《赐婚当晚,被疯批太子强取豪夺》 第1章 他都可以,孤就不行 第1章 他都可以,孤就不行 “不要……” 寂静深夜中,少女紧抓着身前衣襟,神色惊恐,泪眼婆娑。 “就这么喜欢他?” 冷到极致的嗓音,伴随着衣裙撕碎的声音。 被扔在床榻上的女子挣扎着往后躲,可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掌扣着脚踝拽过来。 “当众求赐婚,宁舒,你就非他不可?” 冷到让人颤栗的指尖,毫不怜惜地扣住了女子下颌,迫使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掌,掐住了怀中那截细细发颤的盈软腰肢。 男人手腕冷白如玉,筋骨匀称。 蜷指一握,力量感蓦然迸发。 现下由于动怒,手背上青筋蚺起。 钝钝的疼痛从腰侧传来,虞听晚摇头,眼底的泪珠沾到眼睫上,摇摇欲坠。 谢临珩指腹抚过,将那颗眼泪无情碾碎。 话明明很温柔,却裹夹着藏不住的阴鸷森怒。 一字一顿,像是要烙在她心里。 “生在皇宫,就该待在皇宫。” “宁舒,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 话音未落,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被用力扯开。 “不要!” 寝殿床榻上的女子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呼吸凌乱急促,额角浸出冷汗,眼中是未逝的惊惶。 鲛纱帐立刻被人从外面撩开,贴身侍女岁欢上前,担忧地问: “公主,您怎么了?” 虞听晚平复着呼吸,仍有些颤抖的指尖缓缓去按额角。 声线微哑,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没事,做了个噩梦。” 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梦中的那些画面,便如同炊烟一样迅速散开,没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她拼命去想,也想不出一丝半点。 只有那股被死死禁锢的感觉, 还深深压在心头。 如影随形,时时刻刻压着紧张薄弱的神经。 岁欢拿过手帕,给她擦额上的冷汗。 轻声安抚道: “想来是陛下龙体欠佳,公主无法去见泠妃娘娘,日夜优思导致的失眠多梦。” “稍后奴婢传太医过来,给公主把把脉——” 话说到一半,岁欢想到刚才陛下那边的旨意,咽下剩下的话,继而说: “陛下病情似乎有些加重,方才让人来传,等您午睡醒了,让您过去一趟。” 梦中的那些模糊画面早已成了一片空白。 虞听晚眉头皱紧,压下那股莫名的感觉,轻轻抬眸,接过了岁欢手中的帕子。 “什么时候的事?” 岁欢将帐帘挂起,“半刻钟前,传旨的太监特意交代了,不用喊您起来,等您醒了再去就行。” 虞听晚没什么反应。 若是仔细看,能清楚看到,那被鸦羽长睫覆盖的眼底,浸出一丝冷芒。 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裙,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岁欢在一旁服侍。 见她没什么反应,岁欢不是很确定地问: “公主,您想什么时候过去?” 虞听晚看向铜镜中的面庞,语气很淡:“现在吧。” — 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雪,殿外冷气呼啸。 虞听晚一从内殿出来,一阵冷风便直直往身上钻。 她裹紧斗篷,仰头看了眼没什么温度的太阳,往承华殿走去。 承华殿外值守的太监,见她过来,立刻打开殿门,恭敬地行礼: “宁舒公主,陛下正在里面等您。” 虞听晚点了点头,踏进殿门。 热意扑面而来,化去了满身的冰寒。 龙床外面,近身服侍皇帝的首领太监对着虞听晚行礼后,静静站在一旁。 宽大床榻上,中年皇帝虚弱地躺在床上,脸上病色明显。 见虞听晚过来,他招了招手。 示意她上前。 虞听晚往前走了几步,立在榻前。 谢绥坐起身,目光在虞听晚脸上停留了许久。 “自从朕病榻缠身,算起来,有小半年没有见宁舒了。”他感慨道。 虞听晚静静由着他打量,没有说话。 接着,他话音一转,变成了: “宁舒长大了,和你母亲年轻时,长相越发相似了。” 虞听晚眼眸微动,同病中的天子对视。 “既然想念,陛下何不宣母亲出来?”她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谢绥静默片刻。 摆了摆手,“朕身体还没好,你母亲身子弱,会将病气传给她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同意让她母亲出来了。 他自己不去霁芳宫,也不让旁人去。 甚至她这个亲女儿,都不能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多会儿。 虞听晚从殿中出来。 眼底的冰色,比来时更浓了两分。 门口的太监很快将门关上,防止寒风吹进去。 岁欢将白色斗篷披在虞听晚身上,随着她回阳淮殿。 刚走了几步,便见远处一道鹤骨松姿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来人衣着华贵,身披黑色大氅,面如冠玉,玉洁松贞。 在两人间距数米时,虞听晚就主动停住了脚步。 眸光无声落在来人身上。 谢临珩——东宫储君,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 性情温和,内敛克制,在朝中有着极高的威望,被无数自恃清高的世家后辈视为楷模。 身在高位已久,加上执掌生杀大权,让谢临珩身上的清贵之气越发明显,岁欢不敢正视储君,目光朝下,早早躬身行礼。 谢临珩停在虞听晚一米之外。 神色淡到让人看不清,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少女乌发红唇,低眉垂目,乍然一看,很是乖顺。 谢临珩的视线在她脸上定格片刻。 才慢慢开口: “前段时间听墨九说,身体不舒服?” “只是小风寒。”虞听晚说:“现在已经好了。” 谢临珩余光扫过前方的承华殿,音质清淡: “陛下病重,无力管辖宫中之事。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找墨九。或者——” 他语气一顿,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 “宁舒直接来东宫找我也行。” 虞听晚应下,借口天冷,回了自己的宫殿。 在她离开后,谢临珩在原地停留片刻。 并未急着去承华殿见皇帝。 等那道纤细的身影远去,他才缓缓抬眼,问身旁的心腹。 “这几个月,宁舒一直待在阳淮宫?” 墨九点头,“是的,宁舒公主本就不爱出阳淮宫的门,自从陛下病后,更是很少出来了。” — 直到进了阳淮宫的门,岁欢才敢将憋了一路的不满表现出来。 “陛下不同意将泠妃娘娘放出宫也就罢了,还不让您去见娘娘,泠妃娘娘明明是您的亲生母亲,这天底下,哪有不让孩子见母亲的?” 说到最后一句,岁欢话音中已经有了不少幽怨。 虞听晚看她一眼,未做评价。 将斗篷递给旁边的侍女,径直去了屏风后的暖炉旁。 虞听晚不喜欢冬天。 就像不喜欢这宫里的每一个人。 也排斥这奢靡皇宫中的一砖一瓦。 只是,身在皇权之下,身不由己。 — 翌日。 天空放晴。 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驱散了几分冰雪的凛冽。 岁欢将刚折的红梅插在瓶中,添了不少亮色。 做完,她看向软榻上看书打发时间的虞听晚,劝道: “公主,您很久没有出去了,今日天气难得这么好,不如出去透透气?” 虞听晚看向窗外。 最终在岁欢期待的眼神下,放下书起身。 见状,岁欢立刻转身,高高兴兴地去拿斗篷。 虞听晚没让其他侍女跟着,只带了岁欢。 两人沿着殿外的青石路,慢悠悠地往荷花池的方向走。 夏日的荷花池,是宫中的一大盛景,是最热闹的、也是人最多的。 而冬天,荷花池几乎没有什么人,池中除了冰棱,就是冰冷刺骨的寒水。 虞听晚往这边逛,也是为了图个安静。 只是刚走到荷花池旁边,正对面就迎面走来一个盛装打扮、神色倨傲又不屑的人——谢清月。 太子谢临珩的亲妹妹。 当今皇后的亲女儿。 虞听晚看到谢清月的时候,谢清月也注意到了她。 岁欢眉头轻轻皱了下,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虞听晚。 虞听晚停住脚步。 谢清月大步走来,停在了两步之外。 看着虞听晚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嫉妒和不喜。 语气也很是刻薄。 “哟,大半年不出来,还以为宁舒公主不在皇宫了,今天这么稀奇?没有父皇的召唤,居然肯主动出门了?” 谢清月对虞听晚的不喜,从来不遮掩。 当然,她也有无需遮掩的理由。 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唯一的哥哥还是德才兼备、备受瞩目的太子,和虞听晚这个国破家亡的前朝公主比起来,她底气自然足。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虞听晚没兴致跟她浪费口舌,抬步便继续往前走。 谢清月虽和谢临珩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可她的性情,却半分都比不上谢临珩。 平日中只知道咋咋呼呼地嚷嚷,娇纵跋扈,善妒还易怒,名声是出了名的暴躁。 她不搭理谢清月,不代表谢清月愿意善罢甘休。 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谢清月一时没忍住,咬牙道: “虞听晚,我要是你,早就离开皇宫了。你以为现在的皇宫还是三年前的皇宫吗?你以为现在的天下,还是当初你们虞氏的天下吗?” “这座皇城,包括如今天下的一切,都姓谢,不姓虞!” 荷花池旁的另一条青石小路上,两道身影由远及近走来。 沈知樾手中把玩着一只长萧,脸上挂着散漫的神色,郁闷地和身旁的谢临珩抱怨: “……陛下病重,宫中本就是用人之际,结果这种紧要关头,你往柘城一跑跑了四个月。朝堂中那些老顽固,就差把我逼得撞墙了。” “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走吗?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谢临珩面色淡淡,“处理完了,以后不用去了。” 话落,沈知樾正要说话。 冷不丁的,斜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望向声源处。 当沈知樾看清那边二人是谁后,指间的长萧慢悠悠打了个旋。 眼底浮现几分兴味。 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荷花池边,谢清月的语气更为愤恨了些,声调也没有刻意遮掩: “身为前朝的公主,就该早早离开现在的皇城,省的平白惹人厌烦!” 虞听晚脸上多了缕讥讽。 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嘲弄。 “你真当你们谢氏的天下是香馍馍?谁都想赖在这里啃两口?” “想让我离开还不简单?你去和你的父皇多说说,让他同意我和我母亲离开皇宫不就得了?” 谢清月正想开口,却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 “——有这个本事你就去承华殿让你父皇松口,没本事就闭上嘴,少说无用的废话!” 谢清月气得死死咬紧牙。 这边沈知樾面上兴味渐浓。 他用手肘倒了倒身旁一言不发的谢临珩,压低声音,说: “我第一次发现,宁舒的脾气还真不小,清月在她手里,还真占不到便宜。” 谢临珩没搭理他。 荷花池那边,谢清月气急败坏。 在虞听晚不愿再理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伸手一拽。 手边就是荷花池,谢清月明显是想将她推到池子中。 虞听晚本能地反手扯住了她手臂,自己往后一躲。 谢清月没想到她会拽住自己。 身形瞬间不稳。 这下一来,不仅没将虞听晚推下去,反而她自己被虞听晚一把拖住,重心一偏,直直朝着结着一层薄冰的荷花池中坠去。 在谢清月动手想将虞听晚推进池子的那一瞬间,谢临珩和沈知樾就立刻赶了过来。 在沈知樾看来,谢清月才是谢临珩正儿八经的亲妹妹。 虞听晚充其量只是他父皇爱而不得的女子的女儿。 而且虞听晚的身份还尴尬,是前朝的公主。 这种情况下,两位公主发生争执,谢临珩这个兄长肯定是救谢清月。 所以在冲过来时,沈知樾没做他想,直接奔着虞听晚就去了。 甚至在那短短的时间中,他都想好了该以哪种角度去扶虞听晚,才能不让她摔倒。 只是谁曾想,在他跑到一半时,一个不察,直接被谢临珩扔进了池子里! 没错,是扔! 某位损友的力道精准到,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等沈知樾回过神,已经以一种四肢着地的奇葩姿势,直直地朝着池中的冰面扑去。 被踹下来的某人骂骂咧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冰面。 最后的两秒钟,爱萧如命的沈知樾,将手中的玉萧扔到了赶来的侍卫怀里。 如此一来,他自己则像个旱鸭子一样,“扑腾”一声落进了池子中,将冰面砸出来一个大洞。 顷刻间,浑身湿透。 透心凉的冰水,让他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谢临珩。 一边骂,一边去另一个“大洞”里捞先他几秒掉下来的谢清月。 而荷花池的上面。 在谢清月掉下去后,虞听晚被她拽的同样身形踉跄,正想扶住旁边的岁欢,还没动作,一只手臂稳稳扣住她腰身,将她抱进了怀里。 第2章 皇兄 第2章 皇兄 虞听晚眼前有一瞬的发黑。 她脑袋往后撤了一点。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大氅上极致的黑。 接着,是争先恐后钻进鼻尖的清冽气息。 虞听晚愣了一下。 立即抬头。 正好和谢临珩垂眸看下来的目光撞在一起。 一个诧异,一个不动声色。 “有没有伤到?”他问她。 在这里碰见谢临珩,完全在虞听晚的意料之外。 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轻垂下眸子,摇头。 “没有……” 说着,她往后退,想拉开距离。 谢临珩瞥着她的动作。 手掌不紧不慢地从她腰上松开。 虞听晚屏住呼吸,下意识道谢:“多谢皇兄……嘶!” 就在猛地往后退一大步时,钻心的疼痛骤然传来,她眉头霎时拧起。 谢临珩及时抬手扶住她。 只是这次,他扶的只是她手臂。 漆如深渊的眸,落在她脚踝上。 “扭到了?” 虞听晚脸上闪过痛色,很轻地抽了口气,“……好像是。” 被这一通眨眼间的变故怔得刚刚回神的岁欢,快速上前,想扶住自家公主。 手刚抬起来,指尖还没碰到衣角,就见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太子殿下弯下腰亲自将公主打横抱了起来! 岁欢刹那间惊得眼睛睁圆。 此时此刻被谢临珩冷不丁抱进怀里的虞听晚同样一脸懵。 她浑身不自觉地僵硬绷紧,慢动作仰头看向谢临珩。 “皇、皇兄……” 谢临珩没等她说完,中途打断。 “我送你回去,这里离你的阳淮宫很远,你自己走回去伤势会加重。” 他抱着她一路走去阳淮宫太过惹眼,虞听晚本就在宫中处境尴尬,不想再徒增是非,更何况,是和谢临珩牵扯过甚。 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她就委婉地开口推辞。 可不等她说完,腰上束缚的力道明显重了两分。 对上他漆黑冰冷的眼眸,虞听晚话音止住。 谢临珩正要转身离开。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沈知樾拎着同样成为落汤鸡的谢清月,浑身湿答答地站在荷花池边上,撩起衣袍的一角一拧,“哗啦啦”的水成串落下来。 跟下雨一样。 “谢临珩!你这损友,动手之前不知道说声?” 谢临珩脚步一顿。 回头。 看了他和谢清月一眼。 神色不起波澜。 “你不是天天吹自己的身手有多好?这么浅的池子,捞个人上来,还能把自己弄得湿透?” 沈知樾凭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有准备的情况下,他自然是滴水不沾就能把谢清月捞上来, 可刚才,他一心护着他心爱的玉萧,生怕它剐蹭在冰碴子上,这才耽误了捞人的最佳时机。 而谢清月这边,她一开始是想把虞听晚推池子里,结果虞听晚没掉下去,她自己摔了进去,弄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 再加上这会儿她同父同母的皇兄不仅不关心她,还极为亲密地抱着虞听晚,谢清月心中的愤懑当即涌到极致。 “皇兄!”她怒指着他怀里的虞听晚,“她把我推进了荷花池!你都不管吗?” “不是你先有的害人之心吗?”谢临珩的眼神毫无温度地落在她身上,“我自己有眼,会看。” 说完,他不再停留。 也没管身后谢清月的愤怒,直接抱着虞听晚回了阳淮宫。 见自己皇兄抱着虞听晚就走,气得谢清月狠狠跺了跺脚。 恨声抱怨道: “父皇为了她母妃冷落我母后,现在皇兄也为了她冷落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回想着刚才谢临珩为了虞听晚,二话不说将他扔进池子里, 再看着此刻谢临珩抱着虞听晚离去的背影,沈知樾心底渐渐多了两分凝重。 一旁的侍卫将玉萧送过来,沈知樾敛去心神,慢腾腾接过自己的萧,恢复了平时的懒散。 见谢清月冻得直打喷嚏,他看向侍女,“还不快带你们公主回宫换衣服?” — 去阳淮宫的路上,岁欢诚惶诚恐的跟在后面。 直到踏进寝殿的门。 谢临珩掠过外面跪了一地的侍女和太监,径直抱着虞听晚去了内殿。 将人放在软榻上。 他问墨九: “太医到了吗?” 墨九往门外看了眼,回道:“殿下,已经到了。” 虞听晚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体。 试图拉开些距离。 谢临珩沉眸盯着她受伤的脚踝。 刚弯下腰,想看看她伤得怎么样。 还没碰到她裙摆,就见虞听晚立刻拢着衣裙,往旁边一躲。 他动作顿住。 眼皮半抬,看向她。 虞听晚抿了抿唇。 睫毛覆垂,轻颤。 “男女有别,皇兄,让太医来治就行。” 谢临珩没有说话。 静静看了她两秒。 随后,无声直起身。 指了几个侍女细心侍奉,便离开了阳淮宫。 第3章 我从未想过让她离开皇宫 第3章 我从未想过让她离开皇宫 前来阳淮宫的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检查过后,他恭敬回道: “幸好没有过多走动,只是轻微扭伤,不是很严重,休息三四天就能康复。” 说罢,他拿出两个小瓷瓶,递给了近身服侍的岁欢,并耐心交代用量。 虞听晚没怎么听,思绪渐渐偏远。 脑海中,浮现出谢清月那句“前朝的公主”。 虞听晚阖了阖眼,眸底情绪转换。 她确实是前朝的公主。 她的父亲,不是当今的皇帝,而是前朝的建成帝,母亲是被如今新帝幽禁的泠妃娘娘。 三年前,奸臣动乱,通敌卖国,导致朝堂颠覆。 手中握着绝对实权的前朝丞相联合几位重臣,利用手中职务之便,和北境勾结,不到一个月,便以雷霆之势攻下了周边的几大城池,最后直逼皇城,逼宫犯上。 宫变的那一天,是三年前初冬的第一个雪天。 源源不断的鲜血染红了宫殿,混杂着融化的雨雪,顺着台阶蜿蜒而下。 所过之处,尽是刺目的鲜红。 那一天,皇宫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其中就包括虞听晚的亲生父亲——建成帝。 北境是出了名的暴虐,嗜血成性,视人命为草芥。 那天就在虞听晚以为她和母亲也即将命丧敌军之手时,变故在瞬间袭来。 宫门外厮杀的声音骤然响起,纷乱之中,一骑铁骑冲破北境的守卫,直抵承华殿前。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箭矢划破凌空,精准刺入拿剑抵着她脖颈的奸臣丞相心口。 丞相当场身亡。 虞听晚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马背上一身戎装、气势锋芒锐利的谢临珩。 那场宫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虞听晚夜夜梦魇,陷在那场血流成河的厮杀中走不出来。 谢临珩是她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 若是后来新帝谢绥不曾强迫她母亲入宫为妃、不曾幽禁她母亲, 不曾以她的性命逼迫她母亲妥协, 就凭那日的救命恩情,虞听晚真的会感激谢临珩一辈子。 — 岁欢小心翼翼涂药的动作将虞听晚的思绪从过往中拽回。 她透过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谢临珩已经离开了阳淮宫。 — 阳淮宫外。 谢临珩正要回东宫,前方宽敞宫道上,他手下的一名暗卫来报: “殿下,固安公主吵着要见您。” 固安公主,谢清月的封号。 谢临珩神色冷淡微恹。 掀眸间,漆深眼底冷色隐约掠过。 “孤很忙,没空听她颠倒黑白。” “另外——” 他音质冷了一刹,“去问问她,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做出推人进荷花池的举动,若是宁舒公主有什么闪失,她能不能担得起后果。” “父皇那边,她又能否给出交代。” 暗卫立刻应声,“是!” — 当天下午。 沈知樾转着指尖的玉萧,熟门熟路地走进东宫。 谢临珩正在窗前看书,沈知樾进来后,墨九率先回身。 对着他点了点头,无声去了外面。 沈知樾三两步走到谢临珩对面的位置上,将玉萧往桌案上一放,懒懒斜斜地坐下。 指尖轻点桌面,说话的口吻颇有看热闹的成分。 “刚才我去了一趟清月那边,由于你不肯见她,你家妹妹正在自己宫里生气呢。” 谢临珩眼都没抬。 就他这臭脾气,沈知樾也没指望他能给什么反应。 只要他不把自己扔出去,就说明他在听。 他只管接着说就好。 沈知樾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闲情逸致地喝了两口,这才抬眼看了几眼谢临珩,半开玩笑道: “依我来看,不如把宁舒嫁给我得了,朝代更替,她身为前朝的公主,一直留在新朝的皇宫里,也不是个事。” “虽然我名义上算她半个哥哥,但众所周知,我只是陛下的义子,跟皇家没有任何血缘,我和宁舒成婚,算起来,还是一桩良缘——” 不等他说完,谢临珩“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在了桌上。 音调极冷,语气也很直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可能。” 他径直对上沈知樾微愣的目光。 一字一句强调: “沈知樾,趁早死了这条心,少对她动心思。” 沈知樾这下彻底愣住。 唇角那抹打趣的弧度也维持不住。 心底“咯噔”一声。 先前在荷花池那边,心中无端涌现的那种荒缪的感觉,再次隐隐浮上来。 他真的希望是他的错觉。 但是…… 认识这么多年,他对谢临珩的性子了解的十之八九。 这些年来,这是第一次,他在谢临珩口中听到这种直白程度的话,以及那种无形中带着占有欲的语气。 谢临珩自幼便是冷情淡漠的性子。 由于出身高贵,什么都不缺,以至于他身上总有一种万事万物都入不了眼的恹色和漠然。 简而言之,就是生人勿近。 由于拥有的太多,所以他对待外物的态度总是很冷淡。 包括对待亲妹妹谢清月,也没见他这个哥哥有多上心。 这些年中,唯二让他有这么明显、又让人难以理解的情绪波动的,只有两次。 一次是三年前,在北境包围皇城的危机情况下,他不顾自身安危,带着一支铁骑,力排众人异议,杀进了已被北境视为囊中之物的东陵皇城。 在叛军动手的最后一刻,救下了虞听晚和她母妃。 而这第二次—— 便是如今。 就因他那一句想娶虞听晚的玩笑话。 沈知樾心头越发凝重。 有一个他最不想看到、也最难接受的猜想,在慢慢成型。 虽然心里早已掀起惊天骇浪, 但沈知樾是出了名的管理面部表情的好手,顶着谢临珩没有半分玩笑意味的视线,他从容自若地摊了摊手。 很是真挚地说: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别当真,就开个玩笑。” “宁舒是你们皇室的公主,我可不敢打她主意,再说了——” 他语调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我虽名义上是陛下的义子、你的兄弟、宁舒的哥哥,这身份上,和宁舒也算是有点关系的兄妹。” “就算天下人能理解,也不能真和自己的义妹在一起啊,放心吧,我有分寸。” 沈知樾这话,明面上看似是在借用他自己点出这层兄妹关系, 实际上,是对谢临珩的暗中提醒。 他谢临珩和虞听晚,同样称得上是兄妹。 甚至这层‘兄妹关系’,比他这边还要硬。 — 回去后的沈知樾,越想这件事,越觉得惊骇。 思来想去一整晚,决定借着第二天和谢临珩商量朝中要事的名头,再去试探一下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 打定主意,沈知樾翌日一大早就来了东宫。 见他这两天往宫里跑这么勤,就连墨九都有些惊讶。 沈知樾进来的时候,谢临珩正在看奏折,他也不客气,直接往谢临珩对面一坐。 借着帮他分担朝中事务的由头,随手翻了翻案桌上的奏折, 在谢临珩处理得差不多后,才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提到: “昨的那件事,我回去又仔细想了想。” 谢临珩眼都没抬,“哪件。” 沈知樾身体往后一撑,姿态很是闲散随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刻意。 “就宁舒那件。” 谢临珩翻奏折的指尖一顿。 沈知樾没察觉,接着说: “新朝与前朝之间,本就有着难以消解的隔阂,更何况宁舒身为前朝皇室的嫡公主,在现在的宫里容身更是尴尬。” “先不说皇后那边同样心有芥蒂,就说宁舒,她和如今的泠妃娘娘,都想离开皇宫,你倒不如顺水推舟。” “既能解决朝堂上关于前朝的忌讳,又能全了皇后的心意。” 其实早在新帝刚登基后不久,陛下就不怎么管朝中之事了, 这下又一病重,所有的权力尽数交付到了谢临珩手中。 虽然目前谢临珩依旧是储君的名义,但实际上,他早已握了所有的实权。 虞听晚想离开皇宫,未必非要陛下点头, 若是谢临珩肯同意,她和泠妃娘娘,一样能离开这座皇城。 沈知樾一开始以为,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甚至连朝中局势都搬出来了,谢临珩好歹也会好好考虑一下。 谁曾想,话音刚落,他就回了一句: “我从没想过让她离开皇宫。” 沈知樾一时间心乱如麻。 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拦得住一时,还能拦得住一世?” “退一万步讲,她总有一天是要出宫和驸马成婚的——” 谢临珩屈指敲了敲桌面。 发出沉闷的声响。 让沈知樾剩下的话直接卡在嗓子里。 更让沈知樾震惊的,是谢临珩接下来这两句完全不符合他性情的话: 强势、冷肆独决,不容置喙。 “生在皇家,就该一辈子待在皇家。”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她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沈知樾胸腔中骤然间翻江倒海,骇到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原本只是觉得陛下不肯放泠妃娘娘离开。 怎么现在……就连太子殿下也…… 第4章 他是在告诉她,她只能依附他 第4章 他是在告诉她,她只能依附他 沈知樾离开的时候,心情别提有多复杂。 刚出东宫大殿,就迎面撞上了拿着密信过来的墨九。 墨九见他跟丢了魂一样,嘴角抽了抽。 问:“沈大人今天这么快就走?” “不留下再喝杯茶?” 沈知樾连话都懒得说了。 直接挥手摆了摆。 还喝什么茶,他现在跟喝了二斤酒一样。 看着他好似背后有狗追似的快步离开,墨九一脸问号地摸了摸头。 最后他收回视线,瞅了眼手中的密信,将这个插曲跳过,进了大殿去找自家主子。 “殿下,柘城那边的信。” 谢临珩接过,展开看了两眼。 未做答复。 须臾,他目光落在奏折上,问: “今天清月又闹了吗?” 墨九:“好像没有。” 谢临珩:“宁舒那边呢?” 墨九揣摩着殿下这是想问什么。 顿了顿,才保守地说: “宁舒公主一直在阳淮宫,未曾出来。” 说完,他想到什么,又加了句: “昨日太医说,宁舒公主是轻度扭伤,没什么大碍,搭配上伤药,休养三四天就能痊愈。” 墨九心里惴惴的,最后话一句刚说完, 就见他们太子殿下批下最后一份奏折起身往外走。 那封密信则被扔在了一旁,无人问津。 “去阳淮宫,看看宁舒。” 墨九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 立刻转身跟上去,“是。” — 中宫正殿,一身宫装的侍女神色凝重,听完侍卫所言,立即转身进殿,将昨日荷花池旁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后。 宝座之上,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听完侍女口中的话,当即将茶盏“砰”一声摔在了桌上。 “放肆!” 所有宫人悉数跪下,一声不敢吭。 皇后眉目染怒:“一个区区前朝遗留的公主,也配和我女儿争锋?” “秋华!你亲自去阳淮殿!” “将宁舒公主请来问安。” — 虞听晚本就不爱出门,这下一受伤,更是从早到晚坐在殿中懒得动弹。 岁欢为了让她心情愉悦些,一大早就去了梅园,精心去挑开得最好的梅花。 阳淮宫中,岁欢捧着一大束花枝,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公主。” 她将手中的梅花枝递过去。 献宝似的,两眼亮晶晶地问: “您看今天的梅花怎么样?” 虞听晚接过来,“含苞待放,极好。”她接着夸赞:“我们岁欢的眼光是越来越好了。” 岁欢是前朝建成帝给虞听晚挑选的贴身侍女,跟在虞听晚身边已经很久。 两人的关系似主仆,更似年龄相仿的朋友。 平时虞听晚待岁欢亲近,岁欢在她面前也不像其他侍女那般拘束,性子大大咧咧的,除了精心侍奉虞听晚,便是整日变着法的弄些新奇东西哄她高兴。 正如同现在,听到自家公主的夸赞,岁欢眼中璀璨灼亮,嘴角上翘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那当然啦,整天跟着公主殿下,耳濡目染,能不好么。” 年岁较长的若锦姑姑拿着花瓶和修剪花枝的剪刀过来,佯怒地斜了岁欢一眼。 “你啊!整天没大没小的,给你三分颜色,你都能开染房了。” “还不快来,和公主一起把花枝修剪了,插在瓶子中。” 若锦年长,资历又深,平时操持着阳淮宫大大小小的事,再加上她是虞听晚母妃那边调来的人, 岁欢等一众侍女,都把她当成长辈。 虞听晚接过剪刀,将花枝上残枝剪掉。 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听着耳边若锦和岁欢的相互打趣。 阳淮殿中素来清净。 唯一的热闹,大多便是这种时候了。 只是今日这种融洽和谐的笑语盈声,并未维持太久,就被外面突兀响起的一声“太子殿下到”打断。 听着这道传唤声,殿中一时安静下来。 虞听晚手中动作顿住。 若锦和岁欢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看去。 两人眼中是同样的疑惑。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虞听晚放下剪了一半的花枝,起身往外走。 岁欢连忙过来扶住她。 刚来到屏风外,就见谢临珩从殿外进来。 “皇兄怎么来了?”尾音落下,虞听晚吩咐岁欢上茶。 两人在紫檀桌旁落坐,谢临珩目光落在她脚踝上,“伤好些了吗?” 虞听晚点头,“好多了。” “有按时涂药吗?”他又问。 虞听晚再次点头。 兄妹俩平日中并不算多亲近,来往也不密切, 这么一时之间,虞听晚还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一问一答说完这几句后,殿中明显有些寂静。 就在虞听晚揣测谢临珩特意来阳淮殿的意图时,冷不防间,听到他说: “昨日之事,是我对清月疏于管教,我代她向你道歉。” 虞听晚眼睫微垂,“皇兄客气了。” 就在这时,皇后的心腹秋华来到阳淮殿,对太子行过礼后,她看向谢临珩身侧的虞听晚: “宁舒公主,皇后娘娘多日未曾见您,特让奴前来请公主去中宫一叙。” 虞听晚眉梢微蹙。 还未开口,就听到身旁的谢临珩先一步回绝: “去告诉母后,宁舒公主脚伤未愈,需静养,不宜多动。” 秋华有些为难。 尤其太子殿下此时过于袒护的口吻。 但不管她多为难,谢临珩已经发话,她只能照做。 秋华离开后,谢临珩也很快起身,临走前,他看向虞听晚,交代道: “以后母后若是再让你去中宫,直接找理由推辞了就行。” 虞听晚讶异他会这么说。 要知道,他和皇后才是亲母子。 “宁舒。” 虞听晚下意识抬头,“嗯?” 谢临珩已经来到她对面。 他摸了摸她脑袋,对上她视线,音质微冽。 不知是在说今日之事,还是在暗示别的。 “在这宫中,从前是父皇掌权,现在是我。” “不想做的事情,不用强迫自己去做,今后再遇到方才那种情况,直接回绝便是。” “或者,”他放下手,“让人直接去东宫找我。” 这是第二次,他这么直白地告诉她,在现在的皇宫中—— 她能依附的,只有他。 能护住她的,也只有他。 “好好休息,明天皇兄再来看你。” 说完,谢临珩带着墨九离开了阳淮殿。 虞听晚站在原地。 看着殿外那抹清贵的身影渐渐远去。 清凌水眸不着痕迹地凝起。 一个念头,隐隐在心底钻出。 第5章 虞听晚有婚约在身 第5章 虞听晚有婚约在身 过了几秒,虞听晚正准备去暖阁。 还未动身,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清脆柔婉的女子嗓音。 “见过太子殿下。” 虞听晚转头,往声源处看去。 不远处树影婆娑下,楚时鸢正对着谢临珩行礼。 谢临珩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在他走远后,楚时鸢悄悄扭头往太子离去的方向看了眼,随即快速起身,对着虞听晚挥了挥手,便朝着她一路小跑过来。 “呜呜呜我终于进来了。”刚来到跟前,楚时鸢就拽着虞听晚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对着她哭诉: “这都好几个月了,我天天想着来宫里找你,却日日进不来,都快担心死我了。” 昔日前朝未灭时,楚时鸢是虞听晚的伴读,两人年岁相仿,性情相投,渐渐的,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蜜友。 后来一朝宫变,虞听晚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 除了同样被困在宫里的母妃,便只剩下曾经的好友楚时鸢。 过去那四个月,太子离宫远赴柘城,宫中基本是由皇后掌管,楚时鸢想频繁进出皇宫自是不易。 虞听晚将楚时鸢被冻红的指尖捂在自己手心,一边带着她去暖阁,一边温声问: “那你今日进宫,是皇兄许可的?” 楚时鸢头摇的像拨浪鼓。 “就太子殿下那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我是嫌命长,往他眼前凑?” 且不说胆子没这么肥。 就算真有这个狗胆,她也没机会见太子殿下呀。 楚时鸢将自己的手指从虞听晚掌心抽出来。 再用稍微热点的手心贴着她,不想她着凉。 做完,才接着说:“我今天本来也是打着碰一碰的运气在宫门口转悠,谁知道刚下马车,就见到了沈知樾沈大人。” “他问完我进宫干什么后,非常好说话,直接就带着我进来了。” 虞听晚弯了弯眉眼。 暖阁门口的侍女在她们走近后,立刻打开门。 虞听晚带着她进去,坐在暖炉旁。 这次不用吩咐,岁欢就主动去倒热茶。 虞听晚将茶水递给楚时鸢,整个人靠在软枕上,眉眼渐渐慵懒下来。 指尖轻抵下颌,闲聊般问: “你和沈大人,近来交情还不错?” 楚时鸢指尖贴着杯壁,去暖手指。 她翘了翘嘴角,“也不算有太多交情。” “这不前段时间,太子殿下去柘城了么,朝中大部分事情都是由沈大人代管,期间有几次,他去楚家找我父亲谈事,偶然见过两面。” “一来二去之下,也算熟悉了。” 说起沈知樾,就不得不提他那堪称传奇的身世。 沈知樾出身将士之家,父亲曾是当今陛下谢绥的左膀右臂。 在沈知樾很小的时候,沈父为救谢绥意外身亡,沈母和沈父鹣鲽情深,在沈父故去后,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不久也撒手人寰。 只剩下年幼的沈知樾无人照料。 谢绥感念心腹救命之恩,就将沈知樾收为义子,悉心照顾长大。 由此也和谢临珩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手足。 谢临珩身居高位,掌控着无数人的生死,真正能与他推心置腹、让他敞开心扉共处的朋友,少之又少。 而沈知樾,便是一个。 “对了。”回过神,楚时鸢看向虞听晚,“我这好几个月没来,你在宫里还好吗?皇后那边……可有再故意生事?” “没有。”虞听晚:“皇后忙着张罗陛下那边,加上我一贯不怎么出门,她想找茬也没机会。” 当然,就算皇后生是非,她也能应付得来。 虞听晚主要担心的,是泠妃那边。 见好友面带忧愁,楚时鸢放下茶杯,挤到她旁边,像曾经伴读时那样,挽着她手臂,歪着头问: “有烦心事?跟我说说。” 虞听晚:“昨日我问了一遍陛下,他还是不同意让母妃出来,也不肯让我去见她。” “我在想,既然太子殿下回来了,可否借太子殿下的势,去见母妃。” 太子殿下? 楚时鸢心里直打鼓,“能成吗?” “太子殿下和陛下毕竟是亲父子,陛下又在病中,他会违背陛下旨意帮忙吗?” 这也正是虞听晚拿不准的地方。 但是…… 她垂下眼,眸底一片晦涩。 “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试。” “这大半年来,陛下的病情总是不见好转,若是等他同意让我见母妃,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再加上,皇后一直对母妃嫉恨在心,我担心母妃的安危。” 楚时鸢轻叹。 人之常情,她能够理解虞听晚的担忧。 见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宽慰道: “外界都说,太子殿下性情宽和,是位难得的仁君,你好好同他说说,看在名义兄妹的情分上,应该问题不大。” 其实最后一句,楚时鸢说的时候自己心中都发虚。 在她看来,太子殿下和自家好友的这点伪兄妹情谊,和人家正儿八经的父子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她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不想惹好友心堵,再加上目前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不管太子这条路能不能行通,就现在来看,这是唯一的法子。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临走前,楚时鸢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对了,听晚。” “这都快三年了,你和我表哥的婚约,是不是真没戏了呀?” 婚约。 这句话一落地,暖阁中霎时静了几秒。 虞听晚的父亲建成帝虽然不是一个明智果决的好君主,但他却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在建成帝在位的那些年里,东陵皇室后宫形同虚设,不管朝中大臣如何劝谏,他从始到终都未曾幸过除了虞听晚母亲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子。 那个时候的东陵皇室,偌大的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没有任何妃嫔。 哪怕到了后来,虞听晚的母亲只生下虞听晚这一个孩子,没有皇子继承大统,他都不曾有过再立妃嫔的打算。 只是说,等唯一的女儿长大后,若是她有心皇位,就把东陵国交给女儿和未来的驸马。 若是虞听晚只想做个闲散安逸的公主,他就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德才兼备的孩子,做未来储君。 为了自己的女儿将来有个好归宿、一生顺遂无虞,建成帝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为唯一的孩子物色驸马的人选。 选来选去,他选中了当时太傅的嫡子宋今砚。 宋氏乃名门望族,在当时的东陵国有着极高的声望和地位,再加上宋今砚此人品行极佳,为人中龙凤。 和皇室公主联姻,称得上天作姻缘。 那个时候,建成帝连指婚的圣旨都颁布了,只等虞听晚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就让她和宋今砚成婚。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朝宫变。 打乱了所有的一切。 新朝成立,建成帝故去,当初的婚约,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被轻飘飘揭过,永久搁置下来。 一晃,就快三年。 有时候虞听晚偶尔也在想: 若是没有那场宫变,若是她的父皇还在,若是一切还如当初,那么现在…… 已经到了婚嫁年龄的她,或许已经在父母的祝福下,嫁给她父皇精心挑选的驸马了。 可惜,现在的她和母妃,只是他人笼中的禁徒。 第6章 皇后提议让虞听晚嫁人出宫 第6章 皇后提议让虞听晚嫁人出宫 中宫。 去阳淮殿传话的秋华前脚刚回来,后脚谢临珩就到了中宫大殿。 皇后听完秋华的回复,脸上顷刻间动了怒。 怒色还没散开,殿外就响起了宫女太监的跪安声。 皇后往殿外瞧了眼。 勉强压了压脸上的愠色。 在谢临珩进殿后,她挤出一个笑容:“太子来了?” 转眸吩咐一旁的侍女:“备茶。” 谢临珩随意在左侧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宫女毕恭毕敬地奉上新茶,他看都未看。 也没铺垫,开口便直入主题。 “母后是为了昨日荷花池一事找宁舒?” 提及这个,皇后脸上刚刚强行压下去的怒色便有些绷不住。 “不错,她昨日竟敢将清月推入池子里,母后难道不该让她给个说法吗?” 谢临珩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眼睑垂着。 让人看不清眸底情绪。 “母后想要个什么说法?”他语气很平静,“清月说宁舒将她推进了荷花池,您没仔细问问,宁舒为什么要推她吗?” “或者说——” 他声线一顿。 侧首,看向宝座上余怒未消的皇后。 “您就没仔细问问,到底是不是宁舒推的她?” 皇后喉中一哽。 未说出话。 实际上,她根本不关心到底是不是虞听晚推的。 只要这件事和虞听晚有关,不管是非对错,她一定是站在自己女儿这边。 谢临珩早就知道是这种局面。 所以方才在阳淮殿,他才不让虞听晚来中宫。 “昨日在荷花池,我和沈知樾亲眼所见,是清月先推的宁舒,她因为心中不忿,萌生歹意,想将宁舒推进冰池子里,结果自己掉了进去。” 皇后牙关咬紧。 面上恨意一闪而过。 “清月性子是娇纵了些,但她本性不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现在由于掉进冰池子高烧躺在床上的,是你的亲妹妹。” 她又道:“母后让宁舒过来,问问昨日具体缘由,难道不应该?” 谢临珩唇角扯出一丝嘲意。 “本性不坏?” “母后,现在是寒冬腊月,荷花池附近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冰水刺骨。” “若是昨天我和沈知樾没有路过那里,若是清月真的将宁舒推下去了。” “就凭着她对宁舒的嫉妒,您觉得,她会喊人去施救吗?” “这么冷的天,宁舒又不会凫水,若是因为清月,让宁舒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母后觉得,父皇那边,清月能给得了交代吗?” 最后一句,谢临珩说得很慢。 其中意味,他懂。 皇后又怎会不明白?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郁色被压下两分。 换了另一个话题。 “此事我不会再追究,还有一事,正好太子过来了,母后一并说了。” 谢临珩没说话。 皇后径直说:“当前朝中局势基本已经稳固,宁舒身为建成帝的血脉,已经没有必要再长留宫中。” “既然宁舒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依母后来看,应当早些让宁舒嫁人离宫。” 谢临珩眯了下眼。 依旧没有开口。 皇后以为他是在考虑,又道: “先前建成帝给宁舒定了桩婚约,是前太傅嫡子宋今砚。” “虽然建成帝故去后,宋太傅就告老还乡,但宋家如今的声望还在。” “若是太子觉得宋家是个威胁,就再给宁舒另则一门亲事便是。” 这几年来,陛下一直用宁舒来牵制泠妃,让泠妃如他所愿留在宫中。 正因为宁舒是牵制泠妃唯一的筹码。 以至于这两三年中,哪怕她再怎么看她们母女不顺眼,也动不了她们。 泠妃一直被层层守卫禁在霁芳宫,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她没办法对泠妃下手。 而宁舒,虽然独自一人居住在阳淮殿,但有谢绥时时看顾着,她也难以做点什么。 如今谢绥病重,对宫中的事有心无力。 所有权力都在太子这里。 皇后便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宁舒嫁出宫。 如此一来,这深宫中,只剩下一个泠妃,没了虞听晚,以后长久岁月,她总有机会在谢绥疏忽的时候,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中宫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一时间,没有任何声响。 皇后看着对此事不做评论的儿子,眉头拧起。 “太子……” “宁舒的婚事——”她刚一出声,就被谢临珩冷声打断。 “不是母后该操心的。” “倒是清月,这两年性子越发跋扈,更目中无人,再这样下去,迟早酿成大祸。” “昨日之事,我已经压了下来,父皇那边不会知晓,但若是再有下次,儿臣也无能无力。” — 翌日一早。 阳淮殿。 虞听晚站在殿前,冷风呼啸吹过,呛得她掩唇咳了几声。 岁欢连忙拿了一件厚披风过来,披在她身上。 “公主,清早天寒,先去里面待会吧。”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不会这么早过来。” 虞听晚拢了拢披风。 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开口时,呼吸化成白霜雾气。 “屋里太闷,我在外面透透气。” 岁欢知晓自家主子是想去见泠妃娘娘。 跟在虞听晚身边这么多年,她深知虞听晚的脾性,看似温良柔顺好说话,实则,骨子里却是一等一的坚韧倔强。 一旦下定了什么决心,不亲自试一试,绝不会轻易放弃。 岁欢没辙,只能让人拿来个暖手炉,给虞听晚暖手,确保自家主子不再冷后,才静静站在旁边陪着一起等。 岁欢和若锦都以为太子殿下至少午后才会有时间来。 谁曾想,一刻钟都没出,太子就踩着清早的霜雾来了阳淮殿。 见虞听晚站在殿门口,谢临珩眉头微拧。 “伤还没好,怎么不去里面?” 虞听晚仰头,对上他视线。 “有些闷,出来透透风。” 说罢,她主动问:“皇兄今日不忙?” 谢临珩陪着她往殿内走,说:“这几日没什么事,不忙。” 淮阳正殿中,虞听晚将暖手炉给岁欢,又吩咐人备茶上点心。 兄妹俩说了几句家常,谢临珩主动提出对弈一局。 虞听晚自然不会拒绝。 眉眼微弯,答应下来。 本就瑰丽仙姿的面庞,添上明媚不加掩饰的笑容,更显姝色无双,惊艳非凡。 偏殿棋案旁,虞听晚捏着一枚墨玉棋子,看似是在看棋盘上的走势,心里却在思忖该怎么开口成功率才会更高。 见她出神,谢临珩扫了眼被她捏在指尖好一会儿的黑棋。 从棋罐中拿了颗白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两颗黑子之间。 随着这道声音而来的,还有他那句听不出具体意味的:“别分心。” 虞听晚眼睫轻颤了颤。 指尖一抖,手中的黑子落在了一个起不到任何关键作用的角落里。 沉默在棋盘上蔓延开。 她这一分心,这盘棋胜负已定。 虞听晚心下叹了口气。 索性将另一颗黑子直接扔在了棋罐中,不再碰。 谢临珩看了眼她刚刚黑子落下的位置,眉峰若有似无地挑了下。 看向她问:“有心事?” 虞听晚点头。 “还真有点。” 她面上扬起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 一眼看过去,倒是很有求人办事的态度模样。 “有件事,我想请皇兄帮忙。” 第7章 虞听晚求太子相助 第7章 虞听晚求太子相助 谢临珩将白子放在棋罐中。 指尖冷白修长,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侧壁,“说说看。” 虞听晚看着他的动作,淡抿了下唇角。 短暂思考后,还是决定直说: “自从父皇病后,霁芳宫便无人能再靠近,我想见一见母妃,皇兄可否帮帮我?” 谢临珩眸色温淡,定定落在她身上。 看不出具体情绪。 虞听晚硬着头皮迎着他视线。 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好在,他很快出声: “我去和父皇说说,等有了结果,让人来告诉你。” 没有当场拒绝,便是有两分可行的余地。 虞听晚颔首应下:“多谢皇兄。” — 接下来的三天。 虞听晚除了精心养脚踝上的伤,便是在殿中日复一日的等谢临珩的消息。 可一连三天过去,扭伤都彻底痊愈了,东宫那边还是杳无音信。 直到第四天,在虞听晚耐心快耗尽时,墨九来了阳淮殿。 “公主殿下,太子说您今日便可去见泠妃娘娘。” 虞听晚心口重重松了口气。 语调都轻快了两度。 “替我谢过皇兄。” 小半个时辰后。 虞听晚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霁芳宫。 霁芳宫外的一众侍卫,见到她人,没再像从前那样阻拦,而是恭恭敬敬地让出了一条路。 虞听晚快步进来的时候,泠妃司沅正端着一碗长寿面从小厨房出来。 “母妃!” 司沅抬头,循着声音看去。 那张绝美温婉的面容上,在瞧见自己女儿的那一瞬间,不自觉浮出笑容。 “听晚,快来。” 虞听晚拎起裙摆,直直跑过来。 在她来到跟前时,司沅笑着及时侧了侧身,护住了刚煮好的长寿面。 “这孩子,半年没见,还毛毛躁躁的,母妃特意给你做的长寿面,可别还没吃就给洒了。” 虞听晚眼底压着水雾。 目光落在那碗长寿面上。 她压住哭腔,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异样。 “母妃知道我今天过来?” 泠妃端着面,和她一起往正殿走。 “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就让人来传了信,恰好今天是你生辰,母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去做了这碗长寿面。” 来到桌案旁,她将面放下。 侍女随之递过来一双玉箸,司沅坐在虞听晚旁边,催促她先吃寿面。 “难得今年母妃能陪着你一起过生辰,来,快尝尝母妃的手艺,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 虞听晚将面条咬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晕染开。 她重重点头,“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母妃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司沅唇畔笑意深邃,满脸柔色地看着自己女儿。 “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在阳淮殿,皇后那边,可有为难你?” 虞听晚摇头,“没有,她忙着照顾陛下,没空在我身上费心思。” “母妃呢?”她看向司沅。 同时仔细打量着自家母亲的表情和神色。 司沅摇头,“母妃一切都好。” “这霁芳宫,外面守着层层护卫,别说皇后,平时就连一只蚊子都难飞进来。” 虞听晚捏着筷子的指尖微紧。 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底蔓延。 昔日东陵国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今被新皇死死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中。 注意到她的异样,司沅握住女儿的手,耐心叮嘱: “听晚,你一定要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的皇宫,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宫。” 司沅尾音中参杂一抹难以察觉的痛色:“国破人去,我们母女两个身份又特殊。” “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谨言慎行,切勿心急。” 虞听晚放在筷子,对上自家母亲嘱托又担忧的视线, 忍不住将心中的想法吐出: “我想和母妃一起出宫,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司沅无声叹了口气。 拍了拍她手背。 皇命之下,出宫谈何容易? “母妃怕是难以脱身了。” “倒是听晚,你不该陪着母妃困在这深宫中一辈子。” “正好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可以借着成婚的契机离开这座囚笼。” 虞听晚没有任何犹豫。 直接摇头。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她扑在司沅怀里,嗓音逐渐哽咽。 “我若是走了,这皇宫,就剩母妃一个人了,儿臣放不下。” 司沅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并未再劝。 别说现在她的女儿不肯一个人走。 就算是想走,也未必走得成。 她的孩子是谢绥用来牵制她的唯一筹码,谢绥自然不会轻易放宁舒出宫。 这事急不得。 需从长计议。 — 谢绥没病倒之前,虞听晚若是想见自己的母亲,不仅要有谢绥的点头同意,还要被限制见面的时间。 一般最多一两个时辰,就会有人过来,让虞听晚离开。 这一次,倒是难得没有人来催。 虞听晚一直在霁芳宫待在天色漆黑,才和泠妃告别。 走的时候,司沅屏退一众侍女。 拉着虞听晚的手,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晚晚,如今天子病重,宫中上下,皆由太子掌控。” “若是皇后再使什么阴招,必要时刻,为了自保,可以求助于东宫。” 虞听晚一一应下。 一刻钟后。 离开霁芳宫,虞听晚正准备回自己的阳淮殿。 刚走了两步,就在外面的宫道上,遇见了墨九。 见到她人,墨九拱手行礼。 语气十分恭敬,全然没有在旁人面前的冷淡漠然。 “宁舒公主,太子殿下在城楼等您,特让属下来带您过去。” 虞听晚扫了眼当前漆黑的天色,“现在?” 墨九点头,“是的,公主。” 虞听晚回过头。 看了眼后面的霁芳宫。 殿门已经紧紧关上。 层层守卫,又变得如之前那般戒备森严。 她敛去眸中神色,未说别的。 弯腰上了马车。 不多久。 马车停在城楼下。 锦帘撩开,虞听晚提起裙摆下车。 谢临珩站在城楼顶端,墨色的华袍衣袂轻晃,在数盏宫灯光线的照射下,更显矜贵清隽。 虞听晚踩着台阶,一阶阶走上去。 岁欢和墨九等在城楼之下。 虞听晚走近,声线在夜风中化开。 “皇兄。” 谢临珩转身,比夜色还要浓稠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再往前些。” 虞听晚顺从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两人间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她正想询问大晚上来这里干什么, 就见谢临珩往空中一指。 同一时刻,烟火绽放的声音,清晰传来,源源不断,不绝于耳。 虞听晚仰头看去。 数不尽的璀璨烟火,在空中交织成绚丽的图案,点亮了整片夜空。 留下最极致的盛景。 虞听晚呼吸无意识滞了一瞬。 不由看了眼身旁的谢临珩。 这场被人精心准备的烟火,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等马车重新停在阳淮殿的时候,已经到了戌时末。 和谢临珩告别,虞听晚转身回阳淮殿。 还没迈开脚步,马车中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宁舒。” 虞听晚回头。 见谢临珩从车上下来。 拿出一支青玉发簪,递到了她面前。 虞听晚:“?” 第8章 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第8章 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她眼底染上惑色,没接。 “这是?” “皇兄送你的生辰礼物。”说着,他往前递了递,“拿着。” 虞听晚迟迟未动。 生辰礼物……送她发簪? 他是不知道这东西的意义吗? 发簪,发妻。 这是送给心仪之人或者妻子的定情之物。 怎么能用来送妹妹? 似是猜到了她在顾虑什么。 谢临珩指尖摩挲了下簪身,解释道: “早上见过泠妃娘娘,才知道今日是皇妹的生辰。” “时间紧迫,皇兄没有来得及准备其他的生辰礼,就用这只青玉发簪凑个数吧。” “仅仅代表皇兄的一点心意,希望宁舒不会嫌弃。”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 又有意无意地提到了泠妃,虞听晚没法再拒绝。 只能收下。 她正要伸手去接。 指尖还没碰到簪子,另一只手腕冷不丁的被人毫无预兆地往前一拽。 虞听晚瞳仁微缩。 在撞进谢临珩怀里的最后一刹,及时稳住了身形。 但尽管如此。 两人间的距离已是近得过分。 甚至到了,只需一抬头,两人呼吸间的霜色雾气都能纠缠在一起的程度。 虞听晚浑身僵硬。 呼吸死死屏住。 而谢临珩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动作从容地将那只发簪插在了她发间。 做完,他主动后退一步。 拉开了距离。 仿佛方才那一举动,只是因她接得太慢,才临时改了主意,将发簪亲自替她戴上。 “时间不早了,孤先回去了。” 虞听晚缓了缓呼吸。 在那道身影远去之后,她带着岁欢回了阳淮殿。 梳妆镜前,虞听晚对着镜子打量着谢临珩送的这支簪子。 很快,她将簪子抽出。 放在了最不常用的那个装匣中。 很明显,以后都不打算戴。 岁欢端来温水,浸湿一条帕子,递给虞听晚。 看着被自家公主放在最里侧装匣中的青玉发簪,随口说: “太子殿下送的生辰礼,还真是别出心裁。” “只是这发簪注定是没有机会戴出去的。” 她们公主未来只会戴驸马送的发簪。 哪能天天戴皇兄送的簪子。 虞听晚未做评价。 用帕子在手面上敷了敷,便递给了岁欢,走去了里侧的寝殿。 *** 翌日。 中宫。 皇后斜靠在宝座扶手上。 手撑着额角,眼眸微闭着。 问身旁的贴身侍女秋华: “昨日,宁舒是不是去霁芳宫了?” 秋华颔首:“是的娘娘,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求的陛下,巧的是,昨日正好也是宁舒公主的生辰。” 听到“生辰”这两个字,皇后缓缓睁开了眼。 瞳仁深处,冰寒一闪而过。 她看向秋华,语气很冷。 “你觉得,就以太子的心性,让宁舒在生辰当天去见泠妃,会是单纯的巧合吗?” 这话秋华可不敢回。 皇后冷哼一声。 面色很难看。 “本宫只有两个孩子,这一儿一女,本宫看得比谁都重。” “但是太子自幼就不与本宫亲近,这些年,无论本宫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儿时的亏欠。” “反而随着太子渐渐长大,对本宫这个亲生母亲一日比一日疏远。” “现在——”她脸上难掩阴郁,“他倒是和泠妃母女越发亲近!” “娘娘别动怒。”秋华上前轻声劝:“说到底,您才是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母子间不管有多深的嫌隙,终究都是母子亲近,外人是比不了的。” 皇后眯起眼,话中别有深意: “若单单是一个泠妃,本宫倒不至于如此忌惮。” “可这里面,还有一个宁舒!” 就算冠着兄妹的名分又怎么样? 归根究底,他们终究不是兄妹。 连半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 再加上宁舒的容貌,又是一顶一的。 谁能保证,在长时间的相处后,太子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秋华有些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了。 只是那个猜测,太过于惊骇。 “娘娘,您的意思是……” “本宫的夫君一头栽在了泠妃这个贱人身上至今仍不回头,本宫绝不允许,唯一的儿子,也被那个贱人的女儿迷了心智!” 秋华:“那娘娘是想……” 皇后:“既然宁舒公主的婚事,本宫做不了主,那就给太子选太子妃。” 虽说太子殿下确实到了择选太子妃的年纪,但太子和宁舒……秋华仍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娘娘,太子殿下和宁舒公主好歹担着一个兄妹的名义,昨日之事,或许只是太子殿下碍于这点情面才出手相助——” 未必就是,那种最不可能的猜测。 皇后冷道:“你真以为,我们的太子殿下,是乐于助人的性子吗?” “他若是不想帮,那宁舒去求他十次他也不会管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 “他若是想帮,哪怕宁舒不主动找他,他也会诱着宁舒对他开口。” “本宫的儿子,娶谁都行,绝对不能是泠妃的女儿!” “就算他真有那个心思,也必须趁早给他掐灭!” 说罢,皇后起身,吩咐秋华。 “去挑一批贵女的画像,送去东宫。” *** 两天后。 承华殿。 随侍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陛下的贴身太监正要伸手去接,伺候陛下服药。 谢临珩先一步出了声。 “给我吧。” 贴身太监当即应声,退到一旁候着。 随侍将汤药递过去。 谢临珩接过碗,试了下温度,才将汤药喂给谢绥。 谢绥喝了几口,便摆手。 “宫中近来有没有出什么事?” 谢临珩将汤药递给一旁的侍从,回道:“没有,一切如常。” 谢绥点了点头。 连续半年缠绵病榻,让他的脸色比平常人要苍白很多。 也比半年前看起来年老了好几岁。 “宁舒……” 龙榻上的天子似乎想说什么。 但刚开了个头,便止住了音。 顿了顿,他招呼侍从。 “去阳淮殿,把宁舒公主叫来。” 谢临珩就坐在床边,静静听着谢绥的吩咐,并未表态。 在侍从离开后,谢绥看向自己这个手段、魄力早已远远超过自己的儿子,声音疲怠: “父皇一病,宫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堆压在了东宫。” “父皇现在的身体护住宁舒已是有心无力,你母后一直不喜宁舒,身为兄长,太子你要多用心护着点你妹妹。” 第9章 想怎么谢? 第9章 想怎么谢? 虞听晚过来的时候,谢绥靠在床头,谢临珩轻垂着眼眸坐在床边。 “宁舒。”这么一病,谢绥精力不济,没力气拐弯抹角,直接问: “你去过霁芳宫了?” 虞听晚心口一缩。 下意识看向了谢临珩。 谢临珩不紧不慢抬眸。 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虞听晚转眸对上谢绥的目光。 温声说:“去过了。” “你母妃……”他声音停了一秒。 才接着说下半句:“身体可还好?” 虞听晚:“还算可以。” 谢绥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才问了另外一句: “她有没有提起朕?” 虞听晚垂眸,声音冷静。 “并未。” 谢绥深吸了口气。 眉眼间,失望之色很明显。 他肩膀往下塌了些。 像是失了力气,无力再支撑。 目光落在被衾上,费力地挥了挥手。 “朕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谢临珩起身,与虞听晚异口同声道:“儿臣告退。” 承华殿外。 虞听晚停住脚步。 抬头看向身侧的谢临珩。 “上次一事,多谢皇兄帮忙。” 谢临珩掸了掸衣袖,问得轻描淡写: “想怎么谢?” 虞听晚怔了一瞬。 很快,唇角勾勒出一点极浅的弧度。 不躲不避,坦然地迎着谢临珩的视线。 轻飘飘地将问题抛给了他: “皇兄想让我怎么谢?” 谢临珩看着她思忖片刻。 看起来十分随意地来了句: “朝中事务繁杂又枯燥,不如宁舒时常陪皇兄下下棋解解闷如何?” 这种回报的方式,可谓是很简单了。 虞听晚并未犹豫,“好。” 尾音还未落,谢临珩就定下了第一次的地点。 “那今日先去东宫吧。” — 自从新帝掌权后,虞听晚基本不出自己的殿门,更别提来谢临珩的东宫。 因此当她出现在东宫大殿时,谢临珩身侧主要负责朝中事务的心腹墨十,惊得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行礼。 那张缺少正常人情绪波动的面瘫脸上,此刻错愕诧异格外明显。 谢临珩专门在东宫侧殿辟出了一处下棋的场所,里面摆设简约。 棋桌旁,并列摆着茶案。 茶案的另一侧,放置着暖炉和香炉。 淡淡的檀香气味从香炉中溢出,闻之让人精神清爽。 再往前,是用来稍作休息的矮榻。 只不过被一扇云雾缭绕的山水画屏风隔断。 虞听晚收回目光,看向棋盘。 上面已经摆好了一局残棋。 黑白棋子的对弈,看似到了僵持阶段,实则并非全然没有破解之法。 见她看得出神,谢临珩在对面落座,“下一步棋,走哪里,看出来了吗?” 虞听晚慢慢点了下头。 “有一点眉目。” 谢临珩点了点桌面,姿态很是闲适。 眼睑轻抬间,遮去了不少眉峰中的锋利与冷冽。 “白子还是黑子?” 虞听晚在整个棋盘上扫过。 黑棋攻势凌厉,每一步走势都给人一种难以揣测的危险感,就像诱敌深入的捕猎者,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于白棋,则明显温和很多。 但看似温和,却又在走势中柔中带韧,恰到好处地躲开了黑棋的锋芒。 她并未纠结,径直选了白子。 两人静静对弈,墨十若有所思地挠了挠脑袋,在原地站了会儿,最后实在找不到自己能干的事, 悄摸摸退出去,选择了去殿外吹冷风。 虽然他人去了殿外,但眼睛,仍时不时的往里面瞥两眼。 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句: 太子殿下怎么把宁舒公主带到东宫来了? 他们家主子从不近女色, 别说带姑娘来东宫了, 平时就连主子的亲生妹妹固安公主,都没进来过东宫大殿。 更遑论里面那间特意辟出来的侧殿棋阁了。 墨十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了。 反正他们主子的心思,也没几个人能揣摩透。 他抱着臂,倚着身后的漆红圆柱,半仰着头看天。 直到半个时辰后。 一个黑色着装的侍卫疾步跑来。 “墨十大人,有紧急传来的密信。” 墨十接过信,没停顿,快步去了侧殿。 他进来的时候,这盘棋已经到了尾声。 墨十虽然办事能力一流,但对琴棋这些风雅之物完全不在行。 他看不懂棋盘上的弯弯绕绕,也没耐心在棋盘上和人博弈。 所以在进来后,墨十看也没看那些他压根就看不懂的棋盘,几步来到谢临珩身旁,将密信递了过去。 “殿下,柘城的张大人送来了密信。” 谢临珩放下棋子。 侧目,目光在信上扫了眼。 没有立刻接。 而是再次看向了虞听晚。 下了这么久的棋,虞听晚肩膀都是酸的,正想趁着谢临珩处理公务的时间回自己的阳淮殿。 还未开口告辞,就见谢临珩轻飘飘地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虞听晚捏着脖颈的动作顿了一下。 如此维持了两三秒,见他不说话,虞听晚试探着问: “要……我帮皇兄研墨?” 谢临珩唇角牵起薄薄的弧度。 “皇妹有时间吗?” 明明就是在等这句话,偏偏在诱着虞听晚主动问出来后,他还一本正经地问她有没有时间。 虞听晚嘴角抽了下。 干笑:“……有。” 谢临珩接过信,云淡风轻起身。 往案桌前走,“那就辛苦皇妹了。” 虞听晚嘴角抽搐的幅度大了些。 放下手中的白子,起身跟了过去。 一旁抬起前脚,刚想去研墨的墨十,见到这一幕,后脚脚跟直直钉在了原地。 僵硬着脑袋扭过头,看向自家主子和宁舒公主。 放在以前,研墨这种活,这么多年,都是他负责。 这怎么今天,他的‘铁饭碗’,被他家主子三两句话给别人了? 还是硬塞过去的。 此刻心理活动复杂又精彩的某位得力下属,完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桌案这边。 谢临珩展开密信。 一目十行扫完上面的字。 拿起一旁的笔,蘸了蘸虞听晚正在研磨的墨,腕骨轻动,快速在一张新的纸张上落下一行字。 见自家主子连密信这种东西都不避讳宁舒公主,墨十扭扭捏捏地看了眼虞听晚。 放轻脚步,拐了个弯,远离了他的‘工作岗位’。 刚走到外面,还没下去台阶。 不远处,墨九抱着一摞画像过来。 见他不在里面伺候,反而在外面偷懒,墨九往殿内扫了两眼,压低声音,凑近墨十: “你皮痒了?跑出来干什么?” 墨十翻了个白眼,“里面根本没有我能干的活,我在那儿碍什么事。” “做下属的,要有点眼力劲儿。” “现在不主动出来,等着待会殿下将我撵出来?” 莫名在他话中听出几分幽怨的墨九:“……?” 他再次往殿中看了眼。 只不过由于角度原因,看不到里面的全貌。 墨九抱着怀里那摞画像,若有所思。 很快,他有了头绪:“是不是宁舒公主在里面?” 墨十惊讶抬眼,“哟?谁告诉你的?” 这次翻白眼的,变成了墨九。 他甚至都懒得解释。 踢了一脚墨十,就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去。 “别在外面杵着了。” “刚才殿下不需要你伺候,待会就不一定了。” 他怀里送来的这些画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后那边催的又急,他只能将这些害人的玩意儿抱来东宫。 进来侧殿,墨九看了眼回信的太子殿下和垂头研墨的宁舒公主, 深吸了一口气,慢动作上前。 将那些画像递了过去。 “殿下,这是皇后让人送来的各世家贵女的画像,说让您……” 谢临珩掀起眼皮。 泛着冷意的眼神,往那些画像上一斜。 墨九声音毫无预兆地一抖。 觉得自己的小命也开始斜了。 最后硬着头皮,才颤着尾音将下半句说出: “——让您挑几个喜欢的出来。” 这几个字说完,殿中倏而一静。 只剩下虞听晚研墨的轻微声响。 站在墨九旁边的墨十,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坑人的损友。 趁着谢临珩这会儿没心思注意他,悄摸摸的往后挪了两步,远离了‘危险’中心。 同时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捻着。 试图抵抗殿中无形中森冷下来的气息。 第10章 东宫要有太子妃了? 第10章 东宫要有太子妃了? 墨九不敢再看主子的神色。 手中这些画像,比烫手山芋还烫人。 贴着桌边,把画像推到了案桌一角。 侧殿的桌案不比谢临珩处理公务专用的桌案那么大。 这些画像一放上去,占据了近一半的位置。 甚至几张画像的边角,都蹭到了砚台。 虞听晚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那些画像上。 注意到她的视线,谢临珩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后一撑,靠着椅背,薄唇敛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手指往画像上一抬,问虞听晚: “皇妹喜欢哪个?” “?”虞听晚看向他。 由于摸不清这位皇兄的心思,虞听晚斟酌半晌,才说: “皇后娘娘为皇兄物色的太子妃人选,自然个个都是讨人欢心的。” 谢临珩眼底已经没有半分笑意。 可唇角还依旧勾着。 “那按皇妹这么说,都迎进东宫?” “……”虞听晚手中研墨的动作停下。 认真想了想,缓缓点头。 “若是皇兄喜欢,并无不可。” 虽然当初她父皇为了她母后虚置后宫十多年,但不代表,谢临珩将来的后宫,也没有其他妃嫔。 自古以来,帝王家,三宫六院才是常态。 一旁的墨九和墨十把头垂得低低的。 主打一个——眼观鼻、鼻观心。 把自己当成可有可无的空气。 能降低一点存在感是一点。 谢临珩垂下眼皮。 眼底无声浸出的神色被尽数遮去。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在虞听晚狐疑看过来时,不知怎的,说了句: “宁舒有没有想过,若是东宫娶了太子妃,皇兄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护着你了。” 虞听晚沉默下来。 殿内的气氛变得怪异。 只是下一秒,虞听晚的声音就响起: “万事都没有皇兄的婚事重要。” 谢临珩眸色凝了一瞬。 眼底漆黑晦暗,薄薄的一层平静之下,深处早已如浪潮翻滚。 他屈指点了点桌面。 以一种很突兀的方式,将话题一转—— “前两天母后也提及了宁舒的婚事。”他抬起头,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皇妹有择婿的打算吗?” 虞听晚:“暂时没有。” 暂时? 哪怕虞听晚对谢临珩的了解不多,这会儿也渐渐察觉出来气氛越来越冷。 正想找借口离开。 恰在这时,殿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带着两分抱怨的声音: “……你们主子今天在干什么?” “他怎么没去勤政殿?白白让我在那里等了一两个时辰!” 话音刚落,沈知樾的身影踏进大殿。 看清当下这一幕,尤其桌案上那些大咧咧摆着的画像,沈知樾挑了挑眉,转着心爱的玉萧上前,停在那些画像前,煞有其事地看了好几眼。 “哟,这么热闹?”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地问:“东宫要有太子妃了?” 墨九和墨十装死,一声不吭。 谢临珩不搭腔。 虞听晚没多待,借口天色不早,离开了东宫。 在她走后,谢临珩余光睨着那些画像。 眉眼中的冷肆和厌色不再压抑。 “扔出去。”声音冷如刀刃,“一张不留。” 墨九迅速上前。 将那些世家贵女遣人精心画的画像,像卷垃圾一样,三两下卷成一捆,快速丢出了东宫。 沈知樾侧着身,慢悠悠看着墨九的动作。 再回头时,他轻轻笑着,撩起衣袍随意往旁边一坐,一语道破: “你又何必动怒?” “真不喜欢,让人扔出去不就得了,你和宁舒置什么气?” 墨九和墨十火速离开了战场。 生怕自家主子这股无名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侧殿中,只剩下谢临珩和沈知樾。 见他重新执笔,接着回信。 沈知樾勾着玉萧,慢悠悠在指尖打了个旋。 好一会儿,才以一种困惑又纠结的语气说: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谢临珩没抬头。 只掀了掀眼皮。 示意他问。 沈知樾手肘搭在案边,往前倾了倾身。 紧盯着谢临珩的反应,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好几天的问题: “三年前,宫变那日,你不惜以身涉险杀进被北境占据的皇城,究竟是为了不让东凌国落入流寇之手,还是为了——” 他点了下桌面,一字一顿:“虞听晚?” 这三个字脱口的那一瞬间,沈知樾注意到,谢临珩笔锋蓦地一顿。 那一刹那间,他知道,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胸腔震惊诧异之下,眼前不自觉浮现三年前宫变的那一幕。 自幼和谢临珩一起长大,同龄人中,沈知樾是最了解他的。 谢临珩因为常年跟在谢绥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在很小的时候就惊现了排兵布阵的绝佳天赋。 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但他不骄不躁,性子沉稳冷静,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这些年,唯一的一次例外。 就是三年前那回。 在敌我力量极其悬殊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清楚,那个时候以薄弱的力量杀入皇城,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一向冷静而运筹帷幄的谢临珩,偏偏顶住所有人的反对,那么做了。 这三年,每次回想起那一日, 沈知樾都先入为主地认为,谢临珩是着急击退北境、不让东凌国落入流寇手中,才做出那种不理智的命令。 直到几天前,他察觉到谢临珩对虞听晚的心思后,才渐渐转变了想法。 或许是从一开始,他就理解错了。 也许从一开始,谢临珩拼死护下皇城,为的就不是东陵国,而是……宁舒公主。 短暂的沉默后。 谢临珩平静的声音将沈知樾的思绪拽回: “你不是有答案了吗?” 沈知樾抽了口凉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用客观的语气,对他点出了现实: “可现在的你们,在外是兄妹的名义。” 谢临珩将写完的信铺在桌上,等着墨渍干透。 “兄妹?” 他看向沈知樾。 “她姓虞,我姓谢,且没有血缘关系,算哪门子的兄妹。” 沈知樾眉头皱起,反问: “你们确实是没有血缘,但你要如何去堵幽幽之口?” 谢临珩根本就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他要娶谁,何时需要向天下人交代? 何时需要天下人同意? “皇权之下,皇命就是天,又有谁敢置喙。” 沈知樾心头像是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放在以前,打死他都不相信,这种话会是谢临珩说出来的。 占有和掌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 现在的谢临珩,已经不屑去遮掩。 沈知樾眸色逐渐凝重。 数秒后,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句: “就算不管天下人,那宁舒呢?” “临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宁舒不愿意留在宫里呢?” “如果她想要自由,想离开这里,你准备如何?” 谢临珩当年是对虞听晚有救命之恩, 但新皇登基的那一刻开始,当今陛下就将她的亲生母亲强行囚禁在了霁芳宫。 谢临珩对虞听晚的救命之恩,在他的父皇将她母妃囚禁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变了味。 甚至话再说得重一点,谁能保证,如今的宁舒公主,对这座早已易主的皇城没有怨恨? 就算谢临珩想娶虞听晚为太子妃,虞听晚可未必愿意。 第11章 不久后,他疯得比谢绥还彻底 第11章 不久后,他疯得比谢绥还彻底 沈知樾这几句话说完, 殿中顿时静下来。 良久,他才听到谢临珩的回答。 语气虽淡,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强制意味。 “结局是注定的。” “我不会放她离开皇宫。” 换言之,就算虞听晚不愿意,她也走不了,逃不了。 泠妃娘娘如今的境遇,便是虞听晚即将到来的明天。 听出这层意思,沈知樾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最后试图劝说: “感情之事,终究是要讲求两情相悦,强求得来的,未必能顺遂如意。” 说着,他还不忘拿出眼前的现实例子: “不说别的,你就看陛下和泠妃娘娘,我们都知道,泠妃娘娘的心不在陛下这里,她满心都是故去的建成帝。” “就算陛下强行将人困在宫里,可留下了人,却没能留下心。” “三年过去,陛下和泠妃娘娘之间,仍旧还像当初那样冷眼相待,看不到分毫转圜的余地。” “临珩,你和宁舒,不要步陛下和泠妃娘娘的后尘。” 谢临珩眼睫下压眼尾,将所有情绪尽数收敛起。 他没答这话,将信折起来装进信封,掀唇问: “不是说有要事?” 沈知樾忍不住叹气。 原因无他,被这两人愁的。 从小一起长大,有着深厚的情谊,沈知樾是真的不想看着谢临珩成为下一个陛下。 因此他一心想着劝消谢临珩对虞听晚的执念,生怕好兄弟将来和现在的谢绥一样,爱而不得,痛苦一生。 只是沈知樾还不知道,在他眼里,事事运筹帷幄、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克制自持、甚至情绪冷静到近乎没有正常人喜怒哀乐的谢临珩,会在不久后,疯得比谢绥还要彻底。 沈知樾:“确实有件事要跟你说。” “前太傅宋氏一门,在建成帝故去后,不是辞官归乡了么,昨日我偶然得知,宋太傅嫡子宋今砚,似乎近来有入仕的意向。” “以他的能力,若是打算重进朝堂,今年的状元郎,必定是他。” 宋太傅一家,曾是建成帝最信任、也是最受重用的世家,后来新帝掌权,宋太傅并未再侍新主,第一时间选择了辞官离去。 如今宋今砚重新入仕的举动,难免让沈知樾有些惊讶。 听完,谢临珩淡声说: “宋氏如今的声望还在,宋今砚的能力又是数一数二,他选择重返官场,也算是社稷之福,无需阻拦。” 谢临珩的决定虽在沈知樾意料之中,但他仍是半开玩笑般问了句: “你既然对宁舒有心思,就不会不知道,这宋今砚,是人家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吧?” 就这么放心,把宁舒的未婚夫招进朝堂? 谢临珩扫他一眼,“当今天下,谁承认过他们的婚事?” 沈知樾:“……” 他又说:“就算宋今砚成了状元,也只是在朝中翻腾两下,那点风浪,根本吹不进后宫。”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狂妄—— 但不可否认,并没有夸大成分的现实。 如今柘城已经安定,社稷安稳,谢临珩无需再离宫外出。 有他在皇宫亲自坐镇,宋今砚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无功。 — 另一边。 中宫。 看着自己辛苦选出来的画像被退回,皇后脸色很是难看。 她不死心地问秋华:“太子一张也没有选?” 秋华低头回道:“太子殿下直接让人将画像扔了出来,好像……目前并没有选妃的意向。” 皇后狠狠拍了下桌子。 冷不防间,她想到什么。 追问:“太子近来又和宁舒联系了吗?” 秋华这次回得更加小心翼翼: “……好像是有。” “今日陛下召见,太子殿下和宁舒公主都去了承华殿,随后……宁舒公主跟着太子殿下去了东宫。” 皇后眯眼:“东宫……” 睨着那些被人扔出来的画像,她冷声吩咐: “拿上中宫的腰牌,明日让人去把镇国公府的二小姐接来。” 秋华领命,立刻吩咐下去。 镇国公府,和皇后的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姚珠玉,是皇后的远房侄女,也是皇后早已物色好的未来太子妃人选。 翌日一大早。 一辆华丽的马车便缓缓驶入皇宫。 最后在中宫正殿门前停下。 车帘撩开。 一个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的少女,从车上下来。 于殿中出来的秋华,见到姚珠玉,笑着做了个礼,“姚姑娘到了?娘娘正在里面等您。” 姚珠玉眼角打量了眼富丽堂皇的中宫殿宇,礼数周全地对着秋华福了福身。 嗓音娇软甜美,像是黄鹂鸣唱。 “多谢秋华姑姑。” 秋华笑容更深,因姚珠玉是皇后钦定的太子妃,所以对待姚珠玉十分热情。 “姑娘客气了,请。” 正殿中,皇后端坐在宝座上。 看着自外面跟着秋华进来的姚珠玉,唇角轻轻扬起,朝着她招了招手。 姚珠玉仪态恭谨,让人挑不出毛病,走到合适的位置,第一时间向皇后行礼: “珠玉拜见姑母。” 皇后慈爱地看着她。 手腕轻抬,示意她起身。 “不用多礼,珠玉,到姑母身边来。” 姚珠玉盈盈起身。 莲步轻移,来到皇后身侧。 皇后拉着她的手,打量着亲自挑选的未来儿媳,满意点头。 “比姑母上次见你时,又漂亮了很多。” 姚珠玉羞涩得低头。 皇后拍了拍她手背,说: “不用不好意思,进宫之前,你母亲应该提前给你交代过了,你和你太子哥哥都到了成婚的年龄,姑母这次宣你入宫,是为了让你们提前培养感情,方便不久之后成婚。” 姚珠玉脸颊有些红。 轻轻垂落的眼帘下,喜悦难以掩饰。 她声音低低的,轻声说: “珠玉一切听从姑母安排。” 皇后脸上满意之色更浓。 她提前给足了姚珠玉暗示和信心:“珠玉出落得这么漂亮,你太子哥哥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罢,她转头看向秋华。 “派人去东宫,就说本宫身体不适,让太子过来。” 音刚落,她想到什么。 又说:“再让人去阳淮殿,把宁舒喊过来。” 姚珠玉有些疑惑,轻声问: “宁舒公主?” 皇后并未多加解释,只浅浅“嗯”了声。 第12章 宁舒觉得,母后给你皇兄物色的太子妃如何? 第12章 宁舒觉得,母后给你皇兄物色的太子妃如何? 皇后派来的人抵达东宫时,谢临珩刚处理完朝中政务回来,身边还跟着闲来无事在宫里惬意转圈的沈知樾。 “太子殿下。”侍卫低头行礼,“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您过去看看。” 谢临珩脚步停住。 目光落在前来传信的侍卫身上。 他第一句话便是:“传太医了吗?” 侍卫一噎,本能地圆了句:“传了。” 沈知樾慢吞吞将指尖的箫转了个圈,目光从侍卫身上掠过,看向谢临珩。 “去瞧瞧?” 都特意差人来喊了,能不去吗? 谢临珩脚步一拐,往外走。 沈知樾慢悠悠跟上,一道去了中宫。 一开始,沈知樾真的以为,皇后或许身体真的不适。 只是,当他来到中宫门口,恰好看到从阳淮殿的方向过来的虞听晚时,想法悄然转变。 他看见虞听晚时,谢临珩自然也看见了她。 走近后,虞听晚对着沈知樾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谢临珩,喊了声“皇兄”。 谢临珩透过中宫殿门,往里看了眼。 瞳仁中的眸色,卷起一丝不达眼底的晦暗。 “怎么忽然来这儿了?”他问。 虞听晚据实相告,“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让人喊我过来。” 沈知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脸上来了两分兴致。 身体不适不找太医,却把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喊了过来。 看来今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知樾率先上前,对落在他后面的谢临珩和虞听晚说: “都到门口了,走,进去看看。” 一众下人跪安声此起彼伏响起。 大殿中央,皇后坐于主位,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而姚珠玉却有些忐忑。 时不时地往门口看去。 紧张之余,更多的,是少女娇涩、即将见到意中人的欣悦与羞涩。 皇后端着茶盏间,瞥见姚珠玉少女怀春的神色,什么都没说,只泰然自若地喝了口茶。 很快,谢临珩三人踏进大殿。 同一时刻,姚珠玉从软座上起身。 端端正正地对着谢临珩行了个礼。 “珠玉见过太子殿下。” 谢临珩视线在姚珠玉身上扫过。 转瞬落在后面的皇后身上。 这番场景,若是还猜不透其中内情,真就是傻子了。 姚珠玉这边还等着谢临珩的反应。 可他却对她置若罔闻,全当空气。 径直掠过她,走向了皇后那边。 眸子漆黑,幽沉。 “听说母后身体不适?可有让太医诊过?” 皇后话说得一丝不漏。 “已经诊过了,没什么大事。” 见谢临珩不理会姚珠玉,皇后主动将话题往姚珠玉身上引。 “在你们过来之前,珠玉给母后揉了会儿额角,现下已经好多了。” 谢临珩像是这才发现殿中还有这么一号人。 侧身在右侧的一个位置上坐下,意味不明地开口: “是么,那有劳姚姑娘了。” 姚珠玉顺势化解方才的尴尬,善解人意道:“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瞧着已经开演的这出大戏,沈知樾唇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 走去前面时,他不动声色地往虞听晚身边靠近了些,声音压低: “宁舒,跟我一起坐在左侧吧。” 虞听晚又怎会看不出皇后的意思。 无声颔首,跟着沈知樾去了左侧的一排位置。 主位上的皇后,看着这一幕,目光缓缓落在姚珠玉身上。 对她示意谢临珩身边的位置。 “珠玉,都是一家人,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你太子哥哥身边坐下?” 姚珠玉轻咬了咬下唇,偷偷看了眼谢临珩。 男人谪仙之貌,松姿鹤骨,气质矜贵独绝,比之三年前,周身的清贵雅致更甚。 只是不知是性情如此,还是怎的,他这会儿眼睫压得很低,看起来兴致缺缺,有种自骨子里浸出的疏离和生人勿近的恹色。 姚珠玉暗暗揪了揪衣袖,压着呼吸走向了谢临珩旁边的位置。 大殿中,几人心思各异。 谢临珩冲淡不语,姚珠玉看似平静,实则忐忑。 虞听晚静静坐在一旁,没跟任何人说话,存在感降得很低。 在场唯一一个持着看热闹心理的,就是眼睛滴溜溜转得欢快的沈知樾了。 短暂沉吟,皇后第一个开口。 “母后今天身子不适,你们父皇也在病中,这宫中闷,便想找你们说说话。” “碰巧今日珠玉进宫,难得聚在一起。” 说到这儿,她话音一转。 直白引出了今日的正题。 视线落在谢临珩身上,以长辈的身份,说: “先前母后就在考虑这件事,如今社稷安定,太子身边是时候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珠玉出身世家,知书达礼,性情温顺,母后很喜欢。” “临珩,你和珠玉相处一段时间,彼此熟悉熟悉,便可以册封太子妃了。” 沈知樾坐得松松懒懒,静静听着这一番话。 就在他沉思,皇后给太子物色太子妃,特意让宁舒过来是什么意图时,正上首的皇后,突然将话题引到了虞听晚身上。 “宁舒。” 外人面前,皇后对待虞听晚,一直都和和善善,维持着她温柔大度的好人设。 “你觉得呢?” 虞听晚看过来。 迎着她的目光,皇后调侃般示意并排而坐的谢临珩和姚珠玉。 “宁舒觉得,母后给你皇兄物色的太子妃如何?” 这句话一问出,将大殿上几个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就连一直没说话的谢临珩,都看向了虞听晚。 她抬眸看过去,第一眼对上的,便是男人漆如深渊的眼眸。 谢临珩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对她口中的答案很感兴趣。 虞听晚红唇微压,很快,唇角挽起一个恰到好处、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的笑容。 她说:“皇后娘娘眼光独到。姚姑娘出身卓越,温婉贤淑,和皇兄郎才女貌,实为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第13章 我送你的发簪,怎么不戴? 第13章 我送你的发簪,怎么不戴? 听着这句话,沈知樾无声“嗬”了声。 对这个答案没有丝毫意外。 而一直注视着虞听晚、不放过她脸上半分表情的皇后,闻言也放下了些戒心。 只有谢临珩,暗眸凛冽藏戾。 姚珠玉并未注意到谢临珩的情绪变化。 她悄悄去看谢临珩,眉眼间尽是爱慕之色,正要开口,却见谢临珩骤然冷着神色起身。 言辞中,没有半分商量之色。 “社稷是已安定,但父皇仍在病中,朝堂中亦是琐事不断,儿臣现在无心立太子妃,还望母后莫再费心。” 说完,他看都没看脸色怔愣的姚珠玉。 径直转身离开。 皇后脸色不是很好看。 压着郁气,对求助看过来的姚珠玉使了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匆匆行了个礼便追了出去。 今日这场戏份的主角接连离开,虞听晚没有再待下去看皇后虚伪表演的兴致,正要起身告辞。 还没等她开口,正上首的皇后却先说: “宁舒,母后多日没有见你,今日既然来了,陪母后多说几句话。” 虞听晚硬生生忍下离去的冲动。 见状,沈知樾动了动眸色,也跟着留了下来。 中宫外面。 姚珠玉在谢临珩离开的最后一刻追上了他。 由于走的太急,头上的步摇晃得厉害。 她看着前面那道矜贵修长的身影,用手按住乱晃的步摇,才出声喊人: “太子哥哥。” 谢临珩眼尾厌恶一闪而过。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姚珠玉停在他身边。 谢临珩敛去所有神色,终于侧目看向她。 “姚姑娘,还有事?” 他语气中的疏冷太明显,姚珠玉咬了咬唇,有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她轻低着头,声音弱弱的。 “姑母没有那个意思的,太子哥哥不要因为我,和姑母生了嫌隙……” 她竭力为皇后解释,营造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好形象。 谢临珩终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量面前的姚珠玉。 那目光冷锐锋利,就像开了刃的刀一样,让姚珠玉的话隐隐有些稳不住。 谢临珩没兴趣去听她后面那些话。 出乎她意料地问: “姚姑娘想入东宫做太子妃吗?” 这话问得突然。 姚珠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想点头。 却在做出动作的最后一秒,竭力扼制住了这股冲动。 她神态不好意思地低头,娇涩道: “自然……没有,珠玉不敢肖想那个位置。” 东宫的太子妃,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饶是姚珠玉再怎么想早日嫁进东宫,她也不敢在谢临珩明确说出暂时不纳太子妃的态度后,堂而皇之的承认。 谢临珩不管她话中的真假。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便斩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既然孤与姚姑娘两相无意,那今后,希望姚姑娘时刻做到言行合一,今日之事,孤不希望以后再发生,以免惹得真正的太子妃误会。”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姚珠玉的指甲险些将手心掐破。 她用尽全力,才稳住神情,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容,柔柔应下。 虞听晚和沈知樾相继从中宫出来。 拐过角,正好看到此刻谢临珩和姚珠玉站在一起的这一幕。 沈知樾不着痕迹地瞅了眼虞听晚。 停住脚步,没再往前凑。 只静静看戏。 虞听晚狐疑回头,扫他一眼。 沈知樾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虞听晚一脸问号。 没多深究,继续往前。 谢临珩和姚珠玉正好站在她回阳淮殿的必经之路上。 要想回去,必须经过他们。 虞听晚上前,经过谢临珩身边时,脚步停了停,打了声招呼。 “皇兄。” 他身旁,姚珠玉的脸色比在殿中时苍白了两分。 可见方才的交流并不愉快。 虞听晚没兴趣打探他们的私事。 只想尽快回去,关上门好好想想该如何带着母妃离开皇宫。 而姚珠玉却偏过身,看向虞听晚。 她目光在那张过于瑰丽的面容上停顿,眸底深处,一缕无声的嫉妒闪了一刹。 金雕玉砌的世家惯出美人。 在各大有名望的世家女中,姚珠玉的容貌,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可这些贵女中,唯独不包括虞听晚。 姚珠玉垂下眼皮,缓缓对着虞听晚行礼,“臣女见过宁舒公主。” 虞听晚意兴阑珊。 点了点头,便准备走人。 刚抬步,手腕就冷不丁地被人攥住。 当贴在腕骨上的那抹冰凉沁入肌肤时,虞听晚下意识颤了下指尖。 她讶异转头,看向谢临珩。 “皇兄?” 后者面不改色。 握着那截莹白细腕的手不松反紧。 “勤政殿和阳淮殿顺路,孤和皇妹一起。” 虞听晚余光一抬,瞥向了姚珠玉。 还不等她看清这位未来太子妃此刻的神色,就明显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倏一重。 “走了。外面天冷,早些回去。” 姚珠玉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当瞥见谢临珩握着虞听晚手腕时,姚珠玉眸色微闪。 侧后方的沈知樾,目光从前方谢临珩那边收回,回眸时,不经意间往姚珠玉那边一睇,有什么东西从眼中转瞬闪过。 对于姚珠玉,沈知樾并不感什么兴趣。 今日谢临珩既已将话挑明,那姚珠玉,不管背后靠着谁,都不可能嫁进东宫。 沈知樾连走过去打声招呼的兴致都没有,慢悠悠转身从另一条路出了宫。 走出一段距离,见谢临珩还抓着她不放,虞听晚眉梢微蹙,脚步放慢,挣扎着想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出。 “皇兄?” 谢临珩手上的力道因她的反抗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松开。 随即眼睁睁看着她躲洪水猛兽似的将手缩回去。 谢临珩眸色沉了一分。 抬眸,落在她发间。 淡淡扫过,问她: “生辰那日,我送你的发簪,怎么没见你戴过?” 第14章 皇妹这就走了? 第14章 皇妹这就走了? 虞听晚唇角微压。 随意找了个借口: “那支发簪颜色明艳,我还没找到适合搭配的衣服。” 搭配的衣服? 区区一支簪子,她若是想戴,穿什么衣服不能戴? 谢临珩看破不说破。 前方视线的不远处,正好是泠妃的霁芳宫,谢临珩碾磨了下指尖,方才的温热软腻触感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将手掌蜷起。 试图将那抹渐渐逝去的温度,在手中多留住一会。 视线收回,看着虞听晚悄摸摸往后,同自己拉开距离,谢临珩无声扯了下唇角。 不知出自什么意味,问: “想不想再去见见泠妃娘娘?” 虞听晚眼眸忽的一亮。 神色中,是顷刻间燃起的迫切光芒。 “真的?” 谢临珩笑得温和,“当然可以。” “泠妃娘娘是宁舒的母妃,宁舒自然能去霁芳宫,只是——”他欲言又止。 母妃是宁舒所有的软肋。 她无意识上前,抓住了他长袖,就像在抓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希冀。 “只是什么?” 谢临珩瞥了眼墨色流云袖上的瓷白指尖,声线不变: “父皇未必会同意那么快,为了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宁舒这几日来东宫如何?” 虞听晚没想到是这个。 只是去东宫…… 见她迟疑,谢临珩不紧不慢抛出下一步饵: “仅限白日,傍晚就让人送你回阳淮殿。” 虞听晚思考再三,最后点下了头。 在走到阳淮殿,分别之前,她问谢临珩: “皇兄公务繁忙,我去东宫不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 — 中宫大殿。 皇后斜靠在座椅上,垂眼揉额。 秋华换上温和不刺激的熏香,又将茶水端到她面前。 “娘娘,是不是头疾犯了?” 皇后疲倦的“嗯”了声。 秋华放下茶盏,“奴婢让人去叫太医。” 皇后拦住了她,“珠玉走了吗?” 秋华:“还未。” 话刚说完,姚珠玉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相比于刚才追着谢临珩出去时的情绪高涨,这会儿神色很是颓靡。 皇后挥了挥手。 示意秋华和其他人都退下。 这才看向姚珠玉,温声问: “珠玉,和你太子哥哥聊得怎么样?” 姚珠玉垂着头,声音很低。 语气中的失落显而易见。 “太子哥哥近来没有成婚的打算,而且……”而且还很冷淡。 她咬了咬唇瓣。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谢临珩握着虞听晚手腕离开的那一幕,她压住心底的酸涩,抬头,闷着声音问皇后: “姑母,太子哥哥平时和宁舒公主关系很好吗?” 皇后眼神阴冷下来。 她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个人。 “不用胡思乱想,宁舒担着公主之名,她就只能是太子的皇妹。这太子妃之位,早晚都是你的。” 说罢,看着下面的姚珠玉,皇后又道: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宫里吧,日久生情,找机会多和你太子哥哥培养感情,他就不会这么排斥你了。” 姚珠玉心底的嫉妒和酸涩因皇后这两句安抚化解一些。 她很听话地点头,“珠玉谨听姑母安排。” 皇后看了她几眼,便摆手让人带她去暂时住的地方。 — 姚珠玉本想着,只要她身在皇宫,就一定能找到和谢临珩相处的机会。 只是她低估了谢临珩的冷情。 接下来的数天,不管她以何种借口,都没能见到谢临珩一次。 皇后见她实在扶不上墙,也担心再这么下去,影响她和谢临珩之间仅剩的母子情谊,在第五天,一大早就让人送姚珠玉出了宫。 就在马车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墨九立刻去了勤政殿,将消息传到了谢临珩面前。 “殿下,姚姑娘已经离开了。” 谢临珩立在窗前。 指腹缓缓划开一页书卷。 眉眼淡漠无波,嗓音却冰冷: “吩咐下去,以后闲杂人等,不准随意入宫。” 墨九:“是!” — 一个时辰后,虞听晚照例来到东宫。 这几天她日日巳时都来东宫大殿。 东宫的一众侍卫早已习以为常。 墨十快步来到虞听晚身边,恭声说: “公主,太子殿下在勤政殿还未回来,殿下说等您来了,让您在里面稍微等一会儿。” 虞听晚颔首,“好。” 音落,冲动之下,她下意识想问一句陛下那边可有松口让她去霁芳宫。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压下。 一连四五天过去,谢临珩并未对她提起这件事,可见是还未能让陛下点头。 就算她问墨十,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儿,虞听晚没再说什么,抬步踏进了偏殿。 谢临珩回来的时候,虞听晚正单手撑着额角,无聊得摆弄着棋罐中的棋子。 男人停在殿门口。 抬眸看了几眼桌案旁女子的纤细背影。 她没有察觉他回来,袅袅香烟下,寂静的殿中,只有玉质棋子发出的轻微碰撞的清脆声。 谢临珩垂下眼皮。 算了算截至今日的时间。 很快,他将大氅递给侍奉的下人,抬步走了进去。 “宁舒。” 虞听晚被这道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下意识回头。 谢临珩正巧走到她身边, 玄色华服在眼前闪过,与之交织的,还有极淡的冷香气息。 “等多久了?” 谢临珩在她对面坐下。 “没多久。”虞听晚说:“刚到一会儿。” 说罢,她主动问谢临珩: “皇兄今日的政务处理完了?” 谢临珩点头。 他没像前几日一样直奔主题下棋。 看了她一会儿,说出了虞听晚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方才我去了承华殿,父皇同意让你去见泠妃娘娘了。” 惊喜刹那间在虞听晚眼底绽开。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今天就可以去吗?” 谢临珩注视着她难得鲜活的神色。 低笑:“自然。” “明日也可以。” 听着最后这五个字,虞听晚心念微动。 她往前靠近一些。 指尖很是自然地抓住了他衣袖一角。 虞听晚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的问话上。 以至于她并未注意到她此刻下意识的举动。 “皇兄,我能不能,今明两天都去?” 谢临珩眸色在她指尖停了一瞬。 并未拂开。 也没有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抽出。 就这么让她抓着。 很快,他点头。 给出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可以。” 虞听晚大喜过望。 当即站起来,就想去霁芳宫。 却在下一秒,谢临珩倏然抬手。 毫无预兆地扣住了她的手。 手背上肌肤骤然间相贴的触感传入神经,虞听晚唇畔弧度一滞,转眸看向了谢临珩。 谢临珩问得随意,唇角勾勒的薄笑间,有几分慵懒。 “皇妹这就打算走了?” 第15章 你觉得,太子登基后,会放我们出宫吗? 第15章 你觉得,太子登基后,会放我们出宫吗? 虞听晚知道谢临珩是什么意思。 ——今日还没陪他下棋。 只是…… 一天的时间很短暂。 她想尽快去霁芳宫。 “要不,”她试图跟他商量,“等日后补回来?” 谢临珩就那么半仰着头看她。 在虞听晚不由得开始想其他的补偿方法时,听到他说: “那就后天吧。” “后天下午,我去你的阳淮殿找你。”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和话语。 可听在虞听晚耳中的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她竟然有种……他说的不是找她下棋,而是私会的荒唐感觉。 虞听晚晃了晃脑袋。 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掉。 正如外界传闻,谢临珩品行高洁,风光霁月。 克己复礼、同时对旁人的请求有求必应。 她怎么能,有方才那种龌龊又荒唐的想法。 …… 有了去霁芳宫的诱惑在,虞听晚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就连离开东宫时,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称得上一路小跑着上了马车。 也正因为她走得太急,一路上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也就没发现,从她踏出东宫殿门的那一刻,谢临珩就站在了殿宇门口,眉目漆黑晦暗地注视着她离开。 — 霁芳宫。 殿外侍卫自动守在两旁。 让出道路。 虞听晚快步走向正殿。 踏上台阶,一路小跑进去。 “母妃!” 司沅今日并不知道虞听晚过来。 乍然听到女儿的声音,她怔了一下。 随即立刻回头。 虞听晚脸上笑意难掩。 快步朝着自己母亲扑了过来。 司沅及时张开手臂,将女儿抱住。 “听晚?孩子,你怎么进来的?” 说话间,她往门外看去。 宫殿门口的侍卫,数目一个都没少。 在虞听晚进来后,他们又恢复了原本层层把守的模式。 虞听晚像儿时那样抓着母亲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说: “皇兄打点好了陛下那边,我才能过来。” 听着女儿口中的称呼,司沅有一丝意外。 在以前,虞听晚提起谢临珩时,都是称“太子殿下”。 从未喊过“皇兄”。 正比如虞听晚和司沅单独说话时,她从不称呼谢绥为“父皇”,只称“陛下”二字。 在她心里,“父皇”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谢绥对于她,只是新帝。 只是陛下。 谢临珩亦是如此。 谢绥掌权后,强行将司沅困在了宫里, 并封她为泠妃。 缘于这层关系,也为了让司沅认清她已经是新朝后宫妃嫔的事实,谢绥明令让虞听晚称呼他为‘父皇’,称呼谢临珩为‘皇兄’。 身在皇权之下,身不由己。 再加上,自己母妃在谢绥手中。 为了让司沅处境好一些,在人前,虞听晚从不跟皇命对着干。 但无人的私下里,一律按照‘陛下’‘太子殿下’称呼。 司沅将虞听晚带到桌边。 拿了两个茶杯倒茶。 正要开口,还没出声,就见女儿神色激动的又说了句: “对了母妃,明天我也能来看你。” 她补充:“明天一早我就过来,这样就能和母妃待一整天了。” 司沅宠溺的笑着。 抚了抚女儿的发,状若无意地问: “这次来看母妃,是你去找的太子殿下,还是他主动出手相助?” 虞听晚将茶杯捂在手中,眉眼悦色飞扬。 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是皇兄主动提的。”她说:“放在以前,陛下很久才让我过来一次。” “距离上次见母妃过去没几天,我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再次过来,所以对此事也没抱希望。” “只是前几天,皇兄忽而问我,想不想再来见见母妃。” 她靠在泠妃身上撒娇,“我自然是想,女儿可是日思夜想和母妃天天在一起呢。” “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这不今天,陛下就同意让我过来了,而且还有意外之喜,明天也能过来。” 司沅慈爱地轻拍着女儿的背。 相对于虞听晚的乐观,听完前因后果,她却心头逐渐凝重。 谢临珩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对她们母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谢临珩,却主动让虞听晚来霁芳宫…… 活了大半辈子,又在这深宫中被关了整整三年,司沅知道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独,但是—— 她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女儿这张脸上。 虞听晚完美遗传了她当年的样貌。 当初她就是因为这副皮囊,才惹来灾祸,造就她如今的困境。 司沅不希望,她的女儿,和她一样,永远被困在这深宫中。 压下心头种种思绪,司沅调整好情绪,问虞听晚: “晚晚,你实话告诉母妃,你想继续待在宫里吗?” 虞听晚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不想。”她回答得很干脆,“正如母妃之前所说,现在的皇宫,早就不是我们当初的家了。” “我不喜欢现在的皇宫,不想待在这里,我只想和母妃一起离开,去一个安逸的地方,过平平淡淡的普通生活。” “听晚。” 劝女儿一人离开皇宫之事,司沅本打算从长计议,只是夜长梦多,拖的太久,难保不会再生出什么风波来。 她被困在这霁芳宫,能做的事已经太少太少。 只能先劝着让自己的女儿先行离开,她才能彻底放下心。 “上次母妃跟你提的那件事,你回去后仔细考虑过了吗?” 虞听晚偏头,看向司沅。 “母妃是指,让我一个人离开的事?” 司沅点头,“母妃知道你是放不下我,怕我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想留下来陪着我。” “只是孩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都留下,反而才是彼此的软肋和牵绊。” 虞听晚唇角抿起,没有说话。 司沅低叹,接着说: “谢绥用你来牵制母妃,母妃被困在这里,本就处于下风,为了用微薄之力护住你,母妃只能任由他约束,什么都做不了。” 司沅担心,将来有一天,虞听晚会走上跟她一样的命运。 现在的虞听晚是她的软肋,将来的她,何尝不是他人任意拿捏虞听晚的软肋? “我们母女两个,必须走出去一个,才能破开当下的困局。” 她叮嘱虞听晚,“晚晚,你好好想想。” “我们母女先走一个,你先离开皇宫,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母妃知道你安全了,也就能放心了。” 只要虞听晚能出去,司沅就不怕再被谢绥胁迫。 大不了就一死。 自古国破,皇后理当殉国。 她唯一的牵挂就是她的女儿。 只要她的孩子是安全的,她就无所畏惧。 “可是……”虞听晚仍旧是迟疑。 她还是想带着司沅一起走。 一起离开这里。 永远不再回来。 司沅知道她的顾虑,她换了种角度去劝: “晚晚,我知道你是想说当下陛下重病,无力插手宫中局势。” “但母妃只问你一句,你能确定,掌控着宫中一切权势的太子,会放我们母女离宫吗?” 虞听晚蹙眉。 她不能确定。 也可以说,完全不可能。 第16章 喝了 第16章 喝了 见她听进去了,司沅接着说: “还是那句话,母妃出宫不易。” “但是晚晚,你若是离开,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赐婚。” 一旦成功赐婚,借着成婚的名义,离开这座囚笼,就顺理成章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过去。 第二天傍晚,虞听晚心情繁重地回到阳淮殿。 脑海中,是母亲再三叮嘱的话: 【只有我们母女先走一个,才能有彻底脱离这座牢笼的机会。】 【如果都留下,往后余生,只能不断的重复这两三年的境遇,互相牵制,互为软肋,一个都走不成。】 若锦和岁欢见自家公主郁郁寡欢,还以为她是因为下一次不知道何时才能去霁芳宫而忧愁,上前开解道: “公主,别难过,太子殿下比陛下要好说话,不日就能再去见泠妃娘娘的。” 虞听晚吐出一口浊气。 努力挽出一抹淡笑。 — 第二天虞听晚很晚才从床上起来。 简单用过膳食,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前两天谢临珩说今日下午来阳淮殿,可直到傍晚,虞听晚用过晚膳,他才过来。 男人一身靛白色祥云纹绸绫锦袍,华贵雅致,踩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出现在虞听晚视野中。 外面侍从哗啦啦跪了一地,“拜见太子殿下”的声音整齐划一。 谢临珩几步来到虞听晚面前。 同她对视,问: “今日事情有些多,等久了吗?” 虞听晚摇头,“没有,皇兄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说着,他动作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殿内走,“外面天冷,进去说。” 虞听晚指尖一僵。 视线顷刻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眉尖轻微折起。 谢临珩回头,“怎么了?” 虞听晚唇角压紧,在进来殿门后,第一时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没什么。”她没和谢临珩对视,先一步往窗前棋桌的方向走去,“我提前摆好了上次的残棋,接着上次的继续?” 谢临珩看着她的动作,没说什么,应下:“好。” 或许是还受泠妃那番话的影响,虞听晚下棋时比之以往更为沉默了些。 谢临珩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 以前的她,在他面前,虽然拘束,但还算聚精会神。 不像今天,哪怕她极力掩饰,都能让人轻易看出来心情低迷。 沉默在殿中铺陈开来,烛火晃动中,只剩下棋子不时落下的声音。 在她第二次走错棋后,谢临珩忽而出声: “这次去见泠妃娘娘,宁舒不开心吗?” “啊?”她抬睫对上谢临珩看过来的目光,“没啊,皇兄怎么这么问?” 谢临珩定定看她,声音平静,“那怎么心事重重的?” 虞听晚垂下眼皮,视线落在棋盘上,随便找了个借口。 “可能是有些着凉。” 谢临珩放下手中的棋子,吩咐在门口随时候着的墨九。 “去传太医。” “??”虞听晚瞳仁一缩,本能地阻止:“不用!” 谢临珩淡淡看过来。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她嘴角抽了下,连忙解释: “没什么大事,只是小着凉而已,不用宣太医。” 听到虞听晚这话,刚往外走了两步的墨九脚步停了停。 下一刻,谢临珩的声音响起: “最近天冷,易感风寒。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些让太医过来看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听到这话,墨九甚至都没用谢临珩吩咐第二遍,立刻去殿外,让人将太医院院首即刻提溜过来。 见墨九一溜烟跑出去,虞听晚欲哭无泪,心里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她身体好得很!根本没风寒啊! 按照正常的发展,不应该是在她说了那个借口之后,谢临珩意思性地说一句“稍后让太医瞧瞧”,这事就翻篇了吗? 她这个皇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乱糟糟的思绪间,虞听晚甚至在想,待会若是太医说她身体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大碍,她该怎么把谎圆过来? 等待的间隙中,虞听晚神色麻木地托着腮,脑海中各种想法接连闪过。 谢临珩也不回去,就那么泰然自若地坐在她对面喝茶。 棋盘上的棋被搁置下来。 双方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提。 墨九的动作很快,前后不到一刻钟,太医院院首就来到了阳淮殿。 从他大冷天额头浸着一层汗,就能看出来谢临珩这得力心腹差事干得多漂亮。 谢临珩放下茶盏,看向太医,淡声吩咐: “公主身体不适,仔细诊诊。” 太医院院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立刻应声:“是。” 他上前,拿出薄绢: “公主殿下,您将手腕伸出来,微臣为您把把脉。” 虞听晚硬着头皮将手腕伸过去。 旁边谢临珩的视线似有穿透性。 让虞听晚越来越心虚。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从未觉得,太医把脉的这个过程,是这么漫长。 由于虞听晚清楚她身体没什么病,心虚之下,脉象格外快。 在宫里待了半辈子的太医,诊着这脉象,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虞听晚。 恰巧,虞听晚这会儿正好低头。 双方视线短暂相接。 谢临珩这时问:“如何?” 太医立刻低头,手从脉搏上移开,禀报道: “回太子殿下,宁舒公主是忧思过度、导致心脾两虚。” 听见这句,虞听晚心口霎时一松。 不自然地瞥向了别处。 静静听着太医“胡诌”。 侍奉在一旁的岁欢听到这话,也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公主殿下的身体情况如何,她这个贴身侍女还能不清楚? 只能说,在这宫里当差,想要小命安遂,就要会说话。 虞听晚本以为太医说完这两个词,糊弄一下,就算完事了, 谁曾想,上一句话刚说完,他就又有模有样地问她: “敢问公主殿下,这两天是否失眠多梦,休息不好?” 谢临珩转眸看向虞听晚。 虞听晚淡定点头,“有一些。” 他又说:“微臣给公主殿下开些安神的方子,再加上调养身体的滋补药,症状就会减轻。” 虞听晚淡定应下。 说完,太医躬身告退。 药方很快开好,墨九亲自将药递给了岁欢,让她现在就去熬。 早些喝,早些康复。 岁欢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药。 见太子殿下一直不走,只能让人去熬药。 很快。 一碗黑乎乎的汤汁端到了虞听晚面前。 看着碗中的药,女子精致的眉心倏地皱起。 谢临珩扣了扣桌面,说: “良药苦口,快趁热喝了。” 第17章 抱在怀里,姿势异常亲密 第17章 抱在怀里,姿势异常亲密 岁欢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 虞听晚端起药,扫了眼外面漆黑的天,没喝。 想拖到谢临珩离开后,把这碗黑乎乎的东西处理了。 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谢临珩轻掀唇角,问她: “烫?” 开口的同时,他伸手碰了下药碗外侧,试了试温度。 见状,虞听晚更为郁闷。 只能喝下,“不烫了。” 说着,她将那碗苦到极致的药汁一口气灌了下去。 喝完,虞听晚只觉得整个胃里都是苦的。 她下意识转身看岁欢,让她拿蜜饯。 岁欢正要过来,将蜜饯递给自家主子,还不等她递过去,却见一旁的太子殿下亲自捏了个蜜饯,送到了虞听晚唇边。 岁欢:“……?” 太子殿下在干什么? 不只岁欢愣住,虞听晚也愣了。 蜜饯贴着唇瓣,她慢动作偏头看向谢临珩。 谢临珩的眼神全在她唇上。 见她不张嘴,他将蜜饯往她柔软的唇瓣上轻抵了下。 淡声命令:“宁舒,张嘴。” 虞听晚垂眸间,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下。 她敛去神色,将蜜饯咬在了嘴里。 动作间,小心翼翼。 特意避开了他手指。 谢临珩收回手,见岁欢傻乎乎地杵在那里,他折了下眉,说:“出去。” 岁欢:“?” 墨九立刻过来,绅士有礼地对着岁欢做了个“请”的动作,“岁欢姑娘,请随我去外面。” 一秒后,岁欢将自己手中的蜜饯交给虞听晚,才跟着墨九去了殿外。 岁欢和墨九都离开后,殿内就剩下谢临珩和虞听晚两个人。 前几天两人相处倒也没觉得怎么样。 以往下棋时,偶尔墨九墨十出去办任务,偏殿也就剩她和谢临珩两个人, 只是今天…… 虞听晚却觉得,特别不自在。 尤其刚才谢临珩亲手递过来的那个蜜饯,哪怕囫囵咬了几下就咽了下去,这会儿仍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谢临珩来阳淮殿的时间本来就晚,中间又是宣太医、又是熬药,各种折腾,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 虞听晚掩唇咳了声。 当着他的面,动作明显的往外看了好几眼夜色。 暗示他时辰不早了,他该回他的东宫了。 而谢临珩却不知道是真没看懂,还是装看不懂,压根不提回去的话。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棋罐中拿出一枚黑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来,接着下棋。” 虞听晚:“……啊?” 谢临珩掀眸看她。 口吻玩味:“两天前不是宁舒亲口承诺的陪我下棋?” “今日连一盘都没下完,这就想打发我了?” 虞听晚:“……” 她讪讪笑了声。 拿起白子,跟着落子。 “呵呵……怎么会……我只是担心耽误了皇兄的正事。” 谢临珩静静看她几眼。 对她的心思看破不说破。 “不耽误。”他说:“今日没什么事了,下完这盘棋,我就回去。” 闻言,虞听晚打起精神全心对付这盘棋。 为了早些结束,她甚至还有意无意地下错了好几个地方。 虞听晚一心想着快些完成今日的下棋之约, 却没发现,每次她故意下错一个地方,谢临珩就眸色深沉地看她一眼。 最后这盘棋在宁舒公主的‘努力’下,前前后后不到半刻钟,就以她输而结束。 落下最后一个棋子,她暗暗松了口气。 偏偏在抬头去看谢临珩时,脸上还恰到好处地带上了那么一点输后的失落。 “皇兄,我输了。” 谢临珩看着这盘被她下得乱七八糟的棋,再听着她这句口不对心的话,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角。 “皇妹棋艺水平起伏不定,看来以后,要多加练习了。” 虞听晚这会儿只想把这尊大佛送走,听着这句话,十分“谦虚”地连连点头。 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瞥着她佯装出来的乖顺,谢临珩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漆暗。 他没说别的,如虞听晚所愿,起身离开。 见状,虞听晚一直压在胸膛中的半截浊气终于吐出。 她如释重负地跟着起身。 打算做做表面功夫,将谢临珩送到门外,就赶紧关门。 谁曾想,他刚走了一步,就冷不丁地停在了原地。 虞听晚的腿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由于惯性,险些撞到他后背上。 她连忙往后撤了一点。 堪堪稳住身形。 谢临珩似是忘了交代什么事。 停顿半秒,转身。 看向虞听晚。 “皇妹。” “嗯?”虞听晚抬头。 他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虞听晚本能地再次往后退。 仓促之间,她忘了她此刻已经贴近后面的紫檀木桌, 再次往后退时,早已没有后退的空间。 就在她身不由己地往后仰跌之时,手腕倏然被人一拽。 顷刻间,虞听晚被谢临珩拦腰搂进了怀里。 不知是为了扶稳她,还是因为别的, 他扣着她腰肢的力道很重。 重到虞听晚推着他手臂挣脱,都没能挣开。 “皇兄……”她声色仓惶。 谢临珩知道她什么意思。 他却不为所动。 依旧用着紧紧箍着她腰身的、异常亲密的姿势,紧密相贴地抱着她。 “刚才你躲什么?”他盯着她惊颤的眸。 虞听晚攥紧手。 指尖用力掐在掌心。 靠着这股疼痛,强行压住“怦怦”乱跳的心跳。 她避开他目光。 低头,檀唇轻阖。 身体的每一处,都没有放弃细微的挣扎。 “没、没躲……”她声音很低,试图辩解,“我只是,没站稳……” “是吗?” 谢临珩不知道信没信。 但在她“解释”完后,他轻飘飘松开了手。 虞听晚不和他对视,在得到自由后,第一时间往右侧退了一大步。 将距离拉开。 谢临珩沉眸看着她的动作。 撂下一句: “我刚才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按时喝药。” 虞听晚胡乱点头。 直到谢临珩离开阳淮殿,她才觉得殿中的气息终于不再那么绷滞。 那道修长的身影离去,岁欢和若锦第一时间快步进来。 见自家主子脸色异常苍白,岁欢担忧地上前: “公主,您没事吧?” 虞听晚扶着桌案,稳了稳乱成一团的思绪,“没事。” 经过刚才那一变故,她恍然明白过来,今日乍然见到谢临珩就涌上来的那股不自在是怎么回事了。 ——她和谢临珩走得太近了。 换句话说,现在她和谢临珩相处的模式,已经在无形中超越了皇兄皇妹的距离。 尤其最近这几天下来,相处中,有意无意发生的那几次亲密接触。 虽然每次都事出有因,但仔细想想,总有哪些地方很怪。 她和谢临珩,不该走这么近。 也不该,有这种不该存在的亲密接触。 他帮她见到了母妃,她按照他提的要求,陪他下几天棋作为回报,双方交易分明。 就该到下棋回报这一步终止。 不能再引伸出别的。 勾缠得太多,对双方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第18章 这是最后一次 第18章 这是最后一次 东宫。 谢临珩一进殿,就让墨九将太医院院首带了过来。 太医恭恭敬敬地行大礼,等候他问话。 谢临珩负身而立,目光落在外面泼墨浓黑的夜色中。 嗓音冷冽,掺杂冰霜。 “宁舒身体到底如何?” 太医不敢隐瞒,如实道: “公主殿下身体并无大碍,没有着凉的现象,但,公主近来过于忧思,心脾两虚确是真的。” 谢临珩拧眉:“过于忧思?” 太医点头,“是的。公主殿下的体质本就偏弱,若是长此以往耗神脾虚,必忧思成疾。” “好好用药帮公主调理身体。” “是!” 谢临珩侧身,“退下吧。” — 虞听晚身体没病,她自己心里清楚。 晚上这副药,被谢临珩当场盯着,她没办法不喝。 但接下来那几天的苦药汁,她可没打算再喝。 然而偏偏天不遂人愿。 每次到喝药的时间,谢临珩总能那么不凑巧的来她的阳淮殿。 那双黑眸若有似无地盯着她,她想倒掉都难。 最后只能在他的注视下,被迫将那些苦到极致的汤药喝下去。 如此两天过去,虞听晚不得不开始总结谢临珩这两天每次过来的时间。 得出结论后,这天中午,药刚一熬好,她就立刻接过药碗,走向窗旁的花盆,将药倒进去。 碗身倾斜,药汁刚到碗口边缘。 正要往花盆中倒。 却在这时,门口一道声音冷不丁传来。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岁欢匆忙跪安的声音。 “宁舒。” 虞听晚手腕一抖。 碗中的药撒了小半。 她看了眼洒在花盆土壤上的黑色汤汁,索性心一横,手腕倾覆,借着身体的阻挡,将剩下的大半全倒了进去。 做完,才无辜又惊讶地转过身。 看向脸色发黑的谢临珩。 “皇兄来了?今日这么早?” 谢临珩凝了她两秒。 才偏眸看向她旁边的那个花盆。 “皇妹在做什么?” 虞听晚示意了下手中的药碗。 回的毫不心虚。 “喝药啊,刚喝完。” 谢临珩:“……” 他一步步走过去,最后停在她身旁。 近距离看着土壤上还没干透的药汁。 “是皇妹喝,还是——”他指着那花盆,“你殿中的花根喝。” 虞听晚唇角一抿。 下意识地想说是她喝,可当触及到谢临珩看似含笑实则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时,她硬生生咽下了已经涌到舌尖的话。 后面的岁欢看着这一幕,不禁为她们家公主背到逆天的运气嗟叹。 倒个药,都能被太子殿下撞见。 关键是,她家主子还特意提前了将近一刻钟,就为了避开太子殿下过来的时间, 这怎么,又被撞见了? 虞听晚百口莫辩。 将还留着余温的碗放在一旁,破罐子破摔般直接挑明: “我身体早好了,不需要再喝这种东西了——” 尾音还未落,就见墨九端着另一份药走了过来。 “公主殿下,您心脾偏虚,长此以往,怕积出大的症状,还是将这几天的汤药按时喝完比较好。” 谢临珩扫了眼新端来的汤药。 抬了抬手,示意端过来。 墨九双手递过去。 谢临珩接过,亲自递到虞听晚面前, 看着眼前不自觉地皱眉,满眼排斥的姑娘,他放轻声音,哄道: “再喝这一次,明天就不喝了。” 虞听晚眉梢紧紧蹙着,没接。 谢临珩不禁低叹,对她保证:“真的,这是最后一次。” 虞听晚慢腾腾接过去。 等她喝完,岁欢立刻上前,将蜜饯递过来。 缓了缓那股苦味,虞听晚又咬了颗蜜饯,眉心折起的弧度才散去些。 谢临珩今天没拉着她下棋。 等她喝完药,便打算离去。 走之前,他叮嘱: “年关将近,接下来宫中事情会比较多,下棋的事,就先告一段落。” “这段时间,宁舒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墨九他们。” 虞听晚眸色隐晦地亮了一刹。 这么看来,这段时间下棋还债的日子,就算过去了? 虞听晚顿时心下一松。 —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正如谢临珩所说,他没来过阳淮殿。 也没有喊她去东宫。 十多天的时间,除了偶尔陛下召见,在承华殿偶然碰个面,其余时候,她再也没见过谢临珩。 日子仿佛骤然间平静下来。 她又回到了过去那三年深居简出的生活状态。 时光单调枯燥,但胜在清净。 很快,辞旧迎新,新的一年来临。 谢绥病情还没好,宫中并未大肆操办宴席。 自从上次姚珠玉那件事之后,皇后就变得低调许多,包括向来娇纵吵闹的谢清月,也收敛不少。 她们不来招惹她,虞听晚也不主动出去碍她们的眼,整日待在阳淮殿中。 思索着离宫之事。 — 年后。 楚府。 朱楼翠阁中,一道带着几分幽怨的女声,混杂着微风散开。 “娘,有没有信了呀,都一个月了,我想去见听晚,等的花都快谢了。” 楚时鸢拽着楚母的衣袖,央求地看她。 楚母被她磨的没了脾气。 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下。 佯怒道:“你以为皇宫是你家?想去就去?” “若是寻常世家也就罢了,娘帮你递个拜贴,就能约着相见。” “但宁舒公主在宫里,哪是这么方便的?你想见就能见?” 楚时鸢郁闷地嘟着嘴。 满脸写着失落和不开心。 楚母有一儿一女,对于唯一的女儿,自小到大,那叫一个宠到骨子里,百般疼爱,她要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就给什么。 只是进宫这件事,她可做不了主。 楚母叹了口气。 又道:“今时不同往日,自从上次姚家二姑娘进宫惹得太子殿下生厌后,寻常世家女无召便不得进宫。” 第19章 楚时鸢再次进宫 第19章 楚时鸢再次进宫 “换了从前也就罢了,爹娘想想办法,总归是能让你进去一次,只是现在……”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时鸢,娘有心无力。” 楚时鸢轻轻跺了跺脚。 低着脑袋,垂眸瞅着地面。 脸上失落溢于言表。 就在楚母以为她要放弃之时,却见自己这个鬼灵精女儿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脸上失落褪尽。 “我有办法了!” 见她一惊一乍的,楚母不禁拧眉。 “整日没个贵女的样子,时鸢,注意仪态——” “哎呀。”不等她说完,楚时鸢就抱住她手臂,靠在她肩头撒娇,“娘,在家里我随心所欲点不行吗?” “到了外面,我知道收敛的。” 楚母哪舍得真训她。 念叨她两句,也是为了让她注意,别大大咧咧的成了习惯,在外要严格注意行为举止。 “说吧。”她带着楚时鸢往屋里走,“又想怎么着。” 楚时鸢眨了眨眼,兴冲冲开口。 “娘,你能不能帮我问问爹爹,沈大人什么时候来我们府上。” “?”楚母:“哪个沈大人?” 楚时鸢:“就沈知樾,沈大人呀。” 楚母怔住,诧异扭头,看向自家女儿。 “你平时还和那位有联系?” 楚时鸢想了想,给出几个字:“也就……泛泛之交吧。” 楚母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家女儿好一会儿,组织着语言,操心地劝: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切勿和外人联系过密,传出去,对女儿家名声不好……” 楚时鸢闷闷点头。 等她家母亲大人全部说完,才抬着眼皮,央求着问: “娘,你就帮我问一句呗。” “我就想让他带我进宫,就几句话的功夫。” 楚母受不了她纠缠。 只能答应。 楚母现在还不知道,正是她这次的心软,让她家宝贝女儿和沈知樾日后的联系越来越密,等她发现时,沈知樾已经把圣上赐婚的圣旨都搬到他们楚家来了…… 几天后。 楚时鸢如愿见到了沈知樾。 天气渐暖,男人一身鸦青色长袍,身姿出尘,眉眼温雅,风流倜傥。 他缓步走到廊下,看着面容娇俏的楚时鸢。 “楚大人说,姑娘想见在下?” 楚时鸢性子直爽,直奔主题。 “我想进宫见一见宁舒公主,但太子殿下勒令闲杂人等不准随意进出宫门,所以能不能劳烦沈大人,再带我进去一次?” 沈知樾笑了笑,并不是多意外。 答应之前,他先是好奇地问了句: “楚姑娘和宁舒关系很好?” 楚时鸢点头,“当然了,好朋友。” 他问她:“你想什么时候进宫?” 楚时鸢神色明亮,“沈大人答应了?” 沈知樾不以为意,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顺手而已,为何不答应?” 楚时鸢压着心头的激动,想了想时间,说:“明日如何?” 沈知樾点头,“可以。” 目的达成,楚时鸢心情明媚地给行了个谢礼。 沈知樾随意摆了摆手。 临走之前,他想到什么。 停下脚步,回头。 看向身后的楚时鸢。 说:“我在前面那条街上有座私宅,以后再想进宫时,直接让人去送个信就行,不用像这次这样大费周章。” 对于楚时鸢来说,这可是意外之喜。 她没有任何迟疑,忙不迭应下。 离开楚家,沈知樾随意指了一个近侍,让他去给谢临珩知会一声,明日有人去见虞听晚。 — 翌日中午。 楚时鸢在沈知樾的带领下,顺利进了宫。 彼时虞听晚正伏在窗前出神。 骤然间,楚时鸢欢快的声音响彻在阳淮殿。 “晚晚!” 虞听晚眸色一凝。 透出窗子,瞧见了外面朝她挥着手、小跑进来的楚时鸢。 虞听晚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楚时鸢身着淡青色长裙,步履轻快地来到虞听晚身边。 问:“一个多月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虞听晚脸上带笑,“还算可以,怎么突然过来了?” 两人来到殿内。 虞听晚屏退了一众侍女。 和楚时鸢单独说话。 桌案旁,楚时鸢靠着软垫,单手托着下颌,笑岑岑看着对面的好友。 “这不是怕你在宫里呆得闷,便进来陪你说说话。” 虞听晚倒了两杯茶。 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 楚时鸢挑眉接过。 虞听晚随口问:“这次也是沈大人带你进来的?” 楚时鸢颇为自豪地点头,对她讲述前因后果。 “姚家那个二小姐,姚珠玉,你应该有印象吧?” 虞听晚点头。 说起这个人,楚时鸢语气就有些愤懑。 “托那位的福,自从她往宫里走了一遭,太子殿下就下令,不准外人随意进出皇宫。” “要不是她搅和这一番,我也不至于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最后各种方法用遍,只能求到了沈知樾面前。” 虞听晚对宫外的事情知之甚少。 她离不开皇宫,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还真不知道这茬事。 “这么看,”她语调慵懒,玩笑着打趣:“沈大人对你倒是有求必应。” 楚时鸢勾了勾唇,“大概是跟我父亲有些交情的缘故。”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沈大人的帮助,以后我进宫就容易多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一杯茶下肚,楚时鸢想起这次来的“任务”。 “对了,听晚,我这次过来,还有个消息要带给你。” “什么?” “就我表哥,”楚时鸢敛着八卦:“年底的时候我见到他,才知道他打算重新入仕。”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虽然你们的婚约一直被搁置了,但他和宋家都不曾忘记这段先帝赐下的婚事。” “他说只要你愿意,他会一直等着你。” 第20章 找到出宫的机会 第20章 找到出宫的机会 虞听晚眼底划过一抹浅浅的暗光。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离开皇宫的方法。 诚然,赐婚是最好的捷径。 先不说短时间之内她找不到一个适合成婚的人,就算找得到,没有人能比宋今砚更合适。 最重要的是,她和宋今砚本来就有婚约,在过去的情谊下,就算她提出让陛下重新赐婚,也不算多突兀。 楚时鸢双手托腮,想着如今的境况,幽幽说: “其实,你们如果能亲自见一面,是最好的。” “只是……”她微微皱眉,“我进宫能去找沈知樾,你出宫要找谁呀?” 她进宫不易,她家听晚想出宫更是难如登天。 “找陛下,还是找太子殿下?”楚时鸢自言自语: “陛下的话,他本来就在病中,估计管不了这么多,若是太子殿下——” 楚时鸢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 她看向虞听晚,说: “听晚,要不你找太子殿下吧。” 她猜测说:“太子殿下都能让你去霁芳宫见泠妃娘娘,可见让你出一次皇宫,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虞听晚没立刻应声。 好一会儿,她垂眸回:“不好说。” 说实话,她心里没底。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潜意识觉得,谢临珩不会答应。 他助她去见母妃,说到底,只是因为霁芳宫就在皇宫内。 让她去霁芳宫见一见母妃也影响不了什么。 她又不会遁地,总不能带着她母妃在层层侍卫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但若是没有正经名头就贸然出宫…… 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就算谢临珩再怎么好说话,也未必会同意。 楚时鸢没想透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的为好友打抱不平。 “又不是不回来了,就出去一天半天的,真搞不懂,为什么不同意。” 虞听晚淡然扯唇,嗓音平静: “大概,就是怕不回来了。” 楚时鸢:“……” 殿内静了静。 楚时鸢绞尽脑汁想办法,一时间却没有头绪。 她长长叹了口气。 左手抵着额角,右手百无聊赖地转桌案上的精致茶盏。 “这事也急不得,要慢慢寻求时机。” “就算成功见了面,你们两个要想顺利成婚,也不是件易事。” 虞听晚何尝不知。 楚时鸢腰背一弯。 叹息着趴在了桌上。 细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桌面。 “先帝在时,虽赐下了婚约,但如今不被人承认,要想成婚,需当今陛下重新赐婚才行。” 说的难听点,若是当今圣上身体熬不过去,等太子殿下继承大统,这婚,便是要太子殿下来赐了。 — 虞听晚本以为,出宫这件事需要等机缘,三两个月之内都未必能有什么进展。 然而没想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很快就到了眼前。 冬日悄无声息过去。 春天渐渐来临。 天气开始暖和起来。 三月份寻常的一天,虞听晚正斜靠在窗下的矮榻上闭目养神,岁欢在外面打听到了最新的一手消息,兴冲冲地跑进了殿,对自家主子分享。 “公主!我打听到了一件事!” 虞听晚眼睫颤了两下。 一双沾染着水晕雾气的眼眸缓缓睁开。 若锦正拿着几枝盛开的桃花枝,打算插到瓶子里,给殿内增添些亮色。 见岁欢咋咋呼呼进来,她回过头轻喝: “公主在小憩,你别咋咋呼呼的。” 岁欢立刻止了音。 虞听晚将身上的毯子掀开,坐直身体。 “不打紧,没睡着。”她看向岁欢,无奈轻笑:“说吧,你又搁哪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岁欢笑盈盈走过去。 神神秘秘道: “公主,这次可不是小道消息。这回的消息千真万确,从中宫传出来的。” 听到‘中宫’二字,虞听晚唇边的笑淡了一分。 她问:“怎么了?” 岁欢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是这样的,从去年夏末,陛下突然病倒,这一病就病了半年多,但从开春天气回暖,陛下的病情就好转了不少。” “皇后娘娘为了让陛下早日康复,说准备去昙昭寺拜佛祈福,保佑陛下龙体早日康健。” “昙昭寺……”虞听晚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心里有了主意。 她问岁欢:“事情定了吗?都有哪些人去?” 岁欢:“行程定下了,皇后那边这几天就让人准备,至于多少人去,这个奴婢不清楚,不过皇后娘娘应该是去的。” 听完,虞听晚看向左侧的若锦。 “去打听打听,除了皇后,还有没有别人去。” 若锦福身,“是。” 见自家主子对这事有些上心,岁欢转头看了眼若锦离开的身影,回过头,她眨巴着眼问虞听晚: “公主,您是不是想去?” 岁欢是她的贴身侍女,衷心又激灵,这事虞听晚也不瞒她。 “目前有这个想法。” 闻言,岁欢瞬间激动。 “太好了!终于能出去透透风了。” — 若锦很快回来。 对虞听晚说: “就目前来看,好像皇后和固安公主都去,至于太子殿下去不去,这个奴婢没打听到。” 说罢,她又想到一事。 “奴婢还听说,这次去昙昭寺祈福,一切事宜都是由太子殿下管理,如果公主您想去,可以和太子殿下说声。” — 同一时间。 中宫。 皇后的声音在殿中散开:“此次去昙昭寺祈福,母后打算把宁舒也带着。” 谢临珩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神色疏懒。 “母后去为父皇祈福,带宁舒干什么?” 这话,很明显,不同意。 不同意让宁舒出宫。 皇后只当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喝了口茶,淡然回道: “你父皇子嗣单薄,膝下只有清月和宁舒两位公主,自然是两位公主都去,更显诚心。” 谢临珩掀眸看她:“那这么说,儿臣跟着一起,是不是心更诚?” 皇后:“最后朝中正值多事之秋,母后知道你抽不开身,就不必跟着跑了。” 不知出自何种心思,皇后一心想让虞听晚跟着一起,而谢临珩却不同意虞听晚去,母子二人呈现僵持之态。 按照谢临珩的意思,将此事压下来就行,中宫那边,再怎么要人,只要他不放人,皇后就别无他法。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刚回到东宫,就见到了破天荒主动来找他的虞听晚。 第21章 皇妹这次出宫,是想见谁 第21章 皇妹这次出宫,是想见谁 少女一身湖色长裙,瑰丽脱俗,身段软盈。 一根青色绸带束着细软腰身,微风吹过,及腰的青丝轻动,衣袂无声摇曳,给人一种仙子落凡尘的高贵出尘之感。 谢临珩脚步微滞。 漆如深渊的眸在女子身上停顿刹那,眼底深处卷起一丝细微到让人难以察觉的波澜。 很快,他走过去。 嗓音低沉如常。 “宁舒。” 虞听晚回身看过来。 第一眼对上的,便是男人漆黑的眼眸。 他问:“今日怎么来了?” 女子唇角淡抿,声线依旧。 “有件事,想同皇兄说一下。” 谢临珩颔首,抬步往里走,“进来说。” 殿内,谢临珩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说吧。”他垂下眸,倒了两杯茶。 虞听晚看着他的动作,没铺垫,直言道: “听说,皇后娘娘想去昙昭寺为父皇祈福,我想跟着一起去。” 谢临珩眉头蹙起。 手上动作一顿。 抬眸看她。 眸光藏着锋锐,如有实质。 “皇后去祈福,你去干什么?” 明明是平静至极的声音,却无端给人一种摧腰折骨的压迫感。 虞听晚轻吸了口气,以一种合乎情理的语气,说出了提前想好的理由。 “父皇久病缠身,长时间不见好,我想着,亲自出去为父皇祈福,让父皇早日康健,也方便日后时常去见母妃。” 她的理由看起来很合情合理。 陛下身体好了,她去霁芳宫更方便。 只是—— 谢临珩摩挲着茶杯,淡声问: “见泠妃娘娘,有我帮你,还不够吗?” 他确实能帮她,只是,虞听晚怕还不清他,也怕跟他走得过近,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此行她意不在此。 “皇兄确实可以帮我,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将来东宫有了太子妃,那时皇兄再三番两次地帮我,皇嫂会误会的。” 皇嫂? 谢临珩轻嗤一声。 眼底眸色泛凉。 他定定看了几秒对面的女子,似乎要想透过这张脸,看出她内心真正所想。 好一会儿,殿中被沉寂覆盖。 那股无微不至的压迫感与沉重感,越来越甚。 甚至有那么一瞬,都让人觉得空气逼仄,难以喘息。 虞听晚迫切需要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她必须让谢临珩松口。 此刻每一分的沉默,对她来说,都异常漫长。 “宁舒这么想出宫——”他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如同敲在她心上,“是有想见的人吗?” 虞听晚神经蓦地绷紧。 用尽所有自控力,才稳住情绪。 “当然没有。”她语气特别真诚,“我只是,想为父皇尽些绵薄之力。” 谢临珩扯唇轻笑。 冷白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扣。 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闷声。 “这样啊。”他看向她,“那皇兄不便阻拦,只是——” 虞听晚刚松下一半的心,再次提起。 她坦然地迎着谢临珩的视线。 情绪半分不露。 “——皇妹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宫外人多,不要和不该接触的人靠的太近。” 怪异感油然而生。 虞听晚没时间去想他这话有没有弦外之意。 见他同意,起身便告辞。 “多谢皇兄,宁舒先回去准备了。” 谢临珩没说话。 眼神注视着她离开。 没多久,谢临珩喊来了墨九,漠声吩咐: “去中宫,告诉母后,此次祈福的时间缩短一半。” “——天黑之前,回到皇宫。” — 半个时辰后,墨九将时间缩短和太子同意宁舒公主同去祈福的事一并告知了皇后。 皇后没说什么。 只挥手让墨九退下。 墨九离开后,旁边的谢清月不满道: “母后,去昙昭寺带虞听晚干什么?” “这不是给我们找堵吗?” 皇后瞥她一眼。 脸上闪过狠辣。 “你真以为,母后是带着她去祈福的?” 谢清月没明白,“不然呢?还能干什么?” 皇后冷笑,“三年了,陛下把泠妃母女护得跟眼珠子一样,哪怕绞尽脑汁,都找不到除掉她们的机会。” “既然宫内动不了手,这次有了去宫外的机会,怎能不试一试。” 谢清月明白过来,有些错愕。 “所有说,母后的意思是,带她出去,就不让她回来了?” 皇后阴沉沉地看向自己的护甲,话却轻飘飘的,像在讨论天气一样随意。 “能除掉自然是最好,若是除不掉,就设法阻在宫外。” 总而言之,她没打算让虞听晚全须全尾地回来。 两天后。 楚时鸢在沈知樾的帮助下,再次进了宫。 这次见到她人,虞听晚就拉着她去了书阁中,屏退所有下人,对她说: “时鸢,三天之后,我和皇后一行人去昙昭寺。” 听到这话,楚时鸢眼中多了些意外,她抓着虞听晚的手臂,言语中尽是兴奋。 “哟,机会来得这么快?” “这样,”不等虞听晚说,她就先一步道:“今天我早些回去,通知表哥,看看你们能不能在昙昭寺那边见一面。” 和虞听晚商量好细节,楚时鸢没有多待,怀揣着重大任务,兴冲冲地回了楚家。 临走之前,她还特意拉着虞听晚的手说: “听晚,你等着我,等我联系好表哥,就给你回信。” 只是一连三天过去,楚时鸢一次都没能再进宫,虞听晚也没收到她那边的半点消息。 转眼间,到了三月十六。 一大早,皇后和谢清月等人便陆续来到宫门口。 随行的,是一大批整装待发的禁卫军。 马车上,虞听晚撩开珠帘,看了几眼外面那大批的禁卫军。 正要放下帘子,坐回马车中。 侧前方,谢临珩的身影从远方走来。 在一众侍卫和禁卫军跪安的呼声中,皇后率先朝着谢临珩走去。 两人交谈片刻,皇后很快上了最前面的一辆奢华马车。 今日负责的禁卫军首领接着走到谢临珩面前,对着他汇报了几句,后者淡淡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在禁卫军首领离开后,谢临珩抬步来了虞听晚的这辆马车。 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珠帘,紧随着,那张矜贵独绝的面容映入虞听晚眼底。 “皇兄?” “宁舒,别忘了孤前两过的话。” 谢临珩的声音很平静。 听不出具体什么情绪。 他对上她的视线,语调不急不缓。 “别乱跑,别和旁人离太近,别和不相干的人说话。” 虞听晚无声垂下眼睫。 颔首应着。 谢临珩最后看了她一眼。 手腕一松。 珠帘落下。 那股源自他身上天然而生的冷冽与压迫与随之远离。 第22章 虞听晚和宋今砚私下见面,被谢临珩撞见 第22章 虞听晚和宋今砚私下见面,被谢临珩撞见 很快。 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几辆马车接连驶出皇城。 宫门口,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车辆,墨九来到谢临珩身侧,问: “殿下,我们真的不跟着吗?” 侧后方传来一道轻笑声。 墨九回头,是姗姗来迟的沈知樾。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玉骨扇,慢悠悠走到谢临珩旁边,目光轻飘飘落在已经走出很远的马车上。 “墨九啊,你是第一天认识你家主子吗?”他唇角挂着笑,语调玩味:“他怎么可能不去?” 墨九摸了摸鼻尖。 谢临珩依旧没说话。 沈知樾用手肘碰了碰谢临珩手臂,往他身边一靠,语气贼兮兮的,开始套近乎。 “哎,我说谢临珩,去昙昭寺这山高路远的,你一个人去多无趣,不如带着我一起?” 他收了扇子,一本正经地推销自己: “你看啊,我这个人脾性温和有趣,关键还和你知根知底,有我跟着,保证你一路上不会无聊。” “要不要考虑一下?捎上我?” 见沈大人这一副不值钱的样儿,墨九默默挪开了眼,表示:没眼看。 他家主子待会儿是追在皇后她们后面去昙昭寺,如果这沈大人真的也想去,大不了追在他们主子后面不就行了? 这么一个大男人,又不怕丢, 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巴拉的推销自己? *** 皇宫距离昙昭寺不是很远。 坐马车一个多时辰就能到。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甚好,来烧香拜佛的人不少。 一下马车,虞听晚就在周围悄悄找楚时鸢的身影。 可直到被寺人引着进入昙昭寺大殿,她都没看到楚时鸢的影子。 一行人,由皇后为首,在寺人的引领下,一步步进行着祈福的流程。 而谢临珩派来的那些禁卫军,则是层层守在了大殿外面。 上完香,皇后转身,看着清月和宁舒,挥了挥手,神态疲倦道: “稍作歇息,两个时辰之后再返回皇城,你们随意出去转转吧。” 闻言,谢清月下意识看了眼皇后。 随后余光瞅了眼虞听晚。 片刻后,虞听晚走出大殿。 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香客,正要下台阶,手臂突然被人从侧面拽住。 虞听晚当即侧首。 在看清楚时鸢面容的那一瞬间,浑身绷紧的防备霎时卸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楚时鸢悄悄递来一个眼神。 虞听晚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随着人流,跟着她往里面大殿走去。 对于昙昭寺的内部构造,楚时鸢明显比虞听晚熟悉很多。 在来来往往香客的掩饰下,她带着虞听晚东拐西绕,走了很长一段,才勉强找到一个不在禁卫军视线中的羊肠小道。 两旁种满了七叶树,此处不似前面大殿,人流涌动。 只有树枝上间歇传来的鸟鸣声。 小道走到尽头,前方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像是寺中的后园,中央是一棵年份已久的粗壮菩提树。 来到安全隐蔽的地方,楚时鸢停住脚步,弯腰喘着气,靠在菩提树上。 片刻后,她往来时的那条小路上看了眼,见没有禁卫军追来,才放下心。 随后转头看向虞听晚,话中带着点错愕和不解: “听晚,你们来祈个福,怎么带那么多禁卫军?” 不知道的,还以为把整个皇宫都迁过来了。 虞听晚缓了缓呼吸,和她一样,靠在粗大的菩提树干上,“太子殿下安排的,估计是为了保护皇后安危。” 楚时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虞听晚想起方才她熟门熟路带路的样子,疑惑问:“这里离皇城那么远,我们楚大小姐怎么对昙昭寺这么熟悉?” 楚时鸢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自然是本小姐这几日天天来这里摸路况咯!” 她解释说:“自从知道你要来昙昭寺后,我就天天缠着我哥让他带我过来,虽然他每次都不情不愿的,一副我欠了他的憋屈表情。” “但奈何他只有我这一个妹妹呀,不管情不情愿,只能风雨无阻地陪我来探路!” 虞听晚扬唇轻笑。 楚时鸢口中的哥哥,是楚家嫡子,才腹经伦,美名在外,对于楚时鸢这个妹妹,是无底线的溺爱。 瞧着当前的时辰,楚时鸢转身往寺庙大殿的方向瞅了两眼,她没回头,指尖摩挲着抓了抓虞听晚的衣袖,便准备去做下一件事: “晚晚,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表哥应该差不多到了,我去带他过来。” 虞听晚点头,不忘嘱咐她: “别着急,时间完全来得及。” 楚时鸢囫囵应下。 原路回了寺庙大殿。 虞听晚直起身,打量着这棵记载了无数岁月沧桑的巍峨古树。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那些灰色的纹路和裂缝,感受着那些凹凸不平。 置身于这种完全不同于皇宫的空旷之处,在某一个瞬间,脑海深处,涌出一种冲动—— 若是今天,她母妃也一同来了昙昭寺,不管外面有多少禁卫军,她一定会带着她母妃不计后果地搏一次,拼尽全力,逃离这一切。 清风拂动,带着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轻快缠绵的鸟儿和着风声鸣唱。 思绪混乱之间,后面一声带着压抑和喜悦的温润声线,随风传来。 “公主殿下……” 虞听晚睫毛轻颤一瞬。 转过身,一道淡青色长身玉立的温雅男子,正停在几步外望着自己。 见她看过来,宋今砚温柔笑着,如同三年前相见那样。 “数年未见,公主可还一切安好?” 虞听晚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拉进一些。 她注视着面前的人,唇角微弯,点头。 “一切都好,宋公子呢?” 宋今砚为人温润,是世家中人人称赞的端方如玉,哪怕此时早已心颤难抑,过去那些岁月中,日复一日的相思折磨化骨噬髓,他都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扼制着想抱一抱她的冲动。 谨守礼数,只温柔地注视着她。 “一切如旧。”说着,他自嘲地笑笑:“新帝掌权,朝堂易主,虽然我们曾有婚约在身,但外臣难以入后宫……” 他神色中多了缕涩然,说到一半,怕引起她的伤心事,中途换了话题。 “时鸢和你说了吗?我打算重新入仕,入朝为官,作出一番成就,让陛下重新为你我赐下婚事。” 虞听晚心中百感交集。 宋家三年前就已经退隐,他突然选择重新入仕,竟是为此。 虽有曾经的情谊在,但虞听晚不想凭着过去的情谊捆绑他,她第一时间将婚事的利害关系一一同他讲明。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身份尴尬,重新赐婚,对宋家来说,未必是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宋今砚着急打断。 “我不在乎!” 迎上虞听晚诧异看过来的眼神,他真心实意道: “公主,我不在乎,宋家上下也不在乎。” “我们早就有婚约,本就该在一起。此生我唯你不娶,如果公主愿意,不管前路是何,我都永远陪着你、守着你。” 两人静静对视。 耳边只剩鸟儿欢快的鸣声。 顿了顿,虞听晚率先收回视线。 不忘提醒他:“若是赐婚成功,之后宋家恐怕难以再得陛下重用。” 宋今砚上前一步。 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 一字一顿,坚定承诺: “宋家和我,都不在乎这些。” “我重新入仕,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求得陛下赐婚。” “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甘愿像三年前那样,辞官归隐。” 此时不远处山腰处的一个亭子中,两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好看到这一幕。 后面的沈知樾转着手中的玉骨扇走到谢临珩身侧,耐人寻味地看着菩提树下静静对视的男女,眼底掠过些许难言的叹息意味。 “我早就说了吧,人家两个未必没有感情。” “你真当三年前建成帝赐婚,只是看重宋家的家世吗?” 如果双方互相没有感情,建成帝怎么舍得让唯一的女儿嫁过去。 知道谢临珩的心意、明白一切前因后果的沈知樾,此时懒懒倚在凉亭柱子上,又补了一句: “要我说啊,如果没有当初那场宫变,你信不信,宁舒和宋今砚,早就成婚了。” 放在三年前,宁舒公主和宋太傅嫡子宋今砚,真的是一桩天作之合、人人艳羡的佳话。 两人郎才女貌,家世匹配,又有圣上亲自赐婚,再加上在定下婚约的第二日,建成帝就亲自指了一处最繁华、离皇宫最近的地方,给宁舒公主和将来的驸马建造公主府。 当时的皇城,有多少人都在等着宁舒公主到婚配的年龄,亲眼去看一看这场盛大的婚约, 只是可惜,偏偏遇上一场宫变。 第23章 即将黑化的前兆 第23章 即将黑化的前兆 昙昭寺中。 菩提树下。 宋今砚拿出一支鎏金镶玉发簪,簪首雕刻着一只宝石蝴蝶,蝴蝶下面,是一朵用白玉雕的桃花。 淡雅中不乏高贵。 他将簪子递给虞听晚。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上一次见面时,我记得你说桃花绯色让人心悦,便用了桃花图案做点缀,希望公主不嫌弃。” 虞听晚接过簪子,指腹轻轻抚过桃花花瓣,眸色柔软带笑,“很好看,我很喜欢。” 宋今砚一直绷着的神色终于彻底松下来。 今天在来昙昭寺之前,说实话,他心里是忐忑的,怕她不愿意再嫁他。 直到现在,所有忐忑才全部消失。 外面都是禁卫军,宋今砚清楚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他掩饰住心底的渴求,走之前,对她说: “我想向公主讨一件东西。” “你说。” “公主能否为我绣一枚香囊?今日过后,在当今圣上同意赐婚之前,我们怕是很难再见面,我想留一个香囊,作为念想。” 虞听晚想着,既然是即将成婚的关系,赠予一个香囊,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好,做好之后,我让时鸢带给你。” — 寺庙大殿外。 皇后身边的一个近侍急匆匆走过来,皱着眉、不动声色地对她摇了摇头。 皇后冷冷甩袖。 压着声音训斥:“真是废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除不掉!” 近侍有些委屈,不禁辩解: “太子殿下派了太多的禁卫军,人多眼杂,我们实在不好找机会下手……” 等好不容易避开那些禁卫军,却又找不到宁舒公主了。 皇后又怎么会听这些理由,“还敢狡辩?!一群废物东西!” 谢清月看着这些侍卫空手而归,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心里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 很快到了回宫的时辰。 虞听晚坦然自若的迎着一众禁卫军的视线,从大殿西侧缓缓走来。 大殿正前方,皇后脸色阴沉沉的,在她走近后,质问: “公主方才去哪了?” 虞听晚说:“初次来昙昭寺,不认得路,透气时拐了几个弯迷路了,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皇后冷哼一声。 她已经懒得去分辨这话中的真假。 这次出宫,本意就是想除去虞听晚,现在目的没达成,还白白折腾一场。 再加上这么多随侍,回宫的途中想找机会下手更是难如登天。 她这会儿烦躁得厉害,连表面情绪都有些绷不住,强行压住心中的不满。 扫视过众人,衣袖一甩,率先往外走:“回宫!” — 回去的路上,虞听晚的心情,比来时轻松了很多。 距离出宫的计划,已经算是完成了一小半。 接下来,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重新赐下成婚旨意便算是大功告成。 一路上,马车外的声音,从寂静到喧闹、再到回归安静。 傍晚,踏着天边的夕阳光辉,装潢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去宫门。 车轱辘碾在青石路上,回荡着沉闷的响声。 像极了虞听晚这会儿的心态。 之前的轻松一扫而空。 只剩说不出的沉重。 她撩开一侧的帘子,看着这些集所有权势于一体的富丽堂皇的宫殿,心口像是被压了一个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让人觉得窒息。 旁边的岁欢见她出神,小腔出声。 “公主?” 虞听晚没回头,依旧看着外面。 盏盏精致的宫灯挂在宫道两旁。 随时为即将来临的夜晚驱逐黑暗。 “你看这些宫殿,像不像四四方方的囚笼?” 岁欢张了张嘴,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合适。 虞听晚手肘搭在窗棱上,帘子半掀开,任由外面还带着凉意的风吹进来。 她又问,仿佛困惑不解: “就这样一个注定一生孤寡的地方,你说天底下为什么那么多人,争破了脑袋往这里面钻?” 岁欢靠过来一些,手指轻轻搭上虞听晚的手腕。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皇宫就像一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向来如此。” 话音落,为了安慰自家主子。 她又说: “不过没关系,公主,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驸马和公主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而努力,很快,您就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了。” …… 来到中宫时,天色已经不早。 舟车劳顿一路,皇后体力不济,什么都没说,下了马车就回了自己宫殿。 谢清月在中宫门口停了停,回过身,眸色复杂地看了几眼虞听晚,也回了自己的住所。 虞听晚转身,吩咐岁欢: “走吧,回阳淮殿。” 刚进皇宫城门的时候,岁欢整个人蔫哒哒的,没什么精神。 这会儿接近阳淮殿,倒是又满血复活。 兴致勃勃地对虞听晚念着回到阳淮殿之后的安排。 什么各种膳食、沐浴、按摩,安排得井井有条。 虞听晚靠着身后的软垫,微勾着唇,静静听着。 半刻钟后。 马车在阳淮殿外面停下。 岁欢率先跳下车,边扶着在虞听晚下来,嘴里还源源不断地说着话。 然而片刻的功夫。 当她看到不远处面色肃穆冷硬的东宫侍卫时,话音戛然而止。 平日中这个时候的阳淮殿,到处一派轻松和乐,而今日却如临大敌般,处处显得绷滞逼仄。 墨九站在阳淮殿正殿外面,见虞听晚回来,立刻踏下台阶,快步走过来。 “公主,您回来了?” “太子殿下已等候您多时。” 第24章 吃醋,动怒 第24章 吃醋,动怒 岁欢纳闷问:“太子殿下怎么来阳淮殿了?” 墨九长了张鸭子嘴,半个字都不往外吐。 轻低着头,一脸正派道: “主子的心意,属下无从揣度。” 岁欢:“……” 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虞听晚打断。 踏上殿前台阶,两旁的侍卫自发将门打开。 岁欢正要跟着虞听晚进去,刚踏上最下面的那阶台阶,就被墨九横出一只手臂拦下。 “岁欢姑娘,殿下只说让宁舒公主一人进去。” 岁欢:“?” 虞听晚回身,看了眼墨九。 再对上岁欢担忧的眼神,她轻声安慰:“没事,在外面等着吧。” — 大殿正上首的位置,谢临珩垂眸坐着,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玉玉佩。 如果观察的仔细,会发现,这只玉佩上的图案,和上次他在虞听晚生辰时,送给她的那支发簪图案是一模一样的。 不管是玉石质地,还是颜色,全都一样。 虞听晚刚走进来,殿门“吱呀”一声。 突然被人紧紧关上。 虞听晚不自觉地皱紧眉。 看着紧闭的殿门,再回身看着神色冷沉的谢临珩,心头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怪异感。 权衡再三,她往里走了两步。 维持着平常的语气:“皇兄?” 谢临珩终于抬头。 目光从玉佩上移开。 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在转瞬间,将她死死扣住。 “怎么回来这么晚?” 虞听晚压了压心头的怪异,声线依旧: “路程比较远,再加上在寺中耽误了些时间……” 她话还没说完,谢临珩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了一个地方。 被平静掩饰的眼底深处,顷刻间掀起狂风巨浪。 他死死盯着她头上戴着的那支簪子。 那支宋今砚送给她的簪子! 就这么喜欢? 这才收到簪子多大一会儿,就戴上了? 上次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推七推八,从未戴过一次。 别人送的,倒是欢喜得很! 谢临珩站起身,沉着眼朝她走过去。 虞听晚解释的话蓦地卡在嗓子中。 眼睁睁看他越逼越近。 在两人间的距离就剩一米时,虞听晚下意识往后退,想将距离拉开。 可脚腕刚动,谢临珩就冷不丁地用力攥住了她手腕。 不让她再躲。 同一时刻,在她惶然抬头时,他手臂一抬,下颌紧绷着,将她头上那支簪子狠狠抽了出来。 “哪来的?” 此刻他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可那眼中的冰棱,却让人后背发凉。 虞听晚随着他的话,看向他手中的簪子。 红唇嗫嚅着动了动。 隔了一两秒,才说: “……外面买的。” “买的?”谢临珩捏着发簪,略显随意地打量两眼。 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到,有种随时会拿不稳,发簪摔在地上摔断的错觉。 虞听晚神经绷紧。 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倏的,他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直直看向虞听晚的眼睛。 “去昙昭寺那种地方,宁舒还有心情闲逛吗?” 虞听晚嗓子发干。 她吞咽一下,试图小幅度地将从手腕从他掌中挣出来。 可还没等她用力,谢临珩钳制着她手腕的力道便蓦地一紧。 顿顿的疼痛,让她顷刻间皱了下眉。 这时,谢临珩再次逼近一步。 冰冷到让人颤栗的手指挑起她下颌,眼底是一望无际的万丈深渊。 “是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虞听晚唇角压紧。 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和压迫感,摧面而来。 他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下指尖下的温热肌肤,漆眸看似带笑: “宁舒忘了吗?临走之前,皇兄再三叮嘱你,不要乱跑,不要跟不相干的人说话,你不是答应我了么?” 虞听晚瞳仁微缩,在某一个瞬间,她觉得眼前的谢临珩陌生到了极点。 殿中的气温冷得彻骨。 明明是三月天,却给人一种寒冬腊月的错觉。 她努力保持平静,垂下眼睫。 掩住眸底的惊颤。 回答他第一个问题。 “真的是买的。”她说:“我喜欢这个簪子的样式,就买了一个带回来。” 死寂蔓延,殿内的气息一寸寸变冷。 不知过去多久,他蓦地沉笑了声。 “既然宁舒说是买的,那便是吧。” “只是——” 他故意停顿一下。 成功让虞听晚心尖一瑟,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 他沉沉注视着她终于露出一丝异样情绪的面容,残忍地笑了笑。 将那只簪子举到她面前。 “外面的东西,怎么能随意进皇宫呢?” “宁舒如果真喜欢这种样式,明日皇兄让人多打造几支送给你。” 尾音还没落下,他当着她的面,捏着簪子的手陡然一用力。 虞听晚瞳仁皱缩,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扑过来就要阻止。 “不要!” 与这道声音同时响起的,是玉簪断裂的‘咔擦’一声。 谢临珩五指松开。 断成两截的发簪像被遗弃的垃圾一样,落在地上。 和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响声。 虞听晚本能地低下身,想将它捡起来。 腰肢刚弯下去,就被谢临珩强行拽起来! 对上她隐约带上怒色的双眸,谢临珩一字一顿,冷声对她说: “宁舒。” “你记住,宫外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带进来!” 发簪也好, 对那个人的感情也好, 都不行。 说完这句,他松开她手腕,携着一身压抑的怒色,大步离开了阳淮殿。 第25章 虞听晚察觉到谢临珩的心思 第25章 虞听晚察觉到谢临珩的心思 虞听晚手腕上的顿疼依旧明显。 白皙的腕骨上,印着明晃晃的指印。 她深深吸了口气。 冰冷的空气划入胸腔,带着冷涩尖利的疼。 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几乎要震破耳膜。 脑中的思绪,就跟被人肆意翻搅的浆糊一样,乱糟糟一片,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她一点点蹲下身,全身力气卸尽。 慢慢伸出手,压住发颤的指尖。 将断成两截的发簪握在了手心。 她用力握紧。 断裂处的尖锐棱角刺得掌心生疼。 眼睫垂落间,无意间瞥见冷冰冰的地面上,有两三滴还未完全冷却的血。 她眸色闪了闪,立即摊开手指,看向发簪的断裂处。 上面最尖利的棱角那里,赫然残留着一抹血痕。 虞听晚的神色沉冷下来。 攥着裙摆的左手,用力到指节失去血色呈现青白色。 另一边。 东宫大殿。 谢临珩坐在桌案前,周身不再压抑的戾气疯狂席卷,冷肆冰暗的黑眸,直直盯着手心还在不断滴血、豌豆大小血肉外翻的割伤伤口。 眼前再次闪过,发簪断裂的那一瞬间,虞听晚着急弯腰去捡的那一幕, 谢临珩胸膛溢出嘲弄。 她还真是心疼那个发簪。 心疼到,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殿中的气氛压迫到让人无法喘息。 墨九心惊胆战地走过来。 瞧着自家主子手上的伤口,拧了拧眉,担忧道: “殿下,太医已经过来了。” “让太医为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用。”谢临珩头也没抬,口吻冷得结冰,“出去。” 墨九很是为难。 那簪子断裂的接口很锋利。 就那么直直地刺进了手心。 伤口处的皮肉都外翻了,怎么能不处理。 就在墨九纠结时,殿外沈知樾的声音突然传进来。 “不用什么不用?”他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完全不搭理也不惧怕冷着脸发怒的谢临珩。 进来后,扫了眼那血淋淋的伤口。 他当即侧身,命令墨九。 “赶紧,把太医给我叫进来!” 墨九悄悄扫了眼自家主子。 一秒都没犹豫,立刻跑出去将太医提溜了进来。 太医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地稳住手,不让自己发抖。 拿出药粉,一点点敷上去。 最后处理完再用纱布将伤口缠起来。 “殿下,伤口暂时不要沾水,以免伤口感染。” 谢临珩眼都没抬。 显然没听到心里去。 他根本不将这点不痛不痒的小伤放在眼里。 见状,沈知樾不由头疼。 他摆了摆手,让太医和墨九都出去。 殿中重新安静下来,他在谢临珩对面坐下,苦口婆心的劝: “听到了没,今明两天别沾水。” 谢临珩撑着身体往后一靠,眉眼冷恹,“死不了。” 这种伤口,也叫伤吗? 想当初,他在战场上几经生死,身上到处都是伤,不也活下来了? 沈知樾重重叹气。 无奈地用手敲了敲桌案,“临珩,你这又是何必?左右不过一个女子。” “既然宁舒有喜欢的人,你不如就痛痛快快地放她出宫,成全他们,她还能记你两分恩情。” “如此一来,你和宁舒之间,还能留住兄妹的情谊。” 听到最后一句,谢临珩冷嗤。 “兄妹?” “谁想跟她当兄妹?” 他要的,从来不是妹妹。 他想要的,是她这个人。 要她里里外外,都烙着他的印记。 要她一生一世,都独属于他。 沈知樾头疼地长长叹息。 从小一起长大,他从不觉得谢临珩是个偏执疯狂的人,可偏偏,在宁舒这件事上,他表现得前所未有的偏执和疯狂。 沈知樾真的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会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 — 阳淮殿。 虞听晚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蹲在地上好一会儿。 各种杂乱的思绪闪过,最终,她目光定格在手中断裂的簪子上。 “公主?” 岁欢和若锦守在她身侧。 想劝一劝,却因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从劝起。 良久。 死寂之中。 虞听晚终于开口。 “你们说,普通兄妹的界限,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亲哥哥,没有与亲生兄长相处的经验。 但她和谢临珩这种,显然不正常。 岁欢和若锦还没太明白,双方狐疑地对视一眼,若锦再次看向虞听晚,斟酌出声: “公主,您的意思是……” 虞听晚缓缓站起身。 脊背笔直却又脆弱。 她用力眨了眨眼,将眼眶中晕出的那层水雾强行逼退。 “正常的兄长,会阻止妹妹嫁人吗?” 岁欢和若锦大骇。 两人瞪大眼,惊诧地对视一瞬。 一个震惊到难以言喻的消息在心里炸开。 就像晴天霹雳,轰得脑袋嗡嗡响。 “公主……”若锦最先反应过来。 她直起身,轻轻拉住虞听晚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说。 同时迅速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住平静,安抚虞听晚: “公主,今天已经和宋公子顺利见面,距离出宫,只剩下最后一步。什么都不要想,我们抓紧脚步,尽快让陛下点头赐下婚,目前所有的不确定因素,就都会消失的。” 只要赐下婚,只要顺利出宫, 不管太子殿下对公主是什么心思,这种不该存在的念想,都能被斩断的。 话再说回来,就太子殿下那种风光霁月的人,就算真对自家主子有那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只要公主成了婚,这种心思,不想断也会断。 堂堂一国太子,再怎么不甘,也不会做出君夺臣妻的荒唐事来。 岁欢也反应过来,可她没有若锦年长稳重,这会儿尾音还带着没有消去的颤抖。 但尽管如此,她也是第一时间劝自家主子。 “对,公主,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陛下赐下婚事,等我们出了宫,一切就都好了。” 若锦沉思一会儿,低声嘱咐虞听晚: “公主,在没能离开之前,一定要稳住,不能慌,不能乱,尤其日后和太子殿下相处的时候,更不能慌乱。” “您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包括您手中的这根簪子,包括太子殿下今日的反常。” “您就一如既往,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这个时候,在太子那边没有将这层窗户纸挑开的时候,她们公主这边决不能轻举妄动。 若是换了从前,陛下掌权时,发生了这种事,她们好歹还能跟陛下隐晦地提一提。 可现在,陛下还在病中,大权都集结在东宫,皇后又恨不得对霁芳宫和阳淮殿除之而后快, 现下将事情捅出去,对东宫不仅造不成任何影响不说,还会让她们公主陷入难以设想的地步。 第26章 他弯下身,压着呼吸,薄唇落在了女子柔软的红唇上 第26章 他弯下身,压着呼吸,薄唇落在了女子柔软的红唇上 接下来的两天,阳淮殿和东宫都非常平静。 谢临珩没来阳淮殿,也没让虞听晚去东宫。 平静到,那天傍晚,在阳淮殿正殿的那一幕,仿佛只是人的错觉。 若是手中鎏金镶玉发簪没断,就连虞听晚都会觉得,那一幕只是混乱中的臆想,实际上根本没有发生。 直到第三天—— 艳阳高照下,一大群侍从各自端着瑶盘,一长溜涌进了阳淮殿。 为首的太监,谄媚地对着虞听晚介绍: “宁舒公主,这些是太子殿下让奴才们送来的,希望能合公主心意。” 说着,他打了个手势。 后面排成一竖排的侍从,自动上前,在虞听晚面前站成了一长排,以便她能清楚看到每一件饰品。 上面各种饰品都有。 发簪、耳饰、项链手链、甚至就连腰间的环佩都有,各种款式,各种精雕细琢的设计,一应俱全。 一眼扫过,虞听晚正要开口。 外面突然传来“太子殿下到”的声音。 殿内负责送饰品的太监和侍从纷纷跪地请安。 谢临珩踏进正殿。 扫过跪了一片的众人,淡声吩咐: “东西放下,出去。” “是。” 十几个瑶盘依次放在了虞听晚面前的紫檀木桌上,众人随之躬身告退。 除了若锦和岁欢。 知道了事实,若锦和岁欢不放心再让太子和自家主子单独相处。 见太子殿下没另说让她们也出去,二人降低存在感,无声站在了一旁。 谢临珩没管她们。 随手将就近盛放发簪的两个瑶盘,往虞听晚面前推了推。 他神色依旧,语气也和从前一样,好像不曾有过前天傍晚的事。 “来,看看,这些图案和样式,喜欢吗?” 谢临珩选的这些发簪,猛地一看,和宋今砚那天送的那个都很相似。 只是在细看后,会发现,这些发簪,每个都是极其相似,但每一个,都没做到一模一样。 有的是颜色上有些微的差异。 有的是桃花的形状有些不同。 有的是宝石的样式不一样。 主打一个,完美做到了那天虞听晚口中说的‘喜欢那支发簪的样式和图案’,但又都和宋今砚的那个不一样。 “喜欢吗?”他又问。 虞听晚面上波澜不惊,像从前那样,唇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喜欢,谢谢皇兄。” “不用客气。”谢临珩抬眸看向她,温声说:“以后再有什么喜欢的,直接告诉皇兄,不管是什么,皇兄都能给你找来。” 虞听晚乖顺点头,“皇妹记住了。” 谢临珩没有多留,“东宫还有公务要处理,皇兄先走了。” 虞听晚起身送他到门口。 直到他身影在阳淮殿消失,虞听晚唇角的那点弧度才降下。 — 深夜。 东宫庭院。 谢临珩孤身一人倚靠在观赏湖旁的长廊漆柱上,目光落在月色映照下泛着嶙峋冷光的湖面,一双黑眸冷沉沉的。 片刻后,他闭了闭眼。 对隐于暗处的暗卫说: “程武,去拿瓶酒。” 不远处的夜色中,一抹身影快速一闪。 很快,又重新回来。 青白色的玉瓷酒瓶递到了谢临珩面前。 男人接过,仰头灌下一口。 脑海中,沈知樾说的那几句话再次浮现。 【你真当三年前建成帝赐婚时,只是看重宋家的家世吗?】 【如果没有那场宫变,你信不信,宁舒和宋今砚,早就成婚了。】 庭院中安静到极致。 只剩下观赏湖中,锦鲤偶尔游动的细微水声。 谢临珩垂下眼皮。 一大口酒再次入喉。 【按我说啊,既然宁舒有喜欢的人,你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放她出宫,成全他们。这样她还能记你两分恩情。】 成全? 男人哂笑。 宋今砚连护她周全都做不到,他凭什么将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姑娘交给他? 谢临珩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瓷瓶。 指骨一寸一寸收紧。 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死死攥在掌心。 须臾,他直起身,将玉瓷瓶随手扔给了后面的暗卫。 转身朝着东宫外走去。 一直守在殿中的墨九见状,下意识追出来。 “殿下,夜已深,您要去哪儿?” 谢临珩头也没回,只扔下一句: “不必跟着。” 墨九一噎。 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下半夜的皇宫,处处一片宁静。 微弱的光线下,照射着夜的静谧。 阳淮殿的殿门早已关闭,谢临珩站在高墙外,轻轻一跃,人便进了院中。 他避开盯梢的侍从,轻车熟路去了虞听晚的寝殿。 寝殿中的百褶窗发出极低的一道“吱呀”声,紧接着,所有声响再次消失。 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幻觉。 寝殿内,谢临珩站在窗前,注视着鲛纱帐下的床榻。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终于有了动作。 虞听晚的殿中,常年燃着香。 谢临珩先是去了香炉前,在那里停了一会儿,才折身回了榻前,抬手撩开了鲛纱帐。 虞听晚抱着衾被一角,侧躺在床榻上,柔顺如瀑的青丝散落在软枕上,娇嫩瓷白的脸颊贴着枕边。 在偷偷溜进来的一丝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乖巧软顺。 谢临珩放下纱帐,身影彻底掩在里面。 他坐在床边,提前捂热的指尖缱绻的在她唇角蹭了一下。 动作很轻。 裹着难以言喻的眷恋和贪恋。 香炉中的香渐渐在殿中散开。 虞听晚呼吸变得轻缓绵长。 在她彻底睡熟,谢临珩才缓缓倾身靠近。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几缕沾在她眼尾的发丝,替她挽在耳后,才转而向下,握住了那截温热软腻的后颈。 谢临珩微微用力,轻轻捏了一下她后颈的软肉。 床榻上熟睡的女子呼吸无意识地顿了一下。 但那双漂亮精致的眼眸依旧紧紧闭着,没有任何醒来的痕迹。 谢临珩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掌心轻托着她后颈,感受着她的温度,就这么看了她良久。 最后一点一点弯下身,压着呼吸,薄唇落在了女子柔软的红唇上。 第27章 掠夺性的吻 第27章 掠夺性的吻 在唇瓣接触的那一刹。 谢临珩撑在床榻边缘的另一只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紧。 他眼睫颤了两下。 泼墨般浓稠的眸色涌动,平静的眸光之下,被压抑良久的无名情愫,肆意翻涌。 想不顾一切去侵占。 谢临珩指骨收紧,手背上青筋迸起。 隐忍而克制地轻咬着她的唇碾磨、含吮。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致的压抑。 怕弄疼她,却又本能地想弄疼她、咬破她。 在她身上印满他的印记。 里里外外,一处都不放过。 在这两种复杂情绪的冲击折磨下,谢临珩呼吸逐渐变重,掌控着她后颈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两分。 不自觉地,将人再次往自己怀里按压。 企图抱紧一些。 再紧一些。 缓了缓绷滞到极限的呼吸,他近距离看着身下人紧闭的眉眼, 不曾犹豫,直接抵开她唇齿,攻城掠地般探索着,一寸寸地深吻。 就像那渴到极致,即将渴死的行者,骤然间得到了水源,只想不顾一切,拼命地索取、掠夺。 好像怎么样都觉得不够。 “晚晚……” 一声声压抑到极限的低声呼唤,听得人心脏紧缩,在封闭性的帘帐里缓缓响起。 这个吻,急促,激烈。 带着贪婪占有的迫切。 睡梦中,一无所知的虞听晚,觉得自己忽然间掉进了湍急的水流中。 她拼命地挣扎,却始终逃脱不开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束缚着她的水草。 床榻上,被男人用力箍在怀里,压着红唇索吻的女子,眉头用力地皱着。 眼睫像展翅的羽蝶,努力地想睁开,然而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光怪陆离的梦中,虞听晚一边扯着缠在身上的水草,一边下意识的想从深不见底的水源中汲取氧气。 可任凭她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半点空气。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张开嘴,想要深喘一口气。 却因为用力太急,冷不丁地被呛到。 寝殿外间,小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岁欢,被这声咳嗽声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 不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不是睡迷糊后的错觉。 这几天虞听晚睡眠浅,岁欢怕万一是自己听错,贸然过去会吵醒自家主子。 她从外间探出个头。 迷蒙着眼睛往这边看, 将声音压得很低,轻轻地喊了声:“公主?” 鲛纱帐中什么动静都没有。 岁欢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异样,自家主子也没回应,才重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去。 外面所有声音消失后,鲛纱帐中,谢临珩抱着怀里蹙着眉不满的女子轻声哄着。 “乖。”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诱导着她喘气,“呼吸。” 虞听晚脑袋伏在谢临珩肩上。 眼帘依旧闭着。 只是那柔软的唇瓣,却被人吻得又红又肿,甚至唇角还破了一点皮。 谢临珩耐心地哄着她。 直到她眉间的折痕褪去。 殿外夜凉如水。 殿内炙热暧昧。 两人离得近,呼吸也暧昧的缠绕在一起。 谢临珩低下头,在她盈白的脖颈上吻了吻。 怕留下印迹,不敢用力,只在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两下。 怀里的人气息渐稳。 重新进入睡眠中。 谢临珩抱着她待了很久。 直到外面漆黑的夜色渐明。 临走前,他轻扣着她下颌。 再次低下头,缱绻不舍地吻上她的唇,在虞听晚无形中再次发出抗议时,他才克制着气息放开她。 谢临珩将她放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才撩开帘帐离开。 香炉中的香慢慢燃尽。 最后一缕香烟无力散在空气中,仿佛这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 天色大亮。 见马上到中午,自家主子还没起来,岁欢在殿外徘徊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去了寝殿,将鲛纱帐掀开一点小缝。 低声轻喊虞听晚。 “公主?” 床榻上,刺目的阳光从纱帐缝隙中溢进来,虞听晚蹙了蹙眉,缓缓睁开了眼。 她揉着额角坐起身。 问岁欢:“现在什么时辰了?” 岁欢瞧了眼窗外高高挂着的太阳,“回殿下,快到午时了。” “午时?”虞听晚揉额角的动作一顿。 不可思议地看向岁欢:“我睡了……快七个时辰?” 虽然岁欢也不可思议,但……这是事实。 她挂起帘帐,点头,“是的,公主。” 做完,她蹲下身服侍,却在抬头时,不经意间发现虞听晚唇角有些红,甚至有个地方还有点破皮。 “公主,你……” “这唇角,怎么肿了?” “还有这里,”她指了指虞听晚破皮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昨晚不小心咬到了?” 可如果真是不小心咬到的话,不应该咬唇内侧吗? 怎么还能咬到外面的? “肿?”虞听晚两眼雾水,她根据岁欢的指向,用指尖碰了碰右边的唇角,确实有些疼。 “去拿铜镜,我看看。” 岁欢立刻去妆台。 拿了面铜镜过来。 虞听晚接过,对着镜面,仔细查看。 岁欢猜测:“难道是因为昨晚的膳食有点辣?” 虞听晚完全没有昨晚的记忆。 她只记得,昨天那一整晚睡得都很沉,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接连不断。 甚至还梦见了掉进水里被水草缠住。 “或许吧。”几秒后,她放下镜面,“以后让小厨房做清淡的饮食。” 岁欢接过铜镜,看着自家主子破皮的地方欲言又止, 但因为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宫女,根本不通男女之事,只能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下午。 闲来无事,虞听晚正靠在美人榻上看书,不多大会儿,若锦从外面匆匆进来。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虞听晚眸色微顿。 将书放在一旁,站起身, 刚往外走了两步,就见谢临珩踏进了大殿。 虞听晚停住脚步,低唤了声。 “皇兄。” 谢临珩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当视线触及她唇角处、还未完全消下去的咬痕时,眸色深了一瞬。 他淡淡“嗯”了声,看着她说: “今天没什么事,想来找皇妹下棋,宁舒有时间吗?” 虞听晚想说没有。 但脑中想了一圈理由,没想到合适的。 最后只能点头,“自然是有。” 前段时间谢临珩来阳淮殿下了很多次棋,早已熟门熟路。 不用她带路,他就自己往那边走去。 虞听晚跟在他后面,走到一半,动作停了停,吩咐若锦上茶。 岁欢和若锦都知晓了太子殿下对自家主子那种超脱兄妹的情谊,所以奉上茶后,两人没再出去,就静静站在了一旁。 谢临珩也没管她们。 任由她们在旁边待着。 虞听晚这次的棋,仍旧是下得乱七八糟。 见她落子都不过脑子,谢临珩终于忍无可忍皱起眉。 指尖轻点桌面,口吻很淡。 “宁舒,专心。” “别胡思乱想。” 他这突然一出声,吓得正在走神的虞听晚指尖一抖。 原来虚虚捏在指尖,还没落下去的白子,一个没拿稳,“啪”的一声滚在了棋盘上。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角落。 这下一来,胜负已定。 看着这颗自己着急滚下去的‘废棋’,虞听晚无言沉默两秒。 随后慢慢抬头,对上谢临珩的视线,她轻咳一声,神色微讪: “皇兄,我输了……” “呵。”谢临珩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罐中,似笑非笑地看她:“故意的?” 第28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第28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虞听晚:“……” 还真不是故意的。 这次纯粹是意外。 她垂下眸,拒绝再跟他对视。 语气颇为无辜地说:“哪有……我只是,棋艺不精而已。” 谢临珩哂笑。 棋艺不精? 世人皆知,东陵国皇室宁舒公主,尤为擅长琴、棋、舞,在一众贵女中,多年来难逢对手。 现在她跟他说,她棋艺不精? 一次两次的,就这么搪塞他? “是棋艺不精,”他盯着她问:“还是不想跟我对弈?” 虞听晚抿了抿唇,轻声解释: “……真的是棋艺不精。” “这样啊。”他话音一转,“那从今天开始,皇兄亲手教你。” 虞听晚:“???” “啊?”她蓦地抬头,下意识拒绝,“这倒不用——” 谢临珩淡淡打断她,“众人皆知,宁舒公主身负三绝,棋艺与舞姿并列第一,既然皇妹棋艺不够精湛,皇兄自然要教会你,免得在外人面前落个‘徒有虚名’的名声。” 虞听晚:“……” 她正想让谢临珩打消这种念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侍卫这时来传: “公主,楚姑娘来了。” “时鸢?” 侍卫点头,“是的。” 虞听晚眸色明显一亮。 她霎时站了起来。 状若为难道:“皇兄,下棋这事,要不日后再说?” 谢临珩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但这次他没阻止,很好说话地点头应下。 见他同意,虞听晚当即转身,往殿外走。 楚时鸢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从外面进来。 见到虞听晚人,她正要上前,却在下一秒,发现殿中缓缓走出一个清隽修长的身影。 待看清这人是谁后,楚时鸢瞳仁一瞬间睁大。 “太、太子殿下?” 反应过来,她立刻向谢临珩行礼。 谢临珩“嗯”了一声。 没多留,扔下一句“你们聊,孤还有事”就离开了阳淮殿。 等他走后,楚时鸢压着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心脏,往后偷偷瞄了一眼,直到彻底看不见谢临珩的影子,才敢凑到虞听晚面前,放低声音问她: “听晚,太子殿下怎么在你宫里?” 虞听晚带着她往里走,“来下棋的。” 楚时鸢听得天方夜谭,很是诧异:“太子殿下经常过来?” 皇城之中,谁人不知,身为前朝血脉的宁舒公主和当今太子的关系并不亲近, 在过去那三年,他们二人虽然称不上多冷淡,但也绝对热络不到哪里去。 尤其太子殿下的性情看似温和,实则冷恹、生人勿近。 外人都说,太子殿下是看在这层‘兄妹’的关系上,才偶尔对宁舒公主照拂一二。 这怎么,这两位之间,私底下还经常约着下棋? 虞听晚的声音将楚时鸢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还行吧。”她语气很淡。 楚时鸢眼珠转了转,对于赐婚一事,有了主意。 她拉着虞听晚坐下,两眼亮晶晶地看她: “这几年下来,除了沈知樾,我可没听说还有谁能和太子殿下走得亲近。” “听晚啊,既然你和太子殿下有经常约着下棋的这种交情,那你何不在这上面多费些心,让你们之间的感情再稳固一些,然后直接让他赐婚不就行了!” 楚时鸢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好像赐婚这种事,明天就能落实下来似的。 虞听晚抬眸瞥她一眼,一盆凉水给她扣了上去。 “你当赐婚是儿戏?你说赐就赐?” “大小姐,别白日做梦了。” 楚时鸢不解,“怎么不行呀?” “听晚,那可是当朝太子,东宫储君。” “陛下身体还没恢复,整个东陵国所有的权力,全都掌握在了太子殿下手中,你让他给你促成一段姻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虞听晚只想送她“呵呵”二字。 让谢临珩给她赐婚? 她估计是嫌在这宫中待的时间不够长。 虞听晚长叹了口气。 制止住好友滔滔不绝的劝说,端着一杯茶水怼到了她面前,“春天天干,别说话了,多喝水。” 楚时鸢:“……” 好不容易跳过这个话题,虞听晚靠在椅背上,抵着额角问她: “说吧,这次进宫有什么事?” 楚时鸢放下茶杯,拿出随身带进宫里的信。 “哦,我是来替表哥传递消息的。” 她将翻出来的信交给虞听晚。 “他让我带封信给你。” “还说,别忘了香囊的事。” 虞听晚接过信封,拆开,一目十行扫下来。 “香囊正在做,等做完,你帮我带给你表哥。” 楚时鸢自然是乐得帮忙。 她打趣道:“其实表哥倒不是多着急要香囊,他只是怕你忘了他这个人,借香囊的名义让你记着他。” 在楚时鸢出宫之前,虞听晚给宋今砚写了封回信,让她带出去。 楚时鸢宝贝似的将信收好。 临走之前,抱着虞听晚的手臂,靠在她身上蹭了蹭,撒娇般说: “未来嫂嫂啊,你和我表哥快些成婚吧,这样以后我就能天天去找你了,再也没有这些繁琐的规矩阻拦我们了。” 虞听晚无奈笑了笑。 — 楚时鸢走后,虞听晚回到殿中,问岁欢: “昨天让你准备的做香囊的料子,准备好了吗?” 岁欢立刻说:“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去给公主拿过来。” 见状,不用虞听晚吩咐,若锦自觉去拿了针线。 虞听晚倒是会做这些小玩意儿,但给异性做香囊,还是头一遭。 动手之前,她在纸页上画了好一会儿的图案才定下最终的样式。 外面的天渐渐黑下去。 殿中烛火亮起。 虞听晚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正想放下初具雏形的香囊歇会。 然而就在这时,岁欢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公、公主,太子殿下又、又来了。” “又来?”虞听晚往外看了眼雾黑的天色,诧异问:“现在?” 岁欢连连点头。 放在平时,谢临珩过来,岁欢不会这么诧异惊慌,关键是,现在天已经黑了。 孤男寡女的,天黑之后还共处一室,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更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对她家主子的心思还不纯。 岁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小声问:“公主,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站起身,“还能把人撵出去不成?” 岁欢表情麻木,这肯定是不行的。 虞听晚尾音落下,忽而想起桌上的香囊,她趁着谢临珩还没进殿,第一时间将香囊放在了后面的桌案角落中。 谢临珩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恰好是这一幕。 第29章 明天晚上,我在东宫等你 第29章 明天晚上,我在东宫等你 他视线微顿,在桌边露出一角的香囊上扫过,漆黑的眸子微微敛起。 “宁舒。”他平静地念着她的封号。 虞听晚后背一僵。 很快,她佯装无恙地回头,语气中,恰到好处地带上了点惑色。 “天色已晚,皇兄怎么来了?” 谢临珩从容自若地走进来,“教你下棋。” 虞听晚:“……” 敢情白天那话,他还来真的? 见她站在那儿不动,谢临珩凝眸看她,“孤耽误你的事了?” 虞听晚:“没、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过来。”他已经坐下。 虞听晚硬着头皮走过去。 谢临珩从她面上扫过。 假装没有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情愿。 回眸,见若锦和岁欢杵在一旁,谢临珩覆下眼帘,指尖捻起一颗黑子,淡漠命令: “都出去。” 岁欢和若锦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没有立刻行动,依旧停在原地。 谢临珩指骨搭在檀木桌沿。 话中听不出喜怒,威压却似有千斤重: “还要孤再说一遍?” 岁欢和若锦不敢再违抗命令,只能行礼告退。 虞听晚屏着呼吸。 维持着平常的神色。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掩于长袖中的手心,早已洇出冷汗。 谢临珩率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棋子落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尤为清晰。 虞听晚紧了紧指尖。 压下心头的紊乱,跟着下了一个白棋。 谢临珩瞥了眼她落子的地方,食指指尖在棋盘边缘漫不经心地一搭,一室寂静中,突然问: “想去见泠妃娘娘吗?” 虞听晚心神一动。 那双清澈凌眸中,明显多了心动和亮色。 只是很快,所有外露的情绪被掩去。 她没抬头,目光沉默地落在棋盘上,说:“先不去了。” 谢临珩眼尾微挑。 这个答案,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为什么不去?” 虞听晚唇往下一压。 为什么不去? 自然是不敢再和他做交易。 她怕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回报”。 换了以前,在去昙昭寺之前,他要是问她这句话,她不会有任何犹豫,一定会立刻答应。 可现在,她不敢答应了。 虞听晚弯了下唇,扯出很浅的一点点弧度。 “我知道母妃一切安好就行了,何况父皇不乐意我经常去霁芳宫。” 听着这个理由,谢临珩静静看了她两秒,没再说别的。 殿外。 岁欢和若锦看着挡在门口的墨九和墨十,只能干站在原地心急如焚,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外面的天色已经像是泼墨般浓黑。 天上零星的星子挂在空中,光线暗淡,就像岁欢和若锦此时逐渐焦急沉重的心情。 不知过去多久,岁欢耐心耗尽。 她拉了拉若锦的衣袖,凑到她身旁,声音压低。 “若锦姑姑,这马上就亥时了,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回去?” 若锦回头看了眼仍旧毫无动静的殿门。 神色同样沉重。 过了会儿,她对岁欢说: “去准备茶水,我给主子们送进去。” 岁欢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去准备。 不多时,若锦端着热茶进来。 虞听晚指间捏着棋子,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 时间实在太晚,她已经多次在落子的时候故意下错地方,希望尽快结束这盘棋,把对面这尊大佛送走。 可让人气愤的是,今天不管她往哪里落棋,都输不了。 谢临珩就像能提前洞悉她的想法一样。 不管她走哪一步,他都能不慌不忙地跟下一步。 将胜负已见分晓的棋局,再次拉到双方胜负不分、互相僵持牵制的局面。 这么几次下来,搞得虞听晚下棋的心态都有些崩。 终于,又一次落下一个棋子后,她忍不住对谢临珩说: “皇兄,天色不早了。” 谢临珩却好像听不懂她的意思。 连头都没抬,目光全在棋盘上。 只淡“嗯”了声。 见此,虞听晚只能将话说的再直白一些: “——我想睡了。” 这四个字一出。 谢临珩终于掀眸看她。 “困了?” 虞听晚点头。 他勾了下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可棋还没下完,怎么办?” 虞听晚张了张唇,和他对视一瞬。 磕磕绊绊给出五个字:“……以后再继续?” “好啊。”他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 下一句话无缝衔接地传进了虞听晚耳中: “那就明晚吧。” 虞听晚:“……啊?” 谢临珩唇角噙笑:“不是宁舒自己说的吗?以后再继续。” 他拢了拢衣袖,语气轻飘飘的。 “明天晚上,同一个时间,我在东宫等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起身。 抬步之前,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她藏香囊的那个角落。 夜风无形吹过。 天上乌云散开。 稀疏的星子和一轮弯月出现在夜空。 谢临珩从阳淮殿出来,踩着一地月华,回了东宫大殿。 — 第二天。 因谢临珩那句‘晚上去东宫’的话,虞听晚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就连在做香囊时,因为走神,好几次扎到手。 如此时间来到中午,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她放下香囊,踱步到门口,几经犹豫后,喊来了若锦。 “临近傍晚时,派人去东宫一趟,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无法陪皇兄下棋了。” 若锦自是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当即吩咐下去。 等到日薄西山,东宫中,谢临珩没等到虞听晚,只等来了前来传信的侍卫。 听着‘宁舒公主身体不适、不便过来’这种托词,坐在殿中悠闲喝茶的沈知樾,脸上噙着薄笑,看向了桌案前批阅奏折的谢临珩。 在侍卫说完后,殿中的气氛陡然间冷下去。 沈知樾轻轻笑了笑。 放下茶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对谢临珩说: “哎我说,太子殿下,你怎么想的?” “让人家大晚上过来?” “难怪吓得人家不敢赴约。” “你要是真想见她,你好歹挑个正常的时间。” 哪有大晚上孤男寡女让人家来东宫的? 第30章 虞听晚称病不去东宫 第30章 虞听晚称病不去东宫 谢临珩冷睨他一眼。 朱笔短暂停顿,印下一小滩墨汁。 垂眸,看着奏折上晕开的墨,谢临珩微蹙眉,提起笔,将这本奏折随手扔在了一旁。 “我听说,”他往后一靠,肩膀卸下劲,眼尾下耸,“你最近和楚家大小姐走得很近?” 沈知樾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手中的玉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还行吧。”他语调随意,“那姑娘性子很有趣,加上她父亲是朝中重臣,我偶尔去楚家,这么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听他说完这么长一串,谢临珩只问了一句: “你知道宋今砚是她表哥吗?” 沈知樾:“?” 他收了懒散的神色,正色看他。 “你想说什么?” 不至于因为宁舒喜欢宋今砚,他就无端牵连楚时鸢吧? 那小姑娘可没招惹他。 身在楚家,和宋今砚是远房表哥的这种亲戚关系,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其实,沈知樾现在的担心,纯属是多余。 谢临珩处事的原则向来是既对人又对事。 他是不喜欢宋今砚,但他不会牵连旁人。 “没什么,跟你提个醒。” “楚时鸢来皇宫我不阻拦,她去宋家我也不管,只有一样,暗中在宁舒和宋今砚两人之间传信不行。” 听着这句,沈知樾切切实实地怔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他们的太子殿下这是有多怕宁舒被宋今砚拐走? 连楚时鸢这个芝麻大小的不确定因素都容不下。 — 阳淮殿中。 虞听晚这一称病,足足病了七天。 这七天,她连门都不出。 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成天躲在自己的阳淮殿中。 好在,在她“病”的这几天,谢临珩没再来过。 也没再提,让她去东宫的事。 在阳淮殿中单独待的这七天,她做完了答应宋今砚的香囊,也想好了今后一步步让陛下赐下婚事的方法。 因而在第八天,“病”好的第一时间,虞听晚就去了承华殿,开始为出宫铺路。 承华殿外侍奉的小太监们,见她破天荒的主动过来,全都一脸意外。 回过神,最前方的一个小太监快步过来,对着虞听晚行完礼,说: “公主您稍微一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虞听晚颔首,“有劳公公。” 四月份的天,气温已经很暖和。 承华殿的殿门不再像寒冬腊月那样紧紧关着,此刻殿门大敞。 从外面往里看去,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大半个殿宇的陈设。 很快。 传话的小太监出来。 对着虞听晚弯了弯腰,恭恭敬敬道: “公主殿下,陛下让您进去。” 谢绥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不像过去半年那样卧床不起。 现在除了每天三喝药,精神头不太好之外,其余的,已经没什么大碍。 虞听晚进来时,谢绥正坐在伏案前看谢临珩处理完的折子,见她进来,他将折子合上,放在了一旁。 抬头看向虞听晚时,脸上还是从前那般爱屋及乌的关心。 “不用多礼。”在虞听晚想行礼的时候,他及时拦下。 手臂虚虚抬了抬。 示意她起身。 “听太子说,宁舒这几日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虞听晚乖巧点头,模样很是温顺。 “已经没事了,劳父皇与皇兄挂怀。” 谢绥看了看她。 招手。 示意一旁的圈椅。 “来,别站着了,过来坐下。” “谢父皇。” 坐下后,她主动问谢绥: “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绥说:“基本快大好了。” 音落,又语调自然地对她唠着家常: “父皇病的这段时间,宫里沉闷闷的,就连年底,连场有模有样的家宴都没办,等父皇身体彻底好了,宫里多办几场宴席,热闹热闹。” 虞听晚静静听着。 说到后面,谢绥突然想到: “这一病,朕都把宁舒的生辰错过了。” “说说,想要什么,父皇给你补回来。” 谢绥对虞听晚的母亲泠妃,有着大半辈子的执念, 对虞听晚,他爱屋及乌。 虽然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谢绥一直把虞听晚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除了不让她自由进入霁芳宫,其余时候,他对虞听晚,比对谢清月这个亲生女儿还要纵容。 听着他最后这句,虞听晚眼底敛起一点隐匿的光影。 她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宁舒提什么,父皇都能答应?” 谢绥大笑两声,“只要父皇力所能及,就都答应。” 力所能及。 虞听晚默念着这四个字。 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如果她提的,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条件,他自然是满口答应。 但如果,是一些触碰他底线的东西,比如放她母妃出宫这类的,是绝不可能的。 敛去心神,她以退为进: “儿臣现在还没有想要的东西,不如父皇容儿臣回去好好想一想,等想出来了,再来找父皇兑现如何?” 谢绥爽快应下。 “可以,这个承诺,在今年之内,一直有效,宁舒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就什么时候来找朕。” 话刚说完,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外进来。 虞听晚转头往门口看了眼。 谢绥解释说:“是太子。” 虞听晚心中浮现猜疑。 ——怎么这段时间,她每次出来,都能和谢临珩碰上? 就好像,不管她去哪里,都能见到谢临珩。 是巧合,还是…… 转眼间,谢临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虞听晚视线中。 她站起身,对上谢临珩的视线,声线如常地喊了声“皇兄”。 谢临珩颔首。 在另一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时负责谢绥汤药的小太监将熬好的药送了进来,谢临珩抬手,去接药碗。 “给我吧。” 小太监将碗递了过去,躬身退出大殿。 虞听晚在侧对面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地问: “皇兄每天都来侍奉父皇喝药吗?” 没等谢临珩开口,谢绥就欣慰地说: “对,你皇兄每天这个时辰都过来。” “前段时间,父皇卧床不起,都是你皇兄日日在身前照顾。” 虞听晚心里的疑问打消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谢绥脸上多了疲态,虞听晚和谢临珩一前一后出了承华殿,不打扰他休息。 承华殿外。 谢临珩在后面喊住准备回阳淮殿的虞听晚。 “宁舒。” 虞听晚停步,侧身看去。 男人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她一步之外。 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两下,才问: “身体好了?” 第31章 谢临珩:不该提的人,别提 第31章 谢临珩:不该提的人,别提 虞听晚点头,“好了。” 谢临珩又问:“还用再宣太医看看吗?” “不用了。”她温声说:“已经让太医看过了,没大碍了。” 谢临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儿。 就在虞听晚忐忑,他会不会重提下棋之事时,出乎意料地听到他说: “身体初愈,别再着凉了。今天风大,早些回去吧。” 虞听晚福了福身,“谢皇兄。” 看着她头也不回匆匆离开的身影,谢临珩站在原地,眸底渐暗。 — 两天后。 楚时鸢再次进了宫。 和上次一样,带着宋今砚给虞听晚的书信。 接过信封,虞听晚让岁欢拿来了绣好的香囊。 看着托盘中板板正正摆着的两个精致香囊,楚时鸢眸色猛地一亮。 拿过其中一个,上下打量。 “听晚,你亲手绣的?” 虞听晚正在喝茶,闻言轻“嗯”了声。 “好看吗?”她随口问。 楚时鸢重重点头,“好看!” “看不出来呀晚晚,你绣工这么好。” 说着,她想到什么。 抓着虞听晚的手,可怜兮兮地央求:“公主殿下,能不能给你的闺中蜜友也做一个?” 虞听晚笑看着她,“堂堂楚家大小姐,你还缺这东西?” 楚时鸢轻哼,“话不能这么说呀,我表哥身为宋家嫡子,他也不缺香囊呀。” “不过话说回来,普通的香囊,怎么能和我们公主殿下亲手做的相提并论呢?” 她爱不释手地捂着手中的香囊,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继续说: “如果我能有个这样的香囊,我天天把它戴身上,走哪戴哪,一刻都不摘下——” 没等她说完,虞听晚就‘无情’地从她爪子中抽出了手,“行了行了,别奉承了。” 楚时鸢顿时止音。 眼巴巴瞅着手里这个香囊。 奈何实在是想要。 很快,她再次抬头。 眼神央央地瞧着虞听晚,“那,有没有我的份?” “我不贪心。”怕她不答应,她还伸出一根手指,补充:“我就要一个就行。” 看着她这副样子,虞听晚哭笑不得。 除了答应,还能怎么着? …… 楚时鸢在阳淮殿待到中午才走。 临出殿门时,她还拉着虞听晚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别忘了她的小香囊。 虞听晚被她缠得没了脾气,无奈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下,说:“知道了大小姐,这话你都说了不下十次了,赶紧走吧。” 楚时鸢轻嘟着嘴放开手。 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身对着虞听晚用力挥了挥手,才钻进马车。 虞听晚目送她离去。 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折回庭院。 马车上,楚时鸢正在偷看虞听晚给宋今砚做的这两个香囊,想着趁还没出宫门,多看几眼。 不然等她出了皇宫,香囊立刻就到她表哥手里了,以后再想摸到就难了。 只是刚看了没两眼,马车就猛地一个急停。 差点没把香囊甩出去。 楚时鸢连忙护住手中的宝贝,正要掀开帘子问问怎么回事。 指尖还没碰上帘子,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 “楚姑娘,太子殿下有请,请随我们去东宫一趟。” 东宫? 楚时鸢诧异。 她迅速掀开车帘。 马车正前方站着的人,不是墨九还能是谁。 楚时鸢面带疑惑:“太子殿下找我有事吗?” 墨九一板一眼回:“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楚时鸢只得放下帘子。 马车在前面的宫道上拐了个弯,朝着东宫而去。 很快。 车子停下。 墨九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姑娘,到了。” 楚时鸢妥帖地收好香囊,踏下马车,随着墨九进了东宫大殿。 东宫和虞听晚的阳淮殿没法比。 东宫中处处透着威严冷肃的压迫感。 而阳淮殿中更多的是温馨和舒适。 谢临珩负身而立站在窗前。 一袭玄青华服,衬得肩宽窄腰,身姿如松,更显高贵卓尔。 楚时鸢只草草扫了一眼。 便不敢再直视。 她低垂着眸,规规矩矩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殿内安静得让人发慌。 就在楚时鸢心头发怵,胡乱猜谢临珩喊她过来的意图时,听到他缓缓开口: “今日让楚姑娘过来——” 他侧过身,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楚时鸢身上。 因逆着光线,谢临珩面容半明半暗,让人看不清。 “是想提醒楚姑娘,和宁舒见面时,不该说的话,别说。” “不该提及的人,别提。” 楚时鸢心口“突”的一跳。 从心底窜出来的颤栗和危险,让她无意识揪紧了衣裙的一角。 虽然谢临珩没有指名道姓。 这句话也没头没尾的。 但不知怎的。 或许是心虚,也或许是直觉。 她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反应,就是宋今砚。 尤其被她收在袖中的那俩香囊,就像两个大烫手山芋似的,让她连动都不敢动。 生怕一个手抖,把香囊不小心掉出来,连带着搭进去自己这条脆弱的小命。 在这种极端忐忑之下,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勾起了难以理解的困惑。 ——就算宁舒公主真和宋今砚有点什么,太子殿下这么生气干什么? 就算是亲兄妹,兄长也不能阻拦妹妹嫁人吧? 更何况,太子和宁舒根本不是兄妹。 说白了,如果没有当今圣上将泠妃娘娘强行困在宫中,太子殿下和虞听晚之间根本不会有半毛钱关系。 乱成麻线的一团思绪间,不等楚时鸢开口,殿外一道声音如及时雨般传进来。 “临珩,这丫头快被你吓哭了,提醒归提醒,别给吓出个好歹了,人是我带进来的,真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人家父亲交代。” 楚时鸢眸色猛地一亮。 像抓救命稻草似的,迅速看向了声源处。 沈知樾正摇着扇子进来。 谢临珩收回视线。 吩咐墨九: “把楚姑娘送出宫。” 楚时鸢长松了一口气。 路过沈知樾身边时,朝他送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沈知樾慢悠悠点头。 侧过身,目送楚时鸢离去。 等人走出东宫,他才转过身,看向神色不虞的谢临珩。 “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临珩声线寡凉:“一直都知道。” 对于这个答案,沈知樾有片刻的意外。 但很快,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宫中大权全在谢临珩手中,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更遑论阳淮殿的动向。 怕是从一开始,从楚时鸢第一次进宫时,这一切,就已经在谢临珩的掌控中了。 “既然一直都知道。” 沈知樾往窗前走,最后在谢临珩一米远的位置停下: “那你怎么还默许楚时鸢进宫?” 虽说楚时鸢是他自己带进来的,但如果谢临珩不让楚时鸢进宫,他想带也带不进来。 好一会儿,沈知樾才等来谢临珩的答案。 “楚时鸢是宁舒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我不想让她伤心。” 也不想,剥夺她唯一的交心朋友。 只要楚时鸢老老实实的,别再帮着宋今砚撬他墙角,他不会对楚时鸢怎么样,也不会插手阻止她们继续相处。 第32章 谢临珩见到了虞听晚给宋今砚的香囊 第32章 谢临珩见到了虞听晚给宋今砚的香囊 三天后。 正午,墨十拿了份名单进东宫大殿。 “殿下,今年的殿试成绩出来了。”他将名单放在谢临珩面前,“第一名是宋今砚宋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坐在谢临珩对面喝茶的沈知樾,饶有兴致地起身,来到了谢临珩身侧。 探着身去看探花和榜眼是谁。 谢临珩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将名单往后一递,塞给了好奇心旺盛的沈知樾。 “明日午后,召他们来东宫。” 墨十应下,随即退出大殿。 沈知樾打量着这份名单,摸着下巴啧叹:“我说什么来着,只要宋今砚参加殿选,状元就没有别人的事。” 谢临珩充耳未闻,根本没搭理这茬。 沈知樾斜着眼扫他一眼。 轻啧两声。 被冷落就被冷落,他大人大量,不跟吃醋的人计较。 将名单放在一旁,他再次坐在左侧的桌案前,悠哉悠哉地喝茶。 过了两秒,忽然想到什么,又提醒谢临珩: “哎对了,我明天也要来凑凑热闹,别忘了给我留个位,好久没跟宋今砚打过交道了,正好趁此机会见见这位深居简出的宋太傅嫡子。” 谢临珩掀眸侧他一眼。 那眼神,怎么说呢? 反正称不上多温和友善。 沈知樾心里的这一想法还未落,就见谢临珩面无表情地扔过来几本奏折。 话音冷淡不耐:“哪这么多废话,干活。” 手忙脚乱接住奏折的沈知樾:“……” 下午。 谢临珩将殿选的名单告知了谢绥。 谢绥没说什么, 背着手站在殿门口,望着外面的春色。 过了好会儿,他才感慨:“一转眼,春天都过去大半了。” 谢临珩缓步走来,站在谢绥身侧,目光落在殿外的院中。 “确实过去大半了,快到春末了。” 谢绥:“父皇这次病得久,这大半年,辛苦皇儿了。” 谢临珩:“这是儿臣该做的。” 谢绥侧身,看着这个心性和手段都不输于自己的儿子,轻叹道: “父皇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趁着春天的大好时光还没过去,在宫中举办一场春日宴吧。” 谢临珩有些意外父亲突然提起这个。 不等开口询问,又听到谢绥说: “今年殿选的前三名,全是世家中的年轻人,让他们一块过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还有,把皇城中那些世家贵女也一块喊来,你们年轻人多在一起交流交流,给这宫中增添点人气。” 这大半年来,宫里太闷了。 死气沉沉的。 让殿选的前三名进宫,谢临珩能理解,只是那些贵女…… 谢绥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 “之前是父皇疏忽了,皇儿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你的东宫,是时候添些枕边人了。” “趁着这次春日宴,你好好选选,看有没有看得上的姑娘。” 谢绥拍了拍谢临珩的肩膀。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父亲,不是一国之君。 “你母后强势,又善妒,若是让她给你选太子妃,她只会考虑她母家那边的荣誉,旁的再好的女子,都入不了她的眼。” “临珩,父皇当年娶你母后,是迫不得已,为父不希望,你跟我一样,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谢临珩本以为,他父皇早就忘了虞听晚和宋今砚当初的婚约,所以才在听到宋今砚这个名字时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看来,不仅没忘,还顺带着操心起了他的婚事。 敛去思绪,谢临珩状若不经意的一问: “不管儿臣想娶谁,父皇都会答应吗?” “哟?”谢绥有些意外,“这是已经有人选了?” 他挥了挥衣袖,爽快道: “在你这两年的治理下,现在的东陵国国泰民安、实力强盛,完全不需要靠联姻来稳固朝政,不管那人出身如何,只要皇儿想娶,父皇就为你们赐婚。” 谢绥之所以这么好说话,是因为他从未将谢临珩和虞听晚联想到一起过。 在他眼里,自己的儿子和宁舒,只是异父异母的兄妹。 不会有其他的情愫牵扯。 在他看来,自己儿子口中的这个人,可能是某个世家的贵女,也可能是出身平平的普通女子。 毕竟谢临珩先前为了平复边境的叛乱,经常离宫去周边的小城小镇,一待就是一两个月,遇见个出身平凡的民间女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遍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有往虞听晚身上想过。 “说说,那女子是哪里人,叫什么,此刻在什么地方,你们想什么时候成婚。” 边说,谢绥边转身往里面走。 谢临珩眸色垂覆一瞬。 转眼间的异样,在谢绥再次看过来时,已烟消雾散。 他抬步跟过去,口吻中听不出异样: “过段时间再说吧,等想成婚的时候,希望父皇能给我们指婚。” “赐婚当然没问题。”谢绥应得毫不犹豫:“你想娶谁,由你来定,父皇不会阻拦。” 第二日。 午后。 殿试前三名和朝中的几位重臣一道来了东宫。 大殿中,那几位重臣先向谢临珩汇报朝中要事。 汇报完,宋今砚三人才上前。 主位上,谢临珩没跟他们寒暄。 睇了沈知樾一个眼神,便收回了视线。 沈知樾心领神会,主动担起了这份差事。 他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道: “传陛下口谕,状元郎宋今砚官从六品,入翰林院。探花陈正青、榜眼梁邱洪官正七品,入都察院。” 几人同时跪下,接旨谢恩。 沈知樾退到原来的位置,身上那股端端正正的劲儿卸下,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懒散随行的姿态。 谢临珩抬了抬眸,“免礼。” 宋今砚三人异口同声:“谢殿下。” 起身时,宋今砚挂在腰间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下。 谢临珩的目光吸引过去。 落在那枚小巧精致的香囊上。 香囊布料选的是彩绣,边缘用细密的金线绣着竹叶纹的花样,中间是葱绿挺拔的翠竹,四个角还别出心裁地绣了几朵很小的桃花。 估计是为了搭配先前那支鎏金发簪。 谢临珩眯了眯眼。 他的皇妹,可真是费了心思。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香囊,先是精挑细选布料,再费心设计图案,最后再一针一线绣出来。 第33章 不如今晚留在东宫 第33章 不如今晚留在东宫 上次在阳淮殿,谢临珩见到了虞听晚慌慌张张地将半成型的香囊藏在桌案角落。 当时她动作急,没注意到那香囊没有藏全,还露了一个角出来。 如今看来,宋今砚身上戴的这个,可不就是那天她藏起来的那个。 原来,全貌长这个样子。 他的好皇妹,当真是煞费苦心呢。 谢临珩眼底晕出冷笑。 不过面上一如既往温和,不见半分怒色。 “这香囊看着倒别致,宋公子在哪买的?” 这话一出,沈知樾的视线跟着看向了宋今砚腰间。 一双天生应着八卦而生的桃花眸,定睛在那香囊上一瞧,便将前因后果猜出了七七八八。 宋今砚低头,看向腰间的香囊。 手指很温柔小心地在上面抚过,柔和地笑了笑,说: “回禀殿下,并非买的。” “是臣心悦之人送的,臣将其戴在身上,以便睹物思人。” “心悦之人。”谢临珩淡淡嚼着这几个字,被平静虚掩着的眼底,暗色涌动,“看不出,宋公子还是个痴情人。” “只是不知,卿所爱之人是哪家贵女?” “她非世家女。”考虑到当今陛下和泠妃娘娘之间的关系,宋今砚没有直接说虞听晚的名字。 只说:“她身份敏感,非世家出身,臣现在不便说出她的身份,只希望能尽快为国做出一番贡献,如愿迎娶钟爱之人,圆了多年心愿。” 宋今砚这番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凡是了解两三分内情的人,都不难猜出他口中那人是谁。 沈知樾神情沉了一分。 下意识去看谢临珩的脸色。 可他们的太子殿下面色淡淡的。 没有半分波澜。 好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但如果细看,能从那漆瞳重墨中看出一抹阴戾。 “是么?”他风轻云淡开口:“那就祝宋公子早日得偿所愿了。” 宋今砚躬身行礼:“多谢殿下,臣自当竭尽全力。” 谢临珩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淡漠寡凉的视线,再次掠过那刺眼的香囊时,心口泄出一分难以压制的戾气。 深喑谢临珩性情的沈知樾已经没眼再看这一幕。 他只能暗暗祈祷谢临珩别发疯。 控制住理智。 为了不让那香囊继续在这儿晃晃悠悠的刺激某人,沈知樾直接下了逐客令。 “几位大人先回去吧,三日后宫中举办春日宴,诸位别忘了前来参加。” “是!臣等告退。” 人都走后,沈知樾踱步上前,试着劝他: “别这么较真啊,就一个香囊而已,你不至于连这个醋都吃吧?” 谢临珩冷“呵”一声。 眼神阴鸷的要杀人。 他生生压住翻滚的情绪,嗓音像被寒冰淬过。 “从今天开始,一个月之内,不准楚时鸢进宫。” 沈知樾:“?” 他诧异地看着起身就走的某人,不假思索问: “你这是什么命令?就算你不让楚时鸢进宫,那三天后的春日宴上,你还能拿个挡板把宁舒和宋今砚隔起来,不让他俩见面?” 谢临珩脚步一刻都没停,就当没听到这话,径直离去。 见状,沈知樾郁闷地挥着手中的玉骨扇。 很快,他想起另一个问题。 玉骨扇“刷”的一下合上。 三日后就是春日宴。 楚家家世显赫,自然在春日宴受邀名单中。 他们这个不仅不承认吃醋还牵连旁人的太子殿下不让楚时鸢进宫,那三天后,楚时鸢怎么参加春日宴? …… 从东宫离开,谢临珩直接去了勤政殿。 利用各种繁杂的公务去化解心中叫嚣喧腾的妒意。 谢绥的身体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但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朝中的要事和每日的奏折,仍旧是由谢临珩全权处理。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勤政殿内重臣们进进出出。 各种密信一封又一封往外送。 等将手头上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谢临珩放下笔,把最后一封信折好放进信封,递给了墨十。 脑海中骤然一空下来,白天宋今砚身上的那只香囊,再次不受控制地浮在眼前。 男人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羽睫覆下,遮住了眼底乍现的阴鸷。 好一会儿。 他才重新抬眸。 只是眼底依旧冷肆。 “墨九,去阳淮殿,请宁舒公主来东宫。” 墨九愣了一下。 连忙应声,出了勤政殿。 — 一个时辰后。 虞听晚姗姗来迟。 她一进殿。 谢临珩就抬头看了过来。 他目光极黑极深,幽幽看着她。 虞听晚不动声色垂眸。 “皇兄此时喊我过来,是有何事?” 谢临珩回得漫不经意。 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的精致茶杯。 “没什么大事,只是忽而想起,皇妹先前还许了孤一个承诺。” “今日闲来无事,不如皇妹还了诺言?” 虞听晚顿了顿,应下,“好。” 虞听晚照例选的白棋。 谢临珩执黑棋。 棋盘上刚落下两三个子,虞听晚就冷不丁地听到谢临珩问: “皇妹今天是想认真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应付我?” 虞听晚指尖一紧。 坚硬的棋子将指尖压的失了些血色。 她掩去所有情绪。 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好似不懂他怎会这么问。 “……自然是认真下了,皇妹哪一次没有认真?” “是么?”一颗黑棋,随着他的话音,落在了她刚落下的白棋右侧。 将她右侧和后侧的退路,全部截断。 虞听晚眼睫颤了下。 红唇唇角微微抿起。 重新选了个地方,落了个白子。 “前太傅宋家嫡子,宋今砚,宁舒还有印象吗?”谢临珩声线徐徐。 虞听晚半分情绪不露。 点头,“有点。皇兄怎么提到他了?” “今年殿试,宋公子高中状元。” 虞听晚轻“哦”了声。 见她没别的话,谢临珩掀眸,目光在她脸上定格半瞬。 “皇妹似乎并不意外?” 虞听晚斟词酌句,“宋公子才华横溢,高中状元也在情理之中。” 谢临珩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棋盘。 “今日觐见时,见宋公子将一枚香囊如珍视宝地挂在腰上,一问,才知道是心爱之人送的。” “孤记得,曾经皇妹和宋公子还定过婚约,如今宋公子有了意中人,皇妹知道那人是谁吗?” 虞听晚暗吸一口气,唇齿间吐出四个字: “皇妹……不知。” 谢临珩意味深长地笑笑。 “三日后,父皇欲在宫中举办春日宴,届时宋今砚也会参加,若是皇妹想知道,可以当面问问他。” 这话,虞听晚没答。 她这会儿摸不清谢临珩特意提及宋今砚的意图,怕说多错多。 能回一句,便绝不回两句。 虞听晚打着十二分精神应付谢临珩时不时的一句‘看似随意、实则别有深意’的问话,同时还要分神兼顾棋盘。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不早。 等她无意间往窗外一瞥时,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右手刚伸到棋罐,想去拿一颗白棋。 在看清外面天色的那一瞬间,虞听晚将手撤了回来。 对面的谢临珩注视着她的动作。 迎着他的视线,虞听晚温声说: “皇兄,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话间,她起身。 正想退后一步,腿弯刚动。 毫无防备间,谢临珩冷不丁地扣住了她手腕。 男人眼眸黑如点漆。 直直看着她。 “既然时辰不早了,不如宁舒今晚就留在东宫。” 第34章 谢临珩想撕碎温和伪装 第34章 谢临珩想撕碎温和伪装 虞听晚一惊。 下意识回绝:“这……于理不合。” “传出去,有损名声。” 她悄悄用力,想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可谢临珩却纹丝不动。 “东宫的侍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心里有数。” “宁舒留在东宫,不会有旁人知晓。” 虞听晚心头跳了两下。 凝重从心底深处钻出。 她维持着唇角僵硬的笑。 “皇兄……” 虞听晚想用“皇兄”二字提醒他,他们二人之间的身份。 可谢临珩好像洞悉她的想法似的。 她刚一开口,他就说: “我们不是亲兄妹。” “宁舒,你也可以喊我别的。” 称呼改了,关系就变了。 他话中的暗示太明显。 明显到,虞听晚想装傻充愣都做不到。 自从上次从昙昭寺回来,经历了发簪一事,她和谢临珩之间,就只剩下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窗户纸。 可现在,今天晚上的谢临珩,连这点表面样子都不愿意装了。 这层窗户纸,他想亲手撕碎。 虞听晚心下乱糟糟的。 唇角的那抹僵硬到极致的假笑都有些维持不住。 “皇兄,”她竭力稳住尾音,再次向他强调他们目前的关系:“一日为兄,终身为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兄长。” 也只会是兄长。 谢临珩唇角扯了下。 什么都没说,松开了她手腕。 吩咐一旁的墨九。 “送公主回去。” 转身前,余光中,虞听晚看到他在棋盘的中上角位置落下一个黑子。 只这一下,就让僵持一整晚的棋局,瞬间分出了输赢。 ——白棋,满盘皆输。 虞听晚往殿外走。 脑海中,还残存着棋盘上那错综复杂的局势。 现在仔细一想,才恍然发现, 虽然谢临珩一直将棋局控制在不输不赢的僵持状态,但其实—— 从她落下第一个白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会输。 只要他想,这棋盘随时都会结束。 她一步步和他周旋,其实不过是,拖延她输的时间罢了。 这盘棋的掌控权,从来不在她手里。 — 春日宴近在眼前。 沈知樾本想着进宫找谢临珩说说情,就算一个月之内不让楚时鸢进宫,好歹也等过了春日宴。 只是,他还没去东宫, 就在第二天下朝时,遇到了楚时鸢的父亲。 见楚父神色匆匆,一反常态的着急往家赶,沈知樾喊住他,聊了两句,才知道是前两天阴雨绵绵天气大降温,楚时鸢染了风寒。 沈知樾问:“楚姑娘还能参加春日宴吗?” 楚父皱眉,“怕是不行了,时鸢现在还有点高热未退,加上她干咳得厉害。春日宴又是在皇宫举行,臣怕时鸢失了仪态,冲撞了圣驾。” 沈知樾点头。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倒也因为这场风寒,免去了一场风波。 这下楚时鸢无法出席春日宴,直接说是身体不适不便参加就行了, 传出去总比‘楚时鸢得罪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近期不让她进宫’这种理由强。 三天时间转瞬过去。 春日宴当天。 一大早,世家贵女们便接连进了宫。 一向宁静的皇宫,也因为这场宴会,变得热闹非凡。 这次的地点在御花园南侧。 距离虞听晚的阳淮殿不是很近。 再加上她没有特意早来, 等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大半。 一眼望去,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一众贵女,很是夺人眼球。 对面那一侧,和沈知樾坐在一起的,是今年殿选胜出的宋今砚三人。 而一长排贵女位置的最前列,是特意画着精致妆容的谢清月。 她不同于往日的眼高于顶、娇纵跋扈,今日难得端庄优雅地坐在席位上。 除了一双眼睛看似隐晦、实则炽热地往对面看。 虞听晚顺着她的视线,无意间往对面看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正和沈知樾说话的宋今砚。 收回视线。 虞听晚在小太监的通传声中走进去。 在场贵女和宋今砚三人,同时起身行礼。 “参见宁舒公主,公主万安。” 谢清月转过头,往这边瞟了一眼。 面上习惯性地流露出几分嫉妒和排斥。 下一秒,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将脸上的情绪逼了回去,强装出宽容大度的容人气度。 虞听晚扫过众人,淡声启唇: “免礼。” 她的位置在谢清月前面。 也是贵女这一列的第一个。 刚在自己席位上坐下,外面再次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到!” 宴上所有人再次起身,朝着来人行礼参拜。 这次春日宴,受邀的大多是各世家的贵女。 谢绥打算借着这次的宴会,给谢临珩选太子妃。 她能看得出这层意思, 今日进宫的这些贵女,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因此个个华服旖旎,拿出看家本领,只为博得太子殿下青睐。 虞听晚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 过来走了个过场,没多大会儿,就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席位。 在她走后,宋今砚找了个机会,也离开了宴席。 御花园北侧。 假山附近,宋今砚找到了虞听晚。 “公主。” 虞听晚脚步一顿。 回头看过来。 宋今砚站在她身后四五米的距离。 眸色温润轻柔,脸上带着和缓的笑意。 第35章 深夜逼至墙角(简介上) 第35章 深夜逼至墙角(简介上)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 宋今砚走过去,停在她一米之外。 “我想和你说句话。”他想握一下她的手,最后出于礼仪,终是压下了心头渴望。 “宴席上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在没能重新赐婚之前,我怕拖累到你,不敢过多接触。” 虞听晚轻笑,“这里就不怕了?” 宋今砚注视着她眉眼间如冰雪初融的温笑。 “这里人少,好不容易见你一次,不舍得就这么离开。” 他的感情太直白,也毫不遮掩。 虞听晚甚至都能清楚看到,他眼底炽热的喜欢和爱慕。 短暂失神,她快速挪开了眼。 余光瞥见他戴在腰侧的香囊,她抬手指了下,转移了话题: “香囊的样式,喜欢吗?” 宋今砚随着她看向腰侧,笑道: “非常喜欢,对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支发簪,这次雕刻的样式是竹节,清雅,不失别致。 “这是我前几天做好的,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带进来。” 他把发簪往她面前递了递,怕她不收,还特意用香囊做了借口: “公主既然送了我两个香囊,那我理应要回两个发簪才对。” 虞听晚低眸看着他手中的发簪。 迟疑过后。 没有接。 “等我出了宫,你再送我吧。” 她怕现在收了这个发簪,这支也会落得和上次那个一样的下场。 宋今砚不清楚她的忧虑,见她拒绝,眼底有一丝很浅的失落。 “也好。”他将发簪收回,“等我们成婚时,把它当作新婚贺礼之一。” 这话刚一说完,右侧的鹅卵石小道上,传来了几道渐渐靠近的说话声。 虞听晚往那边看了眼。 正想说让宋今砚先回去。 以免在这种关头徒生是非。 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一股力道陡然带着她撞进了一个怀抱中。 虞听晚一怔。 诧异抬头。 宋今砚却拉着她手腕,快步带着她去了假山中间的一个小空隙处。 这里视线隐蔽,不管从哪个方向来人,都很难看到这个角落。 虞听晚被他这一套动作弄得错愕。 正想往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 还没动弹,宋今砚就虚虚揽住她的腰,再次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后面是石头棱角,别伤到了。” 两人此刻离得太近,姿势也太亲密。 虞听晚的身体有瞬间的绷紧。 她压住呼吸,抬头问他: “躲这里干什么?” 宋今砚并未直接抱住她。 两人只是衣衫相贴。 中间还有一小点距离。 “我想再和你多待一会儿。”他低下头,同她对视:“不是说,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方便被旁人知晓吗?” “这次一别,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不舍得就这么离开。” 话音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将自己的心意剖析在她面前。 “公主,我有私心,这次来春日宴,我为的就是见你一面。” “很多时候,我都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没有这些变故,现在的我们,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见她没有抗拒,宋今砚很轻很轻地抱了她一下。 “公主,抱歉,是臣僭越。”他尾音中,溢出几分压抑的痛苦。 虞听晚指尖僵硬。 抬在半空。 本应该推开他,但最后,只是慢慢回抱了他一下。 宋今砚的手臂收紧一瞬。 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向她保证:“听晚,你等我,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已经进了翰林院,等陛下身体一好,我就去求他赐婚。” 虞听晚应下,“好。” 和宋今砚分别后,虞听晚没再去宴席。 直接回了阳淮殿。 傍晚。 承华殿中。 谢绥问身旁的总管太监: “春日宴上,太子有没有对哪个贵女另眼相看?” 总管太监弯腰回:“奴才问了这次负责宴会的陈公公,他说太子殿下在宴席上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谢绥:“哦?” “那看来,未来的太子妃不在几大世家中了。” 总管太监多说了句:“那看来是。奴才听说,宴席开始没多久,宁舒公主就离开了,随后太子殿下也回了东宫,想来太子殿下对这种宴席不是太感兴趣。” 谢绥挥手,“那接下来的宴席,先取消吧。” “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 深夜。 阳淮殿外骤然响起的慌乱,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若锦和岁欢的惊慌阻拦声,由远及近传入内殿: “……殿下,公主已经休息了。” “夜已深,您不能进去——” 厚重的殿门被人猛地推开。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男人阴沉到极致的嗓音。 “带下去!” 后面的墨九墨十立刻上前。 将奋力阻拦的若锦和岁欢强行拉去了殿外。 寝殿中。 正要睡下的虞听晚听到动静,从妆台起身,刚往外走了两步,就见谢临珩阴沉着眸,如入无人之境般闯进来。 虞听晚倏地停住脚步。 谢临珩此刻脸色沉得厉害,周身充斥着冷厉怒意。 见他越逼越近,虞听晚下意识后退。 “皇、皇兄……” 她竭力维持镇定。 可尾音的颤栗,还是出卖了她。 眼前这一幕,像极了这些天夜里,她日复一日担惊受怕的梦魇。 “虞听晚。” 他一字一字叫着她的名字。 每一个字节,都好似在滚滚盛怒中浸泡过。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离不相干的人远些,你为什么不听话?” 晃动的烛火下。 男人如地狱罗刹,踩着她纤细后退的影子,一步一步逼近。 他每一步的动作,都像是碾在虞听晚心尖上。 女子颤抖的眼睫下,眸色惊惶不安。 直到她退到身后冰冷的墙壁。 背脊贴着冷墙。 刹那间,冷意流窜全身。 她惊了一下,反应过来,侧身就要往一旁躲去。 可一步都还没有踏出,就被欺身逼近的谢临珩攥住手腕,用力往身前一箍。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他抵在了墙上。 动弹不得。 顾不上手腕上钻心的疼痛。 虞听晚惶然抬头。 对上他阴云密布的黑眸。 不等她开口,就听到他质问: “昙昭寺的发簪,定情的香囊,还有今天。” “假山后的幽会!” 他掼住她挣扎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怜惜地掐住了她下颌。 迫使她正对着他的视线。 “宁舒,这就是你说的不想嫁人?” “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不和不相干的人来往?” 第36章 强吻 第36章 强吻 他用指腹在她下颌上摩挲一下。 动作看似温情。 却让虞听晚毛骨悚然。 谢临珩声音很轻,如同呢喃。 “宴会上,那么着急离席,就是为了去假山后面跟他私会?” 虞听晚脑中的神经死死绷紧。 她胡乱摇头。 企图让他恢复理智。 “不是……” “皇兄,别这样……” “你冷静一点。” 现在的谢临珩,和之前虞听晚见过的每一面都不一样。 从前的他,温和克制,克己复礼。 待人接物,皆是如此。 可现在的他,撕碎了所有伪装。 再也不遮掩,直接将内里最原始的疯狂展现在她面前。 “别怎么样?”他冷笑反问。 虚虚扣着她下颌上的指尖,刹那间力道收紧。 逼得虞听晚无意识惊呼出声。 “宁舒,我不把这层纸戳破,你就当做看不懂我的心思是吗?” “嘴上答应我不和他见面,私底下 呢?嗯?” “今天和他在假山后面待了那么久,你们做什么了?” “他碰了你哪儿?” 这种状态的谢临珩太反常,虞听晚纤细苍白的指尖紧紧握住他捏着她下颌的腕骨。 不敢松开分毫。 颤栗的声线中,带着央求。 “没有,真的没有……” “皇兄……” “是碰了这儿?”谢临珩不听她的辩解,另一只手松开她腕骨,掌心贴在她细软的腰肢上。 “还是——” 掐着她下颌的指尖上挪。 冰凉的指腹在她红唇唇角碾过。 嗓音阴鸷得逼人。 “碰了这里?” 虞听晚唇角压紧。 依旧摇头。 谢临珩没了耐性。 掐着掌中的细腰将她往墙上一按。 抵着她后颈,迫使她仰头。 在她没有来得及反应时,直接低头,压着她的唇,发狠吻了上去! 他动作很重。 裹着化不开的嫉妒和怒意。 虞听晚瞳仁骤然一缩。 刹那错愕后,她本能挣扎。 可没想到,这一举动,反而刺激得他更加发疯。 谢临珩强势撬开她唇齿,不顾她的抗拒,强行侵入她的领地,蛮横深吻。 “唔!” 虞听晚眼角瞬间被他逼出了水花。 “放……唔……” 发出一半的音节,还没吐出,就被男人掠夺着吞入腹中。 很快,铁锈血腥味在唇齿间晕染开。 不知过去多久,在虞听晚肺内的空气彻底被榨干时,他才从她唇上退开。 然而也只是退开一点点。 没有远离。 薄唇和她唇瓣,只隔着一指的距离。 好像随时都会再吻上去。 他抬着她下巴,敛眸平视她,逼问:“和他这样做过吗?” “选在假山后面,倒是很会挑地方。” “送了他香囊还不够,在皇宫里,还要和他偷偷摸摸私会是吗?” “我们宁舒下一步想干什么?” “是不是该找父皇赐婚了?”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虞听晚暗中筹谋的所有计划。 每说一句,虞听晚心头的惊恐就更多一分。 看向他的目光,也更惊惶。 谢临珩似笑非笑。 暧昧地用指节剐蹭着她唇瓣上的水痕。 唇侧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宁舒。”他声音轻了很多。 随之而来的下一句话,却让虞听晚汗毛倒竖。 “你说,要是我现在幸了你,你还能嫁给宋今砚吗?” 虞听晚的呼吸瞬间停住。 她哀求着摇头。 “不行……” “不可以,皇兄,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他截断她的话,心平气和反问。 “我们是兄妹!”见他又想亲下来,虞听晚蓦地偏过头,指尖攥到惨白,对他强调他们两个的关系: “皇兄,我们是兄妹,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她声线悲戚。 余音中,泄出绝望。 谢临珩嗤笑。 “兄妹?” 他掐紧她的腰。 虎口掼住她下颌。 逼迫她看向他。 “什么样的兄妹?” “异父异母?” “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是这样的兄妹吗?” 他每逼问一句,虞听晚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我真的是你的皇兄吗?” “虞听晚,你真的把我当皇兄吗?” 她心里,何曾把他当成兄长? 她只想着,逃开他,敷衍他,远离他。 恨不得此生永远不见他。 心底戾气翻滚,叫嚣的妒忌,迫切地需要一个突破口喷涌而出。 虞听晚拼命点头,“真的,皇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兄长,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行吗?” 谢临珩笑了,“可我不想和以前一样怎么办?” “宁舒。”他摩挲着她唇角,“我不想做你兄长。” “你应该看得出我想要什么。” “不是吗?” 从昙昭寺回来的那晚,她就应该看出来了。 不然,那天之后,她为何突然之间开始躲他? “皇兄,”她无助地喊这两个字,嗓音低得让人生怜,“别这样,好吗?” 谢临珩冷冷垂眸。 并不动容,反而辗转掐着她腰肢,再次过分的吻上去。 “别怎样?”他吮着她的唇,勾缠含吻,若即若离,呼吸间滚烫的气息亲密纠缠,“说出来,我就考虑停下。” 虞听晚咬着牙,怎么都不肯松口。 谢临珩笑了笑,见她齿关一直不松,改了说辞: “或者,告诉我,今天你们都做了什么,今晚就放过你。” 虞听晚依旧不开口。 谢临珩笑容冷下来。 蓦地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三两步来到床榻前,直接将她扔在了榻上。 虞听晚被这一下摔得眼前发晕。 等她再看过来时,谢临珩已经欺身逼近,手指拽住了她腰间的绸带。 只需轻轻一扯,绸带上挽出的结就会被拉开。 虞听晚眼皮猛跳,见他动真格的,顾不上别的,当即朝他扑过去,主动抱住了他脖颈服软。 “我说,皇兄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谢临珩停下动作。 顺势揽住第一次投怀送抱的姑娘。 “他碰你了吗?” 虞听晚连连摇头,“没有,真的没有,就只是说了几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谢临珩抬手,指尖落在她心口。 “宁舒喜欢他吗?” 虞听晚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不喜欢!”为了让他相信,也为了躲过这一劫,她又强调一遍:“一点都不喜欢。” “呵。”谢临珩不知道信没信。 但他停下了所有动作,只是轻拍着她后背,安抚性地抱着她。 “那就记住你这句话。” “宁舒,你们的婚约,早就作废了。” “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将来也不可能是你夫君,别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虞听晚顺从点头。 谢临珩终于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克制、隐忍,温和。 刚才的疯戾,仿佛只是错觉。 他从她床榻上下来。 眼底还有最后一缕冷意没有散去。 就那么看着虞听晚强压慌乱,迅速将自己裹在薄毯中。 谢临珩无声牵了下唇角。 眼底的神色已经让人看不清。 离开前,他不忘再次对她说: “别再让我知道你私底下还和他联系,不然,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收尾了。” 音落,他最后看她一眼, 转身往外走去。 第37章 父皇打算什么时候重新掌权 第37章 父皇打算什么时候重新掌权 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虞听晚脑海中绷到发疼的那根脆弱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背脊一寸寸弯下去。 指节攥得毯子都变了形。 很快,两道急走声从殿外跑进来。 虞听晚身体条件反射地僵硬一瞬。 须臾,意识到来人是谁,才放松下来。 若锦和岁欢快步来到床榻前。 慌忙跪下,担忧又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 “公主,您有没有伤到?” 虞听晚摇头,嗓音很干,“没有。” 她舔了下唇,“去备水,我想泡个澡。” 岁欢点头,立刻跑出去吩咐。 若锦守在虞听晚身边。 心疼地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动作极为轻柔又小心的,将她死死攥着的指尖一根根松开。 “公主,别伤自己,先睡一觉,一切事情,明天醒来,我们再说。” 虞听晚闭了闭眼。 慢动作环膝将自己抱住。 腔调中的脆弱一览无余。 “若锦,我想出宫,我真的想出宫,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宫里。” 若锦何尝不懂。 自家主子唯一的心愿,就是离开皇宫,带着泠妃娘娘一起,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过最普通的生活。 只是,谈何容易。 泠妃娘娘那边还没脱身。 太子殿下这边又…… 虞听晚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唯一的母妃还无法相见。 这个时候,唯一能给她些宽慰的,只有若锦。 若锦自己也清楚。 所以哪怕再担忧,她都不让自己慌。 她的年岁最长,在阳淮殿的一众侍从面前,她就像个能给他们把控主心骨的长辈。 这种时候,她一慌,岁欢她们,会更慌。 到时候,会无形中影响虞听晚的情绪。 热水很快准备好。 虞听晚没让任何人跟着,一个人去了盥室。 泡在热水中,她才觉得浑身的血液重新恢复温度,开始缓慢流淌。 腰侧被谢临珩掐着的那一处,这时隐隐作痛。 虞听低头看过去,白皙凝脂肤色上,一片淤青很是刺眼。 时时刻刻提醒着,这个更深露重的深夜,刚发生过什么。 翌日中午。 虞听晚头痛欲裂地醒来。 岁欢轻缓地撩开帘帐。 轻声问:“公主,膳食已经准备好了,您想什么时候用膳?” “待会吧。”虞听晚垂下眸。 昨晚没有睡好,现在没什么精神,更没有食欲。 岁欢应下,伺候虞听晚洗漱。 “对了,东宫那边,今天有什么动静吗?” 岁欢:“没有,和往常一样。” 虞听晚心口悬着的石头落了两分。 昨天谢临珩连深夜强闯她寝宫的荒唐事都做出来了,虞听晚怕他今天又发疯,直接去找谢绥赐婚。 若真到了那一步—— 一个是没名没权寄人篱下的前朝公主, 一个是寄予厚望能力卓越的当朝储君, 没有任何悬念,谢绥不可能会偏帮她。 在这个深宫中,没有人能帮她。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也是直到这一刻,虞听晚才切实明白,先前她母妃那句‘若是两个人都留在宫中,只能是彼此牵制,互为对方软肋’的深意。 午时末,虞听晚简单喝了两口粥,便再次回了寝殿,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下。 再次醒来,已经傍晚。 脑海中,还残留着入睡前的那个念头。 ——赐婚。 她忽然想起来,就算谢临珩比她有先天性的优势,去找谢绥赐婚,谢绥也未必会答应他。 因为这其中,还牵扯到她母妃。 谢绥强行禁着她母妃,不让她母妃离开,甚至名义上,她母妃还是谢绥后宫的妃子。 她和谢临珩虽是异父异母,但名义上是兄妹。 这种情况下,谢绥又怎么可能会答应谢临珩。 除非—— 谢绥放她母妃出宫。 解除了这层本不该存在的名义兄妹的关系,她和谢临珩才会有‘成婚’的可能。 但显然,这种可能性,目前来看,是零。 谢绥若是肯放她母妃出宫,三年前就放了。 又怎会互相折磨、彼此蹉跎三年光阴。 综合来看,最佳的脱身之法,还是在谢绥那里。 只要他咬死不让她和谢临珩在一起,再‘顺道允诺’了她和宋今砚的婚事,一切,就还能回到最初。 但她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谢临珩已经将话挑明,难保当下的现状还能维持几天。 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尽快,让谢绥赐下婚。 — 春日宴后的第二天,谢临珩因要事出宫,沈知樾随行。 这么一去,就是两天。 这两天,虞听晚一时半刻都没有浪费,努力让每分每秒都用在刀刃上。 两天后的下午。 谢临珩处理完所有事回来。 一进皇宫,他便直奔阳淮殿而去。 见此情景,此次出宫被留在宫中协助朝中局势的墨十立刻上前: “殿下,宁舒公主不在阳淮殿。” 谢临珩停住身,问: “宁舒在哪儿?” 墨十声音低了些。 “公主在承华殿。” “承华殿?”谢临珩眯眼,想到什么,“这两天,宁舒一直在承华殿?” 墨十摸了摸鼻尖,心底有种不是很妙的预感。 “是的,殿下。公主这几日去陛下面前的次数勤快些。” 勤快? 谢临珩冷笑。 父皇囚禁她母妃三年,她心中积着怨气,平时连承华殿的门都不愿意主动靠近。 这两天这么反常,主动往父皇面前凑,说她没打别的心思,宫中有谁会信? — 与此同时,承华殿中。 虞听晚接过小太监端来的汤药,服侍谢绥喝药。 谢绥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药汁。 无奈的连连叹了两声。 才伸手去接,“父皇自己来吧。” 虞听晚递过去,顺手准备了一杯淡茶,等喝完药,用茶水缓解口中的苦味。 “父皇这药,还要再喝几天?” 谢绥将药汁咽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大口喝了两口,才说: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苦涩散去,他眉宇间的郁色散了几分,如释重负道: “从明天开始,这苦汤药,就不用再喝了。” 虞听晚趁机打探:“那既然父皇身体大好了,是不是就要重新掌权了?” 谢绥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只有坐在皇位上,才知道这个位置的艰辛,你皇兄能力卓越,又比父皇更有治国之才,父皇想着,先好好歇几天,等精神彻底养好,再回朝堂。” 还有一事,谢绥已经考虑了好几天,今天没有一道告诉虞听晚。 ——他打算,不日就将皇位正式传给谢临珩。 虞听晚不常出阳淮殿,并不知道,其实从三年前开始,东陵国所有的国事就都是谢临珩一人操持掌控。 明面上,谢绥是一国之君。 实际上,谢临珩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朝中、包括宫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一人掌控操持。 谢绥只担了个名义,所有的实权,全放给了谢临珩。 谢绥想着,等过几天他重回朝堂,把最近的事情安排下去,就颁下传位诏书,把这个位置交给谢临珩。 不过须臾。 外面太监们哗啦啦跪安的声音传入殿下。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紧随而来的,是谢临珩淡淡询问的一句: “父皇今日用完药了吗?” 首领太监王福回话:“回殿下,已经用过了。” 殿中虞听晚的身体不自觉地变得僵硬。 指尖无意识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从殿外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就像巨石,一步步压在她心上。 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的异样太明显。 明显到,连谢绥都察觉出了两分异样。 “宁舒,身体不舒服?” 虞听晚回神,弯了弯唇,放下手中的茶盏。 “没有,是茶有些烫。” 谢绥不疑有他,“先放放,凉了再喝。” 两句话的功夫,谢临珩已经来到跟前。 他目光在垂眸低首的虞听晚身上扫过,随后一如既往地询问谢绥这两日身体恢复的如何。 谢绥摆了摆手,“完全恢复了,对了皇儿,柘城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谢临珩说:“柘城北临北境,以至城中混入了两个北境的细作,这才搅得柘城频有异动之心。” “现在细作已除,柘城的将领全是皇城中调去的重将,以后那里不会再起战乱。” 谢绥放下心,“这就好,皇儿这两天辛苦了,今天回去后,好好休息。” “谢父皇。” 两人又说了会儿别的,见虞听晚始终不提离开的话,谢临珩唇侧扬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看着她问: “天色渐晚,皇妹想什么时候回去?” 第38章 恶劣地揉着她红肿的唇 第38章 恶劣地揉着她红肿的唇 虞听晚垂着眸,没看他。 “皇兄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如先回去歇息,我想再陪父皇待会。” 谢临珩看着她的眼神深了些。 谢绥这时也说:“父皇一个人用晚膳也无趣,宁舒今日陪着父皇用完晚膳再回去。” 谢临珩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嗓音随意:“父皇用膳清淡,怕是不合皇妹的口味,虽说皇妹陪伴父皇左右是好意,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谢绥一想,是这个理。 “这倒也是,是父皇考虑不周,那些清淡的菜品,你们估计都吃不惯。” 他抬了抬手,“那父皇不留你们了,明天你们再来。” 谢临珩顺势起身。 “那儿臣和皇妹先回去,父皇歇着吧。” 说着,他看向虞听晚。 随手拿了杯清茶给她。 “方才见皇妹半天没喝茶,春天天干,承华殿离阳淮殿又远,喝杯茶再走吧。” 谢临珩话说的滴水不漏。 再加上谢绥正抬眼看着他们。 虞听晚只能接下。 只是没想到,她指尖刚碰到茶杯杯壁,还没接稳,谢临珩就松了手。 一杯温茶,不偏不倚,正好洒在她手腕上。 春天衣裙比较薄,茶水顺着手腕内侧,浸湿了半截手臂。 衣服湿答答的贴在小臂上,温水的那点温度散去,凉意很快袭来。 谢临珩轻皱了下眉。 “是孤没拿稳。” 他将茶杯放在桌案上。 脸上是懊悔之色。 虞听晚下颌紧了紧,“是皇妹没接住。” “湿的多吗?”谢绥说:“不行让人去拿件换的衣服。” “不打紧。”虞听晚:“父皇,儿臣先回去了。” 谢绥点头,“去吧。” 谢临珩紧随其后。 刚出承华殿,他就一把扣住了虞听晚的手腕。 吩咐一旁的首领太监。 “王福,去阳淮殿,为宁舒公主取一套衣裙来。” 虞听晚眼皮一跳,本能拒绝:“不用——” 可王福已经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谢临珩:“送来偏殿。” 音落,他拽着虞听晚的手腕。 强行带她去了旁边的承华殿偏殿。 外面有一众侍卫和太监,正殿中还有谢绥。 虞听晚没想到谢临珩的胆子大到这种程度。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仅不收敛,反而得寸进尺。 踏进偏殿殿门,隔开众人视线后, 谢临珩松开握着她手腕,大掌掐住她腰肢,半拖着将她带去了殿内一角,握着那细腰往后一推,直接将她抵在了后面漆红的龙纹圆柱上。 撕破伪装后,谢临珩在她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 正如此刻,偏殿的殿门大咧咧敞着。 若是有人在外面路过,只需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现在这一幕。 他却完全不在乎。 谢临珩钳着她后颈,欺身压制住她的反抗,低下头噙着她的唇就吻了下来。 他的动作又狠又重。 唇瓣刚一接触,便蛮横地抵开了她唇齿, 深入其中,寸寸侵入。 他把她所有躲避的后路全都封死,将人牢牢囚锢在怀里,虞听晚根本没有反抗逃离的余地。 舌根被吻得生疼,唇角火辣辣的。 肺内的空气一点点被榨干。 “唔!” 虞听晚拼尽全力挣扎,却撼动不了他的力道。 眼前清明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模糊。 “松开……” “……谢临珩!” “嗬。”他嗓音中挤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恶劣地揉着她红肿的唇:“怎么不喊皇兄了?” 虞听晚紧紧咬着牙关。 想推开他起来,却被他再次压在圆柱上,“宁舒不是不喜欢来承华殿吗?” “这两日怎么如此反常?” “又想做什么,嗯?” 虞听晚唇角和舌根麻得厉害,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嗓音干涩。 “我只是为了见母妃。” “是吗?”谢临珩明显不信,“我也可以让你去霁芳宫,不如你来东宫求我?” 虞听晚眉心折起。 见她看过来,谢临珩指腹在她唇角蹭了蹭。 暗示意味鲜明。 “当然,给我我想要的报酬。” 第39章 试着接受我 第39章 试着接受我 “想求我吗?” 虞听晚移开眼,红唇细微地颤。 语气却坚定:“不用。” 谢临珩眼底笑意冷了些。 动作依旧轻柔:“原因。”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她说。 “皇兄,我说过了,我一直把你当做皇兄,我也只是你的皇妹。” 她无视谢临珩身上越来越冷得气息。 继续说:“皇兄现在对我有这种错觉,只是因为皇宫中没有其他女子,将来东宫有了太子妃,这种错觉,会回归正轨的。” “错觉?”谢临珩冷笑。 “你把我对你的感情,当成错觉,是吗?” 下颌倏地一紧。 顿疼蔓延开来。 虞听晚被迫抬头。 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眼眸怒火翻滚,气压冷厉迫人。 “虞听晚,在你心里,我是因为东宫没有妃嫔,无法发泄心中欲望,才来纠缠你的吗?” 虞听晚抿唇不语。 谢临珩心底怒色更浓。 他冷冷扯唇,面上闪过嘲弄。 指尖下移,扯住了她腰间的绸带。 “既然皇妹都这么说了,那我不落实到实处,是不是对不起你给我扣的这顶帽子。” 话音未落。 他指节蓦地一用力。 轻软绸带被扯开,外衫衣裙瞬间散开。 虞听晚惊呼出声。 本能地揪住了散开的衣服,紧紧护在身前。 “谢临珩!” 她用愤恨强掩此刻的无力。 捕捉到她眼底掠过的那缕恨意,谢临珩眼底越发冰冷悲凉,五指重重蜷紧,用力到,手背上青筋鼓胀。 “宋今砚,就那么好吗?” 他声音低了很多。 此刻的虞听晚,并未发现,他嗓音深处,不经意间泄出的几分痛色和深埋心底的妒忌。 剧然卷起的情绪之余,最后一丝理智拼尽全力占据上风。 虞听晚死死抓住这丝理智。 不断告诉自己,她要的,是出宫。 现在不能跟他撕破脸。 不能激怒他。 如此在心中多次重复这几句话,虞听晚才压抑着种种情绪冷静下来。 “不是的,跟他没关系。”她攥着衣襟,抬头看他,眼眶中,恰到好处地带上几分水雾。 声线放软,像一只无助低泣的猫儿。 “皇兄,是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你的太子妃,能是任何人,但决不能是我。” “先不说父皇不允,这天下,也不会允许的。” 谢临珩又怎会不知她在骗他。 但…… 她可以骗他。 只要她不走。 “父皇那边,我会处理。” “至于天下,宁舒,这个更不用担心。” “天下人谁不知道,我们根本不是兄妹,我们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置喙半个字。” “只需要……”他喉结滚动,嗓音艰涩,将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捧在她面前。 “——你试着接受我。” 只要她肯对他敞开一点点心扉。 只要她肯把对宋今砚的情谊分给他一分一毫。 只要她肯依赖他一些。 他就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包括,这个天下。 “宁舒。”他再次靠近一点。 克制地将她抱在怀里。 感受着她清缓的呼吸。 “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我也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试着接纳我,好吗?” 谢临珩看不到的地方。 虞听晚的眸色没有半分波澜。 就像一潭平静无波、不起半分涟漪的死水。 良久,她阖了阖眼。 很轻很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落地,她明显察觉到,谢临珩抱着她的手臂力道陡然一紧。 甚至勒得她骨头都有些疼。 “皇兄……”她忍不住开口,低声唤着。 谢临珩低“嗯”了声。 松了些力道。 覆落的鸦羽睫毛,遮住了眸底浓墨晦涩的暗色。 他松开她,指尖轻抬起她的下颌。 注视着她眉眼。 “真心的吗?” 虞听晚脸上没有半分异样。 任由他打量。 点头,“真心的。” 谢临珩牵了牵唇角。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王福的声音: “殿下,宁舒公主的衣服取来了。” 虞听晚生生克制住想即刻逃开的冲动。 细白纤纤的指尖,轻轻勾住他衣袖一角。 抬头看着他,“皇兄。” 谢临珩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注视着她看了几秒,才有了动作。 “在这里等我。” 说罢,他往殿外走去。 从王福手中接过衣服,冷声吩咐:“把门关上。” 王福应声:“是!” 谢临珩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音,和厚重殿门“砰”的一下关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虞听晚垂着眼,迅速在心里想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换上。” 谢临珩在头顶落下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 回神。 她接过衣服。 在殿下扫视一圈,抬步往屏风后走去。 只不过刚走了一步,谢临珩就拉住了她。 虞听晚回头,声音不解:“皇兄?” 谢临珩注视着她,眸色漆黑。 “门已经关上了,就在这里换。” “这……”借着衣裙的遮掩,她用力攥着手中的衣服,红唇嗫嚅:“于理不合。” 谢临珩却说:“亲都亲过了,还在乎这个?” 虞听晚呼吸带颤,掩饰住其他情绪,央求着看他:“皇兄,我很快出来,你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谢临珩看她片刻。 松开了手,“去吧。” 虞听晚立刻往屏风后面走去,生怕他再改了主意。 直到来到宽大的屏风后面。 借着屏风上的山水图挡住外面那道晦暗的视线后,虞听晚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身体不自觉地细微发颤。 就连拎着衣服的指尖,都颤得险些没抓稳衣裙。 没过多久,虞听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慌乱,越要保持着头脑的绝对冷静。 一刻钟过去。 她从屏风后面出来。 谢临珩正斜靠在殿门口的柱子上。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了停。 “皇兄,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谢临珩目光落在她脸上。 女子神色平静无波,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面对他时,永远是这副冷静到近乎淡漠的表情。 很容易给人一种,她在对着旁人时,都是这种神情的错觉。 然而谢临珩偏偏见过,她在面对另一个人时,是不一样的。 眉眼间的悦色与生动,与此刻的淡漠冷静截然不同。 咽下满腔妒忌,他冷不丁说: “我缺一个香囊。” 第40章 宁舒,我缺一个香囊 第40章 宁舒,我缺一个香囊 虞听晚诧异他这句意料之外的话。 狐疑地抬头看他。 谢临珩喉咙无声动了动。 执拗地望着她,重复道: “宁舒,我缺一个香囊。” 虞听晚眉心微折了下,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要不告诉绣房,让她们为皇兄做——” 他打断她:“你给我做。” 虞听晚话音一止。 不等再次开口,就听到他又说: “我知道你会。” 短暂的犹豫,虞听晚眼底浮过什么情绪。 拒绝的话音咽去。 她颔首应下,“我绣工一般,可能需要不少时日。” 谢临珩并不介意:“不急,只需比你给宋今砚的那个好一些就行。” 虞听晚借机提出离开。 “那我先回去准备。” 翌日。 东宫。 墨十快步进入大殿。 对伏案旁批阅奏折的男人说: “殿下,固安公主来了,说想见您。” 谢临珩没抬头,“让她进来。” 墨十转身出去传话。 很快,谢清月从殿外进来。 谢临珩放下笔,手腕搭在桌边。 淡淡掀眸,目光落在她身上。 “清月,怎么了?” 谢清月咬了咬唇,手指缠着帕子,纠结问: “皇兄,我想知道,虞听晚和宋今砚的婚约,现在还作数吗?” “自然不作数。” 谢临珩眉眼往下一搭,“这世上,有谁承认他们的婚事?” 谢清月松了口气。 谢临珩看她一眼,眼神似有穿透性。 “问这个干什么?” 谢清月不敢和他对视。 垂下眼,嗡声说: “我就……好奇,想问一句。” 谢临珩微一眯眸。 “清月,你喜欢宋今砚?”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而非询问。 被说穿心思,谢清月脸上多了慌乱。 指尖搅得帕子更紧。 谢临珩靠在椅背上。 音质寡凉,“宋今砚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他?” 谢清月咬紧下唇,好一会儿,才说: “皇兄,我很早之前,就喜欢宋今砚。” “那个时候,建成帝还在。” “宋家和皇室关系紧密,宋今砚又深得建成帝喜爱,后来甚至还被指下了和宁舒公主的婚事。” 谢清月脑海中浮现三年前的那些往日,她声线低了些。 “我们谢家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和皇室虞家关系紧绷,宋今砚被先帝钦定为驸马,我知道我比不上虞听晚,我也知道在天子赐婚的情况下,我终是嫁不了心仪之人。” “可是后来……建成帝已故,这桩婚事也已作废,皇兄,我真的喜欢宋今砚,我不在乎……他喜欢的人是不是我,我只要能嫁给他,陪着他就行了。” 听完她这番话,谢临珩只问了一句: “就算你能嫁给他,若是他这一生,心里爱的都是别人,你也愿意?” 谢清月呼吸绷起,面上抑制不住的浸出一丝嫉妒。 但最后,她仍是咬着牙说: “我愿意。” 谢临珩嘲弄的笑了声。 他们兄妹两个,真是可悲。 双双觊觎,曾经本该是天偶佳成的一对佳人。 “回去吧。”谢临珩重新执笔,拿起一份新的奏折,不欲再多说。 谢清月站在原地停了会儿。 最后只能转身离开。 走出东宫大殿。 外面温暖炽热的阳光洒在身上。 她停住脚步。 伸出手,去接温热的阳光。 眼前闪过几分回忆…… 她确实,嫉妒虞听晚。 嫉妒她有一个爱她宠她的父皇。 嫉妒她有满身才华,是整个京城的白月光。 嫉妒她容貌绝色,不管在哪里,都能轻易引得别人的喜爱。 嫉妒她什么都不做,就能让当初陌上人如玉的少年郎为之倾心,并和她定下了婚约。 太多太多了。 虞听晚身上,有太多谢清月梦寐以求却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闪光点。 她嫉妒得发疯。 嫉妒到恨不得虞听晚在这个世上消失。 她有的,虞听晚生来就有。 她没有的,虞听晚也有。 可笑的是,她没有的那些,哪怕身份转变,哪怕她如今成了当今皇朝名正言顺的公主,她仍旧没有。 而虞听晚,哪怕成了受制于人的笼中鸟,曾经拥有的那些,仍旧是什么都没有失去。 更甚至,自己的父兄,现在全都袒护她,偏向她,偏向那个没有任何血缘、称得上陌生人的前朝公主。 她又怎么不嫉妒,怎能不恨。 — 阳淮殿。 若锦将几匹华贵的布料送到虞听晚面前。 “公主,这是太子殿下让人送过来的,说让您选一个。” 虞听晚坐在窗前的矮榻上。 出神地瞧着窗外。 听着若锦的话,她动了动眼。 连那些布料的样式都没仔细看,就落下一句: “随便选一个就行了。” 若锦沉默,瞅着这些布料:“还是用彩绣吗?” 说罢,她还苦口婆心地劝道: “公主,既然决定在陛下赐婚之前哄着太子殿下,您就要稍微用点心。” “您现在用的心越多,日后赐下婚事离宫时就会越顺利。” 这种关头,避其锋芒,顺应其意,才是正确之举。 虞听晚顿了顿。 在那些布料上一一扫过。 最后指尖在停在一个地方。 “用香云纱吧。” 若锦想了想,很快点头。 香云纱,被誉为丝绸界的‘软黄金’。 材质最为上乘,比彩绣更能体现佩戴者的身份地位,给太子殿下最是恰当。 当天下午。 虞听晚用香云纱刚刚剪裁出香囊的轮廓,谢临珩就来了阳淮殿。 和以往一样,他一进来,就让殿内侍奉的宫女全部出去。 岁欢和若锦在原地迟疑一刹。 虞听晚偏眸,递给她们一个眼神。 二人才转身出去。 谢临珩在她对面落座,挑起她刚剪裁出来的香囊轮廓。 指腹在料子上点了点。 “香云纱?” 他抬眸看她,“怎么不用彩绣?” 虞听晚不动声色回:“彩绣不比香云纱高贵,只适合世家子弟,皇兄身为皇室储君,两相比较之下,香云纱更符合身份。” 谢临珩唇角噙笑,把玩着手中的布料。 须臾,他又问: “想好用什么图案了吗?” 这个问题…… 虞听晚没怎么思忖,便将问题反抛给了他: “皇兄喜欢什么图案?” 他将布料放下,正色看她: “当初你送给宋今砚的香囊,上面的图案是怎么想出来的?” 第41章 他把他的名字,冠在了她画像的右下角 第41章 他把他的名字,冠在了她画像的右下角 “……”虞听晚:“随便想的。” 谢临珩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嗓音清冽。 “那就再随便想一个。” 虞听晚:“……” 她正想随口说个梅花,话音都涌到了舌尖,耳边又传来他一句: “我这个,要比他那个更精细。” 虞听晚咽下了口中这两个字。 好一会儿,她想出一种还算不那么随便的样式。 “白玉兰可以吗?” 她将布料折成香囊的样子,在正面中央位置圈了圈。 “在这个地方,绣一株白玉兰,四周边角以日月山水点缀,以此来彰显身份,如何?” 白玉兰…… 谢临珩听着她讲述的图案。 说实话,和宋今砚那个相比,简单了不是一点半点。 于是,他问: “还有别的吗?” 虞听晚眉头微皱。 明显现在没有其他思绪。 谢临珩不想她太费神。 没再过多要求。 “罢了,就这个吧。” 虞听晚在一旁拿了张白纸,笔尖蘸墨,很快在空白纸页上勾勒出被山水日月围绕的白玉兰图案。 画完,她将纸页递给谢临珩。 “具体长这个样子,等我做好,就让人给皇兄送过去。” “不用。”他接过纸页垂眼看着,“我亲自来拿。” 虞听晚:“……也好。” 不多会儿,他将纸张放下。 目光落在虞听晚身上。 上上下下将她打量而过。 虞听晚被他看得浑身紧绷。 “怎么了,皇兄。” 谢临珩抬手拿过一张纸页。 “今日无事,我给你做幅画像吧。” 做画? 虞听晚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绪。 好端端的,做什么画。 谢临珩没管她此刻的想法,已经提笔描绘线条。 “坐好,别乱动。” 谢临珩擅丹青,画像更是一绝。 只是他从未在人前作过画。 也从未给其他女子作过画。 平时只在闲来无事时,随手勾勒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图消磨时光。 谢临珩视线专注在笔尖之下,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眼睑。 很快,那张空白纸上,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样貌露出雏形。 他再次抬眼。 视线落在她唇上。 薄唇轻启,“笑一笑。” 虞听晚唇角僵硬,半秒后,按着他的要求,弯了弯唇。 谢临珩看着这抹浅淡到近乎没有的笑容,眼帘轻抬,视线上移,看向她眉眼。 虞听晚颤了下眼睫,同他对视。 谢临珩看她好一会儿,才重新动笔。 这一次,直到一幅画彻底完成前,他一次都没再抬眸看她。 一刻钟后。 虞听晚脖子都快僵硬了。 才见他终于放下笔。 “好了。” 他对虞听晚说:“过来看看。” 虞听晚起身,走到他身旁。 目光落在画像上。 然而只一眼,她视线就定住。 画像上的女子,乌发红唇,皮肤雪白,有着倾城之色。 一身青霓束腰长裙,眉眼顾盼流转,笑意轻盈愉悦,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切切实实的开心,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假笑。 他画的,并不是她。 准确来说,不是现在的她。 而是……三年之前,宫变还没发生时的她。 那个时候的虞听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是世间所有女子倾羡的对象,吃穿用度,样样上乘精细,日日与幸福欢乐相伴,不知忧愁伤心为何物。 “好看吗?”见她愣神,他问。 虞听晚收回视线。 喉咙紧了紧,掖了掖那抹险些控制不住的哽咽,才说: “不好看。” 不好看,因为——早已回不去了。 物是人非。 曾经那些欢乐,她这个当事人,都快记不起来了。 久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时光。 谢临珩注视着画像中少女脸上和深入眼底的明媚笑容,声音很低: “不好看吗?” 这话,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他自己。 虞听晚唇角压紧。 没有回答。 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 在右下角,行云流水落下三个小字。 ——谢临珩。 他把他的名字,冠在了她画像的右下角。 这几个字,就像一个烙印和符咒。 无形中给画像中的女子打下了归属权的印章。 虞听晚眉心刹那间拧紧。 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刺眼。 他没抬头看她。 放下笔,等着那三个字墨渍干涸。 期间,淡声回了刚才那个问题。 “我觉得好看。” ——不好看吗? ——我觉得好看。 虞听晚鼻尖发酸,忽略掉他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谢临珩没回头。 却在她抬步的刹那,抬起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制止了她的动作。 虞听晚被迫停下。 她没转身。 维持着原状。 谢临珩将画像放在桌上。 从身后将她抱进怀里。 温热的掌心,落在她身前。 “想去霁芳宫吗?” “——我帮你,没有报酬。” 虞听晚依旧摇头,“……不去。” 谢临珩无声扯了下唇角。 没再说别的, 只是手臂越收越紧。 — 两天后。 夜幕降临。 谢绥屏退一众侍从。 踏着夜色,只身往霁芳宫走去。 霁芳宫外的侍卫,见到他人,纷纷跪地行礼。 谢绥轻抬手,打断他们。 做了个手势,所有侍卫齐齐退下。 他来到殿门口,看着里面无声轻晃的烛火。 并未进去。 只是站在那里。 略显浑厚浓重的眼睛,透过殿门,往里看去。 希望能看到那道人影。 良久,空中最后一丝亮色隐去。 凉如水的月色笼罩而下。 落在地上,打下一片朦胧拉长的影子。 “司沅。”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涩然。 里面有刹那的异动响起。 是侍奉的侍女惊得打翻了茶盏。 很快,一道淡漠的女音传出: “出去。” 侍女慌忙跪下,“是,娘娘。” 很快,她踏出宫殿。 见到外面的谢绥,再次跪身问安。 谢绥摆手,让她退下。 好一会儿,他才接着开口。 隔着厚重的夜色,望向殿内。 “朕病了大半年,怕将病气传给你,一直不敢过来,这么久了,你想见朕吗?” 里面没出声。 答案很明显——不愿见。 谢绥自嘲地笑笑。 早就猜到了是这种结果。 所以这一次,他根本没敢进去。 就怕再一次见到她含着深深怨恨的眉眼。 他深吸了口气。 像唠家常般,絮絮叨叨地说: “最近宁舒时常来承华殿,朕问了她很多次,为何近日愿意亲近朕,她总说,是怕朕身体初愈无聊,所以常来陪伴。” “可是哪怕她不说,朕也知道,这孩子是想来见你,又怕朕拒绝,所以采取这种迂回举措。” “司沅……”他声音多了颤音。 身为高贵威严的九五之尊, 这会儿却像个胆怯的孩子一样,声音中都带着浓烈的怯意。 “你知道的,我不敢让她常常来见你,是因为怕你时时刻刻念着他。” “……她是你和他唯一的孩子,我怕你见到宁舒,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这三年,我一直在用这种愚蠢的方法,自欺欺人,蒙骗自己,也蒙骗你。” “只希望,你能忘了他……” 里面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就好像没有人居住。 谢绥再次抬眼看过去时,殿中窗前的那抹烛火,迅速晃动一下,被人吹灭了。 刹那间,大殿渐渐黑下去。 谢绥脊背也跟着弯下去。 他知道,她是厌烦,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 止住满腔的酸涩,他停在原地良久。 最后转身之前,落寞说下一句: “明天,我让宁舒过来陪你。” 第42章 过往恩怨 第42章 过往恩怨 说完。 谢绥转身往外走。 身形颓然。 负责他安危的暗卫刚想靠近,就被他抬手遣退。 他一个人,在寂寥的夜色宫道中,往承华殿走。 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一帧帧浮现。 他和司沅,还有已故的建成帝,三人之间,其实有着半辈子的恩怨纠缠。 他出身的谢家代代武将,是战功卓越的功勋世家。 东陵早期,是在马背上征伐的国家。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战无不胜的谢老将军,在一次以少敌多的极端大战中,拼死救了建成帝的父亲一命。 他父亲谢老将军大难不死,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建成帝的父亲为感念他的救命恩情,就下旨将他封为了东陵国唯一的一个异姓王。 自此,谢家也算成了皇亲贵胄。 因这层恩情在,再加上谢老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小时候的谢绥,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养在宫中。 和小时候的建成帝成了好兄弟。 后来,他们都渐渐长大。 双方的父亲逐渐年迈。 建成帝接任了皇位,成了东陵新一任的新皇。 谢绥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沿袭谢家异姓王的封位和保家卫国的重任。 再后来,年岁相仿的建成帝和谢绥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司沅出身皇城四大世家,又是司氏一族的嫡长女,和谢绥家世相当门当户对, 若无意外,她会是谢绥的未婚妻。 将来谢家的主母。 只是命运弄人。 在议亲的那段时间,司沅恰巧被召去了皇宫。 又那么不凑巧的被建成帝看见。 司家的嫡长女,姝色无双,貌绝东陵。 建成帝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对她有了意。 还不到傍晚,封后圣旨就被送到了司家。 那个时候,司沅还没见过谢绥, 可早在前一年,谢绥就见到了司沅。 所以司沅对谢绥这个素未谋面的议亲对象没什么感情, 可谢绥对司沅,却是早已倾心。 封后圣旨已下,皇命难违。 司家为了不忤逆圣意,也为了家族荣耀,中断了和谢家的议亲,将司沅送进了皇宫。 当时还在战场的谢绥得知此事,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战事。 闯入皇宫,和建成帝公然对峙。 无人知道,那个雨雪交加的夜晚,皇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第二天天一亮,谢绥就上交了大半兵符,卸下护国大将军的身份,举家迁出了皇城。 去了东边距离皇城最远的边境。 从此和皇室老死不相往来。 昔年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的两个好兄弟,因一个女人,分道扬镳,反目成仇。 此事一出,有人嗟叹,有人唏嘘。 有人说,他们是因情反目。 也有人说,是因为谢绥掌控着东陵国所有的兵符,手中权势太大,功高盖主,危及了皇权地位。 这才借着立后一事,削了他的权。 但其中真真假假,无从得知。 知道内里真相的,也就是当年的两位当事人。 从过往中回神。 谢绥站在宫道拐角处。 回头看着隐于夜色中的霁芳宫,伫立良久。 此时的霁芳宫内。 灯火重燃。 殿内一片明亮。 司沅站在门口,身形单薄地仰头望着空中的弯月。 因今晚谢绥提及了太多次‘他’,过去深埋尘埃的记忆,破土重出。 现在想来,当年那场堪称笑话的两男争一女事件,放在现在,也可笑的很。 抛却其他的不说,她和谢绥议亲在前,这是事实。 只是这场议亲还没定下结果,皇宫的立后圣旨就进了司家。 当年的她别无选择,整个司家也别无选择。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是她和故去的夫君愧对谢绥。 谢绥去了东部边境后,建成帝曾多次派人去他的属地,召他回宫。 但谢绥一次都没有来过。 数年后,建成帝也曾微服一路来到东部,谢绥也没有见他。 两个一起长大的至交,在当年那一别后,从此彻底天人两隔,此生不复相见。 — 第二天。 谢绥让虞听晚去霁芳宫的旨意在正午传到了阳淮殿。 听到消息,虞听晚立刻放下还没做完的香囊,起身就往外走。 由于动作太急,走到门口时,险些撞到谢临珩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谢临珩及时扶住她的腰,稳住了她身形。 “这么着急,想去哪?” 虞听晚往后退了一步。 谢临珩的手从她腰上脱离。 她缓了缓气息,说:“去霁芳宫。” 说话间,她抬头看他,问:“皇兄怎么来了?” 谢临珩收回手,目光落在她面上。 几秒后,才说: “来看看香囊做的怎么样了。” “快做完了。”她说:“大约明天,就可以了。” 谢临珩“嗯”了声。 没说别的。 侧身,让出路。 “去吧。” 虞听晚轻点了点头。 越过他,一步不停,往霁芳宫走去。 第43章 亲一下都受不住? 第43章 亲一下都受不住? 司沅站在霁芳宫门口。 定定看着门外。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她笑着走下台阶。 将跑过来的女儿抱进怀里。 “用过午膳了没?” 虞听晚摇头,“还未。” 司沅牵着她往里走,嘴里说着: “母妃猜测你便是这个时候过来,来,午膳已经准备好了,陪母妃用膳。” 虞听晚乖巧应着。 在桌前坐下,司沅便拿着筷子给女儿夹菜。 “对了,母妃听说,你最近经常去承华殿?” 虞听晚刚把一片莲藕送到嘴里,闻言,动作微顿。 她随意嚼了两下,咽下。 轻声说: “儿臣想着,将来出宫肯定要陛下点头,所以想先提前做些准备工作。” 司沅自是明白。 她轻拍着女儿的手背。 欣慰道:“宁舒能想通就好,母妃真担心你同我一样,在这宫中蹉跎一生。” 听着这句,谢临珩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占据脑海。 虞听晚攥紧手中的筷子,垂下眼眸。 “不会的。” *** 楚家。 风寒好全、身体彻底恢复,再次生龙活虎的楚时鸢,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沈知樾在宫外的私宅。 恰逢沈知樾正好要去皇宫。 一出府,就在门外见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楚时鸢。 “楚姑娘?”他有些意外,“身体好了?” 楚时鸢连连点头。 “已经没事了,劳沈大人挂怀。”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去见见听晚,沈大人可否再带我进宫一次?” 沈知樾脸色一僵。 愣住。 带她进宫自然是没问题。 只是…… 谢临珩那家伙定的一月之期还没过,这姑娘进不了宫门吧? 怕楚时鸢脸上挂不住,沈知樾没对她说出实情,短暂犹豫后,斟酌说: “最近宫门森严,进出不像从前那般容易,今日可能无法带你去。” 楚时鸢失落地“哦”了声。 眼底明晃晃的亮色都暗淡不少。 沈知樾心底叹了口气。 手中的扇子都摇不动了。 接着又补充: “这样吧,楚姑娘,我今日问问太子殿下,如果可以,明天或者后天,带你进宫去找宁舒。” 楚时鸢眼底那点熄灭的光再次亮起来。 她立刻对沈知樾道谢: “可以的可以的。谢谢沈大人!那我回去等你消息!” 沈知樾含笑点头。 楚时鸢对他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沈知樾脸上的笑淡下来,头疼得连连摇头。 — 同一时刻。 阳淮殿。 见谢临珩过来,虞听晚取来做好的香囊,递给了他。 谢临珩接过。 拿着香囊打量。 中央的白玉兰正是开得最盛的状态,四周绣着日月山水点缀,朦胧中大气磅礴,尽显刚硬之气,这株白玉兰,恰到好处地添上两分柔和,以致刚柔并济。 至于香囊的边角,用的不是竹叶纹。 只是普通的金线纹了些水波的形状。 见他一直盯着香囊不说话,虞听晚主动问: “皇兄喜欢吗?” 谢临珩视线下移,看向香囊下边缀着的同色流苏,点头。 “喜欢。” 说罢,他将香囊收起来。 看向虞听晚,对她伸出手。 虞听晚看他一眼,极短一瞬的迟疑后。 顺着他的意走了过去。 微凉的指尖,主动搭在了他手心。 谢临珩眼底划过浅浅的意外。 下一秒,他收紧掌心。 手腕一拽,便将她圈进了怀里。 干燥炽热的手掌,顺着盈软腰线贴在她后腰上。 将她再次往怀里按了几分。 两人顷刻间紧密相贴。 谢临珩紧紧注视着她。 观察着她的反应。 可今天的虞听晚,真的没有任何反抗。 好像真的应了她前几天答应的那话,在试着接受他。 “宁舒。”他喊她的封号。 虞听晚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眸色清凌。 他笑了笑,指尖捏了捏她后颈的软肉。 “今天这么乖?” 她瞳仁中,浅浅映着他的身影。 谢临珩忍不住在她眼尾摩挲了下。 看着她的眼睛,“晚上陪我用膳,愿意吗?” 虞听晚没拒绝,将哄他这件事落实到底。 “好。” 谢临珩眸色微深。 扣着她腰肢的手臂收紧。 他似乎是想知道,她能做到哪一步。 在她视线中,他缓缓低头。 唇落在了她眼角。 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 虞听晚身体有刹那的僵硬。 但她仍旧维持着仰头的动作。 依旧不曾反抗。 谢临珩喉咙滚动。 握着她的腰,将她抵在了后面的雕栏屏风上。 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细腻的脖颈,唇渐渐往下,直到落在她唇角。 温热的、克制的吻,噙着她的唇,一点点吮咬、侵占,在她隐忍的底线试探徘徊。 直到一分钟后。 他挑开她唇齿,将浅浅的厮磨变成让人难以承受的深吻。 虞听晚抵在他腰侧的手指刹那间攥紧。 喉中溢出压抑的呜咽。 脑海深处,那层薄薄的理智,渐渐出现裂纹,虞听晚控制不住地开始抗拒挣扎。 “别……” 她声腔颤抖。 手肘抵着他胸膛,开始用力。 谢临珩漆黑浓稠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直到她眼尾慢慢带上水痕。 才从她唇上退开。 “怎么了?” 他抚过她唇珠上的那个浅浅的咬痕。 虞听晚避开他的手,怕他再亲,抬起手,主动搂住他脖颈,贴在他怀里,将脸贴在了他颈侧。 不管他怎么说,都不肯下来。 谢临珩轻拍着她的背。 嗓音带笑,垂首在她后颈轻吮了吮。 “这么娇气?” “亲一下都受不住?” 在谢临珩看不到的地方,虞听晚的神色一片冷清。 出口的话音还残留着被狠吻后没有消去的娇软。 “疼。”她尾音带点着颤,“你力气太重。” 谢临珩笑出声。 眸底的冰霜化去大半。 他牢牢将人抱在自己怀里。 力道控制得极好。 她挣脱不开,却又不会弄疼她。 “别再抗拒我,下次,绝不会再弄疼你。” 见他态度有软化的迹象,虞听晚趁机提要求。 “我需要时间,过于亲密的接触,我现在还接受不了,你再给我些时间,让我适应几天,好吗?” 谢临珩眼底墨色轻晃。 他眯了眯眼,问: “宁舒需要多久。” 第44章 听话些,就答应你 第44章 听话些,就答应你 虞听晚垂下眼睫。 没有给出具体的期限,只说: “不会很久。” 谢临珩放开她。 看向她眉眼,“宁舒说的,亲密接触都包括什么?” 虞听晚抿了抿还有些痛意的唇角,避开他视线,敛声说: “就……亲吻以上的,都算。” 亲吻以上,那就是说亲吻和床榻之事。 谢临珩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指节缠着她发丝,给出一句: “只要宁舒听话,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谢临珩没有在阳淮殿待太久。 半个时辰没到,墨九就前来禀报,说沈知樾来了东宫,有事相商。 临走前,谢临珩再三提醒虞听晚别忘了在晚膳之前去东宫,才离开阳淮殿。 — 小半个时辰后。 东宫大殿。 谢临珩进来时,沈知樾正懒洋洋地倚在檀木椅上翻奏折。 “又有什么事?”他淡声问。 沈知樾“啧”了声。 放下奏折。 支着脑袋看着走来的好友。 “你这什么语气?我耽误你好事了?” 谢临珩侧他一眼。 在伏案前坐下,扔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说吧,你最好是真有点什么事。” 沈知樾戏谑地直起身。 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 “巧了,今天还真有事。” 他将密信扔给谢临珩,语气轻飘飘的: “上次你急着回宫,柘城的收尾工作我替你弄完了,别忘了感谢我。” 谢临珩打开信。 一目十行扫了几眼。 问沈知樾:“怎么谢。” 沈知樾眼珠转了转。 从椅子上起来。 踱步来到谢临珩对面。 有模有样地摇着玉骨扇。 话调漫不经心。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世俗欲望低,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既然太子殿下想谢我,不如许我一个恩典如何?” 谢临珩掀眸看他,薄唇轻阖。 “你说。” 沈知樾笑得像狐狸。 “你上次勒令楚家那姑娘一个月不能进宫,今天我没敢把她往皇宫带。” “不如殿下开开恩,免了她不能进宫的禁令,让她来阳淮殿陪宁舒解解闷?” 谢临珩收回视线,“你对楚家那姑娘,就这么上心?” 这么多年,沈知樾从不轻易向他开口讨恩典,这唯一的一次,竟还是为了楚时鸢。 沈知樾被他说的有些不自在。 挪开眼,看向别处,手中的扇子摇得更快。 呼啦呼啦的,带起一阵风。 “……哪有?只是觉得人家姑娘都求到我面前了,能帮就帮而已。” 谢临珩但笑不语。 自小一起长大,他还能不了解沈知樾的性情? 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帮,楚时鸢求他十次八次,他都不会搭理这茬。 说白了,还是他自己想帮。 谢临珩翻开奏折,接着批阅。 在沈知樾等待中,落下一句: “进宫可以,别再让我知道她在宁舒和宋今砚之间牵线。” 沈知樾松了口气,一刻不停,转身就往外走。 衣袖轻挥,随风落下一句: “知道了,这事包我身上。” — 第二天一早,楚时鸢顺利来了阳淮殿。 刚一进殿,就一个熊扑,扑在了虞听晚身上。 幽怨地对她哭诉:“上次临近春日宴的时候,我居然淋雨风寒了,错过了一次绝佳进宫见你的好机会!” “这次我进来,又是费了不少劲,得了太子殿下的同意,才得以踏进宫门!” 虞听晚哭笑不得,松开她,瞧着她脸色,“现在风寒好了吗?” 楚时鸢抱着她手臂点头,“好了好了,完全康复了。” 虞听晚带着她往里走,“你要的香囊给你做好了,过来看看样式喜不喜欢。” 楚时鸢霎时来了精神,“和我表哥那个相比,哪个好看?” 虞听晚无奈:“你这个好看。” 楚时鸢眼眸发亮,“真的?” 虞听晚轻笑:“真的。” — 接下来的几天。 虞听晚身体力行地贯彻——竭尽所能去哄谢临珩不让他发疯。 他想让她陪着他用膳,她就陪。 他想听她弹琴,她就给他弹。 他想让她陪他下棋,她就下。 除了那些她接受不了的亲密接触,其余的,她都依着他。 自从谢临珩那天深夜撕破伪装,两人如履薄冰的关系,在这几天虞听晚的刻意粉饰下,逐渐多了几分温馨之色。 同时,在哄谢临珩之余,虞听晚更加频繁地出入承华殿,和谢绥保持着相对和睦又亲近的关系。 直到七天后。 谢绥终于有了重新执政掌权的念头。 那是一个阴雨天,谢绥平时处理公务的伏案上有一大摞奏折,他拍着那摞奏折,对身旁的王福说: “把朕交代的事情安排下去,后天开始,朕去上朝。” 虞听晚一从殿外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她脚步凝滞刹那,眼底隐晦地划过几分光亮。 王福转过身,对着虞听晚行完礼,朝殿外走去。 虞听晚不动声色上前。 “父皇这是准备重新执政了?” 谢绥捏着眉心,颔首。 “对,今年殿选的结果已经出了很长时间,父皇也是时候见见他们了。”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 “宁舒,朕记得,朕还欠你一个生辰礼物,这几天抽空想想想要什么,只要父皇能做到,父皇一定应允你。” 虞听晚乖顺点头。 “儿臣回去想想,这几日就告诉父皇。” “告诉父皇什么?”虞听晚话音刚落,谢临珩便踩着雨幕进了大殿。 虞听晚心脏陡然揪起。 眼底溢出慌乱。 还不等她出声,一旁的谢绥倒是先说: “是生辰礼。” “父皇前段时间病重,错过了你皇妹的生辰,如今身体已好,打算给你皇妹补一份生辰礼物。” 谢临珩看向谢绥身侧的虞听晚。 眼底墨色微聚。 “皇妹想要什么生辰礼?怎么不告诉皇兄,皇兄也能帮你办到。” 虞听晚神态没有半分异样。 侧过身,对着他: “皇兄的生辰礼,已经送过了,不必送双份。” 听到这里的谢绥好奇问:“太子送给宁舒的生辰礼是什么?” 谢临珩目光在虞听晚身上转过,半字未提发簪之事。 只说:“是烟火。” “希望皇妹余生,如烟火绚烂。” 第45章 宁舒想出宫吗? 第45章 宁舒想出宫吗? 半个时辰后。 承华殿外。 大雨倾盆,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虞听晚站在门口,望着水雾氤氲的雨幕,耳边是首领太监王福的劝谏: “公主,现在雨势太大,不如您先去偏殿歇息片刻,等雨小些再回去。” “吱呀”一声, 身后承华殿正殿的殿门打开。 紧接着,谢临珩的声音响起。 “孤和公主去偏殿避雨,王福,你进去伺候父皇吧。” 王福弯腰,“奴才这就去。” 王福离开后,谢临珩看向虞听晚,面上淡然无波。 “皇妹,去偏殿。” 说话间,他握住她手腕。 将她带去了偏殿。 偏殿的殿门没关。 就这么大咧咧敞着。 谢临珩一路将虞听晚带到屏风后,才停下脚步。 转过身,他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指腹抬起她下颌。 瞧着少女乖巧柔顺的眉眼。 这几日,在他面前的虞听晚,乖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除了身体亲密接触她不配合,其余的,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 乖巧到,有很多个瞬间,都让他生出一种错觉。 一种她真的在试着接受他的错觉。 指尖的肌肤温腻滑嫩,如同娇嫩的花瓣。 很容易让人爱不释手。 淡淡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虞听晚不知怎的,心底竟生出几分不安。 她在和谢临珩单独相处时,最怕的,就是这种突然沉默的气氛。 其余时候,她还能猜出一分半点他的心思。 可这种沉默到死寂的情景,她半分都猜不出。 掩去心底的不安,她抬起手,主动覆上他抬着她下颌的手腕,对上他视线,轻声询问: “皇兄,怎么了?” 谢临珩打量她半晌,终于开口。 “我很好奇,宁舒想让父皇应允的生辰礼是什么?” 他逼近一步,虞听晚不自觉后退。 单薄脊背触碰到屏风。 她脚步止住,身形硬生生停下。 可谢临珩还在上前,直到两人之间近到衣角相贴。 “是有关泠妃娘娘?”他短暂停顿,继而转瞬道破了她所有的心思,“还是宁舒自己?” 虞听晚的心跳从未有这么快过。 “怦怦怦”的,有种稍一松懈就跳出胸膛的错觉。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蜷的掌心中,洇出潮湿的冷汗。 她艰难地吞咽一下。 攥紧手指,用指甲戳着手心,靠疼痛维持平静。 努力了这么久,眼看着赐婚出宫近在眼前,决不能,在仅差一步之遥时出岔子。 “谁都不是。”终于,虞听晚听到自己这四个字。 她用毕生所有的意志力,让声音不颤不乱,一如往常。 “是皇兄想多了,方才只是因为父皇病中错过了我的生辰,所以想补给我一个生辰愿望,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谢临珩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唇侧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那宁舒想要什么?” “不用父皇应允,孤一样能为你做到。” “说说看,想要什么?” 虞听晚紧了紧喉咙。 回了一样的说辞: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缺什么。” “那就好好想想。”谢临珩这次很好说话,“届时直接跟我说就行。” 虞听晚点头应下,“好。” “还有一事。”谢临珩转身,往左侧的百灵桌走去,“因为父皇错过了殿选,所以在重新执政后,会召见今年的状元探花和榜眼三人。” “我希望,皇妹那天不在场。” 虞听晚像过去那几天一样,对于他的要求,一概应下。 谢临珩注视她良久。 最后朝她伸手。 “过来。” 虞听晚顶着他的视线,一步步走过去。 刚走到他旁边,谢临珩猛地伸手一拽。 虞听晚被他拽的身形不稳,下意识朝他身上扑。 谢临珩握着她腰肢,轻而易举将她抱在了腿上。 动作间,异常亲密。 虞听晚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亲密。 身体抑制不住地僵硬几分。 谢临珩只当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冷白指尖摩挲着她唇角,眸色深暗。 “宁舒想出宫吗?”他冷不防问。 虞听晚睫毛抖了抖,不答反问。 “皇兄想让我出宫吗?” “自然——”他盯着她,“不想。” “留在宫中,你的生活,会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任何变化。” 虞听晚垂下眼皮,没有应这句。 谢临珩看她一会儿。 捏着她下颌,想吻上来。 觉察到他的意图,虞听晚主动侧身靠在他身上,并借着这一动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这个吻。 她紧紧贴在谢临珩怀里,下巴靠在他肩上,嗓音娇软顺从,“一切听皇兄的。” 谢临珩动作滞了下。 随后用力将她抱住,意味不明地问: “什么都听我的?” 虞听晚口不对心,像做任务般哄完他这最后两天。 “嗯,都听皇兄的。” 谢临珩忽的笑了。 只是那笑意,半分不达眼底。 “那宁舒可要记住今的话。” …… 虞听晚凝神听着外面的雨声。 雨势一小,她就忍不住动了动腰,想从他怀里出来。 “皇兄,雨小了,我想先回阳淮殿。” 谢临珩没松手。 大掌扣着她腰身。 “这么急?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虞听晚咬了咬下唇,声音略低。 “是身子不太舒服,想早些回去休息。” 谢临珩没再强留她。 松开手让她起身。 “我让人送你回去。” 虞听晚没拒绝,点了点头,快速出了偏殿。 天空中仍旧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打在地面上,洇出微澜的水花。 侍女从旁边撑伞过来。 将伞面高举过虞听晚头顶。 “公主,地面湿滑,仔细别摔了。” 虞听晚“嗯”了声。 提着裙摆,下了台阶。 等虞听晚回到阳淮殿时,衣裙已经半湿。 若锦早就备好了新的衣裙,撑伞等在殿门口,翘首以望。 在看到虞听晚身影时,她立刻上前,将自己手中的伞撑在了虞听晚上方。 “公主,怎么回来这么晚?” 虞听晚脚步没停,“刚才雨太大,在偏殿避了会儿雨。” 进了阳淮殿,若锦将伞递给门口的侍从。 快步拿了衣裙让虞听晚换上。 “太子殿下今日可有再说什么?” “和以前差不多。”虞听晚说,“后天陛下重新执政,我打算,尽快求陛下赐婚出宫。” 若锦点头,“这样也好,省的夜长梦多。” 第46章 你方才说,心悦谁?(简介下) 第46章 你方才说,心悦谁?(简介下) 接下来的两天,为了避免在最后关头出现意外,虞听晚一直称病待在阳淮殿,不和谢临珩见面。 直到第三天, 谢绥召见了宋今砚几人。 — 这边宋今砚三人刚进宫,另一边谢清月就急匆匆地跑去了中宫。 正在品茶的皇后见她火急火燎的,不由蹙眉。 “急急忙忙的,成什么样子?哪有一点公主的仪态?” 谢清月没管她的训斥,走过去,轻扯住皇后的衣袖,央求道: “母后,儿臣想求您一件事。” 皇后看她一眼,端起茶盏。 “说吧。” 谢清月迟疑一下,说:“儿臣心仪宋今砚,母后,您能不能和父皇说说,为儿臣赐婚?” “宋今砚?”皇后“砰”的一下将茶盏拍在桌上,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茶水都漾出来不少。 睨着谢清月的眼神中,带着明显不悦。 “宋今砚之前是宁舒的未婚夫,你身为本宫的亲生女儿,连选夫婿,都挑她宁舒剩下的?” 谢清月脸色白了两分。 “不是的,母后。和虞听晚没有关系,是儿臣喜欢宋今砚,只想嫁他……” “你想都不要想!”她拍案而起。 脸色冰冷,“宋今砚是前朝宋太傅的嫡子,他的出身,在前朝是炙手可热,但在当今,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以后难以被重用。” “清月,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你的夫婿,母后会亲自为你挑选。” 谢清月咬着牙,明显不愿。 转身跑出了中宫。 站在宫道上,她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太监,片刻后,冷声问随身侍女: “宋今砚他们到辉栾殿了吗?” 侍女低头回:“按这个时辰,宋大人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谢清月回头看了眼中宫。 眼底闪过一个决定。 她甩了甩衣袖,往辉栾殿走去。 身旁的侍女正想跟上,却听到她说: “不用跟着,本公主一人前去。” 一刻钟后。 谢清月来到辉栾殿。 正准备进去,余光中瞥见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她停下脚步。 扭头看过去,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刚要开口,却见虞听晚直接无视了她,走到台阶前,对殿外的王福说: “劳公公前去禀报,问问宁舒能否进殿?” 王福连忙应下,进去前,又看向谢清月,一道询问: “固安公主可要一起入殿?” 谢清月一记冷眼扫过去,语气不耐:“这不是废话?还不赶紧滚去禀报。” 谢清月生性娇纵又跋扈,对自己宫中的宫女动辄打骂,对于王福这个首领太监,也没什么好脸色。 在她心里,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谢家的。 宫里这些阉人,只是最低等的奴才,她身为主子,自是不必对他们和颜悦色。 王福低头应下,又对着虞听晚点了点头,才进大殿通报。 没多久,他再次出来。 对着虞听晚和谢清月说: “二位公主,陛下让你们进去。” 谢清月眼都没斜,快速踏上台阶进了大殿。 虞听晚落后一步,对王福道谢:“多谢公公。” 王福感念她给他的尊严,也知道宁舒这个前朝公主在如今皇宫的不易,于是小声提示: “这会儿陛下龙颜甚悦,公主放宽心便是。” 虞听晚微微点头,“谢公公。” 正如王福所说,谢绥今日心情很好,大殿上的气氛甚是轻松。 虞听晚余光扫过去,发现除了大殿前面站着的宋今砚三人,两侧还站着几位大臣。 今年的殿选三人分别入了翰林院和都察院,想来这几位大臣都来自翰林院和都察院。 在虞听晚的身影出现在大殿的那一刻,正上首谢临珩的目光便凝聚在了她身上。 男人原本平静的眉眼,顷刻间沉了下来。 虞听晚顶着那道针芒般的视线上前。 谢绥并未察觉谢临珩和虞听晚之间的异样。 交代完该交代的话,看着殿中的虞听晚,忽而想起前段时间他答应的承诺。 再加上这会儿心情好,他当着众人的面,主动问起虞听晚: “宁舒,可有想好,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 站在一旁被“冷落”的谢清月不满地拧起眉。 虞听晚没看任何人,缓缓上前。 礼数周全地跪在了大殿中央。 “宁舒确有一事,想求陛下成全。” 在场众人纷纷看过来。 女子一身湖色长裙,脊背挺直,跪在大殿中。 只听得她说—— “状元郎宋大人惊才风逸,宁舒与卿两情相悦,求陛下降旨赐婚,成全宁舒多年心愿。” 她这话刚出。 右侧的宋今砚立刻上前两步。 和虞听晚跪在一起,一道请旨赐婚。 “陛下,微臣爱慕宁舒公主多年,此生唯她不娶,今生所愿,便是能与宁舒公主执手相伴余生,微臣愿以一生作为,换陛下赐下婚事,成全我们。” 辉栾殿中,所有的声音在瞬间消失殆尽。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无不意外,宁舒公主竟然会在今日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请旨赐婚。 站在左侧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谢清月,险些将牙龈生生咬碎。 满腔的妒忌,让她用力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短暂的沉寂下, 正上方的谢绥还没说话,谢临珩已经沉沉抬眸看过来。 冰冷的目光直直落在下面跪着的女子身上。 五指攥紧,扳指应声而碎。 声线冷肆冰寒,裹着沉怒。 一字一顿,让人闻之颤栗。 “宁舒——” “你刚才说,心悦谁?” 虞听晚眼帘垂下,红唇轻动,再次坚定道: “宁舒心悦宋大人,此生唯愿与君朝朝暮暮长相守。” 谢临珩心底森怒妒忌疯狂翻滚。 他死死压抑着那股参杂着冰棱的戾气,下颌紧绷,声音自喉咙深处挤出: “好!好得很!” 谢绥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他这个儿子,反应不对劲。 不仅是上首的谢绥,就连下面的诸位大臣,都觉察出了异样。 谢绥隐晦地转头,朝着右侧的谢临珩看了两眼。 压下心底的猜测,视线重新落在虞听晚身上。 “宁舒。”他没说允不允这门婚事,只沉声问:“你想出宫?” 第47章 谢临珩阻止赐婚 第47章 谢临珩阻止赐婚 “是,宁舒想出宫。”她看向上方的谢绥,恳求:“求陛下成全儿臣唯一的心愿。” 谢绥沉默。 虞听晚是他牵制司沅的筹码。 他私心里,并不希望她离开皇宫。 可同时他也明白,虞听晚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他就算留,也留不了她几年。 谢绥考虑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虞听晚来说,都如同度日如年般煎熬。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 庄重威严的大殿响起谢绥的声音。 他注视着殿下双双跪着的二人,掩于龙袍中的手掌收拢两分。 “既然宁舒和宋爱卿两情相悦,那朕——” 虞听晚呼吸不由屏住。 眼看着赐婚旨意马上就要赐下,可在最后一刻,谢临珩却蓦地上前一步,生生打断了谢绥接下来的话。 “父皇。” 男人眼底冰棱攒聚,死死攥着的指节呈现青白色,音质寒如冰霜。 “长幼有序,宁舒的年龄最小,我和清月都未婚嫁,皇妹何需着急嫁人?” 大殿上跪着的虞听晚骤然间蜷紧了指尖。 晦涩又震惊地抬头看向谢临珩。 后者神色冷淡,平静地对上她视线。 宋今砚率先按耐不住,焦急出声:“虽然宁舒公主年岁最小,但微臣与公主彼此喜欢——” “再喜欢,也要遵从礼法。”谢临珩语调极其冷漠,他睨向不甘心的宋今砚,黑眸微眯,语气冷厉: “还是说,宋大人的喜欢,就是罔顾礼制,置皇室颜面于不顾?” 这话说的就重了。 宋今砚若是再次求娶,就不是请求圣上赐婚了,而是以两情相悦为借口,公然藐视皇室威严,硬生生逼婚了。 生在百年世家,身为宋家嫡子的宋今砚又怎会不明白其中深意。 所以哪怕再不甘心,哪怕明知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下次求娶的时机要等很久很久,他都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急迫。 “……是微臣考虑不周。” 宋今砚被迫止步, 而虞听晚却没办法就此停下。 她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机会就这一次,若是今日不成功,就以谢临珩的秉性,她无法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局面。 满殿死寂之下,虞听晚再次望向谢绥。 孤注一掷般请求: “陛下,宁舒就这一个心愿,若是顾虑长幼有序,陛下可以先行赐下婚约,等皇兄立了太子妃,儿臣再嫁——” “宁舒!”谢临珩的语气中已经掩不住怒意,一双冷眸黑沉沉地盯着她。 让人胆寒的冰戾威压,在大殿迅速蔓延。 谢绥面色更加凝重。 目光在谢临珩身上收回,他起身拍定: “此事稍后再议,宁舒,你先回去。” “父皇……”虞听晚执拗地看着他,尾音颤抖。 谢绥避开她视线,重复: “先回去。” 音落,他看向宋今砚三人。 “今日就到这儿,都退下吧!” 虞听晚指甲用力戳进掌心。 眸色中的希冀怦然间散去。 宋今砚起身,随着众人离开大殿前,眸色晦暗不明地看了眼上首的谢临珩。 几息时间,殿内众人散尽。 谢临珩沉暗的视线紧锁着虞听晚。 直到她的身影在殿内消失。 片刻后。 他覆眸起身。 正要离开,身后谢绥忽而开口: “临珩,你留下。” 谢临珩停步,转身。 看向谢绥。 “父皇。” 谢绥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他。 话音沉肆,“你实话告诉朕,你把宁舒当成什么?” 谢临珩缓缓抬睫。 迎上他的眼神。 声音平静的没有半分起伏。 一字一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未来的太子妃。” 谢绥用力拍向扶手,冷脸站起身。 震怒训斥:“荒唐!她是你皇妹!你怎能有这种荒唐心思!” “皇妹?”谢临珩冷嗤,“父皇,全天下谁不知道,我和宁舒没有半点关系?” “所谓的皇妹,不过是您强加给我们的表面身份。” 谢绥面上怒色更甚:“你别忘了,宁舒的母亲,是朕的妃子!” 相比于谢绥的勃然大怒,谢临珩的情绪冷静得仿佛是作壁上观的局外人。 在他身上,连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都看不到。 他习惯性地去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指尖触上去,才想起那枚跟随他多年的玉扳指已经碎了。 男人薄唇轻扯,嗓音轻慢。 “有名无实的妃子吗?” “父皇,旁人不明白,儿臣还不清楚吗?” “泠妃娘娘,算得上您真正的妃子吗?她的心不在你这儿,人也不在你这儿,这三年,不过是被迫担了个名分。” 这话,就像一把尖刀。 直直捅进了谢绥心口。 正如谢临珩所说,外人眼中,司沅是被谢绥强行纳入后宫的妃子,谢绥对她珍之重之,三年来荣宠不断。 可实际上,谢绥从未在霁芳宫宿过一晚。 司沅性子烈,在三年前宫变那日就存了死志, 这三年,是谢绥一直用虞听晚作要挟,才逼迫她打消追随建成帝而去的念头。 可也仅限于这一步了。 虞听晚的存在,让司沅和谢绥之间被迫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司沅不离开霁芳宫,不离开皇宫。 而谢绥,则是护虞听晚在宫内安然无恙。 至于让司沅侍寝……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平时就连谢绥去霁芳宫,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站在殿外,连霁芳宫的殿门都不敢踏进。 生怕惹得她厌恶。 在她脸上再见到那种恨到极致的眼神。 三年前,宫变之后,整个东陵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平定北境叛乱与侵略的谢家军,顺应民意成为了战火纷飞下东陵一国的新君主。 谢绥虽有治国之能,又是武将出身,但他这一生都为情所困,在北境敌军手中救下司沅后,便无心国事。 虽名义上担着皇帝的身份,但朝中大权全在谢临珩手里。 也正因此,哪怕这三年谢临珩常常离宫远赴边境平复叛乱,他对宫中发生的所有事依然了如指掌。 说白了,整个皇宫,全在谢临珩的掌控中。 大殿上。 谢绥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指着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怒声命令: “不管我和司沅如何,临珩,你听好,父皇不允许你和宁舒有牵扯!” “你的太子妃,朕允许你自由选择,但前提是,那个人,决不能是宁舒!” 第48章 儿臣非宁舒不可 第48章 儿臣非宁舒不可 谢临珩无声扯唇。 鸦羽眼睫垂下,轻笑: “那巧了,儿臣非宁舒不可。” “你!”谢绥怒不可遏。 谢临珩淡淡行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音落,他转身,离开了大殿。 辉栾殿外。 谢临珩驻足看向阳淮殿的方向,压低的眼睑下,冷意无声翻搅。 他问身旁的墨九。 “宁舒公主回阳淮殿了吗?” 墨九低头说:“已经回去了。” 谢临珩低头,指尖理了理袖口。 口吻颇为漫不经心。 “封锁今日在辉栾殿发生的事情,不准传入霁芳宫半分。” “另外,加强皇宫的守卫,尤其是阳淮殿。” “若是不小心让宁舒公主误打误撞逃出了皇宫,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墨九立刻应声:“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还有——” 墨九刚抬起的脚步倏地停住。 看向自家主子。 “宋今砚身为外臣,今后除了上朝和觐见述职,其余时间,不准随意进宫。” 墨九颔首:“属下明白!” — 此刻,阳淮殿内。 虞听晚哪怕捧着热茶,手指都冷得发冰。 胸腔中的不安,如有实质般,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撕扯心脏。 那种对于未知危险的忐忑与惊惧,就像一把悬在头顶,随时会掉落下来利刃,逼迫着紧绷成弦的神经,一刻都无法放松。 若锦守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她。 见虞听晚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手腕。 温声说:“公主,茶有些凉了,我给您换一杯吧。” 虞听晚指尖僵硬。 最外侧的指节苍白得没有血色。 她一点点松开手,让若锦把茶杯拿走。 片刻后,在若锦重新递来一杯热茶时,虞听晚轻摇头拒绝。 “不用了,不渴。” 若锦踌躇刹那,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她握住虞听晚的手,想用自己的手心将她的手捂热。 “公主,要不……咱们去霁芳宫吧。” ——去找泠妃娘娘。 若锦想着,哪怕泠妃娘娘被困霁芳宫,也一定可以帮帮她们的。 对于她的提议,虞听晚几乎没有犹豫,便摇头。 她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不知是在对若锦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你忘了?咱们是进不去霁芳宫的。” 没有谢绥同意,她们就算去了霁芳宫,也踏不进那道宫门。 虞听晚将手指从若锦掌中抽出来。 转眸看向殿外。 良久,涩然到极致的一句话,溢出唇齿。 “若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步步筹划这么久,就是为了利用谢绥亲口许下的承诺顺利出宫。 可谢临珩今日在大殿上这么一掺和,出宫之日,怕是遥遥无期。 而且…… 先前她为了稳住谢临珩,努力哄着他,顺着他。 如今计划失败,就以谢临珩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那些场面,虞听晚只要一想,就觉得浑身胆寒。 不发疯的谢临珩她都尚且难以招架。 又何况是,得知被骗、动怒发疯的谢临珩。 若锦同样忧心,“其实,今日在大殿上,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极力阻拦,公主和宋大人的婚约,陛下已经准备允下了。” 虞听晚何尝不知。 辉栾殿上,谢绥已经同意赐婚了。 是谢临珩以所谓的‘长幼有序’作借口,硬生生拦下了赐婚旨意。 虞听晚在殿中坐不住,她心情乱得厉害,觉得阳淮殿中的空气都是凝固的,让人喘不上来气。 她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太闷了,若锦,陪我出去透透气。” 若锦心里跟明镜似的。 哪里是阳淮殿闷? 分明是因为太子殿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来阳淮殿。 她们阻止不了,却又做不到坐以待毙,这才觉得坐立难安,甚至连平时住惯了的阳淮殿都觉得憋闷。 敛去心神,若锦跟上去。 静静守在虞听晚身边。 陪着她漫无目的地在皇宫中素日人少的地方沉默走着。 直到天边的夕阳西下。 直到夜幕降临,月上柳梢。 望着朦胧的夜色,若锦借着旁边宫盏的光亮,走到虞听晚旁边,劝道: “公主,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荷花池旁,虞听晚转过身。 正要往回走,余光中,不经意间瞥见侧前方的鹅卵石小路尽头,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虞听晚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那个方向。 入夜后的荷花池,人非常少。 今天风又大,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若锦静等着自家公主回阳淮殿。 可几秒后,没等到主子动身,却等来了一句: “若锦,你说逃出皇宫的成功几率有多大?” 逃出皇宫? 若锦被这几个字惊出一身冷汗。 皇宫是何等森严的地方,她们如何逃得出去? “公主!”她声音压的很低,下意识往四周看,去瞧周围有没有谢临珩的心腹。 “就算要逃出去,我们也要从长计议,这种话,不可直接宣之于口,以免打草惊蛇。” 若锦这话刚说完,就见正前方,墨十朝着这边走来。 他停在几步之外,恭恭敬敬地行礼,随后侧身做出“请”的姿势,对虞听晚说: “公主,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让属下劝您回宫。” 虞听晚没动,问道: “你们主子呢?” 墨十隐去了实情,扯了个慌:“主子在东宫。” 虞听晚没再问别的。 和若锦一道回了阳淮殿。 见宁舒公主终于肯回去,身后的墨十总算长松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心里吐槽着: ——以后这种苦差事,他决不能和墨九那玩意儿抢着来了。 不仅容易挨训不说,还容易被未来的主母记恨。 典型一个——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 一刻钟后。 虞听晚回到阳淮殿。 刚一进殿,就觉察到不对劲。 整个阳淮殿上下,处处弥漫着绷滞氛围。 她宫中的侍女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大殿门口,只剩墨九大咧咧地站在那儿。 见她回来,墨九当即推开了殿门。 示意她进去。 “公主,您回来了?” “太子殿下已等候您多时了。” 虞听晚脚步像灌了水泥,一步都迈不动。 那种逼仄到令人窒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第49章 当众求赐婚,你就那么喜欢他? 第49章 当众求赐婚,你就那么喜欢他? 见她不动,墨九有些束手无策。 最后犹豫着,悄悄瞅了眼虞听晚,硬着头皮又提醒了一遍: “公主,殿下在等您,您……” 虞听晚咬紧牙关。 好几秒,才慢慢踏上台阶。 寝殿内。 谢临珩手中握着一瓶白玉酒,正大光明地坐在她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终于出现在视线中的女子。 “天都黑透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虞听晚心跳如鼓。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瞬间席卷心头。 她几乎凭借本能,在谢临珩看过来时,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外跑。 瞥着她的动作,谢临珩眼底那点仅存在于表面的零星冷笑化为烟烬。 手中的白玉瓶“啪”地摔在地上。 瓷片崩裂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紧绷的深夜中,异常清晰。 虞听晚脚步动作不减反快。 片刻都不敢停,径直朝着殿门跑去。 可就在指尖即将接触门框的那一瞬间,身后一股强硬的力道蓦地袭来。 裹着灼热怒色的大掌,毫不怜惜地掐住女子纤细盈软的腰肢,扳着她肩膀将她转过身,随之将人抵在了殿门上。 谢临珩箍起她下颌。 迫使她抬头。 盛怒的黑眸,逼视着女子带着慌乱惊惶的清眸。 “还想跑,是吗?” 他动作带着怒气,用力碾着她唇角,笑得冷肆。 然而声音还算冷静。 “跑出去大半天还不够,这才刚见到孤,又想去哪?” 虞听晚垂下眼皮,紧抿着唇,不去看他。 似乎被她这种态度激怒。 谢临珩没了和她好好说话的耐心, 长指掼住她下颌,冷冷欺身逼近,低头便要吻下来。 虞听晚猛地偏头。 堪堪避开他的吻。 纤细盈白的指尖倏地攥紧,嗓音发紧,哪怕强行压抑,都遮不住尾音的轻颤。 “谢临珩!” 他冷冷扯唇,抵着她腰身的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她腰肢,将人牢牢囚禁在怀里。 “躲什么?”他眸子凉薄。 “虞听晚。”他强迫让她转头看他,直到在她瞳仁中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才甘心。 “你不是答应我,要试着接受我吗?” “你不是答应我,要留在我身边吗?”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宋今砚没有感情吗?” “孤问了你多少次,喜不喜欢他?每一次,你都告诉孤,你对他无意,可今天,大殿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宁舒,你又在干什么?嗯?” 他语速并不快。 相反,有种钝刀磨肉的悚然感。 听在耳边里,不自觉的,让人汗毛直竖。 虞听晚艰涩吞咽一下。 眼睫颤得厉害。 红唇细微地颤,无声张了张,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 谢临珩将她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 诡谲阴翳的瞳仁中,透出讥讽和冷寒。 “所以——” “都是骗我的,是吗?” 谢临珩其实一直都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他, 可尽管如此,当在大殿上看到她不顾一切请旨赐婚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依旧疼得近乎痉挛。 她演的戏太逼真。 逼真到,他真的奢望,她对他说的那些话,能有只言片语是真心的。 他所求不多,只言片语即可。 可现实呢,她为了离开,为了嫁给宋今砚,处心积虑的用甜言蜜语哄骗他,麻痹他。 虞听晚看不到谢临珩眼底的痛色和翻滚的妒忌,她只知道,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 殿内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 “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求赐婚。”他敛眸平视她,语中讽刺难掩,“宁舒,你就这么喜欢他是吗?” 他下颌紧绷:“甚至喜欢到非他不可?” 或许是脑海深处的那根神经被压迫到了极致,虞听晚再也没有心力同他周旋。 某一个瞬间,她甚至在自暴自弃地想—— 撕破脸吧。 早就该撕破脸了。 她哄不了他了,也没有心力再哄他。 她也……哄不好他。 殿内久久沉默后,虞听晚阖下眼帘,任由理智被怨恨取代,一字一顿地说: “对,我非他不可。” 短短几个字,像是打开了一道阀门。 虞听晚不愿再掩饰,不愿在粉饰太平。 她猛地推开他,甚至不顾自己狠狠撞在身后殿门上的脊背,对上他视线。 将一切伪装太平的薄膜狠狠撕开。 “我就是不愿意待在宫里,我就是想离开这里,我就是喜欢宋今砚!” “谢临珩,你凭什么阻止我?”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他才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他才是我真正爱的人,是我原本就要嫁的人!” “你凭什么阻拦我!” 虞听晚将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尽数宣泄,就像被压抑逼迫到极致的一个人,崩溃的那一瞬间,是顾不上后果的。 她盯着他质问,口吻冷极,“你父皇囚禁我母亲还不够吗?谢临珩,你又凭什么囚禁我?” “你们谢家的天下我不稀罕,你们谢家的皇宫我也不屑踏足,你凭什么不放我离开!凭什么毁我的婚约?!” 谢临珩看着她眼底的泪花,看着她因为愤怒和恨意而洇红的眼尾,喉中短促地挤出一丝讽笑。 “这才是真心话,对吧?” “虞听晚。” 他慢慢唤着她的名字,强自压下针扎般刺痛的心脏,迎着她警惕的眼神,往前逼近一步。 在她想侧身躲开的时候,反手拽住了她手腕,不让她逃。 “你恨我,是吗?” 他指尖轻轻抵住她心口,低眸盯着她的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 “宫变那日吗?” “如此看来,”他话中是说不出的讥诮:“这三年,还真是委屈宁舒公主了,对着我这个仇人笑脸相迎。” 虞听晚努力压抑着紊乱的心绪。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办法回答谢临珩的问题。 正如同她做不到全心感激他或是全心恨他。 她的命是他救的,没有他,她或许早就死在了奸臣丞相的剑下,又或许生不如死地沦为北境权贵的玩物。 正如先前所说,他对她有恩,她也确实该感激他的,只是……将她困在这深宫里,阻她离开的,偏偏也是他。 第50章 谢临珩,你别发疯! 第50章 谢临珩,你别发疯! 良久。 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 让自己维持声音的平静。 同他商量: “谢临珩,放我离开吧。” 她喉咙动了动,接着说: “我身为前朝的公主,无心国事,又没有哥哥或弟弟,我的存在,根本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东陵国也好,现在的皇宫也罢,我都不要,我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半生过平凡的生活。” “你强留着我,没有什么意义,我对你的帝位起不到半点帮助,我的存在,也给不了你任何加持。” “我们就当——” 她话音停了停,终于缓缓抬睫看向他。 “从来不曾有过这些恩怨纠缠,把交集定格在三年前你救下我的那一日,这份恩情,我铭记一生,好吗?” 谢临珩心脏疼到麻木。 他面上不显,只眸色平静地看她。 冷静地问:“然后呢?” “宁舒,我放你离开,然后呢?” “你打算去哪?” “找宋今砚?嫁给他,履行你们当时的婚约吗?” “可是宁舒,”他骤然逼近,掌心扣着她后颈,嗓音发狠,“他有能力护住你吗?” 虞听晚望着他沉怒的眼眸,掐紧掌心。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只求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我们? 谢临珩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这两个字这么刺耳。 他冷笑,“我若不放又如何?” “我若非要——”他下颌绷紧,说出自己最不屑、也最不耻的那句:“挟恩图报又如何?” 他俯身,逼近她,薄唇靠近她唇角。 在她又一次想偏头躲开的时候,谢临珩蓦地掌住了她后脑勺。 握着她腰身的另一个手,悄无声息地勾住了她腰带。 “宁舒,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告诉过你,若再让我知道,你和宋今砚私底下还有联系,就不会再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他忽而轻笑,音质却冷的让人发寒。 “既然你不喜欢我们现在这种相处模式,那今晚就换一种。” 音落,他手指用力。 虞听晚腰间的绸带瞬间被扯开。 外衫随着绸带的掉落依次散开。 她额角猛地一跳。 下意识去捂衣裙,还没抓住,就被谢临珩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 “放开我!”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危险蔓延全身。 她挣扎着拍打他肩膀,“谢临珩!你别发疯!” 谢临珩不理会她的反抗。 疾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扔了上去。 虞听晚本能地往后躲,却被他拽着脚踝扯回来。 他将人反剪着扣在怀里。 欺身上前,重重吻上她的唇, 将她所有的反抗都堵在唇齿间。 “唔!” 虞听晚眼底立刻被逼出水雾。 手腕用尽全力挣扎,却半分都撼动不了他的桎梏。 唇角刺痛,淡淡的血腥味蔓延。 谢临珩压住她所有的反抗,蛮横地抵开她唇齿,咬着她的呜咽,长驱直入,发狠深吻。 虞听晚被压在床榻上的指尖陡然攥紧被褥,指节渗着青白,眼底的水雾迅速凝聚,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滚落,砸在谢临珩手腕上。 男人动作顿了下。 可转瞬,大殿上她执着求赐婚的那一幕,阴魂不散地再次钻进脑海。 男人漆暗的眸底再次阴沉下去。 咬着她唇瓣不退反进。 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她,直到她喉咙深处的呜咽转化为羸弱的哭腔,才停下这个吻。 他从她唇上退开。 冰冷的指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心悦他是吗?” 冷到极致的嗓音,伴随着衣裙被撕碎的声音。 “宁舒。” “孤让你看看,他宋今砚,敢不敢要孤幸过的太子妃!” “不行……不可以!”虞听晚含泪摇头。 甚至在他再一次伸手来撕她衣服的时候,情急之下,狠狠咬在了他手腕上,企图让他停下。 谢临珩看着她的动作。 任由她咬,半点不为所动。 直到手腕上被咬出深深的牙印。 血液慢慢渗出。 直到虞听晚下颚发酸,再也用不上力。 谢临珩掐着她脸颊,让她松开口。 拇指抚过她唇角沾染上的血痕,笑得残忍疯肆。 “正好,礼尚往来。” “你既然也让我见了血,那待会疼了可别哭。” 虞听晚惧得发抖。 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就被他用力扯掉。 同一时刻,男人青筋分明的手掌,掐住那截绵软腰肢,过分又不容置喙地死死按在自己怀里。 虞听晚崩溃哭出声。 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掉个不停。 “不要!” “不行……” 谢临珩不厌其烦地吻上她眼角。 长臂一挥,鲛纱帐落下。 偌大的床榻,顿时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只隐约传来女子绝望压抑的哭泣: “谢临珩……别逼我恨你!” “那就恨吧。”若是忽略那语气中涩到极致的嫉恨和痛色,他嗓音听起来颇为随意。 ……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 也注定是多人难眠的一夜。 阳淮殿外面。 墨九和墨十一左一右站在殿外很远的地方,动作整齐划一地抬头看天。 在里面叫了三次水,很快又再次响起女子压抑的哭声时,墨十叹息着往寝殿的方向看了眼。 轻身掠到墨九身边,皱眉问: “你觉得,主子这样对吗?” “宁舒公主一心想出宫,可主子……却偏偏将她困在这里。” 墨九眼底的悲悯一闪而过。 几息后,他摇头,叹息道: “墨十,我们阻拦不了,也没有资格去判定此事的对错。” 仰头看着空中黯淡的月色,墨九心情复杂。 他之前只是担心,自家主子会走上陛下的老路,现在来看,他们太子怎会走陛下的老路? 他们主子,分明比陛下还更疯十倍百倍。 — 天色将晓,寝殿中,谢临珩搂着怀里汗涔涔的姑娘,漆黑眸色中,浓稠的爱意和尖锐的涩痛交织。 他低头注视着她泪痕未干的眉眼,指腹很轻很轻地将她眉心的折痕捋平。 喉咙微滚,良久,呢喃着问: “为什么不继续骗我?” 他明明,都快说服自己相信她了。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就真的相信她了。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可为什么,她不能再多骗他一点。 宋今砚究竟有什么好,连护她安危都做不到,却还是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喜欢。 第51章 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51章 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阳淮殿外。 在暗卫又一次来传,若锦和岁欢闹着要见宁舒公主时,墨九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沉沉叹气,交代暗卫。 “随她们闹,但千万别伤到她们,她们不论打还是骂你们都受着,那是宁舒公主在宫中除了泠妃娘娘之外最看重的人,少了根汗毛,主子都饶不了你们。” 暗卫憋屈地点头,身影一闪。 去了阳淮殿对面的宫殿。 认命地等着那两位姑奶奶对着他“发泄怒气”。 — 翌日一早。 中宫。 秋华将昨日在辉栾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后。 “你是说,宁舒当众请旨赐婚,太子竭力阻拦?” 秋华点头,“是的,消息千真万确。” 皇后狠狠拍了下桌子。 眉眼瞬间染怒。 “那贱人的女儿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去贴!” 秋华不敢吭声。 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皇后独自生着气,片刻,她忽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当即看向秋华: “太子现在在哪?” 秋华不敢耽搁,“好像是在阳淮殿。” 皇后眯眼,“一大清早,就在阳淮殿?” “太子昨夜没有宿在东宫吗?” 秋华战战兢兢:“这个……奴婢不知。” 东宫的消息,向来森严。 她们这些人,进不去东宫,也打听不到东宫的消息。 皇后起身,在殿内踱步片刻。 转瞬又停住。 脑海中一抹思绪闪过,她冷笑着开口。 “秋华,你说除了本宫,这皇宫里,还有谁不想让太子和宁舒在一起?” 秋华沉思刹那,缓缓看向主子。 试探着问:“娘娘您是说……陛下?” 皇后脸上浮现阴狠,“为了留住霁芳宫那位,我们的陛下断不会让太子和宁舒在一起,不然传出去,还成何体统?” 她侧目,吩咐秋华:“去准备一份参汤,本宫亲自送去承华殿。” 秋华应声:“是。” — 正午。 阳淮殿。 虞听晚浑身酸疼的醒来。 还没睁眼,那种难以言喻的酸疼便传遍全身。 她轻抽了口气,正要撑着身体坐起, 鲛纱帐便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撩开。 虞听晚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那人垂着眼,毕恭毕敬道: “公主,太子殿下让奴婢来伺候您。” 虞听晚漠然转眸,嗓音冰冷。 “若锦和岁欢呢?” 小宫女低着头,轻声回道:“她们在偏殿,让奴婢伺候公主洗漱吧。” 说着,她伸出手,想扶虞听晚起来。 虞听晚避开她的动作,神色淡冷。 “出去!让若锦和岁欢进来。” 小宫女为难,还想劝说:“公主……” 虞听晚半个字都不想听,身体的疼痛和满榻的凌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昨天一整晚的荒唐混乱。 发狠的侵占,无度的索取,无休无止的占有…… 每一幅画面,都让她喘不上气。 “出去!” 小宫女没辙,只能退身离开。 小半个时辰后,谢临珩踏进寝殿。 虞听晚一身单薄素衣站在门口冷风中,额角的碎发划过眉眼。 谢临珩眉头皱了皱。 正想将披风裹在她身边,还没碰到她人,就被她冷冷侧身躲开。 她看也不看他,目光虚无望着一个方向,脸上连半分情绪都没有。 “放我走,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得到? 他嘲弄勾唇。 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抗拒,强行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修长匀称的指尖,勾着衣领处的系带,将她整个裹进去,免得她被冷风吹病。 “宁舒,我想要的——” “从来不是一时一夜的欢愉,而是你长长久久陪伴在我身侧。你几时做到了?” “呵……”她讽刺抬眼,看着阳淮殿外一层又一层的侍卫,“长长久久?” “你说的长长久久,就是像陛下困住母亲那样,把我困在这个囚笼里一生一世?” “我不会困住你。”他握住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指,“这些侍卫,马上就会离开,你的生活,还是和从前一样,整个皇宫,你都可以任意去。” “宁舒。” 短暂沉默,他喊她的名字。 虞听晚厌恶偏头,却被他捏住下颌。 他无视她眼底的怨恨与冷漠,直白地将自己的心意剖析在她面前。 任由她践踏。 “只要你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今后一生,我都不会阻你出宫。” “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许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自由出入皇宫,只要你答应嫁我,如何?” 虞听晚不为所动。 “不可能。”她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伤他的话:“我有喜欢的人。” 谢临珩垂于身侧的手指收紧复又松开,眼底妒色骤涌,最后又悉数被压制下去。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也当没有听到她这句回答。 抬步动身,想带着她往里走。 “侍奉的宫女说你不肯吃饭,过来,我带你用膳。” 虞听晚甩开他,半步不动。 朝他看去。 “你把若锦她们弄到哪里去了?让她们回来。” 谢临珩侧身看她,嗓音平静。 “你不吃饭,她们不会回来。” 虞听晚跟他倔到底,“她们不回来,我什么都不吃。” 两人对峙良久。 最后,谢临珩沉声吩咐墨九: “让她们回来侍奉公主!” 墨九立刻点头,一步不停冲去偏殿,将那两位快把偏殿捅出窟窿的姑奶奶接回来。 “这样行了吗?”他靠近半步,问她。 虞听晚没回答,越过他去了内殿。 谢临珩正要跟进去,墨十从后面跑过来,快声禀报: “殿下,朝中张大人求看。” 谢临珩没犹豫便进了内殿,扔下一句:“让他等着。” 虞听晚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扫过桌上道道精致的菜肴,在谢临珩的注视下,味同嚼蜡地嚼着面前最近的一道菜。 其余的饭菜,一点没碰。 谢临珩看得直蹙眉。 拿起筷子,亲自夹了些平时她喜欢的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中。 虞听晚垂眸扫了眼。 碰都没碰,便放下筷子,“饱了。” 她起身,“太子殿下请回吧。” 谢临珩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僵,他静默两秒,敛声:“我待会再来看你。” 虞听晚没应声。 谢临珩前脚刚走,后脚若锦和岁欢就来到了寝殿。 见到自家主子,她们哽咽地奔过去。 “公主,您还好吗?” 第52章 给我生个孩子,我放你出宫 第52章 给我生个孩子,我放你出宫 虞听晚抿了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向若锦和岁欢,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 二人摇头。 若锦还没说话,岁欢就先愤愤不平地说: “我们可没有被他们欺负,不仅没被欺负,还差点把那两个冷冰冰的柱子暗卫打成沙包!” 虞听晚:“……” 岁欢声音小下去,颇为委屈: “他们不让我们见公主,我们又实在是担心,不管怎么说那两个柱子都无动于衷,最后实在气不过,就……揍他们了。” 虞听晚扶额,不禁为她们后怕。 “暗卫你都敢打?不怕他们反过来动手?” 岁欢撇撇嘴,“这不是……气昏头了么,没想这么多,那种情况下,焦急还来不及,根本顾不上后果。” 虞听晚沉默。 这倒也是,冲动之下,哪里想得了这么周全。 昨晚的她,何尝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将这层伪装的和平撕得连渣都不剩。 “公主……”若锦心疼地瞧着自家主子脖颈上那个昭示着昨晚发生了什么的吻痕。 她抬起手,想碰一碰。 最后却只是在半空悬了两秒再次放下。 虞听晚这会儿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下来。 她轻垂下眼,对若锦说: “帮我备一碗避子汤。” 若锦偷偷抹掉眼角的泪,压着哽咽,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 半个时辰后。 若锦捧着一个小碗,来到寝殿。 “公主。”她将汤碗递过去,眼里全是痛色,“有些烫,您喝的时候慢点。” 虞听晚接过。 试了试温度。 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碗中的汤药刚喝下小半,寝殿外,谢临珩的身影出现。 “在喝什么?” 这道声音骤然响起的那一瞬间,虞听晚捧着汤碗的手指一抖,随后本能的,在他走近前,将所有的药迅速喝下。 看着那空荡荡的碗,谢临珩眼底划过暗色。 “这是什么?” 虞听晚也不瞒他。 “避子汤。” 这三个字一出,殿内安静得诡异。 若锦和岁欢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想起昨晚太子殿下发疯的那一幕,这会儿不由得开始心里打鼓。 “都出去。” 若锦和岁欢纠结地看着虞听晚。 谢临珩指腹划过昨晚被她咬下的齿痕,嗓音寒肆,“别再让孤说第二遍。” 待殿内所有人都离开,他才一步步上前。 最后停在虞听晚咫尺之间。 俯身弯腰,冰冷的长指,抬起女子下颌。 似笑非笑:“宁舒着急让她们回来,就是为了避子汤吗?” 虞听晚没回答。 但面上的表情很明显。 ——就是为了避子汤。 谢临珩轻扯唇角,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下颌,话音轻飘飘的。 “那要是从今天开始,我天天临幸你,宁舒是打算日日服用这避子汤吗?” 虞听晚挣开他的钳制,起身就要离开。 谢临珩反手拽住她手腕,硬生生拉住她。 他缓缓直起身,口吻很是随意。 看向她的眸光,幽如万丈深渊。 “不如宁舒给我生个孩子,我就放你出宫,可好?” “不可能!”她没有任何犹豫。 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 到时候就算他说话算话,有孩子牵绊着,她真的能走得了吗? 就像她母亲,为了她,只能一再妥协,被困在霁芳宫中整整三年。 她这般冷言相拒,谢临珩倒也不怒。 反而甚是温和地从身后将她拥入怀里。 干燥温暖的掌心覆在她小腹上。 垂首轻吻着她莹润的耳垂,低低说: “既然不想要,那就不要了,反正——” “我们宁舒还小,没必要这么着急要孩子。” 他自欺欺人般,将她拒绝的原因全归结到她年岁还小上。 — 下午。 东宫。 谢临珩站在窗前,墨十急急忙忙地拽着太医院院首来到大殿。 太医踉踉跄跄站稳,正要行礼,就听到窗前的太子殿下说: “检查一下,这是短期的避子汤,还是长期的。” 墨九将药渣递过去。 太医一边应着,一边接过药渣,仔细辨别里面的成分和用量。 片刻后,他抬头,望向谢临珩。 “回殿下,这个只是普通的短期避子汤。” 说罢,他声音停了停。 随之又道: “微臣斗胆问一句,这汤药,可是……宁舒公主在服用?” 谢临珩侧身,神色半明半暗。 “不错,可有问题?” 太医躬了躬身,“是这样殿下,如果是宁舒公主,微臣觉得,公主并不需要服用避孕的汤药。” 谢临珩眸色一凝,“此话怎讲。” 太医娓娓道来:“宁舒公主体质偏弱,又气血较虚,本就不易有孕,微臣斗胆,若是长期服用此汤药,今后有孕的概率,怕是更小。” 他说完,殿内一片沉沉。 良久,谢临珩问: “那若是只用了今日这一次,会不会影响公主的身体?” “只服用一次,倒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说:“这副避子汤的药方,只是普通的药量,以后别再继续服用,不会对身体造成大的伤害。” 谢临珩垂下眼帘:“孤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公主的身体彻底调理好。” “另外,以后若是阳淮殿再去取避子药,第一时间告诉孤。” 太医颔首:“微臣明白。” “退下吧。” — 承华殿。 王福在殿外同来人说了几句,很快来到大殿禀报: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谢绥坐在伏案前,头也没抬。 直接挥手,“让她回去。” 王福有些为难,在原地站了站,斟酌着将皇后的意思传达到位: “皇后娘娘说,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说,不会很久,也就几句话的功夫。” 谢绥烦躁地扔下朱笔。 脸上浮现不悦。 几息后,才摆手让皇后进来。 很快。 轻缓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 谢绥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皇后将参汤轻轻放在桌面上,看向谢绥,柔声关切: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吗?” 谢绥捏了捏眉,并无和她寒暄的意思。 皇后为人阴狠心机深,典型的佛面蛇心,多年夫妻,谢绥深知她秉性,根本不被她表面这一套虚情关怀的模样欺骗。 “王福说,你有事找朕?”他没心情和她打谜语,直接问:“什么事?” 二十多载的夫妻,皇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省去了那些虚浮的寒暄,直奔主题: “今日一早,臣妾听说,昨日宁舒和状元郎一道请旨赐婚,但太子……却压下这门婚事不让赐。” “陛下,此事可当真?” 第53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 第53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 谢绥转着手中的佛珠。 提及谢临珩和宁舒,面上烦躁明显更甚了些。 “当真。”他说。 皇后微微眯眼,面上和语气一派宽容大度,全然为皇室着想的模样。 “因泠妃姐姐的缘故,宁舒长住宫中,和太子接触频繁,如今临珩按下宁舒的婚事,臣妾担心,他们两人再生出什么事端。” 她边说边审视着谢绥的表情。 “倒不是说宁舒不好,相反,宁舒公主身为建成帝唯一的女儿,金尊玉贵,出身高,样貌好,礼数佳,非寻常世家嫡女能比。” “但,她毕竟是泠妃姐姐的女儿……” “依臣妾来看,不如陛下下旨,将宁舒嫁出皇宫,也给太子钦定太子妃,迎入东宫,让他们二人各自婚嫁,彻底断了这份念想如何?” 谢绥沉默一会儿。 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住。 他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当年被建成帝赐婚赐下的发妻,问: “让太子娶太子妃之事,你和太子说了吗?” 皇后脸色一僵,低讪,“还未。” “太子素来不与臣妾亲近,臣妾的话,他听不进去多少。” 谢绥起身,眼底冷锐。 “这事,朕知道了,皇后回去吧。” 皇后没办法再说其他,顺从躬身行礼告退。 直到回到中宫,她脸上的假面温和才褪去,露出伪装之下的怒色。 秋华上前,轻声询问: “依娘娘看,陛下是何意?莫非真打算成全太子殿下和宁舒公主不成?” 皇后冷哼,“他怎么会甘心成全太子和宁舒,真若是成全他们,他又怎能再将泠妃留下。” “咱们的陛下,是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太子翻脸。” 谢临珩既在大殿之上公然阻止宁舒和宋今砚成婚,那他对宁舒的心意,便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了。 她生的儿子是何等冷漠疏离的性子,她清楚,谢绥这个亲生父亲,更是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谢绥才不敢轻易下旨。 一旦将宁舒嫁出皇宫,那他和太子之间,势必反目。 整个东陵都握在太子手里,谢绥这个皇帝空有其名、并无实权,这种情况下,要不要和太子翻脸,他需要好好思量。 可她却等不了这么久。 多拖一日,变数就更多一分。 她必须尽快,将这颗毒瘤,亲手剜去。 “秋华。”她坐在宝座上,抚着指上的护甲,说:“派人多注意霁芳宫,想办法把昨日发生的事,告诉给司沅。” “霁芳宫……”秋华有些顾虑,“娘娘,咱们的人,是无法靠近霁芳宫的。” 更别说进去传信了。 皇后冷冷抬眼,“百密总有一疏,现在太子和陛下关系紧绷,派人日夜监视霁芳宫的动静,总能找到纰漏。” 她沉沉看向秋华,眸色狠辣:“明白了吗?” 秋华应声,“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 阳淮殿内。 虞听晚晚膳用得很少,岁欢担心她饿着,特意让人煮了一碗瘦肉粥端过来。 “公主,您晚膳没怎么吃,喝几口粥吧。” 虞听晚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的贵妃椅上,全程没往那粥上看一眼。 “放那吧,不饿。” 岁欢担忧地皱紧眉。 端着手中的粥,扭头去看若锦。 若锦对着她无声摇了摇头,示意她放下粥出来。 岁欢心里叹了口气,将粥放下,又拿了个薄毯给自家主子披上,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 殿门外面,若锦站在台阶之下。 和岁欢肩并肩,看着殿内的方向。 不多会儿,岁欢耐不住性子,用力跺了跺脚。 “若锦,你有没有发现,公主今天不太对劲?” 若锦侧身看向别处,无力与心疼尽数揉碎在语气中。 “出了这样的事,公主能对劲才怪。” 她抬头望了望今晚阴沉沉的天。 随后坐在了台阶上,抱膝道: “你我都清楚,公主一心想着出宫,努力这么久,各种方法用尽,眼看着出宫近在眼前,却发生了这么一遭。” “换了谁,都会接受不了。” 岁欢肩膀耷拉下来,背脊弯下去,卸下劲,跟着若锦一块坐在台阶上。 “公主现在的状态,有种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的感觉,再这样下去,我怕公主吃不消,得想办法,让公主重新振作起来。” “只有心中存着希望,才能重新振作,而现在……” 若锦后半句没有说完,但岁欢听得懂她话中的意思。 被困在这深宫中,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希望在哪里? 哪儿来的希望? 自家主子全力谋划出宫,甚至不惜用上了自己的婚事做赌,最后却功亏一篑。 这种打击,一时半会儿,很难缓过来。 一刻钟后。 侍卫来报,太子殿下来了阳淮殿。 听到消息,若锦和岁欢立刻站了起来。 同时看向殿内。 若锦神色沉重,停顿半秒,她没去里面禀报,而是自作主张去了阳淮殿外面。 “太子殿下。”她跪在谢临珩面前,垂首说:“公主今日精神不济,已经歇下了。” 谢临珩站在阳淮殿外面。 没有往里去。 他目光望着虞听晚寝殿的方向。 挺拔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中伫立良久,最后才说: “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来东宫禀报。” 若锦暗暗松了口气, 知道这是今晚不在阳淮殿留宿的意思。 “奴婢谨记。” 谢临珩视线没动。 仍然看着寝殿的方向,掩于袖中的指尖渐渐蜷起。 “回去吧。”他吩咐若锦。 若锦起身,行礼告退。 谢临珩在阳淮殿外待了很久。 直到更深夜重,寝殿中盏盏灯火接连熄灭,陷入一片漆暗,才再次开口: “走吧。” 墨九无声点头,跟在他身后,回了东宫。 — 接下来的几天。 谢临珩没再来阳淮殿。 尤其是晚上,一次都不曾再来过。 这几天的平静时光,给了虞听晚稍作喘息的时间,也让她脑海中绷到极致的那根弦慢慢松缓下来。 三天后。 宋家,书阁。 宋太傅宋顼在宽大的书桌上提笔落下“宁静致远”四个大字。 宋今砚站在书房的另一侧。 视线落在宋顼写的字上。 宋顼写完最后一个笔顺,没抬头,注视着墨渍未干的字体,说: “为父帮你一一问了昔日朝中的旧识,这几天皇宫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传出宁舒公主的消息。” 宋今砚攥紧手,垂着眼,没出声。 宋顼终于抬头。 一张步入中年的“国”字脸庞上,在注视着人时,给人一种儒雅却又不怒自威的冲击之感。 “今砚,为父知道你对宁舒公主的心意,但当今圣上不放人,你和宁舒公主当年的婚约,便不作数。” 说着,他喟叹一声,放下笔。 踱步来到宋今砚旁边,拍了拍他肩膀。 “或许,你真的该放下当初的执念了,你和宁舒公主,终究是有缘无分,强求不来。” 宋今砚眼尾下耸,不愿再听这种话。 他打断父亲,说:“今日我当值,我借着进宫的机会,打探宁舒当下的消息。”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宋顼喊住他,提醒道: “今砚,皇宫不是寻常地方,你身为外臣,哪怕当值,也进不了后宫。依为父看,你应该放下这份心意,放下过去,面对未来。” 宋今砚停下,短暂静默后,他下颌绷紧: “父亲,我不甘心。” “全东陵谁不知道,我和宁舒是先帝亲赐的婚约,她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是我将来共度一生的妻子,我做不到把她拱手让人。” 第54章 他做不到,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 第54章 他做不到,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 宋顼拧眉,在他再次抬步时,忽而说: “哪怕,当今储君有着将她立为太子妃的心思,你也要与之相争吗?” 宋今砚眼底的神色猛地一暗。 指尖刹那间蜷紧。 眉眼处的温润仿佛在刹那间蒙上了阴翳。 这次隔了好一会儿,书阁内,才响起他的声音。 “——她本来就该是我的妻子,无论那人是谁,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 东宫大殿。 沈知樾歪歪斜斜地靠在座位上。 手中玉萧漫不经心地转着。 一双桃花眼时不时看向对面伏案前处理政务的好友,好一会儿寂静后,他终于忍受不了先开口: “哎我说,今天这么淡定?如果我没记错,今日是宋今砚当值吧,你不用防防情敌?” 谢临珩头也没抬。 半分眼神没给他。 沈知樾也不气馁,转着自己的爱萧,语气中掖着几分好奇地问: “你和宁舒,以后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自从沈知樾今日过来,这是谢临珩说的第一句话。 世上的很多事,往往是当局者迷。 沈知樾身为局外人,多数时候,会比他们这些局内人看得更清楚。 “依我来看。”他长叹,“一味的强夺,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临珩,”他神色正了些,看向他,衷心劝道:“你总不能让你和宁舒变成下一个陛下和泠妃。” “感情之事,最是强求不得。” “宁舒的性子又倔犟,你逼得太过,容易适得其反。” 谢临珩放下笔,手肘撑在伏案上。 眸色低暗,“我又何尝不知,这三年,我急于四处平定叛乱,就是为了能有一日,用这和平盛世为聘,娶她为妻。” “我从未想过,会和她走到这一步。” 他一步步平战乱、治国家,努力把东陵变成宫变前的繁华盛世。 只为能有一天,将重新富裕强盛的东陵皇朝亲手交给她。 因过往的恩怨,皇后不喜欢泠妃和她,哪怕在外平乱,他都不敢松懈宫中的半分消息。 生怕她受欺负,受伤害。 她心里消弭不了宫变的伤痛,他就禁令宫中所有人,不准提及和宫变有关的半个字,以免惹得她伤心。 这三年,他从不曾逼迫过她任何事。 她想见泠妃娘娘,他就每隔一段时日,去劝父皇很久,让父皇同意让她们母女相聚一会儿。 虞听晚一直以为,这三年,她能隔三差五的去一趟霁芳宫,是谢绥的意思。 其实,这几年她每一次去见司沅,都是谢临珩在承华殿帮她争取的。 宫变过后,东陵大权虽然在谢临珩手中,谢绥只是名义上的皇帝,但唯独霁芳宫的事,谢绥半点不让步,也不让谢临珩插手。 他不让任何人靠近霁芳宫。 也不让任何人见泠妃, 这其中,自然包括虞听晚。 正如谢绥先前自己所说,虞听晚是司沅和建成帝唯一的孩子,建成帝故去,司沅每每见到虞听晚,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建成帝。 而谢绥,一心想让司沅忘了建成帝,他又怎会让虞听晚去霁芳宫。 一次又一次,全都是谢临珩以各种说辞,让谢绥短暂松口,虞听晚才得以去霁芳宫,和司沅相聚片刻时光。 还有中宫那边。 皇后对泠妃母女恨之入骨,再加上皇后又是个有心狠手辣的,哪怕谢绥答应司沅尽力护着虞听晚,他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皇宫就这么大,阳淮殿在中宫的眼皮子底下,皇后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做点什么,不可能三年都找不到机会。 只不过是,阳淮殿的周围,有大量谢临珩为虞听晚挑选的暗卫和心腹,以保她绝对的周全。 只是这些事,从没有人知情。 包括虞听晚。 在过去那几年,谢临珩是真的没想过逼她。 他所想的,全是如何保护她,将她父亲的天下恢复到曾经的鼎盛,护她们母女安然无虞。 谢临珩从前觉得,时间总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他可以等到,她放下过去,慢慢看到他,接受他的那一天。 他可以等到,她逐渐敞开心扉,忘了宋今砚的那一天。 他甚至连所有的未来都想好了。 大到东陵,小到泠妃将来的去从。 所有的一切,他都在准备,一日不停。 可是—— 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放不下宋今砚。 甚至还会公然求赐婚。 “以和平盛世为聘……”沈知樾低喃着这几个字。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世人都说,从宫变的那一天起,东陵就更迭了朝代,皇权就易了主。 可却无人知道,东宫储君谢临珩,从未想过将东陵变成谢家的。 他要的,从来不是这天下的君。 只是虞听晚的夫君, 东陵国宁舒公主的驸马。 世人只知,宋家嫡子温润无双、才貌双绝,为了宁舒公主苦等三年。 却无人知,万民仰、朝臣敬、被无数世家后辈视为楷模的东宫储君,为了护住心中所爱,默默背负了多少。 …… 初夏的天最是多变。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忽然狂风骤雨、黑云压城。 沈知樾站在殿前,望着外面如瀑的暴雨。 嗓音混杂着闷雷声,传入大殿。 “那你打算以后如何,要放手吗?” 谢临珩走过来,漆黑的眼眸瞧着外面青石路上密密麻麻砸下来的雨珠。 “放不了手。” “从三年前救下她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再放手。” 若在盛世,宋家确实是一门好姻亲,宋今砚也的确是一个值得嫁的如玉郎君。 在宫变之前,东陵国盛世太平的那段时间,谢临珩哪怕嫉妒得发疯,都从未想过破坏她和宋今砚的婚姻。 更没有想过将她夺过来,占为已有。 可是,乱世中的宋家,战火纷飞下的宋今砚,还有能力护住她吗? 他护不住。 宋今砚读的那些诗书,写的那些辞藻华丽的文章,以及对国家大事侃侃而谈的看法,说到底,不过是纸上谈兵,护不了她半分。 所以—— 谢临珩阖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暗色。 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没办法放手。 他做不到,再次将心爱之人交给一个护不了她周全的男人。 第55章 捡香囊 第55章 捡香囊 翰林院。 滂沱大雨下,宋今砚站在殿前。 望着院中的雨幕。 左侧红漆廊沿下,不时有官吏走过。 宋今砚在门前停了一瞬,沿着长廊,去了最左侧的拐角处。 在这里,只稍一抬眼眺望,就能看到虞听晚的住处——阳淮殿。 东陵皇朝的翰林院设置在了皇宫内部。 和阳淮殿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他在拐角处待了好一会儿,奢望能看到想见的那抹身影。 一刻钟后。 翰林院院史林大人来到这边,见他一直往对面的方向看,好奇地抬头眺望几眼。 视线之中,除了巍峨瑰丽的宫殿,再无其他。 他纳闷询问:“宋大人,这是在看什么?” 宋今砚扬了扬唇,抬手指了指阳淮殿的方向,不动声色打探: “那个位置,是宁舒公主的住所吗?” 林宏朗是翰林院的老臣,对于皇宫的许多事都很熟悉。 像翰林院周围挨着的是哪些宫殿这种简单问题,他一一都能答出来。 “那个啊,是阳淮殿,正是宁舒公主的宫殿。” 宋今砚眸子一转,看向阳淮殿右侧更加庞大的殿宇,眸色无形中暗了下来。 “宁舒公主的住处,和太子殿下的东宫,离得这么近?” 虞听晚当众求赐婚的那天,林大人身为翰林院的老臣,也在现场。 是亲眼目睹那场赐婚风波的‘见证者’之一。 太子殿下的反应,他更是全程看在眼里。 所以对于宋今砚这个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深意的问题,他很聪明地没有直面回答。 只避重就轻地说: “东宫是何等森严的地方,一般人,根本靠近不了那里半步,哪怕走到东宫大殿面前,也是进不去里面的,距离再远或再近,都没有什么差别。” 说完,他正欲离开。 却见宋今砚侧过身,正对向他,礼数周全地行了个礼,恳切地问: “林大人是朝中重臣,又在宫中待了多年,今砚想知道,近期有没有宁舒公主的消息,不知林大人可否告知。” 林宏朗:“……”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的宋今砚。 隔了好几秒,才说: “宋大人啊,咱们只是外臣,虽然翰林院设置在了宫内,但并非什么消息都能听到。” “而且——”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看在同在翰林院当值的份上由衷劝了句: “皇室的事,哪是我们臣子能置喙的?” 出身世家,宋今砚怎会听不懂林宏朗的话外之意。 他垂了垂眼,颔首。 “林大人说的是,是宋某唐突。” 瞧着面前这位皇城中美名远扬的青年才俊,再回想那日辉栾殿上太子殿下罕见动怒阻止赐婚的那一幕,林宏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雨势缓缓小了些,林宏朗离开后,宋今砚在原地停了会儿,也转身往回走。 只是在路过长廊回大殿时,一名撑着伞、侍卫模样的男子疾步进了长廊,不凑巧的正好和走过来的宋今砚撞在一起。 那人没反应过来,这么一撞,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宋今砚微蹙眉,出于修养,虚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 侍卫立刻跪下,伏身跪地:“是属下有眼无珠,请大人恕罪。” 方才伞面抵过来,上面的雨水蹭上了衣袖,留下一小片水渍,宋今砚挥了挥袖,说: “无事,下次注意些便是。” 侍卫连声道谢。 宋今砚错身离开。 在他走远后,侍卫起身。 合上手中的伞,正准备进殿禀报自己的事务。 刚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就发现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去看。 发现是一枚特别精致的香囊。 侍卫是别的宫当值的,对翰林院的新人并还不熟悉, 再加上刚才全程没抬头,没看到宋今砚的长相,长廊上又人来人往,他不确定这香囊到底是谁的。 正想拾起来送到翰林院正殿,让失主自行来领,恰巧来翰林院办事的墨九瞧见了这一幕。 宋今砚在一些重要场合,大多都戴着这枚香囊,墨九对它并不陌生。 见到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拦住离开的侍卫,指向他手中的香囊,“赵武,这香囊……是你捡的?” 赵武回身,看清来人,恭敬地弯腰行礼,“原来是墨九大人,这香囊是属下刚在地上捡的,正想送去正殿,问问失主是谁。” 墨九笑脸伸手,“我认得这香囊,你给我吧。” 赵武当即递了过去,“有劳大人,那属下先去禀报职务。” 墨九接过香囊,淡定点头。 在赵武离开后,墨九将香囊攥在手里,做贼心虚般迅速往四周看了看,快速回了东宫。 — 沈知樾正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大殿,就见墨九这个沉稳的愣头瓜捡到宝藏一般冲了进来。 并将他无视个彻底,直直朝着谢临珩奔去。 “咳……”墨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香囊奉上,“殿下,属下方才……咳,捡到了一枚香囊。” 谢临珩正在批奏折,没看他手中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正想说“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东宫捡”, 当下意识抬头,目光无意间落在墨九手中的香囊上时,眼看着要吐出的字眼倏地咽了下去。 并将香囊接了过来。 谢临珩捏着香囊上方的系带,蹙眉拭去香囊上沾染的湿土。 问:“在哪捡的?” 墨九眼神有些飘忽,“……在翰林院捡的。” 快走到门口的沈知樾忍不住好奇。 折身回去。 打算看看墨九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居然能让谢临珩把捡来的垃圾留下。 片刻后,当他看清那香囊的全貌,沈知樾沉默了。 他一言难尽地转头去看墨九。 嘴角抽搐。 刚才墨九怎么说来着? 捡的? 宋今砚还能丢宁舒亲手做的香囊? 别不是墨九这愚衷的家伙趁着人家宋今砚今天当值给偷回来的吧? 他指了指香囊,脸上明显不信,“墨九,你还能捡到宋今砚的心头爱?” 墨九眼神更飘,“啊……大概是。” 他谦虚补充:“也就……运气比较好。” 沈知樾:“……” 他回头去看谢临珩,却见他们太子殿下正认真地拿手帕一点点擦干香囊边角上的水渍。 还破天荒地夸赞墨九:“嗯,运气不错,继续保持。” 墨九受宠若惊地‘心虚’应下:“多谢殿下,属下一定保持住这好运气。” 站在一旁,简直没眼看的沈知樾:“……!” 墨九侧身,对着沈知樾喜滋滋地行了行礼,去殿外忙活自己的事了。 而表情难以言喻的沈知樾:“……” 回过头,瞅着那个香囊,他瞥向谢临珩腰侧宝贝似戴着,从不离身的香云纱香囊。 纳闷问: “你不是有一个了吗?还要这个干什么?” 擦干水,谢临珩将它放在一旁案上,口吻中听不出具体情绪:“不如这个精致。” 沈知樾呼啦呼啦摇扇子,心里暗道:再精致,你也戴不出去! 这念头还未落,他忽的想到什么,扇子“刷”的一合。 盯了盯那香囊,又若有所思地看谢临珩。 他好像知道,好友为什么要留下它了。 先前他们太子殿下一直嫉妒宋今砚有宁舒亲手送的香囊,为此,谢临珩还特意向宁舒讨了一个香囊。 香囊这东西,和发簪一样,男女之间互送,都有钟情之意。 现在宋今砚的香囊被墨九捡给了谢临珩,换个角度来看,全东陵,不就只剩谢临珩有宁舒亲手绣的香囊了? 啧啧。 想清这层含义,沈知樾不禁摇头。 真是小心眼。 谁能相信,堂堂东陵储君,竟然吃一个香囊的醋,还逮着这芝麻大点的事计较。 果然,被感情冲昏头脑的男人,心思都让人难以琢磨。 第56章 今天晚上,我在东宫等你 第56章 今天晚上,我在东宫等你 一场疾风骤雨,将皇城的温度降下去好几度。 虞听晚日日待在阳淮殿中,比之以往,更不愿意出门。 岁欢和若锦细致入微地侍奉着,每日想方设法的让主子开心一些。 赐婚那场风波过去,皇宫重新恢复了平静。 所有的波涛汹涌,都好似隐藏在了这一层薄薄的平静之下。 先前在辉栾殿,谢绥说赐婚之事,稍后再议。 直到现在,承华殿也没有任何圣旨传出。 这天正午,天色终于放晴。 虞听晚坐在桌前翻着一本书打发时间,指尖划过纸页,正要翻过,若锦罕见地急匆匆闯进来。 “公主!” 她都没站稳,就焦急地道: “霁芳宫传出消息,泠妃娘娘好像病了。” 书“砰”的一下掉在桌面上。 虞听晚骤然起身。 慌乱中,手指带翻了放在桌角的茶盏。 “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片乱溅。 顾不上地上的狼藉,立刻问: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她语气中尽是急色:“到底怎么回事?” 尾音未落,虞听晚就急着往外走,赶去霁芳宫。 若锦快步跟在后面,“具体的,奴婢现下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虞听晚失了冷静,“请太医了吗?” 若锦点头,“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已经让太医院院首陈洮过去了。” 虞听晚一路来到霁芳宫,由于走的太急,发簪末端的流苏晃得厉害。 她顾不上仪态,甚至都没来得及停下来歇一步,进了霁芳宫庭院,提起裙摆就要进大殿。 却在踏上殿前台阶时,被两旁的侍卫拦住。 “宁舒公主,没有陛下的旨意,您不能进去。” 虞听晚咬紧牙,指甲用力掐着手心。 母亲近在咫尺,却因为一道门,进不去,也见不到母亲现在如何。 她深吸一口气,和他们商量: “我就进去看一眼,有任何事,我一力承担。” 侍卫仍旧拦着,“抱歉公主,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岁欢急得想上前踹他们。 刚有动作,就被旁边的若锦死死拉住。 霁芳宫的守卫,全是皇宫的御军,和东宫的那些暗卫不一样。 东宫的暗卫,那天她们打了也就打了,太子殿下不追究,这事就没有别人知道。 可霁芳宫的御军,这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霁芳宫,但凡她们擅动一下,立刻就会被人揪住把柄,小题大做,牵出诸多无端是非。 虞听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这扇紧闭的殿门,又一遍问若锦: “太医已经进去了,是吗?” 若锦重重点头,握住她的手,宽慰: “已经进去了,公主,陈太医的医术是整个太医院最好的,有他在,娘娘一定会没事的。” 这几天虞听晚的情绪一直低迷,就像走不出心底的那道结一样,现在骤然间情绪起伏太大,神经绷得太紧,竟有种眩晕的感觉。 她视线晃了一下。 时刻关注她情绪的若锦率先察觉到异样,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公主?没事吧?” 虞听晚摇头,待缓过去那阵晕眩,才低声开口,“没事。” 她站在霁芳宫庭院中,谢绥不下令,侍卫不让她进去,她也不离开,就这么在这里待着。 在距离母亲最近的地方陪着。 整个皇宫中,霁芳宫是最特别的一处。 孤僻,死寂,除了层层守卫的侍卫,好像再没有其他生气。 在这种极致的静中,虞听晚心头所有情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全部压下来。 脑海中,过往及现在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尽数在脑海浮现。 母亲的处境,她将来的归途,赐婚的风波,再有……这皇权之下的不得已。 现在想来,和母亲的安危相比,赐婚的变数,又算得了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里面不时有侍奉的宫女出来。 全都脚步匆匆,不曾停留。 每一次,殿门打开时,虞听晚都努力的往里看,希望能看到母亲的影子。 可每一次,都以失望收尾。 她心里其实清楚,寝殿和殿门的距离远,她就算看,也看不到什么。 只不过是,心底存着那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奢望。 又过了好一会儿。 或许是一刻钟。 也或许是半个时辰。 霁芳宫外,响起侍卫整齐划一的跪安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这四个字,像是刺激到了虞听晚脑海深处的某一根神经。 空洞的眼底深处,缓缓升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 如那海上濒死之人意外抓住了一块漂浮的泡沫板。 她动了动近乎麻木僵直的腿弯。 转过身,朝着来人看去。 谢临珩掠过跪了一片的侍卫,薄唇轻阖,淡漠的嗓音溢出: “免礼。” 两人仅有几步的距离,短暂的视线相接,虞听晚无声攥紧了身侧的衣裙。 在他的注视下,第一次,主动朝他走过去。 这也是,这几天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皇兄……” 她停在他面前,细白指尖轻轻攥住他衣袖一角,仰头看他,嗓音低软,眸色哀求,半分没有那天晚上怨恨他的愤懑。 “皇兄,求你……帮帮我。” 女子唇色比之以往失了几分血色,显得有些苍白。 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又无助。 一双清澈水眸,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央求地望着他。 只那不时低颤一瞬的眼睫,透露出她此刻心中的不安。 谢临珩覆下眸,扫过她拽着他衣袖的指尖。 她攥得紧,指节都泛着青。 谢临珩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胸腔骤缩的顿疼之余,是无法言语的酸涩。 他静静看她片刻,注视着那容纳着他身影的瞳仁,薄唇微动,问她: “怎么求?” 虞听晚攥着他衣袖的指尖更紧一分。 她还没开口,就见谢临珩往前靠近了些,凝着她视线,低眸问: “先前宁舒求我,代价是陪我下棋。” “这次呢?” 虞听晚唇角压紧,没有犹豫:“皇兄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他将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拨开。 动作很温柔,声音也轻:“今天晚上,我在东宫等你。” 第57章 愿意吗? 第57章 愿意吗? 虞听晚眼睫无声抖了下。 她缓缓抬睫,看向谢临珩。 男人并不急,神色缓淡,语调也不疾不徐。 迎着她的目光,轻勾唇,问: “愿意吗?” 他的语气,好像有种,只要她说不愿意,他就立刻收回这句话的错觉。 虞听晚没有犹豫。 点头,应下:“好。” 谢临珩余光扫了眼霁芳宫大殿。 视线往下一垂,见她还攥着他袖口,说: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虞听晚慢慢松开手,颔首。 谢临珩抬步进了大殿。 层层守卫自动让开,离殿门最近的两名护卫不等谢临珩走近,就主动打开了殿门。 虞听晚慢慢转身,重新看向门口。 等着谢临珩的消息。 亲眼目睹刚才那一幕的若锦和岁欢心疼地看向自家主子。 她们刚开口,就听到虞听晚很低却很坚定的声音: “若锦,岁欢,我不能失去母妃。” “这个世上,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母妃了。” 若锦和岁欢鼻尖猛地一酸。 她们压住哽咽,握住虞听晚的手,说:“我们会一直陪着公主,永远都会。” 谢临珩进去后,殿门随之关闭。 很快,又被再次打开。 厚重殿门缓缓打开的动作,紧紧牵动着虞听晚的心。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 果然,下一秒。 谢临珩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他望着她,轻声说: “宁舒,来。” 两侧的护卫随声散开道路。 虞听晚一刻不等,立刻小跑着进去。 司沅躺在床上,还在昏迷。 床榻旁边,谢绥坐在漆木圆凳上,一只手握着司沅的手,满目担忧。 脚步声在外殿传进来,他转身看去。 当看到谢临珩身边的虞听晚时,眼底隐晦地划过一抹什么情绪。 谢绥随之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后者神情淡淡,看不出外露的表情。 虞听晚走到床边,见母亲昏迷不醒,交握在身前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谢绥还在场,她先是对谢绥问了个安,才问司沅的情况。 “母妃怎么突然病了?” 太医院院首陈洮正在一旁修改药方,闻言,转身回道: “启禀公主,娘娘这是风寒过重导致高烧昏迷。” 虞听晚拧眉,“风寒?” 陈洮点头,“是的,公主。前两天暴雨降温,娘娘风寒入体,加之娘娘这几年思虑过重、郁结于心,身体不复从前,这才导致一场高热烧致昏迷。” 虞听晚:“母妃昏迷多久了?” 谢临珩出去前交代过陈洮,虞听晚问什么,他就一五一十地答什么。 所以陈洮知无不言,回得很详细。 “已有一个半时辰。”他说:“娘娘是昨夜后半夜开始低热的,巳时高热昏迷。” 谢绥闭了闭眼。 刚压下的怒气再次席卷,他绷着额角,对王福道: “把昨晚侍奉的下人全拖下去,杖打五十!” 殿内寂静一片。 陈洮也不再开口,怕触了谢绥的怒火。 很快,调整药方后的汤药被端进来。 谢绥看了眼目光一直落在司沅身上的虞听晚,没再继续多待,起身,对侍奉的太监说: “泠妃醒后,第一时间来告诉朕。” 说罢,他视线在谢临珩身上一顿,转身离开了霁芳宫。 谢绥走后,虞听晚立刻坐在了床边。 接过宫女手中的药,捏着勺子亲自喂药。 司沅这次病情重,陈洮时刻在霁芳宫守着,不敢离开半步。 喂完药,虞听晚拿出帕子,擦了擦司沅唇角,问陈洮: “母妃什么时候才会醒?” 陈洮如实道:“待娘娘高热退下,基本就不会再有大碍,睡一觉,就会醒来。” …… 虞听晚没回阳淮殿。 一直在霁芳宫守着。 直到傍晚时分,司沅终于退热。 陈洮连忙再次把脉,心口悬着的那口气,终于疏散开。 “太子殿下,宁舒公主,娘娘已经没有大碍,今夜让娘娘好好睡一觉,最晚明日一早,便可恢复。” 虞听晚终于放下心。 司沅昏迷的这段时间,虞听晚在霁芳宫陪了整整一下午,谢临珩也在这里待了一下午。 直到司沅高热退去,他才离开霁芳宫。 虞听晚听到了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她没起身,也没说话。 就坐在床边陪着司沅。 直到外面天色漆黑,虞听晚才动了动僵硬的指尖,缓缓起身,慢慢往殿外走去。 为避免再有意外,陈洮一直没走。 要在霁芳宫等到司沅醒来再回太医院。 大殿外面,虞听晚停步看向陈洮,嘱咐:“劳烦陈太医一定要治好母妃的身体。” 陈洮躬身回话:“公主殿下请放心,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虞听晚回头看了眼殿内,“若是母妃再有其他情况,请太医及时告诉于我。” 陈洮颔首:“微臣谨记,公主放宽心。” 虞听晚微微点了点头。 和岁欢、若锦一道出了霁芳宫。 被夜色笼罩的宫道上,若锦和岁欢一左一右陪在虞听晚身侧。 短暂静默过后,岁欢悄悄看了眼自家主子,尽量用活络气氛的语气问: “公主,这个时辰,咱们的小厨房肯定准备好晚膳了,咱们快些回去用膳?” 虞听晚看着正前方高高挂在天上的圆月,唇角极浅的挤出一点弧度,轻声开口:“好。” 等回到阳淮殿,再用完晚膳,时间已经快到戌时末。 东宫那边并没有来人催。 在虞听晚放下筷子的那一刻,若锦就心事重重地往外面看。 岁欢欲言又止地站在虞听晚身旁。 想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嘴,又全都咽了下去。 相比于岁欢和若锦的焦躁不安,虞听晚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用完膳,她在殿前站了会儿。 望着空中的圆月,对岁欢和若锦说: “你们先睡就行,今晚不必等我回来。” 说罢,她踏下台阶,踩着月色,朝着东宫而去。 平时森严的东宫,今夜几乎空无一人。 一直走到东宫大殿,才在廊下瞧见抱着臂望天的墨九。 见到她人,墨九恭敬行礼,随后示意左侧,对虞听晚说: “公主,主子已等候您多时。” “属下带您过去。” 虞听晚点头。 跟着他一路走去储君寝殿。 第58章 再陪我一次 第58章 再陪我一次 很快。 墨九停下。 回身看向虞听晚,“公主,您自己进去吧。” 虞听晚抬头看着大开的寝殿殿门,无声颔首。 踩着台阶,一步步踏进殿内。 在她进来的下一秒,身后厚重的殿门便被人随之关上。 哪怕来之前做足了心理暗示,殿门关上的沉闷声音,仍旧让虞听晚心口“突”的猛跳了一下。 谢临珩坐在正对殿门的主位上,手中握着一本书静静翻阅。 在虞听晚进殿的第一时间,他就抬头看了过来。 在他注视下,虞听晚硬着头皮一步步走过去。 谢临珩将书籍放在一旁。 在她来到面前时,长臂一伸, 握着她手腕,将人拽进了怀里。 虞听晚轻抿着唇,坐在他腿上。 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 谢临珩轻轻拍了拍她的腰,嗓音低沉,“别绷着,放松些。” 虞听晚努力让自己放松。 并主动抬手环住他脖颈。 对上他视线,红唇轻阖着,轻声说: “宁舒还有个不情之请。” 谢临珩刚诧异于她的主动,就听到了她这句话。 眼底攀升而出的那点光晕很快散去。 不过唇侧勾起的那抹弧度并未敛去。 “说吧。”他揉了揉掌中的软腰,又用指腹在那腰肢上蹭了蹭,有些爱不释手。 “——还想要什么?” 他现在的语气,给人一种——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应允的错觉。 虞听晚心里清楚,这只是错觉。 谢临珩心思太深沉,她看不透。 也从未想过要看透。 “母妃还未醒来,我不放心。”她眼睫覆下,模样看上去很是温顺乖巧,“我想,明日再去霁芳宫看一眼母妃。” 谢临珩抬起她下颌。 指腹在她唇角缓缓摩挲。 看她片刻,点头说: “可以,宁舒想去就去。” 尾音落,他将她压在怀里,吻上她的唇。 第一次,虞听晚半点不反抗。 半仰着头,任由他亲吻。 谢临珩缠着她唇齿纠缠,待尝够了甜头,才从她唇上退开。 下一秒,他将人打横抱起。 大步朝着里面宽大的床榻走去。 虞听晚不由自主地揪紧他衣襟,在身体接触到床褥的那一瞬间,上一次阳淮殿寝殿中的那种不愉快的疼痛瞬间挤进脑海。 谢临珩指尖勾住她腰侧的绸带。 正在扯开,却见半坐在他床榻上的姑娘忽而紧紧扑进了他怀里。 虞听晚脸颊贴着他颈侧。 长睫细微颤着,最后垂落,遮住眼底所有情绪。 她嗓音低软,如同主动收起利爪的猫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别像上次那样,疼……” 谢临珩轻抚着她的背,将她完全纳在怀中,声音不自觉软下来。 “这一次,绝不会再让晚晚疼半分。” 他的吻细细落下,贴着那纤细盈白的脖颈,很轻很轻地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痕。 虞听晚紧张到了极致,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中的称呼。 虽然紧张,又有上次不愉快的经历,但碍于两人间的交易,她全程没有任何反抗,乖到让谢临珩恨不得将她揉碎拥在骨血中。 一整晚的旖旎暧昧,直到天色熹微,虞听晚才在谢临珩怀里沉沉睡去。 男人轻柔地搂着怀里熟睡的女子。 托着她的腰,忍不住再次将她往怀里按去,想再抱紧一些。 …… 虽然睡得晚,身体也极度疲累。 但因心里记挂着母亲,还不到巳时,虞听晚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顾不上浑身的酸痛,她快速穿上衣裙,撩开帘帐,就要去霁芳宫。 只是还未走到屏风处,谢临珩就从殿外进来。 见她醒来,他勾了勾唇角。 “这么早就醒了?” 他走过去,动作亲昵又自然地将她抱在怀里。 眉眼间裹着一抹浅淡的愉色。 心情似乎很好。 “昨天疼不疼?”他问。 虞听晚压了压唇角,摇头,嗓音很低,“……不疼。” “那——”他低眸看她,“喜欢吗?” 这次,虞听晚没回答。 谢临珩倒没有强迫她回答。 她不愿意说,他也不逼她。 指尖捏了捏她后颈软肉,薄唇在她唇角吻了吻,食髓知味般说: “今天晚上,再陪我一次。” 虞听晚没有任何迟疑,立即拒绝。 “你自己说的,只是昨天。” 谢临珩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 她这话刚出,他就说: “明天,宁舒可以再去霁芳宫一整天。” 他抬着她下颌,让她看向他。 “你多陪我一晚,我就让你多去霁芳宫一天,如何?” 虞听晚指尖攥紧,直直看他好一会儿不语。 他给出的诱惑,是她拒绝不了的。 但是…… “谢临珩。”她语气很轻,“你不觉得你这条件很卑鄙吗?” “是卑鄙。”他承认得坦然,问得也随意,“所以宁舒同意吗?”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 唇瓣抿紧,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好。” 落下这个字,她半刻不在这里待。 扯开他的手臂,一步不停、径直离开了东宫。 动作冷淡到,仿佛昨天交颈缠绵的那一整晚,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假象。 谢临珩指骨微僵,视线落在外间她看都不曾看过一眼的满桌膳食上。 — 东宫和阳淮殿相距很近。 从东宫出来,虞听晚先去了阳淮殿,简单梳洗后,饭都没吃,忍着身上的不适,直接去了霁芳宫。 她到的时候,司沅早已经醒来。 桌案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汁,旁边还有精心备好的蜜饯。 见到她人,司沅神色一亮,脸上顷刻间带上了笑容。 “晚晚,快过来。” 虞听晚快步走到司沅旁边,握住她的手,观察着她面色,一连多问: “母妃,身体好些了吗?”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司沅轻拍了拍她手背,唇角笑意温柔: “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前两天没注意天气着了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虞听晚点头,压住眼底的酸涩,指腹贴着药碗,试了试温度,将药端了起来。 “快凉了,母妃趁热喝了,早些把身体养好。” 司沅接过,边喝边和自己女儿说着话。 半个时辰后,谢临珩过来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司沅问: “晚晚,你现在还喜欢宋今砚吗?” 第59章 我不想嫁他了 第59章 我不想嫁他了 谢临珩抬眼看去。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子一半的侧脸。 但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 殿内沉默须臾,他才等到那道很轻很轻的声音。 “——不喜欢。” 这三个字入耳,谢临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反而比她说“喜欢”还更加涩然。 里面司沅的问话继续传来,带着狐疑。 “不喜欢吗?” “可母妃怎么记得,你当初对他挺有好感的?” 这一次,虞听晚回答得很快。 她说:“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司沅偏眸看了自己女儿好一会儿。 虞听晚怕自己露出异样,掩饰性喝了口茶,避开她的打量,转移话题问: “母妃怎么突然想到这事了?” 司沅微叹,拍了拍她手背。 话中带着心疼。 “是前两天,母妃偶然听说,你求陛下赐婚于你和宋今砚,这才问问你。” 那日正好是下暴雨的那天。 司沅觉得殿中憋闷,撑着伞在庭院中透气。 不知哪个宫里的两个小宫女,路过霁芳宫门口,悄悄说到了这事。 司沅这才知道,她的女儿终于准备离开这个皇宫了,并已经向谢绥求了赐婚旨意。 霁芳宫的门就这么大,那两个小宫女又是边走边小声说的这事,司沅只听到了自己女儿求赐婚,并未听到结果。 不过也不难想。 ——谢绥现在,肯定是还没答应。 若是谢绥答应了,圣旨晓谕六宫,她在霁芳宫,也一定会听到动静。 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说明谢绥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赐婚。 敛去心神,司沅握住虞听晚的手。 认真地看着她,“晚晚,你告诉母妃,今时今日,还想不想嫁给宋今砚?” “如果你想,母妃有办法让陛下降旨赐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虞听晚突然打断。 “我不想!” 司沅微诧。 虞听晚手指慢慢收紧。 缓了缓语气,她说:“母妃,我不想嫁他了。” 司沅眉稍折起一点,“是母妃听错了消息吗?怎么又突然不想嫁了?” 虞听晚垂下眼帘,解释:“母妃没有听错,前几天,我确实有想让陛下赐婚的意向。” “只是真到了那一步,我才发现,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先不说谢临珩不会放她出宫,就算能出宫,现在的她,真的还能嫁给他吗? 司沅打量着自己女儿的神色。 心下还是有一点疑惑。 在听到赐婚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在想,晚晚既然是谢绥牵制她留在宫中的筹码,那谢绥就不会轻易放晚晚出宫, 这道赐婚旨意,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赐下。 但是—— 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 只要她选择妥协,只要她对谢绥服软,并承诺今后余生,心甘情愿留在宫中,她的女儿,就可以离开这个囚笼。 那天晚上,司沅便想好了未来这一切的路。 也打定主意,用自己的自由,换她女儿一生的自由。 只是她没想到,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是在外面多吹了会儿冷风,就着了风寒,还高热晕厥。 “晚晚。”司沅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一时之间,并未逼得太过,只说: “你还小,对于婚姻这种终身大事会有动摇是正常现象,母妃不求你将来所嫁之人是什么权贵王侯,只要那人是你所喜欢的,母妃就支持。” “若是日后,你又改变了主意,还想嫁给宋今砚,就及时和母妃说,母妃帮你们求下这道赐婚旨意。” 虞听晚压住眼底的酸涩,摇头。 扑在司沅身上,用孩子气的语气说: “母妃,我不想嫁人了。” “就像现在这样,我在宫中永远陪着你,可好?” 司沅拍着她的背,轻笑着安抚: “又说傻话了?你怎么能陪着母妃在这深宫中蹉跎一生?我们晚晚还年轻,将来有大好的时光等着你,这皇宫,决不能成为束缚你的牢笼。” 虞听晚眼底的水雾迅速凝成水珠。 无声滑下脸颊,落在司沅肩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泪花。 好在这两天降温,穿的衣服较厚,一滴泪不容易被察觉到。 虞听晚掩去情绪,撒娇般在司沅肩上蹭了蹭,借机用指尖抹去了所有泪痕。 正要开口说别的,殿外忽然响起一句: “太子殿下到!” 虞听晚身体猛地一僵。 司沅也有些意外。 她拍了拍女儿肩头,让她起来。 很快,谢临珩踏进殿内。 司沅面带温笑,抬头看去: “太子来了?” 虞听晚起身,垂着眼皮,淡声喊了声: “皇兄。” 谢临珩目光在她身上划过,看向司沅,态度温和有礼,“泠妃娘娘身体好些了吗?” 司沅浅浅勾唇,“已经好多了,不必挂心。” 外面的消息传不到霁芳宫,司沅并不知自己女儿和谢临珩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谢临珩身为东宫储君,乃东陵未来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司沅并不想得罪他,所以态度上,很是温和。 “陈洮医术精湛,以后娘娘身体再有不适,直接让人去太医院召他便是。” 司沅颔首,“太子有心。” 话落,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家女儿。 自从谢临珩来后,虞听晚就变得沉默。 坐在位置上,轻垂着头,一言不发。 而谢临珩,也没有主动对虞听晚说话。 只是目光不经意地在她身上扫过一眼,便再无其他。 一眼扫去,给人一种,他们二人关系冷淡、一点都不熟的感觉。 司沅心生猜疑。 谢绥还在病中时,她记得有一次,她女儿来霁芳宫,是太子从中调和,也是太子主动帮忙。 怎么现在,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尤其她的晚晚,给她一种,在刻意和谢临珩拉开距离的感觉。 是闹了矛盾?还是……东宫要有太子妃了,她的女儿在主动避嫌? 司沅心中疑问渐甚,但碍于谢临珩还在这儿,她无法询问。 几人说了些场面话,一刻钟后,谢临珩站起身,提出离开。 “泠妃娘娘身体初愈,临珩今日先回去,便不多打扰您休息了。” 司沅轻笑点头,“好。” 谢临珩看向虞听晚。 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话音一转,说: “不如皇妹今日也先回去,让泠妃娘娘早些歇息,明日再来。” 第60章 今晚,孤来阳淮殿找你 第60章 今晚,孤来阳淮殿找你 好不容易见到一次母亲,虞听晚并不想这么早回去。 正要拒绝,却听到自己母妃说: “晚晚也先回去吧。” 虞听晚转眸看去。 司沅说:“母妃风寒还未痊愈,别把病气过给你了。” “晚晚,听话,今日先回去,明日母妃等你过来。” 虞听晚只能起身。 临走之前,司沅喊住她。 目光落在她脸上。 “母妃瞧着你脸色不是很好,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几天温度低,多加件衣服,一日三餐也要按时用膳,万不能像儿时那样,用膳全凭心情。” 虞听晚一一应下:“儿臣知道了,母妃放心。” 司沅注视着她离开,“去吧。” 虞听晚和谢临珩一同离开了霁芳宫。 殿门口,司沅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眸色深了些。 霁芳宫外,刚走出一小段距离,谢临珩突然握住了她手腕。 微凉的指尖攀附上来的那一瞬间,虞听晚瞳仁一缩,第一时间往四周看去,生怕被人看到。 她声音压低,挣扎着想甩开他。 “谢临珩,你疯了?!” “这是在外面,松开!” “外面又怎么样?” 他纹丝不动,漆黑的眸摄住她神情,口吻中听不出半分在意和被人发现后的惊慌。 “被人发现又如何?谁敢说半个‘不’字?” 虞听晚瞳仁骤缩,挣扎动作不停。 “你少发疯,谢临珩,你非要将这段难以启齿的关系弄得人尽皆知吗?” “难以启齿?人尽皆知?”他眼底闪过轻嘲。 目光停留在她冷漠厌恶的眉眼上。 现在的她,和昨天晚上的她,仿佛判若两人。 在她脸上,他再也找不到半分她昨夜的乖顺与迎合。 她要的目的一经达成,就立刻收回了对他所有的温情假象。 就连伪装,都不愿意再继续。 “虞听晚。”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收紧,紧盯着她眼睛,一字一顿问: “那如果,我非要将这段难以启齿的关系昭告天下呢?” “如果,我非要让你做我的太子妃呢?” 虞听晚冷眼撇开,“宁舒高攀不起!” 音落,她甩开他,往阳淮殿而去。 可刚走了没两步,身体突然腾空。 她惊呼出声,眼底浸出惊惶。 “谢临珩!” 男人稳稳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任凭她打他抓他也不松开。 黑眸覆下,在她面上定格一瞬,略微抬高声调,话中听不出情绪地说: “宁舒公主扭到了脚,孤顺路送公主回阳淮殿。” 身后眼睛看向别处的墨九听到这话,立刻心领神会,接话道: “属下去太医院请太医。” 说完,他一路风风火火冲去了太医院。 那大张旗鼓的样子,仿佛虞听晚不是“扭”到了脚,而是摔断了腿。 一刻钟后。 谢临珩堂而皇之地将虞听晚抱去了阳淮殿的寝殿。 岁欢和若锦正想跟进去,还没靠近,就被墨十挡在殿外。 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谢临珩将怀里的人扔在榻上,不等她挣扎,骤然欺身逼近,抵着她后颈,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唔!” 虞听晚反应不及。 纤细腰肢被他蛮横按在怀里。 他力道太重,腰身被他握得发疼。 “谢……唔!” 虞听晚抗拒的挣扎,可这一开口,却恰恰给了他可乘之机。 抵开唇齿,咬着她唇瓣,长驱直入。 她双手置于他身前,死死抵抗着他的入侵。 却在下一瞬,被他捉着手腕,反剪着压到身后,以一种完全侵占的姿势,扼住她所有的反抗,直到她只能仰着头承纳这个吻。 不知过去多久,虞听晚眼底水雾模糊,唇角火辣辣的疼,唇瓣被吮得发红微肿,他才从她唇上退开。 虞听晚被这个吻逼出了脾气,在他过来想碰她的时候,她冷着脸躲过,避开了他的手。 她眼中没有半点温色,淡漠到,仿佛他们只是‘合作双方’的关系。 “现在不是晚上,不在你的‘交易’范围之内,还请太子殿下回你的东宫。” 谢临珩睨着她的动作,冷嗤出声。 他逼近,指尖掐住她下颌。 硬生生将她转过来,迫使她看向他。 “正因为现在不是晚上,所以孤才没有幸你。” “不过既然宁舒这么在意时间的话,不如我们多谈些条件,你再多提一些你想要的,代价是,你的白天时间也归我。” “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白天黑夜之分了。” 他语气又轻又温柔,乍然听上去,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偏偏出口的字字句句,却截然相反。 “孤想什么时候幸你,就什么幸你,不用再等到晚上。” “不知宁舒公主,意下如何?” 虞听晚语调冰冷,“我不需要!” “呵……”他靠在她耳侧,过分地揽着她的腰将人强抱在怀里,语气低缓,却字句残忍: “不需要么?可孤觉得,宁舒总有一天会需要的。” “孤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说罢。 他松开束缚。 眼睁睁看着她迅速往里缩去,迫不及待地远离他。 谢临珩站在床榻前,意味不明地低笑出声,在她警惕的注视下,落下一句: “今天晚上,宁舒不必去东宫了。” “孤亲自来阳淮殿找你。” 耳边不自觉回响起她刚才那句“不是晚上”的话,他扯了扯唇角。 补充一句: “还有,宁舒今夜早些准备,毕竟,从戌时开始,就算是晚上了。” 音落,谢临珩转身,大步离开了寝殿。 阳淮殿外,墨九带着陈洮候在那里。 谢临珩神色冷肆,看到陈洮后,冷声吩咐: “进去为公主调理身体。” 陈洮立刻躬身:“微臣遵旨。” 墨九看了看阳淮殿内,又回过头瞅了瞅心情莫名烦躁大步离开的主子。 正准备转身跟着离开。 刚抬起脚,就听到他们太子殿下又扔下一句: “公主还未用早膳,立刻让人去安排!” 墨九蓦地止步,连连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说着,他快速跑开。 见此,陈洮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心里只剩一句“伴君如伴虎”反反复复徘徊。 他提着药箱走进去,虞听晚已经坐在桌前,长睫垂着。 陈洮跪身打开药箱,按照墨九风风火火去太医院描述的“伤势”说道: “公主,微臣来为您看看脚伤。” 虞听晚没动,“脚没事,麻烦陈太医帮我开一份避子汤的药方吧。” 第61章 我想要出宫 第61章 我想要出宫 陈洮能成为谢临珩的心腹,办事能力自是不必多说。 听到“避子汤”这三个字,他当即拿出帔帛,对虞听晚说: “普通的避子汤虽能避孕,但有一定的伤身效果,公主您先伸出手腕,微臣为您把把脉,结合您的体质调和一下药方,尽量做到不伤身。” 虞听晚伸出手。 陈洮将帔帛放在她腕上。 轻垂着头,仔细把脉。 不多时,他收了帔帛,说: “微臣这就去改良药方,请殿下稍微一等。” 虞听晚收回手,“有劳陈太医。” 陈洮躬身:“不敢,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陈洮离开后,按照虞听晚的口味准备的膳食随之呈了上来。 岁欢和若锦在左右侍奉虞听晚用膳。 “公主,这都快午时了,您早膳还没用,先用早膳吧。” 若锦也说:“稍后还要喝药,总不能空腹的。” 虞听晚拿起筷子,在满桌的饭菜上扫过。 腹中虽空荡荡的,但过了饥饿的那股劲儿,这会儿倒是又不饿了。 在若锦和岁欢轮番夹菜下,虞听晚吃了五分饱放下了筷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熬好的避子汤被端了上来。 那药碗一靠近,那种苦到涩的味道就在殿内蔓延开。 虞听晚皱了皱眉。 端着这碗‘避子汤’,头一次有些犹豫。 她用勺子搅了搅,随后递到唇边尝了一小口。 那黑乎乎的药汁刚一入口,她就立刻从旁边拿了颗蜜饯含进嘴里。 苦到极致的味道,从舌尖迅速炸开,哪怕含了蜜饯,仿佛都化不去那股苦味。 见她紧拧着眉,若锦轻声开口: “公主?” 虞听晚将药放在桌上,仇大苦深地盯着它,“今天这避子汤,怎么这么苦?” 若锦同样看向那碗黑漆漆的药,“陈太医说,这是修改后的药方,有效又不伤身,只一个缺点,就是很苦。” 虞听晚咽下口中那颗蜜饯,重新端起药碗,没再用小勺,直接端着碗,屏着呼吸,一口气迅速喝了下去。 就在她喝完最后一口的同一时刻,若锦立刻递过去两颗蜜饯。 “公主,快去去苦味。” 虞听晚将蜜饯咬在嘴里,看着面前的药碗,她当即抬手。 “快端下去。” 一碗汤药下去,虞听晚觉得刚才吃的饭都白吃了,胃里翻江倒海,近乎痉挛。 岁欢立刻让人收了下去。 并快步走到窗前,开窗通风,散去殿内的苦药味。 — 晚上。 戌时一到,谢临珩就来了阳淮殿。 他扫过空荡荡的殿宇,问:“公主呢?” 岁欢低着头,声音很低:“……公主在偏殿。” 谢临珩转身,往偏殿走去。 后面的岁欢正想跟上,却听到他说: “不必跟着。” 虞听晚喜欢各种花卉,小时候,建成帝给她弄了很多珍奇的花花草草,供她赏玩。 后来年龄再大一些,金尊玉贵、千娇百宠的小公主对亲手种养花草起了兴趣。 一有时间,就拿着各种花种,学着花匠的样子,自己培育花苗。 曾经的宁舒公主,是整个皇宫的掌上明珠,建成帝和司沅将唯一的宝贝女儿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她喜欢什么,他们就无底线的给什么。 种花这种小小的爱好,自然是全力支持。 ‘支持’的结果便是,没过多久,昔年帝后的宫殿中,就出现了很多小公主摆弄的各种奇怪花草。 甚至就连建成帝的御书房,都被摆上了各种小花卉。 每逢觐见的大臣瞧见那些‘开的随心所欲、无所约束又极为漂亮’的鲜花并问及花的来历时,建成帝每每都会宠溺又自豪地说: ——“这是公主亲手种的花,是不是比花房培育的好看多了?” 宫变之后,国破家亡,物是人非。 虞听晚再也没有种植过任何一株花草。 夜色一点点降临,虞听晚坐在窗前,借着殿外宫盏的光晕,出神地看着阳淮殿庭院中那棵开到荼靡的楸树花。 宫变之前,她先前的宫殿中,也有这么一棵高大的楸树。 但宫变那日,那棵楸树被北境那群敌寇毁坏了。 现在阳淮殿中的这棵楸树,是当初她住进来半个月之后移栽过来的。 那个时候刚经历宫变,她夜夜梦魇,日日情绪萎靡不振,甚至一度病倒卧床不起。 直到昏昏沉沉间,庭院中被人移栽了这棵和宫变时死去的那棵非常相似的楸树, 过往的一幕幕,仿佛都通过这棵楸树重现在她眼前。 后来借着这棵楸树,虞听晚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每日看着它繁茂的枝叶一点点压下那些伤痛,一步步从那些血淋淋的过往中走出来。 谢临珩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男人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下。 视线掠过窗外的楸树花,定格在身形单薄的女子身上。 他眸色漆邃,眸底神色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分明。 须臾,谢临珩走过去。 从身后拥住她。 将她微微僵硬的身子纳进怀里。 轻声问:“宁舒,还想要什么?” 虞听晚眼底掀起一点点零星的光芒。 明知是不可能,受方才思绪的影响,仍旧是下意识问了句: “不管我想要什么,太子殿下都能应允我吗?” 谢临珩黑眸微敛,没应声。 虞听晚转过身,看向他。 语气认真:“我想要出宫。” 谢临珩眼底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痛色。 他指腹抚过她眉眼,声线依旧。 “除了这个,我都能答应你。” “宁舒,除了出宫,你还想要什么?” 虞听晚眼皮垂下,轻呵,“可我只想出宫。” 谢临珩掌着她后脑勺,让她抬头看他,漆黑浓稠的眸,紧紧凝着她的。 薄唇微动,字句清晰。 “宁舒,我说过,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太子妃,何时出宫,全凭你心意。” 虞听晚的声音冷凉如水,直直对上他视线:“谢临珩,你的太子妃能是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我。” 她根本不相信,在她担了太子妃的名义和身份后,以他的性子,还会放她出宫。 现在没有这层身份,她都被困在这个深宫中死死脱不了身,又何况是成为东宫储君的妃嫔。 那时,有着这层此生都难以摆脱的身份的束缚,这一辈子,她怕是都别想再离开这囚笼半步。 再者,她厌恶现在的皇宫是一方面,不想和谢家的任何人牵上半分关系是另一方面。 所以谢临珩口中那种——婚后允她自由出宫的承诺,她根本不信,也不敢信,更不愿信。 第62章 这辈子,除了孤,你谁都嫁不了 第62章 这辈子,除了孤,你谁都嫁不了 “是么?”他抚过她唇角,面上辨不出喜怒,“那就不要许什么未来了,只顾当下好了。” 音落,他箍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大步走向床榻。 将人压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虞听晚刚动弹一下,就被他扣着双腕吻住唇。 他力道狠重,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几次三番的拒绝而生怒。 动作中,隐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薄戾乍现。 虞听晚有些承受不住,尤其腰身,被他掐的发疼。 深夜,红烛滴泪,鲛纱帐中炽热未停。 被浪翻滚间,谢临珩抚住她干湿的软颈,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红肿的唇角,嗓音因掺杂着欲色而略显低哑。 “宁舒不是很喜欢宋今砚吗?” “今日在霁芳宫,怎的不愿嫁他了?” 这个问题,谢临珩早就想问。 只是怕听到自己想象的那个答案,所以一直不敢问出口。 虞听晚掌心汗意涔涔,用力攥着被褥一角,眼睑轻阖,嗓音中没什么感情。 “太子殿下不是知道答案吗?又何须再问。” 谢临珩掌心收紧,将人牢牢锁在怀里。 眸色泛凉,诡谲阴翳。 不知出自什么心思,注视着她厌弃冷漠的眉眼,竟脱口而出一句: “你说,如果宋今砚知道我早已幸过你多回,他还敢娶你吗?” “在宁舒心中,宋家嫡子清风霁月、温润如玉,最是完美无瑕,你觉得,这样一个公子世无双的男子,会如何看待你我之间的——交易。”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又缓又慢。 像是刻意的羞辱,又像是自我蓄意的贬低。 虞听晚死死咬紧牙。 他却还嫌不够,似乎非要将她心底最后一分逃离的念想彻底摧灭才肯罢休。 “就算孤现在同意你们的婚事,给你们赐婚,我们宁舒,还能嫁给他吗?” 虞听晚眼底浸出恨意,她猛地咬住他手腕,那力道,恨不得让他立刻见血。 谢临珩冷眼瞧她,另一只手直接掐住她下颌,迫使她松开。 将她所有骤然而起的抗拒尽数压制,靠在她耳边,残忍又冰冷,一字一句地对她道出现实: “你不能,宁舒。” “这辈子,除了孤,你谁也嫁不了。” “不管是宋今砚,还是其他人,你嫁一个,孤拦一个。这辈子,你只能待在皇宫,只能待在孤身边!” …… 第二日虞听晚醒来时,已经到了正午。 谢临珩折腾得太狠,哪怕她竭力想快些醒来去霁芳宫,也抵不过那有千斤重的眼皮。 昨日她醒来时,谢临珩不在寝殿,今日她一睁开眼,就看到早已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谢临珩。 虞听晚往后挪了挪,用寝被将自己整个裹住,下逐客令撵人。 “天亮了,太子殿下该回去了。” 谢临珩没动。 抬起手,似是想碰她,却被虞听晚垂眸躲过。 他没强求,站起身,将新的衣裙递了过去。 他不愿意走,虞听晚也不再管他。 现在已经是正午,她急着去霁芳宫,没空跟他耗着。 抓过衣裙,背过身,忍着手腕的颤抖,一件件将衣服穿上。 谢临珩在原地站了两秒,随后抬步去了外殿,喊来了岁欢,让她服侍虞听晚更衣。 又过了一小会儿,若锦按着昨日虞听晚的吩咐,端来了避子汤。 此时谢临珩正准备回东宫,看到这碗药汁,他脚步又停住。 虞听晚没管他,接过药碗,拧眉看了看碗中轻轻摇曳的苦汤药,将药勺拿出递给若锦,打算向昨天那样,一口气把这苦玩意儿灌下去。 只是这次刚喝了两口,一股力道突然摁住了药碗。 虞听晚轻蹙着眉,抬眸看去。 谢临珩从她手中拿过药碗,在她开口的间隙迅速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冷声喊来了墨九。 因这里是寝殿,墨九全程眼观地,不敢抬头乱看一眼。 “主子。” 谢临珩:“去太医院,让陈洮重新改药方,告诉他,如果下次药还这么苦,就让他自己每日三次喝!” 墨九冷汗连连,连忙点头,“是,属下这就去!” 谢临珩将剩下的药递给了若锦,让她拿出去倒掉。 接着回头对虞听晚说:“用完膳可以先去霁芳宫,等陈洮将重新配好的药煎好送来再喝。” — 中宫。 秋华快步进入大殿,走到宝座旁边,低声对皇后说: “娘娘,消息已经送进去了。” 皇后眯眼,眸底闪过狠辣。 “没惊动旁人吧?” 秋华摇头,“娘娘放心,我们用了很多方法才瞒过层层御军,没惊动任何人。” “好。”皇后冷抚着腿上的猫儿,语调冰棱:“既然咱们的陛下迟迟下不了狠心,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本宫就不信,泠妃知晓了这一切事情的始末,还能沉得住气。” — 霁芳宫中。 虞听晚刚一进来,就察觉今日殿中的气氛不太对,沉闷闷的,就像暴雨前的宁静,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蹙了蹙眉,往里走去。 司沅坐在里面桌前,脸上是少有的肃穆,见自己女儿进来,她压了压心头翻涌的情绪,开口: “宁舒,你过来。” 虞听晚心口一沉。 缘自母妃今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语气。 “……母妃。”她一步步走过去。 司沅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当瞥见她颈侧右边,那特意用了脂粉遮盖都没能完全掩住的吻痕时,心头忽的沉重下来。 胸口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着。 沉甸甸的。 连喘气都困难。 “听晚,你如实告诉母妃,突然之间不愿意嫁宋今砚,到底是因为什么?” 虞听晚呼吸微紧,阖下眼眸,不和司沅对视,怕自己忍不住流露出异样。 “……只是儿臣不喜欢他了而已——” 她话还没说完,被就司沅打断: “是不喜欢他了,还是因为太子从中阻拦?” 第63章 我女儿宁舒,终身不嫁东宫 第63章 我女儿宁舒,终身不嫁东宫 虞听晚话音一滞。 惊诧地看向自己母妃。 “母妃……” 司沅又心疼又愤怒,“你还想瞒着母妃多久?昨日太子来时,母妃就发现你情绪有点不对劲,当时碍于太子在场,母妃无法直接问你。” “听晚,你告诉母妃,他是不是……”司沅滞了滞音,有些难以说出那两个字,“是不是……强迫了你?” 虞听晚下颌咬紧。 喉咙像是被湿棉絮堵住,半个字都发不出。 鼻尖酸涩的厉害,眼底迅速漫上水雾,就连视线,都突然变得模糊。 她掐紧手心,紧抿着唇瓣,垂着眼眸,努力压制着泪水,不想让泪落下。 司沅呼吸都在发抖。 她身为母亲,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生养的孩子。 虞听晚现在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司沅用手撑着桌边站起来。 目光痛色地落在自己孩子颈侧那个吻痕上,声音又涩又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虞听晚绷紧呼吸,短暂停顿,才道:“赐婚那天。” 司沅一步步走过来。 心疼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压抑住指尖的颤栗,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母亲前段时间,催你离开,就是怕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司沅声音停住,将自己女儿抱进怀里。 轻拍着她的背。 “晚晚,抛却这些外界因素,你告诉母妃,想留在皇宫吗?” 虞听晚没有任由犹豫便摇头: “我不想,一直都不想。我只想和母妃一起离开,远离这一切的是是非非。” 司沅目光落在前方的一个点上,悲怆眼底闪过一抹情绪,“好,母妃帮你离开。” 虞听晚声音中的哽咽压不住,她用力抱住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轻微摇着头,声线压抑到了极点。 “可我想和母妃一起走……” 这几年,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带着自己母亲,一起离开这座牢笼。 司沅怎会不懂她的心愿。 “晚晚,你先离开,你必须要离开,还是那句话,我们母女两个都留下,不过是让彼此成为双方的软肋和牵绊,终生都被困在这里。” “你还年轻,决不能被这深宫困一辈子,听话,母妃会想办法帮你离开。” 说罢,她松开自己女儿,带着她去了内殿。 司沅屏退所有下人,亲自倒了杯热茶,放在虞听晚手里,让她暖一暖冰凉的指尖。 “宋今砚那边……”司沅轻拍虞听晚的手背,柔声安慰:“孩子,别胡思乱想,也不要妄自菲薄、自己看轻自己。”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清白固然重要,但它远没有重要到,重于一切、高于一切的地步。” “我的女儿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无论何时,都足以配得上任何儿郎。” “你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决不能因为这件事,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赐婚风波刚发生的时候,虞听晚确实如司沅所说的这样,意志消沉、颓然不振。 是后来司沅突然病倒,才刺激到虞听晚,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霁芳宫寝殿中,司沅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开解她良久,直到天色渐晚,司沅陪着女儿用完晚膳,才让她回阳淮殿。 夜色一点点降下来。 虞听晚一走,司沅脸上的笑容便降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让人撤去了满桌的菜。 片刻后,独身来到霁芳宫殿前。 冷眼看着宫外一层又一层的侍卫。 声音中没有半分在自己女儿面前的柔和,只剩冰霜。 “去承华殿,把你们陛下喊来。” 侍卫首领一愣。 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他们守在霁芳宫整整三年,别说泠妃娘娘主动让他们去喊陛下了,就算陛下亲自来了这霁芳宫,都进不去霁芳宫的殿门。 见他杵着不动,司沅抬眸侧去,“还用再说一遍?” 站在右前方的侍卫首领当即重重点头,边行礼边说:“属下立刻去!” 半个时辰不到。 谢绥便迅速来了霁芳宫。 他站在殿外,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让自己脸上看不出异样,才一阶阶踏上台阶,迈进殿门。 谢绥目光在大殿转过。 最后定格在坐于窗前桌旁的女子身上。 “司沅……”他声音很低。 话中带着难以化解的情愫。 司沅没回头,执壶倒了两杯清茶。 语气很平静,“谢绥,三年了。” “昔日东陵国破,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了。” 谢绥心头同样滋味复杂。 他慢慢走过去,停在她身旁。 没有坐下,只是低眼看着她指尖微微摩挲着茶杯,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当年议亲之事,说到底,终是我和夫君欠了你,这么多年,纠缠往复,一晃,半辈子都过去了。” 谢绥依旧沉默。 司沅起身,看向他,将其中一杯茶水递过来。 “陛下,我们这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小辈,也不该将儿女牵扯其中。” 谢绥接过这杯茶。 已经明白了她今日喊他过来的意图。 司沅侧身,望着外面漆黑的天色。 不再弯绕,直接将话挑明: “宁舒已至婚嫁之龄,不该陪着我继续耗在宫中。” 谢绥低头瞧着手中这杯茶。 司沅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还请陛下允许宁舒出宫,还她自由,司沅愿终生留在皇宫,忘却前尘,侍奉陛下左右。” 听到‘忘却前尘’这四个字,谢绥眸色一顿,视线落在了司沅脸上。 “说真的?” 司沅点头,“自然是真的,陛下明日让宁舒出宫,司沅明日便可兑现诺言。” “好……好。”他连连点头,端着茶杯的手,一时都有些抖。 “朕会尽快安排宁舒出宫,并护她在宫外周全。” “多谢陛下。” 谢绥听得出司沅话中的意思,所以他并未得寸进尺地在霁芳宫多待。 在谈完此事,谢绥准备回去想办法放宁舒出宫时,司沅又喊住他,补充道: “陛下,宁舒虽出身皇室,但我不希望她终身困在皇室,所以,司沅今日在此,提前向陛下求下恩典,我的女儿宁舒,终身不嫁东宫。” 第64章 若父皇执意赐婚,儿臣不介意君夺臣妻 第64章 若父皇执意赐婚,儿臣不介意君夺臣妻 谢绥后背一僵。 但转瞬,他便想通了一切。 若非司沅得知太子和宁舒之间的事,她不会突然对他服软。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前提都是建立在保全自己女儿的立场上。 殿中安静几秒,谢绥应下,“朕答应你,宁舒绝不会嫁入东宫。” — 翌日一早。 谢绥就将谢临珩喊来了承华殿。 王福带着所有太监离开,整个大殿,只剩下谢绥和谢临珩。 “父皇,您找儿臣何事?” 谢绥坐在主座上,看着这个性情冷淡却手段卓然的儿子。 短暂沉默后,说: “临珩,宁舒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不适合再继续留在宫中,且她与宋今砚两情相悦,先前又曾当众请求赐婚,父皇决定允下这门婚事。” 听到最后一句,谢临珩眼皮垂落,冷唇轻掀,半分铺垫都没有,直接明了道: “儿臣不同意。” 谢绥眼尾下压,态度坚决: “父皇不是在跟你商量,赐婚一事,父皇意已决。” 谢临珩唇角轻扯,瞳仁中温度散去,只剩冷冽。 “是么,那这样的话,儿臣只能君夺臣妻了。” 他这话说得风轻云淡。 不掺杂半分情绪,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一般随意。 却激得谢绥刹那间盛怒。 他重重一拍扶手,音调陡然升高: “谢临珩!你胡说什么!” 男人轻掀眼皮,沉静看过去: “父皇当年能臣夺君妻,儿臣如今,为何不能君夺臣妻?” “荒唐!”谢绥震怒,猛地站起来:“你别忘了你和宁舒之间的关系!” “关系?”他冷嗤出声:“什么关系?儿臣只知道,她是即将成为我太子妃的关系!” 谢绥挥手甩落了手边的茶盏。 “砰”的一声,瓷片碎裂的尖利声响,在殿中传开。 谢绥这次态度决绝,将话直接摊开: “太子,朕告诉你,只要朕活着一日,朕就不可能让宁舒嫁给你!” 谢临珩直直迎着谢绥震怒森寒的目光,不退不让: “那儿臣也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一生一世,我都不可能放开她,妄图嫁给别人?想都不要想。” 音落,他意味不明地嗔笑一声。 出口的嗓音,冷到了极点。 “父皇,您对泠妃娘娘执念半辈子,想来最是能理解儿臣的心意。” “您今生非泠妃娘娘不可,巧的是,儿臣这辈子也非宁舒不可。” “儿臣的太子妃,只有一个人,先前父皇允诺会给我们赐婚,但如今既然父皇如此不赞成我们,那儿臣也不需要您来赐婚了,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得到,不需您来成全。” 说罢,他转身。 想到什么,又加了句: “还有,父皇若是想讨泠妃娘娘欢心直接下旨赐婚,那您下旨便是。” “只是这赐婚圣旨,进不了宋家,也出不了皇宫。” 音落,他径直离开。 徒留谢绥满脸盛怒,将一旁其余的茶杯尽数砸在地上。 碎片乱溅的声音,噼里啪啦持续传来。 王福小心翼翼进来,看着那砸在脚边的茶壶,他立刻跪下,“陛下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放肆!放肆!”谢绥连连怒道。 他重重拍着扶手,手指都被谢临珩气得发颤。 “朕的好儿子啊!你们太子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父子俩公然反目。 连这层表面关系都不顾了。 王福小幅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声不敢吭。 心里无声暗忖:一个掌着实权的储君,怎么可能会受他人摆布。 — 霁芳宫。 司沅在殿前,等谢绥的消息从早等到晚,都没有等到半点风声。 贴身侍女青兰拿着披风过来。 披在她身上。 轻声劝道:“娘娘,天晚了,夜凉,我们先进去吧?” 司沅没动,执着地看着霁芳宫大门的方向。 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青兰,承华殿那边有消息了吗?” 青兰顿了顿,低声说:“……还没有。” 司沅手指一点点收紧。 “就一道赐婚圣旨,都一天一夜了,还写不完吗?” 这话,青兰不知道该怎么回。 若是说只写一道圣旨,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了,一天一夜,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娘娘……” 司沅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心直直下沉。 谢绥答应了会放晚晚出宫,而今却没有半分音信,怕是只有一种可能。 ——这皇宫,早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想到这个可能,司沅呼吸骤然间凝滞。 她先前觉得,既然谢临珩还只是太子之位,那东陵和皇宫,必然还是在谢绥手中。 却不曾想,谢绥只是空有帝王之名,却无帝王之权。 司沅颓然闭上眼。 直到外面天色漆黑,她才慢慢转身,往殿中走。 最后一分奢望让她难以放弃这最后一条路,走到一半,她对青兰说: “明日一早,让人再去承华殿,看看是什么情况。” — 当天晚上,阳淮殿。 虞听晚觉得殿中憋闷,在庭院中透气。 月上中梢,岁欢拿着披风过来,正要给主子披上,殿外突然传来异动。 岁欢下意识看去。 却见一众身穿黑衣的东宫暗卫,正大光明地将整个阳淮殿围了起来。 岁欢神色顷刻间凝重下来。 不自觉地靠向了虞听晚身侧,“公主……” 下一瞬,一身玄色长袍的谢临珩,在一众暗卫中、踩着黯淡的月色堂而皇之进入阳淮殿。 虞听晚眉头拧起,嗓音冷淡。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若是我没记错,今日我并没有与殿下进行任何交易。” 谢临珩面色冷肆,在泠然月色的映衬下,黑眸更显凉薄疏离。 他停在虞听晚面前,喜怒难辨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近来宫中不太平,宁舒公主独居阳淮殿,难保安危,为护公主周全,自今日起,孤调来两支暗卫,随身保护公主安危。” 虞听晚指尖攥紧,“谢临珩!你这是公然囚禁!” “囚禁?”他笑容发冷,逼近一步。 岁欢想拦,却被就近的一名暗卫拦住。 谢临珩以指掐住虞听晚下颌,笑意不达眼底。 “忘了告诉皇妹了,近来宫中许多地方不甚安全,但因泠妃娘娘身体还未痊愈,今后这段时间,除了霁芳宫,皇妹就不要再去别的地方了。” 第65章 皇妹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第65章 皇妹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虞听晚眼神冷极,瞳仁中被逼出怒恨,“谢临珩,你如今的做派,和昔日的陛下有什么区别?!” “呵。”他心底明明怒意早已翻滚,可面上却不见半分怒色。 冰得仿佛没有温度的拇指指腹在她唇角碾过,睨着她怨恨的眉眼。 “皇妹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不然,孤不介意把皇妹请去东宫,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照看。” “谢临珩!” 他轻飘飘收回手,唇角牵起一点似是而非的弧度,还沾染着她肌肤温度的指尖轻轻摩挲,直至那抹温色完全融在自己掌中。 才对周围的暗卫下令: “好好保护公主,若是公主少了一根寒毛,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见了不该见的人,孤唯你们是问!” 一众暗卫纷纷应声:“属下谨记!” — 翌日。 中宫。 皇后拿着黍谷在殿前喂鸟,秋华在一旁汇报昨日宫中发生的事。 “如娘娘所料,昨日一早,陛下就把太子殿下宣去了承华殿,待太子殿下再离开时,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 “而时至今日,陛下也未曾颁下任何圣旨。” 说完这句,她停了停,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还有一事,奴婢听说,昨夜太子殿下带人围下了阳淮殿。” 皇后喂鸟的动作一顿。 偏眸看向秋华,“围了阳淮殿?” 秋华点头,“是的,娘娘,现在阳淮殿就像当初的霁芳宫一样,外人无法靠近。” 皇后扔了手中黍谷。 眼底愠色流转。 旁侧的谢清月耐不住性子,率先不满道: “母后,皇兄还真被那贱人迷了心窍不成?她虞听晚到底有什么好!惹得皇兄与父皇反目不说,如今还迷得皇兄堂而皇之地囚了阳淮殿,传出去,别人背后如何议论我们谢家?” 皇后眯眼。 谢清月甩了甩袖,又说: “而且如果虞听晚以后真的留在了皇兄身边,将来他们诞下皇子,这天下,岂不是又回到他们虞家手里了!” 听到最后一句,皇后冷哼。 “谢家亲手打下的天下,他们虞家说收回就收回?” “就算本宫与太子母子情分浅薄,说到底,太子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 “先不说本宫允不允她虞听晚做本宫的儿媳,就算太子一力保她,也要看泠妃那贱人的女儿有没有这个造化!” 谢清月依旧不放心。 在她看来,连父皇都挡不住皇兄,母后身在后宫,又能有什么法子? 她越发不满,对虞听晚的妒忌也越来越浓。 “我就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围着她们母女打转!”她越说越恨: “自小到大这么多年,父皇因对泠妃求而不得的执念,冷落母后,疏远儿臣,而今又为了虞听晚,将整个皇宫搅得鸡犬不宁。” 皇后拿着下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抬眼间,恨意和狠毒尽显。 “清月,母后自有法子,搅得我们半生不得安宁的人,母后不会放过她们,目前皇宫大权在你皇兄手中,你皇兄又被宁舒迷了心窍,暂时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就算要动手——” 她话音一顿,冷芒乍泄:“也要在暗处。” 谢清月咬唇不满,不多时就回了自己宫里。 在她离开后,皇后没了喂鸟的心情,甩袖回了正殿。 宝座上,她单手揉着额角,轻闭着眼,眉头微折。 脑海中,透过谢清月那几句‘自小到大’的话,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么多年的过往。 她和谢绥,并非是郎情妾意的婚约。 谢绥在很早的时候就心悦司沅,只是司沅被建成帝封为了东陵的皇后,他单相思却求而不得。 后来在一道圣旨和已故的谢家老夫人的逼迫下,谢绥不得已之下和姚家结了亲,娶了她姚琦玉。 谢绥不满意这门婚事,更无法忘记心头挚爱司沅。 所以在婚后,她和谢绥,迟迟未圆房。 直到成婚半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谢绥微醉,她借机在酒中加了些助兴的东西,这才终于圆了房。 只是事后谢绥更为厌恶她,不仅再也不碰她分毫,甚至还直接搬去了书房住。 幸运的是,她运气好,一次有孕。 生下了谢临珩。 再后来,皇城中传出好消息,皇后司沅有孕,东陵同庆,谢绥借酒浇愁,醉极之时,将她误当成了司沅。 姚琦玉虽然恨,但更想得到夫君的宠爱。 甚至在心里想着:既然司沅已经怀了建成帝的孩子,那谢绥总该放下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所以那个晚上,哪怕他在她耳边一声声喊着司沅的名字,她也不曾推开他。 这一夜的意外,虽然没有让谢绥放下司沅,但让谢绥对姚琦玉有了愧疚之情。 谢绥以为,是他醉后强要了姚琦玉,所以自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谢绥都对姚琦玉心怀愧疚,并主动缓和了夫妻间情同陌路的关系。 也是在这次的意外中,姚琦玉怀上了谢清月。 谢绥心底里不喜欢被迫娶的这个妻子,所以再怎么愧疚,也只是在物质上满足她所有的要求,给足她旁人羡慕的尊荣,却给不了她任何宠爱。 但姚琦玉不满足。 谢绥一颗心扑在了司沅身上,她的一颗心,则是扑在了谢绥身上。 为了让谢绥时常回来,为了让谢绥常常来看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故意虐待打罚谢临珩,试图用孩子的哭闹留住丈夫。 偏生谢临珩性子冷倔,仅有几岁的身体上被亲生母亲打得到处是伤,他也不掉一颗眼泪,硬是忍着不吭声,任由她打骂。 姚琦玉本想借着他哭闹留住谢绥,结果他硬忍着不吭声,再加上性子冷淡沉闷不讨喜,不似小女儿嘴那般甜,久而久之,姚琦玉对这个好似没有正常人喜怒哀乐的儿子越发不待见。 下手也越来越重。 甚至有段时间,谢临珩成了她发泄怨气的工具。 她把不得夫君宠爱的怨恨与嫉妒,在夜深人静时,全都发泄在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直到后来有一次,谢绥偶然发现了谢临珩身上的伤,这么一查,才知道他娶的妻子是怎样一个虎毒不食子的毒妇。 谢绥和姚琦玉是圣上赐婚,无法和离,得知她的真面目后,谢绥心底对她的最后一分愧疚消失殆尽。 他将谢临珩亲自带在了身边,跟着他研习兵法、排兵布阵,不让他再留在姚琦玉身旁。 至于谢清月,她特别黏姚琦玉,不肯跟谢绥离开,谢绥便把谢清月扔给了姚琦玉教养。 久而久之,两个孩子慢慢长大成人。 谢清月因为常年跟在姚琦玉身边的缘故,心性德行像极了姚琦玉,善妒娇纵,嚣张跋扈。 而谢临珩因为小时候经受的那些事,再加上后来被谢绥接在了身边,常常好几个月不见姚琦玉一次,因此和这个亲生母亲的关系很是淡薄,母子情分也非常疏远。 …… 秋华进来送茶的声音惊醒了姚琦玉的思绪,她睁开眼,眸底一片郁沉。 秋华上前,轻柔地替她揉额角,“娘娘,您有头疾,切勿过于劳神。” 皇后闭上眼,声音中,无不是悔恨。 “秋华,本宫当年终究是做错了,这些年,无论如何弥补,太子都不肯与本宫亲近,反而母子关系愈加疏远。” 秋华劝道:“母子连心,血浓于水的亲情最是断不了的,娘娘不必过于忧心。” 第66章 开始筹划逃离皇宫 第66章 开始筹划逃离皇宫 承华殿。 王福将脚步放到最轻,躬身走进来。 敛声说:“陛下,霁芳宫来人说,泠妃娘娘想见您。” 谢绥坐在伏案前,没像上次那样,听到霁芳宫的消息立刻起身过去。 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王福悄悄抬头瞧了一眼,见他们陛下正沉着眼、神色烦躁又踌躇地坐在位置上, 一脸想去霁芳宫、又不知道该如何去的纠结复杂表情。 又过了片刻,谢绥终于站起身。 他理着袖口,冷声询问: “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王福躬身,“太子一直在东宫处理政务,未曾出来。” 谢绥越过他,大步往外走,“去霁芳宫。” 司沅一直等在殿前,谢绥一来,就在门前看到了她。 他走近,司沅也不铺垫,直接问: “时间已过两日,不知陛下打算何时让宁舒出宫?” 谢绥愧疚地碾了碾手中的佛珠:“司沅,朕还需要些时间。” 司沅眼底最后一分光亮黯淡下去。 她紧了紧指尖,沉默下来。 谢绥看她须臾,又忙说: “你放心,朕会想办法,一定让宁舒离开。” 司沅没接这话。 她心里清楚,这个可能性太渺茫了。 渺茫到,几乎是不可能。 她越是沉默,谢绥心底的愧疚和慌乱就越深,正想说些别的转移话题,还未开口,就听到她说: “司沅理解陛下的难处,宁舒身为前朝公主,身份特殊,出宫自是多有不易。” 谢绥心底狠狠松了口气。 司沅这两句话,既稳住了他们之间这层表面和谐的关系,又维护了他身为帝王的颜面。 “还有一事,司沅想求陛下答应。” 谢绥连连应声,“你说,朕一定答应。” 司沅:“我只有宁舒这一个孩子,日后她出了宫,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见,这段时间,我想多陪她几天。” 谢绥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应道: “朕让宁舒来霁芳宫陪你。” 司沅颔首:“多谢陛下。” — 谢绥前脚离开霁芳宫,后脚让虞听晚来霁芳宫的旨意就传到了阳淮殿。 因谢临珩先前说了允许虞听晚去霁芳宫,是以阳淮殿外的暗卫并未阻拦她去见司沅。 虞听晚过来时,已至中午。 司沅提前让人备好了午膳。 满满一桌御膳,都是虞听晚喜爱的菜品。 “母妃。” 她踏进殿门。 司沅招手,让她过来,“用过午膳了吗?” 虞听晚摇头,“还没有。” 说着,她坐到司沅身旁。 殿内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除了司沅母女俩,就只剩下一个若锦。 宫变之前,若锦是司沅最得力的心腹。 后来被困霁芳宫,司沅担心女儿的安危与处境,便让做事沉稳又真心信得过的若锦去了阳淮殿,护在虞听晚左右。 司沅拿着筷子给虞听晚夹菜,说: “母妃问过了陛下,他同意让你离宫,只是太子拦着不放。” 虞听晚垂下眸,闷“嗯”了声。 司沅看向自己女儿,“如果能颁下圣旨再出宫,不仅名正言顺,更能保有一道‘护身符’,只是现在来看,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太子不放人,谢绥手中又没有实权,赐旨出宫怕是已无可能。 一旁的若锦焦急地看了看虞听晚,忍不住先开口问: “娘娘,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公主怎能在宫中耗一辈子?” 现在阳淮殿被东宫的暗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别说出宫,怕是再过些时间,公主来霁芳宫都难。 殿中沉闷压抑,好一会儿,司沅才开口: “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若锦眼神一亮。 虞听晚也偏头看了过来。 司沅说:“皇宫的东北方向,有一片湖,叫汾邯湖。” “汾邯湖的位置特殊,连通着皇城外的护城河,当年你父皇还在位时,曾因一些事,重新修整了汾邯湖。” “在汾邯湖的湖底,留下了一道暗门,从那道门出去,继续往东北方向游,就能离开皇宫。” 汾邯湖底的暗门,是离开皇宫的一条密道,并且知晓这个密道的人少之又少。 司沅看向虞听晚,眉眼间忧色浓重。 “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母妃万万不想让你走这一步。” 通过圣谕离开皇宫,好歹还算名正言顺。 若是从汾邯湖底逃出去,那今后,虞听晚怕是再也不能回皇城了。 若锦担忧地瞧了两眼虞听晚,说:“可是娘娘,公主不会凫水,汾邯湖水又深,此举是否太过危险?” 司沅点头,“我早就想过这个,单是靠晚晚自己,哪怕找到了那道暗门,出了皇宫,也很难从护城河脱身。” 更别说从皇宫离开后何去何从了。 “但这又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如果想从汾邯湖底离开,必须提前想个万全之策,再多找些人在皇宫外面接应,并打点好出宫之后的所有变数,才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 第67章 虞听晚是他要护的人 第67章 虞听晚是他要护的人 汾邯湖…… 虞听晚垂眸沉默。 现在整个皇宫都在谢临珩的掌控之中,就连谢绥都奈何不了他, 如果放弃汾邯湖这条逃出宫的路,她怕是真的要被他困在阳淮殿一辈子了。 几息后,她说: “母妃,我想试一试。” 司沅握住她的手,“母妃会想办法帮你安排出宫后的一切,只是那道暗门在汾邯湖底,你不通水性,贸然下去,危险太大。” 虞听晚看向对面的若锦,“若锦水性很好,我可以让若锦教我。” 她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学学泅水。 若锦点头,“奴婢教公主自然是没问题,只是时间短,未必能学多少,依奴婢来看,最好是尽量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先乘船划到暗门附近,届时再由奴婢带着公主游过暗门临近的那一小段是最合适的。” 司沅想了想,同意若锦的提议。 “这样是最好的,只是要等待时机。” 等待她们能正大光明接触汾邯湖的时机。 赐婚出宫尚且不易,更何况是从戒备森严的皇宫逃出去。 单是逃离前的准备工作,就需要做太多太多。 从霁芳宫出来,虞听晚心头更加凝重。 尤其来到阳淮殿,看到这一层层的暗卫时,心底沉重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皇宫的戒备本就森严,从那些御军和侍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已是难如登天。 现在谢临珩又往她的阳淮殿指派了这么多暗卫,别说出宫,就算是汾邯湖,她都靠近不了。 除非…… 先让谢临珩把她身边的这些暗卫撤掉。 — 东宫。 墨十快步进入大殿,看向伏案前回信的谢临珩。 “殿下,已经查出来了,上次霁芳宫泄露消息的人,属下追查到了……中宫。” 最后两个字一出,在一旁磨墨的墨九一愣。 他下意识去看谢临珩。 后者脸上却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仿佛早已预料。 直到信笺上回信的内容全部写完,他才开口。 只问了一句:“证据确凿吗?” 墨十点头,“证据确凿。皇后娘娘手段隐晦,我们费了不少周折才最终确定。” 当然,皇后也是费了大力气才把消息传到了泠妃娘娘那里。 谢临珩将信折起,放在信封,递给了墨九。 “去给沈知樾。” 墨九双手接过,“属下这就去。” 案上还有许多密信摆在那里,谢临珩一个都没看,径直起身,往殿外走去。 墨十怔了怔,下意识跟上。 “殿下,我们去哪?” 带着一丝燥意的空气中,两个字冷然响起:“中宫。” — 谢临珩过来时,皇后正在偏殿见镇国公夫人。 秋华来报太子殿下来了中宫时,皇后微微愣了下,才问:“太子现在在哪儿?” 秋华回道:“在正殿。” 皇后起身,看了眼左侧的镇国公夫人,抚着护甲,说: “本宫先去见太子,夫人稍等片刻。” 镇国公夫人起身行礼,“是,娘娘。” 正殿中,谢临珩站在殿前,沉眸注视着殿外的绿植,墨十安安静静地候在他身后。 皇后从偏殿过来,步伐不紧不慢。 脸上依旧一派温婉大度模样。 “太子来了,秋华,奉茶。” 说着,她欲往里走。 下一秒就被谢临珩拒绝。 “儿臣还有事,不多留,今日过来,只是有一疑问,想问问母后。” 皇后停住脚步。 侧身看向他,“你说。” 谢临珩转眸,对上她目光。 嗓音沉静:“儿臣想问问,前两天赐婚一事传入霁芳宫,是母后的手笔吗?” 皇后眸色微敛,面上波澜不惊。 她说:“是母后宫中的两个宫女,爱在背后议论主子之事,那日恰巧路过霁芳宫,无意间提及了这事,谁曾想,居然这么巧,被泠妃听到。” 谢临珩眼底闪过冷晕,“是吗?那还真是巧,霁芳宫内外遍布御军,这种情况下,母后宫中的人还能在霁芳宫门口闲聊。”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莫非太子怀疑,是母后特意派人去告诉泠妃这一切的?” 她话刚落,又说: “本宫身为皇后,乃后宫之主,你和宁舒之事,又都是皇室内部之事,本宫若是想告诉泠妃,正大光明告诉她便是,何须这么偷偷摸摸的?” “母后。”谢临珩声线清冽,“此事的来龙去脉,儿臣已经清楚。” “儿臣今日过来,是想告诉母后,霁芳宫是父皇的逆鳞,虞听晚是儿臣此生要护的人。” “上次的事,既然母后说两个宫女在霁芳宫乱说导致的,那今后,希望母后严查中宫,不要再有这种办事不利又妄议主子是非的下人。” 皇后脸色霎时难看。 谢临珩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虞听晚是他的人,她动不得。 这一次,看在母子情分上,他既往不咎。 可若是有下一次,他不会再轻易善罢甘休。 — 入夜,阳淮殿。 虞听晚来到窗前,打开窗子。 一片翠绿肥厚的芭蕉叶调皮地挤进窗内,慢悠悠晃着枝叶,在朦胧皎洁的月色下,很是惬意。 虞听晚指尖划过叶柄,看向远处。 谢临珩调来的那些暗卫,和白日一样,半分不懈怠地站在阳淮殿外。 就连这深夜,都不见他们离开。 虞听晚抚着叶子的力道大了些。 心底愈加烦躁。 若锦和岁欢过来,小声地道: “霁芳宫后面,有一个热泉池,一人多深,公主暂时可以在那个热泉池中练习一下简单的洇水动作。” “但是……”她声音停了停,过了一刹,才复而又说: “皇宫中都知道公主不通水性,平时更不好水,咱们去热泉池的时候,尽量要避开太子殿下的暗卫。” 虞听晚轻“嗯”了声。 岁欢这时问:“热泉池中的水流,和汾邯湖中可照不上面,只在那泉池中练,可能效果甚微。” 若锦自然想过这个因素。 只是…… “太子殿下限制了公主的自由,除了霁芳宫,目前我们哪里也去不了。” “皇宫的湖倒是有好几个,咱们上来就奔着湖水去,太惹人注目。” 岁欢闷闷垂头: “说到底,还是我们行动受限,若是能正大光明地学洇水,可以少浪费许多时间。” 虞听晚敛了敛眸,清凌瞳仁中,有什么情绪迅速闪过。 殿中静了片刻。 她松开那片芭蕉叶,抬手指了指外面的暗卫。 “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离开吗?” 若锦随着她的指向看去。 “好像是的,奴婢这两天留意了下,这些暗卫共分两波,一波六个时辰,来回交换。” 岁欢站在虞听晚另一侧,不由皱眉: “公主,就算咱们学会了洇水,也安排好了一切出宫的计划,单是被这些暗卫盯着,咱们也出不去阳淮殿。” 虞听晚收回视线,合上了窗子。 “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让谢临珩把这些暗卫调走。” 第68章 程武说,皇妹想见孤? 第68章 程武说,皇妹想见孤? 两天后,晴空万里。 翰林院诸位大臣、包括宋今砚在内,来东宫述职汇报。 沈知樾懒懒散散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这些奇辞奥旨的陈述,几度昏昏欲睡。 他晃了晃脑袋,端着伏案上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才压下去那股朦朦倦怠色。 放下茶盏,偏头往主座看去。 谢临珩执笔在奏折上批阅,面对几位大臣的述职,不时回应点拨一二,游刃有余,又从容自若,抬眸翻手间,便可轻易掌控一切。 沈知樾收回视线,慢悠悠摇了摇折扇。 面上闪过一丝感慨: 三年前,谢绥早早放权,将整个东陵尽数交给谢临珩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谢临珩性子沉静,手段卓然,城府深厚,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绝对的自持和冷静,哪怕以少对多杀入敌国腹地都能做到绝对的从容而临危不乱。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睥睨天下的君。 天生就是独揽权势、执掌生杀大权的掌控者。 东陵在他手中,不消多久,就能打破多年前的辉煌巅峰,创造下一个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使周边小国主动俯首称臣的崭新盛世。 沈知樾倚靠在扶手上,敛神看向殿中的大臣。 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宋今砚身上,看到他腰侧另一枚香囊时,视线倏地顿住。 他正了正身,仔细瞅着那枚香囊。 图案和样式,与上次被墨九“捡”到的那个很像,只有细节上有些改变。 沈知樾捏着扇柄,将折扇在指尖打了个旋儿。 在公务禀报完,他们即将退下前,他轻飘飘出声,指了指香囊,饶有兴致地问: “我怎么看着,宋大人身上的这只香囊,和先前那只不太一样了?” 几位大臣离开的脚步一顿, 垂首批奏折的谢临珩无声抬眸,视线落在宋今砚腰间。 宋今砚低头看了看香囊,回话道: “沈大人明察秋毫,上次那枚香囊,被微臣不慎遗失了,这是另外一个。” 沈知樾‘恍然’“哦”了声。 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了他们太子殿下。 宋今砚微微颔首,不着痕迹转眸,目光在谢临珩身上停留一瞬,才同其他几位大臣一起,行礼告退。 “臣等告退。” 待他们都走后,沈知樾慢吞吞瞅了瞅谢临珩,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拍了拍折扇。 “原来这香囊不止一个啊,要不下次再让墨九去试试‘运气’?” 谢临珩一记冷眼扫过来,嗓音冷厉。 “你就这么闲?” 上次被坑着累死累活处理了一整天密折的经历还记忆犹新,再次听到这句即将预示他要倒霉的话,沈知樾一刻没停,当即连连摇头,迅速道: “不闲不闲!我都快忙死了!” — 东宫外。 宋今砚出来不久,就迎面碰上了前来找谢临珩的谢清月。 宋今砚同其他大臣一样,对着谢清月行完礼便欲离开,可还没动身,就被径直走到面前的谢清月拦住。 谢清月目光直白又不加遮掩地落在宋今砚身上,口吻娇纵,尾音中溢着妒色和不满。 “本公主听说,宋大人想请求父皇赐婚,求娶宁舒公主?” 宋今砚坦然承认:“确有此事。” 谢清月冷哼,“宋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东陵不止一位公主,若是宋大人想做驸马,何不另择其人?” 说着,她往前靠近一步。 宋今砚蓦地往后一退,避开了她的触碰。 “固安公主请自重,微臣有婚约在身。” 谢清月咬了咬牙,胸口嫉妒翻滚。 “婚约?” “宋大人哪来的婚约?曾经的东陵早已覆灭,宋大人不会还天真的以为,你和虞听晚的婚约还算数吧?” 宋今砚下颌微紧,“在微臣心里,臣将来的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宁舒公主。” 宋今砚对虞听晚坚定选择的态度让谢清月心底妒恨更深,几乎就在宋今砚尾音落地的同一时刻,谢清月下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我皇兄被她迷了心窍,你觉得皇兄会让她嫁给你吗?东宫的暗卫日日防守阳淮殿,她早就是我皇兄的人了。一个与当朝储君有过肌肤之亲的前朝公主,就算皇兄同意让她嫁你,宋今砚,你敢娶她吗?你还能娶她吗?” 在听到她话中‘肌肤之亲’那几个字时,宋今砚呼吸陡然屏住,手掌死死攥紧,浑身骤然间绷起来。 素来温润清雅的眸色,剧然间风云翻涌,妒忌横行。 他拼尽全力忍住情绪,让自己看上去面色无异。 面对谢清月的挑衅与质问,匆匆扔下一句“她是我的妻,是我认定了的未过门的妻子,不管她经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便转身离去。 — 两天后。 阳淮殿。 在第三次尝试去霁芳宫以外的其他地方被暗卫拦下后,虞听晚沉着眸、在殿中来回踱步好一会儿后,再次去了庭院。 见她又一次朝着门口而去,暗卫首领程武再次过来阻拦。 “宁舒公主,没有太子殿下的旨意,您不能出阳淮殿。” 虞听晚眸色微凉,敛眸直视程武,嗓音冷清。 “本公主去东宫,你也要拦吗?” 程武愣住,嘴角短暂抽搐一下。 从他带人守在阳淮殿开始,直到今日,已经整整五天。 这五天,宁舒公主别说主动去东宫了,她连提,都不曾提过主子半个字。 现在突然间听她说要去东宫,程武都有些怀疑宁舒公主是不是说错了地名。 他略带狐疑地看了眼虞听晚。 后者话音微微不耐烦,“还不让开?” 程武侧身让出路,低首道: “公主息怒,属下为您带路。” 阳淮殿是距离东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半盏茶的功夫不到,虞听晚就到了东宫外面。 程武率先停步,转身对虞听晚说: “公主,属下先去禀报。” 很快,他再次出来。 随行的若锦被暗卫拦在外面,虞听晚独身进入东宫。 宽敞奢华的大殿中,谢临珩坐在宽大殿座上,冷白如玉的手指握着一册书卷,指腹落在扉页边缘,似要翻页。 矜贵独绝、玉洁松贞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波动,也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虞听晚一步步走近。 谢临珩抬头看过来。 漆如深渊的眸落在她身上,薄唇似扬未扬,“听程武说,皇妹想见孤?” 虞听晚停在他面前。 因紧张,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快。 但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 羽睫下垂半分,对上谢临珩的视线,问: “先前皇兄说,愿与皇妹交易,如今还作数吗?” 谢临珩眼尾一挑,放下书,似是来了兴趣:“皇妹想交易什么?” 第69章 按着她纤腰,发狠吻她 第69章 按着她纤腰,发狠吻她 “撤去阳淮殿外所有的暗卫,并让我在皇宫自由行动。”虞听晚说。 谢临珩捻了捻指尖,唇角弧度微深,语调轻慢随意: “皇妹今日特意来东宫,就是为了这个?” “对。”她神色极为自然,口吻中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躁意,仿佛真的是被幽禁在阳淮殿中不得随意外出而被逼疯,不得已来求他。 “我不喜欢被人监视,更厌恶被人囚禁,我比不上母妃,能耐住性子被困在霁芳宫三年,偌大的皇宫,于我而言,本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又何况是小小的阳淮殿。” “所以——”她抬眸,直直对上谢临珩打量的目光,“请皇兄撤掉阳淮殿外所有的暗卫。” 谢临珩扯唇,笑得漫不经心。 问得也随意:“代价呢?” “皇妹想以什么来做交换?” 虞听晚胸腔中的心跳愈加快。 但她面上一片沉静,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语气也平静至极。 “我自愿留在皇兄身边,以后再也不离开。” 谢临珩眼底漆色深了些。 有某种莫名的情愫,随着她这句话出口,牵动着心房。 “自愿留在孤身边,以后再也不离开?”他唇角噙笑,慢条斯理地重复,嗓音中,漫出一点点意味不明的淡笑。 看向她的目光,幽邃漆黑,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皇妹不觉得,你付出的代价有些大吗?” 他将书随手扔在一旁,又道: “只是为了撤掉阳淮殿外那两支暗卫的话,皇妹此举,孤觉得你并不划算。” 虞听晚为得到他的信任,顺水推舟地说: “确实不划算。” “皇妹还有一个条件。” 谢临珩眼尾轻压,唇角弧度有一瞬间淡了一刹,很快,却又恢复如初。 “说,还想要什么。” 虞听晚掩于袖中的指尖收紧,语调不变,“我想让我母妃出宫。” 谢临珩掀眸,两人对视。 虞听晚上前一步,两人间的距离缩小一点。 她说:“母妃无意留在宫中,霁芳宫中三年的软禁,已经让她的身体大不如前,我们母女,不能都被幽禁在宫中。” “只要皇兄能让我母妃出宫,宁舒今后,将心甘情愿留在皇兄身边,不再想着离开半步。” 音落,殿中陷入寂静。 谢临珩静静看她半晌。 未说答应或是不答应,而是问了句: “我想知道,宁舒这两个条件,哪个是主,哪个是次。” 虞听晚微一抿唇,“母妃是主,暗卫是次。” “既如此,”谢临珩敛眸:“孤会设法让父皇改变主意,让泠妃娘娘以前朝帝后的身份离开皇宫,并允诺泠妃娘娘后半生安然无虞。” “至于暗卫——”他话音一顿。 虞听晚心神绷紧,很快,却听到一句: “阳淮殿外的暗卫可以撤掉一半,皇妹今后,像从前一样,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任何地方,而那另一半暗卫,孤就送给皇妹了,就当随时随地护皇妹安危。” 虞听晚呼吸一凝。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下。 “皇宫守卫森严,哪里会有危险?皇兄此举,和先前让暗卫监视我有何区别?” “还是说。”她情绪乱了些,语调都不自觉地冷凉一分,“皇兄不相信我?” 谢临珩轻牵唇角,注视着她眼眸,“宁舒,孤很想相信你。” 虞听晚下颌咬紧。 “整个皇宫都在皇兄的掌控之中,处处是皇兄的耳目,皇兄觉得,我能做什么?” 谢临珩指腹摩挲扳指,“那要看,皇妹想做什么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答应助泠妃离开,但那些暗卫,他不想撤掉。 虞听晚呼吸压紧,强行压住所有情绪。 面上晕出一点哀求。 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走上前。 最后主动坐在他腿上。 欺霜赛雪的腕骨,亲昵地环住他脖颈,依偎在他怀里。 水眸湿润,透着央求与诚挚。 红唇轻启,再道: “宁舒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不被人监视,并让母妃离开皇宫,就这点请求,太子殿下都无法答应吗?” 瞧着她的动作,谢临珩无声勾唇。 骨骼分明的大掌,毫不客气地扣住了那截绵软纤细的腰肢,克制着力道,轻轻捏了捏,又往怀里再压了两分。 让两人更加亲密。 “宁舒,你知道的,孤什么都能答应你,你想要的,孤都能给你,你所说的,孤也会相信你。” “但只留在宫中这一条。” 他抬起她下颌,看着她眼睛。 话说得直白: “若是孤没记错,宁舒公主已经骗过孤一次了,这一次,你要如何让我相信?” 虞听晚勾在他颈后的指尖用力攥紧。 她未曾犹豫,直接抬头,吻上了他唇。 柔软红唇贴着男人薄唇,因不熟练又不得章法,只能学着他以往的样子,笨拙地在他唇上乱蹭。 谢临珩呼吸一滞。 握着她腰身的手掌倏然一紧。 他垂眸看她。 女子眉眼真挚,又因他一直不信而急得没有法子,只能用这种方式企图证明她话中真伪。 谢临珩掐着她腰肢,蓦地抵住她后颈,将人困在怀里,顷刻间反客为主,夺回主动权,狠狠抵开她唇齿,过分地深吻下来。 “唔……” 虞听晚被他咬疼。 这一次,她半分都不压抑呜咽,泪眼汪汪地瞧着他,可怜又央求,好不委屈。 谢临珩呼吸骤乱。 按着她纤腰,发狠吻她。 “疼……”她呜咽出声,眼眸中水雾更重。 谢临珩深吸气,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无名情愫,从她唇上离开,捏着她后颈,凝着她说: “想让我相信很简单,跟我成亲,嫁进东宫,做孤的太子妃,你想要什么,孤就给什么。” 虞听晚靠在他肩头,喘了口气。 红唇细微的颤,她舔了下唇角,搂着他脖子,出乎他意料地点下了头。 “好,我答应。” 谢临珩眉头微动。 扣着她下颌,低眸瞧向她眼睛。 似是想透过这双极具有欺骗性的美眸,看穿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先前不是怎么都不肯吗?” “这下怎么又同意了?” 虞听晚动了动唇,说得诚心。 “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和见不得光的禁脔,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既然结局是注定的,那我为何不选一个更舒适的活法?” 第70章 虞听晚被他亲得喘不上气 第70章 虞听晚被他亲得喘不上气 谢临珩看她良久。 最后将她压在怀里,重新抵着她的唇深吻。 唇齿交缠间,她听到他语气很轻地说: “孤希望,宁舒这次说的是真的。” 虞听晚被他亲的喘不上气,无法回话。 抬起藕白手臂主动抱住他,眼睫无声颤着,以行动回应他的话。 不知过去多久,滚烫气息间,他吻着她颈侧,靠在她耳边问: “今晚还走吗?” 虞听晚揪着他衣袖,摇头。 “……不走了。” 话音还未落地,她忽的被人抱起。 直到被压在东宫寝殿床榻上。 天边夕阳慢慢西沉。 墨九快步从东宫出来,走向若锦。 很客气地询问:“宁舒公主今夜留宿东宫,不回阳淮殿,若锦姑姑是在偏殿等待,还是先回阳淮殿?” 来之前,若锦就知道是这种结果。 她并未多犹豫,隔着殿门,往里看了眼,便说: “劳烦大人,奴婢想在偏殿等候。” 墨九点头,让人带着她去了偏殿。 深夜,虞听晚昏昏沉沉间,指尖用着仅剩的力气,紧紧抓着他手腕,眼睫上还沾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不忘再次提醒道: “把阳淮殿的暗卫撤掉……” 谢临珩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怀里撑不住沉沉睡去的姑娘。 指节停在她眼睫处,将那颗泪珠拭去。 点点湿意在指尖晕开。 他揉了揉她后颈软肉,漆黑幽深,定定落在她身上。 — 宋家。 夜色廊下。 宋顼负手而立站在门前,锐利深沉的眸光落在院中,他问身旁的宋今砚。 “你入仕这段时间,可有看出,如今这皇权,到底握在谁的手里?” 宋今砚垂眼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双眸微黯,喉咙接连滚动数下,才说: “是在太子殿下手中。” 他闭了闭眼,“陛下目前只是名义上的帝王,所有实权,尽数被东宫掌控。” 宋顼已经猜到是这种局面。 他甩了甩袖,才说: “既然已经知道,今砚,你该放手了。” 宋今砚手掌蓦地紧握成拳。 温润眼眸浸出暗色。 “父亲,我不甘心。” 宋顼并未看他,只抬头看了看空中的那轮不再圆的月亮。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今砚,你可有想过,今时早已不同往日,自东陵国破的那一日开始,你和宁舒公主的婚约,便随着建成帝的故去,而化为虚无了。” “现在的你,只是新朝朝堂中一个官职一般的臣子,而宁舒公主,是储君心仪的太子妃。” “你所谓的不甘心,是在借着过去的那点恩怨,明目张胆地觊觎储君的太子妃,肖想东陵未来的皇后。” “今砚,皇权更迭,东陵早已改朝换代,独属于宋家的辉煌时代已经随着宫变的出现而逝去。” “现在的宋家,经不起你作赌,更经不起,你以下犯上、臣夺君妻。” 最后四个字,宋顼的语气,不可谓不重。 “臣夺君妻”这几个字,就像一击重锤,狠狠砸在宋今砚心头。 宋顼的意思很明显,就算宁舒公主曾和宋家有过婚约又能怎样,如今的东陵,无人承认当初的婚约。 宁舒公主出身皇室,身份尊贵,又得当今太子青睐,宋今砚不管多喜欢宁舒公主,不管多放不下心中的执念,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谢临珩是储君,是东陵未来的帝王。 虞听晚是东陵未来的皇后。 宋今砚一介臣子,觊觎储君太子妃,落在外人眼中,就是‘臣夺君妻’。 宋今砚额角绷紧,手背上青筋鼓起。 他艰涩地咽了咽喉,几个字,如沙砾一般,在喉咙深处滚出: “可是父亲,宁舒公主她不愿意。” 这几个字出口,他像是找到了不放弃的引子,继而快速说: “她不愿意留在宫中,她想离开那里。” “就算太子心仪她又如何,她不想留在皇宫,这是事实。” 说罢,他很快转身离开。 宋顼独自站在原地。 注视着地上的光影,心头愈发沉重。 尤其在想起很早之前隐于先帝钦赐婚约下那段不为人知的内情时,再看着如今宋今砚这种执拗的态度,心下的沉重接连翻了数倍。 其实若是按年轻儿郎的能力与心魄为宁舒公主择婿,他们宋家,根本没有资格攀上皇家这根高枝。 当初建成帝为女儿挑选驸马时,优先考虑的,是未来驸马自身的能力心性与魄力,他想找一个,能力卓越,手段卓然,能完全护得住他女儿的男子成为皇室的驸马。 宋今砚,并不完全符合这个标准。 唯一在各个方面,都能达到建成帝要求的,只有当时护国大将军谢绥的独子——谢临珩。 只是谢绥和建成帝曾因昔日的皇后司沅老死不相往来, 再加上谢绥这么多年,一直不曾释怀当初之事,对司沅的心思也从未断过,所以建成帝从未将谢临珩纳入宁舒公主择婿人选的考虑范围之内。 若是没有当初两男争一女的旧事,若是谢绥和建成帝不曾反目, 凭借昔年谢老将军对皇室的救命恩情,凭借谢绥和建成帝多年伴读的情谊,宁舒公主将来的驸马人选,只会是谢临珩。 其余人,根本没有机会。 只是偏偏谢绥和建成帝有这种‘夺妻’的过往,所以谢临珩,注定成不了皇室未来的驸马。 这才将这种殊荣,落到他们宋家头上。 想起这些往事,宋顼连连叹息。 建成帝还在位时,他身为太傅,身居高位,再加上宋家几十年钟鸣鼎食的积淀,这才让宋家在曾经那些年里,迅速从一众名门世家中夺得几大世家之首的位置。 一跃成为皇城中名门贵族攀龙附骥的存在。 宋今砚也在那种地位和追捧下,博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赞誉,在一众权贵公子中美名远扬。 但若是真论才学能力,手段魄力,宋今砚是远远不及谢临珩的。 更别说,谢临珩如今还是东陵的储君。 所以在看清当下局势后,宋顼才会多次劝宋今砚放下执念,切勿与皇室对抗,不自量力的以卵击石。 第71章 不舒服?昨晚怎么不说? 第71章 不舒服?昨晚怎么不说? 翌日正午。 虞听晚在浸着冷香气息的床榻上醒来。 羽睫低低垂着,眼尾还有一抹没有完全消逝的红晕。 她捂着酸胀的腰身,正想坐起来。 还没动作,就见帘帐被人从外面掀开。 虞听晚抬眼看去,正好对上谢临珩松懒随然的目光。 “醒了?” 男人手指指骨分明,松开帘帐。 朝她靠近。 虞听晚本能地想躲。 下一瞬,意识到如今是什么处境,她生生遏制躲避的本能,在他还没碰到她时,主动抬着手臂朝他扑了过去。 刹那间,温香软玉入怀。 谢临珩停在半空的指尖顿了一刻。 漆如冷星的双眸微微一凝。 随即垂眼,看向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 冷白手掌覆下,落在她薄背上,眏丽唇角噙着一抹疏懒低笑,瞧着她问: “睡迷糊了?” 虞听晚轻微阖着眼。 红唇微启,嗓音中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抱怨和撒娇。 “好疼……”她动了动腰。 “不舒服,你就不能轻点吗?” 谢临珩捏了捏她腰肢,“不舒服?昨晚怎么不说?” 虞听晚往他怀里靠了靠,试图躲开他捏她腰的手,语调更为委屈: “我说了,你不听。” 谢临珩扯唇,无声笑了笑。 只那笑意,半分未达眼底。 虞听晚脑袋靠在他颈侧,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正想抬头去看。 他忽而扣住了她后脑,让她仰头。 “宁舒。”他声线沉了两分,看似漫不经心又随意,却又如影随形伴着一种难以揣测的莫名情愫。 另一只手,轻慢地抬起她下颌。 指腹在那温腻肌肤上慢慢摩挲。 语调很慢,是在提醒: “阳淮殿外的暗卫,我已经撤掉一半了。” 言外之意,他昨日允诺她的,已经做到了。 她不必再继续讨好他了。 虞听晚眨了眨眼,佯装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藕臂环着他脖颈,一双还沾染着潮湿水雾的清眸直直看着他,声音颇为委屈。 “可你昨天,分明答应我,要撤去所有暗卫的。” 谢临珩揉着她的唇。 力道微重。 漆黑瞳眸深处,藏着她小小的影子。 “撤掉所有暗卫的前提,是你心甘情愿做我的太子妃。” 他问:“虞听晚,你真的能做到吗?” 虞听晚偏了偏头,避开他一直揉着她唇角的指尖,眸光依旧坚定,仿佛接下来的字字句句,皆是出自真心。 “当然能做到,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能?” 谢临珩眯了眯眼。 静静看她半晌。 忽而轻笑,抵着她后颈,桎梏着她的动作不让她逃,他缓慢靠近,直至两人呼吸交缠,距离近得暧昧。 “宁舒。”他说得随意,但出口的每一个音节,却没来由的让人胆颤—— “还是别骗我为好。不然,代价是你承受不起的。” 他微微直起一些身子。 指节在她眉眼掠过,嗓音深处那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淡了不少。 “宁舒,孤劝你好好想清楚。” “在我还没把你昨夜那些话当真之前,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他落在她下颌处的指尖收回。 退至一半时,倏然被虞听晚抓住。 她坐在榻上,仰头看他。 身上只着一件薄透轻纱,被其披裹着的肌肤嫩如凝脂,吹弹可破。 神色真挚,面容诚恳。 “当然是真的,昨了,你让母妃出宫,并把阳淮殿的暗卫全部撤掉,以后我留在你身边。” “谢临珩,在你看来,我昨晚主动自荐枕席,就是为了你那一半的暗卫吗?” 她压了压唇角,又说: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我今晚再陪你一次,另一半的暗卫,你也能撤掉?” 谢临珩扫过她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指尖,未曾拂开,任由她抓着。 视线重新落在她面上,气笑,“能是这么算的?” 虞听晚:“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谢临珩不说话了。 殿中的气氛逐渐静下来。 是虞听晚最无法应对的那种死寂。 她咽了咽喉,正想打破这种氛围,唇瓣才刚动,就听到他说: “孤再最后问一遍,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虞听晚没有犹豫,“真心。” 谢临珩:“当真?” 她点头,“当真。” “好。”他视线不曾挪开她面容,“明日开始,孤就让人准备太子妃的册封大典。” 虞听晚眼睫倏地一颤。 她仍是应下:“好。” “虞听晚。”他俯身,同她平视,嗓音很轻,“你已经骗过我一次,别再有第二次。” 虞听晚嗓音无端干涩,掩于薄毯中的手指死死攥住,指节用力到青白。 她微仰着头,神色无异地同他对视,“当然不会,也希望太子殿下快些兑现诺言。” 一刻钟后。 谢临珩离开东宫,去往勤政殿。 若锦在东宫侍从的带领下,来到寝殿。 避开旁人视线后,她快步走向虞听晚,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嗓音轻又颤。 “公主……” 虞听晚从床榻上下来。 脚刚一着地,腿弯一软,险些摔倒。 若锦及时扶住她。 “公主,没事吧?” 虞听晚坐在床榻边缘,揉了揉腰,眉头折起。 “没事,待缓一缓,就好了。” 昨晚谢临珩折腾的时间长,再加上她为了让他相信,努力迎合他,顺着他。 导致现在腰酸腿疼,骨头都像散了架。 若锦替她揉着腰,轻声说: “这个时候,泡个澡是最好的,能解乏,但这里不是咱们的阳淮殿……” 朝堂中出了点事,谢临珩临时去了勤政殿,东宫的人,她们未必能随意调用。 虞听晚垂下眼眸,面上没什么情绪。 “稍后回去再说,对了,谢临珩说已经撤去了一半的暗卫,是吗?” 若锦点头,主仆俩都将声音压得很低。 “奴婢回去看过了,仅剩一支暗卫了。” 这话刚说完,寝殿外面,缓缓传来侍女的声音: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吩咐奴婢们备膳,午膳已经准备好,敢问公主殿下何时用膳?” 虞听晚怠倦抬了抬眼,没动。 若锦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回身,对外面的侍女说: “公主现下没有胃口,稍后再说。” 侍女有些犹豫,太子殿下离开前,特意吩咐墨九,命她们去准备膳食,让宁舒公主快些用膳,免得饿着了公主。 现在…… 侍女顿了片刻,最终温声应下。 等外面没了动静,若锦看向虞听晚。 见她已经站起身,“公主?” 虞听晚:“回去吧。” 若锦迟疑,看向她腰,“您现在方便走动吗?” 虞听晚往外走:“可以,我想回去沐浴。” 若锦点头,扶着她回了阳淮殿。 等半个时辰后,谢临珩赶回东宫时,寝殿已经空无一人。 看着空荡荡的殿宇,他眉眼压下来,问:“宁舒公主呢?” 侍女跪身回:“公主回阳淮殿了。” 他转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问: “公主用膳了吗?” 侍女声音低了一度:“……并未。” — 阳淮殿中。 虞听晚刚一回来,岁欢就快步围了过来。 “公主,奴婢让人准备膳食?” 虞听晚点头,脚步没停,继续往里走,“先备水,我先沐浴。” 第72章 喊夫君 第72章 喊夫君 谢临珩过来时,虞听晚刚沐浴完。 衣服穿了一半,外面就响起侍从此起彼伏的跪安声。 若锦服侍虞听晚穿衣的动作凝滞一下。 下意识回头,往殿门的方向看了眼。 虞听晚倒是没什么反应,从她手中抽出绸带,束在腰间熟稔地打了个结,便转身走向了妆台。 若锦跟着过来,拿着梳蓖为虞听晚梳头。 谢临珩踏进寝殿。 来到妆台旁,看着若锦为她绾发髻。 待至最后一步,挑选发簪时,一旁静静待了好一会儿的谢临珩忽而出声。 “下去吧,孤来。” 若锦愣了一瞬。 余光悄悄去看自家主子。 后者给她使了个眼色。 若锦立即作礼退下。 她走后,谢临珩来到虞听晚身旁。 修长冷白手指在妆奁中挑挑拣拣,最后在一堆各色簪子的最下面,找到了那支被压在底部的青玉发簪。 “今日戴这个。”他拿出簪子,往她发间插去。 虞听晚眸色微动。 这支青玉发簪,是他上次送她的生辰礼。 因为发簪代表着‘男女钟情’之意,所以她从未戴过。 碍于送礼人的身份,也不好扔,就这么放在了妆奁的最底层,从未再碰过它。 却不想,这支簪子,还有戴在头上的一天。 谢临珩打量着她发间的发簪,微顿,目光落在她衣裙上。 带着缱绻热意的指尖,划过簪尾的精致流苏,薄唇轻阖,难言意味地问: “上次宁舒说,是衣裙颜色与簪子不匹配,所以不好戴这支青玉簪,今日这身衣裙,颜色可还搭配?可还再换一身?” 虞听晚目光从镜面上收回。 转身,仰头看他。 眉眼神情特别乖顺。 “不用,殿下送的簪子与这身衣裙很配。” 谢临珩注意到她的称呼,略一挑眉。 “怎么不喊皇兄了?” 虞听晚起身,同他对面而立,“不是殿下自己说的?宁舒可以换个称呼。” 她往前小半步,两人衣襟纠缠。 手腕穿过他劲瘦腰身,在他的注视下,投怀送抱。 语气轻松,“身份变了,称呼自然是要变的。” 谢临珩轻“嗬”一声。 无名笑意在眉眼晕染开。 他掌控住她腰肢,将人牢牢锁在怀里。 状若随意地说:“既然变了,不妨一次性变彻底,喊声“夫君”听听。” 虞听晚同他对视。 出乎他意料,她几乎连犹豫都不曾。 直接唤道:“夫君。” 谢临珩握在她后腰的指骨一凝。 注视着她面容的眸色无声渐深。 他看她片刻,忽然按着她后脑,让她脸颊贴在他身前,两人错开视线。 虞听晚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眸底漆色无声涌动,各种情绪都有,唯独看不出悦色与开心。 他轻嗔,语调不明。 “皇妹还真是……” ——牺牲巨大。 为了骗他,连‘夫君’这种称呼都喊出来了。 他突然想知道,她还能做到哪一步。 又到底是在筹谋什么,让她如此违背心意来讨好他。 — 一天后。 朱雀大街,私宅。 沈知樾从皇宫回来,一下马车,就见楚府的马车停在了他宅院门前。 沈知樾凝了凝眼,缓步走去。 在门前等了半个多时辰,已经昏昏欲睡的楚时鸢,听到侍女小声在耳边说“沈大人回来了”时,立刻一激灵,困意瞬间消散。 她“刷”的掀开车帘。 一抬头,就正对上马车外面,那双微微含笑的桃花眸。 “楚姑娘找我?” 楚时鸢连连点头,眼底眸色很亮,她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沈知樾面前,目光灼灼地看他: “沈大人今日可还进宫?” “可方便顺道稍我一程?” 沈知樾刚从宫中回来,今日没打算再去。 只是面对楚时鸢满眼希冀的询问,他摇了摇玉骨扇,没作犹豫,便咽下了口中的话,转而说: “这倒巧了,我正要进宫找太子殿下,楚姑娘既然来了,与我一道进去便是。” 楚时鸢眉眼瞬间攀上激动,眼眶中的感激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多谢沈大人!”她脱口而出,“多次相助,时鸢感激不尽,不久后便是端午佳节,朱雀后街届时会举办插花宴,不知沈大人那日可有空?” 这话刚说完,楚时鸢就冷不丁地反应过来不太对劲,端午那天的插花节,相当于一个另类的乞巧节。 男女双方在那天约见,多少有点会见心上人的意味在,她和沈知樾这种,明显不合适。 想到这一茬,楚时鸢正要改口,可还没来得及出声,沈知樾就先一步应了下来: “行啊,沈某荣幸至极,届时定不负邀约。” 话音不上不下卡在嗓子里的楚时鸢:“……” “呵呵……”她干笑两声,只能顺势而为,“行、行啊。” — 一个时辰后。 在沈知樾“徇私”下,楚府的马车正大光明地驶进了宫门。 暗卫前来东宫汇报时,楚时鸢已经快要走到阳淮殿。 闻言,谢临珩扔下奏折,掀眸: “又是沈知樾将人带进来的?” 暗卫点头,“是的。” 谢临珩捏了捏眉心,摆手让他退下,“下去吧。” — 又过了一刻钟。 楚时鸢来到阳淮殿。 另一半暗卫还没撤走,见到她人,程武第一时间看向了东宫的方向,见自家主子没有让人前来阻拦,他才带着其余暗卫往后退,让出道路,让楚时鸢进去。 大殿中,虞听晚正坐在贵妃椅上思索接下来名正言顺学习泅水和靠近汾邯湖的法子,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楚时鸢欢快明朗的声音就在后面传来。 “听晚,我来啦!” 虞听晚立刻回身,目光中,楚时鸢快步跑来。 走近后,她做贼般悄悄拿出妥妥贴贴藏好的信封,讨奖献宝般递给虞听晚。 “快,我表哥的信,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尽快送进来的,来,你先看看。” 第73章 谢临珩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虞听晚做他的太子妃 第73章 谢临珩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虞听晚做他的太子妃 虞听晚看了那信两秒,接过。 宋今砚这次的信,比以往的每一封都要长。 洋洋洒洒好几页,虞听晚一一看完,里面所有内容总结下来无外乎一个意思: 他不在乎她经历了什么。 也不在乎她在宫中遭遇了什么。 他多次指出: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她身为公主,有三五个面首亦是情理之中。 毕竟以往皇室的公主,哪个不是在招了驸马之后,名正言顺地在公主府中养心仪的面首? 他宋今砚不敢奢求她今生唯他一人。 他只求,她还能嫁他就好。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她还愿意嫁给他,愿意和他在一起,不管多久,不管过程有多艰难曲折,他都会等着她。 在信的最后,他又用小字落了一句: 【宋今砚今生唯宁舒公主不娶,公主是我认定的妻子,是我很早之前就许下诺言将来要执手共度一生的人。】 【希望宁舒公主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在皇宫我有心无力,只要公主离开了皇宫,今砚保证,必将倾尽全力护公主周全。】 这封信,虞听晚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楚时鸢都数次往信笺上瞅。 但也只是瞅一眼,内容她是半点不看, 在她看来,虽然宋今砚是她表哥,晚晚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每个人都有隐私,不经允许,她不会随意去窥探他人的隐私。 这是人与人相处时,最基本的修养。 虞听晚放下信,站在窗前,沉默很久,才最终转身,往伏案前走去。 纤白指尖拿起笔,蘸墨落笔之前,她动作又顿住。 须臾,抬头看向对面软椅上的楚时鸢。 问:“你表哥这几日在做什么?” 楚时鸢想了想,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那天他来送信时,神色好像不是很好,总觉得有些焦虑。” “哦,对了,他将信交给我时,还再三叮嘱,让我告诉你,他会一直等你。”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他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能娶到宁舒公主,是他今生最大的幸事,他希望这场婚约,还能继续进行。” 听罢,虞听晚笔尖落下,手腕轻动,写了回信。 写完,她等墨渍干透,慢慢折起来,放进信封,交给了楚时鸢。 “时鸢,帮我把它交给你表哥。” 楚时鸢爽快接过,将信收好。 她偏头看了看殿外那些柱子似的暗卫,凑到虞听晚面前,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听晚,现在赐婚杳无音信,你还能顺利出宫吗?” 虞听晚摇头,“正常方法是不行了,我正在想其他法子。” 楚时鸢说:“这段时间我经常求求沈知樾,尽量让他多带我进宫几次。” “听晚,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她拍拍胸脯,“我一定会帮你做到,就算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行,还有我哥,他会无底线帮我们的。” 一个时辰后。 楚时鸢离开阳淮殿。 她走后,虞听晚拿过宋今砚的那封信,趁着谢临珩还没过来,亲手将信一页页用烛火烧为灰烬。 待全部烧完,若锦走向窗前,开窗通风。 转过身,她看向心情沉暗的主子,轻声询问: “公主,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转转?” 虞听晚掀眸看着这座类似于牢笼一样的奢华殿宇,应下,“也好。” 殿外的暗卫撤去了一半,剩下这一半,按照谢临珩的意思,只是负责保护她的安危,并不限制她的行动。 虞听晚像往常一样,只在莲花池附近转了转,并未试图靠近汾邯湖,以免在未做足充分准备之前引起谢临珩怀疑。 天边夕阳渐沉,池边的女子透过这四四方方的天,看着藏在晚霞天际中的落日。 又过了片刻,火红的太阳被正前方的宫墙遮挡,再也看不见,虞听晚转身往回走。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恰巧碰见了皇后的贴身侍女秋华。 秋华第一时间行礼。 “奴婢见过宁舒公主。” 跟在皇后的身边长了,秋华的做派和皇后越发相似,不管心里如何,面上这点表皮功夫,做的都是一顶一得好。 虞听晚漫不经心睨她一眼,没停留。 淡淡应了声,便回了阳淮殿。 在她走远几步后,秋华才缓缓抬头。 目光落在虞听晚身上。 待看到她发间那支精致的青玉发簪时,秋华神色微微一怔。 她连忙定睛看着那支发簪,待看清那发簪的样式和图案后,脸色微变。 顾不上旁的,立刻回了中宫。 大殿中,皇后“砰”的一声放下茶盏,眉眼冷肆至极。 “你确定没看错?” “奴婢确定没有看错。”秋华禀道: “当时第一眼只是觉得那发簪上的图案有些熟悉,仔细看后,才发现,不管是玉石质地,还是发簪的图样,都与太子殿下象征着储君身份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 皇后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 脸色阴沉可怖。 太子有那么多玉佩,可他偏偏选中象征储君身份的那只玉佩,并制成发簪,给了虞听晚。 他这番举动,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他对虞听晚,从来不是简单的玩玩而已。 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是让虞听晚做他的太子妃。 荒唐! 真是荒唐! 先不说虞听晚是泠妃的女儿,泠妃如今还在陛下的后宫,就单说谢临珩身为谢家的嫡子,偏偏在无数贵女中,唯独挑中他们虞家的女儿,就荒唐至极! 她压着怒气起身,语气很冷。 “再这样下去,谢家辛辛苦苦从北境手中夺回的东陵,早晚有一天,还会重新回到他们虞家手里。” 再之太子和她的关系一直疏远,可因为虞听晚的存在,太子和霁芳宫那位的关系却逐渐亲厚。 长此以往下去,这皇宫,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姚琦玉在殿中踱步半晌,忽的眸色一凝,问秋华: “你方才说,楚家那个姑娘,楚时鸢今日又进宫了?” 秋华点头,“是的,娘娘。” 皇后眯眼,眼底闪过算计。 “明日一早,召楚时鸢来中宫。” 秋华:“是,娘娘。” — 皇后的旨意传到楚家时,楚时鸢一脸懵逼。 楚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着自己女儿,接连问: “时鸢,你老实告诉娘,你昨日进宫,是不是给我闯祸了?” 楚时鸢别提多无辜:“我没有啊。我就是在阳淮殿待了一会儿,连中宫的半块砖都没靠近,能闯什么祸?” 楚父从门外进来,神色亦是满脸凝重。 他看着自己女儿,眉头紧锁,“宫中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时鸢,皇后只说让你一人进宫,你娘无法陪你前去,今日只能你自己进宫了。” 他煞费苦心地叮嘱:“记住了,中宫不比阳淮殿,皇后也不比宁舒公主。你到了宫里,切记少说多听,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楚时鸢敷衍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爹,你放心吧。” 楚父见她这不着调的模样,心都悬在了半空。 坐在皇家马车里,楚时鸢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心里不住回想,昨日她到底哪个地方‘得罪’皇后了。 让她还特意宣她进宫。 第74章 入东宫 第74章 入东宫 很快。 马车停下。 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 “楚姑娘,到了。” 楚时鸢掀开车帘,从车上下来。 在侍女的引领下,一路来到中宫大殿。 皇后一身雍容华贵,坐在上首宝座。 贴身侍女秋华站在一侧。 楚时鸢踏进殿中,规规矩矩行大礼,礼节上,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皇后抚着膝上的猫儿,睨着殿中跪着的楚时鸢。 面上一派温和宽容。 “起来吧,不必多礼。” 楚时鸢起身,“谢娘娘。” 皇后示意一旁的座椅,“坐下吧,不用紧张,本宫今日让你过来,只是觉得你性情柔顺,模样又可人,本宫瞧着心喜,召你过来陪本宫说说话。” 楚时鸢脸都快笑僵了。 盈盈福身,“娘娘谬赞。” 皇后瞥了两眼楚时鸢,话音一转,说道: “本宫见你时常出入阳淮殿,是与宁舒私交甚好?” 听到“宁舒”这两个字,楚时鸢心头忽的一紧。 皇后与宁舒之间的芥蒂,她是知晓几分的。 楚时鸢唇角弧度僵硬了些,心里有些没底,怕皇后今日召她进宫,是与宁舒有关。 缓了缓心神,她不显山不露水地回: “臣女曾经与宁舒公主,有多年伴读的情谊。” 皇后抚了抚膝上的猫儿,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在下一秒让楚时鸢彻底愣住。 “你出身优越,又有和宁舒曾经的情谊,本宫甚是喜欢,太子已到册封太子妃的年纪,可他和宁舒之间……” 她恰到好处地略一停顿,引得楚时鸢好奇看过来时,又状似无奈地转了话音。 “说到底,宁舒和太子,身份终究不适,本宫见你模样乖巧,性子温顺,关键是又和宁舒交情深厚,依本宫看,你不如进宫,从此也好常伴宁舒左右。” 进宫? 楚时鸢眼睛霎时瞪的像铜铃。 耳朵都有一瞬间的嗡鸣。 皇后娘娘刚说什么? 进宫? 她一个大臣之女进宫干什么? 总不能是整日陪着她家晚晚吃喝玩乐吧? 还有,皇后突然提及太子殿下,这……这这怎么看都有种把她弄进东宫成为储君妃嫔的架势。 楚时鸢冷汗连连。 就仿佛皇后给她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跳下去就粉身碎骨的那种,关键是皇后还逼着她跳! 见她不说话,皇后端起茶盏,抬眼瞥了瞥她。 眼神微冷,“怎么?你是觉得,入东宫委屈了你?” 楚时鸢立刻起身,光速跪在了地上。 “没有没有!臣女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太子殿下位高权重,臣女无才无德,实在不敢肖想储君妃嫔之位。” 皇后冷冷放下茶盏,话带深意: “是妃还是嫔,要靠你自己争取,比起宁舒,你有一个绝佳的先天条件。” 楚时鸢呼吸都绷紧了。 皇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宁舒说到底终究与太子身份不匹配,不像你,完全配得上未来的太子妃之位。” “这……”这么多年,楚时鸢从未有哪一刻,脑子转得如此快,可不管转多快,她都想不出既不得罪皇后,又能不进皇宫的完美借口。 就在上首的皇后耐心告罄,殿中逼仄的气氛越来越浓时,殿外突然由远而近传来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 “母后。” 楚时鸢眼神一亮。 谢临珩一步不停进入大殿。 余光扫过跪在殿中的楚时鸢,视线落在上首的皇后身上。 他神情冷淡,并未问她们是在做什么,上来便问: “楚时鸢的生父楚大人位居一品督察御史,母后确定要让她入东宫?” 楚时鸢茫然眨了眨眼。 提她父亲的官职干什么? 还不等她想通,就见方才抽了风硬是将她塞进东宫的皇后转瞬变了说辞。 “是母后考虑不周。”她看向依旧跪着的楚时鸢,“既然楚姑娘无意嫁进东宫,本宫也不强点鸳鸯谱,秋华,送楚姑娘出去。” 楚时鸢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对着皇后与太子行礼后,绷着最后一口气退出了大殿。 她离开后,谢临珩才再次开口。 只是他似乎没耐心弄那套弯弯绕绕的说辞,直接将话挑明: “母后,您无需再费其他心思。娶虞听晚做我的太子妃,是儿臣意已决,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 皇后头一次当着他的面冷下脸。 手重重拍向扶手。 “太子,你记住你和她之间的关系!” “你的太子妃人选,可以是任何一位世家贵女,唯独不能是宁舒。” 谢临珩眼尾晕出冷芒,“这是儿臣自己的事,不需母后操心。” “母后位居中宫,只操持中宫之事即可,东宫的事,不劳母后费心。” 外面。 楚时鸢走出中宫老远,才敢停下来缓一口气。 她回头望着中宫的方向,方才皇后的那些话,再次挤进脑海。 当时太过紧张,无暇思考太多。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才发现皇后话中,每个字都有深意。 字字句句,无不是向她暗示: 一:有她这个皇后作主,她楚时鸢可以破例入东宫。 二:到底是正妻还是妾室,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而且皇后还有意无意地多次提及宁舒…… 楚时鸢眯了眯眼,若是她没猜错的话,皇后是在借着入东宫这个诱惑,离间她和宁舒。 皇后自己也说了,太子与宁舒之间有点什么,对于皇后来说,自己进东宫的唯一作用,就是想方设法制造太子和宁舒之间的矛盾。 皇后现在无法对宁舒正大光明地下手,就是因为有太子相护。 在皇后看来,若是有另一个人,能插进他们之间,离间了太子和宁舒之间的关系,或者让太子对宁舒生了厌,那么,皇后想除掉宁舒,就简单多了。 想清里面这些弯弯绕绕,楚时鸢狠狠倒抽了口凉气。 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搓了搓手臂,片刻都不停,拔腿就往前走。 那架势,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皇后心存算计,召楚时鸢来皇宫时,还特意派了辆马车去接她。 这会儿皇后心情不佳,让秋华将楚时鸢送到中宫外面就算完事了,马车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楚时鸢只能自己走出宫去。 待走到御花园附近,刚到假山拐角,侧面就传来一抹不确定的声线。 “楚姑娘?” 楚时鸢停住脚步。 转头看去。 右侧青石路上,一身青衫的沈知樾狐疑走过来。 “真的是你,楚姑娘,你今日怎么来皇宫了?” 第75章 我说太子殿下,你好歹收敛一点 第75章 我说太子殿下,你好歹收敛一点 楚时鸢对着他福身行了个礼,才说: “……皇后召我来中宫。” 沈知樾折了折眉,“皇后?她找你有事?” 楚时鸢瘪了瘪嘴,“大概可能是和东宫……” 她话还没说完,前方突然传来侍从一句: “参见宁舒公主!” 楚时鸢话音猛地停住, 双眼蓦地一亮, 立刻朝声源处看去。 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她抬着爪子挥了挥手, “晚晚!” 虞听晚看过来,折道来了这边。 “时鸢?你怎么在宫里?” 楚时鸢郁闷撇嘴,“莫名其妙被宣进来了。” 沈知樾看向虞听晚。 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发间那支象征着特殊意味的青玉发簪上时,他视线倏地顿住。 就连手中习惯性摇着的玉骨扇都停了下来。 沈知樾视线在那发簪上定格几秒。 随后收敛神色,往后看了眼中宫的方向。 再结合方才楚时鸢口中那两句“皇后召她去中宫”的话,心头思绪转了转,慢慢猜出了几分前因后果。 将心头猜测压下。 他再次状若无意地去看虞听晚发间的那支发簪,桃花眼眸中多了几分隐晦的深意。 楚时鸢和虞听晚曾是多年无话不谈的好闺友,如今经历中宫这一场闹剧,她习惯性地想跟虞听晚吐槽两句。 但转念想到这还在皇宫里,暗中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耳目,又生生压下了倾诉的欲望。 只是拉着虞听晚的手,说了些无伤大雅的家常。 很快。 谢临珩从中宫来了这边。 楚时鸢立刻转身行礼。 沈知樾神色慵懒地站着没动。 虞听晚眉眼微动,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缓缓唤了声“皇兄”。 谢临珩淡淡“嗯”了声。 没理会楚时鸢,看着虞听晚问: “皇妹准备去哪儿?” “霁芳宫。”虞听晚说:“我想去看看母妃。” 谢临珩点头,“去吧。” 虞听晚未做多留,很快离开。 她走后,沈知樾随手遣了个人,让他去准备马车,送楚时鸢回楚家。 做完,他才跟着谢临珩回了东宫。 来到东宫大殿,屏退所有侍从,沈知樾放下手中的玉骨扇,坐在谢临珩对面,指尖敲了敲桌面,语重心长地劝: “哎,我说太子殿下,你好歹收敛一点啊!” “就算你不屑隐藏你对她的那种心思,可你们现在,明面上还是存在着那种关系,现在泠妃娘娘和陛下之间的这桩事还没个解决之策,你就把那支发簪给人戴上了!” 他口吻颇为头疼,“你好歹遮掩遮掩,或者送个普通的发簪也行啊。” “非得送个和你储君玉佩一模一样的发簪,太子殿下,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对宁舒有着不清白的心啊!” 沈知樾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一个:在陛下和泠妃娘娘之间的事还没解决之前,先忍忍,别这么大张旗鼓。 虽然他谢临珩是储君,更是整个东陵实际的皇权掌控者。 但好歹也注意一下名声。 有个词叫——人言可畏啊! 可谁曾想,他接连说了这么一大堆,他们太子殿下没有半点反应,愣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所有注意力全在案上的文牍上。 就在沈知樾说得口渴,端起茶盏打算喝口茶润润喉时,茶水刚入口,就听到他们太子殿下语色极为平静地给他甩过来一个晴天霹雳。 ——“我已经下令,让人准备太子妃的册封大典了。” “咳!咳咳咳!” 沈知樾一个不察被茶水呛到,迅速放下茶盏,扶着伏案猛咳。 谢临珩掀眸看过来。 神色寡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知樾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去那股劲儿,深呼吸几下,才转过身,看向谢临珩,诧异又错愕地问: “太子妃册封大典?” “谢临珩,你当真的?” 谢临珩无声覆眸,执笔蘸墨,嗓音很随意,“从来就不曾玩笑过。” 沈知樾震撼,好大一会儿,他愣愣地找不到话,不知过了多久,才问出一句: “你让人准备册封典礼,人家宁舒同意吗?” 谢临珩笔尖一顿,眸底卷起暗色。 他说:“现在是同意。” “不过——”继而话音一转,眸底幽暗化为诡谲阴翳,“日后就算反悔,也没机会了。” 沈知樾听得迷迷糊糊:“???” — 霁芳宫。 “太子妃册封大典?”司沅诧异看向自己女儿,眉眼同样惊愕,尽是不可置信:“这么快?” 虞听晚点头。 神色凝重。 “现在已经在准备了。” 司沅心下有些乱。 脑海中,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 她从前觉得谢绥疯,新朝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强夺前朝帝后为妃,不顾天下人指责,一意孤行。 可现在,这位素来端方温和、被无数人称赞敬佩的太子殿下,竟比当初的谢绥疯得还彻底。 当下一切未定,甚至在所有人都不赞成的情况下,他居然动了大肆操办太子妃册封大典的心思。 强行压下心底的慌乱,司沅握住女儿的手,稳住声线,安抚道: “晚晚,切莫急乱。” “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急中生乱,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无论如何,必须要稳住。” 虞听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妃册封典礼就算再繁复,前前后后,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母妃,我必须在大典之前离开。” 现在的她无名也无份,尚且都被谢临珩看管得如笼中雀,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若是届时大典完成,真的成了东陵皆知的太子妃,冠上这层身份的枷锁,她怕是更难逃离。 从霁芳宫回来,虞听晚没有去东宫,直接回了自己的阳淮殿。 阳淮殿外面,另一半的暗卫依旧在。 先前那一支暗卫被谢临珩撤走后,剩下的这支暗卫,便分成了两小队,和之前一样,两小队轮流值岗,每六个时辰一更换。 撤掉一半暗卫,人数上显得比以往少了很多。 但依旧改变不了,她仍然被这些暗卫随时注意一举一动的现状。 侧殿。 虞听晚坐在窗前,垂首摆弄棋盘上的棋子。 若锦从外面进来,并随手关严了侧殿的殿门。 她走到虞听晚身边,轻声询问: “公主,时间紧迫,霁芳宫后面的那个温泉池,奴婢和青兰已经打点妥当,公主想什么时候去练泅水?” 虞听晚捏着白棋,玉质棋子边缘和棋盘相碰,发生低低清脆的声响。 两息后,她摇头。 “此事还需再缓缓。” 她放下棋子。 隔窗扫了眼外面的暗卫。 “谢临珩还未完全信任我,目前看似他任由我在皇宫自由行动,但我总觉得,他心里,其实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若锦,我们现在有任何异动,都会立刻被他知晓。” “所以,泅水之事,还不能急。” 还需再等。 若锦明晓这个道理。 只是,她们的时间真的不多。 殿内安静片刻。 虞听晚垂目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暗自厮杀的棋局走势,指尖在棋盘边侧轻敲,又道: “霁芳宫后的汤泉池,位置特殊,太招眼,就算练泅水,也不能首选那里。” 若锦眉尖轻蹙,“可是公主,咱们只有这个地方还算随意自如,其余的场所,我们并不占优势。” 虞听晚捻起一颗棋子,手腕轻动,转瞬放在了棋盘右上角的一个位置。 刹那间,整个陷入僵局的棋盘,像重新活过来一样,黑白双方,重新陷入厮杀。 “就因为这个汤泉池我们占据优势,才不能用。” 第76章 那宋今砚呢?宁舒不是喜欢他吗? 第76章 那宋今砚呢?宁舒不是喜欢他吗? 若锦不是很明白。 “公主的意思是……” 虞听晚抬了抬睫,解释: “霁芳宫后面的汤泉池,我们能想到,你觉得,太子会想不到吗?” 若锦陡然间醍醐灌顶。 是啊。 太子怎么会想不到。 毕竟现在,整个皇宫,真正算是她们自己地方的,只有两处。 ——霁芳宫和阳淮殿。 谢临珩的耳目遍布皇宫每一个角落,就算她们费尽周折避开了阳淮殿外的那些暗卫,真的能顺利避开皇宫别处的东宫心腹吗? 虞听晚接下来的声音,拉回了若锦的思绪。 “泅水之事,势必要做。” “只是,目前来看,不能将之置于暗处,而是明处。” 若锦脑海划过一道亮色。 她有些理解她家主子想做什么了。 虞听晚扔下手中棋子,没再管棋盘,拢了拢衣袖,起身。 “十成的谎言,太容易让人拆穿。” “有时候,真真假假,往往才是真。” 若锦随着虞听晚离开前,无意间往棋盘上扫了眼。 原本陷入死循环、白棋结局必败的棋局,现在局势变动,多了两口气。 白棋未必会赢。 但好歹,为自己多争取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胜负未分的情况下,总要拼死搏一搏。 从偏殿出来,虞听晚未多停留,直接去了东宫。 墨九墨十对于宁舒公主和自家主子在两个宫殿“乱窜”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这会儿虞听晚过来,他们两个行过礼,连去里面通报都不曾,直接打开殿门让她进去。 虞听晚来的时间也巧,几位大臣刚从东宫离开,谢临珩正想去阳淮殿找她,她倒是先来了东宫。 见到她人,男人唇侧勾了勾。 “回来了?” 虞听晚面色乖顺,唇畔笑意温软。 “ 回来了。”她朝他走过来。 直至停在他面前,弯下腰,指尖伸出,凑到他腰际,动作极为自然亲昵地勾住了他那枚悬挂在腰间的玉佩。 谢临珩坐在殿座上。 垂眼瞧着,任由她动作。 并未阻止。 虞听晚细细打量着他玉佩上的图案。 最后努了努唇,抬手拔下了头上的那支青玉发簪,和玉佩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在她维持着这个动作看了好一会儿后,谢临珩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难掩笑意问: “公主殿下,在看什么?” 虞听晚索性将玉佩从他身上解下来,和玉簪一起拿在手里,直起身,瞧着这两个物件。 语气间,带着点纳闷地问: “你送我的这支青玉发簪,怎么和你这个玉佩这么相似?” 今日在御花园附近,如今她没猜错,沈知樾盯着她看的那几秒,应该就是在看这支青玉发簪。 能让沈知樾面露异样的,肯定和谢临珩有关。 男人起身,隔着她的手,指腹在玉簪上划过,语调轻懒。 “一个是象征储君身份的玉佩,一个是将来太子妃的信物,自然相像。” 听到“太子妃信物”这几个字,虞听晚眸色微动。 她收敛着所有异样,偏头看他: “所以说,这枚玉佩,和这支簪子,是一同打造的?” 两人对视,谢临珩看着这双状若浑然清澈的双眸,顿了片刻,才说: “玉佩是打造的,簪子是孤后来雕刻的。” 虞听晚没想过是这种答案。 尤其听到后半句时,握着簪子的指尖,无意识地顿了一下。 她眼底闪过别样情愫,问得随意,似有打趣之意: “太子殿下还会做发簪?” 谢临珩从她手中抽出簪子,捏在指尖,眼底浮现几桢曾经他一个人坐在殿中反反复复打造这支发簪的场景。 他笑了笑,如实道:“一开始并不会,后来一遍又一遍失败了好多次,就会了。” 这支青玉发簪,是他做的第一支发簪。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原先并不会做这种东西。 但他一直不肯放弃,失败了就重新再来,如此往复,终于做出一支精致而完美的青玉簪。 虞听晚呼吸无形中放缓。 眼底深处一片平静。 唯有那如湖水渏涟的表层,浅浅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波澜。 心念流转之间,虞听晚再望向这支青玉簪时,眼神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很快。 她从他手中拿过发簪。 当着他的面。 抬手插在了自己发间。 眼尾轻扬,眸子温软。 仰头看向他时,眼里全是他的影子。 再无其他。 “既然是太子殿下亲手做的,那宁舒以后日日戴着。” 谢临珩眸色沉沉,看她良久。 余光掠过她发间的簪子,最后拨了拨她耳垂上的流苏耳饰。 出乎虞听晚意料之外地说: “明日孤让人多为你做些衣裙。” 虞听晚没跟上他的思绪,“我衣裙很多。” 谢临珩轻笑,“先前不是说颜色不匹配么?既然今后想天天戴这支发簪,自然要多备些匹配的衣裙。” 听罢,虞听晚顺势点头。 那模样,好像真的打算和他长长久久。 “行啊,发簪是青玉质地,那衣裙的颜色,偏为白青和湖色较好。” 听着她这番话,再看着她此时乖巧到温良柔顺的神态,谢临珩唇侧迁起一抹情绪莫辨的弧度,忽而意味不明地问她: “将以后想的这么具体细致,我们宁舒公主,是真的不打算出宫了吗?” 虞听晚当即点头,“自然。” “那宋今砚呢?”她话音刚落,他便碾着她尾音问:“宁舒不是喜欢他吗?” 第77章 你抱抱我,冷 第77章 你抱抱我,冷 虞听晚眨了眨眼,对上他视线,心平气和地说: “他是我父皇曾经亲自为我选的驸马,加之儿时的情谊,会有些特殊的情愫在很正常。” 她话说得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如果没有意外,如果一切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我确实会嫁给他,执手共度余生。” “但是——” 她话音一顿。 直白问他,语气认真: “今时不同往日,谢临珩,平心而论,你会让我出宫吗?会让我嫁给他吗?” 谢临珩笑得凉淡,指尖抚着她侧脸,哪怕语调温柔,也掩不住他话中的强势: “自然不会,孤的太子妃,只能留在东宫。” 她摊了摊手,对他的这个答案没有任何意外。 话说得仿佛也终于接受了现实,不再挣扎。 “那不就是了。你不允许我嫁与别人,不允许我出宫,我又何苦继续以卵击石,凭白让自己受罪。” 谢临珩指尖抵住她心口,轻轻一点。 动作很是随意又漫不经心,可眸色暗沉得厉害,语调偏轻,却慢。 “虞听晚,把这里空出来。” “孤的太子妃,能做任何事,唯独,心里不能装着别的男人。” 她迎着他的目光。 不闪不避。 “好,我会忘了他。” “一朝一夕将一个人完全忘却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一些时间。” 听到她最后一句,谢临珩眼底浸出一丝凉薄的哂笑。 “宁舒,觉不觉得这话很熟悉?在之前,有人也对孤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虞听晚抓住他贴在她脸颊上的手,神色真挚,仿若诺言,“这次是真的。” 两人对视良久。 末了,他扯了下唇角。 垂首靠近她,紧紧锁着她的眼睛。 眸底漆色如波涛汹涌的浓雾滚滚翻搅,嗓音却轻缓: “宁舒。” 他指腹暧昧地摩挲她唇角。 却转瞬在她呼吸顿住间,毫无征兆地骤然欺身吻了上去。 薄唇碾着她唇瓣,吻得又深又重。 直到逼得她从喉底溢出受不住的呜咽。 她无意识攥紧他身前衣襟。 唇齿纠缠间,听到他音质沉沉地说: “记住你说的每一个字。” “孤会全部当真。” “若是你做不到——” 他从她嫣红的唇瓣上离开。 近距离看着她,手指轻柔地抚过她后颈,动作明明温柔至极,却在陡然间,让虞听晚有种,被毒蛇舔过的胆颤心惊。 “孤不介意,用孤的方式,让你主动允诺给孤的那些承诺,一一兑现。” 虞听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掐住她的腰,眼底笑意惨淡,渗着没有温度的凉,那深不见底的眼底,似早已看穿了她一切心思。 “怎么?” 虞听晚避开他视线。 压住心底剧然掀起的慌乱。 紧紧扑进他怀里,手腕紧搂着他脖子, 红唇张阖,吐出一个:“冷。” 她撤下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放在自己后腰上,嗓音不满: “别老是掐,你抱抱我,冷。” 谢临珩顺着她的力道,将钻进怀里的纤细身躯用力抱住。 两人像情意缠绵的眷侣,深深拥抱。 不知过去多久,谢临珩定定瞧着前方虚空的一个点,忽而喊她名字。 “虞听晚。” “嗯?”她下意识应声。 “这招你以后还想对谁使?”这句话,已经涌到了舌尖,然而在脱口而出的最后一瞬,被他生生压住。 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力道完美控制在,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又不会弄疼她的范围内。 好一会儿,他轻闭上眼。 低头靠近她颈侧,缓缓吻上去。 心底疯狂翻滚的情绪被一股无名的阴暗情愫压下。 最后翻翻滚滚,只剩下一句: 骗他又如何。 总归她人逃不走。 这一辈子,她都别想对别的男人使。 — 今夜朝中有急事,谢临珩无法留宿东宫,在傍晚左右,虞听晚就回了自己的阳淮殿。 踏出大殿,清凉的微风一吹,行至东宫外面的女子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这一刻,她才惊觉,方才和谢临珩相处的那短短半个时辰,背上竟已被冷汗湿透。 “伴君如伴虎”这五个字,从未有哪一刻,让她觉得这般遍体生寒。 只是这条不归路,她既然踏上了,便没有了回头路。 虞听晚望了望西边天空的晚霞。 缓了缓绷滞到了极点的呼吸,才在若锦的陪同下,抬步往前。 — 楚家。 楚时鸢刚一从宫里回来,就被楚父“提溜”进了屋子,和楚母一道,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头疼询问: “快说,你怎么惹事了?皇后娘娘突然间找你干什么?” 楚时鸢坐在他俩对面,缩了缩脖子,闷闷说: “可能……大概,是想让我进东宫……” “进东宫”这几个字一出,楚父当即眼前一晕,楚母连忙扶住他,担忧出声:“夫君,没事吧?” 楚父晃了晃脑袋,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背,顾不上别的,瞅着自家这个漏风棉袄,心都揪了起来。 “你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没答应吧?”他话音都停不下来,“东宫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你觉得你能进?还有,太子殿下是何等城府之人,你心眼子没个豌豆大,敢去惹当朝储君?” 被“贬”得一无是处的楚时鸢:“……” 她抽了抽嘴角,连忙打断她老爹喋喋不休的贬低。 “停停停,别紧张,我没答应。” 楚父这才觉得悬着的心放下两分。 “那你怎么说的?” 楚时鸢撇嘴,“我敢说话么,那可是皇后娘娘啊,说错一句半句的,咱们楚家就没了!” 楚母悬在半空大半天的心,听不得她废话连篇,当即道: “别说无用的,说重点。” “……”楚时鸢长话短说,“当时还没等我想好说辞拒绝,太子殿下就及时来了,对着皇后说了一句——我爹是朝中一品督察御史,也就不知怎的,皇后竟然很快转变想法了。” “只字不提让我进东宫的事了。” 楚父和楚母对视一眼。 二人眼中皆是一样的神色。 楚时鸢本就一头雾水,再看着自家爹娘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更是懵圈。 “爹,关你官职什么事啊?” 楚父幽幽叹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他解释道:“首先督察御史这个官职,能监察百官进而弹劾,上至一品,下至九品,都在监察范围内。” “朝堂上,有一部分皇后母家姚氏的势力在,为父的存在,对皇后母族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而这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在于为父官职一品上。” 楚时鸢仔细听着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一品大臣,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你真的进了东宫,凭出身、凭为父在朝中的地位、再有皇后与太子之间较为疏远的关系,久而久之,皇后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拿捏住你的。” “姚家那位二姑娘姚珠玉,你还记得吗?” 楚时鸢点头如捣蒜。 阻碍她进宫找她家晚晚的直接‘罪魁祸首’,她能不记得吗? 楚父轻叹,接着说: “上次的事,已经能看出来,皇后有意让姚家这位二姑娘进东宫成为太子妃,如此一来,将来皇后之位,还可以牢牢掌控在她们姚家手里。” “再加上朝中有好几位姚家的大臣,如此前朝后宫一结合,皇后母族的势力势必如日中天,再难撼动。” “而若是让你进了东宫,凭借你的出身与为父在朝中的官位,极有可能会让你阴差阳错之下夺了太子妃之位,那皇后的所有算盘,可就全落空了。” 第78章 今天晚上,我陪着你睡 第78章 今天晚上,我陪着你睡 楚父浸淫朝堂多年。 这些勾心斗角,他再熟悉不过。 通过自己女儿描述的宫中此行发生的事,他稍加推敲,就能猜出来大致的事情始末。 “时鸢,皇后一开始有意让你入东宫,应该是有她自己的算计,想利用你达成她的一些利益。” “而后来太子殿下对她说了为父的官职,皇后明白过来她后期是无法随心所欲地拿捏你的,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让姚家女错失太子妃之位,所以她才打消了这个心思,让你回来。” — 翌日,清晨。 阳淮殿。 若锦和岁欢侍奉虞听晚穿衣洗漱。 待挑选发簪时,若锦在妆奁中选了选,问自家主子。 “公主,今日戴哪支发簪?” 虞听晚昨日没睡好,梦中全是她出逃失败,被谢临珩当场抓住的场景。 就像梦魇一样,缠了她一整晚。 这会儿精神很是不济。 她懒懒抬了抬眼,淡淡扫过,没作犹豫,便说: “那支青玉发簪。” 若锦找到,“太子殿下送的那个?” 虞听晚轻“嗯”,“接下来这段时间,都戴这个,其他的簪子,先收起来吧。” 说着,她想到什么。 睁开眼,往妆台扫去。 “岁欢,把里面这些桃花簪,全收起来放一边去,以后不要再拿出来了。” “?”岁欢有些纳闷,不过她没问,第一时间过来收。 虞听晚看着她的动作,面上不起波澜。 在岁欢拿着那些簪子离开时,她又嘱咐: “如果后期太子殿下问起来,就说我厌倦这种簪子的款式了。” ‘款式’一词,让岁欢恍然明白过来,主子此举何意。 这些桃花簪,虽然都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但说到款式,却都和宋今砚宋公子曾经在昙昭寺送给公主的那支鎏金镶玉发簪有关。 她们公主此举,说是厌倦了发簪的款式,其实暗指的是人。 用过早膳,虞听晚在庭院中待了会儿,实在撑不住,很快又回了寝殿补觉。 谢临珩下了朝过来时,她还没醒。 他没有喊醒她,将动作放到最缓,掀开鲛纱帐一角,看了看榻上熟睡的女子,便松开帘帐,并吩咐墨九,将需要处理的公务搬到阳淮殿。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虞听晚在床榻上补觉,谢临珩在寝殿边处理政务边陪她。 直到日头逼近正午。 鲛纱帐中,才渐渐有了动静。 男人放下奏折,起身往床边走去。 掀开帘帐,垂眼去看朦胧睁开眼眸的女子。 “睡醒了?” 看到他人,虞听晚眼底划过浅浅一抹意外。 很快,又恢复如初。 刚醒来整个人都是倦怠的,她懒得起身,就那么侧躺在床榻上,瓷白脸颊贴着藤枕,因刚醒来,嗓音软软糯糯。 像极了无意识的撒娇。 “嗯,什么时辰了?” 谢临珩放下帘帐,坐在床边,揉了揉她后颈,声线低缓,“马上该用午膳了。” “这么能睡,昨晚没睡好?” 虞听晚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音,卷长的眼睫半垂着,眼底困意还未散尽。 “有点。” 谢临珩:“有心事?” 虞听晚睫毛动了动,说,“没有,昨晚变天,风大,睡得不踏实。” 谢临珩轻轻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耳垂,嗓音深处,藏着说不出的宠溺。 “听过害怕打雷下雨的,我们小公主,居然还怕风。” 虞听晚:“……” “谁怕风?”她推开他的手,“是因为风太大,吹得树枝摇晃、窗子也响,太吵。” 谢临珩止不住笑。 手臂穿过她腋下,将人轻轻抱了起来,拥在怀里。 “是我言辞不当,我们小公主什么都不怕。” 虞听晚伏在他身上。 他顺着她后背,似无声的安抚。 “今天晚上,我陪着你睡。” 虞听晚抬了抬眼皮,入目是一片墨黑。 她软软哼了声,没拒绝,也没说别的。 手臂懒洋洋地搭在他身上,片刻后,又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谢临珩眼底所有冷冽尽数柔和下来。 唇角无意识扬起。 珍而重之地抱着怀里的人。 就连眸光,都软得一塌糊涂。 虞听晚并不知道,谢临珩最喜欢、最珍视的,是她这种随心所欲、又不刻意讨好的亲近。 这种平平淡淡、不掺杂算计谎言的温情,是他最求而不得的。 也是此生最梦寐以求的。 前几日她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讨好与委曲求全,虽然她做起来已经尽量掩饰,但她那些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 她所说的话,是真心还是谎言,他根本无需多费神,就能轻易看透。 这接连数日下来,唯独现在,唯独当下这此时此刻,她在面对他时,不曾伪装,不曾因种种计谋而刻意讨好他。 …… 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谁都没有提及过宋今砚,也没有提过和出宫有关的字眼。 在长时间的相处后,虞听晚渐渐找到了些和谢临珩相处的秘诀, 而至于谢临珩,只要她不提和离开有关的话题,无论什么事,他都依着她,哪怕是在床榻间的情爱之事,他也依着她,时时刻刻照顾着她的感受。 两人的相处,经过刚开始那段的试探与磨合期后,竟也渐渐给人一种恩爱眷侣的错觉。 至少东宫中的墨九墨十他们是这么觉得的。 谢临珩和虞听晚之间,再次提及和宋今砚相关的字眼,已是在数天后。 这天谢临珩一下朝,就径直来了阳淮殿。 彼时虞听晚刚醒,若锦正给她梳妆。 男人站在她身旁瞧她半晌,也不说话。 直到若锦帮她梳妆完退出大殿,他才上前一步,看着她眼睛问: “宁舒,你给宋今砚做了几个香囊?” 第79章 再投怀送抱一次 第79章 再投怀送抱一次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虞听晚眼底神色微微闪了一下。 她回看向谢临珩。 没隐瞒,如实道: “两个。” 在虞听晚看来,谢临珩既然重提这个话题,就说明他已经知道答案,而她正处于获取他信任的关键期,没必要在这种他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上扯谎骗他。 她这么坦坦荡荡地如实相告,倒是让谢临珩有些意外。 两人对视几秒,他才再次开口: “当时怎么不说?” 虞听晚听出来了他是在指曾经他让她做香囊时,为何不说宋今砚有两个。 女子轻眨眼,面容无辜。 回道:“当时你也没问呀。” 谢临珩:“……” 他松开她下颌。 直起身,漆眸中看不出别的情绪。 覆下眼睑手腕轻转,声线平静中,虞听晚听到他说: “孤只有一个。” “宁舒,你还欠孤一个香囊。” 虞听晚:“……” 见她没反应,他动作不算温柔地揉了揉她眼尾,盯着她问: “什么时候给孤补回来?” 虞听晚覆住他手腕,顺势借着他的力道起身,没停顿,直接往外走,伴随着空气落下一句: “今日就做,我去选布料。” — 一天后。 承华殿。 谢绥眉头紧锁,心情明显烦躁。 在殿中来回踱步小半刻钟后,忽而停住身,问王福: “太子近日在做什么?” 王福躬身,小心翼翼地回: “还和原来一样,处理朝中政务,不过……”他声音一顿,欲言又止。 谢绥不悦,“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 王福不敢隐瞒,忙道: “先前奴才去东宫,恰巧听到墨九大人他们说……太子殿下有意举行太子妃册封典礼,现在好像已经吩咐下去了。” “哗——” 他这话刚说完,殿中陡然响起茶盏重重挥落的声音。 谢绥眉眼霎时浸满盛怒。 “混账!” “混账!!” “就这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竟然还想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册封太子妃?” “他视皇室的颜面何在?!置朕和泠妃的脸面何在?!”谢绥气得手都在抖。 片刻后,他盯着急忙跪下的王福。 怒不可遏道:“即刻去东宫!把太子给朕喊过来!” 王福顾不得头上的冷汗,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往殿外跑去:“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 — 而此刻的东宫大殿。 谢临珩恰巧正在吩咐典礼的相关事宜。 说罢,他将一张礼单递给墨九。 “暂时就这些,让礼部的人加紧时间去办。” 墨九接过,墨十看了眼那礼单,想到一事,纠结问: “礼部一旦大肆操办,必定要有不少弹劾的折子,我们……” “不必管。”谢临珩淡漠打断他的话。 “谁有异议,让他亲自来东宫面谏。” 墨十瞬间闭嘴了。 管它合不合礼度,就亲自来东宫面谏这一条,放眼全朝,就没有一个人敢的。 他们主子的意思很明显: 有胆子就亲自来他面前说,没胆子就闭嘴。 吩咐完,谢临珩挥手,让他们下去。 墨九墨十异口同声:“属下告退。” 他们离开后,谢临珩并未再管伏案上的奏折,起身去了侧殿。 东宫正殿会不时有大臣来找储君禀报或商讨要事,虞听晚待在正殿很容易碰见那些大臣,再加上谢临珩还有意让她在东宫陪他,她便去了侧殿。 既能躲开那些大臣,又能顺着他心意。 谢临珩过来时,虞听晚正在侧殿辟出来的棋阁中做香囊。 这次香囊的布料仍旧选的香云纱。 只是上面的图案样式有所变化。 不再是白玉兰和日月山水,而是以那支青玉发簪上的图案为主。 谢临珩缓步进来,目光落在她绣了一半的香囊上时,眼底划过一抹很淡的意外。 他视线从香囊上收回,最后定格在神色专注绣着边角暗纹的女子身上。 须臾,男人唇侧挑起一点点弧度。 噙着淡淡的薄笑,嗓音松懒。 “小公主,过来。” 虞听晚转头看去,身子却没动。 “做什么?” 窗外偷洒进来的光线,打在她侧脸上,眉眼流转间,更添灵动。 谢临珩喉咙微动,眷恋极了她此刻的温软与乖顺。 他蜷了蜷指,黑眸中晕出温色。 心情似是很好。 “再投怀送抱一次。” 虞听晚眸底神色攒动一刹。 并未犹豫,放下手中针线,转身抱住了他。 她仰着头看他。 眼中细碎光影浮动。 轻挽唇问:“太子殿下今日回来得早?” 谢临珩低头注视着她眉眼,嗓音温柔。 “嗯,想我家小公主了。” 虞听晚弯了弯唇,正想说别的。 他却突然矮下身,一把箍住她腰,蓦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虞听晚反应不及。 本能地惊呼一声。 手腕下意识地从他腰上撤下,紧紧搂住他脖子。 “谢临珩,你干什么?” 男人稳稳将她抱在怀里,温热掌心暧昧地拍了拍她细腰,抬步往山水屏风后的软榻走去。 “温香软玉在怀,只看不碰,岂不浪费?” 虞听晚:“……” 她拍着他肩膀,想让他停下。 “现在是白天,你这是白日宣……唔!” 话未说完,就被他低头堵住唇。 绕过屏风,谢临珩将她放在软榻上。 劲瘦腰身弯下,一手扣着她腰身,一手撑在榻上,将她压在床榻边缘。 全程,薄唇不曾离开过她唇瓣。 虞听晚呼吸不畅,反手去推他。 另一只手撑在软榻边沿,挪着腰臀想往后躲。 只是还未挪动多少,就被男人一把按住。 “跑什么?” 他从她唇上离开,近距离看着她眼睛,漆眸如墨深邃。 虞听晚咽了咽喉,红唇轻张,喘了两口气。 待呼吸均匀,才出声: “……你不是让我给你做香囊么?先起来,我还没做完。” 谢临珩薄唇勾笑,亲昵地凑在她颈侧,落下浅浅一个轻吻。 嗓音低醇带笑,“公主殿下不是说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既然永远都陪着我,香囊何须急,日后多得是时间。” 说话间,他在她注视下,熟练地扯开了她腰带。 虽然这几天两人间的相处和新婚后粘腻的夫妻没什么区别,但现在天色大亮,再加上身处侧殿,还是在棋阁中,不是正儿八经的寝殿。 虞听晚紧张得不行,腰肢都有些僵硬。 第80章 滚烫指尖捏着她后颈,嗓音低而沉,“宁舒,别分心” 第80章 滚烫指尖捏着她后颈,嗓音低而沉,“宁舒,别分心” 谢临珩倒也不急,耐着性子慢慢哄她。 大掌在那纤细腰身上轻拍了拍。 低头吻她,“放松些,乖。” 不知过去多久,软榻上正情意绵绵时,侧殿外面,突然传来一声: “……殿下。” 陡然惊响的这一声,让虞听晚瞬间绷起身体。 她第一时间将自己缩进谢临珩怀里,从头到脚,努力到连根头发丝都不愿露出来。 谢临珩低下眼眸。 瞧着紧抿着唇、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女子,那双湿漉漉的水眸水汽氤氲,正抬着眼睫控诉地瞪着他。 活像一只幽幽怨怨的猫儿,委屈至极。 谢临珩喉结动了动,掌心揉着她发丝,轻声哄:“别怕,放心。” 音落。 偏头,侧目,看向屏风后。 再次开口的声线中,哪还有半分柔色,只剩沉冷。 “何事,说!” 侧殿外面的墨九没出息地抖了抖。 眼神极度幽怨地去看旁边止不住拿着袖口擦额头上冷汗的王福。 见他看过来,王福急得连忙央求。 求他别在这种紧要关头退缩。 另一侧的墨十‘旁观’着这一幕,默不作声地摸了摸鼻子。 在墨九心惊胆颤地看过来时,他很没义气地装作没看见直接转过了身——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他。 免得自己成了替罪羔羊。 见唯一的盟友叛变,墨九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又吞吞吐吐地对着紧闭的殿门说: “……回禀殿下,陛下传话,说……说让您过去。” 一句话,他说得磕磕绊绊。 就好像有人拿着绳子勒他的脖子。 这话一说完,旁边的王福狠狠松了口气。 撩起袖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话音传入大殿,虞听晚拽过旁边的衣裙,捂在身上就想起来,可刚坐起身,就被男人一把拦住。 他将人按在怀里,不让她动,口吻冷得如同淬冰。 “没空,滚出去!” 殿外的墨九如蒙大赦,立刻应声,脚底抹油般迅速溜出了东宫。 徒留一旁的王福眼睁睁看着他狗追似的跑开,愣在原地干着急。 墨十快步走过来,一字没说,拽起王福,同方才的墨九一样,半刻不停,直直往东宫外面跑去。 等外面所有声音散尽,谢临珩看向怀里神色不满的姑娘。 揉了揉她微肿的唇角,低笑问: “生气了?” 虞听晚拍开他的手,“我哪敢生太子殿下的气。” 谢临珩搂着怀里人的细腰,给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态度十分良好地问: “说,生什么气,你说,我改。” 虞听晚指尖暗中收紧,面上不起波澜。 瞧向他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异样。 “刚才墨九一出声,我才想起来,你先前允诺我的,把阳淮殿外所有的暗卫全部撤去一事,是不是还没做到?” 她话中尽是控诉,不满地瞪他。 “身为东陵储君,殿下就这般言而无信?” 暗卫…… 谢临珩眼底的温色褪了些。 他并未拆穿她,只是指尖漫不经心地勾起她肩上的一缕发丝缠在指节上把玩。 看向她的视线中,有无奈,更多的是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幽暗冷沉。 “宁舒,我答应你的,是你成了我的太子妃,才会撤去所有暗卫。” 虞听晚拧紧眉,眉眼间愠色明显。 她用力扯开他的手,一刻不停,起身就要走。 “按照东陵的规矩,男女双方正式婚嫁前,连见面都大有讲究,哪个像你我这样,婚前公然宿在一处?” 她语气幽懑,细眉紧蹙。 “谢临珩,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 “嘴上说着信我,各种承诺都应,可实际上,还不是满心戒备,连几个暗卫,你都不诚心撤掉。” 谢临珩及时握住她手腕。 用力将人拽进怀里,紧紧搂住。 虞听晚被他拽的身形一晃。 下一秒,下颌被抬起,那双漆如冷星的深眸直逼眼前。 他眸色深得如万丈深渊。 诡谲、阴翳、幽深。 能轻而易举看透人心底真实想法。 虞听晚心下染上慌乱,好在面上半分不显。 谢临珩指腹摩挲她眼尾,似玩笑般问: “我不信你?宁舒,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承诺的每一件事,真的能保证,全部都是真的吗?” 有时候,假话说多了,就算变不成真的,也会成为习惯。 正如现在,谢临珩问完,虞听晚几乎是出自本能与习惯,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 “自然是真的。” 他捏着她下颌,细细看着这双美极却从未对他有过片刻真心的清眸,“确定?” “确定。”她回得没有犹豫。 谢临珩动了动指尖,薄唇轻扯,看不出喜怒。 就在虞听晚忍不住想他这次会不会应允的时候, 他忽然掐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切切实实压在了身下。 身上凌乱松散的衣裙被三两下扯掉扔下软榻。 与之同时,他应道: “好,孤答应你。” “阳淮殿外剩下的暗卫,即刻便撤。” 音落,虞听晚还未来得及反应。 他已抬着她下颌,深深吻了下来。 这个吻,比之方才,力道重了不止一点半点。 虞听晚仰头承受着,因兵行险招,胸腔中的心跳还未恢复如初,她借着主动回应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掩饰自己的异样。 这几日下来,两人的关系虽然缓和不少,谢临珩对她亦看似百依百顺,但阳淮殿外的暗卫始终没撤。 她不能一直对他提这件事, 提得多了,说得频繁了,会更容易惹他疑心。 所以这几天,她竭尽所能地顺着他,只为找一个机会,让他真切应下来。 谢临珩吮着她唇,同她呼吸交缠。 炙热滚烫的指尖捏了捏她后颈,嗓音低而沉,强横扯回她杂乱的思绪:“宁舒,别分心。” 虞听晚颤了颤眼睫,嗓音娇软:“没分心。” 他又要求:“喊夫君。” 她一概顺着他,软声喊: “夫君。” “再喊一次。” “夫君。” — 承华殿。 没办妥事情的王福,战战兢兢地走进大殿。 待触及到圣上仍旧盛怒的眉眼时,立刻跪了下来。 见他一人过来,谢绥沉声问: “太子呢?” 第81章 晚上留下来,我陪着你睡 第81章 晚上留下来,我陪着你睡 王福颤颤巍巍:“太子殿下有要事,暂时不便过来……” 谢绥重重一拍扶手。 “朕看他眼里是半点没有朕这个父皇了!” 他冷睨着王福,怒意难以压制:“再去传!太子不来,你也别滚回来!” 王福欲哭无泪:“是……是,奴才这就去。” 东宫外面。 王福和站在外面当柱子的墨九墨十面面相觑。 在他伸着脖子往东宫里面瞧的时候,被“坑”了一次的墨九先道: “王公公如果还想进去禀报,就亲自去说,别拉着我,我没这个命接连忤逆主子。” 王福:“……” 他眼底希冀瞬间熄灭,整个一个苦瓜脸。 墨九长叹,和墨十一道,一左一右搭住王福肩膀,满眼无奈道: “王公公啊,咱们作下属的,要有点眼力见,主子心情不快时,少往眼前凑,不然轻则被骂,重则小命难保。” 王福脸更苦了。 他真的很想说一句: ——你们两个是‘下属’,他这个公公充其量只是个奴才啊! 还是个在两个主子之间左右为难的奴才! — 直至深夜。 侧殿中才亮起烛火。 虞听晚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有。 在榻上歇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些体力,她撑着手肘,抓过一旁的衣服,准备往身上穿。 谢临珩拦住她,“做什么?” 由于疲倦,虞听晚眉眼微恹,话音也稍显怠色。 “回阳淮殿。” 谢临珩将她手中的衣裙压下,以指为梳,理了理她略微凌乱的长发。 “天色不早了,今夜别回去了。” 虞听晚掀起眼皮看他,“不回去继续?” 谢临珩眉头若有似无地挑起。 屈指暧昧地在她腰侧点了点。 “公主殿下还有精力吗?” 虞听晚回得真诚,“没有!” 谢临珩笑了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殿外靠近窗子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晃,伴随着风声低低呜咽。 他说:“今晚的天和前几天那夜一样,风大。” 他勾了勾她背后微湿的发,“不是说睡不踏实么?晚上留下来,我陪着你睡。” 虞听晚凝神想了想,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哪天。 她没作挣扎,按了两下发酸的腰,说: “那你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好。”谢临珩拿着薄毯给她盖上,“先歇息一会儿,我让人去准备。” 几息后。 侧殿殿门被打开。 在外面整整等了一下午的王福,见殿门打开,上下眼皮直打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刹那间来了精神。 他顾不上站麻的腿,一瘸一拐走进去。 最后板板正正对谢临珩行礼,恭敬道: “殿下,陛下请您去承华殿。” 谢临珩立在殿外门口,身姿如松,眉眼如漆,在月色的笼罩下,周身的距离感与疏离感更为浓重。 他掀了掀眸,眼底看不出情绪。 对于王福的话,只淡漠“嗯”了声。 便再没有别的只言片语。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王福心里,却松了口气。 王福跟在谢绥身边的时间长,加之这父子俩反目前,关系还是很好的,尤其谢绥病重的那七八个月的时间里,谢临珩但凡身在皇宫,就一定会日日去承华殿,亲自在床前照顾。 所以王福对于谢临珩的了解,虽不如常年跟在东宫的墨九墨十那般深,但也比其他人了解得多。 就像去承华殿这件事,只要谢临珩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他是会去的。 如此一来,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能顺利回承华殿交差了。 王福恭恭敬敬行礼告退,言语间半分不敢懈怠。 “那殿下先忙,奴才先回承华殿伺候。” 王福离开后,谢临珩喊来了墨九。 让他去吩咐人备水备晚膳。 等一切做完,他重新回到侧殿时,虞听晚已经从软榻上起来。 “沐浴完后,先去用膳。”他走近,耐心叮嘱,“我让若锦和岁欢过来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她们。” “还有,东宫的人,你随意调遣,缺什么直接让他们去准备。” 他从她手中拿过外衫,披在她身上,便准备转身离开。 或许是这几日演得太过入神,有些动作与话语,已经快成了习惯。 他刚一转身,虞听晚便习惯性问了句: “你去哪?” 谢临珩一顿,似有些意外。 回身,他看向她,眸色很温柔。 “去承华殿。用完膳先休息,我很快回来。” — 谢临珩从东宫过来时,已经接近戌时。 承华殿中烛火通明,谢绥坐在殿首主位,殿内气氛凝滞压抑。 王福对着谢临珩行礼问安后,便带着殿内的一众小太监退到了外面。 父子俩沉沉对视间,谢临珩先开口: “父皇找儿臣何事?” 谢绥冷冷看着这个完全脱离掌控的儿子,声音发凉。 “朕听说,你在让人准备太子妃册封典礼?” “是。”谢临珩语气很平静:“儿臣要娶宁舒为妻。” 经过一下午的过渡,谢绥心底的那口怒气其实已经消散得差不多。 但这会儿听见谢临珩这么理直气壮的话,那股刚压下去的愤怒再次窜上心头。 “谢临珩,朕告诉你,你们这门婚事,没有人允许!” 谢临珩嘲弄扯了扯唇,话说得直白。 “有没有人允许,儿臣都会娶她。” “当年——”他敛眸看过去,眸色淡漠至极,“父皇强行逼迫泠妃娘娘入后宫,除了您之外,不也是没有旁人允许吗?” “如今,泠妃娘娘身在霁芳宫三年,又有谁敢说什么?” 谢绥“腾”的一下站起来。 怒指着谢临珩。 “混账!太子,你就这么跟父皇说话?就为了一个女人?” 谢临珩覆下眼眸,神色不变。 “儿臣和父皇是亲生父子,性情相仿,父皇应是最理解儿臣的人。” “儿臣现在求娶宁舒的决心,半分不输于当年您不顾群臣劝谏执意纳泠妃娘娘为妃时的决心。” “当年您力排众议将泠妃娘娘留在宫中,而今儿臣也想告诉父皇,不管有多少人阻拦,不管其中有多少坎坷,宁舒,儿臣都娶定了。” “她是儿臣此生唯一的妻,任何人,都阻拦不了。” 第82章 因一个女子的靠近与远离而扰乱心神 第82章 因一个女子的靠近与远离而扰乱心神 谢临珩回到东宫时,已是戌时末。 漆黑夜色下,呼啸的风不断歇地吹着。 院中树枝无力摇摆,廊角间悬挂着的宫灯被冷风吹着晃个不停。 天上的星子黯淡无光。 就连月色,都暗沉朦胧得像蒙了一层纱。 寝殿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随之又被合上。 男人踩着身上未逝的冷冽,一步步踏过屏风,来到里侧的床榻前。 因他回来得太晚,加上今日下午运动量过多,虞听晚早已昏昏欲睡。 上下眼皮打着架,脸上困倦明显。 谢临珩目光落在她身上。 眸底的冷肆无声无息散去。 眸色柔和下来。 他单手扯开腰封,宽衣上榻,躺在她身侧,将强撑睡意的姑娘搂进怀里。 “怎么还不睡?” 虞听晚顺势靠在他身上,手臂懒洋洋地搭在他腰侧,最后一分理智,支撑着她回他想听的话。 “等你啊。”她嗓音带着困倦的娇软,依赖又软糯,听得人心口都要化开,“怎么回来这么晚?” 谢临珩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将人牢牢缚在自己身前。 下巴抵着她头顶,长臂穿过她细腰揽着她。 “从承华殿出来,又去了趟勤政殿,这才晚了。” 寂静的深夜中,外面的风吟声听得更清晰。 谢临珩轻拍着她背,哄着她入睡。 “睡吧,我陪着你。” 翌日。 虞听晚再次醒来时,谢临珩已经不在寝殿。 她未在东宫多待,很快回了自己的阳淮殿。 待进入殿内,若锦像往常一样,关上门,来到内殿,低声对虞听晚说: “公主,殿外所有的暗卫,都已经撤掉了。” 虞听晚接过岁欢递来的茶,转眸往窗外扫了眼,点头。 这时岁欢道: “公主,昨晚泠妃娘娘让人来传了信,说让您空闲了过去一趟。” 虞听晚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具体可有说是什么事?” 岁欢摇头,“这个倒没有。娘娘只说,想公主了,让您过去陪陪。” 霁芳宫中。 虞听晚过来时,司沅正在殿门口等她。 见到她人,司沅牵着她的手边往内殿走,边温声询问: “这几日,一切可还好?” 虞听晚弯唇点头,“一切都好。” 在她们进去后,青兰带着所有下人出了大殿。 等人都出去后,司沅才带着虞听晚坐在软椅上,对她说: “晚晚,再过几日,便是端午,按照以往惯例,端午前后,宫中会举办宫宴,那天人多,相对于平时的皇宫,宫宴那天,会是一个离开的机会。” 司沅瞧着自己女儿,眉眼敛着忧色: “太子妃的册封典礼经过这些时日,怕是已经准备了不少,我们的时间不多,距离端午也没再剩几天。” “若是没有册封典礼这个事,母妃原想着,将一切准备充足,全部打点妥当后,再让你循着时机离开。” “只是现在不得已加快进度,母妃这几日思前想后,发现也只有宫宴那天,是个时机。” 听罢,虞听晚提出: “宫变之前,皇宫确实是年年都在端午前后举办宫宴,只是经过宫变与皇权更迭后,这几年皇宫基本没有举办过端午宴席,今年……母妃觉得举办的可能性大吗?” 司沅说:“前几年不举办宫宴,一是因为当今陛下不看重这些繁文缛节,二是因为边境战乱未平,太子时常离宫亲自出去平乱,这才省去了许多礼制。” “而今年——”她话音短暂一停顿,“在谢临珩这几年的统治下,东陵政通人和、社稷安定。端午宴席,有很大的可能会举办。” “话再说回来。”她握住女儿的手,语调柔缓: “就算今年无意办宫宴,母妃会想法子给陛下提议,虽然陛下手中没有实权,但举行一次合乎礼制的端午宫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虞听晚点头应下,“好,儿臣听母妃的。” 司沅拍了拍她手背,眼底划过些情绪。 “母妃想让你通过宫宴离开,还有一个原因。” 虞听晚抬眸看过来。 司沅说:“按照以往惯例,端午的宫宴,因天色逐渐炎热,往往会在宫廷北边清凉之地举行。” “放眼皇宫地形,最适合的,恰恰正是汾邯湖附近。” “而且汾邯湖中有很多荷花,端午前后,荷花满湖,十分适宜划船游湖赏花。” 虞听晚眼底眸色闪了闪。 司沅叮嘱自己女儿:“晚晚,虽然时间仓促,但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端午宫宴,都是最佳的出宫时机。” “你这几日留留心,宫中大权掌控在东宫,若是办宫宴,必是由东宫全权负责。” “关于宫宴的地点,若是没有选在汾邯湖,你随机应变,尽量往汾邯湖附近引。” “要记住,离汾邯湖越近,离开时,成功的几率就越大,风险也越低。” 虞听晚一一记下。 离开时,司沅又嘱咐她: “还有,时间紧迫,泅水之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虞听晚心头沉重,但为了不让司沅担心,唇侧努力掩起一抹弧度。 “母妃放心,这两日,儿臣会找机会去学。” — 东宫。 见自家主子回来直奔寝殿而去,墨十连忙禀报: “殿下,宁舒公主已经离开了。” 谢临珩脚步停顿,眼尾垂下,“公主去哪儿了?” 墨十摸了摸鼻尖,低头说: “先是回了阳淮殿,后来去了霁芳宫。” 谢临珩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身。 走之前,又问: “公主现在回来了吗?” 墨十点头,“回来了。” 谢临珩转而踏出东宫,淡淡吩咐一句: “不必跟着。” 等他走远后,墨十抱臂站在原地,望着谢临珩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般对一旁的墨九说: “我怎么感觉,方才殿下在听到宁舒公主已经不在东宫时,有点……嗯,落寞呢?” 墨九嘴角抽了抽。 墨十孤家寡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眷侣间的关系。 想了又想,半天憋出来一句: “就是那种,主子急急忙忙赶回来,想早些见到宁舒公主,结果还没走到寝殿,就听闻宁舒公主早已离开的那种……失落黯然。” 说罢,他拍了拍头。 以一种费解的语气嘀咕:“放在以前,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咱们从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竟也会为了一个小姑娘牵肠挂肚,因一个女子的靠近与远离而扰乱心神。” 第83章 要不……你教我泅水吧 第83章 要不……你教我泅水吧 谢临珩过来时,虞听晚正在绣香囊。 女子脸上看似平静如常。 可实际上,心里却一片躁乱。 司沅在霁芳宫说的话、以及即将到来的端午宫宴,再加上迫在眉睫的泅水之事,交杂在一起,让她心头乱得厉害,根本静不下来。 谢临珩在殿门处伫立一刹。 刚要抬步走进去。 还没动作,就见窗前坐着的女子忽然轻“嘶”一声,指尖立刻从香囊上松开。 谢临珩皱了皱眉。 大步走过去。 虞听晚轻低着头,凝着手指上的那颗血珠。 许是心底烦躁得厉害,她垂眼看着指尖这颗豆大的血珠,竟没有第一时间拿帕子擦。 直到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掌捉住。 略显强硬的力道,强行握着她腕骨,捏住她被针尖扎破的那根手指,迅速拿出手帕,裹在了那根指节上。 谢临珩眉间微拧,抬眸看她。 “手都扎破了,在想什么?” 虞听晚眼睫颤了颤,声色无异。 没看他,只是瞧着仍然被他捏在手里,用帕子裹着的食指。 “没想什么,大约是近来天色渐热,心头烦躁。” 谢临珩另一只手落在她头顶。 很轻地揉了下。 “快到端午了,天气确实越来越热。” “等再过几天,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处理,就带你去行宫住一段时间。” “行宫?”虞听晚抬头看他。 “嗯。”谢临珩对着她视线,“带你出去避暑。” 虞听晚眼底闪过什么情绪,又问:“就我们两个吗?” “这是自然。”他说得随意,“宁舒还想让谁去?” 虞听晚摇头,“没谁。” 谢临珩一直没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给她按着手上的伤。 直到食指指尖再也没有血浸出,他才将帕子拿开。 — 当天晚上。 虞听晚照例宿在东宫。 因心头压着事,再加上距离端午的时间越来越近,让她在应付谢临珩时,不自觉的少了几分耐心。 月上中梢,在他又一次将她搂进怀里时,虞听晚眉头皱起,手肘抵在他胸前,轻阖着眼眸,不配合地推他。 “好热……”她口吻不满,“不要了……” 谢临珩低头看她。 漆黑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女子脸颊微红,额角带着湿意,红唇轻轻抿着,掌心也浸着细汗。 “热?”他拍了拍她背,哄道:“东宫寝殿后面有一个很大的热泉池,我带你去热泉池好不好?” 虞听晚本能地想摇头。 可当微燥的意识捕捉到“热泉池”这三个字眼时,心神倏地一动,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声被咽下。 藕臂环住他脖颈,水眸睁开,红唇中软软吐出一个字。 “好。” 谢临珩将人抱起来,又扯过一旁的外衫披在她身上,这才拦腰抱着她往后面的热泉池走去。 入夜后的东宫寝殿,除了谢临珩和虞听晚,再也没有旁人。 因此处处一片静谧。 从寝殿往后而去,没过多久,虞听晚就看到一大片水汽氤氲的泉池。 泉池很大,平静的水面上荡漾着飘渺的白雾,池边以白玉为阶,更添奢华,周围每隔两步便挂着一盏宫灯,整个热泉池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谢临珩踏下台阶,带着她进入水中。 直到来到拦腰深处,才将怀里的女子放下来。 温热舒适的水流漫过肌肤,虞听晚借着谢临珩的搀扶稳住身形,视线在周围无意识扫过,胸膛中的心跳无形中快了几分。 怕她摔倒,谢临珩一直扶着她腰身,不曾松开。 “这个热泉池,是皇宫最大的泉池,外人从来没有踏足过,还喜欢吗?” 虞听晚不动声色点头。 “喜欢,只是——” 她侧过身,环住他腰,仰头问: “我之前怎么不记得这里还有一个热泉池?” 谢临珩扣住她后腰,将人抱进怀里。 “是后来另让人修建的,一年前刚修好。” 虞听晚先前从不关注东宫之事,也从不往谢临珩身边靠近,自然并不知晓这些。 她扭头往周围看了看,“这里还有别人吗?” 谢临珩轻笑,捏了捏她耳垂。 “想什么呢?当然没有了。” 说罢,他低下头,轻吻她颈侧。 “现在还热吗?” 虞听晚顺从地回应他,檀唇轻阖,“不热。” 外面月色害羞地躲进云层中,好似在躲避里面绵绵入骨的情意。 一个时辰后,热泉池中渐渐多了说话的声音。 在谢临珩第三次揽着怀里人腰肢,以免她跌入水中时,终是忍不住问: “老是往水底跑什么?对泉池底就这么感兴趣?” 虞听晚手腕搭在他身上,水雾晕染的她面容姝色更重,细眉轻蹙,眉眼如同被泉水洗过,出口的嗓音很是委屈。 “……我站不稳。” 她倒打一耙,“你也不扶着我点。” 谢临珩被她颠倒黑白的本事气笑。 长指捏着她下颌,让她抬头看他。 “谁没扶你?公主殿下信口冤枉人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若不是孤三番两次扶住你,公主殿下现在是不是早跌水底去了?” 虞听晚轻哼,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理虽不直,气却壮:“你若不欺负我,我会站不稳吗?” 谢临珩眼底笑意流泄,嗓音中溢出几分宠溺。 “明知站不稳,还非要来池中央?”他熟练地哄着怀里的小公主,“池边水浅,我带你去池边可好?” 这话刚说完,就被虞听晚立刻拒绝。 “不要,就在这儿。” 谢临珩被她闹得没了脾气,一手搂着她腰,一手将她半抱起来。 以免她真的一个站不稳,跌进池水里。 口吻宠溺又尽是无奈:“公主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听我们小公主的,就在这儿。” 虞听晚下颌枕在谢临珩肩头,听着他此刻的话,那双与她话中娇软截然不同的水眸中,是不起波澜的极致平静。 片刻后,她低下眸,绕过他肩,去看自己的手。 因在手中泡得时间太长,指腹被泡得发白,末端的指节甚至有了不少褶皱。 “晚晚。” 虞听晚刚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 听着这两个亲昵的字眼,她眸色闪了闪,稍稍从他怀中退出一点点。 在迎上他目光时,眼底情绪瞬间收敛殆尽,只剩一片软软的雾色。 “嗯?” 谢临珩抚过她眉眼,漆黑瞳仁中,盛放着她小小的影子。 “太子妃册封典礼快准备完了,待端午一过,我们就成婚。” 虞听晚指尖紧了紧,“这么着急吗?” 谢临珩直视着她眼睛,话音直白: “嗯,着急把我的小公主娶回家,东宫也着急迎来它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虞听晚张了张唇,过了两秒,才问: “可现在母妃还在宫中,朝中大臣对于我们成婚一事,不会有异议吗?” “不会。”他轻吻她唇角,“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他说的,是‘不会’。 而不是‘不敢’。 虞听晚没在意他口中这句细节。 长睫无声颤了瞬,她握紧指尖,忽而喊他。 “谢临珩。” 男人停下,看向她。 眼神询问。 虞听晚晃了晃小腿,勾起一阵水声涟漪。 红唇微嚅,眉尖轻轻一蹙,似有些纠结。 “要不……你教我泅水吧。” 第84章 我记得,你不通水性,为什么突然想学泅水? 第84章 我记得,你不通水性,为什么突然想学泅水? 男人眼底晕出深墨。 漆眸深处,一片晦暗不明。 “泅水?”他话问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好奇而已,“我记得,宁舒不通水性,怎么忽然想学泅水了?” 虞听晚努了努唇,“就是因为不通水性,所以才想学。” 他喉中挤出一点似是而非的轻笑。 指腹碾过她唇角,“宁舒,孤想知道具体的原因。” 为着这一天,虞听晚早就想好了最合理的理由。 她面上看不出异样,徐徐道来: “你应该清楚,你母后和妹妹都不喜欢我,之前她们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如今我即将成为你的太子妃,她们怕是更加痛恨我。” “谢临珩,我总要有自保的能力。” 她垂了垂眼,抬手去拨水面。 嗓音有些闷。 “就像年底荷花池那次,你妹妹就差点把我推进池子里,那天因你正巧路过,及时将我救下。” “可下一次呢?” 她抬起眼皮,对上他视线。 “下一次若是没有这么巧,下一次若是你来不及救我怎么办?” “谢临珩,我总要有自保的能力。” 男人眸色微凝,话音不变。 “宁舒,我会护住你。” “护你绝对安危与周全,像上次荷花池那种意外,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虞听晚指尖越攥越紧。 她面上情绪未变,不见急色。 “我知道你会护我,可百密总有一疏。” “你身为当朝储君,又是东陵未来的君主,政事繁多,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我身边。” “届时与其让你救我,倒不如我自己自救。” 最后一句说完,热泉池中一片寂静。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说话。 虞听晚呼吸微微绷紧。 心头逐渐多了分慌乱。 就在她试图再次开口时,一片沉静中,忽而听到他问: “宁舒,你想学泅水,只是为了以后以防意外吗?” 虞听晚心头一跳。 强行压下慌乱,唇角扯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弧度,神色看起来再诚挚不过。 “那当然了,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谢临珩静静看她好一会儿,掐着她腰肢,蓦地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按。 呼吸绷滞间,虞听晚听到他说: “如果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那倒不必大费周章去学这个,成亲后,东宫所有的暗卫,都会自主保护太子妃,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你发生任何危险。” 虞听晚无声咬紧牙。 从他怀中探出头,眉头拧起。 神色中有控诉质问之意。 “那按太子殿下言中之意,成婚后,你东宫的那些暗卫,依旧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我是吗?” 不等他开口,她又道: “你亲口允诺的要把那些暗卫撤掉,结果这才做到几天,又打算在成婚后重新将他们调回来?” 谢临珩握住她手腕,以防她逃离。 “宁舒,孤不是这个意思——” “所谓的保护,本质上就是另一种监视。”她打断他,语气少有的冷淡,“谢临珩,你不信任我可以直说。” “大婚前你借着各种理由让人监视我,成婚后依旧打算如此。”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被人像看管犯人那样监视,如果你的太子妃,只是一个笼中雀、金殿藏娇的禁脔,那这太子妃的尊位,宁舒该重新审视自己配不配得上。” 说罢,她挣开他束缚,想要离开。 在她脱离怀抱的前一秒,谢临珩及时拦腰抱住她,妥协道: “我教你。” 他牢牢抱着怀里的人,嗓音中,带着点无奈的低叹。 “晚晚,别说气话,我们的大婚近在眉睫,岂是一句说取消就取消的?” “不就是泅水么,我亲自教你。” 虞听晚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浊气。 身侧紧紧攥着的掌心中,早已汗湿一片。 分不清是池中的池水,还是手中的冷汗。 虞听晚自己也清楚,谢临珩还是不信任她。 不管这段时间两人间的表面关系有多好、有多融洽,心底里,他仍旧是不信她的。 或许是她的演技拙劣,也或许是他从始至终就未曾对她有过半分信任,再加之先前赐婚那次的欺骗,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他都疑心。 上次撤去剩下那一半暗卫时是这样,如今泅水一事也是这样。 每一次,都是她使计让他应下来。 但不管如何,她已经没有退路。 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出宫的路就这一条,她没有回头路。 虞听晚闭上眼睛,抬手抱住他,嗓音闷闷的,堪堪遮住尾音深处的低颤。 “你什么时候教我?” 谢临珩平视着前方水面上无声荡漾的涟漪,眼底沉静幽暗得如万丈深渊。 他拥紧怀里的人,手背上青筋无声绷紧。 眼底情绪明明灭灭,最后所有情愫尽数化为让人无法看清的暗色。 对于她这个问题,他没有直面回答。 而是将话反抛给了她。 “宁舒想什么时候学?” “大婚前,还是我们成婚后?” 第85章 哪怕明知道她说的是假的,也想自欺欺人地信上两分 第85章 哪怕明知道她说的是假的,也想自欺欺人地信上两分 水雾氤氲中,谢临珩听到她的答案: “大婚前可以吗?” 男人眯了眯眼。 唇角寡淡地扯出一点弧度。 由于相拥的姿势原因,虞听晚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是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听到他语调意味深长地用她方才的原话问她: “这么着急?” 虞听晚拨了拨水面,纤腰动了动,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声线软软的,直往人心坎里钻, 哪怕明知道她说的是假的,也想自欺欺人地信上两分。 “你早日教会我,新婚夜我就不用靠着你稳着身形了,这样难道不好?” 谢临珩耐人寻味地笑笑。 只不过笑意半分不达眼底。 幽如冷星的眼眸中,除了晦涩,便是轻讽。 “好是好,只是——” 你能等到新婚夜吗? 能待到新婚夜吗? “只是什么?”她问他。 谢临珩捏了捏她后颈,看向她眼睛。 话说得别有深意,“只是希望,我们新婚夜的那天,宁舒不会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 虞听晚回得不曾犹豫,“自然不会。” 她半仰着头,努力忽视他掌在她后腰上的灼热掌心,以一种轻缓又不那么刻意的语调说: “正好今日有现成的地方,你今晚就教我?” 谢临珩眼神落在她脸上。 打量两眼,随口道:“明天。” 虞听晚张了张唇,正想开口,又听到他补充一句: “学那东西很费体力。”他指节点了点她侧腰,问得直接:“公主殿下还有力气吗?” 对于现在的虞听晚来说,一分一秒,她都耽搁不起。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下意识地想回“有力气,大不了他先教她一点”,可这话刚到舌尖,就被她生生压下。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虽然谢临珩的性子难以揣测,但虞听晚对他的情绪,也算了解了一分半点。 他现在明显不想教她,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现得太急切,会更加引他怀疑。 思及此,虞听晚顺势点头。 “那明天学。” 她勾住他脖颈,敛了敛精致的眼眸,让他抱她离开。 “那我们先回去?困了,想睡觉。” 谢临珩掐住她的腰,没动。 笑得有些冷淡,“公主殿下达到目的了,就打算丢下人离开?” 虞听晚:“……” 两人对视刹那,她回眸,撤下一只被泡的皱巴巴的手,伸到他面前,让他看。 “我都快被泡皱了,你要是还想继续,好歹换个地方呀。” 谢临珩:“不是你说的热?” 虞听晚:“……都快子时了,我不热了……啊!” 身体突然腾空。 她惊呼一声。 条件反射地搂住了他脖子。 “干什么?” 谢临珩抱着她往池边走,“不是困了?抱你回去睡觉。” — 第二天。 虞听晚醒得很早。 洗漱完,简单用了几口膳食,便去了东宫大殿。 她到的时候,谢临珩正准备批阅奏折。 见到她人,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放下奏折,目光静静落在径直走来的女子身上。 “今日醒这么早?” 虞听晚停在伏案前,扫过案上成堆的奏折,“还好,你大约什么时候处理完?” 谢临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唇角勾了勾,“大概要到正午。” 虞听晚眉头不动声色的折了下。 话音落,谢临珩复又抬眸,重新看向她。 “宁舒是想先约泅水,还是等我处理完公务?” 虞听晚没有立刻回答。 短暂停顿后,她在一旁坐下。 “你先处理奏折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临珩看她两眼。 放在之前,她是断不会在大殿陪着他处理政务的。 东宫大殿时常有大臣进出,她为了避免撞见那些大臣,鲜少在白日踏进东宫大殿。 今日倒是第一次。 为了早些学习泅水,选择在这里陪他。 收回视线,他没说别的,拿起奏折,当着她的面批阅。 谢临珩的速度没有刻意加快。 但也没有刻意减慢。 和往常一样,一份又一份折子被打开,用朱笔在最后落下几个字后,又转而被合上。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安静到极致的殿中终于有了声响。 他手握笔杆,笔锋转动,没抬头,就这么看着折子,忽而打破沉静。 “无聊了么?” 虞听晚抬起眼皮看向他。 手指卷了卷帕子,摇头,“没有。” 没多久,他放下笔,手中的这份奏折被扔在一旁。 没再管案上那些未批阅的。 起身,来到她面前。 朝她伸出手。 “走,先带你去学。” 虞听晚意外一瞬,反应过来后,迅速将手搭在他手中。 “在哪里学?还是昨日的热泉池吗?”她眼中带着点藏不住的亮色。 谢临珩握着她的手往寝殿的方向走。 “对,现在天还不是很热,冷水中容易着凉。” 和昨夜一样,泉池中仍旧是空无一人。 来到水中后,虞听晚先是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水面从她小腿渐渐漫到腰际。 一圈圈波纹以她为中心往远处散开,身上的纱裙被水浸透,一部分紧贴身躯,一部分浮在水面上。 虞听晚往前看了看池水中央,没有再往前去,而是转身去找谢临珩。 身子刚转一半,腰侧就覆上一只手掌。 紧接着,男人胸膛贴上后背。 他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扶着她腰身。 带着她往水深处去。 “不用怕,我陪着你。” 虞听晚深呼一口气,打起所有精神。 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技巧。 或许是怕教多了她接受不了,也或许是他私心里就不想让她学这么快,谢临珩教给她的那些,真的只是一些最简单的技巧。 比如划水时不是用手掌,而是用整个手臂,再比如如何吐气、如何换气等等。 小半个时辰过去,虞听晚摸到些感觉,刚想再去最深的池中央试一试,还没过去,就听到谢临珩说: “今日先到这儿,剩下的明日再学。” “?”虞听晚回过身,还没开口,泉池外面,恰逢墨九来通传: “殿下,都察院韦大人求见。” 虞听晚咽下口中的话,未做纠缠,折身便往池边走。 “那殿下先去忙吧。” 谢临珩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手指划过手腕,随口问:“那你呢?” 虞听晚停住脚,转了转身,眉眼处不掩明媚,“为了不让今日的成果浪费,我想再练练,只是这里水深,你不在我害怕。” 她努了努唇,“我还是先回阳淮殿吧,有岁欢和若锦陪着我,应该淹不死。” 谢临珩被她这语气惹笑。 他招手,“过来,我再陪你练会。” 虞听晚往泉池外面扫了眼,回眸,问道:“你不是有事?” 谢临珩捉着她手腕,将人扯进怀里。 搂着她腰,往水深处走去。 “让他们等着,公主殿下的事最重要。” 第86章 这么着急学泅水,是想在哪一天逃走? 第86章 这么着急学泅水,是想在哪一天逃走? 谢临珩这一陪,又陪着虞听晚练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她将今天的泅水技巧掌握了七七八八,才离开热泉池。 接下来的两天,皆是如此。 两人单独相处时,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除了东宫的寝殿,便是寝殿后面的热泉池。 直到第三日,朝中琐事繁重,谢临珩一早就召见了几位大臣谈事,虞听晚让墨十通知了声谢临珩,便带着未做完的香囊回了自己的阳淮殿。 她一回来,若锦和岁欢就第一时间围过来,低声问: “公主,这两日进展如何?” 虞听晚来到内殿,将香囊随手放在了一旁,一针都没再绣。 “一些简单的技巧掌握了,但汾邯湖水流急,不是热泉池能比的,再加上谢临珩教给我的只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泅水技巧,我怕真到离开的那一天,这些技巧用处不大。” 若锦接声,“这个公主放心,剩下的,由奴婢教您。” 虞听晚和岁欢看过来,若锦说: “咱们找太子殿下,本就是将泅水一事过一过明路,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奴婢会根据汾邯湖的水流情况,教给您最关键的水下应对法子。” 虞听晚颔首,“我着急回来,便是为的这个。” “按照谢临珩的意思,距离大婚,只剩七日,我们必须在这七日里促成宫宴,并借助宴席离开。” 若锦面上同样凝重。 说罢,虞听晚起身。 “事不宜迟,先去霁芳宫,看看母妃那边的进展,顺道你教我一些有用的泅水法子。” 若锦点头,“是,公主。” — 司沅现在虽还和从前一样幽禁在霁芳宫,但因谢绥先前放下了话,允许虞听晚随时来陪司沅,所以霁芳宫的侍卫,不再阻拦虞听晚靠近。 不管她什么时候过来,都能进出自如。 今日虞听晚来到时,霁芳宫不像从前殿门大开,而是门窗紧闭。 外面守着的侍卫对此倒是早已习以为常。 对着虞听晚行完礼后,便转身对殿内通报。 很快,殿门被打开。 青兰从里面出来,对着虞听晚福了福身,轻声说: “公主,娘娘小憩刚醒,您随奴婢来。” 虞听晚点头,随着青兰踏进大殿。 待她进来,青兰停住脚,目光扫过外面的侍卫,状若无意地对虞听晚道: “公主,您稍微一等,娘娘还未梳妆,奴婢关上门再带您进去。” 虞听晚自然明晓青兰的意思。 配合的等她关上殿门,才一同往内殿而去。 绕过屏风,虞听晚抬眸看过去。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边的母妃。 她衣衫齐整,发髻整齐,半分没有青兰口中“还未梳妆”的样子。 见她过来,司沅冲她招手。 “晚晚,来。” 说着,司沅将手中刚看完的信折起,不等吩咐,青兰便熟练地拿来烛台。 司沅将信放在燃起的烛火上,直到纸张化为灰烬。 虞听晚静静看着这一幕,并未过多询问。 待将灰烬处理掉,司沅才拉着她的手,细细问这两日发生的事。 虞听晚一一说着这两日的进展,待听到‘距离大婚七日期限’这句时,司沅眉头动了动。 “七日,虽说有些仓促,但勉强也够了。” 说罢,她想到什么。 话音一转,问:“宋家宋今砚这段时间可有再往宫中传信?” 虞听晚摇头,“这三四日没有。” 司沅:“那你上次回信时,可有跟他提离宫的计划?” “没有。”虞听晚垂下眼,“儿臣并不确定,此行离宫能否一定成功,若是……若是万一失败,怕是会牵连宋家和楚家。” 司沅自是明白女儿的顾虑。 殿内静了静,虞听晚想起方才被青兰处理的灰烬,她问司沅: “母妃将宫外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司沅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虞听晚,说:“基本已经安排好了。” “现在只等宫宴那天到来,在汾邯湖底出宫。” 虞听晚接过茶杯,习惯性地将指尖搭在杯盏边缘,“母妃安排的人是谁?” 司沅说:“你舅舅家的儿子,也就是你表哥,司隼白。” “晚晚还有印象吗?” 虞听晚凝眉想了想,说:“有一点,但,不多。” 司沅温笑。 自然是不多的。 自小到大,这么多年来,司隼白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司隼白是司家的小儿子,自小离经叛道,不去走平步青云的官场大道,偏偏对经商情有独钟。 司隼白小的时候,因这事没少被身为皇亲国戚的亲爹司裕用鞭子抽,可他骨头硬,硬是一门心思扎在经商之术上。 被亲爹用鞭子在府里抽了大半年,都没扭改过来他这离经叛道的思想。 最后司裕实在没了法子,干脆放弃了这个自小不服管教的小儿子,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三个儿子身上,任司隼白自己折腾。 后来,宫变突发,皇权在极短时间内更迭, 谢绥荣登大宝后,为了将司沅彻底留在宫里,借着朝中大臣大变动之际,以强硬的手段,削了司家在皇城的权势。 将司家包括司裕在内的所有官员,无一例外,全被遣出了皇城,在地方担任清闲官职。 而这里面唯一的漏网之鱼,倒成了当年‘不思进取’‘不务正业’的司隼白。 司隼白很有经商头脑,凭借天赋,短短几年间,混成了走南闯北的富商。 当年宫变后的大整顿,因他常年南北闯荡,找不到人,再加上他手里只有钱,没有任何实权,又不曾在朝中谋差,时日一长,谢绥放权给谢临珩后,便放弃了让人寻他。 任他在外面折腾,不再管他。 如今铤而走险从皇宫逃离,司沅唯一能用得上、也唯一信得过的人,只有早已成为富商的司隼白。 …… 和司沅规划完接下来的计划,虞听晚并未回阳淮殿,而是和若锦一起去了霁芳宫后面的热泉池。 当天傍晚。 夕阳渐渐西沉,往日早已出现在东宫的人今日迟迟不见身影,谢临珩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扫了眼外面的天色。 沉眸问: “宁舒公主呢?” 墨十开口回道: “宁舒公主今日去了霁芳宫,现在在……在霁芳宫后面的热泉池学泅水。” 最后三个字一出,男人黑眸一眯。 唇侧弧度冷下来,“学泅水?” 他捻了捻指尖,原本还算带着一丝温色的眸子骤然间沉暗下来。 薄唇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 明明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听之让人遍体生寒。 “你说,你们宁舒公主这么着急地学泅水,是想在哪一天逃走?” 第87章 这几个湖,你猜公主会选中哪个出逃? 第87章 这几个湖,你猜公主会选中哪个出逃? 对面的墨十心头一骇。 这种话,他哪里敢接。 除非他是嫌命太长了。 然而下一秒,他家喜怒无常的主子就看了过来。 对上那双看似在笑、实则森冷阴鸷的漆眸,他没出息地抖了抖。 颤颤巍巍道: “兴、兴许公主殿下只是……只是对泅水兴趣比较……比较大。” 谢临珩唇角一掀,语气讽然。 “兴趣?”他覆下眼皮,看向指尖把玩着的那个日月山水图案的香囊。 “若真只是兴趣,就不会现在去霁芳宫练泅水了。” 如果泅水一事对她毫无益处,她根本不会在获取他信任的关键期,接连练泅水。 墨十不敢再吱声。 几秒后。 谢临珩指尖轻点桌面。 瞳仁深处,划过一抹什么情绪。 “水?” 他轻挑了挑唇,指腹慢条斯理地在香囊上绣着的暗纹上摩挲而过。 似笑非笑:“放眼皇宫,纵观这几个湖,你猜,你们宁舒公主会选中哪一个出逃?” 墨十用力低着头,噤若寒蝉。 半声都不敢吱。 细数他跟在主子身边的这么多年,他自认为,他家主子是个情绪很稳定、喜怒不动声色的性子。 可这段时间,自从和宁舒公主扯上关系后,他们主子的性子,简直比深渊的浓雾还难猜。 正比如现在,他们殿下在说最后一句时,脸上明明带着笑,可听在人耳朵里,生生有种令人骨隙生寒的冷意。 …… 夕阳落尽。 天幕渐渐黯淡。 夜色悄然攀升。 在整个东宫即将被暮色笼罩时,虞听晚终于踩着最后一丝光晕来到了东宫外面。 见到她人,墨十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随之,是欲言又止的复杂。 虞听晚压了压“怦怦”乱跳的心脏,对着他点了点头,正在抬步迈上台阶,就听到旁侧的墨十迟疑地道: “……公主殿下,天色已晚,主子已等候您多时,您……”他措着辞提醒:“您日后尽量早来一会儿。” 虞听晚动作顿了下。 视线不着痕迹地转向正前方的大殿。 她面上不显什么,轻轻颔首,温声道谢。 几息后,见她走进大殿。 墨十站在原地,低叹着摇了摇头。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是想告诉宁舒公主,主子已经知道你的心思,还是别实施逃跑计划得好。 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下属。 又怎能,左右得了主子们的心思。 大殿内,谢临珩坐在桌旁,手中握着一本书卷,见她过来,他放下书,漆黑如雾的目光不紧不慢落在她身上。 “宁舒今日去哪儿了?” 虞听晚声线如常,一步步走近。 “去了霁芳宫,顺道在霁芳宫后面的热泉池待了会儿。” 谢临珩扯了扯唇。 转眸往窗外睇了眼,才回眸看她: “天都黑了,练这么久?” 虞听晚紧了下指尖。 正想扯个借口,还没出声,又听到他不徐不缓地敛声问: “如此争分夺秒地练习,宁舒就这么着急吗?” 他语调松懒,好似只是在讨论天气般随意。 “如此急切,是单纯地想早日学会,还是——” 他眸色一敛,冷硬手指在案上一敲,平视着她,薄唇中清晰至极地吐出四个字:“另有图谋?” 摧腰折骨的威压扑面而来。 虞听晚呼吸一窒,有种被人扒开心口看穿一切心思的悚然感。 她无意识攥紧指尖,手心中,浸出一层冷汗。 一秒后,她狠掐了下掌心,用疼痛让自己维持冷静。 在谢临珩的注视下,再次往前走了几步,直至停在他面前。 眉尖轻敛,话音中隽着抹闷色。 “我能有什么图谋?”她不闪不避地看他,话说得一点都不心虚,“我不会水,在这方面天赋又不佳。” “你接连教了我三天,我才学会了这么一点皮毛,今日你公务繁忙,左右我也无事可做,正好这几日对泅水又有了点兴趣,这才想着让若锦陪着我在泉池中练一练,省的白白浪费你这几日辛苦教我的成果。” 她动作极为自然地撸了撸手中的帕子,趁机将手心中的冷汗全部拭去,才伸出手,主动覆在他手背上。 鼻尖翕动,红唇微努,嗓音深处,精准拿捏着一丝被人冤枉后的不满。 “我这不是,想给你减轻一点负担么。” 这话一出,深知她所有心思的谢临珩险些被气笑。 他垂目扫了眼她搭在他手背上的指尖,又继而抬眸,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顺着她的话问: “公主殿下自己想练泅水,关孤什么事?孤能减轻什么负担?” 虞听晚回得坦坦荡荡,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会毫不怀疑地信了她这番说辞。 “自然跟你有关了,我自己私下多练练,把你教给我的东西尽数掌握,那你明日再教我时,岂不是更省时省力?” 听完她这些说辞,谢临珩耐人寻味地敛了敛眸。 唇角勾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一会儿,才给出一句评价: “公主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 虞听晚面上的伪装快要撑不住。 她借着侧身的动作,避开他的打量。 视线往屏风后一扫,闷闷道: “我饿了。”她回眸看他,意思性询问:“你用晚膳了吗?” 谢临珩瞳仁极黑,就像一口幽潭,渗不进半分光亮。 好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手腕一翻,握住她的手,将之包裹在手心,才缓缓起身。 “没有。” 两人间的距离须臾间拉近。 虞听晚呼吸不自觉放缓。 谢临珩低眸看她,话说得漫不经心。 “孤的太子妃一直不回,怎么用膳?” 虞听晚眸色闪了闪。 暗自压下心神,主动反握他的手,乖顺道:“我以后都会早些回来。” 对于她这句‘承诺’,谢临珩并未说什么,凝眸看了她两眼,便让人传膳。 第88章 她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第88章 她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晚膳过后,虞听晚试图借着做香囊的名义离开东宫大殿,只是刚起身,手腕就被谢临珩握住。 “今日不做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他扣着她手腕不让她走,“好多天不曾陪我下棋了,不如今夜陪我下棋?” “……好。” 棋阁中,棋子落盘的声音接连在夜色中响起。 虞听晚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捏着白玉棋子,目光有些出神,就那么随意地落在棋盘上,待谢临珩落子后,她跟着便将手中的白子随意落下。 一盘棋,在虞听晚的敷衍下,前前后后不超过一刻钟,已经隐隐可见胜负。 瞧着白子堪称没有任何逻辑的落子方式,谢临珩淡淡抬眸,浓黑眸光落在她身上。 口吻很淡,却不容忽视。 “宁舒,你若是再敷衍孤,今后三天,都不用练泅水了。” 虞听晚眼皮一跳,一抬眸,径直和他目光相撞。 她矢口否认:“谁敷衍你了,我只是棋艺不精。” 谢临珩冷然勾唇,指尖把玩着棋子,迎着她视线说: “光是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添些乐趣?” 虞听晚本能地嗅到一点不妙的预感。 谢临珩重新看向棋盘,这一次,他没再放水,手中的黑子径直落在了棋盘中上角的一个地方。 “啪”的一声,这一子落下,整个棋局胜负的局势更加清晰。 伴随而来的,是他接下来这句: “从这局开始,我们添些彩头,你赢一局,我便多教你一日泅水,反之——” 他语气一顿,注视着她落下最后四个字:“你停一日。” 虞听晚呼吸一紧,本能反驳。 “你这是什么彩头?我学泅水是为了兴趣和以防后患,你这下棋——” 他截断她的话,“孤下棋也是兴趣使然。” “你学泅水是爱好,孤下棋亦是,有何不同?为何不能混为一谈?” 虞听晚哑口无言。 他屈指敲了敲棋盘边缘,贴心问: “这一局,需要孤给你放水吗?” 虞听晚皱了皱眉。 扫了两眼下得乱七八糟的棋盘。 几乎没有犹豫,便应声,“需要。” 谢临珩倒也顺着她,“那重新来。” 有了‘彩头’的加持,接下来这盘棋,虞听晚拿出了十成十的精神。 先前她敷衍他时,短短一刻钟就能分出输赢的棋局,这次一连半个多时辰过去,棋盘上黑白棋子双方仍旧是激烈厮杀的状态。 根本看不出谁输谁赢。 直到又过了一刻钟,一盘棋前后下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勉强分出胜负。 ——虞听晚险胜。 落下最后一个白子,看着棋盘上白棋略胜一筹的走势,虞听晚心头不由松了口气。 谢临珩将手中的黑棋扔回棋罐,目光在棋盘上扫过,才眸带深意地看向虞听晚。 “皇妹哪里是棋艺不精,分明是先前藏拙。” 虞听晚注意到,他口中这个称呼。 时隔多日,这是他第一次,再唤她这两个字。 虞听晚垂了垂眼,面上不辨声色:“皇兄谬赞,不过是侥幸险赢。” 确实是险赢。 建成帝喜好棋,也擅棋。 虞听晚的棋艺尽得建成帝真传。 她的棋技,在东陵贵女中难逢敌手,并非虚传。 甚至后来,建成帝还曾特意给她找了好几个棋艺精湛的奇人陪她对弈练手。 可这种情况下,在今日,她拿出全部本事和谢临珩对弈,仍旧赢得艰辛。 可见谢临珩的棋艺半点不在她之下。 “不过——” 谢临珩的声音,将虞听晚的思绪拉回。 他转了转拇指上新换的玉扳指,话音倏地一转。 “宁舒公主棋艺如此精湛,却一直不愿轻易展露于人前,如今为了泅水这种爱好,却不惜拿出全部实力与孤一博,可见这泅水,对公主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虞听晚唇角蓦地僵住。 那种被人看穿一切的荒缪与胆寒,再次袭上心头。 她蜷了蜷指尖,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视线。 唇畔扯出一点僵硬的弧度。 “只是运气好罢了,侥幸险赢。” 说罢,她没再碰棋盘,慌忙起身,循着借口避开这个话题。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谢临珩没拦她。 目视着她离开。 待她身影消失在拐角后,视线收回,目光落在棋盘上。 长指在案角轻点,须臾,将棋局结束前最后落下的那颗黑子拿起,转而在临侧几颗白子中间落下。 一子之变,局势扭转。 胜负转换。 谢临珩最后扫了眼这盘堪称曲折的棋子走势,起身回了寝殿。 — 这一晚,虞听晚睡得更不踏实。 梦中景象乱七八糟,一会儿是她曾经追在建成帝身边学棋的画面,一会儿是晚膳后与谢临珩对弈的场景。 棋盘,向来是无声的厮杀。 白棋在棋盘上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极了她在皇宫中艰难走下的每一步。 只是与现实不一样的是,梦中,与谢临珩对弈的这盘棋,她输得彻底。 因为从一开始,她的出发点就是错的,她不占据任何优势,反而处处被人牵制,棋局上的每一招,看似都是她在主动布局,可实际上,每招每数,全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她输,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结局。 再后来,梦境中画面转瞬变成她在汾邯湖设计逃离的场景。 明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明明出宫近在眼前,她却在上船的最后一刻,被人抓住。 那种很久不曾出现的,被人死死禁锢的感觉,再次将她缠绕。 虞听晚奋力挣扎,却不慎踩空掉进水里,整个人在沾到水面的那一刹,突然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若锦!” 她猛地睁开眼,从床榻上坐起身。 额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不等她回神,鲛帐被人从外面撩开。 “做噩梦了?” 谢临珩走过来,坐在床边,想抱一抱她。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虞听晚下意识躲开。 逃避的动作十分明显。 谢临珩手僵在原地。 深眸漆暗,定定看她。 虞听晚缓了口气,眼角扫过寝殿的装潢,迅速从梦中抽回神。 她没作犹豫,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扑到了他怀里。 身子细微的颤,嗓音又软又抖,闻之让人心生怜惜。 “……我做了个噩梦。”这一句,算是解释她方才下意识躲避他的动作。 谢临珩没立刻回抱住她。 眼帘垂下。 眼底所有情绪尽数被遮住。 女子紊乱的呼吸与低颤的声线近在耳边。 隔了一瞬,他才抬手,像往常那样,将她环抱住。 “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第89章 我情愿是我亲手教会你 第89章 我情愿是我亲手教会你 虞听晚呼吸还有些起伏不定。 从梦中刚醒来看到谢临珩的那一刻,那种现实与梦境中面容重叠的画面引起的惧意,直到现在,还深深烙印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攥紧手指,强行压下外溢的情绪。 手臂收紧,缩在谢临珩怀里。 卷长羽睫无声低颤。 “梦见我掉在水里了,你不在,我也找不到若锦,险些被淹死。” 听着这话,谢临珩眼底浸出几抹让人看不分明的暗色。 他昨日刚表现出两分不想让她这么急切学泅水的暗示,今日她就跟他说掉水里了? 男人垂了垂眼,晦暗不明的情绪敛去。 他拍了拍她背,声音放轻。 “不会。宁舒,我不会不在你身边。” 他看着前方床榻边角垂下来的帐幔,不知出自何种意味,又对她强调一句: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宁舒,你不会一个人。” 虞听晚没有说话。 只是脸颊贴着他脖颈上的筋脉,随着她眼睫轻颤间,像无意识颤抖的蝶翅一样,若有似无地扫过皮肤。 他手肘上抬。 指尖落在她后颈,巧劲捏了捏。 又道:“别怕,只是梦,没事了。” 虞听晚闭着眼,闷闷“嗯”了声。 只是动作未变。 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他不松手。 直到他身上因她明显躲避他攒聚而起的冷冽尽数散去后,她才动了动僵麻的手腕,慢慢挪着腰,从他怀里出来。 她身上只着了一件雪白的里衣。 因两人早已有过多次肌肤之亲,虞听晚并未避及他,就这么坐在榻上。 眼底惧色刚消散的水眸,往鲛帐外扫了眼,唇角轻压,问:“什么时辰了?” 谢临珩:“辰时。” 虞听晚揪了揪软褥,“你今日不用看奏折吗?” “不急。”谢临珩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 几息后,他不动声色问: “宁舒,在梦中,除了梦见落水,还梦见了什么?” 虞听晚指尖停顿一刹。 她很快摇头,嗓音低闷。 “没有了,只有这个。” 尾音刚落,泛着凉意的手指突然抬起她下颌。 虞听晚掀了掀眼,正正对上他视线。 听到他问: “单是一个落水,就吓成这样?” 虞听晚折了折眉。 细白指尖顺势攀在他腕上。 嗓音裹藏着委屈。 “我又没完全学会泅水,你就教了我那一点,水又深,我当然怕。” 谢临珩眼神在她面上停留了会儿。 最后视线下移,指腹在她唇角碾过。 薄唇牵起点弧度。 “还委屈上了?” “不就一个梦?”说着,他将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拨开,妥协道:“怪我,没有教会我们小公主。” 他将她拥入怀里,轻拍着她肩背,像哄小孩那样哄她: “今日我把其他事都推掉,把全部的时间都用来教公主殿下泅水,这样好吗?” 对于他这句,虞听晚着实是意外的。 昨日他多次对她起疑,更是差点就把不让她继续学泅水这话明晃晃地提出来了。 若是按照昨日那种情形下去,在大婚之前,她怕是都无法再继续筹备逃离的计划。 所以她方才索性将错就错,说在梦中落水受惊, 本意只是为了打消他一些疑心,试图挽回些局面。 倒是没曾想,他会退步到这个份上。 虞听晚一边应着,一边在心里忍不住回想: 方才她到底做了什么,使得他态度改变这么大? 是示弱,还是……撒娇? 谢临珩抱了她一会儿,便喊来了岁欢,让她服侍虞听晚穿衣洗漱。 寝殿外面,墨九来到谢临珩面前。 刚走近,就听到他们主子说: “告诉韦大人和张大人,今日不必进宫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墨九愣了下,随后点头,“是!” 谢临珩立在庭院树下。 斑驳的阳光,穿透树叶缝隙,在地上打下婆娑的影子。 男人垂着眸,睨着地上那些浮影。 薄唇一点点压平。 许是他逼得太紧,又许是她想要离开的心太迫切,这几日,他能看出来,她明显是有些乱了步伐。 就像泅水之事,按照她前些日子的心思,她肯定会过段时间,找一个最合适恰当的时机再跟他提,可她等不及,明知时机不合适,明知会引他怀疑,她还是提了。 并在他几次暗示后,仍旧加紧时间练习。 昨日那场看似心血来潮的对弈,对他来说,是试探,也是最终的确定。 按照他昨日的意思,这几日,他是不打算再让她去泉池的。 他没想过放她离开。 更不会放她离开。 正如这泅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真学多少。 只是当看到她委屈巴巴跟他说她掉进水里差点淹着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他明知她并非真心,明知她是在用他的软肋骗他。 可他还是硬不下心。 — 今天这一整天下来,除必要的休息时间,谢临珩真的如他承诺的那样,陪着虞听晚练了一天的泅水。 并且让虞听晚更为意外的是,他今日,并未再像前几天那样,刻意收着度,只教她最简单的技巧。 今天这一天,他更多的,是在认真地教她水中求生时最有用的技巧。 直到傍晚,虞听晚实在力竭,手腕勾了勾水花,勉强直起身子,转过身,径直扑进谢临珩怀里。 四肢敛去所有力道,借着他支撑身形,像只没骨头的懒猫一样,挂在他身上。 男人轻笑了笑,“累了?” 虞听晚怏怏点头,神色微恹,“好累,快累死了。” 谢临珩捏了捏怀里人的细腰,话中带着揶揄。 “平时在床榻上半个时辰不到就喊累,今日体力这么好?快一天了才累。” 虞听晚眼皮都懒得抬,浑身透着骨倦怠,张了张唇,回: “白日怎么能跟晚上一样?” 言外之意,白日精力充沛。 晚上本就疲倦,自然没多少精神。 谢临珩抱着她离开泉池,眉眼流泻出一丝笑意,“那按宁舒公主的意思,以后把床笫之事挪到白天,效果会更好,是吗?” 虞听晚:“……” 她没说话,脑袋靠在他肩上,眼眸半阖着,慢慢恢复体力。 半刻钟后,谢临珩抱着她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将她放下。 虞听晚睁开眼,手腕没从他颈侧上松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这么仰头看他。 谢临珩俯着身,一手撑在床榻边缘,一手扶着她腰,同她对视,嗓音散漫。 “怎么了?” 虞听晚眨了眨眼,话中带着一点不解: “你今天,教我的那些技巧,怎么和前几天的不太一样?” 谢临珩挑了挑唇,勾着她腰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两下,才说: “今日这些是水中保命的法子。”他箍着她后颈,手指习惯性地捏了捏,凝着她视线,话说得漫不经心。 “孤的太子妃不是说险些落水淹死么?” “虽然孤能护你绝对的周全,但如果,完全学会泅水,能让你心安,宁舒,我情愿是我亲手教会你。” 第90章 我们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 第90章 我们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 端午将至,宫中却没有半点举办宫宴的风声,眼看着太子妃册封典礼仅剩五天不到,虞听晚内心越发急躁。 这天正午,东宫热泉池中。 虞听晚独自在泉池中央水最深的地方待了片刻,没多久便转身回了池边。 正巧这时谢临珩处理完公务从外面进来。 “不是天天想学泅水?”他慢慢走近,最后停在泉池边,轻笑着问:“怎么又不练了?倦了?” 虞听晚扯过一旁的衣服披在身边,踩着白玉台阶从池中出来。 她眉眼微敛,显出几分意兴阑珊。 顺着他的话点头,“倦了。” 谢临珩无声笑了笑,抬手拭去她脸上沾染的一点水痕,嗓音略显无奈。 “前些日子是谁闹着天天要学的?这才多久,就厌倦了?” 虞听晚阖了阖唇,“我学它,无非就是图点新鲜感,以及以防后患,现在新鲜感过了,不想天天泡在水里了。” 谢临珩看她片刻。 顺着她的话问:“那宁舒公主现在对什么感兴趣?” 虞听晚垂了垂眸,很快摇头。 “暂时还没有。” “那陪我下棋吧。”他说,“教了公主殿下这么多天泅水,陪孤下几天棋,应该不为难吧?” 虞听晚弯了弯唇,“自然,不为难。” 回到寝殿,谢临珩亲自帮她换上干净的衣裙,又绞干头发,才带着她去了侧殿棋阁。 近来天气燥热,为了清心宁神,香炉中全都换上了适合夏日熏的果香,气味清爽干净。 若是仔细闻,还能闻出里面掺杂一缕着竹子的清香,一定程度上,能极大降低夏日的闷热。 让躁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棋桌旁,虞听晚捏着棋子,偏眸扫了眼香炉中的香,回眸,指尖捏着的白棋,在谢临珩落下黑棋后,随手落在了棋盘的角落。 相比于殿外院中日头直晒,殿内相对来说是比较清凉的。 只是虞听晚静不下心,便觉得时光很难挨。 在一盘棋局即将结束时,她瞥了瞥谢临珩的神色,不经意间提到: “明日,似乎便是端午了。” 谢临珩落下一子,抬眼看她。 “端午怎么了?”他问的随意,“宁舒是有什么安排吗?” 虞听晚跟着落下白子,“安排倒是没有。” 她挽了挽唇,似是随性而说: “每年端午都要吃粽子,我记得去年端午殿下出去平乱不在宫中,今年难得社稷安定,不如我亲自包几个粽子,给太子殿下尝尝?” 谢临珩扬了扬唇,应下来,“好。” 虞听晚当即放下了手中棋子,站起身。 “那我先回阳淮殿,等粽子包好,让人来喊你。” 说罢,她转身便准备离开。 却在抬步时,被谢临珩握住手腕。 “宁舒。” 虞听晚停下。 回身去看他,“怎么了?” 他摩挲着她腕侧,深眸中映着她的身影,看着她说: “还有四天,就是册封典礼了。” “宁舒还记得吗?” 虞听晚指尖僵了一瞬。 她动了动僵滞的唇角,神色如常地点头,“自然记得,怎么会忘。” 他凝着她面容,“在最后这几天里,端午并不重要,我们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 “这几日,我希望不会有任何突发意外,直到我们册封典礼顺利完成,宁舒觉得呢?” 他眸色太深,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觉得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像极了一条无法挣脱的锁链。 她定了定神,目光从他腕上掠过。 轻微颔首,“这是自然。” 谢临珩松开手,注视着她离开,“去吧。” 虞听晚转身离开,可身后那道让人颤栗的视线,却一直如影随形。 直到彻底走出侧殿,置身阳光下,才觉得背上那股凛然寒意消散两分。 虞听晚离开后不久,墨十拿着一堆折子进来。 谢临珩还是原来的姿势,一个人下着这盘明明马上就要分出胜负却在最后几招被主人摒弃的棋局。 棋阁中太过安静。 墨十敏锐地察觉出异样。 大气都没敢喘,顶着无形中蔓延的逼仄气压,将折子递到了棋桌上。 清了清喉,说: “殿下,这是礼部今日刚上奏的折子……”他顿了顿,补充:“全是关于今年端午宫宴一事的。” 从数天前开始,礼部的折子便如雪花一样往东宫飘。 那几位大臣的意思很明显,前两年是因为太子殿下不在皇宫,才将端午宫宴之事搁置下来。 如今储君身在皇宫,东陵国事也定,该办的礼制,总要办一办。 谢临珩看都未看那些折子。 直接吩咐:“放那吧,日后再说。” 墨十抽了抽嘴角。 日后再说? 明日就是端午了,还日后什么日后? 他们殿下,这是明摆着,今年也没打算办宫宴。 墨十心底叹了口气。 幽幽扫了眼那些折子。 不禁腹诽,就是可怜礼部那几位将礼法祖制看得比命都重要的老臣了。 前有当朝储君执意要册封宁舒公主为太子妃,后又虚置礼制,够那几位大臣气一阵的了。 — 阳淮殿。 若锦见到虞听晚回来,忙放下茶壶走过来。 她压低声音,眸带焦急: “公主,您一连在东宫待了三天,咱们的时日不多,今日可要加紧时间去霁芳宫?” 虞听晚踏进大殿,等岁欢关上门后,她才出声: “不用,这几日泅水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不必再多练了。” “目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只差一个宫宴,明日便是端午,东宫直到现在还迟迟没有音信。” 宫宴这事,若锦和岁欢也急。 只是这个事,她们根本决定不了。 若锦倒了杯茶,递给虞听晚,温声劝道: “公主,再耐心等等,往年并非没有端午过后再举办宫宴的先例,咱们再等等,兴许明日就有动静了。”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急,越急越容易生乱。” 第91章 以真心换真心得来的真挚友谊,不需要身份的加持 第91章 以真心换真心得来的真挚友谊,不需要身份的加持 虞听晚掩下眸,看着茶盏中无声荡漾的茶水。 在眼下这种关头,最忌急乱,她自然知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距离出宫的日子越近,她心里越是没底。 就好像,她所有的计划,早已被谢临珩知晓。 只是静而不动,一步步看着她自己走向那个绝境。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什么都不知情。 前几天在他屡次试探她学泅水的意图时,虞听晚是真的以为,他一早便看穿了一切。 然而这两日,他又给她一种什么都不知情,并且全然相信她的错觉。 这种交替出现的情绪,让虞听晚的心越绷越紧。 甚至到了,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成功出宫的概率,和出逃失败的概率哪一个更大的地步。 — 端午当天,宫里一片沉静,宫外却热闹非凡。 朱雀街后,打扮瞩目的公子小姐早早便来到插花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和心上人一起插花对诗。 沈知樾一身月白锦缎,手中摇着玉骨扇,慢悠悠地从私宅出来,往楚家走去。 他来的时间早,楚时鸢还没从后院过来。 来到楚府后,他倒是不避讳,直接让门前小童去里面递信,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 当消息传到廊下楚父耳中时,楚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诧然地问: “你说谁?哪位沈大人?” 下人恭声重复:“是沈知樾沈大人。” “?”楚父一脸问号,连忙抬步往门口走去。 直到在拱形门下,见到往这边走来的沈知樾。 “原来是沈大人。”楚父缓了缓神,走过来,拱手行了个虚礼,才纳闷地问:“大人今日不用进宫?” 沈知樾随意摆了摆手,“今日端午,宫中并未传出举办宫宴的消息,今日无需进宫。” 他往里面看了眼,继而解释缘由。 “先前受楚姑娘邀约,今日沈某特来赴约。” 楚父听得一头雾水,“赴、赴约?” 沈知樾含笑点头。 正要细细解释前因后果,还未开口,楚时鸢的声音从后来传来。 “父亲!” 她拎着裙摆,快步过来。 楚父回头,瞧着自家这个不省心的漏风棉袄,很是意外:“时鸢,你还有沈大人有约?” 楚时鸢停在楚父身旁, 瞧了眼温笑注视她的沈知樾。 “啊对,先前多亏沈大人屡次相助,正好今日得空,便借着插花宴答谢一二。” “插花宴?”楚父瞬间头疼。 他这个虎二吧唧的小棉袄,什么都敢应,插花宴那是什么地方,能随随便便去那儿相约吗? 楚时鸢悄悄瞅了眼自家老爹。 没敢再吭声。 说实话,她现在也是骑虎难下。 上次帮宋今砚送信那天,她急着进宫,在沈知樾答应帮忙后,一个心直口快,不过脑地说了插花宴这几个字。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知樾已经应下了。 她反悔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沈知樾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 对着楚时鸢说:“既然楚姑娘已经收拾妥当,不如现在就去?” 楚父深吸了口气。 想拦又没法拦。 最后不着痕迹地给自家这个漏风棉袄使了个眼色。 可还不等她看过来,对面的沈知樾倒是先开口: “楚大人眼睛不舒服?” 楚父连抬手,揉了揉眼,干笑两声:“无碍无碍,就是被风吹了一下,不打紧。” 说着,他看向沈知樾,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既然小女与沈大人有约,那老夫便不与沈大人多聊了,屡次相助之恩,老夫在这儿先替小女谢过。” 沈知樾谦逊有礼地抬抬手,态度比在朝中还要和煦。 “楚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片刻后,楚父僵着笑,目送自家闺女和沈知樾离开。 在看不到他们身影后,他甩了甩袖,快步回了后院,头疼地对着自家夫人牢骚: “就咱家这个闺女,早晚把天给捅下来!你说这进东宫的事还没彻底安生下来,她又跟沈大人整了一出插花宴。” 楚母:“……” 楚父头都大了两圈,“前是当朝储君,后是当今陛下的义子,她倒是专挑老虎头上拔毛!” 想劝却无从劝起的楚母:“……” 另一边。 朱雀后街,插花宴上,沈知樾折了支牡丹递给楚时鸢,想到方才楚父的反应,他随口问: “楚姑娘近来可有在议亲?” 楚时鸢接过花,指尖拨了拨花瓣,对于他突然问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没有啊。” “那楚姑娘有心仪的人了吗?” 楚时鸢依旧摇头,“没有,我现在只盼着听晚早日从皇宫出来,婚嫁之事不急,反正家中也不催,日后再说。” 插花宴到了一半,好端端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接着几道轰隆隆的雷声乍响,半晴不晴的天转瞬阴了下去。 骤急的风吹过,空中闷热焦躁的空气被吹散。 没多久,豆大的雨滴,从半空中噼里啪啦砸下来。 原本热热闹闹的插花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途划上了句号。 跟在沈知樾和楚时鸢身后的小厮,立刻将出门前有备无患带来的伞送过来。 沈知樾撑开伞,第一时间给了楚时鸢,为她挡住不断砸下的雨水,才再次打开第二把油纸伞,带着她暂时去了就近的酒楼避雨。 这场雨来得急,放眼望去,街上全是步履匆忙躲雨的行人。 来到酒楼,沈知樾将伞合上,弹了弹衣袖上沾染的水滴,正要吩咐店小二备热茶,一抬头,却看楚时鸢满脸紧张地解下腰间的香囊,用袖子擦拭。 沈知樾定睛看了看,笑问: “楚姑娘这香囊,是从何处来的?” “这个啊?”楚时鸢举了举香囊,眉眼灼亮,语气自豪又欣悦,“是宁舒公主送我的。” 昔年,建成帝还在时,因伴读的情谊,楚时鸢和虞听晚关系很好,那个时候楚时鸢进宫也比现在自由很多。 虞听晚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因此格外珍惜与楚时鸢的这份情谊。 加之建成帝和司沅宠女儿,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宝贝女儿的殿里送。 楚时鸢去找虞听晚时,虞听晚经常送楚时鸢她新得的珍奇古玩。 当时整个东陵,就这么一位嫡公主,还被帝后捧在心尖,出身尊贵,地位尊崇。 更是无数贵女争抢着想巴结的对象。 那个时候楚时鸢和虞听晚关系好,连带着那些贵女对楚时鸢也很是恭维。 只是后来皇权更迭,昔日金尊玉贵的嫡公主一夕间成为被困皇宫没有自由的前朝公主。 那些贵女们唏嘘之余,连带着看待楚时鸢的目光都变得微妙。 只是楚时鸢从来不在意这些。 昔年虞听晚受尽恩宠时,别人问及虞听晚送她的小礼物,她向来是自豪又骄傲地回复她们“是宁舒公主送的”。 如今虞听晚被困皇宫,身份大不如前,当别人再问及身上佩戴的这枚香囊时,她仍旧和从前那样,同样自豪、同样欣悦地说“是宁舒公主送的”。 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只在乎自己真心相交的朋友。 曾经被所有人羡煞娇宠的宁舒公主是她最好的闺友,如今被困深宫的虞听晚仍然是她最好的闺友。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用楚时鸢的原话说便是: ——以真心换真心得来的真挚友谊,从不需要身份的加持。 第92章 泠妃娘娘可有明示,想在何处举办宫宴? 第92章 泠妃娘娘可有明示,想在何处举办宫宴? 沈知樾瞧着看着她宝贝疙瘩似的将手中的香囊一点点擦干,再小心翼翼地收好,甚至最后系香囊时,特别多打了一个结,防止香囊丢失。 见状,他眸色动了动。 状不经意地提醒: “楚姑娘,在宫中,尽量不要拿出这枚香囊,也不要提及宁舒公主。” 楚时鸢抬头,看向沈知樾。 有些不解。 “好是好,只是……为什么呢?” 沈知樾瞅着那香囊,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回她这句话。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怕她在宫里大咧咧炫耀这枚香囊,以致它保不住啊! 但这话,他要怎么跟她说? 这边沈知樾还没想好说辞,就见楚时鸢轻“啊”一声,恍然大悟道: “是因为听晚现在身份尴尬是不是?” 沈知樾:“……?” 她回了回眸,像是自己想通了般: “听晚现在处境尴尬,宫里又人多眼杂,肆意提到她,确实容易给她带来困扰。” 说罢,她朝他看过来,弯了弯眸,笑容明媚。 “多谢沈大人,我记下了。” 沈知樾轻咳了声,顺着她的话音说:“……记下就好,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 同一时刻。 东宫。 墨九冒着雨进入大殿。 对上首殿座上的谢临珩禀道: “殿下,陛下让您去承华殿。” 谢临珩放下手中密信。 抬了抬眼皮。 扫向外面如雨幕般的暴雨。 问:“有说是何事吗?” 墨九低头,“并未,陛下只说,让您空了过去。” 谢临珩走向门口,清冷的空气中,落下一句:“把信收起来。” 墨九应声,快步走到殿座旁,将密信一一收好。 大殿门口,墨十撑开伞,随着谢临珩走进雨幕。 夏季水汽重,这场雨,又是盛夏的第一场雨,风驰雨骤,雷电交加,看不出几时停歇。 天空黑云翻滚,四周变得昏暗。 除了时不时惊起的粗壮雷电,划过天际,再无其他亮色。 宫道青石路上,豆大的水珠砸在地上,声音又闷又急,溅起无数水花。 墨十稳稳撑着伞。 直到金碧辉煌的承华殿出现在眼前。 踏上台阶,他将伞收起。 承华殿外值守的太监行礼后迅速打开殿门,让谢临珩进去。 墨十拿着还在滴水的伞,候在殿外廊柱下等着。 谢临珩踏进大殿。 一眼便看到了里面殿座上手捻佛珠的谢绥。 自从上一次父子二人因为太子妃册封典礼的事再次谈崩之后,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 朝中大权不在谢绥手中,他又和亲儿子生了隔阂,谢绥便懒得再去上朝,直接明面将所有政务全扔给了谢临珩。 对于朝中那些琐事一概不再管,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之前谢绥身体未愈的那段时间,不管多忙,谢临珩都日日来承华殿在床前侍奉。 如今谢绥身体大好,加上他竭力反对虞听晚嫁进东宫,父子俩见了面也无法心平气和说话,谢临珩便很少再主动过来。 除非谢绥传人召他。 “父皇让儿臣过来何事?”他走上前,率先问。 谢绥看向自己儿子,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让他坐下。 “父皇今日让你过来,是想跟你提一提,今年宫里举办端午宫宴的事。” 听到‘宫宴’二字,谢临珩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谢绥转了转佛珠,接着说:“前两年因你在外平乱,加上父皇无意这些繁文缛节,所以一概省去了这些繁琐的宫宴。” “但现在,东陵已定,你也身在宫中,该走的礼制,是时候走一走了。” 听罢,谢临珩垂了下眸。 没直接说办,也没说不办。 顿了两秒,他看向谢绥,直白问: “是泠妃娘娘劝谏,提议您举办端午宫宴的吗?” 谢绥愣了下。 还没开口,又听到谢临珩说: “不知泠妃娘娘可有明示,想在何处举办宫宴?” 谢绥皱眉,“司沅深居霁芳宫,无心这等琐事。端午宫宴,是朕的意思。” “太子,如今国泰民安,宫中礼制,不宜再忽视。” 谢临珩没说别的。 很快起身,语气平静。 “是儿臣考虑不周,五月初七,儿臣会命人补办端午宫宴。” 五月初七——太子妃册封典礼的前一日。 谢绥算了算日期,没说什么。 谢临珩没有多待,离开前,他脚步停住。 握着指上的扳指,静默一瞬,对谢绥说: “这两日降雨天凉,父皇记得多添衣。” 谢绥眼神复杂几许。 静静瞧着自己儿子离去。 …… 承华殿的殿门开了又合。 见谢临珩出来,墨十迅速撑开伞。 男人立在殿前,望着外面的雨幕,漆黑瞳仁微眯,问墨十: “宁舒公主今日去霁芳宫了吗?” 墨十低头回:“并未,公主一直在阳淮殿。” 谢临珩挥了挥袖,踏下台阶,“回东宫。” 同一时刻。 阳淮殿中。 虞听晚坐在窗前,手肘撑着下颌半趴在窗棱上,出神地望着窗外连绵不停的雷雨。 若锦拿着披风走过来,轻轻披在她身上,轻劝道: “公主,您在这儿坐了半个多时辰了,去内殿吧,别受凉了。” 虞听晚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直起身,目光却未收回。 依旧停留在外面。 她掩唇低咳了声,问若锦: “你说这雨,会下多久?” 若锦看向窗外,脸上同样满是忧色。 “奴婢也不知,只是……若是咱们离开的那天,雨也这么大,怕是会徒增不少困难。” 汾邯湖与护城河交界的地方水流本就急,若是再碰上这种暴雨的天气,自是更加困难。 这个念头还未落,若锦就听到虞听晚说: “不会。” 若锦低头,看向自家主子。 虞听晚将手伸出窗外,冰凉的雨滴落在手心,她说: “咱们是要在宫宴那日离开,若是碰上这么大的雨,宫宴不是取消就是推迟,不会冒雨举办。” 她现在担心的,是宫宴还能不能办。 若是办不了,大婚近在眼前,又该如何脱身? — 半个多时辰后。 东宫。 墨九手中捏着几本奏折,探着脑袋往大殿里面看。 自从他们殿下从承华殿回来,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伏案前。 连他们两个,都不让进去侍奉。 撤回视线,墨九挪到殿门右侧的墨十身边。 小声问他: “你们去承华殿干什么去了?我现在也分辨不出来主子这会儿心情如何,我手里这些折子,现在能送进去吗?” 墨十瞧了眼他拿着的奏折,“实在不行,待会再送吧。” 说着,他想了想方才去承华殿的情景,无声叹了口气。 “陛下让殿下去承华殿,好像也是为了宫宴的事。” 他话中尽是不解,“今年这是怎么了?区区一个端午宫宴,礼部那边催也就罢了,怎么连陛下都惊动了?” ———————————— ps.来啦来啦,宴会逃离倒计时正式开始!!! 咳咳咳,书评,老婆们记得戳一戳哦,爱你们(?? 3(???c) 第93章 谢临珩猜出虞听晚逃跑的具体地点 第93章 谢临珩猜出虞听晚逃跑的具体地点 墨十这话刚说完,就听到殿内谢临珩让他们进去。 二人迅速转身,进入大殿。 来到伏案前,墨九第一时间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案上。 谢临珩余光扫了眼,没说话。 将所有密信看完,又把案上所有的折子全批完,他才放下笔,脊背往后一靠,冷指搭在眉头,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墨十正想去倒杯热茶端过来, 还未动作,就听到他们主子随口般问: “你们觉得,宁舒公主会选在哪里离宫?” 墨十脚步停下,下意识瞅了眼墨九。 两人对视一刹,同时低头,“……属下不知。” 谢临珩短促轻“呵”一声。 起身来到窗前。 望着外面渐渐变小的雨势。 眸色又深又沉。 声线随意的仿佛在讨论明日的天气。 “既是出逃,就不可能是从皇宫的一座宫殿逃到另一座宫殿。” “若要逃到宫外,那所选择的水域,必然要在皇宫四方位的边角。” “而人要想在水中“游”出去,那这个‘水’,须连通皇宫内外。” “皇宫外的水——” 他话音一停。 殿内忽而间静下来。 一时间只剩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窗枢上的声音。 男人睨着外面被雨打得摇晃的芭蕉叶,眼眸眯了眯,转瞬,薄唇中吐出三个字。 “——护城河。” 听到这三个字,墨九墨十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下。 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谢临珩摩挲着手中象征着储君身份的玉佩,薄而锋利的眼皮垂下来。 嗓音无形中冷了一度。 “皇宫中,唯一又与护城河接壤的,只有东北方的——汾邯湖。” 所以,她选择的,是汾邯湖。 见自家主子三言两语便猜出宁舒公主逃跑的具体地点,墨十只觉得头皮瞬间发麻。 一种许久不曾出现的寒意,迅速从骨头缝中钻出,继而流窜全身。 明明身在殿内,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他却陡然有种,浑身被雨浇透的战栗与冰冷。 墨十简直难以想象,宁舒公主在汾邯湖出逃的那日,被他们主子当场抓住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现下这段时间看似平静的生活,怕是会在顷刻间天翻地覆。 墨十没出息地抖了抖身体。 脑海深处,不合时宜地闪过去年他追随谢临珩前去柘城边境平叛,大败敌军,活捉敌军将领时对方含恨说的那句: ——宁以多欺少赢得不光彩,也不能和东陵储君比拼城府与心计。 那些狡猾如狐的敌寇都玩不过他们太子殿下,又何况是自小生在深宫、被先帝与泠妃娘娘千娇百宠养大的宁舒公主。 “墨十。” 谢临珩的声音,将墨十杂乱的思绪瞬间扯回。 他立刻往前一步,开口:“属下在。” 谢临珩侧身,清冷幽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淡声吩咐: “去告诉礼部,五月初七,举办宫宴,地点定在汾邯湖。” 墨十应声。 转身就要离开。 临行前,又听到谢临珩说: “把五月初七办宫宴的消息传出去,地点先压下来。” 墨十有些疑惑。 但他没问,快步出了东宫,将宫宴的事落实下来。 墨十离开后,谢临珩看向墨九。 “待雨停了,让人去汾邯湖下面好好搜搜。” 墨九咽了咽喉,迟疑问:“搜……密道?” 谢临珩一记冷眼扫过来,“不然搜什么?” 墨九后背一哆嗦,立刻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 墨十的动作很快。 当天傍晚,天还没黑, 阖宫上下,便都知道了初七办端午宫宴的事。 当消息传到阳淮殿时,若锦正服侍虞听晚用晚膳。 岁欢撑着伞从外面跑进来。 来到殿门口,都没顾得上衣袖上的水,将伞塞给门口的侍从,就快步进了大殿。 “公主!宫宴的时间定下来了!” 虞听晚手中的汤勺“砰”的一声砸在碗碟上。 听到这个心心念念的消息,不知怎的,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开心。 反而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她抬眸,看向岁欢,第一句便是问: “宫宴一直没动静,怎么突然定下来了?” 岁欢回道:“奴婢听说,好像是陛下特意传见太子殿下,让他办宫宴,这才临时定了下来。” 若锦看了看虞听晚,又看向岁欢,“时间呢?宫宴的时间定在哪一天了?” 岁欢:“定在了初七。” 初七…… 虞听晚重复这两个字。 “初七?”若锦看向虞听晚,“这不就是……册封典礼的前一天?” 虞听晚握了握指尖。 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前两天谢临珩说的那两句。 【端午并不重要,我们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 【在我们的册封典礼顺利完成前,我希望不会有任何突发意外。】 她强行压下心神,让人收了膳食,在殿前伫立片刻,随后去了东宫。 虞听晚到的时候,沈知樾也刚到一会儿。 刚走进大殿,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太子殿下,你这心思还真是多变,不是说好的不办宫宴了吗?” “你这怎么想的,不声不响的,又突然要办了。” “初七啊初七,殿下,你定的日子是初七,不是十七,初八还要举办太子妃册封典礼,你觉得时间能来得及吗?” 虞听晚脚步停下。 隔了两秒,内殿屏风后传来谢临珩的声音。 只有短短三个字。 “来得及。” 沈知樾将扇子摇得呼呼响。 坐在他对面,指节在桌面上扣了扣,又问: “那地点呢?” “宫变之后,这是宫中第一次大办宴席,你准备在哪里办?” 虞听晚正想听谢临珩的答案。 还没听到,墨十就从殿外进来,经过她身边时,声音如常地喊了声:“宁舒公主。” 随着这四个字一出,内殿屏风后的交谈声瞬间停了。 虞听晚轻“嗯”了声。 抬步往里走。 屏风后面,乍然听到‘宁舒公主’这几个字,沈知樾脸上出现两分意外。 他抬眼朝着对面的谢临珩看去。 只见他们太子殿下神色淡淡,脸上没有异色。 几息的时间,虞听晚从外面进来。 沈知樾摇了摇折扇,视线从谢临珩身上转到虞听晚身上。 笑得像只狐狸,“宁舒来了?我近日进宫次数少,还没来得及祝贺你们即将成婚。” 虞听晚面上不动声色,“沈大人客气。” 沈知樾悄悄看了眼谢临珩,很快起身,“天快黑了,我还要出宫,先走了,再有别的事你让人去喊我。” 说完,他没等谢临珩应声。 对着虞听晚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东宫大殿。 沈知樾走后,虞听晚在谢临珩旁边找了个位置。 墨十将茶壶放在案上,倒了两杯茶,无声退出了大殿。 “孤已经下令,初七举办宫宴,只是时间上较为紧张,所以这次宫宴,一切从简。” “只是……”他话音适时一顿,似是有些纠结。 “怎么?”虞听晚问。 谢临珩看她两眼,说:“严格算起来,这次是宫中第一次设端午宴席,最终地点选在哪里,还没确定。” 他拿出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地名。 分别是‘荷花池’和‘汾邯湖’。 “宁舒觉得,”他将纸推到她面前,让她来选:“这两处地方,哪个合适?” 虞听晚看着那两个名字,呼吸微微提起。 尤其目光触及‘汾邯湖’三个字时,隐晦地停顿一刹。 第94章 要跟我一起去吗? 第94章 要跟我一起去吗? “按照往常旧制,多是选在汾邯湖。”她说。 谢临珩挑了挑唇角,打量着她。 “为何要选汾邯湖?” 虞听晚说:“端午前后天色较热,汾邯湖附近较为清凉,再者,汾邯湖中荷花繁多,更便于游湖赏花。” 她刚说完,谢临珩便将那张纸放去了一旁,很是爽快地落在一句: “听你的,就定在汾邯湖。” 音落,他似又想起来什么,问: “皇妹对汾邯湖熟悉吗?” 虞听晚面上不动声色,“不熟悉。汾邯湖位靠东北,较为偏僻,除了夏日清凉些,没有别的优势,加上它距离寝殿偏远,我一般很少去。” 谢临珩静静看她片刻。 眸底看不出情绪。 良久,才招手,将她抱进怀里。 …… 端午突然举办宫宴的消息,在宫中掀起一阵波澜。 当消息传至中宫时,皇后只抬了抬眼,对此事并没有多上心。 直到第二天一早,秋华急急忙忙地进入大殿,附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后,才面色一变。 她放下茶盏,眉头拧着,不确定般,又问秋华: “你说的可是真的?” 秋华立刻点头,“千真万确娘娘。” “阳淮外殿有个侍女叫文鸳,和咱们宫里的春岚是同乡,奴婢前些日子设法收买了文鸳。” “原本只是想着能为后期安插一个眼线,倒是不曾想,这么快就有了意外的收获。” “这几日宁舒公主一直在东宫,甚少回阳淮殿,太子殿下对阳淮殿的掌控松懈了不少。” “两天前,文鸳去内殿撒扫时,意外听到宁舒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在小声讨论端午宫宴的事,还提到了‘趁机离开’这种字眼。” “先前太子殿下无意办宫宴,奴婢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在宫宴的消息一出,奴婢怎么想都觉得,宁舒公主许是有意要离开皇宫。” 皇后听完,放下手中茶盏。 眼睛眯了眯,眸底闪过算计。 “先前宁舒曾当众求赐婚,她又心系宋家那个宋今砚,在这宫里,唯一的牵绊不过是霁芳宫那位。” “泠妃被困方寸之地三年,定然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步自己后尘的。” “这种情况下,她劝说宁舒离开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 皇后声音停了停,有个地方她难以想通。 “宫宴那天人多眼杂,宫中守卫又森严,她们如何确定一定可以在层层御军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秋华蹙了蹙眉,“这个,奴婢想不出。” 皇后重新端起茶,刮了刮茶中浮沫,沉吟片刻,才再次开口。 “罢了。”她抬了抬眼,眸底冷意岑岑,“左不过是对我们有益的事,既然她有这个自觉,要自己逃出宫,那我们,就帮她一把。” 秋华看向她,“娘娘的意思是……” “如此天赐良机,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可惜了?”她瞥了眼秋华,话说得轻描淡写,“派人出宫一趟,将消息透露给宋今砚。” “记住,”她叮嘱:“不要泄露风声,也不要暴露身份。” 秋华领命,只是离开前,她多问了句: “娘娘为何单单选中宋大人?” 皇后脸上浸出几分杀意,“自然是因为清月。” 她缓声说道: “若是宁舒能顺利逃出宫,待脱离了太子的掌控,除掉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反之,若是她逃不出去,身为皇室公主,暗中与外臣密谋私奔,这个罪名一旦扣下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能揭过的了。” 皇后弹了弹护甲,嗓音阴狠。 “退一万步讲,就算太子不舍得动宁舒,他能不牵连宋今砚和宋家吗?” “本宫的清月被宋今砚迷了心智,身为千金之躯的公主,却日日想着下嫁一个在宫变时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的废物东西。” “本宫既然怎么劝都打消不了她执意嫁去宋家的念头,那索性一石二鸟,借着太子的手,除了宋家和宋今砚,彻底绝了她的心思。” 届时,她再怎么想嫁,一个死人,她也嫁不成。 听罢,秋华低声附和:“娘娘圣明。此举若是成功,便可除宁舒公主;若是不成,还能除宋家。可谓一箭双雕,无论结果如何,于我们,都百利而无一害。” 皇后冷笑,眼中杀意流窜。 “好好去办,切记把我们摘干净,事后太子追查时,万不可像霁芳宫那次一样,查到我们头上。” 秋华应声,“奴婢明白。” — 接下来的两天,宫中很是安静。 除了各宫有条不紊地准备宫宴,其余再无其他事发生。 但随着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虞听晚心头那种难以喘息的沉重之感便越重。 就好像,现在的种种,只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那种无从追寻的,若有似无的慌乱,始终悬在心口挥之不去。 直到宫宴前夕,事态终于迎来转机。 浓重夜色中,东宫寝殿中被翻红浪,暧昧缱绻。 不知过去多久,虞听晚实在撑不住,意识昏昏沉沉间,正要睡去,刚阖上眼睛,耳边突兀间缓缓落下一句: “宁舒,朝中有事,孤需要出宫一趟,估计赶不上端午宫宴了,你是在东宫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虞听晚浑身的疲倦硬是被逼退。 她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在他怀里睁开眼,看向他,嗓音透着点事后的懒倦。 “出宫?什么时候去?” 谢临珩侧身揽着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勾着她一缕发丝在指节上缠绕,眸色浓如泼墨,“明日一早便走。” 说着,他掌心覆在她肩头,直直看着她眼睛。 “此次事急,我会尽量赶在册封典礼前回来。” “宁舒要跟我一起去吗?” 第95章 乖乖在东宫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第95章 乖乖在东宫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虞听晚胸腔跳动快了两分。 她压住所有情绪,从容自若地将那截发丝从他指尖抽回,才抬着眼皮对上他视线。 嗓音又懒又倦,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娇猫儿。 “你那些国事,我又不懂,我去干什么。” 谢临珩笑了笑,轻抬着她下颌。 仔细打量着她眼睛。 话说得随意,仿佛玩笑。 “好不容易才把公主殿下留在孤身边,若是孤这一走,公主殿下跑了怎么办?” 虞听晚神色别提多自然,她反问:“我能跑去哪儿?” 她推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皇宫处处是侍卫和御军,你觉得我能长个翅膀自己飞走?” 谢临珩笑出声,扣着她的腰,将人抵在怀里。 虞听晚正要开口,却见他靠在她耳边,嗓音深处,泄出一丝冷戾。 “如果宁舒真长出了这只翅膀,孤不介意,亲手给你折断。” 他说这话时,语气再正常不过。 可听在人耳朵里,却刹那间让人毛骨悚然。 虞听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维持住表情的,身体的本能让她紧紧依附在他怀里,手臂穿过他腰身,脸颊紧贴着他脖颈,像交颈缠绵的鸳鸯般, 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你别乱想,马上就是我们大婚了,我会等你回来的。” 谢临珩抚着她发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眸色明明灭灭。 他按了按她后腰,描摹着那滑腻温热的绝美曲线,最后低头在她颈侧辗转啄吻。 直到薄唇再次擒住她红唇,吞没着她的呼吸。 唇齿交缠间,他摩挲着她后颈,诱着她开口: “宁舒,喊夫君。” 虞听晚绕在他身后的指尖攥紧,睫毛无声颤着,低低回应着他,顺着他的音,乖顺喊道: “夫君。” “大婚过后——”他轻咬她唇瓣,“我带你去行宫。” “宁舒,乖乖在东宫等我回来。” 虞听晚一概应着。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谢临珩便穿衣准备离开。 转身前,见她醒来。 他撩开半开的鲛帐,坐在床边。 指腹轻揉了下她眼尾。 虞听晚眼底睡意朦胧,一双水眸湿漉漉的,像刚从水中捞出来。 昨夜的思绪回转,她动了动眸,在他伸手过来时,动作自然又熟稔的,像很多次深夜缠绵中那样,蹭了蹭他掌心。 模样看起来又乖又软。 嗓音亦是带着刚醒来的软糯。 “要走了?” 谢临珩垂眸注视着她。 指尖爱怜地在她脸颊上摩挲良久。 喉头微动,嗓音中溢出一个字音。 “嗯。” 他指腹下滑,停顿在她唇角。 指节曲起,若有似无地在她唇珠上剐蹭一下。 嗓音低缓,像嘱托,也像无形中的提醒。 “最迟明晚子时,我定能回来。” “宁舒,记住你允诺给孤的所有承诺。” “乖乖在东宫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虞听晚一如既往应着。 谢临珩没再多说。 最后深看了她一眼。 起身离开了寝殿。 在他走后,虞听晚没有继续睡,拥着身上的薄毯,慢慢坐起了身。 唇角轻扬的弧度散尽,清眸中的温色也随之敛去,整张面容上,哪里还有谢临珩在时半点的娇软? 就连眼尾的困倦,都在顷刻间收敛殆尽。 她独自坐在榻上,视线通过没有遮严的鲛帐缝隙看向外面空无一人的寝殿。 胸膛中心跳从平稳一点点加速。 变得越发剧烈。 最后又在极致的平静中,慢慢恢复最开始的冷静。 她垂下眼,在脑海中反复复盘着明天逃离的细枝末节,争取在这一天内,做好所有准备。 谢临珩虽然离开了皇宫,但东宫中的暗卫并没有走。 虞听晚怕东宫中有他的心腹,刻意在寝殿待到了日上三竿,佯装刚睡醒起来的模样,慢慢洗漱完,才回了阳淮殿。 为了不惹人注目,回到阳淮殿后,她没有直接去霁芳宫,而是隔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去了司沅殿里。 霁芳宫的守卫依旧。 不见多,也不见少。 和从前一样。 司沅带着她去了内殿,屏退所有下人后,才轻声问: “晚晚,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虞听晚点了下头,“该做的准备,儿臣都准备好了。” 司沅又问:“太子那边呢?” 虞听晚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点。 “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这两日不在宫中,倒是方便明日离开。” 闻言,司沅放下了心。 “太子不在皇宫是最好不过的情况,先前我一直担心,有太子盯着,就算有宫宴,也怕你难以脱身。” 虞听晚压了压唇角。 不止司沅担心,先前她也担心。 在谢临珩眼皮子底下逃走,难度可想而知。 现在他有要事离宫,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 司沅握着女儿的手,正想说话,气息还没喘上来,却猛地咳了两声。 虞听晚眉头一皱,担忧地扶住她: “母妃……” 司沅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别担心。 虞听晚连忙倒了杯茶,端到司沅面前。 司沅接过,喝了两口茶,缓了缓喉中的痒,才接着道: “别担心,母妃没事。”她放下茶杯,安抚虞听晚,不甚在意地说: “夜里降温,有些风寒之兆,母妃稍后让太医来瞧瞧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虞听晚怎能不担心。 她紧紧握着司沅的手,眼神落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 “母妃近来的身体,怎么越来越不好了?” 司沅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发,温声说: “许是这大半年没怎么走动,身体羸弱些,母妃日后会注意。” 怕自己女儿改变了主意,在这最后一步不肯离开,说罢,司沅接着又道: “晚晚,你记住,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顺顺利利离开皇宫。” “母妃已经替你打点好了宫外的一切,你表哥和咱们司家的旧部会护好你,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从这座牢笼中,走出去。” “至于母妃自己,母妃对你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等着将来,在宫外与我的晚晚重逢的那天。” “所以,”她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千叮万嘱,“孩子,不要多想,走出去,离开这里,你还太年轻,决不能,落得和母妃一样的命运。” “我们费尽心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决不能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也是成功离开的唯一机会,晚晚,你必须要抓住。” 第96章 出逃 第96章 出逃 这一天,虞听晚在霁芳宫待了很久才回阳淮殿。 回来后,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前。 从傍晚,坐到天色漆黑。 脑海中,反反复复,各种画面交织。 从小时候在父皇母后膝下,每日不知忧愁为何物开怀长大, 到宫变那日,一夜间血流成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皇命丧敌寇之手, 再到这段时间,她费尽心机和谢临珩百般周璇。 太多太多。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忽然让人觉得极度的疲累。 就好像,如今这短短三年,比曾经那十几年的光阴还要漫长。 虞听晚用力闭上眼,脑海中的所有画面,在最后,尽数转变为今日在霁芳宫中,司沅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维持着最初的姿势,任由那些嘱托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直到心头的那种疲累慢慢散去。 强行让自己从那些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待心神一点点冷静下来,才喊来了若锦和岁欢。 与若锦和岁欢一同进来的,还有霁芳宫司沅特意找来的与虞听晚身形相似的侍女方梨。 虞听晚打量着方梨的身形,点了点头。 她对若锦说:“去准备面纱和幂篱,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偶感风寒,需要掩面。” 若锦应下,“是,公主。” “还有,”虞听晚又道:“白日暴露的危险太大,我们天黑后离开。” 她起身,往内殿走,“按照以往传统,明日宫宴上,少不了游湖赏花,并且游湖这一项,多是安排在最后面。” “明日上船时,若锦和岁欢跟我一起上去。” “方梨。”虞听晚话音一顿,看向岁欢旁边的侍女,“明日你找时机,在游湖登船之前,借着添酒水的名义先行进入船舱。” “等游完湖下来时,你换上若锦给你准备的衣物,戴上面纱和幂篱,伪装成我的样子,和岁欢一起回阳淮殿。” 方梨是司沅精挑细选挑出来的人,衷心和能力自是不必多说。 虞听晚刚吩咐完,她便恭敬应声,“奴婢谨记,公主放心。” 虞听晚又交代了一些明日离开时需要注意的细节,便摆手让她们下去。 岁欢和方梨二人先行离开。 若锦看了眼自家主子,无声退出了内殿,没过多久,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还有一碟蜜饯,再次进来。 若锦先将蜜饯放下, 才将汤药送到虞听晚面前。 “午时见公主咳了几声,这两日降温,别真的感染了风寒,奴婢方才去太医院抓了药,您先喝了。” “明日还要下水,奴婢怕公主的身体撑不住。” 若锦并不确定太医院中有多少是东宫的心腹,所以这次抓药,并未按照正常流程,先让太医来把脉,再对症开药方。 出席宫宴的时候,要以‘风寒’为由,佩戴面纱和幂篱,若锦怕请到了太子殿下的心腹来阳淮殿, 届时一把脉,直接就穿帮了。 所以她直接以身边侍女身体不适为由,抓了些最普通的风寒汤药。 虞听晚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 屏着气将药喝了下去。 若锦快速将蜜饯递过去。 “公主,快用蜜饯。” 虞听晚咬了两颗,化了化嘴里的苦味,便让若锦撤下。 —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 从拂晓开始,虞听晚便睡不着,一直在窗前站到天色大亮,宫中隐隐开始喧闹,才走去妆台。 端午宫中设宴,会邀请官位高的大臣和家眷,所以今日进宫的人并不少。 从巳时开始,宫中便比寻常时候热闹。 虞听晚对这场宴席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加上她对外打出去的‘风寒’名义,她去汾邯湖的时辰并不早。 谢临珩不在宫中,宫宴便由陛下和皇后主掌,一众大臣按照品阶分为两列位于御座之下。 — 宫中宴席热闹纷呈,歌舞升平。 宫外金陵府役,冰冷大殿上,却是一片冷肃。 谢临珩坐在上首,垂眸听着下面大臣的汇报。 吊儿郎当的沈知樾懒懒散散地坐在一旁,对于旁边韦大人的汇报似听非听。 一刻钟过去,待韦大人口干舌燥的全部说完,谢临珩才冷冷抬了抬眼,只给出一句: “从金陵御史开始彻查,凡是涉及者,一概押入大理寺,听候问审。” “微臣遵——” 韦大人这边刚应声,尾音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到府役外面快步传来脚步声。 他话音滞了下。 下意识往前面抬头看。 还没看清他们太子殿下的神色,后面就一阵风似的,一身黑衣的墨九迅速掠过他身边,直直走到了谢临珩面前。 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殿下,宫中截下的信。” 瞧着这一幕的韦大人:“?” 宫中? 他们今日不是专门来处理金陵重案的吗? 同样两眼懵的,还有旁边纯纯被谢临珩拉过来凑人头的沈知樾。 他手中的玉骨扇停住,好奇地往侧前方谢临珩手中那信上扫去。 根据他的经验,从这信的纸张来看,并非是印着官印传信的书信,倒像是皇城世家子弟中文人墨客常用的那种信笺。 只是让他更加满头雾水的,是谢临珩的态度。 那信上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他们太子殿下扫了没两眼,便勃然间动了怒。 漆如万丈深渊的冷眸戾气横生。 脸色刹那间阴沉可怖。 就连沉肆冰冷的嗓音都染上了阴戾。 “人在哪儿!” 墨九一刻都不敢耽误,“皇宫城门外。” 谢临珩蓦地起身。 衣角冷冷划过府衙逼仄凝滞的冷压,攥着那几张信笺,起身就往外走。 见状,沈知樾一怔,连忙喊住他。 “喂,哎哎哎,殿下,你干嘛去!” 他焦急地扫了眼面前这一大堆的大臣。 “事情还没办完呢,你怎么能走——” 他话说到一半,已经走到门口的谢临珩扔下一句: “墨九,协助沈大人全权处理!” “是!”墨九立刻止步,当即折身来了沈知樾这边。 沈知樾:“……?” 合着…… 他愣愣看了看对面面面相觑的大臣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不是来凑人头的? 他们那个不负责的储君,把他大老远喊来金陵,就是为了让他半路接手这个稀烂的烂摊子? 府役外,谢临珩弃了马车,翻身上马。 缰绳扯动,马儿嘶鸣声,男人冷厉含怒的声音响起。 “回宫!” — 汾邯湖上,游湖早已结束,参宴的人慢慢散去,只余湖面上交错停着的御船。 方梨戴着幂篱和面纱,伪成虞听晚的样子,和岁欢回了阳淮殿。 虞听晚和若锦躲在船舱中,慢慢等着外面天色黑透。 进入盛夏之后,汾邯湖上的御船不会被收走,而是一直停在汾邯湖边岸上,方便宫中主子随时游湖赏景。 直至戌时末,外面所有声音全部消失,只剩湖面上水波荡漾的微弱声响,若锦探出脑袋,往外面扫了眼。 见一切正常,很快进去船舱,压低声音对里面的虞听晚说: “公主,可以了,我们现在离开。” 她往船头走去,“按照我们计划好的,先趁着夜色将船划至暗门附近,奴婢再带您下水。” 虞听晚点头。 平静的湖面上,御船刚动起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逼近。 明晃晃的火光,齐聚岸边,将黑透的夜色照得大亮。 若锦大惊,下意识看向虞听晚,“公主……” 声音还未落下,“嗖”的一声。 利器直直划过凌空。 一个厚重的钩子甩了过来,精准勾住了船只的尾部。 整个御船剧烈摇晃两下,便再不能移动半分。 —————————————— ps.由于一部分宝子下午开学,所以今日的更新时间特意提前几个小时,明天及以后的时间依旧,还是晚八哦,宝贝们~ 第97章 你对他的情意,倒真是出乎孤的意料 第97章 你对他的情意,倒真是出乎孤的意料 若锦身形不受控地晃了两下。 虞听晚及时扶住她,透过被照亮的夜色,往岸边看去。 一圈又一圈的暗卫,将整个汾邯湖围得水泄不通。 御船侧面正前方,暗卫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一身冷肆气压、戾气逼人的谢临珩踩着黯淡月光,在虞听晚惊诧愕然的目光下,一步步来到湖水荡漾的汾邯湖岸边。 他唇角勾着笑。 只是笑容冷得彻骨。 指骨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此刻惊恐颤栗的面容。 嗓音轻散,看似听不出几分怒色。 却又让人无端觉得,骨头缝里都生出说不出的寒意。 “大婚在即,宁舒不在东宫好好等着孤来娶你,这是要去哪儿?” 虞听晚艰涩地动了动喉。 说不尽的危险与森寒将她死死包裹。 她用力掐紧掌心,努力维持住情绪,红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能发出一个字音。 岸边静得让人心生惶恐。 潺潺激荡的湖水,就像催命符,一下一下打在岸边礁石上。 闻之不自觉地让人寒毛直立。 若锦眼底的光亮散尽,她心疼地看向自家主子。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在最后一刻被人生生打碎的残忍与绝望,让她颤着手去扶虞听晚,“公主……” 一步步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刚开始就宣告失败。 接下来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若锦简直无法想象。 涩然出口的两个字音还未完全落下,湖边的谢临珩像是失了耐心。 手一抬,身后的暗卫即刻领命。 勾在船尾上的铁钩被拉动,整只御船直直被拽向岸边。 直到船尾紧贴湖岸边缘的礁石。 若锦还未反应过来,两个黑衣暗卫便上了船,硬生生将她拖走。 “公主!公主!”她挣扎着去看虞听晚,想拼命护住她,却自身都难保。 虞听晚手指紧攥成拳,用尽全力去拉若锦,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若锦被带走后,其余的暗卫和汾邯湖外围的御军也全部随之撤离。 转息的时间,整个汾邯湖,只剩谢临珩和虞听晚。 岸边残留着几盏宫灯,在无声呼啸的风声中,摇摇晃晃地照亮一小片天地。 男人踩着地上斑驳冰冷的微弱光线,轻嗤一声,踏上御船。 虞听晚瞳仁一点点缩起。 现在的谢临珩,像极了先前赐婚的那天晚上,浑身戾气尽显,将她强囚在阳淮殿,恨不得把她撕碎吞下去。 不。 或许也有所不同。 现在的他,唇角始终挂着笑。 周身气压冷肆流窜,却又在最后一刻被什么东西,生生压制着。 他一步步来到她面前。 冷睨着她。 缓缓逼近。 “宁舒怎么不回答孤?” “明日就是册封礼了,孤的太子妃,趁着深夜,想去哪儿?” 虞听晚一步步后退。 可就在两人间的距离终于拉开一点点时,她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形蓦地一踉跄,跌倒在地。 谢临珩噙着冷笑。 碾过白日游湖时掉在船上的几片荷花花瓣,停在她身前,半蹲下身,与她平视。 虞听晚惧极了这个时候的谢临珩。 瞳仁中恐惧一点点积聚。 她顾不上再伪装。 身体的本能,让她往后退。 可就在她只挪动了一寸距离时,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下一秒,一股强硬且不容置喙的力道袭来,生生将她拖拽到他面前。 “啊!” 她挣扎着想躲,却被他箍住腰,所有的抗拒被死死压制住。 谢临珩欺身逼近,看着她面上的抗拒和惧怕。 笑得残忍凉薄。 指腹慢条斯理地揉了揉她唇角。 动作看似温柔,落在虞听晚眼里,却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 “晚晚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孤怎么跟你说的,嗯?” “你又是怎么跟孤承诺的?” “你说你会好好在东宫等我,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 “结果呢?” 他蓦地抬起她下颌,逼迫她仰头看他。 近距离睨着那双噙着水雾的清眸。 “你不仅骗孤,还敢在大婚前夕,约着和宋今砚私奔!” 乍然听到宋今砚这几个字,虞听晚怔了一瞬。 她本能地摇头,下颌被他掐得生疼。 无声发颤的眼睫上,沾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泪珠,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没有……”她努力辩驳,“不是这样……” “没有吗?”谢临珩根本不信。 他再次逼近,这一次,两人的气息都在缠绕。 在过去很多个深夜中,他们早已这样亲密无间,可唯独这一次,让虞听晚全身发凉。 “若是没有,宁舒与他私自往来的那些书信又怎么说?” “他又是如何得知你会在今夜逃离的?” “又为何约定相见的地点?” “宁舒。”他嗓音忽的冷下来。 指尖也带着狠,重重擦过她眼尾。 “你有对孤说过一句真心话吗?” “你那些承诺,你口中的那些未来,有一件,是真的吗?” “你一边用甜言蜜语哄骗着孤,降低孤的戒心,一边又暗中和宋今砚往来,约着逃离的时间和未来私奔的种种。” 他冷呵,“虞听晚,你就那么喜欢他是吗?” “喜欢到,为了他,踩着孤对你的情意,利用孤,欺骗孤,甚至以身作饵,只为逃出去,与他厮守终身,是吗?” “不是的……”她握着他手腕,努力摇头,“宋今砚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有跟他说过——” “那你那些承诺呢?”他不想再在她嘴里听到任何有关宋今砚的字眼,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字,听起来这般刺耳。 刺得人瞬间激起所有盛怒和戾气。 虞听晚话音一滞。 他眼底染上讥诮,“你敢保证,你对我说的那些,有只言片语是真心的吗?” 虞听晚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面上讽意更浓。 “从骗我说自愿留在宫中,到你答应与我成婚,再到你许我会忘了宋今砚,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有一时一刻的真心吗?” 云层中的月亮悄悄露出头。 地面上洒落的月光明亮些许。 虞听晚发间的那支青玉发簪,在月光下,折射出一点冷光。 谢临珩余光扫过那只簪子,嘲弄笑出声。 手抬起,抽出发簪,指腹在簪尾划过。 “还有这支发簪,”他掀眸凝向她,“也是你欺骗我,麻痹我的手段之一吧?” “那天,若不是你在我话中听出了对你的情意,你会主动戴上它吗?” “你日日戴着这支发簪,告诉我你决心留下来了,又回头让人收了所有的桃花簪,假意骗我你已对他断了念想,真的准备忘了他这个人。” “可是宁舒。”他忽而重重摄住她下颌,声线冷得结冰,“你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怎么不再狠狠心,把那些桃花簪扔了呢?” “怎么只是让人收起来呢?” “还是舍不得,是吗?” “那些桃花簪,只是宋今砚送你的那支簪子的仿品而已,不过款式相似,你都下定决心以身为饵来博取我信任了,却在那种关头,连那几只仿品的簪子都不舍得丢。” “你对他的情意,倒真是出乎孤的意料!” 第98章 谢临珩,你放开 第98章 谢临珩,你放开 听着他桩桩件件说着过去的事,虞听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钻到脚。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知道她的意图,知道她的计划。 却伪装得什么都不知、全心信任她的样子,一步步冷眼瞧着她走入深渊。 “宁舒。” 谢临珩牵了下唇角。 似想到了什么。 可虞听晚,却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便浑身抖得不停。 前所未有的惶然与惧意,深深烙在心头,让她不自觉地排斥他的靠近,排斥他的触碰。 谢临珩轻而易举遏制住她所有的反抗。 蛮横地将她禁锢在怀里,抱她进船舱,最后将她扔下。 冰冷的指尖在她惊惧的视线中扯开自己的腰封,又转而伸到她腰间,慢条斯理地扯住她衣裙上的绸带。 话说得又轻又慢,若是忽略他眼底翻滚的戾气和怒火,倒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孤记得告诉过你,你对孤允下的承诺,孤一定会让你兑现。” 他状似温柔地拂过她侧脸。 声音轻下来,“前些日子,你对孤说,学泅水是为了我们的新婚夜,还记得吗?” 虞听晚心口越来越慌,努力摇头。 眼底水汽越发浓重。 不知何时褪去所有温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想让他停下。 “不行……谢临珩,你不能这样……” 他笑得凉薄,“为什么不行?” 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另一个手,在她惊恐的注视下,骤然扯开了她衣衫。 外衫散开的间隙,他声音如鬼厉般缠在耳边。 “宁舒,做人怎能言而无信?” “你答应了我的,就要兑现。” “虽然明日才是我们的册封礼,但既然太子妃这么等不及,孤不介意,让你提前兑现诺言。” “不行……你放开!!”她哭得声音都在颤。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间假装出来的所有温情,在这一刻,终于被尽数撕碎。 谢临珩拭去她眼角的泪。 唇角始终牵着弧度。 “夜里湖水凉,就在湖面上吧。” “既能让晚晚兑现诺言,又能不浪费公主殿下精心挑选的绝佳之地。” 话音落,衣裙被撕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中,蓦地传出。 “不……唔!” 虞听晚喉咙中反抗的余音,陡然被吞没。 谢临珩抵着她后颈,发狠深吻。 她用尽全力推他,却如螳臂挡车。 唇瓣和腰肢上齐齐传来的痛,让她眼底的水雾迅速凝聚成泪珠,沿着脸颊滚下。 谢临珩松开她的唇,干燥炽热的掌心牢牢箍着她后颈,薄唇辗转向上,吻掉她眼角的泪。 虞听晚浑身都在颤。 气息又乱又急,谢临珩扫过她此刻憎恶与惊惧的眼神,靠在她颈侧,语调缓下来,像极了闲聊。 “从这里往北一直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宫。” “是不是很可惜,宁舒筹划这么久,都来到这里了,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点,就能出宫了,却被我抓住了。” 虞听晚压抑到极致的心态逐渐崩溃。 死死攥着的指尖狠戳着手心,因过于用力,指节都呈现青白。 谢临珩掐着她的腰将她压在身下,似还嫌不够,又道: “这宫里,除了这汾邯湖,还有别的密道。” “不如宁舒求求我。”发狠侵占间,他伏在她耳侧,“你求我一次,我给你说一条路,如何?” 虞听晚心神彻底崩溃。 她死死咬紧牙。 任他如何,都不肯出声。 整整一夜的时间,无论谢临珩折腾得多狠,都没能从她口中听到半个求字。 从夜色漆黑,到接近破晓。 汾邯湖面上,水面激荡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 深夜。 中宫寝殿。 皇后夜起喝了口茶,沉冷的视线扫过外面朦朦胧胧的夜色,问秋华: “宁舒逃出去了吗?” 秋华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声说: “好像没有,娘娘。” 皇后皱眉,“太子不是不在宫中?” 秋华道:“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及时赶回来了。就在戌时末,听说东宫将近大半的暗卫和宫中很多御军都被调去了汾邯湖。” “奴婢本想让人去看看,但整个汾邯湖,都被太子殿下封锁了,旁人无法靠近半步。” “奴婢猜想,这种情况下,宁舒公主能成功逃出去的概率微乎其微。” 听罢,皇后脸色更沉。 “本宫的好儿子对那贱人的女儿还真是上了心,为了她,连朝事都不顾了。” 秋华静静站在一旁,没敢接话。 半晌,皇后揉了揉眉心,语气幽冷。 “宋今砚呢?” 秋华:“……这个奴婢不知,没打听出来宋大人的消息。” 皇后放下手,按了按额角。 “太子能这么快赶回来,说明已经知道了里面这些事,逃跑不成,宋今砚又掺和其中,宁舒私通外臣的罪名逃不了了。” 秋华看向她,“娘娘您是想……” 皇后抬了抬眼皮,冷道: “储君的太子妃,怎能和外臣有染?” “宁舒身为前朝公主,不仅和外臣私通,她母妃还身在后宫,怎能担得起东宫太子妃的身份?” 秋华明了她的意思,附和道: “宁舒公主被册为太子妃之事,朝中本就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太子殿下的威压,不敢多言。” “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姚大人和朝堂上的言官,怕是不会再坐视不理。” 翌日辰时初。 墨九被喊来东宫大殿。 谢临珩立在殿前。 身上那种冷肆森寒的气息,经过一夜,并未减少多久。 仍旧逼得人难以喘息。 墨九停在殿外,紧低着头,“殿下。” 谢临珩眼底冷意弥漫,声线亦是冷如冰霜。 “汾邯湖下面的密道,处理好了吗?” 墨九不敢停顿,立刻应声。 “回殿下,已经封死了。” 谢临珩捻了捻指腹,语调凉淡。 “把宫中其他的密道,包括后山那一条,一并处理了。” 第99章 生在皇宫,就该待在皇宫 第99章 生在皇宫,就该待在皇宫 【生在皇宫,就该待在皇宫。】 【宁舒,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 床榻上,被薄毯遮掩着满身欢爱痕迹的女子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额上冷汗涔涔,困在噩梦中挣扎不出。 梦中光怪陆离的画面中,虞听晚拼命逃着,想摆脱身后的追赶,却一个不慎,一脚跌进了深渊。 极速坠落中,昨夜昏迷前,谢临珩在她耳边说的这两句话,和很久之前,她梦中的那些画面,奇异般重合在一起。 那些本该遗忘的噩梦,随着这两句诅咒一样的冰冷话语,彻底被勾了出来。 那种被锁链缠绕禁锢的逼仄与绝望,双倍交叠着,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心头。 她拼命挣扎,却反而越挣越紧。 怎么都摆脱不了束缚。 最后在跌在深渊底部的最后一刻,突然从梦中挣脱,猛地睁开眼醒过来。 视线下意识扫过寝殿中陌生却熟悉的装潢,在某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不是醒了,而是从一个噩梦跌进了另一个噩梦。 呼吸剧烈起伏着,耳边心跳如鼓。 昨晚在汾邯湖上发生的一切,潮水一般,疯狂涌进脑海。 虞听晚用力闭上眼,本能地抗拒那些画面,却阻止不了那些疼痛与那种明明距离自由仅剩最后一步、却生生与希望擦肩而过的绝望汇聚心头。 她捂着耳朵,将自己蜷缩起来。 却带动一阵冷质的锁链声音。 她睁开眼去看,发现自己脚踝上,扣着一条细细长长的金链子。 锁链的一头,缠在脚踝上。 另一头,掩在奢华的寝榻一角,被薄被遮盖着,看不出另一端的终点在哪里。 虞听晚几近崩溃的情绪再次榱栋崩折,她自残般用尽全部力气去扯那条锁链。 转瞬的功夫,白皙的脚踝上,便被勒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在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很是刺眼。 虞听晚死死蜷紧手指,任由钝痛在肌肤上弥漫,然就在这时,寝殿外面,模糊不清地响起一道声音。 混杂在锁链碰撞声中,更加听不分明。 虞听晚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好像是‘宋大人,要如何处置’。 她用力攥着锁链,好一会儿。 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苍白而失了血色的指尖颓然无力地松开,冰冷的锁链从指尖滑落,重新跌回床榻上。 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不多久,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来。 虞听晚坐在床榻上,眼都没抬,在绣着祥云金纹的玄色衣袍闪过眼帘时,语气极冷地问: “若锦她们人呢?” “还有宋今砚,你把他们怎么了?” 谢临珩停在床边。 目光落在她被锁链勒伤的脚踝上。 清冷淡漠的黑眸裹上心疼。 正要弯腰,看看她的伤势。 还没动作,就听到她问及宋今砚。 谢临珩嘲讽地扯了扯唇。 转眸看向她,语调讽刺。 “还没从孤的床上下来,就想着其他男人,宁舒,你对你这个前未婚夫,就这般念念不忘?” 虞听晚眼底压不住怨恨。 她抬头看他,眼神中,再无半分前段时间伪装出来的乖顺与温和。 “谢临珩,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 男人掩在袖中的指骨蜷紧,手腕上,青筋虬结,眼底冷意如霜雾铺展。 他弯下腰,俯身逼近她。 冷得没有温度的手指,重重掐住她下颌。 蓦地往她一抬,直逼着她眼睛,戾声问: “虞听晚,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一次次允诺给孤,你会做孤的太子妃,如今终于到了册封当天,你眼里心里,只剩宋今砚了是吧?” 虞听晚冷冷推开他的手。 眼神不躲不避,话说得再无情不过。 “我早说过了,我不会嫁,这个册封典礼,我也不可能去!” 谢临珩冷笑,“若是孤非要让你去呢?” 她厌弃垂眼,“那你就杀了我,带着一具尸身去。” “只是——”她忽而抬起眼皮,迎上他锋利的眼神,话中带着讽意,“册封典礼的流程那么复杂,一个死人,配合不了太子殿下吧?” 谢临珩微眯了眯眼。 半晌,嗓音中才挤出一点冷笑。 冰冷指尖抬起她下颌,冷睨着她,话说得狠戾又疯肆。 “是么?宁舒,那你也听清楚了,妄图和宋今砚双宿双飞?这辈子,你也想都不要想!” 话音落,他松开她下颌。 直起身,眉眼锋锐冷厉。 冷唇扯出一抹凉薄残忍的弧度,指尖轻捻间,眼尾泄出杀意。 偏偏语调轻慢,风轻云淡地像是在随口谈论该怎么碾死几只碍眼的蝼蚁。 “宋今砚身为外臣,却公然蛊惑公主与之私奔,还日日夜夜觊觎孤的太子妃。” “宁舒,你说,宋今砚和他身后的宋家满门百余人,怎么死法才好?” 虞听晚瞳仁发紧,呼吸绷到了极致: “谢临珩,你别欺人太甚!” “这就欺人太甚了?”他冷嗤,“宁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谢临珩,你少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他往前半步,衣襟几乎要贴上她脸颊。 虞听晚偏过头,本能地想避开,不想与他有身体接触。 却在动作的那一瞬间,被一股力道,生生钳住肩膀。 不得动弹分毫。 他迫使她抬头,对上他视线。 目光阴鸷迫人,眼底翻搅着戾气。 一字一顿,话说得极慢。 “宁舒,孤冤枉他了吗?” “你敢说,他对你没有那种心思吗?” “你敢说,他没有与你一直书信往来吗?” 虞听晚眼中被逼出恨意,望向他的眼神又冷又沉,方才那股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崩溃再次袭上心头。 “那又如何!他才是我的未婚夫,是我本该要嫁的人!谢临珩,你身为东陵储君,却强抢臣子的妻子,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 “未婚夫?”谢临珩眼底结出冰棱,“孤还是那句话,如今的东陵,谁承认你们有婚约?” “虞听晚,整个东陵,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孤的太子妃,是东陵未来的皇后,谁还承认你和宋今砚的那段婚约!” 他松开她,眼底的杀意更浓,透着轻蔑。 “你心心念念的宋今砚,在孤昭告天下太子妃册封大典后,还敢公然蛊惑你出逃与之私奔,你说,这个罪名,他还有活路吗?” 似是不想再跟她多提这个人一句。 话音落地,他未再停留,转身便欲走。 虞听晚怕他真屠了宋氏满门,下意识抓住他衣袖,语速极快: “跟他没有关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出逃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任何人都无关。” “谢临珩,你有怒气,尽管冲着我来,别牵连无辜的人!” 第100章 嫉妒 第100章 嫉妒 “无辜?”他看向她,眼底深处,薄薄一层平静之下,妒忌疯狂翻滚叫嚣。 “为了护他,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虞听晚,你真是好样的。” 他扣住她腕骨,力道重到,她腕上霎时多出几道指痕。 心头涩痛间,几个字在喉咙深处挤出。 “宁舒公主对他的情意,还真出乎孤的意料。” “只是不知,”他沉着眼靠近,眼睁睁看着她瞳仁皱缩,“公主还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是再对孤献身几次,还是——” 他勾住她身上轻薄的里衣,指尖一挑,便扯开衣襟,露出颈下吻痕未消的肌肤,语调如冰,眼神发冷。 “为了他,终生委身于孤?” 虞听晚张了张唇,声音还未发出,他却先一步错开了目光。 这两个选择,不管她选哪一个,他都接受不了。 所以,他不敢,听到她的答案。 见他转身离开,虞听晚顾不上身上的疼,着急之下,锁链哗啦啦响。 “谢临珩,我没有告诉过他出宫的事。” 男人身形一顿。 “不管你信不信,出宫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谢临珩站在屏风旁,没回身。 手指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 如此好几秒过去,他才折身去了一旁的几案上,用力抽出那几张信笺。 “那这些信呢?” 虞听晚看着面前的书信,伸手接过。 一目十行扫了两眼。 谢临珩冷眼瞧着她的动作。 唇角轻掀,噙着冰戾。 “口口声声说没告诉过他,那他怎么知道你要逃出宫的?” “虞听晚,你仔细看看,你的前未婚夫,都在信中说了什么,这种关头了,他竟还不忘对你倾诉衷肠,顺便连逃出宫后的未来都安排好了。” “宁舒,你说你没告诉他,那这消息,又是谁传给他的?还是说——” 他眯了眯眼,黑眸深处,卷起讥讽,“你们都心有灵犀到了这种份上,他连你何时逃出宫都能预感到?” 虞听晚迅速扫完这两张信笺。 唇角紧紧压着。 谢临珩这几个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了。 她确实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出宫的消息。 尤其是宋今砚和楚时鸢。 就怕事情失败,会牵连到他们。 可为何,宋今砚会知道这些? 还知道的如此详细? 还有,这信又是谁送进来的? 是楚时鸢吗? 楚时鸢现在又在哪里? 虞听晚心下乱成一团。 下一瞬,手中的信被人抽走,在谢临珩抬步前,她下意识道: “时鸢——” 只是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 “宁舒,说这些之前,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让孤信你吧。” 他侧身,对上她视线。 嗓音如冰淬。 “虞听晚,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凭什么觉得,你现在说的话,孤还会再信?” — 东宫大殿外。 沈知樾从外面进来,抬步就要去殿内。 在走到门口时,被神色复杂的墨九拦住。 “沈大人,殿下现在……在忙,不太方便。” 沈知樾:“?” 他下意识问:“什么时候忙完?” 墨九挠了挠头,好一会儿,才说:“属下也说不准,或许……用不了多久……吧。” 沈知樾:“……” 从他这两句,沈知樾已经回过味来,墨九口中的‘在忙’是什么意思。 沈知樾也不着急进去了,“刷”的一下打开折扇,靠在旁边的漆红圆柱上,朝墨九打探消息。 “你跟我说说,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墨九有些为难,一时间支支吾吾的,半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沈知樾催促,“舌头别打结,赶紧的,快说!” 墨九低着声,昨天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用了一句最简练的话概述: “宁舒公主想趁着宫宴逃出宫,被殿下当场抓住了。” 沈知樾:“……?” 他有点不明白,扇子也不摇了。 逮着墨九刨根问底,“宫宴上人这么多,怎么逃?你别藏着掖着,说仔细点。” 墨九:“……汾邯湖下面有条通往宫外的密道,宁舒公主打算趁着宫宴的时机,从密道逃出去。” 沈知樾消化了好一会儿。 怔了又怔,问出一句:“你们殿下是不是提前就知道密道的事了?” 墨九没吭声,用点头来回应。 沈知樾神色凝重不少。 从昨天到现在,他想了一夜都没想通的那些细节,现在似乎逐渐连成了一根线,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又过了片刻,思及在金陵时,墨九急急忙忙从宫中拦截的那封信,沈知樾脑海中浮现一个最不想成真的猜测。 “昨日你送去的那信,是从……楚时鸢手中截下来的?” 墨九再次点头,“是的。” 沈知樾神色明显开始焦急。 他就说,昨日那姑娘怎么迟迟没出宫。 感情是被他们太子殿下扣在宫里了! 沈知樾心里急躁,这下连站都站不住了。 焦急地殿前来回踱步。 仔细想着这件事的始末。 几息后,他脚步忽的一顿。 瞧向墨九,神色中多了不可置信。 “那信,该不会是宋今砚写的吧?” 如若不然,昨日他们太子殿下能发那么大火? 墨九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沈知樾险些晕过去。 这都什么事?! 宁舒一个人逃也就罢了,谢临珩最多就是生几天气。 他那么喜欢宁舒,不会真对她怎么样。 可这宋今砚一掺和进来,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啊! 这不成了……私奔了吗? 还有楚家那丫头,直接变成协助他们私奔的牵线人了。 这也难怪会被谢临珩扣在宫里。 想清这一切,沈知樾的心更急了。 恰在这时,后面传来侍从跪安的声音。 沈知樾转身看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谢临珩沉声命令墨九: “去查,宋今砚是如何得知宁舒公主昨日要离宫的。” 墨九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主子怎么突然下这样的命令。 第101章 囚禁 第101章 囚禁 墨十从外面进来,匆匆扫了眼正要离开的墨九,看向谢临珩,忐忑问: “殿下,今日的册封典礼……是正常还是……” 谢临珩下颌绷紧一瞬。 眼底冷暗沉肆,甩袖进入大殿前,扔下两个字。 “取消!” — 殿内。 伏案上的奏折成堆。 谢临珩却一本都没有看。 沈知樾摇着折扇跟着走进来,懒懒散散地坐在了他对面。 扇子合上,扇柄在手中一敲,抬起眼,看着他问: “这事你想怎么处理?” 谢临珩覆着眼帘,神色冷锐。 “什么事。” 沈知樾屈指在案上敲了敲,“自然是宁舒和宋今砚的事了。” 他往前探了探身,盯着他表情问: “我说殿下,你真的相信,宁舒是与宋今砚私奔,才逃离皇宫的吗?” 谢临珩冷扯了扯唇,嗓音讥诮,“信与不信,事实如此。” 她逃出宫是事实。 宋今砚给她传信也是事实。 出逃当天,宋今砚在宫外等着接应她更是事实。 “啧。”沈知樾看破也说破,“你要真信,怎么还让墨九去查宋今砚是如何得信的?” 谢临珩没搭理这茬。 很快,墨十去而复返。 “殿下。”他站在一旁,将连夜调查出来的事情一一说来,“已经查到了,负责接应宁舒公主的,是前舅国公的小儿子,司隼白。” “司隼白?”沈知樾先出声,“凭借经商混得富可敌国的司家小公子司隼白?” 墨十颔首,“是的。” 谢临珩抬了抬眼,“可还有别的人?” 墨十道:“有,基本都是司家曾经的旧部。” 沈知樾面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散了些。 司家的旧部? 看来这件事,泠妃是全程参与其中了。 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将司家旧部全部集结起来了。 沈知樾转头看向谢临珩,正要开口,声还没发出来,就见他们太子殿下问了句出人意料的话: “司隼白和宋今砚这两日可有联系?” “这个……”墨十有些迟疑:“据属下调查,或许是没有。” 谢临珩并不满他的答复,黑眸朝他看过来,含着无形的压迫:“或许?” 墨十心神紧了紧,忙说: “宋大人是在宫门外等着宁舒公主,而司公子是在护城河旁等着宁舒公主,从地点来看,他们许是还没联系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话一说完,墨十竟然觉得,殿内那种逼仄冷肆的气压,竟然消散了两分。 谢临珩没再多问别的。 也没再提任何与宋今砚有关的字眼。 只道:“司家旧部只有泠妃娘娘能调动,墨九,派人去查,泠妃娘娘深居霁芳宫,是如何与宫外获取联系的。” “是。”墨十立刻应声,“属下这就去。” 墨十离开后,见谢临珩开始批阅奏折,沈知樾心里有些暗急,现在楚家那姑娘还被扣在宫里,也不知道处置的结果如何。 帮着外臣助公主出逃,这罪名可不小。 若是一点私情都不顾及,怕是整个楚家都会受牵连。 但若是谢临珩肯网开一面,将这事压下来,事情也有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儿,沈知樾率先问: “楚家那个姑娘……” “太子殿下,她在宫中吧?” 谢临珩在奏折上落下几个字,随后合上,扔在一边,才抬眼看向沈知樾。 沈知樾心也虚,真算起来,他算得上是‘从犯’。 “这……人是我带来的,进了宫出不去了,这这……我不好跟楚家交代。” 沈知樾捏不准谢临珩的心思,为了把楚时鸢捞出去,只能先将主要责任推到宋今砚那边。 “而且,这丫头就是个送信的,宋今砚要是不写那封信,她又怎么会往宫里送,要不殿下网开一面,宽恕她这一次?” 谢临珩静静等他说完,才说: “知樾,我记得先前提醒过她,可以和宁舒往来,但不能帮着宋今砚在他和宁舒之间牵线。” 沈知樾心凉了一截。 这事若是换了旁人,沈知樾指定不管了。 帮着太子妃和外臣私奔,这罪名,他想帮也帮不了。 可这人偏偏是楚时鸢。 殿内静了一瞬,沈知樾实在没了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你自己也说,楚时鸢是宁舒唯一真心相待的朋友,这事楚时鸢确实有错,但看在宁舒的面子上,临珩,尽量从轻发落。” 话说完,沈知樾心“怦怦”的。 忐忑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他说: “两年之内,不准她踏进宫门半步。” 一听这话,沈知樾当即站了起来。 一颗心重重落了下去。 似怕谢临珩反悔似的,他转身就走。 “好好好,我这就把那姑娘拎回去,两年之内,绝不让她进宫半步。” — 一个时辰后。 东宫寝殿。 虞听晚抱膝坐在榻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端午过后,正值盛夏,是最热的时候,她却浑身冰凉。 缠在脚踝上的锁链,一动一响。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不知过去多久,殿外传来侍女跪安的声音。 随之,寝殿殿门被人打开。 虞听晚眼皮动了动,没有任何光泽的眼眸慢慢睁开。 她这会儿情绪很平静。 平静到,仿佛接受了出逃失败的结局和处境。 只是她不说话,也不动。 更不肯吃侍女送来的任何东西。 哪怕连口水,也不喝。 谢临珩停在她面前,目光无声落在她身上,眉心蹙起一点弧度。 他手中,握着一瓶伤药。 是先前让侍女进来,给她处理脚踝上伤痕的药。 只是她不肯配合,硬是将药扔了出去。 不让侍女近身。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谢临珩低眸看她。 她却连看他都不曾看。 眼皮轻垂着,没有他半点影子。 男人凝了凝眸,眸色幽冷。 “侍女说,你不肯吃东西。” 虞听晚仍旧没有反应。 谢临珩压了压唇角,蓦地上前一步。 弯腰逼近,大掌抵着她后颈,强迫她抬头看他。 “虞听晚。”他话说得极慢,威胁意味浓重,“你听好了,你不吃东西,多的是人陪你饿着。” 他直直锁着她慢慢浸出恨意的瞳仁。 嗤笑一声,声线残忍又凉薄。 “从今日开始,宁舒公主饿一顿,阳淮殿的所有下人,包括你的贴身侍女若锦和岁欢,全饿一顿。” “还有——” 他迎着她怨恨的视线,指腹在她眼尾摩挲划过。 又道:“也别想着自残。” “宁舒,你身后有太多的人,你这条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孤可不敢保证,你身后那些人,会不会哪天有个什么意外。” 第102章 挟恩图报,以权逼人 第102章 挟恩图报,以权逼人 虞听晚终于被他逼得情绪失控。 “谢临珩,你别太卑鄙!” 她重重挥手,扬手便往他脸上扇去。 却在中途,被他轻而易举攥住手腕。 她眼底恨意太深,深到给人一种,他们快要走到不死不休的错觉。 谢临珩看着她眼中的怨恨,一时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密密麻麻的疼痛从胸腔钻入四肢百骸。 他喉咙动了下,某一个瞬间,连呼吸都是疼的。 似是接受不了她这种恨入骨髓的眼神。 他松开她手腕,直起身,薄而锋利的眼皮压下,遮住眼底无声涌动的情愫。 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嗤道: “在你心里,我不是一直这么卑鄙吗?” “挟恩图报,以权逼人,这不都是你对我的评价吗?” 他嘲弄地扯了下唇,才重新抬睫。 眼底情愫已经散尽。 面上再也看不出分毫。 “宁舒,孤还是那句话,做一切事之前,先想想你能否付得起代价。” “宋今砚、楚时鸢、若锦、岁欢,你身后这些人,能不能活,全看你。” 他将药放在一旁案上。 没有多待,很快离开了寝殿。 许是两个人都需要冷静,这一天,直到傍晚,谢临珩都没有再来寝殿。 虞听晚独自一人待在寝宫中,从天色大亮,一直坐到光线昏沉。 每到用膳的时辰,便有不少侍女将声音降到最低进进出出,桌上各式各样的佳肴和点心就没有断过。 可虞听晚一整天一句话都不曾说。 直到将近傍晚,东宫负责服侍的一个小侍女担忧地来到她面前。 轻声劝道:“公主,您多少吃一些吧,都一天一夜了,再不吃饭,您身子受不住。” 虞听晚视线慢慢从窗外收回。 好一会儿,才出声: “若锦现在还好吗?” 小侍女明白她想问什么。 将一盏温水端到她面前,温声说: “太子殿下对您这般爱护,不会真对若锦姑姑怎么样的。” “而且,殿下已经下令,您少用一次膳,阳淮殿上下,便跟着饿一天。” “这种关头,公主,您何必跟殿下硬碰硬。” 先前虞听晚跟谢临珩伪装服软作戏的那段时间,整个东宫,上上下下,都察觉到了他们太子殿下的改变。 虞听晚一心只为离开,从不曾主动关注谢临珩的心思,但东宫的这些暗卫和侍从,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殿下,真的是在对宁舒公主一次次降低底线。 哪怕早已看穿了一切,也一次次让步。 只为留住眼前这短暂的温情。 在小侍女看来,宁舒公主只要对他门殿下服一点软,这种僵持的现状就可以发生改变。 虞听晚接过她手中的水,摆手让她退下。 — 虞听晚出逃失败的消息,传来司沅这里时,已经将近午时。 而且谢临珩当天便封锁了整个皇宫,哪怕是采买的宫女,进出宫门都需要令牌。 这种情况下,司沅想再联系司隼白无异于难上加难。 晚膳时间,谢绥来了霁芳宫。 见桌上膳食一点没动,司沅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他不由问: “是胃口不好吗?”他走近,最后停在了两步之外,“还是饭菜不合心意?” 虽然司沅曾经提出过,谢绥助虞听晚离开,她自愿侍奉在谢绥左右的条件,但这么久以来,谢绥始终未能办成这件事,所以这段日子,谢绥虽时常来霁芳宫,却从不曾碰过司沅。 两人保持着,见面后不再冷眼相待,能心平气和说几句话的状态。 却也,仅此而已。 再无其他。 谢绥不在这儿留宿,也不在这儿用膳,每次来去,都只是为了见她一眼。 看过之后,在她厌烦之前,便主动提出离开。 这次亦是一样。 听到谢绥声音的那一瞬间,司沅心神动了下,眼眸深处,有什么神色一闪而过。 她转身,看了眼那些膳食。 嘴角弯了下,说:“近来天气燥热,食欲不振,不太有胃口。” 谢绥问:“那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朕,朕让御膳房去做。” 司沅适时想了想,说: “宫中的膳食吃了这么多年快腻了,委实提不起胃口。”话音一顿,她似想到了什么,开口说: “早些年,偶然去宫外散心时,曾遇到过一间甜品铺子,里面的栗子酥清爽解腻,味道倒是不错。” “如今许久未吃,还真有些想念了。” 听到这话,谢绥当即应声。 “这还不简单,朕这就让人出去买。” 说罢,他即刻便要召人出宫去买。 司沅适时拦住他,善解人意道: “那间铺子在城北,距离皇宫很远,而且地处偏僻,有些不好找,陛下的人未曾去过那里,怕是难以找到,不如让青兰去买,她先前去过多次,记得那地方。” 谢绥思索一会儿。 答应下来。 “也好,如今皇宫戒备,进出森严,朕稍后给你一块令牌,方便出去采买。” 上次谢绥没有办成司沅嘱托的事,心下多少有些愧疚,但司沅从不曾怪过他半句,反而主动体谅他的难处。 更同意他隔三差五来霁芳宫说几句话。 再加上司沅甚少和他提条件,如今难得对他开口一次,他自是不会拒绝。 司沅应下,“多谢陛下。” 谢绥在殿内又待了片刻。 临走之前,他停下脚,有些欲言又止。 “宁舒的事……” 司沅眸色动了一瞬。 她朝谢绥看去。 谢绥叹了声,眉间似有愁色。 对司沅说:“朕会找机会,再和太子谈,尽量将她送出宫。” 司沅温声应下,“司沅替宁舒,谢过陛下。” 她脸上染着薄薄的温色。 直到谢绥离开,那抹淡到极致的笑容才敛去。 司沅喊来青兰,对她交代出宫的事。 “端午宫宴出宫失败,现在宫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青兰,你去从前约定的地方走一趟。还有……咳咳!” 话说到一半,一股从喉咙深处蔓延的痒意钻出,司沅连忙用手帕捂住唇,咳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没有止住。 青兰面色一变。 迅速扶住她,轻拍着她背,替她缓气,“娘娘,您这风寒怎么喝着太医院的药也迟迟不见好转?” 好一会儿,司沅才勉强压住这阵咳嗽,缓了缓神,接过茶盏喝了口,她安抚青兰: “没事,不必担心。” 青兰怎能不担心。 这段时间,司沅的身体越发虚弱。 她正想再去端药,刚转身,就被司沅喊住。 “青兰,药待会我自己喝,还有一事,趁着这次出宫,你一并办了。” 第103章 一个拼命想留住,一个拼命要逃走 第103章 一个拼命想留住,一个拼命要逃走 楚时鸢被沈知樾从宫中捞出来,并送回楚家时,天色已经不早。 楚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在门口来回转。 直到车轱辘声响起,马车在楚家门前停下,见自家女儿从马车中出来,楚父的这颗心,才算稍稍落下去。 男女有别,沈知樾坐的是另一辆马车。 两人先后从两辆马车上下来。 他没有进去,在门口和楚父说了句话,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的私宅。 沈知樾离开后,楚父看向自家女儿。 一字没说,立刻带着她进了门。 一直来到后院,屏退一众奴仆,他才肃正着脸,问: “时鸢,你老实告诉父亲,你又闯了什么祸!” 楚时鸢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半分不复以往的明媚鲜活。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楚父气急,“这叫什么话,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知道?” 楚时鸢一五一十道:“就……就昨日,表哥急急忙忙地塞给我一封信,让我用最快的速度交给听晚,然后……我就去了,谁曾想,还没靠近阳淮殿,就被太子殿下的暗卫逮起来了。” “然后……然后就被扣下了。” 楚父:“……?” 他怔了怔,没听很明白。 但多年混迹官场的直觉,让他迅速抓住重要信息,“什么信?今砚让你去送之前,没有说那信是干什么的吗?” 楚时鸢摇头,“没有,表哥只说,那信特别紧急,让我别耽搁,赶紧去送。” 楚父眉头拧起,“那现在信在哪?” 楚时鸢声音更低了,“……被太子殿下的暗卫拿走了。” 楚父也顾不上训她了,连声又问: “那从昨日到今天,你见到太子殿下没有?” 楚时鸢依旧摇头,“没有。” “但我觉得,应该是和那封信有关。” 楚父沉默下来。 不由想到,今天上朝时的异样。 按理说,今日本该是太子妃册封典礼的日子,宁舒公主被太子殿下钦定为太子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朝中大臣本不该再继续揪着这个事反对才对。 可今天,在朝堂上,却很奇怪。 以张大人为首的几个言官,还有姚氏的几位大臣,不知抽了什么风,莫名其妙地跳出来上谏说宁舒公主不宜做太子妃。 这些人专揪着宁舒公主的出身不放。 说什么,宁舒公主身为前朝公主,她做太子妃,会影响今朝的社稷。 还说什么,宁舒公主的母妃泠妃娘娘至今仍在后宫,宁舒公主入主东宫,于礼法不合。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公然在朝堂上宣告要封宁舒公主为太子妃时,礼部的一些人还有部分言官确实有些微词。 只是太子殿下意已决,没人敢顶着君威反对储君的决策,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过了这么久,太子妃册封典礼都来了,他们却又整了这么一出。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姚家那几位大臣,可有不少,还掺和在金陵重案中没有脱身,就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敢质疑太子妃的事。 不仅如此,今日上朝时,宋今砚没去。 莫非,这事,涉及宋今砚和宁舒公主? 楚父一个头两个大。 尤其当心底隐隐冒出一种猜测时,他浑身的冷汗都钻了出来。 “时鸢,你回来前,太子殿下可有再说什么?” 楚时鸢摇头,“应该没有,只是,这两年,我不能再进宫。” 楚父先是松了一口气。 随之心又揪了起来。 他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转了好一会儿,才竖着眉毛,沉声训这个女儿。 “楚时鸢,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宁舒公主已经被封为了太子妃,虽然还差一道册封礼,但东陵上下,谁都知道,那是储君的太子妃!” “你再怎么跟公主交好,也不能帮宋今砚传递任何消息了!” “我……”楚时鸢咬了咬唇,“我知道,我也记得,只是……” “前段时间,听晚说她在想法子出宫,但具体的办法,她没跟我说,我原本只是想着,等着她从宫里出来。” “结果昨日,表哥急急忙忙让我立刻去送信,还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以为,是跟听晚出宫有关,就赶紧去了……” 楚父重重叹了好几口气。 “以后,别再送任何书信了,你暂时,也少和今砚见面!” — 深夜。 东宫长廊下。 谢临珩靠在廊柱上,一个人,垂着眼眸饮酒。 夜晚的皇宫很静。 静到,有种孤僻的感觉。 四四方方的宫院中,墨十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独饮。 一瓶又一瓶。 直到地上歪歪斜斜倒了三个空酒瓶后,他忍不住道: “殿下,您不回寝殿吗?” 谢临珩指骨僵滞一刹。 随即再次扬起手臂,烈酒入喉。 又沉又低的一句话,如同错觉,随着夜晚的冷风散去空气中。 “她不会想见我。” 许是他们都伪装了太久。 他习惯了她骗他时的温软与乖巧。 乍然撕碎这层伪装,他有些受不住她看向他时,眼底的恨与厌。 现在的他们,见了面,除了冷眼相对,还有什么? 他不愿看她眼中的怨恨,也怕自己按捺不住情绪与妒忌,再说出一些难以挽回的气话将他们二人推向更加不可挽回的地步。 更甚至,再像昨晚那样,伤到她。 他想去,却不敢去。 正如同,他拼尽所有,想留下她,却留不住。 墨十微皱了皱眉。 身为局外人,看着自家主子和宁舒公主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他心头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没人知道,他们主子为了宁舒公主付出了多少。 也没人知道,宁舒公主想要离开的心,有多迫切。 他们就像一个死局。 一个拼命想留住。 一个拼命要逃走。 谁都不肯妥协。 谁都妥协不了。 墨十复杂地看向自家主子。 身为下属,他明知自己不该说接下来的话,可辗转思索下,他还是说了。 “殿下,恕属下直言,您与宁舒公主,与其这样彼此折磨,何不如放公主离开一段时间。” “公主现在想要离开的心太迫切,久而久之,这种心理,会成为一种执念。” “宁舒公主心性本温和,待她化解了这种执念,在宫外待几天,兴许就会回来……” “她不会回来。”谢临珩嗓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谢临珩睨着手中的白玉瓶。 身形几乎要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一直把这里,当成囚笼。 费尽力气逃出囚笼的雀儿,又怎么可能回来。 第104章 别再想着离开 第104章 别再想着离开 子时末,月亮无声藏进云层中。 月色转瞬黯淡下来。 庭院中的光线,一点点降下去。 谢临珩扔下手中酒瓶,待身上酒味散去七七八八,才折身回了寝殿。 候在殿外侍奉虞听晚的侍女,见到他来,立刻起身要行礼,却在开口前一刻,被他抬手制止。 侍女无声退下。 谢临珩踏进寝殿。 随手关上了殿门。 殿中烛火大半未熄,越过屏风,能清楚看到床榻上那抹侧躺着的身影。 谢临珩身形顿了片刻。 目光落在她脚踝上那条,他亲自让人打造的金链子上,漆黑的眼底,无声卷起一点晦涩的情绪。 他没有直接去床榻前。 而是先来了旁边几案上,拿了那瓶伤药,才折回床边。 束缚着锁链的那只脚踝,红痕明显,严重的地方,甚至有些红肿破皮。 谢临珩眉头紧紧拧着。 在床边坐下,打开药瓶,将药粉一点点敷上去。 他动作很轻,很轻。 生怕弄疼了她。 可尽管如此,在药上到一半时,闭着眼睛的女子仍旧是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便是往床榻里面躲,抗拒他的触碰。 谢临珩手指僵在半空。 眼底黯色晃过。 唇线压平,沉眸落在她身上。 “过来,把药上完。” 虞听晚不为所动,视线扫过脚踝上刚敷上去的那点药粉时,面上浮现嘲讽。 “太子殿下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手段真是炉火纯青。” “大半夜的惺惺作态来上药,那一开始,又为什么要用它?” 她眼里话里全是嘲弄。 就像一个刺猬,露出全部的硬刺来中伤他。 谢临珩握着药瓶的指节收紧一瞬。 他正面迎着她嘲弄厌恶的视线,轻哂: “不是宁舒自己答应孤的吗?” “你说你会长长久久陪伴在我身侧,一生一世不分离。” “你说你会永远陪我留在皇宫,再不离开。” “还说会忘了宋今砚,再也不想着离开。” “你听,你曾经允诺了给孤多少承诺,可事实呢,你有做到一件吗?” 虞听晚抿唇不语。 谢临珩自嘲笑笑。 很快,那点自嘲,又随之散去。 他话音变得轻缓,若是掩不住嗓音深处的冷戾阴鸷,像极了随口闲聊。 “不过没关系。”他扣住她手腕,毫无征兆的,忽而用力,将她扯进怀里。 在她反抗挣扎之前,带着凉意的指尖,避开她脚踝上的伤,握住了她小腿。 将她强行按在怀里上药。 “宁舒,孤很早就告诉过你,你答应的那些承诺,若是你自己做不到,孤会亲自来索取,还记得吗?” 虞听晚奋力挣扎,“谢临珩,你放开!” 由于甩动,锁链哗啦啦响。 那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很是刺耳。 谢临珩紧压着唇,余光扫过锁链磨蹭本就红肿的伤,他眉头皱得更紧,压制住怀里挣扎的虞听晚, 手指覆到她脚踝,在锁链上摸索几下,很快,“咔”的一声,链子从她脚踝上落下。 虞听晚扫过去一眼。 想趁着他拿药的间隙下床离开,可脚还没沾地,就被他掐着腰,再次扔在榻上。 他一手压制住她,一手拿着药瓶,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痕上,待伤全部处理好,才松开她。 见虞听晚像躲避瘟疫一样立刻躲他躲得远远的,谢临珩面不改色扯了扯唇。 手中的药瓶扔在一旁,他就那么坐在床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 “昨日墨十带人去了护城河外搜查,宁舒,你猜,他们搜到了什么?” 虞听晚眸色一顿。 心口瞬间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做了什么?” 他似很满意她的反应,好整以暇反问: “这句话,难道不该问宁舒吗?”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嘲弄。 “公主殿下真是布了好大一盘棋呢。一边以身作饵诱着我降低防备,一边争分夺秒准备逃离的计划。” “背后,不仅有泠妃娘娘调动司家旧部,联系司隼白。” “还有楚、宋两家在宫外接应。” 他每说一句,虞听晚的心就跟着沉一分。 谢临珩像是没看到她发白的脸色。 继续开口:“司家旧部……宁舒,可惜的是,你没能逃出去,没有亲眼看一看,你母妃为了护你在宫外周全,为你调动了多少司家的旧部。” 虞听晚再也听不下去,冷言急语打断他:“谢临珩,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 “我说了,逃离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有怒火就冲着我来,别牵连无辜人!” “孤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宁舒。”他语调很缓,只为将接下来这几句话,永久刻在她心里,让她再也生不出自残的心思。 “你听好了,司家旧部近百人的命,以及宋、楚两家上上下下的命,全系在你身上。” “你活,他们活。” “你死,他们陪葬。” “下一次,”他温柔地抚过她唇角,脸上神色,再风轻云淡不过,“若是再有寻死的念头——” “宁舒先好好想想,你身后,那几百条鲜活的性命,愿不愿意陪着你一起共赴黄泉。” 虞听晚全身都在发抖,“疯子!谢临珩,你简直是个疯子!” 他淡然受下她这句评价。 心里再痛,脸上都看不出半分情绪。 只除了,眼底深处,没有压住的那抹冷笑。 “宁舒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在你心里,我不就是一个挟恩图报的疯子?” 他掸了掸衣袖,起身。 立在床榻边缘,身影背光,脸上表情,有些看不分明。 虞听晚只听到他说: “宁舒,你好好听话,别再想着离开,任何人,都不会有事。” “还有——” 他语调适时一顿,“我们的大婚,并未取消,只是婚期往后延了两个月。” “届时,册封典礼和大婚仪式同办。” 第105章 留在东宫安心待嫁 第105章 留在东宫安心待嫁 “另外。”他语气又轻又淡,黑眸沉如深渊,透不进光亮。 “泠妃娘娘身体已无大碍,在婚期正式到来之前,宁舒不必再去霁芳宫,只需留在东宫安心待嫁。” “待大婚之后,孤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若是你想,哪怕住在霁芳宫,孤也不会阻拦。” 说罢。 他倾身。 扯过锁链,压住她的抗拒,扣在了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踝上。 “宁舒。”他抵住她后颈,迫使她抬头。 声线冷沉,藏着威胁。 “你该知道怎么做。” “听话一些,别再让自己受伤,明日我便让若锦过来。” “若是这只脚踝也伤了,若锦和岁欢,一个也不会再来你身边。” 音落,他直起身。 径直离开了寝殿。 — 翌日,朝堂上。 关于太子妃册封的风波依旧未停。 在张大人和姚大人等人再次想重提此事时,刚开了个头,就被储君以雷霆手段强势镇压。 其余众臣见此情形,再不敢对此事置喙半个字,‘太子妃’与‘宁舒公主’这等字眼,彻底成了朝堂的禁忌。 下朝后,其余大臣依次退朝。 谢临珩独独留下了楚时鸢的父亲。 楚父心底一骇。 方才储君因下臣置喙太子妃一事冷面动怒的情形还在心头挥之不去,所有大臣几乎都是夹着尾巴灰溜溜退朝,这个时候,却单单留下了他。 楚父瞬时忐忑不安。 尤其再想到,昨日自家漏风棉袄送信那事,心头更是沉重。 他战战兢兢往前半步。 紧低着头,不敢直面储君。 小心翼翼开口:“不知殿下,留下老臣,所为何事?” 原本正欲离开的沈知樾,见楚父被留了下来,跟着停了脚步,转身重回了大殿。 谢临珩坐在上首御座,谪仙般冷硬疏离的面容上冷意还未完全消散。 眼睫轻抬,看向底下的楚父。 嗓音沉缓,冰冷音质,有种不怒自威的天然压迫感。 “孤记得,楚大人和宋家是表亲?” 楚父心里一咯噔,连忙道: “回禀殿下,是旁系表亲。” 谢临珩眸色半敛,没兴致拐弯抹角,直言道: “世族为巩固地位,旁系表兄妹议亲亦非罕见之事。” “令千金与宋今砚宋大人男未婚女未嫁,若是楚大人无意与宋家亲上加亲,令千金还是别与宋家走得过近为好,以免坏了楚姑娘的闺誉。” 楚父这种混迹官场的人精,若是连这般直白的话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那他这些年,可真就白活了。 谢临珩话音刚落,他便立刻跪下,恭恭敬敬道: “多谢殿下提点,老臣今后,必当对小女多加管教,绝不让她和外臣私下往来。” 谢临珩淡淡看他一眼。 面无波澜。 没说别的,也未过多惩罚。 “退下吧。” 楚父狠狠松了一口气,行大礼跪谢皇恩。 “臣谢殿下隆恩。” — 半刻钟后。 大殿外面。 楚父停在台阶下,方才在殿中身上浸出的冷汗,快将官服湿透。 这会儿风一吹,一股由内到外的冷意蔓延开。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 很快,沈知樾从殿中出来。 楚父走近两步,朝他拱了拱手,由衷感谢: “这次之事,楚某多谢沈大人在殿下面前替楚家求情,此等恩情,楚某无以为报。” 沈知樾扶了扶他手臂,阻止道: “楚大人,沈某可不敢承这份情。书信一事,并非沈某求的情。” 楚父有些意外,看向他,“沈大人的意思是……” 沈知樾收回手,轻笑回: “是宁舒。” 楚父缓了缓神,“原来是公主殿下。” 他正色道:“下次有机会面见公主时,楚某定当向公主当面道谢。” 沈知樾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事,哪还有绝对的对与错? 兜兜转转,对错恩怨,早已分不清楚。 半个时辰后。 沈知樾来了东宫。 谢临珩正在问墨九墨十宋家的事。 伏案前,男人凝眸看着手中的奏折,头也未抬:“查清楚了吗?” “宋今砚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是宁舒给他传的信,还是旁人所为?” 墨九墨十对视一眼。 惭愧地低着头,“殿下恕罪,属下还未完全查清。” 谢临珩皱眉,扔下奏折,眯眸看向他们。 “快两天了,还没眉目?” 墨九道:“已经有一些,但就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似乎和宁舒公主并无干系。” 墨十也道:“目前已经查出一些人,但这些人看上去,并无利益牵扯和旁的牵连,以至暂时还未将所有来龙去脉查明。” 谢临珩眼底泛冷,回想这两日朝堂上突然出现的反对太子妃册封的声音,他眯了眯眼,话音一转,命令: “调一半暗卫,往姚家和中宫的方向查。” 二人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 谢临珩大张旗鼓彻查宋今砚一事,让皇后惶惶不安。 虽然这件事她已经让人处理干净,但难保,再这么查下去,会不会真让那些暗卫查出些什么来。 最重要的是,她在宫中不好亲自出面,这些事情,基本都是她母族姚家在出手,而这段时间,姚家偏偏又牵扯进了金陵重案,她真的担心,这几件事,会一同被太子扒出来。 正午时分,皇后在殿内焦灼良久。 最后实在耐不住性子,喊来了秋华和平日负责和姚家传信的总管太监周盛。 她高坐宝座,居高临下睨着周盛,脸色阴沉,“太子查到哪里了?你们有没有把尾巴收干净?” 周盛“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颤着声,急急忙忙道: “娘娘明鉴,奴才真的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我们的人和姚大人的人全程没有出面,都是借助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吏出手,绝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来的。” 皇后拍着扶手,面色阴怒。 “本宫还是不放心,你再去传信,告诉兄长他们,把事情断干净。” “还有,太子近来对金陵的事很上心,有彻查斩草除根之势,你一并通知兄长,不管用任何办法,把姚家摘出来!” 周盛忙不迭应下。 立刻爬起来去办。 第106章 谢临珩,你疯够了没有 第106章 谢临珩,你疯够了没有 深夜。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寝殿深处,锁链拍打声,混着微风,响彻在庭院,久久未歇。 鲛纱帐内,虞听晚被谢临珩拥在怀里,脚踝上的锁链响个不停,她紧咬着唇,实在受不住时,张开嘴,重重咬在了他肩上。 她用的力气大,咬住不松口。 直到唇齿间隐隐浸出淡淡的血腥味。 谢临珩眸沉如渊,任由她咬。 炙热掌心,托着她后腰,更加过分地将人往怀里按。 他面上不见怒色。 仿佛她没有蓄谋逃跑。 仿佛他们,还如先前那样,她虽然伪装着骗他,但两人至少能和平相处。 红烛滴泪,殿内光线微暗。 直到她实在没了力气,牙齿慢慢从他肩上松开,他才抚着她腰身,嗓音嘶哑,在她耳边低问: “不舒服么?” 虞听晚快要被他前后反复无常的情绪逼疯,语气不耐烦又冷漠至极。 “谢临珩,你疯够了没有!” “松开,你起来!” 他纹丝不动,任她打骂。 脾气好到,给人一种,他在哄她、任由她打骂他来出气的错觉。 “不松。”他手臂紧紧圈着她,动作间,刻意避开了她还未好全的那只脚踝。 他低下头,去吻她的唇。 她偏头躲过,他也不强求。 吻落在她侧脸,随之辗转向上,去吻她发红的眼角。 另一只手,缓缓从她腰上挪开,顺着她手腕,滑入她指尖,强行与她十指相扣,压在床褥上。 “宁舒,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吗?” “我们生个孩子,我放你出宫。” 虞听晚闭了闭眼,不接这话。 他的声音继续从头顶落下。 “宁舒,许给你的承诺,我一直都记得。” “不管是你母妃,还是出宫,只要我许给你了,就会做到。” “孩子这件事,也是一样。” 他主动退让,放低姿态。 在她看过来时,认真道: “宁舒,你信我一次,忘了宋今砚,我们生个孩子,我允诺你这一生,都自由出入皇宫,哪怕你一年半载都不回来,我也不会阻拦,好吗?” 虞听晚抿唇不语。 反手去推他,偏过头,嗓音冷淡。 “你起来!” 谢临珩眼底光晕黯淡下去。 他并未起身,而是再度抱住她。 这一次,他抱着比方才更紧。 用力扣着她腰肢,手臂上青筋虬结,指骨微微蜷紧。 转瞬后,低头吻住她唇,眼底暗色涌动激荡,心口涩痛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 他知道,她不信他。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信过他。 她只想逃离他身边,逃得远远的。 永远摆脱他。 — 接下来的两天。 谢临珩似乎很忙。 白日甚少来寝殿。 但晚上从不再缺席。 两人间的那层伪装撕破,虞听晚在面对他时,连装都装不下去。 她索性也不再装。 倒是谢临珩,似在一夜间,又恢复了她逃离前的样子,他会哄她,会像从前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自己的底线。 只有一点,他不允许她离开。 不允许她离开东宫, 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视线。 除此之外,他对床第之事也越发热衷。 似乎真有,让她尽快怀孕的念头。 虞听晚怕极了自己真的会怀孕,可她离不开东宫, 一举一动又全在谢临珩的眼皮子底下, 只能一遍又一遍祈祷,孩子千万不能来。 — 在虞听晚被囚禁在东宫的第三天,青兰拿着谢绥给的令牌,终于带来了所有司沅想要的消息。 从宫外回来,青兰直奔霁芳宫。 第一时间去见了司沅。 司沅屏退所有下人,将青兰带去内殿,才着急问: “情况怎么样?” 青兰蹙了蹙眉,说:“宫宴的第二日,太子殿下的人就搜查到了司小公子等人,并查到了所有司家的旧部。” 司沅眉心拧起。 青兰接着又说:“只是奇怪的是,太子殿下并未为难他们,也并未将他们关押,当天就放他们离开了。” 司沅同样意外,“放他们离开了?” 青兰点头,“是的,娘娘。” “太子殿下似乎有意压下此事,除了东宫和我们,外面没人知道,司小公子来了皇城,也没人知道,宁舒公主逃离之事。” 司沅蹙眉片刻,想到什么,又问: “那太子妃册封典礼呢?” 青兰:“五月初八那天的册封,已经取消了。只是……” 司沅看过去,“只是什么?” 青兰低头,“只是册封典礼并未真的取消,只是延期,目前暂定是两个月之后。” “而且,奴婢还打听到,这两日,朝中出现了一批反对公主入主东宫的声音,不过被太子殿下强行压下去了。” 司沅没再问别的。 思索片刻,她将司家旧部的事先行放下,转而坐在桌边,提到先前让青兰顺道办的那件事。 “香料和避子香囊球买回来了吗?” “买回来了,娘娘。”青兰上前,将一包仔细包好的香料和几枚小巧玲珑、做工精致的香囊球放在了她面前。 — 翌日傍晚。 谢临珩派出去彻查宋家的那些暗卫全部回了东宫。 墨九带着查到的证据,来了东宫大殿。 “殿下,事情全部查清楚了。” 谢临珩放下奏折,第一句话,便是问: “和宁舒有关系吗?” “并没有。”墨九说:“这次宋大人得知宁舒公主离宫的消息,并非出自阳淮殿,而是……” 话说到一半,他欲言又止。 谢临珩冷淡抬眼,无声看过来。 “说。” 墨九低头,“是姚家。” 他具体道:“姚家不知道在哪里得知了宁舒公主想趁着宫宴离开的消息,设法将此消息传到了宋今砚大人那里。” “宋大人在得到消息后,便立刻写了那封信,让楚姑娘送来宫中。” 说完,墨九上前一步,将一并带来的几封书信呈给了谢临珩。 “殿下,我们在调查这件事时,还找到了几封书信。” 这次宋家的事蹊跷,又牵连甚广,若想将所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必然是要彻查。 只是墨九没想到,在查这件事时,还能在宋家查到额外的收获。 他刚刚交给谢临珩的这封信,并不是别的,正是先前宋今砚与宁舒公主通过楚时鸢往来的那几封信。 第107章 宁舒,再喊一次,夫君 第107章 宁舒,再喊一次,夫君 谢临珩打开信,一目十行扫下去。 这些信,全是之前虞听晚给宋今砚的回信。 从最初,他们书信往来,相互在信中重提婚约、互通心意。 再到他们约定着寻着时机求赐婚。 再到赐婚失败那晚过后,宋今砚再次往宫中递来回信,虞听晚对他的回复。 从头到尾看下来, 字字句句,无不是真心。 字字句句,无不是情意。 谢临珩指节一点点攥紧。 信笺折出折痕,被人保存得整整齐齐的信笺上,那些折痕,看起来异常碍眼。 谢临珩一一将信看完。 眼底暗色浓稠得像泼洒的墨。 眉眼间因方才得知虞听晚端午出宫未曾联系宋今砚的那点温色,随着这些信上的内容一一展现,再次褪得无影无踪。 他翻开信笺的最后一页,莫名想起,过去那些时日,她在他怀里娇软乖巧的神态,以及每个深夜,她和他相拥缠绵的娇媚。 现在想来,他们曾经那些,所谓的亲密,所谓的肌肤相亲,真真是比不上这些信笺上情意的半分。 她对他伪装迎合的那段时间,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床上还是床下,从未说过半句心悦之言。 可宋今砚呢? 凭着昔日的情谊,凭着婚约,什么都不做,就得到了她满心满眼的青睐与爱慕。 甚至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当众赐婚这种举动都做得出来。 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在这些信上,似乎又重演了一遍。 大殿之上,她坚定跪着求旨赐婚的身影浮于眼前。 她一遍遍说心悦宋今砚的那些话,那些早已被他死死压制在某一个角落,不敢提及、不敢回想的那些画面,也再次疯狂钻进脑海。 谢临珩不得不承认。 他嫉妒。 嫉妒得发疯。 …… 这天晚上,寝殿中的锁链声,更急更重。 深夜骤降的疾雨闷雷都没能挡住殿内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虞听晚浑身酸疼无力,红唇被咬出苍白的齿痕,纤细指尖死死揪着床褥。 脚踝上的锁链一动一响。 刺耳至极,也让人烦躁至极。 在他伸手想抚她眼尾时,她泄恨般抓住他手臂,一口咬在了他手腕上。 她用力很重,几乎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咬他上。 谢临珩一声不吭。 任由她咬。 这几天下来,谢临珩每碰她一次,身上就多一个被她咬出来的伤口。 肩上,手臂上,手腕上,几乎都有。 将她逼急了,她便用这种方式反抗。 谢临珩每次都任由着她咬。 她咬她的,他做他的。 两不耽误。 今夜亦是一样。 在她松口后,他低头,吻向她颈侧。 “泄恨了吗?” “不泄恨的话。”他将另一只手腕伸过来,“这个也来一口。” 虞听晚牙关咬紧,伏在床榻上,闭着眼不去看他,好一会儿,她烦躁地扯着那链子,“解开!” 他没动,眸色沉寂,反问: “晚晚还跑吗?” “什么时候不跑了,什么时候给你解开。” 虞听晚神色冰得发寒。 谢临珩只当看不到她的怨恨。 揽着她腰,将她拥进怀里。 温热的指腹,一下一下摩挲她后颈。 薄唇轻触她唇角,明知不可能,仍旧奢求般晦涩开口: “宁舒,再喊一次,夫君。” 她阖着唇,半个字不出。 谢临珩等了很久。 直到天亮,都未等到这两个字。 临走之前,看着床榻上纤弱的身影,他扯了扯唇,毫无征兆的,忽而说: “宁舒,宋家的事,查清楚了。” 虞听晚背脊一僵。 他话中听不出喜怒,“他公然觊觎孤的太子妃是真,对你有那种心思也是真,你说——” 对上虞听晚抬头看过来的冰冷目光,他凉薄掀唇,“要如何处置。” 谢临珩话虽是这么问,但他并没有真听她意见的意思。 虞听晚还未开口,寝殿外面,就响起了墨九的声音。 谢临珩束上腰封。 上前一步,弯下腰,以指抬起她下颌,眸如万丈深渊。 嗓音薄肆,冷凉。 “宁舒,这个时候,你最好还是别为他求情。” 音落,他直起身,径直出了寝殿。 他走后,若锦从殿外进来,端了盏温茶,递给了虞听晚。 “公主。” 虞听晚被困在东宫寝殿脱不了身,外面的消息,她根本无从得知。 像司家旧部,像楚时鸢,还有莫名牵连进来的宋家。 “若锦,你现在还能去霁芳宫吗?” 若锦摇头,神色同样担忧。 “奴婢不能。太子殿下下了令,奴婢只能在东宫侍奉公主,其余地方,均不能去。” 虞听晚在东宫待的越久,心下越乱。 就在虞听晚越发焦灼之时,申时左右,守在她身边的若锦被人喊了出去。 等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小柄钥匙。 “公主,太子殿下差人来问您要不要去侧殿,好像是与宋大人有关的事。” 虞听晚眉头蹙了下,目光在她手中的钥匙上扫过。 一刻钟后。 虞听晚在墨九的带领下,来到东宫侧殿。 她进来的时候,谢临珩正坐在棋阁中山水屏风后面的矮榻上,眉眼微恹垂着,手中把玩着那枚储君玉佩。 看不出在想什么。 见她过来,他抬起眼皮。 目光落在她身上。 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宁舒现在还想嫁他吗?” 虞听晚皱了皱眉。 捏不准他的心思。 恰在这时,殿外响起墨十的声音。 “殿下,宋大人求见。” 虞听晚指尖无意识收紧。 眉头折痕更深。 谢临珩打量着她的神色。 唇畔挑起一点似是而非的弧度。 下一瞬,他蓦地伸出手,握着她手腕。 将她拽进了怀里。 “既然宁舒那么喜欢他。” 他箍着她腰,不让她挣扎,语调沉冷,偏偏又似带着点玩味。 “不妨听听,他还敢不敢娶你。” “赌注,就是宋家满门的命。” 虞听晚呼吸瞬间绷紧,“谢临珩!” 第108章 ——她曾经,是臣的未婚妻 第108章 ——她曾经,是臣的未婚妻 他指腹按在她红唇上。 轻低着头,神色微恹。 “别出声,别让他发现你。” 他靠近,两人间气息交缠。 落在她唇上的指腹,恶劣地揉了揉她唇角,话说得很慢。 “若是让他发现了,他身上的罪,再加一等。” 虞听晚下颌骤然绷紧。 他收回目光,瞥向屏风外。 冷唇轻掀,一个字吐出: “传。” 墨十立刻应声,“是!”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 虞听晚脊背无意识地绷紧。 就连指尖,都蜷在一起。 谢临珩眼睫垂覆,不动声色在她面上扫过。 抬睫时,眸底闪过冰冷嘲意。 墨十将宋今砚带进来后,很快退出了大殿。 殿中,只剩谢临珩、虞听晚,还有被一道屏风阻隔的宋今砚。 他撩开衣袍,跪下身,行大礼。 “臣宋今砚,参见殿下。” 谢临珩单手搂着虞听晚的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挑着她肩头垂落的发丝缠在指尖缠绕。 见她连呼吸都发紧,他冷嗤一声。 靠在她耳边,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紧张什么?” “还是——”他掌在她细腰上的力道大了一分,箍的她有些疼,“宁舒想出去见他?” 虞听晚不理他。 卷长的眼睫向下垂着。 若是忽略那若有似无发颤的长睫,偶尔会给人一种她完全不在意的错觉。 谢临珩眼中冷意蔓延。 冷不丁的,他忽然掐着她腰将人往怀里按紧两分, 虞听晚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腰身似被他勒得要断,她眉头瞬间拧起,红唇遏制不住地张阖。 就在这时,他忽的低头。 堵住了她唇。 “唔!”虞听晚气息一滞。 瞳仁骤缩。 她迅速抵住他肩,想推开他。 谢临珩却扣着她后颈,恶劣地噙着她唇瓣咬。 声线又低又轻,带着点玩味。 “晚晚,记住了,别出声。” 说罢,他从她唇上离开,淡而沉的目光扫过屏风。 “宋卿可知罪?” 外面的宋今砚依旧跪着,身形如松,脊背挺直。 头微垂,眼帘压下。 声音不似虞听晚记忆中的温润,多了不少暗色。 屏风内侧,虞听晚怒眸瞪向在她腰上摩挲着作乱的手,眉间逐渐不耐烦。 然,就在这时,她听到屏风外面,传来出乎意料的一声—— “微臣不知。” 虞听晚一愣。 谢临珩轻嗤出声,眼底温色肉眼可见散去大半。 外面,宋今砚的声音还在继续。 “殿下,情之一字,心难自抑。” “臣心悦宁舒公主多年,臣无法割舍这段感情。” 听着这话,虞听晚的心紧紧提了起来。 这种关头,宋今砚的这种话,只让她觉得惊骇。 谢临珩本就有杀他的心,整个宋家,都牵连其中,这个时候他还敢当着谢临珩的面说这种话,就不怕惨遭灭门之祸? 谢临珩唇角挂着冷笑。 “宁舒是孤的太子妃,宋卿这话,是在公然觊觎孤的太子妃?” 他话虽然是对宋今砚说的,但却是在看着虞听晚。 屏风外,宋今砚手掌攥紧,“宁舒公主被困深宫,成为东宫钦定的太子妃确实在朝中人人皆知,但是殿下——” 他话说得缓,却难掩语中的不甘。 “——她曾经,是臣的未婚妻。” 侧殿殿外候着的墨九和墨十,听着宋今砚这近似以下犯上的话,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尤其墨十。 看向殿内的目光,别提多复杂。 他们主子现在迟迟没杀宋今砚,只是因为宁舒公主罢了。 他怕宁舒公主恨他,怕宁舒公主因为宋今砚的死恨他一辈子。 所以才留了宋今砚一条命。 可如今,这位宋大人,他在干什么? 是嫌他自己死得太慢吗? 整个侧殿,似乎在刹那间被人抽去了空气。 忽然间,让人有种逼仄到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屏风后。 谢临珩似笑非笑地看虞听晚。 “瞧,真是情深呢。” 他勾了勾她耳垂上的流苏耳饰,“为了心中所爱,宁舒的前未婚夫,连宋家都不顾了。” 虞听晚手心中尽是冷汗。 心脏“怦怦怦”的,跳得又急又乱。 无关感动与其他。 只是被宋今砚那几句话吓的。 被即将到来的他和宋家的下场吓的。 就在气氛绷窒到极限时,就在虞听晚唯恐谢临珩会不会下一刻就下令问罪宋今砚时,却又突兀地听到屏风外的宋今砚说: “殿下,恕臣直言。” 谢临珩沉沉抬眼。 宋今砚一字一句:“宁舒公主不愿被困皇宫,她不喜皇宫的一切,只想离宫过平凡的生活,罪臣斗胆,求殿下放公主离开。” 他俯身叩首,“罪臣愿革去官职,任殿下处置。” “革去官职?”谢临珩冷嘲,“宋卿觉得,你现在还有官职吗?” 谢临珩眼底的杀意越发浓重。 只是话中不显。 “方才宋大人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用你的官职去换孤的太子妃,今后和孤的太子妃双宿双飞。” “只是——”他话音适时一顿,这次,终于漫上了讽刺意味,似在嘲弄对方的不自量力。 “宋大人哪来的信心,觉得孤会稀罕你那从六品的官职?” “还是说,在宋大人心里,孤的宁舒,就只值你身上那芝麻大小的官位?” 宋今砚呼吸陡然发紧。 谢临珩看了眼怀里神色紧绷的虞听晚,眼底泄出一抹冷戾。 “既然宋大人如此情深意重,那孤给你一个选择。” 虞听晚本能地想阻止,却被他轻飘飘打断。 “自古情义两难全,宋大人这般痴心,那就在你宋家上上下下百余条生命和孤的太子妃之间选一个吧。” “是要你宋家满门活命,还是要心头所爱,宋大人自己选。” 最后一句说完,殿内陷入死寂的沉静。 谢临珩反握住她冰冷的手。 放低声音,看着她问。 “宁舒觉得,他会选你,还是选他身后的宋家?” 虞听晚的呼吸都在抖,眼眸惊颤。 她直直看着他,声线压得极低。 “谢临珩,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玩味地吻了吻她唇角,“不是很明显吗?孤想知道,你和宋家,他会选谁。” 他话虽说的随意,但虞听晚清楚,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眼中的杀意,已经浓到让人难以忽视。 虞听晚拼命压住战栗与心慌,冰凉的手指覆在他腕上,刚要开口,却又听到他饶有兴致地说: “不如,我们也换一种。” “宁舒想要他活,是吗?” 第109章 孤要你立誓,此生不嫁宋家 第109章 孤要你立誓,此生不嫁宋家 她紧紧握住他手腕,“你想如何?” 他唇角半挑,“很简单,孤要你立誓,此生不嫁宋家,此生不嫁宋今砚。” 他揉了揉她后颈,问得随意。 “愿意吗?你和他之间,要么他死、你出宫,要么,你永远留下,他捡一条命。” 谢临珩方才给宋今砚的选择,宋今砚迟迟没有作出决定。 殿内静极了。 静到,容易让人忽略,屏风外,还跪着一个人。 谢临珩压着虞听晚的后颈,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唇靠近她耳边,嗓音明明很轻,可听在虞听晚耳朵里,像极了鬼魅。 “这也是孤给你的唯一能离宫的机会。” “只要你选他死、宋家满门死,我就放你走,如何?” 虞听晚心慌得厉害。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 她无法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也不敢去赌他话中的真假。 宋家上下,百余条生命。 就算这会儿他的话是真,可还有楚家,还有司家,还有母妃。 太多太多,他手中,有太多牵制她的筹码。 她赌不起。 也不敢赌。 皇权之下,人命连草芥都不如。 随随便便一顶帽子扣上去,轻飘飘的一道圣旨,就足以颠覆无数人的命运。 虞听晚闭了闭眼,覆着他手腕的指尖慢慢松开,“我答应你。” 谢临珩看向她。 她说:“我答应你,你放了所有人。” “不仅是宋家,还有楚家、司家。我此生不嫁宋家,你永远不能动他们所有人。” 谢临珩看她几秒。 目光移开,落在了屏风后。 明明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明明这次她的承诺是真的,他却好像,没有半分想象中的开心。 两息后。 宋今砚缓缓直起身,正欲开口,就听到里面储君下了令。 “宋今砚革官职,下放南蜀,无召,非死不得回。” “宋家上下剥权褫职,男眷三代不入朝堂,女眷三代不进后宫,念其往年殊荣,特准留于皇城。” 宋今砚拳头紧攥,“殿下……” 话音刚出,里面却冷道: “墨十,带下去!” 殿内再没有旁人后,谢临珩抬着她下颌,看着她眼睛,说: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宁舒,不要再想别的,你好好待在东宫,准备我们的大婚。” — 关于宋家的旨意传下去后,没过多久,沈知樾就来了东宫。 他话中带着不解,看向一旁处理文牍的谢临珩。 “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 谢临珩只抬了抬眼。 示意他继续说。 沈知樾道:“如果你是想处置宋家,为何宫宴那天,不让宁舒多跑一会,若是她那天成功出了宫,并和宋今砚见了面,不管你想如何处置宋今砚,那罪名都是直接坐实了的。” 他敲了敲伏案,“不像现在,顶多只是一个觊觎犯上,再加一个图谋不轨还没成功。” “依我说啊,宋家你反正都查到这一步了,何不再往下挖挖,说不准,跟北境还真——” 他话说到一半,倏然被谢临珩打断。 “知樾,定他死罪并不是不行。” 沈知樾怔了下。 看向谢临珩,听到他说: “一个活人,从心里剜去尚且都如此之难,又何况是一个死人。” 沈知樾愣了下。 谢临珩看过来,眸色冷肆寒凉。 薄唇轻阖,又道: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宋今砚只要活着,宁舒就总有忘记他的那一天,可若是他现在死了,就永远活在她心里了。” 听明白内情,沈知樾不禁摇头失笑。 “说到底,还是因为宁舒。” 他敛了敛眸,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手中折扇,将眼底晦涩压下,轻笑道: “这样也好,总归将来,不会走到再也不可挽回的地步。” — 日落西山。 宋家被发落并查出背后是姚家泄出风声的消息传进中宫。 听完事情始末,皇后当即怒摔了茶盏。 “废物!” “一群废物东西!” “这么大点的事办不妥,还要你们何用?!” 中宫大殿,太监侍女跪了满地。 所有人噤若寒蝉。 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周盛!”皇后冷剜着跪在最前面的总管太监,当即让人呈上了软鞭,一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听得所有人一哆嗦。 皇后冷眉竖眼咒骂,“废物东西!这点差事都干不好,干什么吃的!” 周盛跪伏在地上。 一声都不吭。 硬生生挨着皇后一下又一下抽打。 直到小半刻钟过后,她才怒气未消地扔了鞭子。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周盛立即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息怒。” 皇后转身坐在宝座上,目光冷得像看死人,“滚出去!” 一群人如蒙大赦,迅速散开。 秋华压着呼吸起身,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茶水送过去。 还没递到眼前,就被皇后猛地抬手挥到地上。 秋华立刻跪下:“娘娘息怒。” 姚琦玉狠狠拍着桌子,眼底满是阴毒,似想将人生吞活剥。 好一会儿,她勉强压住两分怒气。 侧着眼,问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秋华。 “太子这两日可有什么动静?” 秋华立刻道:“回娘娘,暂时未有。” 皇后坐不住,猛地起身。 在殿中踱步好一会儿,她停下,有了对策。 “秋华,吩咐下去,说本宫突感恶疾,自今日起,静心在中宫调养,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秋华瞬间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奉承道:“娘娘英明,如此一来,不管太子殿下怀疑什么,都无法来中宫与您讨说法。” 皇后望向窗外,冷道:“再怎么说,本宫都是太子的生母。生养之恩,重于一切,太子再怎么揪着此事不放,也必须万事以孝为先!” 另一边。 东宫。 谢临珩处理完宋今砚的事,吩咐墨九去中宫,只是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就去而复返。 彼时沈知樾还没出宫,见墨九这么快回来,扇骨拍了拍手心,看热闹般问他: “墨九,你飘过去的?” 墨九一囧,瞅了眼自家主子,说: “属下刚走出东宫,就听说……皇后娘娘身染恶疾,抱病不出,谁都不见。” 第110章 就这么放不下他? 第110章 就这么放不下他? “哟?”沈知樾意外,“这么巧?” 墨九:“……” 沈知樾侧身瞧向谢临珩,语调意味深长。 “你这刚查出来宋家的事跟姚家有关,皇后娘娘就病了?” 他摸了摸下颌,作沉思状,“这消息,从东宫传到中宫,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吧,皇后娘娘一听姚家就病倒了,真让人意外。” 谢临珩放下奏折,眉目冷淡。 看向墨九,“去太医院传太医,母后凤体有恙,让太医全力医治。” 墨九领命,“是,属下这就去。” 墨九走后,沈知樾脸上散漫的笑意散了不少。 眼底浸出几抹冷晕。 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刮了刮浮沫,意味不明道: “这姚家,最近动作可不少啊。” “金陵那边的事还没安定下来,宁舒和宋今砚这事,他们也要掺和一脚,还真不怕到最后,陷在里面拔不出来了啊。” 说罢,沈知樾瞧了两眼谢临珩。 — 虽然宋家的事已查明,但金陵那桩涉及众多官吏的案子还未查清,翌日一下朝,几个大臣便齐齐来了东宫。 再次重议金陵之案。 只是还没商议多大会儿,几位大臣就见他们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墨十急匆匆跑进来,那素来情绪寡淡的面瘫脸上紧张得像是天要塌了似的,慌忙道: “殿下,宁舒公主病了,昏迷不醒。” 这话尾音还未落,几位大臣就见他们向来内敛沉稳的储君霎时变了脸色。 一刻未停。 当即起身。 大步离去。 第二次在中途被毫无征兆丢下的几位大臣:“……” 几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储君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回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句: ——这情况,诸位同僚是否觉得眼熟? 主位旁边坐着的沈知樾见状,清了清嗓子,又有模有样地咳了声。 玉骨扇摇得那叫一个善解人意。 “正常正常,大婚在即,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实属正常,我等理解。” 几位大臣回神,立即附和道: “正是,正是。沈大人所言有理,殿下与太子妃情谊深厚,是我们东陵未来之福、社稷之幸啊。” — 去寝殿的途中,谢临珩急声问: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墨十紧跟其后,忙说:“好像是高热……” “宣太医了吗?” 墨十立刻点头,“宣了,院首陈太医和太医院其他的几位太医都过去了。” 很快。 来到寝殿。 墨十自觉地停在了寝殿外面。 殿内,垂落的鲛帐中,一只细白皓腕伸出,腕骨上搭着帔帛,太医正在诊脉。 谢临珩进来,殿中侍女接连跪身,“见过太子殿下。” 几位太医闻声转身,同时行礼。 谢临珩一步未停,大步来到床榻前。 若锦自觉地让出位置,退到后边。 他撩开床帐,看向昏迷不醒的女子,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 “公主怎么了,说!” 陈太医道:“公主高热不退,脉浮而散,有风热外侵之状,加之公主殿下气机阻滞、情绪消沉,恐是最近忧思过重、郁结于心。” “再有近来天色湿热,风热外侵与气机阻滞交错着将病症一道勾了出来,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谢临珩凝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指骨蜷起,薄唇弧度平直。 重复那几个字: “情绪消沉,郁结于心……” 他声音低得快让人听不清。 跪了一片的太医静静候着,殿内倏然间静得诡异。 谢临珩缓缓垂了下眼。 指骨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须臾,重新抬眸。 目光冷如冰雪,眼底暗沉晦涩。 “去煎药。” 一众太医行礼退下。 若锦跟着去煎药,也离开了寝殿。 待人都离开后,谢临珩撩开鲛帐,坐在床榻边缘。 男人侧脸轮廓冷硬锋利,望向虞听晚的目光,却晦涩得让人看不分明。 “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病。” “宁舒,就这么放不下他吗?”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人回。 谢临珩没再去东宫大殿,也没再管等着商议金陵之案的大臣,他就这么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守着她,看着她。 直到若锦端着药,直到墨九声色犹豫地在殿外禀报沈大人求见,他才从寝殿出去。 若锦福了福身,待谢临珩错身离开后,她才端着药,和岁欢一道去了床榻。 没多久,虞听晚倒是很快醒了一回。 只是她被烧得迷迷糊糊,加上自小就厌恶这种苦到发涩的汤药,意识昏沉之下,本能地抗拒喝药。 若锦没辙,药喂了好几勺都没喂进去。 若是放在平时,她家主子清醒时也就罢了,哪怕再不喜欢喝药,她都会喝。 哪像现在,似醒非醒的,全凭着本能在抗拒,根本喂不进去。 岁欢边用锦帕去擦虞听晚唇角的药渍,边着急地偏头去问若锦: “怎么办?公主喝不进去。” 她皱着眉,面色很焦急,“自小到大,公主很少生病,就算一年半载生个小病,也有泠妃娘娘贴身陪着。” “只要泠妃娘娘稍微哄一哄,公主这药直接就喝下去了,可现在——” 她皱眉,“我们哄不了啊!” 若锦也没辙,将药碗递给岁欢。 拿过虞听晚额上降温的冷毛巾,在凉水中又洗了一遍,板板正正叠好,重新敷在了虞听晚额头上。 做完,她接过药碗,看向虞听晚,轻声哄道:“公主,您不喝药怎么好起来,良药苦口,总——” 话说到一半,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谢临珩走进来。 “公主醒了吗?”他问。 岁欢和若锦立刻回身,“……还未完全清醒,但比方才好一些了。” 一开始,虞听晚是完全昏迷的状态。 现在似醒非醒,多多少少有了点反应。 谢临珩走到床边,接过若锦手中的药碗,“公主不肯喝药?” 若锦微低着头,为虞听晚解释:“……公主意识还不清醒。” 谢临珩坐在床边,指腹贴在药碗外试了试温度,头未抬,直接命令: “退下。” 若锦和岁欢对视一眼。 犹豫片刻,只能出去。 第111章 他在你心中,就重要到这个份上? 第111章 他在你心中,就重要到这个份上? 谢临珩用汤匙舀了一勺汤药,刚碰到她唇瓣,她就扭头躲过。 “不喝……” 许是烧得太厉害了,这是自宫变后,虞听晚第一次这么任性。 她现在所有的意识,她脑海中所有的画面,都是宫变之前的。 她的父皇没死,她的母后没有被囚禁,她也没有失去自由,她从出生就拥有的那一切,都还在。 她依旧是那个,被父皇母后宠在手心里、最尊贵的东陵嫡公主。 现在高热烧得难受,她习惯性地想让母后来哄,想靠撒娇躲过去那些苦得让人心脏都揪起来的苦药汁。 可谢临珩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全是从前绕在父母膝下的生活。 宋今砚昨日刚被发落,她今日就一病不起,他以为,她是在为宋今砚伤心,是因为宋今砚远离皇城难过得一病不起。 谢临珩沉沉注视她。 在她连续多次抗拒喝药之后,他唇角抿得更直。 “虞听晚,他一走,你连药都不肯喝,是吗?” “他在你心中,就重要到这个份上?” 虞听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嗓子很疼,睫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不管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就在她要放弃时,有人强硬地捏住了她下颌,迫使她松开齿关。 紧接着,唇瓣被什么东西压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涩又苦的汤药被强势渡到口中。 她吞咽不及,药汁滑到喉咙,险些被呛住。 关键时候,她被人抱了起来,汤药顺利入腹。 第二口汤药,以同样的方式入口时,她有了防备,咬着牙不肯咽。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一句: “小公主,生个病脾气都见长?” “自己不肯喝药也就罢了,喂都喂不进去?” 虞听晚想反驳,却发不出声。 谢临珩一手端着药,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艰难咽下口中的药汁后,再度将药碗放在自己唇边,接着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 如此往复,直到一碗药全部喂完。 他将药碗放在一旁,却没有放不开她。 依旧将她抱在怀里,冷白如玉的手指穿过她绸缎般的发丝,轻扣在她脑后。 薄唇轻吻着女子唇角,动作中带着安抚。 直到她眉头的褶皱慢慢散开。 服下药后,没过多久,药效发作,虞听晚沉沉睡去。 谢临珩坐在床边,看着她睡。 殿外的天色一点点黯淡下去。 谢临珩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薄而锋利的眼皮不知何时垂下,过往这三年的一幕幕,一点点重现。 从宫变城破,东陵皇宫被遍地的鲜血染红,他将惊惧颤栗的她搂进怀里。 到她克服宫变的梦魇后,为了泠妃求到他面前。 再到她一步步同他周璇,暗中谋划赐婚与逃离…… 一幕幕,像走马观花,一桢桢在眼前掠过。 直到床榻上的女子唇角动了动,红唇中吐出两个字,将他的思绪扯回。 他回神,看向她,听到她低颤着声音喊:“父皇。” 床榻上的女子像是梦见了一些痛到极致的事情,她眉头折痕一点点加深,执拗般,一遍遍喊—— “父皇。” “母后。” 虞听晚此刻的思绪是错乱的。 她不敢回想宫变那天的噩梦。 却又被那些血的记忆死死笼罩,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谢临珩将自己指尖捂热,很轻很轻地去抚平她紧皱着的眉心。 渐渐的,她声音中多了哭腔。 不再喊“父皇”。 也不再喊“母后”。 而是喊“母妃”。 一遍又一遍地喊。 眼角的泪,随着她一遍遍的呼唤,一颗接一颗滚落。 谢临珩一遍又一遍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 眼底痛色越发浓重。 他安抚着她,语气温柔到了极致。 一次又一次对她承诺。 “晚晚,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些了,等你醒了,我带你去见泠妃娘娘。” 戌时末,虞听晚终于退热。 药也能顺利喝下去。 以陈洮为首的几位太医,一直没有离开,全程候在了东宫,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亥时初,谢临珩从寝殿出来。 陈太医迎上去,明显有话要说。 谢临珩驻足一刹,回身往寝殿看了眼,率先去了侧殿,“进来说。” 陈太医跟上去。 待来到侧殿,他才道: “殿下,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临珩立在窗前。 浓墨般的眸,落在窗外夜色中。 “讲。” 陈洮道:“殿下,人在极度排斥与抗拒的环境中,久而久之,无论是再好的身体,都会衰败下去。” “更何况,宁舒公主体质本就偏弱。” “长时间的气机阻滞,必然会导致身体亏损,恕微臣直言,很多病症,从一开始,都是心理上的。” “积压的久了,会日复一日地蚕食身体。” “若是可以,微臣建议,殿下可以让宁舒公主去寝殿以外的地方多走走,心情舒朗了,体内郁滞的气,自然也就散开了。” 待他说完,殿内重新陷入寂静。 陈洮静静候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们殿下问了句: “公主的身体,什么时候能痊愈。” 陈洮立刻道:“少则两日,多则三日。” 亥时三刻,谢临珩回到寝殿时,虞听晚已经醒了过来。 岁欢和若锦一人端着药,一人端着精心熬制的粥,一左一右守在虞听晚面前,劝着她多喝点。 谢临珩在门口伫立片刻。 才抬步进去。 听到声响,若锦和岁欢回身,一同行礼。 谢临珩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来。 他走向床榻,视线落在虞听晚身上。 女子半靠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但看着,比白日多了两分生机。 他问若锦:“公主药喝完了吗?” 若锦回道:“还有一半。” 他伸手,“给我吧。” 若锦将药碗递过去。 谢临珩坐在寝榻边上,拿起汤匙喂她。 虞听晚淡淡扫了眼,没动作。 谢临珩也不强迫她,就这么看着她说: “太医说你需要两到三天痊愈,待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去霁芳宫,去见泠妃娘娘。” “晚晚是想,明日就去,还是身体彻底好了再去。” 虞听晚眸色微动,她目光在谢临珩脸上掠过。 似是在看,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片刻后,她说:“等彻底好了。” 她不想,让司沅担心。 谢临珩顺势将那勺药递到她唇边,“那乖乖喝了,不喝药,什么时候才能好。” 虞听晚轻垂着眸,瞧着那黑漆漆的药汁,张嘴喝了下去。 喝完这一口,她伸手去接谢临珩手中的药碗,想自己喝。 他没松手,也没说别的。 就只安安静静地喂她喝药。 直到药汁见底。 第112章 以后我不会再拘着你 第112章 以后我不会再拘着你 虞听晚用帕子抵着唇咳了两声。 就连呼吸中,都是苦涩的药味。 若锦立刻将备好的蜜饯拿过来,递给她。 “公主,快吃两颗。” 待虞听晚压下药味,若锦和岁欢又服侍她喝了两口茶,才带着药碗退下。 人都离开后,她避开谢临珩的视线,翻身准备躺下。 “我身体不舒服,先睡了。” 谢临珩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 在她躺下后,他手钻进薄毯。 触碰到她脚踝。 在他指尖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虞听晚当即蹙紧眉,“谢临珩!” 他眉眼淡淡,抓住她妄图往一旁躲的小腿。 握在掌心,顺着锁链,停在那只脚踝上。 他无声抬睫,瞥她一眼。 声线很淡,“孤还没那么禽兽,连你生病都不放过。” 随着他尾音落,“咔”的一声。 锁链被解开。 他将锁链扔下床榻,方才在刚碰到她时,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谢临珩怕锁链勒疼了她,手心覆在她脚踝上,轻柔地揉了揉。 对上她怀疑的眼神,他主动解释: “以后,还和从前一样,整个皇宫,所有地方,你自由出入。” 说罢,他还加了句:“包括霁芳宫。” 虞听晚虽然对他这个决定有些意外。 但她并未多问。 免得他莫名其妙搭错的这根弦,再给搭回去了。 她侧过身,背对着他。 闭着眼睛,似乎真的想睡了。 但谢临珩清楚,她白日睡了快一天。 这会儿根本不困。 他没像从前那样,强行抱她。 也没碰她。 就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背影。 “宁舒,以后我不会再拘着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虞听晚没动。 只除了,眼睫轻颤了下。 接下来的两天,许是去霁芳宫的诱惑支撑着,她主动喝药,也乖乖配合太医的诊治。 这两日,谢临珩除了上朝便是在殿中陪她。 就连奏折,都让人搬到了寝殿。 两天的时间过去,虞听晚的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 到了第三天,一早起来,洗漱完,简单吃了两口早膳,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去霁芳宫。 只是东宫外的暗卫依旧很多。 看着那些一层又一层的暗卫,虞听晚捏不准谢临珩是不是又改了主意了。 出了寝殿,她先拐去了东宫大殿。 她来的时间也巧,刚走到一半,就碰见谢临珩往这边走来。 见她主动出来,他心里了然。 在她开口前,先问:“今日的药喝了吗?” 虞听晚点头,看向他,“你先前说的,让我去霁芳宫,还作数吗?” 谢临珩揉了揉她的发,“自然作数。” 他垂眸看她,温声询问: “我陪你一起去?” 虞听晚并未犹豫,他话一落,她便拒绝:“我想自己去。” 谢临珩收回手,“也好。” 见她一刻不停,迫切转身便欲离开的动作,他生生压下了已经涌到舌尖的‘早些回来’四个字。 虞听晚没回头,一路离开了东宫。 谢临珩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刻不停离开的背影。 在这一刻,他忽然在想: 若是有一天,她能离开他了,是不是也会走得这般迫切又毫不犹豫? — 霁芳宫中。 司沅并不知自己女儿今日会过来。 当虞听晚在殿外喊“母妃”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她生了错觉。 直到虞听晚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晚晚?”司沅惊讶出声。 她立刻起身,走过来抓着自己女儿的手,眸色担忧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母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在面对司沅时,虞听晚脸上全是笑容。 她扑在母妃怀里,语气轻松地笑说: “怎会听错,母妃就我一个孩子,除了我,还能有谁喊母妃?” 司沅宠溺笑了笑,见自己女儿好好的,这些天来,她始终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正想带她去内殿。 还未开口,倏地在虞听晚身上嗅到一抹很淡的汤药苦涩味。 司沅松开自己女儿,仔细打量她的脸色,又用手背贴上她额头,去试温度。 “生病了?” 虞听晚顿了下,正想摇头,却先一步被司沅识破。 “还想瞒着母妃?你身上这药味,除非母妃鼻子不通气了,不然还能闻不出来?” 虞听晚也不再隐瞒,努了努唇,像儿时那样,半挂在她身上撒娇。 “儿臣来之前,还特意沐浴了呢。” 司沅轻笑,带着她进殿,“现在可有好些了?” 虞听晚乖乖点头,神色别提多乖巧。“已经大好了。” 母女俩在内殿坐下,青兰带着其余下人离开,司沅开始问她这些天的近况。 “这几日可还好?有没有受委屈?太子……”她语气停了停,才接着说:“可有对你做什么?” 虞听晚一概摇头,不想让她担心。 “自然没有,不然儿臣还能过来?” 知女莫若母。 又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司沅怎会猜不出里面这些内情。 她握住虞听晚的手,话中尽是心疼。 “是母妃没用,没办法把我的晚晚送出去。” 虞听晚鼻尖蓦地酸涩。 眼底发烫,似有水雾想凝聚。 她咬了咬牙,压住这股涌上来的哽咽。 让自己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 “出不去就不出了,正好,今后我能天天陪着母妃,省得我们母女分离了。” “别说傻话,孩子。”司沅道:“母妃会想办法助你离开的。” 离开…… 谈何容易。 谢临珩手中有太多她的软肋,她赌不起,也承受不起,再一次逃离失败的代价。 虞听晚没接司沅这句话,很快转移了话题。 “母妃,宋家和楚家,应该暂时没大的问题了,司家和表哥他们……可有人受牵连?” “这个倒没有。”司沅说:“太子虽然查到了他们身上,但许是顾念你的缘故,并未牵连他们,也未降罪他们。” 虞听晚长松了口气。 司沅听着自己女儿方才提及宋家,不由问: “晚晚,你不是说,并未将离开的消息告诉宋家和楚家吗?怎么这件事,还牵连到他们了?” 说起这个,虞听晚也觉得蹊跷。 “儿臣确实没有告诉过他们,但宋今砚,又确确实实知道我计划离开的时间和地点。” “这几日,儿臣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阳淮殿混进了他人的眼线。” 第113章 避孕 第113章 避孕 司沅眸色微敛,“宫中就这么几位主子,阳淮殿混进来的异心之人,不可能是宫外的。” “太子一心想把你留下,就算安插了眼线,也不会告知楚、宋两家。” “至于承华殿……”她语调轻微一顿,“陛下先前答应了会放你出宫,他便不会轻易在阳淮殿安插人,就算安排了,听到了这种消息,也会先同母妃证实,再做安排,不会贸然告知于宫外。” 虞听晚静静听着。 在司沅说完最后一句,她道:“大概率是皇后做的。” 司沅突然想到有次青兰出霁芳宫给她说的一件事。 皇后的亲女儿,固安公主,似乎对宋家的宋今砚有意。 好像还因想嫁去宋家,和皇后闹过。 如果这次的事,皇后真的参与了,并且将消息告知了宋今砚,那么,多半是为了绝了固安公主的心思。 敛去心神,司沅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对她嘱咐道: “皇后一直视我们母女为眼中钉、肉中刺,晚晚在宫中自处时,要更为小心才是。” 虞听晚点头,“母妃也要多加注意。” 司沅温笑了笑,点头。 “对了,有个东西,你带回去。” 说着,司沅起身,去了妆台。 回来时,手中多了几个镂空香囊球。 “这些香囊球中的香,和母妃之前为你焚的那些香是一样的,都能起到一定的避孕效果。” 她坐在虞听晚身边,细细嘱咐: “这些香,不会损伤肌理,也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若是不想有孕,就一直佩戴着它。” “若是后期改了主意,摘了它,还可正常生育,对身子不会有影响。” 虞听晚看着手中这几个小巧精致的香囊球,心下微微安定一些,“儿臣知道了。” 她一直着急来霁芳宫,除了迫切地想见司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避孕。 提起司沅,东陵的世族们,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先帝挚爱一生的皇后。 其次,是她的出身,名门嫡女,享尽荣华。 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前朝帝后、司家嫡女,极擅调香。 虞听晚手中这几个香囊球中的香,都是司沅在原本的香料基础上,重新调制的。 身在深宫,司沅太明白,孩子对一个女子的牵绊。 若是虞听晚有了身孕,那不管她愿不愿意,今后这一生,怕是都要被困在宫中, 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 还怎么离开? 所以自从知道了自家女儿和太子之间的事后,司沅便想法子让青兰隐秘地找来了调制避子香的香料。 宫宴之前,虞听晚还能自由来霁芳宫的那段时间,每每她过来,司沅都会第一时间将女儿带来内殿,焚上亲手调制的香料。 如今,出逃失败,司沅清楚,她和女儿再次见面,怕已是不易。 所以上次才让青兰带来了很多香料和镂空香囊球,她想着,一次性多备些避子香,装在香囊球中,让女儿随身戴着。 多多少少,能应对一段时间。 而且,她调制的这些香,乍然闻上去,气味和普通的香料并无区别,就算太子发现了这些香囊,也不会猜到这东西是避孕的,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是。 “青兰这次从宫外带来的香料多,等这几个香囊球用完了,母妃再想法子给你送去几个。” 虞听晚拿过其中的一个香囊球看了看。 想说,谢临珩松了口,她还能像从前那样日日过来,这香囊后期再拿走也行,免得徒生事端。 可话音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 谢临珩这根搭错的弦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万一他又突然改了主意,她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来霁芳宫拿香囊球。 想到这儿,虞听晚将避子香囊球收了起来。 “谢临珩说以后我能自由出入霁芳宫,在他改主意之前,儿臣日日过来陪着母妃。” 听着她前半句,司沅不动声色问: “太子改变主意,是在你病了之后?” 虞听晚不愿多提他,点了点头,便换了话题。 — 皇后称病,中宫殿门紧闭。 任谁来都不见。 就连谢清月,一连往中宫跑了三天,才终于踏进中宫的门。 她由秋华带领着进来的时候,皇后正站在殿外喂鸟。 还没走近,谢清月就朝着皇后的方向看去。 中宫往外放出的消息是,皇后突染恶疾,卧床不起。 只看了一眼,谢清月就皱起了眉。 她母后脸色红润,精神抖擞,哪有半分重病的样子? 来到跟前,看着自己母亲,谢清月直白问: “母后,他们怎么都说,您生病了?” 皇后没答这话。 逗了逗笼中的鸟儿,才不紧不慢地看向谢清月,“着急过来,是有什么事?” 谢清月也不追着方才那个问题问了, 她这几天着急来中宫,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 “母后,我怎么听说,宋今砚被下放南蜀了?还有宋家,也被剥权褫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白了谢清月过来的意图,皇后将手中的黍谷递给秋华,转身进了大殿。 谢清月跟过去,走到一半,就听到她说: “宋今砚以下犯上,被处置不是很正常吗?” 谢清月有些急,“他怎么以下犯上了?” 宋家之事,从一开始,就被谢临珩压了下来。 除了最初的几个知情者,其余人,并不清楚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然,那些人中,也包括谢清月。 皇后坐在宝座上,慢悠悠抬眼看向自己女儿。 声线中透着不屑与嘲讽。 “他一个外臣,与公主私奔,不该处罚吗?” 谢清月眉头皱得更紧,“与公主私奔?”她很快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遏制不住的妒忌,蓦地爬上眼底。 “母后是说虞听晚?” 皇后抚了抚护甲,轻抬眼睫。 “除了她,你觉得还有别人吗?” 话音落,她又道: “清月,母后先前同你说了多少次,宋今砚不是你的良人,不管是他的出身,还是他的能力,都配不上你的驸马之位。” “可你不听,非一门脑热地扑在他身上。” “甚至不惜自跌身份去倒贴他。” “清月,你还看不明白吗?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再怎么低声下气,他还是对你无意,他眼里心里,只有虞听晚,甚至为了她不惜作出这等有辱风化的事!” 谢清月死死咬着牙。 眼底的妒忌尽数变成了怨恨。 对宋今砚的怨恨,更是对虞听晚的怨恨。 第114章 他从未得到过明媚开朗的她 第114章 他从未得到过明媚开朗的她 她话音中,尽是不甘与恨意。 “虞听晚她已经有了皇兄,甚至还有了东宫太子妃的身份!她为什么还要和我抢宋今砚!” 皇后任由她怨,任由她恨。 她并未和谢清月说,宋家之事是她透露的、是她的主意。 谢清月得知这件事后,必然是要怨恨的,她能自主将矛头指向虞听晚,是皇后最喜闻乐见的事。 总比母女离心好得多。 姚琦玉接过秋华奉上的茶,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才意味不明地说: “清月啊,在宋今砚心里,宁舒才是他的妻,你又算什么?” “就算如今宁舒不再是曾经东陵的嫡公主,不再有原本那般尊贵的身份,可她在宋今砚心里,依旧是不可代替的存在。” “可你呢?清月,就算你自降身价,主动去贴他,又能如何?” “在他心里,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比不上虞听晚,甚至连和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她放下茶盏,看似悲悯地看向谢清月,站在母亲的身份上,对她苦口婆心劝阻。 “清月,母后早就告诉过你,你跟他不会有结果,不是母后不愿意给你赐婚,是母后心里清楚,就算赐了婚,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那种夫妻恩爱和睦。” “母后本身,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谢清月咬着牙坐在一旁的软椅上。 秋华见状,立刻给她送过去一杯温茶。 皇后靠在宝座上,语气轻描淡写,眼底有怨,更多的,是恨。 “母后当年,也是如你这般,满心欢喜的嫁过去,可这么多年,母后得到了什么?” “夫君的疼爱,母后未曾尝过半点,那种独守空房的滋味,母后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 皇后每多说一句,谢清月对虞听晚的恨意就更浓一分。 在她看来,她嫁不成宋今砚,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全是因为虞听晚。 若不是虞听晚,宋今砚不会一再拒绝她。 若不是虞听晚,她喜欢的人不会被下放南蜀,此生不得回。 心底强烈的恨意浓得再也压不住,就在皇后接着开口的时候,她蓦地起身,手狠狠拍在扶手上。 眼底一片嫉恨阴毒,“既然是私奔,错方都在宋今砚吗?” 她看向皇后,话中尽是不甘。 “凭什么宋今砚被贬到南蜀,她虞听晚还能继续做皇兄的太子妃?!” 皇后冷“呵”,“还能凭什么?自然是凭你皇兄被她迷了心窍了。” 谢清月咬紧牙,恨意从眼底蔓延。 “一边勾着宋今砚,一边又不从皇兄身边离开,说到底,她为的,还不是她们虞家的天下!” 皇后不予澄清,回眸,端着茶盏,吹了吹浮沫,轻飘飘提醒: “你皇兄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这种话,清月,别让你皇兄听见。” — 虞听晚从霁芳宫回来时,已经将近傍晚。 谢临珩早已处理完今日的奏折,他没让人去霁芳宫喊她回来,而是站在东宫大殿门前等着她。 只是等到日薄西山,都未等到那抹身影。 夜色逐渐昏暗下来,墨十快步从东宫外面走进来。 待进了庭院,瞧着自家主子还在殿门口等,他脚步忽的慢了下来。 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禀报接下来的话。 谢临珩眸色低沉,辨不出情绪。 瞧他一眼,眉头微蹙。 “公主还没从霁芳宫回来?” 墨十硬着头皮上前,低着头,闷声回: “已经回来了,只是……只是公主去了阳淮殿。” 他话说完,周围静了下来。 谢临珩并未回复。 墨十等了会儿,见主子迟迟没有音信,迟疑地抬头看过来。 视线还没定睛,谢临珩已经越过他,阔步离开。 “?”墨十下意识跟着转身,“殿、殿下,您去哪儿?” 说着,他便想抬腿跟上去。 步子还没迈开,就被一旁快步过来的墨九拉住。 “你傻?主子除了去找宁舒公主,还能去哪?” 墨十:“……” 他停下动作,站在原地。 抵着下巴看着他们太子殿下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墨九瞟他一眼,和他并肩站着。 待谢临珩的身影消失后,他手肘倒了倒旁边的愣头青墨十。 “主子方才让人备好了晚膳,但现在宁舒公主回了阳淮殿,想来今天晚上不会回来用膳了,你去让人把膳食撤了吧。” — 阳淮殿中。 虞听晚刚坐下喝了口茶,谢临珩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怎么来这儿了?”他问。 虞听晚放下茶盏。 眼皮抬起,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是太子殿下自己说的吗?整个皇宫,我来去自如。” 她垂目,神色很淡,“东宫我住不惯,以后我住在阳淮殿。” 他停在她面前。 墨色锦服在虞听晚眼前晃过。 下一瞬,她下颌被人抬起。 他凝着她视线,拇指在她唇角摩挲,声线有些低。 “那以后白日还去吗?” 外面天色一点点黑了下去。 殿中烛火只亮了小半。 另一半的烛火还未来得及点亮,侍女就被谢临珩遣退。 光线昏暗,又是背对着烛火的方向,他眸色让人看不分明,一眼过去,只有一片漆沉墨色。 虞听晚垂下眼帘。 不再和他对视,红唇轻阖。 只落下一句:“不想去。” 不想去。 这三个字划过耳边。 谢临珩静静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自从她出逃失败被他抓回来后,每每他们相处时,她总是对他竖起一身硬刺,眉眼间的恨意,明显到,他想假装忽视都难。 可自从她这次病后,她脸上没有那种让他心如刀绞的怨恨了。 可同时,也没了别的情绪波动。 她在面对他时,神色很冷淡。 也很平静。 就好像,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从未得到过明媚开朗的她, 却也弄丢了,那个在他面前,虽疏离拘谨但有灵气生机的她。 “那就不去了。”他说。 虞听晚眼底眸色微微晃动一刹。 有些诧异,他突然,变得好沟通起来。 第115章 今晚,让我留下 第115章 今晚,让我留下 阳淮殿内的小厨房很快做好了晚膳。 谢临珩不说回东宫,阳淮殿也没人敢撵他。 将所有膳食一一呈上来后,侍奉的宫女们便自觉退去了殿外。 用完晚膳,虞听晚想去殿外透透气,刚起身,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就端到了面前。 她眉头无意识折起,没有接。 谢临珩看她一眼,抬手将药接了过来。 “太医说,你身子偏弱,今晚再喝一副药,更有助于恢复。” 他将药碗递过去,问她意见。 “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虞听晚盯着那药看了几眼,抬手接过,将勺子压在碗侧一旁,一口气将药灌了下去。 待最后一口喝下,她迅速放下碗。 下意识去找蜜饯。 还没动作,有人速度更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药汁太苦,味觉都好像短暂失了灵。 她含着嘴里被塞进来的那东西,下意识咬下去,丝丝甜味在味蕾上化开,才意识到是蜜饯。 虞听晚扫着桌案上的药碗,懒得再多看一眼,快速吩咐若锦将它拿下去。 一颗蜜饯入腹,谢临珩见她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些许, 握着她手腕,不让她离开。 黑眸凝着她问:“还苦吗?” 说话间,他再次捻起一颗蜜饯,喂到她唇边。 “再吃一颗。” 虞听晚没吃,挣开他手臂,转身往殿外走去。 “殿内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太子殿下早些回东宫吧。” 谢临珩坐在原地,眉目垂下来。 看着手中的蜜饯,唇角那点零星弧度敛下。 或许是在东宫寝殿被关了太长时间,也或许是她不想面对谢临珩,从殿中出来后,她带着若锦径直出了阳淮殿。 在外面待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才折道回去。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谢临珩不仅没走,还让人送来了文牍,大有在她这里处理公务的意思。 见她回来,他放下手中的书信,起身走向她。 眉眼晕着温色,就连唇角,都牵着一点温和的弧度。 像极了曾经,他们相互伪装,和睦相处的那段时间。 “回来了?”他语气很自然,也很亲昵,仿佛丈夫在等晚归的妻子。 他停在她面前,揉了揉她的发,瞧了眼外面漆黑的天。 “时辰不早了,不如沐浴就寝?” 虞听晚眼皮上抬,同他对视。 “太子殿下不回东宫吗?” 他手臂穿过她腰身,亲密地将她揽在怀里。 “晚晚在哪里,孤就在哪里。” “以后,你若是想去东宫,我就陪你去东宫。” “你若是想待在这里,我就陪你待在这里。” 虞听晚没说话。 谢临珩唇角轻抿,手臂慢慢收紧。 怕她拒绝,他先一步向她保证:“我不碰你,只是待在这里抱着你睡,这样可以吗?” 殿中静得仿佛能听到烛火爆破声。 好一会儿,极致的安静中,谢临珩听到她说: “明日,我想住在霁芳宫。” 她在跟他提条件。 多讽刺,在经历了出逃和锁链囚禁后,他们竟然,还能回到最初相互提条件交易的时候。 谢临珩扣着她后颈。 低头吻上她的唇。 薄而锋利的眼皮垂下,恰好遮住了眼底升起的暗色。 他控制着力道,轻咬着她唇瓣吻她。 虞听晚指尖攥起,就在她手腕蓄力想推他的时候,耳边忽而传来一声: “好。”他吮着她唇瓣,想往深处亲吻,想抵着她唇齿往里侵占,更想将她用力揉在怀里,听她呼吸紊乱,发出娇软的呜咽。 可最终,他只是很轻很轻地亲她。 力道轻到,一点力都不敢用。 生怕弄疼她。 他没有放开她,薄唇依旧纠缠着她唇瓣,除了箍在她腰身上的手臂有些重,“明晚,我不再过来,你住在霁芳宫。” “今晚,让我留下。” 虞听晚微阖着眼眸。 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沐浴过后,她先去了床榻。 很快,谢临珩过来,躺在她身边, 并在同一时间,顺势将床榻里侧的她圈进怀里。 两人离得太近。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身上那件薄薄的寝衣又穿得松松垮垮,稍微一动,就有散开的架势。 再加上,他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她腰,将她紧紧按在他身上,这个姿势,异常亲密,让人格外不适。 她本能地伸手推他,“松开!” 他不放,下巴蹭了蹭她头顶。 “我们交易好了的。” “你让我抱着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虞听晚竟然从他尾音中,听到一点似是而非的委屈。 ‘委屈’这两个字划过脑海时,虞听晚觉得她应该是疯了。 谢临珩是谁? 最擅攻于心计、城府无人可敌的储君。 他怎么可能会委屈。 将心头这个荒谬的想法压下,她往上抬了抬头,深吸一口气,挪着腰挣扎着想往外挪一点。 “那你松开一点!”她手撑在他身前,试图往后推推他,“别抱这么紧,喘不上气。” 他没吭声。 过了好几秒,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松手。 禁锢解除,她立刻往后挪。 然而刚挪出去一指间隙,又被他再次搂住。 “别往后缩了,再缩,就抱不住了。” “……” 翌日一早, 虞听晚醒来的时候,谢临珩还在阳淮殿。 当她下意识往他那边瞟了眼,不经意间瞧见他手中拿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后,残存着的那点瞌睡虫,瞬间一哄而散。 女子瞳仁骤然一缩,眼底明显多了紧张。 听到动静,坐在寝榻上的谢临珩转过身,抬眼看向她。 指尖修长冷白,捏着昨日她从泠妃那里带来的镂空香囊球。 声线低缓如常,听不出异样。 “这是什么?” 第116章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第116章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某一个瞬间,虞听晚的心跳快到了极点。 脑海中的弦,刹那间绷紧。 她狠狠掐了下手心,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在谢临珩的注视下,拥着身上的薄被坐起身,面色别提多随意,往他手上瞥了眼,檀唇轻启,随口道: “香囊。” 他垂眼,视线落在手中的香囊球上。 嗓音随意:“哪儿来的?” 虞听晚话说得半真半假,“霁芳宫。” 他看过来。 眼神很深,一时间让人分辨不出他有没有瞧出异样。 但他现在看她的眼神,虞听晚清楚,他在等她给他一个解释。 她伸手拿过旁边的衣裙,话音漫不经心。 “我自小便怕热,小时候,母妃特意寻人给我配了这种香料。” “它的香气有清心凝神之效,放在镂空球中,更便于随身携带。” 这话,真的是半真半假。 真在于,她确实怕热,宫变之前,司沅也确实给她配过这种清心宁神的香。 并且巧的是,那个香的气味,和最新配出来的这个避子香的气味,特别相似。 若是不识香的人闻了,确实分辨不出这两味香料。 而假在于,镂空香囊球中装的,不是用来静心凝神的香,而是避子的香。 谢临珩把玩着手中的香囊球,静静看了几眼。 没说别的。 在她穿完衣裙,束腰封时,他走过来,停在她面前,在她的注视下,将手中的香囊球,亲手系挂在了她腰侧。 他没看她,修长的指,捏着小巧玲珑的香囊球,慢慢帮她系好。 直至做完,收回手,才抬起眼睫,对上她的视线。 掌心揉了下她发顶,语色如常。 “既然是清心凝神的,正好近来天热,那便天天带着。” 说罢,他牵了牵唇角,想到她方才说的怕热,又说: “既然想在阳淮殿待着,我让人多送些冰过来,别热着了。” 虞听晚唇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看她几眼,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晦暗。 几息后。 放下手,喉咙涩然动了动。 声音低了些。 “天亮了,宁舒可以去霁芳宫了。” “我答应你的,今晚不必回来。” “若是,有其他事,随时让人来东宫找我。” 说罢,他指腹触了触她唇角,“去吧。” 谢临珩离开后,虞听晚垂首看着腰侧的香囊球,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 一天的时间静静过去。 今日这一整天,正如谢临珩自己承诺的,他没有让任何人去霁芳宫打扰她们, 从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他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第二日虞听晚从霁芳宫回到阳淮殿时,已是申时末。 听到墨九说她回来的消息,谢临珩放下奏折,准备去阳淮殿看她一眼, 然而还未出东宫大殿,墨十就从外面进来,说泠妃娘娘想见他。 听到‘泠妃娘娘’这四个字,谢临珩眸色滞了下。 须臾,他回神。 踏出东宫,去霁芳宫前,偏头看着阳淮殿的方向,对墨九道: “再多备些冰,送去宁舒公主那里。” “另外,公主近来胃口不好,让人多备些公主素日喜欢的点心和甜汤,一并送过去。” 墨九颔首,“是,殿下。” 嘱咐完,谢临珩屏退想要跟过来的墨十,一个人去了霁芳宫。 他到的时候,司沅正坐在前殿看书。 被困霁芳宫的这三年多,她基本都是靠着各种书册打发时间。 谢临珩看了眼她手中的书卷,从殿外进来,礼数周全地行礼,神情温和恭敬。 “泠妃娘娘,您找我?” 司沅放下书,抬头看向他。 倒是没有对他疾言厉色,反而神色和煦,一如赐婚之前,他来霁芳宫探望她时的温和。 “来了?”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谢临珩颔首,道谢入座。 他先问道:“娘娘找我有事?” 司沅点头,“是有些事。”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也未铺垫弯绕,“太子喜欢宁舒吗?” 谢临珩有些意外。 但又不意外。 来之前,他便隐约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他未有犹豫,她刚问完,他便回道: “喜欢。”他说,“我想留下她,想护她一生一世。” 听着他后一句,司沅眸色微动。 她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谢临珩双手接过。 司沅敛眸,不着痕迹地打量而过。 收回视线,她摩挲杯盏,话音中多了感慨。 “光阴荏苒,一晃,三年都过去了。宫变那日的情景,却始终让人无法忘怀。” 谢临珩轻垂着眸,静静听着。 “敌军破城,无数人在那场变故中死去,命悬一线之际,是你拼死闯入皇城,将我和晚晚救下,这份恩情,我和晚晚,此生不会忘。” “太子,你身负执政津质的才能,更有君临天下的魄力与城府,东陵有你这样卓然的储君,是整个社稷之幸,更是百姓之幸。” “只是——”她话音一转,看向他。 “权势中的滔天者,未必亦是感情中的掌控者,你明白吗?” 谢临珩眼睫颤了下。 司沅又道: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若是晚晚心甘情愿留下,若是她愿意留在皇宫,我相信,你一定能护好她,让她一生幸福快乐。” “可是现在,她想要的,是离开。” 谢临珩指尖一顿。 抬起眼皮。 看向司沅。 正好司沅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交汇。 一个漆黑,让人看不清情绪。 一个柔和,敛着为母则刚的坚韧。 …… 谢临珩从霁芳宫离开时,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后。 他来到阳淮殿,却没进去。 只在殿外站了会儿,便回了东宫。 就连晚上,也没有过来。 第二天一早,早朝过后,勤政殿中,他单独留下了沈知樾。 由于谢临珩名义上还是储君的身份,平时不管是谈事还是处理奏折,一般都是在东宫。 今天还是第一次,他破天荒地将沈知樾留在了勤政殿。 沈知樾两眼意外。 跟着走进来后,懒洋洋的在侧面的椅子坐下,这才抬头朝着主位上的储君看去。 “怎么了?有事?” 谢临珩在桌案右侧拿出一沓信,递给他,“有点。这是金陵重案有关的书信,你拿回去。” “?”沈知樾狐疑接过,“你给我这玩意儿干什么?” 谢临珩眼皮垂覆,指尖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只道: “我近日有其他安排,金陵的案子,你先帮我处理几天,如果有处理不了的,就去承华殿找父皇,若是父皇不愿插手,就让人传音给我。” 沈知樾翻了翻手里的信,无奈道,“你跟宁舒,又吵架了?” 谢临珩瞥他一眼,“你就不能盼我们点好?” 沈知樾:“……” 他倒是想盼他们好, 只是这两位,见面就吵,能好得起来吗? 第117章 想要出宫,是吗? 第117章 想要出宫,是吗? 沈知樾扫着手中的书信,待翻到第二封,瞧见上面姚家两个字眼时,眼底多了一分冷意。 他收起信。 没再多看。 问谢临珩,“调查的时候,若是遇到了姚家的事,要怎么处理?” 谢临珩掀了掀眼皮,眼底没有半分温色。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姚家先是臣,才是国舅的身份。” 有他这几句话,沈知樾便明白怎么做了。 自从谢家执掌皇权后,皇后的母族姚家便越发野心勃勃。 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插手朝政、结党营私,甚至动用私权谋取私利。 宫变时,被北境一搅和,整个东陵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这几年,谢临珩忙着离宫出去平叛,对于朝政上的党派之争,分不出太多的精力。 大多数时候,在边境平叛时,朝中的许多事情,谢临珩都交给了沈知樾和谢绥。 后来谢绥一连病了大半年,恰逢那个时候,谢临珩又远在柘城,朝中各种烦人的事,全堆积在了沈知樾这里。 而姚家那几位大臣,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加上沈知樾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养子,便趁着谢绥和谢临珩一个病重、一个离宫在外,肆意在朝中笼络朝臣。 结党营私,收敛钱财。 甚至就连前段时间的科举考试,都想横插一手。 好在那个时候,谢临珩已经平复柘城之乱回到京城,这才逼得姚家那些人歇了这种心思,暂时安分下来。 对于姚家一众的做派,沈知樾早就看不过去。 奈何有皇后这层缘故在,不好轻易动手整治。 如今金陵一案被谢临珩亲自下令压着重审,朝堂上那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结党营私的勾当,总算能够彻底清理一番了。 — 一个时辰后。 谢临珩来到阳淮殿。 虞听晚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芭蕉叶出神。 岁欢和若锦一人捣弄冰块,给殿中降温,一人在案边倒茶。 端着倒好的温茶,若锦正要送到虞听晚面前, 一转身,冷不防看到在殿外进来的谢临珩。 她放下茶盏,第一时间福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闻言,正有些出神的岁欢手一抖,冰“啪”的一声掉下,断成两半。 她没空去管冰,立刻转身,行礼问安。 然而话音还没发出,就被谢临珩抬手打断。 “都退下。” 二人往窗前看了眼,行礼告退。 待人都出去后,谢临珩来到虞听晚身旁。 黑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在想什么?” 她目光从外面的芭蕉叶上收回, 嗓音淡得没有情绪起伏。 “没什么。”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忽而问: “想要出宫,是吗?” 他这句话问得太突然。 突然到,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她转头看向他。 只一瞬,便对上他目光。 他揉着她长发,语气很平静。 “想出去吗?” 她抿了抿唇,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但,他问了,她便直接点头。 直接到,没有半分伪装。 “想。但是,你会让我离开吗?”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他给她肯定答复。 “近日宫中没什么事,我带你出去玩几天。” 这一次,虞听晚却没有直接点头。 她审视着他神色,眉尖蹙起。 想不通,他又是想弄哪一出。 “谢临珩,你又想干什么?” 他牵了下唇,眼帘垂落间,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她腰间戴着的镂空香囊球。 眼底仅有的那点温色,顷刻间冷却。 他抬眸,视线上移。 不再看它。 “不想做什么。” 他指腹碾过她眼尾,唇角明明勾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宁舒不是心心念念想出宫吗?” “我前段时间答应过你,天热了带你去行宫住一段时间。”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就今日吧,让若锦她们为你收拾几套衣裙。” 谢临珩突然作出的这个决定,不仅出乎虞听晚的意料,也让若锦等人错愕。 当被人喊进来收回行李时,若锦和岁欢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出行的马车早已让人准备好,戌时左右,东宫和阳淮殿两个宫殿的侍从进进出出一同收拾东西。 直到半个时辰后,所有东西准备完毕。 谢临珩拉着虞听晚上了最前面的马车。 若锦和岁欢等服侍虞听晚的侍女,在后一辆马车中。 墨九墨十随侍在马车两侧。 五支暗卫队跟在后面。 从阳淮殿离开后,马车碾着青石路,一路驶出宫门,最先来到了朱雀长街。 马车外,喧闹声音渐渐传来。 谢临珩撩开车帘,扫了眼外面繁荣昌盛的长街,放下珠帘,看向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虞听晚。 “要下去走走吗?” 虞听晚掀开一半车窗珠帘。 外面熙熙攘攘的商贩店铺映入眼中。 各色行人在街上走着,有些急着往前赶路,有些三两结队在商贩摊前驻足。 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她看了会儿,很快放下了帘子,“不去了。” 马车一路往北。 直奔避暑山庄而去。 等来到行宫,马车停下时,已经接近傍晚。 此处风景秀丽、竹林山水环绕,是暑夏避暑的绝佳场所。 墨九和墨十同时下马。 一个往行宫内走去,命宫人准备茶点和晚膳。 一个来到白玉马车旁,恭声道: “殿下,公主,我们到了。” 坐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马车,虞听晚有些头晕。 墨九话音落地,她撩开车帘准备下去,却在抬步时,不知怎的,眼前一黑,险些摔下去。 “公主!”若锦惊呼。 墨九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接。 然而手刚伸到一半,一只冷白手掌先一步稳稳搂住了虞听晚的腰身。 众人注视下,谢临珩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踏进行宫。 若锦和岁欢快步跟在后面。 墨九留在原地指挥着行宫的侍从搬行李。 位靠中央的大殿外,乌压压跪了满地的宫女,整齐划一行礼: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妃。” ‘太子妃’这几个字一出, 跟在后面的若锦和岁欢同时紧了紧眉。 反观前面的谢临珩,却神色如常。 脚步未停,扔下“免礼”二字,便进了大殿。 这座行宫的装潢,和东陵皇宫有很多类似之处。 尤其殿内的布局,和阳淮殿很像。 进入大殿,右侧往里,绕过屏风,便是用来小憩的矮榻。 谢临珩将怀里的人放在矮榻上。 第118章 生,待在孤的东宫,死,葬入孤的皇陵 第118章 生,待在孤的东宫,死,葬入孤的皇陵 方才那股莫名的眩晕来得太急。 缓过这阵异样,虞听晚一手撑着身下的矮榻上稳住身形,一手抵在他身前,想从他怀里出来。 谢临珩却没放手。 手臂像粘在她腰上似的。 不肯松开。 “方才怎么回事?是坐马车太久头晕还是身体不舒服?” 她垂了下眼,腰身蓄起些力,想往后挪一挪。 两人离得太近,有种呼吸不过来的窒息。 然而,她刚动了一点,就被他按住腰臀。 “我们什么都做过,现在抱一下,都接受不了了?” 他眸色稍冷,黑眸直直凝着她。 唇角弧度敛平,透着锋芒。 不满她接二连三的躲避。 虞听晚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哄他。 她偏过头,看向一旁,嗓音寡凉,“如果我说是,太子殿下会离我远些吗?” 他指骨收紧,某一个瞬间,箍得她腰身都发疼。 “不会。”头顶落下的声线,没有任何迟疑。 压抑又隐忍,生生克制着那些阴暗情绪。 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宁舒,这一辈子,你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他手臂重重收紧。 两人之间紧密相贴。 谢临珩按着她后腰,将人牢牢抵在怀里。 冷唇靠在她耳侧,字音明明轻缓,却逼得人神经都不自觉绷紧。 “你我此生,生同衾、死同穴。” “这一生一世,你生,待在孤的东宫。” “死,葬入孤的皇陵。” 他生生敲碎她最后的幻想,“永远都不可能离开。” 虞听晚牙根咬紧,唇角用力压平。 攥着软绸衣袖的指节都呈现了青白色。 她明知不该,却压不住胸口涌上的那股逼仄抗拒。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万分绝对的事!谢临珩,就算你执掌生杀大权,也不可能让所有事都称你心意!” 他不怒反笑。 阴沉沉的眸,直直注视着她。 指节捏着她下颌,逼迫她看向他。 嗓音轻慢,却让人彻骨生寒。 “宁舒,我不需要别人称我心意,我只需要,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就足矣。” 他指尖下移。 顺着她胸前的衣襟,落在她心口。 缠着她视线,唇侧扯出一点辨不出喜怒的弧度。 “这个位置,我不要了。” “但你的人,此生休想离开。” 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他并不认同。 他一旦放了手,她便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再也不会有以后。 从前,他日夜奢求她的爱。 哪怕只是零星一点,他都欣喜若狂。 就像在端午宫宴之前的那段时间,他明知道,她字字句句,都是在骗他。 明知道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别有目的。 可他依旧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掏出全部的真心待她。 他原想着,她和宋今砚,说到底,只是一个赐婚未成的关系,她就算再怎么喜欢他,这份感情,也总有耗尽的一天。 他等得起,他可以慢慢等到她看到他的那一天。 慢慢等她忘记宋今砚,将那些感情,分给他一星半点的那一天。 所以他不断麻痹自己,不要去想她言语背后的目的,不要去想她背后的算计,他只要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只要将她想要的,一一奉在她面前,她总归能留下的。 可后来,他发现。 并不能。 真心就是真心。 假意就是假意。 二者从来不可逆转。 也从来不能混为一谈。 她的情意,她的心,还有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他既然得不到,那他不要了。 他只要,把她的人,紧紧攥在手里,就足够了。 哪怕,不择手段。 寝殿内的气氛,越发绷滞紧张。 谢临珩松开她,直起身。 指骨垂于身侧,一点点蜷紧。 殿外侍奉的小宫女,端着茶盏,硬着头皮小心翼翼进来,将温茶奉到虞听晚面前。 “太子妃,这是殿下提前命奴婢备好的茶水。” 虞听晚看也没看。 只纠正她的称呼:“宫中并未举办册封典礼,东宫只有太子,没有太子妃。” 小宫女为难。 张了张嘴,想顺着虞听晚的意思改口,但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她不敢改。 好在,下一瞬,谢临珩便出了声。 “所谓太子妃,就只差一道册封典礼。” “宁舒,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即将成婚的关系,有没有那道流程,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再者,行宫不比皇宫,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提前称呼‘太子妃’,并无不可。” 似怕再看到她眼底的冷漠,说完,他未再多留,扔下一句“让陈洮来为太子妃诊脉”,便转身离去。 小宫女躬身行礼。 待谢临珩离开后,她毕恭毕敬地端着茶盏,再次递到虞听晚面前。 “太子妃,您……” 虞听晚阖了阖眸,自心底深处浸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她和谢临珩,只要不提和宋今砚、和离开有关的字眼,勉强还算是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可一旦提及这等字眼,这些需要双方来维持的平和与相安无事,便会被立刻打破。 重新露出不可调和的针锋相对的内里。 她揉了揉仍旧有些眩晕的额角,没抬眼,轻声对小宫女说: “放那儿吧,让若锦和岁欢进来。” 小宫女应声,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几案上,轻轻退出了大殿。 很快,若锦和岁欢踏进殿门。 随着她们一同进来的,还有奉谢临珩的命令,急匆匆赶过来的随行太医陈洮。 此次从皇宫调来行宫的太医,不止陈洮一个。 除了他,还有几位太医院医术精湛的太医。 原因无他,虞听晚前几天刚病了一场,谢临珩怕她再有意外,特意让人遣了平时专门负责她身体的太医跟来行宫。 绕过屏风,陈洮跪在榻旁,熟稔地为虞听晚把脉。 没多久,他人从殿内离开。 来到行宫外,对谢临珩禀报: “殿下,公主只是舟车劳顿引起的短暂晕眩,身体无其他大碍,备些温茶,稍后多加休息便可。” 谢临珩立在古树下,眉眼垂着。 身形颀长却落寞。 周身始终环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低气压。 听完陈洮的话,他没多说,只淡淡“嗯”了一声。 第119章 哄她 第119章 哄她 陈洮犹豫几许。 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储君。 终是开口,想再劝一两句。 “殿下,您和公主……” 只不过,话音刚出,就被谢临珩淡声打断。 “孤会注意,无需再劝。” 陈洮止声,识趣地行礼退下。 他离开后,谢临珩独自站在树下。 良久没有动作。 脑海中,反反复复,全是方才情绪失控,忍不住对虞听晚说重话的那一幕。 他知道,他不能再强迫她。 他知道,他该哄着她,顺着她。 万事以她的意愿为主。 正如这次来行宫,他的本意,便是希望她能开心一些。 希望她脸上,能重新展现几分笑容。 他想着,她不喜欢皇宫,向往宫外,那他就陪她出来。 哪怕近来,正值金陵重案的关键节点。 哪怕近来,因金陵一案涉及的大臣众多,朝中并不安宁。 对于他来说, 只要能让她开心一些, 只要她能高兴,便足矣。 朝局也好,金陵之案也罢,和她相比,都不值一提。 他打算好了的,打算好了,这段时间,什么都不提,宋家也好,宋今砚也罢,他们即将到来的婚期也罢,他什么都不提, 只专心陪着她在外游玩,让她开心。 可是…… 在她接二连三的抗拒与远离、在她多次本能地排斥他的靠近后,他还是没忍住心底这股戾气。 ‘离开’这两个字眼,就像颠覆情绪的导火索。 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麻痹自己,不断告诉自己,她会留下来的。 他是可以留住她的。 可当她口中出现‘离去’这种字眼时,他所有的自我暗示与伪装,顷刻间被撕开一个口子。 就像一个人竭尽所有为自己打造出一个美梦,刚刚说服自己沉溺其中,美梦就被人生生打碎。 逼迫着、再次去面对,那些鲜血淋漓的现实。 …… 谢临珩再次回来时,夜已深。 殿中燃着部分烛火,光线略显昏暗。 他踩着夜色进殿,侍奉的宫女转身行礼,被他抬手打断。 很快,所有侍女悄声离开。 殿中只剩谢临珩和虞听晚。 他走向床榻。 看着榻上侧身而卧阖眸看似入睡的女子。 片刻注视后,他宽衣上榻。 并随手放下了华丽的床帐。 他侧过身,从背后拥住她。 在掌心穿过她腰侧,落在她腹部时,谢临珩明显察觉到,她身子不自觉地僵硬。 他仿若未察,轻轻抱着她,将她环在怀里。 嗓音低哑沉缓,有些闷。 就连呼吸,都被压得很低。 怕再惹她生厌。 “晚晚,别生气,好吗?” 她动都未动。 没挣扎,也没开口。 仿佛真的睡着了。 可他清楚,她没有。 他手臂收紧,将人牢牢揽在身前,不敢分开丝毫。 将姿态放到最低,哄道: “白日是我语气太重,我道歉,以后不会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虞听晚睫毛颤了两下。 无声睁开眼睛。 她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只问:“谢临珩,你分得清,感情和占有欲吗?” 他呼吸滞了下。 她没看到的地方,他眼底的暗色,顷刻间被剧然卷起的涩然和彻痛取代。 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像是被人用力攥紧。 揪得人难以呼吸。 他绷着下颌,喉咙艰涩动了动。 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晚晚,我分得清。” 感情和占有欲,他当然分得清。 他从前,只以为,她只是不喜欢他,所以无法接受他的感情。 可笑的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她不是不接受他的感情,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他喜欢她。 在她看来,他执念于她,只是因为,求而不得的不甘心。 只是因为,因得不到而激起的占有欲。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问问她,在她眼里,他强留着她,是因为求而不得的占有欲, 那宋今砚呢? 在她看来,宋今砚对她,就全是感情吗? 就没有,因得不到而滋生的不甘吗? 可话到了嘴边。 被他生生咽下。 他不敢问。 不敢提那个名字。 不敢再让‘宋今砚’这三个字,再狠狠撕扯一次他们本就残破不堪的相处现状。 多可悲,权势无人可及的储君,到头来,连情敌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只能自欺欺人的,用尽所有的固执,将她短暂留下。 他扣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 指腹挑起她下颌,对上她冷然到,不参杂半分感情的清眸。 心底仍旧疼得酸胀,可他面上,已经压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平和冷静到,再也没有异样。 “宁舒,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将整颗心都交给别人,但你,不要质疑我的情意。” 他不再奢求她的感情。 她也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中伤他。 她看不到,他眼中强掩的悲伤。 也听不到,他嗓音深处的祈求。 现在的他们,就像走进了一个死局。 她无法共情他的固执与偏执。 他也无法放手她想要的自由。 两个心不在一处的人,靠着一人单方面的强行挽留,被捆绑在一起。 — 行宫因所处位置的缘故,天气很是清凉。 谢临珩记得她先前说的那句畏热,接下来的数天,他一直在行宫陪着她。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碰她。 也知道,她不想要他的孩子。 所以这些天,他只是抱抱她,偶尔咬着她的唇吻一吻,其余的,再无其他。 每个晚上,都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入眠,没再碰过她。 来行宫的第五天,谢临珩怕她长时间待在这里会闷,带她去了北侧相距不远的祈福寺。 由于路程不远,加上上次坐马车太久导致她眩晕,这一次,他没让她坐马车,而是将她抱在怀里,骑马带着她去。 两人走在前面,大片暗卫远远跟在后面。 周围绿草如茵,风清云朗。 是个出行闲游的好天气。 谢临珩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扶着她腰身,两人挨得极近,近到耳边风声穿啸而过,还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扯了扯缰绳。 让马儿的速度再慢些。 同时手腕往前,环住她腰腹,将她整个护在怀里。 “别怕。” “摔不下去。” 虞听晚僵硬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纤细瓷白的指尖不注意揪住了马儿身上的鬃毛,引得它“啾啾”叫了两声。 虞听晚立刻松开手。 谢临珩拍了拍马背,安抚马儿。 同时将缰绳递到虞听晚手中,让她抓着。 他的手则是裹在她手背上,一并护着她。 “不用怕,抓这个。” 见她脊背再度绷起来,他轻笑了笑。 垂首吻了吻她颈侧,嗓音似带着打趣: “我们小公主不会骑马吗?” 虞听晚没搭理他。 指尖紧紧攥着缰绳。 他捏了捏她手腕,唇角弧度深了一些,温声问她: “想学吗?” “孤教你骑马可好?” 第120章 再乱跑,孤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第120章 再乱跑,孤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但不知怎的,他这一问,虞听晚莫名想到,他教她泅水的那段时间。 那个时候,他确实在教她。 但传授经验之余,更多的,是他压着她无节制的行鱼水之欢。 就像开辟了一个颠鸾倒凤的新场所,他比她学泅水更乐此不疲。 那些抵死缠绵的画面,哪怕现在再回想起来,虞听晚依旧指尖发颤。 她不自觉地偏头,躲过他炽热的啄吻。 红唇轻阖,吐出一口浊气,将脑海深处的那些画面,强行按下,才压着气息拒绝: “不学。” 他倒也不动怒,如同前几天一样,脾气好得出奇。 她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一切按照她的心意来。 “不学便不学。若是哪天有兴趣了,晚晚随时告诉孤。” “孤会像教你泅水一样,慢慢教会你。” 虞听晚自动隔绝他口中‘泅水’二字,全当没听见。 马儿慢悠悠往前走。 很短的一段路程,硬是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祈福寺。 谢临珩将虞听晚抱下马。 牵着她踏上台阶,往寺中去。 接引的寺人并不是别人,而是祈福寺的住持。 他立在殿前高台下,见到虞听晚和谢临珩二人后,主动上前,侧过身,示意正前方的祈福大殿。 “殿下,公主,这边请。” 虞听晚抬头,望了眼前方庄重肃穆的宝殿。 谢临珩紧紧握着她的手,片刻都未曾分开。 二人随着主持,一阶阶踏上台阶。 进入宝殿。 看着满殿金碧辉煌的神佛像,再听着外面悠远古朴的钟鸣声,心底那种杂乱浮躁的心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按了下去。 只剩波澜不惊的平静。 一旁的寺人将香点燃,住持接过,分别递给虞听晚和谢临珩。 敬完香后,虞听晚最后看了眼满殿的神佛像,准备离开。 谢临珩忽然握住她的手。 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看过来,同他对视。 听到他说: “我求个平安符,晚晚,不要先走,等我一起。” 旁边的住持见状,立刻吩咐身侧的寺人,让他引着虞听晚去右侧的居士寮房歇息。 虞听晚离开后,主持引着谢临珩往左侧走,“殿下,求平安符在这边。” 来到后面寺楼,主持问谢临珩,“敢问殿下,为何人求平安符?” 谢临珩看着檀案上摆列的各种平安符,薄唇轻掀,平静地说出一句: “共度一生之人。” 主持了然。 一刻钟后。 谢临珩拿着开过光的平安符离开佛殿,住持跟在其后。 待来到殿外,他喊住谢临珩。 “殿下。” 谢临珩停步。 看向身着袈裟的白胡住持。 两人相对而立,主持目光在谢临珩面容上划过,双手合十,轻道: “殿下此生,命数贵重,生来便带帝王之相,但奈何,情路注定坎坷。” 谢临珩眸色微暗。 手中握着平安符的指节,微微收紧一刹。 他垂眼,声音平和。 “敢问大师,孤与她,能否共赴白头?” 住持往居士寮房的方向望了眼。 回眸,摇头低叹:“红尘姻缘,在天,亦在人。” “有些事,殿下心中已有决断,不需老僧多言。” 谢临珩没说话。 主持又道:“殿下身负帝王命数,更系无数黎民百姓。” “平战乱、拓盛世,安太平,护四方安宁,是殿下的一生的责任。” “而情之一字,是命、更是注定的劫。” “男女情爱,便似那掌中流沙,攥得越紧,流得越快。” “殿下此生注定情路坎坷,可若是学会放手,或会有不一样的转圜余地。” 谢临珩低垂着眼。 并未多言。 只那握着平安符的手,不松反紧。 住持长叹一声,垂眼念了声法号。 恰在这时,墨九三步并两步踏上长阶。 手中拿着自皇城传来的密信。 “殿下——” 主持颔首,对谢临珩道: “后院已经备好了斋饭和休憩之所,请殿下移步。” 说着,住持指了个寺人,引着他们过去。 待来到后院,引路的寺人很快离去。 墨九立刻将沈知樾送来的信呈给谢临珩。 他接过,拆信封时,垂目道: “去看看,公主可否在寮房。” 墨九点头,“是。” 很快。 他去而复返,气息都乱了。 快步跑到谢临珩身旁,站都没站稳,便急忙道: “殿下,公主不在寮房。” 谢临珩指骨陡然攥紧笔锋,顾不上还没回复完的书信,蓦地起身,眸色如冰,眼底浸着寒戾,手背青筋因用力鼓起。 冷厉声线如渊,字音在喉中挤出。 “找!” 墨九不敢停顿,立刻领命:“是!” 方才平和宁静的氛围瞬息被打破。 刚到祈福寺时,谢临珩带来的那五支暗卫便兵分两路。 其中三支层层守在祈福寺外面。 另外两支,则候在寺门前,随时等候差遣。 墨九将命令下达下去。 那两支候着的暗卫立刻在寮房周围找人。 居士寮房附近,空气紧绷得都快凝固。 而寮房后院南侧,与寺庙后山半腰接壤的荷花湖畔,却一片静谧。 虞听晚独自站在竹林小径的尽头,望着不远处那片开得正艳的荷花湖出神。 直到一刻钟后。 谢临珩的身影出现在侧后方。 看到她后,男人眼底的阴鸷与惶然被生生逼退。 他短暂停顿一瞬。 随之快步走过去,从身后紧紧拥住她。 漆黑瞳仁深处,漫上的紧张,半分未消。 他用力抱着她,胸膛中的跳动依旧混乱,鸦色眼睫垂落,眼底的晦暗被遮住,他靠着她身上的温度来填补方才胸腔中的惶恐与害怕。 声线漆暗,嗓音极低。 却罕见地掺着几分慌乱。 “再乱跑,孤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第121章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初见) 第121章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初见) 虞听晚扯了下唇角,眸色平淡。 “太子殿下急什么?” “整个祈福寺外面,都是你的暗卫,我插翅都难飞,能跑哪儿去。” 谢临珩怎会不知。 但在听到她不见了的那一刻,他仍旧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比之上一次,在汾邯湖上,她蓄谋逃离的那一次,慌乱更甚。 那种发自心底的慌张和惧意,他控制不住。 他紧紧抱着她,强行将紊乱的气息压住,继而腕骨一点点松开,怕弄疼她。 如墨般晦暗的黑眸,扫过荷花湖畔的游船,他轻轻揽着她的腰,轻声问: “想游湖吗?我带你上去玩会儿?” “不去。”她拒绝得干脆。 谢临珩不说话了。 黑暗的眸,如深不见底的幽渊。 死寂幽暗中,照不进任何光亮。 他低覆着眼,好一会儿,才按下心底那股弥久的钝痛。 良久才抬起眼,话音恢复如常。 不见异样,脾气好得不行。 字字句句,都在无意识地哄她。 “那想去哪里?” “晚晚,只要你说,我都带你去。” 虞听晚看似在看那满湖的荷花,却没有一片花叶进入她眼底。 几息后,她收回视线。 说:“有些累了,回去吧。” 谢临珩静默一瞬,带着她回了行宫。 回来后,她挣开他握着她的手,以疲倦为由,回了寝殿。 谢临珩一人站在原地。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那只还残留她掌心余温的指掌,指骨僵硬着、一寸寸收紧。 墨九小心翼翼地从后面过来。 “殿下,沈大人的那信……” 方才谢临珩着急找虞听晚,并未将信回复完。 朝中现在金陵之案正是关键节点,寻常事情,沈知樾就自己拿主意了,不会来打扰谢临珩。 凡是递到行宫来的书信,必然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这道理,墨九清楚。 谢临珩更是清楚。 空气短暂静默一息。 没多久,谢临珩转身,去往前殿。 “把信拿来。” 墨九立刻跟上去,“是!” 寝殿中。 虞听晚靠在矮榻上,卷长眼睫低颤着,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翳。 祈福寺荷花湖畔的船,将那晚汾邯湖上御船的那些记忆尽数勾了出来。 与之而来的,是那种希望近在眼前却被人生生打碎后刻入骨血的绝望。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绝望和惊惶仍旧不减半分。 …… 今日谢临珩从前殿处理政务到很晚。 虞听晚没等他,早早沐浴后便歇下。 等他踏着外面浓重夜色回来时,虞听晚已经睡着。 他没吵醒她。 将所有动静降到最低。 撩开床帐,轻轻上榻,待确定她睡熟后,才慢慢将她一点点纳入怀中。 他呼吸压得很低很低。 蜻蜓点水般,在她红唇上吻了一下, 便松开了她。 不敢深吻,怕她醒来。 也怕她再用那种冷漠厌恶的眼神看他。 这段时间下来,谢临珩最喜欢的,反倒是晚上的时光。 因为只有在晚上,当她睡下后,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抱她、才敢肆无忌惮的陪着她。 夜深人静,极致的静谧中。 谢临珩搂着怀里的人,良久,才闭上眼睛。 或许是受白日中住持那些话的影响,睡下后,谢临珩破天荒地梦见了宫变之前,他最初见虞听晚的那两次。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虞听晚才五岁。 建成帝多次召举家迁到东部的谢绥回京无果,微服私巡带着当时还是皇后的司沅和虞听晚来东部。 虽然那时很多人都在传,建成帝和谢绥,是因为一个女子反目,但实情,并非完全如此。 一个手握重兵声名赫赫的护国大将军兼唯一一位异姓王,一个内忧外患受奸臣挑拨生出猜忌之心的帝王,怎么可能还能像年少时那样推心置腹彼此毫无芥蒂的信任。 只能说,那时司沅的出现,只是矛盾爆发的一个导火索。 刚离京来到东部的那几年,建成帝曾接连下令,召谢绥回去。 他一次都未去。 这次建成帝携妻女亲自微服来东部见他,谢绥称病,也没有见。 倒是谢临珩,在那天意外见到了小小一只软软糯糯的的东陵小公主虞听晚。 建成帝微服出巡的消息,旁人不清楚,谢家上下,尤其谢绥和姚琦玉是清楚的。 也正因为清楚,谢家后宅那几天,尤为鸡犬不宁。 姚琦玉嫉恨自己的夫君喜欢别的女子, 还为了别的女子冷落她,不能给她夫妻间应有的和睦。 又因为曾经司沅一事,‘连累’的整个谢家自降身价,从曾经声名赫赫的护国大将军沦落为在东部这种偏僻又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让她从议亲前高高在上的准护国将军夫人沦落到如今权势大减的谢家夫人。 这两者结合之下,使得姚琦玉对司沅的痛恨越发深重。 但碍于司沅是一国之后,她不敢明面上表现这些嫉恨,只在后宅,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恨意。 那段时间,恰逢军中无事,谢绥和谢临珩都在家。 后院就这么大,哪怕谢临珩刻意避着她,也会不可避免地碰见她肆意摔砸打骂的声音。 言里言外,无不暗指司沅。 谢临珩厌恶这种窒息病态的环境,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一人离家去了军营。 可也就在去军营的路上,恰巧遇见了虞听晚。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春风和煦的天气。 小小一只穿着精致华丽襦裙的小公主,在若锦的陪伴下,于湖畔拱桥上放纸鸢。 那个地方离谢府并不远。 谢临珩离家没多久,就看到了她。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她就是东陵皇家的小公主。 也不知道,她身边那个侍女是皇后司沅的心腹。 他没直接转身离开、而是在一旁拐角处停下马、驻足观望,只是因为,拱桥上小姑娘脸上那种明媚到比春日阳光还要灿烂无忧的笑容。 那种欢快,那种无忧无虑,是他自出生开始,就没有尝过的。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因为那才是正常的孩子,该有的幼年。 不像他,不是被母亲责打,就是被母亲利用。 那天的风,并不是很大。 可一个飞在空中的纸鸢,不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能拽得动的。 她扯着线,想让空中飞着的纸鸢动一动,却没注意绷直的线锋利,险些割伤她的手, 关键时刻,是若锦细心注意到,及时伸出手,护住了虞听晚的指节,但没顾上自己的手心被线割了个小口子。 谢临珩看到,在若锦的手受伤后,拱桥上的小姑娘,片刻犹豫都没有,第一时间扔下纸鸢,转身轻轻拉住若锦的手,仰着头,似在问她疼不疼。 若锦宠溺笑着,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许是安慰她不疼之类的话, 可小姑娘还是很愧疚。 她清楚,若锦是因她受伤。 所以哪怕有了若锦的安慰,她仍是低下头,小心又轻柔地拉住若锦,对着她手心的伤口吹了吹。 第122章 喜欢 第122章 喜欢 见到这一幕的谢临珩,脑海中却冷不丁想到,谢府南侧张大人家,与他同龄的玩伴,曾跟他说过的那句—— 吹吹就不疼了。 如果受伤了,对着伤口轻轻地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从小到大,受伤的次数不计可数。 尤其小时候,因他母亲的嫉妒与博宠的手段,他身上的伤,就没有断过。 但这些年,从没有人,真正为他吹一次。 也没有人关心过,他疼不疼。 他只从同龄玩伴的嘴里,听过这么一句‘吹吹就不疼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么一句话。 但看着,小姑娘有模有样地给若锦吹了吹后,若锦脸上笑容更深地揉揉她的脑袋,还轻柔将她揽在怀里抱了抱时,谢临珩想,受伤后,吹吹或许真的就不疼了。 他自小的性子便沉闷。 对许多事,都提不上兴趣。 尤其这种小小一只、光是看着就容易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他向来是避而远之,从不多看一眼。 但那不上来为什么。 他一直停在那个拐角处,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小姑娘。 没过多久,拱桥的另一边,走来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后面还跟着两个看似不起眼的侍卫。 小姑娘在看到那对男女的第一时间,立刻拉着若锦没受伤的那只手,去了司沅面前,让她去给若锦拿受伤的药粉。 建成帝笑着将女儿抱起来,转头吩咐下人带着若锦去上药。 小姑娘顺势搂住建成帝的脖子,另一只手拉着司沅的手,那张纯稚漂亮的脸庞上,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谢临珩的目光落在建成帝身上停顿良久。 最后慢慢的,挪到建成帝怀里满脸笑容的小姑娘身上。 原来,这就是那位东陵至高无上的小公主。 被帝后捧在心尖上的明珠。 他父亲避而不见的人,他倒是误打误撞地见到了。 建成帝和司沅几人,并未在拱桥上待很长时间。 不多会儿,后面的侍卫便收了纸鸢,几人踏下台阶准备离开。 在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前,谢临珩转眸,看了眼宠爱瞧着女儿的皇后司沅。 对谢临珩来说,‘皇后司沅’这几个字,他并不陌生。 因为那是他母亲最嫉恨的逆鳞。 他母亲口中的司沅,又毒又坏,是毁了她一切美好日子的罪魁祸首。 可谢临珩亲眼见到的东陵皇后,却是一个温婉端庄、温柔到极致,对自己的孩子爱得心坎里的极美女子。 待视线中,那几道人影彻底消失后,谢临珩慢动作动了动僵滞的腿,牵着马,一言不发,去了军营。 那时的谢临珩本以为,他不会记住这个阴差阳错的相遇, 不管他父母和那位小公主的父母有什么样的渊源,他和她,一个在皇城,一个在千里之外的东陵东部,总归是没有什么牵扯和交集的, 这次误打误撞的碰见,很快就被他忘记。 可让他意外的是,此后很久,他都还记得,她脸上那种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明媚笑容。 或许是因为,她拥有他求而不得的父爱与母爱,也或许,她拥有他此生注定得不到的那种成长的氛围。 那种正常孩子生长的环境,他注定与之无缘。 他的幼年,只有母亲无底线的鞭打和责骂,所以他羡慕。 羡慕正常的孩子所拥有的快乐。 羡慕正常的父母给予的爱。 所以他迟迟忘不了,建成帝和司沅,看向虞听晚时的那种宠溺与温柔。 也忘不了,那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脸上的那种明媚笑靥。 日子一天天过去。 昔日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出落的越发漂亮,赞美小公主的言辞也越来越多。 相对比之下,在姚琦玉身边长大的谢清月,就平庸得多。 渐渐的,姚琦玉对虞听晚越发不喜。 这种不喜,源自虞听晚的父母。 更源自她比谢清月优秀太多。 渐渐的,姚琦玉甚至开始,当着谢临珩的面,诋毁虞听晚。 但让姚琦玉没想到的是,她的诋毁,不仅没让谢临珩和她一样厌恶虞听晚,反而让他对虞听晚的关注越来越多。 虽远在东部边境,但当谢临珩听到皇宫那位嫡公主的消息,总会不经意地驻足,细细听身边的人说完再离开。 谢家和皇家渊源太深,东部边缘和皇城也离得太远,谢临珩从未想过,他还有再见到虞听晚的一天。 直到,宫变的前一年。 他代替谢绥进宫参加建成帝的万寿节。 为贺建成帝寿诞,已过及笄之年的宁舒公主亲自献舞,舞姿娉婷、姿容绝代,如仙子落凡尘。 再配上那惊为天人的容颜,让在场之人见之难忘,也让皇城无数自恃清高的世家贵公子为之倾心。 周围赞美与爱慕之声不绝于耳,独独谢临珩静静坐在席位上,沉默饮酒,一语未发。 这场寿宴,他以为很快就会结束。 却不曾想,建成帝会在万寿节上,当众为宁舒公主和宋太傅家嫡子宋今砚赐婚。 当赐婚一词突兀传遍大殿时,除了宋太傅和宋今砚,其余所有人都愣住。 但很快,众人便反应过来。 宋家高居太傅之位,宋家嫡子更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赐婚于宋家,合情亦合理。 只有谢临珩。 只有谢临珩,乍然听到赐婚二字,久久握着酒盏,迟迟没回过神来。 少年初次动心,并不识情滋味。 当赐婚二字,从耳入心,再传遍每一根神经,心里才遏制不住的骤然一空。 就像有个什么东西,生生刨开胸膛,将内里掏空一般。 一瞬间,空落落的,紧接着,所有的空洞,被极致的痛填满。 紧攥般得疼。 大殿中央,宋太傅和宋今砚谢恩的声音如针扎钻进耳朵,他握紧酒盏,转头看去。 虞听晚高坐上位,目光落在宋今砚身上,唇角微微上扬。 她愿意的。 她愿意嫁给宋今砚。 也是。 建成帝那么疼她,怎么会让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谢临珩收回视线,一眼都不再看。 可胸膛中那股尖锐的疼痛,却迟迟不散。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 这些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注意到她,总是在别人提及她的时候走不动路,总是潜意识中关注她所有的消息,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早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对她动了心。 可他从未尝过情滋味,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这份感情,他察觉得太迟。 可换言之,就算他提前觉察了,他也无力更改什么。 两家的恩怨难以化解,两家父辈之间的隔阂无法消弭,他和她,此生注定有缘无分。 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现在又有了御赐的婚约,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更是没有半点可能。 第123章 她的余生,由他来护 第123章 她的余生,由他来护 万寿节刚一结束,谢临珩就连夜回了东部边境。 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 现实既无法更改,那他便快些离开。 这份感情,注定是错误的。 是不被认可、不该存在的。 他在意识到它存在的第二天,便决定忘了她。 忘记和她有关的一切。 将一切拨回正轨。 可他疏忽了,感情若是这般容易忘记,就不是感情了。 他用了很多方法。 甚至刻意去隔绝和她有关的所有消息。 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反而最后,这种错误的感情,越是被压制,越是疯狂地滋长。 虞听晚出身皇家,受尽帝后宠爱,宋今砚出身世族巅峰,霁月风清,白璧无瑕,这双天作之合的璧人,被无数人看好,也被无数人羡煞。 这段圣上亲赐的佳话,被一传十、十传百,哪怕在东部边境,酒肆中、茶廊中,到处能听到与他们相关的消息。 喜欢之人与旁的男子天作之合、情意深厚,若是说不嫉妒,那是骗人的。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也没有资格去放任这种嫉妒滋生。 谢临珩太清楚,她不可能属于他。 他也不可能得到她。 所以,那个时候,他除了自我压制这种妒忌的阴暗情愫,便是用尽所有理智,将这段时间不该存在的感情深埋心底。 甚至后来,他为了逃避再听到和他们有关的消息,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军营,每日靠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历练,来麻痹心底的妒忌与那份情爱。 日复一日。 月复一月。 皇城中,建成帝亲自下令,为宁舒公主和准驸马建造的公主府修建完毕。 他们的婚期,也越来越近。 谢临珩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 以后她除了是东陵尊贵的嫡公主。 便是宋家嫡子宋今砚的妻。 直到有一天,稳定的朝局在一夜间被颠覆。 十几座城池在瞬息间被战火弥漫。 北境那些敌寇的獠牙,毫无征兆地侵入东陵国土,开始了一场筹谋已久的杀戮征伐。 多年前,谢绥卸下护国大将军的身份离开皇城,主动上交了大半的兵符。 谢家虽然还有一部分兵力,东部边境也有几个军营,但这些军力,和北境那二十多万的大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再加上,北境那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东陵境内最为富饶的十几座城池,无一例外,尽数成了他们的囊中物。 杀戮的血刃,从南部的嘉兴,一路北上,甚至直逼皇城。 谢临珩和谢绥没时间去想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是何缘由,他们只能用最快的时间,集结东部边境所有的兵力,在被北境残杀得满目疮痍的东陵境内,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可尽管如此,在这种以多敌少的战役中,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 短短几天的时间,北境的敌寇已经强行攻下了皇城。 谢临珩等不及大军赶去皇城,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连夜率着一骑铁骑杀进了皇宫。 他没能赶上救下建成帝。 只在最后一刻,从敌寇手中,救下了她和她母妃。 在血流成河的皇宫中,谢临珩将虞听晚拥进怀里的那一刻—— 他想,既然宋今砚护不住她, 既然那桩婚约保全不了她安危, 那她以后,由他来护。 他亲自护着她。 守着她。 任何人,都别想再伤她。 梦中的画面一幕幕退去,谢临珩睁开眼睛。 再次梦见过往那些尸骨成山的杀戮混战眼底浸出的锋芒冷锐,在垂首看到怀里静静睡着的人时,那些冷冽锋利,顷刻间褪去。 眸色瞬间柔和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 压下这场长远的梦境带来的心绪不宁,指节微屈着,很轻很轻的,在她脸颊上剐蹭了一下。 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动作间,尽是小心翼翼。 寝殿内光线虽昏暗,但并不妨碍视物。 他将呼吸放到最低,一手揽着她脖颈,让她枕着,一手环过她腰身,将她密密实实地拥在怀里。 梦中,四年前,建成帝的万寿节上,她被赐婚于宋今砚引起的那股心脏彻痛的感觉,仿佛穿越时光,在这个寻常宁静的夜晚重现。 那种被人掏空心脏的空洞和痛,这一生,他都难以忘记。 谢临珩低头,珍而重之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过去的那一幕幕,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 许是受此行祈福寺的影响,那些久远的过往,仿佛又在梦中重新经历了一遍。 谢临珩心绪难平,再无困意。 这个深夜,他睁着眼,静静看着怀里的人,一直看到了天明。 虞听晚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 身侧没有谢临珩的身影。 只有藤枕边缘,放着一枚平安符。 她坐起身,拿着那枚平安符看了两眼。 正要放回去,听到动静的若锦走了过来。 她撩起床帐,瞧见主子手里的平安符,轻声道: “公主,这个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今早太子殿下离开时,您还没醒,他让奴婢转告您,这个是开了光的,您随身带着,能佑您平安。” 虞听晚垂眼看着。 片刻后。 喉中一股痒意升起。 她掩唇轻咳了声。 没再看它,直接递给了若锦,“随意放个地方吧。” 若锦瞧了两眼平安符。 见主子真不打算带着,只能接过。 这几日朝中事情多,金陵一案也快到了尾声,沈知樾的书信来得越加频繁。 等谢临珩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寝殿时,已快要午时。 他进来时,虞听晚正坐在窗前无聊地摆弄棋盘上的棋子。 谢临珩看了眼,走过去。 温声问:“是不是无聊了?” 他坐在她对面,注视着她,“想去哪里玩?今日没别的事了,我陪你去。” 虞听晚覆眸看着手中的白玉棋子,停顿一瞬,说:“回宫吧。” 谢临珩有些意外,他去握她的手。 力道很轻,只要她想挣脱,绝对能挥开他。 但她没有。 一动也未动。 只道:“我想母妃了,想回去看看她。” 这倒是真的。 自从上次被囚在东宫寝殿后,虞听晚和司沅见面的时间,前前后后都没几天。 与其在宫外被人监视着虚度光阴,她更想,陪在司沅身边。 若是不论宫内还是宫外都是一样的被束缚,她情愿选择宫内,好歹那里,还有她的母妃,她最后一个亲人。 第124章 亲一下,都受不住 第124章 亲一下,都受不住 谢临珩看她片刻,同意下来。 午膳后,便让人备车回了皇宫。 和来时一样,谢临珩和虞听晚坐一辆马车,若锦和岁欢她们在后一辆车中,墨九墨十与一众暗卫,策马随行其后。 车轱辘声缓缓响起,虞听晚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很快,手中帘子放下,正要坐正身体,就在这时,腰身一紧。 一股力道袭来。 待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扑在了谢临珩身上。 他对上她的视线,手不松反紧。 在她注视下,掐着她的腰,将她拦腰放在了自己腿上。 这是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 亲密到,两人间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虞听晚脊背绷紧一瞬。 手肘无意识抵在他胸腔。 “干什么?放我下去。” 他牢牢按着她的腰身,黑眸缠着她视线,灼热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腰侧敏感处碾磨。 “不想放。”掌中的腰肢纤细软盈,他不仅现在不想放,往后余生,都不想放。 谢临珩再次欺身逼近一些。 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唇角,最后停在她耳边,嗓音低低的,直往她耳朵里钻。 “路途漫漫,我陪晚晚做些别的,打发打发时间可好?” 虞听晚呼吸滞了下。 她下意识握住他烙在她腰上的手腕,不让他再动,“不用!” 可就在她话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他指尖已经勾住了她腰带,只需轻轻一扯,就能拽开。 虞听晚瞳仁缩了一下。 慌乱之下,索性将身子往他怀里贴。 两人间顷刻间紧密相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的手虽停留在她腰身绸带上,但由于两人紧紧挨着,动作间很受限制。 虞听晚呼吸不稳,连嗓音都带了点颤。 外面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就像催命符,响在耳边。 “谢临珩,你别这么放浪!” “这是在外面,别乱来!” 她没看到的地方,男人漆黑的眸色动了动。 他没拽开她的腰带。 却也没有放开手中的软绸。 他并非真的想在车上碰她。 他只是,想激起她一点情绪波动。 不想让她再像先前那样,面对他时,平静到毫无生气的模样。 总让他有一种,他就算强留着她的人,也注定会留不住她的慌乱。 他想看到她有点情绪波动。 哪怕是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 怀里的身躯软韧纤细,紧贴着他腰腹,像最密不可分的连体婴。 他顺势搂住她,将她整个纳进怀中。 细密的吻,从她颈侧,辗转来到她红唇。 薄唇噙碾着她唇瓣,抵开唇齿,一点点攻城掠地。 虞听晚指尖不自觉蜷紧。 想往后退,却被他按住后颈。 “晚晚,别动。”他声音又低又哑,像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着她,“不做别的,只亲一亲,好吗?” 他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依旧在她敏感处恶劣地碾磨打转,虞听晚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紧绷着。 她手心沁汗,卷长眼睫微抖。 左手绕过他手臂,紧紧握住他在她腰上作乱的手,“你先把手拿开。” 他勾唇,故意问她,“把手拿开,就给亲了?” 虞听晚想往旁边躲,可被他全身禁锢着,能往哪儿躲? 她咽了咽喉,对上他漆黑如墨的黑眸,“你把手拿开,在外面别乱来。” 他看着她,指尖在她腰窝点了点,过分地问: “在外面不能乱来,那回了宫,是不是就可以了?” 虞听晚:“……” 谢临珩指节勾缠着她腰带,动作很是漫不经心,却看得虞听晚脑海深处的弦紧绷。 “不如做个交易。”他眼底含笑,“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但今天晚上,你来东宫。” “愿意吗?” 虞听晚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低头,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上,“你先松开。” 他倒也听话。 顺从地收回手。 也顺势放开了她腰间的绸带。 但他没让她的人离开,依旧将她抱在怀里。 “长路漫漫,晚晚不陪我说话,也不陪我下棋,那亲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他看起来是在问她, 可话音刚落,不等她回答,吻就落了下来。 这一次,他吻得比刚才更深更重。 虞听晚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 眼底很快被逼出一层水雾。 等马车停在阳淮殿前时,她腿都是软的。 踩在地上,跟踩在云上似的。 谢临珩及时扶住她腰,以免她摔倒。 “小公主这么娇气?” “亲一下都受不住?” 殿外人来人往,虞听晚冷瞪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转身进了殿。 谢临珩笑了笑,对后面刚过来的墨九吩咐了两句,便随着她进了大殿。 殿内的侍女将温茶递过来。 虞听晚接过,喝了一口。 但当茶水触碰到唇瓣时,一点刺痛立刻传来。 她紧了紧眉,唇瓣抿着。 谢临珩从殿外进来。 殿内的侍女们一同跪安行礼。 他抬抬手,让她们下去。 待人都离开后,他来到她面前。 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唇角,眼底尽是温色,“疼?” 虞听晚没好气地瞪他。 他挑挑眉,俯身平视她,话中带笑: “我记得,明明没使劲。” 虞听晚咬牙。 他确实没使劲。 但耐不住时间长。 像鸟啄虫子似的,时不时来啄她一下。 她放下茶盏,将他推开一些。 眼尾下压,不去看他,直接道: “晚上我去霁芳宫,太子殿下自己回东宫吧。” 他牵着唇,目光划过她发红的唇角。 故意问:“我们小公主这样,能去泠妃娘娘那里吗?” 虞听晚蹙眉瞪他。 他倒也不恼。 反而今日异常好说话。 揉着她脑袋,话里话外全是哄。 “是孤说错话了,我们小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天晚上,我自己回东宫。” 第125章 放她离开,绝无可能 第125章 放她离开,绝无可能 “但——” 他话音一停。 虞听晚警惕抬眼。 他低头看过来,指腹揉过她眼尾。 “孤能不能,在这里讨杯茶喝再走?” 她反问:“殿下的东宫缺茶水?” 他没说话。 手搭在她腰上,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反身坐在了她方才坐的位置上,并将她抱在了腿上。 和马车上的姿势一模一样。 虞听晚呼吸绷紧。 他看向她,“东宫不缺茶水,但缺我家小公主陪着。” 虞听晚冷眼侧过他黏在她腰上的手,“太子殿下抱上瘾了?” 他今日似乎打定主意在她面前死皮赖脸到底,“不仅抱上瘾了,还亲上瘾了。” 说着,他还好整以暇地问她: “公主殿下给亲吗?” 虞听晚气结,牙紧紧咬着。 一双冷眸,直直瞪着他。 谢临珩扬眉,指腹很轻地抚过她唇角,自己找台阶下,“开个玩笑,都肿了,再亲就破皮了。” 她偏头,躲过他的手。 为了让他赶紧回东宫,她喊来若锦上茶。 “不用这么麻烦。”他制止她。 虞听晚看过来。 在她的注视下,谢临珩端起她刚才喝了一口的茶,“这不是有现成的?” 虞听晚不说话了。 他爱喝就喝。 喝完走人就行。 半刻钟后,茶水见底。 谢临珩没再纠缠,将她放下,便离开了阳淮殿。 他走后,虞听晚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长吐了一口浊气。 若锦进来,询问她要不要去霁芳宫。 虞听晚让她拿了面铜镜过来,对着镜面看自己红肿的唇角。 几息后,她放下镜面。 对若锦说:“我明早再去,若锦,你去母妃那里看看,瞧瞧母妃是否一切都好。” 若锦应声,临去之前,她道: “天快黑了,奴婢让人先去准备晚膳,今日一路舟车劳顿,公主辛苦了,用过晚膳后,便早些歇息吧。” 虞听晚点头,“好。” 见她面色不是很好,若锦离开大殿后,又让人去太医院宣了太医来把脉。 …… 小半个时辰后,若锦从霁芳宫回来。 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走向正在用晚膳的虞听晚,将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打开,拿出里面的糕点,笑道: “公主,娘娘一切安好,您不必挂怀。” 她将几碟精致的小糕点放在虞听晚面前,“这个是娘娘亲手做的,公主,您尝尝。” 虞听晚看着碟中素日中她爱吃的点心,问:“母妃知道我今天回宫?” 若锦道:“娘娘说,是太子殿下让人先进宫送了信,娘娘知道您要回宫的消息后,便亲自做了些糕点。” “娘娘还嘱咐,行宫路途遥远,公主一路体乏劳累,今日不要再去霁芳宫了,晚上早些歇息,等休息好了再去,她一直在霁芳宫等您。” 虞听晚颔首。 一顿晚膳,桌上的饭菜虞听晚没用几口,反倒是这几碟司沅亲手做的点心,她用了将近大半。 饭菜撤下去之前,她吩咐:“这些点心不用撤,留下就行。” — 翌日天亮。 虞听晚早早醒来。 洗漱更衣完,早膳都没用,直奔霁芳宫而去。 墨九将消息传到东宫时,谢临珩看着手中的奏折,头也未抬,只轻“嗯”了声。 墨九行礼告退,在踏出大殿时,恰巧碰见刚从宫外过来的沈知樾,他当即弯腰行礼,“沈大人。” 沈知樾懒懒抬了抬手。 便进了大殿。 瞧着伏案前,处理奏折的谢临珩,沈知樾懒懒散散地摇着折扇,慢悠悠道: “哟?舍得回来了?” “朝中最忙的时候,你撇下这堆烂摊子往行宫跑,现在金陵一案快落下帷幕了,太子殿下也回来了。” 他在他对面坐下,斜靠着椅背,抬着眼皮瞧谢临珩,好奇打探: “出去了这么多天,你和宁舒的关系,有没有发生些改变?” 谢临珩掀眸侧他一眼。 复又垂眼,在奏折上落下几个字。 边写边道:“还和以前一样。” 沈知樾不由叹气。 手肘抵着案边,撑着额角,真心实意地瞅着他劝: “实在不行,你就放手吧。” 他苦口婆心:“太子殿下,强扭的瓜不甜,与其互相煎熬,你还不如放她离开。” “而且你看,你们之间有着先前的恩情在,就算这中间兜兜转转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但救命之恩摆在那里,再加上你主动放手的态度,以后就算见了面,好歹还能好声好气地说几句话。” “总比现在这种仇人相处的模式好。” 沈知樾说完,殿内静默一瞬。 下一刻,谢临珩的声音响起。 冷到极致的嗓音,只落下简单几个字: “放她离开,绝无可能。” 他没有任何把握,放她走后,还能再将她带回来。 沈知樾扇骨抵了抵伏案。 “那你就暂时放她离开。” 谢临珩看过来。 沈知樾还以为他动摇了,立马劝道: “你这样,殿下,你伪装放宁舒离开,你无非就是怕她喜欢上别人、嫁给别人,或是遇到危险。” “既如此,你在她走后,悄悄派人跟着她不就行了?” “你掌握着她的行踪,不过别出现在她面前,你们都各自分开一段时间,给对方一些冷静的空间。” 沈知樾话音停了停,接着又说: “经过这么久,临珩,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离宫已经成了宁舒的执念,你何苦将她困在这座牢笼中一生一世?” “你倒不如听听我的意见,放她离开,让她出去自己待些时日,等心中执念化解,她若是想回来,自然还会回来的。” “届时,你们再顺理成章的成婚,岂不是更好?” 沈知樾一口气说完这长长一串,谢临珩只平静地问出一句: “若是她不再回来呢?” 这…… 张了张嘴,却全然无言以对的沈知樾:“……!” 同一时刻。 中宫。 秋华快步进入大殿,对坐在宝座上的皇后禀报: “娘娘,太子殿下和宁舒公主回宫了。” 皇后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 她抬眼,眼底冷意深沉,看向秋华。 “何时回来的?” 秋华低头,“昨日傍晚。” 昨日皇后头疾发作,中宫殿门紧闭,外面的消息没传进来。 今日一大早,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秋华就赶紧来了大殿。 皇后冷冷放下茶盏,脸上的那点温色,霎时淡了下来,“太子昨夜又宿在了阳淮殿?” 第126章 如果,她嫁不了呢? 第126章 如果,她嫁不了呢? 秋华这次回的很快,姚琦玉刚问完,她便道: “奴婢听说,太子昨夜是宿在了东宫。” 不等皇后再问下一句,她又补充道: “宁舒公主宿在了阳淮殿。” 坐在左边软椅上,来探望皇后‘病情’的姚珠玉,听着这话,刮着茶盏浮沫的动作顿住。 眸色微微一暗。 倒是右侧坐着的谢清月,听着‘宁舒公主’这几个字,很是敌意地冷哼一声。 面上的不喜,赤裸裸地浮现。 没有半分遮掩。 姚珠玉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眼谢清月。 殿内静了些许。 很快。 皇后揉着额角,闭了闭眼,挥手让她们退下。 “本宫身体还未恢复,精力不济,珠玉,你和清月先回去吧。” 姚珠玉放下茶盏。 起身,盈盈福身作礼,“姑母多加休息,臣女告退。” 皇后淡声“嗯”了下。 摆手让她们离开。 姚珠玉和谢清月一同往外走去。 待踏出中宫大门,姚珠玉停步。 回头往后看去。 那道漆红厚重殿门,已经被人缓缓合上。 闭门不见人的意思很明显。 姚珠玉眯了眯眼,随着谢清月回了皎月殿。 上一次姚珠玉进宫时,皇后想借着指婚的名义,撮合她和谢临珩,结果不仅被谢临珩当场拒绝,还惹得谢临珩生厌, 第二天便下了令:世家女,无召不得随意进宫。 而这次,皇后称病,姚珠玉身为母家后辈,进宫探望姑母,也算是合乎情理。 加之,前两天谢临珩远在行宫,皇宫内又有皇后护着,她这才能顺利进来。 姚家和皇后有着同样的心思,都想让姚珠玉成为东宫的太子妃,将未来的皇后之位再牢牢握在姚家手里。 所以姚珠玉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自然不愿轻易离开, 正巧,皇后借着上次宋家一事一直称病不出中宫,姚珠玉便也顺势留了下来,住在谢清月的皎月殿。 皎月殿和中宫挨得很近。 小半刻钟的功夫不到,两人就进了皎月殿殿门。 因先前宋今砚那事,近来谢清月对虞听晚的怨恨与嫉妒越发浓重,一进殿,被压制了一路的脾气便尽数发泄了出来。 姚珠玉见怪不怪。 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摔瓶砸罐。 一直到她怒气消了大半,才让一旁瑟瑟发抖的下人,递上温茶。 她走到谢清月旁边坐下,柔声细语地宽慰:“清月,你皇兄回来了,你这脾气,可要稍微收一收,动静闹大了,容易惹得你皇兄和父皇不高兴。” 听着最后一句,谢清月冷笑,面上嘲讽怨恨之意明显。 “我皇兄天天围着虞听晚那个贱人转,父皇则一心扑在霁芳宫那位身上,他们哪有时间想起来我!” 姚珠玉柔柔轻笑,“话怎能这么说?你们之间说到底,总归有着父女之情、兄妹之情,这种血浓于水的关系,哪是外人能比的。” 谢清月冷哼,没再言语。 姚珠玉缓缓看她一眼,状若无意地提及方才皇后在中宫问的那个问题。 “你皇兄……”话音刚出口,她又欲言又止。 谢清月看过来,问:“怎么了?” 姚珠玉弯了弯唇,面上皆是大家闺秀的贤良温婉,“倒也没什么,姑母怎会特意问及太子哥哥是否宿在阳淮殿?” 她对上谢清月的视线,继而猜测:“莫不成,太子哥哥和宁舒公主还未正式行册封礼,就已经住在了一起吗?” 说起这个,谢清月眉头皱得更紧。 话里话外全是愤恨。 “皇兄都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立她为太子妃了,你觉得,他们之间,能没点什么吗?” 她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眼底恨意更为鲜明。 “这几年,因霁芳宫泠妃的缘故,虞听晚长住宫中,整个皇宫,你放眼看去,除了她虞听晚,可还有其余的适龄女子?” “关键虞听晚又生得那副容貌,天天在面前逛,想不动心都难!” 姚珠玉静静听着,眼底越加幽暗。 但面上没表现出什么。 谢清月说完,看向自己这位表姐,心底的不满越来越重。 她拉住姚珠玉的手,眉心紧紧皱着。 “表姐,正好你这几天在皇宫,趁着太子妃的册封典礼还未办,你赶紧将你的太子妃之位夺回来啊!” 她急道:“先不说一个前朝公主就不能入主东宫,就说这未来的皇后之位,必然是握在我们姚家手里,怎能再巴巴的还给她们虞家?” 姚珠玉黯然笑了笑,“清月,你皇兄既然定了要立宁舒公主为太子妃,就不会轻易更改。” 谢清月眼底闪过杀意,她眯眼,声线狠毒,“那如果,她嫁不了呢?” 姚珠玉看过来,“这是何意?” 谢清月起身,眉眼藏着阴狠。 声音虽轻,却掩不住里面的冷芒。 “你说,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与其他人有染,一个不清白的身子,还能嫁进东宫吗?” 她侧身,望向姚珠玉。 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唇边笑意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朝中文武百官,会允许一个声名狼藉的前朝公主成为未来的皇后吗?” 姚珠玉嘴角牵了牵,没阻止她,反而是问:“具体想怎么做?” 谢清月回眸,轻飘飘弹了弹指尖。 “再过几日,便是母后的寿诞,虞听晚就算再怎么不愿出门,那天也必须要参加,赴宴的世家公子那么多,还愁找不到一个,垂涎她那副皮囊的人吗?” — 巳时三刻。 东宫大殿。 见说服不了谢临珩的看法,沈知樾放弃继续再劝,拿出昨晚刚搜刮出来的一封密信,越过伏案递过去。 “这是什么?”谢临珩接过。 沈知樾依旧在笑。 只是这次,笑容有些发冷。 “前朝的段奕段大人,你还有印象吗?” 谢临珩扫过密信上的内容,眉头渐渐皱起,“前丞相门下的门生?” 沈知樾颔首,“对,他确实是前朝丞相府的门生出身。” 他指了指谢临珩手中的信,将重心牵回这次的金陵重案上。 “据暗卫私下调查,这封信,和姚家有点关系。” 沈知樾一向懒散没个正形的神色,在谈及段奕和这封密信时,脸上罕见地多了冷意。 第127章 若是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离开这里 第127章 若是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离开这里 “众所周知,前丞相通敌卖国,勾结北境,甚至在宫变时,斩杀城楼御军,公然为北境敌寇敞开城门,导致前朝皇宫,在短短一夜间,尸骨成山,冤魂无数。” “而这段奕,出身丞相府,又得丞相提拔,官居四品,成为前丞相在朝中的利刃。” “这样的一个人,说他没参与当初那场通敌叛国的行径我是万万不信的。” 沈知樾敛去眼底的冷,看向谢临珩。 “段家虽被你褫夺了官职,举家流放极北,段奕也同其余那些通敌者一并处斩,但段家旁系的人,还有活着的。” “如今段家那几个旁系,私底下找上了姚家,并给了姚家大量金银,让姚家帮他们有个立足之地。” “这件事,往简单了说,是段家那些旁系,想通过姚家这个‘国舅’的助力,为自己寻个庇护,不再被流放,用钱财买个安身立命之所。” “可若是往深了说,难保这里面不会掺杂什么旁的恩怨。” 谢临珩放下密信,看向沈知樾。 沈知樾扇骨抵了抵膝,眼神泛凉。 “段奕这个主家家主通敌叛国,难保旁系那些人,没有这种心思。” “若是在怨恨的滋生下,生了其他心思,而那些贿赂姚家的银两,并不只是为他们寻求庇护之地,那这事,就必须要往深了细查了。” 沈知樾这一番话,说得极其隐晦。 但无外乎,就两个意思。 一,被流放的那几个段家旁系无通敌叛国之心,私底下贿赂姚家,只为求庇护,找个靠山。 二,那些人已经生了反叛之心,贿赂姚家的这些银子,有通敌之嫌。 ‘通敌、叛国’这几个字,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在朝堂上,都是逆鳞般的存在。 新朝成立后,谢临珩主张仁义治天下,绝大多数时候,对于许多事,都不会赶尽杀绝,大都网开一面。 可唯独,对于通敌叛国者,他从无半分慈心。 不管那人是谁,只要涉及通敌,无一例外,必诛! 谢临珩眼尾下压。 唇角锋芒森寒,音质如冰淬。 瞳仁深处,勃怒翻涌:“查!” “从金陵之案,到段家旁系,一件一件,彻查到底!” 沈知樾点头。 起身准备离开,“此事牵连甚广,我先去楚大人那里走一趟。” 说罢,他转身。 刚走了一步,又被谢临珩喊住。 “知樾。” 沈知樾回头,望向他。 谢临珩掀眸看过来,指腹轻转扳指,交代:“段家一事,先勿打草惊蛇,暗中调查。” 沈知樾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 午时。 霁芳宫。 司沅拉着女儿,坐在内殿,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她不放心地问:“晚晚,这几日是不是又生病了?” 虞听晚摇头,唇角扬着,“没有啊,母妃怎么这么问?” 司沅摸了摸她额头,“母妃看着你脸色不是很好。” 她放下手,语重心长嘱咐: “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舒服,要及时宣太医。” 虞听晚乖巧点头,一一应着。 虽然她都应下了,但司沅却一点都放心不下。 反而眼底深处的忧色越来越重。 虞听晚现在的情况,她并不陌生。 宫变后,刚被关在霁芳宫的那一年里,她几乎都是这种状态。 强装无恙,实际上却每天都疲倦得不行,打不起一点精神。 说白了,无非是心绪郁沉,慢慢的,身体就会像一个由内而外坏掉的果子,一点点垮掉。 这种日子,她一天天过下来,太明白其中滋味。 三年下来,她是靠着自己的女儿硬撑着身体,怕自己走了,女儿一个人在宫中更加孤立无援,难以立足。 可等她故去后,她的晚晚,要靠什么支撑着她在这深宫中活下去? 这种被人监禁的生活,又何时能解脱? 司沅眼中光亮一点点黯下去。 情绪起伏之下,喉咙深处,再次泛起那股熟悉的痒意,她用帕子压了压唇,在咳出声之前,用所有抑制力,强行压住了这阵咳嗽。 待缓下这股异样,才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润了润喉。 虞听晚敏锐察觉到异样,看向自己母妃,轻蹙着眉问,“母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司沅笑着摇头,“没有,是这几天天干,多喝些茶水就好了。” 说着,她将茶盏放下。 茶盏底部落在桌案表面,发出轻微碰撞声响的那一瞬间,司沅垂了下眼睫, 心底深处,用尽一切方法,帮自己女儿脱离这座牢笼的那种念头,再次强烈。 她转眸看向虞听晚,摸了摸她的脸,眼底是深重的痛色,“晚晚,许多事,都是事在人为,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总会来临。” 她握住虞听晚的手,声音虽轻,却坚定。 “答应母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放弃,静等机会到来,你要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谢临珩的手段,虞听晚太清楚。 想要出宫,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垂着眼,维持着唇角的弧度,反握住司沅的手,尽量用最无所谓、最宽慰的语气说: “出不出去无所谓,只要母妃好好的,只要我们母女在一起,就足够了。” 司沅眼底激起一抹酸涩。 无所谓? 怎会无所谓?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跟她一样,被生生困死在这座牢笼里? 司沅摇头,拍了拍虞听晚的手背。 “不够,晚晚,你答应母妃,若是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离开这里。” “这座皇宫,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但绝不能是,将你困成笼中雀、郁郁而终的地方。” 身为母亲,没有谁,比司沅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现在虞听晚的状态,和从前那个明媚开朗的女儿,完全不能比。 这才短短一个月而已,就到了这种地步,那等她离开了,她的孩子,该如何熬? 越过这个话题,虞听晚瞧着自己母妃,想到她刚才有些异样的脸色,始终放不下心,她喊来若锦,让她去请太医。 司沅无奈轻笑,“母妃的身体,母妃自己清楚,不用这么麻烦。” 虞听晚执意坚持,“还是让太医好好诊诊,才能安心。” 司沅见拗不过她,只能应下。 很快,太医来到霁芳宫。 张荣跪身行礼:“微臣参见泠妃娘娘、宁舒公主。” “免礼。”虞听晚起身,给太医让出号脉的位置,“张太医,来为母妃号号脉,看是否是染了风寒。” 张荣应声,拿出帔帛,覆在司沅手腕上。 他手指轻搭在帔帛上,诊着脉象。 眉头渐渐皱了皱,很快复又松开。 仔细诊治过后,才收了帔帛。 第128章 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第128章 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恭声回道:“娘娘并未有风寒之兆,只是娘娘平日中忧思过重,再加上情绪不疏导致长久郁结于心,这才造成身体逐渐虚弱。” 他声音顿了顿。 才接着说:“恕微臣直言,娘娘日后,切不可再多加忧思,好好将养着,时日一长,还能恢复过来。” “若是继续如此劳心费神,长此以往,怕是……” 他话没说完,但司沅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身体,她比谁都清楚是什么情况。 张荣停顿一瞬,正要再开口,却被司沅打断。 “劳烦张太医了,本宫日后会多加注意。” 张荣止声,开了药方,便行礼告退。 虞听晚看着手中的方子,眸色微沉。 她喊来若锦,让她准备煎药。 她自己则是随口找了个借口,从殿中出来,在霁芳宫外的宫道上,追上了张荣。 “张太医。” 张荣立刻止步,回身看过来。 他立刻行礼,“宁舒公主……” 虞听晚抬手,打断这些虚礼。 她看着张荣,压住眼底的急色。 “张太医,你如实告诉我,母妃的身体,到底如何?” 张荣静默一瞬,叹道:“回禀公主,微臣方才所言,便是实情。” 他说:“泠妃娘娘幽居在霁芳宫太久,心中又有郁结,长此以往,身体自然会大不如前。” 就像一个被人强行幽禁在狭小笼中的鸟儿,久而久之,便会郁沉而死。 人也是一样。 慢慢的,身体就会一步步垮掉。 就比如,一场冷风、一场急雨,便会导致风寒,甚至高烧不退。 很快,他又道:“但公主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娘娘疏解了心中郁结,再配合喝着调理身体的药,细心调理着,还能恢复过来。” 虞听晚唇角抿紧,掩在广袖中的指尖,一点点攥紧。 好一会儿,才从嗓音深处挤出几个字:“多谢张太医。” 张荣离开后,虞听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眼底像被蒙上一层暗色,再不复往日光泽。 良久。 她才转身回去。 进殿时,司沅正站在大殿前等她。 见到她人,司沅迈下台阶,朝着她走过来,“这是做什么去了?去这么久?” 虞听晚没作声,在司沅走到面前时,她忽然扑在了她身上。 紧紧抱着司沅。 “母妃……” 虞听晚声音发颤,就像一条被巨石死死压着的鱼,做不出任何反抗,只剩铺天的绝望。 “我想离开这里。” “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 她指节蜷着,用力到泛白,眼底浸着泪光,“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司沅看了眼霁芳宫的大门。 手心轻拍着女儿的背。 她能猜到,刚才她的晚晚去做什么了。 也能猜到,她突然之间情绪大变,是因为什么。 司沅沉默一会儿。 压住喉咙中那股涩然,才闭了闭眼,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声音很轻很轻,半分情绪不外露地对她说: “傻孩子,我们肯定会离开的。” 母妃一定,会帮你离开的。 …… 或许是受太医那些话的影响,也或许是虞听晚怕极了唯一的一个亲人也丢下她离开,自从太医离开后,她便寸步不离地陪在司沅身侧。 像从前那样,想尽一切办法,逗母妃开心。 让她开心一些。 再开心一些。 希望能短暂的,帮她化解两分心中郁结。 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也好。 直到午时末。 司沅耐不住疲倦,在寝殿小憩。 等她睡着后,虞听晚放轻动作,离开霁芳宫,去了承华殿。 路上,若锦低声问:“公主,宫中大权都在东宫,陛下手里早已无实权,咱们不该去东宫吗?” 虞听晚眼眸冰冷,“宫中大权,确实都在谢临珩手中,但霁芳宫的掌控之权,在陛下手中。” 谢临珩确实掌控着所有大权,所有人的生死命运,尽在他一念之间。 可唯独,霁芳宫中,她母妃的去留,握在谢绥手中。 不然,前段时间两次册立太子妃典礼时,谢临珩不会顶着全朝文武百官的抗议,生生压着礼部准备婚期。 就算现在太子妃的册封大典日期已定,储君大婚婚期也已定下,但说到底,只要她母妃不离开皇宫,她和谢临珩之间的身份,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在现在的皇宫中,除了她之外,第二个迫切地想让她母妃离宫的,当属谢临珩。 由此可见,目前阻她母妃离宫的最后一道关卡,是承华殿,是谢绥。 在值守太监的行礼声中,虞听晚来到承华殿外。 她抬头,望着殿宇正上方匾额上的‘承华殿’三个大字,心念越发沉重。 若是谢绥一直不肯松口…… 要么,谢临珩不顾念天下人的看法,不顾念这段关系是否名正言顺,婚期来临之时,直接举办大婚,而她母妃,以后则是和现在一样,继续被困在宫中。 要么,谢临珩用手中的权,和谢绥撕破脸,不惜父子彻底反目,强行将她母妃送走。 只是,前段时间朝中因册立太子妃一事闹得如此风雨,都被谢临珩强行镇压了下来,虞听晚根本不敢赌,他在冒着天下大不韪之后,还会再次和谢绥撕破脸,费尽周折将她母妃送出宫。 — 通传的太监快步进入大殿。 很快,又出来。 躬身对虞听晚道: “宁舒公主,陛下让您进去。” 虞听晚颔首,敛去所有心神,进了大殿。 第129章 求陛下恩准母妃出宫 第129章 求陛下恩准母妃出宫 谢绥正坐在案前看兵书。 见她进来,他放下书,看向她,问道: “宁舒,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何事?” 虞听晚走上前,开口之前,行大礼先行跪了下来。 她并未铺垫,也无需再铺垫。 “宁舒斗胆,求陛下,恩准母妃出宫。” 谢绥眯眼。 沉沉看着跪在殿中的女子。 眼底沉凉淡漠,哪怕近几年不再亲自带兵打仗,他身上那股,从厮杀场上积累出来的不怒自威的气息,依旧不减半分。 虞听晚面不改色,定定迎着他的视线。 殿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候在一旁的王福,瞧着这情况,大气都不敢喘。 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殿中没有自己这号人。 这种近乎死寂的氛围维持了好一会儿,谢绥才终于有了动作。 “你和太子倒是心意相通。” 他拂过衣袖,目光依旧定格在虞听晚身上,音色凉淡地问: “宁舒,你可知,自从赐婚风波过后,太子三天两头来承华殿,为的都是你母妃之事。” 虞听晚垂下眼皮。 没说话。 谢绥沉了沉眼,某一个瞬间,他在虞听晚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司沅的影子。 一样的倔强。 一样的执拗。 说不清是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虞听晚,谢绥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先前司沅为了虞听晚跟他‘交易’的那次,他问: “宁舒,若是朕同意放你母妃离开,你愿意自愿嫁进东宫吗?” 虞听晚半刻犹豫都不曾。 “愿意。”她看向谢绥,“只要陛下准许母妃出宫,宁舒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谢绥收回视线。 脸上依旧冷沉。 很快,他挥手,让她退下。 “宁舒,你先回去,这件事,朕自有考量。” 说着,他看向王福,“送宁舒公主回去。” 王福应声,上前来到虞听晚身旁,“宁舒公主,请。” 虞听晚沉默片刻,只能起身。 离开前,她最后看了眼谢绥。 从始至终,他都未明确说过一句,到底允不允她母妃离开。 …… 虞听晚离开承华殿后。 谢绥皱着眉,来到窗前。 透过半开的窗,虞听晚的身影正好在宫道转角离开。 他拧了拧眉心,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去行宫之前,谢临珩来承华殿劝让他让司沅离开的那天。 司沅和虞听晚,对于他和谢临珩来说,都是彼此心中的逆鳞。 一方强行劝说另一方放手,谈话注定不会多心平气和。 在情绪上来后,看着眼前那个早已不受管教的儿子,谢绥一时没压住心中的怒色,拍着伏案说了句,若是早知他仗着手中权力肆意妄行到这种地步,他就不该那么早放权给他。 这话,属实是说的有些过了。 但当时在气头上。 他也真怕,谢临珩会做出,用手中权力,强行送司沅离开的事。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句, 但刚说完,便后悔了。 关于皇权,其中这些内情,谁都没有他们父子二人更清楚。 这话,说得太过。 他自己也确实没为东陵国做过什么。 上到朝堂,下到边境叛乱,全是谢临珩一人在处理。 当时正想说句别的挽回一下,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谢临珩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对他说: “儿臣从未执念于手中大权,若是父皇想要,若是父皇想重新执政,儿臣随时将皇权归还。” “但儿臣只有一个要求。” “请父皇允许,让儿臣与宁舒成婚。” “儿臣什么都不要,只要宁舒。” “若是父皇觉得,儿臣身在宫中,会对您的权势造成威胁,那儿臣随时可以带着宁舒离开,远离皇城,远离皇宫。” 谢绥永远都忘不了,谢临珩那最后一句话时的眸色,平静至极,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所求所念,不过一个虞听晚。 — 虞听晚从承华殿离开不久,墨十便把消息递进了东宫。 近来朝中事务繁忙,又有金陵的案子以及段家之事,从下朝开始,谢临珩便一直在东宫处理各种奏折和密信,现在已是申时还未处理完。 墨十掠过殿前站着的墨九。 阔步进了大殿。 看了看于伏案前批最后一份奏折的谢临珩,他禀报道: “殿下,今日巳时左右,霁芳宫召了太医,午时过后,宁舒公主去了承华殿。” 听着‘承华殿’这几个字,谢临珩手中朱笔停顿一刹,他没抬头,转瞬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个字,薄唇轻阖。 “为的泠妃娘娘一事?” 墨十摸了摸鼻子,话说得有些没底气,“……应当是。” 谢临珩合上奏折,薄而锋利的眼皮轻掀,“父皇什么态度?” 墨十这次话音更飘了,“属下问了王公公,陛下好像,并未直接表态。” 谢临珩敛眸,眼底冷清。 “不表态,便是不同意了。” 墨十低头。 谢临珩扫过左上角礼部加急呈上来的折子,眉眼处的冷意更重了些,拿过那道没批阅的奏折,打开,掠过一眼。 旋即对墨十说:“过不了几日就到了母后寿诞,墨十,你去中宫亲自问问母后,她身体不适,今年的寿诞,需不需要取消。” 墨十应下,“是,殿下。” 音落,他转身离开。 谢临珩扔下那道折子,没再多看一眼。 起身,来到殿前。 泼墨般眸光落在门外,漆黑的瞳仁深处,凉薄诡谲,不见半分温色。 — 当天下午。 楚家,后庭院花园旁。 楚时鸢泼皮耍赖似的拉着自家办完差事回京的哥哥,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走。 楚淮叙捏着眉心,无奈地看着面前的粘人妹妹,“楚时鸢,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时鸢揪着他袖子不放,不让他回房,见他终于停下脚步,她立刻道: “爹爹说,你今天进宫了?” “哥,你有没有听到些我家听晚的消息?” “她现在怎么样?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楚淮叙无奈至极,不客气地从她手中扯出自己袖袍,恨不得往她脑袋上敲几下。 “楚时鸢,你是不是以为,你哥长了个千里眼?我一踏进宫门,就能把整个皇宫里里外外透视一遍?” 楚时鸢:“……” 她不死心,见楚淮叙要走,又立刻追上去。 “那你有没有听到一些消息啊?作为亲妹妹,哥,你就不能对我耐心点?” 楚淮叙蓦地一停。 楚时鸢反应不及。 直接撞了上去。 脑门撞在了他石头似的背上,疼得她呲了呲牙。 楚淮叙回身,面上一副嫌弃她笨的表情,手却诚实的在第一时间拉下她手脑门的手,看她有没有装伤。 “你那两只眼睛是做装饰用的?” “走路不知道看路?” 第130章 楚淮叙 第130章 楚淮叙 楚时鸢气不过,当即怼了回去。 “要不是你急停,我会撞上你?”她叉着腰,干脆借着此事,明目张胆地耍赖,“我不管,你给我说说宁舒的消息,不然这事,别想抵消!” 听着她这无赖之言,楚淮叙气得胸口疼。 “楚时鸢,你能不能讲点儿理?你口中的宁舒公主,是储君的太子妃,你觉得我一个外臣,能随随便便见到东宫的太子妃?” 楚时鸢:“……” 她仍旧不死心。 这两年都被勒令不能进宫,无法亲自去阳淮殿, 而且她老爹又禁了她的足,不让她出家门,她现在只能在家里干转圈,什么都做不了,也找不到别人问虞听晚的情况。 现在楚淮叙终于办完差事回京,还刚从宫中回来,她便想逮着他问问虞听晚的近况。 谁料,她家这个才腹经伦的兄长,偏生长了一个鸭子嘴,什么消息都问不出来。 她撇了撇嘴,不满地嘟囔。 “要是沈大人在,别说一句消息了,十句消息我都问出来了!” 楚淮叙气笑,懒得多看她一眼。 侧身就要走,甩下一句: “那你找他当你哥哥去!” 楚时鸢:“……” 恰在这时,小厮跑来禀报,“公子,小姐,沈大人来了,正在前厅和大人说话。” 一听‘沈大人’这几个字,楚时鸢立刻撒开了楚淮叙的袖子,动作要多干脆有多干脆,半点不复方才拦着他这个哥哥不让他走的样子。 楚淮叙眼皮跳了跳。 正要拦她,她却先一步跑开,只快速丢下一句: “哥你休息吧,我去找沈大人问。” 楚淮叙:“……!” 他紧了紧眉,眼睁睁看着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妹妹跑去前厅。 回眸,楚淮叙看向小厮。 话音中多了两分凉意,“沈大人来找父亲议事,还用来后院通报?” 小厮心脏抖了抖。 忙道:“回禀公子,是因为前段时间,沈大人来府上时,小姐多数都会去见一见沈大人,所以这才来通报。” 楚淮叙眼神微冷,看了眼楚时鸢离开的方向,才抬步往前厅去。 “小姐待字闺中,不宜和外男接触过密,以后沈大人再来,不必再来后院通报。” 小厮颤颤巍巍:“是……” 前厅。 楚时鸢过来时,沈知樾正和楚父在里面谈话,她没直接进去,一直在外面廊下等。 不多会儿,楚淮叙过来。 幽幽扫了两眼这个不省心的妹妹,便越过她进了门。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楚时鸢腿都快站麻,闻声,连忙转身看去。 前厅门口,沈知樾和她父兄说着什么,几人的面色都稍肃穆,从他们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来此次的事非同寻常。 楚时鸢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先回去,下次再找机会问,还没等她定好主意,沈知樾倒是先一步走了过来。 他眉目清雅,一如既往地摇着玉骨扇,看向她时,眼底噙着懒懒的笑意。 “楚姑娘,找我有事吗?” 楚时鸢下意识往前厅口瞅了眼。 她家老父亲一脸没眼看的无奈表情,撇她一眼,便甩袖离开。 倒是她家兄长,看向她的那种眼神,像极了前段时间,她老爹看向她和沈知樾的眼神,就…… 满眼的不赞成。 不等楚时鸢细看,楚淮叙也走了。 她收回视线,抓着这难得的机会,看向沈知樾,言简意赅询问: “沈大人,宁舒最近还好吗?” 沈知樾并不意外,她话音刚落,他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诉了她。 “前些时日,太子和宁舒去了行宫散心,两日前,刚回皇宫。” “至于现在……”他声音顿了顿,才说:“宁舒大概是在霁芳宫,和泠妃娘娘在一起。” — 当天傍晚。 墨十带着消息从中宫回来。 一见到谢临珩,他便回禀道: “殿下,皇后娘娘说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寿诞一年一次,不少命妇和大臣都要进宫,盲目取消对皇家不好,娘娘说她会尽快好起来,不耽误寿宴。” 谢临珩将礼部的奏折交给他。 在墨十要离开前,谢临珩又问: “宁舒公主从霁芳宫离开了吗?” 墨十摇头,“还未。” 说着,他看向前方的主子,迟疑一下,问:“需要属下去请宁舒公主过来吗?” 谢临珩垂眼,面上看不出情绪。 “不必去打扰,等公主回了阳淮殿,再传孤旨意,请公主过来。” 墨十颔首,“属下遵命。” 很快。 墨十带着奏折,从大殿出来。 他没耽搁,趁着天还没黑,径直去了礼部。 — 从行宫回来后,谢临珩没催着虞听晚去东宫,她也没着急回阳淮殿。 当天晚上,直接宿在了霁芳宫。 直到第二天午时过后,才离开霁芳宫回了自己的阳淮殿。 这两日睡眠不好,一回来,她便直奔寝殿,打算小憩一会儿。 等她睡醒,墨十已经在阳淮殿外候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 鲛纱帐撩开,若锦和岁欢一边侍奉虞听晚宽衣,一边道: “公主,太子殿下来人说,让您醒了,去东宫一趟。” 虞听晚眼底的困意一点点消退。 她淡应了声,吩咐岁欢,“去端杯茶水。” 岁欢立刻去倒茶。 待虞听晚收拾完,来到东宫时,已是一刻钟后。 不过她来的时间不巧。 一进殿门。 就见皇后心仪的准儿媳带着亲自熬的汤走向谢临珩。 姚珠玉一身精心打扮的轻薄衣裙,摇曳生姿,含羞带怯地将汤送到谢临珩面前的桌案上。 嗓音清婉,如黄鹂鸣唱。 “姑母说太子哥哥处理政务辛苦,珠玉特意做了羹汤,还望太子哥哥喜欢。” 第131章 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别人 第131章 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别人 谢临珩看都未看。 直接拒绝。 “不必,东宫不缺厨子,姚姑娘请回。” 姚珠玉脸色一白。 她咬了下唇,手指绞着帕子,被他这么直白地拒绝,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却强撑着无恙,柔声解释: “太子哥哥莫要怪罪,是姑母近来身体抱恙,无暇顾及殿下,但姑母又担心太子哥哥过于劳累,珠玉这才想着,做些羹汤,替姑母送过来。” 谢临珩放下手中书信。 终于抬头,看向她。 漆黑沉冷的目光如深不见底的幽渊,在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姚珠玉心头一凛。 一种强烈的、发自心底的惧意,霎时从头窜到脚。 她扼住后退的本能,我见犹怜地开口:“太子哥哥——” “姚姑娘。”他打断她,声音冷漠,半点不近人情,“你一口一个姑母,应该去中宫。” “这里是东宫,姚姑娘走错地方了。” 他视线下移,瞥过她放在面前的羹汤,冷唇轻掀,“这份孝心,姚姑娘也呈错人了。” 姚珠玉唇色发白。 眼底已经有了水光。 “太子哥哥,珠玉没有其他心思,只想为太子哥哥尽一份绵薄之力,同时让姑母开心一些。” 她一句不离皇后。 时时刻刻提醒着谢临珩,她的出身,以及她背后的倚仗。 可她错算了一点,太子妃之位,谢临珩不允许任何人插手。 这其中,便包括皇后。 谢临珩的视线重新落在案上书信上,话音冷淡。 “姚姑娘这份心意,还是放到中宫罢。孤的东宫,不需要。” “还有。”他抬眸,睨她一眼,“孤希望姚姑娘时刻谨记,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姚珠玉紧咬下唇。 却仍旧想再说些什么。 殿门口的虞听晚,瞧着这一幕,没往里走,侧身想离开。 只是不凑巧,刚抬步,没眼力见的墨九就从外面进来。 扬着声说:“属下参见宁舒公主。” 虞听晚:“……” 殿中,谢临珩往这边看过来。 虞听晚侧首。 一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目光。 姚珠玉脸色更加难看,她背对着殿门的方向,自然看不到身在门口的虞听晚。 但在方才墨九说出‘宁舒公主’这几个字的那一瞬间,心底有种背着正主勾引有妇之夫的荒缪感觉。 姚珠玉垂下眼睫,用力压住眼底的恨意,柔柔福身行礼,转身离开了东宫。 她人离开了,但羹汤,并未带走。 虞听晚在谢临珩的注视下,朝他走去。 他伸出手,在她靠近时,将她拽进怀里。 大掌箍着她腰身,另一只手挑起她下颌。 “来了怎么不进来?” 这个姿势不舒服,虞听晚想挪动一下,却被他按住。 他平视着她,要听她的解释。 虞听晚余光睨过桌案上的羹汤,扯了扯唇,“太子殿下的红颜知己亲手做羹汤,我打扰你们干什么?” 谢临珩深深看着她眼睛。 想在她眼底,找到一分半点的不悦,但他一寸寸找遍,却什么都没有。 她来了又离开,不是因为看到姚珠玉出现在东宫而吃醋,只是因为,有了旁人在,她能落得片刻清闲,不必再应付他。 想清这一点,谢临珩心底绵密的疼。 漆黑眼底,墨色翻滚着涌动,像是有什么情绪在叫嚣。 他压下这股逐渐变得尖锐的痛意,握着她的腰,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但依旧没有放开她。 就这么亲密无间的将她抱在腿上。 一只手强行抵着她的手,五指缓缓插入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随后直直注视着她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孤不需要,就算是羹汤,我也只要晚晚一个人的。” 虞听晚挪开眼。 看向一旁。 嗓音淡得仿佛没有情绪起伏。 “我不会厨艺。天底下愿意为太子殿下亲手做羹汤的女子,多到数也数不过来,殿下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将她们迎进东宫。” 谢临珩额角绷紧。 他捏着她下颌。 迫使她转头看他。 明知道结果,仍旧忍不住问: “若是真有那一天,晚晚会有一丁半点的难过吗?” 她回得平静,“不会。” 谢临珩从前总怨她不肯对他说一言半语的真心话,怨她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皆非真心。 可如今,她说了真话,他却宁愿,她能再说一次假话来骗他。 谢临珩垂眼,凝着她视线,似笑非笑。 “孤的太子妃很想让其他女人进宫吗?”他指腹划过她眼尾,声线很轻,字音却重,“此生怕是都不可能了。” 他靠近她,指尖抵在她心口。 一字一顿,话说得极慢。 “虞听晚,你对孤的承诺,无半句真心,但孤对你的承诺,不会失言半分。”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孤早就答应你的。” “这辈子,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别人。” 再抬眼,余光扫过那碗碍眼的羹汤,谢临珩眼底划过凌厉锋芒,吩咐墨九: “扔出去!” “一滴残渣都不准落在东宫。” 墨九立刻过来,端起那羹汤,就往外跑。 为了不给他们主子和未来的太子妃添堵,墨九沿着东宫的反方向,跑了老远,才将手里这祸害人的烫手玩意儿扔掉。 — 虞听晚并未在东宫待很久。 司沅的身体一出问题,她这两日,越发没心力应付谢临珩。 半个时辰不到,她人便从东宫离开。 正想再去霁芳宫看了眼,刚走到一半,就在荷花池旁遇到了从对面走来的姚珠玉。 她还是方才那身衣服。 只是脸色不是很好看。 虞听晚停步,见她拦在自己面前,清眸扫过去,先行开口: “姚姑娘有事?” 姚珠玉停在她面前,面上还是那副温婉端庄,可她出口的语气,却不再掩饰妒忌与怨恨。 “宁舒公主与太子哥哥有着这样不见光的关系,却在私下里勾得他不顾群臣反对册立你为太子妃,公主殿下就这么喜欢继续留在皇宫?” 听着她话中的嘲讽,虞听晚嗤笑。 “想留在皇宫的,难道不是姚姑娘吗?” 姚珠玉眼底泄出一丝阴毒,话也说得越发不客气。 “东宫太子妃的身份,本来就是我们姚家的!虞听晚,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是东宫的太子妃了!” 虞听晚冷笑,“本公主还真不稀罕你视若珍宝的太子妃之位。” 她靠近一步,周身冰冷的气息,逼得姚珠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虞听晚声音虽轻,却掩不住话音深处的不屑。 “这么想要这个位置,这么想留在皇宫,你干跑到我面前放几句狠话有什么用?” 姚珠玉没忍住心底这口气,下意识抬起了手,却在举到一半时,被虞听晚冷冷攥住。 她眼神发冷,睨着她的动作,像丢什么脏东西似的,一把甩开。 姚珠玉一个不察,被这股力道甩得一踉跄。 她正要开口,却听到虞听晚嘲弄道: “姚家之女,想要什么东西,还要靠别人施舍吗?” “姚姑娘出身世家,难道不懂,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这个道理吗?” 姚珠玉牙龈都快咬碎。 第132章 宁舒,你是我的妻 第132章 宁舒,你是我的妻 声音压低,脱口而出: “虞听晚,你不就是仗着太子哥哥对你的宠爱吗?你还真以为,一个没权没势落魄到淤泥里的亡国公主,能得到储君一生一世的偏爱?” 虞听晚讽笑,“若是姚姑娘有本事,随时可以将这份宠爱夺回去,真到了那个时候,本公主还要真心实意谢你一番。” 说罢。 她片刻未多停留,越过她便直接离开。 因身在宫中,姚珠玉时时刻刻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在虞听晚离开后,眼底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两分狠意。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死死蜷着的指甲都快把手心戳破,几息后,才往皎月殿走去。 她回来时,谢清月正在殿中发脾气。 皎月殿中的下人早已熟悉了这位固安公主的性子,动辄摔砸打骂,时不时动怒。 在皎月殿当差的每一个下人,都是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姚珠玉在殿前停了停。 瞧着殿内跪了一片战战兢兢的下人,她这次没作壁上观,很快进来,朝着谢清月走去。 “这是怎么了?” “谁又惹固安公主生气了?” 谢清月扔掉手中的茶盏,冷侧着一地的奴婢,怒道:“都给本公主滚出去!” 所有人作鸟兽散,立刻爬起来,跑出大殿。 待她们都离开后,谢清月灌了杯冷茶,勉强压了压火气,才拧着眉头说: “还不是寿诞那事!” 听着这几个字,姚珠玉眼底泛起一抹冷光,她坐在谢清月旁边,不动声色问: “进展不顺利?” 谢清月刚压下的那股火气,再次被勾了出来。 “这哪是不顺利,分明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她怒道:“本公主让人找了两天,都找不到一个敢动手的世家公子,那群看起来衣冠楚楚的懦弱东西,听到虞听晚这三个字,就立刻歇了心思、变了说辞。” “任凭怎么说,都不敢动手。” 谢清月狠狠拍着桌子,眼底蹿着火气,“眼看着寿诞越来越近,却没一个能用的人,简直一群废物!” 姚珠玉静静听她说完。 才勾了勾唇。 不显山不露水地道: “这多大点事儿?清月,先前我便猜到了这种结果,虽说宁舒公主和你皇兄还未举办册封礼,但她被封为太子妃,整个东陵人尽皆知。” “你皇兄的手段魄力你也清楚,就算她虞听晚长得再如何天姿国色,他们那点色心,碰上强权,也不敢再造次半分。” “那怎么办?”谢清月看向姚珠玉,“表姐,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姚珠玉意味不明笑笑,“不需要什么好办法。” 她对上谢清月狐疑的视线,点明:“他们惧怕的,是你皇兄的权,以及宁舒公主这个名讳。” “清月,你说,若是他们不知道,那个人是宁舒公主,他们还会怕吗?” 谢清月眼神一亮,阴恻恻挑唇。 心里有了主意。 “不知道对方是谁,自然就不怕了。” 尤其那些所谓出身世家的贵公子,全都自恃清高,又怎会怕。 谢清月眼神发冷,沉沉看着手中的茶盏,仿佛已经看到了最恨的人身败名裂成为整个皇城耻辱的那一刻。 “既然不必顾忌这个,那可选择的范围可就大了,全皇城的好人家可不少,看在共处三年的份上,本公主就为她好好挑挑后半生的如意郎君!” 姚珠玉勾唇。 眼底闪过晦涩恨意。 …… 当天晚上。 阳淮殿中。 虞听晚刚睡下,寝殿门口就传来侍女跪安的声音。 她眉头一蹙。 坐起身。 正要撩开鲛纱帐。 外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先一步掀开了床帐。 转瞬的光亮闪过,随之,是被人笼罩的暗色。 虞听晚眉头折痕加深,抓着薄毯的指尖收紧两分,仰起头,目光落在他背着光线晦暗不明的脸上。 刚要开口,话还没说半句,他却蓦地俯身,欺身逼近压了过来。 “谢临珩……唔!” 虞听晚瞳仁微缩,察觉到他想干什么后,手腕下意识地挣扎着推他。 可还没用上力,就被他巧劲捏住。 他薄唇碾着她唇瓣,将她所有的声音尽数堵在唇齿间,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掌,强势攥住她手腕,反压到她身后。 这十多天以来,他一直没碰她。 就连接吻,都很少。 除了那天回皇宫的马车里。 但那次的吻,时间虽长,他时不时啄她一下,但很温柔,也很轻。 不像这次。 他的力道又深又重,恨不得将她咬碎吞下去。 虞听晚毫无防备,根本受不住。 不多大会儿的时间,她眼底就被逼出水雾,胸腔中的呼吸像被人榨干似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窒息。 好在,他在最后一刻离开。 虞听晚本能地启唇呼吸,一口气刚吸进体内,还未来得及吐出,他忽而扯开她身上的里衣,掐着她的腰压了下来。 “谢临珩!” 他蛮横抵着她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将之压在被褥中。 细碎沉肆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颈上。 “宁舒,你是我的妻,我们早就做尽了夫妻之事,同寝而眠,再正常不过。” 虞听晚不知道他又受了什么刺激,这段时间他好不容易不再想着床笫间的这些事,她还未来得及缓下心神,他今夜又死死缠着她不放。 一整夜,寝殿中的动静就没有停过。 一开始,虞听晚疼了就咬他,可后来,她连咬他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像被耗尽力气摁在砧板上的鱼。 任人为所欲为。 在她彻底撑不住,意识昏沉的前一刻,听到他靠在她耳边,沉沉地说: “虞听晚,孤不会允你嫁给别的男人,你也绝不能,把孤推向旁人。” 第133章 不再哄他 第133章 不再哄他 虞听晚没力气回应。 最后一个字没听完,便没了意识。 等她第二天中午再次醒来时,谢临珩已经不在阳淮殿。 虞听晚睁开眼,刚动了动腿,散架般的疼痛便顺着四肢百骸袭来。 她拧紧眉,倒吸一口气。 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 “若锦。” 一直守在外面的若锦,听到动静,立刻端着提前备好的温水过来。 鲛纱帐撩开,外面的光线洒进来。 若锦将茶盏递给虞听晚,轻声说: “公主,先润润喉。” 虞听晚接过,几口茶水下肚。 喉咙中的那股干疼缓解不少。 若锦接过茶盏,放在一旁,拿过一旁的衣裙,侍奉她穿衣。 “公主,水已备好,要不要沐浴解解乏?” 虞听晚点头,“好。” 说着,她想到什么,连声问若锦: “那枚镂空香囊呢?” 若锦直起身,想了想,立刻去了左边妆台,将那枚香囊拿了过来。 这段时间谢临珩和虞听晚一直没同房,加上这两天,虞听晚大多在霁芳宫,不和谢临珩见面时,这香囊,虞听晚时带时不带。 若锦将香囊递给虞听晚。 虞听晚接过来。 将小小的香囊球,握在手里。 若锦喊来岁欢,让她去备水。 半个时辰后。 虞听晚洗漱完,换了干净的衣裙,在妆台前梳妆时,若锦边为她挑发簪,边道: “公主,今儿一早,姚姑娘被太子殿下送出皇宫了。” 虞听晚有些意外,“这么突然?” “皇后的身体不是还没好?” 若锦:“奴婢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今日一早,东宫的墨九亲自去了皎月殿,没多久,姚姑娘就去了中宫。” “等她再从中宫出来时,双眼很红,像是哭过,随后姚家的马车就来了宫中。” 虞听晚忽然想起,昨晚上,最后昏沉之际,耳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昨夜她想不通,谢临珩又抽了什么风。 但现在…… 结合今日姚珠玉的事,想来是昨日在荷花池旁,她和姚珠玉交谈的那几句话,被暗卫传到了谢临珩面前。 …… 夏天本就容易困倦,昨夜又快折腾到天亮,哪怕一觉睡到了中午,虞听晚还是没什么精神。 简单用了两口午膳,便再次回了寝殿补觉。 等她再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榻边,垂首把玩青玉发簪的谢临珩。 见她醒来,他抬头看过来。 “还要睡吗?” 虞听晚瞥了眼外面的天色。 已经蒙蒙黑。 她睡了应该快两个时辰。 回眸,她按了按发胀的额角,坐起身,“不睡了。” “太子殿下有事吗?” 他不在意她态度的冷淡。 昨日莲花池之事,随着姚珠玉被送出皇宫,已经翻篇。 他又恢复成了,面色温和,对她百般纵容的样子。 “来找你用膳。” 说着,他靠近她,将手中的簪子,插在了她发间。 “最近见你不怎么戴这只簪子了,是倦了它的样式?” “等这段时日的事情忙完,我再为你做几支新的。” 虞听晚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 先前主动戴着,只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 后来汾邯湖出逃失败,她不再费尽心思哄他,这只簪子,也再没碰过。 “不用。”既已经戴上,为了不再刺激到他,她没当着他的面拔下来,“阳淮殿的簪子很多,不必再做。” 谢临珩定定看她片刻。 没说别的。 很快起身,拿过旁边的衣裙,没让若锦和岁欢侍奉,他亲自帮她一件件穿。 虞听晚也随着他,直到来到外殿用膳时,她突然说: “今天晚上,殿下回东宫吧。” 谢临珩看过来。 她继续道:“我去霁芳宫找母妃。” 谢临珩没拦她,很好说话。 半分不复昨晚的强势。 她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好,明日开始,我要离宫两天,再有四天,便是母后的生辰,这几日,宁舒可以一直住在泠妃娘娘那里。” “在我回来之前,如果母后召你去中宫,不必理睬,直接回绝便是。” 晚膳过后。 谢临珩拉着她手腕,将人轻抱进怀里,抱了一会儿。 “明日一早就要走,没法去霁芳宫见你了,晚晚,等我回来。” 虞听晚没应声。 他说罢,很快松开了她。 温热的指腹在她唇角轻轻摩挲了下。 便离开阳淮殿,回了东宫。 他走后,虞听晚在殿内待了片刻,没多久也去了霁芳宫。 — 接下来这两日,倒也算风平浪静。 皇后打着身体抱恙的借口,没法肆意在宫中活动,大多数时间都在中宫‘休养’身体。 谢绥一般都在承华殿,皇宫中的事,他是能不管就不管。 司沅出不了霁芳宫,虞听晚也不愿一个人待在阳淮殿,便日日夜夜陪在了司沅身边。 一晃,两天过去。 第三天傍晚时,谢临珩回到皇宫。 他并未来找她,也没有让人来传她去东宫。 他好像比前几天没出宫时更忙,宫中的气氛,似也在无形中凝滞了不少。 他不喊她过去,虞听晚便也当做不知他回宫,继续住在霁芳宫。 直到皇后寿诞的前一天。 宫中那种紧绷焦灼的气氛,终于有所松缓。 其余宫中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明显察觉到,东宫的暗卫调动得已经不再如前两天那么频繁。 一切,好像又重新风平浪静起来。 寿诞前一天傍晚。 东宫大殿。 交谈声,随着呼啸的风,飘至窗前。 “现在金陵一案和段家旁系之事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临珩,你想什么时候剜去那些毒瘤?” 谢临珩眉眼冷沉。 眼底墨色如风云来临前的平静。 潜藏的杀意隐在浓墨之后。 他低垂着眼皮,冷白指腹摩挲杯沿,话中听不出喜怒。 “明日便是寿诞日,生辰这日,不宜见血,再让他们蹦哒一天,后天开始——” 他指节叩过伏案,发出一道沉闷声响,听的人心神一颤。 “一并处决。” 沈知樾点头,“也好。” 明日是皇后寿诞,先不说现在处置那些人时间不够,就算时间充足,一旦动手,明日的寿诞,必然就办不成了。 姚家那些人仗着皇后母家的身份肆意妄为,临死之前,再让他们嚣张最后这两天,也无不可。 第134章 皇后寿宴 第134章 皇后寿宴 中宫。 皇后倚靠在宝座上,轻闭着眼,揉着额角。 见她情绪一直不佳,秋华端着茶盏过来。 “娘娘,您坐了快半个时辰了,喝杯茶吧。” 皇后睁开眼,眸色又冷又沉。 “秋华。” “本宫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接过茶盏。 刮了刮浮沫,却又忽然没了心情喝。 将茶放在桌上,问: “这两日,哥哥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秋华宽慰道:“并未,周盛一直和姚大人联系着,宫外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挂怀。” 皇后心中那种说不出的慌乱依旧没散。 她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 “本宫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总觉得心中不太平。” 秋华回身,看向她提议: “不如娘娘去佛堂待一会儿?” 皇后看了眼殿外。 再回眸时,眼底的狠辣与杀意已经浮现。 “求神不如求己。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所谓神明的身上,不如我们——” 她眼神一凝,杀意快溢出眼眶,“先下手为强。” 秋华正想问,具体想怎么做。 还没开口,外面侍女突然来报,固安公主求见。 皇后回身,重新坐到宝座上,“让公主进来。” 很快。 谢清月来到大殿。 她径直朝着皇后走去,不等皇后开口,便先一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罢,皇后眯了眯眼。 看着她问,“可有成功的把握?” 谢清月狞笑,“自然有。虽说整个皇宫都在皇兄的掌控下,我们不好调动心腹,但儿臣已经让人备好了很多药。” “哪怕不用任何侍卫,就凭那些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她。” 谢清月走后,皇后抚着茶盏,细想方才谢清月口中的计划。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秋华,你让周盛,连夜去姚家,将本宫的口谕,立刻传达过去。” “另外,再派人,去做几件事。” 谢清月的这个计划太过冒险。 但虽说冒险,胜算却大。 一旦成功,不仅能除掉虞听晚,还能将东宫太子妃的位置,牢牢攥在手里。 这段时间,前有金陵之案压着,后有太子对姚家数次颇为不满,再不将主动权攥在手里,等待她们姚家的,说不准是什么下场。 金陵之案虽可大可小,但她捏不准谢临珩的心思, 对待‘国舅’,皇后更不确定,自己这个儿子是从轻处置还是丝毫不顾念家族情谊。 所以,她没法等。 更等不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 周盛来到姚家,将皇后口谕传到时,天色已经漆黑。 听完周盛传来的话,姚珠玉的父亲沉默片刻,过了会儿,他喊来下人,命令道: “去告诉小姐,明日皇后娘娘寿诞,让她早些准备,随着为父一同进宫。” 见状,周盛躬身道:“娘娘亦是这个意思,今日时辰已不早,奴才先行回宫复命。” — 寿诞前夕,这最后一晚,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各方势力,都在暗流涌动。 翌日一早。 还未到辰时三刻,宫里就热闹起来。 一众大臣和命妇,接连乘马车进宫。 贺皇后娘娘寿诞。 这种喧哗虚伪的场合,虞听晚并不愿意参加,但皇后从昨晚开始,就让人往阳淮殿递消息,让她今日务必出席。 辰时初,虞听晚在霁芳宫陪着司沅用完早膳,又回了阳淮殿换了身适合今日场合的衣裙,才慢慢去往宴席主场——凤弦殿。 她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命妇和随着母亲一同为皇后祝寿的世家小姐。 极致奢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轻歌曼舞、炊金馔玉,一片祥和喜气。 虞听晚在为皇后祝过寿后,便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沉默看着那些世家贵女为讨皇后欢心使出浑身解数奉舞奏琴。 大殿之上,鸾歌凤舞、丝竹管弦不断,虞听晚垂着眼帘,静静数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终于,献舞环节过去。 殿内竹弦声暂时停下来,虞听晚耳边还未消停两秒,又冷不丁地听到正上首主位上的皇后念了她的封号。 “宁舒。” 虞听晚眼皮一跳,直觉没什么好事。 但在场这么多命妇和大臣,她还不能不给皇后面子。 “皇后娘娘。”她看过去,面色平和。 皇后面上表现得宽容大度,看向她的眼神也很是温和,并主动举杯,对虞听晚说: “宁舒,虽说你与本宫没有血缘,但太子对你情深义重,这日后,总归是一家人,你也要喊本宫一声母后。” 她面上再伪善不过,“你出身高贵,礼仪又周全,作为准儿媳,本宫没什么可叮嘱你的,只希望,你与太子,都能真心交付,共赴白头。” 她先行饮下杯中酒水,众目睽睽之下,虞听晚也只能举杯,宽袖掩面,意思性抿了一点点杯中酒水。 见她喝下,皇后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回眸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谢清月。 后者不动声色颔首。 很快,借着众人不注意,离开了大殿。 越过这一茬,殿中的氛围再次回归为先前的热闹。 周遭欢声笑语不断。 桌案上的酒杯,虞听晚一下未再动。 这两日胃口不佳,满桌的佳肴,她也一口未碰。 谢绥和谢临珩有事缠身,都还未过来,大殿正上首的主位上,只有皇后一人。 虞听晚又在殿中待了小半刻钟,随后借着醉酒头晕的借口,先行离席。 皇后在人前向来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做派,对着虞听晚嘱咐了两句让她先去偏殿休息,便让她离开。 从凤弦殿出来,吵闹的交谈声和管弦声逐渐远去,耳边终于彻底清净下来。 若锦随侍在虞听晚左右。 虚扶着她,轻声问:“公主,咱们去哪儿?” 虞听晚在外面站了站,说:“回阳淮殿吧,今日是皇后的主场,我们来露个面就行了,不必一直待在这里,省得做别人的眼中刺。” 若锦应声,陪着虞听晚往阳淮殿走去。 只是在走至一半时,承华殿的一个小太监,急步过来,停在虞听晚面前,行礼过后,低头道: “宁舒公主,陛下有请,请公主殿下挪步承华殿。” 虞听晚蹙眉,“陛下不必去凤弦殿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吗?” 小太监说:“陛下这会儿有要事处理,待处理完,再赶去娘娘的寿宴。” 第135章 谢清月自食恶果 第135章 谢清月自食恶果 虞听晚没动,看着小太监,又问:“陛下可有说,此刻去承华殿,所为何事?” 小太监回道:“好像是有关泠妃娘娘的事,再具体的,奴才就不知了。” 说着,他侧身,让出路。 “宁舒公主,请随奴才来。” 虞听晚静默片刻,跟上去。 凤弦殿和承华殿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距离并不近。 再加上,今日是皇后寿诞,除了凤弦殿,其余地方,来往的宫人比之以往更少一些。 在走了大半,来到御花园附近时,虞听晚脚步忽而慢了两拍。 跟在她身旁的若锦,率先发现异样。 第一时间扶住她,紧张地问:“公主,怎么了?” 虞听晚按着额角,轻晃了晃头。 “有些晕。” 若锦皱眉,“是醉酒吗?” 虞听晚摇头,“应该不是。” 那酒,她只沾到了一点点。 绝不可能到醉酒的程度。 她现在,除了觉得脑袋发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在心头流窜。 若锦看了看前面停下来等她们的小太监,想了想,轻声对虞听晚说: “公主,要不我们先回阳淮殿?让太医来看看,再去承华殿?” 虞听晚轻蹙着眉,红唇用力抿着,努力压住眼前那股晕眩。 “如果真是有关母妃的事,若锦,我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 若锦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现在…… 她正想再说什么,就见虞听晚已然往前走去。 “公主……” “先去承华殿。”虞听晚眸底深处溢出几分冷然。 跟在她身边那么久,若锦对虞听晚的心思,早已了如指掌。 听到主子这么说,她面上不动声色。 跟着她往前继续走,可心里,早已升起了十成的戒备。 又过了半刻钟。 承华殿近在眼前。 在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并未往承华正殿走去,而是在最后,拐弯去了侧殿的方向。 虞听晚看着他的动作,眸色轻敛。 “公公这是走错地方了?” 小太监停步,毕恭毕敬地说: “回禀公主,并未走错,陛下在侧殿等您。” 说着,他指了指侧殿殿门,未再继续往前,“掌事公公还吩咐给了奴才别的事,公主殿下,您自己进去吧。” 说罢,他给虞听晚行了一礼,退后两步离开。 只剩虞听晚和若锦站在台阶之下。 虞听晚视线在周围扫过,尤其在转至侧殿殿门时,她目光停住。 放在平时,不管是承华殿正殿还是侧殿,殿外都有很多值守的太监。 尤其谢绥所在之处,一定会有王福的身影。 而今天,不仅没有值守的太监,也看不到王福。 虞听晚眼神沉下来。 从体内深处蔓延开的燥热和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已经让她确定了方才的猜测。 她暗中给了若锦一个眼神,未再往前迈一步,转身就要离开。 然就在这时,一侧长廊尽头,谢清月冷冷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睨着虞听晚,冷哼道: “父皇已等你多时,虞听晚,你就这么目无尊上?空让父皇等这么久,却不进去?” 虞听晚眯眼看着停在两步之外的谢清月,眼底划过一抹幽暗,唇角轻扯,话中带着轻嘲。 “有固安公主在,陛下又怎会有空见我?” “时辰不早,固安公主还是早些进去吧,凤弦殿中皇后娘娘的寿诞,可还等着固安公主过去呢。” 说罢,虞听晚转身就走。 谢清月甩袖,怒目瞪向她。 “放肆!虞听晚,父皇的话你也不听了?本公主今天倒要看看,你来都来侧殿了,还能不能走得了!” 音落,她沉声命令身后的侍女,“把宁舒公主请进去!” 话音未落,她身旁那个侍女,就立刻蓄足了力,想把虞听晚硬拉进去。 若锦早就收到了虞听晚的暗示,在她还没靠近时,先一步迅速截下了那侍女,不让她近虞听晚的身。 整个皇宫都在谢临珩的掌控之下,中宫根本无法调动侍卫,能把侧殿的所有太监和守卫全部支走已是极限。 见侍女被若锦缠住,谢清月三两步来到虞听晚旁边,用力拽住她的手腕,迈上台阶,猛地推开殿门,就要把她推进去。 可谢清月没想到,方才被她拽了一路连上台阶都没力气反抗的虞听晚,却在靠近殿门的最后一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生生挣脱了她的手。 谢清月怔了下,迅速回神。 立刻回身,试图重新抓过她,将她推进去。 可这次,虞听晚却没给她机会。 见她伸手过来,她快速侧身躲过,并利用这个间隙,用上所有的力气,攥着谢清月的手臂,趁她愣神的这一瞬,一把将她反推了进去! “啊!”谢清月被这股力道推倒,重重摔在地上。 她顾不上膝盖的疼痛,爬起来就要冲出去,虞听晚却先一步,“砰”的一声关上了殿门。 平时白日从不放锁的殿门上,今天连锁都准备好了。 虞听晚冷眼扫过,直接在外将门锁上。 殿门上锁的声音,狠狠刺激到了里面的谢清月,她用力砸拍着门,恨声怒骂: “虞听晚,你把门打开!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虞听晚无视她的咒骂,一刻都未多待,转身下台阶。 殿门外,被若锦制服的侍女,也是满眼怨恨的模样。 虞听晚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吩咐若锦:“别让她跑了,我倒要看看,接下来她们还准备了什么大戏。” 音落,她抬步往外走去。 若锦钳制着那个侍女,跟在她后面。 — 谢清月设的这场局,先是在宴席的酒杯中下药,再是利用泠妃将虞听晚引到承华殿侧殿,随后再安排人当众捉奸。 谢清月以为,她在酒中准备的药量已经足够,虞听晚就算没有失去全部意识,也不可能再有反抗之力, 所以她根本没带多少侍女过来。 只是她漏算了,虞听晚从一开始,就对她们有所防备。 其中便包括,凤弦殿中的那杯酒。 皇后亲自举杯,众目睽睽之下,虞听晚没办法不喝。 但她清楚自己的酒量。 所以在喝的时候,借着长袖的遮掩,只用唇沾了沾杯沿。 前前后后,碰到的酒水,不过一两滴。 虽然谢清月下了十足十的药量,但因为虞听晚饮下的酒水实在太少,那点药性,经过一路的发挥,已经散得差不多。 也正因如此,方才谢清月在拉虞听晚时,她才敢顺水推舟跟着她靠近殿门。 又在谢清月撞开殿门后,用尽所有力气,将谢清月反推进去。 虞听晚最初虽无害人之心,但不代表,在皇后和谢清月如此设局后,她还任由她们宰割,什么都不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不管那侧殿中有什么,都是谢清月自食恶果。 第136章 自荐枕席 第136章 自荐枕席 今日谢绥确实是有要事。 只不过,这个‘要事’,不是其他,而是金陵之案的全部前因后果。 今日一早,沈知樾便将金陵案件的所有始末,全部告知了谢绥。 这件事牵连甚广,再加上其中许多势力盘根虬结,谢绥光是听,就将近听了小半个时辰。 等他听完所有过往,当即气的在勤政殿砸了好几个茶盏。 也正因此事,才迟迟未去凤弦殿。 皇后的人,便趁着这个机会,以谢绥的名义,将虞听晚骗去了承华殿。 虽说皇后此举,有假传圣旨之嫌,但若是这一连串的计谋成功了,大庭广众之下,被储君亲自册为太子妃的宁舒公主与外男私通苟合,如此罪名一落下来,根本没有人去关心,到底是不是她人陷害的虞听晚来承华殿侧殿。 真到了那个时候,虞听晚是有口难言。 没法自证清白不说,还很可能,弄巧成拙地让她误以为是谢绥和皇后联合起来设了这场局。 从而还能让司沅和谢绥之间的关系彻底破灭,重新陷入不死不休的僵局。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只要此计成功,皇后都是最大的赢家。 并能一连将两个眼中钉、肉中刺一次性斩草除根。 — 东宫大殿。 墨九从勤政殿赶回来。 将谢绥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谢临珩。 谢临珩反应平平,只将两封新写完的密信交给他。 “这两封信,让人送去南郡,交给陈统领。” 墨九双手接过,“是。” 他退身离开。 谢临珩扫过伏案上的奏折,没再看,正要起身去凤弦殿。 还没动作,暗卫突然来报—— “殿下,姚姑娘来了。” 谢临珩眼底迸出不悦。 眉眼沉下来。 “又是母后召她进来的?” 暗卫低头,“是姚大人。” 他说,“今日皇后娘娘寿诞,姚大人特意带着姚姑娘进宫赴宴,贺皇后娘娘生辰。” 谢临珩冷笑,“既是为贺母后寿诞而进宫,这个时辰寿宴已经开始,姚家这位嫡女,不去凤弦殿,来东宫做什么?” 暗卫不敢隐瞒,如实转述姚珠玉的话。 “姚姑娘说,她有两句话,想亲自和殿下说,待说完,立刻便离开,不再叨扰。” 谢临珩眼皮低垂。 好一会儿,就在暗卫以为,自家主子会下令,将姚珠玉撵出去时,却意外听到一句: “这么煞费苦心,那就见见。” 谢临珩将手中玉佩“啪”的一声扔在伏案上,就像静寂的海面上,突然落下巨石,瞬间溅起浪花。 让人心下生起一股无名的惧意。 暗卫对周围气息的感知能力,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 在这道声响落下后,程武明显感觉到,殿中的气氛冷沉了不少。 谢临珩越过侧前面屏风,走向殿中正上首的主位,声线冷如堆雪。 “程武,请姚姑娘进来。” 程武当即颔首,“是!” 很快。 姚珠玉被带进大殿。 谢临珩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漆黑的瞳仁,看不出喜怒。 “凤弦殿宴席已经开始,姚姑娘此时来东宫,所为何事?” 姚珠玉咬了咬唇瓣。 精心打扮的妆容,配上这副弱弱柔柔我见犹怜的神色,最易激起男人的怜悯。 她脸上的表情,拿捏得滴水不漏。 在谢临珩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 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已经仅剩不到两米。 瞥着她的动作,谢临珩眼底已然淬起寒意。 面上还带着笑,声音却让人闻之颤栗。 “姚姑娘,再往前走,你这双腿,就不必要了。” 姚珠玉心尖抖了抖。 想继续往前,可身体生惧的本能,让她停在了原地。 她眼底噙雾,红唇被咬出一点齿印。 迎着谢临珩不含温度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拨过腰侧的香囊,指尖向上,落在腰侧绸带上。 轻一用力,腰带便散开。 轻薄的衣裙,从肩头滑下。 “珠玉喜欢太子哥哥。” “求殿下垂怜……” 说着,她继续向前。 同时,软若无骨的身子一斜,就要倒进谢临珩怀里。 却在下一刻,男人指节一动。 有什么东西,重重击在了姚珠玉腿上。 在这股力道下,她被逼得往后退了两步,重重跌在冰冷的地上。 她身上,缓缓下落的衣裙,也因她的摔倒,松松垮垮覆在她身上。 虽然看起来衣衫凌乱,但因刚才那一下,误打误撞的将她从脖子到脚,全部遮住,什么都不露。 不至于污了人眼。 “殿下……”她啜泣开口,泪眼婆娑地看向他,“珠玉没有其他心思,我只是倾慕殿下……” 谢临珩眸色冷得让人浑身冰凉。 他像看死人一样睨着地上狼狈的姚珠玉,嗓音阴鸷讥诮。 “姚姑娘,若是孤没记错,你亲口说过,你无意入东宫,也没有这种心思。” 姚珠玉想上前,却在他这种眼神下,硬生生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珠玉不敢奢求太子妃的位置,也从未想过太子妃的位置。” “但珠玉心仪殿下已久,我知道殿下即将迎娶太子妃,也知道自己不配和宁舒公主相比,珠玉不求名分,只求能陪伴在殿下左右便足矣……” 她央求着看着谢临珩,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让人心生怜惜。 若是换了旁人,她这副做派,或许真的会有用。 可她偏偏,碰上的是谢临珩。 “既然知道自己不配和孤的太子妃相提并论,还自取其辱地来东宫自荐枕席?” “姚姑娘,你身为姚家嫡女,这就是你们姚氏一族的家风?” “身为未出阁的姑娘,在自己姑母寿诞的当天,宽衣解带,像勾栏妓子一样爬人床榻,这就是你们姚家的教养?” 说话间,他视线落在地上那枚滚落的香囊上。 眼底冷芒更重。 “还有这香,迷情香,姚姑娘和你身后的姚家,真是煞费苦心!” 他冷扫着姚珠玉,看着她脸色一点点煞白。 “这种罕见的迷情香,气味虽与寻常香料相似,但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意乱情迷,姚姑娘是不是以为,除了你们姚家,外界没人识得这种香?” 第137章 捉奸 第137章 捉奸 姚珠玉嘴唇发颤。 看向谢临珩激起惊恐,瞳仁一点点缩起。 随之又像是猝然回了神。 立刻否认。 “不是的……” 她哀求着开口,别提多柔弱可怜。 “太子哥哥,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她转头看向那香囊,慌忙地拿过来,将香囊凑近他。 “这个香……” 她这动作,说不清是为了自证清白之下的下意识举动,还是想让这香囊离得他更近些,让香囊散发的香味,尽快发挥作用。 “只是普通的香料,京城世家贵女佩戴的都是这种。” 谢临珩已经明确指出这香是什么,又怎会信她这种苍白的辩解。 他视线从那香囊上侧过,眼底浓重的杀意已然不再掩饰。 直直落在她身上。 话音更为讽刺。 “姚姑娘一边说着无意入东宫,一边又时时刻刻觊觎着东宫妃嫔之位,这种做派,倒是像极了你父亲。” “——一边以国舅的身份专权乱政,一边窥伺着东陵的这把龙椅。”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姚珠玉陡然变了脸色。 “太、太子哥哥……”她抖着唇出声,想否认这一切。 然而谢临珩却没了任何耐心。 一眼没再看她,直接喊来了殿外候着的程武。 姚珠玉攥着手中的香囊,在殿外脚步声快速响起的那一瞬间,她瞳仁快速动了动,想再解释,可谢临珩已经不给她机会。 “殿下,有何指示?”程武来得很快。 谢临珩拂袖起身,沉沉越过地上的姚珠玉。 “皇后寿诞当日,姚家女携迷情香爬东宫床榻,这种家事,与其孤来处置,不如让皇后和姚大人亲自处决更好。” “程武,带姚姑娘去凤弦殿,让皇后娘娘和姚大人亲手料理。” 程武愣了愣。 很快,他反应过来。 像拉死猪一样,直接上前,拖住姚珠玉后颈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布料,将人拖了起来。 她胡乱挣扎,不甘地看向谢临珩,声泪俱泣,“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程武皱眉,怕这玩意儿再惹得主子心烦,随手从一旁扯了块布,塞进了她嘴里,堵住了所有惹人烦的声音。 谢临珩冷眼扫过姚珠玉挣扎之下再次落在地上的香囊,“把这枚姚姑娘特意带来的香囊一并带着。” 程武正要过来捡。 一旁的墨十先一步过来,将香囊捡了起来。 他刚想拿着香囊跟着程武去凤弦殿,冷不丁的,又听到他们主子说: “往香囊上洒点水,另外,再拿个帕子捂住口鼻。” 墨十立刻照做。 姚珠玉带来的这种香,确实罕见。 和一般的迷情香完全不同。 普通的迷情香,有种异常甜腻的香味,稍微一闻,就能察觉出异样。 可这种香,味极淡。 但药性极烈。 尤其遇见水,香料被打湿后,香味会以数倍的速度迅速挥发。 方才姚珠玉情急之下去抓香囊,便是打着,用掉在指尖的泪水,将香囊打湿一角,让里面的香味迅速挥发的主意。 — 而另一边。 凤弦大殿上,依旧热闹非凡。 直到一个小侍女,慌慌张张地闯进大殿,惊惶地跪在大殿中央,生生打断了寿宴。 “皇、皇后娘娘,”她话说得结结巴巴,脸上尽是慌乱,急切地瞧着上首的姚琦玉,“宁舒公主她,她……” 皇后拧眉,眉目不悦。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好好说,宁舒公主怎么了?” 侍女强自镇定下来,声音依旧在抖,但她声调高,整个大殿,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她接下来这两句话。 “宁、宁舒公主醉酒,和顺天府府尹林大人之子在……在承华侧殿……”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尤其顺天府府尹林夫人,听到这话,惊得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顷刻间煞白。 皇后怒拍着桌子起身,脸上瞬时带了怒。 “荒唐!宁舒公主只饮了一小杯酒,怎会醉到乱性?!你这贱婢休要胡说!” 侍女声音都带了哭腔,以头抢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此等事,奴婢怎敢妄言?” 皇后气得胸口起伏。 当即甩袖,沉着脸命令: “来人!先把承华侧殿给本宫围起来!本宫倒要亲眼看看,东宫即将迎娶的太子妃,在本宫寿诞当日,会不知廉耻地做出何等荒唐事!” 寿宴中途被打断。 皇后怒气冲冲地亲自去了承华侧殿。 不少命妇也一并跟着前往。 其中自然包括,腿软到险些走不动路的府尹林夫人。 也包括,姚珠玉的母亲姚夫人。 东宫外。 程武和墨十几人正要带着姚珠玉往凤弦殿去,刚走了没几步,让人送完信的墨九就火急火燎跑过来。 他没搭理墨十和程武。 也没空去看衣衫不整以泪洗面的姚珠玉,越过他们,快步进了东宫庭院。 “殿下!”他急冲到谢临珩面前,“出事了!” 谢临珩凛眸,“又怎么了?” 墨九气喘吁吁,“承华侧殿出事了,宁舒公主……” 他话还没说完,谢临珩一记冷眼扫了过来,墨九心头一哆嗦,不敢耽搁半分,立刻挑重点地说: “宁舒公主无恙,但固安公主,不知怎么回事,在承华侧殿和……和顺天府府尹家的公子……” 谢临珩眸色沉得厉害。 唇角紧绷。 “凤弦殿那边的情况呢?” 墨九迅速道:“皇后娘娘已经知晓此事了,现在正往承华侧殿赶去。” 谢临珩压着眉心,大步往外走,“先派人,去看看宁舒公主的情况,喊着太医,为公主仔细诊诊脉。” “另外,去勤政殿,将此事告知父皇。” 墨九快速应声,“是!” 东宫外面、摸不着情况的程武和墨十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继续去凤弦殿。 好在,下一秒,谢临珩的身影便出现在东宫殿宇外。 他冷眼扫过姚珠玉,不带半分情绪道: “折路,去承华殿。” 第138章 皇后娘娘觉得,宁舒现在该在哪里合适? 第138章 皇后娘娘觉得,宁舒现在该在哪里合适? 半个时辰后。 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承华侧殿。 整个承华殿,从正殿到侧殿,都已被侍卫层层围住。 别说人,怕是一只苍蝇,都难以从里面飞出来。 皇后站在最前方,看着上着锁的殿门,眼底闪过阴狠,面上却表现得越发愤怒失望。 尤其在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男女苟合的声音,脸上这种情绪几乎达到了巅峰。 她当即指着一旁的太监。 扬着声调,大怒道: “给本宫把门打开!堂堂东宫的准太子妃,在光天化日之下和野男人苟合,简直不知廉耻!” 她手指都在发颤,剜着下人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几个小太监一刻不敢耽误,立刻拿钥匙上前开门。 皇后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则成了对这个准儿媳莫大的失望和恼怒。 一个时辰前,她刚当着众人的面夸了这个准儿媳,并让她和太子好好相处,携手白头, 可转眼,这位即将成为东宫太子妃的宁舒公主就公然与人苟合。 这种情况,不怒才怪。 可就在门锁被打开,现场气氛升到极点,一众命妇耐不住随着皇后即将踏进殿门的前一刻,身后一道带着微冷的平静声音蓦地传来。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听着这道声音,为首的皇后骤然一惊。 立刻回头。 离得虞听晚最近的几位命妇率先回身看去。 方才那侍女口中,言之凿凿地说与顺天府府尹家的儿子私通的宁舒公主,不在侧殿里面,却好端端地出现在了承华殿外面。 这些命妇都是大宅中与妾室斗得你死我活的佼佼者,现下这种场景,只稍一瞬,便嗅出了猫腻。 人群中,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虞听晚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走上前。 皇后惊愕地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好端端出现在面前的虞听晚。 “你……”她眉头紧紧皱着,“你怎么在这儿?” 虞听晚轻笑,直直望着她,“不然宁舒该在哪儿?” 这话刚落,侧后方再次传来骚动。 小太监尖锐且慌乱的通传声响彻在殿外。 “太子殿下到——” 除皇后和虞听晚之外的所有人,立刻转身,跪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谢临珩大步走上前。 周身气场冷戾逼人。 脸色阴沉得厉害。 在他走近后,虞听晚侧身,对着他福了福身,便算是行过礼。 谢临珩朝她看过来, 两人目光只短暂对视一瞬。 她便先行挪开了视线。 虞听晚再次看向皇后,不慌不忙,唇角带着薄笑,似是不解地反问: “方才宁舒过来时,听皇后娘娘和几位夫人都在提宁舒,不知皇后娘娘觉得,宁舒现在该在哪里合适?” 这话一出,现场鸦雀无声。 后面那些命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皆是一样的神色。 这场戏,演到这里,事实究竟如何,大家心里已经跟明镜儿似的了。 只是不知,侧殿里面,那女子究竟是谁。 皇后强行压住慌乱的心神。 唇角僵硬地扯出一抹假笑。 “宁舒许是听错了,这事儿——”她阴恻恻地看向一旁在凤弦殿传信的侍女,“不过是些嫌命长的奴才们乱嚼舌根,平添是非!” 她将责任尽数推到下人身上,是在给自己找退路,更是在暗中提醒虞听晚:别再揪着不放,这件事到这里便可以适可而止了。 但虞听晚却佯装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恰巧,殿内那苟合的声音,更为激烈起来,像全然沉浸其中,完全忘我,半分不知外面已经因为这事快闹得天翻地覆。 “是吗?”虞听晚冷笑,冰寒的眸子,睨过那只开了锁、还未来得及打开的殿门,“依宁舒看,倒也不尽然是奴才们胡编乱造。” “毕竟,”她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皇后,“这声音做不了假。” 她上前一步。 皇后想让人阻拦,但奈何谢临珩在这里,他不阻止,谁人也不敢动。 虞听晚扫着殿门,回头看向脸色难看的皇后,“娘娘一口一个不知廉耻,宁舒也想知道,在娘娘寿诞当日,光天化日之下,与外男苟合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不知廉耻之徒!” 话音未落,她“砰”的一声推开了门。 厚重殿门“吱呀”响起的声音, 就像一道惊雷,让皇后眼皮猛跳。 “虞听晚!”她按不住怒色,愤怒出声。 虞听晚不为所动,先行踏进了殿。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命妇,虽然很想进去看看里面这对男女究竟是何人,但皇后在门口挡着,她们不敢进去。 不过下一瞬。 她们就发现。 根本不需要进去看。 因为那私下苟合的男女,连个正经的地方都不找,就在那靠近门口的地上,衣衫不整、相互纠缠着。 里面这画面太让人无法直视。 有几个命妇正想挪开眼,却听到不知是谁,骤然惊呼一声: “固安公主?” “这……这居然是……固安公主?!” 皇后额角青筋乱跳,一把推开旁边碍事的奴才,大步踏进殿,看着那还在浑然忘我颠鸾倒凤的男女,气得声音都在打颤。 “快!还不快把公主拉开!!” 战战兢兢的侍女们立刻上前。 虞听晚立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 这殿中,被谢清月提前燃了大量的迷情香,闻久了,自然会中招。 再加上,谢清月为了将事情做绝,将顺天府府尹家的公子设法带来这里前,已经让他喝了下了药的酒。 在这种香和酒的控制下,这两人还有理智才是怪事。 殿中的香越来越浓。 浓到门刚一打开,离得近的那些人就闻到了异样。 在这种迷情香的计量下,不管是谢清月还是她身边那男子,都没有半分理智和清醒, 侍女们再一上去拉,那场面,更加混乱不忍直视。 谢临珩脸色森寒沉厉。 他第一时间上前,捂住了虞听晚的眼睛,将她搂进了怀里,对着后面的侍卫冷声道: “去拿水,泼醒!” 皇后怒得牙龈都快咬碎。 瞧着地上神志不清的谢清月和林景容,眼神几乎要喷火。 她狠狠斥着只顾着去端水没半分眼色的奴才,“愚蠢东西!还不快拿披风先给公主披上!” 第139章 谢绥动怒,谢清月自食其果 第139章 谢绥动怒,谢清月自食其果 侍女们半声不敢吭。 立刻去做。 直到里面那二人从头到脚,被披风遮了个严实,谢临珩才放开怀里的虞听晚。 有谢临珩的命令在,那些侍卫,不敢再做小动作。 冷水直接怼脸泼上去,被迷情香控制神志的林景容和谢清月,很快清醒过来。 谢清月瞳仁慢慢聚焦。 当她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再看到身旁那本该是她精心为虞听晚挑选的后半生的如意郎君时,整个人的精神,彻底崩溃。 这一个时辰,所有的记忆,尽数归拢。 她死死攥住身上的披风,眼底的恨意瞬息凝为实质,噙着眼泪,怒指着虞听晚,恶人先告状,对着皇后道: “母后,是她!是她这个贱人设计陷害我!你要为我做主母后!” 皇后呼吸沉重。 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发抖。 她深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 阴沉的视线,转而落到虞听晚身上。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虞听晚便嗤笑道: “固安公主说,是本公主害的你?” “那本公主倒很想问一句——”她目光转移到皇后身上,直视着她,话说得直白: “方才在人证物证皆不存在的情况下,皇后娘娘是如何断定,里面这人,是宁舒的呢?” 皇后被问的说不出口。 虞听晚扫过后面这些命妇,“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皇后娘娘中断寿宴,带着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前来捉奸,嘴里还口口声声说着本公主不知廉耻、与人白日苟合。” “宁舒真的很想问问,皇后娘娘在没有见到人的情况下,便先发制人毁人清誉,这到底,是谁在设局?” 皇后没想到她会突然跟她叫板,火气瞬间压不住。 “虞听晚!” “母后!”谢临珩打断她的话,冷眸侧向脸色逐渐发白的林景容,“当事人就在这里,何不好好问问,今日的当事人?” 说着,他目光落在林景容身上,“说,究竟怎么回事。” 林景容意识到被人设了局,不敢隐瞒半分,跪在地上,当即将所有事全部如实托出。 “回禀太子殿下,微臣在宴中饮多了酒,出来透气,中途有一太监,引着微臣前来休息,微臣本想着,在这里小待片刻,待酒醒了,就回宴席。” “可谁曾想,到后来,微臣全无意识,再醒来时,已是这番场景。” 说罢,他连连磕头,急声道: “太子殿下明鉴,微臣绝无犯上之心!更不敢对宁舒公主有半分心思,今日之事,微臣纯属被人陷害,还望太子殿下明察,还微臣一个公道!” 他话中,明里暗里,皆是在暗示谢清月。 但凡是个长脑子的,都能听出这一点。 谢清月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本就怨恨不已,这会儿再听到林景容这么说,瞬间生怒。 “你胡说!林景容,你玷污了本公主的清白,你——” “够了!” 人群后,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的谢绥走过来,震怒地看着自己这个心思歹毒的女儿。 “谢清月,你既已失身林家,那朕即刻赐婚你与林家之子,下个月,立即成婚!” 谢绥话说得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这话一出,皇后和谢清月皆诧异地看向谢绥,下意识便想阻止。 可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谢绥又道: “宫中容不下此等歹毒污乱之事,自今日起,固安公主幽禁于宫外行宫,直至大婚之日来临。” “大婚当天,亦不必再回皇宫,直接从行宫出嫁!” 皇后死死压住眼底恨意,看向丝毫不顾及父子情谊的谢绥,求情道:“陛下,清月还小,怎能就因此事草草成婚……” 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何,就算谢绥不了解皇后的为人,通过刚才这场闹剧,他都能轻易地猜出事情始末。 更何况,他对姚琦玉佛口蛇心的性子,早就了如指掌。 他不再听皇后的狡辩之辞,当即喊来御军,将谢清月和林景容带下去。 谢清月挣扎着不肯配合,叫嗓着哭喊: “父皇!父皇,我是你的亲女儿,我知道错了,父皇……我知道错了,你宽恕我一次……父皇……” 谢绥看都未看,大怒:“带下去!” 天子震怒,命妇和后面过来的大臣们不敢再继续待在此处,纷纷行礼离开。 只是她们转身时,正好看到,程武押着姚珠玉从外面进来。 众人眼神变了变。 尤其瞧见,这位出身世家之首、自诩清高的姚家嫡女这副衣衫凌乱的模样,眼神更为微妙。 身在命妇人群中的姚夫人,在看到太子好端端出现在承华殿侧殿的那一刻,心就慌了起来。 那时她便往后张望,想看着自己女儿有没有过来。 可当时程武摁着姚珠玉候在了承华殿外的宫道上,并未直接进来,她并未看到姚珠玉。 这会儿猛地见到自己女儿这副尊容,姚夫人脸色骤然慌乱。 尤其当她视线下移,见女儿腰侧佩戴的那枚香囊不见了时,面色陡然发白。 “珠玉……”她快步走过去,将姚珠玉口中的帕子抽出来,急道,“这怎么回事……” 不远处,姚大人疾步走来。 众人虽很想看看这一出又是什么情况,但今日瞧见的皇家秘辛已经太多,不能再待。 纷纷装作没看见,快步离开了侧殿。 姚大人与这些人打了个照面,脸色异常难看,他无视这些人,一个招呼都没打,立刻朝殿中跑去。 “陛下……”他先发制人,跪在地上,表现得一个弱者的姿态,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家女儿。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东宫的储君强了他的掌上明珠。 “我家珠玉——” “姚大人既然来了,那此事,正好一并处理了。”谢临珩回身,冰冷的视线,落在姚家这几人身上。 谢绥胸膛中的怒气本就冲天,这会儿又见姚珠玉这副姿态,顿时脸色更沉。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尤其在看到姚棕这个人时,一早沈知樾刚刚跟他汇报完的金陵之案和段家之事浮上心头。 谢绥更加怒不可遏。 皇后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回首瞧见姚珠玉这个样子,更是恨铁不成钢。 姚棕正要开口,谢绥却一甩长袖,大怒道: “去正殿!今天这些事,全都给朕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朕倒要看看,这皇宫中,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污秽之事!” 第140章 别怕 第140章 别怕 姚棕眼底浸出不安, 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女儿,却见她垂着头,眼中泪珠一颗颗往下掉。 姚棕又隐晦地看向谢临珩,心底那种说不出的不安,越发浓重。 转身离开前,谢绥指着被弄得污浊不堪的侧殿,“把里面那些肮脏东西,都给朕清理干净!” “还有你!”他目光下移,看向皇后,指着里面那不断往外散发的浓香,“皇后,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女儿!捧在手心里的好女儿!” 她哭着摇头,拽着谢绥衣袖,“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谢绥甩开她,一眼不再多看,直接下令,“今日寿诞取消,皇后禁足于中宫,自今日起,闭门思过!” 扔下这几个字,他大步离去。 皇后颓然地瘫在地上。 手上那尖锐的护甲,把手心划破都不自知。 压着泪光的眼底,恨意深如幽海。 姚棕夫妇和姚珠玉一并被带去了中宫。 一场闹剧,在侧殿短暂落下帷幕。 虞听晚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谢临珩抓住了手腕。 她回头看他,男人眸色深沉,定定望着她,“姚珠玉的事,晚晚不想去听一听吗?” 她没说话。 谢临珩带着她往外走,“去听听,很快,我就带你回去。” 承华正殿中。 谢绥高坐上位。 脸色依旧阴沉,但眉眼间磅礴的怒色暂时被压制了一些。 因姚家和谢家曾为御赐婚约的缘故,再加上皇后的原因,谢绥对姚家,一直还算是比较温和。 今日这是第一次,他不顾任何私情,看向姚棕时,满脸盛怒。 恨不得当场处置了他。 虞听晚被谢临珩拉着从侧殿过来时候,谢绥正冷着声音问姚珠玉的事。 “姚姑娘,你好好交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姚夫人眼底隐着担忧,紧张地看着自己女儿。 姚棕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姚珠玉今日的计划,他自然知情。 只是有那迷情香的加持,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失败才对。 可现在,不仅失败了,谢临珩今日冷然的态度,更让他觉得不安。 姚珠玉直直跪在大殿上。 噙着热泪,望着前方的谢绥。 “陛下,臣女只是心悦太子殿下,臣女什么都没有做。”她说得情真意切,“臣女也什么都不要,只想余生伴在太子殿下左右……” 谢绥脸上没有半分触动。 在她说完,一针见血地问: “你做了什么?” 姚珠玉嗫嚅着唇瓣,这次好一会儿没发出声音。 谢临珩松开虞听晚的手,上前两步,睨着以柔弱示人的姚珠玉。 “所以姚姑娘心悦人的方式,就是在自己姑母寿诞当天,宽衣解带,靠着迷情香自荐枕席?” 姚珠玉依旧不认那迷情香。 她啜泣摇头,“陛下明鉴,臣女不知什么迷情香……” 谢临珩侧首吩咐后面的墨九。 “将香拿过来!” 墨九屏着气,立刻将早已被水湿透的香囊拿过来。 他没将香往谢绥面前拿。 这玩意儿见了水后的威力,这一路上,他算是见识到了。 墨十从外面喊来几个太监。 将香放在了他们面前。 不过片刻的时间,香气入鼻。 那几个太监,无一例外,眼神全部迷离混沌,并且呼吸加重。 墨九及时撤开香囊。 谢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就连王福递来的茶盏都被他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 在寂静的大殿中,尤为刺耳。 “姚棕,你女儿做的这些事,你身为生父,知不知情?!” 姚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墨九带着香囊和那几个太监离开了大殿。 殿中的氛围粘稠逼仄得几度让人窒息。 刚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姗姗来迟的沈知樾,一进殿,就瞧见这一幕。 他对谢临珩递了个眼神。 后者什么都没说。 只走到虞听晚身边,带着她离开, 路过沈知樾身旁时,谢临珩微一停顿,口吻寡淡道: “可以一并处理了。” 他虽说得没头没尾,但沈知樾听得懂他什么意思。 殿内的混乱,谢临珩没再参与。 正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姚家到底身份特殊,金陵之案也好,段家之事也罢,由谢绥来处置,才是最恰当的。 — 从承华殿出来后,谢临珩立刻带着虞听晚回了东宫。 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几位太医,已经早早候在了东宫大殿。 只等再次给虞听晚把脉。 几人轮番诊完脉象,眼神交流一刹,最后由陈洮汇报: “启禀殿下,宁舒公主只服用了很少一部分药量,这些药效,在这一个多时辰中,已经暂时挥发完了。” 谢临珩眉头一折,“暂时?” 陈洮颔首,“是的,这药药性极烈,非男女同房不可解,万幸公主殿下所食甚少,这才能够将药性生生压下去。” “但药根未解,恐会再次生出效力。” 说完,他顿了顿, 将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所有情况,无一隐瞒,尽数禀报。 “下次虽然也可以用冷水再次将药效压下去,只是时日一长,有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影响。” 谢临珩沉默片刻。 眼底戾气再次激起,但生生压着,隐而不发。 太医们离开后,他走过去,轻轻抱住了虞听晚。 力道虽轻,但指尖却有些发颤。 虞听晚没挣扎。 他将她脑袋按在他胸前,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 “别怕。” “这种事,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虞听晚眼睫轻覆,没说话。 这次,她没中招,也并未吃亏。 皇后和谢清月,才是自食恶果。 殿中沉默好一会儿。 良久。 谢临珩缓缓放开她。 他轻扣着她后颈,让她抬头。 两人视线相对,他指腹摩挲着她眼尾,嗓音很轻很轻,生怕再吓到她。 “这几日,暂时先住在东宫,等身上的药性彻底解了,再去泠妃娘娘那里。” 第141章 姚家获罪 第141章 姚家获罪 皇后寿诞,本该是宫中最喜庆的日子,而今却宫门紧闭,整个皇宫被搅得鸡犬不宁。 天边夕阳一点点落下。 夜色逐渐降临。 皇后焦急地站在中宫正殿门口。 身上虽然穿着白日那身华丽的宫装,但脸上再也没有白日的光彩。 眉眼阴沉沉的,眼底的恨意几乎喷涌而出。 秋华小心翼翼地随侍在一旁,侧首向前,遥遥望了眼被关得死死的中宫大门,回眸,低声对皇后劝: “娘娘,天晚了,您先进殿用膳吧。” “本宫吃不下!”她有些站不住,来回地廊下走,时不时瞧向大门的方向,“这么长时间了,承华殿怎么还没有动静?” 秋华宽慰:“娘娘别急,姚大人的身份摆在那里,陛下不会真的责罚大人的。” 皇后怎能放下心。 她精心布了这么多局,没落下任何好处不说,还把她们自己的人,全部搭了进去! 尤其她的女儿。 这次的计划如此万无一失,居然还能让那贱人的孽种逃了! 皇后越想越气,转身进殿。 压着盛怒坐在宝座上,恨道: “阳淮殿那位宁舒公主,命可真是大!本宫为她准备了这么多药,没除掉她不说,还平白搭上了清月!” 秋华站在一旁,低着头。 不敢言语。 皇后越想越气,又怒拍着扶手站起来,“还有清月!她连一个中了药的虞听晚都斗不过,还把自己折进去,本宫怎么有这么蠢的女儿!” 她那个好侄女更是! 她花了大力气才给她弄来那罕见的迷情香,她事情没办妥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太子抓个现行! 有那般剂量的迷情香在,还有她给她打掩护,她都爬不上储君的床,就这种废物东西,还肖想什么太子妃之位?! 真是枉费姚家对她这么多年的栽培! 这一刻,皇后对姚珠玉的失望与痛恨,达到了极点。 侍女端来温茶,秋华接过。 折身来到皇后这边,将茶水递去。 “娘娘……” 她刚递到一半,手还没伸直,皇后就陡然挥手打翻了茶盏,冷言戾语: “都什么时候了,你觉得本宫还有心思喝茶?!” 秋华立刻跪下,“娘娘息怒,奴婢该死!” 皇后冷指着她,脸上的杀意浓重。 “你确实该死,一群废物东西!” 秋华不断磕头告饶。 好一会儿,待主子这股怒气消散一点,秋华才跪伏在地上轻劝: “娘娘切莫伤了身体,您与陛下是御赐的婚姻,若是陛下对姚大人有所不满,还要全靠您对陛下进言,来保全姚家上下。” 皇后深吸了口气。 指着秋华和跪在外面的周盛。 “再去打听,承华殿究竟发生了什么?陛下到底是如何处置姚家的。” 秋华和周盛半刻不敢耽误,立刻离开。 一个时辰后。 皇后来到佛堂。 她捏着三支香对着佛像祈祷,几息后,正要将香插上去,佛堂外突然传来骚乱。 紧接着,秋华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娘娘,不好了!” 皇后眼皮一跳,手中的香突然断掉。 她呼吸一停,阴冷地看着断成两截掉在地上的香,倏地偏头,像看死人一样看向秋华,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扇出去。 “大呼小叫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秋华迅速跪下,声线中急得带了哭声,“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姚、姚大人他被判三日后,午时处斩……” 皇后瞳仁骤缩。 手中的另外两支香被她生生掐断。 她死死盯着秋华,目眦欲裂。 “你这贱婢胡说八道什么!哥哥是朝之重臣,是皇亲国戚,姚家更是世家之首,怎么可能被斩首!” 秋华慌乱摇头,“奴婢怎敢乱说,这是陛下亲口下的令,圣旨已经颁下来了!” 皇后仍是不信,她更接受不了:“就因为一个金陵之案?那才多大点罪?姚家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 秋华道:“不止是金陵之案,东宫的暗卫亲自调查的这件事,除了金陵之案,姚大人和其余的姚家旁系结党乱政,贪污受贿,还以权谋取私利,更甚……更甚至……” 皇后气息不稳,直直盯着她,“说!还有什么!” 秋华:“还有段家段奕那些旁系,他们通敌叛国,却在私下给了姚大人很大一笔银子,让姚大人给他们行便利,姚大人也做了……” 皇后刹那间耳朵嗡鸣,‘通敌叛国’这几个字,就像一道闷雷,直直砸在头顶。 冲击得她站都站不稳。 她死死掐着掌心,哪怕尖锐的护甲将血肉戳破都顾不上。 耳边回荡着的,全是那四个字。 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 皇后狠狠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像疯了一样。 蓦地回身,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包括佛像在内,全部重重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尤其沉重的佛像被挥扫在地上,与地面发出的沉重撞击声,让秋华一个字音都不敢再出。 皇后几近疯魔,眼底猩红,恨声怒道: “他不知道太子一向对通敌叛国者深恶痛绝吗?他不知道通敌叛国这几个字是全东陵的禁忌吗?!” “那种叛臣!他去帮他们干什么!” 这几年下来,除了通敌,谢临珩从未对哪件事这般痛恨过,痛恨到,但凡与之牵扯到一丁半点,非斩必诛。 就连皇后,都不敢踩着谢临珩的底线提及和此事有关的半个字眼,更不敢帮那些罪臣说半句话。 可姚棕,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是不是以为,他手中的权力大到,已经可以掌控整个东陵了? 皇后头疼得快要裂开。 她用力按着头,另一只手撑在供奉佛像的案台上,脸色阴沉得可怖。 秋华半声不敢应。 可没过多久,周盛又跌跌撞撞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急急看向皇后,“娘娘,陛下传旨,让人来问,罪臣姚家所行之事,娘娘先前是否知情?” 皇后不是傻子。 她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若是她知情,她会和整个姚家一样,牵连其中,性命不保。 佛堂中死寂得让人难以喘息。 皇后眼神沉如厉渊,不知过去多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本宫——不知情!” 第142章 谢临珩,你识香? 第142章 谢临珩,你识香? 一刻钟后。 中宫大殿外围着的满院御军,听到皇后这句话,如潮水般撤去。 皇后像是被人抽空所有力气,再也没有半分以往的高贵形象,苍白着脸,颓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中宫殿门被人短暂打开一瞬,在无数御军撤下去后,再次被人重新关上, 整个中宫,就像一座被人死死按在淤泥里的囚笼。 皇后一人跪坐在殿中,直至天色破晓。 天亮前的最后一刻,中宫殿中,骤然响起秋华和周盛慌乱的叫喊声—— “娘娘晕倒了!” “快!快传太医!” — 这天晚上,中宫动荡不宁,整个皇宫乃至皇城也不太平。 陛下处置姚家的旨意,在天黑前迅速传遍了皇城内外。 昔日盛极一时的姚家势力,在一夕之间,毫无征兆地,被连根拔起。 剥权夺爵,抄家流放。 姚棕和姚家其余在朝为官的男眷,凡是涉及了金陵之案和通敌叛国之罪者,无一例外,尽数被斩首。 所有女眷,包括姚家那位如珍如宝捧起来的姚家嫡女在内,全部贬为官奴,流放边疆。 此生死生不得回。 当若锦和岁欢将圣上旨意说给虞听晚听时,虞听晚眉眼轻垂着,没什么反应。 只除了,听到‘姚家和通敌叛国者勾结’这几个字时,眼底无声激起涟漪。 岁欢并未发现这抹异样。 将茶水递到主子面前,她扬着眉轻哼说: “奴婢早就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姚家嫡女不顺眼了,她每时每刻都装的一副楚楚可怜小意温柔的模样,却每每在看向咱们公主时,眼神狠毒晦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在虞听晚面前,岁欢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一般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次也一样。 说完上面那一长串,她撅了撅嘴,又嘟囔道: “而且表面是打着世家小姐高贵端庄的旗号,背地里连给人下迷情香爬人床榻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啧啧,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皇亲国戚的侄女呢?这做派,还真不是一般的世家小姐能比的。” “咳咳!”若锦重重咳了声。 示意她泄泄怨气就得了,别说太过。 这到底还是在宫里。 中宫那位,只是被禁足,又没被废,这句‘皇亲国戚’,若被有心人听去了,又会徒增祸端。 没多久,谢临珩从勤政殿回来。 若锦和岁欢识趣地退出寝殿。 他看向窗前,虞听晚正倚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出神。 谢临珩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手指穿过她腰侧,绕到她身前,捉住她的手,将之握在掌中。 “天色不早了,怎么还不睡?” 她回神,垂首看了眼被他捏在掌中的手指,复抬起眼睫。 视线在外面静谧浓稠的夜色中划过,随之从他怀里转身,破天荒地没推开他。 两人挨得极近,衣襟相贴,呼吸相缠。 谢临珩正讶异于她今晚的反常,还没开口,就见她仰着头,看着他问: “谢临珩,你识香?” 男人眼底的那点还未完全升起的隐晦光亮,在她这几个字出口的瞬间,无声无息敛去。 他静静注视着她。 没立刻回答。 两息后,才箍着她纤细盈韧的腰肢,紧紧压向自己怀里,迎着她视线,嗓音平静地说: “我怎会识得那东西。” 他说得面不改色,“是墨九对香味敏感,姚珠玉来东宫大殿后,没一会儿,墨九就觉得身上燥热不适,姚珠玉身上挂着的那香囊那么明显,不难推测她那香囊有问题。” 他指节勾过她耳垂上的流苏,笑了笑,又道: “至于如何断定是催情香的,那就更简单了,她都宽衣解带来勾引你夫君了,晚晚觉得,那香,还能是做什么的?” 虞听晚唇角微抿。 哪怕他这般解释了,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依旧生疑。 姚珠玉敢用到他面前的香,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迷情香,若是谢临珩能识出那味香,那她身上的这枚避子香囊…… “在想什么?”耳边突兀响起的声音,惊回虞听晚的思绪。 他指腹抚着她唇角。 黑眸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虞听晚垂了垂眼,收敛心神,不动声色,“没什么。” 她指尖按在他手腕上,想推开他。 “时辰不早了,我想睡了。” 他搂着她腰,拦着她。 没让她走。 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脖颈,靠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很低,问: “晚晚,有感觉吗?” “?”虞听晚抬头,因两人离得太近,她的唇险些擦过他唇角,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 只是下一瞬,就被他箍住。 “什么感觉?”她问。 他勾唇浅笑,“自然是——想同房的感觉。” 虞听晚:“……” 他微微俯身,近距离瞧着她,很认真地问她,“有吗?” 虞听晚瞧过去。 他脸上明晃晃写着,若是有,就尽管说,我特意为了这事早回来的。 虞听晚反手推开他,往床榻走,“没有!” 谢临珩唇侧弧度增大。 虞听晚刚走到床榻前,手还未碰到床帐,他就掐着她的腰,一把掀开鲛帐,压着她躺在了床上。 虞听晚呼吸一滞,“谢临珩!” 他轻笑,“晚晚想哪去了?那药性还没发作出来,孤只有亲自陪着你,才能放心。” “还有,孤没这么禽兽,还能夜夜都拉着你共赴云雨?今夜我留在这里,只是担心那药性万一发作,你再像白日那样生生忍着。” 他说得再冠冕堂皇不过。 可听在虞听晚耳中,却没多少可信度。 前段时间,他们相互伪装和平相处的那些时日,除了她月信期,其余时候,他天天晚上拽着她行鱼水之欢。 就跟上瘾一样。 一夜都不曾落下过。 那个时候,他怎么不说这话? 瞧着她表情,谢临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失笑,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哄: “真的不做别的。” “小公主,安心睡就行。” “有夫君守着。” 说罢,他低头,在她唇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带着笑意的嗓音,划过她耳畔:“若是想要了,就来找我,夫君一直都在。” 第143章 别怕,我在 第143章 别怕,我在 寝殿中。 看着这张平静至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面庞,虞听晚不知是什么因素在诱导着她,唇瓣动了动,问: “谢清月陷害我不成,却自己在人前失尽了颜面,还要下嫁林家,太子殿下身为她亲哥哥,不——” “晚晚。”他突然打断她。 虞听晚话音止住。 谢临珩静静瞧着她,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她若无害人之心,又怎会自食恶果?” “说到底,不过是她自作自受。” 他拥着她,声音很轻,但听起来,却格外重。 “晚晚,外人面前,我对事不对人。” “但在你面前,我对人不对事。” “更何况——”他在她瞳仁中看到他小小的影子,“此事,本就是她错在先。” “她既有了害人之心,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众目睽睽之下失身,赐婚于林家,是唯一的选择。” 作为亲妹妹,对于谢清月,谢临珩不是没给过她机会。 寒冬荷花池那次,放在其他人身上,敢推宁舒入池,就足以让那人死十次百次了。 但看在兄妹情分上,他给了她机会。 也让人给了她教诲,更是多次在中宫劝皇后引导谢清月回正途,可她屡教不改,甚至还越发恶毒。 连今日这种肮脏阴狠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谢临珩不可能再护她。 没直接当场赐死,就已经是看在最后一丝兄妹的情分上。 …… 寝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再没有传出说话声。 夜逐渐深去,虞听晚的呼吸渐渐绵长轻缓。 谢临珩注视着她的睡颜,脑海中,不可控制的,想起白日那针对她的一连串的阴谋,指骨一点点攥紧,眼底凛冽的杀意再次溢出。 黎明时分。 原本安安静静的鲛帐中,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闷哼声, 谢临珩立刻睁开眼。 朝着身边人看去。 虞听晚浑身滚烫如火,眉头紧紧拧着,额角浸着细密的冷汗。 红唇被她无意识咬得发白。 这波药性来得强烈又迅猛。 更比白日还甚。 虞听晚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丢在了火炉中,细细密密的火在身上流窜,她挣脱不开,也摆脱不掉,还睁不开眼睛。 就像被死死困住一样。 嗓子似被湿棉絮紧紧堵着,无法说话,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闷哼声。 “晚晚?” 谢临珩蹙眉,立刻将她抱进怀里。 轻拍着她的背,用最轻的声音哄她: “别怕,我在。” 虞听晚意识昏昏沉沉。 脑海中翻搅堕落般的眩晕,让她无法保持清醒和冷静。 但在谢临珩抱过来的那一刹那,她像是找到了能给她解热的冰。 她本能地伸出双腕,紧紧缠住他脖颈。 滚烫的脸颊,胡乱的在他身上蹭。 谢临珩呼吸渐重。 他托起她后颈,让她仰头。 温柔克制的吻,轻轻落在她唇上。 “不用怕,我在。” “乖。” 在药效的驱使下,虞听晚这次前所未有的主动。 她紧紧抱着谢临珩,一刻也不松开。 就像在用尽全力抱住唯一的浮木。 外面天色一点点变亮。 谢临珩并未去上朝。 一早便有人去承华殿喊了谢绥,再加上昨日铲除姚家势力闹出的风波太大,又有金陵之案的烂摊子在,谢绥一大早便去了朝堂。 该处置的人,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势必要将朝中这些毒瘤,一次性全剜掉。 自从宫变之后,今日这次早朝,是几年来,时间最长的一次。 巳时末,东宫寝殿中的动静都渐渐平息,勤政殿中的早朝还未结束。 谢临珩没再管前朝那些事儿,将彻底解了药性、累得快要昏迷的虞听晚抱起来,带她去了寝殿后面的温泉池。 等虞听晚恢复体力,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睁开眼,那股熟悉的酸痛迅速传遍全身,她缓了缓劲儿,撑着身体坐起来,那些混乱的记忆,无声无息地钻进脑海。 谢临珩撩开鲛帐,习惯性揉了揉她发丝。 “醒了?”他倾身靠近她,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待会再传太医过来看看可好?” 虞听晚压住脑中那些纠缠的画面,她没去看他,嗓音低低的,还有些微的哑。 “不用了,已经没事了。” 谢临珩看她几眼,顺着她的意。 拿来衣裙,帮着她穿。 “那起床用膳,早膳没用,午膳也错过了,晚膳不能再不吃了。” — 皇城东临,行宫中。 谢清月自从被御军送在这里,便一刻不停地疯狂咒骂虞听晚。 殿中摔打砸碰的声音刺激着人的头皮,不断传来。 皎月殿的侍女并未跟来多少。 行宫中的佣人,都是这里原本的老人,见这位固安公主脾气如此暴躁,还一直不停咒骂太子妃怎么还不去死之类的话,所有侍女没一个敢待在殿内的,全部在殿外心惊胆颤的候着。 众人心下戚戚,正忐忑着,蓦地,殿中再次传来突兀刺耳的茶壶碎裂声。 “贱人!” “虞听晚这个贱人!” “林家的婚约是她的,名声败裂被万人唾弃也该是她的!” “她让本公主蒙受如此奇耻大辱,待本公主出去了,必十倍百倍奉还!” 殿外跪成一片的侍女只字不敢言。 装聋作哑,对于这些话,半个字不敢入耳。 刚从外面端来茶水的侍女,见着这番场景,迟疑地看了看手中的茶壶,没敢再往里送。 没过多久,殿中能砸的东西全被谢清月砸光。 一地的碎瓷珠钗,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发泄心中怒火的东西。 遂转而来到门口,随手在一旁拿了个鸡毛掸子,发疯似的,一言不合便往侍女们身上抽。 “一群贱东西!本公主是一国公主,凭什么被幽禁在这里!本公主是父皇母后的亲生女儿,是当朝储君的亲妹妹,怎能被幽禁在这里?!” 被抽打的那几个奴婢,生生忍着剧痛,匍匐在地,颤着声音求饶: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谢清月又怎么听,她继续用力抽打,眉眼狠戾得恨不得直接杀人。 “去!让人进宫,放本公主出去!本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嫁给林景容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是,下三滥。 她自己也知道,林景容下三滥。 自从姚珠玉给她出了主意,不必再顾忌那些世家公子的出身之后,谢清月便在全皇城中的子弟中寻找品性最恶劣的男子。 第144章 姚家上下,无一人幸免 第144章 姚家上下,无一人幸免 终于,费尽心思。 她选中了林景容。 林景容,顺天府府尹的二公子。 凭借着一张还算勉强能看得过去的脸,在外人面前装得一副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私下里,却是个十足十的变态顽劣之徒。 尤其在床笫之事上。 更是有着变态至极的恶劣癖好。 前段时间,甚至还强行掳了两个府中婢女去他房中,最后生生将人折磨死在床上。 这事影响恶劣,传出去更损名声。 顺天府府尹和林夫人,第一时间将事情压了下来,这才没弄得人尽皆知。 但谢清月身为皇室公主,想打听一些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秘辛,再容易不过。 除此之外,林景容还经常和青楼妓子有染,为着这事,没少被他父亲责骂,但他生性如此,顽劣不改,根本没什么用。 久而久之,顺天府夫妇也不管他了。 反正这些事,他只在背地里做,人前端得一副端方君子,备受旁人夸赞,也不算辱没家门,有损名声。 再者,谢清月能挑中林家,除了林景容本人的缘故,还有林家主母林夫人的原因。 林夫人是宠妾上位,出身小门小户,心思小气毒辣,为人苛刻歹毒,谢清月原想着,等虞听晚嫁过去,单是被婆婆磋磨,就能被磋磨致死。 所以这么多世家中,她独独挑中了林家。 整个皇城,再也没有,比林家更‘合适’的人选。 只是没想到,她设计不成,反将自己搭了过去。 而她虞听晚,却好端端的,任何事都没有,甚至还能风风光光地做太子妃。 这口气,谢清月如何忍得住。 她现在做梦,都想亲手弄死虞听晚。 — 另一边。 皇宫内。 一夕之间,谢清月名节尽毁,姚家落败衰亡,皇后由先前的装病,一夜之间骤然病倒。 中宫太医进进出出,秋华守在寝殿。 直到三日后,皇后才幽幽转醒。 只是她醒来的时间不巧。 午时刚过一刻,姚棕及姚家那些乱臣贼子,刚被斩首示众。 寝殿中,姚琦玉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着急地问秋华: “什么时辰了?” 秋华跪在榻前,声音低暗,“回娘娘,未时初。” 皇后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灰败地看着窗外,喃喃道:“未时……未时初……” 倏然,她捂住头,声音变得急厉尖锐,“哪天的未时?!今日是哪一日?!” 秋华被吓了一跳,“……初三的未时。” 初三。 姚家众人,斩首示众的那天。 皇后脊背塌下去。 像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 良久,她僵硬动了动。 像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抓住秋华,急迫问: “那其他人呢?” “姚家其他人呢?” 秋华唇瓣都在哆嗦,眼中泪花闪烁,“……姚家所有女眷,贬为官奴,流、流放边疆,姚家上下,无一人幸免。” 无一人幸免…… 这几个字,狠狠刺痛着皇后的耳膜。 她怔怔松开秋华,仰面朝上,疯了一般,又哭又笑。 “无一人幸免……呵!好一个无一人幸免!” “本宫这么多年的筹划,所有的希望,一夜之间,全部毁于一旦!” “真是好得很啊!” 转息间,她眼底的灰败,尽数化为阴鸷的恨意和狠毒。 “谢绥……你还真是半分情面都不顾!” “既然如此,本宫不好过,你们所有人,也都别想好过!” 她阴侧过眼,看向秋华,话中尽是鱼死网破的毒恨。 “别再钝刀磨肉了,去,把霁芳宫那个贱人给本宫毒死,用她的命,去给我姚家数百条人命陪葬!” “还有那个虞听晚。”她攥着手掌,“既然本宫除不了她,那就杀了她母妃,本宫倒要看看,泠妃一死,她还能不能活下来!” — 皇后寿诞风波过后,宫中暂时平静下来。 为了防止谢清月弄出来的那个香对身体有其他影响,这两三日,谢临珩每天都让太医为虞听晚把脉。 这天一早。 墨九照例将太医带进来。 陈洮熟稔地拿出帔帛,搭在虞听晚手腕上。 前几日把脉时,谢临珩每每都跟在一旁,今日他难得在外和大臣议事,看着单独守在旁边看着太医把脉的墨九,虞听晚心念微动。 她垂眸扫了眼太医,不动声色看向墨九。 状若无意地问: “听殿下说,你对气味敏感?” 她指了指旁边香炉里的香,“那今日这香,可有觉出和往日的有何不同?” 乍然听到虞听晚跟他聊香的事,墨九愣了又愣。 眼底的诧异,都快凝为实质。 但好在,他是顶尖暗卫出身,又跟在谢临珩身边这么多年,随机应变的能力,自是没话说。 一秒没耽搁,待他反应过来,立刻道: “公主殿下谬赞,属下只是长了个挑剔的鼻子,对香味的感知更敏锐一些。”这话,是回答第一个问题。 说罢,他顺着虞听晚的指向,看向香炉。 顿了顿,有模有样地回答第二个问题。 “今日这香,比以往的更显温和,夏日点这种香,可以助人宁神。” 听到他最后那几个字,虞听晚眸色微凝,心底那点怀疑,似乎再次被打消两分。 墨九悄悄瞅了瞅虞听晚的神色。 面上不显,心底却紧张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不敢再待下去。 正想找个借口离开。 好在,就在这时,谢临珩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么多年,从没有哪一刻, 墨九由衷觉得,他家主子比及时雨还及时。 谢临珩一进来,墨九一刻未停。 立即行礼告退。 待大步离开大殿,一口气跑到东宫外面,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心里既后怕,又庆幸。 后怕的是,万一他刚才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应一句‘属下对香味不敏感’,他这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庆幸的是,当年他们主子受伤心血来潮地研究香料时,他在一旁跟着学了点皮毛。 第145章 司沅中毒 第145章 司沅中毒 大殿内。 谢临珩看向陈洮,问虞听晚的身体情况。 “公主身体可一切安好?” 陈洮收了帔帛,回道: “殿下不必忧心,宁舒公主体内的药性已经除尽,不会再对身体有任何影响。” 谢临珩心下微松。 “退下吧。” 陈洮恭敬行礼,“微臣告退。” 他离开后,谢临珩来到虞听晚面前。 习惯性揉了下她脑袋,温声问: “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 虞听晚摇头,“没了,我想去霁芳宫看看母妃。” 这几日他担心她身上的药性没有除尽,一直将她留在了东宫。 现在身体已经大好,虞听晚迫不及待地想去霁芳宫看看。 谢临珩点头,正要应下。 墨十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 “霁芳宫出事了!” 听着这几个字,虞听晚耳朵剧烈“嗡”地响起。 她慌乱起身,动作间,止不住颤抖的指尖带翻了一旁的茶盏都不自知,只死死地盯着墨十,急声问: “母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临珩眉目也拧起,“说清楚,怎么回事?” “泠妃娘娘被下了毒,现在昏迷不醒……” 墨十还没说完,虞听晚就立刻出了大殿。 谢临珩指掌攥紧,压着怒气命令墨十: “去查!” “泠妃娘娘独居霁芳宫,衣食住行都由专人负责,怎会中毒?”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给孤查清楚!” 墨十不敢耽误,立刻应声去办。 — 虞听晚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霁芳宫时,主殿外乌压压跪了数不清的下人。 从侍女、到太监,再到霁芳宫外的侍卫与小厨房的御厨,无一例外,全都在内。 谢绥阴沉着脸站在寝殿中,担忧又愤怒地瞧着榻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司沅。 他急得在殿中来回转。 耐心一点点告罄,身上那股戾气,在太医迟迟没有诊断出是什么毒时,抑制不住地钻出来。 “泠妃到底怎么回事?” “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这么长时间了,连什么毒都查不出来!” 一众太医不敢吱声。 片刻不停,把脉的把脉,验食材的验食材。 直到张荣用银针验出一碗汤羹,见银针迅速变黑,他神色沉重下来。 随即又一一验过膳食中的其他菜品。 再把司沅的贴身侍女青兰叫进来问过话后,才迅速走去谢绥面前。 跪下道:“启禀陛下,娘娘所中是混合鸩的斑蝥毒。” 他解释道:“不管是鸩毒还是斑蝥毒,都是剧毒,更何况是二者的混合。” “万幸的是,泠妃娘娘这几日胃口不佳,其余饭菜没怎么碰,只喝了两口羹汤,入腹的毒药甚少。” “但……”他话音忽的一顿。 谢绥正要问,但什么。 还没说出,虞听晚已然从外面进来,“但是什么?张太医,母妃的情况到底如何?” 张荣神色凝重,如实道: “但娘娘的身体实在太差,若是常人,所食这些药量,再加上发现得及时,兴许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娘娘……这几年下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些药量,足以……” 足以什么,在场之人,都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虞听晚脸色蓦地煞白。 身体像是被人从内到外抽空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好在谢临珩及时赶来,一把扶住她。 虞听晚压着眼底的泪,一动不动地盯着床榻上,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的母妃,她手指抖得厉害,唇瓣也颤,但她浑然未觉,只央求太医: “一定要治好母妃……张太医,我求你,一定要医好母妃……” 谢临珩看着床榻上的司沅,最先冷静下来,揪住最重要的关键点,问张荣。 “太医院可有这两种毒的解药?” 若是没有,现在最关键的,是去寻解药。 张荣点头,“殿下放心,这两种药,太医院都有解药,只是娘娘身体太虚,这两种药的药性又属于极烈的那种,微臣担心,娘娘的身体会受不住。” 收到消息的陈洮,急匆匆进来。 刚要行礼,就被谢临珩拦下。 “别再顾这些虚礼了,陈太医,集结整个太医院之力,务必医好泠妃娘娘!” 陈洮连连擦冷汗,“是是,微臣领旨。” 几位太医商量过后,第一时间让人去拿来解药,先给司沅服下。 随后又让人熬了最好的参汤。 看能不能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吊住几口气。 殿中侍女进进出出,全都大气不敢喘。 整个霁芳宫,气息逼仄得让人窒息。 谢绥、虞听晚、谢临珩几人,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旁边。 一碗碗黑乎乎的苦涩药汁被端进来,整个殿中,都是浓到极致的苦涩。 太医退开床榻后,虞听晚没管想要过来的谢绥,快步来到床边,紧紧握住司沅的手。 司沅的手冷得像冰。 没有半分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在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虞听晚眼底隐忍多时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像断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她紧紧地将司沅的手捂在手里,企图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将她的手暖热。 “母妃……”她视线模糊,泣不成声,嗓音中的颤抖闻之让人心酸,“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晚晚只有你了……你不能再丢下我了……” “母妃,你不能丢下我……” 整个殿中,尽是她压抑的哭声。 谢绥生生止在原地。 没再往前,只定定看着这一幕。 眼底晦涩难懂,看不出在想什么。 谢临珩心如刀绞,握拳攥掌,呼吸像刀刃剐过一样生疼。 然而这个时候,他除了不断嘱托太医尽全力和让人去查真相,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眼睁睁看着她伤心。 眼睁睁看着她哭泣。 — 继寿诞宴席之后,刚平静下来的皇宫,因司沅骤然中毒,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东宫大半的暗卫,全部出动。 势必将此事的细枝末节查个底朝天。 终于。 一个时辰之后。 在饭菜中下毒的侍女被揪了出来! 墨九第一时间来找谢临珩。 “殿下,人已经查出来了。” 床榻上,司沅服下解药后,怕她身体受不住,太医同时施针护住她的命。 虞听晚怕司沅有个什么闪失。 更怕她再回来时,她没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所以她一步都不肯离开寝殿。 就在一旁,全程陪着司沅。 谢绥同样挪不开脚步,柱子似的,站在那里,视线始终凝在司沅身上。 谢临珩看了眼司沅,又看了眼注意力全放在床榻上的虞听晚,没有作声,转身离开了寝殿。 “是谁?”他问墨九。 他话中的杀意太浓。 像寒冬里弥漫呼啸的风雪,转瞬便将所有的温色掠夺殆尽,只剩寒冽的森凉。 第146章 为什么毒杀司沅 第146章 为什么毒杀司沅 “是平日中负责在小厨房杂洗的宫女。”墨九说:“属下一一调查过了,那小宫女曾和中宫有些渊源,虽身在霁芳宫,但暗中奉中宫为主。” “这次皇后娘娘的寿诞,意外频生,先是固安公主被送去行宫,下嫁林家,后是皇后娘娘被禁足中宫,一夕之间,颜面扫地。” “那小宫女因怨生恨,不忍主子蒙此羞辱,一念之差,在泠妃娘娘的膳食中下了毒。” 霁芳宫外。 谢临珩听完,冷嗤一声。 讽道:“墨九,这番说辞,你自己信吗?” 墨九低头。 谢临珩碾过指骨,眼底森寒的杀意,哪怕他极力压制,都压不住。 最后,他索性不再压抑。 面上嘲讽之色更重,周身的气息诡谲危险到巅峰。 “一个小小的侍女,先不说她能不能弄到这么大剂量的鸩毒和斑蝥毒,就算能,若无人指使,你觉得,她会因心中这点愤懑,冒着株连九族的灭顶之灾,去毒害泠妃?” 墨九微皱眉,“属下也不信,但,那名宫女一口咬死,就是她为皇后娘娘鸣不平,才做下这件事的。” 谢临珩眼底浓墨翻涌,眼尾浸出冷芒。 “用家人威胁这种招数,再寻常不过。” “墨九,”他声调极冷,“继续查!” “孤倒要看看,这些人的嘴,究竟有多硬!” 中宫,又能挺到何时。 — 寝殿内。 服下解药并施针将近两个时辰,司沅一直没能醒过来。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围在了寝榻床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浸出一身冷汗。 更棘手的是,没过多久,司沅不仅没醒,还起了高热。 这下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陈洮和张荣各自分工,调药方的调药方,施针的施针。 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 司沅终于有了些反应。 只不过并不是苏醒,而是半昏迷状态的吐血。 短短几息的时间,她便呕出几大口血。 唯一庆幸的便是,刚开始呕出来的血发黑,到了最后,已是正常的红色。 陈洮再次号脉。 见几口瘀血吐出,脉象总算由开始的虚浮羸弱转有平稳之势,他心里紧紧悬着的这颗心,终于往下落了落。 号完脉,他立刻回身。 对着谢绥和虞听晚禀报道: “陛下,公主,娘娘脉象已有平稳之兆,比之方才,已缓和很多。” 虞听晚担忧问:“那母妃今日,能否醒来?” “这个……”陈洮犹豫,“微臣无法保证,但希望比较渺茫。” 话落,殿外响起脚步声。 谢绥回身,看向一身冷肆的谢临珩。 眉头紧紧蹙着,冷问:“背后之人,揪出来了吗?” 其实不管是谢临珩,还是谢绥,心里都清楚,背后那人,到底是谁。 但皇后一口咬死不认,又有那名宫女拼死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这才需要明面上的查,去查证据。 但中宫抵死不认,谢临珩耐心已经耗尽。 没耐性再这么耗下去。 “还是不认,那名替死鬼嘴很硬,用刑也不肯吐真话。”他道。 哪怕有这层母子关系挡着,谢临珩都数次按不住,想亲自去中宫捉人。 眼睁睁看着司沅这般生死未料地躺在床上,尤其那一口一口的鲜血往外呕,谢绥也不再要这所谓的证据,直接甩袖离开,怒声命令王福: “你亲自去中宫,将那毒妇给朕绑过来!” 谢临珩看了眼半刻未曾回头的虞听晚,无声待了一瞬。 很快,跟着离开。 从殿中出来,他用帕子冷冷拭过指尖沾染上的一点血迹,眸沉如渊,戾声下令: “那名宫女,可以杀了。” 墨九应声,立刻去办。 不管皇后那边认不认,这名宫女被处死,都是毋庸置疑的事。 毕竟那毒,是经由她的手,下进了泠妃娘娘的饮食中。 一刻钟后。 秋华疾步跑进中宫。 看向宝座上一身珠玉华服的皇后,“娘娘——” 这次她刚一开口,皇后就轻飘飘打断。 她没看秋华,就垂眼瞧着手上的护甲,话音轻,却尽数讽刺。 “又来人了是吧?这次是东宫,还是承华殿?” 秋华急得满头冒汗,“是……是陛下,陛下命人,带您去霁芳宫。” 听着这几个字,皇后似乎愣了一下。 但很快,恢复如常。 她讽笑了笑,面上看不出情绪。 指尖划过护甲顶端,站起身。 外面御军闯进中宫的声音,杂乱响亮。 “娘娘……”秋华焦急,张望着外面,声音压低,“接下来怎么办?” 皇后冷嘲,“能怎么办?你们陛下和太子,为了一个外人,和本宫刀锋相向,还能怎么办?” 没过多久。 皇后被带到霁芳宫。 她停下脚步,看着这座熟悉却厌恶的宫殿,眼底恨意和嫉恨再次滋生。 她没进去,就停在了霁芳宫外面的宫道上。 一会儿怨,一会儿笑。 看上去有些情绪不正常。 很快。 谢绥出来。 一人站在霁芳宫门口,一人站在外面的宫道上。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相对而立。 谢绥没耐心跟她拐弯抹角,连句旁的话都没有,上来就质问: “为什么毒杀司沅?” 类似的问题,今日这一天,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去中宫问过她了。 只是那些下人问的含蓄些。 但无一例外,皇后都否决了。 她不承认。 不承认那毒跟她有关。 无论来多少人,无论他们问多少次,她都不认。 可现在,看着对面这个,本该是自己的丈夫,却没有给过自己一天温情与宠爱的夫君,看着这个屠了姚家满门的夫君,再有—— 从霁芳宫中出来,脸色冷然,望向她时没有任何神色波动、冷得不似正常人的儿子,她讽刺大笑,突然觉得,再否认下去,什么意思都没有。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不该杀了祸害她们一家的罪魁祸首? “因为她该死啊!”她情绪忽然激动,“她抢了臣妾的一切,她不该死吗?!” 第147章 废后 第147章 废后 谢绥怒不可遏,几步上前,一巴掌挥在了她脸上。 “毒妇!”他额角青筋狂跳,怒指着她,“你心思怎能如此恶毒?!” 他这一巴掌,力道未曾有半分收敛。 皇后被重重打倒在地。 秋华惊呼,下意识扑在地上去扶她。 皇后没动,侧脸火辣辣的。 维持着那个动作僵滞两秒。 再抬头时,她眼眶恨得发红。 讽刺怨恨地看着谢绥,疯了似的,厉声质问: “我恶毒?谢绥,我为什么不能杀她?” “你身为我的丈夫,却事事护着她,对我冷眼相对,百般疏离!” “还有你!”她怒指向谢临珩,不断强调她生养他的恩情,“谢临珩,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才是十月怀胎生你养你的人!” “可你呢?身为儿子,你满心满眼向着一个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对你的亲生母亲各种防备!还接连派人来中宫质问我!” “谢临珩,你尽到人子的责任了吗?” “你现在大权在握,就这么对待你的亲生母亲了是吗?你将我生养你的恩情置于何地?!” 谢临珩下颌绷紧。 谢绥盛怒,“姚琦玉!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寿诞那天你究竟做了什么吗?” 上次放过她,只幽禁她于中宫,没有随着姚家那些人一同处斩,已经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 谢绥自知没有给她夫妻间应有的相敬如宾,所以很多时候,他都给她三分宽容。 只要她别太过分,只要她别触他逆鳞,他会像过去那二十多年一样,给她面子上应有的尊荣。 但她不知足。 她搅乱后宫,插手前朝,甚至还想将手伸到党政之争中,现在还毒害司沅! 事到如今,皇后也不屑再掩饰。 冷笑反问: “知道又如何?” “谢绥,你已经杀尽了我姚氏一族,还怕多杀我一个吗?” 谢绥手指抖得厉害。 殿内侍女们慌乱的声音再次传来。 随之,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其中还夹杂着,几人急乱的呼喊: “娘娘又吐血了!太医!” 听着这话,姚琦玉阴沉笑了。 她笑声止也止不住,眼泪都笑了出来。 在秋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来。 讥讽地瞧着面前的谢绥,面容比毒蝎更甚。 “谢绥,这就叫一报还一报,我没了姚家,你也别想留住司沅。” 她瞳仁发红,“你那么喜欢司沅,为了她冷落我二十多年,甚至建成帝刚故去,你就强夺先帝之妻,不顾身份将她夺进后宫,逼迫她成为后妃,可那又怎么样呢?” “到头来,你不也一样,爱而不得?” 她眼泪往下掉,却还在笑着。 余光扫过,一旁朱门下,身形颀长却冷眸冰戾的谢临珩。 “哦,对,还有虞听晚。” 谢绥眉头拧得更甚,姚琦玉脸上的笑却更深,“司沅那个贱人离开了,陛下啊陛下,你觉得,虞听晚会如何?” 这个问题,倒也不用谢绥回答。 因为姚琦玉上一句话话音刚落,她便自己接道: “她会恨死你!恨死整个谢家!因为说到底,是你!”她直指谢绥,“是你害死了她的母妃,是你害死了她最后一个亲人!”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泪依旧止不住,但她面目越发狰狞阴毒,这些年积攒的不满和恨意,让她理智全无。 谢绥看她的眼神,比看死人更冷。 眼底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让他在她话音落地的下一刻,就怒声命令: “你这种毒妇,怎配做一国之母?来人!即刻拟旨!罪妇姚氏德行有失,贬为废后,处死!” 姚琦玉像听到了笑话。 她不但不怕,反而直面谢绥,冷笑反问: “废后?谢绥,你我是先帝御赐的婚约,你敢废后?” “你初登大宝,就夺了先帝之妻,本就引得所有人置喙,现在东陵社稷刚定,你又急着废后,谢绥,你让那些言官如何议论?又让史书如何记载?” 御赐的婚事,向来不能废。 谢家的皇位,是战乱下从北境手中夺回来的,谢绥称帝,姚琦玉便顺理成章是新朝的皇后。 谢绥先前本就夺了前朝皇后,现在又毫无征兆地强行废后,废后圣旨一下,朝中势必又会引起动乱。 姚琦玉正是捏准了这一点,所以才笃定谢绥不敢下这道废后旨意。 可她没想到,谢绥根本不顾及这些。 “天下骂名又如何?史书污点又如何?姚琦玉,朕告诉你,朕敢废后,就不怕担此骂名!” 皇后脸色难看起来。 整个人像是被人死死按在了冰冷的河水中。 无法呼吸,浑身冰凉。 谢绥侧过身,一眼不再看她。 “废后圣旨今晚传入中宫,姚琦玉,你既不配为人,那朕便成全你!” 姚琦玉腿弯一软。 险些跌倒在地。 最后一刻。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临珩,声音平静地对谢绥说: “父皇,朝中近来铲除了太多人,宫中不宜再见血,让母亲,以废后的身份,离宫移居太庙,为国祈福吧。” 谢绥勉强压了压怒气,好一会儿,才道: “罪妇姚氏,以戴罪之身禁于太庙,此生不得出!” 说罢,他甩袖离去。 从头至尾,未再看姚琦玉一眼。 姚琦玉下颌咬紧,手掌死死攥着。 她看向谢临珩,眼底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还未开口,就听到他说: “母亲,您给了我一条命,今日,我还您一条命,便算是报了您的生育之恩。” 生育之恩…… 姚琦玉默念着这几个字。 他平静垂目,“望母亲,好自为之。” 说罢,他最后看她一眼。 转身进了霁芳宫。 那一眼,没有怨恨,没有期许,没有留恋,甚至没有半点情绪。 就仿佛在看,今后再无关系的陌生人。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姚琦玉站在雨里,仰头望天。 雨滴落在眼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母亲…… 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谢绥称帝以后,谢临珩喊她,素来是母后。 姚琦玉垂下眼,推开秋华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走进逐渐增大的雨幕中,脑海中,这些年的一幕幕,一一浮现。 她的婚姻是不幸的。 同样,谢临珩的出生,也是不幸的。 世间的每个女子,都希望有段美好的姻缘,世间每个孩子,都渴望有个健康快乐的幼年。 可她没有婚后的美满。 谢临珩也没有康健的幼年。 他的出生,代表的,是她婚姻的不幸,是她不得夫君宠爱的难堪,更是那段貌合神离的腐败婚姻的内幕。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的印象中,她因算计而生下的这个孩子,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是这种无波无澜沉冷寡淡的眼神的。 在谢临珩很小的时候,也曾有过那么短暂的一点岁月,他每每看见她时,会跟其他所有的孩子见到母亲一样,眼中充满着光亮与期待。 他也跟其他的幼孩一样,渴望母爱,渴望母亲的怀抱,渴望母亲的陪伴。 所以那段时间,她每每靠近他,他都很高兴。 会对她笑,会伸手让她抱。 可她不需要他亲近她,她也不需要,他依赖她。 他是她争宠的手段,在她心里,这个靠着对夫君下药怀上的孩子,只是她争宠、博取夫君宠爱的工具而已。 她只需要他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将谢绥引来她的院子就够了。 可他不。 他偏偏不爱哭。 不爱哭没关系,她将他打哭就行。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掐他拧他,哪怕后来用鞭子抽他,他也不肯哭。 第148章 您给我一条命,我还您一条命 第148章 您给我一条命,我还您一条命 姚琦玉从来没见过,那么犟的孩子。 也从来没见到,被母亲无缘无故地狠打都不肯掉一颗眼泪的孩子。 他的倔强与沉闷,让她心头更为闷堵与动怒。 她生他下来,只是为了让他帮她留住谢绥。 他连哭都不会哭,她还留着他干什么? 渐渐的,她下手越来越重。 随着谢临珩逐渐长大,他眉眼本就与谢绥有几分相似,尤其被她狠打、咬着牙一声不吭极度倔强的时候,与谢绥那种冷沉绝情的神色,更为相似。 那段时间,姚琦玉分不清,她是因为在谢临珩的身上看到了谢绥的影子才更加变本加厉地毒打他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恨意,还是单纯的恨他不肯哭。 她只记得,那个一开始渴望她去抱他、渴望得到母爱的儿子,渐渐失去了眼中所有的光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最初那种隐秘的期待,那种渴望母爱的期待,也再也没有了任何光亮。 就像一潭漆黑的死水。 无法激起半分波澜。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皆是如此。 他任由她打,任由她骂。 每每她情绪暴躁时,他都会自觉地跪在院中。 任由那带着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在皮肉里,衣服都被抽出深深的血痕,浑身没一块好肉。 可尽管如此,他也不肯出声。 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软鞭带刺,绸缎衣料容易被鞭子抽破。 府中那段时间,谢临珩的衣服总是裁做的格外勤。 不知情的外人见了,还说她这个母亲是多么多么称职,多么多么疼爱自己的孩子。 记忆归拢,一滴雨水落进眼眶,混合着裹不住的热泪,重重砸在地上。 姚琦玉颓然跌在地上。 想抓住什么,可除了一地的雨水,什么都没抓住。 她又哭又笑,笑意悲凉哀恸。 浑身的衣服被雨水湿透,狼狈得可悲。 再也不复,半个时辰前,她来霁芳宫之前的光鲜亮丽。 【您给我一条命,我还您一条命。】 谢临珩性情固执,她给了他一条命,那他便还她一条命。 她对他没有养育之恩,只有生育之恩。 如今,这恩情还了,那往后余生,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其他干系了。 他该还的母子恩情,时至今日,已彻底还清。 秋华急忙跑过来,想扶她起来。 姚琦玉却推开了她。 她仰天长望,泪水混着雨水成串滚落,“你说,这二十年多年,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秋华不知如何回答。 最初的姚琦玉,出身世家,嫁给异姓王,是人人艳羡的高门主母。 后来的姚琦玉,位居中宫,是万人之上的皇后,权势地位皆有。 而现在的姚琦玉,家离子散,一无所有。 — 霁芳宫寝殿中。 谢临珩进来的时候,殿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司沅又吐了几大口血,一碗接一碗的参汤和汤药灌下去,也无法让她恢复半分血色。 所有太医,紧紧守在一旁。 半刻不敢愣神,拼尽所有本事,只为将司沅这条命从阎王手中夺回来。 终于,在当天深夜,司沅脸上终于有了两分血色。 虽然依旧未曾完全退热,但好在,脉象已经平稳下来。 不再像白日,忽强忽弱,偶尔细若游丝。 整整一天的时间,虞听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司沅旁边,一分一秒都不敢离开。 直到子时,陈洮上前禀报,说司沅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暂时性命无忧。 谢临珩想让虞听晚去休息一会儿。 怕她再熬下去受不住。 她怎么都不肯,就这么守在司沅旁边。 最后在子时末,谢临珩让人搬来几张矮榻,就放在司沅寝榻的旁边,让虞听晚侧躺在床上陪司沅。 这样,若是哪一会儿撑不住了,可以直接合上眼睡会。 第二天一早,虞听晚彻底撑不住,在矮榻上小睡了一会儿,谢临珩给她盖好毯子,又吩咐人将动作放到最轻,别吵醒公主,才去上朝。 谢绥一心挂在司沅身上。 朝中事情全扔给了谢临珩。 他便没去勤政殿,一直在霁芳宫陪着。 辰时初,太医再度施针后,司沅意识昏沉地醒来了一次。 谢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低喊她名字。 司沅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是谁,她现在的意识并不清楚,却在他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反扣住他手腕。 她用尽全力抓着他,就像在抓所有的希望。 声线低如蚊蝇,却执拗地一遍遍重复: “放晚晚出宫……” “放我的女儿离开……” 谢绥听清这几个字,眼底涩然得厉害。 他双手握住司沅的手,她说一句,他便不厌其烦地附和一句:“朕会让晚晚离开。” “司沅,你快些醒来,朕一定,会帮宁舒离开。”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司沅高热的情况反反复复,直到第三天一早,她才彻底退热。 又过了两个时辰,总算醒来。 陈洮和张荣等人齐齐大松一口气。 这几日,太医院的这些太医,基本就没怎么合眼,拼了老命从阎王手中抢人。 万幸,他们抢赢了! 司沅睁开眼,看向床榻边缘的几人,最后视线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她虽然已经能醒过来,但那几味药药性太烈,身体损伤了不少,这会儿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只缓缓抬了抬手,轻轻碰了碰虞听晚。 瞧着自家女儿苍白担忧的脸色,尤其看到她眼底的红时,司沅第一句便道: “快去休息,母妃好多了,好好睡一觉再来。” 第149章 待你身体好了,朕放你出宫 第149章 待你身体好了,朕放你出宫 虞听晚不愿离去,陪着司沅说了会儿话,司沅握着她的手再三劝阻,才将她暂时劝回去。 虞听晚离开后,司沅看向一旁的谢临珩,语调依旧温和。 “朝政繁忙,太子也先回去吧。” 谢临珩看出了她是有话想跟谢绥说,未多停留,很快便离开了霁芳宫。 等人都走后,司沅深吸了口气,轻咳了几声,压住嗓中这股痒意,才看向谢绥,唇角努力挽起一点弧度,问他: “陛下先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谢绥清楚她在问什么。 未有片刻犹豫,便颔首。 “自然作数,司沅,朕不会失言,朕一定帮宁舒离开。” 虽然知道宫中大权基本都在太子手中,但有了他再三的承诺,司沅心中多少能多两分慰藉。 她甚至有时在想,太子总不可能,一天不离地待在皇宫。 朝政繁忙,他总有离宫外出的时候。 既然他身在皇宫时,她的女儿无法离开,那等到太子暂时离宫,或许会有些许离开的微薄机会。 司沅身体太弱,强撑着这小半个时辰的精神已是极限。 得到谢绥肯定的答复后,她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能走到高位的,都是精明人。 谢临珩看出了,司沅不想他去得太勤,他便不再时时往霁芳宫凑。 以免惹她心烦,影响她身体康复。 只派出足够的人手,精心照顾着霁芳宫的所有事宜,确保她一切周全。 司沅命弦一线的这两三天,虞听晚片刻都不敢松懈,哪怕是身体达到了极限,实在撑不住小憩一会儿,也是半个时辰不到就蓦地惊醒。 现在司沅总算脱离危险醒来,虞听晚心口这块巨石卸下,回了寝殿,便直奔床榻。 若锦亦在第一时间点上了安神香,让她好好睡一觉。 — 而霁芳宫这边。 司沅再次睡下后, 谢绥坐在床前,静静看了她很久,才放轻动作,慢慢离开了寝殿。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谢绥止步殿外,望着头顶炙热的阳光,却觉不出暖意,身上仍是冷得彻骨。 司沅昏迷这几日的场景,梦魇一般,在脑海中纠缠不去。 哪怕她现在醒过来了,前两日她昏迷在榻、手冷得像冰、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气若游丝到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仍旧噩梦一样在眼前徘徊。 那样的场景,他一想到,便浑身生寒,心悸不已。 光芒笼罩下,谢绥指掌无声收拢。 抬步之前,最后侧首,眸色晦涩地看了眼寝殿的方向,回了承华殿。 刚一进殿,他便让王福召来了太医。 谢绥脊背微弯,手肘撑在殿座扶手上,脸色冷沉,像短短三天,苍老了好几岁。 太医进殿,行大礼跪安。 谢绥艰涩动了动瞳仁,慢慢看向殿下的张荣。 问:“你老实告诉我,泠妃的身体,究竟如何?” 张荣顿了顿。 没立刻回答。 紧接着,他又听到谢绥问: “或者,朕这么问,泠妃,究竟何时能彻底康复?” 张荣沉默一瞬。 深深叩拜,如实道: “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不知。 不知何时,能彻底康复。 谢绥脸色沉下来,“说清楚,这是何意?” 张荣默了默,说:“泠妃娘娘的身体太弱,能撑到何时,微臣实在不敢言。” “放肆!”谢绥突然动怒,眉眼瞬间阴沉。 张荣自知自己的话陛下不愿意听。 但此等人命关天的大事,他怎敢再隐瞒? “陛下,微臣所言,确是实情。” “因长期幽禁霁芳宫,泠妃娘娘的身体本就日渐虚弱,心中更是早有郁结,且娘娘的生存意志,并不强。” 这次亦是,司沅这次能强行撑下来,全靠着虞听晚做羁绊。 若是没有虞听晚这个牵绊在,司沅……根本醒不了。 张荣继续道:“陛下,微臣不敢隐瞒,就算没有这两种毒药入体,单是泠妃娘娘先前的身体状况,继续这么幽禁下去,也未必能有多少岁月。” “更何况又有了这两种毒药的催化,虽说毒已解,但这种药,不管是解药,还是毒药,药性都极烈,对身体的损伤极大。” “这种情况下,微臣实在不敢保证,泠妃娘娘的身体,何时才能彻底恢复。” “也不敢保证,能否恢复。” 殿中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偌大的大殿,静到落针可闻。 张荣维持着叩拜的姿势,不敢动作。 亦不敢在此刻抬头窥视圣颜。 不知过去多久,上首,终于极缓极缓地传来一句: “你方才说,泠妃是心有郁结,导致身体逐渐虚弱,那朕问你,若是朕放她出宫,全了她的心愿,消了她这郁结,泠妃能否活下来?” 他这话问的,已经很直白。 张荣自然听得懂是何意。 上位者之间的这些恩怨情仇,不是他能参与的,他也不参与。 他只站在医者的角度,对病者的身体,做最客观的分析。 “回禀陛下,世间病症十之八九,皆源于心症。心症消,百病除。” “若是泠妃娘娘能消了心中郁结,重燃生存的意志,往后用药仔细调理着,身体或会慢慢恢复。” “至少,会比现在好很多。” 谢绥听罢,摆了摆手。 示意他退下。 张荣行礼:“微臣告退。” 待他离开后,谢绥独自一人,在殿中坐了良久,直至眼底酸涩,才动了动僵麻的双腿,去了霁芳宫。 司沅依旧是半睡半昏迷。 意识不清醒时,她会一遍遍说着什么。 有时是‘晚晚’,有时是‘夫君’。 就像一个心存执念的人,在这种最虚弱最无防备的时刻,将埋藏心底的执念吐出。 谢绥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静静守着。 直到她中途,终于醒过来一次。 “陛下……” 她声音还是很虚弱。 见到他人,看他一眼,便开口想让他回去。 只是她话还没说出,就见谢绥看过来。 她精力不足,分辨不出,他眼底的晦涩是何意,只知片刻功夫,他忽然对她说: “司沅,努力好起来。” “待你身体好了——” “朕放你离开。” 第150章 他确实,会守她一生一世 第150章 他确实,会守她一生一世 他这两句话,太突兀。 突兀到,司沅毫无准备。 乍然听到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见她直直看着他不说话。 谢绥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她的手。 看着她重复道: “司沅,朕答应你,只要你身体一好,立刻放你出宫。” “并且。”他一顿,补充:“是以先帝帝后的身份,而非宫妃的身份。” 司沅这次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唇角弯起来。 三年半的光阴,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由衷而轻松的笑容。 唇瓣动了动,看着他,轻道: “谢陛下隆恩。” 谢绥眼底发烫,他明显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只是再次重复那句,她最想听的那句承诺: “司沅,快些好起来吧,待你一好,朕会即刻送你离开。” 司沅轻轻点头,她不忘再次提醒谢绥: “还有晚晚,陛下。” 谢绥应着,“朕记得,朕不会忘。” 她挽唇,“多谢陛下。” 谢绥骤然同意放她离开,完全在司沅的意料之外。 她以为,这一生,都会困在这座皇城中。 能把她的女儿送出去,已经是她最后的心愿。 现在谢绥松了口,虽然她的身体未必能撑到离宫的那日,但离开后,不必披着新朝皇妃的身份去见故去的夫君,也算全了最后的体面。 没过多大会儿,司沅再次睡过去。 只不过这次,她唇角那抹轻缓的弧度未散。 — 阳淮殿中。 虞听晚这一睡,睡了快三个时辰。 她醒来时,已是申时。 若锦全程守在殿中,见她醒来,立刻上前,轻轻撩开了鲛纱帐。 “公主,您醒了?” 岁欢端来温茶,“公主,喝着水润润喉。” 虞听晚接过来,没喝,而是第一时间问,“母妃那边,有没有再传来别的消息?” 若锦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宽慰道:“并未,娘娘的脉象基本已经稳定,不会再有大碍,公主放心便是。” 虞听晚顿了顿,看了两眼茶盏。 便又递给了岁欢,她急着下榻,“我先去看看。” 却在脚沾地,起身的那一瞬间,头忽的一晕。 “公主!”若锦和岁欢立刻扶住她。 虞听晚坐在床榻边沿,轻晃了晃头。 “无碍,刚醒的缘故。”她安抚她们。 若锦放不下心,“公主,还是先宣太医看看吧?” “不用。”缓过这阵头晕,虞听晚从榻上起来,往妆台走,“方才就是起得有些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费劲。” 简单梳洗完,虞听晚喝了两口茶,转身去霁芳宫。 却不想,刚出殿门,就碰到从外面过来的谢临珩。 他应该是刚处理完政事,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来得及换。 见她醒来,他几步走过来,问: “两三天没好好休息了,不再多睡会儿?” 虞听晚摇头,“不困了。” 她不欲多说,抬步便想走,“我去看看母妃。” 他握住她手腕,拦住她,看着她道:“我和你一起。” 虞听晚眉头蹙了下。 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墨十从外面跑进来,由于事态紧急,他都没来得及和虞听晚行礼,来到谢临珩身边,立刻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殿下,南郡加急送来的密信。” 听着“南郡”这两个字眼,谢临珩似皱了下眉。 虞听晚扫过墨十手中的信,说:“你去忙吧,我先去霁芳宫。” 谢临珩看她两眼,松开了她。 “有事让人来东宫找我,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过去。” 虞听晚敷衍点了点头,未停留,踏下台阶,便出了阳淮殿。 谢临珩站在原地。 看着她头也没回地离开。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垂目,拆开密信。 一刻钟后。 虞听晚走到荷花池旁的宫道,迎面碰上了离宫去太庙的皇后。 废后圣旨早已颁下,废后旨意也早已传遍皇宫各处。 许是宫外暂时还不知道废后的消息,姚琦玉如今还是穿着皇后的宫装。 只是那一身的雍容华服,也掩不住脸色的苍白与难看。 对于这个几次三番谋害自己、还险些将自己的母妃置于死地的废后,虞听晚半个字都不欲说,压下眼底的冷与恨,抬步便离开。 可就在她迎面走过的那一瞬间,姚琦玉却喊住了她。 “虞听晚。”她声音不复先前的狠戾和狠毒,而是平静不少。 只是声调中,仍旧有些轻嘲。 “你觉得,你和你母妃赢了吗?” 虞听晚没理她。 她却自顾自道:“这皇宫,从来不会缺女人,没了我,以后总会再来旁人。” 她不知想到什么,话音忽然变得讽刺犀利,“帝王之家,最是薄情。” “虽然现在整个皇宫就剩你与你母妃,但你真以为,太子将来不会再对旁的女子另眼相待吗?” “你真以为,一国储君、未来的九五之尊,真的会守你一生一世,再也不纳妃嫔吗?” 她死寂到再也没有一丝光亮的眼底深处,慢慢浸出零星一点晦暗恨意。 许是不想让她们这些赢家日后过得太称心如意,她蜷紧手指,深吸一口气,向从前那样,恨声道: “虞听晚,你不必得意。” “他只是贪恋你的幼年时光,贪恋那些他此生都求而不得的温情,但——” “我没有给他的,这一生,你也教不会他。” “我虽被迫离开这里,你和你母妃,却也要被迫永远留在这里。” “说到底,我们都一样,一样的可悲,一样的可怜,我余生困死在太庙,你和你母妃,余生困死在这宫墙之内。” 虞听晚冷哂。 姚琦玉说的这些,她不知有没有入耳,只是在她终于说完后,她冷冷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地落下几个字: “皇后娘娘,一路走好。” 说罢,她看也未看姚琦玉。 径直去了霁芳宫。 她走后,姚琦玉孤身在原地停了好久。 久到,后面负责送行的太监都上前来催,她才抬了抬头,最后一次看向这四四方方的天。 悲怆悄无声息地爬满眼底。 恨意如浮烟溃散。 她自嘲地笑了笑。 耳边再次回荡出,方才她故意问虞听晚的那个问题。 【你真以为,一国储君、未来的九五之尊,真的会守你一生一世,再也不纳妃嫔吗?】 她讽刺而落寞地笑了笑,“他会。” “他确实,会守她一生一世。” 谢临珩,确实会守虞听晚一生一世。 第151章 废后服毒自尽 第151章 废后服毒自尽 她的儿子,虽不与她交心,但她了解他的性情,更何况,还有谢绥这个前例在。 谢家儿郎,素来长情。 选定一个人,便不会放手。 也不会更改。 只是她命薄,嫁进了谢家,却不得夫君真心。 马车慢吞吞往宫外太庙驶去。 姚琦玉端坐在车中,目光定格在前方微微晃动的车帘上。 脑海中,这二十多年的过往,如浮云掠过。 待马车停在太庙门口,浮云散,过往消。 帘子掀开,她在秋华的搀扶下下车。 一刻钟后。 寺庙厢房中。 她坐在朴素的桌案前,静静看着桌上茶盏中的茶水。 秋华随侍在一旁。 泪眼凝噎。 只是眼神,时不时看向这杯“茶水”。 在姚琦玉准备去端茶时,她哽咽阻止,“娘娘……” 相对比之下,姚琦玉的反应却很平静。 她没看秋华。 只静静端起茶盏。 轻晃了晃,注视着里面茶水摇曳。 “秋华。” “我这一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如意。” 当年先帝赐婚,与谢绥成亲时,她从未想过这么多,也从未有过任何算计,只有满心的欢喜。 她喜欢谢绥,能嫁给爱慕之人,无人不欢喜。 只是她忘了,谢绥未必喜欢她。 夫君心中所爱另有其人,以及常年备受夫君冷落的嫉妒与不满,让她渐渐生了狠毒心思。 心计越来越深。 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心底的阴暗恨意,也越来越浓。 从而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就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成了她博宠的牺牲品。 她颓然扯了扯唇。 似叹息,也似后悔。 “正如你所说,这一生,我得到了很多,但从不肯知足,永远都在奢求得不到的东西。” 她端起茶盏,在秋华垂泪的视线下,喝了一口。 “娘娘……”她哽咽。 姚琦玉眼底泪水滚落下来。 “我最后悔的,是没给那孩子,一丝一毫的母爱温情,若是有来生……” 她话音止住。 好一会儿,自嘲改口。 “罢了,他怎会,希望来生再遇到我这样的母亲。” 音落。 她唇边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血液暗黑。 “娘娘!”秋华惊呼。 姚琦玉没让她靠近,依旧看着手中茶盏。 她再次抬手,将茶盏送到唇边。 一口,一口,将混着鸩毒和斑蝥的茶水慢慢饮尽。 她眼眶已被泪水模糊。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放下茶盏。 轻“呵”一声,对秋华说: “告诉陛下,罪妇姚氏,自请赴死。” “若是可以……咳咳……”她唇边血迹止不住,“告诉太子,是母亲对不起他……” “下一世,别再遇到我这种不称职的母亲了……” “娘娘……娘娘……”秋华泣不成声。 太庙外,负责送姚琦玉过来的太监和侍卫还没走,就听到了废后自缢的消息。 众人齐齐惊愕。 随即快马加鞭回了皇宫禀报。 — 乌蒙蒙的黑云散开,黯淡的月色倾洒大地时,侍卫将废后服毒自尽的消息,同步送到了承华殿和东宫。 谢绥短暂沉默一瞬。 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 而东宫中,墨九将消息递进大殿时,谢临珩执笔的手凝滞一刹。 他抬眼,漆黑的眸,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可有说什么?” 墨九低头,“娘娘……姚氏说,身为母亲,她对不起殿下。” 谢临珩下颌微微绷紧。 他什么都没再说,眼皮垂下,朱笔在奏折上落在未写完的字,“下去吧。” 墨九颔首,“属下告退。” 深夜。 处理完所有政事的谢临珩,孤身立在窗前,望着外面浓墨的夜色良久,最后折身去了侧殿,在一柜格深处,拿出了一个从未被打开的匣子。 里面是一个虎头铃铛。 一个被随手赠予、不具有任何幼年欢乐回忆的虎头铃铛。 同时也是,那么多年,姚琦玉给他的,唯一一件幼年玩物。 那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一年冬天。 她发现掐他拧他都不能让他哭后,静静看他一会儿,改了策略,随手在一旁侍女手中拿了一个虎头铃铛,递到他面前,脸上挂着笑,诱哄般,晃着那铃铛,看着他说: “临珩,母亲跟你做个交易,你哭一哭,把你父亲引来,母亲就陪你玩铃铛,如何?” 谢临珩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时候他自己的心情。 只记得,他定定看了看面前的铃铛,又看了看难得对自己露出片刻温情的母亲,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去接。 然而手刚伸到一半,院中下人突然来报,谢绥来了后院。 听着下人这句话,姚琦玉愣了一瞬。 随即快速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铃铛,像随手丢垃圾一样,嫌弃地塞进了他手里,便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房门。 这个铃铛,只是她偶然之下想出的达成她目的的手段。 正如他这个人。 以及他的出生。 只是她博取夫君宠爱的手段而已。 在她眼里,他从来不是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是她争宠的一个工具,一个牺牲品。 那天,她从外面回来后,再也没有提及过这个铃铛。 就仿佛,这个被人施以利用心理的铃铛从来不曾存在过。 记忆回拢,谢临珩垂目看着手中的虎头铃铛,轻晃了一下。 听着这道,深埋于记忆深处,被时光覆盖的叮当声音。 合上匣子,谢临珩带着它出了侧殿。 踏出殿门,他喊来外面值守的墨九。 将铃铛交给他。 “把它放在母亲身旁,当作葬品,一同葬了吧。” 墨九双手接过。 — 行宫中。 谢清月得知姚琦玉自缢的消息,哭闹着要见谢绥,要取消与林家的婚事,可她将行宫闹得快要天翻地覆,谢绥也没有收回赐婚圣旨。 又是三天过去。 宫中平静下来。 除了朝堂近日似越发繁忙,后宫已逐渐清静。 司沅的身体在太医院所有太医日以继夜的调理下好转不少。 至少,醒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 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虞听晚日日守在她身旁,寸步不离。 连带着同样忧心的谢绥也频繁往霁芳宫跑。 至于谢临珩,则是前朝后宫两边跑。 第152章 哪怕,她将来郁郁而终,你也要强行将她困在身边? 第152章 哪怕,她将来郁郁而终,你也要强行将她困在身边? 这天中午,太医照例为司沅把脉。 很快,陈洮躬身禀报:“启禀陛下,公主,娘娘如今脉象平和,已度过这几日的危险期,日后用药仔细调理着,便可慢慢恢复。” 虞听晚长长松了口气。 她在霁芳宫陪着司沅到天黑,直到青兰将晚上喝的药端来,虞听晚接过,亲自喂司沅喝完药,才在司沅的再三劝阻下,回了阳淮殿。 司沅的身体没了性命之忧,虞听晚心口的这块巨石重重落了下来。 回了阳淮殿后,简单洗漱完,便去了床榻休息。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懈下来之后,连续多日积压聚在体内的疲倦便如潮水般,一股脑涌来。 脑海深处,像有根棍子,用力搅着。 但她实在太过疲倦,忍着这股钝钝的痛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天还未亮,便起了高热。 若锦急忙吩咐岁欢,让她立刻去喊太医,同时让人拿湿毛巾过来,给虞听晚降温。 另一边。 勤政大殿外,谢临珩刚一下朝,墨十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他顾不上一旁明显有要事要跟自家主子谈的沈知樾,先行道: “殿下,宁舒公主病了。” 这几个字一出,谢临珩一刻未停,立刻回了阳淮殿。 沈知樾瞧着自家好友匆忙离开的身影,眸色凝重几分。 在原地停了两秒,一道跟了过去。 阳淮殿中,张荣和陈洮都在。 谢临珩一进来,从殿外到殿内,侍女们乌压压跪了一片。 他直奔寝榻而去,“公主现在怎么样?” 陈洮道:“公主身子偏弱,这几日忧虑过深,又疲倦过度,导致突然病倒。” 谢临珩坐在床前,握住虞听晚的手,看向床榻上,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女子。 他眼底墨色浓稠,下颌微紧,命令太医:“快去熬药,把热退了。” 张荣和陈洮一同应声:“是!” 谢临珩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另一只手,紧紧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满眼心疼与担心。 沈知樾来到寝殿,立在屏风处,看了看床榻上还未醒来的虞听晚,和垂着头,定定瞧着她的谢临珩。 殿内侍女进进出出。 但气氛凝滞,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知樾静静待了会儿,最后抬眼,看了下谢临珩和虞听晚,转身去了殿外。 陈洮正在处理接下来的药方,沈知樾便找了张荣,问他虞听晚的身体情况。 张荣的说辞,和方才陈洮在殿中说的一样。 身子较弱,心神紧绷着连续多日忧虑后,骤然一松懈,身子有些撑不住,引起了高热。 听罢,沈知樾沉默片刻。 他脸上表情有些沉重,“张太医,宁舒身体虚弱,是一直如此,还是近来过于担忧泠妃娘娘才如此?” 张荣倒是没料到素来不多过问宫中之事的沈大人会突然问及这个。 但他清楚沈知樾的身份与地位,更清楚他与储君之间亲如兄弟的关系,对于这个问题,他并未隐瞒,如实道: “回大人,公主从前身体很好,近来身子渐弱,与泠妃娘娘虽也有关,但更多的,是公主殿下自己心绪难平,加之心有郁结所致。” 这个回答,沈知樾并不意外。 离开前,他想到什么,又问: “那若是,宁舒公主长此以往下去,是否会步泠妃娘娘的后尘?” 一场风雪,便大病一场。 张荣默了默,道:“微臣不敢隐瞒,只要公主殿下心结不消,身子骨一天天垮下去,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知樾不再问了。 他最后看了眼寝殿的方向,离开了阳淮殿。 午时左右,虞听晚醒来。 第一件事,便是问司沅的情况。 “母妃今日状况好些吗?” 不等若锦回答,一直守在虞听晚旁边的谢临珩便道:“比昨日更好一些,不必担心。” 他扶着她坐起来,又从若锦手中接过药碗,“先把药喝了。” 虞听晚看了眼汤药,没拒绝。 伸手去接,“我自己喝。” 谢临珩顺着她意,将药递了过去。 苦涩的药汁入口之前,她看向若锦,嘱咐:“我生病的事,别跟母妃说,她现在需要静养,别让她担心。” “若是母妃问起……” 她语调停顿一刹,道:“就说前几天我没休息好,这两天在寝殿补觉。” 若锦一概应下。 待喝完药,谢临珩又陪着她待了一会儿,直到她合上眼睡过去,他才去了东宫处理今日的政务。 沈知樾一直等在东宫大殿。 谢临珩回来时,他已经将今日的奏折看过一遍。 平时谢临珩批奏折的伏案上,奏折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两沓。 一沓是已经批完的,里面左不过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另外一沓,都是有关南郡的折子。 近来南郡动荡不断,此等国之大事,他不会轻易帮谢临珩拿主意。 全都放在一处,等储君亲自决断。 “还没回去?”谢临珩进来。 沈知樾轻笑,随着他往里走去,坐在伏案对面,“怕你忙不过来,帮你看看折子。” 说着,他用扇柄指了指那沓数量较少的折子,“这些都是关于南郡那边的,这段时日,南郡风波不断,怕是动乱又起,你看看要如何处理。” 谢临珩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奏折,垂目“嗯”了声。 殿中安静下来,在他批完几本后,沈知樾习惯性摇着扇子,瞅他两眼,状若随意般问: “宁舒好些了吗?” 谢临珩没抬头,朱笔在奏折上落下几个字,“好些了,但还是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 沈知樾眉心微皱了皱。 他措了好一会儿辞,心里几经犹豫,才说出盘旋在心口一上午的话。 “临珩,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宁舒,以后要怎么办?” 他这话问得太突然。 突然到,谢临珩笔尖倏然一顿。 他抬起眼皮。 目光落在沈知樾身上。 “什么以后?” 沈知樾语气平静,“余生。” 他同谢临珩对视,“未来漫长的岁月,你和宁舒,也是如此耗下去吗?” 谢临珩沉默。 良久,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话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只淡淡反问:“她是我的太子妃,不留在东宫,还能去哪儿?” 这种的对话,先前已经有过好几次。 沈知樾不想看着好友与宁舒继续互相折磨下去, 他曾经,试图劝过谢临珩许多次。 劝他别逼这么紧,实在不行,可以短暂的放手。 但谢临珩态度坚决。 凡是涉及宁舒之事,他半分不肯让步。 就算是互相折磨,就算是彼此相恨,他也要死死将她攥在手心里。 容不得她逃离半分。 放在以往,这种话题,沈知樾不会再继续。 可这段时日,亲眼目睹泠妃如今的境遇,他真的不想,眼睁睁看着谢临珩和虞听晚,将来走到陛下和泠妃这种田地。 在谢临珩说完那句,沈知樾第一次,近乎直白地问他: “所以哪怕,她将来郁郁而终,你也要强行将她困在身边?” 第153章 梦中,她主动抱他 第153章 梦中,她主动抱他 殿中静得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伴随这阵死寂而来的,是逐渐弥漫开的窒息与凝固。 沈知樾手指渐渐收紧。 就在他以为,他等不到谢临珩的答案时,却听到他极为晦涩地说: “她不会。” 沈知樾眉心卷起一点折痕,正要开口,冷不丁的,耳边再次传来一句: “知樾,若是能放手,我早就放了。” 他抬眼看过去。 谢临珩垂下眼帘,眼底情绪让人看不清,只有薄唇压着锋芒而隐忍的弧度。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逃离,也做不到,亲眼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与别人鹣鲽情深一辈子。” 他眸色晦暗不明,指骨泛出青白。 “她可以恨我,也可以心里装着别人,但唯独不能,与旁的男子双宿双飞。” 沈知樾蹙眉,“那你有没有想过,宁舒的以后。” 谢临珩清楚他在问什么,“待北境和东陵的事情了了,我会带她出宫,直到她解开心结。” “太医院的太医亦会日日随侍左右,我不会让她,步泠妃娘娘的后尘。” 沈知樾深吸一口气,胸膛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肆意流窜叫嚣。 他明知不该再继续问,却忍不住再次问出口: “所以,你这是要掌控她一辈子?” “临珩,强求而来的感情,不会有善终,你为何不能,暂时退一步,让她也心悦于你,你们再长相厮守,难道不好吗?” 谢临珩自嘲轻笑。 眼底的嘲弄像根无法拔出的刺,生生扎在那里。 他话中裹着若有似无的讥讽,反问:“你觉得我没有试过吗?” “知樾,我何尝不想,让她真心实意留下。” 他试过很多次,他一次次将真心捧在她面前,一次次骗自己说,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并非都是出于算计,那么多承诺,总有一两句、哪怕一两个字,是真的。 可到头来,哪怕他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都是假的。 那么多次,从未有一次,是真。 除了强夺,他没有其他办法留住她。 相反,既然这是留下她的唯一方法,他又为何,不用到底? 傍晚。 谢临珩处理完当天的政务,来到阳淮殿。 虞听晚还未醒,若锦和岁欢等人在寝殿侍奉。 见他进来,若锦等人跪身行礼。 声音还未发出,就被他抬手屏退。 所有侍女退至寝殿外,他撩开鲛纱帐,坐在床边,垂目看仍旧在睡的虞听晚。 他抬手,指尖划过她眉眼。 动作轻缓而克制。 沈知樾的那几句话再次响在耳边,他指骨紧了一瞬,眼底的漆色无声涌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翻滚。 最后,慢慢收回手,一寸一寸将指节攥紧。 薄唇紧抿着,眼皮半抬,看向她的眼神深沉漆邃。 …… 虞听晚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 在梦中,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深渊。 身体直直下坠,怎么都醒不过来。 越是挣扎,坠落得越快。 最后她索性接受现状,不再抗拒,任不断跌落。 只是那深渊的底部,并不是粉身碎骨,而是她梦寐以求的一片乐园。 与现实世界完全相反的乐园。 静谧安逸的庄园中,没有囚禁,没有寄人篱下,她的母妃亦没有这场生死劫数,而是身体康健无忧地陪着她很久很久。 这个梦太真实。 真实到,她久久陷在其中,不愿醒来。 哪怕身体越来越冷,手指冷得像冰,她都任由自己的意识停留在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境中,怎么都不肯离开。 再到后来,那个风景如画的庄园中,似乎还来了旁人。 人很多,也很热闹。 但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不知道他们是谁。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她的注意力,都在她母妃身上,旁人如何,跟她关系不大。 唯一让人高兴的是,她找到了一块很暖很暖的暖石,只要抱着它,身体就不再那么冰。 她像是抱浮木一样,一边紧紧抱着它不松手,一边沉溺在虚无的梦境中。 直到外面天色漆黑,宫灯在夜灯中摇曳晃动,她才慢慢从梦中脱离。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虞听晚瞳仁中初醒的困倦还未散去。 待她看到被自己缠着脖颈,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缩进对方怀里的那人是谁后,眸色凝滞一瞬,反应过来,本能地撤开手臂,挪着腰往后缩。 可下一秒,就被一只有力强横的手臂拦住。 “躲什么?”谢临珩似也刚睡醒。 黑眸如幽潭,紧紧盯着她。 虞听晚身体有些僵硬。 梦中的那些残留的画面,还在脑海回旋。 乍然醒来,从梦境的轻松欢愉过度到现实的禁锢与压抑,让她的思绪没能立刻回转过来。 她唇角动了动,想借着起身避开他亲昵的触碰。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自从上次在寿诞那夜解了药性后,宫中事情接连不断,加上谢临珩也忙,两人基本没再有过任何亲密接触。 最多,只是他轻轻抱她一下。 可她刚有动作,就被他按住。 “是不舒服,还是饿了?”他箍着她的腰不松手。 虞听晚被这股力道钳制着,被他抵在怀里无法起身。 两人的呼吸过分得缠绕在一起。 距离近到,好像都能听到彼此胸膛中的心跳声。 她垂下眼帘,声音还有些虚弱。 “头有些疼,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他拍了拍她背,低头看她,嗓音低缓,语调中,是不被人察觉的哄,“我们公主殿下自己乖乖睡了将近整整一天,倒是让人省心。” 他靠近她,薄唇在她眉心碰了碰。 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不那么烫了,我让人去传太医,再让太医来看看。” 虞听晚没应声。 谢临珩看她一会儿。 在拥着她起来时,他看着她眉眼,忽而道: “我们的大婚,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日。” “晚晚,快些好起来。” 乍然听到“大婚”二字,虞听晚怔了下。 谢临珩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骨骼分明的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攥在手心。 声线一如既往。 “我答应你的,待大婚后,我带你出去玩。” “小公主,好好养好身体。” “将来在外面玩多久,我都听你的。” 第154章 孤宿在太子妃殿中,天经地义 第154章 孤宿在太子妃殿中,天经地义 太医来得很快。 把过脉后,张荣如释重负,禀报道: “殿下,公主高热已退,这两日多注意休息,按时喝药,饮食也尽量平淡,便无其他问题了。” 谢临珩颔首,让他退下。 小厨房将备好的饭菜一道道端上来。 谢临珩坐在桌旁,亲自给她夹菜。 虞听晚胃口依旧不佳,但这次,已经能硬撑着吃下东西。 她心里记挂着司沅,更是清楚只有她的身体快些好了,才能早些去霁芳宫陪司沅。 晚膳后,怕她脾胃虚不消化,谢临珩特意抽时间带她去院中散步,如此在外面待了近两刻钟才回寝殿。 虞听晚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回东宫,却不想,他今日径直往她寝殿走。 当瞥见他解腰封,大有立刻宽衣的架势时,虞听晚无意识停住脚步。 看着他问:“太子殿下今晚不回东宫?” 谢临珩侧身,黑眸看向她,唇角敛起零星弧度。 话说得再理所应当不过。 “孤宿在太子妃殿中,天经地义。” 虞听晚没再往前走,停顿两秒,委婉道:“我身体不适,殿下若是想让人陪,可以让墨九去找别的女子来东宫——” “宁舒!” 她还没说完,他忽然打断她。 虞听晚话音止住。 他眸色有些沉,但生生压制着情绪,只上前两步,拽着她手腕,将她扯进怀里。 在她挣扎之前,他扣住她后颈。 迫使她抬头看他。 他眸黑得看不见瞳,一字一顿的对她说: “别再说这种话,宁舒,你记住了,现在的东宫,未来的后宫,除了你,再也不会有旁人。” “孤不会碰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你也别再想着,整日为我纳妾选妃。” 她迎着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 虞听晚身体不适,脑袋外面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防护罩,她没心情跟他吵,也没心力跟他吵。 “不早了,歇息吧。” 她扯开他手臂,往床边走。 在碰到鲛纱帐的那一瞬间,她指尖顿了下,解释了一句: “我从没想过为你纳妾选妃,谢临珩,你贵为储君,又是东陵未来的君主,储君的妃嫔,是你和礼部的事,我不会干预这种事。”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 其一,是向他解释,她从未有过帮他纳妾选妃的念头,这不是她该做的事,她也不会做。 其二,若是将来,他真的纳妾选妃,也无需同她说,更无需过问她的意见,不管他有多少妃嫔,不管这宫中将来有多少女人,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谢临珩心深如海,怎会听不懂她这话中的意思。 他眉眼暗了些。 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只抱着她上了榻。 她身体没好,他不会做什么。 只是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拥着她。 虞听晚眼睫轻颤。 她没再挣扎,也自知挣扎不过,索性便也不再白费力气。 这几日,司沅跟她说了几回,日后择机离开的事,只是,皇宫中处处是东宫的眼线,仅凭她和她母妃,势单力薄,如何能与谢临珩抗衡。 所谓逃离,不过是异想天开。 这一个多月下来,虞听晚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心力大不如赐婚之前。 对于逃离的念头,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摁下去了一样,无形中,削弱不少。 她不是不想离开,也不是放弃挣扎,甘心被人掌控一辈子。 只是在多次碰壁与失败之后,她渐渐认清了现实——她根本,无力和谢临珩抗衡。 她身后,有太多软肋。 她不敢赌,更赌不起。 有时,浑浑噩噩间,她也会想,若是将来真的有了孩子,那孩子身上,有着她们虞家一半的血脉,是不是也算她这个前朝公主,唯一能为她们虞家做的事了? 接下来的两天。 谢临珩像是一朝吃错了药。 除了上朝,其他时间,全赖在她的阳淮殿。 哪怕是批阅奏折,也是在她寝殿。 有时她白日在床上睡觉,他便让人将奏折抱到寝殿的桌案上,一边看着她,一边批阅。 到了晚上,则是同榻而眠。 他倒也不多做什么,只是抱着她入睡,偶尔将她压在怀里亲一会儿,别的再无其他。 虞听晚阻拦不了他来阳淮殿,也不再费劲去拦,他愿意待着就待,她只需尽快养好身体。 直到第三天,她风寒大好,用过早膳便急着去霁芳宫。 谢临珩看着她的身影。 在她起身离开前,忽而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抱着很紧,仿佛一松手,她就跑了似的。 “谢临珩?”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接下来几天,朝中会比较忙,宁舒,你若是愿意,可以来东宫找我。” 他似乎非要得到她的应允才甘心。 虞听晚被他缠得没辙,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下。 得到想听的答案,他没再多缠她,很快松开了手。 几天没来,司沅的情况,已经比前几日更好一些。 精神也比之前两日好了不少。 但依旧需要卧床。 不宜多动。 中宫没了皇后,也少了那位时不时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的固安公主,宫中倒是越发清静起来。 虞听晚日日陪在司沅身边,甚少再回阳淮殿。 谢临珩倒是真的越来越忙。 朝中重臣和兵部的几位大臣这几日常常进出勤政殿,一待便是半晌才离开。 沈知樾也是日日进宫,只不过近日脸上不再如从前那般懒散随性,反而多出几分慎重和凝肃。 虞听晚再次见到谢临珩,已是五天之后。 这天她正陪着司沅用晚膳,殿外侍女突然进来禀报,说太子殿下让她去东宫。 突兀听到这句,她放下茶盏,看向传话的侍女,“现在过去?” 侍女点头,“是的,公主,墨九大人正在殿外等着。” 虞听晚起身。 离开前,不忘嘱咐司沅按时喝药。 在她转身走时,司沅喊住她。 “晚晚。” 虞听晚停步,回身看过来。 司沅视线掠过她腰间环佩,压着喉中的痒,低咳了两声,说: “今日天热,晚晚,把香囊带着吧。” 话音落,青兰去取了镂空香囊球,递了过来。 虞听晚看了眼香囊球,接过。 — 虞听晚随着墨九来到东宫时,兵部的一位重臣还未离开。 她踏进殿门,隐约听见一句: “安排下去,明日巳时,孤亲自率军去南郡。” —————————————— ps.【女主马上就要出宫啦!!!】 【而且,这次会成功!!!】 第155章 这么娇气? 第155章 这么娇气? 大臣应声,随即行礼退下。 虞听晚进来时,谢临珩正在整理伏案上的各种密信与文牍。 见到她人,他眉宇间堆砌的冰霜化开,薄唇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来了?”他朝她招手。 “这几日朝中较忙,没抽出空去陪你,身体可好些了?” 虞听晚耳边无意识环绕几遍,方才听到的那句‘亲自率军去南郡’的话。 她神色如常,朝他走去,“好了,没事了。” 谢临珩将她带入怀中,克制又贪恋地紧紧圈着她,轻笑了笑,又问: “泠妃娘娘近来可还好?” 她依旧点头,“没什么大碍。” 他没再出声。 似是有些累,将她脑袋按在他肩颈间,他伏在她脖颈处,静静抱着她。 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虞听晚浑身都酸麻僵硬时,忽而听到他说: “宁舒。”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虞听晚眼睫上下颤了一瞬。 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虽然明知逃不出这深宫,但或许是先前那种‘他离开了,她或许就能找机会出宫’的念头在作祟的缘故,听着这几个字,她心口跳动频率猝不及防地快了一拍。 “离开多久?”她听到自己这么问。 他手臂收紧一瞬。 将她抱得更深。 某一个瞬间,虞听晚的肩膀被他箍的有些疼。 但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下一瞬便松了些力道。 “半个月左右。” “晚晚。”他眸色变得认真,“我们的婚期没有多长时间了,我会尽量,在我们婚期之前赶回来。” “如期将我的太子妃娶回东宫。” …… 负责膳食的宫人将晚膳呈了上来。 虞听晚在霁芳宫陪司沅用膳时,刚拿起筷子,就被谢临珩传人喊来了东宫。 他让她陪着再用一次膳,她没拒绝。 许是她今日太乖巧,又许是明日就要离宫,去距离皇城很远的南郡,晚膳过后,谢临珩倏地将她打横抱起。 大步带她去了寝殿后的温泉池。 池水温热,激荡的泉池水漫过小腿。 谢临珩没带着她往池中央走。 刚踏下白玉台阶,就掐着她的腰,将她压在了暖玉池壁上。 虞听晚只觉得头顶光线一暗,下颌蓦然被人抬起,下一瞬,强横狠重的吻便落了下来。 他咬着她唇瓣,逼着她启唇。 侵入她领地,强势地缠着她纠缠。 滚烫灼热的手掌,从她肩头滑落。 辗转来到她腰侧,勾住那打着结的软绸,就要扯开。 关键时刻,虞听晚眼皮一跳。 被他吻得混沌的思绪闪过一丝清明,冷不丁想起来,她刚系在腰侧的香囊。 她手腕挣开他指掌的钳制,向下摩挲,去寻那枚镂空香囊球。 红唇被他吮咬得发艳,气息凌乱,努力偏头,想要避开他紧追不舍的吻,断断续续道: “香囊……它不能浸水……” 话音未落,他再次缠上来。 她刚摸到那枚香囊球,还未抓在手中,就被他精准地捏住手腕。 那刚触及她指尖的香囊球,被他夺去。 “别分心。” 随着他话音响起,香囊球被同一时间抛出去。 确实没浸水,但被远远扔到了好几米外的暖玉地面上。 虞听晚气得咬他,“……谢临珩!” 他不躲不避,任她咬。 指节一勾,就轻巧熟稔地扯开了她衣衫。 盛夏的衣裙本就单薄。 被他这么一扯,软绸裙带很快散开。 细软腰肢被男人大掌完完全全掌控着,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他将她往怀里压,吻越发灼热。 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热烈起来。 他嗓音低暗,十足蛊惑人心。 “最后一晚,晚晚,留下来。” 泉池中水声渐起,虞听晚疼得眼底起了水雾,身前是他冷如坚石的胸膛,身后是泉池侧壁,她无处可躲,干脆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在这种事上,虞听晚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一个人疼。 只要她疼,她就咬他。 可这次,她咬下嘴的那一刹,他却低笑出声。 吻顺着她脖颈向下。 “这么娇气?” 虞听晚没空回答他。 咬着他肩头不肯松,大有两人一起疼的架势。 谢临珩又笑,扣着她脚踝将她抱起来,往池中央水深处走。 他不知是故意,还是一时兴起。 抚着她后颈,笑道: “晚晚学了那么久的泅水,别浪费了,今日就来试试,那些技巧,有没有忘记。” …… 等虞听晚再次被谢临珩抱回寝殿时,已快到子时。 她被水泡的皮肤都起了皱。 身体更像散架似的,怏怏的,提不起力气。 他把她放在榻上,放下鲛帐,又将她压入了怀里。 “……你还有完没完?”她不满地推他。 他抵着她唇瓣吻,“这次好多天才能回来,不舍得我的晚晚。” “想多亲会儿,抱会儿。” 明明说的是亲和抱,可没过多久,就变了味。 外面月色静静流淌,倾洒在静谧安然的地面上,如同覆上一层薄纱。 寝殿中旖旎暖色越发浓郁。 透着半开的窗子偷偷溜出。 不知过去多久,虞听晚额角浸满细密的汗珠。 谢临珩吻过她眉眼,殿中动静静下来。 就在虞听晚受不住,昏昏欲睡时,耳边倏然听到他说: “这次离宫,是东陵边境南郡起了动乱,孤率军平乱。” 他深沉看着她,口吻中,说不清是什么情愫。 “宁舒,你那么恨我,希不希望,我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 虞听晚脑海中睡意被他这几句话强行驱散开。 她缓缓睁开眼,去看他。 两人视线相对。 殿中烛火昏暗。 但足以看清彼此的神情。 明明在说生死攸关的大事,可他的表情,却格外随意。 就仿佛,讨论的,是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他唯一执拗的,便是要她一个答案。 想不想他死在战场上的答案。 “若是这次我死在战场,就再也没有人纠缠你,囚禁你了。” “晚晚。”他挑起她肩头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眸却黑沉如墨,直直注视着她,“你希望,我死在外面吗?” 第156章 你希望,我活着回来吗? 第156章 你希望,我活着回来吗? 两人对视良久。 空气中静的,都能听到烛火轻微的爆破声。 他今日反常得很有耐心。 静静等着答案。 好一会儿,她看着他说: “谢临珩,你是东陵的储君,更是东陵未来的九五之尊,你身上,背负着的,是全东陵无数黎民的命运与希望,你自然要活着回来。” 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这是其他人的。宁舒,你呢?” “你希望,我活着回来吗?” 他心里清楚,他不该问。 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控制不住这种强烈的念头。 或许是她今天太乖。 或许是不得已要分开这么长时间,他无法继续亲自守着她。 只不过,话问出了口。 他却没了勇气,听她的答案。 在厮杀战场上,让北境敌寇都闻风丧胆不寒而栗的东陵储君,却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上,丧失了听她答案的勇气。 他吻住她唇。 堵住她即将出口的答案。 嗓音又暗又涩。 扣着她指腹的手指无声发紧。 “不用说了。” “我不想听了。” 他将她压在怀里吻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只能攀附着他,靠在他怀里喘息。 心底那种说不出的戾气与冷肆才被压下去一点。 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不知出自何种心思,对她强调: “晚晚,大婚之前,我定会回来。” “你在宫中,乖乖等我。” “等我来娶你。” “这一次,我们的婚期不会再后延。” 虞听晚没说话,但也没推开他。 任由他紧紧地抱着。 天一点点亮起来。 他无声睁开眼,低头看向怀里刚睡着一会儿的女子。 辰时初,他缓缓放开她。 将动作放到最低,起身穿衣。 可尽管如此,在他束好腰封时,她仍是醒了过来。 鲛纱帐没有遮严。 有条小缝。 见里面薄毯微微动着,谢临珩撩开鲛纱帐,朝她看去。 床榻上的女子由于这一晚睡得太少,此刻睡眼惺忪,眼底困倦明显。 他坐在床边。 虞听晚浑身酸痛,从上到下的骨头都似被人强行拆开又重新装回去,实在提不上力气,起不来身。 就这么侧躺着,脸颊贴着藤枕,半抬着睡眼看他一下。 他勾了勾唇,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她发丝。 嗓音不自觉温柔:“乖乖等着我,晚晚。” 她应了声。 但因为没睡醒,是强撑着精神,嗓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曾经,他们亲密无间的那段时间。 她会以真性情,对他撒娇,对他嗔怪,像只没骨头的娇猫儿似的挂在他身上。 谢临珩唇角弧度增大。 他俯下身,眷恋地吻了吻她的唇。 嗓音很低很低,若是虞听晚这会儿细听,很轻易的,就能听出他尾音深处,几乎没有半分安全感。 “记住你答应我的。” “宁舒,不要再骗我。” “我会很快回来。” — 谢临珩这次亲去南郡,东宫暗卫被调走了一批,他离开后,东宫的暗卫明显少了很多。 其中墨九和墨十这两名得力心腹自然也随着他去了南郡。 只是宫中的御军数量并未减少。 尤其宫门附近,御军的数目,比之以往还要更多。 虞听晚并未去宫门附近走动。 哪怕谢临珩不在宫中,她也自知,她轻易走不掉,多次碰壁认清了现实,她现在已经很少再做这种没有结果的徒劳之事。 谢临珩离开后,她直接住在了霁芳宫,不再回阳淮殿。 日日伴在司沅左右。 直到第三日,本该在南郡的沈知樾去而复返,来了宫中。 虞听晚见到他时,他正倚在殿外的圆柱子上出神,眉眼没有焦距地眺望着远方,手中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掌心轻拍。 直到后面传来侍女跪拜声,他才回头,看向走过来的虞听晚。 “沈大人。”她停在一步之外,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沈知樾直起身,看了她几秒。 未直接说来见她的目的,而是先道: “今日外面天热,宁舒方便允我进去说话吗?” 虞听晚颔首,“自然,沈大人请。” 二人来到殿内,若锦奉上温茶,便站在了虞听晚身后。 坐在对面的沈知樾看了眼若锦,没说什么,目光随之落在虞听晚身上,未有任何铺垫,直接开门见山道: “今日我来,是想问问,宁舒还想离开皇宫吗?” 虞听晚眼底惊起诧异。 纤细指尖摩挲茶盏的动作一顿。 她不由抬眼,目光定格在沈知樾面容上。 他亦在看她,只是脸上没有半分以往吊儿郎当的神色。 她心神动了动,眼底攒聚的墨色微敛。 “想。”她未犹豫,“但是,沈大人应该清楚,我离不开。” 沈知樾手中扇骨抵了下桌案。 “这个我清楚,宁舒,我可以帮你离开。” 虞听晚没急着应,而是反问: “沈大人和太子殿下情谊深厚,更是彼此交心的知己,大人为何帮我?” 沈知樾是谢临珩最好的朋友,他若是愿意相助,她离开皇宫的成功几率会大很多, 只是,他为何要帮她? 待谢临珩回来,若是发现她逃了,谢临珩和沈知樾之间,免不了起争执。 他笑了笑,面色坦然,“临珩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也正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想帮你离开。” 他唇畔淡笑敛去,轻垂了垂眼,又道: “宁舒,很多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临珩生性偏执,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将你牢牢护在身边,你就能陪伴在他身侧一生一世,可他忘了,他权势再大,也掌控不了世间的生死。” “宁舒,我不想看着你步泠妃娘娘的后尘,你也不该,步泠妃娘娘的后尘。” 曾经那个明媚骄矜、被帝后捧在心尖上的宁舒公主,不该被困在这宫墙之内,郁郁而终。 “而且——”他轻叹着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管你信不信,他确实,爱你至深。” “宁舒,若是你将来有个什么闪失,他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所以,”他抬眼看向她,“我既是在帮你,也是在帮他,若是将来,你们可以解开心结,两情相悦,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那就天涯各一方。也好过继续困在一起,彼此相互折磨。” 第157章 沈知樾助虞听晚离宫 第157章 沈知樾助虞听晚离宫 这段时间,虞听晚的变化,沈知樾看在眼里。 她现在纯粹是在靠着司沅活下去。 可若是,将来司沅故去了呢? 若是这个唯一的牵绊不在了,她还能继续在深宫之中撑下去吗? 是,谢临珩身为储君,能力、身份、地位、样貌皆是样样顶尖。 这样的男子,最受世间女子青睐,也最容易,让人动心。 但这种前提,是没有任何前仇旧恨与恩怨纠缠的情况下。 而现在谢临珩和虞听晚这种,虞听晚像个禁脔一样被困在深宫,长期处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她真的能喜欢上谢临珩吗? 或者,换句话说,就算真能喜欢上他,日日处在被逼得喘不上气、想要逃离的执念中,就算生了情愫,她自己能意识到吗?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现在来说,他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些时日,才是最好的选择。 自从泠妃重病,又在太医口中得知虞听晚这段时日的身体情况后,沈知樾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帮虞听晚离开皇宫。 若是要离开,又该如何在谢临珩的眼皮子底下将他的太子妃送出宫。 直到,这次南郡的动乱,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殿中安静几许,虞听晚问: “宫中到处是东宫的眼线,沈大人想如何帮我离开?” 沈知樾没急着回答,看了她几秒,先问了句:“若是我没猜错,陛下也想让你离开吧?” 虞听晚点头。 沈知樾脸上的神色松缓两分,“那就好办了,宁舒,我有法子帮你出宫,但你需要再等我几日。” “宫门附近全是东宫的心腹与效命于储君的御军,我需要在临珩那里拿块令牌过来,才能顺利过宫门那一关。” 虞听晚有些放不下心。 她担心,她离开后,她身边这些无辜的人会被牵连。 将这个顾虑告诉沈知樾后,他笑了笑,宽慰道: “不会的,宁舒,他并没有所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嗜血与杀戮,先前他以宋、楚以及司家旧部几百个人的性命相要挟,只是怕你一时想不开轻生。” “而且——”他声音顿了顿。 脸上笑容依旧。 只是眼底有些黯然。 “这不还有我?那些人,我会帮你护下的。” 沈知樾又和虞听晚说了不少接下来的安排,才起身离开。 临走之前,他又想到一事。 脚步顿了顿,回头说道: “司家旧部应该还在京城附近,等我确定了具体的日子,便可以通知司家旧部在宫外汇合,如此,会更加万无一失。” — 沈知樾走后,虞听晚在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回殿内。 若锦陪在她身侧,待进入内殿,她轻声问: “公主,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们自己的力量势单力薄,但若是有了沈大人相助,定能离开。” “公主,我们要走吗?” 殿中放了大量的冰,并不炎热,反而很是清凉。 可虞听晚这会儿却觉得,心头燥得厉害。 她沉默好一会儿,指节一点点收紧,良久,才开口: “若锦,我想离开。” 和她母妃,一起离开。 但先前逃离失败的阴影太深,她不敢轻易再做决定。 对于她的顾虑,若锦是清楚的。 她想了想,说:“公主,不如待会儿娘娘醒了,我们去和娘娘商量商量?” 虞听晚垂眼,“也好。” 司沅今日午睡醒得格外早。 当虞听晚将方才的事告知她后,她眼底光晕亮了不少。 司沅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柔声道: “晚晚,什么都不要想,你只管离开。” “母妃昨日就在想,能否趁着这次太子离宫,想法子将你送出去,但因宫中眼线太多,不好盲目行动。” “如今既有沈大人相助,顺利离开自然不是问题。” “而且还有陛下。” 虞听晚看向司沅。 司沅拍了拍她的手,“虽说宫中大权多数在太子手中,但陛下派人护你和隼白他们汇合是没问题的。” “晚晚,错过这一次机会,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再有离开的希望,别犹豫,你尽管往前走,母妃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虞听晚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反握住她的手,态度难得强硬道: “母妃,你跟我一起走。” 话音落,司沅还未开口,外面突然传来谢绥的声音。 “宁舒,你母妃还不宜下床,暂时无法陪你出宫。” 虞听晚和司沅回头看去。 谢绥阔步进来。 他对她们现在讨论的话并不意外。 显然是沈知樾在和虞听晚谈完后,直接去了承华殿找谢绥。 谢绥看了眼司沅,视线继而落在虞听晚身上。 “宁舒,你母妃一直记挂着让你顺利出宫,朕也同意等你母妃养好身体后便送她离开。” “若是换在从前,你母妃跟你一起走并无不可,只是现在时间紧迫,你母妃三两天之内无法承受车马颠簸之苦。” “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亦不允许离开皇宫远去。” “宁舒,依朕的意思,这次,你先离开,等你母妃身体好些了,朕再让人,将你母妃送去你身边。” 虞听晚朝司沅看去。 司沅亦道:“晚晚,母妃出宫比你容易,现在当务之急,是你顺利出去。” 司沅现在的精神虽然比之前好了不少,但面色依旧苍白。 那两种剧毒,虽然在太医院所有太医日以继夜的救治下,没能夺走司沅的命,但也切切实实让她丢了大半条命。 自然不是这短短几天能休养好的。 若是以当前这种身体,舟车劳顿,往皇城外赶,自然是吃不消。 虞听晚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放心不下。 见状,谢绥主动承诺,“宁舒,你放心离开便是,你母妃,朕会护她周全。” “待她身体一好,朕便派人护她与你团聚。” 第158章 成功逃离 第158章 成功逃离 沈知樾那边的动作很快。 第三天一早。 就让人往宫中送了信。 并派人联系了司家旧部以及司隼白。 若是说其中有什么意外,那便当属楚家那姑娘楚时鸢了。 由于多时未有宫中的消息,楚时鸢担心虞听晚的处境,尤其在听说皇后和谢清月的事后,更是三天两头让人往沈知樾的私宅跑。 更甚至,在楚父解除了她的禁足后,她亦常常亲自去私宅。 只不过沈知樾这几日忙,甚少回去。 昨日从南郡赶回来,刚到私宅,就在门口恰巧碰见了楚时鸢。 在她再三追问下,沈知樾对她透露了些帮虞听晚出宫的事。 听到这话,楚时鸢立刻就要去找父兄,想要出份力。 但被沈知樾及时拦住。 目前宫外有他和司家旧部的打点,宫内有谢绥的帮衬,成功帮虞听晚离开自然不是问题,没必要再将楚家牵扯进来。 — 沈知樾的消息传来宫中后,谢绥便迅速着手动用他承华殿的心腹,安排虞听晚后续离开的问题。 司沅亦在谢绥的帮助下,和司家旧部密切联系着。 宫中看似风平浪静, 但在这层平静之下,却暗流涌动。 沈知樾一开始并未具体言明要如何带她离开,若锦甚至猜测,会不会是弄一辆带暗室的马车,将虞听晚藏在车里,用沈知樾的身份将她带出去。 可没想到,沈知樾的做法,却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第四天巳时初。 一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沈知樾大摇大摆地进宫,高调地以谢临珩的名义,让虞听晚名正言顺地出了宫。 并在来霁芳宫之前,还让人准备了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 他手握储君令牌,堂堂正正地将之亮于谢临珩留下的暗卫面前。 面上神色恢复成了以往的懒散随性。 笑岑岑地瞧着面前拦路的程武。 “南郡动乱一时半会儿平不了,太子殿下不放心宁舒公主一人在宫中,特让本大人带公主去南郡,与殿下团聚。” 他晃了晃手中令牌,“程武,你是不信本大人的话,还是不信我手中这块令牌?” 这块令牌,的的确确是象征储君身份的令牌,有号令皇宫所有御军之力,更能凭这块令牌,随时出入城门,进入宫中任何地方。 程武是谢临珩的贴身暗卫,这块令牌,他自然懂其重要性,也更不会认错。 虽然有些诧异自家主子突然下此命令,但转念一想,这种事,也不像是他们主子干不出来的。 先前在皇宫时,主子便三天两头往宁舒公主殿中跑,哪怕是没话找话以下棋为借口,也要日日来上一次。 又何况是如今相隔两地。 南郡与皇宫还相距这么远。 短时间内主子回不来,让公主去南郡,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这么一想,程武迅速退至一旁。 “大人恕罪,属下不敢。” 沈知樾眉尾半挑,乍然一看上去,脸上神色很是不着调。 他慢悠悠收了令牌,看向殿中出来的虞听晚。 “宁舒,让人收拾些随身衣物,我带你去南郡。” 虞听晚面上不动声色,配合着他点头。 瞧着她身边跟着的若锦,沈知樾眸色动了动,又道: “此去一行,路途遥远,南郡地处又偏僻,怕是一时难找用得舒心的贴身之人。” “我带的人手足够,马车也够大,宁舒公主可以挑两个贴心的侍女,一同前去南郡。” 虞听晚对上他目光,不动声色应下,“好。” 沈知樾等在了外面,等着虞听晚身边的侍女“准备”行囊。 霁芳宫中,虞听晚和司沅告别。 她面色虽无多少异样,但眼底烫得厉害。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哪怕努力压抑异样,出口的声线中,仍旧泄出哽咽。 “母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儿臣在宫外等你……” 司沅倚靠在床头。 紧紧握着女儿的手。 不放心地再次嘱咐:“你表哥在皇城外北郊等你,所有的司家旧部都在,晚晚,别怕,他们会护你绝对周全。” “待出了城门后,陛下会派人暗中护送你们一路去往南江一带,这些年,咱们司家的旧部和隼白,基本都是在南江一带扎根。” “另外,不要挂念母妃,若是有机会,母妃会和你们书信联系。” “待母妃身体好些了,就去找你。” 虞听晚一字一句听着。 等她全部说完,她压着眼底快要控制不住的眼泪点头。 司沅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发。 眼眶发红,“去吧,别再回来了。” 虞听晚用力握着司沅的手。 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离开大殿之前,她用前朝皇子公主远行前的礼数对司沅行大礼,跪在寝榻前,俯首叩拜。 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母后,万自珍重。” 听着她口中的称呼,司沅眼底的泪倏地滚落,砸在手背上。 “好。” 半刻钟后。 虞听晚坐进马车。 若锦和岁欢随行左右。 沈知樾最后看了眼霁芳宫的方向,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轱辘声缓缓响起。 透过时隐时现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熟悉的场景一点点掠过,虞听晚手指渐渐收紧,心底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又沉又闷。 好一会儿,她垂下眼。 目光落在掌心中,临行前,司沅给她的玉佩上。 玉佩背面,刻着几个小字,其中便有‘沅’这个字,以及司沅的小字。 这是代表着曾经司沅司家嫡女身份的玉佩。 也是司沅曾经和司家旧部往来的信物之一。 沈知樾的马车在前,从宫门、到城门,所过之地,都要停下来,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用原先那套说辞,再加上手中的储君令牌,顺利离开了皇城。 离开皇城后,马车并未往南走。 而是按照先前和司隼白提前联系的接头点,往东临南江一带的方向走。 一路上,驶过一个个繁华小镇,再经过很长一段官道,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汇聚地。 沈知樾掀开车帘。 举目望去。 前面不远处,一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吩咐车夫继续向前。 却不料,就在这时,侧后方向,一侍卫模样的男子,骑着快马而来。 沈知樾皱了皱眉。 叫停车夫。 从车上下来。 “大人!”侍卫下马,迅速上前,将手中信笺递给了沈知樾,“太子殿下召您即刻回南郡。” 第159章 司隼白妹控 第159章 司隼白妹控 沈知樾接过信,眉头微拧了下。 不等开口,皇城方向,私宅中的一名心腹往这边赶来。 沈知樾侧首看了眼,随即打发了方才的侍卫,让他先一步回南郡。 待侧后方马蹄声渐渐远去,虞听晚从马车中出来。 前方不远处低奢的马车中,一衣着华贵容色清隽的男子亦踏下马车,往这边走来。 沈知樾没着急去看心腹送来的信,见司隼白往这边走来,他转身看向虞听晚,对她介绍: “宁舒,这位便是司家的小公子,你表哥司隼白。” 司隼白走至面前,他看了看沈知樾,温和煦雅的目光便落在了虞听晚身上,眼底含着欣悦的笑,唇畔微微扬着。 “这些年我进宫少,晚晚应是不记得我了,不过别怕,兄长会护你周全。” 他眉眼间尽是柔和的悦色,让人心口无端回暖,甚显亲和。 虞听晚弯了弯唇,牵起笑意,真心实意道谢:“多谢兄长。” 虽过去这么多年不常见面,但司隼白对这个妹妹,是真心的喜欢。 这次他亲自来接她,也并非完全是出自司沅的嘱托而来,更多的是怕她路上出意外,他亲自过来带她回家会更安心。 同时也是想着,早些见到她,提前相处相处,让她对自己亲近一些。 司家曾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势力地位可想而知,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司家贵胄之家,只有四个继承爵位和家业的儿子,却无一个女儿。 司父和司沅兄妹情深,在虞听晚很小的那几年,司父时常借着进宫求职的机会,偷摸摸的将建成帝的宝贝女儿抱在怀里解女儿瘾。 再加上虞听晚生得乖巧,粉雕玉琢的,尤其甜甜笑起来的时候,看得人心口都要化开。 司父常常抱在怀里便不舍得松开,恨不得直接将他们司家的这位小公主抱回家,亲自抚养长大。 但这是帝后的小心肝,偷抱回家是万万不可能的。 哪怕是皇亲贵胄,建成帝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给大舅子。 是以,女儿奴却偏偏又没有亲生女儿的司父,在那段时间,每每回了司家,便对着他那几个混儿子念叨他们的小妹妹多么多么可爱,多么多么招人喜欢。 久而久之,在司父这种日复一日的‘感染’下,司家这几位没有妹妹的贵公子,得了和他们老爹一样的病——妹控。 司家前三个儿子倒还好,他们上进沉稳,得司父欢心,每隔一段时间便能随着父亲进宫一次,借此瞧一瞧他们司家的这位小公主。 但司隼白就不一样了。 他自小离经叛道,不是被他老爹拿鞭子抽,便是被他老爹揪着耳朵气急败坏地骂。 毕竟那个时候,在司父眼里,这个最不省心的小儿子,半点正事都不干,反而尽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事。 他不挨揍谁挨揍。 是以,其他那三个儿子多多少少还能隔一段时间进宫一趟,只唯独他这个小儿子,别说去中宫看看妹妹了,连宫门都靠近不了。 为着这事,当初的司隼白没少郁闷。 但奈何,他离经叛道的印象,在他老爹的心里太过根深蒂固,无论他怎么解释,他老爹都不搭理他。 最后只能在几位哥哥的嘴里,听听他们司家这个唯一的妹妹的近况。 思绪回敛,司隼白瞧着面前他们司家的小公主,手中的扇子都快乐出了花。 他想到什么,立刻从身旁小厮手中拿过来一份精心准备的松软糕点。 送珍宝似的,送到了虞听晚手中。 “天快黑了,是不是饿了?哥哥特意在路上给你买的,先吃两口垫垫,待会哥带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瞧着他塞过来的糕点,虞听晚怔了下,随即哭笑不得地道谢,“多谢兄长。” 沈知樾也是哭笑不得。 司隼白常年不在皇城,他原先对司家这个小儿子的了解并不多,近段时间才因为虞听晚的事跟他联系上。 原以为司家这个小公子和皇城中那些世家后辈一样,清冷孤高,周身存着距离感,现在真正见了,才发现跟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也难怪,从一开始,司沅就放心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司隼白。 南郡的事还等着他,沈知樾没在此处耽搁太久,几人说了会儿,便准备离开。 分别之前,虞听晚拜托沈知樾,若是可以,希望他后期能帮自己和司沅传递几封书信。 等日后谢临珩回了宫,她想得到司沅的消息就难了,届时,怕是只有沈知樾能做到。 沈知樾答应得也爽快,她刚说罢,他便应道:“这个放心,交给我便是,泠妃娘娘那边,我会多去探望,你们放心离开便可。” 虞听晚和司隼白对沈知樾道完谢,去了前面的马车。 沈知樾在原地站了片刻,瞧着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远去,才接过心腹手中的信笺。 边拆边问:“这是谁送来的?” 心腹回道:“是楚姑娘。” 沈知樾拆信的动作顿了一下,听错般看向心腹,确认问:“楚时鸢?” 心腹点头。 沈知樾默了默。 下意识抬头瞧了眼那已经驶去很远的马车。 转身,上了自己来时的马车。 将信笺展开,一字一句看过去。 皇家与世家出行的马车,内部装饰自是齐全,像笔墨纸砚、茶具香料这种,无一不缺。 将信上的内容看完,沈知樾抽出纸笔,很快写了回信。 写完,他又另拿了一张纸,落下几行字,分别给了心腹。 “这两封信,你一个送去楚姑娘手里,一个送到司隼白司公子手中,剩下的事,司公子自会安排。” 心腹接过书信,“司公子他们还未走远,属下先去将信送去司公子那边。” 沈知樾点头,“去吧。” 心腹上马,勒紧缰绳,朝虞听晚和司隼白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沈知樾,则是连夜回了南郡。 第160章 谢临珩得知虞听晚逃走 第160章 谢临珩得知虞听晚逃走 翌日天亮。 沈知樾赶至南郡暂时落脚的庭院。 刚将怀里的玉佩放在谢临珩常放的桌案上,还未起身,谢临珩突然从外面进来。 “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突然乍起的声音,让沈知樾这个本就心虚的人险些心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背脊僵了一瞬。 自门口看过来的那道冷锐目光,像有穿透性,将他这两日所做的事尽数剖开现于人前。 他迅速调整神情,佯装是在看桌案上的信件,坦然自若地侧身,朝着门口的谢临珩看过去,没个正形道: “我回了皇城一趟。” 他靠在伏案上,眉眼间恰到好处地带上了点忧色,愁眉苦脸地接着说: “这不是还没把未来的夫人追到手,怕我在南郡待上十天半个月,未来的沈夫人跑了,特意往皇城跑了一趟。” 谢临珩眯眼,看着他的眼神,深沉漆暗,“是吗?” 沈知樾慢悠悠点头。 将手中拆都没拆的信件放回案上,打了个哈欠,摇着扇子往外走: “我一个晚上眼都没合,全程在赶路,这会儿困得不行了,殿下,我先回去睡会儿,待会再来。” 谢临珩没说话。 抬步走到方才沈知樾站立的桌案旁,拿起他刚放在桌上的信件,直起身时,指节若有似无地碰了下那枚储君玉佩。 整个玉佩还带着点余温。 全然不像长久没人碰过的冰凉。 他覆下眸,目光明明是落在信件上,出口的话,却瞬间让沈知樾汗毛直立。 “你去楚家,还用带着储君的玉佩?” 沈知樾浑身僵住。 瞳仁微缩了一刹。 他停住脚步,侧过身,看向谢临珩,不明所以道: “什么玉佩?殿下,你是不是记错了?” 谢临珩眸底一片暗色。 他对上沈知樾的视线,问得直白,“是我记错了,还是你记错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滞起来。 某一个瞬间,沈知樾甚至在想,谢临珩莫不是,这么快就发现虞听晚出宫的事了? 可不应该啊。 南郡距离皇城这么远,快马加鞭,也要五六个时辰才能到。 尤其,他早已将皇宫的一切安排妥当,不应该被发现才对。 沈知樾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墨九突然快步从门外进来。 “殿下,北境乱党似又有异动,张大人等人已候在院外求见。” 谢临珩垂下眸,扫了眼信中内容便转身离去。 未再提及那枚玉佩之事。 沈知樾长长舒了口气。 后背浸出一片冷汗。 在墨九准备离开时,他喊住他,似好奇般,语调如常地问: “墨九啊,我离开的这两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墨九想了想,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殿下似乎急于回宫,对阵北境那些敌寇,比之以前,隐隐多了凌厉之势。” — 谢临珩的态度,让沈知樾心中有些没底。 他一边处理南郡这边的事,一边暗中联系皇城那边,还要顾着,虞听晚和司隼白有没有将离开的踪迹抹除干净。 就这么心惊胆颤了两天。 这天一早,沈知樾刚和兵部的两位大臣商议完事,正要起身去寻谢临珩,刚出门,就见一名暗卫道: “大人,殿下回宫了。” 沈知樾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下意识问,“皇宫路途遥远,南郡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完,殿下怎么突然回宫了?” 暗卫说:“殿下与太子妃的婚期将至,殿下不放心宁舒公主一人待在皇宫,今日天刚亮就启程回皇宫了。” 沈知樾匆匆听了两句。 顾不上别的,立刻让人备马,快速往皇城赶去。 他来到的时候,东宫的气息能冻死人。 所有暗卫和侍从,全都跪在殿外,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沈知樾心下越发沉重。 脚步似有千斤,刚迈进大殿,一个茶盏就“啪”的一声,砸碎在脚边。 谢临珩坐在上首主位,浑身冷肆,满脸阴鸷戾气。 直视着他,嗓音如淬冰寒,一字一顿质问:“沈知樾,你把宁舒弄哪去了?” 沈知樾喉咙发干。 晦暗的目光,从满地的碎瓷片上掠过。 他抬起头,看向谢临珩。 努力挤出一个笑。 佯装不解道:“临珩,你在说什么,宁舒自然在阳淮——” “程武!”他耐心耗尽,戾声打断他。 殿外跪着的程武迅速进来,垂首跪在殿中,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陈述: “两天前,沈大人拿着殿下的令牌,说让宁舒公主去南郡,属下以为是殿下的命令,便未曾阻拦。” 谢临珩这会儿杀人的心都有。 程武说罢,他反手抽出一旁的长剑,眼底冷如深潭,碾过地上瓷片,浑身阴鸷逼人,剑尖直抵沈知樾颈侧,脸色阴森到,让人不寒而栗。 “说!她在哪儿!”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对他刀剑相向。 冷剑锋芒毕露,殿中气氛逼仄到让人窒息。 沈知樾扫过剑尖。 脸上那抹懒散淡笑得神色敛去。 冷静看向盛怒下的谢临珩。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他语气很平静。 谢临珩冷笑,剑锋离他脖颈更近。 “你放走的人,你会不知道她在哪儿?” 沈知樾迎着他的视线,半个字不说虞听晚在哪里。 “她不愿意留在皇宫,我只负责将她送出宫门,至于她去了哪里,如今身在何处,我并不知。” 谢临珩冷讽挑唇。 身上的杀意更为浓烈。 若是换了旁人,他手中这把剑,早已沾了血。 两人僵持片刻,他忽的冷笑。 “不知是吧?” “砰”的一声。 剑身与地面碰撞的尖锐声音狠狠划过在场之人的耳膜。 谢临珩指骨死死攥紧,吸入的空气像最锋利的刀,狠狠搅弄着胸膛。 眼底的盛怒不减反增。 “墨九!” 殿外候着的墨九匆匆进来。 他连看盛怒的主子一眼都不敢。 低着头,正要说‘属下在’,还未出声,就听到他们主子说: “把霁芳宫给孤围起来!” “孤倒要看看,泠妃娘娘还在皇宫,她能跑去哪里!” 墨九即刻领命。 立刻去办。 见墨九快速离开,沈知樾手都在颤。 “临珩!” “你当真要逼死她不成?!” 谢临珩眼底深戾阴沉。 冰冷的目光看向沈知樾,话音明明不重,却如重锤,狠狠砸在人心头。 “沈知樾,孤记得告诉过你,她无论生死,都必须留在皇宫!” 第161章 掘地三尺,也要把太子妃找出来 第161章 掘地三尺,也要把太子妃找出来 沈知樾呼吸一窒。 唇角抿得发直。 谢临珩却已转身。 他背对着殿门,面容因逆着光线而格外晦暗不明,下颌轮廓紧紧绷着,怒意在胸膛流窜,有股许久不曾出现的森戾与凌厉挣扎着冲破理智的束缚。 手掌死死攥紧。 眼底被盛怒激得发红。 沉声命令殿门口的墨十: “找!” “掘地三尺,也要给孤把太子妃找出来!” 墨十身体一抖,片刻不敢耽搁。 立刻应声。 “属下领命!” 整个皇宫,骤然之间,有种黑云压城的绷滞与窒息。 所有人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多言。 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储君的逆鳞。 沈知樾有心想劝,然而他刚一开口,就被谢临珩沉声打断。 “沈知樾,孤把你当成最交心的人,无论是朝中大事,还是皇宫内外的特权,孤都给了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他嘲讽看过来。 沈知樾喉中一滞。 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深处。 发不出声。 他朝着谢临珩看过去。 这么多年,他从未在谢临珩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 那是一种,充斥着失望和慌乱的愤怒。 谢临珩冷笑,“你明知道孤不能让她离开,你却利用孤对你的信任,盗取玉佩,明目张胆地将她送出皇宫。” 他强压下失控的怒气,努力抓住理智。 “孤有想过是任何人,可孤唯独没有想过,背叛我的那个人,是你。” 沈知樾阖了阖眼。 指节无声收紧。 好一会儿,他涩然开口: “是我的错,殿下,你如何处置我,我都接受。” 谢临珩垂下眼皮,掌中用力握着那枚储君玉佩,唇线绷得发白,“她到底在哪儿?” 沈知樾依旧那套说辞。 “宁舒出宫后,我便撤了护在她身边的人手,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这话说完,殿中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 谢临珩讽刺笑了声。 蓦地转身,阔步出了东宫。 沈知樾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眸色寸寸变暗。 — 无数御军和暗卫,将整个霁芳宫团团围了起来。 数量比之先前,谢绥让御军围着霁芳宫时,还要多出数倍。 谢绥在承华殿收到消息,当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时,东宫的暗卫早已层层守住霁芳宫的大门, 别说其他人,连他这个陛下,都进不去里面。 谢绥气得破口大骂。 但这些暗卫,都是效命于东宫的心腹。 谢临珩的命令一下,哪怕是谢绥,他们也不敢轻易让他进去。 只能低着头,一边柱子似的拦在门口,一边乖乖挨骂。 司沅听着外面的动静,心紧紧揪了起来。 她清楚,这是太子知晓晚晚离开的消息了。 动怒,是情理之中。 她靠在床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揪了起来,一颗心七上八落,不断祈求神佛,让她的女儿逃得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再回这个地方。 骤然,胸口闷痛传来。 司沅蓦地用帕子捂住嘴,伏在榻边猛咳起来。 青兰急得眼中的泪都快掉下来。 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轻拍着司沅的背,为她缓解些痛苦。 “娘娘……” 司沅唇色苍白,脸上有着明显的病态。 好一会儿,才止住咳。 青兰立刻端来茶水。 又紧接着端来今天的药,忧心地劝道: “娘娘,您一定要护好自己的身体。” “公主可全靠着您来撑着,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公主怎么办?” “为了公主,娘娘您也要快些好起来。” 她声腔中难掩哽咽,将药递过去。 “娘娘,今日的药还没喝。” 话音刚落。 外面沉而稳重的脚步声传来。 很快,一道颀长矜贵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司沅侧首看过去。 谢临珩面上已然恢复冷静。 他行至榻前,待看见青兰手中的汤药时,并未直接道出所来的目的,反而先说: “待会儿药凉了,娘娘先喝药吧。” 司沅看他几眼,没去接药碗,直白问: “太子前来,是为宁舒之事?” 两人目光相对,他也不迂回。 直接承认,“正是,不知娘娘可知,她在哪里?” 司沅回了和沈知樾一样的说辞,“不知。” 谢临珩眸如深渊。 眼底情绪翻滚。 殿中倏然静下来。 双方都没有再说话。 喉中的那股痒意,再次窜上来。 司沅低咳了声,生生压住这股劲儿。 才缓了缓气息,说道: “太子,我早就说过,你能力卓然,手段出色,是东陵人人称赞的储君,但是感情之事,最不受人控制。” “虽说虞家、司家和谢家在上一代有很多恩怨,但若是晚晚同样心悦于你,身为母亲,我不会为了上一代人的情仇,去阻止你们。” “但是同样,她不想待在宫里,不想坐上那个人人艳羡的尊贵后位,我便希望我的女儿能如愿,不被这深宫困一生一世。” 她往窗口的方向看了眼。 哪怕不出殿门,她也能想象到,外面一层又一层的暗卫和御军将霁芳宫围起来的样子。 “这霁芳宫,素来不缺人监视和看守,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只是太子,我的女儿我清楚,无论这宫外围着多少人,她都不可能再回来。” 她相信,司家那些曾经的旧部,能护住他们的小主子。 没多久。 谢临珩从霁芳宫出来。 他面上怒气被生生压下。 但周身的冷肆半分未减。 冷眸扫过外面一层又一层的暗卫,脚步停顿一瞬,吩咐: “撤掉一半的人。” “另外,泠妃娘娘需要静养,所有人,不准发出半点声音。” 墨九一一应下。 待走出几步,他又听到谢临珩说: “泠妃娘娘的身体仍旧不见好,督促太医院继续为娘娘调理。” 乍然一转变话题,墨九愣了下。 待反应过来,他扬声应下。 没再跟着回东宫,而是亲自去了太医院,借此机会躲一躲他们主子的怒火。 第162章 楚家兄妹来南江 第162章 楚家兄妹来南江 南江,朝阳。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当地最大的酒楼前。 很快,一名华贵姿容的男子带着一位幂篱掩面的窈窕女子进入酒楼。 后面几位侍女小厮相随。 几人在一中年男子的引领下,走到二楼最上乘的雅间。 很快,中年男子躬身离去。 他走后,虞听晚取下幂篱。 门外很快响起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若锦和岁欢草木皆兵地朝门口看去。 司隼白倒是很淡然。 见她们紧张,边坐下倒茶,边安抚道: “不用担心,是自己人。” 他话音落,几个样貌和蔼、岁至中年的男子已然踏进雅间,他们第一眼便急切地朝着虞听晚看去。 几个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半百之人,见到这位小主子的这一刻,眼眶齐齐红了。 甚至都没顾上给司隼白见礼,便急忙跪下,正式拜见小主子。 “属下参见公主殿下!” 这些人,都是司沅最信得过的司家旧部。 忠心耿耿,一生都在为司家卖命。 建成帝还在时,他们是名正言顺的臣。 后来前朝覆灭,因过往恩怨,司隼白这个出身富贵的司家小公子被朝堂‘通缉’了两年, 他们这些心腹,便自愿随着司隼白一起走南闯北,一边以下属的身份跟着主子经商,一边保全司家最后的根基。 虞听晚自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立刻让他们起来。 旁边的司隼白也无奈道: “快起来吧,晚晚赶了两条路,身心俱疲,我了解你们见到主子的激动心情,但好歹,也先让你们小主子好好休息一天,明日再说。” 几人忙起身,准备退下。 “那公主殿下好生歇息,其他的事,有属下们照看。” 虞听晚颔首,温声道:“辛苦几位。” 在他们离开前,司隼白抵着额角,想到什么,提醒道: “对了,这段时日怕是不太平,为了安全起见,别喊‘公主’了。” 他看向虞听晚,眼底是兄长对妹妹的宠溺,“这是咱们司家的小公主,以后,人前喊‘小姐’。” 几人纷纷应声。 待雅间的门重新关上,司隼白一边将温茶递给虞听晚,一边笑说: “咱们司家的旧部,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很多人。” “听说你来了南江,他们都想来见见你,只是怕你舟车劳顿,他们人又太多,不好都过来,只派了吴叔他们几个前来。” 虞听晚摩挲着精致的青瓷茶盏,眼底晕出几抹温色,“我之前,听谢……”她话音倏地一顿。 司隼白看过来。 虞听晚垂了下眼皮。 神色如常地将未出口的储君名讳压下。 “——听太子说,旧部有百余人?” 司隼白温和笑了笑,说:“其实在四年前,咱们司家的心腹数量,远超现在皇城中的那些世家,只是后来,新朝成立,司家的势力被一夕拔起。” “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父亲和几位兄长,亦是接连被下放至偏远的边镇,留下来的心腹,只剩了不足二百人。” 说起往昔,哪怕现在司隼白已是当之无愧的富可敌国的商贾,但他眼中仍满是落寞。 不过很快,他便安慰虞听晚。 “不过也没关系,虽然就剩了百余人,但他们个个都是身负才学能担大任之辈,以一当十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晚晚不必担心,有他们在,足以。” 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是进来送酒菜的。 玉盘珍馐、山珍海味。 丝毫不逊色于宫中御膳。 当小二将菜肴摆好准备退下时,司隼白懒洋洋抬了抬眼,对他说: “再送几道甜点过来,还有甜羹。” 小二恭恭敬敬应下。 司隼白又转头问虞听晚,“晚晚,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不用给哥哥省银子,”他指了指这酒楼,“这家酒楼,就是咱们自己家的,咱们司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虞听晚无奈喊停他,“谢谢兄长,已经十几道菜了,够了。” 司隼白却不这么认为,“皇宫吃穿用度样样皆是上乘,晚晚这些年,金尊玉贵,被姑母和姑父捧在手心,现在回了家,哥哥自然不能让我们小公主的用度降下去。” 说这话时,司隼白眼底都是光。 他们司家的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养得起。 他有的是钱,最起码比谢临珩养得好。 虞听晚听出了他的意思,眼中的无奈之色更甚,同时心底无形中多了几分儿时绕在父皇母后身边的那种温暖。 “谢谢兄长。”她再次挽唇道谢。 司隼白没耐住手痒,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 “跟兄长无需客气。” “来,”他夹起一块水晶肘子,放在她面前的餐碟中,“先尝尝这里的饭菜合不合口味。” “好。” …… 用过膳,虞听晚和司隼白又说了会儿话,便回了房间休息。 这两天他们基本全在赶路,日夜不敢停,各种绕路线,边走边抹除痕迹,一路来到朝阳。 现下终于脱离了皇城的掌控区域,虞听晚脑海中紧绷着的弦突然松懈下来,身上那种一直被忽视的疲倦瞬间涌来。 简单洗漱过后,她便让若锦和岁欢去隔壁房间好好睡一觉,随后自己也上了床榻。 翌日再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梳洗过后,正准备下楼,却不料,刚开门,就碰见了一个惊喜。 “晚晚!” 随着门扉“吱呀”的开合声,楚时鸢激动兴奋的声音同步传来。 虞听晚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楚时鸢就一个熊扑扑在了她身上。 虞听晚全然无防备,身子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关键时刻,若锦眼明手快在旁边扶住了她,同时,随着楚时鸢一同过来的楚淮叙迅速揪住自家冒失妹妹的衣领,将她从虞听晚身上提溜了过来。 “楚时鸢!别毛毛躁躁的,小心伤了公主!”他垂眼盯着这个妹妹训斥。 虞听晚怔怔看着面前的楚家两兄妹,再转眸,看向对面倚着雕栏护栏的司隼白,慢慢消化一早醒来的“惊喜”。 “时鸢,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楚时鸢幽怨地扫了眼亲哥,没敢再往虞听晚身上扑,只两步跨到她身旁,抱住她手臂,抿了抿唇,将一切和盘托出。 “是沈大人给我说的你的下落。”她解释,“几天前,我从沈大人那里得知你即将离开皇宫,我原想着一同出一份力,可他不让我插手,于是我只能在家里等着。” “后来又过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收到信,我担心你安危,更想来找你,于是就给沈大人连写了几封书信。” 第163章 谢临珩派人去南江 第163章 谢临珩派人去南江 她晃了晃虞听晚的手臂,脸上漾出笑容。 “好在,沈大人将你的下落告诉了我。” “我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本想着一人偷偷溜出来,来南江这边找你——” 她声音顿了顿,颇为幽怨地瞟了眼楚淮叙,“可那天运气背,刚出门就被我哥逮住了。” 其实那天,楚淮叙是不同意楚时鸢来的。 先不说南江山高路远,她一个小姑娘上路太危险,就说这事一旦被储君知道,他们楚家,轻则再如上次那般被敲打警告,重则怕是会触怒圣颜。 但楚时鸢这丫头脑子一根筋。 得不到虞听晚的消息也就罢了,她只在家里干着急地等着。 现在有了确切的消息,她又如何还能等得了。 而且此次一别,未来漫长岁月,谁也无法保证,是否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面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楚淮叙终是心软了。 答应带她来见虞听晚一面。 然后再把她带回去。 楚时鸢自然也知晓楚淮叙的意思,她只能来短暂见一见虞听晚,无法在这里长久待,很快就要回去。 想到这儿,她声音闷了几分。 连带着,眉眼间的悦色,都消减下去,“这两日沈大人没跟我们联系,但我觉得,依太子殿下的敏锐,他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你离开了皇宫。” “所以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回去。” 虞听晚又怎会不懂。 若是她以后不再回皇宫,以谢临珩的性子,她后半生都无法再回皇城,和楚时鸢再相见,已不知是何时。 或者说,余生亦不知,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敛去心底的沉重,她握住楚时鸢的手,弯了弯唇角,语调轻松地宽慰她: “太子殿下亲自南郡,想来不会回来这么快,你先在这里住两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别想这么多。” — 东宫。 夜幕时分,空中卷起冷风。 带动着廊下的宫盏剧烈晃动,有暴雨之兆。 谢临珩立在院中树下,冷眼睨着枝叶摇曳,听着风声呜咽。 脑海中,却无意识闪过,数月之前,她扑在他怀里,湿漉漉的眼眸瞧着他、委屈巴巴地说她害怕呜咽寒风的那一幕。 谢临珩沉沉闭了闭眼。 手背上青筋虬起,周身寒意更为凌冽。 墨九和墨十在殿外静默一瞬。 看着心情比今日的天色更加阴晴不定的主子,两人心下戚戚,谁都不敢上前。 互相推搡着想让对方上前汇报。 边推,墨十边无声地用口型给墨九说: “你去!这本来就是你的任务!” 墨九反拽着墨十的胳膊不松,理直气壮道:“一起!你天天跟我抢活,今日也别想落下!” 最后你推我、我推你,两个倒霉心腹互相被对方拉着,一道来了谢临珩身旁。 “殿下。” 谢临珩没回身,还是方才那个姿势。 漆黑的眼底,诡谲阴厉。 “有消息了吗?” 两人默了默,随后墨九小声说: “……暂时还没有。” 谢临珩身上气息更冷,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两天了,你们现在告诉孤,什么都没查到?” 墨九心跳“怦怦怦”的。 声音大的,快要将他耳膜震碎。 “属、属下……”他磕磕巴巴。 关键时候,还算有点义气的墨十忙道: “回禀殿下,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说了一句谢临珩本就知晓的废话,“现在能确定,是司家的人,带走了宁舒公主。” 这话一出,周围空气更静了。 墨九紧紧低着头,在心里腹诽:虽说自家主子很早就猜出了是司家带走了宁舒公主,但直到现在还没发火,说明事态应该还可以控制得住。 他这念头刚一落,冷不丁的,听到谢临珩问了句: “楚家那个姑娘,如今在哪里?” 墨九和墨十有些诧异。 原因无他,只因自家主子这话题转变的太快。 他们这次没犹豫,很快道: “应该是在楚家。” 墨九说:“昨日楚大人好像顺口提了一句,楚姑娘这几日染了风寒,在家里养身体。” 这话,谢临珩怎么会信。 虞听晚和楚时鸢那般交好,人又是沈知樾放出去的,沈知樾还和楚时鸢走得近,楚时鸢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风寒? 谢临珩冷“呵”一声。 眼底浸出凌厉杀意。 他扯着唇角,冷睨着前面的白玉棋桌,话说得颇为漫不经心,像极了玩笑。 “窝藏太子妃,你们说,楚家该定什么罪为好?” 这话一出,墨九和墨十浑身的骨头都绷紧了。 墨十声音抖个不停,“殿下,楚大人和楚家一直忠心耿耿,这……” 【我此生不嫁宋家,你放过他们所有人。】 谢临珩下颌蓦地绷紧。 指骨攥得发白。 好一会儿,他甩袖进殿。 墨九和墨十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忐忑间,听到谢临珩下令: “派人,去南江!” 两人怔了下,下意识问:“南江?” 谢临珩坐于殿座之上,鸦羽眼睫覆下,掩去眼底的漆暗幽邃。 “不管司隼白带宁舒离开的路线有多复杂,目的地只有那一个。” “从皇城,到南江一带,最多不过两至三天的时间。” “就算路线再曲折,三至四天必然能到,如今已经过去两天多,没必要再在沿途耽误时间,直接派人去南江。” 墨九墨十颔首领命。 只是在退下前,他们疑惑着多问了句: “殿下,您怎么确定,司小公子一定将宁舒公主带去了南江一带?” 谢临珩冷掀眼皮,“因为南江,才是司家旧部真正的聚集地与落脚点。” 南江一带,地处偏远,但因位置特殊的缘故,靠水远山,渐渐成了商人走南闯北的必经之地。 久而久之,这一带的经济,也越发繁盛。 同时,因这里往来的商贩太多,鱼龙混杂,加之远离天子脚下,很多时候,朝堂对那里的管束,很是费力。 而且那里势力混杂,表面看上去只是一个经济繁荣商贾众多的连接枢纽,实际上,早已被人全盘掌控。 第164章 司隼白:“太子的人来南江了” 第164章 司隼白:“太子的人来南江了” 前几年,因着司沅的缘故,谢绥曾‘通缉’过司隼白,但各种方法用尽,直到司家其他的人都已下放地方郡蜀,皇宫这边都未曾确切找到司隼白的踪迹。 用谢绥派出去的心腹的话来说: 司家小公子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怕查到了他具体所在,等他们带人赶过去时,早已人走茶凉。 慢慢的,谢绥放弃了再找这只漏网之鱼。 反正司隼白从不涉政权,亦不曾在朝为官,这只漏网鱼找不到便找不到吧,经商又非临政,掀不起什么风浪。 其实,那两年,谢绥只忙着抓司隼白,却忘了司隼白背后的心腹。 自古以来,向来是心腹追随着主子奔波。 司隼白此人极擅藏匿,找他本人找不到踪迹,完全可以另辟蹊径,从他的心腹,也就是那些司家旧部身上下手。 这几年下来,司隼白虽然从未明面现身于南江,但司家那些旧部,却多次在南江一带走动。 半年前的某一段时间,那些旧部在南江出现的频率,可谓称得上频繁。 司隼白如今富可敌国,东陵各地都有他置办的酒楼、商铺与客栈,南江一带虽也不例外,但南江那边,最特殊的一个地方在于,流通着市面上最大的金银贸易的两大山庄,幕后实际操控者,皆是司隼白。 查出这些线索,继而推测出南江是司家势力的核心地,并非难事。 — 一天后。 朝阳。 虞听晚和楚时鸢去逛司隼白名下的脂粉铺子,楚淮叙则是和司隼白在外面闲聊。 楚淮叙出身世家,和宋家宋今砚是表亲,他的才学能力,其实并不在宋今砚之下,但因为他为人低调,曾经有段时间更是因为一些往事刻意藏拙。 是以在数年前,皇城中的世家,提起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首先想到的都是宋太傅家的嫡子宋今砚。 后来,前朝覆灭,新朝成立,宋家毫无声息间骤然归隐,楚家一步步在新朝朝堂中站稳脚跟,楚淮叙也逐渐被储君赏识、委以重用,楚淮叙的声望才逐渐在京城传开。 昨日在刚见到楚淮叙的那一刻,司隼白其实对他是有些戒备的。 原因无他,因为这两年,楚淮叙越发得储君重用,司隼白怕楚淮叙是谢临珩派来的细作。 但经过一天一夜的观察与打探,以及和楚淮叙几次交谈过后,司隼白渐渐对他降低了防备。 但为了虞听晚的绝对安全,他还是隐晦地问了楚淮叙打算何时回皇城。 “楚公子身负重职,此次前来南江,可否会耽误要事?” 在官场上摸爬打滚这么久,楚淮叙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他温雅笑了笑,语气和善道: “实不相瞒,司兄,在下只是陪小妹来见见挚友,此次一别,她们能否还有再见之期,谁都说不准。” “小妹被养得娇惯,身为兄长,我不忍见她整日忧愁,这才带她来了南江。” “至于要事,”他并未有任何隐瞒,如实道:“近来南郡动乱,太子殿下亲去南郡,在下近日并无公职。” 为了彻底让司隼白安心,他又补充:“我与时鸢身为楚家子女,我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身后的家族。” “明后两日离开时,在下与小妹会忘记这里的一切,更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半个字,还望司兄放心。” 司隼白静静看他片刻,忽而挑唇笑开,拍了拍他的肩,爽朗道:“有楚兄这几句话,司某放心。” 话音刚落,司家旧部之一的吴叔神色肃穆地快步往这边走来。 对着司隼白耳语几句。 听罢,司隼白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脸色沉下来,他拧眉问吴叔:“现在就到了?” 吴叔神色同样凝重,轻点了点头。 司隼白静默一瞬,很快对楚淮叙说: “劳烦楚兄在这里等家妹和楚姑娘出来,司某有些事,先行离开片刻。” 楚淮叙和煦应下。 一刻钟后,楚时鸢和虞听晚从铺子中出来,身后跟着的侍女手中各拿着几个精致的脂粉盒子。 见只有自家哥哥在门口,不见司隼白的人影,楚时鸢挽着虞听晚的手臂没松,狐疑问: “哥,司公子呢?” 楚淮叙看了眼虞听晚,回道: “司公子有些事要处理,接下来我陪你们逛,还想去哪里?” 楚时鸢看向虞听晚。 眼睛亮晶晶的。 一看她这表情,虞听晚就知道,她还想继续逛。 两人长久没有见面,从昨日到今日,楚时鸢只要一找到时间,就跑来她这边找她说话和逛街。 虞听晚弯了弯眉眼,脸上流露出浅浅笑意,“听你的,大小姐,还想去哪里?” 楚时鸢眼珠转了转,瞧着满街的铺子,很快,她选定一家绸缎庄。 “去那里怎么样?”她指着绸缎庄,“正好带的衣裙不是很多,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料子。” 虞听晚欣然应着,“好啊,走。” 繁华街道上,楚时鸢和虞听晚在前面走,若锦和岁欢等人紧跟在两侧,负责她们安全的楚淮叙则是跟在后面,陪着她们逛。 至于司家一同跟来的几位旧部,则是远远跟在后面,只负责保护他们小主子的安全,并不出现在她们面前,以免打扰主子逛街放松的心情。 司隼白这一离开,说是一会儿就回来,但等他安排好一切,再次出现在虞听晚等人面前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彼时逛累了的楚时鸢和虞听晚几人正准备回客栈,一转身,就见到了急急忙忙往这边走来的司隼白。 见他神色有异,虞听晚正要问出什么事了,司隼白却已三两步过来,在楚时鸢和楚淮叙不解的视线中,一把将幂篱罩在了她身上。 虞听晚:“?” 其余几人:“?” “太子的人到南江了。”他沉声说。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虞听晚指尖蓦地颤了一下。 这两日短暂的自由光阴,就像费尽力气逃出笼子的鸟儿做的一场梦,梦醒,她仍旧在那个牢笼中。 她呼吸无意识地紧了一刹,正要开口,司隼白先一步拉她上了马车。 楚时鸢和楚淮叙对视一眼,二人都清楚外面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没作犹豫,跟着上了马车。 第165章 东宫暗卫空手而归 第165章 东宫暗卫空手而归 司隼白:“我已经安排好了,晚晚,我们即刻出发,先离开这里。” 楚时鸢这时问,“不是说太子殿下要在南郡待半个月左右吗?怎么这么快就派人追过来了?” 这个问题,也是司隼白不解的。 这两日,沈知樾那边也没有再传来消息。 皇城他们不能去,既然谢临珩的人来了南江,他们就只能在那些人没有追到朝阳时,赶紧离开这里。 司隼白说:“具体的目前还不是很清楚,方才我也是紧急收到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了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虞听晚。 负责打探消息的心腹说,这次皇宫派来的,全都是顶尖的暗卫。 虽然人数多,但谢临珩并未放出大肆搜寻宁舒公主的消息。 也就是说,那些暗卫,是在暗中秘密找寻虞听晚的下落, 并未弄得人尽皆知。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司隼白有些意外。 因为将宁舒公主失踪的消息放出来,并出动御军来找,对谢临珩来说,才是最省事最便捷的法子。 但对他们这行人来说,逃亡的路途则会更艰难十倍百倍。 因为那种情况下,就和‘通缉’差不多,会牵扯进来很多无谓的麻烦。 好在谢临珩并未采取这种方式。 只让人在暗中搜寻,只字未提,宁舒公主不在皇宫一事。 这下一来,他们离开南江时,只需留心躲开那些暗卫就行了。 一开始司隼白并不明白谢临珩为什么会放弃那么简单的法子从而采取现在这般迂回的寻找途径,直到南郡动乱这几个字钻入耳中。 据他所知,南郡动乱,是北境那边的敌寇想重起战火,一旦两国交战,情势危急下来,宁舒公主离开皇宫的消息被北境那边知晓,对于虞听晚来说,时时刻刻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虞听晚是建成帝唯一的女儿, 三年前虽是北境主动攻打东陵,并制造了那场惨无人道的宫变,但最后,北境并未落下什么好处,没能吞并了东陵不说,还折进去一个皇子和几位北境的重臣。 这笔仇恨,北境那些蛇鼠之辈,自然是将账算在了虞听晚身上。 对于那群豺狼之徒,他们从来不会反思是因为自己主动攻打才导致皇子被杀,他们只会将所有的仇恨归结到东陵皇室这边。 他们会认为,是因为东陵皇室的缘故,才让他们折损大将、痛失皇子。 如今建成帝已故,身为前朝公主的虞听晚,自然成了他们想要报复的对象。 所以,这也是为何,哪怕谢临珩怒极,都未曾让宁舒公主离宫一事传出宫门半个字的原因。 敛去心头浮躁的思绪,司隼白扣了扣紫檀桌案,凝眸道: “南江地方虽大,但很难保证,那些暗卫不会搜到朝阳来,依我看,事不宜迟,今日便离开是最好的。” 楚淮叙问,“司兄今后想去哪里?” 司隼白沉默片刻。 “那要看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能放弃找晚晚了。” 楚淮叙看向同样蹙眉的虞听晚。 这时,又听得司隼白说: “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最差的情况,无非就和前几年一样,走南闯北,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地方。” “身为储君,国事繁忙,我并不认为,太子殿下会有这么多的精力,持续不断地让人找晚晚。” “只要先暂时躲过这一段,就会相对好一些。” 几人商议了接下来离开的方向。 待商议完,楚时鸢拉着虞听晚的手,不放心道: “晚晚,我和我哥跟你们一起走一段吧,这样路上还能有些照应,就这么仓促离开,我实在放心不下。” 虞听晚没直接应。 她看向楚淮叙。 后者沉默片刻,并未拒绝,虞听晚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 司隼白常年走南闯北,躲避追捕的能力自然不在话下, 司家所有旧部全部出动,几辆低调的马车,在暗卫赶来朝阳前,迅速离开了南江一带,往东而去。 — 一天之后,空手而归的程武心惊胆颤地来了东宫。 刚见到谢临珩,便当即跪下请罪。 “属下无能,未找到宁舒公主,请殿下责罚。” 谢临珩眯了眯眼,眸底氤出冷冽寒芒。 “南江一带都找遍了?” 程武低头回:“都找遍了,我们不仅没找到宁舒公主,也没找到司公子他们。” 话音落,上首传来瓷器碎裂的隐约声响。 程武头皮发麻,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站在一旁的沈知樾,不动声色地朝着谢临珩手中捏着的茶盏看去。 青瓷精致的茶盏,看似完好如初,可那杯壁上,却细细密密地出现几道蜘蛛网般的裂纹。 沈知樾心头沉下来。 殿中气息一点点凝滞。 好一会儿,谢临珩蓦地低笑出声。 放下手中茶盏。 抬眼睨向殿中跪着的程武,堆霜砌雪的寒意自眼睑下渗出,“继续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武立刻应声:“是!” 他离开后,谢临珩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知樾, 唇角挑着一抹冷到极致的弧度,却乍然一看,偏生让人有种温和宽容的错觉,极易降低人的防备心。 “孤听闻,楚大人家的千金楚姑娘,这几日不慎感染风寒?” 沈知樾耳边“嗡”了一下, 一颗心霎时揪了起来。 谢临珩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动作漫不经心,很是随意地说: “孤很好奇,什么样的风寒,三四天都不见好。” “知樾,你说孤稍后让楚大人将他的掌上明珠送来东宫如何?” 沈知樾无意识屏住呼吸。 谢临珩话音刚一落,他便快速道: “楚姑娘身体抱恙,怕是不能入宫觐见。” 谢临珩却不这么想。 “楚姑娘年纪轻轻,一场风寒,便三四天不能下床,病情如此之重,想来是宫外的大夫医术不精,倒不如趁着此次进宫的机会,让宫中的太医好好瞧瞧。” 自从虞听晚离开后,谢临珩这几日越发喜怒莫测,沈知樾现在一点都摸不透他的心思,听他这么说,顾不上别的,当即全力阻止。 “殿下,人食五谷杂粮,生病在所难免,那丫头身体弱,比寻常人难痊愈些,何不等她恢复了,再来东宫觐见?” 第166章 宋今砚、宁舒相遇 第166章 宋今砚、宁舒相遇 “呵。”谢临珩冷笑,没了耐性再跟他虚以委蛇,将话挑明,盯着他问: “到底是身体弱,不宜进宫,还是她不在皇城,根本来不了?” 沈知樾唇边那点零星弧度沉下去。 两人无声对视,殿中本就冷凝的气氛,再度跌至冰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墨九大步从外面进来,神色匆匆。 焦急地朝着上首的谢临珩禀报: “殿下,北境率十万大军,直攻郾城,如今郾城城外,大军压境,人心惶惶,郾城镇守副将连夜遣人入宫急报,求殿下定夺。” 谢临珩眉头拧起。 沈知樾亦百思不得其解。 南郡那边还未完全消停,北境怎么突然之间往郾城调了十万大军? 要知道,南郡与郾城,一个在东陵南边边境,一个在西北方领域,两座城池相距遥远,二者平日中亦没有任何牵连往来。 北境皇室为何会在南郡动荡未平的情况下,突然发兵郾城? 蹊跷。 太蹊跷了。 沈知樾这边想不通,前来汇报的墨九同样想不通其中猫腻。 沈知樾朝谢临珩看去,却见他已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冷冽的空气中,只扔下一句: “率南邑将士,即刻出兵郾城!” 墨九顾不上迟疑,连声领命。 北境骤然发兵攻城毫无预兆,十万大军,单是说逼近郾城城池,就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做到,可现在,直到北境大军压境,郾城中的将领才派人来报,这里面,若是说没有猫腻,鬼都不会信。 只是十万大军的数量太多。 这种阵势,倒有些像上一次的宫变。 毫无征兆间,北境的铁骑便踏入了东陵的疆土肆意烧杀劫掠, 谢临珩没有仔细思考的时间,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带兵赶去郾城,护住那座城池中的无辜百姓。 东宫外,策马离开前,他沉眼命令墨十: “去查郾城中所有守城的将领,上至官吏,下至副将,全部彻查!” 郾城突然异动,谢临珩暂时顾不上楚时鸢这边,沈知樾却半分没有逃过一劫的松懈感。 因为他清楚,此次郾城之事,比他私下放走了宁舒的事更为严重数倍。 第二天傍晚。 距离皇城千里远的一个小镇上,两个策马疾行的男人追上了停在粗壮杨柳下短暂歇息的司隼白一行人。 下马后,年岁稍长的吴叔,对着虞听晚行了一礼,便神色凝重地对司隼白汇报: “公子,今日得到的消息,北境突然发兵郾城,十万大军直逼城下,太子殿下已经亲自率兵过去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齐齐沉重。 十万大军…… 上次北境发兵攻占东陵的城池,不过才出动了三十多万的大军。 “郾城战事告急,太子殿下暂时应该顾不上咱们这边了,公子,咱们的行程可以稍微慢些了。” “哦,还有一事,”他忽然想到什么,“属下需要向公子汇报。” 司隼白眉头褶皱化不开,神色也是少有的沉肃,“说。” “咱们的人……”他看了眼司隼白身旁的虞听晚,“昨日晚上在路上意外遇到了负伤的宋公子。” “宋公子?”司隼白有些诧异,下意识瞧了眼虞听晚和楚淮叙,“你是说,宋家嫡子宋今砚?” 吴叔轻叹了声,也觉得这事巧得很。 “正是,属下问过宋公子了,前几日,南郡战火不断,南蜀是南郡边境的一片小城,自然也受到了这次战乱的波及。” “虽然朝中及时派人来了南郡,护住了一方百姓,但像他们这些被流放的,身处荒无人烟的边境,受到战乱的波及比寻常人更大,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些被北境敌寇俘去。” “宋公子还算幸运,虽受了些伤,但运气还算好,逃出了南郡范畴,昨夜偶然被咱们的人遇见。” 说到这儿,吴叔停顿了下。 才接着解释。 “宋公子曾是小姐的未婚夫婿,属下等人便顺手搭救了,江葛他们不小心说漏了嘴,宋公子得知小姐出了皇城,再三请求希望能见小姐一面。” 听着这些前因后果,司隼白只觉得头疼。 单是谢临珩那边穷追不舍就够让人棘手了,现在又来了一位准姑爷。 关键是,这位准姑爷还曾是姑父钦点的驸马,先前更因受他们司家所累,被篪职流放。 如今既然遇到一起,如何不救? 最关键的是,这位宋家嫡子,是他们家晚晚心仪的人。 罢了。 欺君就欺君吧。 他们连太子的太子妃都抢了,不外乎再多个罪名,收留一个被流放的准姑爷。 大不了,以后一起流浪。 想到这儿,司隼白揉了揉额角,说,“宋公子在哪?” 吴叔连忙说了一个地名。 司隼白又问,“伤得重吗?” 吴叔道:“已经请了郎中了,多是皮外伤,不碍事。” 司隼白看着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沉吟片刻,做下决定。 “在蓬通这边先找个院子住下来,休整一两日再出发。” 吴叔应声,“属下去安排宋公子那边的事。” 司隼白点头。 虞听晚和司隼白进马车后,楚淮叙看着吴叔二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察觉到异样,正想去找虞听晚辞行的楚时鸢顿住脚步,看向自家亲哥。 “哥,怎么了?” “你不是说咱们要回京城了吗?” 楚淮叙收回视线,犹豫几许,改了决定。 “时鸢,最近时局动荡不安,我们再留两日,先见了今砚再说。” 马车内。 见虞听晚一直垂着眼没说话。 司隼白倒了杯温茶送到她面前,轻声问:“在想什么?” “担心宋今砚?” 听着这个名字,虞听晚轻蹙了下眉。 随之,她摇头, “不是,只是在想,北境突然发兵郾城的事。” 提起这个,司隼白神色再度凝重。 “南郡动荡未平,郾城又出这样的事,确实蹊跷。我让人去暗中打探一番,必要时候,让人设法送些军饷过去。” 话虽这么说,但司隼白心里清楚,东陵真正缺的,不是军饷,而是人。 三年前的那场宫变,东陵折损了太多将士,三两年的时间,根本缓不过来。 但北境再次发起动乱已是事实,他给谢临珩造不出人,只能暗中支援军饷。 第167章 反胃,疑似有孕 第167章 反胃,疑似有孕 翌日巳时。 虞听晚在临时落脚的院子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宋今砚。 男人身形较之以往更单薄沧桑了些,但那双灿如繁星的眼眸,在看过来时,依旧灼亮温润,谦谦如玉。 “还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了。”他温柔地注视着她,眼底是如潮涌的思念,想抱一抱她,但又怕吓到她。 最后只是静静站在她面前瞧着她:“晚晚,近来可好?” 虞听晚的目光同样落在他身上。 眉眼洇出点温色,“都好,你呢?” 宋今砚垂眼笑了笑,脸上是被迫臣服于现状的无奈。 不过很快,他面上的神色便恢复为以往的温雅,但眼底仍留下一抹惆怅,“和之前自是不能相提并论,但也算因祸得福。” “南郡动乱,北境搅得东陵边境风波不止,但也绝处逢生,阴差阳错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音落,他看向她的视线中,多了一缕转瞬即逝的眷恋。 语气顿了顿,似有些犹豫。 但最后,仍是忐忑地问出口。 “晚晚,你先前说,待出宫后,愿意与我在一起,还算数吗?” 蓦地听到这句,虞听晚唇角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他轻笑了笑,那笑容中,多了怅然。 “在刚开始商议赐婚时,我便想着,等陛下应允我们的婚事了,我就辞官归隐,和你一起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过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生活,再也不问世事。” “可后来,没等这个愿望实现,”他嗓音发涩,“我就被流放去了南蜀。” “晚晚。”宋今砚忽而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动作克制却也僭越。 他用的力有些大,似乎是怕她挣脱。 定定凝着她,近乎迫切地说: “虽然我现在没了曾经的身份和家世,但我护你一世无忧是能做到的。” “你可还愿意,同我一起,继续我们的婚约?” 愿意吗? 其实自从上次汾邯湖出逃失败以后,虞听晚就没再想过,还能和宋今砚继续这桩由父皇亲自定下的婚约。 因为那段时间,太过压抑。 以至于她从未再想过,将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她能从谢临珩手里逃出来。 虞听晚覆下眼睫,脑海深处,如梦魇般钻出两句—— 【孤要你立誓,此生不嫁宋家。】 【只要你做到,孤不会动他们任何人。】 虞听晚眼睫微颤,呼吸压紧一些。 待她再次抬起眼帘时,眸底的暗色已褪去。 “物是人非,抱歉,我——” “晚晚!”他陡然急声打断她。 虞听晚话音止住。 宋今砚握着她手腕的手指近乎颤抖。 哀求般,喉咙上下滚动。 “先别急着拒绝我,好吗?” 他重复:“晚晚,别急着拒绝我,现在朝局动荡,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晚些再拒绝,好吗?” 不等她出声,他又道: “我无处可去,有家亦不能归,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可否暂时收留我几天?” 怕她拒绝,他又紧接着说: “我不会叨扰你太久,就待几天。”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听晚如何拒绝? 她本就,对他有愧。 不远处,院中南侧一禹。 凉亭中,司隼白、楚淮叙、楚时鸢围着圆桌而坐。 几人皆看向虞听晚和宋今砚这边。 距离较远,加上那边谈话的声音小,几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楚时鸢杵着下巴看了会儿,问: “你们说,他们在聊什么?” 司隼白和楚淮叙动作不变,依旧看着那边,但都未言语。 楚时鸢自问自答,“我觉得,有可能是和先帝定下的那桩婚约有关。” 不得不说,某些方面,楚大小姐的脑袋瓜还是很灵的。 很快,她又问: “你们说,晚晚会答应和表哥在一起吗?” 放在以前,这个问题,连问都不用问。 可这几个月以来,发生了太多事,这个问题的答案,还真说不准。 这次司隼白说话了,他摇了摇手中的山水折扇,看向院中那二人的眸色幽深。 “只要晚晚还喜欢宋今砚,这桩婚约,我们司家就认。” 换言之,若是虞听晚不喜欢宋今砚了,这婚约,自是不必要存在。 没多久,虞听晚和宋今砚往凉亭走来。 几人说了会儿话,楚时鸢便拉着虞听晚先行回了房。 她们走后,司隼白倒了杯茶,随口问宋今砚: “宋公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宋今砚看了眼虞听晚离开的方向,回眸轻笑道:“没什么安排,亡命之身罢了,承蒙公主不弃,愿让我留下。” 司隼白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蓬通久留不得,这两日宋公子好好养养身上的伤,两三日后,我们离开蓬通。” 宋今砚眸色温润,“多是些皮外伤,劳司兄挂念。” 第四日一早。 马车从蓬通别院离开,继续东下。 虽然郾城之事会分散谢临珩的精力,但他们在蓬通停留了三天,司隼白担心那些暗卫会再追来,是以接下来的两天,路赶得比较急。 第二天傍晚,几人在一家酒肆停下。 连续几日的奔波,别说虞听晚,就连楚时鸢脸色都疲倦了不少。 雅间中,饭菜呈上来,刚准备动筷,看着面前这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虞听晚不仅没有食欲,反而一股浓重的反胃感袭上心头。 这异样来得迅速,压都压不住。 司隼白率先发现不对劲,立刻端来一杯温茶放在她面前,轻拍着她的背,问:“晚晚,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 虞听晚缓过这股劲儿,用茶水压了压,指尖按着揪成一团的胃部。 “有些反胃,可能是受凉了,不是大事,不用担心。” 听着“反胃”这两个字,再看着虞听晚此刻苍白的脸色,所有人心底不约而同地浮现一个猜测。 楚时鸢和楚淮叙虽诧异,但很快便平静下来。 唯独宋今砚,眼底明明灭灭,落在虞听晚小腹上的视线晦暗难辨。 司隼白看了眼她按着的地方,一刻没停,立刻让人去请郎中。 “身体不舒服不能拖,郎中很快就来,让郎中好好看看。” 第168章 谢临珩撞见沈知樾和虞听晚联系 第168章 谢临珩撞见沈知樾和虞听晚联系 一般反胃的时候,越是闻饭菜的味道,越容易刺激身体引起不适。 雅间中饭菜已经呈上来有了一会儿,食物的味道已然散在空气中,司隼白便带虞听晚回了房间。 楚时鸢几人不放心,一道跟了过去。 很快。 吴叔将本地医术最好的郎中带来。 虞听晚坐于桌前,司隼白几人在一旁陪着。 郎中跑得一头汗,但一看这几人的穿着,就知道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 他片刻不敢耽误,用袖子草草擦了擦汗,便立刻上前。 从医箱中拿出帔帛,覆在虞听晚腕上。 这时,司隼白上前两步,眼底有些担忧。 对郎中说: “小妹吃不下东西,闻着饭菜的味道就反胃,这症状,是着了风寒,还是其他原因?” 郎中手顿了一下。 目光落在虞听晚身上。 看了看,先隐晦般问了句: “姑娘可已婚配?” 他这话,是在问,是否已有夫君。 从现在描述的症状来看,倒是很像初孕后的身体反应。 虞听晚唇角微抿,低“嗯”了声。 一旁的宋今砚手掌无声握紧。 眼底暗色堆聚。 郎中心下明了,隔着帔帛切脉。 房间中安静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郎中把脉的手上。 若是……若是真有了身孕,那情况,就更麻烦了。 身怀皇嗣,谢临珩就更不可能放弃寻找虞听晚的下落。 而且这个孩子,身负皇室血脉,要不要留,更是一个问题。 郎中仔细诊着脉,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司隼白心都揪在了嗓子眼里。 好在,没过多久,他眉头又舒展开。 收了帔帛,郎中看了几眼虞听晚,先说: “姑娘并未有孕,只是近来忧思疲倦,再有天气骤然降温,引起的脾胃不适。” “我为姑娘开副药方,抓来药煎几副喝了便会好。” 听到第一句,司隼白心口压着的那块石头骤然松开。 一旁的宋今砚垂下眼帘,身侧紧蜷着的手掌松开。 短暂停顿,郎中看着虞听晚,又道: “老夫多问一句,姑娘不久前,是否喝过调理身体的药?” 虞听晚怔了下,想了想先前生病那几次喝的那些汤药,她说:“只喝过风寒的药。” 那郎中捋了捋胡子,轻摇了摇头。 “应该不止。”他解释:“姑娘体质偏弱,若是老夫没有看错,姑娘先前,气血应该也较虚。” “这种情况下,姑娘是不易受孕的。” 虞听晚忽而想起,刚赐婚的那段时间,谢临珩每每来了阳淮殿,第二日她都喝一碗避子药。 刚开始见她喝避子药的时候,他很是生气,甚至是反对,但到了后来,他便不反对了。 哪怕是她当着他的面喝避子药,他也只是静静看着。 耳边郎中的声音,将虞听晚的思绪拉回。 她回神,听到他说: “但通过刚才诊脉,姑娘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应该是先前,用过许多温和滋补的药材,虽都说是药三分毒,但那些药材,不管是属性还是用量,都拿捏得极其精准,日益积累下,姑娘的身子已慢慢恢复如常。” “若是当下,再想要孩子的话,已经比先前容易很多。” 虞听晚唇角压紧。 待郎中全部说完,她问出一句: “若是按照那种剂量来调理,需要用时多久?” 老郎中又给她号了号脉,片刻后,才说: “两月之余,不超过三个月。” 听着这个答案,虞听晚眼睫垂下来。 老郎中拿出张纸,在上面写下药方。 交给了离得最近的司隼白。 “每日两副,连续喝三天,便能痊愈。” 司隼白接过,当即吩咐人去抓药。 …… 连续多日赶路,大家都有些吃不消。 司隼白安排人在附近打点后,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两日过后,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虞听晚终于收到了沈知樾那边的消息。 书信中第一句便是说储君已经回宫,知晓了她离开的事,并猜到了他们即将去南江,让他们不要逗留,尽快从南江离开。 这是一封加急密信,下面附了时间,是她离宫的第三天。 那个时候,应该是谢临珩刚回宫,沈知樾紧急写了这封信。 只是这几日司隼白和司家旧部日夜兼程往东而去,和沈知樾那边断了联系,这才使这封信晚了数天才到。 虞听晚将信中内容一一看完。 犹豫再三,给沈知樾回了书信。 问司沅的近况如何。 刚写完,司隼白便敲门进来。 瞧见她手中的信笺,他问:“给沈大人的?” 虞听晚点头,“我想问问他,母亲现在的身体如何。” 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司沅的身体刚刚有一点好转,这么多天过去,宫中杳无音信,她实在放不下。 司隼白将信笺接过,“给我吧,哥哥去帮你送。” “皇城这些日子戒备森严,虽对外宣称是因南郡动乱的缘故,但实际上,应是谢临珩想趁着你暗中回去探望姑母之际,将你强行留下。” “这段时间咱们的人无法和青兰姑姑取得联系,想问姑母的消息,还真得靠沈大人。” — 而郾城这边。 信送来郾城后,沈知樾特意找了个谢临珩不在主营的间隙,偷偷摸摸拿到了那封信。 刚要打开,毫无征兆间,谢临珩从外面进来。 沈知樾彼时正在伏案前拆信,并未见到他进来。 谢临珩一身冷肆杀气,见沈知樾做贼心虚般捏着那封信,黑眸无声眯了眯。 他垂眸,睨了眼手上沾染的血迹,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掉,冷不丁开口: “不是说,你不知道宁舒的下落?” 如此骤然而出的一句,把沈知樾吓了一跳。 他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手中薄薄的信笺像千斤重的烫手山芋般,险些没拿稳掉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强行压住慌乱的心情,泰然自若地对他挥了挥手中的信,干笑: “……什么宁舒?临珩,我看的是南郡那边的信,你不是说让我和南郡的郡守商议北境突然在南郡退兵的事?” “是么?”谢临珩掀了掀唇角,还真没有过去,亲眼去看他手中的信。 沈知樾抓住这点机会,趁热打铁,佯装要将信送过来让他亲自看,“当然是了,要不你亲自给南郡那边回信?” 谢临珩随手将沾着血迹的帕子扔在一旁,冷恹霜色从低垂的眼睫中溢出来,“不用,你自己处理吧。” 说罢,他扫都未扫那信。 直接转身离开。 沈知樾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169章 想见人,亲自来找孤 第169章 想见人,亲自来找孤 他迅速从伏案右上角抽出一封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密信,将它摆在了最上方最显眼的地方。 以免他们心思如狐的太子殿下杀个回马枪。 做完,沈知樾又特意跑到外面去看谢临珩究竟有没有离开,才再次返回,将那封司隼白送来的书信迅速看完。 当天晚上。 谢临珩和几位大臣议事到深夜。 等他回到住处时,夜已浓如泼墨。 树叶摇曳,凉风习习,一名暗卫自浓稠夜色中现身。 径直朝着谢临珩跪下,回命道: “殿下,如您所料,那信确实和宁舒公主有关。” 谢临珩立在树影下,神色隐于黑暗中,让人看不分明。 只语调格外凉薄。 “信截下了吗?” “截下了。”暗卫上前,将信呈上,并道:“沈大人许是为掩人耳目,入夜后才让心腹将信送出。” “属下按照殿下的吩咐,并未打草惊蛇,只是把那心腹迷晕,将信拿了回来。” 房中烛火亮起。 谢临珩坐在案前,信笺展平。 他让人拦下的这封书信,并不是虞听晚送来的那封,而是沈知樾的回信。 谢临珩看向信中的内容。 她或是想问泠妃娘娘的近况,沈知樾的这封回信中,字字句句都是在说泠妃娘娘近来的情况,以及让虞听晚放心之类的话。 全部看完,谢临珩注视着这张纸页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另外一张信笺,笔尖蘸墨,写下几个字。 做罢,他将信笺折好。 按照沈知樾封信的方式,将一切还原,喊来暗卫,将掉包的信递给了他。 男人嗓音冷冽,眉眼无半分温度。 “别露出破绽,让沈大人的人将信好生送过去。” 暗卫小心翼翼接过。 将信妥帖收好。 下一瞬,谢临珩又道: “跟着送信的人。但切记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引起他人疑心,通过这封书信,把太子妃的踪迹摸清楚。” 暗卫当即应声,“属下遵命!” 片刻的功夫,暗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夜色中。 仿佛这一晚什么都没发生。 谢临珩静静坐在伏案前。 眼睑轻垂,眸如万丈深渊。 — 对于这天深夜发生的意外,沈知樾派出去的人一无所知。 心腹拿着那封早已被掉包的信,沿着提前定好的路线,一路曲折,将信交到了负责与他联络的司家旧部手里。 拿到信,司隼白第一时间将信给虞听晚送去。 她那时刚喝完最后一副药。 瞥着药碗,司隼白看向被药汁苦得微微皱眉的妹妹,“觉得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喝几副?” 虞听晚立即摇头,“不用再喝了,没任何问题了。” 说罢,她注意到他手中的信,“沈大人送来的?” “对。”司隼白将信递过去,“来,快看看。” 虞听晚接过。 司隼白也没走。 自己姑母的事,他无需避讳。 再者,他也担心司沅的身体,想知道她恢复得如何了。 虞听晚将信拆开,却在下一秒,眉头陡然拧起。 司隼白察觉到异样。 绕过桌案去看。 却见那信笺上,只有遒劲有力的一句—— 【想见人,亲自来找孤。】 虞听晚指尖发紧。 瞥着这几个字,耳旁强烈的“嗡”了一声。 司隼白皱眉,心口沉下来。 显而易见,这封信,并不是沈知樾送来的回信,而是储君的亲笔书信。 只是…… 他接信时,仔细问过了心腹,来送信的,的的确确是沈大人的人。 到底是谢临珩用了手段瞒天过海、以沈知樾的名义送来了这封信,还是沈知樾那边耐不住谢临珩的威压,主动招供了?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虞听晚想问的。 白皙的指节无意识的将信笺攥出重重的折痕。 她自己却没发现。 只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司隼白,“表哥,这次送信的,是沈大人的人,还是东宫的暗卫?” 司隼白神色沉重,“是沈大人的人,只是,暗中有没有东宫的暗卫跟随,就不好说了。” 虞听晚将信笺扔下,一碰不再碰。 “是即刻就走,还是先静观其变?” 司隼白沉默好一会儿。 才道:“先别慌,就算暗中有暗卫跟随,这封信刚送过来,说明那些人刚刚才得知我们的下落。” “郾城国事缠身,先不说太子殿下能否抽身过来,就算能,也不能即刻就到,我先派人,暗中查查周围到底有没有暗卫,又有多少暗卫。” 就算要走,也必须想法子把那些暗卫甩掉才能走。 — 客栈外面,成功追踪到他们太子妃踪迹的程武,第一时间让随行的暗卫回了郾城,将太子妃的下落告知太子殿下。 并询问太子殿下下一步要如何做。 随行的暗卫快马加鞭离开,程武隐匿踪迹守在客栈外,等着谢临珩的命令。 只是他一连等了三天,都未等到主子的命令。 最后只在第四日的黄昏,焦急地等来暗卫一句: “有几个城池出了乱子,太子殿下忙着处理国事,他们一连两日都未能见到太子殿下的人,无法将消息上报。” 程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没敢擅做决定,只像从前那样,继续守在客栈周围。 既能随时随机应变,又能在一定程度上护太子妃安危。 又过了数日,郾城主帐中的气氛焦灼绷滞到了极点。 接二连三的边关急报传来。 每传来一次,随着谢临珩来到郾城的几位大臣的神色就更沉重一分。 墨九和墨十守在外面,这天储君和诸位重臣议事议到天色漆黑,大臣接连离开。 他们走后,谢临珩独自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张全东陵的城防图。 上面有几个边关地名,被朱笔圈了出来。 月上眉梢,墨十进来送了封密信。 他偷偷抬了抬眼,见自家主子的目光,定定落在那张城防图上,眉头紧锁着。 墨十不敢言语,将密信放下,便候在了一旁。 心里却止不住浮现,这段时间北境的反常。 大约自一个月前开始,北境开始挑唆南郡周边,试图在南郡挑起战乱。 东陵朝堂屡次镇压,北境却不知收敛。 只一副,必然要战火重起的架势。 后来,储君亲自率兵,护南郡城池,守南郡百姓,逼退北境叛军。 在接连战了两次,北境未讨到什么好处后,那边暂时消停了些。 并又在几日后,莫名其妙地主动撤了南郡的叛军。 朝野上下,都以为这波战乱暂时歇下了,却不想,毫无征兆间,北境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了十万大军,趁着夜色大肆攻打郾城。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们主子将南邑的兵力迅速调至郾城,如今郾城之乱还未平息,北境又声东击西地接连攻打琼州、烽陵、临津。 第170章 去查,是谁泄露了城防 第170章 去查,是谁泄露了城防图 遍地开花般,每隔两日,北境就发兵攻打一座城池。 若是那个城池中的守城将士多,那北境随意打几仗便撤兵,但若是那座城池中的将士少,北境就像扑见肥肉的饿狼,大肆攻占城池、掠夺金银,残杀无辜。 若是能提前预料到,北境下一步想攻打哪个城池还好,提前派兵支援,将那些敌寇一举歼灭便罢。 但现在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北境出兵毫无规律,被他们所选择的那些城池之间,还没有任何关联。 就像这几日接连出事的琼州、烽陵、临津等地,不管是所处位置,还是各自的经济,都没有任何关联。 北境那边,就像随意选中的这些城池,谁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选这里,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选中的城池是哪里。 如此一来,东陵处于绝对被动的局面。 就算要援兵支援或防御,也不知道该调兵去何处。 这还不是最不利的。 就目前这种情势,对他们来说,最不利的,是军力不足。 三年前的那场宫变,北境从东陵的南部一路攻打至东陵最北边,期间东陵战死的将士不计其数,这三年的休养生息,根本不足以让东陵从上次的动乱中恢复过来。 尤其是士兵。 三年的时间,只让东陵的朝局和经济逐渐稳定下来,但若是想让东陵的国力恢复至巅峰,短短三年,远远不够。 …… 一刻钟后。 沈知樾踏着夜色进来。 桌案旁,谢临珩提笔,正在回复烽陵的密信。 见他面前还摆着那张城防图,沈知樾直接在谢临珩对面坐下来,大有深夜促膝长谈的阵势。 “北境此次来势汹汹,东陵百姓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如今朝夕之间,再次遭受家破人亡之苦,临珩,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谢临珩将密信折好。 放在一旁。 指骨在城防图的一角点了点,先问: “你觉得,北境一连在多个城池同时挑起战乱,他是想干什么?” 沈知樾蹙眉,“我看不出。” 他将折扇扔在一旁,动作中压着烦躁。 可不烦躁么,烽火连天。 东陵大地,遍地开花。 “这几个城池之间,没有任何牵连,相距也遥远,我实在想不通,北境这是闹哪出。”沈知樾眉头锁着,说话间,想到什么,上一句话落,很快又道: “不过说起‘一连多个城池同时挑起战火’,倒是有些像上次宫变前的那回。” 周遭静下来。 说完,沈知樾又觉得他这个结论有问题,再道: “但按理来说不应该,上次是因为有奸臣通敌,更有前朝丞相和北境皇室来往过密,暗中买通了十几座城池的将领和官吏,直接为北境敌军大开城门,才让三年前的东陵毫无还手之力。” “可如今——”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该如此啊。” 他尾音落下,谢临珩视线落在城防图中,被朱笔圈出来的那几个地名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声线缓慢,眼睫垂覆着,看不出眼底的情绪,“北境看中的,并非是城池。” 沈知樾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此话何意?” 谢临珩指着琼州、烽陵、临津这几处位置,“如果只是为了吞并城池,这几个地方,无任何优势。” 沈知樾探过身,近距离瞧着被圈出来的那几处。 只是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这几个平平无奇的边塞地界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他问: “那北境看中他们什么?” 谢临珩:“地形。” 沈知樾:“?” 他诧异抬头,对上谢临珩的目光。 “地形?” 谢临珩颔首,“东陵大多城池,都易守难攻,但放眼所有国土,也有例外。” 他点了点琼州、烽陵、临津这几处,“目前北境攻打的这几个地方,有着唯一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易攻、难守。” 沈知樾眸色沉下来。 听着最后这四个字,他再次低下头,重新打量这几个被北境挑中的地方。 谢临珩又道:“北境了解东陵如今的现状,他们清楚我们最缺军力,便故意制造慌乱,甚至不惜声东击西,用这几座易攻难守的城池耗尽我们为数不多的兵力。” “若是这次,东陵国力再折进去过半,那日后,北境攻入那些易守难攻的城池,便不会再费吹灰之力。” 沈知樾只觉得遍体生寒。 若是他们没有看出来北境暗中的意图,北境攻哪里,他们就派兵守哪里,那不出数月,东陵的国力就会被消耗大半。 届时,东陵面对的,怕是下一场的宫变。 谢临珩拿起旁边的笔,在左上角的一个区域,圈出了两个字。 “想要证实这个推断是否正确也很简单,若是我们推测的没错,按照北境自东南往西北方向攻伐的步调来看,他们下一个选择的城池,会是平阳。” “只需提前调兵,在平阳外埋伏,将进攻的叛军一网打尽即可。” 沈知樾接连点头,对于谢临珩的决定,他素来支持。 “我立刻通知平阳那边,分出两万精兵,潜伏在平阳城外。” 谢临珩没阻止,好一会儿,他睨着这份城防图,冷嗤问了句: “你没觉得,北境对我们东陵的地形太过熟悉了吗?” 沈知樾呼吸都轻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迅速在脑海中成型。 “你的意思是……” 谢临珩垂眸,眼底泄出森寒杀意: “去查,是谁泄露了城防图。” 第171章 甩掉暗卫 第171章 甩掉暗卫 客栈外。 一连三天过去,外面没有任何异动。 就仿佛,谢临珩并没有派任何暗卫来这边。 再次让心腹在周围探查后,司隼白将所有人喊到了一起。 他率先道:“一直待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按我的意思,我们不如这两日就离开?” 虞听晚没有异议。 楚时鸢和楚淮叙也没有。 宋今砚亦点头同意,只是司隼白话音落,他先行问: “若是太子殿下的暗卫一直潜伏在周围呢?那不管我们走去哪里,太子殿下那边,岂不是都知晓?” 司隼白:“这个我已有对策。” 他视线在周围几人身上转过,有些顾虑,“只是我们人比较多,不便隐蔽,司某的意思,是我们分开走,最后再约个地方会合。” 听到这里,一直没开口的楚淮叙说: “司兄不必顾虑我和时鸢。” 司隼白和虞听晚看过去。 楚淮叙轻笑了笑,说:“我和时鸢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是时候回去了,若是可以,司兄可以稍作安排,我和时鸢离开时,顺道帮你们引开一些注意力。”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 司隼白一开始计划的,是兵分三路,分别往不同方向走。 如此一来,可以更大程度的分散暗卫的注意力。 若是楚淮叙能帮他们彻底引开一波暗卫,自是最好不过,只是…… 他将事情的后果一道说明,“若是楚兄以身入局为我和时鸢引开暗卫,那太子殿下十之八九会怀疑到楚家。” 楚淮叙怎会不知这其中的关系。 他坦然道:“殿下的书信都能送到这里来,太子殿下又怎会不知我和时鸢来了这边。” “不管有没有引开暗卫注意力这件事,楚家知情太子妃离宫的事,都是瞒不住的。” 见状,司隼白也不再说别的。 只真心道谢。 几人将离开时所有的细节都规划好,司隼白便让人逐一去安排。 翌日午时,虞听晚戴着幂篱,坐上马车,往当地最大的酒楼而去。 在客栈外苦守了数日的程武,见状,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两刻钟后,马车在酒楼外面停下。 虞听晚撩开车帘,下马车进酒楼。 程武隐匿在酒楼对面的商贩后面,驻足望向酒楼。 而此刻酒楼内部,虞听晚正由小厮引着,往二楼而去。 昨日先一步佯装回京离开客栈的楚时鸢正等在最里面的一间雅间。 见到虞听晚,楚时鸢立刻起身过来。 她穿着一件和虞听晚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裙,两人身量相仿,一样的衣服,再加上幂篱遮面,远远看去,并不容易分辨出来。 楚时鸢提着衣裙,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虞听晚上下打量,“确实很像。” 楚时鸢冲上来抱住虞听晚,“我哥他们都准备好了,待会我就走了,小晚晚,以后山高路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虞听晚回抱住她,眼底有些烫,“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她声音顿了一瞬,“楚家那边……” 楚时鸢清楚她在担心什么。 她笑岑岑打断她,努了努唇,用最轻松的语气说: “太子殿下是仁君,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的,放心便是。” “再者,说不准太子殿下近来改主意了呢?你看,这一连过去好几天了,太子殿下不也没派人来?” “放宽心,别胡思乱想。” …… 半个时辰后。 楚时鸢伪装成虞听晚的样子,戴着幂篱,上了虞听晚来时的马车。 而虞听晚,则是在一刻钟后,和司隼白一起,从酒楼暗阁的后门,上了一辆商人用的最朴素的寻常马车,迅速从小路离开。 为了配合虞听晚脱身,楚时鸢昨日做了充足的准备,诱使周围那些可能存在的暗卫相信她先一步回了京城。 如今酒楼门口,见‘虞听晚’从酒楼出来,远远在一旁守着的程武几人,并未怀疑,迅速在暗中跟了上去。 直到中途,见这马车居然是往皇城的方向走,程武才发现不对劲。 等他立刻再赶回来时,虞听晚早已到了下一个城邑。 …… 彻底甩掉身后那些尾巴后,司隼白叫停车夫,暂时调整休息。 此时天已经蒙蒙黑。 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远处渐渐看不分明。 没过多久,南侧方向,驶来两辆马车。 其中一个是宋今砚。 另一个是吴叔等人。 几人汇合,很快再次朝前而去。 直至小半个时辰过后,来到今晚暂宿的客栈。 由于行驶的距离还不算太远,司隼白担心那些暗卫再找过来,并未在客栈多加停留,备好补给,第二天一早便再次赶路。 直到两天后,路过小镇安州的附近。 这里不似其余地方或静谧、或繁华,反而异常的混乱吵闹。 幼儿的哭喊声,以及男男女女惊慌失措逃离的声音,透过车帘,不断传进马车。 虞听晚和司隼白同时蹙眉。 帘幔掀开,举目望去,只见这条远离村落、长长的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全是背着行囊、拖家带口、仓皇逃离的游民。 这一幕,像极了曾经宫变那晚,敌军侵入皇宫,肆意烧杀抢掠中,太监宫女们纷纷卷着行囊试图往宫外逃的那画面。 走在前面的吴叔等人停下来,第一时间护在了虞听晚和司隼白所坐的马车周围,护主子们的安危。 不过那些流窜着逃亡的行人们,看都未曾看他们,更别说扑上来抢银钱了。 他们推搡着往前,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见情况不对,虞听晚和司隼白先后从车上下来。 若锦就近拉住一个抱着襁褓婴儿的年轻妇人,打探情况。 “这是发生什么了?大家为什么要逃?” 那女子很是急切,语速急乱,“不逃难道要留下来等着被北境那群恶鬼残杀吗?” 瞥见司隼白这行人的衣着,她意识到他们都是身份不凡之辈。 放在平时,对于这等有权有势的贵人,她们自然是温声细语地好生攀谈。 但现在,生死存亡之际,谁还能顾得上这个。 不过这女子心地善良,哪怕急着逃命,见他们几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短暂停下来好心多说了几句: “姑娘,别怪我没提醒你,乱世又来了,你们还是赶紧逃命吧。” 第172章 你喜欢上他了? 第172章 你喜欢上他了? 她遥遥指了个方向,“那个地方,是平阳城,咱们东陵的储君亲自镇守在那里,就目前,只有那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她对着若锦指了指这些奔于逃命的人,“我们都是烽陵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个地方,可一夜之间,北境的铁骑踏入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活命,我们只能弃家逃难。” 她面上多了悲愤和彻骨的恨意。 声音亦是发恨。 “那群北境敌寇,无恶不作,落在他们手中,后果可想而知。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从上一次的战乱,到现在,也只过了短短三年的安稳日子啊!” “这三年,眼看着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都以为盛世终于要来了,谁曾想,就睡一觉的功夫,全变天了!” 她挣开若锦的手,不欲再多说, 争赶着继续往前逃命。 临走之前,只最后留下一句: “你们都快去平阳吧,大敌当前,只有当朝储君能为我们守一方净土,平阳地方有限,去晚了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去了!” 说罢,她头也没回。 抱着怀里的婴儿,汇入了无数往平阳城赶去的游民潮流中。 三年前,东陵即将被北境吞并之际,是谢临珩和谢绥率军拼命从北境手中将东陵夺了回来。 这三年,边境时有叛乱,搅得民不聊生,每每都是谢临珩亲自率军,平战乱,定和平。 当朝储君在民间的威望,比在朝野之中,还要更重百倍。 都说民乃国之根本。 经历过近乎灭国之难的东陵,上至世族,下至民间百姓,都是实打实拥护谢临珩这个储君。 同时心底里,也只相信这个,多次给予他们新生的君主。 所以战乱重起后,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往储君所在的城池逃命。 在他们看来,离储君越近,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虞听晚看着这些络绎不绝的人往平阳的方向赶去,掩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 司隼白眉头紧锁,沉声问吴叔。 “北境不是在攻打郾城吗?怎么短短数日,又牵扯进来烽陵和平阳?” 近来他们一直在和那些暗处的暗卫斗智斗勇,并未分出精力去注意外界的事。 吴叔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看着眼前这情况,他猜测道:“公子,这次的战乱,有可能跟三年前一样,北境同时进攻了多个城池。” 司隼白眼底明显担忧下来。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战乱中的冰山一角。 在其他地方,北境战火所过之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家毁人亡。 他气息沉冷,吩咐:“速去调查!” 吴叔应声,“是!” 司隼白没再让人继续往前赶路。 在北边郢城中,找了一处司隼白前两年置办的、还未受到战火波及的私宅。 几人暂时在此处住下。 吴叔等人很快打探清楚当前局势回到私宅,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了司隼白和虞听晚几人。 院中静得落叶可闻。 吴叔说完,司隼白长久拧眉,最后道: “让人设法往琼州、烽陵、临津、平阳这几个地方送军饷过去,另外,大乱之际,普通百姓最缺粮食。” “你们隐藏好身份,从钱庄中调银子,全部置办成干粮和粥,发放给那些逃亡的百姓。” 吴叔等人齐齐点头。 司隼白又嘱咐:“战乱时期,我们能做的有限,但尽管有限,在这种危难关头,也要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竭尽全力救济更多的无辜百姓。” — 翌日傍晚。 司隼白出去安排赈粮,还未回来。 宋今砚在别院外面的竹林小道上找到了虞听晚。 女子站在青石小路的尽头,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清潭。 宋今砚停留一刹,缓步走过去。 “这两日,晚晚似乎不开心。”他驻足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脸上。 “是因为谢临珩吗?” 虞听晚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下。 宋今砚定定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声音依旧温润清缓,只是嗓音深处,卷起一点干涩: “晚晚,你喜欢上他了,是吗?” 听着这句,虞听晚眉头折痕加深。 她并未犹豫,“没有。” “跟他没有关系。”她说。 宋今砚微微紧了紧手掌,“可从昨日见了那些逃命的百姓,你情绪就不是很对。” 虞听晚眼睫低覆,“我只是担心那些家园被毁,流离失所的百姓。” “东陵才安定了三年,这下北境又重燃战火,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子民死于非命。” 宋今砚喉咙滚了滚,好一会儿,他说:“乱世年代,战火燎原是我们决定不了的,而且储君已经亲自率兵对抗北境,那些百姓,会没事的。” 虞听晚心头烦躁,在这里待不下去,转身准备回房间。 她刚走出两步,宋今砚忽然喊住她。 “晚晚,若是他战死在沙场,你会伤心吗?” 不知道为何,宋今砚问的这个问题,让虞听晚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他今日前前后后对她说的这些话,无外乎两个意思: 一,询问她爱不爱谢临珩。 二,若是谢临珩战死,她会不会难过。 压下这股异样情绪,她没回头,只停了下脚步。 “宋今砚,他代表的,不止是东陵的皇权,更是无数东陵子民的命运。” 换言之,对于现在大敌当前的东陵来说—— 谢临珩在,东陵在。 谢临珩亡,东陵亡。 “于私,我确实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但于公,我希望他好好的,带领东陵上下,走向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硝烟的和平盛世。” — 同一时刻,平阳城中。 守了太子妃数天但最终把太子妃守丢了的程武提心吊胆地来了谢临珩这两日暂时和大臣议事的院子。 他到的时候,几位兵部的大臣刚离开。 正要视死如归地进去。 下一瞬,却见他们沈大人推开桌案上的各种书信,将城防图摆到了他们主子面前。 房间内,沈知樾像信徒求神拜佛那般,热切虔诚地指着城防图,对谢临珩说: “快快,殿下,这几日北境连败两场,在平阳城半分好处都没有讨到,按照以往的特点,我觉得那群豺狼有可能转战攻击别的城池,你快看看,下一仗,要在哪里打?” “那只饕餮又相中咱们的哪座城池了?” 瞧着被硬生生怼到眼前的城防图,谢临珩:“……” 第173章 宁舒的事,朕知道你怪罪父皇 第173章 宁舒的事,朕知道你怪罪父皇 很快,谢临珩在城防图上的一个位置点了点,“这里,是东陵最后一处易攻难守之地。” 沈知樾探过身,记住这座城池。 很快直起腰,打算让人去提前调兵。 在他转身离开时,谢临珩抬头: “是谁泄露的城防图,查清了吗?” 说起这个,沈知樾就一脸凝重。 他折回身,坐在谢临珩对面。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暂时还没确定。” 谢临珩掀起眼皮看他。 沈知樾长叹气,摊了摊手,解释道: “城防图涉及东陵太多的机密,能拿到城防图的人少之又少,朝中的那些大臣,我里里外外全都查遍了,都没有问题。” 谢临珩垂下眼睫,从旁边拿出一封加急密信。 片刻后,道: “如你所说,城防图是东陵最重要的机密,根本不需要往那些小官小吏的身上查,以他们的身份,也拿不到城防图。” 沈知樾察觉出了他这话有其他意思。 顺着他的话问:“那依殿下的意思是?” “重臣,或者是——”谢临珩执笔,笔尖微顿,一点墨渍落于纸上,“对整个朝堂和东陵的国势,了如指掌的人。” 重臣? 沈知樾在脑海中快速筛选了一遍朝中的一品大臣。 最后摇了摇头。 至于对东陵了如指掌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什么。 立刻抬眼看向谢临珩。 后者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眼底是一样的神色。 刹那后,谢临珩开口。 声音虽淡,却杀意凛冽。 “往这条线上去查,那些叛臣余孽,还没死绝。” 沈知樾离开后,在外面当了好一会儿缩头乌龟的程武,屏着呼吸来到案前。 没等谢临珩开口,他便先一步直挺挺跪了下来。 谢临珩瞧着他的动作,眼眸微眯。 出口的声音亦发凉。 “公主呢?” 程武硬着头皮张了张嘴,磕磕绊绊道出一句: “属、属下无能,跟、跟丢了……” 空气骤然逼仄森寒,弥漫着近乎凌迟的肃杀。 “连个人都能跟丢,你是死的?” 程武大气都不敢喘,委屈又沮丧:“司小公子狡猾如狐,属下……属下……” “孤不听废话。”谢临珩打断他,看向他的目光比冷极,“程武,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还找不到人,你该清楚下场。” 程武立刻应声,从地上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别院。 而郢城这边,除了给烽陵、平阳等地暗中送军饷并购置大量食粮救济涌进平阳城的百姓外, 这几日下来,郢城城外亦多了许多流民。 司隼白让人在当地雇了一些佣人,搭棚施粥,并让人准备了大量的营帐,让他们暂时有个休憩之所。 为讨虞听晚欢心,宋今砚主动提出为东陵流离失所的百姓出一份力,却因为他的身份不便现于人前,只能在人后做些很有局限的小事。 鉴于北境一连攻伐多个城池,且每隔几天便毫无征兆地再次攻打一个新的城池,期间举止毫无规律,谁也不知道北境下一个选定的城池是哪里, 是以,为安全起见,司隼白没再继续东下。 而是停留在了郢城。 外面战乱水深火热。 司隼白每天都会让人在周边打探消息。 以备随时应对不时之需。 如此一连半个多月过去,北境与东陵之间的多次交锋,双方皆是有输有赢,但目前较为明朗的是,东陵军力虽弱,但近来以少赢多的战役越来越多。 这天。 暴雨过后,吴叔打探消息回来。 对司隼白、虞听晚几人禀报: “北境那边发兵虽然让人防不胜防,但从这几次战役来看,太子殿下似乎能精准摸透北境下一步的计划,在他们的大军抵达边境前,已然调兵部署好。” “也正因此,这几次北境来犯,北境并未落下什么好处,反而折损不少士兵。” 听着这消息,站在虞听晚身旁的若锦和岁欢眼底亮了起来。 但深知东陵实际军力的司隼白,却依旧担忧。 在吴叔说完,他问: “北境折损了不少军力,那东陵呢?” 吴叔低了低头,“我们东陵军力弱,在这半个多月的强劲交锋中,能以少胜多强行守住这些被北境视为囊中之物的城池已是极限,至于军力……咱们的国力未曾缓过来,综合来看,仍旧是北境的军力更强。” 听完全部,若锦和岁欢眼中刚升起的那点光,齐齐暗了不少。 但更多的,是担忧。 对东陵的担忧,对未来的担忧。 坐于侧对面的宋今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虞听晚。 却见她轻垂着眼睑,脸上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 又是半月过去。 北境率大军逼近东陵西南边境。 企图以强凌弱困死东陵大半兵力,最后却被谢临珩反用空城计,设下埋伏,以右翼大将军战死而被迫退兵百里。 多次在谢临珩手里未讨得好处后,北境嚣张气焰被打灭大半截,不再轻易出兵。 东陵的士兵也因此有了暂时喘息的余地。 — 一场滂沱秋雨过后,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两国边境厮杀短暂停歇,谢临珩将所有事宜安排妥当,踏过被秋雨打下的落叶,快马回了皇宫。 刚进宫门,消息就传到了承华殿。 谢临珩来到东宫,还未进殿,就见王福小跑着往这边赶来,行礼过后,恭敬道: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去承华殿。” 谢临珩停步。 黑眸扫过东宫大殿,转身,随着王福去了承华殿。 谢绥早已等在了殿门口。 远远瞧见阔别已久的儿子,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在谢临珩走近行礼时顿下。 “父皇。”他声音平静。 谢绥手腕有些发抖。 近距离将他打量一遍,才缓缓道: “前方的战况,兵部李大人等人都已告诉了朕,皇儿,可有受伤?” 谢临珩牵了牵唇角,隐瞒了伤势,只回了句:“并未。” 谢绥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 脸上情绪几经变化,想说什么,最后只化成一句: “北境此次骤然发兵蹊跷,同父皇好好说说。” 王福等人都候在了殿外。 直到天色将黑,里面才传来谢绥奉茶的声音。 王福将茶奉上,识趣的再次离开。 殿中重新恢复安静后,谢绥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沉默好一会儿,看向自己这个逐渐与自己生疏的儿子,终于将话题落在了虞听晚身上。 “宁舒的事,朕知晓你怪父皇。” 第174章 谢临珩找到虞听晚 第174章 谢临珩找到虞听晚 谢临珩端坐于殿座,眼帘轻垂着,对于这句话,他只回了两个字。 “不敢。” 谢绥皱了皱眉。 “父皇知道,你怪罪父皇,怪父皇放走了宁舒。” “临珩,我们父子是一样的性子,执拗,强横。对于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放弃。” “可感情之事,偏偏是最强求不来的。” “就像父皇和泠妃。”谢绥眼底闪过一丝伤痛,“父皇强求了这么久,除了让她逐渐丧失生存的意志,什么都没有求到。” “临珩,你和宁舒都年轻,未来都有漫长的大好时光,不该步父皇和泠妃的后尘。” 谢临珩轻嗔出声。 眼底泄出的晦暗,说不清是讽还是讥。 “儿臣明白父皇什么意思。”他打断他,声线冷然,“但父皇不必再劝。” “儿臣不是您,宁舒亦不是泠妃娘娘,儿臣不会放手,也不会,让宁舒与儿臣步您与泠妃娘娘的后尘。” “再者——”他扯了扯唇角,看向谢绥,“如今战乱频起,父皇真的觉得,宁舒一人孤身在外,是最好的安排吗?” 谢绥动了动嘴。 却没有说出话。 他帮着虞听晚离开的时候,北境并未大肆发动战乱。 若是那时知道如今的东陵和北境会打成这样样子,他不会让虞听晚在那个时候离开。 谢临珩站起身,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致。 手臂上崩裂的伤口再次流出血,浸透了绢帛,他却像察觉不到疼痛,只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遮住伤口处的血迹。 “我会允许她一时待在宫外,但不会允许她一世待在宫外。” “儿臣的太子妃,儿臣会亲自带回来,不劳父皇再费心。” “父皇若有时间,不妨好好想想,儿臣曾经的提议。” 音落,他抬步离去。 谢绥看着他的背影,眸色越发复杂。 曾经的提议? 旁人或许不明白谢临珩这话是何意,但谢绥清楚。 这段时间,谢临珩已经多次提及,想将大权还给他,只带宁舒离开。 谢绥沉沉闭上眼。 面上闪过一抹无力。 他自己心里清楚,论治国、论御下、论排兵布阵,他这个儿子,早已远远超过他。 他逐渐年老,不管是精力,还是时间,都远远不及谢临珩。 时至如今,不是谢临珩离不开手中大权、而是东陵离不开他。 从承华殿出来,谢临珩问身边的东宫心腹,“泠妃娘娘如今身体如何?” 心腹道:“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理,娘娘的身体已经好转不少。” 谢临珩:“泠妃娘娘可曾再提及,想离宫的话?” 这次心腹回得慢了些,“约是有过一次,倒是陛下见娘娘情绪不高,怕她再生郁结,主动提及了几次。” 今时不同往日。 先前是司沅身体不好无法出宫。 可如今,霁芳宫外围着大量的暗卫和御军,就算身体好了,也离不开皇宫。 听罢,谢临珩沉默一瞬。 对他说:“将霁芳宫外的人全部撤掉,等泠妃娘娘的身体彻底痊愈了,若是泠妃娘娘想离开,随时送娘娘出宫。” “只一点,哪怕出了宫,也必须确保娘娘的安全。” “是,殿下。” — 他屏退侍从,一人去了阳淮殿。 阳淮殿中的所有陈列,和曾经并无不同,只是多了无际的空洞与寂寥。 就仿佛,这只是一座死殿。 没有半分人气。 在他进来时,侍女在殿外乌压压跪了满院,他未看她们,也未降罪责罚,只挥手让她们离开。 一个人在孤寂空荡的大殿中站到了深夜。 翌日一早。 程武快马加鞭回了皇宫。 来到东宫外,他片刻都未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大殿。 谢临珩坐在上首,正在看边关其他城邑的书信,见他急急忙忙进来,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 冷唇轻阖,上来便问: “找到人了吗?” 程武忙道:“找到了!殿下,属下已经找到了宁舒公主的踪迹。” 一个多月都过去了,若是他还找不到,这条小命,就真的不用要了。 谢临珩放下信,问,“在哪儿?” 程武:“郢城,公主和司小公子都在郢城。” 谢临珩眯了眯眼,“还有旁人吗?” “呃……”程武有些不敢回答。 但下一秒,就见他们喜怒无常的主子冷冷看了过来。 他身形一抖,不敢再耽搁,立刻道: “还有宋公子。” 谢临珩不怒反笑,只是那唇侧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费尽心思逃出宫,就是为了和前未婚夫私会,真是——好得很啊!” 上首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程武抖得更厉害。 脑袋恨不得埋到地下面去。 一动都不敢动。 殿中气息冷肆弥漫,就在程武快撑不住时,终于听到上首传来一句: “让楚淮叙进宫。” 程武长吸一口气,迅速应声,“是!” 直到正午,被储君一道旨意急召入宫的楚淮叙才得以离开东宫。 两日后,谢临珩将一切安排妥当,去了郢城。 这天,傍晚时分。 跟着司家旧部救济百姓回来的宋今砚,在别院外的一小片竹林前找到了虞听晚。 虞听晚问了几句当前外面的情势,宋今砚一一温柔回答。 半刻钟后,天色将晚,她打算回院子。 却在转身时,没注意踩了个什么东西,身形踉跄了一下,宋今砚下意识伸手扶她,情急之中,手扶在了她背上。 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快要抱到一起。 虞听晚迅速稳住身形,向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却就在这时。 远处由远及近地快速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谢临珩策马而来,身后跟着几个暗卫。 随着距离的拉近,冷冽森寒的嗜血气息,陡然逼近。 虞听晚惊惶回头。 在看清最中央坐于马鞍上那人的面容后,周身的血液顷刻间凝固。 谢临珩勒紧缰绳,马儿嘶鸣,停在几米开外。 他沉沉注视着她,脸上盛怒阴鸷。 尤其在看到,她和宋今砚近乎相拥的姿势后,眼底的杀意更浓。 冷白冰冷的长指,在她的注视中,搭弓拉弦,直直对准不远处的宋今砚,三箭齐发。 第175章 被抓,强吻 第175章 被抓,强吻 下一瞬。 箭矢划过凌空。 虞听晚瞳仁骤缩。 宋今砚本能地拽着她往后退,却只来得及动了一下,箭矢就近在咫尺。 三支利剑同时逼近面前。 宋今砚眼底暗到极致,最后一刹,他攥紧虞听晚的手臂,往她面前挡去。 “晚晚,小心……” 声音未落,他眉头倏地拧紧。 两支利剑堪堪从头顶和右肩划过,只差一瞬,便见血。 而最后一支箭,直直射中了他左肩。 鲜红的血液,瞬间浸透青苍色的衣衫。 很是灼目。 宋今砚痛得闷哼一声。 尚还握在虞听晚手腕上的左手,因吃痛而无意识地松开两分。 然而在彻底脱离前,他又忍着痛,再度握紧她手腕。 “晚晚。” 他没去看身后谢临珩,也没有管自己的伤势,只在第一时间,看向虞听晚,担心她受伤。 “有没有伤到?” 侧后方,谢临珩冷嗤一声。 容色出众的男女站在一处,互相对视的这一幕,当真刺目至极。 他将手中的弓箭扔给身旁的墨九,冷睨着被宋今砚挡住的虞听晚,嗓音冷似冰淬。 “宁舒,过来!” 虞听晚一动未动。 唇角压得直平。 指尖死死攥着,指甲陷入手心,掐疼皮肉尚不自知。 谢临珩没了耐性。 手一抬,身后的暗卫便瞬间出动,将宋今砚制住,拉向一旁。 “晚晚!” 在宋今砚挣扎着要去抓虞听晚时,程武抽出剑,锋利的剑尖直抵他脖颈。 虞听晚眉头狠狠一跳,下意识朝侧后方看去,然而还不等她视线聚焦,腰身蓦地袭来一股大力,将她拖拽上了马。 “啊!”她反应不及,惊呼溢出一半,堪堪遏在嗓中。 下一秒,男人肃杀寒冽的冷声,从头顶砸下。 “虞听晚!不想死,就给孤把眼神收回来!” 他死死箍着她的腰,强横地把人往怀里按。 熟悉却惊悸的坚硬怀抱,让虞听晚呼吸猛地滞住。 “谢临珩,你放开!” 她本能地挣扎,却转而被他压住所有动作,缰绳一扯,身下的马瞬间疾驰而去。 凛冽呼啸的风,贯彻在耳边。 身后宋今砚急促的呼喊声,和别院中焦急赶来的司隼白的声音,被远远甩在后面。 朦胧暗色间,马儿一路往北狂奔。 姿势原因,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他钳制在她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虞听晚忍着痛,半点不肯配合。 可他一路上都未说半个字。 任由她抗拒。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亮色消失,天色完全黑沉下来。 马儿终于在一处雅致的别院停下。 谢临珩率先下马,随即握着她的腰将她捞在怀里,踏进院门,大步往里走,直到一路经过芙蕖水榭,来到房前,用力踢开房门,绕过屏风,一把将她扔在了床榻上。 虞听晚心脏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种从空气中涌起的逼仄与绝望,将她死死笼罩,思绪仿佛一瞬之间,回到了曾经那些密不透风的绝望深夜中。 她指尖抖得厉害,在他抵着她脖颈,沉沉吻下来时,几乎出自身体的本能,推拒着剧烈地挣扎。 “唔!” “放、放开!谢临珩!” 他恶狠狠咬着她的唇瓣,欺身压着她,恨不得将她咬碎吞下去! 冰冷的大掌扼着她手腕,反压在床褥上,另一只手钳着她后颈,逼迫她仰头,不顾她的抗拒,越吻越深。 “……唔!” 她眼底洇出水雾,唇瓣和手腕、以及后颈同时升起的疼痛,让那薄薄的水雾迅速凝聚,凝结为泪珠,从眼角滚落。 滚烫的泪水砸在他手背上。 谢临珩眸底深处浸出戾气。 攥着她手腕的手背上青筋迭起,周身戾气横生。 “哭什么?”他冷笑,离开她的唇。 带着薄茧的指腹狠狠擦过她眼角。 “太子妃屡次逃婚,孤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哭了。”他话中死死压抑着的怒气隐隐有控制不住的征兆。 话音未落。 他倏地重重掐住她下颌。 逼迫她迎上他目光。 “还是说,与你那个情郎过了几天两心相许的好日子,连谁是你的夫君都不记得了?” 他恶劣地磨过她发红的唇角,逼视着她,“他碰你的时候,你也如此抗拒吗?” 这话,羞辱意味浓重。 虞听晚全身都在颤,在他再次逼近时,重重抬手,朝他脸甩去。 然而手腕刚抬手一半,就被他讽笑着擒住。 “宋今砚的命——” “不想要了?” 他说的又轻又淡,但话中的威胁与杀意,半分不曾掩饰。 仿佛她再乱动一下,就立刻让人杀了宋今砚。 虞听晚生生压下喉中这股郁气,蓄上力想甩开他的束缚,却没有挣动半分。 她对上他似笑非笑怒色翻滚的冷眸,那种久违的漫天绝望与压抑的疲倦再次萦绕在心头。 虞听晚卸下手腕上的力。 连呼吸都疲累,“谢临珩,你想做什么?” “呵。”他笑着抚上她雪白的脸颊,眸如万丈深渊,“这话,难道不该问宁舒公主吗?” 虞听晚垂下眼。 他却不满她这动作。 抚着她脸颊的指腹用力,弄得她有些疼。 直到她再次抬眼,眼底重新映出他的影子。 “四十三天之前,”他开始跟她算账,“我率军去南郡,离开当日,你口口声声答应我,会等我回来。” “宁舒,你做到了吗?” “我们说好了,成婚后我就带你离开皇宫,去你想去的地方,你答应了我的,为什么逃跑?嗯?” 虞听晚张了张嘴,还未出声。 他却压住她唇瓣,又道: “宋今砚被流放的那天,孤给过你机会,你亦再三跟孤保证,不会再跟他往来,不会嫁进宋家,可现在呢?” “宁舒。”他眼底怒色更甚,就连扣着她下颌的指腹,都多了几分冷厉,“趁我分身乏术之际,费尽心思从宫里逃出来,就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是吗?” “在你心里,孤的太子妃之位,未来的皇后之位,比不上他一个罪臣的糟糠之妻的身份是不是?” 虞听晚下颌被他掐得生疼。 白皙的皮肤上,隐约出现几道指印。 第176章 不喜欢他,你让他抱你? 第176章 不喜欢他,你让他抱你? 谢临珩瞥见那几道指痕,手指从她下颌上离开。 垂落的黑眸间,掩住盛怒。 “不想说些什么吗?” 虞听晚唇角还有些红,她动了动唇,反问他,“你想听什么?” 谢临珩冷冷笑了笑,指腹碾过她唇角,虞听晚下意识偏头想躲,却被他先一步扣住后颈。 “不如从你的前未婚夫开始。” 他笑得凉薄,语调却似多了玩味,“太子妃屡次逃婚,一次两次的,全跟你那个两心相许的前未婚夫有关,宁舒不跟孤解释解释吗?” 她张了张唇,看向他,第一句话便是说: “我不喜欢他。” 谢临珩指尖顿了一刹。 看向她的眼眸眯了眯。 “呵,不喜欢他?”他明显不信,“不喜欢他,你让他抱你?” 虞听晚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她也确实,对宋今砚早已没了任何男女之情。 兜兜转转这么久,现在她只想彻底和谢临珩分开,相隔两地,各自安好。 这才是他们该有的结局。 也是最好的结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三番四次纠缠。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尽量压下心底所有烦乱的思绪,让自己心平气和:“我当时只是没站稳,他离得近,碰巧扶了我一下。” 谢临珩没说话。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透着审视。 好一会儿,他扯了扯唇。 眼底卷起一点讽刺。 “那孤来得真是不凑巧。” “你我四十多天没见,孤一来,就碰见他扶你,那孤没来的这一个多月,你们又做了什么?” “他又扶了你哪里?” 虞听晚攥紧指尖,拧眉看他,“谢临珩,你就非要这么想?” 空气静默一瞬。 迎着他漆黑的视线,她压着气息:“我不会忘记我答应你的事,此生不嫁宋家,这一辈子,我和宋今砚,都不会有任何旁的干系。” “我不喜欢他,也不会嫁他。这次在宫外遇见,只是巧合。” 他看了她良久。 久到,虞听晚被他半按着的腰身都开始发酸,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谢临珩意味不明笑笑。 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她。 尾音中一抹嘲弄之色转瞬即逝。 “为了不让他死,宁舒公主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虞听晚眉头倏地折起。 “端午宫宴那次,”他声音很平静,“你为了护他性命,答应我不嫁他,如今又为了不让孤杀他,说你不喜欢他。” “虞听晚。”他念她的名字,“若是再有下一次,你还想再牺牲什么,去保全他?”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暗卫迟疑的通传声。 “殿下,沈大人求见。” 谢临珩深深看她一眼,径直转身,去了房外。 沈知樾一路从皇城赶来,风尘仆仆,未停歇半刻,来了郢城便直奔别院。 见谢临珩出来,他快步走过去。 不等他问,他便主动道: “宋家这几日我都查遍了,目前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而且,除了宋今砚被流放之外,其余宋家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在皇城,自从经历上次被剥权篪职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未曾离开过皇城一步。” 更别说,暗中与北境勾结。 庭院中,谢临珩和沈知樾相对而立。 见他没出声,沈知樾瞅了他两眼,不确定道: “临珩,是不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 “前朝重臣之列,不管是先前叛国被处斩的,还是辞官归隐的,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在来郢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城防图是三年前的叛臣泄露给北境的?” 三年前,北境来犯时,东陵十几座富饶的城池同时对敌寇大开城门,当初的奸臣丞相能做到那一步,再泄露给北境一张东陵的城防图,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会。”对于这个猜测,谢临珩未有犹豫,便否决。 他动了动手腕。 手臂上的伤口,似又有崩裂的迹象。 沈知樾看向他手臂,皱了皱眉,正想让人去传跟来郢城的太医,还没出声,就听到他说: “若是那个时候北境就掌握了东陵的城防图,那么他们举兵叛乱时,绝不会放弃平阳、烽陵这些具有先天优势的边境城池。” “而且,如果他们在三年前就有城防图,那不会苦等三年,在东陵的国力恢复了一些后再派兵攻打。” 因为在如今攻打,远没有宫变刚过,整个东陵满目疮痍时容易。 沈知樾想了想,是这个理。 只是邪了门了,宋家并没有问题,背后还能是哪个世族有问题? 或者说…… 是宋家隐藏得太好,瞒天过海瞒过了所有人? 这个念头刚出,耳边蓦地传来一句: “宋今砚的命,姑且再留几天。” 沈知樾抬眼看过去。 谢临珩掀了掀眼皮,眸底杀意凌冽,口吻亦是冰寒。 “既然有些人藏的这么深,那就想法子引蛇出洞。” “该死的人——” 他略敛眸。 口吻凉薄寡淡。 “活不了。” 多年的兄弟,沈知樾自然明白谢临珩这两句话的意思,他点点头,问道:“想怎么做?我去安排。” 谢临珩:“稍后我给你一封书信,你按照信中内容去做。” 说完,谢临珩很快回了房。 见他们日日处理公务处理到深夜的储君今天这么早就往房间里钻,沈知樾有些诧异。 他喊住旁边的墨九,好奇地问: “墨九,你们主子今天怎么有点反常啊,这房间里有什么?”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方才他来时,暗卫向里面通报时,脸上好像有种……小心翼翼又不敢打扰的迟疑。 墨九嘴角抽了抽。 眼睛上瞟下转,压着声音,说出一句: “宁、宁舒公主在里面。” “哦……嗯?!”沈知樾眼睛猛地瞪大,声调都高了两度,“不是……墨九,你说谁?谁在里面?” 墨九嘴角抽搐的幅度更大。 他清了清嗓子,重复道: “回禀沈大人,是宁舒公主,我们主子的太子妃。” 沈知樾:“……!” 他这段时间忙着查叛臣,甚少来郢城,这……这谢临珩,什么时候找到的宁舒? 第177章 为了和我两清,什么都不要了,是吗? 第177章 为了和我两清,什么都不要了,是吗? 沈知樾脑海中过了两遍这句话,方才那抹一闪而过的异样逐渐明了。 方才他就在疑惑,他们太子殿下怎么突然说了句‘宋今砚的命,姑且再留几天’。 从“姑且”这两个字,就能看出来,谢临珩已然对宋今砚动了杀心。 只是碍于目前还没找到‘不影响他和宁舒之间关系’的证据,所以才没有立刻杀他。 沈知樾看了眼房门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他压低声音,问墨九: “你们殿下,什么时候找到宁舒公主的?” 墨九瞧了眼明显是在他这儿套消息的沈知樾,危机感瞬间遍布全身。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跟沈知樾拉开距离。 以免一不小心落得个,跟程武那厮一样的下场。 墨九低下头,为难道: “大人,殿下特意吩咐了,不让您过问太多和我们太子妃有关的事情。” “恕属下不便告知。” 沈知樾:“……” — 房间内。 虞听晚从榻上下来。 走到门口,指尖刚搭在门框上,房门就被人蓦地从外面推开。 她指尖顿了下。 撤掉力。 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谢临珩沉沉看她几眼,反手关上门,拽着她手腕,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 “孤才出去多大一会儿,太子妃就想离开了?” 他眼底渗出寒意,冷指挑起她下颌,“这么着急,是想去见谁?” “谢临珩。”她声音平和,不躁不怒。 一反常态的,没有从前那般,逃至一半被他抓住后的崩溃和绝望。 她抬起眼,静静看向他。 温热的手指攀上他手腕,力道很轻,但却让他捏着她下颌的指尖明显停了一瞬。 “——我们谈谈。” 男人视线下移。 落在她主动缠覆在他手腕上的细白指腹上。 他扯了扯唇,意味不明。 指腹摩挲着,蹭了蹭她温腻的肌肤。 “谈?公主殿下想谈什么?” 这段时间他日日率军杀敌,手上多了不少薄茧。 这么一蹭,有种往皮肉中钻的痒。 她下意识往后退,却刚一有动作,就被他箍着腰制止。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 大掌抵着她后腰,半分不松,唇角勾着一点似是而非的弧度,乍然一看,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好坏。 “太子妃想谈什么?是你前未婚夫的命,还是你身后的司家旧部?” 那种熟悉的无力,再次在心底深处攀升。 虞听晚狠狠掐着手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激怒他。 她唇角用力压了压,才迎着他的目光,用最平静的语气说: “谈你我,无关他人。” 谢临珩抬了抬眼,示意她继续。 虞听晚手心中洇出潮湿,她蜷紧指节,说: “谢临珩,我们兜兜转转,纠缠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余生,没必要再像过去那样,困着彼此,不死不休。” 在她这句话说到一半时,谢临珩眼底为数不多的温色已经彻底散尽。 取而代之的,是冷到化不开的冰霜。 虞听晚自然察觉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 但她没停。 她太清楚,若是她和谢临珩之间的孽缘解决不掉,那今后,无数个日夜,都无非是在重复,之前在皇宫中那些囚禁与被囚禁的日子。 若是一个从未飞出过笼子的鸟被囚终生也就罢了。 在经历了拼死挣扎和绝望过后,它会逐渐接受现实,尽管结局是郁郁而终。 但这只鸟,一旦从囚笼中飞了出来,便再也不想被人捉回那四四方方的囚笼。 因为它心里清楚,一旦回去,今生今世,死生都不可能再踏出囚笼半步。 “我从前允诺过你,也立过誓。”她说:“此生不嫁宋家,此生不嫁宋今砚,这个承诺,我永远记得。” “谢临珩,你是东陵的储君,是无数东陵子民奉若神明敬仰尊崇的君主,只要你同意,东宫乃至将来的后宫,会有很多全心全意爱你的嫔妃……” “这里面——”他生生压着眼底的戾气,打断她,盯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不包括你,是吗?” 虞听晚对上他的视线,回得平静。 “对,不包括我。” 这几个字音落,周围的温度更冷一度。 她继续道:“我不想待在皇宫,不想入你的后宫,不想这一生一世都被囚禁在宫墙之内。” 他听着她这几句‘不想’,漆黑眼底,不知不觉中,布满阴鸷。 “宁舒,孤是不是告诉过你,无论你想不想,无论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都只能待在皇宫,都只能留在孤的身边。” 她下颌微紧,眼睫轻阖了下,才道: “谢临珩,其实一开始,我们本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唇角抿直。 她眼睫垂下,没再看他。 “若是三年前没有那场宫变,我早已遵循父母的旨意,嫁于宋家,成为宋家妇。而你,仍旧是谢大将军的嫡子,能力卓然、备受瞩目的将门之后。” “我们从始至终,不会有任何牵连。” “亦不会有半分交集。” 尾音落,不多时,她话音一转,接着道: “或者,若是宫变时,我和母后像父皇那样,命丧敌军之手,一个不在人世的亡国公主,与一个新朝储君,也不会有瓜葛。” “谢临珩,我们不过是,因为这三年的纠缠,才产生了不该存在的孽缘。” 她重新抬起眼帘,平静地看向他。 “何不让一切重回正轨?你做你的东陵储君,我彻底离开皇宫。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我们原本该有的轨迹上去?” 虞听晚清楚她的身份,乱世之下,她身负前朝皇室血脉,若是将来有了子嗣,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主动承诺: “这一生,我不会嫁宋今砚,但也不会嫁任何人,永远不会出现,身负前朝血脉的孩子威胁谢氏皇权的情况。” 房间中,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不知过去多久,他冷笑一声,抵着她下颌,轻嘲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 “所以,为了和我两清,什么都不要了,是吗?” 第178章 那泠妃娘娘呢?宁舒也不要了? 第178章 那泠妃娘娘呢?宁舒也不要了? 他看着她,近乎残忍地问: “那泠妃娘娘呢?” “宁舒也不要了,是吗?” 她呼吸绷紧,就连覆在他腕上的指尖,都僵硬几许。 他冷眼扫过,拇指指腹用力蹭过她唇角。 嗓音很轻,却偏偏重如千钧。 “宁舒,你听好了,若是你与孤两清,那泠妃娘娘,今生便再也不用离开皇宫。” 他欺身逼近,气息与她相缠。 “其中取舍,你自己决定。” 虞听晚下意识出言反驳,可这次,不等她出声,他就压住了她唇瓣。 “晚晚。”他说得玩味,可那嗓音中的冷冽,无端让人全身生凉,“司家和宋今砚的命,可都还在你手里,若是不想你在乎的这些人命丧黄泉,不该说的话,还是别再说为好。” “还有——” 他抵着她后颈,将她往怀里按,附在她耳边,嗓音冰如堆雪: “两清之类的话,孤就当今日从未听说过。” “但若是再有下一次,宁舒,孤会一一收回,曾经对你许下的全部承诺,包括,你所有的软肋。” 说罢,他未再待下去,松开她便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虞听晚一人站在原地。 周身像被人抽尽了力气。 耳边隐约间,好像听到外面传来一句盛怒的厉喝: “看好公主!再有闪失,自去领罚!” 虞听晚慢慢蹲下身。 双手环肩,将自己缓缓抱住。 明明是刚入秋的天,却渐渐有种,瞬息步入寒冬的冰冷。 她垂着眼睑,烛台上的烛火燃尽,挣扎着晃动几下,摇摇晃晃熄灭,房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 虞听晚没动,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她一个人待了很久。 久到谢临珩调来的侍女犹豫着敲响房门,久到房内重新亮起烛火。 子时过半。 谢临珩将最后一份边关密信处理完。 又将城防图拿出来看了许久,才捏着发酸的眉心,轻阖上眼。 分别这么久,无人知道,他有多想见她,又有多想,将她抱在怀里,与她黏在一处。 可他不敢。 不敢再去。 不敢去见她,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他怕,怕自己会再控制不住情绪,像刚才那样,用那些冷漠伤人的话去伤她。 更怕她再说出那些,与他两清的戳心之言。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下她。 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才能开心。 才能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不再天天想着逃离。 她先前说她不喜欢被困在皇宫,说想出宫,他便承诺她,只要她跟他成婚,他一定带她出去,出去多久都可以, 他早就,对谢绥多次提议,不要这储君的身份,不要这人人畏惧的皇权。 他甚至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若是没有北境这场叛乱,他们早已顺利成婚,现在,或许已经在宫外某个山清水秀的静谧地方,陪着她过自由自在的时光。 可事态发展不受控制。 她要离开的决心,亦不受他控制。 他拼了命想留下她。 而她,过了这么久,无论他做什么,她还是拼了命想逃离。 甚至为了能永远离开他,连终身不嫁人、不要子嗣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一刻钟后。 墨十小心翼翼进来。 轻声说:“殿下,方才侍女来报,公主已经歇下了。” 谢临珩睁开眼。 眼底漆黑暗沉,隔了两秒,才压着气息问: “公主又闹了吗?” 墨十摇头,“并未,公主除了一开始自己独处了会,静默不言,之后情绪基本很平静。” “也未再提任何,要离开的话。” 谢临珩没再言语。 空气沉静下来。 墨十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犹豫了下,又说: “还有一事,殿下。” “说。” “泠、泠妃娘娘离开皇宫了。” 这句话,墨十说得更虚,生怕因方才主子与宁舒公主之间的不愉,自家殿下再临时改了主意,强行让人将泠妃娘娘遣回皇宫,继续幽禁在霁芳宫。 见谢临珩没说话,墨十暗暗吸了口气,低声补充: “宫中的暗卫刚传来的消息,是今日巳时,泠妃娘娘出了皇宫城门,陛下亲自将泠妃娘娘送到了宫门口。” “原本陛下想将泠妃娘娘送去别院的,但泠妃娘娘没让陛下送。” 待全部说完,墨十心底的忐忑越发重。 他紧张地看向谢临珩,“殿下,泠妃娘娘那边……” 这次谢临珩终于开口,只不过他低垂着眼,墨十看不清他的神色。 “派人在暗中保护,天下异动,北境又野心勃勃,宫外不比宫内,多派些顶尖的暗卫,守在别院外面。” 说完,他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 “但注意,别打扰泠妃娘娘的正常生活,派过去的暗卫,只负责确保泠妃娘娘的安危即可,非必要情况,不要出现于人前。” “还有,娘娘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让人仔细照看着,有任何事,随时禀报。” 墨十悬着的心,重重放下。 他很快离开院子,派人去泠妃娘娘暂时所住的别院。 司沅现在住的那处院子,就在皇城外的不远处,因她现在的身体还未大好,身体无法支撑长久坐马车去较远的地方。 将别院安排在皇城外,既能满足司沅离宫的心愿,又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她身体未好全时的安危。 — 墨十离开后不久。 谢临珩将城防图放好,起身回了虞听晚所住的卧房。 门被打开时,响起“吱呀”一声。 谢临珩蹙了蹙眉,怕吵醒她,很慢很慢地将房门关上,才抬步往里走。 室内光线昏暗,烛台上的烛火轻轻摇曳着,在屏风上映出一点点隐隐绰绰的影子。 谢临珩走至榻前。 看着床褥上,侧躺着的女子。 眼底各种情绪闪过。 最后,他解开腰封,脱下外衣,上榻躺在她身侧。 就在他手臂碰到她腰身的那一瞬间,本该早已熟睡的女子却全身滞了下。 谢临珩指骨顿了顿。 随后指腹不经意地划过她眼尾,在她眼角轻轻蹭了下。 虞听晚闭着眼没动,但睫毛颤了颤。 确认过她没再掉泪之后,谢临珩才箍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他力道很重。 似怕她再消失不见。 恨不得将她整个揉进骨血中,永远不分离。 第179 司隼白去见谢临珩 第179 司隼白去见谢临珩 不知过去多久。 他终于开口。 低涩的嗓音,打破深夜的宁静。 “宁舒,孤就当,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虞听晚睁开眼。 但身形没动。 还是背对着他的姿势。 波澜不起的双眸静静注视着垂落的床帐。 耳边他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不曾逃婚,也未曾离开皇宫,更没有和宋今砚之间的朝夕相处。” “宁舒,我们就当,这些意外不曾存在过。” “我答应给你的承诺,和从前一样,全都作数。” 说完,他停了停。 收紧搂在她腰身上的手,黑眸闪过会晦涩的情愫,薄唇在她脖颈上轻轻碰了下。 “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宫。” 虞听晚所有的沉默,因他最后这几个字,尽瞬间被打破。 她半刻的停顿都不曾,他话音还未完全落,她就立刻道: “我不回去。” “谢临珩,我不回去。” 她态度异常坚决。 口吻从一开始的冷淡,逐渐多了燥意。 从这次见面开始,她就一直在压着所有情绪。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激怒他,不要被自己心底那些负面的情绪操控。 她好好同他说,好好跟他商量,把这个死局慢慢解开。 可当他在说出送她回宫这几个字时,她所有的遏制顷刻间土崩瓦解。 她不想再回去。 不愿再回去。 她厌恶极了,那些被囚禁、被监视、被逼迫的日子。 她不想再回到那些她厌恶的日子中。 虞听晚深吸着气,试图压住心口这股烦躁的郁气,可最终,却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她索性不再压抑,只道: “我不会回去,谢临珩,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他长久未答。 室内沉静到,连烛火轻微的爆破声都能听得很清晰。 “那就不回去了。”他声线平静至极。 “我们一起留在郢城,我亲自守着你。”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出现,虞听晚疲倦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说: “你真正该守着的,是东陵的子民。” “你跟他们从不冲突。”他回得很快,抱得也很紧。 “宁舒,你,我留得住,天下,我也守得住。” “不管你是前朝的公主,还是未来新朝的皇后,宁舒,你和东陵社稷,都永远不会冲突,孤都守得住。” 虞听晚正要开口,却被他制止。 他掐着她的腰,将人转过来。 吻了吻她唇瓣,在她反抗之前,先一步从她唇上退开。 随后按着她后颈,将人紧紧圈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拍着她僵硬的腰肢。 “我不碰你,睡吧。” — 翌日。 虞听晚醒来时,谢临珩已经不在房中。 只有负责侍奉的侍女守在门口。 见她醒来,侍女连忙过来,侍奉她洗漱。 “公主,殿下已经派人备好了膳食,您想什么时候用膳?” 虞听晚坐在妆台前,自镜中看向面生的侍女,她先问:“你们太子殿下呢?” 见她主动问及太子殿下,小侍女有些惊讶,眼底都多了高兴,快速回道: “殿下去和大臣商议要事了,公主是要见太子殿下吗?要不奴婢让人去禀报太子殿下?” 虞听晚垂下眼,任由她给自己梳妆。 “不必了。” 小侍女轻努了努唇,有些小小失望。 但很快,她又想到什么,眉间恢复悦色,“殿下说,公主若是找他,直接让人去喊一声就行,殿下会即刻过来。” — 另一边。 司隼白担心虞听晚的安危,天一亮,就来了谢临珩在郢城暂住的别院。 昨日虽然谢临珩没有真杀宋今砚,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储君对这位被流放的宋公子很不满,司隼白怕宋今砚去了激化矛盾,没让他跟着。 一个时辰后。 司隼白来到城北别院外。 墨九进去禀报。 不稍片刻,墨九从别院中出来。 态度恭敬地引着他入内。 “公子,殿下请您进去。” 司隼白颔首,温和道谢。 谢临珩选的这处别院很大,不仅古香古色,房间众多,就连院子,都比他先前和虞听晚暂住的私宅大两至三倍。 走到一半,路过芙蕖池塘时,正好碰上议完事从里面出来的几位大臣。 张大人几人看到数年不曾出现过的司家小公子,都有些意外,待反应过来,几人同时拱手,“司公子。” 司隼白一一颔首,打过招呼后,随着墨九继续往前。 直到来到谢临珩平时议事的廊阁。 里面很安静,除了谢临珩,没有其他人。 墨九在将他带到后,也随之离去。 司隼白独自走向里面,最后停在伏案两米前,行君臣大礼,“司氏司隼白见过太子殿下。” 谢临珩将文牍放去一边,目光落在他身上。 没降罪,也未过多责罚。 只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 对于谢临珩的态度,司隼白有些意外。 但转念一想,性情克制温和的储君,总比暴戾恣睢的好太多。 “谢殿下。” 对上谢临珩的目光,他主动道:“我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小妹可还好?” 谢临珩看他几眼,指尖轻转玉扳指,回得漫不经心。 “孤的太子妃,在孤身边,自然很好。” 司隼白:“……” 或许……他刚才感觉有误,这位被无数人称赞的温和克制的储君殿下也并非传闻中那般温和。 敛去心神,司隼白换了个问法,“那,敢问太子妃何时可以离开?” 这次,谢临珩回的更简短: “孤在,她就不会走。” 司隼白这下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总不能直接说‘你给我妹妹还给我’吧? 要知道,虞听晚身上还担着准太子妃的身份。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强行将太子殿下的太子妃从皇宫偷带了出来。 真论起来,他和身后的司家旧部,就欺君之罪和私下将太子妃带出皇宫的罪,就够他们人头落地。 司隼白这边正绞尽脑汁该如何开口,谢临珩垂了垂眼,忽而说: “孤也有件事,想问问司公子。” 司隼白抽了抽嘴角,哪敢说“不”,只能道: “殿下您问,我必知无不言。” 谢临珩看向他,也不铺垫,直言道: “宋今砚,为什么跟你们同行?” 第180章 唇间温软 第180章 唇间温软 对于这个问题,司隼白并不是多意外。 他也未隐瞒,如实道: “前段时间,南郡动乱波及南蜀地界,北境敌军大肆杀戮被流放到南蜀的罪臣,甚至还有很多,被抓住了当俘虏。” “宋今砚趁乱从南蜀边界逃出,在逃亡路上,碰巧遇到了我们,这才同行。” 说罢,他看向谢临珩,还不忘加一句,“殿下明鉴,并无其他隐情。” 在刚遇到宋今砚的那两天,司隼白曾特意让人去南蜀细查,情况的的确确如宋今砚说的那样。 室外。 墨九从侍从手中接过茶水。 亲自送了进去。 他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主子对司隼白说: “司家上下及一众旧部的罪责,看在宁舒的面子上,孤不追究,但是,只有一点,宁舒是孤昭告天下的太子妃,她跟娘家亲近,孤不阻拦,但司家要明白,她终究是东宫的太子妃,更是东陵未来的皇后。” “司家暗中协助太子妃私逃,已不止一次。” “孤希望,事不过三。” 半个时辰后。 司隼白起身,离开前,他看向谢临珩,犹豫一瞬,问: “殿下,可否让小妹出来一见。” 谢临珩微折了下眉。 司隼白以为会被拒绝,正要改口,还未出声,却先一步听到谢临珩吩咐墨九: “去请公主过来。” 墨九当即应声。 半刻钟后。 司隼白在芙蕖池旁见到了自后院过来的虞听晚。 见到她人,他往前走了几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见她一切安好,才稍稍放下心。 停下脚步,虞听晚第一句便是问: “兄长,司家可有受牵连?” “没有,放心便是。”司隼白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司家的事,哥哥会处理好,晚晚,你只需照顾好你自己,其他的,交给哥哥。” 虞听晚点头。 顿了顿,她声音低了些,问: “那宋今砚呢?” “太子殿下是如何处置他的?” 处置? 司隼白默念了遍这两个字, 放下手,有些不解道: “说来你或许不信,太子殿下……并未降罪于他,甚至就连将他暂时关押都未曾,也未提,让他离开的事。” 就好像,谢临珩全然忘了,他们这一行人中,还有宋今砚这个人。 侧前方的廊下室内,谢临珩负手立在窗前,看着芙蕖池边,司隼白和虞听晚说话。 司隼白走后,谢临珩将虞听晚喊来身边。 她一进来,就被他抱进了怀里。 谢临珩眷恋地轻吻着她唇角,她偏头想躲,却被他扣住下颌,动弹不得。 原本蜻蜓点水的吻,因她这下意识的抗拒生出不满,抵开她唇齿,过分地深入其中,缠着她深吻。 “你……” 他咬着她唇瓣,按着被他抵在身前的手腕,将人推到后面的屏风上,切切实实地从里到外吻了个遍,直到她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才从她唇上离开。 虞听晚唇角发红,眼角晕着潮湿的水雾。 他屈指往她唇上蹭。 很痒。 虞听晚躲不开,只下意识抿紧唇瓣。 他却像寻得新趣味般,边蹭边往她唇角抵。 似乎指节也想尝尝她唇上的温软。 虞听晚眉头渐渐拧起。 正要推开他,他却蓦地掐了下她腰肢。 力道不是很轻。 但也没有让她很疼。 只让她启唇惊呼一声。 而那根食指指节则趁此机会往那柔软红唇中抵。 很快。 他停住不再动。 虞听晚甫一阖唇,上下唇瓣就将他指尖含住。 谢临珩眸色深了些。 目光落在她唇上。 温软、湿润。 再正常不过的画面,却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而虞听晚怔了一下,随即快速偏头。 谢临珩怕将人惹恼,没再缠她。 低下头,安抚性吻了吻她唇瓣,便将人整个抱进怀里。 “四十多天,晚晚,你有想过我吗?” 他似乎清楚,不可能得到她的回答。 说罢,便自顾自又道: “我很想你。” “每一天都想。” “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想,若是没有这场战事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们早就走完册封典礼了,而非像现在这样,因为战事,婚期一拖再拖。” 他字字句句,都不再提她出逃离宫的事。 仿佛真的如他昨夜所说,将中间分隔的这一个多月,全部忘记。 甚至就连延误的婚期,他也不说是因为她的逃婚而耽搁,而是说因为战事无法脱身而不得已推后。 现在的谢临珩,像极了率军去南郡之前的那段时间,温和、克制,哪怕是床笫之事,若是她不愿意,他也不强迫她。 虞听晚眸色微微闪烁了下。 她没挣扎,静静由着他抱,却在不多会儿后,平静地说: “我想回去。” 他手臂顿了一下。 抱着她的力道,不松反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黑眸沉了不少。 “回哪儿?” 她垂下眼,唇动了动,说:“城东。” 城东,司隼白置办的那处院子。 他扯了下唇,声调不变。 但面色凉了几分。 “宁舒,我们四十多天未见,你不该多陪陪夫君吗?” 他覆下眼睫。 瞳仁深处,多了寒意与冰凉。 但这冷意,又偏偏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只在眼底攒聚,并未表现出来。 谢临珩握着她的腰,用力地将她往怀里按,细碎的吻,辗转落在她脖颈上。 有些疼。 他边吻边咬,不消片刻,就烙下了痕迹。 虞听晚察觉到了他不悦,正想开口,却在这时,被他往后一推,脊背隔着他手掌,抵在了圆柱上。 “这几日,先陪我。” “等我走了,你再去见他。” 这个“他”,是指司隼白,还是宋今砚,无人得知。 — 城东。 竹边小院。 凉风中,宋今砚苍白着脸,等在院外。 半个多时辰后。 马车隐隐出现在视野中。 宋今砚往前走了几步,当司隼白从马车上下来后,上前,第一时间问: “司兄,晚晚现在如何?” “什么时候能回来?” 时刻在院中注意着动静的若锦和岁欢也立刻跑出来,想听自家主子的消息。 司隼白看了他们几眼,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不会真对晚晚怎么样,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谁也说不准。” “说到底,他们毕竟,担着未婚夫妻的名义。” 虞听晚是东陵上下皆知的准太子妃。 时至今日,差的,只那一道册封流程而已。 听着最后一句,宋今砚指掌无声攥起。 温润的眼底,悄无声息间被一层阴翳覆盖。 第181章 进献美人 第181章 进献美人 岁欢和若锦看了眼彼此。 在司隼白说完,她们问: “昨日太子殿下如此动怒,如今公主再度被囚在太子殿下的别院,殿下不会伤了公主吧?” “应该不会。”司隼白说。 音落。 又一阵凉风吹来。 宋今砚身形本就单薄,现下一受伤,更有种风吹就倒的虚弱。 司隼白看向他,皱了皱眉。 尤其视线在瞥见他肩头箭伤处再次浸出血迹后,眉头皱起的幅度更大。 “晚晚今日回不来,你伤势不轻,大夫说最好别下床,今日风又大,今砚,你快回屋吧。” 宋今砚苍白笑了笑。 低覆的眉眼,晕出几分无能为力的酸涩。 “我担心晚晚的处境,更恨自己没有能力将她带回来。” 司隼白叹了口气。 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劝道: “别想这么多了,晚晚暂时不会有事。如今战事未平,北境在外虎视眈眈,谁也不敢保证郢城一带会有多久的安稳日子,你先把你的伤养好再说。” — 接下来的三天。 城北储君别院中的日子还算平静。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皇宫的生活,只要虞听晚不提和‘离开’有关的字眼,谢临珩就什么都依着她。 那种近乎固象化的场景,时时给虞听晚一种错觉,一种——这一个多月,她其实从未在那座象征中皇权富贵的囚笼中逃出来的错觉。 而边境那边,因谢临珩摸透了北境近来攻城的套路,致使北境不得不暂时休兵,这几日谢临珩虽不用亲自率军上战场,但周边城池中的各种事情仍旧不断。 肉眼可见的,他比以往更忙。 常常至深夜还在处理各种密信和反复推演北境的用兵之道以及思量下一步的作战计策。 但尽管如此,他仍是努力挤出零碎的时间,来房中抱一抱她,或者只是单纯地坐在她旁边,静静待了一会儿。 这种平静的生活,在第四日时有了变化。 结合前几日的规律来看,每日一早,就会有许多将领和大臣来别院找谢临珩议事,虞听晚为了尽量避开跟他们见面,一般在房中待到巳时末才会出来透透气。 只是今日,她出来的不巧。 刚出房门,还未走到芙蕖池,就碰见一场郢城知府对着谢临珩献美人的画面。 跟在虞听晚身后、被谢临珩调来专门贴身服侍的小侍女见此情形,下意识看向了驻足停步的虞听晚。 芙蕖池石阶路的另一端,穿着官服的知府魏倬,正笑容满面地将一个美人带到谢临珩面前。 由于谢临珩背对着这边,虞听晚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 不过倒是能看清那知府奉上的美人,腰细身软、妩媚妖娆,眉眼流转间,顾盼生辉,纯真中夹杂着蚀骨的魅惑。 尤其那身段,薄纱覆身,腰肢若隐若现。 有种说不出的勾人魅惑。 芙蕖池对侧,知府亲自面见储君本就有些紧张,尤其身边还带着这么一个尤物美人,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临珩这边,并未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正好碰见这一幕的准太子妃。 魏倬毕恭毕敬行过礼,未多弯绕,很快就将带来的女子往前推了推。 他奉承地瞧着谢临珩,笑道: “殿下,您离宫亲自率军护边境城邑百姓,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侍奉,怕是多有不便,这女子是下官搜遍郢城周围几大城邑找到的。” “容貌上,虽远远不及太子妃,但她还算心灵手巧、做事也稳重,能做些端茶倒水的差事。” 魏倬虽打着为谢临珩送侍女的说辞,但他身旁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再有他话中几次隐晦提及的暗示,无不在说明,他送的,不是什么负责洒扫的奴婢。 至于这女子的用意,只要不瞎不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谢临珩倒是没有立刻动怒。 反而顺着知府的话,瞥向了这位精心打扮过的“美人”。 那女子羞涩地低下头。 模样娇羞,既有风尘女子身上的妩媚与妖娆,又有正经姑娘骨子里的羞怯与清纯。 这副姿态,倒是比先前的姚珠玉更显得我见犹怜。 可见为了找这样一个美人,魏倬费了多少心思。 谢临珩勾唇浅笑,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眼底有些发冷。 尤其在转眼看向战乱危难之际,还想着这等送女人之事的魏倬时,眸色更加森凉。 过去那几年,朝中人人皆知,任何人,不准往宫中送女人。 那段时日,朝中虽时有劝说之声,但无人真正敢开这个先例。 自从三个多月前,他下令册封虞听晚为太子妃后,这个僵持的局面,逐渐有被打破的趋势。 就连平时上朝,都会有一些大臣,有意无意地上谏多纳妃嫔进东宫。 而今,他不过是暂时在郢城平乱,现在就连郢城的知府竟都打起了往他榻上送侍婢的心思。 谢临珩冷笑,正要开口。 察觉到什么,他侧身往后看过来。 视线之中,正好看到不远处转身回去的虞听晚。 他敛了下眸。 眼底深色一闪而过。 薄唇敛起一点弧度,很是随意地对魏倬说: “魏知府如此费心,不如先问过太子妃?” 听着“太子妃”这三个字,魏倬眼睛都瞪大了。 等他随着谢临珩,看到前面不远处那抹身影时,脸色“刷”的煞白。 什么都顾不上,立刻跪下,颤颤巍巍地俯首求饶,“殿下恕罪!太子妃恕罪!是下官僭越,下官不知太子妃在此……” 他身边那女子,也跟着他一道求饶。 谢临珩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冷声吩咐墨九,“带下去。” 耳边清静下来后,他快步走到虞听晚面前,拉住她,不让她走。 对上她看过来的清冷目光,他扯了扯唇,凝着她眼眸,似笑非笑。 “戏都看完了,公主殿下不说说看法吗?” “知府进献的侍婢,要不要留?” 虞听晚扫了眼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抬起眼睫看他,嗓音很平静。 她说:“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殿下若是喜欢,便留下,将来回了宫,一道带回去,留在身边继续侍奉也是好的。” 她刚说罢,他就蓦地捏住了她下颌。 眼底那层浮于表面的温色化成冷戾霜雾,语气冷如寒冰,声线冷嘲,隐隐压着怒色: 第182章 不准出去,让他走 第182章 不准出去,让他走 “太子妃真是大度,时时刻刻想着把自己的夫君推给旁人。” 他冷笑着质问她: “虞听晚,你就这么喜欢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就这么希望孤的东宫妻妾成群?” 那若是将来,他选妃纳妾,她是不是还要笑着对他说恭喜,再安排她们侍寝? 虞听晚呼吸屏住一瞬。 见他勃然动怒。 有那么一瞬间,她唇角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未说。 谢临珩冷冷松开她。 眼底是无人察觉的悲痛与嘲弄。 “虞听晚,孤多希望,你能像其他女子那样,对夫君身旁出现的异性生出几分戒备与嫉妒之心。” “可你,从来没有。” 话音落,他携着一身压抑的怒气大步离去。 身旁的小侍女颤着声低低喊了声‘公主……’ 虞听晚站在原地,看了几眼谢临珩离开的身影,转而收回视线,垂着眼睫,无人知她在想什么。 前几日被刻意粉饰的相安无事,随着知府进献美人而彻底被打碎。 接下来的两天,虞听晚再未见过谢临珩一次。 从那天他在芙蕖池旁动怒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别院。 虞听晚依旧不能离开这里。 只要她一靠近大门,暗处的隐卫就悄无声息地拦在门外,阻止她出去。 这样类似于死水般被人囚禁的生活,一度让虞听晚有种继续被困在深宫的错觉。 又过了两天,别院中的气氛一夜间发生了变化。 她走出房门,在院中守着的程武,走过来对她说: “公主,北境大举入侵安州,殿下已率军去安州边境了。” “郢城和安州接壤,这边说不准以后会如何,殿下交代,您可以回司公子那边了。” 程武话音刚落,别院门口便有暗卫来报: “大人,司公子来了。” 程武应了声,随即看向虞听晚。 很快,看着虞听晚和司隼白一道,上了离开的马车。 虞听晚离开后,程武看着这个彻底空荡下来的院子,无声叹了口气。 他对周围的暗卫说: “走吧,这个地方,主子们不会再回来了。” — 安州之乱,大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北境一改先前大肆攻打边境城池的计策,举二十万大军全力围攻安州。 从别院离开后。 司隼白没过多久就带着虞听晚等人离开了郢城。 如今东陵东、南、西侧皆有过战乱,只有北部还暂时太平。 司隼白一改先前东下的路线,改路往北而去。 最后在辽安一带临乌镇暂且停下。 司隼白每日都派人打探军情,像军饷、粮草、临时搭建的营帐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只要东陵大军缺,谢临珩无需从国库调,司隼白就会第一时间让人送去。 他走到哪儿,便让人救济难民救济到哪儿。 后来见事态越发难以控制,只救济他所在的附近城池太过杯水车薪, 他便不断从钱庄调大量金银,雇佣大批人手,在每个城池都建了很多施粥棚和大量供难民暂时栖身的帐篷,于明面上救济那些无辜的子民。 在司隼白看来,他和他身后的司家旧部,既已经在谢临珩面前过了明路,就没必要再继续躲躲藏藏。 再者,如今国难当头,他作为东陵的一份子,理应为家国贡献一份力量。 他钱庄里的那些钱,只有在国之危难关头,才能真正称之为钱,和平盛世时代,那些金银,充其量只是一笔数字。 对于司隼白的决定,虞听晚无一例外,全都支持。 不管是出自公主身份对百姓的爱戴与忧虑,还是权臣世家之辈对国之危难当头的支援,这些银子,都是应花的。 搭棚施粥、支援军饷,也是该做的。 前方战事不断,谢临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虞听晚面前。 东宫的那些暗卫,也未曾在临安镇出现过。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 这天傍晚,虞听晚从院中回来。 刚推开卧房门,就闻到一抹异样的气息。 脚步停下,警惕地看向屏风的方向。 下一瞬。 她一刻未留,转身就走。 却就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手腕倏地被冰冷的掌心抓住。 “别怕,是我。” 浓而侵占性的酒气从四周笼罩过来。 虞听晚身形狠狠凝滞了下。 不等她反应,谢临珩扣住她的腰,将她扯进了房中。 紧接着,“砰”的一声,卧房门被重重关上。 虞听晚的后腰抵在门上,被硌得有些疼。 但下一秒,谢临珩就将手伸到了她腰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护在她被硌到那个地方。 他欺身压着她,将她抵在门上。 在她出声之前,带着酒气的吻,落在了她唇瓣上。 不过并未深入,只是咬着她唇瓣浅浅厮磨。 他在来之前不知喝了多少酒,唇齿间碾磨缠绕的酒味,让虞听晚有些难以呼吸。 她屏着气息,本能转动手腕,想推开他,然刚有动作,身后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敲响。 由于是紧贴着门,门扉敲动的感觉异常清晰。 就仿佛,那力道,是敲在了她身上。 尤其,谢临珩这会儿手指有意无意地缠着她腰带,随时有扯开的架势。 虞听晚心脏“怦怦”乱跳,紧张到了极致。 她下意识的,死死摁住谢临珩扯她腰带的手,不让他乱来。 而门外面,见迟迟未有人开门,宋今砚微皱了皱眉。 边敲,边出声询问: “晚晚?” “方才侍女说你回来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睡了吗?” 宋今砚若是不出声还好。 他这一出声,谢临珩眸色蓦地一沉,碾磨在她腰侧的力道,倏地大了几分。 虞听晚反应不及,被这力道弄得险些呜咽出声, 她狠狠瞪向他。 示意他别乱来。 他却只当没看到她的眼神,伏在她耳旁,用仅容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嗤声问: “天都黑了,孤男寡女,有什么事非得大晚上说?” 他掐着她的腰,强横地将人往怀里抵,在她抑制不住嗓音中的惊呼声前,重重堵住她的唇。 十分不讲理地说: “不准出去。” “让他走。” “说你没空。” 第183章 趁醉抵吻,诉说心意:我真的很喜欢你 第183章 趁醉抵吻,诉说心意:我真的很喜欢你 在他再三作乱之下,虞听晚用力压制在唇齿边缘的声音终究是没控制住。 溢出一点点难耐的呜咽。 但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虞听晚心神绷得很紧。 在声音发出的那一瞬间,便陡然咬紧唇瓣,不再出任何声音。 就连气息,都被压制到最低。 她掌心浸满了汗。 外面天色早已蒙蒙黑,室内紧闭门窗,也没亮烛火,很是昏暗。 虞听晚看不清谢临珩的神色,指尖本能地,抓住他手腕,不让他再乱动。 “别乱来……” 她声音很低很低。 细细发颤的尾音,溢出一点气愠和祈求。 他抵住她腰,重重咬着她唇瓣, 唇瓣厮磨间,再次催促: “不准出去见,让他走。” 而门外的宋今砚,仅隔一扇门,自然也听到了方才那道明显不正常的呜咽声。 他敲着门的手掌顷刻间攥得发白。 眼底郁色席卷,盯着眼前这扇门的目光晦暗不明。 下一瞬,他再度敲响。 面色晦暗,但声线依旧温润如玉。 “晚晚?”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需要我帮忙吗?” 虞听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内的谢临珩听到这话,冷嗤出声。 抵在她耳边,阴阳怪气地说: “清风霁月、珺璟如晔的宋公子,还真是会体贴人,大晚上的,进人家女子的卧房,他那些礼度教养,全喂狗肚子里去了? 还是说——” “从一开始,他这温润公子,就是徒有虚名?” 虞听晚被他弄得头疼。 或许是他有些醉了的缘故,一提宋今砚,说话就带刺。 就现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这几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 虞听晚按住他磨着她腰窝作乱的手,用力吸了两口气,避开他的吻,稳住声线,尽量用最无异的语气,对外面的宋今砚说: “我今天有些累,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宋公子请回吧。” 外面声音停止。 宋今砚立在门前,眸色深暗,望着这扇紧紧关着的门。 片刻,他垂下眼,善解人意道: “那晚晚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不多会儿,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声音再也听不见,虞听晚紧绷的那根弦才彻底松懈下来。 “人走了。”她推搡他手臂,“你先起来。” 他一只手还缠在她腰上。 有些薄茧的指腹若有似无地划过她腰侧软腻的肌肤,激得虞听晚颤栗。 “你……” “再抱会儿,待会再松。”他截断她的话,耍赖般不肯松开。 谢临珩眼眸低阖,在她颈侧吮咬乱蹭。 动作时轻时重,虞听晚全身紧紧绷着,快要被他时不时的动作逼疯。 周围的酒味弥漫开。 有越来越浓郁的征兆。 不知过去多久,虞听晚被他箍的腰身僵硬发疼,她眼皮跳了跳,耐心告罄,用力去推他。 可刚一碰到他肩膀,他就闷哼一声。 虞听晚有些懵,手指下意识挪开。 还未开口,他就压在她身上。 “疼。我受伤了,夫人,你要是想谋杀亲夫,就朝着那个地方再用点力。” 音落,又颇有些委屈地道:“这样,我以后就都不用纠缠你了。” 虞听晚:“……?”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她呼吸压紧,头疼得更厉害。 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地方放,但到底,没再碰过他说他受伤的那个肩膀,最后没辙道: “我让人去给你请大夫,你先松开我。” 他依旧拒绝,手臂反而抱得更紧。 “大夫没用,你给我吹吹,他们都说,吹吹就不疼了。”借着酒意,他死皮赖脸耍赖到底。 虞听晚表情都快麻木。 吹吹? 她吹的是仙气么? 还能比大夫更有用? 她用力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尽量稳住早已耗尽的耐心,看在他喝醉又受伤的份上,好言好语地跟他商量: “你喝醉了,谢临珩,我喊人给你煮醒酒茶,你先把手松开。” “不行。”他半点不配合。 见她一直想推开他,干脆扣住她后颈,迫切她仰头,低头堵住了她唇。 他咬碎她口中所有的话,借着酒意,肆意地吻她。 他越吻越深,直到虞听晚受不住他的攻势,最后情急之下咬破他唇角,他才从她唇上不满地离开。 见她一直不给他吹,他搂着她腰,又开始提要求。 “我想要平安符。” 虞听晚:“?” “军中的副将都有他夫人亲自给他求的平安符,晚晚,我也想要一个。” 见她不说话,他更加得寸进尺,“这附近就有个寺庙,离得不远,你去给我求一个,我随身带。” 深黑的房间中安静下来。 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复,他皱着眉,再次去吻她。 这一次,她却躲开了他的吻。 只道:“殿下,你醉了。” “没醉。”他强硬贴上她唇角,“别人有的,孤也想要。” 无赖祈求的声线,掩饰住了嗓音深处的涩然,他继续道: “晚晚,去帮我求一个,好不好?” 虞听晚指尖微微蜷紧。 呼吸像被什么堵住,有些闷。 喘不上气。 他知道等不到她的答案,不再强求,身上的伤和流窜的酒意让他心口越发酸涩,无多少醉意的漆黑眼底,慢慢低垂下去。 嗓音干涩着,一遍遍问她: “是不是不论我做什么,你都如此厌恶我?” “可是晚晚,我真的很喜欢你,想让你开心,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更想未来的某一天,你也能施舍给我一点点爱意。” “我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可以。” “或者……你别再想着躲我逃我,不爱……也没关系……”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似乎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所有的感情,一股脑全说给她听。 虞听晚下颌死死咬紧。 眼底有股,无名的酸涩蔓延开。 第184章 若是我没记错,殿下昨日说喜欢我? 第184章 若是我没记错,殿下昨日说喜欢我? 谢临珩不让喊人来,他自己也不肯走,借着那点零星酒意,缠了她半宿,在虞听晚实在撑不住时,才拥着她睡去。 翌日一早。 虞听晚醒来时,房中已经没有谢临珩的身影。 窗子开了小半,清早的微风吹进来。 吹散了室内残留的酒气。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留下。 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梳妆后,虞听晚去前厅。 司隼白和宋今砚几人都在。 见她过来,司隼白忙招手,倒了杯温茶。 “来晚晚,这是一早新送来的初秋新茶,茶味清香淡雅,你应该会喜欢。” 虞听晚走过来坐下,刚接过茶盏。 司隼白视线无意间停留在她颈侧,那个玫色的吻痕上。 他多看了几眼,挪开视线,瞧向自家妹妹。 轻咳了声,有些不自在地问: “晚晚,昨夜有没有来什么人?” 虞听晚端着茶盏的指尖一顿。 瞥着司隼白和一旁宋今砚看过来的目光,她神色无异地反问: “……没吧,兄长怎么这么问?” 司隼白轻笑了笑,眼底是看破真相的宠溺,但听着自家妹妹这么说,宠溺地顺着她话音说: “没什么,是兄长看错了,快尝尝,这茶合不合胃口。” 侧对面的宋今砚并未说话,只是含着淡笑的眼底,有几分旁人察觉不出的暗色。 虞听晚喝了两口茶,弯唇夸赞。 司隼白笑容更甚,“待会让人送些去你房里,除了这种茶,还有几种其他的新茶,我一并让人带过去。” 虞听晚放下茶盏,“多谢兄长。” 司隼白揉了揉她脑袋,“说了多少次了,跟兄长别客气,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客气什么。” 虞听晚眼底笑意升起,柔顺点头,“好。” 音落,她看向一直未说话的宋今砚。 想起昨夜他去敲她门说有事相谈,她于是问: “昨晚,宋公子想跟我说什么?” 司隼白好奇地看过来。 宋今砚温和笑着,“没什么大事,只是见你昨日傍晚情绪不高,想问问是不是身体不适。” 虞听晚微点了点头。 “我倒有件事,想跟宋公子说。” 关于先前那桩婚约,她早就想跟宋今砚说清楚,但因为宋今砚被谢临珩射伤肩膀后,伤势一直未愈,伤口反反复复,中间还甚至出现了几次伤势恶化的情况。 宋今砚再三请求,说婚约的事,能否等他伤好了再提。 加上前几天虞听晚也有些风寒,一来二去之下,这事一直耽搁下来。 她嫁不了他,也给不了他期许, 与其这么拖着,还不如彻底将这件事说清楚。 宋今砚似乎清楚,她想说什么。 正想和从前那样,找个借口避开,还未开口,吴叔倒是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进来。 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公子,小姐。” 他声音有些急,来到前厅,看向司隼白和虞听晚,立刻道: “小姐,太子殿下召您过去一见。” 虞听晚眉头微蹙。 司隼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虞听晚,问吴叔:“太子殿下回来了?” 吴叔点头,“想来是,来接小姐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别院外面,还有侍卫墨九。” 虞听晚没动,很快,她道: “跟墨九说,我身体不适,不便前往。” 吴叔在原地站了站,没出去回话,犹豫片刻,为难道: “……殿下派人带了话,说……泠妃娘娘早已离开皇宫,现在在宫外的别院。” 这话,只要是个人,就能听出是什么意思。 虞听晚呼吸陡然沉下来。 眼底那点残留的温色彻底褪去。 听到这句,宋今砚眸色闪了闪。 不动声色地看向虞听晚。 她垂眼沉默片刻,一个字没再说,起身往外走去。 司隼白微微蹙眉,跟着起身,将虞听晚送去门口。 “晚晚,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别院外面,马车前,司隼白问。 虞听晚看了眼马车旁边对她行礼的墨九,回眸,摇了摇头,拒绝下来。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在虞听晚上马车离开后,司隼白皱着眉站在别院外,眼睁睁看着那辆奢华的马车渐行渐远。 小半个时辰后。 马车在一处由侍卫层层把守的私宅前停下。 车帘撩开,虞听晚从车上下来。 在墨九的带领下,往后院假山旁的凉亭走。 假山旁,竹林环绕,暗香疏影,自有一派幽静雅致。 置身其中,不被外界喧哗所扰。 仿佛天地,都静了下来。 只是如今的她,没有半分赏景的兴致。 踏上竹林旁的青石台阶,虞听晚来到凉亭外,看向亭中独自垂眸对弈的谢临珩。 墨九无声行礼告退。 整个后院,仅剩谢临珩和虞听晚二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棋桌还剩一米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谢临珩目光自棋盘上收回。 落在她身上。 神色温淡,鹤骨松姿,半分没有昨晚醉后在她身旁一遍遍倾吐心意时的落寞与萧瑟。 虞听晚同他对视,未主动言语。 谢临珩摩挲着指尖温凉的黑色棋子,眣丽唇角挑起一点弧度。 视线下移,漫不经心地在她腰间划过。 那里只有一枚简单的随身环佩,和昨日一样,没有半点平安符的影子。 “上次在祈福寺,我给你求的那枚平安符,不喜欢吗?” “我似乎,没有见你戴过。” 虞听晚没直接回。 她打量着他,出乎意料地问: “殿下昨夜,没有醉吧?” 他眸色动了一瞬。 平静至极的漆眸,转瞬划过一抹暗色。 “醉了。”他说,“但对于昨晚的事,零星有些印象。” 虞听晚垂了下眼,唇角卷起一点难辨的情愫,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兴致,直言问: “我母亲在哪儿?” 谢临珩唇角微抿了下。 捏着黑子的指尖,有些收紧。 隔了两秒,他目光垂下,说: “晚晚,我们很久,没有好好下棋了。” “陪我下盘棋吧。” “下完,我告诉你。” 虞听晚却没动。 眼底的耐性,已然耗尽。 “下完棋之后呢?”她直视他,嗓音深处的嘲意,快要压不住,“殿下又要同我交易什么,才能让我见到母亲?” 谢临珩指骨僵了下。 缓慢抬睫,瞳仁中浮现她的身影。 虞听晚没了再跟他这样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耗下去的心力。 这种疲倦,快让她发疯。 “若是我没记错——” 她压下种种紊乱的情愫,平静地看着他问:“殿下昨夜说喜欢我?” 第185章 就这么恨我吗? 第185章 就这么恨我吗? 他注视着她。 将她眼底的冷嘲看得一清二楚。 他明知道,她这个时候问这话,是借此来中伤他,可他依旧,毫不犹豫点头。 任由她像以往那样,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再撒上盐巴。 “是。” “晚晚,我喜欢你。” “从很早,就喜欢。” 她神色没有任何波动,他话落,她便冷笑问: “太子殿下的喜欢,便是仗着手中的权势,一次又一次剥夺心上人的尊严与自由,以此来达到自己终生掌控的目的吗?” 这话,说得尤为重。 谢临珩唇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尽。 他执拗地望着她,不知何时攥起的掌心,被那颗冷硬的棋子硌得生疼。 嗓音涩的,一字一句,像是在喉咙深处挤出来。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谢临珩,你扪心自问,掺杂在我们之间最多的,是什么?” 他喉头动了动。 还未出声。 就听到她说:“是交易。” “数不尽的交易,各种各样的交易,太子殿下还记得吗?” 她明明笑着,可眼里,却偏偏多了潮湿。 “从春末开始,直至现在,这种内里充斥着胁迫与强制的交易,就从未断过。” “太子殿下还有印象吗?” “初时,为去霁芳宫见母亲,我舍弃一身清白。” “后来,为了不像只囚于笼中的雀儿一样,我任殿下予取予夺,只为求得那丁点的自由。” “如今,为了得知母亲的下落,还是要交易。” “谢临珩,这就是你对待心上人的方式吗?” “为了彻底掌控她,一次又一次,以她身后的软肋作为胁迫掌控的筹码与手段,让她乖乖听话。” “谢临珩,这就是你爱人的方法吗?” 她看向那棋盘,轻垂的眼睫,遮住几分眼底的情绪。 自嘲哂笑着,问他: “今日,我为了得到我母亲的消息,以下棋作为交换。” “那明日,我若是想见她一面,又该以什么,作为交换?” 她往前走了一步,掩于广袖中的指骨攥得发白。 “是重新回到你为我打造的囚笼里?还是——以我未来的孩子作为代价?” 她嘲弄笑着:“毕竟从一开始,殿下将我的避子药换掉的那一刻,就已计划好了这一天,不是吗?” 听着她最后这句,谢临珩眼底沉暗下来。 但又终究因不甘心,明知结果,却执着地看着她问: “虞听晚,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 “对。”她回得没有半分犹豫。 眼底的冰冷,刺得他眼底发疼。 “你嘴里说着喜欢,却日日以我身后数百人的性命威逼利诱,谢临珩,换成你,你愿意接受这种整日提心吊胆的感情吗?” 席卷的萧瑟冷风,在两人之间穿过。 远处的竹叶婆娑,枝丫微晃。 久久沉默后,她垂了垂睫,身体疲倦到极致,嗓音很轻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谢临珩,我相信,你或许是真的喜欢我,但这份喜欢,是裹着糖霜的利剑,稍不注意,我身后所有的人,都面临着性命之忧。” “我赌不起,也不敢赌,我只想要一个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想时时刻刻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兴亡。” “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天都怕,怕我哪句话触你逆鳞,怕我哪个字惹你不悦,怕那些无辜之人,因我的疏忽与反抗,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谢临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紧揪着。 在剧烈撕扯的下,尖锐而压制不住的蚀痛,顺着全身冰凉的血液,往四肢百骸流窜。 他拼命压制着,那疼痛,却翻倍叫嚣。 似乎非要,将什么东西,生生撕碎,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疮才甘心。 他用尽全力蜷紧手指,手背上青筋凸起,渗着不正常的白。 他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他不会真的动那些人。 他永远都不会动他们。 他只是,太想留下她。 他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哪怕赌上嗜血与滥杀无辜的恶名,也拼命将她留下。 可他,在她这种厌恨的眼神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诚如她所说,他喜欢她又如何,心悦她又如何? 他为了自己的私情,强迫她,囚禁她是事实。 不知过去多久,虞听晚终于再次出声: “谢临珩,我们并不合适,你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而不是一个对你没有半分情意的人。” “我也不想再继续这种、你高兴时,施舍般允诺我出宫,不高兴时,以所有人的性命要挟我的担惊受怕的日子。” “从很早,我就跟你说过,我们真正适合的,是放过彼此,退出各自的生命,让一切回归原点,让一切回到正轨。” 说罢,她最后看他一眼。 语气已彻底平复下来,再找不到任何怨恨。 “三年前,尸骨血海中,殿下对我和母亲的这份救命恩情,宁舒还是那句话,终生不敢忘。” “但我不适合做殿下的太子妃,殿下是东陵无数子民的救世主,是数不尽的深闺女子的梦中人。” “这份男女情爱,殿下该给未来真正的太子妃。宁舒受不起这份错爱。” 说罢,她没再看他。 转身离开。 在她即将踏下台阶的那一刻,他涩然动了动喉,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盯着她冷清决然的背影,问: “就这么恨我吗?” “强迫你,是我的错。” “可是宁舒,你对我……” 他久久沉默,呼吸绷紧又无力松懈下来,不知过去多久,才道出下半句: “——就恨到这种程度吗?” 虞听晚停在原地。 微微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云。 许是风太大迷了眼,眼眶中,竟多了一层莫名的水雾。 她嗓音很平静。 就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恩怨纠缠的过往。 就仿佛,他们的一切,只是定格在最开始,在宫变那日,他救了她的那一幕。 “谢临珩,你我之间,就像这云与水,或许会短暂相逢,却永不可以相拥。” 谢临珩手背上青筋骤然鼓起。 极致的宁静中,有什么,缓慢嘀嗒的声音,就好像滴水声,慢慢传来。 虞听晚没多停留,她收回视线,踏下台阶,顺着来时的路,出了庭院,离开这座私宅。 独留一人的孤寂凉亭中,谢临珩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都未曾动过。 只是抵于石桌棱角的那只手背上,鲜红刺目的血液汩汩往下流着。 顺着石桌棱角,汇聚着向下。 一滴,又一滴,砸在冰冷的青石上。 很快,地面上洇出了一小片深红。 但他低垂着眼睫,仿佛察觉不到身上的伤,也察觉不到痛。 就那么垂暗着眼,瞳仁深处,所有的希冀,一寸一寸,如燃到极致,即将熄灭的烛火。 一点点黯淡下去。 直至最后一缕残光化为虚无。 随即彻底融为黑暗。 第186章 重送发簪,但被拒绝 第186章 重送发簪,但被拒绝 别院外。 司隼白刚和吴叔说完事,正准备回去,还没抬步,后面就响起车轱辘声。 他有些意外,下意识回身。 正好见自家妹妹从车上下来。 司隼白怔了下。 快步走过去。 “晚晚?回来这么快?” 除去这一来一回路上的时间,她在谢临珩那里,前前后后待了有两刻钟吗?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虞听晚神色微恹,见到他人,唇角勉强扯出一点弧度。 说:“就说了会儿话,说完就回来了。” 司隼白看出了她情绪不太对。 一句都未多问。 只瞧着她很是苍白的脸色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见你脸色很不好看,回去歇会儿?” 虞听晚动了动唇,最后只点了点头。 压住眼底的晦涩,强装无事地对他弯唇笑着点头,“好。” 很快,她抬步回了卧房。 看着她的背影,司隼白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看向随着虞听晚一起回来的墨九,狐疑问: “晚晚和太子殿下怎么了?” “他们……吵架了?” 墨九挠了挠头,不解道:“这个……属下暂时也不清楚。” 他说:“殿下那边,好像也有些奇怪。” 至少这么久以来,他就没见过,自家主子见了宁舒公主后,前后这么一小会儿就放她离开的先例。 墨九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并未在此处耽搁太久。 很快就回了私宅。 …… 后院房间中。 虞听晚将自己关在房里,一直到正午都没有出来。 若锦和岁欢二人担心,借着添茶的名义,来了屏风后。 她们第一眼是看向床榻。 却见整个床褥整整齐齐的,半点没有躺过的痕迹。 下一秒,她们看向窗前。 这次,一眼就看到了靠在百褶窗口,盯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的主子。 若锦轻轻走过去。 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公主,这是公子特意让人送来的秋后新茶,您喝两口?” 虞听晚没回头,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嗓音中的疲累,听得人鼻头发酸。 “不渴,若锦,先放那里吧。” 若锦眼底溢出担忧,将茶盏递给了一旁的岁欢,停在虞听晚身侧,温声问: “公主,是与太子殿下生了不悦吗?还是身体不适?要不奴婢让人去请郎中来?” “不用。”她缓缓摇头,“没什么不悦,只不过是……” “一切都结束了而已。” 她多少了解一些谢临珩的性子。 她来的时候,他没拦她,就说明,他以后不会再找她。 纠纠缠缠这么久,时至今日,这一切的孽缘,终于要结束了。 只是她方才那般触他逆鳞,他动怒是情理之中的,现在就赌,他口中的,对她的那些情意,能不能换这么多人无恙,不牵连到他们。 说实话,虞听晚心底并没有多少底。 潜意识中,她真的觉得,也愿意相信,他是个仁慈温和的任君,不会用几百个无辜之人的鲜血去平自己心底的私愤。 但是,这短短数月间,有过太多次,他扼住她所有的命脉,用那些无辜之人威胁她的例子。 她想相信。 但不敢相信。 今日此举,若是赌赢,她和他,今后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若是赌输…… “公主。”耳边岁欢的声音,冷不丁打断了虞听晚的思绪。 她回神,听岁欢说: “宋公子来问,您现在有没有空。” 若锦看了眼门口,没说话。 虞听晚停了刹那,眉头若有似无地浸起两分不耐。 没多久,她转身往外走。 庭院中,宋今砚一身淡青色长衫,立于树荫下,见她出来,他朝这边看过来,眉眼浮起温润的笑。 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先问: “昨晚就听你说身体不适,现在是不是还不舒服?” 虞听晚走过来,“没有,已经好了。” 她目光落在他面上,“找我有事?” “是有点。”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支鎏金蝴蝶发簪,和先前,他在昙昭寺送出、但被谢临珩折断的那支,是一模一样的样式。 他将发簪递到她面前。 温声说:“我记得,你上次说喜欢这支发簪,但近来我从未见你戴过,便猜测,可能是这次出宫匆忙,落在宫里了,于是这几日重做了一支。” 说罢,他靠近一步。 想亲手帮她戴上。 瞥着他的动作,虞听晚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宋今砚怔了下,抬在半空中的手臂微僵。 “晚晚?”他有些不解。 “这簪子不妥,我不便收。”她说。 宋今砚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拒绝。 “上次……我见你是喜欢的,便仿着那支做了个一样的……” 他声音低了些。 尾音还未完全落,想到什么,又道: “是不是不喜欢这种样式了?是我考虑不周,我重新做一个,这次换种新的图案——” “宋公子。”虞听晚打断他。 他话音滞了下,捏着簪子的力道紧了一些,但面上没任何异样,只温润地看她。 她语气很淡,也很平和。 “不妥的,不是簪子的样式,而是簪子的含义。” 她挑明,“发簪,是送给心爱之人或者未来妻子的定情之物,这种信物,不适合你我,我不便收。” 她猝然间将话挑明,宋今砚呼吸骤然一紧。 第187章 虞听晚拒绝宋今砚 第187章 虞听晚拒绝宋今砚 他几乎是本能,立刻问: “为什么……晚晚,先前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出了宫,我们就在一起。我知道我身份大不如前,但是护你周全,我是可以做到的——” “晚晚,”他近乎祈求地看着她,“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们本来,就是先帝御赐的婚约。”他将建成帝搬了出来,想借此,打消她这种念头,“晚晚,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的。” “虽然这桩婚事迟了很久,但我们有婚约在身,是先帝亲赐婚约——” “抱歉。”她轻声打断他,“宋公子,你人很好,各方面都很好,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他眼底暗了几分。 但仍旧,执着看着她。 “昔日的婚约,确实是我父亲亲口定下,我也确实,有想过嫁你为妻,将这段婚事落到实处,但是——” “从宫变到现在,发生了太多事。” “物是人非,曾经的婚约,就让它随着那场宫变,一起过去吧。” 宋今砚低下眼皮。 去看手中这支没有送出去的桃花簪。 他手指握紧,簪身的尖角戳的掌心生疼。 呼吸凝滞下来,好一会儿,才压住眼底的晦暗,干涩问道: “是因为当朝储君吗?” 他看着她,喉头发涩:“晚晚,是因为储君,你才不愿意继续我们的婚约吗?” “你……是要入东宫,还是……对他有了念想?” 虞听晚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宋今砚总是觉得她是因为喜欢上了谢临珩才取消曾经的婚约。 正如上次和这次,他问的侧重点,其实都在她到底喜不喜欢谢临珩这个问题上。 “跟他没有关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说。 “抱歉,你是个良人,但婚约的事,是我有愧于你。” 这段时日,虞听晚一直在想, 若是最初在设法离宫时,没有以先前那段婚约作为媒介, 若是她最开始,并没有通过楚时鸢和宋今砚书信联系,并没有因迫切出宫而重新考虑婚约, 是不是…… 如今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当时她想要离开的心太迫切,迫切到,不惜以婚约作赌。 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她那时走的第一步,就走错了。 那段早已成为过去的婚约,只适合随着过去一起被埋藏。 做不了破解她那时困境的救命稻草。 见她态度坚决,就算他重提建成帝,都无济于事,宋今砚眼底暗下来。 他呼吸顿了顿,看着手中攥着的蝴蝶簪,好一会儿,苦涩笑了笑,才道: “我一开始以为,出了宫,我们真的就能在一起了……” “既然晚晚不想再继续婚约,那我们……就把先帝赐的那桩婚事作罢吧。” “只是……”他话音一转,欲言又止。 虞听晚看向他,问:“什么?” 他涩然勾了下唇,勉强扯出几分笑意,抓住她最后对他的这份愧疚,对她说: “东陵四处战火缭绕,暂时难寻避身之处。” “如今婚约作废,我本该早些离去,但一时难找栖身之所,晚晚可否,容我再留些时日?我不会打扰到你,也会避免常出现在你面前,等外面战况好转些,我会尽快离开。” 他定定看着她。 瞳仁深处,是隐秘的期待。 听罢,虞听晚点头,只回了两个字,“也好。” 这两个字一出,宋今砚眼底那抹期待褪尽。 也好…… 而非——安心留下来。 他原以为,她单方面作废婚约,对他有着愧疚之情,按照她的性子,在他说出战火纷飞、有家不能回之后,她会说让他安心留下来,不必着急离去,大家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之类的话,可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说。 只简简单单的“也好”二字。 宋今砚攥紧发簪尖端。 刺破了手心,溢出鲜血,他却仿若未觉。 — 另一边。 墨九从别院回来后,第一时间去了私宅的后院。 凉亭附近,被谢临珩下了令,谁也不准靠近。 墨十担忧地站在后院门口附近,时不时往里看了眼,想去却不敢去。 墨九来到他身旁,眼神询问他如今什么情况。 墨十长久叹气,束手无策道: “殿下和宁舒公主不知道谈了什么,公主走后,殿下就一直待在凉亭,一直没有出来,他也不让别人靠近。” “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主子身上有伤,今日的气温又低,这在凉亭待了这么长时间了,我怕主子伤势加重。” 墨九何尝不担心这个。 他遥遥看向凉亭的方向,身侧,墨十又道: “这私宅也没个能劝的人,要是沈大人在,好歹还能进去看看,再不行,把太医拎进去先换换药也好啊。” 墨九沉默片刻。 不久想到什么,问墨十:“我记得沈大人好像就这两日要回来?” 墨十点头,“我也记得是这样,只是不知大人何时能到。” 墨九拍了拍他的肩,“公主回别院了,我借此去向主子禀报,顺道进去看看情况。” 墨十一想,好歹也是个借口。 便点头应下。 穿过假山,绕过竹林,墨九来到凉亭下。 他没有上台阶,就站在凉亭一侧,看向亭中端坐着垂目下棋的谢临珩。 受角度影响,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见唇角很是苍白。 极致的安静中,只有偶尔落子的清脆声音传来。 某一个瞬间,墨九不知怎的,竟想起之前沈知樾说的一句话—— 他说他们太子殿下,一般只有在怒到极致、或者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下棋。 靠着对弈,强行压下心底的阴暗情绪。 墨九眉头微皱了皱,在谢临珩出言赶他之前,先行道: “殿下,公主回别院了。” 谢临珩没应声。 但这次棋子落盘的间隔似乎长了些。 久久沉默中,萧瑟秋风卷着冷意吹过。 墨九鼻子动了两下。 他好像闻到,空气中,有股蔓延的血腥味。 他第一时间抬头往谢临珩的方向看,却因被石桌遮挡,什么都看不清。 良久。 “啪”的一声。 棋子被扔在棋罐中。 谢临珩冷恹抬眼,眸底冷肆沉戾。 薄唇轻阖,只落下一句: “去拿酒来。” “……”墨九愣了下,下意识阻止:“殿下,您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去拿。” 他仍试图阻止,“殿下——” 谢临珩冷声打断他,“别让孤说第三遍。” 第188章 声线中,冷恹霜色浓重 第188章 声线中,冷恹霜色浓重 午时刚过,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一阵乌云飘过,哗啦啦下起了雨。 谢临珩倚着身后的柱子,靠坐在凉亭边侧的横栏上。 冰冷的指,拎着青瓷酒瓶。 出神地望着外面急促催打着竹叶的潮湿雨幕。 空中闷雷作响,雨越下越大。 几息的时间,便将大地淋透。 密密麻麻的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阵阵水花。 谢临珩凝着地上溅起的水珠,思绪被扯回曾经还在宫中的时候。 真说起来,他和虞听晚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宫变之后,她虽然在宫中住了三年多,但他们真正相处的时光,从今年年后才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半年多而已。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谢临珩垂下眼,任由那些画面,一点点钻进脑海深处。 每浮起一祯,心脏针扎般的疼痛就更重一分。 他抿紧唇,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任由潮湿雨雾浸透全身。 冰冷彻骨,寒意直逼血液。 可到最后,却又仿佛麻木了般。 脑海最深处,反反复复,全是那句: 【谢临珩,我们并不合适,你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而不是一个对你没有半分情意的人。】 不知过去多久。 他扔下空了的青瓷酒瓶。 袖口的血迹早已干涸,但因空气中水汽太重,染上了几分潮湿。 他像是没有察觉。 也没有管。 只站起身,在雨声萧瑟中,离开了凉亭。 墨九和墨十以及太医一直候在外面。 见自家主子终于从后院回来。 墨九墨十立刻将太医带去了谢临珩议事的房中。 陈洮拎着药箱,待看到谢临珩袖口上的血迹和浑身潮湿冰冷的气息后,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他顾不上旁的,当即便劝道: “殿下,您身上伤势太重,近段时日都不宜饮酒,更不宜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他还没说完,谢临珩却已淡淡打断。 声线中,冷恹霜色浓重。 “死不了。” 陈洮眉头皱的更紧。 脸上全是不赞同之色。 但面前这人是储君,是轻而易举决定他生杀大权的主子,他心里再怎么不赞同,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倾尽全力,用最好的药,将主子的伤治好。 这边陈洮刚上完药,就听墨十长松一口气地进来,对谢临珩禀报道: “殿下,沈大人回来了。” 谢临珩抬了抬眼皮。 还没应声,沈知樾一惯懒散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唉我说墨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本大人是出去报案,又不是去地府投胎,你见了我这么激动干什么?” 话音落地,沈知樾也进了门。 墨十尴尬得眼神泛瞟。 正想解释个一两句,结果还没开口,就见他们主子冷眼扫了过来。 墨十身形一抖。 索性一个字也不说了。 立即脚底抹油溜去了外面。 陈洮收好药箱,也未多留,行过礼便跟着离去。 沈知樾在谢临珩对面坐下。 视线落在他身上,指骨在案上敲了敲,蹙眉问: “又伤了哪里?严重吗?” 谢临珩阖下眼,只道:“小伤,无大碍。” 沈知樾:“……” 见他没兴致多说,沈知樾也不再多问,拿出一并带来的书信,交给他。 “你让我办的事,都办妥当了。” “该放出的消息,也都放出去了。” 谢临珩接过信件,边拆边问: “张大人那边怎么说?” 沈知樾一五一十将原话转达。 待两人将所有事情谈完,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这次又是多日连续日夜兼程,沈知樾眉眼都倦了不少。 见谢临珩没什么再问的,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后,慢悠悠地摇手中的折扇。 直到谢临珩将所有书信全部回复完,他把回信接过来,才问: “对了,宁舒呢?” “这次这么反常,你没把人喊来身边?” 谢临珩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说:“在司隼白那里。” 沈知樾挑了挑眉。 仔细打量着他神色。 轻笑了笑,随口一猜: “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谢临珩没说话。 但气息冷沉。 沈知樾慢慢回过味来,唇侧那点懒散弧度褪去。 他反复看了几眼谢临珩,有些难以置信,又很意外。 “真吵架了?” “这不应该啊。”他脱口而出,“你手里握着宁舒所有的软肋,宁舒怎么可能跟你吵?” 听着“软肋”这两个字,谢临珩脸色更难看,直接下了逐客令,“出去。” 沈知樾还真不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他一刻都未多耽搁,谢临珩话音刚一落,他就很识时务的立刻起身。 “好好好,别急。” “我走我走,有事随时喊我。” 从房中出来,沈知樾直奔墨九墨十那边。 打算好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现下情况的墨九和墨十来说,沈知樾还真是一场再及时不过的及时雨。 不等他开口问,他们就主动把知道的说了个干干净净。 待说完,他们两个满眼期待地瞅着沈知樾,那脸上,明晃晃写着: 赶快进去。 这一天的冷气压下来,他们都快死了。 沈知樾瞥了他们二人一眼。 扇子也不摇了。 别说去里面‘开解’了,他连看房门一眼都不曾,抬步便往外走。 瞧着他的动作,墨九愣了下。 下意识喊住他,“大人,你要去哪儿?不进去劝劝吗?” 沈知樾停步,瞅了眼房门的方向。 看向他们两个,反问: “你们觉得,我现在劝什么合适?” 墨九和墨十沉默。 沈知樾指了指门:“先不说目前不清楚你们主子和宁舒谈了什么,就算清楚,这种关头,也不能盲目乱劝。” 见这两个榆木脑袋还是没懂,沈知樾恨不得撬开他俩的榆木脑袋。 再次将话说得更明白。 “你们主子既然没拦着宁舒离开,就说明他有在认真想宁舒跟他说的话。” “这个时候,外人劝是没用的,有些事,需要你们主子自己去想通。” “若是他仍旧一意孤行,别人说得再多,都没用。” 第189章 宋家当初辞官的隐情 第189章 宋家当初辞官的隐情 又过了一天。 谢临珩的情绪恢复不少。 周身没了那股冰冷戾气,也没了那种浓到化不开的颓然与冷恹。 他好像变得和从前一样。 该处理政事时处理政事,该和大臣议事时和大臣议事。 就连上药,也一反常态地配合太医。 只一点,他没再时时刻刻让人汇报虞听晚的近况。 种种变化,让沈知樾感到讶然。 这天,谢临珩正在看文牍,沈知樾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佯装不经意地看向他问: “你和宁舒,以后真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虽然谢临珩从不肯提那天他和虞听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两天的观察,沈知樾这个深谙谢临珩性情的兄弟,多多少少能猜出几分内情。 对于他这个问题,谢临珩并未明面回复,只道: “东陵动荡不安,现下最该做的,是揪出内鬼,平定战乱。” 沈知樾长长叹了口气。 平定战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之难。 东陵与北境的国力悬殊摆在那里,他们这场仗,比三年之前,更难打。 但话再说回来,难打易打,他们都必须要打。 东陵的国土,他们要守住。 东陵无数的黎民百姓,他们也要守住。 — 翌日一早,谢临珩刚和大臣议完事,墨九就快步进来禀报: “殿下,楚淮叙楚公子求见。”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沈知樾敛眸看了几眼谢临珩。 后者神色平静不起波澜。 薄唇轻阖,只道出一个字: “传。” 墨九颔首。 很快,一身常服的楚淮叙从院中进来。 行礼后,他先将几封信和一个檀木盒子呈给了谢临珩。 随后才道:“殿下,微臣按您的吩咐,已将您交代的事情查清。” 谢临珩看了眼这个木盒,没立刻打开,而是问楚淮叙,“前朝通敌的叛臣中,到底有没有宋家?” 听到这句,沈知樾有些意外。 但随即,神色凝重下来。 楚淮叙说:“根据此次调查来看,没有。” 这个答案,让谢临珩皱眉。 紧接着,楚淮叙又说:“但目前已经能确定,前太傅宋大人虽未参与通敌,但他在宫变之前,早已便知晓前丞相等数位大臣叛国,也知道东陵十几个城池接连为敌军大开城门之事。” 沈知樾这就有些听不懂了。 他问:“既然宋顼一早就知道丞相叛变,他为何不提前禀明建成帝?” 当时宋家是最炙手可热的权贵世家,宋顼又高居太傅之位,最得建成帝器重和信任。 他若是提前将消息告知建成帝,宫中提前部署,不至于落得个皇宫血流成河、尸骨成山的悲惨下场。 楚淮叙唇角抿紧一瞬,说: “宋顼一早得知北境攻伐是真,得知前丞相叛国也是真,从微臣搜查出的线索来看,北境当时,除了暗中笼络了丞相等数位前朝大臣,也曾想一并笼络当时身居太傅之位的宋家。” “一开始的时候,宋顼似乎是动摇的,甚至还暗中与北境皇室往来了一封书信。” 这些,在前丞相遗留的密室中都有记录。 “但后来,不知为何,宋顼又反悔了,他没有提供给北境任何助力,也没有提供给他们任何东陵的城防图纸。” “但他知道北境攻城是事实,知道丞相等人叛变也是事实。” 说到这儿,楚淮叙顿了顿。 看了眼谢临珩,才接着道: “没有殿下的命令,臣不敢直接拿人,也无法审问。但通过调查的一些细节,微臣推测,宋顼中途反悔与北境交易,或许,是为了宋家的地位与殊荣。” 宋顼曾经,因为某些利益,或者某些不为人知的隐情,面对北境的诱惑,确实动摇过。 但后来,他许是怕,万一北境吞并东陵失败,那他这个身居高位太傅,还有他们高居世家之首的宋家,便会从朝中贵胄,一夜跌为株连九族的卖国贼。 所以宋顼中途反悔了与北境的交易。 但他同时也并未对建成帝禀报此事。 或许,他有其他隐情。 又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和身后的家族留条退路。 若是北境吞并东陵成功,那他这个东陵太傅,虽未助力北境,但也没有阻他们的路,不至于被杀。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目前还未对宋家审问,暂时还不知。 听完楚淮叙的禀报,沈知樾勃然大怒,“单单为了他们宋家一门的虚名,这个老匹夫就要置东陵皇室和无数黎民于不顾?” “他是不是忘了,那个时候,宁舒和宋家已经定下了婚约!他们宋家当时可是皇室的驸马!能是多大的诱惑,让他们在得了驸马之位后,还不能全心全意为东陵尽忠?!” 沈知樾很少这般动怒。 如今得知宋家当年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再想到三年前因北境的攻打而满目疮痍的东陵城池和血流成河的前朝皇宫,他就压不住心底这股直冲脑门的怒火。 那个时候的宋家,明明有机会减少当年的伤亡。 可他们为了一念私欲,竟置自己的君主于不顾,置那么多普通百姓于不顾。 谢临珩打开楚淮叙方才拿过来的木盒。 木盒中,全是当年参与过叛国之人的书信。 这些书信,有的是从废弃的密室中挖出来的,有的是从旁系中逼出来的。 彻查当年的叛国者,并将那些通敌叛国的罪臣全部处斩之事,从宫变后,谢家彻底掌权开始,谢临珩就一直在做。 新朝刚建立的那段时间,他就处置了很大一批叛国的罪臣。 只是当时北境攻城时,一连十多个最富饶的城池同时被攻破,这里面,就不可能仅有那几个罪臣这么简单。 他一点点彻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将凡是有嫌疑的前朝重臣,一一挖了出来。 但这里面,只有一个例外。 ——宋家。 从当时来看,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都绝不会有人怀疑宋家叛变。 因为宋家当时的声望实在太高了。 太傅之尊,世家之首,驸马之位,还有,建成帝的器重与信赖。 这些别人穷极一生都望尘莫及的殊荣,他们宋家,都得到了。 甚至就连未来东陵小储君的血脉,若是没有意外,都有他们宋家的一半。 所以,从没有人,怀疑宋家。 包括当时刚着手处理宫变残局的谢绥和谢临珩。 直到,宋顼骤然提出辞官、退出朝堂。 第190章 若是没有宫变,他们或许会成婚 第190章 若是没有宫变,他们或许会成婚 当时宋顼给出的理由是,他一生都在侍奉先主,将所有心力都给了先主,如今先主故去,他这个旧臣,身体大不如前,不想再侍奉新主,特请辞官归乡,清闲度日,终身不过问朝中之事。 猛地一听,这个理由,其实很中肯。 但仔细想来,却有些问题。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代更迭,势必会有朝臣的更迭。 前朝的重臣,未必能在新朝立足。 因此为了身家性命,在朝代更迭后,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卸去原先职位,褪去一身官职,远离朝野。 但这样的情况,有可能发生在其他小国,也有可能发生在百年前的东陵,但绝不可能发生在三年前的东陵。 因为宫变重整后的第一时间,谢临珩就拟了旨意,昭告所有朝臣: 凡是真心实意留在东陵朝堂造福百姓的,他决不会因为他们前朝元老的身份而提防他们,反而会更加器重他们。 就算是前朝未受重视的低品级官员,只要他们一心为民,一心为东陵,他全都欣然接纳。 用谢临珩的原话来说,只要他们能力够,衷心够,升官加爵自是不在话下。 谢临珩从未想过推翻前朝的统治,从他掌权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延续前朝统治的基础上,将东陵重现曾经的海清河晏、盛世繁荣。 所以那个时候,身居太傅之位的宋顼,决然辞官,很是引谢临珩怀疑。 但他私下让人查了宋家。 什么都没查出来。 宋顼不贪污受贿,也不以权谋私利,做事亦是堂堂正正,没有半分叛国的证据与征兆。 久而久之,哪怕谢临珩心存疑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将此事搁置。 只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在之后每每提及没有挖出来的叛国余孽时,他都会无意识想到宋家。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北境进犯,他会着重让人查宋家的原因。 将盒子中的书信以及前丞相余孽通敌北境的信物一一看完,谢临珩合上木盒,对一旁的墨九说: “去下令,将宋顼压入大理寺,即刻审问。” 墨九应声,正在退下。 谢临珩眯了眯眼,又道: “把消息瞒下来,不准往外透漏任何风声。” “尤其,是宋今砚那边。” 他倒要看看,这次通敌的,到底是他宋顼的亲儿子,还是另有其人。 墨九怔了下。 什么都没说,立刻点头。 墨九离开后,谢临珩看向楚淮叙,又问: “宋今砚查了吗?有没有问题?” 楚淮叙摇头,“微臣无能,还未查到,但就目前的调查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谢临珩意味深长地扯了下唇角。 眼睫轻抬间,冷肆杀意一闪而过。 “若无任何人叛国,那北境还能是凭空得了我们东陵的城防图?” 沈知樾亦是怎么也想不通。 手中的扇子摇的呼啦响。 楚淮叙看了眼谢临珩,顿了顿,提议道: “殿下,不如微臣换个角度继续去查?” 楚淮叙心思细腻,他能看出来,谢临珩目前最怀疑的,就是宋今砚。 虽然他再三查过宋今砚,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但城防图泄露是事实,正如储君所说,总不可能是北境凭空得了城防图,其中奸细,不管他藏的多深,都必须要揪出来。 谢临珩沉默片刻,说: “这件事,孤安排其他人去做,淮叙,你先去做另一件事。” 一刻钟后。 楚淮叙领命,离开私宅。 他走后,沈知樾凑到谢临珩身旁。 摇着折扇,问他: “我说殿下,你如此怀疑宋今砚,宋家和楚家是远房表亲,就一点都不怀疑楚淮叙吗?” 这个问题,谢临珩没直接回。 而是看向他,轻飘飘反问: “你和楚大人往来那么密切,推心又置腹,怎么不见你怀疑楚家?” 沈知樾被他问的一噎,“事情怎能这么一概而论?” 谢临珩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漆黑的眸扫了眼旁边的木盒,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而且,单说楚家的能力与忠心,就比宋家高太多。” — 别院。 一连三天过去,谢临珩再没有派人来过这边,司家和一众旁人也未受到任何牵连,虞听晚紧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一场大雨过后,天空碧色如洗,万里无云。 走出房门,虞听晚刚来到院外竹林旁,就见司隼白从外面回来。 见到她人,他交代了两句吴叔,往这边走来。 “晚晚,我听若锦说,你和宋今砚之间的婚约,作废了?” 问这句话时,司隼白全程看着虞听晚。 她神色很平静。 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任何伤心或难过的情绪。 他话音落,她便点头,“对,作废了。” 司隼白将心中疑惑问出口。 “不喜欢他了?我记得,姑父刚赐婚的时候,你还是比较满意这门婚事的。” 冷不丁提及建成帝,虞听晚垂了下眼,唇侧挽起一点弧度,说: “若是没有宫变,若是一切还如从前,我和宋今砚应该会成婚。” “但——”她轻笑了笑,眉眼间并无难过或不舍,只有将一切全部说开讲明后的平静和释然。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有缘无分。”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强行继续那段婚约,没有任何意义。” 司隼白看她几眼。 轻叹了声,“哥哥还以为,你先前当众求赐婚,是放不下宋今砚。” 虞听晚轻笑,“其实那时主要是想,借着成婚的名义,顺理成章地离开皇宫。” 司隼白颔首,“那哥哥明白了。” “既然婚约作废,那宋公子不宜和我们同行太久,我提前让人另寻一个住处,等宋公子伤好全,就让人带他过去。” 第191章 谢临珩去见司沅 第191章 谢临珩去见司沅 虞听晚应下。 司隼白还想问问她和谢临珩之间的事。 那天她从谢临珩那里回来后,情绪好像就不太对。 一连把自己关在房里两三天,直到今日才愿意出来。 只是话音到了嘴边,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虞听晚和谢临珩之间的事,远比她和宋今砚这边的事要复杂得多。 谢临珩毕竟是储君。 他若是愿意放手,前怨尽消,从此天各一方也就罢了,若是不愿意放手,这种孽缘纠缠,还不知要到何时才算有个结果。 司隼白长长叹了两口气。 踌躇几许,将唇边话音咽下。 只道:“有什么事,尽管跟哥哥说。我们是一家人,哥哥帮你一起想办法。” 虞听晚含笑点头。 在他说罢,她温声道: “还真有件事,需要兄长帮忙。” 司隼白应得痛快,“说来听听。” “我听说,附近有个寺庙,我想去庙里上炷香,但临安镇这边人生地不熟,我想借兄长借几个人同去。” 司隼白当即便答应下来。 “临安这边我熟,前两年走商路,来过这里很多次,你说的寺庙我也有印象,离这里不是很远。” “这样,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再带着吴叔他们,左右这几日也没有旁的事。” “行啊。”虞听晚欣然应下,“多谢兄长。” — 经过之前长达半个月的征伐,边境城池渐渐安静下来。 北境不知是在谋划新的计策,还是在调兵布阵,罕见地消停了几日。 这天,谢临珩从军营中回来。 刚进庭院,就见墨十急忙忙赶来禀报: “殿下,泠妃娘娘别院中的林太医传信说想请陈太医去别院一趟,好像是娘娘先前身体中的余毒未清理干净。” “近几日娘娘风寒侵体,连带着将那点没除尽的余毒勾了出来。” “之前一直都是陈太医和张太医主要负责娘娘的病情,有两味药的药量,林太医他们有点拿捏不准,不敢私自用药,所以想请陈太医过去一趟。” 听完,谢临珩第一时间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墨十不敢耽搁,“就半盏茶前。” “属下原想去军营中找您,正要出门,殿下就回来了。” 听罢,谢临珩一刻未停。 转身便往外走。 “速速通知陈洮和张荣,去京郊别院。” “是!”墨十一边指挥人备马,一边让人快去将陈洮和张荣喊来。 …… 夜阑人静,皎皎明月为大地洒下一层银辉。 沿着官道,谢临珩亲自带着陈洮和张荣连夜赶来了京郊别院。 他们到的时候,已将至子时。 院中除了平时侍奉的侍女,还有从皇宫赶来的谢绥。 陈洮和张荣匆匆对谢绥行过礼,便随着早已等候在廊下的林太医去了内室。 谢临珩没一道进去。 站在廊前,看着他们身形消失在室内屏风处。 谢绥看向自己这个儿子,拍了拍他的肩,略显混浊的眼眸中,多了怅然,“临珩,陪父皇说说话吧。” 谢临珩收回视线,“父皇请讲。” 谢绥看他几眼,问:“父皇听说,你找到宁舒了?” 谢临珩并未隐瞒,“是。” 谢绥又问:“先前你一直在准备太子妃的册封典礼,昨日早朝时,礼部的人突然说,你将册封典礼压下来了?” 朝不可一日无主。 自从北境进犯后,谢临珩就离宫亲自率军亲征,前方战事焦灼,他自是没有这么多时间再处理宫中的琐事。 谢绥这个甩手掌柜便接起了上下朝的担子,处理朝中的各种事务。 但军中和兵部的事,谢绥一概不插手,都是谢临珩全权做主。 他不曾亲自去边境,盲目下达军中命令,不仅帮不了忙,反而可能拖后腿。 想起昨日礼部大臣禀报时的话,谢绥问:“太子妃的册封典礼,是不打算办了,还是先压下去,以后再说?” 如水的夜色中,父子俩难得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了一次。 院中太医进进出出。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一切平息下来。 谢绥需要上朝,司沅虽还未醒,但已无大碍,他便匆匆回了皇宫上朝,等下朝后再过来。 辰时末左右。 司沅缓缓醒来。 一睁眼,便见谢临珩守在外面屏风处。 乍然见到他人,司沅眼底闪过两分意外。 很快,她在青兰的搀扶下,坐起身,靠在床头。 “太子怎么来了?” 谢临珩走进来,神色温和,见司沅的面色逐渐好转不少,放下心,说: “林太医说娘娘病了,我不太放心,前来看看。” 司沅弯了弯唇,面对他时,仍和从前一样,从未有疾言厉色的时候。 一方面,是他手握大权,名为储君实为东陵真正的君主,掌控着所有人的性命兴衰。 另一方面,他能力卓然,是东陵难得一遇的明君,宫变时又有救命恩情,司沅对他有着感激之情。 “我如今不在陛下的后宫,太子不必再如此称呼。” 谢临珩却说:“娘娘是先帝的帝后,临珩称呼的,是先帝的帝后,并非从前后宫中的泠妃娘娘。” 小侍女端药进来。 青兰正要过去接,还未抬手,就见谢临珩先一步接了过来。 他像过去侍奉谢绥重病时那样,等药的温度适宜了,才端到司沅榻前,服侍她用药。 青兰看向司沅。 见自家主子打量着太子殿下,话音一转,问道: “我如此反对你和晚晚在一起,你不恨我?” 谢临珩端着汤药的手指顿了下。 司沅看着他碗中的药汁,先说: “刚醒来,胃中苦,先放放吧,待会再说。” 谢临珩将药递给青兰。 青兰连忙接过。 他随之退后一步,礼数上,样样周全。 不逾矩、不自傲。 有能力,又有魄力。 凭心而论,谢临珩比宋今砚优秀太多。 若是他们上一代不曾有那些恩怨,建成帝定下的驸马,只会是谢临珩。 司沅眼底多了叹息,下一瞬,听得谢临珩说: “先前是我做事不对,娘娘身为晚晚的生母,一心为女儿着想的心情临珩自是理解,临珩不敢生怨,亦没资格生怨。” 司沅看他好一会儿,才问: “找到晚晚了?” 谢临珩垂眼,声线低了些,“嗯。” 这次,不等司沅开口,他主动问: “娘娘可愿修书一封,我转交给晚晚,让她得知娘娘身体无恙,不必再日夜挂心。” 第192章 深夜相见 第192章 深夜相见 司沅住在京郊别院,和临安相隔甚远。 因谢临珩暂时没向外透露她的行踪,所以司隼白那边目前还未和司沅联系上。 司沅得知虞听晚被谢临珩找到,还是在谢绥来时从谢绥口中听说的。 但谢绥只知谢临珩找到了虞听晚,并不知虞听晚如今过的如何。 司沅担心女儿,想问问她的情况,谁料她还未开口,谢临珩倒是先说了让她修书带给虞听晚。 “晚晚如今,在哪里?”司沅问。 谢临珩:“在临安镇,和司隼白在一起,司家旧部都随行左右,晚晚不会有危险,娘娘放心。” 司沅长长松了口气。 她喉咙动了动,似又想问什么。 谢临珩观察着她面色,先行承诺: “我知娘娘想问什么,先前是我做事不对,伤了晚晚。” “以后,我不会在强迫她回宫,也不会再限制她的自由。” 说罢,他想到什么,又道:“娘娘如今恢复自由身,按照来说,我该将晚晚一并带回来,与娘娘相聚。” 这番话,司沅不可谓不意外。 谢临珩眉头微折了下,继续道: “只是东陵目前国势紧张,且有叛臣未除,娘娘与晚晚的身份都过于特殊,还需再等几日,等我将临安的事安排好,才能让晚晚来见您。” 司沅自是理解。 亦能体谅。 经历过前朝宫变的皇后,又怎会不懂如今的形势。 “只要晚晚平安便好。”她说着,便要让青兰将去准备纸笔,想快些写封信,让谢临珩带给虞听晚。 谢临珩自觉退避,“娘娘先用药,我在外面等着。” 两刻钟后。 前厅。 司沅将信交给谢临珩。 “劳烦太子告诉晚晚一声,母亲很好,不必挂怀。我等着,与她重新相见的那天。” 谢临珩双手接过信。 “临珩一定转告。” 将信收好,他未过多停留。 “边境战事吃紧,我不便久留,娘娘一切珍重。” 司沅应下,“好。” 在他转身离开时,司沅看着他的身影,终是喊住他。 “太子。” 谢临珩顿步,回身看过来。 她嘱托,“战场凶险,切要当心,还有,我这边已无碍,你把陈太医和张太医再带走,你身边,才是最离不了太医的。” 谢临珩沉默片刻。 最后说:“张太医便留下吧,他替娘娘诊治的时间长了,有他在,晚晚也会更放心。” 谢临珩走后,司沅没再压抑喉咙的痒,低咳出声。 青兰替她轻拍背顺气。 待她缓过这阵后,才提议: “娘娘,咱们回屋吧,今儿天凉,您身子还没好。” 司沅看了眼谢临珩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转身回去。 到了内室,青兰有些疑惑地说: “奴婢怎么觉得,今日的太子殿下,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 司沅坐在桌旁,眸色微敛,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茶盏。 — 翌日傍晚。 虞听晚早早回了卧房。 在窗前看了会儿书,没多久,便上了床榻。 抱着云被,侧躺在软榻上,如瀑青丝洒了满枕。 说来也怪,明明很困,今日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梦中光怪陆离的各种场景不断。 有她儿时在父母膝下长大的,也有有后来宫变的,但到了最后,那些画面,不知在什么时候,全变成了这半年在宫中的场景。 求旨赐婚、汾邯湖出逃…… 一祯祯,一幕幕,清晰真实到,仿佛那些过往又重新发生了一遍。 就连脚踝上,被囚于东宫寝榻时,锁链的冰冷桎梏都清晰入骨。 外面风声呼啸呜咽。 吹的窗子作响。 虞听晚眉头紧紧锁着,蓦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坐起身,却在看见昏暗光线中,坐在桌旁、不知看了她多久的那道身形时,瞳仁陡然一缩。 混乱喧腾的意识,在这一瞬间,仿佛没有分出梦中与梦外。 虞听晚眼底噙着惊惧,下意识地卷着被子往后缩。 谢临珩端坐在旁,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下意识恐惧的动作。 被夜色笼罩的昏沉光线中,无人知道,他眼底的涩痛与酸胀。 良久,他轻轻出声。 手指用尽收紧,因怕她再抗拒他,没敢上前,只这么坐在原来的位置,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看着她。 “莫怕,只是梦。” 以后,也只会是梦。 虞听晚低垂着眼,脑海中似有一根筋胡乱地跳着。 她暗中深呼吸,迅速将那些残存的画面压下,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距离上一次,他们在私宅见面那回,已经过去了四五天。 这几天,他从未派过任何人来这边,也从未再下过任何指令,她以为,他再不会过来。 压下心神,虞听晚身体不再如方才那般紧绷。 红唇动了动,问: “殿下怎么深夜来这儿了?” 由于刚醒,她嗓音有些哑。 谢临珩看着她,语色平静地说: “来告诉你泠妃娘娘的住处。” 虞听晚眼底倏地亮了一下。 几乎瞬间,她朝谢临珩看来。 声线中,不难听出急切之色。 “我母亲在哪儿?” 谢临珩没直接说。 而是起身,在她的目光下, 一步步朝床榻走来。 直至停在床榻边缘。 虞听晚眉尖似蹙了下, 正要开口,他却伸手,递来一张纸。 “?” 虞听晚将信将疑地抬手接过。 展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很详细的地址。 她攥紧纸条,看向谢临珩。 眼神中,带着询问。 “这是我母亲现在的住处吗?” “对。” 他随之,又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封书信,是泠妃娘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这一次,虞听晚接的动作快了几分。 周身的防备,也在无意识中消失。 方才被她抱在怀里的云被,因她探身过来接信的动作,往下滑落大半。 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许是她方才做噩梦出了些汗,此刻里衣微微敞开一些,露出一点细腻瓷白的莹润肌肤。 今晚气温并不热。 相反临安这天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怕她退汗受凉,谢临珩倾身,靠近她,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微凉的手指落在她锁骨处,将那不听话敞开的软缎里衣理好。 动作间,他指尖不小心划过她细颈。 冰冷的凉意,让虞听晚下意识呼吸绷住。 第193章 二人相处逐渐转变 第193章 二人相处逐渐转变 谢临珩察觉到,她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僵硬。 他该将手收回来。 并直起身,离她远些的。 衣服已经理好,他已经没有,继续离她这么近的理由。 可就在抬眸,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却停住了动作。 维持着这个姿势,指尖轻抵着她脉搏轻轻跳动着的颈侧。 若有似无的,在那肌肤上,很轻很轻地蹭了一下。 黑眸锁着她眼睛,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问的看似随意: “就这么怕我?” 虞听晚同他对视一瞬。 长睫颤了颤,随之覆下眼睑。 “没有。” 她说得很平静。 只是话音未落,便挪着腰身,想往后再退一点。 在她作出动作前,谢临珩深深看她一眼,先一步收回了手,又直起身。 床榻够大,他只立在床榻前端一侧。 而她几乎在床榻最靠里的位置。 两人间的距离,随着他直起身,在无形中拉开。 他视线一刻都未从她身上离开。 方才碰到她的那只手,此刻无声蜷起。 冰凉的指尖,方才似沾染上了她身上的温度,多了抹温热。 他指骨收紧,复又松开。 最后借着衣袖的遮挡,贪恋又小心翼翼地捻紧指腹。 真算起来,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抱过她了。 他很想,很想将她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听她在耳边细细喘息,听她逐步与他同频的心跳,听她跟他说话。 但这些看似触手可及的温存,却非常遥远。 远到,他抓都抓不住。 “近来战乱不断,北境亦有细作潜藏在东陵附近,泠妃娘娘身为前朝帝后,身份敏感,为安全起见,晚晚,不要将她具体的住处告知旁人。” 虞听晚看着纸条上的地址,点头。 “宁舒谢过殿下。” 他看她一会儿,指腹上那缕意外得来的温暖,在一寸寸散去。 哪怕他用力蜷紧手指,也留不住那温度。 谢临珩喉咙划动一瞬。 手掌收紧,顿了顿,才又道: “泠妃娘娘恢复了自由身,本该让你去见她的,但近几日战况未停,中途距离又较远,若是可以,最好是过些时日,再去见。” 说罢,他没作停顿,又补充: “当然,若是晚晚等不及,我派人护送——” “不用。”她轻声打断他,“如今局势紧张,我去了反而会对母亲不利,只要母亲安好就好。” 他似乎并不急着走,一句句跟她说着话: “张太医和林太医都在那里,不必过多挂心。” 虞听晚唇角微动,再次道谢: “多谢殿下。” 两人间的氛围,奇异的平和。 细算起来,自从赐婚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这般平和的时候。 只是这个话题说完,室内却慢慢安静下来。 谢临珩想多待一会儿, 但司沅的事情说罢,他好像,找不到再继续留下的理由。 她没有出声赶他。 他心里清楚,她是在让他自己走。 自从两人将话说开,她对他,好像真的如她那得那样,将一切,停留在宫变那日,他救了她的那一幕上。 将一切,停留在最开始。 就当,他们从未有过这些恩怨纠缠。 谢临珩呼吸滞了滞。 知道他该离开了。 深夜中,他一直留下,不合适。 临走之前,他顿了顿身形。 又看向她,眸色很暗,说: “晚晚,对宋今砚留几分戒心。” 虞听晚抬眼,看向他。 两人视线相对,他喉咙动了动,声音有些涩。 过了两秒,他继续说: “我不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人心易变,你们之间隔了太长空置的岁月,他未必,还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从前他们每每提及宋今砚这几个字眼,都会让他们本就紧绷的关系更加僵滞。 今日倒是例外。 听完,虞听晚并未替宋今砚说任何辩驳的话,只道:“我会注意,谢殿下提醒。” 很快,谢临珩离开。 窗外芭蕉叶无声摇曳,虞听晚视线从窗口收回。 下床点燃烛火。 来到桌案旁,她才发现,桌案上,还有一封书信。 只是信封外面,没有任何字。 虞听晚拿起那封信,反正看了看。 最后坐在桌案旁,先拆开了司沅给她的信。 司沅怕女儿担心,在信中仔细叮嘱她那边一切安好,又多次强调,让虞听晚照顾好自己,别挂念她那边,如今战乱不断,别着急去找她,她们母女,总会有相见的那一天。 只要彼此安好,便好。 将信上的内容一一看完,虞听晚将信重新折好,和那张写着司沅住所的纸条一起,一并收了起来。 做完,她看向桌案上静静躺着的那封没有署名的信。 看了几眼,最后拿过。 拆开后。 在看到里面的字迹时,虞听晚并没有多少意外。 今夜只有谢临珩来过,这封信,只有可能是他留下的。 只是,这信中的内容,却有些出乎她意料。 他在信中说,他们的婚期,他已经让人取消了。 除了婚期,还有太子妃的册封典礼,亦一并取消了。 还说,他们之间的私事,不会牵连任何家族。 司家也好,其他人也好,他都不会动, 谢临珩今日挑着夜色前来,本来只是想着,悄悄看她几眼,再将这两封书信留下就走。 他没想过喊醒她。 所以才提前写了第二封信,将该说的话,都在里面写出。 只是他没想过,她会突然惊醒。 这样也好,至少,跟她好好说了几句话。 — 司隼白给宋今砚找的住所早已准备好。 只是上次宋今砚肩上的伤迟迟没有大好,再加上他自己不说走,别人也不好明言赶他。 不过好在,他这几日如他那天对虞听晚承诺的那样,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自己房里,很少在虞听晚面前出现。 再加上虞听晚亦在有意减少和他见面的次数,两人几天下来,几乎很少碰面。 直到这天,辰时刚过,岁欢就进来说宋今砚想见她。 虞听晚放下书卷。 看向岁欢,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岁欢道:“宋公子似乎是准备辞行,说走之前,想再见您一面,还有些话想说。” 第194章 辞行 第194章 辞行 入秋后,临安的天气凉爽起来。 白日中,后院树下的圆桌,是休憩说话的好地方。 宋今砚便将地方约在了这里。 虞听晚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圆桌旁,桌上有一壶新沏的茶水。 见她过来,他亲自倒了茶,送到她面前。 看向她时,和从前相较,眼底多了释然。 “今日相约,是为向公主辞行。”他第一句便道明去意。 虞听晚没拦,只问:“今后想去哪里?” 宋今砚眼底微黯了些,“放眼如今北部一带,只有临安暂时相安无事。” “虽不知北境这次的攻伐会持续多长时间,但想来,也应该不会太久。” “我想着,先在临安暂留一些时日,待周边战乱消停些,便返回南蜀。” 听着‘南蜀’这两个字,虞听晚眸色动了动。 宋今砚唇侧扬起一点很低的弧度。 想到什么,他话音一转,主动说: “其实,前些时日,我就该离开的。” 虞听晚看过来。 迎着她的目光,他解释道: “只是那个时候,我一时没能接受婚约骤然作废。” “不过现在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那桩早已成为过去的婚约,早就该作废了,曾经的婚事,不该成为现在的束缚。” 这桩婚事,宋今砚确实想继续。 直至现在,他都还记得,当初建成帝将他定为驸马的喜悦。 出身世家,尤其是世家的嫡子,他们的荣辱,永远都与家族的荣辱息息相关。 他们身上担着家族的未来,他们代表的,从来不只是他们一个人成就,而是代表整个家族的兴衰。 但那天,在初得知他将来能娶得宁舒公主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他们宋家未来的无上荣耀,而是她。 他很早,就喜欢她。 只是她身为东陵最尊贵的公主,喜欢她的世家后辈多了去了,单凭他对她的这份情意,根本不足以让建成帝注意到他,从而让当朝公主下嫁宋家。 他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所以他拼了命读书,竭尽全力在同辈中出类拔萃。 他本就有着优越的出身,宋家亦位于其他世家之首,只要他自己的能力足够优秀,再有家世的加持下,他足以有机会搏一搏。 终于,在那年建成帝万寿节前的某一天,他等到了这道期待已久的赐婚圣旨。 那天的喜悦与激动,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忆犹新。 若不是有着宫规的约束,在接到赐婚旨意的那一刻,他都想立刻冲进皇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告诉她他的开心与激动,告诉她他的爱意与期待。 只是这桩他日思夜盼的婚约,终是没能留下。 思绪从过往中抽回,宋今砚眼底尽是涩然,话中亦多了伤感和不得不释怀的落寞。 “大概真是那句——有缘、但无分。” 音落,他举杯,将眼底的情绪敛尽,看着她道: “虽然婚约作废,但希望往昔情分还在。” “这杯茶,便当作饯行酒吧,望今后,还有再见时。” 虞听晚端起茶盏,对他说:“如今战乱不断,若是有什么事,便让人知会一声。” 宋今砚含笑应下。 率先将杯中的茶送于唇边。 他眼睑轻垂,但目光,却无形中落在她手中那杯茶水上。 眼看着她即将喝下。 却就在茶水即将入口的前一刻,吴叔突然从后院拱形连门中小跑进来。 “小姐!” 他声音激亢,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一旁的宋今砚搭话,一路小跑着来到圆桌这边,兴奋地说: “公子说有事找小姐,您现在方便吗?” 虞听晚看向一向沉稳今日却罕见激动的吴叔,随手放下了茶盏: “莫不是北境大败退兵了?竟让吴叔如此高兴?” 他乐呵呵笑着,险些将‘泠妃娘娘’这几个字脱口而出。 但话音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外人”,便生生止住了话音。 只笑呵呵地说:“属下还真希望北境那厮大败退兵,能免了那么多百姓的流离之苦。” 虞听晚看出了他的意思,不动声色起身,“既是急事,我随着吴叔去见兄长。” 吴叔连连应好。 只是下一刻,宋今砚却倏地抓住了她手腕。 他力道出乎意料地紧。 似怕她跑了似的。 虞听晚眉头轻蹙。 回头看他,“宋公子?” 宋今砚面上似闪过一抹异样,只是很快,他面色恢复如常。 看向那只被她随手放下的茶盏,“左不过一杯茶,公主不如喝了再去?” 若是说方才虞听晚只是觉得宋今砚骤然抓她的举止有些异样,那现在,他对这杯茶的执着,则给虞听晚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双方僵持片刻,吴叔看着这一幕,正要出声,却见他们公主端起了那杯茶。 “是我的疏忽,既是以茶代酒,那自是应喝。” 说罢,她以袖遮掩,浅抿一口。 见她喝下,宋今砚眸色微松了些。 虞听晚将茶盏放在桌上,说: “来时喝了不少茶,这会儿还不渴,便不饮尽了。” 宋今砚起身,微微行礼,“谢公主赏脸。” “望日后,我与公主,还能有再见日。” 虞听晚缓缓颔首,离开前,她似想到什么。 脚步微顿一刹,回身看着宋今砚,目光落在他先前被谢临珩射伤的肩膀上。 “宋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他温笑回:“劳公主挂念,如今已无大碍。” 虞听晚点了点头,和吴叔、岁欢一道,去了前厅。 待走至拱形门附近时,虞听晚垂眼,用帕子掖了掖唇角沾上的一点茶水。 回想起方才宋今砚无意间看向那茶水时的眼神,虞听晚眼底多了深暗。 柔软锦帕上多了点点湿意,虞听晚将帕子攥在手中,抬眸时,眼底没什么温色。 “岁欢,去找个郎中来。” 岁欢:“?” 郎中? 一旁的吴叔下意识看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 岁欢亦是同样的神色。 虞听晚没细说,只随口用了个借口:“昨夜没睡好,今日觉得很疲累,让郎中来瞧瞧。” 第195章 虞听晚对宋今砚生疑 第195章 虞听晚对宋今砚生疑 半刻钟后。 前厅。 司隼白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他手中是一封司沅常用的信笺。 见她过来,他将信笺递过来,说: “通过太子殿下提供的地址,咱们的人已经和姑母取得联系,我已将临安镇这边的情况大致讲与姑母,姑母也回了信,那边一切安好。” 虞听晚看了眼信笺,轻声问: “母亲的住处,除了司家的人,应该没有旁人知晓吧?” 司隼白点头,“放心,除了咱们自己的人,再无一人知晓。” 说罢,他看着虞听晚,又道: “待局势稳定些,哥哥就带你过去,和姑母团聚。” 除了司沅这件事,司隼白又和虞听晚说了些司家旧部的事。 等全部说完,从前厅出来时,半盏茶的功夫已经过去。 吴叔来人说,这附近就有个郎中,很快就能到。 而另一边。 若锦奉虞听晚的命令,很快来了后院。 彼时虞听晚刚离开片刻的功夫,宋今砚还未走,见若锦过来,他停下脚步,温和问: “若锦姑姑怎么来了?” 若锦余光瞥了眼石桌上的茶壶和虞听晚方才用过的那只茶盏,说: “公主说方才在宋公子这里喝的茶清香淡雅,余韵自有一股醇厚浓郁,与平时的茶有些不同。” “但因公主在来时已用了不少茶水,方才便只喝了一口,没来得及细品,这才遣奴婢来,将公主方才用过的那杯茶带回去,公主想细品一二。” 听罢,宋今砚说: “这点小事竟还劳姑姑特意跑一趟,这茶是雨后紫阳茶,既然公主喜欢,那我去拿些茶叶,姑姑带回去,待公主想喝了,姑姑为公主煮。” 若锦笑着婉拒,“这倒不必,煮茶不仅对茶叶有讲究,对用的水更是大有讲究,奴婢手拙,怕是煮不出公子的十分之一。” “届时公主也未必喜欢。” “公子将方才那杯茶交与奴婢,奴婢带回去给公主即可。” 若锦话说到这份上,宋今砚也不再说别的。 带着她往圆桌旁去。 只是在准备端那杯茶时,生出了小变故。 因圆桌是在树下,秋后树上难免有小虫子。 这茶盏中,不巧正好落进去一只。 那这茶水,自是不能喝了。 “这茶水落了虫,我为公主重新倒一杯,劳烦姑姑带回去吧。” 说话间,他顺手将那杯茶泼在了树根旁。 等若锦想开口时,那茶水已然入了土。 瞧着地上那一小片湿,若锦只得退而道: “有劳公子。” 宋今砚在一旁拿了只新的茶盏,倒入茶水,交给了若锦。 若锦接过,福身道别: “那公子先忙,奴婢为公主送去。” 宋今砚微微点头:“姑姑慢走。” 待若锦走远后,宋今砚唇侧那点轻扬的弧度慢慢散去。 他垂眼,看向圆桌上空了的那只茶盏。 眼底深处,悄无声息地掠过一抹情绪。 转身离开时,顺手将那只茶盏放进盏托,一并带回了房间。 不多时,宋今砚离开这座别院去另一处院子,他房中,茶壶茶水俱在,只独独,少了方才宁舒用过的那只茶盏。 …… 卧房中。 若锦回来的时候,郎中也进了别院。 她将茶水递过去,“公主,茶带来了,但已经有些凉了。” 虞听晚接过,将茶盏凑近鼻尖,闻了闻,便将茶水放下。 一名面善和蔼的老郎中在岁欢的带领下进来。 他看了眼虞听晚,问: “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虞听晚将茶水往郎中的方向推了推,说: “身体倒没什么不舒服,但有杯茶,想让您帮忙看看可有不妥。” 方才时间紧急,若锦听虞听晚说让她去宋今砚那里将那杯茶水拿来,她并未来得及多想,便快步去了后院。 这会儿见自家主子让郎中帮忙看这茶水,若锦在深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若是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这些年可真就算是白活了。 于是乎,虞听晚话音刚落。 她就上前将茶水端起来。 递给了郎中。 “劳烦李郎中瞧瞧,这茶中,可被掺了什么东西。” 郎中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接过茶盏,先是闻了闻,后又在药箱中翻出银针,探入茶水。 仔细检查一番过后,他摇头。 “这茶水,并无不妥。” “姑娘放心便是。” 听着这个答案,虞听晚眉头微蹙了下。 她没说别的,只伸出手腕,让郎中把脉。 “那帮我把把脉吧。” 郎中连忙应声,拿出帔帛,覆在腕上,开始切脉。 不多久,他收了手。 又看了看虞听晚的面色,捋了捋白胡,说: “姑娘身体亦无大碍。” 虞听晚颔首,“有劳。” 说着,她看了眼若锦。 若锦立刻会意,拿了一锭银子,交给了郎中。 看着这锭银子,李郎中有些受宠若惊。 他只是把了个脉,连药方都没开,连两文钱都用不了,怎能收这么多银子。 正要推辞,若锦却先说: “如今世道不平,战乱频起,还劳李郎中特意跑一趟,这银子,是您该收的,再者,我们姑娘还有话,想问一问您。” 李郎中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连声谢贵人赏赐。 “姑娘,您有话尽管问,老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虞听晚看向他,“我是想问,若是肩膀被箭矢射伤,大概多少时日才会痊愈。” 郎中道:“箭伤的话,轻则七八天,重则小一月,当然,也要看箭镞的形状,若是一般的箭镞,恢复起来倒也快,但若是带着倒刺的箭镞,因拔箭时会外翻皮肉,相对来说,会难恢复一些。” 虞听晚想了想那天谢临珩射出来的箭矢形状。 顿了几许,她又问: “那若只是一般的箭镞,可会引起伤口反复发炎?” 郎中:“按照常理来说,只要箭上没涂毒,又及时得知医治的话,一般是不会的。” 虞听晚没再问别的。 若锦将郎中送至别院外。 待回来后,她关上门。 快步走到虞听晚身旁,尤其瞧见桌上那杯冷茶时,神色凝肃几分。 “公主,您是怀疑宋公子有问题吗?” 跟在虞听晚身边这么久,若锦从未见过虞听晚对宋今砚生疑。 今日,这是第一次。 尤其,连箭伤都问了。 第196章 宋今砚的目的 第196章 宋今砚的目的 虞听晚看着茶水的目光发沉。 脑海中,反反复复,是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方才在后院,宋今砚刚开始跟她说话时,她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他拽住她,执意让她喝那杯茶。 那一瞬间,也不知怎的,她脑海中蓦然升起上次在先皇后的寿诞上,她当众让她喝那杯酒的警惕感觉。 那种说不出来的、但潜意识觉得不对劲的直觉。 于今日,在宋今砚递给她的那杯茶时,重新上演。 虞听晚将情况大致给若锦说了一遍。 当时若锦手头有其他事,未跟一起去后院,虞听晚身边,只有岁欢一直跟着。 听完,若锦当即拧眉。 第一时间看着虞听晚问: “公主,那您有没有喝那茶水?” “没有。”虞听晚摇头。 上次在宫宴上,她只沾了一点酒水,就着了道。 这次,有了上回的教训在,她只在唇角碰了一点点水渍,茶水一点都未入腹。 听她这么说,若锦稍稍放心一点。 她将茶水处理掉,免得谁误碰了它。 随后对虞听晚说: “今天奴婢和岁欢守着公主,公主若是有任何不适,随时告诉奴婢,奴婢立刻去请郎中。” — 临安、城西。 一处枫林小院中。 宋今砚推门进来,院中几个小厮候在门口,见到他人,一同行礼,“公子。” 宋今砚微点了点头。 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 直到目光掠过左前方的一个小厮时,眸色不着痕迹地停顿一刹。 很快,他收回视线,往里走去。 不多久。 那名小厮借着送茶的名义,敲响了房门。 宋今砚正坐在桌案旁想日后的计划,听到声音,他扫过门扉,淡声开口: “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随之,又被关上。 小厮将茶水放在桌案上,并未离去,反而是站在了一旁。 小厮本名盍维,是北境二皇子的心腹。 亦是此次与宋今砚暗中联络的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早就该和宋今砚碰面, 只是谢临珩放在暗处的隐卫太多,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一直没找到万全的机会。 直到—— 宋今砚从司隼白那里离开。 来到城西小院。 他借着府中小厮的身份,才堪堪躲过谢临珩的诸多眼线,成功混了进来。 宋今砚侧了眼他送来的茶水,没动,只敛眸冷问: “那药,你确定是一天之后才会发作?” 盍维阴冷笑了声:“公子放心便是,那药是我们皇室的秘药,溶于茶水后,无色无味,任何人,都不可能察觉得出来。” “而且,那药药性极强,在一天后发作,中间隔了这么久,任是大罗神仙来了,期间隔了这么多个时辰,也查不出这药到底是谁下的,更不会怀疑到公子头上。” “并且,这药因是皇室秘药,还有一个最好的作用。” 宋今砚抬眸看过来。 盍维阴恻恻挑唇,附耳在宋今砚身旁,放低声音,说: “这种药,除了男女结合,没有任何法子可解,不过就算男女结合,也并非一次就能解尽药性。” 宋今砚眯眼,眼底一片晦暗。 他问:“那需要多长时间?” 盍维直了直身,慢吞吞说了两个字:“终生。” 音落,他弹着粗布袖口,问:“公子可听过蛊?” 宋今砚:“蛊?” “不错。我们北境,擅长养蛊,而这秘药,则是蛊虫的粉末研制而成,一旦入体,则相当于蛊虫入体。” “它会对解药之人产生终身的依赖。” “就比如说,一天之后,若是为宁舒公主解药性的人是公子你,那今后的每一次,都需要你去给宁舒公主解药性。” “这药,不定期发作,不定时发作,终身不可消除。” “如此一来,公子不就——”他伸出手,五指缓缓攥紧,“把这位宁舒公主牢牢攥在手掌心了吗?” 盍维阴森笑出声,“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宁舒公主担着东陵太子妃的名义,只要这药性在,哪怕东陵储君再不愿,他也得乖乖将自己的女人亲自送来你面前,求着你为她解药性。” “不然,这位准太子妃,性命可难保。” 宋今砚眼底迸发出彻骨的恨意。 他阴狠扯唇,手掌一寸寸蜷紧。 “谢临珩真正该去的地方,是阴曹地府。” “不管是准太子妃的身份,还是曾经救命恩人的身份,都不该再出现在宁舒的生命中。” 盍维笑意冷厉,“公子的目的,和我们北境的,是一样的。” “只要谢临珩一死,公子你的未婚妻,就彻彻底底是你的妻了。” “而东陵——” 他侧了侧眸,缓缓踱步。 “国力本就不如我们北境,如今迟迟攻不下这些城池,不过就是因为谢临珩在挡路。” “只要这位储君一死,就凭东陵现在的实力,根本抵不住我们的大军,届时,将整个东陵吞并,岂不易如反掌?” 宋今砚对东陵的国土没什么兴趣。 他算计这一切,不过是夺回他自己的妻子。 在盍维说完,他只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们对东陵如何,我没兴趣管,只一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盍维回首,笑着应道: “盟友的约定,北境怎会忘?” “公子尽管放心,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相互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待目的达成,我们北境,不仅会帮公子实现心愿,还会护公子与未来的宋夫人一世无忧,只是——” 话说到最后,他突然欲言又止。 宋今砚看过来,眉眼神情,森寒刺骨,哪还有半分在虞听晚和其他人前的温润清雅。 “只是什么?” 盍维收了笑,眉头下压,脸上的肃杀与恨意浸出。 “从南郡开始,北境与东陵的战事已经够久了,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大军战一次胜一次,如今随着时间的延长,东陵取胜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北境朝堂已有不悦之声,宋公子,我好意提醒您一句,您该动下一步棋了。” 第197章 谢绥后悔曾经 第197章 谢绥后悔曾经 宋今砚冷笑出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二皇子没有听过吗?” 盍维看过去。 宋今砚道:“正如你所说,东陵的国力远不如北境,不管是延长战还是临时战,东陵都不占优势。” “东陵如今最缺的是人,就算谢临珩再怎么用兵如神,在绝对的悬殊军力面前,东陵都占不了优势。” “而要破眼前的局势也简单。” 他看向盍维。 嗓音沉冷,“若你们能一举杀了谢临珩,届时没了储君的东陵便是一盘散沙,北境不管是吞并还是攻打,不都是易如反掌?” 没多久。 盍维从房中出来,为隐藏身份,和其他人一起在院中洒扫。 宋今砚站在窗前,静静数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 直至一天的期限到。 虞听晚那边仍旧是毫无动静。 瞧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宋今砚眸色沉下来,点燃烛火,将盍维喊了进来。 “这就是你说的,北境秘药?” 盍维看了眼当前的时辰。 又对比宋今砚来时的时辰。 算起来,一天的时间确实到了。 只是那药毫无动静,只能说明…… “宋公子,你确定宁舒公主喝了那杯茶?” 宋今砚眼底闪过异色。 脑海中,浮现虞听晚掩袖喝茶的那一幕。 盍维并不需要等他的答案, 既然时辰到了,那药没有发作,只能说明,虞听晚当时并没有喝下那杯茶。 她不过,是在做戏给宋今砚看。 “宋公子,这秘药再怎么神奇,可进不了体内,也发挥不了作用。” “想来是宁舒公主对你生了疑,并未饮下那茶水。” 宋今砚没说话。 盍维看他几眼,过了一会儿,忽然说: “不过也不要紧,此计失败,再想个别的法子便好。” 另一边。 卧房中。 若锦见主子半夜醒来,撩开床帐轻声询问:“公主,身体可有不适?” 虞听晚摇头,“没有。” 她按向额角,“什么时辰了?” 若锦看了眼外面,回眸,说:“子时刚过一刻。” 她将被角掖了掖,看着虞听晚说: “还早呢,公主再睡会儿吧。” 虞听晚坐了一会儿,看向窗外零星的光亮。 她掀开被子下床,“有些睡不着,若锦,你回去接着睡吧,我去窗边待会儿。” 若锦拿过披风,披在虞听晚身上。 边系系带,边说: “奴婢陪公主一起,左右还能一道说说话。” 虞听晚走去窗前,将窗子推开一半。 外面清凉的夜风顺着窗子吹进来。 那股朦胧的燥意和郁气仿佛一道被吹散。 窗外肥沃的芭蕉叶无声晃动着。 叶尖时不时扫过窗棂。 虞听晚看了一会儿。 伸出手,拨了拨那叶子尖端。 若锦在一旁静静陪着。 同样的深夜,同样难眠的,还有皇宫中刚处理完一众琐事的谢绥。 承华殿中,烛火通明。 谢绥披着外衫,踩着略显昏暗的月色,来到廊下,仰头望着天上一半隐于乌云中的明月。 思绪逐渐回到从前。 王福默声跟在他身后陪着。 不知过去多久,浓重的夜色中,他听到前面的帝王问: “王福,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王福无声抬头,看了眼背影莫名显得孤寂的主子,复又低下头,说: “陛下一国之君,怎会做错?” 谢绥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眼底凝聚出无尽的悔意和说不出的沉暗。 从前那些年,他因执念所困,日日沉浸在痛苦折磨和恨意中,如今幡然醒悟,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深。 或许是人老了,孤身一人置身在这个充满孤寂处处藏着勾心斗角的深宫中,这段时间,他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从前。 过去那几年,东陵上下的各种事务,都是谢临珩在打理,他很少管。 如今亲自处理一国之政,每每批那些奏折时,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当初他举家迁至东部,离开皇城后,无数个日夜中,建成帝是不是也像他如今这样,一个人面对那些关乎着东陵所有百姓的奏折,一个人在朝堂上,看着那些各怀鬼胎的大臣们互相算计。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只有亲自担起了这些担子,才知道,做一个身系家国百姓的帝王,有多累,有多艰辛。 尤其,建成帝在位时的东陵,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内里早已衰败。 他一个人面对那些各有心思的大臣时,是否也会像他如今这样,尽是无力与疲倦? 可这些事,在过去那十几年里,谢绥从未想过。 他从未想过,昔年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在那个人人仰望的高位上,是否会觉得力不从心? 也从未想过,当初他们一朝反目成仇,里面又是否有隐情? 更从未想过,建成帝在那些年里,几次下诏让他回京时的心情。 他只是觉得自己寒心。 那些年里,为曾经几次三番在沙场上为建成帝、为东陵卖命的自己感到不值。 所以他拒绝应召进京。 哪怕多年前,建成帝亲自微服出巡去东部,他也没有见他一面。 如今幡然醒悟,执念与怨恨尽消,坐在这个处处充满算计的高位上,往回看,才慢慢察觉自己错了多少。 从前,他总觉得,他无数次在战场为建成帝卖命,无数次以血肉之躯为东陵、为建成帝撑起一个和平盛世,最后却只落得一个被帝王猜忌、甚至还趁着自己外出打仗时被夺了本该属于他的未婚妻而生恨、而感到可悲寒心。 如今想来,可悲的,何止是他一个人? 他那自小没有得过父母半分温情的儿子不可悲吗? 本该是一国之母、却因他的执念和怨恨而被强夺入后宫成为新朝后妃的司沅就不可悲吗? 被朝中大臣策反、孤立无援而悲怆死于敌军之手的建成帝就不可悲吗? 太多太多…… 人人都有不得已。 而他,将近二十多年的岁月,一度将自己困在过去的怨恨和执念中,从而亏欠了太多人。 这段时日,很多时候,他都会在想: 若是当年,他不曾和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反目,不曾离开皇城、举家迁至东部,在奸臣挑拨他们的感情与信任时,他能冷静下来,好好和建成帝谈谈,是不是他们,就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那他、建成帝、谢临珩、宁舒、还有整个东陵,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是不是,三年前,那场宫变,也有可能被避免? 是不是,建成帝就不会死? 是不是,他的儿子跟宁舒,就不会走到如今相互折磨又彼此痛苦的僵局? 一连多天,谢绥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可惜,这个被孤寂笼罩的深宫,只有他自己,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第198章 怕她担心? 第198章 怕她担心? 边境东陵和北境的战事依旧。 诚如宋今砚所说,东陵最缺的是人,谢临珩日夜布阵,确实能让手中的兵将以一敌多,可在那般悬殊的军力下,东陵的这些兵力,到底是不够看的。 司隼白每天都让人去打探边境的情况。 可在第五天的时候,噩耗传来。 储君谢临珩在沙场上遭北境算计,不幸重伤。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周围几个城池,瞬时人心惶惶。 而北境,则是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试图一举攻破烽陵等几大城池。 安州东邑。 主帅营帐中。 沈知樾满脸沉重地进来。 墨九和墨十亲自守在外面。 不让其他人靠近。 可就在沈知樾踏进营帐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沉重风卷残云般消失。 做贼似的往营帐外瞅了一眼。 随即快步跑去谢临珩面前。 “怎么样?”他兴冲冲地问,“我演的像不像?” 沈知樾指着自己,满脸兴色,“有没有把那种,储君重伤快要不治身亡的悲痛演出来?” 谢临珩正在回复密信。 闻言,抬起头。 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 不客气道:“你闭上嘴,就像了。” 沈知樾:“……” 他“啧”了声,“刷”的打开折扇,一屁股坐在伏案对面的位置上。 轻哼道:“本大人的神色动作哪个不像?你没看北境那群没脑子的,已经屁颠屁颠带着他们的大军去送死了么!” 谢临珩不理他这茬。 垂眸,继续回信。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他问沈知樾: “消息都放出去了?” 沈知樾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别说北境那些缺脑子的了,就连司隼白和宁舒,估计都信你身负重伤的消息了。” 听着‘宁舒’二字,谢临珩动作顿了一瞬。 注意到他这一刹的异样,沈知樾看他几眼,往前探了探身,好奇地问: “怕她担心?那要不要去临安镇见见宁舒?” 谢临珩没动。 只将密信放在一旁,眼睑垂着,拿出城防图部署接下来的计策。 好一会儿,沈知樾才听到他说: “总会有相见的一天,不急。” 沈知樾怅然叹气。 肩头卸下力,靠在椅背上,“希望那一天来临时,东陵的百姓不用再流离失所。” “这场战事,也能终止。” 谢临珩没应声。 只一寸寸扫过城防图,推测北境下一次攻打的城池。 沈知樾亦不再说话。 静静在帐中待着。 直到半个时辰后,陈洮带着药箱和墨九一道进来。 这次谢临珩所谓‘重伤’,只是诈北境的计策,身为随身太医兼心腹的陈洮,自然清楚自家主子的‘伤势’。 所以自进帐后,他就拎着药箱,找了个角落自己待着,对外作出为储君处理伤势的假象。 而墨九,则是径直来到谢临珩面前,禀报道: “殿下,如您所料,北境已率大军,连夜攻入烽陵、琼州和临津。” “属下也已让探子查明北境此次出兵的数量,粗略算了下,应该得有他们大军的三分之一。” 听着这个数字,沈知樾凝了凝眸。 大军的三分之一? 那就是将近十万兵力。 为了烽陵那几座小城池,北境这次,倒是下了血本。 他们就这么自信,没有谢临珩坐镇,他们出动十万大军,就能一夜攻破那三座城池? 沈知樾侧抵着头,扇骨在伏案一侧敲了敲,心花怒放地感慨: “咱就不得不说,这人啊,有时候自负过了头,就是傻。” “这不,白白给人送了十万大军,啧啧,等北境那群没脑子的废物回过味时,估计能生生将自己气死。” 墨九也道:“这可不,殿下以重伤的噱头亲手布下这一招反攻计,经此一战,虽不能击退北境,但至少,我们东陵和北境的兵力,不会再悬殊那么大。” 谢临珩眼睫半抬,片刻后,他问墨九: “你之前说,宋今砚离开了别院?” “是的。”墨九说:“咱们暗处的隐卫来报,在几天前,宋今砚就去了城西的一处枫林小院。” 沈知樾这时插了一句:“那处枫林小院,是宋今砚自己找的,还是司隼白帮着找的?” 墨九:“据属下调查,好像是司隼白早些日子找好的院子,宋公子伤好后,便过去了。” 谢临珩眼帘低垂,听着“伤好”这两个字,眼底多了凉意。 “枫林小院中的人,查过了吗?” “之前程武他们好像查过一遍,没什么问题。”墨九说。 谢临珩冷眸微敛,命道:“再查。” 墨九正要开口,又听他们主子说: “查仔细点,凡是跟宋今砚接触的人,包括小厮在内,全部彻查。” “还有,往宁舒公主身边多调些暗卫。” 墨九领命离开后,谢临珩看向沈知樾,“军中的细作,揪出来了吗?” 沈知樾收了懒散的神情。 “揪出来了。”他问:“要怎么处理?是审问还是怎么?” 谢临珩只回了两个字:“杀了。” 北境的这种细作,他们之前不是没有审过,都是死侍出身,什么都审不出来。 与其费那个劲,不如直接杀了。 一天过后。 北境十万大军被反攻的消息,传回北境朝堂。 北境皇帝大怒,命边境的所有将士,不择手段,必须攻下东陵城池。 盍维收到二皇子传来的指令后,第一时间找上了宋今砚。 “谢临珩以重伤为幌子,使计让我们北境十万大军被困,如今东陵与北境的兵力悬殊已没有那么明显。” “我们皇帝和二皇子的意思是,用东陵的太子妃,将谢临珩引出来。” 闻言,宋今砚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便拒绝,“不行。” 第199章 楚淮叙受谢临珩的命令来临安镇 第199章 楚淮叙受谢临珩的命令来临安镇 盍维心底生出不悦。 但大业未成,他现在还不能和宋今砚撕破脸。 只能耐住性子劝说: “宋公子,这种关头,该以大局为重。” 宋今砚蓦地起身,神色坚决。 无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宋某无需考虑什么大局,盍维,你最好记清楚我跟你们北境交易的内容。” 他冷视着蠢蠢欲动的盍维,将合作的内容说出: “北境与东陵之战,涉及国土,你们想要东陵富庶的城池,而我想要本就该属于我的妻子,我们双方有着同样的目的,才会暂时达成合作。” “如今,城防图我已交给你们,能否将东陵收入囊中,是你们北境朝堂该考虑的事,跟宋某无关。” 盍维眼底泄出阴狠。 他冷笑,“宋公子确实为我们提供了城防图,但盍维有必要提醒宋公子一句,只要谢临珩不死,你就休想将他的太子妃带走。” 他上前一步,直视宋今砚:“我们有交易在先是不假,但是宋公子要清楚一件事,城防图只是工具,东陵储君谢临珩身首异处才是目的。” “不管是我们北境,还是宋公子你,若要达成最终目的,都需要先杀了谢临珩。” “在这种紧要关头,我希望,宋公子能好好想清楚,别耽误了最佳的时机。” 说完,盍维走向门口, 准备离开。 就在他开门的前一刻,他动作停下。 没回头,只侧了侧眼,再道: “宋公子不愿用宁舒公主作诱饵,无非是不想让她知道你早已通敌叛国,从而让她厌恨你罢了。” “但是宋公子,你可有想过,她迟早都会知道你曾经做过的事,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个过程,你再怎么往后拖延,也避免不了。” “既然避免不了,何不顺势而为?” “既能加快你得到她的步伐,又能让我们的盟友关系更牢固。” “而且——”他阴恻恻笑出声。 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面色难看的宋今砚。 “宋公子,你是忘了东陵储君是如何强夺你未婚妻的了吗?” “你是忘了,他是如何用手中的权势,强行抹去你和宁舒公主的婚约,又堂而皇之的威慑天下人将她册封为太子妃的了吗?” “其中种种,宋公子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 “想当初,宁舒公主不是也一样恨他入骨,可那又如何呢?他谢临珩有权有势,就算宁舒公主怨恨他,他一样可以得到她。” “而你,宋公子,你倒是一心为宁舒公主着想,一心苦等着她,可最后等到的,还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被他人强娶?” 他往前走了两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宋今砚。 说得每一句话,都极致的蛊惑人心。 “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皆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手中握了足够的权势,想得到心爱之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就算宁舒公主现在恨你一时又如何?只要谢临珩一死,你再斩断她所有的后路,届时把她牢牢攥在手里,这一生一世,还有谁能将她从你手中夺走?” 宋今砚眼底闪过挣扎。 他沉沉闭了闭眼,说:“我需要考虑。” 盍维退后一步,应得爽快。 “自然可以。” “宋公子慢慢考虑,北境上下,都期待宋公子的答复。” — 安州边境。 墨十将楚淮叙送来的信快步转交到了谢临珩面前。 同时道:“殿下,楚公子说他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最晚明天,便能来到安州。” 谢临珩拆开信,一目十行扫过。 很快,他将提前备好的一封回信递给了墨十。 “告诉楚淮叙,不必来安州,让他直接去临安镇。” 墨十接过信。 谢临珩又交代:“把信交到他手里,他看完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只有一点,告诉他切勿打草惊蛇。” 墨十将信收好,快速应了声便大步出了营帐。 他走后,军中的几位副将继续汇报军情。 听完,沈知樾脸色沉了下来。 “北境这次,倒是急了不少。” 硬碰硬,他们赢的可能性太低。 想要击退敌寇,还得需智取。 — 翌日午时。 北部一带临安别院来了一位久违之客。 院中小厮将楚公子到来的消息传进来时,司隼白正在和吴叔商讨事情。 听到楚淮叙这个名字,司隼白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他忙让小厮将人请进来。 很快,一身便服的楚淮叙在小厮的引领下,进至庭院。 司隼白亲自出来迎接。 双方寒暄过后,司隼白先问: “上次楚兄助我和晚晚离开,楚家可因此受了牵累?” “并未。”楚淮叙说:“殿下明情理,不会因私人恩怨降罪旁人。” 司隼白放下心。 正在再开口,楚淮叙拿出一封信,道: “这次楚某过来,是替家妹给公主送一封信,顺道借此机会探望一下今砚的伤。” 司隼白明了,他将楚淮叙引至前厅,边走边道: “晚晚在午睡,我让人去喊一声。” 楚淮叙阻止,“不必特意打扰公主,等公主醒来再看信就行。” 司隼白点头,“好。” “至于宋兄——”他话音顿了下,两人坐在桌旁,司隼白低叹了口气,简而道: “楚兄,我也不瞒你,他与晚晚的婚约作废后,便搬离了别院,现下在城西的枫林小院暂住。” “若是楚兄想去见宋兄,我稍后让人带你过去。” 宋今砚离开别院,去枫林小院的事,楚淮叙自然清楚。 在来临安镇之前,这些事,谢临珩在信中都已提到。 待司隼白说完,楚淮叙无奈道: “这事不急,小妹从多日前就念叨宁舒公主,但奈何临安与皇城相距甚远,如今又战乱不断,父亲不放心她过来。” “所以小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信交由宁舒公主,并替她看看,公主如今可好。” “不若待在下见了公主之后,再去见今砚。” 司隼白自然没意见。 楚淮叙虽然没有明说他是受谢临珩的命令而来,但从司隼白方才旁敲侧击问的那句,楚家上次可有受牵连就能看出,楚淮叙这次突然来临安镇,背后必然有谢临珩的授意。 且先不说自家妹妹与储君未来如何,就说在如今乱世当前,谢临珩就不会做伤害虞听晚的决定。 所以对于楚淮叙的要求,司隼白并未拒绝。 也并未在此刻刨根问底地问及他在这时突然来临安镇的目的。 而是顺着他的话,主动道: “楚兄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在别院休息两日,待休息好后,我再让人带楚兄去城西小院。” 第200章 夜袭 第200章 夜袭 楚淮叙和司隼白对视一眼。 其中意味,已尽在不言中。 他顺势应下,“那劳烦司兄。” 司隼白摆手,“楚兄莫要客气。” 说着,他看向随着楚淮叙一同而来的、侍卫模样的男子,“这位是?” 楚淮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等他开口介绍,那男子主动道: “属下影七,是楚公子的侍卫,见过司公子。” 司隼白看他两眼,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含笑点头。 两刻钟后。 虞听晚从后院过来。 楚淮叙行完君臣礼后,将楚时鸢托他带来的信递给了虞听晚。 虞听晚接过,当天便写了回信,让若锦去前院给了楚淮叙。 入夜之后。 院中亮起灯盏。 模糊朦胧的光晕,笼罩庭院。 树荫后,背光下,一道不甚清晰的影子迅速闪过,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仿若方才投射在地上的一点零星浮影只是错觉。 没多久。 楚淮叙房门被敲响。 门开后,影七进来,对楚淮叙道: “公子,属下已与程武程大人联系上,太子殿下暗中派来的暗卫也已守在别院周围,如今整个别院,都在我们的看顾之下。” 楚淮叙点头。 他停在窗前,透过窗子看外面寂静的夜色。 院中看似一片平静,但谁也说不准,这平静之下,藏着的是什么。 “按照殿下的猜测,若是这几日别院有异动,那么他们的目的,只有可能是宁舒公主。” “影七,你和程武暗中守好公主,务必要确保公主安危。” 说着,他侧身。 看向影七,不忘交代,“但殿下特意嘱咐了,切勿暴露身份,以静制动。” 影七颔首,“公子放心,属下有分寸。” 楚淮叙看他几眼。 眼底的忧色散去几分。 影七并非是他们楚家的侍卫,而是东宫暗卫支队中最出色的探查敌情的隐卫。 谢临珩将影七调来,一是护宁舒公主的安危,二是设法接近宋今砚,查探他是否已叛国,若是已勾结敌国,则要顺道查出他与北境细作接下来的计策。 楚淮叙怕出意外,一直在窗前站到寅时,待到天快亮时,才上床小憩一会。 可不曾想,刚躺下不到一刻钟,外面院中突然响起打斗声和侍女慌乱的声音。 楚淮叙眼底刚聚起的一丝困倦瞬间散去,他快速穿上外衫,拉开门走了出去。 院中隐于暗处的暗卫正和几个黑衣蒙面人打得不可开交。 若锦和岁欢死死护着中间的虞听晚。 而北侧平时虞听晚所住的那间卧房,此刻火光滔天,照亮了半边夜色。 楚淮叙呼吸渐紧,他立刻去喊影七,声音还未发出,就见影七飞身跃入打斗中。 司隼白和吴叔几人,从另一个方向急匆匆赶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那几个黑衣蒙面人将周围的暗卫缠住,致使他们来不及分心周围时,在侧后方,黑暗之中,正对着虞听晚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射出一记利箭。 利箭划过凌空,箭镞映着前方的火光折射出一抹冷芒,楚淮叙察觉到这支暗处射出的利箭, 千钧一发之际,什么都来不及想。 用最快的速度,握住虞听晚的手腕,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了这支箭矢。 利刃刺入血肉中的声音,在这个紧绷到极致的深夜中异常清晰。 虞听晚瞳仁骤缩,视线中,那支锋利的冷箭,自后射进楚淮叙肩呷,几乎快要穿透前肩。 “楚公子!” 虞听晚立刻扶住他。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 快到司隼白都没有来得及走到虞听晚身边。 虞听晚身侧的若锦和岁欢也惊得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箭镞像是将骨头穿透一般,剧痛让楚淮叙快要支撑不住身体。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松开虞听晚手腕。 “臣僭越,公主莫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 虞听晚一把扶住他,连同回过神来的若锦。 “是我该谢楚公子的救命之恩。”她匆匆看向大步往外跑去的吴叔,焦急地对楚淮叙说:“郎中很快就来,再撑一会儿。” 司隼白几步跑过来,看着楚淮叙身上被血浸透的衣衫,神色沉到极致。 程武注意到这边的乱子,他将手头里缠打的黑衣人丢给影七,疾步追去了方才箭矢射来的方向。 又是半刻钟过去,黑衣人首领见带来的兄弟折损大半,而这别院周围,还有源源不断的司家旧部和侍卫正往这边赶来, 他不再恋战,闪身退后两步,从袖中撒出刺激人眼睛的药粉,带着仅剩的两个手下趁着漆黑的夜色离开了这里。 很快。 先前那名李郎中大半夜被吴叔从被窝中喊出来。 与他们一起进门的,还有一直隐匿在暗处,几乎从不现身于人前的程武。 他手中拿着一支断箭,对虞听晚等人说: “放暗箭的那个杀手,属下已经捉住,但在擒他之前,他先一步吞毒自尽,暂时没找到活口,无法审问。” 李郎中进门后,第一时间来到床前为楚淮叙处理伤势,司隼白看了眼楚淮叙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眉头拧得快要夹死苍蝇。 “这些人,应当都是死侍出身,就算抓住了,也审不出什么东西。” 程武点头。 他并未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别院,也没有解释,别院外面,为何会有那么多东宫的暗卫。 汇报完当前的情况后,程武直言道: “今夜的事情,属下需要禀报给殿下。经方才一战,我们的兄弟有好几个负伤,属下还需向殿下请示,多调些人手过来。” 第201章 你觉得,我昨夜救宁舒公主,是因为私情? 第201章 你觉得,我昨夜救宁舒公主,是因为私情?(加更) 程武离开后,将今夜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调查清楚的影七大步从外面进来,对着几人道: “那些人的目标,很明确,应当就是公主殿下。” “只是公主的卧房附近,有很多隐卫在暗处保护,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便投了硝石,以火势将公主逼至院中。” 说到这里,影七停顿一秒。 他拧了拧眉,似有些不解。 “属下原以为,那些人是想抓走公主,可他们在暗处放的那支箭,又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那支利箭,在那个角度射出,很明显,他们是想要宁舒公主的命。 司隼白的脸色沉得快要滴水。 怒得来回在房中踱步。 “那些人是何身份,查都不用查,除了北境那帮敌寇,我想不到任何一人!” 影七亦道,“这事属下会派人再次追查。” 几乎过了小半个时辰,郎中才把楚淮叙的箭伤彻底处理好。 虞听晚和司隼白一道进来,楚淮叙换了套新的衣衫,此刻正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见到他们,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起来行礼。 然而下一秒,就被司隼白轻轻按住。 “楚兄重伤在身,不宜多动,这种虚礼,不必在乎。” 那箭矢射得深,幸好位置偏差了点,将将避开了要害,但尽管如此,仍是在肩呷处留下一个血窟窿。 然而楚淮叙像感受不到疼似的,努力掩着虚弱,除了面色上的苍白,神情语态间,几乎让人看不出他刚受了伤。 虞听晚上前两步,郑重地向他道谢。 然而她话说到一半,就被楚淮叙轻声打断。 “公主言重了,”他站起身,认真道:“身为人臣,危难之际,舍身救君主是臣子的本分。” “这是臣该做之事,公主无需言谢。” 话音落,他怕她再心生愧疚,打趣般又道一句: “今日臣在公主身旁,若是让公主受了伤,那才是臣子的失责。” —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吴叔和几个隐卫,一同处理昨夜的残局。 虞听晚住的院子着了火,自是不能再住人。 好在,司隼白选的这处别院足够大。 单独的小院和卧房很多。 处理完楚淮叙的伤势后,司隼白第一时间让人去收拾了新的院子。 当天中午左右。 宋今砚闻讯赶来别院。 他一来,便先问: “司兄,今日听小厮说,别院昨晚遇刺,公主可有受伤?” 被昨晚那场变故搅和的,司隼白现在的神经还绷得死紧,一刻都放松不下来。 听着宋今砚的话,他摆了摆手。 “公主没事,但楚兄为救公主受了伤。” 宋今砚眼底掠过一抹异色,“淮叙?” 司隼白点头,“楚兄昨日来了别院,本想着今日去枫林小院看你的,谁曾想,遇上歹人行刺。” 宋今砚压下眼底的暗色。 问:“淮叙伤势如何?我方便去看看他吗?” 司隼白喊吴叔过来,“自然方便,我让人带你过去。” 很快。 吴叔将宋今砚带到了楚淮叙暂住的卧房。 “宋公子请。” 宋今砚推门进去。 楚淮叙刚小睡了一会儿。 宋今砚进来时,他正在穿外衫。 宋今砚看向他受伤的地方,眼底情绪不明,袖中指骨微微蜷紧,喉咙滚动几下,问: “伤得重吗?怎么突然来临安镇了?” 楚淮叙束好腰封,神色无恙。 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多了深暗。 他按照昨日的说辞,漫不经意道: “时鸢闹着给宁舒公主送信,加上最近两国交战,我手头没什么急事要做,上次回京回得急,也想看看你如今怎样,便亲自来了临安。” “谁曾想,一来,就遇上了歹人行刺的一幕。” 说罢,他看向宋今砚。 不动声色问: “那些人是谁派来的,除了北境再无旁人,他们能来到此处行刺公主,说明临安已经有了北境的细作,你那边如何,可有遇到相同的事?” 宋今砚垂了下眼,语调如常,“暂时还未察觉不妥。” 楚淮叙点了点头。 来到桌旁,倒了杯茶水。 宋今砚侧身,看向楚淮叙垂在身侧,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右臂。 他目光顺着楚淮叙的手臂往上,定格在右侧肩呷处。 如浓雾般眼底看不出具体的情愫。 沉寂片刻,宋今砚动了动喉,倏然说: “四年前,若非你主动藏拙,先帝钦定驸马人选时,不会只考虑宋家,淮叙,你……” 楚淮叙捏着茶盏的指尖一顿。 他偏过头。 平静的眼眸望向明显话中有话的宋今砚。 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不轻不重地落在桌案上。 截断他的话,平静反问: “今砚,你想说什么?” 宋今砚话音止了一瞬。 他喉头涩然得厉害。 脑海中,断断续续闪过,前几年发生的一些往事。 好一会儿,他闭了闭眼,才缓缓开口: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在先帝为宁舒公主择选驸马的最后那段时间,你为何突然藏拙?” 旁人也就罢了。 万寿节前夕,先帝旨意未定的那些时日,宋今砚最担心的竞争人选,其实是楚淮叙。 楚家嫡子,样貌才学,样样不输于他。 虽然那时,楚家的官职与地位比不上盛极一时的宋家,但若是单论准驸马的才学,楚淮叙未必不在建成帝的择选之内。 只是让人困惑的是,在最后那半年,楚家和楚淮叙一度刻意藏拙。 楚淮叙垂下眼,眼底明明灭灭闪过各种情愫。 最后,他别有深意地笑了声。 蓦地抬眼,直视着宋今砚问: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想说我昨夜救宁舒公主,是因为私情?” 第202章 臣子救君,天经地义,哪有这么多私情掺合其中 第202章 臣子救君,天经地义,哪有这么多私情掺合其中(加更) 宋今砚唇角微动。 想说什么,但最后,并未说出口。 因为他想问的,正是这个问题。 楚淮叙垂头,睨着指尖的茶盏。 唇侧扬起一抹让人辨不清的弧度。 嗓音深处,冷意浸润而出。 然而在浮于字句中时,又恰到好处地被压住。 “今砚,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吗?” “我们是臣,臣子救君,天经地义,哪有这么多的私情掺和其中?” 他指腹从茶盏边缘移开。 侧身,正面看着宋今砚。 接下来的话,既是在表明心意与立场,又是在最后一次暗中敲打他。 “昨夜那种情况,身在臣子,在我面前的,不论是宁舒公主、还是太子殿下,亦或是陛下,身为人臣,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去救。” “这是身为臣子的责任,护主舍命,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还有,宁舒公主是太子殿下亲自册立的太子妃,无论太子妃的册封大典有没有办,宁舒公主,都是我们东陵的太子妃。” “她是东陵储君的妃嫔,是东陵未来的皇后,不是我们臣子能肖想觊觎的对象。” “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时刻记清,别做以下犯上的罪事。” 宋今砚气息压得冷沉。 掩于宽袖中的手,用尽全力握紧。 他用尽所有抑制力,将眼底的怨恨与不公压下,用最平常无异的语气说: “她是东陵的太子妃,我自是不会忘,前朝早已覆灭,曾经的一切,自是不会延续至今朝。” 楚淮叙看他几眼。 没再说别的。 说完这个话题,宋今砚便有准备离开的意,但最后,为不引楚淮叙怀疑,他继续留下陪着楚淮叙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两刻钟后,郎中前来换药。 门外一同进来的,还有司隼白和虞听晚。 见到虞听晚,楚淮叙起身行礼。 宋今砚亦看向她,神色如常地随着楚淮叙行礼。 虞听晚的眸色在宋今砚身上停留一刻,未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 楚淮叙看了眼拎着药箱的郎中,目光重新落在司隼白和虞听晚身上,倏然提议: “司兄,公主,我身为外臣,一直住在你们的别院不合礼法,时间长了,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招来风言风语。” “但我如今又有伤在身,怕是三两日之内,无法启程返回皇城,为周全考虑,我想着,不如先搬去今砚那边借住几日。” “如此一来,既能全了礼度,又能满足我此行来探望今砚的心愿。” 司隼白同楚淮叙对视一瞬。 他压下喉中想说的话,最后只看向宋今砚,“宋兄觉得呢?” 宋今砚温润笑道:“自是可以。” 他看向楚淮叙:“我和淮叙住在一起,彼此更能有个照应,再者,我们兄弟俩这么长时间没见,今后亦不知道还有没有促膝长谈的机会,正好借着这次的时机,聊聊家常。” 司隼白看了眼虞听晚。 最后点头,“也好,只是楚兄伤势不轻,宋兄的伤也刚刚才好,枫林小院那边人手又不多,不如我再选几个做事麻利的下人,一道跟你们过去。” 这一次,宋今砚并未怎么考虑,便拒绝下来。 “这倒不用,司兄的顾虑我能理解,枫林小院那边有四五个小厮,我亦能一道照顾淮叙,不必再麻烦添加新的人手。” 话音未落,他看向虞听晚,以虞听晚的身份再次拒绝司隼白的这个提议: “如今临安镇怕是混进了北境的细作,还是别院这边多留些人手,保护公主的安危更重要。” 他这话说完,楚淮叙也‘顺势’说道: “我带了个贴身侍卫,做事麻利又敏捷,有他在,还有今砚,人手便足够了,不必再特意麻烦添新人。” 楚淮叙说的贴身侍卫,便是影七。 司隼白考虑一番,说:“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那就先用那边的人照顾着,若是后期人手不够,就随时让人过来跟我说,我给你们送些人手过去。” 楚淮叙和宋今砚一道应下。 这事说完,郎中便开始为楚淮叙换药。 因需要宽衣解带,虞听晚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宋今砚看了眼楚淮叙肩呷上的伤,眉头微皱了下,过了片刻,他说: “淮叙伤势严重,刚换完药怕是不宜走动,不如我先回去让人收拾卧房,提前将一切打点好,等淮叙来了,也好卧床休息。” 这次,不等司隼白开口,楚淮叙便看向宋今砚,含笑应下。 “如此也好,只是麻烦今砚了。” 宋今砚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你我是表亲,客气什么?” 说罢,他便同司隼白告别,回了枫林小院。 宋今砚走后,司隼白并未离开。 他一直待在楚淮叙房里,直到郎中换完药,吴叔将人送出去,又将房门关上,司隼白才摩挲着茶盏外壁,挑破那层窗户纸,问楚淮叙: “这下没有旁人了,楚兄,我想知道,太子殿下让你大老远来临安镇,到底所为何事?” 楚淮叙穿好衣服,接着束好腰封,才来桌案旁,坐在他对面。 对于司隼白的回答,他未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句: “楚某多少了解一二司兄与宁舒公主和太子殿下之间的恩怨,有往昔的私人隔阂在,司兄还愿全心相信太子殿下吗?” 这个问题,司隼白并未犹豫。 楚淮叙刚问完,他便坦诚回道: “任何时候,都是有国才有家。” “国难当头,不管什么事,都要往后排。”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更是宁舒公主和司家上下的意思。” 听罢,楚淮叙放下了心。 全盘道:“北境手中有我们东陵的城防图,除此之外,我们大军中,亦有北境的细作。” “大军中的细作,殿下自有法子揪出来,可东陵叛国的叛徒,却有些棘手,但……殿下已有了怀疑的人选。” 司隼白回想这两日楚淮叙来了临安后每每提及宋今砚时的神情,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仍是问了句: “太子殿下怀疑谁?” 楚淮叙:“宋今砚。” 第203章 去枫林小院 第203章 去枫林小院 听着这个意料之内的名字,司隼白眸色沉暗下来。 “殿下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楚淮叙回说:“殿下已经派人仔细查了宋家,但宋家上下,并未直接参与叛国。” “如今,说宋今砚通敌,直至目前,只是一个猜测,未有确切的证据。” “殿下说,判一个人的罪很简单,随便一个理由,就能让他消失,但涉及通敌这种国事,不能以私人恩怨随意处置,必须要找到切实的证据。” 谢临珩那句话,还有别的一层意思: 如今,宋今砚叛国,还未有实打实的证据,若是单凭猜测,就将他一杀百了,万一他并非叛徒,或者说,叛徒不止一个,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要是直接将宋今砚杀了,在当前绷紧的国势情况下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因除了叛臣而松懈,届时,若是暗中还有其他叛国者,那东陵的处境,怕是会比现在还危急。 倒还不如,借着宋今砚的身份,和他身后并不确定是否真正存在的北境内应布一场大局。 一场——关乎整个东陵存亡的局。 楚淮叙又道:“影七是殿下东宫中的暗卫,能力出众,勘察能力与隐蔽能力很强,这次,我会借着去枫林小院的名义,暗中查清宋今砚到底有没有问题。” “若是有,再想法子弄清他和北境接下来的计划。” 越听,司隼白眉头便皱得越深。 “那枫林小院中的小厮,都是我让人在临安这边挑选的,虽都是一些本地人,但如果北境有心想将细作混进来,也不无可能。” “只是你还有伤在身,单枪匹马的去,若是宋今砚真有问题,或者说,若是枫林小院中真有北境的内应,我怕你会陷入险境。” 楚淮叙笑了笑,神色轻松地宽慰他: “司兄不必忧心,有影七跟着我,不会有大问题。而且——” 他声音停了下,眼底多了暗色。 “若是那枫林小院真有问题,我带大量的人手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理确实是这个理。 但又确实没有别的好法子。 最后,司隼白说: “你身上的伤,需要每日换药,这样,以后换药时,我让人寻着借口和郎中同去,如果有什么事,你让人传信给我。” 楚淮叙点头道谢,“好,多谢司兄。” 司隼白折了折眉。 想起前几日,吴叔他们打探到的太子殿下重伤的消息,他随之问楚淮叙: “殿下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这个问题,楚淮叙还真不清楚。 “我未去安州,接到殿下的指令,便直接来了临安镇,但从烽陵那几个城池反攻北境十万大军的情况来看,殿下应当是无大碍。” 没多久,司隼白从楚淮叙卧房出来,直接去了虞听晚的院子。 而另一边。 宋今砚刚一回到枫林小院,便屏退一众小厮回了房。 桌案旁,盍维正坐着喝茶。 宋今砚脸色极冷,周身怒气环绕。 看到他便质问: “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不伤宁舒公主,只是将她掳来,用她诱杀谢临珩?” 盍维慢悠悠笑着,对于宋今砚的发怒,并不在意。 “宋公子这话何意?” 宋今砚耐心告罄,蓦地上前,用力拍在桌案上,“砰”的一声,连桌上的茶盏都震了震。 “盍维,我看你不是想利用她抓谢临珩,而是想杀宁舒吧!” 盍维无辜看向他,摊了摊手。 神色别提多真诚。 “宋公子,我们是盟友,哪有窝里反的道理。” “至于宁舒公主,盍维可以代北境上下对宋公子保证,我们绝不会伤宁舒公主分毫。我们北境最重信誉,对待盟友,我们自然会守信。” 宋今砚冷笑,“那射向宁舒的那支箭,你如何解释?” 盍维起身,了然般叹息一声。 “原来宋公子是误会了这事。” 他诚挚道:“这件事,我还真需要跟宋公子好好解释一番,免得误了我们的合作。” “昨夜,我们的人想杀的,可不是宁舒公主,而是一名叫程武的暗卫。” 宋今砚凝眸看向他,“程武?” 盍维点头,“正是。” “程武是谢临珩身边的顶尖暗卫,身手极高,有他在,我们后期的计划,怕是会有阻碍。” “若是想在日后成功带走宁舒公主,这个阻碍,必须提前除掉。” “昨天晚上,我本想,在混乱之际,趁机除了程武,可谁曾想,当时宁舒公主恰好在旁边,而楚淮叙……” 他眼神一眯,神色溢出阴鸷。 “又阴差阳错地挡在了宁舒公主前面,这才导致杀程武不成,反而还惹得宋公子动怒。” 他真挚表达歉意,并将责任一并揽下来。 “说到底,昨夜是我轻敌,没将宁舒公主带来不说,还折进去几个兄弟,更让我们的合作险些出了纰漏。” “宋公子请放心,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宋今砚沉沉看他一会儿。 不知有没有信他这番话。 但最后,他未再提此事。 盍维见状,殷切倒了杯茶水,递到了宋今砚面前。 片刻后,宋今砚说: “从今天开始,楚淮叙会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听着这话,盍维眼底闪过杀意。 “我对你们东陵的世家了解不多,但是,楚家拒绝投入我们北境麾下,若是日后真有点什么事,有他在我们身边,是个隐患。我的意思是,杀了。” 宋今砚眉头洇出不悦。 “我总觉得,宁舒这两日对我的态度怪怪的,就好像,她对我起了疑。” “楚淮叙来枫林小院,司隼白也知情,若是人刚来就动手,太容易惹人起疑。” 盍维嗓音阴冷,“那宋公子的意思,是任由他待在我们身边,不理不睬?” 宋今砚:“先过两日再说。再者,他受了伤,孤身来这边,连房门都不便出,阻碍不了我们什么。” “也罢。”盍维也不想在当前这最重要的关头,和宋今砚屡次意见相悖。 他们北境筹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一步,必须吞并了东陵。 而宋今砚对于他们,还有最重要的作用没有发挥出,这个时候,和他闹翻,实为愚蠢之举。 “既然宋公子想保他,那我卖你一个面子。” “只是待将来大业成,像楚家这种宁死都不肯归顺的世家,在我们北境,可没有容身之地。” 宋今砚并不在乎这个。 他只道:“这是你们北境朝堂自己的事,跟宋某无关。” 第204章 细查叛臣 第204章 细查叛臣 傍晚。 楚淮叙在司隼白的带领下,来了枫林小院。 宋今砚早早让人收拾好了厢房。 楚淮叙一下马车,他就让小厮将楚淮叙扶去了厢房。 影七作为贴身侍卫,自然随着去了后院。 盍维在枫林小院中的身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为了怕在司隼白面前暴露身份,他和另一名小厮在前院洒扫,并未出现在司隼白面前。 楚淮叙被小厮引着去往厢房后,司隼白停在院中,轻摇着扇子,打量这处他亲自让人找的静谧小院。 随口问宋今砚:“宋兄在这里可还住的惯?” 宋今砚举止有礼,谦逊道:“此处清幽雅致,远离喧嚣,很适合修身养性,我很喜欢,谢司兄费心。” 司隼白神色无恙地点头,“住的惯就好,你这里小厮不多,现在又多了受伤的楚兄,若是有什么需要,别客气,尽管让人去知会一声。” 宋今砚温和道谢。 司隼白未在这里待很久。 和楚淮叙说了几句话,又当着宋今砚的面嘱咐影七照顾好他家主子,便回了别院。 他刚一下马车,就见虞听晚等在竹径前。 司隼白走过来。 一边吩咐身旁的吴叔,让他去备晚膳。 一边和虞听晚往前厅走。 待屏退了旁人,虞听晚才问: “兄长可有察觉异样?” 司隼白眸色微沉,摇头,“暂时没有,一切都如常。” “我到那里时,还特意留意了番那里的小厮,都没什么异样。” 若不是谢临珩一直怀疑宋今砚,谁能想到,宋今砚会有问题。 司隼白神色沉重,再也不复半分先前的松散。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临安这边,不能久待了。” 虞听晚看过来。 他迎着她的视线,说道: “北境的细作已经来了这边,昨夜的事,有第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只是东陵如今战火不断,北部临安一带是唯一相对平稳的地方,这里不见得安全,别的地方也未必如何,我需要提前让人去打探清楚,才能动身离开。” — 深夜。 枫林小院。 影七借着照顾楚淮叙伤势的名义来到楚淮叙房中。 “有查到什么吗?”他进来后,楚淮叙立刻问。 影七来到楚淮叙身旁,压低声音,道: “有两个小厮,属下觉得有些猫腻,但目前还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北境的细作,属下需要趁着夜色再去细探。” 楚淮叙点头,“放手去做,这边我帮你掩护。” 影七应下。 楚淮叙沉思须臾,又道: “若是宋今砚真的与北境有密谋,那我们的到来,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戒备,这一两日之内,非必要情况,他们不会有别的动作。” 影七颔首,“属下明白。我会利用这个时间,暗中查清与宋公子接触密切的小厮,从而筛查细作。” 楚淮叙叮嘱,“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两日。 边境城池中的战事依旧,司隼白除了让人打探战事的情况,便是让司家的旧部去找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而宋今砚这边,经过两日的按兵不动后,在第三日,盍维在夜幕将晚时,端着茶托去了他房中。 当天晚上,影七借着夜色,将一封信,秘密传给了暗处负责接应的隐卫。 次日戌时,隐卫用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了安州。 又是一天过去。 北境率大军再次围困安州,消磨掉东陵小半兵力后,他们一反常态的立刻撤兵,并将城池外的营寨全部拔除,将近十万大军撤去了东部的松陵。 这一异常的举止,让东陵军中的将领和兵部的大臣皆是摸不着头脑。 但他们半点不敢松懈。 从这两个月与北境的长期交战来看,北境每一次异常的退兵,都代表后续有场更大的阴谋在筹划。 他们若不能提前设防,后果将不堪设想。 军营临侧的营帐中,对于接下来的对战计划,几位大臣争论不休。 有人说要立刻举兵攻打北境撤往松陵的大军, 也有人说,东陵兵力不足,不能动用仅剩的军力,应效仿先前的策略,调用松陵内部的军力。 沈知樾被他们吵得头疼,正当他们争执不下时,副将却匆匆来报,说太子殿下已下令调离松陵城中所有的兵力。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皆震惊不已。 尤其兵部的陈大人。 他当即急问副将,“这个时候将松陵的兵力调空,那岂不是相当于把整个松陵城拱手送给北境?!” 副将亦是不解。 但他只能道:“这是殿下的命令,我等亦不知其意。” 几人焦急地看向沈知樾。 却见后者一声没吭,直接起身离开了营帐。 徒留几位大臣和军中将领急得团团转。 临安镇那边,在影七和程武的配合下,密信不断传来。 沈知樾过来的时候,谢临珩的伏案上,还有好几封没回的密信。 他没顾上那些信,只直直走至伏案对面。 正想问松陵那边突然撤兵的事,还未开口,视线却突然瞥见占据大半个伏案的城防图。 谢临珩没抬头,只执朱笔,不紧不慢地在城防图边境处,一个个做下标记。 沈知樾跟在谢临珩身边的时间长,他深知谢临珩的习惯,凡是他在城防图上留标记的地方,便是接下来作战的地点。 他凑近身,仔细看向城防图。 却见代表松陵的那个地方,干干净净的,什么标记都没有。 沈知樾:“?” “北境将大军调去了松陵,那里开战已无可避免,殿下,我们不早做防范吗?” 谢临珩将最后一处地方标出来,放下笔,脊骨往后,冷白腕骨抵在伏案一角。 朱红色的痕迹,在城防图上,很是显眼。 对于沈知樾的询问,他只淡声说了一句: “松陵,是北境麻痹我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真正想攻打的,不在东部,在于北部。” 说着,他递给沈知樾一封密信。 沈知樾狐疑接过。 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蓦地一变。 ———————— 【两国交战快收尾啦~宋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战事结束后,男女主相处的剧情多多多超多~】 第205章 他还不想放过她 第205章 他还不想放过她 北境那边,近来越发失了耐心。 他们一直将东陵视作囊中之物。 用他们的话来说,三年前,宫变时,东陵就该被北境吞并。 那时没将东陵收入囊中不说,还折损了一位皇子。 如今北境卷土重来,对东陵存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尤其,他们觉得,手中有了宋今砚提供的城防图,攻破东陵的城池,不过是手到擒来。 可两国真正交战,才发现,并非如他们所想。 东陵兵力如此匮乏,却能在他们的大军逼境下,足足抵抗了两个月。 甚至,时至如今,他们也没讨得什么好处。 北境朝堂早已耗尽耐性。 这才催着盍维和宋今砚他们,一再加快吞并东陵的步伐。 在这种情况下,枫林小院中,影七和暗处的隐卫、再有别院的程武等人于暗中配合调查,现如今,已将宋今砚叛国的切实证据和其他一同参与的细作全部查明。 只要一声令下,即可拿人。 将信看完,沈知樾神色凝重地看向谢临珩: “既然已铁证如山,那什么时候捉拿宋今砚?” 谢临珩垂目注视着布满标记的城防图。 指骨轻抵桌案。 冷唇轻阖,道:“不急。” “东陵和北境实力悬殊是事实,这个时候,单单杀一个宋今砚,平息不了东陵的战火。” 沈知樾听出了他的意思。 将信放下,问:“那你想做什么?” 谢临珩瞥向他手中那封信。 “北境接下来的动作,影七和程武已经打探出不少。” “他们急于将东陵生吞,更想用宁舒布场大局,既然他们这么愿意赌,不如——便赌场大的。” 沈知樾心口“突”了一下。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压下来。 “要赌什么?” 谢临珩扯了扯唇角。 回得异常平静。 就仿佛,他说的,是无关紧要的风轻云淡之事。 “我的命,以及——宁舒在得知宋今砚叛国后的态度和反应。” 听罢,沈知樾当即拍案起身。 “不行!”他说什么都不同意。 “谢临珩,你别在这种事上发疯!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的东陵,除了你,还有谁能平战乱?你如果死了,谁带着东陵的无数黎民走出困境?谁能挡住北境的战火?” 虽然很残忍,但是,有句话,沈知樾不得不说。 “谢临珩,你是一国储君,你身上肩负着太多人的命运,任谁有事,你都不能有事!” 谢临珩平静抬眼。 “知樾,我不会拿东陵的子民开玩笑,更不会拿他们的存亡做赌。” “不管结局赢或是输,无数黎民百姓都不会有事。” 沈知樾情绪勉强压下一些。 他看过来,听得谢临珩继续道: “若是这次赌赢,此次战乱结束,东陵国内,所有叛国的细作都会被剔除,所有人,都将迎来一个新生。” “若是赌输,无非就是搭我一条命,但战火依旧可免,还能让宁舒此生恨死宋今砚,永远都无法忘记我,何乐而不为?” 这个决定,谢临珩已经想了一个晚上。 若是能够两全,战事平息,击退北境,他和她亦能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那自然是最好。 可若是不能两全,那他要她记住他。 无论她将来是否再遇到喜欢的人,无论她将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他至少,要在她的生命中,留有一定的痕迹。 他可以死在所有人的印象中。 可以随着时间消失在东陵子民的记忆中。 但他唯独,要她永远记得他。 哪怕只是,记忆最深处,最不显眼的一个微末角落。 而一旁的沈知樾,听完他的话,急得在帐中乱转。 想阻止,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等他措好辞,还未开口,便又听得谢临珩道: “知樾,如今东陵的困境,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两国交战,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东陵赢的概率都渺茫。” “而在如今的困局中,能真正搏一把的,唯有险中求生。” “这场仗,无论是为东陵,还是为无数经受战乱侵袭的百姓,都必须要打。” “既然必须要走到这一步,何不拼上所有,赌一次命运?” 沈知樾深知,谢临珩说的,确实是事实。 一个人苟且偷生太容易了。 可一个国家,不能都苟且偷生。 身为君主,担负的,从来不只有那人人仰望的权力和地位,还有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这个道理,他明白。 可越是明白,越是心头泛酸。 外人看谢临珩,都只看到他是如何的独掌大权,如何轻易的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可从没有人看到过,他们这位风光无限的储君,自从担负起东陵的担子,就一直在以命守护东陵的安危、以命平定战乱,拼尽所有给那些子民,一个没有战火侵略的和平盛世。 沈知樾压下眼底的酸涩,手掌死死攥紧,用看似玩笑却暗中劝说的话,对谢临珩说: “那你可得保证你的命还在才行。” “谢临珩,就算宁舒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就算宋今砚的面目揭露于人前,若是你没命再守着她,她余生再怎么为你悲痛伤心都无用。” “说不准,日后再出现一个比你优秀的男人,把你的太子妃抢了也未可知。” 谢临珩怎会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他兀自扯唇笑了笑,道: “活人确实比不过死人,但很多事,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我还不想放过她,这条命,那群敌寇,没这个本事轻易拿走。” 沈知樾自知再劝没用,便坐下来,全力配合他将损失降到最小。 “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谢临珩对他示意城防图,指着提前标记的那些地方。 “北境此举,想用大军的优势,困死我们,那我们便反其道而行,利用目前得到的消息,从后方夹击,将他们的大军挡在松陵以南。” 沈知樾一句句听着。 谢临珩说一句,他便记一句。 同时在心里快速想着具体部署的策略与细节。 这天晚上,营帐中的灯火,直到天亮都未熄。 第二天一早,军营中所有的士兵,按照最新的部署,分别调往北境设下关卡的埋伏之地。 与此同时,储君谢临珩离开安州边境前往松陵的消息,也传遍北部一带。 第206章 虞听晚拆穿宋今砚 第206章 虞听晚拆穿宋今砚 枫林小院。 宋今砚房中,盍维阴厉道: “东陵的兵力不足,调一千少一千,只要将他们全部挡在松陵以南,我们再从境内调取援兵,届时距离又近,北部和我国城池接壤,只要在周围城池中调兵增援,就能一举歼灭北部临安一带。” 说着,他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宋今砚。 “谢临珩此人狡猾至极,调兵遣将又常常不在正常人的考虑之内,我们北境皇帝和二皇子的意思是,先抓了宁舒公主,在东陵兵将气数将尽时,用宁舒公主作饵,取了谢临珩的命。” 宋今砚良久没有出声。 好一会儿,他沉声问: “你们想将她带去哪里?” 盍维眼底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阴冷和恨意,只是开口时,语气并未异样。 “松陵。” “松陵和北部相隔甚远,把宁舒公主带入松陵,我们的大军随后攻击北部一带,就算谢临珩中途察觉了异样,如此远的距离,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见宋今砚没有说话,盍维不想在这儿最后关头出岔子。 走过来,劝道: “宋公子,我们双方的合作即将达成,让宁舒公主受累往松陵走一趟,是你和宁舒公主最后配合我们的一件事。” “只要将谢临珩成功引到松陵,除了劲敌,宋公子便可带着宁舒公主远走高飞,去一个世外桃源过你们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岂不快哉?” 说话间,他拿出一包药粉。 递到宋今砚面前。 “宋公子也不必有顾虑,我清楚你在顾忌什么,无非便是担心宁舒公主怨恨你。” “在这个世道,向来是谁有权势,就该依附于谁。” 他冷笑着蛊惑,“你看先前的谢临珩,不就是仗着手中的权势,强行拆散你与宁舒公主御赐的婚约,又强将她纳为太子妃的么?” “只要我们完成这最后一件合作之事,日后整个北境,都是宋公子你的倚仗,没了谢临珩的虞听晚,还不是任你随意掌控?” “再者,话再说回来,就算宁舒公主不愿,也有其他好法子。” 他打开这包药粉,里面装着的,正是上次宋今砚下入茶盏中的秘药。 “这药,宋公子应该熟悉,有了它在,何愁美人不能主动投怀?” 宋今砚看着盍维递来的秘药,沉思片刻,接过来收下。 “什么时候动手?” “最晚明日。”盍维说:“虞听晚和司隼白已经准备离开临安,我们必须赶在他们离开之前动手。” 说罢,盍维打算离去。 就在转身时,他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旁边院子里住着的那位楚公子,既然无法对我们投诚,那此人,便不可长留。” “明日计划实施后,我会派人解决了他。” 宋今砚并未再拦。 盍维侧身,掩住眼底的森冷,看向他: “我需要和二皇子汇合,宋公子,这边的事,就先交给你了。” “希望我们最后的合作顺利。” 盍维从枫林小院离开后,影七于暗中联络附近的隐卫,让人跟上盍维,他才折回楚淮叙院中。 刚进来,楚淮叙便问: “盍维离开了?” 影七点头,“按照他们的计划,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他看向伤势刚恢复一点的楚淮叙,“殿下传信,说让您尽快离开临安。” “楚家不向北境投诚,依北境那群敌寇的性子,怕是会斩草除根。” 全部说完,楚淮叙沉默片刻,才道: “当前国势紧张,殿下那边,目前最需要的是时间。” “我若现在骤然离开临安,势必会引起北境的怀疑,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殿下和宁舒公主,若是让他们起了疑心,怕是会将计划提前。” “如此一来,不管是东陵,还是殿下那边,都会更加被动。” 影七眉头拧起。 这确实是个问题。 当下,若是能按兵不动,以静制动才是最好。 楚淮叙起身,来到影七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不必忧心,别凡事都往坏处想。” “我来枫林小院这边也有两三日,明日一早,我寻个不引人怀疑的借口,去别院一趟。” 今日时间已晚,若是现在,提出要去别院,宋今砚和暗处的北境细作定会起疑。 — 翌日。 一大早,司隼白就指挥着众人收拾离开的行囊。 后院中的虞听晚亦是早早起来。 将东西收拾妥当后,她推门出去。 原想着去前院找司隼白,谁曾想,刚来到院外的竹径小路,就迎面碰上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宋今砚。 这处别院,背靠一大片翠绿竹林。 院子外面,北侧有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南边则是一片草坪空地。 见到宋今砚的那一刻,虞听晚便转眸,往院外四周看去。 空荡荡的,和从前一样的安静,乍然一看,仿佛没有异样。 宋今砚走至她面前。 神情眉眼和从前依旧。 没有半分戾气,温雅和煦。 “公主是打算离开临安了吗?”他先问。 虞听晚态度有些冷淡,尤其他叛国的事,就像一根刺,深深鲠在喉中。 “对。” 他对她冷漠的态度似仿然未觉,又道:“如今东陵四处战火不断,只有这边还算暂时安稳,公主为何突然想离开了?” 虞听晚不愿去想他话中潜藏的意图。 只道了一句:“待腻了,想换个地方。” 宋今砚弯唇轻笑,朝她靠近一步。 可虞听晚,却也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注意到她这近乎不加掩饰的动作,心底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闷闷地疼。 但他面上什么都未表现出来。 只除了,用力掐紧的掌心。 “既是待腻了,”他提议:“不如去松陵小住两天。” “去松陵干什么?”虞听晚压不住心底的那股怒意,她索性也不再压,直直逼视着他,讽刺问: “如今北境大举进犯松陵,这个关头,我以前朝公主的身份主动送上门给他们当人质?” “宋今砚,这就是你和北境之间的交易吗?” 第207章 你敢说你没有通敌叛国? 第207章 你敢说你没有通敌叛国? 她语气和眼底的厌恨太深。 宋今砚的呼吸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 他长吸了口气,却仍觉得窒息。 唇侧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无辜反问: “公主,你在说什么?” 虞听晚冷睨着他,“还装是吗?” “宋今砚,你敢说,你没有勾结北境?” “你敢说,你没有通敌叛国?” 宋今砚是真的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一切。 他原以为,她会在去了松陵之后,才会发觉出异样。 他甚至在来的时候都已想好她知道一切后的对策。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就知道了这些。 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是楚淮叙? 还是楚淮叙身边的那个侍卫影七? 但无论是谁,都不重要了。 既然知道了,那便知道了罢。 左右不差这一天。 他不再伪装,脸上那抹刻意装出来的笑容落下。 眼角眉梢,在不刻意作出笑容时,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原来公主早就知道了?” “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以后。” 虞听晚讽笑,“你通敌,却把帽子扣到我头上?宋今砚,你就是如此减削你通敌叛国的负罪感的吗?” 许是她一口一个“通敌叛国”刺激到了他,他蓦地上前两步,在她躲避之前,一把攥住了她手腕。 “宁舒公主,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夫,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我才是与你有着御赐婚约的人。” “可他谢临珩凭借着手中的权势,强行拆散我们,强行抹去我们的婚约,又不顾天下人的反对,将你册为他的太子妃,虞听晚,他抢了我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夺回来?!” 虞听晚狠狠甩开他,眼神冷得如寒冰,“宋今砚,这一切的借口,都不是你背叛东陵、投诚北境的理由!” “你别忘了,三年前的东陵,在北境的践踏下,是如何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又有多少无辜的黎民百姓,因他们的狼子野心,而家破人亡。” “宋今砚,”她语气中,尽数失望和恨意,“我想过很多人有可能叛国,却独独没有想过你叛国。” “你在背叛东陵、投诚北境的时候,可有想过,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决定,这三年好不容易从战乱中走出来的子民,又有多少人,因为你而葬身北境之手?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痛失至亲?” “这一切,你想过吗?你可曾为了他们的存亡而考虑过?!” 宋今砚沉冷地看着她。 在她说完,对于她的质问,他却只冷血无情地回了一句: “宁舒,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虞听晚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残忍至极的话。 宋今砚狠狠咬紧牙。 在她这种仇恨的眼神下,心底压抑已久的不满和戾气,尽数道出: “晚晚,你不该质问我,不该怪罪我。” “你该怪的、还有那群流离失所的百姓真正该怨的,是他们信奉为神的储君!” “你只看到了我和北境合作,你为什么不能往前看看,我为什么和北境合作?” “要不是他强行拆散我们,要不是他以权逼人,我会和北境勾结吗?” “晚晚,你为什么要向着他?” “他囚禁你,折辱你,你不该恨他吗?你为什么口口声声为他说话?” “因为他平定了东陵的战乱!”虞听晚眼底的恨意越发浓重,“因为他解救了无数黎民于水火,因为他给了数不尽的东陵百姓一个安稳没有战乱的家园!” 虞听晚最痛恨诧异的,莫过于他那句‘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果真是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在他们眼里,不管国家如何动荡,不管朝代如何变迁,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世族。 都是优渥出身、高人一等的上等人。 那些如蝼蚁般的子民,怎么可能入得了他们的眼,怎么可能引起他们的同情心! “平定战乱?”宋今砚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他眼神冷下来,口吻中尽是不屑与嘲讽。 “晚晚,他们谢家做了东陵三年的君主,是不是连你都忘了,这天下,原本该姓甚名谁?” 他逼近她,嗓音中的讽刺渐浓。 “那些无知的流民奉他若神明,公主殿下,连你也这么认为吗?” “东陵国,姓虞,不姓谢!” “你说我是叛国逆臣,他们谢家,他谢临珩,难道就不是趁着战乱掌政夺权的宵小之辈吗?” “如今的东陵,在战乱面前,只记得他谢临珩是他们的救世主,是他们不可一世的神明。” “他们可否还记得,这个天下,是姓虞,不姓谢!” 提及这个话题,他眼底的怨气更为深重,上一句话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句话便碾压而来。 “晚晚,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想想?他们才是乱臣贼子。” “若是虞家没有人了,他们谢家上位未尝不可,可那个时候,你这个宁舒公主还在,我这个先帝亲封的驸马也在,他谢绥和谢临珩,凭什么踩着公主与驸马的脊背,堂而皇之地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他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凭什么颠覆旧朝,统御新朝?” 宋今砚今的每一句话,都在无底线的刷新虞听晚对他的认知。 在他说完,她讥讽冷笑。 “所以,你是觉得,有你这个驸马在,东陵的天下,就该给你是吗?” “宋今砚,在你心里,这个天下,不该姓谢,也不该姓虞,该姓宋吧!” 宋今砚眼底掠过一抹深谙的情绪。 他还未说完,虞听晚便已质问出声: “宋家嫡子,先朝驸马,我倒真想问问你,宋今砚,你还记不记得,在接下赐婚旨意的那一刻,你亲口允下的承诺?” 她冷视着他,一字一顿,说出他当初成为驸马的条件: “宋氏宋今砚,一朝为驸马,此生不涉政,你忘了吗?” “做东陵的驸马,你们宋家,有无上的荣华,却不能做这东陵的君。这是对未来的驸马,唯一的要求。” “宋今砚,时至今日,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你如此执念于驸马之位,到底是因为你口中那些虚伪恶心的情意,还是因为,你们宋家,早有觊觎东陵大统的野心?” 第208章 他顺天意,应民心,谁敢说他是乱臣贼子? 第208章 他顺天意,应民心,谁敢说他是乱臣贼子? 宋今砚唇角动了动,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一时之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确实爱她。 确实想做她的驸马,与她一生一世。 可他不可否认,他更想的,是彻底掌控她。 彻底将她攥在手里,任何人,都无法抢走她。 而要做到这一点,唯有手中握着足够的权势。 他的沉默,已经给了虞听晚答案。 她讽笑勾唇,嗓音很轻很缓,但接下来的字字句句,却都像重重的巴掌,狠狠甩在宋今砚脸上。 “至于你方才说的,东陵还有驸马与公主,宫变之后,该由驸马与公主掌权,宋今砚,你扪心自问,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有那个能力守住东陵吗?” “有那个能力,护住东陵的社稷吗?” “你能击退敌寇、给东陵上上下下的子民一个太平安宁的盛世吗?” “你能吗?”她话冷得仿佛结冰,“若是你能,宫变的时候你在哪里?北境的敌军攻入皇宫的时候,你这个驸马在哪里?你们位高权重的宋家又在哪里?” “国家有难时,你不出面,国家太平了,你们又跳出来说这个东陵该是你们的,呵,真不愧是宋家人!” 宋今砚被她话中毫不掩饰的讽刺刺的脸色煞白。 他手指紧攥成拳,细微地颤抖。 眼底的恨意拼命压下去,却又在她再三的袒护下,死死钻出来。 铺天盖地的嫉妒与恨意,让他几乎失了理智。 “所以……一个趁着战乱上位的乱臣贼子,你就这般袒护?” “谁说他是乱臣贼子?”她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储君谢临珩掌权,我同意,前朝的帝后同意,身为国舅的司家同意,除你们宋家之外的一众前朝大臣都同意,东陵上下无数的黎民更是同意!” “他顺天意,应民心,带着东陵走出困境、迈入富强,谁敢说他是乱臣贼子?” 宋今砚唇角抿得发白。 他压着满眼的妒忌和恨意,定定看着她,嗓音涩然偏执,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晚晚,你只是被他骗了。” “你不过,在他身边待了三年,三年而已,再有三年,你一定可以忘记他的。” “我们延续我们的婚约,待我们成了亲,你一定可以忘了他的。” 他尾音未落,前院的方向,陡然传来打斗声。 与之而来的,是周围刀剑相向的声音。 若锦和岁欢同时警惕起来。 本能地挡在虞听晚左右。 虞听晚往旁边看去,竹林中,与一众黑衣人缠斗的,其中大半,都是东宫中的暗卫。 她不再理会宋今砚。 抬步就要往前院去。 可刚有动作,就被他用力抓住。 “晚晚。”他像入魔似的,任由心底的恨意将理智吞噬,“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们只需要杀了谢临珩,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说话间,他将她往院外南侧的方向拽。 若锦和岁欢上来阻拦。 可现在的宋今砚,哪还有半分先前虚弱的样子,他一把推开扑上来的岁欢,强硬地攥着虞听晚的手臂就要拖她上马车。 可就在下一秒。 一身伤痕的程武挣脱周围的黑衣人,快速往这边赶来。 手中箭矢射出。 精准射入宋今砚攥着虞听晚的那只手腕。 宋今砚吃痛,下意识松开手。 趁着这个空隙,程武疾步跑来。 带着虞听晚便往外走,“公主,快走!” 在宋今砚过来的前一刻,别院附近,就已悄无声息地涌来数百个武力高强的黑衣人。 他们个个手持毒箭,其招式狠辣阴毒,在靠近别院的那一刻,便故意诱引周围的暗卫打斗。 程武本想第一时间护在虞听晚身边,却被数名提前埋伏的北境杀手拦截,他急于来后院,为尽快杀了那几名杀手,不慎中了暗算。 但好在,那几个杀手已咽气。 除了最开始涌进来的百名黑衣人,其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杀手往这边赶来。 程武没有时间去判断此处到底被埋伏了多少人,只能争分夺秒,拼死护住他们的太子妃。 别院外面,草地中,他提前备好了一辆马车,正要带虞听晚过去,“哒哒哒”的一阵马蹄疾驰声,从正南侧往这边奔来。 视线之中,草屑飞扬下,身着北境服饰的众人,踏马自远处而来。 最前方,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早闻其名、但甚少以真面目露于人前的北境二皇子阙炎。 他身旁,高大马背上,一身狄装的,正是昨日刚从枫林小院离开的盍维。 草泥四溅,源源不断的北境铁骑,从远方往这边涌来,最后以三方围拢的方式,将整个别院,严丝无缝地围了起来。 程武神色沉重下来。 浑身的气息绷得死紧。 他侧身挡在虞听晚面前,但依旧挡不住,侧前方,二皇子阙炎那种阴森而又玩味的侵略目光。 阙炎扯住缰绳,马停于数米之外。 他未曾下马,只身体略微前倾,阴冷挑着唇角,去看虞听晚。 “冠绝京城,被建成帝捧在手掌心的宁舒公主,容貌果真名不虚传。” “也难怪,本皇子的三弟,当年生了将你带回北境的心思。” “公主!”若锦和岁欢压低声音,快步跑到虞听晚身旁。 阙炎扫过她们,轻挑地扬起眉头。 余光中,是冷寒着面色,转身往这边走来的宋今砚。 跟在二皇子身侧的盍维见主子有虞听晚有兴趣,他看也未看北境的‘盟友’,狞笑着对阙炎提议: “东陵的这位嫡公主,姿色确实少见,不如二皇子将其带回去,封个侍妾留在身边。” 听着这话,宋今砚瞳仁骤然一缩。 他立刻出声制止,“二皇子要违背我们的约定不成?” 阙炎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侧过宋今砚,眉眼间的轻视毫不遮掩。 冷笑反问:“约定?本皇子只记得答应过宋公子留这位东陵嫡公主一条命,但本皇子可未承诺,北境的人不会动她。” 第209章 谢临珩赶来临安,局势扭转 第209章 谢临珩赶来临安,局势扭转 宋今砚掌心蜷紧。 血液于紧攥的指骨处,一滴接一滴砸在草地上。 “二皇子这是要出尔反尔?东陵的城池与百姓随你们处置,我跟你们合作,唯一的条件,便是宁舒公主!” 阙炎冷嗤,对于当初自己的承诺,拒不认账。 “宋公子,有件事,本皇子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不管有没有你给我们提供的城防图,我们北境攻下东陵,都只是时间问题。” “再者,从三年前开始,东陵的一切,”他握着缰绳,指了指虞听晚,“包括这位嫡公主,就该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若不是谢临珩横插一脚,这片疆域,早冠上了我们北境的姓。” “本皇子现在不过是,取回我们北境自己的东西罢了。” 音落,他羞辱般问心腹,“盍维,你说是不是?” 盍维先前顺着哄着宋今砚,只为成就大业,如今他们北境大业将成,东陵的那位储君这会儿怕是自身都难保,他已经没必要,再哄着一个卖国的罪臣。 因此,阙炎话音刚落,他便谄媚应道: “二皇子所言极是。我们的战利品,自然要带回北境。” 阙炎心情大好。 “东陵这群迂腐之辈负隅顽抗,让我们折损了这么多兵将,这位宁舒公主,就当作我们北境士兵的奖励吧。” 他手一抬,就要让手下将虞听晚抓过来。 “先把这位嫡公主带去本皇子的营帐,待本皇子玩腻了,就赏给我们北境的将士,让他们好好发泄发泄这段时日的怨气。” 盍维阴鸷笑应:“是。” 宋今砚快步冲到最前面,怒视着阙炎,目眦欲裂,“阙炎!” 阙炎看蝼蚁般睨向他,语调轻慢,像是戏耍: “宋公子啊,有句话,盍维对你说的不错,自古——只有拥有权势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只不过,这权势,从来都是在本皇子手里,不在你手里。” 他脸上笑容敛去,阴厉眉眼处的杀意浸出,“撇开这些不谈,这位宁舒公主出身皇室,可与我们北境,有着血海深仇,宋公子真的以为,区区一份城防图,就能换走与我们有着血仇的敌国公主吗?” 宋今砚耳旁“嗡”的一声。 浑身像是被人骤然抽空了力气。 区区一份城防图…… 盍维一甩缰绳,踏马往虞听晚的方向去。 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几支利箭陡然朝他射来。 凭借本能,盍维快速侧身躲开。 然而身下的马被箭射个正着,受惊失控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盍维快速跳下马。 等他再稳住身形,回头望过来时,脸上的神色剧然阴沉下来。 司隼白携一众司家旧部,和影七等一众暗卫,里应外合从前院的方向迅速赶来。 而他们派出去的那些死士,大半都死在了这群暗卫手里。 只剩下零星几个,负伤而来。 司隼白顾不上阙炎等人,第一时间来到虞听晚身侧,待看到她未受伤后,眼底的紧张才散去一些。 宋今砚回头看去,视线之中,除了司隼白,他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楚淮叙。 他看向楚淮叙时,楚淮叙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冷眼相对。 阙炎居高临下地扫过司隼白一行人。 连话都未说,抬手便下令。 ——活捉虞听晚,其余人,不留活口。 训练有素的暗卫和周围的侍卫,层层围在虞听晚、司隼白等人周围。 司隼白回头看向提前准备好的马车,握住虞听晚的手腕,欲先带她离开。 “晚晚,先跟我走。” 阙炎轻蔑一笑,“走?我们的北境的战利品,如何能走?” 话音未落,数百名死士,从后方夹击,想将司隼白准备的后路堵死。 一旁的盍维亦拉起弓箭,打算先杀了司隼白。 然而就在他箭矢离弦的前一刻,侧后方,一支携着万钧之力的冷箭呼啸划破凌空,锋利的箭镞携着暗力精准地击落盍维刚离弦的利箭,随后在他惊恐骤缩的瞳仁中,射向他颈侧。 盍维用最快的速度去躲避。 然而谢临珩的这支箭角度太刁钻,哪怕他翻身避开,箭镞仍旧刺伤了脖子下侧的皮肉。 霎时间,血流如注。 盍维抹了一把血,阴沉地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疾驰的马蹄声下,谢临珩和墨九、墨十等一众贴身暗卫,于侧后方而来,直至停在距离司隼白和虞听晚三四米的位置。 见谢临珩出现在临安,不仅盍维意外,就连运筹帷幄、对此战有着必胜把握的阙炎都沉了神色。 阙炎唇侧的那点弧度完全撤下。 像看死敌一样,盯着谢临珩。 而谢临珩,却连眼神都未扫他一个。 弓箭随手握在手中。 黑眸微侧,看向影七等一众暗卫中间的虞听晚。 他掀了掀唇角,讥讽反问: “为何不能走?” 谢临珩目光移开,转而落在阙炎身上时,眼底的杀意陡然倾泻而出。 有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和冷戾之气。 “这是我们东陵的嫡公主,你们北境已经贪得无厌到,连他国的嫡公主都要抢?” 阙炎眼神阴鸷,他握紧缰绳,将眼前浮起的那抹惊骇强行压下。 他定定看了谢临珩几眼。 阴森笑开,“东陵储君?本皇子倒是小瞧了你,松陵以南如此数量的大军都未能杀了你。” 谢临珩冷哂,“孤死了,谁陪你们玩这种下三滥的调虎离山之计?” 阙炎眼睛一眯,无声看向了盍维。 原本那种胜券在握的信心,随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临珩的到来,慢慢被打乱。 盍维亦不明白谢临珩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不仅能突出他们重军的包围,还能这么早来到临安。 他们精心设了这么多天的局,随着谢临珩此时出现在这里,无声宣告失败。 阙炎抬眼,扫过谢临珩身后,仅有的那区区百名暗卫,周身的杀意逐渐浓烈。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死侍和兵将。 “太子殿下孤身闯进临安,这份勇气,本皇子确实欣赏,但仅仅就带着这么几个暗卫,就敢孤身前来,太子殿下还真是自负。” 尾音落,他冷笑一声,不知是羞辱,还是存心往别人心窝子里戳,又阴阳道: “不过想来也是,你们东陵国,总共就没剩下几个人,不过一群将死之徒螳臂挡车、负隅顽抗罢了!” “既然太子殿下送死,那本皇子就成全了你,今日一并报了当年的血海深仇!” 第210章 我死了,晚晚该开心才对 第210章 我死了,晚晚该开心才对 随着他指令下,身后足足过万的大军嚣张地直逼上前。 对于这种以多欺少的场面,谢临珩身后的所有暗卫没有一个怕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面对的每一次战斗,与敌军相比,在数量上,都是悬殊差异。 他们东陵人少,他们认。 但若是说,人少就意味着战败,他们不认! 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这群敌寇的铁骑,就休想踏在他们脊背上嚣张。 墨九墨十冲在最前面。 刀剑厮杀的声音,骤然混杂响起。 程武随手在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在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箭伤上随意包了两下,便和影七一起,护在了虞听晚和司隼白身侧。 谢临珩回头,深深看了眼虞听晚。 人群中,两人目光对视一瞬。 他好似对她说了句什么。 混杂的厮杀场中,虞听晚没有听清。 下一秒,他持剑迎敌,横扫敌军。 漫天的血腥味,浓郁刺鼻。 马儿嘶鸣和利箭凌空的声音,就像催命的符咒,让人呼吸都凝滞。 没有人再去管叛变却被北境反将一军的宋今砚。 一片又一片的人倒下。 但随之,又有一片又一片的人递补上来。 兵力的悬殊就在于,敌军的人死了一个还有一片,而自己的人,死了一个便少了一个。 阙炎脸色阴森,沉冷看着在他们的大军中势不可挡的谢临珩,他正想拿着佩剑上前,刚有动作,后面一名传信的副将从南侧赶来。 盍维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挥手让人去接副将手中的信。 待看完,他神色陡变。 立刻驱马来到阙炎身旁,将松陵以南的情况尽数说出。 听罢,阙炎眼底的恨意和冰戾杀意再也掩饰不住,他死死盯着谢临珩的方向,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好一招调虎离山!” “好一招声东击西!” 他们派出去的大军,没能围剿了东陵的兵力不说,还反被围困。 至今伤亡不计其数。 别说攻下东陵的城池、将东陵收入麾中了,这次战事过后,他们北境的兵力,怕是会和三年前的东陵一样,折损到惨不忍睹。 阙炎怒极。 当即便吩咐所有士兵全部动手。 不择手段,必须在今日这个绝佳的时机,一举杀了谢临珩! 他们北境已经折损到如此地步,若是今日能杀掉谢临珩,东陵这盘散沙,便不足为惧。 可若是损了那么多的兵将,还杀不了谢临珩,那日后再想攻下东陵,更是难上加难。 半刻钟后。 周围绿草如茵的草地,几乎被鲜血染成红色。 阙炎坐在马上,沉着脸看着这场血战。 当注意到,竹林旁,在暗卫和司家旧部的掩护中,隔绝刀光剑影的司隼白和虞听晚时,阙炎有了最快杀掉谢临珩的计策。 一小队死士,悄无声息地混进竹林旁,就在他们将迷针射出的时候,影七及时察觉到异样。 和程武几人一起,与这些死士缠斗在一起。 眼见虞听晚身侧的暗卫被分走大半,阙炎阴恻挑唇,亲自搭弓拉弦,将淬着毒药的箭矢,对准了司隼白身侧的虞听晚。 “嗖”的一声。 利箭离弦。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竹林而去。 谢临珩怕虞听晚有闪失,一直在她身旁迎敌。 可周围敌兵太多,等他察觉到这支利箭时,已经来不及阻拦。 只在最后一刻,他以最快的速度,挡在她身前,扔下手中沾满粘稠鲜血的长剑,扣着她手腕,将她扯进怀里,牢牢护住了她。 他动作太快。 快到连一旁的暗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漫天血海厮杀中,他以血肉身躯紧紧挡在她身前,替她挡去了无数的危险与杀戮,在余力中,为她撑起最后一处安全之所。 “别怕。” 随着他这道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响起,一道传来的,是“噗呲”一声,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 他似是感觉不到疼痛。 怕她害怕,轻柔而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将她纳入怀中,看着她惊愕的眉眼,再道: “别怕,不会有事。” 别怕,我会护住你。 这两个字眼,和他方才看向她时,说的那两个字一模一样。 虞听晚终于明白过来,他一开始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她眼底烫得厉害,泪水如层模糊了视线。 周围的暗卫反应过来,眼底瞬间猩红。 “殿下!” 不远处的阙炎瞧着这一幕,唇角弧度更大,他即刻再次拉弓,就在第二支箭矢离弦的刹那,墨九悲愤冲上来,避开他这支冷箭,长枪直抵阙炎战马前。 就在得手的那一瞬,盍维掠身赶来,与墨九缠斗在一起。 草地上,厮杀愈演愈烈。 竹林这边,谢临珩撑着力气,怕弄疼怀里的人,缓缓松开一点抱着她的力道。 带着血的指腹,想去碰一碰她聚满水雾的眉眼。 却就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他注意到自己指尖的血污,动作停下。 最后,蜷起指腹,改用指骨背侧,轻轻碰了她一下。 “哭什么?” 他努力扯出一点笑意,凝着她说: “我死了,晚晚该开心才对。” “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纠缠你了。” 虞听晚眼底酸涩滚烫。 越涌越多的水雾,迅速聚成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滚下。 她胡乱着急地摇头,用尽全力扶住他,手指碰到他背部时,却摸到大片温热的鲜血。 她颤着手低头去看。 当看到那血液,呈现黑色时,浑身的血液,蓦地冰凉下来。 “谢临珩……” 她颤着声喊他的名字。 嗓音深处,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深深的惧意。 谢临珩竭力压下喉中的腥甜。 撑着最后的意识,用身躯护住她,将一切的腥风血雨与残酷厮杀阻隔在外。 第211章 别哭…… 第211章 别哭…… 他对他身上的伤置之不理,指节轻轻蹭过她眼角的泪,安抚性地对她说: “别哭……我的晚晚不会有事,待会儿会有人,把你送去京郊别院,和泠妃娘娘团聚。” 虞听晚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整个心脏都仿佛被人狠狠揪了起来。 像锤打面团一样,用力地撕扯紧攥。 耳旁嗡鸣的厉害。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时的感受。 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不再流血。 只能慌乱的,捂住他身上不止一道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想让他身上的血,流失的慢一点。 再慢一点。 他看着她的动作,很低很低地笑了声。 见她亦是满手鲜血,他不再克制着不敢去碰她。 冰冷的手指,握住她手腕,因箭上的毒开始蔓延,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但仍旧,紧紧地拉着她, 只是声音,在慢慢低下来。 他想对她说,能不能,别再恨他了。 他不知道怎么爱她,不知道怎么留下她,所以曾经,在她屡次想离开的时候,做了很多很多的错事。 他知道她怪他。 知道她恨他。 未知生死的这一刻,他想问她,能不能别恨他了,他以后,决不会再逼迫她,可字眼涌到了舌尖,却又被他生生压下。 这种关头说这句话,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逼迫’?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是在以命逼迫她放下过去。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喊她的名字。 只是字音刚出口,身后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道: “是陛下!” “是我们东陵的援军!” 谢临珩撑着力气回头,往后看去。 谢绥身披盔甲,骑着战马,冲在最前方。 他身后,是谢临珩留在皇城,用来镇守皇城、护卫皇宫的数千精兵。 这一幕,像极了三年前,父子二人分别统率大军,尽最大努力抵御敌军攻城的时候。 谢临珩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 全身如蚁虫噬咬的毒素蔓延,让他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最后在虞听晚的搀扶下,单手撑着地面,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谢绥遥遥看向自己儿子。 对北境的痛恨,更加浓烈。 他压着愤怒,指挥身后跟着他在战场上数次出生入死的精兵。 “凡侵我东陵者,杀!” “活捉阙炎者,赏万金!” 阙炎这次来临安,只带了一万多兵将。 他以为,他设下的死局,足以一举歼灭东陵所有的兵力、同时再杀了谢临珩,所以阙炎将大多数的兵力安排在了松陵以南和临安以北。 本是必胜的计策,却偏偏被谢临珩提前识破了局,以东陵仅剩的大军,在诸个城池逐一设阵,将北境的敌军反困围杀。 如今松陵以南的兵力远水解不了近渴,而北境境内的援兵又被谢临珩派的兵将阻拦,阙炎在临安,相当于孤立无援。 原本,他还能凭着身后的一万兵将以多欺少围剿这些暗卫。 可此刻谢绥的到来,却转瞬让这场惨烈至极的血战,顷刻间逆风翻盘。 阙炎阴沉着脸,看着无数精兵朝自己奔来,他自知中计,狠扯缰绳,想冲破重围,从临安离开。 可东陵这些九死一生的暗卫和士兵,在经历了那种逼仄惨痛的血战与绝境后,怎么可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轻易逃走。 没过多久,阙炎被一枪扫下马,身上伤势无数,被墨九和墨十等一众暗卫擒住。 谢绥心痛地看了眼自己儿子。 再回眸时,看向阙炎的目光中,只剩浓烈到极致的血恨。 他让人在盍维那边搜罗来淬着毒的利箭。 亲自搭弓,在阙炎目眦欲裂的痛哭求饶中,快准狠地射入与谢临珩中箭的相同位置。 阙炎惊恐地看向胸口的箭。 还未出声,就见谢绥扔了弓弦,厉声怒道: “不想被你们亲自研制的毒药生生折磨死,就乖乖拿出解药。” 音落,未等阙炎说话,他又命令身边的人: “多留几个活口,给朕一箭一箭用同样的方式给太子殿下报仇!直到他们交出解药为止!” 北境之人残暴嗜血,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这种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便是其中一部分。 它能让中此毒者,在短时间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生生忍受万蚁嗜血腐肉的崩溃绝望,直到最后穿肠肚烂,筋脉俱断而亡。 阙炎身为研制此毒的当事人,他太明白这种毒药的作用,在被谢绥射了这种毒箭后,他很快撑不住,赤红着眼命令盍维拿出解药。 盍维仅剩一口气。 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颤抖着手,几次险些将瓷瓶摔在地上。 谢绥站在一旁,冷眼瞧着。 直到阙炎看到那个小瓷瓶,像见到救星似的,一把夺过来。 拿着瓷瓶就要往嘴里倒。 谢绥一个眼神睇过去。 墨九立刻会意。 大步过去,将瓷瓶夺过来,从中倒出一粒棕色的药丸,塞进了阙炎嘴里。 阙炎瞳仁胀大,看向墨九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只是他现在重伤濒死,什么都做不了。 墨九看都不看他。 只盯着他中箭的伤口。 直到那发黑的血液恢复正常的红色,墨九悬着的这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立刻回神,看向谢绥。 快速道: “陛下,这瓶中确实是解药。” 谢绥点头,“快去给太子服下。” 他尾音未落,墨九就疾步跑去了谢临珩那边。 竹林旁,墨十和司隼白等人,正想将昏迷的谢临珩带去别院。 扶至一半。 众人的动作不约而同停下。 他们回眸,视线同时落在了谢临珩抓着虞听晚衣袖的那只手上。 哪怕他现在意识全无,哪怕他早已奄奄一息,但他抓着虞听晚袖口的手,却半刻不曾松开。 墨十瞟了眼虞听晚,几步走过来,试图让他们太子殿下松开宁舒公主。 可谢临珩抓得紧。 墨十也不敢真用多大的力气。 见那截衣袖从他们主子手中拽不出来,墨十为难地看向虞听晚。 “这……” “要不……公主您……跟我们一起进去?” 虞听晚扫过自己衣袖,未犹豫,便点下头,“好。” 恰逢这时,墨九带着解药过来。 瞧着这一幕,极有眼色的墨九心腹,直接将小瓷瓶塞进了虞听晚手里。 他作出很忙的动作,匆匆留下一句句: “有劳公主一并将解药让殿下服下,殿下陷入昏迷,属下怕是无能为力。” 旁边瞅着这一幕,从头看到尾的司隼白:“……” 第212章 你抓着不松,我怎么走? 第212章 你抓着不松,我怎么走? 谢临珩伤得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哪怕在阙炎那里拿到解药,及时解了毒,陈洮等一众太医仍是用了两天,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两天后。 入夜。 烛火摇曳中,谢临珩醒过来。 掌心中,薄纱软绸触感分明。 他目光向下,往手中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青湖色衣袖。 男人眼底眸色晃了一刹。 顺着那衣裙,他看向床榻边缘,伏在榻前睡着的虞听晚。 女子一只袖口被他拉着,连带着,那只手臂,也只能放在他腕旁。 她便侧枕着自己的另一只臂弯,眼眸低阖,卷长浓密如羽扇的眼睫轻轻垂着,在眼睑处打下一小片阴翳,安静乖巧地入睡。 满瀑青丝,因着她侧趴的姿势,小半铺在云被上。 谢临珩沿着床褥看了眼。 很快,他目光再次定格在床榻边缘的女子身上。 漆黑的瞳,在暖色的烛光下,盛着她所有的影子。 不知过去多久。 他动了动身,抬起手臂,想将她额角落下的几缕发丝拨开。 指尖刚要碰到她,枕着臂弯、没耐住困意合眼浅睡不多时的女子便醒了过来。 鸦羽长睫轻颤了颤。 随即缓缓睁开。 清如秋波的水眸中困意未退,她本能地朝他看去。 那双水色朦胧的眸子,在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刹,眼底所有的零星睡意,瞬间散去。 她睁大了眼,定定瞧他两眼。 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后,忽的直起身。 “你醒了?” 说话间,她蓦地站起来。 转身就要出去。 然而刚动了一下,衣袖上,一股小小的阻力传来。 她停下动作。 不敢再往外走,也不敢使劲拽自己的衣袖。 那天他昏迷后一直不肯松手,太医医治时,她只能守在他身旁。 自然也亲眼目睹了他身上那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 横纵交错的伤疤,深深浅浅的箭伤,不计其数。 尤其被阙炎伤的那个箭伤,虽然箭镞上的毒已解,但那支箭角度刁钻,入骨又深,离心脉只有短短一寸距离。 虞听晚怕弄得他伤势加重,所以这两日,无论他怎么拽着她不松,她都不曾强行掰开他,只衣不解带地陪在床榻旁。 只除了他中途痛极了竭力很偶尔地松开片刻,她能暂时离开一会儿之外,只要他稍微缓过些劲,她一来,他就重新抓住她。 而且每次抓的地方还很固定,就那片衣袖。 这会儿见他仍旧不松开,虞听晚回过身,放轻声音,跟他商量: “我去给你喊太医,你先松开,好不好?” 谢临珩定定看着她。 手指动了动,将那被攥出褶皱的袖口放开。 他昏迷了太长时间,这会儿声音比以往虚弱很多,还有些沙哑。 “一直在这儿?”他问她。 虞听晚瞥了眼总算得到自由的衣袖,抬起眼,同他对视。 “你抓着不松,我怎么走?” “呵……”他轻笑了笑,眼底如星辰坠落,“拿剪刀剪掉那片袖口,或者——用力拽开不就行了?” 他说得似玩笑,又似认真,“我受伤昏迷,力气有限。若是晚晚多用些力,未尝不会拽不开。” 虞听晚:“……” 她看着他敛着薄笑的黑眸,指尖随意拂过广袖,“太子殿下所言有理,下次,我直接拽开。” 说罢,她径直转身。 去外面喊来了太医。 与之一道而来的,还有谢绥、司隼白和沈知樾等人。 见谢临珩终于醒过来,包括陈洮在内的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陈洮拎着药箱上前。 熟稔地拿出伤药,为谢临珩上药。 谢临珩一一看向众人。 目光最后停留在谢绥身上。 喉咙动了动,问: “父皇身在临安,皇宫可一切都好?” 谢绥眼底压着酸涩,忍着喉中的哽咽,让语气听起来如常: “父皇都安排好了,皇儿放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上的伤。” 陈洮动作很快。 没多久,便换好药。 他自知储君和陛下有话要说,处理完伤势后,第一个退了下去。 房中的众人在里面待了会儿。 也很快离开了房间。 只留谢绥和谢临珩在里面。 谢绥坐在床榻前,心疼又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心疼在于,自己的孩子受此重伤,身为父亲,没有人能不心痛。 愧疚在于,他这些年,执念太深,因心中的怨恨,忽略了这个儿子太多。 也亏欠了他太多。 谢临珩扫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回眸,他对谢绥道: “这次临安一战,多谢父皇援兵赶来。” 谢绥长叹气,“这是父皇该做的,皇儿,不必跟父皇客气。” 谢临珩看过去。 时隔数月,父子俩,终于心平气和敞开心扉地说了次话。 两刻钟后,谢绥方从卧房中出来。 院中,沈知樾、司隼白、虞听晚几人正在说话。 见到他人,几人同时回身,齐齐喊了声“陛下”。 谢绥点头,一一看过他们。 最后对沈知樾道: “临珩有事问你,进去吧。” 沈知樾点头,大步进了卧房。 来到跟前,谢临珩第一句话便是问: “北境那边如何?” 沈知樾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神色轻松地笑道:“如你所料,大败退兵。” 他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感慨道:“大概真应了那句天道轮回,他们肆意进犯他国,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损失了一个二皇子不说,还让他们国内的兵力一再折损。” “我们东陵的探子来报,北境皇帝这两日差点气疯。” 谢临珩冷笑出声,“再气,也不过是一时,待北境折损的兵力恢复过来,他们还是不会放弃东陵这块肥肉。” 沈知樾眉目凝重。 不过很快,他自我安慰道: “你先好好养伤,最近什么都不要想,北境这次折损的兵力太多,在国力恢复之前,他们不敢再有动作。” 谢临珩没再应话。 过了会儿,他问: “宋今砚呢?” “死了吗?” 沈知樾摇头,“没死,已经被押去了大理寺,他身份特殊,又涉及通敌,我想着,你和宁舒亲自来处置他,会更好。” 话音落,房门外闪过一片湖色裙摆。 谢临珩掀起眼皮,朝那边看去。 第213章 喂药 第213章 喂药 片刻后,他垂下眼。 嗓音冷寒,“有件事,还需要彻底查清,留着他的命,别让他轻易死了。” 沈知樾颔首,“我会让人安排下去。” 通过谢临珩多日的部署,两国交战,北境惨败,敌寇残留的那些兵力,在两日前,便迅速撤回了北境境内。 东陵和北境两国的战事,终于停止。 战火初熄的这两日,东陵国内发生的事情自然不少。 那些事,本该由谢临珩亲自处置。 但他那两日生死未卜,谢绥挂念儿子,也无心处理政事,外面那堆烂摊子,便齐齐扔给了沈知樾等一行人。 如今谢临珩好不容易醒过来,沈知樾挑着重要的国事,一一向谢临珩汇报。 待全部说完,他转了转指尖的玉箫。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谢临珩,突兀地问了句东宫的私事。 “如今一切步入正轨,你和宁舒之间——”他好奇问:“是怎么打算的?” 谢临珩抬了抬眼皮。 沈知樾也没想,他这么快就给他答案。 回想着这两日谢临珩重伤,虞听晚守在床榻前的画面,他轻笑了笑,正要开口,门外却传来墨九的声音。 沈知樾止住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懒洋洋地起身,只道:“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让人跟我说,墨九那家伙这个时候来见你,想必是有要事,我先回去。” 说罢,他往外走。 让那个黏主子的心腹进来。 庭院中。 明亮的月色下。 虞听晚靠着漆柱看天上的圆月。 她身边,跟着从不离身的岁欢和若锦。 沈知樾脚步顿了顿,朝她走去。 听到脚步声,虞听晚转身看过来。 谢临珩顺利醒来,所有人都卸下了心口悬着的石头。 沈知樾脸上,也没了前两日萦绕不去的担忧和紧张。 他看向虞听晚:“这两日你几乎没怎么休息,临珩只要醒过来,身体便无大碍,今夜早些回去休息吧,晚上天凉,别受了寒。” 虞听晚轻弯唇角,“好。” 她看向谢临珩卧房的方向,问:“太子殿下现在如何?” 沈知樾回道:“性命之忧应该是没了,但他身上的伤太多,还需好好休养。” 说罢,他看了几眼虞听晚。 提了另一件事。 “今日傍晚,楚姑娘来信说,想来临安见见你,宁舒想让她来吗?” 虞听晚没直接回答,而是先问:“如今战事平息,路上虽无危险,但两地相距遥远,楚大人同意让时鸢来吗?” 沈知樾轻笑了笑,眼底有些无奈。 “那姑娘早就把楚大人那边说服了,再者,淮叙目前还在临安,楚大人也不怎么拦她。” 虞听晚失笑,“那让她来。” 沈知樾应得爽快,“我去给她回信。” 很快。 沈知樾离开庭院。 他走后,虞听晚偏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锦将披风披在虞听晚身上,顺着她看的方向瞧了眼,轻声问: “公主,您在看什么?” 虞听晚收回视线,眼底多了抹浅笑。 “你不觉得,沈大人对时鸢,近来越发上心了?” 若锦会心一笑,“估计不久,沈府和楚家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 一刻钟后,若锦陪着虞听晚回了房间。 这两日太子殿下重伤昏迷,虞听晚几乎也是两天没怎么合眼。 就算期间,实在撑不住,趴在床边小睡一会儿,也会很快从梦中惊醒。 若锦心里担忧,却也做不了什么。 只能尽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再帮衬着太医那边熬熬药,日夜祈祷着太子殿下快些醒来。 如今太子殿下得上苍庇佑顺利脱离危险,若锦原想着,她们公主也总算能回房好好睡个安稳觉了,谁曾想,第二日天刚亮,她家公主就起了床。 虞听晚推门出来的那一刻,若锦惊得怔了下。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刚亮起来的天,诧异问: “公主,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虞听晚抬步往外走,“睡不着了,太子殿下那边如何?” 若锦跟上她,禀报道: “应该还好,在两刻钟前,太医刚进去换了药。” 虞听晚点头。 谢临珩住的那间房,和虞听晚住的小院紧挨着,片刻的功夫就能到。 她走近,还未来到门口,墨九便恭敬行礼,随后立刻打开房门。 “公主请。” 虞听晚轻声问他:“你们殿下醒了吗?” 他点头:“殿下已醒,正在房中等公主。” 虞听晚:“?” 她踏进房门,才走到屏风处,就和床榻处朝这边看过来的谢临珩对上视线。 旁边桌案上,还放着一碗熬好的汤药。 “怎么不喝药?” 他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挪动,余光扫过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说: “苦得发涩,不想喝。” 虞听晚走至桌旁,将药端起来,来到床榻前。 谢临珩对汤药排斥的表情,倒是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她用瓷勺搅了搅药汁,语调中微微有些许的打趣。 “殿下忘了,曾经是如何盯着别人喝这玩意儿的?” 谢临珩捕捉到她唇侧一闪而过的笑意,指腹微微捻了捻,想起那段往事,轻笑反问: “当时那药,公主殿下不是全倒给你殿中的花根了?” 那些往事,明明才过去不久。 可现在提起来,却仿佛久远到,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虞听晚贴着药碗外侧,试了试温度,顺口说:“太子殿下身上的伤,若是不喝药就能痊愈,那我也可以给你搬盆花来。” 谢临珩低笑出声,“那估计能喝死一大片花根。” 虞听晚不再跟他打趣,将温度冷凉后,递给了他,“喝。” 他瞥了眼,手却一动未动。 只眼巴巴地看着她,仗着伤势,明目张胆地让她喂。 “我肩膀有伤,手抬不起来。” 虞听晚扫向他肩膀,“昨晚都能自己喝茶,今日却端不动药?” 她昨晚回房之前,特意过来瞧了眼。 那个时候墨九正在汇报事情,她便没进来。 只在门口看了眼。 听着她的话,谢临珩眼底闪过抹情绪。 但下一秒,他便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昨天晚晚不来,我不过是强撑着喝了杯茶,本以为今天伤势会好转,谁曾想,这伤不轻反重。” 这话说罢,他连停都没停。 很是不在意的,又加了一句: “不过也不打紧,这条命反正是白捡回来的,左右不过是多疼几日,死不了,公主若是不愿,将药扔下便是。” 对于某太子的这番言论,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的虞听晚:“……” 第214章 谢临珩,你喜欢我什么? 第214章 谢临珩,你喜欢我什么? 她往前走了些,坐在床榻边,靠近他。 一勺勺喂。 这次某位太子殿下倒是很配合。 不嫌苦、也不嫌伤口疼了。 她喂,他便喝。 清晨柔和的阳光自窗柩偷溜进来。 静静洒在房中。 将床榻处的二人静静笼罩。 谢临珩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一碗药见底。 虞听晚将药碗放在一旁,正要起身,他却倏然握住了她手腕。 他力道不重。 但也不是很轻。 完全不似,他口中重伤到连手都抬不起来那般虚弱。 虞听晚垂目看向自己手腕。 眼尾似轻挑了下,抬头,看着他问: “殿下不是疼得抬不起手?” 虞听晚很明显感受到,她这句话一出,他手指僵了下,旋即,他松了大半力道,但手依旧没松开,哪怕只是松松搭在她腕上。 “待会儿有安排吗?”他问她。 虞听晚如实说,“没有。” 他轻抿了抿唇,敛眸直视着她,道:“那留下来,陪着我。” 虞听晚同他对视。 片刻后,她想到之前的一件事。 没直接回他,先问道: “殿下先前说,太子妃的册封典礼取消了?” 谢临珩喉咙动了下,声音闷沉了些。 “嗯,你不是不喜欢待在皇宫吗?” “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我们的婚约也不作数了,以后不用再躲我,但是……” 他顿了顿,握着她手腕的动作,不自觉紧了一瞬。 “公主殿下能否看在这点救命恩情的份上,在我伤好之前,多陪我些。” 他似是怕她不应,话音刚落,便又接着承诺: “我现在重伤,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对你做什么,诚如你所说,我们反反复复纠缠这么久,早就应该,让一切回归正轨。” “在我伤好之前,你多陪陪我,就当作——还这份恩情了,如何?” 虞听晚静静看他一会儿。 冷不丁地问:“谢临珩,你喜欢我什么?” 他扯了扯唇,“喜欢一个人,哪需要理由?你先前不也喜欢宋今砚,你又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什么? 这个问题,让虞听晚沉默下来。 她喜欢宋今砚吗? 当初,她应下婚约,答应嫁进宋家,真的是因为喜欢吗? 在一切没有改变之前,那场宫变亦没发生的时候,建成帝为她择选驸马的那段时间,她也曾想过,她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她想,她未来的夫婿,最好是像她父皇母后那样,没有三妻四妾,没有夫妻离心,夫妻伉俪,彼此陪伴相守一生。 当初定下宋今砚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宋今砚身为宋太傅嫡子,样貌好,性情好,才学佳,在一众世家公子中,是出了名的谦逊温雅。 不管是家世,还是能力,在皇城的世族公子中,他都是佼佼者。 所以那时,建成帝定下宋家时,她并未反对。 至于宫变后,她仍旧选了宋今砚,大部分原因,是她想要离开皇宫。 她想离开那个被人掌控、压迫的人无法喘息的地方,她想逃离那种逼仄。 赐婚出宫,是她当时能选择的,最好的方法。 既然总归是要嫁人,那个时候,她想,若是宋家和宋今砚也有意继续那桩婚约,她何不顺势嫁给宋今砚, 如此一来,既能离开那个牢笼, 又能不负当年她父皇母后亲自为她择定的驸马,按照父皇母后对她的期许,平平淡淡走完这一生。 见她出神,谢临珩眼底卷起一缕暗色。 他揉了揉她腕骨,不动声色将她的思绪扯回。 并跳过宋今砚这个话题,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 “我们是将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又不是成仇人,就留在临安陪我几日,这个要求,不算很过分吧?” 在他接二连三耐磨下,虞听晚松口,答应下来。 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将无数次悔不当初,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了他。 这不,她上一秒刚点下头,下一秒某位心深似海的储君,就不紧不慢地提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让若锦她们收拾一下东西,搬来我房中,你在我里面睡。” 虞听晚:“?” 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在哪儿睡?” 他指了指这张床榻,语气轻描淡写,“我里侧,近来晚上夜里凉,宁舒公主伏在床榻边上睡,容易着凉。” 话里话外,再自然不过。 后半句甚至还难为他特意为她着想。 虞听晚凝眸看他几眼,当即便有了想反悔的冲动。 但他一副虚弱又伤重的神色,她硬是开不了这个口,最后只咬牙切齿道: “我有房间,太子殿下自己睡便好,以后白日我常常过来。” 她话音刚落,他就反问:“那晚上怎么办?” 虞听晚:“什么晚上?” 谢临珩:“我肩膀有伤,若是公主殿下晚上不来,那喝药换药这种事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回得很快:“有太医。” 他反对得更快,“太医不行,他们毛毛躁躁的,下手没轻没重,晚晚若是想早日离开临安,还是亲自陪在我身边为好。” 虞听晚皮笑肉不笑,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指尖拽出来,不客气道: “殿下多虑,本公主不急,可以晚些时日再走。” 谢临珩眸色微动。 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追问:“当真?” 虞听晚这会儿全心想着避开和他同睡的要求,对他这个问题,并未多想,很是随意就点下了头。 “当真。” 得到想要的答案,谢临珩勾了勾唇,很快放开她。 正要再开口,门外的墨十却在这时进来。 急急地说:“殿下,属下有事要报。” 谢临珩唇侧弧度敛平,一记冷眼扫过去。 墨十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只是还没看清他们主子的脸色,就瞥见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墨十还来不及诧异,就见宁舒公主转身往外走。 “既然殿下有事,那先忙,我待会儿再来。” 墨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心底只剩两个字来来回回徘徊—— 完了。 他就说,这次墨九那缺德的玩意儿,怎么巴巴的让他进来禀报,自己却杵在外面。 合着宁舒公主在主子这里! 第215章 你哄我一下,不行吗? 第215章 你哄我一下,不行吗? 虞听晚离开后,谢临珩眉眼处的温色褪去。 冷淡瞥向战战兢兢的墨十。 “何事。” 墨十不敢耽搁,快速将谢绥让他禀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待说完,他看都未敢看自家主子一眼。 匆匆寻了借口便离开。 战事初停,东陵国内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从谢临珩无性命之忧后,谢绥便放下心去处理国事。 但因应战御敌皆是由谢临珩掌控大军,哪怕有谢绥的帮衬,很多事,仍需要谢临珩过目。 从辰时末左右,朝中的几位重臣便接连来了卧房。 待他们都离开后,虞听晚才从自己院中过来。 只不过她来的时机不巧。 正好碰上陈太医想给他们储君上药却不知道怎么上、整个人束手无策站在一旁的一幕。 虞听晚进门。 瞥过这场面。 还未开口,就见陈洮像看救星似的看过来。 神色殷切到,只差两眼热泪了。 “公主,您终于来了!”他快步将伤药送过来,“微臣愚笨,无法给太子殿下上药,今日公主受累一次,劳烦公主替太子殿下换次药吧。” 虞听晚扫过手中强行被塞过来的小瓷瓶。 她抬眼,朝着他们英明神武、不管受多重的伤都不说半句疼的太子殿下看去。 “陈太医医术高超,连换个药都换不了?” 她这话,问的是谢临珩。 某位储君幽幽靠在床榻上,眸色清淡地往这边睨了一眼,眉眼间,罕见的有几分不满和不愉。 不等他开口,陈洮立刻躬身,抢先回道: “是微臣愚笨!微臣做事毛燥,导致殿下伤口崩裂,其他几位太医手头都有要事,抽不开身,今日这伤药,就有劳公主了。” 说着,他一刻不再留。 抬步就想往外溜。 离开前,最后匆匆落下一句: “公主恕罪,微臣还要去煎药,先行告退。” 尾音落下,他甚至都没等虞听晚回应,脚底抹油的太医院院首就急步出了房门。 虞听晚无奈地扫过手中的伤药。 走至榻前,自上而下看向衣带半解的谢临珩。 就今日这出戏码,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这点猫腻。 只是她视线一落在他半敞的胸口,瞧见那众多伤痕中,让人心悸的箭伤时,脑海中就止不住浮现那天他拼死挡在她面前的那一幕。 刺目的鲜血,剐蹭着耳膜的厮杀声,利箭离弦射入血肉的声音,无一不让她心脏绷紧。 哪怕看穿了他的心思,看着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她也说不出那些拆穿的话。 谢临珩是何等人,最擅揣摩人心。 利用人心的弱点。 她此刻眼中,对他少有的心软与愧疚,他怎会看不出。 是以,深知自己想要什么的太子殿下,不等她出声,便先一步轻轻扯住她衣袖,作出虚弱的神情,微微控诉地看着她问: “我方才差人去喊你,怎么不来?” 不等她答,他又问: “晚晚不是亲口答应?白日要陪着我吗?你口中的陪,便是一连两三个时辰不管我死活,来都不来一次?” 虞听晚几乎快被他此刻的不讲理气笑。 睨过他扯着她衣袖的动作,她倒是没拂开他,任由他抓着。 “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朝中大臣找你有要事相商,那种场合,我如何在这里?” 他却不以为意,直接拿她的身份说话:“晚晚身为东陵国的嫡公主,参与国事理所应当,谁敢置喙半个字?” 虞听晚:“……” 她不再跟他乱扯,打开手中的瓷瓶,如他所愿,给他上药。 “别乱动,上药。” 谢临珩还真不再动,松开她衣袖,将松松散散的里衣脱掉,露出整个肩背上身。 虞听晚坐在床边,从小瓷瓶中倒出药粉,沾在指尖,轻涂在他伤口上。 从前胸到后背,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 这些伤口,看着就触目惊心。 所以她涂药的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生怕弄得他伤上加伤。 只是不曾想,她指尖刚碰上他背上的伤口,他就蓦地蹙眉喊疼。 虞听晚手腕猛地一抖。 指腹上的药粉洒在寝被上。 她额角跳了跳,侧目看向他,深吸着气,道: “殿下,我根本没用力。” 他淡淡瞥她,强词夺理般回: “我都伤成这样了,公主殿下再用点力,就可以直接送我归西了。” 虞听晚:“……!” 虽然明知道他是装的,但见他上药这般不配合的样子,虞听晚一时间很是同情落荒而逃的陈太医。 她耐着性子,好脾气地问他: “那殿下想怎样?药总归要涂。” 他偏头,黑眸望着她,指骨顺势勾住了她衣角。 趁机提条件: “你给我吹吹。” “他们说,吹吹就不疼了。” 虞听晚半口气憋在胸口,连眼皮都在跳,思绪毫无征兆地被扯回之前他醉酒来找她那次。 那回他是借着酒意耍赖纠缠。 而今天,倒是连酒都省了。 虞听晚摁了摁“突突”乱跳的额角,试图跟他讲道理,“吹有什么用?那是哄小孩的说辞。” 他却执意让她这么做,“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哄我一下不行吗?” 虞听晚:“……!!” 讲不通。 完全讲不通。 她现在才发现,除了他醉酒,原来他受伤后,也是讲不通道理的。 最后实在是没了办法,虞听晚只能顺着他的意,敷衍地给他吹一下,再趁机涂一层药。 看出了她动作中的搪塞,谢临珩却什么都没再说。 他深知,利用这次的伤,可以稍微过分一点,趁机提些她无法拒绝的要求。 但绝不能过分太多。 将人惹恼,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上药期间,无论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有多疼,他都未曾再皱一下眉。 也未再说一句话。 神色自若到,仿佛那些伤,不在他身上,他也感受不到疼。 足足过了一刻钟,后背上的伤才处理完。 待来到前胸上的伤时,两人距离更近,近到呼吸都仿佛缠绕在一起。 虞听晚掌心洇出潮湿。 卷长的眼睫低颤。 她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伤势上。 尽量让自己忽略,头顶落下来的那道,看似克制实则漆深如有实质的视线。 第216章 上药 第216章 上药 谢临珩微垂着眸。 视线一直未从她身上离开。 见她处置伤势的动作隐隐有加快的趋势,他不想这么快放她离开,适时喊了声疼,便错开眼神,指骨随意挑着她腰带把玩。 那道深暗的目光移开,虞听晚不自觉放松了些。 但转而见他紧一下松一下地扯着她腰带,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又随意,但无端给人一种仿佛他一个不小心就能将那软绸拽开的错觉。 她眼皮跳了跳。 腾出手,从他手中拽出自己的腰带。 转而将衣袖一角随意地塞进了他手里。 “拽这个,别乱扯。” 谢临珩眉骨微挑,眼底泄出笑意。 握着指尖的软绸,他看向她,打趣问:“这是……转移疼痛的注意力?” 虞听晚被他磨的快没了脾气,随口敷衍:“殿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虞听晚转而处理他肩上的伤。 待上完药,谢临珩没握着她衣袖的那只手,随意地往前一放。 指骨刚刚好落在她腰身后。 仿佛他一抬手,就能将那段纤细软腰握住,进而将眼前的人抱进怀里。 但他只是掀着眼皮看了看她腰身,腕骨克制地停在一侧,并未有任何动作。 虞听晚没再管他的动作。 只专心给他上药。 又是半刻钟过去。 正要处理最后一处伤势时,门外突然传进来脚步声。 连侍卫的通传都没有。 虞听晚狐疑回头。 还未看清来人,眼前这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储君冷不丁轻“嘶”了声。 虞听晚手指一颤。 下意识将手腕抬起。 可就在下一秒,腰身被人握住。 掌心中炽热的温度,仿佛瞬间穿透了薄薄的衣裙,虞听晚不自觉地身体一僵。 就在被他这股力道带着往他的方向扑来时,她剧然回神,手心堪堪撑在床榻边侧,避免撞到他身上。 可尽管如此,两人的动作,仍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在别的角度看,这一幕,像极了她投怀送抱,谢临珩握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揽的情景。 最让人误会的是,他裸着上身,手中还攥着她的衣袖,因方才那个意外,她身上湖蓝色绸缎裙带堆落在他腰背和臂弯。 莫名有种衣带半褪暧昧纠缠的荒谬感。 虞听晚呼吸凝滞一瞬。 她立刻直起身,然而刚动了一半,房中出现一道惊讶夸张的诧异声。 “呀!抱歉抱歉!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沈知樾走至一半,看着这画面,立刻捂上眼转身。 说完这句,他便急急准备往外走。 虞听晚深吸了口气,额角的青筋跳得她头疼。 她回头,喊住沈知樾。 “沈大人,青天白日你别误会,有事便说。” 沈知樾“啊”了声,停在原地。 不过他没回身,笑哈哈地摆了摆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太子殿下伤势如何了。” “你们不必理会我,该干什么干什么,继续继续。” 说罢,他抬步便离开。 离开房间后,还顺手把一直开着的房门给关上了。 虞听晚:“……?!” 她回头,凝眸看向谢临珩。 只是她刚一看过来,不等开口,后者倒是先倒打一耙: “不就沈知樾过来,晚晚这么好奇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他,你都摁到我伤口了。” “??” 虞听晚百口莫辩。 她哪儿好奇了? 还有,她什么时候戳他伤口了? 虞听晚坐直身体,看着他,意味不明问: “殿下确定我摁着你伤口了?” 他面不改色点头,“这是自然,孤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呵呵。 虞听晚睨他两眼。 眼神中,明明晃晃写着,你不就是在颠倒黑白? 谢临珩佯装看不懂。 对她指着最后没处理完的伤,问:“这里还要上药吗?” 虞听晚没理他,拿起瓷瓶,将药粉涂上去。 做完,她即刻便起了身。 连带着,一直被他拉在手里的衣袖都被她拽了出来。 “药上好了,殿下休息吧。” “这么快?”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想让她多留一会儿,“药粉是不是涂得薄了些?要不再涂一遍?” “谢临珩!”虞听晚头疼地睇着这位极其难伺候的储君,“你身上的是血肉,不是土墙,不用一遍一遍涂。” 他慢吞吞“哦”了声。 见她想走,又问:“那喝的药呢?什么时候喝?” 虞听晚手指攥紧又松开。 最后揉着眉心喊若锦。 让她去陈洮那里端药。 等喝完药,谢临珩又硬是以各种借口,缠她到午后小憩的时辰,才放她离开。 打开房门出来的那一刻,虞听晚长长松了口气。 就连脚步,都破天荒地快。 恨不得一步跨去自己的院子。 虞听晚离开后,沈知樾摇着扇子,慢悠悠走进来。 眼底含着几分明晃晃的笑,坐在桌旁,打量着脸上丝毫不见半分虚弱的储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 “哟,这是改策略了?” “苦肉计加死缠烂打?” 他压着嗓音中的低笑,慢条斯理地说:“殿下,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谢临珩侧他一眼。 没理会他的好奇心。 只问,“方才来有什么事?” 沈知樾不痛不痒地掠过上一个话题,“不是什么大事,就宋家那边。” “不过跟那些小事比起来,我觉得,目前更重要的,是你跟未来太子妃的终身大事。” “我说殿下,你要不要和我说说追妻计策,说不准,我还能给你提点建议。” 谢临珩眉目很淡。 “孤不需要你提建议,沈大人只需在宁舒面前少说话就行了。” “啧。”沈知樾翻旧账,“当时让宁舒暂时离宫的主意,还是我给你提议的呢。” 说起这个,谢临珩就想起他私下将自己的太子妃放出宫的事。 “可不是?没有沈大人,我和宁舒的大婚,早就办完了。” 沈知樾讪讪一笑。 眼神瞟了瞟,三两句将话题转移。 …… 小半个时辰后。 谢临珩让墨九去喊了太医。 陈洮很快过来,刚行过礼,就听到前面的储君说: “把药方调一调,让孤的伤势,过些时日再痊愈。” 第217章 在我这里睡 第217章 在我这里睡 听着这句话,陈洮诧异地蹙眉。 “过些时日再痊愈?” 谢临珩寡淡应声。 陈洮下意识劝说:“可伤势反复,对身体恢复极为不利,而且若是毒素清完,一般不会引起伤势恶化的情况……” 陈洮身为东宫的心腹,对于自家主子这个出乎意料的要求,不稍多想,便能猜出几分内情。 他刻意提及毒素这茬,也是在隐晦地告诉他们太子殿下:宁舒公主这几日皆是亲自守在床前,若是伤情骤然反复,怕是会引起公主的疑心。 只是不曾想,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谢临珩淡声反问: “孤何时说伤情反复了?” “?”陈洮狐疑看过去。 谢临珩点明,“只减些药量,多休养几天,陈太医觉得很难办?” 陈洮回过味来。 半秒都不敢耽搁,“好办好办。” 他很有眼色道:“殿下伤得太重,短时内根本无法痊愈,微臣会竭尽全力为殿下治疗伤势。” 谢临珩:“还有淮叙的伤,你一并照看着。” 陈洮即刻应:“微臣明白,殿下放心。” 有谢绥和一众大臣与心腹在,临安这边的事情很快处理完。 朝不可一日无主。 谢临珩伤势虽重,但性命已无虞。 谢绥再三嘱咐太医,好好照料太子的伤势后,便先一步返回皇城,处理朝中的国事。 几位朝中大臣亦随着谢绥一道回了皇城。 别院这边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谢临珩、虞听晚、司隼白、沈知樾、再加一个边养伤边等着妹妹过来的楚淮叙。 手头上一清闲下来,谢临珩更是整日黏着虞听晚。 只要她一离开,或者小半天不来看他一趟,他就喊伤口疼。 直到将虞听晚喊过来为止。 除此之外,像口渴、药苦、肩膀疼等等一系列的借口,更是三天两头的轮番上演。 虞听晚从一开始的心软无奈逐渐到后面的悔不当初。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身边有个异常难伺候的储君也就罢了,可一旁,还偏偏有个幸灾乐祸、时不时来看热闹的沈知樾。 于是乎,在过了一两天之后,谢临珩一说伤口疼一类的要求,虞听晚就喊沈知樾。 从一开始的“沈大人”,到后面连名带姓直接喊“沈知樾”。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几天,别院中每天都上演鸡飞狗跳的一幕。 ——谢临珩喊虞听晚,虞听晚就喊沈知樾。 主打一个,看热闹的人,别想独善其身。 不仅如此,原本随时在外面候着的墨九和若锦等人,见卧房中根本不需要他们帮忙,有什么事宁舒公主和沈大人两个便解决了,于是这几个专门伺候的人,渐渐跑去了后院,每天端端茶、倒倒水,日子别提多滋润。 如此这般,又是两天过去。 这天午后,虞听晚为谢临珩换完药,想回房午睡一会儿。 可他拉着她,不让她走。 瞥着自己那条,再度被他捏在手里的衣袖,虞听晚头疼抬眼,认命地看向这位实难伺候的救命恩人。 “殿下,您又怎么了?” 经过这四五日的调养,谢临珩的气色已经好转了很多。 但他在虞听晚面前时,还如最开始那般虚弱。 正如现在。 他抿了抿唇角,拽着她衣袖不肯撒手,只是在瞧见她眉眼间的那抹困倦后,指了指里侧的床榻。 “是不是困了?” “里面很宽敞,就在这儿睡吧。” 虞听晚都快被他气得没了脾气,“殿下,您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义正言辞道: “你这一走,就又是好几个时辰才来,我要是想见你怎么办?而且那些下属个个不顶用,全都跑去外面偷闲,哪有人管他们主子的死活?” 虞听晚气笑,“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话落,她看向门口的方向。 直接喊: “沈知樾——” 卧房外面,无了个大语的沈大人,郁闷地走进来。 瞧着房中的画面,他幽怨问: “殿下,公主,你们又怎么了?” 谢临珩侧眸往他这边瞧了眼。 沈知樾看过去。 根据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经验来看,他们储君这眼神,着实称不上友善。 这边沈知樾正在想他这个冤大头又做了什么惹储君不悦的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虞听晚示意谢临珩。 “你们太子殿下离不开人,劳烦沈大人在此照看几个时辰。” 听到前半句的沈知樾:表情掺杂着麻木的平淡,哦,不就是在这里待会儿,好说。 可听完后半句,他瞬间不淡定了。 “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下来,天不都黑了? 他立马反抗。 可话音还未出口,虞听晚就干净利落地从谢临珩手中拽出衣袖,施施然往门口走,一步未停地扔下一句: “有劳沈大人。” 话音落地,她人也离开了房间。 只剩房里风中凌乱的沈知樾:“……” 这都……什么事啊! 楚姑娘刚来到临安,他还想着,多跟她说说话呢。 他嘴角抽搐着回头。 去看谢临珩。 视线刚一望过去,就接收到自家殿下颇为不友善的目光。 谢临珩掀唇,不冷不热问: “沈大人你一天天的,这么闲吗?” 沈知樾直呼冤枉。 他拖来矮凳,坐下身,掰着手指头仔细跟他数: “谢临珩,你说话讲良心,这几天下来,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因为我闲来你们这儿瞎逛,还是你和你家太子妃把我当奴才使唤?” 他干了活,到头来,还不落好。 天底下,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事。 对于他的辩驳,谢临珩只用了两句话,就让他闭了嘴。 “最开始的时候,不是你一天四五趟往这边瞎跑、乱献殷勤?” “你那个时候若是不老想着看热闹,我家晚晚会使唤你?” 听着这话,沈知樾:“……!!!” 第218章 殿下这伤,怎么不见有大的好转? 第218章 殿下这伤,怎么不见有大的好转? 沈知樾气得脑壳都疼,“人家宁舒公主还没嫁进东宫呢!而且你们的婚期都取消了,太子殿下,亲兄弟和未知定数的太子妃,你是不是多多少少该偏心一下亲兄弟?” 谢临珩却没理他的控诉。 只道:“我听说,楚家那位姑娘,来临安了?” 沈知樾手中的扇子摇得呼啦响。 刚想警惕地问一句提楚时鸢干什么, 还没开口,就听到谢临珩说: “战事停歇,国事太平,身为东陵的功臣,沈大人是时候考虑想要何赏赐了。” “?”沈知樾慢三拍才听出几分言外之意。 他愣了愣。 手中动作停下。 连忙去看谢临珩。 “殿下的意思是……” 瞥见谢临珩的眸色,他喜笑颜开地起身。 并趁机提要求,“那我这个功臣,可不可以让殿下为我赐个婚?” “你是父皇的义子——”谢临珩说:“赐婚这种事,由父皇来出面,会更好。” 沈知樾眼底都亮了不少。 方才那点被好兄弟嫌弃的幽怨也没了,他很上道地主动说: “我这几日想跟楚姑娘在临安逛逛,不常在别院,估计无法频繁过来了。” 谢临珩顺势点头,“我会转告晚晚。” 沈知樾乐呵呵地摇着扇子,关心了两句谢临珩的伤势,便准备往外走。 谢临珩瞧着他眉眼间的悦色,抵额轻笑了声,冷不丁地来了句: “你喜欢人家姑娘,楚家那边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你吗?” 沈知樾脸上表情一僵。 他停步,回头看向谢临珩时,眉眼间的开怀都褪去不少。 谢临珩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幽怨,不知是好意提醒,还是也想看看这位损友的好戏,不紧不慢地又道: “孤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淮叙,好像挺防着你的。” 沈知樾心头更堵了。 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他未来的大舅子,似乎……并不想他跟楚时鸢接触过近。 沈知樾方才还悠哉悠哉摇得起劲的扇子,这下又摇不动了。 他沉思片刻。 改了主意,觉得先搞定大舅子要紧。 “说起来,楚公子伤好得也差不多了,这别院没什么可供消遣的,待久了甚是无聊,我去找他下下棋,解解闷。” 沈知樾走后,在门口等着进来汇报消息、刚好听见这一幕的墨九摸了摸鼻子进来,八卦般问自家主子: “殿下,您方才是故意让沈大人去楚公子那边的吗?” 谢临珩接过他手中的信,边拆边道: “沈大人若是想娶楚姑娘,淮叙那边,是他早晚都要过的一关。” “再者,话说回来,就算他想带着人家姑娘出去玩,在楚家那位姑娘心里,他和晚晚之间,楚姑娘选的必然是晚晚。” “与其让他在楚姑娘那边碰壁失落地来孤这边寻存在感,还不如,让你们沈大人提前去未来的大舅子眼前刷好感。” 如此一来,既能不在他这边碍事, 还能早些打通沈知樾大舅子那边的关系。 墨九默默在心里给他家主子竖了个大拇指。 他方才就纳闷,他们殿下怎么突然提及了楚公子。 感情他们殿下的每一句话,都挖着坑啊。 难怪北境那群敌寇,有着那样绝佳的兵力优势条件,还反败给他们东陵了。 他们家主子,心计城府这一块,是从来没有输过。 — 接下来的数天,沈知樾天天都在未来夫人和大舅子的面前刷存在感。 楚淮叙是皇城中出了名的护妹,看待这个唯一的妹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哪怕沈知樾各方面条件都好,但一时之间,让一个妹控突然接受自家大白菜被猪拱,自然不是一件易事。 一连多天下来,每每沈知樾过来时,楚淮叙皆是一边见招拆招,一边佯装听不懂他对自家妹妹的意思。 但沈知樾也不是个轻易言弃的人。 反而有种越挫越勇的耐性。 楚淮叙这块骨头,越是难啃,他越是要啃。 以至于,在后几天,连一直缠着虞听晚的楚时鸢都察觉出了异样。 好奇心逐渐战胜了姐妹俩聊天的欲望。 每每沈知樾去前院找楚淮叙时,她都跟过去瞧。 如此一来,她缠着虞听晚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没了‘外人’‘打扰’,再加上某位储君各种让人陪的借口层出不穷,虞听晚陪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 几天过去。 在又一次上药时,看着他身上近半迟迟不见好的伤势,虞听晚狐疑问: “都这么长时间了,这伤,怎么不见有大的好转?” 谢临珩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面上没有半分异样。 “许是我伤得重,之前,宋今砚肩上那点皮肉小伤,还磨磨蹭蹭近一个月才好,又遑论孤身上这种危及性命的重伤。” 虞听晚定定看他几眼。 谢临珩身上,有不少箭伤,并且看伤口,那些箭镞的形状,多为带着倒刺,并且很大几率带着毒。 这种带着毒素的特殊箭镞造成的伤,恢复起来,自然会很慢。 绝不是上次宋今砚那种程度的伤可比的。 但不管多慢,有陈洮这些医术精湛的太医在,一连十多天过去,再重的伤,都应该能看出来明显好转才对。 谢临珩倒不心虚。 脸上别提多淡定。 虞听晚收回视线,拿起瓷瓶,为他上药。 “殿下伤重我亲眼目睹,但是殿下,你这伤,确实是恢复得慢了点。” 他看她一会儿。 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地握住她细腕,问: “公主着急了?” 虞听晚眸色动了一瞬。 她抬眼,对上他视线,嗓音平静,“不急,殿下慢慢休养便好。” 谢临珩眼底卷起点光晕,他未再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视线松开覆在她腕上的手,静静看着她为他上药。 别院环境清幽雅致,加上如今战乱平息,朝堂也解决了内忧外患,在这竹侧别院的日子,倒是这几年来,少有的静谧舒心。 …… 谢临珩身上的伤早已在一天天恢复,只是在虞听晚面前时,他故作虚弱,想让她多陪他一会儿。 她不在眼前时,他回密信、和人议事,已和没受伤时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伤势未愈的虚弱。 谢临珩原想着,维持着现状,将她在身边多留些时日,也让这来之不易的短暂温情持续的时间长一些。 谁曾想,在一个昏暗月色的夜晚,发生了个他始料未及的意外。 第219章 沈知樾告诉虞听晚过去的事 第219章 沈知樾告诉虞听晚过去的事 北境攻伐东陵,虽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北境皇帝妄图吞并东陵的贼心却不死。 没过多久,又再次派出细作,想趁着谢临珩伤势未愈,除了这个最大的阻碍。 空中零星的星辰黯淡。 微凉的秋风荡过寂静的庭院,卷起地上飘落的树叶。 昏暗凉亭旁,谢临珩手持长剑,亲手了结了趁夜暗杀的细作。 鲜红的血液溅在地上。 血腥味逐渐晕染开。 锋芒的剑尖滴下粘稠的血液,在极为寂静的夜色中,像滚落的水滴,落在亭台石面上。 北境的细作惊恐着眼,无声断气,倒在地上。 谢临珩眉目冷恹,如沉寂诡谲的深潭,看也未看地上断气的细作,扔下沾血的长剑,便准备转身回房。 可就在动作的下一秒,他身形蓦地停住。 脊背都随之僵住。 不远处,灯盏摇曳的廊下,虞听晚淡淡倚着柱子,遥遥看着这边,不知来了多久。 她神色看不出波澜。 却让谢临珩心头闷了一下。 就连指骨,都不自觉蜷起。 短暂驻足,他走过去。 眉眼处的冷戾与森寒褪尽,换成那副,这段时日下来,虞听晚最熟悉的虚弱。 “这么晚了,怎么出来了?”他语气平和,仿若没有方才的小插曲。 但若是细听,能听出来他尾音中一抹转瞬即逝的忐忑与小心翼翼。 虞听晚视线未从他身上离开。 鹤骨松姿的男子,站在台阶下,眉眼平敛,静静望过来。 虞听晚打量着他这副神色,唇侧轻勾了勾。 但余光,扫了眼不远处被暗卫抬走的细作。 “睡不着,本想在窗前透透气,但不巧看到了点别的。” 她话中,听不出起伏的情绪。 也辨不出喜怒。 谢临珩有些摸不准她这会儿的心情。 眼尾掠过她小院窗子的方向,踏上台阶,在她的注视下,握住了她指尖。 “今夜天凉,冷不冷?” 虞听晚倒未推开他。 没了台阶差的高度,他站在她面前,挡住了不少本就昏暗的光线。 她轻弯了下唇。 打量着他的神色,“殿下不是说手不能抬、肩不能提?伤疼得连直身都困难?这怎么短短两个时辰,伤就好了?” “怎么可能好?”他神情看起来更虚弱,“北境那群人贼心不死,大晚上的,还搞行刺这种下作手段。” “孤好不容易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刚有点好转,因晚上这事,伤口又开始疼了。” 虞听晚唇侧敛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静静看着他表演。 在亲眼目睹他方才一击毙命杀细作的那一幕,再看着他此刻虚弱至极博可怜的这画面,谁都不会再信。 只是他们太子殿下装得很有技巧。 也很有真实性。 见她不说话,他压了压唇角,拉着她的手,就要去看他伤势。 “真的很疼,晚晚不相信我?” 虞听晚凝了凝眼,看着他动作,顺着他的话似笑非笑: “殿下身肩百姓安危,怎么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自然相信。” 谢临珩眸色微闪了闪。 但他将那点心虚掩饰得很好。 愣是让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刚顺着她的话点了个头,就又听到她‘若有所思’地说: “不过殿下这伤,恢复的着实慢。” 谢临珩话音止住。 心瞬间提了起来。 好在,下一秒,虞听晚就主动‘体谅’: “不过想来也是,殿下伤得这么重,恢复的慢也在情理之中。” 谢临珩被提起来的心,又被往下踹了两分。 庭院南侧,沈知樾蹙眉看着暗卫将细作拖走,离开前,他停步,朝着廊下看了眼。 沈知樾未在院中多停留,很快,便跟着去了前院。 他找到墨九,问细作的情况: “这次北境派来的是什么人?” 区区一个细作,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引谢临珩动怒到,大半夜的,他亲自执剑来杀。 墨九并未隐瞒,如实回:“是先朝皇宫中的一名御卫。” 闻言,沈知樾顷刻间皱起眉。 墨九又道:“多年前,北境便想着吞并东陵,他们除了对朝中大臣下手,也将主意打到了当时皇宫中。” “今天晚上的这名细作,便是曾经他们的眼线之一,而且……” 他话音顿了顿,才接着说: “据近日调查,这名细作,还曾参与了那场宫变。” 当初那场宫变之所以那么惨烈,就是因为皇宫中埋伏了北境的叛臣和眼线。 在深夜中,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大开宫门,杀入皇宫,再有北境对这场宫变早已筹谋已久,那种情况下,东陵能赢,才是怪事。 所以准确来说,宫变那天,所有叛臣和潜藏在宫内的北境心腹,都是造成那场血战的刽子手。 谢临珩最痛恨的,莫过于此。 就冲着今夜这细作的身份,他也会亲手了结他。 明白了这细作的身份,沈知樾自然便了解,谢临珩为何负伤也要亲手杀他。 他长叹了声。 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那年的宫变,是虞听晚此生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场噩梦,又何尝不是,谢临珩这些年始终无法释怀的一道坎? 谢临珩恨极了那年参与宫变的所有人。 也恨极了造成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这也是为何,直到如今,他们的储君,都还如此痛恨通敌叛国者的原因。 一场宫变,一场朝臣立场的改变,造就了此生无法挽回的伤和恨。 翌日一早。 沈知樾从前院过来时,正好见虞听晚从房中出来。 他眸色动了下,走过去,喊住了她。 “宁舒。” 虞听晚停下步子。 转身看过来。 “沈大人?今日不用去和楚公子下棋?” 沈知樾笑了笑,“一连下了这么多天,今日歇歇。” 他看了眼她身后若锦手中端着的汤药,回眸,轻笑问虞听晚: “有没有时间?我给你讲个故事。” “?”虞听晚:“故事?” 第220章 他喜欢了你很久 第220章 他喜欢了你很久 庭院树下的石桌旁。 两人相对而坐。 岁欢在一旁奉上茶。 “沈大人想说什么故事?” 沈知樾打开折扇,摇了两下,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一个——你从前不愿意听,如今或许能听进去两句的故事。” 他说完这句,虞听晚唇侧的弧度便敛了不少。 她多少已经猜到,沈知樾口中的这个故事,是和谁有关。 沈知樾回想起这些年的过往,很多时候,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心酸。 有些事,谢临珩一直没有和虞听晚说过。 自然,就先前谢临珩和虞听晚那种僵滞的相处,就算说了,她也不会信。 在虞听晚刚提赐婚,想要出宫的那段时间,沈知樾不是没有想过,他把那些过往,跟她好好说一说。 只是那个时候,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的虞听晚,只想着离开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牢笼,她不愿去想,谢临珩的心意,也不愿去想,那些被强加在身上的感情。 她想要的,不过只是离开。 而谢临珩,偏偏最不能让她离开。 那段时间,他们的相处,就是一个死局。 这个死局,并不会因为他说了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就会破解。 反而有可能,将那些往事,化为更加激化他们关系的利刃。 将他们的相处,无底线推向难以预料的深渊。 所以哪个时候,沈知樾几番纠结过后,选择了先避而不提。 谢临珩和虞听晚之间破局的方法,从来不在虞听晚,而在谢临珩。 只要谢临珩不再逼这么紧,他们之间,就有喘息的机会。 而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临,沈知樾想把过去那些事,告诉她。 “从前,有个出身尊贵,但从不得父母宠爱的少年,在一个偶然的日子里,遇到了随着帝后微服出巡的前朝小公主。” 虞听晚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浅浅晃动了下。 沈知樾以局外人的视角,说出那段谢临珩从未在虞听晚面前提过的旧事。 “那位小公主生的粉雕玉琢,比那年最灿的阳光还要耀眼,但真正让少年驻足停留的,是帝后对小公主无微不至的宠爱与关怀。” “那种父母对子女的亲情与深爱,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也是他自小到大最渴望的。” “他渴望得到,渴望拥有,却又从来无法拥有。” “直到那天在那位小公主的身上,看到了他最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羡慕,也渴求,但他更明白,他想得到的这些东西,此生都难以实现,所以他并不嫉妒。” “本以为,那场见面,只是命运中最不起眼的一次错误偶遇,然而两家父辈间的恩怨,让这场‘错误’,无限延续。” “在上一辈恩怨的影响下,那个少年,在不知不觉中,越发在意和关注那位小公主的消息,直到,有一年,他代替父亲,进宫参加先帝的万寿节,听到了先帝亲口赐婚的消息。” “从不尝情滋味的少年,并不知道,那种不起眼的关心和在意,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变了味。” “等他明白过来时,那位小公主,已经许了婚配。” “御赐的婚约,无法更改,他没想过,去破坏那桩婚事,也没想过,将她夺回来,因为他们之间,除了御赐的婚事,还有着上一辈,无法释怀的隔阂。” “他自知该远离,也确实逼迫着自己远离。” “直到,不久后,敌寇攻入皇城。” 说到这里,沈知樾停顿了下。 虞听晚轻垂着眼眸,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落在桌边的手指,却无声握紧。 脑海中,毫无征兆的跳出,曾经姚琦玉在离宫去寺庙的时候,说的那句—— 【虞听晚,我没有给他的东西,你此生,都教不会他。】 沈知樾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思绪陷在回忆中,语气低了些。 “皇城在一夜之间被攻破,他等不及大军支援,孤身率着一小支铁骑,闯进了被敌军侵占的皇宫。” “虽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只守住了她们母女,整个东陵在敌寇的侵略下,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旧朝覆灭,新朝成立,他一边守着那位小公主,一边四处平乱,试图将这个东陵,重现曾经的辉煌与盛世。” 四周静得鸦雀无声。 沈知樾叹息般扯了下唇,轻抵额角,话中尽是沉黯。 “宁舒,或许你并不信,但他那几年,真的未曾想过,与你走到如今这一步。” 虞听晚呼吸很慢。 她缓缓抬眼,朝着沈知樾看去。 他对上她视线,解释道: “他一开始想的,是好好与你相处,先平定外乱,待东陵的无数百姓安居乐业、再无战火,再与你慢慢谈余生。” “而且那几年外出平乱的日子里,他虽然不在皇宫,但也无时无刻不在关心阳淮殿的消息。” “他自知上一辈的恩怨,亦知他母亲难以容下你和你母亲,更知他父亲,对你母亲的执念。” “所以一边让人暗中守着你,一边以各种借口,每隔一段时间,便设法让陛下同意你去霁芳宫见你母亲一次。” “那场宫变,让他不想再将喜欢多年的女子拱手让人,他想留下你,想留你一生。” “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留下你。” “也不知道,该怎么爱人。” “没有人教过他,他也没有机会,去慢慢探索,待外面的战乱平定,你便有了出宫嫁人的念头,他本能的,用了最极端的方式,将你强行困在了他身边。” “彼此折磨,双方痛苦。” “有上一辈的恩怨在,再有那些误会与强迫,你们二人之间的僵局,就像逼入绝境的困兽,双方都无法挣脱,双方彼此伤害。” “他性情偏执,只想拼命地抓住你。” “就像长久处在黑暗中孤寂冷厉的行者,意外得了一道能带他走出黑暗的阳光,本能地想将这缕温暖的光抓住。” “但却因不得要领,弄得双方遍体鳞伤。” “之前,我瞒着他,将你送出宫,是不想看着你们走入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今,对你说这些,也并不是想让你看在那些过往情份上去接纳他,重回你屡次想逃离的牢笼。” “宁舒,你们之间有太多误会,就算是将一切回到最初,也该……解开曾经那些误会。” 第221章 回皇城,虞听晚与司沅相聚 第221章 回皇城,虞听晚与司沅相聚 庭院中,秋风掠过。 树叶沙沙的响。 沈知樾把玩着茶盏,接着道: “他确实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但是宁舒,自从上次,你们摊开一切彻谈过后,他就在慢慢改变。” “我并不是劝你去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是心的选择,别人劝不了,也阻止不了。” “我只是想说,若是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也有几分喜欢他,如果你愿意回头去看,你会发现,他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你。” “包括现在,以及——将来。” 沈知樾离开后,虞听晚在院子中坐了很久。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遍遍回荡。 她什么都没说。 只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直到将近午时,才慢慢起身,往谢临珩的房间走去。 她来的时候,谢临珩正在喝今天的药。 放在以前,不管她几时过来,这些汤药,他从不会碰一下。 若是哪天她来得晚,就算药放凉了,他都不碰。 非得等到她来了,他再喝。 今日倒是反常。 准确来说,这种反常,是从昨夜她撞送他们‘虚弱’的储君干净果决的一剑杀了细作开始。 虞听晚走过去,坐在桌旁。 看他自己将药喝尽。 “殿下今日,手又能抬了?” 谢临珩放下药碗,暗中打量几番她的神色,眉目舒展着,道: “伤好了过半了,虽还有诸多不便,但喝药这种事,勉强算是可以了。” 说着,他还很‘贴心’的补充一句: “晚晚照顾我这般辛苦,我能做的事,便自己做,好让公主殿下轻松些。” 虞听晚眼尾微挑了下。 见她脸上并无愠色,谢临珩自昨晚开始,便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几分。 虞听晚在房中待了会儿。 但二人都没提昨晚细作的事,就仿佛,那个小插曲并不存在。 接下来的数日,虞听晚依旧按照她曾经答应他的,白日常常过来,照顾他的伤势。 随着谢临珩身上的伤逐渐好转,他没再时时刻刻要求她陪在身边,两人相处的时间较之最开始那几日减少了不少,但心平气和说话的频率却在慢慢变多。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再强迫她回宫。 也不再强迫她入东宫。 这些时日,两人能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话,也能很偶尔的,在一起用回膳,但双方谁都不提,和婚约有关的任何事。 又是十天过去。 谢临珩身上的伤几乎大好。 几人商议着,近日便离开临安回皇城。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别院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谢临珩和虞听晚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 但若是真说的话,又说不出变了什么。 倒是沈知樾和楚时鸢之间,处得越发亲近。 近到,连楚淮叙这个持反对意见的大舅子,都阻止不了自家妹妹被沈知樾拐出去在临安的大街小巷到处玩。 离开的前一日。 墨九送来了大理寺的消息。 一进卧房,他便汇报道: “殿下,大理寺已多次审问宋顼,但他依旧什么都不说,只一口咬定,他并未叛国,也未背叛先帝。” 谢临珩眉眼沉暗,眼底杀意攒动。 听罢,他问:“宋今砚那边交代的如何?” “宋公子倒是交代了,但他要求见一面宁舒公主。”说着,墨九将大理寺那边派人送来的信递给谢临珩。 半刻钟后。 墨九离开。 谢临珩也随之出了房门,去了虞听晚院中。 他来时,虞听晚正坐在秋阳下泡茶。 见到他人,若锦和岁欢同时行礼。 谢临珩抬手,免了她们的礼。 动作自然地坐在了虞听晚对面。 虞听晚看他一眼,顺手递过去一杯她刚泡好的茶。 谢临珩看着精致茶盏中的茶水,温声说: “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泠妃娘娘身在京郊别院,离皇城很近,那里环境清新,是个久留之所,若是晚晚愿意,可以一直留在那里。” 虞听晚眉眼微弯。 眼底带着点点笑意。 自从确定了启程的日期后,她心情便肉眼可见得好。 “待母亲身体彻底好了,也许以后,会去南江一带。” 谢临珩半垂了下眼,语气未变。 他未阻止。 现在的他,也没有立场阻止。 只道:“也好,南江一带气候养人,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 这话说罢,气氛沉默片刻。 离开临安,便意味着,过往的一切,随着启程而一笔勾销,他们日后,不一定还有没有这种长久相处的机会。 谢临珩想留她,但没有资格留。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离去之前,谢临珩问她: “宋今砚想见见你,晚晚想去见他吗?” 听着这个名字,虞听晚眉头皱了下。 眼底的温色褪去大半。 好一会儿,她说: “见一见也好,有件事,我想问清楚。” 谢临珩应下来,“那我让人去准备。” 第二天。 所有人收拾完毕。 一同回皇城。 司沅身在皇城外的京郊别院,距离皇宫并不是很远。 虞听晚和司隼白,和谢临珩等人,算是顺路。 数辆奢华的马车,在平坦宽敞的官道上,一路往南。 经过两日半的赶路,一行人终于到了皇城。 虞听晚未进城门,一到皇城附近,便想去别院见司沅。 楚时鸢原本也想跟着一道去看看,只是楚父从接到他们回程的消息开始,就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在门口等。 楚家的侍卫,也一直和楚淮叙随时联络着。 待听到他们快到皇城,楚父第一时间便让人去接了他们。 见自家老爹如此着急,楚时鸢哪怕再想跟着虞听晚去别院,也只能先回自己家。 几人在皇城城门分开。 楚淮叙和楚时鸢回了楚家。 沈知樾则是回了他的私宅。 至于谢临珩,未回皇宫,只遣了跟在后面的暗卫先回东宫。 与楚时鸢等人告别后,虞听晚上马车准备回别院。 见谢临珩还跟在身后,她回身看他:“殿下不回宫吗?” 司隼白跟着看过来。 谢临珩神色自若。 语无波澜道:“上次去别院,见娘娘身体未愈,这么长时间未见,不知如今恢复得如何,孤想亲自去看看。” 司隼白无声看了看自家妹妹。 在虞听晚开口前,他笑着应:“劳殿下记挂,殿下,请。” 第222章 谢临珩回皇宫 第222章 谢临珩回皇宫 墨九墨十对视一眼。 一道跟了上去。 司隼白提前给司沅递了信。 司沅推算着他们从临安回来的时间,早早便等在了京郊别院门口。 在傍晚将歇时,几辆马车,终于从远处驶来。 陪着司沅在外面等着的青兰,见马车往这边驶来,眉眼瞬间明亮起来。 “娘娘!定是公主回来了!” 司沅定定瞧着越来越近的马车。 眼底溢出激动与泪光。 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 很快。 马车停下。 下一刻,第一辆马车的珠帘,立刻被掀开。 虞听晚匆忙从车上下来。 朝着司沅快步跑了过去,扑在她怀里。 “母亲,女儿回来了。” 她紧紧抱着司沅,嗓音抑不住的哽咽。 司沅拍着女儿的背,将眼底的泪花压下,脸上是掩不住的笑,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北境与东陵的战事,司沅早已了解,自然也清楚,这段时日,他们是如何九死一生。 从最初被困皇宫、绞尽脑汁出逃,到后来北境动乱、再到现在…… 本以为她们母女难有再见时,没曾想,今生今世,还有相聚日。 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司隼白,含笑站在一旁,欣慰看着她们母女相拥。 再往后,是无声立在夕阳余晖中,静静瞧着这边的谢临珩。 司沅看到谢临珩,拍了拍女儿的背,松开她。 “太子也来了,来,进屋。” “茶点已经备好。” 说着,她吩咐青兰等人,“把隼白和晚晚的行李拿进来。” 青兰轻快应下。 就要往马车上走。 却在半路,被勤快的司隼白拦下。 “青兰姑姑,我来提就行。这点小事,你歇着,让我来干。” 在司沅和青兰面前的司隼白,完全不似在外面那般沉稳与老成。 在司沅和青兰面前,他更像是从前那个离经叛道却又孝顺持重的司家小公子。 整天嘻嘻哈哈,仿佛没什么烦恼。 如他从前所说,在长辈面前,他只需做个听话的小辈。 司沅与谢临珩寒暄几句,便带着他们往前厅走。 待坐下,侍女一一奉上茶。 谢临珩看向司沅,温声先问: “娘娘身体可好些了?” 司沅笑意温柔,“有张太医他们时刻料理着,身体早已大好。” 说着,她打量谢临珩的面色。 “太子伤势可有好些?” 谢临珩看了看虞听晚,温和点头,“谢娘娘挂怀,这些时日,多亏晚晚照顾,已经无大碍。” 司沅听说了谢临珩受伤的前因后果。 自然也清楚,他是为了自家女儿,才身受如此重伤。 是以,他这话刚落,她便道: “太子是为救晚晚才身受重伤,晚晚照顾一二,自然是情理之中。” “这份恩情,我与晚晚,此生难报。” 谢临珩谦逊开口:“娘娘客气,临珩不敢受谢,是我欠了晚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该做的。” 司隼白坐在对侧。 一边慢悠悠喝茶,一边看着这出互相道恩情的你来我往。 最后,他目光落在谢临珩身上。 眼底多了抹意味深长。 不管如何说,谢临珩对虞听晚的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司沅更是发自心底,对他感激。 秋日的天,夜色降临得快。 几人不过是在前厅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黑。 司沅提前让人准备了晚膳,见天色将晚,便邀谢临珩一道留下用过膳再回皇宫。 司隼白放下茶盏。 目光落在谢临珩身上。 他以为,谢临珩会拒绝。 只是没曾想,他们这位储君看了看虞听晚,连推辞都不曾,直接答应了下来。 司隼白:“……” 虞听晚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晚膳过后,谢临珩没再停留。 很快便动身准备回宫。 别院外面,墨九墨十候在一侧。 谢临珩看向身旁的虞听晚,对她说: “我先回宫安排,只是大理寺关着一些特殊的犯人,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明日在别院等我,我来接你,带你一同过去。” 大理寺非等闲之地,就算不考虑那些犯人的因素,虞听晚也不好一人前去。 谢临珩说罢,她很快应下来。 “好,殿下慢走。” 谢临珩看着她,想伸手揉一揉她脑袋,但因身份不合适,他生生忍住,只嘱咐道: “夜里天凉,这几日赶路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将一切说开后,再有这段时日在临安的朝夕相处,虞听晚对谢临珩,再也没了很久之前的戒备与冷淡。 他音落,她便微弯着唇,轻声说: “殿下亦是。” 从别院离开,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路上,墨十凑到墨九旁边,压低声音,问: “你说,咱们主子和宁舒公主,现在这种相处,算什么?” “朋友?还是恩人?” 墨九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他们主子与宁舒公主之间那种悄然无息中的转变,他笑说: “不管算什么,都比以前好太多。” 墨十附和点头,“这倒是。从前那段时日,咱们殿下和宁舒公主,要么是双方互相算计,要么是直接冷脸针锋相对,像现在这种平和又温馨的相处,以前那是做梦都不敢想。” 小半个时辰后。 马车驶入宫门。 谢绥早早就等在承华殿。 谢临珩一来,他就急步踏下长阶。 主动走到儿子面前,关切问: “皇儿,伤养得如何了?” 谢临珩迎着他打量,“已经大好,父皇不必再忧心。” 谢绥眼眶微热。 拍了拍他的肩。 一连说了好几声“好”。 “来,先进去,咱们父子有不短时日没见了,好不容易回来了,陪父皇好好说说话。” 谢临珩未拒绝,眼底晕着浅浅的温色,跟着他进了承华殿。 自从在临安开始,父子俩这大半年的隔阂便消散得差不多。 再加上谢绥早就后悔曾经的自己执念过深、忽视了儿子,意识到这些年的错误后,谢绥便一直想着,趁着他还没死,还有补偿的机会,好好补偿这个儿子。 谢临珩自小从未感受过半分母爱。 谢绥对他,虽不如别人家的父亲对孩子那般上心,但和姚琦玉比起来,就凭谢绥那些年亲自把谢临珩带在身边,便算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所以谢临珩对这个父亲,自小到大一直都很敬重。 就像谢绥去年重伤卧榻的那段时间,只要谢临珩身在宫中,不管朝中公务多忙,他都日日亲自来承华殿,日复一日的在床前无微不至的照顾。 第223章 赐婚 第223章 赐婚 父子俩这大半年来,唯一的隔阂,便在虞听晚和司沅这里。 之前的谢绥,对司沅有太深的执念。 谢临珩对虞听晚,也是不肯放手。 他们注定,只有一方能将想留的人留在身边。 谢绥和谢临珩都不肯退让,并且双方,都想把对方在乎的人送出宫。 这才使得他们的关系越发紧绷。 如今,谢绥放下了执念,不再强求,又意识到了自己多年的过错。 而谢临珩,对司沅尊敬有加,亦不再强迫虞听晚回宫, 父子二人,这大半年积攒的隔阂,随着临安之战,已在慢慢化解。 …… 在临安那场血战中,谢绥亲眼见到谢临珩被北境的毒箭重伤,他怕儿子身上毒素未除尽,后期再生出其他危害, 一进大殿,便宣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部过来。 直到所有太医一一把过脉,全都说无碍后,谢绥才挥手让他们离开。 太医们退下后,父子二人坐在一起长谈。 这一晚,承华正殿中的烛火,很晚才熄。 — 翌日。 由于离宫多时的太子殿下终于回宫,这次的早朝,比以往任何一次,时间都要长。 待下朝时,已近午时。 楚父和楚淮叙边和同僚告辞,边出宫往家走。 待他们回到楚府,刚来在后院见到楚母和楚时鸢,府中的小厮就急急忙忙跑来禀报说沈大人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楚父有些意外。 而楚淮叙则是微微折了下眉。 楚母更是纳闷,“这刚下朝,沈大人怎么来了?莫非是有要事?” 楚父回想今日上朝时的情况,并未有什么异样。 他一时也猜不出沈知樾这个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只能先吩咐小厮,好生将沈大人请进来。 随后他对楚母说:“夫人,我出去看看。” 楚母点头。 很快。 沈知樾来到前厅。 楚父快步迎上去。 “沈大人,这个时辰亲自而来,可是殿下或陛下那边有何急事?” 沈知樾一脸笑意摆手,“殿下那边无事,倒是陛下,差人带来了一道旨意。” 说罢,他侧身。 看向外面,“进来。” 楚父狐疑看过去。 尤其听到‘陛下旨意’这几个字,心都被提了起来。 楚淮叙在后院同楚母多说了几句话,待他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王福呈着圣旨进来的一幕。 前厅外面,花廊下,楚时鸢猫着身借着繁茂的花架遮挡身形,悄悄伸出个脑袋,努力往这边看。 只是还不等她看清前厅的情况, 就见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王福毕恭毕敬地端着圣旨,停在几人面前,扬声说: “陛下有旨,请楚大人之女楚姑娘前来接旨——” 外面措不及防被提及自己名字的楚时鸢:“……?” 里面的楚父也有些懵,愣愣的看向王福,“王公公,您是说……小女?” 王福恭敬弯腰笑说:“是的,楚大人。” 楚父看了眼身旁的儿子。 回眸,让下人去喊楚时鸢。 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侧前方难掩欢笑悠哉摇扇子的沈知樾。 不多时。 楚时鸢从外面进来。 王福见到她人,展开圣旨,就要宣读。 楚父怕自家的漏风棉袄在这种场合失分寸,立刻拉着她跪下。 他这边还没跪下去,一直在注意沈知樾动向的楚父,就见这位带着王福来传旨的沈大人,跪得比他这个当事人父亲的速度还要快。 楚淮叙眸色复杂地盯着沈知樾。 对于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他跟着跪下。 下一瞬,就听王福声音洪亮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品御史之女楚时鸢温婉贤淑、端庄聪慧,特赐婚于朕之义子沈知樾,年后成婚,钦此!” 一瞬间,整个前厅鸦雀无声。 楚父诧异的都忘了谢恩。 倒是沈知樾,在王福念完圣旨的第二秒,便扬声叩首,“臣,接旨!” 见此,本就懵逼没反应过来的楚父:“……” 王福上前,乐呵呵地将圣旨递到楚时鸢面前,“楚姑娘。” 楚时鸢回神,迅速扫了眼正朝她看过来的沈知樾,接过圣旨,叩谢道: “臣女领旨,谢陛下。” 王福笑看向沈知樾和楚父,弯腰恭贺,“奴才恭喜两位大人,恭喜楚、沈两家喜结良缘。” 楚父起身,眼神复杂地瞅着那赐婚圣旨,挤出笑,回道:“同喜,同喜,谢王公公。” 王福未久待,很快便回了皇宫复命。 他走后,沈知樾走向楚父,很上道地喊:“岳父大人。” 楚父:“……” 这位准女婿的主动,让旁边楚时鸢的嘴角狠狠抽了两下。 只是下一秒,见自家老父亲看过来,她忙往一旁撤开两步,边抱着手中的‘烫手山芋’,边胡乱扯了个借口往后院跑: “爹,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们先聊,我走了。” 楚父还未从冷不丁赐婚的举措中适应过来。 和沈知樾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后院。 楚淮叙倒是留了下来。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见这位自来熟的准妹夫说: “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还请兄长多多指教。” “……”楚淮叙:“不敢,沈大人客气。” 沈知樾稳如泰山,除了那一口一个兄长:“兄长客气。” — 东宫。 几位大臣议完事离开,墨九正准备将谢绥差人送来的奏折放在伏案上。 还没走近,就见他们主子起身往外走。 墨九愣了下。 下意识问:“殿下,您去哪儿?” 谢临珩脚步未停,“大理寺。” 听着这几个字,墨九有些意外。 他迅速将奏折放下,快步跟了过去。 大理寺一间单独的牢房中,宋顼一身粗布素衣盘坐在木床上。 半白的头发有些杂乱,面容亦显沧桑。 只不过,他身上并没有受刑后的伤。 抓捕宋顼时,东陵与北境的战事还未结束,宋家涉及通敌大罪,宋顼又一把老骨头,在谢临珩回京之前,大理寺的人,虽每日都审问他,但不敢贸然用刑。 怕殿下还未回来,就把人给弄死了。 很快。 外面脚步声沉稳传来。 还伴随着大理寺卿伏低嗓音说话的声音。 宋顼慢慢睁开眼,透过坚固的牢房栏杆往外看去。 谢临珩一身墨色锦袍,出现在宋顼视线中。 他顿了几秒。 才慢慢起身,朝谢临珩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谢临珩立于牢房前,冷然看向宋顼。 未说任何铺垫之词,直接便问: “三年前,为何背叛东陵,勾结北境?” 第224章 孤再问一遍,为何叛国 第224章 孤再问一遍,为何叛国 宋顼慢慢直起身。 脸色神情,无半分变化。 “殿下明鉴,宋家,从未通敌叛国。” 谢临珩眼底浸出冰冷。 “三年前,太傅敢说,未与北境书信往来?” 宋顼回的平静,“罪臣没有。” 谢临珩冷呵一声。 周身沉戾的气息更甚。 话中也带了讽刺。 “太傅身处这囹圄之地已久,与外隔绝,怕是还不知,宋家最引以为傲的嫡子宋今砚,早已投诚北境了吧?” 宋顼瞳眸猛地收缩。 他蓦然朝谢临珩看去。 第一反应,便是否认。 “这不可能,我儿从未与北境有任何干系,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都不知北境的计划,亦从未和他们有任何往来。” 他说的再言之凿凿不过。 若是无实证,就冲宋顼这否决的态度,真的会让人怀疑,是否冤枉了他们宋家。 “宋今砚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宋大人觉得,孤会独独冤枉他一人不成?” 宋顼脸色有些难看。 谢临珩倒是不急。 他再次问:“宋大人,先朝的那场宫变,你比谁都清楚,孤再问一遍,为何叛国。” 宋顼拳头攥紧。 好一会儿,他闭了闭眼。 仍旧是说:“我从未叛国,也从未和北境有任何交易,殿下位居人君,掌控所有人的生死命运,为一个世家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再容易不过,但是老臣,从未背叛过东陵。” 谢临珩讽笑出声。 他一句一句,以最平静无波的语气,在宋顼紧绷的情绪中,说出那段他们宋家绝口不提的往事。 “北境狼子野心,妄图吞并东陵的心思已久,奈何前朝时,护国大将军谢绥主外抗敌,先帝坐镇朝堂统辖朝政,北境虽有吞并之心,却难找机会。” “直到二十多年前,谢家上交兵符,卸下护国大将军之位,迁至东部,朝中再无可御外敌之将,北境逐渐开始了蚕食东陵的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们试图以简单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举攻下东陵,前朝中的重臣,几乎都成了他们的目标。” “而宋家——” 谢临珩停顿一刹,眼底已然有了杀意。 他看向脸色难看的宋顼,冷笑继续: “——身居高位数十年,宋大人又居太傅之位,在朝中有着绝对的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北境又怎会,放弃宋家这道绝佳的助力。” “他们有了奸相的权,又控制城池守将里应外合,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对那时的北境来说,只差一张城防图。” “而宋大人,为官几十年,素来便得先帝信任,区区一张城防图,别人或许难如登天,但对宋太傅你,并非难事吧。” 谢临珩说完这句,宋顼脸色顷刻变了。 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无意识地发抖。 但他自己却恍然未觉。 谢临珩瞥过他无意间露出的慌乱,唇角轻掀,讽刺之色更浓。 “孤一直想不通,当时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家,又有公主婚配的无上荣华,为何还要选择叛国。” “也想不通,宋太傅既已与北境书信往来,又为何中途反悔。” “而反悔之后,又为何不将奸相与北境意图攻打皇城的消息,告知先帝。” 宋顼脸上血色褪尽。 沧桑沉暗的面上,眼角皱纹止不住颤动。 “还是说——”谢临珩上前一步,冷冷拂过袖口,睨向宋顼,语速极慢: “宋家坐久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想试一试这九五至尊之位?” 宋顼呼吸都费力。 他沉沉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 “公主下嫁宋家,是我宋氏一族无上的荣耀与恩赐,先帝待臣不薄,臣不敢生异心,亦从未生异心。” 谢临珩讥讽冷笑,“是啊,从未生异心,却不将叛臣投诚北境之事告知先帝。” “从未生异心,却在宫变发生前,不仅不阻止,还眼睁睁地看着,皇宫无数条人命,惨死在敌寇手中。” “这就是宋大人口中的忠君之道?” 见他迟迟不说当初的真相,谢临珩耐心耗尽,一个眼神,后面的墨九便会意离开。 “宋大人守了宋家一辈子,从家族荣耀,到驸马之位,一步步为儿子争取来。既然你不愿相信宋今砚叛国,不如先见见你曾经奉之为骄傲的好儿子。” 说罢,谢临珩转身,离开了囚牢。 宋顼脊背弯下去。 眼底尽是晦涩与后悔。 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他劝说宋今砚放手,他却跟他说不甘心自己的妻子被他人夺走的那一幕。 — 当天下午申时。 墨十汇报完大理寺的情况,谢临珩亲自去了京郊别院。 他只差人准备了一辆马车。 见到他人,虞听晚正想让若锦再去备一辆马车,话音还未出,他就适时打断她。 “孤这辆马车很大,坐两个人并不拥挤,不必再备其他马车。” 虞听晚随着谢临珩的指向,看了眼他身后那辆御用的奢华车马。 红唇微动,正要开口。 又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 “而且,孤有些事,想在你去大理寺之前跟你说说,两辆马车,不便说话。” 虞听晚喊住若锦,没再让她折腾。 和司沅说了一声,便跟着谢临珩去了大理寺。 这辆马车,是先前,谢临珩陪着虞听晚去行宫散心时用的那辆。 银丝软榻、玉盏金樽。 镶金嵌玉,华丽舒适。 内部空间也极大,可躺可卧。 上次他们从行宫回来时,虽相处僵冷逼仄、身近心远,但他还能触碰到她。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相处与那时天壤之别,但二人间的距离,也变得天壤之别。 谢临珩看了眼坐在左边一侧靠小窗的虞听晚,在金丝楠木桌案上拿过茶盏,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过去,才开始说暗卫调查出来的往事。 第225章 那场流放,是你故意设计的,是吗? 第225章 那场流放,是你故意设计的,是吗? 夕阳余晖中。 马车停在大理寺囚牢外。 谢临珩吩咐人看顾好里面,随即侧身问虞听晚: “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陪你一起?” 虞听晚看了眼囚牢的方向。 说:“我自己进去吧。” 谢临珩颔首,“我在外面等你。” 虞听晚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宋今砚的囚牢外。 昔日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如今形同枯槁,半点看不出从前的风采。 见到她人,宋今砚拖着脚踝上的锁链,一步步走到囚牢门前。 隔着铁栏看她。 他眼底神色复杂,有恨,有念,更有说不出的嘲弄,但最后,所有情愫,尽数化为彻骨的悔恨。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发颤。 第一句话,便是问: “当初在临安时,那杯茶,公主喝了吗?” 虞听晚眼底溢出几分讽刺。 连带着,因他叛国的恨意都有些压不住。 “没喝,宋公子很失望吧?” 先帝还在位时,不管是赐婚前,还是赐婚后,他们之间,都从未有过这般冷言相向、针锋相对的时候。 除却临安别院血战前的那次, 这次第二次。 哪怕之前在临安,早已听过一次她对他的恨,如今再听到,他心口仍然疼得痉挛。 强行压下这股悔痛,宋今砚颤着深吸了口气。 喃喃地说:“没喝就好,没喝就好。” 当初他与北境交易,合作还未完全达成时,北境都能翻脸不认人。 那杯茶中,有北境的秘药,谁又能保证,除了盍维说的那些作用,还有没有其他的危害。 听到她亲口说一点没碰,宋今砚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 但转而,他面上浮现一缕自嘲。 “原来……那么早,公主就开始怀疑我了……” 虞听晚对他此刻的悲怆并不动容。 她只要一想到,是他将城防图交给北境,只要一想到,三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宫变或许也有他的手笔,她就按不住心底那股强烈的怨恨。 “宋公子叛国,不是更早吗?”她冷讽。 “人心不足蛇吞象,形容你们宋氏一门,大概再合适不过了。” 宋今砚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话音刚落,他便急切地道: “我真的没有……想夺权的意思。” “公主,我只是恨……恨他强行抢走了你,恨他拆散我们御赐的婚约,恨他夺了本该属于我的妻子……” 他满眼悲愤,声声啼血,“晚晚……若是没有他,我们早就……早就在一起了,我们会有平静的生活,我们会幸福快乐的过一生,是他……是他仗着手中的权势,强行破坏了这一切。” “他夺了我的妻子,还强行囚禁你,我为什么……不能将我的妻子抢回来?” 虞听晚冷讽,“夺妻之恨,就该是你与北境勾结的理由?” 宋今砚身形颓然,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他消沉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回想起很久之前,他亲手将城防图交与北境的那一幕。 良久,他自嘲讽笑,身形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一遍遍重复: “我没有办法,晚晚……我没有办法。” “他是这东陵的君,他压下了我们的婚约,天下谁还敢说一句不是?” “我没有抗衡之力,没有将你夺回来的办法……” 虞听晚手掌攥紧。 指尖狠狠戳刺着手心,尖锐绵长的痛意,缓缓蔓延开。 她深吸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冷言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跟北境勾结的?” 对于她突然转换话题,宋今砚怔了下。 他慢动作抬头看她。 女子神色冰冷,看他比看一个陌生人还不如。 他没说话。 久久未回这个问题。 她失了耐心,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在上次你被流放就开始了,是吗?” 宋今砚眸色陡然一变。 虞听晚:“还是更早?” “或者说,你被流放,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见她都已猜出来,宋今砚嘲弄笑了笑,不再隐瞒。 他坦然承认:“是,那次流放,是我故意设计的。” 虞听晚眉目更冷。 回想起那些看似没有多么久远、却仿佛早已是上辈子光阴的事,宋今砚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所有事。 “端午宫宴,你设计出逃那次,我是真的希望你能逃出来,哪怕隐姓埋名,哪怕余生粗茶淡饭,至少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 “在得知你要出宫的那一刻,无人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第一时间守在宫门外,幻想了无数种,带你离开好好度过余生的生活。” “可唯独没有想过,谢临珩明明早已知道了你想逃离,却静而不动,眼睁睁看着你做无畏的挣扎。” 他直直看向虞听晚。 刻意强调曾经谢临珩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囚在深宫的那些过往。 不知是想不断提醒,谢临珩曾经对她的伤害,还是只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他命不久矣,不甘心她会慢慢忘了他,转嫁别人。 “晚晚,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你离开的计划,却什么都不说,只冷眼看着你抓住希望,再生生陷入更深的绝望。” “他想借此来敲碎你所有逃离的心思,他想彻底将你囚在身边,我又为何,不能如法炮制用他的方法,将你重新夺回来?” 粗重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端午宫宴过后,被召入宫的那天,我故意言语相激,被贬出京,远离天子脚下,寻找机会,开始与北境合作。” 听到这里,虞听晚嗤讽问: “所以那个时候,你也不怕连累整个家族是吗?你也不怕你计划不成,在还未联系到北境的时候,就先被杀了,是吗?” 宋今砚大笑出声,神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不敢。” “晚晚,他不敢杀我。” “他还想着与你长相厮守,想着你也能心悦于他,又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杀了我。” 第226章 你有喜欢过我吗? 第226章 你有喜欢过我吗? 宋今砚早就看出了谢临珩对虞听晚的感情。 他利用这一点,一步步让自己被贬官流放。 天子脚下,与北境合作,难于上青天。 只有离开皇城,离皇城远远的,他才有机会。 而且,他一旦远离了皇城,就算日后,谢临珩彻查叛臣,也不会轻易查到他头上。 能够与北境合作的,必然是在朝为官多年,又位居高位的,他区区一个被贬的六品小官,根本达不到资格。 所以那个时候被贬官流放,对他来说,是一道无形中的保护伞。 见她厌恶皱眉,宋今砚心底痛的快窒息,同时却又有了一种似悲似讥的快感。 “公主,只要你在,只要他还想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我这条命,他就必须要留下。” 听完所有前因后果,虞听晚指骨都攥得发白。 她冷笑连连,“好一个宋家!好一个温润世家公子,这等心计,旁人真是自愧不如,也难怪,北境发兵南蜀后,朝中反复彻查,都查不出奸细是谁!” 宋今砚心口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 他再次后退两步。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唇角扯着一抹僵硬难看的弧度。 眼底悔恨交加,就像两种无法相融的情绪,互相折磨着。 好一会儿,他深吸了口气。 用力压下那些梦魇般的画面。 神色低糜下来,说: “晚晚,不管你信不信,三年前……我真的不曾想过,背叛先帝、背叛东陵。” “我喜欢了你很久很久,刚得知赐下婚约的那段时间,我日日高兴不已,那时日日夜夜都在想,待你到了婚嫁之年,我一定要将最好的一切,亲手捧到你面前。” “与你琴瑟和鸣,与你白头偕老,彼此相伴,共度一生。” “可惜,天从不……遂人愿。” 他们本该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却生生,走到了这一步。 该怨吗? 该恨吗? 他怨过了,也恨过了,更拼尽一切努力过了。 可结果呢? 虞听晚不再多待。 转身往外走。 宋今砚忽的抬头。 急切往前走了两步。 下意识伸手想留下她,却留不住。 最后只强压着酸涩的泪,执着地看向她的背影,唇角颤抖着,喊住她,声音很慢很慢,用尽所有力气,抑着尾音中的酸胀,轻轻问她: “晚晚,你有喜欢过我吗?” “有想过……真心嫁给我吗?” 虞听晚停下脚步。 但没回头。 “若是没有那场宫变,若是一切依旧,或许,我们真的会成婚,我对你最初的那份好感,也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转变为喜欢。” “但一切——”她声音短暂停顿,话中听不出情绪。 宋今砚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只听到,短暂停顿后,她道出后半句: “回不到最初,人生,也没有如果。” 宋今砚眼中积聚已久的泪,重重落下来。 他握紧铁栏,视线模糊中,看着她一步步往外走去。 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再也,不复相见。 他手中失力,转过身,靠着铁栏的支撑,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脑海深处,隐约浮现,当初她在跪在大殿上,请旨赐婚,说心悦他的那一幕。 少女坚定的话语,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其实那一天,他便知道,她主动求赐婚,并非是真的为了嫁他。 她只是,想离开皇宫。 而他,与她有着御赐婚约的前未婚夫,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心里清楚,但依旧期待,依旧欣喜。 他那时想,人生那么长,长久的岁月中,他总可以,让她真心喜欢上他…… — 囚牢外,雄伟庄重的大理寺殿宇四周,宫盏角灯接连亮起来,驱散夜幕降临的昏暗。 长阶前,谢临珩立在最前方。 于摇曳光亮中,静静望着朝他走来的女子。 踏上长阶。 她停在他面前。 刚站定,他便微微垂首看着她问: “说完了?” 虞听晚点头,看向他,“走吧。” 他眸色微动,似想说什么。 眼底深处,漆暗瞳仁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黑暗驱散,带来些许光亮。 片刻后,他余光扫过囚牢的方向,转身,带着她往外走。 出来大理寺,谢临珩停住脚步。 侧首看她,轻声说: “天色有些晚了,不如,你跟我回宫在阳淮殿住一晚,明日天亮,我再送你回别院。” 虞听晚唇侧挽起一点弧度。 “从这儿到别院,与到阳淮殿的距离差不多,还是今日回去吧,你刚回来,朝中也忙,免得明日再来回跑。” 谢临珩未强迫她,点了点头,便应:“也好。” 就在虞听晚上马车,准备回去的时候,谢临珩几步走过来,忽而握住了她手腕。 “晚晚。” 虞听晚怔了下。 回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对,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但最后,在她的注视下,只是缓缓问了句: “想什么时候回南江?” 虞听晚想了想,说:“母亲的身体已经恢复,大概,也不会很久。” 他握的紧了些,字音在唇齿间逗留良久。 才于淡淡夜色中,望着她问: “以后,我们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吗?” 他是在问,她还愿不愿意,再见他。 她先前口中说的,让一切回归正轨、回到最初,是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还是……他日后,仍能偶尔地去见一见她? 如水的夜色中,宫盏下,两人相对而视。 他瞳仁很黑,盛放着她所有的影子。 那种怕她拒绝,但又宁愿拼上所有运气,也要问一问她,想得到肯定答复的小心翼翼,在那层深邃的眸光下,不安攒动着。 虞听晚看他好一会儿,接触到他这种眼神的刹那,心口像是有什么酸酸胀胀的东西膨胀开,那股不知名的酸涩,一路往上蔓延,又酸又涩,让人难以形容。 她轻抿了下唇角,垂下眼睑,扫过他还握在她腕上的手。 缓声说:“自然会,殿下于宁舒,有多次救命之恩。” 谢临珩眼底,随着她这句话,有什么东西,如云雾般散开。 他唇边染笑,放开她,陪着她上了马车,“我送你回去。” —————————————— 快啦快啦~ 男女主正在一步步变好啦~ 第227章 往事尽现 第227章 往事尽现 翌日。 东宫。 墨九拿着一封书信,静静候在殿外。 不多时,谢临珩下朝回来。 他立刻抬步,将书信递了过去。 “殿下,大理寺来人说,宋顼昨夜自尽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谢临珩眉头皱了下。 接过信,打开。 里面满满登登写了一整页,全是有关前朝的。 宋顼一直不肯交代的那些往事,在这封信中,一件不落全写了出来。 他说当年北境在试图瓦解东陵的朝政后,确实暗中找上了他,并且是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北境不止想要东陵的城防图,更想借着他的身份和宋家的势,策反朝中其他大臣。 但他从一开始便拒绝了。 并且态度坚决。 北境那些人见在他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便转而将目标转向了前丞相。 北境刚开始策反前丞相时,他并不知此事,得知丞相叛变的消息,还是在数年后,北境再次给他来信开始。 那一次在信中,北境先是提及了朝中的数位大臣包括丞相在内已暗中投诚北境,后又再次试图劝他投诚。 直到那时,宋顼仍旧没有动摇立场。 建成帝对他有知遇之恩,更有着莫大的信任,不论国家如何,他都不愿,背叛先主的这份信任。 直到,北境在数日后,再次递来一封书信。 这一次,信中内容没有看完,宋顼便脸色大变。 很多年前,宋家因后宅中的尔虞我诈和早些年的世族仇人意外丢失了一位幺女。 宋顼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位最小的女儿,甚至当时一度有人说,那么小的孩子,在寒冬腊月走丢,怕是早就没命了。 但宋顼一直不愿意放弃,只是一连十多年过去,幼女从无半点音信,他心里清楚,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可北境第二次暗中送来的那封信中,却明确说了他那个小女儿还活着,并在信中注明,只要他愿意和他们合作,他们必派人将这位世家千金毫发无损地送回他们宋家。 宋顼动摇了。 他对那个孩子,有太多亏欠。 在近乎绝望之际,乍然听到女儿生还的消息,他久久未能平息下来。 可在良知和建成帝的信任下,他并未直接与北境合作,而是暗中让人,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地点,仔细找人。 不知是北境故意放了假消息,还是他们早先将人藏了起来。 宋顼派出去的人,皆无功而返。 强压下期望又失望的宋顼,恢复理智后,第一时间给北境修书一封。 告诉他们,他绝不会背主投敌。 这一次,见他态度还是如此坚决,北境没再硬啃这块骨头。 他们已经成功策反了朝中多位重臣,若能再有一个宋家,于他们而言,是如虎添翼。 可若是没有,也影响不了大局。 只是那时的宋顼,已然知道了不少北境计划攻伐东陵的消息,北境为避免他将消息告诉建成帝,便以那位幺女威胁他。 就连最先被北境策反的前丞相,也以宋家的前程胁迫他。 并明言挑明,若是他告知了建成帝,他们这些投诚大臣便齐齐反咬一口,说他宋家,才是真正通敌叛国的罪臣。 宋顼不敢赌。 他也需要时间,继续寻找他那个不知生死的小女儿。 再后来,又过了小半年。 经过日复一日的寻找,他确实找到了那位小女儿。 但他找到的时间太晚,那孩子,已在奸人的迫害下断了气。 可还不等宋顼悲伤,北境骤然提前了宫变的时间,在一个深夜,外敌和叛臣里应外合,将整个皇宫,变成了一个血海。 等他赶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再后来,新朝成立。 谢临珩对叛臣痛恨的态度,让宋顼生了辞官的心。 不管前尘如何,不管新朝如何,他们数百年基业的宋家,不能断送在他手里。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主动辞官,退出朝堂,不再问政事。 本以为一切都会随着他辞官而成为过去,宋家虽无曾经的无上荣耀,但有当时的声名在,也能护住他们不衰败。 只是他没想到,谢临珩早已怀疑宋家。 也没想到,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心生怨恨,主动与北境勾结。 宋顼在这封绝命信中最后提到,他无颜面见先主,无颜面对那些因他们宋家而无辜丧命的普通百姓,他只能,以死谢罪。 看完信,谢临珩什么都没说。 只于一天后,颁下了处置宋家的圣旨。 — 前段时间宋今砚与北境合作的那几个月,为瓦解东陵朝政,北境故技重施,在边境散播谢家趁战乱谋权篡位的谣言。 虽大家都有目共睹,所有东陵的子民亦都真心拥护新朝的储君,但为了避免宋今砚这种叛国的事再次上演, 司沅和虞听晚以前朝帝后和嫡公主的身份亲自出面,将这场北境敌寇别有用心的阴谋彻底扼杀在了摇篮中。 与此同时,借着宋家一事,整个朝堂,包括各城池与郡县,再一次全方面肃清了异心之人。 整个东陵,佞臣除尽,上至朝堂、下至子民,终于迎来了朝气和平的新气象。 — 半个月后。 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司隼白正带着虞听晚看他特意从百香斋搜罗来的珍品,岁欢和若锦突然进来汇报: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听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司隼白面上浮出意外。 他轻摇折扇,悄悄转眸,看了眼身旁的妹妹,语调中佯作惊讶地说: “太子殿下?这倒是稀客。” 尾音未落,他便站起身。 一边将这次带来的装匣往虞听晚面前推,一边说: “朱雀街的秋水阁中听说还有不少好东西,晚晚,在家等着哥哥,哥哥去给你买来。” 虞听晚面露无奈,连声喊住他: “哥,这半个月你天天往家搬东西,我房里都快塞不下了,用不了这么多,真不用再买了。” 司隼白却不以为然。 “我们小公主虽然离开了皇宫,但吃穿用度样样不能比从前逊色,哥哥有的是钱,还能养不起我们司家的小公主?” 他大手一挥,便拦住想继续再劝的虞听晚。 “咱们司家的钱,再花十辈子都花不完,手里头多的是银子,又怎能委屈了我们小公主和姑母。” 说着,他还想到方才她说的房里快塞不下的那句话, 养妹妹养上瘾的司小公子,当即便道: “既然房间小,那我马上让人给你换个大的房间,这样这些东西就不愁没地放了。” 嘴角狂抽的虞听晚:“……” 她跟她表哥,怕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228章 你敢和太子抢人? 第228章 你敢和太子抢人? 养妹妹养得越发上劲儿的司隼白,说完这句,不等虞听晚出言反对,就将装匣塞进她手里,兴高采烈地跑去了秋水阁。 司隼白走后,虞听晚看着手里这个完全用不到的匣子,无奈地交给若锦,“收起来吧。” 若锦憋笑,“公主,还是放去房间?” 虞听晚点头,“去妆台那里,再塞塞,把它塞进去。” 若锦退下后。 虞听晚随之去了前厅。 谢临珩手中拎着个笼子,正在逗弄什么东西。 她远远看了眼,一边吩咐人上茶,一边快步走过去。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谢临珩提着笼子转过身,眉眼隽着温色,薄唇敛着笑意。 “来给你送个东西。” 虞听晚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笼子中央,趴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谢临珩将笼子放在一旁,从里面将那只兔子抓出来,送到了她面前。 温声解释,“沈知樾和楚姑娘定了婚事,这段时间到处搜罗这些小玩意儿,往楚家送。” “我想着,你或许也会喜欢,便亲自去挑了一只。” 他将兔子往她手中塞。 虞听晚手忙脚乱地接住这只毛茸茸、肉嘟嘟的小家伙。 她嘴角犯抽,甫一低头,便对上怀里这小家伙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 “……殿下在哪里弄来的兔子?” 谢临珩揉了揉她怀里兔子的脑袋,就像平时摸她脑袋那动作一样,看得虞听晚唇角抽搐更甚。 “在宫外朱雀街上的一个商贩那里买的。” “也有不少其他颜色的兔子,但我觉得,就这只好看。” 雪白雪白的,尤其一双湿润润的大眼睛,仰头脑袋看着人时,直瞧的人心软。 很像曾经她缩在他怀里看他时的样子。 看着手中捧着的这一团,虞听晚有些犯难。 这玩意儿……好看是好看。 但是…… “我……不知道怎么养。” 她从没有养过这小东西。 怕给他养死了。 谢临珩眼底笑意更浓,他拍了拍兔子的脑袋,笑说: “商贩老板说,这只小家伙很好养,一点都不挑食。” “正好这几日,孤没什么事。如果晚晚担心养死了,我就来陪你养几日。” 虞听晚:“……?” 她狐疑看向他,不等开口,他就自顾自定下了时间: “不如就每日下朝后,孤过来一两个时辰,顺道给它带点吃食。” 这话说罢,谢临珩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尾音未落,继而又道: “今日东宫还有奏折要看,就不多待了。” 他走后,虞听晚看着乖乖趴在她怀里、瞅着她的兔子:“……” 若锦放完装匣回来,刚要说话,就见自家主子快步过来。 “若锦,去问问青兰姑姑,这兔子要怎么喂。” 若锦脚步一顿。 视线下移,看向自家公主抱着的白兔,诧异问: “这……太子殿下送来的?” 虞听晚回了她一个同样的眼神。 — 第二天。 巳时左右。 司隼白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的小厮手中抱着两个厚重的大匣子。 一进前厅,他就对吴叔说: “去喊小姐过来,我这次买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她应该会喜欢。” 吴叔有些为难,“公子,小姐……在和太子殿下喂……兔子。” “?”司隼白怀疑自己听错了,“和谁?喂什么?” 吴叔重复:“太子殿下,兔子。” 司隼白:“……” 吴叔看向小厮抱着的匣子,纠结问: “这……还去喊小姐吗?” 司隼白扇子呼啦呼啦摇,轻呵一声,“还喊什么?你敢去太子殿下手中抢人?” 吴叔登时摇头,“属下不敢。” 此时凉亭中。 虞听晚依靠在亭柱上,垂着眼皮看谢临珩一边喂兔子,一边讲解喂它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末了,他还将一截胡萝卜递给她,对她说:“听懂了吗?不如亲自来试试?” …… 如此这般,一连多天过去,谢临珩日日都来。 直到七八天后,虞听晚养这只幼兔养的游刃有余,谢临珩不再常常过来。 秋末的最后一场雨过,楚时鸢一大清早便来了别院。 姐妹俩坐在一起,喝着茶悠然聊天。 从楚、沈两家定下的婚约,到日后虞听晚和司沅回南江。 她们聊了很多。 尤其南江与皇城距离甚远。 楚时鸢不舍得让虞听晚走。 但她自己婚期将近,又无法跟去。 偶尔那股郁闷的劲儿上来了,楚时鸢懒懒趴在桌案上,赌气般说: “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南江得了,这婚,谁爱结谁结去。” 虞听晚失笑,“你逃婚,你家沈大人能同意?再说,御赐的婚约,说取消便能取消的?” 听着‘御赐的婚约’这几个字,楚时鸢怕勾起好友的伤心事,轻哼了声,很快转了话题,聊起其他。 十一月月末的一天。 谢临珩再次来了别院。 皇城的天,已经逐渐步入了初冬。 秋日的清爽逐渐蜕变为冬日的霜冷。 别院外,几株桃树下,两人并肩而站。 话题从那只又肥了不少的兔子身上转过,没多时,虞听晚说: “两天后,我和母亲,就准备回南江了。” 乍然听到这句,谢临珩怔了一下。 他偏头。 目光落在她身上。 指骨无意识蜷紧一些,就连喉咙,都收紧两分。 “这么快?” “不多留些时日?” 虞听晚弯唇笑了笑,望着远处的清湖,“留的时间不短了,马上就入冬了,南江气候温热,听说那边冬日也不冷。我长这么大,甚少离开皇城,也未在南江过过冬,想去看看那里的冬天。” 入冬。 截止今年的冬天,那场宫变,便整整四年了。 四年的光阴,似乎,仍旧不能将那段记忆埋藏。 谢临珩沉默好一会儿。 才终于开口。 只是嗓音低暗。 “以后,还会回来吗?” ———————— 【新的地方,才会有全新的开始~】 第229章 忽然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 第229章 忽然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 “会的。”她回的很快,眉眼间比以往在皇宫时,多了不少明媚之色。 她看向他,话中带笑,“时鸢的大婚在明年,自然要回来的。” 谢临珩瞧着她眉眼处的笑意,唇侧不由跟着扬起一抹弧度。 “司家……” 他猝然提这两个字,虞听晚眼尾微挑了下,“发生何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司家是皇亲国戚,本就该作朝中的肱骨之臣,这段时日,我已与父皇商量过,从下月开始,司家所有人,调回皇城,官复原职。” 他口中的‘官复原职’,是恢复建成帝在位时,司家当时的职位。 虞听晚说不意外是假的。 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对他行礼道谢。 然刚有动作,就被他一把拦住。 谢临珩拖着她手臂,不让她行礼。 “这是我该做的,也是司家本就该有的荣华,不必谢我。” 话虽这么说,但虞听晚,还是认认真真对他道了谢。 他注视着她,本该放开的手,却就着当下的动作,忽然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 猝不及防的拥抱,鼻息间骤然钻进的冷香,让虞听晚全身有一瞬间的绷紧。 他却似察而未觉。 大掌扣着她腰身,力道很紧。 “晚晚,我不需要你谢我……” 从来不需要。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感谢。 虞听晚呼吸停了两拍。 垂于身侧的手,指尖动了动,最后僵硬下来。 他察觉到,她没有下意识推开他。 不像从前,他一碰她,她就本能地抗拒。 谢临珩垂了垂眼。 喉头微动。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比如,不想让她走,想让她留下来。 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 再比如,她能否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但最后,他只是用力抱了抱她,很缓很缓地道: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皇宫和东宫的门,也会永远,为你敞开。”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来,我就在。”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缓缓改变。 只是速度太慢。 慢到,有些让人难以察觉。 — 司家的事,谢临珩一直在做。 很早之前,他就有把司家的人调回皇城的打算。 只是那个时候,谢绥还未对司沅放手。 他一直不同意,让司沅的母族回来。 如今,谢绥释怀,谢临珩再去提,司家一众人回皇城并官复原职的事,则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谢临珩原想着,等司家的人全调来皇城,他再对虞听晚说,就当送她个惊喜。 只是他没想到,她和司沅年前便打算去南江。 回宫之后,谢临珩第一时间拟了旨,让司家众人迅速返程的同时,准许他们回南江休息一些时日,之后再回京入朝。 — 也因着司家众人要回京,司沅几人回南江的行程推迟了几日。 他们离开时,是在六天之后。 那天谢临珩政事缠身,并未来得及亲自去送。 只派了墨九墨十出去相送。 待他处理完朝中之事,打发走那些大臣后,墨九墨十已经回到东宫。 见到他们人,谢临珩捏了捏酸胀的眉心,问: “公主走了吗?” 墨九点头。 “走了。” 谢临珩没再说话。 墨九用手肘碰了下墨十。 后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这种凝滞逼仄的气氛。 好在,没过多久,谢临珩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折,随口又问: “那只兔子,带回来了吗?” 兔子? 墨九反应了下。 才回过味来,他们殿下这是在问什么。 他连忙说:“属下看公主好像很喜欢那只兔子的,一并将它带去南江了。” 这话一出,他明显看到,他们殿下批奏折的动作顿了一下。 虽然幅度不大,但确实有。 墨九微微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 下一秒,他听到他们主子说: “下去吧。” 出了东宫大殿,墨九墨十长长松了口气。 墨十悄悄回头往殿中看了眼。 回过头,他将声音压到最低,低声问墨九: “方才殿下那意思,是不是以为宁舒公主会把那只兔子扔下不要?” 墨九慢吞吞点头,“大概是。” 墨十有些纳闷他们主子为何会这么想,“我看着,宁舒公主也挺喜欢咱们殿下送的那只肥兔子的啊,走的时候,不是公主亲自抱着那肉兔上马车的吗?” 墨九抬头望天,笑而不语。 他们殿下,哪里是怕公主不喜欢那只兔子, 分明是怕,公主不喜欢送兔子的人。 — 这年的寒冬来得很快。 没过多久,便下了第一场雪。 初下雪那日,谢临珩独自在窗前,望着外面白茫茫的殿宇,看了很久。 在旁边侍奉的墨九,以为主子会问几句宁舒公主的情况。 尤其,主子往阳淮殿的方向看了很久。 但让他意外的是,从始到终,他们殿下都未过问一句。 宁舒公主人还在京郊别院时,他们主子还隔三差五地往别院跑。 哪怕实在找不到借口了,还能买只兔子送过去,再借着喂兔子的名义,顺理成章地常常过去。 而宁舒公主去了南江后,他家主子倒是有些反常。 直到现在,前前后后,都一个月零五天了,他家主子也没说去南江的事。 这种变化,着实让墨九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几天。 天气晴朗下来。 该述职的大臣入宫述职,该商议要事的商议要事,直到年关将近,一个寻常的午后,谢临珩批完手头上的奏折,突然去了承华殿。 谢绥看到他人,第一反应便是: “又想让为父帮你批奏折?皇儿,这件事咱们父子已经商量多回了,既然父皇传位给你你不肯接,那为父也不批那些烦人的琐碎折子。” 自从东陵国事安稳之后,谢绥便再次生出了将皇位交给谢临珩的打算。 在很早之前,他病重初愈的时候,他就想把皇位交出去,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太上皇。 但那时正好碰上这个不省心的儿子觊觎宁舒,他又放不下司沅,便一直搁置了传位的事。 如今一切风波过去,他实在不愿整天坐在这个位置上,守着这个孤寂无聊的皇宫,看那些烦人的大臣时不时地来给他请个安。 尤其近来他这个儿子似乎也有想罢工做甩手掌柜的打算。 不肯接手皇位也就罢了。 还老是把奏折往他这边扔。 弄得他这个亲爹都开始躲着儿子走。 怕他再来上次那番说辞,谢绥连忙又道: “左右皇儿还未娶妻,不愿继位可以再等等,但朝中的政事和每日的折子,咱们父子俩还是跟原来一样,你全权处理,父皇全无异议。” 第230章 谢临珩去南江 第230章 谢临珩去南江 谢临珩眉目压着无奈。 他走过去,随意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实是不解,自家父皇为何突然有这么强烈的传位念头。 他问:“父皇,您坐着这个位置不好吗?何必天天想着传位给儿臣?” 谢绥抬着眼瞧他两秒,打起了感情牌。 “父皇年纪大了,对于朝中的政事有心无力,而且,这些年被这四四方方的宫墙束缚住,父皇想去外面游历游历,看看外面的山和水。” 谢临珩看破不说破,不急不缓道: “父皇正值壮年,身体也大好,可以再守护东陵几年。” “再者,父皇就算在位,也可以常常出去游历,宫中之事,有儿臣帮您打理。” 谢绥下意识反驳:“那怎能一样?父皇身在其位,就算可以出去,过不了多久,又会被这宫中的各种琐事喊回来。” “可若是父皇传位给你,卸下帝王的身份,那一连三年五载不回来也不是问题。” 见自家老父亲似又有铁了心做甩手掌柜的架势,谢临珩不等他再次说出即刻让位的说辞,打断说道: “在其位,谋其政。” “父皇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为东陵的子民多加考虑。” “再说了,您是国君,怎能跟昭荣皇后那样,搬出皇宫,长住宫外。” 昭荣皇后,司沅身为前朝帝后的封号。 被说穿心思,谢绥脸上有些挂不住。 当即挥手就要让他离开。 “朕乏了!太子回去吧。” 谢临珩敛眸笑了笑,没动。 “儿臣还有一事要禀报,待与父皇说完,儿臣就走。” 谢绥没好气,“赶紧说。” 谢临珩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反正这皇位,他决然不接,他家老父亲便无计可施。 “马上便是年关,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儿臣都已安排下去,三日后,儿臣要离宫去南江一趟,届时,宫中的琐事,还望父皇照看一二。” 听着‘南江’这两个字,谢绥半刻未犹豫,当即便义正言辞地说: “南江路途遥远,北境仍对我东陵存着觊觎之心,皇儿孤身前去,父皇不放心。” “?”谢临珩看过去,“那父皇的意思是?” 谢绥拍板敲定,“父皇陪你一起。”说话间,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皇儿身为储君,国之未来,切不可有任何闪失,父皇陪你同去,才能放心。” 谢临珩:“……” 他身为储君不能有闪失,他老爹身为帝王就能有闪失了? 虽然这个借口很牵强,但谢绥压根不给谢临珩反对的机会。 话音刚落,他便挥手,“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父皇这就去准备,三日后,便启程。” 谢临珩看他这副现在就想出发的神色,薄唇挑起点点笑意,不咸不淡问: “可若父皇与儿臣都离宫了,那这几日,宫中之事交由谁处理?” 谢绥沉默下来。 他凝眉想了想。 很快,找好了接手的人选,“知樾近来应该无事,他天天就准备他那个大婚,前前后后都准备了两三个月了,不必再锦上添花了。” “父皇即刻下旨,明日便让他进宫,暂代储君处理朝中之事。” 听着他这明明白白安排的谢临珩:“……” 翌日,被帝王急召进宫的沈知樾骂骂咧咧来了东宫大殿。 见到谢临珩的人,他一屁股坐在软椅上,将宝贝长箫“啪”的一下往桌上一放,万分不解地问: “我就纳闷,你去南江是为了找宁舒我还能理解,可陛下,他去干什么?” 谢临珩唇角勾着轻笑,脊骨懒散随意地靠着殿座,说:“大抵是去散心。” 沈知樾:“……!” — 有了沈知樾的接手,第三天一早,谢临珩和谢绥便启程出了宫。 皇家御用马车一路往南,两日后,来到了繁华富饶的南江。 南江的气候偏温热。 即便在腊月天,也半分不复皇城那边的冷风猎猎,冰天雪地。 谢临珩见到虞听晚时,她刚和若锦外出回来。 女子一身软烟束腰罗裙,细软绸缎在纤细腰身上束系成结,墨色如瀑乌发垂散在腰间,微凉的风卷起几缕发丝微微舞动,更显身段盈软,腰肢软细。 一双如水秋瞳,比之曾经在皇宫时,多了说不出的明媚轻快,看向人时,只瞧着那澄澈明媚的双眸,便不自觉地让人心生欢喜。 现在的虞听晚,渐渐恢复成了,宫变之前那个无忧无虑明媚阳光的小公主神态。 乍然见到这样的她,谢临珩怔了一瞬。 随即,眼底切实的笑意蔓延开。 冷不丁地在南江看到谢临珩,虞听晚其实同样的意外诧异。 看着庭院中伫立的颀长身影,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后,将手中的食盒让若锦交给母亲,随后抬步往谢临珩的方向走来。 女子唇边噙笑,弯弯的眉眼映着璀璨的阳光,让人看了,心神都仿佛化开,忧愁褪去,不自觉的,被她晕染得开心起来。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近来年关将至,宫中不忙吗?” 他注视着她明媚的眉眼,嗓音轻缓,眼底温色堆聚。 “宫中近来不忙,郢城有些事,需亲自过来处理,正好离南江不远,便想着来拜谒昭荣皇后,正好来见见你。” 说罢,他问她,“近来可好?南江与皇城的气候有些差异,可还适应?” “一切都好。”虞听晚说,“这边气候宜人,一年四季都像皇城的春秋之季,不必经历冬日的严寒,甚好。” 谢临珩眼底染笑,“喜欢便好。” 岁欢奉上茶,两人在庭院的水榭旁闲聊,过了会儿,话题不知怎的转到楚时鸢和沈知樾的婚事上。 谢临珩摩挲着茶盏,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 “南江常出才子儿郎,这段时日,晚晚可遇到了,心悦之人?” 第231章 孤为你而来 第231章 孤为你而来 虞听晚喝茶的动作一顿。 抬眸看向他。 无奈轻笑,“并未。曾经所言,终此余生,皆是算数的。” 她指的,是先前说过的,终生不嫁的承诺。 谢临珩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她眉眼间的明媚轻快,脱口而出想问一句: ——愿不愿意跟他回东宫。 可话音到了舌尖,被他咽下。 她如今在南江生活的快乐,又怎会,愿意跟他回那座孤寂的皇城。 他勾唇笑了笑,垂眸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眼底的落寞。 语气不变地说:“父皇也来了南江,大概会在这里停留一至两日,孤想在这一带转转,但人生地不熟,公主可愿,这两日陪我在附近逛逛。” 音落,他对上她视线。 不等她开口,又转而道: “当然,若是有事,也不必特意耽搁,孤也可以自己……”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虞听晚托着腮打断。 “自然有空,殿下想去哪里?” 谢临珩眼底亮起几抹光亮,话音一转,换了说辞: “哪里都可以。晚晚平时多去哪里,就带孤去哪里就好。” 虞听晚想了想,跟他说了几个地址。 谢临珩无异议,一一应下。 此事说罢,他想起那只兔子。 笑问:“那只兔子,还活着吗?” 听着他这语气,虞听晚瞥他两眼,“自然活着,我还能把它养死?” 说着,她吩咐旁边的岁欢,“把兔子抱来,让殿下好好看看。” 岁欢福身,小跑着去抱那只越来越肥的肉兔子。 待谢临珩看到他曾经送的软软小小的一团,如今身形比之原来大了快两倍不止时,尤其一身毛茸茸的毛,更衬得圆润,他敲了敲那肉兔的头,颇为‘嫌弃’地评价: “居然这么胖了?它倒是真不挑食。” 虞听晚盯着他敲兔子脑袋的手,有些担心他把小东西敲疼了,它反过来咬他一口。 “殿下眼光独到,特意挑的不挑食的兔子,这不,时时刻刻吃东西,嘴就没停下来过。” 谢临珩喉咙滚动,低笑出声。 “能吃才好,抱起来肉乎乎的,总比骨瘦如柴的手感好。” — 翌日一早。 谢绥和司沅、司父等人坐在一起闲聊,没过多久,便见谢临珩从前院过来,司隼白正想开口说话,还未出声,又见虞听晚很快从房中出来。 她对谢绥行过礼,又跟司沅几人说了声今日出去逛逛,才跟着谢临珩出了门。 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身影,司沅眸色深了些。 回眸,她状若无意地,随口问谢绥: “听说朝中有不少大臣上奏请太子册立妃嫔,如今可有进展?” 谢绥端着茶,摇头叹道: “这事估计永远都不会有进展。” 想到什么,他眼中多了悲色和沉痛,声音亦低了不少。 “他在等一个,此生或许都未必能等到的姑娘,我作为父亲,为他做不了什么,但在婚事上,至少不想强他所愿逼迫他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蹉跎一生。” 说罢,谢绥想起从前,司沅强烈反对谢临珩和虞听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他不由为自家不省心的儿子捏了把汗。 以一种不动声色的语气,问司沅: “宁舒可有在相看人家?” “并未。”司沅回道:“和陛下一样,我也希望子女能真正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在一起相互凑合。” “若是将来有一天……”她语气缓缓停顿住,过了刹那,才接着说:“晚晚有了想嫁的人,我不会拦她。” 方才那短暂停顿,在场所有人,其实都听得出来,司沅是什么意思。 她之前,确实阻止虞听晚和谢临珩在一起,甚至用尽法子,不让自己的女儿入东宫。 而现在,她说的却是,只要女儿愿意,她便同意。 只要她的孩子喜欢,她就支持。 说白了,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 先前她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是怕她的女儿像她曾经那样,绝望的被困深宫,磋磨一辈子。 可若是有一天,她的女儿喜欢上了谢临珩,她自己愿意嫁,她不会拦。 听着这话,谢绥真真切切为自家儿子松了口气。 他此生便就这样了,余生那点岁月,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儿子,他真的希望,可以不步他的后尘,更希望,神明能眷顾他的儿子一次,让他能等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相守一生。 — 自从来到南江,司沅便开始用大把的时间陪着女儿忘掉那段过往,忘掉那场宫变,忘记这几年的不愉。 母女俩互相成为彼此的依靠和依赖。 相互陪伴着,从曾经的噩梦中走出来。 最近这一个月,渐渐能够直面那场宫变的虞听晚,在一个普通的天气里,让若锦去买了种子,打算重新亲手种几盆花。 初见到那一幕时,司沅眼眶湿润了很久很久。 后来,花苗发芽,虞听晚第一时间将第一盆花苗送去了司沅房中,像从前,她将花苗往帝后宫中搬那样。 随着虞听晚越发从过去中走出来,南江别院中的花苗也越来越多。 谢临珩来南江之行的第二日,傍晚时分,偶然碰见虞听晚亲自给院中花架上的花苗浇水。 只一瞬,他便明白了这花的由来。 在后一日中午和谢绥一道启程回宫时,他什么都没要,只独独向虞听晚讨了一盆花带回皇宫,亲自照料。 — 有了这次的南江之行,接下来的每个月,谢临珩都抽出几日,特意来南江见一见虞听晚。 虽是特意,但他每次来,都能找到一个一点都不显特意的借口。 比如说,她送他的花想死,该怎么救活。 再比如说,他新得了些兔子的食料,来给这只肉兔尝尝。 又比如说,那盆花的花期要过了,想再讨一盆,来给它就个伴。 如此种种。 他每一次,都能找到不重复的借口。 如此三四次过后,在春末的一个月底,他再次来南江时,刚一见面,虞听晚就调侃问: “殿下这次,是花出问题了,还是你送我的兔子又有新食料了?” 谢临珩微微一噎。 但瞧见她眼底的揶揄,他笑着拿出一只品色极好的镯子。 “不为花,也不为兔子,是为了宁舒公主而来。” 第232章 谢临珩撞见旁的男子对虞听晚表白 第232章 谢临珩撞见旁的男子对虞听晚表白 不等虞听晚说话,他自顾自握着她指尖。 隔着帕子,将那只玉镯,亲手套在了她腕上。 “这只镯子成色罕见,除了我家晚晚,无人能配得上,孤想亲自给你送来。” 虞听晚听着他口中的称呼,眼底有什么情绪,在无声晃动。 镯子成色乃上乘中的极品,戴在皓白细腕上,衬得腕骨更细更白。 她垂眸看着镯子,没摘,弯唇道谢。 “谢殿下。” 有了这个镯子打头阵,接下来的几个月,谢临珩不再以花和兔子为借口来找她,每月定时定点,正大光明以看她的名义,带着一两件饰品来南江。 他每次带的东西不重样。 有时是玉镯,有时是环佩,也有时,是手串。 饰品样式虽有改变,但他从未往这边送过发簪。 发簪的意义非同凡响。 这种节骨眼上,送定情之物不合适。 经过连续数月一两日的相见后,两人渐渐形成了一种近乎为习惯的默契。 他们见面后,习惯性地在南江各处游玩。 从一开始的,谢临珩询问,她这一个月做了什么,有没有遇见什么趣事,到后来,虞听晚逐渐对他主动说近来见到的有趣小物件。 两人间的关系,随着时日延长,越发的亲近。 这种变化,谢临珩一一看在眼里。 但在她还未完全喜欢上他之时、或者说她自己还未察觉与确定是否喜欢上他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也半分不提及所谓未来的婚嫁之事。 只在后几次,每每离开南江回宫时,会再向她讨一盆她亲手种的花。 随着他来南江的次数慢慢增多,东宫最显眼的伏案上,摆放着的花盆,逐渐积攒了快一整排。 谢临珩其实明白,她心里是有阴影的。 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正如同,曾经那场血流成河的宫变,在她心中烙下的阴影一样。 她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才慢慢走出来,并恢复成以往的开朗性情。 他曾经对她做的事太过分,她心中,自然也有对他的阴影。 不止是相处时的阴影,更有那段时间被逼迫、被囚禁的阴影。 他现在等的,便是她先一点一点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再谈以后的余生。 这个过程,或许会耗时很久,但他不急,他等得起。 不管多久,只要她不厌烦他,只要她还愿意让他靠近、让他偶尔去看一眼她,他就永远陪她等下去。 — 暑夏南江一带阴雨绵绵,廊沿嘀嗒的落雨声积久不绝。 虞听晚很少再出门。 大多数时候,除了和司沅还有司家的舅兄们下棋,便是坐在窗前闲听落雨声。 再有时,偶尔兴致来了,会对雨抚琴一曲,或编排一段新的舞曲。 待到这场绵长的细雨停歇,已是数天之后。 时隔多日,天色终于放晴。 庄园虽大,但时不时便出出门、逛逛街成为习惯的虞听晚早已闷得无聊,天晴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拉着若锦和岁欢出门去。 只不过刚出门,就碰见旁边空置很久的院中搬来了新人家。 主人家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只看衣着便知对方富养出身。 气质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息。 虞听晚本欲直接上马车,但那人正好往这边看过来。 很是殷切熟稔地跑过来打招呼。 虞听晚停步,客套地回了几句。 之后小半个月,虞听晚每每出去,大多数都能遇到这位新邻居。 这片庄园并不在闹市区,地处静谧。 门前是大片的花花草草。 他常常在门前吟诗读书,见了虞听晚,便客气笑着点点头致意。 司隼白极擅攀谈,更是个隐藏的话痨属性,与谁都能聊几句。 听他说,这位新邻居,是今年打算参加殿选的才子。 因南江一带富饶繁华,特意来了这边,一边准备殿试,一边散心。 虞听晚随耳听了几句,未多放在心上。 有了宋今砚那个前车之鉴在,她对任何人,都不敢再轻易相信。 再者,她对这位新邻居也并不上心。 对方不过是来这边小住,井水不犯河水,以后亦不会有联系,不必有过多交情,以免再徒生事端。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虞听晚出门的频率逐渐减少。 多数时候,都是在院中养花。 直到夏末,天气凉爽不少后,在一个爽朗的天气,她带着若锦准备出门亲自去百香阁逛一逛。 然而这次,依旧是刚出门,又遇到了那位邻居。 这次,见到她人,对方眼神亮了亮,未向从前那样,只遥遥点头致意,而是快步小跑了过来。 他面带羞涩,面对虞听晚时,耳朵尖都有些红。 轻挠了挠头,轻声说: “上次相见匆匆,未来得及问姑娘名讳,再加不甚熟悉,讨问名讳有些突兀,如今在下于此处住了小半月,想与姑娘认识一下,在下姓白、单名晟,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虞听晚看他几眼,客气而不失礼地回道:“姓宁。” “原来是宁姑娘,幸会。”白晟笑夸:“在下记得,前朝嫡公主的封号中,似乎便有这个字,姑娘与那位嫡公主,倒是很有缘分。” 虞听晚只勾了勾唇,并未解释。 虽说两国战事停止,但她们一行人来南江,并未张扬的自爆身份。 并且,周围这大一片区域,基本都是司家旧部的底盘,他们的身份,只要没有人大肆宣扬,便不会人尽皆知。 所以白晟,并不识得虞听晚的真正身份。 说完那句,他有些害羞地看了看虞听晚,看出她有离开的意向,但想到,她近来似不太愿意出门,难得见到一次,他明知有些突兀和于理不合,但仍旧喊住了她。 “宁姑娘,今日可有时间,我……” 他话未说完,后方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嗓音。 “晚晚。” 白晟怔了下。 话音卡住。 下意识回身看过去。 视线中,一身墨色锦衣、容色极为出众的男子往这边不急不缓走来。 白晟微愣了下。 对方不止容色出众,更让人敬而生畏的,是周身那股发自骨中的不怒自威的尊贵气质。 看人时,只稍一个眼神,就让人有种发自心底的畏惧与胆怯。 第233章 亲近 第233章 亲近 白晟还未回神。 耳边就听到这位姿容绝美但有些疏离冷淡的女子惊讶问: “你怎么这时来了?” 她话中虽有惊讶,但更多的,是熟稔与一种很难形容的亲近。 与她方才跟他说话时的客气疏离截然不同。 白晟不自觉地回眸,看向虞听晚。 发现她看向后面这位男子时,眉眼间都好像融化了初雪,多了轻悦与温色。 谢临珩走过来,停在她身侧。 漆眸定定落在她身上,冷白修长的手指抬起,熟稔自然地将她肩头罗裙上的一片落花花瓣拂去。 “这几日不忙,想早些来见见你。” “这是要出门?” “对。”虞听晚说:“想去百香阁转转。” 谢临珩顺手揉了下她脑袋,眉眼间,尽是缱绻之色。 “那你先去,我找你兄长有点事,在家里等你回来。” 这话,真的很亲密。 白晟轻咳了声,这时开口,“宁姑娘,这位是?” 虞听晚看了眼白晟。 而谢临珩,一直在看她。 白晟问罢,不等虞听晚开口,谢临珩便道:“朋友。” 音落,他掀起眼皮,目光落在白晟身上。 “公子是?” 白晟有些不敢和谢临珩对视。 说不出为什么,那种无形中的压迫和难以形容的畏惧,让他只囫囵看了眼谢临珩,便迅速敛下了目光。 “我姓白,是宁姑娘的邻居。” 听着他口中的称呼,谢临珩似笑非笑,话中意味不明,“宁姑娘?” 他淡淡转眸看向虞听晚。 后者正好看过来。 二人对视,其中意味,无需多言,便已明了。 谢临珩唇侧温色渐浓,方才来时,周身那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针对于白晟的沉冷,因这个姓氏,而散去不少。 “不是要去百香阁?快去吧。” 虞听晚看他几眼,又看了看有些拘束的白晟,缓缓点头。 她走后,谢临珩唇侧依旧维持着笑。 只不过这笑,却淡出了眼底。 待车马远去,他才回眸,看向这位‘邻居’。 谢临珩身居高位已久,那种常年掌控生杀大权的凛冽之气自是寻常人无法抗衡。 尤其这会儿眼底笑意褪尽后,更显明显。 白晟在面对他时,呼吸都有些抖。 谢临珩漫不经心抬眼,瞥向他,不紧不慢、仿若闲聊: “白公子喜欢方才那位宁姑娘?” 白晟压住心头越积越重的压迫感,掌心都沁了冷汗,“不、不敢。” “宁姑娘天姿绝色,不是在下敢妄想的。” — 小半个时辰,虞听晚便从外面回来。 她进别院时,司隼白正好从后院出来。 见到她人,他侧身指了指她常待的后院,笑说:“人在后院,哥哥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虞听晚随着他的指向看了眼,颔首应声,“好,兄长慢走。” 很快,虞听晚绕过芙蕖池,来到后院。 谢临珩正坐在庭院树下看她这两日新作的琴谱。 虞听晚身脚步顿了下。 走过去。 瞥了眼他手中的琴谱,神态慵懒地在他对面坐下。 半开玩笑般问:“我那些花,殿下给养死了没?” 谢临珩放下琴谱,指骨拂过衣袖,淡掀眼皮看她,反问: “孤送的兔子,公主养死了没?” 虞听晚拿过茶盏倒茶,挑眉,“那肥兔一天比一天壮,再活蹦乱跳不过。” 他接过茶盏,慢条斯理回:“兔子死不了,花就死不了。” 虞听晚:啧…… 她端着茶盏喝了口茶,下一秒,对面突然传来谢临珩意味不明的询问: “南江擅出才子,书中才子佳人的缠绵之情更是引不少人向往,公主殿下怎么看?” 对于某位储君这个弯弯绕绕的问题,虞听晚直接回了他最终答案: “不怎么看,我与他不熟。” 谢临珩眼尾若有似无地轻扬一下。 白晟这个小插曲,彻底被揭过。 他重新拿过桌上的琴谱,目光落在上面,“新作的?” 虞听晚点头,“殿下有兴趣?” 谢临珩来回看了几遍这琴谱,“还真有。” 虞听晚眼尾微勾,吩咐身旁的岁欢,“去把我常用的那把琴拿来。” 岁欢福身,立刻去做。 没多久。 她一路小跑着,将琴送了过去。 随后悄悄退出了院子,在花廊下候着。 不多时,婉转悠长的空灵琴音,缓缓自院中传出。 若锦从前院过来,看了眼庭院中央的画面,未进去打扰,跟着岁欢一起候在了花廊下。 一刻钟后,琴音停下。 谢临珩看向托着下颌、轻垂着脑袋、微微蹙眉盯着琴谱的姑娘。 眼底宠溺的笑意一闪而过。 “这张琴谱,你还没弹过?” 虞听晚摇头,“昨晚刚完成的,还未来得及。” 说罢,她执笔,将其中的几个音做了细微调整。 “再试试,意境应该会比方才要好。” 谢临珩依着她,对照着她改过的地方,将整首曲子,从头到尾弹了一遍。 正如虞听晚所说,这一次,整首曲子的意境,比上一次要好很多。 庭院中,琴音断断续续响了很久。 最开始她逃他追的两人,现在也能坐在一起做这等抚琴作曲的风雅之事。 司沅不知何时从前厅过来。 站在芙蕖池旁,遥遥看向树下相对而坐的男女。 — 这次谢临珩过来,和从前一样,小待了一两日,便回了宫。 他走后,虞听晚的生活,再次恢复成原来的模式。 若是非说有什么不同,大概便是旁边那位新搬来的邻居了。 原本她每次出去,次次都能看到他。 自从那天过后,虞听晚一次都未再见过他人。 隔壁的那院子院门紧闭,甚少再见门开。 如此几次过后,虞听晚还以为是他已经搬走了,这天她带着若锦和岁欢打理门院外的那片花苗,正好撞见白晟搬家。 她看见白晟时,白晟也正好往这边看了过来。 他身形顿了顿,很快,走过来。 和以前相比,今日的他明显拘束了很多。 或者可以说是敬畏。 中间隔了数米的距离,便远远停下了脚步,未敢再靠近半分。 站稳后,他甚至连看都没敢看她一眼,拘束地行了个礼,便低头说: “宁……宁姑娘,殿试在即,在下要离开南江了,这段时日,有缘结识,多谢姑娘及兄长照顾。” 虞听晚客套回了句:“白公子客气,祝公子高中。” 白晟急忙摆了摆手,“谢、谢姑娘美言,在下还赶时间,先告辞了。” 话音落,他连忙往回赶。 急匆匆上了马车,隔壁院子随之落锁,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第234章 虞听晚回宫 第234章 虞听晚回宫 又是小半个月过去。 这天傍晚,虞听晚收到了楚时鸢让人送来的信。 信中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楚、沈两家婚约的事,最后在信的末尾,还特意问,婚期在即,她何时回皇城参加他们的大婚。 虞听晚看完信,立刻执笔给她写了回信。 并在信中提及,明日一早,便启程回皇城。 差人将信送走后,她让若锦去拿提前给楚时鸢准备的贺礼。 翌日一早。 虞听晚早早起来收拾。 待一切东西准备好,她先是去了司沅院中。 因为时间还早,去的时候,虞听晚还在想,司沅有没有醒来,却没想到,她一进小院,就见自家母亲拿着一份精致的贺礼从房中出来。 见到女儿,司沅朝她招手。 “晚晚,来。” 虞听晚快步走过去。 司沅将贺礼递给她,说: “原本娘打算着跟你一起去皇城,看看楚家那姑娘和沈大人成婚时的热闹,但不巧娘前两日染了风寒,现在身体还未好彻底。” “人家是大喜事,娘别把病气带过去了,就不过去了。” “这是娘准备的贺礼,见了楚姑娘后,晚晚帮娘一并交给她。” 虞听晚妥帖收好,不放心地看着司沅,“这两日有些降温,娘亲要好好注意身体,我很快就会回来。” 司沅温柔笑着,“路上不必着急,也不必挂念,南江这边这么多人,娘自然能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用过早膳,虞听晚便带着若锦和岁欢上了马车。 走出没多久,马车却突然停下。 虞听晚正要询问怎么回事,就听吴叔在外面道: “小姐,好像是太子殿下。” 虞听晚怔了一刹,立刻掀开珠帘。 往前边看去。 侧前方不远处,那辆熟悉的御用马车缓缓停下。 紧随着,谢临珩从车中下来。 他径直走来这边,问: “回皇城?” 虞听晚在若锦的搀扶下下马车。 轻声应:“嗯,时鸢和沈大人的大婚将近,回去看看。” “太子殿下这时过来,所为何事?” 他半分未掩饰,直白道: “来接你。”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虞听晚失笑,“如今国事太平,我还能丢了不成?” 谢临珩眉眼温柔,大掌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下,黑眸注视着她带笑的眉眼,嗓音缱绻: “万一丢了怎么办?我们小公主可多得是人惦记。” 虞听晚问他:“你这个时辰过来,今日不上朝?” 他回的面不改色,“这不是有父皇在?父皇很愿意亲自上朝。” 跟在谢临珩后面,遥遥听着这句‘造谣之言’的墨九和墨十,齐齐抽搐着嘴角低下了头。 他们陛下愿意上朝? 他们陛下愿意处理国事? 自家主子这是说谎话连草稿都不打了。 马车掉头,谢临珩和虞听晚一道回了皇城。 刚进城门,谢临珩就掀开珠帘钻进了虞听晚的马车,开始将人往皇宫拐。 “楚、沈两家大婚在即,晚晚暂住楚家不合适,你一个人住在宫外的京郊别院孤又不放心,为周全起见,晚晚还是跟孤回皇宫吧。” 虞听晚看他几眼。 没反对,很快答应下来。 她应得爽快,倒是让谢临珩怔了下。 反应过来,他咽下提前想好的劝说的说辞,又‘得寸进尺’道: “那就住在孤的东宫吧,离得近又熟悉。” 虞听晚靠着背后的软枕,指尖轻抵侧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这位明显起了其他心思的储君。 “若是说熟悉,我在阳淮殿住了三年,那里不是更熟悉么?” 谢临珩一噎。 很快,他从善如流地改了说辞: “那孤可以搬到阳淮殿去住。孤适应能力强,在哪里都习惯。” 啧。 虞听晚轻飘飘看他,“殿下身为储君,自然要住在东宫了,那才名正言顺。” 谢临珩不说话了。 马车很快驶进皇宫,停在阳淮殿外。 谢临珩虽被拒绝留宿,但他不回东宫。 从下马车,就跟着虞听晚转悠。 直到阳淮殿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虞听晚终于无可奈何地停在殿前看他。 “天都黑了,殿下打算何时回去?” 谢临珩假装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义正言辞地解释:“孤怕你不习惯,特来看看可有需要帮忙的。” 虞听晚站在长阶前,“阳淮殿我先前住了三年多,早已熟悉,一切都习惯,殿下不必费心。” “那……”他立刻又换了借口,“缺不缺什么,孤让人现在来送。” 虞听晚:“殿中和曾经别无二致,什么都不缺,殿下放心。” 他站着不动,在她再次看过来时,才有些不情愿地说:“那,孤先回去?” 旁边憋笑憋了好一会儿的若锦和岁欢,瞧了眼自家主子,在太子殿下这话说完后,她们同时福身,异口同声: “恭送太子殿下。” 还想着找其他借口留下来的谢临珩:“……” — 两刻钟后。 从阳淮殿被人好声好气‘请’出来的储君,来了承华殿。 宁舒暂时回宫的消息,谢绥自然知道。 见自家儿子这个点来了自己的承华殿,谢绥停下正在写奏折的动作。 抬头看了几眼自家儿子,随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 “哟,大晚上的,被人赶出来了?” “父皇看着,皇儿也不比父皇当年强多少啊。” 谢临珩这时才走到大殿中央,听着自家亲爹‘奚落’的话,他一步没再往前,转身就往外走。 “夜深了,父皇歇着吧。” “儿臣回去了。” — 翌日巳时。 虞听晚出宫去楚时鸢送贺礼。 姐妹俩许久未见,楚时鸢拉着虞听晚说了好久的话,待她再次回来时,已至申时。 刚来到阳淮殿,还未踏进长阶。 就见墨十不知何时等在了那里。 见到她人,他立刻上前,恭敬行礼后,道: “公主,殿下说东宫摆了一局残棋,若是您觉得无聊,可去东宫下棋。” 第235章 朝中同时递请储君立妃嫔的折子 第235章 朝中同时递请储君立妃嫔的折子 虞听晚看向他问,“你们殿下今日没有公务要处理吗?” 墨十这个心腹,听到这话,很是上道的立刻说: “近来朝中无事,不少大臣都在恭贺沈大人与楚姑娘大婚,殿下这几日并不忙。” 这句说完,他悄悄看了眼虞听晚,又给自家主子助攻了一次: “殿下说公主喜欢下棋,他昨晚上就摆好了残棋,只等公主过去。” 若锦看向自家主子。 下一瞬,就见主子点头,“你先回去,我稍后便过去。” 墨十眼神骤然一亮。 他即刻应声,“是,公主。” — 两刻钟后,虞听晚收好带来的匣子,和若锦一道,去了东宫。 东宫正殿中,谢临珩正在伏案前批最后一份奏折。 见到她人,他放下朱笔起身,朝她走过来,“回来了?午膳用过了吗?” “用过了。”虞听晚瞥过伏案,问他,“你忙完了吗?” 谢临珩走到她身旁,动作很是自然地握住了她手腕,带着她往棋桌走。 “忙完了,上次的棋局我做了调整,晚晚陪我试试。” 若锦没跟过去。 只候在了屏风处。 大殿外面。 墨九抱臂倚着漆柱,静静守着殿外。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被派去礼部办差的墨十垂头丧脸回来。 墨九动了动身,瞥着他那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头。 “干什么?你被人揍了?这什么鬼表情?” 墨十慎重又麻木地捧着手中高高一摞的奏折,半个多时辰前在阳淮殿成功将宁舒公主请来东宫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你看看我手里这些催命的东西,你觉得我还能笑得出来吗?” 墨九视线下移。 落在那些奏折上。 不需多想,他便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刚直起来的脊背再度斜靠在圆柱上,脸上若有似无地漾着点对好兄弟的同情与幸灾乐祸。 “又是催殿下选妃纳妾的折子?” 墨十盯着手中这高高一摞的折子,就像在看自己即将走到尾声的小命。 这折子有多多,他小命就有多短。 “那些大臣真是锲而不舍,殿下都明确说了不立妃、不纳妾,他们就跟听不懂话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递一次折子。” “主子的婚事,他们比陛下还着急。” “更要命的是,殿下虽从不理会这些折子,但这比催命符还毒的奏折,咱们得送进去。” 这这……捧着这么多催立妃嫔的折子进去,他不挨骂才怪。 听着墨十止不住的碎碎念,墨九瞅着那些折子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压低声音,对墨十说: “若是放在平时,这么多请立妃嫔的折子抱进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今日,兴许还真是个立功的机会。” 墨十:“?” “什么意思?” 墨九凑过来,有板有眼地跟他分析。 “你看啊,咱主子迟迟不提婚事,无非便是因为宁舒公主没有成婚的意向。” “而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我们殿下和宁舒公主的关系和以前大不一样,你若是现在把这些折子送进去,说不准还能助力一把呢。” 墨十有点不信,“你确定是助力,不是搞砸?” 墨九一脸‘你怎么这么想’的表情,“这怎么能是搞砸?再说了,就算退一万步,不管这折子它能不能起到助力的作用,这些奏折,都是要送到殿下跟前的。” “今日宁舒公主正好在这里,你这个时候送进去,就算起不到助力的作用,最差也差不过平时送这玩意儿。” 听完,墨十长久沉默。 最后,他若有所思点头。 “有道理是有道理,只是……” 说话间,他抬手就要将折子往墨九怀里塞,“——这等立功的好事,还是你去吧,作为兄弟,我不跟抢此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墨九眼皮一跳,条件反射地将塞过来的折子全推了回去。 “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抢过命兄弟的功劳,你自己去。” 说话间,为避免这烫手山芋真被塞过来,他边推脱,边趁着墨十使劲给他塞奏折的间隙,闪身转到他身后,用力用脚一踹,直接将他踹了进去。 “快别耽搁了,待会宁舒公主就走了,你赶紧去!” 墨十被他这阴招踹得一踉跄。 身形不稳地跌进了大殿内。 他咬紧牙,护住怀里的奏折,声音压到最低,咬牙切齿道: “墨九!你给我等着!” 墨九风轻云淡地理了理衣服,毫无负罪感地回: “等你先有命出来再说吧。” 门口的动静,传到棋桌这边。 谢临珩落下棋子,无声侧目,沉沉看向闯进来的墨十。 “何事。” 墨十没敢看自家主子,但想到自己捧着的这些折子,又很是为难。 最后低下声,垂首说: “回、回禀殿下,朝中数位大臣和礼部,递、递了很多劝您考虑婚事的奏折。” 说话间,他战战兢兢将折子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棋桌边缘。 最后怕奏折掉下来,顶着自家主子毫无温度的视线,硬着头皮,推着那摞奏折的边角,往里推了一点点。 虞听晚指尖捏着刚从棋罐中拿出来的白玉棋子,没往棋盘上落,而是偏头看了眼大气不敢出的墨十。 最后目光下移,瞅了眼这一大摞的折子。 她轻笑了笑,随口评价: “殿下的婚事,朝中的诸位大臣,倒是不少费心。” 这么多的折子,同时递进东宫,那些大臣,为了他们储君的婚事,可真是没少操心。 谢临珩没再理会墨十。 淡淡睨了眼那摞折子,连拿过来看上一看的兴致都没有。 抬手在棋罐中拿棋子,语气颇为不悦: “如今国事太平,他们闲得没事干,天天盯着孤的东宫。” 一旁的墨十,见自家主子跟宁舒公主说话,一刻都未停留,立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悄悄退出了大殿。 第236章 想与她真正夫妻和鸣 第236章 想与她真正夫妻和鸣 只是他刚动了几步,就见自家主子冷眼扫过来。 那一眼的神色太冷,无端被牵连的墨十不敢再动,登时停住了动作,柱子似的杵在原地。 谢临珩视线从他身上掠过,看向桌边那些烦人的东西。 “从哪儿拿来的,扔回哪里去。” 墨十连连应声。 疾步过来,将所有的奏折,全部抱起。 随后脚底抹油般,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大殿。 虞听晚落下手中的棋子,谢临珩跟着落下一子,但依旧不满那些个大臣天天闲着没事干上奏选妃纳妾这档子烦人事。 “礼部那些人,时不时的以龙嗣说事,操心孤的东宫,甚至更甚于他们自己家的私事。” “还有那些大臣,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每每这个时候,都来横插一杠子。” 虞听晚弯了弯唇,“殿下身为未来的帝王,三宫六院,是情理之中。” 谢临珩眉头蹙起,掀起眼皮看她。 “谁说帝王就一定要三宫六院?建成帝与你母后,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虞听晚指尖紧了一刹。 她缓缓抬起视线,同他对视。 后者话说的很认真。 一字一句,像极了曾经的承诺。 “孤不需要三宫六院,也不需要身旁燕瘦环肥,享齐人之福。” “孤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与那一人,执手共度余生,直至白头。” 虞听晚心跳乱了几分。 在他这种注视下,她说不清也来不及分辨心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情愫,只是当她回过神时,已经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那若是,那个人此生都无法回应殿下呢?” 谢临珩很轻地笑了下。 只是那笑意,很是涩然。 他说:“我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我与她,生来注定无缘,现在所求,不过是赌上一生的幸运,强行使命运偏向我一次。” “若是能等到,我必倾尽所有给她一切,但若是等不到……也没关系,当下这种相处,已经很好。” 他能够常常见到她。 便,足矣。 只是人心都是贪婪的。 在能够常常见到她之后,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依旧遏制不住,心底深处,想同她真正夫妻和鸣的夙愿。 虞听晚无声垂了垂眼睑。 心脏那处,那股并不陌生的酸涩,再次传至神经。 她下颌咬紧一瞬。 就连指尖的棋子,都被无意识攥紧。 硌得指节有些发白。 然而她却没注意到,只将声音放到最轻,问了一句: “那龙嗣呢?国不可无君,将来的东陵,如何传给下一任储君?” 他回的很快,好像这个问题,早已想过千遍万遍。 “宗族中,优秀出色的幼子很多,到了那一天,我会提前为东陵选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下任君王,将一身本领尽数传授于他,继续带着东陵走下去。” 说罢,他自嘲地勾了下唇。 很快,又重新看向她。 眸色炽热,而又认真。 “但在走到那一步之前,我仍想再试试。” “试命运会不会偏向我一次。” “我所求不多,所念亦很少,只一次便可以,只求将她送来我身边。” — 九月初的一天。 谢绥和楚、沈两家共同选出来的吉日里,当今陛下义子与楚家唯一的女儿在一众大臣和亲朋好友的见证与祝贺下,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完成了这场众人期待已久的大婚。 因司沅身体还未大好,虞听晚不放心她独自在南江,在婚事办完的第二日,便提出启程回去。 谢临珩知她挂念司沅,并未拦着。 尤其司沅身体未大好的情况下,他也不便拦。 若锦和岁欢将简易的行囊收拾好,正要上马车,特意提前下朝的谢临珩,疾步来到了阳淮殿。 “晚晚。” 他拦在马车前。 她转身,朝他走去。 “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倏然抬手。 将在手中握了一路的青玉发簪,插在了她发间。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 却在抬到一半时,被他扣住手腕。 他对上她的视线,眼底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不等她看清,他蓦地揽着她腰身,陡然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 周围一众侍女,齐齐低下头。 “这支发簪——” 他喉头上下滚动。 薄而锋利的眼皮覆下,掩住眼底浓稠的暗色。 嗓音克制而压抑。 “是我很久之前雕刻的,我知道以现在的关系送它不合适,但它只属于你,这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主人。” 脑海中浮现,过去她明明不喜欢这支发簪,却佯装喜欢博取他信任的那一幕。 他呼吸凝重几分。 不自觉的,手臂收紧。 将她抱紧。 “不喜欢没关系,待出了宫,将它取下来便是。” 取下来,扔或不扔,凭她心意。 虞听晚下颌抵在他肩头,越过他身躯看向远处四方的宫墙和四方的天。 涨涨的酸涩,从四肢百骸传至眼底。 再转回心口。 她指节无声攥紧,第一次,抬起手臂,虚虚搂住了他腰身。 嗓音轻而慢,问: “再有一些时日,是不是便是你的生辰了?” 他沉默须臾,抱着她,轻“嗯”了声。 随口开玩笑问:“公主殿下会为我准备生辰礼吗?” 她眉眼染着薄薄一层温色,回以肯定答复。 “会的。” 谢临珩有些意外。 她没再提簪子的任何事,也没将它取下来,与他说了会儿话,便按照原先的行程,回了南江。 直到出了皇城,她独坐在马车中,才缓缓抬手,轻轻将那支簪子,取了下来。 入目的,是那支与储君玉佩相同图案的青玉发簪。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发簪,眼底各种情愫都有。 不知过去多久,在指尖都快僵硬时,她一寸寸收拢手指,将它紧紧握在了掌心。 过往一幕幕,绝望压抑的画面,慢慢淡去,随着时间的延续,有了逐渐被现在的画面代替的趋势。 — 五日后。 风寒早已大好的司沅,察觉自家女儿这段时间似乎不对劲。 准确来说,是从皇宫回来后,就不太对劲。 一个人静静趴在窗前的时间越来越多不说,还常常出神发呆。 司沅一开始,并不清楚女儿变化的原因。 直到,她有一次看到自家孩子拿着一支青玉发簪出神。 瞧见那支象征太子妃身份的发簪,司沅才明了,她的晚晚近来纠结踌躇的根本原因。 第237章 只要你喜欢他,娘就支持你们 第237章 只要你喜欢他,娘就支持你们 夏末残留的暑气散去。 空中多了秋日的清凉。 这天午后。 司沅端着一碗蜜丝玉羹来到了虞听晚的房间。 若锦和岁欢急忙行礼。 司沅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先去外面。 她端着托盏中的羹汤走过去,眉眼间的温柔怜爱明显。 “听若锦说,她们的小公主近来像丢了魂一样,晚上不好好睡觉也就罢了,现在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说话间,司沅坐下来。 将那碗蜜丝玉羹递过去。 “午膳总共没吃几口,不饿?” “这是娘亲手做的你喜欢的蜜丝玉羹,来,多少吃些。” 虞听晚接过来。 司沅抚了抚她发丝,不经意的转眸间,视线掠过旁边桌案上,静静躺着的那支青玉发簪。 回眸,见自家女儿端着羹汤吃了几口,她不经意地问: “近来我家晚晚茶饭不思,可是因为太子?” 虞听晚捏着瓷勺的动作倏地顿住。 她眼睫垂着,红唇微动,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知女莫若母。 司沅怎会看不出亲生女儿的心思。 更遑论,自从来到南江,这大半年下来,自家女儿和太子之间的变化,一日胜过一日。 谢临珩一日日的改变,她看在眼里。 她自家的女儿态度上潜移默化中的变化,她更是看在眼里。 先前她一直不提,是碍于这是女儿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她想让她自己考虑清楚。 不想让她因她这层缘故、或者救命恩情的感激,混淆了这份情意。 从过去的回忆中敛回思绪,司沅轻叹了声,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以免在女儿本就迟疑不定的时候,因她这层缘故,更加下不了决心。 “晚晚,娘不反对你们来往。” “更不反对你们成婚。” “只要你喜欢他,娘就支持你们。” 虞听晚眼前划过意外。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自己母亲。 “娘不是……不同意吗?” 司沅眼中多了怅然,就连唇边的笑容,都添了苦涩。 “傻孩子,娘先前,确实不同意。” “你自幼生在皇宫,应该最明白,那四四方方的宫墙,究竟意味着什么。” 司沅回想着很久之前的一些画面。 眼底最深处,漫出几缕感伤。 “若是与日后的夫君两心相许,琴瑟和鸣,那么皇宫中的宫墙,便是在这天下,最坚固的壁垒,那座偌大的皇宫,会是天底下最安全的港湾。” “可若是……”她声色微微一顿,很快,复而继续,“不喜欢待在那里,被强行困在深宫中,那四四方方的宫墙,便是生死都难以逃离的牢笼。” “晚晚,娘亲从最初的皇后,一步步走到如今,不论是哪一种,娘亲都切身经历过。” “若是不爱,若是不喜欢,被强行困在那囹圄之地一生,不过是落得郁郁而终的结局。” “娘不想你走到那一步,不想你永远被困在那寂寂深宫中,所以之前,娘劝你离开,可若是——” 她轻拍了拍虞听晚的手腕,接着说: “你喜欢上了谢临珩,愿意和他一生一世,执手白头,那嫁入皇宫,娘又为何要拦?” “孩子,你只需要记住,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也不需要顾忌那么多。” “更不必去想所谓的上一代人的恩怨,也无需去顾虑娘亲的看法,只要你喜欢他,想与他在一起,娘就祝福你们。” “上一代是恩也好、是怨也罢,都只是上一代的事,不该也不能延续到你们这一代。” 虞听晚握着蜜丝玉羹边缘的指尖微紧。 卷长眼睫轻垂,隽着细微的颤。 见她许久未再动那碗蜜丝玉羹,司沅将之放在一旁,靠近抱了抱自己女儿。 “孩子,跟着你自己的心走即可。” “人活一世,遇见一个自己爱、同时也爱自己的人,不容易。能够与两心相悦的另一半相守一生,更不容易。” “你只需记住,娘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你若喜欢太子,娘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你若不喜欢,那就留在娘亲身边,娘亲自守着我家晚晚。” — 司沅离开后。 虞听晚一个人在房中坐了很久。 最后,她来到桌案前,重新拿起了那支发簪。 两日后。 突如其来的秋雨落尽。 天空再次放晴。 虞听晚打开房门,来到后院。 她站在芙蕖池旁,目光扫过周围,看似一片平静只有鸟儿鸣唱的树影。 她没再往前走,只声音如常地喊了声: “程武。” 周围树影婆娑,只有微风掠过枝叶的沙沙声。 没有半点回应的声音。 后面跟着的若锦和岁欢怔了下。 视线在周围掠过,狐疑地对视一眼,最后齐齐看向自家主子。 虞听晚并不急,她等了两秒, 见他不应声,也不出来,再次道: “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这一次,侧前方最高的那棵树上,枝叶明显晃动几下。 随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芙蕖池旁水榭的另一端。 现出身形后,程武看都未敢看虞听晚,立刻跪下请罪。 急忙解释道: “公主别误会,殿下是怕周围有危险,这才让属下在附近守着,并无其他意思,也无监视公主的意思……” “我知道。”虞听晚声音平静地打断他,“不必紧张。” 程武紧攥的心口,总算松缓两分。 天知道,他刚才紧张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经历了将近一年,他们主子和宁舒公主的相处才稍微好些,若是因为他,让主子和未来的太子妃再生误会和嫌隙,十条命也不够他死的。 程武冷汗涔涔。 七上八下的心底,忍不住想宁舒公主是怎么知道他在此处的,他平时一直都很注意,只守着别院外面的安全,从不往里靠近半步,应该不至于暴露才对。 他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蓦然间,听到他们宁舒公主说: “如果我没记错,再过几日,便是你们殿下的生辰了吧?” 程武冷不丁回神,立即点头。 “是的,公主。” 虞听晚见他还跪着,先道: “你先起来。” 程武低着头,站起身,“谢公主。” 他主动问:“属下可有何事,能帮到公主?” 虞听晚若有所思,“还真有一件,想让你帮忙。” 程武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爽快地说: “公主尽管说,属下必赴汤蹈火。” 虞听晚弯唇,“倒也没有那般严重。” “我打算这两日回皇宫一趟,但不想让你们主子知道,所以——” 她话刚说了一半。 某个怂怂的隐卫,‘扑腾’一声,当即直挺挺地再次跪了下来。 “公主恕罪!殿下心思缜密,属下这等愚蠢心计,万万欺瞒不了主子!” 第238章 生辰惊喜,悄悄回宫 第238章 生辰惊喜,悄悄回宫 虞听晚:“……” 见她不说话,程武心里打鼓。 他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头脑风暴几秒。 又犹豫说: “殿下对您是有求必应的,公主,您若是想回宫,直接告诉殿下一声便是,他不会拦您……” 虞听晚敛眸看着他跪着不起。 脸上那忐忑,就像她要推他进火坑似的。 空气短暂沉默,她平静问: “本公主想在你们殿下生辰时送点惊喜,若是提前告诉他了,还能惊得起来?” “这……” 程武松一口气,但同时,又有些踌躇。 过了一小会儿,他如实说: “殿下心思缜密,属下怕瞒不住。” 这个问题,虞听晚早就想过。 长时间瞒,自然是瞒不住。 “不需要很久。”她算了算时间,说:“大概也就一两个时辰便好。” 在程武开口前,她又道: “东宫一切事务皆是墨九与墨十上报,你给他们递个信,让他们暂时压下我回宫的消息,事后你们无论有任何处罚,我给你们顶着。” 程武整颗心都落了地。 如果只是暂时隐瞒一两个时辰,还是为了给他们殿下过生辰制造惊喜的话,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乎,听完全程的程武,在虞听晚说完,很上道地说: “公主言重,为主子分忧,是属下该做的事。” “属下先与东宫联系,之后公主再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随时吩咐属下。” 虞听晚点头,“有劳。” — 程武离开后,虞听晚去了司沅院中。 司沅刚跟司隼白说完话,见她过来,笑着招手。 “可想好了?”她拉着女儿的手,问她和谢临珩之间的打算。 虞听晚顺势坐在她身旁,眸色温缓,认真点头。 “想好了,女儿想……试一次。” 试一次她和谢临珩之间,有没有所谓的命运偏向。 长久的余生,有没有可能,执手相守。 这个答案,在司沅的意料之内。 她欣慰点头,“娘支持你们,大胆往前走。” “想什么时候去皇城?” 既然决定了,总是要见见面的。 虞听晚唇角弯起,“两天之后。” 晴朗的天气里,母女俩在一起说了很多话,虞听晚才离开。 — 很快。 一天过去。 程武和墨九那边联系过后,快步来虞听晚这边禀报。 “公主,墨九说,宫中他和墨十会打点好,正好殿下生辰的前一天,朝中有使臣来访,那一整天,殿下应该都没时间管宫中的事。” 虞听晚点头,“你再给墨九递个信,让他在当天晚上,准备些东西。” 程武接过她递来的信,匆匆扫了眼,便郑重道: “公主放心,属下一定办好。” …… 虞听晚原打算着,这次趁着谢临珩生辰回趟宫,很快便再次回来。 可司沅听了,却说不用让她急着赶回来。 虞听晚下意识想说,她一个人在南江,和皇城距离遥远,她不想长久和她分开。 可不等她说出口,司沅就先一步道: “我们在南江待的时间不短了,娘也想回皇城一趟,毕竟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娘的母家也在那里,总不能年年待在南江。”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娘与你一起回去看看。” 见母亲定好了主意,虞听晚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母女俩一同上了马车。 生辰的前一天傍晚,虞听晚几人来到皇城。 程武第一时间和墨九他们联系上。 墨九墨十分工合作,将底下暗卫传来的所有有关宁舒公主回皇城的消息,全部压了下来。 虞听晚想为谢临珩亲手做一碗长寿面,为此,她还特意跟司沅学了手艺。 只是当她学会,并且成功做出一份卖相和味道都不错的长寿面后,却又遇到了下一个难题。 宫门和东宫之间的距离并不近。 这碗面,就算刚出锅就让程武往皇宫送,待送到谢临珩面前时,也坨得不能吃了。 时刻关注着自家主子和太子妃终身大事的墨九与墨十,偶然从程武这里得知这件事后,他们立刻凑到一起,连带着在东宫值守的其他七八个过命交情的兄弟。 最后商讨了一番,众人一致决定,想法子悄摸摸地将宁舒公主带来东宫。 听到这个决定后,程武眼皮狠狠跳了跳。 一言难尽地瞅着过来传话的兄弟。 “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把公主偷偷带进东宫?” “你们是当咱们主子是个傻的?还是以为你们是神,能遁天入地?” 那人一噎。 随后义正言辞地反驳他,“程大队长,你长脑子是干什么用的?没有办法就不能想办法吗?没有机会就不能创造机会吗?” 听听,他么的这说的是什么话? 全程废话,还特么大言不惭。 程武冷“呵”瞪他两眼,气笑,“行,你倒是会说,你创造个机会给我看看。” 有时候,大概真是蠢人自有天助。 当东宫传来,使臣那边有急事脱不开身,太子殿下在生辰当天,要在勤政殿待大半天之后,程武整个人都郁闷了。 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 ——蠢人自有天助。 有个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帮忙,再有墨九墨十等一众东宫心腹齐心协力的掩护,虞听晚顺利进入东宫,便不再是难事。 十月二十二。 当今储君生辰日。 自前两天开始,各处送来的贺礼便齐齐往东宫递。 五花八样的贺礼,几乎占据了偏殿小半个棋阁。 但谢临珩看都未看。 当天午后,从勤政殿回来后,谢临珩捏着眉心坐在东宫殿座上。 墨九奉上茶,正要开口,就听前头传来一句: “宁舒公主可有送来什么?” 这话,不是谢临珩第一次问了。 从前两天开始,随着生辰日越来越近,他便时不时地问一句墨九。 放在往年,谢临珩从未在意过生辰。 也从不对这一天抱有期待。 于他而言,这一天,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日子,反而在幼时,充满了太多不愉快的事。 而今年,却一反常态。 他头一次希望,这一天快些来。 只因—— 她上次离开时,承诺给他的那句——生辰礼。 第239章 生辰礼 第239章 生辰礼 墨九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 悄摸摸瞄了眼一旁桌案上无人问津的长寿面。 他隐晦提示,“殿下,今日是您生辰,您不如先吃几口长寿面。” 谢临珩眉目积攒着烦躁。 “问你话呢,宁舒公主可有让人送来什么东西。” “还有。”他冷眼扫过那边的长寿面,连走过去的欲望都没有,直接吩咐墨九,“端下去,这种没意义的形式东西,孤不需要。” 墨九:“……!” 他又急又想劝,恨不得当场说一句: 主子啊,您心心念念的生辰礼可不就在这儿么! 都摆在你面前了。 结果您看都不看! 碍于宁舒公主那边似乎还有未做完的惊喜,墨九这时还不敢直接说这长寿面就是他们太子妃亲手做的。 只是心疼地看着那份,耗费了不少人力心力才成功做出来的长寿面。 “兴、兴许公主的生辰礼还在路上,只是……这长寿面,是生辰这日必不可少的,殿下还是多少吃几口吧。” 谢临珩眉眼燥意不减。 没心情在这儿继续听他瞎扯。 起身就要走,“孤还有事要处理,你把殿中的东西处理了。” 见主子去的方向是侧殿,墨九脑海中的弦猛地绷了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走到一半,又随手在伏案上扯了本奏折。 “殿下!” 谢临珩拧眉。 不悦地回头看他,“一惊一乍干什么?” 墨九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极力压着发颤的手,将奏折颤颤巍巍递过去。 “殿、殿下,这是加急的奏折,您……” 谢临珩睨了眼那本奏折。 没接。 只是视线随之落在墨九身上。 漆黑沉冽的眸微眯,无形的威压蔓延开。 “侧殿中有什么?” “墨九,你是不是有事瞒孤?” 墨九心口突突直跳。 整个心脏,都有种要跳出胸膛的错觉。 他用尽全力,稳住面上的表情。 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们主子似有穿透性的视线,干笑着解释: “怎、怎么可能?属下怎敢欺瞒殿下?” 他这会儿只急于维持面部的表情,却没顾得上,犯飘的声音。 听着他尾音中的心虚,谢临珩眸色更深。 然而话音,却漫不经心。 “呵,是么?” 墨九忙不迭点头,“是……是的。” 谢临珩沉沉看他一眼。 从始至终没接他手中的奏折。 离开前,只不轻不淡地说了句: “墨九,背主的责罚,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墨九浑身都冒了冷汗。 但这次,谢临珩再离开,他已然不敢拦。 最后只是忐忑地祈祷,希望宁舒公主这会儿已经从侧殿后门离开了。 从正殿出来后,谢临珩一步未停。 径直去了侧殿。 不过里面一切如旧,乍然一看,好像没有任何人来过。 他凝眸扫过殿内,视线在转至那扇山水屏风时,眸底多了抹难辨的情绪。 — 同一时刻。 皇宫东南角的宫门处,一辆低调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往宫外驶去。 半个时辰后。 虞听晚见到程武与东宫过来送信的隐卫。 她第一句便是问: “长寿面送过去了吗?” 那名隐卫有些不知怎么开口,顿了又顿,才说: “……回公主,送是送过去了,但是……殿下好像没碰。” 虞听晚:“……” 一旁的程武摸了摸鼻子。 正想开口,却就在这时,听到他们宁舒公主又问: “烟火准备好了吗?” 咽下涌到舌尖的话,这次,他转瞬变了说辞,旁边的隐卫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得他抢先回道: “回公主,按您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 虞听晚点了点头,抬头扫了眼当前的时辰,“先等到晚上再说吧。” — 而另一边。 东宫大殿中。 自从谢临珩去了侧殿后,墨九心里就忐忑不安。 这股不安,哪怕墨十跟他说了殿下并未看到宁舒公主,依旧挥之不去。 方才谢临珩看向他的那个眼神,总让墨九有种说不出的直觉。 就好像,他们主子,已经从他和墨十这拙劣的演技中勘破了真相。 就在墨九开始纠结,若是他们殿下真的问起来,到底是站在宁舒公主那边‘背主’背到底,还是将一切全盘托出的时候—— 让他意外的是,他们主子,从侧殿回来后,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再过问。 不仅没再提侧殿的事,就连‘宁舒公主有无派人送生辰礼’这句话,都没有再问。 墨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判断不出,自家太子殿下到底有没有察觉出异样。 又在殿中待了几息,有些站不住的墨九,想扯个借口出去找墨十商量对策。 刚要开口,冷不丁的,就听到伏案前传来一句: “那碗长寿面呢?端过来。” 墨九愣了愣。 对上自家主子深不见底的目光,他一个激灵,立刻回神。 快速将那碗长寿面恭恭敬敬送了过去。 “出去吧。” 墨九如蒙大赦,匆匆留下一句‘属下告退’,便立刻溜去了殿外。 …… 秋天白日天短。 很快。 日头渐渐落下。 夜幕降临。 戌时初,程武往宫中递了信。 收到消息后,墨九立刻进大殿,瞅了眼罕见地未处理奏折、而是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的谢临珩。 “殿下,宁舒公主递来了信,说在城墙那里,为您准备了生辰礼。” 谢临珩回身。 敛眸看向墨九。 “信呢?” 墨九立刻上前,将书信递过去。 谢临珩接过,展开。 信笺上,只有一句: 【若是殿下今夜有空,来城墙收生辰礼。】 看罢,他没有问墨九,宁舒公主可有亲自过来。 将信收好,只道: “备车。” 墨九连忙去做,“是,殿下。” 初秋的晚上,风已经很凉。 虞听晚提前小半个时辰便来到城墙处。 站在高处,夜里的寒意更甚。 没过多久,她指尖已经冰凉。 若锦立即去马车上,拿提前备着的披风。 一路顺着台阶上来,将披风亲自披在自家主子身上。 “公主,夜里风凉,仔细别着了风寒。” 虞听晚垂下眼,看她灵巧地系系带。 第240章 她主动吻他 第240章 她主动吻他 同一时刻。 岁欢从另一侧长阶上快步上来。 跑到虞听晚身旁,低声说: “公主,都准备好了。” 她话音落,虞听晚正要开口, 城墙下面,突然齐声传来跪安问礼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 虞听晚眼睫颤了下。 呼吸不自觉紧了一瞬。 视线下意识往左下侧看去。 若锦退后两步,和岁欢一起,从另一侧去了城墙下面,不打扰自家主子和太子殿下单独相处。 宫盏的光晕下,城墙下面,谢临珩驻足抬头,正好朝这边看过来。 两人目光在这个特殊日子的夜晚中,静静相对。 片刻后。 谢临珩屏退跟在身旁的墨九与墨十。 独自一人上了城墙高处。 虞听晚站在中央看他,就在两人距离还有两三步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烟火争先恐后绽放的声音。 极致绚烂的光色,团团锦簇流光,在宁静夜空中,怦然炸开。 照亮了整片夜色。 由于方才上来的动作过快,谢临珩呼吸有些急乱。 但见了她之后,所有的气息奇异的平静下来。 只是没过几秒,一股比方才更甚的剧烈心跳,在胸膛中喧腾。 那声音,似比天边的烟火声更甚。 “怦怦怦”的,又急又剧。 最后几步距离,他没再动,虞听晚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她走得不快,就好像在走他们过去经历的路,缓慢、但却坚定。 谢临珩垂于身侧的指骨无声蜷起。 直到,她来到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触手可及。 他静静注视着她,眼底深处,无数种情愫交织,一时难以分辨,哪有情绪更为明显。 最后,他克制着上前抱她的冲动。 怕自己曲解了她的意思。 只注视着她明亮的清眸,喉头几番滚动,最后才声音如常地问出一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眉眼微弯,神色温软,“昨天。” 他眼神一刻未从她身上离开,她话落,他接着问: “特意回来为我过生辰?” “当然。”她回得很快,“生辰礼自然要亲手送,才更显诚意。” 说话间,她再次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次,两人间仅有的距离消失。 彼此近到,不经意间的呼吸暧昧缠绕。 近到,两人的衣角交缠相贴。 她抬头,清眸看向他低垂下来望着她的黑眸,莹白纤细的指尖,轻轻拽住他衣袖,往下扯了一下。 她说,“你低一些。” 谢临珩照做。 下一刻。 她忽而踮脚仰头,红唇直直吻上了他薄唇。 唇齿间的柔软温热,让谢临珩呼吸蓦地停了一刹。 在下一秒,他几乎出自本能,指骨修长、青筋虬结的手掌,迅速握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软腰。 腕骨不自觉地用力。 箍着那截细腰,连带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用力圈进了自己怀里。 他力道重。 虞听晚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檀唇轻启,压抑盈软的声调溢出嗓音。 然而不等这抹惊呼声完全散出,他强势地反客为主,压着她唇瓣,过分而又急切地抵着她后颈深吻。 他动作虽急。 却又时时克制着,怕弄疼她。 但尽管如此,虞听晚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就连无意识揪着他锦服的指节都紧紧绷着。 很快,唇角被吻得发疼,她眼睫细微地颤。 但她却没有推开他。 也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 任由他掐着她腰身,过分的一遍遍吻上来。 不知过去多久,谢临珩眸色浓黑得如粘稠的墨。 掌心一下一下顺着怀里人柔软微凉的乌发,漆眸深暗,定定垂首,注视着她。 虞听晚呼吸凌乱。 眼角微微泛着红。 她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不正常的心跳。 才抬起湿漉漉的眼睫迎上他视线。 他瞳仁极黑,微热、带着薄茧的指节,一下一下蹭过她唇珠和嫣红的唇角。 虞听晚被他弄得痒。 偏了偏头,避开一点。 他没跟着追,只是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 空中烟火依旧。 绚烂、璀璨、夺目。 在忽明忽暗、交错变幻的光影,和砰砰不绝的烟火声中,她仰着头问他: “生辰礼,喜欢吗?” 他喉头滚动。 指腹划过她明媚含情的眉眼。 声线微哑,看着她问: “在哪里?” 她眉梢微扬,回了三个字:“你怀里。” 在她声音落的瞬间,他手臂重重收紧。 却又怕弄疼她,不甚情愿地松开了一点点。 但依旧,牢牢将她抱在怀里。 就像倾尽全力抱着,终于向上苍祈求来的珍宝。 “喜欢,非常喜欢。” 他靠在她颈侧,借着夜色掩饰住狂喜之余的那缕不确定的忐忑。 借着这个时机,再次越界,朝着她索取: “既然是给我的生辰礼,那是不是,今后余生,都属于我了?” 虞听晚抬起手臂,环住他腰身。 两人在漫天的烟火下,紧紧相拥。 她声音温柔坚定,随着不绝于耳的烟火声,传入他耳旁。 “嗯,往后余生,一辈子。” “都属于你。” “当真?” “当真。” 谢临珩抱了很久很久。 怕这番连梦中都不敢出现的场景,只是他的幻想。 是这场转瞬即逝的烟火下的虚幻。 他只能借着,抱住她的真实感,来一点点驱散,心底深处的贪恋与虚幻的不确定。 直到很久很久过去。 虞听晚骨头都发酸。 她小幅度地在他怀里动了动。 想换个姿势。 他圈着她腰身,缓缓放开她。 抬眸时候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她发间。 这才发现,她今日戴了,那支象征着太子妃身份的青玉发簪。 他唇侧勾起笑意,偏头看了眼空中接连升起的烟火。 问她,“怎么想起来放烟火?” 她轻扬眉梢,“不是太子殿下自己说的么?希望有一天,生辰时可以和喜欢的人在城墙上看烟火。” 谢临珩记起来她说的是哪一次了。 那是去年时,她为了出宫,假意对他曲意迎合的时候。 那日恰逢他生辰,但朝中有事,他不在东宫,便耽搁了。 回来后,他对她提起生辰的事。 她忍着困倦,缩在他怀里,轻阖着眼眸,嘟囔着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 那次的生辰已过,无论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都已经错过那次的生辰了。 而且,当时他很清楚,她顺着他的话问这句,并不是真心祝他生辰,只是逃离之前博取他信任的手段。 所以那时,他拥着快要睡着的她,说了一句: “希望有一天,能和喜欢的人,执手相看最美的烟火。” 第241章 叫声夫君听听 第241章 叫声夫君听听 城墙外,烟火争先恐后地绽放。 给这个夜晚,编织出独一无二的色彩。 承华殿前,谢绥站在长阶上。 负手而立。 望着空中怦然绽放的花火。 他问身边的近侍,“城墙上的烟火,是谁放的?” 王福躬身,回道: “回禀陛下,奴才方才差人去看,好像是宁舒公主为太子殿下贺生辰而特意让人放的。” 谢绥有些意外,偏头去看王福,“宁舒公主?” 王福颔首,“是的,陛下。” 他又道:“奴才方才去看时,宁舒公主也在城墙那里,想来是为贺殿下生辰,公主特意从南江过来的。” 谢绥听罢,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时,眼底多了湿润。 他这个儿子,比他幸运。 也终究不必,跟他一样,落个求而不得的结局。 — 虞听晚让人准备的烟火多。 足足放了大半个时辰才放完。 城墙上的风虽有些大,但若锦将披风拿来给虞听晚披上后,便不再冷。 可谢临珩依旧怕她待久了着凉,全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从背后圈着她。 两人紧紧相贴。 这一次,他们的身在一起,心也在一起。 正如下面同步升空的两个烟火,一起升至凌空,一起绽放,一同寂灭。 就连掉落的尘埃,都混在一处。 烟火尽,戌时也至尾声。 他抱着她没松手。 甚至环在她腰身上的腕骨还紧了两分。 “今天晚上,回哪里?”他微低头,在她耳旁问她。 虞听晚笑了笑,从他怀里转过身。 正面看向他,眼底藏着打趣: “这个时辰了,城门还开着吗?” 他注视着她眉眼,回得很快,“早就关了。” 他话未落。 便弯腰,蓦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虞听晚毫无防备。 惊呼声堪堪止于舌尖。 下一秒,她抬手,细白的双臂,主动搂住了他脖颈。 谢临珩抱着她一步步迈下台阶。 他动作很快,却也很稳。 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后,一步未停,抱着她便进了马车。 不再像过去那几个月,就算偶然能共乘一辆马车,他们也是坐在两边。 这一次,谢临珩全程没有放手。 上了马车后,甚至连她坐去旁边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人圈在了腿上。 动作极为亲昵。 “今天晚上——” 他垂首,注视着她。 一手圈着她腰身, 一手轻抵她下颌。 “孤想提前预支一天,婚后的福利。” 虞听晚半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手指从她下颌移开,灼热的指腹落在她眼尾。 有种说不出的炙热。 谢临珩喉头上下滚动,再次低了低头,距离近到,快要吻上来。 束缚在她身后的那只手掌,将她不断地往怀里按。 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 “小公主,可以吗?” 她看着他漆黑翻滚的黑眸,未说话,勾着他下颌,主动吻上他的唇。 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他眼尾半挑,抱着怀里的人,微一用力,便将她压在了身后可用来躺卧小憩的软榻上。 虽说过去相互纠缠的那大半年,他们再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在马车上,还是头一次。 尤其,外面还跟着那么多暗卫。 虞听晚放不开,指尖下意识抓住他想去扯她腰带的手,努力偏头,躲开他越发强势的深吻,“这里不行……” 她气息很乱。 握着他手腕的指尖很紧。 “你忍忍。” “等回去……等回去再说。” 她眼眸湿漉漉的,被他吮得发红的唇瓣更为艳丽。 他低低笑了笑,反扣住她拦他的那只手腕,炙热的大掌,揉了揉她软韧的腰,再次抵着她后颈,深吻住她的唇。 唇齿纠缠间,虞听晚听到他轻笑着说: “这儿空间这么小,施展不开,自然不是合适的场所。” 虞听晚呼吸滚烫。 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声音。 他从她唇角离开,辗转来到她颈侧。 慢条斯理地在那瓷白的脖颈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枚痕。 她紧攥着他落在她腕侧的凉绸袖口,在他勾着她耳垂上的流苏耳饰拨弄时,她听到他问: “第一天,是去东宫,还是阳淮殿?” 虞听晚被他揉弄得痒,索性按着他手臂,从软榻上坐起身,紧紧扑进了他怀里。 她脸颊贴着他颈侧,嗓音低喑软糯,“都行。” 他顺势扣住她后腰,将人紧紧抱着,眼底温色渐浓,“那今晚先去东宫。” “明天,我陪你去阳淮殿。” 虞听晚轻哼了声,没意见。 很快。 马车停在东宫外。 墨九与墨十站在一侧,恭声道: “殿下,公主,到了。” 谢临珩抱着虞听晚出来,径直往寝殿而去。 空气中,远远扔下一句: “晚上不必侍候,退下吧。” 墨九墨十齐声应下:“是,殿下。” 待来到寝殿,绕过宽大的屏风,谢临珩抱着怀里的人,直接来到床榻。 待后背接触到床榻的那一瞬间,虞听晚被他搅和了一路的思绪骤然清明下来。 她按住他欺身压下来的动作,忙声道: “等、等等……今日是你生辰,那碗长寿面,你——” 不等她说完,他轻声打断,“我吃了。” 说话间,他手中动作不断。 瞧了整整一路、但一直克制着没拽开的腰带,现此刻被他一扯,直接散开。 层层繁复衣裙松散,他顺势抚着她腰肢往上,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下。 虞听晚瞥了眼他的动作,没拦。 只是问:“程武不是说,你看都没看?” 他笑着吻她,堵住她的话。 好一会儿,待解了馋,才耐心解释: “就他们几个那性子,能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又齐心协力瞒着我的,只有我们的小公主。” “尤其墨九那个极擅揣摩主子心意的心腹,放在平时,那长寿面,他提都不会提一嘴,今日却再三将话题往长寿面上引。” “最为特别的是,他还阻止我去侧殿。” 他笑看着她,抚着她乌发,问: “当时,我家小公主,还未来得及从侧殿离开吧?” 她将发丝从他指尖扯出来,轻哼:“面熟了要及时吃,时间长了就坨了,我需要根据你回来的大致时间,将面煮熟,哪有时间那么快从东宫跑出去。” “原来是我家晚晚亲手做的。”他将她身上最后的衣服褪去。 “你以为呢?” “孤还以为,是我家小公主着人送来的。” 殿内逐渐升高的温度,伴随着渐渐轻缓而间歇的交谈声。 “……自然是亲手做的,诚意更大。” 鲛帐落下来,掩住无边春色。 红烛欢快摇曳,窗外徐徐秋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偷偷溜进来。 卷携着,低缓缱绻的一句: “为表诚意,小公主,叫声夫君听听。” 第242章 什么时候成婚? 第242章 什么时候成婚? 静谧的夜色中,寝殿中缱绻不断。 待一切平息下来,已接近寅时。 虞听晚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腰肢像散了架似的,任由他将她圈进怀里,紧紧拥着。 待第二日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外面早已天色大亮。 她慢慢睁开眼,瞥了下鲛帐一角溢进来的耀眼阳光。 回眸,瞧着还在身旁的男人,她朝他转过身,眉眼懒倦,似还想接着睡。 嗓音低低软软,半阖着眼眸,轻声问: “这么快就下朝了?” 谢临珩侧着身,单手支着头。 另一只手揽着她,掌心时不时拍一下她的背,像哄小孩那样哄她接着睡。 “今日父皇上朝,我不用去。” “还困吗?”他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虞听晚掩唇打了个哈欠。 脑袋枕着藤枕,靠在他颈侧。 “困,还想睡会。” 他眼底尽是宠溺,“那就再睡会儿,我陪着你。” 虞听晚含糊应声。 昨晚睡得太晚,力气又消耗太多,她这会儿实在是累得厉害。 眼皮挣扎着动了动,很快又睡了过去。 待到她彻底睡饱醒来时,已至午时。 她揉了揉眼尾,下意识去看身旁。 空的。 眼底的困倦慢慢褪去。 虞听晚揉着腰,缓了缓酸疼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正想喊若锦,还没出声,鲛帐被人撩开。 “醒了?” 谢临珩站在床榻边,亲手将床帐挂起,随后拿过提前让人备好的衣裙,坐在床榻边。 虞听晚看过去。 余光恰好瞥见,床榻侧前面,摆着奏折的伏案。 “在批奏折?” 他勾唇,“嗯,早些处理完,好带你出去玩。” 虞听晚眉眼微亮,“去哪儿?” 见她有兴趣,谢临珩拿过一件小衣,往前坐了坐,边帮她穿,边说: “晚晚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整个皇城,随你选。” 虞听晚弯了弯眸,眼底光晕流转。 想了想,她道,“上次听兄长说,秋水阁里面挺有意思,不如就去那里?” 谢临珩自是没意见。 两人说了几句话,没多久,墨九踌躇地在外面出声,说朝中张大人求见,有事禀报。 虞听晚从他手中拿过衣裙,“你先去吧,我去洗漱。” 谢临珩倾身,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 “我让若锦过来,待会我们一起用膳,我很快就回来。” 两盏茶后。 虞听晚坐在妆台前梳妆。 梳到一半,谢临珩从殿外进来。 若锦福身行礼。 他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来到妆台,从妆匣中挑了支发簪,帮她挽上。 虞听晚对着镜子看了眼。 接着站起身。 她正想说“去用膳”,还未开口,他却握住她手腕,将她抱进了怀里。 “小公主。”他语调低低地喊她。 虞听晚挑了挑眉,“怎么?” 他抚着她腰,看着她眼睛问: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虞听晚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他却又来了一句,“你总不能,让孤一直没名没分。” 虞听晚:“……” 她环住他脖颈,凑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下,哄道:“今天就让礼部的人选日子,这样如何?” 他握着她腰身,将人往怀里按。 低头吻上她的唇,以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急迫的话:“孤要个最近的吉日。” 虞听晚纵着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用过膳,谢临珩跟虞听晚商量司沅接下来的住处。 按照他的意思,是让未来的丈母娘直接住在宫中。 反正皇宫够大,又没有旁人。 他清楚司沅对虞听晚的重要性,让司沅直接住在宫里,她们母女,还能常常见面,不至于闷。 听完他的意思,虞听晚蹙眉想了想,却道: “住在宫中虽然方便,但是……母亲可能不太愿意长住在这里。” 这话尾音刚落,殿外墨十突然来报: “殿下,昭荣皇后进宫来了,现在在勤政殿和陛下说话。” 谢临珩和虞听晚都有些意外。 两人对视一眼,谢临珩问她,“去看看?” 虞听晚:“好。” — 司沅这次进宫,其实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而谢绥在昨晚得知宁舒回皇城后,也有了请司沅进宫,共商孩子们婚事的念头。 只不过司沅动作快一步。 在他下旨之前,先来了皇宫。 勤政殿中,王福先是恭敬地行礼问安,随后又奉上茶,才退至一旁候着。 司沅和谢绥寒暄了几句,便率先表明了来意。 “陛下,我今日前来,是为那两个孩子的婚事。” 谢绥当即便道:“朕也早有此意,那两个孩子经历这么多才终于得以两心相许,朕一早便在想,不如趁着他们重修于好,朕做主为他们赐个婚?” 司沅颔首,“如此也好。” 为了早些促成儿子这桩婚事,谢绥接着又提议:“今日难得在宫中相聚,不如朕即刻让礼部的大臣过来,我们一起挑个良辰吉日。” 谢临珩和虞听晚来得巧。 他们过来时,礼部的几位大臣刚精心挑选出来几个宜嫁娶的吉时呈给谢绥和司沅。 听着外面近侍的禀报声,谢绥笑着朝大殿门口看去。 “哟,这两位当事人来得倒巧。” 说着,他吩咐礼部的陈大人,“赶紧,再誊一份吉时的日子,让太子和宁舒公主一起挑。” 谢临珩和虞听晚走进来,还未行礼,就被谢绥拦住。 “不必理会这些虚礼,来,朕和昭荣皇后正在为你们挑成婚的良辰吉日,礼部已经选出来五个日子,你们也看看,相中哪个了?” 陈大人将日期递过去,谢临珩只随意扫了一眼,便道: “儿臣选最近的日子。” 第243章 赐婚圣旨 第243章 赐婚圣旨 谢绥低头看向那所谓的‘最近的日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啪”的一声,他将纸张拍在桌案上。 苦口婆心劝: “皇儿,父皇知道你急,但你也不能这么急,这最近的日子,是深冬腊月的初六,距离现在,总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不仅要准备大婚典礼、还要一起操办太子妃的册封礼,你觉得能忙得过来?” 谢临珩语色淡淡,“儿臣早已将册封典礼的一切事宜准备完毕,可随时册封。” 谢绥说不出话了。 他没再看这个急着将心上人娶回家的迫切儿子,直接偏头,看向旁边的司沅。 问她的意见。 司沅笑看了眼站在一起的一双孩子。 又仔细看向礼部选出来的这几个日子。 最后在第二个吉日上点了点。 “不如定年后三月二十?” 她接着解释选这个日子的原因:“腊月大婚的话,天是不是冷了些?帝王家成婚,不像普通世家那般流程简单,单是一个册封礼,就需要耗时不少。” “而且,大婚一辈子只这一次,别太仓促了,留出多些时间准备更好。” 说到这儿,她看向对面的这两个孩子,眼底卷起几分打趣: “再说,你们又不是婚前不能见面,一定程度上来讲,大婚只是个流程,你们平时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谢绥第一个附和点头。 “朕觉得,这个日子极好。” 他问谢临珩,“皇儿,你觉得呢?” 谢临珩点头,“儿臣也觉得昭荣皇后所说有理。” 谢绥又问了虞听晚的意见,随后直接拍板敲定,“那就这个日子了。” “朕即刻拟旨,为你们赐婚。”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恰逢司父进宫,虞听晚陪着司沅去御花园见司父。 而谢临珩,则是留在勤政殿中,亲眼看着谢绥写赐婚圣旨。 摊开明黄圣旨,谢绥提笔蘸墨,正要落笔,见自家儿子站在跟前直直盯着他手下的圣旨,谢绥动作一顿。 笔尖悬停,幽幽抬眼看向这个儿子。 “有必要这么盯着?要不你来写?” 谢临珩扫了眼他手中的朱笔,没动,面不改色地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儿臣怎能僭越。” 谢绥“啧”了声。 不禁想起去年这个好儿子为了宁舒跟他翻脸的那段时间,谢绥忍不住损他: “现在知道‘父母之命’了?去年父皇拦着你不让你和宁舒在一起时,怎么不见你听从父命?” “……” 见朱笔笔尖的墨都快滴下来,谢临珩催促: “父皇快写吧,墨都快干了。” 谢绥:“……” “啧。”他冷哼着扫他,“真是有了夫人忘了爹。” 但话虽这么说,话音未落,他便低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赐婚的圣旨。 待写完,他放下笔。 拿起圣旨,吹了吹上面还未完全干的墨渍,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见没有任何错处后,才递给寸步不离守着自己要赐婚旨意的儿子。 谢临珩接过来,垂眸看向上面的字句。 谢绥靠在殿座背上,轻笑着问,“满意了?” 谢临珩接旨谢恩,“多谢父皇。” 瞧着这道赐婚圣旨,不知怎的,谢绥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重病刚愈那段时间,自己这个儿子拐弯抹角试探他的心意让他赐婚的那一幕。 谢绥眼底多了欣慰和感慨,“这道圣旨,便当作父皇兑现当时许你的承诺了,也算,父皇未曾食言。” 谢临珩自然也想到了那一天。 一年半之前求的赐婚圣旨,在一年半后的今天,终于如愿。 谢绥起身,拂过衣袖,负手看向殿外的初冬光景。 “转眼间,一年半都过去了,时光匆匆,岁月亦是,不饶人呐。” 谢临珩没说话,但也未离开。 拿着圣旨陪在他身后。 谢绥脑海中闪过往昔的一幕幕,最后长叹一声,转身,对谢临珩说: “之前父皇让你继位,你说先成家后立业,如今婚事已定,皇儿打算,何时接手这帝王之位?” 谢临珩看过去,“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何需着急退位?” 谢绥长叹,眼眸深处,是无人察觉的感伤。 很久很久之前,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并肩作战的那一幕,似还历历在目。 “临珩,为父本就无意这帝王之位,这九五至尊的位子,确实有无尽的权力与尊荣,但同时伴随而来的,是终此一生的孤寂与束缚。” 坐多高的位置,就承担多大的责任。 这帝王之位,很多时候,并不像外界看得那样尊贵无双。 更多时候,是困住了自己,也锁住了别人。 “皇儿,你能力比父皇出众得多,是天生的帝王之才,东陵在你手里,会比在为父手中,更加繁荣昌盛。” 说罢,他侧身。 看向谢临珩。 脑海中闪过一个绝佳妙计。 “话说回来,父皇倒是有个办法。” 谢临珩看过来。 谢绥说:“储君成婚,乃普天同庆的大事,倒不如直接好事成双,在你和宁舒成婚的那天,一并办传位大典。” 谢临珩:“……?” 谢绥:“如此一来,太子继位大统,太子妃接任皇后凤印,双喜临门,两件大事一起办了,岂不省事?” 谢临珩一时全然找不到话来回。 见他不吭声,谢绥思索刹那,决定重新使一使感情牌。 只不过,早已看穿他心思的谢临珩,不等他开口唠叨,就先一步道: “儿臣遵旨。” 谢绥眉头一挑。 虽然诧异这次居然这么轻易就说通了。 但他一刻没耽搁。 快步走去案前,立即拿圣旨,提笔就开始写退位诏书。 那动作熟练到,仿佛已经提前设想了千万次。 倒是勤政殿中央,看着自家老父亲片刻不等迫切模样的谢临珩,登时沉默下来。 这边谢绥借着儿子婚事成功将身上的烂摊子丢掉而满心欢喜,另一边御花园里,几个老大不小的儿子皆没成家的司父却愁的连连唉声叹气。 尤其当听到,他们司家这个最小的女儿都要即将成婚时,不自觉想起自家那几个连个媳妇都没影的儿子,司父这心里,郁闷得直打堵。 跟司沅说了几句话,他再也待不住,转身就准备出宫。 见他一言不发就准备走,虞听晚两眼问号喊住他: “舅舅,您不是进宫有事吗?” 这还没见到陛下和储君,就要走了? 司父甩甩手,郁闷道: “舅舅没事了,家里有事!先回去一趟。” 虞听晚:“?” 深知自家兄长性情的司沅,见状不由失笑,她带着女儿往前走, “估计等不了几天,你舅母就要成天递帖子参加世家间的宴会了。” 第244章 皇令 第244章 皇令 虞听晚屏退了身后跟着的侍女,跟司沅说起接下来住处的问题。 听罢,司沅笑拍了拍女儿的手。 “这后宫,能住在这里的,只能是妃嫔,哪能是前朝的帝后?” “晚晚,虽然东陵还是东陵,但很多事,变了终究是变了。” “娘身为前朝帝王的皇后,不管以何种身份住在这皇宫中,都不合适。” 虞听晚微微皱眉,“那如今女儿还未嫁入东宫,住在宫中也不合适,不如这几个月,女儿继续跟着娘亲住。” 司沅打趣她,“你跟着娘住自然没问题,不过那时,怕是东宫也要跟着迁到宫外的别院了。” 虞听晚抱住司沅,声音有些闷。 “可是女儿不想跟娘分开。” 司沅回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 “这不好办?娘就在皇城外的京郊别院,和皇宫距离又近,你什么时候想娘了,就什么时候过去,在那边待腻了就再回来,岂不更好?” 谢临珩拿着赐婚圣旨从勤政殿过来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他停步,看了眼前方相拥说话的司沅和虞听晚,又低首扫过手中的圣旨。 片刻后,他拦住跪安的侍从。 没有在此时过去打扰,而是折路回了东宫。 来到东宫大殿,他第一句话便是问: “京郊别院的那处宅子,派人清扫了吗?” 墨九回道:“那处宅子一直有人定期清扫,随时可以搬过去。” 谢临珩“嗯”了声,想到什么,他又说: “孤记得,那宅子的附近,还有两套清雅的别院?” 墨九点头,“是的,殿下。” 谢临珩:“一并安排下来,那几处宅子,一同派人定期清扫,以便宁舒公主和昭荣皇后能随时入住。” “还有——” “把先帝在位时为宁舒公主建造的公主府重新修缮,再在公主府的周围,以先帝帝后的名义,为昭荣皇后建一座行宫。” 对于自家主子下的这个命令,墨九虽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回过神,立即领命吩咐人即刻去做。 谢临珩将赐婚圣旨放在了平时放重要案牍的暗屉中,见伏案上有两份刚呈上来的奏折,他随手拿了起来。 批阅间,忽而想起今日又是整整一天没见到那位自从成亲后就成天开始玩失踪的沈大人。 他头也没抬,问墨十: “沈大人今日又没上朝?” 墨十尴尬地轻咳了声。 说:“沈大人大概……又去了楚家,讨岳父岳母及大舅子欢心。” 谢临珩:“……” 这次,墨十还真就猜错了。 沈知樾平时是日日不落地往楚家跑,但今天,他没来上朝,还真不是因为这事耽搁了。 昨夜楚时鸢睡得早,模模糊糊中听到了几阵烟火声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今天一早,从沈知樾嘴里得知虞听晚回了皇城, 许久未见好姐妹的沈夫人,当即便想进宫见一见虞听晚。 只是当她收拾好了一切,临近出门时,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当时沈知樾本想着跟她一起进宫。 刚折进房中给她拿了件披风,就见自家夫人停在门口不动了。 他走过去,将披风给她披上。 狐疑问,“夫人,怎么不走了?” 楚时鸢眉眼纠结,还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气怒,她转身看向沈知樾,很是委屈道: “我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进不了宫。” 沈知樾还没想起来之前谢临珩动怒之下,勒令楚时鸢两年之内不能踏进宫门半步的命令。 他问:“怎么就不能进宫了?” “我们没成亲的时候,为夫都能带你自由出入皇宫,更何况是现在。” 说话间,他已经将披风给她系好。 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走,夫君带你去见宁舒。” 楚时鸢反手拽住他,眉头紧紧蹙着,“我记得,太子殿下亲自下过令,两年之内,不准我进宫见晚晚,而现在……” “才过了一年半。” 沈知樾脚步倏地停住了。 他回身,看向楚时鸢。 夫妻俩眼底是同样的神色。 最近这一年日子过得太顺遂,顺遂到甚至都忘了之前被宋今砚牵连的那件事。 楚时鸢颇为沮丧,一屁股坐在了院中石桌旁的石凳上。 她低着头,想尽法子最后却又没有法子。 储君口谕乃是皇令。 不管先前是因何缘故。 而今情势又如何。 皇令就是皇令。 不可儿戏,更不可随意作废。 沈知樾看她一会儿。 上前揉了揉她的发。 “这样,你在家等我,我进宫看看情况。” “嗯?”楚时鸢抬头。 沈知樾:“既然进不去,那为夫替你去看看宁舒什么时候能出皇宫。” 楚时鸢:“……” — 东宫大殿中,这边墨十口中的‘沈大人’几个字刚落,那边侍卫便蓦地喊了一句: “属下参见沈大人,大人请。” 墨十:“……?” 他回头,瞅向殿外。 下一秒,沈知樾便摇着玉骨扇走了进来。 谢临珩抬头,瞥了眼他。 接着对墨十说:“出去吧。” 墨十行礼,立刻退下。 沈知樾像来自己家一样,毫不见外又熟稔地坐在了谢临珩对面。 玉骨扇摇的漫不经心,看着他问: “殿下,他们说昨晚城墙外放了半宿的烟火?” 谢临珩淡淡掀眸,瞥他:“你聋了?” 烟火声那么大,他沈府离得又那么近,还用从别人口中听说? 见这损友不按常理出牌,沈知樾噎住。 他侧他一眼,呼哧呼哧摇扇子,不知是炫耀还是自豪,“成婚的人睡得早,殿下要体谅。” 谢临珩:“不成婚的人睡得也不晚,沈大人平时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开开眼界。” 第245章 避子汤 第245章 避子汤 成功抱得美人归、在损友面前炫耀、却反被炫耀的沈知樾:“……?!” 互损完,谢临珩合上刚批完的奏折,脊背往后靠去,眉骨懒散下来。 漫不经意地瞥过他,轻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说吧,沈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所来何事?” 沈知樾并未直奔主题,而是状若不经意地先拐角问: “你和宁舒,这算和好了?” 谢临珩神色松弛,淡淡“嗯”了一声,只是眼底的悦色压不住,“赐婚圣旨已下,年后成婚。” 沈知樾连声恭喜。 “速度还挺快。” “别拐弯抹角了。”谢临珩弹了弹袖口,“说,到底什么事。” 沈知樾掩唇低咳,眼神打飘。 “也没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问一句你和宁舒怎么样了。” 话音落,他想出了借机询问的托词,立刻又道: “那你们成婚前,宁舒是住在宫内,还是宫外?” 谢临珩抬着眼皮看向他。 对于他这个时候特意过来东宫的意图,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宫内。”他回,“偶尔也去宫外。” “啊……好。”沈知樾转了转眼。 不等他找下一个借口,谢临珩便直接道: “明天,宁舒会出宫。” “若是沈夫人想见她,明日可去京郊别院。” 沈知樾眼睛忽的一亮。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一刻没多待,起身就准备回家告诉自家夫人。 谢临珩静静看着他连装都不装了,转身就走。 就在沈知樾即将踏出大殿的时候,他蓦地出声,喊住他。 “知樾。” 沈知樾停步,转过身来,“殿下,怎么了?” 谢临珩没起身,依旧是方才的姿势。 “婚前这段时间,朝中偶尔会比较忙,沈夫人身为晚晚的闺中好友,为防止晚晚婚前无聊,孤特准她入宫陪伴。” 乍然听到这话,沈知樾怔住。 短暂的诧异过后,是说不出的意外。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谢恩。 皇令是不可更改,也非儿戏,但储君,亲自找了说辞,准许楚时鸢在大婚前进宫。 沈知樾从东宫大殿出来。 短暂驻足。 脑海浮现谢临珩刚说的‘婚前’二字。 婚前…… 从现在到储君与太子妃大婚,正好差不多半年的时间。 而很久之前的那条皇令,也仅剩半年便到了期限。 想明白‘婚前’这两个字中的隐情,沈知樾摇头笑了笑。 他们的储君确实说一不二。 但,更重情义。 沈知樾离开后,谢临珩将批完的奏折递给墨九,正想去找虞听晚。 还未出东宫大殿,今朝丞相陈颂又前来觐见。 谢临珩折了折眉。 虽不想再跟这些大臣议那些烦心的事,但他更清楚,陈颂这个时候特意进宫,必然是有事禀报。 谢临珩转身,重新坐回殿座。 让人宣陈颂进来。 酉时左右,丞相陈大人终于离开东宫。 谢临珩一刻未停。 径直去了寝殿。 他回来的时候,司沅已经离开皇宫。 寝殿中苦涩的药味顺着寒风隐约传出来,谢临珩眉头紧了紧。 没理会身后大片侍从跪安,大步踏进了殿内。 刚一进门,就听到若锦说: “公主,避子汤准备好了。” 谢临珩指掌顷刻攥紧。 眉眼处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心口有什么激烈晦暗的情绪,叫嚣着蠢蠢欲动。 脚步短暂一顿。 随即立刻绕过屏风,阔步走向里面桌案旁的虞听晚。 若锦和岁欢惊讶回身。 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见太子殿下骤然攥住了自家公主的手腕。 那碗避子汤,在这股力道下,洒出来不少。 在案上印下几片暗色的汤渍。 他眉目泛沉,凝眸注视着神色惊讶的她,压着所有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她: “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赐婚圣旨已下,为何还要喝避子汤?” “你就这么——”他神色晦涩至极,“不想要我的孩子?” 他手上握得紧。 虞听晚下意识挣动了一下。 不仅没让他松开,他反而还抓得更紧。 见他误会,虞听晚连忙用另一只手接过汤药,放在桌上,才再次抬手,手心覆在他腕骨上,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当然不是,你误会了。” 他侧向那碗避子汤,掌心一转,反扣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这不是避子汤吗?” “这是避子汤。”虞听晚说,“但也正是因为我们不久即将成婚,现在才需要喝这碗避子汤。” 见他不说话,虞听晚唇角微微抿了下,起身,主动勾住他脖颈,温声解释: “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大好,只要有房事,怀上子嗣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距离大婚之日,只剩下不到半年,若是现在有了身孕,且不说成婚那天事情多、任务重,要带着这个孩子册封与拜天地诸多不便,就单说半年的时间,孩子足以显怀,就不合适。” 那个时候,满朝文武和一众命妇都看着,她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入主东宫行册封大礼,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先不说那些言臣的弹劾,就说未婚先孕、奉子成婚这几个字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数不胜数。 她不是不愿意要孩子。 也不是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只有一点,她的孩子,必须要堂堂正正地出生,不能被任何人诟病。 “还有半年,半年我们就成婚,以后要孩子的机会多得是,在婚前这些时日,真的不适合怀上身孕——” 虞听晚话还未说完, 他蓦地扣着她腰身,将她抱进了怀里。 下颌抵在她颈侧,嗓音很低且暗。 裹着无尽的涩然。 闻之让人心口发酸。 “我以为……你还是不愿意留下。” 她回抱住他,“怎么会,我答应你的,我们成婚,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他圈在她腰身上的力道收紧。 锋锐的眼睫抬起,看仇人似的,看向桌上那碗避子汤。 虽然很不愿,但不可否认,这个时候有了孩子,并不是最佳时机。 虽然他能将舆论压下去。 朝臣也不敢说什么。 但他怕他的晚晚被人诟病。 他亲了亲她脖颈,嗓音晦暗,大掌握着她腰身不愿意松。 “避子汤到底伤身,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后,我们减少次数,或者问昭荣皇后讨避子香囊,那个东西对身体无害,用着也方便。” 第246章 虞听晚知道了谢临珩识香 第246章 虞听晚知道了谢临珩识香 听前半句时,虞听晚神色还未有什么变化。 可听到后半句,尤其避子香囊那几个字,她眉头倏地皱起。 她从他怀里出来,直直看着他问: “你怎么知道避子香囊?” “谢临珩,你识香,是不是?” 一时没注意,说漏嘴的储君:“……” 男人脊背僵住。 眸色几不可察地闪烁一下。 但对上她看似怀疑实则肯定的眼神, 他下意识否认:“孤、孤怎么会识得那种东西?” 谢临珩正想,和从前那次一样,将锅扣在墨九身上,可还没出声,就被她打断。 “是么?可我怎么记得,那枚镂空香囊,我只在你面前戴过?还有,那段时日并未召过太医,所以并不存在是太医察觉端倪的缘故,还是说——” 她话音适时一顿。 谢临珩心都提了起来。 她不紧不慢,洞悉他的心思,“殿下又想说是墨九识香?” “上次姚珠玉弄出来那迷情香后,我就问了墨九,他说只识得些微末皮毛,而那枚镂空香囊,所用的香料,只是识得皮毛的人,是不可能分辨出来的。” 而且他还能精准说出那是避子香,却不伤身。 谢临珩这下心是真的有些慌了。 夫人好不容易到手,还没抱热乎,他就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但见她条条框框罗列得清清楚楚,他没再继续往坑深处跳。 坦白说:“我确实是识香。” 他唇角微压,怕她生气,语气都有些忐忑,但双手,却将抱在了她怀里,似怕她离开。 “晚晚,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多年前,有次上战场,不慎中了埋伏,重伤卧床很长一段时间,香料这种东西,虽是风雅之物,但有些时候,也能作为一种杀人不眨眼的利器。” “为了以后在作战的时候不再吃这种亏,我利用重伤的那段时间,学了学调香识香。” 说罢,他垂了垂眸。 手臂微微收紧一些。 喉头滚了滚,才接着道: “上次那枚避子香囊,我确实认出来了,那我什么都没做,我知道那时,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只尽量不去看那枚香囊。” “那段时间,我自欺欺人地想,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只要你能留下,只能不离开我,那香囊,你若是愿意戴,便永远戴着。” 虞听晚思绪回到从前。 她记得,刚从司沅那里拿来香囊的第二天,她一醒来,就见他神色不明地拿着那只香囊,问她那是什么。 她当时,潜意识中有种不愿相信的直觉,那个时候,她就在想,他或许,已经知晓了那香是什么。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做好了他将这香的名字说出来的准备,但却在最后一刻,他只是深深看了几眼,什么都没再说,并亲手,将那枚香囊系在了她身上。 以及在后来,姚珠玉弄出来那放着迷情香的香囊时,她也曾怀疑过,他应该是识香, 但他将一切事全推到了墨九身上,更是对她日日戴在身上的避子香囊绝口不提。 久而久之,她虽一直心有疑虑,但她更需要那枚香囊为她避开子嗣,便再没提过香囊的只言片语。 就像是自欺欺人,只要他不挑破,她就用那枚香囊,紧紧护着自己最后一条退路。 见她不说话,谢临珩呼吸渐紧。 他祈求,“别生我气,好吗?” 虞听晚思绪被抽回。 那股熟悉的酸涩,再次袭上心头。 她蜷了蜷指尖,呼吸无意识轻了很多。 但在看到他紧紧注视着她时忐忑的眉眼时,似乎一切,都好像不重要了。 他识香又如何呢? 他在察觉到那香是什么后,一没阻止她戴,二没私下将香料换掉。 她怪他什么? 若但凡他私下将香料换了,并用计让她在那最绝望的时候怀上了孩子,断了她最后一条退路,那她怪他。 可他并没有。 那她,又怪他什么? 或许喜欢一个人,心就会不自觉地偏向他。 就如现在。 她并没有感到愤怒,只是在些微的诧异之余,心头酸酸胀胀的疼。 她主动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微微仰头,看着他说: “不生气。你夫人,还没这么小气量。” “只是谢临珩,我们是即将成婚的关系,是将要相守一生的夫妻,我希望,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能坦诚相待。” 他紧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低头吻向她的唇,认证保证: “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欺瞒夫人半分。” 虞听晚仰头,承受他急迫的索吻。 好一会儿,他终于从她唇上离开。 香囊的事被揭过,事情再度回到原本的避子汤上。 她偏头,看了眼被人遗忘在桌上,洒掉一半、早已凉透的避子汤药。 回眸,见他同样颇为不满地盯着那碗避子汤看,她眼尾若有似无地轻挑一下,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昨晚折腾到天快亮,若是不喝这避子汤,殿下觉得,这孩子,提前到来的概率有多大?” 谢临珩蹙眉。 虽不想让她喝,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让人去熬避子药。 若锦领命,亲自看着人重新熬了一碗避子汤药端过来。 待凉到温度差不多,虞听晚正准备喝,他又拦住了她。 “药方是陈洮开的吗?” 若锦看了眼自家主子,回话: “回殿下,是陈太医开的方子。” 谢临珩松开她,拿过蜜饯,嗓音低暗,似保证也似承诺。 但更多的,是昨晚情至深处忘了顾虑后果的后悔。 “我们只喝这一次,以后,这避子汤,决不再喝一口。” 虞听晚避开他想一勺勺喂她的动作。 越过他的手,端过药,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下去。 待喝完最后一口,她手中的药碗还未放下,谢临珩就将蜜饯递到了她唇边。 她没腾手,就着他的手,将蜜饯咬在了嘴里。 第247章 嫡长子司长晔 第247章 嫡长子司长晔 司父从宫中离开,半刻未耽搁。 立即回了府。 同其他贵夫人喝完茶回来的司母魏茵,见他这么早就回来,神色诧异的迎过来。 “你不是进宫了?这才多大会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司裕满脸哀愁地来到庭中,撩起官袍,坐在石凳上。 忧心又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现在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咱们家四个光杆儿子,没一个娶妻生子的,你看看咱们司家,最小的一个女儿眼看着都要嫁到别人家里去了,这四个不孝子,愣是不相看人家!” 司裕越说越气,“我看他们啊,是成心不想让我这个老家伙省心,朝中同僚那么多,跟他们一样大的,哪个不是孙儿都会跑了?” “就他们几个,成天不干正事,真是儿子不急老爹急!” 魏茵:“……” 她走过来,正想开口,又听着盼子娶妻的司裕说: “还有啊,成婚这事,我前两年就催过他们,结果那群不省心的崽子,都说什么家族被贬、他们哪有心思考虑风花雪月。” “那现在可不再被贬了吧?现在整个司家和从前一样,重新迁回了皇城,甚至他们几个在皇城中的风头亦是一时无两,我这个当爹的,也没见他们在家族恢复荣华后,考虑过半分婚姻大事。” 再度无言以对的魏茵:“……” 虽说这事她也很急。 几个儿子早就到了成婚的年龄。 人家其他世家的孩子,在两三年前,就开始陆续相看人家,准备婚娶了。 就他们司家,是个例外。 魏茵这个做母亲的,虽说也很急。 但平时,司裕这个做父亲的,好歹没这么急。 虽说偶尔想起来了,会提醒一两句,但那几个全都不考虑人生大事的儿子一推脱,他也就不再劝了。 今儿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这个平时不见急的老爹,比她这个早就急了一两年的亲娘都急迫了。 “那夫君的意思是?”她温声问他。 司裕想了想,没做犹豫,便说: “夫人,你最近和那些世家夫人多走动走动,或者办几场品茗宴、赏花宴之类的,给那几个糟心孩子过过眼。” 魏茵含笑应下来,“这几日来,我时常与其他贵夫人喝茶,便是想暗中打听打听哪家的贵女适合。” 司裕长叹气,看向自己的发妻,说话时,语气比提及那几个糟心儿子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辛苦夫人。” 魏茵斜他一眼,但在他伸手过来时,却熟稔又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掌中。 轻嗔打趣,“半辈子的夫妻了,说什么客套话?” 魏茵与司裕,是少年夫妻。 魏家与司家,在多年前,便是家世相当的显赫家族。 两人虽是大族联姻,但二人在婚后相敬如宾、夫妻和鸣。 这些年下来,虽偶尔也有拌嘴的时候,但双方的感情,却是越来越好。 尤其前几年,司家落难时,双方谁都不曾撇下另一个人离开。 他们一起经历了荣华,也一起经历了跌落云端的苦难。 魏茵在嫁入司家后,执掌中馈,相夫教子,司家位居显赫、荣华加身、尊为皇亲国戚的那二十多年,司家如日中天,但她从不曾骄奢跋扈。 在司家落难后,也不曾怨天尤人,更不曾抱怨过任何人,始终陪着司裕一步步走过那些日子。 而司裕,也将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他的发妻。 这么多年,任凭外界如何动荡、如何诱惑,他始终不曾有过纳妾娶平妻的念头,只全心相待自己的妻子,尽足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和魏茵说完话,想起自己家这几个很有可能找不到媳妇儿的糟心儿子,司裕再也坐不住,当即叫来管家,让他去把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全喊过来。 今日恰好他们都在。 一刻钟后,人便在前厅聚齐。 几个在外每个单拎出来都足以引无数世家后辈仰慕、奉之为榜样的亲兄弟,此时站成一排,面看着前方主位肃穆着脸、眉头紧锁的父亲。 短暂的死寂后,长子司长晔率先出声: “父亲,临时喊我们过来,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司裕一一看过自己这几个要能力有能力、要威望有威望、要地位有地位、就是单单没有女子缘分的光杆儿子们,沉着声音说: “确实有件重要的事,为父需要跟你们说。” 几人聚精会神,齐齐看向自家父亲。 正想问是什么,还没开口,就听他们老父亲语重心长又颇为不悦地先道: “你们几个都不小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为父之前就提醒过你们多次,但你们都说家族处于危难之际,无心儿女情长。” “如今一切风波都已过去,你们几个,是时候好好考虑你们的终身大事了。” 几人绷紧心神、本想听听是出了何种事、居然能让他们家处事不惊的老父亲神色如此凝重,最后却万万没想到,是催着成家这档子闲事。 司家这几个儿子里面,最离经叛道的,当属司隼白,方才难得正经起来的神色,在听说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后,他瞬间懒散起来。 “唰”的一下,摇开折扇。 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悠悠扇着。 仿佛司裕嘴里这几个儿子中,没有他似的。 司裕侧他一眼,又接着道:“你们母亲这几日便开始给你们相看各家的贵女,如果有合眼缘的,你们就赶紧娶回来,好生待人家。” “等再晚两年,适龄的女子陆续都许了人家,你们这几个落单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司长晔四人:“……” 说罢,司裕从左到右,依次看向自己这四个儿子。 最后他目光停留在在最左侧的长子司长晔身上。 司长晔是司家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身为长子嫡子,他身上肩负的担子最重。 在第二个、第三个儿子出生前,整个司家偌大的基业几乎都压在他身上。 哪怕后来陆续又生了三个儿子,因司长晔是嫡长子,他的性情,是几人里面,最沉稳自持的。 司家前三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除却司裕之外,司长晔也是几个兄弟中,性情最稳重、官职最高的。 自然,这里面,不包括自小离经叛道、从不靠近朝堂、只一心经商的司隼白。 司裕的目光在司长晔身上停顿几秒,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他迟疑几息,口中的话又咽下去。 挑中了司隼白。 “隼白,就从你开始。” 第248章 什么玩意儿就从他开始了? 第248章 什么玩意儿就从他开始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司隼白,正在想待会去哪儿清静消遣,好逃脱他老爹这心血来潮的催婚战火。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冷不丁的,就听到他老爹喊了他的名字。 他诧异看过去。 手中的扇子一瞬间摇不动了。 听错了般,不可置信问: “……爹啊,你刚……说什么?” 什么玩意儿就从他开始了? 见他这副不着调的模样,司裕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想向以前那样骂他两句,但转念想到这三年与这个儿子聚少离多,司家这几年也多亏了这个小儿子,便硬是压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只‘好声好气’地重复: “娶妻,就从你开始。” 司隼白如惊天霹雳。 当场便拒绝。 他指着身旁这三个没一个成家的哥哥们,又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对他老爹说: “爹啊!你选错人了吧!我排行最小,怎么就、我先打头阵了?!” 尾音未落,他又急忙道: “放眼全皇城,人家哪家的孩子成家,不是遵循长幼有序?怎么到了咱们家,就颠倒过来了?!” 司裕却不听他这堆歪理。 手拍了下桌子,冲着他道: “你们兄弟几个,就你自小离经叛道,叛逆得没边没沿,你几个哥哥的婚事,你老爹我还不怎么担心。” “就你,天天跟别人反着来,你先成家,等你成了家,你三个哥哥,就都成家了。” 司隼白:“……?!” 旁边司长晔在内的三兄弟:“……” — 翌日一早。 虞听晚从谢临珩怀里醒来。 她很轻很轻地动了动身,伸出手,指尖勾了勾鲛帐,拨开一条缝,去看外面的时辰。 见天已经大亮。 她回眸,刚偏过头,就见抱着自己的人睁开眼毫无困意地看她。 她唇角不自觉扬起。 搂着他脖子,整个人窝在他怀里。 脸贴着他颈侧,嗓音软软糯糯的。 “今日也不用去上朝?” 她回来的这两日,就没见他去上过朝。 ‘坑老父亲’的某位储君回得面不改色,“父皇快退位了,对朝堂有些不舍,在正式退位前,多上上朝,免得以后回想起来有遗憾。” 听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虞听晚:“……” 她动了动腰,将他作乱的手掌压在身下,从他怀里伸出一个脑袋,仰头看着他问: “你确定,陛下真的喜欢上朝?” 他眉骨微挑,被她压在身下的手动了动,最后掌心平摊开,搂着她纤细的腰肢。 另一只手,轻抚她乌发,眼底带笑。 “自然确定了,父皇刚登基的那几年,他可没几天正儿八经亲自上朝的日子,绝大多时候,都是我顶着朝中那堆烦心事。” “现在临近退位,可不得好好过一把帝王的瘾。” 虞听晚轻“啧”,“殿下忽悠人的本事,真是与日俱增。” 她眼底戏谑积聚,“那若是以后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你是不是也这样忽悠他?” 他低笑出声,手指勾着她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 “真到那一天,为夫会早早培养他独当一面的能力。” “……”虞听晚:“然后呢?” 他眼底笑意更浓,垫在她腰下的手掌不着痕迹地一收紧,将她整个人压向了怀里。 “然后,自然是早早退位,带着我的夫人出宫游历四海了。” 他虽是笑着说的,但话中,尽是认真。 “晚晚,我知你不愿被困在深宫,也知你喜欢外面的天地,我不会让你年年岁岁都陪我困住宫墙之内,在我们的孩子长大之前,每隔两三个月,我都会空出小半个月,陪你出宫散心。” “待孩子长大,有能力处理朝中之事后,我们就长住宫外,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这样可好?” 虞听晚看着他眉眼,不知怎的,忽而起了逗他的心思。 “我怎么记得,很早之前,有人跟我说,成婚以后,我一个人想去哪里都可以呢?” 谢临珩:“……” 他捉住她的手,扣在掌中。 深黑的眸,看着她问: “那夫人的意思是,撇下为夫,自己去?” 她忍着笑点头,“是……啊!” 话音刚出,她蓦地被他压在身下。 脖颈一侧,被人重重咬了一下。 “唔……” 她轻咽出声,见他扯开她肩头的里衣想往下吻,她轻吸了口气,握住他手腕阻止他。 “不行……你都忍了一晚上了,还忍不了这一点时间?” 他细细密密吻着她脖颈,低低的笑意自她耳边传来。 “不是一晚上,是整整一年多。” “晚晚觉得,前天晚上那杯水车薪的一点点甜头,能够?” 虞听晚:“……” 她唇角轻抿,握着他手腕的指尖,缓缓有了松开的趋势。 大不了,就再喝一次避子汤。 这句话,还未在心头完全闪过,他却停住了动作,手指勾着她衣带,将衣服给她重新拉了回来。 虞听晚:“?” 她抬头看他,“不继续了?” 他抱着她不松,嗓音有些哑,“先去岳母大人那里拿了避子香,回来再继续。” 虞听晚笑出声。 好一会儿,晨起的静谧时光中,他拥着她说了句: “晚晚若是想,一个人去也无妨,我在宫中等你,只是——” 她眸色顿了下。 眼底浅浅的诧异一闪而过。 很快,她又听得他说: “宫外不比宫内安全,去的时候,带上一批暗卫。” 在两人关系最僵的那段时间,她确实问过他这种话,他也承诺过。 只是她那时,不敢信他。 就算他说婚后不限制她的自由,任她宫内宫外随意走动,她也不敢信。 自然,也不愿信。 而今,再听到这些话,心头却有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酸涩和无名的情愫。 好一会儿,她圈着他腰抱住他。 眼底晕着温软,“我开玩笑的,一个人出去多没趣,太子殿下都承诺了亲自陪我去,本公主何须一人往外跑?” 第249章 谢临珩带虞听晚去京郊别院 第249章 谢临珩带虞听晚去京郊别院 先朝嫡公主与当今储君赐婚的旨意,一夜之间,传遍皇城。 圣旨一出,绝大多数人皆是欢呼雀跃,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但也有一些人忧愁。 高兴的是那些殚心竭虑为东宫婚事忧心的老臣。 储君不娶妻,便无子嗣,将来的东陵,如何传给下一任的新储君? 而愁的,则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待嫁的朝臣。 在过去这一年,他们的储君不提任何和婚事有关的消息,就仿佛,此生不立太子妃,也不往东宫纳妾似的。 为了国之根本,朝中不少大臣,只能顶着储君的不悦,多次上谏。 至于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除了担忧国之根本之外,更有他们的私心。 ——人人都知,只有东宫开了先例,册立了太子妃,未来才有纳妾的可能。 原来以为,他们坚持不懈地多劝谏几次,等储君随意挑一位贵女入宫为太子妃,开了这个先例,往后他们家的女儿,塞进东宫做妾,还愁没有机会么? 只是不曾想,这太子妃的人选,居然还是宁舒公主。 昔日储君为了宁舒公主,公然与陛下反目,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一己之力强行压下所有反对之言,不顾旁人阻拦,也要执意立宁舒公主为太子妃的过往还历历在目。 从那些事,就足以可见储君对宁舒公主的心意。 如今终于破万难将宁舒公主娶回东宫,他们储君,又怎会在得了心上人之后,还想着纳其他女子为妾。 毕竟,他们东陵,不是没有皇室中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例子。 有前朝建成帝那个先例在,如今的东宫、乃至未来的后宫,就算只有一位正宫娘娘,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想到这儿,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朝臣,心情不禁更是复杂。 既有储君立妃的高兴,又有自家女儿与皇宫此生无缘的郁闷。 — 东宫寝殿中。 谢临珩在床榻上抱了会怀里的人,便拥着虞听晚起身,开始洗漱传膳。 待一切做完,已近辰时末。 如今国事太平,朝堂安稳,就算是上朝,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一切收拾完后,谢临珩连去都没去勤政殿。 连带着墨九抱来东宫的奏折,也被他让人扔给了谢绥。 某位储君一身清闲的,带着准太子妃,慢悠悠地坐着马车去了京郊别院。 而承华殿中。 刚下朝回来的谢绥,见王福原封不动的将那堆奏折又抱了回来,顿时头疼。 “不是说了让你去给太子?又抱回来干什么?朕答应帮他上一天朝,可没答应顺带着批折子!” 王福嘴角抽搐。 但太子殿下人都出宫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奏折,就算再送回东宫,也没什么用。 他顶着谢绥不善的视线,硬着头皮将奏折放在了伏案上。 颤着声,将太子殿下的原话,稍微润色了一下,才说给谢绥听: “陛下,太子殿下说,他帮您处理了四年的国政,如今您即将退位,成为太上皇之后,怕是没有这么多齐整的时间来处理国事了,为……” “为避免数年后留有遗憾,殿下说……说让您再全权处理国事几日。” 谢绥:“……!” 还真是他的亲儿子啊! ‘物尽其用’这几个字,他儿子玩的明明白白的! 谢绥气笑,尤其瞧着这一摞的奏折,心情更差了。 这些奏折,他翻都不翻,直接挥手。 “朕头晕,身体不适,批不了折子,送回东宫去!” 王福为难,“这……就算送去了东宫,太子殿下应该也批不了。” 谢绥冷眼扫过来,“怎么?你们太子殿下也头晕?” 王福:“……” “倒、倒不是头晕,殿下他……他应该没有时间,殿下不在东宫……” “?”谢绥:“太子去哪儿了?” 王福:“……京郊别院。” 谢绥:“…………” — 小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京郊别院外。 谢临珩和虞听晚到的时候也巧,不仅沈知樾和楚时鸢在,就连司隼白,都破天荒的在。 多日不见自家闺友,虞听晚一进来,楚时鸢快速对谢临珩行了个礼,便疾步上前欢欢喜喜地拉住了虞听晚。 闺友二人,像往常一样闲聊。 而谢临珩,则是和沈知樾、司隼白一起,说近来的政事。 午时左右,沈家还有旁事,沈知樾带着楚时鸢和众人告别,先一步回去。 司沅则是一早让人备好了饭菜。 谢临珩、司隼白、虞听晚几人一同留下,陪着司沅用膳。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太阳都溜去了天际西侧,而自家这位哥哥,却还是稳如泰山般坐在庭院中悠哉悠哉喝茶。 半分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 虞听晚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边倒茶边问: “兄长,近几日不忙吗?” 司隼白愁闷叹气,“忙倒是不忙,但是你哥哥我,估计要大祸临头了。” 虞听晚:“?” “出什么事了?”她问。 司隼白扇子摇得飞快,“还不是你舅舅,这两天脑子犯抽,非逼着我成亲。” 虞听晚无奈笑道:“兴许是舅舅想抱孙儿了。” 司隼白叹息更甚,他撂下扇子,对她伸了四根手指头。 颇为不服气又无可奈何道: “小晚晚啊,你可有四个哥哥,可你舅舅跟舅母,专逼着我这个最小的先成亲,你说,就这奇葩事,全皇城,能找出来第二个吗?” 虞听晚说不出话了。 司隼白越说越气愤。 像是终于逮到了一个能吐槽心里话的人,源源不断地‘抱怨’道: “就算大哥暂时没有成亲的念头,可这不还有二哥和三哥啊。” “你说我这倒霉催的体质,从小就被你舅舅的鞭子招呼,这好不容易长大了,他也不让我消停,成亲这档子事,他也得拿我第一个开涮。” 而另一边,从廊下过来的谢临珩,见自家夫人被小舅子拉着倒苦水,他在原地停了两秒,没再继续往前,而是转身去了前厅见司沅。 问岳母大人讨要些避子香囊。 第250章 讨要避子香囊 第250章 讨要避子香囊 自从婚事定下后,司沅便开始给女儿准备嫁妆。 谢临珩过来时,她正在罗列清单。 见到他人,司沅有些意外。 她将清单放下,指着前面的座位,示意他坐。 “不是在陪着晚晚,怎么过来了?” “晚晚在跟隼白说话。”谢临珩坐下,未多弯绕,便表明了来意,“娘娘,我想向您讨一样东西。” 司沅态度亲和,应得也很快,“说,想要什么?” 他面不改色,很是自然地就说出了那几个字,“避子香囊。” 司沅一愣。 有些没反应过来。 “避子香囊?” 谢临珩解释内因,“是的,我和晚晚的婚期在年后,这段时日不宜要孩子……” 司沅很快明白过来其中缘由。 但颇为哭笑不得,难为他一国太子,亲自开口来跟她要这种东西。 司沅身为过来人,很多事情,她自然明白。 没等谢临珩再说别的,她便轻笑道: “这事好办,我这就让人准备香料,配好之后让人给你们送去。” 谢临珩起身,恭敬道谢。 “谢岳母大人。” 司沅笑着抬手,让他不必多礼。 她正想去后院,多配几个镂空的避子香囊,结果却见她家女婿,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不走。 司沅瞧他两眼,回过味来他们这位储君是什么意思后,无奈笑了笑,转头吩咐青兰。 “我记得,先前配的避子香囊,应该还余了一个,青兰,你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 青兰立刻应声,快步去后院。 不多久,她折返回来。 手中拿着一只和先前虞听晚身上戴的一模一样的镂空香囊。 “娘娘,确实还有一个。” 司沅看了眼,示意谢临珩。 “给太子殿下。” 青兰走过去,双手奉上。 谢临珩收下,再次郑重道谢。 “多谢岳母。” 司沅听着他嘴里这称呼,越听、越有种女儿即刻就要出嫁的错觉。 她眼皮轻跳了两下。 压下这股升腾的念头,摆了摆手,道: “一家人客套什么?以后再缺什么,随时让人过来说一声,我给你们备上。” 半刻钟后。 谢临珩从前厅来到庭院。 司隼白还拉着虞听晚倒苦水。 他正要走过去,别院外,却又驶来一辆马车。 谢临珩站在廊下,眯眸看着一个清雅出尘的男子从车上下来。 来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司家长子——司长晔。 司长晔这次来,是为寻司隼白。 加上谢临珩立在廊下,这个角度,在庭院门口,属于视线盲区。 司长晔进来后,抬手制止别院中下人的行礼,径直朝着司隼白和虞听晚那边而去。 听着声音,司隼白和虞听晚同时看过来。 待看清来人,虞听晚率先起身。 唇角轻勾,乖巧地对着司长晔喊了声:“大哥。” 司长晔素来清冷的眉眼晕出温色。 像司隼白那样,轻轻揉了下她脑袋。 “大哥听说,赐婚圣旨已经下了?” 由于性情原因,司长晔为人冷淡。 语调亦清冷。 但他跟虞听晚说话时,却很是温柔宠溺。 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生怕吓到他们司家唯一的妹妹。 旁边站着的司隼白,不情不愿地摇着扇子转过身。 虞听晚乖顺点头,“对,年后成婚。” 司长晔语气宠溺,“哥哥这几日,便为我们的小公主准备嫁妆,虽说是皇家的大婚仪式,但咱们司家的陪嫁可不能少。” 音落,他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 看向旁边这个弟弟,说: “隼白,父亲让你赶紧回家。” 司隼白当场便拒绝,“回家干什么?强摁着我的头拜堂啊?” 他不满嘟囔,“哪有牛不喝水强摁头的啊!” 司长晔瞥他一眼,解释,“听母亲说,好像是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母亲未具体言明,现在还不清楚挑中的是哪家贵女。” 司隼白登时惊了。 “这才一天!他们当种萝卜呢,挖个坑就想把我埋进去?都不带慎重考虑一下的吗?” 谁家相看一天就完事啊? 司长晔:“……” 虞听晚:“……” 空气短暂沉默。 司长晔也头疼。 他今日来这儿,是父母之命不得不从,但自家这个弟弟,对这种强迫之事的抗拒,他这个做兄长的,比谁都清楚。 最后,他无奈叹了声。 像少时司隼白闯祸,他这个兄长给他收拾烂摊子时那般,问他:“要不要我给你瞒着?” 司隼白眼睛忽的一亮。 他不假思索点头。 “大哥可有办法?” 司长晔看向虞听晚,语气平静:“就说姑母和小妹这儿需要你帮忙。” 司隼白欣然同意,脸色瞬间明朗起来,“多谢大哥,等过些时日,轮到爹娘催大哥时,我一定想法子帮大哥躲过去。” 司长晔看了眼这个不着调的弟弟。 没说话。 但那眼神,明显是不信他能干出来什么正事。 司隼白却拍着胸膛保证,说他自己的婚事虽然棘手,但大哥的婚事,他有法子助他避过去。 — 临近傍晚,司沅早早让人准备了晚膳。 谢临珩和虞听晚用完晚膳后,一同坐马车回宫。 车上,待到没人之后,谢临珩将虞听晚抱在怀里,拿出了那只镂空香囊。 乍然看到这东西,虞听晚眼眸睁大几分。 她从他手中接过香囊。 反正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待确定里面就是避子香料后,她一言难尽地捏着香囊,看着他问: “……什么时候问母亲要的?” 谢临珩道:“傍晚,你陪你兄长说话的时候。” 她愕然片刻,难以想象他亲自向自己母亲要这玩意儿时的画面。 “这……你亲自去要的?” 他挑眉,笑看她,“不然呢?” 虞听晚:“……我原想着我去要的。” 他低笑出声,指腹抬起她下颌,欺身吻上她唇,嗓音醇沉悦耳,“我家晚晚脸皮薄,这种事,自然是要让夫君开口。” 虞听晚:“……” 香囊这事,她今天还真问了。 只不过不是朝自家母亲问的。 而是晚膳前,她在廊下恰好碰见青兰姑姑,问了她一嘴可还有剩余的香料。 当时青兰的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她话刚落,青兰就压低声音,冲她眨了眨眼,压着笑道: “娘娘已经在调配了,公主和太子莫要急,最迟后日一早,定能送去东宫。” 当时她还有些奇怪青兰的反应。 但现在看来,感情是他们太子殿下早就亲自去讨要避子香囊了。 她那时再去找青兰‘旁敲侧击’,倒成了‘迫不及待’了。 第251章 他捉着她手腕,将人拥进怀里 第251章 他捉着她手腕,将人拥进怀里 虞听晚脸色羞赧,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 话中掺着一丝埋怨:“你去讨要过了怎么不告诉我?害得被青兰姑姑凭白看笑话,还给人多迫切的感觉。” 他捉着她手腕,将人拥进怀里。 话中带笑,“这怎是看笑话?青兰姑姑是昭荣皇后的心腹,她自然也希望我们感情甚笃。” “再者,为夫可不就是迫切么?” 说话间,他捏着她下颌吻她。 直缠得她呼吸紊乱,葱白指尖不由自主地揪着他身前的衣襟。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从她唇上离开。 炽热的大掌托着她纤背,缓缓向下,揉抚那段软韧纤细、让人爱不释手的腰肢。 “今天,该去阳淮殿了,夫人。” 虞听晚靠在他怀里,腰身被他揉得痒,想往一旁躲,却还未动作,就被他掐住动弹不得。 她微微挣动了下。 见撼动不了他的力道。 索性不再费力。 锆白如玉的腕骨搭在他肩头,卷长鸦睫蒲扇似的微阖了下,看着他问: “殿下还非得一边一天?这是什么习惯?” 他眼尾微扬,抚过她唇角的红润,漆眸黑浓,“公主殿下很久之前不是说,按照东陵的习俗,新人婚前最好不要见面?” “我们分别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以重逢,不见面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能让我家的小公主太吃亏,不如就我找你一天,你找我一天。” 听完这几句的虞听晚:“……?” 她只想问一句,这两者有什么分别吗? 该做的事估计还是会做。 不过就是换个地儿而已。 还有。 东陵确实有那样的习俗。 按照常理来说,新人婚前,是最好不见面。 但她和谢临珩之间,桩桩件件,从来都不符合常理。 她那时那样跟他说,其实并非是介怀是在东宫还是阳淮殿,不过是那段时间忙着计划端午宫宴出逃,心里烦躁, 再加上他日日夜夜缠着她,别说多抽些时间练泅水了,他做得狠,她就没有一天身子是不疼的。 严重的时候,整个身子骨都像散架似的,稍微动一会儿就撑不住。 二者结合起来,对于床笫之间的这些事,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极为排斥的。 但为博取他信任,又没有别的法子。 除了努力在床笫之间迎合他,让他少折腾一会儿,便是借着婚前不宜多见的由头,希望能避几次房事。 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未信她,这些借口,自然也就没什么效果了。 “在想什么?” 谢临珩细细吻着她脖颈,手指在她腰侧作乱。 虞听晚的思绪被抽回,她回神,抑住嗓音深处的软咽,潮湿的眼眸眯了眯,断续道: “没、没什么。” …… 本该全权处理政事的当朝储君扔下朝野上下的烂摊子,跑出去和未来的太子妃逍遥快活了一整天。 待到他们踩着夜色回来时,谢绥头疼地扔下最后一份刚刚处理完的奏折,当即便命令王福。 “去!把你们太子殿下喊来。” 他话音不满,埋怨道:“天底下有这样的儿子?这婚朕给他们赐了,婚期朕也给他们选了,这怎能在朕下了传位圣旨后,还压榨他老父亲为他卖命?” “上朝也就罢了。”谢绥用力拍着那些耗费他一天的心神才勉强处理完的奏折,语调越发不满,“这些琐事,竟然也往承华殿扔!” “他老爹的命,就不是命吗?” 王福不敢吭声。 迅速从大殿退下, 跑着去了东宫。 今日这一整天,他都守在陛下身边,自是最明白他们陛下不满的内因。 自古以来,哪朝的帝王与皇子,不是相互算计、互相防备? 也就他们陛下和太子殿下,都视皇权为累赘,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干活。 他们太子殿下便也罢了。 太子殿下年轻力盛,这些国事平时更是处理惯了,就那些折子,放在他们太子殿下手中,估计两个时辰便能批完。 可他们陛下不一样啊。 陛下虽担着帝王之名,在这皇位上也坐了四年,但这四年间,他们陛下真正正儿八经处理国事的时间,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太子殿下处理惯的那些琐事,他们陛下处理起来可未必那般得心应手。 就像那些奏折,日日亲政的太子殿下快速扫一眼,便能给出解决之策。 而陛下,却需要好好沉思。 如此一来,本就不愿处理朝政、还要被迫早起上朝的谢绥,如今又耗时耗力处理那些烦人的折子,可不烦恼么! 当然,王福看了眼宫道上映着亮光的八角琉璃宫灯,笑而不语。 他们陛下今日这般不愿干活,想来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 在过去那一年,太子殿下每每去南江看望宁舒公主时,他们陛下多数会找些借口跟着同去。 而今日,太子殿下连个声都没吱,就带着宁舒公主去见昭荣皇后了。 他们陛下心里多少在‘记恨’这事。 阳淮殿门口。 谢临珩刚带着虞听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王福小跑着从远处过来。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宁舒公主。” 二人停步,谢临珩看向他,先开口道: “王公公?可是父皇召见?” 王福躬着腰,笑着点头,“是的,殿下,陛下请您去承华殿一叙。” 谢临珩最擅攻人心思,这个时候,怎会看不出此时谢绥召见他的意图。 他含笑不语,什么都没说。 只侧头,嘱咐虞听晚。 “在阳淮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虞听晚看了眼王福,随后点头。 谢临珩和王福离开后,虞听晚带着若锦和岁欢进了大殿。 阳淮殿中的一切依旧。 陈列摆设,花草树木,就连殿中的侍女太监都是原来那批老人。 见到她进来,阳淮殿所有的侍女太监整齐划一地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高喊“参见宁舒公主”。 虞听晚驻足,让众人起来。 若锦刚要派人去备水,还未开口,就见殿中的掌事姑姑上前,恭敬又难掩喜悦道: “公主,奴婢等人,已将热水备好,您随时可沐浴,其余的茶点熏香等,奴婢也已差人按照公主的喜好,悉数准备妥当。” 第252章 为夫陪夫人共浴 第252章 为夫陪夫人共浴 阳淮殿这边,一切温馨如初。 而承华殿这边…… 王福怕祸水殃及他这条命不大的池鱼,刚来到承华殿门口,便停了脚步。 和其他值守太监一道守在了外面。 王福原以为,他们陛下今日处理那些奏折耗了这么多心力,为了上早朝,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见到始作·太子殿下·俑者,肯定要发好一顿牢骚。 可不曾想,他们殿下进去了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 而且面色很是淡然,半分没有,被陛下召来‘挨训’的样子。 王福愣了愣。 这么片刻的功夫,谢临珩已经走至长阶。 他停步一刹,偏头,看向王福。 温声提醒,“夜深了,王公公进去伺候吧。” 王福连忙应声,片刻不敢耽搁。 “是,是,殿下。” 他躬身候着谢临珩走远,才转身往承华殿中走去。 想象中的主子不悦不仅没有,还瞧着他们陛下乐呵呵的。 一反白日中的唠叨抱怨。 王福不敢问,刚走进去,就见谢绥道: “备水,朕要早些歇着,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王福更震惊了。 他们太子殿下本事真大,三两句话就让他们不爱上朝的陛下乐得主动去上朝。 而阳淮殿这边。 虞听晚褪去衣物洗漱。 身子刚沾了水,殿门外,就隐约传来宫人跪安的声音。 虞听晚没让人在里面侍候。 谢临珩免了众人的礼,径直推开了殿门。 虞听晚回身,往后面看去。 视线中,身量颀长的男人,在烛火光线中,往这边走来。 她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回来了?” “父皇不过是嫌奏折太多,难处理,并无旁的事。” 说话间,他来到她身边,掌心抚了抚她乌发。 虽然两人什么都做过了,但此刻他衣衫整齐,她身无一物,殿中的光线还亮如白昼,在他自上而下望过来的目光下,她全身都不自在。 借着垂落在身前的发丝遮挡,虞听晚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红唇微微一抿,眼睫在潮湿水雾中轻颤着眨了下。 “那……怎么解决的?” 谢临珩垂眸看着她颈侧那截瓷白肌肤,嗓音微微低暗下来。 “父皇帮我上朝,奏折我自己批。” 话音落,不等虞听晚再开口。 他俯身靠近,大掌托着她后颈,将她脑袋转过来,薄唇同她纠缠在一起。 “天晚了,为节省时间,不如为夫陪夫人共浴?” 虞听晚被他亲得想往后退。 他却先一步止住她的动作。 将她摁在怀里,避无可避。 殿中升腾而起的燥热驱散了他指尖仅有的那抹冷凉,修长而带着一两处薄茧的手指,顺着掌中的瓷颈向下,将她完全控在怀里。 虞听晚眼底泛起一层潮湿的雾气。 还未说出的话,被他封在唇齿间。 只余一片翻滚的暧昧缱绻,连绵不断。 深夜。 月亮藏在云层中,洒在地上的银辉消减大半。 阳淮殿寝殿中的情意,却还未消散。 虞听晚整个人被谢临珩抱在怀里,盈软温腻的腰肢上,有几处不甚清晰的指印。 不知过去多久,寝殿中再次叫了一次水。 谢临珩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姑娘去清洗。 怕她支撑不住身子往下滑,他全程揽着她腰。 虞听晚像猫儿一样伏在他肩头。 连动都懒得动。 谢临珩瞧着趴在自己怀里,乖顺的小公主,眼底笑意浸出。 他故意逗她,“这会儿不害羞了?” 她懒洋洋抬了抬眼皮,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多少,此时不跟他计较。 微微红肿的唇瓣中,就吐出一个字:“……累。” 这个时候,还害羞个什么劲儿。 自然是怎么省劲怎么来。 他笑意更甚。 虞听晚又困又累,迷迷糊糊的就想睡。 然而就在下一刻,冷不丁的,听到他说: “阳淮殿哪里都好,就是缺个热泉池,不太方便。” 虞听晚的脑子就像灌了浆糊,哪怕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也不想去回答。 直到下一刻,他又道: “明天开始,让人仿着东宫的热泉池,在阳淮殿的寝殿后面修建一个。” 虞听晚:“……?” 她努力抬起眼皮,困意消退了些。 抬头看向他,只是嗓音中的困倦还很浓。 “又住不了几天,何必折腾。” 他笑着扶住她腰,“怎么就住不了几天?往后岁月还长着呢,东宫和未来帝后的寝殿住腻了,我就带你来阳淮殿。” …… 虞听晚以为他是在说笑,谁曾想,第二日她一醒来,就见墨十开始指挥宫人在阳淮殿大刀阔斧地建热泉池。 她诧异地看向身旁神色餍足的某位储君,“你当真的?” 他过来抱她,“自然是当真,孤何时说过玩笑话?” — 东宫中情意绵绵,而宫外司府,却截然相反。 因司裕突如其来的督促儿子成亲一事,首当其冲被选为第一个倒霉蛋的司隼白,是彻底不敢回家了。 整天躲在司沅的京郊别院中,各种在司沅面前献殷勤,对外营造出他很忙的假象。 而帮他‘打掩护’的司长晔,那天从京郊别院回去后,就去找了自家母亲。 想隐晦地劝她打消这次婚事的念头。 只是不曾想,他还未开口,他母亲倒是先驳回了原来定好的人家。 “长晔,那门婚事你先不必说,母亲仔细想了想,长尹府张家不合适,母亲需要再重新想想。” 司长晔虽不清楚这选好的人家怎么又不作数了,但就结果来看,是件好事。 在司家浩浩荡荡喧闹了两日的婚事一夜之间被按下。 就连司裕和魏茵都未再提及此事。 也未再急着让司隼白回府。 司长晔本以为,这事就先压下了,以后再说。 谁料,小半个月之后,他家父母双亲又同时提了这事。 而其中细节,还要从两起。 那天他和二弟三弟跟着父亲,下朝后刚走至宫门处,就碰上了当今丞相陈颂。 陈家虽也是世家,但在多年前,在朝中只是正三品的官职,是在宫变之后,前朝的奸臣除尽,朝中空了不少职位出来,又因陈颂为人正派、能力出众、对东陵忠心耿耿,在宫变时贡献也大,被储君破格提拔到了今朝丞相的高位。 ———————————————— 周末,照例提前更~ 第253章 相府嫡女 第253章 相府嫡女 陈家从此水涨船高,朝中上下,对这位新丞相阿谀奉承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陈家风头再盛,也比不过几十年居朝中高位、又身为皇亲国戚的司家。 尤其去年时,储君亲自下令,将司家所有人,从边境地方召回并官复原职,此后司家在朝野上下的影响与风头,再无人能及。 周围的大臣陆续往外走去,中间不乏过来打招呼的官僚,司裕和陈颂一一回应。 待周围人散了些,司裕看向陈颂。 “陈大人,可是有何要事?” 两人并排往外走,陈颂笑呵呵摆手,“司大人言重,要事谈不上,不过是近来几日在外偶然听闻司大人想给令子挑选贵女相看?” 能在官场打拼这么多年的,都是人精。 陈颂只需说这么一句,司裕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笑回,“是有这么一回事。” “家中犬子已至婚娶之年,我这个做父亲的,想为他们操操心。” 说到这儿,司裕话音一转。 看向陈颂,不经意般道: “我记得,陈大人家的爱女,差不多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吧?” “司大人好记性,我家中小女,正好到了婚配之龄。” 话音未落,陈颂笑着,以玩笑的口吻说: “若是有缘,说不准,在下还能与司大人攀门亲家呢。” “陈大人客气,若是有如此缘分,那我们司、陈两家,是双喜临门。” 司长晔落后一步,与二弟三弟一道,心情复杂地听着自家父亲与丞相你来我往交谈。 直至来到马车前,司裕与陈颂二人道别。 趁着这个间隙,司家老二用手肘碰了碰司长晔的手臂,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大哥,这是司、陈两家有结亲的意向啊,咱们的四弟,天天躲在姑母那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知道他自己即将好事将近了吗?” 司长晔还未开口,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三便摸着下巴说: “难说,不过老四要是知道自己一夜之间跟丞相家的千金搭上了线,估计郁闷得跳脚。” …… 回到司家后,司裕便对魏茵说了这件事。 丞相家的千金,其实魏茵早几日便考虑了。 不管是身份,还是门庭地位,都算得上门当户对。 “这几日,”她道:“我与丞相夫人喝喝茶,看看双方的意思。” 司裕点头。 而另一边。 丞相陈颂也对夫人崔氏说了这事。 崔氏喜不自胜,自是万分满意。 在当今来看,除了东宫的那位储君,最受人追捧的世家公子,便是司家这几位。 哦,还有一位楚家的嫡子——楚淮叙。 只是楚家近来似乎并没有婚娶的打算。 过去那半年,无数拜贴和媒人想方设法地进楚家大门,但都被那位楚公子谦和回拒了。 如今司家有结亲的意向,全皇城的贵女,自然是都盯着这门皇亲国戚。 和陈颂说罢,崔氏连忙回了后院。 说要找家中的两个女儿商量。 话虽这么说,但她只找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并未知会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嫡女。 雕花雅致房间中,崔氏拉着女儿的手,对她说着这门打着灯笼难寻的如意夫家。 陈幼薇眉头略微蹙了下,轻咬下唇,问:“世家婚娶,一般都讲究长幼有序,她陈洛杳为长,我为次,若是嫁人,该是她先嫁吧?” 提起陈洛杳,崔氏眼底多了丝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不喜和厌恶。 就连语气,比之方才,都冷淡几分。 “幼薇,虽说长幼有序,但司家四个儿子,司大人和司夫人先为幼子娶媳,本身便未遵循长幼有序的原则,咱们也不必管这个。” 陈幼薇眸色微闪,“母亲是说,这门婚事,是为司小公子准备的?” 崔氏垂眸喝茶,“对,司大人想先为小儿子娶妻。” 陈幼薇轻轻扯住崔氏的衣袖,说: “既是为司小公子选妻,不如这个机会,女儿就让给她陈洛杳。” 崔氏皱眉,放下茶盏,看向她: “你不喜欢司家这门婚事?” 陈幼薇连忙摇头,“自然不是,司家这样的门庭,哪家贵女不喜欢,就是……” 她咬了咬唇,有些羞涩,“女儿倾慕司长公子已久,我想嫁他。” “而且——”她低垂下头,声若蚊蝇,同时为自家母亲在外的名声考虑,“虽说司家未在意什么长幼有序,但在世家里面,长幼顺序,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如今,司家小公子娶妻,母亲若是‘舍弃’亲生女儿,按照‘长幼顺序’,让嫡女先嫁,外人看来,咱们对陈洛杳这个亲娘早逝的丞相嫡女,不也仁至义尽了么?” 崔氏眯了眯眼,心底有了算计。 她并不是陈颂的原配妻子,在很多年前,陈颂还是三品官职时,便有一位受父母之命明媒正娶的妻子。 便是如今嫡女陈洛杳的亲生母亲卫氏。 只不过那卫氏是个没福气的。 嫁入陈家后,虽不久就怀上了一个孩子,但在两个多月的时候孩子就意外流了,身子还落下了病根。 别说拖着虚弱的身体管理偌大的陈府,就连卫氏自己,也是整日汤药不断。 主母无法执掌中馈,在世家中,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不久,便纳了她崔氏为平妻。 并替卫氏分担府中事务。 崔氏进府后,虽掌中馈,但她从不在背后给卫氏使绊子,反而在一些重大场合的时候,虽掌着管家权,但她事事都与真正的主母商议。 并且,她做事知分寸、懂进退,更是将整个陈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还与主母处得像姐妹,很快便赢得了婆母欢心与夫君的赞许。 没多久,崔氏便有了身子。 以平妻的身份,生下了陈府的长子。 经过长时间的调养,卫氏的身体渐渐好了不少,在两年后,查出有孕。 那段时间,陈颂待卫氏小心再小心,生怕他正妻腹中的孩子,再像第一个孩子那样,未来得及出世便夭折。 但尽管再小心不过,在卫氏生产时,仍旧是出了意外。 最后只保下了幼女,卫氏离世。 陈颂虽悲伤,但也无法从阎王手中抢人。 而崔氏这边,在卫氏孕四个月时,怀了第二个孩子,在卫氏离世后的半年,顺利诞下了第二个孩子——陈幼薇。 她掌家有功,又接连为陈府生下一子一女,卫氏逝去,主母之位又空置,于是在陈幼薇两周岁生辰时,婆母亲自将她扶为了正妻。 自此,她名下的儿子,便成了陈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陈洛杳虽还占着一个嫡女的身份,但陈幼薇,也是正室出身的大小姐,和寻常家的嫡次女没什么区别。 第254章 相看 第254章 相看 卫氏离世,崔氏又升至正妻,名下又有儿有女,可谓在陈府切切实实站稳了脚跟。 在她刚被扶为正妻的那段时间,外界有不少言论,都在猜测她这个‘后母’,免不了会苛待那个亲娘早逝的嫡女,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哪个后母会真心待别人的孩子。 更别论,在世家后院这种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不好听的话。 但无一例外,不过都是抨击她这个平妻上位的后母,为难那个嫡女罢了。 这些言论,崔氏自是听过。 也知道,她们在背后怎么说。 但她处事,依旧和以往那样周全谦卑。 无半点被扶为正妻后的张扬跋扈。 反而对那位人人关注的嫡女,比待她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上心,还要无微不至。 就比如,每次裁衣,她必定会再三嘱咐裁衣师傅先去嫡女陈洛杳院中,随后再去自己名下的儿女院中。 再比如,她每每出去和其他的贵夫人喝茶,逮着机会便夸陈洛杳,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所有能夸的,全部夸个遍。 反观她自己的儿女,倒是很少在外面当众夸炫。 久而久之,皇城中的贵妇,都知道她虽不是那孩子的亲娘,但待她,比亲娘都好。 崔氏贤良知大体的名声,彻底传了出去。 在夫家,也越发得夫君重视。 思绪从过往回神,崔氏敛了敛眸,最后问了一遍女儿的意思: “想好了?让洛杳先嫁?” 陈幼薇点头,眼眸中带着几分羞赧。 “女儿想好了。司家这门如意姻缘,可遇不可求,与其便宜了别家,倒不如让她陈洛杳捡个便宜,而且,如此一来,母亲在外的名声,会比以前更高。” “所有人都会夸赞母亲掏心掏肺对待嫡女,连这种姻缘,都能为了外人的女儿舍弃自己的亲生孩子。” 崔氏拍了拍她的手。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这么办。” 从陈幼薇房中出来,崔氏很快去了陈洛杳院中。 身为嫡女,陈洛杳院子中的布局摆设,自然是最好的,只是阁院冷清,缺了烟火气。 崔氏身边的婆子进去传话。 很快一身淡色衣裙、姿容绝艳的陈洛杳从房中出来。 崔氏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慈爱笑着朝她招手。 只是在看着这张越发姝丽美艳、酷似卫氏的脸庞时,眼底无声划过抹暗色。 她面上不显,亲热地拉住陈洛杳的手。 高兴的同她说起这门难得一遇的亲事。 陈洛杳垂眸顺眼,静静听着。 待她全部说完,她才轻声问: “司家威望重,地位也高,母亲为何,不让妹妹先嫁?” 崔氏握着她的手,神情面色,比看待亲生女儿还要热络。 “幼薇说你是长姐,出嫁本就应遵循长幼顺序,自然是长姐先成家。” “而且司家这门婚事,确实是极好,多少贵女趋之若鹜都攀不上,如今你们爹爹官至丞相,配司家也算门当户对,若是你愿意,母亲这些日子便多同司夫人走动。” 一刻钟后。 崔氏从院中出来。 往外走了一段后,她脸上常年挂着的笑容才缓缓消失。 身旁的仆妇支开了身边跟着的丫鬟,在周围没人后,才低声问崔氏。 “夫人,司家这样顶好的姻缘,你何必便宜外人的孩子?” 在她看来,若是她们二小姐不愿意嫁,直接推了不就是了, 何必将前夫人的女儿捧上司家儿媳那般尊贵的位置。 崔氏弹了弹指尖,眼底闪过冷意。 “夫君有意和司家结亲,幼薇又心悦司家嫡子,这人选,自然便落在陈洛杳头上了。” “我主动去和洛杳说,还能落个人情。” “再者,”她话音一转,冷哼:“你真以为我们陈府愿意嫁,司家就愿意娶吗?” 她身旁的仆妇有些懵,“可大人那边不是都定了十之八九了?” 崔氏是何等心思,这些事,她早已看得明明白白。 “司家是愿意了,可司家那位小公子愿意吗?” 仆妇不说话了。 崔氏往前走,语气冷慢,“那位司小公子,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随随便便指一桩姻缘,他可未必愿意。” “而且,这事夫君看重,我让洛杳同司家相看,既能卖人情,又能在司小公子拒了这门婚事后,得到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将这个嫡女远远嫁出去,一箭双雕的事,为何不做?” 仆妇这才明白了。 崔氏口中说的‘远远嫁出去’,可不是像其他贵女那样千挑万选挑身份地位匹配的夫家嫁。 而是只能往低了嫁。 — 几日后。 虞听晚和谢临珩来京郊别院找司沅说话。 那天司家的几位公子正好也在。 便说起了这门双方长辈都有意向的婚事。 司长晔偏头看着司隼白,不禁叹气。 但来时父母再三嘱咐,让他这个兄长将相看的日子告知于他,他也只能道: “五天后,是初定的相看的日子,这位丞相嫡女虽非现任丞相夫人亲生,但据说性情端庄柔顺,又知书达礼,是个很好的姑娘,尤其她生母为人良善,母亲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你若是喜欢,婚事便可以往下一步协商。” 被众人看着,被迫赶鸭子上架的司隼白:“……” 他看向这三个个个都比他大的兄长,一言难尽地问: “这种事,我这个最小的,就非得替你们三个先挡这个劫?” 司长晔淡淡瞟他一眼。 视线随之移向了对面坐在谢临珩身旁,托腮看‘热闹’的虞听晚。 “谁说你是最小的?又是第一个成婚的?” 他朝着司隼白示意虞听晚,“咱们妹妹都定亲了,顺序反着来,下一个,可不就轮到你了?” —————————————— 【别人家娶妻按从大到小的顺序,而皇亲国戚家,按从小到大的顺序~】 ps.这两天穿插一下司家哥哥的婚事,不长,大概两天就过去,大家别着急~ 这段婚事写完,大篇幅立刻回到男女主的甜蜜日常~ 第255章 拒绝婚事 第255章 拒绝婚事 司隼白跟着他看向虞听晚。 一整个无言以对。 虞听晚轻咳一声,惊觉这热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的,她直起身,指尖戳了戳谢临珩,风轻云淡地说: “我去和母亲说会儿话,你们聊吧。” 音落,她果断起身,往前厅走去。 司隼白见她离开,随后瞅着即将成为他‘妹夫’的储君,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他凑上前,笑呵呵说: “殿下,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这种话,若是换了沈知樾那损友来问,谢临珩直接一句‘不当说’便扔过去了。 但面前这人是大舅子,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乎,某位储君无任何犹豫,“当然,兄长请说。” 司隼白还真不客气。 顺杆就往上爬。 “长幼有序是咱们东陵多年的礼制,怎可在我们这一代随意更改?不如让礼部拟条律法,以后东陵上下,婚嫁皆按照年龄顺序来?” 听着这条荒唐提议的谢临珩:“……” 在场其余人,“…………” — 由于已经在宫中住了多日,这次来京郊别院,虞听晚没着急跟谢临珩回去,而是在别院小住了两日。 谢临珩知晓她一直待在宫里会闷,便也不拦她。 只不过绫罗绸缎、稀珍古玩、包括吃食饰品等东西,流水似的往别院送。 只怕她在宫外过的不舒心。 而他自己,除了上朝要回宫,其余时候,大多也会过来,陪在她左右。 如此三天过去。 在第四天,司沅因几个小辈婚事的事,被司裕和魏茵喊去了司家府邸,而虞听晚,则是和谢临珩回了宫。 东宫大殿最显眼、也是谢临珩平时处理奏折最多的伏案上,特地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摆放他从南江带回来的花草。 只是皇城如今已至初冬,哪怕再精心照顾,这些花草,叶子也已慢慢枯萎。 虞听晚指尖拨过那些萎蔫的叶子,“快死了,扔了吧。” 他站在她旁边,同她一起,看向那些花草。 “扔了不就没了。” “这不好办?”她转身,看向他,“你让人备花种,我给你种新的。” 他眼底浸出温色。 瞳仁晕着她的影子。 掌心落在她头顶,轻轻碰了碰,低眸看着她问: “种多少?” 她眼尾轻挑,回他满意答案,“殿下想要多少,就种多少。” 他拦腰抱住她,再次提要求,“孤的寝殿有些空。” 她失笑,抬手搂住他,“那多种些,让人往寝殿搬。” 跟他约定好后,虞听晚很快让人将这几盆快死的花搬了出去, 它们在东宫大殿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占地方不说,东宫中每日都有过来面谏议事的大臣,天天瞧着这些快死的花,成什么样子? 还不如让花房送些冬季新鲜的花枝过来,摆在伏案上也比那些半死不活的蔫巴叶子要好。 只不过她这边前脚刚让人把花扔出去,谢临珩后脚就喊住了墨十。 殿门长阶外,抱着花盆,进退两难的墨十僵硬回身,为难地瞅着自家主子,心里不禁嘀咕要不要再把这几盆他们主子的心肝蔫巴草放回去。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冷不丁的,听到他们殿下说: “别扔,送去花房,让他们想想法子,看明年,这些花枝还能不能抽新芽。” 墨十立刻点头,“是,殿下。” — 五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两家相看约定的时间来到。 一大早,司隼白便在别院中长吁短叹。 一把折扇被他扇得呼呼响。 大冷天,清晨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白雾霜气,他手不带停地扇扇子,也不嫌冷。 如此在别院中待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时辰越来越晚,思考想去之下,他回屋写了封致歉的书信。 为怕陈洛杳难做,又担心外面出什么风言风语毁坏人家姑娘清誉,连累人好好的世家小姐日后的婚事受影响,在信中,他字字句句都在说是他的过错,他暂时无心成家,无心儿女情长。 而且他不像寻常世家儿郎那样在朝为官、官职稳定,住所也稳定。 他多年经商,走南闯北,漂泊不定,甚至都鲜少回皇城,哪怕成了亲,怕也会委屈了她,实在不是择选夫婿的上乘人选。 另又在信中说了很多道歉之言,并提到婚事一事,是他做的不对,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她说一声,他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司隼白怕婚事不成、又男未婚女未嫁的过去见了人家姑娘再传出什么有损她名声的风言风语,便没有亲自去送信。 只将信交给了吴叔,让他过去送。 并在吴叔收下信后,特意嘱咐他,让他近日多关注皇城中的谈资, 若是有因此事而影响陈家嫡女名声的负面言论,及时派人澄清,就说婚事不成,是他无心儿女情长,配不上丞相嫡女,不敢耽误相府贵女余生,这才相看不成。 吴叔自然清楚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 听司隼白说完,便带着信,快速去了相府。 这次的相看,不比上次儿戏般的长尹府张家,丞相陈氏与司家,双方都有意联姻。 这次的相看,司家也比较重视。 司隼白自知他以一封书信拒了这门婚事,自然会被自家爹娘痛骂一顿。 为了少被骂一会儿,他没急着回司家。 而是在京郊别院这边磨磨蹭蹭待到了午后才回去。 只是不曾想,也就这小半天的功夫,却发生了意外。 他让吴叔送过去的那封书信,不知怎么回事,并未送到陈洛杳手中,她不知他未去赴约,从巳时初开始便在约定的地方等,一直等到了午时。 恰巧今日这天,阴晴不定。 早上万里无云,近中午时,却寒风肆虐,冷雨萧瑟。 听说那位丞相千金一直等到了约定的时间过,才回了丞相府。 但因天气原因,自是免不了受寒。 司隼白一进家门,便见自家母亲盛怒坐在堂前。 见到他人,一言未说,魏茵当即便训他做事不知分寸,不去赴约也不知道提前说,让人家姑娘白白在冷风大雨中等那么久。 听着这句,司隼白敏锐觉察出事情不对劲。 不等自家母亲训完,他便打断解释说,今日一大早,就让人去送了书信。 “母亲,儿子让吴叔送信的时辰很早,那个时候,陈姑娘应该还未动身去相看的地点才对。” 魏茵皱眉。 跟着司隼白一同回来的吴叔,这时忙不迭道: “夫人,属下能为小公子作证,属下在辰时一刻便将信送到了丞相府,亲手交给了丞相府的小厮,并再三嘱咐他将信交到陈姑娘手上,若是陈姑娘看到了那封信,应该不会再去赴约才对。” 魏茵凝了凝眸。 她出身名门,又嫁与世家,后宅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见了不知多少, 就今日这事,她一听便明白了其中有猫腻。 既然信都送到了丞相府,丞相嫡女却收不到消息,其中有此本事动得了手脚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魏茵脸色很不好看。 一是因为自家这个叛逆的混小子事事跟长辈唱反调。 二是因为今日弄出来的风波。 她揉了揉头,没再继续骂司隼白。 而是对一旁听完事件全程的司长晔说: “长晔,你明日亲自去陈府一趟,代你弟弟给人家赔罪,不管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人家姑娘在风雨中等了那么久受了风寒是事实。” “还有,这事对人家姑娘的影响不好,为免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这两日密切让人关注皇城中的消息。” 司长晔一一应下。 说罢,魏茵一抬头,又看见前面这个糟心的儿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 “你也跟着一起去!亲自给人家姑娘赔个不是!” 司隼白态度别提多好,“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过去。” 第256章 软腰福低,一双漂亮的眉眼低垂,眉间不见任何愠色 第256章 软腰福低,一双漂亮的眉眼低垂,眉间不见任何愠色 而丞相府这边。 疾雨冷风中,陈洛杳缓步走至前厅。 身旁有丫鬟替她撑伞。 但尽管有伞,风雨大,伞面被吹的摇晃,密雨如线吹在身上,在初冬这种天气,仍旧是冷得人骨头缝都发颤。 相比于外面的风雨冰寒,前厅中暖炉滚滚,雕栏楼阁将寒风冷雨一丝不漏阻挡在外,整个前厅暖融融的,不见半分寒冷。 自院中进来的女子,脸色苍白,朱唇都失了几分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水雾浸透,潮湿霜重,但她步履不急不缓。 踏上最后一阶长阶后,解开湿沉沉的斗篷,端庄周全地对崔氏行礼。 软腰福低,一双漂亮的眉眼低垂,眉间不见任何愠色,情绪一如过去十几年那般稳定,知大体,懂进退。 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表现出来。 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大家贵女的风范。 让任何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崔氏坐在上位,抬眼扫她一眼。 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才在唇侧浮出笑,亲和地叫她免礼。 “快起来,今日在外面,可冻着没有?” 陈洛杳广袖中的手指冰得都已快没知觉,但她一声没说冷,只轻弯了弯唇角,低眸柔顺地回: “并未,女儿衣裳穿得多。” 崔氏状若放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今日这天也是,一早还好好的,中途忽然起风下起了雨。” “不过最该责罚的——”她眼一眯,话突兀一转,“是那个玩忽职守的奴才。” 说话间,她让人去将那名小厮带上来。 很快,外面风雨之中,传来哭喊求饶声。 崔氏冷眼扫过,面上一派冰冷。 她对陈洛杳说:“一早司小公子便让人来传了信,但这奴才说他那会儿恰逢不适,去了几趟茅厕,不小心忘了信件的事,让你凭白空跑一趟。” 陈洛杳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掀眸看了眼被打得皮开肉绽跪在风雨中的奴才,之后便再未往外面看一眼。 崔氏说完,她轻垂下眼,面色极为平和地说: “不打紧,不过一场误会。” 崔氏这才笑了,终于起身。 走过来,状似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洛杳心善,又知分寸,这才是我们相府的嫡女风度。” 她又说:“既然司家小公子暂时无成家之意,那母亲,再为你另择良婿,正巧,明日府上会有几位贵夫人来小聚,家中适龄的男眷也会来露个面,若是洛杳愿意,也可亲自挑选。” 陈洛杳:“母亲做主便好。” 崔氏满意点头。 话刚说完,处理完公务的陈颂从外面进来,来之前,他自然也听说了今天这场阴差阳错的闹剧。 见到他人,崔氏立刻迎上去。 睨着外面跪着都奴才,将今日这事说了说。 陈颂眼底压着不悦,“我相府女儿的颜面,岂是这等下人能怠慢的,来人,将他驱逐出府!永不再用!” 外面求饶声渐渐远去。 陈颂来到女儿面前,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向来懂事乖巧的女儿。 “洛杳,父亲会为你做主,今日这事,绝不会传出去半分不好的影响。” 陈洛杳指尖攥紧。 有那么一瞬间,她眼眶酸涩。 周身遍布的寒冷,都一瞬间涌了上来。 化为诉说委屈的冲动。 像别人家的那些孩子那样,对着自己的父亲说一说。 但最后,她努力压下了这股冲动,只像从前那样,得体乖顺地说: “女儿无事,劳父亲挂心。” 陈颂叹气。 他对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 很多时候,他要忙公务,便无意识地忽略了孩子。 尤其,他的长女,自幼便丧母。 一旁的崔氏见状,柔声说她会着重让人留心,这种事,以后再不会发生。 两刻钟后。 陈洛杳来到自己的院子。 自幼便跟在陈洛杳身边的丫鬟立刻让人备热水,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愤愤不平道: “小姐,今天这事明显就是夫人她……” “连雀。”她打断她。 这个时候的陈洛杳,面上那几乎快要成为面具的笑容褪下,面色苍白得让人心疼,“慎言。” 连雀咬紧唇,但心里实在为主子不满。 “还有明日那什么小聚,哪有贵夫人携男眷入门的?夫人不知又想做什么!” 陈洛杳站在窗前,沉静地望着院中下着不停的雨。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蜷着的手指越发用力。 是啊。 哪有男眷当众上门的。 崔氏不过是……耐不住性子,想急着把她这个外人生的女儿草草嫁出去罢了。 就像今日这场相看。 她故意拦下那封信,不过是为了羞辱她,让她这个没有亲娘撑腰的相府嫡女,认清自己的身份,更是存着敲打她的心思,让她知道,司家那样的人家,怎是她这个外人生的女儿有资格高攀的。 第257章 “我娶” 第257章 “我娶” 一夜冷风疾雨过后,第二日天色放晴。 崔氏用了完美的名头,巳时左右,便有几个贵夫人上门喝茶。 昨日一场风雨,陈洛杳身子不适。 似有风寒之兆。 她早起跟崔氏例行请安之后,便折回了房间,不再出门。 中间丫鬟连雀出去了一趟,好像跟她说了崔氏请几位世家子弟上门的正当名头,中间好像还涉及了陈颂。 但陈洛杳脑子昏昏沉沉,身体不适,只随耳听了一嘴,并未入心。 巳时三刻左右,陈洛杳捧着一盏热茶,坐在窗前发呆。 过了没多久,连雀皱眉进来。 说崔氏喊她去前院。 陈洛杳不想去,昨日刚出了那样的事,她今日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强颜欢笑、陪着她们演心思不明的戏。 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哪里由得了她说‘不’。 连雀去回绝了崔氏。 说她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大家。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崔氏轻描淡写打断。 “稍后司家长公子会过来,说要向洛杳代司小公子赔不是,我知道洛杳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但司家公子亲自上门,咱们相府,总要给面子的。” 连雀没办法。 只能回来,将原话带到。 陈洛杳听完,静默一会儿。 回身,去了寝房换衣服。 一刻钟未过,崔氏又让人过来催促。 说司家公子快到了,让她快些过去。 陈洛杳头晕得越发厉害。 整个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玻璃罩。 今日天气虽好,但温度依旧冰冷。 出了房门,一呼吸,鼻意间便有若有似无的白雾浮散。 陈洛杳短暂停了停脚。 随后带着连雀往前院走。 陈颂官至一品,府邸自然很大。 从后院到前院,中间要经过一片矮池,陈洛杳平时无事时,常常来这边散心,她今日和往常一样,脚步不自觉地贴着池边走。 中途不知是她头晕得狠了,还是有人推了她,意识昏昏涨涨中,耳边嗡嗡的响,她只迟钝地听得连雀惊慌尖叫一声。 等她意识好不容易清醒些时,周身已被冰冷刺骨的池水冻得发抖。 铺天盖地的池水争先恐后地围绕过来,像是锋芒而无形的利器,将她脑袋外面蒙着的那层玻璃罩击碎。 全身的知觉,在一瞬间回拢。 连雀在池边急得大喊。 周围瞬间杂乱。 陈洛杳听得有人慌张地喊: “大小姐落水了,快去喊相爷和夫人!” 陈洛杳会一些的水。 若是换了平时,她能自己游上去。 但今天,全身的骨头都像被冻住一样,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上的力气,支撑不了她自己爬上去。 从别处过来的人似乎越来越多,除了家丁和丫鬟的声音,好像还有外人的声音。 从远处往这边涌来。 熙熙攘攘,很吵,很闹。 陈洛杳无心去管他们。 努力用上所有力气,想自己赶紧爬上去,以免被崔氏趁机设计毁了她名誉,随随便便指一户人家让她嫁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腰身忽然一紧。 有人迅速将她抱了上来。 连雀眼底噙着泪,连忙跑过来。 陈洛杳有些站不稳,落在她腰侧的那只手,在她身形晃动之前,先一步扶住了她手臂。 动作克制,有礼。 她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贵冷淡但又不算陌生的脸。 司家长子,司长晔。 两人对视一眼,她唇瓣动了动,一时间,却没发出声。 池水冰冷,她全身已湿透。 后侧面,青石路上还有几个外男正往这边赶来。 她这副样子,属实不能见人。 不然以后,如何再清清白白嫁人。 司长晔并未多犹豫,当即便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在了她身上。 将她严严实实捂住。 身旁的连雀看着司公子将身上的披风护在她们小姐身上,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有这件披风的遮挡,好歹能遮视线。 比方才浑身湿透衣裙紧贴在身上的模样要好太多。 陈洛杳呼吸发紧,经过初冬的冷水一激,脸色比昨日还要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撑着发软的双腿,稳住身形,往后退了一小步,同司长晔拉开了一些距离。 轻垂着头,周全地对他道谢: “多谢司公子相救,这份恩情,洛杳无以为报。” 司长晔垂眼看她,面前的姑娘柔柔弱弱,脸色苍白得不正常,身形纤细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但尽管如此,她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仍没有半点差错。 哪怕任人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半分错。 他收回手,余光扫过那还漾着水纹的池水,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对她说: “举手之劳,陈姑娘不必客气。” 话音未落,崔氏等几位夫人赶到,另一个方向一道匆匆赶来的,还有正同人议事的陈颂和几位外男。 见这场景,方才乱到极致的场景,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崔氏惊愕竟是司长晔将陈洛杳抱上来的,她明明,让人暂时绊住了司长晔和司隼白。 却没曾想…… 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不是她去想哪里出了纰漏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她焦急地快步走过去,担忧地拉着陈洛杳的手急声道: “这怎么好端端的掉水里去了?” “昨日你刚着了风寒,今日又落了水,这大冷天的,可别折腾坏了身子。” 陈颂也已来到人前。 他眉头皱得很紧。 尤其自家女儿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披着外男的披风。 若是换了旁人,若是换了旁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女子落水被男子抱上来,便算是损了清白,只能嫁过去。 可将女儿抱上来的,是司家的长公子。 昨日他女儿刚跟司家小公子议亲不成,今日又出了这种事,陈颂急得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周围人低声耳语,不知是谁,说了句相府千金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落水,虽说目前原因还未查明,但到底损了清誉,婚事怕会受影响。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声音静下来。 崔氏眼底闪过一抹狠辣。 正要顺着这个话口说,她日后会给陈洛杳找个门楣低些的夫家,或者是为人妾室也行,总不能让这孩子年纪轻轻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可她话音还未出,就见众目睽睽之下、一片寂静中,司长晔垂目看着陈洛杳,声线沉静地说了句: “我娶。” 第258章 夫君哄 第258章 夫君哄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齐齐变了神色。 尤其崔氏,还有侧前方刚想过来的丞相次女陈幼薇。 陈幼薇指甲掐紧手心,妒恨地盯了一眼陈洛杳,随即快步走至崔氏身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的袖口。 示意她快些想法子阻止。 不然,陈洛杳嫁给了她喜欢的男子,她怎么办? 她前几日拒了司小公子的议亲,便是为了等一个时机嫁给心上人。 眼看着不久便能如愿,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嫁过去? 尤其,这个人还是抢了她多年嫡出身份的陈洛杳! 她怎能跟这样一个没娘教养的人共侍一夫! 周围众人心思各异。 一时间,空气死寂一样沉默下来。 惊呆的,除了周围人,同样还有陈洛杳和刚从前院脱身过来的司隼白。 陈洛杳惊诧抬头,愕然地看着司长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两个字。 崔氏迅速回神。 神色中掠过一抹急迫和慌乱,她拉住陈洛杳的手,挤出笑容,不动声色地说: “司公子客气,你今日及时搭救洛杳已经是对我们相府有恩,怎能再让你为难负责——” “不为难。”他平静打断。 崔氏话音止住。 司长晔视线从崔氏身上转过,最后停留在陈洛杳身上。 “陈姑娘乃相府嫡女,与我们司家门当户对,正好近日两家有结亲的意向,陈姑娘,我娶。” 陈幼薇牙都快咬碎。 她再也忍不住,正要出声,却又听到司长晔对陈洛杳说: “虽仓促定下亲事委屈了姑娘,但司家儿郎从父辈到子辈,皆不会纳妾,姑娘嫁过去便是我司长晔一生的妻子,余生既不会有外室、也不会有平妻,姑娘放心便是。” 这话一出,众人眼神微妙下来。 司家是多高的门庭,这段时日以来,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皆盯着这门难寻的婚事。 可谁曾想,就一个偶然的落水,司家这位嫡长子的婚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还当众承诺,不纳妾、不娶平妻。 就这么轻飘飘的几个字,硬是把其余想与司家结亲的世家的路堵死了一条。 陈幼薇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她手中的帕子,快被她搅碎。 胸膛中喧嚣的恨和妒忌,恨不得让她即刻生吞了眼前这个抢了她姻缘的贱人! 崔氏的脸色也不好看。 她暗中布局这么久,先是借昨日相看一事敲打陈洛杳,又费尽心机在今日安排了宴会,还让人设计陈洛杳入水,只为在今日这种场合坏了她名声,让这个抢了她女儿嫡出身份的外人,随意指个家世低的人嫁了。 但她没曾想,做了这么多,却偏偏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最好的一桩婚事。 还是她自己女儿的婚事! 她怎能不气?! 这些人中,诧异过后,最高兴的,莫过于陈颂了。 司家的家风与地位他比谁都清楚,他想让女儿嫁进司家,一是因为司家地位高、二是因为嫁入司家他女儿的后半生便不用再担心。 他的女儿在司家,定然能过得好好的。 他原来便有意将大女儿许给司家。 不管是司家这位嫡长子,还是那位看似离经叛道、实则能力极为出众手腕又出色的司小公子,都是顶尖的姻缘。 他相府的女儿嫁过去,都算高嫁。 昨日与司小公子议亲不成,他还遗憾了半宿错过了与司家的这段姻缘。 虽说司家有四个儿子,但与小公子议亲不成,后面怎能再与那三位公子相看? 他以为大女儿的婚事终生与司家无缘了。 谁曾想,竟还能有如此反转。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初冬的天冷,陈洛杳又落了水,司长晔怕她身体受不住,没再多待,只特意对崔氏嘱咐: 希望她能照顾好司家未来的少夫人。 很快司家就会上门下聘。 崔氏只能强挤出笑,点头应下。 司长晔又和陈颂打了个招呼,便提出辞行。 陈洛杳跟陈颂说了声,在司长晔走至拐角前,追上来喊住了他。 “今日之事,多谢司公子解围。”她唇角轻抿,掩在披风内的指尖掐紧,看着他说:“但不必真的成亲,只因一场落水,累了公子的名声和婚姻,不值得。” “不是玩笑。”他道,“陈姑娘好生养身体,三日后,司家会来下聘。” 见他来真的,陈洛杳怔住。 — 一日后。 虞听晚来京郊别院。 说话时,司沅提到了司长晔和陈家定下的这门亲事。 虞听晚有些意外,边喂谢临珩送的那只肥兔子,边狐疑看向自家母亲。 “大哥和陈家姑娘?” “前几日,我瞧着大哥和四哥他们,不是都不愿意这么早娶妻吗?” 司沅拿了几片这只肥兔喜欢的叶子过来,“长晔说,娶谁都是娶,落水那事,也算他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自然要负责。” 虞听晚对相府的事,虽知之甚少,但大致的情况,也听楚时鸢那个话痨说过一些。 “那位陈姑娘,大冬天的在自家后院都能跌进水里,可见这相府后院,并非如外界传闻那样和睦。” 司沅话中多了冷淡意味,“后娘怎比得过亲娘,平时做派再好,心里也未必好。” 虞听晚点头,“这倒是。” 她将叶子都给了地上的兔子。 起身,拂了拂衣袖,便往司沅身上黏,撒娇道: “娘,快给你女儿暖暖,手冷。” 司沅边将她冰凉的指尖往手心捂,边念叨她: “冷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你自小便畏寒,若是着了风寒,那些苦汤药,还得像灌猫一样往嘴里灌。” 日子渐渐稳定安逸下来。 虞听晚越发喜欢像小时候那样赖在司沅身边撒娇。 她“唔”了一声,黏在自家母亲身上,满眼含笑地说: “娘再哄哄女儿不就好了?从小到大,不都是娘亲哄我?” 司沅嗔她,“都要嫁人了,还跟小时候那样要娘哄?” 说着,余光出现一道墨色矜贵身影。 司沅笑着拍拍女儿的背,打趣她: “呶,我家小公主的夫婿来了。” “让你夫君去哄你。” 第259章 今天晚上,分床睡 第259章 今天晚上,分床睡 虞听晚被自家母亲这语打趣的耳尖发红,她瞬间站直身体,神色羞赧,“母亲!” 司沅面上笑意更浓。 谢临珩走过来,先是对着司沅问安,喊了声“岳母大人”,才看向身旁的虞听晚。 司沅笑看着这双孩子,问谢临珩,“忙完了?” 谢临珩点头,“忙完了,我来接晚晚。” 司沅不打扰两孩子相处,天色也不早了,于是道: “母亲不留你们用膳了,入冬后天黑得早,趁着天还没黑,早些回宫吧。” 马车上。 谢临珩将虞听晚抱在怀里。 虞听晚还在想司家和陈家的这门婚事,她一连在京郊别院这边住了两天,这会儿见到谢临珩,刚想跟他说说这桩意外频出的亲事,只是刚开了个头,就被他勾唇打断: “是和丞相家的千金,是吗?” 虞听晚话音止住,好奇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捉住她手腕,握住她有些凉的指尖,说: “今日下朝后,大哥和舅舅他们留下来说了会儿话,正好提到了这件事。” 说罢,他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她指尖,“冷吗?” 她眉头扬了下,另一只手臂绕过他腰身,主动抱住他,整个人窝进他怀里,只剩一个脑袋,靠在他身上看他: “这样就不冷了。” 谢临珩眼底尽是宠溺。 稳稳揽着她腰。 她身形娇小,缩在他怀里,他身上的披风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裹进来。 虞听晚下颌抵在他肩头。 他身上热,她又被他裹在披风中,整个人像被圈进了暖炉中,暖融融的。 男人大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她腰肢,不时还勾着她垂在腰侧的乌发把玩。 “难得见我们小公主这么乖。” 虞听晚轻哼,“那是你见得少。” 他吻她眉眼,“那以后为夫多陪着我们小公主,就见得多了。” — 司家嫡长子和相府嫡女结亲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城。 与之一道传开的,还有这门婚事的前因后果。 如今的丞相夫人崔氏虽八面玲珑,大方良善、待嫡女如亲生的好名声在外, 但大冬天的,相府嫡女在自家后院落水,虽阴差阳错博得了一桩好姻缘,但那些高门大户家的主母都不是傻子,这里面的猫腻,多多少少能嗅出几分。 只是碍于陈颂是一品丞相的高位,又和皇亲国戚的司家结了亲家,有些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不在外面说罢了。 司长晔和陈洛杳的婚事虽定得仓促,但司家上下,无人轻视这门婚事,司裕和魏茵在得到消息后,当即便让人准备下聘的相关事宜。 并在下聘当天,魏茵以玩笑的口吻对崔氏说:两家婚事已定,那日后洛杳便是他们司家的人,希望在婚前这段时间,她能帮她们照顾好她们司家的儿媳。 崔氏虽心里不满,更恨这个抢了她女儿嫡女身份的孤女又继而抢了她亲女儿的姻缘,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再怨恨,也改变不了事实。 只能挤着笑脸,一一应下来。 陈颂为人耿直,眼里心里又都是家国社稷,对于自家后院的这些事,这么多年,他还真没怎么管过。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他娶的这个夫人是个善心肠的女子,不仅将整个家宅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视他前任夫人的女儿为亲生孩子。 可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再加上他事后又找了那名小厮,仔细询问了那天信件的始末,这才发现,他的后院中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龌龊勾当。 为了大女儿不再受委屈,他亲自挑了几个人安排在陈洛杳的院子中,照顾她的一切衣食起居。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到了年关。 这天,谢临珩上完朝回来,虞听晚还在榻上没有醒。 来到东宫,谢临珩解开斗篷,随手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墨九。 “公主醒了吗?” “好像还没,属下还未听到寝殿传膳。” 谢临珩脚步没停,转而往寝殿走。 “不必跟着。” 墨九在身后应声。 很快,谢临珩的身影出现在寝殿门口。 殿中侍女纷纷行礼问安。 他挥手,让她们下去。 随后推开门,绕过屏风,往床榻的方向走。 今年的冬天,皇城的风雪很多。 尤其在进了腊月之后,每隔几日便下一场雪。 虞听晚小的时候还是很喜欢雪的。 尤其喜欢,她父皇下朝后,和母后一起牵着她,在雪中赏梅花。 直到后来,那场宫变来临,数不尽的鲜血将皇宫的雪地染得鲜红,她便再也不喜欢雪天。 没进腊月之前,虞听晚去京郊别院的频率比较频繁。 可进了腊月之后,一直下雪,路上行走不便,她便减少了来回跑的频率。 由原来的‘常常过去、但大多在宫中住’改为了‘两边轮流住,住在宫中和别院的时间对半分’。 临近年关,朝中的事情多了起来。 谢临珩不能像从前那样天天出宫去京郊别院找她。 再加上路上雨雪多,行走不便。 是以,这段时间下来,她每每从别院回来后,天天晚上都被他拉着折腾到深夜。 昨夜也不例外。 床榻前,谢临珩掀开一点鲛帐的缝隙,去看里面的姑娘。 虞听晚眼皮动了动,似有醒来的趋势。 但她不睁眼。 谢临珩看了眼当前的时辰,将鲛帐掀开一半,坐在榻边,将手指捂热才去碰她。 “小公主,这么能睡?” 她睫毛动了动,侧趴着,白瓷般的脸颊贴着藤枕,唇侧还有一点没有完全消下去的印痕。 见他老是扒拉她,她不满地皱了皱眉,眼都没睁,直接伸手将他手拍了下来。 “别闹……” 他笑出声,“要不是用了避子香囊,就像我家小公主这般能睡,还真得传太医过来,看看是不是有孕了。” 虞听晚仅剩的那点瞌睡虫被他搅得散尽。 她拥着软和和的被子,半睁开眼睛,但懒得起身,掩唇打了个哈欠,含糊着嗓音嘟囔: “你还好意思说?昨晚弄到天快亮,命都快折在你手里了。” 她动了动身子,但浑身的酸软让她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回想起她昨晚屡次让他停、但他全然不听的那些画面,虞听晚觉得她的腰更疼了。 连带着,语气也不好了。 “今天晚上,分床睡!” 第260章 手从被子里拿出去 第260章 手从被子里拿出去 “分床?”他揉她耳垂,笑得意味深长,“小公主,有这样的道理?” 她张了张嘴,正要反驳。 话音未出口,就见他倏然俯身。 眼底藏着谐谑,手钻进寝被,贴在她腰侧,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她腰窝,“昨天晚上,夫人不舒服么?” 说着,他还似笑非笑加了句: “几个时辰前还抱着孤喊夫君,这会儿醒来就翻脸,小公主,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着他这颠倒黑白的话,虞听晚:“……!” 她挪着腰往里挪,想躲开他作乱的手。 “你别……乱动,手从被子里出去,漏风!” 他低笑出声。 早已捂得温热的手掌,在她往里挪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跟着往外移了两寸。 这下一来,她这么一动,半边纤细的腰身,直接落在了他掌中。 他唇勾起,毫不客气地将送上门的绵软腰肢握住,目光上移,看着她问: “公主殿下冷是吗?” 突然间转换话题,让虞听晚敏锐觉察出他动机不纯。 正在想该如何回,他已经先一步道出了下一句: “既然冷,不如为夫帮夫人暖暖?” 虞听晚以为他是想将她拉起来抱着,他这话话音一落,她就拒绝。 “不用,你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 “脱了不就不凉了。”他打断她。 在她睁大的眼眸中,冷白如玉的手指干净利落地扯开了腰封。 虞听晚:“?!” “你!”她摁着被子不让他进来,怕放进来一只饿狼,保不住她快要被折腾断了的苦命腰。 “青天白日的,谢临珩,你身为一国储君,别老想着白日宣淫!” 他不为所动,余光扫过窗外有变大趋势的雪花,手腕向下,扯住被她卷着压在身下的寝被一角,稍一用力,便拽开了一道口。 “下雪了,正好无事可做,大好的时光,不用来陪夫人,岂不是可惜?” 说话间,他已经上榻,捞过试图往里侧躲的姑娘,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虞听晚气得想咬他。 但他人已经上来了,她浑身酸疼无力,踹也将人踹不下去。 “手别乱动!唔……我腰疼,谢临珩,你别乱揉!” 他揽着她身子,将人往怀里按。 掌心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眷恋地轻微按了一下。 “饿么?” 她脊背都绷着,生怕他乱来。 “不饿,我也不冷,你少动弹。” 他眼中盛着她的影子,和她紧密相贴,“就只抱着,行吗?” 她抬头,望进他带着缱绻笑意的眼眸。 唇动了动,因他这段时日的做派,让她对他话中的可信度产生了严重怀疑。 尤其他现在这句‘只抱着,不做别的’,她连三分信都给不到。 被他圈在身前的手腕,挣扎着往后挪。 直到抓住他放在她腰侧的手掌。 将之牢牢攥在手中,阻断他作乱的可能性,心神才微微松懈两分。 但尽管如此,她也不忘警告他: “不准乱来,昨夜你折腾到那么晚,今天什么都不准做。” 他敛眸笑着,指腹轻抬着她下颌,去看她眼睛。 “昨夜为什么那么晚,孤的太子妃心里没数?” 她去扯他的手,这次,却没扯掉。 他笑容中多了抹别的意味,指腹在她下颌上漫不经心地摩挲。 “上次离宫时,不是说好只在别院住五天就回来?我们公主殿下,一声不吭地在别院住了整整十天,还不准孤索取一点延迟回来的报酬?”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却听得虞听晚心口气愤不已。 她怼他,“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吗?” 进腊月之前,两人基本没怎么分开过。 哪怕她去别院偶尔小住一两日,他也会在处理完宫中政务后赶回去找她。 但自从进了腊月,宫中越来越忙,隔三差五风雨不断,路上也难走,她索性两边轮流住。 兴许是自从他们在一起后没有分开这么久的缘故,她每每从别院住了四五天回来后,床笫之事的时间便越来越久。 尤其上次她出宫去别院的前一天晚上。 他弄得狠,时间又长,第二天她醒来时,整个人都是软的。 连上马车都是被他抱着上去的。 为了多给自己这把操劳腰几天缓解的时间,也为了过两天腰不酸腿不疼的日子,她在别院住下后,以近日不愿和母亲分开为由,多留了几天。 朝中事多,每日都有大臣来觐见。 谢临珩脱不开身亲自去逮她。 直到昨日一早。 他早早下了朝,径直去了别院。 以给司沅添置物件的由头,亲自将离家不归的太子妃逮了回来。 回想着昨晚的种种,虞听晚想骂他的心更甚。 但她体力还未恢复,没力气搭理他。 干脆阖上眼眸,闭目养神。 谢临珩也知道昨晚确实过分了,哪怕现在躺在榻上抱着她,也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一边哄着怀里的姑娘,一边轻柔地给她揉腰。 以实际行动为昨晚的行为赔罪。 — 除夕将至,宫中越发热闹起来。 处处张灯结彩,欢声一片。 难得一切风波都过去,国事家事都安稳,除夕前两天,谢绥提议在除夕夜举办一场阖家宴。 抛却君臣的身份给这个年关添点年味。 谢临珩没拒绝,很快便让人去准备。 转眼,来到除夕夜。 司家众人、谢家旁系、以及司沅在内,都在这一天进了宫。 殿内杯盏交错、一片祥和安乐。 殿外烟火震耳、满天璀璨夺目。 戌时末刻。 虞听晚和谢临珩回到东宫。 庭院中,两人静静相拥着,共同去看空中接连炸开的烟火。 虞听晚望着空中的盛景,脑海中却浮现出宫变前许多个新年的场景。 也像现在这样,很热闹。 她眼底多了一层水雾。 靠在谢临珩身上,望着那些烟火,好一会儿才感慨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谢临珩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她说完,他拥紧她,声线轻,却坚定。 “别怕,从今以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亦相同。” 第261章 说心悦我 第261章 说心悦我 她视线从空中收回。 女子眉目秾丽,似天边烟火坠落眼底,明亮而璀璨。 谢临珩轻垂首,注视着她。 看着她瞳仁中,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他抬手,指腹若有似无地在她眼尾碰了一下。 眼眸中温色渐重。 很多人说,喜欢一个人时,眼里会盛满他的影子。 他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羡慕极了宋今砚。 也嫉妒极了宋今砚。 更无数次奢望,他的身影,能驻留在她眼中。 而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 她的眼神,终于愿意停留在他身上。 容貌绝色的男女在除夕夜的烟火下相拥对视,虞听晚看着他面容,静默刹那,忽而问: “你还介怀宋今砚吗?” 这个名字,太久没有在他们之间出现。 乍然从她嘴里重新听到这几个字,谢临珩微怔了一下。 他拥着她腰身的力道收紧。 薄唇吻上她眉眼,嘴却硬,“一个空有其名的前未婚夫,孤介怀他干什么?” 虞听晚失笑。 若不是他越收越紧的力道, 她或许,真会信上几分他这话。 她抬起手臂,主动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微微抬头,看着他眉目,认真道: “不用再吃他的醋,我不喜欢他,先前想嫁他,只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宫,跟情爱无关。” 他唇侧上扬,眉眼间的悦色更浓。 声线温缓,“我知道,那天在大理寺,我听到了。” 宋今砚最后问她的那句话,他听到了。 她的回答,更听得一字不落。 也是自从那天开始,他才慢慢有了一种从前不敢奢望的感觉。 ——或许,命运真的会偏爱他一次。 他指尖落在她心口。 看着她眼睛,问:“这里,现在有我了吗?” 她轻笑挑眉,“没有的话,我会回来找你吗?还是说,太子殿下觉得我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才以身相许?” 他话回得随意。 可尾音中,不难听出认真。 “怕是后者。但我日夜祈祷,是前者。” 她脑袋埋在他怀中,脸颊靠在他颈侧。 感受着他脉搏中强劲的跳动,“自然是前者。” 谢临珩掌心轻覆她后颈,将人拥在鹤氅中。 半空中烟火的声音久久未熄。 满天花火下,好一会儿,他轻道: “晚晚,说心悦我。” 她眼睫低颤两下。 红唇晕出温笑,应着他的要求,在他怀里说: “夫君,我心悦你。” 如愿听到这几个字,他眼底缱绻的爱意和温情几乎快要溢出。 但他依旧不满足,低头蹭着她颈侧,过分而又不知足地跟她说: “你夫君贪心,这份喜欢,既然给了,便不能再收回去。” “晚晚,我要的是你一辈子的偏向与心悦。” — 新一年的第一天。 各处都是一片新气象。 只有楚家,一片混乱。 这天一早,沈知樾带着夫人来岳父家。 由于他俩成亲后,有事没事便往娘家跑,很多时候,恨不得直接把楚府当家、沈知樾入赘。 因他们来得太勤快,日日都见面。 楚父楚母还有楚淮叙这个大舅子,见了他们也不再折腾那些虚的, 由一开始的欢欢喜喜迎女婿上门,到现在别说去门外接他们了,几人连腿都不抬,见他们过来,直接抬手一指,便让他们自个找地方坐。 瞧着这个比儿子回家都勤快的女婿,楚父坐在一旁,端着茶盏幽幽往这边看了几眼。 无奈地叹了好几口气。 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问他家这个‘勤快’的女婿。 “今日不必去宫中向陛下请安?” 沈知樾乐呵呵的,“陛下说好不容易不用上朝,可以休息一天,今天什么人都不见。” 说着,他想到什么。 立刻让身旁的侍从去拿准备的东西。 很快,侍从回来。 沈知樾捧着个卷轴和一条长长方方的东西,献宝似的捧到了自家岳父面前。 “岳父大人,我听说您喜欢古画,小婿这些日子碰巧遇见一幅前朝大师的名作,您看看喜不喜欢?” 楚父没别的爱好。 就喜欢这些古玩字画。 听到是前朝大师的亲作,他顿时来了兴趣,咽下口中想说的话,扭头看向沈知樾递来的画。 大年初一这天,家族中走动的旁系很多。 直到午时,才渐渐消停下来。 丫鬟端上饭菜,几人坐在一起用午膳。 刚动筷,楚时鸢闻着面前这道蒸鱼的淡腥味,蓦地狠狠皱起了眉,捂着嘴想吐。 楚父楚母和楚淮叙同时看过来。 “夫人,怎么了?不舒服吗?”坐在旁边的沈知樾立刻问。 楚时鸢看向面前这道鱼。 这鱼的味明明不重,她却觉得这股腥味好像放大了数倍直往鼻子里钻。 胃里搅得难受,有种强烈的恶心感。 她捂着嘴想把它推远一些。 可手刚伸出去,就觉得那股恶心越来越重,有些压抑不住。 她没再去推鱼,而是立刻起身,离这些饭菜远了些。 楚母是过来人,看着这情况,下意识看向自己女儿平坦的小腹。 她视线上移,再瞧着女儿这副想吐的样子,心底瞬间浮出一个猜测。 “莫不是……怀了?” 这话一出,几人动作都顿了下。 沈知樾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差人去请大夫来把脉。 而楚母则是指挥着丫鬟将饭桌上所有和鱼虾有关的饭菜,全部撤下去。 大夫来得很快。 一探脉搏,便起身恭贺: “恭喜大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这话一出,前厅中所有人皆喜笑颜开。 其中最为高兴的,莫过于要当爹的沈知樾。 楚母正想嘱咐几句有孕后需要注意的事,还未开口,就见她这个女婿对侍从弘原说: “快,赶紧进宫去禀报太子殿下,就说夫人有喜,本大人要在家贴身照顾,接下来一个多月,先不上朝了。” 听着这‘无理’要求的众人:“……” 楚父无语地想过来阻止。 可早已习惯自家主子做派的弘原却已经先一步转身进宫禀报。 一开始,楚父还以为自家女婿是在开玩笑,直到他女婿一个多月下来连宫门都没有靠近一步, 他这才发现他家好女婿是真打算借着照顾夫人的这个挡箭牌,正大光明地在家里偷闲。 虽说自从楚、沈两家结亲后,沈知樾上朝远不如没成亲时那般勤快,但好歹,很少出现如今这种一连一个多月不去朝堂的情况。 这几日上朝,每每议完要事,他们储君便漫不经心地问他这个老丈人,楚家的贤婿打算何时处理完家事过来上朝。 第262章 殿试 第262章 殿试 楚父这个老油条虽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但对于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 沈知樾自过年后第一次去东宫,是在二月底,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殿试,被储君一纸诏令召进宫的。 他来到东宫大殿时,是巳时末。 谢临珩正在处理奏折。 见到这位疏于上朝的大忙人,谢临珩扔下手中的奏折,慢悠悠掀眸看过来,似笑非笑: “哟,沈大人终于舍得从家里出来了?” 沈知樾拿着自己的宝贝箫,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 一屁股坐在伏案对面,口吻中看似饱含歉意的解释,实则听在他人耳朵里,却莫名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至少,在一旁的墨九墨十听来是这样的。 “这不是……即将为人父,有些忐忑么。” 他将箫放在伏案上,端着懒洋洋的姿态,跟对面眸色不善凝视着他的储君说: “宁舒还未有孕,殿下目前还不清楚,这女子有孕,实在辛苦,我身为人夫,自然要多花些精力照顾妻子。” 谢临珩掸了掸衣袖。 轻抬眼帘。 不咸不淡地问他:“那照沈大人这意思,日后宁舒有孕时,孤一连十个月不必处理朝政?” 沈知樾跟谢临珩自小一起长大。 双方的性情彼此在了解不过。 谢临珩这话刚出,沈知樾一个激灵,连忙否认道: “那可不行!殿下,你是一国储君,将来的天子,身系无数百姓的未来,怎可跟我这种闲散人相提并论?” 谢临珩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就依多年兄弟的了解,这眼神,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的。 但沈知樾一时之间也没看出来具体是什么意味。 但为了跳过这个话题,他主动问: “殿下今日特意召我过来,是出什么事了?” 谢临珩瞥他一眼。 随手在一旁拿了份奏折,扔给了他。 “还有数日,便是殿选的日子,记得别缺席。” 沈知樾接过奏折。 打开看了看,随即眉头很快皱起。 他下意识推辞,“这殿选,素来都是你亲自盯着,需要我干什么?” 谢临珩意简言赅。 只给出两个字,“帮忙。” 沈知樾:“?” 他不可置信,“这种事你扔给我?太子殿下,那你干什么?” “自然是准备大婚。”他淡淡道:“还有半个月便是大婚和继位大典,你觉得孤很闲?” 沈知樾:“……” 他竟无言以对。 从东宫出来,沈知樾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他单纯的以为,他们储君口中的需要他帮忙,只是让他像之前那样,在殿试当天,去主殿露个面、走个过场便算是完事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太子殿下除了亲自定了一个制策的题目,其余的,全都扔给了他和相应负责的一众大臣。 其他那些本就该负责这事的御史和礼部尚书、翰林院等人也就罢了,本就是职内之务,都习惯了。 而沈知樾这个天天偷懒不干活的特例,乍然受他们储君这般‘器重’,忙得活像一个陀螺。 还是吃力不讨好的陀螺。 这天,受够了压迫想罢工重回以前逍遥日子的沈知樾,扔下一众大臣,用力摇着折扇去了东宫。 可让墨九禀报后,他连谢临珩的人都没见到,只等来一句: “殿下和太子妃有事在忙,脱不开身,殿下说您能力出众,区区一个殿试,自然不在话下,让沈大人您和其他大臣商量着准备便好。” 被捧夸的沈知樾:“……!” 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到了殿试当日。 沈知樾一大早便来了宫里。 逮着好不容易见到面的谢临珩唠叨。 但不管他说什么,某位储君都不动如山,对于他抱怨的话一个字不听,只捡喜欢听的偶尔回应两句。 如此半个时辰下来,嘴都快说干了的沈知樾彻底麻了。 瘫在一旁的椅子上生无可恋地望着殿顶。 从殿外进来的楚父无声瞅了这女婿一眼。 随后目不斜视往前走去,对着谢临珩禀报: “殿下,参加殿试的贡士已候在殿外。” 谢临珩抬眼,将掌下压着的印卷递给旁边的大臣,“宣。” 随着外面礼官的声音响起,咸鱼般瘫在椅子上的沈知樾站起身,挪到了谢临珩身旁。 很快,所有贡士全部进入大殿。 齐齐跪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谢临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 在掠过立在中间的白晟时,眸色几不可察地停顿一刻。 贡士依次入座,主考官准备分发印卷。 谢临珩坐在上首,周身那种潜藏在骨子中的威压让这些初次参选的贡士们连眼睛都不敢往上瞟。 在主考官照例说着此次殿选的注意事项时,时刻想着为自己‘谋福利’的沈知樾凑到谢临珩身边,压低声音,说个不停: “殿下,你看你天天冷着脸,除了我还有谁敢跟你推心置腹说话,就像这些贡士,一个个的,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土里。” 说着,他还指了指这些人中最忐忑的白晟。 沈知樾不清楚白晟在南江和虞听晚、谢临珩之间的短暂恩怨,还以为他只是害怕储君威压才如此忐忑。 “你看,把人家吓的。” “我说太子殿下,像我这样的朋友不多了,你要懂得珍惜,多给我放假,少让我干活——” 不等他说完,谢临珩一记冷眼睨了过来。 沈知樾一噎。 话音顿时卡在嗓子里。 不敢再吭声了。 因殿试只考制策一场,很快,谢临珩便离开主殿回了东宫。 他进来时,虞听晚正指挥着若锦等人将火红的嫁衣收起来。 见到他人,方才眉头还有些微蹙的女子,眼眸中立刻晕开喜悦,朝他扑了过来。 “回来了?”她语气亲昵,尽是眷恋。 藕白色手臂搂着他腰身,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谢临珩顺势揽住她,唇侧浮现笑意。 眉目间冷冽褪尽,只剩温情。 第263章 帝后大婚 第263章 帝后大婚 “这几个时辰做什么了?” 她“唔”了声,冲他指了指若锦正让人拿下去的嫁衣。 “试嫁衣。” 虞听晚语气有些苦恼,“这嫁衣好看是好看,但太难穿了,费了不少劲。” “还有大婚那日需要的各种璎钿珠珞,听起来就复杂,那天得起多早?” 谢临珩想着那天的流程。 继位大典、帝后大婚、册封典礼。 确实繁复。 他安抚怀里的姑娘,“让他们往简了办,能省的步骤就省。” 婚期就定在了三月二十。 谢绥这个不愿意干活的陛下还非得逮着这天凑热闹,硬是将遥遥无期的继位大典提上了日程。 殿试结束后,整个皇宫,尤其礼部众人,忙得可谓脚不沾地。 因谢绥定下了婚期那天让储君继位,经过商议后,便取消了原本的太子妃册封典礼,直接举办帝后册封典。 三月二十这天,在众人的紧张筹备中,很快来到。 一大清早,虞听晚就被若锦和岁欢她们拉起来准备。 殿内一众侍从紧张而有序地进进出出。 嫁衣、还有各种璎钿珠珞等需要的饰品,被宫人接连送进来。 虞听晚坐在妆台前,极力敛着眼眸中的困倦,看着她们各种捣鼓。 等一切准备完,再换好嫁衣,时辰已是不早。 谢临珩抽空往这边过来了一趟。 刚进来,就见一身嫁衣如火的绝美女子从内殿出来。 火红的嫁衣曳地,极软的绸缎面料上被数位绣娘绣了很多金线纹路与花样,在光线下,如星光点缀。 眉眼被黛粉勾勒,红唇晕开唇脂,本就秾丽绝尘的面容,在这种精心的妆容下,更显姝绝。 似天上坠落人间的仙子。 谢临珩看了她好一会儿。 随即阔步走向她,掌心揽着被嫁衣完美勾勒出来的细软腰肢,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她仰头看他,眉眼明亮,红唇微弯。 “好看吗?” 那天她试嫁衣时,他在主殿殿选。 并未看到这件嫁衣上身的样子。 严格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妆容完整、穿着嫁衣出现在他面前。 他屈指拨了拨她耳垂上的流苏,毫不吝啬夸赞: “自然好看,我家小公主容貌最美。”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外面王福就来催促:“殿下,继位大典要开始了,陛下让您过去。” 为了节省流程,谢临珩先继位,登基为帝,再以新帝的身份和虞听晚拜天地,行册封大礼,接受朝臣百官敬拜。 怕弄乱她好不容易画好的妆容,再让她忙活一场,他只虚虚抱了一下她。 轻抚她的背,嘱咐道: “今日这一天会很忙,先多少吃些东西,以免待会饿。” 她点头,从他怀里出来,让他快些去主殿,别误了时辰。 谢临珩离开后没多久,司沅从殿外进来。 见到她人,虞听晚立刻起身过去。 司沅拉着自家女儿的手,看她这身嫁衣。 连连满意点头,“好看,我家晚晚最漂亮了,比娘亲当年还要漂亮得多。” 虞听晚弯唇,挽着她手臂,靠在她肩头,“母后,你说父皇若是知道女儿今日出嫁,会高兴吗?” 司沅听着她口中的称呼,眼底多了一层水光。 她压住那股升腾的酸涩。 瞧着自家女儿,笑着说: “自然会高兴,你父皇若是知道了今天我们的小公主嫁人,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 虞听晚抿了抿唇,问出这两日,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哪怕父皇知道,我嫁的,不是他千挑万选的驸马,也会高兴吗?” “会的。”司沅给出的答案毫不犹豫,“你父皇,最想选的驸马,是人品好、性情好、又能真正护得住你的良人。” “是母后和你父皇当年与谢家的恩怨,耽误了你和临珩,不然,你的驸马,从一开始,就只会是他。” 说罢,她压着眼底的泪光,摸了摸女儿的脸。 “你父皇从为你择选驸马的那一刻,就常常说,既不舍得把我们的小公主嫁出去,又想亲眼看到他的掌上明珠出嫁。” “这一天,你父皇等来了,他在天上,一定能看到的。” “也一定很欣慰,我们的小公主,不仅嫁给了对的人,还嫁给了真正喜欢的人。” 虞听晚眼眶发酸。 但为了不破坏妆容,她生生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只扑入司沅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母亲。 继位大典结束后,封后大典与大婚仪式接着开始。 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虞听晚一步步走向高台,王福带着其余众人,按照流程,赠宝册、行册封,有条不紊走册封仪式。 册封礼毕,高台之上,谢临珩握着虞听晚的手,同她一起,接受无数朝臣的跪拜。 百官齐齐跪身叩首,敬拜声响彻大殿内外: “臣等参见新皇!” “拜见皇后娘娘!” 礼官声起,百官起身,继而再拜。 虞听晚看向下面的众人。 这些面孔,有眼熟的。 也有部分眼生的。 她缓缓看过第一排的司家几人,随后在瞥见第二排第二个的位置时,视线短暂停了一瞬。 自从南江回来后,她和楚淮叙便再也没见过面。 一是男女有别、又没什么必然的关系,需要避嫌。 二是楚淮叙就算入宫述职,大多都是去勤政殿或东宫大殿,她一般在别院和东宫寝殿,没碰面的机会。 虞听晚视线正要收回。 就在这时,指尖却一紧。 某位新帝带着点醋意的嗓音自头顶低低落下。 “夫人,别乱看。” “……” 虞听晚回眸。 目光落在他身上。 臣子拜谒声中,他对上她视线,长指捏着她指腹,“为夫还不够你看的?” 虞听晚哭笑不得,用仅容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回他: “你干脆把我眼睛蒙上得了。” 他却挑眉,“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一天的流程结束。 虞听晚回到寝殿,整个人快要累瘫。 桌上提前备好了各色酒菜。 但虞听晚只看了一眼便去了贵妃椅上休息。 若锦给她捏肩,同时让人去备热茶。 “娘娘,陛下稍后就过来,不如您先用几口饭菜?” 虞听晚摆手,眼底倦色浓重。 “待会再说吧,不饿。” 谢临珩登基为帝,又举办了册封礼和大婚,寝殿外面侍候的人比先前将近多了一倍,但像近身侍奉这类差事,岁欢未让旁人插手,依旧是她亲自来。 虞听晚用了半盏温茶,又在贵妃椅上歇了一刻钟,疲倦才稍稍缓和了两分。 很快,殿外响起跪安声。 虞听晚回头看去,正好见还穿着婚服的谢临珩从帝后寝殿外进来。 “都退下吧,不必服侍。” 殿外的一众宫人,包括殿内陪着虞听晚的若锦和岁欢,一道行礼退了下去。 人都离开后,他走向贵妃椅。 含笑看着懒洋洋的像只累坏的娇猫儿一样一动不动、只仰着头看着他瞧的虞听晚。 “怎么不用膳?” 他走至跟前。 正要抱她。 坐在贵妃椅上的姑娘却先一步撒娇般靠在了他身上。 “好累啊。”她眉头轻蹙,嗓音又软又低,“没力气。” 他失笑,抚着她乌发,耐心地搂着她哄: “夫人辛苦了,但这种累活,一辈子就这一次,以后咱们就不做了。” 虞听晚轻哼,赖在他怀里不起来。 这一天做的事太多,皇家规矩又重,流程还繁复,自然是累得不行。 她的体力如何,谢临珩最清楚不过。 这姑娘在外面的时候,不管多累,都能撑着面不改色,不失半分礼数。 但避开了外人,回到寝殿,就不一样了。 精致秾艳的眉眼,一踏进殿门,便泄出了倦色,一步都不肯再多走,坐在贵妃椅上便不起来。 第264章 新婚夜 第264章 新婚夜 谢临珩低笑了声。 搂着怀里人纤细的腰身,打横将她抱去了圆桌旁。 “再饿下去,容易饿伤身子。” “来,多少吃几口,待会还有合卺酒要喝。” “吃完后夫君抱你去泡汤泉池,解解乏就不会这么累了。” 因已登基,谢临珩和虞听晚现在住的这座宫殿是帝后专属的寝宫。 从定下婚期的那天开始,谢临珩就让人加急修葺这座宫殿。 不仅紧急建了一个和东宫寝殿相似的汤泉池,还将整个宫殿的布局依着虞听晚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遍。 只为了让她住得舒心。 谢临珩没让她自己坐,而是直接将人放在了自己腿上,他一边抱着她、一边给她夹喜欢的饭菜,喂她吃饭。 一刻钟过去,虞听晚吃了七七八八。 谢临珩倒了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两人一同饮下合卺酒,大婚的最后一道程序才算走完。 见她脸上重新有了精神,他揉着她的腰,问她:“好些了?” 虞听晚点头,“好多了。” 她动了动终于不这么酸胀的腰,从他腿上下来,往妆台走。 “你先用膳,我去把这些璎钿朱珞卸了。”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谢临珩便放下了筷子。 折身来到她身后。 看她将发间的饰品一一拆下。 做完,她正要转身,他先一步,上前将她抱进了怀里。 直奔寝殿后面的汤泉池而去。 池水温热,池面上晕着朦胧雾气。 泡到水中后,身上的乏累都散去不少。 怕她站不稳,谢临珩一直扶着她腰。 在热气的晕染下,虞听晚脸颊多了几分红晕,一双水眸似融了星子,看向人时,搅得人心尖都发软。 谢临珩勾着她腰,将人圈进怀。 薄唇噙着笑,低头,唇贴着她的,嗓音低暗,诱着她喊: “夫人,喊夫君。” 他似乎极为喜欢这两个称呼。 平时除了喊她小公主,便是夫人。 而他让她喊他的称呼,从始至终都是夫君。 虞听晚顺势勾住他脖子。 红唇主动在他唇角碰了下。 顺着他的意,软软的两个字出口: “夫君。” 他笑开,细碎的吻落在她唇上,“再喊。” “夫君。” 水波摇曳,圈圈涟漪往四周扩散。 他手掌滑至她腰侧,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贴着她肌肤。 能清晰地察觉到,她低低浅浅呼吸的频率和那段软腰几不可察的轻颤。 好一会儿,他从她唇上离开。 拇指指腹碾过她微抿的唇角,边捏着掌中的软腰,边吻向她颈侧,哑声问她: “还那么累吗?” 虞听晚指尖蜷紧了些。 她伏靠在他身上,吸了两口气。 嗓音很低,“还好。” 耳边传来很低的一声笑,虞听晚正要说话,他却含住了她耳垂。 “大婚夜,按理来说,该圆房的。” 他手掌抵着她后腰,灼热的温度,从他掌心,持续传来。 “夫人有精力吗?” 虞听晚:“……” 她往后撤了点脑袋。 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去看他此刻的神情。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乌发,眉目敛着低低的笑意。 虞听晚看他一会儿,迟疑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但伸到一半,她又打了弯。 看着她食指半勾的谢临珩笑容更深,故意问她: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半个时辰。” 他挑眉。 她又道:“你半个时辰完事,我们把大婚所有的流程走完。” “半个时辰啊?”谢临珩腔调拖长,像只狐狸,他凑近她,意有所指地问:“够吗?” 虞听晚掀眸睨他一眼。 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准备走。 “那流程就走到合卺酒就行了,反正房早就圆了。” 见这姑娘还真有转身要走的架势。 谢临珩揽住她,将她重新箍在了怀里,“谁说不够了,半个时辰也是时辰。” “夫人,好歹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怎能如此敷衍?” 说话间,他指节勾住了她衣角。 却没急着拽开。 而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饶有深意地看她几眼,就在虞听晚眼皮直跳、不知他想干什么时,却见他抵在她耳边,对她说: “我记得,之前某位公主殿下,为了新婚之夜,特意缠着我学了泅水。” “正好现在有现成的汤泉,不如我们来试试夫人有没有忘干净?” 虞听晚眼皮跳得更厉害。 可还不等她说话,唇就被他深深吻住。 整个寝殿,包括后面的汤泉池,所有服侍的宫人都被遣了下去。 汤泉池中的旖旎之情,除了当事人,再无任何人看到。 第265章 新婚夜2 第265章 新婚夜2 等到半个时辰后,虞听晚被谢临珩从汤泉池抱回来时,早已没了任何力气。 一碰到床榻,强撑着勉强不打架的上下眼皮立刻阖上,她拥着软被一角,躺在红帐里侧沉沉睡去。 谢临珩放下床帐,轻柔缱绻地拥住软绵绵的姑娘,将她小心翼翼地纳入怀里,搂着她一同入眠。 锦帐外面的红烛,并未熄灭。 直至灯火摇曳着欢喜地燃尽。 就像这段历经挫折、来之不易的执手相守,从青丝到白发,他们永不再分离。 — 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得很是长久。 等虞听晚彻底睡饱醒来时,除了腰还有些酸,昨日大婚的疲累,已经一扫而空。 她在被窝中伸了个懒腰,勾着床帐一角往外看了眼便想起床。 只是刚坐起来一半,就被一股力道重新压在了床褥中。 “你……” “夫人着急什么?”谢临珩压着她腰,不让她走。 虞听晚侧目看他,“不起床你干什么?” “自然是——补昨晚的新婚夜了。” 虞听晚:“???” 他压过来,气息离得很近。 在她开口阻止之前,先一步不满地反问她,“谁家洞房花烛夜只有半个时辰的?” “昨晚夫人说累,为夫体恤夫人,早早便拥着你睡下,现在休息了整整一夜,是不是不累了?” 虞听晚:“……” 她竟无言以对。 而深知自己想要什么的某人,片刻都不耽搁,见她没阻止他,直接从一旁扯了条红绸带。 “?”见他拿这东西,虞听晚脊骨有瞬间的绷紧。 她警惕看他,“你干什么?” 他笑了笑,将绸带展开,直接蒙在了她眼睛上。 “把眼睛蒙上,只看我一个人,这主意确实不错,但我不舍得我的晚晚日夜蒙着,便就这个时候蒙一会儿吧。” 眼前一片黑暗,让人很容易没有安全感。 虞听晚当即气得想骂他。 她抬手去扯眼上的绸带,抬到一半,却被他按住手腕。 “谢临珩!” “嗯,在。” “喊夫君。” “……滚。” 在他指腹习惯性揉她唇角的时候,虞听晚摸索着抓住他手臂,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他似笑非笑,将人困在怀里。 “果真是休息够了,这么有精神。” “那来好好补一补我们的洞房花烛。” — 太子继位,新皇大婚,满宫上下,最高兴的除了谢临珩,便是成功退位成为太上皇的谢绥。 虽说过去那几年,他只担着帝王的名声,不掌实权。 但架不住某位同样想罢工的太子天天随心所欲的不上朝。 时不时地以‘在其位、谋其政’的名义压榨他这个空有其名的帝王。 但如今,他成功退位,将帝王的位子扔了出去,这以后,不管他那个不想干活的儿子如何不想上朝,这朝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断不可能再扔到他头上来了。 毕竟,自古以来,有天子亲政的,有储君监国的,唯独没有太上皇帮着处理朝政的。 撇去这些烦人的琐事,谢绥别提多轻松惬意。 一大早便迁至了提前让人准备出来的庆泰宫,并再三交代王福,以后宫中任何奏折和朝中的琐事,都不准往他这边送。 朝中所有的大臣,有事没事的也不必过来请安。 省的他费心费力的去应付他们。 王福听着,一一应下。 又逐一安排下去。 …… 大婚后的生活,和大婚之前,并无什么两样。 谢临珩不限制虞听晚的任何行动。 她依旧和婚前一样,三天两头地往京郊别院跑。 就算她偶尔在别院住上一两日,他也不阻止。 只要他的皇后记得回来就行。 朝中的国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谢临珩掌权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些国事,处理起来早已得心应手。 除去休沐那天不用上朝,他能全天陪着虞听晚, 其余时间,除了上早朝,便是批奏折。 但为了能多陪她,不让她在这深宫中感到无聊,每每批奏折,他都让人将折子抱来帝后寝殿,一边陪她说话,一边批阅。 转眼间,日子一天天过去。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这天,谢临珩照例在大殿批奏折,虞听晚托着腮、坐在他旁边,神情慵懒惬意地吃着新呈上来的荔枝。 他们没在一起时,谢临珩处理公务的伏案上,永远只有成堆的折子和案牍,再无一丝杂物。 可当他们在一起后,他的伏案便分成了两半。 一半放折子和案牍。 一半放各种虞听晚喜欢的点心和水果。 精致的碟子中,一颗颗剥了皮的荔枝果肉晶莹剔透,看起来便甘甜多汁。 虞听晚半趴在案上,拿起一颗,咬了一口,霎时间,甘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炸开。 她眉梢扬了扬,清眸微亮。 将另一半咬在唇齿间,又继而挑了一颗大的,手肘一转,递到了谢临珩唇边。 他唇角勾起,笑问:“今天的甜吗?” 她将指尖的荔枝又往前递了递,眉眼灵动澄亮,“甜,快张嘴。” 他如她愿将荔枝果肉咬在嘴里,嚼了两下,附和着她点头,“确实甜。” 她眉眼微微弯起,一边自己吃,一边投喂自家夫君。 气氛温馨又甜蜜。 待到最后一份奏折处理完,谢临珩咬住身旁姑娘再次递过来的荔枝,长臂一揽,将她拦腰抱到腿上。 边替她揉腰,边问: “在宫中接连住了两个多月,腻了吗?” 她笑了笑,懒洋洋的如娇软的猫儿一样靠在他怀里,“还好,我隔三差五便跑去别院,和母亲、哥哥他们聊天,不腻。” 这倒是真的。 除了谢临珩常常给她寻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往她面前送,宫外的司隼白更是不闲着,天天在各种铺子里转悠,但凡看到有趣的,便往家里搬。 若是哪段时间她往别院那边去得少,他就把那些东西一股脑的往宫中送。 如此这般,日子一天天不重样,腻才会怪。 谢临珩放下心。 捏着她下颌吻她。 嗓音缠绵,“不腻就好,若是腻了,为夫还怎么留住我家小公主一辈子?” 她笑着勾住他脖颈,主动回应他。 顺道给他喂一颗定心丸。 “腻了也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虞听晚不喜热。 尤其闷热烦燥的酷暑。 为了在皇城暑热的这段时日带她出去避暑,谢临珩提前半个多月便开始安排宫中各种琐事。 他缠着她吻了一会儿,搂着怀里眉目妩媚的姑娘。 “天渐渐热了,不如我带你去行宫避暑?” 虞听晚正想点头,想到什么,忍住动作,问他: “你一走,皇宫怎么办?” 第266章 他淡淡挑眉,“夫人过奖,这是为夫该做的” 第266章 他淡淡挑眉,“夫人过奖,这是为夫该做的” “我已经将事情安排下去,早朝暂停几日,若是有事要禀报,大臣们会以折子的形式上奏,墨九和墨十他们,每日都会往行宫送奏折。” 见他都安排好了,虞听晚答应下来。 “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差我们小公主的意见,若是你愿意,明日一早就能去。” 虞听晚失笑,“这么急?” 他却认真道:“夫君答应过我们小公主,你陪我留在皇宫,我陪你每隔两三个月出去玩一段时间,承诺永远有效,说出的话,任何时候,都不会食言。” 虞听晚想了想,依偎在他怀里,说: “不如后天一早?明天我跟母亲约好了去别院。” 谢临珩没有异议,“好,那就后天一早走,我让墨九他们先准备。” 说罢。 他掌心辗转来到她小腹。 边吻着她唇,边问她: “月事过去了吗?今日是不是可以了?” 虞听晚被他亲得呼吸紊乱。 她下意识握着他手腕想阻止他,却被他反扣住压在身后。 “你等晚上……” 他气息炙热,“你夫君今日加急处理奏折,就是为了早些抱我家小公主。” 话音落,见她在这个地方抵触,他搂着她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虞听晚惊呼一声。 下意识抱紧他。 “去哪儿?” 他低笑,“棋阁。” 只这两个字,虞听晚眼底便有些闪烁。 大殿的旁边,有一处单独辟出来的棋阁,由于位置原因,棋阁中比大殿要清凉不少,往日他处理完奏折后,常常拉着她去棋阁下棋。 之前有一段时间,她精神头不是很好。 很容易疲累。 为了便于她休息,他让人在棋阁里侧的屏风后面摆放了一张矮榻。 原以为只是作歇息使用,却不曾想,还多了别的用处。 思绪转变间,虞听晚不合时宜地想起东宫侧殿的那张矮榻。 曾经就有一段时日,那矮榻载满了荒唐。 半个时辰后。 大殿外面。 墨十犹犹豫豫地从外面进来。 墨九正巧从翰林院回来。 见他满脸纠结、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墨九停下脚步,狐疑问: “你撞鬼了?走个路比蜗牛爬还慢,还走两步退一步。” 墨十侧他一眼。 没理会他的挖苦。 挠了挠头,看着大殿门口的方向,为难又纠结: “张大人求见陛下,我正在想如何禀报。” 墨九:“?” 他第一反应是仰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天。 才偏头再次看向墨十。 “青天白日的,又不是晚上,就这点小事,你进去禀报不就行了?” 只要别打扰他们陛下和皇后娘娘单独相处,他们主子就很好说话。 这话真的一点不假。 虽说在之前,他们主子性子冷是冷了点,但也从不是拿下属撒气的人。 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顶多不过是心理上经历一会被冷冽威压摧残的折磨,但他们主子从不会因个人情绪牵连他们进而责备。 尤其自从宁舒公主回宫后,他们主子基本就没有过心情不好的时候。 主子的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很多。 所以现在墨九禀报事情,只要不是在晚上,就从没有过忐忑不安的时候。 也不再怕回禀一些烦人的事情惹得他们主子生气。 毕竟只要有宁舒公主在,他们主子就算有气,也生不起来。 墨十却皱眉,“陛下和娘娘在棋阁下棋,虽说是白天,但陛下在和娘娘下棋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 墨九不说话了。 只能说墨十这厮运气背。 每次棘手的事,都让他摊上了。 墨十踌躇踱步,在大殿外面转悠了足足有一刻钟。 最后才硬着头皮,去了棋阁外面。 犹豫再犹豫,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张大人求见。” 矮榻上,虞听晚眼尾泛红。 腰肢被男人有力的手臂箍着。 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她神经一瞬间绷紧,推着他就要起来。 “赶紧……出去。” 他纹丝不动,反而过分的将她往怀里抱。 她眼皮重重跳了两下,忍着颤,发白的指尖按在他肩头。 “谢临珩,你别老想着做昏君!” 他笑出声,低头吻她,“有我家小公主在,谁还能做明君?” “你……少把帽子往我头上扣!” 他眉眼悦色更甚,“朕还真的想做昏君,小公主,给不给做?” 虞听晚深吸气,额角青筋都在跳。 暗卫听力过人,虽说墨十在外面,隔着一段距离,轻易听不到什么。 但虞听晚怕有意外,说话时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用力按住他手腕,咬牙切齿:“你赶紧的,起来!” 怕将人惹恼,谢临珩不再缠她。 但在下榻前,扯住她手臂,将刚准备起身的她重重搂在了怀里。 靠在她耳边,薄唇噙笑。 “晚上,在寝殿等我。” 虞听晚理都没理他,从旁边抓过被他扔得零零散散的衣裙就往身上穿。 他看了一眼,制止她的动作。 朝她指了指矮榻后面,“棋阁中备着许多新的衣裙,穿新的。” “?”虞听晚随着他的指向狐疑转头看去,“棋阁中还备着衣裙?谁放的?” 他淡定穿衣,“我放的。” 他说得义正言辞。 颇有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感觉。 “有床榻的地方自然要准备衣物。” “保不齐哪天就会用到。” “这不,”他边束腰封,边挑眉看她,“今日不就用到了?” 虞听晚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最后皮笑肉不笑‘夸’他:“呵,陛下真是圣明!这等小事都能想到。” 他淡淡扬眉,心安理得的受下自家夫人的夸赞,“过奖,夫人,这是为夫该做的。” 虞听晚:“!!!” 第267章 再去行宫 第267章 再去行宫 谢临珩回来时,天色已经渐渐黑沉。 一天的燥热下来,晚间的风带着几分少有的凉意。 虞听晚在主殿外的庭院散步。 后面宫人齐齐传来的跪安声让她很快回头。 视线中,男人踩着朦胧的夜色,朝她走来。 他看着她道:“朝中有些事,处理完又安排了些过几日的政事,回来的晚了些,夫人,用晚膳了吗?” “还没。”虞听晚说,“在等你。” 闻言,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殿中走。 宫人陆续将膳食呈上来。 谢临珩和虞听晚相处时,不喜欢旁人外场,宫人都知道规矩,膳食摆好后,便陆续退了出去。 不打扰帝后独处。 月事这几天好不容易过去,乍然开荤,在棋阁的那短短半个时辰自然是喂不饱某人的。 汤泉池旁,虞听晚刚解开涤带,谢临珩就跟了过来。 他从背后拥住她,声音中带着暗示。 “小公主,一起洗?” 虞听晚没拒绝,很快,池水中,圈圈漾开的涟漪越发急促。 泉池壁上,镶嵌着无数的明珠,整个汤泉池,亮如白昼。 能清晰照亮人脸上的任何一寸表情。 虞听晚伏在谢临珩身上, 眉眼眉梢间的情意尽数落入他眼底。 谢临珩最喜欢的,便是她在情深时,一声声喊他夫君。 在紧密相拥的肌肤之亲中,在紊乱的心跳逐渐同频中,她一声又一声的夫君,更能让他有一种,他们会相互陪伴、永远相守到白头的真实。 — 翌日一早,谢临珩去上朝安排接下来小半个月的具体事宜。 而虞听晚,则是去了京郊别院见司沅。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在第二天清早,帝后推开一切杂事,去了行宫避暑。 他们去的行宫,正是曾经去过的那一个。 上一回来这里时,是他们关系最为紧绷、最不堪回首的时候。 那次来这里的初衷,也并不是单纯的避暑,只是因为谢临珩怕虞听晚心有郁结、时间长了想不开,想带着她来宫外纾解心结。 而这一次他们再过来,却已是一切圆满。 物是、人是、而独独,心境不同。 马车中,虞听晚掀开珠帘,去看外面隐约已能看清巍峨轮廓的行宫。 她眼前闪过一些过去的画面,往行宫的方向静静看了会儿,忽而出声问谢临珩: “你说再来一次,重回当时,我们还能走到今日这种相处吗?” 谢临珩听得懂她在问什么。 他往外看了几眼。 无声回眸,目光落在她身上。 声线沉静,但也轻。 “我不知道。”他如实说,“我不知道以我们当时那种僵硬的关系,是否还会有这次的幸运走到一起,我没把握,也不敢赌,因为——” 他声音一顿。 虞听晚回头看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 听到他说: “——能有这一次的圆满,已经用尽了我此生所有的幸运。” 再来一次,他怕他没有这一次的运气,能将她留下。 所以,他格外珍惜上天给他的这次偏向。 也格外珍视和她一起度过的每一天。 — 马车停至行宫前时,天色已近傍晚。 谢临珩担心她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来到行宫,简单用过晚膳,便带着她回寝殿休息。 行宫中宫人的面孔,有一些是虞听晚熟悉的。 也有一些,是她觉得眼生基本没怎么见过的。 行宫中的宫女遵循皇宫的规矩,满二十五岁便可出宫,每一年都有满龄的宫女离去,每一年也都有新人进来。 对于那些面生的面孔,也是正常情况,虞听晚并未怎么上心。 行宫地处独特,气温又凉爽舒适,周围山清水秀,是个极好的休闲之地。 当天晚上,沐浴过后,床榻上,谢临珩侧着身,拥着怀里娇懒的姑娘,长指卷着她一缕发丝缠绕,看着她问: “明日是先在行宫休息一天,还是直接出去玩儿?” 虞听晚想了想,回他,“不如直接出去?” 上一次来这里时,在行宫中住了不少时日,大多数时间都在寝殿休息,她出去散心的时候并不多。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她不太想再闷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再者,此处风景宜人、温度又适宜,只待在宫殿中实在浪费。 谢临珩一切顺着她的心意来。 翌日一早,便带着她出去游玩。 从竹径静谧安逸的小路,到清澈见底的清潭,再到一望无际的芙蕖池,每一处,都有他们的足迹。 谢临珩推开所有杂事,足足在外陪着虞听晚玩了整整三天。 直到第四天,某位天天闷在宫里时时向往着外面天地的小公主彻底玩累,才老老实实地待在行宫中吃着各种精致的点心、躺在贵妃榻上享受清凉的美好时光。 墨九墨十每天都会送来待批阅的奏折,等谢临珩将奏折批完,再让人送走。 第五天辰时末刻,虞听晚从床榻上醒来,谢临珩并不在身边。 若锦来侍奉她梳妆时,她问:“陛下还没处理完奏折?” 若锦轻声回,“应该是,陛下是辰时一刻离开的,估计是今天需要处理的奏折较多。” 说话间,若锦打开妆匣,“娘娘,今天想戴哪只发簪?” 虞听晚看了眼,选了那只青玉发簪。 若锦笑了笑,说:“陛下近来又为娘娘打造了不少发簪,但奴婢看着娘娘,还是最喜欢最开始的这支。” 虞听晚唇角弯起,眼底隽着温色。 这时岁欢从殿外进来,双手在身后背着,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眉开眼笑地站在一旁,看着若锦为虞听晚梳妆。 虞听晚在镜中看她,玩笑问: “藏什么东西呢?你又背着我去哪儿了?” 见被识破,岁欢笑呵呵将精挑细选的几株莲花献宝似的递到虞听晚面前,莲花中间还夹着几支饱满的莲蓬。 “快看,娘娘,我一大早出去采的。” “这些莲花我找个瓶子插起来,好好养着,开一天不是问题,明日我再去另摘新鲜的。” “这些莲蓬,都是挑的最大的,娘娘想什么时候吃?” 话虽这么问,但她眨着星星眼、满是期待地看虞听晚,一副现在就想剥的架势。 虞听晚无奈笑着,“剥吧,正好还没用早膳。” 岁欢将莲花往若锦怀里一塞,挑了一个最大的莲蓬,三两下就将莲子剥了出来。 递过去的时候,又怕自家主子捧着不方便,还特意小跑着去拿了个很精致漂亮的小碟盛着,才一同递过去。 瞧着她这一通操作,虞听晚莫名觉得,她家的小岁欢是把她当成了孩子养。 还是个有手有脚、什么都会、但莫名就是被人觉得什么都不会的‘孩子’。 一旁的若锦见岁欢这鬼灵精,一大早就撒泼跑去莲花池里捞莲蓬,不禁摇头取笑: “自从出了宫,咱们家的岁欢是一天比一天野了,天天去外面肆意撒泼。” 岁欢不服气。 哼着贴近虞听晚,义正言辞道: “谁撒泼?我这是为我们的小公主寻找外面的乐趣。” 虞听晚一边吃着刚剥的莲蓬,一边宠溺地看着她们拌嘴。 一刻钟后,若锦将花处理好,几人一道从内殿出来。 行宫中专门负责传膳的掌事姑姑迎上前来,恭敬问: “娘娘,您打算何时传膳?” 虞听晚瞧了眼当前的时辰,说:“先等等吧,本宫去一趟前殿,稍后和陛下一起用膳。” 掌事姑姑应声:“是,娘娘。” 谢临珩处理奏折的前殿与寝宫相隔不远,两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 墨十正在殿外同一位大人说话。 见到她人,连忙问安。 前殿外其余的宫人见皇后娘娘过来,正要行礼,还未出声,就被虞听晚轻声拦下。 “不必多礼。” 墨十上前解释:“娘娘,陛下就在殿内,今日的奏折有些多,不过这会儿应该也快处理完了。” 虞听晚微微颔首,“好。” 她越过宫人,踏上长阶,朝大殿走去。 殿中央,御座上,谢临珩正在看最后一份奏折。 他身旁,一个小宫女正端着盏茶,走上前,轻低着头,嗓音娇娇柔柔地说: “陛下,茶泡好了。” 第268章 吃醋 第268章 吃醋 她微躬着身。 头半垂,细白的脖颈露出一段。 端着茶盏的手指纤细盈白,不像一个宫婢的手,瞧着倒像金堆玉砌富养长大的。 谢临珩目光都在奏折上, 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男人眉头微皱着。 对于她的奉茶,头也没抬。 直接冷声命令:“端下去。” 那小宫女没有立刻走,停了一刹,才娇娇柔柔如黄鹂一般出声: “奴婢还准备了茶点,陛下您——” “还没处理完吗?”虞听晚清眸眯了眯,倏然开口,朝里走去。 那小宫女的声音顷刻间戛然而止。 她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磕了一下,险些没端稳摔在地上。 但最后一刻,她迅速稳住手。 急忙转身,朝着虞听晚行大礼。 “见过皇后娘娘。” 虞听晚侧目扫她一眼,径直朝着谢临珩走去。 在她出声的那一刻,御座上的男人便瞬间抬头看了过来。 眉眼间的冷冽褪尽,将奏折放在一旁,朝她伸出手,拥着她一道坐在御座上。 “醒了?怎么过来了?” 虞听晚唇角微弯,任由他抱着,回话时,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宫女。 “见你还没回去,便来看看。” 注意到她的目光,谢临珩随着她看了过去,见这侍女还在这儿跪着,没有一点儿眼色,他眉头微拧: “还不退下?” 她诺诺起身,躬身告退。 起身时,虞听晚看清了那张低垂的面容,说实话,比一般的宫女,容色要好很多。 低眉顺眼,瞧着很是娇俏乖顺。 虞听晚眸色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偏过头,却见谢临珩还盯着那宫女的背影看,她心口无端闷了一下。 她唇角半扯,似笑非笑,“好看吗?” 他笑出声,收回视线。 看向怀里似有些吃醋的姑娘。 搂紧她,说:“不及我家夫人万分之一。” “呵,是么?我看陛下挺喜欢看的。” 他笑容更甚,仔细看向她眼睛,想在里面看看,有没有一星半点吃醋的意味。 “醋了?” 她偏过头,“才没有,本公主大度得很。” 说罢,似是这股异样的情绪来得太剧烈,她不愿生生忍着憋着,更不想长久下去,被这种不受控的情绪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话音落,她想了想,索性跟他直白讲明: “某人承诺永远有效,陛下可别忘了,你亲口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没有名分,也算违背了承诺。” 谢临珩轻笑着抱住明明吃醋却硬是嘴硬不承认的姑娘。 他欣悦她会因他而吃醋,因为只有真正的喜欢,才会为了另一方表现出独占欲,才会为了那个人吃醋。 若是她不在意他,她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宠幸别人。 甚至还会巴不得他为了别的女人分走心神,从而再也不来纠缠她,就像从前,她很多次将他往外推那样。 但话说回来,他虽高兴她在乎他,但他不舍得、也不会让她一直吃醋,更不会让任何外来的因素,影响他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感情。 将人抱住,谢临珩第一时间解释: “我看她,不是因为长的如何,是因为突然想起一件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她问:“什么事?” 谢临珩:“年底时,边关的暗卫来报,说北境有一位公主离开了北境王庭,而那位公主,曾在我们东陵的边境出现过一次。” 虞听晚神色凝重下来,“你是怀疑……刚才那个……”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在不言中。 谢临珩眼底温色褪去不少。 “我原先,并未往行宫中的这些宫女身上想过,东陵上至朝野、下至民间,皆知整个皇宫,除却皇后之外,再不会册封任何妃嫔。” 他回想方才那宫女不自觉间表露出来的异常,黑眸深处,已然多了杀意。 “只是,普通的宫女,可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很快,他喊来了墨九和在前殿伺候多年的一位嬷嬷。 他们进来后,谢临珩和虞听晚对视一眼,虞听晚不着痕迹地看向行礼的嬷嬷,状若随口般问: “这行宫,本宫瞧着多了不少新面孔?” 陈嬷嬷连忙回道:“回禀娘娘,确实是来了一批新人,三个月前,到了年龄的宫女出了宫,随之也招进来一批新人。” 第269章 北境公主 第269章 北境公主 这个话题,便截止到了这里。 虞听晚没再继续追问,宫女更换本就是正常的事。 她往后靠了靠,似想到什么,漫不经意地勾了下唇: “方才进来侍奉的那名宫女,本宫瞧着人长得欢喜,性子也伶俐,她叫什么名字?” 陈嬷嬷还以为他们皇后娘娘是看中了那丫头。 行宫的差事虽然清闲,但远不如在皇宫跟在主子身边当差来得好。 尤其整个皇宫只有一位皇后娘娘,没有其他嫔妃,若是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被选中挑去皇宫,那可是行宫中的小宫女求不来的好差事。 陈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回话: “那宫女名青烟,是今年新来行宫的,奴婢瞧着她做事麻利,又机灵,便让她在前殿做些添茶倒水的差事。” 虞听晚慢条斯理地看了眼墨九。 后者接收到虞听晚的眼神,原本还在狐疑主子和娘娘怎么对一个宫女有了兴趣,直到他们皇后娘娘看过来的这个眼神,让墨九福灵心至想到了什么。 陈嬷嬷说完,虞听晚摆了摆手。 “退下吧。” 陈嬷嬷立刻行礼告退。 人离开后,谢临珩眉目泛沉,看向墨九,只冷声道了一个字: “查。” 墨九当即领命,“是,陛下!” 能跟在谢临珩身边这么长时间,还能混到心腹的位置,墨九的机敏与能力自是不必多说。 从大殿出来,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也未打草惊蛇。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像往常一样,手中捏着几份文书便往外走,给人一种他奉命往皇城传达陛下命令的假象。 当天傍晚。 谢临珩需要处理几份案牍。 没回寝殿。 虞听晚也没有走,就像之前在皇宫时谢临珩批奏折那样, 他处理公务,她就在一旁边宠幸各种点心水果边陪着他。 酉时二刻,青烟进来送茶。 彼时虞听晚刚插了一小块西瓜送到谢临珩面前。 瞥见她进来,虞听晚腰身重新卸下劲儿,靠着背后的软枕,单手撑着额角,继续宠幸另一个碟中的鲜荔枝。 青烟借着奉茶的动作,不易察觉地抬头往上看了眼。 她看的,并不是虞听晚。 而是谢临珩。 注意到她这个眼神,虞听晚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 看向青烟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后者很快垂下头。 微微福身,娇软着声音说: “陛下,娘娘,茶好了。” 谢临珩看都没看她一眼。 朱笔在案牍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字。 虞听晚咬着口中甘甜多汁的荔枝果肉,慢条斯理地嚼碎咽下,才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口称赞: “声音挺好听,叫什么?” 她跪下回话,“奴婢青烟,见过娘娘。” 虞听晚“嗯”了声,语调似敷衍,又似漫不经心,“名字也不错。” 她欣喜叩谢,“谢皇后娘娘夸赞。” 虞听晚深看她两眼,便让她退了下去。 没多久。 案牍处理完。 谢临珩和虞听晚一起回了寝殿。 从头到尾,放在案侧的那杯茶,一口都没被人碰过。 青烟进来收拾,看着一动未动的茶水,眸色深暗了一瞬。 当天晚上。 将主殿所有的工作做完,青烟和其他宫女一样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的神色表情管理得极好。 能做到不被任何人察觉到半点异样。 直到推开房门,这层完美的面具才卸下。 她房间中,早早便有一名粗使宫女在里面等着。 见到她回来,那名宫女迅速朝她走来。 青烟关紧房门,娇俏的面容上,刹那间恭卑柔和褪尽,只剩冷厉。 粗使宫女像往常一样,疾步走到门口,观察了番外面的情况,才折返回来,来到青烟面前,压低声音,急切问: “二公主,现在情况如何?您能近身接触东陵陛下了吗?” 青烟站在桌前倒了半杯茶,仰头一口饮尽,眼底一片森冷。 出口的声音,也无半分在谢临珩面前时的软糯,冷得厉害。 “还没有。” “东陵陛下城府极深,心思远非常人能及,才这么几日就想取得他的信任,入他的后宫,简直是异想天开。” 她身边的宫女急得不行,“那怎么办?二公主,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北境皇室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而且……” “而且就算我们能等,北境皇室也耐心等,但东陵陛下不会在这座行宫待太久,他们已经来了五天了,怕是再有五天,就会启程回皇城了。” “我们的人用尽法子才潜进这座行宫,皇城甚至是防御森严数十倍的皇宫,我们是万万进不去的。” 青烟眼中溢出烦躁。 脸色也变得不耐。 她冷冷坐下,不善地睨着在旁边嚷嚷不停的北境女侍,“本公主知道分寸,这种关头,急有什么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越是急,就越是容易暴露。现在进度慢些不过是得手的时机晚一些罢了,若是盲目急躁,暴露了身份,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她身边的这名女侍,名叫萧玟,是北境皇帝身边的人。 跟着青烟一起潜入东陵,一是暗中助她行事,二是替她打探消息以便在特殊时机为她善后。 见青烟动怒,萧玟压了压心底的急切。 低头请罪,“公主息怒,属下只是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时机白白流失,毁了您与主子的一番心血。” 青烟咬紧牙,闭了闭眼。 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 “东陵陛下非常难接近,除了东陵前朝的嫡公主,本公主没看出来他还对什么样的女子感兴趣。” 她坐不住,蓦地起身,在房中踱步。 “东陵应该是下达过不册立妃嫔的命令,据这几日观察,本公主发现,他们这座行宫中上上下下的宫女,没有一个敢对他们的陛下有心思的。” “既不献媚,也不争宠,跟我们北境皇室完全不同,想以美色博得谢临珩的注意,怕是有些难。” 而且…… 青烟缓缓摸了摸她现在的面容。 她这张脸,易了些容,跟她原本的样貌有些许的分别。 虽也算娇俏可人,但和东陵嫡公主那张脸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 萧玟皱着眉听完。 她目光瞥向里面圆镜前的小瓷瓶,眼中有了新的算计。 “既然普通法子走不通,咱们的时间又紧迫,二公主,何不用我们秘制的香料?” 第270章 识破 第270章 识破 青烟冷笑,“香是行不通的,本公主记得,二皇兄之前说过,这位东陵陛下识香。” “而且——”她声音停了下,才接着道:“香料不仅成不了事,还容易暴露,我们的目的是借着东陵龙嗣来达到吞并东陵的计划,香料这种法子,不现实。” 就算有那么千分之一的概率得了手,她的命也留不住,更别说,怀上孩子再生下来等幼子长大了。 萧玟眉头拧得很紧。 正想再开口,忽而见青烟转过身来,命令她: “想法子通知我们的人,先拦住东陵陛下回宫的行程。” 是夜,同一时间。 寝殿中,虞听晚和谢临珩相对而坐。 很快,墨十通传后进入大殿。 将一封书信呈了上来。 “陛下,墨九让人加急送来了密信。” 谢临珩接过,和虞听晚一道,看向上面的内容。 待看完,他问墨十:“附近有多少北境的细作?” 墨十回道:“并不多,他们似乎是有别的计划,北境的这位公主潜藏在行宫之后,暗中的那些细作,从未与这位公主联系过。” 谢临珩将信扔在一旁。 眉宇间杀伐之意已显。 “派人去查,北境的人,是如何在层层筛选下进入行宫的。” “再一一查清,附近所有细作的身份与动向,同时让留在北境的暗线去探北境皇室的近况。” 墨十领命,迅速去办。 帝后来行宫,周围跟随在暗处的隐卫自是不少。 在猜到青烟身份的情况下,出动大量暗卫,暗中调查北境公主潜入行宫的来龙去脉,速度自然是快得多。 前前后后不超过两天, 墨九墨十以及暗中配合的影七等人,便将所有的细枝末节查得清清楚楚。 第三天辰时。 谢临珩照例在前殿处理奏折。 辰时三刻左右,青烟寻了个虞听晚不在的时机,端着茶盏进了大殿。 她柔柔弱弱跪在旁边,垂首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纤细的手腕奉上茶盏,嗓音软柔似春水,含情柔弱,是最能引起男子注意的声调。 “奴婢侍奉陛下用茶。” 谢临珩刚好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 待墨渍干了,他将奏折合上,随手放在一旁。 这才施舍般转眸,看向几次三番心思不断的敌国公主。 他高坐上位,凉薄锋利的眼眸睨向地上跪着的人。 唇侧挑着一点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 “叫什么名字?” 青烟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紧了些,低垂的眼底掠过一抹暗光,见谢临珩终于跟她搭话,柔声回道: “回禀陛下,奴婢名唤青烟。” 说话间,她若有似无地抬了抬侧脸。 她容色虽不是异常出众,但她很擅于利用并放大自己的美色,眉眼间不经意的勾勒,都能让那双眼眸顾盼生辉、我见犹怜。 谢临珩瞳仁深处的冷意更重了些。 但他面上不显露分毫。 “青烟?”他话音不急不缓,“出身于郾城城北方家,是么?” 青烟皱了下眉,心头本能地升起一丝不对劲。 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最后半举着茶盏,柔顺答话,“是的,陛下,奴婢生于郾城,姓方,方青烟。” “呵。” 她这话刚落,上位便传来一声冷笑。 她心中那种没来由的危险与异样越发深重。 不等她思考,谢临珩便从奏折旁拿出一幅卷着的画像。 他扯开束着画像的软绳,精准无误的,将画像丢在了她身边。 那画像滚动着散开,露出上面一个妙龄女子的面容。 青烟看过来,当看清那画上女子面容的那一刻,瞳仁陡然一缩。 这画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郾城真正的方氏女方青烟。 东陵择选宫女的条件严苛,她一个敌国公主,想轻易混进来,谈何容易。 最后是悄无声息地除了一个即将入宫的宫女,以对方的名义,再佯装几分对方的面容,才顺利进入行宫。 乌菱手中的茶盏一个没拿稳。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谢临珩冷眼扫过那些碎片,话音中已浮现凛冽的杀意。 “方青烟?朕瞧着,倒是像极了北境的二公主乌菱殿下。” 乌菱脑海剧烈地“嗡”了一声。 有刹那的耳鸣。 她想不通,谢临珩为何会识破她的身份。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也没有和暗处的人有任何联系。 但……现在并不是她该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仍旧跪着,看向谢临珩,眸含薄泪,佯装不解道: “陛下……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这画像,确实是奴婢,但画师技艺不精……” 谢临珩没耐心听她狡辩。 抬手打了个手势,殿外候着的墨九墨十便立刻将行宫中所有的敌国细作全揪进了大殿。 从粗使宫女,再到不起眼的太监,北境暗中安插进来的人,一个不少,全被擒住,生押在了大殿上。 乌菱看到他们,眼眶中逼出来的那层水雾,一点点收了回去。 脸上的那层紧张忐忑也褪去,化为平时的平静。 她不冷不热地笑了声,慢慢看向上首情绪屹然不动的谢临珩,不再伪装。 “陛下是怎么发现的?” 谢临珩依旧是方才的神色,“有心查,什么都查得到。” 她笑出声,不再跪着。 缓缓站起身,笑看向谢临珩。 “既然陛下知道我的身份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被五花大绑的萧玟下意识偏头看向了乌菱。 怕她背叛北境。 后者却看也未看她, 只直直看着上位的谢临珩。 谢临珩冷扯唇,话中带着嘲讽,“北境皇室,也配说得出‘交易’二字么?” 乌菱面不改色,“如何不能?天下因利而聚,北境与东陵势不两立,陛下就不想,一举反吞北境,彻底实现一统吗?” 谢临珩眼皮懒抬,像听到了笑话,“一个北境公主,对敌国说反吞北境?” “有何不可?”她说得义正言辞,“北境皇室诡谲复杂,本公主在北境并不受宠,长久待下去,不过是落得一个被迫与边境小国和亲、稳固朝政的结局,为何不能另寻出路?” 第271章 以后妃之位,换北境之国 第271章 以后妃之位,换北境之国 谢临珩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冷指轻掸衣袖,“所以,你想如何交易?” 乌菱没管地上跪着的那些人阻止的话,直视着谢临珩道: “我心悦陛下,本公主虽出身皇室,但也向往像普通女子那样,与喜欢之人相守一生。” “如果陛下愿意纳我进宫,我愿将身后的北境做为陪嫁双手奉上。” 谢临珩笑得玩味,“一个后妃之位,换一整个国,这是公主的意思,还是你们北境皇室的意思?” 乌菱不着痕迹地皱起眉。 谢临珩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区区一个嫔妃之位而已,身为帝王佳丽三千,后宫中的妃子数不胜数,他只需随意给她一个妃子的位份,就能得到她身后的北境,如此划算的买卖,她竟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心动的迹象。 乌菱紧了紧手指,说:“自然是本公主的意思。” “我方才说了,我在北境不受宠,北境皇室中,不知道有多少个等着联姻换取利益的公主,我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 “既然都是和亲,我为何不能选择一个喜欢的人?只要陛下愿意迎我入后宫,分我一半的宠爱,北境的城防图,乌菱双手奉上。” 谢临珩慢吞吞扯了扯唇角。 “北境公主此话,听起来确实是我们东陵占尽了便宜。” 乌菱面上一喜,正要说话。 却又听谢临珩轻描淡写地来了句: “只是可惜,你们北境,还真配不上朕后宫中的妃嫔之位。” 乌菱被羞辱得脸色一白。 她身为公主,素来养尊处优,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何况这人还是她们北境的宿敌。 她呼吸微急,险些压不住眼底的愤怒。 “陛下莫不是在说笑?” 谢临珩抬睫,冷睨向她,“朕若是想要北境,打下来就是了,不需要靠女人去换。” 乌菱攥紧手指,“陛下娶东陵的嫡公主,不也是为了她的国?如今不过是如法炮制,只要你娶了我,我身后的北境就是东陵的,这种买卖,陛下都不愿做?” 谢临珩眼底已无任何温色,“朕与皇后如何,还无需对你一个敌国之人细说。” 他懒得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将话挑明。 “北境公主口口声声想嫁我东陵,甚至不惜屈尊降贵,以一个宫女的身份潜藏在行宫,为的,真是那一点不辨真假的男女之情吗?” 乌菱将话咬死,半分不动摇。 “不然呢?若不是本公主欣赏陛下,我一堂堂公主之尊,会想方设法来这座行宫?” “是么?”谢临珩:“在朕看来,像是一个敌国公主潜藏进东陵后宫,设计生下东陵的血脉,再里应外合,联合北境皇室,让那个身负北境血脉的东陵皇子荣登皇位,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东陵收入囊中。” 这话一出,乌菱眼底顷刻间浸着了忌惮。 看着她的反应,谢临珩不紧不慢起身,“朕猜对了,是么?” 乌菱脸上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她想到什么,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指缓缓松开,指缝中,一抹冷白银光一闪而过。 谢临珩垂眸睨过她手中的毒针。 乌菱眯眼看向谢临珩,眼底浮现杀意。 指尖一抬,手中的毒针迅速射向谢临珩。 可后者却只轻飘飘地侧了下身。 便让那几根淬着剧毒的毒针连衣角都没碰到。 一旁的墨九墨十看着那半根隐没在殿座中的毒针,眉目一厉,当即制服住乌菱,将她跪按在地上。 乌菱还未从方才失手的错愕中回过神。 她怔怔地看着谢临珩一步步走下长阶,正欲开口,却听到他反问: “方才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行宫外的细作营救?” 乌菱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看到殿外几个暗卫押着他们北境所有的细作进来时,她脸色瞬间惨白。 谢临珩笑容发冷,“既然贵国喜欢用毒,那就好好试试我们东陵的毒吧。” 乌菱奋力挣扎,却被墨九死死按住地上,半分挣扎不得。 走远的脚步声中,声色不变地再传来一句: “处理完后,一个不落,全扔回北境。” 墨九等人齐齐应声。 谢临珩走后,墨九将负隅顽抗的乌菱交给底下的一个暗卫,当即便命人去拿毒针来。 乌菱目眦欲裂,不顾形象破口大骂。 在场之人根本没有一个理她的。 回眸间,瞥见殿座上的那几根毒针,墨九走过去,将针拔下来,朝着乌菱走来。 乌菱看着他手中的毒针,忍不住想往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用了在北境时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当别人的狗有什么前程?!只要你跟了我,待本公主回了北境……啊!” “聒噪。” 她话没说完,墨九就厌恶地将毒针射入了她体内。 他看都懒得看一眼难以置信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忍着毒素蔓延的乌菱。 像越过垃圾一样越过她,吩咐端着毒上来的暗卫,“动手。” 北境派入行宫的这些细作,全是北境培养的死士,在战场上,这些人不知毒杀了他们东陵多少的士兵。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们根本没必要对他们心慈手软。 很快,大殿中哀嚎声不断。 直到两刻钟后,一切才重新平静下来。 寝殿中,见谢临珩迟迟没回来,虞听晚在殿中坐不住,在殿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后,索性直接往外走。 若锦和岁欢急忙跟上。 正要劝她再等等,还未开口,就在寝殿外面的青石路上看到了一身玄衣朝着这边走来的谢临珩。 虞听晚小跑着过去,仔细打量着他有没有受伤。 “怎么出来了?”他轻轻搂住她,看着她问。 她回抱住他,心稍稍放下一些,“担心你,想出来看看。” 他笑着揉她脑袋安慰,“不必担心,在我们的势力之内,除几个敌国的细作还是轻而易举的。” 北境之人素来狡猾阴狠,在殿上对峙的那段时间,谢临珩怕虞听晚受伤,没让她过去。 事后有人对她说了大殿上发生的所有细节。 当天晚上,温存过后,她靠在他怀里,平复着气息玩笑问他: “一个后妃的位份,换一个国家,夫君觉得,不划算吗?” 他搂着她,大掌抚着她乌发。 “当然不划算,我家小公主的夫君,永远是我们小公主一个人的,怎能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染指。” “还有,”他挑起她下颌,看着她眼睛,黑眸极为认真,“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管是利益还是算计,都不可能动摇我们的夫妻感情,更不可能打破我们的相处模式。” 虞听晚眸色动了动。 他短暂停顿一下,摩挲着她下颌。 又道: “还有,就算要吞并北境,你夫君会亲自带人去打,我们东陵,不需要靠女人来获取利益。” 第272章 别亲了…… 第272章 别亲了…… 自从北境弄出来的这出‘用子嗣来吞并东陵’的‘长久计划’暴露,东陵各处行宫中的所有侍女太监全被彻查了一遍。 尤其今后新入宫的宫人,会再三重查,确保无误后,才会将人放进宫。 在行宫住到第七天时,谢临珩带着虞听晚重新去了一趟先前去过的祈福寺。 随后便带着她离开这里,去了临镇的一座避暑庄园。 至于相处模式,还是和之前一样,处理完奏折,谢临珩便带着虞听晚到处游山玩水,去看皇城中没有的景色。 直到一个月后。 司隼白送来了一封飞鸽传书。 说司家和相府千金的婚期要到了,问他们这两个天天在外游山玩水的大忙人要不要回去一趟。 书信送过来时,虞听晚刚沐浴完,被谢临珩从水中抱出来。 她像以往一样,半靠在他身上,任由他给她擦身上的水珠。 谢临珩动作轻柔,眼底尽是宠溺。 怀里的姑娘轻阖着眼眸,似有些想睡。 他给她擦干身上的水珠后,温热的掌心轻拍了拍她后背,揽着她腰身,轻声说: “大哥和相府嫡女的婚事要到了,要不要回去?” 虞听晚一个激灵。 瞬间睁开了眼。 “自然要回去。”她眼底还敛着困倦,水眸湿漉漉的,仰头看着他问: “还有几天?” 谢临珩想了想司隼白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多次强调的日期,笑道:“五天。” 虞听晚“唔”了声,猫儿似的蹭在他怀里,手臂搭在他肩头,点头说: “回去,我们明天就走。” 见她困得不行,谢临珩拥着她睡下,“好,明天就走,先睡。” 两天后。 两人来到皇城。 虞听晚第一时间去了别院。 司沅提前收到了信,早早便在别院门口等他们。 见到面后,几人在正厅说了会儿话,皇宫中还有其他事要处理,谢临珩没有在别院待很久。 但见自家夫人眼睛亮亮的,听司、陈两家婚事听得炯炯有神,他无奈笑了笑,摸了摸她脑袋,将人留在了别院。 自己一个人回皇宫。 走之前,别院外,他对着虞听晚嘱咐: “不用着急回宫,多陪陪岳母,等我处理完宫中那点琐事,就回来找你。” 虞听晚眉眼弯弯,她做贼般往四周看了看,随后快速扑入谢临珩怀里,踮脚主动朝着他唇角吻了下。 他怔了下。 随即迅速回神。 潋滟笑意自眼底浸出。 在怀里这姑娘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就想撤退的时候,他先一步扣住她腰肢,将人重新按在怀里,压着她的唇深吻下来。 她无意识“唔”了声,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他抵着她后颈,让她仰头,结实有力的臂弯牢牢箍着她,缠绵暧昧的吻不断加深,攻城掠地、寸寸占据,直到她渐渐腿软险些站不住。 司沅提前做了虞听晚喜欢的糕点,马上就要出锅,正想出来喊着女儿去小厨房,一起去盛糕点。 刚走到庭院的一半,就见别院外面树影婆娑下,自家女儿女婿拥吻的这一幕。 司沅脚步倏地停下。 旁边跟着的青兰自然也看到了这一步。 压着笑看向同样神色无奈又微诧的司沅,以极低的声音,笑说: “娘娘,奴婢陪您去拿糕点吧,这样待会公主来了,糕点就凉得差不多了,便可以直接吃了。” 司沅笑看了那俩孩子一眼。 带着青兰转身便回走。 别院外面,虞听晚并不知司沅已经瞧见了这一幕,见他碾着她唇瓣不松,虞听晚怕唇上留下印子,被自家母亲看见,忙想伸手推他。 “别……别亲了……” “不准留印……” “松开……别被母亲看到了……” 他低低笑着,“母亲是过来人,自然明白我们小别胜新婚,看就看见了,有什么关系?” 虞听晚被他咬的唇角一疼。 眼底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开始后悔刚才心血来潮给他来个送别吻。 谁曾想,这送别吻送的停不下来了。 “你……这还没分开呢,哪儿来的‘小别’?” 他在她唇上又亲了两下,才慢慢松开她。 指腹拭去她唇角的湿润,“这不马上就‘小别’了?” “乖乖在别院待着,等夫君晚上回来陪你。” 虞听晚:“……?” “合着你晚上还回来?” 他挑眉低笑,“不然呢?” 他俯身凑近她,“还是夫人以为,为夫要三天后才回来,所以方才才那么主动?” 虞听晚斜他一眼,直接推开他。 动作再干脆不过。 “行了,从现在到晚上,总共还不到三个时辰,你赶紧回去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 朝着别院里面走去。 瞧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谢临珩差点气笑。 小厨房中,司沅端着热气腾腾的糕点出来。 刚走了几步,就见自家女儿从外面回来。 司沅会心一笑,不动声色地往别院外看了眼,才若无其事地看向虞听晚,笑问: “陛下回去了?” 虞听晚身形僵硬停住。 她慢动作看了眼自己房门的方向,在纠结是先跑去房中看看谢临珩那厮有没有在她唇上留下印子,还是直接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直接留下陪自家母亲。 犹豫两息时间,她抿了抿唇,侧过身,朝着司沅走来。 状若无事地开口,语气无任何变化。 “回去了,母亲,端的是什么?” 司沅视线在她些微泛红的唇角掠过,眼底笑意更深,但怕自家女儿害羞,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朝她招手: “你喜欢的糕点,快来,还热着,过来尝尝。” 第273章 司长晔陈洛杳大婚 第273章 司长晔陈洛杳大婚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众人期待已久的司家与相府的婚期终于到来。 一大清早,外面便热闹起来。 司家极为重视这门婚事,不管是下聘日,还是大婚,都办得非常隆重。 尤其今日的大婚,锣鼓喧天,十里红妆。 将排面做到了极致。 自从陈洛杳与司家定亲之后,陈幼薇便在府中一直发脾气。 常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短短几个月下来,她被陈颂训斥的次数,比过去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她心里不服气,更是对陈洛杳怨恨至极,但无论她怎么折腾,这场婚事,她都阻止不了。 先不说司家重视,司夫人魏茵时不时的便借着探望未来儿媳妇的名义来府中小坐, 更别说陈颂还接连往陈洛杳的院中塞人,护她周全,她就找不到可以动手的机会。 今日外面吵闹得让人刺耳,陈幼薇拒绝出门,一个人关在房中,打翻了妆台上所有的珠钗,茶壶茶盏也碎了一地。 崔氏安排着外面的种种事情。 抽空往她房里来了一趟。 一开门,见这满地的狼藉,顿时沉了脸。 “幼薇!你胡闹也要分场合!”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无数的宾客都上门,你身为妹妹,姐姐出嫁非但不去相送,还在房里各种砸东西,传出去你让别人如何议论?” 陈幼薇恨得牙痒,怒道:“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 “我陈幼薇如何,关他们何事!” “还有今日的大婚,那贱人抢了我的夫家,还想让我喜笑颜开去给她贺喜不成?!” “幼薇!” 崔氏“砰”的一声关上门。 语气少有的愠怒。 “说话前过过脑子!不该说的话,少说!” “今日这么多宾客都在,要是你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被人听去了,你以后还如何相看夫家?” “还有,你这几个月胡闹得够多了,你父亲对你早已厌烦,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就因她陈洛杳许了夫家,就被你消耗干净,你还想彻底惹了你父亲恼怒不成?!” 陈幼薇气头越发重,“厌烦就厌烦,他现在除了能看到他那个即将嫁入司家的女儿,还能看到什么?” “还有什么未来的夫家,我喜欢的人只有司长晔,我谁也不嫁!” “陈幼薇!”崔氏彻底怒了。 脸上最后一分温情沉下去,冷冷看向这个越发胡闹的女儿。 “我告诉你,司家长子明确说了不娶平妻、不纳妾,你就更别想什么外室了,就算你想当外室,司家也不会要。” “还有,为娘将话说在前头,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虽是常态,但我告诉你,你们两姐妹共侍一夫,是不可能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相府丢不起这个人,你娘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你老老实实给我断了念想,等过些时日,我就给你安排相看,早早嫁人成家。” 陈幼薇气得眼眶发红。 她正要说话,还没出声,就被崔氏打断。 “既然你不想出去,那就不要出去了。” 崔氏转身往门口走,“我会告诉宾客,你昨夜得了风寒,病得起不来,你自己好好在房里反思吧!” 说罢,门猛地被拉开。 随即,再次被人“啪”的一下关上。 门外隐约还能传来崔氏吩咐下人的声音: “小姐身体不适,大喜之日不宜外出,看好她,别做出什么混账事。” 听着这话,陈幼薇气得猛地站起身。 将一旁桌沿最后一只琉璃盏“砰”的狠狠砸在了地上。 碎片迸溅的声音,哪怕外面锣鼓震响都压不住。 房外守着的婢女听着这声音,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崔氏冷着脸往外走。 在走出几步,周围渐渐有了宾客后,她强行挤出笑脸。 指挥着人将各种细节做好以不出纰漏。 放在以前,陈幼薇这般胡闹,她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也不会纵着女儿生气不管,但今天场合不同。 太多宾客上门,任何一点不好的言论传出去,后期都难以收场。 而且今天是陈洛杳的大婚,她这个后母,本就容易被人说不和嫡女一条心,今日若再传出点什么,她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也会功亏一篑。 还有陈颂那边,这几个月陈颂对她处处不满,今天这种日子,更是绝不能再出差错。 她虽然不想让陈洛杳嫁进司家,也怨恨她抢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姻缘, 但木已成舟,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上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崔氏一一陪着笑脸和进府的宾客打过招呼,随后往陈洛杳的院子里走。 相比陈幼薇的院子,陈洛杳这边侍奉的丫鬟仆人明显更多。 崔氏进来,随口打发了她们,让她们先下去。 待房中只剩换好嫁衣的陈洛杳,她才走过去,热络地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说话。 开场前几句,她和其他那些送女儿出嫁的贵夫人一样,嘱咐她一些‘出嫁从夫’之类的场面话。 直到过了一会儿,话音一转,才漫不经心地随口说: “虽然你和司家长子的这门婚事定得仓促,但到底成了亲。落水那日,司长公子许诺了不娶平妻、不纳妾,但若是日后,真有司长公子心仪的女子出现,你身为正妻,要多体谅。” “更要主动为夫君分忧。” “去了司家之后,常回家看看你父亲,两家离得不远,若是受了委屈,回来跟爹娘说,爹娘为你做主。” 陈洛杳轻垂着头,脸上维持着得体的温笑,一一听着。 这样的话,这几个月下来,崔氏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 就像她今日找她说的这么一大堆,看似一一都是在为她考虑,但其中重点,无非就是那句‘落水之日不得已仓促定了亲’。 崔氏时时暗中提醒她,这门亲事,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捡来的。 本该不是她的,但却被她偶然得了。 她与司家定亲,崔氏明面上看着为她高兴,可心里,却不知道有多希望,出纰漏让这门婚事黄掉。 陈洛杳现在还记得,在刚下聘的那些时日,素来很少管她的事、也很少来她院中的主母崔氏,那几日天天喊着她说话。 比如司长晔并不是真的想娶她,只是他救了落水的她,又众目睽睽被那么多人看见,于情于理,身为世家嫡长子,他没办法推辞,只能牺牲婚姻作娶。 再比如,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双方在婚前又没见过什么面,就算成了亲,婚后也未必如意。 还有什么女子不得夫君宠爱,终身孤苦之类的。 第274章 他看着她问:“有喜欢的人了?” 第274章 他看着她问:“有喜欢的人了?” 崔氏说的那些话,一是暗指这门婚事不该是她的,但被她抢了,二是说司家其实根本看不上她,但没办法,只能娶。 自然,也有想让她这个当事人在她的洗脑下,主动想法子悔婚,好给她的亲生女儿腾位子的意思。 但随着后来,陈颂越发重视这门婚事,两家的婚期也越来越近,崔氏自知取消婚事是没戏了,便不再提这些话,只隔三差五明里暗里地说一句这门不该属于她的婚事的由来,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思绪抽回,身旁的崔氏还在嘱咐。 陈洛杳脸上不见半分不耐。 不管她说什么话,她都乖顺应着。 直到快到迎亲的时辰,崔氏才住了音,不紧不慢地起身,敷衍地看了眼她身上的嫁衣是否有不妥之处。 又过了半刻钟,崔氏借着招呼宾客的名义离开。 先前被她遣下去的婢女仆人一一回来。 陈洛杳坐在妆台前,唇侧的那点弧度慢慢散去,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另一边。 虞听晚一大早就想去舅舅家看看热闹。 她自小长在皇宫,甚少出宫,像世家大婚这种场面,她还是比较想亲眼看看的。 只是她毕竟还担着一国之母的身份,她去司家,不是司家妹妹的身份,而是当今皇后的身份。 虞听晚再三考虑之下,终是没有一大清早过去,免得那些宾客见到她各种拘束,扰乱了司家的大婚。 巳时左右,她等着谢临珩上完朝,才跟他一块去了司家。 皇亲国戚与相府联姻,场面可想而知有多隆重。 朝中的大臣,能叫的上名号的,基本都来了。 还有一众命妇与世家夫人。 在红绸满府、锣鼓喧天中,大婚的流程一步步走完。 晚上。 陈洛杳一身嫁衣端坐在床榻前。 身旁的连雀高兴地说着话。 陈洛杳时不时应她两句,但思绪,却有些飘远。 不可否认,崔氏的那些话,对她确实产生了影响。 因为她和司长晔,确实没怎么见过面。 之前也没有什么交情。 他答应娶她,仅是因为碰巧救了落水的她。 至于他那次许下的不娶平妻、不纳妾的承诺…… 陈洛杳眉心微蹙了下。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之,房门被推开。 连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倏地停了。 她转过身,高兴的对着司长晔行礼。 男人低“嗯”了声,看了眼她旁边的陈洛杳,对连雀说,“退下吧。” 连雀瞧了眼自家小姐。 福身行了个礼,便悄悄退出去。 还很有眼色地关上了门。 封闭的房间,独处的夜晚,陈洛杳心口升腾起一股没来由的紧张,纤白的指尖不由自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司长晔亲自倒了两杯合卺酒。 平时冷淡的眉眼,在旁边红烛的光晕下,似晕染上了几分温和。 他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 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温声问: “今日大婚流程繁复,累了吗?” 陈洛杳去接酒。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指腹,她无声压住指尖的轻颤,将那杯酒稳稳接住。 “还好,不累。” 两人一同饮下合卺酒,司长晔从她手中接过酒杯,折身来到桌前。 陈洛杳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犹豫刹那,她垂了下眉,朝他走去,轻声开口: “有件事……” 司长晔刚倒好第二杯酒,听到她的话,他侧身去看她,“怎么了?” 对上他黝黑深邃的眼眸,陈洛杳话音顿了下,停了一刹,她低垂下眸,避开他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被她攥得很紧,缓缓说: “这门婚事,是司公子救了我,才不得已定下,我对司公子无尽感激,但不必恪守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诺言,司公子若是有喜欢的人,尽管纳入府中便可,或者……” “给那姑娘正妻的身份也可以,我们和离……” 听着她最后这句,司长晔眉目皱起。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 看向她,打断她问: “陈姑娘是已有喜欢的人吗?” 陈洛杳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 她愣了一下,对上他视线,摇头,“没有。” 他眉目折起的痕迹散开。 朝她靠近了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顿时减少大半。 陈洛杳本能地想往后退一点。 但最后,她忍住这份冲动,站在原地没动。 他注视着她,一字一句: “既然没有,我们已经成亲了,便是一辈子的夫妻。” “不会和离,也不会纳妾有平妻,你是我一辈子的妻,也是唯一的妻。” “那天我答应你的所有事,都永远作数。” 他话顿了顿,想到她刚才那句‘他若是有喜欢的人’,他随之解释说: “我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不必听其他人乱说,我们是夫妻,只有彼此,没有旁人。” 陈洛杳对上他视线。 红唇轻微动了动。 但未出声。 他注视着她,低垂的余光,瞥见她无意识攥得指骨都发白的手,压下口中的话。 只道:“虽然今日是大婚夜,按理来说该圆房,但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多,你若是不愿,我不强迫你。” 房中一时间静下来。 他在外面应该是喝过酒,现下两人离得近,她能闻到他身上很淡的一抹酒味。 但他眉目清明,没有半分醉。 陈洛杳唇角半压,两人短暂对视。 粘稠静谧的空气中,她睫毛颤了颤,眼皮轻轻垂了下。 带着不易察觉轻抖的指尖,缓缓抬起,在他的注视下,落在他腰封上。 嗓音很低很低,尾音似还能听出那抹被她用力压制着的紧张。 “妾、妾身为夫君宽衣。” 第275章 圆房 第275章 圆房 司长晔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身前的女子轻垂着头,去解他腰封。 在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但能看到那卷长的乌睫止不住颤栗。 女子侧脸柔和温顺,纤白的指尖搭在他腰封一侧,指节白皙。 他瞳色深了些,微蜷的手掌抬起,隔着她的手停在他衣衫上。 他能清楚察觉到,她指尖蓦地一僵。 就连那如蝶翼般不断颤动的眼睫,都停了一瞬。 她抬头朝他看过来,红唇因为紧张而不由抿起。 “夫君?” 他呼吸停了停,凝视着她,炽热的掌心,不知何时从腰封挪开,只半握住她指尖。 “想好了?”他问,“若是你不愿意,圆房不必急,等过些时日也可以。” 她眼底的迟疑与彷徨已经消失无踪。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他话音刚落,她就点头。 “想好了。” 先前她迟疑,是因为担心婚后的生活如崔氏说的那样。 她确实没有信心。 也确实没有安全感。 这门婚事,崔氏前前后后给她灌输了太多的负面暗示。 她紧张、也忐忑。 这种情绪下,难免会不自觉地受她影响。 所以她刚才才主动对司长晔说了那番话。 但他再三跟她强调,他们的婚姻不是崔氏说的那样的。 他们哪怕婚前没有多少感情与交集,但在婚后,他们也可以像其他那些人一样,相敬如宾执手与共走下去。 那她还有何可踌躇的? 司家的名声,她信得过。 司家长子的性情与人品,她更是信得过。 他们是一辈子的夫妻。 一辈子的枕边人。 哪有不圆房的。 二人目光相对,空气中静得仿佛能听到“怦怦怦”的急剧心跳声。 陈洛杳指尖都洇出了细汗。 她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焦灼的宁静,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再次往前靠近了半步。 这下,两人间的距离,近到衣襟缠绕。 他覆在她手上的掌心挪开。 缓缓扣在她腰上。 陈洛杳紧张得身体有些僵硬,但她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为转移注意力,她重新低下头,去解他身上的腰封。 当腰封散开的那一瞬,她腰上的力道同步陡然收紧。 她下意识抬头想去看他。 然而视线还未聚焦,他就低下了头,两人唇瓣轻轻相触。 他拥着她腰身,将人抱进怀里。 在进行下一步之前,耐心地柔声安抚她:“别怕,疼就告诉我。” 红帐散落,将满室的旖旎温情层层遮住。 府邸前院。 把所有宾客送走,时辰已是不早。 但魏茵脸上无半分疲倦,只有明晃晃的喜悦。 她遥遥望了眼后院的方向,招来几个丫鬟,嘱咐她们明早动静小点,别打扰了一对新人休息。 在她们准备离开时,魏茵又喊住人,补充说明天请安的时辰推迟,司府虽大,但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虚礼。 只要孩子们过得舒心就行。 尤其她家的儿媳,睡到日上三竿也没关系。 她这个婆母愿意宠着。 丫鬟们一一应下。 待魏茵回头,不经意间看到面前这三个排排站对婚事半点不上心的混账儿子们时,脸上的慈爱笑容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几个无辜的儿子瞧着自家老母亲这脸色无声对视一眼,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接下来还杵在这里准没好事。 于是几个在外个个叱咤风云的司家公子,在魏茵开口之前,齐齐转身,各自以最快的速度遛回了自己的院子。 愣是没给魏茵训他们的机会。 瞧着这一幕,魏茵气得想骂他们。 司裕这个宠妻奴走过来安慰,“夫人,大喜之日,咱们不跟这几个臭小子一般计较。” 魏茵气得甩袖,回房之前,不忘撂下一句,“这段时间忙着张罗婚事没顾上那几个叛逆的臭小子,现在亲也成了,儿媳也进门了,等过几日,我继续跟其他世家夫人喝茶,这几个臭小子也不能落下。” 司裕一应赞同,还不忘附和。 “夫人说的是,我们两个一起催促。” — 翌日一早。 陈洛杳缓缓醒来。 刚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喜庆的红帐。 刚醒还有些迟钝的脑回路短暂停了一瞬,随即昨晚的所有画面铺天盖地涌入脑海。 她眸色微闪,一偏头,毫无征兆的,不偏不倚正好对上司长晔朝她看过来的视线。 陈洛杳脑海中的那些画面还没来得及压下去。 这么突兀之间一对视,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昨晚那种粘稠暧昧的气息仿佛重新笼罩在鼻息。 司长晔见她怔怔地看他,无奈笑了笑,揉了下她发丝,轻声问: “还想再睡会儿吗?” 陈洛杳努力排空脑海中的画面,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挪开眼,轻摇头。 “不睡了,不然就来不及跟母亲请安了。” 见她想起来,司长晔率先起身。 “不必着急,司家不在乎这么虚礼,慢慢来就好。” 陈洛杳闷声点了点头。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却不料起得有些急,身上的酸疼一股脑涌上来,让她无意识皱紧了眉。 注意到她的异样,司长晔停住动作,朝她靠近。 “疼?” 她眼眸有些湿润,没顾得上动作,待她看过去时,他已经将她半拥在了怀里。 哪怕昨夜有了肌肤之亲,一时之间,她也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亲密。 但身上着实不舒服,她没再动弹,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轻轻点头,“有点,我缓一缓就好——你……” 她话刚说一半,他直接看向她捂着的那段腰身,动作很是自然地将掌心覆了过去,帮着她轻轻地按揉。 “别动。”见她想挣扎,他另一只手轻按住她脊背阻止。 “还有哪里疼?我一块揉。” 他说得稀疏平常,陈洛杳却是羞得不行。 “不、不疼了,你起来……” 他没动,见她半坐的姿势时间久了会累,直接搂着她腰身,将人整个抱进了怀里。 “靠在我身上。”他嗓音轻而低,“我们是夫妻,不用见外。” 第276章 众爱卿都觉得,朕的后宫需要充盈? 第276章 众爱卿都觉得,朕的后宫需要充盈? 陈洛杳身体绷紧。 唇瓣被她自己咬住。 他一只手帮她揉着腰身。 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实则禁锢地揽在她身后,不让她乱动。 中间时不时问她一句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洛杳靠在他肩头。 眼尾湿漉漉的,在他这种按揉下,她只觉得脸颊都越来越烫。 最后,嗡着声音,跟他说只有腰有些不舒服,其他的都不疼。 如此将近一刻钟过去,他才缓缓停下动作,“好些了吗?” 她忙不迭点头,“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话音未落,她便急着起床。 “……时辰不早了,别让母亲等急了。” 司长晔松开她,又给她拿来衣服。 怕她放不开,他将衣服放下很快去了净室。 陈洛杳抓着衣裙,目光却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直到他身影在屏风旁消失,她脑海中绷着的那根弦才缓缓松下来。 往外看了眼当前的时辰,她没再耽搁,迅速穿衣洗漱,待一切收拾好后,司长晔已经在房外等她。 见她出来,他回眸过来看了一眼,便带着她往前厅走去。 他们过来的时候,司裕上朝还没回来,主位只有魏茵。 见儿媳和儿子并肩过来,魏茵招呼儿媳妇上前。 陈洛杳走上前,接过一旁嬷嬷手中的新茶,改口敬茶。 魏茵笑着接过茶喝下。 对她简单介绍了下前厅中其他几人,魏茵便拉着陈洛杳的手,将提前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了她。 随后又在自己腕上摘了只金镶嵌玉雕花手镯,亲手套在了陈洛杳腕上。 魏茵对陈洛杳这个儿媳,是越看越喜欢。 陈洛杳长得好,性情佳,又知书达礼懂进退,她从一开始,就非常满意这个儿媳。 如今好不容易将人娶进门,魏茵看着自家儿媳,是哪儿哪儿都欢喜。 她拉着陈洛杳的手,慈爱嘱咐: “杳杳,咱们司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嫁进了司家,就是司家的一份子,这里便是你一辈子的家。” “有什么不适应的,或者不习惯的,别客气,都跟婆母说。” “还有长晔若是让你受了委屈,也别惯着他,直接跟娘说,娘给我们杳杳做主。” 魏茵嘱咐了两句话,用了两个称呼。 意是在告诉陈洛杳,喊她‘婆母’也行,若是她愿意,直接喊‘娘’,她更是欣喜。 听罢,陈洛杳弯唇,轻声回道: “夫君待我很好,娘不用担心。” 听着她口中的称呼,魏茵脸上的笑容更甚。 “那就好,那就好。” — 昨日司家长子与相府嫡女大婚,不仅场面隆重,就连帝后,都亲自去司家祝贺,一众大臣在今日上朝时,满脸喜悦地再次对司裕和陈颂道喜。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司裕和陈颂都是喜笑颜开。 尤其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儿媳妇的司裕,那叫一个笑得合不拢嘴。 这种轻快欢悦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上朝上至一半。 百官中不知哪位找死的大臣,在这种气氛中,突然上奏来了句: “陛下,司家与相府双喜临门,我东陵佳话又多一桩,不如陛下的后宫也添几位妃嫔娘娘,一来为皇后娘娘分忧,二来也能为我东陵绵延子嗣。” 这话一出。 满殿死寂。 司裕脸上的笑一下子垮了下来。 冷着脸回头,在文武百官中找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作死之人。 片刻的功夫,他目光在右侧后方的户部侍郎。 若是放在平常,听到这话,他定要怼上一句:这是侍郎家中有待嫁之女?想将自家的女儿送进宫? 但这是在天子面前。 不管天子与他们司家的关系有多好,众朝臣面前,君威永不可冒犯。 他强行忍住这股说话的冲动。 回过头,去看大殿之上的谢临珩。 这么一看,才发现,他们陛下的面色,比他还难看。 一众朝臣觑着天子那寸寸沉下来的脸色,一时间,心里皆惴惴不安。 全都不敢吭声。 紧紧低着头。 半字不敢言语。 谢临珩一一睨过他们。 眸色冰冷。 好一会儿,唇侧才扯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冷笑,捻着扳指,眯眸看着他们问: “众爱卿都觉得,朕的后宫需要充盈?” 众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齐齐跪下,“臣等不敢!” 话音落,一品御史楚大人先行表态: “陛下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情谊深重,乃天下人之表率,微臣认为,实在没必要为了充盈后宫胡乱选妃。” “且后宫安宁才有助于前朝安宁,后宫不宁,前朝则不宁,如今帝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已是最好的局面,实在没必要强行选妃。” 这话说完,其余大臣皆连忙跟声。 “微臣认为楚大人说得极是。” “臣亦觉得楚大人所言有理,选妃实在不妥。”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谢临珩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要不要选妃纳妾这件事,从宁舒还未从南江回来时,朝中就曾议过。 直到后来定下婚期,并在帝后大婚后,这种声音才不再有。 后宫空置,他家老父亲还没说什么,这些大臣倒是操心操上瘾了。 “关于选妃之事——” 谢临珩声音一出,下面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 他一个个睨过这些大臣,话语沉冷冰冽,无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朕明确告诉诸卿,东陵皇宫,只会有一位皇后,此生都不可能有其他妃嫔。” “所有有关选妃纳妾的奏折,朕不希望今后再看见,也不希望朝堂中再出现此类风声。” 谢临珩平时待这些大臣确实是一向宽仁,但不代表,他不出手处置这些越俎代庖的下臣。 冰冷大殿上跪着的大臣,此刻全都满心忐忑后悔。 尤其方才斗胆提议选妃的户部侍郎。 自从帝后大婚,他们陛下的心情便前所未有的好,连带着人也好说话了很多。 以至于时间一长,他们渐渐都快忘了,他们这位陛下,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平时处事看似温和宽容,可一旦动怒,任何人都招架不住。 从前两年的叛国罪臣尽数诛杀、再到前段时间的宋家叛乱一事就能看出。 这会儿骤然惊觉他们这位陛下温和之下潜藏的狠戾与绝情,百官们惧怕的呼吸都在发颤,肠子更是悔得快青。 第277章 夫人,哄哄你夫君 第277章 夫人,哄哄你夫君 大殿上静得鸦雀无声。 所有大臣都恨自己为何没在户部侍郎找死的第一时间,在陛下开口之前,便竭力谴责阻止他这个提议。 谢临珩没急着让他们起来。 上一句话音落,他眼底冰色不褪,停顿几息,才接着冷冷掀眸,再道一句: “还有。” “皇家子嗣,贵在德才兼备、能当大任,而非只看重数量、养出一群蠢笨之徒。” 底下的大臣哪敢再反驳。 纷纷附和应声。 — 半个时辰后。 谢临珩一下朝便来了后宫。 周身那股冷厉的气势尚未散尽,就连脸色,都带着几分冰寒。 他一进来大殿,就直直走向在伏案前写着什么的虞听晚,一把将人抱住。 听着脚步声,虞听晚还未来得及回头。 就被人紧紧拥住。 她动了动身,拍了拍他手臂。 示意他抱松一点。 谢临珩缓了几分力道。 虞听晚从他怀里转过身。 温看着他,轻轻弯唇,问: “大臣们惹陛下不高兴了?” 他低头看着她轻柔的眉眼,指腹缓缓在她眼尾蹭了蹭,身上的冷意无声无息间散尽。 “一群吃饱了撑的,之前上奏催着立后,现在又打着繁荣子嗣的名义,上奏选妃。” 被他盯着,虞听晚只能安慰他。 只是刚说了不到两句,就听到他没头没尾地来了句: “我拒绝了。” “……嗯?” 他重新将她抱住,“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议选妃之事。” 虞听晚失笑,凑上前,主动吻他唇角。 他将她身子往怀里揉。 贴着她唇瓣用力吻,却还不满意地要求她:“夫人,哄哄你夫君。” 她喉中快压不住笑。 双腕勾住他脖子。 仰着头迎合着他的吻,乖乖道: “哄,当然要哄。” “夫君想让我如何哄?” “你说呢?”他将话抛给她。 她动作顿住。 唇被他咬的发红。 纤细的腰身也被他掌控在掌中,肆意揉弄。 她看他片刻,红唇张了张,说: “一切听陛下的。” 他眸色微深,指腹在她腰窝停了停,“都听?” 她点头。 他眼底晕出薄笑,“那就今晚,由我们小公主主动。”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到了陈洛杳归宁的日子。 一大早,魏茵便指挥着人收拾要带的东西。 待一切准备好,用过早膳,司长晔陪着陈洛杳回了相府。 这几日的婚后生活,对于陈洛杳来说,恍惚的就像一场梦。 既没有继母崔氏口中的夫妻离心,也没有她明里暗里给她暗示的婆母的刁难与不喜,反而夫君待她面面俱到,公婆待她喜爱如亲生。 这一切,都是出嫁前的陈洛杳不敢想的。 再次回到陈府,看着这栋堂皇富丽的府邸越来越近,她心中竟百味杂陈。 过往这些年来,崔氏面热心冷的那些画面,一股脑地涌入脑海。 见她掀着珠帘靠在窗口出神,司长晔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了眼。 手掌握住她无意识揪着衣裙的指尖,温声说: “什么都不用想,我陪着你。” 虽然陈洛杳不愿提及她曾经的生活,但从这几次和崔氏的接触来看,司长晔多多少少能猜出几分。 后母表面功夫做的再好,也不会真心对待旁人的孩子。 而崔氏,能一步步从平妻之位接手府中中馈、再成功让陈老夫人和陈颂抬她为正妻,手段自是了得。 陈洛杳非她腹中所生,崔氏又看重嫡女的身份,平时在私下里,自然不会多么善待她。 陈洛杳回头。 看向司长晔。 还未开口,马车已经停下。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公子,少夫人,相府到了。” 司长晔牵住她的手,握了握她指尖,带着她下马车。 陈颂与崔氏早已等在门口。 见到他们过来,高兴地带着他们进府。 大婚之日不曾露面的陈幼薇也破天荒地在归宁这天随着崔氏一同迎接他们。 与前些时日她愤愤不平不同的是,今日的陈幼薇,妆容精致、衣着华丽,很是显眼。 陈洛杳脸色微微顿了一下。 下一秒,陈颂喜悦的声音便响在了耳边。 “洛杳,长晔,快进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一大家人往前厅走。 崔氏不住地吩咐人一会儿添茶,一会儿备膳,将所有细节做到了极致。 看待陈洛杳和司长晔,比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归宁还要面面俱到。 几人在正厅说了会话,陈颂不多会儿带着陈洛杳去了后院。 陈洛杳的亲生母亲虽走得早,但陈颂在后院主院中单独辟出了一间房,供奉她的牌位。 如今女儿出嫁,归宁之日,陈颂想让陈洛杳去她母亲牌位前说说话、上柱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正厅中,陈颂和陈洛杳离开后,崔氏看着左侧位置上坐着的司长晔,再看着自己身后站着的女儿,简单陪了一会儿,便借口去厨房中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离开了正厅。 她一走,除去侍奉的下人,也就仅剩了司长晔和陈幼薇。 为避男女大防,司长晔起身去外面。 免得再生出是非。 只是不曾想,他刚来到花园附近,一直静静待着未说话的陈幼薇就快步追了过来。 听着脚步声,他回头看去。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陈幼薇并未察觉他此刻的情绪,缓步上来,一身彩衣璎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司公子。”她娇怯开口。 司长晔无声敛眸,“二姑娘有事?” 陈幼薇再次上前几步。 看着她的动作,司长晔眉头的痕迹明显加深。 就以姐夫和妹妹的关系,他们这种距离,已经属实有些过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 “姑娘有话就说。” 陈幼薇咬唇看他。 他在面对她时,眉目清冷,语气亦寡淡,和在陈洛杳身边时,完全不一样。 这种落差,让陈幼薇心底恨意更深。 尤其想到,他本该是她陈幼薇的夫君! 是那个抢了她嫡出身份的贱人落水抢了她的夫君! 陈幼薇勉强压住心底的怨气,对着司长晔,低低开口,再配着她今日的妆容,很是我见犹怜。 “司公子,司家与相府议亲,是给我与公子议亲。” “这门婚事,原本是为我与公子定的。” “然而阴差阳错,因姐姐不小心落水,才不得已将姐姐嫁入了司家。” 司长晔神色半分不动,“所以,陈二姑娘是想说什么?” 她不自觉咬住下唇,眼中泪花朦胧,再次往前一步,手指颤着落在腰带上。 “我喜欢司公子很久了,虽公子阴差阳错与姐姐成了亲,也许诺过不娶平妻不纳妾,但只要能与喜欢之人在一起,我……我不介意无名无份——” 不等她说完,司长晔冷声打断。 “我介意。” 陈幼薇怔了下。 就连扯腰带的动作,都停顿一下。 “陈二姑娘,我娶你姐姐,不是形势所逼,也不是迫不得已。” “司家与陈家确实早已有意议亲,但议的,不是我与你,而是我与你姐姐的亲事。” 陈幼薇错愕,她接受不了他这话,不管不顾地就要贴上去。 却被司长晔冷眼侧身避开。 “姑娘请自重。” “我是你的姐夫,爬姐夫的床,你让你姐姐和相府的颜面往哪儿搁?” 陈幼薇被羞辱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可司长晔一刻未多待,说罢便径直离开了这里。 第278章 出兵北境 第278章 出兵北境 用午膳时,只有陈颂笑脸依旧。 不停地拉着自家贤婿喝酒。 坐在对面的崔氏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只是碍于当下场合,强陪着强颜欢笑。 陈洛杳朝她看了眼。 又转向四周。 今日一大早就随着父母去门口迎接的陈幼薇,在午膳的时辰,却不见了身影。 再看着崔氏此刻的脸色,陈洛杳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偏眸去看司长晔。 后者朝她看过来,什么都没说,只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回司家的路上,陈洛杳问起陈幼薇的事,司长晔顾及她和相府的面子,并未细说,只压着眼底冷意道: “或许是身体不适。” 陈洛杳未再追问。 这个话题,两人默契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无声揭过。 陈幼薇这件事,回到司家后,不管是司长晔还是陈洛杳,都没有再提。 倒是没过多久,一个很平常的天气中,蓦然听说,陈颂已经准备在给陈幼薇相看夫家了。 陈幼薇百般不愿,放狠话不愿嫁。 但陈颂这次也狠了心,硬是给她定了人家。 — 别院中,虞听晚陪着司沅说话时,偶然听到这些事,只是她还未听完,谢临珩便下了朝过来,将她带回了皇宫。 近来谢临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上朝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 她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却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想尽快将国力恢复回来,让东陵海清河晏。 当天晚上,虞听晚沐浴回到寝殿。 刚一进来,就见到他们日理万机的陛下难得清闲地坐在床榻上等她。 她脚步顿了下,有些意外。 他挑眉朝她伸手,“过来,让夫君抱抱。” 虞听晚走过去,环着他脖颈,坐在他腿上,懒洋洋地看他: “陛下今日不忙了?” 他“嗯”了声,捏着她下巴吻上来,嗓音低沉,“忙完了,好好陪陪我家小公主。” “不然,我家小公主该跑了。” 她掩唇轻笑,想说话,却被他亲得出不了音。 寝殿中气氛越发暧昧。 他边亲边脱她身上的衣裙。 待被他压在榻上时,她身上的衣物已被脱得七七八八。 谢临珩轻按着她腰身,灼热的掌心一下下抚过她腰窝,感受着她耐不住的低低颤抖。 虞听晚咬唇轻“唔”了声。 勾着他脖子,整个人埋在他怀里。 他沉沉笑着,另一只掌心扣住她后颈,咬着她耳垂磨着她问: “小公主,再主动一次?” 她脸颊发烫,闷在他怀里装死不出声。 他却不放弃,掐着她腰身,指腹轻抬她下颌,眼底墨色攒聚,似有暗星涌动,直直看着她,薄唇半挑,再次问: “夫人,你来还是我来?” 虞听晚眼神闪躲,这个月月事前一天晚上的几段不和谐的画面在眼前划过,她耳垂都发红,被他问得急了,颇有些恼羞成怒意味般丢下一句: “别废话,你来!” 他将人搂进怀里,压着她吻下来,却在最后一步时,像是想起什么,倏然停住。 虞听晚狐疑看他。 他安抚地揉了揉她发,在她唇角亲了亲,哑声说: “等夫君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虞听晚看着他走向妆台。 在匣子里找了找,很快拿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待他走近,等她看清他手里那是什么东西后,眉头微微皱了皱。 “怎么还用避子香囊?” 她半坐起身,看向落下床帐过来抱她的男人,“又不想要孩子了?” 自从成亲后,这避子香囊,便很少再用了。 只是从行宫回来后,虞听晚发现,中间偶尔有几次行房事的时候他将避子香囊放在一旁,她当时就想问,只是被他折腾得太累,第二天再醒来时,浑身酸胀的就忘了这事了。 谢临珩将香囊放在一旁,重新将她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抚她长发,“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不着急要孩子。” “等过段时间,咱们再要。” 虞听晚眼底惑色不减。 不管是他这段时间少有的繁忙,还是他突然转性不再急着要孩子,都让虞听晚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一个月后。 暑热彻底过去。 天气慢慢凉爽下来。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天气,她才明白他这些时日不对劲的原因。 — 风轻云淡的天气中,帝后寝宫一如既往静谧温馨。 直到冷不丁的,一道女子讶异的声音传至殿门口—— “你说什么?出兵北境?” 大殿外面,正要进来服侍的若锦和岁欢听着这话,诧异的互相对视一眼。 随后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没再进去。 矮榻上,谢临珩握着虞听晚的手,轻声解释: “北境野心勃勃,从未打消过吞并东陵的念头,哪怕是上次惨败,他们也不曾放弃吞并东陵的野心。” “上一次数月的长战,消耗了北境大半的兵力,两国之间的国力,如今已基本呈现持平状态。” “就以北境的贪婪与野心,再过数年或者十几年,等他们国力一恢复,必然还会发动下一次的战事。” “与其到时候被迫迎战,倒不如,在他们国力最弱的时候,我们主动攻伐,反吞北境,彻底除了这个隐患。” 第279章 晚晚,怪我吗? 第279章 晚晚,怪我吗? 北境几十年来,素来视东陵为盘中餐、囊中物。 只要北境不亡,不将东陵吞并,他们决不罢休。 当年建成帝还在时,北境为了将东陵这块肥肉吞进肚中,能暗中筹划十多年。 以后他们的国力一旦恢复,战事避无可避。 而且,若是放在四年前,他们东陵在上次北境的残杀下,折损了大半兵力,在那种国力悬殊的情况下,若他们出兵攻打北境,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那几年,谢临珩一直在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东陵的残局,争取早些将当初的折损修补回来。 而一年前这次,北境攻打东陵,虽有备而来,但经过那几个月的死战,北境的兵力折损得不比他们东陵当年少。 如今好不容易两国国力持平, 北境的战力也是最弱的时候, 此时攻伐,胜算会更大一些。 殿中非常安静,见虞听晚沉默不语,谢临珩摊开她指尖,五指缓缓挤入她指缝,与她慢慢十指相扣。 他声音很轻,话也说得很漫不经心。 就仿佛只是随口讨论天气一样。 “晚晚,北境不灭,国难安定,国力恢复的时间短则数年,长则需要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 “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再经历一次我们经历过的战乱与厮杀。” “我想留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安定的家园,一个和平的国家。” “也给所有的东陵百姓,一个安然无忧、不需要时刻担心他国侵略的太平未来。” “该打的仗,我带着将士们打完,好给你、给孩子、给无数黎民百姓,一个新的盛世。” 虞听晚眼底是说不出的酸涩。 整个心口,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 消失很久的恐慌与强烈的忐忑,再次紧紧将她笼罩。 战事好不容易平息,出自私心,她并不想让他再以身涉险。 上次在临安,刀剑血影中,他浑身是血、数不尽的伤痕、在她面前倒下去的那种惧意,让她久久都忘不了。 她怕他出事,怕他受伤,怕他回不来。 现在重提战乱一事,她才发现,她怕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多,她怕的程度又有这么深。 可她同时又清楚,她阻止不了。 她也没法阻止。 他说的是事实。 北境一直虎视眈眈、随时想将东陵生吞活剥也是事实。 这仗要打。 也,必须打。 为东陵、为那些百姓,只能打。 她指尖死死蜷着,拼命压住眼底的酸涩,尽量不表现出任何异样,看向他问: “已经安排好了,是吗?” “你这段时间,一直这么忙,都是在准备出兵的事,是吗?” 还有孩子。 在行宫回来后,他莫名其妙地重新用上了避子香囊。 也是为了出兵而做打算吧? 谢临珩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沉重之色。 因为怕她担心,怕她害怕。 所以他在跟她说话时,神色再轻松不过。 就仿佛,如今的东陵,吞并北境,已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 “对,已经安排好了。” “这些日子,一直在处理这件事。” “之前没敢跟你说,是怕你担心,我想着,让我的小公主少担心几天,多开心快乐些。” 反攻北境这件事,从上次战事结束时,他就有了这个打算。 北境不灭,家国无法安宁。 但那时,他并未想过这么快就出兵。 虽说北境的兵力折损得严重,但他们东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相比较,不过是半斤八两。 是上次在行宫,发现北境公主不择手段潜入东陵开始,让他提前了出兵的计划。 北境为了将东陵咬死,几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他们先前能想出策反东陵朝堂重臣以不费一兵一卒吞并东陵的计划, 如今又能做出让一国公主改头换面潜入东陵宫内试图以子嗣布局, 将来就未必不会做出与周边其他小国联手、对东陵出兵的举动。 天下并非只有东陵与北境两个国家。 边邦的其他小国,虽在国土疆域上、以及人口实力上远不及东陵与北境,但积少成多,一旦小国联起手来,力量也不容小觑。 北境这一年来暗中进行的计策接连失败,不好说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联合其他邦国。 为了避免这种最坏的情况出现,如今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趁着北境还未来得及联合其他小国,尽快出兵。 想尽一切办法,彻底将其吞并。 想到什么,谢临珩捏着她指尖,轻笑了笑,玩笑道: “若是攻打北境的时间不会太久的话,我就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你了。” “这样一来,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便不必整日为我担惊受怕。” “但两国的兵力相差不大,战事一旦开始,谁也不好说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时间一长,就算我想瞒你,也瞒不住。” “与其到时候我远在边境、而你独自身在宫中猜出来实情,倒还不如,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会让你更安心些。” 他说完,掩住眼底的暗色,唇角弧度不变。 停了一会儿,才接着又说: “孩子的事,也是。” “因为战事不知何时平息,女子怀孕本就是辛苦伴随着危险,我不想让你在最难的十个月中,既为我担惊受怕,我又无法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所以孩子的事,我们先等等。” “等我将北境收服,等战事彻底平息,我们再要孩子。” 说完,他将她拥入怀中。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浓稠的暗色缓缓浸出。 他声音如常,只是神色微涩。 低声问她,“晚晚,怪我吗?” 怪我不多给你几年安定的时光。 怪我不多给东陵几年太平的日子。 她回抱住他,脸颊贴在他颈侧。 感受着他脖颈处脉搏的跳动。 “不怪。”她的声音坚定,没有任何犹豫,“短暂而漂泊不定的泡沫安定,不是真正的安定。” “掩饰在危险之下的太平,也不是真正的太平。” “我支持我的夫君,文武百官也会体谅他们的君主,整个东陵的黎民,更会理解他们的帝王。” 他唇侧弧度增大。 将她抱得更紧。 她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水雾逼退,压住喉中的异样,稳着声线问他: “什么时候出兵?” 他敛眸,“十天后。” 虞听晚指骨无声收紧。 这次隔的时间长了些,她才再次道:“有多大的把握?” 谢临珩:“七至八成。” 若是顺利,北境亦不中途与其他小国联手的话,胜算会更大一些。 但若是中间有什么意外,过程会要更坎坷。 但他会竭尽全力护住东陵的百姓、守住国家的疆土。 活着回来见她。 第280章 虞听晚为谢临珩求平安符 第280章 虞听晚为谢临珩求平安符 将出兵的事情告诉虞听晚后,谢临珩处理这些公务便不再瞒着她。 他像从前一样,将奏折与密信全搬到一处,边处理公务边陪着她。 哪怕是大臣觐见,他也尽量选在大殿,能离她近些的地方。 或者有时,她直接去勤政殿或御书房陪他,偶然遇到大臣觐见,她就去侧殿待一会儿,不打扰他处理政务。 十天的时间,其实很短。 尤其对于虞听晚来说。 自从得知十天后出兵北境,她便从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紧迫短暂过。 十天的时间,短得人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光一点一滴流逝。 随着出兵的日子越来越近。 虞听晚心底那种压不住的慌乱与担心,每日都在成倍数增加。 有时处理奏折时,谢临珩会偶尔看到坐在他旁边的虞听晚皱着眉出神。 每每看到这种场景,他都会想,他是不是,还是将出兵的事告诉她太早了? 是不是,应该再晚几天告诉她?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少担心些日子。 可是,若是真的临到出兵之日再告诉她,他又怕她乍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安静的大殿中,他放下朱笔,将身旁出神的姑娘轻轻揽进怀里。 柔声安抚:“晚晚,别怕,也不必担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回来见你。” 她咬紧牙关,忍住那股盘旋不退的强烈酸涩。 埋首在他肩头,不让他看到她眼底的潮湿,用最轻快的语气,抱住他反向安慰道: “自然不担心,我家夫君是最厉害的,一定会顺顺利利凯旋而归。” 他弯唇,抚着她乌发,顺着她话音回应她: “嗯,会的。并且,会很快。” — 两天后。 在谢临珩上朝时,虞听晚带着若锦等人出了宫。 去皇城附近的寺庙,为他求取平安福。 来寺庙求平安符之前,她并没有特意告诉谢临珩。 但是,她身边有很多暗中保护的暗卫。 若是谢临珩想知道她的行踪,也轻而易举。 庄重巍峨的寺庙宝殿前,虞听晚握着手中开过光的平安符,脑海中却想起很久之前,北境刚刚入侵南郡、谢临珩亲自率军领兵出征的画面。 那时,在他离开的前一夜,他紧紧拥着她,掩饰住所有心底的情绪,涩着声音问她,能否为他去求一个平安符。 皇城附近,就有一座古寺庙。 不远,不会耽误她太长的时间。 那个时候,她几乎万念俱灰,他离开皇城,对于她来说,是窒息崩溃前的最后一点喘息。 她没应,态度漠然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被她拒绝,他什么都没说。 只无声抱了她大半夜,直到天明。 再后来,有一次在临安,他借着醉意闯进她房中,闷着声音说他军中的副将都有夫人为其求的平安符,他也想要。 借着醉酒,他胡搅蛮缠地让她去临安的寺庙中给他求一个平安符。 他说要的不多。 一个就好。 那次,她依旧没应他。 但他并不知道,她在三天后,真的去了他说的那个寺庙,长跪在满殿神佛前,求一众神佛保佑—— 佑东陵昌盛。 佑敌军退败。 佑被无数臣民奉为神明的储君,平安康健,战场顺遂。 …… 从寺庙回到皇宫时,谢临珩已经下朝。 见到她人,他急步走过来。 抱住她说,“刚要问墨九朕的皇后去哪里了,还没问完,我的晚晚就回家了。” 虞听晚弯唇,从他怀里看他。 话中带着点打趣,“这么难得?墨九这次居然没有主动对你汇报他们皇后娘娘的行踪?” 谢临珩轻笑,“他们的皇后只是住在皇宫,不是被囚在皇宫,出行又有暗卫暗中保护,只要路上的安全能保证,墨九不会看犯人似的一刻不落地汇报皇后的行踪。” 虞听晚听得出他是在向她解释。 收了话中的打趣,她唇侧笑容深了不少,从袖中拿出握了一路的平安符,送到他面前。 “看。” 他低头,当看到她掌心中,宝贝似的捧着的三枚平安符时,眸光微微顿住。 有诧异,更多的,是涌来的惊喜。 “所以。”他喉头滚动,黑眸看向她,尾音中,带着一点转瞬即逝的不敢确定:“我的皇后亲自出宫,是为了求平安符?” 她如实应着,“自然。” 她将三枚平安符往前递,指着它们,依次说: “这一枚,是现在的。” “这个,是南郡那次的。” “最后一个,是临安的。” 她抬头,和他对视,“三个平安符,一个不落,全在这儿。” 他注视着她,眼中带笑,“怎么求这么多?也就一个有用而已。” 她回得认真,“因为曾经欠了这么多,所以要补偿这么多。” 他问她要了两次,她就补给他两次。 这最后一个,不是他要的,是她作为夫人为远行奔赴战场的夫君主动求的。 意义不同,所以数量不同。 她将平安符全部放在他手中,清眸定定看着他,努力让话中的语气轻松,但字句,皆字字认真。 “谢临珩,我答应过你的,以往所有的承诺,全部有效。” “我欠你的所有补偿,也会一一兑现。” “这些平安符如是,过往的感情亦如是。” “你夫人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许诺,就全部是认真的。” “但是,你家夫人补偿的速度很慢,尤其是欠下的感情。” “一言两语道不尽,一年两年还不清。” “所以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地活着回来,守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用余生,还尽你所有的情债。” 第281章 谢绥同去战场 第281章 谢绥同去战场 谢临珩喉结蓦地滚动。 手臂搂住她腰身,重重将她圈在了怀里。 “会的。”他郑重向她承诺,“夫人,我一定很快回来。” “为了我家小公主,为了亲眼看着我的小公主陪我一生一世,我也会很快回来。” — 两人回到帝后寝宫,还没说两句话,谢绥就遣了王福过来,喊谢临珩去庆泰宫。 见殿外王福跑的气喘吁吁,谢临珩眸色暗了下来。 他拍了拍怀里的虞听晚。 低头亲了亲她唇瓣,对她说: “先歇会,我去父皇那里看看,很快就回来。” 虞听晚回头看向殿外的王福,心中已然猜到了什么。 回眸,她对谢临珩说: “不用着急,我先让若锦安排人备膳。” 谢临珩扬唇,“好。” 从寝宫出来,谢临珩直接去了庆泰宫。 刚一进来,就见谢绥冷着脸让王福去外面候着。 王福连连应声。 走的时候,还不忘一并带走庆泰宫门口其他侍奉的宫人。 待人都离开,谢临珩往殿外看了眼。 又回头看向他家面色不善父皇。 无奈地扯了扯唇,朝里面走过去。 状若不解地问:“父皇,动这么大肝火,这又是谁惹您生气了?” 见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瞒着他,谢绥顿时更气了。 他重重拍着扶手,冷瞪着他,“除了你,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惹我生气?!” 谢临珩随意在一旁坐下。 脸色丝毫未变。 佯装不解,语调轻描淡写的,“儿臣最近,应该没往父皇这儿再扔折子。” 谢绥见他顾左右言其他,直接将话挑明: “还折子呢?我东陵的陛下都要御驾亲征了,还批什么折子!” 谢临珩脸上懒散的那点薄笑降下来。 谢绥正了神色,强行压下心中这股怒火,盯着他问: “我问你,你要出兵北境的事,全皇宫都知道了,却独独瞒着我这庆泰宫,怎么,我这个父皇退位了,管不了你了,连你出兵攻打北境这种国家大事都不配知道了是吗?” 自从谢绥搬来了庆泰宫,朝中和宫中的事,他基本是能不管就不管。 平时就连大臣们的请安都免了。 他这个成天想着不干活的儿子,也破天荒的良心发现,不再往他这个退位的太上皇宫中扔奏折。 谢绥享受了一段逍遥日子,心里正想着,他家儿子果然是登了皇位就不再折腾他这个老爹了。 谁曾想,就在今天一早,他心血来潮想离开庆泰宫去别处逛逛, 这不逛不要紧,一逛才发现,整个皇宫都有点不对劲。 大臣们频繁出入不说,就连宫中的御军,巡视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他正纳闷着,正巧在勤政殿后面碰见了一位入宫觐见的兵部大臣。 逮着人一问,才知道是他这个好儿子要出兵北境了。 而他这个太上皇,眼看着都到了出征的日子了,还傻愣愣的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谢临珩无奈解释,“父皇,您明知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让人告诉谢绥,只是怕他到时候跟着一块上战场。 谢绥毕竟年纪大了,谢临珩并不想让他再去战场上冒险。 想到这儿,他又道: “父皇,对您隐瞒出兵的事,是儿臣不对,但出兵的所有事情都已准备妥当,您不必担心,在宫中等着便好。” 谢绥却不愿意,“等什么等?你小子是不是忘了你父亲生来就是保家卫国的将军?” “攻打敌国这么大的事,你不第一时间让人来告诉父皇,居然还想着偷偷瞒着我。” 抱怨完,谢绥不再说别的。 话音一转,直接又道: “我听说,距离大军北上还有五天是吗?” “皇儿,你赶紧让人给父皇送一份作战策略来,父皇那天跟着你们一起去。” 谢临珩顷刻间皱眉。 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父皇,您无需去。” “儿臣瞒着您出兵,就是为了怕您跟着上战场。” “东陵的将士有很多,不缺父皇一个,但父皇您年纪大了,不该再去与敌军厮杀,您只需在宫中颐养天年即可。” 谢绥气得拍案起身。 当即反驳,“怎么不用去?” “这宫中,多我一个人不多,少我一个人不少。” 说罢,他发觉他这语气太冲,不但说服不了儿子,还容易适得其反。 想了想,他开始打感情牌。 “皇儿,你父亲首先是一个保家卫国的镇国将军,其次才是这皇宫中退位的太上皇。” “只要东陵有难,所有的将士,便都义不容辞,更何况是我这个出身将门、与北境缠斗了半辈子的大将军。” 见谢临珩还要阻止,谢绥直接撂下话: “战场无逃兵,这次出兵北境,不管你让不让我去,我都一定会去。” “还有,你们出兵可以不带我,你父亲与北境那群敌寇斗了大半辈子,闭着眼都能杀到他们都城,你们若是撇下我,我就自己去!” 见怎么说都说不通,谢临珩顿时头疼,“父皇,我不想您去是因为——” 谢绥打断他,“父皇知道你是为父皇考虑,但是皇儿,国家有难时,上阵杀敌是每一个将士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父皇我也不例外,只要我手中的长刀还能挥得动,就能帮你多砍几个敌军的头颅!”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谢临珩本还想再劝,可当视线不经意间瞥向侧殿屏风处,那早已被人整整齐齐挂出来的盔甲时,他所有话音都止在了喉咙里。 最后只能松口,“作战策略确实已经备好,儿臣让人拿给父皇。” 听着这话,谢绥脸色总算缓和几分。 也是从这天开始,谢绥不再天天待着庆泰宫中享清闲。 反而是时时刻刻往御书房和勤政殿跑。 每每大臣前来议与北境相关的事时,他无一缺席全部都在。 生怕他家这个逆子只是表面答应、背地里偷偷提前出兵,将他撇在皇城。 谢临珩看出他这想法,不禁是又气又笑。 但从那之后,每每议事时,他都会让人特意提前去庆泰宫喊谢绥,以免他家老父亲时时刻刻空往御书房和勤政殿空跑。 — 出征前的最后两天。 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安排好后,谢临珩没再处理任何朝中之事。 而是将全部时间空出来,用来陪虞听晚。 一大早,寝宫外的宫人便忙忙碌碌。 辰时左右,虞听晚从床榻上起身。 见外面闹哄哄的,她揉了揉眼尾,问从殿外进来的男人。 “一大早的,她们在干什么?” 谢临珩朝她走去,眼底带笑,“在收拾出宫的东西。” 虞听晚动作一下子顿住。 听着这几个字,她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出兵的时间提前了。 看见她望过来的担忧眼神,他笑着坐在榻边,拿过衣裙帮她穿。 “别乱想,是带你出宫散心。” “出宫?”虞听晚神色诧异,她摁住他手中的衣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有两天你就离宫,现在要出宫?” 谢临珩懒洋洋地揉她发丝。 说得理直气壮,“两天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 “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收服北境,之前答应过每两三个月就带你出宫散散心。” “两国战事一起,这个承诺,怕是要暂时失信了。” “你一个人在皇宫难免会闷,夫君想着,在离开之前,先带我的小公主出去转转,免得整日闷在宫里。” 第282章 出征 第282章 出征 见她眉间有些担忧。 谢临珩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乌发,笑说: “就在皇城周围转转,正好现在天也不热了,秋高气爽的天气,适合出去骑马,夫君带我家小公主出去骑马散心。” 他这话说完,若锦也从殿外进来。 行礼禀报道: “陛下,娘娘,东西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宫。” 虞听晚看了眼眉头轻挑的男子。 从他手中拿过衣裙,开始往身上穿。 早膳早已备好,洗漱后用完膳食,谢临珩便带着虞听晚上了马车。 荷花池畔赏最后一批荷花,秋风旷野中慢悠悠地骑马,皇城酒肆雅间中对着夕阳余晖用膳。 直至秋月高悬,夜色笼罩大地,马车碾过宽敞宫道的声音才缓缓自宫门传来。 从皇城酒肆到皇宫,坐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马车,虞听晚被晃得有些困。 清凌眼底都浸出几分水雾。 但她没合眼,趴在谢临珩身上,强撑着精神。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很快,马车停在帝后寝宫,谢临珩抱着怀里的人走进大殿。 虞听晚乖乖环着他脖颈,靠在他身上。 见怀里的姑娘乖得跟猫儿似的,谢临珩原本想直接抱她去床榻的脚步一转,直接将人抱去了寝殿后面的汤泉池。 泉池壁上,镶嵌的明珠映着烨烨光芒,将整个泉池照得亮如白昼。 谢临珩抱着她下水,水面上升腾的雾气因他们的动作晕开一片。 虞听晚看着池中漾开的圈圈水波,红唇轻勾,话中带着两分不明显的打趣,“陛下这是想重温大婚夜?” 他应得坦荡,将人压在泉池一侧,捏着她下颌吻上她的唇。 “确实想,但是,小公主给吗?” 她主动勾住他肩,回应他的吻。 “当然给。” 汤泉池中的动静久久未息。 谢临珩取消了出征前两日的早朝。 离开皇宫的最后一天,他没急着起床,在床榻上,抱着怀里的姑娘,胡闹到了巳时三刻左右才让人传膳。 午时末,谢绥差人喊谢临珩,让他去庆泰宫商议明早大军北上的细节。 等他再次回来时,天色已近傍晚。 一进殿,就见虞听晚在帮他准备离开的衣物。 他停在殿门口看了片刻。 才缓步走进去。 从身后拥住她,嗓音中掺杂几分低暗。 “这些事,下人做便好。” 虞听晚从他怀里转身,定定注视着他眉眼,蜷在身侧的指尖握得有些紧,好一会儿,她才问出一句: “再回来时,是不是就到成功收服北境的时候了?” 他笑了笑,揉着她脑袋不正经地问: “舍不得你夫君?” 她眉眼微蹙,抱住他腰,抿紧唇角,以一种‘这不是废话’的语气说:“当然了。” 他收了散漫的笑,看着她眼尾竭力忍着的水雾,认真说: “不会,不会那么久。” 他对她承诺,“北境城池不少,全部收服耗时会比较久,待收服部分城池后两国战事必然会暂停几日用来休整,那个时候我就回来。” 同一时刻,庆泰宫中。 谢绥将谢临珩送来的城防图收好,又来到悬挂盔甲的架子前,沉默看着这身跟着他上了数次战场斩杀无数敌军的老伙伴,才缓缓转身,往殿外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王福,见自家主子停在长阶上,往正南侧的方向看。 王福跟着往那边瞧了两眼。 虽然除了这四方的宫墙,什么都看不见,但王福清楚,他们主子是在看京郊别院的方向。 京郊别院,昭荣皇后的住处。 王福收回视线,无声叹了口气。 隐晦地问谢绥要不要在出征前去看看昭荣皇后。 反正时间还早,皇宫和别院距离不是很远,是来得及的。 可谢绥听了,却望着南方的方位长久沉默。 最后只沉沉道了声: “不去了。” “身份有别,时常过去不合礼数,只要……她一切安好,就足够了。” 王福垂下头。 他这个没根的人,听到这话,竟也觉得几分酸涩。 这场历经二十多年的纠缠中,或许从一开始,就说不出谁对谁错。 只不过是让他们,在最好的年纪,经遇了此生最悔的事。 谢绥没回寝殿。 只站在殿前,亲眼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一点点迎来夜幕。 看着这份,战事雄起前,最后一刻的宁静。 日落月升。 日升月落。 第二天晨起第一缕曦光照进皇城时,无数训练有素的将士已经集结完毕。 虞听晚将谢临珩送至城门,一只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她用力蜷紧掩在长袖中。 战鼓响起,众将士们士气激昂。 呼声震耳欲聋。 谢临珩目光收回,看向身旁的虞听晚。 对她扬了扬唇角,温声嘱咐: “为岳母修建的行宫还有半个月便可完工,那时候我应该回不来,宫中留下的暗卫与御军会帮着岳母搬过去。” “那座行宫就在原来公主府的旁边,距离皇宫非常近,这样你以后找岳母说话时,就不用再跑那么远。” 第283章 等夫君回来 第283章 等夫君回来 “还有。”他指腹摩挲她眼尾。 轻轻蹭掉那抹泪花。 “宫中留下了不少人,你若是在皇宫待闷了,可以随时去外面散心,那些护卫,足够护我们的小公主平安。” “但是,只有一点,不要独自去边疆,两国交战,边疆附近的城池难免被殃及,贸然前去边疆太危险。” “不过不用怕,皇宫和皇城内会很安全,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让自己生病,等夫君回来。” 虞听晚一概应着。 只是眼底的泪有些压不住。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掉泪。 在泪珠凝成之前,扑进了他怀里,靠在他颈侧,闷声点头。 “放心,你只需要顾好自己,尽量别让自己受伤,快些回来见我。” 他笑着拍拍她背,嗓音温柔到了极致。 “会的,等我回来。” 两人分开,谢临珩翻身上马。 握住缰绳,策马离开前,他回头,深望了眼虞听晚。 对着旁边的宫人吩咐,“照顾好皇后。” 一众宫婢纷纷下跪应声。 最前方早已坐于马上的谢绥,回头看着自家儿子与宁舒,眼底也是怅然一片。 很快,马蹄声渐渐远去。 虞听晚站在原地良久未动,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她眼底的水雾才迅速聚成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 若锦上前,轻轻扶住她手臂。 低声劝,“娘娘,别难过,陛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虞听晚压住眼眶的酸涩,长睫垂下,好一会儿,带着若锦她们回寝宫。 谢临珩和谢绥虽然离开了皇宫,但皇宫中的侍卫一点没少,不管是值守的暗卫还是御军,不仅没少,数量上还比之前更多。 从马车上下来,虞听晚站在宫门口,回头望着这座处处皆是熟悉的皇宫。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在这一瞬间,她却觉得,骤然间变得很是空荡。 空荡到,整个皇宫,除了暗卫与宫人,只剩下她一个人。 若锦看出了她的不适应,适时问: “公主好多时日没去京郊别院了,不如我们去京郊别院小住几天?” 虞听晚想了想,说,“明日一早再去吧。” 她这会儿状态不好,怕司沅见了担心。 若锦点头,“也好,奴婢让人给公主奉茶,昨夜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公主待会先回榻上歇会儿。” 怕她不听,若锦又加了句:“别熬坏了身子,再让陛下担心。” 虞听晚没说什么。 很快进了大殿。 自从在南江回来后,她与谢临珩,几乎便从未分开过,两人成天待在一处,尤其大婚后,搬来这座宫殿后,更是如此。 如今看着这座哪儿哪儿都是过去回忆的殿宇,虞听晚心头那股孤寂空荡的感觉前所未有的重。 她走到屏风处,便没再往里走。 出声喊来若锦,让她备车准备去京郊别院。 若锦虽有些诧异,但她迅速应声。 虞听晚没在殿中多留,很快转身往外走。 若锦长叹了声。 她自小便看着虞听晚长大,怎会不出她的心思。 一开始不愿意去京郊别院,是怕昭荣皇后担心,而这会儿主动要过去,是一个人在这个处处都是回忆的宫殿中待不下去。 若锦指挥着人准备出宫。 心里却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有昭荣皇后亲自陪着,她们公主总比一个人在殿中独自闷着强。 京郊别院中,司沅知道今日谢临珩带兵离开皇城,早早便起来在院中等虞听晚过来。 辰时末,虞听晚来到别院。 司沅走过去,见自家女儿眼睛微红,一眼便看出是掉过泪。 她抱了抱虞听晚,声音温柔,第一句话便是说: “晚晚好久没来陪母亲了,母亲一个人在别院住的孤单,我们晚晚这两天就不回去了,留下来在这里陪母亲住几天。” 虞听晚点头,“好。” 司沅带着她进屋,拉着她说话。 住在这里的第二日,一大早,司隼白就来了别院。 听到下人通传时,虞听晚有些意外。 她从房中出来时,司隼白已经坐在了树下的石桌旁。 她走过去,先问:“兄长,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司隼白抬头,看着她道,“有件事,想跟你说。” “本想着去宫中见你的,但转念一想,陛下不在皇城,你应该也不会一个人住在宫里。” “一打听,我们晚晚果然在这里,便过来了。” 虞听晚坐在对面,若锦亲自来奉茶。 她指尖搭在茶盏边缘,轻轻点了点,情绪和昨日相比已经好了许多。 “我一个人在宫中有些不习惯,昨日便来了别院。” “对了,兄长想找我说什么事?” 司隼白正色几分,“是这次出征北境的事。” “应该很快,我也会带着吴叔他们去临安边境,看前线那边有无需要支援的,为陛下他们出一份力。” 虞听晚有些意外。 但又在意料之内。 司隼白怕她担心,语气放的再轻松不过。 暗带着几分打趣,“昨日开始,大哥他们便陆续去了临安边境,虽然我不在朝堂为官,又不会武,但你哥哥我多的是钱。” “两国交战,兵力重要,战事未结束前,军粮等一切开支也很重要。” “你四哥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手中这些钱,还是能抵一些用处的。” “而且,这次去临安,除此之外,还有个好处。” 虞听晚被他这语气逗笑,“躲避舅母的催婚?” 司隼白扬眉,“真不愧是我们司家的妹妹。” “你舅母天天给我相看人家,这次去临安待一段时间,总算能清静清静了。” 虞听晚嘱咐,“战场凶险,哥哥切要留心。” 他摸了摸虞听晚的脑袋,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宠溺,“放心吧,你哥命最硬了。” 他收回手,命人将带来的一整车的金银钱财搬进别院,“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哥知道你与姑母都不缺银子,但你们身边多留些钱财,哥哥心里安心。” 满车的金银,司隼白是让人一箱箱抬进来的。 虽说很高调,但皇城中到处是谢临珩的势力,尤其这别院周围,暗处不知道有多少暗卫在。 整个东陵,都找不到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司隼白全然不担心在别院放的金银钱财过多遭人惦记的情况。 第284章 两军交战 第284章 两军交战 和虞听晚说完话,司隼白又去和司沅告了别,这才离开别院。 陛下御驾亲征,除却虞听晚这边,皇城的其他地方,一切依旧,并未有什么大的不同。 而北境与东陵接壤的地界,随着东陵大军的强势压境,却在一夜间炸开了锅。 奢靡成风的北境皇宫中,负责传话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皇帝宠幸妃子的太和宫侧殿。 小心翼翼的声音中,是藏不住的慌乱。 “陛……陛下,东陵的大军打过来了!” 床帐垂落的寝榻上,所有寻欢作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一个身披宽松半敞外衣、半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扯开床帐,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色。 “胡说八道什么!我北境虽败了一场,但他东陵以为他们的国力就有多强?” “还大军压境?”他怒目而视那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小太监,眼底的杀意浓到下一刻就想将这个蛊惑人心的阉人拖出去砍了,“再信口雌黄,朕亲手要了你的命!” 小太监以头抢地,声音中尽是急色,“陛下,是真的……” “东陵皇帝与太上皇亲自率军出征,东陵数万大军已从临安以北直逼北境边境。” 盍拓蓦地从榻上下来,脸色瞬间沉如深渊。 床帐中衣衫不整的女人也收了方才的轻视的笑,骤然坐起身,焦急地看向盍拓。 盍拓眉头死死拧着,脸色难看至极。 他愤怒地一脚踹翻旁边的玲珑香炉,震耳的动静让殿中所有人齐齐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盍拓怒不可遏,额上青筋暴起。 “好!好一个东陵!好一个谢临珩!” “我北境的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相继折在他手里,朕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先出兵了!” 上次他女儿乌菱被毒杀并大咧咧地被人将尸身送回来时的挑衅与屈辱,盍拓现在都还余怒未消。 他还没找他们东陵算账,他东陵倒是先出兵了! 盍拓愤怒之余,厉声让人喊丞相进来。 丞相早已跪在了殿外,听到动静,连忙进殿。 盍拓瞪着他怒声质问,“敌国都打到我们脸上了,朕让你安插在东陵的细作呢?!全是一堆废物!东陵出兵,至少要提前一两个月部署,那些人怎么不往宫中传信?!” 丞相大气都不敢喘,额头上的冷汗流在脸上他也不敢擦。 只快速回话,“回禀陛下,咱们的人……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微臣原本以为是东陵近来没什么动作,那些人才没有往朝中传信,可……如今……” 他吞吞吐吐。 盍拓现在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全都剐了,见他连话都说不利索,顿时更怒。 一把抽出架上的长剑,抵在丞相面前,“说!” 丞相动都不敢动,颤着声说完,“如今敌国出兵我们都没有提前收到只言片语,可能……可能早就……全部暴露了。” 如若不然,他们派出去的都是死侍,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盍拓身为国君,怎么会猜不到这种可能性。 可也就是因为猜得到,才更加震怒。 他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被重重砸在地上,吓得在场所有人身体狠狠抖了又抖。 “东陵的江山在虞家手里时,我们的探子能隐藏在东陵皇宫十几年不被发现,如今东陵易主,皇权到了他谢临珩手里,才短短时日,就将我北境所有的心腹全部铲除。” “好!这位新帝果然好手段!” “彭言!”他重重甩袖,命令地上跪下的丞相,眼底阴森森的戾气与狠厉不加掩饰,“让人秘密潜进东陵皇城,把东陵的皇后给朕擒来!” “有了人质在手,朕就不信,他谢临珩还敢对我北境出兵!” 丞相为难地犹豫了再犹豫,才颤着声音,顶着君王的无上愤怒,俯首禀报: “陛下……恕臣无能,东陵新帝将去往皇城的所有路全部堵死了,我们的人,若想潜入皇城,只能与他们的大军硬碰硬。” “一群废物!”盍拓气的眼睛充血。 丞相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半声都不敢吭。 用人质要挟这种事,他们以前常做。 数年前,他们拉拢前朝太傅宋顼投靠他们北境时,用的便是这个法子, 如今在得知东陵出兵的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了让人秘密擒住虞听晚,用她的命来牵制谢临珩。 可谢临珩仿佛早就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提前将所有的暗道全部封死不说,仅剩的那条路,还被东陵的大军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这种情况下,别说插翅飞过去潜进人家皇城了,他们的人一在他们的大军面前露面,就会被乱箭射成筛子。 大殿陷入死寂般的沉静。 不知过去多久,盍拓才压住浑身的暴戾,沉沉下令。 “既然东陵想打,那我们北境奉陪到底!” “两国如今的国力相差不大,朕倒要看看,他谢临珩有什么通天本领,再打出一场上次的漂亮仗!” 说着,他让人去喊北境的左翼右翼将领。 “擒贼先擒王,只要谢临珩一死,东陵就是一盘散沙。” “此次迎战,不择手段,先杀谢临珩!” 殿中纷纷领命。 又过了许久,盍拓看向殿外。 气怒更甚。 他们北境地处靠北,一年中有好几个月是处于严冬腊月。 而今快到十月份,寒潮很快就来。 他们除了需要准备迎战的兵力,更要准备充足的御寒衣物与粮草,还有饷银,处处都要用银子。 而他们国库,目前并不充足。 想到这儿,盍拓身上的寒意更重。 “战事不宜拖延,国库军饷有限,必须速战速决。” 丞相擦着头上的汗。 只能应下。 盍拓突然想到什么,又盯着他问: “据朕所知,东陵的国库,也并不算充裕。” 他说的,是四年前,建成帝在位时的国库情况。 丞相呐呐道:“这……陛下……” 盍拓将话问明:“东陵的财力,是从何处来的?” 丞相如实禀报,“微臣听说,前几年东陵陛下还是储君身份时就一直在恢复东陵的国力,其中……应该就有充盈国库这一项。” “而、而且……” 盍拓:“而且什么?” 丞相:“臣听闻,司家有一个儿子经商很是厉害,他手中的财富富可敌国,应该也给东陵带去了助力。” 第285章 谢临珩回皇宫,帝后小别胜新婚 第285章 谢临珩回皇宫,帝后小别胜新婚 东陵毫无征兆地率领大军压境,不仅让北境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迫迎战不说,北境国库中的银子更是让盍拓头疼的问题。 他现在最需要的,一是兵力,二是足够的军饷。 现在听说司家有这么一个财主在,他第一反应是想将人挖过来。 “想办法,将这人带来北境。” 可这话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回过了神,那人出身司家,想将他策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丞相也道:“那人生在司家,虽说如今的东陵是由谢家在掌权,但当今东陵皇后的生母,正是司家曾经的掌上明珠,想将司家的人挖过来,应该是不现实。” 盍拓脸色沉得难看。 最后,他冷声命令他们,“先出兵,不择手段,重创东陵!” “至于军饷。”他眯了眯眼,冷血道:“增加一倍百姓的税收。” …… 东陵在出兵之前,谢临珩拿着城防图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排兵布阵,北境骤然间被迫迎敌,习惯性地用上了曾经他们常用的兵阵。 这种兵阵,谢临珩早已将其破解,两军刚一交战,东陵士兵便势如破竹,逼得北境大军节节败退。 听说北境皇帝听闻初战便战败,在朝中发了好一通火,并亲手斩了几个这次败战而归的副将,以此威慑军心。 战事开始的第三天,司隼白率着司家旧部来了临安。 彼时谢临珩刚和几位将军议完事。 听说司隼白带着人过来,他多少有几分意外。 但很快,他便让墨九将人请进来。 司隼白进入大帐,正要行礼,却被谢临珩打断。 他坐在案前,桌案上还放着被朱笔多处标记的城防图。 看向司隼白,谢临珩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温声问: “兄长怎么过来了?” 司隼白坐下,回道:“是为了送粮草与军饷。” 他解释,“现在的天马上就进十月份,两国的战事短期内未必能结束,一旦入冬,两军交战,比得不仅是兵力与实力,更是后方的粮草与军用储备。” “我手里没别的东西,也就有些银子,能够解一时之急。” “这些时日,我已经让人购买了大量的粮草,还有入冬后的棉衣,以及军中急用的草药,这两日会陆续运到临安,希望能助陛下和将士们一臂之力。” 一旦开战,不管是粮草,还是救急用的草药,尤其是寒冬腊月天的棉衣棉服,都是必需品。 司隼白为无数将士准备这些,谢临珩自是感激,只是…… 他对司隼白说,“兄长的心意我心领,咱们东陵的国库充裕,粮草这些东西,我已让人准备了不少。” “而且司家儿郎大部分都来了前线,依我的意思,兄长便留在皇城,与晚晚和岳母她们也有个照应。” 司隼白却道:“皇城守卫森严,陛下将宫中最出色的暗卫都留在了皇城中,晚晚与姑母的安危,我与司家都足够放心。” “再者,司家全族上下,皆受陛下与东陵的庇护,国有难时,怎可为了一己私欲躲在无数将士身后贪图享乐。” “陛下,我没有别的本领,唯有手中这点派不上用场的钱财,两国交战,我既不懂排兵布阵,一身平庸之姿也杀不了几个敌军,但作战要用的这些粮草、营帐、草药等,我都是能弄来的。” “若是陛下不嫌弃,从今以后,我为陛下和无数将士准备粮草等必需品,陛下和将士们只管上阵杀敌。” 他这番话,字字恳切。 谢临珩看他片刻,起身郑重地向他道谢。 “我与无数将士,谢兄长鼎力相助。” 司隼白自然不会受帝王的礼。 在谢临珩开口的时候,他就迅速起身拦住了他。 “陛下,不管是作为晚晚的兄长,还是东陵的朝臣、亦或是作为国家的子民,这都是我该做的。” — 陛下亲征坐镇,本就让士兵空前高涨。 司隼白与司家众人带着无数粮草亲自支援,更是让这种高涨的士兵锐气达到了巅峰。 北境仓促迎战,又亲眼见证了战败后好几个副将被砍头,以至军心渐渐不稳。 东陵士兵乘胜追击,短短半个多月,便势不可挡地攻下了北境的四座城池。 两军交战之地也由临安城下转为北境境内。 又过了数天,为让战士们休整,两军暂时停战。 谢临珩与谢绥和一众大臣商议完接下来的作战策略,又紧随着安排好军中的事务,待一切处理完,他对谢绥、沈知樾等人说: “两军休战,近几日不会再起战事,我想回去看看晚晚。” 沈知樾正要点头。 谢绥已经先一步应声: “你离开皇城前前后后快一个月了,确实时间不短了,这边的事父皇能处理,你放心去就行。” 谢临珩应下,走之前又事无巨细地将所有的事情吩咐下来,才策马回了皇城。 他进宫的时候,正值入夜。 虞听晚沐浴完,正要去床榻。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殿外的宫人惊喜又诧异的一声:“参见陛下!” 虞听晚动作倏然顿住。 她惊讶回头。 正好看到自殿外进来、一身戎装的谢临珩。 虞听晚短暂愕然刹那。 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不顾身上只着了一层单薄的纱衣,疾步朝着朝她走来的男人跑了过去。 “夫君!” 她紧紧拥住他。 嗓音中是止不住的悦色。 谢临珩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搂住扑入怀中的小姑娘,将她紧紧抱住。 他低头埋首在她颈侧,呼吸间终于不再是战场上的血腥与风沙,仅剩她身上的软香。 出口的声线有些沙哑,“想夫君了吗?” 她在他怀里重重点头。 雪白柔荑将他抱得格外紧,生怕这只是她的一场梦,“想,非常想。” 话落,她蓦地想到什么。 瞬间从他怀里出来。 就连搂在他腰身处的手臂都双双松开。 谢临珩挑眉看向她。 时隔近一个月,他好不容易抱到她,还没抱两下,人就缩出去了。 “夫人,怎么了?” 她眼底带了些紧张,目光在他身上打量,“受伤了吗?” 她刚才抱得紧,若是他身上有伤,她怕将他的伤口弄崩裂。 他忍不住笑开,勾着她绵软的腰肢,重新将人用力抱在怀里。 话中带笑,似很是高兴。 “有夫人的嘱托在,怎敢受伤。” “放心,一切都好。” 他一刻不松地搂着她,感受着胸膛中的空洞一点点被填满,聊家常般对她说: “经过这些时日,已经将北境的四座城池打了下来,目前两军短暂休战,待军中将士休整好,再接着往北进攻。” 虞听晚眉眼弯弯,毫不吝啬地夸奖。 他眼底悦色更重,炽热的掌心捧着她脸颊,想低头吻她,更想像过去很多夜那样,将她揉进怀里与她肌肤相亲。 但他一路风尘仆仆,身上风沙重。 怕弄脏了他的小公主。 最后,只克制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 喉结蓦地滚动,不舍地将人放开。 “在殿中等我,为夫先去沐浴。” 她踮脚主动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才后退两步,看着他去净室。 第286章 小别胜新婚2 第286章 小别胜新婚2 待谢临珩走进净室,虞听晚忽然想起来,方才忘了问他有没有用过晚膳了。 她追过去,刚越过屏风,就见他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大半。 露出精壮的上身。 听着脚步声,他没遮没掩,直接回身面对她,眼底藏着揶揄,故意打趣说,“夫人这是等不及?” 虞听晚脸颊发烫。 她倏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谁、谁等不及了?那个,你晚上用膳了吗?我让人传膳?” “不用。”他道,“在路上吃过了。” 虞听晚“哦”了声,正要说那你先洗,她去外面。 话音还未出口,突然腰上一紧。 他整个人抱了过来。 “既然夫人来了,那就别走了,一起洗吧。” 虞听晚眼皮猛地一跳。 “我洗过了,你……唔……” 他捏着她下颌,迫使她往后转头,直接低头压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虞听晚未说完的话被他堵在嗓中。 霸道清冽的气息强势侵占,她呼吸发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先一步将她转过身、勾着她的腰将她抱向了里面。 唇被咬住、他手覆在她身后,将她往怀里按下来的一瞬间,在她耳边笑意沉沉地说: “夫人,这可是你自己进来的。” 水声四起,堪堪盖住女子低低的一声呜咽。 若锦等人候在殿外。 本想等着服侍,却不想他们陛下这次沐浴在净室待了很久才出来。 谢临珩将怀里水眸湿漉漉的姑娘抱出来,头也没回地对着殿外的宫人下令: “都退下,不必服侍。” 众人齐齐应声,若锦离开时还顺手关上了殿门。 在净室待得时间长。 虞听晚的指腹都被泡的起了皱。 谢临珩捉过她的手,在她泛白皱起的指腹上揉了揉,层层床帐在身后落下,他将人压在身下,按着人手腕吻她。 嘴里却还笑着打趣,“真娇气,这才泡了多大一会儿就起了皱。” 虞听晚想反驳,但被他亲得说不出话。 脑中模模糊糊的,全凭着他掌控。 都说小别胜新婚,虞听晚原先觉得,她和谢临珩之间,应该不存在这种说法。 因为就算他们天天在一起时,某位食髓知味总是不腻的帝王一直把上朝的那点时间硬是当成‘小别’。 而今分别将近一个月。 骤然一相聚,她才发现,小别胜新婚这几个字,在他们身上,从来不是没有,只是原先未曾真的来到。 虞听晚睡过去时,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只知道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到了午时。 乍然一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意识有短暂的断片。 随后大量的回忆涌进脑海。 看着身旁空荡荡的被褥,她猛地从榻上坐起身,不顾身上软绵绵的酸疼,就要下床去找谢临珩。 可当掀开被子,脚还没沾地,床帐就被人从外面撩开。 随着大量光线涌进来,一同映入眼帘的,恰好正是男人硬朗清隽的面容。 “这么急,干什么去?”他及时揽住险些因腿软摔倒的姑娘。 她眨了眨眼。 看清男人,直接卸下力道,钻进了他怀里。 闷声说:“醒来看不到你,我以为你走了。” 他弯腰,将她打横抱着,放在床上。 搂着怀里人的细腰,抚着她及腰的乌发,温声安抚她: “不会。在没和你说之前,我不会突然离开,别怕。” 经过昨夜的温存,两人此刻静静拥着,她抬头看向他,第一句便是问: “什么时候走?” 她嗓音有些哑,谢临珩放开她,先去一旁桌上拿了杯温水过来喂她喝下,这才回道: “明天走,今日再陪你一天。” 虞听晚抿了抿不再干涩的嘴唇,“那边能等吗?” “能。”他揉揉她脑袋,“一切都安排好了,不必担心,而且,军营中还有父皇他们整日盯着,不会有事。” 说罢,他坐在床榻边,因一直握剑而生出薄茧的手下移落在她腰侧。 看着她问,“昨夜说腰酸,这会儿是不是疼?揉揉?” 虞听晚下巴搭在他肩头,娇懒点头,“揉。” 他宠溺笑着,将刚睡醒的娇猫儿揽进怀里,扶着她细软的腰身温柔揉着。 因明日又要再分开,虞听晚这一天哪里都没去,只陪在谢临珩身边。 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晚上,两人相拥着躺在榻上,谢临珩对她着说战场中发生的事,撇去了那些刀光血影的凶险,只挑着有趣的说。 亥时一刻,见怀里的姑娘睁着水蒙蒙的双眸,还是不肯闭眼睡觉,他停住音,笑着捏她腰肢,“小公主,还不困?” 她抿了下唇角,“昨晚睡多了,不困。” 话虽这么说,但双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短暂沉默片刻。 搂紧她,对她说: “战事不会持续很久,我会尽快结束战乱,回来陪你。” 她埋在他怀里,点头应着。 又过了一刻钟,怕耽误他明天的行程,虞听晚很快闭上了眼。 不忘提醒他:“明天你走之前,别忘了喊醒我。” 谢临珩轻拍着她的背,动作中带着哄人的意味。 第287章 月冥 第287章 月冥 他低“嗯”,嘴上答应了她。 但到了第二天,却没有真的喊醒她。 虞听晚原本想着,她若是不睡,他也不会闭眼休息。 两国之间的短暂休战,不会停很久。 最多也就是几日时间。 谢临珩回去后,两军很快就要再次出战。 她虽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但不想将仅剩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所以本想着,闭着眼假寐。 明日他准备起床时,她再起来。 可不曾想,过了半个多时辰左右,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卯时二刻,谢临珩睁开眼。 看向昨晚好不容易睡着的姑娘。 他低头亲了亲她眉心,缓缓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慢慢起床穿衣。 在一切收拾好后,他给她留了封信,最后又掀开床帐的一条小缝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出了寝宫。 墨九与墨十已经候在寝宫外面。 谢临珩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瞧了眼笼罩在蒙蒙雾色中的宫殿,踏着刚有了一点晨亮的黎明往外离去。 “出发!” 墨九墨十紧随其后,“是!” 虞听晚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 她心中已然有了他离开的预感,但她仍旧,第一时间伸手去摸早已冰凉的外侧床褥。 随后迅速掀开被子下床。 怀着最后的希望喊谢临珩的名字。 从殿外进来的却是若锦。 她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来到虞听晚面前,轻声说: “娘娘,陛下在卯时就离开了,他说您昨晚睡得晚,不愿喊您太早,便没有吵醒您。” “陛下给您留了封信。” 虞听晚接过,将信打开。 他在信中,事无巨细地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并提到他会尽快再攻下几座城池,等下次大军休整时,再回来看她。 虞听晚看完信,好一会儿没说话。 …… 谢临珩与大军汇合的第二天,北境主动发动了攻击。 东陵的士兵在休整期间时刻准备着应战,北境原本想趁其不备来场偷袭战,但刚开始就被识破,北境的将士迅速带着大军迎战。 这一仗,打的时间长。 但最后,仍旧是东陵胜。 北境的冬天来的早,很快,交战期间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虽说东陵的国库充裕,过冬的物资也足够充足,但冬天雪地中的血杀,让战事变得更加艰难。 盍拓见几次交战下来,北境连连落败,城池一座又一座被敌军攻陷。 他意识到了谢临珩想一举将北境彻底吞并的意图。 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他调集所有兵力,汇聚于一处,同东陵大军拼死厮杀。 同时,朝中有大臣隐晦进言,说东陵此次来势汹汹,北境迎战艰险,且谢临珩的排兵布阵皆不按常理出牌,在没有绝对兵力压制的优势下,北境讨不到好处,倒不如提前开始与周边小国结盟的计划,让周边小国先出兵支援。 盍拓听了,沉思良久。 最终采纳了这个建议。 北境在几个月前就有了与周边小国结盟、几国联合瓦解东陵的计划。 只是谢临珩出兵的速度太快。 打破了他们的进程。 再加上与别的小国结盟并非是说结盟就能结盟的。 对方也要看他们北境的诚意与真正的意图。 以防结盟是假,打着结盟口号暗中偷袭的恶劣行径。 如今北境已呈败势,若无外援,怕是国土难保。 打定主意后,盍拓再三交代前往周边小国的使者,务必将条件谈拢,为北境借来援兵。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一个月过去。 东陵再次将北境的三座城池收入囊中。 只是在攻到北境的一座大城陵宜时,战事进入焦灼状态。 北境一改先前的应战策略,并且兵力也比先前多了将近一倍。 几位将军与副将出营查探,再次回来时,脸色是少有的凝重。 主帅营帐中,数位大臣与军中将领,以及谢绥、沈知樾、司长晔、司隼白等人都在。 出营查探的副将进来,刚对谢临珩行了礼,其余众人便齐齐看了过来。 “情况如何?” 其中一人回:“陛下所猜没错,北境确实联合了其他小国,目前还不知北境皇帝用了什么法子作为交换,别国已经出兵援助北境。” 谢临珩让他们说了支援北境的是哪个国家。 随后垂眸看向桌案上放置着的城防图。 找到了北境东北侧、一个标注着月冥的小国。 帐中众人脸色都有些沉重。 兵力持平的情况下,攻打北境还不会这么费劲。 可一旦北境不断找外援,那局势就太不乐观了。 其中一个大臣听着‘月冥国’这几个,提议道: “既然北境能拉拢周边小国,我们不如也如法炮制,派使者过去,让他们停止出兵?” 帐中众人听着这个提议,有人反对有人赞同。 很快,沈知樾先说: “这法子定然是行不通的。” 他具体解释:“北境能在短时间内说服对方出兵,就说明在很早的时候北境就有意与对方结盟,而能够被北境选中作为结盟国,从一开始,对于东陵与北境两国交战,就并非是保持中立态度。” “更别说在这种对方已经同意北境的条件、援助北境出兵的前提下。” 谢绥也道:“现在派使者过去,只会让对方蛮横提无理的要求,并借机在东陵与北境之间两边吃利,对我们没有任何益处。” 对于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是保持中立的小国,想以情理打动他,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这个乱世,若想拥有话语权,若想震慑他国并斩断他们试图吞并攻伐的心思,唯有靠实力。 绝对的实力压迫,才会有绝对的和平。 几人说完,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谢临珩。 男人审视着城防图中月冥国与东陵、北境间的地理方位,很快下了命令: “按照原来的策略,继续打。” “月冥国地处东北,为防止对方后期偷袭东陵,抽出七万大军镇守月冥与东陵的交界处。” “其余大军,继续北攻。” “月冥国国土小,就算倾尽全国之力援助北境,至多不过十万兵力。” “这种关头,唯有继续强攻,才能致胜。” 说到这里,他话音短暂停了停,眼底掠过杀意。 指尖停在图纸中月冥国的位置,“若是后期月冥依旧不收兵,在打完北境后,大军东下转攻月冥,将其收为我东陵的附属国。” 第288章 “昨晚陛下回来了一趟。” 第288章 “昨晚陛下回来了一趟。” 有了月冥国搅和进来,原本还算顺利的战事艰难了不少。 但东陵上下所有的将士,无一有退却胆怯之意。 他们短短数年间,经历了不堪回首的宫变与北境大规模的进攻,又亲身经历了在好不容易和平安稳下来的宁静岁月中、毫无征兆地被北境敌军打乱一切、搅得所有子民再次民不聊生的绝望。 他们身为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太明白此战的意义。 更明白这次的战事对东陵未来的意义。 和平从来不是别人赠予的。 和平只能靠自己强大起来亲手争取。 他们不能让整个国家永远处在担忧后怕的侵略中,也不能让以后东陵世世代代的子民重复他们的苦难与被侵略的绝望。 既然如今有机会让他们的国家彻底富强,那他们拼尽一切也要让国家强大起来。 斩敌军、诛北境、杀世代仇敌,是每一个战士的使命。 冰天雪地中,无数兵将多次不惜鲜血的惨烈交战,终于在年关时,成功拿下了北境大城陵宜。 东陵损失不小,但北境的损失更大。 就连援助北境的月冥,也遭到了重创。 腊月下旬,夺下陵宜后,所有将士既兴奋又疲惫。 北境元气大伤,短日内不敢再贸然出兵。 谢临珩没急着在战士们最疲累的时候继续北上,而是让人安营寨寨,就地休整。 在陵宜交战的最后半个月中,东陵莒平出了些事需要谢临珩亲自处理。 趁着大军休整的时候,他率着一小支亲信日夜兼程回了国。 莒平虽然和皇城还有一段距离,但已不算很远。 自从上次回去,截止现在,已经过了足足两个月。 他答应了虞听晚要常回去看她。 只是月冥横插一脚,打乱了开始的计划。 如今已经来到莒平,谢临珩安排好莒平这边的事,以最快的速度策马回了皇城。 虽然不能在皇宫久待,但能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战马踏进宫门的时候是深夜。 谢临珩来到寝宫时,已到子时末刻。 今夜正好是若锦守夜,见他们陛下风尘仆仆地回来,她惊了一跳。 本能地就要行礼,“参见陛——” 不等她说完,谢临珩抬手打断了她。 “不必多礼。”他声音压得很低。 似怕吵醒了殿中的虞听晚。 最后停在寝殿门前,低声问若锦: “娘娘睡了吗?” 若锦颔首,同样以低声回:“回陛下,已经睡下了。” 说罢,她抬头看了眼谢临珩。 夜色浓重,殿外廊角挂着的琉璃灯盏被寒风吹得左右摇晃,光线略显昏暗。 她看不清男人脸上的面容,只粗略看到经过几个月风沙战事的磋磨,男人侧脸更加冷硬。 就在这时,谢临珩重新抬步,往殿内走去。 冷风中,听见他留下一句: “朕片刻就走,不必吵醒娘娘。” 若锦微愣,回过神,低声应“是”。 谢临珩不愿意喊醒虞听晚,还有个原因,他这次身上有伤,不想她看到担心。 殿中炭火烧得旺,暖融融的。 与外面的寒风刺骨截然不同。 谢临珩解开身上墨色的大氅,随手递给了跟着侍奉的一名宫人。 放轻脚步,缓缓走向寝榻。 只是走到跟前时,他眼底却多了几分意外。 素日里虞听晚睡下时,床帐必然是要落下来的。 今天,却反常的没有落床帐。 烛火光亮都渗进了榻中。 若锦端着热茶送过来。 见谢临珩停在榻前,她以最低的声音轻声解释: “娘娘前些日子总是做噩梦,床帐一落下,床榻中的光线就又暗又黑,几日下来,娘娘便不让落床帐了,还特意交代让奴婢多留几盏烛火。” 谢临珩率军出征,虞听晚自然担心。 尤其他上次离开时说会很快就回来一次。 如今整整两个月过去,他没回来不说,前线的战事还焦灼不下。 虞听晚自然担心。 她推测战事顺不顺利的依据,一是前线传来的捷报,二便是谢临珩回来的频率与次数。 近段时日他未再回来,前线也少有捷报传来,整日担惊受怕之下,晚上便噩梦连连。 甚至前两天有几次,虞听晚屡屡在梦中惊醒。 如此次数一多了,她便不让若锦熄烛火落床帐了。 听完,谢临珩眉头微微蹙了蹙。 他走到屏风外侧,远离床榻,才对若锦说: “娘娘既然晚上不好入眠,夜间就在香炉中焚些安神香。” 若锦点头,“陛下放心,从昨夜开始,安神香便点上了。” 谢临珩又交代,“马上就到除夕了,今年朕回不来陪着娘娘,除夕那天,你让人接昭荣皇后进宫,陪着娘娘过年。” 若锦再次点头,“奴婢遵旨。” 谢临珩又嘱咐了很多。 全是有关虞听晚的。 就像多加炭火、娘娘畏寒,尽量少让娘娘冷天在外吹风以免风寒这等小事都嘱咐到了。 若锦一一听着,全部认真记下。 待全部交代完,他挥手,让若锦退下。 谢临珩重新来到榻前。 殿中燃了安神香,这会儿又是丑时初,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他放下几分心,坐在床榻边上看她。 见她被子盖得有些靠下,他伸手,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脸颊与脖颈,轻轻扯住了一点被角,帮她往上拉了拉。 时间紧迫,谢临珩并未在宫中待太长时间,寅时末左右,天还没亮,就再次离开了皇城。 第二日虞听晚醒来时,头脑涨得厉害。 她坐起身,将若锦喊进来。 “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她好像觉得,昨天晚上看到了谢临珩。 还跟他说了句话。 但她分不清这是不是又是她的一场梦。 若锦上前,轻柔地替她揉了揉额角。 回道:“昨晚陛下回来了一趟。” 虞听晚眸色陡然一顿,蓦地抬头看向她。 一连多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陛下现在在哪里?怎么没有喊醒我?” 第289章 时隔半年,再次相聚 第289章 时隔半年,再次相聚 若锦道:“陛下是昨夜子时末回来的,寅时就走了,就待了一会儿,陛下说您好不容易睡着,他待不长,与其将您吵醒见这么一会儿,还不如让您多睡会儿。” 话音落,若锦想到什么,接着又道: “对了娘娘,陛下还说,战事未结束,今年除夕回不来了,去年的承诺也要失信一次了。” “陛下嘱咐奴婢,让奴婢提前去将昭荣娘娘接进宫来,陪着您过年。” 去年的承诺…… 虞听晚耳边回荡着这几个字。 去年除夕夜时,他们还未成亲,晚宴后在东宫相拥着看漫天的烟火。 那个时候,他对她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亦相同。” 他说,他会陪她一起过往后余生的每一个新年。 他会永远陪着她。 虞听晚闭了闭眼,将这些画面压下。 她将重心放在昨夜上,问若锦: “近来战事艰难,陛下可有受伤?” 若锦想了想,有些不确定。 “陛下并未宽衣沐浴,也未提及和伤势有关的任何字眼,有没有受伤,奴婢不清楚。” — 陵宜之战,不仅大败北境,更让月冥国支援的兵力损失惨重。 月冥国主愤怒异常,数日后便全部撤回了仅剩的那不到三分之一的士兵。 北境外援消失,自己的兵力也一再缩减,次年二月,谢临珩亲率大军,直捣北境都城,将盍拓和一众北境大臣逼至弃都城逃至西北城池。 同年四月,东陵大军再次将北境都城周边的数个城池收入囊中。 至此,北境的国力仅有东陵的一半,北境境内的城池,也被东陵吞并了过半。 北境皇帝盍拓大怒,砍了几个带军的主将,在同年五月,亲自带兵上阵。 并将北境境内所有的兵力全部汇于一处,意图在他们国破的同时,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拖死东陵。 但他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两国交战时,盍拓为了充盈国库,不顾百姓死活将百姓们的税收加了足足一倍。 生在最底层的百姓在乱世中生存本就不易,骤然间税收增倍,一时间北境境内怨声载道。 以至在五月中旬东陵大军打到宁峰关附近时,盍拓还在带兵与东陵厮杀,北境被压迫得难以喘息的百姓却已经成群结队鼓动着主动给东陵大开城门。 六月初,宁峰关大捷。 东陵再次攻下宁峰关以北的三座城池。 盍拓率亲信退居北境北部边境。 自此,北境疆土,彻底被东陵占据四分之三。 六月中旬,谢临珩安排好军中所有事务,回了皇城去见虞听晚。 从年底开始,时隔半年,这是两人第一次相聚。 这半年,两人虽然没怎么见面,但每隔半个月,谢临珩就让人往皇宫送一封书信,给虞听晚报平安。 六个月下来,从无间断。 而虞听晚在收到回信后,也会立刻给他回一封。 上次谢临珩回皇城,是寒冬腊月的除夕前夕。 这次回来,已到了端午。 他到达皇宫时,正好是端午第二日的清晨。 年轻的帝王抵达寝宫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寝殿。 可走到一半,却被告知,皇后娘娘今日不在皇宫,在昨日一早便去了京郊别院。 谢临珩转身往外走。 他本想着亲自过去找她,可刚从帝后寝宫出来,就被墨九抱来的几封密信拦住。 将密信递过去后,墨九觑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主动道: “陛下,京郊别院不远,要不属下去一趟?” 他又说,“咱们回来前并未告诉宫中,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会立刻赶回来的。” 谢临珩打开其中一封密信,点了点头。 墨九迅速动身,一刻没耽误,和墨十一起,去了京郊别院。 路上,墨十啧道: “咱们陛下还不如一早就让人给皇后娘娘说声呢,昨天那么着急地往回赶,晚上都没休息,就是为了早些见到皇后娘娘,结果娘娘不在皇宫。” 墨九侧他一眼,口吻嫌弃: “你个木头懂什么?这叫惊喜你懂不懂?” 墨十辩驳,“惊喜的前提是咱们娘娘在宫里,突然见陛下回来,这才有惊又有喜。” “而现在,娘娘不在皇宫,哪来的喜?” 墨九:“……!” 墨十这憨货说到这里还不算完。 见墨九无话可回,他又道: “而且啊,这皇宫除了皇后娘娘又没有旁人,昭荣皇后还住在宫外,咱们陛下又半年多没回来了,要是我是皇后娘娘,我也去京郊别院,好歹还有点人气。” 墨九:“……?!” 他咬牙切齿:“你学学哑巴,赶紧闭嘴吧!” “成天一堆废话!” 说话间,墨九一脚踹在了墨十马屁股上。 墨十毫无防备,冷不丁地险些被突然往前冲的马带的摔下来。 两刻钟后,墨九墨十来到别院。 昨日端午,虞听晚心血来潮和司沅一块包了粽子。 结果包的太多,剩下了不少。 她正在处理那些剩粽子,墨九急忙忙跑进来说: “娘娘!陛下回来了!” 他这一嗓子嚎得响亮。 虞听晚手中的粽子,被他一吓,“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印下一小片濡湿。 她怔忪间看向院中,没管掉在地上无人问津的粽子,盯着墨九问: “陛下回来了?” 墨九脸上全是高兴,“宁峰关大捷,又成功收服了三座城池,陛下特意回来看娘娘。” 司沅也喜不自胜,看向旁边的女儿,将她往外推了推,嗔道: “傻了?还不赶紧回去?” 虞听晚用帕子随意擦了擦手,便往外走,迅速丢下一句: “母亲,女儿先回去。” 司沅看着她急匆匆往外走的身影,压着笑摇头。 很快。 马车来到皇宫。 虞听晚提着裙摆,小跑着往勤政殿而去。 谢临珩刚回来,并未召见任何大臣。 勤政殿中只有他和殿外侍奉的内侍。 虞听晚一进来,殿座上的男人就抬头看了过来。 他刚将最后一封信处理完,将回信扔在一旁,伸开手臂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姑娘。 “回来了?”他捏了捏她腰肢。 虞听晚坐在他腿上,勾着他脖颈看他,澄澈明亮的水眸中明晃晃的只有他的影子。 “回来怎么没提前说声?” 他语调宠溺,“想给我们家小公主一个惊喜,谁曾想,我们小公主跑出去玩了。” 虞听晚眼尾微扬,“听说宁峰关大捷?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谢临珩:“两到三天。” 他仔细看她面色,“风寒好些了吗?” 虞听晚眼眸轻悦,“不算是风寒,许太医两副苦药灌下去就没事了。” 第290章 即将彻底吞并北境 第290章 即将彻底吞并北境 听闻陛下回宫,朝中有几位大臣连忙过来觐见。 为了和谢临珩多待会儿,虞听晚没有先回寝宫,而是在勤政殿偏殿等他处理公务。 巳时二刻,大臣们离开,谢临珩将案上的密信与折子收好,去偏殿找了虞听晚,和她一起回寝殿。 半年多没见面,一到寝殿,谢临珩就抱住了她。 轻蹭着她脖颈,吻不断落下。 虞听晚被他弄得痒,忍不住偏了偏头。 在他扯住她腰带的时候,她指尖虚虚按在了他腕上,低声提醒,“还没戴香囊……” 他扣住她手腕亲她,嗓音低哑克制。 “香囊在哪儿?” 虞听晚被他亲得腿软。 她索性抱住他脖颈,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妆、妆台上。” 谢临珩往那边看了眼,拍了拍怀里人的腰,将她抱去了床榻上。 随后他折返,来到妆台,找到那枚避子香囊,随手放在枕边,箍着榻上人的细腰,吻着她唇欺身压下来。 床帐落下,掩住满榻春色。 大半年不见,骤然重逢,就好比干柴遇烈火。 谢临珩缠她缠得紧,虞听晚也一切全部依着他。 待殿中平息下来,被谢临珩抱去泉池的时候,虞听晚浑身都是软的。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除却偶尔有大臣入宫觐见,其余时间,两人基本都在一起,未曾分开。 离开前的晚上,天还未黑,谢临珩就将虞听晚抱去了泉池。 水面激荡,圈圈涟漪自两人周围散开。 锦衣华裙散落一地,明亮的光线中,虞听晚抬眼去看他身上新添的很多密密麻麻的疤痕。 有已经结疤的,肩头还有几处伤势未愈的。 她指尖落上去,怕弄伤他伤口,没靠近他肩头上的那几处伤,只用指腹碰了碰他胸膛处刚恢复不久的深长的伤疤。 “疼吗?” 他笑了声,捉住她的手,将她压在池壁上,抬着她下颌索吻。 “不疼。战场杀敌没有不流血的,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掌着她腰身,将人亲密地抱在怀里,又说: “北境大部分的城池都已攻下,他们落败已是定局,再有一个月左右,战事便能结束,到时候,国家安定、子民和乐,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虞听晚动作间刻意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处,主动抬头回应他,伴随着池水声,她的声音温柔且坚定。 “好,我等你回来。” 他拥紧她,力道很重。 池中水声亦更剧。 被随手扔在池边衣裙中的镂空香囊,不知何时沾了水,但池中的二人谁也不曾注意到。 第二日一早,谢临珩准备离开。 他本想着,像前两次一样,不吵醒她,让她多睡会儿。 但今天,他刚从榻上起来,虞听晚就很快睁眼醒了过来。 谢临珩有些意外,撩开一半床帐,坐在榻上揉了揉她脸颊,“天才刚亮,时间还很早,怎么醒了?再睡会儿。” 她缓了缓困倦的思绪,摇头,撑着身子坐起身。 “要走了是不是?” 他“嗯”了声,声音很轻,“一个月左右,我就回来,这次再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虞听晚不肯躺下,坚持起身送他。 直到半个时辰后,她将他送到宫门,他策马离开她才重新回寝宫。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从谢临珩离开的这日起,虞听晚就静静数着日子。 在七月中旬的时候,再次传来了捷报。 谁都知道,这次捷报的传来,意味着北境马上就要被全部收服。 此时距离一月之期,也仅剩八天。 虞听晚等着下一次捷报、也就是他们凯旋的消息,可奇怪的是,接下来又过了一个月,宫中都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 而这时,距离当初的一月之期,已经延迟了一个月。 不仅没有任何消息,就连谢临珩每半月传来一次的书信,这一个月也没有收到。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虞听晚的焦急与担忧一日比一日重。 皇宫这边担心,军营这边更是担心。 所有人的脸上,包括太医,全都神色凝重。 数天前开始,东陵大军便攻入了北境最后一座城池,盍拓率军抵抗大军入城。 此战足足打了两天,才破开这座城池的城门。 东陵全军上下,都以为大获全胜,彻底吞并了北境。 却不曾想,盍拓暗中设局,在此次开战之前,提前调出了两万左右最精锐的精兵,以便装混在城池内百姓中。 在东陵全军以为战胜,最松懈的时候,这些精兵,趁着浓重的夜色,反攻进了东陵主帅的营帐。 士兵们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本就更易行动,更何况盍拓为了在这最后一击杀了谢临珩,暗中部署了多日。 北境这群精兵攻入主帅营帐附近时,谢临珩正和大臣们在东侧的大帐中议事。 西侧营帐中,有伤在身提前回去休息的谢绥率先发现了北境这群乔装打扮的精兵。 他不顾身上的伤势,立刻拿剑冲出帐篷,第一时间发射了平时传信的烟雾弹,高声号令将士们迎敌。 恶战瞬息爆发。 另一个大帐中,谢临珩等人听到动静赶过来时,谢绥已被埋伏的北境敌军重伤了数刀。 盔甲上血迹斑斑。 就连死死握着长剑的手臂上,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所有人没有时间去想北境这群数量庞大的精兵是从何处而来,只在第一时间迅速御敌。 四处雄起的火光几乎照亮整个天空,刀剑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绥重伤,又连续多时全力抵御敌军,体力早已不支。 谢临珩从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护在谢绥身侧。 隐在暗处一直未现身的盍拓,见谢临珩出帐,在两军混乱的交战中,亲自拉弓,将一支毒箭对准了谢临珩。 第291章 中箭 第291章 中箭 箭矢划破凌空的声音,掩藏在刀光剑影的残酷厮杀下。 单手撑着剑、勉强稳住身形的谢绥率先发现了这支迅速从远处射来、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眼前的利箭。 他瞳孔骤缩,本能地以身护在了谢临珩面前。 “皇儿,小心!” 然而却就在箭矢射入谢绥胸膛的瞬息,谢临珩陡然回头发现了这支毒箭。 千钧一发之际,他以所有的力气推开了谢绥。 那支淬着无尽杀意的利箭,擦着谢绥肩头的盔甲,射到了谢临珩身上。 这一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尤其是本想着为儿子挡箭却反被儿子推开的谢绥。 这箭上不仅涂了毒,还沾了麻药,箭镞钻入血肉的瞬间,身上的力气就仿佛被迅速抽空。 谢临珩强行以剑撑地,才不至于跌在地上。 他满眼阴鸷地看向箭矢射来的草垛方向,在墨九墨十急迫冲过来时,对他们下令: “追!” 墨九恨得牙痒,将墨十推向谢临珩身边,匆匆扔下一句: “你守好主子,我去杀了他!” 谢临珩一倒下,现场瞬间乱得厉害。 谢绥一边指挥人立刻去喊太医,一边撑着晕眩的意识,强撑着指挥士兵将北境这群人除掉。 这场几乎称之为惨烈的战役,在天蒙蒙亮时才彻底结束。 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处处狼藉一片。 将北境最后一部分势力铲除后,所有将士分毫都不敢懈怠,无需人吩咐,就全部自发的集结起来,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不落地以大军守护周围,以防再有这种突发情况出现,全方位地为他们的陛下守出一片绝对安全的场所。 又过了没多久,墨九与一同带去的几十个暗卫亲自将盍拓的项上人头带了回来。 众人身上血迹斑斑。 已经分不清是他们的血,还是恶战中沾染上的敌军的血。 外面被守得连只苍蝇都进不来一只的主帅大帐中,所有的太医全部集聚在里面,银针、汤药,几乎所有的法子轮番上阵,只为帮谢临珩解毒。 所有太医争分夺秒,但效果却甚微。 上次在临安之战时,谢临珩也中了毒箭,是北境皇子蓄意报复射的毒箭,但那个时候,谢绥率军救援来得及时,将同样的毒如数奉还在了北境皇子身上,逼得他主动交出了解药,这才迅速解了毒。 可这次,盍拓因恨毒了谢临珩。 宁死也不肯交出解药。 太医们只能争分夺秒地调配解药。 数天过去,谢临珩身上的毒依旧未能全部清除干净,只仅仅稳住了性命。 但性命虽暂时无碍,人却一直昏迷不醒。 谢绥和沈知樾等人在外面进来,看着依旧昏迷的谢临珩,谢绥第一时间问陈洮: “陛下如何了?” 陈洮躬身回话,“陛下方才短暂醒了半刻钟。” 谢绥神色一动,迅速问: “陛下可说了什么?” 陈洮道:“陛下再三交代,不准将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尤其是皇宫。” 谢绥眉头紧紧皱着。 眼底全是担心。 “别的可有说什么?” 陈洮摇头,“那毒药性太猛,陛下能有片刻意识的清醒已是不易,只来得及说了几句话。” 沈知樾这时问,“若是将毒素全部清干净,最少还需要多久?” 陈洮与其他太医都顿了几秒,才道: “至少还需数日。” 听着这句,谢绥回头,“毒素清完,陛下就能醒来吗?” 陈洮迟疑,“微臣暂时无法保证,但微臣会拼尽全力。” 在营帐中待了会儿,谢绥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末了,他想到什么,转头问沈知樾: “临珩受伤的事,还没传进皇城吧?” 沈知樾脸上是少有的沉重,他摇头,“还没有。”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谢临珩,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嗓音微低,不知是对谢绥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临珩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管这毒有多猛烈,只要临珩能醒来第一次,就一定能醒来第二次,他不愿意让宁舒跟着一起担心,在他伤势恢复之前,这里的消息,都不会传进皇城半分。” 谢绥久久坐在榻边。 脸上是凝为实质的愧疚与后悔。 后悔当时,为何不是他替儿子挡那一箭。 他活了这么多年了,是死是活已经无所谓,只要东陵安定,只要他自小便亏欠的儿子能好好的,就足以。 可偏偏,到头来,却是他儿子为他挡了箭,如今生死不明。 北境已除,东陵再无隐患。 他活不活着意义已经不大。 可他的儿子,肩负家国重任,历尽坎坷才得以与喜欢的人相守,怎能躺在榻上不知生死? 谢绥在战场上哪怕重伤都挺直的脊背,在这个安静到死寂的营帐中,却颓然地寸寸弯下来。 帐中的太医不敢胡乱劝。 在这种绷滞的气氛中,他们甚至都不敢出声。 好一会儿过去,沈知樾再次从帐外进来时,见谢绥还坐在那里,他走过去,想劝谢绥回去换药,这里他来守着。 可走近,却陡然才发现,这个出身将门、无数次流血却从不流泪的铁血将军,这会儿却偷偷抹着泪。 沈知樾动作一下子怔住。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了谢绥身边,从之前东部的谢府、到后来宫变皇城中的帝王、再到如今的太上皇, 他见过谢绥很多面,唯独没有见过他被绝望压垮脊背颓然的模样。 沈知樾上前,停在谢绥身旁。 目光从谢临珩身上落在谢绥身上,他喊出了那个,自从谢家掌权便甚少再喊的称呼: “义父。” 谢绥神色顿了下。 沈知樾轻声劝,“您身上还有伤,需要定时换药,临珩这里我来守着,您不用担心,临珩一定会醒过来的,您先去让太医给您换药吧。” 谢绥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慢动作起身。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离开之前,他再次看了几眼榻上的谢临珩,哑声交代: “知樾,临珩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沈知樾应声,“义父放心。” 第292章 不安 第292章 不安 皇宫。 风和日丽的天气半个时辰间突然狂风四起,虞听晚站在殿前,又一次问若锦: “宫中可传来了消息?” 若锦低头,“回娘娘,暂时还未。” 周围所有声音全部静下来。 只剩呼啸的狂风肆虐。 虞听晚唇角压得发白,心底的惶然怎么也止不住。 她转身进殿,快步走到案前,拿过信笺执笔对若锦说: “研墨。” 若锦快速应声,须臾,她轻声问: “娘娘,是给陛下写信吗?” 虞听晚摇头,“给兄长他们。” 这些时日来,她已经给谢临珩写了很多书信,但一次都没有收到回复。 前几天,倒是有消息传入宫中,说陛下等人在追绞北境最后的余孽,很快就会回朝。 听着这消息,虞听晚本该暂时安心,但谢临珩迟迟未有任何书信传来,她总觉得心中不安。 就像出了什么事。 既然传给谢临珩的书信无法收到回复,那她就给司隼白、司长晔他们写信,问问如今的情况。 很快,一封家书写好。 虞听晚放下笔,待墨渍干了,她将信装好递给若锦,“尽快送出去,待兄长回信了,第一时间送来皇宫。” 若锦接过,迅速安排人去做。 从书信送出去的那一天,直到得到回复,虞听晚等了好几天。 回信送到皇宫时,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 她快速拆开信,甚至在拆信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无数种杂乱的猜测。 可真正当信打开,里面所有的内容,从头到尾,全是在说一个意思: 一切安好。 攻伐顺利。 陛下也安好。 无须担心。 虞听晚说不出看到这封信时的感觉。 信上的确实是司隼白的字迹,她认不错。 但这封回信,不仅没让她放宽心,反而心底那股说不出的不安成倍增加。 深夜。 酝酿了半天的暴雨强势来临。 瓢泼大雨、闪电闷雷。 就像一炳利刃,狠狠剐蹭着人们的心。 虞听晚深夜惊醒,浑身冷汗地骤然坐起身。 心口慌得厉害,梦中无意识蜷着的手心中,不知何时满是濡湿。 若锦和岁欢听到动静,迅速进来。 将寝殿中熄灭的一半烛火连忙点上,小跑着来到榻前。 “娘娘,您怎么了?” 烛火通明,映照出虞听晚惨白的一张脸。 若锦蹲在床榻边,去握虞听晚无意识攥着的手。 明明是炎炎夏日,她手却冰得像寒冬。 虞听晚心口起伏不平。 抬眸缓缓扫过殿中再熟悉不过的装潢,嗓音发紧,说: “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谢临珩身中毒箭,命在旦夕。 厮杀场上,他再一次像临安那次一样倒下去。 虞听晚全身血液都好像被凝固。 她拼命地喊他,告诉他她每天在等他。 一遍遍地对他说,他对她的承诺还没有完成,他不能离开她。 可他听不见,他生死未知地躺在榻上,毫无生机。 再想起梦中那个场景,虞听晚仿佛重回了当时的绝望,她用力抵住心口,想以这种方式缓解一些那种撕扯般的剧痛。 这种场景,若锦和岁欢怎会猜不出是梦见了什么。 “娘娘,梦都是相反的。” “而且前朝并未传来任何不好的消息,今天司公子的回信中也说了陛下什么事都没有,您别担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岁欢也劝:“是啊,娘娘,四年前还有一年前,那种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陛下都能屡屡以少胜多,更何况是如今。” “北境狡猾,攻下他们自然要费不少力,但陛下肯定会很快回来的,您放宽心,别乱想。” 外面磅礴的大雨混合着雷霆闪电,仿佛想将天空撕碎,将周围的一切全部吞并。 虞听晚双臂环膝、坐在床上,良久没有入睡。 不知过去多久,又一声轰隆隆的雷在空中炸开,她眼睫动了动,嗓音很哑,对若锦和岁欢说: “把殿门口的烛火点上,你们就回去睡吧,没事。” 若锦和岁欢对视一眼。 都没有走。 岁欢过去点烛火,若锦则是一直陪在虞听晚身侧。 这一晚,直到天亮,虞听晚都没有闭眼。 第二天天重新亮起来。 灿烂的阳光和往常一样洒进皇宫,驱散每一个角落的潮湿阴冷。 仿佛昨夜的暴雨闷雷只是人的一场错觉。 虞听晚站在殿前。 金色的阳光将她整个笼罩住。 但光线中央的女子却低垂着眼,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刻钟后。 膳食摆满桌面。 虞听晚从殿外进来。 净手后坐在桌前。 见状,岁欢心中一喜。 虞听晚自醒来后便一直坐到了天明,不说话,也不动。 今早也很沉默。 岁欢还真怕虞听晚连饭都用不下。 甚至在传膳前她和若锦都商量好了,若是娘娘真的不愿用膳,她们就斗胆出宫去京郊别院。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好。 她们主子愿意用膳,就说明昨晚那场噩梦的影响应该散得差不多了。 岁欢正高兴地给虞听晚布菜,冷不丁的,听到主子问了句: “陛下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绍商?” 绍商,东陵攻伐北境的最后一座城池。 岁欢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就连刚从殿外进来的若锦,听见这句,脸上都多了焦急和慌乱。 她快步过来,下意识劝: “娘娘,两军交战,那边太危险,您万万不能过去。” 虞听晚解释,“不是我要过去,是让宫中留下来的暗卫过去。” 若是那边的情况真的不乐观,那批武功高强的暗卫过去,多少能解燃眉之急。 至于她亲自过去…… 她确实,这几天一直有亲自去绍商的冲动。 但她更清楚,目前在两军情况不明的形势下,她贸然过去,只会成为谢临珩的负累。 让他更加受制。 但宫中这些暗卫不一样。 谢临珩给她留下来的,全都是曾经无数次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身手最好的心腹。 他们去了,总是一道助力。 若锦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也担心皇宫的安全,“若是暗卫们都离开,那皇宫……” “皇宫不会有事。”虞听晚声音冷静,“除了暗卫,宫中还有很多御军,足够护皇宫的绝对周全。” “而且——”她话音短暂一顿,“东陵的大军已经攻至绍商,绍商在北境最北处,且不说那里与东陵皇城相距甚远,就说东陵能攻入北境最北面的城池,他们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对东陵的皇城出手。” 第293章 怀孕 第293章 怀孕 见她主意已定,若锦让人去喊了程武。 很快,程武来到殿外,虞听晚将事情交代完后,让程武带着宫中的暗卫,当天便离开了皇城。 或许是昨夜没有怎么睡的缘故,也或许是近来天太热让人食欲不佳,从午时左右开始,虞听晚头晕晕沉沉不说,还一直有种恶心的呕吐感。 尤其当若锦催促着宫人摆上膳食,饭菜的味道飘进鼻子里时,这种越聚越深的反胃直接达到了巅峰。 她从贵妃榻上坐起。 撑在榻椅上的手指攥得发白。 用力忍下这股强烈的不适。 在外面布菜的若锦发现了这边的异样,立刻小跑过来。 “娘娘,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虞听晚长睫轻颤,脸色苍白。 她深吸了口气,本想压一压这股莫名的异样,却反而吸进去太多膳食的味道,让这种情况更为严重。 她拧着眉看向桌子那边。 “御膳房里上的什么菜?” 若锦下意识回,“就水晶鲤尾、黄焖鱼翅,酥酪蝉——” 虞听晚打断她,直接道:“都撤了。” 若锦一愣,见自家主子脸色难看,她什么也没问,第一时间将所有膳食撤了下去,并让人传了太医。 “娘娘,最近暑热,您又睡得不好,不如让太医来诊诊脉?” 虞听晚点头。 不多久,张荣气喘吁吁地跑来寝宫。 虞听晚去了外殿,坐在软椅上让张荣把脉。 张荣缓了缓气息,拿出帔帛覆在虞听晚腕上,刚一探上脉,他就惊得瞬间怔住。 似是怕误诊,他再次将手搭在脉搏上,仔细探了探,待确定无误,才将手松开。 他立刻道喜:“恭喜娘娘,您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虞听晚惊得站起身,手心无意识地落在小腹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荣: “身、身孕?” 张荣确定地点头,“是的娘娘,已有两个月。” 旁边的若锦和岁欢亦是先一愣,随后齐齐看向虞听晚,脸上溢出笑容。 虞听晚回想上次谢临珩回来时,好像有一次,情至浓时在泉池中忘了顾看那枚避子香囊。 那次结束时,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她昏昏沉沉地被谢临珩抱出来。 一沾到床榻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就到了他离开的时辰。 她急着起身送他,并未想起那枚被遗忘的香囊。 现在算算,确实是两个月了。 不等旁边若锦等人问,张荣接着又道: “目前娘娘腹中的龙胎安稳,并无什么不妥,但近来娘娘情绪有些不佳,尤其忧思过重,长此以往,对腹中胎儿并不是好事。” “为护龙胎稳固,微臣建议,娘娘尽量调整情绪,勿过担忧,最近天又热,更要注意饮食与休息。” 虞听晚掌心贴紧小腹。 唇角近乎抿直,张荣说完,她出声应下,“多谢张太医。” 张荣行礼,“娘娘言重,这是微臣该做的。” 若锦看了眼当前外面的时辰,又担忧地看了眼虞听晚。 出声问张荣,“娘娘的饮食可用改善?天热本就胃口不佳,娘娘如今有怀有身孕,饮食上是否更要精细?” 张荣点头,“这是自然。” “因个人体质不同,孕前期常有恶心呕吐现象,这种情况也因人而异,有人症状很轻,有人症状很重。” 他看了眼虞听晚,话音稍微一顿,才接着说:“但就娘娘而言,微臣斗胆,娘娘或许是症状较重的一类。” 若锦皱眉。 张荣紧接着又说:“不过娘娘不必过度担心,微臣以及太医院,会和御膳房全力配合好,将娘娘的一切饮食做到最佳。” 张荣又交代了不少。 大多全是关于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 他走后,若锦和岁欢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宫中即将要添一位小主子,她们主子与陛下终于迎来了孩儿。 担心的是如今陛下情况不明,主子又整日为陛下担心,这个时候查出有身孕,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要比正常有孕更加辛苦。 相比她们两个,虞听晚的神色算是最平静的。 她护在小腹上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乍然得知腹中有了胎儿,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孩子的突然到来。 待回过神,她吩咐岁欢,“去别院一趟,初次有孕,许多事我没经验,你去跟母亲说声,让她进宫陪我几天。” 岁欢欢欢喜喜应下。 若锦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多,相比于岁欢这种毛毛躁躁的性子,她则是更加沉稳。 岁欢走后,她轻声劝虞听晚: “这有了身孕,娘娘用膳休息可就不能全凭自己心意了,孕期辛苦,尤其前三个月,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娘娘午膳还没用,奴婢这就通知御膳房那边,让他们重新准备膳食,娘娘您多少吃些。” 虞听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可以饿着,她腹中的孩子不能饿。 司沅得知此事后,很快进了宫。 谢临珩和谢绥都不在,宫中只有虞听晚一人,乍然怀孕,她也不放心女儿,便在宫中小住了下来。 每日照顾虞听晚的一日三餐,陪着她说话并开解她的情绪。 刚开始这段时间还好。 为了腹中的孩子,虞听晚会强迫自己按时用膳、按时就寝,哪怕是情绪,她也努力让自己尽量不要有大的起伏波动。 可就在八九天后,腹中的孩子开始越来越折腾人。 甚至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程度。 哪怕强行忍着反胃吃些东西,也会很快全部吐干净。 短短小半个月下来,虞听晚肉眼可见地消瘦了整整一圈。 司沅心疼得直皱眉。 这天午后,虞听晚再次将午膳吐了出来。 司沅疾步过来,轻拍女儿的背。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司沅心疼得胸口都揪了起来。 她一边给虞听晚拍着,一边对着一旁吩咐: “若锦,快拿温水来。” 若锦将水递过来。 司沅端到虞听晚面前,“来,漱漱口。” 虞听晚眼角都洇出泪。 她含了口水吐掉,将水递给了若锦。 司沅扶着虞听晚坐在贵妃榻上。 虞听晚眼角眉梢皆是虚弱与疲色,坐下后,她没再撑着,贴着司沅靠在了她身上。 司沅握着她的手背轻拍。 温声说:“小厨房做好了酸梅汤,我们晚晚近来喜食酸的,不如喝些酸梅汤?” 虞听晚闷闷摇头,嗓音很低,“不想喝,喝了还会吐。” 司沅眉头不由皱紧。 她没再劝虞听晚喝汤,抬头对若锦说:“再去太医院,让张太医来请平安脉。” 若锦当即应声,“奴婢这就去。” 虞听晚用帕子掩唇低咳了声,压了压这股好不容易散下去的不适,她问司沅: “程武那边,可有传来什么信?” 司沅说:“绍商大捷,大军不日便凯旋,别担心。” — 另一边。 绍商城内,漆黑的深夜中,帐中烛火通明。 床榻上,谢临珩紧闭着眼,梦中各种画面充斥,放在床榻边的手掌不知何时紧紧攥成拳,眉头紧锁,薄唇轻动,似在念着什么名字。 守在一旁修改药方的陈洮听到动静,连忙过来查看。 见陛下似在喊着什么。 他弯腰靠近,听到那极轻的两个字是——晚晚。 陈洮半跪下身,再次为谢临珩把脉。 只是这次,脉搏还没探完,就见他们陛下蓦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陈洮惊喜看过来。 提心吊胆了良久的心,总算实打实地落在了肚子里。 “陛下,您终于醒了!” 说话间,他迅速起身,甚至都忘了在圣上面前的仪态,踉跄着跑到营帐门口,对着外面守着的士兵说: “快,快去通知太上皇,通知下去,陛下醒了,陛下醒过来了!” 外面的小士兵先是惊愕地愣了下,随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别的营帐,扬声高喊陛下醒来的消息。 营帐中,谢临珩忍着涨疼的额角坐起身。 脑海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有些尖锐地疼。 重伤昏迷前的画面,潮水中挤进来。 他垂眸,扫了眼中毒箭的伤处。 陈洮已经小跑回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高兴。 谢临珩闭了闭眼,再抬眼时,眸底已是一片冷清。 他问陈洮: “如今是哪日?朕昏迷了多久?” 陈洮道:“回陛下,如今已八月底,您昏迷了已经近十天。” 说话间,墨九墨十率先从帐外冲了进来。 紧接着,谢绥、沈知樾、司隼白等人都来了大帐。 见谢临珩终于醒来,众人紧悬着的心齐齐落了几分。 陈洮跪在榻前,再三为谢临珩把过脉后,对后面众人说: “陛下体内毒素已清,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身上的外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只需再静养几日,便能恢复得差不多。” 听着这话,所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太医们换好药后,依次退出去。 墨九先上前禀报,“陛下,盍拓已死,余孽也已除尽,北境所有城池都已收服——” 谢临珩坐在榻上,扫了眼身上的伤,不等墨九说完,开口打断: “皇宫可来了书信?” 第294章 谢临珩率军回皇城 第294章 谢临珩率军回皇城 墨九点头,“皇后娘娘这段时日来了不少书信,甚至连程武他们都被派来了绍商,但陛下您昏迷不醒,我等不敢将消息告知娘娘,只让人说一切安好。” “至于娘娘送到绍商的书信——”他话音短暂一顿,才接着说: “属下等人模仿不来陛下的字迹,那些书信都一一收着了,并未擅自做主回复。” 谢临珩作势要下床。 然而刚有动作,就被一旁的谢绥一把拦住。 “临珩,你伤势未愈,又刚醒来,先别急着动。” 谢临珩却坚持道:“父皇,用一句‘一切安好’根本瞒不住晚晚,我昏迷了太长时间,也太久没有往皇宫回信,现在得以醒来,儿臣片刻都不想再让她多等。” “只有真正收到信,知道这边一切平安,晚晚才会真正放心。” 谢绥怎会不懂这种醒来后迫切想告知最想念的人、让对方勿念、勿担心的心情。 他见拦不住谢临珩。 也不再拦。 先一步主动吩咐墨九,“去将皇后娘娘送来的那些书信拿来。” 墨九点头,快速出去将一一保存得很好的书信全部拿来,交给了谢临珩。 谢临珩坐在伏案旁,没急着看那些信,先动手写了封让虞听晚别担心的回信,并让人先用最快的速度送回皇宫,才一一拆开那些书信。 第二天清晨,陛下毒素除尽醒来的消息迅速传遍军营。 所有将士一改先前的低糜与消沉,消息传遍大军的同时,军营也彻底振奋激动起来。 收服北境的喜悦,在迟了十多日的清晨,迅速席卷了所有人。 谢临珩身上的伤还未彻底痊愈,按照太医的意思,回宫的路程遥远,最好是等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再启程回朝。 可谢临珩等不及,伤刚好了一半,便迫不及待地下令回皇城。 谢绥虽担心他伤势反复,但这种关头却也实在拗不过他。 最后只能一切顺着儿子的心意来。 在启程回朝的当天,他特意喊来陈洮等人,多次叮嘱路上必须时时刻刻注意陛下的伤势。 谢临珩率大军回朝的当天,正好是暗卫将信快马加鞭送到皇宫的时候。 程武亲自带着信赶进宫的时候,虞听晚正在喝安胎药。 一路跑到殿外,程武将信交给殿前侍奉的宫人。 小宫女拿着信,第一时间来了大殿。 “娘娘!陛下来信了!” 虞听晚手中的安胎药险些打翻。 她顾不上溅在裙摆上的几点药渍,第一时间放下药碗,快速接过了小宫女手中的信。 在拆信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抑制住指尖的轻颤,将信打开,去看里面的内容。 在信中,他先是对她解释了这段时间书信延迟的原因,随后一笔带过了绍商城破后发生的意外,然后又着重提及近几日就回皇城,他会很快回来,让她别担心,那边一切都好。 将信全部看完,她视线上移,落在他一笔带过的那句‘敌军偷袭、不慎中箭昏迷了几日,这才耽误了夫人的回信’。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仅仅‘中箭昏迷’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虞听晚就足以想到那场战役的艰险,以及他受伤之重。 第295章 谢临珩回皇城,虞听晚出宫相迎 第295章 谢临珩回皇城,虞听晚出宫相迎 司沅亲手去小厨房做了碟虞听晚喜欢的糕点。 端着精致的小碟,一进殿,就见她的女儿泪眼婆娑地盯着一封书信聚精会神地看。 她狐疑看了两眼。 将糕点放在桌上,朝她走过去。 刚走到一半,就见她家近几日情绪始终低落的小公主抓着信笺三两步扑进她怀里。 抱住她兴奋道: “母亲,东陵大获全胜,陛下他们不日就回朝!” 在她开口的时候,司沅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性。 她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脸上是温柔的笑容,“这下总归不担心了吧?” 虞听晚眼眸像坠了星辰明亮。 她从司沅身上起来,还未开口,就见自家母亲瞧着她小腹,对着她腹中的孩儿笑说: “我们小家伙的父皇要回来了,可不准再折腾你母后了,不然你父皇会不高兴的。” 这些时日,虞听晚哪怕嘴上不说,司沅也看得出来她日日夜夜都在担心谢临珩的安危、担心东陵与北境的战事,又这么不凑巧的,孩子在这个时候来到。 而且这个孩子还闹腾。 这段时间的孕吐又异常严重。 虞听晚整个人都比原来瘦了一大圈。 司沅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些日子,为了让女儿多吃两口,她基本每日都亲自去一次小厨房。 有时是做一碟小糕点。 有时是煮一碗羹汤。 见虞听晚将信放到一旁,司沅招呼她过来吃糕点。 “来,晚晚。” “母亲做了你喜欢的桂花栗容酥,快来尝尝。” 一颗心落在肚子里后,虞听晚神色肉眼可见轻松了许多。 将信放在案上,便来了司沅这边。 司沅也看出了她这会儿心情极佳,坐在旁边看着她吃了几块松软的糕点,见她暂时没有孕吐的迹象,又立刻让若锦去端了一份甜羹过来。 “再喝口羹汤,难得能吃下东西,多吃两口。” 虽说如今身为皇后,但在司沅面前,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虞听晚从来都无需顾及那些刻板束缚的礼仪。 就像现在,她捏着松软精致的糕点,一边松鼠似的吃着,一边像从前那样将脑袋靠在司沅肩上。 虞听晚嚼着口中甜而不腻的点心,漂亮的眼眸微微眯了眯,笑着对司沅说: “母后的手艺就是好,从小到大,怎么吃都不腻。” 司沅接过若锦送来的羹汤放在虞听晚面前,侧目嗔看了眼挂在她身上的女儿。 “你母后都天天下厨房了,小公主,还贫?” 虞听晚眉眼弯弯,下巴轻轻垫在司沅肩头,“母后最好了!” 司沅宠溺又无奈地戳了下她额头,“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撒娇。” 虞听晚敛了敛眸,“女儿再大,在母后面前也永远是孩子。” 司沅没忍住笑开。 整个皇宫的气氛都变得轻快起来。 先前的沉闷压抑一扫而空。 由于虞听晚这一胎孕期反应太严重,太医院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他们东陵的第一位皇嗣有个什么差池,从多日前开始,太医院每天一早和傍晚都来各请一次平安脉。 那天谢临珩的书信送来皇城后,虞听晚很快就给他写了封回信。 让他休养好伤再启程,不必着急。 还提了句,等他回宫,有个惊喜要给他。 谢临珩带着大军进皇城的消息,是四天后与回信一同传进皇宫中。 彼时未时刚过,虞听晚午睡刚醒来,就听若锦说程武带来了回信,还说陛下已经进了城门,申时五刻左右,就能到皇宫。 听到这个消息,虞听晚短暂怔忪刹那。 她下意识问若锦,“这么快,陛下就来到皇城了?” 若锦对虞听晚说:“奴婢问过了程武大人,程武大人说娘娘您收到回信的那天,陛下就已经带着大军在赶来的路上了。” 听着这话,虞听晚想了想,问若锦: “这会儿什么时辰?” 她道:“未时刚过,刚到申时一刻。” 虞听晚从床榻上下来,边整理衣裙,边对若锦说: “备马车,我们去外面接一程。” 若锦喜笑颜开地应着,迅速让人准备马车。 虞听晚穿戴整齐,来到殿外,就见司沅也闻信赶了过来。 见她径直往外走,司沅就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她没拦,只对着女儿嘱咐了句: “陛下那边速度快,等你出了宫门,估计你们就能遇上了。” “晚晚,前三个月孩子不稳,路上可不能着急,走慢点,千万注意别摔了。” 虞听晚不厌其烦,乖乖应着。 马车已经备好,司沅不再耽误她,很快说:“行了,快去吧,母亲在宫中等你们。” 虞听晚朝着司沅挥了挥手,提着衣裙上了马车。 车轱辘碾过青石路的声音很快响起。 恰如司沅所说,虞听晚刚出宫门没多久,就迎面遇上了从对面宽敞宫道上而来的谢临珩、谢绥等人。 谢绥、谢临珩都未坐马车,而是与沈知樾等人一同策马而行。 位列大臣之首、被暗卫与将士护在最中间的,正是谢临珩。 待看见这辆自皇宫驶来的熟悉马车,他当即抬手制止了队伍继续前进。 对面的马车也很快停了下来。 下一瞬,马车珠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虞听晚往外看去,一眼便对上了最中央男人的视线。 她弯腰,从马车中出来。 身旁负责照顾虞听晚周全的若锦,瞧着这一幕,心中正忐忑陛下可别像从前出宫游玩时那样,一把将自家主子抱上马。 虞听晚现在怀着孕,可不兴这般折腾。 这个念头还未落,她就看到,众目睽睽之下,他们陛下迅速下马,疾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若锦悬着的心蓦地落了下去。 后面的大臣们等人似乎才回过神。 除去谢绥之外,全部下马跪地行礼。 声音洪亮,异口同声: “参见皇后娘娘!” 第296章 谢临珩得知虞听晚有孕 第296章 谢临珩得知虞听晚有孕 一行人继续往前。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陛下与皇后娘娘一同去了马车。 珠帘落下,许久未见的夫妻二人紧紧相拥。 谢临珩揽着怀里人腰身,薄唇轻碰了碰她温热的脖颈,嗓音中是掩不住的喜悦,“怎么想起来接我了?” 虞听晚抬头看他,“想早些见到你。” 他眼底笑意更深,“这次回来,就真的再也不会走了。” “往后余生,都陪着我们小公主。” 她唇角弯起,从他怀里出来。 目光落在他身上。 想起他在书信中说的受伤,问: “伤到哪里了?好些了吗?” 他捉住她手腕,把玩似的握在掌中,“好多了,就剩了点皮外伤,不碍事,别担心。” “对了。”他又问:“不是说有惊喜给我?什么惊喜?”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落在她小腹上。 眉眼弯弯,“这里。” 谢临珩惊诧一瞬。 随后眸底是骤然卷起的喜悦。 “当真?” 虞听晚挑眉:“都两个半月了,还能有假?” 谢临珩目光微颤,定格在她尚且看不出什么的小腹上。 另一只手揽着她的力道迅速松了不少。 怕弄疼了她。 他掌心贴着她小腹,久久没有挪开。 好一会儿,他道,“是上回在泉池那次?” 虞听晚点头,“应该是。” 那避子香囊不能碰水。 但那晚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夜,情浓之际,香囊混着衣裙落在了池边,估计是沾了水失了效。 谢临珩打量着她消瘦了很多的面容,慢慢将她拥进怀里,冷硬的侧脸贴着她脸颊。 嗓音中带着点说不出的心疼,轻声问她: “这段时日,这小家伙有没有折腾你?” 她笑了笑,瞒去了这些时日吃什么吐什么的情况,满色轻松地说:“没有,一切正常。” 谢临珩怎会信。 他的晚晚,短短两个月,瘦了很多。 很快,马车停下。 由于虞听晚有孕,谢临珩没再理会那些跟着进宫的大臣,将外面的事情全扔给了谢绥,直接带着虞听晚回了寝宫。 下了马车,他想抱着她走。 才刚伸手,她就侧身阻止: “你身上有伤,别——” “不碍事。”他上前一步,话音未落,直接就将她拦腰抱起,“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许是紧张,也或许是有些忐忑,他抱她的动作再小心翼翼不过。 抱松了怕她摔了。 抱紧了怕弄疼她。 谢临珩稳稳将人抱入殿宇,放在贵妃椅上。 腰还没直起来,就对后面的宫人说: “传太医,再为娘娘把次脉。” 虞听晚无奈失笑,“不用再折腾太医院了,他们一天来请两次平安脉,这孩子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 他却说,“孩子没问题,为夫有问题。” 虞听晚下意识问,“你有什么问题?” 话没说完,她想到他身上的伤。 以为是他要换药之类,结果还没问出口,就听到他非常认真地说: “沈知樾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女子有孕期间的种种,为夫听了几句,好像有很多事是需要注意的,为了确保绝对的周全,我让太医来一趟,细致地说说都需要注意什么,这样才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小公主。” 虞听晚:“……” “这些事。”她嘴角微抽,“太医和若锦她们都能做。” 他碾了碾她眼尾,话音带笑,“夫人有孕辛苦,为夫怎能闲着?” “这个孩子,虽比预想中来的早了些,但也算合时宜,北境已经攻下,以后东陵安定,社稷安康,朝中亦再无大事,我有很多时间陪着你、照顾我们的孩子。” 太医来得很快。 不仅张荣,就连刚回到太医院的陈洮也来了。 两人依次把过脉后,谢临珩开始问孕期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 张荣和陈洮详细说着。 从饮食、到休息、再到心情,无一遗漏。 说到最后,张荣想到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他委婉道: “对了陛下,还有一事。” 若锦将安胎药端了进来。 虞听晚接过,刚喝了一口。 冷不丁的,听到张荣面不改色地说: “怀孕前三个月胎不稳,忌行房事。” 虞听晚一口药卡在嗓子里,险些呛住。 不等她反应,听见张太医提醒的陈洮也立刻附和一句: “怀胎十月,后三个月也不宜行房事,但中间这段时间,适度是可以的。” 谢临珩若有所思。 仿佛还想问一句什么。 但旁边的虞听晚却没压住这声咳嗽。 掩着唇咳出声。 谢临珩咽下要问的话,替她轻拍背,紧张问: “呛到了?” 她压了压口中的这股苦涩,瞥了对面的张荣和陈洮一眼,刚缓过气,就迫不及待地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伤还没好全?”她对谢临珩道:“先让太医换药。” 说着,她起身,“母亲做了糕点,我去拿来,你先换药。” — 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内外。 在换完药后,谢临珩第一时间来了司沅这里。 司沅这段时间住在宫中的主要原因,便是皇宫中除了虞听晚再无旁人,她怕女儿孤单,也怕女儿初次有孕照顾不好自己才在宫中陪了一段时间。 如今谢临珩回来,司沅便有了离开皇宫回京郊别院的念头。 只是她话还没说出,谢临珩进殿后,先一步恭声道: “骤然迎来孩子,我与晚晚都没有经验,岳母大人能否继续留在皇宫?一来能缓解晚晚孕期的心情,二来便于晚晚与岳母大人随时说话。” 司沅微顿,朝谢临珩看过去。 她正要开口,他又接了句: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身为先帝之后,觉得长住宫中有些不妥。” “但是按照礼制,普通妃子有孕时,生母都可以常进宫陪伴,甚至是住在宫中直到生产。更何况岳母您是当今皇后的母亲,住在宫中陪着晚晚到生产再合理不过。” 司沅咽下了口中的话。 转而道:“晚晚如今腹中的孩子还不足三月,胎暂时还不稳,出宫的事,先等晚晚的胎稳了再说吧。” 谢临珩应下:“谢岳母大人。” 谢临珩陪着司沅说了会话。 走的时候,想起曾经司沅被谢绥强迫入宫为妃的那些往事,他脚步顿住,回身,对司沅道: “父皇素来不愿管宫中琐事,如今国事太平,父皇更是不常出庆泰宫,您无需介怀父皇。” 司沅微愣了下。 没想到他提到这事。 第297章 当甩手掌柜 第297章 当甩手掌柜 她一开始打算着离开皇宫,担心常与谢绥碰面确实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先不说谢、虞两家旧时有些恩怨。 就说她曾入过谢绥的后宫,虽然‘泠妃’这个身份已经不复存在,但若是三天两头碰面,总归是有些尴尬。 — 成功将北境吞并,近几日朝中比以往更忙一些。 但身为帝王的谢临珩,这几天却少有的忙中偷闲。 很多政务扔给谢绥不说,就连大臣觐见他都一并推给了谢绥。 这天沈知樾入宫,见谢绥在勤政殿中处理各种政事,不由挑了挑眉。 他走过去,摇着玉骨扇,看热闹似地问: “义父,怎么您亲自处理这些事了?” “陛下呢?” 谢绥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见到沈知樾,他欣慰笑说: “他啊,在陪晚晚呢。” 沈知樾眉骨半挑。 谢绥接着道:“临珩与晚晚分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他们多互相陪陪。” “尤其现在晚晚又有身孕了,这女子怀孕辛苦,更别说晚晚这胎还闹腾人。” “临珩身为夫君,自然要多抽时间陪夫人。” “这不——”他指了指满桌案的文书与奏折,“这些义父能做的事,就多帮着做做,让他们小两口轻松一些。” 沈知樾说不惊讶是假的。 除了谢临珩,便属他最了解谢绥了的性子了。 他这位义父,上阵打仗行。 单挑敌军也行。 甚至单枪匹马杀进敌军军营都可以。 唯独这朝中政事。 他这义父是能少管就少管。 当初还在帝王的这把龙椅上没退下来的时候,就天天撂挑子当甩手掌柜,把宫里宫外一众大事小事全扔给那时还是储君的谢临珩, 如今好不容易卸下担子当上太上皇了,他倒是又重新操起心了。 果然啊。 还没出世的小皇孙就是好使。 沈知樾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 敛去心神,正想说那他去谢临珩那边看看,顺道说说话。 还没说出声,就见谢绥眉头紧皱地盯着案上摊开的文书、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难事,头也没抬地对着他招手。 使唤他这个‘免费劳动力’使唤得很自然。 “知樾啊,你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 “来来,帮义父看看。” “哦对,还有这些折子,”他将左手边的一大摞奏折全拿了过来,“义父记得,之前你经常帮着临珩处理这些政事吧?” 他边让沈知樾干活,边嘴不带停地夸: “你心细能力又强,这些折子,你一道帮着义父看看。” “最近事情多点,义父一个人处理这些事,还真挺费时费力。” “好在你来得及时,帮着义父一块处理些。” 本意只是想进宫逛一逛的沈知樾:“……??!!” 他僵在那里,瞅着那堆成摞的奏折与一堆一堆的文书,手中的扇子瞬间有了千斤重,摇都摇不起来。 沈知樾眼角抽搐着。 不等他开口,谢绥又接着安排。 “这也快到晌午了,事情多,到午时之前肯定处理不完,那这样,义父让人提前备膳。” “你待会陪着义父一起用膳,用完膳再接着处理。” 沈知樾:“!!!” 他现在立刻遁走,还来得及吗?! …… 寝宫。 虞听晚看着外面的时辰。 在谢临珩第三次亲手将水果喂到她唇边时,她偏了偏头,握住他投喂的手腕,好奇问: “这都快巳时末了,马上午时了,你真不用去勤政殿瞧瞧?” 他勾着唇,将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喂到她嘴里,语调轻快,“还真不用,我去了也没什么事。” “?”虞听晚咬着嘴里的果肉,咽下后问他,“父皇不是最不喜欢批奏折了?” 你好歹把奏折批了,她心想。 还没问出口,就见他眼底藏着谐谑,漫不经心说: “父皇是不喜欢批奏折,但沈知樾不讨厌批奏折。” 虞听晚:“……?” 谢临珩:“父皇负责见大臣,沈知樾负责处理奏折、看文书,这不,配合得很默契。” 虞听晚:“……” 她嘴角抽了抽。 默了片刻,由衷问出一句: “沈大人这是……看热闹又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临珩压着笑,“夫人聪明。” “……” 虞听晚这会儿还真是不知道该感谢沈知樾还是该同情他们的沈大人了。 什么时候忙,他偏偏什么时候凑上来唯恐天下不乱地看热闹。 结果热闹没看多少,直接精准地把自己搭了进去。 还真是应了她当初那句—— 看热闹的人别想独善其身。 谢临珩扶着她腰身,轻轻将她抱在腿上拥着,边在案桌上挑选各种水果与精致的点心投喂她,边搂着她腰将人圈在怀里说话。 “这几天虽然朝中会有些忙,但目前来看,有父皇主动帮忙全权接手朝中之事,还有无私奉献的沈大人主动进宫帮着父皇分担,接下来这段时间,为夫都不必管那些琐事了。” “只需要每日陪在我们小公主身边,照顾夫人和腹中的孩子就行了。” 虞听晚哭笑不得。 最后转眸看向他,压着抽搐地嘴角夸他: “不愧是无数朝臣敬仰的陛下,把撂挑子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他捏着她下颌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嗓音带笑,“撂挑子也得有人接手不是?这不都是腹中孩儿的功劳,不然怎么会有父皇主动要求处理朝中政事的一天?” 话音落,某位很有感激之心的帝王又不忘加了句: “哦,还有时时刻刻想着为国分忧、却打着看热闹名义的沈大人,他这份功劳,不管何时看,都绝对是功不可没。” 虞听晚眼角抽搐更甚。 她说,“沈大人若是听到这话,绝对会‘称赞’自己有个好兄弟。” 某位心安理得地当着甩手掌柜的帝王淡淡挑眉应下这句‘夸奖’,“为夫也觉得是。” 第298章 出宫,搬行宫 第298章 出宫,搬行宫 勤政殿中日日奏折成堆,沈知樾在被谢绥扣在勤政殿接连处理了三天的政务后,实在累的够呛,这天傍晚,离宫前特意绕路去了他们一身清闲的陛下那里。 一进殿门,他就道:“我说陛下,您罢工了三天了,什么时候才能担起君王的担子,重新接手朝事?” 殿座上的谢临珩放下手中书卷。 朝他看过来。 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半点不想费力处理朝事的沈知樾连连‘抱怨’: “陛下啊,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十个月不上朝、不处理朝政吧?” 说话间,他不忘忧心忡忡地上前解释,生怕慢一拍就听到他们任性陛下的肯定答复。 “我夫人有孕时,我说的不上朝、闲赋在家那些话,都是玩笑,陛下啊,你可千万不能当真。” “再说了,我就一闲人,东陵有我没我没区别,可你不一样啊,陛下!” 沈知樾迫切地试图用帝王身份唤醒他们陛下的一颗爱民之心。 “你可是九五之尊、百官之主、社稷之君,你要是罢工十个月,那黎民可怎么活?” 谢临珩饶有兴致地看他连说一大堆。 在他好不容易说完,他只云淡风轻地道了一句: “沈大人,这才三天而已,离你口中的十个月还远得很。” 沈知樾:“……!” 合着三天就不是天? 帝王这种差事,就不是人干的事。 若是真让他干十个月,他觉得他都能撞柱死一次了。 沈知樾骂骂咧咧。 直想骂出声。 谢临珩假装看不见他幽怨的表情,气定神闲地重新拿起书,翻过一页。 战术性夸人,“不过东陵多亏了沈大人无私奉献,在朝堂最忙的时候,不图回报地打着看热闹的名义行分担之事。” “这份情谊,朕和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 沈知樾一脸麻木。 这几天,为了激励他多干活,那位素来肃穆寡言的太上皇,罕见的隔两个时辰就口若悬河地夸他一次。 整整三天下来,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沈知樾嘴角狠狠抽了抽。 站在殿上半天憋出一句: “本大人这辈子都不再看热闹了!” 谢临珩眼底笑意积聚,“是么,沈大人这话,和曾经在临安那次,说得一字不差。” 沈知樾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在他踏出殿门之前,谢临珩不再跟他打趣,敛去眼底的玩笑,喊住他: “明天开始,奏折和文书,都送到我这里来。” 沈知樾脚步停下。 真听到这句,他别别扭扭地侧过身。 瞬间想起了他夫人当初有孕时的艰辛,再想到宁舒这胎比寻常女子更不易,他无声叹了叹气,直接拒了这话。 “不用,不就那点鸡毛蒜皮的奏折。”他嘴硬心软,“本大人反正没事,打发着看看也就处理完了。” “宁舒这段时间身子不适,你们又分开了这么久,你还是多陪陪宁舒吧,朝中这点事,我跟义父来做。” 谢临珩失笑。 所以,他们这位沈大人,就是来他这里发一顿牢骚? 沈知樾话虽这么说,但他走后,谢临珩仍旧是吩咐了墨九他们。 明日开始,将大部分的奏折和文书都搬来他这里。 他跟虞听晚分别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是不假,但沈知樾同样也跟楚时鸢分别了近一年的时间。 这三天他已经将女子孕期需要注意到的各种事项全部看完并记住,以后他可以边处理奏折,边陪着虞听晚。 他有需要陪的人,沈知樾同样也有。 怎能真为了这点私欲,天天强迫人家夫妻分离,将兄弟扣在宫里帮他做事。 — 自从谢临珩率军回来,许是不必再整日担惊受怕的缘故,虞听晚吃什么吐什么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不少。 饭能吃得下去了,休息自然也好了很多。 连带着脸色也不再那般憔悴。 回宫之后的第五天,谢临珩开始每日上早朝。 敌国已除,社稷安定,朝中并无多少大事,大多都是些小事。 谢临珩控制着上朝的时间,基本辰时左右,在虞听晚醒来前,都能回到寝宫。 如此将近一个多月过去,在腹中胎儿快四个月的时候,虞听晚彻底没有了孕吐的情况。 食欲大振不说,胃口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这天一早,谢临珩下朝回来,正好碰上张荣来请平安脉。 他走过去,停在虞听晚身边。 在张荣把完脉后,率先问: “娘娘如何?” 张荣回道:“娘娘胎像已稳,腹中龙胎康健无虞,陛下与娘娘不必担心。” 谢临珩看了眼虞听晚。 又问:“娘娘身在宫中已数月,难免憋闷,既然胎已稳,去宫外散心可有影响?” “自然是没有。”张荣说,“适当的运动是完全可以的,陛下与娘娘放心便是。” 谢临珩点头。 张荣离开后,他坐下将虞听晚抱住,说,“明日休沐,无需上朝,不如我带你出宫,帮着岳母一块搬去行宫?” 谢临珩让人为司沅修建的行宫早就竣了工。 只是这一年下来,他一直外出打仗,虞听晚想司沅时,司沅都是直接来宫中陪她,便没有让人往行宫搬。 如今十月份已过半,再过两个月,便又是冬日了。 届时天寒地冻,司沅和虞听晚若是在宫中待闷了,出去小住几日,大老远去京郊别院总是不便。 所以谢临珩前几日便开始想,趁着现在天还不冷,先将京郊别院的东西都搬去行宫。 到时候,若是哪天去宫外小住也方便。 虞听晚点头应下。 她在宫中一连住了好几个月,确实早就想出宫透透气了。 如今腹中这小家伙好不容易不闹腾了。 趁着搬去行宫的时机,去外面转转也不错。 她看向谢临珩,乌眸澄澈透亮,问,“那是今天过去,还是明日过去?” 谢临珩轻揉了揉她的腰,唇角勾笑,“不如今日?” “待会我们去找岳母,先命人将别院的东西搬进去,今夜就不回来了,直接在行宫住一晚。” “明夜宫外有灯会,若是夫人想去,我带你去逛一逛。” 听着‘灯会’这几个字,虞听晚眼眸明显亮了亮。 “行啊,那你先处理奏折,等处理完,我们就去找母亲。” 她说着便想起身先去准备。 结果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谢临珩拦住。 “今日奏折不多,不必着急看。” “我先带你去找岳母,陪我家小公主出去散心。” 第299章 近来与杳杳相处如何? 第299章 近来与杳杳相处如何? 虞听晚和谢临珩去找司沅的时候,司沅刚好从殿中出来。 见到他们人,司沅有些意外。 她视线在二人身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女儿小腹上。 “胃口又不好了?” 说着,她就准备去小厨房,“想吃什么,跟母亲说。” 虞听晚几步走过去。 拉住司沅,“胃口没问题,母亲,今天天气不错,我和临珩想着今日把别院的东西搬进行宫去,方便以后去行宫住,母亲觉得呢?” 司沅看了眼后面的谢临珩。 见女儿兴致盎然,她很快应下。 “行啊,早膳用了吗?” 虞听晚摇头,“还没。” 司沅喊着她和谢临珩往前殿走,“母亲这里备好了,那一块在这儿用膳,用过膳我们就走。” 虞听晚和谢临珩跟着一块进了殿。 半个多时辰后,几辆马车从皇宫离开。 直奔京郊别院。 谢临珩带了不少暗卫与侍从,别院中的东西半天不到便都搬进了行宫中。 午时四刻,虞听晚、谢临珩还有司沅一同去了行宫。 谢临珩是按照最高规格给司沅置办的行宫,处处无不精致舒心,尤其里面众多的阁院与亭台,每一处的设计,更是都费尽了心思。 行宫中提前安排进了宫人。 有一些是新面孔,但也有一部分,是司沅相熟的熟面孔。 见她盯着看庭院中的宫人嬷嬷,谢临珩适时解释: “行宫中有一部分宫人,是原先岳母您宫中的老人。” 他口中的‘宫中’,是当年宫变之前的帝后寝宫。 “我原本想将这里侍奉的宫人都换成岳母当年宫中的人,但中间发生了不少事,无法全部寻回。” “其他的宫人虽然都是新人,但做事麻利稳重,也有眼色,与那些老人也相互磨合了不少时日,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悉。” “日后岳母搬来行宫时,有她们照顾,我与晚晚也能放心。” 谢临珩清楚司沅在皇宫中住不了太久。 待到虞听晚生产完,她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这座行宫,里面很多的阁宇楼台,在很多细节上,都一定性地参照了当初宫变前的帝后寝宫。 行宫中的这些佣人也是。 宫变那夜,帝后寝殿的不少人死的死、走的走。 能留下来的,所剩无几。 这些年,一直陪在司沅身边的,只有一个青兰。 从很早之前,谢临珩就在寻找曾经帝后寝宫中幸存下来的人。 一个人的后半生很长。 司沅为了女儿选择一直陪在皇城,那他也希望,司沅在皇城中能真正地住得舒心。 而非往后余生,一直在京郊的别院凑合。 一排排宫人齐声行礼。 司沅看着中间那些曾经的老面孔,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当年那场宫变死了太多人。 她宫里的人,最后只剩下青兰始终跟随在她左右。 她以为,这些人都不在了。 不曾想,还有再见的一天。 她眼底潮湿渐浓,“陛下真的是有心了。” 谢临珩声线恭敬,“这是女婿该做的。” — 午膳过后,谢临珩和虞听晚去了后院的卧房。 进门后,虞听晚勾着谢临珩脖颈,靠在他身上,清眸灼亮,看着他问: “那些宫人,陛下找了多久?” 谢临珩扶着她后腰拥住她,嗓音缱绻,“不久,也就从建造行宫时开始找的。” 虞听晚眼尾微挑,“行宫中的阁院与亭台,不是巧合吧?” 他低笑出声,宠溺地捏了捏她鼻尖。 “总要让岳母住的舒心不是?” “我记得你之前说,岳母很喜欢原本的帝后寝宫,但我没怎么见过宫变前的帝后寝宫长什么样,只找到了当初的寝宫设计图纸,建行宫时让人仿着照搬了几处细节。” 说到这儿,谢临珩嗓音深处多了几分怅然。 在当初找来图纸建造的时候,他也有纠结过,是将整个行宫都仿着曾经的帝后寝宫来建造,还是只寻部分细节。 他想了一两日,才定下结果。 司沅念旧,他是知道的。 她常常思念建成帝,他也知道。 就比如这段时间,他就经常在皇宫中碰见,司沅对着先前时的帝后寝宫的方向出神。 行宫中适当的有几处细节相似的地方,能在一定程度上慰藉心底的思念。 但若是整个行宫都与过去的帝后寝宫如出一辙,不仅起不到宽慰的作用,反而容易成为困载悲伤的牢笼,让人更加走不出来。 毕竟当年的帝后寝宫早在宫变那晚,就被北境敌军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再也不存在。 他希望司沅也能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在偶尔思念过去的时候,行宫中的那几处相似之处能给她一定的安慰,但又不至于让她沉陷在过去的悲伤中。 …… 司沅确实很满意、也很喜欢这座行宫。 若不是她的女儿还未生产,她还真想即刻便住在这里不再回皇宫。 虽说她前半辈子都在宫中度过,但现在的皇宫,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承载着无尽悲伤与伤痛的四方宫墙。 曾经的帝后寝宫与许多熟悉的宫殿都早已被敌军烧成了灰烬,现在的她置身于当今的皇宫中,除了始终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便是被曾经的回忆无限困住。 而这座行宫,则是不同。 全新的地方,偶尔看到与从前相似的场景,会让人心生思念,但又不至于让人被困在过往中。 — 收获北境回朝后,谢临珩便对这次朝中的有功之臣逐一进行了提拔封赏。 尤其是倾囊相助、为战事大捷立下汗马功劳的司家。 司隼白不喜朝堂氛围,谢临珩也不强迫他,在他喜欢的领域进行了嘉奖封赏。 司家其他人包括司裕在内,在原本的职位上,依次加官封赏,担任朝中要职。 其中司长晔被提拔至了大理寺,位居大理寺卿。 这天入夜,司长晔从大理寺回来,刚进家门,就被府内小厮喊住,说让他去主院一趟。 司长晔脚步顿了顿,将手中拎着的、刚从外面买来的芙蓉糕递给了一旁的近侍。 “这是少夫人喜欢的糕点,趁还热着,先给少夫人送过去。” 近侍接过,应了一声,快步去了陈洛杳的院子。 司长晔随着小厮去了主院。 一进来,就见他母亲坐在正厅中。 小厮候在了外面没跟着。 司长晔走进去,向魏茵行礼。 “母亲,您找儿子?” 魏茵放下茶盏,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母亲喊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话,坐。” 司长晔在旁边坐下。 魏茵让人为司长晔上了茶,并未过多弯绕,上来便问了自己最担心的事。 “近来与杳杳相处得如何?” 第300章 诱着她放松 第300章 诱着她放松 司长晔摩挲着茶盏,眉眼微垂,声调一如既往: “没什么问题,母亲放心便是。” 魏茵瞪他一眼。 不客气问:“你让母亲怎么放心?” 她直言,“你与杳杳在成亲前就没怎么见面,这婚后相处了又没几天,你就去临安了,时隔一年才重新回来。” “母亲原想着北境大败,你也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能跟杳杳多加相处了,可你这一进大理寺,成天忙的不见人影。” “你说你们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培养夫妻感情?” 司长晔贴在茶盏上的指腹顿了顿。 他很快应声,“儿子知错,刚调任去大理寺要忙一些,但经过这些时日,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儿子以后会多抽时间陪杳杳。” 见他态度不错,魏茵语气松缓不少。 东陵与北境之战,这是国之存亡的大事,别说一年,就算是十年,身为臣子为国分忧,她也不会说一个字。 调任至大理寺,新官上任忙是自然,这个她也清楚。 都是不可避免、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她虽是个深宅中的妇人,但她通情理,能理解这些。 她今日特意将司长晔喊过来,是怕他们夫妻俩一直这么相处下去。 说实话,对于这桩仓促定下的婚事,魏茵心里是没底的。 她儿子儿媳婚前没什么交集与感情这是事实。 刚成亲的那几天,她看着这小两口相处的还算不错,稍稍放了点心。 但很快就分开了,如今回来,也没见他们像其他那些小别胜新婚的夫妻那样,干柴烈火,感情黏腻。 说到底,魏茵是担心的。 虽说日子怎么过都是过。 相敬如宾是一辈子。 琴瑟和鸣也是一辈子。 但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儿媳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魏茵看着自己这个性情冷淡的儿子,也是操碎了心。 她长叹一声。 吹了吹茶水中的浮沫。 再道:“你随着陛下他们离开的这一年,洛杳除了偶尔陪着娘出府跟其他贵夫人喝喝茶,素日里基本不怎么出门。” “正好明天晚上朱雀街上有灯会,你看看有没有时间,如果有,就带着杳杳出去逛逛。” “你们年轻人,又是刚成亲,别总想着什么相敬如宾。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相处之道。” 司长晔脸上无半分厌烦。 对于魏茵说的话,一一认真应着。 “儿子明白,母亲放心。” “今后定多抽时间陪杳杳,绝不让杳杳受委屈。” 魏茵满意点头。 “行了,天都黑了,快回去吧。” 司长晔起身,“儿子告退。” 十月中旬的夜风已经很凉。 吹在身上,透着深秋独有的冷意。 司长晔绕过庭院,来到廊下。 廊角的宫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打在地上的影子也无声晃动。 他垂目扫了眼。 刚踏上台阶,张罗着备好膳食等在里面的陈洛杳便迎了出来。 “夫君回来了?” 她弯唇走过来,淡色的衣裙在廊外打下的灯盏光晕的映照下,更显娉婷柔婉。 司长晔目光落在她带着温色的眼眸上。 主动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 “等久了吗?”他主动解释,“刚去母亲那边说了会话,来得迟了。” 陈洛杳摇头,“没有,膳食刚呈上来。” 说着,她偏头看他,问他的意见,“夫君这会儿可还有政务要处理?” 司长晔带着她往圆桌的方向走,“没了,先用膳。” 他买回来的那碟芙蓉糕也在桌上。 司长晔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放在陈洛杳面前的碟中。 “昨天晚上听你说了一句城北的芙蓉糕,今日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那间铺子,夫人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陈洛杳弯唇,“多谢夫君。” 或许是两人分开太久的缘故,这段时间他忙于各种案子,甚少回府,两人间的相处,有些回到刚成亲的时候。 虽然相敬如宾,但总是缺少几分新婚夫妻的亲密。 饭后,陈洛杳跟以前一样练了几幅字消食,便去了净室洗漱。 放在以前,司长晔这个时辰必然是在书房处理事情,她随意穿了件单衣,擦着半干的长发就出了净室。 没曾想,来到内室,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床榻上的司长晔。 见他这么早就从书房回来,陈洛杳有些意外。 不自觉地停在了原地没再往前走。 “夫君今晚不忙?” 见她不再往前,司长晔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不忙。” 想到什么,他顺势解释,“前段时间是因为刚调任,加上大理寺的事情又多,才早出晚归,以后就没再这么忙了。” 他说罢,也来到了她面前。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烛火的光亮被他挡住大半,陈洛杳抬头看他,与他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她捏着帕子的指尖无意识地紧了几分。 这段时间他公务忙,她又不巧来了月事。 就算晚上睡在一起,也是各自躺着不做别的。 太久没有亲密接触,一想到待会有可能会发生的事,陈洛杳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紧张。 司长晔同她对视,修长手指握住了她指尖,连带着也一同握住了她手中抓着的帕子。 “夫人稍后还有安排吗?” 她动了动唇,睫毛重重颤了几下。 心跳陡然加剧了不少。 绷紧的呼吸中,吐出一句: “……没有,没什么安排。” 司长晔看出了她此刻的紧张,温热的掌心绕过她腰身,抵着她后背,将人抱进怀里。 察觉到她微微绷着的身子,他轻抚她脊背,诱着她放松。 并轻声跟她说着话。 “明天晚上,朱雀街上有灯会,我陪夫人出去逛逛如何?” 陈洛杳被他圈在怀里。 鼻息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 她指骨紧了紧,止住眼睫的抖,轻轻点头。 第301章 灯会 第301章 灯会 司长晔抚着陈洛杳脊背的掌心缓缓下移。 停在她细软、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月事过去了吗?” 陈洛杳再次点头,只是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幅度更大了些。 连带着紧蜷着的掌心都洇出几分潮湿。 司长晔轻抵她后颈,抬着她下颌,慢慢低头朝她吻下来。 陈洛杳呼吸无意识屏住。 在唇瓣接触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原本紧紧捏着帕子的指尖,不知何时攥住了他身侧的衣角。 周围温和的空气似乎也辗转变得滚烫逼仄起来。 司长晔的动作由一开始只是单纯地与她唇瓣相触,到逐渐往里深入。 陈洛杳顺着他的动作很慢很慢地迎合他。 司长晔轻握着她腰身。 好一会儿,他圈着她腰。 轻抵着她唇角问她: “去床上?” 她呼吸凌乱,微微偏头,脸埋在他颈侧,羞涩地点头。 他很轻地笑了声,弯腰将人抱起来。 几步来到床榻边。 缓缓垂落的床帐将光线阻挡在外面,内部一片昏暗,缓缓蔓延的情意在这个封闭的空间悄无声息地膨胀。 直到将轻吟软语尽数包裹其中。 深夜。 风平浪静,司长晔动作轻柔地帮陈洛杳揉腰,抚着她乌发问她: “疼吗?” 陈洛杳埋在他怀里,声线是还未缓过来的绵软,“不疼。” 司长晔将她抱紧,“以后每天,我都会尽早回来。” 陈洛杳却摇头,“朝事重要,夫君不必牵挂家里。” 他却说,“朝事虽重要,但我家夫人同样重要,二者没有高下之分。” 陈洛杳眸色顿了下。 慢慢抬头看他。 他低头看过来,揉了揉她微红的唇角。 —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行宫中,刚到傍晚,司沅就见自家女儿两眼灼灼地坐在亭台中,时不时看向行宫门口的方向。 司沅宠溺摇头。 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糕点过来。 坐在她对面。 含笑打趣,“母亲记得,小的时候和你父皇一起把我们家小公主养得还挺好的,也没见成天想着往外跑。” “这成了亲,我们的小公主怎么天天想着往外溜了?” “哪有?”虞听晚托着下颌懒洋洋地笑着,不肯承认,“女儿什么时候老想着往外跑了?” 司沅瞥她,“眼睛都快粘在行宫门口了,还说没有?” 虞听晚轻哼着,将锅全推到了腹中孩子身上。 义正言辞地对司沅说: “这可不关女儿的事,估计是腹中的孩子皮,才老想着去外面。” 听着这话,司沅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将糕点往前推了推,“行了,别贫了,吃两口,晚膳就快好了。” 她又说,“灯会在晚上,待会临珩回来了,先用膳,用完膳你们再出去玩。” 虞听晚乖顺应声。 半个时辰后,谢临珩来到行宫。 司沅传人上膳。 用过膳后,司沅又拉着虞听晚仔细叮嘱:去了外面人多,要多注意着,别被人挤到了等等。 待她全部说完,虞听晚一一保证着会多注意,才跟着谢临珩上了马车。 今夜的灯会办的热闹。 一进朱雀街,五光十色、各色各样的花灯便玲珑满目。 除了灯贩,还有不少其他的小贩,卖糖人的、猜字谜的、卖连珠钗脂粉的,应有尽头。 马车在朱雀南街、灯会初开始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谢临珩扶着虞听晚从马车上下来。 牵着她往里走。 后面随行的暗卫远远跟在后面。 保持着既能确保主子安危、又能不打扰到主子逛灯会的合适距离。 两人走进人潮涌动、灯影摇曳的热闹中,欢声笑语与周围猜字谜的声音接连响起。 虞听晚自幼长在皇宫,甚少出宫门,像这种热闹的灯会,她只在画本子中和过往楚时鸢跟她叙述的话语中接触过。 今天这种亲自来逛,还是第一次。 见她很感兴趣,谢临珩一边牵着她,一边护着她小心翼翼避开周身的人群为她介绍。 谢临珩自小在东部长大,他虽出身将门世家,但出门要比深宫中的虞听晚方便得多。 更别说他自小便不被父母关爱,除却在军营中的那些时日,其余时日基本都尽量不在府中,以此来躲避姚琦玉的打骂迁怒。 久而久之,这种灯会,他自是见过不少。 虞听晚每每看到从前不曾见过的新奇东西,就扭头问他。 谢临珩半拥着她为解答。 两人一路往前,直至来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 见她停下脚步,谢临珩不由轻笑,在她开口前,低声主动问: “小公主,捏几个糖人?” 虞听晚抵了抵下颌。 没立刻说话。 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成型的栩栩如真的糖人。 “我在想,刚用完膳还不饿。” 但是对这糖人还很有兴趣。 谢临珩从袖中拿出银子直接递给了摊后的小贩。 “不饿又怎么了,吃不完就给夫君。” 小贩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 在天子脚下的灯会,来的人自然有许多达官显贵。 小贩认不全那么多的世家贵人。 凡是来摊子上买糖人的,一应称‘公子、夫人’,或是‘小姐’。 他指着一旁成型的糖人,热情地问虞听晚: “夫人想要个什么样式的?” 他介绍,“这里有各式各样的动物,除了动物,还有人形的。” 虞听晚看了眼旁边的谢临珩,起了几分玩心,“那便仿着我们两个,做两个糖人吧。” 小贩迅速应声,比照着虞听晚和谢临珩的衣着样貌,不多会儿,两个缩小版的小糖人就成了型。 小贩双手递过来,“夫人,您的糖人。” 虞听晚接过,仔细看着这两个小人。 还真说,这师傅的手艺还挺绝。 画出的糖人不仅样貌像,就连神态,都描摹出了几分。 离开摊贩,虞听晚打量着手中的糖画,最后将仿着她做出来的糖人递给了谢临珩,她则是留下了仿着他做的那个。 她捏着竹签旋转着糖画,低头看着,思考着说: “做的还真挺像,先咬哪儿好呢?” 说罢,她狡黠地抬头看了眼他,半举着糖画问‘被吃者’的意见。 “夫君觉得呢?” 谢临珩单手捏着他手中的糖画。 听着这话,意味深长地看向笑得不怀好意的姑娘。 他低“呵”了声。 拥住她腰,低头靠近她耳边。 在她的注视下,以仅容两人听到的声音说: “不如问问夫人自己。”他点了点她手中的竹签,“夫人现在想先咬哪儿,为夫晚上回去,就咬哪儿。” 说话间,他指骨轻抵了抵她腰窝。 动作耐人寻味。 “夫人意下如何?” 第302章 偶遇 第302章 偶遇 对于他口中的话,虞听晚短暂怔愣一下。 待反应过来,她脸色瞬间红透。 慌忙地看了眼四周有没有人看他们这边。 随后一把推开他,咬着牙骂出一个字:“……滚!” 她快步往前走了两步。 捏着手中的竹签,泄愤似的,挑着糖人右手的位置,一口将糖人的半个手臂咬了下来。 身后追来的谢临珩瞧着这一幕,慢条斯理地揉了揉被惹毛的姑娘的脑袋,火上添油般评价: “小公主,这么记仇啊?” 他刚才不过是用右手碰了碰她,她回头就把糖人的右手连带着半截手臂咬了下来。 虞听晚没理他,咬着嘴里的糖霜,很快,又咬掉了糖人的右肩,主打一个‘逐步拆解’。 谢临珩笑着,眼底尽是宠溺。 在她咬第三口时,偏了偏身,靠到她耳边,问她: “只咬糖画解气吗?不解气的话,为夫回去脱了衣裳,夫人想如何咬就如何咬。” “谢临珩!”她忍不住低怼,“大庭广众之下,你别这么孟浪!” 他笑意更甚,一本正经地牵着她继续往前,“怕什么,没人听得见。” 再往前是大片的纸花灯,形状各异,颜色瑰丽,让人一眼看过去眼花缭乱。 “喜欢哪个?”他问。 虞听晚驻足观看,最后在一个兔子形状的胖灯上指了指,“这个如何?跟家里那只肥兔子多像。” 谢临珩莞尔,附和点头。 “确实像,给那肥家伙买个灯做伴是不错。” 说着,他正要拿银子买这个兔子灯。 后面陡然传来一道压低的急声。 “大人,我来我来。” 急急忙忙处理完宫里的事赶过来的墨九墨十一路跑着来到了谢临珩和虞听晚身边。 墨九擦着汗掏银子,墨十则是让商贩将挂着的那个兔子灯拿下来。 墨九将银子递给商贩。 墨十也将兔子灯捧到了虞听晚面前。 “大人,夫人,这种小事让属下来就好。” 谢临珩瞥了眼这两个跟屁虫。 “手头上的事做完了?” 两人点头如捣蒜,“完了完了,大人放心。” 拎着灯,谢临珩带着虞听晚再次往前。 一路走走停停。 遇见什么有趣的就停下看看。 但凡能被虞听晚多看两眼的东西,墨九墨十这两个极有眼色的心腹,不等主子们开口,就立刻上前,一人交钱,一人拿货,将东西买下来,并亲自拎在手里拿着。 短短两刻钟下来,墨九墨十满满当当地拎着一堆东西,反观谢临珩和虞听晚则是一身清闲、手中什么都没有。 逛到朱雀街中途的时候,几人停在了一个字谜摊前。 刚站定、还没开始猜,虞听晚眼角突然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往那边看去,正是从对面过来,一同停在字谜摊另一侧的的司长晔和陈洛杳。 虞听晚眼尾轻扬。 反手轻扯住谢临珩的衣袖拽了拽。 谢临珩顺势看过来。 待看清后,他们转身往司长晔这边走来。 这里人多,谢临珩和虞听晚又是在司长晔和陈洛杳后面的位置,前头的司长晔二人并未看到他们。 直到后面响起一声: “兄长,嫂嫂,这么巧。” 司长晔和陈洛杳下意识回头。 待看到谢临珩和虞听晚后,两人脸上都有些意外。 正想行礼,谢临珩却先一步拦住了他们。 “出门在外,我是晚晚的夫君、兄长的妹夫,兄长与嫂嫂不必多礼。” 这话话音刚落,侧对面两眼幽怨的司隼白就逆着人群走了过来, 他随手拎了两盏纸花灯,正想过来跟司长晔说声他先回府了,还没走近,就看到司长晔对面的谢临珩和虞听晚。 司隼白脸上幽怨的表情瞬间褪去。 多了几分意外。 他拎着两个纸花灯走过去,“哟,这么巧?” 虞听晚几人看过来。 司隼白先是看向了她已经有一些显怀的小腹,率先提议: “这里人多吵闹,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侧身指了指对面装潢富丽堂皇的酒楼: “不如去酒楼坐坐?这是我前段时间刚买下来的酒楼,地段好,位置佳,又在天子脚下,去捧捧场?” 几人自然没意见。 酒楼二楼视野最好的雅间,窗子一开,大半个灯会的盛景便能尽收眼底。 司隼白吩咐人上了酒菜。 考虑到虞听晚如今怀着身孕特殊,他又特意让人上了几碟精致的点心。 “我听姑母说,你这孕期喜欢吃甜的,这酒楼中新请来了一位点心厨子,做的甜点甜而不腻,软香可口。” “正好今日有机会来这里坐坐,晚晚一一尝尝。” 虞听晚看了眼面前精致的糕点,弯唇道:“多谢四哥。” 虞听晚和陈洛杳虽见的不多,但她对这位嫂嫂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今日偶然遇见,说起话来也非常聊得开。 谢临珩和司长晔、司隼白几人大多说的则基本是朝中之事。 一两刻钟过去,虞听晚端着茶盏润口,注意到司隼白身上这套极为亮眼的锦服,她随口说: “四哥今日的这身衣服挺不错。” 有种世家儿郎风流倜傥的温雅。 几人朝司隼白看过来。 坐在司隼白同侧的司长晔上下打量自家弟弟一眼,话中带着笑意。 “我也想问,四弟今日是有喜事?” 司隼白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大半。 愁闷地睨了两眼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 “哪来什么喜事?糟心事还差不多。” 他郁闷地指着窗外,“你们说这灯会,不应该是你们这种成双成对的才参加的吗?” “像我这种孤家寡人,来凑什么热闹?” 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倒豆子似的,对着虞听晚几人噼里啪啦吐槽了一堆。 “我原想着在家里跟二哥三哥他们喝喝酒、聊聊天,结果母亲天还没黑就堵在我门前,硬是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 “临出门的时候,还一遍遍交代,让我捣拾好看点,在灯会上给她骗一个儿媳妇回去。” 其余几人:“……” 第303章 生产 第303章 生产 谢临珩和虞听晚从灯会回来时,是戌时五刻。 回到寝殿,若锦和岁欢先是将在灯会上买的东西送进来,随后又奉上热茶,才各自退下。 虞听晚坐在妆台上卸下簪子耳饰,正要去里面沐浴,刚起身,一只手臂就从身后环了过来。 “夫人。” 谢临珩从背后圈住她,嗓音低缓醇磁,低头靠着她耳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颈侧啄吻。 虞听晚被他弄得很痒。 他呼吸间的热气都仿佛往她耳朵里钻。 她不自觉地偏头,想避开他的吻。 他却如影随形般,紧贴着再次跟上来。 “你干什么?”她问的有些没底气。 他低低笑了声。 指腹轻抵着她腰窝碾磨, 毫不掩饰又直白地问:“想跟夫人一起沐浴,可以吗?” 虞听晚呼吸陡然顿住。 在灯会上他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冷不丁地重新钻进脑海。 她无端慌了两分,临到跟前想打退堂鼓。 “……我怀着孩子,不方便。” 他低沉的笑声,似多了抹别的意味。 虞听晚还未来得及分辩。 他忽然捏住她下颌。 迫使她转头朝他看过来。 灯火通明的寝殿中,男人眼眸黑如浓墨,定定凝视着她。 “四个月了,没问题了。” 虞听晚:“……” “而且——” 他轻挑着唇,故意顿了顿。 才接着说:“太医也说,适度是可以的。” 虞听晚:“……” 她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 一言难尽地看他,“合着我们陛下还特意去问了太医?” 他眉骨微挑,“那当然,事情自然是问清楚了才能确保安全。” 虞听晚竟无言以对。 谢临珩抬手,指腹碾了碾她逐渐有些发烫的耳垂。 语气中多了几分幽怨,“夫人都冷落为夫四个月了,难不成,还要继续冷落半年?” 虞听晚有些想笑。 最后,她抬手挽住他脖颈。 整个人贴上去,靠在了他怀里。 在他吻落下来的前一刻,她不忘再次提醒他,“别忘了,太医说的适度。” 谢临珩环着她腰身,吻落在她唇上。 由浅入深。 …… 第二天虞听晚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 她睁开眼后,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小腹,待没发现有什么不适后,才彻底放下心。 从行宫回来后,日子又再次恢复从前的平静。 熬过了前三个月最难的时期,腹中的孩子变得格外听话起来。 再也不复从前那般折腾人。 接下来的一两个月,谢临珩虽然隔三差五地抱着她行一次床笫之事,但他每每都格外注意分寸,生怕弄疼了她。 如此两个月的时间转瞬过去。 转眼间,再次到了年关。 中宫有孕,是普天同庆的大事,这一年的除夕宴办得格外隆重热闹。 宫中的烟火,亦久久未停。 新年过后,腹中孩儿已经六个多月,兴许是月份大了的缘故,虞听晚一日比一日慵懒。 正好又是寒冬,外面天寒地冻,虞听晚本就不喜冬天,这下外面这么冷,她更是不愿出门。 除了每日被谢临珩拉着在殿中溜达溜达,平时谢临珩上朝时,她最喜欢的,便是独自一人窝在暖融融的被窝中睡觉。 直到二月过完,寒冬褪去。 气温逐渐回暖了一些,虞听晚才逐渐在宫中慢慢小走一会儿。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谢临珩和司沅等人也越发紧张焦虑,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也日日守着皇后娘娘的这一胎。 就连接生嬷嬷,都提前在偏殿备了好几个。 以备不时之需。 终于。 在所有人紧张又忐忑的等待中,三月底一个草长莺飞、风和日暖的好天气中,被众人盼了许久的小皇子终于愿意从娘胎里出来。 一大早,谢临珩还没上完朝,虞听晚就觉得腹痛难忍。 一直守在床榻前的若锦见此情形,第一时间火速让岁欢去喊了偏殿的接生嬷嬷们和太医。 整个帝后寝宫中的佣人乱中有序。 该备热水的备热水。 该去外面喊人的喊人。 几乎半刻钟不到,所有的接生嬷嬷和太医都赶来了寝殿。 墨九一路跑着将皇后娘娘生产的消息传到谢临珩这边时,文武百官还未下朝。 听到墨九说的这句话,谢临珩短暂怔了一瞬,随即一刻都没停,当即丢下朝堂上的一众大臣,迅速起身,疾步回了寝宫。 他回来时,殿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里面阵阵虞听晚难以压抑的痛声不断传至殿外。 谢临珩心急如焚,看也没看跪了满地行礼的众人,大步越过她们,就要往里面走。 就在来到殿门口时,谢绥和几位近侍将他拦下。 “陛下,娘娘生产之际,您不能进去。” 谢临珩眉头皱着,因担忧垂在身侧的手掌早已攥成了拳,“为何不能进。” 近侍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一时语塞,他磕磕绊绊地说: “回禀陛下,素来女子生产,男子都是在外面等着的……” 谢绥也劝他,“临珩,晚晚的母亲已经进去了,里面有很多经验十足的接生嬷嬷,你放心,晚晚不会有事。” 谢临珩紧盯着这扇殿门,没说话。 里面虞听晚一声又一声的痛喊声,对于谢临珩来说,就像催命符。 整个心脏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狠狠攥着、撕扯着。 逼仄到连呼吸都做不到。 就在里面再次传来下一声痛喊声时,谢临珩蓦地推开前面挡着的众人,直接推门大步跨了进去。 拦在门口的近侍与宫人怔了一瞬。 随即下意识阻拦: “陛下——” “陛下,您不能……” 见他已经进殿,谢绥拦住宫人。 “行了,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来打破的。” “皇后生产,陛下亲自陪着又有何不可,都别拦了。” 有谢绥发话,所有人都不敢再吭声。 殿门很快重新被关上。 大殿内部,接生嬷嬷与司沅一转头见谢临珩突然进来,都怔了一跳。 “临珩,你怎么进来了?”司沅问。 谢临珩脚步没停,直奔床榻。 “岳母,我不放心晚晚,想来看看。” 数位接生嬷嬷互相看了看,随后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看向了司沅。 女子生产,确实有男子在外面等候的不成文的规矩。 但谢临珩是一国之君,他进都进来了,谁敢撵他出去? 众人只能看向了司沅。 司沅看了眼径直蹲在床榻前,握住虞听晚手的谢临珩,没拦着,只吩咐众人,“继续。” 接生嬷嬷们得了话,继续配合着接生。 虞听晚疼得满头都是汗。 瞧见谢临珩,她下意识推他,想让他出去。 结果疼得说不出话,抬起来想去推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被他握住。 “晚晚,别怕。” “我在这里陪着你。” 司沅拿了条帕子在温水中洗过,来到榻边,递给谢临珩。 他接过帕子,去擦虞听晚额头上的汗水。 司沅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止不住道:“晚晚,再坚持一下,孩子就快出来了。” 虞听晚咬着牙点头。 终于,在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中,耳边传来接生嬷嬷的一句: “生了!” “生了!”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第304章 小皇子 第304章 小皇子 虞听晚力竭,本想着看一眼孩子。 结果还未发出声,就没了意识。 接生嬷嬷将孩子抱了过来,正想让谢临珩看看孩子,结果还未走近,就见他们陛下慌张地喊太医。 襁褓中的婴儿哭声响亮。 却也吵闹得很。 尤其这会儿,虞听晚昏迷,谢临珩正是最焦急的时候。 他连回头都不曾,直接下令,“抱出去!别吵了娘娘休息。” 接生嬷嬷动作一顿,不敢停留,立刻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去了偏殿。 司沅回头看了眼接生嬷嬷们抱着孩子离开,她没跟着走,而是继续守在床榻边,守着自己的女儿。 直到太医仔细把过脉,汇报说: “娘娘只是过度疲累,昏睡过去了,并无大碍,待娘娘好好歇息一下,就能醒来。” 听着这话,司沅和谢临珩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虞听晚再次醒来时,殿中众人早已退下。 只剩谢临珩在低声交代若锦接下来需要做的事。 听见床榻上细微的动作,谢临珩立刻回头。 见她醒来,他挥手让若锦退下,快步来到了床边。 “晚晚,醒了?” “好些了吗?”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再让太医过来看看好不好?” 他一连多问。 面上的紧张显而易见。 虞听晚唇色还有些苍白。 见他比她这个刚生产的人还要担心,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没事了,不用再传太医。” 她想起身,但还没动,就被谢临珩拦住。 “先别动,好好躺着,想做什么跟夫君说,夫君来做。” 虞听晚视线在殿中转了圈,对着他道:“听说是位皇子?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在偏殿。”谢临珩回说:“孩子方才一直哭闹,我怕吵了你休息,让乳娘和嬷嬷们抱去偏殿了。” 说着,他喊来外面候着的宫人。 让她们去抱孩子。 她问:“听说刚生下来的婴儿皱巴巴的,不太好看,我们的孩子你看了吗?好看吗?” 谢临珩手指一顿。 他道:“还没有。” 虞听晚正想说,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 还没出口,又听到他不甚在意地说: “孩子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不差这一时半刻,但我的晚晚一直昏迷不醒,我更想陪在我的晚晚身边。” 虞听晚涌到舌尖的话音止住。 看着他轻轻笑出声,低低打趣他,“先前是谁来着,天天想着生个孩子,结果孩子生下来了,倒又不重要了。” 他怎会不知她指的是什么时候。 谢临珩握紧她的手,脸上没任何玩笑,就连语气,都只有认真: “之前想生个孩子,是因为我的小公主成天想从我身边逃开。” “我想将宁舒公主留下来,所以想要个孩子。” 两人说话的功夫,乳娘已经将孩子抱来。 谢临珩接过孩子。 看了眼襁褓中小小的婴儿。 随后弯腰,将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虞听晚旁边。 虞听晚想看清孩子的样子。 但躺在床上只偏头的姿势看不清楚。 她刚想撑着身子动了动。 谢临珩就立刻坐下轻轻托住她后颈,帮着她支起一些身子,去看孩子。 待她看清,他轻勾着唇,将她方才问他的那个问题还给她,“长得好看吗?” 虞听晚默。 怎么说呢,襁褓中小小软软的那一团,皱巴巴的,但这小家伙很乖,至少这会儿不哭也不闹。 她重新躺下,平静地给了三个字: “……还行吧。” 谢临珩也看着边上的小家伙。 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后面慢慢会变得好看——” 司沅让人端着一碗羹汤,刚从外面进来,就听到床榻旁夫妻俩的这两句话。 她走过来,无奈地嗔了眼嫌弃孩子难看的这夫妻俩。 连忙为刚出生的小外孙正名: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等孩子再长大些,长开了就好看了。” 司沅停在床榻前。 侧身接过青兰端着的羹汤,想喂着虞听晚喝些。 刚转过身来,还没碰上碗边,就见谢临珩起身,从她面前端过了汤羹。 “岳母,让我来吧,您歇一会儿。” 司沅没跟他抢,放手让他去做。 她转眸,看向自家女儿,无奈道: “别嫌弃自家孩子长相了,当务之急是好好养养身体、快些恢复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间,她弯腰逗了逗睁开眼难得没有哭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的小皇孙。 “我们麟儿还没有名字呢,待身子好些,你们两个商量商量,看定个什么名字。” 虞听晚点头,“名字倒是已经起了不少,礼部也拟了好几个,目前还没定下最终的。” …… 东陵小皇子出生,谢临珩挥手免了几日早朝。 并在小皇子出生的当天,就把他封为了东陵未来的新储君。 这天,虞听晚身子恢复大半,午睡过后和谢临珩一道为小皇子选名字。 谢临珩拿来了礼部拟定的几个名字,还有几个,是他与虞听晚很早之前就定下的名。 他将所有的名字全部写在了一个册子上。 坐在床边,揽着虞听晚挑选。 第305章 诉说多年的心意 第305章 诉说多年的心意 虞听晚拿着册子,从上到下,一一看下来。 好一会儿,她在中间的一个名字上点了点。 “这个怎么样?奕承,有‘声势赫奕、承天之佑’之意,蒙受上苍庇佑,寓意好,念起来也好听。” 说着,她连名带姓念了一遍:“奕承,谢奕承,你觉得如何?” 谢临珩看着她选出来的这两个字,“奕承?是个好名字,不过——” 他话音一顿,视线从册子上移开,看向她,“孩子不叫谢奕承,叫虞奕承。” “?”虞听晚顷刻间皱眉,“虞?” “胡说什么呢?”她眼神有种‘你是不是神志不清’的意味,“孩子当然跟你姓。” 他却很认真,没有半分玩笑。 “晚晚,孩子跟你姓,跟东陵真正的国氏姓,姓虞,叫虞奕承。” 虞听晚眉头越皱越紧。 谢临珩自然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他轻抱住她,柔声解释: “晚晚,东陵就是东陵,宫变前,它叫东陵,宫变之后,它仍是叫东陵。” “那场宫变,没有改变这个国家,也没有改变这个国家皇室的姓氏。” “谢家从我父亲、到我,都不曾有过把原来的东陵国改朝换代冠上‘谢’氏名号的想法。” “东陵真正的国姓,从来都是姓虞。” “若是没有那场宫变,谢家不管执掌多大的军权,不管身负多大的权势,永远都不会有谋权篡位的野心。” “这个天下,我与父亲都从未想过把它变成谢家的。” “从宫变之后,谢家收拢残局开始执政,我就想着,快些将这个乱世恢复为曾经的繁盛,以和平盛世为聘,求娶我们的宁舒公主。” “晚晚。”他注视着她眼眸,将这么多年的心意全部剖开展露在她面前,一字一顿,说的缓慢而认真: “我真正想做的,并不是这天下的帝王,而是你的驸马。” “从很早很早之前,你与宋家定亲时开始,我就想做你的驸马。” “只是我们的缘分终究是差一步,你的驸马,注定与谢家无缘,阴差阳错,我们走到了如今这一天。” 他笑了笑,嗓音依旧轻。 但语气深处,不难听出终于被命运偏爱的庆幸。 “不过还好,尽管过程曲折,我们兜兜转转,终究是走到了一起。” “走到了我最想要的结局。” 谢临珩看向册子上的名字。 从旁边拿起了朱笔。 将‘奕承’这个名字圈了起来。 并在前面,写下了姓氏‘虞’。 “东陵的国姓不会改,东陵真正的皇室也不会更换,就当我们这一代在东陵历代的继承中出现了短暂的偏差,但我们的孩子,会将这份偏差再次扭转过来。” 不管他现在是她的驸马身份也好,还是当今帝王的身份也罢,从他们的孩子开始,东陵的国姓,依旧是虞氏。 并且以后,每世每代,都姓国姓——虞。 听到小皇子姓虞不姓谢的消息,司沅同样的意外诧异。 但谢临珩在小皇子定下名字的当天,就直接下诏颁了诏书,册立皇子虞奕承为东陵未来储君,待至弱冠之年继承大统。 这消息一出,朝中不免哗然。 但没多久,所有人便接受了这个消息。 没有人再问,为何这么早就册立储君。 ——因为陛下曾经明言说过,皇子贵精不贵多,他们的陛下能在小皇子出生后就将其封为储君,就说明他们陛下会将这位小皇子培养成德才兼备的未来君主。 也没有人再问,为何储君姓虞不姓谢。 ——因为这位皇子,是前朝与今朝合并后,两代皇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也是最名正言顺的东陵接班人。 — 孩子满月之后,虞听晚的身体也已基本恢复,一个晴朗天,司沅准备搬去皇外的行宫。 青兰差人送信过来时,虞听晚刚起床哄床榻上的小皇子。 经过一个月,小奕承长大了不少。 也比刚出生时好看了数倍。 不再皱巴巴的不说,整个小团子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虞听晚看自家儿子,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喜爱。 听到殿外送来的消息,她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待反应过来,虞听晚迅速让若锦去喊了照顾小皇子的乳娘和嬷嬷们过来。 将小皇子安顿好后,她即刻去了司沅这一年暂住的宫殿。 她进来时,司沅已将行囊收拾好。 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从殿外小跑进来的女儿。 司沅眼皮跳了跳,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女儿。 “身子还没好全,跑这么快干什么?” 虞听晚往里看了眼早已收拾好的行囊,鼻头有些酸涩,“母亲要走了吗?” 司沅温柔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母亲在宫中待的时间不短了,是时候出宫了。” 虞听晚鼻间酸涩渐浓。 司沅确实在宫中待的时间不短了,从她刚查出有孕开始,到现在小奕承满月,前前后后已经快一年了。 也正因为时间不短了,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间,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猛地一要分离,才有些接受不了。 司沅自是看出了她的不舍。 她抱着自己的女儿,声音很温柔,眼底是柔和的笑意。 “傻姑娘,娘亲只是出宫,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再说了,行宫与皇宫离得这么近,你要是想娘亲了,随时来行宫。” 虞听晚闷闷点头。 司沅唇角扬着,语气中敛着不少打趣与揶揄。 “话再退一步,我们小公主被你夫君惯得成天想往外跑,这座宫墙,可拦不住我们小公主,哪天在皇宫待腻了,就去娘亲那里,多住一些时日再回来。” 她轻拍着虞听晚的背,“皇宫是你的家,娘亲那里也是。” “我们宁舒公主回哪个家都可以。” 第306章 指腹轻抵她软腰 第306章 指腹轻抵她软腰 司沅离开后,谢绥站在长长的宫道上,望着宫门的方向看了良久。 一旁随侍的王福看得心里发酸。 今日一大早,昭荣娘娘想离开去行宫的消息,传到帝后寝殿的同时,也一并传到了庆泰宫。 谢绥在听到消息后,立刻就来了这边。 王福原以为他会去见一见昭荣娘娘,哪怕只是说几句话。 但谢绥只是静静来了宫殿附近,一直都未进去,也未让人通报。 直到昭荣娘娘离开皇宫,他才来了宫道,沉默地望着宫门的方向。 又过了会儿,王福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太上皇,无声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地说了句: “主子,您何不在昭荣娘娘没离开的时候过去说句话,哪怕只是道别也好。” 谢绥略显混浊的眼底浮现几缕别的情绪。 很久,他才涩然开口: “她应当是不愿意见我的,我也不知……该如何见她。” “过去的事,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过于执拗。既愧对她,也愧对建成帝。” “如果我当年,没那么固执,不那么偏激,在建成帝几次下诏时回京一次,或者在他微服出巡亲自去东部的时候出来见一面,将过往的误会与心结解开,这一切,或许就都不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谢绥长长叹气。 眼底尽是悔意与愧疚。 “可人生,哪有后悔路走?” “我愧对从小一起长大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愧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愧对……司沅。” “很多时候,我都在痛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退一步,退一步,给所有人一个往前走的机会,给所有人……一个不一样的机会。” “可再怎么悔,时间也无法重来,那些错事,也无法弥补。” 王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也不知这个时候该劝什么,只能沉默。 好一会儿,谢绥转身,往孤寂而深长的宫道另一侧走去。 王福紧紧跟上。 — 国家安定,百姓富足,东陵真正实现了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宫中的主子虽然不多,六宫除了后宫虽也全部空置,但自从小皇子出生后,整个皇宫明显比原来热闹了不少。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皇子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可爱,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圆溜溜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瞅着人看时,看的人心口都要化开。 恨不得将这小家伙抱在怀里猛亲几口。 虞听晚越来越喜欢自家的小团子,常常一陪就是一整天。 那才仅仅几个月大的儿子也很有眼色,每每母亲陪他时,他不哭也不闹,只要醒着,就咯咯笑着粘在虞听晚身边。 这一出母慈子孝的场景,阖宫上下,所有人看了无不喜悦开怀。 只除了小家伙的亲生父亲——谢临珩。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讨债儿子太粘他母亲了,将本该属于他的白日时间抢走也就罢了,这专坑爹的儿子六个月大了还非要粘着他亲娘一起睡,晚上也不准他靠近他夫人。 久而久之,九五之尊的帝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越发有微词。 终于,在小奕承七个月大的时候,这天下早朝回来,趁着虞听晚还没醒,跟亲儿子争风吃醋的谢临珩直接将坑爹儿子扔去了庆泰宫。 寝殿中,虞听晚醒来时,见身旁不见儿子踪影,正想喊若锦进来问问,还没出声,就见一身墨色锦袍的谢临珩从殿外走了进来。 虞听晚怔了下。 坐在床边,下意识问了句: “今日下朝这么早?” 他面上不动声色,朝她走去,“朝中无事,回来的早些。” 说着,他来到她面前。 揉了揉她发丝,“睡醒了吗?” 虞听晚急着找儿子,没注意见他看向她时眼底涌动的漆暗欲色。 随意应了声,拨开他的手就准备去外面,“睡醒了,奕承哪去了?我去看看他。” 刚走了一步,身侧突然伸来一只手臂,强行扣住她腰身,将她拽进了怀里。 虞听晚怔了一跳。 不等回头看他,颈侧就落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啄吻。 他声音贴着耳边,钻进她耳廓。 “父皇想孙儿了,一大早就让我将孩子抱过去了,夫人不用担心,孩子在父皇那里什么问题都没有。” 说话间,他箍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 整个将她圈在怀里。 温热宽阔的大掌,带着浓重的暗示意味在她腰上缓缓抚过。 他咬着她唇瓣吻上来,薄薄的一层平静之下,压着的是暗潮汹涌的情意。 强势侵占的动作间,浮出几分这几个月来她接连对他忽视的不满。 “孩子在庆泰宫,有父皇陪着。朝中今日也难得清闲没什么事,夫人是不是该——好好陪陪你夫君了。” 最后这半句,他咬字重且慢。 同时,一直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摩挲她腰窝的手掌,不知何时扯开了那层碍事的里衣。 虞听晚被他吻的喘不上气。 纤细葱白的手指抵在他胸膛,指骨慢慢蜷起。 她有些受不住地想偏头避开他深重的吻,却还没偏过头,就被他掌住后脑,迫使她抬着头,承受他越渐强势的深吻。 “你……” 她所有的力道被他控制住,嫣红的唇瓣被他吮得红肿。 湿漉漉的眼尾也洇出水痕。 不知过去多久,他收着力道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漆黑眼底如泼墨浓稠定定看她。 松开她一些,再次问:“都七个月了,夫人是不是要好好陪陪你夫君了?” 他今日似乎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罢休。 虞听晚被他亲得唇角都有些疼。 在他再次欺身贴过来时,她忙声承诺: “陪!陪!” “自然该陪!” 他轻扯唇,眼尾不着痕迹地往上一挑。 指腹轻点她软腰,似还嫌不够,接着问: “为夫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听晚一概点头。 哄人的态度良好。 “那当然。” 得到满意答案,他不再多说。 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来,压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层层叠叠的床帐缓缓落下,彻底遮住了里面的旖旎。 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前,顺着那抹光亮溢出来的,是男人箍着女子细腻雪白的内侧腕骨压在床被中。 从庆泰宫回来时,谢临珩特意屏退了寝宫中的宫人。 偌大的宫殿,从内殿到外面的庭院,空无一人。 微凉惬意的秋风中,殿中旖旎情意绵绵不断,直到午后,紧闭的寝宫外,急促响起的敲门声打乱了这阔别已久的温情。 第307章 哭累了? 第307章 哭累了? 随着那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被阖宫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小皇子响亮的哭声。 宫门外面,谢绥抱着扯着嗓子哭个不停的孙儿,太阳穴‘突突’直跳。 见王福胆战心惊地敲不开门,谢绥太阳穴跳得更甚,他低头看怀里哭着要娘亲的小奕承,头疼地轻拍着孩子哄: “娘亲有事要忙,小奕承跟着皇爷爷回庆泰宫好不好?” “皇爷爷宫中有很多小奕承喜欢的玩物,咱们晚上再回来好不好?” 任凭谢绥怎么哄,被亲爹丢出寝殿的小皇子都硬是不领情。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仿佛知道自己的娘亲就在这个宫门里面似的,硬是要将娘亲哭出来。 谢绥见哄不了孙儿,额头青筋蹦得更厉害。 王福战战兢兢地侧过身去看自家主子和众星捧月的小皇子。 高高抬着、落在宫门上的手,就这么悬停着,却没敢再接着敲。 好一会儿,他为难地问谢绥: “主子,这……还接着敲吗?” 谢绥也无奈,还没说话,宫门蓦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谢临珩大步走出来。 脸色不是很好看。 尤其当他靠近后,谢绥怀里的小崽子哭闹得更厉害了。 那响亮的哭声,吵得人耳朵都嗡嗡响。 他在孩子面前停下。 面色有些冷,垂目睨向直勾勾盯着他、哭得越发欢的虞奕承。 谢绥将孩子往前递了递。 想让他这个当爹的抱抱。 小孩子亲人,做父母的抱着哄哄就不哭了。 可谢临珩连手都不抬。 根本不接孩子。 谢绥:“……?!” 一众宫人远远跪在一旁,半声不敢吭。 宫门口,谢临珩、谢绥几人就这么跟一个孩子僵峙着。 直到好一会儿过去,懵懂的小皇子见皇爷爷不再哄他了、亲爹也冷眼旁观任凭他哭闹、半点不搭理他,小奕承哭累了,抽抽噎噎止住声。 只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去看谢临珩。 谢临珩不冷不热地半扯唇角。 垂睫看向虞奕承,对于这个试图以哭闹撒泼打滚来达到自己目的的儿子半点不惯着: “哭累了?” “还哭吗?” 小奕承撇着嘴。 谢绥瞧着自己的孙儿这样,心疼地抱着他轻晃了晃,生怕这小家伙下一秒就哭出来。 谢临珩却神色再平静不过。 直到这会儿,仍是不抱他。 而是很冷静地跟他讲道理。 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听懂。 “你娘亲忙,没时间整日整夜地守着你,你要是想继续哭闹,就哭,反正这里离寝殿远,你娘亲也听不见。” “要是哭累了,就乖乖跟你皇爷爷回庆泰宫,明天父皇自然会去接你。” 说完,见小崽子要哭不哭地抽抽噎噎,但最后到底是没再哭出来,谢临珩没再理会他,直接转身进了寝宫。 只扔下一句:“孩子哄好了,劳烦父皇再抱回去,儿臣明日去接他。” 被丢在宫门口、风中凌乱的谢绥:“……” 他一脸问号地瞥了几眼谢临珩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几眼同样迷茫的王福,一言难尽地问: “你们陛下哄小皇子了吗?” 王福:“呃……大概……可能……” 他支支吾吾,好半出下半句: “——陛下哄孩子的方法与众不同。” 谢绥:“……” 最后,他叹着气低头去看委屈巴巴的小皇孙: “孩儿啊,这招不灵。” “显然是没有任何效用。” 他转身,轻戳了戳小家伙胖嘟嘟的脸蛋,又哭笑不得地说: “要怪啊,就怪你爹娘的寝宫太大,我们小奕承在宫门口哭,你娘亲压根听不到啊,你那个专跟你抢娘亲的爹还使诡计不让你娘亲出来。” “行了。”他抱着哭累的小皇孙往庆泰宫走,慢悠悠地说着,“还是跟皇爷爷回去吧,孙儿啊,你现在毛都没长齐,跟你父皇斗,还有点嫩啊!” 寝殿床上。 虞听晚眉目潮红地半躺在榻上,露在外面的凝脂肌肤上暧昧的红痕点点,如雪地中零星的红梅。 谢临珩自殿外进来,并让人再次关了宫门与殿门。 “砰”的一声,殿门合上的声音,让疲倦的虞听晚勉强睁了睁眼。 看着身形挺拔的男人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她撑着酸软的身子问他: “是不是小奕承?” “孩子哭闹了?” 谢临珩回的面不改色,“孩子没闹,很听话,夫人不必担心。”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床榻前。 在她的注视下,落下床帐搂了过来。 虞听晚瞳仁一缩,本能地挪着腰想往里挪,“……还来啊?” 他挑了挑眉,外衣随意丢在一旁。 扣着她腰,将水眸湿漉漉的姑娘扯进了怀里。 “夫人冷了你夫君七个月,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想打发为夫了?” 虞听晚被他抵在怀里,指尖按在他肩头,好一会儿,干笑而真诚地回了他一句: “夫君,暴饮暴食也不好。” 他笑着捏她耳垂,神色戏谑,“暴饮暴食?夫人倒是多虑了,还没饱谈何撑?” 虞听晚:“……!” 一整天的时间,虞听晚硬是没踏出寝宫一步。 待到第二日她醒来时,整个人都是软的。 就连下床,都险些跌在地上。 辰时末,谢临珩下朝去了庆泰宫接虞奕承。 小孩子气性小,见到他人眼睛一亮就咿咿呀呀地想让他抱。 但昨天被亲爹丢来皇爷爷这边、哭了半天也没能见到自己母亲的小奕承在‘咿呀’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昨日那不美妙的场景。 他艰难地将脑袋往另一个方向转了转。 还没消气的意思很明确。 谢临珩“啧”了声。 弯下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小家伙心里不平,抿着嘴就要哭。 但下一秒,听到一句: “带你去找你娘亲?” 听着“娘亲”这两个字,小家伙动作停了下来。 乖乖地没再动,让谢临珩抱着。 第308章 人终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第308章 人终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从庆泰宫回来,刚一见到阔别一天的娘亲,小奕承就伸着手着急地让娘亲抱抱。 于是乎,众人便看到,宫殿中出现了这么一幕—— 他们不苟言笑的陛下抱着小皇子,而小皇子在瞧见内殿的皇后娘娘时,原本乖乖巧巧的脸蛋瞬间变得委屈巴巴,短短胖胖的小胳膊,努力朝着皇后娘娘的方向伸,要让她抱。 虞听晚快步走过来,熟稔地将孩子从谢临珩怀里接了过来。 “小奕承,想娘亲了吗?” 小家伙目前才七个多月,虽然不会说话,但已经多多少少会表达一些自己的情绪。 就像这个时候,他趴在虞听晚怀里颇为委屈地看了眼旁边的父皇,那表情,似在对虞听晚告状。 虞听晚忍不住笑了笑,轻拍着他哄。 随后缓缓侧过身,在小家伙看不到的地方,哂了罪魁祸首一眼。 吃饱魇足的男人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哪怕这会儿亲儿子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阴阳他,他也不动怒。 只是重新伸手,将小家伙从自己夫人的怀里抱了过来。 “娘亲今日累,抱不动我们小奕承,来,父皇抱。” 兴许是怕再次与娘亲分开,从庆泰宫待了整整一天回来后,虞奕承便格外黏虞听晚。 不仅白天要赖在她身边,就连晚上,也要寸步不离地让虞听晚陪着。 因这小子越发得寸进尺,在重新回到寝宫的第七天,再度被亲爹丢去了庆泰宫。 这一次,谢绥已经没有任何惊讶。 见谢临珩将孩子抱来,他直接放下茶盏过去接孩子。 那从容的表情,仿佛早就猜到了,这小皇子早晚还会再被扔过来。 谢临珩这回将孩子送来,还特意找了个理由: “儿臣这两日政务繁忙,晚晚天天抱着孩子也有些吃不消,劳烦父皇帮忙看一天,乳娘和照顾奕承的嬷嬷们儿臣都一并带来了,父皇若是抱累了,直接喊她们过来就是。” 帝后寝殿中,醒来见不到孩子,这次虞听晚没有任何着急,不用猜都知道是谢临珩将孩子抱出去了。 她先是起床梳洗,刚从净室出来,就见谢临珩从外面回来。 轻抬眸看过去,轻轻淡淡地问: “父皇又想承儿了?” 谢临珩面不改色点头,径直朝着她走去,“隔辈亲,父皇想承儿很正常。” 虞听晚还能看不破他这出心思。 在他过来抱住她的时候,她随手将散在身前的一缕发丝拨到身后,笑问: “那这次,承儿在父皇那里待几天?” 他眉头轻动,温热的指腹在她眼角轻碰了碰,眸色温柔。 “夫人觉得呢?” “一天还是两天?”他问。 虞听晚哭笑不得,“你是真不怕承儿生气。” 他却凑过来亲她,“那小子好哄,等从父皇那里抱回来,为夫多哄哄就好了。” 虞听晚越发无奈。 小奕承确实好哄。 除去小家伙一连多日黏在她身边不肯让谢临珩近她身之外,绝大多数时候,谢临珩对这个孩子,都宠得没边。 平时只要下了朝、处理完奏折与朝事,一有时间,他就陪在小奕承身边,亲自陪着小家伙玩。 寝宫中有很多小奕承的玩物,但谢临珩陪着小奕承玩的时候,多数喜欢在一众玩物中选择小铃铛。 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虎头铃铛。 她曾经问过他,为何那么多玩物,他偏偏对这个虎头铃铛情有独钟。 当时谢临珩并没有说话。 只是轻摇了下那个小小的铃铛,低眸看向小奕承的眼神,既有父亲对儿子的怜爱与疼宠,又有对过去久远记忆的回忆。 那时过后,很久,在夜深人静的深夜他紧紧抱着她时,虞听晚才听到他极轻的一声回答。 他说,“我希望小奕承长大后,回忆起儿时的时光,不仅有他跌跌撞撞摸索着成长的记忆,还有父母陪伴他、陪他长大、陪他玩耍的场景。” 虞听晚难以形容听到他这句话时的心情。 只是侧过身,用力回抱住他。 从那之后,他再陪着小奕承的时候,开始慢慢陪着小奕承玩别的玩物。 而那个虎头铃铛,只在小奕承哭的时候与不高兴的时候才再拿出来。 说来也奇怪,小奕承虽然好哄,但每当他哭的时候,谢临珩只要一拿着那个虎头铃铛逗他,小家伙不需要人哄就不哭了。 后来,在一次谢临珩在御书房见大臣时,虞听晚碰见墨九,问了一句虎头铃铛的事。 也是在那时起,她才知道,之前谢临珩的生母姚琦玉离世时,他曾将一个装着虎头铃铛的匣子给了墨九,让他将匣子中的虎头铃铛当作葬品,一同葬进了姚琦玉的墓中。 而现在他逗着小奕承玩的这只虎头铃铛,是在孩子没出生前,谢临珩仿着记忆中那枚虎头铃铛的样子,亲手做的。 这只谢临珩亲手做的虎头铃铛,不仅是曾经某段时间他陪着小奕承玩的最多的玩物,也是在小奕承出生后,他陪小奕承玩时选择的第一件玩物。 或许真是应了那句—— 人终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得知一切后,虞听晚不止一次地想,希望小奕承的儿时成长,也能慢慢抚平谢临珩儿时的伤。 让他在小奕承逐渐长大的岁月中,真正地对儿时的一切释怀。 …… 有着上次中途哭着回来、但被自己的老爹拒之门外的前车之鉴,这次再度被丢去庆泰宫,小奕承没再闹着回来。 而是乖乖在他皇爷爷的陪伴下,老老实实地在庆泰宫待了一天。 第二天是休沐,不用上朝。 谢临珩一大早就去了庆泰宫,将小家伙接了回来。 小家伙还小,记吃不记打。 回来后被爹娘抱着宠着,没多久又忘了收敛,下意识地像从前那样,白天黑夜地缠着虞听晚,打扰他爹娘正常的晚上生活。 如此次数多了,再屡屡每隔一段时间就被丢去庆泰宫后,小奕承终于长了教训, 虽气愤他爹爹这么大了还跟他抢娘亲,但奈何他人太小,整个身板加起来都不足他爹爹一个手臂长,哪怕是反抗也斗不赢。 久而久之,小奕承在一次又一次的被丢去庆泰宫的悲惨经历中,终于渐渐接受并习惯了父皇跟他争娘亲、而且隔三差五将他扔出去待个一两天的现实。 第309章 周岁礼 第309章 周岁礼 在儿子与夫君日复一日的‘争宠’中,虞听晚也慢慢意识到他们两个‘某些时候’‘不能兼容’的情况。 在多次看到谢临珩将小奕承丢去庆泰宫,虞听晚和谢临珩商量后,终于定好了解决之策: ——在小奕承彻底适应晚上和她分开睡之前,每隔三天,小奕承去庆泰宫待一天。 等他习惯在乳娘和嬷嬷们的陪伴下,晚上自己在偏殿睡之后,要不要再去庆泰宫就随小奕承自己决定。 解决了父子的‘争抢’问题,日子再次恢复为原来的平静。 很快,小奕承到了周岁生辰。 在周岁这天,东陵的小皇子也终于完全适应了入夜之后不再粘着娘亲。 周岁礼这天,谢临珩特意让人准备了抓阄仪式,让东陵的小储君抓阄。 大殿之上,特意腾出一大片地方,依次摆上了印章、笔墨纸砚、算盘钱币、缩小版的不伤人的小剑、还有各种玩具吃食。 待宫人们将所有东西放完,谢临珩又解下了随身的帝王玉佩,一同放在了里面。 很快,若锦抱来了周岁的小奕承。 在朝中不少重臣、以及司沅、谢绥、虞听晚、谢临珩等人的注视下,小奕承被放在了所有东西的中央。 不给予任何诱导,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小储君抓阄。 被放在中央的小奕承,仰着脑袋奶乎乎地看了看一旁的爹爹与娘亲,随后在众人的视线中,吭哧吭哧爬上了左前方的位置, 伸出胖乎乎的小肉手,一手一个,率先抓住了那柄小剑和一旁的朱笔。 待抓完,他又转了转方向,一双黑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其他东西,最后选中了右下方的方向,将谢临珩放的那枚帝王玉佩捏在了手中。 瞧着这一幕,众人无不欣慰。 所有大臣异口同声祝贺: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我东陵,定将一代比一代昌盛!” — 周岁礼过后,转眼到了一年中最好的月份。 东陵自从吞并北境后,国土大增、国力翻倍,周围边疆的小国,再也不敢像先前的月冥国那样暗中觊觎东陵的城池、时不时想找机会来这个肥沃的大国分一杯羹。 现在的东陵,不仅能不费一兵一卒威慑其他国家,更能让周边的藩属国主动对东陵朝贡。 他们主动归顺和臣服东陵,东陵也派兵守护他们的安全。 中旬,东陵西临的西蜀派遣使者前来朝觐。 朝堂之上,穿着西蜀固有服饰的使节在满朝文武的注目下,将带来的香料、金缎、沉香、以及各种奇珍异宝等尽数献上。 使节恭敬行礼,对着上位的谢临珩道: “陛下仁慈治世的美名远扬,东陵大国的国力更让我等钦佩,自今以后,我西蜀像其他周边国家一样,自愿成为东陵的藩属国,望陛下能准许。” “准。”谢临珩声线威严,看向殿下的使节,“使节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朕已让人备了府邸,宫宴过后,使节可先去府邸歇息,再议国事。” 东陵如今的威望早已非曾经可比。 主动来皇城朝贡前,使节和土国的国王一样,都怀揣着忐忑的心情。 怕东陵不同意让他们成为藩属国。 曾经偌大的北境被东陵打的节节败退、最后一年不到就被完全吞并的前车之鉴,直到现在,周边所有的小国都不敢忘。 成为日渐强大的东陵国的藩属国,总比哪天不知死活惹了这个大国被人三两天攻下都城灭国要好的太多。 使节似也没有想过东陵这位年轻的陛下会应得这般爽快。 回神后,他立刻谢恩。 并主动承诺:“西蜀盛产香料与各种奇珍宝石,每隔两年,西蜀便来朝贡一次。” 说完,旁边的一位使节又让人呈上了一个精细的匣子。 行跪拜礼后,对谢临珩道: “我等听闻陛下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为了娘娘不惜虚置后宫,这是我们西蜀备受青睐的闺阁之物,特斗胆进献给陛下。” 西蜀进贡的其他东西,像那些奇珍异宝与各种金缎,在抬上殿后,都一一开了箱展示人前。 现在他们弄的这个小盒子,搞得神神秘秘的,也不打开。 位列大殿两侧的众臣正纳闷这盒子里装着的是何物,冷不丁地听到这使节一本正经、不羞不燥毫不避讳地说出‘闺阁之物’这几个字,所有大臣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一旁的宦官将盒子呈上来,谢临珩看着这个墨黑色刻着金色流纹的盒子,轻扬唇,挑眉道: “朕早就听闻贵国民风开放,今日一见,传言果真不虚。” 西蜀确实民风开放,对他们来说,‘民风开放’这几个字,从不是贬义词。 使节很自豪地行礼,“谢陛下赞誉。” 入夜。 御书房中。 谢临珩看完所有的奏折与西蜀呈上的文书,放下朱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偏头往外看了眼,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正想起身回寝宫。 视线收回时,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桌案一角、静静放着的那个墨色盒子。 他抬手将盒子拿了过来。 打开后,瞧见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形似铃铛的东西。 谢临珩将它拿出来。 细细看后,发现这是一个镂空的小圆球,和之前的避子镂空香囊差不多大小。 圆球下方,还坠着一根长长的线。 镂空球里面,有一个活络滚动的珠子,轻微一晃,那颗小小的珠子与镂空球壁发出细微的碰撞。 谢临珩摩挲了两下镂空球壁上细密的纹路,垂眸,将这东西放在了一旁。 这盒子的最下面,还附着一张字条。 谢临珩打开看了眼,不多时,将镂空球重新放回了盒子中,拿回了寝殿。 虞听晚在偏殿哄着儿子睡着,回刚到寝殿,就见谢临珩从御书房回来。 “承儿睡了?”他朝她走去,问。 虞听晚点头,“睡了,这段时间天一黑承儿就困。” 说话间,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小盒子,狐疑地瞧了两眼这东西,“这是什么?” 谢临珩眼底隽着几分别的意味,“西蜀使节进献的,夫人来看看?” 见他神神秘秘的,虞听晚往前走了一步,正想去接盒子,他却先一步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去了内殿。 “去里面看。” 来到内殿,谢临珩打开盒子,将那个长相精致的镂空球塞到了她手里。 疏懒揶揄的眉眼敛着几分趣味,看着她狐疑不解地捏着镂空球打量。 “这什么东西?”她还没问出口,就听他懒洋洋地倚着桌案,慢条斯理地笑说: “一连这么多藩属国朝贡,像西蜀这种进献闺房情趣之物的,倒还是第一个。” 虞听晚:“??” 她仿佛听错般,手中轻摇晃镂空球的动作倏然顿住。 诧异抬头,话音不可置信: “什么玩意儿?闺房?情趣之物?” 他笑得意味深长。 在她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将手中这东西一把扔出去时,他先一步抓住她的手,将这枚镂空球隔着她指尖握在了她手心中。 “扔了多可惜。为夫觉得还挺有趣,不如夫人陪为夫试试?” “试什么试?”她不带任何犹豫,张口便拒绝,“让人把这东西扔出去!” 谢临珩笑着将她扯入怀里。 连哄带骗,“为夫觉得这东西还甚是有趣,试试也无妨,夫人若是不喜欢,明日一早再让人扔。” 在来寝殿之前,谢临珩便将盒子中介绍这枚镂空球的纸条扔了。 虞听晚看到的,只有这个空荡荡的盒子中静静躺着的镂空球。 她虽不清楚这玩意儿的具体用途,但从谢临珩口中那句‘闺房’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星半点。 东陵如今国泰民安,朝中也无大事,谢临珩每天都能空出大半的时间拉着她在寝宫‘培养’夫妻感情。 她本就渐渐受不住他越发不收敛的攻势,更别提再来这什么贡献的闺房之物了。 只是她小瞧了某人的耐性。 在被他缠了近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受不住顺着他应下来。 本以为只是个新奇东西,顺着他研究研究也没什么要紧的,可第二天午后、当她浑身酸痛的醒来时,肠子都悔的铁青,恨不得当场砸了那破洞球。 第310章 你做的? 第310章 你做的? 可当她忍着酸软的身体将整个内殿找遍,都没找到那破球。 只能愤愤罢休。 但疼得快断掉的腰却让她压不住这股火,一刻钟后,谢临珩一回来,她就压着愠怒对着他问: “那破球呢?你让我砸了!” 他面上尽是魇足之色。 就连眉眼间都全是笑意。 男人在她愤怒的视线中走向她,将炸毛的娇猫儿搂进怀里,像昨晚深夜那样,熟稔地顺毛。 “夫人,别生气,为夫道歉,我陪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虞听晚却不听。 她现在想起来昨晚就一肚子火。 “别扯其他的,你把那漏洞球给我,我砸烂了它再说!” 他压着嗓音深处的一抹薄笑,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 “为夫觉得,那东西还可以再用两次——” “你想都不要想!”不等他说完,她直接打断,“要么你自己扔了,要么你拿过来我砸了。” 他眼底笑意更深。 缓缓拥着她,宽阔的掌心轻抚她脊背,随后慢慢挪着落在她腰身后,轻柔力道适中地为她揉着。 “非得砸了?为夫以后控制分寸,这样行吗?” 在床笫之事上,虞听晚对他已经没有半分信任。 他刚说完,她就拒绝,“这话你昨晚说了不下十次,这会儿已经没用了。” 说罢,她揉了揉快要被他折腾断了的腰,再次问他: “你扔还是我砸?” 谢临珩慢条斯理地看着她,没再保昨晚的‘罪魁祸首’,很好说话地道: “你砸。既然小公主想亲手砸了它,为夫自然要让我们小公主出了这口气。” 他突然之间这么好说话,让虞听晚不由升起几分疑心。 似信非信地看他几眼,随后掌心摊在他面前,“那破球呢?” 谢临珩这次很爽快的对她指了个方向,“最下面的匣子中。” 虞听晚根据他的指向走过去,很快在妆台的最下面找到了那只镂空球。 将‘罪魁祸首’砸了七七八八后,她随手将镂空球再次丢进去了匣子中,当作垃圾一般扔去了一边。 谢临珩勾着唇在身侧看着她。 在她以为解决了这种闺房物件、拍了拍手准备好好养养要断了的腰时,他忽而笑了笑,耐人寻味地睨了眼被她丢去一旁的匣子,慢悠悠问她: “西蜀民风开放,要是再进献这种助兴的东西,为夫还要不要收?” 虞听晚陡然停住。 从他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 她瞬间回头,满目怀疑地看他,直白问: “谢临珩,你手里是不是还有这玩意儿?” 他眉骨半挑。 话说的很保守,“目前就这一个。” 虞听晚:“……?” 半个月后,虞听晚终于明白了他当时那句‘目前就这一个’是什么意思。 情意缠绵的深夜,他随手从一旁扯了条柔软的绸带,像新婚夜那次一样,束在了她眼上。 虞听晚累得有些没力气。 绸带束在眼上,她本能地想抬手拽掉,但手腕还没离开被褥,就被他按住。 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她心下狐疑,正想问他在做什么,指尖倏然触碰到一个圆圆滚滚、类似镂空避子香囊的东西。 她以为他是又拿了避子香囊出来,可很快,她就察觉了不对劲。 这玩意儿,哪是什么避子香囊,分明是上次的镂空球。 她气得牙痒,挥手想将这个破球扔出去。 可他却先一步将东西拿开。 “你不是说这玩意儿就一个吗?”她压着怒声问他。 他挑眉,“那个匣子中是一个不假,这是改良后新做的。” 虞听晚:“???” 她咬牙,皮笑肉不笑,“你做的?” 他毫不谦虚的点头,“这是自然。” “谢临珩!”虞听晚气不打一处来,“最近朝中就这么闲?陛下日理万机,有大把的时间做发簪也就罢了,这种东西你也有时间做?” 他却撑开她指缝,过分又暧昧的与她十指相扣,吻一下一下落下。 低沉微哑的嗓音中,是裹着愉悦的缱绻和哄诱,“跟我家小公主相关的事,为夫自然要亲力亲为。” 第311章 完 第311章 正文完 太平和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又入了冬。 腊月初,是司沅的生辰。 生辰这日,谢临珩和虞听晚带着小奕承早早就去了行宫。 没多久,司裕及司家的几位哥哥也来了行宫。 众人难得齐聚在一起,气氛和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喝茶期间,见陈洛杳基本不碰茶盏,司长晔更是全程陪护在她身边,虞听晚正有些好奇,就见司沅看了看陈洛杳的小腹,笑意温柔地问: “杳杳这是,有喜了?” 陈洛杳弯唇,还未来得及开口回答,即将抱孙儿的魏茵就先一步笑道: “有喜了,刚诊出来的喜脉。” 听后,司沅当即让人重新备了一份孕期适宜用的膳食。 陈洛杳有喜,司长晔在大理寺待的时间比之前更短了些,每日处理完公务便立刻回来陪着陈洛杳。 魏茵这个婆母自是不必多说。 她一直把陈洛杳当成亲女儿看待,一应饮食她基本都是亲力亲为。 阖家欢乐的日子,长媳有孕,更是喜上添喜,众人齐聚欢笑之际,素来不沾酒的司沅也难得多喝了两杯。 直至天色渐晚,临近傍晚,众人才缓缓离去。 虞听晚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行宫陪着司沅小住几日,一向与自家夫人形影不离的谢临珩更是不必说,虞听晚去哪里,他就一道去哪里。 今日是司沅的生辰,明日又恰逢休沐不必上朝,虞听晚和谢临珩便未再回皇宫,直接像从前那样住在了这里。 夜色慢慢降临。 天边最后一分亮色褪去。 行宫庭院中,无数宫盏接连亮起,晕着柔和的光亮,将黑暗驱散。 司沅立在正殿外,不多久,几阵寒风掠过,落雪纷飞。 灯火通明的庭院中,晶莹洁白的雪花映着光晕,有种别样的静谧风采。 仿佛天地,都在瞬间静下来。 司沅伸出手,接住几片雪白。 看着它们在掌心无声融化。 暖意融融的殿中,不时传来虞听晚和谢临珩陪着小奕承玩耍的软声笑语。 司沅唇侧不由地弯起。 望着掌心中源源不断的落雪,思绪慢慢被扯回了很久很久之前,女儿虞听晚与宋家刚定下婚约的那一年。 同样的冬日,同样的落雪天。 建成帝拿着刚写好的赐婚圣旨让她看。 他脸上是对女儿未来余生最殷切的盼望,盼望唯一的女儿余生安乐,永远幸福无虞。 欣慰的同时,又有些不舍地跟她说: 他让人建好了他们女儿的公主府,和皇宫的距离很近,他们的女儿能随时回宫看他们,他们也能随时出宫去公主府看他们的女儿。 还说,他们都要努力活长一些,别让他们的女儿在将来被人欺负了。 又说,他们的女儿生的这般漂亮,未来女儿的孩子肯定也差不了。 他们努力活的久一些,看着女儿嫁人生子、看着小外孙慢慢长大。 那些场景,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可现在回想起来,却仍旧如昨日般清晰。 司沅眼底浮现湿意,落雪融化后只余水痕的掌心寸寸蜷起。 她仰头望天。 像是在和在天上看着她们的建成帝对视。 “夫君。” 她的声音轻若呢喃,刚一出口,就消散在了周围无声的风雪中。 “我们的女儿嫁人了,也生了一个很可爱很懂事的小外孙。” “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她并没有按照我们当年拟定的赐婚圣旨嫁进宋家,而是嫁给了一个很优秀、很有能力的儿郎。” 司沅嗓音深处,慢慢浸出几分哽咽。 但声音未停,仿佛想跟他多说说话。 “女儿出嫁那天,曾问我,她嫁的不是我们为她选的夫婿,你若是在天上看到了,会不会伤心。” “我当时回她,怎么会呢?我们的晚晚嫁的不仅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更是真心爱她护她、能守她一生、任何时候都以她为先的儿郎。” “她的父皇若是能看到,只会高兴,怎会怨她。” 司沅努力弯唇,让自己笑着。 不让眼底凝聚的泪落下。 “夫君,你能看到吗?” “我们的晚晚,真正过上了,我们最期望她过的日子,幸福快乐,安然无忧,直至生命的尽头。” 周围涌起的风似乎大了些。 从司沅周身吹过。 就像天上那人,无声地回复。 她眼底的泪潸然落下。 混合着逐渐变大的霜雪。 司沅抬手去擦眼角的泪痕,一片雪花正好旋转着落于她指尖。 她顿了顿。 雪花融化,水滴与她眼底的泪水融合,最后一同消散于风声。 身后,虞听晚从殿中出来。 “母亲,下雪了,别着凉了,快进来。” “来了。” 司沅敛去眼底的潮湿。 脸上重新带上笑意,转身朝她走去。 母女二人并肩从风雪中走进大殿。 ——正文完。 ———————— ———————— 正文结束啦,但是谢临珩和晚晚之间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自今日起,正式更番外。 正文中未能圆满的遗憾,会在番外中一一弥补~ 另外,宝子们想看什么番外尽管提,后期大概率会开设多个小番外,尽量把宝子们的愿望都满足~ 好啦,话不多说,第一个番外开始啦,请宝子们往后翻~ 第312章 if线之平行世界一(宫变,建成帝未死) 第312章 if线之平行世界一(宫变,建成帝未死) 寒冬, 大雪天。 夜幕降临,虞听晚裹着斗篷从外面进来。 踏进殿门,热意扑面而来,化去了满身的冰寒。 她解下斗篷,递给身旁的岁欢。 岁欢抖了抖斗篷上的落雪,眉眼带笑地对虞听晚说: “公主与宋公子的婚事定下有半年了,今日陛下和娘娘也提了婚期之事。” 旁边的小侍女接过斗篷,岁欢跟着虞听晚往内殿走,语调轻快,接着道: “皇室的大婚流程繁复,耗时要比一般的世族姻亲久得多,公主您又是皇室唯一的公主,这场大婚必然是空前盛大,依奴婢看,公主平时空闲了,可以适当着手准备大婚了。” 虞听晚面上却不见多少待嫁女子即将与驸马成婚的喜悦。 她神色很淡,边往里走,边揉凉透的指尖,“婚期还有很长时间,何必着急。” 岁欢收了话。 虞听晚来到内殿,坐在了平时看书的桌案前,随手翻开了一本书卷。 岁欢接过宫人呈上来的热茶,放轻动作递过去。 抬头时,仔细打量了番自家主子的神色,她犹豫刹那,轻声询问: “公主,您从陛下与娘娘那里回来的路上,就有些不是很开心,是身体不适吗?” 岁欢不由纳闷,她们主子是陛下与娘娘唯一的孩子,是整个东陵皇室唯一的一位公主,平时陛下和娘娘恨不得将主子捧在手心里, 她们主子也很亲近陛下与娘娘。 平日里,每每去帝后那边,都很高兴。 今天怎的,有些例外。 岁欢开始细细回想今日的反常。 她们主子去帝后那边时,心情还是不错的。 中间帝后提及婚事,她们主子的心情也未受影响。 而回来时—— 岁欢神色一凛。 灵光一现间抓住了什么。 主子似乎是在回来的途中,情绪慢慢有些不对的。 岁欢仔细分析着,最后得出结论,她们公主此刻情绪不好,应当不是婚事的原因。 这门婚事,帝后同意,整个朝堂同意,她们公主,也是同意的。 “没什么不适。”虞听晚的声音,将岁欢的思绪扯回。 她抬头看去,虞听晚放下了书卷。 只是那精致眉心间的折痕越发明显了几分。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从方才开始,总觉得心里不安,就像……” 她皱眉,“就像要发生什么似的。” 虞听晚说不清这种莫名的不安源自何处。 但这种情绪,让她心绪越发不平。 岁欢同样蹙了蹙眉,但很快,她便轻声安慰: “许是突然降温下雪的缘故,今日这场雪来得急促,雪花也大,今夜估计是停不了了。” “不如奴婢给您备水,公主沐浴后早些歇下?好好睡一觉,明日雪停了大概就好了。” 虞听晚却摇头。 “先不必,待会儿再说吧。” 岁欢见她重新拿起了书卷,很有眼色地没再说话,将茶盏往前送了送,放在虞听晚触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后,便站起身安安静静地守在了一旁。 她自小便陪在虞听晚身边,自然清楚虞听晚的脾性。 她们公主每每心情不畅时,大多都是在桌案前看书,靠着这些书卷,将心底那股反常的情绪压下去。 将近过了大半个时辰,虞听晚才合上书卷。 她往窗外看了眼,外面安安静静的,除了满地厚雪映出的一片冷白,什么都没有。 虞听晚起身,往妆台走去。 “传人备水吧。” 岁欢立刻应声,“是,公主。” 片刻后,就在虞听晚对着铜镜摘白玉流苏耳铛时,外面突然传来混乱,伴随着宫侍大喊和刀剑厮杀的声音。 整个殿宇瞬间乱成一团。 虞听晚手腕一抖,仓促起身之下,打翻了妆台上的一个匣子。 珠玉饰物散落满地,她看都未看,便疾步往外走。 殿门口,一众宫婢皆是忐忑不安,面露惊惧。 “怎么回事?”虞听晚神色焦急。 其中一个从外面连滚带爬跑回来的小太监颤着声回禀: “公主!公主……好像是敌军,好像是北境的敌军攻入皇城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面色刹那苍白。 远处的火光从宫门的位置,一路往皇宫深处袭来。 漆黑的天空,都仿佛被那无数的火光照亮。 虞听晚心口蓦地收紧。 下一瞬,她想到什么,快速迈出殿门,往帝后寝宫的方向跑去。 岁欢和其他的宫婢一惊,顾不上别的,立刻追上去。 整个皇宫,顷刻间狼烟遍布。 疯狂而残虐的敌军,就像饿狼闯入了狩猎的天堂,疯狂虐杀抢掠。 无数宫人四处逃窜,浓烈的血气弥漫整个天空,遍地浓稠鲜红的血液几乎染透地上厚厚的积雪。 虞听晚奔走在宫道上,数不清的宫人死的死、逃的逃,从未有过的混乱与杀戮,席卷宫内的每一个人。 远处厮杀声越演越烈,她没时间逗留,争分夺秒往侧前方跑去。 建成帝虚置后宫,又仅有虞听晚一个孩子,她住的宫殿,与帝后的寝宫挨得很近。 没多久,她就来到帝后寝宫,只是还未来得及进去,就见远处射来无数沾着火油的箭矢,直落殿中,转瞬间,铺天的火舌将殿宇吞噬。 虞听晚瞳孔骤缩,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急促担忧的声音—— “晚晚!” 司沅从偏殿朝她跑来,来不及多说,抓住她手腕后,立刻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敌军入宫,帝后寝宫是他们首要的目标,晚晚,你先去后山的密道躲着。” 虞听晚反握住司沅的手,嗓音发急,“母后,你跟我一起去,还有,父皇呢?” 火光照来,正好映出司沅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 她呼吸都在发颤,但在女儿面前,依旧死死稳住声线,想让女儿安心一些,“你父皇去承华殿了,晚晚,你先走。” 北境敌军此次来势汹汹,她的女儿若是落入那群人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司沅连想都不敢想。 她一路带着虞听晚往后山的方向跑,半刻不敢停留。 只是北境攻城早有预谋,联合着朝中的叛臣,宫门全部大开,北境无数兵胄鱼贯而入,想平安逃去后山谈何容易。 走至半路,四面八方便围拢过来大量举着火把的敌军。 侧后面,骑着高头大马,率着士兵逼近的北境将军玩味地打量着他们即将到手的‘俘虏’,阴恻恻笑着: “原来在这儿,丞相所言果然不虚。” 说着,他一抬手。 身后的人瞬间出动。 直接将虞听晚和司沅困住。 “东陵将亡,建成帝将死,东陵的皇后与公主怎能不亲眼看看国破时亢奋人心的场面。” “带走!” 一声令下,司沅和虞听晚被强行带去了承华殿前。 北境三皇子高坐在雕龙椅上,浑身是血的建成帝被人压在浸透血水的长阶上奄奄一息。 东陵皇宫总共就这么几个主子,此刻全部被抓到了这里,整个皇宫也成了人间炼狱,三皇子盍邱以为已将东陵吞并、再无变数。 此刻放松了不少戒备。 开始慢慢享受‘战利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快感。 虞听晚和司沅被士兵抓着带上来。 盍邱手臂撑在把手上,慢条斯理地朝着她们看去。 很快,他目光定格在虞听晚身上, 如鹰隼冷血的眸子微眯,泄出眼底的几分兴味。 他握着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饶有兴致地盯着虞听晚,视线从她身上寸寸扫过。 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建成帝,对她说: “听说东陵孝道至上,本皇子一直想见识一番,但没有机会。” “今日难得天赐良机,不如来点有趣的,公主当众脱衣一件,本皇子就让你父皇多活一个时辰可好?” 听见这话,重伤的建成帝赤红着眼立刻阻止,“不行!晚晚,父皇死不足惜,北境心性歹毒,他们向来言而无信——” 不等他说完,盍邱一把将手中长剑狠狠刺入建成帝肩头,他下手的位置选的特殊,这些伤,虽不足以短时内致命,但能让建成帝一点一点被折磨致死。 “父皇!”虞听晚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盍邱眼底杀意渐浓。 他随手指了指身旁早已投奔北境的丞相,“听说你一直想试试箭术,今日是个机会,就用东陵陛下的命试手吧。” 说话间,有人呈上来弓箭。 丞相接过,谄媚应声,对着建成帝便拉开了弓箭。 今夜所有进宫的大臣全被扣押在了承华殿前。 面对此情此景,有人怕死退缩,也有人拼死上前营救,但敌我悬殊太大,他们又大多是一些文官,最后也只是白白送死。 剩下的几位大臣,瑟缩在一旁,不敢再动弹。 就在丞相拉动弓箭射出去的前一刻,被虚虚拦在后面的宋顼撞开北境部下,冲上前为建成帝挡了一箭。 盍邱不悦地眯眼。 对于这个北境屡次策反却从未成功的宋太傅,盍邱看他早已不顺眼,一开始没想这么快杀他,是想留着宋家慢慢折磨,但现在他宋顼主动求死,他就助他一程。 盍邱抬手,正要让人杀了宋顼,骤然之间,外面响起了更剧的厮杀声。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一惊。 盍邱猛地起身,咽下口中的话,转而让人即刻除掉建成帝与司沅。 就在奸相为讨好新主拿着手中弓箭动手之际,一支羽箭携着万钧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击落了丞相射出的那支箭矢。 与此同时,被敌军围得固若金汤般的皇宫,生生被人从外面杀进来一条血路。 ———————— ps.[哭]今天没写到男女主对手戏,明天继续!! 另外—— 在正文的最前面,很多人都说,若是宫变时建成帝没有死,谢家没有登皇位,那女主就不会被男主强取豪夺,女主和男二在婚约存续的情况下,定能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地过一生。 建成帝当时身亡,虞家江山易主,是女主孤立无援被男主强困在宫中强取豪夺的主要原因。 这篇平行世界则在这一角度切入,来弥补正文的遗憾。 (重点标一句,主角不变,男女主主角不变,晚晚临珩cp不变,这个不要担心~) 另外,宝子们别着急,青梅竹马的番外肯定有,其他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尽量在后文中将所有的遗憾都补全~ 第313章 不用怕,跟紧我 第313章 不用怕,跟紧我 盍邱目眦欲裂。 宫道正前方,一支铁骑踏着尸山血海强行闯进来,他们身后,还有一小部分被拦在承华殿之外、没被完全杀尽的皇宫御军。 此刻因这支铁骑破开重围的缘故,那些御军一道跟着他们杀了进来。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突发变故,不少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盍邱率先回神,亲自拿起弓箭,对准铁骑中前方以极快的速度斩杀他们士兵的男子。 就在箭矢离弦的瞬间,马背上的谢临珩倏然侧身,正好避开这一箭,身后的墨九配合默契,在谢临珩侧身的瞬息,一支冰冷的箭矢快准狠地射向了盍邱。 盍邱下意识拉人去挡。 负责看守建成帝的一位副将被盍邱拽过去挡了箭,建成帝身旁一丈之内除了通敌叛国的奸相,已无旁的威胁。 谢临珩找准时机,在盍邱及他身边的下属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抽出两支羽箭,双箭齐出,箭矢重重划破凌空,射向正前方。 这支箭的速度太快,丞相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来不及。 锐利的箭镞穿透胸膛血肉的声音,让他还未发出声音,便惊恐着瞪大双眼直直倒下去。 而那另一支箭,则径直对准了盍邱。 盍邱出身沙场,反应能力比朝中食俸禄的臣子要快得多。 那箭只擦伤了他手臂,并未伤及要害。 但尽管如此,盍邱也怒到不行。 胜负已定的局势下,半路却生出变故,他此刻想亲手杀了谢临珩的念头,比杀建成帝要强数倍。 只是谢临珩和他身后那支置之生死于度外的铁骑,根本不在乎是否受伤,也不在乎他们下一秒会不会死。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敌军,除叛臣,救君主。 转瞬之间,这条血路已从宫道逼至承华殿长阶前。 但就算有宫中少数御军的帮助,谢临珩带来的人与攻入皇宫中北境大军的数量相比,仍旧是少的太多。 他们这行人杀进承华殿后,后面被迫打开的那道士兵缺口围墙再次合上,这支铁骑和那些御军全被包围在了里面。 除非这些人能一直体力耗不尽,以少胜多反将这么多的北境兵力除掉,不然,他们这些人被困死在这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盍邱看到这种局势后,当即下令,让所有人以包围的形式,快速对其斩杀。 而他自己,则是一把拽住了长阶下的虞听晚,手握长剑,拉着她进了承华殿。 就在他们即将踏进殿门的那一刻,谢临珩翻身下马,迅速追了上来。 后面铁骑中的墨九与墨十等人,则是分工明确分别护在了建成帝与司沅前面。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盍邱拽住虞听晚蓦地闪身堪堪避开了身后那柄沾着鲜血的长剑。 他不再往大殿里面去,而是反手将虞听晚拽在身前,以她为人质,威胁谢临珩不准再靠近。 盍邱扫过殿外试图反杀这支铁骑不断往这边涌来救援的部下,再次看向谢临珩的眼神中,多了不少嘲讽。 “区区一支铁骑,也敢闯入皇宫,东陵的愚昧自负之人还真是不少。” 见谢临珩还敢往前,盍邱眼一眯,脸上杀意渐浓。 抵在虞听晚颈上的锋利剑刃一个用力,仿佛下一瞬就要割断她的喉咙。 他冷笑着威胁,“这么漂亮的小美人,你也不想她现在死吧?再往前一步,本皇子即刻杀了她!” 说话间,他将剑刃再次往前一抵。 这一次,虞听晚甚至能感受到剑刃贴上肌肤的冰冷。 她呼吸骤紧,紧缩的视线之中,是正前方几步之外男人冷硬漆寒的眉眼,他极慢地扯了下唇角,看向盍邱的眼神比看死物更冷。 虞听晚并未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冷光。 紧接着,钳制着她的盍邱因银针钻进手腕下意识地松开了抵着她脖颈的长剑。 同一时刻,她另一只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不等她反应,整个人被拽进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 谢临珩一边将浑身僵硬的女子护在怀里,一边半旋剑柄,锋利的长剑以难以阻挡的速度‘噗嗤’一声穿透了盍邱的胸膛。 盍邱的腕部因那几枚银针急剧发抖。 至于那把长剑,他看到了疾扫过来的剑光,但他手臂刚负伤,手腕又被银针刺中,身体闪躲的动作慢了一拍,待他再回过神时,这把剑已从背后捅出。 盍邱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胸前的剑柄,口中鲜血喷涌,喉咙深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短的“嗬”声,就断气倒在了地上。 谢临珩低眸看向怀里极力忍着颤抖的女子,不知是因为穿得少,还是被这种血流成河的场面吓到,她浑身冰冷僵硬,就连呼吸,都又浅又弱。 他皱了皱眉,并未松开她,温热的指腹很轻地抚过她颈上洇出的一颗血珠,语气很轻,似是怕再吓到她。 半分不复他方才招招致命、斩杀敌军的模样。 “不会有事,不用怕。” 虞听晚努力压着情绪。 但颤抖的眼睫仍是出卖了她。 她想从他怀里出来往后退,但他不松手,外面刀剑厮杀的声音就像催命符响在耳边。 虞听晚不再执着眼下两人过近的姿势,只急切看向谢临珩: “我父皇母后……他们……” 他松开她,改为握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外走,“跟紧我。” 虽然盍邱已死,但外面的厮杀还在继续。 谢临珩正想将虞听晚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出去迎战。还未踏下长阶,重重敌军包围圈外,再次涌来大量的火光。 紧随而来的,是大片倒下去的敌军与在火光中冲入皇宫的东陵援军。 谢绥身披战甲,带着皇城外仅有的所有兵力,沿着谢临珩闯进皇宫杀出来的那条血路,背水一战冲进宫门。 鹅毛大雪还在继续下,但雪花还未落在地上,就已被滚烫的鲜血染透。 一片又一片的士兵倒下去,又有一片又一片的士兵补上来。 在这场血战中,已经分不清那倒在地方的士兵是敌是我。 谢临珩扫过外面,收回视线,对身旁面色苍白的女子说: “就在这儿待着,别往内殿去,也别出这道门,就不会有事。” 北境的敌军先占领了皇宫,承华殿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残留的敌军,谢临珩担心虞听晚去内殿不安全。 而整个承华殿前面被他们的人杀出了一片安全空地,只要她待在殿门口的区域,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能保她平安。 虞听晚很快点头。 谢临珩松开她,握剑冲入外面,手起剑落,地上的血水再添一层。 墨九墨十在谢临珩的帮衬下,得以腾出手护着建成帝和司沅去了殿门处。 谢临珩反手朝着追过来的敌国副将砍去,瞬息喷涌出的鲜血差一点便溅在了虞听晚身上。 两方兵力,残酷厮杀持续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破晓,皇宫内的打斗声才渐停。 虞听晚和司沅身上都是小伤,并不伤及性命。 但建成帝伤势过重,昏迷了整整三日才醒来。 他醒来时,整个皇城中的敌军已被除尽。 北境大军也被逼退至了城外数百里。 皇宫中的血水尸骨在三天内被清理干净,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血气,却迟迟不退。 第四日,雪停风退,天色终于放晴。 虞听晚从芙蓉殿过来,刚来到御书房前,守在外面的总管太监便立刻躬身到跟前小声禀报: “公主,谢将军在里面,陛下还未与谢将军谈完事。” 虞听晚颔首,“不急,我稍后再来。” 音落,她又道:“父皇身体未好,待父皇与谢将军谈完政事,公公提醒父皇喝药。” 李安弯腰恭敬回话,“公主放心,侍奉陛下是奴才分内之事。” 虞听晚应声,准备先回芙蓉殿。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道矜贵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虞听晚停住动作,抬睫朝那边看去。 此次宫变,敌国与朝中奸佞里应外合,若非在国破之际,谢小将军与先前的镇国将军拼死杀进皇城相救,现在的东陵,早已易了主。 阖宫上下,无人不清楚这一点。 谢临珩还未走近,虞听晚身后的总管太监李安便恭恭敬敬地对谢临珩行礼,“奴才见过谢小将军。” 谢临珩轻“嗯”了声。 虞听晚目光落在谢临珩身上。 自从宫变那夜他将她从敌国皇子手中救出来,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许是敌军暂时退守的缘故,他眉眼间已无那夜厮杀血海中的戾气,周身的凌厉冰冷也化去不少。 虞听晚眼睫轻覆,行恩人之礼对他郑重道谢。 “那天晚上,多谢将军及时相救,宁舒在此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谢临珩眼皮半垂,漆黑眸子落在她身上。 在她福身的那一刹,他伸手拦住了她: “公主客气,臣子救君,天经地义,这是臣该做的。” 第314章 谢临珩指骨无声蜷紧,眸色微暗 第314章 谢临珩指骨无声蜷紧,眸色微暗 话虽如此,但世上哪有这么多天经地义的事。 就那天晚上那种形势,只要进了宫,就相当于一只脚跨进了阎王殿。 先不谈谢家只是旧时的镇国将军,如今早已卸任。 就算是如今执掌兵权的大将,在那天晚上败势已定的情况下选择明哲保身,谁也无法责怪什么。 更别说,谢家曾经还与皇室有旧时恩怨,当年不仅上交了兵符,这么年下来,谢老将军更是再不过问任何朝堂之事、也不理会朝中的召令, 但在东陵最危难的时候,他们愿意豁出性命出手营救,这份恩情,就无以为报。 也远不能用一句‘臣子本分’一笔带过。 “将军大义,但谢家及将军对东陵与虞家的恩情,不管是东陵百姓,还是虞氏一族,此生都不敢忘。” 她声线温软,字里行间,尽是对他真心实意的感激。 “父皇素来奖罚分明,将军对东陵的大恩,父皇必然重赏,将军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恩典,尽管在御前提便好,父皇定然都会满足。” 谢临珩同她对视。 她眼中的感激太浓,浓到有一瞬间,他心底压抑多年的浓烈情愫都叫嚣着蠢蠢欲动。 但就在最后一刻,身后骤然传来的一道温润嗓音,打断了这一切。 “公主。” 宋今砚远远而来。 一身淡蓝色衣袍,隽秀清雅,一如从前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 谢临珩眸色暗了几分。 他目光未从虞听晚身上离开。 是以正好看到,在后面这道声音传来的瞬间,她就偏头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谢临珩垂了下眸。 眼底所有情绪悉数被掩去。 垂于衣袖中的冷白指掌,无声蜷了几分。 将那股冲破牢笼窜到喉口、险些压制不住脱口而出的强烈情绪用力压了下去。 虞听晚与谢临珩接触的不多。 从万寿节那天寿宴上人群中匆匆一见,但前几日雪夜中的相救,再到今日,总共加起来,不过才三面之缘。 她对他的性子并不了解。 因此也并未发现,在宋今砚过来时,他周身的气息陡然间发生的变化。 宋今砚从后面一步步走过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看着虞听晚和谢临珩站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他们般配得刺眼。 他视线在谢临珩身上停顿几刻,走上前,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雅。 虞听晚看向他,问:“你怎么来了?” 宋今砚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缱绻,“想来看看你。” 说罢,他看向谢临珩,和煦地打招呼:“早就听闻谢小将军才腹经伦、文武双全,今日得此一见,幸会。” 和宋今砚的态度相比,谢临珩的神色冷淡不少,他只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回了两个字,“幸会。” 气氛似有些冷场,好在,这时李安从御书房出来,对着谢临珩道: “谢小将军,陛下有请。” 谢临珩抬步前看了眼虞听晚,随之跟着李安进了御书房。 他走后,外面仅剩宋今砚和虞听晚。 宋今砚缓缓从御书房门前收回目光,视线再次落在虞听晚身上。 只是这次,眼底多了担忧与后怕。 “前几日我出任郢城,宫变那日正巧不在皇城,北境之人歹毒嗜血,公主,你可有受伤?” 哪怕宫变已经过去了三四天,这么突然再提起来,虞听晚仍觉得那种血流成河的炼狱场景还阴魂不散地浮在眼前。 她垂了垂眼,将那些画面努力压下。 才说,“谢家将军救驾及时,并未受伤。” 第315章 建成帝与谢绥逐渐和解 第315章 建成帝与谢绥逐渐和解 见她再次提起谢临珩,宋今砚眼底浮过一缕几不可察的暗色。 他面上不动声色,附和说:“这几日父亲也一直夸赞谢小将军有勇有谋、能力过人,在敌军层层围困的情况下,不仅单枪匹马闯进皇宫,更及时救了陛下。” 听他提起宋太傅,虞听晚想起那天混乱之际宋太傅扑上来为她父皇挡的那一箭,她问: “太傅伤好些了吗?” 宋今砚宽慰地笑了笑,“没什么大碍,并未中要害,休养一些时日便能痊愈。” …… 建成帝身上的伤还很重。 但国难当头,他没有时间休养。 一醒来,便强撑着来了御书房,召见谢绥与谢临珩。 谢临珩进来后,建成帝打量着这个年轻有为、难得一遇的优秀儿郎,眼中是止不住地赞赏与欣慰。 他先是重赏了谢临珩,随后才道: “临珩,那天雪夜,多亏了你不顾危险冲入皇宫救驾,朕与皇后,还有宁舒公主,都赖于你的救命之恩,才得以保全一命。” “你是朕的恩人,更是整个虞家、整个皇室的恩人,爱卿除了方才的赏赐,可有其他想要的恩典?” 建成帝喉中血气翻滚,他以拳掩面压抑着低咳了两声,才重新看向谢临珩,接着说: “爱卿想要什么,尽管说。朕一定竭力满足你。” 谢临珩轻垂眼皮,行礼回道: “陛下言重,臣子救君,乃本分之事。”他唇角抿了一下,道出后半句:“臣无想求的恩典,谢陛下美意。” 前几日建成帝虽然昏迷,但他醒后,这几日谢临珩和谢绥率领为数不多的兵将,生生将敌军击出皇城、逼退至数百里外的事情,他刚一醒,就有人将这些事尽数告知了他。 其中更包括,谢家这位嫡子在战场上以一当百的魄力与心性。 东陵已经很少有这般优秀的年轻儿郎,建成帝是真的欣慰也感激这位救命恩人。 他缓了缓胸膛中因伤重而不稳的气息,在谢临珩说完,摆了摆手,又在方才的赏赐上追封了不少嘉奖。 随后道:“临珩,这份恩情,皇室无以为报,朕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朕许下的这份恩典,不管何时,永远有效。” “若是以后,你有了想要的愿望,随时来告诉朕,朕一定为你做主。” 谢临珩应下,“多谢陛下。” 不多时,谢临珩从御书房离开。 御书房内,仅剩下谢绥和建成帝,以及在一旁侍奉的李安。 建成帝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两口,努力压了压喉中蔓延的血腥气。 放下茶盏,他打发走了李安。 随后在桌案的一旁,拿起了二十多年前,谢绥愤怒之下上交的那枚兵符。 瞥见这枚兵符,谢绥的思绪,也不禁被扯回了多年之前。 他和建成帝,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在疆场守卫疆土,一个在朝堂高坐帝位治理朝政。 本该是最互相信任、能够将后背交付给对方的两个人,却因为当年接连而生的几场恩怨分道扬镳,二十多年来,再不复相见。 这场宫变来得突然。 建成帝的伤势也过重。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几天,谢绥时常在想,若是自此他们兄弟天人永隔,自己会不会后悔? 后悔当年一怒之下远赴东部拒召不回。 后悔曾经没有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不仅他有如此的心绪,经历过一场生死、且早就有意将谢绥重新召回朝堂的建成帝更是如此。 那枚兵符,建成帝在拿起来后,直接递给了谢绥。 “谢绥,这是你当年给我的,也是我们兄弟分崩离析的间接导火索,如今,这枚兵符,物归原主,你可愿,重新跟我好好谈谈?” 身为帝王,建成帝在很久之前,确实对谢绥有过忌惮之心。 建成帝虽出身皇家,继承了皇位,但他心里清楚,在治国理政这一方面,他的能力并不出众。 而谢绥,天资聪颖,又手握重兵,执掌大权,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威望,都早已威胁了皇权。 若是有一天,谢绥真的拥兵自重,他并无抵抗之力,江山易主,不过是寸息之间。 所以当年,在丞相夏肇几次三番对他上谏谢绥拥兵自重恐怕日后造反时,他是真的,对谢绥生出了几分猜忌之心。 而那时又太巧,适逢司沅入宫为后,谢绥得知此事,从战场回来就直接冲进了皇宫,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是自小到大那么多年来,他们两人第一次明面上的争吵。 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那天过后,谢绥直接上交了兵符,卸下护国将军的身份,举家搬离了皇城。 很多事,不外乎当局者迷。 他那时也在气头上,谢绥扔下兵符一走了之,他虽气愤,但因心结未解,并未让人留住他。 等后来慢慢冷静下来,尤其再不经意间回想起自小长大的那一幕幕,建成帝逐渐开始后悔。 开始一遍遍去想,他当时是不是做错了? 谢绥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怎能武断地去猜忌他。 所以他开始下诏让谢绥回京。 可谢绥一再拒绝,从未回来过。 再后来,他亲自带着妻女去了东部,想见他一面,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好谈谈以前的事。 但谢绥怨恨过往,更怨恨他猜忌他,直言谢家与皇室今后恩断义绝,再不往来。 从往昔回神,建成帝重重叹了口气。 他半靠在椅背上,自顾自先道: “谢绥,我们是少年兄弟,对彼此的能力与性情再了解不过,我天资不如你,东陵更赖于你在外征战平定四方,久而久之,你威望越来越盛,朝中开始出现你拥兵自重、蓄谋造反的言论,并且这种风声,越演越烈。” 建成帝声音顿了顿,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后悔。 “我当时糊涂,长久听这种言论,竟对你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猜忌,而后,又那么巧,司沅入宫……” 他看向侧对面宽椅上,一直沉默未说话的谢绥,将过往那些掩埋在岁月中的隐情尽数道出: “或许你无法相信,在下诏让司沅入宫时,我并不知你对司沅有情意。” 若是知晓,他不会执意册立司沅为后。 待他知道时,谢绥已经愤怒冲进了宫。 “谢绥,当年之事,是我亏欠于你,你那时说的对,你在战场屡屡为东陵出生入死,我却猜忌于你,愧对我们一起长大的兄弟情。” “你钟情于司沅,我却将她纳进了宫,更有夺妻之怨,你怨我恨我是应该的……咳咳!” 话没说完,建成帝猛地咳嗽不止。 就连捂着嘴的帕子,都沾上了咳出的血。 谢绥蓦地起身走过去,边给他递茶水,边厉声喊外面的李安,让他传太医。 建成帝却抓住他手臂,拦住了他。 在谢绥的印象中,他这个兄弟,高坐帝位,浑身威严,而今,二十多年未见,再次相逢,却苍老许多,脸色更是虚弱。 建成帝将那枚兵符塞给了他。 气息虽不稳,但他仍旧坚持道: “这枚兵符,物归原主,谢绥,当年之事,是我愧对于你,你想如何让我补偿,我都应允。” 太医急急忙忙被召进来。 建成帝强撑着说了这么多话,精气神早已耗尽。 没过多大会儿,又再次昏了过去。 张荣边把脉,边皱着眉嘱咐李安: “陛下伤势太重,昨日能醒过来已是万幸。若是可以,最好是卧床休养一段时日,像现在这般强撑着操劳,无异于是自毁根基。” 张荣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李安擦着额头的冷汗,一一应着。 待重新开了方子,又熬了药端过来,时辰已是不早。 谢绥在里面陪了会儿。 尤其看着建成帝意识全无地昏迷在榻上,他眼底复杂之色更重。 手掌亦不自觉地攥紧成拳。 那枚兵符的棱角,被硌在手心带出几分痛意。 他动作缓慢地低头,怔怔摊开手,视线触及到这枚兵符时,方才建成帝说的那些话,仿佛又重新挤进了脑海。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谢绥看着李安喂着建成帝喝下药,又经张荣重新把脉,待脉象平稳些后,他才从御书房出来。 走至外面,恰逢遇到从寝宫过来的司沅。 见到她人,谢绥身形停住。 司沅往前走了几步,对他行了救命恩情的大礼,率先道: “此次宫变,多亏将军全力相救,司沅代陛下与宁舒谢将军大恩。” 谢绥下颌微紧,胸膛中有股酸涩的滋味冒出来。 他目光在她面上逗留几分,千言万语,之后只汇成一句: “皇后娘娘客气,这是微臣该做的。” 简单寒暄,谢绥很快离开。 迈下最后一阶长阶前,他回头,往后看了眼。 司沅正焦急地往御书房内走,就连问李安的声音,都能清楚听出她对建成帝的担心,“陛下现在如何?太医来过了吗?怎么说的?” 李安边随着她往里,边快速回话。 很快,那两道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内。 谢绥重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兵符,眼睛深处,隐约有泪光闪过。 他望着兵符努力扯了扯唇角。 分不清那抹淡到极致的弧度,是释然居多,还是心酸居多。 第316章 两年后 第316章 两年后 他一步步往外走。 走的越远,心头积聚了多年的不甘与怨恨便越淡薄, 重回军营、保家卫国的念头便越强烈。 时隔这么多年,谢绥早已分不清,他终究想要的是什么,怨恨的又是什么。 是当年屡屡为东陵出生入死,到头来却反被一起长大的兄弟猜忌而心生怨恨,想要建成帝意识到错怪他后的一个道歉的态度? 还是求而不得的女子在议亲前夕嫁给他人的终生遗憾? 他这些年,一直被怨恨蒙蔽。 如今过往的一切彻底摊开,那这些年的怨恨,是不是也该慢慢释怀了? — 建成帝再次醒来,已是两天后。 见陛下苏醒,李安端过来茶盏后,第一时间将谢绥派人送来的书信呈给了过来。 “陛下,敌国贼心不死,哪怕逼退至数百里外仍旧不肯退兵,为保国土安宁,谢将军与谢小将军已于昨日,率大军出征了。” 建成帝愣了一瞬。 随即快速拿过信笺打开。 谢绥在信中写出,陛下身体未愈,但北境虎视眈眈,战事不等人,无数的东陵黎民还陷于水火,战乱需尽快结束,他给他的兵符,他收下了,并将全力率领大军击退敌军,早日而归。 最后,信的末尾,他还提了一句,若是他能带着大军活着回来,那过往的一切,便随着战事的结束,化为云烟,一切重来。 — 两年后。 最后一封捷报传来。 东陵境内,被北境侵占的城池已全部夺回,北境遭受重创,退兵临安以北,两国休战,各自休养生息。 建成帝欣悦之情溢于言表。 同时揪了整整两年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当即吩咐李安,“快,立刻让人准备庆功宴,朕亲自祝谢家两位将军凯旋。” 李安亦喜上眉梢。 听着这话,他当即应声,迅速吩咐人去办。 大军凯旋回宫当天,整个皇城异常热闹。 尤其宫门处,更为壮观。 建成帝亲自出宫相迎,文武百官位列两侧恭贺。 大军中央,谢绥与谢临珩提前下马,朝着建成帝行跪拜大礼。 只是二人还未跪下去,建成帝就快步将他们亲手扶了起来。 他眼底溢出几分潮湿,看着二人,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最后,他目光落在谢绥身上。 像年轻时二人相处时那样,熟稔又遥远地拍了拍谢绥的肩,问他: “既平安凯旋,谢将军出征前信中所言,可还算数?” 谢绥爽朗笑了笑。 经过这两年沙场上无数次的出生入死,这些年的心结已解,在战场上数次重伤生命垂危之际,他也想明白了,人生苦短,生命无常,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有那么一些日子,他也常常在想,若是宫变那日,他与谢临珩来得晚了些,一起长大的兄弟等不到大军援助死在那场宫变中,那他,在余生漫长的时光中,回想起儿时的一幕幕,可会后悔? 在战场流血流汗的这两年,他得到了答案。 他会后悔。 人只有在双方都活着的时候,才会不断计较过往的得失。 若是有一方不在了,那所谓的‘得失’,不过只是一道难以看开的心结。 心结一旦解开,剩下的,便是终生的悔恨。 所幸,他们现在,都还活着,都还有机会。 谢绥郑重回:“身为臣子,怎敢欺君罔上。只要陛下不计前嫌,过往一切,云散烟消!” 第317章 可有心仪之人? 第317章 可有心仪之人? 听到这句,建成帝没管身后站着的一众文武百官,以一起长大的兄弟的身份,抱了抱失而复得的挚友。 谢绥眼底同样有些湿润。 建成帝没管什么君臣之别,与谢绥并排往皇宫走,谢临珩落后半步,与沈知樾一起,跟在谢绥后面。 而那些文武百官,则自动再次往后落了一步,秩序分明地远远跟在仪仗之后。 宫中早已备好了庆功宴,回到皇宫,建成帝直接带着谢绥和谢临珩等人去了庆功宴。 芙蓉殿中,岁欢欢欢喜喜地拿来披风,朝着妆台前的虞听晚走去。 待走近,她将披风递给了一旁的小宫女,快步上前,在妆奁中挑了支发簪,挽在了虞听晚发间。 铜镜中映照出岁欢喜悦的眉眼,她在镜面中看着她们公主说: “宫人传信说,谢将军与谢小将军已经进了皇城,北境败退,东陵大捷,陛下亲自下令设宴为谢家两位将军接风洗尘。” “方才陛下差人来传,谢家对皇室有救命大恩,这次的宴会,不仅是庆功宴,也是家宴,让公主一并出席。” 虞听晚看了眼铜镜中的镶玉发簪,附和说:“两年前谢将军他们离开的突然,我与母后都未来得及好好道谢,这次庆功宴一道参加,是情理之中。” …… 从最后一封捷报传至皇宫开始,建成帝就让人准备庆功宴。 这场宴会办的格外隆重,不仅场面大,朝中一同恭贺的大臣也来了不少。 虞听晚到时,朝中许多大臣都已到场,宴上欢笑畅乐之余,丝竹管弦、水袖软舞不断。 宴席中,建成帝与司沅坐于中间主位,虞听晚的席位在靠近司沅的右侧最前端,因谢临珩与谢绥是今日的主角,他们的席位在左侧最前端。 与虞听晚的位置正好相对。 其余大臣,按照官职高低,分坐旁侧两列。 宋顼为朝中太傅,除却皇亲国戚的司家,官职比一般的大臣都高,他的席位也较为靠前,连带着,一同随着他赴宴的宋今砚的位置也比较靠前。 东陵战事全胜,两国结束战乱,百姓终于得以休养生息,建成帝脸上的高兴掩都掩不住。 在宴席上,便接连夸赞谢绥与谢临珩。 大臣们都是人精,面对这种场景,所有人自是不遗余力地跟着附和恭维。 说着说着,不知是哪位大臣说了句: “谢小将军风姿卓越,文武双全,在战场上又屡屡以少胜多为我东陵创下辉煌,美名早已远扬。” “如今谢小将军恰逢婚娶之年,不知未来哪位京城贵女能入得了谢小将军的眼,成就一段佳话。” 这话一出,旁边有不少大臣接话。 其中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们,看向谢临珩的眼神中,除了钦佩赞誉,更是多了几分想将这个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儿郎抢为女婿的热切。 谢家地位显赫,又手握重兵,如今不仅与皇室消弭了过往的恩怨隔阂,更是在两年前的宫变中对整个皇室有着救命之恩,并且还在这两年屡立奇功,平定战乱,护东陵安康。 如此百年难遇的优秀后辈,撇开出身不谈,单靠他自己的能力,就算是尚公主,也能够配得上的。 更别说,谢临珩还是东陵唯一的一位异姓王谢氏的独子。 如此身份与手段魄力,朝中大臣除非是傻,才舍得放过这种人人争抢的贤婿。 朝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并不在少数,想跟谢家攀上亲家,借着谢家与谢临珩的势,稳固自家地位的,更不在少数。 不少大臣悄悄往上,看了眼帝后身侧的东陵嫡公主,随后众人的目光,一同落在了宋顼身旁的宋家嫡子宋今砚身上。 既然宁舒公主早已定了婚约,那谢家这位嫡子,应当不会再和驸马之位有什么牵扯。 很快,礼部侍郎崔晋率端着酒樽,率先出声,对着谢绥说:“微臣家中有一女,正值妙龄,若是镇国将军不弃,可为孩子们牵条线。” 见崔晋这老家伙动作这么快,其他同样有此心思的大臣纷纷坐不住了。 接二连三争先开口,生怕晚一步,相中的贤婿就被别家抢走了。 好好的一场庆功宴,因最开始那句玩笑话,转瞬间变成了大臣们争夺女婿的战场。 身为皇亲国戚的司家司裕,家中只有四个找不到儿媳妇的光棍儿子,没有任何女儿,谢临珩这个炙手可热的女婿,他们司家这辈子是无缘了。 但司裕喜欢热闹,尤其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朝臣争抢的热闹场面,他最是喜欢看。 就在朝臣中争得最激烈的时候,司裕慢条斯理地笑着,拱了拱手,对着上方的建成帝提议: “陛下,谢家家世显赫,普通的赏赐谢家也不缺,谢小将军年轻有为、实为难得的将才,陛下与其赏赐别的,倒不如亲自为谢小将军指门婚事。”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临珩身上。 建成帝也看了过来。 他神色温和慈爱,没有直接下旨,而是主动问谢临珩: “爱卿可有心悦之人?若是有,正好今日百官都在,朕直接为你们赐下婚事。” 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宴会,仿佛在刹那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管是司裕这种看热闹的,还是崔晋这种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都看向了谢临珩,想听他一个答案。 而当事人,却神色不急不缓,众目睽睽之下,风轻云淡地看向了虞听晚。 两人的位置正好正对着,虞听晚刚接过岁欢递过来的一杯茶,还没喝,不经意间这么一抬眼,冷不丁的对上了谢临珩的视线。 虞听晚两眼狐疑。 就连手中端着的茶盏都抖了一下。 “?” 几个意思? 她父皇问他有没有心仪之人,他看她干什么? 第318章 宋今砚察觉谢临珩喜欢虞听晚 第318章 宋今砚察觉谢临珩喜欢虞听晚 虞听晚一头雾水。 她慢动作转眼看了看其他人。 待她再回眸看过来时,谢临珩已经轻垂下眼,收回视线。 仿佛方才那个眼神,只是思考之下的随意抬眸。 这一番动作,前后加起来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 大多数人并未察觉到异样。 主位上一直看着谢临珩的建成帝,倒是在他瞧向自己女儿时,跟着他的视线往虞听晚的方向看了眼, 但下一秒,不等他多想,安静的殿席间,就响起了谢临珩不紧不慢的声音。 “国家刚定,臣暂时不想考虑成家之事,谢陛下美意。” 建成帝多看了几眼谢临珩。 回眸之时,他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自己女儿的席位上划过。 很快,他摆手说: “既然暂时没有心悦之人,但朕今日不强点鸳鸯谱了,爱卿在东部长大,如今算是刚回皇城,皇城中的姑娘多,爱卿可以好好选选自己喜欢的。” 谢临珩扬了扬唇,这次应了下来。 “多谢陛下,若臣有了想娶之人,希望到时,能向陛下求一道赐婚旨意。” 建成帝点头,“当然可以。” 庆功宴上这个小插曲随着建成帝应下的承诺而揭过,歌舞重起,再度恢复为开始的盛乐。 但坐在宋顼旁边、素来被众星捧月、今日在谢临珩的光芒碾压下,几乎沦为背景板的宋今砚,在看向谢临珩时,眼底渗出几缕晦暗不明的情绪。 方才建成帝问及谢临珩有没有喜欢之人时,他正好往那边看去。 自然没错过谢临珩看向虞听晚时,那个转瞬即逝的眼神。 那种眼神,他再清楚不过。 那是压抑的喜欢。 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能表现出来的隐忍。 宋今砚握着酒樽的指骨发白。 某一个瞬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下,呼吸骤紧之余,是陡然浮出的忌惮。 一种发自心底、彻骨森寒的忌惮。 那是一种自己的东西不知何时要被人抢走的恐惧。 他想压制这种慌乱,却越压越重。 宴席上,提及婚事,有大臣想起不久之后的皇室与宋家的婚事。 “微臣记得,还有三个月,便是公主与宋公子的婚期了吧?” 宋今砚回神,面上情绪敛尽,眉眼温柔地朝着前面的虞听晚看了眼,轻微颔首,对方才那位大臣说: “李大人好记性,距离曾经定下的婚期,确实还剩三个月。” 这话落,席间大臣纷纷祝贺。 谢氏与皇室的恩怨化解后,谢家的地位一如二十多年前,扶摇直上。 宋顼虽为太傅,宋家也地位尊崇,但和谢家这种圣祖亲封的异姓王、且两年前又救了皇室满门的家族来说,宋家多少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尤其宋今砚虽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美名,被谢临珩的风头一压,他曾经的声名降低不少。 但尽管如此,一众大臣也不敢看轻或怠慢宋家。 宁舒公主是皇室唯一的公主,更是帝后捧在手掌心的掌上明珠,有宁舒公主驸马的这层身份在,就无人敢轻视宋今砚。 不少大臣,对于宋家,该奉承的奉承,该追捧的追捧。 对于这桩仅剩三个月、由圣上御赐钦定的婚事,更是连声祝贺。 沈知樾听着这些寒暄声,往谢临珩那边挪了挪,一边倒酒、一边头也没抬地压低声音跟他啧叹: “一个是百年望族的嫡子,一个是皇室唯一的公主,三个月后的那场婚事,不用想都能猜到那时的盛况。” 他斟满酒,打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算了算时间,笑说: “按义父的意思,我们这段时间不回东部,兴许三个月后,还有机会亲眼一睹公主与准驸马大婚时的场面。” 说完,见身旁的谢临珩迟迟没应声,沈知樾狐疑地扭头往这边看。 却见,原本神情还算温和的某人,这会儿眉眼处却莫名地多了几抹冷意。 谢临珩这个庆功宴的主角之一,对于这种事关皇室的婚事,面对周围大臣对宋氏与建成帝的奉承,他却仿佛置若罔闻,半句只言片语都没有。 沈知樾挑了挑眉,觉出几分端倪。 手中扇子摇的慢了两拍。 回头看了眼宋今砚的方向。 再看过来时,沈知樾将声音压到最低,用折扇掩住半张脸,凑到谢临珩旁边,好奇地问: “这宋家,惹你了?” 谢临珩眼皮都没抬,“怎会。” 他嗓音很是淡漠随意。 就像不认识这号人一般。 但沈知樾跟他一起长大,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他轻笑了笑,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余光扫着宋今砚那边,不紧不慢继续说: “那就是宋家那位长子惹你了?” 沈知樾似更加好奇,借着斟酒的动作,凑在谢临珩旁边追问, “听说这位宋公子名冠皇城,文采斐然不说,更是写的一手好文章。当年陛下为宁舒公主择选驸马时,很满意宋家长子的才学,没多久就颁下了赐婚旨意。” “咱们一起在东部长大,我说哥,你什么时候跟这位有过交情了?” 谢临珩仰头灌了杯酒。 眉目冷硬,神色寡凉。 对于耳边沈知樾喋喋不休的话,他只简短地回了六个字: “不认识,少好奇。” 沈知樾一脸‘你跟我还装什么’的表情,“别这么见外啊,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这点小事,还瞒什么?” 谢临珩放下酒樽,不冷不热地睨向他,薄唇轻阖,只问了一句: “沈知樾,你这么闲?” 沈知樾折扇蓦地一顿。 脑海中不由浮现这两年来谢临珩每每跟他说这句话时的下场。 某位被勾起好奇心、但又怕被自家兄弟奴役的沈大人反反复复确认近来好像没有什么需要做的急事后,才慢吞吞地点头。 正面应下这句,“大军凯旋,是有些闲。” 侧上位,虞听晚饮了两杯酒,这会儿头有些涨,加上席间冷不丁地就会冒出几句有关即将到来的婚事的话题。 她虽不反对这场婚事,但着实喜欢不起来这种阿谀奉承的场面,索性借着醉酒,离席去外面躲清静。 她离开后,宋今砚没多久也以借口离开了席座。 这边沈知樾并未注意到虞听晚和宋今砚先后离开,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兄弟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上,正想再磨着问问, 可还不等他问出点什么,就见谢临珩直接起身。 沈知樾:“?” 这次不等他开口,谢临珩就在抬步前扔下一句:“醉酒,出去透气。” 沈知樾:“???” “醉酒?”他快被气笑,指着桌案上的酒,“就你那酒量,还会醉酒?” “就算喝假酒,也没这效果啊!” 第319章 公主喜欢他吗? 第319章 公主喜欢他吗? 谢临珩没理他,和上位的建成帝说了声,便出了宴席。 出了殿宇,往右一拐,便是被月色笼罩的清月台。 冬末的月光寂静清冷,洒在地上,不复夏日的皎洁,只有深冬的霜冷。 清月台上,虞听晚半靠着白玉栏杆,仰头看挂在空中的圆月。 夜里风寒,岁欢拿来绒白的披风,帮着虞听晚披在了身上。 和庆功宴上的热闹喧哗相比,这里要冷清安静许多。 但因正值冬末,夜间气温冰寒,清月台并非久留之地。 岁欢正想劝着自家主子回殿,以免被冷风吹到,还未开口,侧后方,一道温雅低缓的声音传来。 “公主。” 岁欢下意识回头。 一眼便看见了立在长阶之下的宋今砚。 她转过身,对着宋今砚福身行了个礼,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打扰他和自家主子说话。 虞听晚侧身看过来,见到他人,她先问: “宋公子怎么出来了?” 宋今砚上前,一步步迈上台阶,最后停在她两步之外。 他目光中缓缓落在她身上,眼底的倾慕与喜欢藏在表层之下。 “宴席上见公主眉眼间似有疲倦,我担心公主身体不适,想来看看。” 虞听晚轻弯唇,“无大碍,只是贪杯多饮了口酒,有些头晕罢了。” 宋今砚笑意温润,“镇国将军功臣卓越,为守住东陵的和平立下汗马功劳。谢小将军闯宫护驾,率军击退北境敌军,更乃不世之功,众臣共贺,君臣同乐,公主多饮几杯共庆实乃正常。” 说到这儿,他话音顿了一顿。 仿若玩笑般,看着虞听晚问: “谢小将军鹤骨松姿,文武兼备,公主觉得,东陵什么样的贵女能配得上他?” 他说这话时,视线半分未从虞听晚身上离开。 那层温润眼底的深处,是几缕掩藏得很好的试探。 虞听晚侧转身朝外,望着远处一座座巍峨的宫殿,语调轻缓,却也随意。 只说了一句,“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管是感情,还是未来婚姻中共度一生的枕边人,只要真正喜欢,便是万般皆好。 宋今砚没问试探。 他上前一步,位于虞听晚身侧。 从袖中拿出了一支鎏金镶玉桃花发簪,“这两年边关战事不停,公主基本不出皇宫,微臣与公主少有见面机会。” “这支发簪,是微臣前段时间亲手做的,希望公主不嫌弃。” 虞听晚看向了他手中的桃花簪。 见她没有立刻接,宋今砚将簪子往前递了递,又说: “原本想三个月后,等我们成了亲再送的,但礼法森严,微臣不知在大婚前能否还有机会再相见,便想趁着今日,将这支一直来不及送出的发簪,送给公主。” 虞听晚接过发簪。 指腹轻轻摩挲簪头栩栩如生的桃花瓣,她唇侧挽起一点弧度,夸了句,“很好看,宋公子有心。” 对于她的反应,宋今砚眉头微微皱了下。 婚期将至,他却没见虞听晚对他的态度有多少热络。 寻常的世家联姻,在婚期前,女子见到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时,眉眼间基本都难掩羞涩。 可宁舒公主,对待他却好似还如从前那般。 并没有那种,见到未来夫君的羞涩与高兴。 从最初赐下婚约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两年半的时间,虽然他们相见甚少,但每次见面,她对他,好像每每都是最开始的那种温和。 倒不是说这种温和不好。 只是婚期将至,她对他还是这种看似亲近熟稔、实则疏离的态度,让他总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想,当初之所以定下这桩婚事,到底是因为她对他也有几分情意,还是因为他的家世才学是当时的世家公子中最出色的? 宋今砚喉咙微动。 他压下眼底的情绪,看着她问: “公主喜欢吗?” 虞听晚轻转着簪身,视线在簪头桃花瓣上停了两秒,颔首回:“喜欢。” 宋今砚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 女子指尖白皙纤秾,在鎏金簪身的衬托下,更显莹白。 宋今砚想上前握一握她的手,但又顾虑身在宫中行为不妥,最后克制住满腔情意,只道: “我们成婚的时候,正值春日好风景,婚后待出了宫,居住在公主府时,出行会更加方便,届时,我常带公主出府四处赏景。” 虞听晚也笑了笑,“好。” 宋今砚没有待太久,又说了几句话,便重新回了席位。 他离开后,虞听晚唇角牵着的那抹弧度降下来,眼底仅浮于表面的零散温色也无声褪去。 那支簪子,她没再拿着。 随手递给了岁欢。 岁欢下意识接过,好生将簪子收了起来。 殿宇长廊尽头,拐角处的圆柱旁,谢临珩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肩骨微耸,背靠在雕龙漆柱上,大半身形隐没在清冷的月色中。 只有那双不辨喜怒的黑眸望着清月台上虞听晚的方向。 清月台玉栏前,虞听晚没急着回宴席。 她一个人静静抬头望着空中悬挂的孤月,待额角处的那抹酸涨彻底消失,才慢慢转身,往宴席走去。 走到一半,刚来到拐角,虞听晚动作倏然一顿。 岁欢跟着她看过去。 当看到孤自一人在外面吹风的谢临珩时,脸上也有些诧异。 “谢小将军怎么出来了?”虞听晚走过去,温声询问。 谢临珩偏头看过来。 男人侧脸轮廓冷硬锋利,眉目如漆。 注视着人时,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但下一秒,他刻意敛了眼底的眸色。 放轻语气,说,“宴席中有些闷,喝多了酒,出来吹会风。” 说罢,他看向她,反问:“公主呢?” 虞听晚道:“和将军一样,出来透透气。” 谢临珩凝眸看她片刻。 眼底似有什么情绪在晃动。 虞听晚正欲开口,他收回视线,指骨轻拂袖口,眉目半敛,忽而说: “公主若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直接回去便好,不必强迫自己留在这里。” 虞听晚微怔。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回神,她眉眼轻弯了弯,解释道: “并无不喜欢,今日是接风洗尘的庆功宴,宁舒先前多亏将军相救才得以保全清白与性命,身在宫中,出行不便,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不多,今日宁舒也想亲自再对将军道一句感谢。” “公主客气。” 殿外不时有宫人来来往往。 琉璃灯盏微微晃动的光晕下,谢临珩无声屈起指节,重新看向身旁的女子,语气如常地问: “听说,公主与宋公子的大婚,还剩三个月?” 虞听晚轻“嗯”了声。 公主与驸马的婚典,非寻常场面。 宫中已经开始准备大婚的各种流程。 谢临珩又问:“公主喜欢宋公子吗?” 第320章 拒戴发簪 第320章 拒戴发簪 这个问题,虞听晚没有立刻回答。 或许喜欢。 也应该是喜欢的。 宋今砚是她即将共度一生的夫君。 她犹豫的这片刻功夫,对谢临珩来说,一分一秒都异常漫长。 明知道不可能,但他仍旧卑鄙地希望听到她说‘不喜欢’,或者……‘不那么喜欢’。 甚至在那么一刻,他都做了决定,只要她说一句不是那么喜欢宋今砚,只要她说一句她并不是非宋今砚不可,他就立刻进殿,用尽所有去向建成帝换一道赐婚恩典。 可她给他的回答是—— “喜欢。” 谢临珩眼底的期冀转瞬黯淡无踪。 他攥紧拳,克制住声线中险些控制不住的痛色,第一次也是此生唯一一次祝她与别人幸福一生。 “是么?微臣祝贺公主。” 虞听晚眉头微蹙。 敏锐听出几分他话中的异样。 她狐疑看过去,但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 宴席结束,时辰已是不早。 虞听晚和岁欢等人回到寝宫芙蓉殿时,外面夜色早已浓重。 一进殿门,岁欢便接过虞听晚解下的披风,并吩咐旁边服侍的侍女:“给公主备水,让公主沐浴早些歇下。” 虞听晚走向妆台。 岁欢又让人奉上热茶,这才将披风放下走过去,将代收了一路的桃花簪放在平时放簪子的妆匣中,说: “宋公子送的这支发簪很是精致,正好娘娘前两日让人给公主送来的那些衣裙的颜色很配这支簪子,明日奴婢让人从那几件衣裳中挑一件来搭配这支桃花簪。” 岁欢脸上笑意盈盈。 边说着,她心里边在想,初次戴这支簪子,先选哪套衣裳更好。 但还不等她拿定主意,耳边却听到自家公主声线浅淡的一句: “簪子先收起来吧,日后再说。” “?” 岁欢有些意外,她看了眼静静躺在妆匣最上面的簪子,下意识说: “公主不是说桃花绯色,惹人心悦,平日也较为喜欢桃花发饰的吗?” “正好冬天快过去了,不久宫中的桃花便接连开了,驸马送的这支桃花簪正好应景。” 听着岁欢口中的这句‘驸马’,虞听晚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既没有待嫁女子提及未来夫君的羞涩,也没有即将出嫁的喜悦。 她神色很平静。 平静到,仿佛三个月后即将到来的这桩婚事,只是吃饭喝水一样普通。 “还未成婚,宋公子就只是宋家的长子,非皇室的驸马,成婚之前,莫要称呼其他的。”这是她说的第一句。 紧接着,在岁欢错愕的视线中,目光淡淡瞥过那只发簪,又道: “这支发簪,婚后有的是机会戴。” “皇宫规矩森严,出嫁之前,成天戴它,不合礼数。” 岁欢点头,虽然她也觉察到了自家公主的反应很平淡,但她自小跟着虞听晚一起长大,自然是任何事都以自家公主的意愿为先。 她拿出那支簪子,未做任何犹豫,直接将它放在了妆台最下面、平时最不常用的一个匣子中。 以免日后不知内情的小宫女在为虞听晚梳妆时,不小心错拿了这支簪子。 不知是因为饮了两杯酒的缘故,还是怎的,虞听晚回来后就觉得头晕晕胀胀的。 连带着人也没什么精神。 沐浴过后,她很快回了床榻。 但今夜却睡得很不安稳。 尤其到了下半夜,更是被一个奇奇怪怪的梦缠了半宿。 — 第二天,早朝上。 建成帝再次重重厚赏了谢家与谢临珩。 谢家的声名,在短短时日间,一路碾压宋家,直至和皇亲国戚的司家齐名,成为朝中人人奉承的存在。 早朝过后,原本每每下朝都来宋顼和宋今砚这边攀谈的一众大臣,今日却都去了谢绥与谢临珩那边。 一边众臣环绕,一边零星人影。 两相对比之下,差距明显。 宋顼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 尤其谢临珩如今的名声太盛,将宋今砚的光环全压下去不说,建成帝也对这个后辈非常欣赏与赞誉。 长此以往下去,于宋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宋府,宋顼直接喊着宋今砚去了书房。 沉默须臾后,他率先说: “婚期将近,当前最重要的,是准备大婚仪式。” “今砚,这两年你与公主相处得不多,就算当初定下婚事时,宁舒公主对你有几分好感,但随着这两年你们不见面,这份好感如今也不好说还剩下几分。” “尤其近来谢临珩的威望与声名太盛,又临近婚期,为防止意外,你最近,多与公主培养下感情。” 宋今砚立在书桌旁,眼眸压低。 好一会儿,他才应声:“儿子明白。” 接下来一连数日,宋今砚日日都让人去宫中给虞听晚送些东西。 有时是一封书信。 有时是一件精致的饰品。 有时也递信询问虞听晚一些大婚细节。 这些事,建成帝自然知情。 但他没有阻拦,就算偶尔有时宋今砚请旨入宫,他也默许了。 这两年因两国交战的缘故,朝中气氛紧张,宫中氛围也不似以往轻松。 又经历了那场宫变,虞听晚越发不喜欢出宫,连带着她与宋今砚,一连两年都没怎么见面。 马上就到了大婚的月份,两个新人长久不见面,感情生疏,婚后也过得冷淡。 倒不如让他们在婚前多以书信往来,或偶尔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 — 这天午后,虞听晚从榻上醒来。 听岁欢说,宋今砚又来了宫中,想见见她,虞听晚慢慢坐起身,眉头紧皱着,揉酸胀的额角。 眼皮都没抬地直接拒绝: “让人跟他说声,我身体不适,不便相见。” 岁欢应下,见她按揉着额角不松,岁欢将茶水端上来,端详着虞听晚面色,低声询问: “公主,是又做噩梦了吗?” 虞听晚深吸了口气。 用力按了几下眉心,想将梦中残留的那道矜贵颀长、眉目冷戾的男子身影从脑海中逼退出去。 —————————————— ps.曾经宁舒将谢临珩送的生辰礼(青玉发簪)放在了妆匣最底处,如今‘准驸马’宋今砚的桃花簪也被压在了最底处~ 大家觉得,我们现在的晚晚,喜欢宋吗? 第321章 深夜逃出宫,被人抓住的惊惧 第321章 深夜逃出宫,被人抓住的惊惧 从庆功宴那晚开始,虞听晚就偶尔做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这个梦,与现实完全相反。 梦的最开始,是宫变那日她父皇不幸身死在敌军手中,她与母后被新掌权的帝王囚困在皇宫中。 这个梦出现的画面断断续续的。 一点都不连贯。 加上醒来后,梦中的细节又会不由自主地遗忘很多。 所以虞听晚拼凑不出梦境的全部始末。 唯有苏醒后,梦中那种逼仄窒息的感觉,异常清晰。 就像被人锁着喉咙难以呼吸一样。 尤其,今日从那个梦中惊醒时,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出逃出宫,在湖面上被人抓住的场景。 死寂黑夜中,那道挺拔修长、但浑身戾气的人影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时,让她有种血液都要凝固的惊惧。 这种惧意,哪怕从梦中挣脱,都无法消散。 好一会儿,虞听晚勉强压下这股不平又莫名的心绪,从床榻上下来。 岁欢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 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 迟疑片刻,说:“公主,奴婢让人去请太医,为您把把脉,再煮些安神茶喝吧。” “还有晚上,”她补充,“再安神香,这样兴许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虞听晚接过茶盏。 吹了吹表层的浮沫,阻止道: “只是一个虚无缥缈、不着边际的梦而已,梦都是相反的,不必管,也不用在意,更不必惊动父皇母后那边。” 岁欢没辙,只能应下。 又过了会儿,外面有宫人来报,岁欢走出去,很快,又脚步轻快地折回殿中,面上都带了喜悦。 “公主!”她喜笑颜开地禀报,“若锦姑姑来了,说是娘娘担心公主婚前人手不够,特让若锦姑姑以后跟随在公主身侧,为公主分忧。” 虞听晚从小就在司沅身边长大,若锦和青兰一样,都是司沅身边从不离身的心腹,她也算是自小被若锦看着长大。 听到这话,虞听晚当即起身,往殿外走去,亲自将若锦带了进来。 若锦来时,还带着了碟糕点。 见到虞听晚,她先是行了个礼,才将糕点递过去,温声说:“公主,这是娘娘让奴婢带来的,还热的,公主可要尝几口?” “好。”虞听晚看向岁欢,“先将糕点放到桌上。” 岁欢喜滋滋地接过。 虞听晚带着若锦往里走,边走边问,“姑姑是在芙蓉殿待到我出嫁吗?” 若锦温声说,“不止待到公主出嫁,娘娘怕公主身边没个照应的人,也怕以后忙了岁欢这丫头忙不过来,自即日起,便让奴婢一直跟在公主身边了,公主出嫁以后,奴婢就跟着您去公主府。” 虞听晚自然是高兴,“这样更好,我与岁欢都年轻,经历的事少,身旁没个有经验的知心人帮衬。” “这两天正想去母后宫里一趟,母后倒是先让姑姑来了。” — 谢府当年的旧邸位于天子脚下的朱雀长街,过去那二十多年在谢绥搬迁至东部后,这处府邸便空了下来。 如今谢绥重回朝堂,在两国还在交战时时,建成帝便早早让人从内到外重新修缮了这座府邸。 在大军班师回朝、庆功宴的第二日,建成帝便下召,让谢家全部搬回镇国将军府邸中。 朱雀街是天子脚下最富裕、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地方。 除却将军府邸外,往前走一条街,入目望过去,更恢宏、更金碧辉煌的府邸,便是建成帝亲自下令为女儿建造的公主府。 将军府如今门庭若市,每天前来拜谒的人不计可数。 其中不少,是明里暗里想与谢家攀亲家的世家。 但谢临珩从未应过任何一门家族。 除却偶尔的上朝与入宫觐见之外,他这段时间甚至连门都不出。 沈知樾心生好奇,这天一大早就来了后院找谢临珩。 在阁院中找了半天不见他人影,最后逮着墨九追问一番后,在府中最安静的后院南侧角的凉亭中找到了谢临珩。 男人一身墨色劲装,手中拎着壶酒,一条腿随意曲着,靠坐在廊檐下檀木矮栏上饮酒。 沈知樾远远看到他这股消沉劲儿,眉头止不住皱起。 他快步走过去,停在谢临珩面前,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好一会儿他的神情,最后衣袍一撩,一屁股坐在了亭子中的凳子上。 很是不解又莫名地问: “我说哥,你最近怎么回事?” “不常出门也就罢了,天天抱着酒喝什么?” 沈知樾口直心快,瞧着他这副消沉颓然的样子,脱口道了句: “就你现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心上人被人抢走郁郁寡欢呢。” 谢临珩腕骨一顿。 靠着身后的檐柱,漆黑冷恹的眸子半抬,朝着沈知樾看过来,“有事?” 沈知樾“啧”了声。 “没什么事,就是见你这几天不露面,看你还好好活着没。” 谢临珩收回视线。 薄而锋利的眼睑下压,晕出恹色。 就连语气,都淡到听不出感情。 “死不了。” 沈知樾脸上这层吊儿郎当的漫不经心褪去,露出表层之下的担忧,上下审视着这么多年鲜少这么反常的兄弟。 谢临珩现在这副状态,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既颓靡,又消沉。 也不说话,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怎么看都不对劲。 这么多年,沈知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临珩。 不…… 也不是第一次。 沈知樾不合时宜地想起,好像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他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有几日很不对劲儿。 那状态,跟现在这种难以让人形容的样子差不多。 沈知樾仔细想了想那次的时间,好像是两三年之前,陛下万寿节之后。 那个时候,谢临珩代替谢绥进宫参加万寿节,从皇城回到东部后,他就似乎开始不对劲。 本就偏冷的性子,那段时日更是不怎么说话。 周身随时弥漫着低气压。 整日除了在军营训练就是在军营训练。 那段时间的谢临珩,一度让沈知樾觉得,他们谢家是不是要被陛下抄家了? 要不怎么解释谢临珩去了趟皇宫回来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那次过了很久,谢临珩才慢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沈知樾再看着如今同样情况的好兄弟,头疼地直叹气。 他将随身携带的长萧放在桌面上,指骨扣了扣桌角,幽幽说: “上次你这么萎靡不振的时候,还是在宁舒公主与宋家长子刚颁下婚约的时候。” “如今人家大婚将至,你这情绪又不对劲,怎么着,宁舒公主和宋家那位,跟你八字相冲啊?” “人家的婚事妨碍你的情绪是不是?” 说完这句,沈知樾脑海中灵光一闪,蓦地浮现一种猜测。 他表情瞬间凝固。 但下一秒,眼神不明地往谢临珩那边看了几眼,很快摇头,将这个荒缪的想法否决。 谢临珩自幼生长在东部。 虞听晚则是生在皇宫。 两人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面,他刚才在胡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谢临珩是因为虞听晚与宋今砚婚事将近,才这般反常。 将这个念头彻底压下,沈知樾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这会儿明显有些不愿搭理自己的兄弟,慢悠悠地说: “听义父说,近来朝中有不少大臣明里暗里地都在提婚事,皇城中适龄的女子不少,不如相看一下?” 谢临珩仰头灌下一口酒。 漠声拒绝,“没兴趣,你若是有喜欢的,就尽管去。” 沈知樾轻啧,喝了口茶,很快起身。 “得了,我去给你喊个大夫,看看是不是你前段时间中的毒没清干净,影响神志了。” 说完,他拿着长萧,就准备走。 还没迈出台阶,他又蓦地停住动作。 回身看向谢临珩,“对了,有个事忘跟你说了,再有不久,就是一年一度的春蒐围猎了。” “过去那两年,因东陵与北境交战,不管是春蒐还是秋狝都取消了。” “如今战事好不容易平息,今年的春蒐自然是要大办的,临珩,你别忘了这事。” 谢临珩没动,只低“嗯”了声。 第322章 再次相见 第322章 再次相见 沈知樾叹着气摇了摇头。 没多久,他转身往外走。 半路遇到拿着书信去凉亭送信的墨九,沈知樾还没开口,就先被墨九喊住。 “沈大人,我们主子好些了吗?” 沈知樾:“……” “还那样。”他说。 回头遥遥往凉亭的方向看了眼,收回视线后,沈知樾凑到墨九身边,低声问: “你们主子,什么时候开始情绪不对的?” 墨九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庆功宴回来后吧。” 沈知樾眸色一凛。 方才那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荒缪想法,再次隐隐浮上来。 这一次,不等他将这个念头按下,思绪就不自觉地飘回了那天的宴席上。 沈知樾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他顺着这个思绪往后捋,很快发现一个更荒谬的事。 ——莫非,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恭贺宁舒公主与宋家大婚时,谢临珩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难道并非是宋家长子惹着他了,而是因为宁舒公主? 这个猜测一出,沈知樾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可是当天陛下与皇后唯一的一位公主,早早就许给了宋家,这…… 就算谢家对皇室有救命之恩,也不能强娶人家已经许了夫家的公主吧? 仗着军功与恩情,强行娶人家公主,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且别说谢家与宋家,就是皇家的威严,也会受到影响。 沈知樾有些站不住了,他什么都没再说,抬步就往外走。 墨九见他奇奇怪怪的,下意识朝着他背影问了一句: “沈大人,你这……去哪儿?” 沈知樾脚步没停,扔下一句:“给你们主子找大夫去!” “本大人怀疑你们主子余毒未清,思绪混乱了,得早治!” — 两日后,虞听晚在帝后寝宫用膳。 司沅见自家女儿脸色有些憔悴,人也不似以往开朗,有些担心问: “晚晚身子不舒服?”她往她碗碟中夹了一筷桂花鱼翅。 虞听晚摇头,唇侧习惯性扬起笑意,“没有啊,母后怎么这么问?” 司沅瞧她几眼,“母后看着你脸色很憔悴,既然不是身体不适,那就是快到大婚的日子了,心里焦虑忐忑?” 虞听晚这次没说话。 司沅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说: “别胡思乱想,成婚前,女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焦虑,当年母后进宫前,也是这样的。” “不用多想,我们晚晚是东陵的公主,身后有父皇母后为你撑腰,就算成了亲,去了公主府,谁也不敢给我们小公主委屈受。” “万事皆有父皇母后,晚晚,别怕,也别担心。” 虞听晚点头,“多谢母后,儿臣明白。” 司沅又道:“一般这种时候,越是在宫里闷着,越容易胡思乱想。” “再有不久,就是春蒐了,今年的围猎会大办,行宫也会比较热闹,趁这个机会,母后带你出宫透透气,顺便在外面玩几日,换换心情,兴许就好多了。” 虞听晚眉眼弯弯,轻靠在司沅身上,眸中是只有在母亲身边才有的放松与撒娇,“好啊,听母后的。” 司沅宠溺地摸了摸女儿脑袋。 又往她碗碟中夹了几道她素日爱吃的菜品,“你父皇和大臣有事要议,午膳不回来用,我们先吃。” ……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春蒐的日子。 今年春蒐的地点定在了皇家阜山围场。 一大早,建成帝与朝臣便去了阜山。 虞听晚和司沅坐马车随行其后。 阜山围场附近有座行宫,她们先去行宫绕了趟路,再坐马车回到围场时,大臣们已踏马候在帝王两侧,准备出发。 跟着楚父与楚淮叙一同来围场的楚时鸢,见虞听晚来到,当即挥手朝着这边招了招手,行礼后丢下她身旁的楚淮叙,便快步往这边小跑过来。 此次春蒐为了让年轻之辈彼此多交流,特意分成了两队。 年长些的大臣们一队。 年轻的青年才俊一队。 楚淮叙与楚时鸢位处的地方和虞听晚这边靠的较近。 楚时鸢往虞听晚这边跑来的同一时刻,旁边马背上往前看着建成帝那边的谢临珩与宋今砚,就一道回头,往这边看了过来。 虞听晚迎着楚时鸢的方向看过去。 一抬头,却恰巧和不远处谢临珩的目光正巧撞在一起。 男人目光冷静淡漠,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状似温和,实则漠然,像极了她梦中,她与母后被囚于深宫、他刚开始看她时的眼神。 第323章 深夜树林,二人独处 第323章 深夜树林,二人独处 宋今砚见虞听晚直直看向谢临珩的方向,握着缰绳的指骨不自觉地收紧。 他隐晦地看了眼身旁气场冷肆的谢临珩,无声转眸,朝着虞听晚看去。 对着她温润询问: “公主可想一同去林子里转转?若是有意,臣带着您。” 他这话,既是询问,也是在无声地提醒他和虞听晚如今即将成婚的关系。 若是她想去林子里逛逛,能够带着她共乘一匹马的,只有他这个圣上钦定的驸马。 谢临珩眼底卷起些翻滚的情绪。 宋今砚的这句话就差将‘他与虞听晚是夫妻的关系’说出来了,他又怎会听不出来。 谢临珩垂下眼,眼尾泄出几分冷意。 目光从虞听晚那边收回。 可很快,似自虐般,再次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似是想听一听她的回答。 也似是想看一看她面对宋今砚的神情,让自己更加死心一些。 虞听晚压下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梦中画面,视线从谢临珩的方向错开,红唇轻阖,淡声拒绝。 “久坐马车,有些头疼,本公主先回行宫,便不去了。” 一刻钟后,建成帝下令,进山入林。 所有大臣策马应声,马蹄声响起,分为两队分别朝着林中奔去。 虞听晚和司沅、楚时鸢她们先行去了行宫,行宫周围,绿草如茵、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清泉水潭等一众景色正是一年中最美之时。 亦是春日赏景游玩的最好去处。 围场山林深处,众臣满载而归。 行宫附近清潭旁,亦是笑语不断。 傍晚时分,众人从围场回来。 建成帝设宴,众臣酣聚一堂。 宴席将近结束时,宋今砚让身旁的侍从去虞听晚的席位处传了话,他有东西带给她,想邀她去外面一见。 虞听晚转头,往宋今砚的方向看了眼。 不多久,从席间出来。 夜晚风吹动着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 阜山围场一带,不比皇宫处处灯火通明。 虽然皎皎的月色混合着殿宇周围亮着的灯盏,驱散了不少黑暗。 但殿宇不远处的围场树林深处,仍旧是一片漆黑。 宋今砚立在围场最前端的几棵粗壮的树下,周围每隔几步便有一名御军守卫。 岁欢和若锦在两侧挑着宫灯,陪着虞听晚往那边走去。 听到脚步声,宋今砚朝她看过来。 他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幼兔。 小家伙后腿受了伤,应该是被猎的时候被箭矢伤的。 现在伤处被提前包扎,已不见血痕。 见她过来,宋今砚将抱了好一会儿的幼兔往虞听晚面前送来。 “这只兔子,毛色雪白,性子也很温顺,虽捕猎的时候伤了它一些,但已经让太医包扎过,伤势无大碍,这小家伙很乖,公主可愿养着?就当平日中解个闷。” 他手中的小幼兔怯眼睛红红的,里面的紧张与忐忑一目了然。 虞听晚看了几眼他手中竭力忍着颤抖的幼兔,说,“我不会养兔子,它又这么小,放在我这里,活下来的概率可能不大。” 宋今砚无所谓地笑笑,“公主过虑,臣听说公主这几日心情不好,这兔子是臣特意为公主捕的,就为了博公主一笑,养死也不要紧,不过是只牲畜。” 听到他最后这句,虞听晚眉头拧了拧。 还未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同时伴随着御军大喝声:“有刺客!护驾!” 虞听晚神色一变,瞳仁瞬间缩起。 她没再管宋今砚,下意识往殿宇的方向走,可刚到一半,侧后方淹没在浓重夜色中的树影剧烈晃动几下,随之一身黑的一行人握着长刀迅速从树上下来。 刀柄泛着寒光,直直朝着虞听晚这边掠来。 周围的御军立刻拔剑御敌。 这些刺客个个都身手了得,御军与之缠斗在一起,一时间根本难分胜负。 宋今砚见场面混乱,拉着虞听晚想带着她往前面跑。 可几乎同一时刻,右侧几棵树上,再次冲下来几道黑影。 宋今砚不会武,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这些刺客意图也不在于打斗,还未走近,便朝着后面赶来营救的御军方向投了几枚烟雾弹。 殿宇内,谢绥和其他大臣,第一时间护在了建成帝身侧,席位上的谢临珩迅速往虞听晚的位置上看去,待发现她位置还是空的后,他一刻没停,立即出了殿。 烟雾弹散去后,宋今砚慌乱地去找虞听晚的身影,可周围一片空空,哪有半个人影。 他攥紧拳,厉声命令周围的御军: “快!找公主!” 漆黑的围场树林中,见摆脱了后面的御军,身穿夜行衣的刺客们暂时停了下来。 虞听晚被几个刺客绑着,为首的蒙面刺客看了她一眼,回头往身后来时的路看去。 他话中带着北境的口音,问身旁的人,“殿宇那边得手了吗?” 他身边的人将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并没有,建成帝身边有谢绥,他身手了得,我们的人未能近身。” 为首的刺客暗骂了一声。 但很快,他又折返回来,嘴里说着,“有东陵这位嫡公主在手,也够用了,我就不信,一位嫡公主,还换不了几座城池。” 他往空中发了一枚信号弹,对身旁那人说,“别恋战,撤!” 就在他往这边走来的时候,几枚锋利的尖薄刀片迅速划过凌空,朝这个方向袭来。 有几名刺客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那刀片精准入喉,瞬间便割破了血管,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几人不甘地咽气倒地。 为首的那人身手明显更好。 在刀片袭来的瞬间,迅速侧身,那刀片一角只划破他手臂上的衣服,并未击中要害。 最后一个刀片,几乎是擦着虞听晚的脸颊,精准刺入了她身后挟持着她的最后一个刺客。 虞听晚压着呼吸,惊惶转身。 借着微弱的光线,往身后看去。 谢临珩身影如魅,手握长剑,正朝着为首的那个刺客刺去。 这人想效仿宫变时的北境三皇子盍邱,抓住她做人质。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虞听晚本能地用最快的速度往后躲。 山林中的路并不平。 后面正好有一个凹下去的小洞,虞听晚不小心踩进那个下陷的坑洞中,骤然间身形不稳,一个踉跄跌倒。 也正因此,恰巧避开了那名刺客抓过来的手臂。 而后面,谢临珩的剑也到了面前。 那人仓促回身,急迫地躲避剑招,但他身手明显不及谢临珩。 片刻的功夫,就被那柄锋芒的长剑一剑封喉。 鲜血喷涌而出,因为距离近,一连串血滴甚至溅在了虞听晚衣裙边缘。 天上的云层散开,月光透过枝影洒在地上。 为首的这名刺客惊恐着瞪着这边,目眦欲裂地倒下去。 谢临珩收了长剑,回身,朝虞听晚这边看过来。 刺客死尽,周围所有的声音彻底静了下来。 一瞬间只剩下林中呜咽的风声,和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虞听晚抬头,往谢临珩那边看过去。 昏暗的光线下,映着剑身上的冷光,男人回头望过来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纠缠了她大半个月的梦中男子的神色。 冷肆,冰寒。 薄薄的一层平静之下,是压抑而翻滚的各种情愫。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竟有些分不清,当下场景是梦里还是梦外。 直到—— 谢临珩手中的长剑“噌”的一声被直直插在地上。 他几步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和她平视。 漆冷的一双黑眸锁着她,似笑非笑问: “公主挑的这个驸马,真的能够护住你吗?” 第324章 腰身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掐住,强行搂入怀 第324章 腰身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掐住,强行搂入怀 他声音说不出的冷,在她抬睫朝他看过来时,谢临珩冷冷扯着唇,话中的怒色和对宋今砚无能的不满显而易见: “宫变的时候他护不住你,如今围场遇刺他还是护不住你,那他这个驸马,有什么用?” 两人间的姿势太近。 近到垂落在地面树叶上的衣角都相互交叠。 虞听晚眼睫无声颤了颤。 想从地上起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一些。 可她才刚一用力,腰身还未完全直起来,脚踝上钻心的疼痛就蓦地袭来。 她忍不住蹙紧眉轻‘嘶’了一声。 手心下意识往后撑,想撑住后面的树干借力稳住身形。 可还不等触碰到树身,半蹲在她面前的谢临珩,忽而抬手握着她手腕毫无征兆地一拽。 虞听晚瞬间失去重心。 整个人往前扑。 她瞳孔陡然紧缩。 下意识惊愕出声: “谢临珩——” 下一秒,腰身被一只有力宽阔的大掌强行掐住,她大半个身体被用力圈进他坚硬冰冷的怀抱中。 虞听晚脊骨猛地僵住。 她下意识地挣扎,想从他怀里出来。 可腰肢被他牢牢按着,半分都挣扎不得。 “谢、谢小将军?”她声线低颤,不难听出尾音中的一丝抖。 谢临珩没看她。 只低下眸子,去看她脚踝。 “受伤了?” 若说方才只是衣角相贴的距离稍近,那此刻,就堪比最亲密无间的眷侣间的相拥。 虞听晚连呼吸都用力屏住。 但尽管如此,他身上冷冽凌厉的气息,仍止不住地往她鼻翼钻。 “没有、没有受伤……”虞听晚此刻顾不上脚踝上的伤,就现在这种衣襟相贴、搂腰相拥的姿势,若是被人看到了,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你、你先放开——嘶!” 谢临珩低垂着眼,撩起她一点衣裙,冰冷的指尖直直触上了她右脚踝,那一瞬间钻心的骨头疼,让虞听晚剩下的话都没法说完。 他抬头,目光朝上。 落在她脸上。 见她被疼得泪汪汪的,他不冷不热地半掀唇角,“公主不是说,没有受伤?” 从始至终,他的手,都没有从她小腿上拿开。 虞听晚疼得眼底泛泪,就连方才扑过来无意识抵在他肩头的葱白手指都无意识蜷紧。 她深吸了口气。 尽量稳住声线,跟他说,“只是扭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行宫中有随行的太医,等回了行宫让太医看看就好了。” “你先放——啊!” 身体骤然的腾空,让虞听晚惊呼出声。 她目光紧紧落在谢临珩身上。 红唇因紧张紧紧绷起。 谢临珩没看她,一手揽着她腰肢,一手穿过她腿弯,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就在虞听晚想出声的时候,他很快,抱着她往右手边走了几步。 避开地上那个害她跌倒的凹坑,来到另一棵粗壮的大树下,这才重新将她放了下来。 “靠着。”他言简意赅。 待她靠着身后的树干坐稳,他才再次低头,撩开她裙摆,握住她受伤的那只脚踝。 方才她一直不配合,现在将大半裙摆推开,才发现除了扭到的伤,她右腿小腿上也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或许是方才被那些刺客抓着带进山林时,挣扎途中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割伤了。 皎洁的月光穿过树梢,洒在女子精致的面容上,透过零星的光亮,不难看出她面上的苍白。 少年半蹲在她面前,将被利器割破的里层衣裳再次撕开了一些,露出一小片莹润肌肤,仔细观察她这处伤处。 从伤口上看,既没有泥土,也没有铁锈,反而这道伤口,有些深也很长,这会儿还在一直在流血。 不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上了,倒像是被尖利的箭矢不小心划破。 谢临珩在自己身上撕下了半截衣料,一言不发地帮她包扎止血。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浑身气息泛沉发冷不说, 因常年握剑打仗,手上都是薄茧,接触在娇嫩的肌肤上,虞听晚瑟缩着想躲。 察觉到她微颤想后退的动作,谢临珩没说话,避开她伤口后,粗粝的掌心,直接切切实实地一把握住了她脚踝。 他选的这个位置巧妙。 既不是被箭矢划伤的小腿,也不是她扭伤的地方。 不会让她疼,但也让她挣脱不开。 清冷的月光下,男人无声偏头,冷锐锋芒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 薄唇开阖,喉头微动,眼底裹着几分不知名的意味,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问:“怕我?” 置身这片树林,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暗淡的月光,虽能勉强视物,但不足以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虞听晚无法形容他这两个字出口时,那种自心底深处升起的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与惧意。 她张了张唇,还没开口。 又听到他意味不明的一句: “殿下贵为公主,臣和宋今砚一样,都只是一介普通的臣子,殿下怕我,也怕他吗?” 第325章 他掌心灼热,被他握住的肌肤,也变得滚烫 第325章 他掌心灼热,被他握住的肌肤,也变得滚烫 虞听晚下意识想说,自然不怕,宋今砚跟他哪里一样。 但是这话,只来到唇边,就被她及时止住。 倒非别的,而是这句话过于歧义。 说了容易让人误会。 可她虽没说出口,谢临珩却从她脸上看出了她的意思。 他半扯唇,很慢地笑了声。 目光如有实质,盯着她问: “我跟他,哪里不一样?” 虞听晚张了张唇,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但他不肯让步,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执意要一个答案。 最后,她错开视线,尽量让自己忽视正前方这道极具存在感的目光,声线很轻地说: “没有不一样。” 这话一落,她明显察觉到,他握着她脚踝的力道倏地一紧。 虞听晚蹙了蹙眉,回过头朝他看去。 视线刚转过来,就听到他反问: “那既然没什么不一样,为何驸马不能是别人?” 虞听晚震惊地睁大眼。 “你……你说什么?” 他掌心灼热,连带着,被他握住的那片肌肤,都变得滚烫。 谢临珩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嗓音很轻。 却又掺杂着几分暗色。 “他没有能力护住你。” “真要跟这样一个没用的驸马成亲?为何不能换一个人?” “还是说——” 他声音一顿。 握着她肌肤上的力道都紧了一些。 眼底掀起浓重的晦色,“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你每每陷于陷境时,他要么是不在,要么是眼睁睁看着你被敌人掳走也无能为力,你还是要嫁他?” 这个问题,虞听晚没有想过。 或许准确来说,她从未想过,更换驸马或者取消婚约。 这门婚事,很早就已定下。 眼下距离婚期,只剩两个月。 乍然听到换驸马这几个字,虞听晚有刹那的错愕。 但更让她诧异的,是谢临珩突然之间的这一番话。 以及,他看向她时,和从前截然不同的那种眼神。 那种,不再克制,不再压抑,也不再隐藏的情愫,仿佛随着这场刺杀,慢慢溢出表面。 她仓惶间垂下眸。 不再跟他对视。 唇角几经颤动,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湿棉絮堵住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漆黑的树林,咫尺的距离,呼啸的冷风,诡异的死寂沉默。 他看了她良久。 最后,无声低头,接着为她包扎。 箭矢划伤的那个地方,被柔软的布料缠了数圈,已经止住血。 谢临珩掌心向下,指尖轻抵在她扭伤的脚踝上。 虞听晚从未跟人这般亲密接触过,他碰触的每一寸的动作,都让她无意识地身体紧绷。 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谢临珩轻捏了捏她扭到的骨头。 抬头,漆黑的眼眸像盛了烨烨月光,眏丽唇侧勾起点弧度,聊家常般,语气很轻缓随意地换了话题: “前两年在外与北境交战时,除了受剑伤流血,扭伤也不在少数。” 他以回忆的角度,跟她说刀剑厮杀的那些过往。 虞听晚慢慢抬睫看向他。 注意力被他的话引去几分。 说到扭伤,他漫不经心地用指腹碰了碰她脚踝: “战场上刀剑无眼,交战过后军中军医有限,受伤的战士又太多,像扭伤这种小伤,凡是在战场上历经生死活下来的将士,基本都有过给自己或帮别人将错位的骨头扭正过来的经验。”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下。 掌心虚虚搭在她脚踝处,慢条斯理地看着她问: “这里与行宫的距离不近,公主是想等回了行宫让太医处理扭伤,还是让我来?” 虞听晚听他慢慢讲起军中那些事时,紧绷的心神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 可当听到他最后这句询问,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准备摇头。 想说这扭伤不是很严重,她再忍忍,等回了行宫,让太医来处理就好。 可还不等她说话,或者说,他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在他尾音还未落下时,他轻轻搭在她脚踝处的手蓦地落在她伤处,巧妙一用力,骨头“咔吧”一声。 那种从骨头缝中钻出的疼痛,从脚腕再次传遍每一寸神经,虞听晚一瞬间疼得都哑了声。 她下颌用力咬紧,指尖死死攥着身侧的衣裙。 待缓了足足两三个喘息的功夫,她才颤着声找回声音:“你……” “好了。”他语调低缓。 指骨在她脚踝上又检查了一次。 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松开她。 对着她说,“试试,看看是不是没有那么疼了?” 虞听晚似信非信地看他一眼。 试探着轻轻动了动,发现那种难忍的疼痛确实减轻了很多。 谢临珩眼底镌着几分笑意。 解释说,“在紧张的时候,一分的痛意会被放大为三分,所以在你没有准备、全然放松的情况下是痛感是最轻的。” 虞听晚拢了拢衣裙,将脚踝完全盖住,对他道谢。 谢临珩看她几眼,没说话。 回眸间,无意间瞥见了她衣裙上溅落的血迹。 虞听晚今日的衣裙是淡色的,鲜血落在淡色的衣裙上,很是醒目刺眼。 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虞听晚也注意到了裙摆上几乎干涸的血迹,她拨了拨裙摆,想将那一小片血渍盖住。 “等回去,换件衣服就好。” 谢临珩侧目扫了眼一旁竖插在地面上的沾血长剑。 回眸,他从怀中拿出一柄小巧但锋利的银色匕首,握住她裙摆边缘,将那一小片沾着北境刺客血液的衣角割了下来。 做完,他将匕首重新收回怀中。 那片小小的衣角,像丢垃圾似的,随手一扔,抛在了后面一根枯落枝叶上。 很快,谢临珩直起身。 平淡冷静的眼眸凝在她身上。 处理完伤势,在两人不说话时,气氛好似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凝固。 夜越发深,山林中更深露重,极静的林子里,只有间歇响起的虫鸣声或近或远地传来。 虞听晚轻咳一声。 打破这沉默的氛围。 她一手提着衣裙,一手撑着粗壮的树干,缓缓站起身。 抬头,对上他视线,轻声问: “伤势处理好了,不如现在回去?” 在被那些刺客抓进山林时,她被蒙住了眼,阜山这边的围场,虞听晚先前也未曾来过,现在又是大晚上,四周黑漆漆的,除了树就是树,这种情况下,靠她自己找到回行宫的路,着实不太现实。 谢临珩扫过她脚踝,没动,而是问:“公主能走吗?” 虞听晚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可以,没问题。” 说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周围大片的山林,“谢小将军知道回去的路吗?” “知道。” 她眼眸微亮了下,回头,正想说请他带路,他们回去,然而还未看清他此刻的表情,腰上忽然一紧。 下一刻,他弯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虞听晚眼皮一跳。 “谢、谢小将军?” 他声色依旧,“我抱你回去。” 说话间,他已经抬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我、我自己走就可以。” 她虞听晚轻动了下腿,想提醒他脚踝上的伤已经好了,“不用抱着——” 第326章 抱着回来 第326章 抱着回来 他垂眼看她一眼,语气很平静地打断: “夜间路不好走,这里与行宫的距离又远,公主若是自己走回去,刚受过伤的那只脚就不用要了。” 见她身体僵硬着,也不主动搂住他,谢临珩停了停步,低头看向她,轻笑着,似是威胁,又似是心平气和地跟她说现实: “臣没有抱人的经验,公主若是不自己搂着点,半路如果不小心摔下去了,可别怪我。” 虞听晚指尖僵滞片刻。 他像是跟她杠上一样。 她不主动搂住他,他就这么抱着她停在原地不走。 最后,在他无声的催促中,虞听晚迟疑着抬起手臂,很轻地搂住了他脖颈。 下一瞬,不等她出声提醒他回行宫,他就主动往前走。 夜中的山林静谧,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虞听晚是与谢临珩不太熟,深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还是这种亲密的姿势,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最后索性沉默不言。 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路,一步步数着回行宫的距离。 而谢临珩,这会儿似也没有交谈的欲望。 两人一路从山林深处走出来。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前方终于有了隐约的光亮。 忽明忽暗,虞听晚仔细看了片刻,分辨出来,那是火把的光亮。 顺着那些光亮的方向,再往前,便是行宫,在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能隐隐看出一点行宫的轮廓。 虞听晚回头,往身后一路走来的山林看了眼。 里面黑乎乎的,有了前面那些光亮的对比,山林中的黑暗,更有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在这种黑暗的加持下,也越发让人觉得,这段夜路,异常的远。 收回视线,虞听晚重新看向前面。 距离行宫越近,光线越亮。 在附近搜查的御军和侍卫赶过来时,一路没说话的谢临珩,在他们到来之前,冷不丁对她说了句: “今夜的事,公主回去后,不妨再仔细想想。” 虞听晚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他没看她,目光都在前面的路上。 语调异常平静地重复: “他没能力护你周全,这是事实。” 虞听晚唇角轻抿,眉头几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 很快。 有御军发现回来的谢临珩和虞听晚二人。 不少人往这边快速赶来,其中还有人,举着火把扬声喊: “公主与谢小将军回来了!快禀报陛下与皇后娘娘!” 行宫外,胆战心惊候了一整晚的大臣们,听到跑来禀报的御军这话,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半宿的心,总算稍微往下落了落。 众人齐齐朝着那名御军看去。 建成帝一边宽慰司沅,一边压着心底的焦急与担心,连忙问: “公主现在在哪儿?” 那人禀报,“回陛下,已经快到行宫了,公主似乎受了伤,是谢小将军将公主抱回来的。” 后边那半句,建成帝和司沅已经没有心力听,在听到‘快到行宫’这半句,他们就立刻往外走去。 行宫中的刺客已经被除尽,宴席间的狼藉也被清理干净。 见陛下与皇后往外走,在场的大臣们也下意识跟了过去。 行宫门前,请罪跪了半天的宋今砚,听到虞听晚回来,也立刻起身。 此刻殿宇右前方的位置,虞听晚瞥着近在眼前的行宫,想隐晦地提醒谢临珩放她下来。 那些大臣肯定都还在,若是让人看见他一路抱着她回来,怕会生出闲言碎语。 可她说完,他非但没松。 反而抱得好像更紧了些。 虞听晚:“……?” 下一刻,他面无表情地说: “该看见的,早就被看见了,现在避开又能挽回什么?” 虞听晚:“……” “而且。”他看她一眼,眸色很淡,“与那些闲言闲语相比,更重要的,不该是公主的安危吗?” 虞听晚竟无言以对。 拐过殿宇后的廊角,前方急急忙忙过来的建成帝和司沅以及跟在后面的群臣便齐齐出现在了视线中。 司沅快步走去,担心地看自己的女儿身上有没有伤,“晚晚,可有受伤?” 建成帝也走到了跟前。 谢临珩将虞听晚放下。 司沅拉着虞听晚的手,从上到下反复看她身上是否有伤痕。 虞听晚反握住司沅的手,连声说: “没什么重伤,那群刺客来得突然,多亏了谢小将军及时赶到,救了女儿。” 司沅与建成帝重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司沅绷了一晚上的心弦总算松缓几分。 想起刚才,自家女儿是被谢临珩抱回来的,司沅看了眼身旁的谢临珩,视线再次落在虞听晚身上。 当看到她沾着零星几滴血迹的衣裙,又问: “是不是腿伤着了?” 后面跟着不少群臣,虞听晚没打算隐瞒脚踝受伤的事,正好也能借此解释众目睽睽之下谢临珩深更半夜将她抱回来的缘由。 她这边刚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谢临珩这时对帝后说: “与刺客缠斗时,公主崴伤了脚,夜间山林难走,臣担心公主伤势加重,便僭越将公主抱了回来,还请陛下与娘娘恕罪。” 第327章 将喜欢的人抢过来 第327章 将喜欢的人抢过来 今夜刺客袭击得突然,宴席间乱成一团不说,还害的唯一的女儿深陷险境。 对于建成帝与司沅来说,他们的女儿平平安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谢临珩几次三番救他们皇室,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会怪。 谢临珩对着帝后躬身行礼,建成帝走过来,亲自将谢临珩扶了起来。 拍了拍他的肩,郑重而感激地说: “临珩,今天多亏有你。” “那群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北境皇宫的死侍,这些刺客是如何潜入皇家围场的,朕稍后会让人详细查明。” “但今夜晚晚的安危,临珩,幸好你去的及时,不管是身为父亲还是帝王,朕都该跟你说一句感谢,又何来恕罪之说。” 谢临珩颔首,“谢陛下体谅。” 说着,他看向虞听晚的方向,“公主受了伤,不妨先传太医医治?” 建成帝点头,转头看向女儿这边,“方才已经传太医了,晚晚,你跟你母后先进寝宫,让太医先治伤。” 天色已经不早,建成帝揉了揉酸疼的眉头,一并让在场的大臣退下了。 好好的一场春蒐,因北境突如其来的刺杀,中途生出变故。 一整晚的担惊受怕与刀剑厮杀,帝后与宁舒公主都无大碍,众臣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群臣接连散去,最后只剩站在原地,望着虞听晚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的宋今砚。 建成帝担心女儿的伤势,屏退大臣之后,直接去了寝宫。 随着夜晚的温度降低,夜间的风也越来越凉。 吹在身上,轻易地刺穿衣裳,有种寒冬未褪的错觉。 半明半暗的拐角处,廊下的八角宫灯被吹得无力摇曳,歪歪斜斜地垂悬着,打下来的光晕也随之摇晃。 周围值守的御军与暗卫比之先前,足足多了一倍不止。 这会儿群臣退尽,帝后离开,现场也只剩最后隔着数米一同望着寝宫方向的谢临珩与宋今砚。 刹那过后。 谢临珩收回视线。 神色沉静地抬步往前走去。 在越过宋今砚身边时,他脚步几不可察的一顿。 嗓音寡凉,语气中浸着几分讽刺。 近乎直白的质问: “宋公子自诩世家之首、与宁舒公主郎才女貌,可当未婚妻有危险时,你却什么都做不了,两年前眼睁睁地看着当初的皇宫被屠杀成人间炼狱,如今又眼睁睁看着她在眼前被敌人掳走身陷险境。” “谢某想问上一问,身为驸马,做到宋公子这个份上,真的够格吗?” 宋今砚脸色瞬间绷滞,他双拳攥紧,转头朝着谢临珩这边看过来。 可谢临珩停都未停,说完最后一句,直接冷冷抬步,离开了这里。 行宫侧前方殿宇一角,在那里看完全程的沈知樾,眼底复杂地朝着谢临珩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 最后,他掠过视线,扫了眼寝宫的方位,目光从宋今砚那边划过,转身往后走去。 两刻钟后。 空无一人的空旷亭台,谢临珩背靠着亭柱仰头看空中散发着冷辉的月亮。 沈知樾踩着长阶,从外面走进来。 走近后,他注意到,这会儿谢临珩手中仍旧拎着一壶酒,但这次,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拎着,并没有喝。 不像前段时间在谢府时,天天在后院借酒消愁。 沈知樾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停在谢临珩身侧,复杂难辨的目光定格在他眉眼处,喉头几经滚动,才问出心底那句: “临珩,你是不是,对宁舒有意?” 虽然在数日之前,沈知樾就猜到了这个惊骇的可能性。 但他竭力说服自己,那只是错觉。 而今,不管是最开始宫变当晚,谢临珩不顾危险闯进皇宫, 还是虞听晚与宋今砚的婚事几次三番影响他的情绪, 更或者今日谢临珩在群臣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虞听晚抱回来的举动,都让那个最不切实际的猜测,变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实。 沈知樾心底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沉得厉害。 谢临珩竟然对宁舒公主生了情意?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总不可能是最近。 往前追溯,谢临珩最开始情绪不对劲的时候,是那年陛下万寿节后,皇室与宋家定下婚约的时候。 沈知樾的思绪乱麻一片。 若是宁舒公主未许婚配也就罢了。 谢临珩出身高,能力出众,手段魄力更是顶尖,就算没有对皇室的恩情,他也有足够大的概率与皇室结亲。 但现在棘手的是,人家宁舒公主早已许了夫家。 而且眼看着就要到婚期。 这份感情,注定难以有善果。 沈知樾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止不住飘远。 然而就在这时,谢临珩的回答响在夜风中。 他回答的毫不遮掩,却也强势。 只有一句—— “对,我想娶她。” 哪怕猜到了答案,但从谢临珩嘴里亲耳听到这几个字,仍是让沈知樾惊了又惊。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反问: “怎么娶?” “临珩,她有婚约在身。皇室与宋家的婚约,圣上钦定,天下皆知,你怎么娶她?” 谢临珩垂下眼睑。 平静无波的瞳仁中浸出冷意。 轻“呵”一声,语气看似冷静,实则强横。 “有婚约又如何?总归还未嫁过去,再者——” 他冷冷抬眼,朝着沈知樾看过去。 那一刹的眼神,让沈知樾心骇。 “——就算成了亲,不是还能和离吗?” “知樾,我先后让过两次了,也逼着自己放手了两次,但宋今砚根本没有护她周全的能力,我不想再将她拱手让人,我想争一次。” 争一次。 抢一次。 看能否,将喜欢的人抢过来。 第328章 宋今砚越发忌惮谢临珩 第328章 宋今砚越发忌惮谢临珩 沈知樾难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他深知谢临珩的性子。 一旦决定,便不轻易放手。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担心。 谢家地位是高,但宋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尤其这里面,还牵扯着皇室的颜面。 若是弄不好,很容易生出乱子。 沈知樾自知劝不了谢临珩改变主意,最后只语重心长的隐晦提醒: “注意些分寸,如今宁舒公主与宋家的婚约还在,你可别胡乱做出什么事。” — 寝宫中。 太医为虞听晚处理伤口,司沅陪在一旁。 待看到她脚踝上方那道又深又长的伤痕时,司沅心疼的直皱眉。 太医观察了番伤口,发现伤口处的血肉并无中毒迹象之后迅速上药包扎。 将这处伤处理完,太医又看了看她脚踝上的扭伤,随后转过身,对着守在一旁的司沅说: “回禀娘娘,公主被箭矢划出的伤痕较深,这几日,最好不要沾水。还有公主的扭伤,在彻底康复之前,也尽量不要过多运动。” — 北境刺客将春蒐围猎打断,第二天一早,建成帝就让所有大臣回了皇城。 他与司沅和一众御军留在了行宫,陪着虞听晚养了几日伤,待伤好了过半,才返回皇城。 建成帝回宫后上的第一个早朝,除了褒奖谢临珩,便是在朝中下令,彻底刺客一案,并让司家与谢家合手彻查潜伏在东陵的北境细作。 宫变之后,肃清朝政时,朝堂中已经揪出了一大批通敌叛国的奸臣。 本以为细作与叛臣都已除尽,但这次在皇家围场都能遇刺,还那么巧,他们能巧妙地避开御军的把守,可见这里面,仍然有未曾除尽的叛臣。 早朝后,建成帝屏退众臣,拧眉站在勤政殿前,一遍遍揣摩着这次行刺的可疑之处。 正当他折回案桌前准备批折子时,李安匆匆从外面进来,行礼禀报道: “陛下,宋公子来了。” 建成帝翻开奏折,头也没抬,“又来见宁舒?告诉他,公主伤势未愈,不便相见。” “呃……”李安悄悄看了眼今日心情十分不好的帝王,小心翼翼说: “宋公子不是来见公主殿下的,是来请罪的。” 建成帝放下奏折,沉眼看向李安,“请什么罪?” 李安道,“宋公子说他在行宫时没能保护好公主,是他的失职,特意向陛下请罪。” 建成帝这次没说话。 整个勤政殿都在刹那间静了下来。 李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上位的主子,建成帝睨着手头里的奏折,面色沉肆,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李安收回视线,静静等着。 好一会儿,才见建成帝边批奏折边说: “阜山行刺是无法预料的突发情况,人不是神,没有能力提前预知。朕还有事,没时间见他,让他回去吧。” 李安听着这话,很快点头。 勤政殿外。 李安从殿中出来,对着外面跪着的准驸马说: “宋公子,陛下说行刺之事突然,无法预料,公主伤势未愈,近些时日也不便相见,您先回去吧。” 宋今砚眼底一抹情绪迅速闪过,他跪着没动,对李安说:“刺客虽无法预料,但终究是我没有护好公主,害公主受伤。我想面见陛下,向陛下请罪,公公能否通传?” 李安陪着笑脸,屹然不动地站着,“宋公子不必再过多自责,而且陛下这会儿政事缠身,可能腾不出时间见您。” 李安是建成帝身边的近侍。 他的话,便侧面代表建成帝的话。 宋今砚没再多说,缓缓起身,朝着勤政殿殿门的方向作揖行礼。 “臣告退。” 李安笑着恭送,“公子慢走。” 宋今砚颔首,转身正欲离开,视线不远处,却倏然出现一道人影。 他脚步微顿,眯了眯眼,看着谢临珩一步步走过来。 后面的李安脸上笑意更深,谢临珩还未走近,他就往外迎了几步。 “奴才见过谢小将军,将军是要面见陛下?” 谢临珩从宋今砚身侧走过,目不斜视,半个眼神都没往他身上落,直接对李安说: “劳烦公公通报。” 李安连忙应声,“谢小将军稍微一等,奴才这就通报。” 说着,他转身,往勤政殿走去。 很快,李安再次出来。 站在殿门一侧,伸手请谢临珩入殿。 “谢小将军,请。” 还未走远的宋今砚看到这一幕,双拳紧握,眸色暗沉。 回到宋府,宋顼第一时间将宋今砚喊来了书房,看着他问: “见到陛下了吗?陛下可有怪罪?” 宋今砚半低着眸,眼底晦暗一片,强压着心底越来越浓的忌惮说: “儿子并未见到陛下,但陛下也未因阜山一事怪罪。” 听到后半句,宋顼稍稍松了口气。 “没有怪罪就好。” 至于并未见到建成帝,他对宋今砚说: “陛下仍旧怀疑朝中还有未除尽的叛臣,如今正命谢、司两家联手调查百官,加上陛下刚从阜山回到皇宫,自然政事繁忙,没时间召见你也算正常,只要陛下并未怪罪就好。” 是吗? 听着这话,宋今砚回想谢临珩入宫后,片刻都未用等待,建成帝直接让他进了勤政殿。 还有行宫的那天晚上,谢临珩对他说的那几句话,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心里。 随着这根刺的不断深入,他对谢临珩的忌惮,也翻倍增加。 良久沉默,他忽而问宋顼。 “父亲觉得,婚期将近,陛下会中途更换驸马吗?”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宋顼狠狠皱眉。 “自然不会!” 音落,察觉出来他话中有话,宋顼反过来问: “今砚,你说的是谁?”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宋顼心里已经有猜测的人选。 婚期定下了两年半,前两年都没什么事,唯有谢家重回朝堂的这段时间,变故重生。 宋今砚声线发紧,“谢家。” 宋顼沉默着在书房踱步。 好一会儿,他眸色深了些,说: “谢家重回朝堂后,朝中的风势是变了不少。但是今砚,谢家并不会影响宋家与皇室的大婚。” 宋今砚看过去。 宋顼回身,瞧着自己这个儿子,语气十分冷静: “这桩婚事,上至朝臣、下至黎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皇室、对于帝王来说,自古以来最忌讳的便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所以这桩早已定下的婚约,不会有任何意外,你什么都无需想,谢家锋芒过盛,不好阻挡,也难以阻挡,他们以后或许是成为朝中掌揽大权的重臣,也或许会成为下一个陛下的心腹,但唯独——” “他们动摇不了这桩御赐的婚事。” 第329章 宫中再见 第329章 宫中再见 勤政殿中,建成帝接过谢临珩递来的文书,打开看了几眼,点头说: “朕会让人再查叛臣之事,爱卿也可与司家多商议。”他放下文书,给了谢临珩特权: “朝中文武百官,都可详查,一旦有结果,随时来报。” 谢临珩领命,“臣,遵命。” 建成帝又交代了几句别的,才让谢临珩退下。 …… 接下来数日,宫中还算安稳。 虞听晚一直在芙蓉殿养伤,基本没出殿门。 宋今砚依旧常让人送书信进来,除了说一些大婚的细节,便是问她伤势恢复得如何。 那些书信,她偶尔会回复,但他在阜山猎的那只幼兔,她没有收。 养伤的这几日,对于虞听晚来说,日子和从前并无差别,她先前常去帝后宫中找司沅聊天解闷,如今腿上有伤,不便行走,司沅和建成帝就常来芙蓉殿看她。 时光日复一日,过得也算快。 但宫外的宋今砚,却觉得自行宫回来后,每一天的日子都格外漫长。 谢临珩对虞听晚的态度,始终让他觉得如鲠在喉。 尤其这段时日,因谢临珩着手调查叛臣之事需常进宫面圣汇报,建成帝主动破例给了谢临珩随时可入宫的特权。 宋今砚怕婚期再生变故,这天宋顼刚一下朝回来,他就去了书房,对宋顼说: “父亲,公主的伤势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儿子想入宫看看公主。” 宋顼想了想,没有阻拦。 “也好,你与公主相处得太少,彼此的感情自然不深。” 宋顼算了算日子,说,“按照旧制,在初春过后,会有一场骑射比试,今年为父会上奏劝陛下依例举办骑射,届时,你与公主也好再多相处相处。” 宋今砚应声,“多谢父亲。” — 申时初。 芙蓉殿内,送走太医,在自己殿中足足闷了五六天的虞听晚当即起身,喊着岁欢和若锦去外面吹吹风。 若锦放下茶点,折身去一旁拿了件薄披风备着。 “公主是想去哪里?”她走过来问,“是在皇宫内转转,还是去宫外走走?” 虞听晚看了眼外面的,“就在御花园逛逛吧,初春天短,再有不久天就黑了。” 这几天虞听晚因受伤没出芙蓉殿,岁欢也没出去,一直在身旁侍奉,一连数天过去,岁欢也闷得不行,听着这话,当即放下手头里的花枝,迅速往这边走了过来。 跟着虞听晚和若锦一起去了御花园。 若论起宫中的风景,这御花园自然名列前茅。 寒冬褪去,阳春来临。 御花园中的花枝也接连吐露春色,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虞听晚自小便喜欢各种花卉,尤其这御花园中的花,花团锦簇、千姿百态。 为了让她更好的赏花,御花园从数年前开始,就让人扎上了秋千。 虞听晚驻足在一旁看了会儿里面吐露春色的花苞,随后走向右侧的秋千。 她没让岁欢推秋千,只慵懒地靠着背后的靠栏,托着腮、弯着眼眸看正前方的景致。 太阳底下的温度是比较高的。 若锦看了眼空中的太阳,将披风递给了后面候着的小侍女。 又指了另一个人,去拿些蜜饯点心过来。 整个皇宫中的主子就这么几位,这么多宫人侍奉起来,效率自然高。 一小会儿的功夫,若锦让人拿的蜜饯和点心就都送到了虞听晚跟前。 她跟岁欢陪在虞听晚身边,看着秋千上明眸皓齿的少女慵懒地赏尽御花园的春光。 过了会儿,若锦温笑着说:“公主今日的心情,似乎比前几日都要好。” 虞听晚自小千娇百宠长大,在没有外人在时,她的喜怒哀乐大多都写在脸上。 尤其现在秋千上慢悠悠摇晃的少女眉眼弯弯,红唇微扬,好心情一目了然。 虞听晚捻了颗蜜饯送入口中,嚼了嚼,半靠在秋千上,托着下巴说: “腿上的伤好不容易彻底痊愈,又恰巧赶上一年中最好的初春时节,心情自然是好。” 话落,虞听晚想起宫中春日景致一绝的,除了这御花园,还有后宫北侧的沛猗湖,正想说明日去沛猗湖逛逛,还没开口,御花园后面,传来宫人们一句: “奴婢见过谢小将军。” 虞听晚怔了下。 下意识回头。 御花园南侧青石路上,一身墨色锦袍的谢临珩恰好往这边看过来。 虞听晚从秋千上下来。 往谢临珩的方向走了几步,眉眼处的慵懒褪尽,一举一动礼数严谨,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轻弯着唇角打招呼。 “谢小将军?这么巧?” 谢临珩往她小腿上看了眼,温声颔首:“是很巧,公主的伤好些了吗?” 虞听晚唇侧弧度加深几许。 “已经痊愈了,还要多谢将军先前的相救之恩。” 谢临珩眼底染笑。 “公主客气,这是臣应该做的。” 说话间,他忽而上前两步。 两人间的距离,随着他靠近,骤然缩小。 虞听晚正想往后退两步,还没动作,倏然见他压着低音,直白地看着她问: “那天晚上的话,公主考虑过了吗?” 虞听晚猝不及防抬头。 两人视线不偏不倚相撞。 他眼眸漆黑,似深不见底的幽渊,所有情绪尽数敛于其中,这样深沉的一双眼眸,最擅于隐藏,轻易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可此刻,他眼底情绪分明。 从里到外,只明晃晃写着一句:要不要重新选一个能护得住她的驸马。 见她不语,他克制着再靠近她的妄念,审视着她的神情,再道: “公主是还没有想好,还是认定了那个人,不愿意换?” 虞听晚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想着这件事。 换驸马谈何容易? 牵扯的各方面的因素多也就罢了,仅有一个多月就是大婚之日,现在悔婚,成何体统? 她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衣袖突然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 她顺着那股力道看过去。 身旁的若锦对她示意,“公主,宋公子来了。” 虞听晚往右侧看去。 十几丈开外,宋今砚正往这边过来。 虞听晚咽下口中的话。 目光在宋今砚身上停留一瞬。 她对面的谢临珩眼神冷了些,但面色不变。 片刻的功夫,宋今砚已经来到跟前。 他先是跟虞听晚行了一礼,随后看向谢临珩,不动声色而又自然地打招呼: “谢小将军?好巧,将军今日不忙吗?” 谢临珩扫了眼虞听晚,收回视线,不紧不慢扯唇,语调如常的声线,却裹着几分刺。 “自然忙。若论清闲,谢某怎比得过宋公子。” 宋今砚脸色有刹那的难看。 驸马不得摄政。 早在月余之前,宋今砚就撤去了官职退出朝堂。 谢临珩这句话,是在讽刺他不仅没有能力在危难之际保护虞听晚,平时更是一无是处,只会安逸享乐的闲人一个。 宋今砚收紧拳,面上情绪滴水不漏,轻飘飘回复: “谢小将军为朝堂鞠躬尽瘁,朝中文武无几人能及,更别说婚期将近,日夜全力准备即将到来的大婚典礼的在下了。” 两人间的针锋相对暗流涌动。 在他们再次开口之前,虞听晚及时出声,截断了这个话题。 “谢小将军是来找父皇的吗?”她主动问谢临珩。 谢临珩看过来的目光,和最开始相比,多了几分难以辨别的暗色。 他淡“嗯”了声。 下一秒,直接就这么当着宋今砚的面,重提了最初的话题: “那个问题,公主若是愿意,可以再想想。”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臣还有事对陛下禀报,先行一步。” —————————— 抱歉宝子们,今天回来的晚,更迟了[哭] 待会还有一章~ 第330章 夫妻之间,无需这么客气 第330章 夫妻之间,无需这么客气 谢临珩走后,宋今砚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状若无意地问: “谢小将军所言,是什么问题?” 虞听晚没答,而是反问: “你怎么来了?” 宋今砚掩住眼底的暗色,神情一如既往温润有礼: “想看看公主的伤好些没有。” “那天在行宫分开的匆忙,未能仔细问问公主的伤势,这几日,我数次想进宫来亲眼看看,但碍于礼数,无法贸然进宫,只能日夜煎熬。” “公主如今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虞听晚的声音一如往常,“多谢宋公子挂念。” 宋今砚瞥着她的面色,少女眉目侬艳,容颜绝色,一双清淩水眸看着人时,平淡而冷静,极易让人生出一种难以真正接近的距离感。 但她唇角微微弯着的弧度,淡化了几分这种距离感,平添了几分柔和,给人一种看似熟稔的错觉。 许是真的是因为他们两年来空有一道婚约的名义、却没见面的缘故,宋今砚仍旧觉得她面对他的神情过于冷淡。 冷淡到,他总觉得,她对谢临珩那个救命恩人,都比他亲昵。 宋今砚压下种种思绪,喉咙轻滚,说: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大婚了,公主,我们是夫妻,彼此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说着,他看了眼她身后的秋千,提议,“近来春光正好,公主可想出宫散散心?微臣近来手头上没有职务,可带着公主出宫游玩几日。” 虞听晚没应,“婚期将近,宫中事情较多,这几日应该走不开。” 宋今砚掩下心底的失落,温润回复:“那就大婚后,我们再出去。” 宋今砚离开后,虞听晚再坐在秋千上,却没了一开始的轻悦。 见她眉眼间笑意近乎褪尽,唇角轻扬的弧度也完全落下,若锦看了眼同样皱眉的岁欢,轻声问: “公主是想出宫玩几天吗?” 虞听晚望着眼前的景色,眼底微黯,“只是忽然想到,明年这个时候,这种极致的春景就看不到了。” 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从前倒没觉得怎么样,哪怕最初,刚听到距离婚期还有三个月那句话时,她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她的婚约已经定下了两年多,早晚都是要嫁去宋家的。 只是如今突然提到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她蓦然间,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种即将嫁人、离开生长的皇宫,和别人执手相守一生的陌生感觉,陡然从心底炸开,并在她毫无应对之力时,迅速膨胀扩张,直至传至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其他的待嫁女子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这种对未知的彷徨,对离开家的酸涩感觉。 她一直以为,她是不在乎的,不在乎婚期一天天逼近,不在乎离开皇宫搬去公主府,不在乎与人结为连理、像世间无数儿女那样相依相伴地走到人生尽头。 如今在这种强烈且陌生的情绪影响下,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心底深处,竟不合时宜地冒出一种“若是婚期能往后延几年”的荒唐念头。 她轻嘲地笑了笑。 将这个荒谬念头压下。 靠在秋千上,敛下心中的怅然,换了话题来转移心中的情绪。 “听说城郊那一片的风景也很好,等大婚后,可以挑个好天气去看看。” — 两天后。 宋顼入宫面圣。 汇报完朝中要事后,他没离开,看了眼上位的建成帝,出声提议: “陛下,按照旧制,再有数日便是骑射比试的日子了,今年可要照例举办?” 听着骑射比试这几个字,建成帝眉头微蹙。 近来事情多,他还真忘了这茬事。 东陵早先,是马背上打的天下。 圣祖时期,便定下了每年初春让世家后辈和朝中的年轻儿郎在一起比箭骑射的传统。 因东陵需不断挑选优秀儿郎委以重任的缘故,这种骑射比试,最初是为东陵挑选优秀后辈。 后来国家安定、国土疆域辽阔,东陵不再需要开疆拓土,久而久之,这种比试,仅剩下一种形式。 骑射场上,年轻后辈聚集在一起比试,帝王与朝中大臣旁观,由帝王设下彩头,为第一名添彩。 前不久阜山围猎遇刺,宁舒的伤休养了数日才刚好,建成帝本想着取消今年的骑射比试,但还未开口,下面的宋顼又道: “骑射比试是他们年轻人在一起交流的好时机,能让他们年轻一辈多在一起切磋切磋。” “而且臣也有私心,婚期将近,犬子与公主见面的机会不多,为了让他们婚后更和睦,臣想着借此机会,能让他们培养些感情。” 第331章 骑射场上,谢临珩碾压宋今砚 第331章 骑射场上,谢临珩碾压宋今砚 建成帝犹豫刹那,最终应下。 “那就五日之后,在骑射场骑射比试。” 宋顼躬身行礼,“谢陛下。” — 人在慌张忐忑的时候,最易出差错,也最易暴露,经过一连近十天的调查,朝中已接连查出两个藏匿的叛臣。 这天,谢临珩照例入宫汇报。 说完朝事,他未直接离开。 而是问:“微臣听闻,三日后有一场骑射比试?微臣自小在东部长大,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不知那天臣可否跟着一起凑个热闹?” 建成帝欣然同意。 “当然可以。” 建成帝本就因曾经两家的旧事对谢家有愧,谢临珩不仅能力出众,又几次对皇室有着恩情,这种小事,建成帝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道:“这种骑射比试本就是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交流比试的,爱卿年少出众,乃东陵少有的优秀儿郎,自然能参加。” 谢临珩行礼,“谢陛下。”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第四天一早,世家后辈与朝中的年轻儿郎便聚集在了骑射场。 辰时末左右,建成帝的御驾来到。 宁舒公主的马车紧随其后。 司沅这几日偶感风寒,并未过来。 骑射场中所有朝臣与侍卫,齐齐下跪行礼:“参见陛下!参见宁舒公主!” 建成帝坐上高台,看向众人,“免礼。” 历年骑射比试会设置三个彩头,由一开始的金银豆叶等物渐渐演变为如今的各种玉石。 今年也不例外。 话音落,建成帝随手拿出了一枚羊脂白玉,递给了李安,作为第一名的彩头。 至于第二名与第三名的彩头,则是由礼部准备的品相稍次一品的墨玉。 众人行过礼后,比试很快开始。 所有参与骑射的年轻后辈以抽签的形式分为几个小组,先在几个小组中依次选出佼佼者,最后再由各个小组的第一名一较高下,定出比试最终的一二三名。 谢临珩和沈知樾抽中的签靠后,比试开始,前几组的人接连拿箭上场。 右侧的席台上,沈知樾懒洋洋地靠着桌案,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桌案上的酒樽,抵着脑袋看骑射场上众人的情况。 沈知樾跟谢临珩一样,自小在东部长大,这种皇宫中的骑射比试,也是第一次亲自见。 但在看了一会儿后,他哂笑了声,往旁边挪了挪,凑到谢临珩身边,边饮酒边跟他低声吐槽: “我记得这种骑射比试,最初成立的初衷是为选拔天赋出众、射术精湛的将才,如今倒是只剩下君子六艺中射箭的形式了。” 谢临珩掀着眼皮往中间场上看了几眼。 参与比试的众人,大多都是世家出身。 这种骑射,延续到今日,说白了比的就是君子六艺。 比连续射箭的速度,比射箭的杀伤力,比连续多箭命中靶心的高命中率。 没多久,宋今砚在内的第三小组上场。 自从得知了谢临珩对虞听晚的态度,沈知樾对宋今砚也无形中多了几分关注。 就比如现在,前两场比试他看得漫不经心,轮到了宋今砚这一组,他表情明显认真了不少。 只不过这种认真中,少不了几分看戏的成分。 和宋今砚分到一组的,除了户部侍郎和尚书家的儿子,还有宋氏表亲楚家的嫡子楚淮叙。 沈知樾在看宋今砚的射术表现时,连带着也注意了几眼其他几人的实力。 就在户部侍郎和尚书家的儿子渐渐落入下风,场上仅剩楚淮叙与宋今砚未分胜负时,没多久,沈知樾眉头慢慢皱起。 他指尖敲了敲桌案。 将声音压低,示意场上的宋今砚与楚淮叙,对谢临珩说: “我怎么觉得,那位楚公子的实力,明显要高于宋公子?但这几箭,他却没了最开始的精准度,是故意藏拙,还是不与宋家争风头?” 谢临珩原本正在看虞听晚的方向。 听到沈知樾的话,他回头往场中间看去。 楚淮叙拉弓搭弦,最后一箭,力道够,角度佳,但离弦的箭却以些微的偏差未中靶心。 这一小组的比试,最后以一箭之差,宋今砚获胜。 楚淮叙脸上并没有遗憾的表情,他看了眼最后射出的那支箭,神色如常地将弓箭递给了一旁的宫人,和宋今砚说了两句话,便准备去席台。 可就在转身时,注意到身后看过来的目光。 他脚步停了一刹,回头往后看去。 正好对上谢临珩的视线。 席台上男人眸色深沉,一双漆黑如渊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一切。 楚淮叙眼底掠过抹异色,朝着那边轻微颔首,抬步去了另一侧的席台。 沈知樾还在想楚淮叙和宋今砚比试中射出的那几箭,他摸着下巴沉思,眉眼中带着几分惑色,但不久,他还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还是觉得,这位楚公子的实力更强,而且他出箭的角度与力道和其他那些只钻研君子六艺的世家公子是不同的,等有机会,我倒真想跟他切磋切磋。” 谢临珩从那边收回视线。 什么都没说。 主位下侧,虞听晚端着仪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葱白指腹摩挲着茶盏,时不时往骑射场上看一眼。 没多久,轮到谢临珩上场。 他出身战场,与敌军一路厮杀成长,像这种骑射,自然不是皇城中养尊处优的这些世家公子能比的。 搭弦、拉弓,第一箭便精准射中,并轻易击穿靶心。 看着箭靶中间那个被射穿的洞,上位的建成帝脸上浮露意外,随之,是明晃晃的欣赏。 他微微侧了侧身,指着箭靶,对着一旁的谢绥说:“临珩这箭术,还真有几分当年圣祖的风范。” 谢绥谦虚拱手,“陛下缪赞,圣祖的箭术出神入化,哪是这些小辈能比的。” 建成帝一脸‘我就看着你装’的眼神看他,“朕跟你的箭术当年都是圣祖亲手教的,你觉得朕还能认不出来圣祖的风姿?” 谢绥:“……” 他看着骑射场上准备射第二箭的儿子,又想了想今日建成帝设这场骑射比试的用意,心道他家这儿子也就第一箭出出风头也就罢了,后面肯定要藏拙,不然今日这场骑射比试的意义何在。 于是乎为了‘配合’自家儿子接下来‘表演’的谢绥,十分谦逊地再次说: 第332章 修罗场 第332章 修罗场 “陛下过奖,他们年轻人运气好,估计是第一箭凑巧罢了。” 他话还没说完,谢临珩第二箭已射出。 这一次,双箭齐发,箭箭命中靶,比上一箭还要精彩。 看着自家不按常理出牌儿子的谢绥:“……?” 建成帝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第一箭确实是凑巧了,才单箭中靶。 在这种实力的碾压下,胜负很快分出。 很快,第一轮全部比试完,到了每组佼佼者之间的比试。 谢临珩和宋今砚没多久便对上。 看这场比试看到现在看得心惊肉跳的谢绥,心想他家这个上去凑热闹的儿子,可别继续抢宋家的风头了。 这场比试本来就是为宋家准备的。 他把人家准驸马的风头都抢干净了,这场比试的意义还何在。 谢绥这边在心里不断盼着比试快些结束。 结果比试确实是很快就结束了。 但却是以谢临珩碾压宋今砚取胜夺得魁首而结束的。 谢绥:“……???” 决赛场上的谢临珩,半分面子都没给宋今砚, 宋今砚确实是会射箭,但他学的那些射箭技巧,全是源于君子六艺中的‘射’。 哪能跟谢临珩这种自小在军营长大,在战场上跟敌人无数次杀出来的箭术相比。 从两人同时拿起弓箭,到夺魁分出胜负,前前后后都没超过半炷香的时间。 这个结果,不仅席台上的宋顼愣住,就连在场所有的大臣也全部愣住。 北侧席台上,亲眼看完谢临珩碾压宋今砚全程的楚淮叙,在转头再望向谢临珩时,眼底闪过几抹异样。 像骑射这种比试,往年也都会举办。 只不过魁首都是宋今砚。 这是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宋今砚输的落花流水。 宋今砚的脸色是压不住的难看。 紧攥着手背上都鼓起了青筋。 谢临珩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语调慢悠悠的,听得人又气又愤,“宋公子,承让。” 宋今砚勉强挤出来,奉承两声。 谢临珩唇侧轻掀,将弓箭扔给旁边的宫人,往建成帝那边走了过去。 建成帝让李安将彩头呈上来,他对着谢临珩夸道: “爱卿箭术见人,朕今日也算开了眼,日后若有时间,朕召爱卿入宫,也跟朕也切磋切磋。” 谢临珩收了神色,恭谨道,“谢陛下夸奖,陛下谬赞。” 李安将那枚羊脂白玉送到谢临珩面前,笑着祝贺。 “恭喜谢小将军。” 与之同时,也有另一个小太监,将第二名的彩头——墨玉,递到了宋今砚跟前。 谢临珩接过那枚羊脂白玉,看了两眼,随之在众人视线中,堂而皇之地玉递给了虞听晚。 正想看会儿戏的虞听晚:“……??” 这……几个意思?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眼满座文武,回眸,目光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送玉的谢临珩上,“谢小将军这是?” 虞听晚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快炸开了锅。 众目睽睽之下,他有没有想过他这举动不妥?! 谢临珩面不改色,扫了眼她腕骨,“上次在行宫山林遇刺时,臣记得公主碎了一只白玉手镯,这枚白玉质地极佳,用它补上正好合适。” 一道跟着楚淮叙过来看骑射的楚时鸢瞧着这一幕,吃着碟中的糕点心想: 她家晚晚的驸马是死了吗?就算是送玉石补手镯,也用不着谢小将军来送啊。 这念头还没落,被众人一同注视着的席台聚焦处,宋今砚接过第二名的彩头,和谢临珩并肩而站,一并将玉石送了过去。 他看向虞听晚,说,“公主,墨玉的质地也不错,做玉镯或耳铛都可以。” 随着宋今砚将彩头一并递上前,四周席台上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正上首的建成帝看着这一幕,尤其当目光落在谢临珩身上时,眼神变得微妙不少。 谢绥眼都快瞪直,不可置信又诧异地看着自家这个跟宋家杠上、处处反常的儿子。 后面的席台上,沈知樾心底的滋味更是难以言说。 从行宫回来后,他一连担惊害怕了好几天,就怕谢临珩做出点什么。 不过后来见谢临珩虽对宁舒公主有意,但什么出格的举动都不曾做,他那颗紧悬着的心这才刚刚放下来。 谁曾想,在今天这种场合,他不给宋家半分颜面、抢了宋今砚所有的风头也就罢了,还直接把魁首的彩头在众人注视中送给了虞听晚。 沈知樾心里是既震惊又后怕。 谢临珩这是在干什么? 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宁舒公主有着觊觎的心思是不是? 沈知樾惴惴不安,几乎是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建成帝那边。 而另一侧,谢临珩和宋今砚谁也不让,见虞听晚迟迟没有抬手接,谢临珩轻勾唇看了眼宋今砚,话音意味不明,不知是在说玉还是在说人。 “公主喜欢哪个?是品质最佳的羊脂白玉,还是次一品的墨玉?” 嘴角抽搐的虞听晚:“……” 她默默拨着衣袖遮盖住腕上的白玉镯,看着面前的二人,说: “本公主玉镯很多,耳铛也不少,谢二位美意,这彩头,是二位的赏赐,本公主不便与二位夺爱。” 建成帝深深看了眼谢临珩。 随之转眸又看了看自家女儿。 在她拒绝后,他很快大手一挥,若无其事地对着群臣说: “骑射场上的比试,每年都给朕不少惊喜,今年更甚,我东陵有诸位这般儿郎,是国之幸事。” “朝中还有要事,既然今日骑射比试胜负已分,诸位爱卿便散了吧。” 众臣齐齐起身,异口同声,“恭送陛下。” 随着建成帝与虞听晚离开,众朝臣也接连退去。 宋今砚缓缓将墨玉攥在手中,任凭玉石的棱角将掌心硌得生疼他也没理。 众人都离开后,他脸上一直强撑着的温润笑意散去,眼底阴郁地看向谢临珩: “谢小将军喜欢宁舒公主?” 谢临珩唇角扯出一抹弧度。 只不过笑意并不达眼底。 对于他的问题,他把玩着那枚羊脂白玉,轻飘飘反问:“谢某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宋今砚咬紧牙,“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谢临珩轻嗤,“宋公子自己也说了是即将过门,能不能过门,谁又能说得准?” ———————————————— ps.某谢:不装了,正式开始抢老婆。 第333章 妄念 第333章 妄念 宋今砚脸色铁青。 但谢临珩却看也未看他,直接离开了骑射场。 一个时辰后。 楚家。 还没完全消化骑射场看到的那一幕的楚时鸢,正在后院拉着兄长楚淮叙喋喋不休问: “哥,谢家的那位谢大人该不会也想做公主的驸马吧?” “今天那种场合下,他公然送玉石,我看着表哥脸都黑了。” 楚淮叙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听着自家妹妹一句又一句地询问。 在听到她提起宋今砚时,楚淮叙放下茶盏,瞥向她淡声警告。 “婚期将近,涉及皇家颜面,任何变数都会被追究,时鸢,你最近收一收你的好奇心,少掺和这些事。” 楚时鸢怏怏“哦”了声,“知道了。” 就在这时,外出办事的楚父这时回来。 来到后院,瞥见自家儿子,他第一句话便是有些焦急地问,“今年的骑射比试,没跟宋家夺魁首吧?” 楚时鸢敏锐察觉出异样。 狐疑地看向自家老爹,“父亲,什么叫跟宋家夺魁首?” 楚父一愣。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太心急了,竟忘了避着自家女儿了。 他敛了敛脸上的表情,从后面的小厮手中拿过两个被妥帖抱着的包裹塞给了自家女儿。 “来,这是爹爹在外面给你和你娘亲带的糕点和新奇的物件,爹爹跟你兄长还有话要说,鸢儿,你拿着先去找你娘亲,爹爹稍后就来。” 楚时鸢看了眼塞过来的包裹。 乖乖接过抱住。 但她还是有些好奇,尤其那句,跟宋家争,他们楚家和宋家是表亲,双方父辈又同在朝为官,有什么好争的? 只是她老爹这会儿明显是不想多说,楚时鸢看了看楚父,又转过头看了几眼自家兄长,最后乖顺应声,抱着东西去了主院。 她走后,楚父让小厮将手中的精致匣子放在石桌上,一并让他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了,他坐在楚淮叙对面,才重提方才那个问题。 楚淮叙眉眼温淡,不急不缓地将骑射场上的事简单说了说。 “儿子并未跟宋家争,这次签抽的不巧,正好跟今砚抽在了同一组,我只射中了前两箭,但中间出了些意外,他也未能拿今年的魁首。” 听到中间那句,楚父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才拿着茶盏倒了杯茶,边喝边随口问: “这皇城,还有哪个世家敢与宋家争风头?” “是谢家独子,谢临珩。”楚淮叙回道。 听着“谢家”这两个字,楚父怔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茶盏,脑海中想起谢家与皇室间的纠葛,最后落下视线沉沉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不少。 “若是二十多年前,谢家不曾离京,也没有如今盛极一时的宋家。谢氏一族与圣祖关系亲密,镇国将军谢绥更是与当今陛下一起长大,其中情谊,自然远非普通臣子能比,谢家若是与宋家争,自然有争的资本。” 楚淮叙没说话。 空气静了一瞬。 楚父看向自家儿子的眼中多了不少愧疚。 “淮叙,为父知道你心里不公,但三年前我们既然选择了藏拙避其锋芒,如今,也只能藏拙到底。” 他沉重叹气,“若论能力,为父太清楚我的儿子比他宋家的儿子要强太多,但是淮叙……” 楚父声音中多了苦涩,“是爹无能,给你争不了辉煌的前程。曾经你无法一争驸马之位,如今,连骑射比试这种小场面都要给他宋家做陪衬。” 楚淮叙看向楚父,“父亲,儿子心里并没有不公,与一时的荣耀相比,家族百年的荣华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儿子对这些虚名并不看重,若是将来有机会一展抱负,自有我们潜龙腾渊之日,但如今时机未到,争那一时风光只会惹人嫉妒、将楚家卷入权利旋涡。” 楚父欣慰点了点头。 但心底的酸涩却更甚。 外人看来,楚家和宋家是表亲,宋顼高居太傅之位、宋家又是世家之首,而且宋家还与皇室唯一的公主有着婚约,日后不久便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楚家的表亲是这样的家族,外人觉得,楚家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子过得也一定是有滋有味,只要宋家的地位不倒,楚家就不愁前途。 可实际情况,却与之全然相反。 楚家是宋家的表亲没错,但楚家,从未倚仗过宋家。 楚、宋两家,也仅是面子上的好交情,私下里,涉及家族的利益之事,两家基本从不牵扯。 楚父重重叹气,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往事。 往前再追溯二三十年,其实那时,宋、楚两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关系的转变,是宋顼刚入朝中一品官职,荣登太傅之位时。 那时的楚父,还真是抱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积极心态看着宋家的地位一路平步青云。 可当宋家真正站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毫不留情地处置了曾经与宋家关系还算不错的附属小世家、并斩断他们所有的后路开始,楚父忽然惊觉—— 宋家,从来不是倚仗。 为了宋家的荣华与利益,那时的宋顼能毫不犹豫的舍弃曾经的挚友, 那未来某一天,就未必不会因为利益冲突,对他们这个表亲刀剑相向,并下以狠手。 像他们这种跻身皇城中的世家,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可为了家族以后的荣华与生存,其中的艰辛少有人知。 若是真被人挤兑并被穿小鞋,在这种皇权至上、尤其朝堂氛围波云诡谲的世道,一个地位崇高的家族想除去一个官职一般、世族地位也不突出的家族太容易了。 所以从那以后,楚父为了保全楚家,为了保家族不倒,他面子上与宋家依旧来往如初,但背地里,开始主动避其锋芒。 宋顼官至一品,他才官职三品。 宋家地位蒸蒸日上,并得尽圣上信任,而楚家地位不高不低,在圣上面前的地位也一般。 这种情况下,与宋家相争是万万争不过的。 若要生存,唯有低调行事、保全自身。 也正因此,在三年前,陛下为宁舒公主择选夫婿的那段时间,他看出了自家儿子也想一争那个位置, 但宋家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在那天那个平常的午后,他与楚淮叙谈了半个时辰,从第二天开始,他的儿子就开始主动藏拙。 后来,身为父亲,他问过自家儿子,后不后悔当时的决定。 后不后悔不与宋今砚一争到底。 那时,刚至弱冠之年的楚淮叙神色坦然且坚定地跟他说: 因小情小爱而攀升的那一丝妄念,远远及不上家族存亡。 他说,他是楚家唯一的儿子,身上肩负着楚家的兴亡,他时时刻刻都应以家族利益为重,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将整个家族置于不顾。 后来,见他面露愧色,楚淮叙还主动开解他,说建成帝为宁舒公主择选驸马,主要需看公主自己的意思,而他与公主素来无往来,就算他去争驸马之位,公主也不会选他,倒不如放下那丝妄念,顾全大局,护楚家安稳。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真正意识到,他的儿子长大了。 思绪从往昔回神,楚父叹道:“希望有那么一天,被君主赏识,被委以重任,不必再处处藏拙,能用浑身解数大展拳脚。” 也不必再处处为宋家做陪衬。 音落,他将手边从皇城外带来的精美匣子递给楚淮叙,“来,为父给你在外面带来的礼品。” — 另一边。 从骑射场出来,谢临珩就见沈知樾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靠在墙角。 见到他人,沈知樾直了直身。 慢吞吞地收了折扇,先是难以置信地朝他看了几眼,随后才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说哥,我是真没想到,你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将羊脂白玉往宁舒公主面前递。” “义父让你即刻回去一趟,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多提醒一句,义父的脸色可不好看,哥啊,悠着点。” 第334章 我想娶的姑娘,我会自己争取 第334章 我想娶的姑娘,我会自己争取 谢临珩随手解下了护腕,扔给身旁的墨九,眼也没抬地问沈知樾: “父亲别的有说什么吗?” 沈知樾慢悠悠地捏着扇柄打了个旋,“没有,就只说让你回去。” 三刻钟后,谢临珩回到谢府。 刚踏进家门,一直在府门前候着的小厮便着急忙慌地说: “公子,您回来了?大人让您去书房。” “知道了。” 书房的门没关,谢临珩还没进来,就见自家父亲眉头紧锁着坐在书桌后。 他进门,对着谢绥喊,“父亲。” 谢绥抬头,拧眉看着自家儿子。 没有任何铺垫,当即便问: “临珩,你是不清楚今日的这场比试是为彰显宋家的荣光吗?” 谢临珩面色沉静,他不避不退,“清楚。” 谢绥脱口而出,“既然清楚,你还跟宋今砚抢魁首?” 谢临珩却看向谢绥,直白问,“那父亲想让儿子怎么做?” 谢绥噎住。 谢临珩语气平静:“像骑射这种,宋家君子之风,父亲看不出来宋今砚的那些招式,只是君子六艺中的皮毛吗?” “儿子出身将门世家,若是在最拿手的骑射这一方面,连文人墨客用来消遣取乐的箭术都比不过,那未免也太假。” 谢绥竟被他堵的说不出话。 他怎会不知自家儿子的实力。 宋今砚那点骑射本领,对于从尸山血海厮杀出来的谢临珩来说,就跟稚子过家家一样。 他儿子赢宋今砚,闭着眼都轻而易举。 但是今天的场合不合适! 谢绥打量着自家儿子,思索着问,“宋家最近惹你了?让你当众去给宋今砚难堪?” 谢临珩丝毫不掩,他回得很直白。 或者说,自从上次阜山山林遇刺,他初次在虞听晚面前表露出来自己的心意后,就不愿意再伪装,也不愿意再克制压抑多年的情意。 “父亲应该看得出来,儿子今日之举,意不在宋家,而是宁舒公主。” 最不愿意看到的猜测成为现实,谢绥的脸色倏然变了。 但谢临珩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截了当说: “我心悦宁舒公主,想娶她为妻。” 谢绥当即拍案而起,“荒唐!” “临珩!你清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谢临珩眸色深重,“儿子清楚,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谢绥话中带怒,“你既然清楚,就不该再动这份心思!” 他缓了缓气息,努力将怒气压下,尽量心平气和地跟谢临珩说: “皇城中的贵女何其之多,你为何偏要选早已许了夫家的皇室公主?” “而且这事事关皇室,皇室威严不容置喙,皇室的颜面更不可侵犯,你在人家的婚期仅剩一个多月的时候将心思大肆昭告天下,那到人家成亲之日,你还想去抢亲不成?!” 谢临珩没说话。 谢绥怒虽怒,但他心里更加没底。 他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情,他再清楚不过。 他这会儿是真怕这逆子干出来抢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谢绥心口剧烈起伏,他有万般想训斥的话,但因为他自小对这个儿子亏欠太多,那些训斥之言,这会儿一句都说不出。 最后压着怒气在书房急步走了好一会儿,才说: “为父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从明日开始,为父会和你母亲一起,为你挑选适合的贵女进行相看。” 谢临珩眼神渐冷,沉言拒绝。 “父亲不必多费心思。” “我想娶的姑娘,我会自己去争取。” “我不想娶的人,即使父亲跟人家交换了庚帖,这婚,也成不了。” — 皇宫。 芙蓉殿。 当天傍晚,若锦急步从殿外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径直朝着棋桌前的虞听晚走去。 “公主。”她将盒子递过去,“这是宋公子让人送来的。” 虞听晚眉头无意识地皱了一下。 她指尖捏着白玉棋子,只侧目扫了眼那盒子,并未打开,也没有碰,声线虽轻软,语气却淡。 “这是什么?” 若锦道:“听传信的宫人说,好像是墨玉。” 说话间,她将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摆着的,正是宋今砚在骑射比试中赢下的第二名彩头墨玉。 若锦又补充:“宋公子说,今年是他箭术不精,明年他定会为您争来魁首彩头。还说……” 若锦看了看虞听晚的表情,才接着说出最后一句: “他见公主素来常用白玉饰品,这几日他会为您亲手做几支白玉材质的新饰品,待做成,就给您送来。” 第335章 争风吃醋 第335章 争风吃醋 岁欢站在一旁瞅着盒子中的墨玉看了半晌。 在若锦说完,她指着那盒子,一针见血地问: “那宋公子还送墨玉来干什么?” 若锦:“……” 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若锦低声猜,“是因为宋公子想将赢来的彩头送给公主?” 她目光落在那盒子上,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骑射场上谢小将军碾压宋公子取胜的场景,若锦轻咳了声,理解了一番,她不确定道: “奴婢猜测,可能是这样。” 虞听晚看向棋盘,指尖的白玉棋子,“啪”的一声落在了上面。 卷长的眼睫半抬,闪过骑射场的席台上,宋今砚与谢临珩同时将彩头递到她的那一幕。 虞听晚垂目,重新在棋罐中捻起一枚白子,红唇低启,神色轻淡地落下一句: “将彩头送回宋府,告诉宋公子,芙蓉殿中有许多这样的玉石,送来了本公主这里也是闲置,既是他赢下的彩头,他自己留着意义更大一些。” 宋今砚在说了用白玉打造饰品后,还要将这墨玉送来皇宫,无非便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谢临珩让她在白玉和墨玉中选择一个的那句话。 其中含义,她看得懂。 更看得出,只要她收了这墨玉,就相当于,在白玉和墨玉之间做出了选择。 理智告诉她,应该收。 毕竟宋今砚才是她的驸马,无论他能力如何,赢下的彩头如何,终究是她的驸马。 未来相伴一生的驸马与对皇室有着救命恩情的恩人相较,严格说起来,她应该收驸马所送的。 但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虞听晚没来由的不想收这玉。 她也没委屈自己,不想收便直接没收。 芙蓉殿地方很大,区区一小块墨玉,若是她为了那表面的面子,随手收下让人随意扔在一个什么地方,也并非不可。 但像这种骑射比试,年年都比。 宋今砚之前次次都是魁首,往年也没见他将魁首的彩头往宫中送。 今年谢临珩一送羊脂白玉,他倒像是生了执念,硬生生要将这墨玉塞她这里来。 虞听晚说不清一时之间对这墨玉的排斥源自何处。 但,理不清不理便是。 区区一块玉石而已。 她没必要跟自己纠结。 听着自家主子这句‘送回去’的话,若锦微微愣了一刹。 但她什么都没说,当即将盒子重新盖上,转身便去殿门口喊来了宫人,让人将盒子送还给宋府。 宫中的小太监将东西送到宋府时,天色已经蒙蒙黑。 宋今砚正好从外面回来,与小太监碰了个正着。 他脸上表情微亮,以为是虞听晚有话要带给他,岂料走近后,还没开口,小太监就笑岑岑地将他一个时辰前刚送进宫的盒子递了过来。 “宋公子,这是公主殿下让奴才送来的。” “公主殿下说,骑射比试一年才有一次,这等赏赐之物,公子亲自收着更好。” 宋今砚指骨僵硬。 他蜷了蜷手,好一会儿,才伸手接。 将盒子握住掌中,干涩着声音问小太监,“公主可有提饰品之事?” 小太监想了想,摇头:“这个,并没有。” 宋今砚压下情绪,神色无恙地对小太监说,“劳公公回宫告诉公主,是微臣考虑不周,过些日子待饰品做好,微臣便让人送进宫。” 宋今砚是即将与公主成婚的驸马,小太监对他自然是毕恭毕敬。 “宋公子放心,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他走后,宋今砚带着盒子进了府门。 踏进门扉的瞬间,脸上的神色也跟着降了下来。 — 今日谢临珩大落了宋家的颜面,宋顼特意向圣上请旨举办骑射比试是为了给宋家争脸面并给公主与宋今砚创造培养感情的机会。 而谢临珩一出手,将一切搞砸不说,还狠狠落了宋家的面子。 宋顼的脸色自然不好看。 踏着夜色回到府邸,又得知宋今砚再次将墨玉送进宫却被退回的消息,宋顼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指着小厮,冷声命令,“去,将公子喊过来。” 正厅,宋今砚一进来,宋顼就沉声道,“今砚,今天这事,你做的太冒失了!” 宋今砚唇角绷着。 宋顼接着出声,“在骑射场,宁舒公主既然明确说了不收你与谢临珩的彩头,你就不该再让人将墨玉送进宫。” “你今日此举,和仗着婚约硬逼着公主收下你落人一头的屈辱彩头有什么区别?” “而且——”宋顼重重拍了下桌案,看着宋今砚继续训: “婚约定下不是一日两日了,定下婚事之后,这骑射比试,今年已是第三年举办。” “前两年你夺了魁首时,彩头尚且没有往皇宫送,今年你只拿了个第二,却先有当众逼着宁舒公主收墨玉,后又将它亲自差人送去芙蓉殿。” “今砚,你太沉不住气了!” “你今日此举,并非是在向公主示好,你只是在盲目急切地与谢临珩争高下!” 宋顼一针见血,“片面地想通过宁舒公主的态度,与谢临珩争出高下。” “但是今砚,你别忘了,她是东陵的公主,是帝后唯一的女儿,就算你们有婚约,就算不久后你们成了亲,她公主的身份依旧在,她永远不是你与旁人争胜负、比高下的工具!” 宋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一手培养的儿子,脸上的失望浓重。 “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但今日谢临珩才刚一出手,你就乱了所有的分寸。” “为父告诫过你多少次,谢家多大的荣耀都与宋家没有关系,只要你与宁舒公主的婚约还在,谢家就永远威胁不到宋家的根基。” “现在距离大婚越来越近,你最该做的,是一门心思地讨公主欢心,确保大婚之前不出任何乱子。” “而不是自乱阵脚,与他谢临珩争风吃醋!” 第336章 谢临珩送虞听晚发簪,表心意 第336章 谢临珩送虞听晚发簪,表心意 宋今砚掩住眼底的晦暗,垂首跟宋顼认错,“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 宋顼深看他几眼。 对于谢家越发蒸蒸日上的势力他自己又何尝不忌惮,何尝不嫉妒? 但如今,他们宋家,什么都做不了。 也什么都不能做。 谢家本就对皇室有恩情在,他们宋家,说白了是钻了当年谢绥愤怒上交兵符离京的空子才趁虚而入‘捡’了这桩婚约。 若是他们稍不注意、有丁点的行差走错,被人抓住纰漏,导致作废婚约并不是不可能之事。 原本谢家只是风头盛,如今谢家那位嫡子谢临珩对宁舒公主也抱有那样的心思,一旦这门婚约被废,他们宋家,再想挽回,将再无可能。 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谨言慎行再谨言慎行。 只要他们不出差错,这桩婚约,便轻易废不得。 只要与皇室成功结了亲,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届时,宋家的根基,才算彻底稳了。 宋顼神色凝重,敛去心神,他对宋今砚说: “你最近太过浮躁了,你本有着最优势的条件,却生生被你自己打乱了一半。” “最近你好好想想该如何跟公主赔罪,稳住婚约,讨好公主。” 宋今砚垂眼应声,“儿子明白了。” — 接下来数日。 宋今砚没再盲目进宫见虞听晚。 宋家在朝堂上也越发低调稳重,就算有人蓄意想挑刺,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东陵春日的雨水偏多。 在外面细雨连绵下了整整两日雨后,被云雾层层遮掩笼罩的天空才缓缓放晴。 虞听晚靠坐在百褶窗前的贵妃椅上,撑着下颌看外面黑云散尽后放晴的天色。 温暖璀璨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地上,渐渐将雨后的潮湿水雾驱散殆尽。 若锦端着温茶走过来,往窗外瞥了眼,见天色晴朗,她将茶盏递给窗前发呆出神的女子,轻声提议: “公主这几日精神总是不振,好不容易雨停天晴,不如奴婢陪着公主出去散散心?” 虞听晚接过茶盏,只摩挲了两下杯盏边缘,并没有喝。 女子眼睫轻覆,似在思考。 片刻过后,她将茶重新给了若锦,拿起绣了一半的香囊放在一边,起身对若锦岁欢她们说: “雨后荷花池的空气最好,去荷花池走走吧。” 若锦和岁欢脸上一喜。 正要应声,殿外宫人突然来报,说皇后娘娘请公主去凤仪宫。 若锦和岁欢动作停住,齐齐往虞听晚那边看去。 虞听晚没问司沅找她何事,很快便从芙蓉殿出来,去了凤仪宫。 她来到的时候,司沅正在吩咐人准备什么东西,满宫的宫人井然有序地忙里忙外。 听着外面宫女的行礼声,司沅停下正对青兰交代的话,转身看向从殿外进来的女儿。 虞听晚边朝着司沅走来,边看自家母后的脸色是否有好转,“母后,身体好些了吗?” 司沅拉着她的手往内殿走,温柔笑着,“好多了,不过就是一场风寒,本来都好的差不多了,结果遇到这两天降温持续下雨,这才又有些加重,但今日已经完全好了。” 来到内殿,司沅和虞听晚挨着坐下,“母后让你过来,是因为你与宋家的婚期将近,按照传统,在大婚前,要去檀安寺祈福上香。” “前几日母后病着,耽误了好几天,如今病好天也晴了,不如明日,母后带你去檀安寺?” 虞听晚没什么意见,当场便应了下来。 近来朝中事多,建成帝腾不出时间亲自陪司沅和虞听晚去檀安寺,只遣了大量的御军和暗卫随行。 第二天一早,虞听晚就随着司沅上了马车。 像去檀安寺祈福上香这种事,虞听晚的兴趣并不大。 但皇家规矩多,尤其是跟大婚这种重中之重的场面沾边的东西,流程更是繁琐。 就比如这次的檀安寺祈福。 皇家马车出了皇宫,一路往西,最终在檀安寺外停下。 虞听晚跟着司沅进去上香。 上完香,司沅有事要问寺中大师,虞听晚先行出了宝殿,在寺庙外等候。 这座檀安寺不像其他那些寺庙那样建在山上,檀安寺与皇城的距离很近,就在皇城西郊。 檀安寺外有一片很宜人的风景,等待司沅的过程中,虞听晚带着若锦与岁欢在寺庙右临的荷花湖旁散步赏景。 一刻钟左右,虞听晚估摸着时间,准备回去,一转身,却见右侧前方,谢临珩撇下身旁的几个心腹,从马背上下来朝着这边走来。 虞听晚停步,看着谢临珩走近。 她目光在他身上掠过,眉头微凝,看着他问,“小谢大人也来祈福?” 谢临珩在距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 说实话,就这种距离,有些过于近。 但她身后是荷花湖的护栏,退无可退。 谢临珩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但他当作没看到,半寸都未往后退。 迎上她的目光,朝着西北侧的方向指了下,回答说: “这几日在调查兵部侍郎的林大人,林大人的府邸在皇城城郊西北,和檀安寺离得不是很远。” “方才准备回宫复命时,听闻皇后娘娘的凤辇来檀安寺祈福,便想来碰碰运气,看能否见到公主。” 虞听晚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 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情意。 似乎从阜山那次,他对她说了要不要换驸马之后,他在看向她时,眼眸深处的情绪便不再如最初克制。 虞听晚紧了紧指尖。 在他说完,她敛尽思绪,避开他眼底灼然的眸光,客套地问,“大人找我有事?” “是有点。”谢临珩再次上前一步。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触手可及。 虞听晚眼皮跳了一下。 下意识想往旁边挪两步拉开距离。 还没动作,他从怀中拿出了两样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虞听晚垂眸看去。 他掌心中,是一对精致的白玉流苏耳铛和一支白玉镶金的精巧发簪。 虞听晚呼吸一滞。 尤其当看到他递过来的那支发簪时,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一点诧异的折痕。 “小谢大人这是……何意?” 他回得简练,“臣送给公主的。” 虞听晚眼皮跳得更加厉害。 她手都没抬,他送的这玩意儿,她根本不敢接,更不能接。 眼睑抬起,她视线从那支发簪上转到他面容上。 心底复杂又有些难以形容地问: “大人可知,送女子发簪,代表何意?” 第337章 若发簪不是定情之物,臣不会拿来送给公主 第337章 若发簪不是定情之物,臣不会拿来送给公主 问这句话时,虞听晚心底是存了一丝侥幸的。 她想,谢临珩这些年一直征战疆场,鲜少与异性接触,或许是不清楚发簪这种东西是送给喜欢之人的定情之物,轻易送不得。 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谢临珩回答说只是随意送的,她该回什么话才能既婉拒这支发簪、又能给彼此找一个最合适的台阶下。 可还不等她想完,面前,他忽然字句清晰地回了她一句: “自然清楚。” 他说,“若发簪不是定情之物,臣不会拿来送给公主。” 虞听晚心情瞬间无法形容。 某一个瞬间,她甚至怀疑她听错了。 或者说,她现在是在做梦。 同时,随着他这句话,先后在阜山山林与骑射场,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些细节,也随之一同涌上心头。 见她不接,他也不急。 男人漆黑的眸扫过她腕上露出的白玉镯一角,解释说: “本想重新打造一只玉镯送给公主,但那天见公主腕上已经有了替代的白玉镯,便没再重复做玉镯。” 他定定看着她,第一次将话完全挑明。 “先前劝着公主考虑要不要换驸马,除了宋今砚无法护公主周全之外,臣更多的,是有私心。” 他目光灼热,漆黑浓墨的瞳仁中全是她的影子。 “臣心悦公主,想竭尽所能护公主一生顺遂,更想博一个与心上人相守一生的机会。” 虞听晚手指越攥越紧,压下心口种种情绪,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眸色温柔缱绻,口中情意似做不得假。 但是—— 她唇角极淡地抿了下,迎着他的视线,语气很轻地跟他说: “谢临珩,驸马不得摄政,你若做了我的驸马,是没有机会再入朝堂的——” 这句话还未说完,不远处候着的若锦往檀安寺的方向看了眼,对着这边行礼说: “公主,娘娘出来了。” 虞听晚话音一顿。 下意识转头,往寺庙门口的方向看去。 司沅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中,从长阶上缓缓下来,行至车辇前时,见她不在,转身往这边看了过来。 当母女俩的视线隔空相对时,虞听晚不知怎的,忽而反应到她与谢临珩此刻于理不合的过近距离。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迅速往旁边挪了两步,与谢临珩拉开了一段距离。 等再次抬眸看过去时,司沅已经不再往这边看,正弯腰进马车。 车辇并未走,仍旧在原地静静停着。 虞听晚清楚,司沅是在等她。 她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抬步前,语速快了两分,对谢临珩说: “发簪是送与未来妻子的定情之物,我已有婚约,谢大人再送给我不合适。” “时辰不早,我先回宫了。” 说着,她提步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了两步,与他错身相过时,他忽而伸手,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虞听晚瞳仁蓦地一缩。 作贼心虚般,眼角看向了车辇那边。 待她再回神时,谢临珩已经往这边欺身逼近两步,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小,近到衣袂暧昧地缠绕。 他掌心灼热,被他握住的那截腕骨也莫名变得滚烫。 虞听晚呼吸不由屏住,眼睫轻颤着,抬着眼皮看他。 “谢、谢大人?” 他眸色漆黑,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腕骨内侧有意无意地低低摩挲一瞬,虞听晚脊骨瞬息绷紧。 脑海中某根弦蓦地绷起,虞听晚压着呼吸,挣开他就要往后退,但他先一步抬手,将一直握在另一只手中的白玉镶金发簪,精准地插入她发间。 虞听晚:“??” 她本能地抬手去拔。 手臂刚抬起,就被他阻止。 他眉眼深邃,注视着她的目光似有无数情绪滚动缠绕。 “这支发簪,是臣为公主打造的,再送给她人不合适。” “臣知公主首饰多,不差这一支簪子,但臣的心意已送到,若是公主不喜欢,待回了宫,直接扔了便是。” 说完,这次没等她挣扎,他主动松开了她。 并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距离之前,他将那对流苏耳铛一并塞进了她手中。 “臣僭越,望公主恕罪。” “另外,恭送公主。” 虞听晚:“……” 她唇角抿直,回头看了眼车辇的方向,快速拔下了他插在她头上的发簪,连同手中的流苏耳铛,就要还给他。 手刚往前伸了一点,还没递到他面前,他就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并给她来了一句,“公主若是不喜欢,当着臣的面扔掉也可以,臣不介意。” 虞听晚:“……?” 一直望着车辇那边的若锦,这时出声催促虞听晚,“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虞听晚最后瞥了眼对她手中的发簪与耳铛避之不及的谢临珩,最后没办法,她深吸了口气握紧簪子与耳铛,快速往车辇前急步走去。 若锦和岁欢对着谢临珩行了一礼,急匆匆跟上虞听晚。 谢临珩站在原地没动,眸色沉深地望着在视线中越走越远的女子。 车辇前,无数宫人齐声行礼。 虞听晚缓了缓微乱的气息,撩开珠帘弯腰进了马车。 司沅端坐在软榻上,虞听晚一上来,就与司沅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她没来由地心虚,借着袖口的遮掩,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手心中的簪子与耳铛。 红唇动了动,声色如常地喊了声,“……母后。” 司沅“嗯”了声,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握着的手上划过。 不显山不露水地看着她问: “方才荷花湖畔那人,是小谢大人?” 虞听晚若无其事地坐在靠窗的一侧,面上看似放松,实则脊背紧绷。 “是的。” 司沅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小谢大人怎么在这儿?” 虞听晚说,“好像是追查朝中的林大人。” 司沅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家女儿。 视线不止一次在她手上掠过。 车辇动起来,轻微的车轱辘声传来。 司沅收回视线,拿过两只青瓷茶盏,边倒茶边随口问了句: “晚晚觉得这位小谢大人如何?” 虞听晚正在想该如何处置她手中的发簪与耳铛。 她已定了夫家,而且再有一个月便是大婚,方才与谢临珩距离过近不妥,收这支簪子更是不妥。 司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回现实。 虞听晚心虚,乍然听到司沅的问话,她手一抖,掌心中簪子的末端与耳铛的尖锐处戳进了肉中。 她疼得眼角跳了一下,但面上什么异样都没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对司沅说: “小谢大人风姿卓越,能力出众,听说父皇近来交给了小谢大人不少重任,小谢大人定能为父皇分忧。” 第338章 谢临珩送虞听晚发簪,被司沅撞见 第338章 谢临珩送虞听晚发簪,被司沅撞见 司沅看了几眼自家女儿。 没再说别的。 也没提她方才与谢临珩见面的事。 马车一路来到皇宫,司沅吩咐人将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很快下了马车。 虞听晚手里还抓着那‘见不得人’的发簪,便没跟着司沅去帝后寝宫,借口说身子有些乏了,拒绝了去帝后寝宫喝茶,很快回了自己的芙蓉殿。 一进殿门,她就直奔内殿,在妆台上找了个空的匣子,将被她攥了一路的发簪与流苏耳铛一并放了进去,并将匣子放在了一个很不显眼的地方。 做完,脑海中的绷了一路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两分,卸下力气坐在了旁边的贵妃椅上。 一个时辰后,岁欢脸上带笑地进来。 对书案前翻看书卷的主子说: “公主,您先前种的马蹄莲开花了,您要去看看吗?” 虞听晚眸色亮了下。 她放下书卷,看向岁欢,“开了几盆?” 虞听晚自小便喜欢这些花卉,芙蓉殿中有不少她亲手种的花,岁欢自幼便跟在她身侧,那些花她亦是天天跟着一起打理, 如今花开,岁欢心中的激动并不比虞听晚少。 她笑意盈盈,迫不及待地想拉着虞听晚出去看看,忙说: “有三盆都开了,前几日下雨,这两天天一晴,那些花苞接连都绽开了,花瓣又娇又嫩,公主,您什么时候去看看?” 虞听晚起身,带着她往外走,“现在。” 她们过来的时候,若锦正在打理这几盆马蹄莲的叶子。 她笑着说,“这几日天虽下雨,但这花开得却不错。” 虞听晚朝着这几盆马蹄莲看去。 花苞洁白,叶绿葱翠,看起来的确是又娇又嫩。 虞听晚俯身触了触花瓣,弯唇对若锦和岁欢她们说: “今年花开得虽晚,但盛在花苞多,我去给父皇母后他们送一盆过去,你们看看其他那些花需不需要浇水。” 若锦和岁欢齐齐应声,“是,公主。” 虞听晚在三盆盛开的马蹄莲中挑了一盆开得最好的,抱去了帝后寝宫。 寝宫外侍奉的宫人不少。 虞听晚还未走近,她们就准备跪身行礼。 虞听晚拦住她们,未让她们进去通传,直接道:“不必多礼,退下吧。” 众人应声,垂首退下。 近来朝中事务多,建成帝分身乏术,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勤政殿。 今日司沅带着虞听晚去檀安寺祈福上香,他没能抽出时间跟着同去,高效率地处理完奏折又见完觐见的大臣便推开其他琐事直接来了寝宫。 他回来的时候,司沅还在想今日在檀安寺外见到的那一幕。 建成帝大步流星从外面进来,歉意说,“夫人,这几日朝堂事务有些多,未能陪着你与晚晚一同去檀安寺,这次祈福可还顺利?” 司沅敛去心神,起身迎过去。 “祈福一切顺利,陛下朝事处理完了?” 建成帝颔首,“处理完了,回来陪陪你。” 司沅想了想,隐晦地对建成帝提了一句在檀安寺外遇见谢临珩的事。 她还未说完,建成帝忽而想起那日在骑射场上的那一幕。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拉着司沅在旁边坐下,跟她说: “前几日夫人身子不适,为夫这几天也忙,有件事倒是忘跟夫人说了。” 司沅止了话音,先问建成帝,“陛下先说,是什么事?” 建成帝轻拂衣袖,叹了口气。 “正是谢家那孩子与晚晚的事。” 建成帝将那日在骑射场上的事情跟司沅说了一遍,“临珩看晚晚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那并不是一个臣子看公主的眼神。” 司沅眸色微深,“陛下是说,小谢大人对晚晚,有那种意思?” 建成帝点头,“一开始我并未觉出什么,是那天骑射比试,临珩争夺魁首,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彩头送给晚晚开始。” 司沅神色有些凝重。 建成帝长叹气,他站在客观的角度说: “若是没有曾经的旧时恩怨,谢家就不会离京,那临珩与晚晚,真的称得上青梅竹马。” “临珩那孩子,出身显赫,文武兼备,各方各面的能力又都很强,这样的孩子,做我们皇室的驸马,真的是太合格了。” “只是可惜,往事不可重来,错过的那些年,也无法追回,三年前,晚晚与宋家就定下了亲事,且不说其他,就说宋家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为国奉献颇多,婚期将近,贸然取消婚事,对朝堂、对百官、对宋家,都无法交代。” 虞听晚走近殿宇,刚来到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这句话。 她脚步顿了下,身形止不住停住。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司沅想了想,也道:“陛下言之有理,我们身为父母,自然希望孩子能有一个最好的归宿。” “谢家那孩子能力强,抛开一切不谈,就临珩与今砚两人相较,自然是临珩更胜一筹。” “但婚事已经存续了三年,大婚前夕解除婚约,着实无法对外交代。” 而且,最重要的是,谢家对皇室有救命恩情,非普通臣子能及。 若是此时自顾自废除了婚约,那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黎民,都会议论,说皇室薄情寡义,不顾旧情,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在谢家与皇室有隔阂的时候,皇室选了皇城最出色的宋家,但在谢家回归皇城并对皇室施以援手之后,皇室又立刻踹了定亲数年的宋家,转而让女儿攀附能力更强的谢家。 这种言论,一旦大肆传开,那皇家的威严,将彻底不复存在。 虞听晚从芙蓉殿一路过来一直微扬着的唇角不知何时降下。 她没进去,隔着一道厚重的殿门站在门外,乌睫垂覆,掩住了眼底大半眸色。 第339章 只有感激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第339章 只有感激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建成帝站起身,神色沉重地在殿中来回踱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身为帝王,他太明白信仰与敬服的重要性。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由头、在宋家没有任何错处的情况下贸然废除婚约,就算以强权让百官闭嘴,也无法让人真正的信服。 而且宋家不是小门小户。 宋今砚身为准驸马,虽不能摄政,但宋顼及宋家其他旁系在朝中为官多年,且身肩要职,在朝堂的影响力也颇深。 废除婚约后,单是宋家这个烂摊子,就不好收拾。 见他愁得厉害,司沅这时说: “夫君,谢家与宋家相比,虽然谢家是更好的选择,但当年与宋家定亲,晚晚是亲口答应了的。” “婚姻不是一句话,这种人生大事,我们也该看看晚晚的意思,看她在临珩与今砚之间,更倾心于谁。” 建成帝这时也拿定了主意。 他是帝王不假,但他也是一个父亲。 是他唯一的女儿的父亲。 他这一生,对国没什么显着的贡献,死后也不在乎留一身骂名。 更不在乎在史书上留污名。 如果他的女儿更喜欢谢临珩,他就把跟宋家的这门婚事废除。 虽然有可能引起百官激愤,也可能引起百姓唾骂,但只要他不死、只要他还坐在这把龙椅上,他就能强行压下这些言论。 谢临珩的城府与心性在最近调查叛臣一事中他已经能看出几分,等他死后,以谢临珩的能力,足以护他的女儿下半生安稳。 “孩子的未来,孩子的意愿最重要。”建成帝说,“看晚晚自己的心意吧。” “若是她喜欢谢临珩,朕这两天就下旨废除与宋家的婚约,若是她更喜欢宋今砚——”建成帝声音顿了顿。 司沅看过去。 多年的夫妻,她看得出来,在经历了宫变和亲眼目睹了谢临珩的能力后,他更倾向于谢临珩。 若是太平盛世,宋家与谢家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若是未来再有战事,谢家才是最佳的选择。 “若是晚晚喜欢宋今砚,那婚约——”继续。 “继续”这两个字还未说出,殿外传来宫人的禀报声: “陛下,娘娘,公主送来了一盆马蹄莲。” 建成帝话音止住。 他与司沅同时往外走去。 看着小宫女抱着的那盆马蹄莲,司沅往外面看了看空荡荡的庭院。 她问侍女,“公主亲自送来的?” 侍女点头,“是的,娘娘。” 司沅与建成帝对视一眼。 二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晚晚是不是刚好听到了方才他们的谈话。 “公主什么时候过来的?” 侍女说,“公主刚来,但听说陛下今日从勤政殿回来得早,公主考虑到陛下近日政事繁忙,少有时间陪娘娘,未曾进殿打扰陛下与娘娘相处,将花交给奴婢就离开了。” 司沅将盆栽抱过来。 “知道了,下去吧。” 侍女行礼,“奴婢告退。” 司沅将盆栽抱去了寝宫,放在了最显眼的桌案上摆着。 指尖轻柔地碰了碰洁白的马蹄莲花,眉眼晕开宠溺,对建成帝说: “在檀安寺回来的途中,晚晚还跟我念叨,说这马蹄莲怎么还不开花。” 建成帝在外素来严厉威严。 但在面对自家女儿和夫人时,脸上尽是温色。 正如现在,他走过去笑着看这盛开的蹄莲花,怕将这娇嫩的花弄伤,只轻戳了戳葱绿的叶子。 “咱们家晚晚,还跟小时候一样,每年养出来的第一盆花,总是第一时间送来寝宫,待到再过几日,我们小公主芙蓉殿中的那些宝贝花卉,就该搬家到朕的御书房了。” 司沅轻啧,“可不是,前来觐见的大臣又要陪着陛下对着几盆花各种夸了。” 建成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能观赏公主亲手种的花,是他们的福气。” 司沅无奈摇头,眼底却笑意满满。 建成帝的视线从花上收回,落在司沅身上,重提了方才的话题。 “夫人,像女儿家心事这种话,我跟晚晚不好开口,这几日,你旁敲侧击问问晚晚的意思,看她更心仪谁。” 司沅应下,“好,明日我喊晚晚来用膳。” — 芙蓉殿庭院中,若锦和岁欢打理完其他的盆栽,一转身,就见自家主子已经从外面进来。 两人愣了下,随后快步迎上去。 “公主,您怎么回来这么快?娘娘没在寝宫吗?” 虞听晚面色无异,“在,父皇也在。” 若锦和岁欢有些好奇。 每次虞听晚去帝后寝宫,总是要在那里待一会儿再回来的。 这次倒是稀奇,前前后后一刻钟没到,就从寝宫回来了。 不等她们问,虞听晚抬步往殿中走,同时语气轻松地说: “父皇已经连续多日处理政务,甚少能陪母后,今日好不容易能早些回来,你家主子再过去打扰是不是太没眼色了点?” 见自家主子语气无异,若锦和岁欢便没多想,跟着一起进了内殿。 当天晚上。 虞听晚屏退了若锦和岁欢,推开窗,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前,看外面浓重漆黑的夜色。 她身旁不远处的桌案上,静静放着一个盒子。 里面是谢临珩白日送的发簪与耳铛。 夜深起了些雾,吹进来的风也夹杂着寒意,穿过薄薄的衣衫,吹进肌肤,从外入里的凉。 虞听晚没有关窗。 也没有起身回床榻。 她就这么坐着,望着渐浓的深夜冷雾,思绪无声飘回在帝后寝宫外听到的那一幕。 傍晚在寝宫外面,她并没有听到最后,但她猜的出来,她父皇母后的态度。 就算贸然废除婚约于理不合无法对百官与天下交代,但只要她说一句,她不想嫁去宋家,她想嫁谢临珩,她父皇母后就会立刻帮她废除了这桩婚事。 但是…… 值得吗? 或者说,有必要吗? 她有非要废除与宋今砚的婚约、嫁给谢临珩的理由吗? 答案是——没有。 虽自古就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一说,但她早已许了夫家,以身相许这种报答的行径是走不通的。 而且她是一国的公主,皇室若是出尔反尔还让朝臣与万民如何信服? 皇家以后还如何统治东陵? 她身为公主,要对自己的身份负责。 且不说她没有非要嫁给谢临珩的理由,就算她很喜欢谢临珩,为了朝堂安宁,为了皇室威严,她也不能嫁。 更别说,她对谢临珩,只有救命恩情的感激,并没有男女之情。 外面的雾越发浓稠,白茫茫一片。 混杂在漆暗的夜色中,不知怎的,看了却越发让人心底烦躁。 虞听晚没再待在窗前。 “啪”的一声关上窗子,将无数冷雾挡在外面,转身回了内殿。 第340章 没想过再嫁他人 第340章 没想过再嫁他人 第二天正午。 司沅喊虞听晚过去用午膳。 那盆马蹄莲就放在不远处目之所及的地方。 司沅视线从那盆花掠过,边给自家女儿夹菜,边随口问: “昨日来送花,晚晚怎么没进来跟父皇母后说说话?” “若不是宫人将那盆马蹄莲抱进来,母后都不知道我们晚晚来过。” 虞听晚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莲子羹,唇畔笑容一如既往,带着几分在司沅面前惯有的撒娇与乖软,半分看不出异样。 “听宫人说父皇难得回来得早些,母后病了这么多天,朝事繁忙,父皇这几日都没来得及好好陪母后,儿臣又没有别的事,只是想来给父皇母后送盆花,哪能那么没眼色在那个时候进来打扰父皇母后呢。” 司沅嗔看她一眼,“这孩子,哪来什么打扰?你来父皇母后身边有什么打扰的?” 虞听晚笑着挑挑眉,“青兰姑姑不方便在的时候,儿臣自然也是不方便来的。” 司沅佯怒嗔她,“越说越歪了。” 音落,司沅措了措辞,佯装无意般随口一问: “对了,晚晚觉得小谢大人怎么样?” 虞听晚喝了口莲子羹,面上不解地去看司沅,“母后昨日不是问过了吗?小谢大人能力出众,定能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 司沅心里有些暗急,但面上不显。 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女儿的神色,换了种说辞,以玩笑的口吻说: “母后不是说这个,小谢大人风姿卓越,皇城中数不清的贵女都对其青睐,争抢着想嫁进谢家。” “这般优秀难遇的儿郎,我与你父皇也很欣赏,我们的小公主可对小谢大人有意?” 虞听晚搅着莲子羹的瓷勺慢了几拍。 她作思考状,过了片刻,看向司沅,以一种打趣的口吻问: “母后与父皇该不会是想招小谢大人做女婿吧?” 司沅语气轻快,话中尽是宠溺,“小谢大人这般优秀,足以与我们的小公主相配,若是我们晚晚也有意,父皇母后自然想让你如愿。” 虞听晚垂了下眸,掩住眼底的思绪。 视线再抬起时,眼底已无任何异样。 她无奈笑说,“母后,天底下优秀的儿郎那么多,您还能都招进来给女儿做驸马不成?这可不合体统。” “再者。”她正色了些,脸上也少了散漫的玩笑,多了认真,“喜欢的才是最合适的。” “儿臣与宋家早有婚约,母后您与父皇可别点错了鸳鸯谱。” 司沅审视着自家女儿,“晚晚不喜欢小谢大人?” 虞听晚立刻摇头,“小谢大人对皇室有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女儿一生都感激他,但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感激能替代的。” 说罢,她放下瓷勺,凑到司沅旁边,扯了扯她衣袖。 “母后,儿臣可没有悔婚另嫁的想法,宋今砚是我当年和父皇母后一起选的驸马,大婚将近,儿臣没想过再嫁别人。” 见她眉眼与话中尽是认真,司沅拍了拍她的手,将这件事揭过,“母后知道,与晚晚开个玩笑而已。” — 宋家府邸。 正午,宋今砚从府外回来,心腹叶丰急匆匆上前汇报: “公子,属下打听到,昨日宁舒公主不在皇宫,是去了檀安寺随皇后娘娘祈福。” 为了弥补骑射场那次的过错,宋今砚近些时日一直未往虞听晚面前凑,怕惹了她厌烦。 昨天原想着带着亲手做的发簪,进宫向她道歉,但刚让人进宫传了个信,他还未动身去宫门,就收到了虞听晚有事、不便相见的回复。 恰逢这两天宋家事情也多,他还未来得及多想,宋顼就让他出府办事,直到今日这会儿才回来。 听着叶丰的汇报,宋今砚却没有高兴的神色。 宋家官至高位,平时来往的,都是朝中的大臣。 他虽退出了朝堂,但宋家的根基摆在那里,平时和那些大臣世族的联系并未完全中断。 昨日在办事时,他就听说,谢临珩最近在调查朝中的林大人,而林大人的府邸恰好就在城西。 如果他没记错,檀安寺的方向,也在城西。 宋今砚没说话,但压低的眉眼暗了不少。 好一会儿,他问叶丰:“公主与小谢大人见面了吗?” “这个……”叶丰有些为难,“抱歉公子,属下不知。” 宋今砚看过来,叶丰解释说:“皇后娘娘的仪仗周围,有大量的御军与暗卫,若无正当理由,旁人轻易靠近不得,属下只打听到昨日公主随着皇后娘娘一同去了檀安寺,至于有没有碰见谢小将军,属下并不知。” 说完,叶丰去瞧宋今砚的脸色。 他斟酌片刻,拿出一封信,朝着宋今砚递去。 “还有一事,公子,池小姐来信,说想见您一面。” 宋今砚冷冷扫过那信,并没有接,转身拂袖往里走,扔下一句: “告诉她,恩情不必再还,我与公主婚期将近,不便再与她相见。” 叶丰跟上去,低声说,“属下已经如此回禀过池小姐,但池小姐说,她特意从月冥国过来,是有要事跟公子商量。” 宋今砚脚步顿了一下。 接过他手中的信,拆开随意看了几眼。 最后,他神色微变,将信合上,对叶丰说: “着人准备,明天傍晚,出城一趟。” 叶丰应下,正要下去准备。 宋今砚又说,“事情办干净点,大婚将近,不可出任何岔子。” 叶丰听得明白宋今砚话中的意思,他当即应声,“公子放心。” 第341章 就这么喜欢他? 第341章 就这么喜欢他? 当天晚上。 建成帝从勤政殿回来,第一时间问司沅: “夫人,晚晚怎么说?她更心仪谁?” 司沅轻叹,“晚晚并未想过解除婚约另嫁,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 建成帝沉默良久。 最后,他颔首,“也罢,情爱向来由不了人心,大婚的相应流程,继续准备吧。” …… 谢临珩送的发簪在芙蓉殿中就像烫手山芋,所幸谢临珩有能随时入宫的特例。 虞听晚让人注意了谢临珩入宫汇报的动向,第二天午后未时末,估算着他离宫的时间,她先一步去了从勤政殿出宫的必要之路上等待。 申时初,荷花池旁。 岁欢探着头往勤政殿的方向张望,不多久,她快速转身往荷花池旁小跑过来,对着池畔的虞听晚说: “公主,谢大人来了。” 若锦往后面的青石路看了眼,将手中拿着的长形盒子递给了虞听晚。 虞听晚接过,没说什么,缓步往青石路走去。 片刻后,谢临珩的身影从对面出现。 见到她人,他眼底掠过几分意外。 “公主,这么巧?” 虞听晚微微弯唇,朝他看去,“不巧,我特意在此等大人,将东西送还给大人。” 说话间,她将那个长形盒子递了过去。 谢临珩视线下移,扫了眼那盒子。 凭着直觉,他基本猜到了里面那是什么东西。 但他装作不知,问她,“这是什么?” 虞听晚也没隐瞒,挑明说:“发簪。” 他这会儿的神色和方才刚见到她时一样。 只除了并不伸手接这个盒子。 眉目依旧温和,眼底隽着缱绻的柔色。 目光从盒子上错开,耐心很好地问: “公主是不喜欢这个样式吗?” 虞听晚:“不是,是不合适。” 她将在上次在檀安寺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说出。 “发簪,是送与发妻的定情之物,只能送给未来的妻子,我已定亲,而且婚期近在眼前,这发簪,谢大人能送给皇城中的任何女子,唯独送与我不合适。” “宁舒将发簪物归原主,谢大人错爱,希望大人早日寻得真正的命定之人。” 听着她那句‘婚期近在眼前’,谢临珩心口滞了几分。 “还是要嫁他?” 虞听晚唇角轻弯,“他是我的驸马,我不嫁他嫁谁。” 谢临珩下颌绷紧,下意识道,“可他没有能力护你周全,驸马人选——” “谢临珩。” 她出声打断他。 声音很轻,却让他话音骤然停住。 望着他看过来的视线,她唇侧弧度慢慢敛起,掩于广袖中的指尖无声蜷紧,声线很轻地说: “驸马之位,并非像外界传闻那样千般好,世人都以为夺得了驸马之位,便能将整个东陵收入囊中。” “但殊不知,皇室的驸马,只是驸马,与未来的东陵天下无关,也与未来的朝堂社稷无关。” 她声音轻软,但字字句句,都像最锋利的坚刃,狠狠戳进他心底最深处。 “谢大人,你天资卓越,能力出众,凭你的能力与出身,在朝中闯出一片天地只是时间问题,根本无需借助空有虚名的驸马之位。” 随着她这几句话出口,谢临珩眼底的温色寸寸褪去。 唇侧的弧度一点一点消失,锋利的唇线近乎压平。 他盯着她,眸色晦暗到极致,一字一顿缓慢问: “所以,在公主心中,我想做你的驸马,只是为了让这天下改名换姓?” 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太浓。 浓到虞听晚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眼睫低颤两下,看向别处。 说,“谢大人的恩情,宁舒此生不敢忘,但皇家驸马虚名之位,不敢束缚谢大人一生。” 她走近两步,将盒子再次往他面前递了几分。 “这簪子,还与大人。” 他冷眼扫过,胸腔中无数翻滚的情绪叫嚣,冷冽与讽刺交织,薄唇紧抿着,喉头滚动良久,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艰涩地问出一句: “在你心里,宫变的时候我赶来救驾,是不是也是为了从宋今砚手里争来驸马之位,从而让东陵易主改姓?” 虞听晚握着盒子的手指紧了两分,她缓缓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宁舒未曾这般想过,将军仁慈之心天下诸人皆有目睹之。” 谢临珩冷哂,黑眸半垂,敛住了眼底所有情绪,他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看也未看那她执意还给他的发簪,直接说: “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公主不要它,扔了便是。” 虞听晚声音依旧柔缓。 可也正是这份柔缓,听在谢临珩耳中,却比用针扎还难受。 “大人错爱,但宁舒已有夫婿,不能收此发簪,还请大人自行处置。” 空气死寂般静了下来。 逼仄得让人难以喘息。 良久,谢临珩终于抬手。 虞听晚顺势往前又递了几分。 但就在,眼看着他要接住、她松手的刹那,他不知在想什么,又冷不丁地收回了手腕。 虞听晚眉头皱了下。 可已经来不及挽救。 盒子失重般砸在青石路上。 里面传来一声低但清脆的声音,想来是那白玉簪子被摔断了。 二人身后的若锦与墨九,同时望向自家的主子。 下一刻,若锦两步上前。 将盒子连同里面断掉的发簪及完好无损的耳铛一并收好递给了谢临珩身后的墨九。 墨九觑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 惴惴不安地迟疑着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 虞听晚看了眼墨九这边,未再说别的,转身准备离去。 谢临珩指骨被攥得发白,漆暗的眼底浸出几分阴鸷,他盯着她的背影,几番隐忍,却终是忍不住问出声: “就这么喜欢他?”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第342章 送还发簪 第342章 送还发簪 荷花池畔气氛凝滞得厉害。 就连吹过的风,都让人无法喘息。 虞听晚背对着谢临珩,听到他这句话,她脚步停顿了一下,短暂沉默后,她只说了一句: “他是我的驸马。” 谢临珩眼底光亮黯淡下来。 冷唇勾起的弧度,渐渐多了嘲弄意味。 因为宋今砚是她曾经选定的驸马,所以一旦选择了,就不再更改是吗? 虞听晚几人走远后,墨九忐忑地看向自家主子,手中的盒子比烫手山芋还烫手,他觑着谢临珩的神色,几次开口,最后硬着头皮问: “大人,这发簪……” 他冷冷收回视线,嗓音冰得发寒,“扔了!” 旁人不清楚这发簪的意义,墨九这个心腹还能不清楚? 他哪儿敢扔。 不仅不敢扔,还双手捧着这祖宗,僵在原地装死不敢动弹。 见他不动,谢临珩侧身,扯过他捧着的盒子就要丢掉。 可就在盒子离手、抛出去的瞬间,他浑身的气压低到极致,指骨没松反紧,将放着那支断裂发簪的盒子死死攥在了掌心。 — 翌日破晓。 沿着官道在夜色下奔赶了整整一夜的低调马车在滦南城北的一处别院停下。 别院中古朴雅致,院中灯火通明。 宋今砚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两个小厮迅速在里面打开了别院的门。 他们熟稔地对着宋今砚行了一礼,“宋公子。” 宋今砚没理他们。 沉着脸抬步,径直走进院子。 正对着院门的正厅廊下,亮如白昼的光线中,一衣裙华贵的妙龄女子正勾着红唇不慌不忙地喂鸟。 听到动静,她偏头往这边看过来。 露出一张清纯却又妩媚的面容。 待目光落在宋今砚身上,她唇角的笑容更深,挥了挥手,让身旁的丫鬟将困在笼中叽叽喳喳的鸟拎下去。 “若菱一早便知,公子一定会来。” 她柔柔迈下长阶,往宋今砚这边走了两步,“毕竟只要一提东陵那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名讳,公子就一定会来,这次,倒真是也不例外。” 相比于池若菱的巧笑嫣然,宋今砚却脸色冷极,不仅没有面对虞听晚时的温润与小心翼翼,此刻眼底还噙满了不耐。 “如果我没记错,上次我就和池姑娘说过了,皇室与宋家的婚约将近,你的恩情不必再还,过往一切一笔勾销,以后你我也不必再见面。” 池若菱倒也不恼。 脸上还是那副好脾气。 只是出口的话与她这副单纯无害的面容有些违和。 “如果你们东陵皇室与宋家的大婚真能顺利进行,宋公子又何必大老远来一趟?” 宋今砚眸色瞬间沉下来,正要开口,池若菱却忽然上前一步,柔柔笑说: “涉及皇室与大婚,宋公子确定要在这里谈?” 宋今砚眼底的厌色更重了几分。 但短暂思量过后,他随着池若菱一起进了正厅。 丫鬟将茶奉上来,随后垂着头退了出去。 只余宋今砚和池若菱二人。 宋今砚冷冷看过去。 相较于他的不耐,侧对面的池若菱却不紧不慢怡然自得地吹着茶盏中的浮沫喝茶。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宋今砚耐不住心底的烦躁,率先问: “不是回月冥国了吗?池若菱,你出身月冥国池氏一族,不适合待在我们东陵。” 正喝茶的女子这时抬头,耐人寻味地看过来,“是不合适待在你们东陵,还是怕我在这里待的太久,让人察觉了你我之间的关系,进而影响了你与宁舒公主的婚事?” 宋今砚心底烦躁更甚,他冰冷看过去,讽刺开口,“既然清楚,池姑娘还不赶紧回月冥国?” 她放下茶盏,轻飘飘地整理衣袖,“急什么?我这次回来,是与恩人你谈合作的,怎能急着离开?” 宋今砚耐心已经快告罄,“什么合作。” 池若菱胜券在握开口,“助你与皇室顺利成婚,并且——帮你们宋家夺得东陵皇位的合作。” 听到后半句,宋今砚猛地站起身。 疾言厉色盯着池若菱,“池姑娘,慎言!” 池若菱看着他此刻的神色,一针见血地挑明: “公子真的没有这种想法吗?” “宋家真的没有这种想法吗?” “宋氏簪缨贵胄,又居东陵世家之首、朝臣之最,与皇室结为亲家,成了东陵唯一的嫡公主的驸马,真的没有往上再进一步掌权的心思吗?” “没有!”宋今砚回答得很快,他拳头蜷紧,怒目盯着池若菱: “池若菱,注意你的言辞!我是东陵的驸马,驸马不得掌权,这是陛下赐下婚事的条件。” 池若菱不慌不忙开口,“可东陵皇室就这么一位公主,又没有其他可继承大统的储君,宋公子,你没有想过吗?东陵的皇位,不传给宁舒公主,还能传给谁?” 宋今砚眉头皱着。 可这次,他没有出声。 池若菱目光落在他身上,接着说: “建成帝虽下旨驸马不得掌权,但建成帝百年之后,东陵国总不可能无君掌权。” “宋公子,你是公主的驸马,和宁舒公主一起掌权,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再者——”她想到什么,笑意更深,“就如今来看,公子就算不想摄政,怕是也不行了。” 宋今砚眉头拧得更紧。 池若菱慢悠悠放下茶盏,“宋家与皇室的婚事近来变故迭生,而谢家又在后虎视眈眈,公子真的有把握,能够完全胜过谢小将军吗?” 若说方才宋今砚的脸色只是不虞,但现在提到谢临珩,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用难看二字形容。 池若菱缓缓起身,从容淡定地看向他,问出他心底最惧怕也最忌惮的那个问题: “若是没有谢家也就罢了,宋家与皇室的婚事,姑且出不了什么纰漏。” “而现在,谢小将军不仅对宁舒公主有情意,谢家还对皇家有救命之恩,公子真的有把握,你能赢过谢临珩吗?” “又有把握近在眼前的大婚真的能够顺利举行吗?” 宋今砚呼吸死死屏住。 池若菱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如果真的按照建成帝圣旨中所说的,驸马不得摄政,那将来若是有一天,宁舒公主不想再继续这桩婚约了,那到时候踢掉一个无权无势、空有其名的驸马,就跟除掉一个下人一个简单。” “可如果你以驸马的身份掌控朝政,将东陵国握住手中,届时把宁舒公主永远留在身边,还不是易如反掌?” 第343章 “你想要那个皇位?” 第343章 “你想要那个皇位?” 宋今砚一直没说话。 池若菱也不急。 她朝他那边看了眼,重新坐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过了会儿,才接着说: “宋家居高位在朝为官多年,笼络朝中大臣为将来掌权做筹谋应该不难。” “而且。”她柔婉笑笑,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我父亲是月冥国的重臣,有我父亲与月冥国的助力,再有宋家在朝廷中的根基,让宋家彻底掌权,指日可待。” 宋今砚眸色动了一动,池若菱这时指了指他手边桌案上的那封信,“这次我重新来东陵,便是为这事,公子若是不信池家与月冥国的诚意,那是我父亲让我带你的书信,公子看完,就会明白。” 宋今砚扫了眼那信,他手指蜷着,并没有看。 好一会儿过后,他只问了一句: “池姑娘字字句句,都是对我与宋家的利处,既是合作,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她柔媚笑着,迎着他的目光说:“你知我心悦于你。” 宋今砚眉头皱紧,连犹豫都不曾,直接一口回绝,“绝无可能。感情不可勉强,而且,我与公主即将成婚。” 池若菱清脆笑出声,“我当然知道,你是东陵的驸马,在彻底掌控东陵之前,自然不能有妾室。” “宋今砚,你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看在救命恩情上,我不要名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宋今砚还是拒绝。 这次,他已经有离开的迹象。 站起身,看着池若菱,明确将话说明白: “池姑娘,你跌湖遇险,任何人碰见都会施以援手,这份恩情,你无需再放在心上,也不用再还。” “我喜欢宁舒公主,能娶到她,是我一生的幸运,更是多年的夙愿。” “池姑娘出身世家名门,身份显贵,无名无份的外室太委屈了姑娘,今砚亦担待不起。” “还请姑娘回月冥国,往前种种,你我之间,就当恩断义消,今后再无瓜葛。” 说完,他转身要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池若菱没有跑过去挽留,只轻眯着眼,不急不缓地说: “公子可要想清楚,我想报恩,更想跟喜欢的人长相厮守,甚至考虑你的身份连名分都不要,你若是答应,池家与月冥国都会尽力援助宋家掌权。” “宋公子,你在朝堂也待了两三年,应该明白,周边国家的助力有多么重要,我要的东西不多,而只要你答应,我身后的池家和月冥国能给你的东西却不少。” “这笔买卖,宋公子半分不亏。” “要不要合作,公子可以再好好想想。” 宋今砚脚步停住。 他背对着池若菱,并没有转身。 池若菱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她也无需看清,她有把握,宋今砚一定会答应。 须臾,池若菱不慌不忙地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后, “我这边不急,我父亲和月冥国更是不急,但婚期将近,谢临珩与宁舒公主的来往愈加频繁,公子要加紧时间考虑。” 说完,她伸手,将顺手从桌案上拿过来的书信递给了宋今砚。 “这封信,既然公子着急回去,那便回去看吧。” “若是公子愿意合作,就让人送信给我。” 宋今砚走后,池若菱站在廊下,看向缓缓关上的院门。 她身边的丫鬟上前,随着她往院门的方向看了眼,回头,她问池若菱: “小姐,您觉得,宋公子会答应吗?” 池若菱敛眸,“会。” 丫鬟不解,“小姐为何这般肯定?” 池若菱轻哂,“一个居于世家的簪缨望族,是不甘心一直在原地踏步的。” “宋家位高权重,又娶了东陵国唯一的公主一跃成了皇亲国戚的驸马,若换成是你,你会甘心眼睁睁看着皇权与自己擦肩而过,一辈子只做一个空有其名的闲散驸马吗?” 小丫鬟没敢说话。 池若菱收回视线。 转身往后院走,她对丫鬟吩咐: “再去多备些香料来。” 丫鬟有些诧异,但很快,她福身应声,“是,小姐。” — 宋今砚回到宋府时,时辰已是不早。 他一进府门,宋顼就差人将他喊去了书房。 “这两日,”宋顼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他,“你去哪儿了?” 宋今砚垂着眼,没有细说,“儿子有些事要处理。” 宋顼脸色有些沉,“婚期将近,多的是人盯着这门亲事,今砚,最后这一个月,你将所有事都给我放下,好好准备大婚!” 宋今砚没辩驳。 好一会儿,就在宋顼想再嘱咐几句的时候,他忽然抬眼,看着宋顼问: “父亲,您觉得陛下圣旨中说的‘驸马不得摄政’是认真的还是在试探宋家?” 这话一出,宋顼脸色骤变。 他急步走向门口,将书房门紧紧合上。 随后几步折返回来,沉沉看着宋今砚。 “你想要那个皇位?” 第344章 漆如深潭的黑眸直直凝着她 第344章 漆如深潭的黑眸直直凝着她 宋今砚语气不变,“儿子没有这个心思,但陛下只有公主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将来的东陵皇位,若是不传给宁舒公主,又会传给谁?” 宋顼沉默片刻,很快,他出声: “今砚,为父再跟你说一句,当前最重要的,是顺利完成大婚。” — 自从上次在荷花池将话说明,并归还发簪之后,虞听晚就再也没有见过谢临珩。 芙蓉殿中的生活仿佛回到了从前。 大婚将近,宫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芙蓉殿更是不例外。 进进出出的宫女井然有序地准备着大婚的种种细节,如珠钿璎珞、凤冠霞帔等等。 为留出足够的修改时间,火红的嫁衣在距离大婚还有一个月整的这天,便被送来了芙蓉殿。 若锦亲手将嫁衣送进了内殿。 满脸笑意地对着桌案前看书卷的虞听晚说: “公主,嫁衣送来了,娘娘说让您试试合不合身,若是哪里不合适,再让人修改。” 虞听晚放下书卷往那边看了眼,却没有过去。 和若锦与岁欢的雀跃激动相比,她的反应显得有些冷淡。 “放那里吧。”她语气很淡,“今日有些乏累,明日再说。” 若锦和岁欢对视一眼。 她们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落下。 仔细看了几眼自家主子的反应,二人心底同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但阖宫上下都在准备这场期待已久的大婚,眼看着婚期近在眼前,她们两个谁都没敢将那个诧异的猜测问出口。 若锦心细,哪怕她偶然间浮现的这个念头过于惊骇,但她在陪在虞听晚身边留意着多观察了几分。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自家主子刚从寝榻上下来,就让人将嫁衣送了进来开始试嫁衣。 若锦稍稍有些意外。 但她片刻没耽误,立刻喊了人进来。 这身嫁衣,是司沅亲自下令命宫中所有绣娘赶制出来的。 上面的每一寸金丝软缎,每一个细节,每一颗镶嵌的珍珠,都用了十足十的心。 待穿好,站在妆台前,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虞听晚打量几番,随口问若锦: “公主府中的一切事宜都布置好了吗?” 若锦点头,“回公主,早已布置妥当。” 虞听晚理了理嫁衣软垂广袖,说,“传人安排,明日本公主去公主府看看。” 若锦应声,“奴婢这就让人安排。” 虞听晚转了转身,又问:“嫁衣合身吗?” 若锦随着她一起看镜子,脸上笑意更深,“自然合身,公主容色倾城,穿上这身火红的嫁衣,更仙姿佚貌。” 虞听晚弯了弯唇角,“先不必传膳,我去母后宫中一趟,让母后看看。” 看着自家主子眉眼间隽起的笑意,若锦压在心底一晚上的那个惊骇猜测,一点点变淡,最后彻底消失。 虞听晚到帝后寝宫时,建成帝已下朝,正陪着司沅用早膳。 听着殿门口宫人的请安声,司沅正准备开口说让女儿赶紧过来,一起用膳。 第一个字音还没发出,一抬头瞥见自家女儿身上这身嫁衣,司沅所有话音尽数止住,当即放下羹汤起身走了过来。 建成帝也看了过来。 虞听晚转了转身,唇角噙笑问他们,“父皇,母后,好看吗?” 建成帝笑着走来。 司沅眼底微热,围着自家女儿看了圈,连连点头,“好看,我的女儿比皇城中所有的贵女都漂亮。” 建成帝接话,声音中全是自豪,“朕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公主自然是最漂亮的。” 虽然大婚之日一天比一天近,但亲眼看着在掌心宠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穿上这身嫁衣,那种女儿即将出嫁离宫的酸涩与不舍,比先前任何一刻都强,顷刻间便盈满了心头。 建成帝与司沅对着女儿这身看了又看,最后发现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后,司沅拉着虞听晚往里走。 “时辰这么早,还没来得及用膳吧?来,跟父皇母后一起用膳。” …… 近几日南蜀动乱,需派兵镇压平乱。 建成帝本想选兵部的大臣和先前的将领前去,但还未开口,谢临珩就主动请缨,说愿带兵前往。 虞听晚第二天从公主府回来,径直来了御书房找建成帝,还没走近,就见谢临珩身边的心腹墨九站在御书房外。 虞听晚脚步顿了下。 墨九这时也看见了她,主动过来行礼问安,“属下墨九,参见宁舒公主。” 虞听晚轻“嗯”了声,看了眼御书房的方向,问:“你们大人,在御书房?” 墨九点头,“是的,公主。近几日南蜀动乱,大人将带兵前去平叛,这会儿正在面圣。” 这时,御书房中的总管太监李安也快步走过来,“奴才参见公主,公主可是有要事?奴才先去御书房禀报,公主先去见陛下可好?” 虞听晚拦住了他,“不用,国事要紧。” 李安正想说让宁舒公主先进御书房等着,或者先去偏殿,然而还未开口,就听到虞听晚说: “公公去忙就好,本公主在外面待会儿。” 李安应声,恰在这时,建成帝喊李安进去,李安和虞听晚行了个礼,迅速回了御书房。 墨九不动声色地觑着虞听晚的神色,一脸的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 虞听晚被他看得眼皮微跳,朝他看过去,问了句他想说什么,话音出口,墨九正挠着头想回答,冷不丁的,侧后方蓦地传来一道冷冽的声线: “墨九,别胡说。” 被自家主子逮个正着的某位心腹,浑身打了个寒战,已经涌到舌尖的话音急急卡在了嗓子里,噎得他差点呛住。 他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垂着头默默降低存在感。 虞听晚不由看他两眼。 转而挪开视线往后面看去时,谢临珩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他神色有些冷,但那双漆如深潭的黑眸直直凝着她,嗓音中晕着几缕难以分辨的意味,似笑非笑问她: “婚期将近,公主不需要准备大婚吗?” 他说的话像带着刺。 明明很正常的话,却让人听着不舒服。 虞听晚唇角无意识抿了几分。 他这时往她斜后方睨了眼,冷眸微眯,眼底泄出几分沉冷。 唇侧那点不达眼底的弧度也彻底褪去,嗓音更冰两度,“原来是臣误会了,公主与准驸马两心相许,鹣鲽情深,像大婚这种场面,怎会现在才开始仓促准备。” 虞听晚被他这几句话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察觉出异样,随着他的目光往后看。 一眼就看到了从远处而来的宋今砚。 谢临珩冷嘲着扯了扯唇,收回目光,最后看了眼虞听晚,行君臣之礼离开。 在宋今砚的角度,自然也看见了虞听晚和谢临珩再次同框的画面。 尤其他这边角度的原因,显得他们二人站得极近。 宋今砚眼睛黑如浓墨,下颌无声紧绷。 自从东陵与北境的战事平息、谢家班师回朝后,他每每进宫,好像都能碰见到谢临珩与虞听晚同框出现。 这段时间他进宫的次数并不多,都能次次碰见,那他不进宫的时候呢? 他们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时常见面往来? 猜忌与妒忌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如藤蔓疯狂生长。 他想压制,却怎么也压不住这种阴暗的情绪。 连带着,勾动着心底的忌惮一同蠢蠢欲动,有冲破闸门疯涌之势。 第345章 闹别扭了? 第345章 闹别扭了? 片刻的功夫,谢临珩已经离开。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宋今砚停步看过来,正想出声说话,谢临珩却看都没看他,将不喜与不熟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直接将他当成了空气大步离开。 宋今砚脸色有刹那的不好看。 但在虞听晚看过来后,他迅速回神,往前走去。 他语气温柔,主动对她解释: “大婚近在眼前,陛下召我进宫说大婚的事宜。” 虞听晚点了下头,正要去御书房。 这时,宋今砚突然说:“谢小将军文武兼备、天资出众,很受人青睐,公主怎么看?” 虞听晚回眸看他一眼,客观评价,“谢小将军国之栋梁,是东陵不可缺少的人才。” 说完这句,虞听晚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快进了御书房。 宋今砚看了眼她的身影,沉吟跟上。 从宫中回来,已经一个时辰之后。 回到宋府,宋今砚来到书房,对着面前摆着的空白信笺沉默良久,最后落笔,写下了一封信,让人秘密送去了滦南别院。 而另一边。 谢临珩在离开皇宫后,先是去了趟军营,随后才回谢府。 沈知樾早早就等在了后院。 见他回来,转着指尖长箫忙不迭朝他走去,“哥啊,你最近忙什么呢?见你一面比我进宫见陛下一面都难。” 谢临珩脸色不虞,冷冰冰的。 气场低的吓人。 但沈知樾自小跟他一起长大,二十年的交情,哪儿会被他这点冷脸吓到。 他边嘴里‘抱怨’着,边轻车熟路地跟着谢临珩去了他的书房。 沈知樾一路上嘴里巴巴不停,谢临珩被他吵得耳朵疼,绕过屏风,来到书桌前,他蓦地停步, 跟屁虫似的跟在身后的沈知樾险些撞上来。 他摸了摸鼻子,冲着前面心情不好的人看去。 这次还没出声,就听谢临珩问: “到底什么事?” 沈知樾没个正形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还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能有什么事?这不好几天没见你了么,跟你说说我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对了。”他喝了半杯茶,话音一转,对着宽大书桌后看文书的谢临珩说: “正好接下来这两天没什么要紧事,我想去楚家跟楚公子切磋切磋箭术,你觉得怎么样?” 自从那天骑射比试之后,沈知樾就对楚淮叙起了几分好奇。 身为镇国将军的义子,沈知樾和谢临珩一样,自小也是在军营中摸爬滚打长大的。 就那天楚淮叙故意隐藏实力的箭术,自然是瞒不过他。 尤其沈知樾还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在楚家与宋家是表亲的情况下,楚家这位唯一的嫡子还需要主动藏拙谦让宋今砚,让沈知樾越想越好奇。 只是前几日手头里事情有些多,没腾出来时间,今日一空下来,他直接来了后院堵谢临珩。 听着他的话,谢临珩头也没抬,只扔下一句:“想去就去。” 前段时间彻查朝中叛臣时,楚家上下早已被透透彻彻地查过,楚家的为人与对君主的忠心,谢临珩已了解几分。 沈知樾想跟楚家结交,他自是不会阻拦。 沈知樾背骨卸力,懒洋洋地靠在背椅上,指尖的长箫打了个旋儿。 他慢吞吞去看谢临珩,“你不跟我一起吗?接下来几天不是没有其他事?” 谢临珩意简言赅,“没时间。南蜀动乱,我带兵去平叛。” “??” 沈知樾震惊。 他下意识说,“你带兵去南蜀?可宁舒公主与宋今砚马上就要成婚了。” 谢临珩嘴角扯出一点嘲意,他抬眸,对上沈知樾的视线,冷哂反问: “他们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知樾:“???”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谢临珩的情绪很不对劲。 沈知樾仔细审视着谢临珩的神色。 手中的长箫也转不动了。 他思量着,犹豫着问:“你们这是……吵架了?” 谢临珩眼底嘲意更浓,连语气中都带了几分讽味。 “一个普普通通的臣子,哪有资格跟皇室公主吵架。” 沈知樾嘴角狂抽。 心里止不住腹诽:还说不是吵架,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不是吵架是什么? 南蜀动乱不等人,第二天一早,谢临珩就带兵出发。 好兄弟进宫一趟阴阳怪气得不成样,沈知樾哪还有闲心去找人切磋箭术。 当天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一番准备跟着一起去南蜀。 清晨离开前,谢绥天还没亮便起来,在院中拦住了兴冲冲要跟着谢临珩去南蜀的沈知樾。 一言难尽、百思不解地问,“那逆子这就离京了?前几天不是还日夜想着阻止人家大婚,如今眼看着婚期就剩不足一个月了,他带兵跑去南蜀了?” 沈知樾干笑,半天回出一句: “大概是……闹别扭了。” — 诚如谢绥所说,南蜀动乱不小,带兵去镇压所需的时间短则需月余,长则要两三月。 虞听晚与宋今砚的婚期不变,眼看着大婚将近,皇城中这一个月也发生了不少事,沈知樾派人打听着皇城中的动向,一有什么新消息,就跑去跟谢临珩说。 但他基本都不怎么听。 如此这般时间过去半个月后,沈知樾一边数着大婚的日期,一边哀愁地看着南蜀这边的乱子,心头慢慢涌起一种‘或许谢临珩并不是在跟虞听晚吵架,而是他在逼迫着自己慢慢放手这段错误感情’的感觉。 沈知樾嗟叹,但他同时又清楚,这段感情本就是错误的,皇室婚约不可废除,虞听晚与宋今砚成婚是必然,在他们成婚后,只余谢临珩一个人困在原地终究也不是办法。 就像现在这样,谢临珩慢慢逼迫着自己放手、慢慢放弃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才是真正该做的。 沈知樾叹息良久。 准备趁着在南蜀的这些日子,好好劝劝谢临珩,早日放下执念,开始新的未来。 可还不等他劝出口,接下来几天,也不知他们小谢大人又抽了什么疯,开始接连派兵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南蜀的叛乱。 受战事波及的百姓该安抚的安抚,北境敌军该打的打,南蜀地带的叛军该清理的清理。 原本一片混乱的局势,谢临珩硬是在虞听晚与宋今砚大婚的两天前彻底平定完,率大军班师回朝。 第346章 大婚 第346章 大婚 四月二十。 帝女与宋家嫡子大婚的前一天。 见谢临珩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南蜀战乱、日夜兼程赶回皇城后,除了进宫对建成帝汇报了一次南蜀动乱的情况后,连宫门都没再踏入,沈知樾满头雾水,这天一大早,就直奔了谢临珩常待的后院凉亭。 远远看着亭栏旁的孤寂落寞身影,沈知樾皱着眉,微微停了停步。 随后须臾,他神色如常地走过去。 踏上长阶,来到谢临珩身边。 不解地问他,“你全力平复动乱赶在他们大婚前回朝,回来后却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待着,临珩,那你这般急着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谢临珩没理他,漆黑沉暗的眸子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沈知樾长长叹了口气。 情爱素来由不了人心。 他虽然没有体会过这种蚀骨的滋味,却能看的明白谢临珩的挣扎。 决定接下南蜀重任、前去平定叛乱的时候,大概他是真的打算忘记这段不该存在的错误感情的。 但如果感情能这么容易就被忘记,就不叫感情了。 沈知樾手落在谢临珩肩上。 像过去互相扶持的那些年一样,他放轻声音,叹道: “要不,去见见她吧?” 谢临珩终于有了些情绪。 但这种情绪,却是负面的。 他低垂下眼,冷“呵”一声,话中仍旧带着刺: “去见什么?外男本就不能随意入后宫。再者,我一个普通臣子,又不是人家的驸马,见了有什么用?” “……?” 沈知樾简直难以形容他这会儿的无奈与无语。 感情这是过了整整一个月了,还在闹别扭? 他原来怎么不知道,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气性这么大? 还有,什么叫‘外男不能随意入后宫’? 他跟人家宁舒公主没闹别扭之前,入后宫的次数还少吗? 沈知樾心里腹诽不停。 正要再开口,还没出声,谢临珩倏然起身,一言不发离开凉亭,往外走去。 沈知樾:“?” 他眼皮一跳,下意识问,“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谢临珩脚步未停,只扔下一句:“有事。” 沈知樾独自一人被撂在院子里,险些气笑。 他没离开,盯着谢临珩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随后索性坐在了凉亭里,边喝茶边等谢临珩回来。 可直到午时过去,空荡荡的后院还是不见人影,沈知樾指尖点了点石桌桌面,喊来墨九。 “你们主子呢?” 墨九低头回,“……属下也不清楚。” 沈知樾惊讶,“他出去没带你?” 墨九摸了摸鼻子,“主子说,他有事处理,不让属下跟着。” — 皇宫。 芙蓉殿中里里外外几乎快被大婚的各种琐碎物品塞满。 满殿的宫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相比起来,明日大婚主角之一的虞听晚倒成了这一时半刻中最清闲的一个。 去帝后寝宫见过建成帝和司沅之后,虞听晚没有直接回芙蓉殿,而是拐弯去了最清静悠闲的荷花池小坐。 若锦和岁欢随侍左右。 皇室大婚流程繁复,尤其明天一整天,各种琐碎的流程不断,若锦和岁欢在陪着虞听晚赏景的同时,还在有条不紊地跟她说着明日需要注意的种种事项。 虞听晚全程敛眸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甚至在若锦问及一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时,她还能给出最合适的解决之策。 主仆几人在荷花池待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完大婚的事,若锦还提了一句公主府的事。 “咱们芙蓉殿的宫人已经陆续安排进了公主府,明日公主与驸马成婚之后,大多数时间便都住在了公主府,公主府内用我们芙蓉殿的人会更顺手。” 虞听晚没意见。 又待了半刻钟左右,虞听晚准备回芙蓉殿。 “申时了,殿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回去吧。” 若锦和岁欢跟着动身。 就在虞听晚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脚步还没抬起便停下,回头朝荷花池后面看去。 若锦狐疑看过来,随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几眼,“公主,怎么了?” 假山旁侧的青石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偶然经过的宫婢身影。 虞听晚收回视线,往芙蓉殿的方向走去,“无事。” — 第二天一大早。 整个皇宫连带着皇城都热闹起来。 皇室唯一的公主与世家贵胄之首的宋氏大婚,其场面之隆重,可想而知。 建成帝取消了这两日的早朝,早早便和司沅来了芙蓉殿。 彼时虞听晚刚换好嫁衣,正坐在妆台前梳妆。 听着外面宫人齐声请安的声音,虞听晚打断了岁欢给她挽发髻的动作,起身往外殿走去。 绣着无数金线、在阳光下烨烨生辉的火红嫁衣裙摆逶迤在地,虞听晚缓步走出来,红唇扬起弧度福身行礼。 “父皇,母后。” 建成帝和司沅同时将女儿扶起来。 司沅抬眸看向身着嫁衣的虞听晚时,眼底已湿润大半。 她强压着喉中的哽咽,拉着女儿的手不厌其烦地再次对她叮嘱: “晚晚,母后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出不出嫁,都是父皇与母后疼宠到心坎里的小公主。” “父皇母后和整个皇宫,永远是你的后盾,是你的底气。” “晚晚,你记住,我们皇室的公主,不受气,也不受欺负。” “谁若是给了你气受,或是惹了你不高兴,直接进宫,告诉父皇母后,父皇母后给我们小公主撑腰。” 虞听晚反握住司沅的手,敛去眼底还未来得及成型的水雾,她笑着打趣: “女儿记住了,这话母后,女儿都听了不下十次了。” 司沅眼底水雾加深,压着心口强烈的酸涩,轻抚着女儿鬓角点头。 建成帝拥了拥司沅的肩,看向自家女儿还未梳完的发髻,说: “晚晚,先让你母后陪你梳妆,免得待会儿时间紧张。” 第347章 池若菱来了皇城 第347章 池若菱来了皇城 待一切准备完,按着时辰,虞听晚在司沅的陪同下,从芙蓉殿出来,坐上了殿外停着的御用车辇。 在珠帘落下的刹那,虞听晚往司沅和建成帝的方向看了眼。 随后车撵缓缓动起来,浩浩荡荡的宫人随着车撵往宫外走去。 司沅忍了良久的水雾瞬间凝聚,在泪水落下之前,她及时低头,用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水痕。 建成帝无声安慰她。 在车撵走了一段距离后,他长叹一声,对司沅说:“时辰差不多了,夫人,我们也该过去了。” 皇室大婚,前来祝贺的宾客数不胜数,所有朝中大臣、公侯世家全部到齐,大婚流程虽然繁复,但每一个细节,都早早准备妥当,所有流程,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丝不乱地进行着。 谢府府邸和公主府离得不远。 那边的锣鼓喧天声在谢府能清晰听见。 沈知樾在一众下人的问安声中来到后院,还未走近,远远就见一身墨色锦服的谢临珩坐在亭台一侧的护栏前喝酒。 亭台附近的下人都被遣退了下去。 就连墨九墨十都不在。 沈知樾摇着折扇走过去,懒懒散散地靠在一旁。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 也什么都没劝。 自顾自地在石桌上拿起一瓶酒,沉默地陪着谢临珩喝着。 置身在这种寂静的亭台中,衬得公主府中大婚的热闹喧嚣声更重。 谢临珩背靠着身后的圆柱,一只腿随意曲着,手肘散漫地搭在膝上,另一只手中拎着空了大半的白玉酒瓶。 他沉沉目视着前方,沈知樾看不见他眼底的神色。 也分辨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只是无端从他身上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颓靡。 这种颓靡与消沉,比从前那两次更强得多。 沈知樾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 学着谢临珩的姿势,靠在亭柱上,抬头看着公主府的方向。 “今日他们大婚,要去看看吗?” 谢临珩没说话。 但沈知樾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没再走,就这么在这里无声陪着谢临珩,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沈知樾望着慢慢黑暗的天色,心想: 度过今晚就好了。 只要熬过今天晚上,一切……就算结束了。 …… 大婚礼毕,建成帝设宴,文武百官与无数世家贵胄同庆,宴席将近尾端时,宋今砚注意到叶丰在外来回徘徊,时不时焦急地往席间看。 他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一刻钟后,宋今砚脱身来到外面拐角处,问叶丰,“怎么回事?” 叶丰见他出来,连忙上前,压低声音,慌乱道: “公子,池姑娘来了皇城,她闹着要见您。” 宋今砚脸色瞬间阴寒,眼底厌恶快要凝为实质。 “不见!还有,即刻送她出皇城!” 叶丰左右环顾一圈,待发现周围没有旁人后,才接着再说: “公子,池姑娘还说,若是您今晚不过去,她就派人告诉公主,说……说您在一个多月前,已……已和她有了首尾。” 宋今砚脸色更加难看。 浑身的气息阴沉得厉害。 叶丰不敢多言,惴惴不安地低头候着。 宋今砚牙都快咬碎,好一会儿,他阴鸷吐出一句: “告诉她,我自会过去,但若是她对公主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别怪合作终止!” 叶丰连忙应声,迅速避开公主府中忙碌的宫人,往府外走去。 戌时一刻左右,建成帝与司沅回宫。 宋今砚恭恭敬敬地将帝后送至公主府外,临上马车前,建成帝停步看向身旁谦虚温雅的驸马,话是嘱咐的话,但气势不怒自威: “今砚,朕的宁舒公主自小被娇惯长大,这么多年,从她牙牙学语到出嫁,朕从未让她受过一丁点的委屈。” “她是东陵最尊贵的帝女,是朕的掌上明珠,今后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朕可不会轻饶你。” 宋今砚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因池若菱的事而莫名心慌。 建成帝话音刚落,他就躬身作揖,诚挚保证道:“请陛下放心,能娶到公主是臣毕生的幸运,今砚必对公主宠之爱之,不让公主受丁点委屈。” 建成帝往里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公主府,回过头,转身带着司沅上了御辇。 宋今砚拱手行礼,“恭送陛下、娘娘。” 待御辇渐渐远去,宋今砚才慢慢直身。 望着渐行渐远隐没在黯淡夜色中的御撵,他眼睑慢慢垂下,面上的恭敬辗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因池若菱而起的阴沉。 将帝后送走之后,宋今砚很快回了宴席,陪着众宾客喝酒,待众人酒酣之际,他暗中吩咐人安排好了马车,借口离席,身影隐没在夜色中出了公主府。 谢临珩今日一整天几乎都没说话。 也不让人在身旁侍奉。 墨九墨十这两个心腹,在主子身边待的心惊胆颤, 傍晚左右,在沈知樾去了谢府后院之后,这两个‘无处可去’的心腹无聊地咬着根草、抱臂倚靠在谢府门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远远看公主府那边的热闹。 谢家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如今的地位,也形似皇亲国戚。 皇室与宋家大婚,谢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尤其朝堂中想拉拢巴结谢家的朝臣不知凡几,甚至有些大臣路过谢府前去公主府的大臣,特意在谢府门前停一停,和谢绥一道,去公主府观礼祝贺。 墨九和墨十这两个‘闲来无事’‘无处可去’的心腹,在门口待的着实无聊,扔掉嘴里咬着的草,慢吞吞地跟在谢绥后面去了公主府亲眼一睹此生仅有一次的帝女大婚场面。 建成帝为女儿办的宴席场面盛大,墨九墨十虽是属下,但他们跟着的主子身份地位高,所以在观完礼到宴席环节时,他们也蹭到了两个位置。 主子不在,他们宴席用了一半便有些待不下去, 正想起身准备回府,却就在这时,身为最高隐卫出身的他们本能地敏锐察觉到时不时出现在宴席外面、状似不经意却频频往里看的叶丰有些不对劲。 墨九与墨十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重新拿起刚放下的筷子,再次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席位上。 看似在认真品尝席间的膳食,实则注意力全在外面的叶丰身上。 终于,在宴席将近尾端时,宋今砚离席出去。 墨九墨十对视一眼,墨九坐在原地不动,陪着周围和他们攀谈自家主子的宾客说话。 而墨十则是借着席间有些闷吹风的由头,从容自若而正大光明地在宋今砚离开后跟着去了外面。 没多久,墨十重新回来。 在他回来后不久,宋今砚也从外面进来。 墨九朝他看过去一眼,墨十歉意地对着旁边几位宾客说: “抱歉各位大人,我家大人有事让属下们去做,今日先行失陪。” 那几人拱了拱手,客气道别。 虽然墨九墨十是属下,但他们对墨九二人没有任何怠慢之色。 原因无他,只因谢临珩去的地方,这两位心腹基本都在。 都是人精,他们自然不会傻到去得罪谢临珩的心腹。 从宴席离开后,墨九与墨十并没有回去,而是悄悄找了个假山后面隐蔽的角落,暗中等待。 空无一人的假山深处,墨九用手肘倒了倒墨十的胳膊,以极低的声音问他: “你确定你听仔细了?宋公子真说了什么女子?” 第348章 墨九墨十察觉到池若菱的存在,大婚夜突生变故 第348章 墨九墨十察觉到池若菱的存在,大婚夜突生变故 墨十透过前面的一个缝隙间的小洞,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向。 听着墨九的话,他轻皱眉说: “我听着好像是,但距离远,他们说话时又刻意将声音压到很低,我没听清。现在还不能贸然下定论。” “但我最后听宋公子跟他身边的那个侍从说,今晚会找机会过去一趟,咱们只要在这里守着就好了。” “究竟怎么回事,跟过去一看便知。” 墨九点头。 戌时一刻,帝后离席回宫。 戌时二刻,宋今砚从宴席去而复返。 戌时三刻,宋今砚身边的心腹叶丰再次出现在了宴席外。 墨九墨十精神一震,四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叶丰和宴席殿门口的方向。 终于,又是半炷香的时间过去。 宋今砚悄无声息离开公主府,在拐角处上了一辆很低调的马车。 墨九墨十从假山深处出来,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隐匿身形紧紧跟在了后面。 直到又是两刻钟过去,马车在一个酒楼停下。 瞧着灯火通明的酒楼,墨十沉思,“酒楼?在酒楼见面?这么随意?” 墨九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忽而,他想到什么,拉着墨十绕了酒楼半圈,停在了一个后门旁边。 墨十惊讶地指了指这个不显眼的暗门,诧异地瞅了两眼墨九。 “可以啊墨九,咱们来到皇城才三个月,你连哪个酒楼有后门都摸清了?” 墨九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 “你当我是神仙?我是上次跟着主子来了一次,才知道这家酒楼有暗门的。” 墨十两眼问号,“什么时候的?我这个心腹怎么不知道?” 墨九没时间搭理他,“别废话,赶紧的,办正事。” 墨十止了声,刚回头朝着暗门那边看过去,就看见一辆稍微奢华一些但没有任何世家标志的马车缓缓沿着道路往前。 墨九又看了眼重新恢复安静的暗门,回眸看向那辆马车的目光中,多了分异色。 他闪身借着旁边的几棵树,悄无声息地靠近马车,随后对准马车即将经过的路段,手上一弹—— 马蹄踉跄一下。 整个马车也跟着轻微地晃了晃。 车帘晃开一条小缝,宋今砚坐在车中的身影一闪而过。 墨九对着墨十使了个眼色。 墨十迅速过来。 两人跟着这辆新的马车继续往前。 见马车往城南的方向驶去,墨十忍不住道: “弄这么神神秘秘的,若是说这里面没点什么事,鬼都不信。” 又是一刻钟过去,马车在城南角的一处别院停下。 宋今砚从车上下来,回头看了眼周围有无旁人,才抬步走进别院。 他进去后,别院的门很快被关上。 墨九墨十从附近的一棵树梢上看着宋今砚一步步往里走去,两人身影一闪,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别院里面的一棵树顶,借着浓密的枝叶严严实实挡住了身形。 内院房内,宋今砚压着怒火推开门,冷眼看向里面坐在桌案前怡然自得喝茶的池若菱。 他用力甩上门,眼底的怒气快要压不住。 “你来皇城干什么?” “池若菱,今天是大婚之日,你不知道吗?” “这种场合,你非要搅和什么?!” 相比于他的怒气翻涌,池若菱却是不紧不慢地轻笑: “我的夫君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我无名无份,心生嫉妒,想见一面心上人又怎么了?” “宋今砚,我为了你孤身来到皇城,你就这副态度?” 宋今砚连上前一步都不愿,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直接冷声说: “赶紧离开,池若菱,这里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她失笑,幽幽看他,“大婚典礼都办完了,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当朝驸马,还这么怕那位公主殿下啊?” 宋今砚脸色顷刻间难看。 而内院外面,树梢上的墨九听到这句‘夫君’,惊得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 墨十一把拽住他,嫌弃地自上而下看他几眼,“你隐卫的素养呢?称职些好吗?” 墨九反手拉着他迅速出了别院,“还管什么隐卫的素养?这宋公子居然在外面有了发妻,那他还敢娶宁舒公主?赶紧,先回府!” — 戌时六刻。 公主府那边的动静彻底安静下来。 谢临珩眉眼垂得极低,唇角弧度被压出锋芒,握着白玉酒瓶的指骨不自觉地寸寸收紧。 渐渐的,几道模糊不清的玉瓷裂出蜘蛛网裂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来。 沈知樾狐疑地往他这边看了眼, 还没开口,忽而见谢临珩一把扔了白玉酒瓶,瓶身还没落在地上之前,已经四分五裂。 沈知樾心口一紧。 不妙的预感瞬间袭来。 他视线还未从那些瓶身碎片上收回,谢临珩已经起身大步往外走。 沈知樾眼皮重重跳着,连忙喊: “临珩,你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涉及皇室,没法收场。还有,人家这会儿房都该圆了!” 谢临珩充耳未闻,大步向前。 漆黑的眸如诡谲晦暗的深渊,无数阴暗不受控的情绪肆意翻腾叫嚣,最后将那层他竭力维持着的理智闸门完全冲破。 第349章 深夜,谢临珩来公主府 第349章 深夜,谢临珩来公主府 沈知樾见他不听劝,顾不上别的。 立刻起身跟了上去,想强行将人带回来。 人家公主与驸马的大婚之夜,他若是贸然闯进公主府做出什么,明日整个朝堂都得炸锅。 宋家在朝堂扎根多年,势力错综复杂,朝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谢家近来名声威望与君恩以一骑绝尘的趋势增长,但真对上宋家,也十分棘手。 尤其这里面还事关皇室颜面。 一旦出了什么乱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知樾怕谢临珩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疾步过去就要强行拦住他,但就在他伸手的前一秒, 墨九与墨十这两个不知道跑哪儿躲清闲的心腹气喘吁吁地以最快的速度疾奔了过来。 “大人!” “属下有事禀报!” 谢临珩不悦地看着这两个咋咋呼呼慌慌张张的属下,脚步连停都没停,越过他们就要往前走。 墨九连身体都没停稳,也没太顾得上自己的音量,冲着自家主子,直接倒豆子似的将今晚偷听到的惊世骇闻倒了出来。 “大人,那……那那个驸马,在外已经有了家室!就在城南的一个别院,今日属下与墨九偶然——” “你说有什么?”谢临珩骤然打断他,顷刻间停下动作朝着墨九看过来,“家室?” 他眸色晦暗,幽邃难辨,看向墨九的目光中,是让人难以形容的神色。 墨九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 但他从谢临珩的语气中,听出了诧异的急切。 墨九片刻没敢停顿。 “属下与墨十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宋公子在外面,确实与一位女子纠缠不清。” 对于这个惊骇的消息渐渐接受了几分的墨十,注意到墨九汇报时不经意间改变的称呼,他悄悄对着墨九竖了个大拇指。 谢临珩手指攥得极紧。 手背上青筋虬起。 眼底浓稠漆黑的情绪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分明。 下一瞬,墨九正想更细致地说说他们发现这件事情的始末,还没发出声,就见他们主子身影一跃,转瞬间消失在了清冷的夜色中。 后面的沈知樾傻愣着站在原地。 被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震惊到无以复加。 宋今砚……在外有家室? 这句话,每一个字眼他都听得明白。 可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有家室? 堂堂当朝驸马,在外还与其他女子有首尾? 他回过神,一把拽住了准备跟上去找谢临珩的墨九与墨十。 “别追了,刚才误以为人家那对准夫妻你侬我侬的时候都拦不住他,现在准驸马在外跟别的姑娘不清不楚你们能拦得住他?随他折腾去吧。” 墨九墨十想了想。 是这个理。 两人齐齐停下动作。 没再追。 见将这两个愣头青劝住了,沈知樾反手拉着他们进凉亭。 “大好的夜色,你们也别干等着了,来来,快仔细说说,宋家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又是怎么发现这种秘辛的。” — 同一时刻。 公主府。 正院寝殿中,若锦在殿门口时不时往外看几眼,随着时辰越来越晚,她眉头不自觉地皱出折痕。 陪在虞听晚身边的岁欢,瞧着不远处桌案上整整一桌的酒菜,也渐渐有些不耐。 时辰越来越晚,驸马还迟迟未来,她怕她们公主饿着了。 若锦又看了眼外面的时辰,转身往里走来,说: “外面的宾客应该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驸马怎的还未过来?公主,要不奴婢差人过去看看?” 她话音落,虞听晚还未回答,殿外忽然传来闷闷的声响。 若锦回头望了眼殿门的方向,虞听晚循着声响往那边瞥了一眼,对她说:“去看看是什么声音。” 若锦立即福身,“是,公主。” 帝女与驸马成婚,按理来说寝殿中要留不少人在身旁侍奉,但虞听晚看着她们晃来晃去心里烦躁,早早便让众人退下了。 如今寝殿中,只有若锦和岁欢。 若锦出去后,很快,她在外喊岁欢。 岁欢眼神征询虞听晚的意见,后者轻轻颔首,她三两步跑着去了外面。 在寝殿中坐的时间有些久,腰身都泛酸。 许是今日一整天的大婚流程有些累,也或许是心底莫名烦躁的缘故,虞听晚觉得殿中越发闷,让人难以喘息。 她看了眼左侧百褶窗的方向,起身走过去开窗。 殿外凉爽微冷的风吹进来,化解了几分殿中的躁闷。 就在这时,从殿门口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虞听晚视线从外面收回。 回头看去。 却在下一刹,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瞳仁蓦地一缩。 瞥着她眼底的惊诧,谢临珩意味不明地扯唇。 “进来的不是公主的准驸马,公主很失望吧?” 说话间,他掌心后推,厚重的殿门“砰”的一声被用力合上。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 黑眸沉沉盯着她,嗓音冷薄却又夹杂着一丝掺着嘲冷的笑,似笑非笑再道: “公主这般心悦于他,可宋公子这位准驸马,却没见得有多少真心在公主身上。” “良辰美景的洞房花烛夜,他不来陪你喝合卺酒,却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去见外面养着的‘心上人’。” 他嗓音中浮于表面的那丝不算笑意的笑散去,唇侧勾着的弧度也降下。 一字一句,声音沉缓到极致,盯着她问: “虞听晚,这就是你选中的驸马?” “这就是你满心喜欢的未来夫君?” 第350章 过分而僭越地掐着掌中的细腰,欺身上前 第350章 过分而僭越地掐着掌中的细腰,欺身上前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身上侵略的压迫气息太浓,哪怕她身后的窗子大开,在他逼仄的讽刺逼问下,在那仿佛从骨子里钻的沉冽目光下,她无端觉得呼吸凝滞得厉害。 虞听晚身侧的手指紧紧蜷起,她努力压住思绪,低低的呼吸间,他身上浓郁的的酒气在寝殿中晕染开。 她定了定神,心平气和道: “谢临珩,你喝醉了。” 他停在桌案前不再往前,虞听晚还以为他是听进去了,她心下稍微松了口气,轻声跟他讲道理明要害。 “外面都是守卫,大婚之夜,人多眼杂,若是被人看见你深更半夜出现在公主府,流言势必会传的沸沸扬扬——” 谢临珩睨着桌上的酒菜,目光落在手边的合卺酒上。 他唇角半扯,不等虞听晚说完,便在她的视线中拿起一只酒杯。 “听说这合卺酒,是大婚礼成的最后一道流程。” “只有新人共饮了合卺酒,才算真正结为了连理。” 说着,他仰头,当着她的面,堂而皇之地将一杯合卺酒一饮而尽。 虞听晚微愕,“你……” 他喝完,将酒杯放在桌上,拿起酒壶重新倒满,“礼部准备了这么久的大婚,成亲之日的这杯合卺酒,公主怎能不尝尝?” 说着,他端着酒杯走过去。 他眼底的冷戾太重,裹着直逼肺腑的侵略与压迫。 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虞听晚本能地想往一旁躲,然而刚走出一步,他眸色一冷,结实有力的长臂直直桎梏住她纤细的腰肢。 过分而僭越地掐着掌中的细腰,欺身上前,强行将她抵在了窗边。 他一手按着她,抵住她的挣扎。 一手将那只滴酒未溅出的酒杯送到了她面前。 “公主挑的这个驸马不称职,新婚之夜不来陪着公主喝合卺酒,但公主殿下日思夜盼盼来的大婚,怎能不喝合卺酒呢?” 虞听晚挣扎着动了动腰。 不仅没挣开,却引来他更大力道地钳制。 他动作重,顿顿的疼痛在腰身上蔓延开,让虞听晚不自觉地皱紧眉。 她竭力偏头去避他手上的动作。 莹白耳垂上坠着的流苏耳铛随着她的动作大幅晃动,晃得人心跟着浮躁。 见她不断地躲,谢临珩没再强迫地将酒杯往她面前送。 而是手肘一拐。 将酒杯递到了自己唇边。 虞听晚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他此刻这种接近发疯的行为让她整颗心都紧紧提了起来。 宋今砚随时都会进来,若是进门撞见这一幕,该如何收场? 还有,公主府中人多眼杂,大婚之夜若是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涉及皇室、宋家与谢家,又该如何收场? 虞听晚心底杂得厉害。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跟他讲道理让他先离开。 “谢临珩,你真的醉了,你现在离……唔!” 谢临珩将杯中的酒饮尽,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扣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抵吻着她唇瓣,将唇齿间的酒强行渡了过去。 虞听晚瞳孔骤然一缩。 万万没想到他会放肆到这种程度。 她本能地用尽全力挣扎。 可他牢牢掐着她的腰将她禁锢控制在他的身体和后面的窗柩之间,她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就像蜉蝣撼树。 口腔中辛辣的酒液被迫划进喉咙,虞听晚反应不及,差点被呛住。 她手腕用力,无意识地往后推他。 却被他一把钳住,反握着扣在窗柩上。 与此同时,他唇上的动作更加过分。 薄唇碾磨着她轻颤闪躲的唇瓣,强势抵开唇齿,如入无人之地般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他吻得太凶太狠。 虞听晚根本招架不住。 鼻息间源源不断自他身上涌来的酒气混杂着强势侵占的侵略气息,顺着刚刚被迫吞入腹中的酒水,将整个肺腑都仿佛灼烧起来。 虞听晚眼底很快被逼出水雾。 那雾气无声凝聚,很快凝为泪珠,沾在扑簌着剧颤的乌睫上,将落未落。 谢临珩不给她任何挣扎反抗的机会,掐着她腰身的大掌不知何时辗转滑向她后腰,冷腕用力,强势抵着她后腰将她往怀里压。 “唔……你……” 他手上力气大,动作又强横,本就桎梏的方寸之地被他这么一抱,更显逼仄。 虞听晚下意识出声想阻止他。 可只发出一个微弱的短促音节,就再次被他切切实实地封住唇。 他似乎不再满足于这种亲吻,滚烫而灼热的掌心箍着她后颈,让她更加仰头。 唇齿过分而贪婪地碾着她的唇瓣,给人一种他想就这么将她撕碎吞下去的危险错觉。 虞听晚浑身绷得很紧。 辛辣的酒水划入喉咙的麻木与唇角舌根火辣辣的疼痛逼得她眼尾红的厉害。 嗓音深处模糊不清的低低呜咽还未完全溢出就被他咬碎。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从她唇上离开。 虞听晚本能地深吸气,推开他想跑。 可他不退反进,抵在她耳边,近乎残忍地冷笑着问她: “喝过合卺酒才算礼成,可公主与他拜了天地,却与臣共饮了合卺酒,你们这婚——” 他语调中多了讽刺: “是算成了还是没成?” 虞听晚心底慌得厉害,不是因为他嘴里这句算不算礼成的话,而是他这种堂而皇之闯进来狂肆强吻的举动。 她艰涩地咽了咽喉咙。 鼻息间,却尽是他身上冷冽压迫的气息,就算她努力屏住呼吸,这股侵略的气息仍无孔不入。 就像一座牢笼,将她囚困在里面。 她不说话,他也不逼她。 滚烫粗粝的指腹抵着她腰身缓缓环绕摩挲,大有一种,他随时会撕开她身上的嫁衣,做出更放肆举动的错觉。 虞听晚心跳都仿佛停止。 手指死死按在了他手上,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谢临珩,你别乱来……” 他笑着看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为何不能?他在外面都有别的女子了,公主还要为他守身如玉不成?” “既然新婚之夜他缺席,那不如臣代他与公主行周公之礼如何?” “反正——”他眸色下移,凝落在她被亲肿的红唇上,“合卺酒我们都喝过了,再顺势圆个房也并非不可。” 他话音刚落,外面倏然传来敲门声。 虞听晚心跳刹那间如雷鼓。 整个心脏都险些从喉咙中蹦出来。 谢临珩紧拥着她,自然能察觉到她刹那间的僵滞与不由自主地紧张。 “公主!” 若锦和岁欢着急地在外敲门,“公主,您还好吗?奴婢们可以进来吗?” 他看向怀里人,在若锦与岁欢声音响起的瞬间,她几不可察地低低松了两分紧绷的气息。 就连僵硬的身体,也无意识地松缓些。 察觉到这一点,谢临珩眼底的冷意消退两分。 故意摩挲着她颤抖的唇角问: “公主,要她们进来吗?” “公主府的侍卫这么多,只要他们往这边一看,明日,你与那位在外纠缠不清的驸马,就可以准备着和离了。” 第351章 不准乱来! 第351章 不准乱来! 谢临珩等着她的反应。 就算先不提和离之事,若是此时殿门被闯开,被人当众看到大婚之夜他在她房里,那朝中那群迂腐的老顽固御史大臣们弹劾的,首先是谢家。 其中后果,谢临珩清楚。 虞听晚更是清楚。 在殿外若锦她们第二次敲门时,虞听晚没管他此刻过界的动作,动了动唇,声线如常地对着外面说: “没事,无需惊扰,不必担心。” 殿门外的敲门声立刻静了下来。 虞听晚短暂松了口气。 岁欢和若锦都是她自己的人,就算宋今砚这时过来,有她们在外面,宋今砚进来时,她们自会行礼知会。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时辰越来越晚,谢临珩只有快些离开才是万全之策。 这么想着,虞听晚正要开口,他却又压着她唇瓣吻了下来。 并且相比于方才,这次他更加过分。 碾揉磋磨,直逼得她刚松缓一点的脊背再次绷紧。 他却尤嫌不够,直到将她唇瓣吮的又艳又红。 掐着掌中抑不住低颤的细腰,故意问她: “怎么不让她们进来?” “只要殿门一开,众人看到我们现在这副模样,臣不管想不想走,都得在公主面前消失了。” 虞听晚深吸气,压下心底的情绪。 避开他直直盯着的视线,竭力稳着声线,对他说: “你醉了,今夜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眯着眼打断她,“臣有没有醉,公主最清楚。” 话音未落,他手指落在她束着腰身的涤带上,虚虚地在那里搭着。 仿佛随时,会动手将它扯开。 他目光紧锁着她,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如果公主需要臣装醉才能迈过心里这道坎的话,那臣醉了也无妨。” 话落,他腕上用力,扯着涤带就要拽开。 虞听晚呼吸都停了一拍。 她迅速按住他的手,对上他视线,再次阻止,“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眸色漆黑,直直望着她,犀利反问,“他能在外藕断丝连,公主为何非要困于这桩婚约?” 话音未落,他蓦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虞听晚本能地环住了他脖颈,她声线发紧,呼吸都紧绷着,“谢临珩,你不准乱来!” 他几步将她抱去床边,压在榻上。 真有将事情一做到底的狠劲。 “公主不试试怎么知道,其他人,也未必不可以。” 他作势吻下来,虞听晚全力拦住他,慌乱之下脱口而出: “别乱来!大婚之夜出这种荒唐事,一旦传出去,你让谢家如何在朝堂立足?你让皇室的颜面何存?” 谢临珩眼底根本没有多少情欲。 听到这话,他动作停住。 漆眸深不见底。 看向她的目光深处,是不易察觉的审视。 锋芒凌厉的视线仿佛透过她这句话看进她心底最深处。 殿中短暂的凝滞沉默。 他定定凝视着她,在她心神最紧绷的时候,沉沉开口: “所以。” “你到底是因为心悦他而嫁他,还是因为你们早先定了婚姻,毫无征兆地悔婚废除婚约无法对朝堂百官交代,才在父母之命下嫁给他?” 虞听晚的指尖倏地攥紧。 殿外这时传来若锦的声音,她轻声提醒: “公主,亥时了,奴婢端来了热茶。” 谢临珩没再做什么,起身下了床榻。 床面上撒着许多桂圆红枣莲子,嫁衣布料并不厚,骤然被用力压在榻上,这些东西硌得虞听晚疼得蹙了蹙眉。 见状,谢临珩眼底闪过后悔。 忘了大婚的床面上会铺撒这些东西。 他原本已经离开床榻,瞥见她背下那些花生、莲子桂圆,他又上前,将她扶起来,想看她是否伤到。 “硌伤了吗?我看看。” 说着他就要探开她嫁衣,虞听晚反手抓住他手腕。 抬头看向他。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今夜他屡屡对她以下犯上,但她眼底并没有任何厌恨的情绪。 只是认真地看着他再次催促: “没伤到,但是时辰真的不早了,你必须要回去了。” 谢临珩压抑了数天的情绪,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几分。 他想到她方才情急之下的那句话,又垂目扫过女子雪白的指尖攀附在他腕骨的一幕。 眼底深处微微攒动一刹。 他抬起眼睫,薄唇半抿了抿,看着她说: “如果公主只是碍于朝堂百官与无法置皇室威望信誉于不顾才履行这桩婚约的话,那如今——” “公主已经有了名正言顺除去这桩婚约的正当理由。” 说完,谢临珩没再多待。 ‘准驸马在外与旁的女子纠缠不清’和‘被人发现公主在新婚夜与外男深夜往来’的后果并不相同。 前者是臣子欺君。 后者却涉及皇室颜面。 就算之后宋今砚在大婚前与旁的女人牵扯不清的事闹得满朝皆知,但若是再被人传出当朝公主深夜与‘外男’幽会的‘丑闻’,届时哪怕处置了宋家,皇室也不好收场。 强权虽能堵幽幽之口。 但堵不住人心。 而皇室治理天下、号令群臣,恰恰最需要的,正是人心。 她想要守护皇室的颜面与威望,他成全她便是。 烛台上静静燃着的龙凤花烛在寂静的殿宇中发出轻微的爆破声。 虞听晚忍着肩呷上硌出的痛意,一抬头,见他正大光明地往殿门口的方向走。 她心口猛地漏跳一拍。 虞听晚迅速起身,几步过去,一把拽住了他衣袖。 声音压得极低,“不许走门!” 第352章 大婚夜,驸马被拒之门外 第352章 大婚夜,驸马被拒之门外 谢临珩从善如流停步。 视线落在她身上,待发现她眉眼间的慌乱与紧张,他似笑非笑地揉了揉她还有些微红的唇角。 “虽然公主那位拈花惹草的准驸马在外偷腥,但此时此刻,臣与公主之间,看着倒也像极了偷情。” 虞听晚拍掉他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窗户,直接对他道: “你跳窗出去。” 谢临珩睨了眼半开的窗子,轻扯唇捻了捻指腹上沾染的温腻,没出声。 虞听晚又看了眼外面的: “还有,已经亥时一刻,外面开始有巡视的侍卫了,你出公主府的时候注意些,别被人看见了。” 两息之后,谢临珩的身影消失在窗外。 但殿内那股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浓郁酒气却仿佛还始终在周身笼罩。 虞听晚关上窗子,喊了若锦她们进来。 殿门打开,若锦端着茶盏走进来。 岁欢在后面很有眼色地再次关上了殿门。 两人边往里走,边看向自家主子这边。 “公主……” 想到谢临珩说的那句‘宋今砚与人纠缠不清’的话,虞听晚眼底浸出寒芒,当即下令: “通知暗卫,立刻去查宋今砚今晚的动向。” 若锦和岁欢方才不在殿中,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她们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甚少见她情绪这般冰冷愤怒的时候,若锦和岁欢不敢耽误,立刻出去,传人去喊建成帝亲自拨给虞听晚的暗卫。 半刻钟后,领命的暗卫首领郜阳在公主府查了一圈,让人往寝殿传了个信,随后迅速带着几个身手最好的兄弟出了府。 墨九墨十被沈知樾拉着说完前因后果后,从谢府‘溜达’了出来,‘恰巧’在公主府外不远处的朱雀长街上‘碰巧遇到’了出府探查驸马踪迹的郜阳几人。 在上次阜山遇刺中,谢临珩救了虞听晚后,墨九墨十与虞听晚的暗卫郜阳也打了照面。 加上墨九墨十是谢临珩的心腹,郜阳几人自然还记得自家主子救命恩人的这两位得力心腹。 皇城虽然繁华,但晚上亥时这个时辰,朱雀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 迎面碰上准备回谢府的墨九墨十,郜阳率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墨九墨十这两个极会办事的属下,闲聊般打招呼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随口说了句他们去城南办事时,好像偶然看见了一辆从公主府离开的马车。 郜阳神色瞬间凝重。 暗卫的直觉告诉他墨九墨十口中所说的‘偶然’,或许并非是偶然。 但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多想,立刻问了墨九,在哪里碰见那马车的。 墨九指了指城南的方向,“就城南那边,话说回来,那边还有不少别院呢——哎?哎,不多聊会吗?这就走了?” 郜阳几人身影已经隐没在浓稠的夜色中。 静谧无波的空气中,远远传来郜阳道谢的声音。 “多谢墨兄,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待处理完,必将亲自登门道谢。” 公主府中。 很快,宫人将宋今砚在戌时三刻左右悄然离府的消息传进寝殿。 大婚之夜堂堂驸马离府去见外面不三不四的人,简直荒唐。 若锦和岁欢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虞听晚坐在桌前,听着宫人禀报的那句‘驸马似在戌时三刻离了府,至今未归’的话,眼底的霜寒几乎结为冰。 与此同时,不知怎的,脑海中毫无征兆的猛地跳出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 ——废婚约,和离。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压一压这股来势汹汹的荒缪念头。 但这种强烈的情绪就像藤蔓野蛮生长。 她越压制,反而滋生的越剧烈。 最后,虞听晚沉沉闭了闭眼,脑海深处钻出很久之前降下赐婚圣旨时的那一幕。 当朝驸马,其一不得摄政。 其二不得与其他女子有染,不准纳妾,不准养外室。 公主不养面首,身为驸马,也不得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 必须做到对公主忠贞,对皇家忠心。 接赐婚圣旨时,他宋今砚嘴里答应的天花乱坠,结果如今还未成婚就在外面与其他女子有了首尾,欺君欺到这个份上,那以后呢? 他是不是还想以驸马之名公然摄政? 是不是还想欺君罔上将整个东陵控于鼓掌? 越想,虞听晚心底难以抑制的怒气就越重。 若锦和岁欢见她脸色越来越冷,纷纷咽下了口中的话,安静地陪在一旁,不敢言语。 片刻后,虞听晚冷眼扫过满桌的酒菜,她眼底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直接吩咐若锦: “把这些都撤下去!” “还有合卺酒,一并给本公主扔出去。” 话音未落,她冷冷起身,大步走向妆台,看着镜面中的这身凤冠霞帔,眼底厌色更浓。 “传人备水,沐浴就寝。” 听到这句,若锦和岁欢对视一眼,已然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两刻钟后,寝殿中桌案上的酒菜已被撤干净,就连床榻上的桂圆、莲子这种东西也全被收拾干净。 宋今砚安抚好池若菱那边,用最快的速度从城南赶回来时,寝殿中早已熄了烛火。 看着里面漆黑的寝殿,宋今砚心底“咯噔”一声。 他匆匆走向殿门,还未靠近,守在寝殿外面、隐于暗处的暗卫们却齐齐现身,成排拦在了殿门前。 不让他进去的意思很明显。 宋今砚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他仍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解释: “是我的不是,有几位宾客醉酒,处理完前殿的事再送走那几位宾客时辰已晚,这才回来得晚了些,但今夜是大婚夜,还请大家打开殿门。” 话音将落,殿门被从里面打开。 宋今砚眼眸微亮立刻看过去。 可出来的,却是冷着脸的若锦。 她脸上半分没有先前对他的尊重。 站在长阶上,若锦连礼都没给宋今砚行,直接说: “公主已经歇下,请驸马去偏殿就寝。” 宋今砚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些压不住。 “若锦姑姑,今晚是新婚夜,我与公主刚拜了天地就分房,传出去——” “宋公子。”若锦一点都不惯着他,直接打断,“就算成了亲,驸马也是臣子,公主的命令,您遵守便是。” “而且。”她话音更冷了些,“着奴婢提醒您一句,您与公主未喝合卺酒,这大婚流程,便不算走完。” “奴婢尊您一声驸马,是看在帝后见证下您与公主拜了天地的份上。公主乃君,驸马乃臣,公主的命令,您遵旨便是。” 说完,她没再看殿外的宋今砚,直接转身踏进了殿门,并吩咐门口候着的小宫女: “公主已经歇下,关门,别扰了公主歇息。” 第353章 不曾圆房 第353章 不曾圆房 看着紧闭的殿门,宋今砚身侧的手寸寸紧攥成拳。 他呼吸压紧,眸色深暗幽沉。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见殿内没有任何动静,门口的这些暗卫也防着他寸步不离,宋今砚脸色越发沉暗,最后咬着牙去了偏殿。 …… 皇宫。 帝后寝殿。 司沅从净室出来,见殿中没有建成帝的身影,她问青兰: “陛下还未回来?” 青兰点头,“方才李公公差人来说,陛下还在处理折子,不好说什么时候处理完,陛下让您先就寝,不必等他。” 司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随之吩咐青兰,“更衣,去勤政殿。” 这几日阖宫上下都在忙大婚,建成帝也推了许多公务没有处理。 他是帝王,百官及各郡县呈上来的折子只能他亲自处理,旁人替不了他。 今晚从公主府回来,建成帝没回寝宫,直接来了勤政殿,一刻没歇便开始处理那些小山高的折子与文书。 司沅从寝宫过来时,建成帝桌案上的折子刚处理了一半。 听着外面李安问安的声音,建成帝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抬头看去。 待看见司沅的身影,原本沉重肃穆的脸上瞬间升起柔缓的笑意,当即放下手中的朱笔,“这么晚了,夫人怎么过来了?” 夜间更深露重。 司沅披了件薄披风。 进殿后,她将披风解下递给旁边的宫人,从身后青兰手中接过羹汤,才朝建成帝走去。 “时辰晚了,陛下久久未回,臣妾来看看。” 她走到桌案前,将温度刚好的羹汤递给了建成帝。 建成帝接过,喝了几口。 司沅偏头看着桌上这些折子,她轻蹙了蹙眉,问,“还有很多没处理?” 建成帝沉沉叹气。 “数量上还好,朝堂中的事也无需太费心,只是近来,东陵周边的月冥国不太消停,这里面的折子,有将近过半是有关月冥国的,处理起来棘手些。” 司沅眉头微紧,“他们是想战还是和?” 建成帝神色凝重,“目前还未到这种程度,月冥国国土虽小,但这个国家和北境一样,野心不算小。” “而且他们疆土领域的先天优势较大,虽领土小,但经济还不错。” “放在以往,东陵并不在意这么一个小国,但两年前的宫变对东陵造成的损失太大,直至现在,东陵的国力还未恢复。” “若是贸然与月冥国开战,受战事波及好不容易安居乐业的百姓们再次遭受战火侵袭不说,若战事中途北境横插一脚,到时腹背受敌,那东陵的形势,怕会更不容乐观。” 见他不时地揉额角,司沅走到他身后,主动帮他按揉。 她轻点头,“综合考量下,短期内不起战事为最好。” 建成帝颔首,“朕也是这个意思。” “如果北境不掺和进来,就以现在东陵的国力来说,打赢月冥自是不在话下。” “可万一中途北境掺和进来,东陵将处于绝对的劣势,朕是帝王,不能拿无数黎民的性命玩笑,更不能拿他们的生死存亡做赌。” 今日大婚,都忙活了一天,建成帝怕司沅受累,拉着她的手拥着她坐在了御座上。 随后随手打开一本还未处理的奏折,一目十行扫了几眼。 剑眉轻拧,接着说: “月冥国最近的动向,倒不像是有交战之意,从十天前开始,月冥国便接连派了使者,说他们陛下带朝中几位大臣想与我们东陵相约议事。” “这几日宫中一直在准备大婚,此事也一推再推。” 他合上奏折,将之扔在了一旁。 对司沅说: “如今晚晚已出嫁,朝中之事朕也安排得差不多,朕想着,明日出京赴约,看看这月冥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司沅眉心微凝。 还未开口,建成帝又说: “按照礼制,成婚后三日晚晚归宁,月冥国这边的事已无法再拖,朕明日一早就动身,尽量赶在咱们小公主归宁之前回来。” 司沅点头,身为皇后,她自是要帮建成帝分忧。 “宫中有我照看着,夫君不必挂心。” …… 帝女与驸马大婚之夜,注定是多人的不眠夜。 谢临珩从公主府离开后,派人喊了在外‘溜达’的墨九墨十回了谢府。 沈知樾一直没走,听此等秘辛听到一半,勾得他心痒,他迫切地想听听后续。 是以哪怕半夜了,他也不回去。 就坐在院子里等谢临珩回来。 直到亥时二刻,谢临珩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沈知樾摇着折扇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家好友,正想八卦两句。 话音刚出,就见谢临珩理都没理他,几步走过来,坐在廊下的圆桌前,对墨九墨十说: “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说。” 墨九二人不敢耽搁。 立刻事无巨细地将所有所见所闻说了个干净。 沈知樾已经听了一遍这些始末,待墨九他们说完,他慢悠悠地摇着折扇对谢临珩说: “这宋家,胆子挺大啊。” “哪朝的公主会容许驸马在外养不三不四的女人,这宋家嫡子,美名在外,风度翩翩,又自诩对宁舒公主情比金坚、忠贞不渝,结果这白日刚成婚,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他原来装的可以啊,骗过了所有人。” 说最后一句时,沈知樾刻意多看了两眼谢临珩。 作为兄弟,谁也没有沈知樾清楚谢临珩这段时日的挣扎与强行压制情感的痛苦。 几次逼迫着自己放手,却又忍不住心底的情愫想要靠近。 期间谢临珩不是没有暗中查过宋家、查过宋今砚,抱着一丝并不存在的希望看能否查出来些什么东西将这门婚事搅黄。 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宋家低调的不能再低调,所有事做的滴水不漏,从朝堂到世家,没有半分可让人揪住的把柄。 再后来,便是到了一个月前。 谢临珩与虞听晚之间,也不知怎的,就跟吵架闹别扭了似的,谢临珩直接‘负气’去了南蜀平定战乱。 因先前查了不少时日,也费了不少劲,没揪住宋家任何把柄,也没抓住他们任何错处,后来谢临珩便没有让人接着白费力气。 可不曾想,变故却偏偏正好发生在这一个月。 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沈知樾不禁唏嘘。 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若是早一些查出宋今砚在外还有一个什么池姑娘,这桩婚事,根本不会进行。 准驸马在外与旁的女子有染,说的难听点,已经算是欺君,建成帝不治宋家的罪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将唯一的女儿嫁过来。 这个念头还未落,旁边谢临珩冷冽的声音,陡然将沈知樾越跑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墨九,迅速派人,去城南别院,将他养在外面的那女子监视好,并查清楚他们之间具体的关系,包括什么时候开始有私情的,全部要查。” 他眉眼狠戾,半垂的眼睑勉强遮住了几分眼底的肃冷,但语气中的冰寒却未加遮掩。 “——若是抓不到把柄也就罢了,既然抓住了,他欺君骗婚,就别怪人将事情闹大。” 墨九墨十连忙领命离开。 第354章 动怒 第354章 动怒 看似平静如常、实则暗流涌动的一夜过去,翌日一早,虞听晚忍着酸疼的额角,睁开眼从榻上起来。 若锦与岁欢一边侍奉她更衣,一边轻声汇报昨夜发生的事。 虞听晚全程没说话,只是眉眼晕冷。 若是细看,不难看出她眼底积压着的怒色。 待梳妆时,若锦拿着骨梳站在虞听晚身后,没再梳从前未婚嫁时的发髻,而是换成了婚后女子梳的发髻。 只是她刚挽了个雏形,还未来得及拿发簪,就听一直没出声的自家主子突然说: “不梳这种发髻,换成原来的。” 若锦手中动作一顿。 她透过镜面看虞听晚,犹豫了下,迟疑询问: “公主是说,还是梳未成婚时的发髻?” 虞听晚淡“嗯”。 若锦和旁边的岁欢对视一眼。 心里这下是彻底明白了她们主子对这门婚事的态度。 若锦麻溜地将刚挽起来盘发散下来。 按照虞听晚先前在宫中的喜好,熟稔地为她梳了一个住在芙蓉殿时的发鬓。 小宫女传人备膳。 用膳期间,岁欢从外面进来,对虞听晚禀报: “公主,宋公子在外面,说要向您请罪。” 虞听晚冷冷抬了抬眼,没说任何和宋今砚有关的话,只道: “让人备车,回宫。” 岁欢迅速应声,心底多少有几分诧异。 这桩人人艳羡且被无数人瞩目的大婚,成亲之日没圆房也就罢了,婚后第二天一大早公主就回了宫,怕是要闹出一场乱子来了。 但转念一想。 闹出乱子也是应该的。 他宋家欺人太甚,还要她们公主忍气吞声不成? 想到这儿,岁欢脚步更快,迫不及待回宫的表情溢于言表。 虞听晚用完膳从殿中一出来,就见宋今砚长身跪在玉阶下。 她停下脚步,冷眼看着殿外笔直跪着的人。 宋今砚脸色苍白,见她出来,他往前膝行两步,黑沉沉的眸子只执拗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急声开口,“公主,你听我解释,昨晚之事,皆是误会——” 他话没说完,听到风声的宋顼步履匆忙地从宋家府邸来到公主府。 “公主!” 宋顼匆匆往这边看了几眼,尤其当看到,婚后第一天一大清早自家儿子跪在寝殿外,而宁舒公主连婚后发髻都未梳时,宋顼的脚步更快几分。 他快步掠过地上跪着的宋今砚,走上前,躬身对虞听晚行礼: “公主,您与驸马刚成婚,若是驸马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还望公主海涵。” “但夫妻之间,难免会有吵吵闹闹,今砚若是哪里惹您不悦了,公主您尽管说,老臣亲自替公主教训驸马。” 听着这番话,虞听晚心底冷笑一声。 她瞥向宋今砚,眼神渐寒,“太傅来的正好,宋公子正对本公主解释昨夜的‘误会’,既然太傅来了,就一并听听吧。” 宋顼听出虞听晚话中不对。 他偏头看向自家儿子。 眉头皱得很紧,怒声说: “今砚,你好好解释,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宋今砚双拳紧攥,他执拗看着虞听晚,仍是那句话: “公主,臣昨夜是在前殿招待宾客误了时辰才回来的晚。臣在大婚之夜误了良时是臣的失误与过错,求公主恕罪。” 宋顼眉头并未松开。 他似信非信地最后看了眼宋今砚。 但眼底眸色却凝重不少。 转向虞听晚这边,正要开口,却冷不丁地听到虞听晚嘲讽问: “既然驸马昨夜未曾离府,那昨日戌时三刻,从公主府离开的,是鬼不成?” 宋顼瞬间哑声。 而宋今砚的脸色,在虞听晚话音出声的刹那,血色几乎褪尽。 他目光变了又变。 终于明白了虞听晚突然之间态度扭转的原因。 宋今砚双手攥得更紧,强行压下心底的慌乱,紧紧看向她试图辩驳,“公主,臣冤枉……” 虞听晚冷声打断他,“宋今砚,这是本宫的公主府,不是你的宋府,你是不是真以为公主府中的暗卫都是摆设?” “还有,大婚礼毕,你前脚还在对本宫的父皇母后言之凿凿地许各种保证,后脚就丢下一众宾客公然出府私会意中人。” “身为驸马,在大婚当天你就等不及去与外面的女人私会,那再过一两年,你养在外面的女子是不是便要堂而皇之的进府与本宫姐妹相称?” “你在外面的孩子是不是也要记在本宫名下,强沾一分皇室血统的名义?” 虞听晚越说越怒,积累一夜的怒气在刻意尽数爆发。 “宋今砚,你我的婚约是已定下了三年没错,但你有了意中人直接上奏言明解除婚约即可!” “而你在婚前不仅与别的女子纠缠不清,还欺君罔上,隐瞒不报。” “怎么,你是觉得本公主是非你不可,还是觉得我们皇室非赖着你们宋家不可?!” 宋顼脸色蓦地一变。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主!公主,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犬子爱慕您至深,从定下婚事开始便日夜盼着大婚到来、与公主长相厮守,万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第355章 不同意和离,那本公主休夫 第355章 不同意和离,那本公主休夫 看在宋家立足朝堂多年并对皇家忠心耿耿殚精竭虑的份上,虞听晚鲜少对宋顼和宋今砚冷脸相对。 但大婚之日他们宋家直接将巴掌甩在她们皇家的脸上,她又何必再给他们好脸色。 这桩婚约,能成便成。 不能成,取消便是! 她还不屑因区区一个驸马而整日与旁的女子争风吃醋。 皇家也容忍不了堂堂驸马整日在外与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不清的奇耻大辱。 “按东陵国律,驸马在大婚三日后才正式入皇室玉牒。” “昨日虽在百官见证下行了大婚典礼,但本宫与准驸马一未喝合卺酒,二未圆房,三驸马未入皇家玉牒,这门婚事,便不算成。” “既然宋公子在外有意中人,本公主不夺人所爱,也不强拆人姻缘,皇家与宋家的婚约——” “作废便是!” 最后四个字一出,宋今砚与宋顼皆是脸色一变。 尤其宋今砚,他踉跄着上前,想抓虞听晚的裙摆。 目光中的偏执浓得骇人,眼底隐约猩红,“不行!” “公主,臣心心念念唯有公主一人,臣对公主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从赐下婚约那日臣就日夜期盼,盼大婚快些到来,盼臣与公主相守余生。” “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成婚,臣不同意和离,臣永远不可能同意和离!” 虞听晚冷眼避开他的触碰。 她语气平静的可怕。 “既不同意和离,那本公主便休夫。” 宋今砚面色惨白。 宋顼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份上。 但此刻他顾不上别的,急声阻拦: “公主,您与犬子刚成婚,这门婚事陛下重视、文武百官亲证,刚成婚第二天就和离,这传出去,皇家与宋家的颜面都不——” “太傅。”虞听晚冷静地打断他。 “相比于两家颜面,此时宋家最该做的,不是该好好想想如何给本公主一个交代,如何给本宫的父皇母后一个交代吗?” “宋今砚在外纠缠不清,说好听些是他文人墨客惹其他女子倾慕留情,说难听些,是他与宋家欺君!” 宋顼脊背有瞬间的弯曲。 虞听晚视线重新落在宋今砚身上。 她语气虽轻,但字字句句,都像最锋利的钢针,狠狠戳在他心口。 “宋公子,你自诩对我情深,可婚前与旁的女子纠缠不清的,不是你吗?大婚当日扔下满殿宾客、公然出府与意中人私会的,不是你吗?” “在自诩情深之前,宋公子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解释昨晚的事吧!” 音落,她看也未看他。 在宋顼与宋今砚慌乱的视线中,迈下台阶往外走,“回宫!” 若锦、岁欢与暗处的暗卫迅速跟上。 宋今砚下颌用力绷紧,眼底的不甘和对池若菱的愤恨齐齐涌出。 宋顼脸色沉如戾水,他愤怒地睨过旁边跪着的儿子,冷冷甩袖,“你跟我回府!” 公主府与皇宫的距离很近。 很快,御用马车便进了宫门。 宫人禀报‘公主回宫’时,司沅刚用完早膳,听到这句通传,她着实惊讶不少。 东陵的习俗历来是成亲三日才归宁。 皇室的女儿也不例外。 捧在掌心的女儿一朝出嫁,司沅担心女儿不适应,她正想着今日或明日出宫去公主府看看自家孩子。 还没定好具体的时间,女儿却自己回来了。 司沅虽惊讶,但一边迅速吩咐宫人快让公主进来,一边起身去外面迎。 司沅刚出大殿,就见自家女儿从外面进来。 司沅正想问“怎么一大清早进宫了”,话音还未出口,蓦地瞥见自家女儿还是未出嫁的发髻与妆容,她话音登时卡在喉咙里。 司沅心绪沉了些。 几步过去,握住虞听晚的手,担忧地仔细看自家女儿的神色。 她声线柔和,轻声抚着虞听晚的发温声问:“晚晚跟母后说,是不是他宋今砚给你委屈受了?” 虞听晚呼吸绷紧。 还未开口,忍了一路的岁欢气冲冲地先说: “娘娘,他宋家欺人太甚!昨晚本该是大婚夜,结果宴席未散,准驸马就出府与人私会!” 听到最后那几个字,司沅眸色陡然冷沉下来。 “与人私会?”她声音瞬间变冷,面上激起怒色,“他宋今砚在外还与人有私情?” 若锦点头,她看了眼自家公主,将详细始末全与司沅说了一遍。 听完,司沅怒气横生。 “简直荒唐!我皇家的公主被他们如此羞辱,这宋家是想反了天了!” 看着自家女儿未梳婚后的发髻,司沅已经明白了自家孩子的意思。 她带着虞听晚进殿,刚一坐下就怒道: “单单是不痛不痒的和离太便宜他们了,他宋家今日敢欺君罔上,明日就保不齐再生出什么叛逆的心思!青兰,吩咐下去,让人去查!” “彻彻底底地查!” “让他们宋家,给我皇家一个交代!” 青兰正要应声,司沅轻拍着虞听晚的手,柔声安抚着女儿,又对她说: “去宋家传旨,告诉宋顼,这门婚事该如何收场,本宫看他宋家的态度,还有宋今砚,让他想好给本宫解释的说辞。” 青兰应声,“是,娘娘。” 待她离开后,司沅仍是压不下心里这口气。 宋今砚既然在外另有了喜欢之人,直说便是,双方婚嫁自由,废除婚约,不过是一纸皇令的事。 可他宋今砚不声不响,半字不提解除婚约的话,却直接私下里跟外面的女人有了首尾,这等羞辱,司沅如何忍得下来。 他把她的女儿当什么? 他把她们皇室当什么? 司沅脸上怒气越发盛,她让人去喊了李安,随后当场亲笔写了封书信,让李安派亲信出宫,去交给建成帝。 做完,司沅坐在虞听晚身旁。 轻拍了拍她肩,放缓声音,温声说: “晚晚莫气,母后与父皇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着,她想到什么。 犹豫地看了看自家女儿,迟疑片刻,问: “昨夜你们可曾……圆房?” 虞听晚抿唇,摇头。 候在一旁的若锦这时看着自家主子,又看向司沅,贴心地说: “公主与准驸马不仅未圆房,连合卺酒也未喝。” 司沅眉头先是一皱。 连合卺酒都没喝,可见昨夜的荒唐。 但转念一想,没喝合卺酒倒也算省事了。 “未圆房,未饮合卺酒,驸马之名也未上玉牒,只拜了天地,这婚,并不算成完。” “待宋家给出一个交代,等你父皇回来,母后去跟你父皇说,这桩婚事,便作废了。” “还有,”她对虞听晚说,“既然回来了,我们就不回去了,晚晚陪着母后待在宫中。” 虞听晚弯了弯唇,点头,“听母后的。” 第356章 还不交代? 第356章 还不交代? 宋家,书房。 宋今砚跪在冰冷地面上。 宋顼大怒坐在上位,茶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片顿时四分五裂。 他失望至极又愤怒至深地看着这个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拍案呵道: “还不交代?!” “到底怎么回事?” 宋今砚垂着眼,身躯挺直,周身气息沉暗。 宋顼怒不可遏,“宋今砚,你可知这门婚事能给宋家带来多少荣华?你可知朝中有多少大臣都在看着这门婚事?” “你又可知昨日刚大婚,今日就闹出此等乱子,对宋家有多大的影响?” “说!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宋今砚下颌绷紧,他眼底恨意明显。 嘶哑着声音说:“是池若菱。” 宋顼拧起眉。 宋今砚如实解释:“昨日大婚之际,池若菱私自跑来了皇城,她以手中的把柄威胁我在昨夜过去见她,不然就将一切告知公主。” “我不敢赌,也赌不起,宁舒公主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被她知晓一切,这门婚事……”他尾音发颤,“我怕守不住。” “再三犹豫后,我安排好了一切出了公主府,但没想到,再回来时,公主的态度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完,宋今砚回想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 他对宋顼说:“应该是昨夜去见池若菱时,被人发现了端倪。” 宋顼眉头拧成‘川’字。 好一会儿,他神色复杂又棘手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宋今砚垂眸不语。 书房中的气氛沉低地凝滞。 良久。 宋顼忽而停步。 问宋今砚,“池姑娘现在在哪里?” 宋今砚沉声回:“昨夜我怕多生事端,在回来之前,就把她秘密送出皇城了。” 宋顼神色松了一分。 但也仅仅只是一分。 “宁舒公主既然如此笃定你去外面私会旁人,昨夜你去见池若菱,必然是被人看见了,那人将消息告诉了宁舒公主,才会刚成婚就闹出如此乱子。” “与皇室的婚约非同小可,若是刚成亲就和离,对宋家的影响更是无法估量。” “尤其宁舒公主被帝后视为掌上明珠,帝后那边,若因此事对宋家生出不满进而失了圣心,宋家无论是朝中地位还是世家名誉都会大受影响。” “为父会想法子将此事化解,但是今砚,你这次行事实在是过于莽撞。” “身为驸马不得在外纠缠不清,在圣旨中着重提及了,你在大婚之日去见池若菱,是在公然给宁舒公主羞辱,她不生气才怪。” “为父想法子替你摆平这次的事,但公主那边,你自己想办法让公主消气。” “还有‘在外私会的女子’——” 宋顼眉头越皱越紧。 这次,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敲定对宋今砚说: “既然已经有人将池若菱的存在告诉了公主,那你再无谓解释已经没有意义。” “但池若菱的身份太特殊,涉及月冥国,尤其月冥国近日与东陵联系又过密,她的身份若是被人捅出来,事情将更加麻烦。” “你去另找一名女子,找一个家世清白身世简单的,带去公主面前认罪。” — 同一时刻。 谢府。 墨九和墨十找了一夜都找寻无果,最后灰头土脸来到谢临珩面前认错。 见他们两手空空、垂头丧气,谢临珩淡抬眼皮,“查的如何?” 旁边的沈知樾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也朝着几个时辰前这两个比鱼都欢的心腹看去。 墨九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墨十。 想让他说。 结果墨十在这玩意儿直接往后退了一步,随后紧紧低着头,认错的态度良好。 瞥着站在前面的墨九,谢临珩声线冷了一度,“墨九,你来说。” “……”墨九:“回大人,属下办事不利,人……没找到。” 沈知樾:“?” 他放下茶盏,先一步问,“没找到是什么意思?我有想过你们两个把人跟丢,结果你们来了句没找到?” 墨九解释,“属下连夜带人去了城南的那处别院,本想先让人守住那个院子,再暗中调查宋公子与那个姑娘之间的具体往来。” “但等我们带人过去时,那个院子已经空无一人,属下在外找了一夜,都没有查到任何踪迹。” 沈知樾倒是意外,“还有你们查不到的东西?” 墨九惭愧地低下头。 墨十也不敢吭声。 沈知樾回头,看向谢临珩。 他一点一点分析昨夜的情况。 “墨九他们是昨夜戌时六刻从城南赶回来的,宁舒公主身边的暗卫是在亥时一刻赶去别院的,墨九与墨十是亥时二刻带人过去的。” “中间这么短的时间,人就离开了?莫不成是宋今砚发现了墨九他们?” 墨九正想说他们行事绝对隐蔽,不可能被任何人发现。 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一直沉思的谢临珩说: “不会。墨九墨十的身手不会被人察觉。” “宋今砚急着将那个池姑娘送走,要么就是这位池姑娘是偷跑来皇城的,宋今砚怕出意外,当时就让人送她离开了,而墨九墨十昨夜急着回来报信,正好错过了他送人离开。要么就是——” 他话音一停。 嗓音深处冷意一闪而过。 “——这位池姑娘身份特殊,一旦被人发现,引起的乱子会更大。” 沈知樾神情也正色几分。 谢临珩这时吩咐墨九与墨十。 “继续找,以皇城为中心,往四周找。另外,让人去查‘池若菱’这个名字。” 第357章 建成帝对宋家起疑 第357章 建成帝对宋家起疑 李安将司沅的信送来时,建成帝正和月冥国的国君大臣相谈。 将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众人相继离去。 建成帝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看向殿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李安,“进来。” 李安一路疾步进殿,慌忙道: “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建成帝眉头微蹙,“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李安忙将书信呈上去。 “回禀陛下,这是娘娘让奴才送来的书信,似乎……似乎是有关公主与驸马的……” 听着公主与驸马这几个字,再听到这信是司沅送来的,建成帝脸色微微一变。 他立刻拿过书信拆开。 当看完里面的内容后,瞬间动怒。 “好一个宋今砚!他求娶朕的女儿时千承万诺,结果婚还没成完,就出这种荒唐事!” “他视君威为何物!置朕的女儿于何地!” “李安!” 李安忍着颤慌乱跪下,“陛下……” 建成帝气得攥着书信的手都在发抖,他怒指着李安,“去!传朕旨意,让他宋顼立刻过来见朕!朕倒要好好问问,他一个太傅,是如何教养自己儿子的!” 李安连忙领命,“是,奴才遵旨!” 音落,他颤颤巍巍起身,正要速回皇城传旨。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侍卫又通传,说月冥国使者求见。 建成帝强行压下怒气,让人宣见使者。 李安看了眼上位圣上的神色,收回视线出了殿。 很快,月冥国使者进入大殿。 他身穿月冥国服饰,来到殿中央,对着建成帝行了一个东陵的礼,言辞洪亮地道: “陛下,在方才相谈的基础上,我们君主说,月冥与东陵天然接壤,是最佳的盟友伙伴,为了更为促进两国邦交,月冥诚意建议两国联姻。” “用百年姻亲使我国与贵国关系固若金汤。” 建成帝拂袖,面上肃穆不失威严,当场便拒了这个提议。 “使者与贵国的提议是好,但朕的掌上明珠已许了夫家,东陵没有其他适宜联姻的皇子,和亲之计,行不通。” 使者脸上并没有多失望。 他顺势奉承,“君主来贵国时,便一路听闻前两日皇城中的盛况与热闹,坊间都传,东陵嫡公主宁舒公主与世家贵胄宋氏长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白策在这里先行祝贺公主与驸马百年和睦。” 话毕,他又说: “宋家作为陛下与东陵的肱骨之臣,小臣在月冥国时,就曾听闻宋太傅德才兼备为东陵殚精竭虑的美谈。” “在下与我国君主都十分欣赏宋太傅的能力与忠心之道,如今宋家得以与皇室联姻,将来月冥与东陵成为邦交手足时,希望小臣到时能一览太傅之风采。” 建成帝脸上寡淡的笑已经渐渐淡了下来。 望着下面白策的目光多了猜疑。 若是深谙建成帝心性的李安在这里,此刻必然能察觉建成帝的态度隐晦转变的端倪。 帝王生性多疑。 曾经在面对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时,尚且会生出疑心。 又何况这个时候的宋家。 而且月冥国近来几次三番与东陵来往过密本就蹊跷,更何况无论是白策还是月冥国君主话中都隐晦提及支持宋家的言论。 白策又说了不少两国相交的其他话,才躬身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建成帝沉沉眯眸。 待他离开后,建成帝转眸扫过桌案上静静躺着的那封书信,方才眼底的一分猜忌,此刻已升至五分。 沉吟片刻,他召来心腹。 “去拦住李安,暂时不去宋家传旨。” “另外,去做几件事,早日回宫。” 建成帝脸上冷芒已不加掩饰,混合着因宋今砚那挡子事的怒气,让殿中所有侍奉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 听旨的心腹一时摸不清帝王的心思。 只迅速领命,转而退出大殿。 — 翌日一早。 虞听晚刚用完早膳,芙蓉殿外就传来了宫人的声音。 若锦往外看了眼,随后走过去。 很快,她去而复返。 对虞听晚说,“公主,宋公子在公主府外跪了一个时辰了,说想向您请罪。” 虞听晚往外看了眼天色。 雾蒙蒙的。 透着朦胧的水汽,像要下雨一样。 见她没说话,若锦正想再说句别的,还未出声,这时李安突然在外禀报: “公主,陛下给您和娘娘送了信。” 虞听晚眉目一动,她即刻吩咐若锦: “去将信拿来。” 若锦应声,几步出去,将信带了进来。 虞听晚拆开信来看,待看完,她眼底发沉,须臾,对若锦说: “去公主府。” — 两刻钟后。 天空下起密密细雨。 待到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时,地上已经一片湿漉。 珠帘掀开,虞听晚从马车上下来。 空中雨水渐停,间歇还有一两滴雨水落下。 但整个天空黑沉沉雾蒙蒙的,似在酝酿更大的雷霆暴雨。 宋今砚仍旧跪在冰冷的青玉砖上,身姿如松,只是单薄的素衣被方才潮湿的打湿不少。 一张温润清雅的面容晕在朦胧飘渺的雨后薄雾中,更显身姿挺括出尘。 不可否认,他确实有一副好容色。 但,也仅此而已。 跟着宋今砚一同跪在殿前的,还有一个彩衣妙龄女子。 虞听晚视线在那女子身上停了两秒,神色中看不出情绪变化。 倒是宋今砚,在看到她过来后,死寂的眸子忽然亮了亮。 他紧紧注视着她,像落水的人拼命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公主,所有的事情我都能解释,您听我解释。” 虞听晚避开他来抓她裙摆的动作。 第358章 请君入瓮 第358章 请君入瓮 居高临下看着他和他身边红颜垂泪的姑娘。 “你说,本公主听着。” 宋今砚落空的指尖紧了紧,他缓缓闭了闭眼,真中掺假、半真半假地道: “数月前,臣在外办差途中,偶然遇见了一位落水女子,不忍冷眼看着她被水中挣扎丧命,便让人将她救了上来。” “可也正因这一时的怜悯之心,平白多生出事端,甚至还惹的公主误会。” “公主,”他往前膝行两步,执拗地看着她,急忙辩解,“臣心心念念只有您一人,除公主之外,臣再无任何意中人,大婚之日的离府,臣亦是有隐情。” 虞听晚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身旁一直轻声啜泣像是受了多大冤屈的女子身上。 “她就是你救的那位女子?” 宋今砚点头,“正是。” 虞听晚唇角不温不淡地扯了扯,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彩衣女子瑟缩着说,“民女姓池。” 虞听晚:“本公主问的是名字。” 她身子抖了抖,泫然若泣地俯身盈盈一拜,“回公主,民女姓池,名若菱。” 虞听晚又看向宋今砚,脸上神色让人分不清她是信宋今砚这套说辞,还是不信。 “大婚之夜丢下宾客离府,本公主想知道,准驸马是有什么隐情。” 宋今砚垂眼,还未开口。 他身边跪着的那姑娘,已经先一步俯身请罪,压着哭腔说: “回禀公主,是民女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让公主与驸马生出误会。” “数月前,民女不堪生活所迫欲跳湖轻生,是驸马路过并出手相救,民女这才逃过一劫。” “民女身世悲惨,经历生死一遭,又得驸马相救,民女便生了贪念,想摆脱悲惨的身世,见公子衣着富贵,有了以身相许的念头。” “民女那时并不知驸马的身份,驸马几次对民女说了已有心上人,还定了婚约,但民女迫切想要寻得衣食富贵的生活,萌生了下药来达到手段的心思。” “在公主与驸马成婚的前几日,民女才刚刚得知驸马的身份,但民女心生妒忌,便用曾经的过往做要挟,让驸马出府相见。” 说完,她猛地磕头认错。 将一切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 “公主明鉴,驸马能救民女一命,民女已该感恩戴德,万万不该再生出其他贪婪的心思,民女已知错,还望公主恕罪。” 她说完,宋今砚看向虞听晚,适时说: “公主,臣从未有过背叛公主的心,臣知晓公主性情,更怕此事传到公主面前会影响臣求了多年才求来的婚约,这才在大婚那夜出府一见。” “公主,臣的本意只是想与她说清楚,并给她些银钱将她送走,但没想到竟让公主误会。” 虞听晚轻飘飘看着他们。 在他们说完,她只问了一句: “所以,宋公子的意思是,她强迫了你?” 宋今砚虽面上不堪,但最终点头。 虞听晚嗤笑,“她一个民女身份,如何强迫的了世家贵胄出身的你?” “宋今砚,你来蒙骗本宫之前,不好好想想说辞吗?”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宋顼忙声对虞听晚行礼: “公主,驸马所言,确实千真万确。” 他不满且厌恨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池若菱’,“这女子虽出身低贱,但她尤擅制香,她以别的借口喊驸马前去,却暗动手脚,动这种大逆不道的肮脏心思。” “公主,这种不知礼义廉耻的低贱民女,不仅恩将仇报,还让公主与驸马在新婚便误会迭生,就算是即刻处死也不为过。” 虞听晚意味不明地笑,“是不为过。” 她目光落在一脸悲愤又正义凛然的宋顼身上,“宋公子因私欲欺君之事,太傅先前可知情?” 宋顼立刻跪下,“老臣不知。” “老臣为皇室为朝廷效犬马之劳几十年,若是早先知道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早就一剑斩了这等贪心不足恩将仇报的贱民,更会在第一时间负罪上奏,请求解除婚约,不敢再耽误公主金尊。” “但如今大婚已成,犬子亦是被人诬陷,还请公主能看在老臣为皇室操劳一辈子的份上,全了两家颜面,能再给驸马一次机会。” 说着,他重重以头抢地。 只一下,额头便一块淤青。 虞听晚微微眯眼,若有似无冷笑一声:“太傅还真是,对皇室忠心耿耿。” 宋顼声音坚定,“陛下对宋家、对老臣有知遇之恩,老臣万死不辞。” 虞听晚没再看他,视线转到宋今砚身边的‘池若菱’身上。 只一抬手,便有几个宫人立刻上前。 ‘池若菱’扑棱着想要挣扎。 可还不等她发出声,虞听晚已经下令: “将池姑娘带下去。” ‘池若菱’目露惊恐,本能地想求饶,“公主殿下……公主,民女已经知错……” 虞听晚对上她仓惶的视线,只语气极淡地说了一句: “池姑娘,蓄意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 ‘池若菱’眼底有什么东西破碎。 她犹豫着想说什么,但虞听晚已经没了耐心,“若锦,将人带下去,让人‘好生’照顾。” 跪在地上的宋顼听着这几句话,神色有微弱的改变。 宋今砚冷眼看着‘池若菱’被压下去,除了暗中攥紧的手指,全程无动于衷。 待‘池若菱’求饶请罪的声音远去,虞听晚才再次看向宋顼。 话中听不出喜怒。 也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相信宋今砚和‘池若菱’的这番说辞。 “太傅,正如你所说,皇家姻亲事关重大,本宫的准驸马新婚夜离府公然去外面私会,这等丑闻,如今已传的整个皇城沸沸扬扬。” “流言不可控,是非对错也非本宫一句话便能揭过。” “皇室的颜面已经扫地,婚约要不要继续,驸马之名能否上玉牒,还要看父皇的意思。” 宋顼俯身叩拜。 无人察觉处,他眼底闪过算计。 起身时,已神色无恙地向虞听晚谢恩。 “归根究底,是犬子一时心软胡乱救人惹出的祸端,待陛下回宫,老臣定第一时间入宫向陛下请罪。” 说罢,离开前,宋顼又话里话外替宋今砚说了许多好话。 天空淅淅沥沥再次下起雨。 很快,雨势渐大,“哗啦啦”的雨水声似能掩埋地面上的一切肮脏。 虞听晚很快遣了他们回去。 待人都走后,她眼底的冷意尽数泄出,冷沉的眸光从公主府的门口收回。 下一刻,虞听晚喊来暗卫。 郜阳身形在暗处出现。 他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对虞听晚行礼。 “公主。” 虞听晚侧目,“听清了吗?” 郜阳颔首,“属下已全部听到。” 虞听晚:“如果真是一个家世平平的民女,宋家早就暗中将人处理了,绝不会因她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要挟而出任何纰漏。” 她话音一顿,声音更冷,“而谎话,十成假便一眼假,唯有半真半假才能骗人信上一两分。” “他既然提供了线索,那就顺着这条线好好查查,看看宋家千方百计想藏起来的那人,到底是何来历。” 第359章 重送合卺酒 第359章 重送合卺酒 皇室与宋家结为姻亲,本该是人人艳羡、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结果宋家这位光风霁月的长子,却闹出了私情的丑闻。 朝中的大臣与皇城中的达官显贵本就都在留意这门婚事,成婚第二天,连归宁日都没到,宁舒公主一大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回了皇宫。 皇室与宋家的姻亲即将破灭,这桩众人期待已久的婚事估计也要黄的消息,一夜之间,在皇城内外,如风一样,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宋家这次,包括宋家那位以才学闻名的长子,面子里子算是彻底丢尽。 但碍于宋家势大,虽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但到底婚约还未真退,众人也只是在背后议论,当面什么都不说。 当然,也有丝毫不给宋今砚脸面的。 比如—— 时刻想搅黄这桩婚事,趁机上位的谢家嫡子——谢临珩。 辰时末。 谢绥处理完手头里的事情,在廊下来回踱步。 谢临珩一大清早就进了宫,在雨势逐渐变成瓢泼大雨之前及时回了府。 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谢绥转头看去。 片刻的功夫,谢临珩撑着油纸伞从院中走来。 磅礴大雨的天气,极易让人心情烦闷。 但今日破天荒的,谢临珩的心情却很好。 谢绥狐疑着思考片刻,看向自家这个莫名其妙好心情的儿子,“宋家长子与别的女人有染这事,你干的?” 谢临珩走上台阶,来到廊下,随手将伞递给了身后的墨九。 淡抬眼皮,看向谢绥,“儿子怎会做这种龌龊事,父亲,您怎么这么想儿子。” 谢绥:“……” 倒不是他想这么想他, 而是他前后反差太大,宋家这事爆出的也太突兀。 谢绥又看了他几眼,进屋之前,又问:“真不是你干的?” 谢临珩轻弹衣袖的动作停住,“……” 谢绥收回视线。 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来。 他甩甩袖,开始心安理得地以看热闹的心态看宋家这场乱子。 “既然不是你干的,那为父放心了。” 他转身往里走。 抬步前,想到什么。 脚步忽然又停住。 回过头来,看着谢临珩,费心地嘱咐: “不过儿子,你最近少折腾啊,虽然宋家与皇室的这门亲未必能成,但这个节骨眼太敏感,睁两只眼看就行了,先别贸然进去搅和。” 谢临珩:“……” 他走后,沈知樾满眼看戏意味地走过来。 看着谢绥离开的方向,啧啧称叹: “怎么我瞧着,义父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这宋家啊?” 谢临珩没理他,转身绕过长廊去了后院。 沈知樾跟上去,墨九将伞递给侍卫,快步赶过去禀报这两日调查的进展。 — 从公主府出来后,宋今砚跟着宋顼一道来了宋家。 关上门,宋今砚脸上的神色沉下来。 他问宋顼,“父亲,红樱被公主的人留下了,她那边,可会有问题?” 宋顼神色沉沉,他这会儿,顾虑的倒不是这个。 在他看来,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在这种情况下,红樱的事,实在不足为惧。 “只要握着她父兄的命,就不怕她胡说什么。” “今砚。”宋顼沉声,“当务之急,是稳住这桩婚约。” “宁舒公主虽话中说让陛下回来定夺,但你别忘了,陛下素来宠爱公主,尤其这种事关终身的婚姻之事。” “只要公主原谅了你,只要公主愿意继续这桩婚约,你和公主已经拜了天地,只差圆房,一切,便都有转圜的余地。” 宋今砚垂眼沉默着没说话。 宋顼回头注视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好一会儿,他动了动眼,对宋今砚说: “今日便是一个好机会。” “这么大的雨,公主必会暂住在公主府,你回去好好再跟公主认个错,争取在陛下回来之前,让公主把气消了。” …… 宋顼猜的不错。 这么大的雨,虞听晚今日确实没回皇宫,暂住在了公主府。 暴雨天天色黑沉得早,傍晚不到,公主府中的宫人便备好了膳食,早早将晚膳呈了上来。 虞听晚坐在桌前,对着满桌的菜品,却提不起胃口。 若锦端着热茶进来。 见自家主子捏着玉勺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碗中的羹汤,一口都没喝,她多看了几眼,随后将热茶送过去。 贴心询问:“公主可是在担心陛下?” 虞听晚放下玉勺,清淩眼眸镌着忧色看向殿外。 “今日的雨越下越大,我担心父皇冒雨而归,路上出什么危险。” 若锦安慰,“不会的,公主。” 她声音轻缓,闻之让人不自觉的放松,“陛下身边有许多近侍侍奉,他们会劝住陛下的。” 虞听晚没多少用膳的心思。 勉强喝了几口甜汤,便让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她起身,准备回寝殿。 殿外的宫人这时却进来传话: “公主,宋公子来了。” 听着这几个字,虞听晚无意识皱起眉。 若锦看了眼眼底浸出几分不耐的虞听晚,回过头,看向传话的小宫女,正要说‘公主已经歇下,不便相见’。 第一个字音还没吐出,就听虞听晚问: “天色将晚,他又来干什么?” 这时,殿外又有一名小宫女进来,只不过她端着香橼盘,上面放着合卺酒。 “回禀公主,宋公子着人送来了酒菜,想再向公主赔罪。” 虞听晚视线落在香橼盘中的合卺酒上。 眼底浸出讥讽。 赔罪? 赔罪选用合卺酒? 第360章 “臣来自荐枕席” 第360章 “臣来自荐枕席” 她看都没看第二眼,直接让宫人退出去。 “告诉他,本宫乏了,已经歇下。另外,既然宋公子无错,那便无需赔罪,让他回去吧。” 小宫女下去传话。 但没过多久,她去而复返。 只是这次,刚来到殿外,就被恰巧从殿内出来的若锦拦住。 “又有何事?” 小宫女福身,“若锦姑姑,宋公子说他想面见公主,若是现在公主不愿见他,他就在外面等着。” 若锦看了眼黑压压天色中的暴雨。 眼底没有任何动容,反而冷意攒聚。 “宋公子不愿回去,我等做奴婢的也没有办法。” “但是公主已经歇下,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说着,她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宫女身上,“听明白了吗?” 小宫女应得很快,“明白,姑姑放心。” 在寂静的深夜中,豆大的雨水打在窗柩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响。 虞听晚睡得并不安稳。 建成帝在信中说会尽快回来,但回程的路上恰逢暴雨,虞听晚总是放不下心。 兴许是受这种思绪的影响,良久,虞听晚辗转着终于睡着,但梦中却很不安稳。 各种杂乱的画面交织,最后还勾出了那个很久都未曾再出现过的怪异梦境。 没过多久,在这些梦境的影响下,虞听晚浑身冷汗醒了过来。 她醒来时,寅时才刚过一半。 外面的天还漆黑。 若锦和岁欢睡在外殿,时辰还太早,虞听晚没有吵醒她们,在床榻上坐起,揉了会儿‘突突’乱跳的眉心,掀开锦被去了窗前。 外面的雨水不知何时停歇。 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雨后水汽顺着打开小半的窗子一股脑吹进来。 她身上衣衫单薄,若是若锦此刻在这里,必然会立刻去拿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 但虞听晚被那个梦搅的脑海中乱糟糟的。 心口像是被堵了一团什么东西。 这样的冷风一吹,她没觉出冷,反而只觉得胸口那股躁意被吹散了些许。 虞听晚侧身坐在窗前,偏头望着外面零星宫盏摇曳的夜色出神。 梦中那些不受控的画面,隐约又有重新钻进脑海的趋势。 那是一个奇怪却又熟悉的梦。 梦中的画面她在三个月前梦到过几次,但那几次的画面比较迷糊,就像隔岸观火一样,在醒来后,她基本会忘的差不多。 印象自然也不会那么深刻。 可今日,那些画面却格外清晰。 清晰到,梦中的那场宫变、雪夜里的尸骸血海、还有她父皇惨死于敌军之手,都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甚至在意识被困在那个梦境中没有醒过来时,某几个瞬间,她都在怀疑,梦和现实,到底哪一个是梦,哪一个是真正的现实。 究竟她父皇惨死于敌军之手、她与母后被困深宫寄人篱下是真? 还是她们都成功从那场宫变中活下来,一切厮杀叛乱已成为过去才是真? 在那场梦中,目睹那些人间炼狱般的残酷厮杀时,她拼命告诉自己,那是假的,那只是她的一场梦。 可置身于那样真实绝望的场景中,潜意识深处却有个遥远之极的声音说这才是真的。 她所想的父皇母后健在,一切依旧,才是假的。 直到从梦中惊醒,那种痛到颤栗的极致绝望才缓缓消散。 虞听晚一个人静静在窗前待了很久。 等她再回神时,身上早已冰凉。 外面依旧雾蒙蒙的。 虞听晚毫无睡意,也不打算再睡。 她去内殿换了身衣裙,想去殿外待会儿,却不曾想,刚绕过屏风出来,就在窗边矮榻前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谢临珩姿态闲散地坐在矮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瓶。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 一眼,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虞听晚停步,眼底带着点点警惕。 “大半夜的,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一身墨色锦服,衬得本就冷硬的眉眼格外漆冷不好相处,但许是殿中光线柔和温缓的缘故,他抬起眼皮看过来时,让人无端觉得那眼底的碎冷褪去,晕出了几缕缱绻温色。 谢临珩轻勾唇,指了指窗子,“公主上次说臣见不得人,让臣跳窗,臣特意挑了个夜深人静准驸马不在的时候,跳窗进来的。” “……?!” 虞听晚快被他话中的理直气壮气笑。 她压着气息,好脾气地问他:“上次让你跳窗出去,是怕被人看见惹人非议,谢大人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又干什么?” “自然是——”他将手中的白玉酒瓶往窗柩旁一放,云淡风轻地起身,几步朝她走过来。 “——来找公主自荐枕席了。” 随着他往这边走来,两人间的距离肉眼可见的缩小。 虞听晚本能地往后一退。 只是脚还没落地,手腕倏地被他拽住。 下一刻,一道力道袭来。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他拽着抵在了窗前。 “谢临珩——”她惊诧出声。 他欺身逼近。 滚烫的掌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腰间。 当虎口切切实实贴在她侧腰处,进而宽阔的大掌过分而又僭越地将她整个腰身都抵在怀里时,虞听晚眼底闪过慌乱,呼吸瞬间乱了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双手抵在他身前,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像石子落入湖面泛起波澜,抬头紧张地朝他望过来的瞬间,那双清透淩澈的瞳仁中,满满当当,全是他的影子。 谢临珩心口像是被什么蛰了下。 不疼。 那是一种心底深处本能的悸动。 因常年渴望不得拥有、如今终于能与她亲密接触和她满眼都是他影子的、发自骨血中的悸动。 这种悸动,刺激着耳膜心跳。 从而渐渐滋生出一种隐晦的喜悦。 他指骨极轻地在她纤腰上蹭了蹭。 动作克制,却也僭越。 最后只勉强解了解那几乎刻入骨髓的贪恋与渴求。 没再多做别的。 但另一只手,却停在她唇边。 带着滚烫热意的指尖,暧昧不明地抚过她唇角,低垂着头,凝视着她眼眸,勾着唇问她: “臣想对公主自荐枕席,公主答应吗?” 虞听晚咬牙瞪他一眼。 反手就想往外推他。 “别胡来,深更半夜的,你赶紧走。” 他纹丝不动。 倾身贴在她耳边,薄唇若有似无地碰了下她耳垂。 嗓音低低的,听在人耳朵里,仿佛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剐蹭而过,让虞听晚没忍住紧了紧指尖。 “公主怕什么?” “臣来的时候,一路翻墙加翻窗。” “从谢府到公主府,保证没被任何人看到。” “而且方才臣说过了,这半夜三更的,殿中又没有别人,公主那位与人有染的废驸马也不在,不管发生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 第361章 深夜抵窗吻 第361章 深夜抵窗吻 说话间,他按在她腰上的手缓慢碾磨。 虞听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咬着牙,勉强压住气息。 挡在两人之间的手下意识地往下,紧紧按住了他乱动的手,“谢临珩!” 他挑眉。 她隔在他面前的手一拿开,他顺势又将她往怀里按了几分。 这下一来,两人之间,更是半分空隙也无。 可尽管如此,他还在更过分地扣着她后腰将她往怀里抵。 两人身上的衣服墨色衣角与素白衣裙暧昧地紧紧缠绕,紧贴在一起,在视觉上,给人一种极强的冲击。 虞听晚心脏砰砰乱跳。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何这么紧张。 谢临珩拇指指腹故意停在她唇角。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虞听晚受不了这种撩拨,出声想将这尊大佛请走。 但偏过头,声音还未发出,他原本静静落在她唇角边缘的指腹忽而往前一抵。 不偏不倚,正好被她张了一半的唇角含住。 虞听晚所有声音登时卡在嗓子里。 她脑袋猛地“嗡”了一下。 可还不等她偏头,他冷不丁地低头,就着这个姿势,拇指压着她唇角,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吻了上来。 “……唔!” 虞听晚懵了一瞬,唇齿间冷冽却又熟悉的气息像带着钩子的侵略,短暂的愣神后,她迅速反应过来挣扎。 他却握着她的腰将她往后推。 低低的薄笑带着极致的蛊惑,利用身体优势将她压在半开的窗柩上,边吻她与她唇齿交缠,边故意说: “臣翻窗进来前,特意仔细看了,寝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虽然公主身后的窗子开了一半,但外面没人,公主不必像上次那样压着声音,放心叫就行。” 虞听晚:“?!!” 什么叫‘放心叫就行’? 这什么虎狼之词? 她腕上蓄力,挣扎着骂他。 “你放肆——唔!” “嗯,臣放肆。”他笑得愉悦,揽在她腰肢上半刻都不愿松开的手指顺着她腰线缓缓摩挲,嘴里的话也顺着她: “若是不放肆,怎敢自荐枕席。” 话音未落,他忽然掐了掐她的腰。 谢临珩常年持枪握剑,力气素来大。 哪怕他此时刻意收着力道,在这种浑身紧绷的情况下,仍旧是让虞听晚冷不丁地拧眉出声。 谢临珩抵在她唇边的指腹顺着她不断挣扎的动作往下,精准地钳住她两只手腕。 往上抬,反压到窗柩上。 薄唇随之更为肆意地碾着她唇瓣索吻,逼着她与他呼吸交缠,逼着她僵硬的脊背在他怀里一寸寸被迫放松。 虞听晚没有任何男欢女爱间的经验。 更从未跟任何男子这般僭越过。 他力道狠,动作又强横,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没一会儿,清凌凌的水眸就被他逼出水雾。 良久,在虞听晚快喘不上气的时候,他终于施舍般放开她。 但在她推他之前,他一把捞着她绵软的腰肢,再度将她紧紧扣在了怀里。 并提前制止并化解她所有可能反抗的力道,心情甚好地对她指了指方才被他随手放在一旁的白玉酒瓶。 对她说: “臣这么晚来,是想重温一次大婚那晚。” 他抚着那如绸缎般垂于她后腰的乌发,迎着她愠怒着想骂他的视线,肆意而无所顾忌地说: “那晚情况特殊,臣只来得及与公主喝了合卺酒,未来得及圆房。” “臣想补上。” 虞听晚一口气卡住上不来。 他想补上? 他补什么补? 这个婚虽然没进行到最后,但跟她拜天地的,又不是他! 某位脸皮很厚的谢某却不这样想。 他对她示意那只白玉酒瓶。 “酒我都带来了,今夜外面又没人,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就今晚?毕竟——” 他暧昧地轻抚她微肿的唇角,只当看不见她眼中的愠色。 “——这哪有只喝合卺酒,不圆房的。” 虞听晚懒得再听他胡扯。 待腿稍微不那么软后,她从他怀里出来,侧身让出半开的窗子,直接下逐客令: “赶紧,走。” 他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半夜的,公主要臣去哪儿?” 虞听晚咬牙,“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又将窗子推的更大一些,催促着说,“赶紧,回你府上去。” 他伸出手臂,越过她,直接“啪”的一声将她刚推开的窗子严丝无缝的合上。 “臣不在乎名分,臣可以入赘。” “据臣所知,入赘的话,公主在哪儿,臣的府邸就在哪儿。所以——” 他半挑眉梢,“臣已经在自己府上了。” 虞听晚气笑。 皮笑肉不笑地夸他,“大人忽悠人的本事是真炉火纯青。” “只是——”她突然抬手,就要重新推开窗,“本公主不需要面首,也不需要招入赘的驸马。” 谢临珩在她指尖碰到窗柩之前扣住她手腕。 他没再提入赘的事,只迎着她的视线,指了指外面,换了套说辞。 “下雨了。大半夜的,天又下雨,不方便出门。” 虞听晚哪里会信。 正要出声,他却指了指窗外,“真的,你听。” 他这句话落,窗外逐渐隐约传来雨水落下的声音。 那声音,由小渐大。 最后有越发剧烈的趋势。 虞听晚:“……” 这时,某位绞尽脑汁想在这里过夜的谢大人又撩起衣袖,露出腕骨上方的伤。 他腕骨冷白,筋骨匀称。 侧腕上粗长没结痂的新鲜伤,很是瞩目。 衣袖只撩起了一点,伤也只露出一小截。 那长长的剑伤伤痕蜿蜒向上,直至隐没在墨色锦袖中。 他用另一只手隔空点了点伤势,懒洋洋地勾着唇笑说: “臣负伤在身,伤势本就反复,若是再淋了雨,这只手估计就不能提剑了。” 他抬着眼皮看她,语调散漫,“看在臣先前救过公主的份上,公主给个恩典,让臣在殿中暂时避一避雨?” 话虽是商量的话。 但语气着实不是商量的语气。 听起来,反而给人一种她一定会让他留下的笃定。 第362章 建成帝回宫 第362章 建成帝回宫 虞听晚瞥他几眼。 没说话。 他也不急。 腕骨处的伤就这么露着。 在她想说出拒绝的话时就让她看两眼。 最后,虞听晚顺了他的意。 没再提让他赶紧走的话。 目的达成,谢临珩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 只是还不等他再过去抱她,虞听晚就径直走向了窗子右侧的雕栏软椅。 “先说好,谢大人留下避雨可以,但不准做别的。” 他笑着转身。 没跟过去,就这么半靠着窗柩看她。 “公主说的别的,具体是指什么?” 虞听晚牙关发痒,她偏头,瞥他两眼,不客气道:“除了避雨以外的,都算!” “懂了。” 他这次应得干脆。 也没再跟过来像方才那般过分。 虞听晚本就没有睡意。 现在被他折腾这么一场,更是不困。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问他喝不喝茶,一抬头,却见他倚着窗子手中拎着白玉酒瓶喝酒。 虞听晚眼皮跳了跳。 她看着他问,“你有伤,还喝酒?” 他看了眼手中的白玉酒瓶,话说的极为漫不经心,就像伤不在他身上似的。 “死不了,再说了,酒能止痛。” 虞听晚眉头微蹙。 谢临珩牵了牵唇角。 没继续这个话题。 下一瞬,他想到什么,眼底深处的黯色被一抹其他异色情绪取代。 眏丽唇侧噙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玉瓶,懒倦地注视着她,“臣听说——” “那位废驸马连公主寝殿的门都没能进来?” 虞听晚都注意力终于被他口中这句‘废驸马’吸引住。 她肩骨微微卸了卸力,撩起眼睫看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润白纤纤的指尖轻转着精致小巧的茶杯。 “大人听谁说的?” 谢临珩抬手,喝了口酒。 “皇城中皆这般传。” 外面雨声淅沥不停,天色还太早,为打发时间,虞听晚在书案上拿了两本书,随手翻看。 谢临珩也不打扰她。 就静静待在一旁。 她看书,他看她。 直到天色破晓,雨水终于有渐停的趋势。 谢临珩侧过身,往窗外看了眼。 随后他往里走去,直到停在虞听晚面前。 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虞听晚眼睛都发疼。 她放下手头的书卷,往后倾了倾身。 仰头,看向他问: “谢大人要走了?” 他眼尾轻挑,“雨将停,天也快亮了,公主总说臣见不得人,再不走,被人看见了,就解释不清了。” 听着他一口一个‘见不得人’,虞听晚额角乱跳。 不等她开口,他收了戏谑的神色,话中多了几分正色。 “臣想向公主借一个人。” 虞听晚咽下方才的话,问,“谁。” “公主的暗卫,郜阳。” 一刻钟后。 谢临珩从公主府翻墙出来。 天色已经蒙蒙亮。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路面很是潮湿,偶尔低处洼仄的地方还有积水。 宋今砚在公主府院中等了整整一夜。 都没等到那扇寝殿的门打开。 天色破晓之际,他衣衫潮湿,死死攥着拳往寝殿最后看了眼,猩红眼底藏起不甘与晦暗,转身往外走去。 只是不曾想,刚出来公主府的门,就在外面的朱雀街上碰见了他此生最忌惮、做梦都想将其踩在脚下的人。 宋今砚站在公主府门口,停住脚步。 眼眸沉沉地朝侧前方谢临珩那边看去。 以一种公主府主人的身份质问:“天都还没亮,谢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谢临珩冷“呵”,慢吞吞停步,立在朱雀街另一侧,不紧不慢地掀唇,“谢某路过,不行吗?” “还是说——”他语调中多了讥讽意味,“这公主府是宋公子你的,别人连过都不能过了?” 宋今砚脸色难看,“天还未亮,谢大人就在公主府门前乱晃,传出去,有损公主清誉。” 谢临珩可不惯着他,反唇相问: “原来宋公子还知道清誉二字?那宋公子还在成亲当天出府跟人私会?” “这等丑闻,可早就传的皇城处处皆是了,宋公子怎么不说你的所作所为更损公主清誉与皇家颜面呢?” 宋今砚脸色更为阴沉。 谢临珩懒散地拂了拂袖,看也未再看他,在宋今砚难看至极的视线中,心情舒畅地回了谢府。 来到府邸,郜阳现身。 回想着方才在公主府前话中带刺、针锋相对的那一幕,郜阳挠了挠头,试探着问: “大人,您与宋公子有仇?” 谢临珩让人去喊墨九与墨十。 对于郜阳的话,他回的漫不经心,却也直白: “谢某与你们那位废驸马都想娶你们公主,你觉得我们俩还能惺惺相惜?” 郜阳闭嘴不说话了。 很快。 墨九墨十过来。 郜阳低咳了声,问谢临珩: “大人让属下过来,是想让属下做什么?” 谢临珩也没瞒着,直接说: “听说宁舒公主让你调查宋今砚,墨九墨十正好碰见了些进展,如果你想,可以跟着他们一起。” 郜阳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未有片刻犹豫,当场便应下: “多谢大人。” 天色放晴,昨晚整夜的暴雨雷鸣尽数被掩盖。 整个皇城,从公主府到宋家,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先前那种浮于表面的安宁与平静。 皇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废驸马一事也随着‘池若菱’的出现,随着那场一天一夜的暴雨而被揭过。 一众大臣贵胄也不再议论这门让人唏嘘的婚事。 直到两天后,建成帝回到皇宫。 一切表面上的平静被毫无征兆的撕碎。 宫人禀报说陛下回宫的消息时,司沅刚从芙蓉殿回来。 听到李安的传话,她脚步一顿,回头立刻对青兰吩咐: “去喊公主。” 青兰福身,立刻去了芙蓉殿。 待司沅带着虞听晚来到帝后寝宫时,建成帝也正好从外面进来。 他脸色很不好看。 确切来说,是怒意明显。 司沅迎过去,先问,“夫君,此行可还顺利?” 建成帝大步坐在御座上,对着司沅时,勉强压了压怒火。 他正想跟司沅和虞听晚说说月冥国这次的真正目的,还有他宋家私底下干的勾当,还未来得及说,外面有宫人这时却进来禀报: “陛下,宋太傅携宋公子求见。” 听着这两个名字,建成帝当即怒得拍案而起。 第363章 建成帝处置宋家 第363章 建成帝处置宋家 “朕还没来得及传召他们,他们倒是先主动进宫了!” “李安!”建成帝声音中都带了明显的怒,“让他们去勤政殿,朕倒要好好看看,他们都能说出来什么?” 李安大气不敢出,当即应声。 迅速出去传话。 司沅心思细腻,又与建成帝大半辈子的夫妻,建成帝前两日在信中特意提了,他已派人去查宋家, 如今一听宋家父子这几个字,就如此动怒,莫不成,这宋家在背后还干了其他的触犯君威的事? 司沅心中疑惑渐起。 只是还未来得及问,就见建成帝看过来,对着女儿说: “晚晚,是父皇识人不清,给你挑了一个如此德不配位的驸马。” “如今父皇回来了,他们宋家欺人太甚,父皇和母后会给你讨一个公道。” 勤政殿中。 建成帝压着翻涌的怒气坐在上首御座上,李安迅速去外面传宋顼和宋今砚进殿。 皇室的婚约,说是国事,但归根到底,是家事。 既是废除婚约这种场合,司沅和虞听晚自然要在。 司沅坐在建成帝旁边,脸上喜怒不辨。 虞听晚则是坐在了左下侧的一个位置。 殿门口很快进来几道人影。 以宋顼为首,几人进来后,率先跪身行礼。 建成帝冷眼看向跟着宋顼一起进来的夏廷昌几位朝中大臣。 “宋卿入宫是为婚约之事,夏大人,你们几个进宫是做什么?” 夏廷昌俯首叩拜,“回陛下,臣与其余几位大人是有事禀报,在殿外恰逢遇见了太傅大人和驸马,这才一道入殿。” “驸马?”建成帝沉寒的声线中已溢出怒色。 目光转而落在宋顼旁边、跪在大殿之上的宋今砚身上。 “朕确实是招了一位好驸马!册封礼还未行完,皇城中便谣言四起、议论不断,让朕的女儿蒙受奇耻大辱!” 见建成帝生怒,宋顼当即出声: “陛下息怒,宋家蒙受君恩,万万不敢欺君。犬子一心一意爱慕公主多年,只为与公主结为连理,更不可能在外有染,外界传闻,半字不为真。” “还望陛下息怒,给老臣与驸马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时声称有事禀报却提前跟着宋顼进勤政殿的夏廷昌也抓住时机劝谏: “陛下,外界听风就是雨的传言信不得,宋大人在朝堂鞠躬尽瘁一辈子,宋公子年少便负才学之名,是无数皇城世家后辈的典范,品行大家皆有目共睹,其中必有误会,还望陛下明鉴。” 司沅此刻也动了怒。 脸色发沉地看着殿中齐声请陛下明察的夏廷昌几人。 “夏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东陵的公主冤枉他们宋家了?” 夏廷昌可不敢背这个锅,忙改口,“娘娘息怒,臣绝无此意。” 一直没开口的宋今砚,朝上位的虞听晚看过来,言辞恳切道: “陛下,臣先前已向公主解释清楚,臣心中只有公主一人,大婚夜之事只是误会,一切都因臣先前在外动了恻隐之心救了一个民女而生出的事端。” “陛下,臣已知错,但臣对公主之心日月可鉴,还望陛下饶恕。” 对于宋今砚的自证和其他几位大臣联合的劝谏,建成帝不仅未消气,反而眼底的怒火更甚。 他冷睨着下面跪着的宋今砚,目光发寒,气势不怒自威。 “你说误会就误会?宋今砚,朕问你,证据呢?” “还有你,宋顼。” “你口口声声说外界传闻是假,当不得真,那谁能证明,你们宋家所言就为真?” 宋顼下意识辩驳,“陛下,驸马已将那民女交与公主,其中真假,将那民女传上来一问便知。” 建成帝却道:“活人说的,就一定是真话吗?” “宋顼,公主府中里里外外全是朕安排的暗卫,那日发生的所有,早已有人一字不落地尽数告知于朕。” “朕倒也早就想问你,既然你早有杀那民女之心,为何迟迟不动手?为何非要纵容到,在皇室与宋家结亲的大婚夜,任由一个民女出身的女子以下犯上要挟当朝驸马深夜出府去外面相见私会?” “宋顼,究竟是你宋家与那姑娘私底下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因为这个民女本就是你们为掩人耳目推出来的替死鬼,真正的‘池若菱’另有其人!” 听到最后一句,宋顼呼吸一紧。 他下意识就要否认。 可不等他开口,外面突然传来内侍扬声通传的声音: “陛下,司大人和谢小将军求见。” “传!” 第364章 婚约作废 第364章 婚约作废 司裕率先进来,相比于其他人的剑拔弩张,他的神色称得上轻松从容。 来到殿中央,他先是行君臣之礼,“臣参见陛下,娘娘,见过宁舒公主。” 说完,他直起身,转头看了眼跪着的宋顼等人,状若不经意地提到: “陛下不在的这几日,朝中与皇城中皆发生了不少事。听闻陛下回宫的消息后,臣立刻动身进了宫。” “碰巧,在宫门口处,碰见了也在此时入宫的谢小将军。” 说话间,谢临珩和墨九、郜阳等人也来到大殿,郜阳手中,还押着一个衣着华丽但神情愤怒的女子。 她挣扎着叫骂,空荡肃穆的大殿上,都清晰可闻她的怒骂。 司裕没管她,接着对建成帝禀报: “寻常女子不可轻易入宫,臣一问,才得知这女子是月冥国偷潜入我东陵的,怕是目的不纯,而好巧不巧的是,这女子,名字正好也叫池若菱。” “臣见事态非同小可,便迅速和谢小将军进了宫。” 说完,司裕退至大殿一侧。 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着看这场独属于宋家的乱子。 而跪在殿中央的宋今砚,早在听见池若菱声音的第一时间,便变了脸色。 宋顼在听司裕说出‘池若菱’这三个字时,眼底也蓦地一变。 谢临珩看了眼上位的虞听晚,未过多解释,直接让身为公主暗卫的郜阳去详细叙述了事情的始末。 虞听晚和谢临珩对视一刹,随后错开视线,目光落在被强行押在殿上的池若菱。 相比于宋今砚前两日带到她面前的赝货,这位真正的池若菱性子是出其的烈,当然,眼中的野心与算计也够强。 她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宋今砚,语气虽轻,但冷意深重。 “宋公子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救的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家世普通的民女吗?那这位池姑娘,又当如何解释?” 宋今砚眼底慌得厉害。 但他一口咬定,他不认识什么月冥国的池若菱。 “臣并不认识她,也不知她是谁。谢小将军对公主之心早有不纯,实难说这女子是不是他故意找来的。” 就连宋顼也否认,“陛下,公主,此女乃月冥国人,犬子近半年都未出东陵,又怎会跟月冥国的女子有牵扯?陛下,这其中必有隐情,怕是有人蓄意挑拨皇室与宋家的关系——” “够了!” 建成帝耐心耗尽。 翻滚的盛怒再不掩饰。 他一把抓在桌案上的两本奏折,重重砸在了宋顼和宋今砚面前。 落地之前,折子在空中翻开。 上面的字字句句,只让一眼,便让人脸色发寒。 “你说你们宋家不认识她,那朕问你们,这折子,又当如何解释?!” “宋顼,你身为太傅,你敢说你与月冥国没有往来?” “宋今砚,你身为朕钦定的驸马,你敢说你和月冥国池家之女在私底下没有任何牵扯?” 建成帝手都怒得发抖。 他指着地上的折子,眼底隐隐浮现杀意,“大婚前后,月冥国蠢蠢欲动,几次三番试图对我东陵的朝政指手画脚。” “更甚至,他们上奏的每一封折子,都或隐晦或直接的提到了你们宋家!” “朕倒想知道,你们宋家有什么值得他们月冥国接二连三拥护?” “是仗着即将到手的驸马之位?还是仗着你们宋家在朝中扎根多年,势力庞大,觊觎皇权?” 这一番话,让殿中瞬间死寂下来。 宋顼双拳死死蜷着,他重重叩首,“陛下……老臣冤枉……” “陛下对臣、对宋家有知遇之恩,更有提拔之情,君恩浩荡,老臣感激不尽,怎敢欺君罔上、勾结他国?” 这时夏廷昌几人也接连劝说: “陛下,太傅大人为朝堂鞠躬尽瘁,更是为朝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宋家及太傅对陛下、对朝堂、对东陵的忠心,我等有目共睹啊,陛下!” 建成帝怒火冲天,“他宋家对朕鞠躬尽瘁?他宋顼真正鞠躬尽瘁的,到底是为朕,还是为朕身后的皇位?!” “还有你宋今砚!”建成帝怒指着脸色惨白慌乱的的宋今砚。 “你一边说着对朕的女儿多么痴情,一边又与他国的女子勾结置朕的掌上明珠遭此侮辱。” “你求娶朕的爱女时不惜放低身段屡屡对朕作各种保证,结果驸马之位刚到手,就出如此乱子。朕还真想问问,你求娶的,究竟是朕的女儿,还是东陵的皇位?!” “至于宋家对朝堂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朕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们宋家就敢对外勾结月冥国、对内笼络朝堂大臣,甚至刚成亲就给朕的女儿羞辱与难堪。” “那等朕百年之后,整个东陵,还有皇室什么事?不尽是你们宋家的囊中之物?!” 宋今砚连连摇头,“陛下息怒,臣绝无此心,宋家也绝无此心!” “绝无此心?”建成帝压着怒起身,一步步踏下御阶,周身的冷戾骇人,“绝无此心,你们宋家勾结月冥国,让月冥国拥护你们?” “绝无此心,你们宋家笼络朝臣,让这些大臣自主站队追随你们?就连今日这种场景,都还特意带着拥护你们的朝臣前来觐见,试图逼迫朕退让?” 夏廷昌几人抖如糠噻。 尤其当建成帝说到‘追随拥护宋家’这几个字时,脸瞬间惨白。 司裕全程静静站在一旁。 哪怕此刻建成帝怒到恨不得当场剐了宋家,他也没求情半个字。 至于谢临珩,他更是没开口。 宋家确有谋逆之心,也有谋逆之行,人证物证皆在,否认也否认不了。 宋顼混迹朝堂多年,心思早非常人能及。 他见建成帝已经怀疑月冥国之事,为避重就轻,只字不提月冥国,只提婚约。 可岂料,刚说了一句‘赐婚圣旨’的头,就被盛怒的建成帝怒声打断。 “原来宋家还记得赐婚圣旨,那既然记得赐婚圣旨,怎么独独忘了‘驸马不得摄政’这一条?” “怎么还欺君罔上暗中笼络朝中势力?” “还是你们宋家觉得,朕特意注明驸马不得摄政只是跟你们玩笑?只要得到了驸马之位,就能进而得到朕身后这把皇位?” 建成帝第一次将话说到明面上,更是第一次没给宋家留半分颜面。 “如果朕挑选驸马是为给东陵挑选储君,是为将东陵的皇位交给驸马,那朕为何,又偏偏选你宋家?为何不选一个真正有能力魄力、能堪当大任的未来君主?” 宋今砚重重叩首,“陛下,臣绝无叛上之心,臣所求所念,不过是只为与宁舒公主长相厮守,执手白头,臣愿用一切做交换,只求陛下平息怒火,继续这桩婚约。” 建成帝看也没看他。 压着沉怒坐在御座上,直接下了令: “我皇室的驸马,首先要对公主忠贞,其次要对皇室忠心。” “而你,宋今砚,你婚前婚后屡屡与人纠缠不清,大典未过便与人深夜私会,行为不贞。” “宋家本该退出朝堂,却暗中笼络权势、更欺君犯上,无半分忠心之义。” “此等不忠不贞、野心勃勃的驸马,我皇室要不起,朕的女儿也要不起。” 宋顼脸色一变,“陛下……” 宋今砚瞳仁骤缩,脱口而出阻止,“陛下,臣不同意和离!” 建成帝重重拍桌,“无需和离!” “驸马之名未上玉牒,只拜天地未饮合卺酒、更未圆房,这婚,便不算成!” “自今日起,婚约作废!” “我皇室的公主,跟你们宋家,再无半分干系!” 第365章 你早就喜欢上他了,是吗? 第365章 你早就喜欢上他了,是吗? ‘婚约作废’这四个字,就被一柄最锋利的刀剑死死捅进宋今砚的心口。 让他瞬间无法呼吸。 他跪撑在地上,用力到青白的手掌死死蜷起,手背上青筋爆起。 耳边迟钝地传来一声极重的‘嗡’鸣声。 有那么一瞬间,宋今砚脑海空白。 什么都听不见。 但他眼底尽是执拗到极致的痛色与不甘。 抬头盯着上首看也不看他的虞听晚,忍着剜心涩痛,想求建成帝收回成命。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只要她。 他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娶到她,他不想放手。 他可以用一切来交换,可以放弃他拥有的所有东西,只要她还愿意嫁他。 可帝王之令,哪容臣子置喙与反驳。 又怎会轻易收回。 更何况,还是一个遭帝王厌弃的臣子。 宋今砚眼底猩红得几乎泣血。 紧攥的掌心也隐隐浸出血色。 另一边跪在殿上、早已站队宋家,私底下唯宋家马首是瞻,今日也是为替宋家求情才进宫的夏廷昌几人,见帝王如此盛怒,全都不敢再吭声半句。 宋家落势,已是必然。 无论是朝中臣子,还是世家贵胄,荣辱尊位不过都是帝王给予的恩典。 帝王若收回了这份恩典,并遭帝王厌恶憎恨,那曾经的殊荣与荣华,也算是到头了。 这个道理,大族与朝臣,无一不懂。 宋顼脊背慢慢佝偻下来。 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多岁。 曾经意气风发、荣华无上的太傅,半个时辰前进宫时还胜券在握的最受皇室器重的重臣,这一刻,像被宣布了死刑的囚犯。 宋顼在朝堂混迹这么多年, 在建成帝身边揣摩帝王心思这么多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宋家,今日是在劫难逃。 他颤抖着,眼底老泪纵横,混浊的眼睛中所有的情绪,最后尽数化为痛悔与颤栗。 他用尽半辈子,亲手将宋家捧到了皇城中除却皇室之外最高的位置。 并一步步在朝堂从站稳脚跟到天子心腹、倍受君恩眷顾的人。 这么多年的身处高位与掌控权势,以至于让他忘了,臣就是臣。 也忘了他一开始的初心,只是希望宋家坐稳世家之首的位置、留住宋家的荣华而已。 这些年,尤其自从得了与皇室的这桩姻亲,自以为成了皇亲国戚地位水涨船高后,在被奸人挑拨时、在某几个瞬间因贪婪而滋生的野心,在这一刻,全数化为悔恨。 他不再辩驳,也不再强求。 那些被权势与驸马之位带来的所有野心与蓬勃的贪欲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的清醒过来。 宋顼深深俯身叩拜,忍着喉咙中的颤,压住眼底滚烫混浊的泪。 悲声祈求,“陛下,是老臣教子无方,也是老臣轻信他人蛊惑挑拨之言,臣已知错,求陛下,念在罪臣这些年对朝堂、对陛下死而后已的份上,从轻发落……” 建成帝神情阴沉森厉,他冷冷看着宋顼,眼底盛怒之中掺杂着杀意。 “宋顼,你宋家笼络朝臣,与月冥国勾结合作,存不臣之心;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欺君罔上,视君威于无物,无论哪一条,单拎出来,都是祸及全族的死罪!” “陛下……”宋顼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建成帝不再看他,当场下令: “宋家罪不容诛,但念你曾为朕挡过一箭,朕留你们宋家一条活命。” “但自今日起,宋家上下剥权褫职,男眷今后不入朝堂,女眷不入后宫,三日后,举家贬至兖州,无召,死生不得回。” 听到最后一句,宋顼眼底失了所有神采。 兖州,那是东陵最偏僻遥远的疆域边界。 虽说留了一条活命,但被发配到兖州,其处境,堪比流放。 大殿之上,死寂沉静。 直到几息后,宋顼才佝偻着身体颤着声音谢恩: “……臣,谢陛下隆恩。” 勤政殿外。 宋今砚不顾宫人阻拦,撑着最后一口气等虞听晚出来。 他眼底红得骇人,但周身的气息极度不稳。 见她从殿内出来,他挥开挡在身前的宫人,几乎是踉跄着朝她走去。 语调晦涩,紧紧看着她。 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公主……” 他用尽全力攥着拳,喉咙上下滚动,呼吸紧绷着,盯着她问出一句: “你从未想过嫁我,是吗?” “你从未,对我有过丁点的喜欢,是吧?” 他越说越激动,眼底的不甘与愤恨凝为实质,“自从谢临珩出现,自从他出现,你的注意力,就再也不在我身上了。” 他失控般想去抓她,却被虞听晚寒着脸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碰触。 宋今砚手上落空,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忽的冷笑。 最后,垂在半空的手掌,被他僵硬地攥成拳头。 眼底情绪浓烈的仿佛要溢出。 他呼吸压紧,忍着心头抽搐的疼。 问出那个,他这么久以来从不敢触及分毫的问题。 “虞听晚,你喜欢他是吗?” “你喜欢上他了,是吗?” 第366章 猜忌 第366章 猜忌 “因为他比我出众,比我家世高,比我能力强……” “你早就对他另眼相看了,是吧!” 若是说在大婚那日,虞听晚得知宋今砚碾着皇室的颜面深夜出去与人私会时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愤恨,那现在,她的情绪,则要平静许多。 平静到,甚至让人察觉不到情绪波动。 就仿佛,只是在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冷眼看着眼底夹杂着恨与怨及不甘的宋今砚,以一种平静陈述的语气跟他说: “在大婚之前,我从未想过解除婚约。” “也从未想过,因为你口中所谓的能力魄力而废除婚约另择驸马。” “谢临珩确实比你出色得多,但皇家重诺言,更重信义,这门婚约,定下了便是定下了,无论中途出现多么优秀的儿郎,婚期都会如期而至。” “这桩婚事走到如今这一步,落得如此下场,宋今砚,你真的不明白真正的原因吗?” 她言辞冷静,却也绝情。 字字句句都如冷剑,将包裹着这桩婚事破灭的真正外衣残忍劈开。 宋今砚咬着牙,一言不发。 虞听晚目光他身上,眼底浸冷。 嗓音也发寒。 “虽然婚约早就定下,但是宋今砚,你从来不曾真正的相信我。” “你总把自己想成受害者,总臆想皇室会背信弃义,会抛弃宋家,放弃你,转而选择在宫变时对皇家有救命之恩的谢临珩。” “你不断的猜忌,猜忌谢临珩,猜忌我,甚至猜忌皇家的信义。” “更嫉妒谢临珩的能力手段,所以你不断地为自己加势,迫切地想要掌权,证明你比他优秀、你比他权势更高一筹,甚至想方设法地用外援给自己添威望,在这种无形的对决中为你增添筹码。” 宋今砚眼底的嫉恨终于被打破,露出里面的慌乱。 他急迫地否认,不承认他有这种心思。 “我和池若菱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公主,我喜欢的只有你,我心心念念,也只有你——” “喜欢有什么用?”虞听晚嗓音中终于溢出恨意,她冰冷地截断他的话,语气中质问明显。 “宋今砚,我从未嫌弃过你在宫变时什么都做不了,也从未嫌弃过你在我屡屡有危难时,你毫无能力只会一味认错。”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的喜欢,有什么用?” “是让你打着喜欢我的名义来不断猜忌我?” “还是借着心悦我的幌子作遮掩,打消你心中的负罪,公然与他国的女子勾结不清,意图掌控朝政觊觎皇位再试图待日后独揽大权以手中权势来彻底掌控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她嗓音讥讽,“喜欢到连接赐婚圣旨时亲口允下的承诺说违背就违背?喜欢到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与月冥国的女子私相授受?喜欢到欺君罔上笼络朝臣试图把持朝政?” “呵!这种喜欢,本宫还真受不起。” 她侧过身,不再看他,“你重诺,皇家就重诺。” “你失信,那就别怪皇家无情。” 勤政殿前,谢临珩抬眸看着这一幕,眼底情绪不明,难以分辨。 片刻后,虞听晚离开。 只剩下神色颓然,垂着眼的宋今砚。 而大殿之内。 发落了宋家之后,建成帝怒视着颤颤巍巍跪着,想要开口求饶的夏廷昌几人。 在他们出声之前,建成帝直接冷道: “夏御史、都察院左御史、太常卿等人,结党营私,公私不分,官职连降三品,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朝堂中所有谄媚宋家的,皆不例外!” “至于这位池姑娘——” 建成帝的目光转到不再嚣张怒骂的池若菱身上。 “你既然来自月冥国,朕给你们国君留一分颜面,李安!” “差人将这位池姑娘好好送回月冥国池家,并问问月冥国国君,宋今砚虽不配为我东陵的驸马,但在大婚前,他让这样一个女子来我东陵与准驸马苟合,这便是他口中的两国邦交之道?” 池若菱终于知道惧怕。 她惊惧地摇着头,想向建成帝求情,可朝堂上哪有人听她胡乱攀扯。 建成帝命令刚下,就有御军进来将池若菱强行带了下去。 待大殿上人都离开后,司裕拱手对着上位的帝王劝谏: “陛下,气火伤身,既已发落了这些人,便别再为那些罪臣气损龙体。” 司沅也劝,“前两日暴雨不停,陛下急着回宫,路上一直冒雨前来,本就连续奔波操劳过度,切莫再生怒,以免损伤身体。” 建成帝揉了揉乱跳的额角。 沉沉叹了口气。 脸上冷肆怒厉的神色降下来,拍了拍司沅的手,示意她安心。 勤政殿中没有外人,建成帝也终于有时间跟他们说说家常话。 “朕只是寒心。” “这些年,宋家地位蒸蒸日上,甚至一度与司家比肩,朕自问对他们不薄,甚至都放心将朕唯一的女儿嫁到他们宋家。” “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有了权势地位,有了驸马尊位与皇亲国戚的荣华,竟还想着算计这把龙椅!” 司裕也嗟叹。 但他话中,更多的是没有酿成大祸及时止损的松一口气。 “人心不足,还好陛下及时查明了真相,在祸事酿成之前止了更大的潜在危险,宁舒公主也幸好及时止损,还好未真的所嫁非人。” 提起虞听晚,建成帝神情中更多了几分愧色与忧愁。 身为公主,出身太高,若是还有个皇兄或皇弟也就罢了,有皇子在,储君人选既定,公主择选驸马时还会稍微好些。 只管挑品性好、能力强的如意夫婿便好。 不必时刻担心选中的驸马是否有觊觎皇位的野心。 可东陵,只有一位嫡公主。 没有任何皇子,储君未定的情况下,就连朝中的不少大臣都默认将来公主的驸马有望掌权,更何况是身为至高之位上的驸马。 就像曾经的宋家。 有威望,品行过关,人人赞誉,那些年对皇室也是忠心耿耿,甚至能为了君主舍弃性命。 可得了这象征着一半皇权的驸马之位,也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与欲望。 建成帝压下心底的顾忌,暂时未再提驸马之事。 …… 婚事作废、宋家被贬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皇城。 帝王之怒,哪怕不亲眼所见,从宋家的下场和这段时日攀附宋家的那些大臣的下场中也能看得出来。 曾经的宋家有多辉煌, 现在的宋家便有多落败。 勾结他国,笼络朝臣,欺君罔上……这其中任何一个罪名单拎出来,都足以让宋家抄家。 众人也都明白,宋家之所以能被网开一面、没株连族亲,不过是因为宋家曾在宫变时为帝王挡过一箭。 建成帝以当时宋顼舍身相救的情义抵了宋家的抄家之罪。 尤其朝中那些有靠拢宋家之心、但还没得及做出行动的朝臣们,听到宋家贬至兖州的消息,更是后怕连连。 宋家是因为曾经舍身护君的情义才侥幸避免了死罪的下场,他们这些普通的朝臣,可不像镇国将军府谢家那样对皇室有着莫大的恩情,若是他们行差走错,罪罚是半点都少不了。 一时间,所有朝臣尽数自发断了不该有的心思,本本分分殚精竭虑地为朝堂做事,不再行任何结党攀附之风。 第367章 未来的储君 第367章 未来的储君 婚约废除,公主府中的红绸也被全部撤下。 公主府建在最繁华的朱雀街,人来人往,无不对这座府邸投去几眼目光。 如今公主府外的红绸落尽,整个府邸紧闭,重新恢复成了大婚前的样子,不少世家在唏嘘宋家之事时,同时也在观望与猜测未来真正的驸马是哪家儿郎。 皇城世家后辈中,就属谢家嫡子谢临珩名望最重,手段魄力也最无人能及,若是重新挑选驸马,谢家与宁舒公主结亲的可能性最大。 是以,在宋家被废,婚约解除后,原本想与谢家攀附亲家的朝中大臣们,纷纷止歇了与谢家结亲的动作和心思。 三日后,建成帝派的御军将池若菱‘送’去了月冥国的池家。 并派使者亲自去往月冥国皇宫,传达东陵之意。 月冥国近来虽打着两国邦交的名义与东陵往密切,但他们的真正目的与意图并不纯,所用的手段更是龌龊。 如今东窗事发,更是被东陵派来的使者明里暗里质问,月冥国国君的脸面挂不住,使者一走,就将此等羞辱发泄在了办事不利的池父池铮身上。 面对帝王之怒,池铮不敢狡辩,只胆颤心惊地跪在地上请罪。 池若菱自认在东陵国受了奇耻大辱,一回到池家,就嚷着让池铮上奏陛下,出兵东陵,以还今日之辱。 可还不等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就被心存怒意的池铮一巴掌重重甩在了她脸上。 池若菱虽不是家中长女,但碍于她母亲冯氏在池家受宠,她自己嘴也甜会讨人欢心,自小到大,池铮对她的纵容远比对其他子女多得多。 池若菱心高气傲,池铮这一巴掌又毫不留情,未收敛任何力道,一巴掌下去,池若菱被重重打倒在地上。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怒不可遏的父亲,“爹,你打我?” 池铮指着她的手都在抖,撕开脸面大骂,“逆女!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就这么嫉妒?非得在他们成亲当夜作妖?!”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私情?池家和月冥国暗中做了这么多部署,才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看着成功指日可待,可因为你的蛮横任性,所有努力全部毁于一旦了!” “整个池家还差点被你连累到下狱,你倒好,你居然还有脸让你爹上奏攻打东陵?” 池铮当场就要让人去请家法,打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 门外一个衣着华丽的雍容妇人快步进来,死死拦住了池铮。 “夫君!菱儿她不是有心的,她一个弱女子几次深入东陵腹地,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您怎能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菱儿身上?” 池铮对待池若菱的生母也没了以往的纵容与和颜悦色。 他一把推开她,烦躁厌恨地指着池若菱,怒气越发重。 “她艰辛?她每次去东陵,我暗中都派了大量的人给她掩藏身份,给她收拾烂摊子,她只需要给宋今砚传个信,她有什么艰辛?” “反而是这混账东西!善妒浮躁,鲁莽无知,跟你一样成天只知道耍这些妇人争风吃醋的肮脏手段,坏了所有的大事!” 冯氏错愕地看向池铮。 池铮怒气正甚,从一旁侍卫的手中夺过鞭子就要往池若菱身上抽。 冯氏反应过来,快速拦住了他。 但他心中火气难消,连带着对冯氏的态度也愈发差: “你好好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平时在府中争风吃醋跋扈任性也就罢了,在这种家国大事中,她竟也如此跋扈,因那一点点的嫉妒,坏了所有的计划。” “她原本只需要劝服宋今砚去争夺皇位,并生下一个有着月冥国血脉的孩子,待宋家上位之后,我和陛下自会有法子除去那位东陵公主的孩子,再让有着月冥国血脉的这个孩子顺利成为下一任东陵的储君,届时,将东陵收入囊中便指日可待。” “而她这个生母,身为未来东陵储君的母亲,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 “可她倒好!”池铮越说越怒,“宋今砚与皇室刚成婚,她就敢去暗中挑衅东陵公主,甚至在大婚夜动手脚。” “池若菱,在你眼里,一国皇室的公主就像后院中的那些深宅妇人一样只知道使些不入流的争风吃醋的手段?” “她是东陵的嫡公主,身后是整个东陵皇室,你在大婚之日让她受辱,她怎么可能不让人彻查?怎么可能不痛不痒地揭过、任你拿捏?” 池铮将鞭子重重扔在地上。 看也未看眼底浸出怨毒之色的池若菱,直接道: “两国往来,陛下受下的羞辱自然要找人来承担,既然你泼天的富贵受不住,未来大好的前程守不住,那就好好为你的愚蠢与狂妄付代价吧!” 说完,池铮冷冷拂袖,往门外走。 冯氏察觉到池铮话中的意思,慌乱地一把拉住了他,声泪涕下地求情: “老爷,菱儿是你的亲女儿,你不能推她出去做冤死鬼,她——” 池铮重重甩开她。 动作绝情,话更绝情。 “没了她我池家还有嫡女、幼女,再不济还有好几个庶女,族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她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她。” — 许是为了表面的和睦,也许是怕两国邦交破灭、在无万全准备之下引发战事,在池若菱回到池家的第三天,月冥国国君快马加鞭让人往东陵皇宫送来了一封聊表歉意的亲笔书信。 御书房中,建成帝在窗前看信。 司沅让人收了羹汤,见他眉头微拧,她走过来问: “月冥国又有其他事端?” 建成帝将信扔在一旁。 叹了叹气,说:“月冥国这边短时内不会有其他纷争。” 他解释,“月冥国毕竟国土小,国力低,哪怕目前东陵还未完全恢复国力,但只要没有北境掺合进来,攻下区区一个月冥国不在话下。” “北境和月冥国平常虽然也有往来,但这两个国家野心都大,都想不断扩张自己称王称霸,这样的两个国家,谁都怕在合作达成之后被对方在背后反算计一遭。” “所以在没有万全的准备和绝对利益的诱惑下,他们不会贸然联手。” 司沅听完,随着他往书案的方向走,“那陛下在愁什么?” 建成帝长叹,“是晚晚。” 司沅微愣:“晚晚?” 建成帝颔首,“晚晚身为嫡公主,东陵没有皇子,我既愁如何给晚晚找一个有能力又信得过的如意郎君,又愁东陵将来的立储问题。” “立储?”司沅在建成帝侧面的一个位置坐下,话中有几分不解: “陛下不是早就想好,在宗室里挑一个能当大任的儿郎过继过来定为储君吗?” 建成帝神色凝重,“先前,我确实是这种想法。” 想起这二十多年来,自从坐在这个皇位上便随之接踵而来的各种疲累与无数个深夜对着各种棘手的折子与突发情况时的压力,建成帝话中难掩疲倦: “这个皇位,看似能随意生杀予夺,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做整个东陵的主宰。” “可只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到这个位置的身不由自与艰辛。” “自古以来,素来便是坐多高的位置,便承担多大的责任。” “晚晚自小被千娇百宠长大,她没经历过朝堂中兵不血刃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也没经历过临边国家看似笑语往来实则背地里以无数子民百姓的性命来做赌的算计与觊觎。” “我原本不想让我们的女儿背负着无数百姓的性命存亡去经历那些朝堂中的黑暗,所以才想着,给她找一个能护得住她、有能力爱护她一生的驸马。” “让她不必理会朝廷中党派之争的算计与勾心斗角的尔虞我诈,好生做一个锦衣玉食、富贵一生的逍遥公主。” “如此一来,等将来我们的女儿成家安顿下来了,我再好好挑个合格的储君,将江山交给他,也好从这个位置上退下去。” “可经历了这次的宋家一事,才惊觉,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也并不可行。” 司沅看过去。 建成帝停顿一刹。 才接着说,“宋家在眼皮子底下几十年,在得了驸马之位都会第一时间觊觎这把龙椅。” “将来,就算朕真的选定了一个合格的储君,他与晚晚,只是宗室的关系,无直接的血脉牵扯,他真的能容得下晚晚这个东陵皇室唯一的帝女吗?” 第368章 建成帝有意让虞听晚接触朝政 第368章 建成帝有意让虞听晚接触朝政 “或者说——”建成帝迎上司沅的视线,“未来的帝王,真的能做到不忌惮晚晚嫡公主的帝女身份吗?” 皇位讲究名正言顺。 就算他颁布诏书让未来的储君继位,帝女身上流着的帝王血脉总是割不断的,谁能保证,在他死后,将来的储君还会继续善待他的女儿? 而非想着,为了彻底坐稳皇位而除去所有的威胁? 千防万防,人心最难防。 就算他给他的女儿留下保命的圣旨,留下足够的暗卫,在他身故后,如果将来的帝王有斩草除根的心思,那道所谓的圣旨,那些暗卫,真的能护她周全吗? 帝王之心,疑心最重。 他赌不起。 经过了宋家一事后,他也不敢赌。 千挑万选出来的驸马都能说变心就变心,又何况是未来掌控皇权的帝王? 建成帝重重叹了几口气,说出这几日他一直在想的问题。 “在面对绝对的诱惑时,人心太易变,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与其赌人心、将未来的安危托付给别人,倒不如——” “——试着亲自掌权。” 司沅眼皮蓦地跳了一下。 眼底浸出惊骇。 “陛下的意思是……” 建成帝:“朕想,接下来,让晚晚试着接触朝堂之事。” — 谢府。 沈知樾处理完手头里的事情,卷着新得的几幅好画来了谢临珩的书房。 他进来的时候,谢临珩刚写完一封回信,沈知樾也不客气,见他书桌上没有其他要紧的公务,直接将自己带来的画作摊开挤在了他书桌上。 兴致勃勃地让他看,“我花了大力气新得来的画,怎么样?” 谢临珩只淡淡扫了一眼,便随手将占了他书案大半位置的画册卷了起来。 薄唇轻阖,敷衍地给出两个字:“甚好。” 沈知樾“啧”了声。 他也不在意谢临珩敷衍他。 将画册卷好,随手往旁边这么一放,自己便在书案的对面坐了下来。 悠哉悠哉地摇着玉骨扇,说起近来皇城中所有人都暗自关注的话题。 “宋家落势,婚约废除,不少世族都在观望和猜测陛下何时立新的驸马。” “但这一连多日过去了,陛下却只字未提这件事。”他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地评价,“有些反常啊。” 谢临珩眼睫半垂,掩住了漆黑眸底的暗色,他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冰冷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骨,只说了一句: “宋家被废,朝中牵扯出不少大臣,包括御史在内的数个朝中要职都空缺,目前自然是提拔新的官员填补朝中空缺要紧。” 沈知樾自然清楚这个,但是…… 他忽的看向谢临珩,往他面前凑了凑。 声音压低了些,偷模偷样地说: “宁舒公主的婚事,可不像普通的世族女子择婿,皇城中多得是世家子弟盯着这门亲事。” “三年前宁舒公主刚及笄时,被宋家抢先一步,皇室的姻亲落在了宋家头上。” “如今那道婚约作废,驸马要重新选定,已经有不少世家蠢蠢欲动。” “就这两天,我就打听到,像崔侍郎家长子、李御史家的嫡子,还有吏部尚书家的幼子,都接连去了陛下面前,试图争一争那个位置。” “我说你这好不容易盼他们退了婚,宁舒公主也解除了婚约,怎么不去陛下跟前提一提想求娶宁舒公主的事?” 沈知樾越说越纳闷,看向谢临珩的眼神也透着狐疑。 “人家没退婚的时候你天天翻墙去公主府,结果现在退婚了倒是连皇宫都甚少见你去了。” 最后他总结:“若说陛下不提驸马之事反常,我看你这边也反常。” 第369章 对宋今砚并无男女之情 第369章 对宋今砚并无男女之情 谢临珩见沈知樾这一通不依不饶的试探没完没了。 指骨轻扣桌角,淡抬眼皮说: “帝王之家,疑心素来最重。” “宋家在朝中扎根多年,宋今砚这些年也是名声在外,先前更是接连在陛下面前各种保证才让陛下将公主嫁去宋家,结果刚刚成婚,就闹出勾结他国、笼络朝臣这种欺君罔上之事。” “陛下过去那些年对宋家有多器重,如今对试图自荐驸马之位的世家子弟就有多猜忌。” 沈知樾手中的玉骨扇渐渐停了下来。 他凝了凝眸,脸上不务正业的散漫褪去几分。 “所以,陛下是在借着驸马一事肃清朝堂?” 谢临珩从旁边拿起一卷书册,嗓音清淡,“可以这么理解。” “朝堂中党派之争最难杜绝,尤其在历朝历代的立储之际。” “本朝虽无皇子夺嫡之争,但宁舒公主择选夫婿之事已与立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管是为家族百年间的荣华,还是为了一争那个至尊之位,都多的是世家觊觎驸马之位。” “陛下明面上是按下驸马之位不提,实则不过是以静制动,借着宋家与选驸马的机会,筛出朝中有异心之人并借机剔除。” “而且——” 谢临珩话音一转,看向沈知樾。 提了一个更忌讳的话题。 “若是按陛下先前的意思,驸马不得摄政,那宁舒公主也不会摄政。帝女不掌权,那储君必然是出自宗室。” “这些年,你可有听说过陛下对哪位宗室子格外关注、有将其立为储君的意思?” 沈知樾皱着眉摇头。 他手中的玉骨扇是彻底不摇了,“别说宗室子过继为皇子立为储君了,就‘驸马不得摄政’这条规矩,除了当事人宋家之外,先前又有几人知情?” 若是从宗室过继皇子立为储君的想法被朝中那些大臣捕捉到,那整个朝堂,早就被那些拥护未来储君的大臣们搅得乌烟瘴气了。 这些年,朝中半点这种风声也无,就可见帝王家的疑心。 — 宋家被发落后,除却明里暗里想要靠近驸马之位的几位大臣,朝堂中罕见地清静了几日。 这天雨后刚过,虞听晚正想去外面透透气。 刚出来殿门,就见李安亲自来了芙蓉殿。 见到她人,李安率先恭敬行礼。 “奴才参见公主。” 虞听晚脚步停住,“免礼,李公公怎么过来了?” 李安躬身笑着,“回禀公主,陛下差奴才请您去御书房。” 虞听晚将手中的团扇递给身旁的岁欢,跟着李安往御书房而去。 在路上,她随口问了李安一句:“父皇这时召见,是有要事?” 建成帝甚少在雨雪天传她去御书房。 大多数时候,所有什么事,直接在她去帝后寝宫陪着司沅用膳时,就直接说了。 或者哪两日她身子不适,整日待在芙蓉殿时,建成帝和司沅若有旁的事,会亲自来芙蓉殿找她。 像今日这种,雨刚停,就让她去御书房的情况,这些年还是第一次。 李安弯了弯腰,如实相告: “这个奴才还真不知。这几日朝中大臣变动颇多,空出来不少职位,陛下这几日一直在忙着选拔大臣填补朝中职位空缺。” “就刚刚,奴才来芙蓉殿之前,陛下才见完入宫觐见的大臣。” 一刻钟后。 虞听晚在一众近侍的行礼声中踏进御书房。 “父皇,您找儿臣?” 建成帝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前看折子。 见到她人,他忙对她招手,“来,晚晚,父皇有些事跟你说。” 虞听晚走过来,正想问什么事,话音还未出口,就见她父皇将桌案上一大摞的奏折往她这边一推。 虞听晚:“??” “父皇这是?”她指着这些折子。 建成帝笑呵呵看她,大手一挥。 “晚晚既与宋家退了婚,暂时没有旁的要紧事,父皇想着,让朕的公主陪着朕一起处理奏折,也省的朕的宁舒公主再为宋家那个负心汉伤心。” 虞听晚:“……” 伤心倒不至于。 说来也怪,她与宋今砚相识数年,定亲三年,大婚之日变故突生,一场浩浩荡荡的婚事,只存续了短短数日便结束,她非但没有伤心难受的感觉,反而在真正退了婚的那一刻,心底深处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先前不管是她父皇母后,还是谢临珩,在大婚之前都问过她喜不喜欢宋今砚。 那时她给他们的答案是喜欢。 她与宋今砚父母之命、皇室与世家朝臣联姻,若无意外,她和他是相守一生的伴侣,她认为喜欢自己的驸马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给他们说,喜欢。 可当宋今砚婚前与人纠缠不清,大婚夜又闹出那种乱子,还与月冥国的女子藕断丝连时, 知晓这些事后,她除了愤怒,却无任何难受酸涩之类的情绪。 退婚后的这几日,更是不曾有过片刻后悔退婚的情绪。 她才明白,她对宋今砚,并不是喜欢之情。 她嫁他,只是因为他是她的驸马。 是她未来携手一生的夫君。 仅此而已。 并非是那种‘非君不嫁’的男女执念。 所以在宋家有了叛心、在宋今砚几次三番违背他曾经亲口许下的承诺时,她第一反应,便是退婚。 由此便也没有,在与宋家退了婚之后,她因宋今砚和宋家自己的错处而让自己伤心难过的情况。 虞听晚在建成帝灼灼的目光示意下,拿起一份奏折,刚看了几眼,她就“啪”的一下合上了折子。 难以言喻地看向自家父皇。 心底不禁复杂,“父皇,这都是朝中的折子,您给儿臣解闷用朝堂的折子?” 建成帝却并不觉得有问题。 “朝中的折子怎么了?朕的女儿是帝女,陪着父皇一起处理朝事乃天经地义。” 这次不等虞听晚再开口,他就先一步指向旁边与他这张御案紧挨着的桌案。 “父皇连桌案都让人布置好了,从明天开始,晚晚就日日来御书房,陪着父皇一起看折子见大臣。” 虞听晚:“……” 她将手中的奏折放在那一摞上。 心底骤然成型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浓,她看着自己父皇,顺着那个猜测问: “父皇这是……想让儿臣摄政?” 第370章 “臣想娶宁舒公主为妻,求陛下赐婚” 第370章 “臣想娶宁舒公主为妻,求陛下赐婚” 问出这句话时,虞听晚整个人都是惊骇的。 在进御书房的门之前,她有想过她父皇这时找她是何事,如今退了婚,驸马之位空悬,她有猜测是选驸马的事。 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朝事。 建成帝言辞肯定,“朕的女儿是帝女,身负皇家血脉,摄政名正言顺。” 说着,他又从旁边拿出一堆朝中的文牍,像方才搬奏折似的再次搬到虞听晚面前。 “这些都是朝中近来的政事,晚晚试着接触接触,没事的时候就看看,有任何不懂的,就来问父皇,父皇亲自教你。” 从御书房出来时,虞听晚还有种踩在云端上的感觉。 虚无缥缈。 一点都不真实。 直到她回到芙蓉殿,正殿的桌案上接连被人送来一摞又一摞的文书与各种折子,那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砰”的一下被戳破。 只剩一时没能完全接受的那种头皮发麻的诧异。 芙蓉殿中,倍感惊骇的,除了她,还有一如既往进来送茶水的岁欢和若锦。 尤其是岁欢。 瞥见堆积了整整一桌子的折子与文书,她呆愣愣地端着茶水怔在原地,半天憋出来一句: “这……这……陛下要来咱们芙蓉殿处理政务?” 比岁欢这小丫头多经历不少事的若锦率先反应过来。 她看傻子似的噎了眼这傻愣愣的丫头,从她手中接过茶水放在旁边的几案上,回头又瞥了眼那桌案上的政务,最后才看向自家主子。 “公主,陛下是想让您掌权?” 虞听晚自己也还没完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通知’,她扫着那被堆得满满当当的桌案,一言难尽地点头。 “或许是。” — 建成帝并非是玩笑之言。 从第二天开始,一下朝,他就让李安去芙蓉殿喊虞听晚。 午时之前,虞听晚跟着建成帝在御书房看奏折。 午时过后,便回她的芙蓉殿看建成帝让人送来的各种文书。 从记事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学琴棋书画各种礼仪的那些岁月,虞听晚从未觉得时间被安排的如此充实过。 从一开始从未接触过任何朝事、到现在一刻不停地看了三天的折子与文书后,虞听晚再看到桌案上那小山似的各种折子时,头皮都是麻的。 第四天申时。 芙蓉殿中,虞听晚靠在桌案前,抵着额角翻手中的书册,边翻,边将书中的内容往脑子中记。 直到殿外突然响起宫女的问安声。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虞听晚蓦地抬头。 视线从书册收回,落在殿门口。 待看见那道温柔的身影后,她当即丢下了手中的书册,起身快步朝着司沅走去。 眉眼灼亮,唇角弯起柔和喜悦的弧度。 “母后怎么这时过来了?” 司沅宠溺地抚了抚她发丝,握着她的手往里走,笑意温柔。 “母后来看看我们小公主。” 她问,“这几日看这些册子和奏折,感觉如何?” 虞听晚跟着她往里,直到来到她平时看文书的桌案前。 她挨着司沅坐下,绷着的脊背卸下力,习惯性地将脑袋枕在了司沅肩头。 红唇努了努,说:“还行吧。” “儿臣之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些,许多东西一开始看有些吃力,不过每日都在御书房待半天,有什么不懂的父皇当场就为儿臣解惑了,目前来看还好。” 司沅拍了拍她的肩。 青兰这时将司沅亲自熬的羹汤放在几案上。 司沅道:“你父皇是觉得人心易变,怕将来再出现宋家这样的变故,想让我们晚晚试着自己掌权,将来不至于走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虞听晚怎会不懂父皇母后的心。 她弯着眉眼点头。 想到什么,轻笑了笑,玩笑般问司沅: “那若是将来儿臣自己掌权,那儿臣的驸马,还是不准摄政吗?” 司沅宠溺地点了点她额头,“这就要看我们小公主自己了。” “如果将来,你想和驸马一起掌权,父皇和母后也不会阻拦。” 说罢,司沅将羹汤端过来,递给了虞听晚。 “来,母后亲自炖的汤,趁热喝些。” …… 朝中依旧没有重选驸马的风声,不少大臣已经隐隐有些坐不住。 但建成帝就像忘了女儿的婚事一样。 每天该上朝的上朝。 该批奏折的批奏折。 直到春末夏初雨水大幅增多。 南部边界地区受水患影响,流寇频生,甚至部分地方引起了动乱。 急奏一封一封传至朝堂。 建成帝当即下旨派了谢临珩前去平乱,稳定南部地区的局势。 谢临珩这几年常年在外御敌征战,这种因流寇引起的战乱镇压平定起来易如反掌。 从南部凯旋而归的那天,是五日后的傍晚。 他未有片刻耽搁,一进皇城便直接去了皇宫向建成帝述职禀报。 动乱平息,百姓重新安居乐业。 建成帝龙颜大悦,赏赐如流水般赐下。 待说完南部地区的事,建成帝屏退其他的几位大臣和近侍,看着谢临珩,话音一转,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爱卿对皇室有数次相救之恩,朕早就想许爱卿一个恩典,但爱卿上次说还没想好想要什么,如今过了这些时日,爱卿可想好想要什么了?” 这个话题转变的太突然,谢临珩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他下意识往上位看去。 待对上建成帝的视线后,谢临珩指骨无意识地紧了一刹,随后当着建成帝的面跪下,说出了心底唯一想要的恩赐。 “臣斗胆,想求陛下赐婚。” “臣想娶宁舒公主为妻。” 建成帝手肘搭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殿上这个他最欣赏的优秀儿郎,未直接答应,也没拒绝。 “朕就这一个女儿,视她为掌上明珠。” “临珩,你求赐婚,是为了晚晚身后的驸马之位,还是仅仅为了晚晚?” ———————————————— 这两个小时好一些了,爬起来将今天的章节码完了,宝子们还没睡吧? 感谢各位宝宝的支持和理解,只要还能爬起来,就一定会坚持每天更新! 今天大家早点睡哦~ 晚安,老婆们~ 明天晚上八点,咱们接着见! 第371章 “他喜欢宁舒?” 第371章 “他喜欢宁舒?” “臣所念所求唯有宁舒公主。”谢临珩字字句句皆是恳切,“臣不求名利,只愿能与心上人相守一生,求陛下成全。” 建成帝定定看他好一会儿。 随后直了直身,似试探更似随意般随口一问: “处置宋家时,爱卿也在场,朕先前降下赐婚圣旨时,曾下明令‘驸马不得摄政’。” “爱卿能力卓然,是我东陵不可或缺的将才,假以时日,以爱卿的才学能力,必能在朝中闯出一片天地。” “但若是入了皇家,成了皇室的驸马,爱卿一身才学将再无用武之地,如此,爱卿也想娶宁舒?” 谢临珩语调依旧,“陛下执政津质,威震天下,有陛下在,东陵疆业无忧,而朝中有才有德之人更比比皆是,多臣一人不多,少臣一人不少。” “臣无其他抱负,只求有朝一日,能尝夙愿,与心悦之人长相厮守。” 听着这些话,建成帝恍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曾有人字字句句恳切地跟他说过这么一番话。 从久远的记忆中回神,建成帝目光落在殿中矜贵独绝的男子身上良久。 建成帝眼底无声多了不少温色,轻拂衣袖,缓缓道: “爱卿的心意,朕已知晓。” 他问,“除却这个心愿,爱卿可还想要别的恩典?” 谢临珩回话,“谢陛下,臣别无他求。” 建成帝没明说这道赐婚旨意,是应还是不应。 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 “爱卿之才德,朕着实欣慰,让你做一闲散驸马,属实委屈了你。” “今日天色不早,朕还有其他政务要忙,爱卿一路辛苦了,先回去吧。” 谢临珩行礼谢恩,“谢陛下,臣告退。” 在他起身,往殿外走之际, 上位中刚拿起一份奏折的建成帝忽而又想到什么,他语气轻松随意,聊家常般提了一句。 “对了,朕记得爱卿箭术很是出众,待空闲了,爱卿常进宫,与朕切磋切磋。” 谢临珩应下,“臣遵旨。” 建成帝给了旁边贴身太监李安一个眼神,让他亲自送谢临珩出去。 李安会意,快步跟上谢临珩,一同往外走。 在出来勤政殿不远,就见侧前方一位身着藏青色的锦袍,玉冠束发的温润男子兴冲冲地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勤政殿的方向来。 谢临珩停了停步。 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李安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话中带着恭敬,主动说: “那位是吏部尚书家的幼子,先前常住郢城,近些时日才来皇城。” 听着吏部尚书这几个字,谢临珩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前段时间沈知樾在他耳边唠叨的那句: ——吏部尚书家的幼子多次在陛下面前求驸马之位。 他眉眼暗了几分。 未说什么,和李安告辞,很快离开了皇宫。 回到谢府时,天色已经不早。 沈知樾这次没跟着谢临珩一起去南部平乱,听到他今日回皇城的消息,早早就在谢府等着。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谢临珩也进了府。 沈知樾跟着他一同往后院走,路上话说个不停。 相比他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停,谢临珩就显得比较沉默。 沈知樾还以为是这一路舟车劳顿累了,来到后院,他很贴心地止了话音,悠哉悠哉地去了他自己的卧房,没再打扰谢临珩休息。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沈知樾拿着自己的宝贝箫,来了谢临珩的阁院,轻车熟路地绕过水榭亭台,往后面的书房走去。 一进门,他就问: “这次南部平乱情况怎么样?” 谢临珩放下手中书册,捏了捏眉心,“还行。” “最近皇城中如何?有什么事发生吗?” 沈知樾坐在他书案对面,指尖熟稔地轻转长箫,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说: “就那样,朝中和皇城中一如往昔。” 谢临珩眉头轻蹙了下,他指腹压在摊开的书册上,抬眸看向沈知樾, 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我记得,你上次提了句吏部尚书家的幼子?吏部尚书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何时有了个幼子?” 沈知樾一脸“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的表情看他。 不过他没多问,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听说是吏部尚书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很是稀罕。” “但这位幼子自小身体就差,吏部尚书虽说先前只有一个儿子,但据说后院很乱,为了让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好好长大,在很多年前就送去了郢城的庄子里,最近才被接回来。” 想到什么,沈知樾脸上散漫的笑意更甚。 他将长箫放下,屈指点了点桌案,懒懒散散地撑着头,接着说: “这位尚书幼子虽说最近才被接回皇城,但近日在皇城中的名声可不小。” “就前几日,”他细说道,“这位林小公子手持折扇五步作诗在诗会上大出风头,现在外面都说林小公子文采之斐然有当初宋家嫡子宋今砚的气度。” “而且这位林小公子年纪虽轻,但写得一手好文章,凤采鸾章,才藻艳逸。” 谢临珩对这些并没有兴趣,他想问的只有一句: “他喜欢宁舒公主?” 第372章 “你与晚晚,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第372章 “你与晚晚,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沈知樾瞬间哑声。 他眸色闪了闪。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 最后在谢临珩黑沉沉的注视中,到底是将这几日皇城中有关这位林小公子的风声吐了个干净。 “听说……咳,我是说听说啊,这位林小公子有小宋公子之风范,且毫不掩饰对宁舒公主的……爱慕之情。” “皇城都传,兴许这驸马之位,有可能……” 沈知樾甫一抬眼。 蓦地瞥见谢临珩暗沉深冷的目光,他当即消了音,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书房中的氛围逐渐逼仄。 素来不怕谢临珩身上这股冷气压的沈知樾这会儿都觉得有些坐不住。 他悄悄勾住自己的长箫,正想起身遁走,腿还没抬起来,就听谢临珩情绪不明地问了句: “陛下也同意,找一个带着宋今砚影子的人做驸马?” 带着宋今砚影子的人…… 沈知樾心里“啧”了声。 腹诽道:感情这是宋今砚人走了,‘情敌’和醋味还没走。 他重新坐下,斟词酌句好一会儿,才回说: “陛下目前态度不明,朝中依旧没有立驸马的风声,倒是皇城中的世家和大臣们近来有些蠢蠢欲动。” 沈知樾是亲眼见过谢临珩因虞听晚发疯的,目前驸马人选不定,圣上旨意又不明,谁也猜不准圣意, 沈知樾担心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谢临珩压不住情绪再做出什么。 回去思索了大半天,在第二天一早,又急匆匆地敲响了谢临珩的房门,想拉着他去军营。 岂料,他还没将谢临珩拉出府,建成帝的旨意就先来了府上。 府门前,沈知樾懵了片刻。 直到李安笑着行过礼,看着谢临珩传达建成帝的口头传召。 “谢大人,今日陛下公务不忙,想请大人入宫切磋箭术。” 沈知樾回神。 谢临珩沉静领旨。 半刻钟后。 谢临珩随着李安一道进宫。 徒留下府邸门口两眼诧异摸不着头脑的沈知樾。 “箭术?”他狐疑,瞥向一旁,看同样被扔下眼睁睁看着墨九随着谢临珩进宫的墨十,“陛下近来不是朝事繁忙吗?还有闲情逸致比箭?” 墨十颇有些幽怨地瞪了两眼身形逐渐看不见的墨九,郁闷收回视线,随口说: “陛下心深如海,估计比箭只是借口。” 沈知樾摸着下颌沉思。 顿了几秒,难得认可了一次这木头桩子的话。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说着,他拍了拍墨十肩膀,不知是夸还是损,“行啊墨十,脑子变灵活了,下次挤开墨九那莲藕心,你跟着你主子进宫。” 正要转身回府的墨十:“……” — 皇宫中。 建成帝换了常服,带着谢临珩去了射箭场。 一众侍从远远守在一旁。 建成帝搭弓拉弦,箭矢离弦前,他问谢临珩: “爱卿的箭术,是你父亲教的?” 谢临珩正在接身边侍从递来的弓箭,“是,臣少时便跟在家父身边习武练剑,射御之术,有几分父亲的影子。” 建成帝松弦,锋芒的箭羽划破空气,“叟”的一声精准射穿靶心。 和上次在骑射场上,谢临珩与宋今砚对决时射出的那支箭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看着靶心中央空出来的洞,手一抬,李安亲自递来一支新的箭羽。 “你父亲和朕亲如兄弟,一同在先帝膝下长大,朕与你父亲的箭术都源自先帝,你的箭术,比你父亲的更精进,更有先帝当年的影子。” 谢临珩虽长于东部,但君臣之道,捏的分毫不差,更是时刻谨记于心。 是以建成帝这话刚落,他便谦逊说: “陛下缪赞,臣雕虫小技,怎敢与圣祖相提并论。” 建成帝却扬手一挥。 他今日只着常服,未着帝王冠冕,和谢临珩说话时,他也不再是朝堂中掌控着所有人命运生杀予夺的帝王,只是一个与欣赏的小辈相互交谈的长辈。 说起先帝,建成帝眼底忆起少时的回忆,脸上多了不少怅然。 他再看向谢临珩的目光中,那抹欣赏之中,更添了几分别的情绪。 “虞、谢两家,多年前有过一些隔阂,若不是那些误会,临珩,你与晚晚,当如朕少时与你父亲那般,自小相识,一起长大。” 他回眸,重新搭弓,对准远处的靶心,“皇室帝女,镇国将军兼东陵唯一异姓王之嫡子,完全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建成帝松手,箭羽再次射出,这次,他长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你与晚晚,因两家的过往隔阂,自小便没见过面。” 谢临珩拉弦的指尖一顿。 并非是自小没见过面。 在很久之前,帝后微服出巡东部时,他曾在拱桥下,见过那个无忧无虑、明媚到比春日阳光还要灿烂的小姑娘。 只有虞听晚没见过他。 甚至在及笄之前,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建成帝并不知谢临珩此刻所想。 他将弓箭扔给近侍。 转头看向谢临珩,结束这个话题,提及了今日让谢临珩进宫的真正目的。 “你父亲自幼文韬武略双全,你自小跟在你父亲身边长大,对治国理政,应该也有非同寻常的造诣。” “近来朝中事情不少,正好,你今日得空进了宫,跟朕去御书房,好好议议国事。” 寻常时候,臣子并不能随意议政。 谢临珩还未来得及拒绝,建成帝已经敲定了主意,并让李安先行前去御书房安排。 两刻钟后。 李安从御书房内出来迎驾。 “陛下。” 建成帝“嗯”了声。 带着谢临珩进去,一进门,他习惯性往桌案那边看了眼。 往常这个时辰虞听晚还在御书房看奏折,今日御书房内却没有人。 他问李安:“公主呢?” 李安躬身回话,“回禀陛下,方才娘娘来话,公主去娘娘那里了。” 建成帝点了点头,对着谢临珩指了指虞听晚用的那张桌案。 “临珩,坐。” 谢临珩谢恩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张桌案附近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软香气息。 御书房内整体装潢威严肃穆,但每张书案和各种能摆放东西的角落中,却恰到好处地摆放了许多各种娇艳欲滴的花卉。 就连建成帝随手指的这张桌案上也摆着两盆洁白惹眼的马蹄莲。 谢临珩看了几眼那花,随口夸了句: “陛下御书房中的花开的比外面的格外精致。” 一听到花,建成帝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浓。 他指着那些马蹄莲。 语气十分骄傲又熟稔地对谢临珩说: “晚晚自小就喜欢各种奇花异草,这些花,全都是晚晚亲手种的。” “临珩,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一盆。” “这种花草,别看是用来装饰的,但经常看着,心情就是好。” 建成帝平时对其他大臣‘炫耀’自家女儿亲手种的花卉时,用的称呼都是‘宁舒公主’。 但在和谢临珩说话时,无意中用的都是‘晚晚’二字,并且语气十分亲近。 谢临珩心思缜密,自然发现了这种细节上的差异。 他目光在桌案右上角摆的整整齐齐的马蹄莲停留片刻,眼底渐渐晕出温色,但话中是推辞之言: “陛下厚爱,公主亲手所种,臣不敢夺爱。” 建成帝摆了摆手。 脸上笑意越发明朗,他指了一盆开的最好的马蹄莲赏给了谢临珩。 “朕的掌上明珠种花可不是论‘棵’种,那是论‘片’种。” “朕和皇后的寝殿中,还有这御书房,都是公主送来的花。” ———————————————— 发现建成帝对未来女婿态度上的转变了没? 另外,今天没写到男女主见面…… 但别急,明天就见面了~ 小谢上位驸马指日可待! 第373章 “深更半夜,翻墙翻上瘾是吗?” 第373章 “深更半夜,翻墙翻上瘾是吗?” 谢临珩没再推辞,朝着建成帝谢恩。 “谢陛下隆恩。” 建成帝口中说的‘议国事’,并不是说说而已。 跳过花的话题,建成帝直接让人拿来了今日的奏折。 从治国理政,到朝中党派之争的纷争,再到周边国家的防御与部署,再有近来月冥国几次三番的动作,建成帝都没有避讳,直面问谢临珩的看法。 这其中的有些国事,已经远远超乎了寻常帝王与臣子讨论的范畴。 哪怕是备受重视的臣子,也不会这般毫无防备的公然将朝事摊在明面上讲。 但建成帝不知是没注意还是怎么,朝中大大小小的事,能提的,不能提的,他全都提了。 待说完,外面天色早已漆黑。 经过这一整日对国事的讨论,建成帝虽面上不显,但他眼底对谢临珩的满意与欣赏比先前更甚。 有些人的天资,是天生。 就像一些人,生来便是帝王之资。 哪怕不生在皇家,也会坐上帝位。 建成帝放将折子扔在一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直接说: “时辰不早了,宫门也差不多要关了,宫中闲置的宫殿很多,临珩,你今晚便住在宫中吧。” “朕明日,还有些别的事安排你。来回进出宫也麻烦。” 说完,建成帝喊来李安。 “带谢大人去明月殿。” 谢临珩起身行礼,“谢陛下。” 明月殿距离虞听晚的芙蓉殿并不是很远。 两个宫殿在夜间琉璃宫盏的光线中能看到彼此殿宇的影子。 李安在前面带路。 由于这会儿时辰已晚,宫中来往的人已经很少。 直到来到明月殿附近,宫道青石路上有几个宫人提着红纱灯往前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一座殿宇走去。 谢临珩脚步停滞几分,看了眼左前方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宫殿,状若无意地问了句李安: “那边的宫殿,也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吗?” 李安往左前方看了眼,弯腰对谢临珩说: “回大人,那是宁舒公主所居的芙蓉殿。” 很快,李安带着谢临珩停在一处宫殿前,殿外的近侍齐齐行过礼后,第一时间推开了殿门。 “大人,这便是明月殿。” “殿中一切都已着人准备妥当,天色不早,老奴便不打扰大人了,大人早些歇息。” 谢临珩客气道谢,“有劳公公。” 李安可不敢承这声谢,跟在建成帝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看得出建成帝对谢临珩的特殊。 说不准,不日谢家就会成为皇室真正的皇亲国戚、皇宫未来之主。 他自然是好生侍奉着,语气也越发恭敬,“大人客气,这是奴才该做的。” “殿中殿外皆有侍奉的太监,大人有什么命令,直接吩咐他们便是。” 交代完,李安行了礼,回了建成帝身边继续侍候。 — 亥时三刻。 殿外的宫人压低声音熄院中灯火。 寝宫内殿中,虞听晚从一堆文书中支起头。 因看了太长时间这些晦涩的东西,眉眼处明显多了几分倦色。 她随手将书册合上。 伸了伸发酸的腰肢,端起桌案上的温茶润了下喉,按着额角问若锦: “什么时辰了?” 若锦走过来,回说:“公主,已经亥时三刻了,就寝吗?” 虞听晚轻“唔”了声,揉着写了半天卷章的腕骨起身,因有些疲倦,她声音多了几分白日少有的软,“备水吧。” 若锦应声,立刻差人准备。 在侍奉虞听晚宽衣的时候,若锦随口提起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奴婢听说,谢小将军从南部平乱回来了,今日陛下特意召谢小将军在御书房商议了许久的政事呢。” “今儿公主正好去了娘娘宫中,不然应该能和谢小将军碰见的。” 说罢,若锦又想到一事。 “对了,还有吏部尚书家的幼子,早前他想见公主,公主拒了几次后,他今日又差人进宫送了个信,说下次赏花宴上,想为公主作诗几首。” “只是那时公主正在看文书,奴婢便让人给拒了。” 一听见‘吏部尚书幼子’这几个字,虞听晚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压着不耐等若锦说完,“以后再有林公子的消息,直接回绝。” 进内室之前,她脚步一顿,眼尾闪过冷意,又补充说: “还有,去告诉他,本宫没有选驸马的打算,更没有仿照着宋今砚的影子选新驸马的意向,男未婚女未嫁,他一直往皇宫往来,传出去于理不合。” 若锦应声,“奴婢遵旨。” 国事朝事多数都十分棘手,更别提像虞听晚这种从头开始接触的。 虞听晚喜欢下棋,棋局双子走势是对弈双方无形中的厮杀,落子时一子动全局,行差走错一步便极易造成满盘皆输。 当年在学棋数多番变化和走势时,虞听晚觉得棋局这种东西已经很晦涩难懂。 可如今接触了这些朝事,才发现何为小巫见大巫。 脑中神经绷了一天,这会儿合上书册骤然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是疲倦的。 她在汤池中泡了半天,才勉强解了解乏。 亥时末刻,从盥室出来,若锦和岁欢已经焚好了安神香,淡雅清和的袅袅烟雾从铜鎏金香薰炉中溢出,让人有股从心底里缓缓升起的静谧安和的平静。 因时辰已晚,虞听晚只着了一件柔软舒适的里衣。 打发了若锦和岁欢各自去歇息后,虞听晚扫了眼铜鎏金香薰炉中的香,走向床榻时,随手将用于挽发的两支簪子拔下,折步放去了妆台上。 这几日因不断降雨的缘故,夜间风凉,寝殿中晚上基本都会关窗。 转身回床榻时,她习惯性往那边一瞥。 却见若锦关好才退下的窗子不知何时开了条缝,虞听晚眉头蹙了下,在原地纠结了片刻要不要过去关这条窗户缝。 最后她抬步,一边出神地想着明日的安排,一边走过去。 只是手臂刚抬起,指尖还未碰上窗柩。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倏地重重攥住了她手腕。 不等她反应,脊背整个被抵在一旁冰冷的漆红圆柱上。 女子呼吸陡然间停住。 惊惶抬眼,入目的却是一张多日未见的面容。 在看清谢临珩面容的那一刻,虞听晚原本涌到舌尖的喊人声硬生生停下。 紧绷着的心神也在她没察觉到的时候松缓两分。 但脑海中方才在一瞬间绷到极致的神经,哪怕这会儿稍微松了口气,仍然还在“怦怦怦”地剧烈跳动。 混合着震耳欲聋的心跳。 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脑海中的神经跳动响,还是紊乱的心跳声更剧烈。 两者相混淆的响声,勾缠着虞听晚的眼皮都在颤跳。 她没好气地抬眼瞪向他,语气很冲: “谢临珩!深更半夜,你翻墙翻上瘾了是吗?” 第374章 指腹压着她尾椎骨,逼得她寸寸软下来 第374章 指腹压着她尾椎骨,逼得她寸寸软下来 她语气着实称不上好,但多半是被他吓的。 不等他狡辩,她压着声音,咬牙跟他强调: “这里不是公主府,皇宫守卫森严,入夜之后宫门处的防守更是森严,就算你有数次的恩情傍身,大半夜私闯皇宫若是被人发现——” “臣是光明正大进宫的。” 他慢条斯理地打断她的话。 趁着她还没推开他,他大掌掐了掐她软韧的腰肢。 接着说:“陛下今夜允臣留宿,臣只翻了公主芙蓉殿中的这一道墙。” 虞听晚没说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用力咬了咬牙,对他几次三番大半夜翻她窗的行径越发气怒,“父皇让你留宿皇宫,又不是让你宿在我宫中,你翻我窗干什么?” 他说的理直气壮:“臣想见见公主,但奈何公主与宋家退婚之后就常住皇宫,臣又去了南部平乱,没有机会相见。” “难得今日不必出宫,想寻机来看一看公主。” 虞听晚冷呵,用力往后推他,想拉开两人间距离。 但他不松也就罢了,还更过分地将她往怀里按。 她额角跳的狂欢,视线自上而下冷睨着他此刻僭越和以下犯上的动作。 “谢大人就是这么看的?” “深更半夜,翻人窗?” 他轻扯唇,黑眸直直盯着她,冷硬的指腹不客气地碾她唇角。 跟她扯前账: “不是公主说臣见不得人吗?” 他似笑非笑,话中情绪不明。 漆黑的眼眸暗色攒聚,不知想到什么,指骨反复磨蹭她唇角的力道加大,嗓音中浸着几分不知名的意味。 “若是臣在白日以正常的行径递拜帖,公主会见臣吗?” 虞听晚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他眼底暗色堆聚,却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掐着她腰身侵略般重重吻了下来。 相比于前两次他翻墙进她寝殿,这次他的动作更加放肆,不仅掐在她腰身上的力道不加收敛,唇齿间的攻势也越发混账! 虞听晚甚至连一个字音都没来得及吐出,就被他强横地封住了唇。 所有声音完全被堵在两人唇齿间。 她拧紧眉,呜咽着抗拒他按着她亲的放肆行径,双腕从他掌中挣扎出来、不顾被腕上隐约的一圈被攥出来的红痕,反手就用力往外推他。 可指尖刚接触到他胸膛,还没蓄上力,细白的腕骨就被再次用力扣住。 “唔!” “谢……唔!” 谢临珩将她整个揽进怀里,指腹压向她尾椎骨,寸寸按上去,生生逼得她紧绷的脊骨一点点软下来。 虞听晚呼吸绷着,腰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 眼角也染上破碎朦胧的雾气。 只有过两次的接吻经验,她根本不会换气。 哪怕被他压制的用不上力气,但窒息下的身体本能反应让她在胸腔中的空气被榨干的前一刻再次挣扎。 不知是谁的衣角带翻了旁边桌案边上的书卷。 漆黑深夜中,“啪”的一声脆响,就像一道疾骤的暂停键。 清冷的空气迅速钻进滚烫的胸腔,虞听晚动了动被他攥得发疼的手腕,卷长眼睫抬起,眉眼湿漉漉的,愤怒地想骂他。 但还没出声,他突然抵着她的腰将她重重抱进怀里。 避开她的目光,他眼睑垂下,眼底深处压抑了良久的翻滚深暗骤然闯破摇摇欲坠的牢笼,不受控地倾泻而出。 他喉咙剧烈上下滚动几下。 冰冷的呼吸压紧,强掩着心底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在意地问她: “宋今砚对你的影响就那么大?” “哪怕他人走了,你也得重新找一个全是他影子的替代品?” 虞听晚骂他的声音蓦地一顿。 她狐疑偏头,想去看他此刻的神色。 但他掌心按着她后脑,不让她动。 虞听晚这会儿被他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愣,自然也没注意到他嗓音深处,那完全不符合他性情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妒忌’的陌生情愫。 她下意识问:“什么替代品?又关宋今砚什么事?” 谢临珩抱着她的力道很重。 想起皇城中这两日越传越烈的那些传闻,他眼底的漆暗翻滚的更剧。 甚至激的语气也掺了几分冷。 “就吏部尚书家的林小公子,都说他风采斐然,有小宋公子之称。” “皇城中都在传宁舒公主虽与宋公子退了亲,但多年的情谊难以割舍,恰巧林小公子又对公主一往情深,不在乎是不是替代品,成天在陛下和公主面前献殷勤,只为早日博得驸马之位。” 虞听晚:“??” 谢临珩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只不过这次,他尾音中,多了点呛人的感觉。 “公主对那位前未婚夫还真是旧情难忘,他被流放半个月不到,全新的替代品就主动送上门了。” “臣实在想不通,公主到底是喜欢他那个人,还是喜欢他那种文人风雅的气质?” 虞听晚这段时间天天忙着接触政务,连一次宫门都没出过,谢临珩说的这些传言,她之前一点都不知情。 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她半刻都未再任由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继续乱传,当即便澄清: “林小公子这个人我知道,但他跟驸马之位没有半点干系。” 他眸色一眯。 轻抬着她下颌看她。 虞听晚也终于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漆黑的冷眸带着审视,仿佛能轻易看穿人心底最深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一瞬间虞听晚竟觉得,他这种眼神,像极了那个梦中,‘他’看向她时的眼神。 第375章 关上窗,做什么都可以 第375章 关上窗,做什么都可以 虞听晚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为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荒谬。 别说她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没头没尾更没有后续,就说现实中的人,怎么可能与虚无缥缈的梦有相重合的地方? 虞听晚低低吸了吸气。 觉得定是这几日太累心神弄得恍惚了。 不等她将这抹来得不清不楚的情绪压下去,头顶就传来他一句: “是么?那皇城中都传,林小公子屡屡进宫与公主相见,更是常送诗词入宫。” 虞听晚听着‘林小公子’这几个字本就觉得烦躁,现在这几个字从谢临珩嘴里说出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更让她厌烦得厉害。 “你自己也说是‘传闻’了。”她淡瞥他,“传闻何时有过几分真?” “至于他进宫?”她言语间说的再明确不过,“本公主整日忙得很,哪有时间天天见一些素不相识的人?” “再者——” 她话音一转,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他口中那位揪着不放的‘林小公子’。 “本公主尚未婚配,外男随意入后宫,成何体统?” 他深深看着她,黑眸深处的凌厉与因妒意而升起的那丝森冷随着她的解释而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色。 他重新将她抱紧,薄唇若有似无地蹭过她温腻的脖颈,嗓音中的缱绻隐藏的几乎让人听不出。 “外面传的风风雨雨,都说林家是即将定下的驸马,臣怕自己这见不得光的面首身份还没开始就被迫结束了,所以特来问问公主传言虚实。” 虞听晚听得直想冷呵。 没听到她解释的时候,他非说她想让林小公子当驸马。 听完她解释,他倒是又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地给他自己找了个深夜再次闯她寝殿的完美借口。 方才被他发狠亲的唇角这会儿疼痛似又更重了些。 连带着刚才想骂他、但没骂出来的那股火气也被勾了出来。 只是这会儿马上就到子时。 从子时一刻开始,宫中巡视的御军会成倍增加。 整个后宫没有其他妃嫔,也就一个帝后寝宫和她的芙蓉殿,芙蓉殿外自然也是御军重点巡视的范畴。 虞听晚担心他待会出去撞见那些御军,惹出不受控制的事来。 压着那股火气,指着没关严的窗子。 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然谢大人看也看了,那赶紧回你殿中!” 谢临珩顺着她的指向漫不经心地往那边看了眼,眏丽唇侧挑起一抹弧度。 竟真很好说话地松开了搂在她腰上的手。 虞听晚瞥着他的动作,正要松一口气。 却见他两步走到窗前,在她不经意间看过去的视线中,正大光明地“啪”一声,将那道窗子缝关的严严实实。 听着这道声音,虞听晚脑中警铃大作。 顿时眼含防备地看他:“你关窗干什么?” 他半勾唇角,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朝她走过来,拖长的腔调中,完全一副为她着想的语气。 “公主不是怕被人看见吗?” “那臣关上窗,这样,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明。 极易让人想偏。 虞听晚气的咬牙。 “谢临珩!” 怕引来在外殿睡着的若锦她们,她声音压得很低。 但尽管如此,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愠色。 “你深夜翻本公主寝殿就罢了,你还想做什么?” 他挑眉,话说的很诚心。 “臣不是说了,臣想做公主的面首——” 虞听晚额角‘突突’地跳。 这次不等他说完,她就迅速打断: “本公主不需要面首,也不会有面首!” “马上到子时了,你赶紧回去!” 说着,她抬步就要去窗前。 将窗子推开,把这尊大佛赶紧送走。 可就在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的抬手,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箍住她纤腰,让她腰身严丝无缝地紧紧贴在了他身上。 虞听晚额角蓦地一跳。 出口的声音咬牙切齿。 反手就要推他。 “谢临珩!” 他轻而易举束缚住她所有的动作。 大掌不客气地掐握住她腰窝。 因打算就寝,虞听晚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他掌心上的温度,轻易穿透那层衣料,直接烙在她肌肤上。 那种陌生的、带着放肆侵略的触感与触碰,让她刚松缓半刻不到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硬绷紧。 谢临珩半握半搂着她绵软的腰身,眼底眸色漆黑如墨,指骨轻蹭着她腰窝,唇侧笑意半挑。 仿佛没注意到他掌中的软腰寸寸绷紧。 “原来公主不想养面首?那正好,臣也不喜欢上不得台面的面首身份。” 他话音一转,指腹摩挲着她下颌: “公主方才自己也说,臣对公主有数次救命之恩。” “既是救命之恩,一句敷衍的‘多谢’二字,是不是不够诚意?” 他话说的理直气壮。 就差明晃晃说出来,他想挟恩图报四个字了。 看着她瞳仁中他小小的影子,谢临珩唇角弧度大了些,原本握着她腰肢的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里衣上。 指尖轻抵,好像随时会扯开这层并不算阻拦的布料,往里探去。 “在此次南部平乱中,臣学到了一句话,叫——”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既然公主如今也顺利退了婚,不如,就以身报臣数次相救之恩如何?” 他话看着像是尊重她意见的询问,但他落在她身上的漆黑眼神,却放肆至极。 虞听晚心头微乱,偏头避开他直直望着她的眸子,想先从他怀里出来。 “你先放开……唔!” 他似不满对她接连的挣扎抗拒,腾出一只手钳制住她双腕,利用身体优势再次将她压在了后面的圆柱上。 谢临珩低头,明目张胆地抵着她唇瓣吻咬,行为越发放肆。 “松开做什么?” “窗子已经关上了,没人会看见的。” 他笑着亲她,“晚晚怕什么?” 他放肆吻她的动作越发过分,在虞听晚受不住推他的时候,男人落在她腰侧的指尖,突然挑开她里衣,堂而皇之地伸进去,密密实实掌扣在了她软腰上。 因常年持枪握剑,谢临珩手心都是薄茧,力道也不收敛,就这么僭越地碾磨着她娇嫩温腻的腰肢。 第376章 语调宠溺地哄她 第376章 语调宠溺地哄她 虞听晚瞳孔陡然一缩,眉头瞬间拧起来。 气息也在刹那间乱到了极致。 他手掌下被研磨着的肌肤,不受控制地骤然绷紧到极致,虞听晚指骨蜷得泛出青白,如被迫离水搁浅的鱼儿躲闪着挣扎。 “谢临珩!你放——” 怒斥的话刚出一半,被里面动静惊醒的若锦披着外衣来到殿门处,迟疑地朝里小声喊了句: “……公主?” “您还没歇下吗?” 若锦声音一出,虞听晚这下不止是腰身,就连全身的神经都死死绷起来了。 她衣衫不整,唯一一件里衣还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 再有他此刻这种毫不顾忌以下犯上的行径,只要若锦一推门进来,立刻就会出乱子。 虞听晚心口剧烈跳动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响。 无意识紧攥起的手心都洇出了汗。 偏偏大半夜擅闯进她寝殿的罪魁祸首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担心,不仅不收敛动作赶紧走人,他抚在她腰上的手还越发过分。 “这么紧张?” 谢临珩压着她唇角,气音问她。 虞听晚紧咬着牙不出声。 他低笑一声,顺着她唇角往她颈侧吻。 极低的低沉嗓音,在凝滞紧张到极致的寝殿中钻进她耳中。 “不如让她进来?” “如果现在有人进来,我们不仅名正言顺,还能尽快让陛下赐婚,省时又省力,还一举两得,如何?” 她不肯说话。 他手上用力,虞听晚眼底顷刻间蓄了泪。 此时殿门外若锦犹豫的低问声再次响起: “公主,您歇下了吗?要不要奴婢进来侍奉?” 虞听晚眼皮乱跳。 用尽全力按住他作乱的手,竭力稳住声线,尽量不出异样地对外面的若锦说: “不用,已经歇下了。” 听到她声音,若锦放心了些。 “那公主好好歇息,奴婢告退。”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虞听晚绷着的心神才终于松缓两分。 谢临珩唇侧笑意不变。 抬手想抚她红肿的唇角。 但他接连的过分举动让虞听晚心底的怒气压都压不住。 他手还没碰到她,就被她一把抓住,像被激怒了的小兽一样,张嘴狠狠咬在了他手腕上。 她用的力不小, 不过没到出血的程度。 谢临珩也不挣开,就这么看着她、任由她咬。 甚至在她咬完这只手腕,还贴心询问: “公主解气吗?” “不解气的话,再咬另一只。” 虞听晚正气着,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见他桎梏松了些,推开他就往里走。 谢临珩也不怒。 深邃漆黑的眼底柔色一闪而过。 他转身,视线落在了连背影都仿佛在写着生气的姑娘身上。 指腹划过手腕上被她咬出来的一圈齿痕,准备过去哄哄被惹急的小公主。 抬步间,偶然瞥见旁边桌案上掉下来的书卷。 他弯下腰,随手将书卷捡了起来。 正要放在桌案上,却在垂眼间,不经意瞥见上面的内容。 谢临珩动作一顿。 随后无声抬眸,落在前面女子身上的目光深了几分。 下一刻,他随手将书卷放在了满是其他书册的桌案上,越过桌案,往铜鎏金香薰炉旁的虞听晚方向走。 只是这次,不等他靠近, 背对着他的虞听晚整理好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里衣,压着气火转身睨他: “谢大人还不走?” 他静静看她片刻,唇侧勾起的些微弧度不变,语气低了些,跟她服软: “子时一刻了,外面都是巡视的御军,臣这个时候出去,公主不是怕被人看见么?” 虞听晚这会儿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方才他放肆混账,将她按在柱子上深吻时,虎口掐在她腰身上的指印和没收住力道烙下的疼痛直到现在都还没消。 上次心软让他留在公主府避雨,一是顾虑他身上的伤,二是他只是单纯的等雨停,并不打算做别的。 但今天,除非她是疯了,才让他留下。 且不说明天早上他明目张胆地从她殿中出去会引起什么乱子。 就说今天晚上她的床榻,她估计都守不住。 虞听晚下颌冲着关严的窗子点了点,学着他的语气回他,“大人身手高强,区区一堵芙蓉殿的墙哪在话下。” 谢临珩:“……” 他走过来,在她满眼防备地往后躲的时候,长臂一伸,拽着她手腕将她拉了过来。 他迎着她警惕不善的目光,态度良好、语调宠溺地哄她: “是臣僭越,臣知错。” 说话间,他想再抱一抱她。 但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谢临珩怕将人惹得更生气,生生克制住了想将她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的冲动。 只软下声音:“臣方才所言,并非玩笑。” “想求娶公主,也并非是因为曾经的恩情。” 他手指抬起,指腹极轻地在她眼尾划过。 落下一抹转瞬即逝的温热。 “臣心悦公主,是真心实意想求娶公主。” 虞听晚呼吸慢了两拍。 清凌的眼眸深处极浅地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波澜。 不等她开口,谢临珩从怀里拿出个什么东西。 虞听晚视线下意识下移,还未看清那东西全貌,他已经抬手,将手中的东西轻柔地插在了她发间。 做完,他看了眼她发间。 似乎是在看她戴着它是什么样子。 放下手后,转身离开前,谢临珩眼底墨色晕染几分,瞧着她精致的眉眼,他指骨缓缓收紧一些,最后思考须臾,终是没克制住贪恋,搂住她的腰,在她挣扎之前抱了抱她。 温腻软香扑鼻,他指骨缓缓收了一分力,极淡地勾了下唇,缓声说: “若是公主愿意嫁,臣做公主一生一世的驸马。” “但若是公主不愿嫁——” 他话音一顿,冷眸半眯。 “臣也可以不要名分。” 虞听晚:“……?” 刚散去几分的火气,因他最后这句明显有着其他意思的话,又有被勾起来的趋势。 好在‘罪魁祸首’走得快。 窗子被重新合上之后,虞听晚从窗柩那边收回目光,抬手拔下了他插在她头上的东西。 她转眸看去,手心中,是一支簪子。 和上次他在檀安寺送她的那支被摔断的白玉发簪一模一样。 第377章 颈侧吻痕 第377章 颈侧吻痕 白天看了一整天晦涩的书卷,虞听晚原本很困。 但被谢临珩深更半夜搅和这么一通,却没了任何睡意。 殿中重新恢复安静后,她将手中的白玉发簪随手放在了一个妆匣盒子中,最后瞥了眼这次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子,转身往床榻走。 床幔落下,昏暗的光线被挡去大半。 虞听晚躺在榻上,抱着锦被,辗转反侧良久才重新找到些许睡意。 放在以往,自从开始接触朝政后,虞听晚每天卯时四刻左右必然能起床洗漱完。 可今日,若锦和岁欢在殿外数着时辰徘徊良久都没见殿内有动静。 眼看着都到了辰时,岁欢望了望天,又狐疑地看向紧闭的殿门,“公主昨夜睡得晚?” 若锦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她想到昨夜偶然听到的殿中的微弱的动静,还以为是虞听晚在睡前又看了会儿书卷,于是她点头: “想来是。” 她说:“陛下有意让公主学着治国理政,在处理公务之余,用了不少时间亲自教导公主批折子看政史,公主不想让陛下失望,这几日晚上看书卷的时间越来越长。” “兴许是昨夜我们走后,公主睡前又翻看了不少书卷。” 岁欢附和点头。 又过了一刻钟,殿中终于传来动静。 若锦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人进去侍奉。 待洗漱宽衣好,虞听晚挥手屏退了其他宫人。 坐在妆台前,由着若锦给她梳妆。 虞听晚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哪怕晚醒了半个时辰,头也是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有精神。 若锦看出了她精神不济,一边给她梳发,一边心疼地劝自家主子夜间早些睡。 就在若锦将发髻挽好,从虞听晚身后来到她侧面,想问何时让人传膳时,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瞥, 却偶然看到自家主子颈上有几个小红印。 若锦视线顿住。 目光落在虞听晚颈侧。 那红印指甲大小,颜色虽不是很深,但虞听晚颈子细白,这几个印子一眼看过去就很明显。 若锦盯着这几个印子看了会儿,眉头微微皱了皱,下意识出声: “公主,您这儿怎么有几个红印?” 虞听晚刚想起身,冷不丁的听到若锦这句话,她腰上刚蓄起的力卸下,透过镜面去看若锦指着的那个地方。 一旁端着茶水的岁欢听到这话,也连步走了过来。 她瞅着这印子,第一反应是: “莫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虞听晚对着镜子看那几个吻痕,蓦地想到昨晚谢临珩揉着她的腰抵在她脖颈上轻一下重一下落下吻印的画面。 虞听晚心口倏地提了起来。 还不等她开口掩饰,不通男女之情、心性也单纯的岁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又来了句: “难道是这几日雨水多,天气潮湿,生了些小虫子?” 可殿中殿外每一寸地方她都不落的仔细处理了呀。 若锦阅历丰富,经历的事多,又跟在司沅身边那么多年,她瞧着这几个痕迹,倒不像是岁欢这傻丫头说的什么被小虫子咬。 再说,公主殿宇中,上到寝殿,下到庭院,每一寸地方都精细的不能再精细,怎么可能会有小虫子这种东西。 若锦又看了两眼这几个印子,隐隐觉得这玩意儿倒有些像是…… “吻痕”这个念头还未成型,就见她们公主随手拿起妆台上的脂粉,一边涂着脂粉遮掩这几个可疑的痕迹, 一边随口对岁欢说,“想来是节气的原因,熏熏香就好了。” 偏偏岁欢这傻丫头真以为是春末夏初季节交换引起的,她们公主刚说完,她就傻乎乎的拍着胸脯说: “公主放心,奴婢今日就将寝殿里里外外全熏一遍,保证今晚让公主睡个好觉。” 若锦:“……” 虞听晚抽了抽嘴角,但这事被顺利掩了过去,也算稍稍松了口气。 用脂粉将颈上的印子彻底遮住,虞听晚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唇角。 昨晚她倒是没想到脖子上会留印子,只担心唇角今早起来是否还红肿。 现在一看,嘴角倒是还好。 虽然还有一点点微红,但不细看,轻易看不出来。 收回目光,虞听晚深吸了口气压了压发胀的额角,对着若锦她们说: “时辰不早了,传膳吧。” — 谢府。 一大清早,谢绥在府中找了一圈都没找见自家儿子身影,就连墨九那个跟屁虫都不在。 他正想出府去军营看看,刚走到府门口,就见沈知樾摇着把扇子从外面进来。 谢绥停步,问沈知樾: “知樾,临珩呢?” 沈知樾摇扇子的动作一顿,他下意识反问谢绥,“不在府中吗?” 谢绥:“……” 沈知樾:“……”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沈知樾回头瞥见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墨十,喊住他问: “墨十,你们主子呢?” 墨十看了看沈知樾,又看了眼谢绥,说:“主子还没回来。” 谢绥当即皱眉,“昨日一大早就进了宫,现在还没回来?” 墨十没跟着进宫,不清楚宫中的事。 但墨九那莲藕心到现在也没回来,就说明自家主子也还在皇宫。 于是他点头。 谢绥神色凝重,切磋箭术能切磋一天一夜? 他整个心都揪了起来,没时间瞎想,当即让人备马要进宫。 今日休沐,无需上朝。 谢绥来到皇宫的时候,建成帝刚到勤政殿。 听着外面觐见的通传声,建成帝挥手,让李安传谢绥进来。 一进殿,谢绥先是悄悄打量了几秒建成帝的脸色,随后大步来到殿中,直挺挺跪了下来。 他情真意切,就差声泪俱下。 完全没给建成帝开口的机会,就直接对着建成帝说: 第378章 她强压下昨晚抵吻纠缠的荒唐,慌乱避开他视线 第378章 她强压下昨晚抵吻纠缠的荒唐,慌乱避开他视线 “陛下,是老臣教子无方,那逆子若是有任何冒犯之处,陛下直接跟老臣说,老臣必将重重责罚他……” 建成帝额上青筋乱跳。 无语地看向下面‘情真意切’的谢绥,“大清早的,谢绥,你少在朕跟前鬼哭狼嚎,赶紧起来!” 谢绥不动,继续以‘君臣之名’套感情牌,“陛下,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没了他,我谢家就断后了啊,陛下,您先让老臣将那逆子带回去,老臣回府,定好好管教他——” 建成帝越听额角青筋跳的越欢。 他实在听不下去他这一番大早上鬼哭狼嚎般的‘哭诉’,直接打断他的话, “谢爱卿不仅是我东陵难得一遇的人才,更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还能砍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成?” “谢绥,你赶紧起来!” 听见了一句准话,谢绥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他不再装诉苦,连忙从地上起来,笑呵呵地给建成帝谢恩。 建成帝瞥他一眼。 没好气地给他指了旁边的位置,让他坐。 这对一起长大的兄弟俩,虽过去那些年有隔阂在,但过往恩怨尽数解开后,建成帝和谢绥之间,明面上是君臣,私底下早已和从前一样,是不必拘礼的兄弟。 建成帝扫着一脸心有余悸的谢绥,冷哼一声,话中有些不满: “在你谢绥心里,朕就是那忘恩负义之徒?” 谢绥讪讪一笑。 他稳稳坐在御赐的位置上,眉开眼笑地恭维: “陛下心慈仁爱,乃天下之明君,‘忘恩负义’这四个字,可跟陛下万万沾不了边。” 建成帝气笑,“既然朕心慈仁爱,那朕不过是留你儿子在宫中住一宿,爱卿就不放心到一大清早便来朕面前哭诉悲惨?” 谢绥脸上讪意更重。 他心里清楚建成帝不会轻易处置谢家,但他那逆子素来对宁舒公主有觊觎之心,如今皇室的婚约又退了,他是怕那逆子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这才提前先来建成帝面前给那逆子兜底。 建成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又看谢绥一眼,先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 “临珩这孩子,能力卓越,才华横溢,性情又好,朕心甚慰,只是可惜未能将这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 “谢绥啊,你既然来了,那跟朕好好说说。” 谢绥一时半会没摸清建成帝的心思。 宋家那事的影响还未完全过去,皇城中的世家和朝中的大臣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谢绥便只挑着‘为臣之道’说了说。 坐在皇位这么多年,建成帝一眼就看出了谢绥的顾虑。 只是目前还为时太早,建成帝并未将话完全说明,在谢绥说完,他只道: “近来朝中事务繁忙,临珩这孩子能力卓越,堪当大任,朕很欣赏他的才学,谢绥,朕想让你儿子在宫中再待一段时日,让他留在朕身边辅政,你可愿意?” ‘辅政’这个词一出,谢绥骇了一跳。 能在人心诡变的朝堂混,都不是傻的。 建成帝这话一出,谢绥心底就隐隐浮现一个惊骇的念头。 但他没时间多想,建成帝话刚落,他便立刻起身,忙对着建成帝拱手。 “陛下言重,临珩身为人臣,为陛下分忧是份内之事,老臣自然无异议。” 建成帝又留他说了会儿话,才让他离开。 谢绥走后,建成帝让李安去喊了谢临珩。 …… 芙蓉殿中, 用过早膳,再收好桌案上的书卷时间已经不早。 虞听晚未再耽搁,直接来了御书房。 只是今日,刚进来御书房的门,就在里面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她脚步倏地顿住。 眼底出现一抹极浅的惊讶。 听到外面近侍的通传声,正跟谢临珩说话的建成帝停住话音,转身往门口这边望过来。 看到自家女儿,建成帝慈爱地对着她招了招手。 “晚晚,来。” 谢临珩随着建成帝朝这边看过来。 他神色沉静,眉目深隽。 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对上她视线后,眏丽唇侧若有似无地挑起一点弧度。 他神色看似漫不经心,却像个无形的钩子,在一瞬间将几个时辰前漆黑的深夜中气息交缠着抵着腰身深吻的那一幕尽数勾出来。 虞听晚呼吸蓦地一滞。 强压下那些混乱暧昧的画面,几乎瞬间便迅速错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神色如常地往建成帝那边走。 “父皇。”她声线中一如既往,听不出异样。 只除了掩在袖中不自觉攥紧的手指泄露出几分异色。 谢临珩方才在跟建成帝说话时离得近, 这会儿转过身,就站在虞听晚的侧前方。 他若有似无地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状若漫不经心地往这边随意一瞥,可对虞听晚来说,却好似如针芒在背。 她不敢往谢临珩那边看。 怕被她父皇看出异样,扯出他昨夜大半夜闯她宫殿纠缠半天的荒唐事。 但她不往他的方向看,不代表毫无顾忌的谢临珩眼神不往她这边落。 建成帝并未发现自家女儿和谢临珩之间的异样。 他所有的目光都在虞听晚身上。 打量着自家女儿的脸色,担忧询问: “父皇方才差人去你殿中,听若锦说她们的小公主昨夜睡得晚,今早的精神也不是很好。是这几日看折子累到了,还是身子不太舒服?要不要父皇宣太医过来看看?” 虞听晚尽量让自己无视侧前方的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红唇弯起乖软的弧度,轻声说: “应当是昨夜看书卷睡得有些晚,今日一早犯困,赖了会儿床。” “儿臣并无其他不适,不必宣太医,父皇放心。” 建成帝点点头,纵宠慈爱地摸了摸她脑袋,笑着说: “别太累,晚上更是别熬夜,早些休息,有什么事,尽管跟父皇说。” 嘱咐完,建成帝让李安去外面传了精心挑选的几位老臣进来,这才对虞听晚说起正事。 “一国储君,一国帝王,不仅要有治国理政的能力,更要精通帝王心术,驾驭朝臣,掌控百官,上能安民,下能抚臣,社稷才能长久。” “晚晚,你除了要学每日上奏的折子如何批阅,还要学着处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与明争暗斗。” “近来国事繁多,父皇虽然能亲自指导着你批折子看政书,但于你成长而言,速度终究是太慢。” 说到这儿,建成帝看向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几位有威望有能力的朝中元老,指着他们对虞听晚说: “张大人、李大人他们精通史书国策,对朝中与国之要事也了如指掌,自今日起,父皇想着,让他们一同指导你。” “至于驭下与处理朝中百官间的尔虞我诈,”建成帝看向谢临珩,“临珩,你来辅佐晚晚。” 第379章 青天白日,臣能做什么? 第379章 青天白日,臣能做什么? 听到最后一句,虞听晚正要点头的动作一顿。 她下意识看向侧前方。 却见某个在她父皇面前装得素来恭敬谦虚的救命恩人已经很好说话的领旨谢恩。 “陛下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公主。” 虞听晚直想呵呵。 辅佐? 专挑深更半夜翻她窗、屡屡对她以下犯上,他来辅佐她? 只是不等她发表意见,她父皇便甚是欣慰地拍了拍谢临珩的肩膀。 随后对她嘱咐,“晚晚,你与临珩年龄相仿,沟通起来应该更为容易,若是再有什么不懂的,就随时来问父皇。” 说到这儿,建成帝又道:“朕提前让人准备好了凝坏殿,凝坏殿与御书房的距离不远,既便于父皇处理完政事前去看你们,又便于你们随时来御书房。” 虞听晚避开谢临珩的目光,张了张唇但最后答应了下来。 该交代的交代完,建成帝正想亲自带着他们去凝坏殿。 御书房外却传来宫人禀报大臣觐见的声音。 建成帝蹙了下眉。 虞听晚适时出声,“凝坏殿离御书房很近,父皇先忙,儿臣自己过去就好。” 建成帝点头,喊来了李安,让李安带他们去凝坏殿。 几位老臣行礼告退,就在虞听晚与谢临珩也要离开御书房时,建成帝又忽然想起什么。 他出声,喊住谢临珩。 说:“临珩,这段时日你无需处理其他政事,张大人他们指导史学国策时,你陪着晚晚一道听着,就当伴读了。” 建成帝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了怔。 尤其正准备往外走的张大人几人。 若说原本圣意不明,让人无法揣摩,那现在—— 圣意已经明晰到连猜都不用猜了。 凝坏殿中。 宫人将一摞摞的书卷搬进来。 张大人、李大人等几位大臣对虞听晚恭敬地行过礼后,坐在另外几张书案前,拿着书卷多对一指导。 他们不仅是朝中的元老,更是当年先帝亲自挑选出来辅佐当时还是太子时的建成帝的太傅。 如今建成帝又让他们来辅佐当朝嫡公主为君之策,虽然他们年龄大了,但他们人不傻,不用猜都揣摩得出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强压下心底骇然,恭谨谦卑、井然有序地拿着书卷开始讲那些晦涩的国学史策。 凝坏殿外值守的宫人并不多,宽敞明静的大殿内除了张大人几人,并无旁的近侍。 昨晚谢临珩大半夜都敢在皇宫中公然翻她窗,虞听晚怕他在凝坏殿中做出什么以下犯上的放肆举动。 好在,他这会儿许是顾忌有其他大臣在,来了凝坏殿后,什么都没做,甚至在张大人几人讲解国策时,全程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给人一种存在感不高的错觉。 虞听晚指尖翻着书卷,余光无声往他那边瞥了眼。 原本端坐着看手中文书的人,似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视线刚瞥过去,他就偏眸看了过来。 顷刻间,两人目光不偏不倚对上。 他黑眸深长,但漆沉的眼底隽着几分不明的笑意,视线如有温度般滚烫炽热,看人时,给人一种满心满眼注视的错觉。 更像极了他昨晚僭越放肆地挑开她里衣,揉着她紧绷的腰,故意用拇指指腹上的薄茧剐蹭她腰窝,压着声音让她软一些的时候。 虞听晚呼吸一滞。 下意识错开了视线。 谢临珩唇侧若有似无地勾起一点弧度。 漆黑幽邃的眸子缓缓从那边收回。 安安静静地落在面前的书卷上。 昨夜在芙蓉殿,偶然瞥见掉落的那本书卷上的内容时,他就猜出了建成帝这段时日一直晾着驸马之位,未重新择选驸马、也未提任何有关立储之言是何用意。 东陵虽无女帝的先例,但任何常规之外的例外,都是人去打破的。 谢临珩看得出建成帝希望帝女执政的打算,也看得出朝堂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所有人都在观望揣测的形势。 想在短期内执政,想彻底掌控朝堂并让百官信服,并不是件易事。 谢临珩清楚里面的形势,所以他半刻都不打扰她,只安安静静在一旁陪着。 安静的殿宇中,一时间,只有书卷翻页声和几位老臣尽心尽力的指导声。 虞听晚也渐渐没再管旁边的谢临珩,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书卷上。 国策史学并不好学,真正接触下来,这些东西比看折子更晦涩费劲。 半个时辰后,虞听晚仔细听讲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几位太傅立刻停下讲解的进度,实时答疑解惑,如此这般,在接近午时时,张大人几人的声音才慢慢停来。 虞听晚长时间看书卷,看的脖子都发酸。 她手从翻了厚厚一沓的书卷上移开,绕过肩颈揉了揉酸胀的后颈。 谢临珩无声看过来。 目光落在她身上。 时辰不早,张莆抚着胡子看了眼外面的时辰。 合上书卷,起身对着虞听晚躬身行礼: “已近午时,臣等便不打扰公主歇息了,老臣等人先行告退。” 虞听晚颔首,神色温和有礼,对着几位大臣道谢:“有劳几位大人。” 张莆几人俯身,“公主客气,此乃臣份内之事。” 张莆几人离开后,虞听晚笔直的腰身卸下几分力,半靠在书案上想放空脑子歇一歇。 后颈那处依旧酸胀,她正想再揉揉,并喊若锦进来上茶。 话音还未出口,旁边静静看着她的谢临珩突然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抬手轻捏着她后颈帮她按揉。 他掌心宽阔温热,力道也大小适中。 本该是最舒服的按揉,但当他手贴在她后颈上时,虞听晚的神经却蓦地绷紧。 她先是下意识地往凝坏殿门口的方向看了眼。 随后迅速坐直身体,手肘撑在书案边沿,挪着腰身体想避开他的动作。 目前凝坏殿外虽然没有人进来,但门口有两个微垂着头值守的宫人。 为了不引外面的人往殿中看,她将声音压得极低。 “谢临珩!” 她几乎咬牙切齿,看着紧挨着她坐着的人,反手就要拽下他手臂。 “青天白日,外面还有许多宫人在,你别胡来!” 他眉眼无辜,迎着她的目光坦荡荡的,嗓音慵懒含笑,反问她: “不是公主脖子酸吗?臣不过是想尽尽为臣之道。” “再者——”他眉骨半挑,同样将声音压低,但语调却仿佛会勾人的钩子,看着她故意问: “公主自己也说了,青天白日,随时会有人进来,臣又能做什么?” 他话虽这般说,但当她想起身去旁边的位置上时,还未做出动作,腰身就被他强势扣住,生生动弹不得。 偏偏他选择的角度还刁钻,借着桌案的遮挡,就算这会儿有人从外面进来,也发现不了他明目张胆搂在她腰上的手臂。 虞听晚气得眼角都在跳。 她紧张地往殿门口张望,纤细莹白的手指用力缚在他腕上,想扯开他肆无忌惮的动作。 “你这叫不做什么?”她咬牙切齿,“谢大人眼是瞎了?” 相比于她的慌张,‘罪魁祸首’却姿态松弛闲散,没有半分怕被人看到的担忧。 对上她绷着气息看过来的警告视线,他勾着唇角强词夺理: “公主若是不总想着躲,臣又何须用这种方式?” “青天白日,臣又不做什么。” “公主又何须怕。” 虞听晚气结。 正要开口,外面却冷不丁传来一声: “奴才参见陛下!” 虞听晚心跳瞬间乱了频率。 她本能地反手去推他,“父皇来了,赶紧松开!” 第380章 教她用最简单的法子反牵制朝臣并一步步掌控朝局 第380章 教她用最简单的法子反牵制朝臣并一步步掌控朝局 书案正对着凝坏殿门口,殿外已经响起脚步声,片刻的功夫,建成帝就能来到。 谢临珩看她一眼,没再磨她,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并随之起身,从容自若地对着正好从殿外进来的建成帝行礼。 虞听晚暗吸了口冷气。 压了压‘怦怦’乱跳的心跳,合上书卷,起身对着进来的建成帝喊了声“父皇”。 建成帝免了谢临珩的礼,让人将抱来的一部分折子放在桌案上,问自家女儿: “感觉如何?可还适应?” 虞听晚神色无恙,“一切都好,父皇放心。” 建成帝满意点头,“那就好。” 今日虽休沐,但近来因月冥国各种动作频繁,后又有北境虎视眈眈,朝事并不少。 在来之前,建成帝刚见完大臣处理了一部分政事,御书房中还有不少折子等着看,他未多待,和谢临珩与虞听晚说了几句话,又交代嘱咐了一番,便让他们各自回了宫殿先行歇息,他则是又回了御书房。 下半天的安排和上半天差不多。 从未时四刻开始,张莆几人依次来凝坏殿为虞听晚讲解国策史学, 但申时四刻左右,张莆几人离去,便到了谢临珩为虞听晚分析朝中局势与应对各种明里暗里的权力纷争和算计的时辰。 张莆几人离开时,虞听晚心是悬了一下的。 因为殿中又只剩她和谢临珩两个人,她不确定这厮会不会又整出来什么歪理和僭越行径。 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一个时辰的小谢大人却格外反常。 再无半分僭越的举止不说,张莆几人离开后,她喝完一杯茶,他就开始认认真真地给她分析朝中各种的局势、和朝堂上所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应对之策。 相比于张莆几位老臣比较乏味的晦涩指导,谢临珩的点拨则非常简练通透。 他将所有隐藏的利益关系与人性的贪婪全部揉碎了一点点讲给她听。 既不会让她对朝堂这种诡谲莫变的无形硝烟战场产生排斥与抗拒的心思阴影,又在潜移默化中用最简单直击要害的法子教她反牵制朝臣并一步步掌控朝局。 人在静下心真正学进去东西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多时的功夫,外面日头便西斜。 但殿中男女交谈讨论的声音并不见停止。 小宫女端来茶盏,若锦抬头看了眼天色,接过她手中的茶盏送了进去。 若锦没想打扰他们,本打算轻轻将茶盏送到书案边上便悄悄下去。 但奈何她没打算打扰,外面总有人想着打扰。 她手中的茶盏还未放在桌案上,外面值守的侍女便进来,对着虞听晚禀报: “公主,林小公子求见。” 这话一出,大殿上谢临珩拿着折子给虞听晚说朝堂利益勾结关系的话蓦地停了下来。 听到“林小公子”这几个字,虞听晚则是不耐地皱了皱眉。 若锦放下茶盏,在虞听晚出声前,先一步训斥凝坏殿中不懂分寸的侍女: “林小公子的消息,以后不必传到公主面前,还有,在公主忙着的时候,殿中不准随意打扰。” 小侍女颤颤巍巍跪身请罪: “公主恕罪,是林小公子今日随着林大人入宫,多番请求见公主一面,说有事相说,奴婢怕误了公主的事,这才斗胆进来禀报,望公主恕罪。” 虞听晚捏了捏眉心,没多说,直接道:“下去吧。” 小侍女连忙谢恩告退。 若锦往虞听晚这边看来,还未开口,就听虞听晚问: “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已经酉时五刻。” 虞听晚有些意外,“这么晚了?” 若锦点头,“是的,公主。” 谢临珩掌下压着奏折,微暗的眸子看了眼旁侧眉眼处浸出一抹薄薄疲倦的女子,他将奏折合上,主动说:“不如今日就到这儿?” 虞听晚颔首,“好。” 见她起身,谢临珩没动,整理手边奏折的时候,眼皮淡抬往她的方向一扫,似不经意地问: “林小公子这个时辰入宫求见,也许有要事,公主要去见见吗?” 虞听晚几乎没停顿便拒绝,“本公主与他素不相识,没有见的必要。” 说罢,她眉头一折,想到什么。 为了将这种事在之后完全杜绝,在若锦退下前,她吩咐说: “晚些着人去告诉父皇一声,本宫与林小公子素无牵扯,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他日日往皇宫跑,传出去有损双方名声,让林大人管好林小公子,别再做出惹人误会的事。” 若锦正要应声。 谢临珩却拂袖起身,勾唇截过若锦的话,一反常态‘热心肠’地说: “不必劳烦若锦姑姑,臣正要去见陛下,这等小事,臣顺道来转达一声就好。” 若锦:“?” 第381章 亲自处置情敌 第381章 亲自处置情敌 从凝坏殿出来,还未走到御书房,谢临珩就见着了站在御花园南侧鎏金青铜麒麟雕像旁的那位久闻其名的林小公子。 见他脚步停顿,身后跟着的近侍很有眼色地立刻顺着谢临珩的视线往御花园那边遥遥看了眼。 待看清那边人影后,近侍微微躬身,对着谢临珩说: “大人,那是林大人家的幼子,林承和。” 谢临珩眯了眯眼,深暗的眸子含着打量意味落在鎏金青铜麒麟前的年轻男子身上。 那人一身藏青色锦袍,身形清瘦,身量修长,一把桃花水墨折扇握于手间,举手投足间,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乍然一看,周身气质还真是像极了曾经盛靡皇城、被无数世家子弟艳羡的宋家嫡子宋今砚。 除了那张脸与宋今砚不像, 其余的,不管身形气质、还是背影衣着,都和宋今砚一模一样。 尤其这位林小公子也喜好吟诗作画,写的一手华丽文章,更是和宋今砚‘内在’相似。 谢临珩眼底晕出一抹不明的哂笑。 跟在他身边的宫中近侍不明白这股迎面而来的冷肆逼仄是何缘故,但周围的空气都冰冷的有些凝结,让他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再回神时,就见原本一直静静站在这里的谢大人,倏然抬步,拐了个弯,朝着御花园走去。 近侍懵了一下。 下意识想说‘御书房不走这个方向’,但话音刚涌到舌尖,余光瞥到一直跟在谢临珩身边的心腹墨九连停顿都不曾,直接跟着谢临珩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近侍即将出口的提醒话音一顿。 他生生咽下这句话,没吱声,安安静静地一同跟了上去。 林承和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一直在往御书房的方向看,还时不时地问一句负责随侍在后面的小太监。 谢临珩脚步沉稳,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待距离近了,在林承和又一次回头问身后小太监时,他听到他问的是: “何公公,你差人禀报公主了吗?” “公主怎么还没有音信?” 他身边的小太监脸都快成了苦瓜色,对于这个问题,他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回说: “公子,奴才早就差人去禀报了公主,想来是公主在忙,未能抽出来空。” 林承和皱眉,正想说“你再去差人通传一次”,话还没说出来,忽然见在他身边态度不冷不热、甚至这会儿还有些不耐烦的太监脸色一转,异常热情恭敬地对着他身后突然行礼: “奴才见过大人!” 谢临珩淡“嗯”了声。 林承和下意识转过身。 一眼就看到了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几步之外的谢临珩。 男人鹤骨松姿,面如冠玉,生的一副谪仙皮囊,气质更是清贵矜绝。 只是眉眼过于锋利。 让人有些不敢对视。 林承和指骨无意识收拢两分。 这些时日他参加的诗会宴会不少,皇城中的各家公子几乎都见了个遍,但从他来皇城,直到现在,唯独没有见过对皇室有着莫大恩情、被陛下重用且在朝中威望地位极高的谢家嫡子。 看着面前的谢临珩,林承和眼底戒备一闪而过。 与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从心底深处钻出来的浓烈忌惮。 但他面上分毫异样不显。 一派温润清雅气度,谦和好礼,温柔敦厚,一眼看过来便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 与谢临珩这种生自骨血中的凛冽冷恹的压迫感截然不同。 谢临珩唇角半勾,目光落在强自镇定的林承和身上,薄唇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眼底却无笑意。 对上林承和的视线,他袖摆轻拂,似漫不经心般随口一说: “久闻林小公子颇具当年宋公子之风姿,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林承和强行忍住迎面而来的那种摧腰折骨般的压迫感,面无异色地出声: “谢大人过奖,在下不过是在书堆里多泡了几年,染了一身书卷气息,谈不上与何人相像,更不敢与曾经的前驸马作比。” 前驸马…… 谢临珩唇侧弧度淡了两分。 “是么?”他没闲情逸致和这人玩这种虚假的奉承话术,漆沉凌厉的眸子往他身上一睇,似笑非笑着一针见血挑明: “那倒是巧了,林公子不仅和曾经的宋公子一样饱读书诗偏爱吟诗作画,就连身上佩戴的香囊款式与衣着颜色这种外在的喜好也如出一辙。” “若是公主见了林公子,怕也会恍惚觉得,又看到了先前那个勾结他国、欺君罔上的罪臣宋今砚吧。” 林承和的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尤其当谢临珩说到那句‘欺君罔上、勾结他国’。 他效仿前驸马宋今砚,是为效仿宋今砚之名与温雅无双的声名地位,不是效仿他欺君罔上的大逆不道行径。 可谢临珩这句云淡风轻的话,却轻描淡写地给他安了一个意图不臣、想像宋今砚那样欺君罔上的潜在罪名。 林承和僵硬着气息,避重就轻的试图以玩笑的口吻揭过这个稍不留神就给他和林家带来灭顶之灾的话题。 “谢大人话真幽默,不同人喜欢的东西偶有相似也非罕见事,在下自小从郢城长大,近期才来到皇城,虽有不少人说在下和曾经的宋公子有些许相似之处,但在下和宋公子从未见过面,更未曾有过任何交情,说一句素昧平生再恰当不过。” 谢临珩不冷不热轻呵一声。 眼底多了几分嘲讽。 比起宋今砚那个只知靠嘴保证的废驸马,这位林公子却更是个实心的伪君子属性。 一边标榜宋今砚的替身,借着小宋公子的美名行便利博关注声名, 一边又不加掩饰的唾弃宋今砚和宋家欺君罔上的罪逆行为,撇清和宋今砚的关系,将一切归结于偶然相似的兴趣使然。 “既是素昧平生,林公子又如此看不上宋今砚的所作所为,又何必在来了皇城之后专挑着宋今砚的言行举止模仿?” 林承和神色微僵,脸上如面具般挂着的温润清雅出现几分皲裂。 他正要为自己正名,话音还未出口,又听到谢临珩不紧不慢地说: “林公子富有小宋公子的美名传遍皇城后,又接二连三想方设法入宫请求面见公主,甚至不惜模棱两可地误导外面的人相传你与公主来往甚密。” 谢临珩话音一顿,唇侧浸出冷笑。 “林公子就这么自信,觉得在公主看见你与那位欺君罔上的前废驸马如此相像之后,会念在她与宋今砚那点过往‘情谊’上,转而对你另眼相看?” 林承和像被触了逆鳞一样。 气息蓦地沉下来。 他眉头拧起,不再挂着那副与世无争的温润表象,一脸刚正不阿地说: “谢大人,还请慎言,在下从未有过这般不臣之心。” 谢临珩语调不变,“有没有这种心思,林公子自己最清楚。” 他侧身,打算离开,动身之前,想到什么,眼底敛着一缕沉肆的霜寒冷意,意味不明地最后说道: 第382章 皇朝帝女,世家儿郎,无人不想娶 第382章 皇朝帝女,世家儿郎,无人不想娶 “听闻林大人将整颗心都偏向了林公子,甚至对长子不闻不问,希望林公子效仿前废驸马,只是在效仿前废驸马的形象与气度,而非林公子带着身后的林家,一路仿着宋今砚的做派,步宋家的后尘。” 林承和呼吸绷紧,双拳攥着,脸上那层表面的温润被谢临珩这番话撕的半分不剩。 皇朝的帝女嫡公主,世家儿郎,无人不想娶。 那唯一的驸马之位,更是人人想收入囊中。 他远在郢城时,就常常听酒肆茶楼中的说书人说当朝宁舒公主与太傅宋家嫡子如何天作之合、如何般配无双、又如何情谊深厚、当年陛下在万寿节上当着无数朝臣百官赐下婚事时又是何等羡煞旁人。 那些年,每每听到这些言论,他都羡慕极了宋家,羡慕极了公然被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争相追捧的宋家嫡子。 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他能娶到嫡公主,若是他能坐上那驸马之位,该是怎样的风光无限,怎样的光宗耀祖。 他羡慕宋今砚。 同时也嫉妒。 但他自小身体差,只能被养在庄子上。 不仅接触不到皇城中锦衣玉裘的世家子弟,更不可能见到皇宫中金尊玉贵的帝女。 直到他被父亲接来皇城。 他原先对驸马之位早已不抱幻想,可他刚被接来皇城,就闹出了宋家结党营私、准驸马宋今砚欺君罔上在外纠缠不清并被退婚的乱子。 婚事一退,帝女身上再无婚约。 驸马人选要重新选择,建成帝肯定是要在世家儿郎中选女婿,既是世家儿郎,那为何不能是他? 这个念头如烈火燎原,强烈到他难以自制。 好在因自小羡慕宋今砚的缘故,他在听周围的人说起这位太傅嫡子时,无意识地将那些温润清雅谦谦君子的形容记在了心中并潜意识中将自己的行为举止往这边靠拢。 他有着和宋今砚九成像的气质,他想着,皇室与宋家的婚事是因为宋今砚行为不端才被解除的,婚事虽然作废,但宁舒公主与宋今砚之间那么多年的情谊不会一时半刻就消失。 他以宋今砚影子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再在过往宋今砚与宁舒公主之间的情谊加持下,她定然会多注意他几分。 所以他不断找各种理由往皇宫跑。 甚至将能想到的对女子表心意的法子都用了一遍, 但他没想到,宁舒公主根本连见都不见他。 更没想到,谢临珩不仅半分不信外界他与宁舒公主常有往来的传闻,还公然将他所有的心思全部割开摊在明面上。 林承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难看至极。 他身边的何公公本就对这位没有分寸感的林公子没什么好感,这会儿又亲耳听见这番话,看林承和时,眼神不仅变得微妙,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愤怒。 他们公主金尊玉贵,只有天底下最优秀的儿郎才能配得上。 这位自幼在偏僻小镇庄子里长出来的尚书家的幼子,居然还敢以这种宵小的心思‘算计’他们公主。 何公公心里不忿,当场便在心底里计划着等下了值,他得找机会跟李安公公嚼嚼舌根,提醒陛下防备这些别有用心的小人。 另一边。 御书房。 建成帝从勤政殿回来,坐在平时处理公务的御座上,捏了捏疲倦的眉心问谢临珩: “晚晚从未接触过朝堂中的阴暗,今日乍然一接触,可有排斥的心理?” “回陛下,并未。”谢临珩声线温缓,“公主接受的很快,对朝堂中党派之争的应对之策掌握的也很快,全程未见公主有任何抵触的情绪。” “而且公主对朝堂之事的兴趣不小,若非宫人来报林小公子求见公主,臣和公主都险些忘了时辰。” 建成帝原本听得正欣慰,冷不丁在听到女儿接触朝政的关键时期听到一声‘林小公子’,他眉头几乎是刹那间一皱。 看向谢临珩,“林小公子?” 在此之前建成帝一直在处理前朝的政事,方才林尚书进宫面圣也只是在谈公事,并未提及尚书幼子也一道入了宫,所以建成帝还不知道林承和进宫的事。 而谢临珩秉持着‘对君无隐藏、尽数坦诚’的为臣之道,见陛下疑惑,适时为圣上传达了一下凝坏殿发生的事。 “据说是林尚书家的幼子。” “宫人进凝坏殿禀报时,臣隐约听公主身边的若锦姑姑说,公主早就差人告诉过林公子没时间见他,但林公子似乎并未正确理解公主的意思,还是常常进宫求见。” 听完,建成帝脸色一沉。 压着怒当即喊来李安,让他去将刚出宫的林尚书喊回来。 虞听晚‘吩咐’的话顺利传到,谢临珩没再多待,行礼便准备离开。 “陛下,时辰不早,臣便不耽误陛下处理政务,臣先行出宫回府,明日一早,臣再进宫。” 建成帝压了压眼底的隐怒,看向这个自己亲自选出来的未来女婿,语气温和地对他一再给予特例。 “临珩,你也忙了一天了,宫中又不是没有空的宫殿,何须来回进出宫再折腾。” 他一锤定音,“朕已跟你父亲说好,以后你就安心住在明月殿,好好陪着晚晚伴读,其余的,都无需管,有朕在。” 第383章 “不准掐,你松开” 第383章 “不准掐,你松开” 从凝坏殿回来,被抢了活儿的若锦陪着虞听晚来到芙蓉殿后,不放心地往殿外看了好几眼。 最后,她回眸看向自家公主,迟疑问: “公主,谢大人说他向陛下转达林小公子的事,那奴婢还需派人再去一趟御书房吗?” 岁欢正和人正张罗着准备晚膳。 其他宫人端着膳食依次进来时,岁欢兴冲冲地往虞听晚手里塞了一碟她和若锦今日新研究的精致点心。 然后站在一旁,睁着一双直勾勾又期待的眼神,两眼放光地等着虞听晚对这碟点心的评价。 虞听晚无奈地一边接过这鬼灵精手中的点心,一边对若锦说: “先不必再去。” 回想起之前她不过是情急之下对某人说了一句‘若是被人看见他在她殿中会惹人误会’,谢临珩从那以后就非揪着‘他见不得光’这件事不放, 接连深更半夜翻她窗也就罢了,还非在进来后,次次不忘对她重复一句她曾经‘评价’他的那句‘见不得光’。 想着那位某谢大人的秉性,虞听晚嘴角轻抽了抽,客观评价地对着不放心的若锦补充了一句: “谢大人只会将话过度转达,永远不会存在忘记转达或者转达不到位的情况。” 说话间,她又指了指外面的天,“而且就这个时辰,估计父皇早已经知道林公子的事了。” 若锦:“……” 有了虞听晚这几句话,若锦没再管这几件事,开始着手准备膳食和虞听晚晚上要看的书卷。 入夜戌时末,虞听晚合上书,起身走向内殿吩咐人备水沐浴。 从盥室出来,走向床榻前,她习惯性往窗子那边看了眼。 待看到窗子关的严严实实,殿中也没有任何异样后,她轻缓了口气,安心落下床帐睡下。 第二日一早,醒来洗漱完梳妆时,岁欢特意跑来虞听晚这边,伸着脑袋、猫着腰,睁着双大大的眼睛从左到右看了一整圈她们公主的脖子。 虞听晚和若锦被这鬼灵精丫头的模样弄得额角刷刷落黑线。 还不等她们二人开口,就见岁欢拍着手直起身,一副得意洋洋的兴奋模样,对着虞听晚邀功说: “不枉奴婢昨天亲自熏了两三个时辰的熏香,公主脖子上一个红印也没了。看来这殿中的小虫子,一个不剩,全都死绝了!” 听着这番眉开眼笑的话,虞听晚和若锦齐齐沉默。 不同的是,虞听晚的沉默中掺杂点心虚。 心虚岁欢这傻丫头真以为是她寝殿中有小虫子,还亲自拿香去熏。 而若锦…… 则是眼神明显又纯纯无语地看着这个傻得比白纸还缺根筋的丫头,心里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这笨姑娘指点两句男女之事。 但最后,看着这傻丫头两眼澄澈满脸求表扬似的喜滋滋地看虞听晚,若锦犹豫再犹豫,还是不忍心在这傻丫头最有成就感的时候给她泼冷水。 最后暂时压下了这个想法。 用过早膳,虞听晚直接去了凝坏殿。 今日的安排和昨日一样,国策史学和朝堂之事交替着来。 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还没到中午,若锦在进来奉茶时,给她说了一个没想到的消息。 “公主,奴婢听说,林尚书连夜将林小公子送回郢城了,并勒令他以后不准再踏入皇城一步。” 虞听晚有些意外。 张莆几人已经回去,这会儿是谢临珩给她分析朝中局势的时间。 听着这话,她放下折子去看若锦: “这么突然?” 若锦点头,“具体的细节奴婢不清楚,但据说林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强行将刚接来没多久的林小公子送回去了,这事在皇城中现在已经传遍了。” 还有一件事,若锦没说。 一夜之间传遍皇城的,除了林小公子被送回郢城的消息,还有宁舒公主对前废驸马宋今砚并没有什么余情未了的澄清言论。 若锦退下后,虞听晚端着茶盏。 若有所思地刮了刮浮沫,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向身旁捏着奏折勾唇没说话的谢临珩。 她问的直白,也简练。 “你做的?” 后者挑了挑眉,唇侧多了几分玩味。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臣哪儿能将林尚书的爱子一夜踢回郢城,臣只不过是如实向陛下转达了几句公主的话而已。” “林尚书动作如此迅速,估计是陛下也看这位林小公子不顺眼吧。” 虞听晚:“……” 日头西沉,天色慢慢暗下来。 深夜,看完今日份的书卷,虞听晚传人备水去内室沐浴。 出来时,殿中宫人已经退下去。 她拢了拢还沾着几分湿润的发尾,如往常般扫了眼关好的窗子,绕过屏风往床榻走。 怎料,这次刚走到妆台,就蓦地看见某个姿态疏懒、大咧咧坐在她床上的登徒子。 虞听晚身形骤然停住。 双眼戒备又有几分麻木地看着再一次明目张胆翻墙闯她寝殿的谢临珩。 她没好气看他,咬牙切齿,“又是翻墙进来的?” 谢临珩不仅没有半点深夜闯人寝殿的羞愧,反而迎着她的目光勾着唇,慢条斯理说: “臣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走门。” “但公主总觉得臣见不得光,臣只能委屈自己一些,翻窗进来。”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滚烫暧昧的勾缠意味。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深夜幽会倒也更刺激,如果公主喜欢,臣可以夜夜过来。” 虞听晚眼皮猛跳。 听不得他再胡说八道下去。 指着窗子的方向,直接下逐客令: “窗在那儿,赶紧走。” 见她站在那里不动,谢临珩抬着眼皮瞧她几眼,唇角弧度微敛,索性起身朝她走来。 虞听晚在他手里吃过几次亏,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这种孤男寡女的深夜中,随着两人间距离缩短,她下意识想往后退。 可谢临珩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 她腿弯刚抬起,他就蓦地靠近一步,干燥温热的大掌扯住她手腕将她拽向怀里, 在她发出声音之前,另一只手搂住她柔软的腰身,将人抱起一把压在了后面的妆台上。 宽大的妆台面冰凉,凉意几乎瞬间便穿透薄薄的一层里衣,激的虞听晚浑身一颤。 她反手推开他就要下去,可谢临珩掐着她腰肢将她抵在妆台面上,整个人欺身压过来,将她所有的后路全部斩断。 光洁的镜面冰凉刺骨,紧贴着脊背,虞听晚指尖都不由蜷紧。 她眼睫发颤,强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咬着牙抬头瞪向举止一次比一次僭越放肆的谢临珩。 “你干什么?放开!” 她挣扎着想动,刚一动弹,他掐在她腰上的手冷不丁地用了几分力。 “嘶……疼……” 虞听晚痛呼出声,眉头紧紧皱起来,下意识撑着绷紧的腰肢,想往两边躲,从而避开他的掌控。 但被他以这种姿势禁锢在妆台上,本就没有多少可以动的空间,更别提他手掌像烙在她腰身一样,炽热滚烫的掌心灼热又混账地掐握着她的腰,偶尔兴起,还时不时地揉抚着故意用指骨剐蹭。 虞听晚呼吸发紧,见推不开他,推拒在他胸膛上的手肘瞬间下撤,反手打在他背上,怒目瞪他: “不准掐!你松开!” 第384章 将她软软的身子抱进怀中 第384章 将她软软的身子抱进怀中 他纹丝不动,冷唇漫不经心地勾起。 掌中纤细腰肢盈韧,隔着薄一层软绸里衣,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瓷白肌肤的温腻绵软,谢临珩漆黑眸色越发浓深。 握在那截娇软腰肢上的手,渐渐不满足于现状,想像那晚一样,挑开这层碍事的里衣,无任何阻隔地与她肌肤相亲。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彼此间的气息都紧紧缠绕,在他越发过分的动作中,虞听晚全身绷得越来越紧,也越发僵硬。 可他却仿佛无所察觉,将那截软腰在掌中把玩够了,又毫无征兆地将之往怀里按。 虞听晚被他箍得眉心一跳。 下意识呵斥出声:“谢临……唔!” 她话音未完,他蓦地低头,重重吻住她唇。 同时一只手无声扣住她后颈,迫使她仰头,薄唇碾磨着她的唇瓣,抵开唇齿吻的更深。 虞听晚呜咽出声。 破碎的零散嗓音被堵在喉咙中。 听得人不自觉地动作想加重。 谢临珩眸底沉如万丈深渊,将她抗拒挣扎的手腕压在一侧,指尖灵活地迅速挑开她衣角,炽热的掌心切切实实地覆在了她微凉滑腻如玉的腰肢上。 虞听晚全身的神经在刹那间绷紧。 偏偏他还不知收敛,咬着她的唇吻着直到将她眼底逼出水雾。 不知过去多久,他从她唇上离开。 但紧贴在她腰上的手却不肯松开。 就着这个姿势,在她没力气推他的时候,故意磋磨着她红肿的唇角问: “这里地方太小,不方便,小公主,去床上?” 虞听晚被他逼得直想骂人。 紧咬着牙恶狠狠拍开他的手。 语气很冲,“去什么去!你赶紧回去!” 谢临珩指腹重重抚过她唇瓣,轻笑,手掌顺着她腰身下移,最后撑在妆台面上,曲解她的意思: “不是嫌凉?不去床上,又想待在这里了?” 虞听晚气的牙都发痒。 正要再开口,身子却蓦地一轻。 他单手捞起她腰,毫无征兆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低缓嗓音噙着笑意,乍然听起来仿佛是为她着想的贴心语调: “妆台地方太小,待久了不舒服,小公主还是去床上更好。” 他尾音未落,虞听晚脊背就触碰到了床褥。 她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弹了起来。 可谢临珩正好上床欺身逼近,她这一扑,倒是不偏不倚一头撞进他怀里。 他顺势搂住她软软的身子。 眼底笑意深隽,唇角扬着。 手掌扣住她后脑,抵住她想后退的动作,低下头去看她。 “明月殿臣住的不习惯,深夜又孤枕难眠,公主可否允臣,在殿中借宿一晚?” 撇开他屡屡以下犯上的放肆动作,他这句话说的倒是好声好气,甚至乍然一听,还真有跟她商量的架势。 但接触这么久,虞听晚还能不了解他的性子。 他话音还未完全落地,她就干净利落、毫无商量余地的直接拒绝: “不允!” “谢大人若是明月殿住的不习惯,本公主明日就禀奏父皇,重新给大人安排一个新的宫殿!” “无需重新安排。”他抱着她不松手,单薄的里衣在两人纠缠时散开,从脖颈往下露出一段精致白皙的锁骨。 他视线扫过,眼底晕出缱绻柔色。 “陛下朝事繁忙,怎能因这点小事去打扰陛下,臣只需隔三差五在公主这里借宿一晚便好。” 虞听晚:“……!” 她一把推开他,扯过旁边的寝被盖在身上,将全身裹的严严实实。 “本公主殿中不留人,你要是想睡,自己去偏殿!” 见她话中有了退让之色,他挑了下眉,趁势追击。 站在床榻前,笑看着她,态度良好地问: “臣不上公主的榻,就在寝殿中,这样行吗?” “不行!”她话中没有任何商量之色。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准他在她殿中过夜。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退。 他不走,她也不让他上榻。 时辰越来越晚,放在平时,虞听晚早就躺下睡了,可他不走,她不敢合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着她警惕防备的目光,谢临珩有数次都觉得这姑娘想直接喊若锦进来,但意外的是,她只是盯着他,并未惊动外面的侍卫。 谢临珩虽想加快她接受他的速度,早些名正言顺地将她拥入怀中,但不想再逼她太过,让她再恨上他。 见她眼底升起困意,他心头软下来。 上前一些,在她防备的视线中,倾身揉了揉她脑袋,主动说: “时辰不早,公主早些歇息,臣先回明月殿了。” 虞听晚有些讶异他突然退让。 但她眼底的警惕没完全消,看向他的眼神也似信非信。 他无声低笑,收回手。 低磁宠溺嗓音中裹着缱绻爱意。 “小公主,明日见。” 内殿的窗子开了又关,直到殿中彻底平静下来,虞听晚绷了一晚上的心神才终于放下来。 第385章 “这么娇气?” 第385章 “这么娇气?” 这一晚虞听晚虽然没有失眠,却再次梦见了那个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怪异梦境。 她每次梦见这个奇怪的梦,开头总是宫变的画面,甚至有时候仅仅宫变那一夜的尸山血海画面不断在她梦中循环出现,直到她浑身冷汗从梦中惊醒。 而今天这次,在简短掠过宫变雪夜的几个影子后,梦中的场景便开始往后出现。 当虞听晚恢复意识醒过来时,脑海中堆积了整晚的梦境画面迅速变淡,最后成透明状,随着她缓缓睁眼,如炊烟一样迅速溃散。 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被这个莫名其妙却又与现实生活有些千丝万缕联系的梦缠了整夜,但当她醒来,随着那些画面烟消般散去,脑海中所有有关梦境的记忆也全部模糊。 只隐约地记得“看见”那些画面的模糊感觉,却回想不起梦中具体的事。 虞听晚按着额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梦带给她的影响,已经远没有第一次梦见时那般大。 就像谢临珩一次次深夜闯她宫殿,次数多了,心态也快变得麻木。 这个不知真假的梦也是一样。 忘了也就忘了。 她没折腾自己努力去想那些已经散去的画面。 待坐在床榻上缓了缓神,便掀开寝被下床洗漱。 从内殿出来,虞听晚如往常般去妆台梳妆。 还没走近,当看见妆台面和镜子,脑海中冷不丁地钻出昨晚在这上面的荒唐画面。 她眼角蓦地一跳。 迅速将脑海中的画面压下。 尽量神色如常地在妆台前坐下。 然而还没坐稳,耳边猛地传来岁欢一声难以理解与讶异的惊呼。 “咦?公主,这怎么……又有小红印了呀!” 岁欢矮着腰凑在虞听晚身边,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难以理解地盯着她脖子瞧。 边瞧还边深深皱眉:“而且这些印子,怎么看起来比上次还多?” 若锦吩咐完宫人备膳,一进寝殿,就听见岁欢这丫头摸着下巴苦思冥想地瞅着她们公主的脖子,喃喃自语: “难不成那些虫子,就只被熏香熏晕了一天?” “这破虫子命也太硬了,怎么就弄不死它们!” 岁欢又急又气,若是现在有只虫子出现在她面前,她能毫不犹豫地踩着那熏也熏不死的破虫子碾到碎成渣渣! 瞧着这一幕,若锦深深扶额。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不能再拖了,必须得给这傻丫头说说男女之事了。 这个念头一闪,若锦的视线转而落在妆台前神色微微有些异样的自家主子身上,神色若有所思。 片刻的功夫,岁欢余光瞧见屏风旁的若锦。 又气又着急地跟若锦求助,“那些虫子根本就熏不死,顶多只能把它们熏晕,长此以往,那还了得?总有一天,那些命硬的虫子熏也熏不晕了。” “得赶紧想个法子,除一除这些影响公主入眠的东西啊!” 虞听晚心虚得不行,正想说‘那虫子估计只是难死一点,今天再熏一次香,说不准就死了’,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岁欢这丫头噼里啪啦突然说了这么一堆。 把她这句将事情掩饰过去的借口直接击得七零八碎,再也说不出来。 虞听晚这一会儿想死的心都有。 好在她掩饰情绪的能力极佳。 在岁欢‘气怒又愧疚’的眼神中,果断拿过脂粉,开始遮这些印子,语气轻淡又不在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在意,不痛也不痒的,无需管它,近来事情繁多,没必要因这点小事耗心费神。” — 巳时二刻。 建成帝处理完折子,和司沅一起来了凝坏殿。 虞听晚刚跟着张大人他们学完今日份的国策,这会儿谢临珩正给她讲朝堂之事。 建成帝来了凝坏殿后,没让宫人通传,也没让人打扰里面的虞听晚和谢临珩,他直接带着司沅去了侧面窗子那边。 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里面隔着一张书案、面对面坐着看折子的男女。 司沅站在建成帝身旁,目光在自家女儿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视线无声转到女儿对面、条理清晰分析朝中局势的谢临珩身上。 建成帝负手立在窗前。 瞧着殿内不管是家世还是容貌都格外般配的女儿和未来女婿,压低声音,很是满意地问司沅: “夫人,临珩和咱家晚晚,是不是很般配?” 司沅目光转开,无声扫过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宫人的大殿,无奈笑起: “般配是般配,只是夫君,你这意图,也太明显了些。” 整个凝坏殿内不仅没有一个宫人侍奉,就连若锦和岁欢这种贴身侍女都不在殿内。 张、李几位大人在时,殿中除了虞听晚和谢临珩还有几位老臣,那几位老臣一走,殿中就只剩下女儿和未来女婿。 这还真是正大光明到、连半点嫌都不避了。 建成帝半拥着司沅离开,心情甚悦,语气中更尽是纵容和偏袒。 他说:“朕的本意就是在临珩教晚晚学着处理朝堂之事时撮合他们,晚晚自小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长大,宫廷礼数自幼便被刻在了骨子里,若是有其他人在,他们小年轻还怎么有机会培养感情?” 司沅无奈摇头。 出来凝坏殿后,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 听着他话中明晃晃的偏袒,司沅忍不住打趣: “当初晚晚与宋家定亲时,可没见你像如今这般,对待女婿跟对待亲儿子一样。” 不仅无任何防备不说,身为一国帝王,还处心积虑为女儿女婿创造独处的机会。 听到‘宋家’这两个字眼,建成帝脸上的笑意散去: “朕倒也想将他当成半个儿子,可他还未跟朕的女儿成完婚,就在外面乱搞,更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而且能力手段更是半点比不上临珩,他想要跟临珩一样的待遇,起码要有跟临珩一样的能力。” 而凝坏殿中,建成帝与司沅离开后,却是另一番景象。 见原本拿着奏折认真看的姑娘突然放下折子,拧着眉直勾勾地看向他,谢临珩原本说朝堂党派之争的话音一顿,缓缓扬唇迎上她的目光,噙着笑问: “小公主,听不懂了?” 虞听晚不满地瞪他半晌,怕被殿外的宫人听见,将声音压低,咬着牙突然说: “以后不准进我寝殿!” 他半挑眉,指骨一松,手中奏折放在桌案上。 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笑意懒散。 “臣什么都不做,这都不行?” 虞听晚气得下颌一紧。 她指着自己脖颈,哪怕她在芙蓉殿用了很多脂粉遮掩,都没有完全遮住那些痕迹。 离得远还好些,轻易看不清楚。 但凡离得近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印子。 尤其有经验的人,这种印子,只需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来的。 今天早上岁欢被她搪塞过去后,若锦虽然没再提任何与这红印有关的话,但虞听晚不用问都看得出来,若锦肯定早就猜出她这‘虫子印’是怎么回事了。 再这样下去,事情捅到她父皇母后那里不过是早晚的事。 顺着她的指向,谢临珩看向她脖颈。 “这么娇气?臣还没使劲儿。” 第386章 “做梦梦见的,你可信?” 第386章 “做梦梦见的,你可信?” 虞听晚听得又狠瞪了他几眼。 没好气道:“你当是啃石头?” 他笑着伸手,想碰一碰被她用脂粉遮着的那处红痕。 但还没碰到她脖颈,就被她“啪”的一声拍在手背上。 “我好不容易才把它遮成这个样子!你大白天的把它蹭掉被父皇母后看见这罪证,本公主要怎么解释?” 他笑容更甚,眉目间尽是宠溺。 见他们小公主动气,他态度良好地顺着她的话认错: “嗯,是臣的错。” “臣下次注意力道,绝对不会在衣裙遮不住的地方留印子。” 虞听晚牙痒,“你还想有下次?!” “以后不准再翻窗闯我寝殿!” 他笑看着她,慢吞吞点了点头。 来了一句:“臣下次光明正大进去。” 虞听晚狠狠咬住牙,生生忍住想扑过去咬他一口的冲动。 最后怕在青天白日殿门大敞的凝坏殿中跟他有额外的肢体接触,她硬是逼着自己挪开了视线,一眼不再看他,拿起折子压下思绪来转移注意力。 谢临珩没再惹她,看了几眼面前的姑娘,他轻轻按住她手中奏折的一个边角,软下声音,边跟她道歉,边像哄小孩那样宠溺哄她: “没有下次了。小公主,别生气,我下次进宫的时候给我们小公主带糖人好不好?” 被他捏住折子,虞听晚看不了后面的内容,但尽管如此她也不去抬头看他,红唇嘟囔着扔下一句: “本公主不稀罕。” 谢临珩分辨着她的语气,捏着她奏折的手指松开,肩骨卸力往下一耸,冷白腕骨搭在案边上,指骨轻抵桌案,又说: “那小公主想要什么?” “再有三天便到了一天半的休息时间,我出宫去为公主带来。” 虞听晚终于肯看他,她眼眸清凌澄澈,乌黑的瞳仁压着点薄怒,对上他敛着淡淡笑意的视线,还是那句: “本公主什么都不缺,谢大人只要别再半夜三更翻人窗就行。” 半夜三更…… 他敛了敛眸,唇侧弧度不变。 一反常态地一口答应下来。 “可以。” 一个做惯了某件事的掼犯突然说以后不做这种事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虞听晚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她看向谢临珩的眼神不能说是半信半疑,只能说全是疑。 但谢临珩没过多解释,淡抬着眼皮,懒笑看着她,指尖点了点奏折,薄唇轻阖。 嗓音低醇慵懒,像钩子一样剐蹭人耳膜,“小公主,继续?” 虞听晚耳朵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她垂下视线,目光落在奏折上,掩饰性拿起了另外一份折子翻开。 谢临珩静静看她片刻,眉骨轻挑,看了眼她手中的折子,继续今日的任务。 …… 虽说虞听晚对谢临珩嘴里的那句‘承诺’不抱几分信任,但一反常态的,接下来这三天,他还真是再没翻过她窗。 原本天天想着弄死芙蓉殿中‘小虫子’的岁欢,见她们公主这几日脖子上又没印子了,虽有些狐疑,但也没再时时刻刻想着跟那些扰人的虫子斗智斗勇。 — 谢临珩一连在皇宫待了七八天,在回府后,沈知樾第一时间赶回了谢府。 他捏着宝贝箫,大步流星进了谢临珩的书房,对着书桌后不知在看什么东西的谢临珩发牢骚: “我说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义父整日悠哉悠哉的,一点都不着急担心,我还以为你和谢府断绝……哎?” 他还没说完,刚走到书案另一侧,不经意间瞥见谢临珩面前摊着的图纸,沈知樾话音蓦地一顿,语调突然高了几分: “城防图?” 他随手将箫放在桌案上,俯身凑近,边看边问: “你好端端的,看城防图干什么……等等!”沈知樾眸色一变,指着城防图纸的手都抖了抖,揉了揉眼睛,他凑的更近一点,蹙着眉头说: “这不是东陵的城防图吧?” 说话间,他瞥见图纸上‘陵宜城’几个字,和东北侧‘月冥国’的标注,沈知樾心底涌起一个惊骇的念头。 他视线从图纸上移开,看向神色屹然不动的谢临珩,强掩住心底诧异。 “这莫不是……北境的城防图?” 谢临珩没管他惊诧的神色。 握着朱笔,在图纸上继续标注。 瞥着他的反应,沈知樾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只是…… 他难以置信的是—— “城防图这种事关北境国祚的机密东西,你怎么弄到的?” 话刚说完,沈知樾又想起各朝各代每个都城中都有他国细作的事,他正想问,莫不是谢临珩已经将细作安插进北境的朝堂了? 但还没问出声,就听一直没说话的谢临珩不轻不淡地扔给他一句: “我若是说做梦梦见的,你信吗?” 沈知樾神色瞬间垮下来。 他一屁股坐在桌案对面的椅子上,指尖熟稔地转了转长箫,眼角斜着瞥向谢临珩,一脸‘你不想跟我说就直说,还编造个这么荒唐的借口骗他’的表情。 谢临珩放下朱笔,指骨半压在城防图的一角,跟他解释:“还真是‘梦’到的。” 第387章 他想看看,他和她,有没有走到一起 第387章 他想看看,他和她,有没有走到一起 从两年多前,宫变那次后,他就偶尔会梦到那个说不上来由来的梦。 在第一次梦见那些画面时,谢临珩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刚经历宫变的惨烈、神经过于紧绷而引起的一场过眼即忘的梦。 可当同样的梦中场景第二次出现时,谢临珩觉出了些不对劲。 如果是普通的梦,怎会接连出现? 从第二次‘梦见’那些和现实世界的发展完全相反的梦境后,他开始慢慢琢磨梦中出现过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事态发展的转折点。 久而久之,他发现,这个‘梦’,或许并非单纯的是梦。 尤其再想到,宫变那日,北境那些人最想先杀的是建成帝,之后才是昭荣皇后和宁舒公主, 若是宫变那天,他和援军晚来一步,建成帝未必能幸存下来。 在国之将破、朝中几乎过半的大臣投诚北境、帝王又崩逝的情况下,为了守住东陵江山,只能迅速由新皇掌权。 那一切的发展轨迹,将与梦中的场景完全吻合。 也是从那时起,谢临珩不再把那些无从解释的画面当成普通的梦。 虽说如今的东陵并未走到‘梦中’那番处境,但东陵周边时不时的动乱、北境的虎视眈眈,不管梦里梦外都是一样的。 他试图从这个‘梦中’寻找有没有尽快实现海清河晏、击败北境的便捷法子,更想看看‘梦中’的他和她,有没有走到一起。 只是不可控的是,这个梦境的出现,毫无规矩可言。 而且是每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偶然出现那么一次。 所以从宫变之后,整整两年下来,他并未从梦中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也没看到‘梦中’的他和宁舒有什么进展。 直到数月前,东陵大败北境班师回朝,他发现,这个梦境出现的频率,开始渐渐变多。 随后谢临珩又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从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中,慢慢推测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至于他与宁舒之间,他只‘看’到了她因迫切想要出宫、想要摆脱那些于他而言是在保护她、可对她来说却是毫无自由的寄人篱下的生活而商议着与宋今砚成婚, 而‘他’为了留住她,用了最直白也最愚蠢的方式,将两人之间原本还算有所余地的相处弄得针锋相向。 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逼迫中,让她恨极了他。 虽然那些画面只是在意识混沌之时或快或慢地闪过,但谢临珩能感同身受梦中的‘他’想让她开心、想让她脸上重现笑容、想让她变成宫变之前那个开心明媚的小公主的心情。 更不想在这个世界中重蹈覆辙,用过于激烈的方式,再惹得她恨上他。 所以他平时在与虞听晚相处时,不管有多嫉妒宋今砚,不管多想将她夺回来,他都死死克制着心底的阴暗,靠着这层救命恩情的缘故,用她能接受的方式一步步慢慢地靠近她。 至于这张北境境内的城防图纸—— 由于‘梦中’的画面是杂乱的,谢临珩每当‘梦见’一个有关北境战事的画面,就将那个地名与地势在图纸上记下来。 边记,边根据这些年与北境作战的经验慢慢推敲。 随着梦中画面出现的越来越多,他手中这张城防图纸也越发完善。 直到这几日,终于将这份敌国的城防图补充完整。 听完,沈知樾再看着这份突然出现的城防图,良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找到声音,抬头看向谢临珩,一句话在舌尖翻滚数次,才终于被问出: “所以……真的有所谓的前世今生?” 谢临珩微眯了眯眼,唇侧牵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或许有。但也或许只是——” 他指骨往书案上一点。 发出些微的一点闷声。 响在静到落针可闻的书房中。 “另一个世界中,因宫变产生的变故而生出的不同发展轨迹。” 沈知樾心底骇然到无以复加。 好一会儿过去,他将这份城防图放下,眼珠子一转,忽而笑着提议: “既然有了这城防图,那日后与北境交战时,倒正好可以用这城防图试一试,那梦究竟是真是假。” 谢临珩没继续这个话题,将城防图卷起来,他随口问: “这么着急过来,有事?” 沈知樾重新恢复为平时的吊儿郎当模样。 勾着长箫来回转着,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没个正经道: “这不是还从没有见过哪朝的臣子进宫后能直接住在宫里的,好奇你与义父是不是断绝关系了,这才特意过来看看。” 谢临珩卷城防图的动作一住。 凉凉睨他一眼。 沈知樾却来了兴趣,凑上前,隔着书案满眼好奇地问: “陛下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最近朝中似也有些奇奇怪怪的,但又没人细提,每每提到,所有大臣还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说到这儿,沈知樾话音一转,看着谢临珩直问道: “你这次进宫,是为了这事吗?” 一起长大的兄弟,谢临珩深谙沈知樾的秉性为人,便也没瞒他,说: “陛下有意让宁舒公主接触朝政,应该是为储君之位做打算。” 沈知樾瞳孔一缩。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但独独没有想到这个。 谢临珩将城防图收好放在了一个匣子中,又将书案上的文牍全都收起来,做完,见沈知樾还赖在椅子上不动弹, 他一个眼神睇过去,“还有事?” 沈知樾慢吞吞起身,“……有点。” 谢临珩瞧着他的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 还以为他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当即点头,“说。” 沈知樾眼神有些飘忽。 他避开谢临珩的目光,看向别处。 摸了摸鼻尖,才说: “你上次不是说跟我一起去楚家找楚公子比箭么?我最近都很闲,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约个日子?”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的谢临珩:“……” 他很是无语地问他: “你去找楚公子比箭,还需要拉个作陪的?” 沈知樾:“……” 他低咳了声,解释说:“和楚家又没什么交情,我一个人贸然上门多冒昧,你跟我一起,咱们人多,三个人比箭说出去也好听。” 谢临珩:“……?” — 翌日申时。 虞听晚午睡刚醒,眼底还残留着惺忪睡意,冷不丁的,岁欢疾步进来,对着她说: “公主,小谢大人来了。” 虞听晚起身的动作一顿,眼底残留的零星睡意顷刻间褪尽。 她呼吸微微一滞,压着陡然升起的紧张,下意识问: “他怎么来的?” 岁欢:“?” 岁欢觉得她们公主问的这话有些奇怪。 小谢大人除了走着过来、再让宫人通传,还能怎么来? 不过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岁欢心里门清。 虽有些讶异自家公主的问法,但她没多想,很快回道: “谢大人是今日入宫,说是给公主带了些东西,见完陛下后,折路来了我们芙蓉殿。” 听闻不是大白天翻墙翻窗这种方式,虞听晚长舒了口气。 她眼底的忐忑紧张褪去,起身往妆台的方向走,同时对岁欢交代: “出去跟谢大人说声,劳烦在外稍微一等。” 岁欢福身,应了一声便立刻出去传话。 第388章 “皇兄……” 第388章 “皇兄……” 谢临珩在芙蓉殿前殿等候,一刻钟后,虞听晚从外过来。 看着殿中那道鹤骨松姿的矜贵身影,她没寒暄,直接问: “怎么来芙蓉殿了?” 谢临珩放下茶盏,左手中拿着一盒精致的点心,右手中捏着一个糖人和一串糖葫芦,起身朝她走来。 “上次惹了公主动怒,臣今日特来赔罪。” 他先将那盒包装精致的点心递了过去,温声解释说: “公主生在皇宫,自有专门的厨子做点心,但臣听说,皇城城北铺子有个老师傅做的点心不比宫中口味差,据说甜而不腻,软香可口,深受不少人喜爱。” “公主试试可还喜欢,若是喜欢,以后臣每次进宫时都为公主带一盒。” 若锦看了眼自家主子,主动将点心接了过来。 至于糖人和糖葫芦,谢临珩捏住竹签轻转了转,没有一道交给若锦的意思。 若锦心思细腻,早就看出了她们公主和小谢大人之间的猫腻,也早看懂了陛下想要赐婚的意图。 所以在接过点心之后,她很有眼色地拽着岁欢借口离开了大殿。 她们离开后,殿中就只剩虞听晚和谢临珩两个人。 在没有旁人在时,他眼底缱绻柔色渐浓,唇角半勾半挑,将糖人和糖葫芦半举着递了过去。 “小公主,糖人。” “怕诚意不够,臣还特意加了一串糖葫芦。” 虞听晚:“……” 她看了两眼他递过来糖人和糖葫芦,在他的注视中,慢慢抬手接了过来。 谢临珩眼底温色更浓。 难得见她这么乖顺,他想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但又怕她抵触,什么都没做,在她咬了一口糖人时,提议说: “再过几日,朱雀街有灯会,整个朱雀长街都热闹非凡,更有许多新奇玩意儿,晚晚若是喜欢,我带你去灯会逛一逛。” 甜丝丝的糖在舌尖化开,虞听晚垂眼在看手中栩栩如生的糖画,听着这句灯会,她问谢临珩: “灯会在哪天?” 他说:“本月初八。” 虞听晚想了想日子,随口说,“倒是巧,初九是父皇的万寿节。” — 池若菱的事情暴露后,月冥国仍旧未曾放弃东陵这块肥肉。 自古帝王的万寿节,便有他国皇子求娶、或使臣朝贡的先例。 今年的万寿节,月冥国国君亲自为建成帝修书一封,信中明言,上次池家之事是他这个国君管教不严,让手下大臣的逆女破坏了帝女与驸马的大婚, 还说,他已经严惩池家,并让人处置了池家逆女池若菱。 这次的万寿节,为表歉意,他将派使臣带着丰厚的贺礼前来东陵,一为池家之事诚表歉意,二为东陵陛下祝寿、以全东陵与月冥的友好邦交之意。 月冥国国君派使臣将信送到东陵皇宫时,正是万寿节的前一日傍晚。 彼时建成帝安排完宫中万寿节的一切事宜,想起今晚宫外有灯会,便撮合自家女儿和未来女婿去逛灯会培养感情。 但话刚说完,李安就将这封信送进了御书房。 听闻是月冥国让人送过来的书信,建成帝眉头深皱,眼底冷然一片。 天色渐渐暗下来,虞听晚坐着马车出宫,芙蓉殿中的暗卫于暗处保护。 谢临珩被建成帝留下商议月冥国这次来万寿节的事,等说完,外面天色已经黑透。 朱雀街上早已人声鼎沸,各种商贩齐聚一起,灯谜、糖人小画、各种新奇玩物琳琅满目,灯会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马车停在朱雀街上时,宫人先来传了个信,说谢临珩已经出宫,马上就到。 长长的朱雀街上熙来攘往,虞听晚从马车上下来后没往里走,只在朱雀街东头灯会刚开始的地方边带着若锦岁欢在附近的一个灯谜摊前猜字谜,边等谢临珩过来。 灯谜摊斜后方的酒楼中,一个衣着华丽、身形清瘦的年轻男子立在二楼窗前,往下看灯会上的盛景。 不多时,他目光右移,落在一身湖色长裙姿容出众的虞听晚身上。 段栾靠在栏杆前,目光随着虞听晚的移动而移动,脸上神色看似玩味,实则冷然。 片刻后,他盯着虞听晚那张脸,眼底冷意退了几分,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问身后侍卫模样打扮的人: “和东陵联姻,你们国君可有说用什么法子?” 那人低头回禀,“回六皇子,陛下说不择手段,只要能顺利与东陵联姻。” 听到这话,段栾收了折扇,轻掸衣袖,往外走去。 在他方才站过的位置,因衣袖拂过,迎着灯光光晕,依稀能看到一些细小如尘的粉末东西缓缓飘落在地上。 酒楼下面,灯谜摊前,虞听晚猜完灯谜,摊主笑呵呵地将谜彩兔子灯递过来。 岁欢兴高采烈地去接,正要问问自家主子还要不要再猜一次,这时来看灯会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没注意,侧后方一道身影不小心撞了虞听晚手臂一下。 虞听晚下意识回头,视线中,一个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子手持折扇正满脸歉意地致歉,“不好意思姑娘,方才看灯谜入神,没注意看路,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他态度诚恳,周围看灯会的人多,拥挤时不小心碰到别人一下也是常有的事,虞听晚没放在心上,说了句不碍事便将此事揭过。 那男子面上松一口气,又连说了几句抱歉才离开。 岁欢拿着兔子灯立刻从摊前过来,护在虞听晚身边,怕再有旁人不小心碰到她们公主。 虞听晚随手拂了拂方才被碰到的那只手臂,还未转身,后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晚晚。” 虞听晚回头,谢临珩从人群中朝她大步走来。 侧前方人群中,并未走远的段栾,见谢临珩赶过来,他眸色冷眯了下。 而灯谜摊前,谢临珩停在虞听晚身前,先问她:“等久了吗?” 虞听晚摇头,“没有,就猜了个灯谜,你就到了。” 谢临珩看了眼那兔子灯,眉眼温柔地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里面有许多好玩的,我带你去看看。” 若锦和岁欢连忙跟上。 灯会上商贩摊子众多,一路走下来,谢临珩每个摊前都会带着虞听晚看一看,凡是她有兴趣的,他就让人买下来。 如此这般,刚往前逛了一小段灯会,谢临珩突然发现身边的虞听晚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着似不舒服。 “晚晚,怎么了?”他声线发紧,担忧浓重。 虞听晚紧咬着牙,无意识攥紧他手腕,身子越发绵软无力。 一开始只是觉得莫名胸口发胀、有些喘不过气, 但转瞬间的功夫,就有种如虫蚁般啃咬的麻在全身炸开,周身的力气也似被什么东西迅速抽走,身子绵软无力到似乎连腿都抬不起来。 整个脑袋也昏昏沉沉地胀得难受,周围灯会上摊贩的叫卖与无数繁杂纷乱的吵闹声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罩一样被隔绝在外。 脑海深处“嗡嗡”地响,虞听晚的意识被缓缓抽离,极端尖锐的涨疼下,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也分不清身在何处。 只有从胸腔深处死死钻出的剧痛涌进脑海、流窜在眼前,近些时日一直频繁出现在她梦中的画面,在这种痛意的勾缠下,竟走马观花般迅速在眼前一幕幕闪现。 在这种潮水般漫涌侵袭的逼仄下,被那些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画面层层包围,某一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梦里梦外。 尤其咫尺间谢临珩的脸和她脑海中那些翻滚搅动的画面中的面容一模一样,更是让虞听晚分不出梦与现实。 谢临珩见她意识模糊,脸上全无血色,甚至额上都开始浸出细密的冷汗,他抿紧唇,转身就要吩咐墨九速去喊大夫。 虞听晚难受到了极致,但见他转身,以为他要走,本能地紧紧攥住了他的袖摆,抬眸看向他的眼眸潮湿,红唇紧抿着喊他: “皇兄……” —————————————— 肥章,超肥章! 老婆们,今日五千多字~过瘾不~快夸~ 第389章 她怕他离开,怕他不管她 第389章 她怕他离开,怕他不管她 听到传到耳边的这两个字,谢临珩动作陡然一顿。 他眉骨下压,漆眸讳莫如深,冷白指骨顷刻间攥紧,回头朝她沉沉看过来。 男人喉头艰涩上下滚动一下,盯着她,嗓音发紧,声线中裹着说不出的情绪: “宁舒,你喊的什么?” 置身闹市,周围摊贩与行人的热闹声却仿佛层层褪去。 谢临珩瞳仁中全是不安地抓着他袖摆的姑娘。 虞听晚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她此刻所有的意识全被梦中那些画面侵占。 那个梦,这些时日来,她源源不断梦到的,只有前半段,那些在宫变时他孤身闯进被北境围得水泄不通的皇宫、在敌军手中强行救下她、将她拥在怀中对她说“别怕,没事了”的时候, 被困深宫三年,她想见母后却见不得,不得已求到他面前,他很好说话当即出手帮她的时候; 她被人刁难、被人为难,他总是及时护住她、保她周全的时候。 虞听晚在药效的影响下,记不得如今现实中的一切,但在那些梦境画面的持续影响下,在最难受的时候,她本能地抓住了这个救她多次、每每在她有危难时都护着她的皇兄。 她怕他走,怕他不管她。 体内酸胀到极致的麻,和全身无力到连呼吸都发痛的胸腔,让她抓着他袖摆的手指越发用力,对于他的问话,她本能地撑着意识回答他: “皇兄……” “别走……” 许是有些快要受不住药性的折磨,她一双秋眸湿漉的让人生怜。 药性越是强烈,越是快要忍不住,她越是想靠近他,怕被他丢下。 可又怕他拒绝她的靠近,只敢越发用力地抓紧他袖摆,却不敢再上前。 谢临珩垂眸,视线向下。 瞥见她攥着他袖摆的指尖用力到青白。 虽然不清楚她现在的异样是怎么回事,但他看得出她此刻的害怕,和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踌躇。 谢临珩没再问,微凉的指覆上她抓着他的腕骨,将她整个人抱入了怀中。 他声线温柔,轻声安抚她: “不走,我在。” “莫怕。” 说着,他扯下腰牌,手一扬扔给了同样一脸发怔、有些摸不着情况的墨九墨十,头脑冷静地迅速吩咐: “这里距离谢府比皇宫近,速去谢府,先请府医过来,再去皇宫,拿着腰牌去太医院请太医。” 墨九手忙脚乱接过腰牌。 正要动身,又听谢临珩说: “记住,速度要快!” 墨九墨十自知时间耽误不得,拿到腰牌后,他们迅速兵分两路,一个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谢府府邸,一个冲向皇宫。 虞听晚眼眸潮湿得像是从水中刚捞出来,鸦羽长睫止不住颤栗,眼尾水蒙蒙的。 她忍着全身的难受,双手无意识地揪紧他身上的墨色锦袍待在他怀中。 谢临珩黑眸沉得骇人。 周身气息凛冽可怖。 他一边安抚虞听晚,一边抬头问若锦他来之前的情况。 “在我来之前,你们跟谁接触了?” 若锦也慌的不行。 尤其她们主子方才口口声声喊的那句‘皇兄’,让若锦震惊得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但听到谢临珩的话,她忙声说: “回大人,我们并未跟任何人接触,今晚刚来到朱雀街,宫人就传信说大人已经出宫,公主怕灯会上人多大人找不到我们,便哪里都没去,只在街头灯谜摊前——” 说到这儿,若锦猛然想起来灯谜摊前的小意外,她话音蓦地顿了一下,随后迅速说: “在灯谜摊前时,由于来灯会的人多,发生了一些拥挤,中途有个青色衣袍的男子不小心撞了公主一下。” 岁欢也想到了这个细节。 灯会上人多眼杂,虽暗中有许多暗卫跟着,但她们怕拥挤之下其他人冲撞了公主,她和若锦一直紧跟在她们主子两侧。 也就去接谜彩的时候,她往前走了两步,她站在她们公主身侧的那半边位置空了下来,恰巧也是在那个时候,人群拥挤,一个青色衣袍男人被后面的人挤着往前踉跄了一下,恰巧撞到了她们公主手臂。 “青衣男子?” 谢临珩往四周看去,街上人来人往,人头攒动,哪还有什么青色衣袍男子的影子。 怀中的虞听晚身体开始发烫,谢临珩命跟在后面的暗卫在此处继续调查,他则是快速抱着虞听晚去了朱雀街另一侧。 距离此处最近的,除了谢府,还有坐落于朱雀长街旁边的公主府。 谢临珩没有犹豫,抱着虞听晚径直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并让邵阳去谢府通知墨九带着府医直接去公主府。 见谢临珩带着虞听晚离开,侧前方二楼酒楼中立在窗前寻找机会动手的段栾脸上神色寸寸冷下来。 他身边侍卫模样的男人不甘地看着马车远去,愤怒道: “就差一步,眼看着联姻就板上钉钉了!” 这时,另一个心腹从外面进来,对着里面的段栾汇报: “就算今日谢临珩不来,咱们也未必能带走东陵公主。” 他走上前,往下指隐在人群中调查他们踪迹的皇家暗卫,“由于时间紧张,咱们的人并未查清灯会上到底有多少暗中随行保护的暗卫,就算没有谢临珩这个意外,咱们对东陵公主下了药,也将她带不出皇城。” 段栾身边,侍卫打扮的男人听到这话,恨恨握紧拳头,不甘心道: “咱们的目的从来不是掳走东陵公主,就算下面有暗卫随行,只要借着灯会这个天然的优势,将她带上酒楼并生米煮成熟饭,明日再当众求娶,他东陵陛下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段栾没理会他们的争吵。 事已至此,内讧是最愚蠢的方式, 在明日的万寿节上,想法子让建成帝松口联姻才是最重要的。 — 而另一边。 不足一刻钟,马车稳稳停在公主府门前。 墨九的动作快一步,谢临珩抱着虞听晚从马车上下来时,他已经带着府中大夫等在门口。 府医依着规矩正要行礼,身子还没弯下去,谢临珩就抱着虞听晚疾步往里面寝殿走去,嗓音冷沉,喝道: “不必多礼,快来为公主把脉!” 府医连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被墨九一把拎着跑去了寝殿。 床榻前,府医拿着帔帛覆在虞听晚腕上诊脉。 刚开始他脸色还算正常,可很快,眉头就紧紧拧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若锦和岁欢见状,心瞬间“咯噔”一声。 虞听晚抱着身上围过来的被子坐在床榻上,一只手伸出手让大夫把脉,另一只手还依旧执着地抓着谢临珩袖摆的一角。 见大夫神色有异,谢临珩看过来问: “公主怎么了?” 大夫擦着冷汗,又诊了一次脉,才颤颤巍巍地说: “回大人,公主应该是中了一种能让人生幻的迷药。” 他仔细说,“这种药药性奇异,能让人溺在幻境中,神志模糊,意识不清。” 谢临珩气息发沉。 他看向虞听晚的目光沉肆不见底。 大夫说完,他问:“可有除药性的法子?” 府医点头,“属下曾在一本古医书中碰巧见过这种致幻的药,上面标注了解药药方,属下这就回府去找药材配药。” 听到这话,若锦这时插话说: “不用回府,公主府中有专门的药阁,里面有太医院所有的药材,大夫所需什么尽管说,公主府中便能配齐。” 第390章 乖,听话 第390章 乖,听话 当初在建造公主府时,建成帝就考虑到了偶然染个风寒要煎药之类的情况。 他原想着只是在府中备一些普通药材,但后来一想,他的宝贝女儿要在公主府中住很久,若是哪天有个什么意外,急需什么药材而公主府的药房中又没有,再让人跑去皇宫取药难免会耽误事。 于是便在建造公主府时,让人特意建造了一个很大的药阁,凡是太医院中所记录在册的药材,不管是珍稀罕见的,还是风寒常用的,全部在公主府中备了齐全。 如此一来,不管往后遇到怎样的特殊情况,只要身在公主府,就能应对一切急需。 府医跟着若锦,很快将所需的药材找齐,待煎药的时候,宫中太医也赶到了公主府。 谢临珩让太医接着诊了一次脉。 可张荣在诊脉过程中,除了迷药还发现些不对劲。 尤其虞听晚除了意识不清,身上更是滚烫,他神色沉重,再三把过脉后,对谢临珩说: “大人,公主体内,除了有大剂量的迷药,或许还有一些催情药。” 谢临珩眸色更沉,握着虞听晚手腕的指骨都无声收紧。 看着榻上双眸紧闭,神色难受痛苦的姑娘,他下颌紧绷着,冷声问张荣: “药性可能解?” 张荣这时并不能十足保证。 “因迷药的影响,公主的脉象和气息极乱,在这种剂量的迷药药性下,不好分辨,除非先将迷药的药性除去。” 谢临珩说:“府医已经在熬药,岁欢,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不待岁欢答话,张荣便主动说: “大人,下官去吧,下官更能把控药的火候。” 为了缓解虞听晚一些难受,谢临珩去湿了巾帕,敷在她额头上。 很快,药煎好被送了过来。 服过药后,虞听晚身体迷药的药性逐渐褪去,但少了那种酸麻的无力感后,身体深处涌上的那种虫蚁般啃噬的痒就越发明显起来。 好在,张荣很快确定了这种催情药的剂量,并去调了解催情药的药方。 迷药药性刚除去,虞听晚意识刚恢复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瞬间便松开了一直抓在谢临珩袖摆上的手,并将自己不断往里挪。 可随着催情药的药性增强,她明显有些控制不住强烈袭涌的药效。 一刻钟的时辰未到,谢临珩就发现,原本主动避开他往里缩的姑娘,这会儿眼尾湿漉漉又可怜巴巴地朝他靠近。 她素白纤细的莹润指尖重新攀住他衣角,并无意识地顺着他袖摆往上抓,接着滚烫的绵软身躯往怀里贴上来。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胡乱又不得章法的在他怀里乱蹭。 “难受……” 她咬着唇,细碎地呜咽。 低低嗓音中都含了哭腔。 谢临珩喉头急促滚动,他眸色黑得望不到底,怕她掉下床榻,在她蹭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抬手稳稳扶住她的腰护住了她。 这个动作,对于一个深受药性折磨全无清醒意识的人来说,像极了默许和应允。 可见他除了搂住她腰之外,就不再动,虞听晚难受又委屈地趴在他肩头不断蹭着,嗓音低弱细碎,红唇中吐出的气息虚弱滚烫: “帮帮我……” “你帮帮我……” 谢临珩按住她脑袋,不让她再动。 漆眸浓稠如深墨,嗓音喑哑又克制到极致。 但他声线轻缓,耐心地安抚她: “晚晚,药很快就好了,再忍忍。” 方才她短暂清醒的那一瞬,下意识从他身边退开往床榻里侧挪动的动作,一遍遍循环地在他眼前出现。 谢临珩清楚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非她本意,药性折磨下,她不够清醒,也控制不住自己。 但他不能在明明马上就有解药的情况下再卑鄙的趁虚而入强行夺她清白。 他不想让她再一次恨他。 不想毁了她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 更不想在明天一早起来,看到她怨恨冰冷的眼神。 到时候他没办法跟清醒的她交代,也没办法跟已经出宫正往公主府赶来的陛下皇后交代。 怕弄疼她,谢临珩轻按着她脑袋的动作很轻,哪怕是意识不清醒的虞听晚似乎也发现了他不会伤她,在药性的驱使下,她很快挣开他的手。 仰着头,一双湿漉漉眼尾泛红的秋眸委屈地看他,柔软的樱唇被她自己咬得又艳又红,她缠在他身上,绷紧的手指甚至在胡乱中歪打正着扯住了他腰封。 就在她要扯开的瞬间,一只大掌精准握在她手腕上,生生制止了她的动作。 虞听晚又急又气,她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在他脖颈处乱蹭。 喉咙深处的哭腔更为浓重。 “好难受……” “你帮帮我……” 谢临珩死死压抑住气息,柔和地哄她: “药马上就好,再等等。” “乖,听话。” 她胡乱摇头,一点都商量不通。 “不……我不要。” 第391章 还亲吗? 第391章 还亲吗? 她挣扎的厉害,更是怎么都商量不通。 谢临珩不得已松开握在手中的细腻腕骨,转而去搂她腰身。 也就这个空隙,虞听晚不顾他箍着他腰肢的手臂,连掌心都透着灼热的手指再次胡乱地勾住了他腰封。 与此同时,她脑袋无力又难受地靠在他肩上,炽热的呼吸一下下急促地喷洒在他颈侧。 她眼底越发潮湿,因他屡屡的拒绝那双秋水美眸中的委屈越发浓重,然而药性浓烈,他不帮她,她就自己在他怀里蹭。 但她终究不得要领,动作也毫无章法,柔软湿润的红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脖颈,像最致命的痒钻进骨髓。 谢临珩的呼吸越发粗重,在她再次又气又急委屈巴巴地蹭上来时,他一把扣住了她后颈,迫她仰头,薄唇狠狠压着她唇瓣吻了上来。 骤然间的呼吸相缠,让虞听晚怔愣了下。 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在药力的驱使下,她本能地攀着他脖子回应他。 谢临珩握着在那截细软腰肢上的手掌无意识收紧。 他眸色浓稠得化不开,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她咬碎吞下去。 虞听晚被他弄得发疼,唇齿间溢出一声浅浅的呜咽。 但谢临珩没让她退开,手指捏着她下颌,薄唇依旧缠着她吻。 直到她喘不上气,呼吸不上来。 他压着胸腔中紊乱的气息,克制着放开她,黑眸如漆,盯着她问: “还亲吗?” 虞听晚仿佛一条搁浅的鱼,急烈的新鲜空气钻入肺腑,刺激的她胸腔都有些疼。 但当她缓过来气后,对于他的问话,她不退反进。 指尖无意识抓住他衣袖,不知足地仰着头就要往他唇上亲,“要。” 谢临珩快被她气笑。 冷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她后颈,看向她意识不清又潮湿水蒙蒙的眼睛,喉头上下滚动着,跟她说: “小公主,希望你明日醒来,还能记住你这句话。” 一个意识不清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得了这种明显话中有话的问题,她没管他说什么,抓着他衣襟就贴上来。 但见他屹然不动地坐看着她一动不动,不再像方才那样将她压在怀里亲,她迷蒙水雾的眸子眨了眨,问他: “不亲了吗?” 谢临珩这次是真气笑了。 平时他抱她一下都得像贼一样大半夜翻墙进她寝殿,她更是怕被人看见,时时刻刻怕有人进来。 这会儿中了药,倒是什么都不怕了,破天荒地“主动”。 虞听晚并不知他在想什么。 见他迟迟没动作,她凑上来就想像方才那样主动来亲他,但还没靠近,就被他巧劲儿捏住了后颈。 他半揉半抚地在她唇角摩挲而过,迎着她有些不满的视线,黑眸沉沉凝视着她。 “虞听晚。” “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她本不想答,那种在全身流窜的酸痒压的她难受,但他眉目认真,她不说他就不让动。 虞听晚压着气息,盯着他看了会儿,脑袋若有似无地点了点。 扑在他怀里,抵着他脖颈,声音虽低,但足以让谢临珩听清的几个字含糊传出: “谢临珩……” “谢临珩……” 听着这几个字,男人眼底的浓墨化开些许。 他温柔地抚着她腰身,轻轻搂着怀里的人,眏丽薄唇勾起弧度,循循善诱:“还亲吗?给你亲。” 她眸色瞬间一亮。 从他怀里钻出来,红唇主动贴上他唇角。 谢临珩搂紧她的腰,结实有力的手臂圈着她,碾磨着她唇瓣缠吻。 直到外面传来极低的几声敲门声。 谢临珩托着她脑袋,从她唇上离开,另一只手安抚性地轻拍了拍她后背,回头对殿门外的人说: “进来。” 话音落,门被从外面打开,若锦端着解催情药的汤药走进来。 谢临珩将虞听晚的脑袋按在了胸口,避开了旁人看过来的视线。 若锦走近,谢临珩接过药,并未让她继续留下侍奉,淡声命令: “我来喂药,出去吧。” 若锦什么都没说,直接应声。 临退下前,她不动声色抬眼往前一扫。 谢临珩怀里的姑娘双手搂着他脖颈,脑袋乖乖靠在他肩头,看起来又乖又软。 若锦很快退出去,还在离开时很有眼色地不忘将门关上。 寝殿内。 谢临珩端着药,轻拍了拍怀里的人,让她出来喝药。 “药好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晚晚,来喝药。” 虞听晚动了动脑袋,鼻子正要往药碗的方向凑近一点。 还未完全靠近,扑鼻的苦涩就直冲冲钻过来。 她眉头顷刻间拧起来。 摇头蹙眉拒绝。 “……不喝!” 虞听晚自小便不爱喝药,更别说这种时候。 她知道解药性的法子除了这黑漆漆的苦药汁,还有另一种方式。 出自对这种苦到让人反胃的苦汤药本能的身体抗拒,这时候的虞听晚明显更倾向于另一种解药方式。 看出了这姑娘不肯乖乖喝,谢临珩停下拿着药勺喂她的动作,直接将勺柄压在碗沿一侧,将药递到了自己唇边。 下一刻,虞听晚还未反应过来。 就被他捏着后颈,抵着唇瓣强行渡过来一口汤药。 “唔!” 她几乎瞬间眉头拧到极致,挣扎着就要反抗。 可谢临珩先一步压制住了她所有的抗拒动作,直到她一口口将药全部咽下去。 积压在胃中的药汁苦的让人反胃,好在若锦进来送药的时候,顺带带了一碟蜜饯。 在她咽下最后一口药,谢临珩迅速往她唇边递过去一颗蜜饯。 虞听晚咬进嘴里,丝丝缕缕的甜味,勉强化去几分苦涩。 第392章 他怕她记起‘梦中’之事 第392章 他怕她记起‘梦中’之事 汤药很快发挥药性,虞听晚身上滚烫的温度慢慢退下,谢临珩拉过被子让她躺下,被这种药效接连折磨得几乎精疲力尽的女子很快躺在柔软床榻上睡去。 当建成帝和司沅焦急赶来公主府时,虞听晚刚熟睡。 谢临珩没有吵醒她,独自出去见了建成帝和司沅。 他出来时,张荣正对建成帝和司沅汇报情况: “陛下,娘娘,公主身中幻毒和催情药,好在谢大人及时遣了府医过来,先为公主解了幻毒,这会儿公主体内的两种药性都已解去,待今夜好好歇息一夜,明日一早起来便没事了。” 建成帝和司沅都松了口气。 见谢临珩出来,建成帝又问: “晚晚睡下了?” 谢临珩点头,“公主刚睡着。” 好好的一场灯会,出这种乱子,建成帝的脸色很不好看,听说女儿无大碍并也歇下,他没再进寝殿,怕吵醒了自家孩子。 但对今晚这种突发意外的气怒仍在,他沉声说: “朕已让人全力去查今夜之事,明日就是万寿节,他们选在今夜这种时候动手,估计并非只此一个目的。”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晚晚既然睡下了,就让她好好在公主府歇息,朕带来了很多御军,公主府内外也有很多暗卫把守,临珩,你好好陪着晚晚,明日待她好了,再进宫就行。” 谢临珩应声,“是,陛下。” 建成帝和司沅没多待,今夜出此事情,宫中也未必安宁,处理完公主府的事,他们又很快回了宫。 怕深夜再有什么情况,谢临珩只让府医回了谢府,张荣则继续留在了公主府偏殿。 一场混乱过去,公主府中安静下来。 夜凉如水,漆黑的夜静谧冷然。 夜风袭来,远处树梢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廊下的八角玲珑宫盏合着轻风无声摇曳晃动。 谢临珩独自站在廊下,颀长的影子打在地上,映出孤寂萧瑟的冷。 灯会上,喧嚣中,她那几句意识不清之下的‘皇兄’二字,在这种深夜的沉寂中再次钻进脑海。 梦中的那个世界里,他们的相处,并不愉快。 甚至在梦中,除了刚开始他救下她的那段时间,她对他是感激之情之外,渐渐的,她对他,更多的是惧怕和厌恨。 谢临珩不清楚虞听晚到底记得多少‘梦里’的场景,也不清楚,在这场幻毒的影响下,那些画面梦魇般在脑海中逡巡一整晚不断加深反复,在明日醒来后,她会不会因‘梦中’的惧怕与厌恨,从而对他生出惧意。 这是第一次,他对未来全无把握。 在那个世界,充斥在他们之间的,除了刚开始的那零星一点相安无事,其余的,都是逃离与掌控。 他并不希望她记起来。 或者说,他害怕她记起来。 冷风骤起,寒风呼呼地吹。 墨九还以为他们主子是在沉思灯会上出现幻毒的事,他犹豫几刻后,正想上前说虽然现在还没有将事情的始末完全查出来,但他们的人在尽全力接着调查,定会将这事查的水落石出。 只是不曾想,他刚开口,就见他们主子抬了抬眼皮,嗓音偏冷,说了句: “明日就是万寿节,今夜在灯会上却出此意外,左不过是月冥国贼心不死,想借着万寿节的名义动手脚。” 提到月冥国,谢临珩又想到虞听晚除了中幻毒之外还中了催情药,月冥国那群杂碎的目的是什么,已昭然若揭。 翌日一早。 虞听晚揉着发胀的额角醒来。 睁开眼,入目的,不再是芙蓉殿中的熟悉场景,昨晚发生的事,她偏偏又像断片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虞听晚心底有瞬间的慌乱,但好在,她还未从床榻上坐起身,就看到了不远处坐在桌案前,不知来了多久正注视着她的谢临珩。 或许她自己都未发现,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心底深处刚升起的一抹慌乱奇异般散去。 虞听晚半抱着寝被坐在床上,她视线从他身上错开,转而在殿中扫了几眼,意识到这里是很久未曾回来的公主府。 她正想问,她怎么在公主府。 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他沉沉看着她,神色莫辨地问了句: “清醒了?” 虞听晚:“……?” “公主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虞听晚这下心中更懵。 “我……”她眼角打量着公主府的寝殿,脑海中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却奇怪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再听着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虞听晚心中越发没有底气。 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虚。 “……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他眼眸一眯。 指腹在茶盏上摩挲的动作停住,看向她的视线多了几分其他情绪。 “公主不记得了?” 虞听晚:“……?” 她在脑海中再次搜刮了一圈。 还是一无所获。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昨夜他陪她逛灯会的时候。 再后来,好像意识混沌被什么东西罩住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看着外面天都亮了,他竟还正大光明地在她房里,若锦和岁欢也都不在她身边,虞听晚下意识地动了动被子底下的手,悄悄去按自己的腰,感受身体有无异样。 上次和宋今砚成亲时,虽然只拜了天地没圆房,但出嫁前,教习嬷嬷教过她一些男女之事。 虽然嬷嬷没说太明白,但她记得说了句如果男女同房后,她醒来会有身子不适的情况。 但她现在除了头有些昏胀,其他的并无任何异样。 那看来她昨晚应该没有跟他真发生什么。 想到这儿,虞听晚的底气稍微足了一点。 话中也不再有那么浓的心虚。 她迎上他打量的视线,清了下嗓子,“本公主昨晚没对你做什么吧?” 谢临珩终于确定那幻毒使她忘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包括——那个梦。 他眼底的暗色如云雾散去,唇侧缓缓挑起几抹弧度,起身走到床前,在她微微警惕的视线中,直接撩开衣袍坐在了她床榻上,平视着跟她对视。 似笑非笑,嗓音中裹着几分说不出的漫不经心意味。 仗着她记忆全无欺负她。 “公主昨夜非拽着我亲,不给亲就霸王硬上弓,这算不算?” 虞听晚眼睛蓦地睁大。 她脸上顷刻间染上诧异。 第一反应便是—— “你少污蔑本公主,我怎——” “公主!” 在外面守了一夜,听到殿内动静终于松一口气、一路小跑着进来的岁欢眼泪婆娑地瞧向虞听晚,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边害怕边说: “公主,您可醒了,您昨天在灯会上中了幻毒和催情药,可吓死奴婢了,还好有惊无险,虚惊一场。” 听着‘催情药’这三个字,再想到谢临珩那厮说的‘强亲’,虞听晚没说完的话音登时止住。 心底刚鼓起来的底气,如破洞的气球,瞬间无影无踪。 ———————— ps. 剧透:下章赐婚~ 免费的小礼物感谢老婆们送一送~ 爱你们~ 第393章 赐婚(上) 第393章 赐婚(上) 偏偏被吓了一夜的岁欢没看出来她们主子的心虚和尴尬,扑在虞听晚身边嘴不带停地噼里啪啦地想接着说昨晚的‘惊心动魄’。 好在若锦及时从殿外进来。 先是礼数周全地对着虞听晚和谢临珩行了个礼,随后一把扯住了岁欢手臂。 殿中岁欢的声音停住,若锦看向自家公主,先问: “公主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虞听晚摇头,“没有了。” 若锦心下微松。 她眼角朝着右侧瞥了瞥,见谢大人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她们公主床榻边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没再留在这儿耽误自家公主和未来驸马相处。 很识趣且有眼色的什么都未再说,直接道下一句“奴婢先去让人准备膳食,公主有吩咐随时喊奴婢”便迅速拽着还眼巴巴瞅着她们公主看的岁欢离开。 她们两个走后,寝殿中再次剩下谢临珩和虞听晚二人。 见床上的姑娘乌睫轻颤着没说话,他挑了挑眉,手指轻转拇指上的扳指,勾着唇角对她说: “臣没骗公主吧?” “公主昨夜中了催情药,不给亲就委屈得直哭,还总想着强行毁臣清白。” “好在臣勉强做了次正人君子,没有趁人之危,不然——” 他话音一顿,语调懒洋洋的,听得虞听晚又气又心虚。 “——公主这名分,是想给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了。” 说罢,他似是看不见她面上没掩住泄出来的几分心虚。 往前坐了坐,靠得她极近。 仿佛一倾身就能亲上来。 虞听晚本能地往后躲,腰身还没抬起来向后挪动,就被他手臂一把箍住。 再也动弹不得。 她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警惕地颤着眼睫看他。 谢临珩眉骨半挑,温热的指腹暧昧地抚过她唇角,故意逗她: “既然现在公主殿下清醒了,那——” “还亲吗?” 他话音低缠,语调缱绻旖旎,听在人耳朵里,仿佛心尖都发烫。 “不仅给公主亲,圆房也可以。” “小公主,还要吗?” 虞听晚眼皮乱跳。 胸腔中的心跳也跳得格外剧烈。 她几乎是仓惶地避开他灼热滚烫的视线,素白指尖蓄上力就想将他贴在她腰上作乱的手扯开,嗓音中没多少底气但强作镇定。 “你……你少胡来!” “快松开!” 他纹丝不动,反而似想通过昨晚之事,再次突破她能接受的底线。 “松开做什么?” “该看见的她们早就看见了,现在强作清白也于事无补,倒不如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公主觉得呢?” 虞听晚这下眼角都在狂跳。 ‘得理不饶人’这几个字的意思,她算是彻底领教了。 偏生她扯不开他手臂也就罢了, 他手还明目张胆地挑开被子想往她衣服中钻。 虞听晚怕他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真做出什么,情急之下,她索性扑进了他怀里,借着两人紧贴的身体,不给他手继续作乱的空间。 与此同时她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他小臂,不让他再动,咬牙警告他: “不准乱来!” “今日是万寿宴,你胡来也得有度!” 谢临珩的本意只是想在逗她的时候再‘逼’她一把,加快她松口接受他的进程。 倒是没想到,怀里直接扑进来一个软软的姑娘。 他眼底短暂的诧异划过后,手臂毫不客气地顺势搂住了她腰身。 找到她话中的漏洞,问她: “那公主的意思是,今天过后,就可以了?” 虞听晚:“……” 今日万寿节,他国来贺、百官同祝,她作为帝女不能去得太晚,谢临珩没再继续逗她,顺着她的意掠过了这个话题。 但他没有立刻松开她,搂着怀里人抬手捏了捏她后颈,问: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虞听晚抿唇,“没有。” 他缓缓放开她,又说:“那药性不知还没有残余,张太医还在公主府,先传他进来把把脉,再去万寿宴。” 虞听晚没阻拦,但见他站在床边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掀开被子想下床的动作顿住。 她抬头看他两眼,稳住声线,指使他说: “我要更衣,你出去,再让若锦和岁欢进来。” 谢临珩这次倒是很好说话。 她说完,他就离开了寝殿。 等她再洗漱梳妆完再出来时,谢临珩和张荣正等在前殿。 见到她人,张荣率先行礼,“公主,微臣再为您把一次脉。” 虞听晚颔首,坐在软椅上,伸出手腕。 张荣切完脉,心底彻底松缓下来。 “禀公主。”他躬身禀报,“并无残留药性,公主放心。” 虞听晚轻微点头,“多谢张太医。” …… 膳食早已备好,时辰不早,用过膳后虞听晚和谢临珩没耽搁,直接进了宫。 灵康殿中,万寿节已经开始。 百官还未祝贺完,殿外宫人便高声通传月冥国六皇子携使臣觐见。 听着‘月冥国’这几个字,建成帝眼底浮现几分冷意。 他面上不显。 挥手让他们进来。 殿中丝竹管弦与歌舞升平暂停,诸大臣不约而同朝着殿门处看去。 很快,一身月冥国皇族服饰的年轻男子带着使臣及贺礼走进大殿。 段栾来到殿中央,以月冥国的礼数对上位的建成帝行礼。 “段栾携使臣,代表父皇及月冥国,亲贺陛下寿诞。” 外国来使,关乎两国战事,在颜面这一块,建成帝给了他们面子。 “月冥国君在数日前已传信说派遣使臣来东陵祝寿,倒是不曾想,六皇子也亲自来了皇城。” 建成帝吩咐人安排坐席,对段栾示意:“六皇子,请上座。” 段栾看了眼坐席,入席前又道: “陛下客气,两国邦交父皇格外看重,上次池家宵小之辈因私情搅了宁舒公主与宋家的婚约,父皇格外动怒,也严惩了池家。” “但因担心池家之事影响两国情谊,这才特让使臣前来。” 说到这儿,当着所有百官的面,他话音一转: “父皇看重两国邦交,更希望两国能建立长达数百年的友好合作局面,这次段栾应父皇之意来东陵,还有另外一事。” 建成帝已然听出了他想说什么。 但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段栾放低姿态行大礼,做出一副诚心求娶的样子,说: “各国皇室之间相互联姻来维系两国百年情谊是常有之事,上次两国国主会谈时,陛下说宁舒公主已许了夫家无法联姻,如今宁舒公主与宋家的婚约已解,段栾趁此机会,特向陛下求娶宁舒公主,以全两国邦交情谊。” 他这番话说完,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无数大臣皱着眉,隐晦地看向了上位的建成帝。 他们东陵就这一个公主,若是嫁去了月冥,东陵国储怎么办? 不待建成帝出声,坐在百官首位的司裕便起身、以臣子身份拒绝道: “六皇子心意我东陵心领,但宁舒公主是我东陵嫡公主,更是帝后捧在掌心多年的掌上明珠,陛下早先便有言,宁舒公主绝不外嫁,日后挑选驸马,只在皇城内择选,以便公主经常回宫。” 司裕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众人本以为这位皇子应该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们月冥国能不要脸到这个份上。 司裕话音刚落,这位六皇子就当众又说: “贵国只有宁舒公主一位公主,段栾与月冥国自然清楚帝后对宁舒公主的爱重。” “虽按旧例来说,两国公主与皇子联姻,应是贵国公主嫁去另一国,但段栾对宁舒公主倾慕已久,不忍公主远嫁,若是陛下同意联姻,段栾在百官面前承诺,愿入赘东陵皇室。” 灵康殿外,虞听晚刚踏上殿前长阶,就听到这么一句。 身旁谢临珩喜怒莫辩的视线看过来,她无声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还未出声,殿外值守的太监已齐齐跪身行礼,并向内通传。 虞听晚咽下口中的话,抬步朝内走去。 谢临珩落后一步,一同入殿。 席间百官同时起身行礼。 段栾亦侧身朝后看过来。 看清他长相的那一瞬间,虞听晚眸色不着痕迹地眯了眯。 脑海中快速划过昨夜灯会上他‘不小心’撞到她的那一幕。 建成帝看着安然无恙好好出现在面前的女儿,心底悬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下去。 他转而又看向段栾。 在满殿寂静中,不紧不慢地说: “两国皇子公主联姻,确实不失为一桩美谈。” 这一句话,瞬间将殿中所有大臣的心全部提了起来。 而月冥国使臣则是信心满满,以为顺利联姻已胜券在握。 谁料下一刻建成帝话音一转,猝不及防地来了句: “——但不巧,朕的宁舒公主,早在半个月前,就已择定了驸马。” 第394章 赐婚(下) 第394章 赐婚(下) 建成帝这句话,语调不徐不缓音调也不重,却生生像是一道闷雷响彻在殿中,让在场文武百官无不惊诧,更让月冥国的一众使臣和这位六皇子在内,瞬间错愕。 而大殿中央、还未来得及走向自己席位的虞听晚,听到这句‘早就定了驸马’,亦是两眼诧异。 她下意识看向了上位的父皇。 建成帝无声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死寂般沉默在大殿中铺陈开来。 段栾率先回神,质疑地看向建成帝,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建成帝就看向了李安。 李安当即会意。 拿出今早在来灵康殿前建成帝特意让他带来的赐婚圣旨。 当着无数朝臣和月冥国众人的面展开,当众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异姓王兼镇国将军谢绥之子谢临珩经明行修、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朕心甚慰,恰朕之爱女宁舒正值适婚之龄,特于建安二年四月廿六为其赐婚,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史闻之,钦此!” 赐婚圣旨一念,殿中所有人满堂皆惊。 直到谢临珩与虞听晚一同跪下接旨。 司裕最先回神,带着百官齐齐跪身扬声附和: “谢小将军经明行修、才华横溢,与帝女天造地设,陛下圣明,臣——恭贺公主,恭喜驸马!” 除司裕之外的其他殿中朝臣,跟着高声附和: “臣等恭贺公主,恭喜驸马!” 建成帝特意在圣旨上注明了下旨时间。 四月廿六。 今日五月初九。 不多不少,正是半个月前。 就算段栾想钻空子来反驳也钻不到。 他双拳寸寸握紧,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像吞了苍蝇一样卡在喉咙里,一时间,脸色难看至极。 偏生建成帝没看到似的。 心情甚悦地抬手免了一众大臣的礼,继而对殿中央脸色黑沉的段栾和月冥国使臣们说: “月冥国上下求娶帝女的心意朕心领,但朕的宁舒公主已经选定了驸马,六皇子出身月冥国皇室,身份尊贵,屈尊做朕皇儿的面首也太委屈了月冥国,且朕的帝女也没有养面首的打算。” “月冥国与东陵若有继续交好之意,那朕愿意与贵国结邦交之好。只是这联姻,是联不成了。” 段栾与他身后使臣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们方才有多志得意满,这会儿就有多难堪。 尤其建成帝明明早就拟好了赐婚圣旨,也有了驸马的意中人,方才在他们刚提及想让两国结秦晋之好时他不出声打断,却非要等他们将软话硬话全部说完,才让一个阉人拿出这份赐婚圣旨! 段栾岂会看不出这是建成帝故意给他们的羞辱。 只是现在不好说,这份羞辱,究竟是上次因池家之事惹得东陵对月冥国不满,还是他们昨晚所做之事被建成帝查出了端倪。 联姻不成,东陵唯一的帝女也与人定了婚约,段栾自知此行目的失败,但月冥国目前没有十足的把握敢贸然与东陵开战,他只能强忍下这次的羞辱与窝囊气,好声好气地给彼此和两国留下回旋的余地。 他看了眼并排站在一起的虞听晚与谢临珩,脸上重新挂上笑,对着建成帝拱手行礼说: “公主与驸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实乃良配,此次贸然求娶未提前问清公主是否已婚配,实乃段栾冒失,还望陛下见谅。” 建成帝抬了抬手,面上该有的面子功夫一样不少。 “六皇子言重,贵国的心意朕已心领。” 第395章 想起来昨晚的事了? 第395章 想起来昨晚的事了? 目的失败,又被这么羞辱一番,段栾无颜再待下去,未入席便提出了离开。 “既然贺礼已送上,也亲眼见证了陛下为公主与驸马赐婚,月冥国还有不少琐事需要处理,段栾便先行离去了。” 这种煞风景且不安好心的人,建成帝怎么可能会留。 他面子上意思性客套了一句,便接着让李安吩咐人送月冥国六皇子及使臣们出去。 段栾强挂着笑,维持着礼数带着使臣离开。 他们来时有多志得意满、目中无人,走时就有多窝囊与脸黑。 赐婚圣旨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当场赐下,谢临珩的席位便不再在谢绥身旁,而是被内侍迅速安排在了挨着虞听晚的上位。 月冥国的那几个别有用心的人离开后,万寿宴按照原来的歌舞升平继续。 只是席间大臣们都还明显被这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砸的有些没回过神。 甚至在帝王与臣子举杯同饮时,谢绥和礼部尚书的手还在抖。 只不过谢绥是懵的。 而礼部尚书是吓的。 林尚书哆哆嗦嗦地饮下樽中的酒,辛辣酒液入喉却压不下心底挥之不去的惧意和惊慌。 他忍不住去想方才赐婚圣旨上的时间。 四月廿六。 而今五月初九。 整整半个月。 早在半个月前陛下就已定好了驸马的人选,并已写好了赐婚圣旨,只待公布。 而他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逆子却在五月初一的时候还敢入宫纠缠宁舒公主。 想到这里面的时间,林尚书额头上冷汗更甚,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陛下虽重罚了他们林家,但未将他头上这顶尚书帽子一道革去,已经是法外开恩。 万寿宴结束,众臣行礼告退。 在出来灵康殿有一段距离、临近宫门附近时,朝中重臣们接二连三围到谢绥身边,连声祝贺各种夸赞。 而灵康殿中,司裕没跟着那些大臣们一同离开,想起宴席初那道如及时雨般的圣旨,司裕疑惑问: “陛下是早就猜到了月冥国此行的目的,才特意让李公公在宴前带来了赐婚圣旨吗?” 建成帝笑看了眼身旁的司沅。 悦声说:“倒不是特意,在万寿节之前,朕跟皇后就商量着何时颁布赐婚旨意。” “后来想到,先前与宋家定亲那次,赐婚圣旨便是在那年的万寿节上、当着所有群臣的面当众颁布的。” “朕想着,有始有终,临珩的秉性能力又样样皆上乘,赐婚的排面自然不能输了上次的宋家,便打算在今年的万寿节上,当众颁布圣旨。” “只是不曾想,他们月冥国贼心不死,竟试图当众逼迫朕应允将晚晚嫁过去,这道赐婚圣旨,倒是阴差阳错正好派上了用场。” 司裕笑着拱手。 “这位谢小将军能力确实出众,恭喜陛下与娘娘终于觅得佳婿。” 殿内爽朗笑声混着清风传至殿外。 — 今日这场赐婚赐得突然,别说旁人,就连虞听晚都还有些懵。 万寿宴结束,她本想回芙蓉殿缓一缓这个消息。 可刚出来灵康殿不久,避开灵康殿外的层层近侍后,就被某个得偿所愿的准驸马一把拽去了凝坏殿偏殿。 虞听晚眼皮冷不丁地一跳。 她生生压住喉咙中的惊惶呼声,做贼般回头往后扫了眼去看有没有还未出宫的大臣瞧见这一幕。 待她再回头往前看过来时,她人已经被谢临珩拽进偏殿,厚重的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听着这声关门的闷响,虞听晚瞬间侧身警惕朝他看起来。 “你关门干什么?” 他眉骨扬着,漆黑眼眸像坠落无数星子晕着悦色,摩挲着她腕骨内侧,在她警惕的视线中,堂而皇之又名正言顺地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想抱一抱公主,公主不是怕被人看见么,开着门不方便。” 他嗓音缱绻,指腹磨着她腰肢,感受着她在怀里的温度,薄唇始终勾着愉悦的弧度。 “在赐婚圣旨降下的那一刻,就想这样抱一抱公主,但那种场合不合适,臣硬生生忍到现在。” 虞听晚:“……” 她无语地透过他肩膀往后看紧闭的殿门,“……现在就合适了?” 他挑眉,强词夺理又很贴心地说: “当然合适了,凝坏殿偏殿又没有别人,而且为了怕有人在外经过,臣还特意把门关了。” 虞听晚:“……” 她眼珠往右转了半圈,定格在半敞的窗子上,不知出自什么心理,兴许是跟他唱反调,也兴许是故意不想如他意。 指着那窗子给他说: “谢大人真觉得关了门就不会被人看见了?那边窗子不还开着?” 谢临珩顺着她的指向施舍般往窗子那边分了一个眼神。 再回眸看向怀里人时,他指腹碾过她唇瓣,抬着她下颌看着她眼睛,眼底卷着几分其他神色,薄唇噙着笑意,存心逗她: “如果连窗子都关严的话,小公主,这样封闭又有优势的殿宇,只是用来抱一下,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说着,他指骨微蜷,在她敏感的腰窝故意磨蹭,另一只手却掐抵着她后腰,将她越发过分地往怀里按。 “不过依臣来看,反正婚都赐了,如今名正言又顺,如果公主想像昨晚那样先圆房,臣觉得也并非不可。” 说罢,这次他还煞有其事地加了句: “这次臣都配合。” 虞听晚正想反驳他这番颠倒是非的话,可冷不丁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脑海中竟莫名闪过几帧模糊的画面。 那图影闪得很快。 她还未看清就消失无踪。 但紧接着,又像回马枪一样迅速钻进脑海深处。 这一次,那些画面就像褪去了幻影,每一帧,每一幅,都格外清晰。 繁华热闹的灯会上,她死死揪着他袖摆不让他走。 公主府的寝殿中,她忍着体内虫蚂啃咬般的难受一寸一寸挪到他身边,拽着他衣袖缠着他亲。 亲完后,又拽着他衣袖委屈又难受地央着他再来一次…… 这些昨晚被她忘记的画面,此刻像潮水般疯狂钻进了脑海中。 虞听晚动作一顿,想骂他的话就这么硬生生被卡住甚至连半个字音都说不出来。 见她怔着动作出神,他眸色深了些,揉在她腰肢上的手掌无声用了分力,有些不满地低头在她颈侧咬了一下,“在想什么?” 虞听晚被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弄得心虚。 而且是比今早起来时还要浓一倍的心虚。 她躲闪着往旁边看去,破天荒地对于他僭越的举动就跟视而不见一样,没说他也没推开他,清凌澄澈的眸强行掩饰着眼底的心虚,强作镇定地说: “哪想什么?什么都没想!” 见她反应不对,谢临珩凝眸注视着破天荒心虚的姑娘。 她这种状态,跟早上醒来看着他问‘她有没有做什么事’时如出一辙。 若非说有什么不同的,那估计便是现在的她心虚到不跟他对视。 他轻笑了声,指骨分明的长指捏住她下颌往上抬,迫使她对上他的视线。 他嗓中带笑,问的颇为随意。 “小公主,想起来昨晚的事了,是吗?” 第396章 今夜亥时,臣去找公主 第396章 今夜亥时,臣去找公主 虞听晚眼神明显闪烁一下。 但她嘴硬不承认。 “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 他眼底笑意更浓,漫不经心地揉她手腕。 “不记得没关系,反正都做了,负责就行。” 她脱口而出,“赐婚圣旨都下了,你还想怎么负责?” 话音落,谢临珩敛着笑看着她,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殿门虽关着,但窗子没关。 若是有人在外经过时透过窗子往里看,一眼就能看到殿内的情况。 而且谢临珩方才还关了窗,虽然他们现在只是站着说话什么都没做,但光天白日地关着殿门说话,说出去谁能信? 反而被人撞见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所以在听到外面传来声音的第一时间,虞听晚本能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让他出声。 他云淡风轻地瞥她两眼,相比于她的紧张与草木皆兵,他倒是镇定漫不经心得很。 不见半分慌张。 那说话声由远及近,待听清外面的人是谁,虞听晚更加紧张了几分。 她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随后松开捂着他嘴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就想去里面的屏风后面躲一躲。 免得她父皇这时万一进来,碰见她和谢临珩关着门待在殿中说不清。 只是她刚往里走了几步,屏风的边都还没碰着,腰上突然覆上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 虞听晚额角猛地一跳。 还未来得及转身,整个人被他抵在了旁边的漆红龙纹圆柱上。 她呼吸瞬间压紧,紧张地抬眸看他,覆握在他腕上的手指都因紧张而用力。 “父皇在外面,你还敢乱来?!” “赶紧松开!” 他压着她没动,低缓的嗓音裹着几分薄笑,“父皇又不进来,怕什么?” 她眼眸瞪大,气得想挠他。 “你但凡弄出点声音试试?关着门的偏殿闹出动静,鬼都会进来看两眼!” 他眼底笑意更甚,手掌绕过她腰身护在了她腰背上,怕后面冰凉冷硬的柱子硌到她。 听着她的话,他反问,“那不出声不就行了?而且——” “这样不是还更刺激?” 虞听晚狠狠咬牙。 她看得懂他是因为方才没得到想要的‘负责’,于是她停住挣扎的动作,索性直白地问他: “你想让本公主怎么负责?” 他勾唇,装听不懂,并将她刚才的话如数返还,“都赐婚了,还能怎样负责?” 虞听晚被他气得快没了脾气。 “说人话!” 达到目的,某人不再迂回铺垫,搂着她腰身慢条斯理地说: “臣觉得,在大婚前,臣与公主,该要再培养一下感情。” 虞听晚:“所以。” 谢临珩:“今夜亥时,臣翻墙去找公主。” 虞听晚:“……!” 见她不说话,他也不急,迎着她视线看着她,声线不紧不慢: “公主意下如何?” 虞听晚咬牙给他一个字:“行!”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很爽快地松开了她,并贴心提醒: “陛下和司大人往北侧去了,估计是要去御书房,公主在此处再待半刻钟再走,不管去哪个方向,都不会碰到陛下。” — 另一边。 谢绥应付完朝中那群大臣回到府中后,一刻没停,径直去书房暗阁中拿了兵符,马不停蹄地立刻又进了宫。 临出府的时候,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沈知樾。 见他刚回来又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沈知樾下意识停下脚步喊着问: “义父,天快黑了,你又去哪儿?” 谢绥连停都没停,揣着兵符匆匆留下一句: “义父有点事,再进宫一趟,很快就回来。” 沈知樾摇着扇子看谢绥急匆匆离去的身影,狐疑着说: “白天刚赐婚,傍晚又进宫,特意去谢恩?” 跟着沈知樾一道从外面回来的墨十听着这不靠谱的猜测嫌弃得想翻白眼。 …… 皇宫内,御书房中。 司裕刚走,外面的近侍又在外通报说镇国将军求见。 建成帝还以为谢绥是特意来进宫谢恩的,本想看会儿折子的他,手中的折子还没打开就扔下,他挥手,示意外面的近侍宣人进来。 很快。 谢绥的身影急匆匆从外面出现。 建成帝正要拉着他说说两个孩子的婚事,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视线一闪,就见在外威震八方的镇国将军捧着个兵符跪在了御书房中央。 “陛下,老臣特来归还兵符!” 建成帝的脸当即黑了。 他睨着谢绥手中那枚两年前他费了大劲才送出去的兵符,皱眉问: “谢绥,东陵几十万的兵将在谢家手中待的好好的,你这又抽什么风?” 建成帝的反应也让谢绥懵了一懵。 但上次处置宋家那天,他全程在场。 清晰又明确地听到了皇室要求驸马的那句——不得摄政。 而且他谢家在外人眼中本就‘功高震主’,若是在得了驸马之位后,还掌控着东陵国上上下下绝大数的兵权不上交, 那在旁人看来,这东陵江山,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易主改姓了。 第397章 谢临珩在虞听晚寝殿过夜 第397章 谢临珩在虞听晚寝殿过夜 帝王放权是一回事,身为臣子,功高震主、拥兵自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经历了二十多年前的谢家旧事,又亲眼见证盛极一时的宋家衰败,谢绥太明白其中利害。 更是清楚君臣间的相处之道。 而且他们谢家,因宫变时及时救驾与这两年在外与北境征战的缘故,已树立了太高的威望地位。 朝中看似无数大臣都对谢家奉承巴结,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心存嫉妒之人与御史言官盯着谢家。 就盼着谢家有个行差走错,在御前狠狠参上一本。 就像曾经即将与皇室结亲的宋家。 所以在今日贸然得知赐婚旨意后,谢绥既惊讶又为儿子高兴,而与此同时,一道而来的,还有惴惴不安。 赐婚圣旨半个月前已下,但这段时间,朝堂上没有任何风声不说,就连私底下,建成帝也没有跟他提过任何有关驸马及摄政之类的话。 宋家勾结他国、笼络朝臣的先例和教训还历历在目,所以谢绥在回了府后,第一件事便是拿了兵符跑来了皇宫。 敛去思绪,谢绥动作不变,依旧捧着那枚兵符要归还。 嘴里说着,“临珩能与宁舒公主结亲,成为皇室的驸马,老臣受宠若惊,更是整个谢家的荣幸。” “谢家上下素蒙皇恩,只是‘驸马不摄政’的皇令老臣清楚,这兵符,老臣请陛下收回,正好臣即将年迈,卸甲归田后老臣也好一身清闲地过几年平凡日子。” 建成帝听明白他的来意,侧眼睨着他手中的兵符,半分没有要接的迹象。 反而觑着他气怒地说: “谢绥,你想得倒是挺好,你图清闲兵符一扔自己过逍遥日子去了,那朕交给你的几十万东陵兵将怎么办?谁来带?” 谢绥一愣。 他下意识想说‘他上交兵符是为了迎合驸马不摄政、身后家族不掌强权的皇令’,但还没说出口,又听上位的帝王护犊子似的说了句: “还有朕的贤婿,朕早就说过,临珩能力卓越,是东陵与朝堂不可缺少的将才,你让他卸任去职,东陵怎么办?朕将来的朝堂社稷怎么办?” 这‘罪名’越扣越大,谢绥索性不辩解了,直接朝着建成帝看去,将话挑明,直白问: “陛下,驸马不得摄政的皇令,臣记得清楚,在当初的宋家就有此命令,而今——” 建成帝打断他,眼底带着点嫌弃,直接怼来一句: “你也说是‘当初’了,今时不同往日,你没听说过?” “……”谢绥一整个哑口无言。 建成帝瞥他两眼,最后叹了几口气,将话跟他说明白。 “朕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朕需要临珩来辅政,他要是身无实权,如何辅政?” “还有东陵那几十万的兵将,谢家上阵杀敌与排兵布阵的能力,朕放眼朝堂也找不到第二个。” “朕一直没提摄政这一条,便是不管临珩是不是宁舒的驸马,原来的一切,今后都是如旧。” 说完,建成帝嫌弃地瞥了几眼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 将桌案上成堆的折子往旁边一推,转而从右侧拿来一个册子,边翻开边问他: “如此,爱卿可听清了?” 谢绥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懂。 他果断收了兵符,重新将它揣进了怀里,正儿八经地谢赐婚的恩。 建成帝早就免了他这一堆的虚礼。 倒是谢绥,每每有大事要来觐见时,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就行大礼。 从上次他哭诉着来御前说他谢家就一个独苗苗、没了就要绝后,再到如今被他捧着兵符折腾这么一通,建成帝现在看见他一上来就下跪的动作就眼皮狂跳。 谢绥谢完恩,建成帝哂他两眼。 无奈又认命地喊他过来看这个册子。 谢绥起身起得比方才跪的时候还麻利。 他几步过来,便往桌案上看。 建成帝将册子往他面前递去,说: “临珩与晚晚成婚,往大了说,是国事。但往小了说,更是虞、谢两家的婚事。” “关于大婚的各种事项与流程、还有婚期,这几日朕断断续续的也已安排了一些。” “正巧你今日自己进宫了,省的朕派人召见你了,来一块看看,正好议议两个孩子的婚事。” “两个孩子一辈子就这一次大婚,我们这两个做父亲的,得好好给他们操心操心。” 虽说皇家成婚,自会有礼部和钦天监共同操办与安排,但建成帝这个当父亲的,对于女儿的大婚,凡事都想亲自看着盯着,尽他所力,把能给的都给到自家孩子。 虽然谢绥今日是奔着上交兵符来的皇宫,但最后却跟着建成帝一起讨论了快半宿两个孩子的婚事。 待到李安进来送最后一次茶水时,时辰已至戌时六刻。 而另一边。 芙蓉殿中。 虞听晚如往常一样在晚膳后看了会儿文书,只是今日戌时五刻多一点,她就让若锦进来收拾并着人备水沐浴。 见自家主子今日这么早就安置,若锦下意识看了虞听晚几眼,想了想,问: “公主今日歇得似乎比往日早,是身子不舒坦还是白日万寿宴累到了?” 虞听晚神色把控得极好,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边往内殿走,边随口说: “想来是昨夜没怎么睡好,今日万寿节又在灵康殿待了许久,有些倦了。” 若锦跟着进去侍奉。 她贴心地说:“公主这两日着实辛苦,奴婢让人备了安神的熏香,公主好好歇一晚,明日应该会好些。” 虞听晚想着某个翻墙上瘾的准驸马说的时辰,怕他来得过早跟殿中的这么多宫人碰上,今日让人侍奉时一切从简,不到戌时七刻便让人全部退下了。 若锦担心自家主子晚上睡不好,熏香炉中的安神香燃得很旺,在殿中待了不足半刻的功夫,虞听晚就被这香熏得困意渐浓。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随手翻着的书卷,从贵妃椅上起身来到香炉前,将炉中的安神香灭了一半。 殿中安神香的香味浓郁,哪怕灭了香,寝殿内的香味也一时散不去。 处理完香炉中的香料,虞听晚又去了窗前,打开窗子通风。 就在她窗开了一半时,外面浓重的漆黑夜色中,闪过一道人影。 下一瞬,那‘影子’出现在眼前。 因窗才开了一半,虞听晚此刻微向前倾着身,挡了小半窗子。 谢临珩没直接进来,与她隔着一道窗,余光顺着窗子缝隙往里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寝殿,他唇侧挑起眏丽弧度,噙笑问她: “公主特意来接臣?” 短暂怔愣后,虞听晚迅速回神。 她做贼般匆匆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反手一把拽住了他手臂,就要拽他进来。 “你少废话!你觉得你一个大活人外面的侍卫看不到?赶紧进来!” 谢临珩顺着她意,二话没说跳了进来。 待他进来后,虞听晚也不通风了,直接上前关了窗子。 瞥着她的动作,谢临珩勾了勾唇,挑眉看着她问: “这么急?” “那臣是不是来晚了?为了避免公主等臣的情况,臣还特意早来了一刻钟,不过现在看来,也有些晚。” 他一口一个‘臣’,但行为举止,却无半点臣子之道,反而全是以下犯上的僭越之举。 甚至话里话外恨不得贴上‘想犯上’这几个字。 虞听晚冷睨他一眼。 甩都没甩他,转身就往里走。 殿中的安神香气味浓郁,被这味道接连熏着,虞听晚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困了。 她忍住想打哈欠的动作,来到寝殿中央,视线在殿中扫了一圈,没看到能适合他待着的地方。 最后,她指了指殿门外面。 低声对跟在她身后过来的谢临珩说: “若锦和岁欢都在外殿,你注意些动静,别惹来了人。” 他随着她往殿门的方向扫了眼。 低笑一声,散漫慵懒地说: “赐婚前,臣见不得人,这赐婚后,好像也一样见不得人。” 虞听晚因困意眼底湿漉漉的。 像强撑着睡意不敢合眼的软兔子,看得人心尖软软的。 只是她说话挺冲。 半分不惯着他,他话音刚落,她就回头怼过来一句: “谢大人不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见不得人么?不然,还用大晚上翻墙?” 他笑出声,嗓音缱绻。 很为她着想似的,说: “这不是公主觉得臣走门影响不好么,如果公主觉得臣能正大光明地进来,那臣明日不翻墙了,直接走门。” 话未说完,在她的视线下,他明目张胆地走向了她床榻。 撩开衣袍坐了下来。 虞听晚眼皮一跳,几步走过去,摁住了他想解腰封的手,声线微急: “你干什么?” “自然是睡觉。”他回得理直气壮,指了指外面黑夜浓稠的天,“这都亥时了,公主不睡吗?” 第398章 拥着入眠 第398章 拥着入眠 虞听晚手不松,咬了咬牙,她说: “你在下面睡。” 谢临珩随着她的指向往空荡荡的地上扫了一圈,最后视线又转回到她身上,“睡哪儿?” 说着,他像是刚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眉骨半扬了扬,话中意味难辨。 “臣现在好歹也是公主的驸马,公主就让臣睡地上?” 虞听晚:“……” 她还没说话,他就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主动说: “那要不这样,臣保证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公主这里借宿,行么?” 虞听晚半信半疑眯眼看他。 “谢大人说的话有可信度?” 他反手将她拽上床,“什么时候骗过你?” 待她稳住身形,他没跟着上来,而是回头看向了一旁烛台上明晃晃的烛火。 “还用将烛火灭了吗?” 虞听晚扫了眼烛台,点头,“太亮了,灭一半。” 她说完,他随之起身来到烛台前。 随着一盏盏烛灯熄灭,殿内光线越发昏暗。 待谢临珩将靠近床榻的烛火全部熄灭回来时,虞听晚耐不住安神香下的睡意,已经盖着被子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躺在了床上。 她是背对着他朝里侧躺,听着越走越近的沉稳脚步声,女子浓郁的睡意仿佛被按下了刹那的暂停键。 她没睁眼,但眼睫有些轻微地颤。 静谧深夜的寝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更衬得宽衣解带上榻的声音格外清晰。 很快。 床榻外侧的寝被被人掀开。 紧接着,身后伸来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箍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拖进了怀里。 背后身躯坚硬滚烫,哪怕隔着里衣,那股无形侵略的气息仍直直往身上钻。 虞听晚身体本能地紧绷。 甚至就连呼吸都压得格外缓慢。 脑海中某一根弦无声绷起,她下意识想往里挪一挪,拉开些距离,可刚有挪动的趋势,就被他先一步按住腰身。 他敛去一开始的戏谑,认真哄她。 动作中,是数年夙愿与奢望终于得以成真的小心翼翼与温柔。 “真的不做什么,不用怕。” 见她身子还是紧绷着,他轻拍了拍她腰肢,动作轻柔地搂着她:“放松些,睡吧。” 谢临珩还真的什么都没做,除了静静抱着她。 香炉中的安神香静静燃着,袅袅烟雾缓缓晕出。 积聚多时的困意再次被安神香勾出来。 虞听晚紧绷的身子慢慢松缓下来。 在睡意侵袭下,很快进入了梦乡。 睡着后的虞听晚既没有清醒时面对他的防备,也没有拒他之外的警惕。 相反,睡着后的她很乖。 靠在谢临珩怀里睡了好一会儿过后,兴许是这个背靠着的这个姿势不舒服,谢临珩正准备闭上眼睡会儿,就见怀里乖乖待着的姑娘翻了个身, 从背对着他的姿势,慢慢磨蹭着转成正对着他的姿势。 无意识地朝他靠了过来。 谢临珩低头看她几眼。 随后搂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顺势将主动过来的姑娘抱了满怀,拥着她一起入眠。 等第二日虞听晚醒来时,外面天色早已大亮。 她意识混沌着懵了一下,随后记忆回涌,蓦地想起来谢临珩在她殿中过夜的事。 躺在床上还没完全清醒的女子迅速抱着被子起身,撩开鲛纱帐往外面扫了一眼。 寝殿内一切如旧,没有半个人影。 也没有任何昨夜有人来过的痕迹。 虞听晚松了口气,出声让殿外候了多时的若锦等人进来。 第399章 定婚期 第399章 定婚期 建成帝虽颁布了赐婚圣旨,但虞听晚平时学习朝政的安排还是如旧。 巳时初,来到凝坏殿。 一进殿门,就看见已经来到殿中的谢临珩。 张、李几位大人与虞听晚前后脚进殿,虞听晚坐在平时常坐的位置上,桌案上已经摆好一卷书册,正好翻到了今日要讲的地方。 国策史学这种东西本就晦涩枯燥,几位老臣讲解的法子也传统单一,虞听晚每次都是强撑着往脑子里记这些晦涩的文字。 按照这些日子的规律,每日巳时和午时后的未时五刻到申时五刻是学国策的时辰,待到申时过后,便是虞听晚跟着谢临珩看折子分析朝中局势的时辰。 今日份的国策史学学完,谢临珩从旁边拿起一份奏折,正要过去,一转头,却见安安静静坐在桌案前的姑娘揉着额角,眉目间隐约可见倦色。 谢临珩看她几眼,随后放下了刚拿起来的折子。 起身来到她面前,看着她神色,指腹揉了揉她腕骨,问:“累了?” 虞听晚确实有些累,尤其后面的国策内容越来越枯燥,她现在睁眼闭眼都是那些晦涩扰人的文字,堵的额角都发胀。 她点头,看了眼外面的时辰,伸手去桌案另一边拿折子,“有点,不过还好。” 奏折刚拿到手中,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人从对面抽走。 “?” 虞听晚朝他看去,不等出声,冷不丁的,听到他问了一句: “想不想下会儿棋?” “?” 虞听晚没跟上他的思绪,“下棋?” 他握着她手腕带着她起身,拉着她就往偏殿走。 “状态不好的时候,苦学任何用都没有,既然累了,不如下盘棋歇息一下,正好换换脑子。” 虞听晚被他这一出弄得一怔。 她扫了眼他握着她手腕的动作,没挣开,跟着他偏殿走。 虞听晚素来喜欢下棋,尤其在这种学国策学的正是枯燥的时候,听到下棋,她虽有几分兴趣,但不多。 直到来到凝坏殿偏殿的棋阁,坐在棋桌前,和谢临珩随手在棋盘上过了几招后,虞听晚渐渐被激起了下棋的兴趣和想要赢的胜负心。 见原本托着下颌、落子都漫不经心的姑娘这会儿突然来了兴趣,正儿八经认真下棋, 谢临珩随手在棋盘左上角落下一枚黑子,薄唇轻勾,噙着笑意问她: “有精神了?” 虞听晚的注意力全在棋盘上。 她指尖捏着白玉棋子,默声观察着他落子的路数和黑棋的走势,片刻后,手中的白玉棋子落在了他方才那枚黑子旁边,在棋盘上暂时达成了相互牵制难分胜负的局面。 从小到大,建成帝找了不少棋师陪着虞听晚下棋,但那些人下棋一般都正着来,棋路有迹可循,过几招便能让人摸出规律。 倒是谢临珩,他下棋喜欢反着来。 每一次的落子,都让人出其不意。 甚至每一个棋子之间,都藏着坑。 原本稳赢的局面,在他随意落下下一子后,随时有了可能局面反转甚至一子输全局的情况。 虞听晚第一次遇到这种下棋方式。 落下这一子后,她下意识看向了最开始下的那几枚白棋,那几个落子的时候看似会稳赢,甚至会成为后续棋子的助力的白棋, 现在再看,多半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甚至成为废棋。 虞听晚从棋罐中摸出一枚白子,又观察了几次谢临珩下棋的路数后,她眉心轻蹙了蹙,抬头问他: “谢大人下棋,没有规律?” 谢临珩看了眼她新落子的位置, 由原本的主攻转为了暂时自保。 虞听晚对棋局有种天然的敏锐性。 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根据对方仅仅数枚棋子的规律推算出对方下棋落子的路数与习惯,从而轻松占据棋盘的绝对掌控权,一举致胜。 这种天然的敏锐性是一种极佳的优势,但任何优势,都伴随着一定的劣势。 谢临珩视线收回,淡抬眼皮,转而迎上她的目光,说: “棋盘,是黑白双子对弈的无形战场,也是两军交战时厮杀的缩影,黑白双子对弈,就如同两军交战,不管用多精进的兵法,只要次次循着一种规律交战,总有一日,必然落败。” “而要想长久取胜,只能打破所有的规律,因为——没有规律,才是最大的规律。” 虞听晚眉头微皱。 谢临珩清楚建成帝让虞听晚接触朝政的用意,更清楚她早晚要正面对上朝堂中的那些黑暗与尔虞我诈。 所以在下棋时,他有意将朝堂中的局势与她感兴趣并且擅长的棋局联系在一起。 “——正如同朝政与朝堂,很多人看似是下棋者,但到最后,可能就只是这棋盘上不显眼的一枚普通棋子。” 话音未落,一枚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决定全局的黑棋再次落在棋盘上。 他话说的轻描淡写,猛地一听,似也觉不出什么意思,但结合他手中黑棋的走势与路数,虞听晚渐渐透过棋局领悟了几分他话中的意思。 像今日这种学国策学到疲倦乏累的情况下,如果只是单纯的分析朝中局势,虞听晚需要看许多折子与卷宗,才能慢慢摸索出一些朝堂中隐于表象之下的东西。 但若是通过棋盘,用棋子间走势的路数作为引,不需多说,她自己就能根据对棋局的敏锐和感知一点一点摸索其中的利益纠缠。 接下来的棋局,虞听晚每一步都走的慎之又慎,直到过去小半个时辰,一盘棋才将将分出胜负。 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子走势,虞听晚正想跟谢临珩说再来一盘,还没来得及收棋,就见外面的若锦突然进来禀报说“陛下来了凝坏殿”。 虞听晚咽下口中的话。 与谢临珩一道去了凝坏殿正殿。 他们进来的时候,宫人已奉上茶。 建成帝正喝着茶看桌案上的一个册子。 虞听晚和谢临珩走过去,正要行礼,却被建成帝抬手阻止。 “来了?不必多礼,来,都坐。” 建成帝放下茶盏,看向站在一起越看越般配的自家女儿和女婿,笑意中尽是满意。 “父皇今日过来,是有正事跟你们说。” “既然赐婚圣旨都已经下了,那这婚期,也得早日定下。” 建成帝示意李安,让他将桌案上的另外两个册子递给公主与驸马。 第400章 他不可能让她离开 第400章 他不可能让她离开 “父皇和母后还有钦天监监正选了不少时间,最后一致将大婚吉日定在了今年腊月初六。” “距离现在,还有将近小半年的时间,足够礼部办出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在这半年中,临珩,晚晚,你们学国策政史的进度别停,还有折子——” 建成帝拍了拍手边的一小摞奏折。 “父皇从今日起,会让人天天送过来一些没批的折子,你们两个好好练练手,争取早日,把朝政接手过去。” 听着这句‘没批的折子’,虞听晚惊诧抬眼,朝着主位上的自家父皇看去。 “父皇,现在就把折子扔过来,是不是太急了些?” 这些时日,虞听晚虽然接触了不少奏折,但那些都是批阅过的折子,建成帝让她边看如何批折子边学习。 像今日这种,没批的折子就直接扔过来,还是第一次。 凡是朝堂上呈到御前的奏折,都事关国之大事,她现在才学了这么几天,根本没有把握能处理这种国乎国祚的奏折。 对于她的担心,建成帝却很放心地说:“在让人送奏折过来之前,父皇会先给你们筛选一遍,棘手的折子父皇都会留下。” “而且,送来凝坏殿的奏折,等再送回去御书房后,父皇还会再看一遍,有父皇给你们兜底,不用有顾虑,放手去做就行。” 说完朝政,建成帝又与女儿女婿说了会儿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一宫人进来,禀报说: “陛下,从兖州传来消息,宋今砚病逝,宋顼一时无法接受儿子离去,也连病了两场,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 骤然听到兖州的消息,建成帝皱了皱眉。 他问宫人:“病逝?” 宫人点头,“听说是自从皇室与宋家的婚约解除后,宋今砚在去兖州的途中便整日意志消沉萎靡,来到兖州后,更是终日悔恨度日,生存的意志薄弱,前几日不注意染了一场风寒,没挺过来,于前日凌晨病逝。” 建成帝没再说话。 一旁,谢临珩无声看向了虞听晚。 后者手中拿着一本奏折,目光都在折子身上,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殿中沉默片刻,建成帝摆手,让宫人退下去。 宋家当初所犯之罪,哪一样,都是株连全族的死罪,皇室留宋家众人一条命,已是法外开恩。 建成帝沉沉叹了口气。 没在凝坏殿再多待,嘱咐了女儿女婿两句注意劳逸结合便回了御书房。 建成帝走后,谢临珩看向虞听晚。 后者也正好抬头,瞥见他的目光,她看过来,“怎么了?” 他手中拿着本奏折,却没翻开,注视着她,随口问: “没什么反应?” 她听得懂是在问什么。 只是—— 她反问他:“我该有什么反应?” 她话说的清醒却也凉薄。 “在婚事未解除的时候,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哪怕他屡屡猜忌我,猜忌皇室,我也不曾有过废除婚约的念头。” “婚约早些年便已定下,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坐稳皇亲国戚的位置,宋家也会有无尽的荣华。” “可他和宋家却都不满足,不满足只能得到一个闲散的驸马之位,不满足距离九五至尊之位只剩一步之遥却无法收入囊中,甚至大婚还未成完,就迫不及待地勾结他国、笼络朝臣试图强行夺权。” “宋家上下只下放兖州已是法外开恩,若是他们宋家冤屈,那我该愧疚。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原因,是他们的贪婪与野心,那我该有什么反应。” 或许是对宋今砚并无感情的缘故,她在分析宋家之事时,不掺杂任何私情,她出身皇室,身为皇室公主,所思所想皆以皇室与朝堂为主。 这番话,十足的清醒与理智。 可若听在不知情的人的耳中,有时也会给人几分凉薄之感。 某一个瞬间,谢临珩有种冲动想问问她: 她一开始没想过与宋今砚解除婚约,是为顾及皇室的颜面与朝堂的安稳, 那她如今答应嫁他,是因为他是最合适的驸马人选,还是因为她对他,也有那么几分的男女之情? 可这个问题到了嘴边,却被他压下。 她对他有没有感情重要吗? 总归人是他的了。 婚既然赐了,他就不可能让她再离开。 有感情也好,没感情也罢,总归她都是他的。 谢临珩没再提跟宋家有关的任何话题。 他扫了眼她手中看了会儿又放下的折子,没急着直接跟她讲朝中之事,而是问她的意见: “是直接看奏折,还是接着刚才的再下一盘棋?” 听着后半句,虞听晚抬睫看向他。 她脱口而出想说,先下棋后看折子。 可余光瞥见她父皇刚让人送来的这一摞没批阅的奏折,未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她咽下去,转而变为: “这些折子都还没批,估计父皇那边还着急要,还是先看折子吧,待看完再下棋。” 谢临珩依着她。 建成帝让人送来的这些折子,大都是些易处理的小事,没用太久时间,虞听晚在谢临珩的陪伴下七七八八看完。 处理完全部的折子,为了让她歇一歇缓缓脑子,谢临珩直接带着她去了棋阁下棋。 一盘棋下完,外面天色都隐隐黑了。 虞听晚朝外看了几眼,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准备将凝坏殿中的折子与文书收拾起来回芙蓉殿。 刚起身,还没迈开步子,手腕就被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扣住。 “?” 她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怎么?” 他眼底映着她的影子,指骨握着她腕骨没松,看着她问: “今夜臣是翻窗还是走门?” “?”虞听晚一个没选,却是问:“谢大人今夜还来?” 他挑眉,回得理所当然。 “谁家培养感情一晚上就完事的?” “小公主,搪塞人也不带这么搪塞的。” 虞听晚:“……” 他又问她的答案,“翻窗还是走门?” 虞听晚咬牙给出两个字:“翻窗!” 第401章 别闹 第401章 别闹 入夜,虞听晚像昨日一样,不到亥时便让殿中的宫人全部退了出去。 她独自在内殿洗漱完,便开始在桌案前收拾今夜看的文书。 待全部做完,半开的窗子那边还是没任何动静。 若锦在退下前,照例燃了安神香。 时辰不早,又闻了安神香这么久,虞听晚萌生些许困意。 她没在殿中空等。 虞听晚清楚以谢临珩的身手悄无声息进她寝殿易如反掌。 她视线从窗子处收回,揉了揉湿漉漉的眼尾,转身去了床榻。 打算先上床睡会儿。 小半个时辰过后,就在虞听晚睡得迷迷糊糊时,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坚硬滚烫的身躯。 她眉头轻蹙了蹙,但刚睡着不想醒,手腕往前推了推他就想翻身继续睡。 “你别闹……” “很困……” 殿中光线昏暗,鲛纱帐一落,遮住了殿中仅剩的部分光线,更显得罗帐中黯淡。 男人眸色黑沉漆邃,微凉的大掌轻而易举扣住推拒过来的女子细腕握在掌中,欺身逼近压制住她极弱的挣扎动作,低头再次吻下来。 低沉缠绵的嗓音在罗帐中升起,响在她耳边。 混合着外面浓稠涌动的夜色,衬得语调哄溺。 “没闹。” “你睡你的。” 手腕被他扣住动弹不了,呼吸也越发受阻,虞听晚眉头皱起,很快醒了过来。 见她睁眼,他笑着揉她腕骨。 “怎么不睡了?” 刚睡着就被人弄醒,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几分气怒。 虞听晚语气都冲了几分。 “你被人这样压着,看看还能不能睡着?” 他也不恼,眉骨微挑着,握着她手腕将她手臂压在床褥上,手钻进被子里,明目张胆地向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一下一下地在她腰上揉。 “既然醒了,不如来培养培养感情?” 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话音未落,便碾着她红唇吻住她。 由于她已醒的缘故,他的动作不再收敛,将她抵在柔软的床褥间吻得又狠又重。 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她对他没有感情的空缺。 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多注意他一些,逼着她对他生出几分情谊。 虞听晚受不住他的攻势,手腕挣动的力道很快弱下去,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在不动声色间将她所有抗拒的空间全部封锁,只能任由他一遍遍不知餍足地索吻。 不知是他吻上来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鲛纱帐一落,整个床榻变成一个封闭空间的缘故,虞听晚觉得空气越发稀薄。 她手指无意识收紧,唇齿间溢出几声呜咽,忍不住去推他。 谢临珩拇指指腹抚着她微肿的唇角,薄唇顺着她细密莹白的脖颈往下。 在他要在她脖颈处吻下来时,虞听晚混沌的思绪蓦地清醒,她及时偏头,避开了他的吻,红唇微抿,忍着唇角的轻微刺痛阻止他: “不准亲那儿!” “那印子很难消,你忘了你前两次干的好事了?” 他抬眸看过来,眼底盛着细碎笑意。 嗓音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在昏暗中看她含着薄薄愠怒的秋眸。 “那换个能遮住的地方,行吗?” 说话间,他指骨故意磨蹭她温腻绵软的腰肢,动作中暗示意味浓重。 虞听晚呼吸一滞,她几乎未有任何犹豫,便本能拒绝。 “你少折腾!再乱来,以后再也别想进本公主的寝殿!” 他眉梢一挑,精准抓住她话中的漏洞。 “那公主的意思是,不乱来以后就能天天来公主这里借宿?” 借宿? 用词倒是谦虚。 虞听晚气得牙痒,每到晚上,他来她这儿,比他进他自己的寝殿还随意自如。 见她没应声,谢临珩倒也没追着非要问出个答案,指节扯开她衣角,就想更僭越一些。 虞听晚及时拦住他。 手紧紧摁住他腕骨,迎着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咬牙迅速应下。 “对,每天都能来!你先起来!” 他眼底笑意深倦,不仅十分好说话地主动将扯开的衣角帮她整理好,还顺势将她这句承诺落到实处,得寸进尺地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如公主所说,还未正式成婚,臣半夜过来被人看见不妥。” “既然从今天开始,臣要日日过来,臣觉得,还是和公主约定一个具体的时辰比较好,也免得臣不小心来早,和公主殿中的人撞上。” 虞听晚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得寸进尺’和‘顺杆往上爬’。 她咬着牙,在他敛着笑的视线中,给出两个字: “子时!” 他话中不满,“这么晚?公主不是亥时就睡吗?” 虞听晚冷瞥他,“如果不是顾忌你这两日爬床,本公主用得着每到戌时五刻就想法设法把殿中的人支走?” “子时,就这个时辰,爱要不要。” 某位准驸马也不挑。 两句话间轻而易举谋得了婚前所有日子的福利,他心情好得很,虽然子时有些晚,但他很爽快应了下来。 虞听晚推开他,往里挪了挪。 不忘警告他:“在成婚前,不准过界。” 他一概应下。 接下来一连一个多月,谢临珩每每到亥时六刻左右便过来。 对于他一日又一日风雨不断的翻窗爬床,虞听晚也从最开始的怕被旁人看见的紧张忐忑、转变为现在的习以为常并逐渐适应乃至成为习惯。 甚至被他抱着,哪怕殿中不燃安神香,她也能很快睡着。 转眼时间来到八月初。 虞听晚跟着司沅出宫礼佛。 谢临珩也出宫回了谢府。 平时每每他回来,总在院中提前等着的沈知樾,今日却一反常态地直到黄昏都未回府。 谢临珩在书房待了会儿,见外面天色渐晚,他问墨十: “沈大人呢?” 墨十正在研墨,听到这话,他下意识说: “沈大人一早便去了楚府,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 谢临珩有些意外,“早上去的,天都快黑了还不回来?” 墨十咳了声,似知道些内幕。 但他没说太清楚,只模棱两可说: “沈大人自从上次找楚公子约着骑射比箭后,就常常去楚府找楚公子比试,加上最近朝中无大事,沈大人便去的勤了些。” 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脚步声。 沈知樾手中拿着他的宝贝箫,几步从外面进来,朝谢临珩看去的眼神带着打趣与戏谑,慢悠悠地往桌案对面的位置上走。 “哟,出宫了?” “我还以为,你和宁舒公主定下婚事后,以后就长住宫中了呢。” 谢临珩也意味深长地看他,脊背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眼皮半抬,目光落在他身上,声线倦懒: “我也以为沈大人长住楚府不回来了。” 谢临珩往外侧了眼当前的天色,唇侧轻勾,“你天天待在楚府,跟半个女婿一样,楚大人没意见?” 也不知沈知樾听到了这句话中的哪个字眼,谢临珩这句话问完,他笑得更灿烂,悠哉悠哉又笑容满面地说: “当然没意见,楚伯父性子健谈又热络,不仅没意见,还很聊得来。” 注意到他话中的称呼,谢临珩看破不说破。 “诶,对了。”沈知樾话音一转,说:“别忘了你上次答应的一起比箭的事啊,我听说明天和后天这两日你都不用进宫?这两天抽一天时间,一起比箭。” 谢临珩腕骨半搭在桌案边角。 想了想,说: “明日午后、或者后日整天都可以,你看看你选哪个。” 沈知樾看了眼桌案上摊着的没处理完的文书,比箭这事也是为全曾经的随口承诺,比起这种小事,自然还是国事最重要。 这点分寸沈知樾是有的。 他没迟疑,直接选了个晚些的时间。 给谢临珩留了足够的时间处理公务。 “不如就后天。”他没骨头似的斜靠在案边,“正好我前几日偶尔碰见一些新奇玩意儿,比完箭可以去看看。” 谢临珩自然没什么问题。 点头便答应下来。 只是这次虽然应了,也做好了出去比箭的准备,但终究还是失约了。 第402章 这么担心你夫君? 第402章 这么担心你夫君? 翌日一早,辰时还未过,皇宫就传来了一封急诏。 来不及耽搁,谢临珩立刻跟着传旨的太监进了宫。 一大早,虞听晚跟着司沅回了宫,在勤政殿和帝后寝宫没见着建成帝,她正想来御书房跟自家父皇请个安顺道说说话。 只是刚进门,就见御书房内凝重,虞听晚下意识转眸看向了站在御书房书案旁边的谢临珩,又回头看了眼书案后面色肃穆凝重的自家父皇。 她眉头轻蹙了下。 朝着里面走去,出声问: “父皇,发生何事了?” 建成帝抬头看了过来。 谢临珩也闻声回头,朝她看过来。 建成帝沉重的神情在看到自家女儿时,脸上习惯性浮现笑意。 出口的语气也放的格外轻快。 “晚晚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虞听晚红唇轻弯,“一切顺利,母后已经回寝宫了。” 说话间,她已走近,和谢临珩并排站在书案前,这才发现,书案上摆着许多急奏的折子。 “父皇,是朝中出了事?” 建成帝沉沉叹了口气。 他说,“不是朝堂,是禹州。” “前些日子,禹州发生了时疫,朝中虽及时派了人前去援助,太医院也顺利研制出了时疫的方子,将治疗时疫的方子带去了禹州,本以为禹州之难已解,却不曾想,禹州这个城池附近,却因为先前的时疫起了动乱。” 虞听晚回想着这个地名,“禹州,是与月冥国接壤的城池禹州郡吗?” 建成帝凝重点头。 他起身,在御书房止不住踱步。 提起了另一件事。 “月冥国贼心不死,不仅屡屡试图干预东陵的朝政,更甚至想一举吞并东陵,父皇与百官忍耐他们多时,但上次万寿节前他们竟然连公然下药这种肮脏举动都能做得出来。” “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豺狼之徒,再纵容下去,还不知能再做出什么事。” “父皇早有攻打月冥国的意向,万寿节后,也调遣了大军,正待出征之际,禹州却传来了时疫的消息。” “禹州地处东陵与月冥国的交界处,那处的百姓来往两国交界小镇频繁,禹州爆发时疫,月冥国那边不好说是什么情况。” “而且当时时疫的方子还没研究出来,东陵的大军不能盲目涉险,攻打月冥国的计划就这么暂时搁置了下来。” “而今,时疫还未消停,又出了动乱,虽然这两年接连平定了许多动乱,但禹州之乱棘手在它与月冥国接壤,不好说这动乱是不是有月冥国的推波助澜。” 建成帝沉沉停步,转头瞥了眼书案上那些急奏,“这次出兵,不仅要平动乱,还要同时做好与月冥国正面交锋的准备。” 谢临珩看了眼眉宇间浸出忧色的虞听晚,二人离得近,他不着痕迹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宽心,有他在,不会有事。 虞听晚看过来,他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后,他看向为国事发愁的建成帝,主动请缨: “战乱不可耽搁,受苦中的黎民百姓也不可耽搁,臣请陛下准许臣带兵前往禹州平乱。” 建成帝眉头皱着。 “婚期将近,临珩,朕本不想再让你出去。” 谢临珩却道:“国事要紧,黎民百姓深陷水火之中,臣义不容辞。而且禹州的地势臣比旁人更为熟悉,臣率兵前往,有把握更快平止动乱。” 建成帝思虑良久。 终究还是答应下来,并同时调大军前往禹州,为防止禹州刚平息的时疫再有变故,建成帝还特让数位太医同行前往。 安排好一切,从御书房再出来时,已近午时。 见身旁的姑娘眉头一直蹙着,眉眼间忧虑浓重,谢临珩停下脚步,捏了捏她指尖,语调含笑,逗着她问: “怎么这副表情?” “小公主,这么担心你未来的夫君?” 谢临珩本意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让她忘记现在的忧虑。 他的小公主该是明媚开心的。 任何忧愁都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他会为她除去所有忧患之事,她只需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就好。 可他没想到,他这句玩笑话说出口,她却半仰着头朝他看过来,精致清凌的眉眼没有半分玩笑。 纤细莹白的手指,像上次灯会那晚她中药意识不清的那次,主动握住他袖摆一角,认真地看着他说—— “担心。” 第403章 她愿意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回应他 第403章 她愿意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回应他 饶是城府深沉之谢临珩,听到她这句话,也切切实实愣了一刹。 心口像是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撞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一滞。 他诧异她的回答。 更诧异她此刻眼底的认真之色。 反应过来,他正想哄哄她说不会有事,他会很快回来陪她。 还未开口,却见她认真地跟他解释: “禹州不止是动乱,还有时疫未完全消除,传来的折子只是说有了太医院的方子禹州的时疫暂时得到了控制,但终究还是存在,我怕这次突然出现的时疫再有变数。” “谢临珩,你是我的驸马,是我未来相守一生的夫君,我自然担心你。” 她眉目间忧色清晰,映在那双清凌澄澈的秋眸中,格外明显。 谢临珩呼吸顿了顿,他注视着她眉眼,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这些,也知道在她刚对他生出几分担忧的时候不该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需保持这种她担心他、挂念他,在他外出平乱时,她会对他有担忧挂怀,期待他平安归来的现状—— 这种无意识的担心与挂念,总有一天会变成喜欢。 可他不满足。 或者说,他已经等了太久。 在她终于开始对他有所回应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心底的贪念,也压抑不住这种浓到极致的感情的攒涌。 他想得到一个明晰的答案。 更想抓住她此刻对他的担心,在她心底将这份感觉加深。 他握住她轻攥着他袖摆的手,看向她问: “是因为我是你即将成婚的驸马才担心我,还是因为我是我?” 虞听晚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两个选择的区别。 驸马就是他,他就是驸马。 于是她问:“有区别吗?” 他轻笑了笑,握着她手的力道却紧了一分。 “有。”他说。 虞听晚正想说是什么区别,唇角刚动,却又听到他问一句: “你答应嫁我,是因为遵圣旨从父命,还是因为你自己也同意这门婚事?” 这个问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提及。 更是谢临珩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问。 相处这么久以来,她从未提及过应下这门婚事的缘由,他也从不敢触碰这种敏感的问题,怕听到他最怕听到的答案,更怕打破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相处。 而虞听晚,也终于明白他第一个问题中的区别。 她也问自己,这种担心,究竟是源于对未来夫君的担心,还是掺杂着其他因素。 短暂的思考,她得到的答案是,与驸马之名无关。 她担心的,只是他而已。 从来不是因为他是她将来的夫君。 宋今砚也曾是她的准驸马,甚至还走到拜天地成婚的地步,但她对宋今砚,就从来没有这种怕他离开、怕他受伤、怕他一去不回的害怕与担忧。 虞听晚承认,她对待宋今砚和谢临珩的‘容忍度’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谢临珩对她有着救命之恩的缘故,她对他的包容与纵容和对别人全然不同。 哪怕是当初与宋今砚成婚,他在大婚夜公然闯入她的寝殿,不顾君臣之别对她以下犯上时,她也不曾想过降罪于他,而是本能地将这件事压下来,不让任何人知晓。 以免他被父皇责罚,被百官弹劾。 还有在赐婚前后,他不顾礼法屡屡深夜闯她寝殿。 虞听晚扪心自问,如果是之前的准驸马宋今砚,她做不到这样纵容。 更做不到在他几次三番闯她寝殿后她还要给他善后。 所以她对谢临珩,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只是她先入为主地将这种不同,全数归结为了那层救命恩情的缘故。 谢临珩在她这里的特殊与例外,心细如发的若锦能看得出,虞听晚自己在平时也能觉察得出来。 但她从未往其他方面想过。 还有这场婚约,赐婚圣旨是她父皇下的没错,但她没有想过拒绝。 或者说,在她与宋今砚的婚约解除后,在谢临珩一次又一次跟她说他想做她的驸马时,在他有意无意地跟她一遍遍说他喜欢她时,她潜意识中,就已经在慢慢接受这段感情。 甚至在无意识中,慢慢默认了这桩迟早会来的婚事。 只是她一直没有明确察觉到这种情愫。 而是这种微弱的情愫悄然化成了对他僭越犯上的纵容和他一次次打破她的底线直到她一次又一次退让、跟着他一起不顾礼制、大婚前就允他留宿在她寝殿的默许。 如今骤然惊觉这种情愫的存在,虞听晚虽有些诧异,但她没有抵触。 也没有隐瞒。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她能够以同等的感情回应他时,她愿意回应他。 他是她即将共度一生的夫君,是她一辈子的枕边人,夫妻之间没必要藏着掖着。 而且喜欢上自己的夫君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没必要隐瞒。 也没必要压制。 所以在明确察觉到这种感情存在后,虞听晚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直白地给了他回应: “婚虽然是父皇赐的,但这门亲事,是我愿意应的。” 她仰头迎着他的视线,紧接着又回了他第一个问题: “还有此行去禹州,我担心的是你,不是驸马的头衔。” 她这几句话,着实让谢临珩震惊。 他几乎是本能地握紧她手腕,摄着她眼眸,压着心底骤然翻涌的情绪,向她确认: “当真?” 她失笑,“自然当真,骗你做什么?” 从小被娇生惯养、受尽宠爱长大的小公主,除了那场宫变没经历过任何阴暗事情,她的心性是阳光明媚的,对待‘虽未接触过、但有她父皇母后做榜样’的感情也是坦率直白的。 她亦无需向共度一生的枕边人隐藏心意。 这句话落,她接着又说: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曾体会过喜欢一个人到底什么感觉。” “但如果所谓的喜欢便是不想对方涉险、怕那个人受伤、甚至是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满足他的要求,我想,那我应该是有一些喜欢我未来的夫君的。” 第404章 哪有成了亲总和离的? 第404章 哪有成了亲总和离的? 谢临珩拽着她手腕,蓦地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他眼底微湿,良久,唇边浮满笑意。 紧拥着她的指骨都有些发颤。 但待从陡然而至的狂喜中回过神时,他怕没控制住力道弄伤了她,又立刻松开了几分抱着她的力道。 “所以,我们小公主的意思是——” “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缓又慢。 生怕方才听到的那番话是自己的错觉。 她轻眨着眼,下颌轻抵他肩头。 如实说:“应该有一点点。” “呵……”他低低愉悦笑出声。 感受着她在怀里的温软,闻着她身上眷恋的气息,薄唇勾着,问她: “那这些喜欢,能支撑我们的小公主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吗?” 她想转头看他,但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了, 只能就着这个被他紧紧抱着的姿势,没直接回他,而是问: “谢大人是问,成婚后会不会和离?” 他箍着她的腰抱紧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他方才那个问话,明显是这个意思。 虞听晚想了想,说: “没有原则性的错误,自然不会和离,皇家重诺,哪有成了亲总是和离的?” 他笑着揉她腰肢,嗓音宠溺温柔。 “小公主,可要记住你这句话。” 说罢,他松开她一些,指腹缱绻地蹭了蹭她眼尾,跟她说: “此次禹州之行,我会尽快回来。” “晚晚,在宫中等我,等我回来。” 虞听晚压下心底的担心点头。 他摸了摸她脑袋,彻底松开她后,却没有走,像是又想起来什么般停在原地看她。 虞听晚被他看得莫名。 下意识问:“怎么了?” 他眼底似融了星光,缱绻温柔得仿佛醉人。 “此次一走,这几日就不能抱着我家小公主睡了,小公主,即将分别多日,不主动亲一下?” 虞听晚:“……” 见某人又开始得寸进尺,虞听晚撇他几眼便拒绝: “这又不是在寝殿,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他却挑眉,“不是公主自己说的么,我们是夫妻,分别前亲一下怎么了?” 虞听晚不跟他辩驳歪理。 转身就准备走。 他却先一步扣着她腰身,迅速将她搂进了怀里,薄唇蜻蜓点水般在她唇角吻了下。 声线压低,随之落下一句: “那就先欠着,待回来,公主莫忘了补给我。” 音落,他主动松开了她。 离开前,最后道:“在宫中等我回来。” 禹州动乱危急,当天便调遣大军,谢临珩、沈知樾、楚淮叙等人奉旨出兵前往了禹州。 虞听晚还是按照原来的进度学国策,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谢临珩在身边的缘故,今日她自己在凝坏殿听着张、李几位大人讲史学时,有数次都心不在焉。 谢临珩率大军去禹州的消息,张、李几位大臣身为朝中的老人,自然知情。 准驸马亲自带兵去时疫未消的禹州,宁舒公主担心自是情理之中。 他们今日并未讲太长时间,在虞听晚第三次有些恍神时,张莆率先合上了书卷,躬身行礼说: “公主,时辰不早,不如今日便先到这儿?” 虞听晚轻轻点头,“几位大人辛苦。” 张莆等人告退。 虞听晚合上书卷,从凝坏殿出来,先去帝后寝宫找司沅说了说话。 黄昏左右,才回芙蓉殿。 用过晚膳,她和往常一样来到平时用的桌案前看文书。 只是今日的效率明显很低。 若锦在旁边侍奉,好半天都没见自家主子手中的文书翻页。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虞听晚强撑着看了几页文书,亥时一刻刚到,就让若锦将书卷收了起来,并传人备水。 见自家公主准备就寝,若锦边收文书,边轻声问: “公主,今夜可要奴婢燃上安神香?” 虞听晚转身的动作微顿, 这一个多月,除了刚开始谢临珩来她殿中的那几夜,香炉中燃着安神香,其余时候,芙蓉殿的寝殿中并不常燃这种香。 虞听晚扫了眼内殿的铜鎏金香炉,短暂沉吟片刻,颔首:“也好。” …… 正如虞听晚担心的那样,禹州时疫未除,谢临珩等人到了禹州郡没多久,两国交界处原本已经被控制住的时疫再次生了变故。 并且这一次传播的速度更快更疾。 好在有数位太医院中医术高超的太医随行。 在一连五天过去后,禹州终于往皇宫传来了彻底找到根治时疫方子的好消息。 建成帝悬了数天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看完密信,他又派了不少人前去援助。 时疫未除时,为将风险降到最低,谢临珩并未大幅调动大军,以免时疫在大军中传染,情况更加不受控。 在时疫彻底根除后,前去禹州的大军才迅速平乱。 又是五天过后,禹州城池传来捷报,边境动乱平止,大军不日将返。 建成帝喜上眉梢,整个皇宫和朝堂凝滞担忧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 禹州城,大军军营。 沈知樾从主帅的营帐中出来,找了一圈没见着谢临珩的身影,他问及周围的士兵。 帐外值守的甲兵朝着营帐最前方的方向指去,对沈知樾说:“属下见大人去了那边。” 沈知樾循着甲兵的指向,一路往南,在营帐最前方的高丘处看见了谢临珩。 他几步走过去,直至来到谢临珩旁边,看了眼他手臂,有些不满又担心地唠叨着说: “张太医方才去营帐给你换药,结果找了一圈没见着你人,伤刚好点,还没恢复,你不好好在营帐中待着,来这儿干什么?” 说话间,沈知樾顺着谢临珩的目光往前看了两眼。 那边人烟稀少的村落是月冥国的地界。 许是受时疫的影响,这些村落并不见炊烟,也没有人影。 谢临珩睨了眼皮外伤的手臂,脸上神情疏淡,无半分在意,“这点小伤,无需在意,让太医先回去就好。” 沈知樾自知拗不过他,也没再徒劳空劝。 反正待会儿要回营帐,太医就在帐中等着,再换药便是。 沈知樾回过眸,懒懒散散地瞧着那边稀稀拉拉的村落,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于是他问谢临珩。 第405章 想我了吗? 第405章 想我了吗? “想什么呢?这村子有问题?” 谢临珩:“村子没问题,只是在想这场时疫是否跟月冥国有关系。” 沈知樾拿出折扇,“刷”的一下展开,慢吞吞地摇着,有些纳闷又想不通地说: “我原本也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时疫跟月冥国有关。” “禹州城和月冥国接壤,若是月冥国想借时疫之机出手,并非难事。” “只是前去月冥国的探子反复查过,月冥国境内也爆发了大规模的时疫,而且更让人匪人所思的是,月冥国皇室竟然在找到可解时疫的法子后,派使臣将方子送来了东陵。” “那方子太医院的人仔细看过,与咱们研制出来的方子有几分接近,确实可控制时疫。” 沈知樾现在想起来这事都还觉得难以置信。 “若是说月冥国想以借着时疫让东陵自损从而趁虚而入出兵我信。” “可他们将解时疫的方子主动送来东陵是几个意思?” “莫不成是一场时疫让他们昏了头了?没让他们病死倒是病傻了?真想跟东陵交好?” 沈知樾绞尽脑汁各种猜测不断。 实在想不通月冥这弹丸国又出什么损招,而且他清楚谢临珩早有攻打月冥国之心,建成帝也已有出兵之意,思绪再次回到这场时疫上,他摸着下巴说: “不过大水过后必有大疫,今年暑季雨水众多,生出时疫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军即将返京,越过这个话题,沈知樾继而跟谢临珩说起明日回京的事。 待再回到营帐时,天色已经渐晚。 沈知樾顾念着谢临珩身上还有伤,正想催着他赶紧先去换药,却见有不少人聚在了侧前方的营帐前,还有两三位太医神色沉重地进进出出。 沈知樾目光望过去,待离得近了,发现那是楚淮叙的营帐。 瞥着这些进进出出的太医,沈知樾眉头拧了拧,还以为是未来大舅子受了伤,他随手从旁边逮住一个士兵,问: “楚公子受伤了?” 那士兵停下,恭恭敬敬地回说: “楚大人倒没受伤,但楚大人抱回了一个重伤的姑娘。” “姑娘?”沈知樾脸上诧异明显。 旁边的谢临珩也有些意外。 他往那亮起烛火的营帐看了眼,原本准备回自己营帐的脚步拐了个弯,朝着楚淮叙的营帐走去,“去看看。” “?”沈知樾下意识追上他,“你这伤还没换药呢!好歹换了药再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本该在谢临珩帐中等着换药的张荣也从楚淮叙营帐中走了出来。 沈知樾话音瞬间停下。 转眼看向张荣问,“张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张荣先给谢临珩行了个礼,才说: “楚大人带回来的那姑娘伤得极重,气若游丝,下官被喊来帮把手。” 谢临珩看了眼营帐,问张荣:“现在那位姑娘好些了吗?” 张荣摇头,表情有些凝重,“还不好说,那姑娘伤得太重了,能不能活下来,得看能否撑过今晚。” 营帐中,还有两位太医正在榻前救治。 床榻上昏迷的姑娘面色如纸,呼吸孱弱。 见谢临珩和沈知樾进来,站在床榻旁边蹙眉望着床榻女子的楚淮叙转身往他们这边走来。 沈知樾远远看了眼床榻上昏迷的女子,随后又看向楚淮叙: “楚兄,这怎么回事?” 营帐中地方本就不大,太医又进进出出,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几人来到外面,楚淮叙才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 “今日从禹州南巡视回来时,中途偶然碰见了这位姑娘重伤摔在马前,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意图不轨的流民。” “手下的士兵将那几个流民驱赶走,我本想让人把她送回家中,但还未来得及问她的住处,她就晕死在了马前。” “禹州刚经历时疫,城内乌烟瘴气,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那些欲图不轨的流民也不知是否还会回来,天色又渐晚,只能将她带了回来。” 听完,沈知樾长叹了口气。 他往营帐的方向看了眼,回过头,想到一件关键事: “那让人寻她的家人了吗?” “咱们明日就要启程回皇城,这姑娘伤得重,就算熬过了今晚,怕也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近来禹州城乱成一团,她一个弱女子还带伤,未必能活得下来。” 楚淮叙说:“已经让人去打探了,估计很快就有消息。” 夜里亥时一刻,在外打探消息的探子匆匆回来,彼时楚淮叙正跟谢临珩几人议事,得到允许后,探子进来汇报: “属下仔细查问了那姑娘的来历,据周围的百姓说,这位姑娘并不是这附近的,似乎是禹州城北因时疫被迫逃难过来的。” “有人见过这姑娘来时,身边还有两个姊妹,只不过不幸染了时疫没救过来,这位姑娘命大,在阎王爷中逃了一命出来,但虽捡回了一条命,在这禹州城中,也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了。” “属下在查清这姑娘的身份后,本想为她找个接下来能暂时落脚的地方,但城中刚经历了大范围的时疫,过半的百姓家破人亡甚至妻离子散,大家都怕这刚消下去的时疫会像前几日那样突然再反弹,都不敢收留外来的人。” 帐中沉默几息。 楚淮叙轻垂着眼,看不出面上思绪。 不多久,议完事,并安排好明日返程的琐事,楚淮叙回了自己的营帐。 帐中还有一位太医在守着。 他一进来,那位太医便回身看过来,“楚公子。” 楚淮叙来到床边。 榻上的女子依旧昏迷,一张苍白的脸上还是无一丝血色。 他问李太医,“情况有好转吗?” 李太医躬了躬身,保守说: “这姑娘的求生意志还是挺强的,经过施针和汤药,这会儿脉象已经稳定一些了,或许能够撑过今晚。” 夜色渐浓,营帐内外逐渐静谧下来。 帐中,李太医时不时进来看一眼。 施一次针,或者敷一次药。 帐中唯一的床榻被霸占着,楚淮叙没合眼,就坐在伏案前,翻着案上的书卷消磨时间。 只是到了后半夜,床榻上昏迷的女子却陷入梦魇般, 眼角一滴一滴坠下眼泪,苍白唇瓣颤抖嗫嚅着,声线低得几不可闻,混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哀求着说“别过来……别碰我”之类的话。 昏暗的烛火帐中,楚淮叙站在榻边凝视她许久,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 第二日天亮,沈知樾来了营帐。 在门口问他:“今日启程,这姑娘你打算怎么安排?” 楚淮叙侧身望着床榻的方向,给了他想了半夜的答案: “单独留下她,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救人救到底,我将她带回去。” 辰时末,大军启程。 四日后黄昏左右,谢临珩等人来到皇城。 皇宫中,听到‘谢大人顺利率军回京’的消息,虞听晚重重松了口气。 担惊受怕了半个多月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入夜,若锦等人照例进殿侍奉,亥时三刻左右,虞听晚沐浴完从盥室出来, 殿中侍奉的宫人接连退下,她将头上挽发的发簪拔下放在妆台上, 正要上床就寝,还未迈开步子,后面突然袭来一股力道,手腕蓦地被人抓住。 虞听晚指尖一颤,呼吸本能地停滞。 她下意识想甩手挣开这道束缚。 好在关键时刻,谢临珩及时出声。 “别怕,是我。” 熟悉的嗓音入耳,虞听晚本能抗拒的动作停住。 但她方才在刹那间升到极致的紊乱心跳还未降下来。 连带着骤然紧绷的身体也未完全放松下来。 压下眼底的惊惧,虞听晚诧异地回头看谢临珩。 诧异问: “你入宫见完父皇不就出宫了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进的宫门?” 谢临珩将她搂进怀里,大掌抚上她还有些僵硬的腰肢。 “出宫后想起来有件事忘了跟陛下说,便又折路进了宫,说完事情天色已经黑透,陛下体恤臣来回进出宫辛苦,便让我直接留在宫里了。” 虞听晚可不信他还能在御前汇报时漏掉什么重要的事。 为了顺利留在皇宫,还特意折腾这么一圈。 瞥见她眼神,他低笑着挑眉。 指腹爱不释手地隔着一层柔软单薄的里衣在她腰肢上有一下没一下碾磨。 坦白道: “如果不‘忘’一件事,还怎么名正言顺留在皇宫?又怎么有机会翻墙进来找我家的小公主?” 说话间,他眼底缱绻越发深隽,薄唇噙着笑,话音一转,不着调地问她: “小公主,想我了吗?” 第406章 虞听晚主动吻他 第406章 虞听晚主动吻他 虞听晚莫名避开了他滚烫炽热的视线。 明明那个字脱口就要出,但在他这种不着调的语气下,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但她没抗拒也没阻止他抱她。 感受着怀里的娇软身子渐渐褪去僵滞松缓下来,谢临珩眼底笑意越发深,他没再这个问题上执着, 宽阔的掌心牢牢握着她细腰,将人抵在怀里,便开始向她索取她没兑现给他的承诺。 “在去禹州前,公主说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不合适,那现在夜深人静,寝殿中也没有旁人,是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说话间,他指骨在她腰窝轻点,暗示意味浓重。 虞听晚对上他视线。 她指尖紧了紧,屏住呼吸,在他看过来的视线中,手无意识撑在他腰上,踮脚主动在他唇角碰了一下。 她动作很快,动作一触即离。 若不是唇角感受到的一点柔软的触感和鼻息间迅速掠过的她身上的极淡软香,谢临珩都觉得她方才那个动作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见她撤退,他眉梢微挑。 大掌恶劣地箍住她后腰,不让她再往后退,似笑非笑地低眸看她。 对她敷衍的动作很是不满。 “小公主,这就完了?” 她无辜“嗯”了声,腰身微微动了动,许是想让他松开,但他不肯配合,她也不再挣扎。 理直气壮的抬眼迎上他目光,话说的格外有底气。 “你不是说‘亲一下’吗?我那不是一下吗?” 谢临珩气笑,握着她腰肢的手故意用了两分力掐了掐她,“小公主,还能这样耍赖?” “谁耍赖了?欠的我还上了。”他力道没轻没重,弄的她有些疼,虞听晚拍了下他手臂,示意他松开些。 谢临珩笑出声,“同床共枕这么久,公主殿下还没学会怎么亲?” 虞听晚张了张唇,正要说话。 他却没再给她出声的机会,蓦地低头,碾着她的唇瓣便重重吻了下来。 许是骤然分别半个多月的缘故,他动作比之前都重,说是向她示范,但不消片刻,虞听晚就被他逼得眼底泛出水雾。 就连呼吸,仿佛都被剥夺。 不知过去多久,在虞听晚彻底喘不上气的时候,他终于从她唇上离开。 她本能地迅速呼吸,靠在他身上平复气息。 他轻抚着她的背,圈着她的腰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在怀里时、整个心房都被填满的感觉。 那种涨涨的,甜丝丝的滋味,似让人上瘾般时时念着。 怀里的姑娘乖乖顺顺的,呼吸一急一缓,心跳声彼此混合着在落针可闻的寝殿中回响,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谢临珩拥着她,低下头,薄唇眷恋地在她细腻如瓷的颈侧蜻蜓点水般轻吻。 不敢用力,怕弄出印子惹她不悦。 也怕弄疼了她。 他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一触即分,辗转缠绵。 最后偏了偏头,试探性轻碰了碰她莹润饱满的耳垂。 等了刹那,见她没抗拒,力道才敢稍微重一些。 待她气息平复下来,他揉着她腰肢,边亲她,边再次提起了方才那个问题。 “小公主,想我了吗?” 虞听晚被他逼得没辙,无意识攥着他身上衣料的指骨都泛了白。 她呼吸轻颤着,全无抗拒之力地任由他一遍遍亲上来,在他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喉咙深处发出极轻的一声“嗯”来回应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眼底温色更重。 直到亲够了,才缓缓放开她一些。 谢临珩从怀里摸出一支比上次的白玉发簪更为精致的鎏金簪子,塞进她手里。 看着她问:“上次那支白玉簪子,怎么没见我们小公主戴过?” “是不喜欢还是丢了?” 第407章 别生气 第407章 别生气 “没丢。”虞听晚说,“在妆闸中。” 他又问,“那怎么没见公主戴过?不喜欢?” 虞听晚想到什么,她目光从手中的鎏金簪上移开,看向他,没回他这个问题,而是问: “那支白玉发簪不是断了吗?” 她问的,是他曾经用骑射比试的彩头做的那支发簪。 谢临珩揉着她耳垂,迎上她的视线说: “那个是断了,那天夜里送的那支白玉发簪,是我后来新做的。” 说话间,他拿起她手中的鎏金簪,帮她插在了发间。 看了几眼,他噙着笑以宠溺的语气问她: “很好看。小公主,明日就戴这支好不好?” 虞听晚摸了摸头上金簪坠着的流苏,随后指尖向上,捏住簪身,将簪子拔下来放在了妆台上。 转身去床榻时,她给了他回答:“好。” 谢临珩眉梢轻抬,眼底掠过温色。 他想再抱一抱她,但面前的姑娘已经走向了床榻。 某位还未正式大婚的准驸马也不见外,像在自己家一样,跟着她便走去了床榻前。 修长匀称的长指勾住腰封,一扯,衣袍便散开。 瞥着他的动作,虞听晚眼皮轻跳了一下。 但她同时也清楚,平时尚且都无法把这尊大佛撵走,更别说这种阔别多日重逢的时候。 她没理会他,掀开被子便上了床。 只不过在躺下的时候无意识地给他留了位置。 她靠里侧躺下,谢临珩则是熟稔又自然地躺在了外侧。 他侧过身,面朝着她这边。 瞧着两人间两三尺的距离,轻勾唇拍了拍床褥,“小公主,过来。” “——抱着睡。” 虞听晚平躺着,听着他的话偏头瞥了眼两人中间的距离, 随后又抬着眼皮看了看他很是诚挚的眼神。 犹豫几息后,她半抱着被子,顺着他的意挪着往他这边靠了过来。 直到被他半抱进怀里。 虞听晚努力让自己放松,准备睡觉。 但眼还没闭上,面上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虚覆在她身上,压着她又再次吻了下来。 鼓起的被子中,男人带着薄茧的掌心无声无息地挑开她里衣,握着她纤细温腻的腰肢抚上来,力道不轻不重,却激得刚放松下来的虞听晚再次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她眸色微紧,呼吸瞬间屏住。 察觉到她刹那的身体僵硬,他语气宠溺又温柔地哄她,但动作却截然相反。 以绝对掌控的姿态,掌心辗转来到她后腰,指骨抵着她腰身,强硬地将她往怀里按。 以完全侵占、试图将她揉进骨血的放肆力道。 “在禹州的那些日子,臣想念极了像现下这般将我的小公主肆意抱在怀里的时候,时时想,刻刻想。” “想与我的小公主再不分开。” 虞听晚被他亲得喘不上气,本能地想去推他,可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钳着手腕按在床褥上。 他给了她足够的喘息空间。 放肆地吻了好一会儿后,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她唇角勾她,想诱着她主动。 同时得寸进尺地提条件: “方才亲的那一下太敷衍,小公主,再亲一次,好不好?” 虞听晚本不想搭理他,但他纠缠个没完,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她搂着他脖颈仰头,主动将唇贴在了他唇上。 得逞的某位准驸马薄唇轻勾起弧度。 在她卸下力想后退的时候,他先一步扣住了她后颈,就着这个姿势反客为主。 虞听晚陪着他胡闹了快一刻钟,在他掐着她的腰还要继续的时候,她及时偏头叫停: “不准亲了!” “你还有完没完?” “都什么时辰了。” 他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别气,明日没有什么安排,可以晚起一会儿。” 听着他这句话,虞听晚更气了。 她拍开他的手,转过身便往里挪。 抱着被子闭上眼就睡。 怀里瞬间空下来,再瞧着被惹急连背影都透着生气的姑娘,谢临珩无奈笑起,他追着靠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将被惹毛的小公主搂进怀里。 他话听得像道歉,但唇边噙着的笑却有些压不住。 “嗯,不亲了,听我们小公主的,睡觉。” “乖,别生气。” 楚府。 第二日辰时末,楚淮叙下朝回来,刚进府门,后院的小厮就急步迎了上来。 “公子,您从禹州带回来的那位姑娘醒了。” 楚淮叙原本打算去书房的脚步一顿,转而去了后院的青玉阁。 青玉阁内,负责在院中照顾的丫鬟秋觅见床上昏迷了多时的人终于醒了过来,激动地连语气都带上了喜色。 她高兴地来到床边,弯着腰去看经过这几日大夫的调理,随着伤势慢慢转好,一张娇艳的面容慢慢褪去苍白、恢复几分血色的少女。 “姑娘,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你都昏迷好几天了,奴婢在一旁侍奉看着都担心,大夫日日来给姑娘施针治疗,可算是醒了。” 秋觅是个单纯跳脱的性子,这会儿见守了数天的人终于脱离危险成功醒来,她是真的为床上的容穗松一口气。 容穗随着声音偏头往床榻边看过来。 秋觅喜气洋洋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缓缓转眸,又看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最后视线再次回到秋觅身上。 “这是哪儿?” 秋觅想到容穗昏迷这么久应该会渴,她迅速去桌上倒了杯温水,端过来一边侍奉着容穗喝下,一边说: “回姑娘,这里是皇城。” “你重伤昏迷,是我家公子将姑娘从禹州带回来的。” 容穗喝了几口水,压着胸腔中升起的一点咳意,正想再问这是皇城的哪里时, 这次话音还未出口,就听门外传来隐约的一声“见过公子”。 围在她床边的秋觅听见这道问安声,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案上,喜气洋洋地对着外面进来楚淮叙福身行礼,并道: “公子,这位姑娘醒过来了。” 楚淮叙往床前走了几步, 容穗方才在秋觅的搀扶下勉强坐起了身,这会儿正坐靠在床榻上,因置身在陌生环境中,少女一双含水秋眸中压着忐忑与不安,但因方才秋觅那句‘是我家公子将姑娘从禹州带了回来’,她朝他望过来时眼底的不安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救命恩情的感激。 她想下床为他行个大礼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因伤势太重,又是刚醒来,还未碰到床沿边,就险些跌倒。 楚淮叙停在床榻前一步的距离,及时出声阻止她: “姑娘身上伤势未愈,不宜多动,无须多礼。” 她没强撑着下床,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她自己多少清楚几分。 便只对着楚淮叙道谢: “容穗多谢公子相救,救命之恩,容穗此生没齿难忘。” 她声线偏软,一张娇艳出尘的面容因伤重显出几分羸弱的破碎感,极易让人生出怜惜之情。 第408章 准备大婚 第408章 准备大婚 楚淮叙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打量而过。 神情温和有礼,但也有几分掩得极深的疏离。 “容姑娘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姑娘家住何方?家中又可还有什么人?我让人去为姑娘寻家人。” 容穗缓缓垂了垂眸,神色黯淡几分,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嗓音深处,哪怕极力压制,也浸出一抹痛色。 “多谢公子好意,但已不必再劳烦人去寻,家中姊妹和父兄,都不幸留在了那场动乱和时疫中。” “在禹州时,我原本也逃不过被人欺凌或一死的命运,多亏公子及时相救,才让我捡回一条性命,公子的大恩大德,容穗此生不敢忘,愿余生当牛做马来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说这话时,楚淮叙的视线全程在她身上。 目光看似随意,但眼底敛着试探。 似在分辨她话中真假。 短暂静默片刻,他才缓缓说: “姑娘言重,那种情况下,任何人见了都会伸以援手。” 容穗感激地抬头看过来,正要再说话,院中突然传来一道女子明媚的声音: “兄长,院中小厮说你下朝回来了?我想了许久的那枚玉你帮我带回来了吗?” 话音落,一身淡色衣裙衣着华丽的少女也从门外进来。 床榻上的容穗听到这句‘兄长’,眸色微微凝闪一刹,朝着这女子看去。 而楚淮叙,在侧身看向莽莽撞撞闯进来的自家妹妹时,眼底极淡的疏离刹那间褪尽,口吻虽是责怪、但掩不住尾音中宠溺地训斥她: “时鸢,别咋咋呼呼,在自家里也要有几分仪态。” 这话楚时鸢听得多了去了。 她爹爹娘亲没事就爱拿仪态这种事说她,被‘训斥’她也不气不恼,下次该犯还是犯,反正在外面她的言行举止会捏的死死地,不出一点错。 正如现在,被自家兄长相训,她搅着帕子,也不反驳,乖乖地半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哦”一声。 并对床榻上刚苏醒的容穗认真道了个歉。 楚淮叙自知这丫头被惯的无法无天,也不真怪她。 只要她在外面不出错,在家中调皮捣蛋便也随她了,从袖中拿出一枚上乘的玉,朝她递过去,“你要的玉。” 楚时鸢眼睛一亮,瞬间伸手接了过来。 正要拍拍自家兄长的马屁好让他以后接着为自己捎带东西,马屁还没说出来,院中的小厮倒是先来传话,说父亲喊她去前院一趟。 她话音停住,楚淮叙则趁机将她打发了出去。 她走后,容穗看了眼房门的方向,适时问: “方才这位姑娘是?” 楚淮叙目光朝她看过来,“我妹妹。” ‘妹妹’这两个字一出,容穗微怔了下,她下意识问了句: “还不知公子名讳,敢问公子贵姓。” “楚。”他道:“楚淮叙。” 容穗眼底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异色,“……楚?” 楚淮叙本就在观察她,她这抹诧异的异样自然被他捕捉到。 他问得不动声色,“姑娘似乎有些意外?” 容穗眼底那抹异色已经消失。 她轻轻低了低头,脸上有些羞赧。 “两年前禹州发大水,朝中派了重臣楚大人前去禹州治水,楚大人执政为民、体恤民情,美名早已传遍禹州上下。” “小女只是有些惊讶,公子竟乃楚大人之子。” 两年前楚家确实应朝廷之令去过禹州治水,楚淮叙眼底试探掩下几分,没再追问,嘱咐她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跟下人说,并让秋觅细心照顾,便离开去了前院。 楚淮叙走后,容穗垂下眼睫,被寝被半掩的手指缓缓收紧几分。 — 谢临珩从禹州城回来后,一如既往陪着虞听晚学国策史学和教她朝中之事。 唯一不同的便是,建成帝往凝坏殿送来的奏折越来越多。 从最初,只让李安抱来一小部分的折子让虞听晚和谢临珩批阅,并且还是经过他筛选后的一些普通的折子。 慢慢的,他让李安抱来的折子开始越发增多,甚至增多到,虞听晚都能肉眼看出来送来的折子日日比先前的高出一摞。 不仅数量变多,建成帝也不再特意筛选折子。 每当李安将当日的折子抱到御书房后,他便随手从那一摞中拿出一半,也不管里面上奏的事情是棘手还是简单,直接便让李安送去凝坏殿。 除了日益增多的奏折,随着入秋,婚期渐近,宫中也浩浩荡荡地全力准备起了大婚。 不管是嫁衣,还是成婚与大婚典礼所用的一切东西,全部准备全新的,丁点不用上次与宋家结亲时用过的旧物。 就连谢临珩与虞听晚婚后住的地方,都没定在公主府。 原先建成帝让女儿女婿婚后住在公主府,是因为没想着让女儿掌权,公主府距离皇宫近,又处于皇城最繁华的朱雀街,若是做一个闲散的公主,那座公主府,不管是位置,还是整座公主府奢华的建造,都再合适不过。 但如今他有意让女儿女婿掌权,住在宫外自是处处不便。 在礼部准备大婚典礼时,建成帝也没闲着,着人从里到外将皇宫中除了帝后寝宫之外最大的邑阳宫全部修葺了一遍。 按照公主与驸马大婚的规格,将邑阳宫定为了将来虞听晚和谢临珩婚后的寝宫。 —————————————— ps.快大婚啦~ 第409章 折子风波 第409章 折子风波 九月底,一场秋雨过后。 虞听晚坐在伏案前,看着面前小山似的折子犯起了愁。 她眉头紧蹙着,纤细瓷白的指尖捏住朱笔,盯仇人似的盯着面前这些折子,却一本都看不进去。 谢临珩自凝坏殿进来,一眼就看到某位公主殿下抵着脑袋、仇大苦深地盯着眼前厚厚一摞的奏折。 他轻笑了声,朝她走过去。 “小公主,这是怎么了?” “身子不舒服?” 虞听晚头疼地直起身,正要抱怨几句这堆批都批不完的折子,话还没说出来,冷不丁一抬眼,瞧见他手中捏着的那东西,她眸色忽的一停。 “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谢临珩已经走到了伏案前。 听到她的话,他勾着唇抬起手,对她晃了晃手中的奏折,“这个?折子。” 虞听晚本能问:“批过的还是没批的?” 谢临珩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几本奏折摞叠在了她面前那堆高到摇摇晃晃快要塌下来的折子堆里。 眉梢半挑,薄唇镌笑。 “自然是没批的,陛下说他今日身子有些乏累,折子估计看不完,便让我拿了几本过来,让我们帮忙看看。” 谢临珩云淡风轻堆过来这几本奏折,活脱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虞听晚按着跳的欢快的额角,被这些批不完的折子和她家父皇这句冠冕堂皇的借口气得牙都痒。 她忍不住道:“身子乏累?春困秋乏,我还乏累呢!那这些折子我能让人丢去御书房吗?” “本来朝中绝大多数的奏折就都在凝坏殿了,结果父皇还让你又拿回来一沓,他那御书房的御案上,这下连个折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吧?” 谢临珩忍住笑,回想他们陛下御书房中空荡荡的御案,上面摆着的折子确实是少得可怜。 从半个月前开始,建成帝让人往凝坏殿送的奏折数量就越发得多。 并且是日日增多,接连不断。 在朝中过半的折子几乎都被送来了凝坏殿后,虞听晚忍无可忍,在一天正午陪着司沅用膳时,对着她家那位‘慢慢体会到做甩手掌柜的悠闲,并逐步想罢手朝政’的亲父皇提了奏折的事,让他多批些折子,别老想着退位。 本以为提过建议后,这些折子就不会再这么频繁地往凝坏殿搬了。 结果只是变成了不再堂而皇之地搬, 而是开始找各种借口将奏折往这边运。 比如‘朕今日头疼’‘今日觐见面圣的大臣多,折子你们带走吧’‘今日秋雨,父皇身子不舒坦,你们多分担些’等等各种理由不重样。 而今看着这一摞堆得高到都快倒下来的折子,虞听晚这下连握朱笔的欲望都没有了。 见眼前的姑娘徒劳气愤一场后幽幽怨怨看那些折子,谢临珩绕过伏案坐在她旁边,从她手中抽出朱笔,从那一摞中拿过一份奏折翻开便开始批阅。 “我来批。” “小公主,你只管看着,这样成吗?” 这么多折子,他一个人批,虞听晚多多少少有些负罪感。 看了眼面前这高高一摞的奏折,又转眸瞥了瞥认真批阅的谢临珩,某位心底负罪感蔓延的公主殿下抬手从顶端扯了一本奏折出来。 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握着笔锋落笔的谢临珩笑了笑,宠溺哄道: “不用强逼着自己看,这些折子不是很多,我很快就能看完,待看完,陪你去下棋。” “乖,自己先玩会儿。” 今日本就不想看折子、纯纯是负罪感作祟才强逼着自己翻折子的虞听晚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 在放下奏折偷闲和自己也帮着批阅之间来回踌躇好一会儿后,终究还是心里的负罪感占了上风。 她翻开折子,另拿起一支朱笔。 开始慢慢批阅。 只是这些负罪感并未持续太久。 半个时辰刚过,看折子看得眼睛疼的小公主便扔了奏折。 谢临珩余光扫过去。 压着眼底的宠溺喊了若锦。 让她进来送些虞听晚喜欢的糕点。 待若锦将东西放下出去,谢临珩合上刚批完的一本奏折,将一碟还热乎乎的栗子酥推到了虞听晚面前。 “来,栗子酥。” “昨晚睡觉时不还念叨?先吃些,剩下的折子不算多了,待看完,我们去棋阁。” 虞听晚瞧着面前松松软软的栗子酥,再看着那一半没批的折子,很是‘听话’地选择了栗子酥。 共用一张伏案,一人宠溺地看折子,一人边在一旁陪着边品尝糕点,气氛倒也是十足的和谐。 申时末。 今日份的折子几乎快被批完。 谢临珩正准备快些看完剩下的几本,好快些带等了半天的小公主去棋阁。 手中的这份折子还没放下,就见静静坐在身旁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姑娘忽然站了起来。 谢临珩:“?” 他问:“怎么了?” 虞听晚看了眼桌案上批完的折子,起身往外走,“我去御书房一趟。” 谢临珩眼尾一挑,看向她,“不下棋了?” 已经往外走了好几步的姑娘头也没回地说: “下,晚上下。” 而另一边。 将十之八九的折子全扔去凝坏殿让女儿女婿历练的某位甩手掌柜陛下,这会儿正甚是悠闲地和司裕下棋。 直到冷不丁的,一声‘奴才参见宁舒公主’的请安声传进御书房。 建成帝正要落棋的手一抖。 下一瞬,手中的棋子“啪”一声被扔进棋罐。 司裕正思索接下来的棋要怎么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对面的帝王扔了棋子。 那声音突兀到怔了司裕一跳。 他抬头,正想问一句这是怎么了。 半个字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建成帝拽了起来,并被拉着往桌案的方向走。 司裕满脑子问号。 建成帝没空跟他解释,将他拉到稍微远离棋盘的位置,便松开了手,负手而立,神色瞬间一转变,在桌案前忧心忡忡又忧国忧民的踱步,嘴里还叹着气说: “这月冥国,野心不改,近来却频繁对东陵示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司裕:“?” 建成帝:“还有那北境——” 下一刻。 御书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虞听晚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建成帝‘不经意间’一抬头。 瞥见自家女儿过来,他口中没说完的话骤然间停住。 像刚发现虞听晚过来似的,脸上那为国忧愁的神色都一道敛了去,慈爱笑着看向虞听晚: “皇儿来了?找父皇有事?” 第410章 挑你喜欢的 第410章 挑你喜欢的 “父皇正跟你舅舅讨论国事呢,唉,这月冥国和北境都不省心,罢了,不说了。” 他大手一挥,“提起来就闹心,司卿,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日后再议。” 终于看出门道、不再懵逼的司裕:“……” 看是看懂了。 但也要被撵走了。 司裕在朝堂混这么多年,陪着君主演戏的功底还是炉火纯青的。 听到建成帝最后这句,他神色滴水不漏地躬身行了个礼,声音中都是与建成帝同款的忧国忧民。 “国事繁重,陛下注意龙体,老臣先行告退。” 说罢,他侧身,对着虞听晚也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御书房。 而亲眼看着自家父皇演这一出戏的虞听晚:“……” 她视线不咸不淡地从旁边棋盘上掠过,看向已经坐到御座上的亲爹。 “都这个时辰了,父皇还在跟舅舅讨论国事啊?” 建成帝重重一叹,回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 “国事操劳,父皇身为帝王,自然宵旰忧勤。” 说话间,他手腕搭在案边,视线一扫,不经意扫见御案上总共没三本的奏折,建成帝不动声色又泰然自若地随手将需要处理的一份文书放在了面前。 让整个御案看起来不这么空,这才满脸慈爱地看向自家女儿。 “晚晚特意来御书房找父皇有事?” 虞听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当做摆设的文书,“倒没什么事,只是听说父皇今日身子乏累?” 她说:“入秋易乏,父皇整日为国事操劳,可要多多注意身体。” 建成帝欣慰点头,“父皇会的,虽然国事繁重,但好在父皇有你和临珩,能为父皇分忧,朕心甚慰啊!” 虞听晚皮笑肉不笑。 建成帝说完,她话音一转,忽而提: “这几日儿臣忙着看折子,有数日没陪着母后用膳了,正巧今日有空,待会儿儿臣陪着父皇一起回去,在母后那儿蹭顿晚膳。” 建成帝笑容一僵。 脑海中措不及防地浮出上次他的宝贝女儿在用膳时‘无意’提了两句奏折太多、时间紧张处理不完的话,用完膳,女儿刚一回去,他就被自家夫人念叨了好一会儿,嫌他放权太早,怕累到了自家孩子。 想到上次那场面,建成帝又垂眼瞥了瞥桌案上总共不到三份的折子,他掩饰性轻咳了声。 说:“你母后这几日也在念我们晚晚,今日得知你过去,你母后必然开心。” “只是这入了秋啊,就是容易身乏倦怠,父皇今日就不再处理其他朝政了,留足精神,明日也好多批些折子。” 虞听晚笑容不变,话却越发体贴: “父皇身体重要,自然还是得好好歇息为主,儿臣与谢大人年轻,折子我们来看就好。” “那怎能行?”建成帝面上作出不同意的神色,“你与临珩眼看着就要成婚,这段日子还是处理大婚的事要紧。” 在自家孩子面前,他说的别提多诚挚,“皇儿想要为父皇分忧的心父皇自然知道,但婚期来临之前,你们还是要着重处理大婚,日后的折子,父皇来看。” 虞听晚笑容越发明媚,顺势应下: “那儿臣多谢父皇。” 有了自家父皇这句‘承诺’,虞听晚去司沅那儿只是简单用了顿膳,凡是有关折子的话只字未提。 建成帝面上虽不显,但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不仅在用膳时不断给自家女儿添菜,膳后还让李安开了私库搬了好些绫罗绸缎、珠宝美玉流水般送去芙蓉殿,赏赐这段时间辅政辛苦。 看着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司沅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猫腻。 但自家夫君与自家女儿自己就达成了‘共识’,她便只配合着打趣了两句,当作全然不知情什么都没说。 — 当天晚上。 亥时初,谢临珩来到芙蓉殿。 见殿中殿外多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白日还郁闷萎靡的姑娘现在心情甚好地在坐在台案前挑珠玉把玩,他合上半开的窗子,走过去,看着台案上被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心中已然猜出了几分原委。 “陛下赏的?” 虞听晚正在挑金珠和手串,打算下次楚时鸢进宫的时候送给她,听着谢临珩这话,她没抬头,但话中带着笑:“对。” 他坐在她旁边,手臂虚虚搭在她腰上,陪着她在一众金珠宝石中挑选。 “那看来,明日的折子肯定少了。” “?”虞听晚抬头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他低笑着,揉了揉她脑袋,淡淡反问: “我们小公主今日特意去御书房,不就是为了奏折的事吗?” “去了一趟陛下那里,再回来后心情明显好转起来,不是如愿了是什么?” 虞听晚唇角弯起。 她将旁边几个放置玉的御呈盘推到他面前,对他说: “有没有喜欢的?尽管挑。” 建成帝给虞听晚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这几个御呈盘中的玉质和品相,随意挑一个出来都不比上次在骑射场骑射比试的彩头白玉差。 谢临珩目光在御呈盘上扫了圈,将身旁眉眼弯弯的姑娘揽进怀里,将御呈盘推了回去,言简意赅说: “挑你最喜欢的。” 虞听晚:“嗯?” 他扶着她腰抱住她,嗓音带笑,“挑出来我给你做发簪。” 虞听晚挑挑眉,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抱着,低头朝着呈盘中的各种玉看去,不多久,手中多了两枚玉。 她将率先挑出来的那块玉半举起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反手便递给了他。 谢临珩接过,“还是做鎏金玉簪?” 虞听晚摇头,“不做簪子,我这是给你挑的,做成玉佩。”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另一块和他手中那个色泽品质完全一样的玉,“我这个做成发簪,它俩的成品应该很配。” 第411章 羡慕 第411章 羡慕 谢临珩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他眼中缱绻温色弥漫开,重新看了看手中这块触手温润的璞玉。 片刻后,温声说:“两枚玉石再像也做不到一模一样,小公主,要想做到真正的一模一样,得用同一块原玉。” 他将她塞过来的这块原玉往她的方向递了递,“这块玉做一枚玉佩再做一支簪子完全够用,你手中那个,可以再做两个不同样式的新玉佩与玉簪。” 虞听晚看了看这块玉。 觉得可行。 直接把两块原玉一并给了他,“好啊,我不挑,你做什么我戴什么。” 谢临珩唇侧笑意弥漫开,将玉放在桌上,两只手搂住她,半低头看她。 “公主殿下何时这么好打发了?” 虞听晚轻哼,“本公主向来好说话。” 他笑出声,“是么,那今日在凝坏殿,特意跑去陛下那里讨说法的是谁?” 她话一僵,毫不在意打脸,瞬间改口:“批折子除外。” 他指节拨了拨她流苏耳铛,“陛下若是听到这话,估计得心疼特意送来的这些稀世珍宝了。” 虞听晚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 在他怀里挪了挪,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细白如瓷的手臂搭在他颈后,红唇无意识勾着: “不会心疼,这些东西只是今日父皇把折子全丢来凝坏殿的补偿。” 谢临珩抱了她一会儿。 见乖软明媚的姑娘乖乖地靠在他怀里说话,待她说完,他拍了拍她腰,想起白日在凝坏殿中给她的承诺,问: “还想下棋吗?” 听着下棋二字,虞听晚眉目微微一亮。 她没任何犹豫,当即小鸡啄米般点头。 一张温瓷般精致的面容如最完美无瑕的璞玉,清凌凌的眉眼弯弯,像蕴藏着最璀璨耀眼的星光,让人挪不开眼。 “下。” 谢临珩目溢宠溺,将她放下,握着她的手去了棋盘那边。 — 一场秋雨一场寒。 冷雨停歇,空中的冷风都带着寒意。 楚府青玉阁内,秋觅如常地端着药碗进来,一进门,就见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伤势虽然还未完全痊愈,但已经不妨碍行走的容穗开着窗子坐在窗前。 虽只是入秋,外面的温度并未冷到寒冷的地步,但容穗在禹州受的伤势太重,虽恢复了近半,但也正是最虚弱的时候,秋觅怕她再起了高热,药碗还没放下,就担心地出声道: “姑娘,你伤势还未痊愈,穿的又单薄,不能长久在窗前吹冷风。” 容穗回头。 想跟她说无碍,不必担心。 但还未说出来,一股痒意便从喉中钻出。 她用帕子抵住唇,屏息压住这股痒,待强行缓下这阵咳意,才起身离开窗子,往里走来。 见秋觅担心,她半弯着唇,轻声说:“在房里闷的久了些,想透一透风,不必担心,不会引起伤势反复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秋觅早就发现这位容姑娘是个性子很温婉柔和的人,好说话,性情也好,在跟她说话时,她素来是句句有回应,但若是不跟她说话时,她就自己在房中待着,一个人静静养伤。 将存在感降得极低,安安静静的,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秋觅虽只是个丫鬟,但在这位容姑娘刚来府中时,她是看出了自家公子对这位禹州来的容姑娘是有几分疑心的。 平时在侍奉时,她也有意无意地留意了几分这位容穗姑娘的言行,看她是否真的身份有异。 可这段日子下来,容穗只是在房中养伤,兴许是怕给府中添麻烦,她从未提过任何要求,也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 更是不曾向她打听过任何人任何事。 秋觅是负责贴身照顾容穗的人,也是跟容穗相处最多的人。 她看得出,这位容姑娘在禹州应该也是出身不错家世富裕的姑娘, 但这种优渥的出身,在经受了时疫又受了这么重伤的情况下,在恢复的过程中,不仅从不喊一声疼,甚至在身体刚刚恢复到勉强能够下床行走后,就亲力亲为主动做她力所能及所能做的所有事,争取不给旁人添麻烦。 秋觅渐渐对容穗的戒备降低,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心疼。 将呈盘放下,她将药端向容穗。 并道:“屋子里待久了确实闷,姑娘也该多走走,不妨喝完药多穿件衣裳去外面透透气。” “也好。”容穗接过药碗。 见她同意,秋觅当即便去里屋找了件厚些的披风。 身子恢复期,若是运动太少,也不利于伤势恢复。 等容穗喝完了药,秋觅便拿了披风过来,陪着她去了青玉阁的院子中。 辰时末。 楚淮叙下朝回来。 手中拎着一盒糕点。 楚时鸢早早便从主院中出来,边在楚淮叙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边踢花池边的碎石子。 直到前面传来小厮的问礼声,楚时鸢猛地抬头,朝着青石路的尽头垂花门望去。 待瞥见自家兄长的身影,她欢欢快快地迎上去。 走近后,不待她开口,楚淮叙就将手里拎着的糕点递了过来。 “给,你要的城北铺子中的桃花糕。” 楚时鸢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眉眼亮亮的,满心欢喜地对着楚淮叙道谢。 楚淮叙揉揉她脑袋,见她抱着桃花糕不松手,无奈又宠溺地说: “明日下朝时,再给你捎一盒回来,不用抱这么紧。” 楚淮叙对待旁人,虽也平和近人,但这份平和中,总敛着几分疏离。 但对楚时鸢这个妹妹,却是实打实的宠溺。 青玉阁外,花廊旁,容穗不自觉停住脚步,遥遥看着这一幕,眼底浸出几分掩饰得极好的羡慕与黯淡。 第412章 教习嬷嬷来芙蓉殿 第412章 教习嬷嬷来芙蓉殿 她往那边看了会儿,不多久,便挪开视线回了青玉阁庭院的方向。 容穗正想回院子待一会儿便回房,刚往回走了一半,后面就传来楚时鸢的声音: “容姑娘?” 容穗停步,朝后看来。 楚时鸢正独自往她这边走来,而远处,楚淮叙又和小厮出了垂花门。 府中有其他大臣来商议事情,楚淮叙未多待,便去了前院随着楚父见大臣。 楚时鸢本想回房,往前走了几步,偶然间见素来不怎么出门一直在房里养伤的容穗在花廊附近散步,她便小跑着追了上来。 因一路跑着过来,楚时鸢气息有些喘,但她看向容穗的神色善意明媚。 “少见容姐姐出房门,如今伤势可好些了?” 容穗弯唇颔首,“多谢楚姑娘关怀,伤势已经好了不少。” 楚时鸢微微放了些心,她说:“爹娘总是嫌我性子吵闹,怕我吵到了容姐姐养伤,不让我常常去青玉阁打扰,以免扰了你休息,既然容姐姐伤势好转了不少,不如我陪你说说话解闷?” 容穗点头,“好啊。” 楚时鸢也怕容穗在外面待的时间过长受了凉,便闲聊着说着话,边往青玉阁走。 楚时鸢所谓的‘解闷’,不过是跟容穗闲聊天,但两人先前不认识,话题的开始自然是围绕着容穗这边展开。 正巧楚时鸢也没去过禹州,便向容穗打听了不少禹州城的事。 直到来到青玉阁,坐在堂前树下的石桌旁,见楚时鸢这位名门世家之女还在拉着她问禹州附近的各种事。 容穗喝了口茶,在楚时鸢托腮说完一个问题还未来得及开展下一个时,瞥着她腕上精致惹眼的手串,容穗借着手串自然而然地打断围绕着禹州开展的一众话题。 “姑娘这手串很漂亮,也是楚公子送的?” 听到手串,楚时鸢眉眼一亮。 腕上的袖摆掀开一小截,露出手串的全貌,“你说这个?” 她话中尽是悦色,还有几分浓浓的自豪,“这个不是兄长送的,是我最好的闺友当今帝后的掌上明珠宁舒公主送的。” 容穗原本只是想将话题从禹州城引开,倒是不曾想随意说了句手串还能说到那位东陵公主身上。 相比于对禹州城这种新鲜事物的吸引力,讨论起最好的闺友时,楚时鸢明显兴致更浓。 “宁舒公主是东陵的嫡公主,容姐姐应该也听过,再有不久,便是皇室与镇国将军府大婚,皇室就这么一位公主,大婚典礼会十足隆重。” 容穗轻扬唇,“听说宁舒公主与准驸马的感情很好?” 楚时鸢笑着点头,“确实很好,天作之合。谢大人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无论在哪方面,都与我们家晚晚完全般配。” 虽然楚时鸢分享欲很浓,但她与容穗到底还不算太熟悉,虞听晚的身份又特殊,只说了这么两句她便自主终止了这个话题。 喝茶间,秋风一吹,一股极淡但又很清新舒适的软香盈入鼻尖。 楚时鸢鼻子动了动。 嗅着这股转瞬即逝的软香。 “容姐姐身上是什么香?” “是我自己配的一种帐中香。”容穗解释道:“前几日见房中有些香料,正好我略懂些置香皮毛,便用房中的香料配了些助眠安神的香。” 见楚时鸢有兴趣,她又道:“如果楚姑娘喜欢,待会儿我去房中给你拿一些。” 相比于这种现成的香料,楚时鸢对配香更感兴趣一些。 “我想学调香,正好也能打发时间,容姐姐可以教我吗?” 容穗爽快应下,“当然可以,我会的都会倾囊相授。” 楚时鸢唇角笑意流淌,她又问: “容姐姐除了调香,还会别的吗?” 容穗对上她率性纯挚的眉眼,也没隐瞒,颔首说:“家父通药理,我自小耳濡目染,也学得了几分,楚姑娘想学吗?” 楚时鸢想了想,摇头拒绝了。 “我性子浮躁,应该学不来这个,别到时只学个七七八八,没把人治好,反而给人医死了,还是别祸害人了,只学学调香吧。” — 大婚越来越近,虞听晚除了学国策看折子,便是熟悉大婚那日拜天地行大典的流程。 曾经在与宋家结亲时,不管是婚前的准备流程还是成亲当日的大典,她都已亲身经历了一遍,所有细节虞听晚都熟悉,嬷嬷来嘱咐她各种流程时,她也只是随意听了听,并未耗太多的精力,平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倒是在十一月底,距离大婚仅剩数天时,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天气,虞听晚正准备试试嫁衣,还未去内殿,外面宫人突然传话说教习嬷嬷奉皇后娘娘旨意来了芙蓉殿。 听到教习嬷嬷这几个字,虞听晚一怔。 脑海中浮现上次行大婚典礼前教习嬷嬷来芙蓉殿教她婚后男女之事的那番场景, 她正想说上次嬷嬷教的那些事她还没忘,不用再教第二次了。 但话刚要出口,想起宫人传话中那句‘奉皇后娘娘旨意’,虞听晚咽下口中的话,让人先将嫁衣放下,对岁欢说: “请嬷嬷进来。” 很快,一位慈眉善目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的嬷嬷进来芙蓉殿。 她先是毕恭毕敬地给虞听晚行了个礼,才说: “公主,娘娘让奴婢来给您说说洞房花烛夜的事。” 虞听晚想着反正前前后后也就那几句话,既然是自家母后特意让人过来的,用上一炷香的功夫听听也就罢了。 于是她给嬷嬷赐了座,开始重听已经听过一次的那些场面话。 只是不曾想,这次刚听了不到片刻,她神色就微微有了异样。 原因无他,只因……今日这位教习嬷嬷教的格外的……细致。 甚至就连床笫之事的动作与姿势都说的格外详细。 完全不是上次笼统的那三言两语可比的。 虞听晚微微错愕一下,随即面上迅速浮出不自在。 就连眼神都开始泛飘。 那些字句,就像滚烫的火球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涌到耳边,但将将入耳,又被她迅速从脑中踢出去。 教习嬷嬷一条一条地说了一大堆,只为确保这次的大婚新婚夜顺顺利利地助公主和驸马把房圆了。 以免新婚夜一次两次的圆房不成,别给自家公主留下心理阴影了。 教习嬷嬷尽职尽责地将事说得格外详细透彻。 结果一抬头,却见自家公主耳朵尖红红的,眼神左右打转,似没听进去多少。 嬷嬷止了话音,低咳了咳,问: “公主,您听明白了吗?” 第413章 春宫 第413章 春宫图 虞听晚眼神泛飘,含糊其辞出声: “嗯……明白……” 瞧着自家公主不自在的神色和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嬷嬷身为过来人,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方才只顾着将这床笫之事说得透彻些,助公主与驸马新婚夜顺利圆房,这说着说着,却忘了她们公主还未出阁,听这等男女之事自然害羞。 教习嬷嬷想了想方才教的那些,又看了几眼自家公主此刻打飘的眼神,犹豫片刻,她没再继续,而是从一旁拿出来了顺道带来的一本册子。 声音压低,献宝似的送到虞听晚面前。 “公主,只听的话,未必能听得透彻,奴婢来时特意给公主带了一本春宫图,本想着讲解的时候配合着这图册一起看,既然公主害羞,那这春宫图,是您自己看,还是老奴边说您边看?” 虞听晚视线下移。 嬷嬷在将这册子递过来的时候,顺道翻开了一页,里面的图案入眼的瞬间,方才那些火球一样被她从脑海中踢出去的字句,又重新钻进了耳边。 混合着这图册,那些本就细致的字句变得格外具象化。 虞听晚呼吸蓦地一滞。 视线被烫了一样迅速挪开。 与此同时,不自然蜷起来的手指快速将那册子合上并紧紧压在了手心下,对嬷嬷说: “我自己看就好!不用讲了。” 教习嬷嬷也没坚持要讲,她指了指那被压在掌下的册子,对着虞听晚说: “老奴特意挑的一本较为详细的册子,图清晰,字也多,公主应该不难看懂。” “距离您与驸马大婚没剩几天了,娘娘的意思是,让公主这两天就抓紧看看,如果有哪里不懂的,就问老奴,老奴给公主解惑。” 虞听晚囫囵应下,“好,多谢嬷嬷。” 教习嬷嬷想到她们公主白日忙,不仅要忙活大婚,还要陪着陛下看折子,本要起身告辞的她又贴心地说: “公主白日里忙,应该没多少时间看这个。” 她将那册子抽出来,交给了岁欢,“就劳烦岁欢姑娘把它放在公主床头,待公主晚上歇下时,顺道看几眼。” 岁欢瞅了瞅自家主子。 虽也有些害羞,但皇子公主成婚前都是要让教习嬷嬷教婚后之事的,这春宫图册也在规矩之内, 岁欢没犹豫,镇定地将册子接了过来,然后迅速将册子放去了自家公主的床榻上。 嬷嬷没再多待,与虞听晚又嘱咐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那公主先忙,奴婢去向娘娘复命。” 虞听晚原本想拦住岁欢、并让她将春宫图册扔出去,但听到嬷嬷这下半句话后,话音在唇齿间转了半圈,随后压下。 神色如常地对着嬷嬷点头。 教习嬷嬷走后,若锦看了眼从内殿做完‘任务’出来的岁欢,又转眸看向耳朵尖上的红晕终究消了几分的自家公主, 若锦掩住面上的几分笑意,让人将嫁衣送了进来,借着旁事解了解自家公主这会儿的害羞与尴尬。 “公主,不妨接着试嫁衣?” 虞听晚往若锦这边看了眼,随即很快点头,掩饰性轻咳了声,起身往内殿走。 试完嫁衣,在去凝坏殿之前,虞听晚又去了一趟帝后寝宫。 她进来的时候,司沅正在殿中等。 见到自家女儿,她忙放下茶盏朝着虞听晚走过来,脸上笑意明显。 “母后算着时辰我们的小公主就该过来了。” 她来到虞听晚面前,满意地看着女儿这身嫁衣,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比上次那身要好看得多。” 这次吩咐绣娘做嫁衣时,司沅特意让她们多加了很多金珠和金箔,在阳光下一站,金光粼粼,如仙子下凡一样。 不仅比上次的那身嫁衣更贵重,也更奢华精美。 司沅拉着虞听晚,仔细检查了嫁衣上可有需要修改的细节,待看完,她跟虞听晚说: “距离大婚就剩几天了,母后昨晚已经跟你父皇说过,从明日开始,我们家晚晚就先不去凝坏殿了,等大婚过去,一切再依旧。” 虞听晚自然没问题。 乖顺点头应下。 母女俩在殿中说了好一会儿话,虞听晚准备换下嫁衣去凝坏殿再听一次今日的课。 临走前,司沅想起派教习嬷嬷去芙蓉殿的事,她不忘叮嘱自家女儿。 “嬷嬷说留了一本春宫图册在芙蓉殿?晚晚,抽时间看两眼,哪里不懂的,就问嬷嬷。” 虞听晚起身的动作倏地一顿。 好不容易被忘下的那册子上的图画再次钻进脑海。 这一次,她连停顿都没有。 匆匆点头应了声,便迅速转身出了寝宫,“儿臣记住了,母后,我先回去了。” — 因是婚前的最后一次课,大婚典礼之后也要耽搁几日,张、李几位大臣今日讲解的东西比以往的都要多。 虞听晚一整天边听边记,神经紧绷着,待到天黑结束今天的课业回芙蓉殿时,一直被忽略的疲倦瞬间涌上心头。 入了腊月,天越发寒。 尤其夜间,冷风呼啸着吹,哪怕殿中炭火如春,听着窗外呜咽的寒风声,虞听晚仍觉得冷。 晚膳后,她在平时看文书的伏案上看了小半个时辰书卷,便让人收了东西沐浴完去床榻。 岁欢和若锦早已习惯在自家公主沐浴完准备就寝时出去,虞听晚从盥室出来抬步去床榻时,她们就依次退出了寝殿。 来到床边,掀开被子,正要躺下,藤枕下却露出一个册子的角。 虞听晚揪着那个边角将东西扯出来,随手翻开一页,正是那让人面红耳赤的春宫图画。 她连第二眼都没多看,“啪”的一声合上册子就要将这东西扔去一旁。 然就在这时,寝殿中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 同时还有一声压低的:“晚晚?” 虞听晚捏着册子下床的动作骤然一顿。 本能地,她朝床外伸出的一只脚踝迅速收了回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虞听晚手中这个文字图画样样皆有,细致得不能再细致的春宫图瞬间像烫手山芋一样。 慌乱之下,她来不及将册子扔出床榻,视线迅速从床面上扫视一圈,将手中的烫手山芋埋在了里侧的被子底下。 刚做完,还未回过身,床榻前便立下一道矜贵颀长的身影。 虞听晚佯装如常侧身,先发制人问: “这才戌时四刻,你怎么来这么早?不怕撞见宫人?”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想抱一抱她,但她今日坐得靠里,在床榻外的距离够不到。 “今日公主殿下累了一整天,晚上还能看进去书?” “而且明日开始,臣就要出宫了,下次见我家小公主,就得到我们成亲那日了,婚前最后一夜,臣想早些过来。” 说着,他就想上床。 虞听晚半坐在床褥上。 撑在身后的手心甚至还能感受到寝被下硬硬的书册。 她心跳迅速攀升,眼底都罕见地掠起几分紧张,好在面上情绪还能维持稳定。 在他准备扯开腰封坐上来时,虞听晚迅速拦住他: “你等等!先别上来。” 第414章 “还真是‘正常’的史书” 第414章 “还真是‘正常’的史书” “?”谢临珩解腰封的动作一顿。 狐疑地朝她看过去。 “怎么了?” 虞听晚原本就紧张加心虚,被他这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更是虚得都有些不敢跟他对视。 她指节紧了紧,错开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别处,神色自若地说: “我这会儿不困了,躺着也睡不着,你先别上来。” 谢临珩手指从腰封上移开,但目光却在注意某位小公主破天荒坐在了床的最里侧、且一只手按在身侧的被褥半点不挪动的姿势。 他面上无异,甚至还缓缓勾唇笑了笑,淡淡反问她: “不困的话,公主上床做什么?” 虞听晚理不直,气却壮。 她说话的语气半分不虚。 “本公主上床之前困,上来之后却不困了不行么?” 说着,她想暂时将他先离开,给被子下面的书册换个地方,“我渴了,你去帮我倒杯茶来。” 谢临珩噙着笑看她几眼。 就在虞听晚以为他要点头答应时,他却冷不丁地上床,一把拽住她手腕,将她拖进了怀里。 虞听晚惊呼出声,“干什么?” “不是渴了?”他话音不紧不慢,“既然公主不困,那臣抱你去。” 话没说完,虞听晚就被他抱下了床。 她着急地看了眼床榻藏春宫图的位置,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 “你自己去就行,我懒得动,不想去!” 谢临珩却不松手。 转身便将她抱去了桌前。 将人放在凳子上,他从身后半圈住她,长臂绕过她身侧,拿着茶盏去倒茶水。 他这个姿势,虞听晚就算想折返回床榻都跑不了。 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将温热的茶水送到她面前,眉眼懒懒散散的,透着薄薄的笑意,但那双黑眸,却仿佛能洞察人心。 “小公主,喝吧。” 被他盯着,虞听晚硬着头皮接过来。 敷衍地喝了两口,便放下了茶盏。 看着她的动作,他缓缓挑了下眉。 半弯着腰,抱她回去之前,还不忘体贴地问她: “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虞听晚默声片刻,还真点头。 “有。” 他笑着勾唇,“说,还想做什么?” 她遥遥指了指棋盘的方向,“不困,不如下盘棋?” 谢临珩却没顺她意。 审视的目光从她身上自上而下扫过,慢条斯理问: “公主就穿这么点,能去下棋?” 虞听晚面不改色:“拿件披风不就好了。” 她手肘一转,指着距离更远些的屏风处,‘指明’要哪件披风。 “我要那件镂金织锦暗纹披风。” 谢临珩半抬着眼皮往那边睇了眼,却一步都没动,只回眸似笑非笑地看向故作镇定接二连三想支开他的姑娘。 他没再陪着她绕弯,将话挑明。 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问: “公主屡屡阻拦臣上床,还数次试图将臣支开,莫不是,那床上有什么臣不便相看之物?” 他这话,虽然是问句,但话中却莫名给人一种肯定的意味。 虞听晚呼吸凝了一刹。 她嘴硬不承认,但眸色不自觉地闪烁了下。 “本公主床上能有什么东西?你……啊!” 她话刚说一半,他忽地一把箍住她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公主穿得少,手都冻凉了,下棋以后多得是时间,还是先去床上暖暖吧。” 他说着,已经将她往床榻上抱。 待将她放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特意将她往里侧放了放。 身上的束缚消失,虞听晚下意识地往里挪,直到将那册子再次压在身下,才停了动作。 谢临珩站在床前压着笑看她无意识中的动作。 等她不动了,他倾身上榻,拽着她手腕将她半抱进怀里后,手往她方才遮掩的位置一摸。 “是这儿吗?” 虞听晚眼皮狠狠一跳。 她挣开他的桎梏就要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手已经摸进被子将那本春宫图扯了出来。 教习嬷嬷准备的这份春宫图还是用了心的。 虽然里面的内容少儿不宜, 但这书皮上什么都没有,一眼看去,再正常不过。 谢临珩一只手强行抱住怀里试图挣扎的姑娘,另一只手半举着册子,防止她来夺。 在她警惕的眼神中,他反正面看了看这册子的书皮,唇侧半挑未挑,没急着打开,而是垂眸耐人寻味地问她: “小公主,这是什么?” 虞听晚咽了咽喉,瞄着他手中的书册,勉强还能维持住最后一分镇定,企图蒙混过关。 “就正常的史书。”她撑着身子再度想抬手去够,“你快给我!” 谢临珩手一扬,避开她的动作。 捕捉她前半句话中的两个字眼。 “正常的?”他笑意加深,“公主殿中的史书还会有不正常的?” 说话间,他已经将书册放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在她出声阻拦的动作中,不紧不慢地随手掀开了两页。 随着他翻开册子,寝殿中仿佛骤然间死寂下来。 虞听晚没说完的话瞬间停住。 连看都不再看他了,眼神飘忽着,直接转向了别处。 而谢临珩,噙着笑扫了几眼册子上的内容,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唇角懒洋洋地勾着,长指还饶有兴致地翻了个页,喉咙溢出低笑,颇为赞同地“评价”: “还真是‘正常’的史书。” 第415章 喜欢看这个?(新婚夜1) 第415章 喜欢看这个?(新婚夜1) 虞听晚这下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偏偏某人一边看着明晃晃摊在床褥上的少儿不宜的书册,一边意味深长地回眸,挑着唇看着她问: “小公主,喜欢看这个?” 他话中戏谑意味浓重。 听得人徒生恼怒。 虞听晚理都不理他。 全当作空气在耳边吹过,根本不接话。 她不说话,谢临珩倒是也不再问。 转过视线,再次看向册子。 就着当前这一页中的图画,对着旁边的标注的小字便开始念。 这种宫册上不仅图画栩栩如生格外细致,旁边标注的文字更是‘详细贴心’。 “女子上,男子——” 他刚念了这么几个字,虞听晚眼眸就忽地睁大,耳边“嗡”的一响,扑过去就要抢被他翻开的破册子。 “你闭嘴!不准念!” 他适时停下,结实有力的手臂挡在她腰身前,轻而易举地将她拦住,并再次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明知故问:“为何不能念?” “这册子讲解的还真挺细致。” 说着,他又道: “公主将这东西放在床上,是已经看完了,还是没来得及看?” 话音未落,他将册子拿过来,放在两人中间,修长匀称的指节在上面的图画上点了点。 “——如果还没来得及看,正好,今日时辰尚早,公主恰巧也不困,我陪着公主一起看,如何?” “不如何!”虞听晚伸手就想将那近在咫尺的破书扔出去,“你是来干什么的?还不把这玩意儿扔一边去?” 谢临珩及时护住面前的春宫图。 当着她的面,堂而皇之地又往后翻。 “臣自然是来培养感情的,可臣觉得,提前学习闺房趣事也是培养感情的一种方式,公主觉得呢?” 随着翻页的速度加快, 册子上的那些栩栩如生的图画就像活过来一样,给人一种动态图画的错觉。 虞听晚眼神越来越烫。 可某人却还在继续翻着书页,并一本正经地问她意见: “小公主,喜欢哪个?” “我们提前选选。” 将册子囫囵翻了一遍,谢临珩又将书页翻到最开始的那张,指腹落在他方才念的那个图画上。 以一种讨论的神态和语气,仿佛他对着的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春宫图,而是什么重要的朝堂政事: “臣觉得,这个倒有趣,女子上……”‘想起’方才她不喜欢他念,话出口一半,他没再接着说,而是指着册子上的小字让她看。 虞听晚这次确实是看过来了。 只不过她是一把扯过被子将春宫图盖了个严严实实。 “哪个都不喜欢!” “本公主的床上你和它只能留一个,你走还是它走?” 谢临珩挑挑眉,从被子中摸出来那书册,随手合上便一把扔去了床下,“自然是它走,小公主,困了没?” “下棋还是睡觉?”他问她。 虞听晚扫过地上的册子,没犹豫,掀开被子就要躺下。 她一开始选下棋是为了藏春宫图, 现在春宫图不仅暴露无遗,还被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她还选什么下棋,外面冷风呼呼的,听着就冷,自然是床上暖和。 见身旁的姑娘躺下就睡,谢临珩眼底笑意深了几许,他没再提春宫图,落下床帐,将人搂在怀里抱着。 …… 转眼间,时间来到腊月初六。 大婚至。 这次与谢家结亲,建成帝不仅没有收回镇国将军谢绥手中的兵符,也没有让谢临珩像上次的宋今砚那样退出朝堂,反而随着婚期确定,越发器重谢家。 能在朝堂混的都是人精。 对比前后两位‘驸马’的待遇,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是何意。 皇家大婚场面本就隆重壮观,更别提还是被帝后格外器重的嫡公主的大婚。 锣鼓喧天热闹纷呈中,在宫人严谨的指引中,在无数朝臣的祝贺中,皇家大婚的所有流程井然有序地走完。 待行完大婚典礼并拜完天地礼成后,司裕作为百官之首,率先扬声恭贺。 他身后的一众文武大臣接连跟随祝贺。 入夜。 邑阳宫中。 虞听晚忍着疲倦坐在寝殿红烛锦榻上,若锦和侍奉的佣人将饭菜和合卺酒等物一一摆在桌上。 做完,若锦往外看了眼时辰。 正想进来陪着自家公主说说话,还没走到床榻,殿外就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若锦有些意外。 短暂一愣后,她迅速转过身朝着入殿的谢临珩行礼。 “参见驸马。” 谢临珩目光尽数落在床榻上一身嫁衣如火的女子身上。 他摆了摆手,让殿中众人都退下。 若锦迅速应声,带着一众宫婢退出寝殿。 人都走后,谢临珩走向圆桌。 边倒合卺酒,边温声笑着问: “小公主,饿了么?” 宫人都离开后,虞听晚不再那般一一丝不苟地拘着,起身揉了揉被凤冠压得有些发酸的脖子便朝着谢临珩这边走来。 若是两位新人在婚前没怎么见过面,那新婚夜彼此不熟拘束点正常。 可她与谢临珩成婚之前日日在凝坏殿见面不说,晚上他还天天翻她窗住在她寝殿,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熟得不能再熟,还拘束个什么? 来到桌前,虞听晚扫过桌上的饭菜,摇了摇头,随口道:“不饿,你饿吗?” 男人唇侧笑意深了些,端起两只酒杯,偏头朝她看过来的目光如漆黑浓稠的浓墨晕染,薄唇半阖,吐出一个字: “饿。” 虞听晚微愣了下,她下意识想说你先吃些酒菜,她去把凤冠和一头的珠钿卸了,还没出声,手中就被塞进来一杯酒。 “夫人,喝合卺酒。”他嗓音缱绻,在这种红烛锦帐的氛围中,莫名让人升起一种暧昧不明的忐忑感。 抬手去接合卺酒的时候,虞听晚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前些日子教习嬷嬷来给她讲床笫之事时开头的那句: ——大婚夜,先饮合卺酒,合卺酒后便开始洞房。 这句话浮过,继而便是被谢临珩拉着看的那本春宫图册上的各种姿势闪过眼前。 虞听晚指尖无端颤了下。 精致酒杯中的酒液都跟着漾荡一瞬。 谢临珩举杯与她对饮,虞听晚强行掩下被勾出的杂乱思绪,将酒杯送到唇边。 然而辛辣的酒液入喉,不仅没能让这种缠绵粘稠的空气稀薄一些,反而更使得喉咙干涩。 她放下酒杯,转身想去妆台,唇齿间再度涌上来的那句‘你先用些酒菜’正要说出,腰身忽的一紧。 整个人被圈进一个坚硬宽阔的熟悉怀抱中。 低沉含笑的嗓音落在耳边。 “小公主,跑什么?” 虞听晚无端咽了咽喉,她呼吸微紧,被他圈在怀里的身躯都僵硬了几分。 “哪、哪儿跑了?” “你不是饿了么,酒菜在桌上——” 他笑着打断她,“不在桌上,在怀里。小公主,喝完合卺酒,下一步,该圆房了。” 虞听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饿’究竟是什么意思。 鬓乱衣散,嫁衣被扯开得七七八八,被他按在床上压上来时,虞听晚紧张到极致,甚至就连平时同床共枕相拥入眠的从容都做不到。 在红帐层层落下,她身上最后一层衣料也被他扯开凉意侵袭漫上肌肤时,她呼吸绷紧到极致,甚至被他寸寸掌控着的腰身都在细细发颤。 察觉到她的紧张,谢临珩温柔地吻她,掌心极轻地拍了下她腰肢,嗓音克制喑哑,“别怕,放松些。” 虞听晚哪里放松的下来。 她紧紧搂住他脖子,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呼吸轻软,声线也极低地说: “我听嬷嬷说初次同房可能会疼,我怕疼,你快点。” 谢临珩低低笑出声。 掌心虎口掐着她腰肢,无声地将她往怀里按。 素来对她有求必应的他,此刻对于她这个要求,却没有给出她想要的回应,只模棱两可地边吻着她边说: “为夫尽量。” 第416章 过来,我揉揉(新婚夜2) 第416章 过来,我揉揉(新婚夜2) 虞听晚不满他这个回答。 但还不等她出声反驳,就被他切切实实封住了唇。 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堆聚在廊角玉瓦上的积雪坠下砸在八角玲珑宫盏上的闷响将将掩住缱绻旖旎的寝殿红帐中没忍住溢出的一抹痛呼声。 外面庭院中雪越下越大,殿内软帐中的春色却越发浓。 甚至到了亥时末刻,就连院中嚎啕的凛冽寒风声都渐渐遮不住殿内从紧闭的窗子缝隙中溢出的呜咽低泣声。 在外殿守夜的岁欢听着内殿隐隐传来的动静,耳朵红的几乎要滴血。 她旁边神色屹然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若锦,目光自殿外厚厚的落雪中回眸,瞥见身旁这丫头红彤彤的脸,想到什么,她压低声音,尾音中掩着揶揄,对岁欢说: “明日侍奉公主梳妆时,可别再问公主脖子上怎么会有小红印这种问题。” 岁欢本就脸红,这会儿被若锦这么一取笑,简直想找条地缝赶紧钻进去。 子时一刻,在外殿候了半宿的若锦和岁欢见里面终于停了动静,正要往里走,问自家公主和驸马可需要侍奉。 可还没走到内殿殿门口,就听到殿中再次传来一抹低弱压抑的娇软声音。 两人动作登的一顿。 岁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待愣神过后,迅速往后连退了几步,离寝殿的距离一远再远。 若锦也微愣了下,她没再往前,也没再在外殿继续等, 看了眼当前的时辰,来到距离内殿最远的外殿门口,低咳两声,对着岁欢说: “公主与驸马的寝殿后面连着一座汤泉,想来应该也不需要咱们备水侍奉,时辰不早了,今夜定是没我们的事了,先去睡吧,明早再进去侍奉。” 岁欢等的便是这句话。 若锦刚说完,她就迅速侧身往歇息的外间撒腿跑。 生怕慢一点就打扰到了她们公主和驸马的洞房花烛。 一室的旖旎散去,外面的落雪早已将整个天地染白。 寝帐中,疲累到极致昏昏欲睡的姑娘半伏在床榻上,额上细细密密的薄汗未消,几缕不安分的发丝粘在脸侧。 谢临珩从身后朝她抱过来。 本已累到极致快要睡着的虞听晚察觉到这股力道,本能地强行睁开眼,挥手就想拍掉他朝她抱来的手。 精致疲倦的细眉紧蹙着,阻止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轻柔地拥着她腰将她抱进了怀里。 耐着性子温柔餍足地搂着她哄: “不是要沐浴?泡汤泉好吗?” 虞听晚眼尾红得让人生怜,偏偏罪魁祸首没有半分负罪感。 他压着笑低头亲了亲她眉心,将累极的姑娘抱去了汤泉池。 待再回来时,虞听晚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刚一接触到床面,就拥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快到巳时末。 在暖融融的被窝中睁开眼,刚一动身子,浑身的酸痛就如潮水般迅速涌了上来。 连带着,一同挤入脑海的,还有昨夜混乱滚烫的新婚夜。 虞听晚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那些画面在脑海中挤出去,她揉着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小瞧了这股遍布全身的痛,刚起身到一半,就疼得忍不住拧着眉轻“嘶”了声。 这时,床帐被掀开。 大片明亮的光线从帐外争先恐后挤进来。 虞听晚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在床榻边坐下、心情甚好的某人。 “醒了?” 见她捂腰,谢临珩朝她伸手,想将她抱进怀里哄哄。 “腰疼?过来,我揉揉。”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虞听晚没领他情,反而一巴掌拍了过去。 虽然浑身又酸又疼,难受得厉害。 但不妨碍她跟他算账。 “喝完合卺酒就跟你说让你快……啊!谢临珩!” 她话还没说完,某位罪魁祸首就半挑着眉,在她愠怒的注视中,忽而握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抱了过来。 虞听晚本就腰疼腿疼,哪怕他刻意控制了力道,但被他这么一拽,她也疼得厉害。 谢临珩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一直捂着的腰身处,收着力道,轻轻揉了一下,“是这里吗?” 虞听晚正在气头上,压根不领他的情。尤其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因昨晚掉的眼泪多,直到这会儿眼尾还有些红。 第417章 还疼吗? 第417章 还疼吗? 瞧着怀里姑娘控诉的神色,他边帮她揉着腰,边很好说话地顺着她哄: “昨夜有失分寸,以后为夫注意。” 虞听晚腰酸疼得有些受不住,连带着语气也不好,再想到昨晚她屡屡让他停他都不听的场景,他这一句‘认错’说完,她忍着疼咬牙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晚不准再来。” 谢临珩眉头一挑。 自是不同意刚成亲就被‘冷落’。 他替怀里姑娘揉腰的动作不变,话音一转,开始为自己‘洗脱罪责’。 “昨夜为夫说的是尽量,再者,夫人不是也答应将册子前几页的试一遍么?” 虞听晚眸色一顿,当即怒看向他。 “那破书又不在身边,谁知道你说的究竟是几页,又有谁说得清你试完没试完?” 他轻扬唇一笑,嗓音轻慢,顺着她腰身往别的地方也揉了揉,一并帮她减轻些不适。 但话却是在转移话题。 “原来夫人顾虑的是这个,那既然夫人觉得吃亏,不如今夜将那册子找出来,我们提前选好几页,仿着上面的依次来?” 虞听晚是被他欺负的身子疼,又不是脑子坏了听不出他在给她挖坑,他这话刚说完,就被她当场拒绝加反驳。 “你想也别想!还有那个破册子,以后不准再让人往寝宫送!” 谢临珩倒不是非执着那册子。 反正那宫册他早已翻过一遍。 见怀里姑娘被欺负狠了真动气,他自知昨夜是他过分,态度别提多好哄着自家的小公主消气。 “嗯,以后那册子见一个撕一个。” “小公主,还有哪里疼,夫君一道揉着。” 虞听晚虽还有两分昨夜被欺负狠了的气,但终究没跟自己过不去。 她手疼胳膊也疼,懒得像他这样耐心细致地揉着,便没再折腾乖乖靠在他怀里,往另一侧腰身指了指,示意他再揉一揉这边。 相处这么久,谢临珩自是了解她的脾气。 不将人惹急的话,他怀里的姑娘向来是很好说话。 但就算真将人惹急了,他也有法子慢慢将人哄消气。 殿外雪还在下,青石路上的落雪清扫完没多久又重新覆上一层薄薄的积雪。 虞听晚并不是很喜欢雪天,加上初次同房后身子不太舒坦,又酸又累,她也懒得冒着雪出去受冻。 便一直裹着暖融融的被子,窝在谢临珩怀里享受着他的按揉。 床帐半掀半落,谢临珩垂眸看着怀里被揉得舒服懒猫儿似的姑娘,眼底晕出宠溺的薄笑。 待怀里的人彻底消了气,他揉着她腰的手掌顺着滑腻温热的肌肤轻微挪了挪,收着力道,轻按了按怀里姑娘软软的肚子。 因他这个力道,原本窝在他颈侧闭着眼睛都快睡着的虞听晚倏地睁开了眼。 眼神中裹着几分控诉和警惕。 谢临珩笑出声,温热的掌心轻贴着她腹部,笑问: “快午时了,小公主,不饿?” “不如让人传膳?” 昨夜睡的时候都快丑时了,饿自然是饿的。 只不过是刚醒意识昏沉再加上浑身酸痛,饥饿感还没来得及上来。 见她没拒绝,谢临珩又替她揉了揉腰,轻声问: “好些了吗?” “还疼吗?” 虞听晚从他怀里直起身,慢吞吞点了下头,想喊若锦和岁欢进来侍奉。 “好些了。” 见她要起床,谢临珩从旁边拿过她的衣物,在她喊若锦她们之前,从小衣开始,一件件地亲自给她穿。 瞥见他的动作,虞听晚只短暂犹豫了下,便往床边挪了挪靠过来,乖乖抬手配合他。 她身上有不少欢爱后的痕迹,若锦和岁欢她们虽是贴身侍女,被她们看见没什么要紧,但总归是有些尴尬。 穿好衣物,再简单梳妆用过膳食,已是不早。 再次往窗外看去时,外面的雪已经停歇。 庭院的青石路上已被宫人及时清扫出来。 没被清扫到的地方,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虞听晚和谢临珩就住在皇宫中,按理来说,应当去帝后那边请个安的, 但雪从昨日就开始下,建成帝一大早就特意遣了人过来,说公主与驸马都无需过去请安,一家人不必拘束这些虚礼,让他们新婚燕尔在自己殿中待着就好,不用冒着风雪来回折腾。 午膳过后,侍女们刚将饭菜撤下去,虞听晚还未离开桌前,一早起来无所事事在邑阳宫中转了半天的岁欢欢欢喜喜地跑进来。 对着虞听晚和谢临珩依次作了个礼,小丫头眼睛亮亮的,问虞听晚: “公主,咱们邑阳宫后面有很大一片盛开的梅园,落雪红梅素来最美,正好这会儿无事,公主可想去梅园剪几枝梅花回来?” 若锦指挥着众人将东西收拾完,听着岁欢这丫头的提议,也过来附和道: “陛下和娘娘特意着人来传,这几日公主与驸马都无需过去请安,今日雪刚停,别的地方也去不了,公主若是想赏梅,正好可以和驸马一同前往,咱们邑阳宫中的梅园很大,景色称得上冬日的一绝。” 还未大婚前,虞听晚整日的时间都被折子和课业填满,别说有闲情逸致去赏花,平时连多下盘棋的功夫都没有。 这一成婚,这几日的课业和折子都一并取消,整日的时间倒是一下子全空了下来。 成婚前那种充实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半年,这突然空闲下来,虞听晚还真有些不习惯。 从用膳时她就在想,待会儿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总不能再跑去床上睡。 吃了睡、睡了吃,用不了多久人就变得惫懒。 所以岁欢提出落雪红梅去梅园赏梅的提议,虞听晚虽不是很喜欢外面冷呼呼的天和雪,但短暂思忖过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为了不打扰她们公主与驸马培养感情,若锦和岁欢都很有眼色地远远停在梅园外面便没跟着进去。 如若锦所说,邑阳宫的梅园确实很大。 整个皇宫中,除却东侧峰华亭旁边的溧襄梅园,便数邑阳宫后面的梅园最大,里面的梅花也开的正盛。 瑞雪刚停,无数寒梅顶着枝头落雪无声绽放,风席卷着轻轻一吹,花枝顶梢的雪花层层簌落,混合着扑鼻的梅香,萦绕在鼻间。 虞听晚置身偌大的红梅园中,一身雪白的斗篷仿佛与天地间白茫茫的雪融为一体,冷风骤起,她抬手去接空中盘旋飞舞辗转飘落的雪花。 第418章 添彩头 第418章 添彩头 随着一片晶莹的雪花落于掌心,头顶树梢上一瓣小小的梅花瓣似应和这片雪花般,絮絮飘落,随风缓缓落入那片雪花旁边。 只是雪花转瞬即化,接触到手心后,晶莹剔透的雪花形态消失,只剩一点零星的水痕残留。 虞听晚低眸看着掌心中雪花融化后的水渍和静静躺着的梅花,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三年前。 宫变的前一夜,是阖宫举办的宴席。 瑞雪兆丰年。 入冬以后,第一场雪总是格外倍受关注。 当时宴上便有人说,若论雪中梅景,必数宫中梅园的景致最绝。 虞听晚喜欢各种花草,凛然于寒冬傲然独立的孤梅也不例外,每每宫中梅园中的梅花开得最好时,她便常常带着岁欢来剪几枝,插在殿中,也送去帝后寝殿一份。 但自从宫变之后,她就下意识地回避和那个血流成河的雪夜中一切相关的事物。 其中便包括,这冬雪中的红梅。 梅园中的雪只来得及清理一部分。 踩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音。 谢临珩自后面走来,一袭鹤色大氅掀开一角,将立在寒梅旁的姑娘整个裹进怀中。 同时,他掌心将她接雪花的那只手包裹住,用自己手上的温度去捂热她被冻凉的指尖。 “穿的本就不多,还玩雪,不冷?” 骤然而至的温暖,将虞听晚飘远的思绪冷不丁扯回。 她眸色微微晃动一瞬。 瞳仁聚焦后,下意识看向两人交握的掌心。 那片飘落的梅花,仿佛也被两人手心中的温度暖的热起来。 谢临珩搂着她腰拥住她。 浓烈的黑与极致的白是世间最难相容的颜色,但此刻,他们相拥依偎,鹤氅与绒白的斗篷交缠,融着无际的落雪,混着无数绽放的花蕊。 宫变那一日的尸骨成山,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意回想的噩梦。 哪怕虞听晚什么都不说,谢临珩也看得出她直到现在都还未完全消除的恐惧和害怕。 如果寒梅与雪天也是她不想面对的事物,他不想强行逼着她去回想曾经那场宫变的惨烈与噩梦。 正想说“天冷,不如先回寝殿”,话还未说出来,就见怀里的姑娘转过身,眉眼扬起笑看向他,弯唇问: “剪刀呢?我来选梅花,你来剪怎么样?” 他静静对上她的视线,鹤氅中,他们亲密相拥着。 顿了片刻,他望着她眉眼,跟她说: “雪中红梅景致才是最绝,殿中炭火旺,雪留不住,只剩花枝并没有梅园中这般惊艳。” 虞听晚听得懂他的意思。 但她更想从那场不敢触及的噩梦中走出来。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直面面对、克服心中的恐惧才是。 “梅花傲然独立,自有它的风骨,不管有无落雪作衬,它都是傲然天地的存在,再者,天这么冷,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她抓了抓他袖摆,催促他: “夫君,快去剪。” 她最后这句话中的称呼,倒是让谢临珩愣了下。 昨晚同房时,他对她讨了数次,她才在实在受不住时,委委屈屈地埋在他怀里,嗓音呜咽着顺着他的意喊出‘夫君’这两个字。 这会儿什么都没做,这姑娘倒是面不改色地换了称呼了。 谢临珩又看了她几眼,待确定她情绪未受任何影响后,才陪着她一边在偌大的梅园中挑选,一边剪能入他们小公主眼的花枝。 两刻钟左右,虞听晚和谢临珩从梅园回来。 岁欢和若锦怀里各抱着一怀花枝。 待来到寝殿前时,若锦及时喊住了虎二吧唧跟着虞听晚就往殿中走的岁欢,眼神提示她跟着她去偏殿。 别像没成亲的时候那样成天粘着主子,打扰公主和驸马相处。 岁欢愣愣看了眼携手进入寝殿的虞听晚和谢临珩,在若锦再次催促声中,尴尬地轻咳了声,迅速跟着若锦跑去了偏殿处理剪来的花枝。 而这边寝殿中,一进殿,虞听晚就脱了厚厚的斗篷,正要往里走,身子还未动,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葱白指尖已经颇为熟稔地抓住了身旁人的袖摆,转头朝他看来。 眉目灼亮欣喜,像是想央着他做些什么。 谢临珩眼底浮出几抹无奈的宠溺,目光向下,掠过墨色锦袍袖摆上一抹瓷白指节,视线又转而向上,落在她脸上。 勾唇笑问:“说,小公主,想做什么。” “去棋阁下棋如何?”她说:“过几日凝坏殿的课业一上来,应该没有这么完整的时间了,上次的那盘棋,我想出了一个新的解法,你陪我试试?” 谢临珩应得很爽快,“自然没问题,只是——” 他冷不丁话音一转。 虞听晚脸上刚升起的笑意顿住。 口中那句‘那现在就去棋阁’也蓦地卡住。 她看他几眼,直觉告诉她他嘴里这句‘只是’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但作为一个酷爱棋局的人,想到一个全新的棋局解法后真的心痒难耐地想试一试。 而谢临珩下棋的路数很合她胃口,与旁人对弈找不到那种势均力敌、畅快淋漓的感觉。 所以心底短暂纠结片刻,她问他: “只是什么?” 他淡笑着抱住她,看着她清凌凌的眼底,薄唇半阖,饶有兴致地说: “单是下棋,总觉得缺点什么,再添点彩头,才更有乐趣,不是么?” 虞听晚敏锐察觉出几分他口中的‘彩头’,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已经隐隐有几分想打退堂鼓的念头,但最后终是没耐住心尖上的痒。 于是她问:“你想添什么彩?” 瞥见她警惕慎重的眼神,谢临珩眼底笑意更浓。 他将她搂向怀里,眉眼神情再无辜坦诚不过。 “我们是夫妻,为夫还能坑骗夫人不成?” “既然我们刚成婚,不如彩头就挑点和我们新婚有关的。” 第419章 “喊夫君” 第419章 “喊夫君” “来些简单的,就当床笫间的趣事了,这次以今明两夜行不行房作彩如何?” 虞听晚:“……” 许是她醒来后嫌腰酸腿疼不让他今夜碰她的缘故,他在说彩头的时候,还特意添上了明日。 虞听晚抬眸瞧着他明晃晃为自己谋福利的意图,牙关咬了咬,心底反复想了想还要不要试棋局的新解法,最后又复盘了一遍新解法的路数,才咬牙点头: “赌就赌。” “还是上次的棋局。”她说。 谢临珩自然同意。 两刻钟后,棋阁中。 虞听晚捏着棋子,慎之又慎地看着棋盘上双子的走势。 所落下的每一个棋子都格外慎重。 片刻过后,若锦和岁欢各自抱着一瓶插好的梅花从外面进来。 见自家公主和驸马在下棋,若锦本想将花默默放下就走,还未走到桌台前,刚落完一子的虞听晚就往这边看了过来。 瞧着她们处理好的花枝,虞听晚扭头过去看了两眼,便对她们说: “邑阳宫中留一份就好,另一份差人送到母后那里去。” 若锦应声。 将岁欢手里那份留了下来,她手中的这份则是让人送去了帝后寝殿。 很快,棋阁中再次恢复安静。 暖融融的阁殿中,只剩棋盘上玉质棋子间歇落下的声音。 由于这次的棋局添了彩头,谢临珩和虞听晚对这盘棋的胜负都很看重。 谢临珩下棋几乎让人摸不清路数,他所落下的每一个棋子,虞听晚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潜藏的坑。 而虞听晚下棋虽看似让人‘有迹可循’,但她在棋局上的天赋和悟性极高,所有下棋的规律会随着棋盘随时变化,让人难以捉摸,再加上她习惯性复盘全局和摸索对方的弱点进而一举致胜,在跟她对弈时,谢临珩很多时候也要思忖几分。 棋阁中越是安静,棋盘上的厮杀则越是剧烈。 直到窗外昏沉的天色中隐约再次有雪花凝落,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终于有了分出高下的迹象。 棋盘上左下侧白子的局面已经很稳,虞听晚盯着右上角的双子局势沉思,想着该如何快速将这盘棋致胜。 由于她的注意力都在右上角,在左下侧这一区域落最后一枚棋子时,一个没注意却下错了位置。 虞听晚发现时,指尖的白棋已经“啪”的一声稳稳落在棋盘上。 她眸色一凝,盯着那枚棋子的目光猛地一顿,本要收回的手都急得悬停在了那枚棋子上方,恨不得迅速将棋子拿下来重下。 “错了错了!下错位置了!” 猝然而起的惊呼声骤然打破棋阁中的宁静。 虞听晚声线焦急,看向那枚拖后腿白棋的眼神更是焦急。 谢临珩眼底晕出笑意,面上漫不经心,手中的黑棋却趁势迅速截断了她这个破绽之后唯一能赢的后路。 “小公主,落子无悔,可不兴悔棋。” 随着“啪”的一声落盘声响起,棋盘上刚分出胜负的的形势立刻反转。 睨着他趁人之危落下的这枚黑棋,虞听晚气得下颌都绷了起来。 她手中攥着的白棋一把扔进棋罐,怒看向对面眉眼微恹的男子,“谢临珩,你胜之不武!” 他挑挑眉,对上她视线,对她口中的‘评价’不以为耻,“能胜就行。” 他垂眸扫过胜负已定的棋盘,慢悠悠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唇侧噙着的笑意慵懒,“小公主,今晚和明晚房事依旧。” 冬日天黑的早。 酉时天色便慢慢黑沉下来。 殿外雪花如絮,在廊角宫盏的光晕映照下,更添别样的景致。 酉时末刻,天色彻底黑透。 谢临珩处理完手头里的事,从外面回来,去内殿寻借口跑开的虞听晚。 他进来时,虞听晚正在贵妃椅上看书册。 猛地一看,侧脸很是认真。 谢临珩在殿门口处停了停,静静看向自从晚膳过后就颇显忙碌的姑娘。 须臾后,他抬步走进去。 听着脚步声走来,本在看书的虞听晚耳朵尖轻微动了动,捏着书册边缘的 指尖也无意识紧了紧。 几息的功夫,脚步声在身旁停下。 虞听晚没抬头,但呼吸不自觉屏住。 谢临珩看着她‘认真’翻页的动作,喉中溢出一抹低笑,提醒她: “夫人,天黑了。” 虞听晚像是才察觉到天黑,她神色无辜地往窗外看了眼黑沉的天色,又紧随着看了眼手中的书,轻“啊”一声,仰头朝他看来。 “这么快?”她面露纠结,想表达什么意思谢临珩不用想都看得出来,“可书还有几页没看完。” 谢临珩顺着往她手中捏着的书册上看。 就她目前‘看’的那一页,距离书册的末页,剩的何止是区区几页,她总共才翻了不到三分之一。 若是让她全部看完,估计天都能亮。 谢临珩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慢条斯理,很是通情达理地说: “这不简单?夫人若是想看,便将书一并带着,只不过待会儿,夫人能看得进去就好。” 虞听晚:“……” 见她不动,他弯腰虚捏住她手中书册一角,轻掀眼皮问她: “小公主,要带书吗?” 虞听晚嘴角微抽了抽。 手中这玩意儿不过是她推脱的借口,在这儿看了这么久,她总共都没看进去几个字。 若是真把这东西带上床,还不知被他弄出什么花样。 虞听晚几乎没犹豫,当即手一松,就将书册扔向了一边。 瞥着她动作,他微扬眉。 若锦和岁欢她们很有眼色,见昨夜新婚夜一整夜都没让她们侍奉,今日晚膳刚过,若锦就带着殿中内外所有的宫人尽数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殿,从外殿到内殿,仅有谢临珩和虞听晚两个人。 被他抱着走近床榻时,昨日夜间的那种疼痛随着身体接触到床褥再次钻进脑海, 虞听晚眼睫颤了颤。 在他散下床帐压下来的前一刻,她撑着身子先一步坐起身,主动扑进了他怀里。 藕臂环住他脖颈,娇软声音响在他耳边,声线中明明带着忐忑,但出口的话硬是被她说出了几分硬气。 “我怕疼,昨天都快疼死了,你今天不准再那样不知节制。” 谢临珩接住怀里扑进来的软软的姑娘,宠溺的低笑落在她头顶,顺势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宽阔的掌心轻拍了拍她腰,语调放缓,哄着保证道: “今日不会再疼。” “乖,别怕。” 床帐最后一丝缝隙无声合上,帐外大片的烛光被留在奢华宽敞的殿宇中。 不知过去多久,紧闭的床帐中,缓缓传出一声男人低磁的哄声,混合着女子低低的娇软呜咽。 “夫人,喊夫君。” 虞听晚受不住他的搓磨,终是顺着他的意,一遍遍喊那两个字: “夫君……” “夫君……” 第420章 逐步接手朝政 第420章 逐步接手朝政 几天没羞没臊的新婚日子过去,在成亲后的第五天,自觉让自家女儿和女婿‘休息’够了的建成帝让李安将折子送去了邑阳宫。 并且,这次李安送来的折子并不像婚前那样,只送来一部分,或者就算多送来一些也费尽心思地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这次,李安不仅将朝中全部的奏折一本不落的全搬来了邑阳宫,还附带着,给满脸诧异的虞听晚捎带了句: “公主,陛下说您与驸马没成亲的时候,要分心处理大婚的相关事宜,陛下为了给你们减轻负担,便数月如一日帮着你们分担奏折了。” “如今您与驸马已经成婚,这折子,是时候送来您和驸马这里来了。” 虞听晚看着那高高两摞的折子,觉得脑袋‘嗡嗡’响。 什么叫‘她父皇为她和谢临珩分担折子’? 这折子,到底是谁在为谁分担? 只是她这话还没机会说出来,见她脸色不对的李安又很有眼色地紧接着说: “陛下说公主天资聪慧,驸马能力卓越,处理区区这些朝堂上的折子定是信手拈来,陛下很放心。” 匆匆说完,李安没敢多待。 话落便准备行礼离开。 转身之前,又想到把这折子送回去的时间,他停住动作,又躬身说: “还有一事,公主,驸马,陛下说这折子天黑之前送到御书房,奴才酉时来拿。” 李安走后,虞听晚看着摆了半伏案的折子,深觉得头疼。 她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前段时日她家父皇说的那句‘婚期来临之前,折子由他来看’的言外之意。 敢情那个时候,她父皇就想好了她和谢临珩一成亲就把所有政务都扔过来,名正言顺地退位偷闲。 今日建成帝让李安过来送折子送的早,连带着虞听晚也比前几日早起了一个时辰。 辰时末不到,便来了前殿。 换在没成亲的时候,不管她头一天晚上睡多晚,辰时四刻左右准能神清气爽地从床上起来。 可自从成了亲,她一次都没能在巳时之前主动醒来过。 谢临珩一回头,就见伏案前的姑娘盯着奏折犯愁,他看她几眼,往这边走过来,揉了揉她脑袋,哄小孩似的,问她: “是不是还困?折子我来看,今日起的早,困的话就再去睡会儿。” 说话间,他已经坐下,拿起朱笔,翻开奏折便准备批阅。 看着他的动作,又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受苦受累一整夜的腰,虞听晚心头刚浮起的一丁点零星的负罪感转瞬间如炊烟散得一干二净。 心安理得地让他帮她看折子。 虽然是没睡醒被人强行喊起来的,但这会儿她并没有多少困意,只是脑子有些发沉,想睡又不想去睡的矛盾感觉。 在原地纠结了须臾,虞听晚瞧着谢临珩着手批折子的动作,到底是没回内殿,而是让若锦送进来一些茶点,坐在了谢临珩旁边,像从前那样,他批折子,她在旁边陪着。 注意到她的动作,男人眼底溢出温色。 他边用朱笔批折子,边勾唇问她: “不困了?” 虞听晚托腮靠在伏案边沿。 慢吞吞打了个哈欠,水眸潮湿道:“困,但午后再睡,等你一起。” …… 接下来数日,建成帝日日都让李安把当天的折子送过来。 甚至在后几日,不只是奏折,就连朝中需要看的文书,建成帝也有意让李安每日送奏折的时候顺道捎带几份。 若是虞听晚前一夜没太累,第二日精神尚好她便分揽一半的奏折,但若是第二日精力不济、甚至有时腰腿酸疼得都在床上爬不起来,那折子便尽数扔给谢临珩。 如此这般,直到小半个月过去,年关逼近,来到新的一年来临前上朝的最后一天。 寅时末,谢临珩醒来准备去上朝。 下床穿完朝服,半掩的鲛纱帐内,发出一些动静。 谢临珩掀开床帐往里看,原本裹着被子熟睡的姑娘此刻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半睁着惺忪困倦的眸,朝他这边看了眼。 随后不自觉地侧身靠过来。 谢临珩在床边坐下,指骨半蜷,用手心提前试了试指尖的温度,才伸手去碰小姑娘半掩在被子的脸颊。 “怎么醒了?” 时值寒冬,宫中正是天最冷的时候。 谢临珩身上暖和,怀抱也舒服,这些日子下来,虞听晚早已习惯了窝在他怀里睡觉。 这会儿他一起床,哪怕她正困得厉害,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但她意识并未清醒,才刚睡下一个多时辰,这会儿还困得很。 虞听晚撑着困意往外看了眼。 殿中烛火昏暗半亮,但寂静的窗子外夜色还如墨般浓稠漆黑。 “……还这么早?” 谢临珩揉揉她柔软的唇瓣,哄着她继续睡。 “还未到卯时,时辰还很早,接着睡。” 说罢,他又道:“年关将近,今日还需再上一次早朝,不会很久,夫君很快就会回来。” 谢临珩像哄小孩那样温柔哄她:“乖,先自己睡会儿,最多一个时辰,夫君就回来陪你。” 虞听晚忍住打哈欠的动作,睁开雾蒙蒙的惺忪眸子,勉强找到几分清醒,但嗓音尽是没睡醒的软。 “若锦昨夜说好像又下雪了,殿外冷,多穿些,披着大氅。” 谢临珩见她困得眼眸惺忪有些心疼。 应声后,将被子给她裹好,轻拍着她的背将自家小公主哄睡了才离开寝殿。 第421章 能平平静静活着,便已是最好 第421章 能平平静静活着,便已是最好 虞听晚再次醒来的时候,谢临珩已经下朝回来。 见怀里的姑娘睡醒,谢临珩搂着她拍了拍,“还睡吗?” 虞听晚靠在他怀里,瓷白手臂搭在他身上,清润的眉眼半阖着,摇了摇头问他: “不睡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临珩低头看她,掌心扣在她腰身上,将她抱紧,“半个时辰前。” 虞听晚刚醒,脑袋还有些昏沉。 她没急着起床,就这么待在暖和和的被窝中,任由他抱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外面下雪了吧?” 谢临珩声线温缓,“嗯,今年雪多,要是困,可以再睡会儿,今日不用批折子,起来也没什么事。” 虞听晚“唔”了声,声线轻软。 辰时末刻。 楚淮叙下完早朝出宫回到楚府。 待踏进府门时,身上披着的披风已被积了一层薄薄的落雪。 他扯开系带,将披风递给身后侍奉的小厮。 正要回书房,走到仪门附近时,一侍卫模样的男子从外面进来,随手掸了掸肩头的雪花,对着楚淮叙禀报说: “公子,属下已派人在禹州一带将容姑娘的身份再次查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异样。” 楚淮叙微一凝眸。 侍卫又问:“大人,可还要接着再查?” 楚淮叙遥遥看了眼后院青玉阁的方向,沉默片刻,对他说: “不必再查了。” 身旁那人颔首,想到什么,他又问: “那派去青玉阁外的人手,可要召回?” “先召回一半。” 那人迅速应声,随即退下。 楚淮叙短暂驻足,望着青玉阁方向的黑眸墨色微敛,眼底神色淡漠又有些让人看不清。 将容穗从禹州城带回来的那一天起,他就让人暗中查她的身份。 禹州时疫蔓延又逢动乱,那段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像容穗这种遭遇的不在少数,她在重伤逃命之际误打误撞撞到他马前也完全有可能,他本不该对她生疑,但她醒来后,听到他姓楚时,那一瞬间没掩住而流露出的异样却很难不让他起疑。 但自从她来到皇城,直到现在,前前后后,已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这三个月中,她未曾与任何人联络过,也未曾打探过任何人、任何事的消息, 甚至就连楚时鸢在平时跟她说话,偶然间不小心说到皇城中与朝事相关的零星一点只言片语时,都会被她不着痕迹地打断,并将话题转向无关紧要的闲谈之事。 楚淮叙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容穗真的是有目的来的皇城,又怎会一连三个多月都毫无动作? 要知道,这三个月里,还涉及皇家与谢家的大婚。 自从今年初春,月冥国几次动作,不管是前面的宋家勾结外臣、还是后来建成帝万寿节时月冥国六皇子公然求娶,为的,都是与宁舒公主的这桩婚事。 而今,若是容穗真的身份有异,禹州城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预谋的话,那她所求,十之八九必然也是与宁舒公主或谢临珩有关。 可一连这么久,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问东陵的任何事。 不提皇宫及皇城的任何人。 每天除了教楚时鸢调香,便是独自待在她暂居的青玉阁中,安安静静的,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于她而言,仿佛能这样平平静静地活着,就已是最好。 楚淮叙出身官宦世家,见了太多的官场黑暗与敌国细作的尔虞我诈,虽找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但他对容穗仍存着几分疑心也实属正常。 只是现在的楚淮叙并不知道的是,现下这种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普通生活,真的就是容穗毕生所求、却一直求而不得的。 在旁人看来日日独处在青玉阁、鲜少与人接触、日子安安静静却也单调只能偶尔调香解闷的生活枯燥乏味,但对容穗来说,这样的生活,却是她的求而不得。 她贪恋极了这样平平静静的日子。 也珍惜极了这种平平淡淡没有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的普通生活。 收回视线,楚淮叙拂过袖口,将辗转飘落的几片雪花拂去。 绕过廊下与荷花池,往后院走去。 青玉阁内,厅堂中和着低低风声传来隐约的谈笑声。 楚淮叙脚步微顿,院中下人行礼时,他目光扫向厅堂,问: “小姐也在这儿?” 秋觅点头,“回公子,小姐来找容姑娘制香。” 楚淮叙没让她们通传,摆手步入了厅堂。 他进来时,楚时鸢刚学会一种香料,正兴奋地拿着手中的香膏,围在桌案前眉开眼笑地跟容穗说话。 而容穗温柔附和,脸上同样映出明媚的笑意,对她的进步毫不吝啬的夸赞。 楚时鸢放下手中的香膏想侧过身坐下,话正说着,一转头,无意间瞥见从外面进来的自家兄长,她没说完的话音一停,随即眉目更亮了些: “兄长,你回来了?” 她身旁的容穗因她这句话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随后回头,往楚淮叙这边看来。 她放下香料起身,对着他福了福身,轻声打招呼,“楚公子。” 楚淮叙轻“嗯”一声。 看出了自家兄长和容穗有话要说,楚时鸢没再这里多待,拿着桌上的香膏,和容穗约了明日过来学香的时间,便乖乖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后,厅堂中便只剩楚淮叙和容穗。 注意到他是从外面回来,今日下雪天寒,在楚淮叙落座后,容穗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楚淮叙接过茶盏,指腹轻微摩挲着杯沿,没直接喝。 淡淡的茶香水雾自茶盏中晕开,楚淮叙透过这层薄薄的水雾,去看坐于侧对面的容穗。 率先开口: “姑娘伤势可好些了?” 容穗轻挽唇,凝白精致的面容上浮出感激的笑意,一双清润润的眉目如湖水清澈,声线更是轻软。 “已经完全好了,这些时日公子忙于公务,容穗还未来得及好好再跟公子道个谢。” 楚淮叙语气不甚在意,“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 说着,他话音一顿,转而问: “年关将至,姑娘有何打算?” 容穗半搭在茶盏边缘的指尖一顿,她轻垂了下眸,眼底黯淡两分。 隔了须臾,才轻摇了摇头。 “我父兄皆故,家中姊妹也在时疫动乱中接连离开,偌大的禹州再无任何亲眷,也无任何亲近之人。” “公子口中的举手之劳,于容穗而言,是走投无路之际的再造之恩,如今伤好,容穗只想能有机会来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第422章 年底 第422章 年底 楚淮叙朝她看去,她望过来的眉目清凌,却也掩着浓郁的哀求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指腹在茶盏壁上轻点,望着她这样的目光,脑海中却浮现当初在禹州时,她浑身是血被人追逐着狼狈撞到他马前的场景。 短暂的沉默,楚淮叙终是心软。 “听时鸢说,姑娘懂药理?” 容穗摸不清他为何这么问,但她如实颔首:“略懂些药理,识得几味药材。” 楚淮叙说:“府中药阁中的陈大夫因家中有事离开了皇城,药阁中暂缺人手,若是姑娘愿意,可隔三差五去药阁中捡捡药材。” 容穗听得懂楚淮叙这是容许她留下来的意思。 她当即起身,想对他行大礼谢他的收留之恩。 但还未动作就被他先一步拦住。 “姑娘乃自由之身,若是哪天想离开,尽管与我说便好。” 容穗颔首应声。 接着,想起自家妹妹走时说得那句明日再来学配香的话,楚淮叙眼底溢出几抹无奈,对容穗说: “小妹性子跳脱,日日来叨扰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容穗自是不敢当这句话,她弯起唇,轻声说: “公子言重,楚姑娘性情纯挚,还要多亏她日日来陪我解闷。” 得到楚淮叙应允的第二日,容穗就去了药阁。 像楚家这样的官宦之家,府中都备有府医和单独的药阁来应急。 楚府药阁中原先有两位大夫。 其中一位近期家中有事离了皇城,药阁中便只剩下一位李姓老郎中。 李郎中将近花甲之年,白须白发,但为人和蔼可亲,性情也温善,医术也很是卓越,在楚家待了一辈子,是切切实实的府中老人。 当初容穗身受重伤,来到楚府后,便是这位老郎中日日给容穗施针开药。 所以今日容穗一出现在药阁,李大夫便认出了她,立刻放下了手中挑拣的药材,朝她走过来。 “小姑娘,又生病了?” 说话间,李大夫关切地打量容穗的面色。 容穗面上带笑,看了眼李大夫身后的晒药架,主动走过去,动作熟稔自然地接替他量晒药材。 “没生病,公子说陈大夫近期有事回老家了,我略识得些药理,来帮您挑拣药材,您年纪大了,多歇歇。” 李大夫见她动作熟练,有些意外。 但这姑娘到底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帮忙的,李大夫笑着阻止她。 但容穗却说,“您无需把我当客人,把我当下手就行,像捡药、磨药和晾晒我都会做,您有活就尽管吩咐,我帮着您一起来。” 李大夫一开始并没真想让这小姑娘帮忙,可慢慢的,他发现,这小姑娘懂的药理和掌握的医术,并非像她口中说得那般只识皮毛。 从晾晒分类到收药挑拣碾磨,她动作有条不紊,不徐不疾,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熟稔与游刃有余。 而且这姑娘性情温顺,也耐得住寂寞,像挑拣药材这种枯燥的活,就算交代药阁中负责的下人来做,时间长了都尚且觉得乏味,可这姑娘却能耐得住性子,对着一堆再枯燥不过的药材挑选分拣一整日。 在她身上,他看不到那种隐而不发的厌烦和浮躁,相反,她的心很静,有种他年轻时最喜欢和最自豪的那种对行医问药的朴实。 而且容穗精通医理,每每跟她聊起有关医理和药理有关的话题,她几乎都是一点就通,说起话来毫不费力。 渐渐的,李大夫也从一开始的不敢让她来做到直接放手让她处理所有的药材,不仅如此,就连平时的配药,他也常常带着容穗一起。 — 转眼间。 除夕宫宴至。 漫天的烟火自入夜便接连绽放。 自从宫变后,今年的新年是最祥和安乐的一年。 凝襄殿中君臣盛宴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良久未停。 戌时三刻,饮了几杯酒略微有几分醉意的虞听晚被谢临珩提前带离了席。 殿外冷风寒肆,甫一出殿,扑面而来的冷风便灌了满怀,鼻息中冷冽冰寒的冷气钻进胸腔,生生化去几分醉意, 逼得清醒几分。 虞听晚无意识瑟缩了下,在殿内闷的昏昏沉沉的脑袋霎时清明下来,耳边‘砰砰砰’的烟火升空绽放声不绝于耳。 她抬头望了望天,半空中无数璀璨如织的烟火映入眼眸,正要裹紧披风,挡一挡积雪未化的寒风, 手臂还没抬起,披风便被人拢紧,随后被风吹得渐凉的指尖一道被握进温暖的掌心中。 新年喜气洋洋,宫中到处张灯结彩。 正红色的精致宫盏一个接一个四处悬挂,再加上空中绚烂不绝的烟火,整个皇宫都亮如白昼。 虞听晚转头,还带着两分残留醉意的清眸,望向谢临珩。 她似乎想说什么。 但红唇张了张,在漫天的烟火中,只半仰着头,清凌凌的眸子望着她,唇角嗫嚅,喊了一声:“夫君。” 谢临珩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拥进怀里。 用身上的鹤氅裹住她,“冷么?” 不知是他身上暖,还是鹤氅不透风,被他裹进怀里的那一瞬间,暖意似乎从四周涌来。 她唇侧无意识弯起,纤细藕臂主动搂住他脖颈,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不冷。” 她抱着他,一团团升腾的烟火在头顶空中炸开,明明灭灭的光晕,让地上相互依偎的影子也忽明忽暗。 谢临珩搂住她,将贪杯多饮了几杯酒的姑娘揽在怀里哄。 寒风被谢临珩尽数遮挡,冷意被隔绝在外,方才因骤然的寒冷而逼生的清醒似乎也随之褪去几分。 怀里抵着他肩头软软靠着的姑娘又似如方才那样浮出几分醉。 “夫君……” “嗯?” “再过几日,就到我生辰了。” 谢临珩眼底温色弥漫,轻拍着她背,“夫君记得,生辰礼已经备好了。” 第423章 “为夫竟不知,夫人醉后这么主动?” 第423章 “为夫竟不知,夫人醉后这么主动?” 她轻闭着眼睛,慢慢应声。 两人依偎着在外面看了会儿烟火,见她似有些困,没多久,谢临珩就抱着她回了邑阳宫。 距离邑阳宫的距离不远。 谢临珩走得也不快。 横抱着怀里的姑娘,在无数烟火的映照中,一步步沿着宽敞明净的宫道往东侧走。 而虞听晚,则是环着谢临珩的脖颈,边敛眸水蒙蒙澄澈的眼睛往头顶上看烟火,边回应着谢临珩跟他说话。 待来到寝殿,是戌时六刻。 谢临珩没让宫人侍奉,一进来,就让众人退了下去。 他将怀里人放在矮榻上,解开她身上的披风扔在一旁,又抱着她去了汤泉。 汤泉池中水雾腾腾,池水温热舒适。 谢临珩将怀里微醉后娇懒的姑娘放在汤泉池边上,扶着她腰,怕她滑下去,打算让她泡会儿热泉水解解乏便抱她回床上睡觉。 凝襄殿中的酒酒性不烈,但后劲大,尤其这会儿被热气腾腾的汤泉水一泡,醉意吞噬着清明逐渐攀升。 整个脑袋也昏昏涨涨的,就连眼前水面晕染的雾气仿佛都在打转。 见她逐渐站不稳,谢临珩箍着她腰身,整个将她搂进怀里,带起一阵水声激荡。 他低头,指腹揉了揉她耳垂,看向她问: “怎么了?” 水中站不稳,虞听晚这会儿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他搂过来,她便本能地回抱住了他,湿漉漉的眼眸压着几分醉意,无意识撒娇地仰头看他: “站不稳……” 看着她眼底朦胧的醉意,谢临珩又气又笑,“让你贪杯,你喝的虽是果酒,入口甘甜,但那种酒后劲大,除了站不稳,还有没有其他不适?” 虞听晚分辨着他口中的话。 好一会儿,她摇头。 见她真的是醉了,谢临珩无奈叹了口气。 摸了摸她脑袋便抱着人从汤泉池中出来,朝着床榻走去。 擦干她身上的水珠,并给她裹了一件软缎衣裙,谢临珩才掀开被子,想让她躺进去,他则是打算出去命人送碗醒酒汤过来,以免明日醒来她头疼。 虞听晚醉后不吵也不闹,也不乱动,只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朝着谢临珩看,模样别提多乖。 谢临珩越看怀里的乖祖宗,越是气得想笑。 他有猜到她可能会醉,所以在她刚有零星一丁点醉意的时候就及时带她回了寝殿,但没想到回来后她能醉这么狠。 好在他家这位小祖宗乖巧。 越是醉越安静。 见她不愿意躺下,谢临珩便只将被子裹在她身上,“自己先待一会儿,夫君马上回来。” 说着,他准备去殿外。 但刚要起身,乖乖坐在床上的姑娘揪着他袖摆突然往他怀里扑了过来。 “夫君。” 她声线透着醉后的软。 眼眸潮湿也不难看出醉意。 谢临珩意外地挑挑眉,顺势搂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宠溺又纵容地看向贴在怀里软声喊夫君的姑娘。 “嗯,怎么了?” “想要什么?” 她没说话,但按着他肩头撑起身子,主动吻向了他唇角。 她力道轻,就像一片羽毛落在唇侧。 只不过这片羽毛不离开。 感受着唇角的温软,谢临珩眼底蔓延出清雅的笑意。 坐靠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向醉酒后变得主动的姑娘。 同时,他手掌稳稳扶在她腰上。 许是怕她身形不稳摔下来。 又许是想阻断她后退的路。 在她又一次喊着夫君并亲过来时,他另一只手落到她后颈,指骨轻捏了捏。 “喝醉以后这么主动?” “小公主,别勾我,不然你还受不住。” 跟喝醉的人讲道理怎么讲得通。 谢临珩这话说出,怀里仗着醉意胡来的姑娘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谢临珩扣住她下颌,不再任由她这么蜻蜓点水般撩拨着吻,而是反客为主,迫她启唇,切切实实地掐着她腰肢深吻。 虞听晚一时没反应过来,低低呜咽一声。 软韧纤细的腰肢在男人掌中绷紧。 卷长乌睫细微地颤。 良久,谢临珩从她唇上离开。 漆眸深得见不到底。 拇指指腹重重捻过她微微红肿的唇瓣,看向怀里泪眼婆娑的人。 意有所指地问:“自己睡还是我陪你睡?” 虞听晚沉默片刻,似在思考。 但很快,她揪着他袖摆看他,“……你陪我睡。” 他指尖虚覆在她衣角,仿佛随时都会将这唯一一件衣物扯开。 喉结滚动一下,黑眸凝视着她。 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哪种睡?” 虞听晚不知危险来临。 仰头亲在他下巴上。 随着她这个动作,腰肢上重重一紧。 不容置喙地被人用力掐住。 她嗓音中的低呼声还没发出,就被他按住牢牢压在了床褥中。 “小公主——” “别哭就行。” …… 虞听晚从不知道醉后的她竟然还馋谢临珩的色。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酸到颤栗的腰都快要被弄断。 她挣扎着想往旁边躲,但刚挪了一步,就被人拽了过来。 虞听晚眼尾都哭红,见躲不了,她故技重施搂着谢临珩的脖颈往他怀里躲,但下一瞬又被他扣着腰按住继续。 在今夜,这个百试百灵的招数明显也不奏效。 见她眼底再也没有醉意,他搂住她,似笑非笑,“清醒了?” “为夫今日才知,我们小公主,喝醉后这么主动。” 虞听晚想死的心都有。 她想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喝醉以后竟然不断片,那些记忆再清晰不过的一帧帧徘徊在眼前,想忘都忘不了。 — 宫外。 楚府。 书房中,楚淮叙放下刚处理完的公务,眉头浸出疲色,胸腔中丝丝缕缕的痒意钻出来,他蹙眉忍了忍,但没忍住,以拳抵唇低低咳了两声。 贴身下属贺盂从外面进来,拎着楚淮叙提前让人备好的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公子,礼品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备了两份。” 楚淮叙低“嗯”了声。 “跟往年一样,送去小姐院中。” 贺盂正要问第二份礼品如何处置,话还未出口,就又听到自家主子说: “另一份,送去青玉阁,给容姑娘。” 贺盂有些意外。 但再一想,也不是那么意外。 这府中,只有他们小姐和容姑娘两位姑娘,而且他们小姐天天去青玉阁向容姑娘学制香,容姑娘孤身来到皇城,无亲无故,在府中过年,他们公子多备一份礼品着人送去青玉阁再正常不过。 贺盂应声。 正要带着礼品出去。 还未转身,忽然见外面的侍从进来禀报: “公子,容姑娘来了。” 第424章 香药 第424章 香药 楚淮叙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书。 听到这话,动作微顿了下。 很快,他起身出去。 像楚淮叙这种世家出身的嫡子,他的书房自然不是等闲之地,容穗自知避嫌,并未进去,只远远在书房外的庭院中等候。 今夜除夕,烟火漫天。 除了府中自放的烟火,若是找准角度,也能看到宫中彻夜不息的盛景。 楚淮叙出来时,容穗正半仰头看交织绚烂的天空。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 往楚淮叙这边看去。 他率先开口,“今夜天寒,容姑娘怎么来了?” 容穗朝他走近两步,摊开手心,朝他递过去一个东西。 “黄昏左右在垂花门附近碰见公子时,见公子似有些许风寒之兆,神情也稍显疲倦。” “今日除夕,明日初一,在这种新年之际,这两日都不宜服药,我为公子调配了一些香药,无需口服,只需佩戴于身上,便可以香药之气来调理身体。” “希望能为公子尽些绵薄之力。” 楚淮叙低眸看去。 她手心中,静静躺着的,是一枚镂空状的香囊,香药气味自里面静静挥发。 楚淮叙视线在那香囊上定格片刻。 抬手,将之接了过来。 “多谢姑娘。” 说着,他让贺盂将着人送去青玉阁的礼品拿了过来。 亲手递给了容穗。 说,“本来是想让人送去青玉阁的,既然姑娘正巧来了,那便一道带回去吧。” 对于他手中这个东西,容穗有些意外。 见她没接,楚淮叙温声解释说: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一些饰品,还望姑娘不嫌弃。” 容穗回神,唇角扬起,道谢应下。 — 年关过后没多久,容穗便接着去了药阁,和年前一样,帮着李大夫挑拣药材分担药阁中需要做的事情。 而楚时鸢也往药阁跑的越发频繁。 楚时鸢不擅长药理,也不识药材,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不给旁人添麻烦,来了药阁后,就在一旁等着,直到容穗将手头里的药材处理完,她再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容穗并不知她来药阁是为何事,见这姑娘只是站在一旁或是坐在她身边、边看着她捡药材边跟她说话,容穗还以为她是无聊,来药阁找她说话解闷。 直到后来,把所有药材处理完,见这姑娘往她这边反复确认般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拿出一直揣在身后没有拿出来的香膏,容穗才明白她是来干什么的。 对于楚时鸢的举动,容穗有些哭笑不得。 但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在接下来楚时鸢再来药阁时,一旦远远看见她,容穗就放下手头里的事,先来楚时鸢这边,陪着她调香。 中途容穗也提过几次,说药阁中不太方便,还得让这姑娘日日来回跑。 可以像年前那样,她从药阁回去了再教她调香,或者教完她调香她再来药阁。 但楚时鸢却说,她自己一个人整日在院子里待着也无聊,每日往药阁跑一跑,既能适当的散散步,还能多几个人说话解闷,这样更好。 见拗不过她,容穗也便随她了。 因楚时鸢日日都过来,药阁中特意辟出来一个小暖阁,里面让人备好了所有会用到的香料。 药阁外面的院子中,也命人搭了一个竹亭,天暖和的时候,方便在外面调香。 而容穗也根据楚时鸢常过来的时辰,特意空出了小半天的时间。 调香挑捡药材两者互不打扰。 李郎中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每每楚时鸢过来时,药阁中更添几分人气,他都很高兴。 越发熟稔之后,在她教楚时鸢调香的时候,李郎中也常常过来在一旁笑呵呵的观看。 并隔三差五地亲自给她们煮药茶喝。 药阁中除却她与楚时鸢和李郎中几人外,过年之后,闲暇时,处理完手头里公务的楚淮叙也常常过来在药阁中坐一会儿。 他每次过来的时辰并不固定,有时她在捡药材,有时在教楚时鸢调香。 碰上她们调香的时候,当独自配出来一种新香料之后,楚时鸢就喜滋滋地捧着新配好的香料跑过去让他看。 楚淮叙是个很合格的兄长,配合着看完后,紧随着就给自家妹妹想要的夸赞。 每每这个时候,楚时鸢脸上的悦色就更甚,宝贝似的捧着香,对着楚淮叙说‘容姐姐更厉害’之类的话。 楚时鸢性子单纯,话也多。 只要她在药阁,药阁中就总是欢声笑语不断。 温和静谧的空气中也时不时会响起一句‘容姐姐好厉害,这香我会了,哥哥快来看’的笑语之声。 楚时鸢不来药阁时,药阁中则相对会安静一些。 楚淮叙来了后也不打扰她处理药材,有时只是在药阁中站一会儿,看看她们这边有没有什么短缺的, 也有时是独自坐在竹亭中,偶尔待她忙完手头里的事了,两人坐在一起喝一会儿茶。 就在容穗以为,日子就会这么恬静平和地过下去时,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艳阳天,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却毫无征兆地被打断。 年前府中有几个老人离府还乡,宅院中空了几个缺出来,二月初,楚母挑选了几个丫鬟入府,顶先前的空缺。 容穗所住的青玉阁,是当初仓促收拾出来的,青玉阁内侍奉的丫鬟也不是很多,贴身侍奉的丫鬟只有秋觅一人。 这次府中新来了几个丫鬟,楚母便让楚时鸢将人先带去了青玉阁,让容穗先挑个中意的留下。 楚时鸢带着人过来时,容穗刚制好两个清心养神的香囊。 第425章 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 第425章 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 楚时鸢让几人在院中等候。 她则是进去找容穗。 “容姐姐,在忙吗?” 容穗将手头里的香放下,回头朝她看过来,“不忙,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经过这么长时日的相处,彼此都已熟悉了许多,楚时鸢在容穗面前也越发放得开。 她几步过来,见容穗手中的香已配完,拉着她就要往外面走。 “府中新进了几个丫鬟,母亲说你这青玉阁贴身侍奉的人太少,需再添个侍奉的,容姐姐,人都在外面,你先去挑个中意的。” 容穗阻止她,“青玉阁中的人手完全够,无需再添——” 楚时鸢打断她,“青玉阁贴身侍奉的只有一个秋觅,哪儿能够?再说人都已经带来了,容姐姐就别推辞了,先挑再说。” 说话间,她已经将容穗拽了出来。 边下台阶,边对她指院中微低着头,站成一排的五六个丫鬟们。 “人都在那儿,容姐姐,你先来挑。” 说着,楚时鸢走过去。 让她们抬起头,好让容穗看看长相。 容穗正要说她这里不缺人手,青玉阁中的事情不多,许多事她自己就可以做,但话还没说出来,当她不经意看着左侧第一个丫鬟长相的时候,眼底神色猛地顿住。 楚时鸢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站在另一侧,对着几人说: “进府暂时不改名字,你们各自报一下自己的名字。” 丫鬟们从右到左依次出声。 待来到最左侧时,身着丫鬟服饰的卫青槐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眼面色微白的容穗。 “奴婢名青槐。” 容穗顷刻间蜷紧手指。 眼底的温色瞬间褪去,眉目中多了几分沉冷。 但很快,她强行掩饰住外溢的情绪,在楚时鸢看过来前,神色恢复如常。 “容姐姐,这几个都是府中挑选过的,做事细心,动作也麻利,你喜欢哪个?” 容穗袖中深攥着的指尖快将掌心掐破,她压着胸腔骤冷的气息,在这排丫鬟身上掠过,最后抬手指了卫青槐。 “就她吧。” 卫青槐上前一步,面上做足了丫鬟的谦卑,对着新主子行礼问安。 楚时鸢又看向其他人,问容穗:“除了这个,容姐姐别的可有看中的?” 容穗面上强作无恙,轻摇头,挽唇说: “青玉阁中用不了这么多人侍奉,我身边有秋觅,再有青槐,已经足够。” 楚时鸢点头,“那好。” 她喊来院中的婆子,将其他的丫鬟分别带去了府中空缺的地方。 人都走后,楚时鸢来到容穗这边,拉着她问: “容姐姐今日还是如常去药阁?” 容穗点头应声。 楚时鸢眼神如星辉闪亮,“那我也过去,李叔还说今日再给我们煮药茶喝,我去陪着你们晾晒药材。” 容穗这会儿心底有些杂乱。 对楚时鸢的话,强掩着思绪应和了下来。 好在,楚时鸢还要去楚母那边,没在青玉阁再多待,很快就回了前院。 她走后,容穗脸上的笑寸寸落下。 回屋之前,她指了秋觅去收香料,支开她之后,喊着卫青槐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卫青槐一改神色,在外做出的奴颜婢膝的模样顷刻间散尽。 她从门口往里走了几步,冷冷看向站在圆桌旁背对着她的池容穗。 森冷的声音尽是不满与责怪。 “从禹州到皇城,已经过去三四个月,若非奴婢费尽周折一路从禹州来到皇城,还不知二小姐这些日子竟一直身在楚府。” “二小姐,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 “忘了大人对你的命令不成?” 卫青槐说话毫不客气,甚至口中自称着‘奴婢’,与容穗说话时口吻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 “大人几次三番交代二小姐让你好好为池家做事,甚至为了神不知鬼不觉送你来东陵,暗中耗费了多少心血,二小姐,你就是这么报答您父亲的吗?还未脱离池家和大人的掌控,就想另觅出路、背叛池家?” “父亲?背叛?”容穗像听到笑话一样,眼底泛起讥讽,她转身,冷看向卫青槐。 嗓音冰冷讽刺。 “卫青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还有他池铮,他配上得一句‘父亲’吗?” “他没有过问我的任何意见,就推我出来让我去杀谢临珩,去为他的池家博君恩。” “至于背叛?”容穗眼底冷寒更甚,语气更是罕见地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他池铮有想过让我活命吗?” “他一口一个我身为池家的女儿,该为了家族争荣辱,可他推我出来逼着我为他的池家争荣辱的时候,何时曾考虑过我半分的死活?” “在禹州城,他为了不牵扯到他自己和池家,为了将戏做全套,不仅对我下毒,还亲眼看着我染上时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像个畜牲一样苟延残喘,九死一生。” “他在逼着我让我为他杀谢临珩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会死在那个人间炼狱的禹州城?又可有想起过我是他的女儿?现在你跟我提父女之情,不觉得可笑吗?” 卫青槐没想到一向隐忍温顺的池容穗在离开池家之后会不受掌控。 更没想到这个被池家拿捏多年的庶女会在离开月冥国之后撕破伪装、不服管教。 卫青槐脸色难看得厉害。 她下意识用池容穗的软肋威胁她: “二小姐莫不是觉得离开了月冥国就柳暗花明了?你姨娘还在大人手中攥着,若是二小姐这般任性,那你姨娘的命可未必能保。” 容穗脸上冷意更重,“那你就试试,我姨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也会拉着你们陪葬!” “卫青槐,这里可是东陵的皇城,你觉得你是往月冥国传递消息的速度快,还是我以池家之女的身份向东陵陛下揭发你们妄图谋杀东陵公主与驸马的速度更快?” “东陵与月冥国的关系本就紧张,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若是因这件事成了开战的导火索,你觉得你们池家上下几百人的血能否平息你们陛下的怒火?” 听到这话,卫青槐神色更沉。 但她也看出了池容穗一直隐在骨子里的狠,明白这个时候跟她闹僵绝非明智之举。 转瞬的功夫,卫青槐没再继续逼她,也没再继续以方姨娘的性命相要挟。 而是缓和语气,以规劝的口吻说: 第426章 她只需要等 第426章 她只需要等 “二小姐,您别动气,我们都出身池家,我们才是一根绳上的人。” “奴婢这次来东陵,既是为暗中协助二小姐,也是为向您传句话。” “大人多次说道,只要您能协助池家毒杀谢临珩,为月冥国除去这个最大的隐患,大人就立刻放您和您姨娘自由身,从此天高海阔,再不受池家钳制。” 容穗眼底讽意深重,放她自由? 池铮如果真的想放她自由,当初在禹州就不会屡屡看着她命悬一线拼死挣扎而从始至终无动于衷。 她是他的女儿没错,但池家的女儿,从来不是女儿,只是为池家增恩添荣的工具! 容穗转过身,坐在桌前。 脸色是在楚家这些时日从未有过的冷和讥讽。 见她无动于衷,卫青槐有些沉不住气。 她们已经在东陵逗留了太长时间。 这次池家私自将池容穗送来东陵,月冥国国主并不知情。 若是容穗好好的完成任务帮助池家争光,解了月冥国和君主的心头大患也就罢了。 但若是容穗不配合着动手,或者说再逗留时间过长暴露了身份、提前引发了月冥国和东陵的战事,那池家私自出手、欺君罔上的罪名一落下来,势必要再被君主降罪不可。 卫青槐急得走上前去。 站在容穗对面,焦急劝道: “二小姐,大人说了会护您和您姨娘周全,就一定会尽力帮你们。” “你要做的是想法子接近谢临珩,天天待在楚府,何时才能完成任务——” 她话还未说完,外面“咚咚”两道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秋觅的声音: “姑娘,香料已经收拾好了。” 卫青槐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她沉沉看了眼门口,回眸,不情不愿地将剩下的催促之言咽了下去。 自从上次池若菱被建成帝‘送’回月冥国后,池家就不再受君恩,甚至君主的怒火接二连三落在池家头上。 哪怕直到现在,月冥国陛下因池若菱的愚蠢而被东陵国羞辱的怒火都还未平息。 为了保住池家的地位和荣华,池铮瞒着天子,在池家的一众女儿中,挑中了池容穗来东陵。 有了池若菱的前车之鉴在,这次池铮不再幻想着让池家的女儿去勾引东陵的驸马,一来这个计划耗费的时间太长,二来谢临珩冷心冷情,美人计放在他身上行不通。 远没有想方设法杀掉谢临珩来得快。 而且池容穗极擅毒、香、蛊。 只要她肯乖乖配合,不管是用毒还是用香,谋杀谢临珩的计划都会有几分胜算。 届时,以一己之力为月冥国除去了最大的隐患,池家不仅能再度成为国主的肱骨之臣,还能一举消弭先前国主对池家的不满和怒火。 只是如今万事俱备,临到关头,容穗这边却出了差池,不肯为池家做事。 卫青槐心底怒气渐聚。 但她也太清楚,形单影只身在东陵皇城,此时绝不是与容穗贸然撕破脸的时候。 压着心中的怒火,卫青槐看了眼不为所动的容穗,面上做回奴婢的模样,端着茶盏走了出去。 房间中再度安静下来之后,容穗绷紧僵滞的脊背仿佛突然被抽空了力气。 卫青槐的突然到来,毫无征兆地打碎了这段时日梦幻泡影般的平静生活,也将她再度拖拽回了那个逃不掉的噩梦深渊。 她名义上是池家的女儿,但实际上,不过是池铮为了池家的荣华富贵培养的随时准备牺牲的牺牲品。 她是,池家其他的庶女也是。 从记事开始,就被逼迫着学医、学毒、学香,稍不配合,便换来一顿毒打。 池家的女儿不少,但活下来的,远没有三分之一。 她身后有姨娘,有庶弟,为了让他们能够活下来,她数年如一日按照池铮的命令拼了命的学医制毒,任由无数蛊虫在她体内啃噬吸血,可尽管如此,庶弟仍没能留住命,她也被池铮以姨娘的命相要挟来到东陵的禹州。 在她九死一生醒来,发现行差走错认错了人时,她是诧异的。 但诧异过后,是心底再度滋生的、想要彻底逃离池家掌控的心念。 她甚至常常在想,在禹州她认错了人,或许是连天都在帮她。 她没想过在认错人之后去拨乱反正。 也没想过去设法接近谢临珩进而毒杀他。 东陵皇城距离月冥国数千里远,且皇城戒备森严,她原先想着,就算她接近错了人,池铮短期内也不可能知情。 只要池家不知情,她的姨娘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东陵与月冥国的关系早已紧张,两国交战不过是早晚问题。 东陵在国力亏损的情况下,尚且都能将当初盛极一时的北境打败,以东陵的实力,打下一个小小的月冥国实非难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月冥国一旦被吞并,哪里还会有兴风作浪的池家。 所以她只需要等。 等东陵对月冥国开战。 等池家和月冥国自取灭亡。 — 冬寒骤褪,初春来临。 这天虞听晚一如既往去御书房。 一进去,就见自家父皇和谢临珩围在桌案前,对着城防图讨论。 见她过来,建成帝冲她招了招手。 将她喊到跟前。 “天渐渐回暖了,晚晚,父皇有件事想跟你说。” 虞听晚余光瞥着桌案上被人细致标注过的与月冥国接壤的城防图,没等建成帝细说,她便已猜出了原委。 “父皇想出兵攻打月冥国?” 建成帝脸色虽沉重,但他意已定。 “父皇早已有攻打月冥国之意。”他道:“先前碍于禹州的时疫,才暂缓了出兵的时间,如今天气渐暖,最不适宜作战的寒冬也已过去,父皇与临珩再三商议,打算近日出兵。” 月冥国野心勃勃,屡屡动作不断,派兵攻打是必然。 但哪怕早已有心理准备,乍然听到出兵的安排,心也是狠狠揪了一下。 —————————————— 今天提前更新~老婆们~ 第427章 “这么急?” 第427章 “这么急?” 东陵早就做好了攻打月冥国的准备。 此次定下出兵的日程,短短数日不到,由谢家统帅的大军便已集结完毕。 四月初五,大军出兵月冥国的消息传遍朝野。 同时也一并传到了时刻关注着两国战事情况、心急如焚的卫青槐耳中。 从她费尽周折潜进皇城,到骤然间东陵出兵月冥国,前前后后,还不足半个月。 这半个月,她费尽了口舌也没能让池容穗离开楚府去接近谢临珩,因池容穗不配合,本来计划就搁置难行,结果又骤然间听到了东陵决意攻打的消息。 卫青槐心底焦急不已。 她们身在皇城,且就在权臣之府,听闻这种东陵朝野都不再隐瞒的消息自然会更便利一些。 但月冥国距离东陵皇城数千里。 他们又可曾能得到东陵突然间进攻的消息? 月冥国安排在东陵的细作在年底之前就已被全部清除,如果东陵此次是悄然攻城、大军逼境,他们可否应付得来? 若是月冥国应付不来,池家又可能够安然无恙? 卫青槐出身池家,被池铮收拢赴汤蹈火为池铮所用忠心耿耿不说,她体内更有池铮亲手种下的数种至烈的蛊虫,所以对她们这种‘死侍’来说,池家在池铮在,她们的命就在。 卫青槐来东陵之前,一心只想着催促池容穗对谢临珩动手好早日完成任务顺利返回池家领赏,从未想过在这期间两国会起战事。 乍然听到这消息,她心急如焚,连带着在院子中做事都失了分寸,处处出错,被青玉阁中的婆子揪着训斥。 卫青槐死咬着牙竭力忍着婆子的训斥,终于在黄昏之际,等到了从药阁姗姗来迟的池容穗。 看到她人,她一把放下手中的花瓶,迅速往池容穗这边走来,挤开想要来奉茶的秋觅,匆匆道: “我去为姑娘奉茶,你先去做别的。” 秋觅一愣。 等她回过神来,卫青槐已经走到容穗身边。 来到房间,卫青槐迫不及待关上了门。 看向桌前不急不缓喝茶的容穗,声音压低,急声说: “二小姐,东陵出兵太过突然,我担心大人和陛下收不到东陵要攻城的消息,交战时会陷入被动的局面,你想法子去往池家传信,告诉大人他们东陵要开战。” 容穗慢悠悠放下茶盏。 相比于卫青槐的焦急,她脸上的反应平静从容到近乎凉薄。 对于卫青槐口中这番类似命令的言论,她也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摩挲着茶盏边缘,好整以暇地抬头看向她,语气轻淡到了极点。 “想传信?那你去传啊。” 卫青槐一噎。 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种话。 她拧着眉正要出声,却又听到容穗不紧不慢地说: “东陵陛下肯将出兵的消息在朝野广而告之,就说明东陵的大军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随时可动身。” “而月冥国安插在东陵的细作早已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你想传信,那就用你身后藏伏在皇城附近的人手去传。” “正好也来看看,是他们躲避东陵层层的守卫将消息传到月冥国来得快,还是东陵的大军直逼禹州之东攻打月冥国城池更快。” 见池容穗始终一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模样,卫青槐怒不可遏,连这些时日的伪装都有些绷不住了,甚至脱口而出: “月冥国和池家危在旦夕,听到东陵出兵的消息,你丝毫不为家族着急,二小姐,你是盼着两国开战吧!” 容穗冷笑,半分不惧,冷睨着她直到逼问:“你有证据吗?” “信口雌黄谁不会?我还能说你与东陵早已勾结,卫青槐,你什么证据向我质问?” 卫青槐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偏在这时,容穗在她面前不紧不慢地故意将茶盏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冷不丁的在逼仄的房间中响起。 声音之大,瞬间惊动了外面院中训斥丫鬟的婆子。 卫青槐恨得牙都快咬出血。 但在外面的人推门进来前,她迅速做出认错的神色,跪在地上,伪装这茶盏是自己不小心打碎的。 见到这一幕,因今日卫青槐频频走神接连犯错的何嬷嬷火气更为大。 她狠狠瞪了卫青槐一眼,对容穗说: “这丫鬟今日毛毛躁躁,跟丢了魂一样,没冲撞了姑娘吧?老奴这就将这婢子带下去好生调教了再给姑娘送来,这两日先由秋觅照顾姑娘。” 容穗淡淡瞥了眼神发恨但又不得不生生忍下的卫青槐,神色如常地颔首应下,“有劳嬷嬷。” 何嬷嬷身为院中老人,职责便是管教这些丫鬟奴婢,在她份内之事出这种低级的错误,一定程度上也算她的失职,得到容穗的同意,她片刻没留,立刻拽着卫青槐去了后院。 人都离开后,容穗垂下眼睫,眼底被积压多时的冷意渐褪几分。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无条件宽宥他人的好人。 她做不到对池家原谅,也做不到那些文人风骨成日挂在嘴边所赞誉那般大义凛然的愚蠢精神。 月冥国残暴肆虐,作恶多端,视人命为草芥,这样昏庸无道的王朝,就算战败也是天收。 无数月冥国的子民在月冥国皇室昏庸残暴的治理下活得水深火热,月冥国战败、城池被东陵接掌,于那些普通的黎民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新生。 — 转眼。 到了大军出兵的日子。 亲征的前一晚,谢临珩早早就让殿中的宫人退了下去,并抱着虞听晚去了寝殿后连通着的汤泉池。 外面天还没完全黑,汤泉池壁上的烛盏都也还没亮,放在以往,虞听晚定不会任他这么早就胡来。 但今日,身子刚一接触到水面,她就主动扑进了他怀里。 他笑着挑眉,面上一副并不着急的模样,手臂却早已紧紧搂住了她腰肢。 “这么急?” 虞听晚今日非常主动,她仰头去亲他,轻浅的吻落在他下巴上,进而向上,轻覆在他唇角。 低低软软的音质,从嗓音中浮出。 她说,“急。” 谢临珩笑意渐深,反手将她压在池壁上,捏着她的下颌切切实实吻上来。 汤泉池中水声渐起,水面氤氲的极淡水雾亦如风吹拂般攒动。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黑沉下去。 宫人们都被屏退下去,无人敢进来点烛盏,但好在汤泉池壁四周全是镶嵌的偌大夜明珠,哪怕没有那几盏象征性的烛火,泉池中也明亮如白昼。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 很快,夜深如水。 虞听晚被谢临珩抱去床上,鲛纱帐散落,昏暗的光线却遮不住那欺霜赛雪的凝脂肌肤上的玫色印子。 女子清凌凌的水眸潮湿微红,哪怕有些困了累了,她没合眼,也没阻止他。 谢临珩揉着她脑袋,眷恋地一遍遍吻她红唇,与她气息交缠。 感受着怀里她的存在,听着耳边她低低颤着的呼吸。 殿外明月高悬,银辉洒落一地。 虞听晚抱住他,靠在他怀里问: “明日一早何时动身?” 他回道:“卯时四刻。” 说着,谢临珩借着帐中微弱的光线,去看怀里水眸氤氲的姑娘。 温热的指腹缓缓揉过她潮湿的眼尾,低笑了下,问:“不舍得夫君?”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当然不舍得。” 第428章 夫人之命,哪敢不从 第428章 夫人之命,哪敢不从 哪怕能猜到她的答案,但亲耳听到她的回应,谢临珩依旧觉得心尖烫得厉害。 他从前数载求而不得的珍宝,如今,就在他的怀里。 他等到了她的人,也等到了她的情意。 他们会有漫长的余生,执手共度。 将人搂紧,谢临珩唇侧笑意染上眼底,他对她保证: “别担心,我会尽快回来,活着回来,与我的小公主长相厮守。”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谢临珩算了算日子,说: “等打下月冥国,差不多就入夏了,皇城暑夏天热,待胜战归来,为夫带着夫人出去避暑。” 虞听晚压下眼底的酸涩,靠在他怀里,弯唇应下。 这一次,她没让他来索取承诺,而是主动对他允诺: “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我在宫中等你回来。” 他眉目温柔,嗓音也轻缓。 “夫人之命,哪敢不从。” “——很快,我就会回来。” …… 前一天晚上睡得晚,虞听晚第二天一般很少能早醒。 谢临珩也没想着吵醒她,怕她起得太早,导致一整天都没精神。 但卯时一刻,他刚从内室出来,就见床榻上本该熟睡的姑娘已经醒来并穿好了衣裙。 谢临珩有些意外。 朝着走过去,“天都还没亮,怎么醒了?” 若锦和岁欢看了眼自家主子,对谢临珩行礼后便静静退出了大殿。 虞听晚站在檀木桌前,手中捧着一杯温茶醒神。 在他过来后,她视线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片刻未曾离开。 “我想送你,也想再跟夫君说句话,不想醒来后见到的只有冷冰冰的床榻。” 谢临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心口顿时酸涨涨的。 就像被人揪住了心脏一样。 他走到虞听晚身旁,去看她面色。 由于醒得太早,她眼底还残留着不少困意,但在看向他时,她努力用最好的状态跟他说话。 谢临珩心口涌起的那股酸涩突兀膨胀,最后达到极限砰的一下炸开,让人胸口都发闷的酸胀情绪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喉头艰涩滚动一下。 他知道她是在怕什么。 从上次禹州城平乱,她就在怕。 但外患未消,国难安定,百姓也无法真正安居乐业,他没办法不离开。 大国不定,小家怎安。 他想许她一个盛世,一个没有战事没有硝烟的繁荣昌盛的东陵。 “晚晚,无需担心。” “月冥国疆域小,我们东陵攻下这样一个小国,不在话下。” 虞听晚将茶盏放在桌上,仰头看他。 认真地说:“我知道东陵会赢,我只是怕你受伤。” 谢临珩将她搂入怀中,“不会,我答应你,不会受伤。” 卯时二刻。 谢临珩和虞听晚一道出了邑阳宫。 建成帝和司沅亲自出宫相送,将此次前去平乱的将士与大军送至城门口。 虞听晚和谢临珩亦在城门处分别。 辰时初。 谢临珩率众将士与天子辞行,大军一路直入禹州,东攻月冥国城池。 半个月后,军中往皇城传来第一封捷报。 建成帝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了虞听晚。 顺利攻下月冥国最大的城池后,转攻其他城池时便容易了不少。 往后每隔七八日,军中便能传回来一封捷报。 随着捷报一道送来的,还有谢临珩给虞听晚写的平安信。 信中除了简练写写这几日前线发生的事,便着重对她汇报不曾受伤,一切安好,让她勿念的话。 五月底,月冥国的城池被攻下大半。 六月初,在攻国都时,北境派了三万精兵援助月冥国。 吞并月冥国的进程因北境的横叉一脚被迫短暂停滞。 但这种情况并未维持太久,在出兵月冥国之前,谢临珩与建成帝就预料到了北境有可能掺合进来,提前便已做了充足的部署。 这次北境虽派了兵力,但未派第二批援军前来相助,也未曾有全力助月冥国抗敌之意。 没多久,北境的三万精兵折损至几千人,面对攻打都城的东陵大军再无抵抗之力,谢临珩率军于五日后,彻底攻占月冥国国都。 月冥国皇室被迫退至东部边界,收拢残兵与东陵背水一战。 届时,距离彻底吞并月冥国,仅剩一步之遥。 大军连连大捷的战报接连传至皇城,朝堂和世家皆知月冥国败势已定。 卫青槐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月冥国将亡,身为月冥国权臣的池家也在劫难逃。 容穗算着月冥国败落的时间,开始盘算将方姨娘从池家救回的计划。 然就在这时,因池家将亡,整日寝食难安再也没功夫在她耳边成天念叨‘为池家效力’的卫青槐,在一日黄昏,再度跑来了她面前,跟她重提了她来东陵所谓的‘使命’。 这一次,卫青槐半分不复先前那一个多月的焦惧慌张。 第429章 “旁人再好也不及我家夫君万分之一” 第429章 “旁人再好也不及我家夫君万分之一” 反而一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颐指气使模样。 “二小姐,大人传来新消息,让您不要再拖延,尽快想法子毒杀谢临珩。” 容穗头也没抬继续调香料,听到她这话冷笑反问: “谢临珩还在战场未归,我怎么接近他?和禹州一样如法炮制跑去两军对峙的城池?” “还有,月冥国眼看着都要亡了,池家也命数将尽,你们是与谢临珩有多大的仇和怨?自己都要死了,还想着杀人家?” 卫青槐很不喜欢容穗这话。 更不喜欢她明明身为池家之女,言里言外却总是忤逆池家、偏袒外人的语气。 她眼底动了些怒,但任务需要靠着容穗才能完成,卫青槐只能忍下这股不满,说: “月冥国是快亡了,但池家不会亡。” 容穗手中动作一顿,眼眸微眯。 卫青槐的声音在桌前继续响起: “大人已向北境皇室投诚,北境皇室亲口允诺池家,只要能成功除掉谢临珩,池家今后便是北境的肱骨之臣。” “有北境在一日,就有池家辉煌一日。” 听着这话,容穗面上露出讥讽。 她扔了还差一步就配完的安神香,第一次正眼去看卫青槐,话中的讽刺浓郁: “我还以为池家对月冥国有多忠心,结果月冥国还未覆灭,身为月冥国第一世家的池家,倒是已经先一步为自己找好了靠山。” 卫青槐脸色逐渐难看。 无他,只因容穗语气中的讽刺太浓。 她眼底的不满已经快压不住,屏紧呼吸,近乎告诫地对容穗强调: “二小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人也是为池家上上下下几百人考虑。” 容穗冷呵,“是啊,你们大人可真高尚。” “二小姐!”卫青槐终于忍不住话中的愤怒,“注意您的言辞,大人是池家之主,是您的父亲!” 容穗冷眼睨过去,“那你是什么身份?卫青槐,你哪来的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卫青槐牙都快咬碎。 她与容穗对视一瞬,随后不情不愿地跪下,“奴婢失言,还望二小姐恕罪。” 容穗没理会她,起身要走。 卫青槐急得立刻出声: “二小姐,你再拖下去你姨娘的处境也不见得怎样,用不了多久,东陵大军就会凯旋,还望二小姐早做谋划,尽快帮大人做完这件事。” 说着,卫青槐起身。 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容穗身旁。 压低声音,对容穗出谋划策。 “我听说楚家这位楚姑娘与宁舒公主颇有交情,既然二小姐已经在楚府了,离开楚府和接近谢临珩与宁舒公主眼前便有一个绝佳的人选,只要我们对楚时——” “卫青槐。”容穗目光冰冷,不等她说完,便生生截断了她的话,眼底怒气翻聚,混淆着浸出的杀意: “你敢将你那些肮脏手段用到楚家和楚时鸢身上,我会先一步杀了你!” 她语气明明不高,却生生让在刀尖里滚过来的卫青槐打了个寒战。 想到池容穗手中出神入化的毒和蛊,卫青槐没说完的话只能顿住。 在这一刻,她明确察觉到了池容穗身上的杀意。 那是一种丝毫不亚于她用方姨娘威胁她时的杀意。 只因为她说了对楚家和楚时鸢动手。 卫青槐终是没敢以她手中的那点毒术和蛊与容穗对抗。 — 七月初三,东陵彻底攻下月冥国。 月冥国的一众城池被收为东陵的州郡。 七月初五,大军凯旋。 七月初九,大军抵达皇城。 邑阳宫门口,虞听晚从殿中一路小跑出来,扑入谢临珩怀中。 她贴在他颈侧,第一句话便是问:“有没有受伤?” 谢临珩眉眼处的冷冽瞬间散尽,被柔情填满,他接住怀里的人,大掌箍着她的腰,将人紧紧抱住。 嗓音极为温柔,“没有受伤,别担心。” 说着,他将她松开一些。 看了眼她面色,“这几个月,可有好好照顾自己?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虞听晚摇头,“一切皆好。” 建成帝吩咐人设宴接风洗尘,时辰还早,谢临珩先带着虞听晚回了邑阳宫,沐浴更衣后将人抱在怀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一道去赴宴。 宫变后东陵国力虽折损不少,但经过那两年间谢临珩与谢绥率军反攻北境、使北境连连败退后,北境如今的国力与东陵已算不相上下。 而今,又将月冥国攻下,日后与北境交战时,不仅少了一道阻碍,还多了一份胜算,建成帝大喜过望,宴中接连夸赞谢临珩与这次随行的将士。 入夜良久,宴席才终于散去。 众臣退下后,建成帝喊了谢临珩与虞听晚来御书房。 李安将茶奉上后,很快无声退了下去。 建成帝让女儿女婿入座,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他正式提及了早就想提但一直压着的退位问题。 “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临珩,晚晚,你们两个在朝事方面都已能独当一面,父皇年纪大了,不想再整日操持国事、忧国忧民,只想好好过几年悠闲日子,含饴弄孙。” “你们两个任谁接掌帝位父皇都没意见,当然,你们两个同时接掌也更好。” “在这个问题上,父皇不逼你们,也不强行干预,你们定好主意后,跟父皇说声即可。” 建成帝留他们说了好久的话。 等虞听晚和谢临珩从御书房出来时,已接近戌时末。 二人踩着满地的月华,并肩携手走在宽敞的宫道上,虞听晚仰头望了望空中明亮皎洁的月亮,脑海中再度响起御书房中谢临珩想让她继位的话。 她唇角勾起,话中打趣意味浓重,对着谢临珩笑说: “要是我继位,那本公主的驸马就是——皇夫?” 她话中的打趣太浓。 谢临珩半勾唇角去搂她腰,将仰头瞧着他、神色揶揄的姑娘圈进怀里。 他手指去揉她娇嫩的内侧腕骨。 经过这几个月的厮杀作战,他指节上的薄茧更多,剐蹭得她发痒。 虞听晚想躲,却被他扣着腰动弹不得。 他低头注视着她眼睛,面上看似散漫在笑,但握在她腕上的力道不容拒绝,字句清晰地对她说: “皇夫就皇夫,为夫不在乎这等虚名,但是小公主,你记清了,你的夫君,只能是我,永远也别想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面首。” 虞听晚面上的打趣之色消去几分。 她乖乖点头,搂着他脖子亲了下他下巴,主动给他承诺: “那是自然,旁人再好也不及我家夫君万分之一。” 谢临珩轻轻摩挲她红唇,望着小姑娘灿如星河的眼眸。 片刻后,虞听晚将手搭在掌心中,二人十指相扣,沿着宫道边在月华下散步、边往邑阳宫的方向慢慢走。 在来到邑阳宫外,进入殿门时,虞听晚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谢临珩: “那如果父皇退位时,你为帝,我为后,东陵虚置的后宫添多少妃嫔较好?” “一个也不会有。”他眉眼认真,话中更是认真,“东陵后宫永远都只会虚置,我已求来了我最想要的姑娘,往后一生一世,我只会守着我的枕边人。” “晚晚,我们是拜过天地入过玉牒的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从生到死,只有彼此一人,永不会有旁人插足。” 第430章 “连抱都不让抱了?” 第430章 “连抱都不让抱了?” 七月中旬,皇城的天越发热。 建成帝听闻自家女儿女婿有出宫避暑之意,他二话没说,当即将朝中所有政事全包揽了下来。 好让自家女儿和女婿好好出去玩玩。 听到这消息,虞听晚持怀疑态度。 但当来到御书房时,却见已经有小半年没批过折子的自家父皇破天荒地亲自批折子。 虞听晚诧异地瞧着自家父皇,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他放下一本批完的奏折,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第一句话就是问: “皇儿怎么还在宫中?” 虞听晚:“?” 她狐疑,“不然儿臣该在哪儿?” 建成帝:“出去玩啊。” 虞听晚:“……” 建成帝指了指桌案上的折子,很爽快地口吻说: “宫中的事你们无需担心,有父皇在,自从你们成亲到现在也有半年了,这半年你们要么是处理朝事、要么则因战事分隔两地,正好最近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出去逛逛。” 虞听晚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见自家父皇挥了挥袖,催促着撵人: “宫中的事父皇来处理就好,你们想在外面玩多久就玩多久,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回来,别的事都不用管。” 有了自家父皇主动包揽朝事,虞听晚和谢临珩商量了一天要去哪里,第二日一早便动身离开了皇宫。 奢华低调的马车走走停停,在第二日黄昏才到达郢都的行宫。 行宫中的宫人早已得到了信,在谢临珩和虞听晚来到时,行宫中的一切都已提前准备妥当。 坐了快两天的马车,虞听晚腰酸腿也疼。 到达行宫后,随意吃了两口晚膳,便直奔床榻,舒舒服服长睡了一觉。 翌日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郢都由于地势原因,乃避暑的绝佳胜地。 一天到晚的温度都不热。 拢了拢身上盖着的寝被,虞听晚迷迷蒙蒙翻了个身,正在想接下来怎么安排。 腰上冷不丁地搂过来一只手臂。 虞听晚没动,卷长的眼睫依旧静静垂着,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 谢临珩将人圈进怀里,轻揉着掌中滑腻温热的腰肢,“还睡吗?” 虞听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嗓音都发懒,“不睡了,在想接下来怎么安排。” 他顺着她话问:“那想好了吗?” 虞听晚如实摇头,“还没有。” 谢临珩薄唇微勾,适时说: “既然暂时没有想去的地方,不如先在行宫中做些别的。” 虞听晚抬起眼皮看他,正要问做什么。 却见他从旁边翻出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册子。 没等她多看几眼,他就随手翻开了两页,让她看这册子的内容。 看着里面那些少儿不宜的图画,虞听晚眸色蓦地一顿。 他笑得懒散,半拥着她翻奏折似的一页页翻那让人脸红耳赤的破册子。 嘴里还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昨晚收拾衣物的时候,碰巧在里面发现了这东西,虽不知是谁放的,但这等好意也不容辜负不是?” “正巧昨日夫人说坐马车坐的疲累,那这两日,我们在寝殿好好歇息。” 虞听晚除非是嫌她腰命太长,才会答应他这种要求。 她直起身,抬手就要夺他手中的册子。 “你扔出去!不是说了这册子不准往殿中拿。” 他却避开她的动作,强词夺理说: “夫人那邑阳宫不准再出现春宫图么?这里是行宫,有几本这东西,也实属正常。” 虞听晚敏锐捕捉到他话中的重点。 几本? 她眼皮重重一跳。 正要质问他到底弄了多少这乱七八糟的东西,话音还未出口,腰身一紧,一阵天旋地转,陡然被他压在了身下, 身上的衾衣被扯开的瞬间,她听到他噙着笑在她耳边说: “良辰美景,不辜负才好。” “小公主,这次我们倒着来。” 虞听晚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册子最后一页的图画。 她呼吸紧了紧。 不等她出声,他却又冠冕堂皇地给她来了句借口: “父皇这几日总念叨含饴弄孙,可见是想抱孙儿了,小公主,我们怎能让父皇母后空等?” 虞听晚:“……?!” …… 床榻上的册子被一页一页地翻,不知过去多久,帐中的动静终于平息,虞听晚颤着手去捂快要断了的腰。 谢临珩再次问了遍方才被她搪塞过去的问题:“喜欢哪个?现在有答案了吗?” 虞听晚眼底水雾弥漫,捂着腰不搭理他。 谢临珩伸手过来要抱她。 刚靠近,还没碰到她,就被欺负狠了急眼的小公主一把重重拍了过去。 “啪”的一道脆声。 在殿中响起。 谢临珩扫了眼被她拍过来的地方。 她这点力道,于他而言,自是不痛不痒。 只是某个背对着他、卷着寝被面朝里躺着的姑娘,连背影都仿佛透着愠怒。 他眉目微敛,朝她靠近,轻笑问: “小公主,连抱都不让抱了?” 第431章 行宫独处 第431章 行宫独处 虞听晚全当没有听见。 一声不理他。 见这姑娘真生气了,谢临珩去搂她想将人抱过来哄哄。 可手刚一碰过去,手背上“啪”的一声,又被惹急的兔子拍了一下。 谢临珩眼底溢出无奈,强行环住身旁姑娘绵软的腰肢,手臂略微用力,强将人搂了过来。 虞听晚腰酸疼的快要断掉,身体都被折腾出了酸麻的本能惧意,他这么突然一抱,虞听晚额角狠狠跳了几下。 她强撑着力气想去扯他手腕推他。 语气是被惹怒的冲: “还来?本公主腰都快断了,你给我松开!” 谢临珩纹丝不动,搂着怀里愠怒的姑娘哄: “是夫君错了,没想到成亲这么久我家小公主还是受不住。” “下次,都听我家夫人的,小公主,别气。” 虞听晚不气就怪了。 她今天一大早就醒了,这会儿日头都西斜了。 快一天的时间,什么都没做,全被他抱着在寝殿中厮混了。 “你别想再有下次!”相处这么久,虞听晚早就学会了预防他话里话外时不时给她挖的坑,他这句话刚落,她就立刻拒绝: “再多几次,本公主的命都快被折腾没了。” 他眼底笑意更甚。 虞听晚以为他会不同意,倒是不曾想,今日吃饱餍足的某人破天荒地好说起了话。 她话音落,他拍着她背,很快勾着唇说: “听我家夫人的,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听晚十足怀疑态度。 半分不信地抬头看他。 对上她过来的目光,他挑了挑眉,指腹抚过她微肿的唇角,眼底笑意流淌: “小公主,不信?” 虞听晚信就有鬼了。 但她在口舌之争上不肯输他。 “让本公主信还不简单?三天之内,你什么都不能做。” 放在以往,她这种要求,他根本不会应,直截了当便拒绝。 但今日,许是某人自己也知道折腾得太过,短暂思考片刻,破天荒地同意了她这种要求。 “夫人之命,自要遵从。” “晚晚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夫都同意。” 虞听晚:“?” 她眼底全是怀疑。 但谢临珩眼神再真诚不过。 掌心从她背上下滑,落在她方才捂着的腰身上。 力道轻柔适中、不紧不慢地帮她按揉。 “是这里疼吗?” 虞听晚看他一会儿,收回视线。 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边由着他按,边缓解酸疼。 “再往上一点儿。” 谢临珩照做,将人半搂在怀里,一边抱着她,一边揉着腰哄。 虞听晚昨天晚上虽睡得饱,但折腾到现在,早就累极。 这会儿被他按揉着,舒舒服服地躺在舒适柔软的床榻上,困意没多久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谢临珩跟她说着话,怀里的姑娘回应得越来越慢,他低头往下看,见她闭着眼睛想睡,他适时停了话音,将手上的力道再度放缓。 边哄着她睡,边给她按揉。 日头西斜,绯色夕阳自窗柩溜进来。 给寝殿映出一片静谧的暖意。 床帐中,偶尔间歇的交谈声消失。 透过鲛纱帐散开的一条小缝,女子被男人拥在怀里睡颜恬淡乖顺,男人边为她揉腰,边低头看她,神色缱绻,目光专注柔情,无数炽热缠绵的爱意自漆邃眸底丝丝缕缕晕出,将怀里的人完全包裹。 怕将怀里的姑娘惊醒,谢临珩一直以最初的姿势陪着她、抱着她。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从黄昏到天黑,再到月色悄然爬升,皎洁静谧的光晕缓缓洒向殿宇庭院。 戌时末刻,睡了整整将近两个时辰的虞听晚缓缓转醒。 中途若锦放轻动作进来点了一小部分烛盏,殿中光线略显昏暗但不影响视物,但床榻被鲛纱帐遮掩着,光线则是要黯淡许多。 虞听晚睁开眼,在谢临珩怀里换了个姿势。 眼底睡意还未完全闲散,她动了动不再那么酸胀的腰身,语调中敛着困倦,水眸惺忪问他: “几时了?” 谢临珩为她揉腰的动作不停,“戌时末,马上就亥时了,睡这么久,饿了么?” 刚醒来,虞听晚还没感觉到饿。 但她睡的时间确实不短了,总不能一天两夜都在床上待着,于是她点了点头,想下床去寝殿外的庭院中走走转转。 谢临珩停下手中动作,将怀里娇懒的猫儿抱起来,给她穿好衣裙,才掀开鲛纱帐下床。 虞听晚去桌案前倒了杯温茶,一回头,就见谢临珩正从床头上翻了个什么出来。 虞听晚朝他手中看去。 很快,那东西的真容露出来。 正是白日在榻上被翻了一页又一页的破册子。 看见这东西,虞听晚无端觉得刚恢复了一些的腰身又开始发酸。 第432章 “对我家夫人,为夫何时不守信?” 第432章 “对我家夫人,为夫何时不守信?” 她忍住想捂腰的动作,放下茶盏走过去,眼睁睁看着他将那破册子放在一旁的矮案上。 虞听晚看了眼床,又看了眼将东西整整齐齐收好的谢临珩,忍着越发疼的腰肢,问他: “不扔?” 谢临珩微挑眉,“扔了做什么?” 虞听晚走近,这才发现这册子下面,还有好几本不同样式的春宫图册。 他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伏案上。 也不怕被人看见这种闺房之物。 注意到她的神色,他很贴心地解释: “放在这里方便拿,而且殿中的宫人都懂分寸,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她们分得清。” 解释完,谢临珩很快转移了话题。 带着她去外殿用膳。 转身前,虞听晚扫过这破册子所放的位置,心里已经在盘算这行宫还有没有其他的春宫图册,扔的时候好一并将这少儿不宜的东西扔干净。 用过晚膳,虞听晚去了庭院散步。 谢临珩身影不离地跟着她。 亥时五刻,虞听晚从殿外进来。 临傍晚时睡的时间不短,又刚用过晚膳不久,她倒是不困。 而且她并不确定现在去床上会不会接着被压榨,进来寝殿,视线在床榻上无声扫过便转而移开了目光。 她在殿内看了一圈。 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窗旁的白玉棋盘上。 谢临珩从外面一进来,就见站在屏风处的姑娘直勾勾地盯着棋盘瞧。 他径直走过来,拥着她往棋盘的方向走。 言简意赅地说: “来,下棋。” …… 冷不丁地骤然卸去所有的国事与奏折,虞听晚和谢临珩一样,对于整日空闲的大把时光,都有些放纵。 谢临珩是放纵床笫之事,拉着她日夜不分地共赴云雨。 她则是放纵下棋。 大晚上的,棋盘上的棋局换了一盘又一盘。 待到终于心满意足放下棋子时,外面已到了寅时。 虞听晚往窗外看去。 零星光线下,树影婆娑,浓稠的夜如泼洒的浓墨,万籁寂静。 积聚的困意后知后觉地聚拢过来。 待想沐浴上床就寝时,因时辰太晚虞听晚略显混沌的意识忽而想到这张床榻上白日中让人呼吸都发烫的云雨和这几日有时间就被压在榻上行房事的不加节制。 她顿了顿脚步。 目光状若无意地往后看了眼。 谢临珩神色如常,灭了殿中过半烛火便走过来,全程连放春宫图册的桌案都没有看,长臂落下鲛帐,拍了拍床褥就示意她上床。 “寅时二刻了,小公主,还不睡?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见他今夜没有再胡来的打算,虞听晚很快过去,掀开被子躺在床上任由睡意蔓延。 眨眼的功夫,鲛帐被完全落下。 虞听晚正要闭眼,腰上伸来一只手臂。 她看过来,还没说话,谢临珩先一步将她拖进了怀里。 “抱着睡。” 男人音质清冽轻缓,将她抱住后便不再动,跟着她一道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再醒来时,已至午时。 宫人备了膳食,用过午膳后,谢临珩怕自家小公主一直待在行宫中闷,着人备了马车,开始在就近一带游湖赏花赏景。 如此这般,转眼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期间只有一件事比较出乎虞听晚的意外,某位驸马这次还真的是说话算话,答应了三天之内什么都不做,还真三天之内什么都没做。 第四天晚上,成功度过三天约定期限的第一个黑夜,刚沐浴完走到床边,谢临珩就将人箍着腰肢扣进了怀里。 情至浓时,虞听晚眼尾洇着水雾问他: “这次怎的这么守信?” 他深深吻她,良久,才松开她。 听着她在怀里轻轻颤抖的喘息,薄唇微勾。 “对我家夫人,为夫何时不守信了?” 虞听晚眼神颇为深意地瞥他一眼。 她想说‘他可不守信么,他不想守信的事,根本就不答应’,但声音还未发出,他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虞听晚没说出的话骤然顿住。 生生忍住喉中的惊呼。 手臂下意识搂住了他脖子。 防止自己摔下去。 他拥着她腰,掌心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嗓音带笑,眉目温柔地扬唇说: “莫怕,夫君在。” 殿外夜凉如水。 待寝殿中的烛火熄灭时,再次到了子时。 第二日是个阴雨天,天还没亮,噼里啪啦的雨滴便砸在了一尘不染的宫殿青石砖地面上。 冷风翻搅着吹,吹得树叶翻滚摇晃。 虞听晚辰时初被雨声醒了一次。 她下意识往身侧的位置摸了摸,旁边的床褥已渐渐冷却下来。 迷蒙混沌的意识慢两拍地想起昨夜睡下时,谢临珩好像跟她说了句今日去附近的寺庙上香,早上他会先吩咐人安排着,让她好好睡,等她醒了收拾完再过去。 虞听晚揉了揉眼尾,没下床去找谢临珩,嗓子有些干,她喊侍女进来送了茶水。 进来侍奉的是行宫中的宫人,生面孔,但礼数规矩拿捏得严谨,鲛纱帐掀开一小半后,小侍女低眉顺眼地跪在榻边,恭恭敬敬地将茶奉上。 虞听晚看了眼她,将茶盏接过来。 随口问:“若锦呢?” 小侍女恭敬回话:“若锦姑姑在安排人备膳。” 虞听晚端着茶盏喝了口,润了润喉咙,便让她退下。 小侍女捧着茶盏,应声行礼告退。 鲛纱帐再次落下后,虞听晚在床榻上缓了缓神,雨声渐大,雨水打在廊檐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响。 虞听晚没再继续睡,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消了消困意打算起床。 只是还未坐起身,鲛纱帐就被人从外面掀开一点。 谢临珩自外面进来。 见她已经醒来,有些意外。 “怎么醒这么早?” 虞听晚如实说,“被雨吵醒了。” 谢临珩又问:“还睡吗?” 她摇头。 谢临珩将床帐挂起,从一旁拿过她的衣裙,一边帮她穿,一边说: “雨势不小,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了,今日先在行宫中待一天,明天我们再去寺庙。” 虞听晚自然没问题。 行宫东侧有一片莲花池,这个时节莲花开得正盛,午时初,雨势转小,原本的滂沱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水滴,虞听晚心血来潮地拉着谢临珩去了莲花池畔雨中赏花。 细密阴雨如线混着潮湿的风倾斜落在莲花池,平静的水面晕开一片片细小的小水花,池面上无数莲花花叶在冷风中摇曳微漾。 数不清的细密雨丝落在莲叶上,水珠晶莹剔透如珍珠在叶子中央汇聚,冷风一阵阵地吹,叶子摇摇晃晃地东倾西歪,连串的水珠滴滴答答洒进水中,在池面上泛起更大的涟漪。 雨中的空气清新,雨中的莲花池更有一种别致的美。 许是在外待的时间久,吹冷风的时间长,虞听晚虽无风寒的征兆,但入夜后脑袋有些昏昏涨涨的。 春意正浓的床榻中,一双清眸水蒙蒙地看他,眼尾透着点点淡红,窝在他怀里轻哼着看着他瞧。 她这模样,像几分年底宴席后她醉酒的那次。 谢临珩亲了亲她眼睛,没再继续。 掌心贴上她额头,试了试温度,随后将人圈进怀里,没再碰她,搂着她问: “白天吹多了风,这会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看他一会儿,似在想什么。 半晌,摇头。 闭上眼睛,往他怀里钻。 声音低低的,也有些闷。 “没有不舒服,但脑袋有些昏。” 谢临珩轻蹙下眉,“让行宫中的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不用。”虞听晚腕骨搭在他劲瘦的腰上,话中带了困意,“只是有些困,睡一觉就好了。” 第433章 他捏着她下颌看她,“梦见了谁?” 第433章 他捏着她下颌看她,“梦见了谁?” 虞听晚闭上眼睛,觉得脑袋中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昏胀仿佛逐渐变得眩晕。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好像整个身体都在发转。 好在,这种眩晕很快消失。 脑海深处的困倦碾压着这股昏涨,很快传遍神经。 她沉沉闭着眼,很快睡去。 这一晚,虞听晚睡得很沉。 她好像梦见自己误入了一个一片白茫茫望不见天际的地方。 周围什么都没有,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找不到路,甚至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恐惧和迷茫瞬间充斥全身。 她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待了多久,等场景再转变时,她梦见了很久很久之前的画面。 梦见了一个许久许久没有再想起来过的人。 曾经发生过的一些画面与情景,如今以梦的方式断断续续地出现。 天色破晓,虞听晚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渐渐消褪的梦中,还有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如蛊惑般,响在耳边: “婚期将近,这是臣为公主做的发簪,希望公主喜欢。” “臣心悦公主,希望能与公主执手偕老。” “惟愿婚期长久,执手伴白头。” 虞听晚眉头无意识皱起,从梦中挣脱出来,睁开眼,蓦地坐起了身。 梦中那道本该渐渐远去的声音,随着她梦醒,不仅没消散,反而还似在耳边更为清晰。 连带着一年多前即将与宋今砚定亲时的一些场景,也随着这道声音接连被勾出。 虞听晚按了按发胀的额角。 想要抵制这些不喜欢的画面,可她像控制不住这一瞬间的思绪一样,越是想压制那些画面,反而越是清晰。 连带着,就连宋今砚这个名字,反反复复,都在心头一遍遍划过。 “晚晚?” 殿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床帐被人从外面掀开。 殿中烛火的光晕也随着床帐的掀开溜进来大半。 谢临珩的声音,让虞听晚脑海中那些画面如雾般腾的一下散开。 耳边那道似真亦幻的声音也消失。 虞听晚睫毛慢抬,脑海中有短暂的空白。 循声看向谢临珩时,眼底也有刹那的迷茫。 谢临珩坐在床边,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公主,睡迷糊了?” 脑中短暂的空白过后,无数记忆潮涌而来,她抬着眼皮去看他。 谢临珩正要开口,可这次不等他出声,就见破天荒的天还没亮就醒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姑娘径直往他怀里扑了过来。 谢临珩微微诧异。 但本能地抬手搂住她。 “小公主,是不是还是身子不适?” “病不讳医,来太医过来把把脉,好吗?” 虞听晚也说不出原因。 许是今日醒得太早,又莫名其妙地梦到了不想回顾的人,尤为想让他抱一抱她。 想迫不及待地感受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真实的感觉。 耳边响起他耐心宠溺的商量询问声,方才莫名涌起的想和他亲密接触的感觉从心头散去,她软下身子,感受了下身子有无异样,随后跟他说: “头不晕了,昨晚应该是困的。” “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不适,先不用传太医,你如果不放心,待会儿辰时左右,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谢临珩颔首,“好。” 虞听晚往外看了眼才刚刚亮起来的天,腰身卸下劲儿,没骨头似的靠在谢临珩怀里,掩唇打了个哈欠,问: “你怎么起这么早?” 谢临珩搂着她,习惯性轻拍了拍她的背。 “刚醒,就去了个殿外的功夫,夫人就醒了。” 虞听晚靠在他怀里待了会儿。 又想起了那个没头没脑的破梦。 她压了压唇角,颇为嫌弃地说: “我做了个梦。” 谢临珩勾着她肩头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随口问: “梦见什么了?” 虞听晚低哼了声,嗓音有些不悦,似很不愿意提那个名字,“梦见宋今砚了。” “嗯?”谢临珩指尖动作倏地一顿。 黑眸无声半敛。 他低头。 松开那缕发丝,捏着她下颌去看她眼睛,“梦见了谁?” 虞听晚抬睫迎上他视线,“宋今砚。” 他眉目半扬,指腹摩挲着她下颌,似笑非笑,但嗓音有几分似是而非的揶揄,“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公主,还念着前废驸马?” 第434章 平安符 第434章 平安符 何止谢临珩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虞听晚自己也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她靠在他身上,因这个名字和昨晚那个破梦的缘故,眼底都浸着几分冷淡,冷哼道: “本公主有自己的夫君,哪有闲情逸致追思过去?抛之脑后还来不及,是这破梦邪门。” 听着她这句‘夫君’,谢临珩唇侧挽起几分笑,搂着怀里气呼呼的姑娘,顺着她的话说: “确实邪门,小公主,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气醒的?” 虞听晚唇角压着,“差不多。” 他拍了拍她背,轻声哄: “为夫抱着我家夫人,天色还早,再睡儿好不好?” 昨夜睡得还算早,虞听晚已经不困了,再加上她潜意识中本能抵触昨晚那个类似于纠缠的梦和梦中那种极度抗拒却难以摆脱的感觉。 她也怕再睡下之后,那个刚散去的破梦再席卷而来。 谢临珩话音落,她垂眸想了想,没怎么犹豫便拒绝。 “不困了,不睡了。” 谢临珩依着她,“也好,雨已经停了,今日空气凉爽清新,难得醒这么早,不如我带你出去散散步?” 虞听晚欣然点头,“好。” 辰时末刻,行宫中的太医来请平安脉。 脉象一切正常。 既无昨夜在殿外久站吹风后的风寒之兆,也无其他异样。 至于谢临珩说的多梦,太医想了想,躬身说: “公主脉象一切如常,但若是日后还有忧思多梦的情况,臣为公主开副安神汤。” 既然无异样,虞听晚很快挥手让他退下。 醒来后身体无任何不适,也再没有昨夜睡下时的疲倦与昏胀,再加上太医也说一切如常,虞听晚没再多理会昨夜那个晦气的梦,按照昨日安排好的,早膳后便去了寺庙请香。 郢都行宫一带景色宜人,谢临珩和虞听晚和前几日一样,想出去时就在行宫周围逛逛,看看景、赏赏花,不想出去时,就在殿中下下棋,抚抚琴。 日子舒畅又自在。 就在虞听晚彻底忘记那夜梦中的那个小插曲、将之抛之脑后时,在四天后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中,她再次梦见了和宋今砚有关的画面。 并且在梦中,她和宋今砚之前即将成婚的一些场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重复,就像要被落拓在记忆深处一样。 而她与谢临珩之间的记忆,则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一样,在梦中出现有关宋今砚的画面时,她的意识中全然没有和谢临珩有关的记忆,哪怕在醒来后,整个人也会有短暂的空白,随后现实中她和谢临珩之间的一切过往记忆才会迅速充斥进脑海。 在这一次从梦中挣脱着醒来,深皱着眉睁开眼坐在床榻上时,虞听晚没来由的自心底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她怕有一天,这种意识空白的频率会越来越频繁,她怕她会再也想不起来和谢临珩有关的事,她怕她会忘了他。 梦中的画面消散的很慢,只要一闭眼,宋今砚有关的画面和与谢临珩相关的记忆像两种不同的情绪在相互博弈般,好一会儿,她才将梦里那些场景、将脑海中有关宋今砚的所有影子全部压下去。 虞听晚深深吸气,胸腔中心跳紊乱又剧烈。 指尖不知何时冷得发颤,她却没心思管。 在谢临珩起身喊她的时候,她强压下这个梦带来的抗拒和恐惧,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虽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梦,但方才脑海深处那两种记忆、两个身影相互压制抗衡的画面总让她心慌。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心底深处总有一种慌乱感觉,她怕忘了现在的一切,怕她不再是她。 虞听晚紧紧抱住谢临珩,她的力道很紧,紧到谢临珩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还未来得及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就见微微发颤的姑娘在他怀里说: “夫君……你抱抱我。” 谢临珩将她圈在怀里抱紧,温声安抚着,“别怕,夫君在。” 虞听晚轻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抱着她的力道和温度,一点点将心口盘旋的慌乱压下去。 谢临珩什么都没问,只耐心地陪着她,抱着她。 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稳,绷紧微颤的身子也慢慢放松舒缓下来,他才拍了拍她的背,将语气放低,以随口闲聊的口吻说: “这次莫不是又梦到那个前废驸马了?” 他语调很是随意,像玩笑也似打趣。 但在虞听晚看不到的地方,男人漆黑的眸晦暗诡谲,冷沉一片。 虞听晚将脸埋在他颈侧。 好一会儿,才嗡声“嗯”了声,不满道: “阴魂不散的破梦。” 谢临珩轻轻笑了下,注意到她这个姿势时间长了会不舒服,他动了动手臂,换了个姿势搂她。 哄小孩似的语气说: “确实是破梦,明日,夫君去寺庙中为我们小公主求个平安符,让那些妖魔邪祟再不敢近身。” 虞听晚回应着他。 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眼底微暗,卷长的睫毛还有些微颤,但她的语气再无异样。 虞听晚不想再睡,谢临珩便一直陪着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漆黑的天色被破晓的黎明取代。 辰时初,谢临珩揉了揉神色乖乖巧巧、面色如常的姑娘,让她在床上再躺一会儿,想起的时候再起来。 辰时一刻。 谢临珩从寝殿出来。 随着踏出殿门,他身上柔和的气息瞬间散尽,眼底的冷冽森寒如霜布满眉目,晨光冷风中,他来到前殿,喊来墨九与墨十。 沉声吩咐: “着人去查,先前宋今砚和宋家在兖州的一切动向。” 墨九墨十听到这话一愣。 都纳闷怎么好端端的要查宋今砚和宋家。 墨九下意识说:“主子,先前暗卫奉命已去兖州查过一次,并无异样,而且宋今砚已——” 谢临珩语气沉冷,“只兖州传来的病逝二字,谁能保证他是真的死了而非在远离天子脚下之后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墨九墨十不再多言,立即领命。 “属下明白,这就彻查。” 而寝殿中,谢临珩离开后,虞听晚没多久便从榻上起来,梳妆更衣后,她直接让若锦去传了行宫中的太医。 再次让他把脉。 太医急急忙忙跑过来。 一进殿,就见虞听晚坐在桌案前,他行礼后快步上前,从药箱中拿出帔帛把脉。 几息后,虞听晚问: “可有异常?” 太医反复探了脉象,才收了帔帛,恭敬道: “回公主,脉象上看,并无异样,这两日公主应是睡眠不算太好,气血有些弱,其余的,一切安好。” 虞听晚收回手腕,轻“嗯”了声。 挥手让他退下。 太医走后,虞听晚来到窗前。 虽现在身上无任何异样,但被那个梦搅的,心头总覆着一层阴霾。 昨晚子时左右便醒了过来没再睡,用过早膳后,积了多时的困倦浮上来。 见状,侍奉在身旁的若锦适时点了安神香,好让虞听晚睡会儿。 在她睡下后,谢临珩安排好一切,去了寺庙。 午时三刻,他从寺庙回来。 手中握着一枚平安符。 他进寝殿时,虞听晚也恰巧醒来。 谢临珩走过来,在床榻边上坐下。 先打量了几眼她的面色,问: “可有哪里不适?” 虞听晚摇头,习惯性往他怀里钻。 “没有。从寺庙回来了?” 谢临珩顺势搂住她,另一只手掌心摊开,将那枚精巧的平安符送到她面前。 “来,小公主。” “平安符来了。” 平安符上,还残留着他手上的温度,虞听晚接过来,握在手心,红唇弯起,眉目明媚灼灼。 “多谢夫君。” 谢临珩摸了摸她脑袋,握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揽着,低头亲了亲她唇,看着她问: “今日天色也不错,还想出去吗?” 虞听晚勾住他脖颈,想了想,摇头。 ———————— 来晚了老婆们≥﹏≤ 第435章 乖得让人心慌 第435章 乖得让人心慌 深夜。 楚府,青玉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容穗蹙眉放下手中书册往门口看去。 卫青槐关上门,朝这边走来。 来到桌前,将手中茶盏放下时,她看向池容穗,对她说起池家的消息。 “二小姐,大人在信中提到,您姨娘近半个月久缠病榻,身体始终不见好,要不要另请郎中来看,全看您。” 容穗眼底骤然铺展出冷意。 卫青槐并不觉得她和池家此刻对容穗的威胁和逼迫有错。 若是容穗肯好好为她们做事,池家在北境朝堂的地位早已稳固。 是她自己出身池家却又背叛池家。 方姨娘久病缠身,是给她的威胁,更是给她的教训。 卫青槐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 她自以为用方姨娘重病命不久矣的软肋便能狠狠捏住容穗,迫使容穗为她们做事,说话时声音中都透着胜券在握的笃定,再也不复从前的焦急。 “宁舒公主和谢临珩当前在郢都,该怎么做,二小姐应该不用奴婢再多说。” 说罢,她没多待。 很快开门离去。 卫青槐走得快,因而并未察觉,在她开门离去的那一刻,容穗眼底的冰冷便散去几分。 她垂下眸,睨过随意放在桌面上的书册,在原处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床榻前走。 翌日一早。 容穗将卫青槐喊来房中。 她没迂回,直接对卫青槐说: “你传信给池铮,立刻请最好的郎中为我姨娘诊治,如果我姨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再为池家做任何事。” 对这个结果,卫青槐并不意外。 她在池家多年,自然清楚方姨娘对容穗的重要性。 别说只是逼着容穗去毒杀一个没有渊源的陌生人,就算以方姨娘的命要挟容穗自尽,她也会立刻照做。 “郎中的事,大人自会安排妥当。” “但是二小姐,谢临珩那边,您已耽搁了太长时间,要尽快了。” 容穗眼底尽是不耐和冰冷。 但这次,她没再跟卫青槐冷言相向。 “你们只要确保我姨娘的安危,该我做的事,我自然会做。” 卫青槐总算放心。 容穗不愿再看卫青槐这张狐假虎威的脸,她起身,立在桌前,背对着卫青槐。 “既然要接近谢临珩,就需先离开楚府,楚淮叙见过我,他又常与谢临珩往来,骤然从楚府离开去郢都,若是不巧碰见楚家和皇城的其他人,必然会暴露身份。” “卫青槐,你先设法脱身,离开楚家,带着皇城外你们的人,先去郢都准备。” 这一点,卫青槐自然早有准备。 她说:“大人和北境的人都已经安排好,这次北境的目标,除了谢临珩,还有东陵那位公主殿下,郢都已有我们的人埋伏,只待寻找时机出手。” 听到她最后一句,容穗眉头皱起。 卫青槐并未察觉到容穗此刻眼中的异色,她这几个月来一直等的便是这一天。 压下心底的激动,迅速跟容穗说接下来的计划。 容穗并没怎么听。 等卫青槐全部说完,她只淡淡“嗯”了声,弹了弹指尖,奉劝她: “离开楚家的时候,藏好身份,别在最后一刻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卫青槐心底即将完成任务的激动被容穗这句不冷不热的语气冲刷的七零八落。 她面上有些不满。 但现下当务之急是顺利完成任务。 她只能生生忍下这口郁气。 但这些长久积聚的不满堆压到一起,再听着容穗口中有意无意地楚家之人的维护,卫青槐胸腔中划过阴沉的恶意。 她甚至在想,既然容穗这么袒护楚家,那等任务完成,容穗对她们池家再无利用余地时,她将容穗的真正身份告诉楚淮叙,届时楚淮叙和楚家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容得下她池容穗? 容穗不知卫青槐现在在想什么。 她也不在乎她在想什么。 侧过身,倒了杯茶水,容穗没有自己喝,而是递给了卫青槐。 “离开楚家后,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传信给池铮,让他确保我姨娘周全,记住了吗?” 卫青槐瞥着她送来的茶盏。 面上挂着伪笑,点头应了下来,她接过了容穗的这杯茶,但也仅仅只是接过,并未喝。 容穗下毒的本事比她强太多。 虽然清楚只要有方姨娘这个软肋在,容穗就不敢对她出手,但如果池容穗真在茶水中动什么手脚,用毒这一方面,她绝不是容穗的对手。 见她只是端着茶水不喝,容穗倒也没说什么。 应付了卫青槐几句,便让她离开。 待房门再次被关上,房间中再无旁人后,容穗垂眸扫过指尖,轻挥了挥,几抹残留的粉末无声无息散在空中。 而那只被卫青槐碰过的茶盏外壁上,同样有这样的粉末。 容穗面无表情地将那只茶盏处理掉,她侧脸上的冷情显得整个人都格外凉薄。 片刻后,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只不过这次来的是秋觅。 打开门,秋觅对她福了福身,喜笑颜开地说: “姑娘,公子回府了,说给您带了件东西。” 容穗有些意外。 青玉阁外,楚淮叙站在亭台旁,手中捏着一本书卷。 容穗走过来,对他福了福身行礼。 “楚公子。” 楚淮叙转身,朝她看过来。 将手中的书卷递过去。 容穗下意识抬手接,“这是?” 楚淮叙说:“是有关制香的古籍,上次听你说有几种香这本古籍上都有记载,恰巧这次外出办事偶然遇到了这本古籍,便顺道给你带回来了。” 容穗这才想起半个多月前楚时鸢跟她聊香料时,她随口说的那句有关制香古籍的玩笑话。 倒是不曾想,楚淮叙会特意去外面寻它。 薄薄的一本书卷,此刻握在手中,却似千斤重。 容穗看着这本古籍,眸色霭霭,心头微乱。 楚淮叙昨日深夜才回到皇城,这会儿手头上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将古籍送给容穗后,他没多久,说了两句话便准备离去。 但在他转身前,容穗喊住他,不动声色地提及了虞听晚和谢临珩。 “听时鸢说,宁舒公主和驸马最近不在皇宫?” 容穗几乎从未主动提起过虞听晚和谢临珩,她现在突然这么一提,让楚淮叙脚步顿住。 他微凝了凝眸,朝她看来。 “怎么突然问起公主与驸马了?” 容穗面色一如既往,轻声说: “也没什么,就是宁舒公主与驸马的身份特殊,如今虽攻下了月冥国,但不好说是否还有别的危险,只是担心公主和驸马在外的安危。” 楚淮叙没有说他们在哪里,只道: “宁舒公主和驸马周围有很多隐卫随行,安危这一方面,倒无需担心。” 容穗只能提醒到这里,听到楚淮叙这么说,她点了点头,对古籍的事道谢。 — 行宫中。 连续几日下来,谢临珩发现自家夫人越发粘人。 以前多是他粘着她,夜间缠的次数多了还容易将人惹急眼。 而这几日,却像颠倒过来似的。 自从来了行宫,便日日想着去外面游玩的姑娘这几日破天荒地不再想出去,而是成天待在行宫中。 他走哪儿,她跟哪儿。 变得越发乖。 乖得让他总有种道不明的心慌。 这天午后,谢临珩从前殿回来,一进寝殿,就见不知何时午睡醒来的姑娘径直扑进了他怀里。 他接住她,抚了抚她的背。 眉眼半垂,温声问她: “怎么不多睡会儿?” 虞听晚在他怀里摇头,“不困。” 今日天色很好,天格外蓝,风也格外清爽。 一连多日未曾再出过行宫,谢临珩怕她憋闷,想带她出去转转。 “要不要出去玩玩?” 虞听晚没犹豫,便摇头,“不去。” 谢临珩揉了揉她后颈,哄她: “那想做什么?” 虞听晚想了想,勾住他脖子去亲他。 嗓音低软,却撩得人心头发痒。 “想和夫君在一起。” 谢临珩抵住她后脑,低头吻她。 黑眸噙笑,另一只手握上她腰身。 “想要?” 这种问题,虞听晚从前不会回答。 但今日,她勾着他脖颈点头,回的很干脆,“想。” 第436章 深夜变故 第436章 深夜变故 谢临珩指骨在她腰肢上摩挲,按住怀里乱动的姑娘,没直接如她愿,而是先问: “还疼吗?” 她摇头,“不疼了。” 她这句话落,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 在被压进床褥中时,她听到他在耳边说:“小公主,这几日转性了?” 虞听晚掩下心底的情绪,状若如常地抱住他主动给予回应,轻哼着说: “我与自己的夫君肌肤之亲,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谁管得着。” 他笑着吻她,“那倒是。小公主,受不住了就说。” 虞听晚前所未有的主动,直到天色将晚,才受不住疲累睡过去。 帐内缱绻气息还未散,但谢临珩搂着怀里人的目光却晦暗不明。 他垂眸看她良久。 漆沉的目光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但冷薄的唇紧抿着。 良久,他抬手抚上在梦中眉头皱起的姑娘,低头亲了亲她唇瓣,压低声音哄她: “别怕。” “夫君一直在。” 天色越发黑沉,谢临珩没出去,也没让人进来,就这么抱着虞听晚,静静看着她睡。 戌时末,怀里的人逐渐转醒。 她深拧着眉醒来,一睁眼,就喊他名字。 谢临珩及时出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感受着她紊乱的心跳,“夫人,醒了?” 虞听晚长长松了口气。 眉心折起的幅度慢慢松开。 她两只手抱住他,脸颊埋在他怀里,平复梦境带来的心慌。 待她气息平复下来,谢临珩轻拍着她背,声线如常地对她说: “既然郢都一带没什么别的想玩的,不如夫君带我家小公主先回皇城?” “回皇城?” 谢临珩轻“嗯”,笑说:“沈知樾拐了人家楚家那位姑娘,再过些时日,就到了两家定亲的时候,他和楚姑娘都想让我们一道去喝杯酒。” 这几日受梦境所扰,虞听晚总是心慌不断,对于谢临珩这话,她没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见她同意,谢临珩说: “那就明日,最迟后日,就启程回宫。” 若锦和岁欢等人早就准备好了晚膳,见主子们从寝殿出来,她们立刻安排人将饭菜送了进来。 亥时三刻,虞听晚在庭院中转着吹了吹风,四刻左右,和谢临珩回了寝殿。 亥时末,寝殿中灯盏熄灭。 今夜难得没有梦见那个晦气的梦,虞听晚抱着寝被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睡意正浓时,冷不丁的,被殿外骤然传来的嘈杂声惊醒。 “走水了!” “快拿水!” 纷纷杂杂的声音和脚步声传进来,虞听晚按了按突突乱跳的额角,掀开被子撩开床帐,看了眼身侧空荡荡的床褥,刚坐起来,就见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声音都带着焦急。 上来就想拽她。 “公主,不好了!侧殿走水了,驸马已经先行过去了,但火势太大,一时半会儿扑不灭,驸马让奴婢带公主先出去。” 虞听晚本能地避开她的动作。 视线迅速在空荡荡的寝殿中扫视一圈,目光再回到她身上,这才察觉这个宫女正是前些时日半夜给她送茶水的那名侍女。 虞听晚坐在床榻边上没动。 冷眼看着这个侍女,问:“驸马去吩咐人救火了,那若锦和岁欢呢?” 小宫女面露着急。 急迫地开口:“若锦姑姑和岁欢姑娘也去了偏殿,最近天干,火势猛烈,不好控制,驸马担心火势蔓延至寝殿,这才让奴婢进来带公主出去。” “公主,时间紧迫,您先随奴婢出去吧。” 说着,她再次想来抓她。 却被虞听晚迅速从藤枕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蓦地划了过去。 霎时间,侍女手臂上血流如注。 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侍女脸上的焦急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再伪装的阴狠。 虞听晚握着手中的匕首,语气冰冷。 “谢临珩想让我出去,他自会亲自来带我走,哪怕脱不开身,也不可能让若锦和岁欢之外的任何人传话,你到底是谁?” 侍女眼底露出狠意。 她看了眼殿外的局势,手中祭出毒针,想强行将虞听晚带出去。 但还未来得及出手,一支冷箭直直从身后袭来。 箭矢迅疾精准,但又完美避开了侍女的要害,不至于让她当场毙命。 她惊恐错愕地往后看去,最先入目的,是一抹绣着金色暗纹的墨色衣角,紧接着,是男人凌厉冷冽的漆黑眉眼。 第437章 回皇宫 第437章 回皇宫 谢临珩眉目冷厉,手中弓箭扔向了身后匆忙赶过来的墨九。 侍女身子踉跄两步,强撑着力气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她偏头,脸色苍白带惧,眼睁睁看着谢临珩一步步逼近。 谢临珩越过她,走向虞听晚。 在看到她没受什么伤后,紧紧悬着的心才落下几分。 他握住虞听晚冰凉的手,回头,目光落在中箭的侍女身上。 嗓音森凉,压着翻滚的杀意。 “谁派你来的?” 殿外内侍们呼喊救火的声音逐渐减弱,再远一点的地方刀剑相向打斗的声音混在内侍的声音中隐约传来。 谢临珩能这么快从行宫外面赶回来,侍女自知筹谋多时的计划已然失败。 她咬牙忍着肩上彻骨的疼,沉沉看了眼虞听晚,指间夹着的毒针收紧,随后撑着力气就想将毒针射过去。 只是才刚抬手,毒针还未脱手,就被提前洞察她意图的谢临珩骤然捏住了手腕。 几乎瞬间的功夫,骨头断裂的疼蓦地从腕骨传遍全身。 侍女脸色陡然苍白如纸。 谢临珩冷冷甩开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冰冷厌恶如看死物。 “墨九,带下去!” “严刑逼供,在吐出东西之前不准让她死了!” 墨九迅速应声,忙走过来将人拖下去。 殿外厮杀声渐渐弱下来。 谢临珩从虞听晚紧握的手中抽出那柄沾血的匕首。 他的动作轻缓小心,生怕刀刃伤了她。 与他方才一言不发捏断侍女手腕的狠戾截然不同。 “有没有受伤?” 虞听晚摇头。 紧紧绷着的心神在他出现在视线中的这一刻慢慢放松下来。 她往殿外扫了眼,看着他将带血的匕首扔去一旁搂着她腰抱她,“外面怎么回事?” 谢临珩眼尾泄出冷肆杀意,但跟她说话时语气很缓和,怕她跟着担心。 “行宫遇刺,但别怕,人都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事。” 虞听晚眼前闪过那个侍女的面容,她说:“方才那个侍女,是他们的人?” 谢临珩点头,沉暗的眸光落在虞听晚身上。 “刺客刚靠近行宫一带,就被周围值守的暗卫察觉,为了得手,他们兵分两路,一部分在前殿外拖住暗卫,一部分去了偏殿纵火制造混乱。” “行宫中的暗卫,有将近一半,是守在寝殿周围的,哪怕火势制造了混乱,前去灭火的基本都是行宫中的内侍,负责保护安危的暗卫不会轻易离开寝殿附近,所以哪怕殿外已被搅得天翻地覆,那些人也进不来寝殿。” “为了将你带出去,那个侍女才伪装身份潜入寝殿。” 虞听晚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前些时日凌晨左右那个侍女端进来的那杯茶水。 而她这段时日入睡后总被梦境困住以及这些时日渐起的心慌,好像也正是从那杯茶水之后开始。 虞听晚唇角无声压紧。 见她神色不好,谢临珩抱着她安慰: “不会有事,别担心。” “明日一早,我们就回皇宫。” 两刻钟后,殿外彻底安静下来。 又过去片刻,墨十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谢临珩摸了摸怀里姑娘的脑袋,“殿外都是暗卫,任何刺客都进不来,别怕,也别出去,夫君片刻就回来陪你。” 虞听晚点头,“我等你。” 谢临珩亲了下她眉心,又喊来若锦和岁欢进来陪着,才快步出去。 殿外。 墨十迅速禀报:“今夜的刺客共有百余人,交手时死了大半,除去被捉拿后服毒自尽的,被生擒的有十几人。还有几个,在形势最混乱时、见那名侍女被擒,趁着混乱往行宫东侧逃走了,主子,还要不要继续追?” “追。”谢临珩的声音冷若冰霜,“他们负伤,逃不远。” “还有被擒住的那些人,严加审问,务必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墨十领命,“是!” 跟在谢临珩身边这么久,无论是墨九还是墨十,都清楚主子想彻查的是什么。 得命后,一众暗卫立刻动身往东侧追去。 谢临珩回来时,若锦和岁欢正陪着虞听晚说话。 见到他人,若锦和岁欢停住话音,行礼后退下。 并关上了殿门。 谢临珩落了床帐,上床将人抱在怀里,搂着她躺下。 “已经没事了,睡吧,明日我们就回去。” 方才一直在说刺客的事,虞听晚忘了问他有没有受伤,这会儿动乱过去,她从他怀里抬头,手在他腰间摸了摸,问: “你受伤了吗?” 他握住她的手,用掌心去暖她指尖。 “没有,夫人放心。” 相安无事的一夜过去。 翌日一早,虞听晚醒来时,谢临珩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回宫的种种琐事。 洗漱完用过早膳,虞听晚很快跟着谢临珩上了马车。 一天半后,马车驶入宫门。 谢临珩和虞听晚先去见了建成帝与司沅,从帝后宫中回来,才回了邑阳宫。 一进殿门,谢临珩就让若锦去太医院宣了太医。 谢临珩的命令下得急,太医院中包括张荣在内的好几位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全来了邑阳宫。 进了殿,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谢临珩抬手打断。 “不必顾忌此等虚礼,先来为公主把脉。” 几位太医齐齐应声。 由张荣打头,接连上前。 待到最后一位太医也把完脉象后,张荣率先躬身回禀: “公主身体一切如常,并无不妥。” 其余太医也是同样的答案。 谢临珩皱了皱眉。 他问张荣等人,“公主体内没有中毒的迹象?” 谢临珩对张荣等人把脉的结果生惑,张荣等人同样也对驸马的这个问题感到诧异。 但尽管诧异,他们很快毕恭毕敬地躬身说: “回驸马,并无中毒的迹象。” 虞听晚眉头也微蹙,太医们话落,她扫了眼手腕内侧,犹豫刹那,才出声: “那……蛊呢?” 第438章 虞听晚去楚家 第438章 虞听晚去楚家 张荣一愣,为保险起见,他重探了一次脉,探完,才道: “回公主,也没有。” “公主的脉象十分平和,若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则是公主的脉象较之以往偏弱些。” “但这并无大碍,是公主近段时日夜间睡眠不好引起的,公主近日注意歇息,饮食规律,休养两天便能恢复过来。” 其余太医也附和应声。 来邑阳宫的太医都是宫中医术最精湛的,他们一致说脉象一切如常,虞听晚便没让他们多留,很快遣了他们回去。 谢临珩怕有什么潜在的问题,虽然太医们都未诊出什么不妥,但虞听晚这段时间的情况确实不太对劲,为了多重保障,他让张荣等人接下来每日都来邑阳宫请平安脉。 如此,若是真有什么情况,也好早些发现。 不过好在,从郢都回来后,一连数日,虞听晚都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也没有再出现过意识短暂空白和心悸心慌的情况。 几天后,留在郢都追查的暗卫有了进展。 墨九进宫后,第一时间来找谢临珩汇报。 “如主子所料,宋今砚确实可能没死。” 邑阳宫前殿,墨九捡着重点说: “这次在追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那些刺客从东侧绕路逃去了临安的方向,临安之北,正是北境的疆域。” “上次抓到的那些刺客,从他们嘴里也审出了不少东西,行刺一事,是北境所为,已经证据确凿。” “不过这些刺客对宋家的事并不了解,但我们的人详细追查了兖州的线索,在宋家被贬去兖州的半个月左右,发现宋今砚曾暗中与北境之人联系过。” 顿了顿,墨九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才接着又说: “属下斗胆,若是宋今砚欺君诈死,那他十之八九应是与北境勾结了。” 谢临珩眸色冷沉,好一会儿,才说: “接着查,务必将宋今砚的所在挖出来。” 墨九领命,“是!” 墨九离开后,谢临珩径直去了御书房。 将行宫和宋今砚之事的始末全数告诉了建成帝。 建成帝听完怒不可遏,尤其宋今砚诈死与敌国勾结这一条。 “李安!去传朕旨意,让他宋顼即刻返京!” 下完旨,建成帝强压住怒意。 对谢临珩说: “临珩,你的能力,父皇完全放心,自今以后,宫中所有的内侍和御军你随意调动,宋家和宋今砚之事,你全权处理,无需再请示朕。” 从御书房出来,谢临珩没多停留,回了邑阳宫陪虞听晚。 由于在行宫经遇了刺杀,建成帝想让自家女儿女婿多歇息几天,贴心地没将奏折往邑阳宫送。 太医日日来请平安脉。 但脉象上始终一切无异,再加上自从回宫后就再也没梦见过那个晦气的梦,虞听晚绷着的心神也逐渐舒展下来,将那个侍女的事抛在了一旁。 九月初,沈、楚两家定亲。 当初虞听晚和谢临珩没成亲的时候,楚时鸢每隔几天就能见一次自家的好姐妹,沈知樾更是基本天天都能见到自家兄弟。 但在虞听晚和谢临珩成亲后,他们要么是在邑阳宫过二人世界,要么是出去四处玩,鲜少再跟从前那样隔三差五地就在一起聚聚喝喝茶。 这次楚、沈两家定亲,楚时鸢和沈知樾一大早就各自给虞听晚和谢临珩递信,催促着他们来楚家,借着定亲的名义大家在一起好好聚聚。 虞听晚昨夜睡得晚,今日醒来时时辰也晚了些。 等她辰时末睁开眼喊若锦等人进来侍奉时,才得知从一大早到现在楚时鸢那丫头已经接连让人往宫中递了三四封拜帖。 虞听晚先差人往楚府送了个信,说一会儿就过去,随后才加紧梳妆。 巳时五刻,虞听晚和谢临珩动身去楚家。 他们来到楚府的时候,定亲的流程已经快走完,见他们过来,楚时鸢捏着婚帖朝着虞听晚快步小跑了过来。 沈知樾是谢绥的义子,今日两家定亲,长辈自然是谢绥出面。 定亲这种日子,长辈间说的多是两个小辈日后的成婚之事。 楚时鸢害羞,没多会儿,就想拉着虞听晚去后院。 谢临珩没跟着她们一起去,只在自家夫人被楚时鸢拉走之前,握住她的手,温声叮嘱她只喝茶、别喝酒、他很快就去找她。 楚时鸢手中还捏着婚帖,出来前厅,她笑岑岑的将婚帖给虞听晚看。 虞听晚笑着接过,打开看了眼,随口问她: “你与沈大人,关系何时发展这么快的?” 随口而出的简单一句话,却像打开了好友的话匣子。 楚时鸢拉着虞听晚的手,眉眼喜悦地从最初的相遇相识开始讲,一直到两人在后院坐下,某位姑娘口中的‘分享’还未停止。 虞听晚也不打断她,唇角带笑,耐心地听着她说。 婢女接连送了茶水糕点过来。 等到楚时鸢全部说完,虞听晚已经吃了快半碟糕点。 见她止声,虞听晚抵着下颌,偏头看楚时鸢,另一只手指腹轻点着茶盏壁,笑问: “没了?” 楚时鸢说的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完了整杯茶水才笑意盈盈地重重点头,“没了。” 婢女来添茶时,若锦从外面进来,走到虞听晚身边,对她说: “公主,墨九方才来找了驸马,应当是有要事处理,驸马说他先离开片刻,待会儿再来接您,让您先在楚府待一会儿。” 虞听晚直觉墨九汇报的事应该是行宫之事有了着落,她没多问,也没说别的,只点了点头。 楚时鸢并不清楚郢都行宫中发生的细节,在若锦说完退后一旁后,她拉着虞听晚说起了最近学得已有小成的调香之事。 并从袖中宝贝似的拿出了一盒昨日亲自调配的香递向虞听晚。 “这是百濯香,气味清润,香气也持久,哪怕多次浣洗香味也不会消失,我学了好久才学会,来,闻闻,喜欢吗?” 虞听晚配合地靠近闻了闻,笑着夸她。 “楚大人特意给你找了调香的师傅?” 楚时鸢摇头,“这倒不是,当初禹州动乱时,兄长从禹州救回来一位容姑娘,她擅长制香,这些香都是她教我的。” 说到这儿,楚时鸢想到什么,眉眼一亮,对着虞听晚说: “我听说香气也可以调理身体,刚才在前厅听谢大人说你前些日子身体不是很好,容穗姑娘除了懂香也懂药理,不如让她来为你看看,配一味适合的香药?” 第439章 宋今砚被押大理寺 第439章 宋今砚被押大理寺 虞听晚想说不用,她最近已经没什么事了,从回到皇城后基本就没有再有过那个邪门的梦。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兴致勃勃的楚时鸢就已经让身边的婢女去了青玉阁请她口中那位容穗姑娘。 而另一边。 楚府外。 谢临珩周身气息冰冷,听完墨九的汇报,翻身上马,直奔大理寺而去。 因宋今砚被捉拿、牵连出叛臣勾结敌国的缘故,大理寺外的守卫森严了数倍。 谢临珩刚来到大理寺,等候多时的大理寺卿邬昌就亲自迎了出来。 他躬身行礼,不等谢临珩发问,就自觉道: “大人,按您吩咐,人已押入囚牢,下官带您过去。” 囚牢中,宋今砚左肩中箭,箭身折断,箭头断在血肉中,月白锦袍上血迹几近干涸。 他身形和从前在皇城时并无两样。 若非说有什么不同,从前的宋今砚眉眼温润清雅,面上一派君子之风。 而如今的他,阴冷郁沉,听到动静,抬头朝着谢临珩看过来时,阴沉的眼底满是妒恨。 他踉跄起身,视线落在谢临珩身上时,脸上再也不复从前的谦逊,反而满目皆是仇恨和挑衅。 “踩着我宋家满门登上驸马之位,谢临珩,你很得意吧?” 谢临珩冷嗤,“踩着你宋家满门?宋家欺君罔上、勾结他国、意图谋反,如今,你宋今砚又诈死投诚北境,蓄意谋杀皇家血脉,宋家之罪,被处凌迟、株连九族都不为过,我谢家需要踩着你谋划驸马的位置?” “倒是宋公子你,陛下当初感念宋顼在宫变时舍身挡了一箭,才法外开恩饶宋家死罪、只流放兖州。” “可你刚到兖州就计划着诈死脱身,与北境勾结,怎么,北境许你的条件比曾经的月冥国诱人?是许你东陵九五之尊之位?还是吾妻?” 不知哪个字触了宋今砚的逆鳞,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为实质溢出,袖口一甩,一直藏在袖中还未来得及被搜出的锋利袖箭穿过牢门铁栏,直直朝着外面的谢临珩迎面而去。 “谢临珩,该死的是你!”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定亲多年、行过大礼的发妻!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分开,皇室与宋家的婚约不会作废!” “你强夺了我的妻子,该死的是你!” 谢临珩全程身形未动。 面对宋今砚这个准备多时、训练过不知多少次的剧毒袖箭,他只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便轻松避开。 箭头“叮”的一声,歪歪斜斜钉在后面的墙上。 墨九等人冲进囚牢,强压着宋今砚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锋利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只要剑身一偏,削铁如泥的利剑便能立刻让他身首异处。 看着这柄泛着寒光的冷剑,宋今砚脸上没有丝毫惧意慌乱,反而笃定狂佞的出言挑衅。 “谢临珩,你可以杀我。” “但只要我一死,宁舒公主也会立刻死。” “饶是你本事通天,你也别想救她。” 墨九最看不起这种窝囊无能还只会放狠话的人。 他手中握着的剑身往前一抵,剑刃直接抵住了宋今砚脖子,长长一道血痕立刻出现。 宋今砚冷笑出声。 他不躲也不闪,脸上依旧是万分笃定的姿态,自以为狠狠捏住了谢临珩的软肋,姿态嚣张狂妄,甚至哪怕被人钳制着跪倒在地上,看向谢临珩时,也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 “谢临珩,你只让人抓我,却下令不准让他们杀我,不就是早就有所怀疑了吗?” “今天我就明确告诉你,你杀了我,宁舒公主会立刻死,太医院中那一群废物,根本无能无力。” 他长笑出声,言里言外皆是挑衅: “谢临珩,我告诉过你,她是我的,就算活着得不到她,死了,她也只能是我的。” — 楚府。 秋觅过来传话时,容穗正在看楚淮叙上次给她带来的那本制香古籍。 听到秋觅的话,她合上书,换了件合适的衣裙,跟着她去了楚时鸢的院子。 楚时鸢许久没见虞听晚,说完今天主场的亲事,便开始拉着虞听晚问她和谢临珩前段时间出去游山玩水的事。 虞听晚直到现在自己也还没弄清楚行宫时总是梦见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和接二连三出现的心悸心慌,在与楚时鸢说时,她索性直接跳过了这个梦的事,只说了些别的,免得她跟着担心。 容穗过来时,楚时鸢正玩笑地拉着虞听晚的手说起子嗣的事。 直到身旁的婢女出声:“小姐,容姑娘来了。” 楚时鸢话音一停。 转头朝着身后看去。 容穗正从庭院外进来。 楚时鸢朝着她挥了挥手,兴冲冲地道: “容姐姐,年底那次,你给兄长的那个香很有效果,晚晚近日身子不太好,太医也说不出来什么,我想请容姐姐给晚晚调一种适合的香。” 容穗闻言朝着楚时鸢身边一身轻烟罗长裙、仙姿佚貌的女子看去。 对方也正抬睫看过来,眉目温柔清凌,对上她的视线,主动对她点了点头,语调温和舒软,没有月冥国皇室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感,相反很平和,很让人舒适。 “有劳姑娘还特意跑一趟,我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时鸢关心则乱。” 容穗先对虞听晚行了个礼,才挽唇说: “香气除了有清心凝神之效,也确实能助人调理身体,如果公主不嫌弃,民女为公主调一味适合的香药。” 虞听晚颔首,让她坐下,先行道谢,“多谢姑娘。” 容穗先前并未见过虞听晚,如今见了这位久闻其名的东陵嫡公主,不自觉地便想到了曾经月冥国那些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的荒淫无度皇室之人。 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候会大到天翻地覆。 就像她一辈子也求不来那种兄长对妹妹的庇护与偏袒的情谊,而世上有的人,生下来就拥有这看似寻常的一切。 容穗入座,敛去思绪,对虞听晚说: “民女斗胆为公主把把脉,还请公主伸出手腕。” 第440章 别人赠她善意,她以善意回之 第440章 别人赠她善意,她以善意回之 虞听晚照做。 容穗指尖覆上来。 虞听晚目光落在她搭过来的手上。 女子指尖收敛着力道,只轻轻搭在她脉上,动作间比太医还要轻柔缓和。 探上虞听晚的脉搏后,容穗眉头有刹那的轻蹙,但等她再仔细诊脉时,却又什么异样都没有。 容穗眉头微折。 她动了动指尖,反复探着脉象。 想再找找指尖刚触到脉象时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但试了多次,却再也找寻不得。 楚时鸢见她皱眉,还以为是有什么问题。 她忍不住出声,“容姐姐,晚晚身子没事吧?” 容穗又摸了一遍指尖下的脉象,随后收了手,她说:“并无大碍,公主脉象有些微的偏虚,估计是前段时日忧思过重、夜间少眠多梦的缘故。” 楚时鸢舒了口气。 容穗接着道:“民女知道一种香药,适合这种少眠多梦的情况,香的成分配比也比较简单,片刻功夫就好。” 楚时鸢立刻接话,“我房间中就有香料,如果香的成分简单的话,我院中的这些应该就够,不如容姐姐就直接在这边配吧,省的来回跑了。” 容穗应声,“也好。” 楚时鸢跟着容穗学了很久的制香,她院中的东西一应俱全。 没多久,婢女们就将容穗需要的香料和几味药材备齐送了过来。 容穗心细,再加上她的性子向来是别人赠她善意、她回馈别人善意,别人对她施恶、她以恶还之。 虞听晚身为公主,而她对外的身份只是一个民间孤女,两者身份差异巨大,但虞听晚并未因身份看轻她,反而在言谈之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善意,她自然也愿意以同等回应。 所以在配香时,容穗细致的一一对虞听晚说了平时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以及这种香药平时搭配着什么样的药膳来用效果最好。 虞听晚一一听着。 也一一回应。 楚时鸢这个活络气氛的,则是两边接话,小院中几人之间的氛围和睦而融洽。 侍女们重新奉上新茶,虞听晚轻转着茶盏,看着容穗调香的动作若有所思。 她今早起的晚,出宫也仓促,身上什么都没带。 但人家姑娘辛辛苦苦帮她调了香,还仔细叮嘱了这么多细节,她总不能白拿人家东西。 虞听晚捏着茶盏转了两圈,开始想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适合送出去的。 须臾的功夫,她眼神一动。 有了主意。 前几日她父皇新得了一块上好的玉石,刚让人打了几枚玉佩出来,今日她身上正巧带着一枚,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虞听晚低头去解腰上的羊脂玉玉佩。 楚时鸢正想问这是做什么,就见她家晚晚将玉佩解下来递向了容穗。 容穗一愣,“公主这是?” 虞听晚解释说:“我今日出宫仓促,什么都没带,除了珠珞首饰,身上只这一枚玉佩是新戴上的,若是姑娘不嫌弃,这枚玉佩,便当作香药的谢礼吧。” 容穗眼底浮出几分意外。 她下意识推辞,“公主,这香药成分简单,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再者,民女能为公主制香是民女的荣幸,更是天经地义,着实不敢当公主这句谢字——” 虞听晚却直接将玉佩塞给了她,口吻轻和却掷地有声,“这世上,从没有天经地义一说,也没有谁为谁付出是应当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该给的,也是姑娘该收的。” 听着虞听晚最后几句话,容穗喉咙无端发涩。 在池家的那些年,在她有记忆起,池铮和其余人,便一直对她灌输‘她是池家女,为池家做出任何牺牲都是天经地义、为池家赴汤蹈火更是应当’的理念。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直白地说,世上从没有天经地义。 还只是因为这么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容穗目光在那玉佩上停留片刻。 她未再推辞,而是将玉佩收了下来,并对虞听晚真诚道谢,“民女多谢公主。” 在香药快配成时,整天没心没肺笑呵呵的楚时鸢懒洋洋地半趴在在桌沿, 偏头朝着配最后一道香料的容穗看去时,也不知哪根弦搭错,冷不丁地说了句: “容姐姐,你与哥哥近来的相处越发多,彼此也越发熟悉,不如你们再努力努力,让我能有朝一日改口叫嫂嫂?” 她这话一出,容穗拿香料的手猛地一抖。 险些将所有的香料全洒进去。 她连忙稳住手腕,偏头看向心血来潮的这位小祖宗,“被你的亲事冲昏头脑了?看见对男女就想撮合?小祖宗,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楚时鸢话虽说得有些冲动。 但她这个想法并不冲动。 而且她家兄长前前后后不知道推了多少母亲安排的相看,这些年更是从不与任何女子接触往来。 但唯独她哥哥对容穗是不一样的。 从人家姑娘刚来府上时,她哥哥就常常主动去青玉阁,慰问容穗的伤势。 后来容穗伤好,他哥也没提过将人家姑娘送走的话,还在容穗去了药阁之后,隔三差五地去药阁。 若是说她去药阁是为了学制香,那她哥总去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看她学香吧? 据她观察,她不去药阁的时候,她哥也常常顺路绕路地去药阁待一会儿。 而药阁中有谁,自然不用她多说。 所以想撮合自家兄长和容穗的这个念头,虽然提的仓促,但并不冲动。 而且楚家虽是世家,但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容穗不管是孤女也好、或是世家女也罢,在她们楚家,永远不会出现婆母打压、处境艰难的情况。 容穗父兄皆故,在世上孑然一身,在皇城又无亲无故,若是她能与她兄长彼此互生情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也是好事一桩。 楚时鸢这边想的天花乱坠又长远。 越想,越觉得此主意可行。 虞听晚无奈地笑看着这两人一个使劲的撮合、一个竭力的澄清。 就在她想端起茶盏喝口茶时,脑海深处冷不丁地钻出“嗡”的一声闷响。 第441章 情蛊发作 第441章 情蛊发作 就连耳边也传来强烈的‘嗡鸣’声。 那一刹那,身边楚时鸢的声音都像被隔绝在外一样。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在行宫时,每每从梦中挣脱出来,她都会有片刻这种情况。 只是那时候脑海中的‘嗡鸣’声很低。 可现在这道声音强烈到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剧烈翻搅一样。 还伴随着尖锐的疼痛。 虞听晚紧攥着的指尖骤然收紧。 就连指骨都失了血色。 她强忍着这股疼意,呼吸压得又轻又浅,好一会儿,这股无端而起的剧烈痛意才慢慢褪去几分。 但也仅是几分而已。 额角那处就仿佛有脉搏跳动似的,一抽一抽地跳动着疼。 不过好在,虽然不适,但比之方才,这种抽疼已经可以忍受。 见虞听晚有一会儿没说话,楚时鸢结束方才的话题,抬头往这边看来,关切问: “晚晚,怎么了?不舒服吗?” 虞听晚摇头,只是捏着茶盏壁的指尖收紧。 容穗的香药也在此时配好。 她和上次一样,依旧将香药放在了镂空的香囊中,便于香气散出。 做完,她将镂空香囊送到了虞听晚面前。 “公主,您先闻闻香味,如果觉得香气太重,民女再为您调淡一些。” 虞听晚接过来靠近鼻尖闻了闻。 一股很清淡沁人心脾的清素香药气息迎面而来。 如容穗所说,这香确实能清心凝神,除了清心凝神,虞听晚觉得她两侧额角顿疼的幅度似也有些微的减弱。 虞听晚唇角轻弯起,温声对她道谢。 但她现在这种头疼异样的情况不知道持续多久,她也怕会和在行宫当时那样再有心悸意识空白的状况出现。 收下香囊,虞听晚便准备先行回宫, 听到她要回去的话,楚时鸢微愣了下。 她下意识说:“不等谢大人了吗?谢大人不是说他回来接你一起回去?” 虞听晚语调如常,准备起身。 “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有些犯困,我先回去睡会儿,等过两日休息好了我再过来。” 楚时鸢见拦不住她,只能点头。 她让婢女去前厅传了个信,让谢临珩身边的人去给谢临珩通传一声。 虞听晚没拦她,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身子刚站起来,腰身都还没站直,眼前毫无征兆地一阵眩晕漆黑,喉咙中也迅速蔓延出浓重的血腥味。 离得最近的若锦率先察觉异样,瞳仁一紧,立刻上前扶过来。 “公主!您怎么了?” 虞听晚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随着这阵眩晕席聚,脑海中尖锐的嗡鸣声似乎再次强烈得到了巅峰。 疼得整个头都要炸开。 虞听晚身体一软,手在若锦的搀扶下堪堪撑在桌角才不至于倒下去, 但喉咙深处越涌越多的血腥味却再也压不住,鲜血喷涌而出,落在桌边还未收起的雪白帕子上,颜色刺目得如同曾经的雪中红梅。 楚时鸢吓得惊惧出声。 她忙不迭过来,又惧又忧地扶住虞听晚大喊:“晚晚?晚晚!” “快来人!去宫中请太医!”说到一半,她因担心乱成一团的思绪勉强冷静几分,又立刻吩咐婢女,“先去药阁!把府中的大夫喊过来!快去!” 容穗比楚时鸢冷静得多。 见虞听晚情况不对,她当即推开了楚时鸢迅速拉起虞听晚的手腕把脉。 楚时鸢这才想起来容穗也懂医术。 她正要问晚晚这是怎么了,就见容穗眉头忽的紧皱了起来。 虞听晚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不止楚时鸢她们担心,若锦和岁欢更是心急如焚。 尤其若锦,她手中还紧握着方才虞听晚随手递给她的那枚镂空香囊。 自家主子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吐血昏迷,在这番毫无征兆的变故来袭前,也就只闻了一下这枚香囊。 若锦手心被死死攥着的香囊硌出印子,她几乎下意识地朝着容穗看去。 而容穗此刻正深拧着眉头给虞听晚把脉。 若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胡冤枉人。 如果容穗真有什么问题,楚家断不会将她留在府中快一年的时间,还放任她与楚家唯一的女儿走的这般近。 而且,若真是容穗所为,那在得手后,她该立刻趁着混乱离开才是,而不是给自家主子把脉。 若锦强行让自己冷静。 虞听晚吐出几口鲜血后便失去了意识,若锦看了眼自家主子迅速褪去血气的脸色,焦急地将希望递向此刻唯一懂医术的容穗身上。 “容姑娘,我家公主……”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容穗神情变得格外凝重,很快,她手指从虞听晚腕上离开,蹲下身,看了眼帕子上颜色逐渐发暗的血迹和虞听晚苍白的脸色, 容穗没理任何人,腾出一只手抓了一只茶盏,“啪”的一下,狠狠将其摔碎,又在地上捡起一片锋利的瓷片。 若锦话一滞。 剩下的话,她还未来得及出声。 就见这位容姑娘握着瓷片的尖端,朝着自家公主的手腕内侧迅速划了下来! 她的动作快到,在场之人连拦都来不及拦。 岁欢猛地惊呼一声。 若锦心也刹那间揪了起来,瞳孔骤然一缩,急乱地看着自家主子腕上这个被割伤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容姑娘!” “您这是做什么?” 楚时鸢也被容穗这一动作吓得失了声。 但这近一年的朝夕相处,让她撑着最后一丝冷静选择相信她。 形势紧迫,容穗未跟任何人解释。 虞听晚体内不知被什么人种下了噬情蛊和梦蛊。 这两种蛊,在不发作时,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就连脉搏,都探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但一旦发作,后果则不堪设想。 容穗这会儿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开始楚时鸢会说虞听晚前些时日经常睡不好。 第442章 容穗帮虞听晚成功引出子蛊 第442章 容穗帮虞听晚成功引出子蛊 噬情蛊,分为子蛊和母蛊。 且只对动情之人有用。 再搭配上梦蛊,让中蛊者陷入梦中,下蛊者就可以通过梦蛊操控中蛊者的梦境,再由噬情蛊一点点蚕食中蛊者的情意, 轻则会让中蛊者彻底忘记真正喜欢的人,重则能让这种情意转移到体内有噬情蛊母蛊的人身上。 一开始楚时鸢说的虞听晚夜间少眠多梦,如今来看,那并不是梦,而是下蛊者在通过梦境的方式,一步步引着噬情蛊子蛊淡化虞听晚对谢临珩的感情。 并将母蛊之人的一些记忆通过梦境的方式强行刻入虞听晚的记忆中。 子蛊依赖着母蛊而生存。 子蛊距离母蛊越近,噬情蛊发挥的效力就越好,做梦的频率也会越频繁。 中蛊者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大。 虞听晚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间就吐血昏迷,并不是身负母蛊的人在靠近。 子母蛊再怎么靠近,也不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达到这种效果。 除非是背后之人在突然之间强行催动了子蛊全部的效力。 子蛊被母蛊控制,会拼了命将虞听晚对谢临珩所有的情意全部吞噬替换,等她再苏醒时,便会彻底忘了谢临珩这个人,从而变成母蛊掌控之人的傀儡。 这种程度的催发下,子蛊活不长,而子蛊一死,一切便回天乏术。 容穗连让人去取匕首的时间都来不及等。 用瓷片划破虞听晚的手腕后,当即又用手中这片瓷片在自己手上重重划了个口子。 她将虞听晚的手腕叠放在她的伤口之上。 以她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用她的血来为虞听晚引子蛊。 楚时鸢和若锦等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她们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就连从药阁中匆匆赶来的李郎中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容穗半蹲半跪,唇角微动,似在无声念着什么。 随着须臾的功夫过去,她脸色逐渐变白,甚至就连唇瓣,都有些失去血色。 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攥着支撑着身体,额头上冷汗浸出,强撑着逐渐透支的身体去看虞听晚。 又过去片刻,随着血液成串滴下,一只白色肉肥虫子模样的东西钻出来,顺着容穗伤处流出的血液,扭动着身体,疯狂而暴躁地想往容穗伤口里钻。 但就在接触上来的前一刻,被容穗一把捏住。 看着手中扭动挣扎的子蛊,容穗松了口气。 她将虞听晚的手挪开,正要给若锦说没事了,可以让李郎中给虞听晚止血了。 话还没说出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迅速从院外涌进来。 容穗还未来得及抬头,忽然就被人重重推开,沈知樾和楚淮叙等人焦急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宁舒公主!” 虞听晚依旧昏迷,整个面容无一丝血色,就连呼吸都很羸弱,尤其因方才放血引蛊,桌上有一大片流出的鲜血。 楚淮叙眸色发紧,袖中的手瞬间紧握住。 就在他想让人将虞听晚先扶回房中去时,混乱中院外骤然传来小厮的一声: “谢大人。” 谢临珩疾步从外面进来,下颌紧绷,气息冷沉慌乱。 在场的所有人他都没顾上理会,径直朝着院中桌前的虞听晚奔去。 围在旁边的众人自发让出了位置,谢临珩快步停下,蹲下身去抱虞听晚。 “晚晚?” 虞听晚全无意识,谢临珩眸色厉沉,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从大理寺离开时,宋今砚说的那几句话。 谢临珩气息不稳,连带着抱着虞听晚的手都在发颤。 他顾不上别的,迅速抱着人起来问若锦:“传太医了吗?” 若锦立刻点头,“已经传了,太医已经马上就到了。” 楚淮叙这时冷静地对谢临珩说: “公主情况不明,贸然回宫一路颠簸也未必好,谢兄,府中有空房间,不如你先抱公主去房间?” 谢临珩没犹豫,点头应声。 楚时鸢原想对他们说说容穗从虞听晚体内弄出来一只虫子的事,见谢临珩抱着虞听晚快步往里走,她停住话音,忙跑着去前面给谢临珩引路,先让他将虞听晚抱去房里安置。 李郎中是府中的大夫,楚淮叙也一并让他跟了进去。 随后又问了宫中太医到了何处,得到答复后,他才冷声问院中的婢女。 “怎么回事?公主怎么好端端的吐血昏迷了?” 院中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除了擅蛊并亲自将子蛊为虞听晚引出体外的容穗,在场所有人,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们只焦急地说了自己所看见的。 “老奴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公主殿下就闻了下容姑娘制的香,就……就突然吐血晕过去了。” 楚淮叙方才情急之下推开容穗时用的力道不小,容穗以自己的身体为引强行帮虞听晚引出子蛊本就力竭, 被他这么一推,差点跌在地上,好在关键时刻,离她最近的秋觅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这会儿,因院中婆子们的这句话,楚淮叙沉沉朝着容穗看了过来。 他眸色冷的让人生寒。 只那一眼,容穗就知道,他怀疑她。 哪怕到现在,他仍是不信任她。 秋觅想帮她说话。 虽然秋觅也不知道事情始末,但她刚才离得近,亲眼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肉虫子从宁舒公主体内出来,她们姑娘也因为这个虫子力竭虚弱,她觉得她们姑娘是无辜的,不该被公子这么冤枉。 然而还未出声,楚淮叙就一把拽着容穗将她拽去了院子外面。 他动作狠重,暗色的情绪与怒气慌乱交织,连带着问容穗时都仿佛是在质问: “容穗,你做了什么?” 钻心的疼从腕骨上传来。 哪怕不用看,她也知道手腕必然被攥出了红印。 容穗眼底溢出讽刺的冷笑。 她不奢求他相信她。 但她没想到,他连犹豫都没有,就下意识地怀疑她。 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这么久,就连秋觅,都下意识地信她几分,而楚淮叙,一涉及到虞听晚的事,话中的冷怒压都压不住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她、质问她。 容穗冷冷甩开他的桎梏。 以血为引诱出噬情蛊耗了她不少精力,但尽管如此,她在面对楚淮叙时,也强撑着不露出丝毫虚弱。 过去那一年的时间,他们几乎从未冷过脸,跟他相处时,她亦是收敛所有的锋芒,从不带半分冷然。 这是第一次,她褪去温和舒软,讽刺地抬目看他,话中尽是讥诮。 “我能做什么?对你的宁舒公主下毒还是下蛊?” 第443章 他们是夫妻,担心彼此天经地义 第443章 他们是夫妻,担心彼此天经地义 “谢临珩这么担心宁舒公主,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他们是夫妻,担心彼此天经地义。” 她冷冷直视着他,语气都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楚淮叙,你如此担心她,担心到失去冷静和分寸,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 楚淮叙下颌绷紧。 容穗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她话中讽意几乎越发浓重。 浓到,哪怕忽视都忽视不了的地步。 “既然这么喜欢,那当初你们陛下择选驸马人选的时候,你又何必退让?” 楚淮叙没管她这句满是刺的话,注意力落在她最后一句的几个字上。 “你们陛下?”他声音泛紧,“所以,你到底是谁?” 容穗唇侧冷意更浓。 她不闪不避迎上他视线。 没再隐瞒,也再伪装。 索性直接挑明。 “楚公子让人查了大半年,青玉阁外的侍卫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撤掉,怎么,还没查出来我的身份?” 她逼近一步,眼底第一次对他露出恶意。 这一刻,容穗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 他不信她,猜忌她,怀疑她,本不就是正常之事吗? 从她在来到皇城,醒来第一次见他的那一刻,他就在怀疑她,她是知道的。 如今,他还是和最初相见之时一样怀疑她,猜忌她,那她又有什么可气的? 容穗握紧拳,瓷片狠狠划出的伤口被她重重掐在掌心,一滴又一滴鲜红的血液更为迅速的,接连砸在地面上。 “那我再对楚公子透露一些,我不姓容,我姓池,月冥国池家池铮之女的池,你好好去查查,池家是不是有个叫池容穗的庶女。” 听到‘池家’这几个字眼,楚淮叙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但唯独,没有震惊后的意外。 容穗侧过身,没再看他。 心口始终像是有股气堵着,教唆着人说更冷情过分的话,但容穗莫名觉得很累。 她压制着情绪什么都没再说。 只道:“我与你们的嫡公主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毒害她,还有,当初在禹州,多谢楚公子出手救我一命。” “既然楚家世代忠良,将君主安危视为重于一切,那今日,我救了你们嫡公主一命,就当抵消了曾经你对我的恩情,我们——两不相欠。” 最后四个字落下,她一句话没再多说。 转身就走。 楚淮叙心底似有什么东西骤然一空。 他说不出为什么,本能地抬手想抓她手臂。 指腹却只触及一抹掠过的袖摆。 他手指落空,变得僵硬。 视线垂落间,不经意间注意到地上洇出的一小片血迹。 他眸光凝顿住。 久久停滞,僵在半空中的指骨寸寸收紧。 张荣等太医很快来到府中,没多久,李大夫从院中出来,正好迎面遇见要进去的楚淮叙,他停住脚步,迟疑片刻,对楚淮叙说: “公子,宁舒公主应该是中了蛊,容姑娘以自己的血为公主殿下解了毒,公子,您应是冤枉容姑娘了。” 楚淮叙唇角微压。 片刻后,他对李郎中说: “容姑娘手上受了伤,李叔,劳烦你送些止血祛疤伤药过去。” 李大夫连连应声。 午时左右。 谢临珩带着虞听晚回到了邑阳宫。 在楚府发现那只蛊虫的张荣,立刻比照着古籍,找到了这种蛊虫的详细记载。 并迅速来到邑阳宫汇报并请罪。 他跪在殿中,俯身道:“是微臣无能,先前多日连续把脉都未能发觉公主体内被人下了蛊,臣自请领罪。” 谢临珩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始终昏迷的虞听晚,眼底压着担忧。 听到张荣这句‘蛊虫’,他看过来追问: “这是什么蛊?” 张荣不敢耽搁,立刻说: “回驸马,是噬情蛊。” 接下来,不等谢临珩再问,张荣就将这种蛊的情况主动说出: “这种蛊,分为子母蛊,中了子蛊之人,会被母蛊之人控制,直到中子蛊的人忘记所有情爱,对母蛊之人死心塌地,成为母蛊之人的傀儡。” “并且,此蛊邪门且霸道,在母蛊之人死去后,子蛊之人亦会有性命之忧。” 谢临珩气息无声绷紧。 脑海中闪过囚牢中宋今砚那几句笃定且狂佞的话。 他沉沉看向虞听晚,握着她指尖的手发紧,好一会儿,压着满眼的杀意,问张荣: “那子蛊已被取出,今后可还会受母蛊和母蛊之人的操控?” 这种蛊,东陵境内从未有过。 但月冥国的池家和北境的一些人擅蛊,张荣目前对这种蛊所有的了解,仅来自于古籍。 所以听到谢临珩这句话,张荣并没有多少把握,踌躇着说: “回驸马,古籍注,若子蛊死在体内,则表明种子蛊之人会被母蛊之人终生控制,但若是在子蛊死去之前,能以一些手段将蛊虫引出体外,则无性命之忧。” “今后母蛊之人应当也无法再通过子蛊操控中蛊者。” 听完,谢临珩只问了一句: “那将宋今砚千刀万剐了,也不会再连累晚晚的性命?” 张荣点头,“按古籍注,是这样的。” 谢临珩听出了张荣口中的不确定之意。 哪怕恨不得即刻将宋今砚凌迟,但他的晚晚还昏迷着始终未曾苏醒,谢临珩也不得不压下心底的杀意,暂且再留宋今砚苟延残喘两日。 第444章 容穗离开 第444章 容穗离开 容穗回到青玉阁不久,秋觅也匆匆忙忙地从前院赶了回来。 她知道今天容穗受了委屈,想进去安慰安慰。 但她回来时,青玉阁中容穗的房门紧闭,她没敢贸然进去打搅。 一个人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秋觅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漫长。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一两盏茶的功夫,也或许是两三刻钟,她终是耐不住,转身走去门前敲门。 可手还没落在门上。 房门蓦地被从里面打开。 容穗还是方才那一身衣裙,经过这会儿子功夫,放血引蛊的虚弱褪去几分,脸色也终于不再那么苍白。 秋觅心底微微松了两口气。 她忙将手中的止血祛疤伤药递给容穗:“姑娘,您别生气,您方才回来后,公子就让人去拿了止血的伤药,您手上还有伤,先涂上。” 容穗看了眼她手中的伤药,没有接,也没有说别的。 而是直接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了秋觅。 “不生气,伤我已经处理好了,这会儿天色不错,我想去外面挑些香料,今日府中事多,我就不去时鸢那里了,这封信,你在半个时辰后去交给时鸢。” 秋觅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异样。 因容穗这么毫无征兆地要出府,也因这封信件。 青玉阁离她们小姐的院子很近,有什么话,差人传一句就行了,何需用得着写信。 还非得是半个时辰后再送过去。 秋觅也说不出心底这一瞬间空落落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容穗的手。 她手中只捏着这么一封信,没有行囊。 秋觅说不清为什么,但这抹悬着的情绪松了两分。 她将信接过来,看向容穗,对她说: “这信奴婢可以交给方嬷嬷,让她去转交给小姐,不如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出府去挑香料?” 容穗没答应。 她很少拒绝秋觅,但今日,她没任何犹豫,便轻弯着唇拒绝了她。 “我自己去就行,今日府中忙,你留下来帮把手。” 说罢,她看了眼秋觅手中的信,不忘再嘱咐:“记住了,半个时辰后将信送去你们小姐手中。” 秋觅乖乖点头。 见容穗不让她跟着,她虽有些失落,但细心地嘱咐容穗早些回来。 “姑娘放心,奴婢在这里等您回来。” 容穗唇侧弯了弯。 没回应这句话。 相处近一年的时间,秋觅贴身照顾她,是陪着她最多的人。 临走之际,她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怕说多了她就走不了了。 虽然楚淮叙先前说过,将来有一天她若是想离开时,她能随时自由离开楚府。 但,能自由离去的,是容穗。 不是池容穗。 容穗越过秋觅,往前走了两步。 须臾,她又慢慢停下脚步,转头往后看过来。 秋觅还站在刚才的位置,朝着她这边单纯又傻乎乎的笑着跟她摆手,“姑娘,奴婢去煮姑娘爱喝的羹汤,您可要早些回来呀。” 容穗喉咙发酸,眼底也有些烫。 她以笑回应,对她说: “昨日闲来无事,给你配了几副香,都是你先前说好闻喜欢的香料,就在我房中桌案上,你待会去拿。” 秋觅有些讶异,也有些意外。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容穗已经转身往外走。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秋觅眼眶忽然就模糊了。 方才那股被她压下的,容穗想要离去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 连带着,她捏着手中信件的力道都有些发紧。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上前拉住容穗,更想立刻将手中这封信送去楚时鸢那里,跟着容穗一起出府挑香料。 容穗虽然不爱出门,也鲜少出府,但楚淮叙从未限制过她的出入。 先前陪着楚时鸢去百香阁挑选香囊和脂粉的时候,便出府过几次。 府上的小厮基本也都认得她,她说要出去买香料,小厮也都未拦,直接让她出了府门。 秋觅在青玉阁中左等右等。 等着容穗交代的半个时辰过去。 可越是等,心底那股空落落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最后,她终究是没等到满半个时辰。 在还有一刻钟左右时,就跑着去了楚时鸢的院子。 今日先是定亲,后是蛊虫发作,一阵慌乱下来,楚时鸢刚得空坐下喝了口茶,秋觅就在外进来。 “小姐,容姑娘让奴婢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容姐姐?”楚时鸢立刻放下茶盏接过信,嘴里说着,“容姐姐这会儿在做什么?我正想着喝口茶就去青玉阁,今日多亏了容姐姐将那蛊虫帮晚晚引出来,还有哥哥他——” 话还没说完,当楚时鸢展开信,看到信中的内容后,话音猛地一滞,她惊得骤然起身,声音都变了调。 “容姐姐走了?!” 秋觅心口重重一沉。 她立刻问,“姑娘还会回来吗?” 楚时鸢一行一行看下来,脸色越发凝重。 “容姐姐没说,但或许……” 或许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容穗先前就在这里,一是贪恋楚府这种无忧无虑的平淡生活,二是想报恩。 如今她不想留下了,谁又能拦得住她。 容穗这封信写得很细致。 详细写出了因时间紧张还未来得及交代嘱咐的噬情蛊和梦蛊的后续。 也提到了楚家对她的救命之恩,和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楚家对她的照顾,与她对她们的感谢。 但唯独没有写,她要去哪儿。 将信看完,楚时鸢唇侧绷得有些发白。 她将信攥在手中好一会儿,才出声对身旁的婢女说: “让人备马车,我进宫一趟。” “还有……去告诉哥哥一声,容穗姐姐离开了。” 秋觅忍着眼底的酸涩,越回想容穗离去时交代的那几句话越是眼眶发胀。 消息传到楚淮叙这里时,他刚喊来李大夫,问他伤药有没有送去青玉阁。 李大夫躬了躬身,回说: “公子,伤药在半个多时辰前就交给了青玉阁中的秋觅姑娘了。” 话音刚落,贴身下属贺盂突然进来通传: “公子,小姐那边传来消息,容穗姑娘……在半个时辰前离开楚府了。” 楚淮叙眸色蓦地一凝。 垂袖间甚至带翻了案角的茶盏。 “啪”的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厅堂中蓦地传出。 贺盂呼吸一抖,他低下头,又接着说: “属下去府门口问了小厮,容姑娘说是出府挑香料,他们就没有拦,也没有着人来通传。” 楚淮叙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只是在听到她离开的瞬间,心头忽的疼了一下。 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 不算是那种难以忍受的疼。 但很快,这抹异样悄然无息散开,丝丝缕缕地化为酸到极致的胀,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揪着。 从心口往别处扩散开来。 直到呼吸都仿佛受到阻碍。 变得艰难涩然。 他垂首,目光掠过桌案上翻开的文书,脑海中却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他将她带来皇城时,她刚苏醒朝他看过来的那双轻软乖巧、裹着软烟雾气的眸子。 楚淮叙指骨寸寸收紧。 手背上青筋鼓起。 第445章 我是你行过大礼、圆过房的夫君 第445章 我是你行过大礼、圆过房的夫君 未时五刻。 楚时鸢赶来皇宫。 将信交给了墨九。 墨九一刻未耽搁,当即将信送到了谢临珩面前。 容穗知道东陵没有养蛊喂蛊的世家,便将与噬情蛊和梦蛊有关的在楚府没来得及说的细节与后续以信的形式全写了下来。 而且今日背后之人在白天就贸然催动了噬情蛊的子蛊,甚至都来不及等到晚上让梦蛊发挥作用,容穗猜的出,谢临珩应是抓到了持有母蛊之人。 虞听晚与谢临珩之间鹣鲽情深的美谈,在皇城中不是秘辛。 以谢临珩的性子,得知自己的夫人被人下了这等邪恶的蛊,他必然是恨不得将背后之人千刀万剐来报心头之恨。 所以容穗不忘在信中加了一句,只要子蛊活着被引出体内,中蛊者便不会再受母蛊之人的操控。 今后母蛊及母蛊之人是生是死,都不会再影响虞听晚。 并且还提到,因噬情蛊在虞听晚体内已有多时,通过梦蛊对虞听晚的身体已经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今日母蛊之人操纵着子蛊发作,虽及时将噬情蛊从体内引了出来,但噬情蛊的效力极强,在被催发的那些时间,会不可避免地对身体造成或多或少的损伤与记忆短暂性被压制的情况。 记忆被压制的多少与身体损伤恢复的时间长短,由中蛊者心中的情意决定。 换句话说,虞听晚对谢临珩的情越深,噬情蛊发挥的作用越强,抵抗噬情蛊时身体的损伤就越重,记忆被压制的就越多。 但因子蛊已被成功引出体内,造成的身体损伤和暂时被压制的记忆,不日就会慢慢恢复。 虞听晚会陷入昏迷也是中途强行引出噬情蛊子蛊的正常情况,只需静待她醒来,无需盲目用药。 写到这儿,将噬情蛊和梦蛊的所有事情全部交代清,容穗的这封信,也到了尾声。 谢临珩将信反复看了两遍,将信中有关噬情蛊与梦蛊的所有事情字字句句全部记下,才收了信出声问墨九: “楚姑娘回去了吗?” “刚回去。”墨十道:“楚姑娘原本想等公主醒了看一眼再走,但听说好像是那位容姑娘走了,楚姑娘着急回去找容姑娘,将信送到,说了两句话,没多久就回去了。” 谢临珩屏退了众人,回了寝殿。 太医院中的太医在邑阳宫偏殿随时待命,谢临珩衣不解带守在床榻前陪着。 外面天色亮了暗、暗了亮,直到翌日一早,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虞听晚终于有了醒来的迹象。 谢临珩眉目微动,眼神紧紧落在虞听晚身上。 床上的女子皱了皱眉,眉眼处些微的痛色流露出,慢慢的,她缓缓睁眼,望着入目的陌生床帐短暂怔忪一刹。 随即顺着手上被紧握的力道往床榻边看来。 她视线有短暂的茫然,与她初次在梦蛊的作用下梦见宋今砚的那个深夜中惊醒时的眼神格外像。 哪怕看了容穗的信,谢临珩心中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心底仍是紧紧揪了一下。 “晚晚。”他嗓音低涩,喉咙上下滚动,漆黑眸子中藏着无尽的期许,目光紧锁着她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虞听晚迎着他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 随后眼底的迷茫层层褪去。 在他的注视中,她撑着身子坐起身,缓缓点头。 “记得。” 短短的两个字,却如同等着宣判的犯人盼来了无罪的宣释,谢临珩紧悬着的心骤然一松。 往肚子里落。 但还未落到实处,她看着他,又问出一句: “这是哪个宫殿?我好像忘了些什么东西,你怎么在这里?” 谢临珩落了一半的心停住。 刚松开的手掌再次蜷紧。 他强行挤出一抹笑,安抚她: “没事的,别怕,用不了几日,你就会想起来的。” 放在以前,她醒来后,他一定会立刻将她拥入怀里抱住她。 抱着她安抚,抱着她说话。 但现在,他不知道她究竟忘了多少,不知道在她的记忆中,她还记得他多少。 他不敢贸然去碰她,怕惹得她生厌。 谢临珩看出了她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对她解释之前,他喉咙艰涩动了动,先问了她一句: “晚晚,你还记得宋今砚吗?” 宋今砚这个名字一出,虞听晚立刻皱了皱眉。 脸上浮现几缕不想提及的厌恶。 就连再开口的语气,都冷淡了几分。 “怎会不记得,刚退完婚没多久。” 这一句,让谢临珩已无需再问她究竟忘了多少过往。 同时,也知道了,那噬情蛊,是从一个人动情的最初让人开始忘记。 虞听晚的反应确实是冷淡。 这种冷淡,不是针对谢临珩。 而是针对宋今砚。 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心底就有种说不出的排斥和厌恶。 就像她的潜意识,抗拒极了这个人,也抗拒极了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过往记忆。 从醒来的那一刻,虞听晚就发现,她整个脑海都是乱糟糟的。 各种模糊不清的画面交错闪过,她有预感,那些画面,就是她忘掉的记忆,很重要的记忆。 她拼了命想看清,拼了命想记起来,但那些画面闪烁的很快,任凭她怎么做,都看不清内容。 回忆无果,她开始将希望放在谢临珩身上。 按照虞听晚现在所处的记忆,她与谢临珩还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她现在又是在床上,被子也零零散散。 若是放在以前,顾虑男女大防,她定会第一时间让他回避,她整理好衣裙妆容再见他。 但现在,她丝毫没有在他面前避讳的动作。 不知是因为他们有太多个日日夜夜相拥而眠、身体的本能早已熟悉彼此的缘故, 还是因为她从心底里对他就没有防备,不管有没有记忆,她都潜意识亲近他的缘故。 现在的虞听晚,对她和谢临珩在寝殿独处的场景,并未觉出任何的不对。 她很自然地问他: “在我忘记的记忆中,我们是什么关系?” 谢临珩视线片刻未从她身上离开。 她眼底虽无从前的依赖与亲昵,但现在的她,对他也没有多少疏离与防备。 他缓了缓气息,并未进行铺垫,便对她说: “夫君。” “晚晚,我们是夫妻。” “我们行过大礼,圆过房,晚晚,我是你的夫君。” 第446章 潜意识中的亲近和信任 第446章 潜意识中的亲近和信任 这个答案,不可谓不突兀。 她现在的记忆,是她与宋今砚刚退了婚从公主府回到皇宫。 但让虞听晚自己都诧异的是,她竟然没觉得有多少震惊与惊骇。 反而只诧异了那么一瞬间,便很自然容易地接受了她与谢临珩已经成亲的事实。 她动了下手臂,忽的觉得手腕有些疼。 低头看去,却见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圈细纱布。 见她想去摸伤口,谢临珩先一步抬手按住了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腕,对她说: “左手手腕受伤了,还没恢复,别碰,也别扯纱布。” 虞听晚放弃了想去触摸的意图。 她再次抬头,看向谢临珩,“我为什么会忘,你能跟我讲讲吗?” 谢临珩颔首,他从行宫开始,再到噬情蛊,一点点跟她说发生的事。 殿外若锦见主子醒了,立刻欣喜若狂地去了帝后寝殿,去喊刚刚回去不到半个时辰的建成帝与司沅。 没多久,建成帝和司沅第一时间来到邑阳宫。 寝殿中,谢临珩刚与虞听晚说完发生的事,正端茶水递给虞听晚让她喝。 殿外宫人的行礼声传进来,虞听晚动作熟稔自然地将茶盏给了谢临珩,想从床上下来。 在将茶盏递过去的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熟稔到几乎刻在骨子里的动作。 她停下动作往谢临珩这边看去。 却见他也是很自然地接过她递过去的茶盏,将之放在旁边小案上。 虞听晚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眸色停顿刹那。 再回眸时,建成帝和司沅已经进来寝殿。 虞听晚回过神,掀开被子想下床。 却被帝后立刻阻止。 “别动别动,皇儿,在床上坐着就好,或者如果不舒服,就直接躺下,别动。” 谢临珩适时往旁边让开位置。 让司沅和建成帝上前。 司沅在床边坐下,轻柔地握着虞听晚未受伤的那只手,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家孩子。 “晚晚,还有没有哪里疼?母后让太医再进来看看好不好?” 虞听晚挽起唇角,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家母后的手上,反向安慰她: “已经没事了,一点都不疼了,母后别担心。” 建成帝打量着自家女儿还有些苍白的脸色。 终是放不下心。 自家孩子什么性子,他这个做父皇的自然清楚。 虞听晚虽然从小就不爱喝药,但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为了不让他和司沅担心,她向来是瞒下所有不适,跟着没事人一样反向去宽慰他们。 建成帝指挥着人出去传太医。 “临珩从昨日就让太医一直在邑阳宫偏殿待命,晚晚,反正不麻烦,让太医再进来看一眼也是好的,总归放心。” 虞听晚点下头。 一群太医很快进来,把过脉后,张荣禀报道: “启禀陛下,公主的脉搏较之昨日已经平缓了许多,但蛊虫造成的身体损伤无法立刻恢复,微臣会与其他太医一起多翻古籍,全力助公主恢复伤势。” 太医退下后,建成帝跟着虞听晚说了好一会儿话,随后才喊着谢临珩去了外面说宋家的事。 他们走后,司沅握着自家女儿的手慢慢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当得知自家女儿忘了不少与谢临珩婚后的记忆后,司沅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和角度跟自家女儿说起这桩婚事。 “晚晚,临珩和宋今砚是不一样的。” “你与临珩是彼此互相喜欢,水到渠成地走到成亲这一步,这噬情蛊,专让人忘挚爱之人,不过好在,在噬情蛊发作时,有位心善的姑娘为我们家晚晚及时解了蛊,这才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忘掉的那些记忆,也会很快想起来的。” 司沅怕自家孩子在忘记那段记忆后一时接受不了再度成亲的事实,并对这桩婚事怀有抵触的情绪。 说完,她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又道:“不用觉得与临珩相处生疏或不自在,你们是行了大礼拜了天地的夫妻,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先前的关系更是亲密得蜜里调油一样。” 司沅怕自家女儿接受不了,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堆。 全是为他们小两口操心的话。 虞听晚一一应着。 一边应,一边努力回想,想试着想起些什么。 但或许是她刚醒来的缘故,司沅说的那些事她感觉好像都不是很陌生,但就是想不起来。 最后,等司沅全部说完,虞听晚让岁欢送过来一杯茶水,一边让她递给司沅,一边对自家母亲说: “儿臣知道了,母后,还有为儿臣解蛊的那位姑娘,让父皇好好谢谢人家。” 司沅应下来,又陪着自家女儿待了好一会儿,才和建成帝回去。 谢临珩不知去做了什么,还未回寝殿。 虞听晚着人备水梳洗了下,便开始坐在矮榻上试图接着想被她忘掉的那些记忆。 御书房外,墨九赶来汇报: “主子,那位容姑娘的身份已经查清了,她是前月冥国池家的庶女,叫池容穗,上次在禹州——” “奉池家之命故意接近是吗?” 谢临珩何等心思,只听着墨九口中月冥国这几个字,他便能猜出月冥国和池铮的意图。 墨九愣了下。 随即迅速点头,“这位容姑娘昨日就离开皇城了,主子,可还需要属下接着找人?” 谢临珩眸色暗沉。 片刻后,他说: “她来东陵,是奉命而来,但这一年的时间,她什么都没做,可见是不想为池家效力,能将香料与蛊术掌握得炉火纯青,这样的人,不会没有离开池家的手段,除非池家内有着能胁迫她的软肋。” “她没有完成池家的命令,却反而阴差阳错救了出身于东陵皇室的晚晚,这般回到池家,必是死路一条。” “去让人在池家附近多看着点,如果她回去,就尽力出手帮一把。” ————————————————— ps.剧透:不会虐哦~ 晚晚只是被强行引蛊有几天的后遗症,很快很快就会恢复的~ 第447章 试探的吻 第447章 试探的吻 谢临珩回到邑阳宫时,虞听晚正在窗旁檀木案前浇花。 女子背对着殿门口的方向。 从谢临珩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一半有些出神的侧脸。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拿着的水壶上。 抬步过去,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水壶,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左手的臂弯。 “这只手先别使劲,伤口别崩开了。” 虞听晚身子微僵了下。 杂乱的思绪忽的回神。 他靠得近,她一回头,两人呼吸都险些交缠。 她停住动作,没再敢动。 握着水壶的右手指尖松开,任他将东西接过去。 谢临珩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一样。 从容自若地将水壶放在旁边桌上。 虞听晚迫切地想要想起被她忘掉的过去,就像执念一样,越是想不起来,越是想要记起来。 在谢临珩准备转身时,她眼睫无意识地低颤了颤,没受伤的右手指尖微动了动,轻轻握住了他袖摆一角。 今日天凉,窗子又大开,谢临珩本想去将窗子关一半,免得她在窗前待久了着凉。 但刚一动作,袖上就传来一道轻轻的阻力。 他低头朝她看去。 却见身前原本侧着身的姑娘这会儿正对着他、抬着清凌的水眸半仰着头看她。 谢临珩克制住想抬手揉一揉她脑袋的动作,停下脚步,温声问她: “小公主,怎么了?” “手腕的伤口疼?” 虞听晚摇了摇头。 她垂眸看了眼指尖被握住的那片墨色鎏金暗纹衣角,没松开,唇角轻抿了下,声线很轻,看着他问: “我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 她说:“我想早些记起忘掉的记忆,但始终想不起来,太医说,多听或做些从前做过的事,兴许能刺激记忆快些记起。” “我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他定定看她,看她眼底那一分努力掩饰着的拘谨,和她问他这话时无声轻颤的眼睫。 在她说完,他没直接告诉她。 而是反问:“真想知道?” 她没怎么犹豫,便点头。 “想——” 她这个字音还未完全发出,腰肢忽的被人握住。 虞听晚声音一抖,语调瞬间散开。 她呼吸不由自主地绷住,想说话,刚抬头,一道清冽的气息却压在了唇上。 下一刻,腰身被人握着带入一个坚硬宽阔的怀抱,唇上蜻蜓点水的触碰也同步加重。 虞听晚心跳有一瞬间停止。 连带着绷紧屏住的呼吸。 见她全身僵硬的厉害,谢临珩没深吻,只在她唇上碰了碰便离开看向她,温热的指腹若有似无地在她唇角摩挲而过,泛起一阵轻痒。 “就做这个。” “夫人,还想继续吗?” 他没强迫她,而是将要不要继续的决定权交给了她。 虞听晚揪着他袖摆的指尖不知何时收紧,他衣袖都被她攥出几道不明显的褶皱。 唇上挥之不去的触感还在,虞听晚不自觉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脑海中却蓦地闪过一两帧画面。 她刚醒来时,脑海中总是闪烁着一些画面的残影。 虽然她看不清具体的内容,但有它们的存在,她心底就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可她醒后没多久,或许是她一直试图强行记起来的缘故,脑仁被逼的发疼,那些画面的残影也无端消失殆尽。 而现在,兴许是方才被那短暂的亲昵接触所刺激,那些闪烁的影子,似又有重新浮现的趋势。 她试图去捕捉那画面。 虽还是失败。 但这次,她胸腔中却没了那种空洞的心慌。 虞听晚咽下原本想说的话,握着他袖口的指骨紧了紧,抬着眼皮朝他看去,坚定地点头,说: “要。” 谢临珩眸底墨色微晃,接触到她视线后,他揽着她的腰身,扣着她后颈让她抬头,低头就朝着她再次吻了下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像方才那般小心翼翼忐忑的试探,而是碾着她柔软的唇瓣,抵着她唇齿深吻。 陌生却又越发熟悉的气息吞占着呼吸碾压而来,虞听晚腰肢绷得近乎发颤,卷长羽睫如颤栗抖动的蝶翼,在眼睑处打下暗色。 原本握着他袖口的手指不知何时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袍,力道紧到指骨发白。 可这次,不管多不适应。 她都没有试图推他。 谢临珩观察着她的反应,好一会儿过去,他从她唇上退开,指骨轻抵她红艳的唇,在她唇角碰了碰,眸色黑重得如打翻的墨。 “小公主,喘气。” 虞听晚莫名觉得他视线滚烫。 她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注视,垂眸往旁处看去。 下意识呼吸之余,她发现脑海中闪烁着的那些画面似乎更多了些,但随之而来的,是心底骤然而起的一阵疼。 虞听晚蹙了蹙眉。 想仔细感受下这疼痛怎么回事。 但须臾的功夫,这抹疼痛就消失,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见她走神,谢临珩握着掌中的软腰轻掐了掐,出声扯回她的思绪。 “有想起什么吗?” 虞听晚回神,这才发觉他们之间竟贴的这么近,她挪着腰身就想往后退开一些,但转念一想,他们是夫妻,再怎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她只是忘掉,又不是代表过去那些事未曾发生过,这会儿又何必维持那所谓的男女大防的合适距离。 想到这儿,她没再动。 任由他抱着。 对他的问话,如实说: “只有一些零碎的画面残影闪烁,但想不起来具体的事。” 谢临珩自然注意到了她想从他怀里挣脱最后又打消这种念头的动作。 见她没再动,也没推开他,他注视着她的神色再次往前了一些。 另一只轻握着她腕骨的手掌也挪到了她腰身上,两只手臂切切实实地抱住她,将她完全拥进怀里。 “我给你说说我们成亲前和婚后发生的事,好不好?” 她点头,欣然应声,“好。” 第448章 “我们以前,都是抱着睡” 第448章 “我们以前,都是抱着睡” 虞听晚平安醒来,建成帝终于能放下心来处置宋家。 宋今砚假死勾结北境的事,宋顼说他并不知情,事实到底如何,建成帝已经没有耐心去查,也没有耐心再听他们继续欺君和狡辩。 上次他们能靠着宫变时舍身救君的情义侥幸逃过一劫,可这次,宋今砚敢对虞听晚下那种歹毒的蛊毒,完全触了建成帝的逆鳞。 回到御书房后,建成帝很快就让李安去颁了圣旨,宋家上下,屡次欺君而今又谋害皇室血脉,判三日后午时处斩。 消息传到邑阳宫时,谢临珩正吩咐宫人往棋阁送虞听晚喜欢的糕点。 听到墨九这话,他没什么反应。 只是冷沉的眸底溢出几缕彻骨的杀意。 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强行压制住这股杀念,他才问墨九: “大理寺那边这两日如何?” 墨九说:“宋今砚一直在吵着要见宁舒公主,还屡屡说什么,主子您不能杀他之类的话,还说什么只要他一死,宁舒公主就……” 谢临珩眼底寒意更甚。 “不想死?那就别让他轻易死了。” 墨九听出了自家主子这话中有别的意思,他连忙应声,退下去大理寺吩咐。 宫人们很快将糕点呈上来。 见虞听晚已经坐在棋桌前,看着棋盘若有所思,谢临珩褪下眼底冷意,走过来对她说: “前些时日我们小公主想了许多法子来解一盘残棋,我将残棋摆出来,夫人看看能否在对弈时找到些许记忆。” 将茶水点心呈上之后,若锦和岁欢没多在里面逗留,很快去了殿外,在外面等候,不打扰自家主子和驸马相处。 天色渐渐暗下去。 转眼,来到黄昏。 虞听晚放下手中棋子,托着腮在想什么,谢临珩把玩着手中的黑棋,抬眸朝她看去。 “还下吗?” 虞听晚偏头看了眼殿外渐暗的天色,摇头,“这法子没用,这么久了,我一句话都没想起来。” 谢临珩轻笑了声。 扔下棋子,起身朝她伸手。 “那去用膳,晚晚,只要人好好的就行,有没有那些记忆,或者何时恢复过去的记忆,都不重要,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虞听晚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刹那。 她伸手,手放在他掌中。 谢临珩握住她,带着她往外走。 他语气轻松,不想给她任何负担。 “待会儿用完膳,再让太医过来一趟,手腕上的伤口看看需不需要换药。” 虞听晚低头看了眼被他紧紧握着的手,眼底情绪微微波动。 她抬眸看向谢临珩,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并未说出口。 朝中之事和折子自有建成帝处理,邑阳宫中无任何公务,非常清闲。 谢临珩和虞听晚二人并肩从棋阁出来时,经若锦吩咐提前备膳的宫人已经将膳食摆在了圆桌上。 用过晚膳,又传张荣过来换完药,外面天色早已黑透。 谢临珩去了外面交代墨九事情,他走后,虞听晚在贵妃椅上坐着看了会儿书册,没多久,就去了内室沐浴。 等梳洗完出来时,谢临珩已从外面回来。 见她看到他脚步停住,谢临珩还以为她是在愁闷不知该怎么度过夜间的同床共枕,不等她开口,他就主动说: “午后没有睡觉,是不是困了?” “来睡吧,如果你不习惯寝殿中有旁人,我去偏殿睡,不碰你。” 说完,他交代了几句若锦夜间多些注意她们主子的情况便准备离开, 但刚转身,就被虞听晚喊住。 “谢临珩。” “嗯?”他停下动作,朝她看过来。 虞听晚掐了掐手心,轻轻错开视线,唇角几经动了动,问: “我们之前……也分床睡吗?” 谢临珩眸色微敛,漆黑的深眸让人看不出情绪。 “自然不是。”他回得很快,“我们感情很好,从未分过床。” 虞听晚在他的注视下,迎上他的目光: “那既然从前我们不分床,现在也不用分,夫妻同床共枕,不是应该的吗?” 话音未落,她主动往床榻前走去。 她这句话,着实让谢临珩有些意外。 见她动作自然地落床帐就要上床,谢临珩最后一次问她: “真的想好了?一起睡?” 虞听晚很自然地点头,“跟以前一样。” 谢临珩没再多言,屏退了殿中的宫人,并灭了一半的烛火,随之上了床。 虞听晚躺在了里面一侧。 谢临珩在外面。 她睡得靠里,两人中间还有将近一个人的距离,谢临珩看了眼两人间的空隙,习惯性地想将她抱过来搂在怀里睡。 他没有直接过去抱她,而是用她方才的话问: “我们以前,都是抱着睡。” “今晚,夫人想怎么睡?” 虞听晚原本都闭上眼睛了,被他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又睁开眼转头看过来。 触及他的眼神,她迟疑片刻。 反复看了看两人间的距离,又想了一会儿,最后在他的目光中,一点点朝他那边挪了挪。 注意到她的动作,未等她自己挪过来,谢临珩就一把揽住她腰,将她抱了过来。 他抱的有些紧,但又恰好避开了她受伤的那只手。 虞听晚原先是有些困的,但被他这么紧紧搂在怀里,那点零星的困意,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砰的一下散去。 鼻尖被冷冽的气息充斥,他抱着用力,虞听晚探了探头,他身上清冽凛然的气息止不住往她这边钻,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发紧。 她小心地动了动身,想将脑袋从他怀里挪出来。 但刚一动作,就被他托住后脑勺。 “怎么了?不舒服?” 虞听晚动作停住。 正要开口,脑海深处,却蓦地闪过一道含着似是而非薄笑的声音。 【小公主,别往后缩了。】 【再缩,就掉下去了。】 虞听晚清凌的眸色顿住。 她下意识去捕捉这抹声音。 好在,这次的画面不是模糊不清的。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脑海中,迅速闪过几帧转瞬即逝的画面。 同样的宫殿,同样的床帐,她嗔怒地瞪着谢临珩想从他身上下来往后挪,挪到一半,腰身骤然被他手臂揽住。 他敛着笑,戏谑地看她,语调中裹着哄: 【别气,让你睡,不扰你了,小公主,再给抱一下行不行?】 第449章 宋家满门处斩 第449章 宋家满门处斩 这刹那的短暂画面消失的也很快。 虞听晚刚看清,那缕记忆就从眼前散去。 她目光无意间瞥向与那个昙花一现的片段中一模一样的床帐,再回眸时,想起白日中她与谢临珩亲密接触的那片刻功夫,好像也曾刺激到过去的记忆松动。 虞听晚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从他怀里仰头,看他。 斟词酌句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出声: “你……” “你困吗?” 他挑眉,看向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她喉咙莫名有些干,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不和他对视,声线微微低了一些,轻阖着唇,顿了一顿,才接着说: “咳……你要是不困,不如做……做点别的?” 谢临珩眼尾晕出一抹暗色。 镌着几缕意外。 下一刻,他抬手,捏着她下颌轻抬,让她对上他视线,语调轻缓地问: “小公主,大晚上的,还是在床上,你知道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被他捏着下颌,虞听晚转不开视线。 索性便迎上他目光。 将问题反抛给了他: “我们不是夫妻吗?做些别的……不行吗?” 谢临珩喉咙溢出短促一声低笑。 他扣着她腰,直接欺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探开她衾衣往里钻去时,他低头吻下来,呼吸交缠间,极轻的声线响在她耳边—— “当然行。” “小公主,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他吻得深重,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没出息地怂了。 但正当她无意识地抬手想推他的时候,脑海中那些跳动闪烁的画面再次袭来。 她动作顿住。 讶异地发现这次的画面涌现的又多又快。 虽然她没多少能看清的,大多数都是一闪而过就消失。 但至少说明这个法子是些有用的。 虞听晚推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撤开,压着怦怦乱跳的心跳,缓慢笨拙地回应他之前,嗡声提醒他: “你轻一点,别咬我……” …… 深夜,一室旖旎中,床帐传出低哑缱绻的询问: “有想起什么吗?” 虞听晚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回: “……好像有一点,但不多。” 他掌着她腰肢吻她,“不着急,慢慢来。” …… 翌日再醒来时,外面天色早已大亮。 虞听晚睁开眼,先是看了眼空荡荡的床榻,随后坐起身,开始整理脑海中凌乱的记忆片段。 昨日她在不断回想之前的记忆时,冷不防间心头会有一阵阵转瞬即逝的尖锐疼痛。 而今日,这种疼痛好像渐渐没有了。 — 三天的时间转眼而过。 宋家被处斩的日子如约而至。 第三日一大早,墨九皱着眉跑来邑阳宫,对着刚从寝殿出来的谢临珩说: “主子,宋今砚吵着要见您。” 谢临珩看了眼当前的时辰,距离宋家处斩还有两个时辰。 宋今砚在囚牢中闹了不是一次两次,大理寺往邑阳宫的消息传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墨九以为,这次他们主子也会和前两日一样对宋今砚的事视而不见。 他都准备好了转身出去传话,正要动作,却见他们主子垂下眼,抬步踏下台阶往外走,清冷的空气中留下一句: “备马车。” 墨九微愣了下。 随即迅速回神应声。 午时处斩的消息,早在圣旨刚下达时,就传到了大理寺宋今砚耳中。 宋今砚一开始很笃定这道圣旨不可能是真的。 他笃定东陵皇室不敢杀他。 除非他们不想要虞听晚的命了。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圣旨不仅未收回,虞听晚和谢临珩也一次没有来过大理寺,宋今砚心中原本坚信的念头,变得开始松动、瓦解、再到轰然崩塌。 谢临珩过来时,宋今砚正狼狈地跌在简陋的草床上咳血。 他形容枯槁,鸠形鹄面,再也不复前两日的志得意满与狂佞。 见谢临珩过来,宋今砚擦掉唇角不断溢出的血液,狼狈起身,朝着谢临珩这边走了几步。 如果懂得蛊毒的世家之人或者容穗在这里,一眼就能发现,宋今砚这种咳血,并非是普通的咳血,而是遭了噬情蛊的反噬。 他心中怨气恨意太深,对虞听晚的情意也早已变成了偏激的执念,子蛊已死,他却还在不知情地催发子母蛊之间的联系,遭母蛊反噬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想说什么?”谢临珩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宋今砚抓着铁栏,反反复复,魔怔般还是那一句话: “你让晚晚来见我,我死了,她也活不成——” “呵。”谢临珩冷嗤出声。 他蜷指转了转手腕,在想现在一箭将他剜骨穿心,能否解几分心头的杀意。 “四天前,你就已经催动了子蛊,直到现在晚晚都没有在蛊毒的操控下来见你,宋今砚,你还觉得,你死了我的晚晚也会出事?” 宋今砚所有强撑着的幻想随着这句话被打碎。 他难耐地弓起身。 有些受不住母蛊钻心蚀骨的反噬之痛。 但他这会儿,却全然没空管噬情蛊的反噬。 反而再次念起催动子蛊的口诀。 看着他的动作,谢临珩眉间溢出讽刺。 片刻的功夫,宋今砚口中大片血液吐出。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摇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东陵没有制蛊的世家……噬情蛊又极为少见,更别说将子蛊活着的时候强行引出——” 说到一半,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隔了几息,忽而边咳血边大笑,样子几近疯魔。 “……真不愧是在边境让敌军闻风丧胆的谢将军,连月冥国池家的人都能策反并收为己用!” 谢临珩没理会他。 片刻后,冷睨着疯魔模样的宋今砚,他只道了一句: “半个月前,宋顼已被急召回皇城,今日午时,宋家上下,满门处斩,无一例外,包括你的父亲。” 宋今砚神色忽的凝滞住。 他像是被人定住一样,足足维持着这个姿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冲上前,拼命抓着铁栏,疯狂拍打着,口中的话,字字啼血。 “不关旁人的事!” “不关我父亲的事!他不知道我与北境合作,他一点都不知情,你们不能杀他!” 对于宋今砚这会儿早已为时已晚的彻悔,谢临珩脸色并没有任何波动。 “宋顼知不知情,谁能证明?又有谁在乎?” “抄斩之罪到了眼前,才想起你们的父子情谊,那你诈死与北境勾结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一天?” “还是说——” “你与北境联手时,就这么笃信,一定能将东陵皇室杀尽?一定能吞并东陵?” 宋今砚再也撑不住自心口蔓延至全身的疼,他眼底又恨又悔,跌坐在地上,一边咳血,一边摇头说不可能。 …… 巳时初。 谢临珩从大理寺回来。 虞听晚已经醒来。 见他回来,她放下书卷抬头看过来: “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谢临珩朝她走来,没隐瞒,如实道: “大理寺。” 音落,他又补充:“今日午时,宋今砚处斩。” 虞听晚只不轻不淡“哦”了声。 神色有些淡漠,什么都未说。 对这个消息,也不甚在意。 第450章 想起一切 第450章 想起一切 谢临珩看她几眼,走到她身边,往她手中的书册上看去,“怎么想起来看这东西了?” “有些无聊。”虞听晚将书卷放下,“翻几页打发时间,顺便等你。” 谢临珩自动过滤她前面半句。 只听后面那四个字。 他坐下身,揉了揉她脑袋,宠溺地温声问: “想去做什么?” 虞听晚想了好一会儿,才转眸看向他说: “下棋如何?下完棋,再去御花园转转?” 谢临珩自然都应着她。 他搂住她腰,带着她起身,“走了,小公主,先去棋阁。” 见自家主子和驸马携手并肩往外走,刚端着热腾腾的糕点进门的若锦忙出声: “公主,这糕点——” 谢临珩看了眼身旁眉眼清凌灼亮的姑娘,薄唇轻勾,“送来棋阁。” 若锦无奈笑着应声:“是。” …… 宋今砚被处斩的消息,并未引起虞听晚任何的情绪波动,随着每日都恢复一点点记忆,她与谢临珩之间的相处也越发亲昵。 她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建成帝和谢临珩都不放心她出宫去外面。 于是在邑阳宫待久了待得有些闷的宁舒公主,便拉着自家驸马在皇宫到处转。 御花园、汾邯湖、莲花池,以及各处宫殿,几乎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建成帝也不拘束他们,反而完全纵容。 就连所有的宫殿,都任由他们乱逛折腾。 这日冷风密雨不断,虞听晚没出去,几乎一整天都与谢临珩待在了棋阁中。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虞听晚揉了揉酸胀的腰,下意识想坐起来,可刚起身到一半,骤然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虞听晚险些跌在床上。 手腕撑着床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晃了晃脑袋,想压下这股晕眩,可下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紧接着,无数纷杂清晰的画面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 虞听晚怔住,甚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半坐在床榻上任由那些急剧的记忆回涌,疯狂地钻进脑海。 虞听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怦怦怦地跳得格外快。 辰时末刻,谢临珩下朝回来。 刚进邑阳宫寝殿的门,一抹娇软的身影便直直朝着怀里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 正想问今天怎么这么主动,还没出声,就听到怀里人激动雀跃的声音: “夫君!” “我想起来了!” 谢临珩怔愣住。 足足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眼底浸出几缕惊喜与意外,他收紧搂着她的腰肢,喉咙迅速滚动几下,看向她追问: “全都想起来了?” 虞听晚重重点头。 脸上笑靥明媚,眼底的光芒明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唇角高高扬着,伸着两只瓷白纤细的手臂搂着他脖颈,“都想起来了。” 谢临珩抱起她转了两圈,眼眶都有些湿润,“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 素来稳重的心跳,这会儿也有些乱了频率。 虞听晚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主动抬头去吻他。 谢临珩压着她唇瓣,反客为主,箍着她的腰肢深吻。 好一会儿,他从她唇上离开。 虞听晚靠在他怀里平复了下呼吸,想起那天在楚府发生的事,她立刻问谢临珩: “那天事发突然,多亏了容姑娘出手相救,有没有好好答谢一番容姑娘?” 谢临珩也没瞒她,“本来想好好谢谢的,但那位姑娘,当天就离开皇城了。” “?”虞听晚从他怀里出来,“走了?” 谢临珩点头,“那位姑娘的真实身份是曾经月冥国池家的庶女,来东陵是迫于无奈,她为你解蛊之后,很快就离开了楚府一路离开了皇城,现在去了哪里,还未让人查到。” “但我提前让人去了池家附近,手下暗卫传信,那位姑娘并未回池家。” 谢临珩接着补充一句:“她用蛊能力一流,据说也非常擅长药理与香料,只要不回池家,不管在哪,她都有足够自保的本事。” 虞听晚眉头微蹙,“那天在楚府,她应是受了委屈,不然不会离开得这么快。” 谢临珩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知道她对容穗出手相救的感激。 他轻揉她耳垂,对她说: “我会继续让人寻找这位容姑娘。” 虞听晚想到一件事。 容穗既然出身池家,来到东陵之后什么都没做还反而主动出手救了她,那就说明她是不愿意为池家效力的。 不愿意为池家效力,却又在池家的强迫下来了东陵,除非她有难言之隐,或者池家之内有她受制之人。 将这个猜测给谢临珩说了之后,他沉默片刻,声线低了些,才说: “据我们的人调查,这位容姑娘,有一位姨娘在池家之主池铮手中。” “我原想让墨十他们出手设法将人救出来,也算偿还了她对我们的恩情,但在容姑娘离开皇城的第三日,池家那位姨娘就不幸病逝了。” 时间太短,那时墨十他们刚赶到池家附近,还未来得及布局,那位方姨娘就撒手人寰。 第451章 为夫陪着夫人一起看 第451章 为夫陪着夫人一起看 “病逝了?”虞听晚眉头折起。 她想起那天见容穗的场景。 那是一个很心善的姑娘,虽用冷情凉薄的外表包裹自己,但心底却很柔软,别人给她一分温暖,她就愿意回还十分。 从楚时鸢对她的夸赞与介绍中能看出来。 从她为她配香药和把脉时的细心与面面俱到也能看出来。 谢临珩看出了虞听晚为容穗惋惜,他对她承诺:“派去池家附近的暗卫都未召回,我会继续让人寻这位姑娘。” 虞听晚点头。 她正想再跟谢临珩说说话。 那天在楚家噬情蛊发作的突然,那种过往的记忆和感情被人寸寸从心底生生剜去的感觉,直到现在,她回想起来,仍还觉得后怕。 但话还未开口,宫人就过来传话,说司沅让他们过去坐坐。 虞听晚止了话音,主动拉着谢临珩往外走。 “走,正好也跟母后说声都想起来的事。” 谢临珩眼眸中温色蔓延。 反手握住她的手,牢牢牵着,一道往外走。 建成帝和司沅得知女儿恢复记忆,皆是喜不自胜,特意着人设宴,并喊来了谢绥、司裕等人,在一起好好聚了聚。 待虞听晚和谢临珩再回到邑阳宫时,天色已经渐晚。 建成帝虽也想像之前一样将国事和奏折交给女儿女婿,但自家女儿刚恢复记忆,身体还未完全养好,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让他们小两口多玩一段时间。 之前虞听晚没恢复记忆时,见她有时在邑阳宫待久了常无聊,若锦特意让人去外面搜罗来许多各色各样的话本子。 以备驸马不在她们公主身边时,她们主子看这些画本子打发时间。 今日从襄淮殿一回来,谢临珩就见某位姑娘直奔矮榻的方向奔去。 他眉峰挑了挑,跟着她走过去,在她想去拿话本子的时候不紧不慢地出声: “没恢复记忆的时候看,恢复记忆了也看这玩意儿,小公主,看这东西上瘾了?” 虞听晚指尖都碰上话本子的边了,谢临珩这话冷不丁地在耳边一响,她指尖哆嗦一下,随即很是云淡风轻地松开即将到手的话本,转而在旁边的棋罐中摸了一枚棋子。 她眼神很是无辜地转过来看他,对他举着棋子示意: “谁拿话本子了?我是想下棋,夫君,来吗?” 谢临珩噙着笑看她好一会儿,指骨在她那高高一摞的话本子上点了点。 迎着虞听晚的视线,慢悠悠地换了想法,话音一转,说: “夫人这些话本子中,有些内容并不输于邑阳宫所禁止的春宫图,看看也好,就当看文字版的春宫图册了。” 虞听晚眼皮一跳,下意识反驳: “你少胡说!本公主的话本中哪有春宫图?” 他半挑眉,手指下移,慢条斯理地从那一大摞的下半部分精准地抽出一个话本,靠着案角随手翻开一页,轻垂眸往上面扫了眼,便转而朝她递去,让她看上面内容。 “这难道不是?” 虞听晚下意识往他手中的话本上一瞥。 下一刻,她眸色猛地一顿。 瞳仁都微微扩了扩。 某个好整以暇捏着这本话本的驸马恍然大悟般,意味深长地评价: “原来我们公主殿下并不是不喜欢春宫图册啊,而是喜欢这种稍微含蓄内敛一些的话本春宫图。” 他敛着笑去看她,拍了拍手边那一大摞,话说得别提多体贴。 “喜欢这东西还不好办?我让人多寻些来,为夫陪着夫人一起看。” 就他手中这个话本,还真是冤枉虞听晚了。 若锦搜罗来的话本子多,她只看了一小半不到,还真没看过他手中翻出来的这个另类的春宫图册。 就在虞听晚持怀疑态度去盯那摞东西,在想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隐藏版的春宫图时,就见某个捏着一本少儿不宜话本的谢大人翻着页饶有兴致地往后看。 他还边看边跟她交流。 “这段写的不错,和上次图册上的‘女上’异曲同工,而且这话本子也不是没有优势,惟妙惟——” 不等他点评完,虞听晚屏着呼吸,迅速从他手中将东西猛抽了出去。 并“啪”的一声合上,远远扔去了一旁。 “刚不说下棋么!我想下棋,这种不三不四的话本有什么好看的。” 他眸色揶揄。 尤其那抹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虞听晚无端心虚又耳朵尖发烫。 他欺身过来揉了揉她发红的耳朵尖。 低磁的嗓音总有一种戏谑的宠溺: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有看的功夫,不如直接做,夫人觉得呢?” 见他揪着这个话题没完,虞听晚棋也不下了,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谢临珩及时揽住她,将她往怀里抱。 “不是下棋么?小公主,来落子了。” 一刻钟过去。 棋盘上,虞听晚强装镇定地思考。 但她今日下棋的路数明显有些不稳。 谢临珩看破不说破,不着痕迹地瞧了眼对面的姑娘,陪着她弯弯绕绕地在棋盘上东一下西一下地胡乱落棋。 不多久若锦进来送茶水糕点。 本想和从前一样将东西放下就走,可今日茶水刚放在桌上,还未直起身,就蓦地听她们公主来了句: “旁边案上那些话本子,都扔出去,不要了。” 若锦:“?” 她抬头去看案台上连一半都还没看完的话本,下意识问: “这些话本子,公主不喜欢?” 虞听晚一个眼神都没往那边扫,若锦前脚话音刚落,她后脚就点了头,“嗯,不喜欢,扔了。” 若锦觉得有些诧异, 前两天还看着她们公主捧着这些小册子爱不释手,这才几天,这么快就没兴趣厌倦了? 但纳闷归纳闷。 自家主子命令都下了,她只能去做。 她将糕点摆好,准备去将那高高一摞的话本清理出去,别扰了她们公主的心情。 就在这时,谢临珩随手在棋罐中拿出枚黑棋,眼底染笑瞥了眼对面强行割爱的姑娘,出声对若锦说: “只将里面的春宫图扔出去就好,其余的,都留下。” 第452章 “小公主,还真上瘾啊?” 第452章 “小公主,还真上瘾啊?” 骤然听到‘春宫图’这几个字,若锦怔愣了下。 随即她脸上迅速漫上不自然。 什么都没再说,立刻抱着话本子出去挑选。 这些话本子都是让人在外面搜罗的卖的火热的册子,本以为都是些缱绻缠绵的情爱故事,她也就没一本一本仔细翻着检查,谁曾想这里面居然还有春宫图。 将东西抱出来大殿,若锦还在纳闷,他们东陵的民风虽然较为开放,但也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吧? 现在外面的高门贵女都开始明着买春宫图了? 酉时末,宫人将膳食呈了上来。 戌时二刻,若锦抱着挑选完的话本来了大殿。 “公主,驸马,已经挑好了。” 谢临珩抬头看了眼,轻“嗯”了声,“放那吧,等过两日,再让人去外面挑些进宫。” 若锦应声。 一刻钟后,宫人将膳食撤下去。 谢临珩主动来了案前,随手拿了两本话本给了懒懒散散趴在贵妃椅上的姑娘。 虞听晚撩起眼皮看他几眼,隔了片刻,才从他手中将东西抽走,她边翻边傲娇地说: “话本小,两个人看太挤,你想看的话重新去拿两本。” 敢情这还记得他那句玩笑话。 谢临珩笑出声。 上前揉了揉她脑袋,压着笑说: “我去父皇那里一趟,你先看着,回来后抱你睡觉。” 虞听晚这次没拍开他,任由他摸了两下脑袋。 见这姑娘跟娇猫儿一样垂眸翻话本,谢临珩眼底笑意加深,手撑在她身后的椅枕上,俯身抬着她下颌在她唇上吻了下。 “小公主,别看太久了,晚上伤眼睛。” 虞听晚呼吸浅浅的。 在他从她唇上离开后,她敷衍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催促他快去快回。 谢临珩走了后,虞听晚在贵妃椅上捧着话本看了会儿,但没多久,这个姿势就脖子疼、肩膀也酸。 她看了眼时辰,将话本放在一旁,先去了内室沐浴,随后带着话本直接上了床榻,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看。 亥时二刻,谢临珩从寝殿外进来。 一绕过屏风,就见灯火通明的殿中,身着衾衣的姑娘正捧着话本趴在柔软的床榻上看得津津有味。 “小公主。”他走过去,尾音微微拖长,“还真上瘾啊?” 虞听晚正看到精彩部分。 被他冷不丁地打扰皱了皱眉。 她捏着话本往旁边挪了挪,想先看完剩下的。 “你先别说话,我快看完了,看完就睡。” 被晾在一旁的谢临珩:“……” 见这姑娘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谢临珩无声侧向了桌案上那高高一摞的话本,忽而觉得像今日这样的夜晚应该不是特例,而是接下来近段时间的常态。 他在床边瞧了会儿某位‘聚精会神’的姑娘,见她确实有不看完不愿意松手的架势,他嘴角抽了抽,眼底浸出几缕无奈,先行去了内室沐浴。 等他出来时,床上那位认真的公主殿下,连姿势都没有变。 除了她手里的话本中未看的页数越来越薄。 夜越来越深,谢临珩怕她看得眼睛疼,特意去烛台前又添了一些烛火。 亥时四刻。 虞听晚看到最后一页。 一行行看完,她意犹未尽地合上话本子。 不经意地一转头,就看到不知在她身边坐了多长时间的谢临珩目光直直地看她。 虞听晚撑着臂弯起身的动作一顿。 正要出声,却听他先问: “好看吗?” 虞听晚侧眸,想往外看看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但他的身形和床帐遮了大半的视线,只能看到一点点窗子角落外,夜色浓稠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她无端涌起两分心虚。 掩饰性低咳了声。 原本捏着话本的指尖此刻倏地一下撇开,作出思考状,想了一想,接着以很是随意的口吻评价: “也就……还行吧。” “一般般。”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指腹摩挲过扳指,挑着眉问: “夫人知道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吗?” 刚才瞥那一眼虽然没太看清,但虞听晚知道肯定不早了。 不过她今晚看得这个话本子比先前那些更勾人,哪怕看完了也有种浓浓的意犹未尽的感觉。 为了保住若锦晚膳后送来的那些没看过的新话本,她当着他面来了句: “不知道,但应该不晚,我还一点都不困。” 谢临珩其实并没有拦她不让她看几本话本子的意思,他只是怕她天天熬夜看这玩意儿,最后看得眼睛疼,想提醒她晚上少看会儿,反正白天有的是时间看这东西。 但这姑娘这句欲盖弥彰的解释,倒是让他打消了接下来想说的话。 “不困啊?那正好,继续做晚上该做的事。”说着,不等她往后缩,他就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将人搂进了怀里。 “啊……” 他这一动作太突然。 虞听晚下意识想稳住身形都做不到,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昨天晚上折腾的晚,她腰这会儿稍一用力都还在隐隐泛疼,虞听晚动了动身,想从他怀里出去。 “你……那、那个,我虽然不困,但……但你困不困?你要是困,就早些睡——” “为夫不困,也不嫌晚。”他低声打断她,箍着她后颈吻上来,“这个时辰刚刚好。” “唔!” 虞听晚未说出的话被堵在喉咙中。 她伸手想推他,却没推动。 身上衾衣被扯开,层层鲛帐无声落下,大半明晃晃的光线被遮住时,他侧首边吻她脖颈边语调缱绻地问她: “今晚的话本子上,有春宫图册的内容吗?” 虞听晚被他吻得发痒,无意识偏了偏头,回话的呼吸微乱。 “哪、哪有?本公主那是正常的解闷话本!” 他话中带了笑,“在宁舒公主看来,邑阳宫中的话本哪有不正常的?两天前,某位公主殿下刚看那些东西的时候,不也说是正常的么?” 虞听晚脑海中冷不防钻出两天前的画面。 她话滞了滞,刚要反驳,腰肢突然被人掐了一下。 疼得她倏然紧了紧眉。 “嘶……” “你别使劲儿,我腰疼!” 他挑眉,抬了抬身,隔开一些距离看她,“还疼?” 第453章 能跌跌撞撞走到一起,真的是得天怜悯 第453章 能跌跌撞撞走到一起,真的是得天怜悯 虞听晚不满地哼了声。 正想控诉他昨天趁着她暂时失忆欺负她到深夜的恶劣行径,结果声音还没发出,就见他掌心挪到她腰上,腕骨微动,轻柔地给她揉了揉。 “是这儿?” “既然疼——”他扯过被子,给她盖上,“那今晚好好休息。” “?” 虞听晚目溢意外。 她诧异转头,朝他看去。 似信非信,“不来了?” 他侧着身,边搂着她,边给她揉腰。 见她这副讶异又震惊的神色,险些被她气笑,“在你心中,你夫君就只顾自己,不在乎自家夫人的感受?” 虞听晚低咳了声。 脸色有些讪讪。 她转了转身,主动往他怀里钻。 熟稔地对着自家夫君捧夸: “那怎么可能?我家夫君最是温柔体贴,不管床上床下,谁都不及我家夫君万分之一好。” 明知怀里这个小没良心的是在奉承,谢临珩仍是没忍住眸中的悦色。 搂着她抱住,对她说: “既然你夫君这么好,小公主,还不多喜欢你夫君一些?” 她仰头往他下巴上亲了亲,主动对他表心意,“每天都更喜欢我家夫君多一分。” 他满意揉着她腰,明明已经很知足,却还在贪心地对她索取: “别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要接下去。” 洒着清辉的月亮从云层中偷溜出来,皎洁如纱的光辉落在寂静的庭院中,透过半开的窗子悄悄溜进来几缕。 被鲛帐垂遮的床榻上,虞听晚靠在谢临珩怀里,边跟他说话,边渐渐进入梦乡。 …… 几日悠闲自在的婚后生活过去,九月底的一天,看完话本,虞听晚照常由谢临珩搂着睡下。 自从解了噬情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胡乱梦见过什么东西, 但今夜,刚睡下不久,许久之前常常出现、但近两个月从未出现过的有关宫变的梦境再次入了脑海。 或许是受之前那梦蛊的影响,她最初‘看’那个梦中的画面时,总是断断续续并且无厘头重复。 但这次,‘梦’中所有的画面与场景,未曾有任何中断。 从最初宫变,她初次见到谢临珩,到她不断试图逃离皇宫、逃离他身边,再到宋今砚叛国通敌、她与谢临珩经历种种、最后得命运垂怜走到一起。 每一幅画面,每一个场景,她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清晰得恍如昨日。 梦中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悲欢离合,更是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 从两年前第一次梦见这个梦境,到今日,整整两年的时间,虞听晚从没有哪一次,这般明确的感觉到,这并不是梦。 反而,像极了曾经的亲身经历。 就像前些日子,她受噬情蛊的影响,忘了与谢临珩所有的过往,在那个早晨毫无征兆地骤然恢复所有被忘掉的记忆的感觉一样。 以一个过客和回忆的身份,看完那个梦中的所有场景,虞听晚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 她一睁开眼,就见原本该睡着的谢临珩,正侧着身轻拍着她背看着她。 虞听晚深深吸了口气,梦中的画面随着她醒来、不仅没忘,反而还有种越发清晰的错觉。 谢临珩将人拥进怀里,轻声问: “见你一直在说着什么梦话,是不是做噩梦了?” 虞听晚心脏跳的格外快。 怦怦怦的。 跟要跳出来似的。 脑海中各种画面充斥,最后落在宫变那夜的残酷中。 她缓了缓思绪,转过身。 重重扑进了他怀里。 脸颊埋在他身前,声音闷闷的,好一会儿,才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宫变时,父皇他……” 谢临珩原本安抚着轻拍着她背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虞听晚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隔了片刻,接着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那样一个截然不同的梦,但……它特别真实。” 虞听晚看不到的地方,谢临珩的眸色晦暗不明,他未去评价这个梦是否为真,第一句话,却是问她: “梦见了多少?” “只是宫变吗?” 虞听晚闷闷摇头。 “不是。” 谢临珩身体僵了片刻。 下一刻,他耳边接着传来她的声音: “之前做这个梦时,有时只能梦见宫变,但后来,随着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梦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但这次,从宫变到我们走到一起,所有的画面,都梦见了。” 谢临珩眼眸半垂。 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听完她的话,他又问她: “那你可憎恨抵触,梦中那种……与现实截然相反的一切?” 这次,虞听晚沉默的时间长了些。 谢临珩的呼吸都放的格外轻浅。 等着她的答案。 片刻后,她在他怀里摇头。 说:“我没有资格怨,也没有立场怨,因为那已经是,当时局势的最优化。” 国君崩逝,城池沦陷,无数黎民身陷水火,整个东陵岌岌可危,若不能出现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新任掌权者,东陵早已成为北境摧残肆虐的鱼肉。 而且,梦中的‘他’与‘她’,真的能单纯地用谁对谁错来评价吗? 他们被对方所困,被局势所困,所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辛。 最后能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起,真的是得天怜悯。 虞听晚指尖发紧,脑海中纷杂的画面挥之不去,她忍不住问他: “你说,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然,为何会这般真实。 谢临珩搂紧她,喉咙艰涩动了动。 回答她的问题。 “或许是。”他说,“但是晚晚,不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你和我的上一世,还是另一个世界中正在发生的事,相比起来,现在的我们都更幸运。” 虞听晚眉目微动。 抬头,朝他看去。 他也正在看她。 两人目光交汇,她听到他说: “因为这一世、这个世界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失去。” 虽也有宫变,虽也曾面临内忧外患,但好在,一切圆满。 既没有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也没有那个世界中永远横亘在心头的家破人亡之痛。 第454章 疑似有孕 第454章 疑似有孕 转眼入了秋,整个皇宫都褪去了暑夏的炎热,渐渐凉爽起来。 秋高气爽,本是最适合走走逛逛、处处玩玩看看的好时节,虞听晚却越发慵懒。 除了雷打不动地每日去自家父皇母后那里待一个多时辰,便是整日待在邑阳宫中。 看看话本子、下下棋,没事的时候再尝两口若锦和岁欢天天打鸡血似的研究出来的新糕点和羹汤。 日子舒适惬意得让人艳羡。 也逐渐让谢临珩蹙眉。 这天午后,虞听晚在庭院中溜达了不足一刻钟,便打着哈欠想回去午睡。 去御书房帮着建成帝处理完政务回来的谢临珩,见这姑娘溜达了这么两步就要走,他将手中的密信随手递给了墨九,抬步朝着虞听晚走去,揽着她腰拦住了她。 “小公主,就走这么两步就回去?” 虞听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也没觉得她这几天格外懒有什么不对。 她抬手朝他指了指头顶高高的太阳,很是理所应当的语气: “大中午的,我是哪儿想不开在外面瞎溜达。” “……” 谢临珩竟无言反驳。 最后,他无奈看她几眼,搂了搂怀里姑娘一如既往纤细绵软的腰肢。 认真问她: “以前不是成天想往外跑?嫌整日待在邑阳宫中憋得慌,小公主,最近转性了?天天待在殿中也不嫌闷了?” 虞听晚丝毫不觉得她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对。 反而认真地掰着手指头跟他数: “为什么嫌闷?你看啊,我最近每天辰时末起床,巳时四刻左右梳妆完吃早膳再去父皇母后那边陪着父皇母后说话聊天,有时偶尔也顺道在母后那里凑合一顿午膳。” “等我回来后,在寝殿中小睡一会儿,再醒来时,就差不多将近申时,然后再跟你说说话,下下棋,或者看两本话本子,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天就又黑了。” “你看,一天的时间这么短暂,我又安排的这么充实,怎么可能闷?” 谢临珩:“……” 他忍不住捏了捏怀里人的腰,无奈笑道: “之前好歹还有国策史政和一堆折子要看,现在倒好,小公主,你这悠闲的日子比父皇将来退位后还要逍遥。” 虞听晚扬了扬唇。 勾着他脖子往他怀里钻,清眸明媚纯挚,声线娇懒地说: “这不是有我夫君么。” “有夫君在,本公主什么都不用做。” 谢临珩笑出声。 哄小孩似的将她抱在怀里,哄着说: “那也得常在庭院中或去御花园走一走,不然入了冬,还跟前两年一样总是生病。” 她软软哼了哼。 随口应下。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接下来小半个月,谢临珩每每处理完政务,就带着虞听晚去邑阳宫外各处转转,陪着她运动散步,以免她在殿中闷久了身子弱。 十月廿九这天,皇城中秋雨不停。 谢临珩没再带着虞听晚出去散步。 晚膳过后,便屏退了宫人,抱着人去了寝殿。 殿外冷风呼啸,混合着雷雨闪电。 殿内却情意缠绵,一片旖旎。 只是没过多久,亥时末还未到,素来配合的姑娘今夜却破天荒地掉着泪往他怀里躲。 谢临珩停下动作,抚着怀里人的脑袋看向她哄: “哭什么?” “不舒服?” 虞听晚也不想哭。 但她控制不住。 尤其腰酸疼得不行,肚子也疼。 她跟他说了好几次他都只是嘴上应着敷衍她、欺负她的动作却是停都不带停。 心头莫名涌起一阵委屈,再加上被他欺负得狠,眼底的水雾就渐渐凝成了她想收都收不住的眼泪。 谢临珩一手搂着她,一手自觉地抚着她腰身给她按摩。 软着声音哄她: “小公主,别哭,是不是疼了?” 虞听晚脑袋埋在他怀里,眼泪不客气地往他肩头蹭,伸手揉了揉小腹,才微哑着声音说: “腰疼,肚子也有些不舒服,你别使劲儿,动作轻点!” 谢临珩态度良好地认错。 将力道放到最轻,温声哄着她。 好一会儿,怀里姑娘的情绪倒是好了,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 谢临珩停下动作,轻抬着她下颌让她抬头看他。 指腹轻轻划过她眼尾,将水痕拭去。 “真的不来了。搂你睡觉,好不好?” “或者,还想要什么?或是哪里不舒服,跟夫君说。” 虞听晚又揉了两下小腹。 觉得稍微好一些了,没什么明显不舒服的感觉后,才将手松开。 在他怀里想了好一会儿,她给了他一句: “……我饿了。” 谢临珩:“……” 从成婚到现在,过了子时再睡也是常有的事。 之前不见这姑娘这般停不下的哭,也从不见她喊饿,基本只是喊几句累便沉沉睡去,像今日这种,还真是第一次。 谢临珩看了眼当前的时辰,轻拍着她背,问: “我去拿着糕点过来,吃些糕点,好不好?” 虞听晚几乎没犹豫,便摇头。 “不吃,想喝羹汤。” 谢临珩自然是应着她。 当即便传了人去备些羹汤送进来。 邑阳宫中的小厨房随时有专门负责的人值守。 哪怕是夜间,也不例外。 就是防止主子们晚上万一饿了想吃点东西。 若锦让人给小厨房送了信,负责值守的宫人们立刻开始准备食材动手做。 今天晚膳时虞听晚胃口不是很佳,晚膳也没用几口,小厨房中的宫人怕她们公主只喝两口汤吃不饱,还特意加急备了几道她们公主平日爱吃的菜。 和两道羹汤一起,送进了寝殿。 圆桌前,虞听晚扫过这一桌子的饭菜,拿起玉筷夹了几口。 再端着羹汤,准备喝的时候,刚将汤送到嘴边,闻着汤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鲜鱼味,胃里忽然间翻江倒海,干呕出声。 谢临珩正给她夹着菜,见她捂着嘴直恶心,当即起身过来,从她手中接过汤羹,轻拍着她给她顺气。 “怎么突然恶心了?” “晚晚,还有哪里不舒服?” 虞听晚按着胸口,强行压下几分这阵极强的干呕。 她接过谢临珩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待这阵莫名的恶心缓去几分,才说: “刚才还好好的,就闻了下这汤。” 谢临珩看向那碗一口没被动的羹汤,目光微凝,忽然想到什么,脑海中钻出一个意外又不可置信的念头。 第455章 有孕 第455章 有孕 谢临珩将这碗掺了鱼肉的羹汤放的离虞听晚远远的,并让人立刻去传太医。 “晚晚,这个月的月信,是不是没来?” 谢临珩这句话,让虞听晚神色一顿,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短暂的错愕之后,手心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 她的月信向来准时,基本都是在月中。 但这个月,那几天她正好比较懒散,平日中能坐着就不愿意站着, 恰逢那段时间又刚恢复记忆不久,她整日不愿意出邑阳宫的门,没事就懒洋洋地趴在矮榻上,谢临珩和司沅也就由她了,哪怕偶尔说两句,也没强行干预过她。 倒是没想到,有可能是有了身孕。 身孕这个词一出,虞听晚不自觉地又回想起方才同房时,小腹不适的症状。 她当时以为是他力道重了,捂着小腹哭着往他怀里躲,万万没曾想有可能是…… 今夜张荣守值,听到宫人传他去邑阳宫,张荣迅速赶了过来。 一进殿,还未行礼,谢临珩就让他把脉。 “不必多礼,先给公主把脉。” 张荣不明所以,但忙依着命令上前。 拿出帔帛搭在虞听晚腕上,去探脉象。 只是片刻不到的功夫,他原本平静的神色倏地一惊。 手指动了动,摸着脉象又探了一遍。 才迅速收了帔帛,对谢临珩和虞听晚道喜: “启禀公主、驸马,是喜脉!公主有喜了!” 哪怕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亲耳听到这几个字,谢临珩仍是心跳快了几分。 他握住虞听晚的手,想到什么,又问张荣: “今夜同了房,可会对腹中孩儿有影响?” 方才在摸脉的时候,张荣就看出了虞听晚的脉象稍微有些乱。 好在没什么大碍。 “回驸马,并无大碍,但孕期头三个月胎像不稳,日后还是尽量忌行房事。” 张荣接下来又交代了不少东西。 就连平时的饮食都提到了。 待全部说完,他才行礼退下。 “微臣明日再来为公主请平安脉,臣先行告退。” 他离开后,若锦等人也随之退了下去,不打扰主子们歇息。 谢临珩看向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的姑娘,摸了摸她脑袋,轻声问: “这会儿还有没有不舒服的症状?” 虞听晚回神,摇摇头,回他:“没了。” 谢临珩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目光看向她小腹,停顿几刹,才缓慢开口: “刚才不舒服到哭,是小腹疼?” 虞听晚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心有余悸。 她挪了挪姿势,一只手臂绕过他脖颈圈着,抿了抿唇,说: “不算疼,就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突然将她脑袋按入怀中,嗓音低又有些喑哑,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沉和后怕,“是夫君的错。” …… 翌日辰时末,谢临珩跟着虞听晚一块去了帝后宫中。 当听到虞听晚有身孕的消息时,司沅和建成帝都是又惊又喜。 建成帝更是当即在心里打消了将国事和奏折重新交给女儿和女婿的念头。 司沅看向桌案上摆着的糕点和水果,将不利于孕期吃的全部让人撤了下去,随后才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对她嘱咐孕期需要注意的各种事情。 更是嘱咐谢临珩孕期女子情绪易于波动、让他平时多陪虞听晚之类的话。 虞听晚全程乖顺地听着。 对于司沅的话,时时回应,句句点头。 谢临珩更是将太医的嘱咐和司沅的嘱咐一字不漏记在心中。 午时,谢临珩和虞听晚回到邑阳宫。 在初夏时,虞听晚就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如今怀了孕,身子更是容易乏累,刚进来寝殿,她就习惯性地往床榻的方向走。 谢临珩在身后跟着她,全程未阻拦。 午时末左右,等她睡着,谢临珩在寝殿中陪了她一会儿,随后喊来了若锦进来陪着,他则是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建成帝还在批折子。 见他过来,他脸上没什么意外。 放下手中的奏折,建成帝先问: “晚晚睡了?” 谢临珩点头,“睡了。” 建成帝指着旁边的位置,让他坐。 “临珩,晚晚刚有身孕,原本定的出兵北境的事,父皇再三想了想,不如等晚晚了生产了再说。” 东陵与北境若再次交战,便不再是小打小闹的一场战事。 如今北境虽与东陵的兵力相差不多,但战事一旦开始,谁也说不好会持续多长时间才能结束。 上次禹州动乱时,自家女儿担心到看折子都能走神, 如今刚有孕,建成帝不想让自家女儿整日活在担忧之中。 他话刚落,谢临珩便道: “父皇,我此时过来,便是为这事。” 先前月冥国还在的时候,有月冥国在前面对东陵蠢蠢欲动,北境一直未大规模出兵,而是屯积兵力呈观望态度,更是想在月冥国与东陵开战后坐收渔翁之利。 但北境没想到,月冥国这么快就落败。 在放弃月冥国这个‘友国’,收兵作壁上观时,又意外收获了制蛊世家池家这个助力,北境便谋划起了利用池家的蛊毒兵不血刃智取东陵的计划。 但池容穗不按池家的命令行事,这两个月池家之人和北境的细作也无法再潜入东陵境内,北境便有些失了耐心。 更怕等再过几年,东陵的国力越发强大之后,他们吞并东陵会更加的吃力。 所以从宋今砚被捕、宋家满门处斩开始,北境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做些小动作想摸一摸东陵如今的兵力和实力。 北境不除,边疆难安。 月余前,在北境在临安一带意图滋事时,建成帝与谢临珩便商议着操练大军、准备出兵北境的事。 隆冬时节冰冻三尺,实非出兵之良机。 谢临珩原本和建成帝暂定的是,待冬末春初,气温逐渐回暖时,就率大军出征。 只是那时,虞听晚还未生产。 在梦中那个世界,打算攻伐北境时,‘他’也曾特意避开了那段时间,不想让她怀着身孕身子正难受时为‘他’担心。 可尽管有意相避,在攻打北境最后几大城池时,仍是让她在初有孕最难受的时候整日为他担惊受怕到夜不能寐。 这一次,谢临珩不想再让她重覆梦中的惊惧。 “我们东陵与北境的兵力已经不相上下,在勾结北境的叛臣与细作都已除尽的情况下,北境于年底之前大规模出兵的几率微乎其微。” “至于年后那半年,可以先派大军镇守边关,若是北境有异动,再根据城防图随时调整作战策略。” 听罢,建成帝没有异议,颔首道:“那就先派十万大军镇守临安边境。” 第456章 孕期 第456章 孕期 虞听晚怀孕后胃口不佳,从来不怎么挑食的小公主食欲一天比一天差。 司沅为了让自家女儿每日多吃两口,成日变着法的做她喜欢的羹汤和糕点。 谢临珩更是处处无微不至地照顾。 都说女子有孕后,情绪容易波动。 但虞听晚除了孕前期的胃口不太好,其他的,倒是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依旧比较慵懒,但她还是每日都去司沅那边陪帝后说话,也每日都跟着谢临珩在庭院中走走逛逛,既能消食也能适当的运动。 日子一天天地过得格外温馨也安稳。 转眼间,入了冬,又下了雪。 新的一年年关再次来到。 每每新年之际,宫中到处皆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年虞听晚有孕,宫中更是热闹不已。 孕期不宜饮酒,这两日又刚下了雪,宫道上难免湿滑,虞听晚便没去宫宴,用完晚膳,又给宫人们发完赏银,便拉着谢临珩去了棋阁下棋。 刚怀孕时身子懒散、不爱动,也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易反胃, 如今过了头三个月,身子不那么惫懒了,胃口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每顿膳食能正常用不说,身边的糕点更是从不间断。 棋阁中,棋下了还不足两刻钟,若锦就将热腾腾的新出锅的酥软栗子酥端了上来。 谢临珩抬眼朝对面看去。 单手撑着下颌靠在棋桌上目不转睛地看棋局走势的姑娘,在若锦将糕点呈上来后,她眼睛几乎都没挪动,手指就习惯性地捏起了一小块软香的糕点。 谢临珩看着她边下棋边像松鼠一样时不时咬一口手中的糕点,无奈又宠溺地轻摇了摇头。 接着垂首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棋。 在虞听晚思考下一步棋如何下时,他出声喊来了若锦。 让她送些茶水和清爽的羹汤过来。 虞听晚托腮看着棋盘,再又落了几个棋子后,盯着棋盘,精致的眉头轻微皱了皱,似有些苦恼。 谢临珩不着痕迹地掀眸看了眼她。 又垂眼看了看棋盘上白子的走势。 发现是这姑娘刚才出神下错了一枚棋。 谢临珩没明说让她悔一步棋,他家小公主下棋的规则心强,让她悔棋她也不会悔。 轮到他落子时,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原本想落棋的位置,转而下在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落。 瞧见他这个明显的漏洞,虞听晚几乎立刻抬头看向了他,“嗯?” 谢临珩作出出神刚发现走错棋的神色,扫了眼那枚明显没什么用的‘废棋’,指尖摩挲着温玉质地的黑子,迎上她目光,挑着笑说: “晃了下神,在想我们小公主腹中的孩儿,是男还是女。” 虞听晚唇畔笑意轻软,她反问他: “那夫君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谢临珩温声说,“都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 虞听晚眼底笑意微深。 她从棋罐中摸出一枚白棋,又摸了摸已经开始有些显怀的小腹,玩笑似的跟他说: “那说不准有男也有女呢。” 谢临珩目光轻落在了她小腹上, 虞听晚的肚子比正常的三个多月要稍微显大一些,就连司沅今日都说,看肚子的话,倒有几分像双生胎。 窗外烟火骤起,绚烂绽放声在天空交织,贴着剪纸的窗子上映出烟火的璀璨与五光十色。 虞听晚眼眸亮了亮。 刚从棋罐中摸出来的白玉棋子被她扔回去,她偏头往窗外看了眼,随后眸色灼灼地看向了谢临珩。 饶有兴致地说:“要不要出去看烟火?” 谢临珩眼底温色流淌。 没任何犹豫便起身来牵她的手。 “走。” 虞听晚眉眼间悦色更甚。 由着他牵着往外走。 从棋阁、到寝殿、甚至到偏殿,整个邑阳宫殿中上上下下包括小角落都是暖融如春,但殿外积雪都还未化尽,寒风又呼呼地吹着。 为了避免她着凉,在出殿前,谢临珩去里面拿了一件厚厚的雪白大敞,将她整个裹住,才带着她去了庭院。 虞听晚仰头望遍布烟火的半空。 谢临珩从身后过来抱她。 她本能地顺势靠在了他怀里。 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同样的天空、同样璀璨绚烂的烟火,仿佛一切还在昨日。 凛冽的寒风呼啸,吹散了鬓角的几缕碎发模糊眉眼。 虞听晚抬手,拨开眼尾的一抹发丝。 从谢临珩怀里转身,目光从半空中的烟火上收回,转而去看他。 忽而道: “我听说,北境近来在边关动作不断?” 谢临珩眉目微动了动。 没直接回答,而是以一种并无此事的神色反问她: “听谁说的?” 虞听晚声线不变,“前两日在御书房的桌案上看到的。” 那天建成帝找谢临珩议事,她闲来无事,一道去御书房转了转,随手翻了眼御案上的折子,不巧就看到了边关局势紧张、北境有意出兵的消息。 奏折都递到了御书房,可见北境有动作的事,她父皇与谢临珩早已知情。 但不管是她父皇,还是谢临珩,都没有跟她说过半句有关北境的事,也从未提过要出兵的消息。 虞听晚明白,他们是怕她跟着担心,怕她怀着身孕担惊受怕会出事。 但如果北境真的有近期出兵的意图,这就已经不再是她会不会担忧的问题。 国家大事重于一切。 无数黎民百姓的生死高于一切。 真到了那一步,在即将而来的战事面前,她腹中的孩儿、她孕期的情绪,都远没有国事与无数子民的生死重要。 谢临珩想起前两日上奏的折子中,确实有关于北境在边境动作不断的请兵书,他揉了揉她脑袋,轻叹一声,对她道。 第457章 龙凤胎 第457章 龙凤胎 “月冥国覆灭,北境确实有动乱之心,但不必担心,朝中已派了十几万的大军前去镇守。” “而且北境的国力跟我们东陵相差不大,他们现在那些动静,只是为试探我们兵力的强弱,在没有绝对的致胜把握面前,他们不会盲目出兵。” “至少这半年内,都不会起战事。” 他替她拢了拢大敞的领口,怕冷风灌进去,柔声安抚: “夫人,放宽心,一切有夫君,你什么都无需顾虑。” 虞听晚迎着他目光看他。 片刻后,她沉默抱住他。 漫天烟火中,她对他说: “北境那边若再有动作,别瞒着我。” 谢临珩轻抵着她的背搂住她。 嗓音温柔缠绵,“好。” — 楚府。 大片的欢声笑语中,楚淮叙的神色却有些沉肆寡言。 过去那一年,容穗在府中时,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他离京办事,回来时,楚淮叙总捎带两份礼物。 如今,容穗离府,手底下的人习惯性的置办了两份新年贺礼,一份送去了楚时鸢那边,另一份却无处可送。 楚淮叙拎着那份礼物,从前厅回来时,不自觉地来到了这两个月他刻意回避不靠近的青玉阁。 人去楼空,青玉阁中的丫鬟婆子也少了大半,相比于其他地方处处染着新年的笑语热闹声,这里就显得格外寂静冷清。 他在阁院中站了会儿。 满天交织灿烂的烟火,仿佛都驱逐不去这里的清冷孤寂。 望着熟悉的阁院,楚淮叙的思绪却悄无声息回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她接过他为她准备的那份礼品时的诧异和欣喜,以及她拿着调制的香药送过来时眼底压着的关怀与担心。 与那几帧画面一道而来的,是骤然发紧的呼吸和心底深处无端钻出的几缕涩疼。 混合着烟火的深夜,楚淮叙在院中待了良久,拎着包装精致的礼品盒,推开房门,将新年礼物放在她先前住的卧房桌上。 他朝房间中环顾一圈。 这里的一切布置,还和容穗离开的那日一模一样。 未看完翻了一半的制香古籍、放在架子上还未来得及看的医书、没配完的新香料…… 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 他为她在外找来的古籍、之前送她的礼物,和青玉阁中的种种,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来的时候一身衣裙一身伤。 走的时候,依旧只有一身衣裙、和救人却反遭冤枉的伤。 烟火暂歇,楚时鸢从外面进来。 对于楚淮叙今日来青玉阁,她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太意外。 房中没人住,也没有燃烛火。 只有漫天烟火的光晕和阁院中琉璃灯盏的光洒进来一些。 这会儿烟火停歇,只有廊下灯盏的余光溢进来几缕,房中的光线更为昏暗。 楚淮叙背对着她,楚时鸢看不见自家兄长的神情,但她莫名觉得兄长这会儿的身影透着几分寂寥。 顿了顿,她压着气息轻叹了声。 声音闷闷的,缓慢开口: “我听贺盂说,还是没找到容姐姐?” 楚淮叙极慢“嗯”了声。 楚时鸢又道,“先前的月冥国如今是东陵的郡县,在那几个郡县和整个东陵都找不到容姐姐的踪迹,那容姐姐有没有可能是回池家了?” 如今的池家,不在旧月冥国的池家府邸。 而是迁去了北境的都城。 楚淮叙若是想往北境的都城找人,必然是要出动影卫。 而北境与东陵如今关系紧张,往北境的都城派人手,极有可能会被北境的人察觉并借此生事,弄不好还有可能造成两国随时爆发战事的导火索。 楚父楚母虽然不反对容穗留在楚家,也不反对楚淮叙与容穗将来有进一步的发展,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往北境的都城派人手,绝非简单之事。 陛下和谢家都不赞成近期开战,若是因楚家派去的这些人导致战事提前爆发,对上对下都无法交代。 身为世家子弟,很多时候,个人的恩怨要退让国家大事。 楚时鸢这个时候来这里,也是楚父怕自家儿子真让人潜入北境的都城搜查,导致生出两国国事的事端。 这才让楚时鸢前来相劝两句。 楚时鸢知道其中的轻重。 但相劝的话语,她再三踌躇,却是难以说出口。 最后,只是问了句: “如果容姐姐真在北境都城,哥,要派人去那里吗?” 光线黯淡中,楚淮叙的眸色晦暗得让人看不清。 他视线划过桌上静静放着的礼物,最后,眼睑无声垂覆下来。 脑海中,闪过他身为楚家嫡子生来该承担的责任。 楚家子弟,为君、为国,最后才是为自己。 他的命,是君王的,是国家的,其次才是他自己的。 东陵与北境如今国势的紧绷,他清楚。 但正因为清楚,才不能纵着儿女私情不顾家国社稷。 外面烟火砰砰砰地再次接连绽放,极致的烟火绚烂中,楚时鸢听到前面传来极淡的一句: “不去。” — 六月廿一。 一个明媚的艳阳天。 在帝后等人焦急担忧的等待中,双生胎一儿一女顺利出生。 两个婴儿洪亮的哭声在接生嬷嬷们喜悦的声音中传出大殿。 建成帝与司沅紧悬着的心瞬间落下一半。 紧接着,一位嬷嬷满脸喜悦地出来道喜: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两位小殿下是龙凤胎!” 建成帝大笑着挥手,让人纷纷重赏。 司沅挂心女儿的情况,快步去了寝殿。 虞听晚累的昏睡过去,谢临珩正在床榻边贴身照顾。 看着自家女儿苍白的脸色,司沅满眼心疼,她喊来若锦和青兰,让她们去准备补汤,待会儿等虞听晚醒了好喝些。 从刚查出有孕,司沅和宫中所有的太医就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虞听晚和腹中的胎儿上。 细致入微到每日的膳食都格外注意。 虞听晚全程的生产还算是很顺利的,只是腹中是双生胎,哪怕生产得顺利,也耗尽了力气。 虞听晚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漆黑。 谢临珩从始至终没离开一步,全程在床边陪着她。 见她醒来,他立刻让人端来了补汤,亲自喂着她喝下。 虞听晚恢复了些精力。 喝完汤,她迫不及待问: “看孩子了吗?让她们把孩子们抱进来,我看看孩子长什么样。” 谢临珩吩咐若锦让嬷嬷们把一双儿女带来。 很快,襁褓中安安静静睡着的两个小家伙抱到了虞听晚面前。 看着软软的两个小家伙,虞听晚唇侧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在太医确定是双生胎后,谢临珩和虞听晚就一直在想孩子的名字。 考虑到双生胎的性别问题,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和一儿一女的名字全取了个遍。 如今是龙凤胎,名字自然而然便选定了一儿一女的那对名字。 哥哥叫奕承,妹妹叫奕初。 第458章 冥冥之中,自有羁绊 第458章 冥冥之中,自有羁绊 有太医们和各种嬷嬷及司沅的照顾,虞听晚和孩子们都一天比一天好。 这天一早。 虞听晚梳洗完坐在床榻边陪自家的两个小家伙玩。 小家伙们一天一个样,经过这些时日的成长,再也不复刚出生时的皱巴巴,而是变得肉嘟嘟粉嫩嫩的。 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尖仿佛要化开。 虞听晚逗着两只小家伙小小的手,脸上笑容越发柔软慈爱。 辰时三刻。 谢临珩下朝回来。 在正殿中没找到自家夫人,他没停留直接来了侧殿,果然见她陪着两个孩子玩。 “怎么醒这么早?” 虞听晚正拿着一只小鼗鼓逗两个孩子,听着谢临珩的话,她没回头,只轻弯着唇说: “早上模模糊糊地好像听到孩子在哭,醒来后就睡不着了,索性早早起床过来陪陪他们。” 谢临珩一步步走到虞听晚身边。 同她一道看向在母亲的陪伴下不哭也不闹、乖巧安静的两个小家伙。 他眼眸中晕出柔色,在一旁成堆的各种玩物中,挑了只虎头铃铛,跟虞听晚坐在一起,哄着两个孩子。 小孩子的脸颊又白又嫩,摸上去软绵绵的,比上好的锦缎触感还要好。 虞听晚轻轻地摸着自家两孩子的脸蛋,再看着两个小家伙的五官,她心血来潮地问谢临珩: “夫君,你说,那个世界中,孩子的名字会和这两个小家伙的一样么?” 虞听晚虽‘看’全了梦中的记忆, 但她看到的场景,只截止到梦中的他们跌跌撞撞侥幸走到一起。 在一起之后的内容,她再没有梦见过。 谢临珩‘看’梦中那个世界看的时间要早,最初梦见那些画面便是在各处平乱,他‘看’到的后续也比虞听晚多一些。 但也仅仅是多一些。 只到顺利攻下北境、班师回朝,真正实现一统。 ‘梦’中的最后,是他活着从战场回来,在宫门口见到出来迎他的小公主,两人紧紧相拥。 如今再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低笑着将身旁的姑娘搂进怀里,嗓音很轻,对她说: “或许是一样的。” “冥冥之中,自有羁绊。” — 又是几天过去。 虞听晚发现谢临珩下朝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自家父皇在御书房批折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天午后,将孩子抱去偏殿后,她直接去了前殿找谢临珩。 虞听晚来的时候,谢临珩正在和墨九墨十说事,墨九面朝着殿门口的方向,最先看到她过来,他当即出声行礼问安。 墨十也下意识转身,躬身对她行礼。 谢临珩话音停住,有些意外她这个时辰来前殿找他。 他没再继续吩咐墨九墨十,挥手让他们退下,便放下手中的文书朝她走了过来。 “不是说困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虞听晚余光扫过桌案上的文书与奏折,唇角微抿了下,说: “这会儿不困了,你还在忙?” 谢临珩拉着她手腕将她揽进怀里抱着。 “近来朝事有些多,想趁午后这会儿多处理些,待会儿好回去多陪你。” 虞听晚心底有些沉重。 一个隐隐察觉的念头在心底几经徘徊,终是被她问出: “是不是快要出兵了?” 她这话问出,殿中短暂地静了一静。 从年后到现在,长达半年多的平静日子,仿佛也被骤然打破,刹那惊起涟漪。 谢临珩对上她视线,顿了顿,没瞒她,点头说: “北境这两个月在边关的动静越发频繁,大军也往接连临安和邑昌等地派了数次援军,两国战事一触即发。” 虞听晚听得懂这句‘一触即发’的意思。 何时真正交战,就看东陵何时出兵。 虞听晚心头微沉。 密密麻麻的情绪笼罩过来。 但她面上什么都不显,隔了刹那,她语调如常地问他: “那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谢临珩口吻依旧平和,没有任何大战来临前的绷滞。 就像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 尽量宽慰她,不让她跟着担心。 “大军已整装完毕,粮草也都已准备好,最迟……七日之后。” 既然援军都已派了数批,粮草也早已运至临安,就说明东陵早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随时可以交战。 但如今只是增派援军,迟迟未奔赴边境,战事也一压再压,虞听晚怎会不明白其中内情。 她搂住谢临珩扑进他怀里,下颌靠在他肩头,卷长眼睫轻垂,半遮住眼底的情绪。 红唇动了动,跟他说: “无需顾虑我,也不必挂念孩子,我能把他们照顾好。” 谢临珩圈着她的腰,紧紧将她抱住。 漆黑瞳仁中暗色的情愫往外漾开。 好一会儿,他跟她说: “孩子们有乳娘和嬷嬷们照看,我不担心他们,此次出兵,归期不定,我想再多陪你几日,等你身体稍微养好一些,我也能放心离开。” 女子产后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而一旦出兵,她不可避免地要跟着担心。 谢临珩一直压着战事,便是想让她多休养几日,也是让她在身子未彻底痊愈时,少担心几日。 听着他这句话,虞听晚忽而明白过来,他刚说的七日后出兵,也并非随意定的一个日子。 她是六月廿一生产的,再有七日,正好满一个月。 虞听晚心头蓦地涌起一股酸涩。 第459章 征战 第459章 征战 “我身体早就好了,再说了,宫中有母后和太医,无需担心。” “倒是两国的战事,关乎国家社稷和无数黎民百姓,如果大军已经准备好,出兵便好,我和宫中之事,你都无需担心。” 谢临珩吻了吻她眉心,声线温和,“好。” 接下来两天,谢临珩开始召见军中将士,提前部署作战策略。 第三日时,谢绥率一半大军和几位行军的大臣先行动身奔赴临安边关。 当日夜间,谢临珩与几位副将在军营议事部署交战后的每一个细节和先后攻城的顺序。 待所有事交代完,回到皇宫时,天色已经漆黑。 两个孩子已经被哄着睡下,虞听晚在邑阳宫殿外边想事情边等谢临珩回来。 直到戌时末。 光影摇曳的青石路上传来一道温缓的声音。 “夫人。” 虞听晚骤然回神。 转过身朝他看去。 他手中拿着一个卷轴状的东西,见她过来,早早伸手来牵她。 “今日时辰晚,用晚膳了吗?” 虞听晚摇头,两人并肩往里走。 “没有。” 他微蹙了下眉,看向身旁的姑娘。 “不饿?” 虞听晚语调不变,“嗯,不饿。” 音落,她看向他,又补充一句: “我想等夫君回来。” 谢临珩轻揉着她腕骨内侧,不放心地嘱咐她: “我走后,夫人每日的膳食要规律,别把自己照顾病了。” 虞听晚压了一整日的鼻尖酸涩在此刻有些松动。 就连嗓音都有些发紧。 她及时避开他视线,佯装无异地吩咐若锦备膳,才轻挽着唇角,不是很认同地反驳他这句嘱咐: “我在宫中怎么可能把自己照顾病?倒是你,刀剑无眼,别急于求成,尽量别让自己受伤。” 谢临珩握着身旁姑娘的腰肢,将她搂进怀里。 他半垂首,定定注视着她,片刻后,拇指指腹轻轻在她眼尾划过。 像是在为她擦拭眼泪。 虞听晚眼睫颤了颤。 抓着他袖摆的指尖无形中用了几分力。 …… 晚膳后,谢临珩拉着虞听晚去了内殿。 将那个卷轴样的东西递给了她。 虞听晚狐疑接过,“这是什么?” 他没直接说,而是让她自己看。 “打开看看。” 虞听晚看他几眼,解开轴绳,将这东西展开。 当她看清手中这是什么后,脸上明显溢出诧异。 “这是……北境的城防图?” 虞听晚手中的这份城防图很大,里面有北境大大小小所有城池及兵力的详细记载。 比很久之前沈知樾看的初版城防图要详细很多。 虞听晚囫囵看下来。 下意识问他,“所以这几天,你一直在忙这个?” 谢临珩从身后将她拥在怀里。 与她一起看这份经过无数次修改和确认才终究定下的城防图。 “对。而且这份城防图,早在对战月冥国时,就已测试过真伪。” “晚晚。”他语气正色起来,说出此时特意让她看城防图的目的:“行军作战的根本,便在于这一纸城防图,有它在,我们东陵更不可能会输,所以——” “别担心,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在宫中等我回来。” …… 七月十九。 谢临珩率其余将士与大军出征。 临走之时,虞听晚起了个大早,一路将他送到皇宫外。 战事先从临安爆发,谢绥带军刚靠近临安边境,北境聚集在临安之北的兵力就已冲破原先援兵的镇守往东陵境内反扑。 这半年的时间,东陵迟迟不正式应战,北境还以为东陵外强中干,实力兵力比他们打听到的要弱的多,再经过多番部署后,趁着夜色措不及防地偷袭了临安城池外的援兵。 本想像四年前的宫变一样,出其不意地发兵,打东陵一个措手不及,搅乱他们的军心。 却不想,刚冲破援兵的防线,还未真正踏进临安周边的城池,就被谢绥带来的大军拦住并进行反攻。 靠着数量上的优势,首战制胜并不是多难。 谢临珩带着其余大军日夜兼程赶来时,北境刚战败退兵。 为了预防后期北境通过邑昌攻入东陵腹地,谢临珩来到军营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调二十万大军镇守邑昌和死守通往皇城的所有道路。 彻底从源头上斩断北境将心思放在虞听晚等人身上的念头。 谢临珩的用兵之道素来让人难以捉摸,在先前以少胜多的战役都能致胜,更别提如今两国兵力不相上下,还有他亲自绘制出的敌国城防图在手。 八月中旬,边关便传来了第一道捷报。 此战也顺利将固若金汤的北境城池打出缺口,并派军攻进了北境腹地。 至此,那份被数次标记、再详细不过的城防图才彻底派上大用场。 自九月上旬,边关捷报接连传进皇宫。 虞听晚每日除了守着两个孩子,便是日日等前线的消息。 建成帝知她忧心,特命人将前线所有的消息第一时间送进邑阳宫。 北境疆域靠北,寒冬来的早。 谢临珩有尽快攻下北境之意,进了寒冬,作战会更加艰难。 在大军顺利攻下一座城池歇息休整的时候,他就在营帐中片刻不停调整接下来的作战策略,来不及回皇宫见虞听晚,但又怕她担心,谢临珩就每隔半月左右让人往皇宫送一封信,告诉她一切安好。 终于,在入冬皇城迎来第一场初雪的时候,传来攻破北境都城的捷报。 冰雪中,年底最后一天,北境的最后一座城池被攻下。 天寒地冻、雪虐风饕,并不适合长途跋涉返京。 但几十年来的宿敌终于铲除,又恰逢年底,军中无数的将士都迫切地想返回家园与家中亲人重聚,吃一顿迟来的团圆饭。 看出了他们归家的迫切,谢临珩踩着厚重的积雪来到军营,交代班师回朝和派兵镇守北境城池的各种事宜。 正月初五,冰天雪地中,大军凯旋,抵达皇城。 众将士们还未进城门,建成帝就提前让人摆好了接风洗尘的庆功宴。 近几日皇城雨雪不断,路上冰雪未全化尽,虞听晚前些时日染了风寒,拖拖拉拉好些天才算好, 司沅怕这冰雪天再受了寒气,想让她在邑阳宫中等谢临珩回来。 可虞听晚执意想去接他,在司沅那边软磨硬泡了半天,硬是让若锦去备了马车。 司沅见拦不住她,只能松口,并反复嘱咐宫人在马车中多备些暖炭。 谢临珩比虞听晚预想中的更早进宫。 她的马车还没走到城门,前方便有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车中的虞听晚反应过来这声音,迅速探身,去撩车前的珠帘。 视线还未来得及往前方远处看,一道墨色颀长、镌着冷风霜寒的颀长身影便已到了眼前。 马儿甩着尾巴停在宫道一侧。 谢临珩身披鹤氅,眸如冷星,压着缱绻炽热的思念,一手扣着她手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跃身上了马车。 第460章 久别重逢 第460章 久别重逢 “小公主。”他低低摩挲她滑腻娇嫩的腕骨,指节上因这半年多日日握剑持长枪磨出来的茧子蹭得她肌肤发痒酥麻。 但他眼底笑意冉冉,眏丽薄唇勾着薄薄的弧度,低磁的嗓音中裹着抹极浅的打趣: “不认得你夫君了?” 虞听晚怔愣回神,他尾音还未落,她蓦地抬着手臂扑进了他怀里。 浸着霜寒的冷冽气息映入鼻尖,半年多来日复一日强压着的担心和挂念如潮水般蓦地涌上心头,化成想要落泪的酸涩,一股脑冲到眼底。 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谢临珩唇角慢慢收了零星的弧度,紧紧搂住她,将她压向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到骨子里的软香冲淡这分隔半年多的思念。 马车掉头往回走。 温暖静谧的车内,久别重逢的两人紧紧相拥着,好一会儿,谢临珩拍了拍怀里姑娘的背,唇侧微扬,眸若点漆。 轻敛声问她: “夫人的回信中次次都不离两个孩子,那这半年,夫人可想为夫?” 虞听晚强压着喉中的哽咽。 努力让声线如常。 她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当然想,每一天都想。” 在他怀里待了好一会儿,虞听晚才直起身,往他面容上打量刹那,纤细瓷白的手指扣入他掌中,与他十指相扣。 先问:“上次在信中说,北境与池家负隅顽抗试图以毒烟反扑,可有受伤?” “没有。”谢临珩片刻都不想放开她,在她想从他怀里离开的时候,他先一步扣着她腰身拦住了她,才接着说: “或许连上苍也站在我们东陵这边,那次池家和北境皇室找了个天时地利的地方放毒烟想让我们的大军折损大幅折损,倒是不曾想,毒烟刚放出来,还未吹到大军军营,风就转了风向,出人意料地将那些毒烟一丝不落的全刮了回去。” 自作孽,不可活。 池家专门制毒,据说为了助北境炼那些毒烟,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 最后偷鸡不成,却是自食其果。 那些烟的数量众多,且都是罕见的剧毒,随着呼吸吸入体内,没多久就吐血身亡。 如果那些毒烟真被吹来东陵军营这边,确实是件棘手的事。 但中途全被反吹向了北境那边。 对攻下北境最后一座城池,反倒起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马车往回走了好一会儿,后面都不见建成帝等人回来。 虞听晚往马车外看了眼,随口问了句: “父皇他们,还没回来?” 谢临珩温声说:“在后面,很快就到。” 建成帝动身早,两刻钟前就到了城门外。 半年多的分隔,接着又是五日的日夜兼程,建成帝自然清楚他们小夫妻久别重逢急着相聚。 在城门口,不等谢临珩行礼,他就先一步对谢临珩说虞听晚正在皇宫中等他,让他先回宫,夫妻两个先见一见。 而建成帝和司裕则是与谢绥一起,带着后面的众将士和大臣去了庆功宴。 …… 北境覆灭,宿敌终于被铲除,往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东陵再无外患。 建成帝大喜过望,亲自犒劳此次出征的大臣们和诸将士。 襄淮殿中庆功宴直到月色皎皎都未结束。 由于他们回程路途遥远错过了今年的除夕,建成帝为补偿他们,宴席的后半程,特意让人在宫中及宫外皇城的朱雀大街上燃了彻夜的烟火。 就当做今日是迟来的除夕夜。 亥时未至,谢临珩和虞听晚提前回了邑阳宫。 刚一进殿门,他就将话音不断对他说着自家那双儿女的姑娘扯进了怀里。 虞听晚声音一停。 下意识抬眸朝他看去。 “还要去看看奕承奕初他们吗?” “不去了,庆功宴之前看过了。”说话间,他扣着她后颈吻她,呼吸缠绕间,他掌心抚上她腰肢。 “夫人,今夜是陪那两个小家伙,还是陪你夫君?” 虞听晚勾住他脖子,腰肢在他掌中软下来,抬头主动去迎合他的吻,嗓音又软又乖。 “自然是陪夫君,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看。” 她话音还未落,谢临珩就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殿中的宫人早已退下,厚重的殿门严丝无缝地关上,将裹挟的寒冷尽数挡在殿外。 只剩寝殿后连接着的热泉池中传来间歇缱绻的声音。 “小公主,先去泡泉池,待会儿夫君再抱你回床榻。” 没多久。 接连不断的烟火声绽放于漆黑宁静的夜空,将整个夜空照亮。 热气飘荡的泉池中情意缠绵,殿外绚烂的花火腾空时在侧面远处的窗子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璀璨光影。 虞听晚偏头往那边看去。 视线还未聚焦,目光又骤然收了回来。 因为身体突然腾空,被人从水中抱了出来。 深夜子时半,无尽的烟火中,谢临珩压着身下姑娘的双腕吻她。 一连串烟火同时升空在顶点绽放的瞬间,他稍侧首、轻吻她耳垂。 “小公主,迟来的、新年快乐。” ‘砰砰砰’极剧的烟火绚烂中,混合着胸腔中紊乱的心跳,一同在耳边传来。 她弯起唇,潮湿潋滟的秋眸比外面漫天的烟火还要灼目,以满腔的爱意回应他半生的爱恋和终生的守护。 “夫君,新年快乐。” 第461章 再睡会儿 第461章 再睡会儿 虞听晚不记得是何时睡过去的。 等再有意识时,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哭闹声。 她还未清醒,身体的本能便下意识地想要起身。 只是还没坐起来,腰上就伸来一条手臂。 宽阔的掌心扣在侧腰轻轻一带,整个人便被圈进一个温暖紧实的怀抱中。 外面天才刚亮,昨夜睡得晚,虞听晚这会儿其实还特意困。 谢临珩揉了揉她脑袋,将她往怀里搂,轻声低道: “再睡会儿,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虞听晚掩唇打了个哈欠。 嗓音娇软微恹,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我好像听到孩子在哭。” 她正想说过去看看,等回来再补觉,还未来得及说出来,谢临珩就拍着她背哄着她现在睡。 “偏殿中有好几个乳娘,还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嬷嬷,照顾两个孩子自是没问题,不用挂心,接着睡就好。” 自从孩子出生后,虞听晚基本每天晚上睡前都会过去陪他们一会儿,大概是昨晚没过去陪他们,俩孩子找娘亲,睡醒就想折腾着要娘亲。 虞听晚实在是困得厉害。 觉得整个脑仁都揪在了一起。 她没强撑着起床,窝在谢临珩怀里听了会儿孩子还哭不哭,待确定两个孩子不再哭闹后,强压着的睡意很快将意识席卷。 等虞听晚睡到自然醒再次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谢临珩的身影。 简单梳洗后,刚往外走了一半,还没出寝殿的门,她就见谢临珩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么早,去哪儿了?” 谢临珩朝她走过来,“去陪了会儿两个孩子。” 虞听晚不放心地追问,“没再闹吧?” 谢临珩嗓音带笑,“没有,乳娘说天没亮时小家伙们短暂醒了一会儿,见娘亲不在身边,接连扯着嗓子哭了几声,但后来发现哭也没法将娘亲喊过来,两个小家伙倒是很有眼色,也不执着,哭腔一收就很快又睡了过去,速度快到乳娘都没来得及去哄。” 虞听晚哭笑不得。 …… 四海安定、国家太平。 一众有功的大臣和将士们大肆被封赏后,举国欢庆之余,建成帝也迎来了一个头疼的事。 这天一早,恰值休沐。 建成帝正想将那堆烦人的国事扔去一旁,含饴弄孙地好好歇息一天。 但还没走到邑阳宫偏殿去见孙儿孙女,就见李安急急忙忙跑过来说: “陛下,镇国将军求见。” 建成帝微一诧异。 下意识看了眼当前的时辰,“现在?” 李安躬着身点头,“是的陛下,镇国将军已在御书房外等候。” 建成帝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邑阳宫偏殿,又侧身往后遥遥扫了眼御书房的方向,最后折路往回走。 御书房外,谢绥一脸的愉悦。 见到自后方而来的建成帝,笑着作了个揖。 “陛下,老臣有事要面奏。” 建成帝狐疑看他几眼。 心底莫名地划过一抹不太妙的直觉。 他审视地瞧着自己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最后目光落在谢绥脸上那处处彰显着君臣之礼的不妙笑容上。 大半辈子的兄弟,彼此早就知根知底。 谢绥每每以臣子身份来对他行礼,建成帝就有种下意识没好事的本能反应。 幽幽看了好一会儿,建成帝摆手。 让他跟着他进御书房。 李安没跟着进去。 留在外面候着。 今日天气难得的好。 冰雪消融不说,阳光还很好,蓝天白云,就连吹过的风都少了几分先前的凛冽刺骨。 小徒弟凑过来说着接下来的安排,李安边应着边悠闲地抬头看今日这难得的好天气。 直到毫无征兆的,里面传来一道不满的喝声。 李安神色一顿。 身旁小徒弟没说完的话瞬间消了音,战战兢兢地闭上嘴一声不敢再吭。 御书房内,建成帝坐在御座上,幽幽盯着再度被扔回来的这枚兵符。 谢绥举着兵符要上交。 他不收,他也不收回兵符。 号令几十万大军的兵符就这么成了一个双方都不稀罕的烫手山芋。 好一会儿,建成帝揉了揉眉头。 叹着气、好声好气地跟这个难搞的兄弟说: “这兵符朕不是早就说了放在谢家吗?谢绥,你三番两次将兵符往朕这边扔,你让朕将这玩意儿放哪儿去?” 谢绥并不觉得他上交兵符的举止有什么不对。 “陛下,臣接这兵符,是为击退北境守东陵疆土不起硝烟。” “如今,这个毕生的愿望已经完成,而且,老臣年岁已大,真到了该含饴弄孙的年纪,总不能天天守传家宝似的守着它,陛下,还请收回兵符。” 建成帝没有半分要收的意思。 他直接问:“你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难道朕没到?” “朕还是那个问题,兵符除了放在谢家,交给谁朕都不放心,满朝文武上下,任谁也都没有这个能力。” “你想卸甲享清闲,那这兵符,还有何人能胜任?” 两人僵滞着谁都不退让。 那枚兵符孤零零地被举着,任谁都不想要。 谢绥与建成帝对视片刻。 片刻后,他上前一步,在建成帝的注视中,直接将兵符撂在了御桌上。 紧接着,毫无负罪感地出卖了自家儿子。 “老臣有个人选。” 第462章 退位让贤 第462章 退位让贤 “不管是上次攻下月冥国,还是这次攻下北境,排兵布阵率军征战的,都是临珩。” “他的用兵之策和带军御下的能力更是远在老臣之上,如果陛下没有可行的人选,可以将兵符扔给他。” 建成帝原本因谢绥强行交兵符的举动心头一紧,伴随而来的,是潜意识为东陵担忧的忧虑。 可当听到自家女婿的名字,他眼神当即一亮。 刚刚升起的这抹忧虑也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自从二十多年前谢绥愤怒上交兵符离京、宫变之际急需用兵却找不到能当大任的将领时,建成帝潜意识中就形成了一个执念,觉得兵符在谢绥手中,东陵国土才能多几重保障。 却忘了他这个老兄弟如今年纪渐渐大了只想舒舒服服地养老。 也忽略了让年轻一辈接掌兵符的事。 如谢绥所说,谢临珩用兵如神,又在排兵布阵方面有难以匹敌的造诣,代表着东陵几十万大军的兵符,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 两个都想退其位的好兄弟一拍即合,当场给这枚兵符定下了新主人。 谢绥交了兵符,卸下镇国将军的身份,可真就成了安享晚年的‘闲人’。 他表情别提多乐呵。 脸上的高兴都快要溢出来。 跟建成帝说了会儿话便脚下生风地去看了家里那两个宝贝孙子孙女。 他走后,建成帝看着御案上的兵符愁闷着脸,若有所思。 何止单单谢绥想卸下身上的担子,他这个在皇位上兢兢业业坚守了大半辈子的帝王更想扔下朝中这一堆破烂事。 甚至在谢绥说起将兵符交给谢临珩的时候,建成帝心里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想即刻把皇位交给自家的女儿女婿。 好彻底从这个位子上退下来。 但冷静下来一想,刚攻下北境,接下来这段时日正是朝务繁忙的时候。 他女儿和女婿更是因两国战事、在两个小家伙刚生产时就被迫分开。 经过担惊受怕的这大半年,如今刚重逢,要是他这个时候将东陵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们,自家两个孩子又得脚不沾地地忙活好一阵子。 思来想去,在退位和为自家女儿女婿分担几日政事、让他们好好过几天二人世界之间,建成帝最终选择了后者。 …… 和当初的月冥国一样,北境落败后,境内的城池一并被划归为了东陵的州郡。 北境的国土面积和东陵的不相上下。 将之划为便于管辖的州郡和调任合适的官员前去治理也不是多省心的事。 小奕承和小奕初都被养在了皇宫,成为大闲人后,谢绥几乎天天进宫看自家孙子孙女。 建成帝这边为处理州郡的事忙的脚不沾地,谢绥这个成心炫耀卸任后大好时光的损友却屡屡抱着孩子来御书房闲转。 一来二去之去,看着某人的逍遥自在的含饴弄孙日子,建成帝直接拍案命令谢绥来御书房帮他分担国事。 谢绥诧异地听着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命令,正想抗命,几个择选郡守的折子就硬塞到了他手里。 某位镇国将军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瞬间消失,被逼无奈地硬着头皮奉命帮着圣上分忧。 等朝中的事情全部处理完,已是数日之后。 谢绥按着累的发疼的老腰,连宝贝孙儿们都不看了,直接摆摆手躲回了他的府邸。 不仅不再往皇宫溜达,几乎连府门都不怎么出了。 彻底从根源上杜绝了他这个没边界感的老兄弟再奴役他的情况。 北境境内的州郡之事解决完,寒冬已经褪去,皇城迎来了新一年的初春。 朝中虽少了不少棘手的事,但东陵疆域辽阔,就算是盛世折子也不少。 建成帝一边想着退位,一边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批折子、看大臣。 终于,在春末夏初,天气逐渐热起来时,看着御书房外挺拔的树干枝丫从寒冬的叶子落尽再到如今的枝叶繁茂,建成帝由衷觉得自家女儿女婿休息的时间不短了,他自己也是时候退位颐养天年了。 于是乎,今日的奏折他一份都没看,就心情甚悦地让李安去了邑阳宫传虞听晚和谢临珩过来。 李安过来传旨时,虞听晚还没从床上起来。 李安和若锦说话的声音传进寝殿,她脊骨绷起,浑身的神经骤然一紧,本能地反手去推拽着她无止境胡来的男人。 女子眼尾潮湿泛红,雪白的脖颈上吻痕明显。 出口的语调更是凌乱急切。 “李公公来了,应该是父皇有话要吩咐,别闹了,你起来……” 谢临珩箍着她腰肢将她往怀里压,粗粝的指节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温腻不盈一握的腰肢。 直至她轻颤着腰身,呜咽着往他怀里钻。 他搂着她,微滚的喉咙中溢出低低的薄笑,蜻蜓点水地亲着她,故意在这时问: “小公主,晚上继续?” 虞听晚这会儿哪儿再敢说让他去偏殿睡的话,他话音还未落,她就忙不迭点头。 模样别提多乖。 “继续继续,你快起来。” 一连两日被赶去偏殿,这会儿好不容易磨到她松口,某人自是不会给她任何稍后反悔的余地。 得了她上一句承诺之后,他接着又问: “那为夫还用去偏殿睡吗?” 虞听晚在他怀里摇头。 “不用不用。” “以后都不用了?” 她一概应着,别提好说话,“都不用!” 谢临珩终于满意,抱着怀里的人起身,拿着衣裙给她穿。 半个多时辰后。 谢临珩和虞听晚来到御书房。 李安恭恭敬敬地开门迎他们进去。 御桌上摆着不少奏折,但很明显,并未被批。 建成帝心情甚好地站在窗前想事情。 见到他们过来,他笑呵呵地指着旁边的位置让他们坐,随后踱步走去前面的御座,看向自家的女儿和女婿,连铺垫都没有,直接便直奔主题开始问: “临珩,晚晚,父皇之前跟你们提的继位一事,你们考虑得如何了?想好谁来接掌帝位了吗?” 谢临珩正要说虞听晚继位,他来辅佐。 还没出声,耳边就先一步传来一声: “想好了,临珩称帝登位。” 谢临珩诧异看向虞听晚。 对于这个答案,建成帝倒是没多少意外。 “想好了?” “父皇……”谢临珩出声制止,但声音刚发出,虞听晚就按住了他手背,示意他别说话。 她笃定点头,“想好了,父皇。” 对于这个结果,建成帝全无异议。 谢临珩身负的帝王之能与御下治国的能力,他早已有目共睹,今后东陵有此明君,是东陵社稷的福气,更是无数黎民百姓的福气。 不久的未来,东陵也必定能开辟一个全新的盛世。 带着上上下下的子民,走向真正的国泰民安。 议储的话题说完,建成帝眼角瞥过御案上的折子,迫不及待地想即刻退位让贤。 “那既然已经定好,父皇也替你们分担了这么久的朝政,依父皇来看,这皇位,你们是时候快些接过去了。” 第463章 再遇容穗 第463章 再遇容穗 虞听晚懒洋洋地扫过御案上那堆折子,眼底闪过笑意,云淡风轻地打断连今日的奏折都不想处理的父皇。 “父皇,继位没问题,但国事,您可能还要再多费心一段时间。” “?” 建成帝有些暗急。 “此话怎讲?” 虞听晚眉眼弯弯,噙着笑说: “儿臣与您女婿打算出去玩一段时间,归期暂时不定,近期应该无法接掌朝政,所以还需父皇再操心一些时日。” 听着这句‘归期不定’,建成帝急得语气都快了几分。 他下意识问:“你们两个都在宫中闲玩了快半年了,还没玩够?” 虞听晚好整以暇点头:“在宫里玩够了,所以想出去玩一段时间。” “而且——”她眨眨眼,说得有理有据,“继位后朝政繁忙,不趁着现在还有大把的时间好好出去游历一番,以后去哪儿找这么大好的时间?” 建成帝心都塞了。 眼看着就要送出去的皇位,都差临门一脚了,却又被踹回来了。 那句‘归期不定’,更是让建成帝直心堵。 他沉沉连叹了好几口气。 御案上一大堆的折子在那儿摊了半天,最后还得他来批。 …… 御书房外。 宫道上。 谢临珩握住虞听晚手腕,低头看她: “上次不是答应了,你来继位么?” “小公主,怎么又反悔了?” 许久之前,建成帝让他们考虑谁来接掌东陵那次,谢临珩就跟虞听晚好好商量过,让她继位,他来辅佐她。 她只需握着大权,朝中一切的尔虞我诈和棘手之事,他都会帮着她来铲除。 上次虞听晚答应的好好的,谢临珩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谁料想这姑娘说变卦就变卦。 虞听晚眸坠星辰,眼底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一双清凌的秋眸微眯了眯,语调很是轻快却也任性地说: “因为皇夫这个名字不好听,我听着不顺耳。” 谢临珩被她话中的任性气得笑出声。 揉着她下颌,问她: “那皇后这个名字,就好听了?” 虞听晚状似认真地想了想,还真点头,“至少比皇夫好听。” 谢临珩收了玩笑,认真地看她好一会儿。 最后去摸她脑袋,像哄小孩子那样哄道: “晚晚,继位之事,绝非儿戏,更非因一个称呼的顺耳与否就能随意更改的,按照我们先前商量好的,你来继承大统,我来辅佐你——” 虞听晚也收了戏谑的神色。 他还未说完就被她打断。 眼眸冷静清醒。 “夫君,我与你谁名义上称帝,真的有区别吗?” 她就那么看着他,以客观的角度道: “我们此生此世永远都只有彼此,也永远都只守着彼此,无论是我称帝还是你称帝,整个皇宫中都再无第三者插足进我们之间。” “夫妻一体,东陵是你和我共同的东陵,朝政是你和我共同的朝政,东陵城池中无数的子民更是我们共同的子民。” “谁称帝,谁称后,根本没有区别。” “而且——” 她话音一顿,语调一转,眼尾划过几抹狡黠,掰着手跟他数: “你看啊,继位之后,每天寅时多就要折腾着去上早朝,还要时刻处理大臣们有事无事的觐见,更要风雨无阻的批阅比山高的折子,以及春夏秋冬各季节的天灾人祸……除了这些国之大事,还有数不尽的各种各样的小事。” “呵。”谢临珩无奈笑出声,眼底是明晃晃的宠溺和无奈,“说到底,还是懒不是?” 虽然确实有点懒,但虞听晚可不承认。 “这怎么能叫懒,最多只能叫殊方同致。” 谢临珩:“……” 长长的宫道上,谢临珩牵着虞听晚往邑阳宫的方向走,柔和静谧的阳光中,两人的交谈声随着轻风传向远处: “如夫人所说,东陵是我们共同治理,但是小公主,不管到时候多懒,朝中政务的折子你都得跟着我一起看。” 虞听晚很好说话,乖乖应着。 两人并肩而行,墨色与湖色的衣袂相贴交缠。 如同未来的他们,直至生命的尽头,永远携手同行。 温情缱绻的交谈声中,虞听晚唇角扬着,思绪不由飘远几分。 建成帝传位圣旨颁布下去之后,可能皇城中会有少数一些人不理解。 但,为什么不能理解? 国家不改,江山不变,她只是由‘受累方’变成了‘坐享其成’的那一方。 再者。 打江山容易,创盛世太难。 东陵需要的,不是守江山几十年的掌权者,而是真正带着无数黎民开辟全新盛世的明主。 — 与建成帝说过之后,谢临珩和虞听晚很快就踏上了四处游玩的旅途。 春末初夏,正是最好的时节。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四处游山玩水。 赏花、游湖。 寺庙上香,踏马逐风。 不拘地点,不拘州郡。 遇见了喜欢的风景就停下住一段时日,倦了某一处的风光就继续往前迎新的盛景。 直到初秋左右,谢临珩和虞听晚一路往东逛到禹州城东邑,来到曾经月冥国与东陵接壤的旧祉。 禹州这个地方,虞听晚并不陌生。 上次疫病动乱,谢临珩率军来平乱时,她初察觉自己的心意,整日担心到夜不能寐。 曾经的禹州及就近的月冥国一带,受疫病的波及,人烟罕至,民不聊生。 而如今的禹州东邑,人声鼎沸,繁荣昌盛。 街边商贩成排的叫卖声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尽是世间烟火气息。 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上,望着四周的繁盛的商铺和熙来攘往的人群,虞听晚咬着手中的糖人,弯眉问身旁时刻紧紧牵着她、生怕她丢了的男人。 “我记得,这个城池,好像是你与父皇最早派郡守来治理的?” 谢临珩颔首,“月冥国落败后,这片城池最先被划入了禹州城中,为了便于治理,从朝中新调任了一位品行皆佳的郡守过来。”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 直到在长街尽头处,见不少人在此自觉地排着长队。 虞听晚心生好奇,顺着长队往前走了走。 想看看这是做什么。 却是不想,竟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464章 过往 第464章 过往 药材铺子前,几个普通的小桌支成了一个简易的义诊摊。 容穗坐在桌案前给这些普通的百姓们义诊,她身旁一个衣着质朴但面容祥和慈爱的妇人从她手中接过刚开的药方,给那些家境贫寒的老人们抓药包药。 来看诊的人很多,虽然很忙,但两个配合得很默契,忙中不乱,对那些百姓们的道谢也无一例外全都温和地回应。 在又一位病人看诊完,容穗将刚写完的药方递给身后忙着包药材的妇人时,虞听晚听到她对那人喊的是—— “娘。” 后者将包好的药材递给等着拿药的百姓,边随手接过女儿递来的新药方,边对方才那人耐心地嘱咐煎药时的种种事项。 容穗目光从后收回,拿起纸笔,习惯性出声喊下一位看诊者。 声音刚出,无意识抬头间,眼角却不经意瞥见了站在摊子另一侧的虞听晚和谢临珩。 容穗面上浮出诧异。 看着他们怔愣了足足数息,才堪堪回神。 她下意识起身,“公……姑娘,谢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刻钟后。 谢临珩喊来了随行的太医接替容穗为剩下的百姓们诊治。 容穗放下手中的方子,带着虞听晚来了铺子后面的小院。 院子布置得温馨整齐,晾晒架上还晒着许多未收的药材。 容穗为虞听晚倒了茶水递过去。 才问:“公主怎么来这里了?” 虞听晚目光从那些整整齐齐晒着的药材上回眸,说: “这些日子出来游玩,碰巧来了禹州这边,没想到竟如此巧,能在这里遇见容姑娘。” 说着,虞听晚看向容穗。 对她为她解蛊之事先行道谢。 “上次在楚府,还未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若是没有容姑娘,我这条命,怕早就没有了。” “只是那天事发突然,不仅没能道谢,还让姑娘受了委屈。” 容穗柔和笑笑,温声说: “公主客气,没什么委屈,那天解蛊更是举手之劳,公主无需言谢。” 虞听晚打量着容穗。 现在的她,和她上次在楚府见到她时没什么两样。 但若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如今的容穗,更加柔和轻松,眉眼间发自内心的笑意也更多。 “这一年多,姑娘都是在这里吗?”虞听晚问。 容穗放下茶盏,轻摇头。 她面容恬静,整个人都浸着一股柔和平静的气息。 “倒不是,先前一直在四处游历,近几个月,才在这里定下来。” “离开了池家,总要生活下去,好在我会些医术,便开了这间药铺,行医救人。” 虞听晚问:“我看外面那些病人,好像都是义诊?” 容穗点头,“禹州城先后经历了疫病和动乱,虽然如今这里渐渐富庶起来了,但贫苦百姓还是不少。” “许多老者和孤寡者根本生不起病,也支撑不起日复一日的汤药。” “禹州南临靠山,山上有不少药材,我平时每隔几日就会上山采回药,铺子中能用得着的就留下,用不着的就卖掉,手里头渐渐存了些银子,便在外支了个义诊摊,每隔五日义诊一天,给那些没银子看病抓药的老者免费看诊赠药。” 山? 虞听晚来的时候,倒是看到了那座山。 位于禹州南部边上,距离这里并不近。 这段时日在外走的地方多,见的人也多,虞听晚前前后后也瞧见了几个义诊的医者,只是他们都只是义诊,开张方子让病人自己出钱去抓药。 像容穗这样的,开了方子还附带送药的,从来没有。 外面来看诊的病人多,一整天下来,所需的药材也少不了。 虞听晚转眸环顾这个院子,不大,虽干净整洁,但很朴素。 回眸间,视线注意到在外给病人包药材的妇人,想起容穗在外对那妇人的称呼,虞听晚问: “外面那位是?” 容穗随着她往外看了眼。 眼底的眸色明显柔软下来。 笑意无意识中加深。 “那是我母亲,方氏。” 虞听晚遥遥想起当初谢临珩跟她说的容穗有位方氏姨娘的事。 只是那位姨娘,好像在容穗离开楚府后就传出病逝了。 容穗看出了她的疑色,主动解释说: “方氏就是我在池家的姨娘,只不过她并未病逝,而是服用了龟息丸骗过了池家众人得以从池家牢笼中脱身。” 在被迫来东陵之前,容穗就猜到了她来东陵之后的场景。 她不愿意为池铮效力,更不想成为他手中的刀去杀毫无渊源的无辜之人。 而方姨娘是她最大的软肋。 她若是不听话,她姨娘必然好过不了。 所以在离开池家动身之前,她给了她母亲几枚龟息丸。 让她择机诈死脱身。 彻底摆脱池家的操控。 池铮为人自傲自负,他看不起后宅中的妇人,觉得她们是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他也看不起他的一众女儿们。 认为她们只是助他巩固地位的物件。 所以在池家那些年,池铮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荣华上,甚少留心后宅中的琐事,尤其像她这种不起眼的庶女的死活与琐事。 在池铮眼中,容穗和方氏,只是依赖着池家而活的附属品,他只需要不让她们死了,以待将来让这个女儿为他助力一把。 并不知道,早在很早的时候,方氏就有了带着女儿逃离池家的念头,并一步步付诸以行动。 方氏非月冥国人。 而是东陵禹州医者门第的独女。 在父辈的影响下,自小对医术耳濡目染。 更是有一颗医者仁心。 禹州和月冥国边境接壤,二十多年前,出去采药途中,偶然遇见了受伤晕倒在山脚下的池铮。 方氏心地良善,出手救了池铮。 但池铮却恩将仇报,看上了方氏貌美,强掳了她回月冥国。 甚至为了让方氏乖乖听话,除掉了她身后的方家,让她彻底断了回东陵的念想,只能乖乖待在池家。 像池铮这样的人,倨傲恶劣。 得不到的时候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可一旦得到了,就觉得没什么不同了,没多久就失了趣味。 第465章 “容姑娘可有话带给楚公子?” 第465章 “容姑娘可有话带给楚公子?” 方氏怀了身孕后,短短两年的时间,便成了个傀儡般被困在那座冰冷浸着算计的后宅。 池铮逐渐对方氏失了兴趣。 方氏生下的孩子他基本也不管,前几年都任其自生自灭,直到容穗靠着方氏全力的庇护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中的后宅中长到会记事,池铮才开始逼着容穗学制香、制蛊等东西。 池家这样的权臣世家,后宅中永远不缺年轻漂亮奉承讨好的小妾。 像方氏这种,池铮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强夺来的,又失了兴趣后,剩下的,便只是池铮不喜的厌恶。 好在,这种厌恶伴随着忽视。 池铮开始一年到头都不见方氏一面。 方氏彻底活成了后院中的透明人。 但同时也便捷了方氏部署逃走的谋划。 后来方氏虽然不得池铮喜爱,在后宅也没什么存在感,但二十年的时间,在那个魔窟中培养出来一两个自己人还是不难的。 容穗将龟息丸交给方氏时,方氏就清楚,等了二十年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在楚府住的那一年,卫青槐找来身边,也阴差阳错地暗中帮容穗给方氏传了信。 在楚府,卫青槐离开时,容穗给她下了毒,那毒能传染,毒发时,只要卫青槐与池铮派来的其他属下接触,那些人也一样会中毒。 他们一死,池铮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这便是方氏服用龟息丸诈死脱身的契机。 事情虽做的隐秘,但不好说池铮后期会不会察觉异样。 就算觉察不出来,谢临珩不死,他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容穗并未坐以待毙,在与方氏汇合后,两人隐姓埋名,一路四处躲藏游历。 直到北境与池家彻底不复存在、再无威胁,她与方氏才回到禹州东邑,在这里暂时落下了脚。 容穗对虞听晚说了不少过去的事。 听完,虞听晚眉头微蹙着,久久心头都揪着。 在容穗说完,她紧了紧眉,问容穗: “你可愿跟着我回皇城?” 虽然相处不多,但从这几次的相处和容穗对她说的过往叙述中,虞听晚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性子坚韧要强的姑娘。 她可以过的苦些难些,但不轻受别人的施舍之恩。 虞听晚为了不让她有被施舍同情的感觉,话音刚落,她紧接着又补充: “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非一句轻描淡写的道谢便能偿还的。” “而且东陵没有制蛊的世家,哪天真遇到了那些蛊毒,也无任何招架之力。” “如果姑娘愿意,不妨与我回皇城,太医院中缺女医,也缺会解蛊的太医。” 虞听晚这话,着实让容穗意外。 她以为,虞听晚最多只是不对她再持有防备之心,却没想到,她竟会邀她进皇宫。 而且,她与她说起出身与过往的经历,也不是想要她同情。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她养得活自己,靠自己活得下来。 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说起过去那些事,不过是正好提到了曾经,无意中倾述般多说了几句那些早已成为过去的曾经。 虽然意外,也因虞听晚这几句话和她不嫌弃她的出身而心生温暖,但容穗并未迟疑摇摆,轻笑了笑,便婉拒下来。 “多谢公主好意,我明白公主是想给我一个能足够保障下半生安稳的生活,也感谢公主对我的着想。” “但禹州这个地方,算我的半个家乡,我在这里开间铺子,能养得活自己,同时还能时不时义诊以绵薄之力救治一些贫苦之人,已经十分满足。” “而且……”她话中玩笑之意浓了些,“禹州城相对更自由,哪天在这里待腻了,带着我娘换个新地方重新生活也是好的。” 见她不愿意去,虞听晚没勉强她。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容穗那天走的匆忙,也没见楚时鸢一面。 今日她特意问及了楚时鸢的情况。 但没提楚淮叙。 自从容穗离开皇城后,楚淮叙翻天覆地找她的事,皇城中不是什么秘闻。 楚时鸢更是在虞听晚面前唉声叹气地说了好多次。 天黑临走前,虞听晚忍了又忍,终于在容穗托她向楚时鸢报平安问好的时候,提了一句楚淮叙。 “容姑娘可有话带给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