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世子妃》 第1章 今日,是定南侯世子迎娶安宁伯府嫡女的大好日子,宴上宾主尽欢,道喜声不绝于耳,一派和乐融融的场面。 婢女花浓与月好望着安宁伯府的嫡女苏衡君,脸上俱是一副悲痛之色,而苏衡君的表情隐在暗中,让人看不清,辨不明。 夜幕降临,精心布置的喜房里,只留苏衡君的奶嬷嬷许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宴完宾客浑身酒气的定南侯世子燕南风重重地推开门,一声一声地呼唤着:“衡君……”那声音里的柔情让奶嬷嬷许氏听得心都软了! 奶嬷嬷许氏脸都红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夫人等不来世子,打从昨晚上起知道要嫁给世子就一宿没睡,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奴婢就斗着胆子服侍世子夫人先上床安歇了,还请世子不要怪罪!” 定南候世子此时注意力已经 被床上的佳人吸引,哪里还听得下她的话。 两年不识女人香,更何况如今床上躺着的,是他定南候世子名正言顺的妻子,更是他夜夜遐思的心爱之人。 定南候世子燕南风觉得眼下的自己就如那饿得两眼冒着精光的山中猛虎,看到了又鲜又嫩的小绵羊一般! 新房内若有若无的香气浮动。 定南候世子已经无心顾及这种小事,他满心满身都是躺在床上的心上人。 奶嬷嬷许氏看着定南候世子英俊挺拔的身形,俊美刚毅的一张脸,更是为大姑娘苏衡君抱屈! 定南候世子燕南风发觉有视线盯着自己看,猛回头,发现奶嬷嬷许氏还没眼色地站在一旁,脸上有许不耐烦。 奶嬷嬷许氏看到他的神情,知道定南侯世子定是嫌她碍事了,忙躬身退出。 临走时,奶嬷嬷许氏小心觑了一眼 定南候世子,见定南候世子一副饿虎扑羊的模样,心知这定南候世子忍了两年,忍得受不了! 定南候世子见人退下了,这才忍着想要颤抖的双手撩开了大红的帐子! 红烛静静地燃烧着…… 看到大红的帐子内人儿,定南候世子燕南风倒吸一口冷气! 他困难地咽了咽唾沫,常年习武而有些粗粝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床上可人儿的脸颊! 那可人儿却浑然不觉,双眼紧闭,两颊嫣红,玉色的五官上却还残留着精致的妆容! 定南候世子心底升起一股怜惜:“这安宁伯府的下人们真不知道伺候人,也不知道给她梳洗梳洗……” 带了妆的可人儿艳丽归艳丽,却掩去了她本来的娇嫩容颜,定南候世子曾透过面纱模糊地瞧过她的,真真是清丽不可方物! 脂粉污颜色! 罢了罢了! 既然她已经入了候府,以后从候府里选些伶俐的丫鬟伺候她就是了! 定南候世子燕南风满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俯下身子,含住那樱桃一般的香唇。 听见可人儿发出的轻哼,燕南风心中更为激荡。 燕南风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描写美人的诗词来,“冰肌藏玉骨,衫领**……” 苏衡芜只觉得好热好热,有人紧紧贴着自己,显见自己是被欺负了……她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积满了浑身的力气想喝斥住那登徒子,可是听到自己那不同往常的声音,又深觉羞耻。 苏衡芜气极,偏偏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又觉得舒服极了…… 真是难堪极了! 她急得哭了!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乖乖,不怕……心肝不怕……我想你想得疼……你可知我整夜整夜想你想得睡不着……心肝, 我的小乖乖……你想我吗?” 听到这柔情四溢的情话,苏衡芜浑身更为羞赧。 她感受到男人温柔的亲吻,又听到男人满怀爱意地喊她:“心肝……” 苏衡芜已经无暇理会男人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身上难以言说的难受。 她清醒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在自己身上的俊美男人,“啊”的叫了一声:“是你?” 苏衡芜不知男人有没有听到,只知道男人捧着她的脸亲吻,她脑袋一片空白,而双手紧紧地缠住男人的脖子…… “这么舍不得我……我想你,心肝……”男人一腔爱意终于能在心上人面前诉说,神情愉悦。 直到天明时分,男人才搂着苏衡芜闭上眼睛…… 待苏衡芜昏睡过去之前,男人含着她小巧的耳珠,无限眷恋地说道:“乖乖,你耳后长了一颗小痣,你自己知道吗?” 第2章 苏衡芜早已累得晕了过去! 奶嬷嬷许氏悄悄入了屋,将蘸了迷药的手绢小心翼翼地放在燕南风与苏衡芜的鼻息间! 看到苏衡芜红润的双颊,心里又气又恨:呸,祸水! 见迷药起了作用,奶嬷嬷学了一声猫叫,很快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竟是安宁伯府嫡小姐苏衡君和几个下人! 待伯府的下人们将装了苏衡芜的箱子抬走,苏衡君才黑着眼眶穿戴整齐的躺上了床。 奶嬷嬷却拉她起来:“大娘子,快起来!现在还不能睡!”奶嬷嬷从怀里掏出药膏,让丫环服侍苏衡君脱了衣服,然后细心的为苏衡君涂起膏药来! 经过她的一番涂抹,苏衡君白皙的肌肤上很快布满了红痕,足以以假乱真! 奶嬷嬷许氏低声感叹:“幸亏伯夫人有先见之明……不然,怎好蒙混过关……” 苏衡君躺在床上,心里既愤恨又快意。 那小贱人总算可以滚了…… 总算可以滚开她的生活了…… 那小贱人要不是与自己有几分像,母亲早让她死了……蠢货,还真相信了她与自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还真相信母亲待她是一片慈母之心! 呸,她才不要与那小野种做姐妹! 先前被她占去的一切都要紧紧握在手里。 奶嬷嬷许氏贴心地冲苏衡君点点头,附耳道:“已经趁睡灌了药,死得无声无息的……从此往后没有人知道苏蘅芜……世子夫人。” 天终于大亮了,外边悦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苏衡君长舒了一口气,望了望床上沉睡的男人,眉眼里的温柔多得都要满 溢! 奶嬷嬷许氏收了元帕,满意地瞥了一眼其上的嫣红。 而后,奶嬷嬷许氏递给苏衡君一只帕子,苏衡君拿帕子在燕南风鼻息间轻轻擦拭后,又将那帕子快速递给奶嬷嬷。 奶嬷嬷许氏机灵地将帕子收起来! 苏衡君刚要起身,不想却被人抱住! 燕南风半闭着眼,双手揽着苏衡君的脖子,让苏衡君不得不压在他身上。 他问道:“还疼吗?” 苏衡君却是有些心虚,垂下了眸,并不说话! 燕南风笑了,声音带着戏谑:“经过了昨晚,还羞!” 苏衡君娇羞地唤了一声:“世子爷!” 燕南风却是心中一跳! 烧了地龙的闺房里,苏衡芜闭着眼睛躺在热炕上,觉得压在她身上的被子有些重! 苏衡芜的额头与脖颈上已经浸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脸颊也被热度烧得绯红,鼻息里满是檀香的味道。 厚重的棉布帘子外,传来了两个小丫鬟的说话声。 “真热,眼下还不到十月里,咱们宝霞阁就已经烧了地龙,想来也是京城今年最早烧地龙的了……” “谁知道,咱们寻常又出不得这宝霞阁,其他府什么情形我不知道,反正咱们国公府上,保不齐是第一个烧地龙的……把扇子打近些,真热……你这络子打得真好,怎么以往我没有见过你打……新学的?” “跟孟姨娘身边的坠儿学的,说是孟姨娘原先的主家娘子自创的,外头都不会……” “孟姨娘也是个傻的,不知道亲顾着亲闺女,只一心扑在咱们这位身上,也不知道娘子眼下醒来 了没有,那么深的水,要不是来府上做客的顾家公子听见呼救声,只怕几位娘子都要没命……” “嘘……小心里头的醒了……” “醒了也不怕!咱们这位好似落水后傻了,这几天看着木木的,不言不语的……不会是吓出毛病了吧?” “你啊,都不动脑筋想想!夫人就要从余杭回来了,咱们这位又将十娘子拉入了水,害得十娘子如今跟六娘子一样都没有醒来。六娘子一个庶出的,孟姨娘又是买来的丫鬟出身没有什么根基,六娘子自然是没有什么打紧……可十娘子就不一样了,夫人待十娘子素来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心肝肉一般,如今十娘子这么凶险,这不是生生要要了夫人的命吗?咱们这位又怎么会有好果子吃?偏偏还是最早醒来的……” “瞎说什么?咱们这位难不成不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一样是嫡出的,夫人最多也就训斥咱们这位,更何况不是还有国公爷护着的嘛,怕什么。” “哪能一样?要真一样,怎么十娘子能出去跟着夫人做客,咱们这位就要躲在着不为人知的宝霞园里。上次我碰到三夫人房里的橘红,橘红还说外头都在传咱们宝霞园闹鬼呢!更何况国公爷是个爷们,哪能天天管内宅的事。” “去,真闹鬼的话,咱们这些人又算什么呢?鬼丫头,你又和外头的人乱说话了,小心林妈妈给你大耳刮子吃。哼,到时你可别哭的跟小狗似的。” “好啊,你个坏蹄子……敢说我是小狗,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烂 嘴……” 隔着帘子是两个丫鬟围着桌子追打的嬉闹声,她们似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帘子外哗啦一声响,蓦然一静,只不过顿了片刻又闹将起来,到底顾忌着屋里的人,响动不觉小了许多。 这时,一个严厉的喝斥声突然插了进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的声音。 外头立马安静下来。 “林妈妈恕罪……”小丫鬟们慌忙认错。 林妈妈语带不耐地打断道:“七娘子还在睡?” 林妈妈声音刻意压低,还带着些许急躁,问着话,脚步也不停地往内室走去! “先头醒来了一会儿,对着屋子空看了半天,才将喝了药就又睡了,这会儿应该还没有醒来呢……”一个小丫鬟急急回道。 另一个丫鬟还未来得及卖乖,就被林妈妈打发了出去:“你们一个出去守着,一个去小厨房要热水过来,屋里这么热,怕是七娘子身上要捂了一身汗……” 林妈妈吩咐完,直直进了里屋。 苏衡芜听到两个丫鬟退出去的动静,随后帘子被掀动,一丝凉气窜进屋里,她心中一动,忙闭上眼睛躺在那里没有动,似乎是睡着了。 “七娘子,快醒醒,快醒醒……” 来人急急地喊着床上看似熟睡的人,见苏衡芜没反应,干脆伸手隔着被褥摸了摸苏衡芜。 苏衡芜不好再装睡着,睁开眼来。 面前是一位圆脸的妇人,穿着官绿色比甲,四十上下年纪。 苏衡芜心里断定这就是刚才那两个丫鬟唤的林妈妈了。 “林妈妈?”苏衡芜嗓子眼冒火,干疼难 耐,“给我端杯水!” 林妈妈圆圆的脸上满是焦急,夹杂着心疼,忙起身倒了一杯水来。 “还要冷一冷,烫!银杏与海棠这两个小蹄子越发不像样子了,连水都不知道提前备着……”林妈妈数落道。 苏衡芜舔了舔干的起皮的嘴唇,没有说话。 林妈妈瞥了一眼苏衡芜,有些不忍,隔着被子拍了拍苏衡芜:“七娘子,不必过于害怕!这事怪奴婢了,当时老夫人身边的陶妈妈寻我出去,我若是想法推了,也不会出来后面这些事……” 苏衡芜醒来后,发现自己从安宁伯府的三娘子变成国公府的七娘子,只是是什么国公府,为何会这样子,却是不知。 因而,听了林妈妈的话,苏衡芜并不敢多说,又见林妈妈望着自己,想了想回道:“事已至此,林妈妈不必过于自责!” 林妈妈却是认真地道:“你与六娘子、十娘子一起跌落水里,后来是来国公府上做客的顾公子救了你们,如今六娘子、十娘子都还昏迷着,只有七娘子你醒来了……这本是好事,只是就怕夫人到时拿此说事。六娘子身边的丫鬟桃林说是十娘子推了六娘子跌落水里,七娘子你躲在树上宝霞阁上瞧见,才不管不顾的前去救人……可十娘子身边的丫鬟杏林说是六娘子与十娘子在湖边起了争执,六娘子出言不逊提到了七娘子你,你忍不住才爬下树去和六娘子争执,结果俩人一起跌落水里,十娘子为了救你们,也跳入河里……如今桃林与杏林都被老夫人关在柴房里,就等三位娘子醒来……” 第3章 苏衡芜听着林妈妈的话,回忆起起之前的事。 她先前住在安宁伯府的芝兰苑内,就在一个月前,她被安宁伯府接回了伯府,她的姐姐——安宁伯大娘子苏衡君与定南候世子燕南风婚礼在即,姐姐苏衡君说害怕嫁人,母亲安宁伯夫人就让她多陪陪姐姐。那一个月,她们几乎是形影不离,感情也突飞猛进。 待她们穿了一样的衣服,戴了一样的首饰,化了一样的妆容,做出同一副表情,仆人们根本无法分辨出二人。 苏衡君嫁人的前夕,还喊了她去作陪,苏衡君甚至连哄带骗地让她陪着自己看了那本搂 抱在一起的小人书…… 只是,苏衡芜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一梦醒来,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国公府家的七娘子,还长得和自己原来的长相一模一样! 苏衡芜陷入思虑中,表情一时有些怔忪。 林妈妈看着暗自担忧,想着七娘子定是口渴难耐,忙去端了茶盏来。 水温刚刚好,苏衡芜就着杯子喝了几口,纵有万千思绪也平复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不过看一步走一步。 林妈妈瞥着苏衡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回来了……” 苏衡芜淡淡地答了一声:“哦。” 这时一名小丫鬟端着盆子进来,身后还跟了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提着满满一大桶热水。 林妈妈瞥了一眼那个丫鬟,又望了望那婆子,这才道:“程妈妈,你先出去!” 程妈妈笑应着离开。 “海棠,我问你,咱们七娘子醒来的事,外头的人可知道?”林妈妈问那丫鬟,苏衡芜才知道这位丫鬟便是方 才笑闹的丫鬟之一。 海棠原本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直到林妈妈瞪了她一眼,她才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道:“孟姨娘担心咱们娘子,她身边的丫鬟来打听,我就说了……”又忙解释,“其他人倒没有说……” 林妈妈松了一口气,吩咐海棠伺候苏衡芜梳洗。 海棠为苏衡芜擦拭后,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又服侍着苏衡芜去了里头隔间的官房。 林妈妈一直在旁边伺候着,见苏衡芜不说话,她就找了话头安慰:“七娘子,你不知道倒也不怪……只怕你外祖李家人都不知道你存在……说起来李家老夫人也病了好多年了,听说夜夜难寐,十分痛苦……夫人为此一直担忧,咱们国公府老夫人好在是个明白又怜爱媳妇的,就允了夫人前去余杭侍疾……要不是李家老夫人当年维护咱们夫人,咱们夫人肯定过的不如今日满意……也难怪余杭李老夫人出殡,夫人伤心的晕了过去……这又是亲情又是恩情的……” 苏衡芜忽然想起,安宁伯夫人曾提过这余杭李家的。 世家为了巩固地位,在儿女婚姻大事上首选联姻,余杭李家也不例外。苏衡芜听安宁伯夫人曾讥诮过余杭李家,说余杭李家连先祖的脸也不要了,家中的爷们拼了命的纳妾,生子生女,仗着李家人天生好容貌,哪怕是庶出的子弟都要娶能对李家有助益的娘子,李家的娘子更是不住地攀高枝,当然为了金钱银两,也有子弟与小娘子们娶了或嫁入商贾之家,总之,安宁伯夫人总结了一句话。 “凭着这下三滥的手段与势力谱,愣 是挤进了大周前几世家,如今倒要谈书香清贵出身了,好似当初那起着劲卖女儿的不是他们李家似得……那李婉宁一个庶女出身,还敢为她 的儿子求娶我的衡君……” 安宁伯府虽说这几年势力大不如从前,可到底是伯府。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安宁伯夫人口中求娶长姐苏衡君的李婉宁想来夫家的门第也不低…… 如今想来,不会就是这家吧……苏衡芜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苏衡芜想问李家是不是当年那个先祖大骂魏俊的李家,国公夫人是不是安宁伯夫人口中的李婉宁,而自己叫什么名字。 话到了嘴边她又忍了回去,也是心虚怕被人发现这身子已经被人换了芯子。 林妈妈见苏衡芜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跟把小扇子似的,不由叹了口气! 李家老夫人去世,也不怪七娘子不哭泣,究竟七娘子这么多年,李家也没有人想过瞧一眼七娘子…… 苏衡芜这几日一直睡得多,醒来的时候少,以往林妈妈来时,她都睡着,故而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林妈妈,只知道这林妈妈是这位七娘子的奶妈妈,从小一直守着这位七娘子长大,感情深厚。 林妈妈接过苏衡芜喝过的麻姑献寿白瓷茶盏,将其放到一旁,接着道:“咱们国公府老夫人素来维护七娘子,只是前些日子去了定南候府参加定南候世子的婚礼,回来的时候染了风寒,紧接着又听说六娘子、十娘子、七娘子你们一起落了水……又急又怒,国公爷又随着陛下去了别院,老夫人也上了年纪,这病也重了……听说如今每日咳得很 厉害……” 林妈妈语带惆怅:“夫人顶多四五日就到京城,我打听到前个夜里就出发了,若是等夫人回来时,十娘子醒来了还好,若不然……老夫人又病着,到时连个为七娘子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妈妈见苏衡芜不说话,只当七娘子跟以往一样慌得没了主张,再加上,那日六娘子与十娘子说的话又是那么难听,七娘子心里肯定又是伤心又是害怕或许还会后悔,后悔推了十娘子…… 六娘子也真是的,若不是是她挑拨,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林妈妈皱着眉,又道:“孟姨娘私下找奴婢商量,说是守着六娘子,只等着到时六娘子醒来,孟姨娘想了法子让六娘子率先认了错,七娘子只将这错处往六娘子身上推了就是……孟姨娘还说晚上的时候,她会想法子进了咱们宝霞阁,亲自来看七娘子……” 苏衡芜不由皱眉。从这些人的谈话里,苏衡芜听出,六娘子是孟姨娘亲生的女儿,但孟姨娘却更对七娘子关切,不仅偏袒七娘子,如今更是要六娘子一力承担下错处,这…… 亲娘会这么做吗? 苏衡芜心里对这孟姨娘存了疑惑…… 只是,她并不了解情况,也不无心了解更多,所以依旧没有问。 苏衡芜想结束与林妈妈之间的谈话,索性打了个呵欠。 林妈妈瞧了,也只得服侍苏衡芜歇下,又问了苏衡芜想吃什么,方蹑手蹑脚地离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 如果算得没错的话,今日正是姐姐苏衡君回门的日子。 先前,这府上的老夫人也是去了定南侯府参加婚宴,如此说 来,两家是相熟的…… 也是,这贵族世家关系盘根错节,联系十分紧密。 苏衡芜虽满怀思绪,但这身子毕竟经不得折腾,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外头的丫鬟听到她动静,撩了帘子进来:“七娘子,可是醒了?” 苏衡芜闷闷地回答:“嗯” 就有一名身穿鹅黄色缎面夹袄、石青色百褶裙的清秀丫鬟进来匆匆行了一礼道:“七娘子,林妈妈回去的时候不想摔了一脚,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厨房已经备下了七娘子要的饭菜,只等着七娘子醒来传膳!奴婢来服侍七娘子穿衣?” 苏衡芜点点头,任着那丫鬟服侍她穿了衣,又洗漱一番。 又进来个丫鬟,冲着苏衡芜行礼,道:“厨房那边的打发了小丫鬟来问话,看七娘子是不是醒了,说是饭菜已经热了两遍,怕味道不入口,若是七娘子还没有醒来就准备重做……” 穿鹅黄色衣服的丫鬟见苏衡芜没有说话,就道:“热了两遍,我们这些当丫鬟的吃还凑合,哪能让七娘子吃这些……”又对着另一个丫鬟道,“玲珑,你为七娘子找那件靛蓝色镶杨妃色牙边的狐狸皮大衣,这屋里太热,林妈妈说要通下风……我去给厨房说话!还有那两个不省事的丫鬟也得去看看,夜里天冷,别是出了事……” 叫玲珑的丫鬟就道:“你放心去吧,珍珠!” 苏衡芜就打量了一眼那穿鹅黄色衣服的丫鬟,名字唤作珍珠,瞧着说话做派想来是这七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只不知她口中的那两个不省事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第4章 那珍珠也是自行其是,都未曾请示苏衡芜。 见苏衡芜沉着脸不说话,玲珑一边找着衣服一边扭头解释:“珍珠风风火火惯了,我和她还有红英、绿翠、月白、栖霞六个人被老夫人关在柴房里几日,那银杏与海棠就不知道自己姓谁了,侍候七娘子一点也不上心,而且林妈妈听说这两个丫鬟正想了法子给宝霞阁外的府中家人递话,准备攀高枝去了,就罚了她们,但毕竟夫人就要回来,这天又冷,珍珠去看看她们,万一夜里冻坏了,到时又要被夫人说……” 苏衡芜先前听说六娘子与十娘子身边的丫鬟都被关了,没想到这七娘子屋里的也被关了……不过,怎么就放了出来? “六姐与十妹醒来了?”苏衡芜问道。 “六娘子醒来了,十娘子却还在昏迷……国公爷得了信带了宫里的太医来了,太医已经诊了脉,重开了药,说是十娘子不出明日就会醒来……谢天谢地,总算是在夫人回来前醒来了……”玲珑双手合十念叨着。 很快,厨房里上了饭菜。 青菜青翠欲滴,汤鲜美烫舌,糕点软糯,其他菜肴也是色香味俱全…… 苏衡芜想到先前银杏与海棠口里的国公夫人不看重七娘子,可看着饭菜却是难得精致的,这个季节,青菜在北方更是难得…… 其他不论,在衣食上,这府里倒是不亏待七娘子的…… 用过饭后,苏衡芜怕积了食,想去外头走走。 珍珠与玲珑则是极力相劝,生怕再染了风寒,苏衡芜想了想也作罢,就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动。 珍珠与玲珑想到七娘子以往都是饭菜只吃几口就没生气地坐在贵妃椅里不动弹,如今看到她这模样,以为她这是想开了,不仅不阻拦,还笑着道:“奴婢们也要消消食……” 珍珠更是道:“都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七娘子可别怪罪,奴婢决定打今往后,每天都要催着七娘子多动动!” 玲珑接道:“就是!就是!七娘子就是不爱动,身子才一向不大好,奴婢也要监督着……” 苏衡芜见两个丫鬟说得真诚,不由温和地笑了笑。 她长相绮丽,肤色白皙泛着莹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黑白分明眼神澄澈,头发虽不多却胜在乌黑柔顺,又身量高挑,平素不笑已然是个冷美人,一笑起来,就有艳光旖旎。 玲珑不觉被闪了眼,眨了眨眼,笑道:“七娘子,笑起来真美!” 珍珠骄傲地一仰下颌:“那是!林妈妈说满京城都在传安宁伯府的嫡娘子苏衡君姿容艳丽,那是没有人见过我们七娘子……” 玲珑忙拉了珍珠袖子,珍珠就一副说错话的样子,惴惴地止住话语。七娘子除了前几日从树上跳下去,何曾出过宝霞阁?这不是要勾起七娘子的伤心事吗? 苏衡芜不觉一愣,这倒是忆起了她每日呆在芝兰苑的时光。方方正正的那片天,方方正正的园子,来来去去的那几个侍候的人……那时,她最渴望的是 初一十五,安宁伯与安宁伯夫人来时会给她透露了外面的世界…… 再后来,她发现每当她提及对外面的渴盼,安宁伯夫人就会待她十分冷淡,之后她就将这份渴盼埋藏在心里,再后来,她自己也不记得了自己还是否有这份渴盼? 珍珠与玲珑见苏衡芜不说话,一扫先前的兴高采烈,垂着头不说话。 外头忽响起了一名小丫鬟的声音:“国公爷来看七娘子了!” 正在这时,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帘子就被掀开了。 打外头进来一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穿了件靛青色素面细布道袍,皮肤白皙细腻,额头光洁饱满,鼻梁高挺笔直,一双丹凤眼狭长,相貌十分出色。 苏衡芜猜测这该是那丫鬟口中的国公爷,可这国公府的七娘子都已经十五岁了,又行七,眼前这男子的年纪又似乎对不上。 苏衡芜就垂下眸,不作声。 珍珠与玲珑已屈膝行礼:“国公爷!” 果真是国公爷无疑,只是未免太年轻。 男子见苏衡芜望着自己不开口,不由有些皱眉,先头林妈妈说七娘子醒来就不大爱说话,人看着有些呆傻,如此看来,确实是要找了大夫好生看看了。 苏衡芜已经醒过神来,吩咐珍珠:“你去沏茶!”又吩咐玲珑,“外头天冷,你去带了父亲的随从先去暖和的地方喝杯茶……” 端的十分稳重地模样。 珍珠不由心喜。 男子长舒了一口气,哪里呆傻了? 从珍珠手中接过茶盏,男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单独和七娘子说几句话……” 珍珠低声应是,低着头离开。 玲珑却有些犹豫。 珍珠不动声色地拉了拉玲珑的手,二人才结伴离开。 待到了外间,珍珠道:“你怎么了,刚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玲珑却不知从何说起,几番张口欲言却又忍住。 珍珠甩起了脸子:“你有什么不相信我的,吞吞吐吐的,净勾人胃口……” 玲珑斟酌着道:“你有没有觉得国公爷待七娘子特别亲密?” 珍珠不由失笑:“他们是父女,这有什么?要不是国公爷看重七娘子,咱们宝霞阁上上下下哪里有好日子过,就说这今日的小青菜,全府统共得了这么多,府里的管事为了讨好国公爷,可不还照样得往咱们宝霞园里送,听说十娘子那里可没有……” 玲珑不说话了,脑海里却想起上次她进去添茶水,却发现国公爷正将七娘子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背,安慰着哭泣的七娘子…… 她当时只觉得脑袋都懵了,却又不敢同人说,只得憋在心里。 夜间,风露重。 珍珠冻得紧了紧衣衫,拍了玲珑一下:“走啦,走啦,还得带着大苏他们去暖阁……”大苏是国公府外院的管事。 玲珑拢了拢衣服,摇摇头劝慰自己是多心了,就跟着珍珠下了台阶。 屋内,只余国公爷与苏衡芜两人。 苏衡芜不是以往的七娘子,不清楚七娘子是如何与 国公爷打交道的,但听丫鬟们话语间提及,这国公府中,待七娘子好的人有国公府老夫人和国公爷,还有那令人疑惑的孟姨娘。 国公爷见苏衡芜不说话,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先开口:“当时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听说你与六娘子、十娘子都落了水,眼下十娘子还没有醒来,不过太医已经瞧过了,没有大碍,你不用担心……” 苏衡芜低着头,在想该回答什么,却只是“嗯”了一声。 国公爷看着灯下那纤长的剪影不由心软。 “你母亲那里,我会出面,你不要担心,万事还有我呢……” 苏衡芜道:“谢谢父亲!” 国公爷心里却不是滋味,这一声谢谢,七娘子说得好生生分。 他打量着苏衡芜,十五岁的少女身子已经发育,打小就高挑的身段如今已显亭亭,皮肤白皙柔腻,眉眼精致得跟一副画似的…… 越长越好了…… 也越长越像了…… 国公爷神情有些恍惚,分不清眼中人和那梦中人,将苏衡芜一把揽入怀里,头抵在苏衡芜的发上,声音温柔如水:“洛洛……不要怕,一切有我呢,我会保护你……” 苏衡芜长这么大,除了和姐夫定南候世子肌肤相亲一夜,平素却是从未和男子如此亲密过…… 更何况,苏衡芜又不是真的七娘子…… 苏衡芜觉得不舒服,要就要起身挣脱国公爷的怀抱。 不想,却是被搂得更紧。 “洛洛……别动……我的好洛洛……让我抱抱……” 国公爷低沉的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些喘息。 苏衡芜本能地有些不安,使了劲去推抱着她的男子…… 玲珑的声音在外响起。 “国公爷,七娘子,孟姨娘过来了……” 国公爷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松开了苏衡芜。 苏衡芜如释重负,无端地对那孟姨娘起了好感。 孟姨娘低眉走了进来,苏衡芜抬起头看清了由远及近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烟霞色的绣着兰草缎面的袄子,青草色的挑线裙子,乌黑的头发梳成堕马髻,只插了一对式样别致的金簪。白皙柔腻的脸上显见的施了一层薄粉,又精心描了眉目,只是五官到底平常。 苏衡芜眯了眯眼:只怕这孟姨娘来探望七娘子是假,来勾国公爷才是真!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解了她适才的围。 苏衡芜瞥了一眼国公爷,只见这男子已是眉目端肃,好似刚才紧紧抱着苏衡芜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孟姨娘已盈盈拜了下去。 “妾见过国公爷!” 孟姨娘容貌生得平常,却有一副好嗓子,声音恰如那出谷的黄鹂一般,婉转悦耳! 国公爷瞧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平淡:“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宝霞阁?” 孟姨娘听出这语气里的责备,心里也有些懊悔,她倒是知道国公爷来了宝霞阁,也想趁机在国公爷面前露露脸,可也掐着国公爷准备离去的时机。 没想到,时机倒是算错了…… 国公爷一副怪罪她打扰的语气…… 都怪 玲珑,她才刚到宝霞阁,打算在外面呢,谁知道那死蹄子一改往日的冷漠,热情的去给自己传报…… 国公爷见那孟姨娘低着头不说话,想起素日孟姨娘待七娘子的关切,不觉声音放软,吩咐玲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孟姨娘坐下?” 玲珑恭顺地服侍孟姨娘坐在雕花黑漆的椅子上,又转身去沏茶。 苏衡芜觉得自己还是要出个声的好,就冲孟姨娘打了个招呼:“孟姨娘!劳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孟姨娘心中一跳,不由抬眼打量了一眼苏衡芜。 只因素日,孟姨娘会哄七娘子,七娘子待孟姨娘十分依赖亲近,似今日这般的说话,七娘子却是不曾有过的。 国公爷也看着孟姨娘。 孟姨娘不由心里荡漾,那声音温柔的都跟泡在春水里一般:“妾素知七娘子体弱,这次七娘子落水,也是平生遭逢大难了,妾担心七娘子身子,这几日都会抽时间来瞧上一瞧,今日因为六娘子醒来多折腾一会儿,才耽搁了……原本也是怕天色已晚,扰着七娘子歇息,可这不亲眼瞧上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是不踏实……倒没想到国公爷也在……” 国公爷听着孟姨娘的话,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玲珑将茶盏一一奉上,又趁人不注意瞧了苏衡芜,见她面色如常,衣衫齐整,松了口气! 孟姨娘瞧见国公爷的神色,心里大定,更加大胆地关心起苏衡芜来:“七娘子,晚上都吃了些什么?可合胃口?下午睡得可还安稳?这昼夜冷热相差大,七娘子可千万别乱去衣……” 苏衡芜一一作答。 孟姨娘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念了一声佛号道:“如今七娘子、六娘子都醒来,太医也瞧了十娘子说是明日定会醒来,真是佛祖保佑……先头许了愿,若是她们三姊妹能脱离平安,妾会再抄几卷佛教供着……” 国公爷不耐烦这些礼佛之事,但家中母亲妻妾却十分热衷,倒也无所谓。眼下听了孟姨娘这么说,不由看了孟姨娘一眼。 孟姨娘的耳朵都红了起来,整个人跟踩在了云朵里,又柔声道:“七娘子,你春上时说喜欢那野牵牛花粉粉白白的自然娇嫩,我就剪了那野牵牛的花样子,绣了几条野牵牛的帕子,先头又让剪了一条百褶裙子,也准备绣了这个花样子……这阵子一直忙着抄佛经,倒是耽搁了……不然,现在都做好了……七娘子瞧了肯定喜欢!” 珍珠耳坠在孟姨娘耳下轻轻晃动,在莹白的侧脸上投下了小小一条小小阴影,瞧着有一种别样的温婉细腻。 苏衡芜矜持地笑笑,没有作声,心道:“这个孟姨娘倒也是个聪明的,瞧着国公爷与国公府老夫人看重这府的七娘子,就待七娘子格外亲切些,以讨得国公爷与国公府老夫人的欢心……这一番话说下来,简直是一个慈母形象。先是让落水的过错让自己的亲生闺女六娘子一力承担,接着说她一直在 念佛经,佛祖保佑,然后又是七娘子只说喜欢那野牵牛也让孟姨娘记挂心上……” 苏衡芜望了那孟姨娘一眼,见孟姨娘果不其然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 这明显是要让七娘子乘机在国公爷面前表白一下孟姨娘的好。 苏衡芜干脆低头喝起了茶水。 倒是国公爷似乎被孟姨娘的情怀感动了,声音温柔地道:“香芙,七娘子让你费心了……” 孟姨娘的闺名是香芙。 孟姨娘听了国公爷的话,一副呐呐不能言,红着脸道:“是七娘子可人疼……” 国公爷叹了一口气,在他心中,七娘子自然是好的,只是那李氏…… 孟姨娘含羞带怯的望了一眼国公爷。 看得国公爷心中一动,只觉得有些燥了…… 说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皇上西山狩猎,有好些时候没找人侍候了…… 苏衡芜看着眼前眉来眼去上的两人,心里实在是腻味,先头初见国公爷的那种嫡仙般的视感也荡然无存…… 她拿起帕子掩着口,打了个呵欠…… 玲珑略一犹豫,就出声询问:“七娘子,可是困了?”又向一旁的国公爷和孟姨娘解释,“这几日,七娘子醒来就精神不大好,每日睡多醒少……” 苏衡芜口里道着:“不妨事不妨事……父亲和姨娘来瞧我,我不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是困也不困!” 这话说的…… 国公爷又心疼起来,恨不得将人抱在怀 里好生怜 爱一番…… 孟姨娘将国公爷的神情看在心里,忙低下了头。 见苏衡芜面露疲惫,国公爷只好道:“洛洛……你快洗漱后歇息吧,我明日来看你……什么也不要想,万事有我呢……” 苏衡芜忙不迭地点头。 待国公爷与孟姨娘都走出去,苏衡芜觉得屋子里空气都好了…… “玲珑,你去外头瞧瞧!”苏衡芜说完,又解释一般,“外头天黑,别摔着了……” 玲珑应着离去。 外头,国公爷在前走着,孟姨娘小步跟着。 “国公爷,妾!” 正是夜色,也看不清容貌,只听着宛若黄鹂的声音,让人觉得这定然是朵需要好生疼宠的娇花…… 姨娘嘛,以色侍主,倒是可以痛快淋漓的尽情蹂 躏。国公爷想着,只觉得全身一股莫名邪火…… 不由停了脚步,等了那孟姨娘。 夜色里,玲珑冷笑了笑! 珍珠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瞧着渐行渐远的国公爷与孟姨娘撇撇嘴:“又让她得逞啦?瞧那样,真当人都是傻的……看不出她的意图……” 玲珑拧了珍珠一把:“你说谁傻?” 珍珠小声嘀咕:“七娘子傻呗……孟姨娘明显是在利用咱们七娘子好取得国公爷的欢心,偏偏咱们七娘子还待孟姨娘亲厚得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分上许多给孟姨娘,不然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姨娘穿什么狐狸皮袄子……” 玲珑皱了皱眉头,不作声,又回味起适才屋里的情形,七娘子明显不欲和孟姨娘亲近,也不欲和国公爷亲近。 第5章 玲珑与珍珠进屋时,苏衡芜正躺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 见苏衡芜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玲珑与珍珠手脚放轻,一个往杯中续水,一个去将窗子关小些。 苏衡芜接过珍珠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在珍珠与玲珑之间打了个转,柔声道:“珍珠,你去厨房让烧些热水来,那水里放些紫苏、艾草、野菊花、薄荷之流……厨房里应该知道……” 苏衡芜以往居住在芝兰苑时,每每受了风寒,梅妈妈都会拿这些常见的药草煮水,拿来泡澡,最是驱寒。 就是安宁伯府染了风寒,也时不轻易喝汤药,都是每日来把平安脉的大夫根据身体情况来开些泡脚、泡澡与饮茶饮食方子。 贵族之家,素来惜命重保养,这点上,想来说出来,平国公府这里也不会起疑。 果真,珍珠笑盈盈的去了,还说道:“前阵子小厨房刚去药房里领了些泡澡的方子……我瞧着还有平阴的玫瑰、余杭的白芍、川蜀的贝母……奴婢方才去小厨房时还吩咐了婆子们煮个贝母梨来……那七娘子可还有想吃的,奴婢好去传了……” 苏衡芜笑着摇摇头:“你且去吧!” 珍珠应是,便离去了。 玲珑瞧了一会儿,见苏衡芜仍埋头看书,便拿起那放在藤筐里的绣活,低着头绣来起来。 苏衡芜抬起来头,声音沉静:“玲珑,你觉得孟姨娘待我如何?” 玲珑一愣:“七娘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苏衡芜翻了一页书:“我瞧着你好像很紧张国公爷也就是我父亲我和单独呆在一起……” 玲珑不明白苏衡芜何意,索性先认了错再说:“玲珑当时大意,没有想到七娘子和国公爷在说要紧话,就直接引了孟姨娘进来……” 要紧话倒是没有…… 只是,苏衡芜与安宁伯夫人及苏衡君相处多年,怎么不知道大家的规矩。主子说话时,外人怎能随意进入打扰。那 孟姨娘虽说为国公爷诞下子嗣,可却总归是个妾…… 而妾就是半个奴婢! 七娘子是嫡出的娘子,大小是主子,更无须论国公爷乃一府之重。 哪里有为了一个奴婢去打扰主子的事? 玲珑身为这七娘子的贴身丫鬟多年,怎么可能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唯一的解释就是:玲珑不想让国公爷和苏蘅芜单独呆在一起…… 苏衡芜想起适才国公爷那个怀抱,也有些不自在…… “你说便是……我不是责怪,无需害怕……” 苏衡芜道。 玲珑犹豫了一下才道:“既然七娘子问起,那奴婢也就斗胆说了,若是奴婢说的惹来七娘子生气,还望七娘子别气着……” “你说就是!” “是”玲珑快速打量苏蘅芜一眼,方道,“国公爷打小都疼宠七娘子,凡事也将七娘子挂在心中,奴婢从小就被买进来侍候七娘子,也将国公爷一片慈父之心看在眼里……只是,七娘子到底一天天长大了,国公爷是个男子,心难免粗些……一则那书上不也说男女有别吗?再则,每每国公爷待七娘子亲厚,夫人就会迁怒于七娘子……” 苏蘅芜脸上神色不变,又问:“那孟姨娘,你瞧着呢?” 见玲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苏蘅芜柔声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听听你的看法……” 原来这样,早该如此来,玲珑眼中释然,接过苏横芜手中的茶盏道:“孟姨娘平素在言语上倒是对七娘子多有照顾,七娘子是个念着别人好的人,因此倒也喜欢和孟姨娘来往。孟姨娘平素在闲下来时,倒是会为七娘子做些刺绣,或者打个络子之类,当然,孟姨娘也会为府上其他公子娘子做这些,只是别人不如七娘子念好……总归是为七娘子做的多些……” “夫人原本就有些看不上孟姨娘,见七娘子与孟姨娘走得近,就更加不喜孟姨娘了,有时候孟姨娘出 了差错,夫人也是从不姑息的。孟姨娘身边的坠儿倒是聪明,每每都会过来咱们宝霞阁告诉七娘子,七娘子就会让人守着国公爷下朝,国公爷会去说夫人几句,孟姨娘还会反过来劝国公爷,就是太夫人也喜孟姨娘柔顺……夫人自然不能和国公爷还有太夫人计较,这账就算在了七娘子身上……十娘子心疼夫人,与七娘子不仅不像平常姐妹亲热,反倒……总之,七娘子与十娘子之间一丁点也不和睦……” 苏衡芜微微闭了眼又睁开。 心中感叹!这七娘子好生糊涂!倒是生生为人做了架梁还不自知。倒也不怪这七娘子,想来是得到的关爱少,因着那孟姨娘一丁点好就能让七娘子涌泉相报…… 玲珑见苏蘅芜不说话,面上就浮出一些担忧来。虽说七娘子性子和软,但这几日却不怎么爱说话,眼睛又沉静……玲珑觉得还是谨慎些好。 不想,却听到苏蘅芜问道:“那我六姐姐与十妹妹两人关系如何?” 玲珑回想着以往的细节:“倒是还挺好!珍珠就见到过六娘子与十娘子私下互送绣的荷包,况且她们日日在一处上学,处久了……” 苏蘅芜点点头。 又问道:“夫人待六姐如何?” “七娘子是七月生人,六娘子是五月生人,七娘子只比六娘子小几个月,奴婢倒是听说……”玲珑声音有些迟疑,见苏蘅芜柔和的望着她,方大着胆子说道,“因为当初孟姨娘与夫人差不多是同时怀孕,后来孟姨娘早产,六娘子足足早生了近两个月,都说七活八不活……府里又有传言,太夫人和国公爷虽没有说什么,但夫人从此以后看孟姨娘与六娘子就不那么气顺……只是孟姨娘后来一门心思扑在七娘子身上,六娘子为此很是抱屈,夫人起了恻隐之心,对六娘子才和颜悦色起来……十娘子只比七娘子、六娘子小上两岁,明年也及笄了,年 龄相仿,而且……” 玲珑想了想,索性全说了吧!都已经说了这么多,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只愿着七娘子别再和那林妈妈学上一通才好。林妈妈待七娘子也是有真心的,只是看不明白…… “七娘子容貌出众,打小无论学习都是一点即通,很是讨国公爷与太夫人的喜欢,府中原先还有一些不知轻重的的婆子嚼舌,常拿三位娘子作比,听说六娘子发了好一通脾气,十娘子更是俯在床上哭,后来六娘子与十娘子更是背着国公爷、夫人亲自带了丫鬟将那些婆子围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据说用来打人的木棍都打断了……太夫人是礼佛之人,自然是看不得、听不得……国公爷又孝顺,不顾夫人求情将两位娘子好生禁足了几个月……” 苏蘅芜又问了玲珑几个问题,玲珑回答虽有些谨慎,苏衡芜却也都听明白了。 因国公府夫人生七娘子时难产,听说疼了差不多两天,让国公府夫人遭了大难,生下来又不是先头大夫们一口咬定的男胎,国公府夫人就看着七娘子不顺眼。 后来,七娘子生下还没满月,就染了病,眼看着救不活时,国公府来了修为高的方外之人,喂了七娘子药丸,七娘子才算留下一条命,可那方士却断言,七娘子命格奇特,不能见外人。国公府夫人觉得自己生了个灾星,简直无法抬头,放下狠话直接舍了七娘子到外头,是死是活凭老天的意思。 倒是国公府太夫人信佛不忍心,就又请来了相国寺的大师,大师也说了同样的话,并建议国公府修个园子,不让七娘子见外人就是! 再后来,对着外头,国公府就放了话,说七娘子未满月就去了。实则是将七娘子安排在了宝霞阁,里面一应侍候的人除了府里的世仆就是打小从外头买来但签了死签的! 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被紧紧地攥在国公府,又都受到了严厉的训 斥,加上月历丰厚衣食俱用皆比小有薄产的商户家庭,倒也忍受得了日日呆在这宝霞阁里。 退一步说,不忍又能怎样? 国公爷还有几房侍妾,只是都不得看重,平日无权出入这宝霞阁,倒是那孟姨娘是个例外,是国公爷特许的。 宝霞阁的丫鬟婆子倒也不是说不能出一点门,但前提是要得了林妈妈得批准,从林妈妈那拿了腰牌,再由守宝霞阁守门的婆子仔细对了后才可以限时出入。 但七娘子却是不能离开宝霞阁一步,只是到了后来,七娘子无意间沿着宝霞阁高高的院墙溜圈,却瞧见东南角处有一棵树已经长得高过院墙。 倒也不知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棵树,七娘子后来就找了机会隔三差五的坐在树上看外头。 后来,被林妈妈看见,说了七娘子几回。七娘子大哭了一回,林妈妈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几日前,七娘子又一次爬到树上时却被东南角的争执声惊到。 玲珑听到响动,也爬到树上,坐在七娘子身旁。 只见十娘子与六娘子不知为何吵了起来。 十娘子讥笑六娘子一个姨娘生的庶出,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存了攀高枝的梦。 六娘子却嘲笑十娘子就算是嫡出又怎样,同样是嫡出,七娘子犹如天仙,十娘子却长得跟烧火丫头一样。 这本就是十娘子的心病,当即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口不择言起来。 “你个小娘养的,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拿我那个小杂种比……” 七娘子脸都气绿了,也不顾玲珑拉着,使了蛮力顺着院墙爬了下去,径直甩了十娘子一个耳光。 十娘子自然时不肯示弱,扭曲了脸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就和七娘子厮打在了一起。 玲珑爬下墙时,丫鬟婆子们不见踪影,只看到六娘子在企图拉开混在一起的七娘子与十娘子,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三个人缠在一起滚落水里。 第6章 玲珑还说道:“幸亏那日长公主府的三少爷在国公府,听到玲珑的呼救声,身子一跃跳下湖中,将国公府三位娘子从水里拎了出来!” 三位娘子身上的衣服早被水沁湿透,又都是少女的年纪,那青涩却略有起伏的身段就掩不住了…… 玲珑说道:“太夫人原本染了风寒,吃了药也出了汗,闻听三位娘子落了水昏迷不醒,一急病情又加重了……如今还躺在床上……” 长公主府的三公子? 苏蘅芜低着头沉思,长公主府的三公子,她是有所耳闻的! 以往在芝兰苑时,姐姐苏衡君常会带着丫鬟隔三差五地坐了马车来瞧她,时间久了,苏衡君的丫鬟花浓与月好也和苏衡芜身边的丫鬟琼芳、琼玉熟络起来。琼芳性子活泼,又久久困于芝兰苑,每回见着花浓与月好都十分地殷勤,也为此听得了不少的消息。 苏蘅芜倒也乐于听琼芳絮叨。 有一回,琼芳就告诉苏衡芜。说是苏衡芜的长姐苏衡君在外头有才名,有一回带着丫鬟护卫坐着轿子去看庙会,那庙会现场素来是人山人海,与长公主家的马车堵在了一起。安宁伯府的门第怎比得上长公主府气势,苏衡君当即下令避让。不想,长公主府的三公子听说是安宁伯府的苏衡君后,不仅坚持自己先避让,还让下人送来了李子水给苏衡君品尝,而且连贴身的丫鬟的份也有。李子生在南方,在北方实属难得。苏衡君将帘子掀开一角往外看,花浓也瞥了一眼。 据琼芳说 ,花浓说那顾家公子长得极为俊美,看了第一眼就觉得见之忘俗,就跟那天然的水墨画一般,淡雅清远,可若仔细描述他眉眼长得是什么样,却又究竟形容不下来,只记得身如修竹,人似画中来。 苏衡芜拿了玲珑手中的绣品看,不动声色地询问:“咱们这宝霞阁不是生人勿近吗?那长公主府的三公子是怎么回事?” 玲珑摇摇头:“这个奴婢倒是不知。不过奴婢猜测着,长公主府顾驸马的祖母的胞妹是我们家太夫人的娘家二房的嫂子,咱们国公府与长公主府本就隔得不远,又沾着亲带着故,怕是听说了咱们国公府太夫人病了,来咱们府上探望……” 苏衡芜不置可否。 这时,棉帘子外响起脚步声。 随即,珍珠隔着帘子指挥着小丫鬟端提了热水与药汤进来。 还有小丫鬟端着个红木的食盒,里头装了贝母蜜梨。 珍珠笑道:“我带着她们俩个去洗房试水温,七娘子不如先吃个贝母梨。厨房那里用蜜水蒸的,那蜜香风直往外冒,好吃着呢。” 苏衡芜也笑了:“你既喜欢吃,拿一个吃去!” 玲珑凑趣道:“七娘子,可不把珍珠惯的跟个馋嘴猫似的。” 珍珠立马就瞪起了眼睛! 有了这个小插曲,屋里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苏衡芜净了手,接了玲珑递来的贝母梨吃了起来。这贝母梨,是将梨子腹部挖个洞,涂了一层蜜,里头又放了贝母,隔着蒸笼蒸,锅里面则放了薄荷、杭白菊、茉莉之类的花草 茶…… 不仅好吃,还对嗓子好! 苏衡芜想起先头玲珑、珍珠提起的红英、绿翠、月白、栖霞四名二等丫鬟,一手拿着贝母梨,歪着头问道:“绿翠她们怎么样了?” 玲珑心里一紧。 珍珠已答道:“早先,奴婢们六个被带过去关起来,那婆子们知道奴婢和玲珑是被七娘子使唤惯的人,倒也不敢为难奴婢两个。红英、绿翠她们几个却是吃了一些苦头,不过也不大碍,都是些皮肉伤,养上几天就好了,七娘子不用担心她们,身子骨都皮实着呢。” 苏衡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玲珑,不再言语。 刚吃好一个贝母梨,珍珠就唤玲珑服侍苏蘅芜宽衣沐浴。 药汤色泽鲜亮,浮着香气! 将整个身子浸进去,泡了一会儿就肌肤冒汗…… 等一时泡好,丫鬟们又将浴桶里的水重新换成清水。 玲珑则熟练的往苏蘅芜的发上滴了几滴玫瑰油,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子甜香! 两个小丫鬟在珍珠的带领下为苏蘅芜按摩着身子。 她的肌肤跟那丝绸缎子一般散着温润的光芒,即将十五岁的身材发育很好,胸前山峦叠嶂,臀部挺翘,发乌眼明。 珍珠移不开眼,笑着道:“七娘子出落得愈发美丽了……只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了去?” 想来,七娘子平素待丫鬟颇为宽厚,因此丫鬟们也愿意和她亲近。 苏衡芜笑着道:“该不会是珍珠你急着想找情郎吧?” 玲珑捂着嘴笑,望着珍珠,一脸揶揄之色。 却说, 这厢满室温馨,娇那园里却是令人脸红心跳。 坠儿守在屋子外头,听着屋子里头的声音,一张脸跟煮熟的虾一样。 良久,云消雨歇。 布置奢华的卧房内,孟姨娘横陈在锦被上,媚眼如丝的望着躺在旁边歇息的男人,心内一阵满足。 国公爷望着孟姨娘的眉眼,登时觉得索然无味,冷淡地将原本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往地上一扔,道:“穿好衣服,赶紧走!” 孟姨娘一时不明白这前后的转变,却也不敢多吭一声,默默地爬下了床,将衣服套在身上走出屋子。 等候在外头多时的坠儿见孟姨娘苍白着脸走出来,发髻凌乱,脚步都有些站不稳的样子,也是吃惊。 孟姨娘忙捏了捏坠儿的手心,不让她乱说话,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回去再说!” 坠儿赶紧搀扶着孟姨娘离开娇那馆。 在国公府,除了国公爷会在夫人那里燕好留宿,其他侍妾都是直接带到娇那馆,有的完事后就被送回自己的院子。有的却也会被国公爷开了恩,允许留宿。 孟姨娘平素倒也讨得国公爷欢心,而这是第一次完事后被赶出来。 坠儿满腹疑惑的回头望了一眼,见国公爷的丫鬟青柳站在娇那馆外,一副眼睛长到鼻子上的神态,不由“哼”了一声。 不等青柳有所回应,孟姨娘已是训斥道:“坠儿,不得惹事!” 青柳冷笑一声,心道:算你们识相! 等孟姨娘与坠儿一走远,青柳扭着身子,风摆杨柳般入了卧房。 卧 房内,国公爷半闭着眼睛,却忽然轻唤了一声—— “容粲……” 这一声,柔情四溢,却又哀怨凄切…… 青柳一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国公爷大手一张,便将她抱到怀里。 青柳心中窃喜,自己来是对了! 不过,那容粲是谁?青柳丝毫没有印象,便将此事抛到脑后,眼下讨好国公爷更为要紧。 青柳顺势搂住了国公爷的脖子,娇娇地唤了一声:“爷,青柳来了……青柳来了……” 哪知,原本还摩挲着青柳脊背的那一双火热大手,忽然间停住了动作。 国公爷大手一挥,将青柳狠狠推倒地上。 青柳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她虽是书房侍候的丫头,可国公爷喜她颜色,有时兴起也是唤她侍候的…… 初次的侍候,国公爷在情动时还夸她眉若青柳,眼如杏核、唇似樱桃……是个难得一见的清秀佳人…… 可刚刚那一推…… 毫不留情,丝毫无怜惜…… 青柳结结巴巴地解释:“国公爷……国公爷……奴是青柳啊……” 国公爷却是一个窝心脚踹了下去:“贱人!谁让你进来的!滚!” 青柳又惧又不甘心! 国公爷见她动作温吞,更是火大,操起手边的茶盏就砸了下去:“滚!” 血从额头流下,青柳不敢弄出一丝声响,更不敢有一丝拖沓,抖着身子跑出娇那馆! 未曾走远的孟姨娘与坠儿一起躲在竹林里,瞧见青柳的狼狈之态。 孟姨娘眉头皱得更厉害,心中更是疑惑。 国公爷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第7章 满腹心事的孟姨娘在坠儿的搀扶下,踉跄着回到了她所住的芙蓉院。 小丫鬟压下面上的惊讶,一边伺候一边偷眼打量孟姨娘,见孟姨娘一副虚弱的模样,脸色虽苍白却显然春情未尽,这明明是侍候了国公爷的,且先头还传话宿在娇那馆,这是…… 孟姨娘察觉到小丫鬟的打量,心中又烦又躁。 坠儿察觉孟姨娘的恼怒,冲着那小丫鬟骂道:“丢了魂啦?傻站着那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厨房领热水回来……一准是趁着我不在,你那懒筋又生出来了?” 那小丫鬟唯唯诺诺地应着,就要赶去取热水。 孟姨娘低声冲坠儿道:“让她回来!” 坠儿赶紧伸出一只脚绊住那小丫鬟的脚,又道:“瞧你那出息,不等我把话说完,一副赶着投胎的架势……连向姨娘问安都忘了吗?仔细你的皮……等明儿,我腾出手来好生紧紧你的皮……” 坠儿素来厉害惯了,整治下头的小丫鬟一套一套的,小丫鬟急得都要哭了。 孟姨娘嗔道:“坠儿,瞧你那厉嘴,看把她吓得……” 坠儿快速低头,又抬头训斥那小丫鬟道:“姨娘素来菩萨心肠,心善,咱们摊上这样的主子就该烧高香了,平日做事也得尽心,凡事为姨娘分担着点……算了,姨娘发话了,且就饶了你这一回,下回让我再看到你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可别怪我不疼你……” 那小丫鬟忙接话道:“坠儿姐姐,绿纱记住了,谢谢坠儿姐姐教导……”又诚心诚意地冲着孟姨娘恭敬道,“绿纱问姨娘安!不知姨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孟姨娘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也无甚要紧的,只是眼下天色已晚,大厨房里的人怕是都歇下了,就不去打扰她们了……” 绿纱快速地抬头瞧了一眼孟姨娘,只觉孟姨娘心善又温和,难怪容貌 平常也得国公爷与太夫人看重,自己若是个男人,也要找个这样的女人。 坠儿顿了一下,她知道孟姨娘现在身上肯定不痛快,却又不让绿纱去取热水,一时不明白孟姨娘这是什么打算。 察觉到被孟姨娘捏了捏手心,坠儿思索着开口:“绿纱,你去将温在炉子上的水起出来,再喊善儿起来去后头井边打点凉水回来……混好了水温送到姨娘房里……别弄出什么声响来,惊到了其他人……” 孟姨娘语气温和:“辛苦你了,绿纱!” 绿纱害羞地红了脸,答了话,就跑开了。 见人已经出去,孟姨娘就不再强撑,一脸疲倦之色。 坠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孟姨娘进了屋子,去了鞋袜,孟姨娘倚在床上,静静地出神。 银环听到响动,披上衣服进来。 瞧见孟姨娘也在屋里,银环面上吃了一惊,很快又掩去,悄声拐去茶水间,沏了一杯红枣茶端了进来。 孟姨娘接过,喝了一口热茶,这才觉得整个人好似活了过来,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对着坠儿与银环说道:“你们两个,外头忙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到了外间,银环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了?” 坠儿神色有些郁郁,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别问了……反正……” 银环不以为然:“瞧你那脾气,一天到晚的跟吃了火药似得,谁耐烦看你那张臭脸……刚我可听得清楚,你训斥了绿纱,成天狐假虎威地骂这个打那个,真以为咱们芙蓉院里姨娘第一,你第二了……” 坠儿听得心烦,不搭理她,站起来就走。 银环嘟哝几句,却也笑了。自己何苦要说这些难听的,别人不清楚,难道她还不懂坠儿的烦恼。姨娘惯爱装佛的,也只能让坠儿做恶人了…… 这世上,谁又愿意活得不招人待见呢? 待绿纱送来了热 水,银环和坠儿一道服侍着孟姨娘洗身子,满身的红痕看得银环与坠儿脸上跟起了火烧云似的…… 银环心里暗暗吃惊:以往她也不是没有在孟姨娘成了好事后服侍孟姨娘过,只是可没有哪一回是像今个儿这样……那满身的红痕,真真切切地说明了姨娘那是被国公爷狠狠地爱了一番,按理说,姨娘应该虽累犹荣,脸上应是藏不住的得意,怎么回来的时候就跟那夏日烈阳下晒干的菜一样,无精打采的…… 关键是,孟姨娘没有留在娇那馆,而是被送回了芙蓉园。 难道是孟姨娘失宠了不成? 天了个乖乖,芙蓉园的丫鬟婆子可是上上下下都指望着孟姨娘呢。虽说她们这些人只是侍候姨娘的,可架不住老太太喜欢姨娘,国公爷宠着姨娘,还有宝霞园里关着的那一位隔三差五的往芙蓉园里送好东西!只要姨娘还得宠,她们这些人得的好处可不会少。 银环满腹心事的与坠儿一道将孟姨娘服侍到床上歇下。 坠儿坐在床头为孟姨娘按摩…… 银环则喊了小丫鬟收拾洗房。 屋子里渐渐静了下来,灯花“啪”的一声窜了老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 银环忙拿了剪刀去剪灯芯! 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又一道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园子的寂静。 “你们这群狗东西,还不赶紧滚一边去!我要见姨娘!我有事问她!” 是六娘子! 银环瞥了一眼床上一脸苍白无力的孟姨娘,暗道一声不好。却又不好装作没有听见外头的喧哗! 银环思索着开口:“姨娘,是六娘子!” 孟姨娘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没有作声。 银环欲再问,坠儿却将手放到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银环不敢再出声。 外头六娘子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狗东西,还敢拦我!也不想想我的身份, 你们的身份。一个个瞧见我醒了,都装着不知道似的,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银环心里咯噔一声!这误会又大了!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坠儿有些迟疑,想提醒姨娘,但又不敢轻易开口。 倒是原本闭着眼睛的孟姨娘忽然睁开了眼:“银环,你去请六娘子进来!” 银环头皮发麻,低头应是! 很快,六娘子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 进屋子第一句话,就让银环与坠儿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是! “听说你被父亲赶回来了……该!哼!你别装病了,不就是丢脸吗?当人家姨娘的,原本就没有什么脸面,姨娘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等母亲回来,看我不禀了母亲,让她好生教教你什么是姨娘的本分!” 坠儿与银环目瞪口呆的看着六娘子! 见状,六娘子随手抓起一个青釉花瓶就砸在地上! “你们两个小蹄子瞪着我作甚?惹恼了我,看我不回禀了母亲,将你们两个蹄子卖到窑子里去!你们侍候姨娘久了,怕也是下人跟着主子学,最是懂得如何侍候男人!敢情还正遂了你们两个蹄子的意!” 六娘子今年刚刚十五,还是个未出阁的国公府小姐,如今却敢将这么不堪的话挂在嘴边,听得旁人瞠目结舌。 孟姨娘闻言,更是惊怒,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你……你这个不孝顺的……” 六娘子原本狠话脱出口,心里还有些不安,闻言又挺了挺发育很好的胸脯,猛然打断了孟姨娘的话! “难怪母亲不待见姨娘!姨娘可真是糊涂!姨娘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父亲的姨娘,国公府的一个妾!还是个奴婢!我六娘子好不好,孝顺不孝顺,那是由我母亲国公府夫人才能下结论的,姨娘在这说孝顺,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提!有没有资格!再 者,就是姨娘有资格,那也是姨娘自找的,先有不慈,后又不孝……我除了托生在你肚皮里,你可对我还有别的奉献?” 见孟姨娘气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坠儿忙跪下来求六娘子。 “坠儿求六娘子,六娘子就别说了……” 六娘子骂了一声“**才!”抬脚就是一个窝心脚朝着坠儿的腹部踹了过去! 坠儿吃痛,捂着肚子滚落到地上! 银环连忙上前搀扶坠儿,也不敢再上前求情。 只听六娘子又骂道:“姨娘莫不是忘了?姨娘当初不过是被人牙子卖了几道手的奴才,有幸进了国公府,不知道姨娘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爬上了我父亲的床怀了我……仔细说来,姨娘还应该对我心存感激才是……若不是我出生,就凭姨娘那锅贴脸,父亲怎么会高看你一眼……” 孟姨娘再也忍不住,猛地从床上挺起身子。 “河溪……你……你……你实在太过分了?” 六娘子见孟姨娘这副样子,讥讽一笑:“姨娘,还好意思说我过分?姨娘好像忘了,是谁偷偷跑到宝霞阁里去卖乖,说什么你已经和我讲好了,让我承担一切的错,让母亲罚我也只罚我一个人……” 孟姨娘匆匆解释:“七娘子比你小,你是个当姐姐的……怎好与妹妹计较……我又没有冤枉你,到底是你当姐姐的,没有照看好两个妹妹……” “呸!姨娘少拿话恶心我!我今个儿可把话扔这了,反正我是不会给七娘子背黑锅的,明明是她先和十娘子打起来,还连累了我落水……十娘子现在还没有醒来,若十娘子有个三长两短……看夫人不扒了她的皮……” “你别胡说八道!太夫人一生心善向佛!咱们国公府得了佛祖保佑,定然会保佑十娘子平平安安!别说丧气话!行了,你不认我是你生母也罢,是我卑贱……” 第8章 “配不上六娘子高贵……”话虽是这么说,孟姨娘紧紧咬着唇,一张脸凄苦惶恐,一副忍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六娘子一时语塞,有些后悔,但转即想到每逢她说几句七娘子的坏话,孟姨娘就念叨没完没了,一味地指责她不懂事,不懂爱护妹妹。还有,孟姨娘刺绣手艺了得,又会打各种好看的络子,就是府上针线房里的管事娘子有时也会来找孟姨娘讨教! 六娘子见过孟姨娘用七彩线混着珍珠做的七彩蝴蝶盘扣,便暗示过让孟姨娘为自己做一件衣服,也缝上那七彩蝴蝶盘扣。谁知道,孟姨娘却一口回绝了她:“我这几日正为七娘子刺绣,哪里能腾出手来!” 六娘子当时气得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府上四娘子、三娘子、五娘子也都是庶出,她们的姨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在母亲将四娘子、三娘子、五娘子定下婚事前,更是日日来母亲的淑兰园里殷勤奉承。 哪里像孟姨娘,冷落她这个亲生女儿,却对七娘子那个小贱人掏心掏肺,和母亲更是一点都不对付,一点也没有为她着想过! 六娘子一肚子委屈,对着孟姨娘可谓是又哀又恨。 孟姨娘低着头,眼里含着泪,声音哀婉:“奴婢不知六娘子深夜过来有何事?” 六娘子一个恍惚,这才想起来此番过来的目的。 落水醒后,她就想着自己总归是孟姨娘亲生的女儿,自己落了水,孟姨娘不定心里急成什么样,就一直呆在屋里安静的等着孟姨娘来瞧自己! 谁知道,不仅没候来孟姨娘,连坠儿也没过来探望,好不容易等来的消息却是孟姨娘去了宝霞园,撞上了父亲又跟着去了娇那馆侍候。 六娘子知道后,当时就俯在被子上无声地哭了出来…… 再后来,六娘子的丫鬟过来小声地冲六娘子说孟姨娘没有留宿在娇那馆。 六娘子心中说不出当时是什么滋味…… 又担心又惶恐又 生气…… 本想过来探望,结果进了芙蓉园,又被丫鬟们拦住。 六娘子心里的委屈愤怒就跟着爆发了…… 孟姨娘见六娘子不作声,眼神有些茫然的样子,心如刀绞,却还是硬下心肠,作哀求状:“七娘子不比六娘子,七娘子是个可怜的,打小就孤零零的住在宝霞阁,六娘子和七娘子年纪相仿,原本该多体谅着七娘子,怎好处处计较!就是七娘子性子乖僻冷清,那她也有她的难受……六娘子又是当姐姐的,怎不知让着些……” 六娘子的心渐渐冷了下来,恨恨地望着孟姨娘:“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一句,我究竟是不是姨娘你生的?还是姨娘当初你弄混了?明明七娘子才是你生的?” 说完,不等孟姨娘解释,六娘子提起裙子便跑出了芙蓉园。她跑得飞快,脸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脸上都是湿的。 偏她的丫鬟蜜桃不懂事的问道:“六娘子,你哭了?” 六娘子拿手抹了一把脸,冷声冷气的回:“废话真多!你才哭呢!你没有看到天上下起雨了吗?” 蜜桃抬眼看天,只见繁星点点,莫说下雨了,连片乌云也是没有的。 等她回过神来,六娘子已经跑远,这才急急忙忙追上去。 芙蓉院内。 孟姨娘精致的卧房内,只余坠儿一人侍候。 孟姨娘躺在床上,两眼空洞,脸色苍白,有泪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坠儿叹息一声,轻声问道:“姨娘这又是何苦?” 孟姨娘侧了侧头:“六娘子不懂我的苦心,难道坠儿你也不懂?” 坠儿闻言不再作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孟姨娘的苦心,那时孟姨娘刚生下六娘子时,六娘子因是早产,孟姨娘不假他人的照顾着六娘子,几乎是废寝忘食,衣不解带,总算将六娘子平平安安地养到了三岁! 精力就这么多,放在六娘子身上多,花在国公爷身上的心思就少了。国公爷正值年少,又生得玉树临风 ,府里大把不乏美貌不缺身段的丫鬟急着想要爬上国公爷的床。 国公爷很少来芙蓉园。 孟姨娘虽然生了六娘子后,由通房丫鬟提到了姨娘位份上,但管事的哪个不是势利的,都想着巴结国公夫人与国公爷的新宠。孟姨娘本身没有什么根基,在这诺大的国公府内,就跟浮萍一样漂泊无依。府里的下人踩低捧高,她在芙蓉园的日子就过得比较艰难,别说外边人的心思,单单芙蓉园内就有不少小丫鬟起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年,六娘子快七岁时,忽然夜里起了高烧,用尽了法子也不退热。管事们却是推诿,已经夜深,外头大夫们也都歇了,说是等天亮再去请大夫。 可六娘子都已经烧的说起了胡话,若是大夫还不来,只怕这府里就没有六娘子了…… 孟姨娘去了钗环去请国公爷,国公爷正在娇那馆里与新买来的丫头燕好,孟姨娘连娇那馆的大门都进不去…… 那夜打了雷电,后面又下起了大雨,孟姨娘浑身淋得湿透不敢耽搁地就又去求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屋里的陆妈妈出来拿话打发了她。 “小孩子,头疼发热是常事,等天亮了,管事们自然会去外头请大夫的……夫人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才歇下,孟姨娘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难不成要拿这些小事来打扰夫人吗?” 说毕,陆妈妈喊了两个婆子:“送孟姨娘回芙蓉院!外头雨大风大,小心路上滑,孟姨娘可得看仔细了路!” 孟姨娘闻言,一屁股坐在雨地里,压抑地哭了起来。 两个婆子将她架起来送了回去,待她回到芙蓉园,六娘子也已经烧得昏迷过去,孟姨娘不禁哭得更是凄惨。 倒是原先驾着她的一个婆子,起了恻隐之心,将藏在怀里喝剩下的半瓶酒给了孟姨娘:“快别哭了!姨娘,赶紧拿着酒就着葱白烧了,然后反复擦拭六娘子身上,别烧坏脑子了…… 快去吧!” 那婆子好小声的嘟哝一句:“这府里的孩子甭管是不是夫人生的,都得喊夫人一生母亲。姨娘若真为了孩子前程好,就该想法子让孩子得了夫人欢心才是!” 经过一番慌乱,六娘子才算捡回一条命来! 那婆子的话孟姨娘也牢记于心,但是让六娘子得了夫人欢心,谈何容易!当初生六娘子时早产,满府的非议让夫人恨死了孟姨娘,只怕六娘子也被捎带上了! 一番冥思苦想后,孟姨娘这才想出法子。 打从那开始,孟姨娘就开始渐渐疏远六娘子,又交代了六娘子身边侍候的人,要慢慢结交十娘子身边的丫鬟们。 孟姨娘打听到国公爷与太夫人对宝霞阁内那位上心,思前想后,才下定决心精心做了好几双满绣的袜子,当了东西换了银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托人送进了宝霞阁。 孟姨娘没想到,宝霞阁那里的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在孟姨娘的袜子送进去的当天,宝霞阁里的七娘子就回送了芙蓉院几匹上好的锦缎。 孟姨娘喜出望外的同时,又亲自去府上采了鲜花来,晒干做成了花茶,又熬夜做了几个刺绣荷包,还打了两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络子,一并包给了宝霞阁! 宝霞阁内又回了杏花楼的糕点。 经过这么一来一往的交往,不出半年的功夫,孟姨娘和七娘子关系熟稔起来。孟姨娘也是心思灵巧之人,不仅送了东西给了七娘子,就是林妈妈那里也有份。 天长日久的功夫自然少不得让时刻关注宝霞阁的太夫人与国公爷知道了,国公爷偶会会到芙蓉院坐坐。 太夫人则会差了人找到孟姨娘,吩咐孟姨娘为太夫人的玉佩打个络子。 府中下人们都是时刻关注国公府风向的,瞧见芙蓉院死灰就要复燃,不仅不敢再克扣,就连往年扣下来的东西也都逐渐还了回来。就是芙蓉院的丫鬟出门,如今也被人喊上一声“姐姐 !” 这一切的变化,让孟姨娘笃定自己是赌对了。 只是六娘子却和孟姨娘渐渐疏远了,母女两个有时坐在一起,彼此都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陌生感。 但是六娘子和十娘子却是关系愈加的亲密,就是国公夫人也会隔三差五的赏赐六娘子,六娘子在府里众多庶出姊妹间也算抬起了头。 等再后来,孟姨娘和宝霞阁的关系几乎好到,七娘子已将孟姨娘当娘的地步!而且林妈妈对孟姨娘更是又感激又恭敬! 国公夫人就是有什么事想为难孟姨娘,只要孟姨娘身边的坠儿去宝霞阁透了消息,七娘子准会找人去通知国公爷,时间久了,国公夫人也消停了…… 孟姨娘察觉自己在府中地位已经大涨,寻思着要弥补和六娘子关系,告诉六娘子苦衷时,时机却不对,不得不搁置了。 当时三娘子正是说亲地年纪,三娘子的生母柔姨娘曾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指给了国公爷收用到房里,算是国公爷身边的旧人,柔姨娘性情温柔近乎于木讷,不得国公爷欢心,三娘子生得倒是温柔秀丽,性子却也是随柔姨娘,平素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做刺绣。到底是国公府内的娘子,虽然是庶出,还是有不少来上门提亲的。 国公夫人做主定下了镇北候府三房嫡出的子弟,这简直就是高攀了…… 国公府都在称赞国公夫人是个心慈的,为三娘子选了门好亲,就是国公爷与太夫人也是交口称赞…… 三娘子风光大嫁。 不到半年,国公府同样庶出的四娘子又定下了福建魏家的嫡出的子弟,魏家也是大家,又经营着海运,国公府与国公夫人的娘家李家都入了魏家船队的股…… 五娘子却是嫁给了工部侍郎家嫡出三子做了填房…… 总之,三门亲事不仅让人挑不出错来,还称得上是极好的…… 就是孟姨娘始终觉得疑惑,国公夫人岂会对庶女那么好? 很快,答案就出来了。 第9章 三娘子嫁入夫家两年无孕,国公府为其求药方的时候,三娘子抱着柔姨娘痛哭,后来消息走漏出来: 三娘子成亲两年,至今仍然是**之身! 那镇北候府三房的嫡出子弟原根本不爱女子,在府里养了许多的娈童……京中知道底细的都不将女儿嫁给他,国公爷气愤难耐去理论,不知与镇北侯商讨了些什么,又兴奋而归,不过是让柔姨娘与国公夫人劝着点三娘子,让她好生侍候姑爷,有机会就怀上,没机会到时过继个子弟就行。 四娘子却是难产而亡……听说是早产,因和家中的妾室争吵伤着了胎气。 五娘子倒是还好,只是五娘子的夫君,孟姨娘远远地瞧见过,比侯爷年纪要大,听说原配所出的大爷比五娘子还要大上七岁! 孟姨娘这下总算看透了国公夫人,也暂时不敢与六娘子修复母女关系,生怕国公夫人在六娘子亲事上做手脚。她只有做好两手准备,一个是促进国公夫人愈加看中六娘子,二则是继续取得宝霞阁的欢心,还有太夫人的欢心,与国公爷的宠爱。 至于国公夫人的信任,孟姨娘连想都不敢想,国公夫人那样的脾性,还是算了! 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国公夫人从余杭回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当天深夜,十娘子总算醒来了! 消息传到宝霞阁后,宝霞阁内的人松了一口气!珍珠与玲珑长舒了一口气,就是苏衡芜都被气氛带得感觉心中轻松不少。 芙蓉院里孟姨娘思前想后,也让坠儿开了箱子,拿了压箱的一方双面绣的帕子送到了十娘子居处。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玲珑就轻轻摇着苏衡芜。 “该起床了!七娘子!快起床了,国公爷有急事呢!” 苏衡芜昨个晚上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熟,眼下被喊醒脸色就不好看,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 “梅……”她正要嘟哝梅妈妈,话到嘴 边一个激灵,改了口,“没事这么早起来作甚?” 玲珑将烟霞色的帐子用雕花银钩子挂了起来,笑着道:“七娘子先起床,等到了正午,还有得睡……” 苏衡芜从床上坐起来:“到底什么事?我听你说国公爷找我有事?什么事?” 珍珠从外头进来,帮着玲珑收拾屋子,闻言道:“不是昨个请了个太医院的太医来吗?听说这位太医在宫里也只是给妃位以上的嫔妃瞧脉,寻常人请不来……倒是长公主听说了咱们府上三位娘子都落了水,帮忙说了项,这才把这位老太医请了过来……昨儿因天色已晚,咱们国公府上又留得殷勤真诚,就耽搁了一晚上……这不,今个儿一早,国公爷就打发了人让来喊七娘子你早些起床,等下坐了轿子去前头,让那太医好生地把把脉……” 玲珑也接话道:“七娘子打小身子骨弱,时常爱生病,依着奴婢看,这还是去好生瞧瞧的好……听说大医只需要把把脉,就能知道以往得了什么病,身子到底哪些不舒服……甚至连是妇人还是少女,都能把得出来?还曾闹过笑话呢……” 苏衡芜心神一动,问道:“那太医是不是姓秦啊?” 珍珠一愣,随即笑道:“七娘子哪里听来的是秦太医?”又自己接了话,“是不是听林妈妈说的?” 林妈妈早先侍候在太夫人身边,知道也是应该的! 苏衡芜心知失言,倒也不回答是不是林妈妈所说,笑着转移了话题:“还闹了笑话啊……” 玲珑拍了拍手,很快几名捧着铜盆,脸巾,痰盂等物的小丫鬟入了屋子。 苏衡芜就和珍珠一道绕过屏风去了后面的隔间,那里是个净房。由着珍珠侍候完苏衡芜洗脸、擦牙…… 苏衡芜从净房出来,坐到了临窗的罗汉床旁边的黑色三围雕漆的镜台前。珍珠从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中寻了个绘着仕女图的贝壳样的 香脂盒打开,用指尖挑了黄豆大小的杏粉色面膏在手上匀开后,方仔细地涂在苏衡芜的脸色。 一股玫瑰的甜香弥漫在屋子里。 苏衡芜认得这脂膏。 这是宫里内造的上等脂膏,却不是宫中人人都能用得上的,宫中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分到,倒更显其珍贵。但并非不能得到,安宁伯府也有,只是因为珍贵,据说一小盒就要费掉一锭金子,因了安宁伯府里只有安宁伯夫人与姐姐苏衡君使用。 苏衡芜曾经在苏衡君的妆台上见过,苏衡君当时笑着解释,说苏衡芜天生丽质,皮肤生得跟缎子一样,没必要用这个。 这国公府的七娘子倒是生活比起苏衡芜在芝兰苑更奢侈些。 玲珑则接过小丫鬟手里捧着的白绫大毛巾围在苏衡芜的肩上,然后打开妆台上的妆盒,挑了一柄桃木雕花梳子,开始为苏衡芜梳头。 在芝兰苑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梅妈妈不假他人做的,梅妈妈还每日早晚会拿了桃木雕花梳子为苏衡芜从上到下通一千遍头发,然后再按摩头皮一刻钟——梅妈妈说这是苏衡芜的母亲惯常用的,能使头发乌黑柔亮,光可鉴人…… 苏衡芜当时倒是颇为不以为然,因为安宁伯夫人的头发虽然称不上坏却也绝对说不上有多好…… 苏衡芜还拿此说过梅妈妈,嫌麻烦。梅妈妈倒是笑笑,依旧我行我素。也不知道梅妈妈眼下如何了?苏衡芜打小由梅妈妈照顾,梅妈妈也十分尽心,况且梅妈妈不是那普通嬷嬷,梅妈妈不仅会识文断字,还会在苏衡芜小时候讲很多故事哄苏衡芜入睡,这样能干的梅妈妈却不得安宁伯夫人喜欢。 苏衡芜有些恍惚,眼下自己来到这国公府,成了国公府的七娘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原身……还在不在?梅妈妈不知怎样了? 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梅妈妈了。 当时,安宁伯府将苏衡芜从芝 兰苑接出时,梅妈妈染了风寒说是怕染给苏衡芜就没有和苏衡芜见面…… 等她回过神来,玲珑已经为她梳了个复杂的百合髻,到了前院也不显怠慢。 珍珠捧着一个描金退光的匣子给苏衡芜挑首饰。 样式精美的珠花整整齐齐地装了满满一匣子,苏衡芜瞥了一眼,里头有着稀世的红宝石、青金石、猫眼石、翡翠……水晶珍珠……珠光宝气,光彩流丽。 苏衡芜挑了一套东珠头面。 珍珠有些迟疑:“七娘子,到底是去前院,这东珠头面总归没有红宝石之类光彩,七娘子要不要再选一选!” 苏衡芜笑着摆摆手,道:“又不是出去选美。”顿了顿,又道,“再说不是不能让我见外人吗?何必这么麻烦?” 珍珠不再吭声。 等苏衡芜拾掇好了,玲珑服侍着苏衡芜用了一小碗白粥。 玲珑笑着道:“七娘子,还得留着肚子。咱们一早去前院,料着太夫人应该要留七娘子一起用早饭……” 苏衡芜点点头,才在玲珑与珍珠的陪同下出了屋子。 此时,天色依旧灰蒙蒙,并未大亮。 外面等候的姜婆子是太夫人身边的一等婆子,瞧见苏衡芜出来,上前行了礼,又寒暄几句,这才道:“……太夫人的意思是让七娘子直接坐了马车去,到时会在潇湘院里把脉……” 苏衡芜点点头,因不知这姜婆子底细,倒也不多说,由着姜婆子扶着和玲珑珍珠一道上了马车…… 国公府不知是因为天色大早还是提前得了吩咐,十分地安静,凸显的林中鸟鸣声更加悦耳。 珍珠拿话给苏衡芜解闷:“七娘子早上不是问这秦太医闹了什么笑话吗?其实,倒也不是秦太医本人闹得……他毕竟是寻常人难请的太医,请得起的即便有什么不好的,为了脸面也不会外漏了出去……倒是是普通人听说这秦太医能仅凭把脉就能断女子是否是清白之 身,这让有个叫贺熙的郎中动了心思,他对外宣传自己也能通过把脉断定女子是否清白之身……倒也让他一连蒙对了很多家,得了不少的银子,也颇为出名。这秦太医的徒弟得知,就设了圈,逢着人多的时候寻了个良家未出阁的女子打扮得妖艳些去寻那贺熙辨清白,那贺熙一口咬定这女子已是妇人之身。那秦太医的徒弟并不声张,回过头来又让那女子好生洗干净脸换了家常衣裳,素着一张脸又去了贺熙那里。贺熙没有分辨出这先后两人其实是一人,又装模作样地把了脉,一口断定是个黄花大闺女!那秦太医的徒弟就闹将起来……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苏衡芜却想起了一件事,在苏衡君出阁前半月,苏衡君发起了高烧,接连两天不退,消息传到定南候府,定南候府主动请了秦太医来安宁伯府为苏衡君瞧病,哪知,安宁伯夫人却是直接婉拒了…… 苏衡芜沉思了起来,就在三年前,苏衡君每每来芝兰苑还每每忍不住提及常逸玉——那个每月逢七的日子会来芝兰苑教苏衡芜琴的年轻琴师,生得如芝兰玉树却面若春花。 可两年前,常逸玉却再也没有来过芝兰苑,安宁伯夫人说常逸玉辞去了伯府的差事,回老家去了! 苏衡芜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却又禁不住摇摇头,暗自呸自己道,满脑子想什么呢。姐姐苏衡君无论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虽然平素对那常逸玉格外看重,可也断断不可能…… 玲珑瞧见苏衡芜不说话,以为是恼了珍珠说话不顾忌,就横了珍珠一眼。 马车行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姜婆子透过车帘子递给玲珑一个纱帽。 玲珑为苏衡芜戴上,这才扶着苏衡芜从后门入了太夫人的屋子。 到了屋子里,太夫人请退了屋里侍候的丫鬟婆子,单留了苏衡芜与玲珑珍珠、姜婆子在屋子里。 第10章 玲珑为苏衡芜去了帽子。 苏衡芜向太夫人请安,又询问太夫人身子可大好。 太夫人一把揽住苏衡芜,抱在怀里,喊了一声:“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又问玲珑珍珠,苏衡芜可曾用过早饭,在得知苏衡芜还没有用过早饭,忙让姜婆子传饭来。 血米粥、酱黄瓜、凉拌萝卜丝、水晶猪肉脯子…… 一时用过饭,有丫鬟隔着帘子通报:国公爷来了。 国公爷进了屋子,穿着一身宝蓝色绣着宝相花的直缀,眼睛却有些浮肿。 国公爷跟太夫人请过安后,苏衡芜又赶紧起身向国公爷请安。 国公爷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了苏衡芜,口里道:“七娘子身子刚好,不必那么守礼。” 苏衡芜不动声色地将身子退后一下,这才垂眸道:“多谢父亲体谅,只是礼不可废。” 太夫人赞赏地点点头,又问国公爷:“那秦太医可起来了?” 国公爷这才将眼光从苏衡芜身上移开,冲太夫人恭敬地回道:“正在客院里打拳,怕是很快就好了……” 太夫人冲姜婆子道:“你去领了七娘子去吧!”顿了顿,又道,“安排坐轿子去……玲珑与珍珠先陪着去,到时就在外头候着就是……” 又叮嘱苏衡芜:“七娘子你是知道的……到时,你不用出声,一应回话由姜妈妈代你回……” 苏衡芜点头应是,又向太夫人与国公爷行礼离去。 国公爷匆匆向太夫人行了礼,就欲追上去。 太夫人却是喊住他:“孟良,你留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国公爷有些踟蹰,应了一声,又问道:“早年咱们国公府早先说过七娘子早夭,不知到时如何和那秦太医去说……” 太夫人面无表情道:“我都安排好了。这不劳你费心……” 国公爷张口欲问。 太夫人却是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冲国公爷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太夫人的书房就 紧挨着卧室,通常,太夫人有要事才会找了国公爷进去说。 国公爷瞧了一眼太夫人并不带笑的脸,一时有些忐忑,这是…… 一进书房,太夫人抓起一支翡翠毛笔就向国公爷砸了过去! “孟良,你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国公爷侧身躲过,闻言有些诧异:“不知母亲从何说起?” 太夫人又拿了砚台要砸。 国公爷跳着躲开,口里道:“母亲就是不想要儿子了,也犯不着连个明白话也不说就上来砸……” 太夫人将砚台重重的砸在长案上,指着国公爷的鼻子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七娘子起了什么心思?” 国公爷有些不自在,慌张的看了看外头:“母亲,你胡说什么呢?她是我女儿,我还能对她起什么心思?” 太夫人却是上前照着国公爷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你还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 听得国公爷又为自己小声分辨,太夫人长叹一口气:“孟良,这些年我由着你收养了她,虽然不能让她见‘天日’,但也算是锦衣玉食,不曾亏待过她……就是容粲在世,也不能说什么……可你若是任着自己滋生了龌龊的心思,你可别怪我为了国公府的安宁……”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国公爷心中一跳,他是知道当初太夫人是如何整治老国公爷的那些小妾的,也许正是如此,太夫人晚年才信起了佛。 信了佛,却不代表太夫人真的会心慈手软…… 国公爷想起父亲老国公爷的死,心里不由一阵后怕,笑着扯着太夫人的衣襟:“母亲,你怎么能这么想儿子呢?儿子打小虽母亲,以前还有人说儿子是母亲的小棉袄一般……只是到底儿子和容粲议过亲,又自小熟识……七娘子如今越发出落得像了容粲,儿子心里难免有些唏嘘而已……” 太夫人若有所思 地瞥了一眼国公爷,倒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又问起了朝中之事:“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和镇国公林家走得很近,前阵子还和镇国公世子一起去了翠怡楼叫了清馆人作陪,什么时候你和镇国公世子关系这么好了?” 国公爷额头上止不住冒汗,原本想着太夫人这几日卧病在床,又长居在内宅,不至于会这么耳聪目明,倒是他小瞧了太夫人。太夫人素来不赞成国公爷卷入皇子党争,对那些标榜分明的朝中大臣,也是耳提面命的不许国公爷去结交…… 只是自从老国公向圣上交出兵权后,国公府虽然依然得皇帝看重,国公爷的庶妹孟兮更是早年在今上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康郡王时就已经是郡王侧妃,后来今上登了大宝,国公爷的庶妹孟兮也水涨船高被封了丽妃。 顾名思义,丽妃以容貌见长。孟兮随了老国公的宠妾陈姨娘,容色出众又极擅长衣饰打扮,是个难得一见的酥美人,早年也曾十分得今上喜欢,却不曾为今上孕育过,总究不能固宠。后来,定南候府的燕南歌入宫一举得到圣宠,更为圣上所宠爱,又诞下五皇子,五皇子虽然年幼但有今上宠着,背后又站着定南候府,威远将军府……在朝中不乏大臣拥戴…… 国公爷解释道:“儿思虑着太子生母徐皇后已去世多年,如今的皇后虽与徐皇后一族,到底不是一脉,更何况小徐皇后又生下七皇子,如今武昌候府徐家已是分成两派,支持太子一派,支持七皇子一派,同族不同心,就势必使不上力……” 太夫人端坐在雕花红木太师椅上,一脸端肃,闻言不由多瞧了国公爷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你能看出徐家难以成事,很是不错……那你说说圣上对徐家的态度……” 国公爷思索了一下道:“圣上早年还是康郡王的时候,为人低调,又一板一眼,在诸位 皇子中并不出色,到后来先皇大逝,康郡王继位,跌破了朝中大臣的眼睛……登基后,圣上使了雷霆手段,将昔日同他争位侮辱过他轻视过他的诸位皇子均是罗列罪名或发配皇陵,或安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甚至在荣亲王受了箭伤时,故意让御膳房做了烤鹅逼着荣亲王在内侍面前吃完,荣亲王伤口复发而死……” ****夏炎从来不是心胸宽厚之人,不仅如此,还睚眦必报,恩怨分明。若非如此,当年国公爷也不会最终下了决心和太夫人一道对付老国公…… 还是太夫人后来看着风头不对,设了计,将容貌出众的孟兮送入四皇子府做侧妃,为此还和老平国公大吵了一架…… 事实证明,太夫人当年之举,及后来与子狠心一击却是保住了国公府荣华。 只是大凡人做错了事,却总是喜欢为自己找借口开脱。 平国公和太夫人早年在老平国公病重时故意延迟就医,又在药里下了药,太夫人更是当着老平国公的面殴打昔日老平国公的两位娇花一般的侍妾,平国公连病带气,在新皇登基月余不到就奔赴了西方极乐世界。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老平国公好色过度,对太夫人母子几近不管不问的态度,平国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老平国公临死的时候勉力伸出一手指着平国公,喘着粗气骂平国公:“孽障!”平国公心里就跟针扎一般隐隐作痛,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安。只是这种不安,后来被平国公推到是圣上太过睚眦必报,是圣上过于残忍身上,是老平国公识人不明,当年对八皇子荣亲王鞍前马后。而平国公之所以联合太夫人对老平国公痛下杀手,也是为了平国公府百年的基业,平国公上上下下几千口人的性命。 因此,从骨子里,平国公对圣上是不喜的,但又是无比恭敬甚至是害怕的!平国公总觉得 圣上看他的眼神似乎明了平国公对自己的父亲老平国公做过什么事…… 更何况还有孟兮那个小贱人! 平国公和太夫人为老平国公举行了隆重的丧礼,又在灵前痛哭流涕,却不曾想已入宫被封为丽妃的生母陈姨娘却是看穿了母子俩的所作所为,深夜跑来太夫人房中质问,太夫人原本就看陈姨娘不顺眼,不过是拿着陈姨娘来牵制宫中的庶女,可既然陈姨娘已然知晓,那也只能是个死人了。 太夫人合着心腹婆子姜妈妈一起乐死老陈姨娘又伪装成陈姨娘为情殉身投缳自杀之状,等丽妃娘娘终于从宫中赶来,陈姨娘却已是借口天热而提早下葬! 只怕,就是从那时起,丽妃娘娘孟兮已经对平国公府起了二心,只是陈姨娘本是国公府世仆,陈姨娘的家人生杀权全部掌握在国公府手中。 丽妃娘娘不好撕破脸罢了,到了后来,丽妃娘娘孟兮已经失去圣宠,更加没有实力和国公府撕破脸。 太夫人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着平国公:“你是不是想说,这大宝之位和太子、七皇子都无缘……” 尽管知道太夫人的书房外人轻易听不见声响,也清楚知道太夫人胆识过人,但是闻言,平国公还是忍不住朝着四周小心翼翼地瞧上几眼,这才缓缓开口: “圣上这些年对徐家也是煞费苦心……在宫中对小徐皇后敬爱有加,对七皇子也多有温言疼宠,助长着徐家支持小徐皇后的那一脉的骄心,却又对支持大徐皇后的那一脉不时有赏赐,两派都觉得自己有把握,甚至还做过互相拆台之事……如今,圣上那里已经压下不少御史弹劾的徐家的奏章……” 太夫人叹息一声:“蠢!”又唏嘘,“富贵迷人眼,在望眼可及的滔天权贵的诱惑下,徐府总究受不住本心……只是如今圣上春秋正盛,徐家此番上窜下跳,实在是愚不可及……” 第11章 平国公见太夫人也赞同他的见解,胆子就大了起来,索性不隐瞒:“圣上如今春秋正盛,每三年还会大选秀女充实后宫。他习武出身,又极重保养,儿子斗胆断言圣上就是再活二十年也不是不无可能……” 太夫人不作一言,只是拿眼神看着平国公,暗示平国公继续。 平国公道:“太子嫡长子如今却已到了启蒙的年龄,太子身体又素来文弱,二十年后,只怕……”是圣上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这种类似诅咒的话语,平国公不敢说出来…… “至于七皇子,圣上若心意属于他,就不会助长着武昌候府徐家内斗,坏了徐家的根本,而徐家作为七皇子的母族,没有母族在背后站着,七皇子就算继承大宝,也难以掌控群臣……” 太夫人点头:“皇子的母族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要恰恰在一个度上……定南候府如今势头就太盛,我这几日还在考虑着不如慢慢淡了定南候那边……”太夫人看了平国公一眼,又道,“那你怎么就相中了三皇子?” 三皇子的生母安美人出身卑贱,原本是宫中一名打扫庭院的粗使宫女,圣上喝醉了酒在林子里将三皇子生母安美人幸了,不想却是一吉必中,安美人为圣上诞下三皇子。皇上嫌弃安美人粗俗,将安美人送到别宫里眼不见心不烦,三皇子则交给位高权重的林贤妃抚养,林贤妃是镇国公府嫡女,入宫多年却只为圣上生下两名公主,镇国公府便将精力放在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生母出身卑微,没有根基;养母林贤妃身后有镇国公府,三皇子可以借势,却因为毕竟不是亲生母亲,三皇子对镇国公一脉心中必然有顾忌,而镇国公一脉也不敢太造次,再者三皇子如今年方十五,又为人素来低调,儿子暗中观着甚有当年圣上之风……更何况二皇子、四皇子一个冥顽不灵,一个天资愚钝……” 太夫人却有犹疑,“只是到底三皇子生母出身太过卑贱,只怕难以服众……圣上所封四妃皆出身权贵之 家……” 平国公却有不同的意见,他压低声音问道:“母亲,难道你忘记当年圣上的生母了吗?” 圣上的生母出身同样不堪,乃是先皇夺冠勇候的宠妾,根本难以见天日。此事朝廷虽然想法子压住,但京中世家大族在朝中都有势力,****的出身却是瞒不住的…… 平国公叹息道:“可惜,六娘子倒是年岁相当,却是个庶出……” 太夫人却是一笑:“正是庶出方好……”庶出,若是三皇子大事能成,自然国公府会护着庶出的六娘子,做六娘子身后的势力,若是大事不成,不过是一个庶女……就是外人也不会有什么非议…… 然而…… 太夫人却有所顾虑:“你倒也不要和那林家走太近,不妨和其他家也走的平常,无论将来如何,平国公府却不能再重蹈覆辙……总要给圣上给各家一个,咱们平国公府不沾皇子之事……” 平国公却是有些不舍:“六娘子却是到议亲的年龄了……” 不过是一个庶女,太夫人倒不稀罕,只是六娘子容貌至多也就是清秀,而三皇子她曾远远的观过一眼,容颜俊美…… 太夫人脑海里忽然就闪出七娘子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七娘子却是咳嗽了两声。 玲珑很是着急:“七娘子,这是今日出门又染了凉气了?” 苏衡芜摸了摸鼻子:“倒也没有不适……” 珍珠却是在一旁笑了:“不定谁在想七娘子呢?” 苏衡芜想到她离开太夫人房时,国公爷原本是要跟上的架势,却不知怎么没有出来…… 当时苏蘅芜是舒了一口气,但如今想来,那只有是太夫人喊住了国公爷…… 苏衡芜想起太夫人那未达眼底的笑意,只怕……未必如宝霞阁内所以为的太夫人极为看重七娘子…… 玲珑横了珍珠一眼:“胡说什么呢?快别为七娘子惹麻烦……” 珍珠不服,瞧了瞧苏衡芜的脸色,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苏蘅芜心底冷笑:只怕想她是假,想要算计她倒是真…… 姜妈妈从屋子外头走来,小声的 说:“秦太医已经在过来的路上,玲珑珍珠服侍着七娘子上床躺下……”又亲自放下帐子钩,想了想,觉得还不保险,索性让小丫鬟在原本的葛纱帐子外又扯了一块绣着繁花似锦的缎子。 帐子里的光线立马就暗了下来。 姜妈妈又客气的请了玲珑与珍珠出去在外候着。 见玲珑有些犹豫,还在原地不肯动弹。 姜妈妈就又催促一般,喊了一声玲珑的名字…… 苏蘅芜只好出声劝玲珑:“没事,你们放心在外面等我……” 玲珑与珍珠只好应是! 二人刚出去,秦太医就由丫鬟引着来到屋内。 苏衡芜躺在帐子里,约莫秦太医年纪不大,听声音十分年轻。 “不知是府上哪位小姐要我把脉?” 姜妈妈早先叮嘱七娘子不能发出声音,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帐子一眼,这才笑着道:“有劳秦太医了,并非苏我们府上的小姐要让太医把脉瞧瞧,是我们二爷新收的一房妾室……” 苏蘅芜掩住口! 虽然之前各种猜测过姜妈妈会怎么提及她的身份,苏衡芜猜测着最大的可能恐怕是姜妈妈会说苏衡芜是庶出的姑娘,怎么却成了国公府二少爷的妾…… 那边秦太医却是提了箱子就走…… “若是早先告诉我只是个妾室,我早就走了……” 姜妈妈却是追了上去:“虽然只是个妾室,但我们二爷却爱若至宝,前阵子染了风寒,始终不见大好,二爷这着急得才求到太夫人那……” 秦太医听了,又不免有些好奇,看着那撒下帐子又扯了绸子遮掩的阵势,想来定是个娇弱美人。国公府二爷,秦太医是耳闻过的——出了名的风流世家子弟! 只是,平国公府的二爷孟江枫却是有着薄幸名,无论多么娇弱的美人,在他那里也得不了一月好,别看他如今这么眼热帐子里这位,只怕里头这位爷难得百日红。 既然已经来了,秦太医决定索性破例一回…… 苏衡芜在姜妈妈的吩咐下,伸出一双白皙柔腻的手腕来! 细葱样的美手,白玉一般的肌肤…… 修剪的整齐而粉润的指甲…… 秦太医闪了一下眼睛,心想这国公府二爷这个侍妾倒真长了一双美手,就是宫里容貌绮丽的燕贵妃手也没有生得这般好…… 秦太医伸出手指去把脉,觉出脉象眉头却是皱了皱…… 这和先前秦太医把过脉的六娘子、十娘子一个脉象…… 六娘子、十娘子却是落水落下的病,还是平国府的小娘子。 那里头这一位?身份就有些蹊跷…… 且不说长公主府请人让秦太医来平国公府诊治,先前透露的消息是三位娘子。可入了平国公府,下人们却口径一致地说只有两名娘子落水…… 秦太医今年不过刚过而立之年,他出身医药世家,又平素学武养身,怎会是那聋哑之辈,听不清是三还是二…… 秦太医又瞥了一眼那绣着花繁叶茂的绸缎,不过一个姨娘,这么大阵势,好似怕被人瞧了去…… 或许,是帐子里头躺着的那位见不得光? 万千心思仅在一念间。 秦太医眼角的余光瞥见平国公太夫人派来的仆妇姜妈妈在悄悄打量自己,又多问诊了几句。 却全是这姜妈妈代答。 无论是皇宫还是豪门大户,隐私的事从不缺。 秦太医索性装聋作哑,顺着姜妈妈的话道:“没有大碍,只是身子骨素来有些弱,加之这次又染了风寒,寒气入体,待我开些驱寒保暖的药来,先吃上一阵子,清清寒底,再开些调养身子的药……” 姜妈妈听得很仔细,又问了几个药膳方子,这才放了秦太医。 屋内早就准备好了笔墨。 秦太医挥笔写下药方以及药膳方子。 之后,姜妈妈又亲自送秦太医离去。 秦太医心中不由对帐子里头的人的身份好奇起来…… 姜妈妈折回身来时,苏蘅芜已经从床上起来…… 姜妈妈掩了门:“七娘子,你也别怪……太夫人这也是为难才如此说的,昔年七娘子出生时,府内接连发生怪事,大师断言七娘子不能见外人,除了咱们府上的人,外头行走的,七娘子在十八岁前却是见不得……” 姜妈妈说到这里,瞥了一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苏蘅芜,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七娘子可能久居在宝霞阁,和家里的兄弟姊妹们并不熟,并没有见过二爷……适才老奴按着太夫人之意将七娘子的身份故意说成是二爷的新宠,七娘子不必挂在心上,左右一个幌子,况且这事也只有老奴与太夫人知晓,怕是二爷都不知晓……” 七娘子等姜妈妈说完,这才抬头展颜一笑:“姜妈妈,七娘子不是那理不清之人……” 姜妈妈的笑就带了几分真意。 姜妈妈笑着出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想起忘记拿秦太医的药方。 不想,却发现七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床,并且先姜妈妈一步拿到药方。 姜妈妈一愣,脸上依旧带着笑:“七娘子看完就将那药方交给老奴,老奴这就吩咐药房熬上药……” 苏蘅芜没有吭声,在专注的看着那药方。 在姜妈妈即将沉不住气时,才将药方递给姜妈妈。 姜妈妈又说了两句话,亲自为苏蘅芜的杯子里续来茶水,这才转身去喊玲珑与珍珠来进屋侍候。 与来时一样,苏蘅芜戴着纱帽坐着马车离开这个地方。 原本还是要给太夫人行礼的,只是太夫人已经派来小丫鬟传话,说此时正在抄佛经,让苏蘅芜先回去。 此时此刻,已是辰时末刻,国公府开始热闹起来,过往赶车声、说话声、鸟叫声,还有争执声…… 珍珠与玲珑多年来一直陪着苏衡芜待在宝霞园。 俩人的目光不由都望向马车帘子。 苏衡芜却是笑着冲她们摇摇头。 一回到宝霞园,玲珑与珍珠将张罗着为苏蘅芜换上家常舒适衣裳,又吩咐小丫鬟去打水来。 苏蘅芜却是喊住了玲珑。 “给我拿纸笔来!” 玲珑一愣,依言拿了笔墨纸砚来。 苏衡芜运足腕力,接连不断地写下去…… 玲珑探头看去:什么时候七娘子的字写得这般好,当真字如其人。 珍珠也凑了过来,小声地念道:“当归十五克,墨旱莲十五克……” “药方?” 第12章 玲珑与珍珠齐齐看向苏蘅芜。 苏衡芜自是明白她们打从七娘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宝霞阁里,七娘子如今的改变或许能瞒住其他人,瞒住她们两个却是有些难度。 想及此,苏蘅芜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玲珑担忧地开口问道:“七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衡芜不说话,眼光在玲珑身上停留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珍珠。 玲珑与珍珠虽然不知七娘子这是为何,但却都目光坦然。 如今困在这宝霞阁里,想和外界联系,若没有人可用,简直比登天都难! 苏蘅芜决定赌一把! 她想了想,起身走到书房。 玲珑与珍珠随着她一起进了书房,候在她的两侧。 苏蘅芜望了她们一会儿道:“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玲珑与珍珠瞪大了眼睛,眼中装满疑惑。 苏蘅芜单刀直入:“若是在前院,你们两个早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了……” 玲珑有些不自在,珍珠羞红了脸。 两人又急急表白。 苏蘅芜摆摆手:“从前我自怨自艾,总是不开心,也不曾想过这些事……如今经历过落水一事又昏迷良久才醒来,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事,理清了一些事,还有一些却是没有什么头绪……这还需要你们的帮助……” 珍珠一口应承。 玲珑扯了一把珍珠:“哪里有什么帮助,七娘子是主子,我和珍珠是奴婢,为七娘子分忧原本就是份内事。” 珍珠在一旁点头如捣蒜:“七娘子,我也是这个意思!” 苏蘅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玲珑:“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又看了看珍珠:“你也是!” 顿了顿,苏蘅芜又道:“现如今我虽然困在宝霞阁子里,可若是这里头的丫鬟犯了错,我还是能整治的……府上的主子们整治丫鬟,至多不过担了个苛待之名,却也无伤大雅……”她说着话,语气变得凌厉,“那背叛主子的人,纵然她有千般本事万般手段,却也不可能得到重用。自古重 忠仆,若做下人的能背叛原主子,那自然也能背叛新主子,这个道理我想你们进府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教过规矩了……自然不用我多说。” 珍珠与玲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苏衡芜续道:“当然我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如果你们觉得在我这里看不到出路,想去别的院子里当差,我想这点我还是有本事满足你们的……” 玲珑瞧着苏蘅芜一张脸端肃,面无表情,语气却十分清冷,身子不由一抖。 玲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玲珑初来宝霞阁没多久就病了一场,是七娘子为玲珑争取到的请来大夫,为玲珑诊治,玲珑才躲过一劫!玲珑哪也不去,一辈子跟随七娘子!” 苏蘅芜则道:“若是我要去哪呢?” 玲珑一脸果决:“自然是跟着七娘子!”又双手俯地,抬头,一脸坚毅,“玲珑,一生追随七娘子!” 珍珠见状,也赶紧跪了下来,说了一番同样的话。 苏蘅芜扶起她们,笑着道:“既然你们都是忠心的,何苦跪着说话……起来吧!”又道,“你们跟我一场,素来主仆同命,你们若有二心我自然有法子,若对我忠心耿耿,我也定会护住你们……” 苏蘅芜说完,率先离开了书房。当天下午开了首饰盒子,赏了玲珑与珍珠。 由于苏蘅芜交代过,这场谈话玲珑与珍珠都没有透露半个字给林妈妈。 玲珑与珍珠一入府就送入宝霞阁,又是外头买来的,签了死签…… 与这二人不同,林妈妈却是府中世仆……对她们是何态度苏横芜心中自是有自己思量的。 “咱们宝霞阁里,可有人能够与外面联系吗?” 苏蘅芜放下捧着的书,问玲珑道。 珍珠道:“咱们有事只要得了林妈妈的批准,去守门婆子那里对了牌就可以出去了……” 苏蘅芜笑笑:“我说的外面不是前院……” 珍珠愕然。 果然,七娘子变了! 这么多年来,七娘子虽然对“锁”在这精致的宝霞阁里自怨自艾,却从来柔顺, 不曾有过想与外面联系的念头,或许也有过,只是不曾说出口。 玲珑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厨房里的小兰今年才十二岁岁,是打外头买来的,与我是同乡,曾得过我那在外头的哥哥嫂子照顾,以往我也曾暗地里托她给我哥哥嫂嫂带些银子与旧衣服回去……小兰嘴甜,虽然是外头买来的,但哄得厨房里的管事柳妈妈很是喜欢她,柳妈妈的女儿早年得了病没了,认了小兰为干闺女。府上守门的丫鬟婆子很买小兰的面子……厨房里的买办有时候会带了小兰出去……” 顿了顿,玲珑又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正是厨房买办出去采买道日子……按照以往来看,还是会带了小兰……买办为了讨好柳妈妈,常会给小兰买些零嘴在外面吃……”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宝霞阁比起芝兰苑,并非铁桶。 珍珠问道:“七娘子,可是有要去外头买东西吗?” 苏蘅芜摇摇头,吩咐珍珠将她早先写好的药方拿了出来,又冲玲珑道:“我记得你认得字……你按着我的意思给你哥哥嫂嫂写封信……” 玲珑与国公府签的是私签,玲珑的哥哥嫂嫂投奔到京城时,因为苏衡芜的身份关系,玲珑的哥哥嫂嫂在国公府是上过号的…… 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民不与官斗,这谁都知道。 等玲珑写好信,苏蘅芜让玲珑将那信放到身上,又让珍珠找了几块布,让玲珑去芙蓉园找孟姨娘,传话给孟姨娘,说想让孟姨娘给做条裙子! 七娘子与孟姨娘以前关系亲密,孟姨娘又在国公爷面前过过明路的…… 玲珑顺利地出了宝霞阁,先去了孟姨娘那里给了料子,传了话,这才趁人不备,向着厨房方向走去,到了厨房外头的林子里,玲珑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小兰出来了:“玲珑姐……” 时间紧急,顾不得寒暄。 玲珑从怀里掏出一根之前备好的银簪子还有一锭银子:“簪子你收着……银子送到我哥哥嫂嫂那里,将这 封信亲手交给我哥哥……” 小兰虽有些疑惑,可当初她奄奄一息时,是玲珑的哥哥嫂嫂收留了她,后来又是通过玲珑介绍入了国公府。 小兰并不推辞,也不多问什么。 “玲珑姐姐,你就放心吧!”说着话,一溜烟跑了! 玲珑又趁人不注意寻了偏僻之路,溜回宝霞阁。 守门的两个婆子正嘴碎的在说闲话:“听说了没有?咱们大少爷要从白鹿书院回来了……” 玲珑听了,忍不住笑了。 大少爷回来了,肯定会看护七娘子的…… 玲珑回到宝霞阁,见苏衡芜正坐在雕花红木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盘棋,苏衡芜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下得一脸专注。 玲珑这些日子被惊得多了,听了苏蘅芜一番话,也意识到这国公府将七娘子藏起到这宝霞阁里或许真的另有隐情,而七娘子以往正是在藏拙。 玲珑不敢打扰,秉住心神立在一旁。 苏蘅芜一盘棋下完,冲玲珑招招手:“喊个小丫鬟将这棋收起来吧!你随我来书房!” 玲珑依言跟着苏蘅芜去了书房。 苏蘅芜笑道:“看你表情,就知道事情办得很顺利……” 玲珑笑了:“七娘子猜的对!奴婢哥哥嫂嫂见了信肯定会立马去抓药,小兰会想了法子混在采办购买的东西里头……小兰每次出去都会给厨房里的丫鬟帮忙稍点东西,柳妈妈又是厨房的管事,婆子们都精明着呢,得罪了柳妈妈,能吃什么好……七娘子就安心等着就是……” 苏蘅芜点点头,瞥了一眼玲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你哥哥买了药来……” 玲珑道:“玲珑以前多有劝说七娘子的事,全因玲珑眼拙,怕七娘子得了错处……但如今看七娘子凡事心中有数,玲珑自然应该做好奴婢本分之事……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蘅芜赏了玲珑一对赤金耳环:“你是个稳重的,好好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见玲珑认真点头,苏衡芜又道,“你给我讲讲你哥哥 嫂子的事……” 从玲珑话语里,苏蘅芜得知,玲珑原本家在河南,从小没了父母,是玲珑的哥哥嫂嫂将玲珑当作女儿一般带着,后来黄河发了大水,颗粒无收。玲珑的哥哥嫂嫂根很多人一样带着玲珑与玲珑的侄子侄女逃荒去了……玲珑因为长相清秀被人夜里顺走了,卖给了人伢子,后来又贩卖到平国公府。 玲珑的哥哥嫂嫂却一直东奔西跑地挣口饭吃,一面去寻玲珑。这其中,还曾对丧了父母的小兰有恩,有人伢子看中小兰机灵,就想买了小兰。玲珑的哥哥嫂嫂是不愿意的,可跟着他们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那人伢子又巧舌如簧说了她卖给大户人家的小丫鬟如今过的日子比那员外家的姐儿都过的舒坦,日常俱用也是精致。 玲珑的嫂嫂留个心眼,向那人伢子打听玲珑。 不想,那人伢子正是当年贩卖玲珑的那个,因听玲珑的嫂子说玲珑眉毛上有颗痣,也留有印象。 那人伢子想了法子通知了玲珑。 这才有了玲珑与哥哥嫂嫂抱头痛哭地相认,以及后来小兰自愿要求入府。 小兰也是签了死签的,得了国公府的耳提面命,也跟着玲珑一道瞒着玲珑的哥哥嫂嫂,只说玲珑是侍候在针线房的。 苏蘅芜了然地点点头,不是那起子卖掉妹妹的还好。她有心在外头找个人帮她办事,只是这前提还得先取得玲珑,还有珍珠的**契。 苏蘅芜向玲珑打听:“你哥哥嫂嫂在外头靠什么做活?” 玲珑道:“我哥哥以前在老家是个木匠,我嫂嫂做得一手好饭菜还会做棉被棉衣,如今我哥哥领着侄儿在外面接着木匠的活,嫂嫂领着侄女给酒楼里帮佣,做棉被拿出去卖来赚钱……我哥哥嫂嫂没有什么大出息,但都很勤勤恳恳……这些年我送出去的钱也都被他们存了起来,说是给我攒着,想让我找个机会通融,好能放出府来……就是我侄子年纪也大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我哥哥嫂子也不愿意动我拿出去的钱……” 第13章 快傍晚时,国公府的药房里果然熬好了药送到宝霞阁里。 那前来送药的婆子笑得一脸殷勤对着来提药的宝霞阁的丫鬟嘱咐:“太夫人交代了话让婆子传进来!” 小丫鬟点点头,一脸恭敬:“妈妈,尽管说!” 那婆子就道:“这秦太医请来不易,务必要让婆子亲自送到七娘子眼前,看着七娘子喝了,婆子我回去向太夫人回了话,太夫人也好放心……” 小丫鬟不疑有她,跟那守门的婆子一说,守门的就登记一下那婆子的信息,放了那婆子进来。 苏蘅芜早得了信,此刻她斜依在雕花罗汉床上,看着那行礼得婆子。 待那婆子行好礼,苏蘅芜抬抬手,“你起来吧!”又回头看了玲珑一眼。 玲珑赶上前亲手扶了那婆子。 珍珠则接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药碗,递到苏蘅芜手上。 苏蘅芜低头一闻,面上却皱了眉:“好苦!”又冲玲珑说道,“你去给我拿蜜饯来!”将药放在了桌子上。 婆子目光在药碗上与苏蘅芜之间转了转,脸上的笑意不减。 苏蘅芜对玲珑说:“你不是说何妈妈家的小孙子如今才三岁吗?今个儿倒是辛苦何妈妈了,玲珑领着何妈妈去厨房领些蜜饯带走……” 婆子有些犹豫。 苏蘅芜道:“我等你们拿了蜜饯过来再喝这药……” 那婆子说道:“奴婢陪着七娘子在这等着……” 苏蘅芜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婆子一眼。 珍珠上前,阴阳怪调的冲那婆子说:“何妈妈,我们七娘子好意你不领,这传出去,我们七娘子哪里还有脸面……” 那婆子心里也打个转,七娘子嫌药苦,这会子要等蜜饯来了才喝药……而她是太夫人院里的人,七娘子想巴结她也是对 的……只是无论怎么说,七娘子都是主子,自己若是不按照七娘子的意思来,岂不是不识抬举? 那婆子连声告罪,说了几句软话就随着珍珠去了厨房。 玲珑早得了苏蘅芜的吩咐,将院子里的众人屏退。 屋内一时只有苏蘅芜与玲珑主仆两人。 玲珑从早上回来苏蘅芜让她哥哥去外头抓药就已经心里起了疑。 因见苏蘅芜眉目紧皱,不由问道:“七娘子,这药可是有所不妥?” 苏蘅芜点点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出神了一会儿,才吩咐玲珑:“去把咱们那碗药换过来吧!” 玲珑点头。 等那婆子与珍珠带了蜜饯回来。 婆子一眼望去发现那药碗还在桌子上,不由松了一口气。 苏蘅芜笑着道:“把蜜饯拿来吧!” 那婆子先玲珑一步递了上去。 又亲眼看着苏蘅芜就着蜜饯将药喝了,心中大石才落地,面上显得更加诚挚,奉承了几句便回去复命了。 苏蘅芜向玲珑使了一个眼色,玲珑拿了一个荷包塞到那婆子手里,又吩咐小丫鬟:“送送何妈妈!” 却说,何妈妈从宝霞阁一出来,药房负责熬药的丫鬟金桔就在路上与何妈妈不期而遇,金桔笑着问何妈妈:“七娘子,可喝完了药?” 金桔在药房里当差,平素和何妈妈也算熟识,家里人有个头疼发热的,不敢惊动主子,都是去药房里找丫鬟拿些药来自己煎了吃。 何妈妈一向对金桔比较殷勤,闻言:“喝了,当着我的面喝了……” 金桔长舒了一口气,又往何妈妈手里塞了个荷包,就借口药房里有事要回走了…… 回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何妈妈又对姜嬷嬷亲口回复了自己亲眼看着七娘子将药喝下 去。 姜嬷嬷点点头,让何妈妈先回了,自己去向大夫人回话。 太夫人轻声道:“你说圣上当年有没有可能也是喜欢容粲的,这么多年来,宫里新得宠的不少。前些年丽妃娘娘在宫中还有势的时候,宣我进宫,我看到好几个眉目有容粲神韵的……就是那燕贵妃,眼睛也有些像容粲……” 姜嬷嬷不敢多说,笑着附和:“戚家的姑娘生的都很美……” 太夫人不再说话,手里又转起了佛珠。 何妈妈回到家中,喜滋滋的将蜜饯拿给小孙子吃,又拿了两个荷包去屋里看。不想,何妈妈的媳妇进来了,何妈妈慌忙要藏起来。 那何妈妈的媳妇春儿是个手脚麻利的夫人,当下抢先一步抢到了东西。 “鬼鬼祟祟,做什么呢?”春儿嘟哝道。 一个荷包里是一两碎银子,另一个荷包里则是装着些碎参。 春儿瞪了何妈妈一眼:“你去哪里偷了?” 何妈妈很怕自己的儿媳,忙摇头,又将这银子与碎人参的来历说了一遍。 春儿却起了疑心:“金桔那死丫头,前阵子我问她要二两甘草拿来给明哥泡水喝,她推三阻四的……怎么今个儿倒是对你这老不死的无事献殷勤了……不会是打了什么主意吧?” 何妈妈却不以为然,金桔看不惯自己的儿媳是有原因的。一开始,他们为儿子保媒的是金桔的姐姐,后来儿子被春儿截胡了,金桔的姐姐又被二少爷给糟蹋了,破了身子又不得二少爷欢心,连个姨娘也挣不上。 春儿正要深究,不想外头儿子的哭声传了过来,便不再纠缠,赶紧跑出去。 这事不了了之。 却说那金桔匆匆走到一片隐僻的小树林里,左绕右绕,终于见了一个穿着粉色衣 服的年轻女子。 那年轻女子眉目娟秀,只是气色看着很是不好,双眉之间更是紧皱。 瞧见了金桔,那年轻女子眉目舒展,迎上前:“你可都办好了?” 金桔点点头:“何妈妈说了她亲眼看到七娘子喝了……” 那年轻女子终于笑了:“二少爷说,若是事成了,他就给我一个孩子……以后咱们莫家也有指望了……” 金桔也替年轻女子高兴:“你也好生保养一下,二少爷爱俏,这谁都知道,姐姐就是平常太爱皱眉了,这才失了二少爷欢心……” 年轻女子有些失神,苦笑了笑。 国公府上的丫鬟爱俏爱笑的多了去,二少爷也都是过一把瘾就走,当真没有对谁那么上心过…… 只除了宝霞阁那位。 她发现的那天,也是吓了一跳。那日,二少爷不知道又去哪里喝了酒,回来醉醺醺地喊了她去侍候。 二少爷也清醒过来,冷冷地看着她,威胁她如果敢说出半个字,她们莫家就别想有一个活得…… 这之后,二少爷却再也没有踏过她的床…… 然而就在今个一早,二少爷身边的点春却来唤她早。 二少爷不顾还是大白天,搂着金兰亲热了一番。 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二少爷这才开口问她:“听说你有个妹妹在药房,我的心事你也不是不清楚……” 二少爷告诉金兰,宝霞阁里那位跟她并没有血缘关系,而他早在七娘子尚且只有十二岁时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二少爷还说:“你若是助了我,我会给你个孩子……抬你做姨娘,还会让你们一大家子脱了奴籍……” 金兰意动。 金桔见金兰还在出神,有些不满,摇了摇金兰:“三姐,你说的事,到底靠不靠谱?那个二少 爷当真承诺了咱,事成后就会让咱们家脱了奴籍?不是说了因为七娘子,咱们府上谁都别想脱籍吗?” 金兰回过神来:“这事,你尽管放心!只是先别对外生张……今个儿二少爷说太夫人请了人来给七娘子看病,太夫人可是说了七娘子是二少爷的宠妾……再者,咱们府里知根知底的人知道七娘子是小姐,可外边人却都当咱们七娘子生下来就死了的……二少爷那架势看着是真的,我盘算着,等他们成了好事,七娘子当主母是不行的,但七娘子生得那么美,倒是有可能外头养着……大少爷还没娶亲就死了,二少爷又是嫡出的少爷,因为二少爷平日里有些不像话,国公爷生他气,才没有给他请封世子,可是咱们都心里有数,将来这府上就是二少爷的……他心心念念七娘子这么多年,能让他如了愿,好处肯定不少我们的……” 金桔还有些不解:“那七娘子跟二少爷没有血缘关系,怎么还当个小姐养着……” 金兰忙捂住她的口:“不该我们问的,就把那困惑烂在肚子里……”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方各自离开了。 宝霞阁里,苏蘅芜打发玲珑与珍珠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静静的想着事。 她从记事,就是梅妈妈陪在身边,梅妈妈待她又用心。她后来认识了字,梅妈妈就拿出了很多医书给苏蘅芜看。 还会亲自教她把脉。 芝兰苑的小丫鬟们生了病,都是梅妈妈却开了方子,说来十分灵验,当真药到病除。 就是安宁伯夫人有时也会让梅妈妈给把脉开方。 苏蘅芜那时还觉得安宁伯府虽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诺大的芝兰苑,却并非不是不管她,还给她配了这么好的梅妈妈。 第14章 可是,现在想来,梅妈妈见到安宁伯夫人却是从来都不笑的,虽然恭敬。 而且梅妈妈教会苏蘅芜医术的事,也是让苏蘅芜瞒着安宁伯夫人的。 出于对梅妈妈的看重与信任,苏衡芜也的确从未曾说出过。 后来到了安宁伯府,安宁伯夫人说苏蘅芜身体弱,熬了药给苏蘅芜补身体。 苏蘅芜认出那些药只是补养气血的,吃了也无害。倒也放心地吃了…… 可是,有一回,那药的味道与平时的不同,里头多了一股清凉,和一丝别的味道。 她当时有些疑惑。 苏衡君还笑着说她:“磨蹭着做什么?难不成咱们候府还会害了你……你快点把药喝完,喝完你来我房里,我明日就要大婚,我有事找你……” 再后来,她就睡了长长地一觉…… 再后来,她就做了一个梦,那梦里的 燕南风…… 再后来,她也变成了平国公府的七娘子——孟河洛。 苏蘅芜摇摇脑袋,不对不对! 这中间肯定遗忘了什么…… 就在今日太夫人让何妈妈亲自端了药进来时,她闻了闻那药,那似曾相似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一晃而过…… 究竟是什么呢? 细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子。 苏蘅芜恍惚记起—— 那药的甜蜜—— 那药的苦涩—— 她是喝了那碗有着清凉味道的药后很快睡着的,当时苏衡君说她喝药里头都加了薄荷,也让药房给苏蘅芜加了…… 后来,那碗药却是在漫长的睡眠中入的口…… 是被人灌了药? 苏蘅芜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到了…… 如果那不是梦,那岂不是说明她切切实实和燕南风…… 可是苏衡君和她长得只是几分相似…… 燕南风怎么可能记错? 苏衡君又怎会愿意…… 直到屋里渐渐暗了下来,苏蘅芜才在纸上写下六个字:迷药情药毒药。 只有这样,才合理…… 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来到这国公府…… 可苏衡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宁伯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定南候府知道吗? 不对,如果,这一切是真,定南候府定然不清楚…… 玲珑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七娘子,天色已晚。咱们小厨房里让奴婢过来,问问七娘子有什么想吃的?” 苏蘅芜按下犹自在发抖的手,拿起放在案子上的书。 “进来说话!” 不等玲珑回报,苏蘅芜已摆摆手:“你安排吧!” 玲珑看了看苏蘅芜,有些担心。 先前何妈妈端来的那碗药,玲珑已经从苏蘅芜那里听说了。 那药是——情药—— 她当时和珍珠就吓破了胆! 珍珠扭头就要去找林妈妈。 七娘子却是喝住了他们,让她们什么也不要说出去。 下午的时候,珍珠还偷偷哭泣,说她想她死去的娘亲了,说不定很快就团圆了…… 玲珑也从未有过的惶恐…… 她年纪渐长,怎会不知道这药是什么? 据说,倒是府中的姨娘们会拿了这东西对少爷老爷们下在茶里固宠,可七娘子是个姑娘家,才刚刚及笄。 一个姑娘家,毁了清白!这辈子也就完了! 以前,玲珑还自欺欺人并且劝七娘子,国公府从未想过要抛弃七娘子,只是等七娘子长大…… 可如今…… 那何妈妈说了还是太夫人亲**代的…… 也就是太夫人…… 难道以往对七娘子的好都是假的? 玲珑瞥了一眼苏蘅芜,明亮的灯光下,苏衡芜玉做的肌肤,黑白分明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嫣红的樱桃口……就连耳垂也是小巧可爱…… 苏蘅芜侧首:“看什么呢?” 玲珑却是“咦”了一声。 苏蘅芜不解的望着玲珑。 玲珑说道:“七娘子,奴婢第一次发现你耳后有颗小痣?奴婢以前没有注意过……” 苏蘅芜手中的书,“啪”的一声落了地! 耳边仿佛还在响着燕南风那声:“乖乖,你耳后长了一颗小痣,你自己知道吗?” 玲珑见苏蘅芜面色苍白,顿时也慌了。 “去,拿镜子来!” 很快,玲珑将镜子递给苏蘅芜。 苏蘅芜扭过头,又让玲珑再找镜子放在耳后。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 耳朵后,苏蘅芜确实长了一颗小痣! 苏衡芜一时间心烦意乱,诸多事情混在一处,令人无法辨明。 她有个习惯,大凡遇见解释不通的事情,就会写在一张纸上,再一一的勾画,排除,推论…… 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苏蘅芜吩咐玲珑与珍珠,无论是谁不经她吩咐也不能进书房。 玲珑与珍珠虽不明白为何,但早上苏蘅芜一番敲打,也意识到如今的七娘子跟以往不同,如今的国公府跟她们以往想的也不同。 两人恭顺退出。 书房里,苏蘅芜伏在长案上,用笔在宣纸上接连写下几行字——“梅妈妈、安宁伯夫人、寺庙、苏衡君、常逸玉、国公府孟河洛、太夫人送药、二少爷宠妾……玲珑忌惮国公爷……” 良久。 苏蘅芜又将那写满字的宣纸撕个粉碎,想了想不妥贴。 喊了玲珑进来,让玲珑当着她的面将那些碎纸烧个干净。 珍珠为苏蘅芜端了一杯茶进来。 苏蘅芜已经又坐在罗汉床上看起书来。 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看进去。 如果她猜测的没有错的话,安宁伯府里为她构造的一切——父爱母慈姐亲,这一切都是个笑话,她或许不是安宁伯夫人所出,但却和安宁伯有血缘关系,毕竟安宁伯待苏蘅芜还是有几分真心,关键是苏衡君长相十分肖似安宁伯。而苏蘅芜与苏衡君又有点相像。这一点,重生后的苏蘅芜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至于苏衡君,她性子一向娇纵,随了安宁伯夫人。安宁伯娶了安宁伯夫人,不曾纳过妾,就是通房也是安宁伯夫人贴身的丫鬟,并且不得宠。那么,这样的苏衡君怎么可能容忍妹妹代替洞房? 而苏蘅芜被先下迷药趁睡着再写情药被送进苏衡君与夫君燕南风的洞房,一夜之后,却又被灌下毒药,所有的这一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苏衡君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也正是因为此,当初才会拖了两年才和燕南风成亲。 那么,苏蘅芜的价值就只是替代品吗? 似乎又不全是,安宁伯府 不可能一早就知道苏衡君长大会失去清白之身,但却从小娇养着苏衡芜。梅妈妈对安宁伯府没有应有的恭敬。 梅妈妈或许知道内情。 只是,苏蘅芜尚且丧了命,梅妈妈不知还尚在人间不? 想到这里,苏衡芜胸口发闷。她从小由梅妈妈带大,梅妈妈于苏蘅芜而言亦母亦仆…… 苏蘅芜静坐了一会儿,重新打起精神来。 小厨房里晚饭做好了,派了小丫鬟来问。 玲珑原本还担心苏蘅芜不愿意吃饭。 倒是没有想到,苏蘅芜却笑着打起精神,认真地吃了一碗米饭,又冲珍珠与玲珑道。 “你们两个也赶紧吃好,等会我还有任务交给你们……” 苏蘅芜早早的洗漱好,却并不安歇,而是让玲珑去守门婆子那传话,就说她有要事要找国公爷相商。 玲珑有些踟躇,苏蘅芜瞥了她一眼。 玲珑忙点头,去办了。 珍珠则被吩咐去将今年新得的大红袍找出来,又让珍珠吩咐小丫鬟去梅树下将积年存的雪水挖出来。 苏衡芜这几日通过与玲珑珍珠套话得知。 这个身子的原主七娘子平素沉默寡言,却是个心思灵巧之人,而且十分风雅。养得一手好花、制作花茶、收集掉落在梅花花瓣上的雪,抚琴、画画…… 按理说,如此多才多艺的七娘子本该是天之骄女,但是自打七娘子知道教授她这些技艺的人都是在她学成后消失,甚至教七娘子画画的那个先生的娘子从老家一路打听到国公府寻找相公…… 外头传言,说那先生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南下了…… 教七娘子绘画的先生的娘子是哭着离开京城的,后来被人发现吊死在客店里。 那客店的老板还感叹:自古负心男子痴情女…… 消息最终传到七娘子耳朵里。七娘子之后就不热衷学东西了,也不让人为她请师傅进宝霞阁。 说来,七娘子的处境比起苏蘅芜更为艰难。 苏蘅芜坐在水银镜前,镜子里的映出个美人和她原本的身子长得一模一样,就连那耳后的痣也一样…… 世 间真的有这么相像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吗? 或许,过了今晚就清楚了…… 平国公孟良原本今日看中一个身姿袅袅的小丫鬟,苏蘅芜相请的消息传来时,平国公孟良正哄着怀里的小丫鬟,亲手为她宽衣解带,欲成周公之礼时,却被随仆地敲门声打断。 平国公孟良心中清楚,他在娇那馆时,没有了不得的大事没有人会去扫他的兴。 这了不得的大事除了朝野里的,就是后宅里另外两个女人——一个是平国公的亲娘太夫人,另一个是“锁”在宝霞阁里的七娘子。 平国公将那小丫鬟塞进被子里,喊了随仆进来。 随仆进了屋子就眼观鼻,鼻观口地回报着:“国公爷,有急事找……” 国公爷孟良正不耐烦地问啥事,一抬头见随仆在冲他眨眼睛。 这老货,卖什么骚! 国公爷心里嘟哝着他又不爱龙阳之好。 正要出口训斥,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既是急事,又不能当着旁人说的事,自然只有宝霞阁里的那位。 当下,国公爷问了一句:“她?” 那随仆轻声:“嗯!” 国公爷脸上的不耐立马消失,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 将随仆打发出去后,藏在被子里的小丫鬟就跟水蛇一样,缠了上来。 国公爷先前还觉得颇为赏心悦目的丫鬟,这会子只觉得腻歪,推了那小丫鬟一把,自顾自地起身穿了衣服。 又朝床上随便扔了两件衣服。 “赶紧穿上衣服,滚!” 小丫鬟委屈地看着国公爷,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灯光里,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国公爷却看都没有看一眼:“你自己不走,我就喊人将你拖走……” 那小丫鬟不敢吭声,低着头悉悉率率地穿起衣服来,心里却暗暗生恨不知是谁勾走了国公爷。 国公爷穿戴好,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后,喊了随仆进来问何事。 随仆说道:“是宝霞阁那里传话来。说是七娘子有要事相商,请了国公爷去那边!” 国公爷抬脚就走! 时刻关注国公爷的太夫人那边也得了信。 第15章 太夫人气得摔了正捧在手里喝茶的茶碗,骂了一句:“大的勾了我儿一辈子还不够,小的也勾了我儿!” 来回报的人听到这不该听到的话,身子瑟瑟发抖。 姜嬷嬷有些可怜这人,好心训斥道:“去彩霞那里领二两银子家去吧!今晚上的事就烂你肚子里,传出半个字,就等着烂你脑袋瓜子吧!” 太夫人也摆摆手。 那人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要落荒而逃。 姜嬷嬷皱眉,又将那人喊了回来。 “给我稳重点,这样子出去,你要院子里的人怎么想?” 那人战战兢兢点头,直到身子不抖了,脚步不浮了,才踏出房门。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 :“冤孽啊!”又一脸自责,“这都怪那死老头子,若不是他当初宠妾灭妻,若不是他搭上了八皇子,生生拆散了孟良与容粲的婚事,又怎么会让那李氏进门……那李氏姿容一般,又不是个有才德之人……若不是当初孟良伤了心,怎么可能着了那李氏的道……那老不死的,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心狠,唯一的后悔就是心狠的太晚……害了我的孟良,让他一辈子心里揣着容粲,还将容粲的女儿打小抱来……一大家子提心吊胆的……如今她长大了,这又是个烫手的山芋……” 姜嬷嬷是太夫人娘家的陪房,陪着太夫人经历了风风雨雨,很是 得太夫人看重,闻言,主动献计道:“太夫人,先头你不是说圣上可能对戚家二娘子有意吗?如今咱们丽妃娘娘在宫里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国公府在宫里等同于没有耳目,圣上心思国公爷也摸不准……” 太夫人瞥了姜嬷嬷一眼,对于她的话并不反感,当初儿子孟良下不了手时,还是姜嬷嬷按住老平国公的头…… 姜嬷嬷斟酌道:“到底老国公当初是铁杆保八皇子派,圣上当年最看不上的就是八皇子上窜下跳的样子……这些年,虽然圣上开了圣恩,并没有对国公府怎么样,只是到底国公爷无论多么能干,也不如定南候府得圣宠。就是安 宁伯府如今也攀上了定南候府……太夫人你也说那燕贵妃得了圣宠,虽然跟圣上想笼络定南候府有关,但是跟燕贵妃的长相也不无关系……若说相似,能有谁比容粲的亲生骨肉更相似……圣上也是个男人……” 太夫人颔首。是啊,是人都有弱点,男人的弱点通常是女人,圣上也是个男人! 当年,太夫人愿意偷偷养着七娘子,未尝不是打了这个主意…… 只是若想把七娘子推出去,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另外,圣上怎么想,其实他们也不清楚,这一切也只是她们主仆的揣测而已…… 还是静观其变吧! 只是,对待七娘子,以后怕 是要更用心了…… 先笼络住七娘子再说,以后也好任着国公府摆布。 太夫人静坐喝了一杯红枣茶,这才道:“孟良,只怕有那色心,也没那色胆!他不过看着眼馋,难不成还真敢把容粲的女儿给怎么样了,那他大可一辈子更加良心不安了……” 姜嬷嬷笑着道:“七娘子才十五岁,一直将国公爷视作亲生父亲,国公爷对七娘子的好只会被七娘子理解为是国公爷的一片疼爱子女之心……这不将来正好!” 太夫人拍拍身旁的矮凳:“坐下说话吧!这些年,也委屈你了!咱们主仆同命,都碰见个渣男……是我当初没眼光,给你挑个不好的……” 第16章 下人来通报时,平国公正和苏衡芜相对坐着鉴赏名画。 听说宝霞阁的丫鬟婆子们被人在饭菜里下了迷药,七娘子的闺房里闯入一名黑衣男子而且还撩开了帐子。 偏偏这黑衣男子还是平国公府的二少爷孟江枫,未来的国公府继承人。七娘子名义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亲哥哥夜探妹妹的香闺…… 这事若是被外人知晓了,平国公府的脸那当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这个小畜牲! 平国公心里狠狠将儿子孟江枫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和七娘子交代。 七娘子懵懂而一脸纯真的望着平国公,声音满是疑惑:“二哥,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我,父亲?而且二哥先前也不给我通报一声……”又心有余怕地拍了拍胸口,“好端端的,怎么宝霞阁里的上上下下会被饭菜里下了迷药,宝霞阁里的饭菜一向是小厨房的……幸好我和玲珑她们几个因为父亲来的缘故,不曾吃过宵夜……不然……” 平国公心里清楚这是谁的手笔,只是却是不好多说。 他叹了一口气,先是安抚了一下苏衡芜,抬脚就要离开,先去解决了那小畜生的事再说! 苏衡芜自然是惴惴不安地送走了平国公。 却说二少爷孟江枫早被平国公 府的随从看了下来。 平国公上来,劈手就给了二少爷两耳光! 平国公虽说自己武艺不精,但比起孟江枫这种纨绔却是要好上太多。 孟江枫自打过了十三岁就开了荤,年纪轻轻,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平国公命人将孟江枫押到宝霞阁一个空屋子里。 上去又是踢了几脚。 只是二少爷孟江枫再怎么胡闹,到底二少爷可是未来国公府继承人,国公府又没有其他嫡出少爷。 若是打残了,这岂不是事大。 随从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拉住国公爷。 孟良拍了拍手,冲随从说道:“也好,我也打累了……你们几个上去,替我教训教训这个畜生!” 随从们踟蹰不前。 国公爷孟良瞪起了眼睛,大骂一声:“怎么,爷已经指挥不动你们了!别忘了爷才是这国公府的国公爷!不想卷铺盖滚蛋的话,赶紧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小畜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随从们也只**着头皮下手了。 当然下手之前,随从们不忘说上一句话为自己开脱。 “二少爷得罪了,奴才们这也是奉命行事!” 二少爷嘴巴里被人塞了布,身子又被捆了个结实,闻言,头摇得厉害,身子也不住挣扎。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拳头、脚还 是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直到随从们把二少爷孟江枫打的连二少爷的亲妈——国公府夫人都认不得了,这才住了手! 国公爷看着被打成猪头一般的儿子二少爷,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可想想他做的那些混账事,这火气又蹭地一下上来了。 国公爷命随从将孟江枫口里的布取下来,极为冷淡地问孟江枫:“你可知道错了?” 原本以为,打成这个样子,孟江枫怎么也会服个软,谁知道孟江枫倒是硬气,梗着脖子,来了一句:“错什么了?不是祖母亲口对外头说的她是我的宠妾吗?既然是宠妾,我不得多疼着点……” 二少爷孟江枫的话一出,随从们恨不得赶紧去洗耳朵,个个心里将这二少爷骂个透,今个儿这是犯上什么霉运了,竟然会听到这! 亲哥哥想染指亲妹妹! 这平国公府内有头面的世仆其实都对宝霞阁内这一位的身份起了疑心。只是,这种事,哪个给人当奴才的敢提出来,别说不敢提出来了,就是在外头那也是不敢露出一个让人起疑的神情,要是这事不烂在肚子里,就是想让一家人脑袋烂了! 可……当奴才的靠谱,却管不住不靠谱的主子。 二少爷孟江枫脸都被打肿了,丝毫看不到之前英俊的影 子,此时他还在呲牙咧嘴地嘟哝着:“父亲你和母亲吵架,我早听到了,洛洛根本不是我妹妹,洛洛和我没有一丝血缘关系,既然如此,我心里又喜欢她,父亲既然想对洛洛好,想让洛洛长长久久地在平国公府住下,何不让儿子娶了洛洛,外人也不知道咱们国公府有洛洛,自然也不会拿兄妹做文章……这样咱们平国公府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看顾洛洛……父亲当初将洛洛接来咱们平国公府养,不就是想对洛洛好吗?儿子如此,倒还是替父亲分忧呢……父亲,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在场的下人们真想捂着耳朵飞奔! 平国公听了这话,怒意更甚!还替他分忧?就孟江枫被李氏教坏这个样子,他一个酒色掏空的人,能给洛洛什么照顾! 不过是瞧见洛洛颜色好,色令智昏,想打洛洛主意罢了! 但,平国公脑海里却忍不住挤进一个念头来。 “如果孟江枫能纳了洛洛,自己为什么不能行?” 平国公孟良暗骂自己一句混蛋,可这念头就是怎么赶也不赶不走! 低头瞧见孟江枫那副样子,平国公孟良厌恶至极。 说起来,当初他着了李氏的道,让李氏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就是为了那块骨肉,让太夫人拍板娶 了李氏。 而他与容粲的议婚自然不会再被提起。 后来李氏就生下二少爷孟江枫。 平国公因为心里烦闷,容粲的遭遇又是那样子,平国公孟良看到往他身边凑的孟江枫就讨厌,对孟江枫也十分疏远。 李氏看着亲生儿子孟江枫可怜,就对孟江枫各种宠溺娇惯,好端端的孩子愣是养成了一个纨绔。才小小的年纪,就已经赢得了青楼薄幸命。 国公府门第高贵,孟江枫又是唯一的嫡出少爷,虽然平国公还没有为孟江枫向圣上递折子为孟江枫请封世子,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孟江枫将来会继承平国公府是铁板钉钉的事。可孟江枫将一个又一个的丫鬟往床上领,还去那勾栏里头找姐儿玩,在外的名声已经坏透了。 因此与平国公府门第相当的府邸自然不愿意将闺女往火坑里推,而平国共夫人李氏又瞧不上那些想与平国公议亲的小官小吏和豪门大户里庶出的女儿。 因此,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平国公府二少爷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平国公孟良心里有些自责,小时候的孟江枫还是个会努力练字然后捧着来找他邀宠的孩子,后来却被养废了…… 说起来,这些年,他也是够浑的了,孟江枫成这个样子跟他不管不问也有关系。 第17章 子不教,父之过! 平国公孟良叹口气。 但到底不想再听二少爷孟江枫说话了,命人将孟江枫的嘴巴重新用布塞住,这才让人找了软轿,将二少爷孟江枫抬上去一起离开了宝霞阁。 苏衡芜却是披着狐皮大髦,头戴风帽追了出来。 她脸上的表情又惶恐又担忧。 平国公孟良心里又叹口气,却又有丝轻松。 到底,七娘子已经知道自己与她并不是真正的父女。 苏衡芜却是泪盈于睫:“父亲,今日宝霞阁内能被人下了迷药,明日就能被下了毒药……女儿请父亲派了可靠的人来宝霞阁保护女儿的安危……” 这倒是! 宝霞阁混了内奸! 平国公不由又想到这些年,七娘子身子骨始终弱,动不动就容易生病,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平国公眯了眯眼睛,拿手想摸摸苏衡芜的脑袋。 苏衡芜灵巧地侧身躲过! 平国公心里叹口气! 看来,七娘子还是知道了。 他望着七娘子,说道:“我回去就会给你挑了我放心的人进来宝霞阁,你放心。我也会彻查的……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凡事有我呢……”语气竟有些欲言又止的深情。 苏衡芜心中一跳,以往平国公孟良与七娘子说话,总是会自称父亲,如今却是你我相称。 苏衡芜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声音十分柔顺:“女儿谢谢父亲!” 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看平国公。 却见平国公果真皱了皱眉。 苏衡芜暗道,得找个法子离开才是!可是,原先的七娘子连一个自己的势力也没有,又不能同外头联系! 今日发生的事,让她确信自己与平国公府内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不然那二少爷也不至于会作出这种事。 下午的时候,她原本还没有想到是二少爷,更多的猜测是平国公孟良。 玲珑与珍珠却是真真实实地被吓到 了。 原来侍候这么久的七娘子却不是国公爷的女儿,两人不由有些惶恐。 苏衡芜回来就索性开门见山,对今晚的事件清楚地丫鬟婆子们发了话:“多余的我也不多说了,眼下给你们两个选择。若是愿意跟着我的,我自然会与众位同甘苦,但是要说清楚一点的是未来的路不好走,我只喜欢死脑筋只认我一个主子的,若是谁朝三暮四做了背叛之事,那就别怪我丑话说到前头,到时我定然会让他求生不死求死不能……若是不愿意跟着我的,也好说,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你们可以拿了银两或是让我帮忙说项换个地方当差也好,或是脱了奴籍,离开也好……” 知道了平国公府这么多秘辛,想离开是不可能的……众位丫鬟婆子心道。 苏衡芜又道:“我且给你们七天的时间考虑,考虑好了直接找我……” 当场就有小丫头伸着脑袋问:“七娘子,不知会给多少银子?” 苏衡芜平静的说道:“一人五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丫鬟婆子如同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苏衡芜有些疲惫地回到内室。 折腾了一天,这会是真困了。 另一边,太夫人正急匆匆地赶去见二少爷孟江枫! 太夫人不喜欢国公府夫人李氏是人所共知的事,李氏也满心扑在自己生的一双儿女身上,两个儿女素来和太夫人不亲热。 太夫人尝试过几回想亲教二少爷,却每次都被二少爷气得够呛,感叹了一句:跟他娘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时间长了也就心淡了。 不过,到底还是她的孙儿。 听说平国公孟良将孟江枫打得鼻青脸肿,她这心里又气又心疼。 等真真切切看到了孟江枫的样子,太夫人原本心里的气就没了,只剩下心疼了,红了眼眶,哭出声来,哽咽着冲孟江枫道:“枫儿,你别怕。祖母给你做主!” 孟江枫张了 张口,之前嘴巴被布塞了很久,眼下连说话都是困难,喉咙里跟点了火一般,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那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平国公一见孟江枫那眼神,就心里腻歪,凭着直觉,总觉得这是孟江枫又在打七娘子的主意,也顾不得太夫人就在屋里,瞪起眼睛了。 太夫人是瞎子不成?劈手就要给平国公耳刮子。 倒是姜嬷嬷私下忙拉了拉太夫人的衣襟。 太夫人心里一惊,才明白过来。她这也是气糊涂了,再怎么说,总不能在孟江枫面前教训平国公,不然以后,平国公还有何脸面管教儿子。 太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平国公,这才冲孟江枫好一番嘘寒问暖,一直到大夫被请了来,又好生交代了大夫与侍候的人,才将平国公叫进书房。 让姜嬷嬷门外把守着,进了书房,太夫人劈手就给了平国公两巴掌。 太夫人出身将门,年轻时不少跟着家里长辈习武,虽然是花拳绣腿,但是真动怒起来,还是比起一般老妇人有力气! 平国公平日保修很好,太夫人的巴掌一下来,白皙的面皮上就呈了红印子。 平国公心中一惊,仔细论来,太夫人也就在平国公当年不愿意娶李氏进门时被太夫人狠狠教训过,那是因为李氏族中虽然不怎么得势,但占着先祖的风骨,在读书人里声望很高。李氏设计和平国公做到了一处,又有了身孕,平国公府因了老国公是八皇子一派的,原本在当时还是重立太子的圣上眼里就有些不干净,再让读书人们闹上一闹,御使们参上平国公府一本,平国公府也不大好了。 容粲虽然是太夫人原本相中的儿媳,可戚家和废太子之间的关系也让太夫人心里不安,也便顺了那李氏的意,让平国公娶了那李氏。 太夫人骂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将他打死了,将 来这平国公府谁来管?他就是再不济,到底身上还流着你的血呢!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狠手!” 平国公一梗脖子:“母亲是不知道那个小畜生做了什么?” 太夫人冷声打断平国公:“他就是做了什么,你也是他爹!你也不能打死他!” 平国公道:“他一个当哥哥的,却跑去七娘子的闺房,口里还不干不净,说是想娶了七娘子!” 太夫人只觉得血都往头上涌去!再也撑不住,身子软了下去! 平国公忙去搀扶太夫人! 太夫人却是一把推开他! 平国公无奈,只得认错:“也是儿子的错,下手重了些……”到底还是坚持,“别的事倒也罢了,可他想染指河洛,我却是不同意!” 太夫人手垂了下来,哀嚎一声:“冤孽啊!”想当初,容粲出了事,儿子平国公孟良整日不着家,就是李氏生孩子时,平国公都不曾回来,李氏生产完的的第十天,平国公倒是回来了,却是提了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太夫人当时听到孟良说这是容粲的骨肉,太夫人整个人都懵了,她直觉觉得留着这孩子是个祸害,万一事发,真是扯不干净。 平国公将那婴孩留在太夫人屋里,自去找李氏不提,下人来通报,说是国公爷与李氏两个人在屋子里吵得不可开交,太夫人心中明白与那摇篮里的小女婴有关。 老国公爷和太夫人几十年的结发夫妻,大敌当前,太夫人还尚且能下得了狠手,更何况是个小小女婴,不仅隐藏着祸患,还闹得家宅不宁。太夫人屏退了所有人,将那女婴抱到怀里,手都已经伸到那女婴细嫩的脖颈处了…… 不想,那女婴却是张嘴吹了个泡泡,又冲她笑了笑,太夫人鬼使神差地觉得心虚,又好似看见容粲就在她跟前站着。当年,她病得下不了床,老国公却也很少来她屋子里,恐怕 只一心盼着她死,好扶正平国公那贵妾。却是儿子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容粲,容粲信誓旦旦地说她能治好太夫人的病,当时的太夫人见她只是个小姑娘,只当做笑话来看,因为那医正都说了太夫人熬不过明年。是姜嬷嬷哭着劝太夫人让她看在世子的份上也将那容粲开的药喝了吧,太夫人想着宽儿子的心,却不想不过两月功夫,她却是病去如抽丝,整个人跟新生了一般,就连陈年旧疾也没了。 太夫人就心虚起来,怎么也下不去手。后来就干脆养在暖阁里,只有几个心腹知道。 没有多久,李氏所生的女儿却是夭折了,李氏悲痛欲绝,孟良却是与太夫人商量将养在太夫人暖阁里的女婴当做七娘子继续养起来。 太夫人虽然不待见李氏,可同为女人,却也有些可怜李氏,想要拒绝,那容粲的容貌却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太夫人索性不管了,放了话,只要李氏同意,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是却不能让外人知道,毕竟这女婴虽小,却能看出容粲的形容,太夫人心中还是有疑虑。 后来,孟良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总之李氏同意了。又有高僧来家中,说七娘子命格独特,十八岁以前不能见外人。李氏与孟良一道将府中的下人清理掉不少,留下的都是家生子,后来就是外头买来的,也一概签了死签。 平素能见到那女婴的都是国公府极得主子信任的人。这女婴就磕磕绊绊养到了如今。说起来,若是能见人,此时倒也是该谈婚论嫁了。 却不想,父子却为她反目! 到底还是随了她母亲,容粲当年也曾让一批王孙公子非卿不娶,京城里闹哄哄的! 太夫人烦躁,心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既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没有掐死她,又想着七娘子这般花容月貌若是使用得当倒是能让国公府权势更进一步! 第18章 最终,太夫人闭了闭眼睛,对平国公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等明日淑兰回来,就等着给你闹吧!” 平国公对李氏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又冲太夫人柔声说了几句软话就走了。 太夫人心里感叹:这男人啊,都一个样!痴情起来可以一辈子将一个女人放在心底,绝情起来却是比虎狼还狠…… 姜嬷嬷见平国公走了,进了屋子,先给太夫人倒了一杯水,又为太夫人轻抚胸口,满眼藏不住担忧:“太夫人,你这身子骨才刚好,可别再气伤了,万一……”姜嬷嬷想说万一再跟当年一样病得那般严重,戚家二小姐早已故去,可还有谁能医治好……但想到太夫人此时此刻正恼着宝霞阁那里,也索性改了口,“都说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夫人自个保养好身子方是关键。” 但多年主仆相处下来,太夫人岂能不了解姜嬷嬷适才想说什么,她就着杯子喝了两口茶水,这才道:“有时候啊,我常常在想,这是不是容粲当年救我一命,国公府却是有负于她,所以如今容粲的女儿才会闹得国公府如此家宅不安呢……这么多年来,良儿和淑兰常常争吵,起因大都因为这容粲的女儿,我有时候嫌那李氏不顾大局,但心里却也明白李氏心里也苦,更何况这么多年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良儿对着容粲的女儿越发感情起了变化,只是心里到底还是相信良儿做不来这禽兽的事,不想江枫却是当了这禽兽啊!人家都说这红颜祸水,当年容粲可不就……可怜了那人风华无双,最终却是那般死去……我想想就害怕,你说这容粲的女儿不会是来讨债的吧?” 姜嬷嬷为太夫人揉捏着肩膀,闻言心里也是一惊,想起早上见到的七娘子的长相,唏嘘道:“美人本就不多得,似七娘子那般美貌的当真是世间难找……奴婢仗着太夫人这些年的信任斗胆说一句实话,十娘子原本也算是清秀佳人,可若是跟七娘子站一处,可不立马就被比了下去……”她说的倒还是含蓄,何止是比了下去,十娘子跟七娘子站在一处,根本就不会有人将眼光放到十娘子身上,也难怪十娘子嫉恨七娘子! 生成这样,本来就是招女人恨的啊! 无论是国公爷还是二少爷可都 是男人,这男人见了天香国色,自然是心里惦记! 姜嬷嬷想了想:“若老奴是个男人,怕也是会对七娘子念念不忘!国公爷与二少爷自然都是好的,只是七娘子生的太美,他们跟这全天下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把持不住罢了……” 太夫人却是品出了别的味:“你说圣上呢?”又自言自语,“圣上也是个男人!” 姜嬷嬷:“太夫人不是说要再观察观察吗?圣上这两年对待当年的旧臣越发宽容起来,如果对戚家开了恩,七娘子倒是咱们国公府的……” 太夫人明了,接口道:“一招妙棋!”忽又想到,“今天江枫这么一闹,七娘子如今不定正在难过,她就是个猪脑袋恐怕也明了自己跟平国公没有血缘关系……” 姜嬷嬷:“倒是要太夫人好生安抚一下……只是如今夜深……” 太夫人也觉得身子疲乏,可也不好当做不知,赏了不少的财物让姜嬷嬷带去给宝霞阁。又想到既然已经说开,那孟江枫行动在前,万一孟良一不做二不休,也有样学样…… 就算圣上开恩,为戚家平冤,恐怕什么都晚了…… 就凭七娘子那容貌长得跟容粲如此相似,若是被孟良收用了,只怕圣上说不定还会怪罪! 太夫人赶忙又将姜嬷嬷召回来。 于是,宝霞阁自平国公派了一些守卫过去后,太夫人派的守卫也过去了! 一直没有睡得苏衡芜冷笑一声!不过,却也到底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太夫人却是几乎一夜没有睡。她到底年纪大了,再加上先前病着,第二日精神就有些不济,一大早,六娘子、八娘子、九娘子就来请安。 这些都是国公府的庶女,太夫人做姑娘时是嫡女,嫁给老国公又是做嫡妻,素来对妾室所出的庶女看不上,平素也很少让这些庶出的孙女来请安,只不过,今个早上醒来,太夫人心境却是有些不一样。 姜嬷嬷派人来通报时,太夫人点点头,又让丫鬟们端些果子来。 六娘子、八娘子、九娘子就一一进入室内,都是要说亲的年纪了,也懂得打扮了。听着这些庶出的孙女软软糯糯的行礼声,太夫人没有急着喊起,倒是仔细地打量了几人。现如今的国公爷孟良共有三子十一女,不过这么多子女里面,只有二少 爷、七娘子、十娘子是李氏所出,当然七娘子又要另说。其他都是庶出的,男子里头的老大老早去了,老三就是个肉墩子,每日里除了吃还是吃,再加上小眼小鼻子,太夫人瞧了就心里烦闷。二少爷倒是英俊,却是个荒唐的。女子里头的大娘子、二娘子都没有养活,为此太夫人还和李氏杠上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十一娘子还在喝奶,其他还在国公府的娘子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太夫人瞧着也就六娘子身段还能看,其他两个不是瞧着跟木头一样就是眼神太过轻浮。这都要嫁给谁呢?太夫人忍不住就想揉眉头。国公府现如今就是个花架子,外面看着花团锦簇的,又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又有女儿在宫里当着娘娘,手上没有实权,太夫人当年打压庶子庶女也太过厉害,庶务也没有能干的人打理,偏还要维持着奢侈的气派,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可这些个庶女的品貌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十娘子倒是个嫡出的,可李氏在京中贵妇圈里名声并不好,十娘子又性子骄纵,长相也属于贵族小姐里头一拉一大把的清秀,并不出众!这要上哪去找能给国公府助益的能干女婿呢? 太夫人心里泛起愁来,更加厌烦眼前这几位,问了几句,就借口累了打发掉这几个庶出的孙女。六娘子却是磨蹭到最后才走,太夫人想了想,就问道:“六娘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六娘子迟疑一下,倒也不扭捏,问道:“听说那日救我们的是长公主府的?” 太夫人抬了抬眼皮,眼睛盯着六娘子看了看。 六娘子脸刷地红了,犹豫道:“我想着那位公子对我们有大恩,国公府是不是对他感谢一番……”吞吞吐吐的,“我想着若是能当面给去长公主府,亲自说一声谢谢……” 太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六娘子原本羞怯的红脸瞬间苍白,她来时设想过很多种太夫人的反应,却没有想到太夫人内心竟然是这么地瞧不起她! 本朝男女大防虽说没有那么严重,甚至称得上开明,可那日的情形却是到底是落了水,国公府的三位娘子都湿了衣衫,这若是放在前朝,这三位娘子只有要么嫁了那救人的,要么就剪了头发直接做姑子的路可走了。 不 过,国公府的三位娘子却是怎么可能三人都嫁给那人,总还是要选一个的。原本六娘子对自己还没有信心,可昨个晚上的事,她还是听出点音,七娘子的身份是有问题的,而且可能还和二哥不清不楚的,自然不可能让外嫁了。至于那十娘子,根本就还没长开,性子又娇纵,六娘子素来奉承李氏,对李氏的丫鬟婆子们都十分恭敬,六娘子隐隐约约听说,这十娘子李氏明白自己的女儿脾性,是准备将她嫁回余杭李家娘家侄儿的。 那也就只有她了! 太夫人却在六娘子走后,就啐了一口:“倒是也不撒泡尿瞧一瞧自己的德性,还做起美梦了……” 姜嬷嬷听太夫人这连粗话都爆了出来,心知太夫人这是实在瞧不上六娘子的做派。一个庶女,又不是绝色,太夫人怎么可能会把她往眼里住。 姜嬷嬷递了杯茶水给太夫人。 太夫人接过,喝了几口,才觉得气顺,问起李氏来:“她这车马行到哪里了?可还有多久回来?” 姜嬷嬷自然知道“她”是指谁,低着头回道:“说是夫人原本今天中午就要到的,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那送信的人就说应该是今夜到……” 太夫人点点头,问道:“可打听到是什么事耽搁了?” 姜嬷嬷道:“说是碰见了圣祖朝吏部尚书左家的人在往余杭赶……” 太夫人就“呀”了一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急切! 姜嬷嬷跟随太夫人多年,自然明白太夫人这是为何,她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到底事关重大。 太夫人点点头,率先去了书房。 一入了书房,太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左家当年是废太子的党羽,圣祖恼了废太子,将左家也贬为庶人,又发配边疆,我当时明明记得清楚,国公爷亲口告诉我,圣祖下令,左家后人不得回京城,也不得做官,这是如何……回来啦?” 姜嬷嬷也有些迷糊,犹豫道:“到底不是亲眼所见,也只是耳闻,但具体情形不知。太夫人不妨让国公爷打听打听,若消息属实,只怕说明圣上这是要起用废太子府的那帮人了……那戚家……” 太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吩咐姜嬷嬷:“去喊国公爷过来!” 姜嬷嬷出去一趟,找个看着还算稳重的丫鬟让去通 传了。 重新回到书房,太夫人问姜嬷嬷:“二少爷眼下如何了?” 姜嬷嬷回道:“没敢找太医,找了跟咱们府上相熟的大夫来看了,说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不打紧,歇上一阵子就好了……” 太夫人叹口气,也不瞒姜嬷嬷:“如今这容粲的女儿的事在这绊着,这李氏就休不得,可枫儿我一旁瞧着,原本也是好孩子,只是到底从根子里被李氏养坏了……我直担心这国公府的将来啊……” 姜嬷嬷正要说话来宽慰太夫人,却不想猛一抬头,却瞧见太夫人眼睛里的那抹冷厉之色,心中一跳,直愿这李氏别再作了。 主仆两人都有心事,一时书房内也安静。 国公爷急匆匆地进来书房。 一看到太夫人,国公爷就急着说道:“母亲,找孩儿来,可是急着想知道昨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夫人心中不满,心里瞧不上国公爷的出息,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似的将那七娘子当宝贝一样了…… 她正要出言说些什么,不想脑海里一转,也是,若是圣上当真想起用废太子的旧人,这七娘子可还真得当宝贝一样敬着。 讲不得,国公府的将来就系在七娘子的裤腰带上了,当然前提是解七娘子裤腰带的要么得是****要么是一国储君。 太夫人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都查到什么了?” 国公爷脸上闪过气愤之色:“是药房那里的人竟然往七娘子的药里加了**药,七娘子身子骨素来不好,俗话说久病成医,闻着那药味有些奇怪,就没有喝下去,不想倒是还救了她的清白……” 待国公爷将药房与二少爷院子里的金兰勾结,在二少爷的指使下对七娘子的药冻了手脚之事讲了一遍后。 太夫人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一拂手,桌子上的装了茶水的杯子滚落到地。 孟江枫,他还真敢! 还有这药房,看来也得给他们紧紧皮了。 每当深夜梦回,老国公死时的那一脸不可置信与怒意的脸就出现在太夫人眼前。老国公是毒死的! 太夫人原本还以为,这孟江枫不过是色令智昏,倒是不曾想,这么龌龊,还用了那种药……这会是为了得到七娘子的美色,那下回呢?为了取得掌家权呢? 这李氏……或许,真留不得了…… 第19章 太夫人素知儿子孟良是个心慈手软的,心里的盘算倒也不给孟良提。又问了几句七娘子的事,太夫人对七娘子嘘寒问暖几句,又说这事确实是孟江枫不对,七娘子着实无辜,又感叹自己不知道该以何面目面对七娘子。 国公爷原本就对七娘子看重,听了太夫人这话,心里也舒坦不少。又亲眼瞧着太夫人当着他的面吩咐姜嬷嬷去给七娘子那里送东西,不觉对太夫人更是改观了。 太夫人见差不多了,说起正事来。 “原废太子府的左大人家眷正回余杭?这事,你可知?” 孟良听到这个消息,表情十分吃惊,看着倒不像是装的。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望。 这么大的事,孟良怎么事先连个风声也听不到。虽说眼下国公府没有实权,但国公府门第放在那里,国公爷又不是个吝啬的人,人情来往上出手十分大方,竟然没有一些用得着的人脉。 太夫人不由想起当日老国公曾在午后对她说:孟良这人适合当个富贵闲人,担当着一府安危的重担却是必然力不能及…… 当时太夫人和老国公狠狠吵了一架。 如今看来,老国公的眼光倒还是准的! 太夫人心里叹口气:“要不,你去打听打听……”又有些不放心,还没开口,就被孟良给回了。 “母亲,这事关重大,万一消息属实,朝野上下必然会有一番动荡,儿子这就去外头打量一番……” 太夫人只得叮嘱道:“不当说的话,可要把嘴给闭紧了,莫要轻信人……” 一直到孟良走远些了,太夫人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姜嬷嬷见太夫人脸色沉重,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出门让小丫鬟剪了新开的菊花送来。 各色菊花迎着秋霜怒放,别有一番风骨。 太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原本也是个温柔娴淑的小姑娘,做着将来嫁个知疼知热的好相公,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可过日子,又怎会跟想的一样呢…… 姜嬷嬷捧着一大捧各色菊花进来,着实吸引了太夫人的目光。 太夫人闲来无事时就爱这摆弄花草,接过姜嬷嬷手里的花,心情也舒缓了些,一心一意地插起花来。 倒是苏衡芜今天又接到太夫人 赏赐的东西,心里大约也琢磨出了这太夫人是想拉拢她的意思,只不知图的是什么? 苏衡芜摸了摸脸,七娘子在太夫人眼里的价值也就颜色好吧? 苏衡芜这么想着。 却到底不好装作不懂太夫人的意思! 她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很久,末了开了箱子,拿出七娘子早先刺绣的抹额让玲珑找了看门的婆子说一声,送到太夫人那里去! 礼尚往来嘛! 苏衡芜在翻看七娘子的绣活,从这些绣活来看,七娘子绣工十分出色,擅长的是湘绣,用色大胆,造型栩栩如生,跟外面的刺绣大师可能比不上,但在贵族小姐里面也算名列前茅! 苏衡芜不由想起她曾绣过的那副观音大士像,那是安宁伯夫人说她夜里睡不安稳,看了大夫,也去寺庙里瞧过了。安宁伯夫人就让苏衡芜绣观音大士像。 苏衡芜刺绣师从梅妈妈,会早已失传的双面绣,花了三个月的功夫,总算将那观音大士像绣好了…… 为了灵验,苏衡芜不曾假借过任何人!那观音大士像绣好之日,苏衡芜眼睛下面都熬的乌青乌青的。 安宁伯夫人夸了她,她心里也喜滋滋的,想着安宁伯夫人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结果,先前玲珑却说。 “听说安宁伯府的嫡娘子现定南候世子夫人曾绣过一副观世音大士像,用的是早已失传的双面绣……不是说双面绣早就失传了吗?” 苏衡芜当时听说,身子都抖了。她虽猜测到她如今来到这里跟安宁伯府害了她有关,可心里又总有一方角落觉得安宁伯府,兴许有苦衷,兴许根本就跟她猜测的风马牛不相及! 可…… 观世音大士相…… 原来,原来……她一早就被利用了…… 利用完了,就毒杀了吗? 玲珑很快折了回来。 “太夫人说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没有脸来见七娘子,让七娘子万万要保重身体,不要像太夫人似的气出好歹来。太夫人还说她刚吃了药,大夫说不能见风,就不能亲自来看七娘子。此外,太夫人还让奴婢传话给七娘子,说让七娘子心中放心,无论怎么样,七娘子在太夫人心中都是嫡亲的孙女一般,这点从前不改变以后也不会改变。太夫人 还说七娘子不必费心,只要知道国公府这么多年所作是在保护七娘子就是,以后太夫人自然会将缘由亲自告诉七娘子……” 玲珑站在下首,恭敬的回道。 苏衡芜问道:“太夫人病了,你看着气色如何?” 玲珑说道:“奴婢去的时候,太夫人说是刚喝完药,气色不好……”想了想,又补充道,“太夫人,眼眶下乌青乌青的……” 苏衡芜点点头,那是当然,出了这样的事,太夫人怎么会睡得着。 她挥了挥手,让玲珑去了。 玲珑犹豫了下,却是拜倒在地。 苏衡芜愣了一下,直觉问道:“可是你哥哥嫂嫂家里有了困难,你不要急……” 玲珑眼中有暖意,笑着摇摇头:“不是哥哥家的事……” 嗯? 先前七娘子给奴婢等人七天时间,让考虑是留还是走……奴婢昨个夜里想了很多,下了决定,“奴婢不比旁人原就是国公府的,奴婢刚来的时候面黄肌瘦,没几日还得了病,是七娘子心善,力争为奴婢请了大夫才让奴婢活了下来……这些年,七娘子也不时有赏赐,奴婢跟了七娘子这么多年,已经习惯跟在七娘子身边了,奴婢的娘原本还活着时就骂奴婢是个死心眼,奴婢至今也没有长进,所以奴婢觉得还是想一心一意跟在七娘子身边才踏实,还望七娘子不要嫌弃奴婢是个蠢的……” 玲珑说完这话,又重重的叩头两下,这才抬起头,眼中的认真与坚毅之色一目了然。 苏衡芜端详了玲珑一会儿,笑了。 “可能以后跟着我,说不得会有危险……你也别草率,再想想,再给我答复……我不是那种迂腐之人,无论你们做了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的……至于你说的请大夫之事,你倒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原本就应该,更何况这些年,你也精心照顾我……” 玲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奴婢早已想得明白,七娘子还请不要嫌弃奴婢……”眼中那抹坚毅之色更浓郁。 苏衡芜叹息一声,亲自上前拉了玲珑起身。 “别说傻话,我怎么会嫌弃你……其实,我是怕连累你……” 玲珑摇摇头:“七娘子,怕吗?” 苏衡芜侧头想想:“怕肯定还是有点怕… …但路总是走出来的……” 玲珑含泪而笑:“奴婢也怕,七娘子和奴婢都怕,但咱们两个在一处就不怕了……” 这话,梅妈妈曾经也说过。 不知道梅妈妈眼下在哪里? 苏衡芜很想让玲珑的哥哥嫂嫂帮忙去芝兰苑瞧一瞧,开口问道:“你哥哥嫂嫂行动方便吗?” 玲珑一愣,转而明白过来:“奴婢这些年不在家,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回,小兰给我说,我嫂嫂曾说有一回出去送绣活,却发现被人尾随了,吓了一跳,我嫂嫂回家和哥哥说,我哥哥也说有过这样的事,后来我哥哥嫂嫂留意,发现跟随他们的人身上衣服上竟然有咱们国公府的印记……” 苏衡芜有些可惜。 这还是没人可用。 玲珑看出苏衡芜心情不是很好,有心想让苏衡芜郁气散一些,想了想,冲苏衡芜道:“昨儿个奴婢听小丫鬟们说秋芳亭那里的花儿开的争奇斗艳的,奴婢这就去采些,给花瓶里换换花……” 苏衡芜点点头:“我和你一道去吧。” 玲珑却担心外头风大,又找了件绣着折枝绣梅花的锦缎披风给苏衡芜围上了,还要为苏衡芜戴上风帽时。 苏衡芜摆摆手:“不用,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而且瞧着外头风很柔,不妨事……” 玲珑没再说话,只是还是将风帽拿在手上,跟着苏衡芜出去。 宝霞阁据说原先建时是准备留作国公爷的新房,只是后来建成了却也始终没有住人,而国公爷的新房则建在了淑兰院。 国公爷和李氏婚后感情并不融洽,国公爷日常倒是住在娇那馆那里,只平素有事要与李氏商量时才去淑兰院里。 因李氏早先去了一趟余杭,淑兰院里没有了主人,丫鬟婆子们跟放了羊一样都懒洋洋的,但此时已得到消息说李氏一行人马离京城只有十公里的路了,快的话不到傍晚就能赶回家。淑兰院的丫鬟婆子们打起精神,打扫庭院,倒也热闹。 当然三三两两的也有小丫鬟们说着私密话。 “听说了吗?咱们国公府可能要和长公主府上结亲了……” “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听到风向……你可别乱嚼舌,夫人快回来了,小心让妈妈们 逮住罚你跪在青石板上……” “嘘……你小声点,这不就咱俩个好,只和你说嘛……是十娘子院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十娘子一早儿起来,人还模糊着呢就问长公主府的人可上门来提亲了?” “啊?真的啊!十娘子今年还没有及笄呢,怎么就自个儿问起来了……” “谁说不是,长公主府内顾三公子听说人长得丰神俊朗,犹如宋玉再生……长公主也是出名的皇室佳人,听说他们一家子都是美人……咱们十娘子……” “你是找死呢……赶紧干活吧!别说了……祸从嘴出……” 秦太医的医术也的确厉害,十娘子原本还昏迷不醒,自打吃了秦太医开的药方子后,今天一早就觉得人都有了力气,又听到李氏就要回来余杭…… 十娘子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起来。李氏最疼爱十娘子,李氏的祖母病重李氏前去侍疾,但李家老夫人到底还是去世了……原本十娘子、二少爷她们也要去余杭奔丧,只是国公府老夫人也缠绵病榻,就免了他们的奔丧之苦。倒是国公爷借口公事繁忙,只差使了管事到了厚礼去了余杭。 十娘子心里清楚,父亲与母亲感情并不好,连带的待她与二哥也不好,倒是七娘子却又除外,父亲最为维护她。以前,十娘子心里为此难过,李氏还安慰她说,这是因为七娘子身体不好又一个人住在宝霞阁里孤零零的也不能出来,父亲待七娘子特殊不过是因为可怜七娘子而已。 十娘子也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只是零零碎碎也听到过一些父母吵架说的话,多少对七娘子的身份有些猜疑。直到昨晚上传来二少爷被国公爷打了,十娘子命人去打听,那负责打听的人回来回话说,二少爷昨个晚上去了宝霞阁。 起初,十娘子还傻乎乎的想不明白,二少爷去了七娘子那里,父亲不该是欣喜嘛。谁知道十娘子去看自己的二哥,见二哥浑身是伤,脸又肿又红,就忍不住吓哭了,还十分愤怒。十娘子当时心里猜测着,怕是二哥跟自己以往一样,不过是与七娘子有些不合,被父亲瞧见,就得了父亲的责骂,对七娘子更加烦起来,忍不住当着二哥的面就骂起了七娘子。 第20章 谁想,二哥却是从床上一跃而起劈手就给了十娘子两巴掌,语气又冷又严厉。 “你给我说话放尊重点!河洛是你能骂的,以后她是你嫂子,未来国公府的女主人,你若是再欺负她,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十娘子原本正委屈的捂着脸哭,听了这话,觉得整个人都傻了。 她的好二哥却是一脸平静:“我也不瞒你,我喜欢河洛,很早就喜欢……我会娶她,如果父亲母亲不同意,我也会以死相争……” 十娘子结结巴巴地问:“可她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啊……二哥,你这是**啊……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被父亲打傻了,在说胡话呢?” 她的二哥却是再一次打断她,告诉了她实情:“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七娘子并不是我亲妹妹……她与我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是父亲将她打小从别处抱回来的……这么多年了,我就不信你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就没有起疑过……” 十娘子觉得自己受了惊吓,尖叫一声从二哥院子里跑出来。 这一跑,就直直跑进了李氏的淑兰院。 李氏走了一段时间,没了李氏的关爱,十娘子觉得自己就跟弃儿一样,孤零零的,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关爱,她落水昏迷醒来,只太夫人派人去问了一声,父亲送秦太医为她瞧病,其他人连看都不曾看她……不对,那个孟姨娘还送了帕子来,孟姨娘惹得李氏那么伤心,十娘子当时就让人把帕子剪了个碎,又怎么会领孟姨娘的亲…… 好在母亲李氏就要回来了。 母亲一回来,她就又是宝贝了。 十娘子想到这里,脚步都放轻松了,也有心去看花园里还在绽放的月季,哪里想到就听到那两个胆大妄为的小丫鬟说的话。 十娘子听到那一句:“听说他们一家 子都是美人……咱们十娘子……”整个人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六娘子哪里听不出那小丫鬟的意思,刚和缓的心情又恼怒非常。 她配不上,她配不上,她一个正经嫡出的配不上,难道六娘子那个庶出的贱种配得上?不不,六娘子的脸长得还不如她呢,不过就是胸比她大点,但李氏说了她年纪还小,还正在长身子,以后还长着呢…… 她又怎么会比她差…… 就是那七娘子…… 狐媚! 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十娘子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以往她不得父亲喜欢,她还能忍着,如今确切知道了七娘子确实是小野种,她只觉得自己都不能看到七娘子…… 不,不是看到,是不能与七娘子共同呼吸这里的空气…… 还有二哥,也被那个狐媚子迷住了…… 她应该有所行动了…… 十娘子狠狠看了那两个多嘴的小丫鬟几眼,将她们的相貌牢牢记在心里,这才转身走出淑兰院。 跟来时静悄悄小心翼翼不一样,十娘子走时动静很大,又大声呼唤先前让离她远些的丫鬟。 看到那两个原本多舌的小丫鬟顿时面如土色,十娘子总算觉得心里舒畅了些。 她叫了淑兰院里的大丫鬟出来:“让她们滚回家去!” 这里虽然是李氏的院子,但谁都知道,李氏对十娘子素来娇惯得厉害,十娘子的吩咐她们也是要听的。 大丫鬟点点头,回头喊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堵住那哭泣求饶的小丫鬟的嘴,扭住就往外走…… 秋冬的京城,白日苦短。 不过是申时中刻,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李氏坐在轿子里,接连赶了几天的路,十分疲惫…… 陆妈妈心疼地看着李氏,欲言又止。 适才府里负责传话的人来说,二少爷现如今躺在床上,又打 了前来探伤的十娘子,还动了伤口,如今正疼得哼哼叫。 这一切都是因为七娘子那个…… 鸠占鹊巢的小野种! 陆妈妈是李氏的心腹,作为下人,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终究都是知道了。 更何况,李氏也不曾刻意瞒过她。 李氏过得也苦。 当年在继母生下讨生活本就困难,长得虽然清秀,却也并不是那种让人见之忘俗,又生了病……好在当年恰好还在京城,又恰好遇到那个人,那个人治好了李氏。 李氏又重新讨得李老夫人的欢心…… 更是通过那人,李氏认识了当时还是世子的国公爷……李氏对着英俊潇洒的平国公世子孟良害羞地低下了头。后来,更是可耻的梦到了平国公世子。 慢慢的,李氏对救了她命的那人起了嫉妒之心。陆妈妈一直跟着李氏,对李氏的一切了如指掌。陆妈妈怕李氏用情深了,还暗暗用话语提醒李氏。 李氏当时苦笑着说,她怎么能跟那人比,那人任谁瞧了都会惊为天人,而她却不过中人之姿,才学也不出众,家世也不显赫。李氏自己也清楚。李家看着花团锦簇,名声在外,但也只是寒门艳羡而已,真正的名门与真正的清流却是看不上李家的。 为官之人都心里门清,****登位一波三折,登位之后又雷霆手段,对亲生兄弟也是杀的杀、关的关、手段相当狠辣。 因着读书人对圣上有些看法,圣上就提拔李家之人做官,毕竟李家先祖的英名在前。李家在读书人心目中地位很高,圣上也正是看重了李家这一点,这才有了李家接连出仕之说,只是说白了,李家也只是圣上的手中的棋子。 李家的根基本就薄弱,虽然圣上对李家有所提携,也不过是给了些无关紧要的官职。为了巩固势力 ,即使为人所不齿,李家也不得不与各家联姻。 李氏深通这一点,听了当时还是大丫鬟的陆妈妈的话,还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年轻时的陆妈妈,却是心疼李氏,还劝李氏别妄自菲薄。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定! 李氏虽然是嫡出,但因为生母早逝,李氏并不得李老爷的喜欢。李老夫人被李氏十年如一日地小心奉承着,对李氏也算有些感情,但这感情在李家是十分薄弱的…… 李家的子女,无论儿子还是女儿,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生来就是用来巩固家里荣华富贵的。 都逃脱不了联姻的命。 李老爷在李氏继母的唆使下为李氏说了一门亲,对方倒也是望族出身,两榜进士出身,当然如果没有克妻之命就好了。李氏打听到,那人接连成了几回亲,妻子却都活不过一年,而那人也脸有病容。 李氏去求李老夫人,李老夫人只是安慰她与给她私房钱,却并没有为了她去求李老爷放弃这个决定。 偏生那时候,平国公世子孟良让人传了信说要李氏帮忙。 李氏心心念念了平国公世子很多,听说了平国公世子孟良要见她,自然是喜出望外。 还颇有些受宠若惊! 李氏按照约定好的地点,见到了平国公世子。 平国公世子一上来就急不可耐的求她去劝劝那人。 李氏这才知道,原来是平国公世子和那人之间有了误会,那人无论怎么样也不愿意理李氏了。 李氏鬼使神差地尝试着向平国公世子打听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来是那人发现了平国公世子和自己的大丫鬟有些不清不楚…… 可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成亲前都有屋里人的。 李氏觉得那人实在是被平国公世子宠坏了。 她想,若是她是那人,定然不会如此。 李氏因与那 人称得上闺中好友,就为了平国公世子带着年轻的陆妈妈去找了那人,却不想听见那人的丫鬟抱怨说:“安宁伯府的世子对小姐一往情深,小姐却从来不曾给安宁伯府的世子希望。想不到,平国公世子竟然是那样一个人,口里说着一生一世心里只有小姐一人,却被小姐撞破搂着大丫鬟在做那事……小姐都将自己锁在屋里一天一夜了……” 安宁伯府世子,李氏也是听过的,十分冷清却如嫡仙一般,气度非凡,让人远远的瞧了就忍不住想低头。 安宁伯府世子竟然也喜欢那人…… 李氏隔着门不痛不痒地与那人说了几句话,就回去换了那人平素爱穿的衣服,又描眉画眼涂唇,找了平国公世子…… 平国公世子听说那人还不肯见他,就以酒浇愁,李氏于是也放下矜持,为那人倒酒,顺便在酒里放了药…… 喝醉酒了的平国公世子将乔装打扮过的李氏打横抱在怀里…… 后来,陆妈妈按照李氏的吩咐,让人撞破了平国公世子与李氏的好事…… 事情如李氏暗中交代的一样,很快传入了国公府里,也传入了李家…… 李家听到消息,便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便要讨个说法。 平国府内并不平静,更别说还被御史参了一本。当时还是平国公夫人的太夫人,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不顾平国公的意见回绝了李家。 被拒绝的李老爷灰头土脸地回到李家,给了李氏几耳光。 李氏当时既害怕又绝望,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毁了…… 许是上天在帮她,不久后,太子再次被废,而那被平国公世子放在心中念念不忘的人,却是太子的胞妹…… 李老爷知道后,再次拜访平国公府,平国公府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 有人如愿以偿,有人绝望心伤…… 第21章 陆妈妈小心翼翼的靠在马车内的一角,李氏正在闭目休息。 陆妈妈想:到底还在赶路,还是回家再将二少爷的事告诉夫人吧,也免得一路上提心吊胆,能拖一会就是一会儿吧! 陆妈妈年纪也不小了,想了一会儿事情,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却不想,迷迷糊糊中,李氏却是尖叫一声。 “别,别……别过来……” 陆妈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就看到李氏两只手在空气中乱抓,眼睛大睁着,眼神却空洞又茫然还有些发直…… 陆妈妈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又是被梦魇了…… 她悄悄的将发上坚硬的首饰取了下来,这才慢慢的像李氏靠近,蹲在李氏身前,声音又温柔又亲昵:“小姐,小姐……不要怕,那是梦,是梦……不是真的……” 李氏喃喃“梦?”却又眼神陡然凶狠,一把拽住陆妈妈的头发,“容粲,你以为他爱你,你别傻了,他爱你的话又怎么会抱了我上床,又怎么会让我怀了孩子,他爱你的话怎么会在和你议亲的时候就让丫鬟的肚子大起来……你不用恨我,不是我的错……不不,求求你恨我吧,你别这么看我……这么冷冷看我……” 李氏语无伦次,一会对着陆妈妈又锤又打,一会又对着陆妈妈伏低做小各种陪着小心…… 疯子一般! 陆妈妈忍着头皮的痛,心里想着头发肯定又少很多…… 自从七娘子渐渐长成,李氏梦魇后发疯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 陆妈妈是李氏的心腹,这种陈年旧事,陆妈妈也只得自己忍了…… 好在每次李氏闹了一会儿后就会又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这次,闹得时间却比着平日有些长了…… 陆妈妈心里默默数着数,终于在数到一千时,李氏紧抓住她头发的手松了开来。 陆妈妈长出一口气! 李氏呼吸均匀,又睡了。 陆妈妈找了衣服披在李氏身上,却再也没有了困意。 她有时候就 会想:或许这是报应吧?偷来的东西终究是偷来的…… 李氏在当年历经波折终于如愿以偿嫁给平国公世子后,尽管用尽全力的讨好着平国公世子及夫人…… 平国公世子却连新婚之夜都没有去李氏的房间…… 李氏这么多年来,与丈夫**的次数怕是一双手都数不完…… 等同于在守活寡啊! 而当年李老爷为李氏说亲的那个男人,却受了那人的医治后身体彻底康健,娶了前一个妻子的庶妹,又生下一子一女,不曾纳妾,听人说夫妻十分恩爱。 李氏没有告诉过陆妈妈有没有后悔过当初使了手腕嫁给平国公世子…… 但陆妈妈觉得李氏至少在夜半时,是心虚的,是愧疚的,这种心虚与愧疚在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女儿越长越像那人,偏偏又不能一碗药赐死渐渐变成了解不开的怨恨。 可…… 真是作孽啊…… 老天还似不嫌乱似得,竟然让二少爷喜欢上了七娘子…… 这些年,支撑李氏的莫不过于一双儿女了…… 太夫人的书房内。 平国公孟良与太夫人说道:“我出去悄悄打听了一圈,左家确实回京了,不仅左家,余家,王家也都陆陆续续回京了……不仅如此,徐家甚至还托人向左家打听,有意与左家结成儿女亲家,母亲是知道的,徐家素来的作风……” 太夫人冷哼一声。这徐家,太夫人自然是清楚地,就跟那饿狗一样,哪里有骨头就跑向哪里…… 不过,徐家的消息一向是京里得信最快的…… 而且余家、王家当年也都和废太子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圣上是要起用废太子的人了…… 废太子被软禁了这么多年,听说身子早就垮了…… 圣上却在这时候对废太子府的旧人施恩。 太夫人眼睛一转,问平国公孟良道:“废太子的身体如今怎样?” 平国公早先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也注意听了废太子府的动静。 “ 废太子早在太子妃病逝后,这些年一直身子不大好,听说汤药不曾断过……我听林家说,太子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左右也就这两个月……” 太夫人年纪大了,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悲伤。 说来,废太子的年纪也不过比平国公大上八岁,平国公如今还满头乌发,青年朝气…… 废太子却…… 太夫人想起当年废太子一出生,就被圣祖宣布立为太子……并且大赦天下…… 世人都说废太子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 可这勺子真是噎死人了…… 太夫人与平国公相对而坐,沉默了一会儿…… 平国公孟良有些抑郁,如今圣上对当年废太子府旧人开恩,那么戚家也就不会再是京中的忌讳…… 七娘子也能光明正大的出来…… 可七娘子已经十五岁了,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平国公心里十分酸涩,又有些烦躁…… 很想什么也不管,索性带着七娘子找个桃花源一般的地方躲起来过日子就是…… 却又清楚,就算他肯,就算他再也不管国公府的死活,不管太夫人的死活,只怕七娘子也不愿意…… 太夫人心里也在盘算,几番欲与平国公商量,准备找了宫里出来的嬷嬷,好生教七娘子宫中的规矩与心机,将来好让七娘子入宫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七娘子若是得了圣宠,国公府的富贵也能更进一步…… 而我平国公孟良与二少爷孟江枫两父子,也不至于会为了一个女子闹得父子离心…… 但是,太夫人还是忍住了…… 太夫人的院子里却忽然喧嚣起来…… 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传了来…… “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我唯一的亲儿子被打成这个样子,这不是直接想要我命吗?虎毒尚且还不食子,怎么,国公爷就这么狠的心……” 太夫人的脸立马就黑了起来。 国公爷只想捂耳朵。 李氏回来了! 太夫人重重拍桌子 :“这是哪家的规矩,真当国公府也是破落户了,当着下人的面哭哭啼啼的,还要不要一点脸面……” “姜嬷嬷,你过来……” 姜嬷嬷“哎”了一声,愁着眉进来,还没有说话,帘子外头就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孟良,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定让她以命偿命……” 李氏一双眼睛通红,面色泛着乌色,头发也有些花白,嘴唇干涸,看上去又疲倦又狼狈,还有些可怜。 平国公孟良看着李氏一双眼睛里含着泪的模样,不由有些心软,李氏当年虽不生的美貌却也肤白细嫩,眼明发黑,自有几分动人之色。 岁月还是把杀猪刀! 如今的李氏已是昨日黄花,满满的枯枝败叶! 但孟良的心软也只是瞬间。 因为李氏骂了出来:“跟她娘一样都是个勾搭男人的**……下流胚子……” 太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个从来不得她喜欢的媳妇怕是也到头了! 连姜嬷嬷都知道容粲是国公爷不可提及的逆鳞…… 国公爷的脸色一下子冷的可以冻死人…… 李氏却还在骂:“连自己的哥哥都勾引,平日里对着国公爷说话也是娇娇柔柔骨头轻的样子,好似生就为男人生似得……当年她娘就浪荡,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得一大帮公子王孙跟在她屁股后头,显得她多能耐似得……要我说这就是祸水,就不该生下来……” 她还在兀自说的时候,国公爷却是断然撕裂了自己的衣袍,拿从衣袍上扯下来的布,塞入李氏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口里。 李氏的声音顿时呜呜咽咽…… 国公爷又将李氏的两个手反手绑在身后,扛了李氏在身上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姜嬷嬷目瞪口呆。 太夫人望着那门帘一会儿,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妻贤一半福…… 平国公府怕是祖坟埋错了,这妻子都不是贤的……也包括太夫人她自己…… 姜嬷嬷来为太 夫人的杯子里续水…… 国公爷扛着李氏一路入了淑兰院。 陆妈妈大惊,哭着求了上来,被国公爷一脚踢开。 “滚开,你个刁奴!” 陆妈妈眼睁睁的看着国公爷将那门狠狠的摔住,又亲耳听到里头的传来李氏一声悲切的哭声,顿时觉得六神无主。 陆妈妈呆了呆,这才吩咐了心腹丫鬟听着动静,陆妈妈抹了一把脸,就朝十娘子院里走去。 十娘子哭着求到了太夫人那里。 姜嬷嬷挡住了她。 姜嬷嬷客气的行了礼,却是坚持说:太夫人刚喝了药睡下了…… 却是横竖不让十娘子进去。 十娘子心痛李氏,又马不停蹄的来到二少爷孟江枫那里。 孟江枫跟个死人似得瞪着两眼躺在床上,一副世间与我不相干的模样。 十娘子哭着将国公爷发怒,要打李氏的事说给孟江枫听。 孟江枫眼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出声。 十娘子又哭了一会儿,孟江枫终于出了声,却是吩咐随从将十娘子扔出去。 十娘子被请了出去。 随从替孟江枫解释:夫人一回来就来看二少爷,二少爷求夫人将七娘子许配给二少爷,夫人说除非她死…… 十娘子没好气的冲着屋子的方向大声骂了一句: “所以,二哥你就为了那女人盼着母亲死呢……母亲真是白养你了……” 十娘子哭哭啼啼的去了淑兰院。 刚把耳朵贴在门上,门却打开了…… 国公爷阴沉着脸从里头走出来。 十娘子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父亲!” 国公爷置若罔闻。 十娘子也顾不得伤心,赶紧进了屋。 终于在李氏的卧房的角落里找到了李氏。 李氏却是面如金纸,样子十分可怕。 十娘子尝试着喊了一声:“母亲!” 李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消息传到太夫人的院子里。 太夫人握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半晌轻道了一声:“作孽啊!” 宝霞阁里,却又是一番情形。 第22章 苏衡芜领着玲珑带着小丫鬟在翻箱子。 找了大半个时辰,翻了许多箱子,才终于找到一块双面绣的帕子…… 玲珑拿过来瞧了瞧,又回去翻了七娘子屋里的册子,对着册子才确认这是几年前,太夫人见七娘子刺绣学的出色,特地找出来赠给七娘子的。 双面绣,如今已是难得。自安宁伯府的苏衡君绣过观音大士像用的是双面绣啊,世家大族里在拜访安宁伯府时倒是提过想让苏衡君指点指点家里的绣娘。但这也不过是欺负安宁伯府如今没落了。不过,安宁伯府的大娘子苏衡君性子也是傲的很,自然不可能就同意了,她又不是绣娘,据说还为此气得再也不动绣活。倒是可惜了…… 玲珑将这些说给七娘子听,原本也只是为了给七娘子解闷,倒没有想到七娘子听了后,却是凄然一笑。 玲珑知道昔日七娘子在刺绣上所花费的功夫,也清楚七娘子凡事都要力求做到最好的性子,所以当下以为七娘子在为自己不会双面绣而难过。 玲珑笑着没话找话:“可惜这双面绣帕子实在难得,不然若是寻常的帕子,倒是可以跟奴婢们似得,拆拆看看,说不得就琢磨会了……” 苏衡芜抬起头来:“你去拿剪子来!”吩咐玲珑道。 玲珑下意识的看了那双面绣的帕子。 苏衡芜点点头:“嗯,拆了它……” 玲珑却是有些舍不得,不过七娘子都发了话了,她自然要顺着。 苏衡芜拿到剪刀后,就坐到窗子旁,自己一针一线的拆了那帕子…… 双面绣绣活十分复杂,拆起来也十分麻烦…… 玲珑提出要帮忙。 还被苏衡芜给拒了。 拆了一会儿,苏衡芜找了借口将玲珑指使出去。 玲珑却因了二少爷孟江枫的事有些迟疑。 苏衡芜笑着道:“怕什么,太夫人与国公爷的人马都有在宝霞阁住着,不妨事……” 玲珑这才应了。 等玲珑一走, 苏衡芜就长松了一口气! 哪里需要拆这双面绣啊,不过不好直接露出来自己就会双面绣而已。 苏衡芜自斟了一杯花茶,慢悠悠的喝了后,又重新拆起手上的帕子来。 不同于玲珑在前,苏衡芜拆的过程中总是要作出思考的样子。 她拆的很快,等玲珑提着一个软布兜回来时,苏衡芜已经拆好了…… 布兜里提的是玲珑亲自带着小丫鬟们在花园的一角摘得杭白菊,又在炕房里炕干过…… 玲珑很是惊讶:“七娘子已经拆好了?可看出门道了……” 苏衡芜笑着回:“倒是瞧出来点,只是还说不好,等下你找块布来,我试试……” 玲珑虽有些可惜那帕子,不过毕竟也只是帕子,坏了就坏了…… 所以等晚上的时候,苏衡芜向她招招手说她已经会了双面绣的时候……玲珑惊讶的口里能放下一个鸡蛋…… 玲珑止不住的夸七娘子能干…… 苏衡芜却觉得了无意趣。 这日子就跟囚笼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了出去…… 苏衡芜坐在罗汉床上摆弄着棋子玩,心里想着,李氏昨个傍晚已经到了府上,依着玲珑他们对李氏的评价,想来,李氏会火急火燎的过来…… 却不想,都这个时候了…… 李氏还没有动静…… 苏衡芜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走,消消食才洗漱躺在床上。 一晚无梦。 天气越发冷了,苏衡芜带着玲珑将菊花装进枕头里,做了几个软乎乎的枕头,试了试,觉得很是舒服。 又送了几个到太夫人屋子里,还有国公爷那里,想了想,不好落下李氏,毕竟名义上还是亲生母亲,又索**送了个到淑兰院。 恰好芙蓉园里的坠儿得了孟姨娘的吩咐来送玫瑰酥到宝霞阁。 毕竟以前七娘子和孟姨娘关系十分亲密,倒不好猛然生断,苏衡芜又让玲珑拿了个菊花枕头送给孟姨娘去。 孟姨娘做的玫瑰酥味道十分鲜 美,以往的七娘子十分喜爱。 苏衡芜正要拿起尝一个,玲珑却是快一步拿银针试了。 玲珑道:“以往倒也罢了,以后总归还是要小心些……” 苏衡芜点点头没有说话。 银针并没有起变化。 玲珑舒了一口气。 苏衡芜却没有吃的兴趣了,让玲珑端下去与珍珠分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珍珠很少主动凑到苏衡芜面前来。 苏衡芜心里寻思着:只怕珍珠也有了想法? 她如今占着七娘子的身子,宝霞阁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丫鬟婆子将七娘子从小侍候大,七娘子肯定也是很有感情的。 苏衡芜想着是要想个办法解决了。 倒是没有想到办法解决的如此之快。 这日,白天,因了昨个夜里刮了一夜的狂风,宝霞阁里处处满地是枯黄的落叶与残花。 粗使的丫鬟冒着严寒,穿的严严实实的在打扫落叶。 苏衡芜就着沙沙的声音窝在屋子里做绣活。 平国公孟良下了朝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此时正坐在踏上,由府上的医婆子揉捏肩膀,正揉的舒服,瞧见姜嬷嬷挑帘子进来。 “国公爷回来了!” 太夫人冲身后的医婆子摆摆手。 那医婆子就小心翼翼的后退着离开了内室。 平国公进了屋,直接说道:“母亲,咱们去书房说话!” 这些日子,太夫人都在交代平国公注意废太子府的动向与圣上对废太子府的看法。 太夫人没有寒暄,直接问道:“可是圣上有决断了?” 平国公点点头:“今个儿一早,圣上就让韩总管宣了圣旨,将那左文宗狠狠夸了一番后,让左文宗太子少傅,又赐了宅子给左文宗,不仅如此,更是将九公主指给左文宗的长子,不仅如此,圣上还单独设宴于他……” 太夫人眼中闪着精光:“圣上果真是要起用废太子府的人……” 平国公点点头:“这些年,圣上不少受读书人诟病,怕是如今要对 废太子府一脉加以恩宠……” 太夫人点点头:“废太子是当年圣祖自己废的,也是圣祖囚禁并剪断废太子的羽翼,但太子当年围场之事,疑点多多,废太子早年监国时又实行不少仁政,在民间素有威望,圣祖打小栽培废太子,废太子府一脉能人辈出,身边人才随着废太子而被压着,倒也是埋汰人才……” 平国公道:“说来,当年废太子对圣上也多有照顾……这也是因果……” 太夫人没有说话,又问了问朝中其他世家的反应,这才冲平国公道:“先前让七娘子受委屈了,于情于理都要补偿她一番,你且去看看,问问她有什么要求,若是不过分,也不必回我,你直接自己做主好了……” 平国公孟良欣然应允。 当孟良的管事带着宝霞阁内侍候的丫鬟婆子的**契交给苏衡芜时,苏衡芜还觉得事情顺利的好似在做梦。 当日,孟良说要补偿苏衡芜,问苏衡芜想要什么。苏衡芜只是尝试下的提了提玲珑她们的**契,却没有想到孟良连原因都没有问,就直接吩咐身边人去取了来给七娘子。 玲珑也很是吃惊。 苏衡芜亲自将这些文书收到隐蔽的地方,又看了看七娘子的财物,倒是首饰珠宝琉璃多姿,各色衣服料子数不胜数,银子却不多…… 若是自由身了,倒是可以出去将一些珠宝换成金子存起来…… 总是要有银子在身防身。 玲珑提醒苏衡芜:“国公爷这么爽快,七娘子是不是要送些东西感谢国公爷……” 苏衡芜寻思了一下,无论国公爷孟良是怎么的心思,但在这个国公府里,目前也就他还会真心维护自己。 没有出府前,总还是要在府里安安稳稳的。 苏衡芜笑着应了,去了书房,用了两天的功夫,画了一幅《晚菊》图,又在上头提了诗——“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 舞秋风!” 将画好生卷好,由玲珑亲自送了给国公爷孟良。 孟良瞧了大悦,欣然将那《晚菊》图挂在书房,时时瞧着,又赏了苏衡芜几套好的笔墨纸砚。 到了十月二十五这日,天气晦暗,黑云压城。到了下午午时,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外头地上就已经覆上了一层轻白。 苏衡芜倚在窗子前,望着外头雪地里急行的人,交代了玲珑:“找个小丫鬟去厨房里传话,拿了咱们秋日里收的紫苏、杭白菊、薄荷、还有荆芥,配了老姜熬成水,让宝霞阁里头的丫鬟婆子们都人人去领一碗喝着,也免得过了寒气……” 玲珑很快吩咐下去! 这阵子,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来苏衡芜这里挂号,言明想出去的心。 苏衡芜依着各人的心思与能力,有的放了出去,有的通过孟良身边的管事安排到府里其他地方当差。 倒是不敢一次性解决掉太多的丫鬟婆子,隔一阵子才几个,总归不想打眼了。 令苏衡芜吃惊的是,李氏却是一直没有找过她麻烦,也没有踏过宝霞阁的门。 而且听玲珑说,李氏这阵子几乎不管事,每日就在屋子里理佛,就是有人来拜访,也只推说在养病。 京里人很多受过容粲的恩惠,也清楚李氏的上位,对于李氏说养病的说法,许多世家大族颇为不屑一顾。 倒是长公主却是被磨得受不了了。 找了靠谱的管事妈妈带着贵重礼物,坐着轿子来到了平国公府。 先是拜访了太夫人。 太夫人自然是重视,问了那管事妈妈许多话。 管事妈妈才说起来意:“我们三公子外头看着冷冰冰的,其实人倒是热心肠,府里上上下下对他交口称赞……三公子骑射也好……” 那管事妈妈将顾家三公子狠狠夸上一通后,来了重点:“听说府上的小姐也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第23章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太夫人有些犹豫,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长公主府看重了国公府的门第,更不相信顾家三公子瞧中了十娘子与六娘子,顾家三公子顾中冷,太夫人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天生一段傲气,为人看起来总是冷冰冰,但若认准的事却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听闻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 太夫人活了快一辈子,自然明白似顾家三公子这种人要么一辈子不会用情,要么就是全身心投入…… 七娘子…… 若是嫁到长公主府,倒也对国公府有助益…… 但长公主府和定南候府关系更紧密,定南候府又处处压了国公府一头,若是国公府和定南候府一直处好也罢,偏生定南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对平国公孟良的轻视与不屑…… 这让平国公每每看到定南候就想躲…… 若是入了宫…… 凭着七娘子的容貌,得宠是必然的事,圣上如今春秋正盛,少说还有十多年的盛年…… 只是也不好把控,若是七娘子一直为国公府所用倒是好的,可万一七娘子得了圣宠,再有了子嗣,怕是会忘本…… 而且安宁伯府只怕也会不甘寂寞…… 太夫人心里想着事,口里打着马虎:“称不得长公主盛赞……我这几个孙女个个实在是普通的很,好在都有一颗赤诚的心,平素也乖巧……” 长公主府的嬷嬷提前得了长公主的吩咐,有心想瞧瞧三公子顾中冷口里的女子究竟是谁,能让一向高傲的顾三公子念念不忘。 因此听了太夫人的话,长公主府的嬷嬷忙道:“是太夫人过于自谦了……”又说道,“我来时,长公主还特地备了礼物赠予几位小姐……”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当真是惹了长公主生气了。 太夫人正在心里抉择时,李氏已领了人来了太夫人的院里 。 小丫鬟来通报时,姜嬷嬷还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子,这怎么又要上蹿下跳了。 姜嬷嬷悄悄说与太夫人听。 当着长公主府嬷嬷的面,太夫人只得笑着道:“是我那儿媳,听说长公主府来人了,心中感念,这冒着雪坐了轿子来了……” 长公主府的嬷嬷忙起身,口里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太夫人口里与之寒暄着,心里则实在是腻歪死李氏了。 太夫人心中有计较:“这李氏肯定是听说长公主府来了人,坐不住了……她不是打定主意要娘十娘子嫁回余杭的吗?看来余杭那边的亲事也不靠谱……更何况长公主府的亲事,只要不是瞎子都明白,要比嫁回余杭好……” 只是,李氏就那么笃定,长公主府一准相中了十娘子…… 正想着事时,李氏已带了陆妈妈进了屋子。 显见的是隆重打扮过了,玫红缎子面狐狸毛的大袄,下身是杭白绸的百褶棉裙,脖子里围着昭君套,梳着高髻,上头插了嵌百宝的赤金簪子,耳垂东珠,打扮的富丽堂皇。 太夫人汗颜! 长公主府只是派了个嬷嬷来,李氏身为平国公府的夫人,用得着这么明显的盛装装扮吗? 显得国公府多么上赶着要嫁闺女似得! 而且长公主是谁,那是从小在宫里长大,什么好东西没有看过。 长公主府的嬷嬷上前给李氏行礼,李氏一把将那嬷嬷扶起,又说了一些向长公主问安的话。 长公主府的嬷嬷一张脸始终笑着,一一的回答。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长公主府的嬷嬷又夸起了国公府的姑娘。 这也正中李氏下怀,李氏来之前就已经通知了十娘子好生打扮。 因而,当下李氏接了长公主府嬷嬷的话,使了人去请十娘子来…… 长公主府的嬷嬷笑容不改:“我们公主为国公府的 几位姑娘都准备了礼物……也不知会不会合了几位姑娘的意?” 李氏就有些不乐意了…… 除了十娘子,她是真不想关那些庶女的事。 太夫人在心里暗暗瞪了李氏一眼,喊了姜嬷嬷去叫六娘子、八娘子、九娘子过来…… 就是没有七娘子。 姜嬷嬷应是。 李氏原本听太夫人发话,还有些提心吊胆,待听到太夫人并没有叫七娘子过来时,舒了一口气! 那几个庶女来了也好,哪里有十娘子尊贵,不过是陪衬。 李氏坐着和长公主府的嬷嬷寒暄。 明明先喊的十娘子,倒是六娘子先过来。 李氏猛的抬起头来,一双厉目盯着六娘子。 太夫人也眯起了眼睛:六娘子里头穿了一件鹅黄色锦缎窄袖掐腰狐狸毛袄子,下身是葱绿色的石榴裙,外头 罩着杨妃色的羽纱面白狐狸皮的鹤氅,腰间束着一条青金闪缎绣花草纹的腰带,梳着燕尾圆髻,头戴八宝饰璎珞的赤金花冠,一一张粉脸莹白红润,眉长唇红,配上窈窕的身段,颇有些看头。 李氏将手里的帕子都要拧掉了。她让陆妈妈去喊六娘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可六娘子这盛装打扮却是要话费时间的。 看来,这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们是又要紧紧皮了,倒是有人通知那孟香芙。 六娘子自然看到了李氏眼里的愤怒,她来之前还有些犹豫,她的生母孟姨娘还特地派了坠儿来通知她,让她务必打扮的不起眼为上。六娘子让身边的丫鬟将坠儿骂了出去。 六娘子也清楚,这种场合下,李氏更需要的是六娘子能为十娘子做个陪衬。 可…… 六娘子,自己也想争一争。 所以,她无视了李氏严重的愤怒与厌恶,对着太夫人李氏一一盈盈拜过去。 太夫人和颜悦色的与六娘子说了几句话。 李氏倒是端起茶杯遮住脸。 六娘子又像那长公主府的嬷嬷说起话来,语气不免带着些献媚。 太夫人气得牙槽疼。 李氏则冷哼一声。 长公主府的嬷嬷倒是一直面带微笑。 十娘子在路上碰到八娘子与九娘子,倒是结伴而来。 比起六娘子,十娘子的打扮更为华贵,玫瑰色的锦缎绣金夹袄外罩着浅金湖蓝二色撒花褙子下身穿着桃红刻丝绣金色桃花的马面裙,外头罩着大红对襟羽缎斗篷,衬得发乌脸白。 后头跟着的八娘子与九娘子倒也打扮了,只是和六娘子十娘子一比倒落了下乘,姿容又平常。 李氏心里对八娘子、九娘子的妥帖打扮暗暗点头。 长公主府的嬷嬷眼光在四位国公府的姑娘身上打了一个转,眼里多少有些疑惑。 太夫人没有错过这丝疑惑的眼光,想了想,笑着冲长公主府的嬷嬷说道:“除了十一娘子还小,这风大雪大没有抱出来,余下的姑娘都在这了……”又冲几位姑娘介绍那长公主府的嬷嬷。 长公主府的嬷嬷一肚子疑问,却也没有冒然开口,笑着将几位姑娘夸了一遍,却不胜之前的热情。 李氏浑然不觉,喜气洋洋,不断打听那顾三公子,却每每都被长公主府的嬷嬷妥帖的给转了话题。 太夫人心里长叹:七娘子生的招人,只怕那顾三公子那日落水救人瞧上了一眼,心里就惦记上了…… 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国公府最大利益化呢? 长公主府的嬷嬷拿出几个点翠的金簪来一一送给了六娘子她们,又坐下来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借口公主府事务多,看到李氏与太夫人身子康健,也算放心了,回去说给长公主听,也好让长公主放心。 李氏忘记之前自己装病的事了,足足将长公主府的嬷嬷送到了国公府内的大门处才笑盈盈的折回身。 却是一回到淑兰院,就喊 了陆妈妈。 两人不知道进去说了什么,陆妈妈自下去从门房开始查起。 到了晚上的时候,就传了淑兰院两名小丫鬟因为不懂规矩被配了庄子上的小厮的事。 第二天,陆妈妈又请了大夫来淑兰院。 李氏又生起了病。 李氏点名六娘子与孟姨娘侍疾。 接连几天日夜不停地指使,六娘子脸颊都瘦了一圈,两眼更是乌青。 但长公主府却是还没有回音。 李氏也不知会太夫人,直接让陆妈妈带了礼物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却说,长公主在陆妈妈走后,一脸不屑的冲先前派去平国公府当差的那个嬷嬷说道:“这李氏当真是想让中冷当她女婿了……” 那个嬷嬷笑了笑,低着头没有接话。 长公主又道:“你当真看清楚了,平国公府的几位姑娘都生的平常……” 那个嬷嬷点点头:“千真万确,实在没有让老奴眼前一亮……也许是老奴看惯了公主美仪……” 长公主笑笑:“中冷一向心气傲,先头曾经对安宁伯府的苏衡君好奇过一阵,可我瞧了那苏衡君虽也称得上美人,可根本没有传言里那么让人惊艳……” 嬷嬷低下头。 长公主又道:“也真不知南风当初要死要活非要娶苏衡君为妻,究竟看重了她什么?前阵子,在太后那里,我倒是近距离的接触过她,很是平常的人,太后有心想让她指点指点太后身边的绣娘,她却佯装不明白,太后还说她傲性……我看着不是木就是心虚……” 长公主正说着话,却有了小丫鬟在外头轻声喊了那嬷嬷一声。 那嬷嬷出去一趟后,回了屋子。 长公主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嬷嬷左右看了看,走到长公主身旁,低声道:“定南候世子喝醉了,在说胡话……说世子夫人是个冒牌货……” 啊? 长公主惊讶的喊出声来。 第24章 长公主的寝殿里只有那嬷嬷与长公主两人。 屋子里沉默的落针可闻。 许久,长公主才恍然大悟的舒了一口气:“难怪,难怪……” 那嬷嬷讶然抬起头,却并不敢发问。 长公主向她招招手:“唐嬷嬷,你可还记得当初定南侯府向安宁伯府求亲,足足费了好一番功夫,又推了两年才成亲,我曾在太后那里见过那苏衡君,当时还疑惑怎么这么一个平常的美人能让南风那孩子失了魂魄……后来南风大婚,中冷郁郁不乐,等从平国公府回来却又好似那奄奄一息的鱼又得了水活了回来……不对,让我想想……” 那嬷嬷低声提醒道:“定南候世子之言无论真假,总不能传出去的……” 长公主点点头:“倒是我忘了,你快去将那当事的丫鬟婆子好生的拘在一起,训训话,就说我说的,谁要是想爽口舌之快,那舌头直接割下来下油锅里再喂回给她吃……” 唐嬷嬷慎重的点头而去。 长公主则站起身来,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顾中冷曾经在长公主这里看到过一张美人图,顾中冷当时还颇为惊讶一声。 长公主问顾中冷。 顾中冷则说:“那画里的美人好生熟悉……” 长公主再去问,顾中冷却不再说话,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脸上竟然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长公主想到这里,眯了眯眼。 那画里的美人,却是废太子妃的胞妹,容粲。当年闻名天下的四美之首。 长公主贵为天子贵女,却还屈居容粲之后,这让长公主一直对容粲颇为不喜,却在听闻容粲摔下山崖时,却又怅然若失。 她凭着记忆,画了容粲的画像,那日也只是整理画作,却不妨被闯进来的顾中冷瞧见。 容粲早已去世多年,顾中冷怎么可能见过容粲? 可当年容粲与安宁伯世子成亲不过三个月功夫,就传出那样的 祸事…… 容粲并没有留过一儿半女…… 可仔细想想,顾中冷却只有提到安宁伯府的苏衡君与平国公府那位寻不到的姑娘时才会语气有异样…… 如今,定南候世子又醉酒说苏衡君是假的…… 长公主回忆起她先前在太后宫里见到的苏衡君与前几日定南侯夫人带着儿媳苏衡君去太后宫里,长相分明是一样的…… 怎么能说是假的呢? 只有一种可能…… 平国公府。 陆妈妈一下马车,便觉得飞雪直往怀里钻。 她低头想了想先前在长公主府拜见长公主时,长公主至始至终都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都是那唐嬷嬷和她说话。 长公主这么倨傲的态度,和先前派唐嬷嬷来平国公府的态度截然不同。 长公主府这是……不满意十娘子…… 陆妈妈低下了头,有些胆战心惊的回了淑兰院。 李氏正一杯茶接着一杯茶的灌。 当小丫鬟说陆妈妈回来了,李氏猛的从椅子上起身,喊着:“快让她过来!” 陆妈妈进了屋,带着外头一身风雪冷意。 李氏屏退了屋里其他侍候的人,对陆妈妈问道:“怎么说?” 陆妈妈有些沉默。 李氏顿时觉得屋子里空气都有些冷了。 大雪接连下了几天,天气越发冷了。 苏衡芜这几日一直在屋子里看看书、做做针线活…… 太夫人继上次招她过去后,又在雪天里让姜嬷嬷带了暖轿接了苏衡芜过去。 却是让苏衡芜为太夫人沏茶,太夫人喝着苏衡芜沏的茶与苏衡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说的最多的也是衣裳首饰、针线绣活之类…… 又说自从用了苏衡芜送过去的菊花枕,这几日夜里睡得安稳不少…… 两人说话断断续续,不算亲热,却也不能说冷清…… 常常一个人不知道说什么时,另外一个人接了上去…… 这样的谈话维持了差不多近 两个时辰…… 这样的谈话却让彼此在结束时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跟以往一样,苏衡芜在离开太夫人的院子后,太夫人很快又让姜嬷嬷带人送去许多赏赐…… 苏衡芜能够感觉到太夫人刻意的交好,甚至是笼络,还有些试探…… 这让她有些不安,总觉得背着她的地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只可惜如今自己如同笼中鸟一般,只能看到别人能让她看到的小小天地。 玲珑这些日子在苏衡芜的示意下,倒也没有闲着,笼络了一些宝霞阁里的家生子丫鬟,多少还是打探出来消息。 苏衡芜做针线的手顿了顿: 玲珑说二少爷院子里的通房丫鬟被配去了庄子上的小厮,姨娘则被关了几天才将放了出来,其中一个叫金兰的更是通房丫鬟还疯了……后来二少爷发了言,将金兰被送去庄子上养病…… 药房里也换了不少的大夫,现在药房里正缺人手…… 长公主府派了心腹婆子来平国公府见了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又送了精致的首饰……却又没了下文…… 国公夫人李氏则派了陆妈妈去国公府,陆妈妈回来时一脸沉重,关上门和国公夫人说了很久的话。 国公夫人李氏又病了,这下还请了几个大夫,依旧让六娘子去侍疾,天冷,六娘子染了风寒,如今咳的没个人样…… 孟姨娘急的团团转,几番想来宝霞阁却被门房上的婆子给拦住了,说是太夫人的意思…… 国公爷却是几乎不见人影,每晚都很晚回来,一回来就去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自二少爷孟江枫夜探宝霞阁后,太夫人交代宝霞阁的小厨房里每日早晚炖上一碗燕窝羹为苏衡芜补补身子。 玲珑则每每在厨房里送上燕窝羹时,务必要拿银针试过后才端给苏衡芜吃。 眼下,玲珑端着燕窝羹过来时,正瞧见苏衡芜在发 呆,轻声的唤了唤后,将燕窝羹双手奉给苏衡芜。 苏衡芜回过神来,接了燕窝羹在喝。 玲珑则低头看着苏衡芜手里的绣活。 那是一方抹额,靛蓝色的底上绣了玫粉色的梅花,针脚细密,刺绣繁复…… 苏衡芜笑笑:“太夫人要过五十寿辰,我准备做些绣活送去……”无论太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平国公府总是养了七娘子十多年。再者,太夫人近来频繁赏赐,苏衡芜也有些收礼收到不好意思…… 风雪夜归人! 平国公孟良回来时,一身风雪,满身酒气! 随从跟以往一样,正准备将马车开往太夫人的院子里。 平国公孟良却是制止了他:回娇那馆! 随从吃了一惊!这几日平国公每回都是只去太夫人院子里,今天却改了样…… 他想到平国公醉酒时委顿在雪地上,对着那刺骨的雪就是一阵乱拳……一副无从发泄的样子…… 平国公甩开扶着他的随从的手,身子趔趄的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比起外头的寒冷,总算让平国公找回了一些暖意。 随从小心的将平国公扶上了床…… 又小心翼翼的出了屋子,找了小厮去厨房传话,让厨房上来一碗醒酒汤来。 平国公躺在床上,脑海里却走马灯一般,记忆中容粲一颦一笑的模样与七娘子渐渐重合…… 平国公心里又酸涩又甜蜜还带着迷惘…… 他跟众多世家公子一样,十四岁时,家里就为他挑了样貌出众,身家清白的丫鬟放入他屋里。他有不少的年少好友,他们屋子里也都有那么些温柔小意又身段曼妙的女子…… 他也有冲动,而且并不阻拦这种冲动,好生享受过这些屋里人带给他的欢愉…… 直到后来,他认识了容粲,容粲说她向往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荣粲讨厌男人纳妾,并说那是“种马” ,还说“管不住欲望的人也不配拥有爱情……” 平国公孟良从那开始慢慢不再碰屋里人,但到底服侍过他一场,胡乱指到庄子里配小厮,平国公孟良也不忍 心,索性让她们继续呆在他院子里,好吃好喝的待着…… 谁想,这倒给了她们向往…… 她们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他,讨好他,取悦他…… 容粲却总是很忙…… 忙着给人治病,忙着帮人排忧解难,忙着去太子府陪刚她的胞姐…… 平国公孟良向太夫人提出想娶容粲…… 太夫人因为容粲为她治好了病,心里对容粲也是喜欢的,但这种喜欢却不是太夫人想让平国公孟良娶了容粲…… 太夫人嫌容粲姿容太盛,偏偏又不懂收敛光芒,惹得京城无数世家子弟对其倾慕…… 太夫人觉得这样的容粲若是娶回平国公府,太容易一棵红杏出墙…… 当然太夫人更多的顾虑却是容粲的胞姐容玉是太子妃,而老平国公说圣上对太子的态度不定,时而亲密,时而却又带着防备…… 平国公府,百年基业,太夫人不想冒险…… 但平国公孟良却铁了心想娶了容粲…… 这让太夫人很是为难…… 老平国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容粲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纳妾就是种马的理论,老平国公嗤之以鼻…… 太夫人却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凡是老平国公看不惯的事情,太夫人势必喜欢异常…… 凡是老平国公反对的事情,太夫人势必支持…… 太夫人主动的派人去和戚家议亲…… 老平国公却喊了孟良去练剑…… 练剑结束后,老平国公让人端了两杯茶,与孟良一人一杯茶相对饮了…… 孟良茶水未喝完,他先前最宠的那个屋里人就娇滴滴的穿着轻罗纱衣出现在他面前…… 孟良一把抱住了那人亲吻起来…… 容粲却不知怎的出现…… 第25章 太夫人时刻关注着平国公孟良的消息,听了姜嬷嬷的回报,手里捻着佛珠,却是吩咐让姜嬷嬷侍候她洗漱。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雪又更大了起来。平国公的丫鬟婆子们这几日不间断的扫雪,是以平国公府内几无积雪,但早上这会儿的鹅毛大雪,却是很快让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平国公孟良一早起来,随从就告诉他,太夫人来了几次。 平国公想了想,只得先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那里正摆饭,瞧见平国公过啦,笑着冲过平国公道:“咱们母子久未在一起吃过早饭,你坐下陪我……”又喊了姜嬷嬷去厨房传几个平国公喜欢的小菜。 食不言寝不语。 早饭在无声无息中用完。 太夫人漱口后,就着小丫鬟手中的棉帕擦拭手。 之后,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人,率先去了书房。 平国公望了望窗外的鹅毛大雪,迟疑了一下,方跟着太夫人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太夫人柔声问道:“酒醒啦?” 平国公叹了一口气,这才道:“母亲怕是已经猜到了吧?” 太夫人道:“我等着你告诉我呢!” 平国公接道:“圣上昨日早朝又接连免了几家昔日亲近太子府的官员,就是戚家,圣上也颁布了圣旨,赞戚家忠勇,又细数戚家开国时的功勋,恢复戚家的永昌候府的封号,下令重修戚家昔日的府邸。戚家被发配边疆多年,戚家人几乎全部丧命,听说眼下还有个哮喘的戚鸣玉与六岁的戚玄和,余者这些年病的病,死的死……” 太夫人将手里的佛珠一个一个的数了过去。 平国公又道:“朝野如今人心惶惶,当年围场之事,圣祖为废太子定下谋位篡权,刺杀天子之罪,废掉废太子,赐了终生囚禁……当年八皇子一系想连根拔起废太子势力,又接连参左家、戚家、余家…… 更言之凿凿说戚家借着边疆贸易的便利行着**通敌之实!废太子的岳父戚家永昌候以额撞柱,当场血溅朝堂,圣祖厌恶戚家,连数了戚家几桩罪,让戚家男人发配边疆,戚家女人充入官妓,戚家女人不忍受辱,当年老永昌候夫人就带着合家女眷悬梁自尽,还未及一岁的戚家小小姐被忠诚的老仆偷偷运出永昌候府,找到了当时已是安宁伯世子夫人的容粲,容粲岂能不管,偷偷将那戚家小小姐偷养了起来,又不管不顾的击鼓鸣冤,老安宁伯怕牵连安宁伯府,费了一番力气找到那幸存的戚家小小姐,生生的捂死了那戚家小小姐,向圣祖表明安宁伯府的忠诚……容粲看到那戚家小小姐后,难以置信的晕了过去,安宁伯命人将容粲装入马车……那马车却是跌入悬崖……安宁伯世子不见了,老安宁伯这才立了嫡次子为安宁伯世子……后来,在老安宁伯过世后,嫡次子继承了安宁伯爵位。” 太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圣上倒是终究念着昔日容粲的情分……戚家满门女眷死的过于惨烈,永昌候府当年一步一景,侯府风光无限,这么多年却没有人敢打永昌候府宅子的主意,也多是心里存了惧意……怨气太重啊……” 平国公孟良直视着太夫人的眼睛:“母亲,这些年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如果当初没有李氏的事情发生,容粲嫁入平国公府,你会不会也像老安宁伯那样绝情……” 太夫人沉默的继续捻佛珠,不发一言。 就听见平国公孟良叹了一口气。 太夫人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有了怒气:“你如今儿女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说话怎么还颠三倒四,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之事……所以你的问题,我也不回答……” 平国公见太夫人面有薄怒之色,到了口边的追问又咽了回去 。 “母亲,可有想过七娘子的事怎么处理?” 太夫人看了看平国公孟良,说道:“你要是觉得对不住容粲,就不要想一些你不该想的事情,你要明白你给不了她什么……” 平国公低着头不说话。 太夫人声音放柔:“孟良,你已娶妻,而且江枫再怎么不堪,却也是你的骨血……有些事,你连想都不要想……” 平国公孟良抬起头,似表白一般,急急的打断了太夫人:“我没有那么想过……” 太夫人语气不明:“你怎么想我不管,却不能真那么做,除非你想让我死不瞑目……想让国公府上演父子争女,跟何况,戚家人怕是很快就返京……戚家也不可能让七娘子不明不白的被你糟蹋……” 话说到这里,太夫人面上已带了凌厉之色。 平国公孟良抬头向太夫人直直望去。 太夫人将脸一仰,不甘示弱的回看过去。 良久,平国公孟良低下头去。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她生的孩子,她明白。 太夫人这才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我的寿辰,今年是整寿,我想大肆操办下……一则如今也是半截身子埋在棺材里,下一个整寿也不知能不能熬到……另一则,几个孩子也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趁着我的寿辰,我也想多看看……” 平国公孟良忙道:“自然该大肆操办,儿子不孝,这些年让母亲操心了……” 太夫人道:“可惜天寒地冻,不然倒是想见见你姐姐家的几个孩子……” 平国公孟良一母同胞的嫡姐孟夏嫁到了福建庄家,与姑爷一直琴瑟和鸣,十分恩爱,不想却是红颜薄命,在八年前生第四个孩子允春时难产去世了……南北相隔甚远,太夫人甚至来不及看上女儿一眼…… 也因为孟夏死在寒冬腊月里,太夫人这些年对寿辰总是兴趣缺缺。 平国公孟良也有些伤心 :“允言他们兄妹一直生活在福建庄家,那边天气暖和,京城冬天却是冷的冻人骨头,母亲想念允言兄妹,等开了春我就将她们兄妹接来平国公府住上一段时日……也让我尽尽心……” 太夫人点点头:“允言比江枫只小上两岁,去岁却已经是福建省的解元,明年来了京城你到时请了大儒,再找找历年的试题,看看能不能为允言助益,争取后年春闱能取个状元郎回来……” 孟良则笑道:“允言长相结合了姐姐与姐夫二人的优点,只怕到时候会被圣上点成探花……” 见太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孟良道:“说来,这生的好在殿试上却是有些吃亏,圣祖朝就出现过这种事,当时众望所归的状元郎云家三公子就因长相出众被圣上点了探花,倒让左文宗捡了个便宜,原本的榜眼一跃成为状元……可怜云霄,成了探花郎不说还被公主一眼相中,尚了公主……这满腹才学也没了用处……” 太夫人却是摇摇头:“云霄是云家精心培养的云家接班人,当年却是尚了公主,这让云家的当家人气得病了,况且那玉珍公主原本也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姿色平庸,倒是传出不少云霄借酒浇愁之事……” 孟良想起旧事,不由笑了出来:“原本云霄一表人才,有潘宋之貌,为京城贵女所倾慕,不想后来云霄倒是改了性子,索性钻营起厨艺,他书念得好,钻研起厨艺之道来也是出色,玉珍公主还逢人就说自己好口福,不过俩人却是越长越圆,前些时候我见云霄,脸圆身横,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平国公语气轻松,却难免有些幸灾乐祸之感。 太夫人则是明白当年容粲见了那云霄一面,当着平国公的面赞了那云霄一声美男子,让平国公孟良足足郁闷了半年,甚至跟妇人一样,每每有与云 霄一起的场合,平国公都要在镜前选择衣服很久…… 太夫人笑了笑:“可谁说这云家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当年那一科的状元榜眼三甲进士不是跟了太子就是跟了八皇子或者三皇子之流……倒是处境凄惨,只云霄却因尚了公主,没有实权,反倒是保全了云家……” 孟良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还是娘想的通透……” 太夫人又和孟良说了几句话,冲孟良摆摆手:“到了我要理佛的时间了……” 孟良知趣道:“那我去上朝了……” 太夫人叮嘱了几句,在孟良走后,却是喊了姜嬷嬷进来。 “去找个出色的女画师来,和那女画师交代一下,就扮成平常管事媳妇去宝霞阁一趟,让她仔细瞧清楚七娘子的长相,为七娘子画一幅像来……” 姜嬷嬷想问几句,瞧见太夫人一脸疲惫的样子,又止住。 姜嬷嬷走后,太夫人在丫鬟的服侍下去了佛堂。 跪在佛前的蒲团前,太夫人脑海里回荡起孟良问她的话:“若是当初容粲嫁入我们平国公府,母亲碰到了和安宁伯府一样的问题,母亲会怎么做?” 太夫人想,如果是她,她会在戚家出事时就会想了法子让容粲死的悄无声息,那戚家的小小姐与仆人也根本入不了平国公府的大门…… 太夫人念了长长一段经文后才起身。 她这一生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也自知从不是良善之人…… 就先让那画像去探探路吧…… 三皇子? 太夫人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终究太年轻,圣上正值青春,等那一天,少说还得十多年之久,国公府没有得力的接班人,孟良又生性优柔寡断,李氏一族更是谈不上助力,至于李氏生的子女不提也罢,其他子女又都是庶出的不说,也没有多少出色的…… 太夫人一时生起平国公府竟无人可用的心情。 第26章 姜嬷嬷带着人到宝霞阁时,苏蘅芜正在厢房里配药,因不想惊动国公府的人,苏蘅芜只让玲珑去小厨房里选了几样食材,又在落雪前指点着玲珑去宝霞阁的园子里就地取材找了几样常见的药草,在榻上烘干研磨后装入纱布袋子里拿来浴脚。 先前,玲珑说七娘子打小体弱尤其到了冬季只要一吹到 风就容易伤风,苏蘅芜为这个身子仔细的把过脉,大问题倒是没有,体质却是虚。想来以往大夫为七娘子诊治时,犯了常见的错误,风寒还未从体内彻底驱除,就急着吃起了保养的补品,反倒将寒藏在体内,经年身子就成了寒底。 苏蘅芜自己做的浴脚的药包就是清除寒底的,准备晚上用。珍珠过来通报说姜嬷嬷已经到了宝霞阁的正房里。 跟以往一样,姜嬷嬷身后依旧跟着几名穿着杏色袄子的小丫鬟,个个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或吃食,或玩物,或玉器…… 不同的是,姜嬷嬷今日身边跟着一个眼生的年轻媳妇,不同其他几个小丫鬟都是低着头,反倒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苏蘅芜。 偏偏,姜嬷嬷并不觉得这年轻媳妇子的行为有何不妥,反而一直与苏蘅芜说话,听说苏蘅芜做了浴脚的药包,又要了些说是拿去给太夫人使用。 苏蘅芜喊了玲珑亲自去拿药包给姜嬷嬷。 回过头的功夫,苏蘅芜注意到那年轻的媳妇子轻轻地拉了拉姜嬷嬷的衣襟,不由得更加生疑。她笑着问了那年轻媳妇子几句话。 那年轻媳妇子倒是应答自如,只是并不自称奴婢,而且言谈举止里也带着一丝清高与倨傲。 苏蘅芜想了想,怕这年轻媳妇子不是国公府的下人,但太姜嬷嬷带着她想来是太夫人的意思了。 只不知是有何用意? 姜嬷嬷已道:“腊月初二是太夫人的生辰,今年是五十整寿,国公爷孝顺,想大办一场,到 时会宴请宾客……” 苏蘅芜眼里疑惑更甚:玲珑曾告诉过她,七娘子以往最怕的是国公府热闹待客,因为每当那个时候,宝霞阁会被一再叮嘱并有孔武有力的婆子亲自监管,待客的那一天,宝霞阁的丫鬟婆子们不仅不能出来一个,还不能发出声音。七娘子甚至说那时候的宝霞阁就是个华丽的坟墓。 国公府又要待客,而且是太夫人五十整寿,想来那日定然宾客云集。 按照玲珑说的,姜嬷嬷不是该严厉又沉重的令宝霞阁安静吗?怎么还满面笑容? 姜嬷嬷自然是看出苏蘅芜的疑惑了,脸上的笑容更甚,忽而冲苏蘅芜施了一礼:“老奴在这里提前恭喜七娘子了……” 却只有这一句,又提出告辞。 玲珑恰好拿了药包来,也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声恭喜弄得满头雾水。 苏蘅芜就喊住了姜嬷嬷:“还请嬷嬷留步!” 姜嬷嬷回头冲苏蘅芜施了一礼:“老奴打小侍候太夫人,太夫人是个念长情的人,老奴已离开太夫人的院子有会儿了,怕太夫人寻我……”顿了顿,又道,“至于何事,到时太夫人和国公爷自然会亲自告诉七娘子的……” 当天晚上,太夫人坐了软轿带着风帽,与平国公孟良一起到了宝霞阁。 玲珑等人刚上了热茶,姜嬷嬷就冲玲珑使眼色,玲珑瞧了瞧苏蘅芜,见苏蘅芜冲她点点头,方跟着姜嬷嬷出去。 到了外头,姜嬷嬷笑着客气的说道:“耳房里上了热茶与糕点,玲珑也去休息休息吧……” 玲珑却是不肯走。 姜嬷嬷失笑:“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脸色却是慢慢沉了下来,“就是有什么事,你一个做丫鬟的,还能顶什么用不成……” 玲珑朝着屋子里又看一眼,想了想,冲姜嬷嬷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姜嬷嬷望着玲珑走的方向望了两眼后,就戴上风帽守在门口。 今晚上, 太夫人和平国公要对七娘子讲七娘子的身份。 姜嬷嬷有些好奇:只不知会说成嫡女还是庶女或者私生女?可七娘子的容貌一出去,就会被京城里当年见过。 戚家容粲的人猜测这是容粲的女儿,可太夫人会怎么解释容粲的女儿在国公府长大呢? 姜嬷嬷不由的向屋子靠近一步,里头的声音很低,不由舒了一口气。 看来七娘子听了,情绪还是稳定。 又有些疑惑:七娘子不过才十五岁,养气的功夫什么时候这么到家了? 屋子里头。 “……事情就是这样,当年你生母与我本有婚约,后来阴错阳差却彼此错过,我娶了余杭李氏为妻,你母亲嫁给了安宁伯世子……后来圣祖将你母亲母家戚家满门男的发配边疆,女的……你外祖母性情刚烈,带着全家女眷悬梁自尽……你外祖家却是有忠仆不忍心将未满一岁的你舅舅家的小女儿掐死,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你母亲……你母亲却击鼓鸣冤,你祖父老安宁伯则将戚家小小姐让人用被子捂死,抱了出来……又使了计谋将你母亲弄入马车中,那马车翻了车,掉入悬崖……你父亲安宁伯世子和安宁伯大吵了一架骑马出了安宁伯府,你祖父安宁伯将你父亲逐出安宁伯府,立了你父亲的继弟也就是现在的安宁伯为世子……” 平国公孟良语气低沉,一字一句的说着,苏蘅芜吃惊的同时抬头看了平国公孟良一眼,满眼沉痛之色做不了假。 莫非平国公说的是真的? 苏蘅芜又小心的瞥了一眼太夫人,太夫人却是面无表情。 平国公孟良继续道:“我得了消息,亲自带了人去那悬崖处找,将周围都翻遍了,却也没有找到你母亲的踪影,当时天色已晚,天上升起了月亮,不远处的丛林里不时有野狼仰天长啸……我却觉得了无生意,一个人坐在那悬崖处到天亮,我手下的人 却是分成了几股,跟野搏斗的,下去去山下的人家里问话的,去安宁伯府打听消息的……” 然而,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样,你母亲没了踪影,你父亲也没了踪影……太夫人派人找到我将我捆了回家……罚我跪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几天几夜……我出来后依旧费力打听你母亲的消息,也顺带的打听了你父亲的消息……安宁伯府说找到了你父亲,而且为他办了丧事……下边的人在悬崖底下找到了你母亲出事时穿的绣鞋……我拿着那鞋哭了好久,如今那鞋还被我收着…… “又过了很久,我有一天晚上在外头喝完酒回来,却是在城墙脚下看到几个地痞流氓围着一个妇人企图不轨,那妇人却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我当时醉了酒,原本也看不得这欺男霸女之事,就冲了上来,那几个地痞流氓都是三脚猫的功夫,又见我身后带了几个会武艺的人,不等我打上来,就自己先散了……” “那妇人就跪下来给我磕了头,却并不说话。我当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就骑马开走,哪里想到刚走两步,黑夜里就响起了婴孩的哭声……” “我策马回身,这才发现,那妇人怀里的哪里是个包袱,里面其实装的是个婴孩……跟着我的人走近那妇人,将那婴孩抱了起来,那妇人却是倒地……下边的人将那妇人抬上马,连夜找了大夫来诊治,那妇人却是依旧没有醒来,下边人说是饿死的……我原本准备将那婴孩放到养婴堂子去,下边人说养婴堂的人暗地里从事着贩卖婴孩的事,尤其是女婴,多卖给那些暗娼,府衙严加防范,却总是有所漏洞……那人就说不如他收养你……” “恰好那时你尿了抱着你的那人身上,底下的人去给你换衣服,却从你身上搜到了一块玉佩……下边的人认得那块玉佩,那玉佩不是别的,正是我的…… ” 平国公说着话的同时,看了苏蘅芜一眼,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来。是上好的和田白玉,玉的一面雕刻着梅花,另一面却写着一个字:良。 平国公语气有些哽咽:“这是当年我和你母亲定情时,亲手刻下的,原是两块,另一块与这个一样,只不过刻了翠竹,背后写了粲字……我让人将那婴孩抱过来,对着那婴孩足足看了近两个时辰,那婴孩对我笑了笑,我忽然就认定你是容粲的女儿……” “我将你抱回府里养着,因为戚家的事,容粲击鼓鸣冤又惹了圣祖,圣祖罚了安宁伯一年的俸禄,又将你母亲定为罪人……李氏生的女儿,那个真正的七娘子却是不满月就去了,这事只有陆妈妈最清楚始末,我和太夫人、李氏商量后将拿婴孩养在宝霞阁……” “那婴孩,想来你已清楚,就是你!” 苏蘅芜盯着那块玉佩看,那玉佩她见过,正如平国公孟良所言,一面雕刻着翠竹,一面雕刻着一个粲字。 那块玉佩,是苏蘅芜在安宁伯那里看到的…… 她犹豫了一下问平国公孟良:“我母亲还活着吗?” 平国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打探她的消息,却再也没有找到过她一丝一毫的影子,反倒是你越长越像你母亲……” 苏蘅芜脑海里忽然闪过梅妈妈的眉眼,梅妈妈又懂医术又会教她写诗,还会每个晚上为她唱童谣哄她睡觉。 按照平国公孟良说的,她的母亲容粲是一个才华容颜都十分出众的女子。 梅妈妈才华却是十分出众,可梅妈妈长相却和苏蘅芜一点想象都没有…… 苏蘅芜想她与七娘子应该是双胞胎姐妹吧?不然,怎么会长得如此想象! 只是,姐妹两个怎么会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呢? 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平国公孟良,心里想着,平国公知道芝兰苑里的苏蘅芜的存在吗? 第27章 大雪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三停了,这场足足下了半月之久的大雪给京城造成了不小的灾难,平国公领着五城兵马司的职务,雪停后天气冷的足以冻裂骨头,平国公近来几乎不着家。 苏蘅芜则跟前几日一样早早地坐着马车去给太夫人请安。自打太夫人和平国公向她说明她的身份后,苏蘅芜已经不拘泥于在内宅走动。 玲珑也不曾打听出太夫人究竟对府内下人如何说的苏蘅芜的身份,府上的下人们见到了苏蘅芜总是毕恭毕敬的喊一声:七娘子! 但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苏蘅芜见了李氏不再喊母亲,而是喊一声夫人,见了太夫人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喊一声祖母而是称呼太夫人。 宝霞阁不再是禁地,苏蘅芜则要每天和国公府的姑娘一样晨昏令省。 挑帘进太夫人的屋子时,太夫人才刚洗漱好,六娘子、八娘子、九娘子、早来了,十娘子则站在李氏身后。 李氏正同姜嬷嬷一道摆饭。 早有丫鬟摆了蒲团在室内。 苏蘅芜恭敬的冲太夫人行了礼后,太夫人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眼睛似无意扫了一眼姜嬷嬷,姜嬷嬷则快速的将苏蘅芜扶了起来。 太夫人问苏蘅芜晚上睡得好不好,冷不冷,还咳不咳。 苏蘅芜一一回答完后,又回头找玲珑。 玲珑忙将水晶玻璃雕梅纹的长颈梅瓶捧了出来,里头插着新折的红梅。 太夫人屋里一到冬日就经日的烧着**,那红梅进了屋,经了暖气一熏,梅香四溢。 苏蘅芜笑着说道:“今儿早上出来的时候,瞧见我园子里的红梅正傲雪盛开,梅香混着白雪只觉得甚是令人赏心悦目,不觉就领着丫头们折了几枝,装了梅瓶里给太夫人这里添个景。” 太夫人笑着道:“你有心了……”又作深嗅状,好似十分陶醉。 苏蘅芜笑笑,没有说话。 倒是李氏瞧了,回头剜了一眼十娘 子,心道,蠢货,现成的东西不知道也剪了两枝,好讨了太夫人欢心。 十娘子心中不忿,看向苏蘅芜的眼光带了嫉恨。 苏蘅芜浑然不觉,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起。 一时,饭菜摆好。 太夫人冲李氏道:“这天冷,我也不多留你们,你们且带着几位娘子回去早早地把早饭吃了……” 李氏应是。 太夫人又回过头冲苏蘅芜道:“七娘子,留下陪我一起用饭!” 七娘子低声应是。 已经走到门口的李氏闻言,顿住了脚步,回头笑道:“七娘子这容貌就是惹人心疼,这幸亏是在府里,若是去了外头,可保不齐会有一群青年才俊围着七娘子……” 这话明着说道夸七娘子貌美。 可仔细一品,不过是将七娘子跟那卖笑的歌女混为一谈,时国富民强,风气虽不太保守,但大家闺秀岂能任人围观相看。 苏蘅芜不由皱了皱眉,想回一句噎李氏。 话到嘴边,却又换成:“谢夫人夸赞!” 李氏一怔,这七娘子莫不是个蠢的?她哪里夸她了?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能忍这些小气,在宫里怕也能活的好…… 只不知那晴娘的画像画的如何了? 食不言,寝不语。 早饭在沉默中用完。 饭毕,太夫人跟以往一样去理佛,让姜嬷嬷差人送了苏蘅芜回宝霞阁。 苏蘅芜借口看腻了宝霞阁,想在国公府内走走。 姜嬷嬷了然一笑,表示十分理解,叮嘱了苏蘅芜几句,又亲自点了几个老成的嬷嬷跟着苏蘅芜,免得走迷了路或者路上摔了脚。 苏蘅芜倒是从善如流,对姜嬷嬷的叮嘱都说好,倒让姜嬷嬷有些意外。 玲珑在姜嬷嬷走后,将一个双耳雕花银手炉放到苏蘅芜手上,手炉里燃了香球,芳香四溢,闻了很是令人舒服。 苏蘅芜信步在国公府走着。 虽是连落了半月的大雪,但国公府内仆众多,倒是没 有厚厚的积雪,青石**上甚至摆了绮丽的小苍兰,香气浓郁,花色鲜艳,**后花园里的白雪,颜色鲜明的好似生活在两重天。 见苏蘅芜皱眉,忙又婆子走了上来,细心而不过分热情的解释道:“别道上还摆了仙客来、水仙、山茶花、腊梅……咱们国公府的暖房里今年数水仙养的好……七娘子若是喜欢,回头可以让丫鬟们去暖房里搬几盆回去……” 苏蘅芜笑笑,说道:“这些花虽是冬日里开的,耐寒,可到底不好在外头这样冻着,花会冻坏的……” 婆子笑着道:“七娘子,不必担心它们。太夫人吩咐了,隔一个时辰就会将这批花收回暖房,再重新放上一批……不会有事的……” 苏蘅芜不再说话,又上了另一条**,**的尽头种着腊梅,腊梅的清香老远扑面而来…… 玲珑见苏蘅芜喜欢,上前折了几枝带着花苞的腊梅。 平国公府占地面积颇广,苏蘅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只将园子逛了一半不到,实在是走的不想动弹。 跟着她身后的几个婆子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纷纷劝着苏蘅芜坐下来歇歇。 苏蘅芜原本想瞧瞧国公府有多少个门,哪些门容易混出去,却在逛了半圈后,发现国公府门禁还是相当严的,守门的婆子个个长得孔武有力不说,还精神抖擞,怕是飞出个苍蝇都知道是公是母。 的确是走累了。 玲珑从丫鬟手里拿了棉垫子出来,垫在石桌子前的凳子里。 苏蘅芜坐在那里歇息。 二少爷孟江枫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几名婆子如临大敌。 二少爷孟江枫却并不靠近,站在离苏蘅芜七尺远的地方,直勾勾的望着苏蘅芜。 苏蘅芜被看的有些恼了,瞪了孟江枫一眼,孟江枫只觉得那一眼说不出的旖旎风情,一时竟然身子都酥了半边。 苏蘅芜喊了玲珑:“我们走!” 身后却传来孟江枫的声音:“表妹……” 苏蘅芜身形一顿,国公府的下人们喊苏蘅芜依旧为七娘子,可孟江枫却喊她为表妹…… 孟江枫知道她的身份了…… 苏蘅芜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江枫兄,你做东,邀了我们来。怎么自己却跑不见了?南风起身要走呢……” 南风? 苏蘅君嫁了定南候世子。定南候世子就叫燕南风。 苏蘅芜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会降燕南风的名字记得这么熟。 偏孟江枫还在后头喊着:“表妹,表妹……”似乎还追了过来…… 苏蘅芜脚下的步子走的更急了。 身后的玲珑与几名婆子小跑追着。 “啊……”冷不妨,苏蘅芜却是撞进一个年轻男子怀里。 那人还拍了拍苏蘅芜的背,声音温柔的问了一句,“撞痛了吗?” 苏蘅芜的人则跟蜡像似的呆在了那里。 她记得这声音…… 那夜的情景,好似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晃悠,苏蘅芜脸上跟起了烧似的,耳朵都是粉色的。 是他? 苏蘅君的丈夫? 她却在梦里和他洞房花烛夜…… 不不…… 那根本不是梦! 按照平国公孟良的说法,苏蘅君应该是她的堂姐。当年由于苏蘅芜的父亲身体不适,娶妻很晚,因而苏蘅君的夫妻反倒成亲在前,并且娶了苏蘅君的母亲,早早的生下苏蘅君。 不是梦,那就是真的了。 苏蘅芜急急的推开燕南风。 燕南风声音温和道:“倒是冲撞姑娘了……”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见苏蘅芜衣饰精美,猜出不是丫鬟。 苏蘅芜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声:“我先走了!”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燕南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苏蘅芜已经跑开两步。 玲珑与后面的人几个婆子追了过来,匆匆冲燕南风行了个礼,就跑去追苏蘅芜了。 孟江枫也追了上来。 口 里仍然在喊着:“表妹,表妹……” 燕南风瞧了一眼苏蘅芜离去的方向,果然瞧见那个杏色的身影跑的更急了。 燕南风瞥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孟江枫,皱了皱眉。 孟江枫匆匆喊了一声:“南风兄!” 就还要追去。 燕南风下意识的伸手拦了孟江枫一把,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碍着他什么事呢…… 人家表哥表妹当着人面不忌讳…… 孟江枫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好不容易才见着我表妹……” 燕南风眉头皱的更厉害。 孟江枫想到李氏说的,要与定南候世子还有长公主府交好,有助于他取得世子之位…… 虽然孟江枫是平国公唯一的嫡子,平国公府的将来继承人按理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可奈何平国公不知怎么想的,迟迟不曾请封孟江枫为平国公世子。 孟江枫原本并不怎么上心,奈何李氏苦口婆心冲孟江枫说道:“只有先成了平国公世子,将来才有实力得了七娘子……” 而顾中冷以往是不爱和他打交道的,孟江枫心里也清楚,怕是顾中冷看不上他。 但李氏还是让孟江枫下了帖子邀顾中冷来平国公府梅下品酒赏雪。 为着这梅花白雪的景,李氏还特地交代了婆子们不要扫附近的雪。 倒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顾中冷接了帖子竟然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定南候世子燕南风来。 顾中冷也追了过来,却是只问孟江枫:“你表妹前阵子是不是落水了?” 孟江枫下意识的回道:“是啊!和我六妹、九妹一起落得水……” 顾中冷听了这话,就笑了。他眉目长得清淡俊逸,站在梅树下这么一笑,竟有几分素压牡丹的国色。 孟江枫情不自禁道:“中冷,你生的真好!” 顾中冷最烦人拿他相貌说事,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孟江枫又道:“不过,还是没我表妹漂亮……” 第28章 顾中冷闻言,眉目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愉悦。 燕南风不由称奇,想到那日他和顾中冷在长公主府醉酒时,顾中冷酒后吐真言,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却寻不到。 那日,孟江枫邀顾中冷的帖子送到长公主府上时,燕南风恰巧也在,本以为顾中冷定会一口回绝孟江枫这个草包的邀请,不想,顾中冷却是一反常态,当下就应了下来。 燕南风想到顾中冷说的那个姑娘就是在平国公府遇到的,心下好奇,不免也跟了上来。 在路上时,燕南风还打趣顾中冷:“你说长公主已经派了嬷嬷来平国公府探路却没有见到你说的那名姑娘,不会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姐,而是个丫鬟吧?” 顾中冷素常清冷的脸难得破了功,却是思考了一番:“那就娶回去做个侧室好了……也不会亏待她的……” 燕南风仍觉不够,想了想又道:“若真是个丫鬟……依着孟江枫那见一个拉一个上床的性子,只怕也不干净了……” 顾中冷却是一脸冰霜,不再理会他。 燕南风瞥了一眼顾中冷,眯了眯眼,问顾中冷道:“是她?” 顾中冷回头看了看燕南风。 没有否认,那就是了! 孟江枫看不懂两人在打什么机锋,但直觉让他觉得不好。 索性冲二人长揖到底:“今日化雪,天到底冷气逼人,不如咱们就此别过,但来年春暖花开,咱们咱约……” 说完,孟江枫不等二人回答就又要拔步追上去。 顾中冷脸色冷的跟此时的温度有的一比。 燕南风一笑,转回身来,难得亲昵的拍了拍孟江枫的肩膀,爽朗一笑:“难得遇到江枫兄,倒是投缘,白雪红梅当真好景,你我何不坐下来再畅饮几杯……” 孟江枫有些受宠若惊。 但孟江枫的随从却是喜不自胜,生怕孟江枫拒绝了燕南 风的好意,忙一旁扯了扯孟江枫的衣服,小声的提醒道:“表姑娘就住在咱们国公府,什么时候见不到……” 还真是不好见…… 孟江枫心道,平素七娘子鲜少出了宝霞阁…… 而宝霞阁,无论是父亲还是祖母都在宝霞阁里放了人,他还真的进不去…… 但,随从说的也有道理…… 更何况,母亲李氏承诺了他,只要他能让平国公对他刮目相看,他取了世子之位,李氏就会替他想法子让他得了七娘子…… 孟江枫一番思量后和燕南风去喝酒了,还不忘招呼顾中冷…… 顾中冷,却不见了踪影。 见孟江枫一脸疑惑。 燕南风回头冲自己的守卫使了个眼色。 那守卫立马笑着道:“刚刚长公主府的人喊顾三公子过去,怕是有事寻他……” 燕南风揽了孟江枫的肩膀:“走走,我们不管他,我们先去喝喝酒……” 孟江枫被半架着离开了。 顾中冷习武,走路健步如飞。 片刻的功夫,他已追上苏蘅芜。 倒有些近乡情怯。 顾中冷苦笑了笑,要找个什么借口呢。 猛然一低头,却瞧见地上散落一方帕子。 顾中冷嘴角弯弯,真是天助我也。 他唤了苏蘅芜一声。 “姑娘!” 苏蘅芜转回头。 顾中冷登时有些呆若木鸡,脑海里不由想到古诗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中……” 此时的苏蘅芜站在青石**上,**尽头是一片开的傲然清冷的红梅,**上一溜排着几排水仙,苏蘅芜一身杏子色缎子面自上而下绣玉兰花的对襟狐狸毛长袖大袄,下头露出翠色的绫裙摆,面色莹白如玉,细长弯弯的新月眉如点墨,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偏偏看着清澈澄净似一泓清泉……如此清丽的面庞,偏偏又胸前如山峦起伏,身段曼妙…… 顾中冷忽然有些不舍将那帕子还给苏蘅芜了……他不动声色的将帕子藏在衣袖里。 倒是玲珑认出了顾中冷,满目兴奋,惊喜的喊了一声:“顾三公子……” 苏蘅芜听了玲珑这一声,也反应过来,原是救出国公府三位娘子的那人。 苏蘅君也曾见过这顾三公子。 苏蘅芜遥遥冲着顾三公子行了一礼,又冲顾三公子温言道谢。 顾中冷只觉得入耳的声音好似空谷幽兰里的山涧鸟鸣声,声音幽幽的十分动听。 他想了想,问道:“听说你落水后病了好久……” 苏蘅芜道:“多谢顾三公子关心……” 到底是外男,苏蘅芜以前在芝兰苑长大,除了常逸玉几乎没有接触过外男,只觉得再说下去不妥,找了个理由带着玲珑去了。 后头的几个婆子却是趁苏蘅芜不备,彼此交换个眼神。 顾中冷站在原地一会儿,不想那雪儿又从半空中飘落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用墨玉冠束住的黑发上沾染了不少的雪花…… 随从见苏蘅芜走远了,才敢走出来,劝着顾中冷离开。 恰,孟江枫派来寻顾中冷的小厮找到了顾中冷主仆,忙将伞递了上去,又殷勤小意的说话。 搁以往,顾中冷嫌喧闹,肯定会斥责那小厮,但今天不但没有制止,相反唇边还勾勒出一个弧度。他的唇形长得十分好看,这么向上一弯,就像一朵初绽的花一般。 燕南风起初还有耐心和孟江枫一杯接替一杯的喝酒,也会搭理孟江枫几句。 不想,孟江枫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三杯酒下肚,早就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什么乌七八糟的话都捅了出来。 “这般饮酒不妙,不妙……” 孟江枫眼神迷离,摇头晃脑道…… 燕南风一阵厌恶,想起先头一头撞在他怀里的女子,当时只觉得柔香满怀却并没有 来得及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就已经被她跳开。 不过,依着顾中冷那挑剔的性子,想来定然是个十足的佳人。 燕南风又想到孟江枫口里的那一声声表妹,心道若那佳人为孟江枫得了,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孟江枫还在自说自话。 燕南风皱了皱眉。 孟江枫却没有注意到,他已喝醉,醉醺醺的上来,问燕南风一句:“听说定南候世子夫人才貌双全,只可惜我不曾见到……”又笑的一脸轻浮,“南风兄好艳福,想来定然是与世子夫人夜夜笙歌,琴瑟和鸣……” 燕南风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孟江枫身上。 平国公府的下人们想上前,却又畏惧燕南风的身份,更何况先头平国公夫人李氏交代过,务必要让燕南风、顾中冷入了平国公府,有宾至如归之感。 所以,等顾中冷归来看到的就是黑着一张脸坐在一旁的燕南风还有被揍的亲爹亲妈都认不出来的孟江枫。 顾中冷探究的目光在燕南风身上停留一会儿…… 燕南风猛地站起身来:“走!” 顾中冷冲面目已认不清的孟江枫抱了抱拳,跟在燕南风身后离开。 俩人带了风帽,跨身上马。 离开平国公府有阵距离后。 顾中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莫不是孟家二少爷想品尝南风兄的美色……” 京城里不仅有妙龄女子**的红馆,也不乏细嫩如女人的男人**的翠楼,有龙阳之好的士大夫大有人在。 燕南风却是最看不得那等事,狠狠瞪了顾中冷一眼。 顾中冷摸了摸鼻子,声音柔和下来:“他就那样子,提不上墙,不然怎么平国公至今宁可让平国公世子之位空虚着,也不上书请封他为世子……跟他一般见识,岂不生闷气……” 天寒地冻,街上行人稀少,店家没了生意,索性关了门回家睡 大觉去了。 便有乞丐、流浪人躲在店面屋檐下面,单薄的衣服岂能挡住那风雪,瑟瑟冻作一团。 燕南风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撇开脸去。 顾中冷则叹息一声。****即位之初,也是大刀阔斧的抓贪,治理黄河水患,又每逢灾年开仓放粮,颇得民心,谁知道这两年来却愈发昏头起来,宠信道士方外之人,每每晚上与长春道长坐而论道到深夜,第二日早朝起不了身。 有时又厮混后宫多日,眼眶下都是黑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酒楼。 燕南风和顾中冷相携进了酒楼。 酒家上了几道招牌菜,俩人包了个雅间,让身边仆从守在雅间周围,说起话来。 “圣上近来怎么大手笔的对废太子府的那群党羽网开一面不说,还加官封赏……如今闹得人心惶惶……朝中大臣可有不少当初趁着废太子府那群人落魄后,落井下石的人……” 燕南风夹了一筷子菜小声的问道。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定南候府又不曾做过落井下石的事,再说你们家宫里有燕贵妃,消息不比我灵通……” 顾中冷自斟了一杯梅子酒,喝了一口:“这酒酿的时间还短,味道不够绵长……” 燕南风接过酒壶,自顾自 倒酒,一杯酒下肚,说道:“我姐姐说,圣上近来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去过她那里了,就是五皇子有功课要问圣上,也是见不得人影……” 顾中冷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燕贵妃素来最得圣宠,我听我母亲说圣上更是在五皇子小的时候亲自抱在怀里哄着,怎么他们母子二人也受了冷落……那宫中如今是谁得圣宠……” 燕南风摇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只是圣上如今春秋正盛,却痴迷炼丹之术,总归不是好事……” 顾中冷平静道:“他是圣上,谁能劝动他?” 第29章 顾中冷回到长公主府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长公主居住在翠薇居里,顾中冷下了马就直往翠薇居而去,一路上公主府处处悬挂彩灯,灯光映着地上的皑皑白雪,闪着奇异又奢靡的光。 顾中冷的脑海里就闪过下午时同燕南风街上走时看到的那些躲在空店门前的流民,他们冻成一团瑟瑟发抖,妇人怀抱着小儿,面色青紫。 顾中冷脚步走的更急了。 长公主是圣祖最爱的公主之一,当年任着长公主嫁给长公主自己相中的文定候顾奇兰,婚后生育三子一女,夫妻琴瑟和鸣。 长公主生活一向精致奢侈惯了,顾中冷见了长公主的屋里,顿时热意夹着花香扑面而来…… 进门处是丈宽的水晶玻璃缸,里头养着各色的锦鲤,颜色瑰丽,长公主正拿了特质的鱼料往那水里撒。 锦鲤蜂拥而上。 顾中冷的九岁的幼妹依偎在长公主身边,眉目如画。 顾中冷喊了一声:“母亲!”又摸了摸幼妹顾瑰宝的脑袋,“今个儿都玩什么了?” 顾瑰宝不满的挣脱顾中冷的手:“都说了我长大了,不能摸脑袋了……” 长公主瞥了一眼顾中冷,单刀直入的问道:“有事找我?” 顾中冷点点头。 长公主便让顾瑰宝屋里的嬷嬷带着顾瑰宝出了屋子。 顾瑰宝回头瞪了一眼顾中冷。 “来我书房说话吧!” 长公主先走一步。 顾中冷紧跟而上。 “今个儿去平国公府,可有收获?” 长公主问道。 “我碰到了她!” 顾中冷将遇到苏蘅芜的事同长公主说了之后,言辞恳切的冲长公主道:“母亲,孩儿想求娶她?” 长公主与驸马本是情投意合相结合的婚姻,对顾中冷的说法倒也不置可否。 只是,她总要看看顾中冷眼中要娶的美人是什么样子? 还要了解一下。 如今只知道平国公府的二少爷孟江枫喊 她表妹,却姓甚名谁,父母兄弟是谁却是一概不知。 长公主望了望窗外:“今年的雪景倒是好看,说来公主府也多年不曾办过梅花宴了,不如就定在大后日将这梅花宴办起来,也让我见一见你口里的这位姑娘……” 长公主既然这么说了,顾中冷就知长公主已是答应了一半。 只是想到那孟江枫追缠苏蘅芜的样子,顿时又觉得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上的感觉,这让顾中冷十分不安。 此时不安的还有定南候世子夫人苏蘅君。 傍晚的时候,定南候世子燕南风喝了酒归来,一身酒气。 苏蘅君的奶妈妈许嬷嬷立马劝起苏蘅君来。 “世子眼下喝醉了,正是虚弱需要关心的时候,世子夫人去端了醒酒汤过去,温言温语的关怀一番,世子的心也是肉长的,说不定就感动了呢……” 苏蘅君端着醒酒汤来到定南候府的清和堂。 这里原本是燕南风成亲前的住处,后来定南候府专门整修了定南候世子的婚房。 可谁能想到,定南候世子统共只在新房里住了一个晚上,就又回到了清和堂住。 这让苏蘅君成为了定南候府的笑话! 燕南风的随仆惠山和淮水亲自把在门口。 苏蘅君就有些生怯。 倒是她的奶嬷嬷许妈妈将腰杆一挺,指着惠山和淮水就开骂:“不长眼的东西,没有瞧见是世子夫人来了,还不说好生的迎了上去,倒在这里当起了门桩来,敢情是当看门狗来了……” 惠山和淮水是定南候府在燕南风小时候就从庄子里挑出来的为燕南风的贴身随仆,在府里头一向也有些体面,何曾受过这种骂到脸面上的侮辱。 惠山就握紧了拳头。 却被淮水扯了扯衣服。 淮水笑的一脸和善:“许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定南候府夫人对世子爷吃穿俱用一向亲力亲为,都要亲自操持交代下去 ……刚夫人屋里的雁容姐姐已经来送过醒酒汤了,临走时交代,说让我们两个好生在外头守着,让世子爷好生睡个好觉……不要被打扰了……” 许妈妈气的脸色涨红,她在安宁伯府素来得安宁伯夫人看重,又管着苏蘅君屋里一应大小的事,极少被人如此抢白,当下气的手都发抖。 倒是惠山似笑非笑:“莫非,许妈妈觉得咱们候府夫人说的不对?” 苏蘅君忙上前,拉了许妈妈,又冲惠山与淮水两位客气的笑:“夫人岂会不对?倒是我原本想着世子醉了酒,怕他难受,特亲手做了醒酒汤,既然已经喝过夫人送来的醒酒汤了……我倒也放心了……”又叮嘱,“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照顾世子……耳朵都警醒点……” 惠山笑嘻嘻的应了。 倒是淮水一本正经的道:“等世子醒来,奴才肯定会对世子说起世子夫人前来送醒酒汤的事……下雪天,路上滑,夫人路上小心……” 苏蘅君笑笑,看了许妈妈一眼,两人原路折了回去。 人伤心时,风雪倒是应景,竟是越下越大了。 来时,苏蘅君只觉得浑身都被冻的发冷。 等回去的时候,又觉得满心都落满了风雪。 她摇了摇头,有种大势已去,无力追回之感。 走在她身旁为她小心翼翼撑伞的小丫鬟一抬眼就看见苏蘅君满脸都是泪痕,眼睛红红的,不觉一呆,脱口而出: “世子夫人,你怎么哭了?” 苏蘅君脸上闪过窘迫,甩手一巴掌给了那小丫鬟。 恨恨的走了! 许妈妈冲那小丫鬟柔白的脸上狠狠拧了两把,那小丫鬟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许妈妈冷笑:“你不也会哭?”骂道,“多嘴的小蹄子,罚你跪这里半个时辰再起身……”说完,不顾那小丫鬟求饶的神色,捡起掉落雪地上的伞,追上苏蘅君。 苏蘅君回头,看到跪在雪地上 的小丫鬟。 “别是不妥吧?这么大的雪……” 许妈妈果断道:“这些个小蹄子就该罚罚,也免得出门乱说……冻不死她,她皮厚实着呢……前个儿还和夫人屋里的丫鬟在外头咕咕唧唧半天,一准不是个好东西……” 苏蘅君神色悻悻然:“也不怪她们,我如今这个样子,原也就是供人茶前饭后谈笑的……” 许妈妈不同意:“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才哪到哪,这往后的日子,骑驴看唱本,长着呢!” 苏蘅君不说话,低头走得快了起来。 许妈妈在一旁忙着撑伞。 等到了摇翠园,苏蘅君闷闷的直入内室,趴在锦被上哭。 许妈妈进来,也不敢劝,站在一旁,等苏蘅君哭够了,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又让小丫鬟打水来。 却不曾让小丫鬟进屋来,许妈妈挑开门帘接了水来,就打发小丫鬟去的远远的。 许妈妈心下叹息,说来,自打跟着苏蘅君来到这定南候府倒是对亲自侍候苏蘅君驾轻就熟了,以往在安宁伯府时,她不过是指挥着下头的小丫鬟们行事。 许妈妈低头苦笑一下,心道:这杀人不过头点地,世子这样晾着世子夫人,就跟利剑似的时刻悬在人心上,就怕稍有差错,被人看出马脚,被那利剑刺中…… 或许,早就被看出马脚了吧…… 许妈妈不免有些忐忑。 原本趴在床上哭泣的苏蘅君直起身来,脸上全是泪痕,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得…… 许妈妈不免心疼道:“世子夫人还年轻,当好好保养自己,这万一哭坏了眼睛,一辈子的事……” 苏蘅君闷闷道:“保养给谁看!” 许妈妈不免沉默下来,才又在脸上重新挤出笑来:“何苦说这丧气话呢!当年咱们伯府夫人,嫁给安宁伯时,一开始也是夫妻两个磕磕绊绊,还吵的老安宁伯都惊动了,那时候安宁伯为了气咱们 伯府夫人,一个又一个将不安分的小丫鬟往屋里拉,老安宁伯夫人更是为了和安宁伯夫人打擂台,还外头挑了良家女子进府给了安宁伯消受……那时候安宁伯夫人也是天天以泪洗面……这不后头,安宁伯夫人和安宁伯不也相敬如宾……日子还长着呢,世子爷这是还年轻……” 许妈妈说着话,拿了棉纱帕子在水里浸透又拧干,为苏蘅君擦脸。 “这眼睛肿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肿……” 许妈妈唏嘘。 苏蘅君有些烦躁:“怕什么,左右也不会有人来摇翠园,肿不肿的也没人看见……” 许妈妈苦口婆心劝道:“我打小跟着安宁伯夫人,是安宁伯夫人的丫鬟,别的不敢说学到了什么……但有一点,安宁伯夫人一句话,让我至今还记得……” “什么话?”苏蘅君问道。 许妈妈为苏蘅君好生净脸后,将苏蘅君扶到雕**银镜前,开了描金绘仕女图的小瓷瓶,取了豌豆大的脂膏,化在手里为苏蘅君仔细的涂了起来。 “咱们伯府夫人说啊,这女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亏待自己,不能邋遢不能不体面,无论好时候坏时候,将自己收拾齐整了,自己光鲜了日子也更有盼头,而且指不定哪天就会有奇迹发生……万一那天恰好是自己邋遢的样子出现,以后想想可不得屈死……” “大小姐,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咱们啊,甭管他人什么态度,咱们自己不能给自己气受,将自己收拾的更加光鲜亮丽,也让那群人看看……咱们并不是仰人鼻息过日子,有了他日子也好,没了他,咱们日子也能过好……” 许妈妈打开紫檀木的盒子,从里头挑了一把刻花纹的牛角梳,将苏蘅君的头发自上到下一遍一遍的梳…… 苏蘅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浮肿,双目无神,面容憔悴,脸颊消瘦…… 第30章 苏蘅君透过镜子仿佛看到了从前: 那是安宁伯有一次从御风斋里买了每隔半月才出的新款翡翠布摇,因她生辰将近,理所当然的以为安宁伯是送给自己的,而且御风斋那半月一出的首饰又价钱不菲,苏蘅君很是高兴了良久。 不想,却在每月十五跟着安宁伯、安宁伯夫人例行去芝兰苑时,她却看见那翡翠步摇插在苏蘅芜发上。 苏蘅君强忍着没有当场哭出来。 而是躲了出去,在外头竹林里一个人捂着脸哭的妆都花了。 常逸玉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芝兰玉树般,站在她面前,递了她一张帕子,声音很是温柔。 苏蘅君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第一次发现原来世上真有人可以生的这么好看。 常逸玉发如染墨,一身白衣犹如神祗,长身玉立,面容白皙,一笑的时候眼睛里好似有光在流转。 但就在苏蘅君抬起头时。 常逸玉脸上的笑容就没了,表情有着不容错识的错愕。 他无声的将帕子递给苏蘅君转身走了。 苏蘅君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当时她不是哭花了脸,一身狼狈的样子出现,常逸玉在往后的时光里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却又自嘲的笑了笑。 当初,初见时,原就是常逸玉将她认成了苏蘅芜! 那个贱人…… 苏蘅君阴冷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那贱人可死的干净了?” 许妈妈果断道:“药是我亲自灌下的……那药吃了没有人不死的……” 见苏蘅君侧脸盯着她看。 许妈妈忙补充道:“我亲眼看见血顺着她唇边流了下来……” 苏蘅君却仍旧不放心:“我这些日子,总是做噩梦,总觉得她好像阴魂不散,就在哪里看着我,等着我看笑话呢……” 许妈妈心想这是苏蘅君自个魔怔了,却也不能怪苏蘅君。 当初,在送走那小贱人离开后,苏蘅 君早上服侍世子起床,世子的态度就冷淡了起来…… 成亲已经两个月了…… 说起来,还没有真正做过夫妻…… 偏那定南候世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也能忍,两个月来没有找过世子夫人不说,定南候夫人心疼世子,又特特挑了几个身段苗条,体格风骚、五官俏丽的丫鬟推到世子面前。 世子却又无动于衷! 竟然真的做起了和尚! 许妈妈撒了一圈银子出去,换来了消息,说是世子近来跟圣上一样迷恋起道家来,讲了不近女色! 呸! 也就哄哄天真的人罢了! 不近女色,怎么又喝的醉醺醺回来? 清修,不该将酒也禁了吗? 苏蘅君道:“你可是亲自差了人看着埋了那贱人?” 许妈妈见苏蘅君一双厉目盯着自己,心里不免忐忑。当初苏蘅君是叮嘱了她要亲自带人埋了那小贱人,可光是灌药就让许妈妈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想着人说做了亏心事太多是会折损阳寿的,当时又觉得后背都是凉的,就指了可靠的人去办了这场事! 那那人是亲口告诉她,千真万确将那小贱人埋了的。 坟就在京城南城外的乱坟岗上! 许妈妈心里掂量一番后,言之凿凿:“世子夫人,你亲自吩咐了,奴婢怎么敢不从?” 苏蘅君盯着许妈妈看了看,目光犹疑不定。 许妈妈迎着苏蘅君的目光坦然而坚定地回望了过去,目光满满:“奶娘做事,大小姐就尽管将心放回肚子里吧!” 许妈妈不称呼苏蘅君为世子夫人,而像苏蘅君未出嫁时,喊了大小姐,自称奶娘,这让苏蘅君念起以往在安宁伯府与许妈妈的情分,望向许妈妈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苏蘅君重新坐下,声音温和的冲许妈妈道:“还是许妈妈为我通头,通的舒服……”声音透着亲昵,似是补救适才的冷淡一般。 许妈妈笑着道:“伯 夫人在生活上最是精细人,打从大小姐小时,伯夫人就叮嘱我每日要为大小姐通头百次,瞧大小姐头发多好……”许妈妈心里补道,“就是皮肤最近差了些,蜡黄不说,加上心里有火,鼻子上还起了个火尖,得想法子去了才是……” 苏蘅君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下,也发觉自己憔悴了不少,脑海里又闪现苏蘅芜那张容色无双的脸来,一颦一笑总能牵动人心…… 苏蘅君以往每瞧一回,心里都要妒忌一回。她总是在梳妆打扮时,反复比较自己与苏蘅芜,有时候苏蘅君觉得自己装扮精致私以为总能胜过苏蘅芜,却每每在见到苏蘅芜时,又觉得离之太远。 这种挫败感如影相随伴她很多年。 如今就是苏蘅芜死了,苏蘅君仿佛在镜中还能瞧到苏蘅芜那副随意自然地模样。 苏蘅君气的真想砸了那镜子。 然而,很快,她却是又笑了。 当真是被定南候世子气糊涂了! 两个月的功夫,甭管以前的苏蘅芜生的是如何的让人瞧了销魂荡骨,如今怕是早成了白骨一堆…… 指不定,骨头都被野狗分吃了…… 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当真是傻了…… 苏蘅君又对着镜子笑了起来…… 她长相原本属于上等,虽比不得苏蘅芜处处精致,却到底继承了苏家人的好容色,这一笑,倒也有几分动人。 许妈妈总算松了一口气,此时**得后背凉凉的,趁苏蘅君不注意,伸出一只手摸过去,全是汗。 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风,许妈妈顿觉后背凉飕飕的,又恍惚想起窗子早关好了的。 莫不是阴风? 许妈妈心神一紧,只觉得皮肤都在发麻。 苏蘅君浑然不觉,吩咐着许妈妈:“将我那套鹅黄色遍地散绣忍冬花的斜掐腰窄袖袄裙拿来,还有那套白底绣花缎子面狐狸毛斗篷也拿来……” 许妈妈有些疑惑,难 道大小姐没有察觉到那阵阴风。 许妈妈赶紧应声,却也知道近来苏蘅君不喜别人侍候,就是那两个容色艳丽的大丫鬟花浓、月好也不喜她们近身。 也不怪苏蘅君不想看到她们,苏蘅君自己眼下还没有真正与世子燕好过,那两个大丫鬟又都是知情人,好在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好拿捏,一家子的生死都紧紧攥在安宁伯府里,也不怕她们乱嚼舌头。 只是,花浓与月好的用处,苏蘅君与许妈妈都是清楚的。 不过是用来笼络世子爷的。 以色侍人的玩意! 或许,该用上了…… 许妈妈心里掂量,是不是该通知下安宁伯夫人。先前,大小姐苏蘅君却不想让安宁伯知道,在回门的时候与世子一幅恩爱示人,说来也奇怪,这定南候世子当也乐意配合。 心思兜兜转转间,许妈妈找出来了苏蘅君所说的两件衣服,服侍苏蘅君换上,不得不说,苏蘅君到底是安宁伯夫人嫡亲的女儿,穿衣打扮上还是得了几分真传的。 许妈妈又仔细的为苏蘅君上了妆,涂了粉,描了眉,点了唇,揉了胭脂,憔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容色艳丽,只除了眼睛里的那点不甘与抑郁。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许妈妈都不敢想是不是世子爷发现了什么,按理说,那个小贱人当晚是画了妆的,而且和苏蘅君身量相似,原本两人就有几分相似,又是大妆过的。许妈妈也曾偷看过苏蘅芜的身子,虽比苏蘅君更动人更白皙柔腻,却都正青春,也区别不大,又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又怎么能分清…… 更何况,迄今为止,苏蘅君和世子也没有真正在一起…… 或许,男人吧…… 都一个样! 没得到前,万般垂涎!得到后,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许妈妈对定南候世子不由多了几分鄙薄。和市井男人一样,定南候世子在喜新 厌旧上没有什么高贵。 苏蘅君又吩咐许妈妈开了首饰箱子,寻出攒珠累丝嵌红宝石金凤来,让许妈妈为她梳了瑶台髻…… 一时,妆罢,容色潋滟。 苏蘅君道:“走,去夫人那里一趟!” 定南候夫人陈氏借口天冷,免了苏蘅君的晨昏定省。 一开始,苏蘅君与许妈妈还庆幸,这定南候夫人陈氏是个好相与的,后来却渐渐品出味来了。 定南候世子一直不愿意踏进新房,定南候夫人不见苏蘅君,定南候别说每日政务繁忙,当公公的又是一个男人也不可能见苏蘅君。 苏蘅君这个世子夫人竟然真的跟娶回来当摆设一样。 无人理会! 要不是之前有传闻,定南候世子婚前很是风流一阵,大婚当晚又要了几回水,苏蘅君差点就真的怀疑这定南候世子燕南风有着断袖之癖。 这…… 定南候府过分了…… 下人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从一开始对苏蘅君的毕恭毕敬,到后来的怠慢,苏蘅君从安宁伯府带来的陪房私下里不少怨声载道。原本跟着苏蘅君举家来定南候府是想着攀高枝,从此荣华起来了,不想来了之后看不完候府的脸色。 偏偏苏蘅君又让许妈妈严厉叮嘱了陪房,不准对安宁伯府透露出半个字。 同在京城里呆着,怎能长长久久的瞒着。 许妈妈斟酌着建议:“要不要递信出去给伯夫人……” 苏蘅君有些犹豫:“等去了候夫人那里再说吧!”安宁伯原本也只是同意苏蘅芜代替洞房,却从没有想过要苏蘅芜死…… 那是她与母亲安宁伯夫人背着安宁伯私下商量的…… 她回门的时候,就见安宁伯看她的目光满满不善…… 陈氏刚用过晚饭,正在屋子里临窗处的长案上,作画。 陈氏出身威远候府,在娘家时,威远候府曾请了当今工笔大师专教陈氏一人,陈氏没有耐心,只学个皮毛。 第31章 如今年年纪长了,儿女大了,各有各的生活,定南候又自有爱妾,鲜少来她房中。 出门交际,别说定南候夫人陈氏嫌弃现下天冷。如今无论定南候还是威远候都官居要职,十分显赫,更何况嫡出的亲生女儿燕南歌又高居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又是有潜力的…… 定南候夫人陈氏交际时,就万分谨慎。她出身武将世家,嫁的相公也是武将出身,不耐烦说话取曲绕绕,难免觉得束手束脚,索性少出门,秉着言多必失自己闷屋子里。 反倒,拾起这画艺了…… 不过是打发时间…… 当下人来通报世子夫人来时…… 陈氏目光闪过疑惑,但还是请了来。 苏蘅君进门就看见陈氏正在作画。 画的是仕女图,工笔画。 她倒第一次知道陈氏竟然还会作画。 苏蘅君愣了一下。 陈氏与她寒暄几句,就指着自己的画:“才刚画的,都说你是大家,造诣极高,你来瞧瞧……” 苏蘅君有些头皮发麻。 安宁伯夫人只在穿衣打扮上用心,琴棋书画刺绣皆然不通,教养苏蘅君也是专注于 穿衣打扮。 见陈氏盯着自己自己看。 苏蘅君硬着头皮看了那画,是春日仕女游玩图。 一位女子坐在秋千上,下面两位侍女在推着秋千,衣袖随风纷飞,旁有几个仕女聚在一起,指着那秋千上的女子笑语晏晏。 苏蘅君东拼西凑道:“……这是重彩工笔画,用色艳丽,人物眉目画的精致,衣裳之上的刺绣都清晰可见……” 陈氏不免看了苏蘅君一眼,心下有些失望。 苏蘅君被陈氏的目光看的心里打鼓。 陈氏却是笑意殷殷:“听说你写的诗让男人瞧了都赞不绝口,你既觉得这画好,不妨题诗一首,我回头让下人装裱起来……” 苏蘅君手却是一抖。 陈氏心下更是疑惑:“怎地,你不乐意?” 陈氏出身 贵女,娘家夫家皆权贵,女儿又是贵妃,素来威严惯了,她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就有些严厉。 苏蘅君连忙摇头:“怎……怎么会……自然乐意,乐意!” 话吞吞吐吐。 陈氏不再说话。 苏蘅君提笔,却是迟迟不曾动笔,额头却是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来。 陈氏心下也是震惊。 一刻钟过去了,苏蘅君见陈氏始终沉着脸看她,战战兢兢的写下一个字:“春……” 收笔的时候,却不小心点错,一滴墨水滴在那仕女图中荡秋千的女子眼睛处。 好生生的一幅画,毁了…… 下人们屏住呼吸…… 这可是定南候夫人花了几天的功夫才画好了的…… 之前一个月的功夫都在画这幅…… 也就眼下这幅,定南候夫人看重眼里才有了笑意…… 画作看上去狼狈不堪,那个春字有些歪歪扭扭,似在嘲笑苏蘅君一般。 苏蘅君脸色煞白,身子似是站立不住。 许妈妈再也忍不住,一个急步上前,拉了苏蘅君:“世子夫人,你今日染了风寒,先前还说一直头晕,还说想念伯夫人……如今怕是又病重了吧?” 陈氏眼底闪过一抹讽意。 “既然不适,你且回吧!” 说完,当着苏蘅君的面,定南候夫人陈氏吩咐大丫鬟雁容:“将这画拿去烧了……” 苏蘅君嗫嚅着想解释几句。 定南候夫人却是不耐烦的冲她摆摆手。 “既然想念你母亲,就回去吧!别委委屈屈的站在那了,倒是显得谁苛待了你一样……” 苏蘅君脸色惨白的在许妈妈的搀扶下离去了。 还没有走远,就听见屋里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有人在摔东西! 不用想,也知道是定南候夫人。 苏蘅君一下子眼圈红了。 都怪父亲安宁伯,没事让苏蘅芜跟着去寺里做什么? 还偏生遇见燕南风,听说还有长公主府的顾三公子…… 一个两个都跟丢了魂似的…… 更可恨的还有常逸玉! 她就那么好? 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苏蘅君虽这么想着,但那眼泪到底噙满了眼眶…… 她走的飞快,许妈妈年纪大了又担心雪地滑倒,竟是追不上她…… 只得焦急的在后头喊着苏蘅君:“大小姐,你慢点……老奴……” 一名穿着雪青色袄裙的丫鬟提着个袋子神色匆匆走来…… 竟是直冲许妈妈而来…… 许妈妈一个闪神,和那丫鬟撞了个满怀…… 那雪青色衣装的丫鬟“哎呦”一声叫了起来,率先躺在雪地里喊起疼来…… 眼眶红红的,高声指责着许妈妈:“妈妈,怎么走路的?也不看着点人……” 许妈妈很快反应过来…… 这死蹄子,胆子肥…… 反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许妈妈举着手臂就要打…… 不想,脚刚移动,身子就跟做了滑板一般,“扑通”一声摔个狗**…… 这一脚,摔的许妈妈脸都青了,疼的眼泪迸了出来…… 偏那丫鬟高声喊着:“许妈妈,何苦如此,敢情是给人扮难堪呢?”又道,“您老这样,岂不是跟世子夫人丢脸?” 许妈妈半边身子都摔僵了,身子一动,扯着疼! 她“哎呦”的叫了起来! 抬头指望苏蘅君给撑腰。 偏偏,苏蘅君先头走的飞快,雪又大,竟是连个衣影子也看不到…… 许妈妈警惕的看着那丫鬟…… 那丫鬟却是满面哀婉之色…… 许妈妈冷着脸低头瞧,见那丫鬟脚边,一个束口的袋子松了口,从里头流出不少五颜六色的豆子来…… 许妈妈擦了擦眼睛,仔细看…… 却是赤小豆、绿豆、黑豆、黄豆、白芸豆…… 还有不少早滚落到许妈妈身下…… 难怪摔倒的这么突然…… 那名丫鬟却是冷声道:“五少爷才刚满两周岁,婉姨娘让奴婢寻了这些豆子来 给五少爷捡着玩,都被你给弄撒了……让我怎么给婉姨娘交代……” 那丫鬟说到最后,声音里竟然带了哭意…… 许妈妈迷迷糊糊的记起,跟着苏蘅君嫁到定南候府前,安宁伯夫人曾提过,定南候有个宠妾,年纪比苏蘅君都小,却已为安宁伯生下一个小少爷…… 许妈妈还理不清这到底怎么回事时! 那丫鬟已经踉跄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留下许妈妈独自躺在雪地里…… 风跟刀子似的一刀又一刀的凌迟着许妈妈…… 许妈妈脸都冻僵了,想张口喊人都觉得声音发颤喊不大声…… 她却不知…… 那雪青色衣衫的丫鬟在拐入一睹墙后,健步如飞的跑了起来…… 到了无人处,那身穿雪青色衣服的丫鬟方慢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拍拍身上的雪,又整整衣襟,这才行到一处无人处。 天色已晚,雪照天下白。 那丛冬青树旁边,站着个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丫鬟,因是下雪天,这身装扮倒也不显得突兀。 远远的瞧见了那雪青色衣服的丫鬟过来,那包裹的严实的丫鬟招招手。 两人相携着去了往不远处的林子里走深了些。 “那老虔婆的还不会被冻死吧?”包裹的严实的丫鬟问道。 那雪青色的丫鬟眼神一冷,语气也十分冷清:“我倒是想让她冷死算了,这么冷的天,绣珠跪在那雪地里那么久,就是夫人心善让人发话搀走她,那两条腿也是差不离跟废了差不多,还那么小,这安定伯府主仆俩人心肠实在太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活该让她尝尝这滋味……都说这下人的品行反衬着主子……” 她顿了顿,“依我看,世子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谁知道世子怎么想的?为着她,姚黄几个都被打发出去……结果世子对着世子夫人却只一夜的情分……” “… …我倒听人说,世子大婚那天晚上,伯府的人抬了个好大的箱子进了新房,还有妈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回去病了几天呢……” “……嘘,你小声点,这话咱们就是听说了,也得给烂在肚子里……” “我这不就只和你说吧……别有人来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又互相说了几句话,那穿雪青色衣服的丫鬟与裹得严严实实的丫鬟就分开两道走了出去。 若是有人瞧见,就会发现两人的道分明一个朝府上花姨娘处走,一个则往定南候夫人那里走。 那裹得严严实实的丫鬟快走到住处时,将外头的衣服连着风帽取了下来,弄成一团抱在怀里,五官倒不出色,胜在干干净净,看上去爽利。 有小丫鬟们正围在炭盆一起烤火取暖,那炭“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先前那裹得严实的丫鬟趁人不注意将怀里的衣服随手放在一处不打眼的地方。 盈盈然的走了上来,拿火钳子在炭盆里头搅了搅,不由笑道:“吆……是哪个小馋猫在里头打了埋伏……”一股烤地瓜的香味窜了出来…… 小丫鬟们笑嘻嘻的唤着她:“嘉平姐姐回来啦……外头冷着了吧?”又有小丫鬟腾座位的,端茶递水的…… 嘉平是定南候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又不像雁容与下头小丫鬟说话时总是吊着一双眼睛,一幅看不起人的样子。因而,同样是大丫鬟,小丫鬟与婆子们都更喜欢嘉平。 嘉平接了茶盏,喝了几口茶水,又磕了几个瓜子,和小丫鬟们说说笑笑一阵,就回了自己的房。 她是定南候夫人的大丫鬟,在这后罩房里自有一间房。 嘉平坐在床上做了会儿绣活,发了会呆,帘子倒是被人推开,带来一股冷气。 嘉平听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住对屋的雁容回来了,两个人都是大丫鬟,各有一间房,共用着一间堂屋。 第32章 性子虽不同,但都是威远候府送来给定南候夫人陈氏使唤的,出身都是威远候府的家生子,情分还是有的。 雁容不同往日毛躁躁的样子,今儿进了嘉平的屋子,欲言又止了半天。 反倒是嘉平先开了口:“犯得着作这幅样子吗?平日里的泼猴伶俐劲去哪了?想问什么,直说罢!” 雁容开门见山:“许妈妈那事,是不是你联合着季夏整出来的……许妈妈刚刚被人发现,抬走,身子都快冻僵完了,听说世子夫人抱着许妈妈眼圈低声哭泣了好久……眼下在闹着要回安宁伯府内,侯爷恰好回来了,觉得丢人,骂了世子夫人回过头来又数落了夫人好几句。咱们夫人那性子跟爆炭似的,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就差动手了……” 雁容斜睨了嘉平一眼:“夫人让我和陈妈妈来查……我暗地里一打听,就知道是你和花姨娘屋里的季夏干的好事?” 嘉平抬起头来,一副挑衅的目光:“怎地,你待如何?” 雁容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声音透着轻快:“陈妈妈和我都觉得你俩干的好,花姨娘跟婉姨娘俩人正打擂台又都得宠,就让她们俩人对撕去……不过季夏是咱们的人,可千万别让人认出来才是……夫人最是不耐烦这些弯弯道道,若是知道了,咱们几个的皮都得松一松……” 嘉平道:“季夏最会模仿人,打扮,说话的腔调,又化了妆,和婉姨娘屋里的郁金一样的打扮,更何况,婉姨娘今日确实是派了郁金去厨房里拿豆子给五少爷玩……花姨娘前些年跟婉姨娘一样得宠,如今婉姨娘生了儿子,花姨娘却生了女儿,府里头下人对待二人的态度就差别了起来,这花姨娘心里没有想法才不可能……婉姨娘就是查,也只能查到花姨娘那里,左右没夫人啥事……”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 雁容学着陈妈妈说话的样子,装模作样道:“雁容,你等会告诉嘉平,她要再自作主张,不听我调遣,看我不回了威远候府,让她亲婶娘下次进定南候府扯着她耳朵教训……” 嘉平推了雁容一把:“行了,行了!我心 里有数,记住了……你快去世子夫人那里吧!还得守着那老虔婆,权等她醒了指证呢……” 雁容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咱们这是什么事呢?” 嘉平白了她一眼:“叹什么气!咱们几个被培养了送到咱们夫人身边不就是帮着夫人整治那上窜下跳的人吗?” 雁容摊摊手:“原本陈妈妈还指望着世子夫人进了门,立起来,好不让婉姨娘她们几个再嚣张,这两个月看来,也……” 嘉平冷道:“守住你的本分!别肖想你不该肖想的!” 雁容涨红了脸,分辩几句,到底有些心虚,又见嘉平冷冷的看着她,跺了跺脚出去了。 嘉平叹了口气,望了望外头,心里想道:“那人的伤那么重,却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没有?” 平国公府。 淑兰院。 李氏的房里,李氏与孟江枫相对而坐。 李氏冲孟江枫道:“你大哥咱们国公府的人都对外说是死了,可你也知道这是当初权宜之计。谁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将圣上的清平公主得罪狠了,圣上要治他的罪,圣上是君,咱们是臣,能有什么法子。” 孟江枫的眼光却停留在李氏房里的一幅西子浣纱图上,眼神荡漾,声音轻佻:“都说这西子容貌倾城倾国,可看着图也不过如此……白日里和定南候世子燕南风喝酒,我和他讨论美人,他就说这隐没于民间的绮姝历朝历代多了去了……长相不一定比西子差,只不过西子有着夫差与勾践还有那范蠡的名声衬着,方在历史上名声大噪……其实,也同那时势造英雄一样的道理……” 李氏脑海里就突地闪出了容粲那张让万物失色的脸,那脸渐渐地又和七娘子重合。李氏尖锐的打断孟江枫的话:“听定南候世子的话,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母亲给你说正事呢,你正形点……别盯着那画看了,你要喜欢,等你将来事成,我连着这幅画再奉送你许多美人图……管你看饱……” 孟江枫这才回过头来,神色坦然:“这可是母亲亲口说的,也不要什么美人图,多寻些名家的**图就是!” 李氏只觉得血气往上涌,一幅 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随谁不好,你随你三舅……一个个精虫上脑,色令智昏……”提起李氏的三哥李寄情,李氏就头疼,又恨的牙痒痒,若非平国公孟良撞见李寄情在玷污自己的寡嫂,李氏又怎会同意养七娘子…… 孟江枫瞧着李氏一幅仇大苦深的模样,到底收了玩世不恭。 只听李氏接着道:“太夫人和你父亲商议,索性让你大哥假死,原本知道这事的府里下人也不多,这几年这起子下人们也不嫌脑袋在脖子上晃悠里,明面上不敢提,私底下去都知道了你大哥是去了别地的书院……按理说,你大哥名分上早是个死人了……活着也没用,又是个姨娘生的,跟你不能比……这些年我也就由着你荒唐,可你这世子位久久不立,娘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当年圣祖抄戚家的家那么厉害,如今圣上不反而给了戚家恢复了永昌候,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圣上听说现在痴迷于炼丹,龙体……” 李氏到底只是个内宅妇人,前朝的情形一个知之不详,另一则也天生带着敬畏,并不敢多说。 孟江枫却是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别的,母亲不用讲,只要母亲告诉我能用什么法子让我娶了七娘子就成……” 李氏卖着关子:“母亲答应你的事,啥时候食言过,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孟江枫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我日常虽不大理会咱们府里的事,却也知道母亲打小就不喜欢七娘子,我原本也是不喜欢的,看着跟个小可怜似得,倒是大哥对七娘子多些关怀……可这几年不同,这些年七娘子出落得愈发好了,直让人移不开眼,尤其又让我知道她和我不是兄妹,我满颗心都是她……虽说日常荒唐,可母亲若是真有法子让我得了七娘子,我会将院子里那些胭脂俗粉全部统统打发掉,一心一意的和七娘子生儿育女,也会正正经经的关心仕途,让七娘子能在人前显耀……” 孟江枫难得如此认真说话,李氏心里一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就只想着让七娘子人前显贵,就不顾 你亲娘了……” 孟江枫道:“自然会捎带着母亲……”又道,“母亲素来也是拿了儿子当你的本钱,何苦扮演那母慈子孝,我只当做咱们谈话是一场交易,我从今个儿起就好生读书骑射上进,母亲却是要全力为我想了法子说服父亲与太夫人让我娶了七娘子,不仅如此,母亲还要答应我,等将来七娘子进了门,母亲不可为难七娘子……” 李氏气的扬起了胳膊。 孟江枫拿住李氏的胳膊,徐徐放下:“母亲,你要想清楚,如今的李家上上下下都长了一幅势利眼子,你能为李家谋福祉,李家还会敬着你是姑奶奶;若是你为父亲厌弃,儿子又不成器,李家会怎么看你?说不得反而为了讨好平国公府,将昔日母亲和陆妈妈给父亲下药的事给捅了出来……那时候,母亲还有何脸面……” 李氏精心涂抹脂粉的脸闻言瞬间煞白,手都在止不住发抖,声音打着颤:“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又强作镇定,“你胡说!” 孟江枫有些自嘲的笑:“……我是你设计父亲的结果……小时候我样样努力,父亲宁可对庶出的大哥温言细语,却也不愿意多看我两眼……我百思不得其解,还常常躲起来哭,觉得自己没用……直到有一天,我和大哥打架打输了,我哭着跑你屋子里找你……那天不知怎的,你屋里也没有当值的人,你和爹却相继而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出声,你们就争吵起来,我吓得躲在床底下,听到父亲说‘你也配提廉耻,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让我扒光你上了你,让你急的脸也顾不得了,合着丫鬟跟我下药,又借着肚子里的肉来要挟我……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不干不净的肉,谁知道你之前是不是也跟旁的男人下了药,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种……你也别在江枫面前装什么慈母,当初是谁为了要我看你,动不动背着人吃生凉的东西,险些把你肚子里那莫名其妙的肉给作掉了……” 李氏猛地站起,想抱一抱孟江枫,对上孟江枫那冷漠至极的眼睛,却又颓然蹲下身子…… 原本看上去还余韵 犹存的一张脸,瞬间像老了十岁! 孟江枫瞧了,心里隐隐生疼。 李氏将孟江枫脸上的表情看的分明,心里倏的一松,疾步上前,愁肠百结的刚喊了一声:“枫儿……” 一双手刚碰着孟江枫的衣襟。 孟江枫却是猛然转了身子,任她在他身后哭,也不曾回头。 走的如此决绝! 李氏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压抑的哭了起来。 陆妈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心疼的将李氏抱在怀里。 李氏哭得浑身颤抖。 陆妈妈拍了拍李氏的背:“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李氏直哭了整整差不离一个时辰,只觉得眼泪都哭干了。 陆妈妈不假他人之手的亲自打了热水侍候李氏梳洗。 李氏的眼睛哭得早跟核桃似得。 陆妈妈又出去寻了个小丫鬟让去厨房里拿煮熟的鸡蛋来。 等那鸡蛋拿来,陆妈妈一面小心翼翼的为李氏在眼睛处滚着,一面小声的劝道:“不管怎样,二少爷想上进总归是好的……” 李氏张口想说:“他却是为了那个小贱人……”却又说不出口,半晌直愣愣的问陆妈妈,“你都听见啦?” 陆妈妈本能的想摇头,到底不想骗李氏。 陆妈妈点点头:“听到了……”又张口…… 李氏拍了拍陆妈妈的手:“你不用解释,这些年你的忠心我是清楚地,你不过是不放心我,怕我和江枫也吵 了起来……却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和江枫早已是母子离了心……” 说着这话,她眼里又含了泪水:“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江枫……我当初不该在怀着他的时候,就借着他去邀宠去治那些狐媚子……” 陆妈妈拿话安慰李氏,“怎么能怪小姐呢,小姐当初也是问了那大夫不会有大碍的,更何况那时候姜姨娘也怀着身孕,姜姨娘又有太夫人屋里的姜妈妈撑腰,你也是为了立足……” 李氏呆呆的却不答话。 屋里沉默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出来。 李氏忽然问陆妈妈:“你说,我要不要让帮二少爷得了七娘子?” 眼睛望着陆妈妈,一幅询问的语气。 第33章 陆妈妈却是知道李氏心病的。 李氏嘴上不承认,心里到底害怕看到容粲,七娘子顶张和容粲几近一样的脸,若是成了李氏的儿媳妇,李氏只怕整个后半生都处在噩梦当中。 但李氏望着她,却又不能不回答。 陆妈妈只得斟酌着道:“夫人先前不是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吗?” 李氏悠悠叹口气,没有说话。 很久,李氏才道:“再怎么说,江枫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今儿听他这么一说,原知道这些年他的荒唐,我也有责任……总也想让他称心一回,只七娘子……回了再说吧……” 陆妈妈亲自沏了杯热茶端过来,奉给李氏。 几口热茶入口,李氏**得身上热乎了点。 “到底我也只是承诺枫儿,说让他得了七娘子,却从未许诺过让他娶了七娘子……” 李氏说这话的时候,唇边又勾起了一抹冷笑,“七娘子不是生的招人吗?若是和别的男人传出点不干不净的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妈妈心里咯噔一声响,想劝又不敢。 倒是李氏还在自顾自说着:“孟良那个畜生不如的,不是也一直觊觎七娘子的美色吗?我让枫儿先得了七娘子,倒是要看看孟良还有没有那个脸来一出父子丑闻?就是太夫人,这阵子不是往宝霞阁里送东西送的勤快吗?若说她没有谋划七娘子什么,那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的……若七娘子已经是残枝败柳,我倒要看看,太夫人还怎么谋划?七娘子还凭什么能越过十娘子。” 李氏这边正谋划着,宝霞阁苏蘅芜的卧房也在灯火通明。 如今平国公孟良虽然将玲珑她们的**契给了七娘子,可玲珑先前在苏蘅芜的授意下找了小兰回家去传递消息。 玲珑的哥哥传回来的消息暗示的是,他们的行动还是受人监视。 敢情,平国公孟良将**契还给七娘子,只是哄七娘子开心的 ? 苏蘅芜心里想着事,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并不敢停。 她以前曾听安宁伯夫人说过,太后的寿辰是正月初一,最最吉利的日子。苏蘅君先前能入太后的眼,凭借的就是献上去的那副双面绣的观音大士像。 太后在宫中多年,早年历经沉浮,与****虽是亲生母子,却感情并不和睦。太后出身寒门,在圣祖朝选入宫时,起初不过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贵人,后来生下****,母凭子贵,才提到妃位。圣祖却嫌弃昔年的太后出身卑微,将圣上指给先贵妃抚养,太后怕先贵妃不能好好栽培圣上,明明心中思念圣上见到圣上时却故意装的很冷淡,后来太后又生下了十四皇子,那时太后已经得了圣祖的宠,十四皇子又讨圣上喜爱,圣祖就允了太后亲自抚养十四皇子,是人心多是偏的,太后渐渐对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圣上就慢慢失了心。后来,夺嫡风波,尘埃落定后,圣上登基,十四皇子早年却是跟随八皇子的,被圣上一怒之下贬去看守皇陵,如今尚未回过朝。 这是太后的一段心病,却也无可奈何,心里更是清楚唯有多活着一天,才能保十四皇子命一天。太后热衷佛道起来,苏蘅君当初若是送的是别的绣品,最多也只得太后点个头而已。 苏蘅芜眼下手头正绣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从那日故意在玲珑面前装作悟了双面绣的绣法后,苏蘅芜就已经在准备绣佛经的事情。如今她行动处处受拘束,虽比往日好了点,却总究不能自由,白日里她在平国公府逛了几条路下来,也是想熟悉下地形,却看到每个门处都守卫多多。 想出去却是难。 但困在这里总不是事。 如今太夫人已经允了苏蘅芜可以出宝霞阁,又接连几回厚赏。 苏 蘅芜想她总是有机会能在太后寿辰那日将绣好的佛经送上去。太后如今喜欢以慈眉善目的形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以着安宁伯夫人对太后的描述,太后势必会跟当初招苏蘅君进宫一样,招了苏蘅芜进宫说话。 平国公孟良说戚家残留的后人如今正在回京途中,西北与京城路程遥遥,但圣上亲自派了人去护送,想来年前总是能到。 如果能同太后说上话,再求了太后让自己去戚家团圆,也算名正言顺。 只不知,平国公说的话到底几分真? 戚家后人的风骨又怎样? 能同梅妈妈联系上就好了…… 玲珑剪了烛火,低着头看苏蘅芜绣的佛经。 “这双面绣倒是好看,只是却是真真费工夫,若是奴婢也绣的跟七娘子一般好,就好了,能帮着七娘子一起绣……” 苏蘅芜从玲珑身旁的绣筐里拿了一方绣帕,上头是玲珑用双面绣绣到一半的牡丹图,拆拆绣绣,显见的绣法还尚生涩,却是认真用了心的。 苏蘅芜指点了几句,就又赶着绣活去了。 玲珑吩咐厨下煮的百合莲子汤由着小丫鬟送到了门口。 玲珑起身亲自去门口接了来,珍珠前两天已经向苏蘅芜说了年后离意,苏蘅芜就吩咐珍珠照顾林妈妈。 林妈妈那一脚却是摔的惨重,苏蘅芜看过药方,见也对症就没再管,吩咐了小丫鬟好生照料林妈妈。 伤筋动骨一百天。 林妈妈至今还没有起床。 苏蘅芜犹豫过几回,最终也没有去看林妈妈,倒不是冷情,只是她毕竟不是原先的七娘子,而且她早晚要走的,林妈妈是平国公府的世仆,如今和林妈妈越疏远才越对林妈妈有利。除了这些的考虑,苏蘅芜也不想有感情上的牵绊,没了感情,就没了牵挂,行起事来也干脆。 珍珠打入府就一直跟在林妈妈身边,打发珍珠去林妈妈那里倒也合适。 林妈妈起初 倒也让小丫鬟来传话说是想七娘子,想见见七娘子,都被七娘子找了借口推掉了。 苏蘅芜又想梅妈妈了。 会双面绣的事,并没有几人知道,又都交代了。绣佛经的事,只有玲珑知道,玲珑嘴严,也谨慎,这几日每当苏蘅芜在房内绣佛经,都是玲珑一人在屋里侍候。 苏蘅芜喝了玲珑递上来的百合莲子汤后,看了看天色,实在是深了,虽绣佛经赶,却也不能为此弄坏了身子。 苏蘅芜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又不时抬起胳膊腿动动。 玲珑在一旁就捂嘴笑。 苏蘅芜也笑了:“这是健美操!你也跟着来吧!” 玲珑却是第一次听“健美操”这个名,但见苏蘅芜在动,也意动的上前。 说起来,梅妈妈总是有很多别人不曾有的稀奇古怪的事,这个健美操也是梅妈妈打小亲自带着苏蘅芜每日早晚练习的。 梅妈妈说既有助于养生又能修体,使形体更具美态。 苏蘅芜身子柔韧十足,一双腿更是修长……可惜,那副身子也不知道眼下去哪里了? 苏蘅芜无不伤感的揣测,只怕那被梅妈妈从小细心娇养的身子如今已化作白骨了吧! 如今苏蘅芜顶着七娘子的身体,虽说长得一模一样,身体的柔韧度与健康度却没有原先的那么好,而且皮肤也不如之前的红润。 但并无大碍,总是能养回来的。 苏蘅芜心底还是有些不安的:不知道原先的七娘子是不是死了?还是如同她一样重生了? 直到洗漱后,苏蘅芜还在想这个问题,甚至在想是不是要为七娘子抄写佛经。 临近腊月,雪下下停停,听说连带着京城,北面很多城都遭了雪灾,平国公前些日子还会深夜回府来,这几天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但所谓路有冻尸骨,朱门酒肉臭。 长公主府宴请京城名媛贵夫人的梅花宴帖子还是如期送到了各府。 平国公府 也接了帖子。 李氏让陆妈妈详细问了来送帖子的公主府的人。 陆妈妈回来给李氏回话,李氏原本还有些喜意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七娘子的事,才讲清楚没几天,怎么这么快,长公主府就清楚了?还专程指了她去?”李氏声音带着尖锐。 陆妈妈低着头:“太夫人那里已经应下了,并说到时几位姑娘会有太夫人带着亲自去?” 李氏听了,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太夫人都土埋脖子的年纪了,还上赶着凑什么热闹,出什么风头,也不怕雪大路滑直接将她摔到阴曹地府去……” 因是气极,李氏说话什么也不讲了…… 陆妈妈吓的脸色苍白,急着关窗户。 但已经晚了,一名不打眼的小丫鬟偷偷溜走将话学给姜嬷嬷听。 姜嬷嬷原因着平国公府大少爷母子的事就和李氏过不去,情知这话势必会让太夫人气住,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去给太夫人上眼药。 太夫人闻言,气得简直七窍生烟。 李氏这个恶毒的,竟然公然诅咒她。 原本她还想着看在孟江枫与十娘子的面上,将李氏的事缓一缓。 可眼下看来,她想放李氏一把,只怕李氏却不这么想。 李氏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不就是在背地里盼着她死呢。 太夫人越想越觉得李氏其心可诛。 又想到当年太夫人联合姜嬷嬷与孟良对老平国公灌药的事被李氏嗅出了味,这些年所以才虽然厌恶李氏的所作所为,却到底不曾怎么李氏。这也是一重原因。 太夫人夜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好。 年纪大了,天又冷,加上心里存了气,又没有睡好,太夫人身上就有些不适。 平国公孟良素来是个孝顺的。 闻听太夫人病了,当即快速安排好了公务,坐上马车就赶回了国公府。 太夫人看上去十分虚弱。 平国公孟良又让随从拿了他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 第34章 他派去的人在路上碰到了指挥着人,为街头乞丐送衣送粮的顾中冷与燕南风。顾中冷闻听是平国公府太夫人病了,当下,就喊了自己的亲信上前,嘱咐一番。 由着长公主府出面,去请了秦太医回来。 秦太医医术高明,上门为太夫人看脉诊病开方。平国公孟良喊了妥帖的人去抓药熬药,自己则亲自送了秦太医出门。 路上,平国公孟良试探道:“接连几日,圣上不早朝,不知可是圣体微安?” 秦太医在宫里能安稳多年,也是个明白人,怎会轻易给人透露消息,闻言倒是谨慎回道:“下官近来不曾为圣上诊脉,倒是不知。” 这等于没问。 平国公有些失望,想到在宫里的丽妃娘娘。若是个有手段的,平国公何须问太医这些问题。 这宫里有丽妃娘娘,还不如没有呢,不仅不能为平国公府带来一丝一毫的有价值消息不说,相反还要不时往宫中送银子给她,让她打点好宫人,谁让丽妃娘娘顶的是平国公府的头衔,若是丽妃娘娘在宫里有个不当之处,平国公府务必会被牵连。 丽妃娘娘看来也是明白这层道理,又心中对平国公府积怨极深,如今要起银子来真是愈发的狮子大开口。 偏偏就如同一块豆腐掉在灰里,说不得也拍不得。 真真是块烫手山芋。 是真的要考虑送人进宫了? 平国公心里想着。 回去亲自服侍着太夫人将药喝了。 没有什么比儿子孝顺更让太夫人深感老怀安慰的事了。 太夫人喝过药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那秦太医当真如同神医在世,太夫人只觉得精神都好多了。 她问起平国公近来的政事。 平国公有些恍惚,说来秦太医当年也是侥幸得了容粲的指点,据说容粲还给了秦太医两本医书。如今,容粲不在,秦太医倒是成了杏林圣手。 尽管心 中有事,但太夫人问话,平国公却不可不答。 他道:“……今年大雪实属罕见,南城已有许多房屋被大雪压塌,这些人顿时成了居无定所之人,因大雪下的突然又接连这么久,如今市面上的物价高的离谱,今年怕是哪怕公卿之家也别想过个肥年了……听说就是宫里如今也是用度不丰……京城这里的雪还在其次,燕京那里听说更是雪拥门前,许多人家只睡了一夜,第二日起来想出门就要集合家之力铲上几个时辰的雪,北面如今处处传来冻死人的事……就是京城里也隔三差五的传开,内阁的几位阁老商议下来,就怕民乱,都在上书圣上要开仓放银,朝廷全力赈灾……但圣上这几日却是接连几日不曾上早朝了……内阁首辅梁大人听说这两日正坐着轿子四处游走官员家庭,准备百官请愿……只如今还没有找到我,我还在思量,到时找到我,我该怎么回?” 太夫人念了几句佛号,一幅悲天悯人的模样。 “几位皇子那可都有什么动作?” 太夫人问道。 平国公孟良显然也在几位皇子态度上费过功夫,闻言道:“太子那里如今正由太子妃带头,东宫合宫募捐,据说当了不少的首饰,为逃难的流民提供屋舍。民间称颂太子大贤者不在其数,就是内阁首辅梁大人也对太子行为交口称赞,夸太子有仁君风范……” 太夫人却猛地眼中闪过惋惜,叹道:“太子此举却无疑于自杀?” 见平国公孟良目露疑惑之色,太夫人心里有些失望,若是老平国公定会将事情看得清楚。 太夫人只得解释道:“如今圣上正值春秋,当今夺得大位也是一番波折,圣祖当年对废太子两立两废,究其原因,不过是圣祖惧怕废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大过自己。权利之争,自古父子反目,兄弟相杀,雪灾一事,圣上尚 且没有表态,太子却赶着上前,是否真是心中装有黎民百姓还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暂且不论,只这一点就能让圣上疑心病犯……至于那内阁首辅梁大人的交口称赞加上他准备邀请百官请愿,此举读在圣上眼中,岂不是让圣上觉得这是太子有蓄谋的联合大臣逼宫?太子危矣!” 平国公孟良冲太夫人心悦诚服道:“还是母亲想的通透。”顿了顿,又道,“太子也是不容易,他这方带着太子妃、侧妃、良人们捐钱捐物,可架不住他的母家不给力。武昌侯的庶出的三子徐行越却是在昨日传出出入妓院一掷千金买下一名雏妓的***,听说还和人打了一架,这要在往日也不过被骂作一声纨绔,可如今雪灾在前,徐行越此举倒是十足的为太子脸上抹黑……听闻如今武昌候府也是乱作一团,大徐皇后与小徐皇后各自的势力吵闹不休,小徐皇后的人说四皇子也带着财物救助难民了,不仅如此,四皇子屋里自上到下都朴素从简,反倒东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富贵做派,明里暗里在指责太子作秀,四皇子才是默默干实事之人……为了徐行越的事更是闹的不可开交,徐行越一口咬定是小徐皇后那支的引诱他去的妓院……大徐皇后那支自然是不依不饶上前讨个说法,小徐皇后那支怎会承认,不仅不承认,还揭发出了大徐皇后那支不少的丑事……如今听说京里的长生戏班子正准备以武昌侯府的这些事为题材编写话本子呢……” 太夫人沉吟道:“听说长生戏班子的班主早年曾就受过镇国公府的救助,此举怕也是镇国公府授意。镇国公府看来的确是将希望寄托在三皇子身上了……”又问,“三皇子如何?” 平国公想了想:“倒没有听到三皇子有什么动静,但听闻镇国公府好似有意想将镇国公世子的嫡女 嫁于三皇子为正妃……” 太夫人点点头:“这倒是自然,镇国公府总不能做无用功……既然决定了扶持三皇子,势必会留有后手,想必三皇子也懂这个道理……” 太夫人说道,心中快速的盘算着,依着目前的情形来看,三皇子显然是更具有胜算,但是三皇子妃势必是镇国公府的人,将七娘子送上去,却最多也只能得个侧妃的名号…… “若是三皇子是个有能耐的,或者平国公府是个能使上力的,假以时日,七娘子为三皇子诞下子嗣,凭着七娘子的容貌,首先宠是少不了的,一旦三皇子能登大宝,七娘子的子嗣也有逐鹿的资格,况且三皇子势必会尊林贤妃为太后,三皇子有可能会厚待林贤妃与其所出的两个女儿,但却未必会乐意太子之位还是林家女所生,未必会乐于看到镇国公府林家再一次做大,如今林家已经位及人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是问鼎大宝就是掉入深渊了……只看镇国公府看透看不透了……” 太夫人又着重问了圣上的身体如何,平国公孟良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两个月前圣上狩猎还生龙活虎,更是据说夜夜笙歌而依旧龙精虎猛。 太夫人心里吃不准,到底还是生出一丝后悔来。 她操之过急了,只不知七娘子那副画像如今送到哪里了?等下要吩咐姜嬷嬷好生去询问一下进展。 只这些话在事成之前,却是不必和平国公孟良说的。 母子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夫人提及长公主府的请帖,并且讲了长公主府先前来与此次重点写明了要七娘子务必应邀的意思。 平国公孟良联想到今日随从请太医路遇顾中冷之事,心中咯噔一声。 “莫非长公主府……” 他没有说完的话是“看上了七娘子,有意和平国公府结亲?” 太夫人点点头,又道:“中冷,我瞧着倒 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而且适才你也说他近日在和定南候世子也 在做赈灾之事,定南候世子还可以说是因着燕贵妃与五皇子的事,顾中冷却是一片赤子之心……是个良善之人,若是能和七娘子结成连理,倒也是一番佳话,你也算是对容粲有个交代……” 平国公孟良心里隐隐作痛,想挑顾中冷的毛病,却左右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低着头,索性沉默。 太夫人原本也只是试探平国公孟良,并不是真心就想将七娘子嫁给顾中冷,瞧见平国公孟良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并不再多说什么。 该为讲了老平国昔年在灾年上的一些旧事,并嘱咐了平国公孟良几句。 两人又就着是否开设粥棚之事有了一番商议。 平国公孟良的意见是暂时不开,等圣上上了早朝,看圣上是什么态度再说。 太夫人的意见却是让平国公赶紧打听打听其他公侯之家是如何处理的,依着最多数行事。毕竟法不责众。 平国公孟良点点头,又说了一会话告退。 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平国公孟良深吸一口气,想到顾中冷,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心里其实也认同顾中冷是个良配,可一想到自己精心养了这么多年的娇花就要离开自己的眼界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平国公不知不觉就走向了宝霞阁。 却在半路上被二少爷孟江枫堵到。 孟江枫言辞诚恳,一幅好学上进的模样,像平国公请教功课。 平国公初时有些恼怒,后面见孟江枫说起了近日所看之书与见解,倒收起了轻怠之心,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孟江枫。 “走,外头冷,去我书房说话!” 孟江枫闻言松了一口气,同为男人,他明白平国公对七娘子的想法。 到了书房,父子两人还没有说上一刻钟的话,有小厮来报:“定南候世子来了……” 第35章 平国公府的管事亲自上前迎了定南候世子燕南风直入书房。 燕南风带了一身风雪入了室内,平国公孟良只觉一股锐利与寒冷扑面而来。 他迎了上前,温声问道:“世侄,可是有何急事?” 定南候府与平国公府也算是世交,虽说近些年走动不若先前,但平国公孟良称呼定南候世子一声世子却是妥当的。 孟江枫也忙着与燕南风见礼。 平国公府父子两人都摸不准燕南风所来何意。 好在燕南风也没有兜圈子,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我和中冷这几日在组织人马安顿京城受灾百姓时,发现了蒙古人的踪影,混入了京城中,前方传来的消息蒙古那边受灾此次也十分严重,又惧怕燕王在北面的铁骑,不敢与燕王直对,我府上与长公主府上的谋士纷纷猜测怕是蒙古人爬山涉水兜圈子来到了京城……如今京城已有几家富户被抢劫,其中一家家丁反抗,蒙古人手段残忍,连家丁带主仆灭了一家一百零八口,此事已经上报给衙门,朝廷官员也无不震动,如今京城富户人人自危,只因今年深受雪灾,外头流民失所众多,就怕蒙古人对这些手无寸铁之人下手……我父亲与文定候已经一方面在联系宫中秉笔太监刘永禀告给圣上,一边在组织人马保护这些百姓,五城兵马司那里是伯父在管,我父亲与文定候世伯派我来催催世伯……” 这乃是大事,耽搁不得,又让下人准备好弓箭。 那蒙古人残杀京城人家一百零八口之事实属残忍,平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也要好生安排,平国公孟良斟酌了一下,留了一个得用的长随协助二少爷孟江枫每日安排人马在府内外巡逻,务必保障平国公府的安全。 定南候世子趁平国公父子说话之际,抬眼打量了一眼平国公孟良的书房,布置的 精致又奢侈。却不想,在看到书房长案上悬挂着的那副《秋菊图》时,不觉一愣。 那画风、那诗词风格、那字形均熟悉的让定南候世子心“扑通”一跳。 是她? 平国公孟良却已经交代完孟江枫,拿了放在桌上的印章揣在怀里就招呼定南候世子燕南风离去。 燕南风有心询问那画作之事,到底如今政务要紧,忍在了口里,心里想着等忙过这阵,要亲自再来平国公府一趟。 事关安危,孟江枫也不敢大意,更何况这是平国公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将事情交给他来做,孟江枫心里就像张了一张帆一样,被风扬起一般,吹得鼓鼓的。 孟江枫很快让人召集了平国公府看守的下人们,按着武力值划分看守的地方,又言明了几点赏罚措施,又另吩咐了人去外头铁器铺子里买了弓箭刀枪。 却说孟江枫这么大动静,各院里都有所耳闻。 原本平国公孟良交代过孟江枫,若各院人问起,倒也不必刻意隐瞒,将话直传了就是,也让各院的人提高警惕。 因此,在各院里都派了得力的人去打探后,基本心中都明白京城如今是发生什么了。 宝霞阁内。 苏蘅芜依旧坐在三围的罗汉床上绣佛经,听了玲珑的回话,放下了手里的绣活。 见苏蘅芜脸上带了郑重之色,玲珑不再说话,只小心翼翼的去为苏蘅芜的杯子里续热水。 苏蘅芜则在想蒙古人的事情。 先前在芝兰苑时,苏蘅芜虽然几乎不能出芝兰苑的门,但是有一个几乎无不知晓的梅妈妈,还有琴师常逸玉以及初一十五的安宁伯、安宁伯夫人会来芝兰苑。 对于蒙古人,苏蘅芜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在大齐立国之前,天下曾发生一番争乱,前朝皇帝热衷木工,不理朝政,致使朝廷里唯宦官魏贤马首是瞻,朝野上下甚至称呼 那魏贤为九千岁。宦官乃无根之人,只讲眼前,不虑以后,将朝廷及民间搅的天翻地覆。终于,激起了民变,各路农民起义军及藩王势力搅弄的天下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最终由原青莲教势力改装的一支队伍收服了各路人马,领首的穆贤善与冷千秋武艺高强又德行足以服众,据悉起义之初,穆贤善与冷千秋二人歃血为盟,约为异姓兄弟。 后来天下初定,冷千秋无心帝位,将大位推举给穆贤善继承。穆贤善则封了冷千秋为一字比肩王,昭告天下,冷家的燕王乃众王之首,即便是太子见了燕王,也要行礼。当时,天下经过浩劫,早已是处处萧瑟,百废待兴局面。北面蒙古人更是对肥美的大齐国土垂涎已久,加上与前朝势力勾结,屡屡犯大齐国土。 冷千秋就在这个时候带了冷家人定居在苦寒的燕地,冷家铁骑驰名已久,就这样,冷家人形成了坚固不可摧的一道城墙,几代以来燕王更迭,却都履行着同样的使命。燕京在冷家人的治理之下也从当初几近不毛之地发展成为如今的繁盛之都。 冷家人在燕京人心目中地位崇高,加之燕京多年来受到蒙古人袭击,当初冷家人带过去的也多是军户出身,燕京人习武早已成风气。听说燕王府的女眷武艺高强者都不乏人在…… 到了圣祖一朝,圣祖深感燕王在燕地民间声望太足,有心想削弱燕王势力。但偏偏燕王在燕地从来不修城墙,离了燕王府的铁骑,朝廷无论哪个官员前去,无不丧命。 圣祖只得又对燕王府不断恩赐,以安抚燕王。 梅妈妈曾说:燕王府是当今皇家的一块心病。 苏蘅芜想,当年冷家虽然礼让了帝位,但只怕也是存了穆家日后会将冷家势力削弱的想法,因此挑了燕地世代居住,一则远离京城,表明无人大 权;另一则也确实是为燕地百姓除害,但冷家历代习武,燕地之人也习武风盛,不修城墙,却足足让蒙古人闻风丧胆。据梅妈妈讲,自从冷家人定居在燕京后,蒙古人不仅再不敢肆意来燕地抢劫扫荡,相反每来一回不仅有去无回不说,燕王还会纵着冷家铁骑深入蒙地肆意游荡一番,顺便拐走些牛羊马。 蒙古人身量高大,又生性好斗,素来为大齐百姓所惧怕。如今京城里不过混进一小撮蒙古人,京城上下已经紧张害怕。 但在燕地,冷家铁骑出入蒙古则如入无人之地。只怕冷家不修城墙,也从不将蒙古人赶尽杀绝,为的也是防止穆家有一天反目清算! 说来,燕地也确实如铁桶一块,听闻,圣祖、圣上都接连派过大齐贵女赐婚燕王府,却什么消息也传不回来。 太夫人如临大敌,让姜嬷嬷先是派了得力的人一个一个院子的传了下去,又亲自将孟江枫叫过来问了话才算是心安。 却到了下午,总究又怕府里人不上心,又让各院的人集中在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乌压压的一群人。 苏蘅芜捡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饶是此,十娘子的眼风还是时不时的扫过来。孟姨娘则一脸思慕的望着苏蘅芜,这让苏蘅芜颇为不自在。 她只得眼观鼻,鼻观口的站着。 却又觉得后背总有道目光如影追随。 苏蘅芜猛地回头望去,那道目光却又消失了。 等她再转过身去,那道目光又似乎粘在身上。 好在,太夫人很快讲完了要说的话。 李氏颇有些不以为然,太夫人教训道:“万不要大意,你年纪轻是没有经过,前朝时,蒙古人趁着天下大乱,蒙古铁骑****,多少人家连财物带人命都折了进去,那些年,谁家有小孩哭闹都是说蒙古人来了,连小孩子都能止哭,也就我朝,燕 王驻守北地,才抵御的住……” 李氏闻言静止了一会儿,才道:“听闻燕王一族长相十分凶恶,当年与太祖共打天下,却将天下大位由太祖一人担当,原因也是因为燕王一族自惭形容丑陋,没有帝王之相?”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八卦? 太夫人剜了一眼李氏,实在不耐烦搭理这个儿媳妇。 李氏有些讪讪,补救般道:“我这不是听镇国公府三房的许氏说,燕王的几个儿子如今还没有成家,圣上有意为他们择京城贵女远嫁到燕地吗?” 武昌候府三房原本早已没落,但后来出了小徐皇后,如今三房的人成天上蹿下跳的出来交际。这三房的许氏正是小徐皇后嫡亲的嫂嫂,据安宁伯夫人评价:“顶着贵夫人的名号,却长双要饭腿……”据说,许氏哪怕如今贵为皇后的亲嫂,却也依旧改不了每每去别人家做客,总是习惯打听别人家府邸花了多少银子,置办家具花了多少银子,就是别人头上戴了一朵稍微特别点的珠花,她也要问个价钱,总之,任何人或物,先入她眼里的第一总是这值多少银子,那值多少钱。 有时别人家客气说她要喜欢就送她,许氏却是从来一口应承下来,但许氏自己的东西却是稀罕的紧,给别人家添饷送礼永远是最少的那个。 太夫人却是诧异。 到底年纪大了,病了这一场,没有出去交际,很多消息光靠下人打探还是不行。 李氏又和自己不一心,况且也是个不得用的。 太夫人刚想详问几句,又意识到几位小娘子都在,索性又交代几句,便让几位小娘子先走了,留下李氏说话。 苏蘅芜长吁一口气,走在最后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孟江枫却是追了上来,许是跑的急,他还有些气喘吁吁:“表妹……表妹……” 四周都是太夫人的人在忙碌着铲雪。 第36章 她想了想,回了头,声音有些冷淡:“不知道表哥有何指教?” 她容色绮姝,笑的时候自有一番销魂荡骨之妩媚;板着脸的时候却又有着梅花傲雪之冷傲清丽。 孟江枫瞧着如此冷艳的眼前人,原本想好的话,情不自禁的却脱口而出:“你真美!” 苏蘅芜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冷着脸:“表哥,请自重!”又行了一礼,“宝霞阁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扭头,径直而去。 孟江枫在身后喊了一嗓子:“你放心,我肯定会护着你安全的!” 苏蘅芜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催促玲珑快走! 倒是十娘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拦住苏蘅芜的路,双手叉腰,骂道:“狐狸精!” 苏蘅芜性子算软和的,平素也乐于与人为善,可不代表着别人骂到脸上了,她还会笑着听并认可对方的骂话。 苏蘅芜刚要扬起巴掌,教训眼前这个口不择言的十娘子。 孟江枫更快了一步。 “狗嘴吐不出象牙!” “哥……你……我不……” “啪……”的一声,孟江枫给了十娘子一耳光! 短暂的静默过后,十娘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蘅芜拔脚就走。 身后孟江枫却道:“洛洛,你不要怕!上次是我错了,日后我不会再做那样的蠢事的……上次,对不起!” 苏蘅芜有些吃惊,没有想到孟江枫会说出道歉的话来。 只不知真假。 她正犹豫是不是要说一句:“我不记得了……”的时候,不想孟江枫却又道,“我是真心喜欢你,我想得到你却是在光明正大迎娶你后……” 苏蘅芜急步走了。 回了宝霞阁,苏蘅芜让玲珑去交代下面人这几日要时刻注意动向,又根据落雪前所实地看过的宝霞阁的地形。 苏蘅芜化了一张图,根据各个口的重要程度安排人手,将 这图交给玲珑去按图办事后。 苏蘅芜依旧坐在围了三围的屏风里绣佛经。 门口有几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把着门。 如今苏蘅芜手里捏着宝霞阁众人的**契在手,使唤起下面人来倒是好用的多。 玲珑过了一个时辰后回来回话:“都安排好了。”犹豫了下又说,“二少爷那里也给宝霞阁增派了不少人手,太夫人那里也派了些人手过来……” 玲珑末了叹道:“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到底是有些担心在府外的哥哥一家,话并不多。 苏蘅芜抬起头瞧了玲珑一眼:“你也不必紧张,朝廷养兵千日,用并一时,又不是千军万马,只不过几个虾兵混进京城来,先前出了事,是因为今年闹了雪灾,大家都忙着赈灾,城外的流民又不断涌入,倒给了那些歹人可趁之机,如今既然已惊动了官差,定然不会出大篓子……” 玲珑不解,那怎么七娘子还如临大敌的人安排人手防卫宝霞阁呢? 玲珑这些日子与苏蘅芜接触,已经明白了苏蘅芜的性子,故而,并不隐瞒心中想法,问了出来。 苏蘅芜放下手上的绣活:“我只是防着有人趁乱而入,制造假象……” 玲珑起初有些不解,很快明白过来。 她不由有些心惊,喃喃道:“不……不可能吧?” 苏蘅芜笑笑没有说话。 姜嬷嬷下午的时候得了太夫人的命令,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煞白。 同太夫人说道,她坐轿子出去半道上被人拦住,那几人穿着黑衣,举着明晃晃的刀,姜嬷嬷报了府邸,不但没有吓走那几个人,反而那几人笑声更猖狂,刀更是架在姜嬷嬷脖子上了。 姜嬷嬷当时不争气的裤子都湿了…… 只觉得这条活了半辈子的命就要不明不白交代了的时候,那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却是被人给弹开了 …… “弹开了?” 太夫人有些不可置信…… 大齐什么时候有这么武功精湛的人了…… 姜嬷嬷摇摇头,倒也不记得,只记得为首的人一身黑色长袍大袄,带着斗笠遮面,骑着一批黑色的精壮的马…… 那人的手下已将那几个歹人押解,动作风驰电掣,让姜嬷嬷一行直咋舌…… 姜嬷嬷在那人走后,胆战心惊的在雪地里摸索,只捡到一些样貌普通的石头…… 太夫人也颇为唏嘘…… 她与姜嬷嬷主仆多年,如今好在姜嬷嬷有惊无险,也是庆幸…… 只不知道姜嬷嬷所说的黑衣人是谁? 是好是歹? 太夫人思索一番后,提笔亲自写了信让平国公府外院的人赶马去传给平国公孟良。 待这一切处理完,太夫人才有空思考姜嬷嬷带来的消息。 她是让姜嬷嬷去查问那画像的进展情况了。 青娘在画好画像后,太夫人亲自瞧过点头后,就由姜嬷嬷同外头联系,用了太夫人原先的人脉,将那画像传递给了长春道长的道童。 据那道童说,那画有七娘子的画像已经传到长春道长那里。 只是长春道长是否会找机会给圣上看,倒还没有结论。 长春道长当年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放牛郎时,太夫人的胞兄游学时曾有恩于他。这些年长春道长日渐受到皇帝的宠信,权利滔天。 长春道长倒也好在很少干涉朝堂上官员的升迁,但却曾经去过信给太夫人的胞兄,提及近况,并直言若有用得着的,让太夫人的胞兄只管开口。 太夫人的胞兄却是个闲云野鹤的,这些年赋闲在家,开设书院,与到处游山玩水,早已无心政治。 但却告诉了长春道长,在京城有个胞妹的情况。 太夫人这也是第一次和长春道长打交道,心里其实并没有底,但想着不过是一张画像,就是成不了 好事,也不可能成为坏事。 太夫人心底叹息道:还是操之过急,三皇子或许才是值得投资…… 姜嬷嬷在太夫人目光平静后,方附耳说了一席话。 太夫人点点头:“这件事,你后续跟踪着,若是听话的,国公府一直给予他富贵,若是不听话的……”太夫人做了个动作。 姜嬷嬷点点头:“这个,奴婢晓得!” 但…… 嬷嬷还是有些迟疑:“您确定这么做?” 太夫人声音平静道:“不趁着这次蒙古人入内,搞得人心惶惶弄不出点事来,岂不落人口实……她是个心狠的,若我不动手,她也会动手,你且等着吧……” 苏蘅芜临睡前,又通知玲珑再一次叮嘱宝霞阁的婆子们晚上睡觉都放机灵点,又确信巡夜的人都尽职尽守,吩咐了玲珑让先头交代下去的由小厨房里熬好的姜汤由着婆子们带着小丫鬟发放给值夜的人。 玲珑转头回来回报:“那些巡夜的家丁都说让咱们只管放心,哪怕是只野猫,有他们在,也别想混进来……” 苏蘅芜笑了,对玲珑道:“等回头过了这茬,不忘给大家伙赏钱……对了,你交代下去,就是有什么事,咱们这里的守卫万不可东窜西窜,要紧的是把宝霞阁守好,别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亲见了玲珑点头,苏蘅芜这才晃悠悠的入睡。 夜里,宝霞阁还真出了事。 不止宝霞阁,太夫人那里也出了事。 到了晚上,前半夜一直风平浪静,到了后半夜,雪地里却是闯进来几十个穿白衣的人,不是正常的行走,而是一蹦一蹦的在国公府内行动,偏偏还不时配了阴声鬼叫,伴有鬼火,守夜的婆子们以为撞见了鬼,吓的抱作一团,还是个胆大的婆子因怕冷前夜儿里喝了不少的酒暖身子,正晕乎乎的,酒壮人胆,众人乱作一团时 ,那婆子扔出去个酒壶,那群白衣人中的一员吃痛的跳了起来,那婆子却是大笑,连声喊着‘鬼也会疼?’‘鬼也会疼?’有人就在这时发现了那群白衣人在月光下竟然是有影子的……有影子的那就不是鬼了。 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有人开始喊了起来,那群白衣人也在白茫茫的夜空里亮起了银光闪闪的刀具…… 国公府巡逻的守卫也发现了这群人,顾不得惊诧是怎么进来时…… 两厢已经搏斗的难解难分…… 就有人大声呼救。 因得了信,其他院里的守卫也都连忙跑去相助…… 宝霞阁里的守卫原本也要赶过去,却被领头的制止,这才没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相反守株待兔抓了七八个身形矫健的贼人…… 太夫人那里则情形要差点,死了两个年纪大的婆子并一个才刚入府当差没多久的家生子丫鬟。 却好在是孟江枫闻听了信息,急急亲自带人冲过去保护,才将贼人拿下…… 太夫人沉着冷静要姜嬷嬷亲自审这些贼人,并严加查问这些贼人是哪个门放进来的,国公府原本可以说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都被人杀到了卧室门口,这既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也可以说是国公府的奇耻大辱。 孟江枫听着手下回报,这些贼人制造了混乱,却目标只在宝霞阁与太夫人的院子里,别处倒是风平冷静,心中咯噔一声响,只觉这事和李氏脱不了关系。 等再得到消息说那些贼人口吐鲜血,已经没了呼吸时,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但继而是愤怒! 但眼下还有贼人的身份有待进一步确认,还有现场清理的事要做。孟江枫将这笔帐记在心里,只等事情一结束,就去找李氏算账。 太夫人脸沉的可以阴下水来,借口头疼让孟江枫等人退了出去,只一人坐在屋里摩挲着佛珠。 第37章 太夫人问道:“没有找到证据?” 姜嬷嬷道:“我去查的时候,夫人正将东南角门的两个婆子并三个守卫灌了毒药,我赶到的时候,他们人都凉了……夫人说她一听说出了事,就紧锣密鼓的查证,说是东南角门那几人夜里喝酒误事,因罪行严重,夫人说不杀鸡儆猴怕是不行,就先行处置了他们……” 太夫人声音不见波动:“她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可惜,该死的人都死绝了,也是死无查证了。 宝霞阁里,因那贼人还未深入腹地,就被守卫的拿下……玲珑索**不曾喊醒苏蘅芜。 苏蘅芜直到天亮才明白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只太夫人和宝霞阁这里发生了事…… 应该是李氏的手笔。 但这么容易就能被人猜出来的阴谋差不多等同于阳谋了,苏蘅芜又有些不确定是李氏。 直到又有小丫鬟将消息传给苏蘅芜,说是东南角守门的婆子带守卫都被李氏灌了毒药…… 苏蘅芜忍不住有些抚额: 这的确是李氏的手笔。 待洗梳好,姜嬷嬷亲自送来了几件刺绣精美,面料难得的衣服,还有几件皮袄子,狐狸毛风帽,大麾…… 苏蘅芜猜测着是这些衣服是为了参加长公主府梅花宴准备的,如今虽然连日大雪加上蒙古贼人入侵,长公主府似乎还没有取消梅花宴的打算。 苏蘅芜主动问了太夫人的身体。 姜嬷嬷似一脸欣慰的回道:“太夫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区区几个毛贼还不足以惊吓到她……”又反过来安慰苏蘅芜,“也不必害怕,这事也给太夫人提了个醒,以后自然不会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就传来消息。 李氏的管家权被太夫人剥夺了。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苏蘅芜听了只一笑又继续低头绣佛经。 玲珑望着外头那缠绵不止的风雪,满脸掩不住的担忧:“长公主府的梅花宴就在后天,这蒙古贼人也不知道全部擒拿了不成,还有这雪下的也不说歇歇……” 苏蘅芜不慌不忙道:“咱们急什么?左右又不是只咱们府 上,又不是单我一人……” 话是这么说,苏蘅芜心里其实也是不安。 她离了芝兰苑,芝兰苑如今等同于没有“主人”,那里上上下下的人谁知道是死是活。 以往夏季暴雨连阴时,京城运输紧张,瓜果蔬菜根本难以运到城里,每到那个时候,安宁伯府自顾不暇,送往芝兰苑的东西少之又少。 还是后来,苏蘅芜和梅妈妈商量,在芝兰苑不起眼的地方开了菜地,这才算不惧怕暴雨天。可眼下雪天又不同于夏季暴雨时分,京城天冷,一入了冬季,百草皆枯。苏蘅芜无不伤感的想,如果芝兰苑的人活着,眼下的日子怕也是难熬的很。 得到信的平国公孟良,匆匆赶回了府中。 临上马前,五城兵马司当差的军将里头忽然爆发一声欢呼声,随后是接连不断的叫好声,隐隐约约平国公孟良听到“燕王世子”、“冷家军”的字眼。 心里一跳,莫不是燕王府的人进京了? 怎么,他倒没有听说? 平国公孟良的副将已经小跑着溜了过来。 肤色黝黑的李副将,近日连着值班加之责任重大,神经都有些紧张,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但精神头却是极好,那笑容直咧到嘴上。 平国公孟良已猜出几分,心里蓦的也是一松,不动声色的问道:“眼下是非常时期,咱们的人起什么哄?小心回头出了事,御史参咱们五城兵马司一本……到时就算圣上不计较,也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那副将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满脸喜意:“蒙古贼人已悉数被擒……”又一脸崇拜的神色郑重的说道,“燕王府的人来京了……” 平国公孟良的猜测被证实为真,心里却莫名有些复杂。 燕王府的人进京,身为五城兵马司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察觉,不仅如此,还弹冠相庆。京城的守卫玉燕王府而言,简直如出入寻常百姓家。 但燕王府在民间却近乎神一般的存在。 五城兵马司的人丝毫不认为没有巡逻到燕王府的人进京有何不对,此刻还在兴奋的谈论燕王府的人出手如何神勇 。 副将见平国公孟良一副侧耳细听的模样,笑道:“听说头戴斗笠,一身黑衣持剑的男子正是燕王世子,下官远远的瞧了个身影,咱们的人都看不到燕王世子的脸,等晚上下值回家,家里的婆娘闺女问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长相凶恶?” 平国公孟良自己倒不曾见过燕王府的人长相,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心里总归有些不能为人道的失落。 蒙古人进了京的消息不是他的人先探到的。 蒙古人被擒也不是他的人干的。 他这个五城兵马司这几日忙的灰头土脸,却什么都不是。 副将不明白平国公孟良所想,还在道:“那些蒙古人眼下正被五花大绑,被咱们的人看着,您要不要看看!” 平国公孟良想到平国公府传来消息,心里一动,点了点头,跟着副将去了关押那些贼人的地方一看。 却是身量高大,鼻梁高挺,除此,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平国公孟良上马回了平国公府。 李氏早得了信候在府门。 见了孟良,李氏三步并作两步走:“昨个晚上那贼人偷溜进咱们府,也不知道是不是蒙古人,枫儿还没有审问呢,那些人就口吐鲜血倒地,好在天寒地冻,又是大雪茫茫,不然咱们平国公府不定多么血腥。太夫人却不让枫儿着手将那些贼人给掩埋了,一心坚持要等到你回府来辨认!” 孟良瞥了李氏一眼,李氏笑嘻嘻的迎上目光。 孟良打得了信心里就怀疑起李氏来,只是也没有证据。 李氏幽怨道:“我知道你怀疑我,可别的不说,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府上几位娘子包括十娘子、还有枫儿那可要守够了三年孝才能议亲,几位姑娘年纪不大倒也无妨,但是枫儿却不同,本就婚事不上不下尴尬,再三年,岂不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且不说我与太夫人只是平时有些婆媳失和,可这不也是正常事嘛……就是七娘子,我虽心中膈应,可七娘子如今身份已经可以讲开,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养了她这么多年,正是回报的时候,嫁 了人也能回过头来帮衬枫儿与十娘子,我又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 平国公孟良有些拿不准。李氏这番话,咋一听,也有些道理。 他问道:“那东南门角的那几个人你怎么请示娘就自己发落了?” 李氏幽怨的看了平国公孟良一眼:“我这也是蠢了,去了余杭一阵,回来后又发生了枫儿那件事,府上的下人们平日里对我就不复以往尊敬,眼下出了事,我一则气愤咱们府上竟然有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吃力扒外,另则也是有心敲打府里的人,却不想让母亲误会了……如今母亲还夺了我的管家权,几个孩子年纪都大了,长公主府的梅花宴就在后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却被剥夺了管家权,这让人怎么看我们国公府……又哪里说得来好的亲家……结亲结的是百年之好,姻亲互为助力,正是国公府眼下需要的……” 竟然一副全心全意为国公府打算的口吻。 平国公孟良不由在脑海里一一放过他的那些姨娘吗?会是谁呢? 李氏瞧见平国公这样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信了大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她不由偷偷的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表情也有些松动…… 平国公孟良猛抬头,捕捉到李氏这样的表情…… 当即冷哼一声…… 差点被这妇人又是骗了…… 李氏张口解释。 平国公孟良却已拔腿而走…… 李氏只得亦步亦趋的追逐着平国公孟良的脚步…… 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姜嬷嬷忙将孟良迎进屋子…… 却皮笑肉不笑的冲李氏道:“大夫说了太夫人眼下需要静养,不能生气……” 这话说的…… 李氏耳后青筋都要动…… 姜嬷嬷则已经吩咐了几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口里道:“太夫人眼下和国公爷有话要说,夫人不妨等会儿再来……”又喊那几名婆子,“还不赶紧送夫人回淑兰院,外头风大天冷,若是迟了,小心冷着夫人,太夫人到时拿你们是问……” 李氏张口就要还嘴,陆妈妈小心的低语:“夫人,咱们先回淑 兰院……” 李氏犹自不愤的瞪了几眼姜嬷嬷…… 姜嬷嬷则一脸云淡风轻…… 李氏被那几名婆子“护送”回了淑兰院…… 一入了淑兰院。 李氏就再也忍不住。 “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太夫人不相信就罢了,偏国公爷也不相信,今个儿更是纵着几名婆子欺负我……就没见过哪家主持中馈的夫人过的像我这么窝囊的?” 陆妈妈一边口里劝着:“我的好夫人,咱好歹把说话声音压低点……”一边忙着关门窗。 待门窗关好,陆妈妈只觉得妥帖了,又亲自起了热水为李氏冲一杯热茶来…… 李氏接过,却并不喝,将那茶杯重重的放在身旁的高几上。 “你不是说你去查证的时候,咱们的人出了点意外,当天晚上并没有动身……这是怎么回事?” 李氏问道。 陆妈妈也是一头雾水:“可不是,亲口听到的,咱们找的那些人的头儿亲娘摔在了雪地里,就没有动身……那白衣人是指使的,看样子目标还是太夫人与七娘子……” 李氏拿手敲着一旁的高几上:“你说,不会是孟香芙那个贱人吧?这些年她一直给我作对……” 陆妈妈却是摇摇头:“我早想过,却不可能是她,且不说她出身实在太卑微,这两个月来我冷眼瞧着也是失了国公爷的宠的,再者六娘子年纪不小了,又是个庶出的,若是太夫人有个好歹,耽搁耽搁,六娘子就是给人当续弦,只怕都会被人嫌弃是庶女又年纪大……” 李氏没说话,半晌才道:“你找的那些人也太没个章程,来不了也不提前给递个信,白害的咱们先杀了东南角门那些人,给人留下话柄子……” 陆妈妈道:“不杀也不行,毕竟一早暗中交代过他们,扯出来也是摘不清……只是这几个人安插颇久,如今也没有发挥上用处就没了……实在可惜……” 李氏接口:“回头你背着人找个机会给那几人的家人些好处,都是明白人,让他们嘴都合严了……” 陆妈妈点点头。 到底,主仆一夜不安。这是后话。 第38章 因事先得了信,知道平国公孟良要来。 太夫人让人拿了浸过热水的棉帕子放在头上,面上的脂粉擦拭干净,素着的一张脸就显得苍白虚弱,带着老态…… 平国公一进屋,乍一看到,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急急的喊了一声:“娘!” 这份着急劲才是亲母子。 太夫人有些虚弱的伸出手,摸了摸蹲在她床前的平国公孟良的头一下,柔声道:“别怕,太医也说了,不是大问题……” 平国公想起李氏所作所为,心里不由咬牙,这妇人果然是头狼,但到底心里还是不敢十分肯定。 平国公孟良与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夫人只口不提李氏的事。 这让平国公孟良更是心生愧疚。 娶妻不贤,害了老母亲。 听太夫人提起,幸亏当时姜嬷嬷机灵,挡在太夫人身前,歹人的剑都都刺入了姜嬷嬷身上,也是姜嬷嬷命大。 那晚,姜嬷嬷在身上佩了玉佩。 剑刺入的时候碰到了玉佩。 玉佩碎了…… 孟江枫带着的守卫趁着那歹人失神的瞬间,一箭射中那歹人,后来又反转了形势。 平国公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心中感叹:好在二少爷孟江枫与李氏没有同流合污。 太夫人却已经在为了姜嬷嬷像平国公求情:“姜嬷嬷跟了我一辈子,是个忠心不二的,几十年也是得力的,更何况她的亲侄女还……有江源那重关系在,我想着在外头给姜嬷嬷置办一处宅子,再在钱庄里给她存上养老银子,开了春,就让她放出府去,也想想清福……劳累了一辈子……这一次要不是姜嬷嬷,我的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平国公岂有不同意的,说道:“我这就去办,母亲,尽管放心……” 太夫人点点头,这才问平国公道:“咱们府上那些歹人真是蒙古人?”顿了顿,道,“我听说蒙古人都长得高大 威猛……” 平国公孟良这才说起正事:“听李良说起,燕王世子来京了,蒙古人也被悉数拿下……听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太夫人提起先头写给平国公孟良的信:“姜嬷嬷碰到的那几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有没有可能是燕王世子?” 平国公孟良想了想道:“兴许就是!听李良说燕王世子一身黑衣,为人似乎十分冷傲,并不曾说话……挺李良说始终戴着斗笠……” 太夫人毕竟是女人,关心的和平国公孟良还不一样,她说道:“听你媳妇说武昌侯府的许氏说,圣上有意要为燕王的几个儿子赐婚……外头都传燕王世子长相凶恶,听你和姜嬷嬷形容,燕王世子始终戴着斗笠,倒是有这个可能……” 平国公孟良不置可否:“以讹传讹者也多了去……谁知道……”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仅凭五城兵马司的态度来看,燕王不仅在燕地声望重,在京城也是一样……李良兴奋舌头都要打结了……” 男思佳人,女慕英雄。 “燕王府能让生性凶残的蒙古人闻风丧胆,偏燕地百姓又将燕王府当做神仙敬着,能离燕王府的人这么近,谁还能保持头脑冷静!”不等平国公孟良接话,太夫人又说道,“只不知陛下想让远嫁燕王府……”心里却是一动,想起七娘子来。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话后。 太夫人道:“知你是见过那些蒙古人的,且让姜嬷嬷带你过去看看……” 平国公孟良点点头,温言喊了外头侍候的小丫鬟,嘱咐了几句,随着姜嬷嬷出去。 外头雪大,两人坐了轿子。 起初,姜嬷嬷还有些推辞,被平国公孟良打断。 “嬷嬷,打小照顾我不必说。只说昨个夜里,若不是你,太夫人……”竟鞠了一躬,正色道,“大恩不言谢……嬷嬷受我一拜,我平国公定不会亏待嬷嬷……” 姜嬷嬷忙跟着拜了下去,口里直道:“国公爷,这是要折煞老奴……” 平国公孟良已上了轿子。 姜嬷嬷低着头,也不再推辞,在小丫鬟服侍下上了轿子。 到了一处荒僻的院落,这里历来是是关押犯错的丫鬟小厮的…… 因事情突然,被孟江枫临时安置了那些歹徒的身子…… 天冷的缘故,血腥味被压住…… 但平国公孟良并没有上过战场,虽是武将世家出身,却也只是顶个虚名,猛一看到横七竖八的那些歹人的身子,心里忍不住犯恶心,粗略看了几眼,却是摇摇头。 “这不是蒙古人……蒙古人皮肤浅黄色,眼长而细……” 孟江枫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心里不由晃起李氏的样貌来。 平国公孟良吩咐孟江枫赶紧将这些运出去,又吩咐等雪停了,家里要请来做一场法事。 仍觉不够,交代姜嬷嬷。 “购置些朱砂之类,安置在府内角落……” 孟江枫与姜嬷嬷纷纷领命而去。 平国公想了想,又去了宝霞阁。 宝霞阁内,苏蘅芜听到动静,忙将绣了三分之一的佛经藏了起来。 又起身整了整衣服,方出门迎了平国公孟良。 平国公孟良许久不曾看到苏蘅芜,只觉得再看之下,苏蘅芜脸色白皙红润在烧了**的屋子里瞧着,跟暖玉似的泛着莹光,随意梳起的青丝挽在脑后,说话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穿了家常的蜜合色夹袄与烟紫色绣着牡丹花的裙,微微的笑望着他。 平国公孟良心里惋惜之余,隐隐作痛,想到太夫人说的话:“你总得清楚,七娘子是七娘子,不是容粲。你将来有一天,总不能见到容粲时,无脸以对……”到底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微微笑着,以一个长辈该有的说话语气与姿态与苏蘅芜说着话。 苏蘅芜听了,心里却是微微一动 。 姜嬷嬷,怎么会那么巧?恰好挡在太夫人身前,恰好被击中了玉佩…… 可姜嬷嬷只是一个奴婢,太夫人就是她所有的仰仗,她怎么能以身犯险……至于歹人还进了宝霞阁,就更是解释不通…… 姜嬷嬷又不是李氏,不至于有什么理由要对付七娘子…… 可梅妈妈也曾说:凡事过于巧合,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这…… 到底怎么一回事? 平国公孟良又嘱咐了几句后,就借口公务繁忙离开了…… 雪花飘在平国公脸上,凉丝丝的…… 平国公孟良清醒了下,自己早已娶妻生子,又妻妾满屋,为了七娘子好,也不能生出留七娘子在身边的想法来…… 更何况,他足足大了七娘子二十来岁…… 平国公收了收心神,也不坐轿子,也不让人撑伞,自己一个人漫步在平国公府的雪地里。雪花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平国公身上就染了一层薄薄的白,又很快化成一滩水,看上去有些狼狈…… 李氏在淑兰院听说平国公去了太夫人那里之后去看了那些歹人的身子之后又去了宝霞阁,虽不是她做的,但到底如今种种迹象不利于她,这让李氏一杯茶接着一杯茶的只管往肚子里灌,却不闻茶味。 终于,还是坐不住。 李氏披了绛紫色羽缎对襟褂子,里头套了紧身掐腰夹袄,又对镜自揽一下,恍然瞥见眼角细纹与发上一丝银白。李氏有些恍惚,这么快,就老了…… 她不顾陆妈妈说话,径直出了淑兰院。李氏自打嫁给平国公孟良后,却几乎过着等同于守活寡的生活,每每想见一眼平国公都是很难,平国公主动来找她多半不是来吩咐她做事情,就是来责备她。李氏那时候就时时刻刻让丫鬟们跟梢平国公的行踪,是以,平国公在平国公府爱去哪里,惯常去哪里,李氏心里清清楚楚。 她熟门 熟路带着风帽在雪地里走着,心里总觉得似乎有事情要发生,那种奇异的感觉撩拨的她心七上八下的,却又抓不住…… 陆妈妈叹了一口气,不远不近的跟着。 果然,李氏在流芳阁那里瞧见了平国公孟良的影子。 她的心顿时安静了。 提裙而上…… 流芳阁是个八角重檐的阁楼,四周种有大片的迎春,若是春季,这里蔓延着娇黄,开出一片生意盎然。可眼下是雪地,却瞧着甚为凄凉。 平国公孟良转过身来,瞧见李氏,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你来啦!” 平国公孟良的声音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冷冰冰,相反还带着一丝温意。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在这李氏心内惶惶的时刻,这丝温意对李氏而言十分重要,让她在风雪中险些冻僵的四肢百骸都有了暖意。 李氏循着记忆里容粲的样子,偏着头,露出一个小女儿**的笑容,声音更是刻意的放低放柔,她低应了一声:“国公爷……”顿了顿,又道,“国公爷没有回头就知道是我?” 平国公语气温和的:“嗯”了一声。 这让李氏又惊又喜。 好半天,她才从惊喜中缓过气来,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淑兰认识国公爷这么多年,嫁到京城也有很多年了,这么多年,京城每年至少会有一场雪,第一次下雪的时候,我就想若是能和国公爷在雪地里相牵着手,缓缓而行,我们都不打伞,任着大雪将我们的头发染白,这样听说也是共了一场白头……” 平国公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对她不屑一顾的表情。 李氏仗着胆子,喊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想当着平国公喊的两个字。 她喊道:“相公……” 平国公抬起头,看着李氏的目光有些茫然。 李氏又喊了一声:“相公……” 平国公依旧没有做声,但也没有出言呵斥。 第39章 李氏咬了咬唇,又喊一声:“相公……” 声音又响又亮…… 不远处偷瞧着一切的陆妈妈吓了一跳。 平国公,叹了一声,声音低低的说:“下辈子,不要遇见我……” 前一刻还鼓足了气的李氏,听了这话,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目光带有哀意。 平国公犹豫了一下,拉了李氏的手走出流芳亭。 白雪霏霏…… 待平国公将李氏送回淑兰院时,俩人头上衣服上都染了一层白色…… 李氏笑的像个孩子…… 平国公失神的看了一会儿,却又匆匆道:“今儿冬遭了雪灾,离不得人,我要连夜去看看……” 李氏却一点也不失望。 难得,平国公会给她主动解释。 她就站在屋檐下,笑看着平国公离去。 陆妈妈出来,脸上犹自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总觉得哪里好笑不对了…… 但看着李氏脸上的笑容,心里还是一叹,没有说什么。 太夫人这一夜睡得极晚。 她手里拿着佛珠,一遍一遍的摩挲着…… 姜嬷嬷小心的侍候在一旁。 直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夫人长舒了一口气。 她瞧了一眼姜嬷嬷。 姜嬷嬷会意,撩开帘子,出门去迎。 来人一身风雪,正是平国公孟良。 姜嬷嬷知趣的带着丫鬟离开。 留下母子两个人说话。 “母亲想要怎么对李氏?” 平国公孟良径直问道。 太夫人将手里的佛珠放到一旁,意有所指的反问平国公孟良:“你以为我会怎么对待李氏?” 平国公孟良茫然的摇摇头。 室内陷入沉默。 良久,太夫人道:“当年,我们对你父亲做下那些事时,我心里也曾十分挣扎,可又十分清楚,如果当时不那么做,或许我们母子俩就活不到今天……你也不会是国公爷,甚至因为当年你父亲追随八皇子的原因,平国公府也可能早已经是一片白骨… …” 平国公孟良,看了看太夫人,半晌才问了一句。 “孩儿只想知道,这些年,母亲后悔吗?” 至于后悔什么,母子俩人不必言明,却已彼此心知肚明。 太夫人恍惚了一下,却又笑了。 她缓缓而坚定的摇摇头。 “不后悔!” 平国公孟良长叹一口气:“五城兵马司这几日任务繁重,孩儿想起还有事情等着孩儿处理,这就走了……” 太夫人点点头。 平国公又道:“国公府的事就交给母亲了……”顿了顿,“母亲根据自己的心意处理就是……我不会过问与干扰……” 太夫人郑重点点头。 她说:“你放心!” 她又说:“你也不要后悔!” 她还说:“李氏不值得!” 第二天,大雪难得停歇。 因雪地路滑,天又冷,太夫人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 苏蘅芜难得睡个懒觉。 待用过早饭,苏蘅芜和玲珑去了宝霞阁一处空旷的屋子里。 玲珑找了可靠地丫鬟守在大门外。 苏蘅芜进去,点了点,先前让玲珑购置的一些药材,让玲珑帮着她磨药,俩人一直忙活到正午,锁了那屋子,回了正房用过午饭,略歇了一小会儿又去了那屋子。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忙完。 几近一天的忙碌,得到的回报是几颗黑褐色的药丸,苏蘅芜将那些药丸放在了一个不打眼的荷包里。 玲珑好奇:“什么用?” 苏蘅芜道:“有用,用上用不上也不确定!”顿了顿,又道,“但愿用不上!” 到了晚上,姜嬷嬷来传话,说明日的长公主府梅花宴,太夫人因早先受了惊吓,不能去,改由李氏带着几位姑娘去,届时,二少爷孟江枫也会护着几位姑娘及夫人的安全。 苏蘅芜少不得要表示一番关心太夫人的身体。 姜嬷嬷连连说,不妨事不妨事,只需好生休养几日就好了! 苏蘅芜才松了一口气 。 等姜嬷嬷一走,苏蘅芜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她适才留心到,姜嬷嬷今日脸上总有刻意掩藏却也藏不住的轻快与喜意隐隐而现。 苏蘅芜耳边仿佛又响起平国公孟良的声音。 “……太夫人那里当时极为凶险,若非姜嬷嬷忠心护主,挡在了太夫人前头,只怕太夫人就与世长辞了……也是上天护佑姜嬷嬷这样的忠仆,竟是一块玉佩救了她的命……七娘子,你放心,这样的意外以后不会发生了……” 玲珑见苏蘅芜久久不说话。 小心翼翼的立在旁边。 苏蘅芜却忽然问玲珑:“如果,你很讨厌一个人,但有一天你宴请了很多人来你家里喝茶,你会不会只在你讨厌的人的杯子里下毒害她?” 玲珑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讨厌的人……也不对……就算有讨厌的人,也没有想下毒害死一个人的想法……” 苏蘅芜好笑的白了玲珑一眼:“你别紧张,我是说如果……你想想一下,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你又恰好请了那群人喝茶……” 玲珑不再害怕,偏着头,认真的想了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别人知不知道我讨厌谁?” 苏蘅芜点点头:“旁人也是知道的……” 玲珑颦眉想了想,方道:“那我不会……旁人都知道我讨厌那个人,其他人都没有事,就她出了事,肯定会第一个怀疑我,我才没有那么傻……” 连玲珑都觉得那样做是傻气! 李氏总不可能不知道!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李氏不至于这么蠢。 眼下,却是方方面面指证了是李氏所为…… 苏蘅芜脑海里窜进一个念头: 是有人希望所有人都怀疑是李氏?继而……休了李氏? 梅妈妈曾说过:大家子,不休妻,休妻影响家声,但却有不休妻也能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让那“妻”死…… 苏蘅芜忍不 住打了一个寒战? 李氏…… 想让李氏死,才是那人的目的吧? 会是姜嬷嬷吗? 明日就要去长公主府,玲珑催促苏蘅芜早睡,以免脸色不佳。 苏蘅芜带着疑问入了睡。 第二日,却是雪后初晴。 苏蘅芜早起用过早饭,坐上了李氏派人来接的轿子。 路上又碰上了六娘子、八娘子、九娘子的轿子。 都在向太夫人的院子里抬去。 几人下了轿子,一一见礼。 六娘子肆无忌惮的打量苏蘅芜。 苏蘅芜今日里头穿了丁香色鸡心领绣着梅花傲雪仕女歀掐腰夹袄,下面是雪青色净面的长裙,外头罩了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氂,束了一条青金色绿双环合四和如意绦,脚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 恰因要进入室内,苏蘅芜摘下雪帽。 一张雪团似的脸露了出来,满头青丝梳成倭堕髻, 上插衔珠坠滴水白玉三尾流苏凤钗,东珠耳坠…… 六娘子脸沉了沉,她自打接到长公主府的请帖,就一直费心琢磨如何通过打扮在梅花宴上引人注目,以谋一给好姻缘。 苏蘅芜见六娘子盯着她看,不由也打量了一眼六娘子。六娘子今天梳了弯月髻,头上戴着双菱赤金发夹,配了翡翠珠帘抹额,发髻上斜插着凤头步摇,双耳悬着景泰蓝红宝石,满头珠翠,很是华贵,显见的是用了心的! 再看八娘子与九娘子则打扮寒酸的多,八娘子梳着高髻,发上只插着一根雕花银簪子,别无它物。九娘子梳了倾髻,发上是一根同八娘子一样的雕花银簪子,但多了两朵绢花。 苏蘅芜暗暗想:八娘子与九娘子看来日子不好过! 姜嬷嬷得了信,从屋里迎了出来。 一时,进了屋。 烧了地龙的屋子里,温暖如春。 太夫人坐在贵妃榻上,看着向她行礼的几个年轻小姑娘,微微的笑着。 她的目光先在苏蘅芜身上 打个转,皱了皱眉,强压住不悦:“前几日不是让姜嬷嬷给你送了几件新做的衣服吗?怎么不穿那些?” 太夫人发号施令惯了,也不管苏蘅芜还没有答话,就直接喊了姜嬷嬷,让姜嬷嬷喊了人去跟着玲珑去宝霞阁取衣服。 “里头的衣服就罢了,不必麻烦去换,外头的鹤氂换成那件素白底绣百花的织金缎子里头狐狸皮的,再找个白狐狸毛围脖戴着……嗯,再开了我的首饰匣子,取五瓣梅花翡翠领扣给戴上……” 六娘子又羡又妒。 感受到六娘子的目光,太夫人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六娘子……满头珠翠若是个美人倒也是恍若神仙妃子,偏偏六娘子并非绝色,满头珠翠又掩盖了原本的清秀底子…… 不过是个庶女,太夫人懒得理会六娘子……直接别过头去…… 六娘子却又有些失落。 八娘子、九娘子的打扮让太夫人明显一怔。 出门做客,打扮成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平国公府的丫鬟呢…… 那李氏难不成克扣的庶女连身像样的衣服首饰都没有…… 八娘子、九娘子也是呆的,没有不知道说嘛,一个个闷嘴葫芦似的…… 都不省心。 太夫人又喊了姜嬷嬷过来:“开了我的箱笼,寻两身像样的衣服给八娘子、九娘子换上、再开了我的首饰匣子,选些金簪翡翠镯子赏给八娘子、九娘子……” 八娘子、九娘子涨红了脸,嗫嚅着向太夫人道谢。 太夫人看着她们平平无奇的容貌,心里烦躁,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 太夫人腹诽:平国公孟良,倒也算风流,一个俩个往屋里拉,按理说也该生出几个拿的出手的姑娘…… 等苏蘅芜几人换好了衣服回来…… 太夫人瞧着苏蘅芜的模样,总算脸上荡起了笑容。 李氏与十娘子这时候也同时而至。 一上来,李氏就告罪说来迟了。 第40章 太夫人难得没有发作,温声的交代李氏几句,就催促她们赶紧出发。 长公主也算多年盛宠不断,去晚了,定是不妥的。 李氏笑意盈盈的要拉苏蘅芜一同前往。 苏蘅芜借着撩鬓间碎发的空,趁机脱了手。 李氏倒也不恼,又一脸笑意的赞了苏蘅芜的装扮。 “也就七娘子这样的人才好生打扮更是令人观之赏心悦目,若是换了旁人,倒是东施效颦,反倒愈显其丑……” 李氏说完,还笑意不改的瞥了一眼六娘子。 六娘子咬了咬唇。 几人总算走了。 太夫人喊来姜嬷嬷:“夫人今个儿有些奇怪……你一路跟着,除了……”太夫人声音转低,“将那件事处理好……”顿了顿,“好生看护着七娘子,别让那蠢妇坏了我大事……” 姜嬷嬷自是应下。 太夫人在姜嬷嬷走后,又拿起了放在身旁的佛珠。 六娘子、苏蘅芜、八娘子、九娘子、十娘子、李氏各自带着丫鬟乘坐一辆马车。 车前打头的是骑着马的孟江枫开路。 车后是国公府的护卫。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平国公府。 雪后初晴,寂静了很久的街肆重新热闹起来。 苏蘅芜听着人声鼎沸的声音,不由恍惚,却又有种形容不上来的雀跃。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么热闹的外面世界…… 车行到一半,苏蘅芜忍不住想撩开轿帘子看看外头的光华流丽的世界…… 还未看清外头情形,却是姜嬷嬷紧张又不容置疑的声音:“我的好小姐,快快!快放下!万一让哪个登徒子瞧了去,毁了清誉就不好了。” 苏蘅芜冲姜嬷嬷莞尔一笑,从善如流的放下了轿帘子。 隔着帘子,都能听到姜嬷嬷长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苏蘅芜有些惆怅,又有些疑惑,以姜嬷嬷在太夫人身边的体面,怎么会不坐轿子,反而跟着轿子走呢! 听玲珑说,姜嬷嬷无儿无女的,那陷害李氏的人按理说不该是姜嬷嬷才对。 苏蘅芜还没有理清头绪,忽听马儿嘶鸣一声…… 紧接着,马车猛然失控…… 只听车夫“哎呦”吃痛一声…… 脱缰的 马拉着马车横冲直撞,一路呼啸着向前…… 苏蘅芜与玲珑紧紧抱在一起,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四周是尖叫声…… 她听到有人喊着:“七娘子……” 有人喊着:“姜嬷嬷……” 更多的人喊着:“小心,避开……” 有孩童惊恐的哭声响亮的传来…… 马车颠簸的如在大海的狂风浪雨中小舟…… 苏蘅芜闭了眼睛…… 与此同时,街肆的一角,一名头戴斗笠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原本正静静的看着街面…… 空中却飞来一辆马车…… 是飞来…… 那受惊的马疾速的脱缰而奔…… 黑袍男子身旁的一名黑衣人小声的说道:“像是豪门大院的马车……兴……” 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话,就看到那黑袍男子腾空而起,御剑前行…… 人群又一次爆发惊叹…… 不唯独是对那脱缰的马车的担忧,还有对黑袍男子的武艺精湛的赞叹…… 眼见着那狂奔的马就要甩掉身上的缰绳,甩掉后头的马车…… 已近着城墙…… 那马车甩上去,里头的人死字无疑不说…… 苏蘅芜与玲珑脸色煞白,头脑一片空白,心道命就要交代这里了…… 玲珑带着哭声的声音:“那大士说七娘子不满十八岁出府会有血光之灾,难不成是真的……” 苏蘅芜咬了咬牙…… 更多的是人为吧! 却……毫无办法…… 这次……兴许是真要死了吧! 她再一次闭上眼睛,忽然想见一见她的生身父母…… 马车却被人破空而入,紧接着有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心神一震,来不及多看多想,着急的喊了一声:“玲珑!” 那抱着她的人唇角微弯,腾出手去,如同拎小鸡一般将惊魂未定的玲珑提了出来…… 玲珑“啊——”尖叫了一声。 已近城墙之处,寒冬的风跨过城墙来势汹汹,苏蘅芜忍不住打个冷战,惊魂未定下发现自己还抱在那黑袍男子的怀里。 她仰头上看。 被斗笠黑色面纱遮住的男子,只有线条优美又不乏坚毅的下颌隐隐约约可见,肤色白皙。 苏蘅芜忽然很想看看黑袍男子长什么样。 玲珑的惊恐的叫声让她清醒的确认了自己的处境:她们在上空! 难怪觉得这么冷。 天空飘起了雪花…… 有雪钻进苏蘅芜的脖子里…… 苏蘅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却只是刹那间的功夫…… 她和玲珑已被黑袍男子放下…… 那脱缰了的马不知何事被一名黑衣男子制服。 劫后余生。 苏蘅芜这才想起来向黑袍男子致谢。 黑袍男子冲她点点头,并没有言语。 倒是那制服住马的黑衣男子的目光在触及到苏蘅芜时,眼睛里是不容忽视的惊艳。 他“咦”了一声,随之毫不吝啬的赞叹:“小娘子,生的真美!”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苏蘅芜,却并没有轻浮之色,如同看到了美丽的花赞赏一句。 苏蘅芜冲那黑衣男子笑了笑。 那黑衣男子立马呆若木鸡。 藏在黑纱后的黑袍男子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声音很是清冷:“走吧!” 这话明显是冲黑衣男子说的。 玲珑还在小声的抽泣。 适才的危险让玲珑暂时忘记了主仆之间身份的差别,她紧紧的抱住苏蘅芜的腰,脸上的表情似足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儿。 苏蘅芜用手轻轻的拍了拍玲珑。 黑袍男子回头望了苏蘅芜一眼。 对于救命恩人,苏蘅芜毫不吝啬展示自己的感激。 她忙绽出一个真诚的笑来,欲向那黑袍男子行礼,身子却因被玲珑抱住,动作看上去颇为怪异。 仿佛感觉到黑袍男子的目光,苏蘅芜有些尴尬。 大风疾速挟雪而来。 苏蘅芜下意识拿手挡眼的空儿瞧见那被风吹开的面纱下面的一张倾城的脸—— 她不觉呆了一呆。 世间形容男子之美,或是英挺或是清秀或是俊美或是**或是漂亮…… 可那黑色面纱下的一张脸,可以用任何一个形容男子之美的词来形容,却又每一个词都不尽然…… 全是美…… 只是美…… 一个男子也可以长得这么美…… 苏蘅芜第一次见到。 那黑袍男子原本还微微弯起的唇在瞧了苏蘅芜失神的样子后,忽然垂了下 来,继而又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来。 苏蘅芜顿时敏感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去,一张冻的发白的脸不觉红了脸颊。 等她再抬起头时,才发现那黑袍男子与黑衣男子已经结伴而去。 那批受惊的马则由城门处来的人牵走了。 守城的人瞧了瞧苏蘅芜与玲珑的装扮,虽不认识,但也料到,这必是哪家的千金,殷勤的上前递了一把黑伞。 玲珑忙道谢。 守城的人也不多说,信步走开。 主仆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打着伞。 苏蘅芜望着城门,一瞬间忽然就想说走就走,从此离开平国公府,离开这个自己看不透的漩涡。 许是她太出神,反而让玲珑误会了。 玲珑此刻已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脸红扑扑的柔声说道:“恩公长得真是……嗯……比女人都美……”又认真的瞧了一眼苏蘅芜,“也不是所有的女人……七娘子也美……”顿了顿,又赞叹道,“和七娘子真是绝配……” 苏蘅芜白了玲珑一眼,眼光看向那黑袍男子离开的方向。 陆妈妈找来的时候已是将近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这半个钟头里,苏蘅芜无数次想着就此出城,一走了之,不过理智总究将她拉回现实。她此时除了满头珠翠,衣服也价值不菲之外,却是身无分文,虽跟梅妈妈学过医术,却不曾悬壶行医过,又是第一回出门,手无缚鸡力的弱女子。 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瞧到她和玲珑时,目光都会忍不住停顿,有轻浮的还会老远冲她们打个口哨。苏蘅芜想若非她穿着华丽,瞧着像是官家姑娘,又有守城的不时过来打个招呼,只怕就有登徒子上门。 适才的九死一生让玲珑瞧见陆妈妈,就没有好气:“陆妈妈,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马儿会受惊?” 陆妈妈赔着笑:“这哪里会知道啊?这马平时都不出事,以往夫人出府,还拉过夫人,就是那马夫,夫人为着七娘子,也特地选的是府上的老把式,合该是平平顺顺才是,其他人坐这马拉的马车,用这赶车的马夫都没有事……”说着 话,还抬头打量了一眼苏蘅芜,声音虽小,却足够让玲珑与苏蘅芜听见。 “那大师说的……莫非当真……” 这就是,要把这马失控脱缰的原因扣在七娘子不祥上了。 苏蘅芜冷淡的打断了陆妈妈:“陆妈妈也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说话也跟那没见识的小丫头似的,藏藏掖掖,更别说还当着主子的面……” 陆妈妈在淑兰院那是李氏最大,她第二。 她还真忘了……七娘子也算是个主子的事…… 只是……这又算哪门子的主子…… 陆妈妈腹诽道:若不是当时那碍事的黑袍男子主仆将七娘子并玲珑救走,此刻七娘子还怎么能在自己身边摆什么主子小姐谱……偏偏……真是,不然不死也残废…… 她和李氏都私底下计量好了的,当初是平国公孟良与太夫人找人做的戏,说是方士来说,七娘子不祥,不到十八岁,不能见外人……这可不,不到十八,见了外人就…… 可怨不得她们头上…… 谁想路上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万幸的是,好在那姜嬷嬷被那失缰的马一冲,被重重的摔在雪地上,当场就直不起腰来,夫人正喊了守卫将姜嬷嬷抬回平国公府去…… 这么多年来,太夫人对李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少不得这个姜嬷嬷在里头充当搅屎棍……呸呸,这是用的什么词……真真是被那黑袍男子气糊涂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只瞬间的功夫,陆妈妈心里已盘旋起无数个念头。 此刻,听了苏蘅芜的话,忙行了一礼,语气带着讨好与殷勤:“奴才,这……这不是为了七娘子好吗?”哼,她若是当众说了出来,七娘子不祥这是注定的…… 苏蘅芜冷冷的扫了陆妈妈一眼,懒得理她,偏过头来,问玲珑:“咱们怎么回去?” 这话其实还是问陆妈妈。 玲珑又重复了一遍七娘子的意思。 陆妈妈笑着道:“奴婢找的匆忙,带着几个护卫是一路狂走过来的……当时是心疼急了……夫人急的犯了心口疼,等在车里等七娘子……”顿了顿,“要不,奴婢喊了车过来……” 第41章 “哪里还敢再坐车,莫不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陆妈妈沉了脸。 眼看要发作。 苏蘅芜打断道:“走吧!等下,雪就下大了……” 陆妈妈与玲珑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点点头,陆妈妈打头,玲珑在后,三人踏着雪地,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有守卫与她们会合。 马儿脱缰的现场早已被处理干净,又新下了雪,地上一丝痕迹也无。 李氏夸张的从马车里钻出来,拿着帕子一面擦拭泪水,一面哽咽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可把我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又伸手要揽了苏蘅芜入怀。 苏蘅芜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 李氏眼中不由闪过一个恼恨的眼神来。 稍纵即逝。 打出了事,苏蘅芜说,“或许是人为”后,玲珑就在心里将李氏排上了一号可疑人物。因了,紧盯着李氏一举一动的玲珑,自然没有错过李氏那个眼神。 玲珑,心中警铃大作,不顾尊卑的挡在苏蘅芜面前,警惕的望着李氏。 李氏惊愕之下,赶紧拿起帕子又哭了起来。 围观人议论纷纷。 苏蘅芜扫了一眼李氏,意外的发现李氏的脸颊上竟然还真有泪痕。 她不由一怔…… 可让她相信李氏这是因为担心她而流的眼泪,那是决计不信的…… 说起来,先前,苏蘅芜还在犹豫是不是要给李氏提个醒,让她最近注意点…… 此时此刻**自己实在不该…… 今日马车一事,即便不是李氏主谋,一个合谋却是少不了的…… 李氏见苏蘅芜始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脸上也没有笑意,不由也冷了脸,只是那泪水还在扑簌扑簌的掉落。 这就让李氏看起来有些委屈了…… 李氏道:“七娘子莫不是怀疑是我?” 苏蘅芜没有说话,见李氏不依不饶的盯着自己,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莫不是……”心虚…… 李氏讪讪的笑着 ,为了表清白:“七娘子和我一起坐马车吧……” 苏蘅芜犹豫了下,就听到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十娘子语带不满的嘟哝:“娘,我要坐你的马车,你的马车舒服……” 不管怎样,李氏是国公府夫人,她的马车外观华丽,内里更是铺了厚厚的羊毛毡子,内饰也十分精美…… 李氏瞪了十娘子一眼。 十娘子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氏心软,败下阵来。 十娘子噌噌爬上了李氏的马车。 李氏则面带歉意的和苏蘅芜商量着坐十娘子的马车…… 苏蘅芜则想着,这事情有一不可有二…… 想了想,带着玲珑上了马车…… 陆妈妈也爬了上来…… 上了马车,李氏一改先前温和慈爱的模样…… 没了外人,李氏装也懒得装了…… 这也正种了苏蘅芜下怀…… 两个人一路上相对无语。 苏蘅芜注意到李氏一路上眼睛都在流眼泪…… 李氏则在苏蘅芜看不到的时候,趁机恼怒的瞪了苏蘅芜一眼…… 好在眼看到了长公主府…… 下了马车。 苏蘅芜与李氏均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在外人面前,李氏又恢复了一幅慈母的模样。 她温和的冲苏蘅芜说道:“你先头里走……我和陆妈妈说些事……” 苏蘅芜点头离去。 李氏忙瞅着空隙伸手招了招陆妈妈:“快,快快想想办法……你只告诉我,拿这帕子擦泪就会有泪哭出来……这,怎么流着没完没了……” 陆妈妈也是着急:“怕是春芳那丫头,不省心的没有用够分量,怕是用多了量……” “拿镜子出来,我照照!” 陆妈妈从马车里找出镜子来,李氏眼睁睁的看着,眼泪流的脸上的粉都被冲掉了不少,白一块红一块,看着狼狈死了…… 可气的是,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李氏气的摔了镜子…… 陆妈妈犹豫着道:“先回马车进来补补妆……” 俩人又躲回了马车,收拾停 当了才出来。 妆容已修补好,只是眼睛那里却到底红红的,肿肿的…… 李氏叹口气,也是没法子。 “算了,赶紧进去吧!到了长公主府,找了煮熟的鸡蛋拿过来滚一滚……” 也只能这样子了。 陆妈妈扶着李氏入了长公主府。 不同于别府上一入了冬日就没了景。 长公主府大门处是两盆人高的梅树,老木盘根错节,红梅傲雪,暗香浮动。 穿着银红色褙子,围着兔毛围脖的十来名年轻媳妇子立在大门外,周到而热情的将马车上下来的客人一个一个的迎进了府里。 入了府,入目的便是一处玻璃暖房,里头各种花木正是花繁春暖,和外头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 自有华顶轿子停在门里。 笑意盈盈的婆子,将李氏她们迎上了轿子。 一名穿着崭新暗花织金缎子狐狸皮袄子的年轻妇人行走在李氏马车旁:“定南候府夫人、定南候世子、定南候世子夫人……文定候夫人……安宁伯夫人……镇国公夫人及家里的小姐……都到了,如今都在花厅喝茶呢……几位爷们则聚在了香姿亭里赏梅喝酒聊天呢……就差你们府上了……” 李氏打听着:“武昌候府三房的许夫人到了吗?” 那妇人一愣,不记得长公主府上邀请了这个人,在记忆里搜索,想起这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亲的嫂子,长公主和当今的小徐皇后都不合,自然不可能了许氏来败兴。 那年轻的妇人当即含蓄的表示:“许是到了,只是奴婢粗心还没有瞧见……” 听话听音。 李氏也猜出来怕是许氏没有被邀请到,心下觉得长公主也是作了,虽说仗着在圣上面前有些体面,只是将来这天下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长公主这么早得罪许氏,却是不妥……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李氏笑意盈盈的问了几个问题,就不再说话,心里则暗暗着急,当时马车出了事,孟江枫骑着马追去 ,她怕孟江枫有个好歹,当场装了心绞痛,又用眼神示意,陆妈妈带着守卫去找,又让守卫拦住孟江枫。 后来下面人传来七娘子主仆有惊无险,孟江枫则透了一口气。 姜嬷嬷则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氏又指使着孟江枫先送了姜嬷嬷回府,而她则保证七娘子好生生的活着回来。 也不知道孟江枫此时可在回来的路上了没有,长公主府的梅花宴宴请众多京城名门权贵,若是孟江枫能借机交往一二,也会让平国公对孟江枫刮目相看。 长公主府的花厅十分宽敞,不过再宽敞架不住此时此地,坐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倒显得有些拥挤了。 镇国公夫人程氏正满面喜爱之色的瞧着顾瑰宝:“真真不愧是长公主生的孩子,瞧着瑰宝小小年纪,已有倾城之色,我们府上的人坐在这里倒跟绿叶似的只是衬托瑰宝的容色天成了……”她笑的一脸诚意。 其他的贵妇人虽心有不屑,却也为了长公主,纷纷附和着凑趣。 苏蘅君瞧了瞧情形,又想起素日母亲安宁伯夫人曾对她说的长公主如何如何得圣上的宠,况她今日跟随定南候夫人来,亲眼瞧了长公主府富贵,不由真心奉承起长公主。 “我瞧着,在场各位当真没有一个生的有瑰宝好的……” 话一落,短暂的寂静。 原本满室的笑意戛然而止。 定南候夫人低下头去,眼里满是厌恶。真真丢人现眼! 安宁伯夫人也有些尴尬。 苏蘅君瞧着满屋子人都不说话,又有几家权贵家的小姐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适才那么说,却是将其他人都得罪了…… 就算在场的人都乐意当着长公主的面夸顾瑰宝是一回事,可夸顾瑰宝的同时却踩了其他人这又是一回事。 过犹不及。 顾瑰宝并不领情。 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坐在主位上,安静的审视着苏蘅君,思考着先前下人曾报上来的:“定 南候世子喝醉了,说世子夫人是个假冒的……” 或者,十有八九就是真。 长公主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有丫鬟来禀:“平国公夫人和小姐还有表小姐来了!” “快请!”长公主应酬了半天,也有些乏了。 她话音刚落,李氏就带着六娘子、苏蘅芜、八娘子、九娘子走了进来。 长公主起初瞧见李氏眼睛**,吃了一惊,出于客气与儿子顾中冷那点心思,长公主关心的问了一句。 李氏受宠若惊,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来时路上的事说了一通,至于眼睛痛则被她说成了一心担心苏蘅芜的安危,急哭的。 长公主忍住耐心听完,这才郑重其事的让嬷嬷寻了位置给李氏几人找了位置坐。 夫人们出来,也不全全是为玩。后宅妇人的结交可以看出前朝的关系。 就有几位夫人热忱招呼了李氏与几位小姐。 又有同龄的姑娘们互相行礼,相认。 贵族之家的姑娘们成亲家都会有家中长辈带着参加这些场合,交结一些闺中好友,婚后于人际关系经营上也是一大助益。 十娘子平素跟着李氏出来的次数最多,虽然邀请李氏去府上的人家不多,但廖胜于无。 就有姑娘同十娘子相认出。 六娘子则一手拉了八娘子一手拉了九娘子,看着苏蘅芜:“表妹要同我们坐一起吗?” 一句话点出苏蘅芜是表姑娘。 长公主在苏蘅芜进门时就一眼看到苏蘅芜。 闻言,她忙向着苏蘅芜招了招手:“来,小姑娘,坐我旁边……”忙由嬷嬷上来引路,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也在暗地里打量苏蘅芜。 定南候夫人眼里闪过惊艳,忍不住道:“生的真是好……偏又形容不出……吃什么长大的?” 坐在她旁边的苏蘅君脸色煞白,听了定南候这话,再也忍不住,手指着苏蘅芜,“你……你……你……”手一抖,另一只手里原本端着的茶盏“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42章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不由纷纷望向苏蘅君,苏蘅君脸上慌乱清晰可见,她不由自主的望向安宁伯夫人。 安宁伯夫人的情形只比苏蘅君好一点,极为擅长打扮的安宁伯夫人,原本精致描了妆容的那张脸,此时此刻脸色煞白,目瞪口呆的看着苏蘅芜,一幅活见鬼的表情。 苏蘅君心生恐惧,忍不住想站起来夺路而逃。 定南候夫人瞧着实在不像样子,不动声色的用力拉了苏蘅君一把。 苏蘅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偏这时,苏蘅芜冲她偏头一笑。 那笑容让定南候夫人恍若看到了那牡丹国色一层层绽放…… 苏蘅君却再也熟悉不过这样的笑容,她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上,指着苏蘅芜:“你……”目光里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苏蘅芜张了张口,无声中用口型对了音,无声的喊了一声只有她和苏蘅君才能听懂的话:“长姐……” 如果说先前十分里已有九分确定,一分存疑。 那么在苏蘅芜无声的喊出“长姐”后,苏蘅君彻底崩溃了。 她“啊——”的一声挣脱了定南候夫人死死压制住她的手…… 跌跌撞撞的,竟是撞到了几位夫人小姐…… 在场的众人在家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何曾受过这种慢待,当即冷了脸庞。 定南候世子那场婚礼惊动了整京城,让满京城的闺秀对于传闻中那个才名艳名皆有的苏蘅君又慕又妒。 原本今日众闺秀瞧了苏蘅君的品貌,本就有些觉得传闻过于夸大。 如今瞧见了苏蘅君如此这般莽撞。 就有小姐不阴不阳的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出了名的世子夫人啊……”她又极其无礼的打量苏蘅君,“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话未说完,已掩口而笑。 话里嘲讽意味十足。 一室花厅里响起窃窃私语。 李氏也心生疑虑,今个是七娘子第一次出 来见人,不至于得罪定南候世子夫人…… 怎么就…… 好端端的气氛被弄得怪怪的…… 乱糟糟的…… 李氏心有惴惴的想,不知道长公主会不会迁怒于七娘子,继而迁怒于平国公府,连累了十娘子…… 李氏恨恨的看了一眼苏蘅芜,语带苛责的喊道:“还不说回来?傻愣着做什么?” 长公主脸色变了变,又招呼了苏蘅芜。 “来,做这边……” 苏蘅芜不去看也知道李氏涨红了脸,与安宁伯夫人那目瞪口呆的样子…… 原本她曾设想过无数次她们相见的情形,以为看到她们失态的样子,心里会舒服…… 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 长公主则认真的打量苏蘅芜,指了指苏蘅芜座位前的甜瓜道:“你尝尝,味道不错……小姑娘应该喜欢……”又细细打量苏蘅芜,忽然莞尔一笑,冲苏蘅芜道,“容粲是你什么人?” 苏蘅芜好似没听清楚,偏着头看向长公主,“嗯?” 这表情配上这幅容颜,愈发让长公主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她指了指面前水晶托盘里的荔枝,冲立在身旁的宫人说道,“给我剥颗荔枝……” 这个时节还有荔枝? 长公主笑着解释:“放在藏冰室里的……”又夸了苏蘅芜一句,“长得跟花骨朵似的……” 见苏蘅芜低下了头。 长公主一笑:“你和容粲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只不过性子却不一样……容粲有着傲视一切的眼神……你却是个乖巧的……” 李氏忙道:“容粲是她的母亲……一出生就没了娘,一直养在我们府上……” 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氏:“平国公孟良倒是个长情的……” 李氏点头若捣蒜。 直到她察觉到四周窃窃私语,并对自己指指点点,才明白过来,长公主那句话究竟暗示了什么…… 李氏脸涨的通 红…… 当年李氏与容粲、孟良三人那场纠葛闹得沸沸扬扬…… 京中许多夫人对李氏不齿。 此时瞧见了容粲后继有人,恍然站起来好几位。 “难怪觉得这么脸熟?竟然是容粲的女儿!” “跟容粲一样美……” …… 长公主则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蘅芜略一迟疑,想起平国公孟良口中,她是原安宁伯世子的女儿,她略一犹豫,说出了一个名字。 “苏蘅芜!” 苏蘅君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尖叫。 顾中冷在听说了苏蘅芜一行来了花厅之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找了个借口带着燕南风来到了离花厅不远的一个重檐亭子里。 俩人刚站定,就听见苏蘅君的尖叫声。 燕南风自是认得,他皱了皱眉。 眼睛一瞥却瞧见一抹白色的影子在不远处的梅林里闪现,待向前走两步,举目了望,方瞧清了是一名白衣女子,身后不远处还有个灰袍男子。 燕南风笑了笑,心里把那两人当做了偷跑出来约会的公主府里下人。 顾中冷顺着燕南风的目光望去,解释道:“这不是我们府上的下人……府上下人不穿这样的衣服……” 莫非…… 是刺客? 今日长公主梅花宴,集聚了差不离满京城里的贵夫人与贵族小姐。 容不得半点差池。 顾中冷与燕南风两人交流了一个眼神,已经快速的向那梅林处靠近…… 梅林里。 灰袍男子回首小心翼翼的劝说着白衣女子:“阿芜,我们回去吧!被人发现了,脱身就难了……” 白衣女子摇着头,一本正经的回道:“都说了,不要叫我阿芜……我是洛洛,我是河洛……”灰袍男子好脾气的顺着白衣女子的话:“行行,我喊你洛洛,洛洛好了吧……洛洛,跟我回去吧……我听说安宁伯府的人今天也来了……别让他们认出了你……” 白衣女子跺 了跺脚:“常逸玉,你为什么总要管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什么安宁伯府……” 灰袍男子则脸上看着一副受伤的表情。 白衣女子有些不忍:“我也不清楚,我一醒来就成了你口里的阿芜,可我不是,我名字叫孟河洛,平国公是我父亲……我是平国公府里嫡出的七娘子……我那些时候生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真不是你口里的那人,你送我回去吧……” 她说着话,径直转回头去。 一张素脸毫无遮掩的被恰好刚来的定南候世子瞧了个分明。 定南候世子燕南风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孟河洛却没有瞧见燕南风。 由于她急着摆脱常逸玉,闷头就往前走,却正撞在燕南风怀里。 燕南风难掩心中震惊,他整个人在看到孟河洛的那一刻好似雕塑一般,身子僵在了原地,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孟河洛。 好似以后再也看不到一般。 身后,常逸玉已然追来。 顾中冷没有瞧清孟河洛的长相,但却见到燕南风失魂落魄的表情。 顾中冷本来还想打趣几句,却蓦然瞧见燕南风那如磐石般立定的身躯有些僵直,顾中冷忽然意识到燕南风在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燕南风。 常逸玉却是认出了燕南风,他心里忽然一紧:“放开她!” 常逸玉大喊的同时,手已向腰间伸去,转瞬的功夫,原本束在他腰间的青色玉带却已成了一把软剑! 常逸玉持剑而来! 剑气带起一地雪花,好似一场白色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孟河洛醒过来,口里小声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冲突了……”就急急的避开身子。 燕南风却还立在原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孟河洛。 孟河洛从未被一个男子这样注视过,更何况这男子还长得英挺威武,那眼光好似一团火灼热 的,看的她莫名脸热。那男子眼睛里的深情却带着永不回头般的倔强与哀伤。 孟河洛白皙的脸庞不觉像喝醉酒了一般。 脸颊上一直蔓延到耳朵、脖子都染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顾中冷推了燕南风一把。 “小心!” 已拔出剑,对上来势汹汹的常逸玉! 燕南风被顾中冷那声怒吼唤醒。 与此同时,孟河洛正要逃开燕南风的身旁。 燕南风猛一用力,将孟河洛拉入怀抱! 孟河洛惊得大叫。 常逸玉与顾中冷正厮杀在一处,听了孟河洛的尖叫声,不觉心急,剑着也愈加凌厉! 燕南风是知道顾中冷剑术的。 他兀自同顾中冷喊了一声:“改日我请你喝酒!” 说话的同时,燕南风胳膊收紧,将孟和洛揽入怀抱里。 很用力很用力的回报…… 好似一松开,眼前人就又会不见一般…… 燕南风身子一跃,怀里抱着孟河洛,孟河洛一张粉脸顿时惊得煞白…… 风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 半空中的雪好似更冷一些,煽情的雪花落在孟河洛的额头、脸颊、鼻尖、唇上…… 燕南风十分有力的怀抱,让俩人之间紧的一丝缝隙也无…… 同适才一样,燕南风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孟河洛…… 她的紧张、她的害怕、她的慌乱…… 每一个表情分毫不差的落入燕南风眼中…… 孟河洛觉得自己好似那正在被瞄准的靶心。 而怀抱着她的陌生男子就是那箭在弦上。 她不敢抬头,不敢乱动…… 环着她身上的手滚烫的像烧的正旺的炉火里的火一般…… 这火好似是种子一般,瞬间也延到了她的身上…… 近在咫尺的俊颜,纯正刚烈的男子气息,顿时让孟和洛被烫着了一般…… 她的脸再一次红了…… 体温的上升让落在她脸上的雪花融化…… 而这幅景象显然刺激了已然禁欲很久的燕南风…… 第43章 孟河洛吓了一跳,忙点点头,想想不对,又再摇摇头。 眼前的男子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神深邃,目光好似锁在她身上一般。 孟河洛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男子的表情跟适才好似有所不同。 适才是深情的、倔强的、甚至带着哀伤的…… 可此时…… 却好似猎人一般…… 而她正是那猎物…… 孟河洛本能的觉得危险,身子忍不住想缩成一团。 燕南风声音却更为嘶哑:“别动!” “啊?”孟河洛讶然一声,她有些害怕的避开眼前男子的目光,身子却果然老老实实不敢再动。 燕南风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好似很满意孟河洛这样的表情。 孟河洛看到燕南风笑了,心里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 不想,燕南风忽然道:“真乖巧!” 咦? 孟河洛眼里的疑惑毕现!困惑的神情好似一只漂亮的小白兔,可爱的一塌糊涂。 那化了雪融成一汪水,挂在孟河洛脸上。 还有…… 唇上! 燕南风莫名羡慕起那汪水来…… 他自认为从来都不是个含蓄的人,他想满心想做的事,也素来不压抑着自己…… 他低下了头…… 孟河洛神经一阵紧张,身子也忍不住发抖。 就在下一刻! 孟河洛唇上一热…… 燕南风却正在……她唇上的那汪雪水…… 孟河洛如遭雷击,好似有电流从身上辗过…… 表情又纯真又迷惘…… 玫瑰花瓣的唇鲜艳欲滴…… 眼睁睁的瞧着孟河洛脸上的泪水簌簌而落。 燕南风立刻醒过来。 他的力气有多大,他心里清楚地很。 燕南风将紧紧箍住孟河洛身上的手臂放松了些,面上一片焦急之色:“疼吗?我瞧瞧!” 却已是腾出一只手抚摸孟河洛脸颊。 那手带着火力…… 滚烫而过…… 孟河洛重重的咬了唇,眼里都是敢怒不敢言。 燕南风瞧了,制止住她。 “别咬!” 孟河洛委屈的都要哭了。 燕南风却又道:“我心疼!” 声音柔情四溢。 孟河洛心里有一丝慌乱,忙低下头去! 燕南风却再一次将孟河洛紧紧箍在怀里,因担心孟河洛受冷,眼睛扫了底下一圈,向着冷寒堂落去。 冷寒堂,不同于名字。里头却是布置精致雅致。 顾中冷和燕南风打小熟悉,两家又是世家。 无论是定南候府还是长公主府都乐于看到俩人交往。 冷寒堂就是长公主府为定南候世子燕南风专门留的房间,而在定南候府,也有这么一处房屋是特地为顾中冷所留。 守在门口的长公主府的下人,一眼瞧见定南候世子怀抱一个白衣女子而来,这女子眉目和定南候世子苏蘅君有几分像。 却又明显比苏蘅君眉目精致太多。 长公主府的下人待还要再仔细打量。 燕南风冷若冰霜的眼神扫过来,长公主府的下人忙低下了头:“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燕南风沉声道:“去找身干净厚实的衣服来……” 长公主府的下人点头应是。 脚步刚离开,却又被燕南风喊住。 “将惠山与淮水找来……” 长公主府的下人这次不急着离开,而是恭敬的多嘴问了一句:“不知道世子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燕南风摆摆手。 长公主府的下人想了想,体贴的为燕南风关上了房门。 燕南风脸一黑。 他的意图有这么明显吗? 可是…… 回头,他一定要对顾中冷说说这个下人,他一定要重重赏了这个下人。 燕南风脸上不由自主浮出了笑意。 自大婚醒后第二天,他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孟河洛脸红的可以滴出血来。 却不得不承认,燕南风的笑容……很…… 迷人! 屋子里烧了**。 温暖如春。 先前在雪地里仿若冻僵了的身子染了暖意,舒展开来。 之前被燕南风那登徒子的举动惊呆了的心里也彻底醒悟过来。 燕南风眼睁睁的 看着孟河洛那张粉脸一阵白一阵红…… 他正玩味的欣赏孟河洛的各种小女儿情态…… 却不想孟河洛恼羞成怒,出其不意的伸出一只脚来就踢向燕南风的裆部…… 这是孟河洛被“锁”在宝霞阁多年了,闲来无聊时,平国公孟良让人给孟河洛买来的闲书消遣。 买书的任务是平国公孟良交代给李氏做的。 李氏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买来的全是这些描写才子佳子一见钟情、或者是美貌女子遇见登徒子奋起反抗的情爱书籍。 孟河洛百无聊赖之下,一本本的翻过!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孟河洛自觉已将自己代入了美貌女子遇登徒子的故事里了…… 话本里,那美貌女子就是一脚踹起登徒子裆部,登徒子“嗷……”吃痛,女子趁势拔了头上金簪朝着登徒子刺去…… 登徒子落荒而逃。 女子保住了贞操。 然而,事实是…… 燕南风一抬头,不费吹灰之力将孟河洛抬起的一条腿掌在手中…… 他目带欣赏的瞧着孟河洛脸上复杂的表情…… 哈哈笑了出来。 “你这么迫不及待吗?” 啊! 孟河洛良久才反应过来,燕南风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话,话本里也有过类似的…… 孟河洛脸上跟充了血一般…… 燕南风仿佛看到了一支红莲……在蛊惑他…… 他却甘之若饴的被蛊惑…… 燕南风一用力,再次将孟河洛拉入怀中。 孟河洛手脚并用的踢打燕南风,贝齿甚至咬在了紧紧箍在她身上的燕南风手臂上…… 燕南风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他还很享受。 燕南风低低的笑。 笑声在胸膛里震动,传到了孟河洛的耳朵里…… 孟河洛脑海里猛然浮现出无数才子佳人的话本来…… 孟河洛偷偷地眯着眼睛窥视。 他的笑容明亮又温暖,表情好似真的十分喜欢自己…… 可是哪里好像不对……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 面…… 怎么可能? 一见钟情? 可是孟河洛忽然想起常逸玉固执的喊她:“阿芜!”还说要带着她找“梅妈妈”可是她都不认识他们。 孟河洛忽然敏感的意识到,会不会眼前的男子也是认错了人…… 他其实……在意的是……那个叫做阿芜的…… 对于这个认知,孟河洛心里莫名有着怪异的感觉…… 燕南风却不喜孟河洛这么的不专心…… 他们那一夜,不该只有他念念不忘…… 她也该记着才是…… 既然她记不住,那么他大方点,让他加深印象才是…… 下一刻…… 烧了**的室内,温暖如春…… 而此时,室内更是满室春光…… 梅林里。 常逸玉以剑指着顾中冷的喉部,只需再往前一步,顾中冷就命丧此地。 顾中冷表情难得有些慌乱。 常逸玉却道:“我并不想杀你!不要再缠着我,我有急事……”说完话,脚步一点,跃身而去。 顾中冷反应过来,想去追,眼前哪里还有常逸玉的身影。 也罢,总究是技不如人。 再者,其实今日他所作所为是对是错,顾中冷也有些迷惘。 顾中冷摇摇头,心道:这个人还是留着让燕南风头疼去吧! 他已然帮燕南风挡了半天!兄弟做到这个份上,够了! 出了梅林,顾中冷寻思着,燕南风怀里抱着那白衣女子,想来并不会走出多远,多半还在长公主府。 顾中冷略一思索,就直奔冷寒堂而去。 早已人去楼空。 守屋子的人自然是长公主府的下人,瞧见顾中冷过来,不等顾中冷问起,已忙不迭的跑上前。 “见过三公子!适才定南候世子来过,在这里盘桓半个时辰才离去……” 顾中冷点点头,正准备离去。 那守门的人却脸色染上一层红色,说话也吞吞吐吐:“定南候世子还带了个白衣女子……俩人单独在里头待了很久……” 顾中冷回头,瞥了一眼那下人,心 里十分震惊。 什么时候,燕南风竟然急色成如此这般? 他脑海里霍然想起,当日他与燕南风把酒言欢,酒后吐真言,燕南风告诉他:“我的世子夫人是个假的……” 当时,他还问燕南风为何如此说。 燕南风道:他见到心仪的女子时,那女子虽是蒙着面纱,却不想风吹开了一半面纱,眉眼其实都被他瞧了去…… 后来,洞房花烛夜,俩人燕好,心仪的女子却是满面化了精致的妆容,他当时有些疑惑,却没在意……只是觉得,脂粉污颜色,掩盖了她原本清丽无双的容颜。 后来,天亮时,他含着她的耳垂,瞧得清楚,她耳后不引人注意处,分明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而这,他的世子夫人却是没有,洗净铅华之后的模样跟那日所见虽有几分相识,却一个如同粗陶一个却如细瓷般的天壤之别。 只有一个解释:他的世子夫人是个假的! 他因怕打草惊蛇,怕安宁伯府对他心仪的女子下手,却又根本无心思应付世子夫人,别说要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就是仅仅看着,心里就腻歪的厉害。 燕南风找了借口不去住正房。 但暗地里却吩咐人去查大婚当晚的情况与安宁伯府,然而却一无所获。 除了定南候府的一名婆子说曾见过安宁伯府下人在大婚当晚,抬进了一个箱子进了新房…… “咦?三公子,那人好生眼生,不是咱们长公主府上的人……而且看衣饰打扮,也不像长公主下帖子邀请的人……” 下人的声音将顾中冷从思绪中唤醒。 他摇了摇头,正思考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不想,身着灰袍的常逸玉已看见了他。 眨眼的功夫,常逸玉赶到顾中冷眼前。 顾中冷冲他抱了抱拳:“不打不相识,敢问兄台名讳?” 灰袍男子瞥了一眼顾中冷,声音清冷:“你不认识我,我却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变化不大……” 第44章 顾中冷心下疑惑:难道这就是适才灰袍男子放过他一马的原因。 他却不记得他小时候见过这个人。 顾中冷心里打定主意,等着回过头来去问问长公主。 那灰袍男子却忽然问了那下人:“见过定南候世子吗?” 顾中冷心中警铃大作,这人竟然认出燕南风来。 他忙要同那下人使眼色。 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那下人已脱口而出:“刚离开……” 常逸玉手里握着剑,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皱着眉头径直进了屋。 屋里还残留着欢愉过后靡艳的气息。 而在床榻的一脚,常逸玉更是捡到了一片被撕碎的白色衣角。 显然是从她衣服上扯下来的。 常逸玉闭上了眼睛:当初他中了苏蘅君的计,与苏蘅君有了肌肤之亲……他与苏蘅君争吵起来,苏蘅君竟然求着安宁伯,让安宁伯以权势压人,让常逸玉娶了苏蘅君。安宁伯却设了毒计,以苏蘅芜有危险,诱了常逸玉去营救,却是箭玉。 奄奄一息的他,只得闭气假装没了生气。 常逸玉被扔进了乱坟岗…… 据说那里野狼恶狗常出没…… 常逸玉却大难不死…… 他被人救了下来,救他的人却似乎不想让他知道,蒙住了他的双眼…… 等他从床上起得了床,自行行走的时候,那神秘人却消失了…… 他这才发现,他早已经离开京城很远,竟然远在陕西。 他却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个多月前,他夜里办件见不得光的活,却瞧见了,安宁伯府的下人正抬着箱子往乱坟岗去。 神色慌慌张张。 那些过往的痛苦记忆,猛然淹没了常逸玉。 他记起了他是谁,也终于想起了他一路跋山涉水也要重回京城是为了什么…… 他杀了那些下人。 天可怜见,箱子里的人正是他苦苦要找的人儿…… 却满面青紫,唇边还有污血,奄奄一息…… 俨然,是身中剧毒。 他将“苏蘅芜”背回家。 花费数金,却无人能解其毒。 他按着记忆去寻梅妈妈,整个芝兰苑却在几 个月前转卖给其他人。 里头原先的人不知所踪。 心急之下,常逸玉写了求救信放在他日常与那人相传递消息的树洞里。 很快,有了其貌不扬的大夫寻到了他们。 “苏蘅芜”被救活了。 可是,醒来后的“苏蘅芜”却好似不认识他,也不记得梅妈妈。 她自称自己是孟河洛。 常逸玉去问那其貌不扬的大夫。 大夫说:“中了剧毒,难免精神错乱……”又叮嘱她,万万不可再让她受刺激。 “苏蘅芜”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长公主府要举行梅花宴。 而平国公府女眷受邀。 在此之前,“苏蘅芜”也曾尝试去过平国公府。然而,门房上的人并不认识她,将她赶了出来,而且语言轻薄。 常逸玉紧跟着“苏蘅芜”却不愿意让她第二次踏入。 这次,是常逸玉接到消息,让常逸玉疏忽大意,“苏蘅芜”趁他外出时,竟然闯到了长公主府,而且钻了狗洞。 常逸玉震惊同时,也无奈,怕她出了意外,只得紧随在她身后,也进入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冷了脸,命长公主府的下人将身子不适的定南候世子夫人送回去,定南候夫人也心知再做久留,只怕更加丢脸。 定南候夫人心中的疑惑滔天巨浪般淹没了她,却还是站起身来,强挤出一丝笑来,先苏蘅君一步出了花厅。 镇国公夫人冷笑连连,一幅看戏不怕台高的模样:“所以说,咱们这些人家,娶妻娶贤,万万不能贪图虚名……” 长公主心里有事,不曾予以理会。 有夫人攀情镇国公夫人,忙笑着附和:“可不正如镇国公夫人说的这个理……听说府上有嫡出的娘子在和三皇子议亲,府上姑娘的品貌都是一等一的,三皇子又是那样的人才,男才女貌,可谓天作之合……” 镇国公夫人听了,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来,口里还是要客气几句的。 却是眼睛一转,定在了安宁伯夫人身上。 镇国公在夫妻二人私下相处时,不止一次夸安宁伯夫人温柔知礼,又擅长打扮。哪怕 平素多么坦荡磊落的妇人,在这上头都是自私的、小气的。 更何况,镇国公夫人也不贪着坦荡磊落的好名,她明白白的厌烦安宁伯夫人。 原先还没有开口的夫人见状,低头一笑,这才抬起头来,语气十分温柔的冲安宁伯夫人道:“安宁伯夫人果然是个办大事的人,沉得住气!要是我们家嘉柔出了状况,我怕是再也坐不住……” 一个妇人,能办什么大事。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这是这位夫人在踩安宁伯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指安宁伯夫人冷情。亲生女儿都已经要疯的节奏,而她却还安稳稳的坐在那里。 安宁伯夫人闻言惊愕的抬起头。 苏蘅芜却正在对着她笑。 那笑容明明外人看了甜美至极。 安宁伯夫人却如同见了鬼魅一般。 恰巧这时,有人掀了花厅的帘子进来,一阵冷风吹来。 安宁伯夫人觉得后背都要凉凉的。 她借口身子不适,匆匆离去。 镇国公夫人总算消停了下来。 夫人们打发了带来的小姐去一旁聊天,说着话。 还是镇国公夫人先挑起的话头。 “听说了没,圣上要为燕王世子赐婚,还责令燕王世子来京……” “听说了,原本还在猜测燕王世子会不会来,毕竟也快过年了……” “也幸亏燕王世子来了,前阵子蒙古人闹得人心惶惶,我夜里都不曾睡好,好在有惊无险……” “燕王府就该在北地也修了城墙,也可以一劳永逸了……” “怕什么,燕王府有铁骑……” “但……” 但什么,开口的妇人却没有说出口。 其他人心知这个话题不合适,转了这场大雪上。 这时,有丫鬟进来回话。 “燕王世子来了,还带了礼物,让我呈给长公主……” 在场妇人们顿时鸦雀无声,眼神盯着那丫鬟手里的托盘,看样子是一幅画。 长公主笑着当场展开那画来。 “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长公主惊喜的念出声。 在座的妇人懂书画的也难掩艳羡之色。 文定候顾奇兰追寻这幅画的下落 许久,不想却由燕王世子送来了。 镇国公夫人就问道:“长公主,也下帖子邀请了燕王世子……” 长公主点点头,又道:“原本并没有想到他会来,早知道,就让中冷亲自去迎他了……” 这时有夫人说道:“听说燕王世子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却不知道长相如何,身手却是难得的……小小年纪……” 就有人打趣:“怎么了,你想招了燕王世子为女婿?” 花房偏房里就有人看着那夫人的女儿笑。 被孤立在一角的苏蘅芜听着心中一动。 是他? 他是燕王世子? 长公主嫌屋里一群夫人说话太吵嚷,而且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又是在她这里说的,传到圣上耳朵里也是不好。 她喊了贴身嬷嬷好生收了那画。 就又笑着说了几句后,就笑着道:“咱们不妨边观赏梅花边听戏……” 一群人笑着应诺。 锦绣绫罗、珠环翠绕的满屋子脂粉出了花厅。 隔着不远的亭子里听到了动静,心里痒痒,有人伸长脖子来望,又被人打趣。 雪并没有停,但各家夫人小姐身旁都有人撑伞,行走在雪地里又是一番风景。 文定候爱梅,长公主顺应文定候的心意,在府里各处种了不少的的梅树。 腊梅迎雪,红梅傲雪。 满室梅香。 镇国公夫人吟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众人忙捧场夸镇国公夫人有才情。 长公主却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笑道:“看来镇国公夫人也是读容粲诗歌的,这几句我记得当年让容粲出尽了风头……” 正夸赞镇国公夫人的夫人小姐们闻言一愣,脸上都闪过一丝尴尬。 镇国公夫人神色自若:“是啊!我也是偶然瞧见,心里实在喜欢,如今在长公主府瞧着这眼前景,只觉应景,不知不觉就吟了出来,倒让各位误会了……” 坦坦荡荡的。 那首诗苏蘅芜在梅妈妈那里见到过。 长公主垂下了眼眸,瞥了一眼走在人群后头的苏蘅芜,冲她招了招手:“小姑娘,来 !过来!” 苏蘅芜抿嘴笑了笑,走上前去。 长公主上前拉了苏蘅芜的手:“瞧手凉的,也不知道出门带个手炉……”又回头喊了长公主府的宫人,“回去拿了手炉过来……” 苏蘅芜连忙称谢。 长公主瞧了,想起容粲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再观苏蘅芜处处谨小慎微,心里头不觉起了怜意,摸了摸苏蘅芜的发,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不必拘束……” 长公主心里原本在容粲活着的时候,对容粲一直有种棋逢敌手的感觉,却在容粲死后,又觉得怅然若失。 如今瞧见容粲留下的女儿过的这般,心里叹道到底是寄人篱下,没娘的孩子可不就跟草似的,也是个小可怜。 李氏看着苏蘅芜得了长公主欢心,就不断皱眉。 李氏的表情落在长公主眼中。 长公主脸色沉了沉,待苏蘅芜更热情一些…… 长公主府占地极大,院子里冬青梅树,因着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悉心照料,不仅没有被大雪压坏,相反还在雪天里更有一番风姿。 长公主就提议众人以步代车,漫步雪景。 众人自然是称好。 一路上莺莺燕燕也是热闹。 贵族夫人小姐鲜少这样人数众多的聚集在一起,大家乐的新鲜,很快就比先前在花厅里时要亲热上几分。 李氏却是个例外。 众人因着容粲的缘故,对李氏颇为有些冷淡。 六娘子瞧着被长公主牵着手徐徐而走的苏蘅芜,嫉妒的眼睛里简直要喷**来。 十娘子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八娘子、九娘子依旧是透明人一般。 远远的打扫干净的青石**的一头走近一个身穿玄色绣有大鹏鸟的锦衣男子,面容雪白,身姿挺拔…… 等走近些。 夫人小姐们不觉站住了。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男子,生的如此英挺偏偏五官又美好的让人忘却凡俗。 苏蘅芜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 好生熟悉。 她待要细看,那玄色锦衣男子似乎瞧到了她。 苏蘅芜觉得那锦衣男子好似朝着她望了一眼。 第45章 等她再抬起头时,玄色锦衣男子已经收回了目光,却是和身后的随从一道上了一旁的道。 苏蘅芜空望了那个方向一会儿,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瞥见长公主眼中那一抹复杂的光,却又转瞬即逝。 苏蘅芜心里疑惑,却是不敢多问。 但在场的夫人小姐们等发现那玄色锦衣男子走远了,不知是谁先挑了头,很快就跟炸锅了一样,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宣平侯夫人道:“刚那个人是哪家的公子?瞧着好生眼生?” 却是问向长公主。 长公主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答话:“燕王世子!” 这话一出…… 苏蘅芜心惊的同时,恍惚间认定早上出手相救了她的人就是燕王世子…… 李氏先前在平国公府还说,冷家的人长得都凶恶。事实分明是截然相反,苏蘅芜脑海里反复回想起刚刚见到的燕王世子的那张脸与那若有若无的一眼,脸上有些发烧,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如今变得这么轻浮,对一个男子的脸记忆这么深。 又有些自卑,记忆里迷迷糊糊的和定南候世子有过一夜缠绵…… 时下大齐民风开放,既重才子,也赏美色。 因而,一群贵族小姐肆无忌惮的谈论燕王世子的容貌并无人觉得不妥,反倒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被落了单。 长公主眼瞧着她牵着手的小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忙问:“可是冷风吹着了?有不适?” 苏蘅芜想了想,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笑笑:“我很少出门……”又解释。 长公主看着她,眼神里带了痛惜之色。这些日子,她让了长公主府的暗卫查了苏蘅芜,知道她一直被“锁” 在宝霞阁里,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也难怪这么沉静,不爱说话。 好好的孩子,长期这么拘着,也被闷傻了…… 这说来是父皇的错…… 太子哥哥……听说…… 长公主低下了头,看不清神色,声音很温柔:“宫人想来很快就会送来手 炉……” 话没说完,长公主府的宫人就真来了。 双耳缕空鎏金刻画的手炉,拿在手里,让苏蘅芜暖意了不少…… 她犹豫了一下:“长公主,你和我娘很熟吗?” 长公主想了想:“倒也不算多么熟悉,我那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是想着如何才能赢她,很是恼她夺了我风头……” 见苏蘅芜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 长公主心里软软的,想着,苏蘅芜从不曾见过容粲,心里想着苏蘅芜肯定是想多了解一下容粲。 长公主话就多了些。 那群夫人小姐们走了一段路后,已渐渐三五成群,彼此说着体己话。长公主说话声音又轻又柔,虽然有人留意到她和苏蘅芜在说着话,却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长公主道:“你娘啊,以前我都没有听说过她!那时……”长公主犹豫了下,脸上闪过毅然之色,“我太子哥哥成亲,娶的就是你娘嫡亲的姐姐,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娘,但那时候你娘很腼腆,躲在人群后面,低着头不爱说话……我记得当时还有人取笑说容粲是个木美人,又爱生病,差不多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场,虽然长得好,亲事却不好议……” 长公主一幅回忆的模样,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是陡然间,你娘就跟变了个似得,她会制香粉、会写诗、会编舞蹈、难得的是还会拳法,那拳法反正我是没见过……关键的是有了一手精湛的医术,简直是医白骨活死人……当时传到我耳朵里,我还想着这是夸大其词,怕是……” 长公主瞥了一眼苏蘅芜,见苏蘅芜一幅全神贯注的模样,莞尔一笑,反拍了拍苏蘅芜的手。 继续笑着道:“想着怕是永昌候府做的势,好让容粲顺利出嫁,原本还有些不屑一顾……实在是当时容粲那怯弱躲闪的模样给了我很大的印象……不想等我再见到容粲时,却觉得好似换了一个人,人还是那个人,却 像……破茧成蝶、涅盘重生一般,容粲变得由里到外的神采飞扬,说话情态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明明性子很张扬,却还是让人觉得她就该如此狂妄,就该如此张扬……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她都信手拈来,好的让人拍案而起,还会打扮会医术,也会经商……之前相传永昌候府还日子过得捉肘见襟,到了后头却是难得富得流油……” 苏蘅芜很是吃惊,她原本还不敢十分相信孟良所说的话,却在亲眼在看到长公主等众人见到她的反应,才相信了她的确是容粲的女儿。 苏蘅芜想,她听了容粲的事,是应该要很难过的,却只是很惋惜也有点心痛,可那感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反而不如思念梅妈妈来的刻骨铭心。 又与长公主说了一会儿话,其实主要是长公主说,苏蘅芜听。 苏蘅芜这才试探着问道:“我娘认识一个姓梅的人吗?” 长公主一愣,莫名的看了苏蘅芜一眼。 苏蘅芜只好道:“我是无意间看到过我娘留下的几页纸里,里头提到”梅“字……” 长公主偏着头想了想,才道:“该不会是梅颦吧?” 见苏蘅芜脸上一片茫然,长公主解释道:“你不认识她,也是正常……”顿了顿,又道,“我见过她几回,每回都跟在你娘身后,也不像丫鬟倒更像个贴身侍卫……”顿了顿,又道,“她会武功的……” 苏蘅芜心里就想到有一回看到梅妈妈在芝兰苑梅林里舞剑的情形。 也是当局者迷,她这阵子总是担心梅妈妈安危,却是第一次出了平国公府的大门。 不想,还是长公主的口提醒了她,梅妈妈是个练家子…… 梅妈妈总是能自保的吧? 苏蘅芜如此想着。 很快,到了戏台。 想是长公主府提前安排过,戏台所在的亭子里四周都围上了羊毛毡子,里头灯火通明,戏台外头就是迎雪盛开的腊梅。 那腊梅的幽香钻过缝隙进了戏台里 头,丝丝缕缕绕在苏蘅芜的鼻尖。 戏台上正在唱着《归时春》,是一部缠绵**的戏。唱的是一个大家公子被家里内斗重伤跌入悬崖,被一农家女子所救,却失去了记忆,和农家女成亲生子,而那大家公子家中为她娶的妻子却独自抚养着孩子,又为族中所逼,将孩子从小照女子打扮,后来典当了首饰,带着孩子与忠仆逃出。二十年后,原配妻子生的那孩子被圣上点了状元,那农家女子与公子婚后所生的儿子被点了榜眼。金銮殿上,圣上意外看到状元与榜眼竟然长得如此相像……派人去调查,原配妻子与那公子才相认…… 结局是大欢喜。 在场的不少夫人已经拿起了手帕擦泪。 苏蘅芜却觉得有些替那原配妻子觉得悲凉,却也不能说那公子有错,造化弄人吧! 长公主有所感,看了看苏蘅芜,小声的说道:“你爹当初也是跌入悬崖,原本说你娘也跌入悬崖,但竟然还生下了你,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许是刚听过戏的原因,苏蘅芜感情这会变得脆弱,闻言,想了想当时的情形,红了眼眶。 长公主瞧了,也有些难过。 当年的安宁伯世子那样一个人,为了容粲被逐出家族,生死不明,让人唏嘘不已。 长公主喊了宫人过来,重重打赏了那些伶人。 其他的夫人小姐也出手大方。 伶人眉笑颜开。 因那戏演的实在动人,众位夫人小姐还沉浸在适才的气氛里。 苏蘅芜因为有心事,也情绪有些低落。 她低着头想心事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异香。 自从她被苏蘅君与安宁伯夫人灌了药去代替洞房花烛夜后,苏蘅芜之后对香味十分敏感。 这香味……像是迷香。 苏蘅芜赶紧拿帕子掩住鼻子,又去摇长公主,并伸手捂长公主的鼻。 长公主一怔,眼底再次流出不容错失的复杂感。 苏蘅芜却无心思虑,长公主将手伸到腰间,想去找那个 火焰信,却手垂垂无力。 长公主用眼神示意苏蘅芜。 苏蘅芜当即明白过来,只怕长公主腰里藏的东西是拿来报信用的。 不想,那台上原本扮演原配妻子的青衣却眨眼的功夫冲到了她们的面前,一脸义愤填膺的问长公主:“昔年太子对你照顾有加,太子有难,你却袖手旁观生活奢侈,今日就替天行道,取你性命,再取拿你的头颅去找那狗皇帝算账!” 在场身子均软弱无力的妇人闻言听了,均是心头震惊。 当年便听说太子府的势力众多,后来太子被废,那些势力却不知所踪,如今圣上刚刚重用太子府旧人,太子的这些势力就迫不及待的冒头了…… 太子果真是皇家的种,记仇的…… 众人胆战心惊。 偏偏那群伶人中已有人当场挑断了镇国公夫人的手筋,镇国公夫人嘴里早被塞了布,就是那痛也发不出来声。 众人中了药,身子软绵绵的,想呼救,声音却卡在喉咙眼里,怎么也发不出。 那青衣的剑照着苏蘅芜的手斩落下来。 紧急时刻,苏蘅芜只觉得插翅难飞,她闭上了眼睛,预想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她睁开眼,才发现,那青衣却是拿剑挑走了长公主的腰带,长公主慌忙去捂,鼻口失去相护,长公主意识陷入混沌。 又有人伶人说道:“这妞不错,临死前先让我爽一把……” 苏蘅芜脸色灰白。 那大青衣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苏蘅芜。 身后已传来撕裂衣帛的声音。 戏台上却还有伶人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掩人耳目。 四周原本侍候的人早被换了人。 玲珑倒在了苏蘅芜脚下。 这时,脖子里有一块胎记的男伶人瞧见了苏蘅芜,眼睛里发出亮光,像苏蘅芜走来…… 苏蘅芜止不住后退。 前所未有的恐惧,淹没了苏蘅芜。 那胎记男伶人眼神轻佻将苏蘅芜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好个美人……”说着话,就解了外衣往地上一甩! 第46章 苏蘅芜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对着自己的喉咙处,面上表情皆然是惧怕之色,冲着那愈走越近的带有胎记的男伶人,颤声说道:“你……你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她比了一个自了的动作。 那胎记男子却好似看到了一只垂死挣扎的小猫一般,只觉得此时惊惧交加的苏蘅芜更让人难以把持,只想压在身下好生的舒爽一把,不,是舒爽几把。 胎记男子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走的更近。 长公主突然冲那大青衣流露出哀求之色。 那大青衣对着胎记男子欲言又止,却又冷漠的不发一言,别开头去。 长公主闭上了眼睛。 “美人,你刺啊……你刺啊……我平生最喜贞洁烈性的女子,把玩起来更觉比烟花女子有个中难以言说的刺激……你只要不怕痛,就尽管刺……我告诉你……美人不要怕,等下你会舒服的上西天的……”说着,还淫笑了几声。 苏蘅芜却急的哭了起来,又将那簪子靠近自己脖子一些。 手却都在发抖,眼圈红红的。 终于…… 苏蘅芜眼睁睁的瞧着,那胎记男子向自己靠近,那胎记男子张开了手,那胎记男子凑上了嘴…… 苏蘅芜“尖叫”一声…… 那胎记男子好似看到有一道厉光从苏蘅芜眼中一闪而过…… 快的让他以为眼花…… 却来不及起疑,苏蘅芜身上天然的幽香如同迷魂计一般引着那胎记男子靠近再靠近…… 想象里的情爱畅快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取而代之的是,簪子快准狠的插入那男子的喉咙处,鲜血急喷…… 那男子神情愕然,瞪大眼睛,翻出一掌欲取苏蘅芜性命。 示弱以诱敌放松警惕,再给其致命一击,这已是苏蘅芜能做的最大极限。 眼看着男子那掌就要朝着苏蘅芜而去。 长公主再也忍不住,大喊 一声:“阿芜,小心!” 那大青衣原本波澜不兴的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似犹豫了一下,才终于出手阻了那胎记男子。 苏蘅芜得救。 那大青衣却看也不看苏蘅芜。 长公主瞧着倒地而亡,脖子里依旧在流血不止的胎记男子,似看陌生人一般打量苏蘅芜。 及至苏蘅芜伸手搀扶长公主,长公主也躲了过去。 苏蘅芜紧靠在长公主身边。 虽然发现的早,吸的药香少,但架不住这么久了,苏蘅芜的脑袋也渐渐开始不灵光。 她一头栽倒在地上,在意识彻底消失前,苏蘅芜隐隐约约听到那大青衣冷清的声音。 “她彻底昏迷了?” 苏蘅芜暗暗称奇。 却听到长公主的话:“你们什么时候走?” 那大青衣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快了……” 苏蘅芜还想再听下去,却只觉得身子一阵轻盈,紧接着身子飘飘然起来。 好似冥冥之中有指引,苏蘅芜漫无目的的飘了一会儿,直到看到烫金的四个大字:定南候府。 她愣了一下,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身子却怎么也着不了地,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 她眼睁睁的看着下方的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还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苏蘅芜怕自己眼花,想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碰触到自己,却是嗖的一下穿过去了。 这种奇异的感觉前所未有。 她迷迷糊糊的记起之前是在长公主府,拿簪子刺杀了那想猥亵她的人之后,因为吸食迷药的时间过久,倒下了地。 莫不是此时她已经不在人间? 苏蘅芜恍惚的摇摇头,试试发出声音,声音却是能发出,可下方却好似完全听不到。 但她却能听到下方的声音。 一名瞧着像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冲一名背着药箱的男子行了礼,口里道:“这么急将大夫请来,实在是世 子夫人情形有些不大好?” 是秦太医? 苏蘅芜又在上空多打量了秦太医几眼,果真是秦大夫。 她想起那管事口里说的世子夫人,世子夫人…… 定南候的世子夫人不就是苏蘅君吗? 那个从前拉着她的手,喊她妹妹笑的一脸真诚的苏蘅君。 苏蘅芜一直拿苏蘅君当做亲生姐姐,加上俩人年纪相仿,苏蘅芜在芝兰苑时,比起安宁伯夫人,反倒和苏蘅君关系更亲密些…… 可,苏蘅芜却被用了药代替苏蘅君洞房花烛夜,之后又被灌下毒药…… 苏蘅芜重生到平国公府时,无数个夜晚半夜醒来,那种被最亲近人伤害的痛苦就想蚂蚁食髓一样麻麻的痛。 眼见得秦太医进了门。 苏蘅芜略一犹豫,也跟着进了门。 在今日之前,她还曾抱过一丝侥幸,想着只怕都是按宁伯夫人一人的手笔,说不得苏蘅君被瞒在鼓里。 可苏蘅君见到她时,那种不容错识的惊吓与刺激却是明明白白将苏蘅芜最后一丝侥幸也驱赶的干干净净。 苏蘅君是知情的。 可笑,苏蘅君怎么可能不知情! 秦太医跟着那管事,东绕西绕进了一个雕梁画栋的屋子,屋子里陈设美轮美奂,处处透着精致。 苏蘅芜眼见的秦太医进了门,也想跟过去瞧一瞧。 却不想那门上发出一道亮光,直把她冲撞出好远。 苏蘅芜这才正视自己眼下的情况。 她莫名的恐慌起来。 她还没有找到梅妈妈,就已经在世间消失了吗? 可是她也没有看到常逸玉,也没有看到传说中的亲生父母。 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接她,还是说他们还活着。 但愿是第二种。 屋子里传出秦太医的声音:“从脉象来看,身子并无大碍……” 一名中年女子的哭声传了来:“求求你太医,救救世子夫人,从回来的路上到现在就 一直昏迷不醒……” 秦太医的声音却言之凿凿:“确实无大碍,或许只是受了刺激,不愿意醒来……慢慢等着吧!我开几幅安神汤……” 那中年女子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蘅芜凝神听了一会,猜出是许嬷嬷。 秦太医应该是写完了药方,在交代屋里侍候的人熬药的注意事项,就起身告辞。 许嬷嬷却哭着拦住秦太医。 苏蘅芜想,秦太医就是在太夫人面前也是很有脸面的,许嬷嬷这样做恐怕十分不妥当。 正出神的时候,就瞧见一名威严的声音传来:“雁容,你亲自送秦太医出门……”又喊嘉平,“许嬷嬷这会怕是有些不舒服,你去扶她到里间休息一下,好生的照顾她……” 屋里许嬷嬷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有两名年轻女子应是的声音传来,并且称着 “夫人!” 苏蘅芜判断,这该是定南候夫人陈氏,出身威远候府,武将世家。 许嬷嬷的声音之后再也没有传出来,想是那个被唤作“嘉平”的丫鬟使了什么特别的手段吧。 门帘却被挑开。 一名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的丫鬟从里头走出来,身后跟着秦太医。 秦太医好似有所觉,对着苏蘅芜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在苏蘅芜以为秦太医看到了什么的时候,秦太医却提着箱子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苏蘅芜犹豫了一下,留在了原地。 秦太医走的看不见人影的时候,屋子里头响起了摔东西的声音。 “少给我装晕!我陈如兰活这么大,见过的幺蛾子多了去了……说,你为什么看见那苏蘅芜就脸色发白,一幅嘴唇青紫的模样……” 苏蘅芜猜测,定南候夫人只怕是看出了什么。 只不知道苏蘅君是不是继续装下去,还会就此醒来。 一时,周遭一片安静。 苏蘅芜想,苏蘅君看来是选择继续装晕了… …只是听说定南候夫人虽然不懂内宅的曲曲弯弯,但却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处事十分直接果绝。 苏蘅君只怕并讨不了好。 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定南候夫人已是冷冷吩咐:“嘉平,去……去外头喊婆子装一盘子雪来,直接浇她身上,看她醒来不醒来……” 那叫嘉平的平静的应了一声。 帘子很快又被撩开,走出来一名眼睛里带着冷淡的穿着蜜合色缎子袄的丫鬟。 苏蘅芜想:这该就是嘉平。却在看清嘉平的长相后,心里突地一跳,总觉得在哪里好像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苏蘅芜眼睁睁的瞧见,那叫嘉平的丫鬟喊了偏房的一个婆子,那婆子很快端了满满一盆子白雪,亲手交给嘉平。 嘉平面无表情的撩了帘子进屋。 “往她身上浇……” 定南候夫人陈氏铿将有力的声音。 苏蘅芜光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发冷。 雁容去而归还,撩了帘子进屋。 苏蘅芜听到雁容道:“夫人,世子夫人还是没有醒,会不会真的晕倒了……” 屋里传来不屑一顾的冷哼声。 定南候夫人陈氏道:“这白雪加被想必十分清凉,别冻着世子夫人了……嘉平你再跑一趟茶水房,接了那刚刚滚开的沸水来,找个婆子端过一盆来,也给世子夫人加加温,省的她冷着……” 雁容的声音传来:“一盆热水下去,只怕世子夫人这皮肉都要烫坏了……女子容貌为重……哎呦,这要是毁了容……” 这倒是个机灵的丫鬟。 苏蘅芜想着。 却听到嘉平道:“夫人,您等等!嘉平这就去!” 定南候催促的声音:“还不赶紧!” 一阵快速走动的声音传来。 苏蘅芜这时候都有些怀疑苏蘅君是不是真的晕倒了。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想起一道悲愤的声音。 “陈氏,你欺人太甚!” 第47章 “是吗?我只是治你的晕症,瞧,这不挺有效的吗?” 苏蘅君的声音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陈氏,你……你阴险……” 却被陈氏冷冷打断,“行了,我懒得和你废话,你是想被休回家还是一辈子无名无份的待在一个地方,自己想清楚……” 一辈子无名无分? 苏蘅芜正在想,莫非定南候夫人是想把苏蘅君贬为妾。 就听苏蘅君已经嚷了起来:“我才不要做妾,我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你凭什么让我做妾!” 定南候陈氏的声音冷冷的传来。 “凭什么?呵……让你做妾都是抬举你……” 不知是不是苏蘅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苏蘅芜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定南候夫人陈氏不耐烦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行了,别再这哭哭啼啼的,你这样骗婚的女人,别装柔弱没得恶心我了……” 顿了顿,又道,“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究竟做过了什么,我已经心里有了大概,你爹你兄弟的富贵能不能保住因为你都难说……我只得了南风这么一个儿子,却被你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玩的团团转……你还有脸哭,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苏蘅君大喊了一声。 “不可能!” 紧接着,定南候夫人的声音传来:“什么不可能!你是说我不可能知道是吧?”她哈哈笑了起来,“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头顶三尺有神灵,你做过什么,神灵自是瞧在眼里……” 苏蘅芜也暗暗称奇,定南候夫人是如何知道安宁伯府这些龌龊的。 安宁伯夫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管理安宁伯府却是滴水不漏,就是她,也只是猜测苏蘅君和常逸玉一度春风。只是曾经常逸玉见了苏蘅君似乎一幅如避蛇蝎的模样。按理说,常逸玉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啊! 再说了,这么大的事,安宁伯夫人肯定早就解决了那些知情的人。安宁伯夫人怎么可能会走路风声,让定南候夫人知道 。 苏蘅芜思来想去,都觉得这定南候夫人只怕是在拿话试苏蘅君。 就端看苏蘅君上不上钩了。 定南候夫人道:“许嬷嬷已经都招了……” 她正这般想着时,就听到苏蘅君那惊慌失措的声音:“怎么可能?” 这句话一出,苏蘅芜就想,苏蘅君这是不打自招了。 果然,定南候夫人的声音更冷三分:“说吧!当初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苏蘅芜却没有再听到苏蘅君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听到定南候夫人又道:“你不说也罢。我现在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污了我的眼睛……” 又喊嘉平雁容,“你们俩人去将你贱人给我关到柴房里去……再去给安宁伯府赶紧送信……让他们还我定南候府一个说法!” 苏蘅君挣扎的哭声响了起来。 却也只有一会儿。 很快,帘子撩开。 苏蘅芜瞧见先头那两个丫头此时正拉着一名披头散发衣饰华美的女子走出来。 那女子对着虚空,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苏蘅芜,你个小野种……” 苏蘅芜气的真想冲下去,好生对着苏蘅君的脸左右开弓打一轮。 身子却下不去。 茫然间,她意识到,她仅仅是想想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心中舒服多了。 是啊!从她发现自己重生在平国公府后,从她发现苏蘅君一直对她存着利用之心后,苏蘅芜一直想这么做。 “揪着她的衣领,照着苏蘅君的脸左右开弓……”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却能解决怒气! 苏蘅君被押走后,有一名穿着秋香色袄裙的婆子神色匆匆的走过来,恰巧定南候夫人陈氏也从屋里走出来。 眼看着那秋香色衣服的婆子就要冲撞上定南候夫人陈氏。 雁容赶在前面,伸手一拦,板了脸:“林婆子,你没长眼睛啊!” 林婆子赶紧赔不是。 定南候夫人陈氏摆摆手:“说吧,这么着急什么事!” 林婆子却左右环顾一周。 定南候夫人看了看 自己周围,慢条斯理道:“就在这说吧,都是信得过的……” 林婆子这才道:“世子爷也回来了?” 定南候夫人摇摇头,面上有些惊讶:“我怎么不知?” 林婆子则道:“老奴也是刚刚得知,实在是里头闹腾的厉害……”说到这里,又将声音压低,“世子爷弄回来了一个美人,听说是一路上抱着回来的,关在屋子里很久了,那美人又哭又闹得,世子爷这会正想尽了办法去哄那美人呢……” 定南候夫人听着脸就沉了下来,见那林婆子并没有眼色,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雁容则道:“赶紧歇歇吧!林婆子!” 林婆子这才住了口。 定南候夫人则也不再问她,伸手摆了摆让林婆子去了。 定南候夫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道:“走,我们去世子爷那里瞧一瞧!” 雁容脸色面有喜色。 嘉平则在一旁冷眼瞧着雁容。 苏蘅芜浮在半空中,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正在思考要不要跟过去瞧一瞧。 却忽然半空中吹来一股冷风。 风又阴又冷。 眨眼间的功夫,苏蘅芜眼前一片黑暗,而她则被旋入那黑暗的中心。 有人在拿冰冷的东西撬开她的口。 有什么又苦又涩的汁液流进她的口里。 苏蘅芜觉得喉咙眼里冒火,那苦涩的汁液让她痛苦不堪。 耳边有人在小声的哭泣。 “七娘子……七娘子……” 嗯? 苏蘅芜迷迷糊糊听着声音像是玲珑的声音,正想着玲珑是不是也跟她一样离开了世间。 她记得清清楚楚,适才她漂浮在半空中,俨然是魂魄离窍。 一阵悉悉率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听说人离世后,阎王会派钟旭来缉拿。 这声音是吗? “太医院刘蘅见过长公主!” 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 苏蘅芜有些疑惑,莫非…… “我只问你,她如今昏迷已有半日,别人都已经醒来,为何唯独她还不曾醒 来。”长公主问责的声音带着威严。 “臣已经尽力了……” 或则并没有死去! 苏蘅芜用力的睁开眼睛,却是眼皮有千斤重。 她又听到,长公主着急的声音:“秦太医怎么还没有请来?” 有熟悉的宫人的声音小声的响起:“说是秦太医早先被定南候府请回去了……” 长公主训斥道:“那还不快去候着……” 苏蘅芜努力的想喊出声来,却试了几回都是徒劳无功。 她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了自己的额头:“这个可怜的孩子……” 苏蘅芜猜想该是长公主,却不知怎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当时长公主曾两次流露出的那复杂的表情,还有她意识消失前长公主与那大青衣的对话。 那场意外的变故,长公主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可让长公主那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长公主没有理由这么做,似乎…… 只是那两个眼神与那莫名其妙的对话却总是挥散不去…… 玲珑哭泣的声音一直响起。 苏蘅芜想:这个傻丫头,怕是她不醒来,玲珑就会一直哭下去…… 苏蘅芜又努力了几回,还是不行,却又不能放弃,放弃了或许又跟之前一样漂浮在空中了。 只是要想个法子。 一时,脑子里灵光一闪,让苏蘅芜想起以前她小时候做噩梦,梦中鬼压床,她梦魇而哭,梅妈妈将她搂到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背,给她唱好听的歌谣,还告诉她再梦到可怕的事,就要尝试动脚趾头。 苏蘅芜尝试着动了动脚指,一下两下三下…… 到了第十下的时候,她的脚忽然蹬了被子…… 太医刘衡最先发现,惊喜的喊了出来:“她动了!她动了……” “什么?” 是长公主的声音。 玲珑则又哭了出来:“七娘子!” 苏蘅芜想,以前怎么还会觉得玲珑是个稳重的,不过,倒让她心里有丝暖意。 玲珑上前摇着苏蘅芜。 苏蘅芜有些不舒服,不 悦的皱了皱眉。 玲珑大喊:“七娘子没事了,七娘子没事了……奴婢看到七娘子皱眉头了……” 长公主的声音也一声声传过来。 “七娘子!七娘子……” 好似不堪受人打扰般,屋里的人眼看着苏蘅芜慢慢睁开了眼。 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眼前猛然的亮光让苏蘅芜觉得刺眼。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长公主吩咐宫人:“快!去拉下窗纱……” 太医刘衡也说道:“昏迷久了,猛一见亮光会不舒服……” 苏蘅芜看了看四周,玲珑的眼睛**如核桃一般,太医刘衡眼里流露出喜意,长公主松了一口气。 苏蘅芜试着长了长口,喉咙还是火燎火燎的痛。 玲珑瞧见苏蘅芜皱眉,刚刚放松的弦又立马收紧。 玲珑紧张的问道:“七娘子,哪里不舒服?” 回答玲珑的是,苏蘅芜嘶哑着喉咙的模糊的一声。 长公主忙道:“能醒来就是菩萨保佑……先别急着说话……”又喊太医刘衡,“刘太医,适才是本公主冤枉你了,没想到你医术这么好……”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定会在太医院掌院那里提你一提。” 太医刘衡忙道:“为臣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指了指躺在床上的苏蘅芜:“刘太医,你快去为她把把脉……” 刘衡为苏蘅芜把过脉后,舒了一口气:“只是有些虚,身子需要调养一番……为臣这就开些汤药来……” 长公主回头指了一个宫人:“侍候刘太医笔墨……” 玲珑则不知从哪里端来一杯水。 苏蘅芜在玲珑小心翼翼的扶持下坐起了身,就着玲珑的手喝了几口水。 喉咙里那种火烧般的的感觉好似舒缓了不少。 苏蘅芜一口气将玲珑手里捧着的茶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玲珑心疼的眼眶又红了,不忘在旁唠叨:“慢点,七娘子,小心噎着……” 长公主则喊了宫人:“还不快端茶水来!” 宫人应声而去。 第48章 玲珑此时正趴睡在她枕头边,瞧见她醒来,眉眼都是笑意:“七娘子,你醒啦?”又看向门外,“长公主已经吩咐宫人熬了药……” 苏蘅芜点点头,忽然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玲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是奴婢自作主张,说七娘子惯常喜欢安静,长公主就带着人离开了……” 苏蘅芜看着她笑了:“你倒是了解我……” 玲珑端了杯水过来。 苏蘅芜摆摆手:“睡前灌下那么多茶水,如今哪里还喝得下……”冲玲珑笑笑,“来,你扶我到官房……” 玲珑忙上前扶着苏蘅芜。 苏蘅芜猛一下床,只觉得头晕眼花的厉害。 回来才刚躺下,一名眼生的宫人已是端着个托盘进来。 随着她走近,挡不住的药香味愈发的浓郁。 苏蘅芜瞧那个宫人并不曾朝她看过,她悄悄掐了一把玲珑,然后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那宫人将药端进屋子。 宫人瞧着闭着眼睛的苏蘅芜:“姑娘,还没有醒来啊?” 玲珑瞥了一眼苏蘅芜,见苏蘅芜依旧没有打算醒来的架势,记起她在自己身上暗掐了一把,笑着一面从宫人手中接过盛着药碗的托盘,一面不忘解释:“刘太医先前也说姑娘受了刺激,惊了魂魄,要好生多休息安神……幸好,还算睡得安稳……” 宫人将药递给玲珑,有些迟疑:“这药倒是要趁热喝……” 玲珑点点头:“我拿了热水温着碗,不怕……” 宫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末了也没有说出什么。 玲珑却心生警惕,忙道:“姐姐儿想必很忙,这里就交给我了,不劳烦姐姐了……” 那宫人无法,看了玲珑一眼,见玲珑一脸笑意不似作伪,心里已去了疑,转身离去了。 玲珑等那宫人离开后,走到门口,亲自瞧见那宫人确定走的远了,这才关了门,想了想又上了门栓。 又走到苏蘅芜面前:“七娘子,醒来吧!她走远了…… ” 苏蘅芜这才睁开眼。 玲珑指了指那高几上还散发着药香的药碗。 意思是在征询苏蘅芜该怎么处理。 苏蘅芜让玲珑将那药碗端近些,她凑了鼻子去嗅,却是安神补气血的药。只是,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苏蘅芜摇摇头,不觉皱了眉头再去嗅,那丝味道却又没了…… 玲珑疑心道:“莫不是这药也有问题?”经了上回孟江枫的事,玲珑再联想起苏蘅芜适才的反应,就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苏蘅芜何尝不是。 她又仔细嗅了嗅,那丝味道却又没有了。 苏蘅芜拿不准:“不确定!” 但既然不确定,那还是倒了好…… 她将药碗推给玲珑,果断道:“你拿去倒在官房里……” 玲珑一脸慎重的接过药碗。 苏蘅芜又叮嘱道:“不要洗碗……” 玲珑点头而去。 等玲珑折了回来,苏蘅芜想了想,从药碗里取了残留的药汁涂在唇上…… 玲珑正要问。 门外却响起了叩门声。 随之适才那个玲珑明眼瞧着走远去了的宫人去而复返。 “玲珑姑娘,是我!” 苏蘅芜冲玲珑点点头。 玲珑站起身来开门。 苏蘅芜则趁空将那药碗捧在手里。 那名宫人一进来,就眼睛直往苏蘅芜那处瞧。 苏蘅芜故作不解的回望过去。 苏蘅芜那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此时此刻,唇上还残留着药汁。 宫人瞧得分明,舒了一口气。 苏蘅芜见了那宫人的反应,也松了一口气。 她故意问道:“玲珑刚不是说你已经走了……” 宫人还正准备问玲珑怎么这么早上了门栓。 玲珑已抢先一步问宫人道:“姐姐是怎么回事?吓了我们一跳……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们娘子正受惊吓着呢,特特让我上了门栓,我这才刚上了门,你这就去而复返还将门敲的砰砰作响。倒是跟故意吓我们似的……” 那宫人听了玲珑这么 说,不但不恼,反而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小声的向苏蘅芜与玲珑赔不是,又解释道:“想着此时天色还早,这不想着药碗忘这了,才折回身来拿……” 玲珑没好气的瞧了那宫人一眼:“喏,空碗在那呢,我们娘子才喝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洗碗,你就来了……” 苏蘅芜配合的将药碗递给玲珑,言简意赅的吩咐道:“给她!”又作出一幅倦态,交代玲珑,“我身子乏的厉害,再躺会儿,等下你送她出去后,别忘记上门……” 那宫人听了,脸上流露出更放心的表情来。 苏蘅芜则已经侧过身去。 宫人冲苏蘅芜行了个礼。 苏蘅芜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那宫人摆了摆手。 玲珑送了那宫人出门:“你可记清楚了,还有什么没拿吗?” 那宫人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没有了,再没有了……” 玲珑目送着宫人离开,良久才重新折回来,将门上了门栓。 却说那宫人走在路上,想起适才亲眼所见苏蘅芜手里捧着个药碗,唇上还残留着药汁,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又有些疑惑。 也不知道那药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再三交代她要看着那姑娘将药喝下去。 可她当时被玲珑一打岔,又见那姑娘确实睡着,心里本就有些发虚,当场也就不坚持了…… 但她离开很远后,想起来,总觉得不踏实,再加上药碗不在手里,也没法交差,只**着头皮折回身去。 看那姑娘的情形,显然的是喝了药的。 到了傍晚时,这雪就小了,走在雪地上,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咔擦作响,就像拧脖子的声音。 宫人又有些害怕起来。 那药里不会是加了害人的东西吧? 宫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不怎么安稳。 但又想起先前长公主火急火燎的要救下那姑娘,总不该这么反复的又要了那姑娘的命吧? 可谁知道呢? 宫 里的人都高深莫测的,前一秒钟觉得和善如观音菩萨在世的人,后一秒可能就会变了嗜血的罗刹。 万一长公主是做给人看呢?惺惺作态,宫里出来的主子,哪个不会呢? 那宫人正浅一脚深一脚的走着,到了拐弯处,冷风夹带着雪直往脖子里转,那宫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耳边却说突兀的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你是不是偷懒了,指望你办个差事,怎么这么难?” 那宫人听在耳中,赫然正是先前交代她的,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 她忍不住心下一个激灵,忙冲那长公主的贴身嬷嬷行了一礼。 嬷嬷沉思着打量了那宫人一眼,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亲眼看着她喝了?” 实话噎在喉咙里出不来。那宫人脑海里快速打了一个转,这才稳当的回道:“喝了,奴婢亲眼瞧着她喝的……” 见那嬷嬷依旧盯着她看。 宫人心里打着鼓,嘴上却利索起来了。 “奴婢端着药进去的食盒,那小姐却正睡着,她身旁的丫鬟让奴婢把药放下就好。奴婢想着嬷嬷的吩咐,就干脆立在那里等着那小姐醒来,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长公主的贴身嬷嬷听了,又仔细打量了那宫人一眼,脸上表情和缓,拧了一把那宫人的小脸:“是个听话的水灵丫头!” 又道,“长公主那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难得关心那宫人一句,“小心路上滑……” 那宫人受宠若惊的行礼恭送着贴身嬷嬷走远了。 她这才惊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拐角处的风最阴冷。 那宫人只觉得背后一凉,想起下午时那血迹斑斑的戏台处,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逃也似的跑了去。就是大雪绊住脚,摔了一脚,却也顾不得拍拍身上的雪,跑的更快了。 苏蘅芜与玲珑的屋里。 玲珑问道:“七娘子怎么就料到那宫人去而复返?” 苏蘅芜却是莞尔一笑,难得俏皮道:“我聪明 !” 玲珑“噗嗤”笑了。 又大着胆子细细盯着苏蘅芜瞧。 头发松散的挽着髻,肤色莹玉,闪着温润的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那睫毛长长的,说不出的动人;加上樱桃唇不点而红,唇形微微上挑,琼瑶般的鼻子,整个人好似从从画上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却又在笑的时候比那仙女多了几分妩媚…… 在皱眉的时候比那仙女多了几分清丽…… 同样吃五谷杂粮,怎么七娘子就生的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苏蘅芜被玲珑瞧久了,有些不自在,别开脸去。 玲珑忽然道:“七娘子,你生的这么美,什么样的姑爷才能配上你啊?” 倒把苏蘅芜闹了个大红脸。 苏蘅芜白了玲珑一眼,假装怒意道:“我就知道,玲珑如今年纪长了,可不就想着嫁人的事了,你放心,不出两年的功夫,我准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玲珑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索性坐到一边去。 苏蘅芜看了一会,自己给自己把了脉,确实无大碍,只是话说多了,还是会喉咙痛。女子长大了,按理说都要嫁个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只是嫁给谁是个问题。 梅妈妈曾说,这女人啊,就是菜籽命,撒在肥沃的土地上,精心灌养,就会开出芬芳的花来,结出甜美的果子来。反之啊,若是长在贫瘠的土地上,风吹日晒,再好的种子也会长得畏畏缩缩营养不良,成活都是问题,更勿论开花结果了。 苏蘅芜脑海里毫无预兆的就闪现了一张冷清却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转而,又想到,那夜,她神智尽失的与定南候世子燕南风那一夜的荒唐。苏蘅芜恍惚间生出一些自惭形秽来,竟莫名的有些不敢正视那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苏蘅芜想:那漂浮在上空中,听到的话看到的场景也不知道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等出了这长公主府,她倒是要想了法子探一探虚实。 第49章 “是谁把你我弄到这里呢?夫人她们呢?”苏蘅芜问着玲珑。 玲珑站起身来,走近了些,才回答:“奴婢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有嬷嬷拿着个小瓷瓶正在让奴婢闻……然后七娘子已经不见了,奴婢哭着去找,是长公主派了人将奴婢送到这里来,七娘子一直昏迷不醒,长公主为此还接连换了几名太医……”顿了顿,又道,“奴婢瞧着那刘太医想来也是有本事的,七娘子在他手里醒来的……七娘子不喝药成吗?” 苏蘅芜笑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事……”又问,“那夫人他们呢?平国公府没有派人来吗?当时那么凶险,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玲珑道:“奴婢也不清楚,打奴婢醒来就一直守在七娘子这里……外头的事也不清楚,不过醒来时,奴婢倒是听到很多人在议论燕王世子,不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苏蘅芜又问了几句,见玲珑也的确不知,就算了。 两人相对而坐一会儿。 那刚上了门栓不久的门就又被“砰砰”叩响。 玲珑面上起了急色:“这人怎么这样子!” 苏蘅芜安抚她:“别急,听听看是谁?” 话语刚落。 外头的人声已传了过来:“小姐,我是厨房派来送饭菜的……” 玲珑适时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七娘子,奴婢饿了……” 饭菜的香味传了过来…… 苏蘅芜也觉得此时肚内空空,也是饿了…… 不管怎样,人肯定是要放进来的…… 苏蘅芜冲玲珑点点头。 玲珑会意,起身开了门。 门外一名眼生的宫人一手端了个托盘,另外一手还提着几个食盒。 那宫人话不多,进来冲苏蘅芜行了个礼,将饭菜与玲珑一起摆好,就笑着道:“奴婢不打扰小姐用饭,等下小姐与玲珑姑娘用过晚饭,还烦请玲珑姑娘将碗筷放在收一下放在门外就是……这样,奴婢也不用打扰小姐……” 苏蘅芜点点头,问道:“长公主 用过饭了吗?” 那宫人似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今日事情多,长公主无心用饭,奴婢来时,厨房里的人还在为难……” 苏蘅芜从妆台上寻了一个玲珑先前卸下的翡翠镶银的镯子,递给那宫人。 “外头雪大,我们住在此,倒是劳烦你来回辛苦了……” 那宫人瞧了,心下一喜,面色倒还勉强能不喜形于色,一力推辞。 苏蘅芜笑道:“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收着吧,不必客气!” 那宫人瞧了瞧那翡翠水头极汪,只怕拿到外头能当几十两银子出来,在公主府两年的月例加起来也不及这多。 只是,日常嬷嬷们常教导她们:“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眼前的小姐拿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想来也是有所求于她。 那宫人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了,又连番道谢,只是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若苏蘅芜问的不是私密的事倒也知无不尽,若是问的是公主府秘辛,她大不了退还这到手的镯子,也要绷紧了嘴。 心里这么计较时,那宫人就放平了心,一时也不急着走了,介绍了两句饭菜后,就听苏蘅芜问道。 “平国公府的夫人与几位小姐如今在哪里?我这一醒来也没有瞧见,你可知道一些?” 原来只是打听这个。 那宫人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原戏台子那里,那些歹人早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一批外头侍候的人,并换上了他们的衣服……不想当日一起来赴宴有一位公子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刑部侍郎爱养狗,那公子也和刑部侍郎一样养了一条狗,说来也怪,许是因为都是刑部侍郎家养出的狗,对血腥味特别敏感。侍郎家的公子牵着爱狗来赴宴时,还遭了不少白眼,谁想却是那狗立了大功,一路嗅着,带着人发现了那些歹人最先杀掉掩埋的下人……大家这才惊觉长公主府出了事……偏公主府的大公子如今在军中,二公子去了南边游学,三公子不知怎么身上挂 了彩,其余来者是客,花拳绣腿多,真材实料少……吵吵嚷嚷,最后是燕王世子带了燕王府与长公主府的势力牵着那狗一层层搜索,才发现了戏台子里的异样……也是燕王世子救下的女眷……” 那宫人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苏蘅芜看了玲珑一眼。 玲珑会意,忙上前去,将那翡翠手镯不由分说戴在了那宫人手上,又赞了两句。 那宫人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就续道:“奴婢这些也都是听人说的……倒并没有亲眼见过……” 苏蘅芜声音温和道:“无妨!你能说给我们听,就已经让我们不那么恐慌了……” 玲珑配合道:“是啊!歹人已除,这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老实了……”又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 那宫人见此,心里更放松了些,压低声音道:“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当时情形实在乱的很,歹人们……冲撞了不少贵人小姐……况且还有人命,有些夫人小姐还闹着要投缳……” 那宫人说的“冲撞”其实是轻的。 苏蘅芜记得清楚,当时后座那里已经传来一声声屈辱的裂帛声还有不堪入耳的声音…… 少说有几位夫人小姐已经被那猖狂的歹人给糟蹋了…… 只是堂堂长公主府,竟然出了这么惊险又不堪的事。 还是燕王世子领人解的围。 以后,还怎会有人踏入长公主府。 出了这么大的事,各府难道没有听到风声。 那宫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上新戴上去的手镯,沉思道:“听说消息很快走漏了风声,只是也是在有限的豪门大宅里相传,各府都派人来长公主府……长公主又愧又急,不停地道歉,圣上也被惊动了……” 苏蘅芜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只是还不等她抓住,那念头就快如闪电,转瞬消失。 那宫人说道:“圣上龙颜大怒,命人严查此事,又亲自拨了御林军守住长公主府的大门,说是里外不能进不能出,要等事 情查个水落石出后再说……又责令各府的人马撤离……圣上发了话,自然是有效的……如今活着的都在长公主府里住着……长公主在每个院子里都派了守卫的……小姐大可放心安全……” 不放心又怎样? 苏蘅芜有种感觉,这样做各府的女眷好似被软禁了一般。 可这旨意是圣上下的,女眷们都是肱骨大臣的家眷,不说京里官员全部的家眷在此了,一半却是有的…… 圣上此举是何意呢? 苏蘅芜百思不得其解。 玲珑却已经在问那宫人:“那我们平国公府……” 那宫人闻言笑道:“这个大可放心。贵府的夫人小姐毫发无伤,倒是有一位六娘子哭哭啼啼的,但都无大碍,如今都在一个屋子里待着……”又讪讪的解释,“实在是不够住……” 一下子涌进了那么多人,自然不够住。 长公主的室内,摆满了满满一桌的饭菜。厨房见长公主没有食欲,又费尽心思整了一桌。 穆嬷嬷劝着长公主用些饭菜,长公主烦躁的打翻碗筷。 穆嬷嬷忙下跪求饶,却不似往日,长公主不仅不会责罚,还会好言安抚。 长公主凌厉的扫了穆嬷嬷一眼:“还不滚下去!”又厉声道,“将饭菜撤掉……” 一群宫人胆战心惊的撤掉饭菜。 穆嬷嬷脸色灰白的跟着出了门,只觉得今日长公主甚是没给她脸。 她低着头走路,却是和急着赶过来报信的成嬷嬷走了对头。 成嬷嬷近日越发的在长公主那里得用,穆嬷嬷瞧了是她,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暗地里瞪了成嬷嬷一眼,口里则笑着道:“可别怪我不提醒你!长公主此时心里不大爽快,你可别这时候莽撞进去,撞了枪头……” 成嬷嬷在穆嬷嬷面前,早没有了先前在宫人面前的威风,当即笑道:“多谢老姐姐提醒……”却是脚步不停。 穆嬷嬷眯着眼睛在成嬷嬷身后看了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长公主本来就在气头上,谁 也不想见,但听丫鬟通报说是成嬷嬷来时,长公主脸上就难得带了几分迫切。 成嬷嬷目光在室内打个转,就直奔主题:“都打听清楚了,南木亲眼瞧着她喝下药碗的,老奴亲口问了几遍,南木那小蹄子爹娘都还活着,量她也不可能说谎……这事已成……” 长公主点点头,冲成嬷嬷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我记在心里了!至于别的,你懂得……” 长公主说“你懂得”时,脸上带着冷厉之色。 成嬷嬷自然懂这意味着什么,她忙发咒赌誓了一番表白自己。 长公主却是有些乏了,冲成嬷嬷摆摆手:“你去吧!我也有些累了……” 成嬷嬷忙行礼:“那老奴不打扰公主休息……公主好生歇息,有什么使得上老奴的,老奴尽管吩咐……” 长公主淡淡道:“去吧!” 成嬷嬷走后,长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脸出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里侍候的宫人因前头素来得脸的穆嬷嬷都吃了挂落,当下明知道该劝着长公主洗漱安歇了。 却也只是面面相觑,没有人敢挑这个头。 末了,还是长公主自己喊了宫人来给她宽衣沐浴。 等沐浴好,宫人拿着厚厚的白色大棉巾,细细的为长公主擦拭着头发。 长公主看向雕花缕空黄檀木镶嵌的西洋玻璃镜里的女子。 发乌眼明,唇红齿白肤粉,怎么都称得上是个美人。 长公主却觉得镜子里的人是形容不出的丑恶。 而明明镜子里的人就是长公主本人。 长公主自认为她一算还是称得上光明磊落,就是嫉妒谁也是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我嫉妒你!”而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找对方毛病。 比如长公主曾嫉妒容粲,这几乎是京城贵女都知道的。 可是自打容粲死后,苏蘅芜又出现,长公主就有些怜惜苏蘅芜了。 她白日里待苏蘅芜亲切并非是假意,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到头来,整个长公主府包括她都是圣上的一盘棋。 第50章 躺在床上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长公主的意识却还很清醒。她脑海里一会儿晃来圣上那句:“听说你要办梅花宴,既然要办,就将这帖子上的府中的夫人小姐都请过来!”一会儿又想起皇上的贴身侍卫徐之墨来传话:“圣上让长公主留西北角的一个角门,那里不要设守卫!”一会儿又想起那扮演那戏里原配妻子的大青衣的话:“圣上准备接她入宫!” 长公主翻来覆去的想,却只能想到这是圣上的手笔,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圣上何苦为此,用意是什么? 更何况,既然圣上准备接苏蘅芜入宫,当时怎么还会有胎记男子企图想对苏蘅芜用强,而那大青衣观来,一开始根本没有要搭救的意思。 圣上如今又将各府活着的家眷都都集中在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如今已然成了大齐众目睽睽之地。 圣上到底准备做什么呢?对长公主府是福还是祸呢? 长公主想找个人商量,偏偏文定候被圣上派出查缉那些歹人的余党去了,顾中冷又受了伤,也是昏昏醒醒。 长公主一时怀疑文定候是被圣上故意调走的? 顾中冷的伤说不定…… 圣上是长公主同父异母的四哥,长公主的生母出身也不好,并没有抚育子嗣的资格,故而长公主打小跟圣上一样养在贵妃那里。 按理说,两个人感情应该很好,不过长公主从小却有些怕圣上。到后来,谁也没想到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四哥继承了皇位。 圣上倒也没有亏了长公主。长公主在各位公主里头日子过得也称得上头份…… 只是所谓:天下之大,莫非皇土! 其实就算贵为长公主,也一样需要仰视君权。 一名宫人小心翼翼的进来传报:“三公子过来了!” 长公主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披了个夹袄。 顾中冷带着风雪进了屋。 一入了屋,瞧见长公主气色不好,吓了一跳,急切道:“可是哪里伤着了,当时却没留意……” 长公主心中升温,却又觉得有些愧对 儿子。 她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只是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一时心里难受……”长公主说这话倒也不假,当时镇国公夫人还神气活现的活在眼前,转眼却被人杀了不说还拦腰截断,死的甚为惨烈。 不仅是她,就是镇国公府的几位小姐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两位一个被扒光了衣服,一个则被歹人毁了清白身子。 可想而知,等待那两个小姐的命运,恐怕常伴青灯古佛已是好事,依着镇国公府的行事,只怕更有可能的是,那两个小姐会被暗中处置了。 听说那两个小姐还是镇国公府有意在两人之中选出一位成为三皇子妃…… 长公主心中一动? 这次的意外跟三皇子有关? 可却绝对不可能是三皇子所为,三皇子虽然如今锋芒渐露,可一个毫无母家根基的皇子若没了贤妃背后的镇国公府支持,实在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是个女人,将来娶了也就娶了,三皇子断不会自斩前程。 那么,是有人要斩断三皇子的前程? 如今有能力问鼎大宝的只有太子和四皇子,还有五皇子。二皇子基本是个废人,根本不必算入数内。 长公主正思考间。 顾中冷已道:“我这伤来的好生莫名其妙,原本以为为了南风跟人搏斗得罪了那人,那人来报复,但后来我仔细想了一想,当时那人明明有机会取我性命却手下留情,就不可能是那人的手笔。再者,那蒙面的人虽然同那人一样瘦高,却使用的武器不一样……” 长公主问清顾中冷是在听到有人传报刑部侍郎家的狗发了疯似的满府乱窜,顾中冷从冷寒居出来查看,结果走到假山处,就忽的从假山缝里蹦出个黑面蒙面人来……偷袭了顾中冷一刀,原本顾中冷见刀口不深,倒也没有多想,又急着查看,喊了下人去追查那行凶的人。而顾中冷自己则赶着去照看宴会,不想走到一半,却满头大汗,眼前昏花……被人抬了下去,太医来瞧,说是中了毒。 长公主心里此时怀疑圣上更甚,却又不想和顾中冷多说,顾中冷到底年轻气盛,万一说漏嘴,只怕会遭祸。 更何况,圣上的目的是什么,此时还不清楚。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话,长公主借口有些乏了,让顾中冷先回去歇息。 顾中冷却是踟蹰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母亲,我听说她叫苏蘅芜,母亲今日也瞧了,可觉得如何?听说她昏迷好久,好在有惊无险!” 长公主心中怕什么来什么。 长公主面上一片和蔼之色笑着道:“是个很好的姑娘!” 顾中冷仔细审视着长公主的表情,闻言不由眉目舒展,他本就长得飘逸**,这一笑更是为其相貌添彩。 长公主心中既有“吾家有儿终长成”的骄傲之感,又有种君权下连她也深感无力的痛楚。长公主自己和文定候顾奇兰是互有情意而结为伴侣的,他的儿子却在婚姻大事上碰到拦路虎,若是别人,长公主肯定不等儿子顾中冷发觉就已经料理了那拦路虎。 只是这个拦路虎偏偏是圣上。 长公主心里暗骂圣上一声:老流氓!却又有些心虚,好似心思怕被人发现。 顾中冷又道:“孩儿想去瞧瞧她……”说这话时,脸上还染了一层红晕。 长公主依旧脸上带笑,声音温和:“一则府上刚出这样的事,你一个男子去试探,只怕反而会惊到她;再则,男女有别,你如今和她非亲非故,不大妥……” 见顾中冷张口还欲说什么,长公主索性拦了顾中冷的话,抢先道:“你何必急于一时!” 这话,顾中冷听了,就如同定心丸一般,闻言心满意足的同长公主告辞了。 长公主瞧着顾中冷的样子,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一声:“傻小子!”心里在盘算,依着圣上的办事效率,估计不出几日就会将苏蘅芜接入宫中,既如此,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她又想着万一这几天有了变故呢?圣上又不愿意将苏蘅芜接入宫中呢? 不过,很快又想到君无戏 言,圣上既然说了,就不可能反悔。更何况,就算有了变故,苏蘅芜既然喝了那药,自然不是顾中冷的良配。 说来,那药对人体并无大碍,相反还有美容驻颜的作用,长公主在生下顾瑰宝后,日日饮用的。 那药名为红藤萝,价值千金。 然而,未婚未育女子喝了却是终生不会有孕。 长公主在心里为自己开解:不要怪她心狠,要怪只能怪她苏蘅芜命不好。 再者,长公主如此做也是为了日后着想,以苏蘅芜的姿容来论,再加上圣上对容粲那种暗搓搓的感情,必然会宠冠六宫。不过,只要她没有子嗣,一个没根基的有宠女子只会短命,也不会反过来报复长公主府。 长公主左思右想,直到夜深才睡着。 苏蘅芜与一干女眷连着在长公主府待了三天三夜后,文定候顾奇兰回来了。 顾奇兰一回来就直问下人:“公主呢?” 下人说了长公主在书房,顾奇兰就直奔书房而去。 长公主瞧见全须全尾的顾奇兰,这几日一直悬在心中的大石头终算落了地。 夫妻二人相拥。 过了一会儿,顾奇兰将长公主安在椅子上,说起正事来:“圣上已经给了调查结果……” 这话就大有深意。 不是调查结果,而是圣上给的调查结果。 瞧见长公主眼中疑惑,顾奇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顿了顿,又微不可及的道,“废太子暗中势力一直是圣上心里担忧,圣上才出此下策……况且昔年废太子在民间威望过重……” 长公主问道:“究竟怎样?” 顾奇兰左右瞧了瞧四周,这才慎重道:“此次长公主府梅花宴上的意外及众女眷遇险一事,乃是废太子势力在作祸,妄图控制各府女眷以要挟官员,以达到让废***羽重新掌大权的目的……圣上不信废太子会牵涉其中,亲自去看望废太子,不想废太子之前的病危竟然是假装的,废太子及其身边的一位老宫人竟然袭击了圣上,如今圣上伤势颇重,太医院的 太医都已经传到宫中……” 长公主自然明白顾奇兰说这话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暗地里不知怎么样呢。 他望向顾奇兰。 顾奇兰却不敢多说,他是知情人之一,现在还想不明白圣上是信任长公主府还是想试探长公主府。 况且如今长公主府住下这么多女眷,还有当日的一些公子哥,燕王世子也在长公主府。说不得,如今的长公主府已是遍布眼线。 不得不小心行事。 顾奇兰则道:“我这会有些饿了,你先让下人们整治一桌酒菜来……”又压低声音,“晚上再说。” 长公主了然,传话给下人让整治一桌饭菜出来。 夫妻两人面色如常的吃完了饭。 等夜深人静时,顾奇兰与长公主拥在被中。 顾奇兰附耳说话:前不久刚刚从边疆之地接回来的左家、余家,还有许多浮上来的原废***羽都以“谋逆”大罪下了大狱,而偏偏前不久圣上对这些人是龙颜大悦,破格提拔,惹得京中不少人家急着跟这些人结亲或者攀亲。镇国公府就因为先前与这几户人家来往过密,镇国公夫人与几位小姐才遭了毒手……” 长公主想起镇国公夫人死时的惨状,心里就止不住犯恶心,喃喃道:“我原也怀疑这事跟圣上有关!” 顾奇兰说道:“何止是有关,从头到尾就是圣上一手策划的,不过是借了你的名目咱们的地组织了这场事……” 长公主半晌没有吭声。 顾奇兰以为她害怕,忙搂了搂她:“你也别害怕,等过几日事情过去了,咱们府上请人连着做几天法事就是!” 长公主苦笑:“你忘了我从小生活在深宫大院,哪里的冤魂能有宫里的多!我岂能害怕!”顿了顿,“只是觉得被圣上摆了一道,还有苦说不出,只怕以后长公主府就是外人口中的凶地了……如今圣上虽然将罪名安在废太子头上,但到底明面上是长公主邀请这些贵人小姐来赴宴的,只怕不知道多少人家已是在内心里恨透了长公主府……” 第51章 尤其当时那个时刻,那个大青衣还拿剑指着长公主骂是长公主对不起废太子。这更会让众贵人小姐觉得是受了长公主的牵累。 如今想想,这也是圣上的手笔。 长公主想到这里,再也无心睡眠,又问顾奇兰:“废太子如今怎么样?” 顾奇兰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两个字:“死了!” 长公主掩口而泣。 顾中冷附耳道:“是死在御林军的万箭穿心之下……听说身上全是洞……” 长公主再也忍不住,身子发抖的厉害,掩住口不能自已,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 顾奇兰又心疼又着急,伸出手来掩住长公主的口,附耳道:“你别哭了,小心明早起床眼睛又红又肿,被人看出好歹……圣上的意思是对外说废太子行刺不成,圣上念及手足之情,饶废太子不死,废太子自感羞愧而自杀身亡……过了今夜,这外头肯定是在盛传圣上如何仁慈,废太子一脉心怀不轨,企图谋逆……” 长公主被捂住口,说不出话,闻言只是摇头。 顾奇兰附耳道:“你我如何不知,废太子自打太子妃一尸两命死在囚禁所后,早已失了争权夺利的心,如今活着不过是想看一眼太子妃戚家的人罢了……” 长公主只是哭。 顾奇兰道:“说来戚家的人也是有先觉,我听说圣上当初下了旨,让御林军护送戚家人回京,戚家那原本得了哮喘的药罐子戚鸣玉和六岁的戚玄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竟然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就不见了。御林军搜了方圆几十里,连个衣影也没瞧见……” 长公主泪眼朦胧的抬头望着顾奇兰。 顾奇兰道:“由此可见,戚家人是参透了这君心,根本不信圣上昔日的那些施恩的言语。倒是捡了命了……”又叹息,“左家、余家……等昔日废太子府的旧人如今被安了谋逆的罪名,听说连刚入门不足一周的新媳妇也被下了大狱……御史们轮番上阵,轰炸着圣上的耳朵,让圣上为君者,不要妇人之仁,听说还有人要圣上学着古人灭那些乱党十族呢 ……” 长公主压低声音小声问道:“那圣上的意思呢?” 顾奇兰叹息一口气:“圣上默许了……听说左大人和余大人的家眷不日就要充入教坊司,沦为官妓,左大人和余大人已经被用了刑……御史如今又攀咬上了定南候与武昌候府……” 长公主闻言,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奇兰拍拍长公主的背:“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说事发当日,定南候婆媳无缘无故闹了那么一出,提前离席避开祸端这本就透着蹊跷,御史又参定南候府家风不正;整个一群吃饱了撑的长舌妇男人!至于武昌候府,则是说武昌候府那日根本就没有来赴宴,更是躲过了,更何况,如果废太子刺杀圣上成功,最得力的就是太子……” “这样的诛心之言都说得出来……”长公主惊的拍出胸口,“圣上怎么说?” 顾奇兰苦笑:“圣上什么也没说……可这才最耐人寻味……” 长公主想了想,将苏蘅芜的事给顾奇兰说了。 顾奇兰沉思道:“圣上前脚才发落了废太子府的势力,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却是容粲的亲生女儿,容粲又是废太子妃的亲妹,满京谁人不知废太子对太子妃情深,圣上接了这小姑娘入宫,如若是让小姑娘侍寝用,想来定然也不会光明正大!” 长公主心里不知道作何想,只觉得圣上年纪做苏蘅芜的爹都年纪大了,如今苏蘅芜却要委身于圣上,到底是可惜了。 可那又如何?圣上毕竟有黄袍在身,那就是天下第一男人。 顾奇兰回来的第二日,满京城就传开了。 “****宽宏大量,多年来谨遵圣祖遗命,从不曾伤害废太子性命,甚至用人不论出身,大肆封赏了原废太子府旧人。谁知废太子府的余孽们却居心叵测,竟然企图通过拿住抓住各府的贵人小姐企图要挟官员们与之大行方便之门,除此废太子和老迈昏庸的下人竟然袭击圣上,致使圣上受伤,但圣上念及手足之情依旧没有下命令杀掉废太子,反而对废太子晓之以情,废太子深感羞愧,自刎而亡。 ” 如今京中说书人已将这事编成了书,听说场场叫好。百姓之中更是不少人喊废太子及废太子府的那些旧人为‘中山狼’。 以前人们还同情废太子,但人们厌战,也害怕有谋逆出现致使天下大乱,不能休养生息。废太子府旧人的行径触到了民间百姓的心,民间百姓如今提起废太子府及其旧人,就没一句好话,越来越多的人在指责废太子府的人上上下下都生着反骨,是那人心不足蛇吞象。 苏蘅芜这几日不断让玲珑给予那个送饭的宫人一些金银首饰,那宫人见苏蘅芜每次问话倒也没有犯公主府的忌讳,也乐的回答苏蘅芜。 “废太子府旧人一手主导这场惨案的消息”就是由这宫人传达给苏蘅芜的。 苏蘅芜听后,久久不能平静。那宫人心知失言,记起苏蘅芜与废太子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下寻了个理由惴惴不安的离开了。 苏蘅芜让玲珑试试打听李氏等人的动向。比起长公主府,平国公府只能称得上小巫。 玲珑出去了一圈,一无所获。 玲珑失望而归,但这却是在苏蘅芜的意料之中。 心里寻思着,要不要想个法子见见长公主。 想来想去,只有苦肉计了。 只是苏蘅芜还没有完全计划好的时候,事情就出现了变故。 晚上的时候,那宫人一脸慌张的送来了饭菜,之后不等苏蘅芜与玲珑说话,就匆匆而去。 玲珑早已饿的五脏空空,正准备下筷子祭五脏庙。 苏蘅芜却是快一步拿了银簪子去试了试那饭菜,那银簪子上起初没有反应。 玲珑还道:“七娘子,也忒小心了些。这几天的饭菜每日都试过都没有问题,想来堂堂公主府也不至于在饭菜里给咱们下毒……” 说着话,玲珑又一次举起筷子,正准备下筷叨菜。 苏蘅芜一把夺过玲珑的筷子,摔在地上,指了银簪子给玲珑看。 那银簪子之如同飘过一朵乌云一般,有些泛黑。 玲珑捂住嘴,将惊讶掩在喉咙里。 玲珑道:“咱们逃吧!” 苏蘅芜也想,可怎么逃。圣上亲 派了御林军镇守四周,别说是一个活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出去。前两天那宫人还说有位夫人心疾发作,家中配有丸药,提出要回去吃丸药……不想圣上却只是让太医进来瞧了一瞧开了开药……据说当天晚上,那夫人就因心疾发作再也没有睁开眼来……而那夫人的家人因着圣上下的旨意,一声都不敢吭。 苏蘅芜思前想后,如今这境地就是任人宰割,半点不由人。索性反复嗅了饭菜,猜出里头只怕只是普通迷药,她想了想,让玲珑将饭菜暗中倒掉,和玲珑一道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晚上,俩人更是早早地上了床。 只留床尾处的一盏琉璃宫灯。 苏蘅芜躺在床上假寐。 听着屋子里的滴漏声一声声划过,屋子里却始终寂静如初,毫无异像。 由于临睡前苏蘅芜怕人从外头吹了迷香进来,她与玲珑一道特地将每一扇窗户都关的紧紧的,还上了拴,从外头若不使蛮力是绝对推不开的。 其实苏蘅芜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从她被安宁伯夫人与苏蘅君用迷药算计过后,对迷药总是很敏感,也十分注意防范。 玲珑此时也在装睡。 若不是之前得了苏蘅芜的吩咐,不要发出声音,玲珑都想问: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那饭菜里并没有入药。俩人倒掉饭菜后,只是空腹灌了茶水,到如今饥肠辘辘,就是想睡熟也难。 饿着肚子倒是更容易保持清醒。 落针可闻的室内,直到夜半时分,外头才响起沙沙声,听着和落雪的声音很是相似。 苏蘅芜瞬间绷紧了身子,手里触摸到发上的一根簪子。 玲珑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也警惕的摸到藏在枕头下的一把剪刀。 经过了戏台子里的意外,主仆两人虽心内也是一样惶恐紧张,但事先已预料到今夜恐是个不平之夜,心里有些准备,行动上还勉强算稳重。 黑暗里,人的注意力反而更为集中。 苏蘅芜闭上眼睛,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那沙沙的声音愈来愈近,声音也愈来愈大。 忽然,自雪夜里传 来一声轻咳,却好似被人硬生生的强忍住,只咳了一半。 屋内的门栓轻微的响动。 很快,屋里洒进一点亮光。 苏蘅芜从微眯的眼缝里偷望过去,见外头来了三个黑衣人,一水的黑色衣服,看身形是女人,没有提灯笼。 但雪下了这么久,即使长公主府日日派了人来清扫雪,也依旧是吹灯天更亮。 那三人又轻轻的掩了门,向苏蘅芜与玲珑分别走去。 苏蘅芜闭着眼睛,感觉到有人离自己愈走愈近,那人的呼吸都可以听到,那人如鬼魅般在苏蘅芜的床前站了一会儿,却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果真是个美人,难怪要这么大费周章!”是个女声,听声音年纪不小了。 就有人压低声音接了话:“赶紧办正事!”也是个中年女声。 苏蘅芜觉得身上一冷,料到被子被人揭开了,一时之间不知是不是该出手,又对自己的出手十分没有信心。 无论玲珑和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只是如果总归是一死,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反而有生机,就比如那胎记男子。 苏蘅芜一时也猜不透这三名黑衣女子是谁? 只是,却要寻找最恰当的时机。 苏蘅芜正犹豫间,玲珑那里以拿起剪刀要刺接近她的那个黑衣女子。 剪刀落地声,声音可闻。 随之,响起一道女声:“手无一分力,也敢偷袭我卢嬷嬷!”声音透着讥诮与冷漠。 苏蘅芜害怕玲珑有个好歹,猛地睁开眼。 正准备伸手将她抱起的那名黑衣女子,眼神一闪,向后退了三步。 其中一名黑衣女子道:“还不快封穴?”又冲苏蘅芜行了一礼,“贵人得罪了!” 苏蘅芜只来得及说一声:“别伤害玲珑!”随着那名黑衣女子在她身上几个穴位处,点了几下,身子就动弹不得。 那名黑衣女子又冲苏蘅芜行了个礼:“贵人还请见谅!”说罢,弯下腰,将苏蘅芜背在背上。 苏蘅芜此时只有眼珠能动,眼睁睁的看到玲珑也被同样点过穴位,被另一个背在背上。 门被大开,风雪立马灌入屋子里。 第52章 背着苏蘅芜的那名黑衣女子就冲走在前头的同伴道:“还不赶紧拿东西为贵人挡挡风雪,若是冻着了,可没咱们好果子吃!” 走在前头的同伴小声的嘟哝一句:“长公主这里说都安排好了,如今咱们几个对贵人点了穴,回头肯定被贵人记恨!”话是如此说,但这人还是很快从屋里拎出一件鹤氂往苏蘅芜身上披。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雪地里停着几辆垂着帷幕的马车。 拉车的马皮毛光滑,身形矫健,一看即知是良驹。 会是谁呢? 苏蘅芜在心里快速的盘算着:那黑衣女子抱怨长公主实际没有安排好,普天之下,有几个敢抱怨长公主? 除了……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九五之尊。 据送饭的那名宫人说,如今废太子已死,原废太子府旧人也死的死发配的发配,即便有几个漏网之鱼逃了出去,却也是强弩之末。 苏蘅芜想到自己都身份,容粲的女儿,而容粲是废太子妃的胞妹。容粲出身戚家,整个戚家都是废太子府的支持者。 这几个黑衣女子却口口声声敬称她为贵人。 圣上此举何意? 那三人将苏蘅芜与玲珑放入其中一个马车,另外两个辆马车则放着与人同重的雕像。 三辆马车畅通无阻的出了长公主府。 马车里头铺了厚厚的羊绒垫子,上头又铺了缎子素面夹棉的褥子,非常的软与暖和。苏蘅芜与玲珑并排躺在里头,俩人手脚身子俱不能动。 外头打更声响起。 原来已到了三更天。 苏蘅芜耳听着三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驶去,心道,这几人倒是谨慎。 她却不知,马车与那几名黑衣人刚进了苏蘅芜的院子。 燕王世子冷庭誉就接到了密报。 当日苏蘅芜见过的那名黑衣人同冷庭誉小声道:“手下打听清楚了,进去的几个虽是女子,却是练家子,从那踏雪无 痕的轻功来看,身手不错……劫走的人是几日前,世子爷从惊马中救下的那对主仆……”那名黑衣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个难得的美人!” 冷庭誉微微颦眉:“于我们无大干系!”顿了顿,还是吩咐那黑衣人道,“静允,派人盯着那马车去向,看看是要去哪里?” 黑衣人静允领命而去。 却又片刻出现在冷庭誉面前,一脸羞愧:“三辆马车皆一样的外围,出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就朝着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去了……手下无能,当时大意了,带去的人手不够,跟丢了……” 冷庭誉没有说话,挥挥手让静允先下去。 冷庭誉一个人站在临窗的大炕上,半晌没有动。 圣上传旨到燕地给燕王,说是要宣燕王世子进京,为燕王世子择大齐贵女赐婚。这本是历代大齐皇帝常用的老把戏,无非就是指个京中贵女去燕地名义上是王妃贵妇,暗里却行细作之事。 冷庭誉的父亲冷仲然在圣祖在世时就被圣祖指了长平公主为妻,但当时冷庭誉的父亲已娶了燕地贵女贺慕容为燕王妃。 冷仲然要抗旨,但那几年燕地连续遭了大旱,收成不好,燕地百姓全靠燕王府发粮度日。燕地贵族及冷家人就劝冷仲然接旨。 冷仲然选择在赐婚的明元殿内宣布了自己早已娶妻的事实。 圣祖却道,冷家人镇守燕地劳苦功高,圣祖为加赏冷家人,愿意为燕王破例,让长平公主为西王妃,冷仲然的原配贺慕容为东王妃,东西王妃都是嫡妻,地位不分上下。 冷仲然最终还是迎娶了长平公主回燕地,除了新婚之夜再也不曾踏过长平公主的房门。长平公主一个月后自请带了陪房去了燕王府的别院居住。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十个月后,长平公主生下燕王的嫡长子——冷庭芳,按照燕王府的传承,素 来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燕王大位。燕王冷仲然只觉得这个孩子要不得,偏偏虎毒尚且不食子,燕王冷仲然对着襁褓里长得与自己肖像的婴儿下不了手。 老燕王妃则盼孙子盼了多年,瞧见冷庭芳长得粉团一般,更何况冷庭芳能够安安稳稳从娘胎里生下来,老燕王妃功不可没。因此,老燕王妃对婴儿时期的冷庭芳爱不释手,也管不得其他。何况长平公主在燕王府如同隐形人一般,燕王冷仲然让长平公主守活寡,长平公主也从不提一句抱怨之词,更经核实从未向京城传达过燕王府的消息。 原本冷庭芳的出生还让燕王冷仲然一度怀疑过长平公主,后来得知是长平公主寻得了老燕王妃的庇护,倒对长平公主和颜悦色一些,只是依旧不曾踏入长平公主的屋子。 燕王府的东王妃肚子却始终不争气,燕王冷仲然用心耕耘了六年,东王妃贺慕容才有了身孕,好在一举得子,生下了冷庭誉。而此时,燕王在老燕王妃的催促下早已纳了好几位侧妃与侍妾,除了上头的嫡长冷庭芳,燕王冷仲然还有两位庶子与三位庶女,济济一堂。 冷庭誉就算是燕王的第四子,却也是嫡次子,燕王府打小喊冷庭誉四爷。冷庭誉出生后,燕王毫不掩饰对冷庭誉的喜爱,打冷庭誉小时候就将冷庭誉抱在腿上亲自教授,燕王府的人也因冷庭誉的出身渐渐有了异样,分成两派。 老派一心想让燕王府保持独立的一派自然对冷庭誉寄以厚望,而本着大齐天子乃是正统的一派则看重冷庭芳。 倒是无论冷庭芳还是长平公主待冷庭誉一直慈爱有加,冷庭芳十五岁时与东王妃贺慕容的娘家贺家长房的嫡次女立下婚约,定在贺家长房的嫡次女贺苑香及笄之年成亲。婚事定下后,原本老派的保冷庭誉的又有些动摇,心里犯起 了嘀咕,虽说冷庭芳的母亲是长平公主,长平公主是圣祖嫡妻所出,可长平公主的母家并不为圣祖所喜,长平公主远嫁到苦寒燕地,不仅没有一句的苦言,反而每年让随她嫁过来的太医教授当地大夫医术,又带了不少农桑能手耐心教授当地百姓。 比起独宠的东王妃贺慕容,燕地的名门望族其实对长平公主是有些同情的。老燕王妃也是偏向大孙子冷庭芳的,于是在贺家的嫡长女贺苑香终于及笄的时候,燕王冷仲然上书为冷庭芳请封世子。 燕王冷仲然的嫡长子冷庭芳在大婚前几日终于成了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妃贺苑香进门就是个争气的,第二年就为冷庭芳生下一个嫡子取名冷颜卿,老燕王妃高兴的合不拢嘴,倒是长平公主却一反常态的和世子妃贺苑香不和,而且瞧贺苑香的新生的嫡子冷颜卿也十分冷淡。冷庭芳却对妻子极好,长平公主许是不满,待冷庭芳也冷淡的多了。 燕王冷仲然则是待冷庭芳始终有一种复杂的情怀,但这不妨碍冷仲然抱孙子冷颜卿抱的紧,东王妃贺慕容为此再没给过燕王冷仲然好脸。 冷庭芳的长子冷颜卿长到两岁时,世子妃贺苑香又怀了身孕。而此时,冷庭芳在整个冷家口碑已是极好,燕地里就算曾经心有芥蒂的老辈燕地人也对冷庭芳渐渐认可。东王妃所出的冷庭誉则被冷家人一心教导武艺,如今年纪轻轻,武艺已十分精湛,东王妃贺慕容眼睁睁的瞧着燕王府的人好端端的将冷庭誉教成个武夫,却又无力阻拦,只怪肚子不争气生生的让冷庭誉比冷庭芳晚生这么多年,更恼着贺家人将贺苑香嫁给了冷庭芳是打了她东王妃贺慕容的脸。 东王妃贺慕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恼着圣祖好似女儿嫁不出似的,硬是将长平公主死乞八赖的塞给燕王 冷仲然,又恨燕王冷仲然管不住自己的下身,非要和长平公主春风一度,就连长平公主待冷庭誉慈爱有加,疏远冷庭芳一家,也让贺慕容瞧不顺眼,当着老燕王妃的面就说长平公主是个伪人,虚情假意。 长平公主自打嫁到燕地从不争宠,从不与人发生争执,一年大半时间住在燕王府别院,却待老燕王妃极为诚孝。人心都是肉长的,二十年的功夫就是演戏也有露马脚的时候,可长平公主却二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守着活寡,待老燕王妃诚孝,老燕王妃就觉得过意不去了。 原本对于燕王近乎独宠东王妃贺慕容就有所不满的老燕王妃听了东王妃贺慕容当着她的面诋毁长平公主,对东王妃贺慕容打心眼里厌恶了。 老燕王妃在燕王面前告了东王妃贺慕容一状。燕王是个孝顺人,而且也觉得东王妃贺慕容有些小心眼,不容人说了东王妃贺慕容几句。东王妃贺慕容是个脾气泼辣的,当场丢了大迎枕就砸向燕王。燕王一怒,拔腿就要走。东王妃贺慕容不但不挽留,还让丫鬟上了门栓,丫鬟不肯,东王妃贺慕容起身自己亲自上了门栓。 燕王在外头站了半天,也没有见门开,冷着脸出去了。老燕王妃听说后则派人请了燕王过去,一顿饭过后,老燕王妃喊了一名年轻的女子出来。那年轻的女子容貌竟然和东王妃贺慕容年轻时如一个模子里打出来的一般,燕王酒醉口里喊着“慕容”当晚就拉了那年轻女子上床。老燕王妃做主将那名唤卫鸾的女子提为卫侧妃。 东王妃贺慕容听说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好久,等出来后却粉光脂彩,面容精致,在外头看锦鲤并与几个侧妃难得和颜悦色谈笑风生,更是大方的赏了那卫鸾很多珠宝首饰,又笑意晏晏的恭贺燕王冷仲然新纳佳人。 第53章 燕王冷仲然既不满意东王妃贺慕容的满不在乎,又私下心虚。第二天晚上抛下新封的卫侧妃,巴巴的找东王妃贺慕容求欢,却吃了个闭门羹。燕王冷仲然起初并不恼,不想东王妃贺慕容气性极大,竟是连着足足一月都给燕王吃闭门羹。 燕王冷仲然在燕地说一不二,也只在东王妃这里接连吃闭门羹,但连续一个月,加上老燕王妃又出言挑拨,燕王冷仲然最后在东王妃贺慕容的院子里摔下一句狠话:“你贺慕容以后求着我来,我都不踏足你这里半步!” 之后,更是夜夜宠幸那卫侧妃,半年后卫侧妃被诊出怀有身孕。而此时贺苑香也再次诞下一名女婴,冷庭芳此时已是儿女双全。冷庭誉则被丢在大营里摸爬,东王妃贺慕容痛定思痛,干脆带了人也自请出府,却不是住在燕王府的别院,而是直接住在了自己的陪嫁庄子里。 冷庭誉从大营里回到家,才发现短短一年,家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冷庭芳的世子之位愈加巩固,燕王待长平公主愈加和颜悦色,燕王的新宠卫侧妃已怀有身孕,而原本风光无限专宠二十多年的东王妃贺慕容则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庄子上,冷庭誉骑马去看望东王妃贺慕容时,看到贺慕容正披着衣服独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原本神采奕奕二十多年容颜不老的脸上起了好几道皱纹,就连说话的精气神都差了几分。 冷庭誉心里陡然一酸,劝东王妃回燕王府,东王妃贺慕容却是摇摇头也不说话,只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冷庭誉的头发。 年假一过,冷庭誉又回到了军营,可待了不到半年的功夫,传来了东王妃贺慕容的死讯。听说是感染了风寒,久久不愈,贺慕容又不让丫鬟们告诉燕王府,竟然在一次深夜里,丫鬟们当值睡着时,东王妃高烧烧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东王妃贺慕容死后第四天,燕王的新宠卫鸾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来。燕王冷仲然提剑要杀了卫侧妃母女,被老燕王妃死死拖住。 自东王妃贺慕容死后一直不发一言的冷庭誉第一次对燕王冷仲然开口:“何必将自己的过错推到女人身上!”蛮是冷嘲热讽的口吻。 冷庭誉在东王妃贺慕容的后事办完后,不顾燕王 冷仲然的挽留,毅然轻装简行的去了大营。自此,燕王府则只有一个正王妃,那就是西王妃长平公主。冷家人觉得燕王府东王妃贺慕容已死,西王妃长平公主又一年多半的时间都待在别院,贺苑香又忙于照顾一双儿女,老燕王妃年事已高,燕王府没有主持中馈的夫人。 长平公主便开始在燕王府住的时间慢慢增多。燕王冷仲然在东王妃贺慕容死后,十分疏远卫鸾母女,将卫鸾母女移到旮旯地里住着,好眼不见心不烦。 长平公主则一如既往,既不刻意疏远燕王冷仲然也不讨好燕王冷仲然,二十多年始终如一,如今在东王妃贺慕容死后也是行事一如既往。 燕王渐渐对长平公主起了敬重之心,虽依旧不曾**,却也会隔山岔五与长平公主对弈一局,或者讲讲农桑水利,抑或看着长平公主带着丫鬟做花露窘花茶。 这是完全迥然于燕王冷仲然与东王妃的相处模式。 燕王冷仲然觉得新鲜,愈加喜欢与长平公主待在一起的感觉,这才发觉长平公主的容貌虽没有东王妃贺慕容娇艳妩媚,却别有一番青莲迟迟开的清爽高洁。 这个认知让燕王冷仲然对长平公主生出了愧疚之心。长平公主贵为一国帝姬,却远嫁到苦寒燕地,除了新婚第一晚,足足守了二十多年活寡。 这种愧疚之心让燕王冷仲然对长平公主更加起了探究之心,探究之下就是对长平公主更进一步的欣赏。末了,燕王冷仲然发现他不再时时思念东王妃贺慕容,反而渐渐对长平公主生出了男女情愫。 这样的结果自然让老燕王妃喜出望外。 老燕王妃耄耋之年,依旧亲自出马,使了计谋让燕王冷仲然与长平公主有了二十多年后又一次的亲密接触——燕王冷仲然进了长平公主的房,并且足足要了四次水。 长平公主更是老蚌怀珠,又有了身孕。 冷庭誉知道后,更是当年的过年也没有回去。 燕王心里有些愧对冷庭誉,却也觉得不见冷庭誉免了尴尬。反倒是长平公主操心冷庭誉的婚事。 长平公主十月怀胎艰难生下一子,这是燕王府嫡出的第三子。燕王冷仲然亲自为孩子取名:冷庭嘉,更是跟待冷庭誉小时候一般,得了空就要抱抱冷庭嘉。 燕 地就有了说法,说这长平公主守活寡了半辈子,如今总算是时来运转。 可惜,世事无常。 冷庭嘉不足一周岁时,冷庭芳带人狩猎孤身误入深林,为猛虎所伤,抬到家里不出半月就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撒手西去。 长平公主一夜不曾合眼。 燕王冷仲然也很难过。 老燕王妃更是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燕地原本保冷庭誉的那派又再次提了话茬,请燕王冷仲然为冷庭誉上折子请封世子。 此时的大齐,圣祖早已去世多年,燕王嫡长子冷庭芳论血缘还要喊一声****舅舅,但冷庭芳已逝。嫡次子冷庭誉就是正,更何况冷庭誉的母亲原本是东王妃贺慕容,实打实的燕王原配,圣上没有理由不答应册封。 就这样,冷庭誉被封为燕王世子。原世子妃贺苑香被夺了世子妃封号,改称为**奶。贺家人趋利避害,立马调转船头对冷落多时的冷庭誉殷勤有加,更想将贺家的嫡女嫁给冷庭誉。 冷庭誉自然没有同意,只是用不着他出面阻拦,老燕王妃已经拒绝了贺家人,并拿话阻了贺家人:哪有兄弟俩人的妻室都出自一个府的。 但老燕王妃却也有打算,准备将老燕王妃的娘家孙侄女塞给冷庭誉。 就在这时,圣上又下了旨意,要为燕王世子冷庭誉当朝赐婚。 偏这时,冷庭誉在营中让时刻注意元蒙人动向的下属发现了疑点。元蒙人和大齐官员竟暗暗有书信来往。 东王妃贺慕容的胞姐贺幕颜的幼女罗广兰几年前被负责为圣上选秀女的巡史相中,选入大齐当了圣上的妃嫔,听说如今已病的奄奄一息。 贺慕颜思女成疾,闻听大齐召见冷庭誉入京,不顾病体前来相求带着她一并入京,想了办法进京与罗广兰见上一面。 冷庭誉最终决定入京,但他此番入京有要事在身,且极为凶险,怕累及姨母贺慕颜。因此与贺幕颜兵分两路,冷庭誉在前,贺慕颜在后。 此时此刻,冷庭誉凭窗站了一会儿,拍了一下手。 原本不在场的静允立马出现:“打探一下,罗夫人何时入京?” 静允很快去而复返,向冷庭誉带来消息:“罗夫人如今已到了大兴,到了后日一早就到了京,咱们接应的人都安排好了。” 冷庭誉点 点头,不再说话,拿出藏在怀里的一张袖珍的地图来回的看看,不时用手虚点几个点。 燕地虽无筑长城防御元蒙人,却在各个元蒙人出没的地方设立了驿站,自有剽悍的骑兵轮流巡逻,别说是元蒙人,就是元蒙的一条狗都难逃进燕地。 元蒙人混入京城,只有远远的绕道甘肃宁夏区,长途跋涉不说,甘肃总兵更是威震大齐多年的威远将军府的子弟,威远候府盘踞甘肃陕西多年,早已将那里经营的滴水不漏,回鹘人每每战败于威远将军府。威远候府陈家与燕地的冷家一东一西,死死压制住外夷。 元蒙人断不可能在甘肃潜入京城,除非威远候府有了不臣之心,但威远候自由宠爱的的胞妹如今是定南候夫人,久居在京城不说,威远候的老母亲威远候府太夫人如今尚在京城的丰台之地颐养天年,并身边带了几个威远候府未曾婚嫁的小姐公子。 燕王冷仲然和威远候陈家打过交道,说威远候有一回闻听威远候太夫人病倒了,顿时食不下咽,一个大男人竟然哽咽。威远候又每年将在甘肃所得的矿业出产大多数交给了大齐天子,不仅如此,威远候的嫡三子如今正在和圣上的怀远公主议亲。 按理说,威远候不可能有反叛之心。就算有,也会将丰台的陈家人先行送到安全地方,更何况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也并非反叛的好时机。 冷庭誉细长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敲在地图上,来回摩挲了几个地方,最后在河西走廊那里停留。据打探来的消息称,圣上今年春上在嘉峪关那里安插了西山大营的亲信过去。或许…… 冷庭誉眯起了眼睛。如今天寒地冻,北地多地遭受雪灾,元蒙人往年这个时候,总有一些不怕死的人想偷偷溜进燕地打劫一把。今年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这安静不同寻常,冷庭誉在军中待了多年,自然明白不同寻常就意味有潜在的危险。 更何况,更是打探到消息,元蒙人从去年就闹得不可开交的部落首领之争,到了今年秋上却忽然转变友好并经常几个部落在一起练兵。元蒙人老可汗的嫡子说是从秋上就犯了病,每日闭门不出。冷庭誉派人打探到躺在病床的人却只是长得和老可汗 的嫡子有几分想象,却绝对不是老可汗的嫡子,而嫡子的妻子却如同往常一般照顾那人。 燕地的探子都能打探到那老可汗的嫡子有疑,更何况同床共枕的人。 除非元蒙人老可汗的嫡子根本就不在元蒙,而这嫡子的妻子是知情的。 冷庭誉出发来京城之前,更是得到下属的回报,说燕王府的人在大齐发现了疑似那元蒙人嫡子的踪影。 冷庭誉将那地图缓缓卷起,放置一边。此次,大齐圣上究竟想做什么?包括此次所谓的废太子旧人闹事在长公主府的梅花宴上大开杀戒,废太子自尽。 冷庭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大齐的圣上也是煞费苦心! 可,真当人都是傻子?不过是欺骗欺骗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罢了。废太子当年在民间积威已重,圣祖却两立两废最后更是囚禁了废太子。民间对废太子及其旧人怀念着不在人数,当年便有樵夫听完废太子被囚禁,戚家满门惨案时一跃跳入冷江,被民间私下称赞“节烈”者比比皆是。 看来,圣上对自己皇位的稳固性不是很满意。 冷庭誉静静的想,探子里说文定候府有地道,此番冷庭誉将计就近的留在长公主府,就是为了方便亲自带人查明长公主府的暗道。 却不想查到了文定候的母亲竟然是前朝木工皇帝的后裔,只是传说的长公主府的地道却是还不曾查到。 那地道里有说法说是藏了前朝武帝收集的武功秘籍,也有说法说是藏了宝藏…… 这些都是冷庭誉的属下在意外发现一名前朝皇帝后裔时,那皇帝后裔说出来的…… 冷庭誉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又在屋子里打了一回拳,出了薄汗,喊了静允来准备沐浴更衣。 冷庭誉沐浴后,对静允道:“想办法让咱们的人混入宫中,先去打探打探我表姐罗婕妤如今居在何地?” 静允点头称是,又劝冷庭誉:“如今天色还不曾大亮,世子不妨再休息一下……” 冷庭誉没有拒绝,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却蓦然闪现出苏蘅芜在雪地里被他一跃而起从惊马的车驾中救出来时那煞白却精致的小脸来。 他已经救了她一次,却不想她这个人却是如此多灾多难,又惹上了麻烦。只不知这次惹上的人又是谁。 是谁想害她? 第54章 冷庭誉的脑海里总是不时闪过苏蘅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会儿是当日向他感激道谢的目光,一会儿却又变成楚楚可怜的望着她。 她有危险。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和她非亲非故,况且自己并非古道热肠之人,当日出手救她也是在看到马车后不紧不慢追赶的人心生愠意,才搭手救了她一把。 却不想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至少让他过目不忘。 可自己又不是好色之徒,更何况若是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得不来。 冷庭誉心思斗转间,却在心底总是有些不安。这不安好似来自于他见死不救一样,总觉得她好像在不远处渴求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伸把手。 这样的感觉对冷庭誉来说实在陌生,陌生的让他茫然。 冷庭誉烦躁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想着肯定是因为她长得特别美的缘故,而他……到了需要女人的年纪…… 冷庭誉从小在冷家人的安排下练武,练武之人忌讳底子还没打好就先经人事,更何况东王妃贺慕容一直向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觉得冷庭誉将来娶妻只娶最放在心上的那个,然后心无旁骛的和妻携手度过一生。 是以,冷庭芳生前除了贺苑香明媒正娶的妻子外,还有两名侍妾三个通房。老燕王妃要为冷庭誉安排通房时,东王妃贺慕容极力阻扰。 后来,东王妃贺慕容去世后,老燕王妃并不喜见到冷庭誉,也不再着手安排冷庭誉屋里侍候的人。倒是如今在燕王府打理中馈的长平公主亲自挑选了几名身家清白容貌娟秀的丫鬟要放在冷庭誉房里,被冷庭誉直接让人赶了出去。 燕王冷仲然过来责怪冷庭誉,冷庭誉冷冷的扫了燕王冷仲然一眼,说道:“要那么多女人作甚?” 燕王冷仲然神色复杂的离开。 后来,冷庭芳出了意外,长平公主如今终日神色灰败,自然不再有心情理会冷庭芳的房内室。 倒是老燕 王妃却时常想塞人给冷庭芳,都被冷庭芳二话不说就将塞来的人连包带人原样送了回去。 如今,冷庭誉已经年过十七,在**上的经验却是白。 冷庭誉想起当日怀抱苏蘅芜身子的那柔软的触感,这让他很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有些怀念,也更加确定这是该找个女人了…… 他试了几回也没有睡着,总觉得心里有事没有做,想了想又从床上起来,拍了拍手。 静允如鬼魅般出现。 冷庭誉有些不自然的吩咐:“之前跟丢的马车可有消息了?” 都已经跟丢了,还何来的后续消息。 静允愣了一下,不明白世子为何这么问,而且世子不是之前已经躺在床上了吗?这是刚睡醒还是没睡? 静允偷眼打量冷庭誉,竟然难得在冷庭誉的耳朵那里看到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静允福至心灵的想到苏蘅芜那艳色无双的模样,心内恍然大悟,嘴角不由弯起。 他朗声回道:“属下这就去查看!” 冷庭誉狐疑的望着静允那唇角弯起的弧度,摆了摆手让静允快去,却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了一句:“终究救了她一回,若是她再落难,岂不是上回白救了?” 无缘无故的向自己解释什么! 静允瞧着与平时作风大有异样的冷庭誉,心情却是愉悦的。世子长了十七年,身边一个女人没有,加上世子生的貌美如花,这个形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世子冷庭誉最讨厌人拿他相貌说事,初入军营时还一度气的拿锅底灰涂黑了脸去训练,可就是黑了也挡不住艳色!更有人对世子的身份窃窃私语。 世子冷庭誉索性大大方方亮了身份,洗白了脸,却是在训练时最不喊累最不怕苦的那个,久而久之军中将士开始拥戴他。 只是燕王府却有闲话传了出来:说世子冷庭誉之所以每回都那么果断的将送给他的女人赶出去,那是因为世子冷庭誉压根就不爱女人。 世子冷庭 誉爱男人! 这些闲话,静允自然不敢传到世子冷庭誉耳中。却是静允也眼看着世子冷庭誉清心寡欲的样子,对传言不由正视起来。 如今,世子冷庭誉耳朵上那可疑的红色无疑证明了清白! 世子冷庭誉还是爱女人的。那么,他一定要帮忙将那姑娘给世子带过来。 却说苏蘅芜醒来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 她是被一阵饭菜的香味给勾醒的。 之前被点了穴道后,她也逃不出,竟然熬到最后睡熟了。 她睁开眼睛,瞧见临窗的高几上摆着一长颈玉质雕梅花的梅瓶,里头插着几枝腊梅。 屋里除了腊梅的清香外,还有丝丝檀香味传来。 她拿眼睛瞧了瞧,发现屋子边角处摆着一个双耳鎏金缕空刻画的香炉,那袅袅的白烟正从里头飘荡出来。 原来是点了安神香。 苏蘅芜觉得肩膀有些酸痛,她一愣,忙动弹下,却发现身子的穴道早已解了,身形自如。 这时,有一名圆脸的嬷嬷温声道:“贵人,可是醒了?” 苏蘅芜一愣,警惕的看向四周,从屋子里一角闪进来一个圆脸嬷嬷。 那圆脸嬷嬷已笑着过来,要侍候苏蘅芜起床。 苏蘅芜故作娇纵道:“我只习惯我的丫鬟侍候这些事……” 那圆脸嬷嬷一愣,却并不恼,脸上笑意更浓,一面躬下腰向苏蘅芜行礼,一面口里温润有声道:“奴婢姓桂,原在尚衣局领着掌衣的差事,因素来还算勤勉,被圣上拨给贵人侍候……还望贵人不嫌弃……” 尚衣局,圣上,贵人…… 苏蘅芜听了这桂嬷嬷的话,心内的震惊如惊涛骇浪般向她袭来…… 她这是入宫了? 苏蘅芜理了理鬓间的碎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桂嬷嬷。桂嬷嬷看年纪三四十岁,身量中等,面容白皙,眼角脖颈间无一皱纹,头发更是乌黑整齐,显见的生活也是养尊处优,里头穿着靛蓝色圆领夹棉长袍,下着水色夹棉宋裤,此时正向自己 行着端正的宫中礼节。看打扮和长公主府里头的宫人打扮有些相似。 苏蘅芜吃不准,迟疑的问道:“桂嬷嬷?” 桂嬷嬷立马声音注入笑意的回道:“奴婢在……” 苏蘅芜又打量了一眼桂嬷嬷,不管怎样,也不能老让人这么端着。苏横芜冲桂嬷嬷摆摆手:“你起来说话吧!” 桂嬷嬷愉悦的应了一声,瞧了瞧苏蘅芜面带忧虑的容色,唇角勾起:“贵人可是在担心那叫玲珑的丫鬟?” 嗯? 苏蘅芜抬头看了桂嬷嬷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桂嬷嬷笑意不改,声音愈加温和:“玲珑先前晕倒了,宫里的女医已来瞧过,说是饥饿加上担惊受怕导致的,并无大碍。此时已近醒来,因为感染了些风寒,怕过给贵人,就没有让玲珑过来侍候贵人……”顿了顿,又好似怕苏蘅芜担心补充道:“奴婢已近拨了一名小丫鬟特地照顾着玲珑,贵人不必忧心她……” 苏蘅芜听出话茬,猜出这桂嬷嬷恐怕是这里的一等管事嬷嬷了,她不明白眼下情形,但总要瞧瞧玲珑是否真如这桂嬷嬷所说,是否真……活着…… 苏蘅芜犹豫了一下问桂嬷嬷道:“可是我想见玲珑!” 桂嬷嬷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贵人体贴关心下人,奴婢高兴还来不及,自然这就带玲珑来见贵人!” 这倒是出乎苏蘅芜意料了。 桂嬷嬷又笑道:“贵人要不要见见观澜园里其他侍候的宫女太监?” 事已至此,见与不见又有何妨。 只是,苏蘅芜急着见玲珑,就冲桂嬷嬷道:“先带我去见过玲珑再说!” 桂嬷嬷看了看外头还不曾大亮的天色,含笑的劝着:“如今早上寒气重,奴婢这就着手请玲珑姑娘来!”又上前亲自撩了帘子,牵起雕花坠白玉流苏的银勾挂起帘子。 苏蘅芜一张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就映了出来。 桂嬷嬷恍惚一下,又要去扶苏蘅芜起床。 苏横芜自己从床上起 身,向前走了几步。这是个三阔间的屋子,屋子里烧着**,温暖如春,摆满了崭新的烤漆黑墨的家具,布置的不算精致,看着倒还有些仓促。 桂嬷嬷在一旁笑着道:“这里只是观澜园的配殿,因为时间的问题,就先委屈贵人在这里住两天。观澜园主殿那里如今正在赶着修葺……”说着话的同时,桂嬷嬷向苏蘅芜递上一杯热茶,苏蘅芜接过,皱眉仔细嗅了嗅,没有察觉出意外,又正饥渴难耐,抿着口喝了一小口,却更觉得腹中空空。 自昨天中午开始到现在,苏蘅芜就没有再吃过饭菜了。 桂嬷嬷察言观色:“观澜园这里的小厨房里的人不知道贵人何时醒来,因怕贵人醒来饿着,早早地准备好了配菜,只等贵人醒来下锅……奴婢这就去通知他们……” 关乎五脏庙的问题,苏横芜没有坚持。 桂嬷嬷轻拍了拍手,向廊上一名穿着杏子袄,正冻得瑟瑟发抖的一名小宫女吩咐道:“快去小厨房里通知贵人醒了……” 苏蘅芜想着等看过玲珑回来再吃饭。 桂嬷嬷见苏横芜执意要去,也明白苏蘅芜心中的忧虑,不再说劝阻的话,起身为苏蘅芜找了一个大红织金缎子狐狸毛领的披风为苏蘅芜系上。 出了门,门外是长长的一道长廊,上头高高挂着灯笼,当中的柱子上雕刻着吉祥花草鱼鸟图案,精致不假,陈旧也是真。 院子里厚厚的积雪还没有铲除,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前头的楼宇屋舍上处处为白色所笼罩。 四周寂静无声,太阳还没有出来,清冷的雪光在灯笼的红光照下,那自空中簌簌而下的雪花清晰可见。 桂嬷嬷笑着解释:“原是怕打扰着贵人休息,才没让人铲雪……” 苏蘅芜不作声,冲桂嬷嬷问道:“往哪边走?” 桂嬷嬷指了指长廊的尽头,笑着道:“就在那里,没多远就到了。是以,奴婢才自作主张没有叫了轿子来!” 第55章 苏蘅芜只走了一会,就看到躲在长廊后的一排低矮的房子。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小房子里头的人都还在歇息,并无人出来打探。桂嬷嬷引着苏蘅芜入了其中一间房。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 里头立马传来一声警惕的“谁?” 是熟悉的玲珑的声音,苏蘅芜松了一口气,可见这桂嬷嬷并没有骗自己。 芜蘅芜面色和缓,温声回道:“玲珑,是我!” 里头那原本警惕的声音立马也有了轻松之意:“七娘子!” 苏蘅芜已走了进去,屋子里打扫的还算干净,墙上都糊了墙纸,一张不算小的靠背木床上,玲珑已经从床上下来,如见了失散的亲人一帮,也顾不得行礼,嘴一撇,望着苏横芜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 苏蘅芜拍了拍玲珑,问道:“你染了风寒?” 一旁的桂嬷嬷见苏蘅芜与玲珑离的如此近,心中大急,忙给玲珑使眼色。 玲珑这才后知后觉道:“七娘子,快离我远点……”玲珑边说话边后退,伴随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苏蘅芜却是放下心来。 至少这桂嬷嬷在玲珑这里是没有说谎的。 桂嬷嬷已递了一张绣花素缎帕子给苏蘅芜:“还请贵人掩住口鼻……” 苏蘅芜接了帕子,难得冲桂嬷嬷一笑:“你不必紧张,没这么严重的……” 原本苏蘅芜一直冷着一张脸,虽美却也是像那冰天雪地里雕刻的美轮美奂的冰美人一般,方才这一笑,真真是冰雪即溶,春色拂面而来。 桂嬷嬷心里小声嘀咕了几句:“也难怪圣上这么费心思……” 她又见苏蘅芜丝毫不忌讳玲珑染了风寒之事,反而摸了摸玲珑额头,温柔细语道:“无大碍,你既无事,我就放心了……” 玲珑欲言又止,却也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 桂嬷嬷生怕苏蘅芜也染了风寒,回头圣上怪罪,面色大急。只是那劝阻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苏蘅芜扫了一眼。 桂嬷嬷不敢再造次,欲言又 止。 苏蘅芜问了玲珑几句,知道玲珑已经用过饭菜,又借着被玲珑扶坐的空趁机为玲珑把了把脉,确定无大事后,叮嘱玲珑:“先什么也不用想,好生养病,早日将病养好才是对我有用……”顿了顿,“你知道我一刻也离不开你……” 后面这句话不同于前面的叮嘱,声音颇大。 桂嬷嬷与原本侍候玲珑的那个小宫女自然都听在耳朵里。 又叮嘱了那小宫女好好照顾玲珑几句,苏蘅芜回到了醒来的地方。 这里的小厨房的办事效率是极块的,等苏蘅芜回来时,已正在陆陆续续上菜。 满满一桌菜。 饭菜的香味格外诱人,直往苏蘅芜的鼻子里钻。 都已经饿了这么久了,又被动的来了这里,苏蘅芜真正的体会到身不由己,命由人的悲凉之感。索性,不管这饭菜有没问题,先填饱肚子再说。 如此想后,自然是食指大动,大快朵颐。 一时用过饭菜,桂嬷嬷侍候苏蘅芜洗漱。苏横芜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先前饿极,起床后又急着去见玲珑,只是草草漱口净手后就去用饭。 这和梅妈妈以往教导她的礼仪自然不同。 桂嬷嬷又提出让苏蘅芜见见观澜园里的其他侍候的宫女太监。 苏蘅芜这次没有拒绝。 很快,屋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群人。 苏蘅芜暗暗数了数,十个宫女,五个太监。 桂嬷嬷给了苏蘅芜一本花名册,苏蘅芜对着花名册上的名字一个个由桂嬷嬷喊着叫到的人望过去。 看这都还算老实。 苏蘅芜眼下连自己是什么样的情形都搞不明白,也只是心中有猜测…… 这是圣上将她弄进宫了…… 只是废太子畏罪自刎的事情刚刚发生,圣上将她一个与废太子府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戚家后人接进宫,用意何在? 只是图她颜色好? 苏蘅芜有些兴趣缺缺的象征性的随意说了两句,就将这些人退了下去。 桂嬷嬷劝着苏蘅芜再睡会儿,苏横芜想了想,也确 实发困,就回去又躺了。 等再醒来时,已近午。 两名名唤“揽月、望月”的宫女伺候苏蘅芜洗漱,桂嬷嬷又喊了一名叫做“阿满”的宫女来为苏蘅芜梳头。 阿满看着面目平平无奇,一双手却是极为灵巧,须臾的功夫,已为苏蘅芜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桂嬷嬷打开妆台上的紫檀鎏金描光镶雕花银锁的匣子,让苏蘅芜选首饰。 苏蘅芜看了一眼,珠光宝气,里头随意一件都比平国公府太夫人赏苏蘅芜的精致。只是再精致如今,也是如同入了牢笼一般。 她有些兴趣缺缺,随便指了两样。 桂嬷嬷就亲手为苏蘅芜戴上。 又有宫女捧了衣服进来,苏蘅芜瞧着是一件繁花似锦刺绣的缎子夹袄,还有一件月白色立领收腰窄袖的夹袄,雪青马面裙。 苏蘅芜由着桂嬷嬷为她换上了衣服。 桂嬷嬷满意的围着苏蘅芜看了又看,只觉得移不开眼,又向外望了一眼,心里想着:按理说圣上此时应该下早朝了…… 这念头刚刚在桂嬷嬷脑海里闪过,就听见外头的小太监唱诺:“恭迎圣上驾到!” 屋子里侍候的人如同风吹了杨柳一般,纷纷弯下腰去。 苏蘅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桂嬷嬷小声的在她身边提醒苏蘅芜行礼。 ****已经走了进来。 不等苏蘅芜行好礼,圣上一把搀扶起苏蘅芜。 苏蘅芜口里柔声道一句:“谢皇上!”双手则不动声色的离皇帝有些距离。 皇帝倒也不恼,和善的勾唇笑笑。 桂嬷嬷见皇帝向她那里看了一眼,立马会意,带了屋里一众侍候的人下去。 屋里只剩下苏蘅芜与皇帝两人。 皇帝就问道:“你不请我坐下吗?” 声音温柔里依旧带了些威严。 苏蘅芜愕然抬起头,眼前的人约莫四十上下,身量颇高,形体消瘦,面色无华隐隐泛着黑气,似是得了大病。 原来这就是皇帝啊! 苏蘅芜环顾了四周,欲搬一张高几过来给皇帝坐。 她心思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皇帝阴险废太子临死还要背个罪名,另一方面也理解君权思想,废太子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苏蘅芜从未见过废太子,甚至不曾见过容粲长什么样,虽心里隐隐约约是知道那些人算是她的亲人,可感情却总有些云里雾里,落不到实处。 是以,苏蘅芜对****也提不起恨意。 此时,她心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 皇帝坐在了苏蘅芜搬来的高几上,却皱了皱眉:“不舒服!”径直起身,走入内室。 苏横芜吃惊的同时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正犹豫要不要跟过去时。 皇帝却在内室里头喊她:“你进来!” 苏蘅芜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走近内室。 皇帝端坐在苏蘅芜的床榻上,见苏蘅芜温顺的走过来,拍了拍床榻,喊道:“过来坐!” 苏蘅芜看向皇帝的眼神就如同深林中受惊的小鹿一般。 皇帝有些怅然,不免想着,若是此时年轻二十岁,还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四皇子,怕是这小姑娘就不是这表情了。 他又觉得有些可笑,他是皇帝,一国之君,怎么也想些假如的事来了。 皇帝呵呵的笑。 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 苏蘅芜想了想,去端了一杯水递给皇帝。 皇帝愣了。 苏蘅芜看到皇帝愣住,这才想起来,梅妈妈曾说的,皇帝也有皇帝的苦,吃用什么都要几番试毒后才能入口。 苏蘅芜脸上就带了些歉意,伸出去的手准备收回的同时。 皇帝就着苏蘅芜的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这下换苏蘅芜愣住了。 皇帝瞧了,又呵呵的笑了,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道:“你是容粲的女儿,我自然信的过……” 苏蘅芜听了,不免再次好奇她的生母容粲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每个人提起她都是一副感叹唏嘘的样子。 皇帝再次拍了拍床榻:“你过来坐下来说话……站着累……”说完,皇帝见苏蘅芜动作踟蹰,又笑了,“ 你放心,你是容粲的女儿……我不会伤害你的……” 苏蘅芜飞快的瞥了一眼皇帝,见皇帝说这话,表情十分认真。但皇帝就是皇帝,废太子一事已充分说明皇帝性情狡诈,苏蘅芜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废太子会在即将大去的年纪里作乱,若是作乱,年富力强时不也有机会。 皇帝莞尔:“看不出来小姑娘警惕性还蛮高的……”又叹了一口气,“我也不会碰你的,不然,等将来容粲不躲了,终于愿意见我了,我也有脸面见她……” 苏蘅芜留意到皇帝跟她说话都是自称我而非朕,这让皇帝看起来颇为平易近人。 苏蘅芜不再扭捏,其实别扭也没用,如果皇帝真想一把将她按倒,她除了一死别无招架之力。 见苏蘅芜慢吞吞的总算坐在了自己旁边。 皇帝眉目都舒展了,他的笑容就透出愉悦来。 看在近在咫尺的苏蘅芜,皇帝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忽然别过头去,不去瞧苏蘅芜,背对着她,语调缓缓的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到容粲时,当时正在和徐凤鸾在议亲,她是武昌候府的嫡女,人听说也算大方得体。隔了几天,太子过生辰,宫里闹了一场后,太子又准备单请我们几个兄弟去他太子府办家宴。太子妃是早就见过的,依然的端庄明艳,大方得体,太子看向太子妃的目光缱绻,我们几个下头的兄弟都很羡慕,不只是羡慕太子妃出身永昌候府,是永昌候最为看重的嫡出大小姐,更是羡慕太子妃是太子自个相中的,婚后又琴瑟和鸣,很是恩爱。不像我们,都是被皇帝瞧着给指的婚事。打小,太子样样与我们不同,我们生下来就被教育太子是君我们是臣,兄弟里一半是心事重重有借酒浇愁之意,一半也是想为着讨好太子。最终我们喝的酩酊大醉。这人醉了,就开始说胡话了……这时老八神秘兮兮的将我拉到一旁,附耳说‘四哥,我给你说个秘密……’” 第56章 苏蘅芜不懂皇帝怎么会和她说起心事来,这很是出乎她意料,也让她有些无措。 皇帝却突然转过头来,眼神阴冷,一字一句问苏蘅芜:“你知道老八要说的是什么秘密吗?” 苏蘅芜怎么可能知道,皇帝怎么会这么问她,苏蘅芜茫然的摇摇头。 却见皇帝已经转过身去,依然背对着她。 屋内,一时沉默了一会儿,皇帝方道:“老八告诉我,徐凤鸾和她的表哥蒋杏林曾经暗度陈仓,甚至珠胎暗结……我将老八打了一顿,自己又躲到竹林里吐得一塌糊涂,容粲路过,她并不嫌弃我脏,她虽然不知道我为何愤怒,却还是劝慰了我一番,又给了我一颗醒酒药丸,让人扶了我去厢房休息……” 苏蘅芜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道:“我打听清楚了容粲的身世,回去后过了几天找了父皇去理论,说相中了戚国公家的二小姐,父皇却说那是老八胡说八道,婚事照议……我那时才看清自己在父皇眼中是什么地位……我们这些皇子除了太子不过都是父皇笼络大臣巩固皇权的棋子而已……我按着父皇的意思娶了徐凤鸾,洞房之夜过后,第二天早上却看到了元帕上的血迹,我觉得错怪了徐凤鸾,就想一心一意对她,可是徐凤鸾并不开心,她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回家去探亲,回去后更是拒绝**,时间久了,我就起了疑心,我派人跟踪了徐凤鸾,结果我却发现她和蒋杏林在蒋杏林的胞妹的陪嫁庄子上颠鸾倒凤……可是那时徐凤鸾却已经怀有身孕,因为她怀有身孕的事,父皇对我的态度也好些……我装作不知道,暗地里却让人杀了蒋杏林,徐凤鸾差点病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个命大的……终于十月怀胎,我袖子里藏了剑守在了产房外,徐凤鸾生的是个男孩,那男孩一出生就和我长得眉目极像,我松了一口气,却在徐凤鸾的月子喝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容粲发现 了……” 苏蘅芜则在想蒋杏林,她听安宁伯夫人曾经感叹过当年蒋国公府富贵,圣上一上台就以蒋国公殿前失仪将蒋国公下入大狱,又从蒋国公中查出暗藏的黄袍,蒋国公满门尽亡……却是嫁给镇国公府的蒋氏因为为镇国公生下了三子,女儿又被立为圣上的贤妃,才得以幸免。 苏蘅芜脑中一个惊醒,皇帝说的蒋杏林的胞妹莫非就是镇国公夫人蒋氏? 皇帝却忽然不说了:“也是,听说你被关了很多年,都没有出过门,给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苏蘅芜虽好奇,却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皇帝不再说话,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后,左右看了看,就离开了,忽然道:“已近中午,我不打扰你用饭了,我先回了……” 说完话,又径直起身。 苏蘅芜赶紧行礼。 皇帝回头道:“容粲救过我的性命,我却对不起她,你既是她的女儿,我自然会护你周全,你不用多想,且安心住下,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为你安排一桩极好的姻缘!” 苏蘅芜心中虽然存疑,口里却不得不谢谢皇帝。 外头很快一片恭送皇帝离去的声音。 等晌午过后,如水的赏赐流水般赏赐给苏蘅芜。 桂嬷嬷几人待苏横芜更为殷勤。 当天夜里,雪停了,风也停了。经了一整天宫人们的劳作,观澜园里已经扫除一条道来,又处处悬了灯,挂了丝绢花,住进了人,观澜园渐渐有了人气。 皇帝除了第一天中午来看过苏蘅芜后,后面的日子却是再也不曾来过。 三日后,桂嬷嬷来通知苏蘅芜,主殿已收拾好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玲珑病好了。 苏蘅芜瞧着穿戴一新的玲珑肤色白皙红润,脸上也长了肉,就知这些日子观澜园里的人确实是费了心了。 移宫当天,皇帝领了长春道长来观澜园,瞧瞧风水。 长春道长见了苏蘅芜后,却是忽然眼睛闪了一下,行动上处处恭谨。 皇帝心中生疑。 回去后问长春道长,长春道长笑言:“老道虽然是道士,却也欣赏真正的天香国色!” 皇帝沉了脸:“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继承了皇位,她都必须是皇后……”又警告似的看了一眼长春道长。 长春道长忙正色:“老道也不过欣赏而已!” 皇帝疑心病重,不重视朝中大臣,反而对长春道长多为倚重,又因长春道长从来不关心也不与皇子交往,皇帝将长春道长视作半个知己。 皇帝遂将此事放下。 长春道长却在皇帝走后,冥思苦想,适才所见的姑娘是世间罕见的凤命,皇帝也说了将来无论谁继承皇位都是那姑娘做皇后。 只是长春道长曾经观过几位皇子的长相,却无一人有皇者之相。 长春道长自己心里清楚,他于养生长生一道并不擅长,当年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本相面书,又意外瞧见了当时还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瞧出他的气数,便有意攀上了四皇子,多年来由于他识人多次应验,皇帝也愈发倚重他。 却在皇帝屡次三番问长春道长几位皇子里谁有天子之相时坚持称自己早年窥破天机太多,如今竟是无法。 这才有了皇帝心中的长春道长不掺和皇储之事。 却说,苏蘅芜移到观澜园主殿后,直觉处处雕梁画栋,陈设精美,整个园子更是布置的巧夺天工。雪景初融,腊梅飘香,转眼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五日。 这一日,天色放晴。 接连大雪这么久,冬季暖阳弥足珍贵。 苏蘅芜带着玲珑,身后跟着桂嬷嬷几人出了观澜园在观澜园附近走动。 桂嬷嬷曾说,苏横芜能走动的范围也只包括观澜园与附近闲置的几个园子。 据桂嬷嬷说,这附近的几个园子里都安置的是一些不受宠的又身体不适的嫔妃。 难得的好天气,一些嫔妃也有人被搀扶着出来阳光下走动。 却察觉到一道目光在瞧她。 苏蘅芜反射般 的扭头望过去。 却是一名脸色苍白、身形纤弱的女子,穿戴极为朴素。 桂嬷嬷走过来小声的向苏蘅芜介绍着:“这是贺婕妤,本名罗广兰,从燕地而来,得宠过几年,后来恐是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听说病的更为严重了……” 苏蘅芜听说那女子来自于燕地,想到曾救她的燕王世子也是来自燕地,莫名对那罗婕妤起了好感,她正在思考要不要不再藏拙,而对罗婕妤把脉开方看病时,却不妨一抬头瞧见罗婕妤眼中一道亮光闪过…… 这让苏蘅芜忍不住想捂胸口…… 她也不敢声张,装作若无其事的赏梅,却偷偷留意那罗婕妤的一举一动。 最终她确定,罗婕妤恐怕是在装病!不仅如此,罗婕妤还是个练家子,她跟梅妈妈、常逸玉接触过,分得出来人有无武艺傍身的区别。 因了那罗婕妤的事,苏蘅芜在外面又故意逗留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观澜园主殿。 在她走后,罗婕妤狐疑的望了苏蘅芜离去的方向一会儿,见她的侍女过来才一手捂着胸口一幅病恹恹的样子由侍女扶着回去。 苏蘅芜回到屋里却有些心不在焉,打发了侍候的宫人她斜倚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去想罗广兰的事情。罗广兰装病是为了避宠还是有所图谋? 苏蘅芜能感觉到罗广兰那望向自己时那警惕的目光,按照梅妈妈来说,通常保持警惕之心的非是经历所致就必是心中有事。 罗广兰属于哪一种呢? 苏蘅芜左右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这宫内之人人人不简单,勿论她人,就是如今侍候着她的这些宫人如何能保证她们恭顺柔静的背后不是心怀鬼胎。 看来,自己也要提高警惕了。 苏蘅芜找来桂嬷嬷,状似无意的打听罗广兰。从桂嬷嬷只言片语里得到,罗广兰自从打燕地进宫以来一直不怎么习惯宫里的生活,三无不时大病,有一回还差点丧了 命,皇帝命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治不好提头来见,太医们尽心尽力,才最终保了罗广兰一条命。 这之后,罗广兰就不爱出门,又因为身体时好时不好,圣上就将罗广兰移居到观澜园旁边的紫薇殿里住,紫薇殿里除了她还住着其他一些养病的宫妃。有的是养病有的是无宠,这地方在苏蘅芜住进观澜园前,皇帝几乎不踏足的。 关于这其中的缘由,桂嬷嬷说道:“概因如今的皇宫是在前朝皇宫的基础上修建而成的,这观澜园这里因地处偏僻是前朝太后静养的地方,本朝崇尚简朴,圣祖又嫌此处偏僻,就没有大兴土木!” 桂嬷嬷还有话没说完,这前朝太后是位难得的绝代佳人,听说当年太祖起兵之前曾有幸见过前朝太后一眼,却是一眼难忘。后来太祖起兵,杀入宫中去寻前朝太后,不想前朝太后却无影无踪。当时有种说法,说是前朝太后趁乱装扮成宫女逃出升天去了。 太祖心中怅然就封存了观澜园,里头一应物什不曾动过。后续继位的几位天子,也保留着这里。至于****为何会让苏蘅芜住进这观澜园,桂嬷嬷琢磨着也和观澜园僻静又独立立于六宫。除了皇帝,后宫哪个主子也不能随意踏入这观澜园,违者逐出宫廷。 苏蘅芜想着,借口要歇息,打发了桂嬷嬷出去。 玲珑去厨房传菜去了,留下苏蘅芜一个人独自在屋子里待着。 苏蘅芜在屋子里四处走走,靠近床的地方墙上悬挂着一张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用笔细劲古朴,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然而却是个赝品。 真迹苏蘅芜在梅妈妈那里见到过。 苏蘅芜找了凳子,站在凳子上仔细看那副画,却寻找梅妈妈说的真品与赝品之间的区别,却一无所获。 然而顾恺之怎可能画了两幅一模一样的话。 她又仔仔细细的看那画,只觉得那马蹄处有一方与真迹似乎有些区别,却又不明显。 第57章 苏蘅芜将窗帘拉开,觉得屋子里更亮堂一点,她站在凳子上又仔仔细细瞧那马蹄处,那马蹄处似乎比别处有些透亮,却又不明显。 苏蘅芜只觉得稀奇,既然寻到了这差别,苏蘅芜又起身将窗纱完全合住,屋子里掩入黑暗之中。 苏蘅芜亲自点了灯,屋子里照亮一些,她想了想又站到凳子上去摸那马蹄,却是触手有些冰凉。 苏蘅芜有些吃惊,她用手在马蹄那里反复摩挲,却听床底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吓了她一跳。 好在无人发现。 苏蘅芜跳下凳子想了想,找了个迎枕垫在膝盖下,蹲下身子去瞧那床底动静,那里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洞来。 苏蘅芜忐忑不安,吓了一跳,转念想到那前朝太后失踪的事,莫不是就从这密道里逃出去的。 因怕人发现,又到底年纪小,苏蘅芜害怕之余,忙又试着站回凳子上,对着那马蹄处又是一番摩挲。 果真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 苏蘅芜重新将迎枕垫在膝盖下蹲下去瞧床底下,原本那凭空出现的四四方方的黑洞又掩住了。 好似她刚才所见是一场梦。 苏蘅芜有些恍惚,将凳子放回原处,又熄灭了灯,将窗纱拉开了一些,花草的香气从外头随着风飘进屋子里,直往苏蘅芜鼻尖处钻。 苏蘅芜深呼吸了一口花香,这才觉得有种从梦境里醒来的感觉。 玲珑从外头进来,瞧见苏蘅芜恍惚的样子。 苏蘅芜心里犹豫了几番,最终关于那黑洞的事还是没有告诉玲珑。倒不是不信任玲珑,只是关乎这样的秘密,总归少一个人知道才能保住。 玲珑关切了几句,就也没有放在心上。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 苏蘅芜用过午饭躺在床上午休时,反反复复想着要不要跳进那黑洞里一探究竟,那洞穴八成是个地道,只不知通往哪里。说不得跳进去就能重获自由。 她已经过了十 五年囚牢一般的生活,实在不耐再过这种对未来毫无把握的茫然生活,这让她有种平静的等死的感觉。 可脑海里还有另一种声音,万一里头藏了毒蛇猛兽,岂不进去送命。 苏蘅芜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纠结。 这种纠结一直持续到晚上她洗漱好后躺在床上还在想。 玲珑与桂嬷嬷睡在隔壁。 屋子里只苏蘅芜一个人,床角留着一盏八宝琉璃宫灯。 昏黄的灯光下,苏蘅芜睡眠极浅。 她心里有事,那梦就纷沓而来。当日惊马,马车被带的飞起,那种即将丧命的紧张时刻又在她梦里重演。 她大汗淋漓的从梦里醒来,却直觉昏黄的灯光下有一道影子。 苏蘅芜惊得就要大叫。 那影子却风驰电掣一般来了她身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口。 苏蘅芜恐惧的要去看那捂住她口的是人是鬼,却不想那人却是惊讶的说了一声:“是你?” 显见的是认得自己的。 声音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仔细去瞧那捂着她口的人,那脸上蒙着黑纱的人也正在看她。 苏蘅芜看到那黑纱人的眼睛闪过犹豫之色,却是一闪而过,很快,那人却是将黑纱往下拉了拉,柔声道:“是我……”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不要怕……” 苏蘅芜一眼认出那黑纱人是燕王世子。 她冲燕王世子点点头。 燕王世子犹豫了一下,将放在苏蘅芜唇上的手松开。 苏蘅芜有些唏嘘的道:“是你?” 燕王世子见苏蘅芜认出自己,面上表情不由放松,他勾唇一笑,却是笑到一半皱了眉,苏蘅芜这才察觉燕王世子的声音比起那天有些虚弱。 她慌忙起身去检查燕王世子。 燕王世子的胳膊那里渗出了血,那血隐隐有些发乌。 “你受伤了?” 苏蘅芜难掩惊讶,想着要找什么药物去为燕王世子诊治,却是不曾想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响动。 燕王世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是拖着受伤的胳膊欲跳窗而走。 他不想连累她。 苏蘅芜也意识到怕是有人来寻燕王世子。 缘由却是顾不得猜想。 苏蘅芜拉住燕王世子,小声道:“跟我来!” 冷庭誉狐疑的扭回头,被苏蘅芜拉住的手忍了忍没有挣出来。 苏蘅芜搬了凳子去那画上的马蹄处摩挲一阵。 屋子里又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 苏蘅芜蹲下身子,拉着冷庭誉指着那床底下四四方方的黑洞,小声道:“就是不知道里头危险不危险?” 她有些拿不了主意,燕王世子受了伤,外头肯定不少追捕的人。出去就是送命。而那莫名奇妙的黑洞里头也不知道隐藏了什么危险。 冷庭誉瞧见苏蘅芜眼里的担忧,不知为何忽然心情有些愉悦,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从苏蘅芜说一句:“你别担心我,等下还躺回床上装睡!” 说着话的同时,冷庭誉就跳进了那床底下四四方方的黑洞,眨眼的功夫,冷庭誉已经隐入那黑洞之中。 苏蘅芜赶紧又在那幅画的马蹄处按了按,又是一声轻微的声音,那黑洞消失了。 苏蘅芜将凳子放回原处,又觉得屋子里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她犹豫了一下,起身点燃了香炉,往里投了一小块檀香。 做完这些,苏蘅芜重新躺回床上,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纷杂,她赶紧闭上眼睛。鼻子里嗅着檀香特有的香味。 那丝淡淡的血腥味已经嗅不出来了…… 苏蘅芜放下心来,一时又想起燕王世子那受伤的伤口处那渗出的发乌的血,不由又悬上了心。 只怕燕王世子这伤口染了毒。 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那嘈杂声愈走愈近。 外头很快灯火通明起来。 一时,人声鼎沸。 苏蘅芜不好再装睡,她佯装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样子,高声喊着玲珑与桂嬷嬷。 玲珑与桂嬷嬷披着衣服冲了进来。 一个道:“小姐!” 一个道:“贵人” 二人脸上皆是一脸急切。 苏蘅芜揉了揉眼睛,一幅困极的样子:“外头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桂嬷嬷则道:“奴婢也是刚刚听到动静醒来,原本想着怕是附近的紫薇殿里出了事,想着没人敢来观澜园,倒是一时大意了……奴婢这就去外头瞧瞧……” 苏蘅芜点点头。 桂嬷嬷走出去。 苏蘅芜很快听到桂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你们难道不知规矩,观澜园自太宗时就除了天子与天子亲允之人,旁人出入,违者轻者赶出宫廷,重者无论是谁当场乱棒打死!谁给的你们的胆子?” 桂嬷嬷的声音刚落,就响起一个侍卫的声音:“桂嬷嬷,还请进一步说话!” 想来是侍卫的首领。 外头声音渐渐小了小去,苏蘅芜想让玲珑去窗户处瞧一眼。 玲珑扭头小声道:“还没走呢,桂嬷嬷在和他们交涉!” 想来,事情还挺严重。 苏蘅芜想了想,又回去端坐在床榻上。 随着玲珑小声提醒一句:“桂嬷嬷来了……” 随之,随着门吱呀一声响,桂嬷嬷入了屋。 桂嬷嬷走到苏蘅芜身边,先行了礼,不等苏蘅芜主动问,已经柔声回道:“说是罗婕妤那里闯入了刺客,罗婕妤已经遇害了,那刺客也受了伤,侍卫们却在附近搜寻不到,才到了观澜园……” 苏蘅芜心里暗暗吃惊,罗婕妤也是燕地人,燕王世子如何会杀了罗婕妤。心里如此想着,她面上倒是不显,问桂嬷嬷道:“那侍卫们是什么意思?” 桂嬷嬷恭敬道:“侍卫们如今还在外头,原本深夜闯过来是不对,可那刺客还没有找到,就没法交差是一,另一则也是担心贵人的安危……贵人,你看……这……” 苏蘅芜不动声色的反问桂嬷嬷:“依着嬷嬷的意思,该如何?” 桂嬷嬷垂了眼眸:“总归他们已经来 了,况且刺客非小事,不如贵人且让他们进来搜一搜……” 苏蘅芜作思考状,沉默了一会儿才冲桂嬷嬷道:“如此便请他们进来搜一搜吧!” 桂嬷嬷点头应是,出去。 苏蘅芜端坐在罗汉床上,玲珑立于她身旁。 侍卫首领程上春带着几名佩刀侍卫走了进来,倒也知礼,先冲苏蘅芜行了个礼。 “贵人,惊扰了!” 苏蘅芜柔声道一声:“辛苦你们了,且搜吧!” 程上春听着那声音如黄鹂出谷,说不出的悦耳动听,不由心思一动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苏蘅芜,却是失魂落魄。 桂嬷嬷见状,咳嗽了一声。 程上春忙低下头去,指挥着人在屋子里搜寻。 苏蘅芜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握成了拳。 终于,搜寻结束了。 程上春一无所获,他带着人又冲苏蘅芜行了礼,去搜另外一间屋子里了。 程上春整整在观澜园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一无所获的离去。 出了罗婕妤遇害的事,桂嬷嬷自觉观澜园的安全需要加强,因此又上请了人增派守卫。 苏蘅芜虽有心阻拦,却也怕人怀疑,又担心燕王世子带着伤在那黑洞里头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偏偏玲珑自觉有刺客,害怕苏蘅芜晚上害怕,想要留下来。 苏蘅芜又如何能让玲珑留下来,当着桂嬷嬷的面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先留下玲珑,等桂嬷嬷离去,苏蘅芜又找了个理由支走了玲珑。 玲珑起初不肯,后来听苏蘅芜低声道:“你在外间好生守着,不让人进来……” 玲珑掩了口,意识到什么。 苏蘅芜也不瞒她,冲她点点头,又叮嘱:“我自有道理,你不要多嘴,好生在外头守着……”又压低了声音,“防着人进来……” 玲珑点头去了外间。 苏蘅芜等了一会儿,听到外头再无动静,将窗纱合住,门又上了拴。这才找到那机关位置,轻按了按,床下果真又出现那个黑洞。 第58章 因担心燕王世子的伤,苏蘅芜也顾不得脏,她小心翼翼的爬到床底下,对着那不见一丝光的黑洞小声的喊了一声:“喂……” 却是没有人回应…… 苏蘅芜顿时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心弦紧绷,她又试着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声。 她想到燕王世子之前那渗出的血发着乌色,又受了伤,又中了毒,如今却藏身在这不知是福是祸的黑洞里。 苏蘅芜顿时觉得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一只脚就要跳下去。 底下却是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 啊? 苏蘅芜立马将身体贴在那洞口倾耳去听,听得里头传来一声虚弱的:“姑娘……” 没错……是燕王世子的声音…… 他还活着…… 这声“姑娘……”对于苏蘅芜来说如同仙乐一般。 紧绷在她身上的弦松了下来,她小声道:“你能自己上来吗?” 下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嗯”声。 苏蘅芜守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自里头伸出一只手来。 苏蘅芜毫不犹豫,上前抓住那只手就往上拉。 冷庭誉被拉上来时,尽管伤口痛的他有些吃疼,却还在想:这姑娘看着纤细柔弱,却是蛮有力量…… 见冷庭誉终于被拉了上来,而且有呼吸意识还清楚。 苏蘅芜鼻子一酸,竟然流了泪。 冷庭誉吓了一跳,他伸出一只手慌忙为苏蘅芜擦眼泪,显的很是无措。 看着面前那梨花带雨的一张精致绝伦的小脸,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袭击了冷庭誉心底,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莫名却又隐隐带着期盼。 他迟疑的看着苏蘅芜,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姑娘?”声音很轻,还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小心翼翼。 苏蘅芜也不懂自己怎么忽然这么脆弱,竟然会流了泪,她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人,却很少这样子就流泪。 眼下,却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苏蘅芜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冷庭誉的伤。 冷庭誉想阻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眼睁睁的瞧着苏蘅芜小心翼翼的去按压下他那里的伤口,甚至俯下身子去嗅那里的血,还小心翼翼的将那已经发乌的血弄到手上。 而她正准备将手送入口里。 冷庭誉终于意识到苏蘅芜要做什么,他心中 大急,一把打掉苏蘅芜的手,着急道:“有毒!” 苏蘅芜当然知道,但一点也不为冷庭誉打掉她手的动作弄疼了她而感到不悦,相反让她莫名觉得有些……温馨…… 她小声道:“我知道,我就是尝尝,看看能不能分辨出什么毒……” 冷庭誉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忽然一动,好似有股暖流汩汩流淌过他的心房,那种久违的温暖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眼看着苏蘅芜又要将手指放入嘴里。 冷庭誉鬼使神差的抢先将她的手指握在手里,然后他做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动作…… 他将苏蘅芜那根手指含在了嘴里…… 苏蘅芜只觉得脑海里瞬间被什么击中一般,又恰如被闪电打了一样…… 她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就像那火烧云一样,脸红的面积愈发的扩大。 好在此时是晚上,原本房间里的灯光就弱,床底下更是…… 但那烫度却不容她忽视…… 短暂的沉默过后。 冷庭誉最先打破沉默,他小声的问道:“姑娘,你懂医?” 苏蘅芜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她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冷庭誉声音透着兴奋:“姑娘,可真是我的福星……”说着话,他从怀里小心的掏出几个小药瓶,放入苏蘅芜手里:“我从她怀里搜的……想着她既然在剑上下毒,就势必会藏了解药在身,这是我以前的师傅告诉我的人,下毒之人通常也是解毒高手……” 苏蘅芜半信半疑的从冷庭誉手里接过那几个小药瓶,却是光线实在太暗,那上面字迹又小,根本看不清。 苏蘅芜冲冷庭誉道:“你能出来不?” 冷庭誉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跟着苏蘅芜爬出床下。 寻了个柜子掩住的角落里,苏蘅芜从床上拿了两个垫子,俩人一人一个坐在垫子上相对着说话。 苏蘅芜低下头,仔仔细细的去瞧那小药瓶上的字,又打开瓶盖,倒出里头的药丸,仔细的分辨着。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冷庭誉不敢多看,他别开眼光,却又扫到悬着水墨纱帐的床上,里头被子半掀着,冷庭誉耳朵有些发烫,忙低下头。 不想,他这一低下头,却又瞧见苏蘅芜胸前那发育很好的山峦叠嶂。 冷庭誉有些慌张无措的闭上了眼 睛,再也不敢乱看。 倒是苏蘅芜仔仔细细的分辨了那些药丸一番,思考着以往梅妈妈交给她的辨毒之法,仔仔细细的观察冷庭誉那里的伤口,犹豫了一下,柔声说一句:“我来看看你伤口……”就俯身上前,小心的将冷庭誉伤口处的血衣往下拉了拉…… 很是触目惊心…… 苏蘅芜只觉得心堵得慌…… 剑上还下了毒,实在阴险…… 她却浑然不记得那罗婕妤已经被害,不过眼下也没有时间去管这些。 苏蘅芜又用手沾了点乌血放入嘴里,冷庭誉睁开眼睛脸上就变了色,却已经阻止不及。 苏蘅芜看出冷庭誉的焦急,她小声道:“我尝尝……很少量不会有事……” 冷庭誉不知道说什么话能够表达此刻的心情。 慌乱里带着感激,却又有些兴奋与期待。 苏蘅芜低头沉思了一下,将几个瓶子的药丸又反复嗅了一遍,终于确认了,不由笑了。 她将那瓶是解药的递给冷庭誉。 “这个?” 冷庭誉问道。 苏蘅芜点点头。 冷庭誉二话不说,倒在手里一仰脖将那些药丸吞了。 苏蘅芜道:“我连给你倒水都来不及……” 冷庭誉想了想:“那你现在去倒也来得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好像是有些渴……” 苏蘅芜起身利索去倒了杯水,还好她之前想着冷庭誉肯定会口渴,提前在炉子上温了水。 水还是温烫的。 冷庭誉从苏蘅芜手里接过水杯,大口的喝水,很快杯子见了底。 他这才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让人到处找你找不到?” 见苏蘅芜诧异的望着自己,冷庭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释道:“那天我手下看见有马车从你住的地方离去,却是跟丢了……” 苏蘅芜轻声“哦”了一声。 冷庭誉有些不自然,又补充道:“我想着我救过你一回,万一你再发生什么危险,我岂不是白救了你一场……” 还有这样的理由啊…… 苏蘅芜忍不住笑了。 冷庭誉晃了晃眼,第一次明**营里的那些男人口里所说的有些女人身上会有艳光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木木的道:“今天也算你救了我……咱们扯平了……” 却只听得“撕拉——”一声,苏蘅芜撕了冷庭誉的 衣服下摆。 不等冷庭誉发问,苏蘅芜已道:“我给你包扎伤口……”又道,“用我的怕被人看出,只能用你的衣服……” 冷庭誉点点头。 苏蘅芜又找出另一瓶药丸,从里头倒出几颗,又用银簪子压碎,小心翼翼的撒在衣服上。 待做好了这些,她冲冷庭誉道:“需要脱下衣服!” 冷庭誉在军营里摔打了很多年,这样的场景是再熟悉不过,不过听苏蘅芜这么说,会有些别扭。 苏蘅芜低着头:“你不方便脱?”明明是问句,她却自己接了下句,“那我帮你吧……” 冷庭誉赶紧道:“我自己来,自己来……”却在苏蘅芜的注视下,手脚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般,显得笨手笨脚的。 苏蘅芜以为冷庭誉贵为燕王世子,显然是很少有机会自己处理这样的琐事,微微一笑,道:“还是我来吧!” 冷庭誉这次没有拒绝。 他将脸别了过去。 苏蘅芜被冷庭誉这刻意的别过脸弄得有些脸上染了红晕,她掩饰般柔声道:“不疼,你别怕!” 说的好像他怕疼似得。 冷庭誉更有些不自在。 好在很快处理好了伤口,又上了药,苏蘅芜将那伤口好好的包扎了一下,因想着外头如今增加了守卫,燕王世子又受了伤,只怕一时半会也出去不得。 她将那伤口包扎的分外结实。 而冷庭誉扭过头来看到胳膊上扎了一个蝴蝶结,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心情却是愉快的。 原本胳膊还是有些痛的,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还是苏蘅芜的动作实在轻柔。 冷庭誉察觉不到痛感。 包扎好伤口,俩人而坐又有些沉默。 苏蘅芜想了想,问冷庭誉道:“你饿不饿?” 冷庭誉摇了摇头:“我来时用过饭的……” 苏蘅芜点点头,不再说话。 冷庭誉却还想听她的声音。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空空如也的杯子:“就是有些渴……” 苏蘅芜歉意的笑笑,拿了杯子起身。 很快,端了一杯带着温气的茶水回来。 不同于之前那渴极了的牛饮一般,冷庭誉这次喝茶的速度十分的缓慢,近乎于品茶。 他这才有些闲情逸致的去瞧那杯子上的图案。 上头绘着仕女春日游图。 这是她的房间…… 冷庭誉心 里一动,或许这个杯子应该是她之前用的…… 而他如今用的是她用过的杯子…… 其实,这也是自然不过的事…… 他渴了,她为他用自己的杯子倒一杯水…… 并没有什么香艳之处……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微微心荡…… 好不容易,苏蘅芜等着冷庭誉将手里的茶水用完…… 苏蘅芜有些发困…… 白日的发现本就折磨的她一直思来想去…… 夜晚又有这么一出,她困意渐渐袭来……心里既又有些想知道那下头是什么情形,又在想是还让燕王世子去下床底下的黑洞里头或者就给他在床底下铺条被子…… 毕竟,时值寒冬,下头肯定冷的令人发抖…… 只是,要该怎么提呢。 不住泛上来的困意让苏蘅芜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冷庭誉看着有些脸红,他有些歉意道:“是我扰了你休息……”顿了顿,又道,“你赶紧回去睡吧,我这就下去了……” 苏蘅芜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下头是什么情形?” 冷庭誉道:“是一片空地,四面都是墙……却什么也没有?” 苏蘅芜想了想:“会不会也有什么机关?” 冷庭誉点点头:“或许有……”顿了顿,道,“听说你这屋子是前朝太后的宫殿……” 苏蘅芜道:“我知道……我也听说了,前朝太后后来不见了……”俩人说着话不约而同的看向床下那个黑洞。 苏蘅芜想到如果能够通过这个地方出去,就能摆脱眼下困境,重获自由。 这个想法既然已形成在脑海里,就不断涌现让她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冷庭誉道:“要不,我们下去瞧瞧……”又想到冷庭誉的伤,脸上带了顾虑。 冷庭誉瞧在眼里,心领神会,他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如今落到这边天地,也只有去寻了出路才能获得生机……”他虽然武功精湛,但也深知大齐皇宫藏龙卧虎。更何况,今夜之事,本身就透着蹊跷,好似有人已经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他来钻。 这布下陷阱之人毫无疑问就是皇上。 皇上是猎人,他就是猎物。 若非他碰到了她,即便凭着一己之勇逃了出去,想也是必是满身伤痕。 冷庭誉柔声道:“下头不知道什么危险,我先去探探……你在上头等我……” 第59章 她想了想,还是坚持要下去,谁知道明天白天是什么情形,时间也耽搁不得。 一重为着想重获自由。 另一重也担心燕王世子受着伤,万一有个好歹,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只可惜自己没有武艺…… 但兴许下头并非她所想的最坏的结果,并非龙潭虎穴…… 苏蘅芜坚持下去。 燕王世子劝阻了几回,还是觉得不妥当,他不想让她涉仙。 他哄着她:“乖,你在上头等着我……我肯定会安全回来……” 话一说出口,俩个人都愣了。 那声“乖”喊得俩人都有些面红耳赤。 冷庭誉掩饰般的咳了咳。 苏蘅芜闻听,很是紧张,忙追问:“小心别牵动了伤口……”手已不自觉抚在了冷庭誉那条受伤的胳膊上。 冷庭誉柔声道:“没事……” 苏蘅芜再坚持:“你就让我跟着下去吧……”她又找了一条理由,“这床底下的洞都是我找到的,下去说不定也能找到……” 又想到,他们俩都下去了,那这洞口还大开着,万一有人进来…… 苏蘅芜冲冷庭誉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起身去找了玲珑。 玲珑在外间,早就听到里头隐隐约约有人声,正忐忑不安时,被苏蘅芜喊进屋子。 玲珑一眼瞧见了躲在柜子角落里的冷庭誉,也认出是那天救她们的人。 她忙伸手捂住自己几欲要脱出口的惊讶。 玲珑疑惑的看向苏蘅芜。 苏蘅芜简明扼要的将关于床底那黑洞的发现告诉了玲珑,又小声道:“如今我们留在这里,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无论福祸,总归如同囚禁一般……我要下去和世子去瞧瞧……你好生守在上头……也守好外头……别让人进来……” 玲珑点点头,应下,却也觉得危险,提出她代替苏蘅芜陪同世子去下头瞧一瞧,被苏蘅芜用眼神制止了。 玲珑不再说话。 冷庭誉冲玲珑点了点头,先苏蘅芜跳进那黑洞里,他向苏蘅芜伸出手来:“我接着你,你小心……” 苏蘅芜紧跟着跳下去那黑洞里。 却被冷庭誉接住满怀。 冷庭誉被压到伤口处,痛的他紧抿了唇,却不发一言。 待稳稳的将苏蘅芜放下来。 外头玲珑看到俩人都进了那黑洞里,按照苏蘅芜教的,合了那黑洞,胆战心惊的守在屋子里 。 想了想觉得不稳妥,玲珑又去了外间躺在床上,精神却是清醒的很。 她自然不敢睡去,又要提防着桂嬷嬷过来,又担心苏蘅芜与燕王世子在下头也不知道如何。 她仔仔细细的回忆着七娘子如今的变化,真真切切确定如今的七娘子和以前的七娘子有着很多并不相像的地方。 她有些不敢往深里想,同时也觉得如今的七娘子让她觉得更为信服一些。原先的七娘子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些柔弱,遇事总是要先哭上一阵子再说。 等哭完了,就权当做没有发生。 在那声轻微的声音响过之后,那黑洞的口合住了。 里头一片黑暗。 苏蘅芜还未来得及在先前有些光亮时看清身处的情形,就这被漆黑的墨色跟掩住。 她有些害怕,这让她回忆起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 她在芝兰苑时,那时曾天真的以为安宁伯夫人是她的母亲,而安宁伯府将她养在芝兰苑里是真有那命数上的苦衷。 但她渐渐与苏蘅君接触后,每每耳听着苏蘅君描绘着外边世界的光怪陆离,描绘着市井里的热闹喧哗,描绘着贵妇人们聚会的珠光宝气,珠环翠绕,描绘着宝月楼每月新出首饰时的盛况…… 这一切让她对外头有些****的向往…… 她将这向往告诉了安宁伯…… 至于为什么会告诉安宁伯,苏蘅芜想,兴许那时候潜意识里她也觉得安宁伯比之安宁伯夫人对她更为和颜悦色吧。 安宁伯闻听她的小小愿望时,很是温柔的抱了抱她,然后过了一阵子,安排了她去了寺庙礼佛。 她还在后院抚了琴,并即兴吟了一首诗…… 虽没有去繁花热闹的大街上,但苏蘅芜却还是相当满足…… 可是回去后,安宁伯夫人将她拉到屋里。待屋里只有她们俩人,安宁伯夫人用力甩了她一耳光,骂了她:“贱人!” 又将她关在一间伸手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关了一天一夜。 以至于她被梅妈妈抱着出来时,很长一段时间瞧见太阳光眼睛都都会发痛流泪。 现在想来,她也是傻得可以,竟然安宁伯夫人后来买了一个驴烧给她,并温声细语解释说是为她好,她就那么毫不怀疑的相信了她。 苏蘅芜在黑暗里再次接触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情景,害怕的闭上眼睛 ,本能的去寻找冷庭誉。 却是直直往冷庭誉怀里躲去。 冷庭誉十分后悔带她下来,将她揽入怀里。 许是黑暗,掩盖了俩人之间的羞意。 冷庭誉柔声问道:“你害怕吗?” 苏蘅芜本能的点点头,旋即又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 害怕是自然的,不过在听到冷庭誉的声音后,苏蘅芜心里的那丝害怕就变得淡了…… 苏蘅芜柔声道:“你在,不怕!” 冷庭誉听在耳里,心里又是一荡,犹豫了一下,伸手牵了苏蘅芜的手,另一只手则在怀里摸了一下。 如同泼了浓墨的黑暗被点亮。 苏蘅芜讶异的从冷庭誉怀里抬起头来去瞧冷庭誉手里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正发着温润的光。 她仰脸问道:“夜明珠?” 冷庭誉点点头:“一直用黑布裹着带在身上,倒是没想到派上了用场……适才伤口没有处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形就没有拿出来。” 黑暗里有了光。 光明里,她瞧到自己被冷庭誉牵着的手,脸上忍不住一红。 冷庭誉顺着苏蘅芜的目光望过去,也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主动放开了苏蘅芜的手。 眼看着苏蘅芜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冷庭誉有些怅然若失。 苏蘅芜打量四周,果真如冷庭誉所形容的是四面都是墙壁,光秃秃的,地下则整整齐齐的铺满了青石砖。 许是经久不曾有人来过的原因,入鼻皆是荒芜灰尘之气。 苏蘅芜被这灰尘气呛到喉咙,捂着嘴轻咳了一声。 冷庭誉看着她娇娇弱弱的模样,更是后悔适才带她下来了。 他柔声道:“你拿帕子掩住口……” 苏蘅芜点点头。 之后,俩人对着那四面墙壁一一仔细查看,想查出里头可有细微的差别,却是徒劳无功。里头久未见过天日,有些闷气。 苏蘅芜和冷庭誉又在里头待了这么久,都有些不舒服。冷庭誉毕竟习武之人,情形还勉强可行,苏蘅芜却是脸色渐渐发白,呼吸都有些不畅。 顾不得其他,苏蘅芜蹲在地上直觉还舒服些。 冷庭誉看了苏蘅芜的情形,赶紧要叩那洞顶。 苏蘅芜的声音在这时候传过来:“世子,我怎么觉得我如今席地而坐的这片地比先前摸过的地方要凉些……” 冷庭誉也提上了心,却瞧着苏蘅 芜的情形,怕她撑不过,仍是叩了那洞顶一下。 苏蘅芜喊冷庭誉:“世子,你过来……”又冲冷庭誉道,“没事,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苏蘅芜说话的同时已经手臂与胳膊齐用,齐齐的叩了下方的那些青石砖,却真有异点发生,一块青石砖上头凝了水珠。 而同样的环境下,其他的青石砖与墙壁却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苏蘅芜喃喃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冷庭誉被吸引过去…… 苏蘅芜却是无论怎么叩、按、摸、触,那块青石砖却岿然不动,并无想象中的机关。 苏蘅芜有些泄气。 冷庭誉则冲苏蘅芜道:“你往后站,站我身后,我来……” 苏蘅芜从善如流照做。 冷庭誉走上前,抬起手掌暗暗用功,又对着那里一掌击了下去。 那块青石闪电般弹起。 若非冷庭誉躲得快,那弹起的青石就要照着冷庭誉的头劈头打了过去。 苏蘅芜凑近了看,见那青石下方都长满了青苔。 冷庭誉拿起夜明珠去照那青石下方,下头隐隐似乎有水光波动。 冷庭誉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往下抛。 自下而上传来一声“咕咚……”是什么东西掉落水里的声音。 底下确实是水。 冷庭誉凝神细听,听得到泉水叮咚叮咚的声音。 他心里一动又掏出一颗琉璃珠子往一旁的地方扔了过去,却并没有“咕咚”声音传来。 冷庭誉用一幅无可商量的口吻,命令苏蘅芜:“你站远点,离洞口近些,我下去瞧瞧,若是没事,你再下来,若是……你赶紧叩洞口,记住没?” 他见苏蘅芜摇头,声音有些无奈哄道:“乖,你听我的……”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交到苏蘅芜手里,“你小心拿好,我是和我的属下分头行动,我不归,他们肯定会寻我,说不得会寻到你这里,你若见得一个叫静允的人,将这令牌给他看,命他带你出去……” 苏蘅芜只觉得鼻子一酸,有些忐忑道:“要不,别下去了……” 下面是一片水潭,谁知道水潭里有没有藏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冷庭誉深深看了苏蘅芜一眼,也不说话,瞬间跳了下去。 那块弹石也合住。 苏蘅芜用尽了力却是仍旧没有办法弄开那弹石。 她手里的令牌上写着 :燕王世子四个字,四周雕刻有错综复杂的纹路。 握在她手里,凉凉的。 苏蘅芜将那令牌紧紧的握在手里,拿到脸边,蹲下身子无声的哭了起来。 这一刻,苏蘅芜只觉得自己无奈又无用。 她一动也不敢动,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那青石砖上,生怕错开底下一丝一毫的动静。 一炷香的时间都要过去了。 玲珑焦急而不安的声音隔着头顶上的洞口处传了过来。 苏蘅芜回了玲珑。 她说:“你回去,别让人看出异样!”顿了顿,又道,“我没事,你放心吧……” 耳听着玲珑走开。 苏蘅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昏倒时,下方传来冷庭誉的声音。 冷庭誉一声一声的唤着她:“姑娘!姑娘!” 苏蘅芜一个激灵,忙道:“我在……” 冷庭誉的声音又传了上来:“你离这里远点,我打开这里……” 他还活着,他没事…… 苏蘅芜只觉得那快要断了的气又延了上来,她忙侧身到一边去。 那块青石砖很快如预料之中又弹开来。 冷庭誉在下方柔声道:“我发现了一条通道,往里走还有桌椅板凳床榻……那通道却是似乎一路通下去……” 苏蘅芜听得出冷庭誉的声音有些兴奋,她也觉得很是愉悦。 她道:“我与你一起。”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向她伸出手:“把手给我……”顿了顿,“我会护着你的……” 如同承诺一般的“我会护着你……” 苏蘅芜向冷庭誉伸出手的片刻有些晃神,脑海里无端端就迸出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苏蘅芜忙低下头,掩住心里的慌乱。 冷庭誉单只手将苏蘅芜抱下后,又运功将那青石砖合住。 他们此时身处一片逼仄的峭壁上。 由于地方狭窄。 俩人的身体只有紧紧靠在一起才能容下。 苏蘅芜胸前的**叠嶂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冷庭誉的身体。 冷庭誉被那突如其来的柔软给震的身子都有些僵,他轻咳了一声,小声的说道:“你小心些……” 苏蘅芜不敢抬头去看冷庭誉。 冷庭誉牵着苏蘅芜的手小心的在崖壁上向前走…… 苏蘅芜亦步亦趋的跟着…… 峭壁的下方就是深潭,似乎是因为了那亮光,不时有锦鲤从那深潭里跳跃而起…… 第60章 苏蘅芜不敢再往下看,生怕跌了下去,她主动地紧紧拽着走在她身前的冷庭誉的衣服。 冷庭誉于是将她的手拽的更紧了些。 终于走过这片峭壁,上了一座石桥。 下了石桥,有一个足以容纳多人的拱形石洞显在眼前。 冷庭誉并不曾松开苏蘅芜的手,一路牵着她入了那拱形石洞内,里头别有洞天,明亮恍若白昼。 见苏蘅芜疑惑,冷庭誉抬手指了指墙壁上方。 苏蘅芜这才看到屋顶之上镶嵌着几十颗夜明珠,个个如鸡蛋一般大小,发着光,恍若星辰。 四周虽无窗,却有新鲜空气不断注入…… 原本因为憋气而不适的苏蘅芜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冷庭誉则在屋子里四处走着,苏蘅芜跟在他身后。 却是除了石桌石凳石具外,余者空空如也。 当中则停着石床。 冷庭誉看着有些异样,俯身低头去看,却是瞧见那石床的背靠处竟然雕着两句诗。 “绣帐罗帷隐灯烛,一夜千年犹不足” 苏蘅芜无意识的念出后,待念到最后声音愈来愈低。 看了这两句诗词外,此时俩人方真正生出孤男闺女同处一室的那种不妥感。 苏蘅芜正自后悔刚才没有看清就念出那诗,心里隐隐有些在意,担心冷庭誉将她视作轻浮之女子。 她双手无意识的绞着手指,低着头不再说话。 冷庭誉打破沉默,轻声道:“你瞧,这里还有落款……” 苏蘅芜顺着冷庭誉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那两句诗的下方还用了簪花小楷刻着两个字。 林方。 冷庭誉沉思道:“听说前朝太后姓方……” 苏蘅芜想了想道:“前朝皇帝却不姓林……” 原来这地道只是太后与那姓林之人的偷场所。 却不止这条地道通往哪里? 苏蘅芜想到在下头逗留时间很久,怕再不上去会有问题。 冷庭誉也意识到。 他催着苏蘅芜先回去:“你先回去好生休息,我接着去打探 打探……” 苏蘅芜却挂着冷庭誉的伤:“小心伤口开了,你也别太急于一时……” 这样的伤在燕地军营时几乎天天有,只是不曾染毒罢了。冷庭誉在燕地也和元蒙人打过几回交道,想到元蒙人,冷庭誉眼神一冷,心里寻思着要赶紧出去。 元蒙人的异象,罗广兰被人假冒,****的动静…… 刻不容缓! 不过,虽然心上焦急,冷庭誉面上却还是给了苏蘅芜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他道:“我听你的!” 夜明珠下的冷庭誉五官俊美,身量修才而挺拔。 苏蘅芜想,世子生的真好。 世子那声“我听你的!”让她一阵脸热,总觉得那像恋人间的**。 她懵懵懂懂的由着冷庭誉将她送了上去。 苏蘅芜怕冷庭誉在下头渴了,让冷庭誉等着她。 她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给冷庭誉,冷庭誉笑着一饮而尽。 苏蘅芜又担心冷庭誉在下头冷,想找一床棉被给冷庭誉。 冷庭誉只觉得心尖一烫,忍不住揉了揉苏蘅芜的头:“你忘了,我有武艺的,不冷……”又道,“你快上去……”顿了顿,不放心的交代着,“沉着点,别让人起疑……” 苏蘅芜红着脸应下。 冷庭誉瞧着眼前的灼灼的红莲,心中大动,有种冲动想让他吻上那粉红光润的玫瑰花瓣般的唇。 却又生生压下,他不想让她被自己的孟浪吓到。 玲珑在确定苏蘅芜回来后,忍了几忍,因知道苏蘅芜肯定又乏又困,到底忍住,没有问出来。 苏蘅芜躺在床上,久久不曾入睡。 生怕她睡熟的时候,床底下传来响动。 谁知道那条地道究竟通往哪里,要是后头藏了危险,岂不…… 苏蘅芜越想越精神,到了后来,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睁着眼睛,等天亮。 好在天刚蒙蒙亮时,下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有声音传来:“姑娘……” 苏蘅芜只觉得心弦一下松了不少, 一夜没睡,她忍住头晕起来,去开了那床底下的黑洞。 果真是燕王世子。 冷庭誉一眼看到苏蘅芜眼睛下的乌黑一片。 他心弦触动,声音都有些哑,问她:“你昨晚没有睡好?” 苏蘅芜不好意思承认,转了话题:“你发现了什么?” 冷庭誉怕她尴尬,就顺着她的话回道:“往前一直走,倒是一路畅通,听着也有了人声……我听着倒像是长公主府……” 苏蘅芜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冷庭誉会将通往哪里也告诉她。 察觉到冷庭誉灼灼的目光,她侧了脑袋,有些不敢直视冷庭誉。 冷庭誉见她如此,莞尔一笑,到底没忍住,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苏蘅芜愕然抬头。 冷庭誉尽管耳尖发烫,却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将她垂在鬓前的碎发挂在她耳后。 他道:“顺手!” 苏蘅芜横了冷庭誉一眼。 她一双妙目里流淌出的隐隐艳光让冷庭誉心里砰砰作响。 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冷庭誉忽然问道:“姑娘,能否告之芳名?” “苏蘅芜” 冷庭誉自动省略了前面两个字,他喊她:“芜儿……”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喊她,苏蘅芜有些触动,那种让她心绪不安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一丝丝红色也渐渐爬上她的脸颊。 冷庭誉就又喊了声:“芜儿……” 苏蘅芜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冷庭誉自顾自道:“我叫冷庭誉,你可以喊我庭誉……”顿了顿,补充,“我是燕王世子,你知道吗?” 苏蘅芜道:“我知道……”说完又低下头。 冷庭誉见苏蘅芜不发一言,有些吃不准苏蘅芜是不是恼了他的孟浪轻狂喊了她芜儿。 她会不会觉得这是他不尊重她? 冷庭誉难得慌张无措。 他感情上一片空白,之前又多在军营里待,很少接触到女子。 冷庭誉正有些忐忑间。 苏蘅芜已抬头道:“我给你换药吧!” 这还是牵挂着他的,不然怎么还记挂着他的伤。 冷庭誉心底舒了一口气。 他笑容明亮,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说道:“好!” 苏蘅芜抬头看到他的笑容,神情有些慌乱的“唔……”了一声。 索性不再抬头,苏蘅芜专心的为冷庭誉换着药。 快要换好时,冷不防,苏蘅芜的耳朵里传来冷庭誉的问话。 他问道:“芜儿,你许人了没有?” 苏蘅芜正为冷庭誉换药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她没有出声。 冷庭誉又道:“你要是没有许人,嫁给我好不好?” 苏蘅芜闻言,一个激灵,手就不小心碰到冷庭誉的伤口。 冷庭誉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 其实对于常年待在军营里的冷庭誉而言,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呢? 但他就是想试探试探苏蘅芜会不会心疼。 因了,当冷庭誉瞧见苏蘅芜顿时紧张无措的又是道歉又是关心的追问时,冷庭誉就装不下去了。 他嘴角上扬,笑容明亮又舒畅。 苏蘅芜瞧了,意识到他是在逗她,忍不住就想伸手锤他一下,却是一把被冷庭誉抓住了手。 苏蘅芜顿时霞飞双颊的要抽出手。 冷庭誉却是不肯放,他拿起她的手忽然就举了起来送到他的唇边,毫无预兆的在苏蘅芜那纤细白皙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苏蘅芜如遭雷击。 心脏似乎要跳出来,她赶紧捂了胸口。 这幅小女儿情状看在冷庭誉眼中恰如西子捧心一般。一时直觉柔情满腹似要溢出。 俩人谁也没有说话。 就那么静静的,一个红着脸低着头,一个灼灼而深情的望着对方。 苏蘅芜最先打破了沉默:“药,还没有换好呢!”说话间,又专心给冷庭誉换起了药,好在是冬日,伤口好在没有发炎,瞧着比昨日好了不少。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 冷庭誉冒冒然然的又说道:“芜儿,我是认真的!” 苏蘅芜抬头看了看冷庭誉,见他 一脸的真诚,她心跳加快,脸也更热。 冷庭誉见她沉默,心知要给她时间,毕竟俩人接触时间实在太短,可虽短已经足够他认定她。 苏蘅芜问道:“你饿不?” 自然是饿了…… 冷庭誉点点头。 “那你等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苏蘅芜话刚说完,外头却响起了玲珑明显提高的声音。 “呀,桂嬷嬷,今天起这么早!” 这是玲珑在提醒苏蘅芜。 苏蘅芜不敢迟疑,与冷庭誉对视一眼。 冷庭誉催她:“你快回去,不要让人发现异样!” 苏蘅芜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她点点头:“你小心些……”又手忙脚乱的往冷庭誉手里塞了两块糕点。 这是她昨晚上从地道上来后,临时与玲珑在屋子里找到的,是前几日剩下的,好在是冬天,还没有放坏。 却是委屈了他。 苏蘅芜也有些自责,昨晚上应该胆子大些,任性一些,让厨房连夜上些糕点,不过她也没有想到桂嬷嬷会这么早过来。 桂嬷嬷的声音已经传来:“贵人已经醒了吗?” 冷庭誉听了“贵人”两字,不由目光转冷。 苏蘅芜将他眼里的疑惑瞧得清晰,她忙道:“不是,你别乱想……” 等话说完,她就意识到她这说的什么话,为什么要解释。 分明是一幅生怕他误会了她是皇帝嫔妃的样子。 冷庭誉却是唇角微翘,趁她不备,亲了她面颊一下。 不等苏蘅芜反应过来,他已经下去了,并催促她:“我不乱想,你别担心我,你快点上去……” 声音非常小。 苏蘅芜摸了一下被冷庭誉吻过的地方,脸红红的,却也不敢耽搁时间,快速的将那黑洞关掉。 她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方道:“玲珑!” 外间的玲珑就长舒了一口气。 桂嬷嬷瞧了玲珑这个样子,不由起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声音殷勤又恭敬:“贵人!奴婢这就进来了!” 第61章 桂嬷嬷进了屋子,在给苏蘅芜行礼的空儿,已经偷偷用余光将屋子里扫了一遍,屋里残留着檀香的味道。 桂嬷嬷清楚的记得,她侍候苏蘅芜这几日,苏蘅芜喜欢拿新鲜的花卉插瓶却并不喜欢用熏香,这是怎么…… 她心里一动,又清楚苏蘅芜是个好性的人儿张口就问道:“奴婢闻着屋里一股檀香味,姑娘可是昨晚没睡好……” 这连理由都主动为她寻了,苏蘅芜自然接了话茬,她温声道:“昨晚不是说闯了贼人嘛……” 也就模糊的解释了她确实因那受了惊吓没有睡稳。 桂嬷嬷还想再问。 苏蘅芜已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昨个夜里事发时,我正睡的迷糊,就没有问你……” 桂嬷嬷自然不敢隐瞒,按耐下别的心思,垂着头恭谨的回道:“是罗婕妤遇害了……说是罗婕妤那里半夜闯了个贼人进去,欲对罗婕妤不轨,罗婕妤拼死不从,就被那贼人杀了……动静惊动了外头的守卫,那贼人却是狡猾给他逃了去……不过贵人不必忧心,那贼人也受了伤,料他也跑不远,如今阖宫上下都在搜寻那贼人……” 桂嬷嬷一面说着话一面不动声色的观察苏蘅芜的反应。 苏蘅芜尽管心里吃惊,面上却还是能稳住,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苏蘅芜简单问了桂嬷嬷几句,就打发桂嬷嬷去厨房传菜,又喊了玲珑来沏茶。 玲珑在外间自然将桂嬷嬷的话听到了耳中,得了苏蘅芜的吩咐进了屋,使尽心力才勉强让自己不手抖。 苏蘅芜看到桂嬷嬷还不走,脸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桂嬷嬷,你还有事吗?” 桂嬷嬷这才唯唯诺诺的退下。 玲珑在桂嬷嬷一走,就再也抑制不住手抖,她回头冲苏蘅芜刚喊了一声:“七娘子……” 苏蘅芜拿眼神制止住她。 玲珑忙捂了口。 苏蘅芜舒了一口气,总算暂时应付过去了。她摸了摸后背,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 玲珑很快将茶沏好,亲自捧给苏蘅芜。 苏蘅芜低头喝了两口,又担心冷庭誉此时肯定又饿又渴又困。 玲珑踟蹰了一会儿才小心问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玲珑口里的她自然是桂嬷嬷。 苏蘅芜摇摇头:“真假我怎么知。但世子救了我们倒是真!” 那倒是。 玲珑父母活 着时,她父母就常对她念叨:“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因而,她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七娘子…… 更勿论,冷庭誉还救了七娘子与她。 玲珑点点头:“恩人肯定有恩人的理由!” 苏蘅芜自然也这么想。 厨房里的饭菜传了过来,苏蘅芜原本这几日就没有什么胃口,如今想到临下去时,冷庭誉说了自己饿了,更有些食不下咽。 她将屋里侍候的人屏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留玲珑一人。 借口想吃糕点,又让厨房做了一些糕点,还拿了瓜果进屋里来。 待准备好这些,苏蘅芜让玲珑依旧守在外间,她则又爬到那洞口处叩了叩,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 就在苏蘅芜犹豫是不是要开了那洞口,跳下去时。 外室传来了玲珑慌张的声音。 “奴婢……奴婢见过圣上……” 皇帝来了? 苏蘅芜赶紧从床底钻出来。 快步走到屋内长案上,拿了长案上的一只水晶梅瓶欣赏。 皇帝进门就瞧见正拿着梅瓶的苏蘅芜,他心里一动,感叹了一声。 “容粲以往最喜栽花种草……” 苏蘅芜这才讶异的回头,瞧了皇帝一眼,忙上前行礼。 皇帝不忍心要扶她,却被苏蘅芜不动声色的错过手。 皇帝瞧着越发长得像容粲的苏蘅芜,目光带着些迷惘,心中仿佛植入了执念一般想要碰触苏蘅芜的脸颊。 他喃喃道:“粲粲……我想你粲粲……” 说着伸手还要去抱苏蘅芜。 苏蘅芜大惊之下,忙往后退。 待退到墙角处,再无可退。 皇帝的脸已近在咫尺,眼看皇帝的唇愈发靠近。 苏蘅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随手抓起适才观赏的梅瓶,好在残留的理智没有让她砸向皇帝,而是重重把那梅瓶往地上一摔。 梅瓶滚落到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一声巨响后化作一片碎片。 皇帝醒悟过来,也有些吃惊。 苏蘅芜忙低头请罪。 皇帝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喊了人去打扫那些碎片。 宫人不清楚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屋内碎片,既心惊于皇帝竟然忍受这新贵人,又担心皇上会将余怒迁到她们身上。 等宫人胆战心惊的将屋内打扫干净。 皇帝意兴阑珊随意与苏蘅芜说着话。 左不过是问她睡的好不好,住在宫中习不习惯,可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宫人们还使着顺手与否。 苏蘅芜一一回答后,因害怕适才那种事再重演,她主动提及帮皇帝沏茶。 皇帝自然是欣然应允。 一时,等沏好茶,苏蘅芜双手捧给皇帝。 皇帝品了一口,夸道:“倒是好茶,京里以前梅小姐沏茶手艺一流,可惜也随着你母亲容粲消失而消失……” 苏蘅芜心里猜测着不知道皇帝口中的梅小姐是不是梅妈妈。 皇帝已经转了话题:“朕的三子,你见过吗?” 苏蘅芜自然是没有见过。 但她也曾在长公主府听到过传闻,镇国公夫人就是因为想把女儿嫁给三皇子。 见皇帝望着她。 苏蘅芜摇了摇头。 皇帝道:“那你想不想见!” 苏蘅芜又摇了摇头。 皇帝倒也不恼,他回忆般的语气说道:“和你母亲一个性子,不喜欢皇家子弟……” 苏蘅芜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索性沉默。 好在皇帝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苏蘅芜破天荒的送了皇帝一层,等确定皇帝走远了,苏蘅芜才拉了窗帘,又让玲珑守在门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连门栓也上了。 她开了床底下那洞口。 对着黑黑漆漆的洞口喊了一会儿却是毫无回声。 苏蘅芜想了想,索性跳了下去。 却苦于没有武功,根本打不开那块青石砖。 徒劳的坐在下边一会儿,憋气憋得实在受不了,才匆匆往上爬。 想了想,怕冷庭誉回来时,她正无法脱身。 苏蘅芜喊了玲珑,让玲珑去找了油纸,用油纸将那些糕点包好并一壶热茶放在下头,这才作罢。 因了罗婕妤遇难的事,整个宫廷一下子紧张起来。 桂嬷嬷进来传话说,这几日怕是不能外出,且先等将那贼人抓住再说。 苏蘅芜有些惴惴不安,又不敢离开屋子。 中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耳朵里全部在留心床底下的情形。 却是迟迟没有冷庭誉的消息。 她有些坐立难安,干脆起来做起了绣活。 有事情做,时间好歹过得快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依旧还没有冷庭誉的消息。 苏蘅芜只觉疲惫不堪,一不留神针扎了手指,她害怕这是不好的兆头,抿了嘴,并不喊人,自己包扎了了事。 用过晚饭,很快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一直到她洗漱好,再次躺在 床上,还是没有冷庭誉的消息。 冷庭誉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整整三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冷庭誉的消息,不仅如此,苏蘅芜放在床底下那黑洞里的食物与糕点也从未有人碰过。 苏蘅芜只觉得这三日简直是度日如年,皇帝倒是没有再来。 苏蘅芜心里装了事,白天黑夜都恍恍惚惚,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玲珑怕桂嬷嬷起疑,这几日一直大包大揽的照顾着苏蘅芜。 加上苏蘅芜待桂嬷嬷的态度越发冷淡,桂嬷嬷吃不准,想告诉皇帝,却又打听到皇帝如今又跟了长春道长去闭关。 整整三日不曾早朝了。 更不曾踏足过后宫。 桂嬷嬷又要提防着宫里级别高的贵妃来寻苏蘅芜的麻烦,一时也忙的脚不沾地。 这样的日子眨眼又过了七天。 苏蘅芜在又在月白底的素缎帕子上绣了一朵梅花,数了数上头的梅花总共十朵,冷庭誉也足足离开了十天。 这十天里,苏蘅芜几乎寸步也不敢离开房间一步。就怕稍不留神错过了冷庭誉的消息。 十天里,她眼睁睁的看着天色从黑转为明亮,又从明亮陷入漆黑。 不哭不闹,不言不语,每天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下去敲一敲,却又束手无策。 苏蘅芜甚至有过一瞬间的犹豫,是不是告诉皇帝,让皇帝派了人去下头搜下冷庭誉,说不定,皇帝并不会杀了冷庭誉。 就在第十一天夜里,一名声音尖细的太监忽然坐了轿子深夜闯入了观澜园。 苏蘅芜这些日子本就是半睡半醒,人都熬的要脱了形,更为纤瘦,瞧着竟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她被动静闹醒。 喊了外间值夜的玲珑。 玲珑才刚进屋子。 就听到外头那声音尖细的太监大喊着:“桂嬷嬷,快!快!快扶苏贵人上轿子!” 苏蘅芜听出那说话的太监声音还带了哭腔。 桂嬷嬷已上前去询问。 那太监哭着道:“皇上如今出气多,进气少,心心念念着要见苏贵人……” 苏蘅芜心里一突,将玲珑才递给她的茶杯“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悲从心来。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皇帝那一声声痴迷的“粲粲!”皇帝在别过脸对她说,大徐皇后的事;皇帝那悲悲戚戚的神情…… 她看出皇帝身体已到了极限,时日不多,一则皇帝服食丹药由来 已久,药石对他已然无效;另一则,苏蘅芜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的,她总觉得废太子府当年那么惨,而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却最终继了大位,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这些或许都不是巧合。 但她从未想到过皇帝这么早就…… 桂嬷嬷还在外头和那太监小声的说着话…… 不等桂嬷嬷催,苏蘅芜已经麻利的穿起衣服来。 等桂嬷嬷戚戚然而进来时,苏蘅芜已经衣装整齐,她不等桂嬷嬷开口,苏蘅芜就道:“我们快走吧!” 桂嬷嬷声音有些哽咽,眼神复杂的望了一眼苏蘅芜,跟着上了马车。 宫廷大而广。 一路上马车呼啸而过。 赶马车的宫人尽管不断鞭策着马儿,却还是赶了足足近一个时辰才到了皇帝的寝宫。 苏蘅芜进去时,正有宫人压着一面容姣好却只着中衣的妙龄女子往外走。 走在苏蘅芜旁边的桂嬷嬷一声惊呼:“燕贵妃?” 苏蘅芜就顺着桂嬷嬷的目光望过去,恰巧那被压着的妙龄女子也在瞧苏蘅芜,她望着苏蘅芜眼神里满是惊诧。 竟然挣脱了那压着她的宫人上前就要甩苏蘅芜耳光! 这让苏蘅芜很是意外! 这是苏蘅芜第一次见燕贵妃! 她根本没有机会得罪燕贵妃! 燕贵妃望着她却是满眼喷火:“你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你可对得起良心?”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招呼到苏蘅芜脸上。 因了燕贵妃在宫中积威多年,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压其势,只是一片惊讶声。 玲珑挺身而出。 那巴掌落到了玲珑脸上,立马显出五个红红的指引,看上去触目惊心。 可想而知,燕贵妃有多憎恶苏蘅芜。 见玲珑代她受了燕贵妃的巴掌,苏蘅芜反应过来,她一把将玲珑拽到身后,挺直了脊背冲燕贵妃掷地有声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平白无故发难,是何道理?还请你不要失了你的身份!” 燕贵妃见苏蘅芜眼神坚定,眼里先是浮现了疑惑,继而眼珠一转,恼怒的瞪着苏蘅芜。 “你敢说你不记得我弟弟燕南风?” 苏蘅君的丈夫燕南风? 苏蘅芜想起安宁伯夫人所说,定南候嫡女燕南歌是****宠妃,为圣上育有五皇子,深受圣上喜爱。燕南歌对一母同胞的嫡亲的弟弟燕南风十分关怀。 第62章 燕贵妃见苏蘅芜闻言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燕贵妃冷笑着,劈手就又要向苏蘅芜脸上招呼去:“不知廉耻的女人!看我不打花你这张妖精样的脸!” 苏蘅芜虽不明白燕贵妃缘何如此说,但岂容燕贵妃这样又一次的无端打人。她一把拽住了燕贵妃的手,死死的往下按。 燕贵妃眼神更是鄙夷:“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桂嬷嬷站在一旁,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发声:“贵妃娘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燕贵妃却是毫不留情的伸出脚,对着桂嬷嬷的腹部就是狠狠一踢。 桂嬷嬷立马捂着肚子蹲在一边喊起疼来。 苏蘅芜原本对桂嬷嬷也没有报多大希望,不过瞧见桂嬷嬷如此做派,心里还是掩不住厌恶,不帮手就算了,何苦借此生装喊疼呢? 她一早就看出桂嬷嬷是个练家子。 岂会受不了燕贵妃这么一脚! 先头那名来观澜园报信的太监的马车这时候赶到。 他大喝一声:“怎么回事?杵在宫门口,挡着苏贵人的路是何道理?莫不是都活腻了?” 燕贵妃冷哼一声,骂道:“狗阉贼!” 那些宫人则是集体行礼,口里恭敬的喊着那太监:“陈公公!” 显然,陈公公是皇帝面前十分得用的太监。 原本几位压着燕贵妃的宫人也反应过来,眼见着燕贵妃又要举起巴掌扇燕贵妃的脸,那名太监率先一步走上前,照着燕贵妃身上“嗖嗖”两下。 燕贵妃顿时身体僵硬,犹如定形了一把,只眼睛还喷火的瞪着苏蘅芜,手还一幅要扇向苏蘅芜的姿势。 苏蘅芜明白,燕贵妃这是被点了穴道。 苏蘅芜想了想,冲陈公公柔声问道:“不知圣上在哪里?” 燕贵妃只有眼睛还能动,闻言,眼睛里满满尽是嫌恶。 却是一装扮华丽,一脸雍容的一位杨妃色宫装女子从殿内走了出来。 陈公公最是眼尖,率先发现,他立马神色恭敬向那杨妃色宫装女子行礼:“贤妃娘娘!” 原来是贤妃娘娘。 贤妃一眼看到苏蘅芜,不动声色的将苏蘅芜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后,问道:“你就是苏贵人?” 不等苏蘅芜回答,那贤妃已是满脸温柔,走上前来,主动拉了苏蘅芜的手:“长得可真是水灵,瞧瞧这身段这五官,若我是个男人,只怕也会被勾了魂去……” 苏蘅芜不敢大意,恭敬的冲贤妃行了礼,又尊称一声:“贤妃娘娘!” 陈公公望了一眼殿内,面上已经有了着急之色:“圣上还等着呢……” 陈公公这话是对贤妃说的。 贤妃点点头,这才冲苏蘅芜道:“你先进去吧!” 又冲陈公公道:“燕南歌这里有我看着呢,翻不了浪!” 陈公公面上就有了迟疑之色。 贤妃 沉了脸:“怎么,陈公公信不过本宫?” 陈公公忙行礼告罪:“杂家不敢!贤妃娘娘素有贤名,定能将事情妥善处理……”又面色焦急,“时间紧迫,杂家这就带了苏贵人先进殿了……” 贤妃面色方和缓起来。 “既如此,还不快去!” 陈公公又冲苏蘅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贵人,请!” 苏蘅芜不忘冲贤妃行礼,贤妃温和的点头后,才跟着陈公公进了殿内。 苏蘅芜这几日由于熬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的厉害,身子骨也好似风一吹就走。 可饶是如此,依旧是个病美人,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风流意态。 陈公公带着苏蘅芜进了殿后,屋子里围着的莺莺燕燕的顿时目光灼灼的瞧在苏蘅芜身上、脸上。 那眼神,好似要将苏蘅芜扒光,里里外外都要审看清楚一般。 更有点三堂会审之味。 陈公公冲为首的一位头戴凤冠的女子行礼,喊道:“皇后娘娘,这就是苏贵人……” 小徐皇后这才将目光从苏蘅芜身上收了回来。 她轻闭了闭眼,又睁开:“既然皇上心心念念的是她,陈公公就赶紧带了她进去吧!” 苏蘅芜冲小徐皇后行礼。 小徐皇后叫起后,又道:“苏贵人,我有句话要对你说……” 苏蘅芜不明所以,却也不能拒绝,小徐皇后许是心焦,嫌弃苏蘅芜走的慢,主动快走两步走到苏蘅芜身边,对着她耳边忽然就道:“四皇子还未娶妻!若皇上问你话,只准说四皇子好话!否则,别怪我心狠!” 苏蘅芜能够听出小徐皇后说到最后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却在抬起头时,意外看到小徐皇后一脸温柔慈善。 这让她几乎以为适才是她耳背听错了。 陈公公带着苏蘅芜进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看上去情形却是似乎精神还不错,他冲宫人道:“扶我坐起来!”又冲苏蘅芜道,“阿芜,你来了!” 苏蘅芜快步上前冲皇帝行礼。 皇帝向她伸出手来:“阿芜,你来!” 苏蘅芜略一迟疑,就又走上前几步。 陈公公则有眼色的搬了张凳子在龙榻前。 苏蘅芜欠身而坐。 皇帝就道:“你别担心,我分得清楚你和你母亲……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虽然心里常有遗憾,但有时想想,如果反过头来重新活一遍,我还是会一如当初那样选择……所以,你母亲她从心底里瞧不上我,我是知道的……” 皇帝说着话时,口齿清楚,神态安详。 苏蘅芜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陈公公侍候了皇帝一辈子,自然也看得出来,忍不住侧过身去。 苏蘅芜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皇帝。 她虽是容粲的女儿,却从未和容粲生活过半天。 对于容粲的过往和以后,她是真的一无所知。 皇帝显然也没有指望苏蘅芜回回答他什么。 皇帝陷入了回忆,一会儿沉思,一会儿苦笑。如此过了一会儿,皇帝忽然神秘一笑,他道:“你知道吗?我在你母亲大婚前曾派人将你母亲劫持了过来,我当时还不曾继承大位,父皇尚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但那时听说你母亲要嫁给你父亲,我一冲动,再也无法冷静,就不管不顾的将你母亲劫了过来……当时只想着生米煮成熟饭,先将她藏起来……最终却还是没有忍心,看着你母亲嫁进安宁伯府……我后来常常在想,如果我当时不管不顾的执意强要了你母亲,再将她囚禁起来,你母亲说不定还不会消失……” 苏蘅芜很想问问皇帝,是不是也想将她就这样囚禁起来。 她想在皇帝临死前,恳求皇帝放她出宫。 只是皇帝这情形,让她有些不忍打断皇帝的回忆。 不想,等皇帝终于回忆完了,却忽然伸了个懒腰,喊了陈公公将他之前倚着的引枕拿开。做完这些,皇帝四肢八稳的平躺在床上。 苏蘅芜试着轻声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却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声音很轻很轻:“嘘,别说话!我在等你母亲来……” 陈公公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登时跪倒在地上。 苏蘅芜也心有戚戚然,随着陈公公跪了下去。 皇帝却已经闭上了眼。 陈公公颤抖着手将手伸向皇帝的鼻息处,神色松了一松。 还有气。 皇帝却在这时候睁开眼来,他眼里很是困惑:“怎么你母亲没来?父……父皇,你来了……” 屋内顿时有些阴冷。 陈公公对着虚空狠狠磕了几个响头。 苏蘅芜垂着头,心里复杂难辨。 陈公公犹豫了下:“来,侍候圣上更衣!” 在外间等候多时的宫人一股脑拿着衣服进来,先是跪着磕了几个头,方起身未皇帝更衣。 苏蘅芜茫然无措。 小徐皇后带着嫔妃进来。 莺莺燕燕们不知何时,全部换成了素白的衣裳,发上除了银簪子外几乎无一装饰。 满屋子里处处是哭哭啼啼的声音。 苏蘅芜这些日子本就不曾好好休息过,嫔妃们急着往皇帝儿身边凑,想讨个皇帝临死前的旨意,苏蘅芜一时躲避不及,被两个身材高壮的嫔妃挤了出去。 也不知是谁趁乱推了她一把,苏蘅芜狼狈的委顿倒在地,额头撞到屋内的桌子角上,手一摸,红色的血就染了手。 她这才察觉出丝丝痛意来。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容粲……容粲……你能原谅我不?容粲……”他向虚空中用尽全力的伸出手。 陈公公早被嫔妃挤出皇帝身边。 皇帝临死前的痛呼让陈公公泪如雨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把找到了苏蘅芜,意外的看到苏 蘅芜的额头正在流血,神情略微一怔,却执意拉了苏蘅芜上前。 边走边说:“苏贵人,老奴求求你!求求你,就让皇帝走的安心些吧!” 陈公公身怀武艺的,他暗暗运功,原本以小徐皇后为首的嫔妃立马为一股风吹得有些站不稳,陈公公趁机拽了苏蘅芜就往皇帝身边凑。 皇帝正在垂死之际,大口大口的出气,声音微弱如蚊蝇,口里不知正在嘟哝什么,却在看到苏蘅芜的那一刻,陡然间眼里绽放出光彩。 皇帝猛然冲着苏蘅芜喊了一声:“容粲!” 那手就固执的朝着苏蘅芜伸去。 陈公公泪如雨下的哀求着苏蘅芜。 “苏贵人,你就可怜可怜圣上吧!” 苏蘅芜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流出了泪,面容却是安详,他望着苏蘅芜,柔声喊了一声:“容粲,我……我……心里……从来……从来只有……” 那个“你”字却如同卡在皇帝喉咙里,任凭他怎么使力,却也喊不出来。 苏蘅芜看的不忍,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皇帝长舒了一口气,唇角勾了一抹微笑。 皇帝的手垂了下去。 他死了……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苏蘅芜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以后的路也一片迷茫。 陈公公哭得不省人事。 小徐皇后哀嚎一声,紧接着屋子里响起了震天响的哭声。 宫人们长跪不起。 苏蘅芜头晕的厉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又趁乱推了她一把,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蘅芜晕倒在地。 意识丧失前,她模模糊糊听到贤妃那高过所有嫔妃的哭声…… 等苏蘅芜再次醒来,却是在她屋子里。 玲珑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瞧见苏蘅芜睁开了眼睛,玲珑喜极而泣:“七娘子,七娘子……你总算醒来了……吓死奴婢了……” 苏蘅芜伸出手来摸了摸玲珑的手,以示安慰。 玲珑忙道:“七娘子,你渴吗?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见苏蘅芜点头,玲珑快步出去。 去的时间有些久,脸上满是歉意。 苏蘅芜讶异的望着玲珑。 “怎么了?” 玲珑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扶了苏蘅芜起床,又在苏蘅芜身后放了一个引枕。 做完这些,玲珑方将水杯捧给苏蘅芜。 苏蘅芜接过,送到口里一尝,水温却是凉的。 玲珑满脸焦急:“都是奴婢没用,也没有给七娘子找来热水……” 苏蘅芜想了想,问道:“其他人呢!” 玲珑说道:“贤妃娘娘身边的黛儿借口宫内人手不够,将观澜园的人都调走了,如今只留下两个小宫女,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苏蘅芜点点头,不再说话,她喉咙里如烧着一团火,渴的厉害,也不讲究平日从不喝凉水的习惯,捧起杯子一口气喝个干净。 她是皇帝 将她弄进宫里的,又是由皇帝一手安排住进的这观澜园,衣食俱用全是皇帝一手安排人服侍。 如今皇帝已死,而她也在众嫔妃面前亮了相。 想来今日调走了观澜园的人只是一个启幕,真正等着她的大招却还在后头。只不过眼下皇帝新丧,那些人一时腾不出手而已。 梅妈妈曾说:宫中冤魂无数,最是天**森之地。入了宫,倘若没有那比干心窍与强有力的家族后援,一旦成了宫中女人的众矢之的,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却总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要如何做呢?宫里戒备森严,想逃出去谈何容易。 玲珑等苏蘅芜喝了水后,拿了一盒糕点递给苏蘅芜。 “只能委屈七娘子先拿这个垫垫饥……” 苏蘅芜不言语,无论怎样,应对前方危机,总是要有力气。 苏蘅芜从玲珑手中接了糕点就往口里送。 玲珑则道:“七娘子是被两名嬷嬷抬回来的,后来来了一名女大夫,为七娘子把了脉,说是劳累所致,连药都没有来得及开,就被贤妃娘娘身边的黛儿调走了……” 苏蘅芜听着蹊跷,后宫的主母从来都只有皇后一位。 就是太后,也只是在一旁看着的道理,断没有让一个妃子打理六宫的。 贤妃娘娘这是哪里来的权利? 小徐皇后与太后娘娘是如何反应。 她将这些疑问向玲珑说出。 玲珑道:“我是听说皇帝刚死没多久,守皇陵的十四郡王也传来暴病而亡的消息,太后接到噩耗,当时就吐了一口血,如今躺在床上……至于是否醒来,奴婢就不知道了……至于贤妃娘娘之所以如此威风八面,我也只是捕风捉影听到是与圣旨有关?” 贤妃娘娘虽然无子,名下却有三皇子。 联想到圣上之前还曾问苏蘅芜:三皇子如何? 难道,新君的人选是三皇子。 可镇国公夫人死的如此凄惨,其中又有圣上的手笔。圣上怎么又选了三皇子? 苏蘅芜曾听平国公的太夫人与平国公提起,三皇子生母出身不好,在朝中根基甚弱,要想坐稳这个皇位,少不得镇国公府的扶持。 皇帝下的这一盘棋,却为何如此落子。 苏蘅芜再问玲珑,玲珑却是别的都一概不知。 玲珑从事发到现在,也一直守着苏蘅芜,消息自然也不灵通,更何况在宫中也无交好之人。 苏蘅芜心中一直挂着冷庭誉的事。 一有了力气,就喊了玲珑拉了帘子,上了门栓。 开了床底下那黑洞。 苏蘅芜不顾玲珑劝阻,执意下去查看。 里头昨个放进去的食物还在那里摆着。 这已经是第十二天了…… 冷庭誉依旧还没有消息…… 苏蘅芜想到圣上的手段,他前脚刚死,后脚就传来十四郡王暴病身亡的消息,还有先前将废太子府一窝端的事…… 第63章 苏蘅芜觉得冷庭誉如今已经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她忐忑的等着。 观澜园诺大的宫殿,难得如此安静。由于皇帝驾崩,国之大丧,玲珑正忙着将观澜园里的喜庆东西一一下架下。 这中间,贤妃身边的黛儿又带着宫女来观澜园收走了不少东西。 苏蘅芜对此并不在意。 不过对于目前是什么情形,她却总要知道。如果真要拼着逃走,此时趁着圣上驾崩,正是难得的时机。 苏蘅芜让玲珑出去转了一圈。 一个时辰后,玲珑回来带来了外头的传闻。 玲珑道:“如今外头的宫女们都在传,圣上跟着长春道长信道,长春道长要炼制仙丹,需要用**的经血来做药引子……宫里就选了一批容貌清秀、身家清白的宫女封她们为仙姑,让她们居住在圣上为长春道长修建的长**……长春道长说药引子不够,就让那些选中做了仙姑的宫女长期服用催经药,这让那些宫女苦不堪言,据说到了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宫女去世……长春道长却仍嫌弃药引子不够,又让那些宫女加大服用了催经药……长春道长终于炼制出了仙丹,圣上服用后当晚召了燕贵妃侍寝… …不想那些仙姑竟然不知怎么潜伏在圣上的龙榻后,在圣上与燕贵妃燕好的时候,从后面用了绳索将圣上生生要勒死……后被宫中侍卫发觉,圣上却也只是吊口气在,小徐皇后则一口断定那些仙姑定然是受燕贵妃支使,不顾圣上发话就让人将燕贵妃押了下去……” 苏蘅芜倒是不知道这其中原来还有这一段。但依她来看,燕贵妃断然是被冤枉的,燕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如今年纪尚小,有皇帝在方尊享贵妃之荣,等皇帝驾崩,她与五皇子的命运必然波折。 只不知道小徐皇后是贼喊捉贼还是被人当了枪使唤。 苏蘅芜问玲珑道:“有没有说圣旨让谁继承皇位……” 玲珑摇摇头:“这个倒是没有打听到……”顿了顿,又道,“五皇子因为找不到燕贵妃,私自跑出宫,却溺水了,好在燕贵妃宫里的人赶到的及时,如今总算有惊无险……” 玲珑说完,看了苏蘅芜一眼,犹豫道:“七娘子,你说有这么巧的事吗?” 苏蘅芜摇摇头,没有说话。 世上怎么会有如何巧合的事。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 苏蘅芜再三向玲珑确定了观澜园里确实没有其他人时, 想了想,写了张纸条,放在床底下那黑洞里,重新合上后,带着玲珑走了出去。 她本是想借机寻找一些草药。 外头却是残雪满地,观之处处荒凉。 走了一遭,额头上的伤口经了寒风一吹,只觉整个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却是一无所获。 苏蘅芜又带着玲珑走了回来。 却在经过观澜园东南角的梅林处瞧见一名身着月白色夹袄的宫女和另一名带着狐狸毛围脖的宫女一起走了过来。 玲珑压低声音小声道:“那狐狸毛围脖的宫女就是贤妃娘娘身边的黛儿……” 苏蘅芜点点头,带着玲珑躲在了梅林那里。 黛儿却在和身着月白色夹袄的宫女在说话。 “她既然是皇上的苏贵人,如何还能被立为皇后,这岂不是乱了伦常!” 月白色夹袄的宫女道:“如今应该称皇上为先皇了……圣旨上的内容咱们都知道了,先皇是立了咱们三皇子为新皇,却还要加一个条件,让观澜园这位为皇后……贤妃娘娘早就为三皇子选好了三皇子妃人选,如今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们虽然出了事,贤妃娘娘也断然不可能选了那苏贵人……” 黛儿道:“那还能怎么办,圣旨 上都写着呢……” 月白色夹袄的宫女道:“谁又曾见过苏贵人呢……自然贤妃娘娘说是谁就是谁了……” 黛儿的声音带有迟疑:“那三皇子难道不生气……” 月白色夹袄的宫女又道:“三皇子如今还不得倚重镇国公府,他又怎么会生气?” 黛儿不再出声。 玲珑扯了扯苏蘅芜的衣摆。 苏蘅芜反过来拍了拍玲珑的手。 耳听着身着月白色夹袄的宫女与黛儿已经将话说到胭脂水粉上了。 苏蘅芜就准备带了玲珑走了偏道。 却不想,月白色夹袄的宫女忽然指着黛儿道:“妹妹这里还要先恭喜姐姐了……妹妹是贤妃娘娘身边得用之人,况且三皇子每回来贤妃娘娘处,必然会与妹妹说上一会儿话,如今三皇子后日就要登基大宝,只怕妹妹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黛儿却是轻捶了那月白色夹袄的宫女一下。 等苏蘅芜带着玲珑重新回到居处。 苏蘅芜想了想,开始收拾东西,主要是捡着体积小价值大的首饰与御寒的几件衣物收拾在包袱里。 玲珑见了,就有些心慌。 苏蘅芜喝了玲珑递过来的一杯茶水,小声道:“后日三皇子就要登基,依 着那两名宫女所说,只怕你我有可能见不到后日的太阳……” 玲珑听了,心里一沉,面有戚色,也不再说话。 等到了晚上,观澜园里仅剩的那名厨娘端上了饭菜。 那名厨娘倒是面色无异,上了饭菜就下去了。 苏蘅芜让玲珑拿了银簪子试了那饭菜。 银簪子并无异样。 苏蘅芜与玲珑同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贤妃娘娘或许还想多留她一天。 到了夜里,玲珑与苏蘅芜躺在同一张床上。 却是一夜无话。 又一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冷庭誉的消息。 到了第二天,用过早饭,苏蘅芜又开了床底下的黑洞,却瞧。 她还没有上来时,外头却忽然一阵吵闹。 紧接着就听到,玲珑一声:“七娘子,快逃!” 苏蘅芜疾速从床底下那黑洞里跳出。 却来不及关上那黑洞,好在床帏挡着。 苏蘅芜喊着玲珑的名字。 却是传来一名嬷嬷恶狠狠地声音:“让你嘴快!” 紧接着传来玲珑痛苦的**声。 那群嬷嬷已经押着玲珑传了进来。 一名穿着丁香色宫装缎子袄的嬷嬷上前一把扯着苏蘅芜的头发,冲另外两名嬷嬷道:“还不赶快将白绫悬在梁上!” 第64章 虽早已料到,眼前的阵仗却还是打了苏蘅芜一个措手不及。 苏蘅芜大声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名正忙着往屋顶上挂白绫的嬷嬷闻言,冷漠的瞧了苏蘅芜一眼:“做什么?苏贵人受先皇宠爱,先皇临死前还拉着苏贵人的手。先皇将苏贵人指给了三皇子,苏贵人却怎么能抛了先皇一个人独活,苏贵人不过是想追随先皇而去罢了……” 扯着苏蘅芜头发的那名嬷嬷,则用力捏了苏蘅芜的下颌:“可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等下就会变成个死人……不过,你放心,先皇如今肯定正在路上等着你呢……” 说着话,另外一名嬷嬷已经掏了一团白布就往苏蘅芜口里塞去。 玲珑急的要大吼。 扯着苏蘅芜头发的那名嬷嬷则照着玲珑的后脑勺狠狠一击。 玲珑很快倒地而去。 那白绫很快悬好。 扯着苏蘅芜头发的嬷嬷,则不顾苏蘅芜踢打,将苏蘅芜抗在肩膀上,直接放上了白绫下的高几上。 坐好了这些,又有嬷嬷这时候将苏蘅芜的两只手强绑在那白绫上。 待做好了这些,几名嬷嬷跪地做痛哭状:“恭迎苏贵人前去追随先皇……” 紧接着,先前扯了苏蘅芜头发的那个嬷嬷站起身来,眼神恶毒,上前一脚就要踢开那高几。 窒息的感觉登时向苏蘅芜传来。 原来,兜兜转转还是逃不了一死! 苏蘅芜却很是不甘,她生下来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从来不曾在外头大街上跟寻常女子一样出入首饰香粉铺子,从来不曾有闺蜜好友,也不会有出阁,也不会嫁人生子…… 还有,她还没有等来冷庭誉…… 眼泪流进她的嘴里,又苦又涩。 这滋味和她这一辈子一样,躲着阳光而活,活得不为人所知,活得小心翼翼,却还是一再难逃厄运。 却无力反抗。 她闭上了眼睛。 那白绫却忽然从空中掉落。 她的身子急速下滑。 就在苏蘅芜恍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她落入了一片柔软之中。 脖子处疼的厉害,她话都说不出来,扭转一下也有种撕裂般 的疼痛。 穿传来几名嬷嬷痛苦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 苏蘅芜从惊愕中眼睛扫到身下。 却发现早上时她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此时此刻却垫在她身下。 这是怎么回事。 静允解决了那三名嬷嬷,又一一背出去到偏僻处,才又重新回到了屋子。 静允瞧见苏蘅芜醒着,他忙三步并作两步走。 “姑娘,不必惊慌!我是燕王世子身边的静允,世子如今受了重伤,今日才无性命之忧,就派了我过来,还好来得及……” 苏蘅芜听到静允如此说,心里一松。 她问道:“他没死?” 静允道:“世子一向福大命大,没死……” 苏蘅芜说话的声音听着十分嘶哑。 静允瞧了瞧外面,怕等会有人来。 犹豫了一下:“姑娘你还能走动吗?” 苏蘅芜声音虚弱的说了不,却是连摇头都觉得痛苦。 静允却道:“那我抱你下去,但回头你见了世子,却不要对他提及……” 苏蘅芜脸色一红。 静允将苏蘅芜抱了下去。 苏蘅芜喊道:“玲珑……” 静允回想了想,屋子里地上还躺着一位宫女,应该就是那个玲珑了。 他又将玲珑抱了上来。 玲珑却还是昏迷不醒。 苏蘅芜很是紧张。 静允摸了摸玲珑的鼻息:“没事,死不了……” 苏蘅芜松了一口气。 静允是习武之人,当下运功,那青砖立马弹了起来。 静允要先护送苏蘅芜下去。 但玲珑还昏迷着,却是不能久待,苏蘅芜提出让静允先送玲珑下去。静允犹豫了一下就应了,却是将玲珑放在那石床之上,就又上来接了苏蘅芜下去。 脱离了危险,苏蘅芜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气力回来一些了。 三人会和后,苏蘅芜已经可以跟着慢慢走了。静允犹豫了一下,由他背着玲珑,苏蘅芜跟在后面,一路避过机关穿过地道走。 走到一半时,有几个黑衣人出现。 苏蘅芜吓了一跳。 静允却道:“这是苏姑娘!” 那几个黑衣人闻言当即向苏蘅芜行礼,口里称着:“苏姑娘!我们是奉了世子之命前来接苏姑娘… …” 苏蘅芜向静允看过去。 静允道:“都是世子的人……” 静允向那几个黑衣人招了招手,吩咐了后就指了其中两人护送苏蘅芜与玲珑上去。 静允则带着另外几个人去行事。 又走了半个时辰后,眼前骤然一暗,黑的伸手看不见五指,耳朵里却听得到叮咚叮咚泉水响的声音。 其中一名黑衣人走在前头开路,苏蘅芜走在中间,另一名黑衣人背着玲珑断后。 黑暗里听到“呲呲”之声。 苏蘅芜听着胆战心惊,怀疑是蛇。 忽然走在前方的黑衣人朝着黑暗发了剑,“砰”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后方的黑衣人小声道:“不用怕!夜莺有夜眼……跟着他走就是……” 苏蘅芜点点头,心里头的害怕去了些,但还是有些发虚。 总算走过了这个岩壁,走在前方的黑衣人从怀里拿了夜明珠照亮路,并向苏蘅芜小声解释:“适才是因为怕苏姑娘瞧见了做噩梦,才没有拿出夜明珠……”顿了顿,又道,“是世子吩咐的……” 静允说冷庭誉才刚刚醒来。 难为他还记得这样的细节。 苏蘅芜只觉得一颗心跟泡在了春水里一般,耳边仿佛又飘荡起冷庭誉的话:“如果你没有定亲,我娶你好不好?” 苏蘅芜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她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发丝试图遮住耳朵上的异样。 后头的黑衣人却是瞧见了苏蘅芜的动作,嘴角轻轻勾起。 又走了一会儿,渐渐可以听得到外头的说话声。 苏蘅芜想起冷庭誉告诉她的,这条地道通往长公主府。 黑衣人小声道:“我们等一会儿,等外头的信号……” 苏蘅芜不再问话,去探玲珑的脉,脉象虚弱。 她有些焦急。 想起冷庭誉昏迷了那么久如今才无性命之忧,很想亲自瞧上一眼。 眼下却只能先等着。 好似过了很久,外面嘈杂的说话声渐渐归于平静。 夜莺瞧出苏蘅芜着急,小声道:“应该差不多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几声猫叫。 苏蘅芜注意到一共叫了三声后。 夜莺拿剑拍了拍上头的一块青砖 。 外头很快又传来四声猫叫。 玲珑就在这时虚弱的睁开眼。 苏蘅芜心里大定。 夜莺回头冲苏蘅芜道:“可以了……” 说罢,一用功,那块青砖被弹起。 阳光立马倾注里头。 苏蘅芜顿觉刺眼,她小心的拿手挡着太阳光,外头有人拉了她一把,是道中年女声:“苏姑娘,莫怕!” 苏蘅芜将手拿开,瞧着是件穿着一身宫装的女子,看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皮肤白皙,眼睛却十分有神采。 那黑袍女子向苏蘅芜简单介绍:“我是世子派来接应姑娘的,姑娘不必惊慌,跟我走这边……” 说着话的同时,已带了路穿过一片繁茂的竹子。 几人上了一条偏僻的道,那宫装女子带着苏蘅芜与跟上来的两名黑衣男子还有玲珑闪进屋里,换了长公主府里下人的衣服,拿了宫装女子给的对牌混出了长公主府。 苏蘅芜出了门就被迎上了马车。 从外观看,马车十分平凡甚至有些简陋,里头却是大有乾坤,铺了厚厚的毡子,放了精致的点心糕点,还有一幅暖玉棋子。 苏蘅芜将一颗棋子握在手里想着当日燕贵妃见到她时那种激动与愤恨,而她之前是没有和燕贵妃见过面的,燕贵妃那样的表现却是分明认得她的。她越想越是心惊,当日她被灌了药重生在容颜一模一样的孟和洛身上,那么孟和洛去哪里呢? 会不会也和她一样,还活着? 玲珑瞧着苏蘅芜脸色再三变幻,心里很是担心她。 马车似是行入了闹市,车窗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小厮叫卖声,花姐儿揽客唱曲声,小孩子嬉戏声,声声入耳。 这吵闹的声音让苏蘅芜分外觉得心安。 马车晃晃悠悠,几乎绕了城一圈,才在城南停了下来。 映入苏蘅芜眼帘的是一排光秃秃的树木,还有被残雪半掩的枯枝树叶,不远处是一条下河,河里的坚冰还未完全融化,小河上头有一座拱形石桥,看着有些年份了。 夜莺走在前方,带着苏蘅芜一行下了石桥,往前又走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就瞧见一处宅子,门前的 雪被清扫干净,篱笆围的门,稻草堆的房顶,十足的农家小院。 唯有院子里那棵红梅开的正峥嵘。 冷庭誉住在这里? 苏蘅芜想着,心里竟然生出一股近乡情怯之感。 有人听到动静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身农妇打扮,那人看了苏蘅芜一眼,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喜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人,少爷,苏姑娘来了……” 苏蘅芜很意外这人知道自己姓苏,想来也是冷庭誉提及过的…… 夜莺小声说道:“世子身上还有伤,如今还躺在床上养病……” 苏蘅芜低头道:“我去瞧瞧他……” 刚说完,从屋子里头就走出一名妇人来,穿着和先前的农妇差不离,却面皮白净,五官精致,浑身透着一股雍容华盛的气质。 苏蘅芜想,想必这人就是先前那农妇口中的夫人。 苏蘅芜吃不准眼前人的身份,行了个晚辈礼,称呼一声:“夫人……” 那名夫人走上前,笑容里带着忧伤向苏蘅芜说着话:“你就是庭誉口里的阿芜?”又不等苏蘅芜回答,已主动表明身份,“我是庭誉的姨母,罗夫人……” 苏蘅芜就想起罗广兰来…… 她称呼那夫人:“罗夫人……”却到底忍住问了罗夫人关于罗婕妤的事。 罗夫人夸了苏蘅芜容貌几句又与她寒暄了几句,就带了苏蘅芜去见冷庭誉。 冷庭誉背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兵书,脸色有些苍白。 他一眼看到了跟在罗夫人身后的苏蘅芜,笑容就从眼睛里一直蔓延到嘴角。冷庭誉柔声道:“你来了……” 苏蘅芜在看到冷庭誉的瞬间,**得一颗心归了位,满满的心安,她嘴角不自觉勾起,声音轻松又温柔:“我来了!” 这么一句话,俩人说完后,一时都没有说话。 冷庭誉顾不得罗夫人在场,目光有些灼烈的看向苏蘅芜。 苏蘅芜脸一红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又迎着冷庭誉的目光回望了过去。 冷庭誉一愣,旋即笑了。 他说道:“你过来……” 苏蘅芜莞尔一笑:“好!” 罗夫人松了一口气,悄悄离开,想了想又掩了门。 第65章 吾心安处是故乡! 打从见了冷庭誉,苏蘅芜由内而外都松了一口气不说,一颗心更是如同沐浴在春日里花红柳绿的阳光里,这种心安、轻松与丝丝美好透过她的唇角、眼角情不自禁的流淌出来。 情不自禁的为一个人担心,情不自禁的为一个人开心! 苏蘅芜有些懵懵懂懂的想:或许感情就是情不自禁! 冷庭誉向她伸出了手,笑望着她,只觉得眼前的苏蘅芜恰如这暂时借住的农家小院里的那棵傲雪红梅一般,既亮眼又芬芳,让他情不自禁想靠近想拥有。 他笑着说:“我原以为你见了我会迫不及待的扑过来的……” 苏蘅芜脸上立马飞起朵朵红云。 冷庭誉意识到,苏蘅芜毕竟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他待在军营久了,跟着军营里的将士一起生活,有些礼仪忌讳就或多或少的淡漠了。 冷庭誉补救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又道:“是我想你了……” 话说完,他也感觉到自己说话过于直白,讪讪的笑着。 苏蘅芜却是走上前,想了想,鼓足了勇气,又回头望了望那掩着的门,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也不说话,拉了冷庭誉的手托在脸颊处。 很是沉默。 如此近的距离,近的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日思夜想的人,这让冷庭誉有些恍惚,又有些心热。 他瞧着苏蘅芜也不说话,吃不准苏蘅芜什么想法。 冷庭誉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苏蘅芜的青丝,帮她散落在鬓边的细碎发小心翼翼的捋了上去。 手上忽然感到一烫。 他心里一震,抬起头来,就看到苏蘅芜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滴落在他手背又灼又烫。这让他心里也好似被烫了一下,又热又麻。 冷庭誉想到他的母亲东王妃曾住在她陪嫁的庄子里对他说过这句话:“如果将来你喜欢上一个姑娘,而那姑娘又因为担忧你的安危而落泪,那么,你一定要珍 惜这个姑娘……” 冷庭誉觉得心里犹如张了一张帆,此时此刻被风扬起,满满的!心底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要喷薄而出。 他一把反握住了苏蘅芜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用力而坚定。 苏蘅芜有些无措又有些羞赧。 冷庭誉则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吻了苏蘅芜的额头一下,又有些迷恋的看了苏蘅芜那如玫瑰花瓣的唇一会儿。 其实,他是想吻她的唇的。 只是,那样子似乎又太孟浪。冷庭誉并不想吓着苏蘅芜。 见苏蘅芜终于回望自己了。 冷庭誉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阿芜,你怎么了?” 苏蘅芜抬起水蒙蒙的目光,回望了冷庭誉,梨花落雨般白皙清丽的容颜,看的冷庭誉眼睛只觉得被闪了一下。 他心里砰砰跳。 只待听到苏蘅芜柔声说道:“你还活着,真好……”声音哽咽,泪盈于睫的模样让冷庭誉恨不得搂入怀里好生痛爱一番。 冷庭誉道:“跟我回燕地,好不好?”又怕苏蘅芜误会一样,“我娶你,不纳妾……” 苏蘅芜回握了冷庭誉的手:“我给你去倒杯水!” 冷庭誉拉着她不让她走,他不依不饶的向她要一个答案。 “好不好?” 声音温柔的程度,若是让静允他们听见,必然会目瞪口呆。 苏蘅芜道:“你小心牵动到伤口……” 这话儿明显是提醒了冷庭誉,当下冷庭誉就“哎呦”一声呼痛,却不想收回胳膊时由于用力过猛,这下真的牵动到伤口了。 苏蘅芜忙转过身,因见冷庭誉呼痛的神色不似作伪,苏蘅芜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凑近了冷庭誉。 她半蹲在床边,容色清丽,一脸焦急的询问冷庭誉哪里受伤。 冷庭誉有些心潮澎湃。 没有机会,尚且还要制造机会! 有机会,自然要抓住,上! 立马,冷庭誉不改痛苦神色,一手指了腰部,一手已经解了两颗扣子。 苏蘅芜不疑有他,依着冷庭誉的意思检查了冷庭誉的伤。 从右腹那里一直蔓延到腰部处有一道蜿蜒的伤口,原本已经结了痂,许是因适才冷庭誉动了的缘故,有些地方结好的痂又重新裂开,触目惊心。 苏蘅芜只看了第一眼就觉得疼。 冷庭誉看着苏蘅芜脸上的表情又高兴了起来。 苏蘅芜重新给冷庭誉包扎一下,柔声道:“你别动,我这就出去找些药物来,给你换换药……” 冷庭誉点点头,他在军营摸滚大的,这点伤并不算严重,呼痛也不过是为了引起苏蘅芜注意,如今瞧着苏蘅芜一脸焦急之色。 冷庭誉不好再装下去,先安慰起苏蘅芜来:“不严重,你不用担心……”又忍不住摸了摸苏蘅芜的发,柔声道,“我先前昏迷不醒,才没法通知你,你一定担惊受怕了吧?” 苏蘅芜红着脸点点头,一抬头看到冷庭誉那线条俊美的脸庞,还有那让人移不开的身体,宽肩细腰窄臀,男性健美的线条与特有的阳刚气息让她不由脸一红,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冷庭誉的腰部处。 这个发现让苏蘅芜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冷庭誉瞧着,嘴角就抑制不住的向上弯了起来…… 他的阿芜真是容易脸红…… 冷庭誉伸出双臂,小心的环抱了一下苏蘅芜,打破沉默道:“我过阵子就会好的,你放心……”又忍不住,声音暧昧道,“我们大婚之前肯定会好,你放心……” 他怎么可以这样? 苏蘅芜下意识的就想推冷庭誉一把,又立马念到他受伤着,只得瞪了他一眼。 冷庭誉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一笑,又差点牵动到伤口。 冷庭誉笑到一半又停住,咳嗽两声,柔声道:“你肯定又渴又饿吧?罗夫人是我姨母,她在得到准信时,就已经吩咐了人准备饭菜,你先去用点……” 苏蘅芜的确是饿了,闻言点点头,想了想 试探性的问冷庭誉:“罗夫人是罗婕妤的母亲吗?” 冷庭誉点点头,脸上表情也有些沉重,沉声道:“罗夫人先前得到消息,罗婕妤生了大病,说是命在旦夕。罗夫人找到我,执意要带她来京城,加之,我原本也有事要亲自去宫中确认一下,不想罗婕妤早被掉了包……” 也就是说,死的那个罗婕妤是假的。 那么,真的罗婕妤去哪里了呢? 冷庭誉看出苏蘅芜的疑惑,也摇摇头:“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下边的人去查表妹的下落……” 苏蘅芜担心冷庭誉的伤势,她想亲自配药。 冷庭誉却挂着她还没有吃饭。 俩人牵着手说了一会儿话后,罗夫人过来催苏蘅芜去吃饭。 冷庭誉也跟着催促。 苏蘅芜这才站起身来离开。 罗夫人喊了先前那个农妇打扮的女子陪着苏蘅芜出去用饭。 屋子里没有人后,罗夫人找了张凳子坐在离冷庭誉不远处,她柔声道:“你眼光倒是不错,光凭长相倒是配的起你,只是到底入过宫,你又是燕王世子,若是……”她话没有点透,欲言又止的看着冷庭誉。 冷庭誉只一愣,旋即明白了罗夫人的意思。他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没有,姨母不用担心……” 罗夫人没有想到冷庭誉回答的这么干脆,却又道:“总归是宫里……就怕万一……” 冷庭誉打断道:“没有万一……”见罗夫人似乎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冷庭誉干脆道,“在我心里没有万一……” 什么叫做在他心里没有万一? 不过是见了几面而已…… 罗夫人试探道:“你真下定决心要娶她了?” 冷庭誉弯了弯嘴角,点点头:“她很好……” 罗夫人抬头看了冷庭誉一眼,生的犹如宋玉潘安在世,却又有名将之勇,这样的好男儿原本是和妹妹商量好的,将来亲上加亲,娶了罗广兰为妻。 倒不想,世事难料,罗广兰如今生死不明。而 妹妹贺慕容已经不在人世…… 罗广兰被圣旨选入宫中进宫就封了婕妤,听说也被先皇宠了一阵子……罗夫人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在滴血…… 她如珍似宝养大的女儿一朝长大竟然被个足以堪当她父亲的男人给糟蹋了,还十有八九丢了性命…… 别人兴许不知道,罗夫人却是清楚地知道罗广兰心里一直没有拿冷庭誉当表哥看,罗广兰也清楚她和冷庭誉打小有口头婚约的。 她可怜的女儿。 罗夫人心里有些酸酸的,和冷庭誉说了一会儿话离开了。 静允这时候趁人都不在,溜进屋子,向冷庭誉报备。 “里头的夜明珠我已经让咱们的人取了下来,还在里头寻了几本兵书孤本,说着话双手捧给冷庭誉……还在里头发现了为数不少的金子,我们的人也都搬走了……并且把地道两头封成死路了。” 冷庭誉点点头,又问道:“元蒙可汗的长子,如今可醒来了?” 静允摇摇头:“手下打听到,如今他的随从到处在延请名医,咱们的人打听到如今还昏迷着……” “可有哪些府上的人偷偷去探望过?” 静允道:“属下等人发现了定南候府的人的踪迹……” 定南候府? 定南候夫人是威远候的嫡妹,听说兄妹俩人感情十分好。 定南候府的人和元蒙人打交道,威远候是被瞒在鼓里还是沆瀣一气。 如果是后者,那只怕新君帝位不保。新君背后虽有镇国公府撑腰,镇国公府祖上是有从龙之功,又出过赫赫有名的大将,但这些年来,镇国公府的子弟却是出息者少前些年攻打契丹时,领兵的是镇国公府的后辈,应敌当前却推说腹痛难忍,脱逃了…… 军营里崇拜的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硬汉子。镇国公府后辈那样的举动显然是抹黑了祖辈们的光彩,也称为军营里的笑话。 威远候府却是不同,就连家中的烧火丫头都使得一手好的烧火棍,威名甚重。 第66章 只是有一条,威远候府戍边多年,深受百姓爱戴,威名远传。人活一世,多为名利所累。按理说,威远候府不可能不爱惜一身好羽毛。 元蒙异动,元蒙可汗长子和定南候府有交,一旦传出这是必然要坐实定南候通敌之罪。定南候府为的是什么呢? 冷庭誉让静允找了地图来看,拿笔在上头虚画了一番后,眼神渐冷。 静允立马小声道:“世子可知他们的意谋来?” 冷庭誉指着地图道:“如果大齐和元蒙勾结,一旦用兵,燕地必然南北夹敌,而西面又有威远候府攻击,东面是大海,倒是使得一手瓮中捉鳖……然而与元蒙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倒是也敢!” 静允有些吃惊:“可是收拾了我们燕地,定南候能有什么好处?” 冷庭誉嗤之一笑:“他不过是贪,能有什么好处?身败名裂而已!” 见静允不解,冷庭誉叹一口气,道:“你也凡事多动些脑筋……”接着道,“你也想想,定南候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他如今阖家老小都在京城,他行事总要有顾虑,况且元蒙可汗长子入京这事岂会逃过先皇的耳目,定南候和元蒙人勾结本就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怕这是先皇的意思,先皇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可见对四皇子是真心属意,完全罔顾五皇子的性命……” 静允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又和四皇子五皇子扯上了关系。不过四皇子如今已经是新君,他是知道的。 冷庭誉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想了想又冲静允道,“等下苏姑娘怕是要抓药,你吩咐个可靠地人去,别被人盯了梢……元蒙可汗长子趁我不备偷袭我,只怕等他醒来必然会传出我原本身上有伤的事,夜探宫中的事情会发……” 静允点点头,默默离去。 冷庭誉一个人躺在床上,仔细梳理着这几件事。燕贵妃如今下了大狱,听说在牢 里受了“关照”如倍显凄凉,而五皇子也受了惊吓生了病。 定南候府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依旧和元蒙人接触,先皇已死,定南候府却还不赶紧切断和元蒙人的联系…… 定南候恐怕这是想反了…… 却要和元蒙人勾结,想来威远候府还在犹豫,定南候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直到苏蘅芜过来时,冷庭誉还在想这件事…… 苏蘅芜是提了食盒过来的…… 冷庭誉压下心里的事,笑着柔声询问她:“如今暂时住在农家,饭菜未免有些简陋,你可还吃的习惯?” 苏蘅芜倒是囫囵吞枣的用完饭,又挂着冷庭誉的伤,就赶紧过来了。 闻言,笑着道:“豆芽吃着很是爽口,其他的菜也都让人眼前一亮,我觉得还不错,让人给你装了一些,要不,你起来尝尝……” 冷庭誉其实并不饿,不过不想拂了苏蘅芜的好意,就笑着点点头,却又提出一个要求,要让苏蘅芜喂着吃才行。 苏蘅芜虽情知冷庭誉是故意的,但想到冷庭誉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还是让她情不自禁的点点头。 冷庭誉忍不住又摸了摸苏蘅芜的头发,愉悦的笑:“真是心软的小姑娘……” 哪里还小了? 苏蘅芜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 冷庭誉忍俊不禁,瞄了一眼苏蘅芜的胸前,意有所指道:“嗯,是蛮大的……” 苏蘅芜随着冷庭誉的视线落在她胸前,顿时两颊飞红云。 一双漂亮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冷庭誉,俏脸红的跟朵红莲一般,冷庭誉忍不住心中一跳,他伸手揽了苏蘅芜,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唇齿交融…… 苏蘅芜后背都是冷汗,她有些惊慌受了惊吓般身子挣扎着往后退了去…… 冷庭誉很是后悔,心里暗骂自己孟浪,却也有些起疑,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脸色苍白,失了血色? 是不是有人对她 做了不好的事? 冷庭誉心底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心痛。 心痛她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寄人篱下的过着囚禁的生活…… 他可以想象到一个小姑娘从小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片小园子里,不能说话大声惹了人注意,不能大笑,不能抱怨,不能撒娇,只能日复一日的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等着所谓的亲人来看她…… 冷庭誉心里越发心疼她,他紧紧的抱住她,安抚她的挣扎,在她耳边小声道:“阿芜,是我啊!我是冷庭誉,我是冷庭誉,你看看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刚才是我孟浪了,你别怕!不要怕!有我在呢!” 他一遍遍的说着,手更是一下一下的拍着苏蘅芜的背,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可人儿身子渐渐从僵硬变为柔软…… 冷庭誉松了一口气…… 这比训练累多了,不过比训练更挂心…… 冷庭誉见苏蘅芜终于恢复了平静,看着她的眼睛道:“阿芜,刚刚是我唐突了,想着你我既已两情相悦,我又必然会娶你,就有些孟浪了……”顿了顿,又道,“阿芜,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只要是不愉快的都忘了吧!我们一回燕地,我就娶你,你要信我!” 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吗? 他看出什么了吗? 苏蘅芜心底复杂的想着,与冷庭誉相对坐着,一时俩人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她一抬头就看到冷庭誉的笑颜。 那么温柔的笑意,那么俊美的人! 这样的人就该有一个更好的女子来配他! 苏蘅芜有些恍惚,却又快速的低下头去,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悲伤。 静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窗前。 他敲了敲窗,在看到冷庭誉点头后,静允轻手轻脚的进屋来。 却是冲苏蘅芜道:“药都抓过来了……也按了苏姑娘的吩咐熬上了,只是苏姑娘说拿来配药丸与膏药的,只得辛苦苏姑娘……” 苏蘅芜没想到抓 药速度这么快! 原本刚刚在冷庭誉面失态,让苏蘅芜见到冷庭誉也有些尴尬。 静允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 苏蘅芜匆忙的和冷庭誉道别,逃也似的离开。 冷庭誉含笑的瞧着苏蘅芜的背影,直到苏蘅芜彻底离开,冷庭誉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静允看的目瞪口呆。 冷庭誉扫了他一眼,吩咐道:“下次也有眼色点……” 静允情知这是冷庭誉在责怪他刚才打扰了他们。他还不是担心他的伤。 冷庭誉顿了顿又道:“让咱们的人好生在暗处守住元蒙人长子那里,再打听清楚那定南候府过来接应的人的家底……” 静允见冷庭誉面有疲态,不敢多问。 冷庭誉闭上了眼睛,眼前闪过他的母亲东王妃贺慕容的脸来…… 等苏蘅芜配好了药丸与膏药已是半个时辰后,见冷庭誉正和属下商议事情,苏蘅芜绕道去了玲珑屋里。 玲珑已经喝下汤药此时刚入睡,苏蘅芜坐在她床边为她把了把脉,确定无大碍,她长舒一口气,摸了摸玲珑的头发,心叹这傻丫头跟着她也是受苦了。 当日去长公主府时,苏蘅芜将**契放在了自己屋里,并喊了珍珠过来,告诉她如果她有了什么意外不能归来,让珍珠将**契还给宝霞阁里的人。 好歹这里的人侍候了孟和洛一场。 冷庭誉正和属下议事时,见到苏蘅芜的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他三言两语的打发掉属下就命人去请苏蘅芜。 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没见,冷庭誉看着精神很好。 这让苏蘅芜有些意外。 冷庭誉却将功劳归于苏蘅芜的身上,他将她的手攥在手心,大手温暖的包着她的小手,柔声道:“你不要喊人来给我上药……” “为什么?”苏蘅芜下意识的问出,随之反应过来,只怕冷庭誉又要装弱逗她。 她唇角勾起,真是的,竟然跟个孩子似得。 冷庭誉低下头,俯在她手心处轻轻舔了一下。 苏蘅芜一阵心悸。 笑意就在冷庭誉的脸上一圈圈荡漾开来。 熠熠发光! 苏蘅芜心里砰砰直跳,不敢再看。 冷庭誉小声道:“我害羞……不想给别人看……”顿了顿,看着苏蘅芜的眼睛,“所以,阿芜你帮我换药!” 俩人离得太近,他身上的阳刚气息近在咫尺,更何况他还伸长了胳膊,虚圈着她整个身子。 苏蘅芜一时只觉心底柔情四溢。 她自然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红着脸道:“那你能自己脱衣服吗?” 冷庭誉浑然忘记之前还能自己解开扣子的情形,捂着手道:“不知道是不是血气不通了,我的手竟然不听使唤了……”深情灼灼的目光望着苏蘅芜,“所以还是要辛苦阿芜代劳了……” 这么拙劣的演技,让苏蘅芜忍俊不禁。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冷庭誉的脸色,为他的整个周身镀上一层光芒。 怎么有人能俊美如斯? 苏蘅芜一时有些看呆,冷庭誉自然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苏蘅芜这般实乃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要不是身上有伤,他现在肯定会按住她在床上狠狠亲上一番以解相思之苦。 天杀的元蒙可汗长子! 冷庭誉觉得有必要吩咐属下让元蒙可汗长子狠狠吃下苦头。还有如果定南候府当真造反,他是坐山观虎斗还是该时刻准备着黄雀扑蝉? 身上骤然一凉,冷庭誉一惊低头去看。 她一双纤巧的小手正在他胸前摩挲,为他一颗扣子一颗扣子的解开衣服。 以前在军营里时,一帮大老爷们长夜寂寞说着荤段子,他还不屑一顾甚至带着些鄙夷。 却原来,自己也是一样。 只是唯独是对着她。 冷庭誉怕苏蘅芜吓着,将被子提上一些。 那动作虽然小心翼翼,却也没有瞒过苏蘅芜的眼睛。 苏蘅芜恍然明白过来时,脸色一红。 第67章 待换好了药,苏蘅芜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先前因冷担心冷庭誉的伤势,她已经很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如今亲眼见到他,知道他还活着,时刻悬在她心上的弦松了下来。 紧接着,久别多日的困意汹涌而来。 冷庭誉瞧着苏蘅芜上下眼皮都在打架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忙催了她去休息。 苏蘅芜又迷迷糊糊的为冷庭誉把了脉,确定无事后,顺从的点点头。 头一挨着枕头,她就进入了睡眠。 冷庭誉让人在她屋里点了安神香。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她是被饿醒的,脑袋昏昏沉沉。 屋内侍候的一名年轻小姑娘一瞧见她醒来,立马小跑着往外跑,等再回来时,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名年长些的妇人。 苏蘅芜洗漱好后,香气扑鼻的饭菜也端上了卓。 她问那年长的妇人:“世子睡了吗?” 那妇人笑容满面,声音愉悦的回答:“世子,原本还在看书,刚听说苏姑娘醒了,才收了书本,这会儿怕是睡着了……” 他是在等她吗? 苏蘅芜的心里就像吃颗糖一样,甜滋滋的。 她用过饭,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冷庭誉。不过,眼下天色漆黑一片,已是深夜时分,他兴许已经睡着了。就算没有睡着,她一个女子,夜里去男子的房间探视,也是轻浮之极的行为。 她为自己把了脉,在一些穴道之处揉揉捏捏,有些心不在焉时。 却有人轻轻扣了门。 是静允。 中年妇人出去和静允说了一会儿话,回来的时候带来冷几枝红梅。 中年妇人声色温柔道:“是世子差了静允送过来的……”又殷勤道,“老奴帮苏姑娘将花插起来?” 苏蘅芜小脸兴奋的都有些红。 她站起身来,拒绝了中年妇人要代劳的好意,从中年妇人手里接过那几枝红梅,小声道:“你帮我把梅瓶里的水换了……” 那中年妇人自然从善如流的换过水。 苏蘅芜摆置了一会儿红梅,又对着欣赏了一番。 那中年妇人又道:“世子说夜里寒凉,让姑娘千万别出门,省的冻着… …还说让姑娘不要挂心……” 这样的话也让人传。 苏蘅芜心虚的看了一眼中年妇人,见中年妇人脸上找不到一点意外的神情,松了一口气,由着中年妇人服侍她梳洗。 等躺到床上时,苏蘅芜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索性将那插了红梅的梅瓶放在床边上,才闻着幽幽梅香入睡。 一夜无梦。 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冷庭誉恢复的极快,半月期一过,他身上的伤就已已经大好。 伤好的速度太快,让冷庭誉高兴之余还有些失落,以后就没有机会再看着她红着脸为自己宽衣解带。 不过,伤好了也好,等他把大齐这边的事弄好,就带她回去。 到时成了亲,他也才能真正拥有她。 由于先帝临近春节时节时去世,整个大齐的春节气氛不如以往,既不能有爆竹响,也不能有烟火观看。 除夕夜是苏蘅芜和冷庭誉一起守的夜。 变故却在当天深夜传来。 新君失足跌入水里,至今未醒。 镇国公夜会元蒙可汗长子被五城兵马司指挥师孟良抓个正着。 民情激愤,大年初一的早上,有老百姓结伴前往镇国公府,不顾镇国公府家丁的围追堵截,往里扔鸡蛋、破菜叶,书生们更是抬着孔孟二圣到了镇国公府门口激情陈昂。 镇国公府门口的动静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自新君登基后,出身镇国公府的贤妃被加封为太后,镇国公府可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然而这样人人需要京城百姓仰视的日子到底随着镇国公夜会元蒙可汗长子变成镜中**中月。 由从前的扯高气扬变成如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日天堂一日地狱,镇国公安享富贵多年,如今局面成了这样,只觉无颜见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聚集在镇国公府门口的书生百姓却久久不退。 冷庭誉安稳的坐在不远处的雅间里,自斟自吟。 雅间的门被推开,静允走进来:“有江湖侠士打伤了镇国公府后门开门的人,将镇国公府当菜园子一样转了一圈,到底在镇国公府不久前新纳的一 个小妾屋子里找到了镇国公,据说镇国公吓得裤子都湿了,只说自己冤枉,有人给他递纸条说是朝中大事要私下见面,他也不知道是元蒙可汗的长子……” 静允说到这里,停顿了下,问冷庭誉:“你说镇国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冷庭誉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脸色看不出喜怒,平静道:“你还打听到了什么?继续说下去……” 静允犹豫了下:“那些侠士却觉得当时人证都在,镇国公却还狡辩,加之镇国公府素来跋扈,那些侠士就将镇国公装进了麻袋,扔到……” 见静允有些吞吞吐吐,冷庭誉抬头看他一眼。 静允道:“扔到粪池里了……”他是跟随着那些人的脚步躲在镇国公府暗处的,自然将当时的情景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正因为如此,静允一想到当时镇国公被家里蜂拥而上的家丁合力救出时,那臭烘烘的情景就有些作呕。 那些侠士们倒也没有要了镇国公的命,这么糟蹋他一番却是比要了镇国公的命都严重。 冷庭誉听完,吩咐静允道:“咱们派去的盯着那些所谓侠士的人,只怕会被人路上去了性命,你用暗号通知咱们的人,仔细盯着稍……” 静允点头应是,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可是,咱们的人要出手相救吗?” 冷庭誉摇摇头:“不用!他们接下这活计,就该做好这准备……”顿了顿,又道,“你安排下去弄几套定南候府的衣服,让咱们的人穿上,学了定南候府人说话的语气,将那元蒙人可汗揍到半死再丢到定南候府大门前……” 不管是先皇授意还是定南候府自己的主意。 总之,定南候府想算计燕地,就别想踏雪无痕,将脏水往镇国公府头上泼去,定南候府倒脱个干净。 元蒙人可汗既然能够按照定南候府的意思去配合陷害镇国公府,那就索性让他们狗咬狗一番。 冷庭誉眼神一冷,让静允心中一惊。 静允只听得冷庭誉吩咐道:“你让咱们的人装作普通老百姓,当日将元蒙 可汗长子扔在定南候府门口时,咱们的人装作路过,却要少不得大声喧哗引人来……且看看定南候是要狠下心来,一刀结果了那元蒙可汗长子,还是不顾镇国公前车之鉴去为那元蒙可汗长子延药请医……” 总要让他清楚:算计人者总遭人算计!也要看看那元蒙可汗素来独宠长子,元蒙可汗长子在元蒙地深受爱戴,倘若身死在定南候刀下,元蒙可汗可还会一笑泯恩仇依旧和定南候甚至威远候勾结? 敌人的队伍被打乱,就是己方队伍安全之时! 冷庭誉又交代了静允几句,跃身楼下,纵马回了暂时居住的地方。 苏蘅芜正带着已经身子大好的玲珑与几位仆妇在厢房里配药、磨药、做药丸、药膏、都是些治疗水土不服、与伤风感冒还有刀剑伤的药物。 冷庭誉前些日子派了人悄悄去了平国公府打探,已经准确得了信,宝霞阁的仆妇已经大半拿了**契自谋出路去了,还有些是自愿留在平国公府的。 平国公府倒也没有为难那些仆妇。 至于苏蘅芜,平国公府的人只当是失踪了的,安宁伯夫人倒是派人到平国公府寻了几次未果后,就作罢。太夫人身边的姜妈妈回去就一病不起,吊着一口气等着见平国公府的大少爷,大少爷却在赶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强盗,听说如今在客栈养病。倒是平国公府的二爷孟江枫却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除了每日处处寻找苏蘅芜的下落,其余时间都在发奋读书。 姜妈妈是平国公府太夫人使唤惯了的,一旦离了身边,太夫人各种不行宜,身子骨也渐渐差了下去。 苏蘅芜在这中间几日里想了想,还是写了药方子由着冷庭誉的人被塞到了平国公府大门。药方子是对平国公太夫人症状的,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毕竟孟河洛是长在平国公府,平国公府纵然有千种辜负们的生母容粲,却收留了孟河洛。这一点不得不念。 冷庭誉回来的时候,问清了苏蘅芜眼下在哪里,就大步流星的奔了过来。 厢房里配药的人打扮的却 是很奇怪,都戴着帽子,穿着宽大的衣袍。 虽然穿着打扮都一样,可冷庭誉还是仅凭背影就一眼认出了苏蘅芜。 想着都是家里的仆妇,冷庭誉就少了拘束,张开手臂,从身后一把抱住苏蘅芜。 苏蘅芜吓了一跳,冷庭誉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却是很快让她反应过来,她又惊又喜又有些羞赧。 苏蘅芜轻轻推了一把冷庭誉,小声的道:“外人还在呢……” 这话说的…… 冷庭誉闻之一笑,接口道:“那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冷庭誉语气暧昧,呼吸都有些灼热,这让苏蘅芜虽然看不到他,却也觉得后背如芒在背。 前些日子,冷庭誉由于要养伤,每次都要赖着让苏蘅芜亲自为他换药,当然中间私下俩人相处时,少不了要摸摸抱抱。 苏蘅芜一开始是拒绝的,可又舍不得看冷庭誉失落的眼神,更何况冷庭誉也还算适可而止,这些日子相处也都是以她为主。 两个人,她救过他,他也救过她。 除了午夜梦回时,想起曾经代替苏蘅君那般经历让她自觉配不上冷庭誉。 苏蘅芜甚至想过,等回了燕地,寻一安全地界,就和冷庭誉坦白。可她又有些忐忑,万一冷庭誉将她当做怪力神兽的妖怪看待怎么办。 却在每一次冷庭誉的温柔之下,又生出:过一天是一天!明日事明日说的想法。 冷庭誉柔声道:“我们出去说会话……” 苏蘅芜有些囧然,想说姨母在呢,这话说出来又觉得怪怪的,好似姨母不在,俩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 冷庭誉愣住。 罗夫人只得干咳两声,有些幽怨的看了冷庭誉一眼:“嗯,我闲着无事,来帮阿芜做些药……” 罗夫人近来和苏蘅芜相处一段时间,慢慢也发现苏蘅芜性子乖巧,善解人意不说,还会为人着想,更是难得年纪轻轻,有一手好医术,治好了罗夫人的陈年旧疾。 罗夫人望着和女儿罗广兰年纪相仿的苏蘅芜,心里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她冲冷庭誉招招手:“庭誉,走,陪姨母出去说会儿话!” 第68章 罗夫人相邀,冷庭誉自然不敢大意,也有些好奇罗夫人要和他说些什么…… 转念又想到,罗家在燕地也是大族,苏蘅芜去了燕地肯定是人生地不熟,如今苏蘅芜能和罗夫人关系融洽,却也让他喜出望外…… 他留恋的冲苏蘅芜道:“做了有一会儿了吧,别太累了……去歇歇,人手不够的话,我再调几个人过来……” 罗夫人却已经走出门了。 苏蘅芜忙冲冷庭誉摇摇头:“不累,你快去吧!” 冷庭誉抓起苏蘅芜的小手放在胸口一下,冲她一笑,这才离开。 出了厢房,一眼望到站在院子里红梅树下的罗夫人。 年后,天气就渐渐回了暖。如今又是近正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冷庭誉走了过去,冲罗夫人行了一个礼,询问了罗夫人的身体情况。 罗夫人安慰的一笑,忍不住摸了摸冷庭誉的头:“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顿了顿,又道,“要是你母亲还活着,就好了……” 话一说完,冷庭誉和罗夫人两人脸上都没有了笑意。 过了一会儿,罗夫人道:“阿芜跟着我们回去燕地,你有想过怎么样才能顺利娶她为正妻吗?” 冷庭誉顿了一下,摇摇头:“还没有想过……”却又道,“不过,我要娶阿芜,总是不能有人阻止的……” 罗夫人就问道:“就是你父亲要拿你的世子之位做文章,也要娶?” 冷庭誉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他一幅志在必得道:“阿芜是肯定要娶的,世子之位也要取的……” 好狂妄的语气! 罗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语气里有些宠溺的意味。 冷庭誉心中一动,问罗夫人道:“姨母,可是方法?” 罗夫人道:“只怕要委屈委屈苏姑娘了……” 冷庭誉道:“姨母,且先说说……” 罗夫人道:“苏 姑娘长在京城,咱们燕地人对京城有些顾忌,我就想着,不如就想认作苏姑娘为女儿……”顿了顿,又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嫁入罗家多年,就只生了广兰一个,却是不好说做是我生的女儿……” 冷庭誉心中思虑:那就是阿芜要去罗府去当庶女? 冷庭誉有些不愿意这么委屈了苏蘅芜,嫡庶之分,泾渭分明,阿芜若是顶着庶出之名嫁给他,却是难免会被人轻视。 可似乎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罗夫人见冷庭誉有些沉默,了然一笑,这个侄儿也当真是对苏蘅芜有心了,一点点的委屈都不愿意让他受着。 她呵呵的笑着,想到她如今生死不明的罗广兰,心头泛起酸涩。 也罢,也罢! 苏蘅芜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她贺慕颜就帮她一把,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底下的妹妹贺慕容也安心。 罗夫人说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舍得让阿芜这么好的姑娘去当庶女,再说就你姨父那几个妾有几个是上的了台面的……”说起丈夫罗大人,罗夫人一脸的鄙夷愤恨之色。 冷庭誉松了一口气,却有些疑惑。 罗夫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本在娘家时身子骨就不好,这些年嫁去罗家日子不顺心更是被磋磨的快没了人形,尤其是广兰这一生死不明,整个人已经是大半个身子装在了棺材里,也是福气,让我遇到阿芜……说阿芜对我有活命之恩也是一点也不夸张的,我当年和你姨父在广兰入宫一事上起了分歧,后来迫于大局,况且圣旨以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再舍不得广兰,也只得含泪将广兰送走……你姨夫那时候不知道是怕我再生事端给他惹麻烦还是可怜我想要补偿我,就许诺了我三件事!如今这第一件事,是让我跟着你来京城,我已经用去了!这 第二件事,我准备认了阿芜当干女儿,依旧姓苏,不用改姓……” 冷庭誉仔细听完,对着贺慕颜一揖到底! 罗夫人摆摆手:“你也不必客气,我也知道你为了广兰的事,也动用了不少暗自的力量去搜索,只希望天遂人愿,我的广兰还没有死,她还那么年轻,离开我进京的时候还是娇娇怯怯的一朵花骨朵,总不能花还没开就掉到泥里去……” 罗夫人说着话,悲从心来,抑制不住的拿了帕子拭泪。 冷庭誉不擅长劝慰人,只目光坚定来回保证:“就是搜地三尺,也要找到罗广兰……” 这承诺却比任何的话语都能安慰罗夫人。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罗夫人就知趣的起身告辞了。 冷庭誉站在原处,则想起年幼的罗广兰来,长得粉团子一样,逢年过节来燕王府的时候,他的母亲贺慕容总是将罗广兰抱在怀里又是捏捏脸蛋又是替她梳头发,还让人给她做好吃的。 每当罗广兰来的时候,贺慕容的眼睛里就仿佛看不到冷庭誉了。幼年的冷庭誉喜静,常常出去和随从们摔跤、上河里抓鱼,爬树摘果子,跟个泼猴一般,活得野性恣意却快活无比。 可是,罗广兰一来。他的母亲贺慕容就要压着冷庭誉要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就是笑都规定了露出几个牙齿才好。 关键是,还得陪那个小跟屁虫一样存在的罗广兰玩。幼年的冷庭誉哪里坐得住,觉得罗广兰一来既抢走了母亲贺慕容对他的关爱不说,罗广兰还处处碍事,长得又跟个糯米团子似得,喊他“二哥哥”时口齿不清跟喊“爱哥哥”似得,不仅如此,还妄想往他头上插一朵花。 冷庭誉实在忍受不了了,有一次就带了罗广兰去看豆青虫,还捉了起来要往罗广兰怀里放去。罗广兰整个人吓得颤抖着哭。贺慕 容知道了事情原委,气的发抖,劈头盖脸的给了冷庭誉好一顿打不说,还将冷庭誉关在黑屋子里一天一夜。 而罗广兰据说被吓出病来了。 后来,姨母很少再送罗广兰来燕王府。倒是长大后,冷庭誉几乎不在燕王府待,况且男女大了,就开始有了男女之别。 冷庭誉记得时隔幼年那会再见到罗广兰时,是有一回听到罗广兰跌落在水里,她的丫鬟大喊救命。 冷庭誉听到呼救声,飞奔而去将罗广兰从水里提出来,在她性命确定无攸后走开来。那一次,冷庭誉并没有认出罗广兰。 但罗广兰醒来后就问她的丫鬟:“表哥呢,你怎么让表哥走了?” 那丫鬟却很是着急,竟然道:“小姐,你就是再想让表少爷对你英雄救美,继而定下终身大事,也万万不可如此冒险了,若是表少爷来晚一步,岂不……岂不……” 原本听到“表哥”二字的冷庭誉脚步已经停了下来,如今再听到那丫鬟如此说法。冷庭誉平生最恨人欺骗设计,因而登时就变了脸色。 冷庭誉当即大步流星的走到罗广兰与她的丫鬟身边。 她的丫鬟自知失言,捂着嘴巴不能言语。 罗广兰则泪盈于睫的喊着冷庭誉:“表哥!” 冷庭誉却是看也不看她,抽走了原本盖在罗广兰被水浸湿的衣服,冷哼一声,跟来时一样,又大步流星的远去。 后来,罗广兰频繁出入燕王府。 每次罗广兰一来,冷庭誉的大哥还对他挤眉弄眼,贺慕容更是暗示她喜欢罗广兰想让罗广兰当媳妇,在冷庭誉面前将罗广兰夸的跟一朵花似的。 冷庭誉却连看罗广兰一眼都不愿意,在无数个贺慕容强行让他和罗广兰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刻,冷庭誉都是直接闭着眼睛睡觉。 到底,罗广兰只是个闺中女儿,这样的次数多了,罗 广兰也觉得受不了,终于有一次哭着跑出去。 冷庭誉却有些如释重负。 后来,圣旨下来,点了罗广兰进京。 其实,燕地的贵族之家的适龄女儿,每年都会宣入宫中。为此,燕地贵族之家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定有婚约。 圣旨下的那晚,冷庭誉的母亲贺慕容给了冷庭誉一耳光,质问冷庭誉为什么那么讨厌罗广兰,并说要不是罗广兰自己坚持不愿意议亲,怎么会那么倒霉的选入宫中。 冷庭誉当时想到罗广兰花骨朵的年纪却要去陪一个足以当爹,且妃嫔满宫的老男人,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又觉得贺慕容的指责毫无道理。 冷庭誉就开始早出晚归。 罗广兰在燕王府等了许久,也不曾见到冷庭誉最后一面。 后来,留下了一个荷包给了贺慕容,让贺慕容转交给冷庭誉。 罗广兰去京城的时候,冷庭誉都不曾露过面。 再后来,贺慕容去世,冷庭誉日子也不好过,冷庭誉再次得到罗广兰的消息却是俩人再不相见的很多年后。 她的姨母贺慕颜来找他,告诉他:罗广兰奄奄一息。 冷庭誉就想到那个刺绣精致的荷包,还有荷包里的那张纸条:“表哥,如果当初你拿青虫吓我,我不哭,你会不会不那么讨厌我?” 冷庭誉不顾手下的劝阻与燕王冷仲然的话,执意带了姨母贺慕颜进京,执意自己孤身一人去闯了皇宫想将罗广兰带出。 姨母贺慕颜对他的行动很是感动,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为罗广兰做一些事,让他心里不那么不安。 一阵冷风吹来,吹醒了冷庭誉的头脑。 冷庭誉握紧了拳,一拳头捶到梅树上。梅树上的残留的梅花更是纷纷如雪片般落下。 为了燕地的存活,为了母亲贺慕容,罗广兰,还有阿芜受过的苦,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败。 第69章 不同于镇国公夜会元蒙人长子的令大齐百姓唾弃的行为,定南候当众斩首元蒙人长子的行为令围观的百姓拍手称快。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初五的早晨,京城的街头巷尾鞭炮声,声声不停。初五,俗称破五,在民间,这一天跟大年初一一样隆重。 定南候府门前却用麻袋装了个活物,那活物冲撞的袋子各种形状变化。 定南候府,府门前几个看门的人不知道头天晚上做什么了,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张着嘴打着呵欠,就连有人招呼了人过来观看,也不曾惊醒。 春节,各种节气之最。 春节这几日里,百姓们都闲的忙着吃喝玩乐是正经事,兢兢业业做工才是离经叛道。这不,有人起了头,不一会儿,百姓就将定南候府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定南候出来的时候。 就有人躲在人群里起哄,让定南候当众打开那麻袋。 定南候本来还觉得有诈,害怕中计。 人群里又有人喊:“难不成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定南候近来正谋略大事,自然不想在百姓里面有了苟名,又暗骂自己蠢,竟然在什么情况都不明了的情况下就出来了。 这下,想退回去都不得。 人群里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大有一呼百和之感。 京城里前几日镇国公的事那么一闹,百姓们看够了世家的笑话,对这些世家也少了往日的敬畏。 定南候只得命跟来的家丁来打开那麻袋。 却是差点让定南候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竟然是元蒙可汗长子。 这厮怎么来了? 定南候直觉这是有人给他下了套。 可这套却由不得他不钻。 眼瞧着,元蒙可汗长子向他投去渴盼的目光,正挣扎着想要挣脱塞在他口里的臭袜子。 定南候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元蒙可汗长子这时候嘴里说出些什么,门外围着这么多人,只怕他的下场比镇国公还要狠。 翻墙跃进镇国公家里的那些所谓侠士是他找来的,好歹只是恶心一下镇国公。 可定南候觉得自己未必 就那么走运了。 围在他门口的众人已是摩拳擦掌,有人跃跃欲试的要上来将那元蒙可汗大卸八块。 定南候心知肚明,元蒙与大齐交恶多年,无数大齐子民因了元蒙人,流离失所,从骨子里面恨透了元蒙人。 如今元蒙可汗长子就这么露脸在众人面前。 他若不还不死,老天都说不过去。 早晚都要死,只要死在他定南候府门口,定南候府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一身的血债。既然要背债,那不如先从元蒙可汗长子身上借点东西使唤使唤。 定南候刀起刀落间,元蒙可汗长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死了…… 血溅射到定南候身上,他心里是明白,这债是背定了。元蒙人性子直,不懂曲曲弯弯,****是最直接的。 从此以后,这元蒙怕是和定南候要势不两立了。 定南候觉得项上人头已经开始松动。 但表面上,定南候却是一脸正气凛然,指着元蒙可汗,冲围观的人来说:“对于这种恶贼,大齐人见之,当人人而诛之!” 围观百姓群情激昂,将定南候狠狠一顿夸。 定南候就有些飘飘然,甚至百姓们提棍棒菜刀等往元蒙可汗长子身上招呼去,定南候望着那血肉模糊的元蒙可汗长子依旧一脸凛然正气。 当然,他心里却糟糕透了! 定南候府门前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燕南风也走了出来,到了侯府门一看,百姓正将定南候合力抬起抛向空中又抬起又抛高…… 唱喝声,声声不绝于耳! 而就在定南候府门没多远,躺着个血肉模糊的死尸。饶是此,还有白发老者拿了拐杖使劲的往那死尸上摔打! 燕南风出来时才更刚和孟河洛一道用了早饭。 此时只觉得一阵反胃,几欲吐了出来。 定南候府的老看门人老何瞧见了燕南风,不动声色的绕过狂躁的人群来到燕南风身边,将燕南风拉到一夹道里。 燕南风停了下来,一脸焦急的看着老何:“外头是怎么回事?”又问道,“侯府门口死的那人是谁?” 老何摇摇头:“这事说来透着古怪,我今儿早上有些跑肚,来回折腾着上了几回茅厕,人都快脱了形……谁知道在我第四次回来的时候,门房的人都在昏睡着,门口却是多了个麻袋,麻袋里的活物四处乱冲撞,我料着这些门房怕是着了人道了,越想越急,就准备偷溜回去报信,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后脑勺就被人从身后来了两下子。等我醒来的时候,正看到侯爷刀起刀落,杀了那麻袋里滚出来的人。人群里大骂着元蒙人,更多的人在夸赞侯爷,说侯爷为民除害,立了大功……又不知道是谁带头起的哄,众人把侯爷抬起……这时候世子爷,你来了……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燕南风心里咯噔一声,又盘问了老何几句,只知道死的人是元蒙人可汗长子。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镇国公被扔进粪池的事件就是元蒙可汗长子事件的发酵。如今,定南候府沾惹上了元蒙人,倒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这事确实处处透着蹊跷,就算有人活捉了元蒙可汗长子,可降他制服后扔在定南候府,让定南候白白捡了个便宜。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有些事情口上不能承认,但心里大齐这些武官们还是心知肚明的。 在整个大齐,只有燕地的冷家铁骑能让元蒙人闻风丧胆,其他就是他威名远扬的舅舅威远候府也是得靠着天堑来镇守甘肃。 元蒙可汗长子号称草原第一勇士,能够制服他的人又是谁呢? 这人不知是何居心。 不过单从这人给定南候府下药这件事,就是动机不纯。 燕南风苦苦思索着,来回问着老何。 老何却也是答来答去就那么几句话。 问的多了,燕南风也清楚老何把能知道的看到的也都说了出来。 燕南风末了却还是问老何道:“那你刚才怎么起了念头把我拉到这里来?” 老何想说他在定南候刀起刀落时有一瞬间眼花竟然看到那躺在地上被捂住嘴的元可汗长子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显然,元蒙可汗长子和定南 候是相识的,不仅如此,甚至元蒙可汗长子原本还笃定定南候会放他一把。 所以在被杀的那一刻,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老何心里有一个很不妙的猜想。 这个发现让他后悔的只想双手戳瞎眼睛。 话到了嘴边,却是不能和燕南风说,毕竟亲父子。 虽说休妻再娶这件事上,世子爷和定南候有了很大的分歧,甚至闹得很不愉快。 可是俗话说得好;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谁知道,世子爷会不会想杀人灭口? 老何犹豫了下说道:“我是担心耽搁了救燕贵妃娘娘……” 老何的姑母曾经是燕贵妃的奶娘,只是是个没福气的,小时候燕贵妃一场就接连死了儿子与男人。 定南候觉得燕贵妃的奶娘是个命薄的人,担心燕贵妃喝了老何姑母的奶,也会染上了她的晦气,就找了个由头将老何姑母打发到庄子上去。 燕贵妃长大却是个念长情的人,时常提醒着庄子上的人要优待老何的姑母,有时还会让人送去银子,就是后来老何的姑母病重了,也是燕贵妃为她请的大夫。 老何一家更是由着燕贵妃的长情都安排进了府做事。一家子眼看着燕贵妃入了宫,又当了皇帝的宠妃,生下五皇子,自然是一百个盼着燕贵妃长长久久的好。 哪里知道,燕贵妃这一次却是飞来横祸。 都说燕贵妃勾结了那些造反的宫女,趁着燕贵妃侍寝,那些造反的宫女将先皇勒的只剩下一口气。 燕贵妃被发落到大牢里。 若不是定南候使了计,让镇国公府名声大臭,新君又跌落湖里至今昏迷,只怕燕贵妃如今就只能祭奠了。 燕南风听了老何的话,倒也没有怀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在原地来回走着步。 “我这就去找人再打点下大牢,让姐姐沉住气。五皇子身边如今安**了咱们的人,一时半会生命危险是解除了,我也要告诉姐姐,让她放心……” 老何自然是点头不迭。 燕南风折回了屋,换了衣裳。 孟河洛正坐在床边为 燕南风缝制衣服。 如今苏蘅君是非休不可了。 按着定南候府的意思是要休。 可安宁伯府却是讲价还价,希望将这休妻变成和离。 据孟河洛回忆,她醒来是躺在乱坟岗里,一条命当时已是奄奄一息。 加上定南候府对苏蘅君的奶嬷嬷许妈妈的审问,已经得知,苏蘅君婚前失贞在前,又冒充孟河洛与定南候结亲,却又找了孟河洛来代替洞房,洞房之后更是给了孟河洛一杯毒酒。 如此蛇蝎毒妇,若不是定南候要顾忌安宁伯府,燕南风真想一掌劈死苏蘅君罢了。 倒是还有一点,许妈妈却和孟河洛说的还不一样。 孟河洛说自己是平国公府的七娘子,被人使了奸计弄到燕南风的洞房婚床上。而许妈妈却一口咬定,她从不认识什么孟河洛,只认识苏蘅芜。并且坚持说,代替苏蘅君与燕南风洞房的也是苏蘅芜。 可是这些说辞在许妈妈见到孟河洛时,那眼神分明是认识的。 燕南风认定许妈妈是说了谎。 只是定南候夫人却有些疑虑,说有没有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却被孟河洛一口否定掉。 在燕南风询问孟河洛时,孟河洛俯在被子上哭得肝肠寸断,口口声声质问燕南风,既然说爱她,却又不相信她说的话。 燕南风不敢再问下去。 而定南候夫人则让孟河洛回了一趟平国公府,平孟河洛对平国公府则是处处熟悉。定南候夫人还是不放心,又安排了孟河洛和苏蘅君、安宁伯夫人、安宁伯等人的见面,依旧没有破绽。 倒是孟河洛在事后,哭得一脸委屈。 燕南风为此还找了定南候夫人,请求定南候夫人不要伤害孟河洛。 定南候夫人气的闷在屋子里一天一夜,再出来已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 最终,孟河洛给燕南风吹了枕头风,燕南风答应等过完正月十五年过完,就与苏蘅君和离。 再在二月二那天,正式迎娶孟河洛。 当然,这中间还有孟江枫不断纠缠。 定南候夫人想起来就是头疼。 第70章 而事实上,选择装聋作哑的又岂止她一个。 还有一个孟庭誉! 孟庭誉如今已经布好了局,如今只等着看定南候府与镇国公府的争夺之战,另一重也在等底下人搜寻罗广兰的消息。 如今京城局势危机四伏,若他猜得不错,京城将会另换一个新天地。 孟庭誉思索后,让静允着手在城外找了可靠的落脚处——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四周皆是山,近可攻,退了守。 等布置好,孟庭誉将罗夫人与苏蘅芜及一众守卫在初七出了城,居住在城外。 而孟庭誉自己则带着静允等几个可靠的手下在城内。 苏蘅芜知觉京城将要发生大事,只是若说她对京城有多深感情,那倒未必,只是到底挂心让孟庭誉寻找的梅妈妈与常逸玉等人。 再有就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愿老百姓能够安安稳稳的。 罗夫人毕竟出身官宦之家,又嫁入权贵之家,政治敏感度原本也就具备一些,又受了苏蘅芜的影响,加之联想到孟庭誉这阵子的布置。 心里也有些不妙。 罗夫人约束了她从燕地带来的侍女,不得擅离山庄。 侍卫们则每天轮流巡逻,时刻警惕。 众人都感到了一种对未知的压力。 苏蘅芜挂心冷庭誉。起初,冷庭誉还会每天让人带信给苏蘅芜报平安,信写的很简短,甚至很多时候是一张白纸。不过有时候,冷庭誉会在里头放一朵风干的腊梅花,有时候又是一片形状优美的树叶,或者是首饰之类。 可进入了初十后,这样的报平安就结束了。 苏蘅芜像当初每日守在屋里,看床底下黑洞那里,开始日日忧心,寝食难安,心里却也清楚,冷庭誉是个做大事的人。 她是断断不能拖冷庭誉的后腿。 苏蘅芜又开始做起药丸来。 罗夫人则索性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读起佛经来。 到了正月十五那天。 留守在山庄里的护卫自己做了红红的灯笼,在夜里点了灯,准备挂在门户上。 苏蘅芜却觉得这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安。 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却不敢大意。想了想,找了罗夫人商量,罗夫人也说今 日抄佛经接连几次抄错了字。 俩人心照不宣,从彼此的眼神里都读书了一丝不安。 苏蘅芜提议晚上不点灯笼,不点灯。所有人都警醒着不要睡着。 罗夫人点点头。 之后,俩人找了护卫来商量。 护卫在留下来之前,得了冷庭誉的吩咐,万事和苏蘅芜商量,听从苏蘅芜的。除了有一点,如果京城有异动,不要等他,护卫们直接护送着苏蘅芜与罗夫人回燕地。务必要保证苏蘅芜毫发无伤的安全抵达。 苏蘅芜有如此警惕之感,让护卫心里有了主心骨,却也有些犹豫,一旦京城真的出了事,难道真不等燕王世子了…… 他是想等…… 可心里也明白,燕王世子虽说平日里待他们情同手足,和军营里众多将士称兄道弟,能打成一片。 可另一方面,燕王世子又是个言必出,行必果的主! 燕王世子的令若是敢违抗,只怕燕王世子不止是要削了他这么艰难…… 这一夜,整个山庄按照苏蘅芜与罗夫人的吩咐,早早地用过饭,不曾点灯,更不挂灯笼,不闻说话声。 安静的像是一片荒芜之地一般。 苏蘅芜穿戴整齐的坐在床上,旁边是满脸警惕的玲珑。 她静静的望着窗外,外面漆黑一片,空气越来越冷,而这种冷又加剧了人心的紧张感。 苏蘅芜将手里的帕子绞的快没了形状。 玲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时间就在等待中一分一分的消散。 到了后半夜,天气愈发的冷了,玲珑又在盖在她们身上的被子上面又加了一层。 苏蘅芜保持着姿势望着窗外,声音低到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程度问了玲珑一声:“你说,世子他如今在做什么?” 玲珑又如何知道。 黑夜里,玲珑搜肠刮肚的找着词安稳苏蘅芜,极道冷庭誉英明神武,天佑吉人之相。 苏蘅芜不言不语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周遭就拜了起来。 “过路的鬼神,祈求你们保佑冷庭誉平安归来,他日我定当大肆拜祭几日!” 玲珑很是震惊。她是清楚地,苏蘅芜虽然信佛像,也读佛经,却极少行求神拜佛的事。 玲珑想了想,也 学着苏蘅芜的样子拜祭了一番。 之后,俩人又回到原处,眼睁睁的望着外头。 忽然,天空中猛然绽亮! 苏蘅芜心中一突,忙跳将起来! 她急步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看到京城的天都是一片汹涌的火光。 苏蘅芜心中一紧,披了衣服就出了门。 山庄里有些躁动! 护卫念起冷庭誉的吩咐,知道京城果真起了异状。 护卫只做了片刻的思索就下定了决心,他召集了留守在山庄的人趁着夜色给准备马车,自己则亲自去和苏蘅芜与罗夫人相说。 却不想到,无论是苏蘅芜还是罗夫人都不愿意走。 罗夫人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寻罗广兰的下落! 而苏蘅芜却是怎么也不忍心留下如今不知道情形的冷庭誉,独自一人逃跑。 俩人都坚持:要走等冷庭誉来了一起走! 护卫劝说的口干舌燥,心里又急又虑,心里想着冷庭誉所说的关键时刻可以用些手段让苏蘅芜与罗夫人愿意走。 这手段,冷庭誉甚至说,如果情形十分紧急,苏蘅芜与罗夫人又十分不配合,护卫甚至可以有分寸的打晕两位。 打晕,护卫想想就一头冷汗。 眼见得劝说不行,护卫心一横,回头去配了两碗无色无味的***,趁着下人们给苏蘅芜与罗夫人端茶的份给掉了包。 苏蘅芜鼻子一嗅,闻出异样,余光去瞧罗夫人。 罗夫人不知有诈,正低头饮水。 苏蘅芜一颗心砰砰直跳,想了想,并没有劝阻。 她心里寻思着,万一罗广兰寻到了,罗夫人却有了好歹,岂不是悲哀?还是让罗夫人跟随护卫走了才是。 苏蘅芜装作不知,用袖子掩住口鼻也喝了那水。 却又趁人不备偷偷送入口中一颗解药。 她这些日子,一直忙着配药,身上也随身带着几样药丸。 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苏蘅芜装作眼瞧着罗夫人不住的打呵欠,她也跟着打呵欠。 很快,罗夫人闭上眼睛。 苏蘅芜也假寐起来。 那护卫叹了一口气,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手,确定苏蘅芜与罗夫人已经睡熟,招呼了几个小丫鬟将罗夫人与苏蘅芜分别抬到马车 上。 玲珑早被那护卫说服。 等一上了马车。 苏蘅芜就立马醒了过来。 玲珑吓了一跳,却被苏蘅芜用手捂住了嘴。 苏蘅芜冲玲珑耳语。 马车行了不远处,玲珑在苏蘅芜的授意下,大喊内急。 护卫无奈,想到玲珑是苏蘅芜身边要任,只得命人停下马车。 玲珑却借口害羞让护卫离远点。 等时机一到,苏蘅芜拉了玲珑就跑。 原本,苏蘅芜是要让玲珑留在车里假充她的,只是玲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等护卫发现苏蘅芜与玲珑跑了之后,又看见了苏蘅芜留在马车上的纸条。 他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竟然大意了苏蘅芜是个有医术傍身的。 护卫懊恼的不行。吩咐留下一人原地等候,又挑了俩人去寻找苏蘅芜。 他则带了罗夫人继续前行,心里打定主意,等到了安全的地,他就要折回来去接应燕王世子。 却说苏蘅芜在荒草堆里带着玲珑一路沿着来时路回。 紧赶慢赶,总算在护卫寻到她们前回到了山庄。 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苏蘅芜与玲珑忙躲在黑暗处。 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他忽然“咦?”了一声,紧接着,喊道,“阿芜?” 这熟悉的声音让苏蘅芜热泪盈眶。 是冷庭誉! 冷庭誉此时走的离她近了,已确定是苏蘅芜无疑,当下打横抱起苏蘅芜。他有些无奈的在苏蘅芜耳边呵气,叹息道:“阿芜,你啊……” 他明明是安排了护卫将她先送走的,但她竟然带着丫鬟又折了回来,冷庭誉一时心中滋味复杂,既怒护卫不得力,又想说苏蘅芜太不听话,心底却还泛着一丝丝甜意。 苏蘅芜第一次主动搂了冷庭誉的脖子。 冷庭誉弯唇一笑,眼神警告的看了四周一眼,四周跟随的护卫忙知趣的低下头。 冷庭誉就低头吻住那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良久,久到苏蘅芜透不过气来,却听到一丝微不可及的吃痛声。 苏蘅芜心中一突,敛了容,急急问冷庭誉:“可是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冷庭誉柔声道:“一点小伤,不妨事!” 苏蘅芜挣扎着要下地,又冲冷庭誉道:“快让我瞧瞧!”态度颇为坚持,眼神里满是担忧。 冷庭誉心中暖暖的,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任着苏蘅芜将她拉到屋里不说,还主动让护卫点了灯。 灯光下,冷庭誉身上的伤无法掩饰的亮了出来。 肩头那里血都染红了衣襟。 由于适才抱了苏蘅芜,苏蘅芜衣服上也染了血色。 苏蘅芜掩住口:“还说是小伤?你……” 冷庭誉瞧见苏蘅芜眼眶红了,一阵心疼,伸手欲揽苏蘅芜,却被苏蘅芜推开。 她急匆匆的去拿回了自己身上的包袱,里头有配好的治刀伤的药。 伤口触目惊心,真是旧伤未复,新伤又起。 苏蘅芜的眼泪就忍在眼眶里打转。 冷庭誉大为不忍,抱着苏蘅芜,柔声道:“阿芜,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训练时也是受过伤的,与元蒙人搏击时,也并非每次都毫发无伤……你不要担心,我身体很好的,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苏蘅芜心底柔软一片,心中满满怜惜。 冷庭誉说起这场火光:“是皇宫失火……” 苏蘅芜一惊,这是要改朝换代了? 冷庭誉读懂苏蘅芜的眼神,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的人查到燕贵妃被人从牢里救了出来,五皇子也被人从火里抱了出来。今天是十五,新君为了表示兄弟情谊,也招了其他几位皇子赴宴……”顿了顿,“只可惜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一场阎王宴……” 苏蘅芜听到冷庭誉说起定南候府时,表情有丝慌乱。这慌乱的表情没有逃过冷庭誉的眼睛。冷庭誉心中一沉,想起定南候府那位和苏蘅芜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冷庭誉想试探的问苏蘅芜一句,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话到了嘴边,冷庭誉却又忍住。 京城那场大火烧起来时,满城火光,而一身黑衣打扮的冷庭誉的行踪也被定南候府的暗卫发现。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摆脱掉定南候府的那些暗卫,却总究还是挨了一箭。 他带去的人也有许多受伤的人。 万幸的是,他们在一间破败的冷宫宫室内找到了罗广兰。 第71章 冷庭誉带着苏蘅芜乘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罗广兰的马车紧跟在他们之后。冷庭誉发现罗广兰时,不知道罗广兰受了什么刺激,已经分明认不得冷庭誉了,见了人就咬,狂躁的骇人。若非罗广兰手指眉间有一颗暗红色的小痣,冷庭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当时,外头的火光越来越盛,仓皇失措的呼救声,尖叫声,声声不绝于耳。时间紧张,冷庭誉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罗广兰的穴道。 后来在车上解了罗广兰的穴道,罗广兰又继续撕咬起人来。冷庭誉索性喂了罗广兰一颗安神丸,如今罗广兰还在沉睡中。 冷庭誉觉得总算对姨母有个交代了。 车子一直快到天明时才追上罗夫人一行人。 落脚在一片密林里。 一群人又饿又困又乏。 护卫们拿来了干粮与水,又打了野物来烤着吃。 罗夫人在看到罗广兰时果然失声痛哭,哭声吵醒了罗广兰,她披着发一口咬在了罗夫人的手背上。 血都渗了出来,罗夫人却满面笑意,搂着罗广兰竟然低声的吟唱起来。 冷庭誉低声询问苏蘅芜:“她可是生了病?” 苏蘅芜观察了罗广兰有一会儿,闻言摇了摇头:“是受了刺激了……” 冷庭誉不再说话。 罗广兰竟然在罗夫人的歌声里渐渐平静下来,却依旧认不出罗夫人。 饶是此,罗夫人却已经心满意足。 等到了晚上,一行人又开始出发。 这样周而复始,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河北。在入城前,一行人在外支起了帐篷,洗漱干净后,乔装成商队进了城。 到了河北地界的第五天,京城的消息传来。 新君与几位皇子在元宵宴上丧命火海,先皇唯一存活下来的五皇子被立为新君,尊燕贵妃为太后,定南候为摄政候。 与此同为流传的还有定南候世子燕南风与原配妻子苏蘅君和离,娶了出身平国公府的孟河洛为续弦。 据说为此,京城里已经炸开了锅 。但新君当政,大赦天下,并赦免了大齐三年的赋税,人心大体是稳定下来。京城里议论纷纷的却是新燕王世子的新婚妻子的出身问题,有人说其母是当年名冠一时的容粲,也有人议她和亲哥哥孟江枫牵扯不清。传闻更是讲孟江枫在孟河洛嫁入定南候府的当天,绝食了三天,好在被救了回来。 京城里的事情传到河北都已经如此沸沸扬扬,可想而知京城里这些议论有多么厉害。 苏蘅芜在听到这些消息时,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当年容粲真的是生了一对双胞胎。 而她和孟河洛阴差阳错的互换了灵魂。 那么,这些消息冷庭誉都能知道,她的身份,她和孟河洛长相一样的身份,冷庭誉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苏蘅芜躺在床上辗转了一夜,决定向冷庭誉坦白。 如果冷庭誉不觉得她是异类,并且依旧对她用心,苏蘅芜想拼一把。 如果冷庭誉他介意……那么,她还是选择……躲起来默默守护着冷庭誉好了…… 苏蘅芜约了冷庭誉夜谈。 到了晚上,冷庭誉入了苏蘅芜的房间,一把搂住苏蘅芜,欺身过去就要吻住她。 苏蘅芜心里苦涩,她心里有事忙推开了冷庭誉。 冷庭誉看出她有心事的样子,不放心的牵了苏蘅芜的手,柔声道:“阿芜,无论什么事什么人,你都别怕,有我在呢?” 他说这话时,表情真挚恳诚,这么好的人,她却不配拥有。苏蘅芜心里有些怅然的疼痛。 她暗自横了心,垂下了头,声音低沉:“说起来,我们真正相处起来,时日短的厉害。世子,你说你爱我要娶我,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顿了顿,她又道,“你又不了解我。你可知我的过去?” 冷庭誉一直都知道苏蘅芜是有事情瞒着他的,他也等着如果苏蘅芜够信任他的那一天告诉他,同时他心里早就下定了决心,他是无论如何不会错过她的。 冷庭誉看着苏蘅芜说完这些 话,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那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是强自装着坚强,而事实上却是随时在一刻就会倒下去的模样。 冷庭誉心疼的想抱一抱苏蘅芜,却被苏蘅芜退后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冷庭誉不喜欢这样,他回应苏蘅芜道:阿芜,你读书那么多,肯定知道那句“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阿芜,说出来不怕你觉得我孟浪,其实在救你的那个下雪天,我抱着你时其实就已经有感觉,只是觉得自己荒唐不曾深想,后来你被人送上了马车被带走,我面上没事,心里却是紧张的,我进宫亲自夜探除了是要寻表妹外,也有想看看你是不是被藏身入宫里了,因为在此之前,我的人按着几辆马车的方向搜下去,都没有结果……” 冷庭誉说着话,迈开步伐向前两步。 两个人距离又只在咫尺了。 离冷庭誉这么近,苏蘅芜觉得要脱出口的话那么艰难。只是,这事若不说出来,苏蘅芜总觉得自己有欺骗的嫌疑。 而这种带着秘密在爱的人面前生活,也痛苦。 苏蘅芜心一横,决定快刀斩乱麻。 她猛的扭过身子去,背对着冷庭誉。 冷庭誉一愣,忍不住伸出手想扳正苏蘅芜的身子。 苏蘅芜制止了他。她道:“你别说话,也别离我太近,你先听我说完……” 冷庭誉却忽然有些不想听她这么说。他的决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的,她呢?定南候世子燕南风他是见过的,也是翩翩少年,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冷庭誉光想想就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怕,怕苏蘅芜心里已经先走进了燕南风…… 苏蘅芜却已经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从小被认作是不祥的人,十八岁之前不能让安宁伯府以外的人看见,不然会给安宁伯府带来灾难,我也会有生命危险……我住在芝兰苑,陪伴我的就是我曾请求你帮忙寻找的梅妈妈……我那时觉得孤单,想见 识一下外头的繁华,想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安宁伯就带我去了一次寺庙,在厢房后院,我戴了薄纱弹了一曲,却被定南候世子燕南风与长公主府的顾中冷瞧见,燕南风四处打听我。安宁伯夫人则让外头散布消息说弹琴的是苏蘅君而不是我苏蘅芜……这些可能与事实真相会有些差异,毕竟是我后面根据得来的消息零零散散拼凑出来的……这些原本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蘅君大婚前夕,她借口害怕让我陪着她,却不想一时大意,太过相信她,喝下了迷药,还被用了那种药……” 什么那种药?冷庭誉听到这里,看到苏蘅芜窘迫绯红的脸庞有些心惊的明白,却还是不死心,他小声的追问了一句。 “什么药?” 话一脱出口,冷庭誉就后悔了。 苏蘅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一片平静。 她的声音又柔又轻:“是**……”话说完,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雪白的小脸清丽的恰如梨花落雨。 冷庭誉心里泛起心疼,他再也不顾苏蘅芜之前让他不要说话不要靠近的话语,从身后一把环抱住苏蘅芜。 冷庭誉急急劝道:“阿芜,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我们好好的,我爱你,你也喜欢我,咱们在一起成亲生子好不好?” 苏蘅芜想起那夜撕裂般的疼痛与被药控制住的自己的表现,泪如雨下。她哭着道:“不,你就让我说出来吧!” 那噩梦一样的经历,如果不说出来,埋藏在心里,让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欺瞒爱人的女子,怀揣秘密,活在阴暗里。 说出来,也是个了断。 冷庭誉就听到她说道:“新婚之夜原本应该是燕南风与苏蘅君度过,却换成了我……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有点意识时,却被人灌下了毒药……” 冷庭誉将浑身发抖的苏蘅芜紧紧抱在怀里,温柔的热抚摸着她,却依旧能够感觉苏蘅芜的身子在发抖。 冷 庭誉诱哄着她问道:“那灌你毒药的是人是谁?” 苏蘅芜不明所以,脱口而出:“苏蘅君的奶嬷嬷许妈妈……”眼神里又有些迷惘,“以前许妈妈跟着苏蘅君来芝兰苑瞧我,她还会给我梳很漂亮的发髻,柔声细语的喂我喝粥……我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一下子都变了……” 想到了伤心事,苏蘅芜眼泪纷纷如雨下,声音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冷庭誉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温柔的跟她说话。 或许是因为苏蘅芜感受到了冷庭誉眼里的温柔,或许是看见了冷庭誉心里的柔情,她心里虽然有些迷惘,迷惘他不介意吗?不会因此看不起她吗?可另一方面,压在心底里的石头还是挪了挪位置,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蘅芜渐渐身子不抖了,手也慢慢有了温度。 冷庭誉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急急的表白:“阿芜,你不要多想,我这人一根筋,我认准了你就是你……”话刚说完,又俯下身子去吻她的眼泪,咸咸的,涩涩的。 俩人彼此握着手,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苏蘅芜才又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却住在了平国公府的宝霞阁,成了平国公府的七娘子,名字从苏蘅芜变成了孟河洛……再后来,平国公告诉我,我的母亲是容粲,我和我母亲长得十分像,平国公手上还有一块玉牌,而另外一块玉牌我在梅妈妈手里也见到过……我那时候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母亲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可我不知道原本的孟河洛去了哪里?直到今天听到消息,才知道她没有死,她嫁给了燕南风……” 冷庭誉一时有些懵,理了一下才道:“你是说你和孟河洛交换了灵魂?” 苏蘅芜困惑的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只是为什么这样,我也不清楚……” 冷庭誉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可是想想也是有过这样的传闻的,他笑着安慰苏蘅芜:“虽是奇怪,书上却也是有记载的……” 第72章 他怎么这么平静的就接受了?不是应该觉得她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冷庭誉看了看苏蘅芜的表情,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柔声道:“你说的梅妈妈,我会接着帮你找,你别多想,安安心心的,我们一回去,我就让父王为我们成亲。”说着话,冷庭誉在苏蘅芜额上印下一吻。 冷庭誉拉着苏蘅芜的手坐在她床边,说着话。 待见到苏蘅芜终于重新绽放了笑意,冷庭誉松了一口气。 苏蘅芜却忽然问道:“你能不能让你的人打探一下孟河洛如今过的好不好?”顿了顿,又道,“她应该是我的亲妹妹……” 冷庭誉点头应下,又逗苏蘅芜:“你怎么觉得你是姐姐,她是妹妹?兴许你是妹妹呢?” 俩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话间就到了深夜。 冷庭誉愈发的舍不得走了,却也知道俩个人在一屋子里呆下去,她又在床上,看上去那么可口。 冷庭誉开始有点怀疑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觉得再这么待下去,他极其有可能会将她拆骨吞入腹中。 光是这么想想,他就觉得下身不争气的抬起了头。 冷庭誉不想让苏蘅芜看到他这么狼狈的一面,拿了床上的大迎枕放在腰腹间,雪青色缎子底子绣了粉色芙蓉花的迎枕搁在冷庭誉那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苏蘅芜忍不住就笑了。 冷庭誉瞪了苏蘅芜一眼,闷闷道:“还不是你害的?” 苏蘅芜一愣,有些懵懂的明白了冷庭誉的意思。 她的脸颊立马爬上了几朵桃花。 适才哭过的眼睛清澈的可以照见人影,**的唇看上去像玫瑰花瓣一样柔软,雪白的小脸上桃花色的红晕。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得去泼盆冰水冷静一下才行。 可身体却自有主张,眷恋着她的甜美。 好不容易,冷庭誉才离开了 苏蘅芜的房间,只觉得比打一场仗都要来的艰难。 苏蘅芜在冷庭誉走后,忍不住摸了摸那被冷庭誉吻的有些肿了的唇瓣,想起适才俩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吁吁。 苏蘅芜就觉得脸烧的厉害。 她忍不住拉了被子盖在头上。 第一次,她有些憧憬成亲后的情景。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燕地。 此时已进入二月里,眼看三月里,燕地依旧春寒料峭。 苏蘅芜透过轿帘往外看,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冷庭誉立马骑马回转过来,有些紧张的道:“怎么样?有没有冻到?”又唬着脸,道,“还不快将轿帘子合上……” 似乎意识到说话声音有些大,冷庭誉又自觉在后头加了一句:“乖!” 柔情四溢的一声“乖!” 苏蘅芜脸色一红,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四周。 她所乘的马车四周都跟随着护卫,那些护卫早在苏蘅芜望过去的时候,已经将头或扭向远处或目视前方。 苏蘅芜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冷庭誉瞧了心里觉得可笑,笑着道:“你放心,他们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又催苏蘅芜赶紧放下帘子。 路边的柳树已经抽了嫩枝,垂下来的柳絮柔软曼妙,正是清晨,有鸟儿栖身在柳树上鸣叫,附近的村落里可闻孩童的笑声,青草席卷了整个土地,处处弥漫着绿意,一切清新的不可思议。 苏蘅芜忍不住感慨一句:春天来了! 冷庭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驱马折了几枝翠柳,回来递给苏蘅芜。 清晨的光打在冷庭誉身上,给他身上披了一层容光一般。身量修长若翠竹,五官俊美的不可思议,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的让苏蘅芜看了都自愧不如。 苏蘅芜有些痴迷的望着冷庭誉,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人? 苏蘅芜的目光却眷恋不舍得望着冷庭誉的背影。 许真应了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苏蘅芜就看到冷庭誉猛然回头,不知对着她说了一句什么。 苏蘅芜冲冷庭誉展颜一笑,方将轿帘子放下。 那唇角的笑容久久都不曾落下。 玲珑瞅了苏蘅芜一会儿,在她脸前晃了晃。 苏蘅芜如梦初醒般“嗯”了一声。 玲珑“噗嗤”笑了出来,在被苏蘅芜瞪了一眼后,玲珑捂住嘴小声道:“小姐,有没有注意到适才世子临走时,耳朵尖都是红的!” 苏蘅芜忙问:“真的?” 玲珑不住点头。 苏蘅芜的笑容就愈发止不住了。 她忍不住又撩开轿帘子,车窗外连绵不断的绿色,实实在在的告诉她:春天来了! 是不是她的春天也要来了?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后,冷庭誉骑马回转到她车窗前,喊了玲珑为苏蘅芜披上狐狸毛大麾,又亲自给她戴上了风帽后,冷庭誉将苏蘅芜抱到马上,坐在他怀里。 许是近乡情怯。 苏蘅芜有些忐忑起来。 冷庭誉感觉到她的僵硬,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柔声道:“阿芜,不要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呢!” 就像小时候做了噩梦半夜醒来害怕的啼哭时,梅妈妈都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她,告诉她,不要怕,她在,她一直都在。 苏蘅芜愈发的思念起梅妈妈来。 身后火热而坚实的胸膛温暖又令她心安,仿佛能阻拦一切的风雪。 冷庭誉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苏蘅芜坐在马背上,背靠着冷庭誉,安心的让她打呵欠。 罗广兰撩开轿帘子,只看了一眼,就好似被烫着一般,匆匆的闭上帘子,眼神晦涩不明。 罗夫人心里叹一口气,将罗广兰揽入怀里。 罗广兰这些日子日夜和罗夫人待在一起, 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偶尔做梦时还会尖叫,却也不似一开始时那么频繁。 罗夫人将罗广兰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温柔的抚着罗广兰并不顺滑的头发,眼神一暗,当年罗广兰在燕地是出了名的发如云,光可鉴人。 如今……这是在京城受了大苦了啊! 罗夫人柔声道:“我的兰儿受苦了,你想要什么给娘说,娘都给你捧来……” 罗广兰眼神一亮,反问道:“是吗?”眼睛里的亮光却又很快消暗下去,她唇边苦笑了一下。 罗夫人瞧着,心底一沉。 罗广兰将头窝在罗夫人怀里,轻轻一声叹息。 她心里也明白,有些愿望终究是奢望,当初娟然静好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多看她两眼,如今的她发枯身倦面乌,他的眼里更不会有她了。 罗夫人轻拍着罗广兰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她听到一阵细不可察的低泣声,猛然一怔,将手饶到罗广兰身前,滴滴泪水打在她手上,湿湿的,凉凉的。 罗夫人的心就猛然收紧,也变得湿湿的,凉凉的…… 她嘴长了长,想拿话安慰罗广兰,却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话来。罗夫人轻闭了眼睛,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她嘴里,苦涩苦涩的。 冷庭誉骑着马,怀里坐着苏蘅芜,一路入了城。 城门两道夹道欢迎者民众众多,高呼着“世子”、“世子”…… 声势震天。 有垂垂老矣的老者佝偻着背,手里挎着一篮鸡蛋走到路中央,竟是拦路要下跪。 冷庭誉哪能真让他跪。 一面使了眼色给护卫,护卫冲将上去小心而温柔的搀扶着老者。 冷庭誉则翻身下马,又张开双臂,将苏蘅芜从马背上抱起来。 他拉着她走到那老者旁,不等老者给他行礼,冷庭誉已向那老者行了大礼,苏蘅芜紧跟着冷庭誉也行了大 礼。 老者话语已经不清楚,比手画脚,满面笑意的看着冷庭誉,冷庭誉和那老者说了几句话,老者执意要送那一篮子鸡蛋给冷庭誉。 冷庭誉爽快的收下了,苏蘅芜就看到那老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回到了人群。 老者行动在先,随后无数的老人小儿或手捧路边采摘的鲜花,或提了鸭蛋、甚至还有提了一篮子棉花的往冷庭誉身边拥过来。 冷庭誉丝毫没有不耐烦,一一笑着接过。 却又回头吩咐了护卫,拿了银钱分给燕地的这些子民。 苏蘅芜紧跟在冷庭誉身后,耳听着那震耳发馈的,情感真挚的一声声“世子”不由被感染的心潮也有些彭拜。 这时,那第一个送上一篮子鸡蛋的老者却忽然指着苏蘅芜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热闹的人群将目光集中在苏蘅芜身上。 冷庭誉弯唇一笑,随之牵起苏蘅芜的手举了起来。 人群里,有人善意的问道:“世子,这位仙女是谁?” 冷庭誉看了一眼走在他前方的静允,静允高声喊道:“未来的世子夫人……” 人群里又高声喊起“世子夫人”来。 行在队伍里后头的罗广兰被惊醒,仔细听了外头的喊声,脸色煞白,有气无力的问着罗夫人:“表哥,他什么时候成的亲?” 罗夫人挑开帘子听了一会,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则为妻,这几样我哪样也没有看到……” 她说着话,原本为了安慰罗广兰。因而,当下,罗夫人说完,就小心翼翼的瞧着罗广兰的脸色,待看到罗广兰灰败的脸色上染了一层红晕。 罗夫人勉力想掩饰住心惊,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 罗广兰却石破天惊的幽幽说出一句话:“娘,你说如果我去给表哥做妾,表哥会同意吗?” 第73章 罗夫人的娘家贺家和罗家一样的规矩,没有再嫁女,更勿提去给人做妾。 罗夫人是准备一心一意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养着罗广兰,万一罗广兰有适合的谈婚论嫁的对象,她也会为了罗广兰的幸福拼了一切去和罗家与贺家的规矩抗衡,让罗广兰再结良缘。 可这绝对不包括她给人做妾。 什么是妾?妾就是女子上面立个人,无论内里过的多自得,却始终是人们眼里不屑提起的存在。罗广兰想给冷庭誉做妾,那就先等她死了再说吧! 然而,罗夫人又想到罗广兰这一路经历过的坎坷,又触及心里的柔软,她微微闭了目再睁开,转移着话题:“你小时候在你窗户后头亲自栽的桃树,如今每年都结了好多桃子,桃子又甜又多汁,十分的鲜美,等我们回去,看这时气,想来过不了多久那桃树就要开花,那时推开窗子就能看到……” 罗夫人笑盈盈的说着,一脸对以后生活的向往。 罗广兰表情有些恹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就又垂下头去。 罗夫人搂着怀里失而复得的女儿,心情复杂,心底叹了一口气。 冷庭誉带着苏蘅芜一路****向燕王府行进。 燕王冷仲然一早得了信,策马出了燕王府去接冷庭誉。 晨曦里的冷庭誉脸上并不显疲惫,反倒一脸的容光焕发,容貌俊美。清晨的柔光柔柔的环着他,犹如神祗一般。 燕王冷仲然耳听着远处不断传来的那声声“世子”、“世子”,心里有些复杂。他的长子冷庭芳也当过世子,被封为世子那一天,冷仲然还让他跨马游街了一回,路上行人却是稀稀疏疏,也均看向冷庭芳,那目光里却是质疑,那声音里却是窃窃私语。 到底还是不一样! 冷仲然看着容貌有些肖似东王妃贺慕容的面庞,忽而就觉得阳光有些刺目,他抬起手背挡在头顶上,却又觉得不妥,索性改了手势,做出一副极目远 眺的姿势。 冷庭誉远远地看到了冷仲然,目光一冷。 冷仲然欲言又止,有些泄气。 苏蘅芜明显能够感觉到冷庭誉心情不好,她想了想,轻轻牵起了冷庭誉的手。 冷庭誉低下头看着纤弱的苏蘅芜,心里一软,再抬起头,他冲着愈来愈近的冷仲然喊了一声:“父王!” 冷仲然顿时觉得眼睛有些疼,鼻子也有些酸。 自打贺慕容去世后,冷庭誉有多久不曾这样主动喊过他父王。不仅没有,就是平素他几乎见不到冷庭誉,就是不得不见到彼此时。 冷庭誉总是一副浑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 为此,冷仲然不知被老燕王妃念叨了多少回,说冷庭誉冷心冷肺,连爹老子都不敬,怂恿着冷仲然在冷庭誉面前立威。 冷仲然却在私下里觉得心虚。 贺慕容不及西王妃长平公主似一朵解语花,她总是要让他哄;贺慕容不及西王妃长平公主气度大,她总是为了他多看了别的女子一眼会足足给他好几天脸色;贺慕容不及西王妃长平公主会讨他母亲老燕王妃喜欢,她和他的婚姻一开始就被老燕王妃所嫌弃;贺慕容不及长平公主在内宅中能干,她总是忙着琴棋书画,养花栽草,读书画画…… 贺慕容有太多的不足,太多的被长平公主比了下去! 可这世上却已经没有了贺慕容。 苏蘅芜就看到一身华贵打扮的中年威严男子脸上一片湿润,她心里很是震惊,轻轻的碰了一下正将目光望向远方的冷庭誉。 冷庭誉回过神来,冷淡的看了一眼冷仲然,却是意外的看到冷仲然面颊上竟然流着泪。 冷庭誉的心里某一处不可碰触的地界忽的就像被人捶了门一样,他有些动容,很想问一句冷仲然:“离了我母亲,你过得真的好吗?” 话到了嘴边,却又止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父王对母妃的誓言有多少都随着风刮跑,对母妃所谓的深情不过就是在她 离去后,下几滴雨装作一副情深的样子等回头再去搂了他的娇妻美妾? 冷庭誉起身下马,又将苏蘅芜从马上抱起,摸到了苏蘅芜手心都被汗水打湿。 冷庭誉目光柔和,声音温柔:“别怕,我在呢!” 大手紧紧地牵着她的小手。 苏蘅芜冲她笑笑,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心底也有些好奇冷庭誉与冷仲然这对父子的关系。 冷庭誉带着苏蘅芜朝冷仲然走去。 冷仲然张开手臂,颤声喊道:“庭誉……”他的眼前不断浮现贺慕容巧笑嫣然的模样,那时她刚及笄,他镇日的等在贺家花园墙外头,听着贺慕容那如出谷黄鹂般少女的悦耳笑声,以笑声分辨着她是在跟丫鬟踢毽子,还是在拿了团扇却扑蝶。 却有一回,他听到她的哭声,哭得哀婉**,让他心疼的几天几夜睡不好。却在听到哭声的第五天里,冷仲然依然跟无数次一样守在那里时,墙头上立下一个娇俏的身影。 是贺慕容身上背着个包袱正爬下院墙来,他一激动忍不住就踩到了旁边的树枝,弄出了声响。声音吓了贺慕容一跳,她花容失色的叫了一声,眼看要从墙头上掉下来。 冷仲然就张开手臂,满面带笑的喊着贺慕容的名字。 贺慕容显然还没有从眼前的陌生人竟然知道她名字的惊奇中回过神来,可她还是在看了他一眼后脸红了。 后来他们在一起后,每回他惹了她不快,总是学着她初见他的那天的样子,张开手臂,柔声慢语的喊着她:“贺慕容!贺慕容!” 而贺慕容却总是笑着奔向他,还顺着往上爬。 俩人的笑声又脆又亮,满满的洋溢着幸福畅快…… 冷仲然就冲着表情有些僵硬的冷庭誉喊了一声:“庭誉!” 冷庭誉望着已经显出老态的冷仲然,心里一阵酸。他的母妃东王妃在世时,他的父王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潇洒不羁。 可如今才过了多久,父王就已经苍老成 这样子。 冷庭誉心里挣扎了一下,总究抿着唇不发一言带了苏蘅芜去给冷仲然行礼。 冷仲然难掩失望的合拢双臂,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冷庭誉站直了身体,牵了苏蘅芜的手,指了苏蘅芜冲冷仲然忽然道:“这是我的世子妃……” 父母之命…… 可这是冷仲然第一次见到苏蘅芜。 冷庭誉的语气显然没有丝毫的商量的意思,甚至连个介绍都没有。 苏蘅芜犹豫了一下,又冲冷仲然行了礼,自报家门:“小女的母亲是戚家二小姐戚容粲,出身原永昌候府戚家,是昭文废太子妃的胞妹;小女的父亲是现如今安宁伯的嫡兄……至于小女,名唤苏蘅芜……” 冷仲然不发一言,脸上看不出表情。 冷庭誉见此,忍不住皱眉。 他有些冷淡的看了一眼冷仲然,回过头来牵了苏蘅芜就准备离开。 苏蘅芜却微微用点力,拉住冷庭誉,眼见冷庭誉挑眉,苏蘅芜忙道:“庭誉……” 冷庭誉欲言又止,心底叹口气,又正视了冷仲然。 冷仲然冲冷庭誉点点头,目光温和的看了看苏蘅芜:“一路奔波,怕是累了吧?我这就让下人带你先去歇息?” 冷庭誉目光一沉,牵住苏蘅芜手的力气又加重了。 冷仲然叹口气,耐着性子哄着冷庭誉:“陪父王走走吧!” 苏蘅芜虽不明白冷庭誉和冷仲然之间的父子之情怎会如此这般,不过血浓于水,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适才,她也在冷仲然的眼神里看到对冷庭誉的慈爱还夹杂着丝丝愧疚…… 她怕冷庭誉因不放心自己说出拒绝的话来,忙抢先一步冲冷庭誉道:“你不用挂心我,我先去歇息一会……” 冷庭誉对着含笑的苏蘅芜,犹豫片刻,松开了她的手。 冷仲然在一旁瞧着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东面,说道:“我在蔚然楼上等你!”说着话,迈开步子向那边走去。 侍候在一旁的家 仆立马要跟上去,被冷仲然摆了摆手。 家仆止住脚步,等冷庭誉经过他身边时,家仆小声的说道:“王爷如今身子骨不比往常,年前大病了一场,如今还未恢复……”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冷庭誉顾念着冷仲然的身子,不要惹冷仲然生气。 冷庭誉心里一紧,他生病了? 在冷庭誉的印象里,冷仲然别说生病,就是咳嗽都几乎没有咳过一声…… 冷庭誉的心思一时有些复杂,脚上的步伐却是加快了。 家仆卫林目送着他们爷俩的身影,轻轻叹口气。 苏蘅芜与玲珑坐着马车,一路东绕西绕,晃晃悠悠停在了一处角门处。有两名穿着雪青色绫缎夹棉比甲的管事媳妇虚扶着苏蘅芜下了马车。 从角门处进入,走过花草**,穿过杏林,上了抄手游廊,移步一景,处处精致典雅。两名管事媳妇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垂着头,在前头引着路,并无其他多余的话。 苏蘅芜心里掂量着,王府规矩只怕不小。 抄手游廊的尽头是一片花园,因正春寒料峭着,花园里的花枝都萧瑟着,独有大片片的迎春绿油油的藤蔓上已经抽出了花苞。可以想象,等春日暖风一嘘,这里势必一片春色。 走过花园,又是一条**,往前走了走,便见在一座小楼矗立在那里。 一名管事媳妇就笑着道:“姑娘,到了!” 这是一幢两层的妆楼带着院子,溜着院墙一周栽着杏树,上头挂满了花苞,有的已经初绽一两片花瓣,为着寒春注入一丝暖意。 屋子里布置的十分精致,很是闺阁女儿。此时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盛春。 有几名穿着鹅黄色袄裙的俏丽丫鬟引了苏蘅芜去洗漱。 等洗漱好后,重新换了衣服的苏蘅芜要躺回床上时,玲珑冲着那几名没有走意的丫鬟一口一个姐姐的招呼着,很快就说了苏蘅芜在歇息的时候,不喜人在屋里侍候的习惯。 第74章 玲珑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去找苏蘅芜。 风尘仆仆的一路从京城赶到燕京,苏蘅芜此时身子挨到了床,困意丝丝缕缕袭上来。玲珑见状,也不言语,为苏蘅芜盖了盖被,又检查了下炉子上的温的水,这才抱了被子铺在临窗的罗汉床上。 不想,苏蘅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状,喊了玲珑:“那里会冷,你上来和我挤一挤吧!” 玲珑心里一阵暖意,却笑着拒绝了:“奴婢爱翻身,怕吵着姑娘了!” 苏蘅芜看了玲珑一眼,心里也明白过来,初来陌生的地,玲珑想把规矩做好了,免得带累她被人笑话。 她笑了笑,又让玲珑再拿一床棉被方作罢。 等折腾完再回到床上时,苏蘅芜却是觉得适才的困意没了。可是身子骨在赶路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如今挨着床却开始酸痛起来,一点都不想动弹。 苏蘅芜索性就睁着眼睛看绣了花鸟虫的帐子顶!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蘅芜觉得意识正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喝,她心神一动,醒了过来。 “你们明知道这是我姑祖母特意为我收拾的闺楼,怎么能给不三不四的人住?” 听声音是个正值花信期的少女。 只是说话不大客气,她口里的闺楼指的是自己如今住进来的这幢吗?至于说那不三不四的人说的就是自己吧? 苏蘅芜皱了皱眉,按理说王府规矩看着也是颇为有素,怎么事先会没有将这样的事安排好?抑或,根本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燕王府的水怕也是浑的。 “你给我起来!你是什么人占着我的房间,还占着我的床!”外头叫喊的少女的声音十分骄横! 玲珑也被吵醒。 她有些紧张的问苏蘅芜:“姑娘,咱们要出去吗?” 苏蘅芜已经正在穿衣服,闻 言淡淡道:“自然要出去!”再不出去,不定那少女还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若是做客也便罢,可这一路与冷庭誉的相处,让她对她和他的以后有了几多信心。她总不能在入府第一日就被人这么糟蹋。 “你身子抖什么抖?去,让她马上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姑祖母给我准备的闺楼,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在这撒野的?” 玲珑气的手都抖了。 苏蘅芜却面带了笑意,带着玲珑撩了帘子出了门。 外头院子里一名穿着大红猩猩毡,围着昭君套的少女正一脚踢了跪在地上的丫鬟:“你哑巴了?不会说话!” 一抬头却看见了苏蘅芜。 那少女在瞧见苏蘅芜的容颜后,神情明显一愣,随之原本还算甜美的脸上忽然带了一丝牟气。 那少女挑衅的冲着苏蘅芜冷哼一声:“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住绮宝楼?” 苏蘅芜笑笑,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丫鬟,柔声问道:“先前我住进来时,不是说了这里十分安静吗?怎么如今阿猫阿狗都在这里叫嚣!” 跪在地上的丫鬟身子抖的更厉害。 她的话语一落,那名少女瞬间涨红了脸,红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苏蘅芜。 苏蘅芜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迎上去。 那少女与她对视一会儿,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心虚,错开目光,将气撒到那丫鬟身上。 那少女踢了那丫鬟一脚:“还是你引着人在这里住的,小骚蹄子,看我不回了姑祖母将你卖到勾栏子里去?” 苏蘅芜闻言一愣。哪里的大家闺秀会口口声声的勾栏里。这样的性子,即便真的日后对她有敌意,却也不难对付。 爱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苏蘅芜刚转了身,就被那少女叫住,那少女喊着:“你!给我站住!” 苏蘅芜脚步不停 的向屋子走去。 那少女气的从腰间抽下一根鞭子,在地上狠狠一摔,怒气冲冲道:“你听见没有?本小姐在给你说话呢?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 苏蘅芜回了头,冷笑了笑:“我是人,倒是你可是个东西?” 那少女立马回道:“那当然!”她身后的丫鬟忙小心的拉了拉那少女,被她一鞭子甩开一边去。 苏蘅芜皱了皱眉,这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姑娘,还爱动武力。她心里一时犹豫起来,是要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避避眼前这姑娘,以后再计较;还是无所畏惧,迎面而对? 原先跪在地上只会身子抖的丫鬟却在这时,忽然冲上去,抱住那娇蛮少女的大腿,哭着喊着:“表小姐,你一定不要用鞭子打苏姑娘!苏姑娘是我们世子爷日后要娶了当世子夫人的!” 苏蘅芜皱了皱眉,这丫鬟先前闭了嘴一言不发,任着这娇蛮少女在外头大呼小叫,只怕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听到谩骂,不得不出来与这娇蛮少女对上。 如今这丫鬟又说出这一番话,她的目的……莫不是这娇蛮少女的心上人是冷庭誉? 苏蘅芜瞧了一眼那少女那又惊又惧又怒的面孔,彻底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那娇蛮少女大声喊着:“你胡说!姑祖母说了一定让我嫁给表哥!” 又是姑祖母。 苏蘅芜想了想,依着这娇蛮少女的年纪,她口里的姑祖母只怕是冷庭誉的祖母,老燕王妃。 她心里不由苦笑:冷庭誉还真是爱慕者众多,先头她就发现罗广兰总是趁人不注意痴痴的瞧着冷庭誉,如今倒又多了一个! 不想她嘴边的笑,彻底激怒了那少女。 那少女心里叫嚣着:“凭什么?凭什么?除了长了一张妖精似的脸,她有什么好?” 她要划花她的脸! 没有了容貌,看她还怎么勾引表哥? 那少女心里犹如魔障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就要朝苏蘅芜身上砸去。说时迟那时快,却从外头冲进来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大声喊道:“心悦,你快住手!”说话间,已冲到了那叫心悦的少女面前。 心悦一鞭子抽下去,那妇人身旁的老嬷嬷一把推开那妇人,生生受了这一鞭。 老嬷嬷年纪本就大了,一鞭子下来,人委顿倒在地上,吃痛的喊着。 妇人忙蹲下身子去看老嬷嬷。 妇人带来的其他几个婆子则将那叫心悦的少女围了起来。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苏蘅芜盯着那老嬷嬷一会儿,面色一变,忽然道:“快!快别吵了!”又拨开人走到那老嬷嬷身边。 那叫心悦的少女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被那妇人猛然回头瞧了一眼,她立马心不甘情不愿的噤了声。 那妇人蹲下身子也去瞧老嬷嬷,却发现老嬷嬷口歪眼斜,牙关发抖,一幅十分痛苦地模样。那妇人心里复杂,柔声想询问苏蘅芜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苏蘅芜一个眼神扫了过来。 苏蘅芜喊了玲珑:“去,将我的针具找出来!先在火上烤一烤……”又冲那妇人道,“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她抬到屋里去,记住平托住脑袋、身子,千万不要移动她……” 那妇人欲言又止。 那叫心悦的少女这时候大喊道:“你又不是大夫,少在这里指手画脚……”又骂围着她的丫鬟,“一个个死人一般,不知道去请大夫过来啊……竟然听个不三不四的人在这里胡说八道!”末了,又“哼”了一声。 苏蘅芜冷冷的回望过去。 那叫心悦的少女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却又很快挑衅般的回望过来,不满道:“看什么看!我又没有屈说你!” 苏 蘅芜吐出两个字:“呱噪!” 眼见得那叫心悦的少女又一幅要跳脚的模样,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往围着她的婆子身上甩去。婆子们吃痛却不敢吭声。 苏蘅芜皱了皱眉,冲那妇人道:“随你!你要不想让这位老嬷嬷死,就尽可随着她闹腾!”说完,径直的站起身来。 那妇人是见过老嬷嬷这样的症状的,多数是死了,偶有几个被救活回来,却也跟个傻子似得。那妇人心惊苏蘅芜一幅她会治的模样,她还懂医术?并且能治常医不能医? 苏蘅芜看那妇人没有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笑:“也罢,你是她主子都不想让她活,我何必多此一举!”说着,喊了玲珑,“我们走!” 那叫心悦的少女见状立马大声道:“不准回我的闺楼!那是我的!” 苏蘅芜转过身去,语气极其平静,反问道:“是吗?”又道,“是燕王亲自吩咐让人带我来这休息的,再者,你姓冷吗?” 少女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我姓林!” 苏蘅芜微微一笑:“噢,原来你姓林啊!那你不早说,让我差点误会自己走错了地方,以为这里不是冷府是林府呢!”说到这里,她面色微沉,“我是没有你甩鞭子的本事,可你若再口不择言,也别怪我不客气!” 声音里警告的意味浓浓! 玲珑适时出主意:“小姐,就给她下点痒痒药,让她挠啊挠啊,停不下来的抓痒痒……” 林心悦一愣:“你敢?” 苏蘅芜勾唇一笑:“那你可以试试!” 林心悦冷哼一声,却不再接腔,收回眼神却发现周遭的婆子都在看她,林心悦只觉丢了面子,火气往头上涌去,甩了鞭子就要冲出去! 那蹲在老嬷嬷身边的妇人厉声道:“月容,你带了人将表小姐请出去!”那个“请”字咬的特别重。 第75章 林心悦一愣,没有想到妇人会这么对她。她忍不住喊道:“舅母……” 妇人却是催了月容:“还不快去!” 一名身姿娉婷的丫鬟走出来,恭声回道:“是,公主!”一面冲林心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心悦噘着嘴,刚要举起鞭子,月容却将手腕轻轻搭在林心悦手背上,林心悦手里的鞭子立马掉落在地上。 林心悦不敢置信的望着月容。 月容喊了丫鬟捡了掉落地上的鞭子,柔声道:“让奴婢护送表小姐回府!” 林心悦却大声道:“我不回府,我要见表哥!我要找我姑祖母!” 月容回头看那妇人,见那妇人点了点头,便哄着林心悦道:“那奴婢就送表小姐去老燕王妃那里!” 等林心悦离开后,那妇人指挥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那老嬷嬷抬到厢房里的一张床上。 那妇人小心翼翼的看向苏蘅芜:“苏姑娘,你看……” 苏蘅芜点点头,从玲珑手里接过针具,冲那妇人道:“还需要烧酒……” 那妇人不再多问,吩咐了下去。 一时,等苏蘅芜拿酒烫了烫针具,就示意那妇人将屋子里侍候的人都打发出去。 妇人半信半疑,想了想,也罢,权当死马只当活马医。 老嬷嬷是她的的奶娘,后来又随着她来到燕地,情分不同寻常。 如今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老嬷嬷死去或者傻掉,妇人总归于心不忍。 苏蘅芜已经在开始施针。 妇人瞧着瞧着就有些心虚起来,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林心悦能在这里闹,有一半是她的手笔。若是知道了,只怕就不会救她的奶妈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苏蘅芜施针结束,觉得手有些酸,微微屈起手指又松开,如此反复着。 那老嬷嬷这时候长出了一口气。 妇人瞧着,眼眶都红了,手抓着老嬷嬷的手,都有些哽咽。 苏蘅芜瞧了她一眼,喊了人写了药方子,又叮嘱几句注意事项, 就带着玲珑出去了。 妇人反应过来,忙追上来道谢。 苏蘅芜回望了她一眼:“道谢就不必了,只是我现在想好好安静的睡一觉,希望不要再有人过来大吵大闹……” 苏蘅芜是知道这妇人是公主的,她是需要向她行礼的。可是仅凭着她引来林心悦给她气受,这一点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既然那妇人不表明身份,她也乐的装不知。 那妇人喃喃着说着抱歉:“心悦被宠坏了,她倒是没有坏心的……” 苏蘅芜悠悠接了一句:“我并没有说她有什么坏心……”说完,不顾那妇人如何反应,喊了玲珑一道回去。 那妇人目送着玲珑与苏蘅芜,良久才收回视线,目光有些幽深。 一位丫鬟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妇人抬起头,面容含笑道:“魏嬷嬷行了吗?” 丫鬟摇了摇头:“还没有醒……” 妇人眼里就又染上担忧之色。 那丫鬟瞧着,心里一暖,想着西王妃果真是个心软怜下念旧情的,更加坚定了当初选择留在府里,跟在西王妃身边的决定了。 那妇人回去看了看魏嬷嬷,留了两名丫鬟好生侍候着,就急急的坐了轿子赶到萱草堂了。 老燕王妃正坐在萱草堂的正堂里,怒气冲冲的等着长平公主。 见那妇人回来,老燕王妃哼了一声,厉声道:“我原本想着你是个妥当的人,怎么会安排那小蹄子住在了心悦的地方?” 林心悦高高仰着脑袋,依偎在老燕王妃身边,浑然不似方才举着鞭子耀武扬威的模样,此时此刻倒像个温驯的小猫咪一般。 长平公主心中不屑,腹诽着:老燕王妃也不过就敢在她面前说话硬气,当初贺慕容活着的时候没少拿话噎老燕王妃,别说老燕王妃像现在似的专门在燕王府整了个院子给娘家侄孙女住,当初就是接林心悦来府里住,也要远远的避开贺慕容。可在她面前却……老燕王妃这可 真是欺软怕硬。 不过,尽管长平公主心里是如此想,面上却是一脸恭敬,含笑冲老燕王妃行了个礼,声音轻柔回道:“今个一早,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昏沉,侍女们喊了大夫来瞧才知是受了风寒,起了点烧……后来服了药也就睡下了,原想着躺上一会儿就起来。燕王却特地交代了侍女让我多睡会,这不一睡就迟了……庭誉回来这么大的事,我都错过了亲自去迎,一觉醒来却是魏嬷嬷对我说心悦和庭誉领回来的那个苏姑娘对上了……焦急之下,我随便就披了衣服就下去了……” 老燕王妃就斜睨了长平公主一眼,见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是一贯的华丽,却整体搭配上没有以往精心,又素着一张脸,心里信了长平公主的话,面色和缓了些,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心悦打小和我亲,不管是在林府还是在咱们燕王府,何曾有人给她过气受?今日倒好,一看到我就扑倒在我怀里哭,她一个泼猴一样的人,若不是委屈狠了,怎么会哭成个泪人?”说着话,又将林心悦抱在怀里,拍着林心悦的背,心肝肉的喊了一会儿。 林心悦猫咪一般呜呜两声,声音哽咽着回了老燕王妃:“心悦没事!”眼圈却是言不由衷的红了。 老燕王妃大为心疼,一迭声道:“瞧瞧,我的心悦是多么懂事的孩子!哎……也是,我也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老了,碍着你们的眼了……连累了我的心悦……” 林心悦忙递上一方帕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姑祖母。俩人抱在一起,眼看就要抱头痛哭起来。 这还成什么样子? 老燕王妃也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长平公主站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冲林心悦道:“老燕王妃如今年事已高,惹不得伤心事,平素我瞧着心悦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又看着你素来乖巧,也讨老燕王妃喜欢,这不才下了帖子接你过来 。可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一来,就惹的你姑祖母哭泣?若是哭坏了身子,燕王断然是要亲自过问的……” 林心悦一愣,没有想到长平公主会这么说,当下嘴一撇,委委屈屈喊了一声老燕王妃:“姑祖母!” 老燕王妃也顾不得难过了,丢了帕子就往长平公主脸上掷去。 “我还没老糊涂呢,容不得你这样****!明明是心悦受了委屈,可你不但不主持公道也就罢了,一句贴心的话你都不愿意说!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娘家人,嫌弃我娘家人比不上你出身尊贵!” 什么叫做嫌弃她娘家人比不上她出身尊贵? 长平公主心里气极反笑,她娘家人那是天子皇家,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去与皇家比尊贵?这老燕王妃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土皇帝一般在燕地待久了。 这些年她冷眼旁观着,若说燕地没有反心,鬼都不信…… 原本以为有了庭芳…… 想到这里,长平公主只觉心口都是痛的,她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偏偏老燕王妃还在那里指着长平公主的鼻子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你几句,你就做这幅鬼样子给我看?对我不理不睬,你是什么意思?” 长平公主只觉得胃里有东西不断翻滚着,一阵恶心冲的她以手掩住口。 老燕王妃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你如今可算是长本事了,再也不是当初抱着个孩子死乞巴赖在我身边的那个自降身份的可怜公主了……” 长平公主身边的丫鬟月容再也忍不住,一面冲上去扶了长平公主,一面解释道:“我们公主赶过去的时候,表小姐正挥了鞭子要往那苏姑娘身上招呼去,我们公主担忧表小姐惹了祸端,不顾自身安危冲了过去,幸好魏嬷嬷忠心护主挡在了前头。如今魏嬷嬷还躺在床上,口歪眼斜着……” 老燕王妃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回头去看林 心悦。 林心悦恶人先告状:“那个什么苏姑娘住了我的闺楼,不仅不给我诚恳道歉,相反还讥讽我是阿猫阿狗,我气不过才举起鞭子想吓唬吓唬她……” 说完,林心悦还嘴一扁,泪眼汪汪的望着老燕王妃,可怜巴巴的喊着:“姑祖母!” 老燕王妃扭回了头冲长平公主道:“心悦是我带大的,什么品性我难道不知,若不是那来路不明的苏姑娘说话欺辱心悦在前,心悦又怎么会气的挥鞭子要吓唬她?” 月容还要再说什么,被长平公主拉了拉胳膊。 月容欲言又止。 老燕王妃却看不过,招呼了她身边的林嬷嬷:“去好生替我教教那小蹄子规矩!” 林嬷嬷走下来,劈头盖脸照着月容的脸左右开弓。 月容原本白皙的面孔立马**一片。 林心悦在一旁看得心里畅快,之前月容强押着她回来时,她的手腕都被月容扣的疼了现在。 呸,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小骚蹄子。还敢跟她叫板! 长平公主眼睁睁的看着月容被打,心知老燕王妃是怕素日来将积攒下来对她的不满都发泄在今日了。 还是她大意了。 长平公主心里一声哀叹,眼看着林嬷嬷依旧还在打着月容,长平公主心中焦急。月容对她素来忠心,长平公主出言道:“今日到底是庭誉才从京城回来的日子,燕王还说要为庭誉接风洗尘,庭誉这孩子这几年愈发的不爱与人说话,若是让他知道今日丫鬟躺在床上的躺床上,脸被打肿的被打肿,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老燕王妃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除非他不姓冷,否则纵然不满,还能翻天不成?” 长平公主不说话,只看重林心悦。 林心悦被看的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忐忑。万一事情闹大了,冷庭誉只怕更不想看到她了。 想到这里,林心悦摇了摇老燕王妃的胳膊,柔声道:“表哥怎么还不过来?” 第76章 林心悦到底年轻,脸庞上很快爬上了丝丝红色,她有些娇羞的依在老燕王妃的怀里,说了实话:“心悦怕惹了表哥生气!” 老燕王妃微不可及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林心悦垂落在脸庞的青丝,帮她给顺到耳后,眼神里到底掩不住失望。 林家的子弟这些年好逸恶劳者多,如今指靠着她,林家在燕地还有些体面,可再往后呢,她年事已高,终有一日要西去,到时林家又该怎样。林家和她就一起想把林心悦嫁给冷庭芳,长平公主嘴上倒也没有说不愿意,冷庭芳是老燕王妃看着长大的孩子,和她也亲密,自然不会忤逆她。可林心悦却自个儿相中了冷庭誉,听说要嫁给冷庭芳哭得死去活来的,甚至人小鬼大的去找了西王妃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只怕原本心里就瞧不上林家,别看平素对着她低眉顺眼的,让老燕王妃想起长平公主贵为公主却在她手里任着她捏扁搓圆,想起来都觉得隐隐的畅快。可也有老话,都说这不叫的狗专会咬人,不响的蚊子叮人疼。当年,林心悦找到了长平公主哭诉,长平公主好生安慰一番,却将消息走漏到燕王冷仲然耳朵里。 冷仲然一口答应了林心悦,随后又牵线了贺家的贺苑香和冷庭芳。老燕王妃只觉得林心悦是烂泥扶不上墙,足足气的一月不曾见她。冷庭芳则依旧待老燕王妃可心的很,老燕王妃想着贺苑香和贺慕容虽然都姓贺,都出身贺家,可是贺苑香的祖母却是贺慕容的继母,贺慕容与贺慕颜两姐妹素来与继母不和。燕王冷仲然那时又将贺慕容看的跟眼睛珠子似的,每每让老燕王妃气的半夜都肝疼。因而,老燕王妃盘算着若是贺苑香嫁给冷庭芳,想来贺慕容心里定然会被添堵。 能让贺慕容不舒服,老燕王妃心里就舒服了一半,更何况林心悦不成器,老燕王妃不仅不反对贺苑香和冷庭芳的婚事,相反还帮忙操持。 只是,当时 林心悦闹着要嫁给冷庭誉的事,却是被老燕王妃不咸不淡的给晾了下来。她想着,冷庭誉和她不亲,林心悦又是上赶着嫁的,万一将来冷庭誉对冷庭芳生出二心,林家夹在中间只怕难以善了。老燕王妃毫不顾忌的当着贺慕容的面拒绝了林心悦。 可谁知道,上天竟然像演戏一样,兜兜转转,冷庭芳还是个没有福气的孩子,竟然年纪轻轻就那么死了。那个不受她重视,觉得长得和贺慕容如出一辙的嫡次孙冷庭誉倒是又成了世子,而且因为在军中摸爬多年,在燕地十分有威望。 老燕王妃就又起了将林心悦嫁给冷庭誉的心,只是当时一口拒绝的话如今再次提出来,老燕王妃面上倒是面不红,可私下里,心却是虚的很。 再看林心悦这幅没有出息的,一幅迫不及待要倒贴的样子,想想就让老燕王妃倒尽了胃口。要不是林家恰好没有适龄的嫡出女儿,她又何必指着林心悦。 老燕王妃想到这里,对林心悦是满心嫌弃,嫌弃后又在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奈。也是无人可用啊! 老燕王妃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将林心悦从怀里推了出去。 林心悦一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老燕王妃,眼神里满是不解与无辜。 许是心境不同,原本老燕王妃看了觉得林心悦的眼睛大的十分有灵气,如今却从里只瞧出了一股子由内至外散发的蠢气。 老燕王妃再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和颜悦色:“长平,你也别怪我多心,如今庭嘉和我愈发不亲,这其中若说没有你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他一个小孩子如何会对我说出,‘我和祖母亲热,会惹二哥不高兴!’” 长平公主如今捂着口只觉得胸口处一片翻腾,呼气都有些困难,听了老燕王妃的话,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她心里明白,她的确对冷庭嘉说过这样的话。但顾忌冷庭誉是一方面,还有大部分原因长平公主心里说不出,当年为了在 燕地站稳脚步,长平公主想着法子哄着冷庭芳和老燕王妃亲热,到了后来,长平公主的话竟然没有老燕王妃重要,长平公主虽然情知老燕王妃和冷庭芳祖孙感情深厚,才对冷庭芳的前程有益,可私心里却是难掩失落。 后来,到了冷庭芳出事,她第一次恨自己和冷庭芳在一起相处的时间短暂,长平公主不想再在冷庭嘉身上有遗憾。 除此,老燕王妃也真是老糊涂了,她当年对待贺慕容的事情,冷庭誉未必不知。如今大局已定,冷庭誉在军中地位更是固若金汤,偏偏老燕王妃还不识时务,和冷庭誉依旧不冷不淡的处着,私底下更是和燕王冷仲然说冷庭誉是非。 长平公主相信,若是让幼子冷庭嘉和老燕王妃处的时间久了,依着老燕王妃拎不清的性格,势必会在冷庭嘉面前说冷庭誉是非。小孩子童言无忌,万一冷庭嘉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怕…… 但是,长平公主尽管私下是对侍女说过,也许正让冷庭嘉不小心听到。可是当着这一屋子的下人,老燕王妃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长平公主只觉得头一阵大。 身体里不断传来的那种不适感也就愈发明显。 仆妇们看着长平公主愈来愈苍白的脸与她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有大着胆子建议为长平公主延请医士的。 老燕王妃口里刻薄说道:“她倒是如今尊贵的一句话都说不得了,燕王不在这里,装柔弱他也看不到,别净是装病显得我刻薄寡恩了……” 月容气极,猛抬头盯着林心悦,都是林心悦这个不省事的造成的。 林心悦被月容一阵猛盯,只觉得先前被月容扣住的手腕又开始疼了起来。她忍不住抚摸了一下手腕,心虚的对老燕王妃说道。 “姑祖母,我去看看舅母,她似乎真不舒服……” 老燕王妃不置可否。 林心悦走近长平公主,才张口说了一个字:“舅……” 长平公主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住,呕吐了 起来。 秽物喷了林心悦一脸…… 林心悦惊得大叫起来,站起来就想往老燕王妃怀里冲去…… 老燕王妃又急又气,推了身旁的林嬷嬷往前挡住林心悦,面对直冲而来的林心悦,林嬷嬷情急之下将林心悦推倒在地上。 这时,有下人通报:燕王带着燕王世子来给老燕王妃妃请安来了。 林心悦从林家带来的仆妇忙去搀扶林心悦,月容低头一笑,趁人不备,暗地里推了林家的丫鬟一把。 那林家的一个丫鬟一个站不稳,搂着林心悦一起倒地。 林心悦身上的秽物免不得沾染到了那林家丫鬟身上。一等丫鬟素来也是跟副小姐似的,娇养大的,何曾受过这种污秽。 那林家丫鬟忍不住皱了眉头,又伸出手捂住鼻子。 若非那丫鬟正压在林心悦身上,林心悦气的都要跳起来,她瞪着眼,劈手就狠狠的甩了那林家丫鬟一巴掌。 林家丫鬟脸上立马留下五个红红的指引。 偏生这时候,燕王领着燕王世子入了屋。 此时,尚春寒料峭,屋子里还烧着地龙。 那酸腐的气味更加浓烈。 燕王强忍着才没有捂鼻,只喊了一声:“母妃!” 西王妃长平公主身边的月容**着脸已经冲了上来:“燕王,快来瞧瞧公主!公主,她……”声音带着哭意。 长平公主却是着急的冲月容摆手。早在通报燕王来时,长平公主就恨不得自己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素来在燕王面前优雅得体,何曾似今日这么狼狈过? 总究是多年夫妻,这些年来燕王左思右想,总觉得他已经负了贺慕容,却是不能再负无辜的长平公主,是以,燕王和长平公主之间的夫妻情分还是有的。 燕王疾步冲到长平公主身旁,只看了一眼,就不嫌脏的抱起长平公主,命了下人快请大夫。 长平公主放下心来,虚弱的冲燕王喊了一声:“你来了……” 燕王则小声的安慰着。 冷庭誉冷眼瞧着这一切,只觉得适才 燕王和他长谈自打他母亲贺慕容去世后,他是如何夜夜惊醒,如何常常想起贺慕容在时的时光……冷庭誉甚至在燕王眼里瞧见了泪光。 冷庭誉当时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却在心里已经原谅了燕王。 如今瞧着燕王对长平公主的紧张样,冷庭誉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林心悦却是一脚将压在她身上还处于呆愣目光的林家丫鬟踹翻在地上,不顾适才摔的背部有些痛,利索的爬起来就往冷庭誉身边凑。 冷庭誉有些厌恶的避开了。 林心悦一瞧,嘴一撇,当场就哭了起来。 她从林家带来的丫鬟站在一旁,很想提醒林心悦,她早上出门前精心化的妆容因了这一哭被冲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冷庭誉觉得呱噪,不悦的皱了皱眉。 老燕王妃见冷庭誉进屋子里也有一会儿了,却还没有主动拜见她,阴沉着一张脸,猛咳了两声。 冷庭誉这才冲老燕王妃行了礼。 老燕王妃面色和缓一些,又咳了一声,说了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冷庭誉却问道:“可是染了风寒?孙儿观着祖母不断咳嗽!” 老燕王妃脱口就想出:“你咒我呢!”话到了嗓子眼,又被她心烦的推了下去,和冷庭誉寒暄了几句。 虽是亲祖孙,可老燕王妃素来嫌弃燕王见了贺慕容跟见了命似得,厌屋及乌的连贺慕容生的冷庭誉也一并不受老燕王妃待见。 祖孙俩个平素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如今彼此寒暄着说着话,都觉得有些疲倦。 老燕王妃想起林心悦,就道:“心悦这孩子你是知道的,知书达礼,人也长得清秀端庄,这些年去林家想求娶心悦的人家不少,只是我总想着这亲事还是亲上加亲的好……”顿了顿,老燕王妃目光在人堆里搜了一下林心悦。 这一看之下,老燕王妃恨不得立马晕倒算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老燕王妃只觉得刚刚夸林心悦的那些话都句句在打她脸一样。 第77章 林心悦依旧在那里狼哭鬼嚎,冷庭誉眼中闪过不耐,冲老燕王妃与燕王行了一个礼,说道:“既无事,庭誉先回去了!” 林心悦的哭声戛然而止,不顾老燕王妃拼命对她使眼色,扭着身子要过来牵扯冷庭誉。冷庭誉冷着脸,声音也冷的跟寒冬腊月似的:“女儿家,自重些好!” 林心悦嘴一撇,委屈的又要干嚎。 老燕王妃却实在是觉得丢人现眼,指了身旁的林嬷嬷过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去让她清醒清醒!” 林嬷嬷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风一样旋到林心悦旁边,以手捂住林心悦的口,另一只手却是手指着林心悦的丫鬟,训斥道:“一个两个呆头鹅似的,怎么也不知道为你们姑娘洗漱一下?”边说边半推半架着林心悦离去。 府里的仆人请来了大夫,正由仆妇们簇拥着走向如今正躺在胡床上的西王妃长平公主。 侍女们已经为长平公主整理干净了头面。 燕王正一脸焦急的催着大夫快诊治,对于冷庭誉的话丝毫没有听清楚。 冷庭誉目光一黯,头也不回的扭头就走。 却在刚走出正厅没有多远,却听到一声声的:“恭喜王妃!恭喜王爷!”声音此起彼伏,响了很长一会儿。 冷庭誉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冷仲然,冷仲然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让冷庭誉刹那间只想到那个萧瑟的午后,贺慕容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钟情母妃贺慕容一人?又一次的怀上,感情还真是好呢!还有那响在耳旁的一声声:“恭喜王妃!”是王妃!王妃!已经连个“西”字都不愿意冠了吗? 冷庭誉收回目光,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老燕王妃在得知长平公主有孕在身时,一脸懊恼的表情,责怪长平公主道:“你这孩子素来孝顺,我心里自然清楚!可这么大的事 ,你也得给我说一声啊,不然心悦哭着跟我说受了委屈,我总是要问一下你,了解一下情况!哪里知道你却是怀有身孕……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如今也不是年方二八不懂事的小姑娘了,也是坐三望四的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个,怎么会事先一点也不知情。这幸亏我是知道你这孩子心地素来是纯孝的,不然换了别的婆婆,那可还不怀疑你这是故意给我下的套,好显得我刻薄寡恩呢!” 老燕王妃半真半假的敲打完长平公主后,再看见长平公主那低下头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才觉得心气顺了些。 长平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松开再攥在一起……良久才松开,她抬起脸,一脸诚惶诚恐的冲老燕王妃道:“母亲也说了长平是坐三望四的人,再加上近来庭嘉有些染了风寒,至今嗓子眼还没有好利索,长平忙来忙去,就没有往子嗣上面想……这都是长平粗心大意,长平知错!”一脸柔顺。 老燕王妃不再说什么,转过头来问大夫胎儿可安,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时不时叮嘱长平公主两句,长平公主从善如流含笑应着。 冷仲然在一旁瞧着母亲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只觉得婆媳本来就该如此相处。 他不由微微弯起了嘴角。 林心悦洗漱好,换了身衣裳冲进来,一来就大声喊着:“表哥!表哥!” 冷仲然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他适才是和冷庭誉一起过来的。冷仲然匆匆的在用目光搜索冷庭誉。 林心悦从林家带来的丫鬟小声道:“世子爷走了有一会儿了!” 冷仲然追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林心悦也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林家丫鬟,催促道:“还不快说!” 林家的丫鬟一着急,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世子爷是在大家都说恭喜王爷王妃的时候离开的……” 冷仲然 颓然坐回凳子上。 长平公主垂头想了一会儿,碰了碰她的侍女月容。 月容忙道:“公主,出来时,三少爷还有些咳嗽,正被他的乳娘哄着喝药,你还告诉他,若是乖乖喝了药,你等下回去亲自给三少爷下厨做他最喜欢的虾球。” 长平公主会意的“咦?”了一声,一幅才想起的懊恼。 月容又道:“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又看大夫。 大夫早就觉得在这里再待下去就知道王府秘辛多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下,月容一看大夫,大夫立马会意:“怀胎前三个月,公主一定要多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冷仲然吩咐仆妇送走那大夫后,柔声说长平公主道:“你回去好好歇息!” 长平公主心里满满的失望,却还是柔顺着唇边绽出了一丝微笑:“好!” 然而,就在冷仲然欲起身离开时,长平公主却忽然喊住冷仲然:“庭嘉这些日子在学画画,我告诉他,他父王画艺精湛……” 冷仲然有些意外,想想也有阵子没有去见冷庭嘉,回头道:“走吧,我和你一道回去,也看看庭嘉!” 长平公主衣袖下紧紧攥着的拳松了开来。 月容等人也面露喜意。 老燕王妃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等冷仲然和长平公主双双向她行礼离开后,老燕王妃一直含笑着的脸才沉了下来。 林嬷嬷捧给了老燕王妃一杯热茶,老燕王妃只尝了一口,劈手就摔在地上。 “你想烫死我啊!是不是我死了,还急着去跟长平那小贱人献媚去啊?” 林嬷嬷身如抖糠,哽咽不能言。 老燕王妃烦躁的冲她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做那副样子了!过来给我揉揉肩!” 林嬷嬷忙擦一把眼泪,扶着老燕王妃进了内室。 正厅里留着几名小丫鬟在捡地上的碎瓷片。 林嬷嬷为老燕王妃揉了一会肩,老燕王妃才长长出 一口气! 林嬷嬷大气都不敢出。 老燕王妃叹了一口气道:“也怪我,当初识人不明!如今才知长平包藏祸心已久,比之贺慕容同样让我厌恶。不,她比贺慕容还令人生厌。贺慕容性子强,却是什么心思放在脸上……长平却是不一样,自从贺慕容死后,她如今得了我儿的心……瞧瞧,我儿今日说是过来拜见我,还不是一见面就被她勾走了,眼里哪里还有他的娘!” 林嬷嬷斟酌着接话:“西王妃怀有身孕,燕王心里怕是高兴……” 老燕王妃却难得粗俗的“呸”了一声! 林嬷嬷按在老燕王妃肩膀上的手一顿,忙垂下了眼,直觉告诉她,老燕王妃此时不定在打什么主意。 老燕王妃却是久久看着前方的玉雕屏风发呆,良久才收回目光,却是吩咐林嬷嬷:“你去库房里领些织锦缎子亲自去林府跑一趟,找到我大哥,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将家族里的适龄未出阁的姑娘都找人画了像送来……” 林嬷嬷只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老燕王妃的意思,她迟疑道:“那要是表姑娘知道了……” 老燕王妃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就让她知道……”一幅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却等林嬷嬷向她行了礼告退时,老燕王妃还是叫住了林嬷嬷,“也罢,你去传话我大哥,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不要声张,嗯,一切都暗中进行……” 林嬷嬷会意的点头。 老燕王妃在林嬷嬷走后,一个人站在临窗前的大案上,挥动手腕写下了四个大字:“未雨绸缪” 老燕王妃将笔搁在一旁,对着那四个大字仔细看了看,叹口气。即便是这个儿子从小由她一手养大,却究竟还是随了那个贱人的性子,她可不敢将林家的未来放在冷仲然身上。至于,冷庭誉…… 老燕王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儿子暂且还指望不上,难不成还 指望住孙子? 丫鬟隔着帘子小声回复:“表姑娘过来了……说是有话要给跟老王妃说……” 老燕王妃今天从冷庭誉看林心悦那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眼神里,也总算认清了现实,林心悦就是一步废棋! 若是强行走了林心悦这步棋,只怕林家不仅讨不了好,倒是会被牵连……万一林家有事,玉儿只怕…… 帘子外头还等着老燕王妃回复的小丫鬟以为老燕王妃没有听见,想了想,又唤了一声:“老燕王妃……”犹豫了下道,“表姑娘素来性子直爽,说不得等下就不请自来了……” 老燕王妃淡淡道:“就说我睡了……” 小丫鬟还想再追问:“万一表姑娘执意进来怎么办?”话到了嘴边,也感觉到今日老燕王妃待表姑娘有些异样,想了想,低着头隔着帘子向老燕王妃行了礼告退。 院子里,林心悦不可置信的望着来回话的丫鬟。 什么?姑祖母已经睡下了? 林心悦看了看天,这还没有过午,饭只怕都没有用,怎么可能就睡下了? 林心悦心里着急,瞪了眼睛望着那小丫鬟:“你到底有没有把话说清楚,是我要见姑祖母!” 小丫鬟看了一眼林心悦,见林心悦说话的同时不时的要摸向腰间,不敢再说话,只是不住点头。 林心悦越想越觉得可气,一把推开那小丫鬟向屋里冲去。 却在正房门口被几名丫鬟围住,丫鬟们众口一致:“老燕王妃此时正歇息着,不见客……” 可她怎么可能是客人? 林心悦亮起嗓子就大声喊道:“姑祖母!姑祖母!” 一群丫鬟急的团团转,却又不敢真的就上去捂了林心悦的口。长平公主的嬷嬷都能被打,更何况是她们。 就在这时,屋子里响起一声“砰”的一声。 众人心里一惊,听着倒像是碎瓷的声音! 一名小丫鬟低声道:“老燕王妃摔了茶碗!” 第78章 林心悦心里一惊,她的姑祖母何曾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林心悦委屈之下偷偷打量围观的几个丫鬟,见丫鬟们都低着头不发一语,她心里才好受点。 等进了屋,林心悦含着眼泪正准备冲向老燕王妃怀里时,却被老燕王妃一把推开:“给我站好了!” 林心悦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燕王妃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姑祖母!” 老燕王妃眉头紧锁,面上神色极为不耐:“说吧!你找我做什么?” 林心悦张口就道:“表哥带来的那个小贱人……” 老燕王妃抚摸一下额头,她倒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气的将那个小狐狸精给忘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林心悦,面容狰狞,眼神凶狠,心里倒是吓了一跳: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丫头长着一幅凶像! 老燕王妃叹了口气:“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打小我主张着让林家给你延请名师,吃穿俱用都是顶顶上好的,可你呢,满心眼里只有一个男人……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我和林家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培养你,就是让你去倒贴一个男人的……你也想想,总要有一样让人眼前一亮的本事吧?只这样子急吼吼的上赶着喊着:你喜欢男人,你要那个男人!这不是让人觉得你轻浮吗?” 林心悦目瞪口呆,以往老燕王妃在她说起她喜欢冷庭誉要嫁给冷庭誉时不还是笑吟吟的望着她,一脸的慈爱吗? 怎么就忽然变了? 老燕王妃抬头瞥了一眼林心悦,顿时觉得大倒胃口。白搭了她说了这么多,竟是对牛弹琴! 老燕王妃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林心悦脱口而出:“那你总得给我说说你要怎么对付那小贱人才能让我安心啊!” 老燕王妃懒得再和林心悦多说,她说她累了,林心悦作为一个晚辈,一句关心的话没有,反而上来就是质问! 老燕王妃喊了丫鬟进来:“把表姑娘送去休息!”顿了顿,“送回林家吧!” 林心悦当即从腰间抽出腰带,照着那要送她回去的丫鬟身上就是狠狠一抽。 那丫鬟惊呼一声,随即蹲下身子低泣。 老燕王妃勃然大怒,不顾林心悦硬着嘴解释:“是这刁奴先惹我……”指着林心悦,恨恨道,“你这长了逆骨的畜生!” 一连喊了几个强壮有力的婆子上来制住林心悦,又吩咐拿布堵住林心悦的口,绑住她的双手! 林心悦哭得跟泪人似的,目光哀求的望着老燕王妃,老燕王妃扭过头去,心硬道:“你这性子若不收敛一下,早晚会丢了你性命!” 却是又吩咐那几名婆子:“将表姑娘打扮好,直接送到轿子里去,别让外人瞧见,省的到时候看笑话!” 外人自然指的是长平公主的人。 几名婆子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等送走了林心悦,老燕王妃足足喝了两杯菊花莲子心茶,才觉得头不再那么嗡嗡响。老燕王戴了护甲的细长手指敲在长案上。一声一声的响着。 良久,她招了招手,冲着一名丫鬟喊道:“白芍,你过来!” 一名姿容清秀的丫鬟走了过来,轻喊了一声:“老王妃!” 老燕王妃吩咐道:“去!你拿了这个八宝攒珠翡翠镶红宝石发冠给世子爷带来的那个姑娘送去!”说着话,示意白芍开了她的柜子,从中寻了来。 老燕王妃瞧了一眼,十分华丽,一看就价值非凡! 她点了点头,冲白芍道:“送过去吧!” 白芍迟疑问了一句:“可要说什么?” 老燕王妃摇摇头:“什么也不必说……”顿了顿,若是她问起,你只说是我让你送来的就是! 白芍点点头,行礼退去。 老燕王妃用过午饭,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疲倦。 刚躺在床上和衣休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 似乎听到林嬷嬷的声音。老燕王翻了个身,睁开眼来。 有悉悉率率的脚步声传来。 老燕王妃问答:“是林嬷嬷回来了吗?” 小丫鬟忙应是,又柔声道:“老王妃,要起来吗?” 老燕王妃点点头:“嗯,服侍我穿衣吧!” 等老燕王妃收拾整齐,喊了林嬷嬷一起去了书房。 一进了书房,老燕王妃就迫不及待的让林嬷嬷关上书房的门,有些急切的问林嬷嬷:“见到她了吗?她怎么样?” 林嬷嬷忙扶着老燕王妃坐下,虽情知书房的玻璃都是双层的隔音,又拉了厚厚的帘子,却总究还是谨慎的看了四周一眼,这才道:“奴婢见到了见到了……奴婢去的时候,她正在那里和丫鬟们玩翻绳……” 老燕王妃一脸激动之色:“怎样?她玩的高兴吗?有没有长高?” 林嬷嬷道:“高兴,白白净净的,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老王妃年轻时……她和丫鬟们玩翻绳,玩的开开心心的,林家人将她养的不错,身上衣服的绣做的做的很是精致……七八个丫鬟围着和她玩,热热闹闹的……” 老燕王妃坐在椅子上,闻言,冷哼了一声:“他们敢对她不好,试试!” 林嬷嬷连连点头不迭! 老燕王妃坐在那里又重新问了一遍林嬷嬷,见到她时的情景。 一连听了几遍,林嬷嬷说的口干舌燥后,老燕王妃才改了话题:“我大哥怎么说?” 林嬷嬷道:“老太爷说,若是不论嫡支旁支的话,倒是可以找出几个出色的林家姑娘!老太爷还让我问老王妃一句,是全部拘着嫡女还是庶女也行宜?” 老燕王妃当即瞪了眼:“我大哥糊涂了不成?庶女算个什么玩意?” 林嬷嬷硬着头皮回道:“老太爷让我转告老王妃一句:‘世子那里让您也不要端着了,世子不来亲近您,您去亲 近世子也是一样。’还让我问老王妃一句,‘是准备让林家的姑娘给世子做嫡妻还是当个妾室?若是当嫡妻,老太爷就从人品里挑,若是选妾室,就只管看生的美不美!’” 老燕王妃皱着眉:“让他先选着吧!”想了想,又补充道,“无论嫡庶,都备着点!尤其那种家里负担重,有牵挂的姑娘让他格外留心些……” 俩个人在书房里说了一番话后,林嬷嬷又去了林家。 老燕王妃则去了她院子里设的小佛堂上了几柱香,又念了一会儿佛经,却是总觉心里不安,想了想,又去书房抄了会佛经。 却说冷庭誉从老燕王妃这里走出去后,问清了苏蘅芜住在哪里后,就直奔而去。 苏蘅芜刚用过午饭,正和玲珑一起来到院子里散步。虽说此时依旧春寒料峭,但毕竟打了春,就是空气都觉得萌生着令人雀跃的春意,墙角枯树上探出头的绿意更是可以预见的春光明媚。 苏蘅芜来回的走着,想着老燕王妃给她送来首饰的事,偏偏来送东西的丫鬟又没有旁的话。林心悦能在燕王府那么嚣张,和老燕王妃是她背后的依仗脱不了关系,可林心悦前头先闹腾了一出,来了个下马威,这后头老燕王妃却又给颗糖。 玲珑走在苏蘅芜身旁,小心的瞧着苏蘅芜的脸色,双眉紧皱。 苏蘅芜头一偏,瞧见了玲珑,笑道:“快别皱眉头了,你以后还要做新嫁娘呢!” 玲珑倒也不羞,难得大胆开着苏蘅芜的玩笑:“反正小姐总要嫁在前头!” 苏蘅芜很是意外的看着玲珑,撩了撩头发,望了一眼外面:“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过来?” 玲珑想了想,回道:“要不,奴婢这就外头打听打听!” 苏蘅芜摇摇头:“人生地不熟的!”她弯下身子低头去看花园里的蔷薇,稀稀疏疏的嫩芽,等开花还得一 阵子。老燕王妃只怕是提醒苏蘅芜要去主动拜见她? 按礼说,她是晚辈倒也应该!可如今观着,燕王府里的水似乎不清澈,她还是先以静制动的好。再说,她被人领到这里来住,林心悦又闹腾了一回,出了中午送饭的丫鬟,院子里并无什么人,她就是拿了初来贵府,不识路也说的过去。 还是等冷庭誉回来,看看他的打算再说吧。 一阵冷风吹来,凉嗖嗖的! 玲珑小声道:“这春风一点都不暖!”又去劝苏蘅芜,“小姐,咱们回屋吧!小心冻着了!” 苏蘅芜不置可否,她现在这个身子骨虽然弱,可她这么久以来一直坚持每晚按摩推拿穴位,又每天都会抽空走上走,如今身体还不错! 就在这时,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哗! 却是带着喜悦的喧闹。 苏蘅芜与玲珑面面相觑,她心里恍惚意识到,应该是冷庭誉回来了。 正这么想着时,苏蘅芜就看到冷庭誉从远处走来。他身上穿着靛蓝色绣了宝相花的直缀,腰间配着一条红玉带,头发用紫金冠束起,发如墨脸如玉。 苏蘅芜只远远的看着,唇角就忍不住荡漾起笑容来。 玲珑顺着苏蘅芜的目光望过去,眼里闪过惊艳的光,芒低下头去。 冷庭誉大步流星的走近了来,冲着苏蘅芜一笑。苏蘅芜只觉得冷庭誉那一笑仿若名花绽放,宝石流转,华光四射! 冷庭誉从跟上来的丫鬟婆子摆了摆手:“都回去吧!用不着侍候!” 丫鬟婆子们一脸惋惜的离去。 玲珑暗暗撇了撇嘴:“刚刚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偷懒了?” 苏蘅芜不想为着这样的小事去劳烦冷庭誉,她压低声音轻斥了玲珑一句:“别乱说!” 玲珑忙低下了头。 冷庭誉走了过来,不顾还没有走远的丫鬟婆子,径直牵了苏蘅芜的手:“走,外头冷,我们进屋说话!” 第79章 苏蘅芜看了看不远处那些丫鬟婆子躲避又探究的目光,想了想也没有挣脱冷庭誉的手。她如今都已经跟着冷庭誉直接来了燕王府了,暗中想拿此做文章的人,无论她怎样,都少不了被人诟病。 既如此,她又何苦惹了冷庭誉不快? 俩人相携进了屋。 冷庭誉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倒是奢华,听下人们说这是林心悦常来燕王府,老燕王妃给林心悦专门整出来的房子。冷庭誉环绕了四周,屋内陈设无一不精巧,老燕王妃倒是对娘家侄孙女好手笔! 冷庭誉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他记得清楚。母亲贺慕容在世时,老燕王妃虽然也宠着娘家侄孙女林心悦,却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到直接专门修葺了一座楼给林心悦住,也没有一手遮天到在燕王妃里老老少少仆妇的差事、婚嫁都要插上一脚。长平公主既然当初自己巴上了老燕王妃,如今觉得处处伸不开手爪,倒也怪不得别人,只能眼看着老燕王妃不放手府里的中馈,也只好暗地里插上一脚。老燕王妃,长平公主心有顾忌不敢动,倒是他的女人,长平公主倒是打起了主意。 前脚他带了阿芜来燕王府,后脚长平公主就接了林心悦来。还借口身体不适,让下头人安排苏蘅芜的住处,故意安排在林心悦的住处里。 等林心悦那蠢货上当对苏蘅芜动手之际,长平公主再来,既彰显了她的慈爱,又洗清了嫌疑。只怕长平公主此时此刻最希望的是自己为了给苏蘅芜撑腰,跑到老燕王妃那里闹上一闹吧!她倒是好算计! 等冷庭誉牵了苏蘅芜的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冷庭誉扫了一眼玲珑。 玲珑心里一惊,立马缩着脑袋出了门。 屋里只有冷庭誉与苏蘅芜两个人,苏蘅芜只觉心在砰砰跳,近半天没有见到冷庭誉总觉得心慌慌少了什么,如今见到冷庭誉才觉一颗心归到了实处。 苏蘅芜难得主动的勾了 勾冷庭誉的手指。 冷庭誉一扫之前的烦闷,心里犹如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挑了挑眉,一只手托起了苏蘅芜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苏蘅芜的脸来瞧。 眉翠雪肤鼻挺唇红,如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苏蘅芜在冷庭誉的目光下心里有些慌张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期待,她被自己的期待给羞红了脸。 看在冷庭誉眼里,相当的可口,他目光转为幽深,打趣道:“你这样望着我,是在勾引我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苏蘅芜又羞又气,可还不待她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唇就被冷庭誉擒住。 等俩人气喘吁吁的分开,苏蘅芜只觉得脑子都有些懵。 冷庭誉则一幅欲求不满的语气:“我跟父王说了,咱们下个月就成亲!” 这么快? 苏蘅芜很是吃惊,随之是扑面而来的喜意。 似乎和想象的不一样,也太容易了些。 冷庭誉搂了她在怀里,低声抱怨:“还快!可见你一点也不想我!”他亲了一下苏蘅芜的额头,小声的抱怨着,“小没良心的!” 苏蘅芜还有些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真的啊?” 冷庭誉捧了她的脸,又是一番亲吻后才认真的望着苏蘅芜的眼睛:“真的,他答应的时候,我觉得春寒都变的暖了!” 苏蘅芜留意到冷庭誉说起燕王时,竟然用了一个他,再想到之前冷庭誉与冷仲然见面时的冷清,想问问冷庭誉。 话到了嘴边,苏蘅芜又改了话题,也罢,等冷庭誉想让她知道时自然会告诉她,她又何必上赶着去问。 冷庭誉柔声道:“林心悦来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的话,搬过去我隔壁的凝萃阁住如何?这里离我蛮远,想来看你,都要在府里兜个大圈子……”想到长平公主安排的,冷庭誉就皱眉。 苏蘅芜有些犹豫还要不要住在燕王府。 冷庭誉见苏蘅芜不说话,还以为她喜欢这里不愿意搬, 温声道:“住这里也行,我到时指了我的人过来,保准你这里清清静静,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 苏蘅芜倒不是顾忌这个问题,她吸了一口气,柔声问冷庭誉:“你说我们下月就要成亲,我要从哪里发嫁呢?” 冷庭誉搂着苏蘅芜,拍了拍她的背:“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姨母已经说好了。姨母的意思是今晚就要带你回去罗府,只是我想多留你一会儿……”顿了顿,解释道,“刚从京城回来,有很多事要亲自去料理……” 苏蘅芜想到罗广兰那有意无意望向冷庭誉的目光,有些犹豫。 冷庭誉将她搂的更紧了:“也是姨母提议的,我见你一路上和姨母关系似乎还不错,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也只是一说……” 苏蘅芜心里一松,冷庭誉倒没有觉得她非去罗家不可。只是,她不去罗家,又不能在燕王府出嫁,要去哪里好呢。苏蘅芜有些发愁,想想她跟着玲珑一起出来,就是衣服都没有收拾完,当初在宝霞阁里得的那些首饰,除了头上戴的两件,别的都留在宝霞阁了。既然孟河洛如今已经认回了平国公府,想必这些东西如今也在她手里。 苏蘅芜想起有孟河洛这个同胞姐妹的存在,自心底浮起淡淡的暖意,这个世上总算还有一个亲人,这样的感觉,蛮心安。 苏蘅芜婉转道:“罗夫人千辛万苦总算寻得爱女,此时正是母女享受团聚的时刻,我过去了,怕是会打扰了她们。” 冷庭誉倒没有想这么多,苏蘅芜一见燕王就自报了门户,既然燕王也同意了,而他又执意要娶,其他人的意见也就不那么重要。罗夫人临走前提议的要认作苏蘅芜干女儿的意思,这主要是罗夫人和冷庭誉的意思,具体要怎样,还是要问了苏蘅芜再做决定。 冷庭誉见苏蘅芜无意要去罗府,倒也不再提起,想了想,柔声道:“我母亲倒是在附近还有几个宅子 ,一直由我母亲的陪房看守着,要不,去那里住下?” 苏蘅芜觉得也不大妥当,可她无任何产业也无银钱在手,总不能问冷庭誉要了银子在外面赁房子住吧? 也罢,爱诟病的就让他们说去吧!日子往后怎样,还是自己体会。 苏蘅芜和冷庭誉俩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带了苏蘅芜去贺慕容的陪嫁宅子里先去看看,看看苏蘅芜喜欢哪一个。 说定了这件事,苏蘅芜从柜子里拿出老燕王妃派人送来的首饰,将情况说与冷庭誉听。 冷庭誉冷笑,心道:看来没了母亲贺慕容在,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没有了共同的目标,如今开始内杠了! 冷庭誉冷冷道:“不必理会她!”顿了顿,“她这人,若不喜欢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怎样乖巧识礼都是无济于事!不用理会……” 苏衡芜是听说过冷庭誉的母亲是东王妃贺慕容,据说是因病去世,贺慕容和老燕王妃关系不睦,如今单看冷庭誉的表现,可见传闻不假。 只是,苏衡芜还是有些迟疑:“若是老燕王妃拿了不孝不礼来说话,我进了府却不拜见她。确实是我不对……”她说着话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冷庭誉。 冷庭誉一怔,旋即意识到他那样说话只怕是吓着她了,冷庭誉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温声道:“我来之前静允来回我,说是大营里有些事让我来料理,眼下一时半会跟你交代不清楚我家里的事……当然你也不用对以后的日子过于担心,凡事有我在呢,相信我,我会护着你的……至于拜见老燕王妃,燕王上午的时候和我提起,说是晚上要办家宴,到时再见过好了……” 苏衡芜留意到冷庭誉提起老燕王妃与燕王,连声祖母与父王都有些不情愿见了,心里隐隐约约猜测到,这其中必定有不少的过节,兴许是和东王妃贺慕容有关系。 她想让他高兴起来,却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苏 衡芜和冷庭誉认识这么久,心里也清楚,冷庭誉并不算是个温和的人,也没有太多的爱好。 苏衡芜含笑打量冷庭誉,瞧见冷庭誉束起的发竟然还隐隐有湿意。 冷庭誉见她问起,脸色有些不自然的**,他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头发,牵了苏衡芜的手,让她坐在他腿上,柔声道:“先前想见你想的急,偏生去了一趟老燕王妃的寝殿,又觉得身上有些酸腐的味道,下人们来回报说你已经歇下,我想了想去冲了个澡……没等头发干就过来了……” 苏衡芜双手搂住冷庭誉的脖子,将脸贴到冷庭誉的胸膛处,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暖暖的。她和梅妈妈生活在芝兰苑那么久,一直过着近乎离群索居的生活,梅妈妈虽然尽心尽力照顾她,却并不怎么爱笑。苏衡芜跟着梅妈妈长大,性格就也不怎么活泼,她以前倒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如今,苏衡芜和冷庭誉决定在一起了后,却有些开始怀疑自己,她俯向他耳旁,声音柔柔的,似自言自语又似询问:“你不会觉得我有些闷?” 冷庭誉一愣,想打趣苏衡芜几句,在看到苏衡芜认真的眼神时,他的一颗心瞬间变得柔软无比。他缓慢而深情的说道:“我也很无趣,除了会练兵,其他会的也不多……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也很闷?”说着话,冷庭誉印在苏衡芜额头上一吻。 苏衡芜将脸贴的离冷庭誉更近了,柔声道:“反正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心安,看不到你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冷庭誉将她搂的更紧了,眼睛里的深情不容错识,声音更是温柔的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他道:“生个女儿!长得像你!”说这些话的同时,他在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为他生的女儿的模样——小小的,软软的,长得像极了苏衡芜,会仰着精致的小脸望着他喊:“爹爹,抱抱!” 嗯,还是快点成亲的好! 第80章 苏衡芜看冷庭誉脸上挂着的笑,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心里觉得暖融融的,笑着帮冷庭誉将发解开。 她柔声道:“我来给你擦干头发!” 冷庭誉从善如流,道一声:“好!” 等苏衡芜拿了大棉毛巾为冷庭誉仔细的擦拭头发时,冷庭誉又有些舍不得了,他从她手里将大棉毛巾抽走,柔声道:“小心累的手酸,还是我来吧!” “哪里这么娇弱?”苏衡芜不依,要从冷庭誉手上夺去。 冷庭誉不给,一边自己擦拭着头发,一边正色的回了苏衡芜:“你在我眼里就是一朵需要呵护的娇花!”明明话说的这么煽情,偏偏冷庭誉紧绷着一张脸一脸严肃。 苏衡芜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冷庭誉的脸,嗯,这小脸,手感真好! 冷庭誉一怔,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他小时候在外头与人打了架回家,贺慕容责备他,而他却绷紧了小脸一脸倔强时,贺慕容就无奈地叹气一口气,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 有多久没有见过母亲了? 苏衡芜注意到冷庭誉情绪又低落起来,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询问:“怎么了?” 冷庭誉一惊:“你能看出我这么这会不高兴?” 苏衡芜点点头,老实的回答:“我能看出你情绪是高涨还是低落?” 冷庭誉心里一阵暖流经过,望着远处有些发呆。 苏衡芜趁机将大棉毛巾从冷庭誉手里夺过来,为冷庭誉执意擦着头发。 冷庭誉回头看了她一眼,含笑的冲着她道:“喊丫鬟来做吧!” 苏衡芜想了想,却摇了摇头。 冷庭誉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等苏衡芜将冷庭誉的头发擦拭的半干时,她找出一把梳子将冷庭誉的头发从上到下足足通了一百遍。 冷庭誉舒服的都要睡着了。 苏衡芜笑笑,又为冷庭誉揉揉肩膀,额头,她跟梅妈妈学过,知道人体的穴位,故而用力指发都恰到好处。 冷庭誉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还不忘拉 了苏衡芜:“可以了,小心累的手酸!” 苏衡芜不停手上动作,柔声回道:“我喜欢为你做点事!” 冷庭誉用力将她身子往前一拽,拉入他怀中,刚要将唇凑上去。 玲珑却在这时在外面回话道:“小姐,世子,静允侍卫过来了!” 苏衡芜脸腾地就红了,身子也随之一僵,冷庭誉忙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不怕!” 苏衡芜红着脸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看了一眼冷庭誉,冷庭誉被解开的发还披散着。 冷庭誉冲她笑了笑,冲外道:“让他在外头先等着!” 玲珑跑去回话。 苏衡芜却有些犯难,她倒是会解开他的发,可若是让她再为他将头发束好,她却是不行,她犹豫道:“还是喊个会梳头的丫鬟过来吧!” 冷庭誉一笑,从她手里拿过梳子,利索的为自己梳好发并束好,见苏衡芜望着他,冷庭誉笑着道:“在军营里,难不成穿衣梳头的事还随身带个小丫鬟不成?” 莫非不是这样?苏衡芜记得分明,安宁伯无论是更衣还是洗漱这样的事,从来都是让丫鬟代劳的。 冷庭誉拿手在苏衡芜眼前晃了晃,等苏衡芜回过神,他道:“我先出去下……” 及傍晚时分,冷庭誉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冷仲然早上对他说要接风洗尘的事,他派过去的人前去打探,得到的消息是长平公主这一胎怀的极为不安稳,说是下午的时候心口有点痛,冷仲然正在那里陪着长平公主。 静允向冷庭誉回报好这些后,立马敛容垂头低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冷庭誉抿了抿嘴,半晌没有作声。静允忍不住偷偷用眼梢打量冷庭誉,见果真如他所预计的一样,世子爷原本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此时黑的堪称锅底。 静允心里就叹口气,作为跟了冷庭誉几年的人,他都觉得燕王这事做的有失考量。原本上午的时候,世子爷和燕王两个人一番相谈后,世子爷再看燕王眼神都暖了 些。可这才过了多久…… 冷庭誉却出乎静允意料的哈哈大笑了几声。 静允大着胆子抬头看冷庭誉。 冷庭誉笑了一阵后,深呼吸了几口,却对静允道:“先前交代你的让你找的人可找好了?” 静允见冷庭誉没有纠结在燕王的事上,也不由舒了一口气:“按着你的吩咐挑选的都是都是家世清白,身手好品**端良的习武姑娘。子牧、子野是先头东王妃救助过的姑娘……” 静允正要将人选的情况一一向冷庭誉说下来,却被冷庭誉打断:“你做事,我信得过……” 静允嘴角忍不住上翘,又听冷庭誉吩咐:“带了人过去给苏姑娘挑选吧!” 静允愕然的看向冷庭誉,有些意外冷庭誉不亲自去安排这些事吗? 冷庭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这里还有些事……”顿了顿,“让她等我一下,晚上我过去吃饭……” 静允见冷庭誉吩咐完这些有丝疲惫的样子,担忧的看了冷庭誉一眼,低声道:“世子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说着,行了礼退了出去。 冷庭誉目光柔和的冲静允点点头。 静允前脚刚走,冷庭誉的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回到了书桌旁,将原本摆放还算整齐的书籍大手一挥,屋内一片狼藉。 冷庭誉凭窗站立了一会儿,又吩咐了下人不准踏入屋子里,他自己跑到外头打了一番拳才重新返了屋里。 他也不喊丫鬟们,自己点了灯,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后,又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捡了回来,放回原处。 却在看到一本《明心宝鉴》的时候,冷庭誉目光一顿。他有些犹豫的拿起了这本书,翻了几页—— “小勇者,血气之怒也。大勇者,礼义之怒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礼义之怒不可无。” 这让冷庭誉不禁想起他启蒙之际,父亲会把他抱在膝上,亲自翻着书本一句一句的念给他听,不时还会蹭蹭他的脸…… 他的目光 有些恍惚起来……却很快又黯然下来。 冷庭誉将《明心宝鉴》合住,目光冷然,拿了那本书凑到烛台前,只微微靠近,火便点了书的边。 冷庭誉却忽然不忍起来,不顾火会烫了手,手忙脚乱的扑灭了书上的余火。手上红红的,有些疼。 将有些残破的《明心宝鉴》拿在手里,冷庭誉望了望自己的手,忽然心烦气躁起来,想了想,到底讲那本书束之高阁才作罢。 等做完这些,冷庭誉抬头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猛然想起,交代了静允传话给苏衡芜让她等着他一起吃饭的话。 冷庭誉来到苏衡芜处时,苏衡芜正和几个眼生的丫鬟说话。听到他的脚步声,几名丫鬟猛然回头。 冷庭誉暗地里点点头,他自然一眼看出来这几名丫鬟都是练家子,警觉**蛮高,静允选的这几人不错。 苏衡芜看到原本正恭谨和她说话的丫鬟猛然顿住,她一愣顺着那几名丫鬟的目光向窗外望去。 刚被取名为云栖的丫鬟低声道:“是世子爷来了……” 苏衡芜看了云栖一眼,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吩咐玲珑:“你先带着云栖、桂雨她们下去安排一下……”转念又想到,玲珑来这里也不过还不足一天,只怕还没有云栖她们熟悉燕王府,正想说什么时,不想玲珑却一笑,“我去找静允。” 苏衡芜有些意外玲珑口里称呼静允的亲昵,不由看了玲珑一眼。 玲珑脸色有些微红。 苏衡芜心下有些了然,没有再说什么,冲玲珑摆摆手,由着她去了。 冷庭誉一过来,就猛然张开双臂,将苏衡芜搂入怀中。 苏衡芜刚张口喊了一声:“世子爷……” 冷庭誉将苏衡芜抱的更紧了,闻言压低声音道:“先别说话,阿芜,让我抱抱你……”声音透着疲惫。 苏衡芜果真不再说话,犹豫了一下,回抱了抱冷庭誉,将头埋在他胸膛里。 足足过了一刻钟,冷庭誉才松开苏衡芜 。 冷庭誉松了一口气,觉得心中郁气去了一些,柔声冲苏衡芜道:“饿了吧?” 苏衡芜将冷庭誉按在椅子上,一面为他揉按着额头上的穴位,一面回着话:“适才吃了点糕点垫肚子,现在倒不怎么饿了……” 冷庭誉捉住苏衡芜的手,将她抱到自己膝盖上坐,目光带了歉意:“临时有事,耽搁了……”苏衡芜回搂着冷庭誉的脖颈,将头依在他肩膀上,轻声“嗯”了一声,“那我现在传下去摆饭?” 见冷庭誉点点头,苏衡芜要从冷庭誉身上下来,却被冷庭誉阻了,他拍了拍苏衡芜,柔声道:“让我再抱一会!”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海螺来,双手捂住苏衡芜的耳朵,吹了一声海螺。 静允的声音神出鬼没的隔着帘子响起。 冷庭誉交代了静允传下去摆饭的事。 静允离开不到一会儿,厨房的饭菜就传上来,很是丰盛。 贵族之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 饭毕,玲珑领着新晋的丫鬟云栖、桂雨、梦泉、问茶四人手脚麻利的撤下饭菜又熏上香。 苏衡芜瞧得出冷庭誉心情不好,加了衣服主动邀了冷庭誉出去走走。 冷庭誉牵了她的手在外头漫步。清冷的月光洒在苏衡芜身上,衬得原本就莹白如玉的脸更加熠熠生辉起来,冷庭誉情不自禁就吻了下去。 等俩人气喘吁吁分开时,苏衡芜有些心虚的看向周围,她不是没有被冷庭誉吻过,但在外头却还是第一次。 初春的夜晚,寒气逼人。 冷庭誉担心苏衡芜冻着了,又亲自送了苏衡芜回去。 两个人依依不舍得分开后,苏衡芜晚上睡觉不免有些辗转反侧。 到了第二日一早,先前老燕王妃派来给苏衡芜送首饰的白芍又一次来了苏衡芜住处。 因了苏衡芜正在用饭,云栖就将白芍领到了厢房里,喊了小丫鬟端来茶点,一边招待着白芍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白芍寒暄着。 第81章 云栖人长得高挑,一双眼睛弯弯的,瞧着就像时时刻刻含着笑一般,加之人说话又爽利,不一会儿就和白芍搭上了话。 白芍来之前受过林嬷嬷提点,自然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口,故而对云栖的话都要想一想才挑拣着回答。云栖却也没有问老燕王妃让她来做什么,家常式的彼此寒暄。 过了一会儿,云栖借口中途要上官房,喊了小丫鬟招待白芍。云栖则回了正房,苏衡芜刚用好早饭,玲珑正指着小丫鬟收拾桌椅。 因昨个儿冷庭誉走前说好今日要带苏衡芜去看东王妃苏慕容陪嫁的宅子,苏衡芜坐在妆台前由着问茶为她梳发。 云栖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将白芍又来了的消息回报给苏衡芜,又道:“因那会苏姑娘正在用早饭,我就带了白芍去了厢房先歇息……” 苏衡芜忍不住皱了皱眉。昨日晚上,她没有等到冷庭誉口中的燕王接风宴,又见冷庭誉压抑而郁郁的表情,心里其实已经猜出怕是冷庭誉父子之间又出了间隙。她曾试探着问是否要主动拜访老燕王妃等人,却被冷庭誉冷冷回道:“且先吊吊她胃口,看看究竟想做什么。” 可是,今天白芍又来了,老燕王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云栖悄声道:“如今天气还冷,老燕王妃又素来喜食羊肉,怕是上了火,侍候的人小心谨慎的,就是白芍早上都被泼了一身羊奶……”她说罢,又笑着转移话题,“问茶梳了云雾髻,奴婢看配这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最是相宜,再配上昨个儿世子送来的水绿色绣了腊梅的通袖掐腰袄裙一准好看……” 苏衡芜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一眼云栖,云栖含笑对望了一眼又快速低头。 苏衡芜思量着虽说冷庭誉凡事为她考虑,可眼下燕王府一池浑水,况且冷庭誉还要忙外头的大事,她却是要有自觉性,不能样样去烦问冷庭誉。 苏衡芜从善如流的让问茶为她从冷庭誉昨个让人送来的首饰里寻出云栖所说的那件,又换了一身水绿色绣了腊梅的通袖袄,打发了问茶赶紧下去用饭。 等屋里只剩下了苏衡芜与云栖,苏衡芜这才含笑指了屋里的凳 子让云栖坐。 云栖推辞了一下,就欠着半边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苏衡芜开门见山道:“你是觉得老燕王妃在生我气,觉得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云栖只略作思考,就抬头应对:“奴婢虽然是燕王府的家生子,但因父兄在军中都有军功,以往倒不曾进府服侍……”顿了顿,又道,“世子将奴婢几个指给苏姑娘,一个是信任奴婢父兄,另一则也是想让奴婢几个保护苏姑娘安危……有些话,奴婢可能说出来就失了奴婢的本分,还请苏姑娘包涵……” 苏衡芜鼓励性的冲云栖点点头:“无妨,你说就是!” 云栖想了想道:“奴婢听奴婢的祖母说过老燕王妃在未出阁前是林家嫡出的大小姐,八岁丧丧母,林老太爷又对结发妻子情深意重,倒不曾续弦。老燕王妃长得像她母亲,林老爷对老燕王妃就偏爱一些。老燕王妃的胞兄那时又忙于学业,老燕王妃不到九岁就接手了林府的中馈,性子很是要强,后来嫁给了老燕王,老燕王也是个性子要强的人,却并不喜欢跟他一样要强的老燕王妃,反而宠爱性子柔顺的魏侧妃。” “老燕王妃为此不少为难魏侧妃,老燕王妃和魏侧妃却同时怀孕,后来魏侧妃产女后血崩而死,生下的女婴还没满月就没了命。老燕王妃却生下了燕王。老燕王在魏侧妃死后心灰意冷,信上了佛,对燕王几乎不理不睬。老燕王妃对燕王却是十分严厉,燕王却是十足孝顺。后来,老燕王去世后,燕王继位,老燕王妃在燕地大事小事基本都要参与,燕王孝顺多数也听老燕王妃的。但却在娶妻的事上坚持娶了东王妃,东王妃却看不惯老燕王妃事事参与的事,燕王许是受了东王妃的鼓励,对于老燕王妃插手政事开始有所抵制,加之冷氏族人不满老燕王妃插手政事已久,老燕王妃最终选择养花种草的悠闲日子。但这几年,东王妃去世后,老燕王妃如今实际上已经主持了燕王府的中馈,就是长平公主去了,老燕王妃如今还会当着众人的面给予难堪……” 云栖说完长长的一串话后抬头看了看苏衡芜,声音压低:“奴婢觉得苏姑娘不 如趁机装病……” 这倒是个方法。苏衡芜心里掂量着,按照云栖的说法,老燕王妃势必和东王妃贺慕容关系不睦,冷庭誉又是贺慕容亲生且从小养在贺慕容身边,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冷庭誉与老燕王妃关系冷淡的原因。 不过,冷庭誉约好她今日要外出的事,却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苏衡芜看了一眼云栖,想到冷庭誉昨日告诉她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云栖她们,她们的父兄都是他的人,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苏衡芜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云栖。 云栖想了想道:“苏姑娘拿装病只是个借口,老燕王妃肯定不依要过来确认,但是我们几个既然是世子爷指派过来跟苏姑娘的,岂能容忍别人打扰了苏姑娘‘养病’?”说完,还扬了扬拳头,“没人跟它过不去的,苏姑娘,尽管放心!至于等下世子接了苏姑娘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可能要委屈姑娘重新乔装打扮一番!” 说罢,云栖还做了一脸惋惜状:“可惜了苏姑娘刚梳好的头与这一身衣服!”还伴随着叹口气。 云栖这副样子逗乐了苏衡芜。 她想了想,点点头,冲云栖道:“你去办吧,就说我病了!” 云栖行礼退了下去,自办去了不提。 白芍往肚子里灌下一碗又一碗的茶水,正要去小解时,被云栖笑着道:“真是不巧,我们苏姑娘早上起来就头有些沉,却是病了,白芍姐姐还是请回吧!只别忘了,代我们苏姑娘给老燕王妃请安!” 白芍大急,她耽搁了这么久的功夫,因顾忌着苏衡芜以后的身份,才没有像老燕王妃交代她的那样,不必和苏衡芜客气。 如今倒好,她客客气气的等了这么久,却是等来这消息。 这病的好生蹊跷。 白芍却是不信,狐疑的看了云栖一眼:“既然苏姑娘病了,那我更应该前去探望了……” 云栖依旧一脸含笑,却拒绝道:“先代苏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了,只是,眼下苏姑娘已经歇下,就不留白芍姐姐了……” 白芍一个字都不信,忽然一笑,半真半假道:“苏姑娘,不会是装病吧?” 云栖冲白芍温和笑笑。 就在白芍以为云栖已经默认的情况 下,却忽然听到云栖笑着说道:“如今虽说已是春日,到底春寒未了,白芍姑娘就是病了说起了胡话也倒是有的……我就不留白芍姐姐了,还望白芍姐姐好生养病!” 白芍目瞪口呆,这云栖是什么意思?她明明问的是苏姑娘是不是装病,结果那云栖却硬是张冠李戴变成是她变了。 白芍自打提为老燕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自认为在整个燕王府里头是个有体面的人,就是那失宠的卫侧妃看见她还得先堆上一脸笑。而这云栖不过是刚入府的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竟然也敢这么说话。 白芍只觉得胸口憋闷,抡起胳膊就要往云栖身上招呼。不想,云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明明看上去是温柔的摸着她的手腕,却硬生生的压得她的胳膊手腕不听使唤,竟然拐了方向,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 白芍想破口大骂,云栖却一脸关怀之色着急的问她:“白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自己打起了自己?” 白芍看云栖的脸色不似做伪,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这疑惑只是瞬间,因为云栖已经伸手欲搀扶白芍。 白芍想起先前的怪异,张口就要喊让云栖滚远点,哪里想话只说了一个:“云……”字,余则却发不出声。 云栖不知何时拍了一下她的背。 白芍惊慌失措的捂着口,双眼布满恐怖的望着云栖。 云栖脸上笑意不改,声音却压了下去,她一字一句的道:“你要是识相点,回去就不要添油加醋。苏姑娘是病了,你眼睁睁的看到苏姑娘一脸病容,正躺在床上养病!” 不等白芍有所反应,云栖声音又温温柔柔起来:“白芍姐姐,我送你出去!”说罢,亲亲热热的挽着白芍的胳膊出了门去。 白芍被半驾着出了门,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等到了二门外,桂雨追了上来,往云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云栖会意的冲桂雨点点头。 云栖一直将白芍送出很远拉了白芍入了一片偏僻之处才停下脚步,不由分说,当着白芍的面打开了那荷包,里头有数十颗银豌豆。 纵然是浑身没有力气,白芍也看的眼神猛然一亮。 云栖了然一笑半是威胁半是哄诱道:“白 芍姐姐是个聪明人,府里以后的路会是怎么样的,白芍姐姐只要往长远一想心里一准明镜一样!云栖也就不点透了……” 白芍回过神来,瞪了云栖一眼。 云栖浑不在意的笑笑:“说不得以后你还得感谢我呢!”她说着话的同时,摇了摇手上的荷包,里头的银豌豆发出翠翠的声音。 这声音勾得白芍心痒难耐。 云栖却忽然道:“这都是少的,若是白芍姐姐聪明,这样的东西以后多的是……”顿了顿,又快速敛了笑容,指了指白芍的喉咙处,“这一次,只是惩罚你在苏姑娘处行为有所不敬,若是还有……” 云栖一双眼睛笑的弯弯,露出一口白牙。若是外人此时路过瞧了云栖此时此刻模样,定然会赞一声这姑娘笑的好生无邪。 不过看在白芍眼里,却是有着森森之意。 白芍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又强装镇定的回望着云栖。 云栖道:“白芍姐姐平素在内院侍候着,听过的见过的也比较少……”她说着话,将那荷包塞入白芍衣服里,语气温柔道,“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顿了顿,又道,“你就是不想收,这也会跟着你去……嗯,这次是打赏,那一次保不齐是我们姑娘的首饰丢了,又恰巧在你屋里发现……” 白芍尽管依旧在瞪着云栖,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惊慌。 别人不清楚,白芍一直跟在老燕王妃身边却不可能不看出一二。自打东王妃贺慕容死后,原先侍候过东王妃的人不是失踪了就是生了重病跟着去了地底下继续侍候东王妃贺慕容,还有的犯了偷窃之名,被老燕王妃吩咐下来一顿恶打再饿上几天,之后被人牙子拖走,从此杳无音信。 白芍此时此刻才后悔在云栖面前扬起了巴掌。 她虽在老燕王妃面前侍候,因而在燕王府有体面,就是那个出身燕地名门贺家的大少奶奶每回看到她,也都是和颜悦色。 这让她不由骨头都轻了,自以为自己熬出了头。可真论起来,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如今,老燕王妃日薄西山,世子爷却正值壮年。 老燕王妃既想和世子爷舒缓关系,却又拿着乔,想等着世子爷主动奉承着她哄着她。 第82章 白芍心里不止一次为老燕王妃捏一把汗,老燕王妃也不想想,世子爷打一生下来就不受老燕王妃待见,更是毫不掩饰的在世子爷面前偏心已故的大少爷。东王妃的死又和老燕王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世子爷和燕王瞻前顾后的性子不一样,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老燕王妃在世子爷面前拿乔,就跟那猴子似得上窜下跳,不定世子爷心里怎么嘲讽老燕王妃呢。偏偏她还不自知! 再小的主子还是主子!不定哪天就翻了牌!再大的奴才还是个奴,生死半点不由人。 白芍心里一想通,就不再瞪着云栖了,面色和缓了不少。她缓慢的低下头,柔声道:“我知道了,你放我回去吧!” 云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白芍一会儿,发现她的手都在微微打颤,心里一动,也怕再逼急了,只怕白芍反而会兔子急了咬人。 云栖心里清楚是要适可而止的时候了。当下她面带笑容,声音温柔:“我们姑娘这一番长途跋涉又遇上天冷,昨儿又被表小姐一番闹腾,这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可不就病了,白芍姐姐可要保重身体,这不该说的话不该吃的东西,都要好生掂量掂量……”说话的同时为白芍整整衣服,这才放了白芍走。 云栖松开手的刹那让白芍心中生出劫后余生之感,却总算还记得和云栖匆匆告别,之后慌不择路的逃离了。 等白芍回到了老燕王妃所居的萱草堂,不知打哪吹来一阵冷风。白芍打了个寒战,探手去摸后背,后背一片冰凉。 她站在原地跺跺脚,觉得身上回点温了,这才去回老燕王妃的话。 老燕王妃正坐在妆镜前梳妆,虽说如今老燕王妃已年过五旬,却胜在保养得宜,皮肤光滑,满头乌发,看上去只三四十岁。 但白芍却是清楚地看到为老燕王妃梳头的乔家的,悄悄藏了几根白发在袖子里,又赞着老燕王妃的头发乌黑柔顺。 白芍瞅着老燕王妃还算高兴的样子,想了想,柔声回道:“老燕王妃,奴婢回来了!” 老燕王妃这才回头看了白芍一眼,又打量了一眼白芍背后,见白 芍身后并无她人。 老燕王妃原本还算春风和煦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乔家的有眼色的快速为老燕王妃梳好了头。 老燕王妃打发走了乔家的,屋子里单留白芍一人,这才问道:“她怎么说?没说要来。” 白芍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调平稳的回道:“奴婢赶过去的时候,那里的丫鬟正忙成一锅粥,奴婢找了人去打听,这才知道苏姑娘病了……” “病了?”老燕王妃挑高了声音,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狐疑道,“当真?” 白芍忙道:“千真万确。奴婢还亲自去探了病,说是发热很严重,今个一早就又咳又头痛的,都没有起床。” 老燕王妃盯着白芍看了几眼,悠悠道:“若是你敢唬弄我,有什么下场,你心里明白!” 白芍只觉得一日之内,她的日子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燕王妃的承诺,她如何不知。老燕王妃倒不会明里对付与她背了心的奴婢。可白芍曾听林嬷嬷说过,当年老燕王妃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因为和东王妃身边的嬷嬷多说了几句话,就被老燕王妃指了婚事。对方是燕地的一个店家儿子,家境殷实,年龄相当,老燕王妃还赠了那小丫鬟几十两银子做陪嫁,惹得燕王府上的丫鬟们还羡慕了一阵。 可白芍曾暗地里听林嬷嬷说过,那小丫鬟嫁进去没有三年,就小产了几次,身子破败不堪,一身病重,死在了第三年春上。 白芍平日还算乖巧,奉承的林嬷嬷也比较舒服。故而,林嬷嬷有时候喝了酒,在白芍面前倒也偶尔会发发酒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胡话。 林嬷嬷就曾在喝醉酒时说过一句:“老燕王妃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千万要顺着她!”她记得清楚,林嬷嬷在说起那嫁了小店家儿子的小丫鬟的死时,曾叹了一口气,道:“那小丫鬟长得水灵灵的,平日里也勤快本分,不就多和人搭了一句话……哎,她那男人看着外表是个好的,长得俊俏不说还生的斯文白净,实则却是个再禽兽不过的畜生,他玩女人不够,他还找男人玩。常常将那小丫鬟送给他那些男人随 意蹂躏,听说有时还同时送的不止一人……那过的比勾栏里的姐都不如……死了也好,倒是个解脱……” 白芍想到这里,立马长跪不起:“老燕王妃待奴婢不薄,奴婢岂是那等眼皮子薄之人……奴婢更是由林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这些年,老燕王妃指东,奴婢绝不向西看上一眼……” 老燕王妃盯着白芍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这丫头做什么呢?还不快起来回话?” 白芍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依旧不敢大意。 老燕王妃问道:“她怎么就会病了呢!” 来之前,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对老燕王妃回话,如今听了老燕王妃的问话,白芍当即回道:“奴婢观着那位苏姑娘人长得纤纤弱弱,似乎身子骨天生不大好的样子。听她那里的丫鬟抱怨说是原本就长途跋涉一番,如今春寒料峭,昨个儿又受了表姑娘的气,可不就病倒了……” 说完话,白芍意识到老燕王妃正盯着她看,她略一犹豫,就暗暗提了一口气,做出一副坦然的样子。 老燕王妃眼中的疑惑慢慢消去,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老燕王妃道:“看来倒是个福薄的!” 白芍心里正寻思着要不要接腔时,不想老燕王妃却突然又接着说了一句:“她要福气厚,我还不能让她顺利的嫁进燕王府呢!” 白芍错愕的看了老燕王妃一眼,却又赶紧掩饰般的低下了头。 饶是如此,却也没有逃脱掉老燕王妃的眼睛。 老燕王妃不屑的笑笑,打发了白芍出去,并让白芍喊来林嬷嬷。 白芍前脚刚走,老燕王妃自言自语道:“再怎么调教,都是个蠢物!” 林嬷嬷赶来冲老燕王妃行了礼。 老燕王妃慢条斯理道:“想来怕是今天不是下雨就是要下雪,我这肩膀又有些隐疼起来!” 林嬷嬷忙趋步上前,柔声道:“让奴婢给您好生按按!” 老燕王妃点点头。 林嬷嬷跟了老燕王妃一辈子,自然将老燕王妃侍候的舒服。老燕王妃不由感叹一句:“还是你贴心!” 林嬷嬷忙笑着道:“不敢当不敢当!” 老燕王妃却又忽然道: “你觉得我若是同意了庭誉娶那苏姑娘,但给他加个条件,需要在林家的姑娘里选一个作为贵妾一前一后出嫁,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林嬷嬷正为老燕王妃按摩着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不解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忽然这么想?” 老燕王妃叹了一口气:“心悦那个丫头,我如今也看的清楚,她是入不了庭誉的眼的,而且她自己反倒被庭誉迷得荤七素八的,别说指望着心悦护着林家了,她不给林家惹祸就是烧高香了。这么多年,白白浪费了精力在她身上,总究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我也想清楚了,与其硬将林心悦塞给庭誉,倒不如在林家不拘着嫡庶选个头脑伶俐,长相言谈让男人眼前一亮的抬了进来做了贵妾。有我这把老骨头在的一天,就不怕她这个贵妾被欺负了,再让她赶在前头先生了孩子,这地位也就稳了下来……” 话虽是这么说,可林嬷嬷却清楚这不是老燕王妃的性子。老燕王妃从来不主动退避,除非有什么条件。 林嬷嬷试探着问道:“那苏姑娘,不知如何?” 老燕王妃欣慰的看了林嬷嬷一眼,不愧是打小跟在她身边的人,她只那么一说,林嬷嬷就能品出味来。 老燕王妃道:“白芍那丫头亲自去看了,说是病了,还蛮重的样子!” 林嬷嬷低头一细想,心里了然。 果不其然,她听到老燕王妃道:“这女人身子骨弱,难免爱生病,生病就有治好治不好之说。身子骨弱,子嗣上也艰难……” 林嬷嬷在心里默默又补了一句:“就算勉强怀上,身子骨弱,也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当年,东王妃打一开始就防备着老燕王妃,加上东王妃一直强势,那时燕王又被东王妃迷的魂魄都快没了,老燕王妃无从下手。 不然,如今只怕根本没有冷庭誉。 林嬷嬷是老燕王妃的心腹,老燕王妃每次做出来的事,自然怎么都少不了林嬷嬷插手帮忙。可如今林嬷嬷年纪大了,加上嫁了男人没几年就死了男人,有时候林嬷嬷半夜做梦,被梦魇着。梦里,林嬷嬷的死鬼男人掐着林嬷 嬷的脖子,骂她她做的孽却害了他。 林嬷嬷故而一听到老燕王妃又有打算,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但她已经活了这把年纪,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改弦易张已是晚了。 林嬷嬷只思索了片刻,心里就有了决断。 她问老燕王妃道:“老燕王妃有什么要指使奴婢干的吗?” 老燕王妃指了指空了的水杯:“去,给我续上茶来!” 等林嬷嬷姜重新装满茶水的茶杯双手捧着奉给老燕王妃时,老燕王妃低头抿了几口茶水,这才不紧不慢道:“你去我的库房里那些人参燕窝,去给苏姑娘送去!”顿了顿,“顺便去瞧瞧苏姑娘是不是真病了!” 林嬷嬷心中一动:“白芍那丫头……” 老燕王妃慢条斯理道:“哪能只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 林嬷嬷心中一惊,仔细想想倒也没有做过违背老燕王妃的事,当然除了她喝醉乐酒,据说发酒疯说了胡话。 林嬷嬷想到这里,心中微安。 她又为老燕王妃按揉肩膀一会儿,这才离开老燕王妃去了苏蘅芜处。 苏蘅芜这里,此时已经乔装打扮扮作冷庭誉的侍卫出了燕王府。 云栖得到消息,小跑迎了林嬷嬷。 林嬷嬷双手奉上礼物,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询问苏蘅芜的身体。 云栖一脸苦相:“多谢老燕王妃惦念我们姑娘,多谢林嬷嬷关心!哎,我们姑娘这次病的不轻,到现在,已经吐了几回,脸都黄黄的……” 林嬷嬷提出要进去亲自探病,提完这个要求,林嬷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云栖。 云栖却果真一脸犹豫之色。 林嬷嬷心里咯噔一声:莫非里头那位当真是装病? 云栖将林嬷嬷的眼色尽收眼底,她一幅为难的样子说道:“我代我们姑娘谢了嬷嬷关怀!只是我们姑娘如今这病……哎……这病……” 却是吞吞吐吐。 林嬷嬷起了疑心,当下追问起来。 云栖一脸惋惜的样子,做出一副悲切的样子:“虽说我们才被指了跟着苏姑娘,却是可以看出苏姑娘是个性子和善的人,这奴婢私下不知多庆幸……谁想,我们苏姑娘却病了,还这……” 第83章 云栖越是一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林嬷嬷就越发的起疑。她当下直截了当问道:“你可要如实说来!” 云栖这才战战兢兢道:“世子爷请来了贺大夫来诊治,贺大夫说目前观着倒像是要出痘……”林嬷嬷听了心里一个激灵,她小时候没有出过痘,最怕这个,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老燕王妃也没有出过痘。 林嬷嬷再看云栖眼神就有些不对,当下猛地身子往后退,离云栖足足有了一段不远的距离后,才道:“这话世子爷可知道?” 云栖点点头:“世子爷也是没了主意,更要亲自过来照料。还是我们苏姑娘将世子爷劝走的……” 林嬷嬷心里对冷庭誉不满,这么大的事,万一蔓延了开来,可如何是好? 云栖又补了一句:“贺大夫如今也没敢确认,只说看着像,还要观察三天!” 林嬷嬷脱口而出:“就是观察也要移出去观察,万一冲撞了老燕王妃,这可如何了得?” 云栖道:“这个嬷嬷不用担心,世子爷为了全府考虑,已经对我们这些人下了禁足令……我们出不得这里一步……” 林嬷嬷心里暗骂晦气! 到底林嬷嬷心里有气,也顾不得其他,不客气的当着面指责云栖:“你也真是的,一开始不把话说清楚……” 云栖心里如何不明白林嬷嬷这是怕什么,当下一边冲林嬷嬷解释,一边靠近林嬷嬷。 林嬷嬷原本还有话要问云栖,见了云栖不断靠近,怒从心来,狠狠瞪了云栖一眼,骂道:“你作死呢!谁知道你有没有染上?” 云栖露出惶恐的表情,向林嬷嬷请罪。 林嬷嬷小声嘟哝着离去。 云栖长舒了一口气,冲桂雨招了招手:“让问茶从苏姑娘床上下来吧,眼下安全了……” 桂雨却心思更细腻一些:“要不,再缓缓,也免得等下失了主意!” 云栖点点头,心道,世子爷已经带走了乔装打扮的苏姑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虽说就算老燕王妃识破,依着世子爷的性子定然也会护苏姑娘周全,只是如今大婚在即,还是谨慎点好。 桂雨和云栖两人匆匆回去。 倒也真给桂雨料到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老燕王妃身边的严妈妈就来了。 严妈妈一来就亮明身份:“我小时候出过痘,不怕的!老燕王妃听说苏姑娘病的凶险,心里也是着急,命奴婢再来看看,顺便带来了两位日常常为老燕王妃诊治的大夫。”又笑着解释,“虽说贺大夫是燕地 名医,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说不得看走了眼,虚惊一场也是有的……” 严妈妈含笑着将客气话一箩筐的说话。 桂雨和云栖面面相觑。 云栖当即面上堆笑,引了严妈妈并两个大夫去瞧。 严妈妈一上去就要拉开纱帐,被梦泉拦了下来:“严妈妈,这可是糊涂了!我们姑娘岂能随意给外男看?” 跟在严妈妈身后进来的两名大夫忍不住掩住口,轻咳了一声。 被梦泉落了面子,严妈妈觉得有些难堪,强自辩解:“医者无男女……” 梦泉低着头不说话,身子却是不让开几步。 云栖在床边垫了个手帕,对着帐子柔声道:“姑娘,老燕王妃特意为你请了大夫重新为你诊脉……” 帐子里头传来含糊不清的话语。 严妈妈竖起了耳朵,她只远远的看过苏蘅芜一眼,做这些也是徒劳。 严妈妈认真听了一番,待还要再听下去,里头却再也没了声音。 云栖已经在床榻上垫了一块帕子。里头一条胳臂伸了出来,上面布满了红红的丘疹。 严妈妈看的仔细,回想着自己当年出痘时的情形,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待她还要再俯身细看。云栖在一旁柔声问道:“严妈妈什么时候学了医了?” 一句话说的严妈妈有些不自在,她有些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还不是老燕王妃是个心善体贴小辈的,特意交代了奴婢要好生看着苏姑娘的病!” 说着话,严妈妈眼神一转:“既然大夫也算进男女有别,我却不同,不如由我来仔细看了苏姑娘如今的情形,学给大夫们听,云栖姑娘意下如何?” 云栖心下一惊,幸亏桂雨心思细腻一些,如今倒也不怕严妈妈看。 当下,云栖冲严妈妈道:“那你只快速看上一眼!贺大夫说了不一定是出痘,也有可能是其他疾病!”说到这里,云栖顿了顿,“贺大夫还特别交代让我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人一定要小心……” 严妈妈挑开帐子的手就顿了顿。 云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贺大夫还特意交代她们那些侍候的人要小心一些?小心什么? 严妈妈狐疑的回望了云栖一眼:“贺大夫为什么这么说?” 云栖意有所指道:“严妈妈年纪比我们大,经的事也多!定然明白什么意思!” 云栖的话这么一说,严妈妈禁不住手一抖。 她是听过一些怪病的,一人莫名其妙得了后,一家子都会染上…… 自己又不是贴身侍候的,怎么就被摊上了这么个差事… … 严妈妈心里就有些打起退堂鼓来了。 云栖暗中瞥了严妈妈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快速打开帘子,语调急促道:“贺大夫特意交代让我们姑娘好生歇息!世子爷也吩咐了我们不得让人打扰。还请严妈妈快速看了,也好让我们姑娘好好休息!” 严妈妈就探头去看。这一望倒是发现了有些异样。 与她记忆里的出痘有所不同的是,苏姑娘出痘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一些,看着都有些瘆人,面目都有些模糊。更何况又是闭着眼睛的。 严妈妈想起贺大夫交代云栖她们要小心的话,她心里一紧,忙收回了目光。 云栖将一切看在眼里,趁机将帘子合住,这才请两位大夫好生为苏姑娘诊治。 严妈妈磕磕绊绊的将适才所看到的情形同两位大夫学上一学。 两位大夫一番诊脉后,得出了和贺大夫一样的结论,脉象来看像是出痘,但还不能确定,需要好生观察几天再说。 严妈妈跟着两位大夫回到了老燕王妃处。 待严妈妈将当时情形学给老燕王妃听后,老燕王妃亲自喊了两位大夫问起了话。 两位大夫又说一遍适才说过的话。 老燕王妃听了神色一动,让丫鬟们打赏了两位大夫后。 林嬷嬷从外头走进来。 不过不同于以往,老燕王妃一看到林嬷嬷就会向林嬷嬷招手,催促她上前。 这一回,老燕王妃却是忽然冲着林嬷嬷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你刚刚去了那院,气都没散干净,这又急着往我身边凑,你是想害死我啊!” 一句话说的严妈妈暗地里嘴角微微上翘。 而林嬷嬷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响,张口刚喊了:“老燕王妃……”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老燕王妃喊了严妈妈找了两名小丫鬟,将林嬷嬷给架了出去。 老燕王妃亲自发话,先关林嬷嬷到一个空屋子里。 严妈妈又趁机进言:“还有白芍姑娘也去了……” 老燕王妃不耐烦的道:“那就让白芍和林嬷嬷关在一起!” 等吩咐完了这些,老燕王妃气的狠狠地将适才喝水用的定窑出产的瓷杯砸在地上。 碎瓷声响后。 老燕王妃的声音传了过来:“跟她娘一样,一准是个扫把星!”又嘀咕起冷庭誉来,“找哪个女人不行,偏生找了这么个病秧子!还说什么他要亲自去侍疾!贺慕容生的好儿子,只会儿女情长,哼!他倒是怎么不去侍啊,一起抱着奔赴黄泉才好呢!” 原本还得意林嬷嬷总算栽了跟头的严妈妈 ,却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满燕地的人,谁不知道冷庭誉在军中如今深受爱戴,又是东王妃贺慕容的嫡子,他当世子很多人都认为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刻薄的人,私底下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说冷庭芳英年早逝,那是因为无福消受这么一番福气。 更有甚者,还有人说冷庭芳之所以这么早死,一准是因为占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 类似于这样刻薄的话在燕地流传的很广。 但偏偏,在燕地,就是言语再刻薄的人待冷庭誉这个燕地世子都是爱戴的厉害。 就是老燕王妃有时候都忍不住对燕王感叹,说世子爷的风头盖过燕王了……老燕王妃为何这么说,严妈妈却是心知肚明。老燕王妃这是心虚啊!早些年与东王妃贺慕容这么对着干,如今兜兜转转,原本她以为从此就要被踩在脚底下的贺慕容母子就永远这样子了。谁能想到一直以来深受老燕王妃宠爱的冷庭芳却是早早的去了地下;而冷庭誉却是众望所归的成了燕地世子。 老燕王妃这一辈子恐怕恨死了贺慕容,好不容易熬在了贺慕容前头。贺慕容一命呜呼去了西天,贺慕容留下的儿子却依旧给她添堵。 不受老燕王妃重视的冷庭誉却成为了世子。 这个事实让老燕王妃如鲠在喉,偏偏无法发作。而老燕王妃几次按耐住性子想和冷庭誉缓和关系,每次却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到了后来,老燕王妃打听见冷庭誉要回来就开始食不好睡不足。 只是严妈妈从来没有想到,老燕王妃竟然已经厌烦冷庭誉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口口声声要咒冷庭誉去死。 严妈妈偷偷望了一眼老燕王妃。说起来,世子爷回来不过才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老燕王妃竟然看上去已经老了一些。 真不知道,再过些日子,老燕王妃又是什么样子。 她听为老燕王妃梳头的妈妈说过的,老燕王妃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年轻,也有白头发只不过都被梳头的妈妈发现及时的捉了下来藏住。而且,严妈妈还从负责浆洗的丫鬟那里知道老燕王妃早在两年前就没有了月事。 老燕王妃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年轻,她还是老了! 而她严妈妈却还年轻!她的儿子连媳妇还没有娶上,等娶上了媳妇还要生儿子,严妈妈心里盘算着她到时还要为儿子媳妇带孙子。 这她跟着老燕王妃可要悠着点。 这宅门大院,素来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严妈妈心里寻思着 ,为了长远打算,今个晚上她就要和家里那个挨千刀的商量一下,是不是要想个法子让老燕王妃不再器重她。 只要她不打眼,想来哪怕两方烧成了火,也蔓延不到她身上。 再说,老燕王妃这样的人,得了她器重又如何。 林嬷嬷侍候了老燕王妃一辈子,不还是说关起来就关起来了。 当下,老燕王妃发了一通脾气后,觉得有必要去找燕王说一下。只是她再不情愿承认,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如今林家与她都是大势已去。 燕王那个贱人生的总究是个没有出息的,如今也渐渐在政事上显出颓势来,竟不如他儿子一个毛头小子——冷庭誉在燕地更有威望。 老燕王妃心里明白,为了以后,她还是要和冷庭誉缓和关系的。只希望林家能争一口气,选出来的庶女是个出众的吧! 老燕王妃让丫鬟白芨拿了佛珠,她握在手里,一个珠子并着一个珠子的念过。 过了一会儿,老燕王妃睁开眼睛,招了白芨近身。 待白芨凑近,老燕王妃吩咐道:“去,将世子爷带来的那个姑娘有可能得了天花的消息悄悄的传到长平公主那去!” 白芨心领神会的点头行礼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白芨回来。 老燕王妃睁开眼睛,问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白芨道:“都按着老燕王妃您的吩咐传下去了。想来很快长平公主那里就要传来消息了……” 老燕王妃继续抚摸着手里的佛珠,闻言点点头,想了想又叮嘱白芨:“让咱们的人暗中盯着长平公主那里!看看她等下有什么异动!” 白芨道:“奴婢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老燕王妃赞赏的点点头。 白芨得了鼓励,有了勇气,话不免多了两句。 当下,白芨试探着问老燕王妃:“长平公主素来稳重老成,你说她会出手吗?” 老燕王妃却胸有成竹道:“所谓为母则强,若是以往她倒不会,可如今她又怀有身孕。自从贺慕容死后,燕王除了长平公主就没有再找过其他女人侍寝,长平公主可谓是独宠。她如今又怀有身孕,加上庭嘉那孩子生的聪明漂亮,讨人喜欢,又是长在燕王面前。庭芳当年早死,燕王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后悔早年待庭芳太过冷淡。等庭嘉出生,燕王就将对庭芳的内疚都补在了庭嘉身上。待庭嘉的情分不同别个,有了这样做基础,我就不信长平公主她心里没有想法!我就不信,长平公主,她能坐视冷庭誉未来成王燕王!” 第84章 老燕王妃冷哼一声:“就等着瞧好戏!” 话说长平公主那里。 长平公主这一胎说来是老蚌怀珠,就连大夫都比较意外。燕王子嗣不多,再加上冷庭芳又早夭。燕王冷仲然在得知长平公主怀有身孕后,也是惊喜了一把,因此对于长平公主这一胎,燕王是十分上心的。 一连招了好几名大夫来为长平公主诊治。大夫们本着安全的原则,一致建议长平公主在怀胎前三个月要以静养为主。 因此燕王特特吩咐了长平公主屋里的人,让长平公主这三个月辛苦一些,最好是躺在床上,先哪里也别去。 而就在昨日快傍晚的时候,长平公主喝了安胎药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怀胎,比不得小年轻,长平公主喝了安胎药后,竟然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燕王冷仲然竟然守在她床边,这让长平公主顿时觉得心酸不已。说起来这些以前都是东王妃贺慕容的专利,贺慕容哪怕只是皱了眉头,燕王都要紧张半天。而如今,燕王竟然守在她的床边也睡了过去。 长平公主有些唏嘘,也有些感叹:若她不是公主,眼前这个守在她床边的男人倒也值得她去爱。 只是…… 长平公主事后招了人来问,得知因为她被诊出怀有身孕,燕王冷仲然在她睡着的时候守在她床边,竟然将原本定好的为冷庭誉接风洗尘的事给忘记了。 长平公主心里咯噔一声响。 若是燕王为了其他的事忘记了为冷庭誉接风洗尘,她只会拍手叫好! 可燕王却是为了她有孕而忘记,而且燕王在这段时间里还在她长平公主这里。 长平公主当时一听说就觉得头大。冷庭誉……他和她的母亲贺慕容一样,都是极为骄傲的人,若是认可了一个人,会掏了心肝待一个人好,若是不认可一个人,任凭那人做什么,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一张脸…… 长平公主想到自打贺慕容死后,有时候她与冷庭誉碰到,冷庭誉那毫不掩饰的冷冷淡淡的眼神,她顿时就觉得这屋子里的炭加的少了。 燕王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在意识到忘记了冷庭誉的接风洗尘宴后,只是愣了一下后,说了一句:“这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故意的。明天再为她举行也行!” 可长平公主却打探到,燕王今天一早就亲自去找冷庭誉,却不想扑了个空,冷庭誉根本没有在燕王府。 燕王再回到长平公主那里时,明显就有 些心不在焉了。 如今,当长平公主身边的下人又来向长平公主回报说苏姑娘有可能出了痘后。 长平公主本能的护着肚子,先是吓了一跳。她是皇室的公主,曾在未来燕地前,听宫廷里的教养嬷嬷提过,前朝一位贵妃不幸染了天花,整个宫殿连带侍候的宫娥都一并葬身火海了。就是皇帝因为之前和那位贵妃不久前还燕好过,不久后就辞别与事。当时宫廷人人自危,乱成一锅粥。 但也只是一会儿,长平公主就笑了。 看来,冷庭誉带来的这位苏姑娘是相当不待见老燕王妃啊! 此时,月容正侍候在屋里。 外头传来的消息,让月容也慌了神,不想长平公主面上的表情先是极其紧张,很快却又笑了开来,好似长平公主发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一样。 月容一怔,不由小心翼翼的轻唤长平公主:“公主,这事,你看……” 长平公主不以为意的冲月容摆摆手,嘴角噙笑:“你难不成看不出来,这里头的玄妙?” 月容疑惑的摇了摇头,老实道:“奴婢愚钝,还请公主解惑!”话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到底天花之事事关重大,世子爷这么处理是有些草率!” 长平公主瞧了月容一眼,心里有些叹息,这资质就是资质,月容也跟了她这么多年,忠心倒是绝对忠心的,只是到底不如魏嬷嬷通透。若是魏嬷嬷在这里,像苏姑娘有可能得了天花这消息恐怕只会当做笑话传到她这里,而且,私下里魏嬷嬷肯定会想了法子将那将话递进来的人查个水落石出。 月容被长平公主看的心中起疑,小步趋上前,柔声询问:“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奴婢?” 长平公主含笑指了指空杯:“去,先给我沏杯茶……”话说到一半,想起此时她有身孕在身,不能再多饮茶,忙改了口,“去沏杯蜜水来……” 月容依言而去,又往里头放了几片切好的枣片,这才端给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低头喝了几口后,抿了抿嘴这才柔声问月容:“魏嬷嬷眼下如何了?” 月容和魏嬷嬷都是长平公主从京城一路带过来的,这些年朝夕相处,情分不同寻常。听闻长平公主又提及魏嬷嬷,月容心里一暖,忙回道:“眼下是春时、春分两名小丫鬟在侍候魏嬷嬷,奴婢早上时还特地去了魏嬷嬷处,瞧着精神已经好很多了,魏嬷嬷急着要下床当差。奴婢拿了公主让她好生 安歇的话才总算劝住魏嬷嬷……” 长平公主闻言松了一口气道:“魏嬷嬷无大碍就好,你回头赏了春时、春分两个丫鬟,跟她们说侍候好了魏嬷嬷,我会记在心里的……”说了几句关于魏嬷嬷的话后,长平公主见月容还没有意识过来,只好提点道,“你想想,当时魏嬷嬷受了表姑娘那么一鞭,整个人昏倒不说还口歪眼斜,这么棘手的病情,苏姑娘都给解决了……你觉得她还好端端的让自己得了天花?” 月容瞪大眼睛,一幅极其意外的样子:“那公主的意思是苏姑娘这是装病?” 长平公主指着橘子,让月容给她剥了一个橘子:“快别吃惊了,把嘴合上!小心灌了凉气入肚子里!”见月容正剥橘子上的橘子络,止住她:“留着吧,刚好顺顺气!” 月容用帕子托着剥好的橘瓣递给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连吃了几个橘子入肚,这才接着道:“是不是装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个苏姑娘不想见老燕王妃倒是真!” 月容想了想,偏着头道:“可不还说医者不自医吗?这万一是真的呢?” 长平公主只略想一想,就摇了摇头,断然道:“不可能!”心里想着,依着她对冷庭誉的了解,冷庭誉别说像如今这样子带了女人回燕王府,以往待她特意挑选送过去的丫鬟冷淡的让她一度怀疑冷庭誉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既然千里迢迢带了那苏姑娘来,又直接和燕王挑明,要娶苏姑娘为妻,并将婚期定在了三月底。这么的急迫,显然是用了真心的。 既然如此,假若那苏姑娘真得了天花,不用她们着急,只冷庭誉自己只怕早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哪里还会一大早的就又出门去。 想到这里,长平公主招呼了月容,低声吩咐一番。 月容听得连连点头后离开。 长平公主在月容走后,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些。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这一胎,长平公主希望是个女儿。 燕王有了三个儿子,却缺了一个女儿。女儿想必更能得燕王宠爱,继而冷庭嘉能借着来探望妹妹的功夫,和燕王再多一些接触。 长平公主心里盘算着,燕王此时正值春秋,保养得宜的话,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也是必然的事情。到那时,冷庭嘉就已经成年,京城那里与她这里做些手脚,冷庭嘉要成为新的燕王并非不可能的事! 至于,冷庭誉,且让他先 当着世子! 月容很快去而复返。 长平公主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和自己猜想不错,不过还是照例多问了月容几句。 月容道:“公主猜的没错!奴婢暗中让人向门房上的人打听了下,今日世子爷出去时,确实有个面生的侍卫跟着一同出去!” 长平公主点点头:“果真不在府里!” 月容不解:“那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苏姑娘身上起了丘疹这话从何说起!” 长平公主想了想道:“既然是大夫,治病一流,想来装病也是一流……好了,不要管她了……我去歇会……” 月容放下帐子蹑手蹑脚就要离开。 长平公主忽然道:“你去一趟魏嬷嬷那里,和她说说情况,听她吩咐做事……”又叹口气,“你也多跟魏嬷嬷学着点,如今魏嬷嬷年事已高,能让我全力信任的除了她就是你了……” 月容心情激动地离开。 却说苏蘅芜,出了燕王府。 冷庭誉就一手将苏蘅芜捞上马:“过来,我带着你骑在马上!” 苏蘅芜却觉得有些怪异,青天白日的,冷庭誉一个大男人这么明晃晃的带着一个侍卫骑在同一匹马上,这样看着似乎……尤其“这个侍卫”又生的清秀,很容易就让路人误会了! 她将想法低声同冷庭誉说了。 冷庭誉一愣,随之哈哈大笑起来。她离他极近,笑声震动着她的耳膜,让她心里也被这笑声感染,只觉得这春寒也没有那么冷了。 冷庭誉以下颌抵着她的后脑勺:“你这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啊?” 苏蘅芜偏过头来,回望他:“你可是燕地的世子,总不好让人误会了……” “误会什么?”冷庭誉觉得好笑,逗着她说话。 “……龙阳之好……”苏蘅芜吞吞吐吐说了这个字。 冷庭誉不以为意:“又不是没有被误会过……”说罢,他将脸更贴近她,凑近她的耳朵,柔声道,“那等你和我成了亲,你再给我生一群孩子,这误会不就解释清了?”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苏蘅芜瞪了一眼冷庭誉,脸色泛红。 冷庭誉想了想,从善如流,他抱着她,在苏蘅芜的惊呼声中,一跃下马。 冷庭誉喊了身边的侍卫,低声吩咐几句。 很快的功夫,那侍卫去而复返。 只是那护卫比起之前离开的时候,手里多了几件衣服。 冷庭誉拉了苏蘅芜进了临街的一家成衣店。 出乎苏蘅芜意料的是,成衣店里十分空旷,连掌柜 的都没有。 冷庭誉凑近她,轻声道:“让他们暂且出去了……你快换上!” 苏蘅芜看了看冷庭誉:“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冷庭誉含笑亲了她面颊一眼,似乎是抱怨一般,小声嘟哝道:“还要再等一个月……好慢!” 苏蘅芜脸色羞得绯红,恍惚中意识到这是冷庭誉在和她撒娇。 真是的! 苏蘅芜无声的笑了,心里甜滋滋的。 她想了想,学着以往冷庭誉对她的样子,张开双臂,将冷庭誉揽入怀里,还轻轻拍了拍冷庭誉的后背,柔声道:“乖!” 冷庭誉觉得好笑,冲着苏蘅芜喊了一声:“相公……” 苏蘅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冷庭誉拍拍她的脑袋瓜:“嗯,我去屏风后面换我的衣服,你放心去换吧,没人敢看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现在也不看……” 苏蘅芜点点头,从冷庭誉怀里钻出来。 冷庭誉望着她潋滟的双眸,如同出水芙蓉般的面容,看的心里一跳,他又道了一句:“我等成亲那天晚上再看!” 苏蘅芜斜睨了他一眼:“没个正经!” 冷庭誉抚摸了摸她的脸颊,这才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过了一会儿,从成衣店里走出来一堆青年男女,男的生的俊美如神仙,女的则如同画上走出来一般,任谁瞧了都要赞一声:好一对壁人! 静允揉了揉眼睛,这才凑上前,刚开了口:“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冷庭誉摆了摆手,“嗯,远远的跟着吧!让其他人回去!” 静允点头依言而去。 冷庭誉指了指马,问身侧已换回女装的苏蘅芜:“这下我们共骑一匹马,我就不会再被人误会是龙阳之好了……” 苏蘅芜听着街上传来的喧嚣之声,不觉有些向往。她过着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么多年,对人声鼎沸的街市有着近乎本能的向往。 冷庭誉见苏蘅芜没有作声,回头望了苏蘅芜一眼,向苏蘅芜伸出了手。 早春的朝阳温暖而明亮,打在冷庭誉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就站在那光影里,对着她伸出手。美好的仿佛是梦一般! 苏蘅芜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声音如同悦耳的脆铃一般,笑容直达眼底、心底! 她向他伸出手。 两人牵手的那一瞬间,冷庭誉回过头来冲苏蘅芜相似一笑,十指紧扣。 静允远远地跟在后头瞧着,不觉有些艳羡,心里开始琢磨着是不是也要找个好姑娘,成个家了? 第85章 燕京接壤元蒙,在冷千秋率冷家铁骑来燕地前,这里一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一年四季杂草丛生,街上巷里更是萧瑟的半天逮不住一个人影。 冷家人来到燕地后,冷家铁骑死死扼守住元蒙人,加之历代燕王爱民如子,又在燕地各地设有武府,派了武学卓绝之辈去武府当教头,又大肆鼓励百姓开垦农田,责令婚育,加之长久以来燕地百姓能够得以休养生息,燕地渐渐从当年的不毛之地演变成北面的繁盛之都。 燕地百姓富庶,民风开放。此时正是初春,虽依旧料峭春寒,忍耐了一个冬天的百姓却纷纷从家中走出,涌入街肆。 苏蘅芜被冷庭誉牵着手,两人行走在东门大街上。街肆上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如同苏蘅芜、冷庭誉这样的青年男女并肩游逛在街肆上的不乏少数。 这是苏蘅芜第一次入这么热闹的街肆,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挑着货郎担来回穿街走巷的亦不乏少数。有喊着卖炊饼的、有叫卖头花的口口声声说是从织造那里得的一些余款,还有卖胭脂水粉、甚至卖冻梨的,来回叫卖着,每走一处,都有人围了上去。 冷庭誉见苏蘅芜看的目不暇接,心里泛起一丝心疼,见她脸颊处垂下一缕发丝,冷庭誉微微笑着替她把头发重新勾回耳后,苏蘅芜回过头来冲着他回眸一笑。 这一笑却恰如春花初绽,在这个早春带着丝丝透骨寒意的早上,让人觉得如浴春风。 围在兜售宫花旁等候女伴的几个男子不觉看的痴了。一名身量高大,五官却十分清秀的女子回过头来正好瞧见自己的爱郎在盯着苏蘅芜目不转睛的瞧。那身量高大的女子登时柳眉倒竖,也不顾周围还有人在围观,猛的转过身去,冲到那男子面前立马提起那男子 的耳朵,喊骂道:“杀千刀的,有了老娘还不够,你还偷看人家?” 苏蘅芜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四周人都往她看去,围观人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俊的小娘子!”、又有人道,“这位小郎君真是好相貌!” 燕地儿女多豪放,当场就窃窃私语起来,目光里却是赞赏,并无让人不喜的猥亵之意。 冷庭誉这时候才后悔临出门前没有弄个面罩给苏蘅芜戴上,如今被这么多人围观注目,冷庭誉心底有种自己珍藏的珍宝被人觊觎的感觉。 当下,冷庭誉当机立断的将苏蘅芜拉走。他提议要为苏蘅芜戴上面罩,苏蘅芜却不情愿,好不容易出门来一次街肆,却还要藏头露尾。她有些不满的反驳:“只怕戴了面罩才刚引人注目!”又看了看冷庭誉,“反正,看你的人更多!” 冷庭誉无奈,想了想,也知道苏蘅芜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这么出门。他笑着摇摇头,宠溺的捏了捏苏蘅芜的鼻子:“就听你的!” 只是,这之后,冷庭誉专门挑选了人较少的街肆去走。苏蘅芜是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那捏糖人的,现场做牛角梳的,扯着大旗吆喝着是活神仙转世的……无一不吸引人的注意。 她每走一处,总有目光追随。这让冷庭誉每每一发觉,立**神冷冷的回望过去,等对方吓了一跳看清冷庭誉后,目光又重新染上痴迷之色。 这让冷庭誉有些小小的郁闷,但见到苏蘅芜这么愉悦的表情,他也有点反思是自己计较太多了。 东门大街走到岔道口处,一家装饰清雅的茶楼上镶着鎏金的牌匾,上面书着“忘川”二字,此时此刻,二楼的一家雅间内,一名老妇人正倚窗而下望,街肆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老妇人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 恍然,她禁不住小声嘀咕道:“这里如今和京城的西华门那里快没有两样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名清秀的小丫鬟的声音。 “呀,老太太,你怎么又出来了?你这风寒刚好,如今天还冷着,就连那迎春花还打着花骨朵,可小心吹了冷风再病上了……回头,太太知道了又要埋怨我了……” 那小丫鬟边说边凑上前,意欲将老妇人劝离窗前。 老妇人重重一柱拐杖,语气不满的嘟哝着:“没规矩!瞎嚷嚷什么?这要是以前,还是永昌候府时,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小蹄子早就被人牙子拉走,卖你到旮旯窝里去……” 小丫鬟并不害怕,相反一脸笑意的上前欲搀扶老妇人:“是!是!老太太说得对。奴婢啊,今个儿这是一着急,又忘了规矩!老太太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以后不再犯……”说着话,又笑吟吟哄劝着老妇人,“老太太咱们下去吧,太太新招了个厨子,会做京城菜,这会儿啊,正在试菜,太太可说了,这若抡起品吃,没有人比老太太更精通,好歹老太太亲自去试一试菜,这才知道厨子功底好不好呢……”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小丫鬟趁机又劝着:“听说太太又研究出了一种新药,能让人吃了头发都会从白变黑,这事我还是听太太身边的坠儿说的,老太太见了太太可以装作事先什么也不知道先问问……” 老妇人这才感了兴趣,摸了摸虽然花白却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叹口气道:“老啦!老啦!头发变黑了,这脸还是跟开了一朵菊花似的,怎么着也不够看……”但是说着话的同时,人却准备离开窗户边。 小丫鬟忙上前,殷勤道:“老太太,让我扶着你过去!” 老妇人刚向小丫鬟递了一 只手,却忽然望着窗下“咦?”了一声。 小丫鬟有些惊奇,忙追问老妇人:“老太太,你老这是发现什么了?” 老妇人神情有些激动,指着窗下街肆上人来人往的人群,急着道:“快看,那里!快看!是不是像太太?” 啊? 小丫鬟忙趋步上前,倚窗下望。 “老太太,在哪里啊?奴婢怎么什么也没有发现啊?”小丫鬟眼中满是疑惑。 老太太却不耐烦的将小丫鬟往边儿上推了推:“你这小蹄子就是不懂规矩,你堵在窗户这,我还怎么看?快让开!” 小丫鬟口里喊着抱歉,忙往边儿上侧了侧身,又小心翼翼的扶了扶老妇人。 老妇人却目带疑惑:“去哪了?这是!刚刚还在啊,明明刚刚还在啊……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袄裙,身边还跟个画上走下来一样的俏郎君……这怎么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老妇人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揉了揉有些浑浊的眼睛,喃喃自语着…… 小丫鬟偷偷挤过来,凑近老妇人向下看了一眼,下面街肆上川流不息,哪里有什么跟太太长得一样的人。 小老妇人却还在念叨着。 小丫鬟笑着回她:“只怕是老太太眼花了,一时看差了也是有可能的!” 老妇人却举起拐杖作势要打那小丫鬟:“都是你个小蹄子不懂事,不然我也不会看丢了!” 小丫鬟却只当老妇人眼花,嘴里承认着错误,心里却觉得她还没有见过跟太太一样美的女人,老太太一准是眼花认错了人。 不想,等小丫鬟扶着老妇人去了三楼一处装饰绮丽的屋子后,当中有一体态婀娜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们在打算盘。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打算盘的女子头也不回就道:“是姑母下来了!你先进去,正在上菜,我把这点账盘完就下去!” 跟在老妇人身旁的小丫鬟忙冲那女子恭声喊道:“太太!” 老妇人却一改常态,以往每次见太太忙正事时,就乖乖的点头离开,这次不仅不走,反而还急急的上前拉了太太的衣襟。 那女子不得不转过身来。 小丫鬟忍不住看了那女子一眼,女子尽管手段玲珑,五官却是平常,虽然皮肤白皙,在脸颊处却生着几粒雀斑。 好在体态婀娜,瞧着就是楚楚动人的身段,只是容貌生的平常,勉强算作中上之姿。 小丫鬟就有些惋惜:太太也过于小心了。如今离永昌候府抄家已过去了这么多年,又是在燕地,除了在家里,太太一出门就会装扮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动: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却对太太是打心眼里喜欢,不可能在太太的事上认错人。 那老太太说看到了跟太太长得相仿的人,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小丫鬟刚要张口提上一句。 不想,老太太已经急急的提了出来:“粲儿,粲儿……快!快派人去街肆上找人去!” 被称作粲儿的太太停下拨打算盘的动作。 “姑母,怎么了?” 问完老太太,太太目光看向了小丫鬟。 小丫鬟老实的将适才老太太说看到了跟太太长相相仿的人说了一遍。 等那小丫鬟说完,她就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太太忽然手一抖,原本正被太太用来盘账的算盘“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小丫鬟忙着急的喊着:“太太!” 太太却是急急的问着老太太:“姑母,你可看清了?” 老太太点头如捣蒜:“粲儿,我看清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难不成我还会看错不成。刚刚还从街肆上走过,只怕还没有走远,粲儿,你快派人去找呀……说不定阿芜……阿芜还活着……” 第86章 年轻的太太原本搀扶在老太太身上的手在听了老太太这一番话后,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小丫鬟看的心惊,忙着急的唤着年轻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太太……”又喊老太太,“老太太,你快!快瞧瞧太太!” 老妇人这才发现年轻的太太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不是说旧疾早好了吗?粲儿……” 被唤作“粲儿”的太太闻言见老妇人一脸着急,面上显出歉意,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整个人才算平静下来。 小丫鬟与老太太在一旁看着,遂放下心来。 老妇人道:“千真万确,我看到了……和你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姑母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瞧见过第二个像你年轻时长得那么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姑娘……” 年轻的太太咬了咬唇,喊来小丫鬟:“好生照料老太太!”说罢,登登下楼去。 此时已是上午,忘川茶楼下坐着为数不少的喝早茶的客人。虽几乎座无虚席,但每一位喝早茶的客人都安安静静的在品着自己手中的茗茶,有的还不时翻阅着一本书籍。外面春寒料峭,风跟刀子一样隔脸,忘川茶楼里因烧着地龙却温暖如春,一楼大厅里更是用竹筒连接而成,绕了茶楼整整一圈。竹筒里引的是活水,可听见叮咚之声,竹筒下方是一片石头所砌成的长长的花圃,里头种着的花草却是弥漫在乡间的常见花草,一点也不名贵,却生的生机盎然,蓬蓬勃勃,配着竹筒上挂着的鸟笼,笼子里养着的鸟雀的叫声,颇有鸟语花香,自在田园之感。 年轻的太太下楼时,一楼大厅上的饮早茶的几位客人抬起头来,在看到 年轻太太的玲珑曲线不觉一愣,眼光里浮现出惊艳之色,之色这样惊艳的目光在看到年轻太太的脸庞时就有些失望了。 倒不是说那年轻的太太脸庞形容丑陋,只是配着那样一幅令人遐想的身躯,勉强还算妩媚的脸庞就显得有些俗气了。 年轻的太太下了楼,倒也不惊慌了,冲着向她投来目光的客人点点头就侧身入了后院。后院里的人一看到年轻的太太,纷纷目带惊喜。 一名看着打扮极为利索的中年女子忙道:“还不给二小姐沏茶去?” 其余几人也纷纷赶上来打招呼。 年轻的太太却不像以往那样会与他们寒暄几句,而是直截了当的将要寻人的事情吩咐下去。 得了吩咐的原先两名还在烧火的中年男子并一个炒茶的中年女子闻言立马放下手中活计,跟着年轻的太太去了门去。 却说苏蘅芜与冷庭誉俩人在街上走这么一大圈,冷庭誉是习武之人,这点路程于他而言根本不算做什么,但对苏蘅芜来讲,却走得腿脚发麻。 冷庭誉见状,直接揽着腰将苏蘅芜打横抱起到一偏僻之处。 静允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体贴的在地上铺了一个油毡布。 苏蘅芜看着静允神出鬼没的吓了一跳,想到她一路上和冷庭誉一直牵着手前行,有些难为情,脸就有些红。 静允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 苏蘅芜不好意思的对静允回之一笑。 恰巧看到这一幕的冷庭誉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语气严厉的命令静允:“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静允面色古怪的看了看冷庭誉,又看了看苏蘅芜,这才行了礼,很快又不见了。 冷庭誉觉得自己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是她对 静允笑了笑,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想了想,适才自己对静允说话那么严厉,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苏蘅芜。 等冷庭誉再看向苏蘅芜时,目光转为温柔缱绻。 他揉了揉苏蘅芜的脑袋:“之前我说要背你,你不让!还不乖的非要走这么远,看把脚走的不舒服了把!”说着话,冷庭誉一边问着苏蘅芜,“脚疼吗?”一边直接除了苏蘅芜的鞋袜。 苏蘅芜吓了一跳。 玉足被冷庭誉握着,或轻或重的按摩,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脚底慢慢升腾上来,似一股暖流烫了心尖一般,这感觉让苏蘅芜有些沉醉,也有些发热。 她有些不自在的和冷庭誉说着话:“你又没有学过医,却很会推拿按摩之术?” 冷庭誉为苏蘅芜按摩完了一只玉足,因怕她冷着,就将她的玉足放入自己怀里。 苏蘅芜的脸立马跟火烧着了一般,火烫火烫的。 冷庭誉声音都有些含糊起来,望着眼前的恰如一朵朝霞下初绽的牡丹,那因脸红而艳丽若朝霞一般的精致脸庞,吸引着他情不自禁的凑上前去采撷…… 从跟着冷庭誉回来的路上到现在,冷庭誉并不是没有吻过她,但像这一次,苏蘅芜自己也有些沉迷的主动搂住冷庭誉的脖子,却还是第一次…… 冷庭誉就像受了鼓舞一般,他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更加深入的去探寻她口中的芳甜。 不想,远处由远及近却传来脚步声。 冷庭誉一惊,倒是刚刚太沉浸在苏蘅芜的甜美里了,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在向这里靠近。 苏蘅芜也听到了脚步声,就像偷吃了糖果要被大人抓住的小孩一样,苏蘅芜心里一跳,忙将头俯靠在冷庭誉怀里。 对于 苏蘅芜的主动靠近,冷庭誉十分享受。望着近在咫尺连耳朵尖都是粉色的苏蘅芜,冷庭誉嘴角噙笑的俯下身去,轻轻将她的耳尖含在口里,并轻咬了一口。 苏蘅芜只觉得好似被雷电击中一般,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害怕又莫名期待。 她想张开口制止冷庭誉,不想,等她张口,她发出的声音让她自己吓了一跳。竟然充满了柔魅诱惑,简直是欲语还休,欲擒故众的勾引。 苏蘅芜整个脸立马红的能滴出水来。 冷庭誉看的心荡神漾,爱惨了她这迷茫无辜的小模样,不觉口干舌燥起来。 听着耳中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冷庭誉一只手打横抱起苏蘅芜脚尖在地上一点,一跃到了对面墙头,下了墙去。 静允神出鬼没的出来,有些脸红的将地上的油毡布收起后,很快又消失在街上。 忘川茶楼年轻的太太带着人从这里经过。 望着四周空寂无一人的空旷之地,年轻的太太皱了皱眉,回头问紧跟在身后的中年女子:“桑梓,你确定打听清楚了有一个如画上走来的郎君带了一名鹅黄色袄裙的年轻姑娘入了这条巷子?” 被唤作桑梓的正是忘川茶楼厨房里负责炒茶的中年女子,听了年轻太太的话,桑梓也皱起了眉。 “既然老太太说是鹅黄色袄裙的姑娘,身旁还跟着个如画上走来的郎君,手下几个分头打听了,因那是对璧人,走在街巷本就引人注目,一问就问着了……自然不会出错。” 只是这一条巷子却是个死胡同,都已经走到底了却也没有看到人影。 这又是怎么回事? 桑梓不解的皱着眉。 一阵寒风吹过,钻进衣服里凉飕飕的。 紧跟在年轻 太太身后的两名中年男子,不觉打了个冷战,其中一人望了望两侧几人高的墙:“难不成这二人还会飞檐走壁不成,不然若是真进了这巷子,怎么会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年轻的太太顺着说话人的目光望过去,疑惑的看了看两侧的高墙。 桑梓却忽然惊喜的“咦”了一声。 年轻的太太目光立马望过去。 桑梓道:“二小姐,你有没有闻到空气里有股若隐若无的香气?” 年轻的太太立马用鼻子嗅了嗅空气,却是无所觉。 年轻的太太知道桑梓除了炒茶一流外,配香识香更是拿的出手,她说闻到一股香气那就必然是。 桑梓顺着香气行动,年轻的太太与身后两名中年男子立马紧紧跟上。 不想,几人走了一会儿,空气里却忽然爆发出一阵浓香来。 这下,年轻的太太与跟在身后的两名中年男子都闻到了。 桑梓皱了皱眉:“这是谁在捣乱?” 年轻的太太立马道:“会不会是阿芜?” 说罢,神情有些激动的四处张望。 桑梓有些颓然:“这香气是百花香,极为名贵,却是混淆了适才那一缕幽香,手下寻不到了……” 年轻的太太皱眉:“这香气有些古怪,快捂住口鼻!” 却还是有些迟了,几人吸入了这香气,不觉意识模糊起来。 过了一会儿,纷纷倒地。 静允从暗处走出来,仔细看了看四人,认出年轻的太太是忘川楼里不喜与人交谈的老板娘,不觉一愣。 怎么会是她? 想了想,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四人的容貌,均一一认出,犹豫了一下,想起忘川茶楼里的老板娘每逢冬季会施粥发放棉衣,还会给幼小无依的孩子银钱,终没有为难他们。 第87章 苏蘅芜被冷庭誉带着去转了燕京城中贺慕容的几个陪嫁宅子。几个宅院位置都很好,不算大,却胜在布局精妙,只是因久未有人住,看上去就有些陈旧。 苏蘅芜选了梅林路上的梅园,那宅子里植了大片的桃花,如今桃花已经打了花蕾,可以想象等三月一来,和暖的东风一嘘,这里必然火烧云一样连绵一片。冷庭誉也觉得桃花镇宅辟邪,梅林路的房子住着想来会糟心事少一些。 回去的路上,冷庭誉和苏蘅芜商量如何重新布置梅林路的梅园。苏蘅芜觉得住的时日不多,倒随意摆置一下就行,不用铺张浪费。 冷庭誉却不这么认为。 俩人快到燕王府时,苏蘅芜依然换回了早起出发时的侍卫衣服。只是这一回,她走到守卫旁边时,守卫就眯起眼睛要细看。 冷庭誉禁不住皱眉。 静允又神出鬼没的走出来,对着那守卫就是一个爆栗,口里训骂道:“再看,小心将你眼珠子挖掉!” 那守卫原本只是受了老燕王妃身边的丫鬟吩咐,本就对世子爷身边的侍卫有些好奇。如今却得了静允一个爆栗外加责骂,那守卫立马态度恭敬的伏低做小的认错。 静允盯了那守卫好几眼才将目光移开。 冷庭誉亲自送苏蘅芜回去,又特地吩咐了桂雨几个丫鬟不要让人打扰苏蘅芜休息,这才告辞。 不想等冷庭誉回去后板凳还没有坐热,燕王冷仲然就找了来。 来之前,燕王冷仲然一肚子的质问,却在接触到冷庭誉冷淡的目光后,所有的质问又都被他吞了下去。 冷仲然在面对冷庭誉那明显疏离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他与冷庭誉寒暄起来。 冷庭誉皱了皱眉,敷衍的回了燕王冷仲然,却不想等了一会儿,燕王还是没有说出来意。 冷庭誉心知 肚明,只怕不是老燕王妃就是长平公主又跑去燕王那里嚼舌。他皱了皱眉,主动开口问燕王:“父王来可是为了阿芜染病一事?” 冷仲然正在思索怎么开口,听到冷庭誉自己提起,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斟酌了语气,小心翼翼问冷庭誉:“我听你祖母说,她派来丫鬟来瞧苏姑娘,却是说苏姑娘极有可能染了天花……”顿了顿,又道,“你看,这不是寻常疾病……” 冷庭誉直接道:“她已经好了,之前也只是说有可能患病,并没有确定一定是染了病。不过还是谢了父王与祖母的关心了……” 燕王冷仲然舒了一口气。他来之前还颇为忧心忡忡,天花是件要命的大事,就怕冷庭誉不知轻重,经不起劝。又想到,冷庭誉这一路上都和苏姑娘相伴,要是万一也染上了,这可……等他死了,怎么有脸见贺慕容。 冷仲然端起茶杯,灌了一壶冷茶入内,这才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却还是忍不住道,“不然,等我死后怎么和你母亲交代……” 燕王冷仲然以为跟以往一样,他每每提起贺慕容,冷庭誉见他确实思念贺慕容,对他的态度就会温和一些。 可今日却有所不同。 冷庭誉闻言,一双手藏在暗处握了拳,良久才松开。 他冷冷的冲燕王道:“父王说完了,就请回吧!” 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冷仲然定定的看了冷庭誉几眼,终叹了一口气离去。 等冷仲然离去后,冷庭誉出神了一会儿,却鬼使神差的来了窗户处,透过窗户处看向外面。院子里燕王冷仲然好似陡然老了一样,脚步看上去很是沉重。 冷庭誉看了一会儿,又重重的合上窗子。 燕王冷仲然似乎有所感,回头望了一会儿,怅然若失。 等候在外头的 长顺见燕王冷仲然走出来,瞧了一眼竟变得有些苍老的冷仲然吓了一跳,却不敢多言。 冷仲然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对长顺道:“你去找个人跑一趟老燕王妃处,告诉她苏姑娘已经大好了,好让她不必挂心。” 长顺小心翼翼的询问:“去西王妃那里?” 冷仲然本要点头,到底记起他眼下所处的地方就是冷庭誉的院子外头,以往贺慕容活着的时候,整个燕王府跑的最勤快的就是这里。 冷仲然就点不下头去。他拢了拢衣袖,轻叹一声:“冷啊!”喊了长顺回了书房。 长平公主左等右等等不来冷仲然来。 月容机灵的前去打探,回来报给长平公主道:“燕王去了书房了……” 长平公主愣了愣后,冲月容点点头:“你去外头守着吧,我一个人静静!” 月容为长平公主放下帐子后蹑手蹑脚的去了外间后,原本闭着眼睛的长平公主霍然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有些不甘。 她以为她终于斗死了那个总是斜睨着,总是在她面前高傲的抬起脑袋,总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贺慕容了。谁知道,贺慕容却还是阴魂不散。每每燕王大凡触及到跟贺慕容有关的事务,总要冷落她好几天。 长平公主气的拎起床上的枕头就狠狠往地上投掷去。 却犹不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昨个夜里冷仲然送她的玉佩,说这玉佩是他自小佩戴的,能驱一切邪气,保她母子平安的。 长平公主当时颇有些感激涕零的收起那玉佩,如今想来恐怕这玉佩也是贺慕容当初不要的东西…… 她是清楚地,她主持中馈后,老燕王妃曾对冷仲然提出将贺慕容以前住过的院子里的东西都收起来。 不想,一向孝顺的冷仲然却第一次反驳了老燕王妃,且态度坚决。 最后,贺 慕容以前用过的东西全部上了册,又都记在冷庭誉名下,冷仲然才和老燕王妃和好起来。 而她的乳娘魏嬷嬷只因知道她喜欢碗莲,又觉得贺慕容院子里的那两大水缸里的碗莲养的着实是好,觉得放在空院子里可惜,就自作主张的准备搬过来放到长平公主这里。哪里知道,这事被冷仲然知道后,他竟然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骂了魏嬷嬷。 若是其他事也罢了,偏偏是为了一个死去的贺慕容去折损她的面子。长平公主当时气的一夜没有睡,后来冷仲然渐渐将心思放在了她心上,长平公主也逐渐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事。 可是今天晚上,却一股脑的全部涌入脑海。 她不得不承认,在冷仲然的眼里,无论贺慕容是死是活,都在他眼里是个不容抹去的记忆。可怜她昨个晚上因为冷仲然送给了她一块她的贴身玉佩,她高兴了整整一夜。如今想来,就是个笑话。 这么想着,长平公主伸手就要砸了那玉佩。 听到动静的月容及时的冲了过来,见了长平公主手里的玉佩,她吓了一跳。她是知道这块玉佩的,长平公主今天早上还让她务必要打个五彩络子出来,她要将那玉佩挂在身上。 如今却要摔了这玉佩! 月容心惊,死死的拽住长平公主的手,劝道:“公主,小心动了胎气!” 长平公主微微一错愕,伸手抚住小腹。 月容趁机将那玉佩抽了出来,语重心长的劝长平公主:“不管怎样,这总是燕王的一片心,公主要珍惜才是!不然,伤了燕王的心,庭嘉还有公主肚里未出世的小王子、小郡主如何在这燕王府立足!” 长平公主板着脸不说话,却也没有反驳。这已经给了月容极大地鼓励。 月容又道:“公主,莫不是忘了当初我们刚 来燕地时,住在别院一住那么久,那时候,别说是玉佩了,就是燕王让人捎来一句口信,公主都会高兴上许久……” 长平公主却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月容大急,大夫都交代过长平公主这些日子要好生休养的,如此大哭伤了情志,只怕会伤了胎气。 月容手足无措的劝慰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止住了哭声,眼泪却还是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从脸庞滑落。 月容凑近去听,待听到长平公主念叨:“我可怜的庭芳,从怀着他就受苦……” 月容想起冷庭芳生前总温文尔雅的模样,一时心里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若是冷庭芳还活着,长平公主她们又怎会如今还在处处算计。 虽说也准备好了让冷庭誉也出一场意外,让冷庭嘉继承燕王位。可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打算。 如今,冷庭誉还只是世子,无论是待长平公主还是待老燕王妃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眼里何曾有这两名准备。 月容不无小人的揣测若是将来冷庭誉继承了燕王位置,不定会怎么磋磨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还在哭泣。 月容忍住伤心,低头好生劝慰长平公主。 好不容易,长平公主止住了哭。 月容赶紧喊了小丫鬟端了红枣茶来,长平公主低下头喝了几口热茶后,悠悠的问月容道:“你说这苏姑娘若是早些年就来了我们燕地,庭芳是不是也有救了?” 月容柔声道:“苏姑娘如今才不过十五六岁,几年前还是个毛丫头,怕是什么都不懂……”顿了顿,“当时民间传说咱们燕地来了位神医,能活死人,可惜,遍寻了燕地,也没有寻到那神出鬼没的活神医……” 长平公主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肚子隐隐生疼起来。她心下大骇,忙喊月容。 第88章 尽管疼痛难忍,长平公主还是忍不住指了指腹部。 月容匆匆去喊了丫鬟传大夫过来。 长平公主捂着肚子,要水喝。 等月容将热红枣水端给长平公主时,长平公主喝了两口,忽然觉得下腹又是猛的一痛,她骇了一跳。 月容在看到长平公主中衣上的一点红痕时,更是又惊又怕。 燕国公府有几个常用的大夫,就安排住在燕国公府外院。 很快,就有小丫鬟带了两名大夫前来。 长平公主因为紧张腹中胎儿,见到大夫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当下紧紧抓住大夫的双手,声音带了惊吓与哽咽:“大夫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那大夫因为长平公主的拉住他手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偏偏又因长平公主拽的紧,不敢硬推出去,只得唯唯诺诺一声:“烦请西王妃放心,吾等必将竭尽全力!” 长平公主舒了一口气。 月容却在这个时候结结巴巴的喊道:“燕王?” 那大夫吓了一跳。 长平公主这时候正心里脆弱着,看到燕王就觉得有了主心骨,还未启唇已红了眼眶。 燕王却一眼瞥到被长平公主紧拽住手的大夫。他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 月容这次最先反应过来,冲长平公主使着眼神,落到燕王眼中,更觉不堪。 长平公主意识过来,红着脸松开大夫。那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直面燕王,低着头冲燕王行了礼。 燕王虽心里明白长平公主当时肯定是因为着急,可心里却总究有些不舒服。他脑海里禁不住就又想起贺慕容的旧事来。贺慕容那时怀冷庭誉时,从诊脉到接生都是找的女医。长平公主生冷庭嘉时,却找的是大夫坐镇,冷庭芳是在外头生的……那肯定也是…… 燕王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强压住,命大夫好生诊治长平公主。 大夫诊断 的结果是因怒火攻心伤了胎气。 燕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 月容带着大夫下去开了药。 等屋内只有两人时,燕王想到长平公主此时正在孕育着他的子嗣,他声音温和的询问:“可还疼吗?” 长平公主见燕王语气温柔,不觉松了一口气,她拉着燕王的手放到脸颊处,声音又柔又软:“你来了就不疼了……” 燕王的手却是迟疑一下,方才将长平公主拥在怀里。 长平公主是个何其细心的人,燕王的那些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当下,她刚刚才松下的心弦立马又紧了。 燕王瞧着长平公主的表情,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也是,女子生产何其凶险,他和她计较那个做什么。然而,虽然,燕王如此开解自己,可直到月容将熬好的药端过来,燕王的脑海里还总是想着长平公主生产时怎么就能找两名男大夫坐镇呢? 似乎,他也意识到了这样想不好,燕王心底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就从月容手里接过药,亲自去喂了长平公主喝药。 长平公主心一下子又甜了起来,双目含情的注视着燕王。 长平公主喝了药,肚子不再疼痛,燕王就劝长平公主要听大夫的话,好生躺着养身子。 这边燕王刚把长平公主哄的心情平复过来,老燕王妃身边的白芨就来传话说老燕王妃有事急着要找燕王。 燕王有些疲倦,但还是点点头,起身去了老燕王妃处。 老燕王妃刚用了一碗羊乳羹,见燕王过来,忙命小丫鬟为燕王呈上来一碗。 燕王忍着不适喝完。 老燕王妃一脸慈爱的看着燕王,这才慢条斯理的问起苏蘅芜的病情来。 燕王先前明明早派了人传话给老燕王妃,倒是没有想到老燕王妃还在记挂着。 燕王忍住心中疑惑又好生的冲老燕王妃说了一遍。 老燕 王妃手里捻着佛珠,也不说话,燕王也一样的沉默。 半晌,老燕王妃才打破沉默道:“庭誉自小被贺慕容教养的素来和我不亲,可我不能不为林家打算。他要娶苏姑娘,我也可以忍了,但他要娶了林家的姑娘为贵妾……” 燕王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燕王妃一看就来气,撇了撇嘴,叹一口气,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老了,到底说话不中用了……” 燕王一听,立马回答:“儿子这就和庭誉好生商量……” 老燕王妃并不满意燕王这样的态度,当下拉下脸就训斥道:“我是怎么教导你的,难不成你连儿女婚事应秉承父母之命吗?你看看庭誉如今做的这是什么事……也不知从哪里扒拉个姑娘过来,就非要说要娶为妻子,他的妻子将来可是燕王妃,这能随便吗?” 燕王听到老燕王妃口里的“燕王妃”不觉目光一凝。 老燕王妃目光瞥见,心下一笑:还说不在乎世子爷比他这个燕王在民间的威望还重,就让你装! 老燕王妃瞥了燕王一眼,继续道:“若非瞧着庭誉对我有误解,总觉得是我害了贺慕容,可他也不想想,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常事,就是你父王当年娶了我后不也抬了一个又一个入了府吗?我又何曾闹过。你那么疼惜贺慕容,她还不知惜福,这是她自己将自己的福气生生作掉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反倒庭誉每每看见我就跟见了杀母仇人似得……这都是因为你,明明既是父亲又是燕地的王,却让世子如此仇视她的祖母。心悦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纯良,性子天真烂漫,又对庭誉一往情深,原本这是一桩亲上加亲的美事,可庭誉因为厌烦我,连带的看见心悦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也便罢了,他不喜欢心悦,嫌弃心悦是 在我身边长大的,那我给他从林家挑个漂漂亮亮又本本分分的姑娘委屈给他做了妾室,要是你这个燕王连这个都做不了主。我生你这个儿子何用,不如给我根绳子吊死我算了……” 燕王闻听,立马跪地:“母亲万万不可提死字,都是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老燕王妃仰着头不作声。 燕王就向屋内的白芨看去,白芨顿了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白芨这时耳边却传来燕王的声音:“你去将老燕王妃的戒尺拿来!” 白芨心中一惊,见老燕王妃不作声,就知道老燕王妃是默许的,当即忍住心中骇意,低眉顺眼的很快将戒尺寻出。 燕王将戒尺高高举在头顶冲老燕王妃道:“还请母妃责罚!” 老燕王妃冷着脸,毫不犹豫的从燕王手里接过戒尺,照着燕王手心处一通打。 白芨胆战心惊的偷偷抬眼看,见燕王的手**不堪,只觉一双腿都要惨了。以往这种时候,都是林嬷嬷侍候在屋里,如今可怜林嬷嬷与白芍被暂时关了起来,才轮到她。 原本还以为出头之日到了,不想,一上来就看到这种阵仗。 白芨又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老燕王妃。 让白芨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还板着脸的老燕王妃此时一脸哀荣,红了眼眶,主动轻拍着燕王的后背,声音犹如慈母:“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仲然啊,娘拉扯你长大不容易,你父王当初怎么对母妃的,你也是亲眼所见过。娘只怪你糊涂,一颗心绕在了贺慕容身上回不来了,她有什么好,既不能陪你终老,又生下的儿子不与你亲厚。如今我的儿你还健在,为娘在他面前就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带来了苏姑娘,说是要娶她为妻,可无论怎样,难道不该带过来让我相看一眼吗?却至今没有见过一面 ……日后,等庭誉继了位,我们林家从来不求富贵,但也不能因庭誉冷淡我就让我们林家日子揭不开锅……为娘这辈子嫁入冷家,满心都是为冷家打算。如今我老了,也要想想我林家的后路了……就还请燕王您高抬贵手为林家留一条活路吧!” 说着话,老燕王妃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遮住半张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燕王原本因为老燕王妃责打他心中还有些心寒,此时此刻听到老燕王妃的哭诉,顿时深深呼吸一口气,跪地道:“都是儿子的不是,让母妃受惊了!儿子这就去找庭誉商量!” 老燕王妃见目的已经达到,又哭了一会儿,倒也不急着让燕王走,冲燕王道:“我还没有用晚饭,你若有时间,就陪母亲一会儿!” 燕王岂有推辞的道理。 老燕王妃喊了白芨去让小丫鬟传话厨房。 很快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都传了上来。 老燕王妃为燕王夹菜,又劝着燕王饮酒。 燕王却觉得有些闷,老燕王妃夹给他的菜都是他所不喜的,可老燕王妃却一直以为他喜欢那些菜。他又想起他最不喜欢喝羊乳羹,可老燕王妃从小就喜欢让他喝。 燕王有些困惑,想起贺慕容活着时,常常看到冷庭誉喜欢用什么饭菜都会在事后立马找笔记下…… 他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恍惚间头有些晕。 燕王迷迷糊糊问道:“母妃,这是什么酒?怎么后劲这么大?” 老燕王妃淡淡道:“补身子的!”又劝着老燕王妃多喝了两口。 见燕王醉醺醺欲倒,老燕王妃吩咐白芨将燕王扶到厢房里去歇息。 白芨点头应是,将燕王扶到厢房里,安顿好燕王时,正要掩上房门时,不想从外头走进来一妙龄女子,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冲着白芨微微一笑:“我叫卫清儿,是老燕王妃让我侍候燕王的……” 第89章 白芨一愣,还欲说什么,一抬头却瞥见老燕王妃院子里的三等丫鬟青木正在冲她招手。白芨恍惚了一下,明白青木是让她过去。 她只得低低的冲卫清儿道一声:“燕王喝醉了,你好生服侍……” 卫清儿笑而不答。 这时里屋却忽然传来一声:“慕容,你别走……” 白芨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说来,燕王也算是长情的人,东王妃死了这么久,燕王还把她记在心里…… 白芨正这么想时,心里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脑袋,她正欲一探究竟,这时身旁的卫清儿已经莲步轻移,缓缓向着内室走去。 白芨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外头青木则在向白芨拼命招手。 内室里又传来燕王一声粗哑的:“慕容,你来了……” 白芨身子一僵,旋即反应过来,红着脸走出屋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白芨已经听见里头卫清儿的一声娇呼。这么快? 白芨心里存了事,心不在焉的走着。 青木紧跟在她身后。 白芨猛然回头:“谁让你来找我的?” 青木低着头,柔声道:“是老燕王妃见你去了良久还不回来,她是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你……” 白芨狐疑的盯着青木看了两眼,又回头去看了那厢房。 她忽然压低声音:“这个卫清儿是哪里来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白芨将头低的更低了,声音也顺着压低回道:“姑娘莫非忘了侧妃?” “哪个侧妃?”白芨脱口而出,随之在记忆里搜索侧妃的存在。 青木抬起头看了远方一眼,飞快的说了一句:“卫侧妃娘娘!” 白芨偏着头想了想,记忆里依稀有着这么一个影子,也曾被燕王宠了一段时间,还为燕王生下一个女儿,不过燕王却不承认,至今母女俩还偏居在府里的水榭里,那里地处荒凉,身边只配了一个小丫鬟,听说那小郡主因为终日 躲在屋里不曾见过天日一般,又除了卫侧妃与那名小丫鬟,再无见过旁的人,如今虽然已经七岁了,却是话都不会说,人也长的瘦瘦小小。 呸,算什么侧妃?过的还不如个最末等的丫鬟! 白芨瞪了青木一眼:“你能把话一次性说完不?等下,这卫清儿也姓卫……”莫不是? 白芨看着青木。 青木点点头:“姐姐倒是有所不知,这卫清儿正是卫侧妃同父异母的姐妹。卫侧妃性子虽生母安静温婉,卫清儿却随了她爹后来的续弦性子泼辣。因而姐妹两个长得并不像……” 白芨搜索着记忆里卫侧妃的模样,在脑海里和适才见过一面的卫清儿反复做着比较,竟是几乎无一处想象的地方。 也不对,一样的高挑一样的白皙。只是五官虽都美丽,却一个偏清秀一个则艳丽,并无相同之处。 白芨虽然年幼,是后面提上来的一等大丫鬟,但也曾耳闻过当年极尽受宠的东王妃的死隐隐就和卫侧妃有关系,也听说过卫侧妃是老燕王妃选给燕王的,只因卫侧妃长得和东王妃十分肖像。 可这个卫清儿却和东王妃没有一丝想象。 想起刚才的情形,白芨心里十分确定,老燕王妃这是将卫清儿给了燕王,或许她现在能喊卫清儿,等过了今晚,这卫清儿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青木好像看出了卫清儿心里的想法,想了想,温声道:“姐姐,难道没有听过东王府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白芨瞪着青木。 青木又问了一遍:“姐姐,好生想想,难道真的没有听过东王妃的声音?” 白芨只觉得背有些凉,此时天色已晚,夜色渐渐笼了起来,又是春寒季节,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树木哗哗作响。 白芨就白了青木一眼:“姐姐,快别说了,这大晚上的,东王妃都去了这么久了……”说着话,她不由打个寒 战,接了青木之前的问话,“我怎么会没有听过东王府的话呢……” 青木抬头看了白芨一眼,见白芨神情有些呆滞,似陷入了回忆中。青木面色微缓,又低下头去。 白芨记得清楚,那是个飘着雪花的季节,老燕王妃借口腿疾又犯了,传了东王妃来侍疾,放着好好的丫鬟不用,定要咬死了说丫鬟的手不知道轻重,要让东王妃来给她捶腿。 东王妃冷着脸照做。 老燕王妃的脸更是黑的厉害。 后来,老燕王妃说是口渴了,让下人上茶来。她自己端了一杯茶不说,还破天荒的一脸和蔼的让东王妃也喝。 为东王妃端茶的人正是那时还是刚入府没有多久的白芨,当时她看着冒着热气的热茶心里着急,这么烫的温度,就是粗鄙如奴婢也是怕烫了舌头的,哪里是东王妃这么精贵的人能碰的。 白芨当时就冲身边的林嬷嬷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想,林嬷嬷却板着脸让她不要管那么多,只管送过去。 等到白芨端着热茶近了东王妃的身,不知是谁暗中推了白芨一下,白芨一个没站稳,那热茶就朝东王妃泼去。 关键时刻,是东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芳龄及时的拿了一直捧在手里的东王妃的大麾接住了大半的热茶。 饶是此,溅落的热茶还是烫了东王妃裸露在外的手部肌肤。素来保养得宜,跟朵娇花似的东王妃当时手上就起了一溜燎泡。 白芨已经吓呆当地。 东王妃看了白芨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将原本为老燕王妃按捶用的美人捶往地上一扔,带着她的丫鬟盯了老燕王妃一眼离去了。 反应过来的白芨立马跪在地上。 老燕王妃用之前还抱怨着一直痛的腿给了白芨一个窝心脚。 后来,林嬷嬷将白芨带出去,打了白芨三十大板子,打完板子后,臀部血肉模糊的白芨当时奄奄一息,只吊着一口气 …… 后来,却有人扔给她一瓶用瓷瓶装的膏药。 那药最终将白芨的一条小命从阎王爷手里拉了回来,她后来认出扔给她药的那人,竟然是东王妃院子里的人。 辗转一番靠近后,那人才告诉她,给她药是东王妃见她年纪小可怜!白芨要给东王妃道谢。那人说东王妃压根不稀罕她道歉! 等到后来,燕王和东王妃之间感情生隙,卫侧妃被老燕王妃趁乱插入时,东王妃和老燕王妃之间再相见连面子情都不顾了…… 而白芨因为听话,又奉承的林嬷嬷舒服,后来渐渐提了丫鬟的等级。一朝当上了大丫鬟,竟是比小官吏家的千金日子都舒服。 白芨很珍惜这份舒服,以往还想着若是见了东王妃定当亲自当面说一声谢谢。可是提成大丫鬟后,白芨再见东王妃却选择了遗忘,故意遗忘恩情。 直到后来,白芨无意间听到林嬷嬷和老燕王妃的话……她曾夜里翻来覆去想去给东王妃通风报信,却最终还是舍不得眼下日子的安逸,选择了沉默。 夜凉如水,寒气逼人。白芨冻得上下牙齿都有些打战,她磕磕巴巴道:“是不是因为卫清儿和东王妃声音有些像?” 青木抬起头看了白芨一眼:“姐姐,也这么想?” 白芨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老燕王妃所居的萱草堂占地极广,俩人走了一段路,眼看要到了老燕王妃所居住的屋子。 白芨忽然抬头瞥了一眼青木,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以前在哪里当差?我倒是不记得了……” 青木踟蹰了一下,就在白芨以为青木不会说话的时候,青木忽然闷闷道:“我在惊鸿山园当差……” 东王妃贺慕容生前嫌弃燕王府正房有些阴森,燕王就另建了惊鸿山园。东王妃贺慕容一年有多半时间是住在惊鸿山园的。 青木居然是惊鸿山园里出来的,也就是以前侍候 过东王妃。 那她知不知道东王妃曾经暗中让人赠药给她的事情? 白芨有些惴惴不安的想着。 却说长平公主候着燕王,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燕王从老燕王妃那里回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长平公主有些自嘲的笑:她青春少艾怀着冷庭芳时,独自躲在别院里,倒也不怎么稀罕燕王的关怀。燕王对他来说只是个任务而已,可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次怀胎,她却无时不刻不在想着燕王…… 长平公主有些迷惘,她以前是心里不服,总想着贺慕容凭什么就能夺得了这个男人所有的心而她要避走,直到后来,燕王终于对她有些温情时,长平公主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她贺慕容不就是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吗,不就是嫌弃她长平公主的出现扰了她的梦吗? 那她就要破坏这一切…… 长平公主至今还记得,燕王第二次***时,她脑海里不是欢喜,而是一种长舒一口气,一种终于打败贺慕容的成就感…… 可如今…… 长平公主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失控! 偏偏这个时候,有个小丫鬟鬼鬼祟祟的进来。 月容看了长平公主一眼,溜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再看长平公主目光都有些遮掩了…… 长平公主如何不了解跟随自己的丫鬟。 她当下剜了一眼月容:“还不老实交代,快说……” 月容有些遮掩:“没事,没事……” 长平公主重重一巴掌拍在棉被上,倒是动作大声音小,但丝毫不影响长平公主的威严。 月容不禁低了头,低声道:“燕王宿在老燕王妃那里了……” 这……虽说不大合常理?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长平公主舒了一口气,目光瞥到月容还在低着头,心里也意识到不对。 她沉声道:“有了女人贴身侍候燕王?” 月容迟疑着点点头。 长平公主双眉紧颦:“侍候到了床上?” 第90章 月容垂下头,声音低低的应一声:“是!”又连忙劝着长平公主,“公主,您如今有孕在身,大夫又才来瞧过公主,眼下正是养胎的关键时刻,千万别动怒……” 长平公主提了一口气在喉咙间,却半晌收不回,呆呆的看着临窗的长案上的水晶梅瓶里的百合花。她同贺慕容不同,贺慕容最喜侍弄花草,她曾偷偷去过一回贺慕容的惊鸿山园,那时正是五月里,惊鸿山园里蓬勃着各色花草,生机盎然蝶舞蜂闹,就连空气里都是花香。或许她和贺慕容真是天生的宿敌,贺慕容人都去了,长平公主去了惊鸿山园后回来就起了一身红点,大夫来瞧说是冲了花粉。老燕王妃那时还和长平公主两相感情正好,向燕王提议说要连根拔掉惊鸿山园那一园子烂花野草。燕王却是宁可让老燕王妃动怒的拿了戒尺打了他,却也不松口。 长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忽然闭了闭眼。 月容脸上掩不住担忧。 长平公主瞧见了不由一笑,摸了一把月容的脸:“傻丫头!如今我也只有你们担忧我了……” 月容连连摇头,口里一迭声的道:“不,不,不!公主还有燕王,燕王一样疼惜公主……”话是这么说,可月容想起燕王如 今正和女人颠鸾倒凤,这话说的愈发没有底气,声音到了后来也愈加低了下去。 长平公主冲月容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月容脚步很是迟疑。 长平公主了然她的担心,温和的笑笑:“说来,你跟了我一场,都是我不好,把你拖成了老姑娘……” 月容立马要跪地起誓,被长平公主劝起。长平公主吩咐月容从檀香木镶边包缕空银子的柜子里第三行取出一个紫檀木妆匣。 等月容依言取出,将妆匣递给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打开妆匣,从里头取出一支镶玉花蝶金步摇,拿到近处瞧了瞧后,含笑冲月容道:“这还是我在宫中时,皇后娘娘赏赐我的……等你日后有了子嗣,可以传下去!”说完,递给月容。 月容推辞道:“太过贵重!”却被长平公主瞪了两眼,“都说了,我早拿你和魏嬷嬷当亲人一样,莫要推辞!” 月容双手接了那步摇,又立马跪地谢恩。 长平公主等月容表完了忠诚后,这才轻声慢语道:“老燕王妃这是明显想让我不爽快!我偏不如她意!”顿了顿,长平公主道,“你且派个咱们的人,务必是那种胆大心细嘴严的去和老燕王妃打探一番,看看昨夜是 哪个贱婢?” 月容在一旁听着点头。 长平公主又道:“先前老燕王妃处心积虑的想把林心悦嫁给世子。如今林心悦却是被送回了林家,老燕王妃只怕这又是有了新的打算。我如今身子不爽利,操不得心,你且去和魏嬷嬷商量一番!打听清楚老燕王妃想做什么?至于苏姑娘那里,我们的人不要去招惹更不要试探……” 月容有些吃惊,犹豫道:“按理说,万一世子爷真娶了苏姑娘,那这燕王府的中馈就要有苏姑娘来打理了?”到时候,她们难免碍手碍脚。 怎么,长平公主反倒没有准备呢? 长平公主正想解释,忽觉得一阵心慌,知是操心多了,冲月容摆摆手:“你快去吧!我歇会!” 月容将长平公主服侍安歇好这才出了门。 心里有事,虽情知要好生休息。可长平公主虽然合上了眼,脑海里却愈发清醒,她越是想睡,反而越加精神。如此,听了大半宿的风声,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却是睡睡醒醒。 等到天快破晓时,长平公主却是被一阵持续的隐疼给疼醒的…… 苏蘅芜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玲珑正在内室服侍苏蘅芜穿衣洗漱时。 云栖和桂雨躲在厢房里小声说着话。 云栖道 :“我这几日和玲珑闲聊,知道苏姑娘是个心善之人。西王妃快天明时说是怀胎不安,她的侍女月容来咱们这里找苏姑娘。你却直接让月容吃了闭门羹,月容那性子只怕不是好惹的,日后肯定要找机会在你身上饶回来!” 桂雨和云栖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正忙着刺绣,闻言,柔柔一笑,不知情者还以为是个温柔的小丫鬟,谁能联想到桂雨最擅长的就是使暗器。 “她恨就让她恨吧!她那三脚猫功夫,吓唬吓唬别人可以,在咱们几个这里却是不够看的!” 云栖挺了挺胸脯:“那倒是!不然怎么会挑了咱们保护苏姑娘!”话说完,看了桂雨一眼,不无担心道,“我只担心苏姑娘是个善人,若是知道你挡了月容,万一西王妃胎儿真有什么,苏姑娘心里会过意不去……” 桂雨眨眨眼:“所以啊,就不能让苏姑娘知道,这不是世子爷的吩咐嘛!” 云栖小声的嘀咕:世子爷只是吩咐不要让别的人来烦苏姑娘…… 不过,对于西王妃来让人找苏姑娘的事,云栖心里不免有些腹诽长平公主:救了一个魏嬷嬷还不行,如今魏嬷嬷脱离了危险,别说当面说谢了,就是一个传话也没有!真真救了一个白眼 狼。如今西王妃腹中胎儿出了事,她倒是又来找苏姑娘,真当苏姑娘是外头的大夫,一喊一个去嘛!谁知道西王妃是真腹痛还是假的,万一苏姑娘赶去的时候,西王妃孩子都已经没有了,苏姑娘只怕可摘不清了…… 估摸着苏蘅芜起床了,云栖与桂雨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忙去了苏蘅芜屋子处。 两人面色如常,好似没有发生长平公主腹中胎儿的事一样侍候完了苏蘅芜用早饭。 苏蘅芜以前跟着梅妈妈时,每日用完饭都要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上小半个时辰才可以。 丫鬟们轮流下去用饭。 辰时末刻时,静允来了一趟,捧了一个锦盒过来,亲自冲苏蘅芜行了礼,言明冷庭誉一早有事要外出忙,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苏蘅芜了然,等静允走的时候让玲珑前去相送。 玲珑回来时双颊微红,苏蘅芜看在眼里,却只作不知。 因为过几日就要搬到冷庭誉生母贺慕容的陪嫁房子里去住,丫鬟们就忙着收拾东西。苏蘅芜从京城来燕地时,东西并不多,如今要离开,却东西不少,皆是冷庭誉让人搬给她的。 这些事情自有问茶她们忙碌,苏蘅芜闲来无事,难得闲情雅致的俯身在临窗长案前画起了春日蔷薇。 第91章 才刚画了少许,桂雨就在帘子外头轻声喊了一声:“苏姑娘!” 苏蘅芜一愣,桂雨没事并不爱往她身边凑。这是有什么事了? 心里想着时,苏蘅芜已温和道:“进来吧!” 桂雨进了屋子,冲苏蘅芜行了礼后,这才压低声音道:“西王妃小产了……” 啊? 不是才刚刚诊出身孕吗? 苏蘅芜虽然对长平公主没有什么好感,可是闻言,想到长平公主刚刚失了腹里的胎儿,苏蘅芜心里还是有些替长平公主难过呢! 那么小的一条生命! 桂雨站在一旁,小心的瞅着苏姑娘的脸上的表情,见苏姑娘有些低落,不由的庆幸,幸亏早上的时候自己让月容吃了闭门羹,消息没有传到苏姑娘这里。 不然依着苏姑娘的心善,念着无辜的小生命也势必会去瞧长平公主,如果真去了,此时只怕长平公主那里就要颠倒黑白了。苏姑娘还未进门,就落个庸医害死长平公主腹中胎儿的名号。 长平公主就能收获大批的同情,苏姑娘却是百口莫辩。若是燕王对苏姑娘有了想法,这婚事即便依旧能成,日后也会艰难。 桂雨想到这里,事已至此,却是不能再瞒着苏姑娘,当下,桂雨跪了下去,冲苏蘅芜请罪道:“请苏姑娘责罚!” 苏蘅芜眼神一转,沉声道:“长平公主那里之前派人来找过我?” 桂雨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是奴婢自作主张了,心里清楚苏姑娘心底善良,自然会趁了月容的意,这才拦下月容……奴婢已近打听的清楚,长平公主昨个就已经见了血,原本喝了安胎药也说了无大碍了,谁知道天要亮时,却是血多的将身下被褥都染红了……咱们燕王府附近就住的有专门为燕王府看病的大夫,长平公主也是多加信任的。奴婢更是打听到月容在赶来咱们这里请苏姑娘前,大夫都已经在出发了……只怕苏姑娘前脚刚到,后脚大夫就到,可长平公主房里的人要怎么说就不好说……” 苏蘅芜倒是不清楚长平公主与冷庭誉之间的过节,但她也约莫猜到,两人之间根本不是简单地误会。 除了牵扯了贺慕容,还有牵扯到世子之位。往深了讲,只怕,还牵扯了京城与燕王的角力对逐。 故而听了桂雨的回话,苏蘅芜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回应。平心而论,桂雨的做法确实是最为妥帖的,也是冷静的,可是毕竟一条小生命,苏蘅芜虽然寒心长平公主到了那个关头还 想拉她下水,却还是有些唏嘘…… 她顿了顿,这才对桂雨道:“罢了,你做的也没错!”语气却又陡然转为严厉,“但你是我的丫鬟,我不希望再发生下次你不只会我就自己做主的事!” 见苏蘅芜冷着脸盯着自己,桂雨惊了一身冷汗。她一直以为苏姑娘是个好性的人,又见对玲珑一向十分宽容,就大意了,以为自己出发点是为苏姑娘好就不会有事情,却是忘了本分。 苏蘅芜罚了桂雨抄写几篇大悲咒。她自己也默念了一份佛经。 长平公主目光虚弱的躺在床上,问月容:“你连苏姑娘的面都没有见到?” 月容摇摇头,将一早被桂雨给拦了下来的事说了出来。月容是宫中出身,跟着宫里有武艺的嬷嬷打小习武,在整个燕王府中,寻常丫鬟都不轻易惹她。 可昨日月容气不过桂雨只是一个小小丫鬟竟然语气冷硬的说苏姑娘还在休息,请她回去。当时,月容似笑非笑的以手触及桂雨的手腕,准备给桂雨一个教训。哪里知道最终吃痛的却是她自己,一想起来,月容都觉得膝盖还是针扎般的痛。那个小贱人,早晚落入她手里,有她好看…… 长平公主听完,打量了月容一眼,缓缓开口:“苏姑娘身边有练家子,这必然是世子爷为她寻得!世子爷这是防着我们呢!好!好……就冲世子爷这份防心,我怎么着也不能将来沦落到在他手下吃饭!” 月容垂下头,欲言又止。 长平公主抬头瞥了月容一眼,心有不耐,这个丫头有什么还不赶紧说,作三作四的吊人胃口。长平公主冷着脸厉声道:“还不快说!” 月容未语眼圈已经红了,拖长了声喊了一声:“公主……”人已经跪了下去。 长平公主直觉不好,眼角跳了一下。她捂住胸口,似乎是为了让心跳跳的慢些,一双眼睛盯着月容,不曾移半寸目光。 月容带着哭声道:“圣上已经驾崩了……” 什么? 犹如晴天霹雳,长平公主瞬间觉得天塌了一般,这时下身一阵汹涌,长平公主却浑然不知,两眼发呆,全身上下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月容眼睁睁的瞧着长平公主就那么眼神空洞的僵坐在那里,她这才激动起来,抹了一把泪,掀了被子查看。 在瞧见长平公主身上被褥上都是血时,月容尖叫了一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口。 闻声进来的几个小丫鬟被月容指使着烧热水,拿换洗的 被褥。 长平公主呆呆的,任着月容与一干丫鬟忙碌。 血水一盆又一盆的往外端。 刚回家没多久的大夫又坐上了马车往回赶。 消息传到了老燕王妃那里。 白芨有些心有余悸:“西王妃这样子,别有个三长好歹了……”话一说完,白芨意识到她说错了话,忙小心翼翼的去看老燕王妃。 见老燕王妃依旧手里握着一串佛珠,一颗一颗的捻过,一幅闭目养神的状态。 白芨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偷偷打量老燕王妃一眼:寻常百姓人家哪怕对媳妇再看不顺眼,也会顾忌孙辈的人,老燕王妃一早就得知西王妃小产了,不仅没有抚慰,甚至还拦着不让通报给燕王。 早先不是还说西王妃并无生命危险吗?怎么如今,这又情形凶险起来! 白芨想到此刻还在厢房里和卫清儿躺在一处的燕王,不觉在心里叹口气。 老燕王妃在这时候睁了眼睛,吩咐白芨去领着丫鬟开了库房,寻些燕窝人参之类的给长平公主送过去。 白芨走后,老燕王妃思前想后,想起贺慕容的死,心里有些不安稳。打从贺慕容死后,老燕王妃和长平公主之间不再似以前一样和睦相处,相反背地里两方势力也是暗潮涌动。老燕王妃恨西王妃也是个不省事的,得寸进尺想霸占了燕王,并妄图让老燕王妃插手中馈。 但如今长平公主却是隐隐有了血崩的前兆,倘若没有神医出手,只怕就是死路一跳。长平公主死,老燕王妃倒是不怕!但是若是长平公主死前,她要是说出些什么那可就…… 那些隐秘的,不愿意提起的往事从老燕王妃心底里浮起来。她心念一动,原本捻佛珠的手劲倏然加大,那佛珠竟然陡然断了线,“噼里啪啦”往地上滚落。 老燕王妃心弦一动,目光难得有丝骇意,却又转瞬被无奈取代。 “罢了!罢了!”老燕王妃叹口气道,目光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佛珠,喊了白芨,“扫出去吧!” 白芨听了这话,心里的震惊恰如突然决堤的江河,却不敢出一声,垂着头,使劲了全幅身心才让自己的手不发抖,才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她轻声应一声:“是!”匆匆出门喊了小丫鬟过来。 小丫鬟也瞧见了地上散落的佛珠,因惊讶而长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白芨却狠狠的掐了小丫鬟胳膊一把,又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 那小丫鬟胆战心惊的低着头和白芨一起收拾 地上散落的佛珠。 老燕王妃信佛多年,每年都要给燕地的寺庙添价值不菲的香油钱,那佛珠更是日日拿在手里捻着的,听说本就是高僧开了光的……这却就让扫了出去…… 小丫鬟压低声音问道:“老燕王妃这是怎么了?” 白芨心里存了事,半晌才反应过来小丫鬟说了什么。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小丫鬟,沉声道:“你进府的时候,难不成嬷嬷没有教过你脖子上的人头安稳要和嘴巴爽快二选一吗?” 小丫鬟一把捂住嘴,不再说话。 白芨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明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照得四周一片明亮。可在白芨眼里,却好似天空之上蒙了一层纱似的。 她叹了口气后,又蹑手蹑脚去了老燕王妃的外间,候着。 老燕王妃在屋里饮了一杯茶又一杯茶后,传了白芨进去。 “我刚刚想起既然那苏姑娘没有出痘,林嬷嬷与白芍也没事。你下去把她们两个带上来。” 白芨行礼退去。 很快,林嬷嬷过来了。 老燕王妃打量了一眼林嬷嬷,见林嬷嬷头发还有湿润,身上还弥漫着一层水汽一般,心知林嬷嬷被关了一阵,眼下放了出来,定然嫌弃自己身上的腌臜味,这是才刚沐浴净身后急着赶过来的。 想到林嬷嬷是自己下的旨关的,老燕王妃面色缓了缓。 冲林嬷嬷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下首,又让小丫鬟奉茶给林嬷嬷。 林嬷嬷跟着老燕王妃这么多年,也素知老燕王妃为人,故而当下倒也不推辞,依着老燕王妃的意思坐了下去。 老燕王妃赏了白芍一根金簪,就让白芍先下去。 等屋内只剩下了林嬷嬷两人,老燕王妃让林嬷嬷起身将窗户都关了。 这才压低声音道:“当年在贺慕容药里动手脚的事,长平公主知道不知道?” 林嬷嬷当下脸色苍白,但是长平公主是否动了药,林嬷嬷却是不知,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回老燕王妃。 老燕王妃倒也不催林嬷嬷。 她又喝了一口茶水,道:“没事,你慢慢想!” 林嬷嬷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道:“奴婢想着长平公主应该清楚地吧?”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她应该猜出来!” 老燕王妃深深的看了林嬷嬷一眼,没有说话,却是抬了抬头,示意林嬷嬷继续说下去。 林嬷嬷偏了偏头,声音有些迷茫道:“长平公主在东王妃去之前对您一直可谓毕恭毕敬,但凡你有个头疼发热,长平 公主恨不得都要次次亲自试了药才安稳,那腰在您面前弯的都快断了……可东王妃死后,长平公主却是态度忽然一大转,但也不能说对您不恭敬,却……” 老燕王妃放下茶盏,道:“你继续说!” 林嬷嬷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奴婢还发现长平公主会别有深意的看奴婢……”想了想,林嬷嬷也觉得自己说的这番话有莫须有的嫌疑,又补救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奴婢做贼心虚之缘故……” 想起贺慕容去后那段日子,林嬷嬷每晚都梦见贺慕容,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肌肤上泌了寒意。 林嬷嬷暗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成一团。 老燕王妃却陷入了沉思。林嬷嬷尽管补救一样的说她自己怕是做贼心虚,但其实老燕王妃也有同感。她有时候猛一抬头,也会看到长平公主的眼神,就好似长平公主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 “当年服侍贺慕容在山庄的那两个丫鬟确定都处理干净了吧?” 林嬷嬷点点头:“咱们的人在路上确实将那两个丫鬟……”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燕王妃放下心来。 两个人改说起其他的事来。 林嬷嬷看出老燕王妃面有疲态,欲行礼退去时,不想老燕王妃却忽然眼中闪着精光:“我记得当时药房里抓了药的那人不等贺慕容咽气,人就失踪了,如今可有了消息……” 林嬷嬷心神一震,摇摇头。 这是她办事不利,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寻到那人的下落。 林嬷嬷预想着老燕王妃会把她骂个狗血喷头,哪里想到她等了半晌,却是老燕王妃轻描淡写的:“你出去吧!” 林嬷嬷迟疑着离开。 脚刚跨出去,就闻听屋内一阵碎瓷声。 那声音如同砸在林嬷嬷身上一样。 半晌,老燕王妃才喊了林嬷嬷来收拾残局。 燕王一直到巳时中刻才睁开眼睛,正有些恍惚,自己醒来的地方怎么既不是长平公主的寝殿,也不是他的院子。 身边却忽然出现一只白皙若雪的赤躶的胳膊缠在了他身上。 燕王心里一惊,耳边已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你醒啦?” 燕王浑身一震:“慕容?”声音里却是带着震惊! 他有些近乡情怯的回头,映入眼前的人却浑然不是魂牵梦绕的脸庞。燕王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了身边人。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将本王拐到你这里来!” 卫清儿却并不害怕,绽放**,一脸娇羞的将身上的毯子拉了下去…… 第92章 卫清儿背转身过去,索性唱起了《未央》调。若是此时有曾侍候过贺慕容的旧人听过,定然会惊讶而合不拢嘴。卫清儿歌曲中的一腔一调无不同贺慕容生前所吟唱如出一辙,就是那曲中的停顿都一模一样。 燕王表情有些痛苦地用双手抱住脑袋。 卫清儿却依旧咿咿呀呀还在唱,正唱到兴起时,不想燕王忽然道:“停下来!停下来!不准你学她!” 又喃喃有些失神:“你不是她!不是她!” 卫清儿并不转身,一字一顿道:“燕王想让我当谁,那我就是谁!”言毕,方转过身来,那隐藏在眉梢处的一丝妩媚意,那高高抬起的下巴,倨傲的看着燕王。 燕王浑身一震:这个卫清儿除了五官和贺慕容不像,那神态那声音却宛若贺慕容重生一般。燕王有些迷茫,摇了摇头后将卫清儿拉到怀里,就在卫清儿以为燕王会吻她时,却没有想到燕王却是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凶狠,一字一顿的问卫清儿:“说!谁派你来的?” 卫清儿却一点也不惧,眼神含笑:“难不成我侍候的王爷你不舒服吗?”并不自称奴婢!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表情与眼神让燕王看的又有些恍惚。 这时,老燕王妃却派了青木在外面催。 “老燕王妃让奴 婢来传个话,若是燕王醒了,还要赶紧去看看长平公主……” 燕王脸色有些难堪,昨日他从长平公主那里出来时,长平公主明显已经依恋他,而他也想着既然已经负了贺慕容,就不能再让无辜的长平公主也对他心生恨意。哪里知,事情就成了这样子。 昨夜那些绮丽的画面纷沓而至他脑海里……饶是孙子都有了的年纪,燕王还是有些面热。打从贺慕容去后,他有多久不曾为女人着迷了…… 燕王心里有些疑惑,他这是着了眼前这女人的道,还是另有玄机…… 莫非那酒有问题? 燕王穿戴好后,看了看卫清儿,冷着脸不发一言。 等出了门,燕王见外头青木还在。 青木是侍候过贺慕容的,燕王在惊鸿山园那里曾经见过青木一两面,后来贺慕容死后,青木被调回老燕王妃的萱草堂当差,因老燕王妃知道燕王不愿意见侍候过贺慕容的旧人,怕勾起伤心事。因此,素日燕王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青木。 倒是没有想到,刚与卫清儿胡混了一夜,一出门就看到青木。 燕王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 青木上前行礼,小心的按着老燕王妃吩咐的来禀告:“老燕王妃感染了风寒,之前一直有些头痛,如今刚刚能支起头,就听到长平公主那里传来消息,说是长平 公主小产了……” 一句话,燕王登时愣在当地。 长平公主也已经不算年轻了,四十上下的年纪怀了他的子嗣,也是老蚌怀珠。因此,这一胎怀相并不好,可燕王对这长平公主这一胎还是抱有希望的。冷庭誉在贺慕容死后,对长平公主所生的冷庭嘉并不亲热,不仅如此还十分疏离。 冷庭嘉对于二哥冷庭誉也没有什么印象。 燕王这一生原本只打算娶贺慕容一人,也曾对贺慕容发誓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却又无奈娶了长平公主,后来又和卫鸾好了…… 等等! 昨夜里侍寝的女子好似在两人**时曾说自己是卫清儿…… 卫鸾、卫清儿…… 又都是在老燕王妃这里。 燕王皱了皱眉,问道:“老燕王妃刚刚喝了药,如今刚刚躺下歇着……” 既如此,那就等去看了长平公主后再回来问问母妃好了。 月容几番派人去了老燕王妃处请燕王回来。萱草堂的人笑盈盈的每回都承诺一定带到,却是燕王迟迟没来。 等最后一回,月容让小丫鬟去质问。 萱草堂的人依旧脸上笑意不改,却是口里道:“这老燕王妃染了病,大夫说要静养;燕王还在忙……” 忙什么?在长平公主小产时,忙着和女人缠绵? 月容呕了一肚子气,等再看到长平公主为才得知的 圣上已经去世的消息不住地垂泪时,又心酸又着急的去劝,却都无济于事。 末了,月容反而对于燕王的缺席有些庆幸。幸亏此时燕王不在,若是知道公主此时在为圣上哭,只怕不定怎么想。 在燕地待了这么久,若说没有看出来燕地人的一身反骨,那除非她是瞎子。 长平公主这些年也极力同燕地贵妇交结,让燕地人放弃戒心才算渐渐被接纳。可若是外头人看到长平公主此时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不知会作何想象。 月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燕王若完全没有防着长平公主,怎连圣上去世的消息都没有第一个告诉公主? 还要等朝廷邸报来了,公主才知道。 而之前,冷庭誉却明明是从京城回来,这么大的事只怕都知道了,就瞒着长平公主一人了…… 想到那传来的消息里写明的圣上去世后,四皇子登上大宝,却是皇位还没有坐热就被跌落湖里,昏迷许久如今废人一样并无知觉。宫人与长春道长则供出贤妃在圣上还健在时图谋不轨,不仅偷偷买通了道士将圣上的丹药换成虎狼之药,毁了圣上身子。又趁圣上临幸贵妃时,通了消息给当了仙子的宫女,那几名仙子因服用催经药的缘故,行经痛不欲生,恨死了圣上,趁着圣上与贵妃**,从后想勒死圣 上。圣上经此一事,到底伤了根本,很快就咽了气。贤妃又借机将贵妃押入大牢…… 好在,如今经历一番波折总算拨乱反正,朝中大臣推举贵妃所出的五皇子为新君,定南候加封摄政候,贵妃胞弟燕南风则受官兵部尚书! 月容曾听长平公主提起过,五皇子年纪尚幼,却怎么让他当了皇帝! 长平公主咬牙道:“定南候乱臣贼子坏我穆家朝纲……” 话音未落,就见燕王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长平公主脸上泪痕还未擦拭干净,此时一双眼睛**如山核桃,见了燕王的面倒也不遮掩,径直质问:“我皇兄去世的消息,你如何不告诉我?” 燕王深深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心道,都说女生外向,他原本想着长平公主在燕地已经为她生了子嗣,如今他待他还算体贴,燕地素日的野心就不曾遮掩在长平公主面前。 倒是没想到…… 燕王挥了挥手,让月容领人下去。 尽管屋内才刚熏了香,却还是能隐约闻到一股香气。 想到长平公主才刚小产,想到那个不曾见过天日的孩子,燕王面色和缓了一些,他尽量让语调平稳低缓:“我先扶着你躺下!” 长平公主两眼如炬的盯着燕王。 燕王心里叹息一声,面上不动声色:“你哪里知道的消息?” 长平公主不说话。 第93章 长平公主却是依旧抿着嘴,一句话不说。 她这个样子让燕王心里一阵烦躁,长平公主终究不是贺慕容,贺慕容有什么都会冲他说出来,并不曾隐瞒他…… 想到贺慕容,燕王觉得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长平公主一抬眼看到燕王那失神的模样,心念一动,旋即猜出只怕燕王又在想死去的贺慕容了? 贺慕容再怎么样,都已经朽成白骨了…… 而她竟然在和一堆白骨争风吃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长平公主嘲讽的弯弯嘴。 燕王看着不喜,想要发作,在瞥见长平公主苍白的脸色后,心又软了下来,将长平公主扶到床上又亲自为她盖了被后,这才柔声道:“年前京城大雪封路,消息传不出来,我也只是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却并不确定。等庭誉回来告诉我后,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被诊出有了身孕,大夫又说怀相不好……” 长平公主心中略一思索,算算时间倒也是。她心里隐隐有些后悔适才待燕王的强硬质问,有些担心她这样强势的一面不为燕王所喜,心里略一思量,就红了眼眶,垂下泪来。 燕王想着长平公主这也是刚刚丧失腹中胎儿恐才情绪激动那样对他说话,他想着自己在长平公主小产的时候却和卫清儿缠在一起,到底心底浮起愧疚,拉着长平公主柔声道:“眼下,你什么也别多想,好好养身子就是。按着大夫说的法子调理,说不得不出一两年还会再有孕……”燕王这样说的时候,也觉得这话底气不足。长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而他也渐渐会觉得疲累,长平公主再有孕谈何容易。 长平公主干脆扑倒在燕王怀里。 这倒是出乎燕王的意外,他犹豫了一下,反手搂住长平公主。 恰这时,外头来回报说是老燕王妃派人来给长平公主送了燕窝、人参等名贵药材的到了。 燕王 脸色又更好一些。先前,他曾想过是不是老燕王妃故意耽搁自己知道长平公主的事,如今想来倒是他乱想了。 夫妇两个人说了会话,气氛还算融洽。 燕王道:“你好生养身子,别的不要多想!”顿了顿,“虽然你皇兄去了,但我在的一天,总会好生的护着你们……” 这话说起来,就有些奇怪,好似等他不在了,冷庭誉要怎么对付长平公主一样…… 燕王补救般的又道:“庭誉性子瞧着冷,心肠却是热的,你多关心他,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然也会和你亲热……”想了想,“不是还有个苏姑娘吗?” 长平公主原本因为燕王的话还有些温热的心听了燕王这么讲,只觉得有些气闷,眼角的余光又瞧到燕王在打量她。 长平公主心中一动,温柔的笑了笑,温声道:“苏姑娘虽说不熟悉,但难得庭誉这么多年第一回开口要娶妻……我想着,终究是以后的世子妃,你看要不要派了人去京城打听下……” 说着话的同时,长平公主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若是能让她的人也跟着回京城一趟,好生瞧瞧京城的情形,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这样的打算被燕王一口回绝了。 “不用,庭誉的婚姻大事贵在与他情投意合就是!”说着,似勾起了往事,又目露沉思。 长平公主趁机道:“那什么时候成亲,我皇兄也去世不久……” 燕王意味深长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当年大齐立国,我冷家先祖就和太祖皇帝约法三章。你不会不记得吧?” 声音很是有些冷漠。 长平公主深吸一口气,她如何不记得。早在要嫁入燕地时,就已经听皇兄提过,昔年冷千秋与穆贤善曾约法三章过,燕王地位凌驾于一切亲王,固守燕地,可养兵可自由婚娶不受其他影响…… 但是她当年还是如皇兄愿嫁入了燕地成了不 伦不类的西王妃,那个时候的燕地兵力因前任燕王晚年迷上了佛法,不理政事,当时燕地兵力大弱,人心不稳。长平公主嫁燕地既是一种试探又是一种刺探。 当时的燕王无力拒绝皇帝的旨意,才会娶了她,又阳奉阴违的放任她在庄子上一呆多年。不过那时,她谨记着怀了燕王的孩子,她的子嗣将来继为燕王…… 倒是她忘记了…… 如今燕地这些年百姓富裕,兵力强盛,还出了个战神一般威名的世子爷…… 长平公主心中不屑,什么战神,还不是个人,是人就有生老病死…… 想到人都有一死,长平公主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这念头越跳越厉害…… 燕王叹了一口气,不顾长平公主挽留起身离开。 月容在燕王走后,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苦口婆心的劝长平公主:“公主如今刚刚丧失腹中胎儿,正是要借着机会让燕王好生怜爱的时刻,公主怎么就让燕王走了?” 长平公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月容瞧着长平公主的脸色,不敢再劝,服侍着长平公主喝下药让她躺下盖好被子才离开。 长平公主看着帐子顶,想到皇兄去了,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当初要选公主嫁入燕地,姐妹们都嫌弃燕地苦寒。皇兄找到了她,她明明想留在京城哪怕心里明白无望至少也可以常看着皇兄,可她听到皇兄说:燕地乃我大齐的心腹大患,让我寝食难安!长平公主看到眉心粥作一团的皇兄,那要拒绝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心里空落落的来了燕地,燕王要了她就不再理她,她一个人躲在别院里,怀孕生子抚养他长大…… 后来,冷庭芳成了世子,她也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皇兄的眉心总算可以抚平了些…… 哪里…… 皇兄竟然驾崩了…… 她从当年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有看到 过皇兄…… 长平公主微微张了张嘴,泪水流到嘴里一些,苦涩无比…… 她有些寂寥的想:“也不知道皇兄临去前有没有想过她一点?”她这么想啊想啊,到了最后,却又只剩下苦笑。 皇兄说不得都已经不记得她了吧? 可是皇兄不会想她,那会想谁呢? 这个念头一旦萌了芽,就在长平公主心中愈加深刻。 等天快亮时,她忽然脑中灵光一动!是她! 她临要出嫁前,她曾听她的好皇嫂背着皇兄在扎小人,她看的清楚,那个小人身上赫然写着“容粲”两字。 是容粲?当年永昌候府风光无限的嫡出二小姐?太子妃的胞妹? 有什么念头快速的在长平公主脑海中闪过…… 静允悄悄守在茶楼的第五天被桑梓察觉,报给了容粲。 容粲彼时在她置办的宅院里,去了脸上的遮掩,显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桑梓闪了闪眼,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二小姐的容颜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美的惊人。不仅如此,经历了事实的变迁,二小姐的神态眼神,还有那微微眯起眼睛看人时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人在她面前产生自惭形秽之感。 桑梓犹豫了一下,柔声询问:“二小姐,你说不会是京城来人了吧?发觉你还活着?” 容粲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叩在长案上,并不答话。 桑梓跟了容粲一场,自然清楚容粲正在沉思,桑梓忙低下头不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容粲忽然问起:“鸣玉和玄和如今可还好?” 桑梓点点头:“鸣玉少爷的哮喘已经被小姐治好的差不多,玄和小少爷如今跟着鸣玉少爷读书,昨个奴婢还去瞧了……” 容粲点点头,不再说话。 桑梓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容粲,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昨个儿玄和小少爷还问我姑姑怎么不来看他们?” 容粲并不答这个话茬。 桑梓有些唏嘘 ,当年鸣玉少爷和玄和小少爷被发配边疆了,二小姐每年都要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分别到京城去寻找姑爷与女儿,到边疆寻找戚家后人,然而年年都是杳无音信。倒是去年,老皇帝不知之前将戚家少爷戚鸣玉与戚玄和藏到了哪里,倒是忽然要送回京城。二小姐得知了消息,让人将他们劫到了北京。 戚鸣玉一救回来,哮喘又被二小姐救好。按理说,虽然不是**的姐弟,可到底都是戚家留下的血脉。戚鸣玉待二小姐并不亲热,并话里话外讽刺二小姐苟且活着不去找老皇帝拼命。 二小姐当时留下话:“杀了皇帝让谁来当?是你还是我?如今我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你准备拿什么去和天子斗?皇帝死了,换位的皇帝是皇子还是另有其人,是皇子势必要将我们戚家血脉斩杀干净,是外人,这天下只怕还有一场大乱,到时多少人流离失所,你有想过没有……戚家人已经死的只剩下我们几个,我还指望着你赶紧身体好了娶一房妻室好延续戚家的血脉……” 戚鸣玉却不松口,和二小姐不欢而散。 桑梓去别院里看戚鸣玉和戚玄和时,戚鸣玉还拉着她的袖子问二小姐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有没有回来? 桑梓想着,应该就这几日回来了。可老太太却一口咬定,她当时千真万确看到了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女子和二小姐十分肖像。 寻找了两位小小姐这么多年,如今猛然得到消息,二小姐这些日子几乎茶饭不思,每日都亲自带人去京城四处查访。 桑梓心里想着,但愿老太太没有眼花,若真的找到了小小姐,倒也不辜负二小姐这些日子的辛苦熬着。 桑梓心里正这么想着时,容粲却忽然开了口:“你反过来联络上我们的人,安排上反盯着那暗中盯着忘川楼的人……说不定,小小姐马上就要有下落……” 第94章 桑梓面有疑惑的看着容粲:“你是说,那人和小小姐有关?” 容粲道:“目前还不确定,但那日我们明明打听到和我姑母口里描述的一样穿着的女子走走进那个巷子,可我们走进的时候,却又齐齐中了药香而晕倒,我后来仔细想过,当日那药香并无毒性,说明那人也只是不想我们靠近却并没有害我们之意……由此可见,那疑似小小姐跟着的人倒也不是凶恶之辈……” 桑梓的目光透露出她还依旧有些不明白,但多年来对二小姐的信任,让桑梓觉得二小姐说小小姐会出现那就一定会出现。 她不再耽搁,冲容粲告别后,慌忙下去安排下去。 容粲安排的人本是她意外救下的武林高手,轻功是一流的,一路暗中追查着静允,眼睁睁的在夜色笼罩时分瞧着静允进了燕王府。 那人颇为意外,正要转身悄悄走时,哪里知道一名面容俊美如神祗的着玄衣男子却是从天而降一般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个人厮杀了一番。那人不得已使了独门的暗器,又因桑梓的交代万万不能要所要追查之人的性命,那人还特地挑选了无毒的。 静允抢先一步挡在玄衣男子面前。 高空中,静允受了那人的暗器,暗器插入静允的小腿部。玄衣男子略一分身,容粲派去的那人趁机掩入夜色。 静允对着玄衣男子称呼道:“世子爷……” 玄衣男子不说话,蹲下身子,从静允小腿上拔掉那把暗器后左右看了看,却不像是有毒的。 冷庭誉派了两名侍卫去追,自己则带着静允回去找大夫。 大夫亲自查看后,确定无毒,只是皮外伤,倒不严重。 冷庭誉让下人打赏了大夫就领着大夫出去。 等大夫一走,屋子里只剩下冷庭誉与静允时。 冷庭誉道:“说吧!你这几天神出鬼没的,找不到你的影,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静允心里一惊,忙将当日之 事如实说了一遍。 冷庭誉听了,皱起了眉头,很是有些意外:“你是说,你这几天蹲点忘川楼,被人发现反被跟踪了?” 静允点点头:“我猜测这事八九不离十!当时离开没多久,我就感觉到那货在跟踪我,只是想着刚好我要查看忘川楼那日究竟想做什么,偏偏忘川楼老板据说鲜少出门……” 不等冷庭誉说话,静允又主动承认错误:“这事原本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世子爷……只是事情关于忘川楼,我就想着自己先查清楚再说,免得惊到了好人……” 冷庭誉思考的重点还停留在适才静允的描述,那几个人在寻找黄色衣服。他记得清楚,那天苏蘅芜所穿就是黄色衣服。 难道忘川楼的人在找阿芜? 冷庭誉问道:“关于忘川楼老板你知道多少?” 静允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冷庭誉后,见冷庭誉皱眉,又道:“我暗中搜过忘川楼的消息,却几乎一无所获,只知道不是燕地人,忘川楼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子,据说是夫妻一起来燕地经营生意,却丧了夫君,如今只她一人在燕地开了忘川楼,生意不好不坏,里头听说布置很是别致……” 冷庭誉不说话。 隔天,冷庭誉找了燕地侦查司的人,吩咐他们们打起精神注意忘川楼。 然而侦查司的人侦查起忘川楼来,却意想不到的棘手,每每成功跟上忘川楼老板娘,却总有人事从中阻扰。这一回可以说是意外,二回三回却不再是巧合这么简单,侦查司派出去监视忘川楼的人回报给冷庭誉。 “忘川楼老板娘绝对简单人物,每每阻扰我们的人都是武功高深者,有的甚至是早已绝迹江湖者……” 冷庭誉没想到还有这个发现,决定亲自去会一会忘川楼的老板娘。 只是不等他去忘川楼,已有侍卫匆匆向着冷庭誉的书房跑去。 冷庭誉彼时正在查阅从京城送来的快报:皇帝太过年 幼,上朝又要四更即起,皇帝在听大臣奏议时都在打瞌睡,有一回还磕伤了额头,朝堂上啼哭起来。荣升摄政候的定南候一系官员就奏请小皇帝太过辛苦,可让太后娘娘出来垂帘听政,内阁大臣与摄政候暂代处理政事……明阳书院的士林联合,认为摄政候一家有谋权篡位之险,藩王如今正招兵买马,京城大商贾预感京城有乱事,已将家眷送往西域安顿,暗中则和摄政候家来往甚密…… 冷庭誉看京城快报才看到一半时,那侍卫赶到书房,带来了一个让冷庭誉意外的消息。 “忘川楼老板娘派人送了封信函给世子爷!” 忘川楼老板娘竟比她还要着急,事情关系到苏蘅芜,冷庭誉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忘川楼老板娘来者何意。 待侍卫将信函递给他。 那信函上署名是:未亡人。 冷庭誉脑海里有个大胆的想象,却又觉得荒唐。 侍卫不等冷庭誉吩咐,已自动退到门外,并轻轻掩了门。 冷庭誉打开那信函,信函上的字并非女子惯常喜用的清秀字体,而是潇洒不羁的楷书,这让冷庭誉颇为意外。 信函上却只是寥寥几句。 约了后日午时在忘川茶楼会面,不见不散! 一幅笃定他会去赴约的语气。 冷庭誉失笑,将信函握在手里一回,这才收了起来。 想了想,还是喊了外头守候着的侍卫,让侦查司的人撤离对忘川楼的监视。 却不知,这一决定让侦查司的人很是松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侦查司的人很是惴惴不安,想不到燕地竟然有如此藏龙卧虎的地方,这些人若是安分守己还好说,若是万一起了二心,那可是…… 不敢想象。 静允在得知撤离对忘川楼的监视后,想了一会儿,又安心养伤了。这时有人回报说是苏姑娘身边的玲珑姑娘来了。 静允皱了皱眉。 他年纪也不小了,早已知男女之事。只是玲珑之事 让静允颇为有些感到棘手。他一开始瞧着玲珑很像他早去的妹妹,就把玲珑当做妹妹一样爱护,不想却害人家小姑娘会错了意。 静允有些不知怎么处理,索性钻进被窝里,冲被冷庭誉派来照顾他的小侍卫道:“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这样,玲珑总不会再来了吧? 哪里知道,玲珑却是大喇喇的自己闯了过来,提了一个食盒。 静允闻着那浓郁的鸡汤香味,忍不住吞了吞**,那要装睡的事早被他抛到脑后。 冷庭誉将手中的卷宗放下,看了一眼窗外。 如今离小皇帝登基还没多久,定南候那老匹夫已经按耐不住出手了,让太后燕南歌垂帘听政,他摄政,这江山已经从穆改为燕了…… 冷庭誉冷笑,随后又叹息一声。想到他母妃贺慕容的陪嫁房子如今正日夜不歇的在修葺拾掇屋子,再过几天苏蘅芜就要搬过去待嫁了。 冷庭誉原本冷硬的脸上表情变得温和,披了外套徒步去了苏蘅芜处。 苏蘅芜正在看院子里的蔷薇浇水。 云栖几人是有武艺的,当下冷庭誉一踏进苏蘅芜所居的院子,就立马警惕起来。 冷庭誉瞧了,放下心来,冲几名丫鬟轻轻摇摇头。 几人会意,并不作声,悄悄离开。 玲珑前去为静允送她亲手熬制的鸡汤去了,也不在场。 等苏蘅芜回过头来发现诺大的院子只剩下她一个,眼神猛然警惕起来,快速打量四周一眼,目光带了疑惑,却又很快笑了开来。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冷庭誉哈哈大笑着走出来。 他从她身后将她揽入怀里,帮她按压着手指上的四缝穴,柔声道:“这些粗活自有丫头做,何必你亲自动手……”说着话的同时,自手上传来的柔腻感不断袭向他的心底,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馨香也随风送入鼻息间。 冷庭誉大力呼吸一口气。 苏蘅芜道:“总要有事情做,不然老 闲着也会闷出毛病来……” 冷庭誉颇为内疚,将苏蘅芜用力揽入怀里,用下颌抵在她发顶上,柔声道:“这些日子陪你的时间很少,实是事情多到走不开……”顿了顿,他道,“我不想我们婚后,你会因为我没有处理好一些事的缘故过于劳累……” 苏蘅芜将脑袋贴在冷庭誉胸膛处,心里想着燕王府如今这一茬一茬的事,冷庭誉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难怪有时候表情冷硬不笑。 她用手描摹着冷庭誉的眉眼,温声道:“我不怕!” 有你在,我不怕! 俩人说了会儿话,厨房里上了晚饭。等用过晚饭,冷庭誉还有些恋恋不舍不想走,俩人相依而坐,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冷庭誉问她:“你很喜欢花草?” 苏蘅芜点点头,缓缓道:“以前在芝兰苑时出不去,又不能养猫狗小动物,怕会吵闹,让外边人起了疑心,就只能养花草。加上梅妈妈教我医术,平日里也喜欢在院子里种植药草,药草的花香也十分艳丽,比如那芍药,只要配伍得当,多数花草也是可以入药的……” 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冷庭誉并不学医,对医术想来也没有兴趣,并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转移了话题。 倒是冷庭誉却是鼓励着她讲她感兴趣的事情,他将她更靠近些,玩弄着她的青丝,柔声道:“我喜欢听阿芜讲阿芜的一切事情……”目光深情又灼热。 苏蘅芜在那样的目光下脸色发烫,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 冷庭誉瞧了,立马制止她:“别咬,我心疼……” 苏蘅芜对上他那炙热的目光只觉得好似一团火忽然在身上燃了起来。她忙低下头,以掩饰早已霞飞双颊的模样。 冷庭誉声音愈加低沉:“别咬,我心疼……那里是我的……放着让我来……”说着话,他猛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那玫瑰花瓣娇嫩的唇…… 并愈加深入…… 第95章 冷庭誉脑海里忍不住又再次浮现那个猜想,他在此之前与苏蘅芜说话,几次欲言又止想询问苏蘅芜关于那人的事情,却每每话都到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 万一弄错了,岂不害他的阿芜空欢喜一场。 更何况,京城相传容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如今怎么可能……一定是他想多了…… 然而尽管这么想,但是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冷庭誉对这次的见面还是很看重的。他难得的在镜子面前驻足一会儿,想了一下,又喊了小厮为他拿了宝蓝色绣宝相花的衣服,觉得颜色太骚包,想了想又让换成石青色绣翠竹的直缀,腰间配了玉佩…… 消息传到躺在床上的静允的耳朵里不由一愣:世子爷只在见苏姑娘时才会在镜子前照上一照,其他时间都不曾往镜子前凑的…… 他眯了眯眼,脸上满满是疑惑:忘川楼老板娘常年行善,为人低调,深入简出,却能使唤的了一群武林人士,有其中还是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个人究竟是谁? 就在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时,被冷庭誉派来侍候他的银角道:“玲珑姑娘又来了……”眼见静允又要说出拒绝的话时,银角忙补充道,“依旧提了鸡汤……” 果真,银角这话刚说完,就看到静允闭了嘴。他不由脸上肌肤抽了抽,果真是个吃货!但不拒绝就是好,银角想到昨日玲珑姑娘特地分给他的一碗鸡汤,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却说冷庭誉刚到了忘川茶楼,就有人在门口迎了他,直带他去了后院。 冷庭誉随行的侍卫要跟着进去,被忘川茶楼的引路人给拦了下来。那侍卫就有些着急,他来之前打听清楚了,这忘川茶楼是藏龙卧虎,谁知道世子爷进去会不会深入危险。 侍卫就焦急的看向冷庭誉。 冷庭誉回过头冲那侍卫点点头:“无妨,你在外面等着我!” 说罢,冲忘川茶楼的引路人点点头,由着忘川茶 楼的引路人一直向外走去。 行走过一条偏僻的小道,走到尽头见了一个不打眼的角门,上头落了锁,那人掏出钥匙开锁后,外头却是一条偏僻的大道。 大道上听着一顶其貌不扬的马车。 冷庭誉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引路人,想明白这是要搞什么花样? 那引路人不冷不热的冲冷庭誉行了个礼:“世子爷,我们的规矩,要先蒙上眼!请恕草民鲁莽了!” 说话间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条黑布来。 冷庭誉淡淡点点头,任着那人给他蒙上眼睛。 他被扶着上了轿子,那人则坐在了他旁边,只冲赶车的人说了一声:“走!”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在道路上。 外头安静的不可思议! 冷庭誉甚至听到他旁边那人的呼吸声。 他心里暗暗记着,马车这是先一路往西,行了一会儿却又往东拐,听闻一阵吵闹,心里明白这是入了闹市。 正要分辨这又是往哪里赶时。 同冷庭誉一样坐在马车上的那人忽然吩咐了车夫:“你将马车开慢些围着街肆前前后后没章程的逛着,等下再去我们要去的地方……” 冷庭誉眼中迸发出精光:防他防的这么严重,看来,忘川楼老板娘果真不简单。 果然,等车子在街肆上七绕八绕一回后,冷庭誉心里牢牢盘算着识别着,这是去了哪里以及拐上了哪条道? 但是面上,他却故意显出了一幅迷惑的表情。 紧紧盯着冷庭誉脸色的接应的那人表情有些微妙,却慢慢错开了适才一直注视着冷庭誉的目光。 马车一路行驶。 冷庭誉脑海里快速画着地图,心里算着这是到了城南别院区。忘川楼掌柜的住在这里?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赶车的师傅听了下来。 冷庭誉身边那人低声冲他道:“世子爷,到了!” 冷庭誉点点头,紧跟在那人身后下了马车,扑面是一股桃花特有的香气。此时还不到三月,这里的桃花却已经开了? 冷庭誉满眼疑 惑的望向那人,那人也不解释,抬头向前走。 穿过野花遍地开的青草地,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桃林,宛若天边连绵起伏的红霞一般,说不出的绮丽靡艳。 冷庭誉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苏蘅芜:若是阿芜在此,依着阿芜喜欢花草的性格,定然十分喜欢这里…… 贺慕容的陪嫁在城南也有别院,却是因为地处偏远,周围都是些达官贵人置办了后给外室所住,所以在为苏蘅芜寻找暂居的地方时,冷庭誉就没有将城南列为选择项。 却是想不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走在前面负责接应冷庭誉的那人则回过头来冲冷庭誉道:“你等一下!” 冷庭誉冲那人点点头,却并不作声。 那人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截再平常不过的竹笛来,吹了起来。 很快,让冷庭誉震惊的事发生了。 那片桃林似乎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移动了下。 他快速掩住眼中的惊讶,心里开始好奇这是不是传说中失传已经的桃花阵?如果是,这忘川楼老板娘当真不是凡人…… 他想到关于那人的传闻,突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又离真相更近些。 里头走出一名身穿桃红颜色单薄袄裙的丫鬟,先冲负责引领的那人点点头,又对冷庭誉行了个礼:“我家主人在里头等候多久,还请世子爷随我来……” 冷庭誉冲那丫鬟道:“烦请带路!” 引领那人则冲桃红色丫鬟告别离去。 那身着桃红色衣服的丫鬟打量了一眼冷庭誉,这才向前走去,又回过头冲冷庭誉道:“世子爷,可要跟好了,小心困在里头……” 冷庭誉忍不住询问:“这可是桃花阵?” 那桃红色衣服的丫鬟眉眼弯弯:“世子爷当真好眼光……”这就是承认了眼前这桃林就是桃花阵。 冷庭誉又多问了一句。 那桃红色丫鬟却是笑而不答。 冷庭誉想了想,不再说话,大约一刻钟左右,两个人穿过桃花阵,就看到一处掩映在绿树 中的庭院。 入了庭院,此间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比比皆是,恍若仙境。 容粲彼时正在锦鲤池撒了鱼料逗弄锦鲤玩,五颜六色的锦鲤在池子里欢快的涌动,太阳光打在它们身上,波光粼粼,加之植栽在锦鲤池子旁的无名药草,开着五颜六色的花,空气里飘荡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一切美的恍若不是人间。 有穿着二月柳色衣服的丫鬟来回报:“桃夭已引了世子爷穿过桃花阵入了庭院……” 容粲眯了眯眼,此时她脸上并无易容,一张脸回首望过来,亦嗔亦喜,倾城国色,摄人心魄。 穿着二月柳色衣服的丫鬟只觉呼吸一窒,天下间似主人这么美的当今世间罕有,饶是她是个女子,也每每被主人看上一眼,只觉得那旖旎艳光让她心神都要恍惚很久。 恍惚间,容粲已道:“领去翠微居,让丹姬按之前吩咐的行事……” 冷庭誉被桃夭一路穿花拂柳走过庭院,当中异香阵阵,风光迷人。他心中疑惑大增,他自小出生在燕地,却从来不知燕地竟然有此宝地,如今不过二月末,外头虽说日间渐暖,却依旧春寒料峭,而入了这里,冷庭誉背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很是不舒服。 桃夭见冷庭誉皱眉,了然道:“世子爷怕是热了吧?” 冷庭誉点点头,伸手将披风解掉,自己拿在手上。 桃夭见状伸手要接,却被冷庭誉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不用!” 桃夭并不恼,眼底的笑更深了些。 两人继续向前走。 桃夭走在前头回头道:“世子爷,可要跟紧了,宅院颇大,我家主人又素来推崇以步当车,辛苦世子爷了……” 冷庭院抬眼望望满眼化不开的花繁叶茂,问道:“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你家主人?” 桃夭一笑:“世子爷,只管跟紧奴婢就是!” 冷庭誉眉宇间闪过不耐,不过想到这庭院的主人或许是那人,神色又舒缓了些。 一旁偷偷观察的桃夭见状 就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大约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见一栋三层的楼院,掩映在绿树红花当中,待走进了,冷庭誉看见,那大门处挂着匾额,上头雕刻的字体龙飞凤舞,书着“翠微居”三字。 有风吹来,夹杂着香气向冷庭誉扑面袭来。 冷庭誉皱眉:“你家主人在里面?”向桃夭问话。 桃夭不作声,一脸温笑:“公子,请!” 冷庭誉眉目间迟疑的神色一闪而过后,跟在桃夭身后入了翠微居大门。 一只脚刚跨过翠微居的大门,打里头就忽然流淌出一阵琴音…… 琴声缓缓流淌,天籁之音…… 桃夭将冷庭誉一直迎到正堂。 正堂里金光璀璨,布置的美轮美奂,仿若人间宝镜。 冷庭誉回头去寻桃夭,却发现桃夭不知去了何处。 就在这时,大殿上忽然升起了一团白雾,白雾茫茫中,十多个身着广袖束腰的白衣女子旋着舞步踏着节拍进来。 衣袖翻飞、香气盈满怀。 脂光粉艳,流光溢彩! 又来一名身着荷叶莲裙的女子吹起了笛子,和着那仿若天籁般的琴声,引人入胜。 那殿中央的**花忽然就绽放开来,一名姿容脱俗的女子舒展着美好的形体从中展露出来,恰如花开…… 白茅舍里,戚鸣玉与容粲相对而坐在凉亭里饮茶。 戚鸣玉道:“你就不怕你未来的好女婿被嘉娘给勾了魂魄?” 容粲笑的一脸云淡风轻:“他若是连这点定力都没有,那我也不会将阿芜嫁给他!” 戚鸣玉起身踱步到一片花丛边,掐了枝头开的正艳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你这么笃定是阿芜?” 容粲道:“战风他们都已经搜查一阵了,阿芜跟随燕王世子来燕地时,曾经露过面,那画像定然是我的阿芜无疑……”尽管面上依旧一脸平静,容粲握着茶杯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十五年了,自从活了下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她的一双女儿! 苍天到底不负有心人! 第96章 戚鸣玉道:“冷庭誉毕竟是燕地世子,又实际上已在燕地掌兵,他若是既要要了嘉娘,又不放阿芜,姐姐意欲何为?” 容粲挑眉,说不出的明艳动人:“我自有法子将阿芜带出!此番请他来,不过是看看他的定力,若是阿芜真心喜欢于他,我倒不好拂了阿芜的一番情意,但若是他不值得阿芜托付终生,那我自然会将我的阿芜好生娇养,再为她寻一个好儿郎……” 戚鸣玉含笑听着,等容粲说完,却忽然脸上闪现出一股戾色,原本被他轻拂的花朵也瞬间被他揉碎在手心。 红色的**看着像血一样,触目惊心。 容粲摇头:“我让你每日在别院观鱼、习字,修身养性的事,看来你并没有做……”她道,“鸣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戚鸣玉将那揉烂的花用力抛到远处,仰天大笑:“我的好二姐,亏你还记得我原来什么好样子,我们大姐死的时候腹中还有胎儿,我们永昌候府成年男子一律腰斩,那血肉纷飞,那惊恐的尖叫、那凄厉的哭声喊冤声,我的好二姐,你难道也忘记了……我们的母亲,大哥的女儿还没有及笄,三房新出生的女儿元元才刚刚看了一眼天地,连满月都没有,为了让她以后不被送入勾栏沦为卑贱肮脏的官妓,生生主动将她捂在被子里捂死……满府的女眷不愿意在监牢中遭受狱卒的侮辱,集体悬梁……我的二姐,你还记得吗?” 容粲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捂住了耳朵:“鸣玉,你快别说了……” 戚鸣玉又是一阵大笑:“怎的,我的好二姐,你不敢听了?想我永昌候府儿孙世代习武,忠君为国,祖父曾凭一人之勇,在援军未到的情况下,挥舞长刀,力战匈奴,使得匈奴首领都甘拜下风,为他折服,冲祖父深深一揖后带部离开,祖父拼劲全身力气,在 援军来到时,才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我们戚家子孙战场上从来都是冲到前头,从来不营私舞弊,清清白白,到头来却沦落个那样的下场……苍天不开眼啊!我的好二姐……你难道都忘了吗?” 戚鸣玉流着泪说完后,忽然长跪在地:“戚家先祖在上,戚家不肖子孙戚鸣玉在此拜上,鸣玉无用啊……”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容粲深吸一口气,别开脸去,一字一顿道:“我没忘!” 戚鸣玉声音陡然提高:“不!你忘记了!”他一阵狂笑,“倒是我忘了!当年戚家满门血腥时,你还在安宁伯府做你的世子夫人……”他声嘶力竭的质问,“我的好二姐,你若是此时此刻,病弱缠身,身无缚鸡之力便也罢了,可此时此刻,你明明手下藏龙卧虎,这其中不乏早已绝迹江湖的隐世高人,不乏身怀异禀之人……你不干!你不愿意杀回去!在这里苟延喘息,隐名埋姓的生活,容粲,你不配姓戚!” 这指责太过刻薄! 桑梓从一旁的竹林里冲出来:“少爷,不是那样的,二小姐不是那样的,她没忘,只是……” 戚鸣玉根本听不进去:“不是什么?苦衷?”他一阵大笑,“不过是借口……” 说罢,他手指着容粲:“燕王世子在燕地素有威名,冷家更是权势不比皇室差,她为了女儿的幸福,可以动用手中的力量,为了戚家,她却是不肯……” “好好好!” 戚鸣玉连说三个好字! “我就知道你!容粲,说,你是哪里来的鬼魂野鬼上了我二姐的身,你根本不是我戚家人,你根本不是我二姐,是戚家人都被你迷惑了……” 容粲闻言浑身一震,猛然回首,冷冷道:“若我不当自己是戚家人,我会多年来不间断打听你的消息,会去营救你?” 戚鸣玉一愣,手指着容粲“哼了”一 声,强道:“我哭着喊着求着你救我了吗?” 这话说的极其无赖! 桑梓觉得忍不住了,欲开口,袖子被容粲拉了拉。 “我们走!” 说完,容粲扭头就走。 戚鸣玉目光直直的望着容粲,她的背影很是纤细却脊背挺得笔直,步伐迈的极稳,高高的仰着头,一幅无所畏惧的模样。 戚鸣玉忍不住泪眼模糊,脑海里记起小时候他和三房的堂哥因为捉知了哭鼻子,被容粲那样冷冷的说过:“戚家儿郎是保卫家国的,不是哭鼻子要奶的……” 她应该生自己气了吧?再也不理自己了…… 戚鸣玉踱步到花园处,看地上的蚂蚁正集力在抬着食物。 她是他的二姐,戚鸣玉相信她的二姐,那个总是目光清亮,永远一往直前的二姐断然不会就那么淡忘戚家血仇…… 他只是不满,不满她永远把他当做小孩子,有什么打算也永远不和他商量…… 蚂蚁都会合力而为之……更何况他们是姐弟呢,还是她永远都没有看得上他这个弟弟,嫌弃他无用呢…… 戚鸣玉一时愁肠百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言不语。 容粲走在路上问桑梓:“你怎么来了?” 桑梓道:“还不是世子爷差点拿剑要杀了嘉娘……” 容粲脸上浮现一丝笑,莞尔道:“呀……那个小家伙为何如此?” 小家伙? 桑梓觉得自己的汗都要滴落了,她低着头回道:“嘉娘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世子爷当时一看这阵势连问了几声忘川楼掌柜在哪里?见没人理他后,世子爷扭头就走……嘉娘直接将衣服去的只剩下小衣……” 容粲皱眉:“谁教她的?” 桑梓摇摇头,不说话。 容粲岔开话题:“嘉娘的事以后再说,眼下那小家伙在哪里?” 桑梓道:“我带他去了你在锦鲤坊的院子,如今正在饮茶赏鱼等你来……你 看……” 容粲却是拔腿就朝着锦鲤坊走去。 冷庭誉压着性子,在喝了第三杯茶后,就听到外头有行礼声,心道:“这忘川掌柜总算出来了……”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还是整了整衣服。 就在这时,锦鲤池子里忽然就映出一个身影来。 那身影熟悉的让冷庭誉脱口而出:“阿芜!” 他转而意识到,果真是那人,冷庭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女子身着一身素白广袖掐腰深衣,只腰间与前襟布满了繁复精致的刺绣,肤若冬雪莹白,眉如翠墨,唇似点丹,一双眼睛初看清澈透亮,然而女子启唇一笑,那眼中却是荡漾了层层艳光,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妩媚无比,不笑的时候却又天生一段威严。 好生像他的阿芜!只是,阿芜到底年轻,眉宇间还未褪青涩! 冷庭誉快两步上前,一撩衣摆,竟是行了跪拜大礼。 容粲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冷庭誉的一举一动。 只听冷庭誉已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庭誉一拜,庭誉欲下月娶阿芜过门……” 桑梓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么直接! 容粲则爽然大笑! 冷庭誉听着容粲的笑声,心里舒了一口气。 冷庭誉回到燕王府时,苏蘅芜正带着下人打理行礼,她其实是个念旧的人。当初在芝兰苑时尽管心里不满芝兰苑如同一座精美的囚笼,却爱惜着并亲自带人打理着芝兰苑里的一草一木,以至于每回安宁伯来到芝兰苑都会满眼的惊叹,赞她大有其母作风。一开始苏蘅芜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安宁伯夫人,那时还曾疑惑,安宁伯夫人明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在衣饰打扮上很有造诣,在花木园林上却是无半点兴趣。 苏蘅芜忍不住向窗外望了几眼,再过些日子蔷薇就要开了,她却没法看着它花苞初绽的模样。从芝兰苑到 平国公府再到观澜园再到燕地这里,苏蘅芜心里浮起淡淡惆怅,总觉得这十五年来有些居无定所的迷茫感。 玲珑在一旁瞧着苏蘅芜的神情,也深有同感,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苏蘅芜时,一抬头就看见桂雨正冲着她比手势。 玲珑一愣,一抬头看到桂雨身后的冷庭誉。 玲珑心领神会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冷庭誉嘴角微翘的走近屋子,见苏蘅芜一脸忧伤茫然地表情,像是有重物击中了他的心一样,一颗心顿时钝痛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在,如今阿芜的母亲找到了。阿芜受了十多年的颠簸,如今有了自己又有了亲娘,打往后的日子,定然会护着她周全的。 他见她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似乎是疲惫不堪。 冷庭誉心中一动,蹑手蹑脚的走到苏蘅芜的背后,将双手放在苏蘅芜的肩膀上,竟是为苏蘅芜按摩起肩膀来了。 苏蘅芜皱了皱眉:“玲珑,你轻点,力气太大了……” 却冷不防,后头的人忽然环住她的腰,脑袋在她青丝之上轻轻蹭着。 那熟悉的动作、那熟悉的气息,她恍惚过来,一脸惊喜:“庭誉!是你!” 冷庭誉一脸宠溺的笑,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弯下腰,用他的鼻尖轻蹭着她的鼻尖。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不是我还能是谁!” 苏蘅芜笑的一脸甜蜜,将脸贴近冷庭誉,柔情道:“我想你了……” 她鲜少这么直白的冲冷庭誉表达自己的心意,故而当下忽然这么说。 他一把将她用力拽入怀里,疾风暴雨一般狂吻她。 忽然。 “砰”的一声巨响! 却是屋内的十二幅雕刻十二月份景色的屏风向后倒去…… 冷庭誉不得不放开苏蘅芜。 外头听到动静的玲珑见这一次冷庭誉待的时间比较长久,被问茶、桂雨她们拉着,不得行动。 第97章 云栖几人黑了脸色,面面相觑。 她有些愤愤不平道:“里头这么大动静,万一……万一,世子爷将小姐……” 云栖几人明白过来玲珑的意思,不由红了脸。问茶瓮声瓮气的问玲珑:“那你准备怎么办?” 玲珑只想着冲进去,倒还真没有想过要怎么办。 云栖见玲珑不说话,小声道:“万一……正……只怕我们进去反而会更让不舒服,反正苏姑娘下月就要和世子爷成亲了……” 玲珑虽心里也知道,家小姐肯定是要嫁给冷庭誉的。 可知道归知道。 玲珑心里却还是觉得不对。 就在这时,冷庭誉的声音忽然从屋里响了起来。 “你们过来收拾一下!” 玲珑听了,只觉得小腿都要发麻,收拾什么? 难不成,已经…… 她额头上流着汗进了屋…… 屋里却是一片狼藉,倒地的屏风碰乱了妆台,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又砸了博古架子…… 乱糟糟…… 玲珑则在里间找到了苏蘅芜,当她看到苏蘅芜唇瓣**,一脸娇羞的风情时,再看发丝还有些零乱。 玲珑只觉得自己来晚了…… 一声声连道:“是玲珑对不起你……” 苏蘅芜瞧见玲珑的样子,迷糊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玲珑只怕是误会了…… 她低下头,小声道:“你赶紧别哭了……”顿了顿,咬了唇,声音更加低道,“没有,没有发生什么……” 玲珑半信半疑的打量苏蘅芜。 明明一幅春情未褪的模样。 苏蘅芜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你还不信我?” 玲珑见她这样,还如何会不信。 云栖几人的速度是很麻利的,外头很快被收拾整齐。 冷庭誉走近里屋,倒是没有想到不知什么时候玲珑钻了进来。 他向玲珑望了一眼。 玲珑只觉得浑身冷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说话也不利索了,匆匆行礼 离去了。 云栖见了,就打趣玲珑:“你怎么跑这么快?不是要防着世子爷嘛?” 玲珑白了云栖一眼。 几人忍住笑。 屋里,又只剩下苏蘅芜与冷庭誉两个人。 冷庭誉就想将苏蘅芜抱在腿上说话。 苏蘅芜红着脸摇摇头:“我不去,等下你又……”她摸了摸**不堪的唇,心想玲珑那个鬼丫头肯定什么都猜到了…… 不想,她这样说的话,听在冷庭誉耳朵里,就像欲拒还休一样。 冷庭誉眸光转幽,声音有些艰难的指控苏蘅芜:“阿芜,你别勾引我……” 苏蘅芜想反驳,斜睨了冷庭誉一眼,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对她的渴望与热情,瞬间让她一颗心都燃了起来,不老实的在她胸膛里,砰砰直跳。 冷庭誉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平稳下来。 却是一开口就石破天惊。 “阿芜,我见过你母亲了……” 苏蘅芜登时犹如石化,半晌,她才道:“安宁伯夫人不是我母亲!” 冷庭誉看了苏蘅芜一眼,坚定道:“我知道!你母亲不是她!” 苏蘅芜心中一动,有些期盼的望向冷庭誉。 冷庭誉缓缓道:“你母亲闺名叫容粲,她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你……” 屋内,寂静的落针可闻。 就在冷庭誉觉得是不是自己告诉苏蘅芜的方式太突然了,让她猛然间还不能接受她的母亲还活着的事实时,他就瞧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苏蘅芜的眼睛里涌动出来。 冷庭誉愣住了,眼睁睁的瞧着苏蘅芜从一开始的无声垂泪到后来肩膀抖动,掩面而泣。 冷庭誉心顿时像是被拉紧了的弦,他有些不确定的走上前,将苏蘅芜揽入怀里,心疼的问:“你是不想见她?” 问完,冷庭誉自己又觉得不可能,血浓于水,血缘关系的牵绊是任何也斩不断的…… 苏蘅芜从冷庭誉怀里抬起头,含 泪笑着摇摇头,那模样像极了开在雨中的栀子花,冷庭誉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又从苏蘅芜的袖子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给苏蘅芜擦了擦眼泪,声音温柔的询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哭泣?” 苏蘅芜将脑袋贴在,冷庭誉胸前,这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你说我母亲还活着,就鼻子一酸,忍不住想哭……” 冷庭誉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身上用力按了按,他低声应一声:“是啊!”贺慕容去了好多年,他有时候经过贺慕容的惊鸿山园,只远远的看着,那种心痛的感觉就会从心底浮上来…… 还好,她的阿芜的母亲还活着…… 冷庭誉环抱住苏蘅芜的胳膊松开,双手捧了她的脸,问她:“那么,我的阿芜要去见自己的母亲了吗?” 苏蘅芜迟疑的点点头:“想见却又害怕!” 冷庭誉有些意外:“害怕什么?” 苏蘅芜回道:“害怕我不是她心目中的样子,害怕她失望,害怕她可能会不喜欢我……” 冷庭誉莞尔,将她又重新揽回怀里,吻了她的发丝一下:“真是我的小傻瓜……”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化不开的宠溺。 苏蘅芜抬头道:“她好吗?”声音是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有些颤音。 冷庭誉想想容粲那明艳动人的光彩,点点头:“看着,是很好的!” 苏蘅芜又问:“她要见我?” 冷庭誉道:“这个是自然!”顿了顿,他道,“你要来吗?我带你去……” 苏蘅芜望了望外头,这会儿日头还正高,想到冷庭誉刚回来,只怕连午饭都没有用。 冷庭誉摆摆手:“你母亲那里仙境一般,我正好留着肚子去饱餐一顿!” 苏蘅芜展眉而笑。 冷庭誉见她总算笑了,总算放下心来。 苏蘅芜喊了云栖她们来给她打水净面。 等洗漱好后,两个人 出去,外头阳光正灿,初春的阳光跟碎金一般闪着光芒,打在身上暖暖的,热乎乎的,十分舒服。 苏蘅芜将手放在额头上,抬头看了看太阳。 周遭,一切都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原来,她母亲还活在世上,这真好! 出了王府大门,早有容粲派来接他们的老把式等候在王府外一里处。 冷庭誉拉着苏蘅芜的手,两个人缓缓行过…… 上了容粲派来的马车,赶车人头戴斗笠,驾着车绝尘而去。 老燕王妃头戴面纱坐在院子中央晒太阳,白芨正位于她身后为她揉捏肩膀,白兰拿了美人捶在为老燕王妃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捶着腿。 老燕王妃半闭着眼睛,朦胧的面纱里一脸安逸愉悦。 白芨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虽说眼下才是二月底,可今日太阳却很好,老燕王妃听了大夫的劝,每年春上都要出来晒晒太阳。 因怕晒黑,老燕王妃头戴黑纱遮阳。 而她们却是不行的,只能裸着脸在太阳底下烤着。白芨抹了一把好不容易养了一冬才养白的脸蛋,想来等会儿褪了红,这脸第二天一早就要黑起来……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艳羡那个卫清儿了…… 燕王虽没有给卫清儿封号,却是赐了卫清儿的院子,还拨了人去服侍卫清儿。 西王妃长平公主却还在小产中,也不知道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情,给卫清儿亲自送了许多的绫罗绸缎。 白芨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就有些滞缓。 老燕王妃心生不悦,淡淡道:“你是晌午饭没吃饱吗?” 白芨惊的后背一湿,战战兢兢的回了老燕王妃。 老燕王妃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白芨松了一口气,打足精神为老燕王妃揉捏按摩肩膀。 林嬷嬷从外头走来。 老燕王妃冲白芨与白兰摆摆手。 林嬷嬷 笑着吩咐:“都下去吧,厨房里刚熬了败火的白喝绿豆汤,都去喝上一碗……” 白芨与白兰忙行礼离去。 白芨落在了白兰后面,临出了花园时,耳边忽然听到老燕王妃一声惊叹:“你是说世子爷带着苏姑娘去了城南?” 白芨心中一惊,城南?西王妃就是在城南的陪嫁宅子里去世的…… 她还欲再听下去,不想走在前头的白兰回头,盯着白芨看了两眼,嘴角轻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姐姐缘何走这么慢?” 白芨一愣,又见白兰那笑容,心中一突,嘴上却强硬道:“我走快慢跟你个小妮子有何干系?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白芍经了被管一事,如今虽说放了出来,却在老燕王妃面前陡然行事缩手缩脚起来,为老燕王妃所不喜。 而白芨就在这个时候在老燕王妃面前比较得用。 是以,隐隐有些瞧不上一直言语木讷的白兰,说话也不客气。 不想,白兰这一次却是没有忍气吞声,当下,嘴角嘲讽一笑:“打量我不知道呢?打从不知道哪里来的卫清儿得了王爷的宠后,你成天失魂落魄的,只怕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爬上燕王的床吧?” 白芨手指着白兰“你!”,却又转瞬笑道,“休要说我,难不成你就没有存这个念头,不然你管我怎么想?” 到底防着老燕王妃听见,两个人边快走边低声吵着。 却不妨月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一旁已经零星开了的迎春花藤去。 白芨与白兰俩人惊了一跳,毕竟名义上打理王府中馈的却是西王妃长平公主,而月容又是长平公主身边除了魏嬷嬷外,最得用的丫鬟。 白芨两人忙去行礼。 月容却冷冷道:“吆……我可受不起这未来王爷侍妾的礼……”说罢,狠狠剜了一眼两人后,一甩袖子扭头走了去。 第98章 月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当下捂着嘴望着白芨与白兰两人大笑。 其中一个还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鬼样,还想飞上指头当凤凰。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人说梦话!” 另一个则道:“瞧这太阳还这么大,竟然就真做起梦来了?” 哈哈哈…… 一群人哄笑而去。 白芨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恨不得在地上寻个地缝钻了进去。 她越想越恼,又担心话传到长平公主那里。长平公主对卫清儿大方,显示大度,那是有些忌惮卫清儿如今正有着宠。 可她又算什么…… 对于长平公主来说,弄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虽然整个燕王府的人都说长平公主是个好性的人,一脸温婉,说话和风细雨一般,又不爱惩罚下人。 而西王妃贺慕容却是高兴就大笑,愤怒就拿起鞭子抽的惊鸿山园里的竹叶遍地飞的人,待人又冷淡。 可白芨心里却总觉得长平公主更让人心生恐惧。就像一条蛇一样,在你对她放松戒备时,忽然咬你一口。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一切都怪白兰。 白芨皱着眉瞪了白兰一眼。 白兰的反应倒是很光棍,两手一摊:“得!你别看我!我还恨不得手撕了你呢,想爬床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平白害我受了冤枉!” 白芨气的去推白兰。 白兰伸手用力一推,白芨就倒在地上。 白兰唇边浮起讽刺的笑:“你就做你的小老婆梦去吧,我先走了……”说罢,还故意在白芨面前,将白芨适才拉扯过的衣服处弹了弹衣服。 好似上面因为白芨的拉扯附上了一层脏东西一样。 又回头冷笑的看了看白芨一眼:“你没那个命的……”说罢,扭头快速走去。 白芨几乎咬破了唇,瞪着白兰的背影,咒骂道:“等着赶投胎去呢!” 又看了月容走过的方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神气什么?王爷要心里有你家主子,还岂会对个仅仅声音像东王妃的都会发不起火来…… 可怜!” 她骂了后,只觉得胸中闷气似乎舒了不少,又回头朝着老燕王妃与林嬷嬷的方向偷偷望过去一眼。 林嬷嬷还没有离开? 白芨想到老燕王妃那惊讶的语气,又特地打发走了她和白兰。 白芨心中一动! 老燕王妃这是在和林嬷嬷说什么秘辛啊! 她犹豫了一会儿,蹑手蹑脚的弓着身子走近离老燕王妃最近的草丛处,就听到林嬷嬷那有些焦心的声音。 “会不会是世子爷发现了东王妃的死有什么疑点?” “怕什么?跟我稳住!我也只是在贺慕容那小贱人病时,做了些手脚,却当时没有想要她的性命,要不是长平那贱妇提醒,我又何至于上了长平那贱妇的当……” 白芨惊得手都动弹不得,她一直都知道贺慕容的死不简单,跟老燕王妃有关系,原来,长平公主也有份…… 好啊!看我不告诉世子! 载有苏蘅芜与冷庭誉的马车一路向城南走去。 冷庭誉这才惊觉,难怪他之前不曾发现容粲所居的那个宝地,原来那条众人一直以为的死胡同却是有机关可以开的…… 他有些心惊,幸好是容粲,若是歹人,燕京城只怕难得平安。 马车东拐西拐来了桃花阵前不远的地方,远远的,有一白衣胜雪的女子疾奔而来。 苏蘅芜一路上设想了无数次她与母亲见面时的情形,是抱头痛哭还是彼此有些沉默,抑或是陌生的寒暄。 但当她看到那向她奔来的女子后,心底尘封的一扇门就像豁然间被人狠狠叩响了一样,一颗心像风中张了帆的船一样,被风吹的鼓鼓的。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如此清晰地流淌在她的血管里,汩汩流淌…… 那个向她跑来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啊! 冷庭誉拿手在苏蘅芜眼前晃了晃:“阿芜,阿芜……” 苏蘅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向她越跑越近的白色身影,仿若没有听见冷庭誉的声音。 冷庭誉又道:“她就是你的母亲……” 苏蘅芜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泪盈于睫,她柔声回应 冷庭誉:“我知道!” 容粲忽然停止了跑,她蹲下身子,张开手臂,满是期待的冲苏蘅芜道:“阿芜,你来!我的阿芜,你过来!” 风吹来,桃花阵里透出阵阵桃花特有的烈性甜香。 香风吹起容粲身上的白色织金缎披风,吹乱了她鬓间的发,然而发乌眼明,肤白胜雪,明艳的恰如九十点钟的朝阳。 容粲见苏蘅芜没有动,她唇边弧度上扬,声音愈加温柔与深情,她喊着:“阿芜,你来……快过来,让母亲抱抱你!” 那声温柔四溢的“阿芜”就像有魔力一样,苏蘅芜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笑容直达眼底。 冷庭誉舒了一口气,在她耳边轻声道:“阿芜,快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蘅芜已在风中奔跑。 冷庭誉清清楚楚的看到,当苏蘅芜跑近容粲,容粲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 他揉了揉眼睛,心底又一次泛起了酸意。如果他的母亲还活着,又知道他有了心爱之人,她一定会口里骂着他:“臭小子,人家姑娘将来嫁给你,要为你生儿育女,你一定不能负了别人……”她还肯定会对镜揽妆,然后千娇百媚的问他:“你找的姑娘有娘美吗?嗯,一定要找个比娘美的,你爹不如你,还找了你娘呢……” 他再睁大眼睛看时,容粲竟然将苏蘅芜抱着旋转起来! 而苏蘅芜的笑声银铃般又脆又响! 这是冷庭誉不曾听到过的苏蘅芜的笑声。他所见到的苏蘅芜的笑或是温婉的笑,或是凄婉的笑或是无可奈何的笑或是礼貌的笑……却从来没有这样恣意这样大声这样心无一事的笑! 冷庭誉有些欣慰,阿芜有了他与她母亲,以后的日子就会如今天这样春暖花开了吧?却还有一种声音在心底叹息,他想他该找个时间带阿芜去祭拜他的母亲了…… 他想他的母亲了…… 容粲将苏蘅芜又结结实实的抱了一会儿后,伸手招呼冷庭誉。 冷庭誉忙跟了过来,冲了容粲行了女婿之礼。 容粲望着女儿呵呵的笑 。 等几人围坐在餐桌前,准备开饭时。 苏蘅芜还觉得这一切就恍若做梦一般。她打从知道安宁伯夫人不是她母亲后,就一直在想她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母亲还活着没有?等到冷庭誉带她来相认时,她还在忐忑相认的场面是什么样的。 却不像,在母女眼神对望的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担心所有的不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们看彼此就像照镜子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眉眼还难掩青涩;而她的母亲却是浑身压不住的明艳四溢。 想到这里,苏蘅芜眉眼弯弯。 容粲心情大好,难得让丫鬟添了两碗饭。 饭后,冷庭誉因为有公务要处理,在和苏蘅芜说过之后,就像容粲行礼告退。 容粲略一思索,让丫鬟先领着苏蘅芜去为她准备多年的横芜苑,给了苏蘅芜一个安心的笑容后,容粲在冷庭誉讶异的目光中冲他笑道:“我送送你!” 冷庭誉一直以为容粲说送送他是要和他说什么话,他也做好了准备接受容粲的教诲,倒是令她意外的是,容粲一路上目光温柔含笑,却只是沉默的走在他身后。 快出了府院时,冷庭誉忍不住先问道:“这里怎么这么温暖?”他说着指了指繁花似锦的花园。 容粲笑的一脸慈爱:“这里啊……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宝地,而且引了温泉水过来,你不忙的时候就过来……” 顿了顿,她道:“你喊我一声母亲,那我就是你的母亲!” 冷庭誉有些意外。 容粲沉默了一下道:“我听说过你的母亲!找个时间带阿芜过去祭拜一下吧……” 冷庭誉定定的看了容粲几眼,忽然就别开了头。 容粲叹息一声,走上去,犹豫了下,拍了拍冷庭誉的肩膀:“人,总是要往前看!过去的,埋在心底怀念却不能过于悲伤,不然,你的母亲也会不安的!” 冷庭誉点点头。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眼看到了桃花阵那里。 早有指引的侍女等待在那里。 冷庭誉行礼欲告别,却又折回 身来,声音很低的冲容粲道一声:“谢谢!母亲!” 容粲失笑。 冷庭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冲容粲行了一个礼:“阿芜,我就拜托给母亲了!” 这话说的…… 容粲觉得,自己的女儿嘛……不过,冷庭誉这么在乎女儿,也是好的…… 她就笑笑。 冷庭誉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容粲温柔的问:“可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没有想明白……” 容粲笑笑,并不多说。 冷庭誉出了桃花阵,仰头看了看天空。他适才听到容粲说认识他的母亲贺慕容,他很想知道,容粲是怎么看待他母亲的。燕地的人都说他的母亲妒忌又自己想不开才会病死了,可他总觉得他的母亲自己要搬去别院住,那只是对父亲死心了,她会难过会决绝的离开……可她不是那种脆弱的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的人…… 容粲站在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脚去了蘅芜苑。 未进门,她就一路含笑,笑容直达眼底。 苏蘅芜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卸掉钗环。 容粲进了屋子,苏蘅芜忙站起来行礼。 容粲亲自扶起了她,又冲屋子里一干侍候的人摆摆手,将苏蘅芜重新按在雕花妆镜前的妆凳上,摸了一把她的头发,乌黑顺滑。 容粲放心的笑笑,打开妆匣,拿了黄杨木雕花梳子去为苏蘅芜自上而下一遍一遍梳理青丝。 苏蘅芜有些不好意思,她脸颊有些红:“让我来吧,母亲!” 容粲温柔的摇摇头:“这十多年来,我做梦都想给你们亲自梳头发,戴花戴首饰,穿好看的衣服,教你们唱歌教你们认字,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 苏蘅芜听得有些动容,有些哽咽的反扑到了容粲怀里小声的哭泣。 容粲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一边柔声道:“如今你们姐妹两个总算找到了一个,还有你妹妹没有消息……” 苏蘅芜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犹豫道:“妹妹应该在定南候府!” 嗯? 第99章 苏蘅芜低头的功夫,并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容粲抬起头声音柔柔的道:“难怪我找不到,那我要去好生找找……” 苏蘅芜犹豫了几回,也没有说出她和孟河洛之间诡异的事情,不是她不信任母亲。只是如今孟河洛与她并没有相认,苏蘅芜并不清楚孟河洛是否乐意将这段诡异的经历让外人所知,毕竟孟河洛已经嫁给了燕南风。 苏蘅芜心里正盘算着,如果容粲问起她怎么知道孟河洛在定南候府时要怎么回答,却没有想到容粲却一句都没有问她。这让苏蘅芜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又生起淡淡的疑惑。 容粲亲自为苏蘅芜通头一百遍,这件事以前梅妈妈也常跟苏蘅芜这么做。苏蘅芜犹豫了下,就向容粲说起梅妈妈。 容粲听了失了失神,模模糊糊说了一句:“没有想到梅姿这么痴情……” 见苏蘅芜不解,容粲想了想,如今苏蘅芜也大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知道的,就告诉了她当年的事情。 “你的父亲是当年安宁伯的嫡长子,你的祖母是安宁伯的原配也是当年荣光郡主的孙女。荣光郡主的父亲是异姓王,这个以后再和你说。总之,你父亲一出生就被立为安宁伯世子,又跟随梅鹤先生读书习武,你梅妈妈本名叫梅姿与梅鹤先生有旧,也跟在梅鹤先生读书,论起来和你父亲是师兄妹。再后来,我为梅姿治过病,说来也是寻常病症,但梅姿却和我非常交好,我还教给了她医术……不过……” 容粲犹豫了一下,这才道:“直到我和你父亲成亲,我才知道原来梅姿心仪之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父亲,成亲当晚,她亲口告诉我,跟着我学医术学琴学诗词,只是因为她知道你父亲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她想讨你父亲喜欢……我和你成亲当晚,梅姿就不见了……倒是没有想到,后来由她找 到了你……” 苏蘅芜没有想到上一辈还有这样的过往,她想起梅妈妈在为她梳妆时,曾感叹过,自己长得更像母亲。她当时还疑惑,明明和安宁伯夫人长得不像。她又想起梅妈妈常常落寞的表情…… 她柔声道:“梅妈妈最喜欢打理芝兰苑……” 容粲露出果然的表情来:“芝兰苑是你父亲生前不为人所知的别院,新安宁伯愿意让你们住在那里,也算是有点心了……不枉费你父亲生前待他那般诚挚!” 苏蘅芜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平心而论,安宁伯待她确实是不错,但那种好在苏蘅芜知道自己不是安宁伯亲生的时候,在见识到平国公那般要抱女儿时,心里就有些异样。 苏蘅芜默默的看了一眼容粲,她的母亲容粲论年纪如今也人到中年了,却依旧一颦一笑犹如名花绽放,引人侧目。 兴许都是因为她的母亲的缘故吧…… 容粲不是很想多说梅妈妈的事情,对于寻找梅妈妈的事情她说很快会分配下去,她道:“你的梅妈妈武功是绝世的高手,但凡她想找的人,不可能找不到……”说到这里,容粲小心的看了女儿苏蘅芜一眼,不再说下去。 容粲道:“除非是你的梅妈妈根本不愿意让人找到她!” 苏蘅芜有些不解,容粲也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她……等找到的时候,再说吧!” 容粲喊了苏蘅芜一起上床,搂了苏蘅芜要入睡。 她给她讲故事,给她唱小调,给她玩手影…… 像逗孩子一样…… 苏蘅芜有些不习惯,心里却湿润软软的…… 她反搂住了容粲的脖颈。 容粲僵了一下身子,半晌才道:“我做了很多你们的衣服,从一岁时,二岁时,甚至连嫁衣都在做……我找给你看看!” 苏蘅芜将头埋在容粲怀里柔柔问:“当年怎么就与我们分散了呢? ” 容粲道:“我被人救了下来,就去找你父亲,却是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后来偷偷跑了一趟安宁伯府,发现老安宁伯已经当你父亲死了……我深感你父亲为我所累,大病了一场,病中得知怀了身孕,还是双胎……救我的那户人家一直待我很好,但我迄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生产的时候晕了过去,我只迷迷糊糊记得听到两声女婴的啼哭,但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却是在一辆马车上,说是已经过去了七八日,而我身边没有孩子……” 容粲想起那时候,她拖着疲惫不堪,撕裂般疼痛的身子偷跑回那家,却发现那户人家的人都变成了一座座坟头…… 往事有些艰难,而今日是重逢之日,容粲不想再提起。 她顿了顿,起身去厢房搬了几个箱子来。 厚重的黄梨木箱子,打开,里头一股香樟味道。 苏蘅芜也穿上鞋下床去。 那箱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小衣服,按着年岁大小春夏秋冬……有扎的虎头鞋,有绣的老虎枕,有狐狸毛围脖,有绣花比甲…… 尤其其中一件用米色珍珠串成的珍珠小衫,说不出的精致…… 容粲见她喜欢,拿了出来,柔柔的摸着珍珠:“这件衣服花了我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好,因为那时候手下的人说发现了你们的踪迹,我就喜滋滋的做了……后来才知道是误会一场……” 容粲开了那箱子后,又开了另一个箱子,里头是一些名贵的布料,五颜六色,质地水滑…… 容粲柔声道:“这些都是给你们攒的嫁妆,准备拿这些做玩偶来,库房里还有很多,我常常看到好货,就存起来了……” 苏蘅芜眼眶有些湿润。 容粲继续道:“最难熬的是前几年,由于我生产后没有做月子,落下了毛病,用了数十年的功夫才调理好身子……那时候我身边无人无银子, 又怕被人认出,京城还在通缉我,还要找你们姐妹,还要找我们永昌候府的后人……” 容粲没有说的是,因为生的太美,她即便粗布麻衣,走在路上也总是引人注目,还被人跟踪过,甚至差点被卖到勾栏里去…… 后来,她蓬头垢面的在乞丐窝里得了一本易容的书,装扮成落魄的读书人,靠给人做馆开方开病,后来桑梓她们又寻到了她,这才处境改了…… 苏蘅芜与容粲说了良久的话。 后来,索**不睡了,俩个人在容粲的提议下泡了温泉,温泉水滑洗凝脂。苏蘅芜从未有过的四肢百骸都是舒舒服服的。 等洗过温泉后,容粲喊了两名中等年纪头面收拾的整齐干净的嬷嬷,分别给母女两个按摩了一番。 苏蘅芜被拿捏得舒舒服服的眼皮都要睁不开。 容粲索性道:“你睡吧,好了,她们会喊你的……” 苏蘅芜就放心的睡了。 等被摇醒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容粲在苏蘅芜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道:“该起来吃饭了,再走走路散散,现在不睡了,不然晚上要失眠了……” 只有母女俩人的晚饭并不算丰盛,且十分精致。难得的是,这个时节有绿油油的青菜、还有水发萝卜苗,蒜拍小黄瓜,杂粮小煎饼…… 仅看卖相,苏蘅芜就觉得食欲大开。 容粲指了桌上的一份笋干老鸭汤,冲苏蘅芜道:“我亲手做的,最适合女子吃,补阴血润颜色,你尝尝……” 苏蘅芜喝了几勺子,味道极好。 饭后,容粲陪着苏蘅芜在院子里散散步,才让她回屋子里。 容粲的这个院子里到了夜晚,华灯初上,外头亮若白昼。 苏蘅芜暗暗称奇,虽没有燕王府大,布置却比王府更为考究,住起来也更安逸。 苏蘅芜所居住的蘅芜苑是座两进的院子并着抱厦、厢房。院子里花繁 叶茂,容粲拨给了几名丫鬟,一水的清爽丫鬟。至于云栖几人则被留在了燕王府,冷庭誉的意思是到了明日就送玲珑过来。 这里的夜晚,就连空气里都浮着暗香。 苏蘅芜躺在雕花黄梨木大床上,盯着月白色的纱帐,屋内点了安神香。有叫秋水的丫鬟见苏蘅芜迟迟不曾入睡,主动上前,柔声道:“大小姐,既然睡不着,要不要奴婢给你背点书?” 苏蘅芜点点头。 秋水在床榻上铺了一层棉被,声音柔柔若山涧流动的溪水一般念了一段南柯一梦的故事。 苏蘅芜失笑,眼下她这不就如同做梦吗? 秋水的声音舒缓,仿佛带着魔力,苏蘅芜渐渐觉得精力有些不支,闭上了眼睛。 秋水等了一会儿,待苏蘅芜确实睡熟了,才停下来不再念书。 秋谷蹑手蹑脚的走上来,用眼神询问秋水。 秋水点点头。 两个人为苏蘅芜掖了掖被子,绕到屏风后头。 秋水柔声问:“什么事?” 秋谷亦是压低声音回道:“太太房里的陵容刚刚来问一声,说是大小姐若是睡不着,让你拿出绝活来,给大小姐读段书……” 秋水莞尔,声音十分低:“这还用你说。”抿了抿嘴笑笑,柔声道,“我今晚暂且就在床踏板那里铺一床被子,对付着睡了好了。大小姐第一天来咱们这,别怕生。今夜,我值夜,你去歇息吧!” 秋谷道:“我就睡在外间,有事你叫我!” 秋水笑着低声回道:“我省的!” 秋谷回去和等候在外头的陵容说了苏蘅芜已然入睡的事情。 陵容少不得提点秋谷几句:“太太寻找骨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个千万别抽了懒筋,即便大小姐是个好性子的,不说你们好歹,可若让我发现,以后是太阳底下蹲马步还是马房里去历练,就到时再有定论……” 秋谷忙正襟应了下来。 第100章 容粲刚刚洗漱好,身着素白中衣,半躺在床上,斜倚在银红色绣绿梅花的大引枕上,一张脸无喜无悲,然而若有人此时靠近,定然会看到容粲指甲深深地掐在手心里。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永昌候府连同废太子府几近被连根拔起,她用了多年的心血查出,这里头的举证少不了定南候府的手笔。 如今定南候已经变成了摄政候,江山尽在他手。 她倒是没有想到,她的女儿竟然嫁给了与有着灭族之恨的定南候的儿子!要怎么办?找还是不找? 此仇不报,难以慰藉永昌候府与一尸两命的胞姐冤魂,杀了定南候后,这江山又要让谁来做? 容粲静静的望着外头出神。 还有,梅姿…… 当年他们成亲前的夜晚,梅姿曾拿剑指着自己的喉咙,发誓有生之年定然会让她付出代价……她又怎么会全心全意的抚养阿芜? 下午的时候,容粲很想问苏蘅芜关于梅妈妈的日常,每每话到嘴边,又被她吞了下去。她可怜的女儿,当做笼中鸟一样被关了十多年,唯一觉得温情的只怕就是梅妈妈了…… 她又何必让她的女儿对那点温情也要产生质疑呢? 容粲觉得自己眼前仿佛有一层迷雾,当年的真相就在那迷雾背后,而她的手却穿不过那迷雾。 她常常的叹息一口气,披衣起身准备去外头舞剑。 打从当年,她一路狼狈如乞丐般逃到燕京时,便知道拳头有时比脑袋更好使。也好在这些年,找回了对永昌候忠心耿耿的桑梓,让桑梓教了她剑术。 她年岁不小,学武自然难有大成,不过仅仅用来防身却是可以。 陵容从蘅芜苑归来,将苏蘅芜已经睡着的消息回给容粲。 容粲嘴角弧度弯起,月色下,她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样,一张脸表情柔和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陵容 舒了一口气。 容粲舞了一会儿剑,才睡去。 到了第二日,容粲特地留在府中与苏蘅芜用了早饭。 饭后,容粲让苏蘅芜陪着她在院子里走走路,实际上是觉得她身子骨弱,担心苏蘅芜成亲后子嗣上艰难,故而带着她运动。 两个人一起摘了桃花,准备回去做桃花酒,又一起喂了鱼。 朝阳明艳在空中。 苏蘅芜望着花繁叶茂就有些想念冷庭誉了。 她正陪着母亲喝茶的时候,陵容来回话。 容粲看了苏蘅芜一眼,这才道:“他来了?” 谁? 苏蘅芜一愣后很快反应过来,霞飞双颊。 容粲在心里苦笑,这真是女大不中留,她原本还准备多留她两年,一则母女刚重逢,正是要加深感情的时候,另一则则是女子嫁人过去,要主持中馈不说,还要处理同丈夫同丈夫家人甚至是下人的关系,自然没有在家里舒服自在。她的女儿一生过得谨小慎微,容粲想让苏蘅芜多过几年好时光。 只是看着苏蘅芜眼睛里都迸射了亮光,容粲觉得她想多留苏蘅芜两年的想法恐怕十分有难度。 容粲在和冷庭誉见过面说了几句话后,就借口有事情离开了。 明明只是隔了不足一天没见,苏蘅芜觉得仿若好久没见一一样,她有些近乡情怯的打量了冷庭誉一眼。 冷庭誉此时站在那片杏树下,一改往日只爱穿玄色、黑色、褐色衣服,反而一身月白色衣衫颇为清爽,在那大片大片盛开的粉白的杏花的映衬下更显得姿容超凡脱尘,像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冷庭誉注意到了苏蘅芜眼中的失神,苏蘅芜的眼神让他微微熏然。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只这么看着他,就让他觉得好似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儿一般。 冷庭誉觉得心像张了帆的船一样,在风中被吹的鼓鼓的,对未来满满的斗 志。 苏蘅芜眼见得冷庭誉慢慢的走近她,朝阳的光辉洒在冷庭誉的发上、衣服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光辉。 苏蘅芜眨了眨眼,笑了。这就是以后要陪伴一生的人哦,真好! 她今日穿了容粲特地给她准备的一身水绿色的广袖束腰裳服,上头绣着连绵起伏的折枝桃花,使得双面绣绣法,风一吹起,翻起的衣摆更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苏蘅芜的发却是十分简单,梳着常见的发髻,通头只戴了一根碧玉通透的翡翠,水头极足。 冷庭誉走的近了,一把打横将她抱起。 苏蘅芜忍不住一声惊呼。 冷庭誉想起这是在苏蘅芜母亲的府邸,也有些担心容粲知道后会怪罪他孟浪,若是因此对他有了看法,婚事有了波折,可是得不偿失了。 好在并没有什么异动传来。 桑梓追上容粲,小声道:“二小姐,就不怕小小姐和世子爷万一年轻气盛,桑梓刚刚听到丫鬟们说世子爷一把抱起了小小姐……” 容粲失笑:“谁让你安排的丫鬟去看着他们的,去撤掉吧!”顿了顿,容粲道,“要真发生些什么,怎么会等到今天!我自问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桑梓不再说什么,行礼后忙去安排了下去。 等桑梓重新归来,容粲想到她的另外一个嫁给定南候府的女儿,就有些头疼。桑梓和她相识多年,容粲凡事倒也不瞒她。 容粲柔声问桑梓:“事情都办好了,大小姐和世子爷两情相悦这很好,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则世间不乏,两情相悦者太少……”顿了顿,她道,“这辈子,该受的磨难该受的苦我都受过了。我的女儿也跟着遭了秧,只愿老天爷能看在她先苦的份上,日后让我的女儿甜甜蜜蜜的度过一生……” 桑梓忙接话道:“有二小姐盯着呢,小小姐往后的路只会越走越是坦途, 桑梓虽说没有婚嫁过,可也瞧得世子爷人不错……” 容粲眼里浮出一丝玩味:“噢?我的桑梓是如何看出的?” 桑梓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奴婢瞧见世子爷在看见大小姐时会脸红……”想了想,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又补充道,“世子爷之前还传过有断袖之癖,身边就是侍候的人也都是男子,连个丫鬟都没有……这样的世家子弟少!” 容粲点点头,少! 确实是少!可也不是没有,苏蘅芜的生父就是一个! 长平公主此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两眼空洞的望着帐子顶。 她记起来了,为什么她第一眼看到冷庭誉带来的苏蘅芜觉得有种让她不敢直视的错觉,原来是像她。 她一直刻意的将那份不能见光的情感藏在心底,也同样选择将对那名耀眼的跟朝阳一样的女子淡忘,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让她们对上了。 也是她这些日子事故频繁,先是诊出有孕,接着又小产,接着传来她皇兄早已安葬,还有凭空冒出来的卫清儿,让她脑袋简直都有些不灵光了…… 她方才在燕王来探病时委婉的向燕王打听苏蘅芜的身世,竟然真的是那女子的女儿…… 长平公主心里有些烦躁,那种被压抑了多年的,那种隐秘的对那女子的敌意与嫉妒甚至是恨意还带有惋惜的复杂的感情此时齐头并进涌向她的感官,这让她很想不管不顾的跑到山顶大喊一通。 真是宿敌! 老的么,死了,如今小的又来了! 亏她当初得知容粲跌落悬崖时还有些惋惜,想不到皇兄那么在意的女子就那么香消玉损了……又有些迷惑,皇兄那么在意容粲,不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容粲嫁给了当年的安宁伯世子,不还是没有在继位后给永昌候府**。长平公主心里因为容粲的死总 归对皇家的冷情还是看穿一些,在她远嫁燕地时,在从前从来不为燕王所喜时,她心心念念的皇兄对她的来信总是只言片语,甚至有时候大半年还得不到一个他的消息。在她终于入主燕王府时,皇兄的信才来的频繁,赏赐虽明里没有,暗里却是不少,不仅如此,还会关心她的身体。但这种情形,在她的长子冷庭芳去世后,皇兄对她的态度又是一个大转弯。 长平公主看透了皇兄作为皇帝的冷情,也看明白了连皇兄心爱的女子都可以坐视不管,又何况是她。加之燕王在将她接回燕王府时,倒也一心一意待她,长平公主不知不觉得也对燕王起了异样的情感。 谁知道,就在她以为差不多可以将打年幼时就藏在心底的那份感情淡忘掉时,这时就传来了皇兄去世的消息。偏生此时,她还在小产而燕王有了卫清儿,这种对比让她在心底觉得曾经她以为的燕王对她的一心一意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竟然还比不上贺慕容的声音! 长平公主摸了摸干瘪空虚的肚子,眼睛一酸想流泪,却干涩的连泪水都没。 月容胆战心惊的望着她,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公主,你何苦这般?你就是不为着自己想,也得想想三少爷啊!三少爷可还一切指望着你呢!” 长平公主却觉得百无聊赖,声音有些淡淡的回了句:“是命啊!都是命!他若有那命,该他的都是他的;她要没那命,不该他的,怎么也不行!” 说罢,翻了个身,背过身子去了。 月容想劝,却也觉得自家主子命苦,兴许真是命数的缘故,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守了一会儿,约莫着长平公主睡熟了,这才出门透下气。 不想刚出去,就看见先前她按着魏嬷嬷的意思派去打听苏姑娘的情况的小丫鬟连翘正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第101章 月容吩咐走廊上垂手而立的几名丫鬟时刻警醒着,听着屋里的动静后,就冲连翘招招手。 两个人拐进抱厦里,月容将门窗关紧,又从托盘里抓了一把花生递给连翘,边招呼连翘吃,边自己也剥了两个吃。 连翘倒也不急着先剥花生吃,压低声音冲月容道:“苏姑娘院子里如今自打进了云栖四个丫头,竟跟铁桶一般,想进去打探个消息都难……” 月容不耐烦的斜睨了连翘一眼;“行了,别给我扯嘴皮子。你只说有没有料?但凡你用了心的,定然不会少你个小蹄子的好就是!” 连翘脸上堆满了笑,连声奉承着月容喊姐姐,这才道:“倒是我那婶子说世子爷打昨个进没有再进苏姑娘院子了……”连翘说完见月容果真上了心的模样,连忙道,“不仅如此,就是玲珑见天不避嫌的往静侍卫那里跑,今个儿一早也是没去……” 月容听了听,见是些平常的事,倒也没意思,随手从手腕上褪下个雕花银镯子往连翘手上递去:“别看这是银的,这可都是宫造的,外头有银子也寻不到买的地……嗯,你也留心着些,有了啥跑勤点,此外也别太窜跳,让人看出好歹来,不美……” 连翘接了月容的银镯子喜不自禁,当下更是连声点头应承。 月容又进了一趟屋,问了守候在屋里安静做针线的小丫鬟,知道长平公主已经睡了,心下安了不少,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去了魏嬷嬷那里。 魏嬷嬷如今并无大碍了,只是人到底老了,腿脚有些不灵活,走起路来脚心膝盖都会疼。她倒是有心想寻苏蘅芜再给瞧一瞧,只是瞧着长平公主的架势是不喜欢她和苏蘅芜走的近的,更何况,魏嬷嬷打长平公主出了娘胎就一直服侍长平公主,论情分,那是比亲娘老子还要强,自然看得出长平公主对皇帝,应该说是先帝的一 份心。那苏蘅芜的长相第一眼就让魏嬷嬷觉得眼熟的心跳,这些日子卧病在床,她反复掂量,直到月容告之先帝去了,她恍然惊悟,原来是那人的女儿…… 也难怪生的那般好,真真能颠倒众生的美。 魏嬷嬷搁下自己的事,好生招待月容,与月容说着闲话。 她如今虽说腿脚不便利,心眼却是越活越多。不出一会儿的功夫,魏嬷嬷就打听出了连翘说的话,魏嬷嬷寻思着,这苏姑娘只怕不在燕王府。不然依着世子爷对她的那份粘乎劲,如何会不去她院里看她。 只是苏姑娘去了哪里?她人生地不熟的来了燕地,想能去的地方只怕就是东王妃的陪嫁宅子了。 长平公主在燕王府也经营多年,当年跟着她来到燕地的明里暗里也有些得用的人,长平公主素来信魏嬷嬷忠心,这些人的调遣权,魏嬷嬷就有。 魏嬷嬷当即暗中联络了这些人,将贺慕容的陪嫁宅子去摸了一遍。 这些人手脚也麻利,等到深夜来回话时,却说不曾见苏姑娘的身影。 而月容则从连翘那里得知,世子爷依旧没有去苏姑娘那里。 魏嬷嬷久久睡不着,总觉得这只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魏嬷嬷到底年纪大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整个人经不得起熬。夜里睡不好,这第二天,两只眼睛无神不说,眼下还一片淤青。 月容得魏嬷嬷看顾,都出身宫婢,无依无靠的,魏嬷嬷于月容来讲情分不一般。当下,月容瞧见魏嬷嬷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忙追问魏嬷嬷这是发生了什么。 魏嬷嬷眼神一片茫然,面对月容的追问,也只是摇头,喃喃道,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却又不知道什么事。 月容递了个烤的芋头给魏嬷嬷吃,宽慰道:“别想了,眼下咱们好生看顾着三少爷这是正事!咱们三少爷头脑聪明,人也生的好 ,素来得王爷疼爱,将来一朝长成大人。儿会护娘,咱们公主也算真正有指靠了……” 魏嬷嬷头脑依旧乱哄哄的,很是不舒服。 月容看了魏嬷嬷一眼,继续道:“如今王爷春秋正盛,这往后的日子谁也不能说死了。凡事,要笑到最后那才是赢家!” 魏嬷嬷想了半天理不出头绪,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付月容两句。 月容也瞧着魏嬷嬷心疼,喊了长平公主专门拨来侍候魏嬷嬷的小丫鬟扶了魏嬷嬷回去睡个回笼觉,自己先是离开了。 不曾想,月容回去的时候却和盛装打扮的卫清儿撞了个对头。 卫清儿正领着几个小丫鬟在外头采集花露,远远的瞧见月容过来,就立马挺直了脊背,迎风而立,拿手撩了撩额前的发,自觉自己风姿佳人,才满意的高抬起下巴,一幅倨傲的样子看着月容。 月容第一眼瞧见,还被唬了一跳,以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卫清儿是被贺慕容附了体,竟然连那高高在上的神态也学了个像。 等确定这就是卫清儿,月容眼里的鄙夷就遮掩不住,装什么装,装的再像那还是个冒牌货,呸! 等月容经过卫清儿身旁时,她想到长平公主在小产当时,卫清儿正缠着王爷鬼混!恰此时花园里养的几只锦毛野鸡正在草坪里吃草。这是老燕王妃让娘家人弄来的,说是每日叫上一叫,最是辟邪不过。 魏嬷嬷和月容私下极为看不上老燕王妃这做派,只觉得弄两只野鸡进了燕王府养着,虽说是锦毛鸡,样子好看,却总是将偌大的一个精致的王府整的跟个农家院子似的,还需要公鸡打鸣! 偏卫清儿一幅高高在上,用挑剔的目光打量月容。卫清儿这样一来,让月容又觉得卫清儿这神情不像贺慕容了,不过是卫清儿平日里故意拿捏强调装的罢了。月容的记忆里,贺慕容永远是一幅高高在上 ,傲气的不得了的样子,却谈不上盛气凌人,加之贺慕容生的极为娇美,就是她的傲气她的高高在上,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这卫清儿却是画不来骨! 月容对卫清儿重重的哼了一声! 卫清儿却在月容走过去时,主动将脚伸出去,月容不妨,一个踉跄,也幸亏她有武艺傍身,当即纵身一跃,弹了过去。 反应过来的月容自然意识到是卫清儿使了绊子,心里恨的牙槽都痒,偏生卫清儿挑衅道:“怎着?你瞪着我干甚,难不成你还想打我不成?那你可是以下犯上!”卫清儿故意将下上咬的清晰。 月容劈手就甩了卫清儿一巴掌。 令月容意外的是,卫清儿竟然丝毫不闪躲,就站在那里任着月容打。 月容毕竟是习武之人,那一巴掌下去,卫清儿脸上五个鲜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一旁侍候的丫鬟都有些触目惊心。 卫清儿的丫鬟有个穿鹅黄褙子的想上去护住卫清儿,却被另一个穿着同样衣服却身量稍高的丫鬟扯了扯衣襟。 月容打那一巴掌时,虽说解气,可真瞧着卫清儿那鲜红的巴掌印,心里又有发虚起来。偏生卫清儿还是一脸倨傲的望着她,甚至压低了声音道:“你主子不受宠,你一个丫鬟倒是蹦跶的欢!” 月容原本还有几分虚,听了卫清儿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长平公主年轻的时候简直是守了十多年的活寡,如今看着是熬出了头,却也是多波折,又刚在小产时燕王就和眼前这贱婢搅到了一块。这失宠二字最是月容魏嬷嬷的忌讳。 当下,月容心里全将顾忌抛到脑后,抡起胳膊就又往卫清儿身上打去。 远远的有人喊道:“住手!” 月容一愣,偏生卫清儿正对着她笑,她再也是不能忍,那巴掌就跟箭在弦上一样,结结实实的打在卫清儿的脸上。 卫清儿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脸不发望着月容,那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月容心下一惊,正疑心自己眼花的时候。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住手,都听不到吗?” 一声洪亮的吼声由远及近传来。 月容入耳说不出的熟悉,像是燕王的声音。她猛一回头,就见燕王正背着手,身后跟着一名一身黑衣的冷脸侍卫进来。 月容心下大喊糟糕,张口结舌要解释。 卫清儿却快她一步,跪在了地上:“请王爷为奴婢做主!” 月容飞快的瞥了一眼卫清儿,只见卫清儿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泪眼盈盈,那欲哭而强忍住的模样更惹人心怜。 随着燕王走近,卫清儿将垂在脸颊处的发特意拨到脑后,露出**不堪的一张脸来,那鲜红的指引还没消。 月容想起卫清儿那个诡异的笑,心里顿时一怒,她大声道:“她故意的!” 燕王走近来,并不看月容而是将卫清儿扶起,仔细的看了看卫清儿脸上那触目惊心的指引与**不堪的一张脸。 偏生卫清儿还咬着红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燕王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谁打的?”说话间,眼神已冷冷的瞥向月容。 月容心里一急,辩驳道:“是她故意让我打她的!对,就是她故意的!”说罢,月容还恨恨的瞪了卫清儿一眼,“你个阴险的贱婢!” 燕王脸色一黑,他这辈子睡过的女人加上那个卫鸾以及眼前的卫清儿统共才四个,不说比起大齐的王爷们,就是燕地的富贵人家男子都三妻四妾是常事。燕王虽没有给卫清儿名分,却也在着手为卫清儿着手准备单独的院子。无论怎样,总归是了他的女人! 再被月容打到头上骂一声贱婢。燕王觉得月容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冷冷的看了月容一眼,声音含怒:“闭嘴!本王没有问你个贱婢!” 月容忍不住后退一步。 第102章 那侍卫快走两步上前,站在了离月容不远处。 月容心下一凛,心里也后悔自己方才的话只怕是不入燕王的耳,但看燕王这架势是要为那小贱人撑腰了。与此同时,月容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心里念着毕竟她是长平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又素来得长平公主看重。此时,又恰逢长平公主刚刚小产之际,无论怎样,燕王都不该惹了长平公主伤心才对。 想到此,月容挺了挺胸脯上前,大声道:“是这个小贱人说长平公主不得宠!我一生气上了入了她的圈套才打的她……” 冷仲然目光狐疑的望着卫清儿:“是吗?” 卫清儿哀怨神色不改,只是无声垂泪并不辩解。 冷仲然拿不准,目光在卫清儿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打转。 那个身量稍高的丫鬟走上前,跪在地上,就道:“还请燕王先饶了奴婢多嘴!” 燕王抬抬手:“说吧!” 那丫鬟就道:“卫姑娘原本正在这里赏花,实不想就碰见了西王妃身边的月容姑娘。我们卫姑娘要冲月容姑娘行礼,被我劝住,说姑娘虽说没有名分,却到底是王爷……”这丫鬟支支吾吾,又道,“谁曾想月容姑娘上来就骂我们姑娘是个贱婢,还说冒牌货总究是冒牌货……还一连打了两巴掌!说就是打死我们姑娘,王爷也不会有半点心疼,我们姑娘就是跟王爷……也只能一辈子是个贱婢!” 卫清儿低泣,肩膀一抖一抖的。 燕王听不下去了,呵斥了那丫鬟一声:“住嘴!” 月容哪里忍得住,用手指着那丫鬟骂她信口雌黄,满嘴胡说八道,更是放话:“你等着!” 那丫鬟一脸瑟瑟。 当着燕王的面,月容威胁那丫鬟“你等着”。 这简直是当燕王是个死人啊! 燕王二话不说,直接冲侍卫道:“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让她明白什么是尊卑!”言罢,亲自扶起卫清儿,又冲两名丫鬟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月容万万没有想到,偏生卫清儿趁着燕王转身说话的空 还示威的看了月容一眼,月容立马要挣脱侍卫的控制扬言要划花卫清儿的脸。 燕王冷道:“好生吵!” 那侍卫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团白布,往月容口里一塞,又强行拉了下去。月容虽有武功傍身,但跟燕王的侍卫比起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趁大夫去为卫清儿看脸伤时,燕王去了一趟老燕王妃那里。 在问候了老燕王妃的身体后,燕王透露出想立卫清儿为侧妃。老燕王妃如何有不愿意的,又道:“至于长平公主那里,你就放心好了。她素来是个大度的。为了咱们冷家开枝散叶,你也应该广纳妾室才好!” 过了几日,卫清儿的侧妃就定了下来。燕王当年和大齐太祖皇帝建国时就曾说好,燕地的一应册封等不必请示皇帝。 是以,卫清儿的侧妃说定就定了下来。 月容被打了二十大板,虽有长平公主赏赐下来的药膏,却依旧疼的在床上翻不了身。 魏嬷嬷怕刺激到长平公主,就掩瞒到说是月容染了风寒。 因月容如今被打在床上动弹不得,魏嬷嬷生怕侍候长平公主的下人不尽心,没两天,魏嬷嬷就蹒跚着去了长平公主那里。 日常,魏嬷嬷只从月容那里听说长平公主如今有多憔悴,却究竟不曾真实看到过,如今真一打照面,魏嬷嬷猛一打眼瞧长平公主,只觉得仿若老了十岁一般。 长平公主论起年龄来也是小四十的人,祖母都做了好多年了,只因平素长平公主注意养生之术,又有宫廷特用的保养方子,是以人看着年轻。 这一场小产加上燕王有了卫清儿,生生的将长平公主催老了去。 魏嬷嬷心里难过,面上虽千般掩饰,可长平公主打小就和魏嬷嬷最亲近,如何看不出魏嬷嬷的异样。 长平公主摸了摸消瘦的脸颊,又摸了摸干枯的头发,柔声道:“可是我现在老的厉害,让嬷嬷唏嘘!” 魏嬷嬷正想摇头否认,又想到依着长平公主的性子,她越是那样,长平公主反而心里越发不舒服。她笑 着道:“这小月子和大月子都是一样的,不得梳洗,要做满一个月。这时候哪里有女人还能保持容貌的,等出了小月子,再好生保养一番,让大夫开些汤药调理调理身子,自然就能回过来。” 长平公主虽情知这是魏嬷嬷劝她的话,但心里还是十分受用。她舒了一口气,问起月容的风寒来。 魏嬷嬷早料到长平公主会如此发问,倒也回答的滴水不漏。 长平公主对魏嬷嬷信任已久,果真不再提起。 长平公主院子的小厨房里炖好了燕窝,丫鬟们呈了上来。 魏嬷嬷亲手接了过去,服侍着长平公主用一些。 长平公主望着魏嬷嬷那慈爱不减幼时的脸,总是心暖了一些。等用过燕窝,长平公主觉得冰凉的身子也热乎了些。 魏嬷嬷又让人换了汤婆子,想了想,怕还是不够,索性指挥着又重新烧起**,巡视着屋子,边看边道:“将水仙搬到外头,放屋子里,花香闷气;花瓶里找些打了花苞的杏花**来,再配了迎春混着,用双耳翡翠玉瓶;贵妃榻上的猩红毡子换成水粉色的织锦缎,长案上的盖巾也用了同色,屏风撤掉换成春日游园鸡翅木……” 长平公主看着魏嬷嬷一番张罗,心里觉得受用。等下人们七手八脚按照魏嬷嬷吩咐的收拾好屋子,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长平公主只觉得心里闷着的那口气似乎也没有那么浊重了。 魏嬷嬷看着就舒了一口气,心里又有些犯愁,她自知年岁已高,月容忠心那是十分,却长了个急躁性子,又不爱动脑子。 长平公主这里…… 长平公主问起魏嬷嬷的身体来。 外头下人们按着魏嬷嬷的意思在窗下挂了一对金丝鸟,鸟叫声十分清脆悦耳。 屋子里温暖如春。 魏嬷嬷端了红枣茶给长平公主喝。 长平公主道:“我皇兄去了!” 魏嬷嬷点点头,半晌叹了口气道:“公主,且听我的,咱们养好身子再提这些伤心事!”说罢,魏嬷嬷从袖子里拿起了彩绳,道, “公主,你看,咱们还翻这个!” 长平公主面色十分柔和:“嬷嬷,我都多大了,嬷嬷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拿这哄我!” 魏嬷嬷道:“在我眼里,公主永远是那个长不大需要呵护的宝贝!” 她眼神真挚,声音真诚。 长平公主红了眼眶:“还是嬷嬷,你待我最好!” 魏嬷嬷摸了摸长平公主的头:“瞧你,怎又红了眼眶,知嬷嬷疼你,就要善待自己的身子,快别伤心了……” 长平公主笑着止住了泪。 魏嬷嬷就说起冷庭嘉的趣事来:“我听下人提起,三少爷这些日子一直要来看你,都被你让下人堵在外头了。三少爷也难得,倒是一早一晚都要在你院子里给你请安,是个孝顺孩子!” 提起幼子,长平公主忍不住摸了摸已经腹内空空的肚子,掩住心伤道:“他是个男儿,女人家这些事这些场面总究气运不好,怕伤了庭嘉的气运。知道他好,我就放心了!” 魏嬷嬷点点头,又道:“三少爷的先生这些日子倒是说起三少爷读书甚为用功!王爷还去看了几回,又亲自考检了三少爷的功课,还特地给了三少爷一些他的帖子,让三少爷临着写。更是让厨房做些滋补养脑的汤给三少爷补补……” 以往长平公主听到燕王如此关心冷庭嘉,心里总是与有荣焉,并有些感激燕王的。 今个儿,倒是听了平常道:“我出了这么多事,庭嘉这孩子是个有成算的,自然知道发奋读书了,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一幅悲观的论调,跟以往很不相同。 魏嬷嬷是清楚地,从前长平公主总是希望冷庭嘉上进勤奋,在燕王去世前,替代冷庭誉成为世子。 并且还是十分笃信会成功的。 魏嬷嬷为此还忧心不已。 眼下长平公主如此淡淡的样子,魏嬷嬷反倒有些担心。但她并不劝,只因魏嬷嬷心里清楚,她冷眼旁观过冷庭誉,是和东王妃贺慕容一样的性子,是个根本不屑于玩阴的人,心里清高的不 得了。 若是冷庭嘉与长平公主没有二心,冷庭誉也就无所谓王府里多养两个人,将来分出府去,长平公主跟着冷庭嘉开府单过,日子也是稳稳妥妥的。 何必要冒那个风险。 更何况,长平公主心心念念的皇帝也已经成为了先帝。 魏嬷嬷寻思着,如今世子爷要娶苏姑娘为妻,将来新妇进门,按理说这王府中馈不说全部分出去至少要分出一半给苏姑娘。这是一层,另一则,长平公主不知,卫清儿如今已是侧妃,只因为了和卫鸾区分,府中下人都称呼卫清儿为小卫侧妃。到底年轻貌美,燕王总是个男人,当年说爱东王妃贺慕容爱的死去活来不还是在贺慕容还活着时就睡了长平公主与卫鸾。如今,猛一碰见神情刻意模仿东王妃,声音又十分肖似东王妃的卫清儿,更加说不得那卫清儿还有狐媚之术,仔细算起来,燕王一连宿在卫清儿那里连续几天了,听说有时候一晚上还要了三次水。 从前,长平公主一心奉承讨好着老燕王妃,府里中馈是东王妃贺慕容在打理,老燕王与长平公主有共同目标,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盟友,倒也关系融洽,彼此照顾。 如今,没了贺慕容,这盟友就无从谈起。 更何况,那卫清儿就是老燕王妃亲自选的送给燕王的。 魏嬷嬷心里一盘算,长平公主能依靠的也只有冷庭嘉与燕王冷仲然了,冷庭嘉还年幼,说句不好听的话,能不能活下来,都要靠长平公主了。 长平公主也就真有冷仲然可以依靠了。 如今长平公主刚刚小产,丧失腹中胎儿,按理说正是可以借机让燕王好生怜爱笼络过来的时候,只是好像长平公主连日来对燕王礼貌的疏远却是又推开了燕王…… 魏嬷嬷一边为长平公主推拿着手指,一边心里盘算着得劝劝长平公主。 只是,令魏嬷嬷想不到的是,她劝人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厢却出了个不长眼的丫鬟。 那丫鬟在外唱道:“小卫侧妃来探望西王妃!” 第103章 长平公主有些疑惑,燕王因贺慕容的死将怒气与原因不管是非对错全部迁怒到卫鸾身上,如今卫鸾带着女儿搬到王府的旮旯角落里无声无息的生活着。就是过年,也没有露个面,今个儿怎么会出来了? 长平公主抬头看魏嬷嬷,张口欲问两句,不想却瞧见魏嬷嬷一脸震怒与忐忑交加的表情。 长平公主一愣,忽然过来,卫鸾是卫侧妃,哪里来个小卫侧妃? 魏嬷嬷此时恨不得想撕了外头那个傻蛋丫鬟,忙道:“嬷嬷去瞧瞧!” 长平公主已经沉下了脸。 魏嬷嬷心里咯噔一声。 偏生外头那不长心的丫鬟又喊了一声:“小卫侧妃求见!” 长平公主已沉声吩咐:“让卫清儿进来!” 魏嬷嬷劝道:“公主何必……” 长平公主脸上不见哀荣,横波一怒:“嬷嬷?”音调,陡然提高,“还不快去!” 魏嬷嬷不敢大意,忙低头应是:“老奴,这就去!” 很快,卫清儿娉娉婷婷的进来,身后跟了个丫鬟,丫鬟手里还端着个托盘,盘里竟然还放了一杯茶。 长平公主冷着一张脸看着卫清儿,不发一言。 卫清儿倒也光棍,冲长平公主行了个妾礼后,冲她的丫鬟招招手,待丫鬟走近,卫清儿从丫鬟手里端一杯茶双手奉给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冷笑。 卫清儿只管敬茶:“还请姐姐喝下妹妹这杯茶!” 姐姐妹妹! 长平公主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往头上涌去,她强忍着怒气,心里一再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动怒,声音依旧冷冰冰:“什么时候的事?” 话说的没头没尾,不过在场的人却都是知道长平公主的意思。 卫清儿仿佛看不见长平公主脸上的怒气,笑的一脸温婉娇羞,柔声柔气道:“多谢姐姐在小产中也挂念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嬷嬷听着卫清儿话里在讲到小产时特别提高了音调。她不由去看长平公主的脸。 长平公主适才勉力撑起的威严气势瞬间散个了干净,灰白的一张脸,神采尽失。 魏嬷嬷又去看卫清儿,卫清儿定是特意梳妆打扮过一样,一身月白色衣衫外头罩着杨妃色袄子,袖口与领襟处绣了一溜绿柳枝,卫清儿腰身纤细,身姿轻盈,打扮也清爽,整个人看上去跟春日里碧玉妆成一树高的垂柳一般,柔顺可爱。 反观长平公主,因小产后怕累,穿着厚厚的冬衣,头发乱糟糟枯黄,跟卫清儿比起来,竟有种让魏嬷嬷不忍对比之感。 说来,她苦命的公主,跟卫清儿 一样有着最好的年华时,却是在别院守活寡一般独自呆了十来年……又丧失了长子,如今腹中胎儿也没有保住…… 卫清儿声音柔柔道:“姐姐,千万不要生妹妹的气。不过姐姐的丫鬟月容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不管不顾的给了妹妹一耳光,也是她倒霉恰好被燕王撞见,妹妹也幸亏有燕王做主,这才能妹妹唤姐姐一声‘姐姐’……” 长平公主紧咬着下唇,冲卫清儿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魏嬷嬷舒了一口气。 卫清儿有些意外,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戴回到脸上。她巧笑嫣然道:“月容被燕王下令打了二十大板,听说血肉模糊,如今下不得了床。妹妹想着姐姐平日里定是使唤惯了月容,只怕一时不行宜,妹妹身边的杏颜虽说没有月容伶俐,但却比月容性子好,懂尊卑,姐姐若是不嫌弃,就让杏颜留下侍候姐姐……” 长平公主深深的看了卫清儿一眼,这才慢条斯理道:“妹妹既然如此关怀姐姐,姐姐倒也不好却了妹妹的一番好意。只是姐姐瞧着,谁人也比不得妹妹周全,妹妹不妨就侍疾吧!” 卫清儿一愣,随即脸色一黑,显然意外至极。 长平公主心下冷笑,面上却十分温和:“原本妾室侍候正妻这也是规矩,我想妹妹定然是十分懂尊卑的妙人!” 卫清儿张口结舌,犹豫道:“姐姐,要不再考虑考虑……” 长平公主凤眼一眯,带出几分天生的威严来:“我乃金枝玉叶,说话岂能儿戏?” 卫清儿立马跪拜在地上,喃喃求情道:“那还请公主容我回去收拾收拾,等明日再来侍疾!” 长平公主摆摆手:“去吧!” 卫清儿战战兢兢的行礼退去,与来时的耀武扬威不一样,回的时候犹如夹着尾巴的丧家犬。 魏嬷嬷不等卫清儿走远,就冷哼:“自取其辱的蠢货!” 卫清儿脚步一滞,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杏颜有些担心的道:“侧妃……” 卫清儿却催促道:“走快些!” 俩人脚步不停的几近一路小跑回了卫清儿新得的院子清风院。 魏嬷嬷在卫清儿走后,直接跪倒在地上,向长平公主认罪。 长平公主犹豫了一下,看着魏嬷嬷满脸犹如菊花绽放的脸,不忍责备,只是悠悠叹息一声:“长平自然是明白嬷嬷一颗心全是为了长平打算。只是长平不希望看到还有下次嬷嬷隐瞒长平的事!” 魏嬷嬷老泪纵横。 长平公主递给魏嬷嬷一张帕子,让她擦擦眼泪。 等魏嬷嬷心情平静下来,长平公主道:“月容如何了?” 魏嬷嬷气愤不已:“这丫头也该受点教训了,虽说忠诚无二,可她这样的性子,平素公主舍不得磋磨她,她就像野草一样长大。就这性子别说是拖成了丫鬟,就是生成千金小姐那也是惹事精一个。太过莽撞,且受点罚也是……” 长平公主为月容辩解道:“到底是为了维护我……” 魏嬷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月容究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又都同为宫奴,魏嬷嬷待月容的心较长平公主而言就平常了些。然而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平常二字,凡事带了平常就有了自然之意,这久而久之,魏嬷嬷待月容就有了母女之情。 她抢在长平公主头里想骂了月容一通,也未尝不是帮着月容开脱。 长平公主有了倦意:“你去拿了膏药给月容,我想睡一会儿……”就在魏嬷嬷又担心长平公主被卫清儿气出好歹时,长平公主忽然道,“让厨下按着大夫的吩咐给我整一桌味美的药膳来,再让库房里将时下时兴的料子在我醒后送到我屋里来……” 魏嬷嬷神情难掩激动。 长平公主脸上有了倦色,摆摆手:“去吧!” 这厢,卫清儿快步走到自己的清风院中,忽的长舒一口气,又喊了杏颜快掩住门。 待门窗关好,卫清儿哈哈大笑起来。 卫清儿的丫鬟杏颜不懂卫清儿何意,犹豫着问道:“侧妃?”心里却想着月容是西王妃的心腹丫鬟,小卫侧妃害的月容如今躺在床上,只怕这事难以善了。 卫清儿倒也不解释,只一句:“我侍候她也行,只她有福消受就是!” 杏颜心里一动,犹豫着劝道:“到底,她不仅仅是燕王府的王妃,还是大齐的公主,却不可做过……” 卫清儿并不接话,岔开了话题道:“卫侧妃那里可有递出消息过来?” 杏颜一愣,旋即明白卫侧妃指的是卫清儿的胞姐卫鸾。 杏颜道:“先前派去传递消息的那个小丫鬟也不知道回来没,我出去看下……” 卫清儿点点头,催促杏颜快去快回。 很快,杏颜去而复返,回道:“卫侧妃说前尘往事已了,如今她只想过安生日子!” 卫清儿原本正在嗑瓜子,闻言狠狠的将瓜子壳吐了出来,接过杏颜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不屑道:“呸!没出息的东西!” 杏颜却有些不解,她原本已经小卫侧妃让她忙着安排妥帖的人去打听卫侧妃的消息,还以为是姐妹情深。更以为小 卫侧妃不惜得罪西王妃身边的月容与得罪西王妃也是为了卫侧妃,如今怎的瞧着似乎又不像。 卫清儿瞧着杏颜的样子,心里估摸猜出了杏颜的意思,只是她也并不解释,吩咐杏颜为她煮一杯杏仁露去。 等杏颜将杏仁露做好端过来,卫清儿指了指托盘上盛放杏仁露的银壶,道:“你也倒一杯来吃!” 杏颜在卫清儿不曾爬上王爷的床时就和卫清儿是熟识,也清楚卫清儿的性子,性子是乖张让人摸不着头脑,心地倒是不坏,而且不喜人做伪。 因而当下卫清儿这么说,杏颜也不客气,自倒了一杯杏仁露喝了下去。 卫清儿喝着热热的杏仁露这才道:“这可是好东西,最是润白肌肤,保养嗓子。回头你给厨房里说下,再在里头放些胡桃仁、枸杞子、百合干……提前发了再磨,要用细筛细细的滤个干净……喝了对女人是最好不过的好东西……” 杏颜忙应下,心道:如今卫清儿在燕王心里也算有一席之地,尤其在经了月容一事后得了燕王撑腰,更是在燕王府的下人里头立了威。厨房此时巴结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可惜这么些平常的东西。 要知道燕王虽曾不避讳的说自己一生只有四个女人,这四个女人里还包含了卫侧妃与小卫侧妃姐妹。而实际上,早在当年东王妃贺慕容嫁入燕王府久久不孕,老燕王妃打着传宗接代的名义,强行给燕王纳了几位侧妃与侍妾,那几位还未燕王生下了孩子。 只是那几位在燕王眼里原本就是为了应付差事而纳的,在他眼里也如同工具一般,那几名侧妃与侍妾一旦怀了孕,燕王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而且为了让东王妃不生他的气,燕王直接将那几名侧妃与侍妾远远的打发到庄子上去住。 那几位侧妃与侍妾娘家也不是有根基的,又是那样子打发到庄子上的,庄子上生活毕竟苦寒,在燕王府里养尊处优一阵适应不来庄子上生活,不等如今的世子爷冷庭誉出生,就纷纷离世。燕王倒是在老燕王妃的念叨下,给那些死了的侧妃与侍妾娘家一笔银子,又好生发丧了她们。毕竟只是妾室,又是那样的出身,那样的作用,燕地倒也并没有人诟病。又因燕王的刻意不提起,许多人也对那些侧妃与侍妾的存在装聋作哑了,尤其是在那些侧妃与侍妾所出的两个庶子一个镇日只知道躲在屋子里吃喝,吃的圆滚滚的,另一个则一年四季大病小病不断,病痨鬼一样,就更没有人在意 他们的存在了。 说来,倒也是一把心酸泪。不过比之更可怜的却是养在老燕王妃院子里的三个庶女,说来也是王府的小姐,王爷是她们的生父,日子过得却是缺吃少喝,还不及老燕王妃那里体面的大丫鬟,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却无论是燕王还是老燕王妃都选择性的遗忘了她们。 杏颜想到这里就叹了口气。 卫清儿一杯杏仁露已喝完,将杯子递给杏颜,瞪了她一眼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倒像我虐待你一样!” 杏颜倒也不惧,实心道:“想起了那些庶出的少爷小姐,在府里连排行都不能排上就罢了,却是连我都不如……” 卫清儿点了点杏颜的脑袋:“所以,你个鬼丫头更得好生侍候我,将我侍候好了,少不得你的好!” 杏颜试探着问道:“如果侧妃想为燕王生下一子半女,却是要和世子爷打好关系!将来也有依靠,免得……”这以后诺大的燕王府在燕王死后,还不是世子爷的。若是小卫侧妃是个聪明的,和世子爷打好关系,处好了,将来所生的一子半女也不至于落得和其他庶子庶女一样。 卫清儿却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一个燕王的妾和世子爷处好关系,算什么?你也敢想?” 杏颜涨红了脸,张口就要解释。 卫清儿又嗤道:“我干嘛要生个孩子出来,生个跟那没出息的卫鸾一样,生个女儿跟偷汉子偷来的一样,愣是不敢让见天日!” 杏颜不再说话。 卫清儿道:“不过,你也倒是提醒我了。我如今去侍候长平公主那老妖婆,可不正是讨好了世子爷……至于以后等世子夫人入了门,这不晓你说,我自然知道和她走近,就怕她嫌我脏!入不了她眼!” 杏颜不懂:“西王妃……世子爷素来待西王妃冷淡,侧妃去侍疾,如何会讨好世子?” 卫清儿欲言又止,又眼神一转,伸了个懒腰:“去给我打热水回来,我洗洗先躺床上睡一会儿,等晚上要好生侍候王爷……” 青天白日的,小卫侧妃将话说的如此赤裸裸的。 杏颜就红了脸。 卫清儿不以为意:“连孔圣人都说食色,**,你脸红个什么劲!” 杏颜低着头应下去打水不提。 卫清儿低声自言自语:“你以为王爷真是迷上我的声音?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哪个男人不好色?他要真对东王妃一往情深,又怎会牵扯出这么多无辜的人来……”说完,看了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04章 夜幕来临时,燕王冷仲然披着一身夜色如同以前一样步入了卫清儿的清风院。 卫清儿却是早早地做足了功夫,用鲜花做汤沐浴,又穿了娇娆的衣服,外头则披了密不透风的外衣。 燕王冷仲然入门时,就看到卫清儿正临窗而坐怀抱琵琶,他轻轻咳了一声。卫清儿扭过头来,年轻女子身上洋溢的遮不住的明媚让燕王心为之一突,却又自欺欺人的喊道:“慕容!” 卫清儿低头,将眼中讥诮尽收眼底,再抬头却是声音冷清又不乏妩媚的轻应声。 这一晚,跟前几晚一样,燕王冷仲然口里呼喊着慕容,抱着卫清儿行云雨之欢。倒是卫清儿使足了手段,生生累的燕王再也提不起力气才作罢。 等到云消雨散,两人要了热水洗了一番后,重新相拥在一起时,燕王有些迷惑道:“怎的,今日你这般不同?” 卫清儿面露哀色,神色戚戚然说了自己只怕以后精力不足怕是不能侍候燕王了。 燕王面上显出惊讶之色,问了一通,卫清儿才遮遮掩掩的透露西王妃让她去侍寝,又柔声道,这原本也是她分内之事,只不过要尽心去侍候西王妃,只怕就没有精力侍候好燕王了。 燕王想说些什么,却也觉得对西王妃似乎有亏欠,更何况西王妃还未出小月子。 燕王就抿了嘴不说话。 卫清儿心里寻思一番,说道西王妃如今看着气色颇差,更是劝燕王多关心一些西王妃。言辞神色十分恳切。 燕王就有些捉摸不透卫清儿真假,并没有接话。 因天色已晚,两个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早,卫清儿赶在燕王起身前洗漱好,更是找好燕王要换洗的衣服。燕王因这些日子都歇在她这里的缘故,随从就将燕王惯常爱穿的衣服放在卫清儿这里。 这原本是不 合规矩的,但老燕王妃乐见如此,倒也无碍。 却说卫清儿做好这一切,吩咐好了丫鬟候着燕王起床好生侍候丫鬟梳洗后,自己就收拾收拾,穿的几位朴素去了长平那里。 魏嬷嬷早已在长平公主那里。她在宫里待了很多年,也受宫中知事嬷嬷的调教,因而一眼倒瞧出卫清儿尽管穿的朴素,却掩不住满脸。又因为睡得少,卫清儿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又胜在年轻,就是那苍白都反倒看着多了几分风情。 魏嬷嬷看的心里腻歪,冷声冷气的和卫清儿说话,草草的跟卫清儿行了礼。 卫清儿倒像是个好脾气的,什么话也不多说,竟然当真一心一意侍候起长平公主了。试水温,捧毛巾,指挥着摆桌椅…… 长平公主目有困惑的看着卫清儿,用餐间说话甚为不客气,倒也无碍卫清儿挂在脸上的笑容。 都到了下午时,燕王冷仲然来了长平公主那里。 魏嬷嬷原本还担心卫清儿会做出一副哀怨凄惨的模样,活像长平公主欺负了她一样,却不想卫清儿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冲燕王冷仲然行了礼,之后却是目不斜视,没有再看燕王。 至于魏嬷嬷原本担心的卫清儿会借机与燕王眉来眼去,会气到长平公主的事更是压根没有发生,这让魏嬷嬷摸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长平公主经了魏嬷嬷的劝,倒也不和燕王冷着相处,说话也是笑语晏晏,相谈甚欢。期间,长平公主和燕王还谈了冷庭嘉的趣事。 若是没有一旁杵着的卫清儿在那里碍眼,提醒着燕王在长平公主小产时与卫清儿鬼混在一起,倒是一点也不让人怀疑,燕王与长平公主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因到底卫清儿在,长平公主倒也不好多说,和燕王说了会儿话,就借口有些头痛,想休息一 下,还请燕王回去休息。 燕王关心问候了一番后,恋恋不舍得样子离开了。 卫清儿忙要上前为长平公主按摩头皮,很是殷勤。 长平公主闭了一会儿眼又睁开,这才道:“妹妹,姐姐想静静睡上一觉,妹妹也忙了这大半天了,妹妹回去吧,明日再来!” 卫清儿推辞一番,见长平公主让的真诚,就行礼离去,约定明天再来。 等卫清儿离开后,魏嬷嬷走上前,小声的冲长平公主道:“奴婢去看看打发清风院消息的丫鬟回来没有?” 长平公主沉吟道:“不急!你去派了可靠地丫鬟尾随着卫清儿……” 魏嬷嬷思索着点点头,犹豫道:“燕王才刚离开,公主合该多留那卫清儿一会儿,谁知她个狐媚子会不会追上燕王一道,将燕王再次拐向她的床!” 长平公主一笑:“腿长在他身上,他想上谁的床,难不成我还管得着不成?” 魏嬷嬷不作声,半晌才道:“公主,你能想得开嬷嬷也就放心了……”顿了顿,“女人傍身的从来都是娘家与子嗣还有自己的钱财,男人却是越指靠越靠不住……” 话是这么说,魏嬷嬷还是心里有些为长平公主打抱不平。 长平公主倒也不多说,摆摆手示意魏嬷嬷赶快去处理,派个人好生跟着卫清儿。 魏嬷嬷自去办去不提。 却很快负责尾随的丫鬟回来传话。 那丫鬟自顾自的陈述道:“小卫侧妃带着丫鬟杏颜走的是来时的路,不想走到淳然居那里,就看见燕王候在亭子里。燕王见了小卫侧妃还冲小卫侧妃招手……” 魏嬷嬷喝道:“没有眼色的蠢货,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小丫鬟身子抖个不停,瑟瑟不能言。 长平公主看了魏嬷嬷一眼,慢条斯理道:“她说的很好,让她就那样说下来, 原原本本,不得有遗漏……”又从手腕上褪下镯子,递给小丫鬟,“不要怕,这是赏给你的……” 小丫鬟犹豫着接了赤金镯子,顿了顿继续道:“小卫侧妃前去行了礼,燕王就要和小卫侧妃一同去清风院,还摸了小卫侧妃的手。不想,小卫侧妃竟然拒绝了燕王,说要养足精神好生为王妃侍疾……然后就自顾自带了丫鬟杏颜姐姐离去了……燕王站在亭子里一会儿去了书房……” 长平公主点点头,让小丫鬟退下。 等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长平公主与魏嬷嬷面色有些古怪的对望一眼。 屋内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长平公主皱着眉头吩咐魏嬷嬷:“你不是派了可靠的丫鬟去打听清风院那里的消息了吗?怕是要回来了……” 这就是催着魏嬷嬷赶紧去接应那小丫鬟。 魏嬷嬷点点头,对卫清儿的行径也有摸不着头脑,怀疑道:“莫不是卫清儿在做戏?” 长平公主挑了挑眉:“这个日后再看……”顿了顿,又道,“我又不是那贺慕容,好糊弄的,别人关心她,她就真觉得对方是掏心掏肺对她好,面上强硬却又心软,最是无用……” 魏嬷嬷提起贺慕容,却有些头皮发麻,勉强打起精神回应了长平公主两句才离去。 却是很快,去而复返。 长平公主靠在背后的大引枕上,手里捧着一本佛经,柔声问魏嬷嬷:“打听出什么了?” 魏嬷嬷道:“卫清儿的丫鬟送了一些衣料与吃食给了偏居的卫侧妃,还让下人量了卫侧妃所生的女儿的尺寸……嬷嬷,我寻思着怕是卫清儿要给卫鸾所生的女儿做衣服……可卫清儿刚入了成王府时,嬷嬷却是打听清楚说是卫清儿和卫鸾姐妹感情并不融洽……” 长平公主将书合上,语气平淡道 :“无论怎么样,总归血浓于水,卫鸾如今落魄如此,卫清儿难免会起恻隐之心……” 魏嬷嬷不作声。 长平公主开口问道:“王爷在她那里听说要了几回水?”声音倒是平静,听不出喜怒。 魏嬷嬷心里烦闷,她有阵子养病将长平公主这里的一应事宜放心交给月容去打理,倒是没有想到这丫头如此不中用。 竟是一团糟。 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丫头在长平公主面前露了风声。 魏嬷嬷试着劝:“妾不过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公主倒不必将玩意一样的东西挂在心上……” 长平公主嘴角现起嘲讽的笑来:“说什么妾以色侍他人,那不过是男人玩腻了美色之后的说辞罢了。难不成妻就没有美色,天下所有的妾就没有妇德,不过是男人为自己的负心找的说辞罢了……” 魏嬷嬷不知道如何接话,想了想又道:“听说卫清儿倒是在清风院说过她如今既然已经有了名分,就必然要遵守妻为上,妾为下的尊卑,说是只有侍候好了正妻讨了正妻欢心才是正道,还说她那姐姐当初就是因为闭起门来,只知道和燕王一心一意过小日子,全然不知道讨好老燕王妃和东西王妃,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却不是个蠢的……” 长平公主浅浅一笑。 魏嬷嬷斟酌道:“却不可全然相信卫清儿……” 长平公主则改口问起了其他事情。 清风院里,杏颜忧心忡忡的看着卫清儿。 卫清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见了杏颜急头拐脑的样子,不由笑了:“瞧你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 杏颜气的直跺脚,又忍不住出口问道:“侧妃,要想在王府里站稳脚步,那是肯定要在王爷在时和王爷搞好关系,再不得罪世子爷……如今,奴婢怎么越发看不惯你了……” 第105章 卫清儿则心不在焉的将茶杯放下,冲杏颜道:“行了,不该你琢磨的就不要想了,也别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听着怪不习惯的……”说罢,卫清儿指了指妆台,“将昨个儿王爷赠给我的那一荷包金芸豆给我拿过来……” 杏颜起身去拿。 卫清儿将那一荷包子金芸豆倒在桃粉色的床单上,一粒一粒的把玩。她手指纤细,皮肤白的近乎透明。 金芸豆被卫清儿拈在指尖,更是衬托的卫清儿肤色轻盈。 杏颜看的有些移不开眼,走上前去摸了一把卫清儿手上的肌肤:“侧妃这些年吃了什么了?怎的,如今却是越发出挑的水灵灵的……” 卫清儿勾唇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天成。她柔柔道:“怕是你个死丫头又想起了我当年黑黑瘦瘦,一幅逃难鬼的模样吧?” 杏颜不好意思的笑了,倒也没有否认。 卫清儿假意恼道:“说来,我曾听说书人说过前朝皇帝出身乞丐,据说当年和一起要饭的兄弟抢过狗食吃。后来前朝开国皇帝打下了江山,却将当年跟他一起要过饭的兄弟杀了……据说就是为了遮丑的,你说我要不要也学学前朝开国皇帝……” 卫清儿半真半假的说着,杏颜瞪大了双眼:“侧妃,你不会吧……” 卫清儿瞧见杏颜说这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不由笑了。 卫清儿将杏颜揽入怀里:“真是个傻丫头,当年我们的情谊难不成是假的,我那么穷困时,都是你将月例银子省下来捎给我,让我度难关,我如何会忘……” 杏颜也有些动情。 卫清儿直起身来,从荷包里数了九个金芸豆放在杏颜手里:“你捎回家去,如今我这险中求的富贵,总也不能我吃肉,你连汤都喝不了……”话到最后,又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 杏颜起初不愿意接,被卫清儿按住手。 无奈,杏颜只得收下。她试探的问道:“侧妃如今去了长平公主那里,莫不是 有事情要做?” 卫清儿点点头。 杏颜见卫清儿并不隐瞒她,心中一暖:“侧妃让我打听什么,只管吩咐……”想了想,不忘补了一句,“只是,万不可是害人的事情……” 卫清儿颔首:“自然不会让你做害人的事情!” 杏颜放下心来,只听卫清儿道:“旁的你倒也不必管,你只需尽力和长平公主院里的丫鬟处好关系就是……但万万不可做的明显,让人瞧出端倪,方倒生出猜忌来……” 杏颜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 卫清儿又开了箱子,找了些碎银子还有一些不打眼却值钱的首饰,一并找了来给杏颜。 杏颜不要。 卫清儿噗嗤笑了。 “你以为这是给你的啊!不过是在你这里过个手,你和丫鬟们交好,要想快速,难不成光凭一张嘴啊,人啊,无论何时,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口不骂送礼人……有了银钱在手,万事容易的多……” 杏颜点点头,是这个理,将那些财物好生收好。 主仆两个说了会儿闲话,卫清儿就难得做起了绣活,却刚起了个头就不愿意做下去。 杏颜要接手过去:“侧妃这是做给王爷的吧,何必辛苦,交给奴婢做就是!” 卫清儿点点杏颜的脑袋:“不开窍,罢了……不给你个笨丫头多说了……花露没了,你去府上库房里支一下,记住只要玫瑰纯露……” 当天晚上,卫清儿将玫瑰纯露滴入浴桶,又用纯露浸透了头发,浑身香气缭绕的出了浴桶。杏颜又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卫清儿的肌肤,柔声道:“真真是比缎子还要光滑……” 卫清儿笑笑并不多说,喊了杏颜为她擦干头发,并不施脂粉,素着一张脸,又穿了家常的旧衣衫,外面罩了一件月白色的素面褙子,打扮的十分素雅。 杏颜不解道:“说不得,等下王爷就要过来咱们清风院,侧妃倒是不如换上前两日老燕王妃送的那件桃红色的褙子,更是能衬得 侧妃容颜明媚,岂不更好?” 卫清儿柔声道:“来给我将头发梳一下,就梳成最寻常的低髻,嗯,上头插个银簪子就是,别的倒不要……” 杏颜有些奇怪的看了卫清儿一眼,心里嘀咕:这是撞什么邪了?明明之前还最喜欢颜色艳丽、式样华丽的物什,还说什么最不喜素净的东西,瞧着就丧气没意思…… 卫清儿倒也不解释,只吩咐道:“按着我的意思拾掇就是!” 一时,等卫清儿收拾妥当,她坐在雕**银镜前好生端详了一会儿,末了忽然叹口气。 就在杏颜要张口问时,卫清儿忽然道:“你信我,我不会亏了你的……别多问其他的……” 杏颜疑惑的点点头,抿了嘴,不再说话。 夜已经深了,卫清儿走到窗户处,往外看,呆了一会儿才悠悠冲杏颜道:“你去寻个机灵可靠的丫头,打听一下王爷这会在做什么……” 杏颜听了面露悦色,赞道:“这才是对的,这整个王府里,最大的就是王爷,能为侧妃撑腰的也是王爷!” 卫清儿笑:“瞧你,一套一套的道理!别操心了,操心多了容易老,当心嫁不出去!”又笑骂,“你个死丫头!” 杏颜面上显出了一丝娇羞,出了门要办差。 不想,卫清儿却又追了过来:“算了,别去了!” 杏颜这两日是看不透卫清儿了,停住了脚步。 卫清儿柔声道:“我再等等好了!别去打听,省的节外生枝!” 杏颜试探道:“是怕惹了长平公主不快?” 卫清儿不作声。 等两人回了屋,杏颜出主意道:“我在家时,我娘倒是说过给有孩子的人家送礼,不妨多夸夸那家人的孩子,再给人家孩子备上一份礼,会效果更好!” 卫清儿仰起头:“你的意思是让我讨好五少爷?” 杏颜忙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侧妃也太不讲究了,连王爷都不承认那几个两个庶出的,排序都不算上他们,直让 人称呼长平公主的幼子为三少爷,侧妃你这是何必?小心惹了王爷的禁忌……得了冷落……” 卫清儿撇撇嘴,不作声。 杏颜上来给卫清儿要揉揉肩膀。 卫清儿道:“行了,别作怪,咱们是老相识,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怎么也会顾你周全,又怎会因为一两句话就生你气!你也小看我了……” 杏颜笑回道:“这不是我当奴婢当久了,膝盖软,手也贱了嘛!侧妃,就忍着点,让我多讨好一下!” 卫清儿作势要打她。 两个人笑作一团。 不想外头忽然有些嘈杂。 卫清儿与杏颜一个激灵。 杏颜道:“我去看看!” 卫清儿悠悠道:“这会进来的必然是王爷,你赶紧把我先头刚开了头的针线活拿过来……快去!” 卫清儿催促着。 很快,杏颜拿了先头卫清儿才刚开了头的针线活过来。 卫清儿立马拿在手上。 这时外头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卫清儿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不停,忽的和杏颜对了个眼神。 杏颜正有些迷惑之际。 卫清儿忽然柔声道:“杏颜,我也知道我绣活不好,也不知道等我为王爷绣好了帕子,王爷会不会嫌弃样子丑,而不愿意用……” 说完,卫清儿瞪大眼睛看着杏颜。 杏颜福至心灵,忙接话道:“瞧侧妃说的什么话。侧妃有心为王爷亲手刺绣,王爷想来定然会欢喜……” 卫清儿眼眸一转,已经低下头。 就在杏颜忍不住想回头时。 门口忽然传来燕王冷仲然的声音。 他声音难得爽朗:“本王怎么会定然欢喜?” 杏颜忙上前行礼。 卫清儿则手忙脚乱的要藏起手里的针线活,自然还是“慢”了一步,落入了燕王的眼帘。 冷仲然走近来,拿起针线筐了刚开了头的帕子,柔声道:“这是准备在上头绣什么?” 卫清儿似犹豫了下才道:“是打算绣忍冬花的……” 冷仲然有片刻失神,恍惚忆起 贺慕容生前每到春夏之际,会亲自去她所在的惊鸿山园里采摘忍冬花,让人熬了汤,然后督促他夏季用忍冬花熬得水沐浴。 卫清儿将冷仲然的神情看入眼中,心里却冷笑。 面上,卫清儿却面上有些娇羞,柔情似水道:“原以为王爷这么晚,不来了,才拿起……我原本在家干惯了粗活,却是对针线不擅长,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冷仲然想了一下,问道:“这是为我做的?” 卫清儿面含羞怯的点点头。 冷仲然闻着卫清儿身上的玫瑰香味,难免心猿意马。下午的时候卫清儿那样的态度让冷仲然有些动怒,到了晚上,原本冷仲然倒是准备歇在书房的,不想等躺在了床上,脑袋里却忽然如毛头小伙子一样,这些日来与卫清儿缠绵绮丽的画面就闯入他的脑袋。这让冷仲然身子都热了起来,到了后头竟有些发烫了…… 此时此刻,****在怀,冷仲然觉得身子似乎更烫了起来…… 他目光有些愠怒的看了一眼杏颜。 杏颜一惊,忙低下头道:“奴婢去小厨房瞧瞧……”说罢,匆匆行礼离去,背影看上去甚至有些落荒而逃。 冷仲然掩了门。 等两人重新收拾干净躺在床上时,冷仲然问卫清儿道:“下午时,怎对我那般冷淡?” 卫清儿有些落寞道:“先前王爷为了护我,让人打了月容,听说月容是西王妃身边得用的,怕她心里不痛快……” 冷仲然想了想道:“要不要我冲王妃提提,你就不要去侍疾了,府里又不是缺丫鬟!” 卫清儿以唇掩住了冷仲然的口,过了一会儿移开才道:“王爷疼我,我是清楚地,既如此,也相信我,王爷万不可为我出头,不然只怕西王妃对我更是不满……” 冷仲然见卫清儿说的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倒也没有坚持。原本,他也只是一提,若是卫清儿真让他去找长平公主专程提这事,冷仲然还有些抹不开脸。 第106章 到了第二日一早,卫清儿难得起个大早,服侍好冷仲然洗漱后,就向燕王表明要去服侍长平公主。 冷仲然犹豫了下,回道:“本王也要去瞧瞧西王妃,与本王一起吧!” 春日渐渐回暖,然而早上还是有些寒意的。 从卫清儿的清风院到长平公主所居的院子很是有些距离。 冷仲然吩咐随从备下轿子,又冲卫清儿招手道:“上来!” 卫清儿踟蹰了下,顺从的上了车。 魏嬷嬷起的早,等冷仲然的轿子到了长平公主院子前时,魏嬷嬷早已经侍候在长平公主身边。听到小丫鬟来报:“王爷来了!” 魏嬷嬷面色大悦,长平公主尽管面上不显,可眼神却不由自主望向床头高几上的紫檀木箱子。 魏嬷嬷打发走了小丫鬟,笑盈盈开了紫檀木箱子,从里头取出雕花镜子来递给长平公主,喜悦道:“我就说,王爷心里有成算,不是个糊涂的……他这些日子歇在卫清儿那里,也不过是男人一时贪图新鲜罢了……” 长平公主冲魏嬷嬷作了个嘘的动作,快速照了一下铜镜,用眼神示意魏嬷嬷将铜镜收起。 魏嬷嬷忙收好,语带鼓励道:“公主,这几日气色好多了……” 长平公主笑笑,指了指门口:“走吧,扶着我去迎迎王爷!” 魏嬷嬷点点头,扶起长平公主。 冷仲然先跨进了门,长平公主领着魏嬷嬷给冷仲然行礼。 冷仲然扶起长平公主,体贴的将散落在长平公主脸颊旁的发丝挂回耳后,柔声道:“你我夫妻多年,何须如此客套?怎不好好躺在床上歇息,本王还期望着你能再为本王生个女儿来……” 长平公主心底想起刚刚小产不久的孩子,眼神里一闪而过悲伤,却被她掩饰的很好。她面上一片娇羞,柔声正要回应冷仲然。 不想,长平公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卫清儿,她一愣,随之笑容如常的抬起头来,冲卫清儿打招呼:“妹妹,来啦!” 冷仲然面色如常。 紧跟在长平公主身后的魏嬷嬷却面色苍白的厉害。 卫清儿娉娉婷婷的走上前冲长平公主行礼。 长平公主望向卫清儿的目光和善慈祥。 冷仲然瞧着,嘴角就轻轻翘了起来,柔声道:“难得你们姐妹相处融洽!” 卫清儿与长平公主听了这话,笑容更是温婉入骨,一个头:“都是姐姐大度慈爱!”一个道,“妹妹懂事,可人疼!” 冷仲然呵呵的笑,目光在长平公主身上一瞥后,却又久久停留在卫清儿身上。 长平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都被自己掐轻了 ,面上却还是带着得体的大笑。 魏嬷嬷自是长平公主的贴心人,如何不懂长平公主的苦,心里将卫清儿骂了百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年轻就是资本,长平公主纵然保养得当,妆容精致,却是在素面朝天的卫清儿面前败下阵来。 论起,卫清儿的五官实属平常,只肌肤清透润白,眉眼顾盼间有妩媚风情隐隐而现,加上身材窈窕楚楚,倒也称得上青春美人。 有丫鬟进来请魏嬷嬷示下长平公主早饭要吃什么。 长平公主询问冷仲然,得知冷仲然也没有用过早饭后,主动开口邀请冷仲然用餐,冷仲然略一踟蹰就点了头。 长平公主就吩咐魏嬷嬷去厨房传话让多整些冷仲然喜欢吃的饭菜。 卫清儿眉观鼻、鼻观眼的立在一旁。 等饭菜呈了上来,卫清儿又跟着魏嬷嬷一起安箸摆筷,很是忙活。 冷仲然想起卫清儿一早只喝了一杯蜜水,并无用一物,又亲眼瞧见卫清儿一身素净装扮,素着一张脸,低眉顺眼的服侍着长平公主用膳。 冷仲然鬼使神差的开口道:“小卫侧妃一早也没有用过早饭……”说着话的同时眼睛看向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心里憋屈,却是满面笑意的看向魏嬷嬷,吩咐魏嬷嬷在一旁摆上一张桌子供给卫清儿用餐。 卫清儿忙行礼道谢。 长平公主则笑吟吟道:“妹妹,不必客气。妹妹,能将王爷服侍好,姐姐倒是要感谢妹妹分忧!” 冷仲然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长平公主,见长平公主笑容达眼底,遂放下心来。倒是他不是君子,疑心长平公主了。 冷仲然心里有些愧疚,主动夹了一筷子菜到长平公主碗里,柔声道:“你这阵子饿瘦了,倒是要好生补补!” 长平公主眉目含笑的在冷仲然的目光下吃了那筷子菜。 一时,几人用过饭菜,卫清儿又张罗着帮魏嬷嬷主动撤桌子。 长平公主有话要同冷仲然说话,魏嬷嬷借口有花样子要请卫清儿看看,两人一起离开。 等屋里只剩下长平公主与冷仲然。 长平公主主动关心冷庭誉的婚事。 “庭誉既然说了三月里就要迎娶苏姑娘,原本我是应该帮忙操办的,只是倒是不想这一连串事情下来,倒是没有空闲。拖到如今才同王爷提起,王爷是如何想的,不妨给我透个底,也免得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冷仲然有些为难,冷庭誉早已将话同他言明,冷庭誉的婚事他自己做主,怎么操办等他想好了自然会通知冷仲然的。 长平公主如此说,倒是要想 揽下这事一样。 他面有难色道:“庭誉素来是有主意的人,我准备听听他意见再说……” 长平公主目带理解的看了冷仲然一眼,改问起苏姑娘:“我恍惚听下头人提起,说苏姑娘的母亲是罪臣永昌候之后……”她语气平淡的说完,暗中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冷仲然。 冷仲然不喜欢长平公主的口吻。 所谓罪臣还不是皇权下的牺牲品,更何况是大齐的皇帝定的,跟他燕地有什么关系。冷仲然心底其实对冷庭誉不只会他就草率的决定了自己的婚事,很是不满,连带的对苏衡芜也有些不满。 也正因为这种不满的情绪,明明冷仲然该主动关心冷庭誉婚事的,却又私心里觉得让他们顺其自然好了,如果冷庭誉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最好。 毕竟,苏衡芜眼下就是一介孤女,无任何根基,对冷庭誉也无甚帮助。若是燕地想再进一步…… 但他不满是他的不满,长平公主这么说,冷仲然却是不喜,维护道:“也是名门之后,况且她母亲容粲当年才貌双全,美名远播到燕地,慕容活着的时候最是遗憾的是不曾见过容粲一面,如今庭誉既为慕容的儿子,又对容粲的女儿一见倾心,兴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长平公主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一改素日温婉大度的形象冲冷仲然道:“王爷又不曾见过那容粲,怎知她那才貌双全的美名不是人云亦云?” 冷仲然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不满道:“慕容一生素来少有令其服的女子,容粲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别的我不知,但单是慕容的眼光,我却是信得过。慕容曾叹天下奇女子容粲,曾向你的父皇敬献良药解了当时征战贵州上十万将士得了不治之症痢疾的苦痛,又曾医治你父皇当时的宠妃良妃娘娘的头风之疾,不仅如此,难得的是,容粲曾修葺破旧房屋,容乞丐、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入住,又发放给他们过冬的棉衣,更是带领永昌候府设粥棚……除此之外,琴棋书画更是一绝,只可惜后来永昌候府逢了大难,容粲又坠入悬崖,她往日的书画无所踪,此让一心想结交容粲的慕容抱恨不已……” 冷仲然回忆着往日贺慕容给他所讲述的容粲行径,倒是唏嘘了一番:这般的奇女子,当真是百年难得出一位,也难怪当初容粲的夫君当时人称“玉面公子”的安宁伯世子爷抛弃一切去追随,却也再无所踪…… 冷仲然一时感慨万千,道:慕容当时还曾让我派人去大齐寻找容粲与安宁伯世 子,我倒是也依了她的言语,却毫无所获…… 长平公主语气酸溜溜的道:“这么多年都不曾出来过,怕是早不在人世了……不然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女儿独自活在人间……” 话说到这里,长平公主忽然用力捂住口,面上表情惊恐。 冷仲然正附和长平公主:“是啊!”一抬头却瞧见长平公主脸色惨白,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虽说因为长平公主对容粲与苏衡芜的态度让冷仲然心里不舒服,但到底是夫妻情分,冷仲然一面着急的上前扶着长平公主,一面大喊:“快来人!” 魏嬷嬷风一般的速度旋了过来,进来瞧见长平公主的脸色,心里也是一惊,一脸焦急的询问:“这是怎么了?” 冷仲然催促她:“还不快去请大夫!” 魏嬷嬷慌乱的点着头,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先看向长平公主。长平公主在冷仲然的怀里却上前拉住魏嬷嬷的手,声音微弱道:“别去,我没事……” 魏嬷嬷有些迟疑。 冷仲然则有些生气,依旧催促魏嬷嬷。 长平公主深深的看了魏嬷嬷一眼,摇了摇头。 魏嬷嬷面色很是犹豫。 长平公主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又看向魏嬷嬷,“我忽然想喝些桂圆红枣汤,嬷嬷去厨下看看!” 显然的是打发魏嬷嬷离开。 冷仲然不解其意,用眼神询问长平公主:“当真无事?” 长平公主道:“王爷先扶我去床上!” 却说魏嬷嬷情知这是长平公主有话要单独同冷仲然讲,只是适才瞧着长平公主如此苍白无力,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魏嬷嬷放不下心。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寻了一名看上去还算老实本分的丫头,冲她招招手,压低声音吩咐道:“王妃想喝一碗桂圆红枣汤,你去厨下瞧着她们炖好……” 那小丫头温顺的应是离去。 不想,那小丫头刚走了没有多久,却是在路上碰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卫清儿。 虽说在长平公主面前,卫清儿收起了爪牙,一副温驯的小猫模样。 可小丫头却是一点也不敢小瞧卫清儿,谁知道卫清儿什么时候就能变成一只母老虎。这可是将横行长平公主院子里多年的月容整的如今都躺在床上。 小丫头一脸讨好的上前行礼:“向侧妃请安!” 卫清儿拿手撩了撩头发,仪态万千的笑了笑,又解下系在腰间的月白色绣着丁香色芙蓉的荷包,从里头寻出一个银裸子递给那小丫头。 “拿着吧!” 那小丫头犹豫了一下,大方的接了,倒也伶俐 ,主动道:“嬷嬷也不知是不是病了,脸色很是不好,匆匆的招了我去,让厨房去给炖一碗桂圆红枣汤,说是西王妃要喝……” 卫清儿含笑望着小丫头,倒也不出声。 那小丫头想了想,又补充道:“魏嬷嬷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也不知为什么……” 卫清儿眯了眯眼,笑了,问那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这丫头想了一下,自己也没有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如今燕王连着几晚上歇在小卫侧妃那里,颇为受燕王看重。 小丫头报出自家姓名:“我名字叫月白!” 卫清儿看了看自己的荷包,笑了笑:“颜色不错,人也机灵!”催促道:“快去吧,别让王妃等急了!” 小丫头压下心里的疑惑向卫清儿行礼离去,走在路上望着新得的银裸子,还觉得这得来未免有些太容易。 卫清儿却是在目送着那小丫鬟远去,嘴角勾起笑意来,她侧身躲到一旁打着花苞眼看就要绽放的杏林里,想着心事。 魏嬷嬷在长平公主院里那是什么地位,就是长平公主待她也素来客气。只是让炖汤而已,何须给个丫鬟传话都要刻意压低声音。 这不过是长平公主吩咐的是让魏嬷嬷亲自去传到厨房而已。 看来,燕王还在长平公主房里。 只是魏嬷嬷素来不最是喜欢燕王与长平公主多些独处时光吗?却又脸色苍白面带焦急,只怕听到了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而能让魏嬷嬷这样的却只有长平公主有了好歹…… 这只能是歹。 卫清儿满意的笑了笑。想了想,又从杏林里离开,先是蹑手蹑脚后来又索性放开了手脚往正房方向走去。 远远的,卫清儿就瞧见魏嬷嬷鬼鬼祟祟的躲在长平公主窗户外。卫清儿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时,却忽然瞧见魏嬷嬷猛然回头。 就在卫清儿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时,却瞧见魏嬷嬷一脸惊讶的蹲了下去,死死的捂住口。 卫清儿心里大惊,只怕里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却也心里还留有清明,不敢此时现身。 卫清儿寻了一角,静静的暗中观察着魏嬷嬷。 魏嬷嬷已经起身,身形都有些沉重的,简直可以称之为拖着行走。 卫清儿将自己藏得很好,迷迷糊糊听到魏嬷嬷那困惑的声音:“怎么会没死?怎么可能没死?” 卫清儿一呆。 屋子里,长平公主脸色苍白:“她若是当时跌落悬崖死了,怎会有苏姑娘这样一个女儿?要不,容粲根本没有死,要不,就是那苏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容粲的女儿,是假的……” 第107章 冷仲然也惊了一跳,细细品着长平公主的话:“你说容粲可能没有死?” 长平公主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明明说了要么容粲没有死,要么苏姑娘是假的。她依稀记得容粲的容貌,自然知道苏姑娘不可能是假的。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冷仲然对苏衡芜的品格上产生怀疑。倒不想,冷仲然压根不往那上面去想。 见冷仲然还在盯着自己。 长平公主垂下眸,将眼底的情绪尽掩,柔声道:“我也只说可能,还有可能苏姑娘……” 哪里知道,长平公主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冷仲然一口打断。 冷仲然斩钉截铁道:“庭誉虽说性子有些冷,可眼光却是随了慕容的,我自然信他,再者,似苏姑娘那样的才貌双全的女儿说是容粲的骨血倒是更可信……”说罢,又长叹一声,“如果容粲当真活着,那当初慕容临死抱憾不曾见过容粲一面,却是我无能,没能为慕容寻回容粲……” 长平公主憋得脸色通红,却也心里明白。虽说贺慕容已经走了这么些年,可冷仲然却还是人前最为维护贺慕容,甚至维护贺慕容所维护的东西,这算什么?爱屋及乌? 长平公主心中冷笑,若当 初冷仲然心里当真有贺慕容,贺慕容又如何会落得那个下场? 冷仲然自顾自唏嘘了一番,猛然回头瞧见长平公主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忽念起说来容粲当初还对皇室有大功,却最终和永昌候一样落得那样的下场,长平公主竟然面有戚色都没有?不仅如此,提起容粲可能在世上的消息,还一脸惊恐的模样?更说什么苏姑娘可能是冒充的? 冷仲然心中冷了一些,语气却十分柔和,他为长平公主掖了掖被子,柔声道:“我听慕容说,容粲的胞姐就是当初的废太子妃,按理说你应该见过容粲才是?” 长平公主很是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模棱两可道:“兴许是见过的,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我又这么久不曾回过京城,却是记忆模糊了……” 冷仲然点点头,又忽然问道:“那你当初见苏姑娘说有些面熟,说不得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嗯,是定然是这个原因!” 长平公主有些兴趣缺缺的“嗯”了一声。 冷仲然却越想越激动,冲长平公主告别道:“你好生休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让魏嬷嬷弄去!我这就去找庭誉说说这事,若是容粲还在世,苏姑娘的婚礼也会好看些!” 长 平公主再也忍受不了心内的惊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直直的盯着冷仲然道:“王爷,永昌候府当年跟随废太子涉嫌谋反,容粲乃是罪臣之后。就算后来我皇兄为永昌候府平冤了,可永昌候府的余孽却依旧联合废太子府的势力企图刺杀我皇兄……这样的人,王爷当真要将苏姑娘嫁入我们王府?” 冷仲然心底越发冷,却强忍着含笑问长平公主:“依着你之见,这事却该如何?” 长平公主瞧着冷仲然的神色,心里微微定下心,半晌道:“若是庭誉当真非苏姑娘不娶,却也不是不可,可让苏姑娘在我们燕地寻一户人家,认了亲,改了姓名出嫁,再让知情的人守住口风,这事京城那里自然也可以瞒住的……” 冷仲然作出一副思考状。 长平公主又舒了一口气,接着道:“至于容粲可能还活着的事情却不能让苏姑娘知道,容粲对大齐只怕怀有报复之心。若是让苏姑娘知道容粲还活着,定然会主动找回容粲,这样母女相认后,容粲势必要影响苏姑娘,继而影响庭誉,万一酿成大错,就是燕地的……” 冷仲然深深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那容粲若是自己上门来认亲呢?那我 们明知道她可能还活着,就不找了?” 长平公主被冷仲然的那一眼看的心里有些发毛,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我知道王爷和慕容姐姐情深,若是不找容粲,只怕王爷心里过不去。依着我之见,倒不如我们派了人找到容粲,再在城里设好暗哨,一旦有可疑类似容粲的人出来,我们先一步截到她,将她安置在一座别院府邸里,好生供她吃喝!” 冷仲然声音猛然提高:“那就是要软禁容粲?” 长平公主吓了一跳,却又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言下之意,也是承认了这是软禁容粲的想法。 冷仲然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长平公主好似她就是一个笑话一般。 “什么大局?我倒是忘了你首先的不是燕地的王妃,不是我冷仲然的妻子,倒是大齐皇室的公主!” 长平公主脸色瞬间苍白,她虽然清楚整个燕地包括冷仲然甚至包括老燕王妃都有想取而代之大齐皇室穆家的心,却从来不曾想过一向自称君子的冷仲然竟然就这么赤裸裸的指责起她来! 她之所以嫁到燕地,难道不正是因为她首先是大齐的长平公主吗? 长平公主抬起头,与冷仲然对视。 冷仲然觉 得有些挫败,他深吸一口气,看了长平公主一眼,静静道:“你果真是不愧是穆家人,一样的薄情!”说罢,拂袖离去。 长平公主情急之下喊了一声:“王爷!” 冷仲然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想,刚一撩开帘子,来不及躲藏的魏嬷嬷就与燕王撞个正着。冷仲然不怒而笑,冷冷的看了一眼魏嬷嬷离去。 魏嬷嬷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的喊了一声:“王爷!”并上前扯了一把冷仲然的衣袖。 冷仲然急步一走,甩了开来。 魏嬷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却说冷仲然气咻咻的走了没有多远,恰好碰见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的卫清儿。卫清儿一脸娇羞的冲冷仲然行礼。 冷仲然却觉得索然无味,看了卫清儿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门,冷仲然直接坐了轿子道:“走去世子爷那里!” 等赶到的时候,冷庭誉的手下却道:“世子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冷仲然呆了呆,没有作声,半晌才道:“没事,你们都下去吧!我去他屋里坐坐!” 冷庭誉的手下却有些犹豫。 冷仲然恍然意识到,冷庭誉的手下是怕他去了冷庭誉的书房。 他呵呵的笑了:“你给我随便找个厢房就可!” 第108章 冷仲然独自一人坐在厢房靠窗的贵妃榻上,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外面。 正是初春的天,虽说早晚的日头好有些薄弱,空气还有些凉薄,却也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刻,远处的杏花林已经打了花苞,不日就是一片粉蒸霞蔚,抽了花苞的玉兰如今看着还稀稀疏疏,可也能想象到不久后挤挤扛扛的玉兰花开。 有多久他没有好好这样观过春来春去,有多久没有这么静静的坐在他与慕容所生的孩子的院子里,这样静静地想着心事。 冷仲然想:此时此刻,冷庭誉要成亲了,贺慕容如果还活着会做什么呢?或许,贺慕容会忙着带着丫鬟婆子将整个燕王府哪怕是旮旯角里也会**扫旧一番,会从她的暖房里搬来好养活的花草栽种下去,会带着下人修剪枝叶,会根据四时变化将屋里的摆设更换一下,会养了会唱歌的黄鹂鸟…… 冷仲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心事,仅仅是想着贺慕容在时的情景,他的唇角就不自觉的微笑。 对了,他还记得他在冷庭誉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为冷庭誉画画,而明明贺慕容的画艺远超于他,贺慕容却还每次兴冲冲的称赞他,含笑的望着他,也会叽叽喳喳的在他耳朵旁说着庭誉今天会喊娘了,庭誉今天不用人扶走了几步……庭誉想要丫鬟头上的珠花……这样零碎细小的事情…… 冷仲然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小孩子忽然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他觉得冷,他情不自禁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他渴望自己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那样毫无顾忌的“哇哇”大哭一场…… 他根本不知道,丝毫无把握,如果慕容还活着,慕容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明快而欢乐甚至是任性的爱着自己…… 毕竟他连见到慕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他明知道慕容是赌气,却偏偏还听信了老燕王妃的话:“瞧瞧你把她惯成了什么样子?人家都是以夫为天,到了你这里,倒是出息了,你这是要以妇为天啊 !” 他也觉得贺慕容当众拿了枕头砸了自己,又死活不让自己进门,更甚至在第二天还与人调笑嫣然的说话…… 老燕王妃更是说:这女人嘛最懂女人,你晾一晾她,让她也跟你似得患得患失一回,自然就该轮着她巴巴的盼着你了…… 当时他鬼迷了心窍将老燕王妃的话听了进去,不仅不再像以前一样去事后“死皮不要脸”的去哄贺慕容,更是频繁的连夜宿在卫鸾处。 甚至当初,燕王府有了传闻说:你看东王妃一向恣意任性,无非是占着燕王迷着她那一张脸,如今卫侧妃和东王妃长得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不说,可人家卫侧妃更胜青春貌美啊! 那时候,猛然听到这些传闻,冷仲然还勃然大怒要去寻这些是非口舌者,老燕王妃喊他过去痛骂了一顿没出息,又说这正是该给贺慕容下猛药的时候该让贺慕容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该让贺慕容好好明白女人就该三从四德。除此,老燕王妃更是痛哭流涕的指责冷仲然不孝,诉说贺慕容自打嫁入燕王府,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冷仲然这个做儿子的没有出息!竟然让一个女人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冷仲然忽然很想睡一觉,很想梦里梦一面贺慕容。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中念想不停,梦中自然来。然而,他也念了贺慕容多年,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做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却从来不曾梦到过贺慕容。冷仲然曾经去庙里找过住持大师询问,大师摇摇头,却是不肯多说。 还是住持身旁跟着的小师傅私下对他说:想梦之人久不梦,那是那是因为想梦之人心中不曾原谅! 贺慕容是真的不肯原谅自己了吧?她在他面前是个爱笑的人,也爱任性的人,老燕王妃曾当着贺慕容的面说都是他惯的。他顾不得看老燕王妃说这话时阴沉的面色,反而颇为骄傲承认:我惯的!我惯的! 那他后来不再惯着她是从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从皇 帝赐婚长平公主给予他,他却不顾贺慕容的意思,到底为了所谓的大局,娶了长平公主为西王妃。 又为了大局,抛下贺慕容,和长平公主有了一夜! 到了后来,贺慕容久久不孕,老燕王妃指责他不孝,于是他硬着头皮又收了几名老燕王妃给的女人,并让她们也怀孕生子。 贺慕容第一次跟他闹时,他向贺慕容保证那是最后一次,贺慕容则道已经是第二次了;等后来卫鸾时,贺慕容则彻底的关了门不让他进…… 她甚至毫不掩饰的对他说:我嫌你脏! 如今回想来,贺慕容倒是真的有一有二却不能有三了…… 而他却是低估了贺慕容的执拗…… 冷仲然心里有些复杂,既恨贺慕容这么执拗,又隐隐有些骄傲…… 贺慕容她该是因为太在意自己了,才容许不了他那般吧? 亏他以前还曾对贺慕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外头天忽然阴沉起来。 有侍卫进来,见冷仲然衣着单薄,柔声道:“王爷,披件衣服吧,看天怕是下雨!” 冷仲然点点头,任着侍卫为他披了衣服。 侍卫想了想,憨厚的挠挠头:“世子爷只怕会回来很晚……” 这就是委婉的劝着冷仲然回去的意思。 冷仲然想了想:“我再坐一会……” 侍卫不说话,又添了热茶。 一杯茶喝完,外头天色忽然放亮,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冷仲然站在窗前凭窗而望,想着今日长平公主的言行,可怜他曾经一度觉得贺慕容就该同长平公主一样大度大气。 如今想来,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在燕地生活了那么多年,如今大齐皇室已经被定南侯那个老匹夫实际的霸占着,她却还满心的维护着那个名存实亡的大齐。 论起来,容粲对整个皇室有功,政治不及女眷,她长平公主不对容粲伸手他也觉得情有可原。可说起话来,却是面无戚色,反倒是一脸惊恐,如临大敌的模样…… 十足的像极了穆家人做派…… 等等! 长平公主缘何会一脸惊恐容粲 还活着的事实,真的只是害怕容粲会报复大齐。她好歹是燕地王妃,如何会怕成这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长平公主莫非与容粲有过渊源?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冷仲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怎么在?” 一副十分意外又冷漠的口吻! 冷仲然心里一凉,又有些自责。 他轻咳了一声,准备出来。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上前行礼,道一句:“我还有事,这就告别!” 不等冷仲然开口,就先提告别。 冷仲然眼底难掩惊讶,就连声音都有些苦涩,开口挽留冷庭誉:“我有重要的事与你相商!” 冷庭誉果然停下了脚步。 冷仲然又道:“进来屋子里说话吧!外头雨大,小心着了凉!” 冷庭誉则冷冷回道:“不必!我还有事,你快说!” 侍卫们早知趣的退到一边。 冷仲然直截了当道:“苏姑娘的母亲还活着!她可能还活着!” 冷庭誉颇为讶异的看了一眼冷仲然,抬手道:“进我书房说话吧!” 两人上了抄手游廊,一路沿着游廊走到了冷庭誉的书房。 入了书房,冷庭誉掩住门,并吩咐侍卫们把好大门,这才走到冷仲然对面,直截了当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她若活着,你准备怎么待她?” 冷仲然觉得冷庭誉的反应不在意想之中,试探道:“她果真还活着,你见过她了?” 冷庭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冷仲然心内低叹,环顾书房四周布置,就是这间书房都是他亲自为冷庭誉操办的,想起来他在冷庭誉小时候还常常将他抱在膝盖上,握着他的手作画,如今想来往事历历在目,却也只能是往事了。他的儿子,冷庭誉竟然防着他! 尽管冷仲然在心里为冷庭誉的行为开脱,可心里难免悲哀。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竟然让冷庭誉离自己越来越远。 冷仲然叹口气,主动将和长平公主的对话说了一遍,掩去了长平公主对容粲的那些话。 冷庭誉听的眉头紧皱 ,他不喜长平公主,从来不曾掩饰,如今从冷仲然口里听到长平公主的名字,更添烦躁。 故而,冷仲然口干舌燥的说了一番只换来冷庭誉的一声:“哦……” 冷仲然不免泄气,又道:“我自知亏欠你母亲良多,也自知这些年对你多有疏忽,让你我父子如今走到如此隔阂的地步,我很自责!” 冷庭誉冷冷道:“这样的话不必多说了!”生母贺慕容突然悲凉的死就像一把利剑插在冷庭誉的心里,这让他每每看着父亲冷仲然和长平公主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心里就十分光火。冷仲然第一次向他诉说对母亲贺慕容的怀念与自责时,冷庭誉还颇为有些感触,觉得自己待父亲的心未免过于苛责。 可随着冷仲然这种自责的话说的多了,却依旧和母亲生前最不喜的长平公主你侬我侬后,冷庭誉渐渐的就十分腻歪冷仲然再拿对母亲贺慕容来说话。 冷庭誉甚至隐隐觉得冷仲然这分明是觉得有必要和他舒缓关系了,就来诉说一回对贺慕容的死的怀念与自责。他觉得这是冷仲然对母亲贺慕容的一种侮辱。 冷仲然没有想到回应他的是这样的声音。 他有些怏怏的耷拉下脑袋,就像被太阳烤干了的草,无精打采。 冷庭誉瞥了一眼,索性让自己头扭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默默而立一会儿,冷庭誉开口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这就喊侍卫送你回去!你是去小卫侧妃那里还是长平公主那里?” 冷仲然摇摇头:“我自己走!” 冷庭誉不说话。 冷仲然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到了门口,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冷庭誉,柔声道:“你待我如今如此冷漠,我也不怪你,究竟论起来也是我咎由自取!不过,父亲有句话要告诉你,你想做什么,放胆去做吧,有我在后面给你支撑呢!你若想让父亲为你打先锋,你也大可直接告诉我,我必不后退!” 冷庭誉有些动容,闭了闭眼,半晌道:“不用!” 冷仲然长叹一声,离去了。 第109章 冷庭誉犹豫了下,却还是忍住要喊回冷仲然的冲动。如果当年母亲贺慕容不曾那么突然的死去,如果如今他不曾也爱过,他想他不会懂那日的下午他在别院里见到的母亲那样的阳光甚好而她一脸不关她的事,一脸的漠然甚至有些呆滞。 父亲究竟是伤了她的心。 如果当初父亲派了人去别院接母亲或者再不济在母亲病重时及时的打发大夫去看,母亲怎么能仓皇的死去? 他甚至连见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曾。父亲竟然不知会他一声,在他赶回来之前就已经将母亲火葬,死骨无存。他质问父亲,父亲则告诉他,那是他母亲生前说过的,如果她有一天去了,比起一点点腐朽,她倒更喜欢一把火干干净净,再将她的骨灰滋养她最爱的花卉,来年也会开出芬芳的花。 冷庭誉想着依着母亲那样的性子,他倒是相信了父亲冷仲然的话,可尽管如此,他心里对于冷仲然不知会他一声就自己断然解决掉母亲的后事的行为是极为不满甚至是有些怨恨的。 这种怨恨在看到冷仲然和长平公主你侬我侬,花前月下时,更是打心里生出一种为母亲觉得不值。 外头却忽然雨下的大了起来。 哗啦啦的雨声响在冷庭誉的耳旁。 冷庭誉踟蹰了一会儿,踱步到窗户处,隔窗向外望去。外头,冷仲然背影有些蹉跎,看上去颇为沉重,没有人给他拿伞,浑身被雨打湿了。 冷庭誉念起适才是他吩咐了侍卫们守在大门外不得入内的事。 雨中,冷仲然身上的衣服湿着,来了冷风哗啦啦的吹。 冷庭誉抿了抿唇,起身拿了伞就冲了出去。 “给你!” 忽然头上的雨被遮挡住,耳边传来虽然简洁却暖心的声音。 冷仲然只觉得原本又冷又累的身子顿时热乎了起来。 他回了头,从冷庭誉手里接过伞。 冷庭誉给了冷仲然伞,又大声喊了侍卫过来。 眼看侍卫跑到近来,冷庭誉扭头就要回去。 冷仲然却忽然道:“对不起!” 冷庭誉再次愣住 ,冷仲然却已经撑着伞走到侍卫处,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离去。 冷庭誉有些情绪低落,重新回到书房,站在窗户外看着外头的雨势久久不动。 侍卫安排好了冷仲然回来。 冷庭誉道:“你去打听一下,王爷这是怎么了?” 侍卫点头应是,却并不像以往一样离去,而是道:“适才属下看到王爷的眼眶红了,似乎是哭过……” 说完,侍卫自觉有些不对,忙垂首请罪。 “手下知罪!” 冷庭誉摆摆手:“你出去吧!” 负责打听的侍卫很快又回来,低声回道:“长平公主不惯用咱们燕地的人,近身侍候的多是她从京城带回来的陪房子女,打听的不是很清楚。说是长平公主和王爷在屋里打发了所有人说了会儿话后,王爷一脸怒意的离开!这之后就来了世子爷这里,坐了很久,就连午饭也是在这里草草用过……” 冷庭誉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吩咐道:“你去打听下王爷去了哪里,找了近身侍候的人,给王爷熬些驱寒用的姜汤!” 侍卫长舒一口气,点头应是离去。 冷庭誉长叹一口气。 到了晚上,却传来冷仲然发起了高烧,并且口里一直喊着东王妃的名讳与世子爷的乳名。 虽然夜深,冷庭誉还没有入睡,消息传来时,他正独坐在书房看属下传来的信件,燕地墨城县今年受了雪灾影响,百姓的房屋在大雪里倒塌无数,为数众多的百姓不等到春节就丧生在天寒地冻里,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数量众多聚集在城中的破庙内,如今破庙里的人却是患上了瘟疫。燕地墨城的知州才着了慌,却是唯恐消息泄露到燕京,竟然将感染了瘟疫的人无论生死集中关押在一个地方,断粮断水企图活活饿死渴死这些人…… 冷庭誉看到这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脸色气得铁青! 又是墨城出事! 大齐开国时,太祖皇帝穆贤善与冷千秋约法三章:不经传召,冷家人不得轻易离开燕地。同时,燕地保留军权,并将当时 墨城、韩城、魏城等七城并燕京划给燕王管辖,同时说明这七城赋税大齐不收缴,但同时大齐也不负责燕地的民生灾情。 七城之中,以墨城最为富庶,但却离燕京最远。在前任燕王治理时,墨城知州孟光亮颇爱民如子,治理有方,颇受爱戴。到了如今冷庭誉父亲治理时,孟光亮却无端扯出贪墨案,当时冷庭誉尚且年幼,只知孟光亮并无兄弟姐妹,发妻早年病逝后,并无续娶,身边只余一个年幼的独子。后来,孟光亮死在大牢里,独子却无所踪。燕王选了曹华去做了墨城的知州,初始几年倒也大刀阔斧做了许多举措,官声也好,很为燕王所看重,如今这些年,随着冷庭誉年长,愈发觉得这曹华在墨城简直就是恶霸般的存在。 偏偏他几回向燕王暗示,燕王则让他不要听信谣言。冷庭誉也查出这曹华其实就是老燕王妃的娘家兄长林老太爷的长媳曹氏的娘家。 这些年,与其说是曹华在管治墨城,倒不如说是林家在后头实际操纵。曹华不过是人前的傀儡而已。 年前,曹华也报过墨城雪灾,燕王拨款开仓放粮去赈灾,如今倒好,这灾却是赈的要草菅人命了。 冷庭誉刚从京城回来时,听到些风声,墨城却是铁桶一般,管的结结实实,普通百姓也不敢对外人多说。他派了得力的手下乔装打扮一番去了墨城,这才刚刚传递出来消息。其中一名手下因为夜里护送一名生了病的幼童去大夫那里,不想,那名手下连同大夫也被感染了瘟疫,如今被墨城的守卫关押了起来。至于关押在什么地方,其他几人却是一时还不曾找到。 信的末尾更是写着:“属下得到可靠消息,曹华刚刚做了决定,准备这几日就要焚烧那关押着已经断粮断水的病人破庙还有几个地处偏僻的荒宅……” 冷庭誉重重的拍下桌子,这就是父亲一心相信的人办出的事!畜生都未必有这么狠心。 此时,恰好属下来汇报:“燕王如今高烧不退,时时念 着东王妃与世子爷儿时的名讳……” 冷庭誉呆了一下,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如同砸在棉花上。 憋闷的厉害! 冷庭誉皱眉:“大夫呢?请来了没有?开了药没有?” 属下闷声回道:“王府惯用的几名大夫均已到场,也合计开了方子,药也熬好,只是王爷不肯吃药不说,也不准人施以推拿之术……” 冷庭誉怒道:“他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还闹脾气?” 属下小心翼翼的回道:“大夫们说这是王爷有心事,说只怕见了世子爷才肯吃药……” 冷庭誉闭了闭眼,有点烦躁。 属下尝试着劝道:“世子爷还是去看看吧,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亲父子俩能有什么解不开的……” 冷庭誉看了那属下几眼,转而吩咐起其他事:“你去找静侍卫传话,让他挑些身手敏捷的,大约五六十个……等我回来……” 那属下愣了一下,继而点头。 冷庭誉披了衣服坐了马车赶去冷仲然的院子里。 等冷庭誉赶到的时候,冷仲然已经昏睡不醒,脸色通红,周围床前站着几个大夫。 冷庭誉忍住怒气,上前探手摸了摸冷仲然的额头,烫的能煮熟鸡蛋。 他强压住怒气冲大夫说:“快端药来!” 那些大夫战战兢兢的端来了熬好的汤药。 冷庭誉用眼神指使着大夫给冷仲然喂药。 奈何冷仲然却是咬紧牙关。 那大夫就瑟瑟的看向冷庭誉,冷庭誉冷道:“拿筷子,撬开!” 大夫们松了一口气,他们早就想用筷子撬开冷仲然的口强行灌下药去。 只是这里毕竟是燕地,而躺在床上的到底是燕王,他们得了消息说燕王下午才从世子爷那里回来。燕王与世子爷不和的消息就连他们这些做大夫的都知道,加上燕王又一直口里念着世子爷的名讳与已去多年的东王妃的名讳,大夫们呛不准,这是燕王要不要使苦肉计。 因而几名大夫也一面喊了人传话给冷庭誉一面也做好了若是冷庭与不来再撬开冷仲然的口给灌下药的准备! 好在,冷庭誉来了。 冷仲然的口被撬开了,冷庭誉亲手端着汤药为燕王冷仲然灌了下去,冷仲然虽说已经昏迷,却是挣扎着不肯咽下。 冷庭誉冲屋内的大夫们摆摆手。 几名大夫面面相觑,有眼色的离去。 冷庭誉附耳冷仲然,压低声音道:“你若心里真有我母亲,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好好地吃药好好地活下去!墨城马上要大乱,我还需要你的兵符与口谕!” 冷仲然眼角流下泪来,却是喝下了这些的药。 冷庭誉舒了一口气,喊了大夫们过来。 “我命令你们尽快让燕王退烧,否则,今晚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此话一出,大夫们面有惊色。 因当初东王妃贺慕容得病去世的突然,他们这些王府专用的大夫却不曾为东王妃贺慕容及时诊治,这些人心中本就有些惴惴然。 如今,若是燕王有了好歹,将来这燕地必然是世子爷的。 只怕依着世子爷的性子,他们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是走到了头。 思及此层,这些大夫顿时打起了精神,应着是,一时几人拉起燕王的手脚推拿起来。 冷庭誉踱步到外头。 长平公主屋里灯火通明,两只眼睛通红。 魏嬷嬷究竟年纪大了,如今又生生的听到燕王拂袖而去,心内一时惊吓又是病倒了。 月容还躺在床上。 站在长平公主面前回话的是一名平常不打眼的小丫鬟。 长平公主脸上血色尽失,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是说,燕王发着高烧,口里喊着东王妃的名字!”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点点头。 长平公主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住了。 就在那小丫鬟斗着胆子抬头看长平公主时,小丫鬟忽然发现长平公主脸色竟然由白转为紫色。 小丫鬟吓了一跳,声音有些发抖:“王妃……” 长平公主却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鬟莫名的害怕起来,想逃走! 长平公主却忽然从床上爬起来,逮住那小丫鬟就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又死死的掐住小丫鬟的脖子! 第110章 就在小丫鬟以为自己就此要死掉的时候,长平公主才放开了掐住小丫鬟的手。 小丫鬟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大口的喘着气,摸着被长平公主掐过的地方。 长平公主大喝一声:“滚!” 小丫鬟忍着痛跑出去,还没走远,就听到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头守夜的几名丫鬟被惊动,进了长平公主屋里一看,地上摔碎的碎片处处,狼藉一片,而长平公主则跪爬着床上,唇边流着血。 丫鬟们惊讶的脸上血色尽失,倒有沉得住气的去报给魏嬷嬷,还有的慌张着去找大夫,又慌张的跑回来:“大夫都在王爷那里守着……” 老燕王妃院子里,小丫鬟报给林嬷嬷。 林嬷嬷思考了一下,还是进去轻轻摇醒了老燕王妃。 老燕王妃睡眼朦胧道:“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林嬷嬷将事情给老燕王妃说了一遍,老燕王妃提了一口气:“你赶紧打发个人去燕王那里瞧瞧!” 林嬷嬷点头道:“还是您最挂心儿子!” 老燕王妃看了林嬷嬷一眼,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又不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不过是那个贱人的种,我怎么可能会心疼?不过是他此时还不能死了,死了,我这把老骨头能指靠他养的那个好儿子……” 林嬷嬷不敢多说话,低着头。 老燕王妃又道:“长平也真是想不开,为了男人喊几声慕容的名字就能气得吐血,呵……”语气里满满的嘲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老燕王妃不满:“你怎么还不快去派人看看燕王,去的时候带些人参燕窝之类的,说些好听话,至于我就说我死活要出来却是被你们给生生拦下了,也是这几天有些咳嗽不适……” 林嬷嬷记在心中,点点头,又试探问道:“长平公主的丫鬟都在外面,你看怎么办?” 老燕王妃“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大夫,跟我说有什么用?”又摇摇头笑道,“她早些年在我面前跟只哈巴狗一样摇头摆尾,这些年却不是她了,也会跟我拿乔了,也不看看她是谁?哪门子的公主?我当年要不是实在腻歪贺慕容,会让她进门?我们燕地打先祖开始就和皇室两不干涉,连皇帝都不惧怕,还会怕她一个公主,就让她作去吧!” 老燕王妃说完打了个呵欠,道:“你赶紧去吧!” 林嬷嬷规劝道:“你既然不中意世子爷,三少爷那里却要更多关怀一下……” 老燕王妃光棍道:“儿子还不行,何况孙子呢?”挥挥手让林嬷嬷赶紧去。 却等林嬷嬷真出了门, 老燕王妃又将林嬷嬷喊了回来。 “算了,看在庭嘉的份上,你就去将日常为我把脉看病的大夫给长平请过去,也送些补养的东西……其他的你看着办!” 林嬷嬷松了一口气,保证会将这事办的漂漂亮亮才离去。 老燕王妃在林嬷嬷离去后,静静地出了会神才又闭上眼睛。 林嬷嬷为长平公主请的大夫也算真有几把刷子,开了几付理气的药,药熬好了,灌了给长平公主吃,当晚长平公主就醒了过来。 却说冷仲然那里。 冷庭誉既然发了话,大夫们不尽快让冷仲然退烧醒来,就提头来见。有了他这句话,大夫们自然更加尽心尽力,一个时辰后,冷仲然已是出了一身大汗,人也清醒过来。 大夫们长舒了一口气。 早有人回到冷庭誉那里。 自然冷仲然贴身侍候的人也忙将冷仲然病中,世子爷亲自来了的事说给冷仲然听。 冷仲然听后长舒一口气,心情大好,又忙问世子爷在做什么。 只是不等冷仲然派人去请,冷庭誉已经自己来了冷仲然处。 冷仲然神色之间颇为激动。 冷庭誉冲屋内摆摆手,将屋里人散去,只余下他们父子俩。 冷庭誉直截了当将下属写给他的信给冷仲然看。 冷仲然气得手发抖。 冷庭誉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到底他的父亲还没有这么愚昧,不可能明知墨城曹华如此行事还纵容,看来燕王是不知情的。 冷仲然气得连连咳嗽。 外头守候的大夫们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其中一个老成点的大夫压低声音道:“你难不成没有瞧出世子爷这是有大事要和王爷商量?” 另一个有些担心道:“只是王爷此时还病着……” 原先老成点的大夫就道:“父子血缘情深,有世子爷在,又岂会出大事?” 屋内,冷仲然合上信,问冷庭誉道:“想必你已经有了对策?” 冷庭誉并不瞒他,坦诚道:“我已经从铁血卫里选出了五十名,就等你一句话,就连夜出发到墨城,直取曹华的狗头以泄民愤,此外,还准备在燕京城广选大夫,张贴王榜,求得瘟疫良方……赈灾的银子只怕还要再重拨一遍……” 冷仲然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冷庭誉。 “你长大了……” 就在冷庭誉不清楚冷仲然是何意,欲再问一遍时,冷仲然忽然道:“你既然长大了,我也该歇歇些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冷庭誉想了想还有老燕王妃的娘家林家牵扯在其中,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一次性说出来。眼下 先救人要紧,余下的秋后算账。 冷庭誉和冷仲然道别后,又叮嘱了几名大夫好生照料冷仲然后就匆匆离开。 亲自写了信派了可靠的下属交给城南的苏衡芜后,就自带了五十名铁血卫,乔装打扮后,连夜出了燕京城。 苏衡芜第二天看到信时,问清了墨城的位置,心里盘算着只怕冷庭誉此时已经快马加鞭到了魏城。 她心里有些复杂,有些隐隐为冷庭誉心里有大义并亲力亲为有担当而骄傲,又觉得只带了五十铁血卫却是过于少了。 等到用早饭的时候,苏衡芜脸上的担忧之色就在容粲面前显露了出来。 容粲征得苏衡芜同意后,喊了来送信的那名侍卫问了一番后,回来冲桑梓感慨道:“庭誉这孩子是个不错的,只是过于直了,过直而易折啊!” 桑梓笑着道:“有你看着,又怎么会大事?”问道,“二小姐想好了要去墨城一趟?” 容粲点点头:“这个是自然,不说是为了庭誉,单单听了墨城瘟疫的事,我却是不能不去!” 桑梓道:“我随二小姐左右!” 容粲则道:“我打算带阿芜一起!” 衡芜院内。 容粲和女儿苏衡芜对用琉璃杯装的葡萄酒。苏衡芜有些魂不守舍,容粲笑道:“你既然担心他,何不去找他?” 苏衡芜闻言松了一口气,她早有此意,只是原本料着母亲因担心她会阻止她去,如今听了容粲这么一说,只觉心事落定。 容粲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儿苏衡芜的表情瞧,如何不清楚苏衡芜心里的想法,见此,站了起来,向苏衡芜伸出了手,将苏衡芜的手拉入怀中,温声道:“走吧,陪母亲走走!” 两人漫步在杏花林里,东风一吹,粉白娇嫩的杏花片片掉落。 容粲为苏衡芜扫去落在肩膀上的花瓣,温声道:“你当真那么喜欢冷庭誉?” 苏衡芜红了脸,却也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容粲轻叹一口气:“世间男女之事,一旦一方对另一方用情过深,反倒是不平顺。”而且民间有句老话,情深不寿。 苏衡芜看向容粲,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询问道:“母亲缘何叹息?” 容粲笑笑,神色有些落寞:“我常常在想,当年若你父亲没有对我用情那么深,兴许也不会为我所累……” 虽然不曾谋面,天性血缘的关系,让苏衡芜对父亲很是有了解的欲望。 她饶有兴趣的回望着容粲。 容粲目视远方,柔声道:“你父亲啊,他是个很好的人,五官俊朗,皮肤白皙,最擅使剑,又写的一手狂草,加之爱穿 白衣,京城的人都称呼他为玉郎。只是你父亲平素为人很是清淡,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样子,我最初和他相识时,说起来很是狼狈,我的小侄子要去摘树上的柿子,偏生又不愿意让下人去摘,撒着娇让我背着他去摘,我就将他好生的捆在背上,爬了树,谁曾想树上竟然不知哪里爬来个毛毛虫,我当时整个人都骑不稳,幸好是你父亲经过……” 容粲说着话,回忆起了往事,脸上带着一丝羞赧。 苏衡芜静静的听着容粲说话。 容粲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继续道:“我当时和别人有婚约,猛然被你父亲抱在怀里从树上下来,身后我侄子又哇哇哭,本来就有些羞赧,偏生你父亲还说,‘不怕,我会娶你的……’家里的下人这时候也请来了我哥哥他们,恰好听到你父亲说这句话,我哥哥吓了一跳,又邀请你父亲去喝茶,我哥哥对你父亲说了我已有婚约的事,你父亲行礼后就退去了……” 苏衡芜心里想着这倒是和平国公孟良说的很吻合,说是她母亲容粲和他有婚约。 苏衡芜柔声询问:“那后来呢?” 容粲笑的很温柔:“后来啊,我又碰见你父亲几回,倒霉的是,每次都是我狼狈的时候……当时外面对我的风评都是极好的……”容粲说到这里,笑了笑,柔声解释,“当真不是老王卖瓜……” 苏衡芜报之一笑:“自然是真的!” 容粲摸摸苏衡芜的脑袋,继续道:“你父亲倒也是正人君子,自打他知道我有婚约后,每回虽然帮我,暗中也帮过我几回,却从来不曾和我多说,每回都是在我最需要时冷脸来,冷脸去……”想到这里,容粲想起冷庭誉,也是一副清冷的样子。 她失笑:“你倒不愧是我的女儿,连喜欢的人的样子都随我!” 苏衡芜抿嘴笑。 容粲道:“……再后来,我父兄打听到与我有婚约的那人家里倒是偷偷给他安排了通房,其中一名通房有了身孕,因怕被我们永昌候府知道,还狠着心给那通房灌了虎狼药,不等身子大好,就赶去了庄子上……我父亲就有些对那人有意见,只是还没有到退婚的地步……再后来……李氏和那人有了首尾,李家是江南大家,自然不能像打发通房一样……我父亲十分震怒,加上当时先帝对太子态度不明朗,也就是废太子我姐夫……那家人态度对我们永昌候府也微妙起来……我父兄就主动提了退婚……你父亲得了消息,请了老安宁伯还有媒人来我们家提亲,当然后来我知 道老安宁伯是不愿意的……” “对了,你父亲提亲之前还找了我,给我说了很多的话……问我愿不愿意考虑……我当时满心气愤李氏,只觉得这样子又同意你父亲有点对不住你父亲,就没有点头,倒是我父兄知道后,说了我一顿,再后来你父亲带人来提亲,我父兄不问我意见就同意了……我哥哥甚至跟我打包票,说我嫁了你父亲一定不后悔……” 苏衡芜歪着脑袋问:“那母亲,你嫁给父亲后悔吗?” 容粲点点头:“后悔啊!” 见苏衡芜流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容粲道:“我后来常常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嫁给你父亲,你父亲就不会死去,他那么年轻有才华,后来我听说,你父亲临死的时候中了箭,又落入悬崖……他为我而死,我却活了下来……” 苏衡芜一直只是听说,她的父亲是坠崖而死,却不曾想到,死之前还中了箭伤,想也是死前受到人偷袭。 血脉相连,苏衡芜情绪顿时十分失落。 她问道:“那是谁追杀我父亲?” 容粲摇摇头:“我醒来时,已经是很多日后,当时也不确定你父亲是死是活,那些知情人也死光了,只是有山民看到说是一群蒙面人。” 容粲说完,沉默起来。 苏衡芜主动抱了抱容粲,柔声安慰:“就算当初你没有嫁给父亲,只怕父亲知道你有难,还是会去找你!” 容粲半晌没有作声,眼泪却流落在脸颊。 苏衡芜继续道:“娘,你别去想了。你当初若没有嫁给我父亲,只怕那才是他一生的憾事……” 容粲摇摇头:“你不懂!母亲心里后悔啊!”容粲说着,难得身子都有些发抖。 她道:“我统共嫁给你父亲也没有多久,那时候由于满心气愤李氏,你父亲一心一意待我,凡事宠着我,为我着想,我却不知道他为了我,因为老安宁伯嫌弃我们永昌候府与当时的废太子府之间的关系会影响到安宁伯,对你父亲一直不理不睬,而我那时候也只知道接受你父亲的关爱,却没有多过问过他的爱好、朋友、有什么不开心的……直到失去你的父亲,这些年日思夜想都是你父亲的好,然而时光却怎么能倒流……” 容粲发了一会儿呆,认真的对苏衡芜道:“所以,两个人都在时,两个人相爱时,务必要珍惜彼此。如今庭誉远行墨城,他是正义之师,他虽怕你担心,不和你商量就走,这是草率,你却要迎难而上,你别忘了,你的医术是你梅妈妈教的,而你梅妈妈的医术却是我教的……” 第111章 苏衡芜上前搂了容粲,轻声问道:“母亲,说不定父亲也还活着呢……” 容粲目光有些茫然:“但愿吧!”她找了她一双儿女这么久,倒是不曾想到在燕地见到,她也找了她的玉郎那么久,却是杳无信息,但愿也能有奇遇。 容粲深呼吸一下,松开苏衡芜的怀抱:“走吧,东西我都让桑梓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晚了,别耽误了庭誉的大事!” 苏衡芜意外:“母亲也要去?” 容粲抚了抚苏衡芜的脸颊:“傻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与其在家里苦苦盼你消息,倒不如看着你更放心……而且母亲觉得自己还能帮你们一把!” 苏衡芜心里暖意横生,自打与冷庭誉相识后,苏衡芜依旧觉得自己是上天的幸运儿,而被母亲认回后,那种你无论做什么都知道背后有一双慈爱的目光看着你,甚至在你闯了祸后能帮你料理的至亲存在,这种感觉很奇妙,也让她从未有过的安心。 苏衡芜发自肺腑的冲容粲道:“母亲,谢谢!” 容粲一愣,帮她理了理头发:“傻孩子!” 桑梓找备好了马车,母女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桑梓则一身男装干练打扮在前头赶车。 有几名看着练家子的人出现,在马车外冲容粲鞠躬:“大当家的,你一路放心,咱们的人已经先一批护着药材去了墨城。咱们这些人更会暗中保护大当家的与小姐……” 容粲点头,柔声道:“辛苦了!”自打认回女儿后,忘川茶楼的生意她交由手下打理,容粲则极少再易容,此番明艳端庄的坐在车上与苏衡芜并排,令人咋一看只以为是孪生姐妹。 “驾……” 桑梓甩了马鞭,赶起车来。 几名江湖人士也纷纷跨马,一名白面书生模样的俊朗男子目光还有些恍然。 白面书生旁的是一名彪形大汉,拿手在白面书生眼前晃了晃,大笑道:“你别痴心妄想了,休得动那念头。大当 家的当年拼尽全力医治过我们,让我们方能活了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当家的遭遇,存什么念头,休得辱了大当家的威名……” 白面书生脸上一红,展了扇子,虚摇了几下:“哪里有?” 其他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却说老燕王妃那里。 一大早,林嬷嬷急匆匆的冲进屋里。 老燕王妃虽然斥责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却还是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人。 白芨留了个心眼,退出去后,走的慢一点,模糊听到里头有摔碗声:“他是个死人不成?不过是病了,墨城这种大事竟然轮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办!” 白芨吓了一跳,深知此事重大,不敢多耽搁,她这些日子正苦愁遇不到世子爷,将贺慕容的事情告之,却又听到这些事。 白芨侍候在老燕王妃这里也有阵子了,模糊的记忆里貌似老燕王妃的娘家林家的姻亲就在管着墨城。 趁没人发现,白芨匆匆走去。 却不想还没有走远,头天夜里还称病的老燕王妃就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白芨连忙躲了起来。 等她再出来时,就听到老燕王妃已经坐了轿子去了冷仲然那里。 冷仲然昨夜刚退了烧,此时身子还有些虚弱,提不上力气。 老燕王妃找来的时候,冷仲然正由丫鬟服侍着喝汤药。猛然由下人回报说:老燕王妃来看王爷了。 冷仲然顿觉心里暖意融融,他就知道他的母亲老燕王妃平素虽说待他有些严厉,可事实上他一旦有了好歹,哪怕是再简单不过的头疼发热,老燕王妃也总是忧心忡忡的盼着他好。冷仲然心里忍不住叹道:到底天下母亲一样的心。 他忙冲下人道:“快请!” 下人面上却闪过犹豫之色。 冷仲然心里咯噔一声,追问道:“怎么了?老燕王妃可是有什么不妥?” 下人斟酌着语气道:“老王妃似乎不大高兴!”这是相当含蓄的表达,真实的情况 却是老燕王妃怒气冲冲。 冷仲然顿时联想到放手让冷庭誉去墨城的事,这让他觉得头似乎都有些疼了起来。 冷仲然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借口自己病还没好,此时还没睡醒让老燕王妃先回去。 先将老燕王妃拖上一拖,这怒气也就能减不少。到时,他再诚心诚意的去跟老燕王妃讲清利害,想来老燕王妃也会理解他。她毕竟是他的亲娘啊!就算娘家人对一个女人再重要,倒也没有听说过比自己的亲生子还重要的事情。 只是,还不等冷仲然将意思说出来,老燕王妃已经走路带风的进了屋。 冷仲然脱口而出,声音甚至夹杂喜悦:“母亲,你病好了?”毕竟老燕王妃走路都有了力气。 这要是以往,老燕王妃还会有些唏嘘,虽说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到底也好歹抚了他一场,总归还不至于全无良心。 可今日关系到墨城的事,关系到整个林家的事。 老燕王妃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一个厉色向屋内在场的众人扫了过去。 燕王府的人素来是知道燕王至孝,因而对老燕王妃也多有惧怕。 老燕王妃当下这眼风一扫,在场的目光所及之人立马低下了头。 林嬷嬷则道:“老王妃和王爷有话要单独说,你们还不说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后看向冷仲然。 冷仲然张口想让人将老燕王妃送出去,目光和老燕王妃对视一下后,立马改了口风,打发了屋里侍候的人出去。 “你们出去吧,万一有事我再叫你们!” 众人鱼贯而出。 老燕王妃回头看了一眼林嬷嬷,林嬷嬷立马也出去,并将门带上,并和老燕王妃带来的人一道守在门外。 冷仲然有些不确定老燕王妃要做什么。 他看着老燕王妃问道:“母亲,这是要……”从床上要挣扎起来给老燕王妃行礼。 老燕王妃的眼睛忽然像蛇信子一样狠狠地盯着冷仲然看了一会儿,冷冷道 :“你别喊我母亲,我可没有你这么个好儿子!” 冷仲然一愣,随即柔声道:“母亲,又要拿这种话胡说!我乃是母亲怀胎十月得来的,如何不是母亲的儿子!” 若是以往,老燕王妃会一改神色,温柔的摸了摸冷仲然的头:“难得我儿明白,为娘没有白受这些年的苦!” 可今个儿却不同往日了。 当下老燕王妃立马还了冷仲然一句:“行了,别在我面前装糊涂。” 老燕王妃话说的快,眼里的厌恶神色不加遮掩的出现在冷仲然面前。 冷仲然猛然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老燕王妃却是已经从头上直接拔掉一根翡翠簪子,不管不顾的就往躺在床上的冷仲然身上砸去。 那翡翠簪子虽通体水润,是个难得的极品翡翠,却分量不轻,被老燕王妃那么一抛,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冷仲然额头上。 冷仲然吃疼,意外的看着满脸怒气的老燕王妃,探手去摸额头,那里立马肿了一个大包。 冷仲然忍不住喊了一声:“母亲!” 老燕王妃满脸厌恶道:“我不是你母亲,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 冷仲然昨个夜里高烧折腾到后半宿才退了烧,如今身子还虚着,乍然听到并看到老燕王妃那不耐烦与愤怒的言语那不加掩饰的厌恶,瞬间袭击到了冷仲然的心。 冷仲然觉得胸闷起来,甚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额头上后背上开始发冷汗…… 老燕王妃看着面色愈加苍白的冷仲然,神色这才有了一丝着慌,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揽了冷仲然,声音温柔道:“你惹了母亲生气,母亲不过说你几句,你莫不是就上了心当了真?” 老燕王妃说这句话时,表情慈爱,语气温柔,就连手也是暖融融的。 冷仲然觉得身上也暖和了起来,他望着此时此刻的老燕王妃,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哪里有母亲会用那种又冷又厌恶的目光看 待自己的孩子? 定然是他看错了…… 更何况,他的母亲曾说过当年他的父亲宠爱宠妾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问,母亲一个人挺了下来,想也知道有多艰难…… 冷仲然觉得自己刚才怀疑母亲的想法简直要遭天谴,他当下就向老燕王妃认错:“母亲,我错了!” 而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他错在哪里了?他到底错了没有? 说起来,每当老燕王妃一生气时,一指责他,他立马就要认错。 他这个毛病最为当初贺慕容所诟病。 贺慕容常说:“你动不动就认错,等哪一天母亲错了的时候,难不成还是你认错?” 他当时还正感激老燕王妃虽然一开始拦着他娶自幼丧父丧母的贺慕容,对贺慕容的话回道:“为人父母的对待孩子,哪里有错的?就算偶有做错,也未尝不是出于慈母心怀?” 老燕王妃一言不发的望着冷仲然。 冷仲然有些招架不住,磕磕绊绊道:“母亲,先别动怒!先听我讲明白……”碎把那曹华在墨城干得禽兽事原原本本的说给老燕王妃听。 老燕王妃眼见着冷仲然面色又恢复了一些,心知冷仲然这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当下强耐着性子听完了冷仲然教训,就道:“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也不能偏听偏信,曹华这些年在燕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说,就算他办了不妥当的事,你可以写信警告他,又或者完全是谣言中伤曹华也未可知,哪能容你这么莽撞出事?庭誉如今还不成亲,连乡下种田的都知道,这男子不成家不成人,庭誉毛都没张齐,你就纵容他去胡闹,万一后来证明那曹华是被人中伤的,你让庭誉如何令燕地百姓服气……再退一步来讲,就算墨城当真爆发了瘟疫,曹华的做法也没有什么不妥,不然任着瘟疫肆虐,万一传开来,染到咱们燕京城,燕京城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这么多老百姓却又当怎么办?” 第112章 冷仲然有些意外,他是亲眼看到的,这些年老燕王妃热衷礼佛,在她的院子里也设了小佛堂,平素也会吩咐了林嬷嬷去给寺庙里送些香油钱。他一直以为似他母亲这样的人,自然对路上的蚂蚁都不忍下脚,却不想母亲听了他所说的曹华的所作所为后,不仅不觉得有何不对,相反还为曹华辩解。 原来,在母亲眼里,人命并不那么重要。 冷仲然一时有些沉默。 老燕王妃却不允许冷仲然长久不说话,她不顾冷仲然病后体虚,上前推了推冷仲然,不满道:“你这个样子做什么?我问你话呢,你如何不回?” 冷仲然抬头望了一眼老燕王妃:“母亲,想让我说什么?” 老燕王妃瞪了冷仲然一眼,斥责道:“多大个人,还办事这么毛毛糙糙,让我一个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为你操心这操心那……这事,曹华也没有错那么离谱,自古瘟疫如猛兽,若是任由瘟疫横行,不出多久,墨城只怕就成为一片无人空城。万一,再有一些染了瘟疫的刁民跑出来祸害燕京城,只怕这事就更是棘手……你赶紧派了人去追上冷庭誉,所谓君子不立危强,万一庭誉有个好歹……”说到这里,老燕王妃忽然心中一动,垂下了眸,以掩饰心中的想法。 冷仲然却是猛然惊醒,他当时只顾气那曹华竟然吞下赈灾的银两自己私饱中囊不说,害的墨城百姓染上了瘟疫,曹华不上报,竟然要活生生的杀死那些人…… 冷仲然对于曹华的所作所为,一则痛恨他残忍。另一则也担心若是墨城的事传了出去,只怕对燕地大局都有影响。 一座城池,坚固与否,不在于所筑城墙有多高也不在于守城的兵士有多少,而在于这座城池里百姓是否人心坚固如城墙。 假如墨城焚烧活人的事传了出来,让燕地百姓如何看待他这个燕王,冷家又凭什么还能继续受到燕地百姓的爱戴。 况且,庭誉自打从 京城回来,虽和他说话少到可怜,但是关于京城那边的动向也说了个明白。长平公主的兄长,先头服了丹药被宫女勒死的皇帝忽然让元蒙可汗的长子避开冷家铁骑的耳目入了京城就足以说明问题。 冷家铁骑驰名整个大齐,势不可挡,让元蒙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毫不谦逊的说:在燕地,元蒙可汗的长子根本不可能闯入燕地后,再借道燕地走向京城。但是元,蒙人能出现在京城,唯一的漏洞只可能是镇守甘肃的威远侯府。那么,威远侯府一向忠于皇室,且威远侯是个极为诚孝之人。威远候的母亲及家族子弟更是多在京城大兴那里住着。 除了是先皇帝自己的授意,命令威远候故意放道给元蒙可汗的长子,否则,威远候断然不会拿自己亲族的性命开玩笑。 再加上,先皇帝先是大赦废太子府的余孽,后头又做戏,将废太子府的余孽一网打尽的事情足以说明,先皇帝这是深感自己大限快到,是要为大齐后继皇帝扫清障碍。 而这障碍,只怕除了废太子府一派的势力,更多的却是盘亘在燕地的冷家。 只是,先帝也不曾料到他自己会死的那么狼狈与突然,将他之前设好的棋盘全部打乱。如今继位的是先帝的五皇子,五皇子生母燕贵妃,而燕贵妃的母家则是定南侯府,定南侯府的得力姻亲又是整个大齐唯一有实力能够与燕地一较长短的威远候府陈家。 冷仲然出神的在脑海里自画了一副疆域图:燕地此时此刻东临大海,北与元蒙接壤,南面是大齐,西面是威远候府重兵镇守的甘肃。 如今,一个定南侯正在京城里当着九千岁,摄政候,实际大齐朝廷的操纵者。 冷仲然叹了一口气,心道:说来好在幸运的是,先帝死的突然,不然依着先帝的布局,燕地此时真的是四面树敌。 想起如今已连夜出发的冷庭誉,燕王冷仲然心里生出一丝骄傲来。说来 ,以前是他小瞧了他这个儿子,在先帝当初设计布局将冷庭誉入京前,若不是冷庭誉的那些手下得力,察觉出元蒙人的诡异,入京就搜出那些元蒙人当街擒获,让京城人不再怀疑,元蒙人是燕地故意放出来的,也证明燕地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先帝不知道当时只怕还没有想好如何对付冷庭誉,就已经死去。随后在定南侯独揽大权前,冷庭誉更是设下元蒙可汗长子亲手为定南侯所刺杀的戏码。在元蒙那里,元蒙可汗长子是英雄一般的存在,元蒙可汗也对长子寄予厚望,若是他还活着,必然日后是元蒙的继承者。 冷庭誉设计定南候杀了元蒙可汗一事,虽在当时,京城百姓对定南侯多了拥戴,但先帝曾与元蒙可汗暗搓搓的协议,只怕也随着元蒙可汗的长子被定南侯斩杀而分崩瓦解。 此时此刻,只怕元蒙别说再和大齐联手对付燕地,就是定南侯已经是元蒙心中的血仇大恨。 想到此,冷仲然忍不住感叹:庭誉这孩子比我强,凡事能走一步看到后头三步! 老燕王妃等冷仲然说话等了半晌,不想就听到冷仲然这么感叹一句。她前头还在批评冷庭誉家都没有成,还不算人使唤,又说冷庭誉毛都没有长齐,如何担得起这么大的事,倒是不曾想她那个一向还算听她话的好儿子冷仲然竟然当着她的面就将冷庭誉夸了起来。 这简直等同于,冷仲然在生生的扇着她的耳光。 老燕王妃心中十分光火,当即脸就沉了下来,当即逮住冷仲然的衣襟破口大骂:“先头你娶了贺慕容后,就不再把我放在眼里了。如今,贺慕容没了,贺慕容的儿子在你心里也是比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你的我强,你明知道那曹华是我大哥最为看重的大儿媳的兄长,你却要冷庭誉去亲自带人杀了曹华,你让我有何脸面面对我大哥?” 冷仲然觉得头很疼,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 ,这才道:“母亲,曹华他私下扣下赈灾的银子,如今又草菅人命,这是置我冷家于不顾啊,也是置我们燕地于不顾……”那曹华连焚烧活人的事都能做出来,若是此时燕王府还不拿出态度来,让整个燕地如何还信服燕王府,京城那里只怕更会借此事大肆宣扬。 若是到时,那定南侯稳固好大权后,腾出手来,就会借此机会对燕地发难。 这种事,冷仲然没指望老燕王妃懂,但他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即便老燕王妃不懂,却也应该多为儿子体谅一下。 冷仲然叹口气:“母亲,这事你就别管了,儿子自然会处理好!” 老燕王妃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冲冷仲然撒出来,听了冷仲然这么说,当下心中一愣,印象里冷仲然只有在贺慕容的事上和她这般说话,让她不要插手,她会处理好。 如今,却又是这样的口吻。 老燕王妃不由悲从心来,就说是那个贱人的贱种,怎么都无法捂热。 她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冷仲然吓了一跳,喃喃道:“母亲,这是……” 老燕王妃拿手指着冷仲然半晌:“你……你……”你了半天,却又颓然坐下,扔出一句话:“你现在去救曹华还来得及,不然等我大哥那里有了好歹,你就等着将来阴曹地府再见我吧!” 冷仲然皱眉,他沉声道:“你是说外祖家也参与了这私吞赈灾银子的事?” 老燕王妃没有想到冷仲然这么问,忽然之间神色就有些慌张。 冷仲然如何还不了解,他以前就曾听到过一些风声,说老燕王妃的娘家林家生活素来奢侈,他也曾想过去查。 老燕王妃则拦在他之前,对他说,这些年她一直在给林家银子。冷仲然只得作罢。 如今想来,倒是他天真了。 他神色有些冷峻:“母亲,林家是不是也卷了进去?”又或许,林家才是根本的幕后主使。 老燕王妃不满道:“什么林家?那是你外家 ,你怎么如此说话?” 冷仲然皱眉不舒。 老燕王妃道:“总之,这曹华不能杀,这林家也不能查,你要是破其一,我就死给你看!” 冷仲然看了老燕王妃一会儿,平静道:“若是母亲执意如此,那只有儿子自杀来谢燕地百姓了!” 老燕王妃扭过头去。 冷仲然心里有些寒心。 原来,他的死活在母亲眼里还不如一个曹华。 他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外头候着的大夫早先得了冷庭誉的吩咐,见老燕王妃入了里头有一会儿了还不曾出来,就和其他几个大夫在外头小小的闹事一番,绕到了后头。 如今,一听见冷仲然咳嗽。 几名大夫想到冷庭誉的那句,若是王爷身子不好,就提头来见的临别语,纷纷对林嬷嬷及林嬷嬷带的那些人说话要进去看冷仲然的病情。 林嬷嬷起初还阻拦,只是大夫的理由再正当不过,大夫们甚至还说了诛心之话。 “万一王爷有了好歹,林嬷嬷难不成你能担当的起?” 林嬷嬷最后只好放弃了阻拦。 大夫们就冲了进去。 恰好此时,老燕王妃正在里头拿金簪架在脖子上,以威胁燕王。 林嬷嬷与大夫们大骇,进退两难。 冷仲然大喝一声:“还不快阻止老王妃!” 老燕王妃不过是吓唬冷仲然,又岂会真心寻死,几番推搡之下,竟然一不小心破了脖颈上的皮,渗出了血珠来。 林嬷嬷吓得大叫:“血……” 老燕王妃起初还不曾发觉,听了林嬷嬷这么一声鬼叫,整个人顿时感觉到来自脖颈处的剧痛,她用手一抹,手上蹭了血。 老燕王妃在瞥见那血时,整个人就觉得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冷仲然惊吓的忙喊大夫们前去查看。 屋里一时乱哄哄。 好在,经过大夫们七手八脚的一番忙碌,最终诊断为:“老燕王妃只是皮外伤,加之怕是见了血,受了惊吓,这才晕倒……” 冷仲然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咳嗽起来。 第113章 林嬷嬷急的泪都要掉出来了,因素日她得老燕王妃看重,冷仲然也十分尊重她。一时,林嬷嬷情急之下,倒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几近声泪俱下的指责冷仲然:“老王妃一辈子为王爷操尽了心,打王爷还在肚子里时就把王爷放在心尖子上,虽说有时老王妃待王爷说话语气不那么和缓,可这也是老王妃一心为了王爷着想,怕王爷沉湎于安逸环境,想让王爷更加独立更加出色……” 屋子里忙着为老王妃诊治的大夫与下人们面面相觑,观望彼此,只觉得眼睛珠子都快掉落下来。这林嬷嬷今日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脑子烧糊涂了一样,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指责起王爷来了。 这倒是奇了……一个仆人教训起王爷来了。 冷仲然也觉得被林嬷嬷这么说有些没面子,但又想着老燕王妃刚刚受了伤,林嬷嬷怕也是护主心切,这才口不折言的吧。 冷仲然咳嗽了几声,打算了林嬷嬷的话:“嬷嬷,还是先去看看母亲吧!” 林嬷嬷一愣,长叹一声:“老奴也知道自己是越矩了,也好在王爷大人有大量。哎……”又瞥见冷仲然面色还好,又忍不住道,“老王妃到底年纪大了,就算有什么不对,王爷也念在母子情分上,别和老燕王妃计较。” 冷仲然怎么会和自己的母亲计较,闻言自然点点头,轻道一声:“这个嬷嬷尽管放心!” 林嬷嬷守在门口也听到了一些,猜出这事和林家的姻亲曹家有些关系,她是林家的世仆,虽说她跟着老王妃陪嫁到了王府,可是她的很多亲人都还在林家。林家看在她是老王妃身边得用人的份上,对林嬷嬷留在林家的亲人还算照料。 林嬷嬷自然心里也向着林家,盼着林家好。 因而,猛然听到冷仲然点头说让她放心,答应的那么快,让她瞬间有些不放心起来。一时又想到,只怕王爷根本没 有听清楚她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林嬷嬷想再追问一下,奈何燕王又咳嗽起来。 一名大夫看着欲言又止的林嬷嬷有些瞧不过眼,忍不住插话道:“王爷才退烧没多久,如今身子还虚弱,此时还是少操心的好!” 林嬷嬷心有不满,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名大夫察言观色道:“嬷嬷就是有什么,也不妨等王爷彻底好了再说!” 林嬷嬷住了嘴,将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等一群人将昏迷的老燕王妃七手八脚的送回她的院子里时,冷仲然有些不放心,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药茶喝了几口,问大夫道:“既然只是皮外伤,如何老王妃还不醒来?” 大夫也有些不了解,想了想,只好道:“也是有些人有晕血之症的,一时还不曾醒来倒是有的?” “脉象无大碍,许是受了惊吓,休息一下想就会好的” 冷仲然点点头,由着大夫为他开方把脉。 若是其他事,他也真的应了老燕王妃,只是这事,不同平常,曹华做的太过离谱。不杀曹华,难以平民愤。 只是林家…… 冷仲然叹口气,吩咐大夫道:“好生侍候着老王妃,一有了好转立马来报!” 却说老燕王妃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就忽然趁人不备时冲林嬷嬷猛然睁开眼又眨了一下眼。 林嬷嬷原本就有些疑惑老燕王妃为何还不醒来,见此当即舒了一口气,心领神会的打发了屋里侍候的人。 等屋内只剩下老燕王妃与林嬷嬷时,林嬷嬷小心翼翼的凑到老燕王妃的耳旁:“他们都走了……” 老燕王这才晃悠悠的睁开眼。 林嬷嬷立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起来。 老燕王妃目光有些茫然,呆呆道:“他到底是翅膀**啊!” 林嬷嬷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老燕王妃这是在说燕王啊。 林嬷嬷斟酌着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老燕王妃自嘲的笑笑:“到底不是从 我肚皮里出来的,和林家又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如何会真心体谅我与林家。也且罢,他既不稀罕我,我也也不稀罕他!” 林嬷嬷心底对老燕王妃这番话其实是不大认同的,她想了想,柔声道:“到底王爷又不知道!” 老燕王妃叹口气不说话。 林嬷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等了一会儿,还是林嬷嬷先打破沉默问老燕王妃:“老王妃,脖子那里可还疼?大夫说了是皮外伤,好在无大碍,咱们那里还有一些玉珍膏,老奴等会就去寻来,保准老王妃不出几日那里受伤的肌肤就如常!” 老燕王妃摇摇头,思索着道:“我倒是发愁这点小伤会好的快!先让她长着吧!” 林嬷嬷目光很是不解,她打下跟着老燕王妃如何不清楚老燕王妃对自己的容貌最为爱惜,皮毛素来不得有一点损伤。 如今却这般说话。 老燕王妃自然看穿了林嬷嬷的想法,难得解释道:“比起这点子小瑕疵,我们林家几百口子的性命更是珍贵啊!” 事关林家,林嬷嬷一时也有些沉默。 老燕王妃拍了拍林嬷嬷的手:“放心吧,有我在,总要林家安安稳稳的……”顿了顿,又补充道,“除非我死了!” 林嬷嬷忙“呸”了一声:“可不能说这丧气话!” 老燕王妃浑然不在意的笑笑:“我继续装晕,你出去也小心点,别被人看出来。再找大夫那里抱怨一下,就说我滴米未进,怎么唤也唤不醒……”说完又摇摇头,“我都在那小畜生面前生死相逼了,他依旧没有松口,怕是指望他松口也难!” 林嬷嬷也觉得有些心寒,但还是道:“王爷还是关怀老王妃的!” 老燕王妃自嘲的笑笑。吩咐林嬷嬷道:“如今庭誉外出,也带了他的心腹出府,长平如今又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想办法往外递个话,让我大哥派个能议大事的人过来……” 林嬷嬷 忙不迭点头,又问:“您有对策了?” 老燕王妃又叹了一口气:“却总不能坐以待毙!” 林嬷嬷一时也捉摸不透老燕王妃这是有把握还是没有把握,遂当下按着老燕王妃的意思,给她掖了掖被子,就借口要去库房寻参出了门。 冷仲然那里很快接到了消息:老燕王妃一时还没有舒醒。冷仲然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若是母亲有了三长两短,自己倒是难辞其咎。 几名大夫也有些意外,老燕王妃这会怎么还不醒。 冷仲然派了大夫再次去把脉诊治,又让让开了库房,寻了滋补的好药打包送到老燕王妃那里。 动静这么大,自然惊动了长平公主院子里的人。 长平公主自冷仲然拂袖离去后,依旧呆呆的不说话了快一天了。 魏嬷嬷被冷仲然当时那一推,引了旧疾,只可恨月容那丫头如今还躺在床上叫疼,也没个得用的人。 倒是卫清儿依然又来了。 长平公主没心思理会卫清儿。 魏嬷嬷又岂会给卫清儿好脸色看,因魏嬷嬷担心长平公主这样子不吃不喝不笑不哭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焦。若不是长平公主还在小产中,不方便让冷庭嘉进来探望,恐对他以后的气运不好。魏嬷嬷早就把冷庭嘉喊过来,以希望长平公主看在冷庭嘉的份上,好歹舒心一些。 她不放心长平公主,拖着发疼不舒服的身子依然守在长平公主屋里。 卫清儿亲自呈了厨房里端来的燕窝给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卫清儿忙殷勤相劝:“……姐姐,好歹也服用一些……”长平公主无动于衷,后来似乎嫌了卫清儿话多,皱了皱眉。 魏嬷嬷观察长平公主一言一行素来仔细,当即赶在长平公主发火前不客气的赶走了卫清儿。 卫清儿倒也不恼:“那我去别处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 魏嬷嬷心里烦躁,只觉得卫 清儿跟个牛皮糖似得粘上了。 等卫清儿刚出了门,魏嬷嬷就忍不住对长平公主进言道:“这个卫清儿也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王爷病了这么大的事不去忙着献殷勤,倒是又来了咱们这里,公主还是早日将她赶走了好。老奴活了一辈子,自认为识人无数,却是有些看不清这卫清儿究竟是为何?” 长平公主依旧不说话,只是眼珠动了动。 魏嬷嬷想起如今长平公主的兄长也成了先帝,京城的朝廷又被定南侯那个老匹夫把持着,冷庭芳早早地去了,冷庭嘉还年幼,长平公主如今刚刚小产,就和王爷交恶……这往后的日子,难不成又要像初来燕地时,为了避开贺慕容的锋芒,也为了安稳的生下长子躲在庄子上上去。 魏嬷嬷有些悲从心来,端起先头卫清儿呈上来的燕窝,苦口婆心的劝着长平公主:“公主,好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三少爷自幼聪慧,又对公主孝顺,公主如今年华正盛,咱们养好了身子,才可以谋大事啊!” 魏嬷嬷红了眼眶,说着话递上一勺子燕窝到长平公主唇边。 半晌,长平公主没有动静,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 就在魏嬷嬷以为无望的时候,长平公主却忽然开口:“嬷嬷,你说王爷烧退了?” 一句话,让魏嬷嬷鼻子一酸。瞧瞧,王爷这是错过了什么?他们公主就算如今不吃不喝,一听到王爷病了,还是这么上心。 魏嬷嬷忙道:“退了退了,听说半夜就退了……” 长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世子呢?世子去了哪里?” 魏嬷嬷摇摇头:“世子素来神出鬼没的不着家,老奴实在不知世子去了哪里?” 长平公主低头看了一眼魏嬷嬷,慢悠悠道:“那嬷嬷,你去查查啊!咱们花了这么多年的精力养的那些人总要有价值才是!” 魏嬷嬷心里一惊,猛抬头去看长平公主。 第114章 只见长平公主灰白的面色里,两只原本呆滞无神的眼睛却瞬间迸发出光彩来。 魏嬷嬷有些心惊肉跳,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不老实,砰砰乱跳。 魏嬷嬷柔声试探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决定?” 长平公主伸了口过来,喝下魏嬷嬷喂的那一勺子燕窝。 魏嬷嬷登时喜不自禁,忙又一勺子一勺子递过去。 长平公主一连喝了小半碗,长出了一口气,由着魏嬷嬷擦拭干净,这才慢条斯理道:“如今还没有打听清楚,我倒也不好下什么决定。只是就你所说,老燕王妃一早就气冲冲的去了王爷养病的地方,又被一群大夫簇拥着回来。我是猜测着,这里头肯定出了大事。” 魏嬷嬷寻思着,也点点头:“王爷素来是个孝顺的人!” 长平公主对此倒没有异议:“所以说能让老燕王妃气着去,被大夫簇拥着回来的事肯定不简单……”她目光有些恍惚,似想起了旧事。”以往,能让老燕王妃和王爷母子之间有间隙的,只有贺慕容,如今贺慕容已经去了多年,母子两人一向相处好!” 魏嬷嬷撇撇嘴:“还塞了个卫清儿给王爷!”说罢,魏嬷嬷自知失言,忙去瞧长平公主脸色,见长平公主面上并无愠色,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长平公主问道:“卫清儿如今都在做什么?” 魏嬷嬷道:“到底是下流胚子提上来的,如今就是已经成了半个主子,也脱不了贱人样子,我怕那卫清儿在这里惹公主不快,打发她出去了……如今倒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等下去问问!” 长平公主又问:“卫鸾如何?” 魏嬷嬷一愣,才明白过来长平公主问的是那个在生产时就险些被燕王一剑刺杀了的卫侧妃,她想想道:“倒是没有听到她什么事情,想还是老样子!” 说完,魏嬷嬷又在心里唏嘘。听说卫侧妃生的那个女儿长得十分出众,只可惜只个傻子,如今 也有些年岁了,却是话都说不清楚,母女两个又不轻易出屋,听说脸都煞白煞白的。 魏嬷嬷又问长平公主道:“公主怎么忽然想起了她们母女?” 长平公主没有回答魏嬷嬷,而是追问道:“卫清儿可有和她们母女联系?” 魏嬷嬷摇摇头:“这个不曾听说!” 长平公主吩咐下去:“去吧,嬷嬷先去把这几桩事打听清楚再回来说给我听!” 魏嬷嬷点头应是,拖着略显沉重的身子要离去,却又被长平公主叫住。 “嬷嬷,且先等下!” 魏嬷嬷回头。 长平公主道:“老燕王妃怕是病了,既然病了,说不得林家人会派了人来看望老燕王妃,你找了咱们的人去林家府邸那里看一看!” 魏嬷嬷先是惊讶,接着又点点头,又等了一会儿,见长平公主确实没有再吩咐其他的了,方放心离去。 老燕王妃舒醒的消息传来时,魏嬷嬷也打听清楚折回了。 长平公主让人守了大门,自己和魏嬷嬷在屋里说话。 “打听的结果如何?怎么说?” 魏嬷嬷道:“幸亏公主你聪明,早有谋断,早早的在当初刚入燕王府就在各院子里各管事那里放了人,如今虽说被世子爷察觉,清理了一些,却还是有些得用的!” 长平公主耐着心等魏嬷嬷接下去说。 好在魏嬷嬷也没有再废话,直道:“世子爷只怕是连夜出府了,不仅如此,就连原本还在养伤的静侍卫也连夜收拾了行李……” 长平公主听到此,忙冲魏嬷嬷摆摆手:“等等!” 魏嬷嬷知道长平公主习惯,忙及时的闭上了嘴。 长平公主用细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拍打着床栏。 魏嬷嬷自然清楚这是长平公主在思考大事时惯常的动作,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影响了长平公主。 屋子里静悄悄,唯留长平公主敲打床栏的声音。 良久,长平公主道:“深夜出行,王爷又和老王妃起了冲突, 这是世子爷在老王妃头上动土了……老王妃如今能被人抓住的把柄只有林家……” 长平公主自言自语到这里,猛然抬头望向魏嬷嬷:“林家可有什么动作?” 魏嬷嬷赶紧回道:“听说如今林家族人如同在选美女一般,就是早出了五服的但凡家中稍有姿色的女子都送到了林府去了……” 长平公主不屑的笑笑:“就凭老燕王妃那长相,林家还能出个能赛过苏姑娘的绝色不成?只怕是白费心机!” 魏嬷嬷不这么看:“山珍海味吃腻了,说不得就喜欢山野小白菜!公主,要不要也暗中物色些人马安插到世子爷房里……” 长平公主拒绝道:“要能安**去早就安**去了,还用等到今日……” 魏嬷嬷犹豫道:“那是之前世子爷不曾沾染过男女之事,不懂这里的好……以后成亲了,只怕就好安**去人了。” 长平公主倒也不一口回绝魏嬷嬷:“这事,以后再说……林府还有其他动静吗?” 魏嬷嬷道:“老奴无用,没有打听出来!” 长平公主不说话,低头沉思起来。 老燕王妃一直以来比较顾忌娘家,甚至有时候不惜为了林家和王爷起争执,以往王爷也都顺着老燕王妃。而昨日,老燕王妃盛怒而去,受伤而回,依着老燕王妃的性子,只怕是过去先教训王爷,见没有效果,又以死相逼,结果反倒受了伤。 王爷怕是没有妥协。 能让王爷不对老燕王妃妥协的人与事,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贺慕容,如今贺慕容没有了,可贺慕容的儿子…… 冷庭誉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极少会为私事去求王爷,哪怕是婚姻大事,也是以通知的口吻和王爷商量的。 那么这事只有政治上大事了,又和林家有关。 林家因前些年在任时不清不楚的扯进了几桩案子里,为冷家族人不喜,加上当时贺慕容还在,也看不惯林家人做派,王爷与老王妃不 知道私下怎么商量的,到底这些年林家没有人再在燕地做官,有实权,但是仅仅林家是老燕王妃的娘家,这一关系就能让燕地的世家不容小觑林家。 那么,林家不做官,扯上政治上的事? 投敌?林家还不至于那么傻?离了燕地这个根本,能有什么好? 魏嬷嬷却忽然道:“但奴婢打听到林老爷的长媳曹氏急冲冲的在下午时坐了马车回娘家……” 曹家? 对啊,林家的姻亲。 林家这些年能一直保持着奢靡的生活,只怕除了老燕王妃的贴补,私下也有些不清不楚的。 这曹华就是林家的傀儡啊! 长平公主瞬间就笑了出来。 魏嬷嬷面露不解。 长平公主停了下来,一脸高深莫测道:“天助我也!” 魏嬷嬷眼睁睁的瞧着长平公主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仿佛病痛已除,焕然新机来。她不敢多说话,只是看着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倒也不再通魏嬷嬷解释,直道:“你先派了咱们的人好生守在那曹家,重点派人跟着那曹氏,还有那林家,这阵子要守结实了……至于老燕王妃那里,你先前做过的埋伏不知道如今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魏嬷嬷有些心惊肉跳,压低声音道:“公主,莫非是要和老燕王妃对着干……”说完,又摇摇头,“虽说老王妃如今怕是和王爷起了间隙,可到底割不断的是母子,哪怕老王妃犯了天大的错,王爷最终也只是轻轻揭过……至于公主……” 魏嬷嬷说到这里,声音有些讪讪:“到底只是夫妻之情……”还不是平凡夫妻的患难之情,也不是王爷跟贺慕容那样的少年夫妻…… 长平公主深吸一口气,声音淡然:“嬷嬷,不必多虑,长平心中自然有数……” 魏嬷嬷就不好再劝下去,给长平公主空杯里重新蓄了热水后,自去办事不提。 却说老燕王妃那里左等右等,到了傍晚酉时,天快黑 的时候,林嬷嬷则领了一个眼生的管事妈妈垂着头入了府。 此时,屋里早就打发掉了侍候的人。 老燕王妃“醒”来后,冷仲然亲自派了人随着大夫一同来到老燕王妃的萱草堂,却被老燕王妃中气十足的骂了出去。 大夫回去冲冷仲然回话,讲到老燕王妃的情形,大夫道:“听声音辨面色,老王妃这倒是无大碍了,只是还有些肝火,我已经开了平肝的药方子过去,王爷倒不必挂念……” 冷仲然想亲自去看看老燕王妃的情形才算安心,却一起来有些头重脚轻。加之,大夫也说老燕王妃如今需要静养。 冷仲然想想老燕王妃只怕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自己。而他心底深处也未尝不担心万一去了老燕王妃的萱草堂,到时老燕王妃话又是骂又是求的,他一时扛不住,若是又应允了老燕王妃,那置连夜奔赴墨城的冷庭誉又该怎么自处。 对于冷仲然而言,老燕王妃与冷庭誉都是他的至亲,只是老燕王妃如今只是受了皮毛伤,等这件事料理完,他身体也好了,再去好生的在老燕王妃面前伏低做小,想来老燕王妃的气也该消了。 但冷庭誉却是不同。冷庭誉其实性子是有些同慕容相似的,认准的事情八头骡子都拉不回来。如今好不容易父子俩又一次的缓和关系,若是再次搞砸了,说不得他下次就是临要咽下最后一口气了,冷庭誉只怕也不会再来看他一眼。 更何况,冷庭誉办的是正经得攸关燕地生死的大事。 冷仲然觉得,自己于公于私也不该辜负冷庭誉。 老燕王妃这里因不曾等到冷仲然亲自过来认错,“醒”来后气得发了一通脾气,砸了一屋子的瓷器。 因林嬷嬷回来的急,屋里的碎瓷还没有被下人打发干净,老燕王妃就急着将屋里一干侍候的人打发出去。 林嬷嬷带着那眼生的管事妈妈进来时,屋子里就是这样乱糟糟的一番景象。 第115章 老燕王妃眼皮子都没有搭一下,有些疲惫的回了一声:“你回来啦!” 林嬷嬷这时候将藏在身后的那管事妈妈推在前面。 那管事妈妈冲着老燕王妃行礼:“见过老王妃……” 这声音熟悉的当时就让老燕王妃肝火又上来了。 她手里原本正拿着一串佛珠来回捻着,此时看到了那管事妈妈,气得也顾不得其他,甩了那佛珠,劈头盖脸的往那眼生的管事妈妈脸上砸去。 林嬷嬷将头低的恨不得钻到土里去。 “林嬷嬷,这就是你给我办的差?” 老燕王妃强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问道。 林嬷嬷心里叫苦,却也不得不回答:“老太爷说,余姨娘跟在他身边大半辈子,最是能表达出他的意思,老太爷说自己不方便入王府,其他女眷又觉得办事信不过,就让老奴带了余姨娘过来和老王妃说话……” 老燕王妃自觉这辈子吃够了妾室的苦,自然也看不得同为妾室却一直为她哥哥林老太爷一直宠着的余姨娘。 余姨娘似乎一点也没有看出来老燕王妃对她的排斥,施施然的上前行礼,还含笑的望着老燕王妃,甚至于她还亲手捡了散落在地上的佛珠。 余姨娘虽然年岁渐长,但身段却是玲珑,一面捡着散落在地上的佛珠,一面念着佛号。 老燕王妃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惜自伤来与冷仲然那小畜生对抗,还不是为了林家。他哥哥倒好,明知道她此时定然火急火燎的喊他来商量大事,他哥哥倒好,却是叫了个余姨娘这么个玩意来她面前。 老燕王妃觉得自己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 想到这里,她又忙向地上呸了一声。 余姨娘将佛珠悉数捡好放回老燕王妃手上,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婉转动听又那么让老燕王妃讨厌。 余姨娘关切的问候老燕王妃身体可还好。 老燕王妃没有好气的道: “你回去转给我哥哥话,若是林家再这么作天作地作下去,我也差不多要死在他前头了……” 余姨娘笑意不改:“老王妃也不知个忌讳,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柔声道,“老爷常和我说,我们林家若不是有老王妃一直帮补着,如何还能立足于燕地的贵族世家当中,如今我们林家能安安稳稳的,这一切都是沾了老王妃的福气,说我们林家都得感恩着老王妃……” 老燕王妃并不领情,毫不客气的指出:“我哥哥如果真有这个心,不对着林家子弟说就罢了,对着你一个供人消遣的玩意说有什么用?” 这话当着面说,饶是余姨娘再好的定力,再厚的脸皮,一时也觉得下不来台。 林嬷嬷更是暗中冲老燕王妃递眼色。 老燕王妃浑然无睹。 林嬷嬷只有叹气的份。 好在余姨娘倒是定力好,很快又笑脸盈盈的接起话来:“刚是奴婢说错了话,老爷确实也在林家小辈面前说了老王妃的好……” 林嬷嬷就有些刮目相看余姨娘了。这个余姨娘依着丫鬟的身份却能为林老爷生下一子一女还能几十年过去了,依旧得林老太爷看重。 更何况,这余姨娘姿色最多也只是属于中上。 林嬷嬷觉得这余姨娘不简单,不由有些为老燕王妃担心。 好在老燕王妃倒也没有再次呛声余姨娘,冷着脸,***的甩出一句话:“你说我大哥说了什么话?” 余姨娘看了一眼林嬷嬷。 林嬷嬷忙道:“老奴想起来了,我来之前还吩咐了咱们院的小厨房为老王妃炖上了药膳,我得亲自去看一看,省的那些子人万一伸了懒筋,掌握不好火候!” 余姨娘低下头。 老燕王妃却有些烦躁,她虽重视尊卑,可林嬷嬷是她信重之人。余姨娘当着她的面就这样的做派,让她觉得丢了面子。 只是老燕王妃虽然面色 不虞,倒也没有说什么,冲林嬷嬷摆摆手:“快去快回!” 林嬷嬷却不曾走远。走出去了后,又蹑手蹑脚的入了紧挨着这里的厢房,不想却看到了厢房里的白芨。 林嬷嬷心中一跳,却也知道这会子不能闹下来,暂且先安抚住这个丫鬟才是。 林嬷嬷压低声音道:“你来这里可是找我有事?”林嬷嬷声音和蔼,面上带着笑,一副丝毫没有在意的模样。 白芨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原本紧握着的手心里后背上都出了汗。 当下,白芨反应机敏的借着林嬷嬷的话茬接了下去:“听说老王妃病了,我想绣个五毒帕子给老王妃戴上,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要选秋香色还是要选褐色,听说嬷嬷回来了,我就赶着想来讨讨嬷嬷的主意……因见到嬷嬷先去了老王妃那里,就进了厢房等着嬷嬷……” 林嬷嬷含笑望着白芨,却是没有说话。 白芨一愣,内心深处有些发毛,一时后背处上的汗觉得出的更多了。她忙笑着低声补充了一句:“没有想到嬷嬷这么快就来了……” 林嬷嬷心中冷笑,这倒是怪伶俐,还笑得出来。当初她就是看中了白芨这点,才在白芍出事后,准备栽培白芨,倒是不想这丫头是聪明过了头了…… 因林嬷嬷一时又担心隔壁屋里老王妃在和余姨娘说了重大的事,被白芨这暗藏祸心的丫头听见,自然是急着要先打发掉白芨。 林嬷嬷笑着道:“老燕王妃喜欢秋香色,难为你有这心了……”不等白芨急着答话,林嬷嬷就已经又道,“我这里还有点事,就不留你了……” 白芨也急着赶紧离开。 林嬷嬷站在窗户处望着白芨初始还走得颇为平顺的步伐,忽然就紊乱了起来,到了后头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 林嬷嬷脸色阴沉,这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却说自隔壁屋里猛 然传来一声略大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哥哥已经说服了方哥休了曹氏……” “老王妃,你小声点,曹氏还不知道呢……” 林嬷嬷心里突的一跳,待要再细听,里头的声音却转小,听着悉悉率率的,却是毫无头绪。 林嬷嬷听了一会儿,自觉再听下去也听不出什么有益的内容,想了想,虽说刚刚拿了小厨房的药膳当借口,却还是要亲自跑一趟才像样子。 林嬷嬷整整衣襟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几个厨娘正在说着闲话。 林嬷嬷一时有些羡慕,说起来厨房里的话尤其是小厨房的活,无论你干好还是干坏,出不了头,也得不了多少好,每日还要和油烟打交道,从厨房里出来,怎么都洗不掉一身的葱蒜酱味。 可小厨房里气氛不紧张,闲适却是别的地方比不来的。是以,小厨房里的厨娘们没事最爱八卦说些无关大雅的闲话,倒也还知道祸从口出,并不在背后非议主子,只是说些丫鬟的闲话罢了。 林嬷嬷倒也没有多管她们,只要不出格,就任着几个小厨娘说罢了。反正,小厨娘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了不得的职位,若是出格了,直接撵到庄子上去就是。 她来小厨房不过是为了躲余姨娘与老王妃的对话而已,并非真的有事。因而,林嬷嬷当下也并不急着进去,在小厨房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听着里头天南海北的闲话。 就在她觉得差不多了,要进去看看,准备咳嗽一声让这些叽叽喳喳的麻雀住嘴时,哪里想到一名厨娘忽然提到了白芨。 “都说这有福气的,等福气来了,怎么都挡不住;这没福气的,就算给了她机会,她也没用!就说那白芨,刚刚茯苓来提热水提到说是白芨好端端的,楞是自个走路也能撞到石头上去,这不,听说当时膝盖就肿了……” 林嬷嬷心里一惊,忙后退了 一步,躲在外头偷听。 只听另外一名厨娘说道:“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吩咐她去做,才这么慌慌张张?” 原先说话的厨娘就接道:“她走的那条路的方向是回她房里的,哪里能有什么差事?” 还是先前那位厨娘接话:“既不是主子吩咐她的差事,那她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最先说话的那名厨娘就没好气的说道:“赶着投胎吧!”她话音一落,其他几个厨娘都笑了,“哪里有你这般开玩笑的,万一白芨有个好歹,看你后悔说这话呗。不过那白芨,我也看不上眼,不就是趁着白芍生病,一时多在老王妃面前侍候了几回吧,以往跟咱们说话还客客气气的,唉哟……如今可不得了,那眼睛珠子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 “一股子小家子气,能成什么气候。亏得以往东王妃活着时,还曾对白芨有恩典,你可曾见她有提过东王妃一句。没心肝的玩意,薄性!” 这人待还要再说去,却是被其他几人捂了嘴巴。 “你不想活了,咱们这些人不该书的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说,快快,赶紧念声佛号……” 那被捂了嘴的人不情不愿的喊了声“阿弥陀佛”后,又忍不住道:“听说前阵子,白芨还想法子打听世子爷的行踪!我呸,莫非觉得咱们世子爷能看上她那种货色?” 其他几人就取笑这说话的人:“那是当然,连你这种美人都不敢对咱们世子爷有肖想之心,更何况其他人!” 那人倒也不害臊,竟然当众又伸出了兰花指,唱了一嗓子。 其他几位厨娘笑作一团。 林嬷嬷又等了一会儿,见这些厨娘们没有再提白芨那死丫头,而是说起了其他话题。 她又蹑手蹑脚的往后走了走,等到了院子里杏花树前,忽然咳嗽一声。 小厨房里的吵闹戛然而止,就像被人捏了脖子一样,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116章 有厨娘从窗户处探头,见是林嬷嬷,忙殷勤的招呼同伴:“是林嬷嬷来了……” 几位厨娘热情的迎了上来,有人问林嬷嬷来是做什么。 待林嬷嬷说了老王妃的药膳后,厨娘们讨好的笑着:“一早就熬上了,吩咐了人专门盯着火,一时也不敢大意。” 又有人道:“这种小事,林嬷嬷只需派一个小丫鬟来传话就是,哪能劳烦林嬷嬷你亲自来!” 还有人已经端上了盛了乳鸽的碗来:“这是我们几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出来的,林嬷嬷最得老王妃的心,最是懂老王妃的口味,还是要辛苦林嬷嬷帮着尝尝这味道,看看合不合老王妃的味……” 这是小厨房惯用的伎俩,林嬷嬷并不反感。 当下林嬷嬷目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乳鸽,肉质鲜嫩,看着就让人觉得有些饿了。 小厨房的人更是请求声不断。 林嬷嬷勉为其难的在厨娘的招呼下坐在杏花树下吃完了那乳鸽,又有厨娘端来了拿玫瑰花杭白菊沏的花茶。 “去去油腻!” 林嬷嬷吃完不忘评论道:“下次盐再放少点,老王妃近来饮食清淡,吃不得重味,你们下次要注意了……” 几名厨娘自然是满口奉承感激林嬷嬷。 林嬷嬷很是享受,指了指头顶上的杏**:“拿个剪刀来,我剪了两三枝,去插在老王妃的屋子里的水晶瓶里……” 她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拿了剪刀过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总算是剪了几枝开的十分好的杏花。 林嬷嬷觉得舒坦多了,又装模作样的进去看了看小厨房里熬着的药膳,这才慢慢的踱着步子离开。 却说等林嬷嬷重新回了老燕王妃屋子里时,老燕王妃却是一脸不耐烦:“去哪里了?半天不回来!” 林嬷嬷忙一边将手里捧着的杏花插在了花瓶,放在显眼的地方,一边解释她是去小厨房看了熬得药膳了。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粉**嫩的杏花 ,提不起情绪,口气淡淡道:“气都被气饱了,就是吃龙肉也好不了……” 林嬷嬷忙冲老燕王妃使眼色。 老燕王妃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立着两个侍候的小丫头,心里一阵烦躁,不耐烦的挥挥手,将两个没有眼色的小丫鬟赶了出去…… 林嬷嬷不忘叮嘱:“让值班的人不要放了人去厢房……” 小丫鬟们点头应是。 等屋子里人都走光了,老燕王妃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嬷嬷就将碰见白芨的事说了出去,当然隐去了她是自己到了厢房后碰见白芨的事,改口称看见白芨慌慌张张的从厢房里出去。 老燕王妃眼神一冷:“这事,你办利索点!” 林嬷嬷会意的点点头:“这个,老奴心里自然清楚!” 老燕王妃就丢给林嬷嬷一个“你办事我,放心”的眼神。 “让老奴为老王妃揉揉肩吧!” 林嬷嬷主动请缨道。 老燕王妃点点头。 林嬷嬷侍候老燕王妃一辈子了,自然掌握得了老王妃喜欢的力度,一时揉捏的老王妃很是舒服。 老燕王妃被揉捏舒服了,话也就多了。 “哎,说起来我一心一意的为着我娘家人着想,倒不曾想到他们倒是还防着我!” 林嬷嬷吓了一跳,不知道老燕王妃这话是从哪里来的,当下手上的动作一滞,却也并没有接话。 老燕王妃难得反手拍了拍林嬷嬷的手,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我主仆多年,在你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嬷嬷已经平静下来,继续为老燕王妃按揉肩膀,并柔声道:“不管怎样,老王妃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老燕王妃又深深的叹口气,语气有些怨愤:“我倒是也想,可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和我一心,想起来就头痛……”忽又压低声音,“林家竟然还拿姐威胁我……” 林嬷嬷心里一惊,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老燕王妃口里的“姐”是 她的命根子,这也是老燕王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林家比较容忍关照的原因。 林家莫不是疯了,竟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林嬷嬷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老燕王妃道:“……那上不得台面的余姨娘说我大哥的意思是这次舍了曹家,如果曹氏懂的顾全大局,看在曹氏为方哥生儿育女的份上,倒也会不与曹氏计较。可曹氏若是但凡心里有不满,曹氏这些年身子也不大爽利,送出去养养病,到底还是没熬过,这样的事也是会发生的……” 这些话林嬷嬷在隔壁厢房已经偷听到过,如今再听老燕王妃说,还是觉得心寒。曹氏为林家生儿育女不说,曹家这些年更是事事以林家马首是瞻,那曹华名义上是墨城的知府,其实还不是背后的林家说了算。 老燕王妃冲林嬷嬷摆摆手:“……好了,你别按了,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林嬷嬷很快将续满热水的茶杯递给老燕王妃,老燕王妃喝了几口后,觉得身子暖了些,这才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凉的人,倒是没有想到我大哥比我更心凉,这样过河拆桥的事还这么坦然的说出来……” 林嬷嬷只得打圆场:“兴许林老爷也是为难……”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上上下下林家几百口性命!” 林嬷嬷虽说也有些觉得林老爷做法有些令人心寒,可其实心底还是赞成林老爷的做法,不管怎样,能保住林家的安危就是。 老燕王妃摇摇头:“他啊,野心大,心胸却小!咱们燕地就这么大,曹家这次被推了出来,林家就算明面上摘了干净,私下里,燕地这些老世家不定怎么嫌弃林家。一个世家若是从品性上被人否定,将来还谈何振兴家业……” 林嬷嬷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垂着头看着老燕王妃。 屋子里一时有些沉默。 老燕王妃却忽然道:“我哥准备趁着这次墨城瘟疫 ,想置庭誉于死地……” 林嬷嬷手里原本还拿着美人捶,闻言,心神俱惊,握在手里的美人捶也顺势落在了地上。 落地有声。 林嬷嬷心惊肉跳的偷偷打量了一眼老燕王妃:“老燕王妃当年能对东王妃痛下杀手,如今又火急火燎的让自己去林家派个可靠的人来商量,难道不也是这么个意思?” 林嬷嬷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害怕起来。 冷庭誉不是贺慕容。 他到底是老燕王妃的孙子,称老燕王妃一声祖母啊!难不成,老燕王妃也下得去手? 老燕王妃的声音清冷的在屋子里响起。 “说起来,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等将庭誉解决了,再趁着长平公主如今小产做些手脚,扶了长平的冷庭嘉为世子……至于王爷,王爷这些年身子骨不比当年了,瞧,昨个晚上不还发起高烧了嘛!再说,王爷一心盼着和贺慕容那贱人会和,我倒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他!” 一番露骨的野心! 林嬷嬷觉得自己的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有些后悔,后悔听到老燕王妃这样的话。 老燕王妃悠悠然又飘出一句:“反正王爷又不是我的种,他们死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嬷嬷强力凝聚心神好让自己不抖的那么厉害,奈何整个手脚自有主张,完全不受控制一般。 老燕王妃察觉到整个椅子都有些在震动,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林嬷嬷。 “怕了?” 林嬷嬷不敢与老燕王妃目光对视,低着头闷声回道:“老奴害怕这样的话被人听到……” 老燕王妃压低声音道:“咱们说话这么小声,只要你不说,外人谁又知道!” 林嬷嬷立马知机的上前表白自己的忠心。 “老奴的命都是老王妃的,自然一生都追随老王妃!” 老燕王妃似笑非笑的望了林嬷嬷一眼,柔声回道:“我想也是,当初贺慕容的事,你也没有少出力!” 林嬷嬷没有想到老燕王妃 竟然这样说,却哪里敢辩解半句,只一味起身跪下磕头。 “奴婢自然永远听老王妃的!” 老王妃轻飘飘的挥了挥手,冲林嬷嬷道:“起来吧!又没有让你怎么样,你做什么这样子!” 林嬷嬷是知道老燕王妃脾气的,谢了老燕王妃后,利索的站了起来。 想了想,林嬷嬷大着胆子问道:“老王妃现在怎么想?” 老燕王妃皱起了眉头:“我现在只后悔当初将姐放在林家,想不到我喂了林家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喂了一头狼,林家如今竟然拿姐来威胁我……” 老燕王妃想起余姨娘那软中带刺的话:“老爷说了,我们林家这么多年为了老王妃还有姐也是**不少的心,如今老王妃的孙子却是准备要了林家人的命,咱们林家却是不能坐以待毙,如今也只能如同困兽一般好生拼一回。王爷如今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素来把老王妃当做亲生母亲一般,老王妃在王爷身上下功夫也是最好行的,至于舍弃曹家那里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是让世子爷以为我们林家只是为了活命,至于世子爷能活着去墨城,那墨城却是染了瘟疫的地方,是瘟疫啊,世子爷只怕想活着回来,却是有些难,咱们还要谢谢老王妃及早探下消息,如今咱们的人也已经开始准备了……至于王府这里,却是要老王妃多努力下,总不能咱们林家辛苦一场,末了,却便宜长平公主那个贱妇……” “若是老王妃愿意配合,扶了三少爷冷庭嘉即位,庭嘉少爷年幼,万事还不是由着老王妃做主。不瞒老王妃,我们老爷这些年有了奇遇,府里现就隐秘的养着一个与庭嘉少爷年岁相同的小童,只要让他到时在暗处好生的模仿庭嘉少爷几年,假以时日,这真真假假,谁又能分的清楚?” 只是这样的话,老燕王妃自己心知肚明,却到底还有些清醒,并不曾这么详细的告诉林嬷嬷。 第117章 林嬷嬷眼睁睁的看着老燕王妃将长长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不免心惊,不知余姨娘都对老燕王妃说了什么,让老燕王妃这么愤怒。 林嬷嬷试探着劝慰:“老王妃,得好生保护好身体,姐还指靠着你呢……” 老燕王妃将手舒展,瞥了一眼林嬷嬷:“连你都知道姐是我的软肋,瞧……只怪姐是个傻的,不然怎么着也不能让姐这么不明不白的待在林家啊……” 林嬷嬷垂头不语。 老燕王妃一拍身下的铺盖,恨恨压低声音道:“都怪当初那个贱人,不然姐怎么会成为傻子……” 林嬷嬷小心翼翼的望着外头,生怕外头有人经过。 老燕王妃顺着林嬷嬷的目光向外看去,轻描淡写道:“你不用担心,我早吩咐了人在外头守着,别说是个活人,就是只老鼠也进不来……” 林嬷嬷忙道:“还是老王妃考虑的周全!” 老燕王妃深深的提口气,又狠狠的舒气,缓缓道:“我的亲哥哥拿了姐儿做威胁,我该不该答应他?” 说完话,老燕王妃将头偏向林嬷嬷。 林嬷嬷愣了很久,才明白,老燕王妃这是问她的意见,她心里叫苦不迭, 这么大的事,她光听到都觉得大逆不道了,如何能给予老燕王妃答复。 林嬷嬷缩了缩脖子,抿了嘴不回答。 老燕王妃也并不是真想要听林嬷嬷回答,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又或者要坚定下自己的决心。 老燕王妃端起茶盏又喝了两口水,这才道:“我哥拿了姐儿做威胁,那我也拿了姐儿说话!” 林嬷嬷一时不明白老燕王妃这是何意,不由摸了摸头发,一脸不解的望着老燕王妃。 老燕王妃的声音更加压低:“哪里真能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得了这燕地,就算是名义上也不配……” 林嬷嬷莫名的长舒一口气。若是老燕王妃真同意了林家的说法,将林家暗自豢养的那个和三少爷冷庭嘉极为相似的小童弄来当这燕王,只怕老燕王气得会从地底下跳出来! 却不想,林嬷嬷这气还是舒的太早了。 老燕王妃续道:“但我想着,姐虽傻,却相貌不差,是个完完整整的女人,既然是女人自然会生育。庭嘉今年也有七岁了,男子十二岁即可**,再过五年,让姐也生个孩子,挂在庭嘉名下,到时姐的孩子继承了位置,也不枉 我掏心掏肺忙这一场……” 林嬷嬷吓得直接瘫在地上,面色苍白无力,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滴落下来。 “老王妃,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姐和庭嘉少爷总归是有血缘关系啊,这这……”剩下的那半句“岂不是伦乱”林嬷嬷却是无论怎么样也开不了口。 老燕王妃瞪了林嬷嬷一眼。 “瞧你那点出息,我能害了我自己的亲外孙,你难不成忘了,那假的庭嘉少爷和姐有个屁的关系……” 林嬷嬷觉得自己被绕糊涂了,目瞪口呆说不得话。 老燕王妃不耐烦的挥挥手:“算了算了,赶紧去催催看看厨房忙碌半天的药膳好没好。若是好了,赶紧让传上来!将来为了姐的前程,我少不得还得多活久一些……” 林嬷嬷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传了话。 老燕王妃一个人独自坐在屋里,也不找人侍候。她目光微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林家答应与否呢?” 只是老燕王妃却不知道,此时在林家。 林老太爷拥着余姨娘躺在床上。 余姨娘虽年岁大了,却身段不失韵味,又素来知巧,最是讨林老太爷欢心,当下林老太爷揉捏着余姨 娘腰上的肉,压低声音柔声道:“你是说老王妃铁定了要让她那傻闺女和咱们别院养着的那个小童生下孩子,好让这孩子继承以后燕王……” 余姨娘捉摸不透林老太爷的意思,本分道:“老王妃倒是这个意思,还问我怎么想的?” 林老太爷接话道:“那你怎么跟她说的?说出来,让我听听!” 余姨娘娇笑了笑,手攀上了林老太爷的身上,瘦骨嶙峋的,但这不影响余姨娘声音里的娇痴,她娇嗔道:“老爷,可真爱拿妾开玩笑,我哪里敢有什么想法,还不是一板一眼的回了老王妃,这事得和老爷你说后,由老爷和老王妃商量!” 林老太爷含笑不语。 余姨娘摸不准林老太爷的意思,试探着问道:“妾是觉得如今咱们养的那个童子还是个孩子,这五年之后的事,谁又说得清……” 林老太爷嗤笑道:“她本来就是个疯子,想一出是一出,真是王府里清闲日子过惯了,以为这是演戏呢,我那么多的孙女侄孙女,年纪与那童子相仿的也不少,再者,那童子也只是给她那么一说,若是冷庭嘉到时乖乖听话娶了我们林家人,并让 咱们林家人生下他的子嗣,我也情愿一辈子养着那童子……” 余姨娘作惊讶状:“老爷这是要将那童子做后着……” 林老太爷正经道:“终究老燕王待我也不薄,彻底坏了他的根血这样的事,我也做不来……” 余姨娘忙称赞道:“老爷是个有义气的人……” 林老太爷不作声,闭上了眼睛。 就在余姨娘以为林老太爷睡着时,林老太爷却忽然道:“你明天一早就再去一趟,就说我答应她,并道我也是将她的姐儿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是盼着姐儿好,其余的你就不要多说了……” 余姨娘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老太爷揽了揽她的腰:“睡吧,别想了……” 余姨娘忙钻进林老太爷的怀抱里,临入睡前,听见林老太爷说道:“事情还不知道成功与否,更何况五年之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余姨娘恍然大悟,这是林老爷让自己先拿话稳住老王妃。 林老爷很快入睡。 余姨娘却再无睡意,睁着眼睛在心里将林府一干姑娘摸了个底,最后觉得自己生的小女儿今年不过十岁,都说女大三抱金砖。 余姨娘顿时心满意足。 第118章 到了第二日一早,余姨娘与林老太爷嫡次子的妻子程氏一起去了燕王府,去探了老燕王妃的病。 因老燕王妃昨日在余姨娘走后,特地又明面上派人去林家走一趟,故而这林家来燕王府探病倒也说得过去。 有素来为人伶俐,且娘家得力的曹氏在前,程氏在老燕王妃这里很少有露面的机会。因而,真跟着余姨娘到了老燕王妃这里说话间已是使了浑身的力数,若是以往老燕王妃还有心和她应付一下,只是眼下老燕王妃心里还正乱糟糟着呢。 老燕王妃就有些不耐,也情知这娘家二侄媳妇程氏是丝毫不知情的,跟着余姨娘来燕王府不过是配个勺子。 老燕王妃心里更是看不上她大哥林老爷的做法,放着好生的媳妇不知会,反倒信任个玩意。老燕王妃勉强冲程氏笑笑:“以往都是你大嫂来燕王府看我,你倒是来的次数少,只怕连燕王府都没有逛全。刚好今日雨过天晴,这时节又是春上,听仆妇们王府后花园里的花开了一些,倒有些意思,好孩子,我这里有事要问你姨娘关于你公公的身体,就让林嬷嬷陪着你去逛逛园子……” 程氏出身虽没有大嫂曹氏好,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得妇人。更何况,又在妻妾满门的林家待了这么 久,若是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那程氏当真是白活了。 当下,程氏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搞不清状况就一心想着献殷勤,面上则向老燕王妃行礼退去,跟着林嬷嬷去了。 等这二人一离开,老燕王妃独自面对着余姨娘,脸上的笑容立马沉了下来。 余姨娘也低下了头。 老燕王妃喝了一口茶,忍着厌恶指了指离她不远的一排凳子,道:“坐吧!” 余姨娘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坐下了,又口里不迭声的道谢。 老燕王妃心里更看不上余姨娘这副小家子气,等余姨娘坐定,开门见山道:“你回去和我哥哥讲了吗?他怎么说?” 余姨娘斟酌着将林老太爷答应老燕王妃的事情说了,又婉转的表明了,若是将来全无冷家人血脉也于心难安,更何况姐儿是老燕王妃唯一的嫡出子女,以后由姐儿的血脉来继承这大位本也是理所当然。 这余姨娘讲到姐儿是老燕王的唯一嫡出子女这点,老燕王妃心气顺了顺:“那是当然,论起这燕地的身份最尊贵的也就是我的姐儿……” 余姨娘忙随声附和,只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的腹诽:不过是个老傻子罢了…… 老燕王妃似乎也想起她的姐儿自打生下来就痴痴傻傻,语气又淡了下来,末了更是叹一 口气。 余姨娘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屋子里一时沉默的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老燕王妃冲余姨娘摆摆手:“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余姨娘忙行礼离开,等人走到门口时心里一惊,又一脸歉意的折了回来。 老燕王妃不耐烦的冷哼一声:“怎么又跑回来了?” 余姨娘想了想,道:“如今老爷为了这事是茶饭不思,也就想得老王妃一句话。老爷说老王妃的话就是他的主心骨,咱们林家就指靠着老王妃呢!” 老燕王妃烦躁的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我还没想好!” 余姨娘赔笑立在一旁一会儿,见老燕王妃实在是不想再谈的样子,也不敢再出声催促。 等听到外头传来程氏与林嬷嬷的说话声时,余姨娘再也沉不住气,出声道:“老王妃,你看……” 老燕王妃点点头:“让他放手去干吧!” 余姨娘心里舒了一口气,轻声应了一声“嗯” 老燕王妃又叮嘱道:“你回去告诉我哥哥,让他的人做事干净利落下,别留出什么把柄来……” 余姨娘保证:“我们老爷说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定会尽力去做,一准成功……” 老燕王妃觉得余姨娘的话说的太满了,却也不想和余姨娘废话,点点头后不再吭 声。 很快,程氏由林嬷嬷领着进了屋。 程氏手里拿着几支迎春,开的枝条闹满春,走近屋子时原本脸上带着的殷勤的笑被屋里沉默的气氛一带,脸色也暗了几分。 老燕王妃望着程氏,心想,像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倒也快乐。她看了一眼林嬷嬷,林嬷嬷眼明心快忙接了程氏手里的迎春找了个瓷瓶装了水**去。 这样一来,气氛比起刚才的死气沉沉好了一些。 屋内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简单寒暄说了几句话后,老燕王妃就借口有些疲乏,让林嬷嬷带着程氏她们出去用饭。 因程氏是女眷,燕王冷仲然倒也不方便出面接见,只派了贴心的手下来给两位传达了他的问候之意。 程氏有些诚惶诚恐,余姨娘则心里有些不安。 等好不容易熬到出了燕王府,二人坐在回林府的马车上。程氏小声的同余姨娘交谈着燕王府的事,余姨娘则一改往日巴结的姿态,出乎意料的淡淡的。 程氏憋了一肚子气,虽心里看不上余姨娘,到底心里清楚得罪了余姨娘就等于得罪林老太爷,心里暗怪自己丈夫明明是个嫡子,却让自己的妻子在一个姨娘面前都得忍气吞声。 等程氏回了房,程氏的丫鬟忙走过来,小声道:“二爷回来了……” 程氏立马换了一脸笑意,说来林家二爷是个瘾君子,倒好在不爱青楼女色,却独独爱养花,前阵子听说别处有一颗不世出的名贵兰花,连夜就去了。 倒今个儿才回来。 程氏瞧着林家二爷的脸色,见他一脸忧闷,心道怕是那兰花没得到。 谁知,等程氏同林家二爷说了一会儿话,林家二爷已经吩咐丫鬟们:好生看着我房里的那盆新得的兰花,万不要自作主张的给她浇水…… 程氏就奇怪了。 林家二爷心里有事,喝着程氏给沏的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程氏这些天做了什么,林家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程氏思考着家里最近的事,想了想捡了大嫂曹氏回了曹家,今天自己同余姨娘去了燕王府,老燕王妃脖子上有了红痕,听说是和燕王闹了不快,以及余姨娘的态度,林林总总…… 林家二爷听完,却是脸一沉,冲程氏道:“我出去一趟!” 说完,林家二爷不顾程氏诧异出了门,直接去找了他大哥,被告之他大哥并不在府中。林家二爷疑惑的折返的时候不想碰到了他大哥林方的庶子林心齐,年仅七岁,正同丫鬟们沾沾自喜道:“我姨娘说了,以后可以天天来看我……” 林家二爷心里咯噔一响,后背都出了冷汗。 第119章 程氏正在屋里琢磨林二爷这是怎么了,多年夫妻她是明白的,于林二爷来讲,千辛万苦得来的一盆娇花比洞房花烛夜都让他开怀。就平素来说,哪回从外头成功抱来娇花时不是兴高采烈,只今儿个这么反常。 老话说反常即为妖,程氏喝着丫鬟呈上来的一碗玫瑰百合花羹,以往程氏就爱这个味,这一回却吃得有些食不下咽。不想,更不省心的来了,程氏的丫鬟翠兰风风火火的从外头冲进来,额头上都起了一层汗珠子,脸色却是有些苍白。 程氏吓了一跳,惊道:“身后莫道是有狼追着你呢,怎么回事?”再一细看,翠兰整个腿都是抖的。 程氏沉了脸:“说白,出了啥大事?” 翠兰结结巴巴嚷道:“不……不好了……不好了,二太太……” 程氏脸沉的更厉害了,训斥道:“你给我站稳了!” 翠兰张着嘴结巴了半天,身子也抖了一会儿,却还是吭吭哧哧说不囫囵话。程氏喊了屋里侍候的小丫鬟水心去给翠兰倒了一杯热茶,强着催翠兰喝下。 一杯热茶灌下,翠兰腿也不抖了,舌头也不打结了,这才磕磕绊绊的说起话来:“刚二太太让奴婢去瞧二爷新得的兰花是不是有毛病,谁想奴婢过去时,不知道从哪里钻进一只老鼠,正围着兰花打转,奴 婢一急就去捉那老鼠,哪想那老鼠竟直接爬到花盆里,生生折腾断了那兰花新抽的几个花苞。” 程氏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林二爷侍弄起花草来,比待亲娘老子还用心。这花苞让林二爷连夜就去寻找,这好生不容易寻到,如今花苞倒被个老鼠折断了。 这让林二爷知道,那还不得心疼死啊! 翠兰已哭倒在地:“二太太救我!” 程氏真想给她一个窝心脚:“你看见老鼠了,你喊人赶啊,你自己上赶着去干吗?你也在林府待了这么久了,心里如何不明白这花草就是咱们二爷的命根子。你倒是告诉我,你如今弄折了林二爷的命根子,你教我如何救你!” 不想,程氏在说这话时,恰好林二爷这会儿往屋里方向走来。因翠兰是程氏贴身丫鬟,程氏与翠兰说话时,又因这翠兰哭哭啼啼。程氏与翠兰说话时,屋里其他丫鬟一概不在的。 林二爷赶得不巧,恰只听见你如今弄折了林二爷的命根子只觉下身一痛,咳嗽了两声。 翠兰依旧在哭哭啼啼。 程氏有些心烦,想了想,干脆开门见山的将兰花折了花苞的事同林二爷说了。 林二爷一愣,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冲程氏道:“这个回头再说!”又回头看了看翠兰,“你出去吧!把门掩好,看着门,不 要让外人跑进来!” 翠兰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脸上的泪珠还犹自挂在脸上。 程氏也颇为惊奇,不过她反应比翠兰快的多了,闻言忙冲翠兰摆摆手:“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按了二爷的意思去守门?” 翠兰恍恍惚惚的应了。 林二爷又补充一句:“就是老太爷什么的过来,你也拦着点……” 这交代就有些郑重了,翠兰点头如叨米,脸上也带了几分肃穆。 等翠兰一离开,程氏再也沉不住气问林二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你可别吓我,看着怎的你今日就跟换个人似得?” 林二爷则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要想让咱们两个儿子能好生的活下去,你现在就听我的……” 程氏听了这话,脸色都白了,声音也结结巴巴道:“二爷明知我胆小,何苦要说这些话吓我……” 林二爷道:“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如今我只告诉你,咱们林府弄不好有灭门之祸!” 林氏一脸不可置信:“老燕王妃可是咱们林家的姑娘,燕王也是个极孝顺的人,怎么可能?” 林二爷道:“没时间给你解释了。”见妻子一脸愣愣的表情,林二爷心里也不好受,压低声音道:“咱们家后院住着的那位仙姑,你别告诉我,你没仔细看过她长什么模样?” 程氏摇摇头,她 可真是没见过。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仙姑,她还没有嫁进来,林家就有这么一位了,听说侍候的人很多。 林二爷见妻子摇头,想想心里也清楚,妻子是个凡事不管的性子。他附耳在妻子耳旁说了一阵话。 林二爷说话时,因担心妻子反应太过强烈,还捂住了妻子的口。 “你听懂了?” 林二爷问。 待程氏点点头,林二爷才松下手。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后,程氏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你要瞒着老爷子他们一个人钻地洞出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地洞?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卧室里有?” 林二爷也不多做解释:“你等我回来再给你讲,只给你说上一条,你数着日子,若我明日一早还不曾回来,你不要磨蹭,叫上咱们两儿子并带些细软,直接通过咱们卧室的这道暗道赶紧躲走,也不要回娘家,能有多远走多远……” 程氏被说的手脚都发软,因林二爷摇着她,程氏只得答应林二爷。 “那,快点吧!” 林二爷冲妻子使了个眼色,程氏立马大白日的鬼叫起来。 在外头守门的翠兰面红耳赤,自以为明白了缘何二爷让她好生守门了。 却说等了好大一会儿,程氏隔着门喊了翠兰:“给厨房说说,把饭菜传到屋里来,二爷累了,不想外头吃了……” 又交代翠兰:“等两位小少爷吃过饭,也一并接了他们过来……” 程氏跟林二爷一样,在林府素来跟个隐形人一样,为人算比较低调,此番这般动静,倒也没有引起外人怀疑。 就是程氏的两个儿子虽然不清楚父亲去了哪里,可程氏交代了他们不要声张,两个孩子也是乖乖听话。 这一晚,程氏也不喊丫鬟们侍候,等哄睡了两个孩子后,就赶紧蹑手蹑脚的收拾了一些值钱的细软首饰,包好,想了想,又将晚上多要了没吃的几块饼也装好了。 做好了这些,程氏想着还得先下去熟悉熟悉路,就趁着孩子熟睡时,敲了卧室内侧墙上的一幅画,很快,地板上开了个洞。 乌七八黑的,一眼望不到底。 若非之前亲眼见到林二爷进入这里不见了后,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里还藏有乾坤。也不知道林二爷是怎么发现的。 只是面对着这么个黑漆漆的洞,程氏心里发憷。她犹豫了很久,拿起林二爷给她留下的一颗夜明珠,钻进那黑洞里。 程氏在里头胆战心惊的走了一会儿,只觉得迷迷糊糊前面似有个人影,顿时三魂已吓掉六魄。 眼看着那人影越走越近,程氏眼看要瘫倒在地上时,那人影忽然唤了程氏一声闺名。 程氏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她喊道“二爷”。 第120章 卧室内,林二爷望着两名熟睡的儿子,心里隐隐生疼,心里也在矛盾纠结。 他先前看出林老爷的意图,因林老爷素来眼中只有长子,嫌林二爷痴迷花草是个废物,而林二爷更是厌烦林老爷宠爱余姨娘冷落正妻,后来林二爷母亲死的早,林二爷也将这笔账算在林老爷与余姨娘头上。 总之,父子感情并不好,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感情也不好。 林二爷只想保全了自己的妻儿,因而一开始在猛然觉察到林老太爷的意图后,准备通过地道去燕王府,向燕王讲明来意,并乞求燕王能保他两个儿子一条命。 只是林二爷在进了地道后,由于不熟悉路,不想东拐西拐竟然进了林老爷的屋子下头,听到林老爷正在那说着宏伟图。 “咱们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世子爷落网了。若是这一网收得好,咱们林家从此就该改门楣了……” 余姨娘则道:“今个儿带老二媳妇去燕王府,看样子老二媳妇是不知情的,想来老二也不知道!” 林老爷叹气:“那混账和他娘一个模子生出来的,甭管他!” 余姨娘则说道:“那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么大的事,可千万别让二爷得了信,不然出了纰漏怎么办?” 林老爷怒道:“他敢?他翅膀还没长硬的。离了我,保管他去喝西北风,成天一个大老爷们不思进取,就知道镇日和些花花草草打交道,提起他,我就一肚子气!” 余姨娘柔声劝慰了一番。 林老爷则道:“你也别担心他。他就是知道了,他还能怎么办?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就是他没那反心,林家有个风水草动,他也别想得了好……” 林二爷想了想,只觉事情重大,此时不同程氏说也不行,正容同程氏说了一遭。 程氏先是惊讶,后来发觉林二爷说的郑重,不似作假,又想起今日见到的老燕王妃脖子上的红痕,也觉得不对劲。 程氏品出味后,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当下哭的稀里哗啦。 不过,程氏到底是大家出身,就是哭也是小声哭,并没有吵醒两个儿子。 林二爷由着程氏哭了一遭,见程氏终于忍住了,这才交代了一番。 等到第二天一早上醒来,林老爷脸色苍白,说是做了个噩梦,梦里还出现了林二爷那个败家子。 林老爷让人去喊林二爷过来。 喊得人很快回来:“二爷与二太太还在睡!” 余姨娘在一旁道:“难得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到如今还是这么热乎!” 林老爷心里烦闷,听了余姨娘这话,脸色沉的更厉害了。 “再去喊!” 等去喊的人来回跑 了几趟,觉得两条腿都要跑断了的时候,林老爷再也坐不住了。 “把门给我撞开!” 这才知道,林二爷不在屋里。程氏与两个孩子也不见了,程氏的两个陪嫁丫鬟并一个陪嫁嬷嬷也不见了。 林老爷心里咯噔一声响。 还是余姨娘吩咐下人去程氏娘家瞧一趟。 去程氏娘家负责打听的人很快回来,带了消息:程氏没有回娘家。 林老爷想起家里按理说只有他才知道的暗道,心里只觉不妙。当下,林老爷头重脚轻的连余姨娘也一并打发了,去了老妻生前的房间,动了开关下了地道。 林老爷拿着夜明珠在地道里走了一圈,一无所获,正有些疑惑时,不想却在地上捡到了一个小木马。 林老爷脸色登时就面如土灰。 林老爷虽不待见自己的嫡次子,嫌弃他不仅长得像老妻,就是性子也像。但对于嫡次子家的两个孩子,林老爷待还勉强能做到和颜悦色。 这个小木马,林老爷亲眼在程氏的大儿子身上见到过,说是程氏的娘家侄子雕刻的。怎么,老二家的也知道了暗道? 林老爷心神忐忑的第一遭不顾忌讳的在嫡次子成亲多年后入了林二爷与程氏的卧室,又打发了任何人不能轻举妄动。 等林老爷将屋里所有他觉得可疑的东西全部摸过一遍后,到底开了那地道后,林老爷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老爷从儿媳妇房里出来就病了。 林家的下人不知道情况,私底下偷偷流传说林二爷屋里夜里进了个妖怪,将林二爷一家并上二太太的丫鬟妈妈卷走不说,就是林老爷前去察看,也为邪气所伤,如今出来就躺在了床上。 只有余姨娘心里暗道不妙。 只是无论余姨娘怎么软磨硬问,林老爷就是不吭身。 余姨娘心里毛毛的,夜里更是被惊醒。 到了第三日晚上,余姨娘胆战心惊的趁着无人问林老爷:“算着日子,咱们的人应该已经拿下了世子爷……” 林老爷眼珠动了动,一副张口欲言的模样,谁知道到了最后,林老爷又紧紧闭上了嘴,依旧沉默。 独留余姨娘又期待又害怕。 墨城那里。 冷庭誉一进墨城,就亲自带着手下捉拿到了藏在私院里枯井里的曹华。 曹华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墨城的大街上。 冷庭誉当众读了曹华的几宗罪后,将刀往曹华身边一扔,寒光闪闪。 曹华吓得屁滚尿流。 围观众人无不拍手相庆。 冷庭誉这时候命手下传达他的意思,墨城百姓只要人人可以诛杀曹华这种奸佞。 此话一出,下头又是一番轰动。 有大胆的墨城百姓口里喊着 :“多谢世子爷……”却是已经上前提了刀,照着五花大绑的曹华身上割了一刀。 墨城原本是燕地富庶之地,这些年自从换了曹华来,墨城的百姓就没有过过一天顺心顺意的日子。 尤其这次,得了瘟疫的事更是让墨城百姓对这曹华甚至燕王都起了愤恨之心。 这一腔怒火随着那人已经割下了曹华身上的一块肉,曹华疼的跟杀驴一样嗷嗷叫,墨城围观的百姓才觉一腔怒火终于有了泄之地。 只要有一人带了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红了眼的百姓争先恐后的冲上去,下面就是年近耄耋之年的老者也冲了上去,提刀……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提议要全城百姓吃了这奸臣肉。 一呼百应。 容粲带着苏衡芜远远地躲在对面街上的第三层楼上,隔着窗户向下看。 容粲对苏衡芜道:“你要觉得害怕,可以先回房,省的夜里做噩梦!” 苏衡芜一脸凛然:“此乃正义之事,有何可惧?” 容粲点点头:“正是如此,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此道理。说到底,为官者的权力哪里来的,是百姓给的,如果不为百姓谋福利,反倒盘剥百姓,百姓如何能安……这世上组成最多的是万万千千普通的老百姓,他们可能没有什么大志向,一生追求不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也正是他们这样的千千万万的存在,这历史的车轮才不断前进……若非实在过不下去了,百姓是最能忍耐的,所以假以时日,如果你们有机会,一定不要让百姓们这么简单的只是吃饱饭穿暖衣活下来的愿望落空,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苏衡芜仔仔细细的听着容粲的话,她以往不曾见过母亲,但是从与母亲有旧的故人言语里自然是清楚她的母亲是个不世出的奇女子。如今,苏衡芜同容粲终于找到了彼此,日日相处中,苏衡芜觉得她娘就是一座宝藏,她不仅学识渊博,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想法,她的见解总是让人听了有耳目一新之感。 容粲同苏衡芜说了会儿话,听的楼下的呼声越传越大,两人停止了交谈,一心一意的去看楼下的动静。 人群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越来越多的人争先恐后的上台去割那奸臣肉,曹华早已经不成人形,就连那惨痛的哭声也愈加无力。 苏衡芜这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心里自然知道这曹华罪有应得,因了他墨城不知有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多少无辜百姓被坑埋……不过知道归知道,但亲眼见到这样惨烈的画面,苏衡芜觉得有些犯呕。 容粲也有些后悔亲自带了苏衡芜坐在楼上观看。其实,归根结底,容粲在内心里对冷庭誉是有些期望的,她总觉得冷庭誉应该不甘于只是一个世子,不甘于以后只是燕地的燕王…… 而容粲在内心是支持甚至希冀冷庭誉的这种不甘的……她今日带苏衡芜亲自看看下头的情形,除了内心里也是觉得墨城的百姓被这曹华害的太苦,想亲眼看到这曹华的下场,另外一则,也想练练苏衡芜的胆量。 毕竟,日后属于苏衡芜与冷庭誉的日子却是还长着呢,胆量与勇气首当其冲的不能缺少。 同时,作为母亲,眼看着苏衡芜脸色苍白欲呕,容粲又如何不心疼自责,忙拉了苏衡芜要去雅间里坐会喝点汤水压压惊。 苏衡芜却不愿意走,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只觉右眼跳的厉害。 容粲还没有来得及出口问,苏衡芜已经挣脱了容粲的手又跑到了窗户前,临窗仔仔细细的看着下头的动静。 容粲连声追问:“可是有什么异常?” 苏衡芜摇摇头:“只是我忽然心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眼睛也一直在跳……” 容粲心里咯噔一声响,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个海螺,放到唇边就吹了起来。 海螺的声音响起。 下头散布在人群里离冷庭誉并不远的白面书生等人警惕的看向周围。 周围却皆是普通老百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大当家的无缘无故,绝对不会随意吹起海螺。 白面书生在人群中和周围的同伴眼神交流,众人也都是神情戒备的望着周围。 冷庭誉站在高高的站台上,身后站着几名贴身侍卫,尽管几天几夜几乎不曾闭眼,但他身姿站的笔直,两只眼睛虽通红却炯炯有神。 他庆幸,他得来的消息还不算太晚,恰好能赶在曹华欲将一把火烧了那些染了瘟疫的人。冷庭誉走前,服下了容粲给他的一颗丸药,容粲当时道:虽不能保证百毒不侵,但对付一般瘟疫却是无碍的。 因那药丸有限,冷庭誉身边的侍卫却是没有得。在紧赶着靠近那关押着染了瘟疫的人的院子里时,冷庭誉自觉自己吃过药丸,身先士卒的冲在前头…… 等他的人盘问一番,发现曹华关押的这群人里何止只是染了瘟疫的人,更有哪怕是普通头脑发热的人也一并关押进去,里头有老者有婴童,甚至还有身怀六甲的孕妇……侍卫更是道:很多人都是家里只要有一个人发烧了,无论什么原因引起的,曹华就命衙差将这发烧的人并家人甚至左邻右舍一并押进这大院里…… 一名大夫也战战兢 兢的说:很多人原本是身体无碍的,只是也被强行带进了这押着这么多瘟疫人的院子里,到最后不是死掉了也是奄奄一息了…… 更何况,曹华到最后连水都不给这些人喝…… 曹华真乃畜生不如。 人生儿在世,又岂是独立的。谁人不是父母生,兄弟姐妹一起长大,如此整个墨城人心惶惶,更兼那曹华实乃可恶,胆大包天将关押这些染了瘟疫的人在一处的事说成是燕王的命令,墨城百姓一腔怒火连带的烧到了燕王府。 冷庭誉身为燕王世子,在当机立断的让侍卫捉拿了一群大夫后,让大夫们蒙上面去为押在一起的人里仔细分辨,将无病的、普通的、重症的甚至是已经死在里面的分好类,又一一重新拨了几个院子安置这些人。 容粲与苏衡芜的赶来更是那及时雨。 两人事先也不通知冷庭誉,乔装成墨城中普通大夫的模样混进大夫队里,与那些大夫一道辩证治疗,熬制汤药。 直到侍卫们报告说墨城出了个了不得的大夫,就是声音听着有些阴柔,但手段却是一流,开的汤药虽不能立马保证染了瘟疫的人药到病除,却不少人说感到轻松了…… 冷庭誉一方面紧锣密鼓的让人从墨城的邻城调粮调药品,一方面也时刻关注着这批染了瘟疫的人。 毕竟这乃大事,若是能让瘟疫得以控制,自然是好;但假若瘟疫反而扩散出去,或者这瘟疫的消息传到了无论是京城还是元蒙,对于燕地来讲,这都是棘手甚至有灭顶之宅的事。 因而,当侍卫们来回说有出色的大夫出现时…… 冷庭誉又愤怒又激动。 愤怒的是,墨城明明有好大夫,可惜那曹华猪油蒙了脑子,竟然不去主动寻找。激动的自然是墨城这里的瘟疫总算有眉目了。 而在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在下笔向容粲写信。 然而,等冷庭誉亲眼见到那两名出色的大夫时,整个人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胸腔一股热流涌动。 侍卫们眼看着世子爷的神情都不对了,猜到这两名大夫必然是和世子爷是相识的,纷纷退了下去。 等侍卫们退去。 冷庭誉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苏衡芜看着熬红了眼睛的冷庭誉,心疼的厉害,忙上前去扶。 容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快起来说话!” 冷庭誉声音有些哽咽,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起来:“我代表整个墨城,不,整个燕地百姓谢谢您……谢谢母亲,谢谢阿芜……” 冷庭誉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忽然一眼瞥见混在人群里离他没多远的白面书生正紧皱着眉头。 第121章 冷庭誉自然是认识那白面书生的,是容粲一力推荐到自己身边,让保护自己的。几名江湖人士对着冷庭誉倒并没有一丝一毫不自在,行为做事极为洒脱。冷庭誉的贴身侍卫祖上曾也是武林人士出身,在一次瞧见白面书生的剑法则是惊讶的脸色红扑扑的,私下告诉冷庭誉,那白面书生使的是回风落雁剑法,乃衡山派不外传之辛秘剑法,又认出那彪形大汉使的是泼墨披麻剑法…… 冷庭誉虽之前也心里清楚容粲能在燕地避开燕王府的监控安然自得的活了这么多年,虽与容粲的易容之功有原因,但更多的是离不开容粲及她背后的势力…… 他是知道容粲是有一些江湖势力的,只是当时听了这侍卫这么一说,冷庭誉心里确信容粲周围围着的是一些不世出的高手。 有这些高手围在容粲身边,别说是安安稳稳的生活在燕地,就是想法攻入京城皇宫也并非难事。 冷庭誉在看向白面书生时,白面书生有所觉,回了冷庭誉一笑。这一笑,让平素五官只是清秀的白面书生顿时潋滟生姿,大有惑人之意。 冷庭誉收回目光,白面书生则目光如烛的在冷庭誉周围 快速搜索。按理说,此时虽然人群涌动,热闹非凡,然而围着冷庭誉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是冷庭誉的侍卫就是他们这些跟随容粲的江湖人士。 凭着这些人,再加上世子爷本就是武学个中高手,别说是贼人想偷袭世子爷,就是只苍蝇也别想完整着飞出去。 那么大当家的忽然吹起海螺,这又是在担心什么。 白面书生与其他几名江湖人士心神一刻也不敢松懈,却并无异常所在。 这时,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听着倒是垂垂老者的声音。 人群里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因瘟疫最先流行的时候就是城中有百姓开始反复咳嗽。人群渐渐往后退出一条缝来。 白面书生等人用暗号沟通,警惕的看向四周。 等白面书生看到那咳嗽的垂着首的老者时,只见那老者已是耄耋之年,皮肤黑黄,似有重症在身,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同枯树皮一般皱巴巴……此时还在咳嗽,那厉害程度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嗽出来的架势。 除了特别病弱,看着倒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白面书生去看同伴,同伴也露出同样的眼神。因他们被委派在冷庭誉身边时,容粲特别 交代过他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冷庭誉也注意到那名老者,身为燕地世子爷,冷庭誉在瞧到那老者形容样貌时,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这些都是大齐的子民啊!如今却是这么残破的身躯。 那耄耋之年的老者似乎感受到了冷庭誉的目光,嘶哑着声音跪了下去,口里却呼唤着:“世子爷,你乃燕地的青天啊!小老二下辈子愿做牛做马报答世子爷之恩!” 燕地素来对年龄较大的老者予以尊重与认识。冷庭誉在燕京城时,若是碰见垂垂老者,也是势必会下马行个晚辈礼的…… 冷庭誉就欲走下高台,欲亲手扶起那老者。 那老者一遍一遍磕头,一遍一遍呼唤青天,任凭周围谁劝他起来都是不起。 见此情形,白面书生越发狐疑,只是却也看不出这老者破绽在此。 加之,那老者话里的意思引起墨城百姓的共鸣,跟着他下跪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大呼冷庭誉的青天的百姓越来越多。 那老者却忽然口出白沫,倒地不起。 围观百姓口里的“青天”呼声卡在喉咙里…… 那老者却忽然用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向冷庭誉伸手过去:“小老儿有要事要 告知世子爷……” 冷庭誉不顾身边侍卫劝阻,下了高台,白面书生等人不露痕迹的从四面八方将那老者围住,一旦那老者有异样,就必然会出手。 却是谁也不曾料到,在冷庭誉下了那高台时,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吓声…… 有人高声大喊着“蛇!蛇……蝎子……” 人群如同潮水般快速后退,惊吓生,呼喊声顿时乱作一团。 苏衡芜在楼上看到下方的情形,虽看不清下面发生了什么,却眼睁睁的看着人群越来越轰乱,心料必是出了大事…… 容粲则连连吹了两声海螺…… 下面,却月越来越多的毒蛇蝎子四面八方的涌进来…… 人群已然处于发疯状态。 就在这时,眼看着一条毒蛇爬上那倒地不起的老者头上,伸**红的蛇信子…… 冷庭誉抽出剑,一路斩蛇,白面书生几人一面要斩杀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毒蛇猛兽,一面还要眼睛不离冷庭誉。 就在冷庭誉一剑挑起那倒地不起的老者头上的蛇时,那老者口里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道谢…… 白面书生正伸手拦腰抱起一名垂髫小儿,一回头就看见那老者眼里迸**光,他大惊,忙大喊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 那小老二却忽然喷出一道鲜血,似乎体力不支,冷庭誉还没有弄明白白面书生高声冲他喊的“小心”是如何情况时,就忽然见那小老二喷出的鲜血里竟然夹杂着一枚玄钉! 白面书生抱起那怀中的垂髫小儿就要飞身扑去,哪里知道那垂髫小儿却猛然往白面书生眼前洒了一种带有异香的粉…… 离得近处的江湖人士也已然出现了状况…… 眼看着那玄钉要打入冷庭誉身体里时,冷庭誉提剑欲挡,却不想浑身豁然瘫软无力。 到了此时此刻,那老者依旧不忘装病怜弱,痛苦的咳嗽声不断……丝毫不引人注意! 冷庭誉浑身瘫软无力,眼睁睁的看着那玄钉离自己只有一寸功夫时,脑海里忽然闪现苏衡芜的面容…… 他觉得自己似乎出了幻觉……他竟然听到苏衡芜在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声音焦灼又痛苦……还带着风的声音…… 他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是死是活了…… 却不想,冷庭誉眼前忽然飞入一片黑影…… 紧接着那本来还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失声尖叫了起来:“二爷!” 冷庭誉却是眼睛有些花,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第122章 苏衡芜正趴在他床边枕着手臂入睡。 冷庭誉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万幸的是醒来的时候看到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只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昏倒前,身边有一黑影飞过,而那玄钉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看到的苏衡芜是不是也是梦境? 冷庭誉欲抬起手,发觉整个人肌肉酸痛的厉害,心道,如果这是梦的话,那么这梦也实在过于真实。 他抬起头想轻轻摸一下苏衡芜的青丝,又怕将她吵醒,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苏衡芜却察觉到动静,猛然睁开眼,失声喊道:“庭誉……” 等睁大眼睛看到冷庭誉就在眼前,并且也睁着眼睛目光温柔的回望着她时。 苏衡芜同样觉得这仿佛是做梦一般。 冷庭誉昏迷这几日,她几乎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冷庭誉床边,有时疲困极了,就会像方才那样伏在冷庭誉床边入睡。 因心里时刻牵挂着冷庭誉的身体,苏衡芜就是困乏了入睡也极为不安,做梦连连,梦里更是常常梦到冷庭誉苏醒的样子。 因而当冷庭誉柔声喊苏衡芜的名字:“阿芜……”并且伸出手想触摸她脸颊时,苏衡芜的第一反应却是掐了自己一把。 等感觉到痛意,她才眉目舒展开来…… 冷庭誉声音柔软的跟春水一般,问苏衡芜:“我昏迷了多久?” “一共是三天半零三夜……” 苏衡芜回答着,柔声道:“口渴了吧?我先去给你倒水!” 冷庭誉却捉住她的手:“别走!” 苏衡芜笑了:“我自然不会走,你就是赶我,我也赖定你了……”她难得说了句俏皮话。 冷庭誉却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回答她:“我不会赶你,我喜欢你赖定我……我们一回去就成亲吧,别再拖下去了……” 苏衡芜有些羞赧,红着脸,看了一眼冷庭誉,快速回到:“好!”说罢,欲挣脱冷庭誉的手,“你好歹放开我 ,你刚醒来定然喉咙干渴的厉害,我去给你倒水去!” 冷庭誉依旧不放,尽管他自己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微弱的让冷庭誉有些忍不住皱眉,他依旧舍不得放手。 “我不渴,我不放!” 冷庭誉如是说道。 苏衡芜看了一眼冷庭誉干渴的唇,劝道:“就一会儿,我又不是要走,我这就去给你倒水来!”小声的说落着他,“还非要说不渴,瞧瞧唇都干了……” 冷庭誉却依旧不肯放松手上的力道。 苏衡芜知他此时身体必然虚弱的厉害,并不敢用力,只好道:“行,行,我听你的。我不去了,我喊人倒水来好了……” 冷庭誉却十分不愿意:“不要喊人!” 就在苏衡芜有些无奈叹气时。 冷庭誉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唇,自言自语一般:“确实是干渴……” 苏衡芜还没有来得及回他,就听冷庭誉又道:“所以,你来给我润一下……” 他已经扳正她的身子,让她倚在他怀里,与她唇齿相依起来…… 良久,只听他道:“还是有些渴,还要你帮忙……” …… 容粲原本准备给冷庭誉把脉,虽说从脉象上来看冷庭誉并无生命危险,只是一连数日不曾醒来,容粲也开始有些慌了。 看女儿苏衡芜的这几日几乎不吃不喝的守在冷庭誉床前,容粲就无法想象若是冷庭誉有了好歹,只怕苏衡芜这一辈子也就搭进去了。 容粲来到冷庭誉养伤的房前,正准备进去,忽听到里头传来小儿女的说话声,及至到后来……容粲想咳嗽一声,给屋内的人提个醒,想了想又作罢,轻手轻脚的离去了。 桑梓跟在容粲身后,因不小心也听到了里头小儿女的痴人对话,桑梓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容粲却猛然回过头来,冲桑梓交代道:“你亲自守在外头吧!别让人靠近!” 桑梓目光惊愕的望着容粲:“二小姐……” 容粲无奈的笑笑:“你别想左了,虽阿 芜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时日尚且还不长久,只是她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是我和她父亲的血脉,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我的女儿知分寸的……” 桑梓赧颜:“小小姐自然是最可信的,只是世子爷如今血气方刚……”万一头脑发热,作出好歹来?虽说如今小小姐有了二小姐撑腰,婚事上自不用小小姐操心,只是若是有些事提前,到底不美,若是让有心人知道,难免会兴起事端。 容粲沉吟道:“世子爷是个稳妥的人,我料他不会……” 桑梓还欲说些什么,到底忍了下去。等容粲前去处理那林二爷的伤病时,桑梓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外。她并不敢找其他人代劳,世道对女子来说终究艰难。若是为人诟病,反倒不美。桑梓觉得还是自己最可靠,并不愿意假借他人。 话说桑梓在外等了一会儿,到底心里悬着,又听的里头没有了声响,心里不觉没底。 桑梓屏吸来了窗前,在窗户纸上挖了一个小洞,透过小洞看里头情形。 在见得屋内苏衡芜倚着冷庭誉怀里,虽再无其他更出格行为,桑梓护主心切,只觉不妥,当下咳嗽两声。 苏衡芜忍不住瞪了一眼冷庭誉。 都是他害的她浑身一点力气没有! 冷庭誉倒是觉得美人横波一怒别有一番风情滋味。而当苏衡芜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唇时,冷庭誉只觉得身上“轰”的一声起了热,俊朗如谪仙人的一张脸也染了可疑的红色。 苏衡芜伸出手摸了冷庭誉一把,大惊失色:“怎的脸色这么红?还起着烧……” 冷庭誉一把捉住苏衡芜的手,紧紧的攥在手心,柔声道:“等你我成亲了,我自然就退烧了……” 话说的暧昧,眼神又炙热的如要喷火一般。 苏衡芜再也不敢抬头,红着脸,声音如蚊蝇:“我去给你倒水!” 这回冷庭誉倒没有再不让,因他实在是渴极了,再者,想要尽快成亲, 可也得尽快身子恢复康健才行,不然到了新婚洞房夜,难不成还要银枪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不成? 这边冷庭誉盘算着事,等苏衡芜端水过来,痛痛快快喝了两大杯水,整个人觉得舒服多了。 苏衡芜为冷庭誉把把脉,体内有些虚弱,倒也没有大碍了,遂也放下心来。 这时候,冷庭誉问:“我当时怎么会晕倒?” 苏衡芜道:“我听说那吐血的老者当时吐的血里有迷药的……” 冷庭誉目光冷了几分:“等我好转,一准要查清楚!”又问,“那个后来被那老者换作‘二爷’的人是谁?” 苏衡芜想了想道:“我听我妈说看着是林家人!” 冷庭誉目光就带了困惑之意。 “当真挡在我前头的是林家人?”冷庭誉声音十分狐疑。 苏衡芜仔细的回忆了,果断的回到:“是林家人没错,被称作二爷。母亲说看着像是林家的林二爷,只是那玄钉上头涂了西域剧毒,如今还没有醒来。母亲说这种毒极为少见不说,解药更是难寻,只怕林二爷还会不会醒来也未不可知。” 冷庭誉皱了眉头,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来端掉曹华盘踞在墨城的势力的,而曹华的背后又站着林家。 虽说老燕王妃出身林家,可冷庭誉和老燕王妃并无多深厚的感情,甚至有时候冷庭誉能从老燕王妃眼神里读出厌恶冰冷的神色。 林家的人又怎么会挡在他前头? 冷庭誉百思不得其解,脑海里搜索着林二爷的信息,林二爷是个爱华如痴的人,娶了程氏生下两个儿子,并不像时下其他世家子弟一样,家里妻妾成群。 林二爷倒是老老实实从头到尾只有妻子程氏一个女人。老燕王妃在燕王府有次提到自己这个娘家内侄,还曾笑言,说林二爷的美妾就是这些花花草草……印象里林二爷并不讨厌林老爷欢心,老燕王妃也厌烦林二爷不务 正业。 若真的是这个林二爷,冷庭誉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实在想想不清楚自己与林二爷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林二爷会如此回报他。 苏衡芜见冷庭誉皱了皱眉头,柔声道:“要不要,我把母亲喊过来,这几桩事都是母亲经手的,你问母亲更直接清楚……” 冷庭誉点点头。 苏衡芜出门喊人去请容粲。桑梓因怕苏衡芜怕羞,早在苏衡芜手刚碰到屋里门把手时,桑梓就已经躲了开去。 两人结伴去找了容粲。 容粲道:“如今庭誉也醒了,你这心也放下了,我这里和你商量件事,我这几日来回跑墨城这些染了瘟疫的人,如今开的方子及经验证调整倒是效果越来越让人满意了……我寻思着,瘟疫不亚于天灾,普通老百姓的生病在瘟疫面前脆弱不堪,我既然是一名医者,倒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只是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医术肯定是要全部传给你的。我只给你商量一下,我想将这份治疗瘟疫的方子传开去,任凭它流传,也能惠益多些……” 苏衡芜岂会不悦,她高高兴兴的还出了建议:“人云亦云,倒是容易让药方子有差错,母亲医术精湛,何不考虑编纂成医书?” 容粲也正有此意。只是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并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因而,容粲答复苏衡芜道:“我也想过这一点,这样惠及的人多些……”顿了顿,容粲转了话题,“既然世子爷醒了,只怕世子爷此时正满肚子疑问等着问我……我这就同你去!” 两人很快到了冷庭誉住处。 冷庭誉已在下人侍候下刚刚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浑身正出虚汗。 容粲瞧了一眼,柔声道:“此时身子正虚,这样子,你去拿笔墨来,我写个泡澡方子,让下人煎了水过来,每日临睡前好生泡上一会儿……” 苏衡芜收下单子,又抄了一份,将原本容粲写好的那份泡澡药单子给重新抄了一遍。 第123章 容粲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仔细听了我们的人后来的回忆,当时林二爷挡在你前头受那玄钉时,那所谓的老者是认出了他的,不然也不会喊出一声‘二爷’,只可惜这些人不等我们的人来审问,已经自行药发而亡,我仔细查了查,他们早先就服过药了,过了时辰交不了差,自然取不出解药,是毒发而亡……” 冷庭誉皱眉:“那当时出来的毒蛇蝎子之流?” 容粲面上显出歉意来:“这是我大意了,当时不曾想到会有这么损招,有人在百姓集体割曹华肉时,趁乱在地下洒下了秘药,那药专引蛇虫而来……这些人也是有备而来,且训练有素,怕是准备有些日子了,只是到底没有留下活口,问不出所以然。如今只有盼着林家二爷能够醒来,若是醒来,想来他必然是知情的,不然怎么刚好会卡在那个时间点出现……” 无论怎样,到底林家二爷算是救了冷庭誉一面,冷庭誉内心中尽管百思不得其解,思前想后不明白林二爷的居心,可林二爷的这份救命之恩是不能算的。冷庭誉冲容粲鞠一鞠躬:“还要劳烦母亲用心诊治那林二爷!” 若论起情分来,按理说冷庭誉还要唤林二爷一声表舅。只是,如今仔细回忆起来,他统共跟林老爷也没有见过几回面。 容粲心里自然是有怀疑的,只是事情扯上了老燕王妃的娘家,有些话容粲在心里打个转就没有吐出口。而且,容粲观着冷庭誉的样子,心知冷庭誉只怕心里也有一本账,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容粲当下道:“那林二爷不消你说,单凭他救你一事,我心里自然感激他的很,定然用尽心力医治。只是他所中之毒十分狠辣,我如今是用药且为他吊着命,就怕熬不过……” 冷庭誉听了,面色更为凝重。 苏衡芜这时候打外头回来,在外头轻声咳了一声后,被喊进了屋。 听的容粲与苏衡芜在议论林二爷的事情,苏衡芜道:“老话不是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这些人做了,定然会留下踪迹来,倒不可能是一桩无 头公案……” 冷庭誉心里已有了谱:“曹华讲真就是林家的跟屁虫,曹家早些年就没落了,这几年随着曹华到了墨城任上也才渐渐恢复了一两分元气,根本没有实力去培养驯化那些死士!” 冷庭誉原本心里笃定是林家无疑,只是如今多了个林二爷,一时也打不定主意了。 因冷庭誉昏迷了几天,此时刚刚醒来,腹内空空,说话的功夫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苏衡芜早让厨房准备了白粥。如今冷庭誉身子正虚,补不得,将用些白粥还差不离。 容粲和冷庭誉说了一会话,因挂念墨城瘟疫的事,就嘱咐了两人几句,先告辞了。 冷庭誉由着苏衡芜亲自帮着洗漱一番后,又要求苏衡芜喂他吃白粥。 苏衡芜心里很是愿意的,只是到底有些羞涩,不由嗔了冷庭誉一眼。 冷庭誉有些心猿意马,想着这事已了,无论如何一回去就要成亲去。 一个月后,时令已至人间四月天。 比起冷庭誉、苏衡芜、容粲等人初来墨城时,墨城一片荒芜萧杀阴沉的气息,此时的墨城里重新响起了市井吆喝声,孩童街头巷尾嬉闹声,溪水哗哗声,鸟儿婉转清脆的鸣叫声…… 冷庭誉站在墨城城墙上,仔细看了看墨城,总算放下心来。 四月二十三日,这日正是阳光明媚、花团锦簇,冷庭誉等人撤离墨城。不想,一出了府邸,原本还安安静静的街头巷尾,忽然涌现了大批大批拖家带口的百姓,一瞧见冷庭誉等人出来,百姓自发的一路跪送了下去,声音恋恋不舍的表达着感激。 更有百姓瞧见容粲、苏衡芜等人,一脸振奋表情无从遮掩,大声赞着容粲与苏衡芜乃是神医在世。 容粲长舒了一口气,同女儿苏衡芜小声道:“做医者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此!” 白面书生等江湖人士跟在容粲苏衡芜的轿子后,瞧见这等情形,纵然远离世俗尘世多年,也有些感慨。 因发生过先前冷庭誉被袭之事,白面书生等人这回更不敢大意,警惕的看着周围。 好在一路除了有大胆的墨城百姓上来送花的 ,却并无闹事的。 白面书生等江湖人士也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有些遗憾。那些不知道是何方势力的死士死的过于仓促,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至于林二爷,尽管大当家的医术犹如扁鹊重生,却也只是让林二爷没死罢了,但是却没有知觉。用大当家的话来说:毒已攻入内心,现在就是草药也救不了林二爷了,因了林二爷昏迷不醒,容粲在墨城瘟疫已解的情况下又多呆了一些日子。 最终,大当家的也叹无力回生,感叹道:“林二爷大限已至,世子爷已经写信送回了燕京城,只是迟迟没有林家人的回信。到底要让林二爷的妻子儿女见上林二爷一面……”故而如今将林二爷拖了几名大夫照顾着,一起上了马车,一路马不停蹄的向燕京城赶去。 等四月二十七日这天,一行人总算回到了燕京城。 苏衡芜远远的望着城门,心底生出安心之感。 倒是不知不觉,她已经将燕京视为家的地方了。 容粲去查看林二爷的病情后回来冲苏衡芜道:“总算还有口气活着……” 苏衡芜闻言松了一口气。 她冲容粲道:“林二爷打小生活在燕京城,又素来是个为花痴迷之人,如今正是四月里,春光明媚,百花争奇斗艳,倒不如让林二爷抬出来,也让他感受一下花香……” 容粲让人喊了冷庭誉过来商量,冷庭誉也同意。 几名侍卫一番努力后将林二爷从马车里抬出来。 大自然的花草气息扑面而来,任是谁也想不到林二爷竟然忽然动了动鼻子。 忙有人喊了容粲过来。 容粲一番把脉后,也不由叹道:“真乃奇迹!” 苏衡芜与冷庭誉忙追问,容粲道:“倒是比之前脉象强了不少……” 既是林二爷已经有了知觉,容粲俯身林二爷,在他耳边柔声道:“你从小生活的燕京城到了……” 林二爷却是再无反应。 几人不免有些失望。 不想,此时有侍卫来报。 冷庭誉脸色凝重,冲苏衡芜、容粲道:“林二爷的妻子程氏并两个儿子不日前不幸跌落湖里,已经下葬了 ……” 怎么会这样? 苏衡芜与容粲一下子愣住。林二爷如今成了这样子,妻子并两个儿子却已经落水下葬,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冷庭誉抿了唇。 苏衡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林二爷如今恐怕已有了知觉,不然之前也不会会动一下鼻子。她不免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闭着双眼的林二爷。 林二爷依旧一动不动。 容粲凑近了看,却见有大颗泪珠从林二爷紧闭的双眼里流了出来。 林二爷这是哭了…… 他听得到他们说的话。 容粲又为林二爷把了脉,林二爷的脉搏不同于先前强了一些,如今陡然弱了下去,仔细分辨,如今就连林二爷的脸色也透着一股子死气。 苏衡芜颇为后悔先前的提议让林二爷抬出来闻一闻这大自然最美妙的四月的花草香。 冷庭誉心里也不好受,安慰苏衡芜:“人难得是活得明白……”总比稀里糊涂的走的好。 容粲闭了闭眼,忽然招了冷庭誉道:“林二爷如今生无可恋,大限即至。世子爷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说不得,这能问出什么!” 说完,扭过头去。 容粲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自然知道痛失亲人的苦,如今林二爷本人又已是这样…… 冷庭誉沉吟着点点头,走到林二爷旁边:“我问你话,若是是,你就动下手指头,若是不是,你就不动,如何?” 林二爷的眼泪依旧在流。 冷庭誉忽然有些难过:“你有什么心愿,也可以告诉我!”说完又觉得自己问出这样的话有些白痴。 容粲与苏衡芜几人目光盯着林二爷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都要放弃的时候,苏衡芜忽然瞧见林二爷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几人面面相觑。 冷庭誉发问:“刺杀我的人是不是林家派来的?” 容粲与苏衡芜不由看了冷庭誉一眼,林二爷就是林家人,除非林家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否则只怕让林二爷大义灭亲指证只怕难。 果然,林二爷的手半晌没有动。 冷庭誉说不出的复杂心思,有偷偷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父王冷仲然是燕地出 了名的孝子,如果真是林家所为,只怕他父王冷仲然恐一时无法接受。可除了林家,冷庭誉想不出,还有谁家会比林家更可疑。 冷庭誉皱了皱眉,问第二个问题:“你觉得你的妻子……”不想话还没有说完,林二爷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冷庭誉一愣。 苏衡芜道:“这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是林家?” 容粲道:“再问一遍!” 冷庭誉忙问:“刺杀我的人是不是林家派来的?” 林二爷的手指果然又动了一下。 容粲了然的点点头,看了林二爷一眼,忽然生了恻隐之心,林家做了什么能让林二爷指证林家? 只怕林二爷的妻子程氏与两个儿子的死……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 苏衡芜也想到这个,与容粲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都有些**。 只听冷庭誉又问道:“你怀疑你妻子的死是被人所害,不是意外?” 苏衡芜与容粲忙去看林二爷的反应。 林二爷的手指又动了动。 冷庭誉又问道:“老燕王妃知不知道林家所谋?” 这次,冷庭誉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林二爷的手指动。 容粲犹豫着去探了一下林二爷的鼻息,微弱的厉害。 容粲冲冷庭誉摇摇头。 冷庭誉微微闭了闭眼,又抛出几个问题。 林二爷依旧无动于衷。 冷庭誉不再问了。 容粲忽然悠悠道:“林二爷,你放心去吧,我会让你与妻子合葬的……” 容粲许诺完一句。 不想林二爷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众人一时惊愕。 林二爷忽然对着虚空大喊一声:“假!”高抬的手重重垂了下去。 容粲探了探,声音很低:“林二爷去和妻子团聚去了……” 苏衡芜忽然流出泪来。冷庭誉去抚依旧大睁着双眼的林二爷,不想,却是无论如何也抚不平。 容粲在一旁悠悠道:“林二爷这是死不瞑目啊!” 冷庭誉郑重的冲林二爷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公道的!查个清楚明白!” 冷庭誉的话说完,再一次去抚林二爷的双眼,这一次,却是闭上了眼。 远处,花香不断随着风飘来…… 第124章 冷仲然接到冷庭誉的信,原要亲自带了侍卫来燕京城门处迎接冷庭誉,只是到底被身旁的谋士何怡给劝住。 何怡原本是京城人士,打小在乡郡有神童之称,只是不曾想到,等一朝去科举,却是屡次不第。何家不过是乡间中农,略有微博家底而已,读书却是极为费钱的事情,哪里经得起这般年年折腾,原想着等何怡一朝科举取仕,这什么也都值了。只是哪里想到,何怡却是多年不第。何怡住在京城西面那一带,那里是京城的低洼,年年每到七八月里,连天暴雨一浇,农户辛苦种下的庄稼就十有九淹死在水里。每年,更是因暴雨冲走不少的百姓。 何家为了供着何怡读书,那些年几尽掏空了家底,原本赖以生存的百来亩地更是被卖的七零八落,还外欠了银子。 有一年八月里,连天暴雨足足下了近一个月,许多人觉得房屋都被冲塌了。当时何怡恰好去了京城找中举的举人讨教学问,就没有归家。哪里知道,那场暴雨将何家的祖宅都冲到水里,何家老小只好连夜收拾收拾举家搬进山下的一个破庙里住。 也是何家倒霉,很多人活了大半辈子才见过一回的山洪让何家碰上了,何家老小全部葬身在了山洪里。 何怡回到家里,瞬间成了无依无靠的独自一人。 何怡将这种家破人亡归结为执着于科举,处理好和家人的后事后,何怡就卖了书换了银子,背囊一背,去云游四海去了,大有看破红尘之意。 等何怡去了燕京,却不想被老燕王相中,好生供着吃喝,留给了燕王用。如今燕王也十分倚重何怡。 冷庭誉临走前与何怡促膝长谈一番,就有了何怡的保证:“别的我不敢说,只世子爷让看住大局之事,倒是可以保证的……” 当下,燕王欲出城门亲迎冷庭誉,被何怡劝下来。另指派了得力 的人将出了城门。 老燕王妃派人来说是心口疼,何怡心感不妙,亲自找了冷庭誉留下来的几名侍卫,这些人早在冷庭誉临走前都被冷庭誉嘱托过。 如今听的何怡说:“恐大事不妙,老燕王妃和燕王僵持了这么久,任是燕王如何去热脸贴冷屁股,老燕王妃终究是不见,如今世子爷眼看就到,老燕王妃却要招了燕王过去,这事透着蹊跷……” 何怡也想不明白他这怀疑打哪里来。按理说天下最疼燕王的合该是老燕王妃,可何怡身为燕王的心腹跟在燕王身边,将燕王冷仲然的事也知道了七七八八,就是当年东王妃的死都有些巧合的让人觉得蹊跷。 何怡不是没有怀疑过人,只是口说无凭,没有证据。可这人,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就格外会留心。 何怡留心老燕王妃良久,觉得老燕王妃与燕王之间的关系也透着蹊跷。 按理说王府母子位高权重与平常百姓家有所不同,倒是正常,可如燕王府这般的不断反复,老燕王妃处处给个棒子再给颗枣的做法,却是让何怡百思不得其解。 几名侍卫早得了冷庭誉的话,凡事听何怡调遣。 当下,侍卫们虽心里也有些疑惑,但依旧按着何怡的意思去寻了可靠的人来一起提早埋伏在老燕王妃处。 老燕王妃那里却是摆了一桌酒菜。 何怡心里虽然起了疑,总觉得老燕王妃前几天还闭门不见燕王,更是将燕王冷仲然送过去的东西都让人退了回来。 等燕王执意再送,老燕王妃甚至是直接将东西扔出门外去,让燕王又是伤心又是没脸。可今个儿明知道世子爷要归来,老燕王妃却太阳打西边出来摆了一桌酒菜去请燕王。 何怡提前也劝过燕王:“如今世子爷马上要归来,加之苏姑娘的母亲也要来,王爷这回为他们的庆功宴从接到信就着手准备,世子爷马 上要归来,王爷去了老燕王妃那里,倒是尽量别再中途进食,这样留下肚子也和世子爷能够父子俩好生喝个痛快……”又语带唏嘘道,“说起来,微臣以往每每想到王爷与世子爷这些年有些疏远了,微臣就有些寝食难安。好在,这天下最难解难分的就是亲人血缘,如今世子爷愿意同王爷亲近不说,这次还立下大功,那墨城的瘟疫一事能够成功解决真是让人松了一口气,不然若是被有心人传给元蒙或者京城那里,燕地黎民百姓的日子只怕无法想象……” 这也是何怡在老燕王活着的时候就受到老燕王喜爱,后来又留给了燕王。何怡孤身一人,至今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日常的爱好除了养了一只京巴,却是最不喜和燕地世家大臣交往,加上何怡智慧每每思虑极致,又对两代燕王都忠心耿耿,何怡很受燕王冷仲然看重。 因而,如今何怡说出让燕王在老燕王妃那里不要吃喝这样的话来,燕王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燕王素来诚孝,想着只怕是前几日老燕王妃将他送去的东西当着下人的面扔出去,让何怡对老燕王妃有了看法。燕王于是忙冲何怡解释道:“都说这老小孩,老小孩,人年纪大了,能由着脾气随心所欲些,也是正常。老燕王妃再怎么说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她虽说一时生了我的气,但绝对心里早已经原谅我了,只是为林家惋惜。这也是林家糊涂,竟然纵容包庇那曹华为所欲为……” 何怡动了动嘴,不再深劝。 如今听说老燕王妃果真准备了一桌酒菜。 何怡正愁先时防范老燕王妃防范的少,如今想阻拦又不能直接冲进去,何怡得了消息,悄悄带了人在离老燕王妃院子不远的夹道上急的团团转。 很快,先前安排下的侍卫又探的新消息。 “老燕王妃的院 子里多了许多眼生的丫鬟,其中不乏练家子,这还是明眼的,暗里的还不清楚……” 传话的侍卫一脸不可置信。先前何怡让防范老燕王妃,他们还都不信,想着普天之下,哪有儿子防着娘老子的。 如今探的这样的消息,尤其是老燕王妃这里已经出入不得了。 侍卫们也着了慌。 何怡听了后,明明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面上却还勉强算是稳得住。当下何怡来回在林子里转了一回,想着,若是东王妃还活着,这事就好解决了。 以往,老燕王妃体罚燕王时,也是阻了门禁了人出入。只有东王妃不管不顾的拿簪子指着自个脖子,进了老燕王妃的院子…… 老燕王妃究竟是女眷,他一个外臣却是进不得,又没有女眷。况且,如今虽说他们心里已猜测到老燕王妃这只怕是有阴谋,却究竟没有证据,也不敢十分肯定。万一弄错了,只怕燕王第一个饶不了他。 要是这时候有个女眷就好了! 何怡在脑海里将燕王的女眷仔细梳理了一番:除了东王妃已经死去多年,还有那几个老燕王妃给燕王的侍妾也都死的死,在庄子上的在庄子上。如今府里的满打满算只有长平公主。这个……仅凭长平公主是皇室的公主,何怡就直接打了个问号。剩下的还有卫清儿、卫鸾姐妹…… 别的倒是无其他人。 燕王在世子爷去了墨城后,倒是清心寡欲了近一个月,不曾沾染过女色。仔细算来,还是一个月前的卫清儿比较得宠。 时间不多,何怡不敢多想,喊了侍卫立马去寻卫清儿。 侍卫赶过去时,卫清儿打发了杏颜在外头守门。听的侍卫在外喊,卫清儿慌慌张张的藏起了放在供桌上的牌位,深情的望了一眼后,小心的收了起来。因怕侍卫硬闯进来,看出端倪,卫清儿也顾不得新换衣衫,提着衣摆就 冲了出来。 侍卫闻到卫清儿身上一股佛香味,又看卫清儿穿的极素,全身上下竟会一丝亮色。侍卫皱了眉,觉得有些怪,还觉得有些不吉利。 卫清儿问清了这侍卫的来意,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态度还是比较令这侍卫满意。 卫清儿吩咐好杏颜:“别让人进屋里来,你也别乱翻!”就跟在侍卫身后出去了。 到了外头,卫清儿上了先前备好的马车,一行人快速的往老燕王妃那里走去。 等下了马车,卫清儿向侍卫打听,侍卫抿了嘴,没有多说。 何怡见了卫清儿,也皱了皱眉,只觉卫清儿这身素白打扮看着晦气极了。何怡三言两语说了,只是事关老燕王妃,何怡说的比较模糊。 卫清儿倒是口无遮拦,直接道:“何大人,就是担心咱们王爷被老燕王妃给在饭菜里下毒毒死了吧?” 话说的这么直白。 何怡不觉深深地看了一眼卫清儿。 卫清儿接着道:“那我就进去了……”说罢,不等何怡回答,卫清儿折回身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抽了刀出来。 动作之快,让何怡和侍卫都吓了一跳。 就在两人都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时,卫清儿却是拿了刀,撩起衣袖,露出一截藕白的胳膊,提刀在胳膊上就是一划。 鲜血顿时直流,很快将卫清儿身穿的一身素白的衣服染了红色。 红的触目惊心。 何怡与侍卫看傻了眼,还是何怡先反应过来:“卫侧妃这是做什么?” 卫清儿却是忽然跑了起来,边跑边大声尖叫:“……杀人啦!杀人啦!林家的人冲进来杀人啦!” 何怡与侍卫两人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的传达一个意思:“这卫侧妃,莫不是疯了?” 何怡眯了眯眼,吩咐那侍卫:“你赶紧跟上!” 侍卫点点头,自跟上不提。 却说卫清儿手臂流着血,一路跌跌撞撞却是直奔老燕王妃的院落。 第125章 老燕王妃那里守门的人岂是吃素的,打见到卫清儿跌跌撞撞流着血的冲过来,那守门的几名就惊呆了。 “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今日这些守门的打扮还是旧日的打扮,只是穿在同样的衣服里头的人却是换了芯子。一干练家子就有些****要出手。 眼看的其中一人从袖子里伸出手,反起一掌,一个不名物件就要冲着卫清儿来。 侍卫躲在暗处,眼明手快运功打回去一个琉璃珠,生生将那暗器打落。 卫清儿心里如何不明白,依旧一面高声尖叫:“快来人啊!老燕王妃的娘家林家这是要反啊!林家杀人啦!杀人啦……” 那几名守卫的就是林家派来的,听了这话,再加上适才被那侍卫挡了一下暗器,心里陡然一惊:这么快就被人识破了! 又亲眼瞧见卫清儿手臂流着血,这几人更是不能冷静,有些怀疑:莫非林家在外安插的势力已经动手了…… 就在这些守卫的还在犹豫时。何怡已经当机立断带上一干精兵闯了进来,那几名守卫忙运功抵挡。 卫清儿大喊:“我从不曾在老燕王妃这里见过你们这些人,可见你们是林家的人……”说罢,卫清儿面色惊恐,指着那些人道,“莫非老燕王妃已被你们拿下?那……王爷……王爷还在里头呢!” 守门的其中一人,想也不想就直接回了过去:“林家怎么可能会伤害老燕王妃?” 他这话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就被卫清儿尖叫着给扣下一顶大帽子。 “老燕王妃是林家的姑娘,莫非是和你们串通好的?” 何怡一面指挥着侍卫冲进去,一面与其中一人交代道,其他几处的警戒。猛一闻听卫清儿的话,何怡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这卫侧妃是连命都不要了! 换了任何人,谁敢说这种话。毕竟老燕王妃和燕王可是亲母子。 卫清儿更是尖叫道:“老燕王妃 设了鸿门宴,王爷,王爷,你可千万别吃啊,饭菜有毒……” 卫清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那高声喊起来声音竟像日常吊嗓子的人一般,高亢锐利的不得了。声音尖锐的传到老燕王妃的院子深处。 何怡担心卫清儿这一嗓子,只怕让老燕王妃院子里埋伏着的反贼只怕听了会狗急跳墙,直接不管不顾的和王爷拼了。 关键时候,一个小小的侧妃都能如何豁出去,更何况自己是被世子爷委了重任的。 何怡当机立断,站出来,大声道:“所有燕王府的侍卫听命,燕王此时有危险!速去救燕王!” 从老燕王妃院子里又冲出一群武艺高强的身着丫鬟衣服的练家子来。 领头的一人带头叫嚣:“何怡老贼,莫不是要反?竟然敢打到老燕王妃这里……” 何怡也不废话,从身上掏出一枚令牌来:“世子爷的令牌,见我如见世子爷!林家有反心,速去救出王爷!” 说罢,何怡振臂一呼,冲了上去。 一时,外头乱糟糟。 卫清儿却忽然倒在地上…… 屋里。 老燕王妃正举杯邀请燕王冷仲然:“咱们母子二人今日饮了这杯酒,冰释前嫌,以往倒是母亲气极了,仔细想想,也是你舅家不争气!受了那曹华牵连!” 燕王今日一被邀进来,老燕王妃不同往日,热情相迎。母子二人说了一些话,主要是老燕王妃在说,燕王能插上口的话极少。 老燕王妃先是数落了燕王一顿,平素不说提点些林家,和林家多走动,也不至于让林家就受了曹家蒙蔽。又说林老爷最是念亲戚情分的人,这些年对燕王对她是诸多牵挂,当年更是不少照顾,就是对曹家,因是亲家,林家也是对曹家诸多关照。倒是不曾想,曹家竟然当着林家的面,在京城老老实实的,去了封地就拿了林家说事,做欺上瞒下的事。如今事情既已查清,这曹家 是主犯,林家只是受了牵连,且林家没有识人之明也是过错……但还请燕王看在她一把老骨头的份上,对林家稍加训斥这事就算揭过了…… 老燕王妃说的一脸诚恳:“说来,我也是没有多久可活的人了,看不得自己的娘家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落个凄惨的下场……想起来,你小时候你舅舅还带你出去打猎过,你崴了脚,你舅舅从头到尾将你从山上背到山下来,这些年你长大了,却是和你舅舅越发生疏。你舅舅想和你亲近,又怕你公务繁忙,打扰了你……” 老燕王妃说着还落下几滴泪水。 燕王虽然来时已经得了何怡回报,彻底清楚聊了那曹华在燕地都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老燕王妃这么一说,燕王也有些摇摆…… 林家是老燕王妃的娘家,也是他的母家,林家先前还曾打算让林心悦嫁给冷庭誉,林家不缺金银,加上老燕王妃时时不断补贴林家,林家在燕地的富贵也是数得着的。 燕王更是听说过林家老二曾经为了买一盆名贵兰花都能出价上万两银子。这样的手笔与富贵,除非脑子烧坏了才会和曹华一起干那些会损了燕地根本的事。 毕竟,仔细论起来。林家的富贵到底是占了王府外戚。 时到今日,燕王还是没有想到林家会反,因而听了老燕王妃这一番动情的哭诉,燕王到底还是松了口:“曹家这事说来也和林家关系不大,母亲不必过于担忧……” 老燕王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 只听燕王又道:“只是曹家拿了林家来说事,在墨城为所欲为,差点坏我燕地根本。这事,虽不是林家的错,却到底林家在此事里也有干系。我寻思着,象征性的罚了罚林家,再私下里补贴林家,这样如何?” 老燕王妃低着头,闻言,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接着又劝说燕王饮酒。 “你 也来了这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我们只顾说话,倒还没有动筷!来来,今日做了红烧狮子头,你小时最喜吃这个的……” 说完,老燕王妃自用筷子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在燕王碗里,又命人将酒端给燕王。 “喝了这杯!” 燕王冷仲然正要举杯共饮,却不想酒杯刚刚接触到唇时,何怡的话“就别在老燕王妃那里吃喝了”不觉传入耳朵。冷仲然一愣,心下一想不由有些羞愧。何怡这么说倒也罢了,怎么他还听进去了,这世间哪里有儿子不敢吃亲生母亲做的饭菜的道理。 冷仲然心里这么想着,未曾饮酒倒先脸红了起来。 老燕王妃再次举杯道:“来,你我喝了这杯。”见冷仲然迟迟不曾喝进,到底心虚,老燕王妃垂下眸,让人看不清表情,接着道,“说起来,因你平素里忙,咱们母子正经在一起好生吃一顿饭倒是少的,这点倒还不如普通百姓家母子亲热……” 老燕王妃这么一说,冷仲然更为羞愧,忙道:“都是儿子不孝!”又道,“今个儿儿子就好生陪母亲吃一顿饭。日后更是机会多的是!” 老燕王妃松了口气,稳住心神,笑道:“正是!”说罢,自己先仰头喝了那杯中酒。 冷仲然这时端起酒杯就要灌下去。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片嘈杂声,声音里还带着“林家”的字眼。 冷仲然不由凝神,却是声音模糊。 他身旁的长随早觉得今日老燕王妃有异样,正愁没有机会。如今也听了外头这乱哄哄的声音,这长随干脆也顾不得失礼了,从冷仲然手里劈手取下酒杯。 老燕王妃勃然大怒:“大胆!” 熟不知,老燕王妃这一怒,那长随心中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到了如今却十分断定这老燕王妃有古怪。 当下,长随灵机一动,跪地道:“外头听着闹哄哄,只怕是有了刺客!手下一时心急,才取了王 爷酒杯,还望王爷恕罪!” 燕王的注意力早在全神贯注听外头,高声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侍卫已经杀了进来。 几名侍卫满身是血,见了安然无恙的燕王俱是松了一口气,眼神警惕的往下周围,冲燕王道:“属下来迟!” 冷仲然眉心皱起,声音平静道:“外头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侍卫恭声道:今日属下们日常巡逻,发现老燕王妃这里的丫鬟跟往日大不相同,属下就留了个心眼,竟然发现老燕王妃这里的丫鬟有男扮女装的,且还是练家子。小卫侧妃更是手臂受了伤,亲自指证有刺客潜入老燕王妃这里,意图不轨……属下保护王爷心切,和何大人商量后在调查那些可疑的“丫鬟”时,不想被攻击……如今那些反贼已被拿下……” 冷仲然纵然再孝顺,此时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由得他不狐疑。 冷仲然瞥了一眼老燕王妃,问那侍卫:“可招了?” 那侍卫摇摇头:“刺客咬舌自尽了!” 这时,何怡也冲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行了礼后,急道:“世子爷在燕京城外,不知元蒙人是如何得的消息,竟然率部来了……” 老燕王妃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忙低下头。 老燕王妃深吸一口气,对冷庭誉此时的处境表示了担忧:“庭誉出发时,只带了百十人。素来庭誉爱逞一人之勇,如今元蒙人攻了进来。这该如何是好?” 何怡深深的看了老燕王妃一眼:“派去迎接世子爷的官兵虽说人数不少,但总体比起元蒙这次来势汹汹的大军要少。这力量悬殊!” 燕王无心其他,提起衣摆就走:“留下人好生保护燕王府与老燕王妃,其他人等跟我前去相助世子爷!”又问何怡,“冷家铁骑怎么事先没有得消息?” 何怡一脸愁死:“却是不知,就是大营那边一时也联络不上……” 燕王长叹一口气,转身要走。 第126章 燕王心中一动,忍不住看了老燕王妃一眼。 老燕王妃色厉内荏,大声质问:“你乃我十月辛苦怀胎生下来的,莫不是怀疑母亲?” 老燕王妃声音尖锐,似乎因为生气,身子都有些发抖,因侍候的人先前被老燕王妃打发出去了。一时老燕王妃身子颤抖,也没有人扶着。 这时,老燕王妃素来养着的一只白猫见老燕王妃如此,冲了上来,却是用力过猛,白猫冲到桌子上,将适才老燕王妃喝酒的酒杯被冲掉在地上。 只听“哐啷”一声! 老燕王妃顿时脸色煞白。 对面墙上悬挂着的山水画忽然被掀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来。 侍卫首领张起弓箭欲开弓,却被何怡悄然来了一把。 侍卫首领心领神会的快速带了侍卫将燕王护在中间。 眨眼的功夫,从山水画后面冲出十多个蒙面人来,且个个身手不凡,侍卫们又要护着冷仲然又要和这些人过手。 何怡大喊着:“有刺客!”却并不知,此时外头涌现出越来越多的蒙面人,外头留守的侍卫尚且是自顾不暇。 卫清儿因昏迷了过去,加上情况紧急,只是被侍卫放到了老燕王妃这里的一间厢房里。 卫清儿睁开眼从窗户处看到的就是外头乱糟糟的情况,当机立断忍住疼痛,从床上爬下来爬到了床底下。 不想床底下,却也有一人。 卫清儿认出是白芨,白芨竖起指头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好在这间厢房平素也无人住,荒芜甚久,来人在屋子里只转了一圈,就出去了。 卫清儿与白芨二人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那厢,何怡喊人进来保护王爷时,却被一名蒙面人对准了,就是一刀。当下,何怡的一只手被砍了下来。 老燕王妃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觉也有些害怕了,身子瑟瑟发抖,想往桌子底下钻。 燕王瞧着老燕王妃这般害怕,心下不忍,从身边保护他的侍卫手里劈手 夺过剑来,大声道:“母妃,别怕,儿子保护你!” 老燕王妃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侍卫少不得要紧跟着燕王前去掩护。 一番打斗后,侍卫渐渐占了上风。 一名蒙面人直接绕到老燕王妃那里,将刀架在老燕王妃脖子上。 老燕王妃心里的害怕再也止不住,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蒙面人。 何怡因受伤被侍卫保护在中间,将老燕王妃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样的变故,老燕王妃定然是知情的,只怕还是串通好的…… 燕王着急喊道:“放了我母亲!” 蒙面人道:“都放下武器,否则我就杀了她!” 说罢,蒙面人将刀往前一伸,登时自老燕王妃脖颈处渗出血珠来! 老燕王妃疼的晕了过去。 燕王忙吩咐属下将刀放下。 何怡大急,若是侍卫将刀放下,只怕大家都别想活着出去。 关键时刻,何怡也顾不得什么,大声喊道:“酒中有毒,这是老燕王妃与贼人串通好的……” 燕王恨不得提剑杀了何怡。老燕王妃如今命都要不保,何怡还说这种话。 却不想,这时候老燕王妃的白猫忽然从桌上翻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因那白猫落地时声响颇大,屋内众人俱是一愣。 有血从白猫口鼻喉源源不断的流出,看着甚为瘆人,而在白猫旁边是一盏打翻的酒杯。酒杯里的酒散落在地上。 有侍卫上前拎起那白猫,瞧上几眼,断定道:“这猫身上有酒味,中毒死了……”说罢,不等这侍卫说话,何怡就大声道,“酒中有毒!” 冷仲然目瞪口呆。 蒙面人威胁道:“再不放下武器,我一刀杀了这老妪!” 冷仲然只觉得做梦一般,他自然认得那白猫适才打翻的酒杯正是之前老燕王妃再三劝他饮用的那杯酒…… 也就是老燕王妃真的在他酒杯里下了毒。 冷仲然只觉得头猛然间“嗡”的一声乱哄哄的响了起来,蒙面人接连几声威胁,冷仲然仿佛没听见一般。 这时,何怡瞧着形势,不顾手疼的锥心之痛,大声冲侍卫喊道:“快别再恶心我们了,你们和老燕王妃串通好了的,如今都被拆穿了,却还在演戏……” 冷仲然觉得何怡的话刺耳,他想阻止,可一张口却觉得喉咙刺刺的疼,竟然话到被阻了回去。 蒙面人见冷仲然迟迟无反应,何怡又叫嚣开来,到底心虚,嫌恶的看了一眼昏倒在他怀里的老燕王妃,吐了一句:“废物!”就将老燕王妃随手扔在地上,施展轻功越窗跑去。 有侍卫忙追了去。 何怡在身后又喊道:“穷寇莫追,先保护好燕王!”实则,他心里想着如今世子爷在外头遭遇到了元蒙人,燕王府如今也是乱哄哄一团。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还是暂且先保护好燕王的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却说,这里是一番争斗后,在刺客援军到来之前,总算将刺客逼退,这些精兵侍卫掩护着冷仲然撤退到王府地道去。 冷仲然撤退前,瞧着躺在地上的老燕王妃,到底于心不忍。 何怡无法,也情知燕王恐是要等老燕王妃醒来,问个清楚明白。何怡只得吩咐了侍卫,将老燕王妃一并带着撤离。 一行人在纷乱中撤离,冷仲然头脑总算清醒过来,指挥着众人撤离到东王妃生前所居的惊鸿山园里。 许是因为王府这一番刺客闯入纷乱的原因,惊鸿山园里原本还留有不少婆子丫鬟在这里打理。如今走了小道进得惊鸿山园,却是寂静无声,并无一人。 冷仲然熟门熟路的在惊鸿山园的小佛堂里寻到贺慕容的牌位,紧紧抱在怀里。 何怡大急:“咱们的人已经探得外头那些刺客来势汹汹且人数众多,只是惊鸿山园地处偏僻,但想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冷仲然将贺慕容的牌位抱在怀里,走入贺慕容生前的卧室,在一个水晶梅瓶下找到机关,贺慕容的卧室的妆台附近就出现一个能容两人的黑洞来。 何怡大喜过望:“这下咱们 有救了!” 冷仲然声音平静的吩咐道:“这地道通往我的书房,我这里有钥匙,我书桌旁是一个紫檀木书柜。将书柜移开,书柜后头是一个镶在墙壁上的匣子。这钥匙就是打开那匣子的钥匙,里头有燕王的玺印,你去拿出来,再将那匣子砸了,里头也是一暗道,通往外头。你带人去找冷家铁骑,务必救出世子爷,将这玺印交给世子爷……” 何怡听着话音不对,慌张问出心中所想:“王爷,不跟我们一道去吗?”适才燕王所说全部是燕王府的终极私密,燕王却毫不保留的全告诉了他,这除了让何怡在心里感叹燕王对他的信任外,余则反应过来,就是燕王这简直是交代后事的想法…… 冷仲然摇摇头,又指了指其中一名侍卫身上背着的老燕王妃:“将老燕王妃也带走吧,等这乱过去了,就找了大夫好生为老燕王妃诊治一番,待老燕王妃醒来,只问老燕王妃一声:这是为什么?” 何怡与一干侍卫立马跪在地上:“还请王爷三思!” 冷仲然却是运功,将掌心对着自己,冲何怡一干道:“我想留在这里和东王妃说会话,你们走吧!” 何怡看得出燕王这是若是他们不肯,就要立马自己结果了自己的掌风,当下急的厉害。 冷仲然这时从怀里掏出钥匙还有燕王令牌扔在地上:“捡起,快走,世子爷满打满算带在身边的人不过百余,如何能和元蒙大军对峙,快去分头寻冷家铁骑与大营,通知勤王!” 何怡手颤抖着去捡地上的令牌与钥匙。 侍卫们与何怡再三恳求燕王一起走。 燕王断然拒绝道:“若是燕王府就此毁灭,我乃冷家罪人,如何有脸苟活在世上!”说罢,对后退几步,冷仲然不知手碰了哪里。在他与何怡与一干侍卫之间,从上到下生生降下一栋墙壁来阻隔了他们。 冷仲然这时道:“你们速去,否则一旦世子爷那里被元蒙人攻陷,我燕地黎民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刺客寻得是我,我留在这里,且能掩护你们撤离……快!这是命令!” 何怡流着泪,在墙壁里头与一干侍卫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后,跳入那暗道离开。 冷仲然等了一会儿,听的里头再无动静,又开了机关,那面墙壁又自动升了上去,看不出一丝痕迹。 冷仲然苦笑了笑。 当初设这个机关,不过是贺慕容以往与自己赌气,半夜若是赶他出去,又怕老燕王妃另给冷仲然安排了其他女子。贺慕容就在冷仲然气她时,按下这个开关,将冷仲然赌在外头,两人一墙之隔。 后来,冷仲然还曾和贺慕容笑谈,指是被关小黑屋。 冷仲然触景生情的四处摸了摸,心里很是后悔:就在贺慕容第一次找工匠在惊鸿山园加这个机关时,其实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事实上,每一次贺慕容将他关进这小黑屋时,冷仲然心里都是知道机关所在的,只是他却从来不曾当着贺慕容的面开过,哄着贺慕容了…… 不过后来,有一次,因了老燕王妃向他狠狠的数落了贺慕容的不孝与坏心,当时冷仲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跟筋坏了,竟然第一次在晚上又要和贺慕容**时,贺慕容将他关在了小黑屋里,冷仲然却觉得受不了,大声吼了贺慕容一句后:“你以为我这辈子只能有你一个女人吗?”吼完后,自启了开关去了外头。 后面就有了卫鸾。 再后来,冷仲然再来贺慕容这里,贺慕容却是死活不开门,冷仲然气得心肝疼又觉得十分丢面子,又去找了卫鸾。 却在每次和卫鸾颠鸾倒凤后,冷仲然心里有些空,还有些发虚,他夜里又偷偷潜入自己的书房,从自己的书房暗道里来到贺慕容的卧房。 却不想,贺慕容在卧房的暗道那里直接压下一块大石头。 冷仲然不觉踱步到昔日放了块大石头那里,看了那地道一回,将机关重启了,地面上看着跟往常一样,并无一丝特殊。 冷仲然一屁股蹲在适才有地道的地方,垂下头去。 第127章 冷仲然从睡梦中醒来,也十分惊讶自己竟然后来睡着了,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又对着镜子梳了下头发后,留恋的望了一眼贺慕容生前睡过的床,柔声道:“慕容,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脚步声却愈来愈近。 冷仲然目光端肃的坐在屋内雕花胡椅上,平静的看着帘子的方向。 门“吱呀”一声响了…… 有亮光穿进屋子里,冷仲然觉得眼睛被刺的有些疼。 脚步声越来越响,落到了最后,却只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这一个人的脚步声落在冷仲然的耳朵里,还让他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似乎是他与贺慕容的血脉冷庭誉的? 想到这里,冷仲然再也坐不住了,莫不是冷庭誉被元蒙人…… 冷仲然“哗”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恰好此时,帘子也被撩开,有人走了进来! 是冷庭誉! 冷仲然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没错,还是他的儿子冷庭誉。 冷仲然忽然急了:“何怡没有通知到冷家铁骑赶去救你?” 冷庭誉神情也颇为激动,道一声:“父王……” 冷仲然很快就被冷庭誉抱住,这是贺慕容死后,儿子第一次抱着自己。 冷仲然忍不住就潸然泪下,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眶,哭了起来:“慕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你们别急,我这就来陪你们……” 冷庭誉大急,用手用力摇着冷仲然的胳膊:“父王,父王……我还活着……还活着啊!” 冷仲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去看地上,屋内有阳光进入,地面上斜长的两道影子赫然显现。 原来他们都活着…… 父子两个坐下来说话。 冷仲然道:“……先前你写信来说容粲千真万确的活着,还和苏姑娘一起去了墨城解了瘟疫指危,我还不信……却再想不到,这次多亏了容粲留有后手,有那江湖人士并大营中的将士相助,才解了你的困境……” 冷庭誉道:“我岳母事后 告诉我,她也只是觉得为了万全之策,才在离开京城时,布下后手,大营内出了奸细,连带冷家铁骑皆是被人下了无色无味的迷药,若不是我岳母提前安插了江湖人士在军营中,不然也解不了这药,并杀了那奸细,瞒下消息……这才让幕后指使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冷仲然饿了许久,渴了许久,如今危险解除,**得饿了。 只是待在惊鸿山园,父子两人都觉得心安,不想离开。 恰有下人过来询问:“苏姑娘命我来问世子爷,如今府内已打扫的七七八八,厨房的厨子也找回一些,问世子爷与王爷有什么想吃的不,这就去让人做!” 冷庭誉与冷仲然点了几个菜。 等下人下去,冷仲然想起长平公主与冷庭嘉,想出口问冷庭誉。话到嘴边,又怕伤了冷庭誉的心,将话咽了下去。 冷庭誉看了冷仲然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叹口气,道:“长平公主与冷庭嘉无事,我的人在长平公主后院的枯井里找到了他们母子,身边还跟着月容与魏嬷嬷,只魏嬷嬷年事大了,情形不大好……” 冷仲然显然松了一口气。 冷庭誉到底有些气闷,想想冷庭嘉无论怎样也是冷家的骨血,便面上将不快掩了下去。 燕王府经过这一番劫乱,如今处处乱哄哄,没有个章程。老燕王妃早已无大碍,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唤不醒。长平公主则寸步不离守着魏嬷嬷,更将冷庭嘉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诺大的燕王府没有个主事的人。 冷庭誉便请了苏衡芜暂理,苏衡芜原想推辞,毕竟她和冷庭誉还只是口头婚约,定亲尚无,如今就要操持燕王府的事,倒是名不正言不顺。 话说,这里长平公主倒是出来让人传话来了,只说自己如今经此惊吓,身上很是不好,还是要请苏姑娘帮忙一二。 容粲隐在暗处,听了来人传话,冲身边桑梓点点头。 很快,就在苏衡芜还有些犹豫时,有 丫鬟走上前冲苏衡芜耳语一番,苏衡芜就点了头,应下这事。 话说,来为长平公主传话的丫鬟见不辱使命完成了差事,高高兴兴的冲着苏衡芜行了一礼回去交差去了。 倒是苏衡芜思考了一会儿转身绕过屏风入了里间。 容粲正在里头品茶,神情优哉游哉。 见苏衡芜过来,桑梓忙搬了椅子过来,请苏衡芜坐下。 容粲抬抬手,冲桑梓道:“去外头把着门,还有让咱们的人都藏好了,看看还有人搞鬼魅没有?” 桑梓一脸慎重的离去。 容粲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一脸慈爱的望着女儿:“快坐吧!” 一时,苏衡芜同容粲两人面对面落座。 容粲不急不躁的喝着茶:“刚刚长平公主让你暂代王府中馈一事,你怎么犹豫不决?” 苏衡芜奇怪的看了容粲一眼,她听得出容粲提及长平公主时语气里的不屑,想了想开口道:“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倒是恐被人落下话柄!” 容粲为自己杯中续水,又往苏衡芜的杯中填满茶水。 茶水是用沸水冲了玫瑰、金银花、柠檬片,汤色迷人有香气。 苏衡芜与容粲在一起,容粲总是喜欢为苏衡芜做这些小事,按理说本该是苏衡芜做这些。容粲却是不乐意,并给出理由:“你我母女分开这么久,我曾做梦都想着能打小照顾你,看着你长大,半夜里你哭了,我哄你重新睡着,你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到底是错过了,如今好不容易一早团圆,母亲就忍不住想为你做这些小事,你也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了……” 是以,容粲为苏衡芜亲自倒水之事,苏衡芜倒也不曾说什么。 容粲举起手中的水晶杯,她是个讲究人,喝花茶必要用这水晶杯,说用此才能赏出花茶的好,除了节渴,还愉悦。 茶具,也是容粲让人从她的行李中找出来的。 容粲道:“说是让你主持中馈,你倒也不必急,你如今还没有嫁进来,更何况那 长平什么都没有交代你,让你如何主持。你旁的倒也不必多说,只让人看顾好燕王与庭誉两人的饭食就成,余下的就让他们按着以往惯例来。以往怎么来,就还怎么来……” 苏衡芜有些迟疑:“以往王府也没有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倒是让他们如何按着惯例来!” 容粲笑点了女儿苏衡芜的额头两下:“我打听到以往你还挺精明能干呢,怎么如今有了娘与庭誉,人倒是傻了起来!” 苏衡芜揉了揉额头,小声的嘟哝一句:“这还不是因为你们为**心,我就少自个儿少**些……” 容粲望着女儿笑笑,目光里满满的宠溺,问苏衡芜道:“长平公主让你暂代燕王府中馈,除了你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外,可还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苏衡芜偏了偏头,想了想:“说来,我和长平公主接触不多,但也清楚她对身边一直跟随她的魏嬷嬷却是感情很深,因而对她的话也有些半信半疑……” 容粲心里暗暗点点头,既是心底存疑,就不是个马虎的。容粲柔声道:“疑在哪里?” 苏衡芜看一下四周。 容粲就笑了:“不用小心,咱们这一周还有燕王、冷庭誉那里,我都安了咱们的人守着,有点风吹草动都清楚,你有什么大可痛快的说了……” 苏衡芜想了想,先将容粲夸了一遭:“也是母亲料事如神,先前去墨城时就留了后手,这才转危为安……”又问出心中的疑惑,”母亲当初怎么就已经看出林家勾结了外敌,有篡夺之心?” 容粲笑笑,将问题又推给苏衡芜:“你这孩子,明明是母亲先问的你话,怎好意思倒是先问起母亲来了!”又见苏衡芜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容粲心里好笑,“你先将你对长平疑心在哪里的给母亲说上一说,我也再告诉你我留后手的事……” 苏衡芜伸手接了容粲为她新剥好的荔枝,赞了一声味好,才道:“只是觉得 如果庭誉出了事,这世子之位顺理成章就是三少爷冷庭嘉的,假若燕王再有了事,就不仅仅是世子之位了……我来燕地前就已了解,长平公主说来也是个性格坚毅之人,当年燕王宠爱东王妃,长平公主却能一人在别院生活十多年,这点心性若说是平常女子,只怕早就忍不下去了……” 容粲微微一笑:“你也别高抬举她!”心说,长平当年能忍,不过是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苦衷罢了,她爱慕她的皇兄,如何能对燕王生情,更何况燕王眼里也看不到她。长平当时又一次就怀了身孕,她自以为已经可以和京城那里交代了,又如何愿意再和燕王扯下瓜葛。不过这些龌龊事,容粲并不打算让苏衡芜知道。 苏衡芜又道:“以往老燕王妃妃和长平公主却是极好的,这次的事既是林家所为,我倒是心里有些存疑,难道长平公主就没有参与?” 容粲笑笑,不以为然:“她只怕倒是想参与,不过林家可没有打算带她!”说完,感叹道,“你能看出疑惑已是不错的,别的也别多管了,我今日带着你逾矩来了燕王府,也是有事要了。等完了,我们就回去了,这次墨城折腾一圈,你这脸颊都消瘦了,回去正是要好生补一补才是!” 苏衡芜追问容粲当初如何看出林家使鬼? 容粲道:“老燕王妃素来不喜当年的东王妃,如今却偏偏老燕王妃喜欢的孙子冷庭芳去世了,世子之位轮上冷庭誉。老燕王妃和冷庭誉素来没有什么感情,冷庭誉偏偏在军中又有一席之地不说,还为人比较果断,素来有主见。不比燕王,也不比早死的冷庭芳,老燕王妃掺和了燕地这么久的政事如何能就此安心收手?再加上我这边得的消息,老燕王妃对教导长平公主的幼子冷庭嘉很是用心。想想,满燕王府的人都知道冷庭誉和长平公主是不和的,老燕王妃要真是为林家着想,怎么也不会反着来……” 第128章 容粲话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而是笑盈盈的看着苏衡芜。容粲问苏衡芜道:“你觉得老燕王妃这是当真糊涂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苏衡芜经容粲这么一说,倒也悟了一些:“老燕王妃糊涂是有,可她自以为精明爱算计也是有!”她想到她刚来燕王府时,老燕王妃想拉拢她来恶心长平公主的事,还是有些疑惑,”世子也曾告诉我,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之所以当年相处融洽,那是因为要一致对付东王妃。后来东王妃不在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就淡了……” 容粲垂下了眸,心里却是想到:依着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彼此不能容人的性子,在东王妃死后多年,尽管彼此看对方不顺,却还能忍受对方这么些年。却只有一个原因,彼此忌惮。这是互有把柄在对方手中? 却听苏衡芜道:“所以,我想着,老燕王妃背后站着的是林家,林家不可能让老燕王妃一边用心想扶植着冷庭嘉一边纵容老燕王妃继续与长平公主作对,否则这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当年世子的哥哥是在老燕王妃身边长大的,和长平公主情分倒是一般,却和老燕王妃感情深厚。冷庭嘉却是长平公主守着长大的……”她想,林家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容粲给了苏衡芜一个鼓励的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苏衡芜想了想只好道:“所以或则林家这次谋逆的事并不是之后想让冷庭嘉上位……可也不对,不是冷庭嘉上位,那就是林家自己想上位了。可若真是如此,林家就不必藏头藏尾的,早就甩开膀子林家单干了,何苦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林家到底是想扶植谁?莫非是挑选一个庶子?” 容粲摇摇头:“燕王的那几个庶子疏于管理,日子连个体面的管事都不如,如今更是在这场大乱中,都丧了命,就是那两个庶女先前因惹了老燕王妃不快,被老燕王妃送到乡 下去,还逃过一劫,留下的只是卫侧妃那个到如今还不会开口的女儿……” 苏衡芜禁不住皱眉:“那这林家何意?他们自己又不能上位,又不愿意冷庭嘉上位,倒是想不通了……” 容粲拍拍女儿苏衡芜的手,欣慰道:“你能想通这里,依你这个年纪,已经是不容易了。”顿了顿,才道,“我之所以先前疑心林家,也不过是我的人曾注意到林家有一奇事罢了……” 苏衡芜忙接话道:“是什么奇事?母亲?” 容粲道:“我们的人里有个叫林欢的,最擅使飞刀。有一回出去喝酒,路上碰见林府林老爷的心腹管事鬼鬼祟祟的从燕王府周围走出来。因这林老爷的心腹管事平日狗仗人势在外头做过不少欺男霸女的事,林欢就准备寻他晦气,不想却无意间瞥见那林老爷的心腹管事怀里竟然揣着一叠画纸,里头尽然是燕王府三少爷冷庭嘉的一言一行。林欢事后无意间说给我听,我想了想觉得有些可疑,加上那时也终于将你认了回来,日后你是要嫁入燕王府的。做母亲的都想的多,生怕燕王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将来会害了你……我就着手让人去查,这一查不要紧,却是在林府发现了两个可疑身份的人……” 容粲素来是个仔细的人,没有把握的事鲜少去说。是以,容粲早发现了蹊跷,却在如今水落石出才同苏衡芜说。 容粲道:“我的人发现林府后院藏着两名人,一男一女,容貌皆是上等,只是女的看着上了年纪却还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男的年岁却小,林欢只瞧见背影,觉得熟悉,一开始林欢以为这年纪尚轻的男孩只怕是……”容粲本是要说这年纪尚轻的男孩只怕是林老爷养的娈童,话到了嘴边却改了口,“林老爷别有他用……” “只是那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却有些痴痴傻傻,倒也称得上清秀,只是容貌也并不难得。我因觉得 有疑,又让林欢带人暗地去查了查,却不想这一查就查出了不一般来。” 苏衡芜正全神贯注的听她母亲说话,直觉正到重点时。不想外头忽然响起了一声黄鹂鸟的叫声。苏衡芜记性素来不错,她记得来的时候,周遭并没有看到过有养黄鹂鸟。当下,苏衡芜心中一动,问容粲道:“暗号?”声音倒也压得很低。 容粲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拿手在苏衡芜面前晃了晃。 苏衡芜会意,同母亲一道端起甜白瓷碗噙了一口茶水。 很快,外头有人回报:“长公主派了身边的月容姑娘,为苏姑娘送来了咱们燕王府的花名册。” 苏衡芜拿眼去看容粲。 容粲用唇语回了她你自己做主! 苏衡芜想了想,加上外头月容已是隔着门在请安。 苏衡芜只好道:“让她进来吧!”却又忍不住看了她母亲容粲一眼。 苏衡芜跟容粲相处这么久,知容粲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存在。只是容粲如今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 苏衡芜眼里就流露出疑惑。 不过,不容苏衡芜多想,月容已在丫鬟的带领下施施然入了屋子。 此次的月容一改以往在苏衡芜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倒是恭恭敬敬的给苏衡芜行了个礼。 苏衡芜倒也并不立即叫起,停顿了一会儿,见月容脸上果真有了不耐之色才轻声道:“起来吧!” 月容赶紧收敛了脸上的不耐。 苏衡芜指了指屋子里一排的椅子:“坐!” 月容倒是想坐,好在还有些头脑,记得长平公主交代的话,笑着婉拒了。 苏衡芜笑笑,随月容去,并不再劝。 苏衡芜问道:“听说你是长平公主身边第一得意人,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月容忙整了整衣襟,将来意说了一遍。 苏衡芜听完,并没直接表态,只是简单“哦”了一声。 月容原以为苏衡芜看到这管家之权定然十分眼热,却不想和来时想的不一样,她不由心 里也着急起来。 月容道:“我们西王妃诚心诚意让苏姑娘接管这燕王府管家之权,还望姑娘不要推辞!”说罢,就硬拿起那花名册放在苏衡芜面前。 苏衡芜想了想,也无意为难一个丫鬟,笑着道:“月容姑娘倒是说笑了。我不过是你家王妃如今身体有不适,勉为其难帮忙看着点,省的出了大乱子。至于让我接了这花名册,却是不可行,你家王妃托我帮忙倒是可以。至于我接了这花名册,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月容忙道:“苏姑娘,你万万不要推辞……” 苏衡芜看了一眼领月容进来的桂雨,心道:这丫头平素也是个机灵的,怎么今日却傻了不成? 其实这倒是苏衡芜冤枉了桂雨,盖因苏衡芜去了容粲的桃花源那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桂雨几人以往不曾见过容粲,可今日瞧着了容粲,只觉容粲威仪甚重,故而一点也不敢在容粲面前造次。 眼下,瞧见苏衡芜瞟了自己一眼。桂雨心中一动,忙站了出来,肚子里早就想好的话回了月容:“素日都说月容姑娘是西王妃身边第一得意之人,妹妹眼拙,倒是没有看出来!” 月容一愣,脸上显出凶相来。 桂雨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了门:“我们苏姑娘既说了不愿意,难不成姐姐竟然听不懂人话。妹妹倒是好奇,姐姐当初是如何学的规矩!” 月容素来强悍惯了,早先卫清儿的事过后,让她暗地里恨卫清儿恨得牙根痒痒,却到底并没有收敛。 如今桂雨直拿话一激,月容劈手就要甩桂雨一个耳光。 只是桂雨岂是普通丫鬟,她们几个是冷庭誉特地指给苏衡芜使唤的,看重的也是她们身上的武艺。月容虽说会几分三脚猫的功夫,只是比起桂雨来却是远远不够。 桂雨握了月容的手腕,直接提着月容出去了,不忘对苏衡芜行礼。 容粲在一旁作壁上观了一会儿,忽而一笑,出声道:“你 这丫头倒也有趣!” 月容这才仔细看到屋子里原本垂眸饮茶之人的容貌,当下心里的弦登时一动,不顾桂雨施加在她手臂上的力道,猛的转过头去,想要仔仔细细的看清容粲。 苏衡芜也望向自己母亲。 容粲倒一点也不避月容目光,眸光一转,大大方方的任着月容看。 今日容粲身上只穿了素衣,浑身上下皆无装饰,然而倾城绝色,原本就不必有这些累赘。 月容看的目瞪口呆。 容粲却忽而莞尔一笑,翠声道:“如何,可认出了?”她容貌不世出的绮丽,如今虽已历经岁月,老天在别的方面让她受尽磨难,只在容貌上却让容粲有着得天独厚的宠爱。 历经岁月,容颜不曾有丝毫损伤,反而美貌在岁月里却历练出别样风致来。她只是冲着月容那么简单一笑,月容只觉得好似有珠光宝气在屋里闪现,又好似看到了昙花开放的那一刻绝代风华。 当年容粲出事时,月容年纪尚小,可她是见过容粲一面的,更因为长平公主素来在私底下千方百计的和容粲较量,却每每在见到容粲后,恨不得容粲赶紧死去! 月容自然记得容粲。 她有些结巴:“戚家二小姐?” 容粲微微一笑,难得点点头。 月容只觉得眼前又花了,好在不过一会儿她又清醒了,月容磕磕巴巴道:“你还活着?”似乎这句话不足以表达月容心里的震惊。 月容声音又大了一倍,尖声道:“你竟然还活着?” 苏衡芜皱眉。 桂雨劈手就要甩月容一耳光,却被容粲的眼神制止。 苏衡芜也去看她母亲。 容粲却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还活着!”笑声却有些凄凉。 苏衡芜忍不住用手去触碰母亲。 容粲反手拍了拍她,示意她不用担心。 等看向月容时,容粲原本温柔的目光顿时变得犹如寒霜雪一般冷冽。 她一字一句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我回来了!” 第129章 月容战战兢兢的拿着来时带的花名册离开,路上却不想与卫清儿走个对头。 原本因为卫清儿而被打,躺在床上半月不能动弹的苦,让月容恨透了卫清儿,如今真看见了卫清儿,月容满脑子却全是‘容粲还活着’这个事实,搅的她一时也不想和卫清儿有过多话语。 倒是卫清儿偏要和月容打招呼:“唉哟,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咱们西王妃旁边的月容姑娘吗?怎的,屁股上的伤好啦?这又是哪个得罪狠了咱们月容姑娘,瞧这脸黑的……”说罢,卫清儿还哈哈大笑一番。 月容瞪了卫清儿一眼,却也没工夫同她斗嘴,侧着身子走了偏路,匆匆去寻西王妃了。 杏颜就冲卫清儿道:“侧妃,何苦给卫清儿置气,究竟她是西王妃身边第一得意人……” 卫清儿呵呵一笑:“主子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个丫鬟呢!”见杏颜不懂,卫清儿并不解释,只勾唇一笑,“你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却说月容匆匆忙回到长平公主的院子里,问清长平公主此时正守着魏嬷嬷,魏嬷嬷历经王府这次乱,本就身体弱的她,更是惊着了,到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不过是在王府。王府富贵,大夫们拿了名贵药吊着魏嬷嬷一口气罢了。 到了这里,月容放慢了脚步,进了屋。 长平公主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月容,面色柔和了一些:“回来啦!”月容轻声答应着,正犹豫在魏嬷嬷这里同长平公主说容粲的事,怕是对魏嬷嬷养病不利。 不想,长平公主收回目光时,正瞧见月容手里还没来得及放得下的花名册。长平公主一愣,脸色随即沉了下来:“怎的,她不接?” 月容点点头,因了桂雨握她手腕时,将她握的生疼,月容将这笔账算在了苏衡芜头上,当下见长平公主问起,更是添油加醋的将话说了。 长平公主登时就气得脸色发紫。她小月子刚好,身体本就有些虚,又受了气闷在心里,如今听的月容如此说, 恨恨骂一句:“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魏嬷嬷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脸上表情却也是着急。 长平公主留意到魏嬷嬷的神情,找回些理智,打发了月容先去隔壁厢房等着她。 长平公主喊了小丫鬟好生照顾魏嬷嬷后,自去了厢房。 “你适才吞吞吐吐,眼神飘忽。除了那苏姑娘傲慢,还没有进门,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婆婆外,可还有别的事情?” 长平公主直截了当问月容。 月容先前顾忌魏嬷嬷,没有急着先把容粲的事说出来,这会子憋在她心里很久了,早急的不得了。 如今魏嬷嬷也不在,长平公主又问起,月容立马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起来。 长平公主听闻容粲还活在世上,登时整个人脸色苍白起来。 “我说我的人怎么查也查不到苏姑娘去了哪里?原来,原来,是去了她亲娘那里……” 月容眼睁睁的看着长平公主脸色变得苍白吓人,一时也后悔说了。 偏生长平公主又问起:“你说她说什么?你一字一句的回了我?”长平公主说着这话,手还用力摇着月容。 月容脑袋蒙蒙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请将,将那几句话反反复复说了出来。 长平公主却只觉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告诉你的主子,我回来了!” 这句话,久久在长平公主脑海里飘荡着。 月容见忙冲上前趁着长平公主没有瘫倒之前,将长平公主扶起,连声呼唤着。 长平公主双眼渐渐有了神,嘴里也模糊着说着什么。 月容凑近了听,才听明白,长平公主是在说:“容粲知道了,容粲还是知道了,她是来复仇的……” 那音调十分紧张…… 害的月容也不由心里一紧。 等好生将长平公主安抚好,又给长平公主倒了一杯热茶,长平公主喝些茶才好些。 不想,先前被长平公主指了名留下来要让她好生照顾魏嬷嬷的丫鬟却哭着冲了进来。 月容呵斥:“还有没有规矩,横冲直撞,成什么样子!” 那小丫鬟忙 止住脚步,却是眼泪不停,哭着冲长平公主道:“西王妃快去瞧瞧魏嬷嬷吧!魏嬷嬷刚刚……刚刚吐了血……” 什么? 长平公主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劈手就给了小丫鬟一耳光:“我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照顾的?” 小丫鬟哭个不停,断断续续道:“……西王妃走后,嬷嬷不放心,让奴婢跟过来听西王妃和月容姐姐的话说给她听……等奴婢学了给嬷嬷听,嬷嬷登时就吐了一口血……” 长平公主气得恨不得想撕了这蠢丫头,跟这小丫鬟道:“嬷嬷若是有个好歹,你就等着陪葬吧!” 小丫鬟吓得身子如筛糠一般。 月容临走前又踹了那小丫鬟一个窝心脚。 长平公主带着月容回了魏嬷嬷所在的屋子里。魏嬷嬷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地上好一滩血迹。长平公主当即喊了人过来打扫,又让月容去请大夫。 等屋内只剩下长平公主与魏嬷嬷时。 长平公主几乎半跪在床边,拿手握住魏嬷嬷的手,无声的垂泪。她是真的伤心,打小到大,陪在她身边,一心一意待她的也只有一个魏嬷嬷。 如今看来,只怕魏嬷嬷是要彻底离开她了。 不知道魏嬷嬷是不是感受到了长平公主的伤心,却是突然睁开眼来。 长平公主大喜,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魏嬷嬷却是不用长平公主扶,自己坐了起来,慈爱的看着长平公主,还为长平公主擦眼泪,柔声道:“别哭,你要这样伤心,嬷嬷就是去了底下也放心不下你!” 魏嬷嬷如此说,长平公主哭的倒是更伤心了。 魏嬷嬷又道:“当年公主做下的两桩事,不知公主还记得不?” 长平公主如何不记得,这些年他时常爱翻经书,不过也是心里不安罢了。当年,废太子一案,虽说是皇帝有意为之,只因废太子当时在民间威望甚重,而当时长平公主他们的父皇却还在壮年,对废太子有些顾忌。几位皇子就利用皇帝的这份忌惮废太子的心,做了一些事情,将水搅的越来越浑, 让皇帝与废太子之间的间隙越来越深。后来,长平公主则受了她四皇兄之托,偷送了一封信到废太子的书房里。这封信让废太子与永昌候府彻底在皇帝眼中安下了钉子。后来,废太子出了事,因当时废太子妃怀有身孕,长平公主担心皇帝会看在废太子妃肚里没出世的孩子的份上,对废太子一党心软。长平公主去探望废太子妃时,在废太子妃的吃食上动了手脚……一尸两命…… 魏嬷嬷说完,一双眼睛就目不转睛的看着长平公主,自然不会错过长平公主面上的惊恐之色。 魏嬷嬷便轻声道:“公主看来是没忘,嬷嬷也不曾忘,这么多年来,嬷嬷晚上睡觉都非要一身红衣红裤才敢闭眼,生怕那戚氏来索命……” 长平公主不想再听,捂着耳朵难得冲魏嬷嬷大声呵斥:“嬷嬷,快住口,别说了……” 魏嬷嬷点点头,轻声一句:“以后不会再说了!”后就转而道,“如今想不到戚家二小姐还活着,她性子不如那戚氏柔顺。公主可要想好对策,若是实在无胜算,倒不如主动服个软,好生看好三少爷,将管家权等世子夫人一过门就交出去,再跟王爷说些好话,终究这么多年夫妻,又有三少爷在中间,王爷不会不管你们母子……” 长平公主眉头紧皱,自言自语:“只怕服软也是无用!” 因长平公主说话声音极低,魏嬷嬷并没有听清楚。她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倒也是苍天保佑,幸亏这次咱们的人趁着林家人行刺世子爷时一起行动,事败后又都算有节气,纷纷自尽,让世子爷一党以为是全然是林家人行动,没有疑心到公主这里……这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长平公主想起这么多人,她的人加上老燕王妃那边林家的人合力借着墨城瘟疫去行动,却竟然还失手,顿时一阵胸闷。长平公主恨恨抱怨’:“一群废物,枉我好吃好喝养了他们那么多年!” 魏嬷嬷听着话音不对,想再往深里劝长平公主,却不 想忽然一阵猛咳,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长平公主眼看魏嬷嬷这是要大不好,忙喊人:“快来人!请大夫!” 魏嬷嬷却是吐了一口血,脸上的**瞬间褪去,脸色苍白若纸。 长平公主声音哽咽:“嬷嬷,刚才不还是好转许多吗?这如何?” 魏嬷嬷苦笑,伸出手来想摸摸长平公主的脑袋,断断续续道:“……回……光返……返照……”后,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长平公主时,垂了下来,眼睛也随之闭上。 月容这时恰也带了大夫前来,进门一看到这情形,顿时嚎哭起来。 大夫仔细检查了魏嬷嬷一番,垂眸低声道:“嬷嬷走了。王妃,节哀!” 说罢,大夫提起药箱退到了一旁。 屋内一时哭声呜呜四起。 只是魏嬷嬷的死对于整个燕王府来说却是小事一桩,只除了卫清儿。 卫清儿前阵子每日来长平公主这里献殷勤,她身边的杏颜也每日跟着来,杏颜得了卫清儿的授意,素日和长平公主院子里的丫鬟相处时,不仅态度温柔和亲,加之出手大方,杏颜还有一手好绣活,也乐得指导长平公主屋里的小丫鬟。 这一来二往的,杏颜倒和长平公主屋里的一些小丫鬟有了交情。 因而,当下魏嬷嬷刚死,杏颜就已经得了消息。杏颜知了消息后,卫清儿自然也很快知道了。 卫清儿让杏颜去打听那因魏嬷嬷而被威胁若是魏嬷嬷一死,就让她陪葬的丫鬟如今关押在何处。 杏颜点头道:“叫彩蝶,如今关押在长平公主院子里后罩房后头的柴房里!” 卫清儿一听,二话不说,换了一身先头让杏颜做的长平公主院子里的丫鬟的服饰,弄完这些卫清儿又对着镜子描描抹抹一会儿,重换了发型,就让杏颜守在家里,万一有人问起卫清儿就说已经睡下了! 杏颜早就见识过卫清儿的奇怪,只是卫清儿不说以前就是如今富贵了也是对她十分好,杏颜当下应了,想了想还是叮嘱卫清儿一声:“侧妃,行事务必要小心!” 第130章 却说卫清儿打扮成长平公主院子里普通丫鬟的模样,加上她在长平公主院子里待过一阵,倒也熟门熟路,走了偏路,穿过花丛溜着墙根走,倒也不必打听,很快找到了彩蝶关押的地方。 这会儿子魏嬷嬷死了,魏嬷嬷对于长平公主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满院子甭管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这会都凑趣赶上前去为魏嬷嬷痛哭去了。 倒是清净。 卫清儿心道一声,又掏出早准备好的刀片用身子遮住锁,不费多大功夫,就将那锁打开。卫清儿开了锁,一推门,就看到里头躺在一堆柴禾边上奄奄一息的彩蝶,离彩蝶不远,还有一只老鼠在上下窜着跳。 卫清儿忍住恶心,瞅准了,拿了砖头照着地上老鼠一砸,那老鼠当场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这么大的动静,彩蝶也醒了过来,双眼无光的看着卫清儿,却并认不出卫清儿是谁。 卫清儿从怀里掏出事先藏好的两个馒头递给彩蝶。 彩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见有了吃的,两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从卫清儿手中一把夺过,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卫清儿眼瞅着彩蝶已经吃下了一个,这时候,她轻咳一声,不紧不慢道:“吃吧!吃饱了好上路,也免得做个饿死鬼!” 彩蝶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是魏嬷嬷掐着我脖子让我一定去偷听的,我是冤枉的,我怎么知道魏嬷嬷听了后就立马吐了血了……”又恍然意识到,“魏嬷嬷,死了?” 卫清儿点头:“死了……”想了想,卫清儿又道,“如今西王妃正伤心着,还无暇管你。依着王妃待魏嬷嬷的情分,只怕等伤心一过,就要来料理妹妹你了……” 彩蝶低着头只是哭,身子瑟瑟发抖。 卫清儿火上浇油道:“西王妃是宫里出来的,我听说酷刑有很多,比如一刀一刀活活将人拆的只剩下骨 头;还有那将四肢绑起来让几匹马拉着撕裂而死的,什么骑活驴就更不必提……你也是倒霉,怎么当时就你在眼前晃悠……只求着到时候王妃别把怒火迁怒到你家人身上了……” 彩蝶年岁尚小,脑袋也不甚灵光,听了卫清儿一说魏嬷嬷已死了,想起当日长平公主那恨不得手撕了她的,模样,早吓得六神无主了。 再加上卫清儿这番恐吓,彩蝶更是怕的厉害,语无伦次问卫清儿:“……还……还会连累家人?” 卫清儿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彩蝶一眼。 彩蝶的头登时垂了下来。 卫清儿怕说过火了,这丫头干脆自己了断了,上前摇了摇彩蝶的脑袋,柔声道:“那你想不想活命?” 彩蝶瞪大了眼睛。 卫清儿看看外头,催促道:“想活命,你就快点听我说!不要磨蹭,不然等会儿为魏嬷嬷哭丧的人回来了,西王妃回过头来,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彩蝶还有一丝理智:“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卫清儿不耐烦道:“别管我是谁,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去做!想送死的话,你也提早说,省的我白浪费力气!” 说罢,卫清儿作势就走。 彩蝶立马不再哭泣,几乎是跪爬着来到卫清儿身旁,口里喊着:“姐姐,救我!我再不多问,姐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求求姐姐救我!可怜我娘家侄子如今还没周岁,求求姐姐救我!” 卫清儿步伐停了下来,弯下身子,摸了一把彩蝶的脸:“你听话,乖点,我自然疼你!”说罢,卫清儿直起身来,言归正传,说起正事,“咱们这里既是燕王府,你也该知道王府最大的还是王爷。西王妃要你死,可王爷说饶恕你,王妃却也只有听命的份……” 彩蝶喃喃道:“可王爷怎么会为我求情,王爷兴许都不知道有我这号人……”彩蝶倒是有自 知之明的,她既无美貌又无才学,丫鬟一名更不要去提什么出身。想到这里,原本因为卫清儿信誓旦旦说有方法救她一命而亮起的双眸又黯淡下去。 卫清儿瞪了彩蝶一眼:“你不要说话!” 彩蝶连忙捂着嘴,点头如捣蒜。 卫清儿背转过身,慢条斯理道:“我会想法子将你送到王爷那里。” 彩蝶再次出言表示惊讶:“王爷不会见我!”因想起适才面前人让她闭嘴的话,彩蝶自知失言,说完立马掩住口。 卫清儿看了彩蝶一眼,倒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道:“王爷如果不愿意见你。你只需要对守卫大喊,东王妃的死当年有隐情,你请求见王爷,王爷必然会见你。世子也会见你!” 彩蝶死死的捂住口,才让惊讶没有脱口而出。 卫清儿满意的看了她一眼,接着道:“等王爷召见了你,会问你东王妃的死有何隐情。我现在告诉你,你要记清了……” 彩蝶连番点头。 卫清儿道:“昔日长平公主入我燕地,和王爷春风一度后就有了身孕,去了别院居住,却和老燕王妃一直有联络,殷勤讨好老燕王妃,老燕王妃素来看东王妃几近独宠不喜,就和长平公主设下一计。趁着王爷和东王妃不和之际,长平公主将曾经苦苦寻觅的同东王妃长相肖似的卫鸾卫侧妃介绍给老燕王妃,由老燕王妃牵线,王爷宠幸卫侧妃,东王妃果真十分愤怒……” 彩蝶人早已石化,呆呆的看着卫清儿。 卫清儿瞥了彩蝶一眼,继续道:“后来,东王妃一气之下搬到陪嫁的庄子上去住,此番离王府十分远,西王妃买通了服侍东王妃的厨子,在东王妃的饮食上下了药,东王妃夜夜不寐,神思倦怠,终于病倒,侍女将消息上报请王府支给大夫来为东王妃诊治,又被西王妃的人故意施计将消息拖了一天,并将重 症说的轻描淡写。到了老燕王妃那里更是说,指不定是东王妃想回王府了,又抹不开面子,才装病。不仅如此,老燕王妃更是暗中在药里动了手脚,几番夹和起来,终于要了东王妃的命……” 说到最后,卫清儿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十分哽咽。转过头来问那彩蝶:“怎的?难不成你觉得我在诓骗你不成?” 彩蝶仔细打量了卫清儿的神色,觉得她面带哀容,且她虽然当年在东王妃死时还不曾在燕王府当差,但也知晓东王妃当年的死确确实实十分突然。 而过于突然地事情,往往含着蹊跷。 再则,满燕地的人谁不知道当年东王妃在燕王心里是一枝独秀,能让燕王愿意听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丫鬟讲话,也只有事关东王妃或者攸关燕地生死的大事了。 彩蝶当下下定了主意:无论眼前人所说是真是假,但若去试上一试,说不定就有生的机会;而若如现在一般,枯坐在此,所得来的也是一死。 心里有了决断,彩蝶也不再哭哭啼啼,脸上有了毅然之色,仰头冲卫清儿道:“我信,我信,我听姐姐的……” 卫清儿长出一口气!她是不惧怕由她自己去说所带来的后果,可是她怕因为她如今的身份燕王会有所质疑。既然彩蝶愿意,那再好不过了…… 卫清儿伸出手,拉了彩蝶站起来:“快走!” 等两人出了门,卫清儿又将锁重新锁上,仔细看了看,觉得变化不大,方拉着彩蝶一路走了人迹罕至的偏路向惊鸿山庄跑去。 燕王府受了林家作乱的这次冲击,如今正是乱糟糟的时候。因先前,卫清儿做过准备,故而如今她带着彩蝶一路走来,尚且还称得上顺当。 到了离惊鸿山庄不远处的桃林里,如今桃花已落,桃叶舒展翠绿。卫清儿拉了彩蝶到了桃林,再次叮嘱:“将我交给你的 说辞,你再说上一遍……” 彩蝶复述了一遍。 卫清儿心里点点头,还算可以,想了想又道:“等下燕王肯定会问你平素在哪里当差,又为何会被西王妃关押。你要记住一定回答燕王,只说你无意间偷听到魏嬷嬷弥留之际与西王妃的对话,被西王妃寻了错处才关押起来。你思前想去,只觉得自己若是冤死倒也不打紧,只怕东王妃会一直含恨九泉……” 为求保险,卫清儿说完,又要求彩蝶重复一遍,又叮嘱两句后,一把将彩蝶推了出去。 彩蝶踉踉跄跄的出来,差点栽了个跟头,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守卫持枪来,一脸凶相:“是谁在哪里?” 彩蝶禁不住回头张望,却哪里还有卫清儿的身影。 守卫们见是王府打扮的小丫鬟,又脏兮兮的模样,声音倒是软了些,盘问了几句。 彩蝶记得卫清儿的吩咐,当下忽然嚎啕一声大哭,大喊道:“王爷,东王妃当年死的冤啊!” 她待还要再说,却已被守卫当机立断往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几名守卫将她看守住,嘀嘀咕咕一番,由领头的带路去上报冷仲然去了。 彼时,冷仲然正与冷庭誉说着话:“……后来,你母亲死后,我一直让人时刻打扫着惊鸿山园,这间卧室却是不让人入住的,我心烦的时候就从书房通过地道来了这里,在这里坐在地上一会儿,就会心静……以前荒唐也荒唐过了,现在想起来直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意气用事,因我素来有些怕你母亲,外头人就传我说我是个惧内的。老燕王妃也为此骂我没出息,一个人两个人这么说倒也没什么,可后来说的多了,我就觉得不自在了……总想着要让你母亲与我得交换一下,让你母亲听我的……原以为等冷一冷你母亲,等事情过了,我再好生的待她,就过了……却也没有想到……” 第131章 “有守卫求见,说是事关东王妃!” 话既出,屋内相对而坐的父子两人登时变了脸,冷仲然急不可耐道:“快传!”冷庭誉则有些警惕,母亲去世已有些年份,莫非林家余党未消灭干净,他禁不住握了握佩戴在腰间剑器,人也主动向机关位置靠近。 守卫很快被招了进来,冷仲然急吼吼的问道:“怎么回事?关于东王妃何事?” 冷庭誉见来的是自己素日信任的守卫,放下心来,立在冷仲然一旁,用眼神示意那守卫快说。 待守卫说了外头一脏兮兮的貌似王府丫鬟在外面大喊东王妃的死有隐情时,冷仲然身子止不住后退一步,已是不能言语。 冷庭誉见状,忙道:“快将人带上来!” 彩蝶很快被押了上来。 事关贺慕容,父子两人在不知道是什么隐情的情况下,自然是清退了屋里侍候的人。 面对冷仲然与冷庭誉的审问,彩蝶咬着唇,十分紧张,磕磕绊绊将卫清儿事先教给她的话囫囵说了一遍。 只其中细节再问彩蝶,彩蝶只推说:“因是无意间偷听到西王妃与魏嬷嬷的对话,别的却是不知!” 冷仲然脸苍白的又问了一些,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就让守卫先带着彩蝶在惊鸿山园待着。 父子两人落下机关,屋内俱有二人。 因没有外人在场,冷仲然不再掩饰,颓然坐在地上,捂着脸竟呜呜的小声哭了起来。 冷庭誉双手握成拳,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她最后一次见母亲时,母亲坐在院子里,人似乎老了很多岁,神情很是倦怠,那时又正是秋日,满院子菊花开的寒霜傲雪,却为院子里,为院子里悲凉的人更增添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以为母亲是因为对父亲失望伤心,才会饮食减少,夜不能安眠,却不曾想过原是有人在母亲的饮食里动 了手脚。 冷庭誉想起那长平公主与老燕王妃,不由再看燕王时目光带了复杂,压低声音道:“如果我告诉你,如果事情真如那丫鬟所说,我要亲手杀了她们为我母亲报仇雪恨,你可会阻拦我?” 说到后头,冷庭誉声音渐冷。 冷仲然看着冷庭誉那已经拔出的寒光凛凛的剑,与那悲痛欲绝的一张脸,心如刀绞。他从怀里掏出贺慕容的牌位,对着牌位重重磕头道:“慕容,是我对不起你!原来我才是最愚蠢的……慕容……我悔恨啊……” 人仿佛瞬间苍老一般,声音都有些嘶哑。 冷庭誉看了那牌位一眼,泪水登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他的母亲一直在燕王府的下人里被偷偷拿着和长平公主做着比较,都说她的母亲善妒,小心眼,不饶人,又为人高傲,而对比的是长平公主待人和蔼可亲,尊重燕王,孝顺老燕王妃…… 甚至于他的母亲的死,也被燕地有心人编排成:这是上天看着长平公主熬得实在太苦了,方让那不懂珍惜的彻底没了福气消受…… 苏衡芜和容粲在房里说会话后,容粲道:“走吧!我猜的没错的话,她是要行动了!” 苏衡芜指了指自己:“拿我下手还是母亲?” 容粲笑笑:“她都没机会!不过我们总要捧场一番,不然她岂不是白费心机!”见苏衡芜有些诧异,容粲补充道,“有我在,万事都不怕!” 苏衡芜心里有暖流经过,她自然是不怕的,也清楚容粲暗中在她们周围布下很多江湖高手。不过,那种被人保护着的感觉确实很暖。 两个人出门去外头散步,因了如今苏衡芜的暂时理燕王府中馈的身份,来来往往不乏有人来给苏衡芜平安。 苏衡芜自然是不认识的,更因了容粲说在前,让她对这些人心生警惕。杯弓蛇影的心理,自然看谁都有疑问 。 容粲倒是面上清淡恬静,实则内心也在紧张留意。 已是暮春之际,燕王府本就花草繁茂,到了这个时令,花草争艳。虽说才经过了一场大乱,然而花木无心,反鸟不理人间事,倒是依旧鸟语花香,风景怡人。 苏衡芜与容粲商量后,让人搬了藤椅坐在花园中间的重檐八角凉亭内,自凉亭上往下看,目光蔓延的处处花木扶苏。 容粲从怀里拿出笛子来吹起笛子。 笛音渺渺。 苏衡芜听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却不想容粲的琴音忽然停顿了一下。 容粲将笛子自唇边放下,压低声音柔声道:“来了……” 苏衡芜在心里点头,望向远处。 自青石铺就的花草**上走来几名身穿月白色衣衫的清秀丫头,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一一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 苏衡芜因容粲的话,仔细打量了这几名丫头,却也发现不了什么异常,看着似乎不是练家子,不由看向容粲。 容粲不动声色的冲苏衡芜点点头。 几名清秀的丫头待走近了,跟其他人一样行礼问安,将东西一一摆放,之后就请辞离开了。 这时,忽然自花园深处传来一声猫叫。 随之,不待人反应过来,那只黑猫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着凉亭冲了过来。 容粲瞅准机会,将苏衡芜拉在自己身后,并快起快落的将适才放在苏衡芜所站位置的两盘糕点往其中一名丫鬟手上一塞,冷声道:“给我端好了!” 那丫鬟却脸色登时苍白,口里刚要呜咽着辩驳,却已是来不及。 那头来势凶猛的黑猫已经疯了一般直接冲着那苍白脸色的丫鬟身上扑去…… 容粲将苏衡芜藏在身后,柔声道:“别看”又冲空中打了个响指头。 很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名白衣女子,护着容粲及苏衡芜离去。 身后响起惊魂般的惨叫。 苏衡 芜望向容粲:“母亲怎么知道?” 容粲道:“我用药多年,自然也熟悉毒性,你那糕点里却是有能诱使那野猫疯狂的药物,幸亏是只野猫,要是别的毒蛇猛兽,万一吓着你,我倒要后悔了……” 有白衣女子上来回复:“野猫已经被制服,眼睛通红,被人喂了药。那丫鬟被野猫撕咬了,当场毙命……” 被猫咬一口就能毙命? 苏衡芜问容粲:“可是野猫身上有毒?” 容粲点点头,挥挥手让几名白衣女子下去。 两人重新回了屋中,容粲与苏衡芜商量:“眼下燕王府乱象横生,你不适合再待在这里,我欲将你先送回桃花源,先前去了墨城也是多日不曾休息好,你回去不要多想,万事有我呢,更何况庭誉和燕王毕竟是亲父子,如今燕王的冷家铁骑也随时待命,一些余孽也翻不起大浪。只是你在这里,就怕有些小人鬼祟拿你做文章……” 苏衡芜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大愿意离去的,自从和冷庭誉入了府分别至今,如今还不曾见面。容粲派的人过去打听,因是燕王和世子爷在说话,倒也不方便打扰。 容粲替苏衡芜理理头发:“傻孩子,哪里在于这一刻。你还不相信母亲,母亲定能护的燕王府安安稳稳,你就回去好生休养几天。燕王府大乱后,势必要用喜事冲一冲……” 几句话说的苏衡芜脸上娇羞。 她仔细想了想,如今在这里,似刚才那种险像怕是还会有,但她之前却无所觉。若是不着中招,反倒是母亲与冷庭誉的累赘。 苏衡芜点点头:“那母亲时刻和我联络!” 容粲倒是一笑:“不用,你先回。我不等傍晚就回去了!” 苏衡芜要问,待看到容粲眼神一冷,想了想,也隐约猜到母亲只怕是要动杀意了,长平公主的事情,容粲在月容走后和苏衡芜略提了提 ,虽然容粲说的少,可苏衡芜也能体会到容粲心里的恨意。 苏衡芜握了握母亲的手,柔声叮嘱:“万事小心!” 容粲反握,道:“放心!” 话并不说透,两人心里却都明白。 容粲派了可靠的人将苏衡芜安全送离燕王府后,就召集了白面书生等人,她道:“原本我还想着看在燕王的面子上,阿芜要嫁进燕王府,想着寻个她的错处将她就此软禁了,倒是不想,长平多年来依旧心很毒辣,竟是想直取我儿姓名……” 白面书生带头道:“大当家的,何须跟她客气……”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容粲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表示跟白面书生意思一样。 容粲道:“有她存在一天,我如何能将女儿放心嫁入王府,既如此,那你们就为我掩护,我要亲手活剐了她!” 却不想,容粲这厢刚刚下了决定,那厢,长平公主已被燕王带到惊鸿山庄。 消息传来,容粲沉了脸:“只怕,想杀她的人不止我一个!” 白面书生几人道:“大当家的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还有人提议:“要不,咱们直接也去惊鸿山庄,让咱们的时行兄弟去偷听一番!”时行未曾离开江湖时,绰号顺风耳,没有他想听而听不到的事情。 容粲摇了摇头:“不了!就在外面监视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我!” 惊鸿山庄,书房内。 长平公主被押到书房,进来一看到冷仲然,登时就哭的梨花带雨:“王爷,臣妾就是天大的错,王爷又何苦让下人这么作践我!” 冷庭誉坐在冷仲然身后的屏风后面,一脸杀气腾腾,握紧了拳头。 冷仲然冲押着长平公主来的几个下人摆摆手,让她们离去。 等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长平公主立马奔向冷仲然,直往冷仲然怀里钻。 任凭冷仲然如何推,却也推不开。 第132章 冷仲然拨不开长平公主,又心里明知冷庭誉就在身后,生怕冷庭誉误会,心中一急,忍不住对长平公主吼了出来。 “你个蛇蝎妇人,再不走开,我要拿剑劈了你!” 长平公主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冷仲然,却还要尝试着伸出手去摸冷仲然的额头,声音很是疑惑道:“王爷,莫不是有病了?” 冷仲然已经趁着长平公主发愣的空,推了一把长平公主,两人之间立马离的有三尺远。 冷仲然从屋里寻到一把剑:“你莫要再过来纠缠!”他自认素来是个温文尔雅之人,从来不曾歇斯底里的吼叫过,不觉有些面热。 长平公主见冷仲然如此阵仗,自然心里清楚冷仲然这次怕是真恼了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思婉转间,已是梨花带雨,面容凄苦,含情脉脉望着冷仲然,声音甚为柔婉:“王爷,妾身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妾身?若妾身有错,王爷但可同妾身讲,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妾身自然会改过……” 冷仲然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想起以往他就是这样每每和长平公主争执后,长平公主都是如此做派,这让他觉得长平公主贵为帝女,却十分通情达理。加上长平公主素来在燕王府仆妇间有平易近人好主母的称呼,冷仲然素日端看长平公主在心里也同贺慕容做过比较,私心也曾以为贺慕容在为人处世方面确实没有长平公主大气,有主母之风。 却不想,这不过是长平公主的表象。 冷仲然寻了椅子坐下,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平公主柔声问道:“你只告诉我,慕容的死你有没有动过手脚?” 冷仲然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在见了长平公主后这么问,他想兴许是他私心里以为自己的女人不该是这样心很毒辣的才对。 更何况,还有冷庭嘉…… 长平公主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十分平 静,闻言神色并不慌乱:“慕容姐姐已经走了这么多年,王爷何出此言?且不说慕容姐姐活着时,因她素来极为厌烦我,我与她之间几乎不曾见过面。我长居别院十多年,若非王爷与老燕王妃相请,我兴许还待在别院里……”说话的同时似乎想起了那段幽居时光,神色带了闺阁之怨,瞥了一眼冷仲然,“枉我和王爷夫妻这么多年,孩子若非前些日子刚刚失去腹中胎儿,我们已是三个孩子,王爷却如此疑心于我……妾也不必活了……” 长平公主说到最后,泪如雨下,更是从发髻上取下一根金簪,对准自己喉咙就要刺下去。 冷仲然终究和长平公主夫妻多年,此时听了长平公主的话,倒也有些觉得如此就给长平公主安上罪名,委实是太匆匆了…… 毕竟那名叫彩蝶的丫头究竟说的是不是真的都不清楚。 长平公主暗暗观察着冷仲然的表情,见冷仲然面上出现了犹豫之色,因冷仲然猛然提及贺慕容之事而心里产生的惊涛骇浪瞬间平歇了不少…… 这个男人,并没有全信…… 长平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 长平公主垂下眸,让人看不清形容,声音十分悲凉的冲冷仲然喊了一声:“王爷,妾一死明志,只求王爷看在庭嘉素来信赖你的份上,照顾好他!” 冷仲然之所以犹豫,其中关键就是冷庭嘉是他的软肋。 长平公主这么一喊,当下冷仲然心就被击中了一般,他磕磕绊绊道:“我只是问你一问……” 不想,他话还没有说完,冷庭誉霍然从屏风后冲了出来。 冷庭誉冷声冲冷仲然道:“让她去死!” 冷仲然登时目瞪口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长平公主看着冷庭誉,面容悲苦的低声哭泣:“庭誉,我自认打你小时候就待你不薄,你庭芳哥哥更是事事以你为先。我不求你有所回 报,但求你也能体谅体谅我!是的!我明白你因丧母之痛,将这种痛苦根源怪罪在我头上,可我自问,我当年远嫁燕地,为了让你母亲安心,何曾与你母亲争宠过半分,更因为你母亲因为我和王爷吵了一架,我更是带着陪嫁来的人避走到了别院,一去就是十年啊!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十年!庭誉,难不成你觉得你母亲可怜,我就可怜吗?” 说罢,长平公主掩面哭泣。 冷庭誉勾唇一笑,讥讽道:“你不是要以死明志吗?既然要以死明志,又何须这么多言?” 长平公主气得面色绯红,指着冷庭誉:“你……你……”却又你了一会儿后将手指放下,冲冷庭誉道,“我不和你计较,你毕竟是你父王的孩子,也是燕地以后的未来……” 冷庭誉哈哈大笑起来。 冷仲然有些莫名心惊,忍不住上前要扶住冷庭誉,不想却被冷庭誉一把推开。 冷仲然一个趔趄,差点倒地,幸得长平公主冲上前扶了冷仲然一把。 长平公主道:“王爷,你可千万别生庭誉的气!庭誉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定是一时受人蒙蔽,误以为慕容姐姐的死和妾身有关,才迁怒妾身,迁怒王爷。王爷,万万不要放在心上……万一,你气出好歹了……” 长平公主未尽之言其实是:“万一你气出好歹了,这日后可是冷庭誉管辖燕地啊。”更是意在提醒此时此刻,冷庭誉不过是世子,而冷仲然是王爷。冷庭誉此事,往私说是不孝,往大了说却是不敬王爷,甚至有取而代之之心。 只可惜,这些都是长平公主自己的一腔心思,冷仲然却并无意识到冷庭誉推了他一把,有多不对,他只是感受到了冷庭誉的愤怒! 这种愤怒让冷仲然心里不安,再加上一瞥眼瞧见长平公主正握着他的手,冷仲然登时犹如被烫了一样,将长平公主忙推 开。 长平公主流露出受伤的表情。 冷庭誉道:“你不是要死吗?那就快些!我想我母亲在天有灵,看着你死在她生前的卧房里,想也不会介意!” 长平公主悲愤交加,深情的看了冷仲然一眼:“王爷,来生再见!”说罢,长平公主已上前将金簪刺进脖子里。 金簪刺破皮肤,流出血来。 冷仲然冲了过去,将金簪劈手从长平公主手里夺了回来。 冷仲然看向冷庭誉:“庭誉,那丫鬟还是需要再审问一番才好定罪啊!” 冷庭誉冷哼一声! 冷仲然怀抱长平公主的手登时松了下来。 长平公主心一横,向屋子里雕花石柱处冲去…… 冷仲然大叫一声:“长平,不要……” 他不喊这声还好,当下冷仲然喊了这一声后,长平公主冲向石柱的速度更快了。 冷仲然看了看冷庭誉一眼,拔脚就欲往长平公主跑去,倒是不想,他身子一动,原本藏在冷仲然怀里的贺慕容的牌位掉了下来。 “砰”的一声。 冷仲然一愣,下意识得去看,登时脸色古怪起来。 冷庭誉顺着冷仲然的目光看过去,见是母亲的牌位,微闭了闭眼,快步走了过去,将牌位一把从冷仲然手里劈手夺走:“你不用假惺惺了……我母亲不需要!” 冷仲然呆若木鸡。 冷庭誉看了一眼眼眶陡然有些泛红的冷仲然,并不觉得感动,相反有些微微犯恶心。这个他喊之为父王的男人,他记得在他幼年时,这个男人甚至吃自己的醋,抱怨母亲眼里只有儿子没有他。 也是这个男人长年累月的给母亲亲手描眉、亲手插花,花前月下说着山盟海誓的话,然而同样是这个男人,他在有了他母亲为正妻的情况下,又为了所谓的大局娶了长平公主,又为了所谓的大局和长平公主有了洞房花烛夜,让长平公主怀下王府子嗣,让他的母亲 背上妒妇的名声;又是这个男人,口口声声此生不负他的母亲,结果在有了大哥冷庭芳后,又为了子嗣和老燕王妃安排的那些侍妾**,让她们自己他生下子嗣后,再以他冷庭誉的母亲会不喜的理由将这些侍妾打发到庄子里,更是浑然当做他的庶子庶女从来不曾存在这个世上一般。又是这个男人,在和母亲有了争执后,就找了卫鸾,让卫鸾为他生下孩子,再然后又是卫清儿…… 而偏偏这个男人还口口声声,他此生最爱是他冷庭誉的母亲贺慕容。 呵……可笑。 冷庭誉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不想,只听“砰”的一声。 冷庭誉转过身去,就看到头破血流的长平公主。 冷庭誉眯了眯眼:这个女人倒是狠得下心来,竟然真的就撞了。 冷仲然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长平公主抱在怀里,冲冷庭誉大声喊:“你高兴了?你终于高兴了?你逼死了她,是不是要连你的亲弟弟也要一起杀了才高兴?是不是下一个要逼死我,你才开心?” 冷仲然吼完,又冲外面大喊:“快来人!快来大夫!快来人!” 侍卫冲了进来,却是先看冷庭誉的神色。 冷庭誉扭过身,看了一眼紧紧抱在一起的冷仲然与长平公主,声音冷若冰霜:“你们滚出去!不要玷污了我娘生前所住的地方!”顿了顿,又道,“她会嫌你们脏了她的地方,我娘爱干净!而我恶心你们!” 说罢,冲侍卫道:“将他们叉出去!”又道,“请个大夫,务必让那恶妇醒来,她要死也要先跪在我娘坟前!” 长平公主气若游丝,虚弱的呻吟了一声。 冷仲然忙道:“别怕,长平,别怕!有我在!长平!什么都不要怕!” 冷庭誉脸色铁青,冲侍卫下命令:“快叉出去!” 侍卫忙应一声。 冷仲然大叫:“你敢?还反了你不成?” 第133章 冷庭誉浑似没有听见一般,将母亲的牌位放在胸口处,吩咐完侍卫扭头就走! 侍卫喊了同伴,走近冷仲然与长平公主。 冷仲然大叫:“喊大夫!快叫大夫来!”侍卫却是低着头,道一声,”得罪了……”说罢,招呼同伴将长平公主抬到软兜上,又有两人上来架起冷仲然就要走。 冷仲然大叫:“我才是燕王,你们反了不成?活腻了不成?” 侍卫却只是连声道:“得罪了,得罪了……” 冷仲然大呼起来:“去将那不孝子给我绑回来……” 冷侍卫无动于衷。 却说,外头,冷庭誉刚出了惊鸿山庄,就命人将彩蝶带了过来。 冷庭誉亲自审问起彩蝶来,彩蝶在说到是她亲自偷听到长平公主与魏嬷嬷对话才导致让长平公主忌惮关押的事时,眼神闪闪躲躲。 冷庭誉沉默的用双指敲打着桌面,才慢条斯理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是我让人去调查,还是你自己主动说?” 彩蝶一愣:“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冷庭誉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卫。 侍卫冲彩蝶大声道:“还不快说真话!难不成,你再也不想见到家人了?” 彩蝶有种才出狼窝,又掉虎穴之感。 侍卫又威胁了几句,彩蝶就已经吓得小声哭了起来,很快将事情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 末了,彩蝶道:“那女子以往我不曾见过,不过她讲起东王妃被害时那种伤心的表情却是真真切切,我一时就恍然以为是真的了……” 冷庭誉冲侍卫摆摆手:“带下去!” 这时候,有侍卫过来,道:“老燕王妃醒了,苏夫人让我过来请世子爷过去说话……” 苏夫人? 苏衡芜的母亲! 冷庭誉交代了侍卫几句,匆匆出去。 容粲在离惊鸿山园没有多远的凉亭里等着冷庭誉。 冷庭誉上前见了礼,问道:“岳母,找我何事?” 容粲指了指一旁的长凳:“坐下说话!” 待冷庭誉坐好,又问:“阿芜怎么不在?” 容粲将上午的事讲了,并道:“如今王府乱糟糟,我怕万一有疏忽,衡芜有意外,就让人将衡 芜带了回去!” 冷庭誉闻听,勃然大怒,长平当年设计害了他母亲,如今又要来祸害他以后的妻子! 容粲道:“我吓唬了一下老燕王妃,只说她病入膏肓,必须要用针灸,并且已经准备好了,老燕王妃就在行针前,自己醒了过来……我又使计诈了她,只说老燕王妃的心腹嬷嬷林妈妈已经把什么都招了,她起初不信,直到我说了林妈妈招了林家有一傻女实则是老燕王妃的亲生女儿,老燕王妃才相信,疯了一样乱嚷乱喊,把不该说的该说的都说了……” “一傻女?老燕王妃的亲生女儿?” 冷庭誉不可置信的问容粲道。 容粲点点头,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冷庭誉:“上面记载的很清楚,若有什么疑惑,还可以去问她,因老燕王妃如今一心要冲出去见她女儿,我让人给她灌下了安神药,如今正睡着……” 冷庭誉粗略将状纸看完,提剑就走! 桑梓从一旁出来:“世子爷就这么相信了?” 容粲白了桑梓一眼:“原本上面所写记录的就是真事,难不成我还诓骗世子爷不成?” 桑梓讪讪笑:“自然不会!只是……”正要解释,被容粲打断。 “行了,我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只能说明世子爷从来在心里对长平公主恨意已深,所以,一有这样的信息出来,这种恨意就压制不住了……” 桑梓道:“小小姐嫁给世子爷,想来世子爷有过这样的痛心经历,自然不会纳妾!” 容粲没有说话。 容粲道:“长平公主的事,若是冷家不解决,我也会解决。走吧!如今王府这样的隐私都为我所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怕燕王要清理家乱了……” 桑梓跟上:“那咱们现在就回桃源居?” 容粲摇摇头:“自不必,只是如今衡芜既没有嫁进王府,如今人也不在王府,我们的人留在王府虽是好意。不过,并不清楚燕王是如何想法……让咱们的人继续暗中保护燕王府,不让贼人作乱,至于你我去王府外面静玉坊去等着听消息!” 容粲低声说完,扭头看了一眼惊鸿山 庄:“我查了我姐的死因查了这么多年,如今既找到,又如何会放过她?且看好了她!” 桑梓应是,自下去吩咐不提。 等一时料理完这些事,容粲带着桑梓去了王府外头。 离王府不远的静玉坊是素来是有价无市的地段,难买的厉害。不过容粲在燕地暗中将势力盘了多年,在静玉坊买房的事情对她而言倒也不难。 早在认回苏衡芜后,容粲就着人买下了静玉坊上的三进的大宅院,又修葺一番,移栽了花木,只是不想连日来发生一串一串的事,倒是至今还不曾带苏衡芜来看看。 容粲是打算等苏衡芜嫁到王府时,她就将时常来静玉坊这里居住。 时值暮春,容粲买下的这座宅院也有些年头了,祖上听说是前朝官宦人家,因朝堂失意,家主辞官后就在燕地置下产业,结果子孙不肖,染上了恶习,这宅子如今已经是转了几手。因宅院有些年份,宅院中林木高大繁茂,又因容粲在买下后,就着人买下一些身家清白的仆妇打扫这个庭院,如今院子里花繁叶茂,处处鸟语花香。 容粲看了,也不由一时忘忧,感叹道:“好一个人间四月天!”疲惫有一阵时日了,容粲交代了桑梓几句后,就在房中卧床休息。 却不想还不曾睡熟,就被桑梓催醒。 容粲难得有睡眼惺忪的时候,这让桑梓有些愧疚。 容粲道:“别光顾着耷拉着头不说话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值得你把我喊醒?” 桑梓道:“之前你不是给老燕王妃用了安神药吗,怕是那药效果太好了,如今老燕王妃还不醒呢?” 桑梓说的自然这是客气话,哪里是药效效果太好,实则是容粲被老燕王妃发疯起来的样子吵的脑门疼,下药的时候分量有些重。 容粲道:“那也是该醒了,不然说来不吃不喝也这么久了……”又看向桑梓,”还有呢……” 桑梓接着回道:“是世子爷派人来请您过去,来人也没有说清什么事,不过看着倒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也说了事关重大。” 容粲伸个懒腰:“林家人如今不是都 被押到牢里了吗?听说老燕王妃身边的林嬷嬷的亲人也都在里头,这一问不就清楚了。不,压根都不用问,让燕王看一眼那个林府先头秘密养着的姑娘,这不什么都清楚了……” 桑梓一边点头,感叹:“王府简直一滩浑水,都不知道将来小小姐嫁过去是什么日子?”说着话,服侍容粲起床,容粲道,“也不怕,将脏东西打捞出去,水可不就清了……” 桑梓奉承道:“这不幸亏有你!” 容粲沉默了一会儿,却忽然道:“忙过了衡芜这事,我要亲自去一趟京城,去看看她……” 桑梓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容粲口里的她指的是曾养在平国公府孟家的另一个小小姐。桑梓跟随容粲多年,又是当年永昌候府旧仆,心里明白昔年永昌候府祸事与定国公府干系最大。 如今…… 冷庭誉坐在屋子里,面上看着倒还平静,倒是屋外的侍卫伸长了脖子看向大门处。 直到容粲带着桑梓来,那侍卫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冲冷庭誉报告道:“世子爷,苏夫人来了……”声音都带着些轻快。 冷庭誉哗的一下站起身来,亲自迎了容粲进屋,不等容粲发问,就急道:“失礼之处,还望岳母宽容。还请岳母跟我来……” 容粲环绕了一圈,悠悠道:“你父王可是身子不适?” 冷庭誉有些意外:“岳母是如何得知?” 容粲却没有答话:“既是时间仓促,快带我去吧,回头我再给你解释!” 冷庭誉点头,带了容粲绕过屏风走到后堂推开一间门,又向左拐只走了几步就到了冷仲然所在的屋子里。 冷仲然此刻脸色泛紫,紧闭双眼,眉头紧皱,面容十分痛苦。 冷庭誉道:“我将岳母给的信甩给我父王看,他看完后忽然就捂着心口,再后来直接倒地不起了……” 容粲点点头,上前去探冷仲然的脉细,又问了几句平素服侍冷仲然的下人后,柔声道:“燕王原本有心疾,如今咋一受刺激,引发心疾……比较凶险,我准备施针……” 冷庭誉点点头,他是自然信得过容粲的医术的 。燕地的大夫也被喊来诊治过,却是均一筹莫展。 容粲冲桑梓点点头,命桑梓取出针灸用具来。 因涉及针灸,自然少不了要有人为冷仲然宽衣解带。但容粲身份特殊,不说是女大夫,且以后又和冷仲然是亲家。 冷庭誉打发了下人下去,自己动手为冷仲然解了衣带,找好容粲指的穴位。 容粲不由叹息,劝道:“总归是父子血脉相连,等醒来还是好生商量吧……” 冷庭誉应了下来。 容粲开始凝神施针。 一场针灸下来,容粲额头上渗出层层细汗,冷仲然也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容粲开了个保养的药膳方子,交给桑梓,又由桑梓交给王府管事后,又仔细检查了冷仲然的身体,确定并无大碍后,容粲讲了几个注意事项,又同冷庭誉道:“燕王身子此时虚弱,且是心疾,你说话也注意些轻重缓急。”后带着桑梓离开。 桑梓路上不解,问容粲:“二小姐如何不留下?是不是怕面对燕王?” 容粲笑笑:“我最是怕别人尴尬的人!”因桑梓也清楚那信件上内容,容粲说话也没有避讳,“这事要是放谁都会想不开,孝敬了一辈子的娘不仅不是亲娘,还是杀害生母的仇人。素来尊敬的妻子,却也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来,亲生的儿子又命人绑了他,无论谁对谁非,可如今我一个外人也知道了。燕王当着我的面,只会不自在……” 桑梓道:“二小姐,还是那般好心!” 容粲笑笑:“衡芜以后要嫁入燕王府,我也总要为她考虑一二……” 桑梓说起燕王与东西王妃的事:“说起来,都说燕王对东王妃用情至深,只是桑梓却是不明,一个人用情至深又如何会与别的女人接连生下这么多孩子来?” 容粲叹口气:“自古多情人实乃最无情,此话古人诚不欺我!”又道,“走吧,咱们还是别背后议论燕王家事了……” 却说,燕王府那里。 燕王醒了过来,又被灌下些药膳后,问起冷庭誉来:“世子爷呢?” 话音刚落,冷庭誉的声音传来:“我去杀长平那蛇蝎去了!” 第134章 冷仲然陡然一惊,伸出手指着冷庭誉:“你,你……”却说不出话来,脸憋得发红。 冷仲然的随从卫林看不下去了,试着劝冷庭誉:“刚苏夫人都说王爷是心疾,这心疾最是凶险,世子爷万万担待点些……” 冷庭誉叹口气,坐近了些,看了看冷仲然无奈道:“你要实在担心那恶妇,就好生活着吧!不然你前脚咽下一口气,后脚我就去结果了她性命,倒也趁我的意……” 卫林听了世子爷这话,心下叹气,世子爷这明明是盼着王爷病快好了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这样子。 王爷也真是……都到了如今,还那样护着那个…… 别说世子爷了,就是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心寒,想想东王妃……真是人生如戏! 好在冷仲然并无全糊涂,当下听了冷庭誉这话,顿时也不憋气脸红了,一双眼睛看向冷庭誉。 好似曾经不曾看过冷庭誉这般,目光有些发直。 冷庭誉心下叹口气,也知道再说什么,只怕燕王的命就搭了过去……但这样被冷仲然瞧着,又实在心里觉得有些怪。 冷庭誉忍着没有别过脸去。 冷仲然忽然长叹:“冤孽啊!”叹完,眼眶发红,有泪流了下来。 冷庭誉瞥了一眼,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怎么燕王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见他落过泪,到了这个年岁却动不动就眼眶发红。 冷庭誉不作声。 冷仲然独自垂泪了一会儿,问:“老燕王妃呢?” 冷庭誉想起燕王素来孝顺老燕王妃,老燕王妃待燕王素来有些严厉,燕王还说这是老燕王妃为了他好,如今却得知原来燕王根本不是老燕王妃亲生,不仅如此,燕王的生母更是因为老燕王妃而死。 冷庭誉想到这些就有些同情燕王,想了想,声音软和了下来:“老燕王妃也刚醒,原本不吃不喝,后来听说她的女儿还活着,就又打起精神吃了饭,这会儿怕是吵嗓要见女儿……” 燕王心里苦涩,闻言目光有些呆滞,问冷庭誉:“你见过她了吗?” 冷庭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燕王口里的“她”是指老燕王妃所生的那个女儿。 冷庭誉并没有见过,他老老实实的点头:“还没有来得及!” 想了想,冷庭誉又补充道:“不过听说长得和老燕王妃年轻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燕王点点头:“既是亲生母女,自然是像的!”说罢,燕王想到自己从小自己长得就不像老燕王妃,老燕王妃还曾 抱怨白疼他了,竟然像那个杀千刀的。 老燕王妃口里的“杀千刀”的就是老燕王。 冷仲然印象里,老燕王对自己素来很冷淡,他小的时候还为此伤心过,问了老燕王妃,老燕王妃骂了死去的魏侧妃一顿。 小孩子不懂事,为了讨老燕王妃喜欢,冷仲然也跟着记恨那已经死了的魏侧妃。 甚至,老燕王妃在老燕王死后,从来不让燕王府的人祭祀魏侧妃,燕王府中有念旧情的仆妇偷偷在魏侧妃祭日祭祀,被揭发出来后,老燕王妃将那仆妇一家子打发到庄子上去,后来又传来那一家子在庄子上都染病去世了。 燕王那时候年岁尚小,闻言有点怀疑是老燕王妃动的手脚,但连问都不敢问过老燕王妃,生怕惹了老燕王妃不快。 燕王沉默了起来。 冷庭誉不是个擅长劝慰的人,更何况对燕王因长平公主的事也有心结,当下见燕王不说话,冷庭誉也沉默起来。 良久,还是燕王打破沉默,说道:“长平的事,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也是我给你娘的一个交代,这事你不要插手……”说完,因见冷庭誉变脸,燕王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冷庭誉颔首。 冷仲然冲屋内老仆卫林挥挥手:“你去外头把风,任何人不得入内!” 卫林见燕王一脸慎重,心知这是燕王接下来要和世子爷说些机密话,点点头行礼退去。 等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时,燕王道:“咱们燕王府先祖的事,你还记得吗?” 冷庭誉道:“自然记得!”当年燕王府先祖冷千秋和当今大齐圣上穆贤善本是结义兄弟,两人当年揭竿起义,推翻了前朝……后来,冷千秋将王位推给穆贤善,冷千秋避走燕地,而彼时的燕地却十分荒凉,全不如今日这般繁华鼎盛。 冷庭誉回完,看着燕王,怎么会在提长平公主的时候提起先祖的事来。 燕王道:“外人都道先祖和大齐先祖是结义兄弟,情义千金,却并不知道真实情况!”顿了顿,“这是我们冷家只有历代燕王才能知道的秘密!”说罢,深深的看了冷庭誉一眼。 冷庭誉慎重起来。 燕王接着道:“老燕王一直不喜欢我,不过还是在临终前将我叫到跟前,跟我说了……”顿了顿,燕王目光似在回忆,道,“老燕王告诉我,先祖和大齐先祖是结义兄弟之事,情义千金之事,其实根本是放屁!” 燕王自觉一辈子说话不曾说过粗俗的 字眼,因而说完后有些脸红,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当年大齐先祖穆贤善在路上被强盗劫持,差点丧命,是先祖救了那穆贤善一命。先祖武艺高强,又义薄云天,穆贤善有心投奔先祖,先祖见那穆贤善有些见识,又会出谋划策,对穆贤善也十分看重,后来,天下大乱,先祖带着人打天下。就在天下快要大定时,先祖却发现先祖的新婚妻子日渐病重,而且先祖原本所带的队伍里也开始有了分化,很多人为那穆贤善暗中收买,竟然慢慢传出穆贤善功劳最大,没有穆贤善在背后运筹帷幄,先祖始终就是一截草莽武夫。甚至先祖自己也身有不适,此时背叛先祖的人越来越多,要不是冷家铁骑始终守着先祖,先祖只怕命就此丢了……” 冷庭誉从不曾听过这样的传言。 燕王又咳嗽了起来。 冷庭誉倒了杯水放入燕王手中。 燕王喝了几口,觉得嗓子好些,接着道:“相反,穆贤善却意气风发,得到百姓万分拥戴,外头也有越来越多的流言,造谣说先祖生性残暴,曾经活生生的烧死前朝王妃公主连带胎儿等等,百姓们很是恐惧,私下更是流传,若是先祖当了皇帝,百姓们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更有甚者,民间甚至有无知妇孺唱起了中伤先祖的童谣,还有人烧香拜佛,希望先祖就此病死……” “与先祖这边处于水深火热情形相反的是,穆贤善却愈发受到拥戴,寺庙里的高僧更是放言,真龙天子已降世,将解决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就此大定。高僧更是解签文,直指穆贤善。民间也不断发现奇观,如深海石碑,奇兽藏图等,穆贤善一时威名善名远扬。先祖到了此时,如何不知新婚妻子与自己的病体从何而来,只是任是广请了名医也无法断定究竟身中何毒。先祖究竟是习武之人,身体还尚可能撑一段时日,只先祖新婚妻子却是身体日渐枯竭,眼看就要丧命之际。先祖原本起兵不过是可怜当下百姓流离失所,处处生灵涂炭,贪官污吏倒行逆施,至于先祖本人原本是义薄云天的江湖中人,却并不贪恋权势,自然无心帝位。且当时,民间中伤先祖者多,就是其余起兵势力因不明真相,也以为先祖残暴。先祖眼见新婚妻子奄奄一息,他下了决定,命心腹前去同穆贤善谈判,后来穆贤善先给了先祖一半解药,让先祖的新婚妻子服下,但两人也约法三 章,也就是后来的先祖带着冷家铁骑避走燕地,无召不得入京城这些。同时,先祖也让穆贤善发誓世世代代做明君,否则冷家铁骑但有一番气息,就绝不放过……” 冷仲然一口气说完,咳嗽了几声,对冷庭誉道:“我们冷家铁骑百年来只忠诚于冷家,当年就是因为冷家铁骑让穆贤善心生顾忌,方最终与先祖达成协议,当然也与穆贤善一心着急登基有关。后来先祖遵守了协议,穆贤善也如约送上了解药,当时先祖的新婚妻子才保住了命,只是当时因为中毒过深,先祖新婚妻子腹中胎儿未曾保住,不仅如此,后面十来年间,先祖的那位结发妻子也无所出……” 冷庭誉想起他曾见过的先祖画像,俊美无双,翩翩白衣,犹如谪仙人,却不想先祖遭遇了这番。大齐开国盛传的先祖冷千秋与大齐太祖穆贤善是结义兄弟,一起为天下黎民百姓起兵,后来又相互谦让帝位,这样的一代佳话的背后却是阴谋。 却不想不等冷庭誉感慨,冷仲然忽然道:“你可知先祖那位结发妻子姓什么?” 冷庭誉一愣,仔细回想才想起来每年祭祀的时候,并不曾有先祖的结发妻子。 冷庭誉脱口而出:“姓什么?” 冷仲然道:“姓魏……”说完,一阵沉默。 冷庭誉恍然想起那张纸上写着老燕王宠爱魏侧妃,在魏侧妃生下一个女婴去世后,老燕王生无可恋,没有多久,也跟着下世了。 而魏侧妃才是冷仲然的亲娘。 当年,老燕王妃使的一手好狸猫换太子之计。 冷庭誉试探问道:“魏侧妃和先祖的结发妻子可有关系?” 冷仲然接连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接着道:“魏侧妃是当年魏王妃的娘家后人……”顿了顿,又道,“昔年因为先祖为了魏王妃而与穆贤善签下协议,退出帝位之争。先祖虽无称帝之心,但冷家却对此耿耿于怀,尤其先祖的母亲迁怒到当年的魏王妃身上,再加上魏王妃十多年不孕,先祖母亲老王妃为先祖张罗妾室,先祖却一概拒绝。一直到魏王妃后来因病早逝三年后,先祖才肯听老王妃的话纳了老王妃娘家的侄女,却在老王妃娘家的侄女生下子嗣后,先祖再无踏过老王妃娘家侄女的屋,倒是和道士镇日待在了一起……” 冷仲然看了一眼冷庭誉接着道:“后来,先祖因服食丹药而亡,先祖死后,燕地人心不稳,老王妃扶持先祖年幼的子嗣登上王位,费尽 了波折。又因先祖在当年魏王妃死后,就有些精力不济,迷信道家佛法,燕地本就荒芜,那些年燕地一直在大齐皇室面前近乎缩着头过日子,老王妃是个刚强的人。在先祖死后,亲自辅助孙子继承燕王王位,并将历经的波折困苦全部算在了魏王妃身上。因魏王妃已死,老王妃就将原本是书香门第的魏家,用了手段,将魏家由原本的燕地显赫大族,变成不入流的三流世家。再加上,那些年,魏家子孙不成器者也多,后来魏家从燕地贵族消失,这是后话。不过老王妃死后留下了一道遗命,后世子孙迎娶正妃不能出自魏家。” 冷仲然一口气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的父亲老燕王对魏侧妃的痴情,不由感慨:“仔细说起来,我们冷家男人世代都是痴情种……”因是想起了贺慕容,冷仲然又一次红了眼眶。 冷庭誉道:“你不是!” 冷仲然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魏侧妃认识老燕王在前,老燕王当时要娶魏侧妃,冷家人因老王妃的遗命不愿意。当时林家是显赫大族,冷家人提议老燕王娶林家,而林家也表示只要燕王娶了林家女为正妃,可以让老燕王妃纳魏氏为侧妃。当时还是林家待嫁女的老燕王妃还为此专门送信给了老燕王,总之后来老燕王妃与魏氏一前一后分别以正妃、侧妃的身份嫁进了燕王府……再后来,又几乎是同时怀有身孕,我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听到过婆子们私下嚼舌,说老燕王之所以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老燕王妃生的。而老燕王妃之所以能生下我,也因为老燕王妃对老燕王用了药,我听后十分难过,后来老燕王妃辗转知道了此事,再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嚼舌的婆子……等后来我长大了,慢慢有了信任的手下,才知道那些婆子被老燕王妃拔掉了舌头发卖了……” 顿了顿,冷仲然道:“我小时候因为知道自己的出生原来是老燕王妃对老燕王妃下药才得来的,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没脸见人,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不仅如此,我也恨上了从未见过一面的魏侧妃。” 说到这里,冷仲然捂脸垂头:“我这一生过的好像是个笑话,认贼作母,将蛇蝎之人看做受尽委屈良善之人……” 冷庭誉沉默了很久,出声询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冷仲然道:“我想亲自去见见老燕王妃,去问一问她我生母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 第135章 冷仲然因为着急去问老燕王妃,醒来一个时辰后就由冷庭誉陪着坐了轿子去了老燕王妃的萱草堂。 萱草堂因为先前是林家闹事的第一个地点,杀谬多,即便后来仆妇们一刻不停的清洗,又洒了名贵的香料,依旧遮掩不住隐隐的血腥味。 冷仲然是个孝顺的人,在第一时间知道燕王府解除危机后,虽寒心老燕王妃串通林家的人要谋逆并刺杀自己,可依旧安排了亲信卫林说是给老燕王妃换个住处,毕竟萱草堂经历了那么多的冤魂,只怕不干净,别冲撞了。 倒是老燕王妃咬了牙也要坚持住在萱草堂,并在醒后放出豪言来: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冷仲然此时正觉得生无可恋,倒也随了他。 等两人下了马车,进了萱草堂,冲鼻子的脂粉香味夹杂着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作呕。 冷仲然身子原本就不适,又有心疾,冷庭誉就道:“不然,去隔壁的琼芳苑问她话!也免得你难受!” 而且冷仲然还有一层顾忌,老燕王妃在萱草堂住了这么久,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老燕王妃还咬了牙要住在萱草堂,谁知道萱草堂里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机关。 而偏偏等一会儿燕王要进去和老燕王妃所说的 话,燕王定然不想让外人听到,他就是保护起来安排兵力也是问题。 冷仲然将顾虑说给冷仲然听。 冷仲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无妨,反正我也活腻了!” 冷庭誉简直…… 萱草堂这里本就受了重创,丫鬟婆子死了大半不说,留下活着的因为牵扯到与林家逆党的关系,被关进了牢里还在审讯。 因而,眼下萱草堂这里十分冷清,只有新调进来的一些丫鬟在走动。 冷仲然与冷庭誉一起被迎了进去,冷仲然走到门口,冲冷庭誉摆摆手:“我自己进去吧!”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一脸颓态的冷仲然,点点头。 冷庭誉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走出了。 冷庭誉的侍卫犹豫道:“要不要派人进去保护?” 冷庭誉摇摇头:“仔细听着动静就是!”他心里明白,燕王连他都不想让进去,听那些阴谋,更何况是侍卫。 至于燕王的危险,萱草堂这里出入的酒菜他早就让人再三检查过,并不会大碍。再则,冷庭誉自己也觉得除非燕王自己彻底脑子坏了,才会再吃老燕王妃那里的饭菜。 唯一的漏洞就是不知道老燕王妃那里有没有机关。 冷庭誉让侍卫多喊些人在外头守着。 他也站在距离不远处。 却说冷仲然进了屋子里,在内室才寻到老燕王妃,此时的老燕王妃不复以往满头乌发,几乎是一夜之间,老燕王妃白发横生。 冷仲然透过老燕王妃屋内的镜子也瞧到了自己,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前,他也只是听人说,人是会一夜变老的,以为那只是说书人夸张的说法罢了。如今仔细论来,却是再真切不过的事了。 冷仲然叹口气,心里止不住觉得有些悲凉。 老燕王妃冷哼一声:“说吧!要我怎么死,你才能解恨?你就痛快的说出来!” 说完,老燕王妃抬起头,一脸倨傲的看着冷仲然。 冷仲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有些腿软。多年来老燕王妃在他面前厉害惯了,而他也听老燕王妃的话惯了,一时还是忽然反应不过来。 老燕王妃看着冷仲然这副样子,冷笑道:“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这套!我林国芳不稀罕魏燕婉的种来可怜我!魏燕婉不配,她的贱种更是不怕!” 说完,老燕王妃还重重的哼了两声,将下巴抬得高高。 冷仲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明白过来老燕王妃口中的魏燕婉就是他生母的名讳,那贱种指的就是他。 呵,他还以为哪怕他不是老燕 王妃所生,究竟老燕王妃打他出娘胎就将他抱回身边养,总归会有点感情。 别说是人了,就是养个猫啊,狗啊,时间久了,都割舍不了那份感情。 怎么? 冷仲然皱了皱眉头,问道:“我娘真是魏侧妃?” 老燕王妃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错,也就只有她那样的贱人才会生出你这样没有出息的贱种!”说完,老燕王妃不无嘲讽的瞥了一眼冷仲然,”明知我才是杀了那贱人的人,你个贱人生的贱种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这么多年,我也看透你了,生就是天生的懦弱货,连大声放个屁都不敢!” 老燕王妃一口气骂完,直觉口渴,端起茶桌上的一盏茶,猛灌了一通,直觉这一顿骂加这一杯茶实在畅快极了。 冷仲然深深提了一口气,又长舒一口气,稳住心神才又问道:“我娘怎么死的?” 老燕王妃倒也不隐瞒,看了冷仲然一眼:“魏燕婉那个贱人的娘家魏家早在很多年以前就落魄了,她以侧妃的身份嫁给你爹时,别说嫁妆了,身边只带了一个新买得丫鬟就入了燕王府。而我们林家当时却是正如日中天,她有什么资格和我比,又是个天生做小的命。一开始,我本也打算留着她,对她 好点,好让你爹感激我,从而对林家也有利。谁知道,你爹却是一门心思全扑在了魏燕婉身上了,满心满眼除了魏燕婉,你爹眼中就再也容不下了第二个女人……” 老燕王妃目光悠远,因回忆起往昔,一双垂老如枯枝的手忽然将指甲狠狠的掐进手心里,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冷仲然瞥了一眼,有些触目惊心。 老燕王妃素来是有些晕血的毛病的,如今却似乎毫无介意,好似掐的人也不是她自己。 老燕王妃忽然瞪大了眼睛,望了一眼冷仲然:“你可知道?我新婚之夜是怎么度过的?” 不等冷仲然回答,老燕王妃自己已经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却是有些凄凉。 “冷九莲那个天杀的,新婚之夜根本没有踏进我的房,而是去找了魏燕婉。不仅如此,冷九莲为了怕别人第二天不起疑,更是让人杀了一只鸡涂抹在元帕上,让人误以为我们已经圆房……” 想起那些屈辱,老燕王妃眼睛都有些红了,当下衣袖一拉,圆桌上的茶盏尽数掉落在地上。 冷庭誉一惊,已经风驰电掣般闯了进去,在看到冷仲然毫发无伤后,冲冷仲然点点头离去。 冷仲然等老燕王妃平静下来,问道:“那你为何不说出真相?” 第136章 冷仲然大为惊奇,两人以母子的名分相处了这么多年,老燕王妃素来什么样的性子冷仲然再熟悉不过,以往,老燕王妃何曾这般哑口无言过? 他不由又轻声问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呢?”冷仲然想着当时老燕王妃与老燕王成亲时,老燕王的母亲是在的,老燕王妃作为正妻,却受到这样的待遇,依着老燕王妃素来强硬的性子,怎么会忍的下来。 老燕王妃见冷仲然看重她,表情就有些古怪,并不接话茬,改为又抛出先时的话题来:“想让我怎么死,你就说个痛快吧!” 冷仲然老实道:“我还没有想好!” 老燕王妃冷哼一声,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盏,又猛灌了一肚子茶水。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冷仲然才道:“我来找你,想明白当年的事……” 老燕王妃盯着冷仲然半晌,忽想起幼时她在魏燕婉死后,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又见冷九莲为了魏燕婉那个贱人不吃不喝的,老燕王妃就有心想与冷九莲搞好关系,老燕王妃亲自去厨下手擀面条,炒了小菜,做了冷九莲最喜欢吃的一道面。说来,就连这道面都是老燕王妃偷师魏燕婉的,想着兴许冷九莲会对她态度 有所和缓,谁知道冷九莲在知道是她做的那碗面时,当时就嘲讽道:“你不是她,就算你学也学不来……”更是对身边人说自己要清静,毫不客气的将老燕王妃赶了出去。 老燕王妃又怒又气,回去就病上了,而当时的冷仲然却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老燕王妃自己心里明白冷仲然是那魏燕婉那个贱人的种,当即就让林嬷嬷抱了还是襁褓婴儿的冷仲然到了床边,将小婴儿的衣服剥了个干净,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 若不是林嬷嬷死活拦着,只怕那小婴儿会被活活打死。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冷仲然,目光有些复杂,忽然问道:“这些年,我打你骂你你可曾私下里恨过我?” 老燕王妃问这话时,难得语气平静。 冷仲然看了一眼老燕王妃,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不待老燕王妃发作,冷仲然已道:“如今想来,我只觉得我活得就像个笑话……” 老燕王妃垂眸,让人看不清形容。 冷仲然深深的看了一眼老燕王妃道:“你既然想知道,我也明白告诉你。只我问你的话,也希望你明白告诉我?” 老燕王妃似犹豫了一会儿,方点点头,且轻道一声:“嗯” 冷仲然颔首,老实道:“以往你 待我严厉,或打或骂,我心里难过却更多是自责,觉得自己没有用,怎么做都不能让你满意。倒是有一回,我贪玩惹了老师不快,老师责罚我,不知怎么竟让你知道了,你来了学堂,也不问老师,劈手拿了砚台就朝我砸去,我原是要想躲,因见你瞪眼,又一时吓得不敢,那砚台就直直的朝着我飞了过来……若不是老师推了我一把,那砚台就会直接砸到额头上去,但饶是此,砚台已经砸到了鬓角那里,当时就被砸晕了,连惊带吓又生了一场病,而你这中间给我请了大夫,却在我病中不曾看过我一眼……” 冷仲然语调极为平静的叙述着陈年旧事,手不自觉的抚向鬓角那里。 老燕王妃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冷仲然看向他的额角,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 老燕王妃想了想,终是道:“我不记得了……” 冷仲然眼神平静无波的看了一眼老燕王妃:“我晓得!” 老燕王妃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紧紧闭上口。 冷仲然低下头,不再看老燕王妃低声道:“倒是老师从此以后觉得有所亏欠于我,对我比以往有耐心的多了,有时候还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老燕王妃问出口:“什么眼神?” 冷仲然有些诧异老燕王妃会插话,他用眼角的余光匆匆扫了一眼老燕王妃后,又低下头,轻声道:“可怜的眼神!” “我那时年幼不懂,只是觉得奇怪。等后来长大懂了后,我特地驱车去年幼的老师家,在和老师下过棋后,问了老师当年缘何会用可怜的眼神看我。” 我的老师犹豫再三终究说了一句,你母亲待你过于严厉了…… 我当时并不曾作他想,还对着老师解释:是我自己不争气,母亲对我寄予厚望,而我却让母亲失望…… 我的老师看了我很久,却没有说话。 等我中途离开又折回时,却听到我的老师和师母说起我来。 “要是当时不推燕王一把,他年纪小,人又打小生的瘦弱,那砚台能生生要了他的命……”而我的师母说,“哪有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的,又哪有母亲能看着自己孩子病上那么久去不去探望一眼的……”我的老师听师母这么说,忙制止师母,对她说祸从口出,莫要多说……” 我那日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我的老师家的,只是回去后想起我这么多年来,在你身边,诚惶诚恐的,生怕做错了事,惹了你不快让你失望,但 是你对着我不是不耐烦的神情就是责骂,有时候还会用一种十分厌恶仇恨的眼光看我,我越想越心里觉得难受,连晚饭都没有吃,卫林急的不得了,让人去告诉了你,想让你劝劝我。结果事后我才知道,你早就早早的上床歇息去了,卫林连你院子里的门都没能进去……我后来就找了几个不懂事的小厮问他们话,他们母亲是怎么待他们的。 他们说,因为有时候太过调皮,自己母亲也会打骂,但更多时候爱搂着他们爱摸着他们的头,还半夜里为他们掖被子,给他们做好吃的,在他们不开心的时候柔声细语的给他们说话……你可能不知道,我当时羡慕的不得了,又羡慕又迷惘……然后就更加努力的表现,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慢慢的,你也给个笑脸。我为了见你这个笑脸,真给疯了一样,有时候你交代我的让我做的,明明是错的,我也去拼了力气去干……最怕的就是你眼睛一瞪,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那样目光冷冷的看着我,让我觉得我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是,不值一提……你可能不知道,也不清楚,我常常做噩梦,梦里都是你指着我鼻子骂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个废物…… 第137章 老燕王妃一直都是冷着脸听冷仲然回顾过去,原本还有些不屑,听着听着却鬼使神差的偷偷打量了冷仲然一眼。 这一望之下,老燕王妃心中大骇,她竟然看到冷仲然不知何事竟然满脸泪。老燕王妃不知怎的,只觉得眼睛有些涩,喉咙里有火在烧似得,她干脆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的灌了一通凉茶,甩出一句冷硬的话来。 “你个废物,就知道哭!” 冷仲然轻笑了笑:“让你见笑了!”说罢,转过头去,久久不曾回头。 老燕王妃心里将冷仲然废物废物的骂了不下百遍,却依旧鬼使神差的偷偷去看冷仲然,见冷仲然的肩膀在抖动。 老燕王妃忽然很想递一张帕子过去,但这也只是一瞬的想法。 冷仲然背对着老燕王妃,擦干了眼泪,等再回头时,眼圈虽还是有些红,脸上却不见泪。 老燕王妃看了,就有些怅然若失。 冷仲然道:“你常常骂我见了贺慕容跟见了命一样,说我没出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说完这句,冷仲然语气顿了顿。 老燕王妃冷哼一声:“你难道不是?” 冷仲然道:“我第一次接触贺慕容时并没有先见她的人,而是听见她的声音。那日我迷路了,竟然独自一人走到了贺家宅院外头,隔着院墙,我听到贺慕容的笑声。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声啊,明快,清脆,无忧无虑,听着就让人觉得满心的郁闷一扫而空,我痴迷了一样,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耳朵里满满都是贺慕容的笑声,就连做梦都梦见那样的笑声……” 老燕王妃似有所感,想起那阵子冷仲然跟个傻子似得每日尽是傻笑,闻言点点头,不屑道:“傻子!” 冷仲然不管老燕王妃冷言,回忆道:“后来我就入了魔一样天天去贺家宅院偷听贺慕容的笑声,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贺慕容。后来,有一回,我听的不再是笑容而是哭声, 哭的肝肠寸断,我顿时觉得方寸大乱,整个人也跟着难过的痛彻心肺。我就想了法子爬上了贺家的院墙上,却不想不知从哪里冲出一条凶狗来,对着我就是汪汪汪,我摔了个狗**,却也知道了,贺慕容的身份,也知道了贺慕容大哭是因为贺慕容的生母死了……” 老燕王妃听的有些百无聊赖,不知从哪里抓起一包瓜子来,手剥着瓜子仁往口里送。 冷仲然看了老燕王妃一眼,继续道:“再后来,我就和你说我要娶贺慕容,而你想让我娶林家的姑娘。可我那时候一想起贺慕容的笑声跟哭声,我就觉得我身上充满了力量,我就觉得我要保护贺慕容,要将她娶过来,让她永远有那样的笑声,不再有那样肝肠寸断的哭声……所以,就算被你打的只剩下一口气,我也憋足了要娶贺慕容……” 老燕王妃将嗑过的瓜子壳一扫,闲闲的甩了句:“那又怎样?你后来不是照样负了贺慕容?” 冷仲然垂下了头:“是啊!” 老燕王妃看了冷仲然一眼:“你当真没有怨恨过我?” 冷仲然抬起头,表情认真,摇摇头:“没有。”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恨自己没用,总不能让你满意。也怨过父王,觉得他无情,害的你一生不爱笑,甚至迁怒过魏侧妃……”声音低了下去,“我以往从来不曾想过,她是我的生母!” 老燕王妃道:“人这一生没有想到过的事多了……” 冷仲然有些愕然。 老燕王妃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以往不恨,那是因为你以为我是你娘,如今真相大白,你定是在心里将我恨透了吧?” 冷仲然望了一眼窗外,久久不语。 就在老燕王妃以为冷仲然不会回答时候,不想冷仲然却忽然道:“我不知道……” 不是恨,也不是不恨,而是不知道…… 老燕王妃很是意外。她不由深深的看了冷仲然一眼。 冷仲然深吸了一口 气:“你问我的,我已经回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燕王妃道:“你应该知道了我还有个女儿的事吧?” 冷仲然颔首。 老燕王妃道:“她眼下还活着吗?在哪里?”毕竟事关她的亲生女儿,老燕王妃声音不觉带了急迫,”你哪怕是想将我千刀万剐了也罢,我也认了!只玉姐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只比你大一个时辰,你……高抬贵手吧!” 说到最后,老燕王妃的语气里竟然难得带了哀求。 冷仲然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不会杀她。”顿了顿,”你放心吧!” 老燕王妃长出一口气,原本紧张哀求的神情也为之一松。她有些复杂的看了冷仲然一眼,难得道:“谢谢!” 冷仲然抬眼看了老燕王妃一眼:“不用!”又道,“别的你还有问的吗?” 老燕王妃叹口气:“林家走到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更何况连我也想杀,倒也不用为他们求情,你想杀想剐他们,随你……” 冷仲然十分意外老燕王妃说出这样的话。 老燕王妃又补充道:“你既说了不会杀玉姐儿,我信你会做到。只玉姐是个天生的傻子,又是个女的,年纪也大了,外头知道她存在的人几乎也没有,只求你看在同父异母的骨肉的份上,给她一条生路,让她能活下去……” 冷仲然回答的干脆利落:“我答应你!” 老燕王妃点点头,终是道:“我没有别的问题了,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冷仲然看了看老燕王妃,问道:“你从我刚刚问的那个问题说起吧!” 老燕王妃一愣,想了一下,记起来刚刚冷仲然问的是:“那你怎么不说出真相?” 老燕王妃苦笑了笑,先自己灌了几口冷水,方道:“我是没有立场问你父王的,打一开始,你父王就和我说过,和我只是假成亲!” 冷仲然愕然! 老燕王妃笑笑:“不过 ,这事只有林家和你父王知道。嗯,你生母魏燕婉也知道……” 冷仲然神色还没有从吃惊里回过味来。 老燕王妃看了冷仲然一眼:“也罢,这些年来不管怎样,我总是仗着是你母亲的名分让你做了许多的事,如今我也离死不远了,你既答应了我善待我的玉儿姐,那我也趁还有口气,给你讲个明白。只我一生好强,当年与你父王假成亲一事,如今知道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世人断无所知的,你想在我死后给我安个恶人名,夺人子,嫉妒之名倒也随你,只万不要对人说起这假成亲一事,我平生最恨人可怜……” 冷仲然神色有些复杂,终是点点头。 老燕王妃又叹口气,接着说道:“你父王是最肖像先祖的人,生的伟岸英俊,只不如先祖武功高强罢了,但你父王却是个全才,无论什么乐器,摆置一通就会,书法也十分清俊。我幼时生母去的早,早早的理家,掌了娘家中馈,当时的老王妃年上宴请世家的女眷,我第一遭人了燕王府,却到底人小,燕王府又大的出奇,当时身边只带了林嬷嬷,林嬷嬷那时候还是一名什么也不懂得丫鬟。我们当时东走西走更是走迷了路,却是不小心走到一湖中亭子处,亭子里有一名身着道袍的少年在那里抚琴,我生平自认自己不是雅人,也从来不屑于琴棋书画,甚至曾经私下里觉得这会琴棋书画之人多是为了附庸风雅,博取个才名罢了!可当时见了你父王,我生平第一次后悔没有在年幼时就拜师学这些雅艺……” 冷仲然并不插话,不过心里想着那少年只怕就是他的父王——冷九莲。 老燕王妃只看了冷仲然一眼,如何不明白冷仲然心中想法,当下接口道:“你猜的不错,那少年却是你父王……”老燕王妃回忆往事,难得表情柔和,甚至嘴角弧度都带了一丝笑意,”你父王后来也发现了我,差了 身边侍候的小童去问了我们主仆的情况,知我们迷了路,就让小童差了人送我们去赴宴……” 老燕王妃神情难得有些痴迷,“当时赴宴时,我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且且要在老王妃面前也就是你祖母面前好生表现一番,只是我当时在见过你父王后,整个人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后来连老王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满脑子都是你父王弹琴的样子……”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目光里就带了些怅然:“我后来几经含蓄的探问,也知道了那日少年正是你父王,也打听到了你父王很多喜好,知他喜欢性子温柔之人,我就有些嫌弃因自小管家眉眼带来的的凌厉之气,自己偷偷背了人,躲在屋子里,对着镜子每日练习表情,又让人请了有才名的女先生,准备恶补一番琴棋书画。只究竟没有天分,却依旧刻苦练习,连手指都磨破了,也只是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我父亲他们都看出了异样,问我,我并说不出,你父王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我那时一想起你父王就有些嫌弃自己粗俗,却又不愿意同人说,只觉得自己哪怕一辈子守着这秘密也是好的……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外头忽然开始有了你父王的风言风语……” 冷仲然见老燕王妃看他,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同我生母有关的?” 老燕王妃神色黯然点点头:“我那时虽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你父王,我容貌就算用心打扮也勉强称得上中上之姿,而你父王却生的如同画上走出的一般,我那时每每想起你父王,心里难免就生出自惭形秽来……可你父王那时候并无通房,也不定亲,我又心里莫名的觉得烦躁,直到有一天,家里的仆人忽然偷偷议论起你父王,说你父王屡屡拒绝老王妃为他安排的世家姑娘,老王妃查了一番,才知你父王钟情早已经没落的魏家姑娘,嗯,就是你的生母魏燕婉……” 第138章 冷仲然叹口气,没有接话,只看了一眼老燕王妃,示意她说下去。 “可你父王又是那样的出身,女子嫁了过去就是以后的燕王妃,咱们燕地的情况,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撇开大齐不讲,咱们燕地其实就跟个小朝廷似得。燕王妃这样的身份,若说没有女子看中,那定是假。更不论,你父王又是那样的一个人物风采,说句霁风朗月都不亏,听闻你父王当时有了意中人,且是魏燕婉时,整个燕地多半的女儿都哭了……我倒是没有哭,可也跟病了一场似得,都后来自己想通了,就自己带了丫鬟去偷偷看魏燕婉,第一回却是没有见到,第二回也是错过了,直到第三回才见到,魏燕婉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生的娉娉婷婷,婀娜多姿,五官又精致的跟画一样。我当时瞧了一眼,就觉得心被人拿了木棒抡了一把一样,心里难受的紧……” 冷仲然打出生,魏侧妃就躺在床上,后来很快去了,却是无缘相见。 总归是母子血脉,血缘天性让冷仲然忍不住感慨:“我却是不曾见过她……” 语气里浓浓的伤感。 老燕王妃看了冷仲然一眼,没有接话,继续道:“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晕乎乎回的家,但是其实我心里也明白,不论祖上恩怨,仅凭相貌来论,魏燕婉与你父王倒是十分般配的,这在后来我嫁到燕王府时,有时候离老远偷偷看你父王牵着魏燕婉的手在花园里赏花时,心里嫉妒的要命,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父王跟魏燕婉站在一处就跟壁人一样……” 老燕王妃目光带些怅然,声音也渐渐沉闷起来:“我回去后,打发侍候的丫鬟们都出去,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心里越发难过,但也认了现实,觉得你父王既钟情魏燕婉那样难得一见的美人,纵然日后你父王厌倦了魏燕婉还是会继续钟 意美人,而不是我这样的,生的有些五大三粗,好生拾掇拾掇也勉强称得上五官端正,容貌清秀……就这样,强打着精神继续料理林府的中馈,却也让信任的丫鬟出留意关于你父王与魏燕婉的消息……” 老燕王妃讲了半天,口有些干,说话声音就有些哑。 冷仲然瞧了,就默默给老燕王妃往已见杯底的茶盏里重新续上了热茶。 老燕王妃神情柔和一些,向冷仲然轻声道谢。 若是以往,冷仲然听到老燕王妃这么一声谢谢,能高兴的三天三夜都要咧着嘴,可如今听了老燕王妃这一声谢谢,只觉满嘴苦涩。 冷仲然不作声,将茶盏往老燕王妃手边推了推,又坐了下来。 老燕王妃的叙述停了下来,喝了几口热水润润喉咙,继续说起来:“从下人们搜集来的消息,我知道,你祖母当时找了魏燕婉的麻烦,魏燕婉听说差点丧命,后来被你父王早就派过去保护她的人救了下来。为了魏燕婉,你素来孝顺的父王忤逆了你祖母与祖父,并拿自己性命赌气,说若是魏燕婉有个三好两歹,他就不活了……” 说到这里,老燕王妃眼眶又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是我害了你父王啊……” 冷仲然很是吃惊,只是还不等他问出来。 老燕王妃已哭道:“你祖父只你父王一个嫡子,见你父王这么倔强,到底妥协了,听说与你父王好生长谈一番,到底是祖上立下的规矩,你祖父到最后也只是同意让魏燕婉在你父王正妻娶回家后,以侧室入门。加上,当时你祖父身体已经不好,冷氏族人也都劝你父王,据说还找了魏家人来说合,总之你父王同意了。消息一放出,虽说燕地的世家有些膈应魏燕婉的存在,可到底也舍不得你父王这样的出身与人物,还是有很多主动想和王府结亲。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你祖父就在和 你父王商量好没多久,就去世了。你父王就以要守孝为名,拒绝再议亲。这么一来,就又是三年。三年里,许多年龄到的世家女出嫁了一批,还有一些想等着你父王。等三年守孝结束,我那时也算长大了,林家的门第放在那里,我虽不好看,但也绝对称不上丑。外头不时也有人来说亲的,只我父亲却变了,他从在我年纪小时就开始留意燕地适龄的世家子弟,却等我真及笄了,却又不慌不忙了。后来,我也才知道,我父亲这是也盼着我能嫁入王府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侍女进来悄无声息的掌上了灯,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火苗静静的燃着。 老燕王妃的声调越发的平静:“你父王在守孝结束后跟之前一样,你祖母介绍的世家女,总能给他找出毛病来。还别说,有的真的是不堪,我记得有一个世家女就是,当时颇受你祖母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你祖母都要替你父王做主了,只不知你父王怎么暗中查出来的,那世家女竟然早在两年前就和自己表哥私相授受了,却还有脸想嫁入王府。你祖母雷霆大怒,这样,再为你父王相亲的世家女又暗中少了许多,你祖母也留意这些世家女的真实情况。燕地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适龄的女子,又要是世家的,又要是品貌不差的,本就不多,我父亲暗中不知道使了什么劲,总之你祖母也召见了我……这时候,我都快十六了,你父王也二十了,而魏燕婉也十九了,还不曾婚嫁,再说燕地都心知肚明,谁敢跟你父王争女人,也没有人向魏燕婉提亲。仔细算来,从你父王守孝结束到相亲,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却也没有个结果。我父亲就找了我,对我说,你祖母急的嘴边都起了一溜火泡,又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父王?” 不知从哪吹来了一股风,火 苗跳动的厉害。 老燕王妃起身关了窗子,腿脚难得的利索,又寻了剪刀剪了火苗。 等做完这些,老燕王妃又坐了下来,继续道:“我自然不信,觉得我父亲这是天方夜谭,比我们林家门第高的也不是没有,比我容貌好的更是许多,我甚至劝我父亲别大白天做梦了。只我父亲一心笃定,说只要我愿意,他就有法子,我一定能成。我父亲甚至打听到我当年偷偷去瞧魏燕婉的事来,又对我说:魏燕婉是祖上倒了大霉,听说当年嫁给先祖的那位魏王妃曾经和大齐先祖还不清不楚的,偏先祖钟情魏王妃厉害,才更遭了先祖母亲的恨……” 这些冷仲然以前从来不曾听说过,事关先祖,先祖在冷家后代子孙眼中,神明一般的存在,所有事关先祖的这些事,即便老燕王妃说的是真的,冷仲然也不想听。 冷仲然就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别扯上先祖!” 老燕王妃笑了笑,不再说先祖,继续道:“我父王说魏燕婉即便品貌再好,背了祖上的亏,也是断然成不了正妃的,不仅如此,魏燕婉生的孩子也不能继承王位……”老燕王妃回忆起当时他父亲林大人说起这些时,整个人神情难掩激动的曾对她说:“你嫁过去是平头正妻,再肚皮争气生下嫡子,这辈子就是人上人了。林家也会因此受益……”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有些感慨:“兴许我父亲当初不曾打着主意让我嫁进燕王府,兴许林家也不至于灭了族……” 冷仲然抬抬眼皮:“林家被灭族是贪……” 贪心不足蛇吞象!冷仲然自认为自己待林家是仁至义尽,却不曾想过林家竟然忘恩负义不说,还长了一身反骨。 老燕王妃沉默了一会儿,想着到了最后林家派来的暗卫竟然连她也要杀,还拿了她的玉姐儿来威胁她,老燕王妃点点头:“贪啊 !” 冷仲然有些意外老燕王妃会是这样的表情。 老燕王妃已接着道:“人这辈子有时候就是最怕起了贪念。所谓不忘初衷,不失本心说的容易,真个做到的,却是没有几个……”老燕王妃感慨完,回忆当时道,“我当时还年轻,对权势并没有那么热衷,故而我父亲说的那些也没有打动我。可后来我父亲忽然拿了自己做例子,说是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到了最后方知能跟自己守到最后不离不弃的却是老妻,所谓妾是以色侍他人,而正妻却是德行立足。我只要一心一意待你父王,你父王总有一天能感觉出我的诚意来,慢慢就知道我的好……” “我父亲这番话当时打动了我,我到底向我父亲点点头。我父亲说,你既然肯了,那就去谋划了。至于谋划什么,我父亲并不肯跟我说,不过很快我知道了。那年燕地大旱,从上到下燕地人心里因为这旱情到底心上蒙了乌云。我父亲有一天就让我去外头求雨,我听了他的话去了,其实不过是上了几柱香,只是令人震惊的来了。我上过香后,很快乌云滚滚,任是谁也想不到,老天真下起雨来了……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不过不等我醒神,你祖母就将我叫去王府说话,那次我打起精神同你祖母说话,临走时,我留意到你祖母冲身边人暗暗点了个头,我当时忽然就有些相信我父亲了……再然后,我父亲说你祖母要了我的八字去找了得道高僧去瞧,说我的八字竟然是难得的好,说的神乎其神,总之,你祖母就决定定下我了……只是你父王却有些不乐意……但我到底再次见到了你父王,我向你父王提及几年前他在凉亭里弹琴,我碰见他的事,你父王却是浑然不记得……”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喝了两口水:“我容貌一般,家世也一般,也不怪你父王记不住……” 第139章 老燕王妃喝了一通水又上了一次官房后,净了手脸再回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冷庭誉在外头守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让侍女借故送茶的空,连番去了几趟,回来只说里头气氛平静,似在聊天。 这让冷庭誉很意外。 冷庭誉想了想,又让人去看了看长平公主。长平公主不知道是真晕还是伪装,此时躺在床上依旧是一动不动。 大夫来看了,只说伤的颇重,先前清洗了伤口包扎了一下,又开了汤药。别的倒也说不出所以然。 冷庭誉倒是很想一刀结果了长平公主,奈何冷仲然临走之前再三和冷庭誉强调,他会给冷庭誉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是他还有些事要当面问长平公主,让冷庭誉务必给他点时间。 冷仲然说这话时,声音竟带着些低三下四的哀求。冷庭誉想了想,那信里所写,心里是有些可怜冷仲然的,虽没嘴上没应,到底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冷仲然只当冷庭誉默认了下来,方放心离去。 虽已是四月,早春的夜晚却还是有些凉的,冷庭誉寻了老燕王妃与冷仲然所在的隔壁的厢房坐着,心里想着怕是苏衡芜担心他别不能安睡,想了想吩咐了侍卫好生守着,观察着屋里动静,至于冷庭誉自己则去了外头花园让人带着灯笼寻了一圈后,折了几枝玉兰花又寻了长颈花瓶里头装了泉水,将玉兰花放了进去,做完这些,吩咐了人连夜送到桃花源去。 如今经了墨城瘟疫的事后,容粲不再易容也不再躲避行藏,因而桃花源也不再向以往那样难进。当然,要闯过桃花源前的桃花阵却是不容易,冷庭誉给了那侍卫一个信物,道:“到时,你拿出来给接应的人看。也无需进去,只连花带瓶交给来迎你的人就是……” 侍卫从冷庭誉手里接过花瓶,笑着应是,因见冷庭誉心情不错的样子。侍卫就大着胆子多嘴问 一句:“可还要捎什么话?” 冷庭誉想了想摇摇头:“你只管送去便是!” 侍卫领命而去。 冷庭誉在外头转了几圈,脑海里关于生母贺慕容被人害死的真相到底如乌云一样又压在心上,他心里憋屈的厉害。 此时,夜深,月光越发皎洁,洒在园中草木之上宛若给草木披上了一层薄纱,呈现出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美感来。 冷庭誉却是无心欣赏,想了想让人取了剑来,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舞了一通剑,一时月光之下衣袖翩飞,剑光凛凛。 只是舞到一半,冷庭誉皱眉,忽然停了舞剑。 冷庭誉望着花园**的尽头那片竹林里,沉声问道:“是谁在哪里装神弄鬼?” 因了近日苏衡芜在花园遇险一事后,冷庭誉着手让人将燕王府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寻到了一些可疑人物,如今悉数同林家人一起关押在牢狱里。 但并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因冷庭誉的声音响在夜空里。 隐藏在四周暗中保护冷庭誉的侍卫刹那间涌出来。 那片异常的竹林被围了下来。 竹林里传来一是女的求饶声:“别动手!我是三少爷身边的云英,陪三少爷过来的……” 嗯?冷庭嘉?长平公主的次子。 冷庭誉点点头,侍卫往后退了一步。 冷庭嘉随之走了出来,却是直接跪在地上:“二哥,我求你饶了我母妃!” 围观的侍卫见是冷庭嘉出来,一时自动又后退了一番,又冲冷庭嘉行了礼,只是侍卫们到底没有退下。 冷庭嘉却是说完那句话,就立马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冷庭誉沉默的看了冷庭嘉一会儿,冲侍卫们抬抬手。 侍卫们方退下。 跪在冷庭嘉身后的云英长长的舒了口气。 冷庭嘉倒是没有舒气,可也心下轻松很多。 见冷庭誉没有说完,冷庭嘉就跪着向前走。 冷庭誉皱眉,厉声道:“站起来! 谁让你跪下的?” 静允作为暗卫躲在暗处,听了冷庭誉此话方长舒一口气,他就怕冷庭誉意气用事,真让冷庭嘉跪出好歹,更甚之之前拿剑刺了冷庭嘉,从此纷纷扰扰也来了。 冷庭嘉却是跪着依旧不起来,不仅如此更是不顾底下是花岗岩铺就的地面,石面冰凉。冷庭嘉竟然重重磕头起来。 侍卫们倒吸一口气,想伸出手来捂眼睛,又不敢。 倒是云英见冷庭嘉磕起头来,惊讶的叫了一声:“三少爷!”又很快用手一把捂住口。 冷庭嘉却是连磕了十个响头,再抬头,额头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云英只瞧了一眼,就小声的捂着口呜呜的哭了起来。 侍卫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主意想瞧瞧冷庭誉此时的表情,却都是能忍住不去偷看冷庭誉此时的表情。 冷庭誉冷眼旁观了这么久,不怒反笑。 静允躲在暗处,皱眉,此时此刻,若是世子爷痛骂三少爷一顿,甚至将三少爷提起来打上几拳却是轻的,而世子爷却是不怒反笑,那么此时此刻事态严重了。 静允心道:因为西王妃长平公主的事情,平素三少爷即便主动过来亲昵世子爷,世子爷也不喜与三少爷多交谈,不过,世子爷虽不喜三少爷,可也曾经对他提过,西王妃是西王妃,三少爷是三少爷,让身边的侍卫也不要轻怠了三少爷。 只是此时,三少爷所作所为…… 只怕,世子爷从此对三少爷不再是不喜,而是厌恶了…… 却说冷庭嘉见自己此番行为倒不曾换来冷庭誉一番痛骂,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冷庭嘉忍住额头上的伤,目光有些迷惘起来。 冷庭誉却收了剑,转身欲走。 冷庭嘉神色当即慌乱起来,顾不得膝盖疼,强站起来一把拉住冷庭誉的衣服:“二哥,看在死去的大哥曾那么照顾你的份上,求 求你饶了我母妃吧!” 冷庭誉只轻轻一用力就将衣袖从冷庭嘉手中拉了回来。 冷庭嘉到底年纪小,却是一个趔趄,差点倒地,幸而云英一个箭步走上前扶住了冷庭嘉。 冷庭嘉一脸受伤的看着冷庭誉,声音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嗓子:“二哥……” 冷庭誉却连看冷庭嘉一眼都没有,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衣服上的灰,不发一言,转身走了。 冷庭嘉见状,忙要跟上。 能当冷庭誉贴身侍卫的人岂是没有眼色的,当即有侍卫快速站在了冷庭嘉身前,拦住了冷庭嘉的路。 冷庭嘉嚎啕大哭起来。 冷庭誉并未走远,闻言皱了皱眉,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 静允悄悄的跟上,等四下无人,静允低声问冷庭誉:“怎不理三少爷?” 冷庭誉冷冷扫了静允一眼。 静允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和冷庭誉打小算是一起长大,又素来对冷庭誉忠心耿耿,也最为冷庭誉看重,自然情分不同别个。 也因此,静允才敢有那么一问。 因而,静允也不畏惧,又轻声劝慰道:“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真为着他气着自个倒划不来了……”见冷庭誉要瞪眼,静允立马嬉皮笑脸,“听说生气多了人会变得丑,你这过阵子就要和苏姑娘大婚了,可不能生气……” 冷庭誉给了静允一个爆栗:“话忒多……” 静允见状,反倒长舒一口气。 冷庭誉瞥了他一眼,心中生暖:“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生他气?” 静允心里腹诽:这么明显,还用问吗? 不过这也只是腹诽罢了,面上,静允老老实实回答道:“三少爷今个做的有些不像样子!”说冷庭嘉有些不像样子还是客气的,实则静允觉得那何止是不像话,简直都有些下作了。见了兄长,话都不说两句,上来就求着让世子爷原谅他母妃,更是跪下来了,接着世子爷不发话,三少爷竟然直接将 头磕破。也不知道这是谁教三少爷的,这么下作的手段都用出来。 只怕,等会儿三少爷就要回过头,一头血迹痕痕的去见王爷了,这让王爷怎么想? 冷庭誉看了看了看远处月色下花木斑斑驳驳的月下剪影,忽的叹口气,到底没有说什么。 冷庭誉猜的倒果然准确,冷庭嘉几乎是一瘸一拐的由着云英扶着去了老燕王妃屋子外头。 侍卫们拦了冷庭嘉。 冷庭嘉索性放声嚎啕起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到底碍于冷庭嘉的身份,并不敢真把冷庭嘉怎样。 冷庭誉此时也刚刚回来没多久,此刻正坐在厢房里手捧一卷书看书。 侍卫们报上来时,静允先是愣了一下,冲侍卫轻道一声:“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静允叹口气,整整衣服立马进了屋。 冷庭誉抬头见是静允,放下手里的书,柔声道:“冷庭嘉在外面?” 静允眼里毫不掩饰惊讶,忙道:“世子爷果真是料事如神!” 冷庭誉笑笑:“这又什么难猜,外头哭声大作,傻子才猜不准……” 静允笑了笑,回道:“吵嗓着要见王爷呢,世子爷准备怎么办?” 冷庭誉将书重新捧回手里,又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柔声道:“咱们既能听到,难道王爷听不到不成?” 静允心说:那必然是,王爷有没有耳聋!不过他问的却并不是这个,静允要问的是万一王爷听了哭声叫了三少爷到跟前,三少爷如今那血淋淋的额头一显,还不知王爷怎么想?毕竟王爷平素待三少爷真是不一般!也是打小抱在膝上亲自启蒙的。 冷庭誉瞧了一眼静允,自然看出了静允的担忧,冷庭誉一笑:“不必挂心!无事的……” 静允抿了嘴,不说话。 冷庭誉改问起:“去给苏姑娘送花的人可回来了没有?” 静允道:“倒是不曾来我这里汇报,属下这就去问问?” 冷庭誉点点头。 第140章 静允出门时还特地走到暗处瞧了一眼冷庭嘉,见冷庭嘉脸上的伤口都不曾处理一下不说,身上的衣服倒比先前他们离开时显得脏乱了许多。他不觉眯起了眼睛,多看了冷庭嘉几眼。 暮春的夜晚,寒气还很重,一阵冷风吹来,静允不觉抱紧了双拳,又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冷庭嘉,嘴角显出一丝嘲讽的笑。 紧跟在静允身后的侍卫待走的远了,小声道:“三少爷和大少爷当初一点也不像……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是这侍卫话还没有说完,头上就挨了静允一个爆栗。 侍卫吃痛,哀叫一声。 静允骂道:“不想要命了,大可再叫大声点!回头就去好生学学规矩,也免得给世子爷丢人现眼!” 侍卫低下头,拿手揉着脑袋,小声的自言自语:“我这不是瞅着四下无人只和你说嘛!” 静允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侍卫一眼。 那侍卫连忙噤声。 两人走在夜晚的寒气中。 老燕王妃的屋子里。 冷仲然略动了动已经坐僵的身子,问老燕王妃道:“是你主动找的我父王,还是我父王找的你?” 老燕王妃苦笑了笑:“我自知自己不是从来不是你父王喜欢的类型,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为我主动的时候。”顿了顿,声音带出了些苦涩,”就是假成亲这个主意也是我想出来的……” 冷仲然不作声,却看了老燕王妃一眼。 老燕王妃回忆道:“原本我父亲冲我说有法子让我嫁到王府时,我心里并没有底,就是你祖母冲我暗中点头,我心里虽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迷茫。明知道你父王心里满心满意装着一个人,却上赶着要凑趣,我那时候也是矛盾的,一方面自打初次见过你父王后,我从来不曾忘怀过……另一方面又在心底里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明知道别人心里没有自己,却还腆 着脸往前凑,此外,还怕你父王嫌弃我……” 冷仲然觉得口渴,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 杯中水却早已经凉了。 老燕王妃伸手从冷仲然手里将水杯抢走,自己起身一边去炉子上取了温着的水,一边道:“天冷,别喝凉的!” 冷仲然揉了揉眼睛。 老燕王妃有些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冷仲然。 等老燕王妃将杯中续满热水,沉默的递给了冷仲然,冷仲然有些迟疑。 老燕王妃平静道:“没毒。” 冷仲然沉默的点点头,尝了一下口试试水温后,一饮而尽。 老燕王妃看着冷仲然依旧干涸的嘴唇,起身又去续了一杯水,依旧沉默的递给冷仲然。 冷仲然正要喝时,这时候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冷仲然觉得有些耳熟。 老燕王妃也凝神细听了下,道:“冷庭嘉的……” 冷仲然面露迟疑之色,如今他对长平失望透顶,可长平所出的冷庭嘉却是他的亲骨肉。冷仲然对冷庭嘉也是付出过心血的,如今听到以往疼宠的幼子哭声如此凄凉,冷仲然心里不是滋味。 老燕王妃问:“心疼了?” 冷仲然老实的点点头。 老燕王妃叹口气:“这孩子是为他娘求情来的……” 冷仲然又点点头,声音很低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老燕王妃冷笑了两声,问道:“既心疼了,那你能就此饶了长平?” 冷仲然摇摇头,又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道:“我没想好!” 老燕王妃挑了挑眉,张口就想骂人,不过只是转瞬的功夫,她又换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听我一句劝,你这些年和庭誉越走越远,这中间有长平的缘故,也有我的原因,但其实和你也有关系。你心疼仲然,也该心疼庭誉,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年,他在慕容死后也受了不少的苦了,你还是当 断则断吧!这样犹犹豫豫,到最后两头的情分,你一头也顾不上……” 冷仲然有些讶异。 老燕王妃将话说完,已经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神色。 冷仲然欲言又止。 这时外头忽然有些乱起来。 很快,有侍卫进了冷庭誉的厢房里回报:“三少爷晕倒在地了……” 冷庭誉点点头:“我知道了,出去吧!” 侍卫有些拿不准:“要回给王爷吗?” 冷庭誉摆摆手:“他若问起,你就告诉他!”冷庭誉说罢,手里又捧起适才放在一边的书,凝神看了起来。 侍卫迟疑了一会儿后,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厢房。 冷仲然有些心不在焉。 老燕王妃沉默的看着手里端着的杯子。 到底,冷仲然忍不住,冲外喊了一声:“来人!” 老燕王妃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 冷仲然却是浑无所觉。 很快,有侍卫进了屋子。 冷仲然问道:“外头怎么了?” 侍卫道:“三少爷先前来这里求见王爷,因先头王爷吩咐过不能打扰,故而属下们拦住三少爷没让他进来,三少爷哭了起来……” 冷仲然摆摆手:“我听见他哭了,我只问你,刚才外头如何一阵慌乱?” 侍卫道:“适才三少爷晕倒了……”因见冷仲然变了脸色,侍卫忙补道,“属下们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很快就过来……” 冷仲然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他!” 侍卫忙让开路。 老燕王妃却在冷仲然动身时,忽然道:“抬到我这里吧!”又冲侍卫道,“若是世子爷问起,只说是我的主意就是,别的不要多说!” 侍卫有些迟疑。 老燕王妃平静道:“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别的并不多说,摆了摆手,冲侍卫道,“去办吧!” 侍卫很快离去。 冷仲然有些不解的看了老燕王妃一眼,老燕王妃也不解释,安静的垂眸坐着。 很 快,冷庭嘉被抬了过来,紧接着大夫也随后到了。 冷仲然起身只看了一眼冷庭嘉的形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老燕王妃也回头看了一眼冷庭嘉,见冷庭嘉额头血淋淋的惨不忍睹,身上衣着单薄,看上去又狼狈又凄惨。 大夫是素来为冷庭嘉诊断的许大夫。 许大夫仔细的为冷仲然检查一番,柔声道:“皮外伤,无大碍。只是在外头站了半天,引得寒气入体。待我开些药,养上一段时间就好。” 冷仲然上前摸了摸冷庭嘉的手,跟冰块一样,不觉怒了,吼了一嗓子:“冻僵了,怎么都不主动给我说?” 许大夫与侍卫忙跪了下去。 冷仲然急道:“还不赶紧用药?”又吩咐侍卫,”拿棉被过来?”又责问,”侍候三少爷的人呢,都死光了不成?” 这时,跟随着三少爷一起进屋的云英就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冷仲然平素听见年轻女子哭泣,心总会软上一些。不过今日,却是反常,随手从桌上拿了茶杯向年轻女子砸去:“哭!哭!只知道哭,要你何用?” 老燕王妃道:“大夫留下为庭嘉医治,其余人退了吧!” 侍卫们不动,看着冷仲然。 冷仲然略一迟疑,点点头。 待侍卫们走了,老燕王妃又坐回了原位。 云英则哭哭啼啼的说道:“三少爷听说西王妃坐了对不起东王妃的事,又听说世子爷要拿剑杀了西王妃,当时一急,就连夜跑了出去去寻世子爷……”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云英哽咽不能语。 冷仲然目光有些发沉,闷闷道:“到底是亲兄弟!” 老燕王妃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也忍不住指责道:“愚不可及!”又站起身来,走到云英面前,伸出巴掌狠狠掴了云英几巴掌,骂道,“不会说话了,就不如打发出去,也免得留着这些废物浪费粮食!” 冷仲然不解老燕王妃为何有这种动作,虽有些气愤老燕王妃此时的言行,可多年来看老燕王妃眼色行事的性格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老燕王妃却已经趁着冷仲然愣神的空,又抽了云英几耳光。 云英原本白皙的脸颊登时肿了起来。 老燕王妃怒道:“他额头上的伤,可是世子爷让人打的?” 云英目光有些闪烁。 老燕王妃上前又一巴掌:“若有半点谎话,当场打死!” 云英年纪并不大,哪里见过这阵势,当时就身子发抖,目光带了怯意! 老燕王妃一声大喝:“说!” 云英摇摇头:“不是!”顿了顿,在老燕王妃紧盯着她的目光下,又道,“是三少爷自己磕头磕的……” 老燕王妃又问:“他腿上的伤可是世子爷让他跪的?” 云英摇头:“不曾!” 老燕王妃又问:“世子爷可辱骂了他?” 云英老实道:“世子爷一言不发!” 老燕王妃逼近云英,看着她眼睛问道:“三少爷年纪这般小,是谁指使他过来的?”又威胁道,“若有半个假字,乱棍打死不说,还要将你剁碎了喂野狗!” 云英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 老燕王妃捂了耳朵,眼神凶狠:“若是活得不耐烦,尽管哭!” 哭声,戛然而止。 云英哽咽道:“先前长平公主身边的月容过来找三少爷,让三少爷想法接近世子爷,求的世子爷可怜,等世子爷对三少爷没有了戒心后,三少爷就想法将她找来的一种药放到世子爷饮食里……” 冷仲然蓦的转过头来,盯着云英。 云英摇摇头,又见无论老燕王妃还是燕王都盯着自己瞧,云英忙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道。那药如今就藏在三少爷身上。” 冷仲然听了,当即走进内室,内室里许大夫正在为冷庭嘉清洗伤口,见了黑着脸的冷仲然进来,倒是吓了一跳。 第141章 许大夫大气都不敢出。 不一时,冷仲然从冷庭嘉的小衣上寻到一个小纸包。 许大夫疑惑的看了一眼。 冷仲然冲许大夫招招手:“打开!” 打开后,里头是白色的粉末。 冷仲然道:“是何种毒药?” 许大夫闻了闻:“无味,不曾见过,辨别不出!” 冷仲然眉头紧皱,出了门。 许大夫要继续为冷庭嘉清洗伤口。 冷仲然大怒道:“你出来!此等狼心狗肺之人,合该死了。活着是个祸害!” 许大夫战战兢兢,心里直骂自己是个倒霉蛋。 燕王府出了这样的事,又关王府辛秘,只怕事后就会被杀人灭口。 冷仲然出了门,将拿包药摔在云英面前。 云英跟活见鬼了一样,当即窜几米远,神情害怕。 云英,做这样的表情,明显就是知道这是什么毒,老燕王妃厉声道:“贱婢,还不快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明白?” 云英迟疑的看了一眼内室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三少爷,对不起了!” 老燕王妃冷哼一声。 云英道:“这是何等毒药,奴婢却是不知的,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内容……”一抬头就看到老燕王妃怒视的目光,忙接着道,“月容冲三少爷说,这些毒药无色无味,最毒不过,人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身上奇痒,抓破周身而死……” 老燕王妃倒吸一口气:“月容这是要让冷庭嘉趁机下给庭誉?” 云英点点头。 冷仲然有些不可相信:“那可是他亲哥哥,庭嘉他就愿意?” 云英犹豫了一下,神情豁出去一样道:“三少爷起初也很是犹豫,只是后来月容冲三少爷道,如今王府内,庶子们都已经在乱中死了,大少爷早些年就去了,若世子爷一死,王爷只有三少爷一人。到时候三少爷就是新的世子爷,未来的燕王……” 云英话说完,就 见老燕王妃倒吸一口冷气后问她:“所以,冷庭嘉这个畜生不如的就动心了?” 云英点点头。 冷仲然觉得自己手都在颤抖,他怒喝一声:“我先剥了这个畜生的皮!”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取了皮鞭冲进内室的冷仲然,并不曾阻拦,喊了侍卫过来吩咐道:“将云英先押起来!”又冲侍卫道,“抓只鸡过来!” 侍卫迟疑了一会儿,想到将云英先关起来,找人看着,也不会出事,到底就应了下来。 云英哭着跪到老燕王妃身边:“求老王妃开恩,奴婢先前所说也全是月容姐姐所教授!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老燕王妃冲侍卫摆摆手,侍卫立马拿了布往云英口里一塞。 云英,立马呜呜起来。 很快,有侍卫捉了一只锦鸡过来,老燕王妃用帕子沾了地上一点粉末,并取了新杯子加了水化开,让侍卫将锦鸡的嘴掰开,往里滴了两滴后让侍卫松开手。 那只锦鸡登时疯了一样,在屋子里四窜。 却又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只锦鸡倒在了地上了,从鸡毛处慢慢渗出鲜血来。 侍卫深吸一口气。 老燕王妃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提出去,烧了吧!” 冷仲然从屋里出来,恨恨道:“孽障!畜生不如!” 老燕王妃道:“这孩子到底不如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庭芳心地坦荡,却……”话只开了个头,老燕王妃已是眼眶湿润。 冷仲然在当年冷庭芳去世后心里也是有些觉得亏了他的,因而老燕王妃提了冷庭芳,冷仲然表情先是一僵,有些不自然,最终归为叹息。 老燕王妃说了适才那锦鸡之事,冷仲然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我打死那个小畜生!” 老燕王妃惋惜:“原本庭嘉是我看好的孩子,不想怎么就这么听信一个贱婢的?月容那丫头就是剁碎了喂狗也是轻的……” 冷仲然已经冲进了内室。 内 室里响起一阵**声。 老燕王妃听着那声音与哀痛声,皱了皱眉:“你就是要打死他,也去别处打死,别脏了我这地方。要死也是我死在那里……” 屋里的**声为之一停顿,很快传来冷仲然的声音:“来人,将这畜生抬出去!” 很快侍卫进来。 冷仲然简单吩咐后,侍卫们进了内室,目光惊愕,三少爷身上竟然没有一处好的了。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闭了闭眼:“你到底不忍心!” 冷仲然嘴硬道:“打死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老燕王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平静道:“你要真想打死他,你一个身上有功夫的人,又怎么只抽的是皮外伤?” 冷仲然哑口,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古怪。 侍卫们看着冷仲然还等着吩咐,许大夫战战兢兢跟在后头。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冷仲然,叹息一声:“许大夫,三少爷的命就交给你了,若有半分差池,你项上人头不保……” 许大夫不敢应声,燕王府这几日瞬息万变的事,许大夫这些专职王府的医士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 冷仲然见许大夫在悄悄打量自己,口里骂着冷庭嘉:“这个畜生!”却到底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 老燕王妃叹口气,尽管知道如今下面人对待她的态度这是必然,到底还是在心底生出人走茶凉之感。 老燕王妃冲许大夫挥了挥手:“去吧!” 许大夫看了一眼燕王,见燕王已经别过头去,心里如何还不明白燕王这是默认了。他心里也只得默默一句,总归是父子血缘。 一时,冷庭嘉被抬了下去。 冷仲然又喊了人让月容直接当众乱棍打死。 侍卫们得了令去了。 等侍女进了屋打扫一遍,又熏了香后。 老燕王妃重新找了位置坐下来,望向冷仲然问道:“你是继续听我说以前的事,还是暂且多留我多活一日明日再谈……” 冷 仲然道:“我如今也睡不着……” 老燕王妃心里叹一口气:“也罢,只要我的玉儿能活,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冷仲然面无表情的喊了侍女重新沏了茶。 倒是冷庭誉用了宵夜,又命人送进去给老燕王妃与燕王送了宵夜进去。 只是怎么送进去的,原样被送回来。 冷庭誉听了属下的回报,也只是道一声:“知道了……” 陵容将装在长颈翡翠花瓶里的玉兰花送到蘅芜苑时,苏衡芜尚未睡着,正斜倚着月白底绣粉霞折枝梅花的大引枕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翻着。 陵容来前已经询问过了服侍在衡芜院的丫鬟们,因而此时敢隔着门问了一声:“大小姐,陵容能进来吗?” 苏衡芜一听就听出了是陵容的声音,自然是允的。 等陵容进了屋,映在苏衡芜眼前的就是玉兰花,她微微愣了一下:“怎么大晚上的,倒给我送花起来了?” 陵容笑语盈盈,她是容粲身边得力的丫鬟,在容粲的这所居所桃花源里也有些体面,因而当下也敢说了句俏皮话:“世子爷挂着大小姐,怕大小姐不能安心,特传来话让大小姐好生安睡,并用翡翠瓶装了玉兰花过来……” 苏衡芜难掩惊喜,面色微红,柔声道:“来送花的人可走了?有说世子爷如今在忙什么?” 陵容笑道:“因天色已晚,世子爷定是怕打扰到大小姐休息,只让送花的人到了桃花阵那里就回去了,倒是大小姐有什么话想对世子爷说,不如说给陵容,咱们有人这就去传话……” 苏衡芜望了望窗外的月色,摇了摇头:“天色太晚了” 陵容道:“明日也是使得,世子爷既想着大小姐,大小姐可看看有什么要回的?” 苏衡芜想了想,轻声“嗯”了一声。 陵容劝了几句苏衡芜看书不如明日再看,夜里不熬神的好后,就行礼退去了。 她夜里并 不喜人侍候,又因是在自己生母处,自有一份心安,就是玲珑几个也被苏衡芜安排在了外面。 屋内一时,又归于寂静。 只是比着之前,屋里多了一瓶玉兰花。 洁白娇柔的玉兰花犹自带着露水,安静的待在长颈翡翠瓶里,翡翠碧绿通透,映衬得花儿更加润泽柔白。 玉兰花特有的清香氤氲在屋内,苏衡芜闭上眼睛深呼吸,唇边的弧度情不自禁的上弯起来,笑容荡漾在如花面颊之上。 她将窗子推开了一些,窗外载着玫瑰。桃花源因有温泉的缘故,时令比着外头要早上一些,如今玫瑰已经陆陆续续的开了一些,特有的甜香伴随着微风送入屋内。 苏衡芜将那瓶玉兰花放在一睁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仔细瞅着傻笑了一会儿,终于安睡了。 却说老燕王妃那里。 侍女们沏好了茶,端给两人。 老燕王妃问冷仲然:“准备怎么处理冷庭嘉?” 冷仲然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犹豫几回方道:“我如今只留下这两个儿子……” 这就是舍不得了…… 老燕王妃叹气:“你就是这样的性子,优柔寡断……”又尝试着劝道,“你如今不过四十,就算为了子嗣也要再添些可心的侍妾方好,延绵子嗣就是功德……” 冷仲然眼神闪过一丝黯然:“这事以后再说!” 老燕王妃心里莫名跳了一下,却来不及多想,就听冷仲然问道:“后来是我父王找的你?” 老燕王妃摇摇头:“你父王一辈子都不可能对我主动一回……”叹口气道,“后来,我听说,你父王因和你祖母在娶妻之事上倔强着,你祖母为此绝食,你父王则急的病了,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就让我父亲想办法带给你父王一封信。那时你父王已经是燕王了,却还没有王妃这事本不合常理,又让燕地许多大族急红了眼,我父亲立马就去办了……” 第142章 “我不知道我父亲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让我想不到的是你父王终于肯见我了。你父王一见面就劝我趁早嫁人,说他此生只爱你生母魏燕婉,就算娶了我,我一辈子也得不到幸福。你父王说完这些,就说公事繁忙要走,我当时却是来不及考虑太多,忽然喊了你父王就说,我根本不想嫁人……不想嫁给任何男人……” 冷仲然有些愕然,这与他猜的不一样。他不禁问:“你是故意说这话骗他的?” 老燕王妃难得说话得到冷仲然的反应,闻言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嗯!冷九莲那样一个人物,又是那样的出身,怎缺得了喜欢他的人呢。我就是心里再念着他,他也是司空见惯。倒是我说了我这辈子根本不想嫁人后,你父王才有了反应……” 冷仲然若有所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长平公主刚刚远嫁到燕地时,因长平公主表现得对他并无迷恋,甚至自请搬入别院,又一个人不吭不响的为他生育子嗣,反而赢得他的尊重。 只听老燕王妃继续道:“当时,我见你父王停住了脚步,就心知我那句话说对了……” 冷仲然抬头望了一眼外头。 老燕王妃道:“我见你 父王回了头,也知道机会难得,脑子里一盘算好,当时话说的也顺畅,对你父王说我这辈子因了我母亲活着的时候我爹爹爱拈花惹草我母亲郁郁而终,我就想如果一个女人能够一辈子不嫁人该多好。你父王听了还劝我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的。我当时苦笑了笑,随便说了几家与林家门第相仿的世家,说道那些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成亲前就有通房,婚后又有小妾之类的……你父王就沉默了。我看了看,就趁热打铁对你父王说了我的打算。” 老燕王妃说起这些时,眼神里满是落寞,这是冷仲然不曾见过的。 老燕王妃道:“我对你父王说,我父亲不可能不让我嫁人的,而且世家联姻,我也逃不过。对你父王建议,如果你父王愿意,我就和你父王成亲,外人面前我是燕王妃,实际上则和你父王之间是假成亲。就是府中中馈,我凡事也暗地里问魏燕婉的意见,也绝不和魏燕婉争宠……你父亲听完就沉默了……我当时看出你父亲其实已经是有点动心了……” 冷仲然心里叹了一声,他父王这样也能相信,说起来不过是他父王当时愿意有这样一个人出来。一个门第配得上王府的人嫁入王府 ,又心甘情愿愿意当个摆设。于是,等这样的人出现了,他的父王自然愿意相信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冷仲然问道:“我父王当时就答应了?” 老燕王妃苦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见冷仲然在看他,忽然心里有些复杂,低下头道,“你父王当时没有答应我,只说要先去问问魏燕婉,看看魏燕婉愿意不?”说完这句话,老燕王妃叹息一声,”魏燕婉这辈子无论生无论死,我都嫉妒她……” 冷仲然冷了脸:“就因为嫉妒,所以你杀了她?” 老燕王妃沉默。 过了一会儿,老燕王妃才继续道:“你父王说完那句话就走了。过了几天,我见没有消息,心里有些沉不住气,就又让我父亲去带话给你父王。我父亲十分情愿,于是我又见到了你的父王。比起之前那次见到你父王,他面容有些哀愁,这次见到你父王,他倒是气色好了很多。我心里一动,心知怕是有谱了,当时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果真,不出我所料,你父王冲我说,魏燕婉同意了。无论怎样,事情成了,我长舒了一口气……于是很快,燕王府和林家开始议亲。我父亲欢喜疯了,我忍了 几次,最终在出嫁前和我父亲说了实话。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很想有个人告诉我。我和我父亲说后,我父亲有些失望,我以为他会劝我。但我父亲很快夸我聪明机智,并告诉我,不管怎样,这世上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妾所出的孩子再怎么聪明就是低贱,妻所出的孩子哪怕是个傻子也比庶子高贵。我父亲开始给我谋划,让我进燕王府后,先主动与魏燕婉交好,取得魏燕婉的喜欢,就是在你父王心里挂了号。一辈子长着呢,他还没有见过一辈子从来不对第二个女人动心的男人,但凡有机会,我一定要一举得子,尤其是有了儿子就万事大吉了。纵然你父王再怎么宠爱魏燕婉,妾所生的孩子也比不得嫡妻的孩子,这以后的燕王之位还不是我的孩子……” 冷仲然长吸了一口气,他脑海里拼命回忆魏燕婉的长相,却是模糊的一团。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冷仲然:“我偷了魏燕婉的孩子,也就是你,但心里有时候也怕你长大了越来越像魏燕婉,后来,在你父王也去世后,就下令将魏燕婉的所有物件烧的干干净净,你父王生前最爱为魏燕婉画像,我将那些画像也全部付之火炬了……” 说到这里,老燕王妃抬眼看了一眼冷仲然,见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冷仲然,她怎么就把他养成这样的性子。可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怕她的玉姐儿也活不下来。 老燕王妃心里一时有些复杂,顿了顿,道:“燕地韩家的老祖宗韩文山,我听闻年轻时也爱慕过魏燕婉,韩文山如今还活着,他也是一手好丹青,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画过魏燕婉的画像,你可以去问一下。” 冷仲然抿了嘴,习惯使然道一声:“多谢!”说完,又觉得不对,又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老燕王妃欲言又止。 冷仲然道:“你接着说吧!” 老燕王妃点点头,继续道:“我和魏燕婉前后嫁入燕王府,后来我知道,这也是你父王与你祖母谈好的。我入了燕王府后,你父王头天晚上打发了屋里侍候的人后,就在新房内打了地铺睡了一夜……那天晚上我很想哭,不知道自己这是何苦作践自己……后来,又用了鸡血圆了元帕上的事糊弄过去了你祖母。后来你母亲入了燕王府后,你父王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例行到我房间打了地铺,其他时间和我跟陌生人一样。就是你父王来我房间打地铺时,也鲜少和我说话。” 第143章 “你父王可能觉得有些可怜我,倒是对林家颇为照顾,我父亲很是扬眉吐气,只是时间久了,你父亲见我始终没有真正与你父王圆房,心里也十分着急。我有时候去花园散步,不小心看到你父王陪着魏燕婉,那是一种我从未见到过的眼神,温柔的感觉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整个人都要化了……尤其是他们双目相对时,那种仿若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的神情,在后来很多年里还会出现在我梦里……我疯狂的嫉妒魏燕婉,可是表面上还要主动去交好魏燕婉,魏燕婉是个单纯恬淡的性子,可能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对我也十分客气。后来,你祖母看不下去了,觉得我一个嫡妻混成这样,要对一个妾低声下气,你祖母为我抱屈……” 老燕王妃回忆道:“你祖母活着的时候,可能觉得你父王对我过于冷淡让她不满,你祖母对我是真好,不仅很抬举我的娘家,而且只要有机会就撮合我和你父王……” 冷仲然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言。他忽然也有些明白,他和贺慕容的事情,从一开始他答应了下来,娶了长平公主过门,或者早在长平公主过门前 ,他听了老燕王妃的劝纳了那几个侍妾的时候就已经错了……已经违背了他当年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他在后来时总是为自己找理由,为子嗣,为大局,为孝顺……” 冷仲然恍恍惚惚中听着老燕王妃继续道:“你祖母身体那时候已经不大好了,你父王是个孝顺的,倒是不忍心拂了你祖母的意思,和我就做了一些戏,明面上去我房内也多了些。你祖母渐渐放了心,又不时敲打魏燕婉。有一次,更是罚了魏燕婉的跪,我就为魏燕婉求情,在你祖母面前也屡屡说魏燕婉的好话,你祖母就更加怜惜我。就是魏燕婉也从一开始对我的客气但疏离渐渐和我亲密了一些……后来,你祖母去了。你祖母一死,你父王再也不需要演戏了,甚至你父王怕魏燕婉在府中受了委屈,甚至委婉的建议我称病去庄子上养着,我装作听不懂,后来听说还是魏燕婉劝下了你父王,你父王没有再提那个话茬……” 冷仲然这时插嘴一句:“她真心待你,你后来却害了她,你有没有觉得良心不安过?”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冷仲然,沉默了下来。 冷仲然没 有再问,过了很久,老燕王妃才重新道:“可那件事却给我提了醒,就算我不争不抢,顺着你父王,只怕你父王为了魏燕婉,就算魏燕婉一时劝下了你父王那个念头,可谁知道以后呢。说不得,魏燕婉后悔了,说不得你父王又一次起了意,要送我去庄子上。我跟我父亲说了,我父亲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后来我父亲再来时,就给我送了药来……” 冷仲然猛然抬头:“那种药?” 老燕王妃点头。 冷仲然“哦”了一声,便重新低下头去。 老燕王妃忽而道:“你知道你和长平公主成亲那一晚上?” 冷仲然一惊,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盯着老燕王妃。 老燕王妃道:“我那时看到你宠着贺慕容,就跟看到魏燕婉活了过来一样,又怕又烦,等你答应娶长平公主过门时,我是真的长长舒了一口气……”顿了顿,道,“但又怕你因顾忌着贺慕容,跟你父亲一样,新婚当晚糊弄一下,并不真与长平公主圆房,于是我就让林嬷嬷寻了些香回来,准备用在你们新房里……只是等林嬷嬷带了林家找来的使香的行家入你们的新房准备布 置时,倒是发现了长平公主身边的魏嬷嬷已经准备了那种香……我当时没声张,果真那天晚上你就留在了长平公主房内……只让我想不到的是,长平第二天就寻了身体不适的借口去了别院……我就私下派人留意长平,方知长平已经有孕……” 老燕王妃顿了顿:“长平这女人,比我当年有手段多了……”说完,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冷仲然,”只是,你不如你父王……” 冷仲然从未想过原来就是他和长平公主的第一晚也是这么的不堪,他在长平第二天就请辞去别院时,心里很是复杂,既长舒了一口气,深喜长平的懂事,又有些觉得对不住长平。尤其在得知长平一人在别院生子并独自教导冷庭芳时,那种愧疚之心就更加浓烈。在和贺慕容相处时,有时候和贺慕容有了不快后,就会觉得贺慕容有些不懂珍惜自己。却原来,到头来,原来他和长平之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冷仲然颓然的抱起了头。 老燕王妃深深的看了冷仲然一眼,点评道:“你和你母亲魏燕婉一样,单纯好骗……”不等冷仲然反应,老燕王妃已接着道,“我从 你父王提过让我去别院后,就越发的对你母亲好,就连燕王府的仆人们因为不明真相,都看不下去了。你母亲有一次生病了,病的很久,我到处为她寻访名医,其实哪里用的上我找呢。你父王早就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了……我不过是做个样子,又去庙里为你母亲祈福,还亲自不日不夜的抄写了经书供奉,等你母亲大好了,我却熬得整个人脱了形,我病倒了……” 老燕王妃道:“我病中,你父王过来看了我一眼,对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我身体,而是对我说谢谢!”她叹息,“我那时候方知冷九莲原是那样一个人,他对你母亲的感情有多深,就对别的女人的感情有多无情!你父亲对我说了谢谢后,交代了下人好生侍候我,就再也不曾问过我的病情……我到那时方真真切切彻底对你父王死了心,绝了那份念想。我那时候才知道,这世上你父王眼里只有一个魏燕婉,其余不管是哪个女人,对你父王来讲,都一丝一毫都不可能进你父王的心……” 冷仲然低叹:“慕容要的就是像我父王那样的人吧,可惜我不是……让她失望了……” 第144章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冷仲然,目光有些复杂。她看了窗外一眼,又起身拿了剪刀将跳跃的烛火剪了一些后,柔声道:“我看清了自己这辈子在你父王心里别说比不过魏燕婉,只怕压根你父王就觉得我就没资格和魏燕婉比。魏燕婉在你父王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是任何女人不能比的……我明白过来后,彻底大病了一场,命都差点交代了过去。整整病了有两个月之余,你父王却不曾看过我一眼,我其实那时候已经猜到你父王心里其实已经猜出我的心思了,只是不曾挑明。魏燕婉倒是常常来看我,倒是有一回她忽然对我说,若是别的她也就让了,可唯独你父王她舍不得让。我当时不知道魏燕婉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恰好我林家的祖母病逝,我就拿了我林家的祖母做遮掩,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魏燕婉听后长舒一口气的样子……从那以后,魏燕婉待我越发真诚,有时还会请我过去她那里,她屋里处处都是你父王的痕迹,你可知你父王连书房都舍不得去,就在魏燕婉的房间临窗处放了书架子与办公用的东西……我去魏燕婉那里一次,心里就又苦又涩一回,偏偏就是忍不住下次还去……” 冷仲然忽然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他的父王一生只有魏侧妃与老燕王妃两个女人。但子嗣上却十分艰难,不管是魏侧妃还是老燕王妃都是入燕王府很久后才怀有身孕。 冷仲然心中一动,问老燕王妃道:“魏侧妃久久不孕,可是你动了手脚?” 老燕王妃摇摇头:“我倒是有那个心,林家也想做,可我们都没有那个胆。明知道你父王将魏燕婉看的跟命一样重要,我与林家都不敢冒那个险……”顿了顿,见冷仲然眼中疑惑未除,老燕王妃道,“不过,你有这样的疑惑也是对的。论起来,魏燕婉那是实打实的专宠,我没孕,那 是正常。魏燕婉却是不正常。我当时也怀疑过魏燕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就是你父王暗地里也为魏燕婉请过大夫相看……大家都瞧不出什么问题……问题却是直到你祖母临死前才解开……” 冷仲然讶异:“我祖母?” 老燕王妃点点头:“嗯,是你祖母……”她顿了顿,道,“你祖母临死前,对我说,我肚子不争气,她只能帮我到这了,又对你父王坦白,你父王与魏燕婉所睡的床有问题,那床里有麝香,只是量不多。你祖母说她是看着你父王偏宠魏燕婉,生怕魏燕婉先诞下庶长子……你祖母交代完这些叹了一口气就闭上了眼睛……” 冷仲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燕王妃道:“你父王回去就立马将床换了,又找了木工将魏燕婉他们所住的屋子到处检查了一遍,换下了所有的家具,彻底搜查了一遍,发现只有黄花梨木头做的雕花大床里有少许的麝香外,别的没有……你父王延请名医为魏燕婉调理身子……” “而这个时候,魏燕婉因了你祖母的事忽而开始长了心眼,就是对我也不再像以往那么热衷。这时候我父亲忽然来找了我,忧心忡忡的质问我,以后若是魏燕婉怀有身孕,我该怎么自处?我当时还有些不明白我父亲为何这么问,我父亲见我不明白直骂我糊涂。我父亲说依着你父王如今对魏燕婉的独宠,只怕魏燕婉只要生出儿子来,你父亲势必是要立魏燕婉的儿子为世子的,不仅如此,如今已经你祖母也不在了,你父亲在燕地已是说一不二,若他为了魏燕婉狠下心来,将我不明不白的死去,就可以立马扶正魏燕婉,魏燕婉从此为正妃,魏燕婉的儿子就是嫡子,顺理成章的继承燕王的王位……” 老燕王妃回忆:“我那是第一次听说你父王很有可能为了你魏燕婉而置我于死地时,我 整个人都彻底懵了……我对我父亲说,我不相信……我父亲直骂我傻,根本不明白一个男人无情起来能有多狠……后来我父亲就给我支了个招,让我对你父王下药,其实我很早就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很多时候觉得不屑,而且怕一旦真对你父王下了药,你父王肯定看不起我,再也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老燕王妃道:“只是打你祖母去世后,你父王就是初一十五也不再愿意到我房里打地铺了,我就是想寻机会与你父王下药,也是没机会……我父亲道,只要我下了决心,剩下的由他来办……我当时脑子里乱哄哄,根本消化不了,你父王可能会为了魏燕婉与魏燕婉以后的孩子而让我死这个事实……我让我父亲等我三天,三天后给我父亲消息。就在第三天头上时,这时候林嬷嬷悄悄告诉我,魏燕婉只怕已经有孕了……” 冷仲然喝了一口茶水,不声不语的望着老燕王妃。 老燕王妃道:“我当年取得魏燕婉的信任,魏燕婉对我十分信任,我和魏燕婉交好的同时,我身边的林嬷嬷等丫鬟也和魏燕婉房里的丫鬟交好。你父王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魏燕婉又素来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心尖上的人一样,尤其是在知道你祖母对魏燕婉动了手脚后,你父王对魏燕婉房里的事是十分上心,严令过魏燕婉房里上上下下侍候的人对外一律保密。而我听了后,心里十分不舒服,你祖母已经去世,你父王这么郑重的不就是防着我吗?我那时候更是有些相信了我父亲的话,开始觉得我父亲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老燕王妃看了一眼冷仲然道:“我忽然就恨了起来,我就不信你父王这么多年看不出我对他的情意,他不过是装作看不见罢了。他既不回应既一心一意的对魏燕婉也就罢了,可还要为了魏燕婉 而让我去死,我不甘心我心里怨的厉害……林嬷嬷也是有手段的,尽管你父王严令魏燕婉房里的丫鬟们言行谨慎,还是被林嬷嬷打听出来,魏燕婉的月事比着上月晚了两天……” “我当时心里突的一跳,我那天见到你父王时,就一改往日只是客套的寒暄几句,而是突然直接问你父王对我有什么打算。你父王沉默良久后忽然对我说,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安排我改嫁。我当时一愣,但心里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委屈,只觉得一颗心就像被人用锤子锤了一般。我从十岁那年第一次见过你父王,心里再也没有放下第二个人,如今整整十年过去了,我嫁给你父王也有好几年光景,却还是**之身。我十年来捧着一颗心自卑又嫉妒的默默的爱着你父王,你父王但凡有些不舒服,我就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虽生的没有倾城之貌,但嫁你父王时也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却因为备受煎熬,不过刚刚二十,人就跟那失水的玫瑰一样,面黄干瘦,看上去足足三十岁有余。而魏燕婉其实年纪比我足足大上六七岁,却愈加娇艳,若我和魏燕婉站在一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与魏燕婉就不是同辈人……”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揉了揉眼睛。 冷仲然仔细看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哭了?” 老燕王妃沉了脸:“没有,是眼疾犯了……” 在知道真相前,冷仲然素来是孝子,对待老燕王妃的饮食起居十分操心,可从来不曾听说过老燕王妃有眼疾。 冷仲然有些复杂的望了一眼老燕王妃有些泛红的眼圈,沉默了下来。 老燕王妃接着道:“我当时只觉得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听你父王说若我愿意,他就想个法子让我假死一场,然后送我离开燕地,会给我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与仆从,说我至今还是 **之身,找个好人嫁了吧!我问你父王,若我不愿意呢?你父王脸色一变,道,若你不愿意,只好送你去别院静养……我当时说不清是什么想法,又难过又舒了一口气,觉得你父王毕竟没有想暗自处置我了的念头,而是选择以实相告,我恨他对魏燕婉坚不可摧的深情,又恨他对我的无情。我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浑浑噩噩的回了我的院子,回去没多久,我父亲来见我,我知道这是我父亲等急了。我当时没有见我父亲,是让林嬷嬷出去的,就让林嬷嬷带一句话给我父亲,让我父亲照计划行事吧!” 老燕王妃喝了几口水,嗓子都有些哑了。 冷仲然犹豫了下,道:“要不,明天再说吧!” 老燕王妃道:“我既然开了这个口,就让我一次性讲我吧!我只怕过了今夜,我再也不想提以往……” 冷仲然点点头,不再说话。 老燕王妃就道:“很快,我父亲带人送进了药,并说了药的用处。之后又过了几天,燕地的主事大臣与外头开始传出燕王宠妾灭妻的闲话来,甚至外头有不知情的妇孺开始背地里喊魏燕婉为狐狸精,更有甚者真有人说魏燕婉就是狐狸精转世勾了你父王的魂魄。这议论尘嚣日上,越来越传的广泛。你父王在你祖母去世后,第一次踏进我的院子找我,我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屋子里只有你父王与我时,你父王开门见山问道,外头的传言是不是我父亲所为?” 老燕王妃说完,就长长的沉默了下来。 良久,冷仲然见老燕王妃迟迟不说话,忍不住打破沉默,问道:“你当时怎么回的?” 老燕王妃忽然诡异的笑了:“我不正等着你父王来找我吗?” 冷仲然一愣:“你是说……” 老燕王妃点点头:“我没有回你父王,而是亲自给你父王倒了一杯茶,又将藏在指甲盖里的药末洒入茶水中……” 第145章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眼神里浮出一种既怀念又怅然的神情,她微微侧脸过去,良久才道:“你父王果然就中了计……我原本以为那会是我最幸福的一晚,却没有想到后来我却足足哭了几天,就是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冷仲然只觉老燕王妃此时此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他去瞧她,却发现老燕王妃的眼睛是笑着的。 老燕王妃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才又道:“那天晚上魏燕婉来了我院子外头,却被林嬷嬷拦在外面。只魏燕婉是你父王心尖上的人,林嬷嬷虽然敢拦了她,却并不敢再造次。魏燕婉就在外头站了一夜,起初也是喊你父王的,只是你父王绝不可能听见罢了……”老燕王妃笑笑,”只我当时的房间究竟是王府正房,本就隔音好,再者,当时你父王既吃了药,起了药性,任魏燕婉喊上他几声也是不行的……” 说完这些,老燕王妃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冷仲然插话道:“我父王第二日醒来虽不确定你做了什么手脚,只怕从此再也不会踏你院子里了?你怎么确定……?” 冷仲然未出口的话,其实是问老燕王妃怎么就确定当时能一击成功? 老燕王妃自然理解他语未尽之意,闻言笑笑:“哪里就敢确定?只不过不试试又如何能认命?就是我父亲也不过是赌上一把罢了……”顿了顿,老燕王妃又道,“其实也不全是赌一把,实是我父亲当时想了,即便我当时没有有孕在身,他也寻来了一种药,服之可使妇人脉象变为有孕之脉象,到时再另作谋划罢了……” 冷仲然气得猛拍桌子:“好大胆子!竟然要混淆王室血脉!” 老燕王妃想起近日在林家宅院里搜到的那名长得同冷庭嘉一模一样的人,她禁不住叹了口气,说来林家从她父亲开始到她的胞兄从来都只是拿她当桥梁罢了。 老燕王妃苦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冷仲然 。 等冷仲然平静下来,老燕王妃才接着道:“然而就是我自己也想不到,我肚皮那般争气,竟然在那次后有了身孕。当时大夫把出喜脉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还是林嬷嬷想起去通知你父王。在你父王未来之前,我当时心里猜测了很多种你父王的想法,想着他兴许不那么高兴,毕竟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算计了他才得来的,但是却从来不曾想到,你父王会那么的无情……”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眼睛里似喷了火:“我恨他无情,魏燕婉的死也跟他无情有关!”却不等冷仲然反驳,老燕王妃忽又红了眼眶,垂泪。 她拿了帕子,自顾自擦了泪,忽然抬头冲冷仲然一笑:“你猜,你父王对我说了什么?” 冷仲然却说不好,干脆摇了摇头。 老燕王妃凄然一笑说道:“你父王啊,他给了我一耳光!一巴掌下去就是五个指印那种,我从来不曾见过他发怒,那次是第一次!第一次,却是他发怒打了我!他骂我:贱人!原想不到你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冷仲然十分意外。这事放在他身上,至多也就是甩下几句狠话罢了,再有就是以后不踏入她房里就是了。 老燕王妃神情飘忽,恍若冷九莲那耳光就在眼前,她忍不住觉得脸上一阵灼热的痛,伸手捂住脸,喃喃道:“他骂我有心机,骂我欺骗了他……总之十分震怒的离开了……冷九莲那个无情人走后,我的眼泪从簌簌而落到后来放声大哭,哭了整整半天,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我第一次方知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可以如此深情不移,也可以对其他的人狠心至此。也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一个人真到伤心时,是会哭的肝肠寸断的……原一直以为那是夸大之辞罢了,却临到自己才明白实乃再真实不过……后来我茶水未进,哭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外头却在放烟花,这不年不节的放什么烟花。我问林嬷嬷,林嬷 嬷掩面哭泣,却无论怎么样也不肯说。我如何能罢休,当下找了个借口将林嬷嬷支走,喊了名三等小丫头来,连哄带吓才知,原是魏燕婉被诊出有了身孕,冷九莲高兴太过,才让燕王府放烟花大肆庆祝的……”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看了看冷仲然:“如果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事,如何才能控制自己不嫉妒,如何才能控制不会不甘心?我耗了十年使了一场计谋才将那人诓到床上,浑身撕裂般疼痛,却被那人骂一声‘下贱’而另外一个人只需小手指一勾,冷九莲就屁颠颠的过去了……在那之前,我从来不曾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那么不公平的事存在……” 冷仲然为生母魏燕婉辩解:“魏侧妃总是无辜。再者,感情这事,从来却是不能讲有付出就有回报!” 老燕王妃冷笑:“果真父子,我当时向冷九莲诉说我从十岁就痴爱他的事情,为了他枉费了十年青春的事,却落了冷九莲一句:‘我又不曾让你爱我,那是你自己的事’是啊,爱他是我自己的事……从头到尾,他都不稀罕我知道,他对林家的照顾,也不过是为了魏燕婉能在你祖母面前少受些刁难罢了……” 冷仲然不说话。 老燕王妃叹一句:“感情果真从来就没有公平二字!”她说完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才接着道,“我以为,冷九莲骂我下贱,打我已经是最大的无情。却原不知,还有更无情的等着我。冷九莲却是让人给我端了一碗避子汤……” 冷仲然再也想不到。他明知这种情感不必要,却忽觉得老燕王妃有些可怜。 只是,事到如今,冷仲然对老燕王妃的情感是极其复杂的。他看着老燕王妃默默的垂泪,到底忍住想递上去一张帕子给老燕王妃的擦泪的冲动。 老燕王妃闭着眼说道:“我不喝,可冷九莲派去的人硬是将林嬷嬷等人关在门外,强行给我灌了下去……我那 时连死的心都有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动不动,林嬷嬷她们都吓坏了,因怕我有个好歹,就去央求冷九莲,冷九莲除了公堂,其他镇日待在魏燕婉那里,林嬷嬷他们连魏燕婉的院子门都进不去,后来还是我父亲在公堂上受了责罚,心生不安私下派人来寻,才知事情始末。我父亲却是不敢再来燕王府,不过却是送来了一名大夫,这大夫倒是给我开了催吐药,我吐了差点点胆汁都吐出来了,再后来,过了大半个月,我一向准时的月事却忽然推迟了……我不敢声张,让林嬷嬷背着人去寻了我父亲再派那大夫来,却果真是喜脉……只是如果我后来知道,我生出的玉姐儿因了那避子药而生出的是傻子,却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勇气一直怀下来……” “当那大夫诊出喜脉时,我当时就哭了却不知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心里五味杂陈。林嬷嬷他们也和着大夫一样恭喜我,很快我父亲也知道了,我父亲派了人传话给林嬷嬷,却是让我一定要忍住,万万不可表现出有孕的样子……于是,我又痛哭了一场,就连林嬷嬷也陪着垂泪,说从来有孕那都是喜事,却不想到了我这里却是要这样子藏着掖着……到底,对于最终能有孕心里还是高兴的,因怕伤着胎儿,到底后来还是忍住了,我去让人传话给冷九莲,说是想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散散心,冷九莲大约就盼着呢,倒也允许了我。到了庄子上,我父亲的势力就慢慢渗透了来,又买通了大夫,这样,在魏燕婉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我也差不多快七个月了。冷九莲最终还是知道我有孕了,只是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逼我喝药,而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最终一言不发的走了。但很快,燕王府派了人来接了我回燕王府……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进行的,我心里猜测着这些只怕是冷九莲的意思,他兴许从骨子里就不想让人知道我有孕 的事……不过我父亲自然不是这么想的,总之我前脚刚回到了燕王府,后脚满燕地都在盛传我有孕的事……” 老燕王妃回忆道:“这些自然是我父亲的手笔。用我父亲的话说,虽然冷九莲不愿意承认,可燕地的百姓却最是认同由我生的才是嫡子,名正言顺的王府继承人……我父亲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冷九莲不知道,冷九莲这次依然找了我,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半天,到底只是叹息一会儿就离去了……我心里也摸不准冷九莲的意思。倒是林嬷嬷从魏燕婉那里的小丫鬟那得到消息,说如今产婆大夫都已经提前备好了,以防万一,冷九莲更是每日都要和魏燕婉肚子里的孩子说会话儿。我当时听了妒忌的不行,白天还要强撑着维护尊严,到了夜晚一个人的时候,就趁着黑暗蜷缩在被子里哭的眼睛**。就这样,很快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嬷嬷扶着我去花园里散步的时候,竟然听到魏燕婉的丫鬟们在说悄悄话,我们躲在暗处听了个明白……” 老燕王妃将双唇抿成一条线,良久才问道:“你猜,我们听到了什么?” 冷仲然心里有许多主意,却是一个也不确定,老实的摇头:“我不知……” 老燕王妃神色间忽然出了暴虐之色,她道:“那两名小丫鬟我曾在魏燕婉那里见过的,她们竟然在说听到冷九莲那个绝情的人为了保证以后魏燕婉生的孩子能够顺利继承以后的燕王位,和魏燕婉商量如果她生的是女儿,我生的是个儿子,也不急,就将我生的孩子谎报生下来就咽气了,然后将我生的孩子送到别院隐名埋姓的长大……” 冷仲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会吧?” 老燕王妃恨恨道:“怎么不可能?不然谁敢造谣不成?”她说完这句,忽然诡异一笑,“所以,后来……我就……”说罢,老燕王妃忽然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第146章 冷仲然有些不解:“既然我父王如此看重魏侧妃,你又如何能够钻空子去换掉魏侧妃的孩子,再者,你比魏侧妃怀孕都要晚上些日子,这前后时间也不对啊……” 老燕王妃嗤之以鼻:“所以我才说你单纯,说白了还不是蠢!”因见冷仲然挑了挑眉,似要发怒,老燕王妃直接道,“自然是我父亲的手笔。我父亲对我肚中的胎儿抱了厚望,只是让他去换掉王室血脉却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如果我换掉的只是魏燕婉的孩子,那还是王爷的孩子,我倒是放心了……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父亲其实备的还有后手……” 老燕王妃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道:“你兴许不清楚,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几乎后半生的精力全部放在我能否顺利诞下王室子嗣并且能否继承王室王位上了。为此,他辛苦布置了很多年。其实,人只要专注只做一件事,那么就更容易成功。我父亲就是这样。在魏燕婉孕期近九月时,墨城就忽然出了祥瑞,我父亲暗中和一些大臣联合,将祥瑞之事说的若你父王不去,就会祥瑞变成祸端,这种事从来是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魏燕婉快要临产,你父王心里很是犹豫。只是,这种事一旦在百姓当中广为流传,百姓舆论的势力就有些让你父王坐立不安,尤其后来又传言你父王是因为宠妾临产才不愿意离开的事后,魏燕婉也坐立不安了。最后,我记得好像还是魏燕婉去劝的你父王,总之你父王是去了墨城看祥瑞了……而我这里也早早地由我父亲安排备下了那个当年给我开催吐药的大夫备下了催产药,只等魏燕婉一发作我这边也连忙服下催产药,发作起来……”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冷仲然,叹息道:“兴许是报应吧!我生的是个女孩,眉目虽看得出依 旧像我,但更像的却是你父王,小小的小团红红的,林嬷嬷她们都说漂亮。我当时因失血过多,也只是匆匆看上一眼……等我再醒过来,我身边的玉姐儿就已经变成你了……” 冷仲然沉默的点点头,问道:“是跟魏侧妃换了吗?” 老燕王妃摇摇头:“也不是,我的玉姐被我父亲抱回了林家,至于魏侧妃身边的则是我父亲留下的后手,民间寻来的,原本讲好的必定是个男胎,却不想也用了催产药生下来却是个女胎,且奄奄一息……等送到魏侧妃那里时,已经没命了……魏燕婉那些年满心都在冷九莲身上,燕王府后宅其实却远不如我势力扎根深,究竟我经营了十多年,另一重,我和冷九莲假成亲的事,外头知情者甚少也是原因……魏燕婉不等冷九莲回来命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到最后也没熬多久就撒手人寰去了……燕京城里还说这是魏家究竟命薄,说你父王太过宠着魏燕婉,以至于反而让魏燕婉无福消受你父王的这些宠爱……” 老燕王妃说到这些忽然哭了起来:“兴许是报应,我父亲怕事情败露,将涉事的一干人都杀了,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怨气太深还是如何。我的玉姐儿原本健健康康的,不想等魏燕婉的后事办完了,我的玉姐儿忽然就高烧不止,后来到底捡了条命回来,不想却是烧坏了脑子,成了个傻子……” 老燕王妃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冷仲然人也有些呆呆的,扬起巴掌想给老燕王妃一巴掌,骂她一句,手扬到半空中却又放了下来,冷仲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摇摇晃晃的离开。 老燕王妃的哭声在冷仲然前脚离开时戛然而止,不忘问冷仲然:“关于玉姐的事,你说的可还算话?” 冷仲然回头深深地看了老燕王妃一眼:“算话!”说罢,扭头离开 ,却是好似一个没站稳,冷仲然只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 老燕王妃惊呼一声。 冷庭誉转瞬出现,亲自架起了冷仲然出了老燕王妃的屋子。 老燕王妃想跟过去,却被冷庭誉一个冷冷的眼神定在了原处。 等冷庭誉等人将冷仲然抬出去,老燕王妃忽然喃喃道:“他会不会死啊?” 一名侍卫实在看上去,几番张嘴,最终回道:“老燕王妃,还是别咒王爷了。王爷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老燕王妃道:“是啊!是啊!” 那侍卫心里实在觉得老燕王妃有些铁石心肠,待要回话,却不曾想一抬头正看见老燕王妃不知何时一脸泪痕。 侍卫一愣,转而反应过来,这是老燕王妃在担心王爷? 侍卫挠了挠头,按照冷庭誉的吩咐,让人落了锁离去。 等屋子里只剩一个人时,老燕王妃慢慢蹲下身子去,泪如雨下。 容粲连夜又被请回了王府。 良久,为冷仲然施过针后,冷仲然慢慢醒了过来。只是,在他快要醒时,容粲已经带着桑梓离开了。 冷仲然问了冷庭誉方知是容粲为他施针,他不由唏嘘起来:“人生原来处处就是这么奇妙,你母亲活着的时候,生平一大遗憾就是不曾见过容粲,若是你母亲还活着,知道如今容粲的女儿即将嫁给你,不定怎么高兴呢?” 冷庭誉原本想呛声冷仲然几句,只是话到了嘴边,看到冷仲然一脸虚弱的模样,冷庭誉就换了语气,平静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到时和我一道去母亲坟前上坟,跟她说上一说……” 冷仲然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笑。 冷庭誉抿了抿嘴,索**不说话。 不一时,有侍卫来回:“报,三少爷院子里的人来报,说三少爷自知做了无脸见王爷与世子的事,如今三少爷已经自行服毒,到如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正喊着 王爷,怕是临死前想见一见王爷……” 冷仲然整个人瞬间从床上弹起,声音颤抖:“快,备轿子,抬我到三少爷那里去……”又回头看冷庭誉,“你不去看看你三弟?” 纵然冷庭誉无心偷听他们对话,不过关于三少爷想对他下毒的事情,冷庭誉还是知道了。闻言,他抿了抿嘴,道:“父王,不必急着前去,事情有些蹊跷,不如让我先派人去打听虚实,再去也不迟……” 冷庭誉直觉认为一愿意给自己兄长下毒的人,又怎么这么快的时间就羞愧而死。从一个极端进入另一个极端,这显然太过蹊跷,甚至…… 冷仲然闻言,却是勃然大怒:“你好生无情!” 冷仲然说罢,冷冷的瞥了冷庭誉一眼,扭头就走。许是因为盛怒,原本脚步好有些踉跄的冷仲然此时走起路来竟然有着健步如飞之感。 冷庭誉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原来无论他做多少,在他父王心里就是无情印象。虽然不想去想,可冷庭誉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假如当初冷庭嘉当真成功给自己下了毒,自己就此被冷庭嘉毒死,那么燕王只怕真如冷庭嘉的丫鬟所招,最多只会打上冷庭嘉一顿,再骂几句畜生,看着冷庭嘉是唯一留下的儿子份上,却还是会最终原谅他吧? 冷庭誉不由打了个寒战,静允不知何时从暗处走出来,悄无声息的为冷庭誉披上一件外套,劝道:“去休息会吧!这么久没有合眼了!” 冷庭誉回头看了一眼静允,静允眼中来不及藏起的怜悯之情被冷庭誉瞧个正着。冷庭誉苦笑,原来他已经沦落为别人可怜的对象了,呵呵…… 他将外套紧了紧,打从去墨城到现在除了昏迷的那几日,他倒是还不曾好生的睡上一觉。冷庭誉望月,自言自语道:“冷啊!” 静允也默默的看了一眼月亮,又很快 低下头去。 冷庭誉对着月亮看了一会儿,只觉丝丝缕缕的困意从心底慢慢浮了上来,这在之前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静允瞧了一眼,柔声道:“属下扶世子去休息!”又回道,“那玉兰花已经送到了桃花源……” 听到关于苏衡芜的消息,冷庭誉眼底浮现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就连声音都放轻了:“苏姑娘可有带回来什么?” 静允挠挠后脑勺道:“都怪咱们派去的那人有些迟钝,竟是将东西送到桃花源下人手里扭头就走了。怕是苏姑娘想让捎句话什么的,也不成。” 冷庭誉宽容的笑笑:“他做的不错,原本这会儿,苏姑娘就该睡了,就不该去打扰……” 静允见冷庭誉情绪比方才好些了,心底松了一口气,心道果真提苏姑娘效果真是再好不过。 冷庭誉已吩咐静允道:“去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王爷去冷庭嘉那里……” 静允忙换了一脸郑重之色,试探道:“世子爷可是怀疑?” 冷庭誉沉思道:“倒不好说,总之有些蹊跷,你去办吧!小心点!” 静允点头离去。 冷庭誉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了马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番洗漱后倒头就睡。 却不想等熟睡后,冷庭誉竟然做起梦来,梦里贺慕容忽然出现在一片桃花树下面,梦里的冷庭誉还记得贺慕容最是喜欢桃花的热烈,只是梦中的冷庭誉手脚个子都变小了,却好似六七岁孩提时,他向贺慕容跌跌撞撞的跑去,着急的喊着:“娘!等等我!娘……”贺慕容一脸温柔慈爱的笑着,但却似乎听不到冷庭誉的声音,任凭冷庭誉怎么着急的呼唤,却是无论冷庭誉跑多快跑多久始终追不上。 燕王却忽然从冷庭誉身后跑出来,走过冷庭誉身边时,忽然对着冷庭誉大声喊道:“庭誉,我随你娘去了,你好生待苏姑娘……” 第147章 梦中的冷庭誉一惊,大声质问:“你们要去哪里?”却不想这一喊,整个人却是醒了,他觉得身上有些黏糊糊的,一摸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不过,此时倒无暇顾及这些,冷庭誉高声大喊:“来人……” 很快,有侍卫进来:“世子爷,有何吩咐?” 冷庭誉道:“快去打听一下王爷如今何在,在哪里?” 侍卫反应般道:“听说正在三少爷那里……” 冷庭誉已是大怒:“还不快去!” 侍卫一个激灵,立马就应是离去。 冷庭誉在侍卫走后只愣了一下,就利索的穿好衣服,只是不等他赶到冷庭嘉的院子,静允已出现在他面前。 冷庭誉脸色一板,不悦道:“不是让你去冷庭嘉那里盯着的吗?” 静允低下头,忽而跪了下去:“属下知罪!” 冷庭誉闻言,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很快道:“王爷怎么了?” 静允道:“王爷……三少爷给了王爷一刀,王爷如今正昏迷不醒……” 冷庭誉只觉得眼前一黑,强打起精神问道:“可请了大夫?苏夫人呢?” 静允道:“苏夫人还没请过来,其他的大夫已看了,只说王爷是失血太多,就是大罗神仙在世,怕也难以回天……世子爷,你赶紧去看上一眼吧!王爷一直在喊东王妃的名讳……” 冷庭誉问清冷仲然的位置,拔腿就跑。 冷仲然却已经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任凭冷庭誉如何呼唤,也不曾醒来。 等容粲赶来时,冷庭誉已六神无主。 见到了容粲,冷庭誉眼神里流露出哀求。 容粲冲冷庭誉挥挥手又点点头:“你与桑梓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去吧!” 屋内的大夫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府忽然出来了一名如此女医。倒是其中一名看得出世子爷对容粲十分尊敬的样子,心里猜测只怕容粲来头不小,忙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拉了拉同行的几名大夫离去。 一时,等屋内只剩下他们几人。 冷庭誉屏住呼吸,去看容粲为 冷仲然检查伤口,良久,容粲吩咐桑梓:“你去弄烧酒来,再将针灸在火上炙烤一些……” 转而冲冷庭誉吩咐:“这里可有小厨房,找几个可靠的仆妇听桑梓指挥……” 冷庭誉神色已是激动:“父王可是有救?” 容粲摇摇头:“不好说……”眼见得冷庭誉的眼神猛然转黯,容粲补了一句,”总要试上一试……” 冷庭誉眼睛里果然又迸射出亮光来。 容粲沉吟道:“你却要对外说,王爷已不可治,让外院管事准备后事吧!” 见冷庭誉目光有不解,容粲也不解释,只道:“至于若是有人要去看王爷,你让下头人守好了,只说你伤心过度,谁也不想见,也不准别人过来打扰你与王爷……” 冷庭誉还要再问,容粲道:“我要为你父亲处理伤口,你赶紧去按我说的做吧!” 容粲目光温和,声音迟缓,却自有安人心之处。 冷庭誉郑重的点点头,当即要跪下冲容粲行大礼,被容粲扶了起来:“等我真将你父王治好也不迟……你去吧!” 冷庭誉点点头,回过头来喊了静允,两人按着容粲的意思找了几名可靠的仆妇悄无声息的安置在小厨房后,随后派了守卫将冷仲然此时所处的屋子暗中围了起来。 等做好这些事,冷庭誉目光森冷的问静允:“那个畜生如今何在?” 静允忙道:“属下已经派了人去盯着冷庭嘉那里,只等世子爷吩咐……” 冷庭誉点点头,脸色生冷的直赶冷庭嘉那里,却不想外头将冷庭嘉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可冷庭嘉却不曾在屋子里。 冷庭誉抿了抿嘴,冲紧跟上来的静允道:“去,吩咐下去,挖地三尺也把他给我找出来……” 静允领命而去,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又被冷庭誉叫了回来:“去,赶紧去看看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如今是否还在原处?” 静允神情一顿,应是离去。 冷庭誉站在原地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他抬头望望天,天色已经破晓,空气里却遍布着阴 冷之气。看来今天不同昨天,是个阴天。 冷庭誉想了想,又折身回去燕王所在的屋子。 容粲为燕王的扎针正在进行中,桑梓在一旁搭着手,神情也十分肃穆。 冷庭誉一看容粲主仆二人情形,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心中顿时觉得空了一角,张口欲问,只见桑梓已向他摆摆手。 冷庭誉止住了要问出口的话,一时间更是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容粲停止了动作,接过桑梓递过去的帕子擦了额头,柔声冲冷庭誉道:“成与不成,就看着这两天能否醒来了……” 冷庭誉心中一动:“若是两天之内醒不来?” 容粲轻轻摇摇头。 冷庭誉原本微微放松的双拳又紧紧的握了起来,一脸的肃穆。 容粲瞧着,叹了口气,接连这些日子忙下来,她面色苍白的厉害,身子也有些站不稳。 桑梓忙上前搀扶冲冷庭誉告辞。 冷庭誉冲容粲跪了下来。 容粲待要阻止,只是说话的声音微弱的不行,只拿眼神示意桑梓。 只桑梓话还没有说出来,冷庭誉已抢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无论我父王是否能好,庭誉只知道岳母已是尽了一切能尽的力了,这份恩情,庭誉铭记在心里一辈子……” 容粲捂着口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的伸出手拍了拍冷庭誉的肩膀:“日后待我的衡芜好就是报答!” 冷庭誉重重点头。 容粲由着桑梓扶着出去,外头早有容粲的势力在外接应容粲与桑梓。 冷庭誉派了心腹侍卫一直目送着接容粲的马车离去。 冷仲然静静的躺在床上,面上泛黑,据容粲道:“是伤口处有毒……”想也知道,这必是冷庭嘉给予冷仲然那一刀里,刀口上了毒的缘故。 冷庭誉思绪繁杂的坐在冷仲然的床前,静静地看着冷仲然,犹豫了几番才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听到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情,我很矛盾,小时候,母亲常常为生活在别院的长平公主生闷气,我那时不明白,又 听见府上人议论说母亲太不知足,说父王待母亲已是倍加宠爱,母亲却不知道珍惜,又说长平公主实在可怜。我那时虽不懂,却也会在外人面前维护母亲,私下里却还是冲母亲讲你的好话,我记得母亲那时候苦笑了笑,对我说:“你父亲啊,当初为了你祖母的无后为大的话,就完全将曾对我承诺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话忘个精光,你父亲在成亲第五年就纳了妾,妾也争气,很快就怀了孕。你父亲呢对我承诺又保证。可没有过多久,你父亲又趁热打铁打着为子嗣计,又接连纳了几个妾。再之后呢,出了长平公主的事,你父亲又说为了大局,这以后有了长平公主,肯定还有其他人,有了其他人还会再有其他人,我也看透了,他口里说着我的是他的唯一,其实也不过是一说,兴许我在他心里还是有地位的,但前提是我得一次又一次的去找理由原谅他,可我一次又一次的也失望……不仅如此,我一次又一次的去原谅他,反而到了最后变成我骄纵我不容人我任性,一切反而是我错了……” 稀薄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去,落在地上碎金一般。冷庭誉顿了顿,目光盯了地上的阳光碎影一会儿,忽而抬起头又仔细看了看冷仲然。 冷仲然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神情看上去十分痛苦,却手脚不曾有半分动静。 冷庭誉为冷仲然掖了掖被子,继续道:“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母亲为何痛苦别扭,我还质问我母亲,说母亲既然平日还教导我做人不可贪心,怎么到了母亲自己那里,母亲反而贪心了。我的母亲说,我的外祖母之所以早早地病死了,就是因为我的外祖父一边说着爱外祖母,一边一个又一个纳妾。她还说,当初嫁给你的时候,还受过老燕王妃的威胁,却从来不曾退缩,倒不是为了王妃位。而是母亲说她觉得你不是外祖父那样的人,而且你还给了她承诺,她信你。她说,她以前觉得你十 分的看重她喜欢她,可等嫁到了燕王府,母亲说你只喜欢她笑的样子,她任性的样子,至于别的,你倒是不曾关心。母亲还说,兴许你从头到尾喜欢的都不是真正的贺慕容,而是你心里的贺慕容……” 冷庭誉说了一番后,忽而叹口气:“我每当想起我见我母亲最后一面时,我的母亲以前那么飞扬神采的一个人,那日却是一脸落寞目光呆滞的坐在院子里。院子里也十分萧瑟,我母亲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她说她倦了,她演你喜欢的贺慕容演的累了,而你也看累了……”冷庭誉顿了顿,”我母亲说你其实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也不愿意多去了解她,甚至你连她真正喜欢什么颜色都不曾真的留意。她还说,她好累,在她发现你原来喜欢的只是一个爱笑能使性子的她时,她觉得你可怜她也可怜。我母亲还说她后悔了,后悔她用了大半生的时间靠演戏来赢得你所谓的宠爱……” 冷庭誉说着说着,眼前又闪过贺慕容那张了无生气的那张脸,心里一痛,声音低沉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印象里全是我母亲得笑脸,见没有见过她哭的样子?也不对,你听过她哭声的,因为笑声留意她,因为哭声去寻我母亲……我母亲说,她从嫁到燕王府,发现你不喜欢她露出忧愁面容时,她哭泣悲伤的时候常常背着你……” 冷仲然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冷庭誉苦笑笑:“我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以前有些疑惑我母亲说的是不是全部都是真的,但这些年我仔细回忆,我母亲在你从前却永远是任**笑娇嗔的模样,她说你喜欢她那样的……我问母亲你为什么喜欢那样的?你知道我母亲说什么吗?我母亲说那是因为你想过着爱笑而任性的人生……我以前特别想不通,如今得知老燕王妃转了半天不仅不是生母,相反还是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后,我忽然一下子感觉明白了你……可明白归明白,我愈加觉得我母亲傻……” 第148章 床边守着的人支起头看着地上的碎金般的阳光,也是沉默。 只是床边守着的人却不知道床上躺着的人,忽然小手指动了一下。 碎金般的阳光中忽而有黑影闪动,守在床边的人一愣,目光满满的警惕,手已经按在了身上随身携带的剑上。 不想,外头却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世子爷,是我!” 静允的声音。 冷庭誉将剑收回原处,放下心来。他回头瞥了一眼冷仲然,轻手轻脚的走向外头静允处。 静允已在门外守候,一见冷庭誉就忙要回报:“咱们的人,已经……”只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冷庭誉阻止道,“等下,出去说……”又低声吩咐门口守卫的人道,“小心听着里头动静,一旦王爷有什么异常,立马火速报给我……” 吩咐完这些,冷庭誉小心的掩住门,看了静允一眼,走在前方。等两人行至抱厦拐角处,冷庭誉停了下来。 静允忙道:“是老燕王妃有消息了……” 冷庭誉对于老燕王妃是没有什么好观感的,闻言当下一愣,淡淡道:“她在哪里?” 静允道:“如今她在长平公主那里,三少爷冷庭嘉也在那里……” 冷庭誉皱了皱眉,若说以前老燕王妃如此做,他是绝对相信老燕王妃有自己的理由要如此做,可如今老燕王妃有自己的亲生女儿玉姐儿要托冷仲然看顾,这节骨眼上,老燕王妃按理说应不会做出这种无脑之事才是……” 静允就听到冷庭誉问道:“怎么回事?” 静允忙道:“我让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是,老燕王妃听说王爷出事了,忙去打听。不想,打听到的人是个浑的,只说王爷被三少爷冷庭嘉一刀捅死了,说当时就看到老燕王妃一屁股蹲在地上了……” 冷庭誉一愣,转而释然:“她兴许是怕王爷一旦出了事,王爷答应她的事,只怕有了波折……”冷庭誉虽然不曾派人去偷听王爷与老燕王妃之间的谈话,可静允身为冷庭誉身边的第一暗卫, 却还是不得不当着冷庭誉的面建议派暗卫去听一下。 在冷庭誉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的情况下,静允自然选择是冷庭誉默认了这件事。 因而老燕王妃与燕王之间的恩恩怨怨,冷庭誉虽然知道的不详细,但大体脉络还是清楚的。 “老燕王妃被看管在屋里,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长平公主那里,冷庭嘉也去了长平公主那里……”他说话的声音顿了顿,疑惑道,“莫非王府的地道已经遍布燕王府了?” 静允听了吓一跳:“那如果真有地道,王府的地道里都藏着什么?” 冷庭誉摇摇头:“吩咐咱们的人暗中查吧!” 静允问道:“那老燕王妃他们几个呢?” 冷庭誉想了想:“看好老燕王妃的那个玉姐儿,此外长平公主那里要派人过去时刻盯着……” 静允道:“老燕王妃将下人都打发走了……” 老燕王妃毕竟在燕王府盘桓多年,余威尚存。 静允忙道:“我让他们暗中盯着……” 冷庭誉点点头,不置可否。 却说,长平公主屋里。 老燕王妃将肩膀上扛的冷庭嘉往长平公主床边地上一扔,骂道:“别装睡了,再不起来,怕是看不到你的庭嘉最后一眼了……” 长平公主猛的睁开眼睛、。 冷庭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稚嫩的脸上满是青紫之色,如一条死鱼般,没了半分生机。 长平公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差点晕过去,不顾头上包扎着的伤口疯了一般的冲向老燕王妃:“老妖妇,我给你拼了!” 老燕王妃早有防备,更何况当年在林府还做姑娘时,老燕王妃因主持一府中馈,怕人背后下毒手,央了林父给她请来了拳脚师父,老燕王妃当即用力向前猛然一推,长平公主趔趄欲倒,却是强力忍住,咬牙切齿:“这可是你的亲孙子,你也下得了毒手?” 老燕王妃瞥了地上冷庭嘉一眼,淡淡道:“我什么也没有对他做,要怪就怪你那好奴婢的调教?” 长平公主一愣 ,声调霍然提高:“谁?” 老燕王妃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你那老奴婢死了,自然只有你那没脑子的月容了,挑唆的你儿子作死,我倒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倒先找起我了……” 长平公主一听是月容,心里一个激灵,一边费力挪到冷庭嘉身边,将手伸过去探冷庭嘉鼻息,一边沉声道:“可是冷庭誉出事了?”既然是月容挑唆,只有害冷庭誉没错。如今燕王府只有冷庭誉与冷庭嘉两名嫡子,燕王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若是冷庭誉亡故,哪怕是冷庭嘉之错,看在冷庭嘉是燕王府唯一嫡出子嗣的份上,不过也只是狠狠地得了一顿责骂而已,却还是会活下来继承王位。 长平公主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这些。她心里想着月容此时出此下策倒是没错,只是看如今冷庭嘉这副样子,就知道怕是事情没有想的那么顺利。 老燕王妃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长平公主,见长平公主这副神情,心里有数,即便月容所为不是长平公主所授意,只长平公主怕是素日不少流露出这个意思,弄死冷庭誉,让冷庭嘉上位。 老燕王妃私心也得承认,因为真正亏着贺慕容,生怕一朝冷庭誉得知真相后绝不会放过她与林家,她心里也曾经想过若是冷庭誉死了,老实的冷庭嘉上位那就好了…… 只万万让她想不到的,她一向以为的老实纯净的孩子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且生杀亲父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这比她都要毒辣的行为,如何还是个孩子,想来就是骂那冷庭嘉畜牲,都有些侮辱畜牲的意思。 长平公主见老燕王妃不说话,只沉着脸望他们母子,心里一动:“燕王呢?庭誉如今怎么样了?若庭誉不好了,庭嘉还有个好歹,岂不是要绝了王爷血脉?王爷呢?我要见王爷……”说着话,越觉自己底气足,声音更是愈加大了起来,“这可是王爷亲骨肉,老燕王妃你这是何意?林家出了事,跟我没有关系,你就算迁怒 也不该迁怒到庭嘉身上,说来庭嘉还喊你一声祖母呢?如何不让大夫速来为庭嘉医治?若庭嘉有个好歹,我也不必活了……”说罢,搂着冷庭嘉,看着冷庭嘉面色愈加不好,心中直觉悲苦,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儿,你若有个好歹,娘也不必活着了……” 老燕王妃闭了闭眼,只觉心中刹那间悲苦难言,疼痛似针扎一般! “要死趁早,别磨磨蹭蹭!没脸没皮的东西,就你儿子是人生父母养的,别人的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老燕王妃一声怒喝,随手端起一旁圆桌上的茶盏重重一摔。 茶盏瞬间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长平公主在听到老燕王妃暴喝之时,一愣神仰起脖子张慌四看,不想,恰被夹扎着茶叶的茶水泼了一脸一头,黄绿的茶水顺着长平公主的发流露出来。 “你!发疯了不成?” 长平公主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当年在看到卫鸾的长相时,不顾彼时卫鸾已经有了心悦之人,痛下杀手杀掉卫鸾的相好之人,又安排设计,让老燕王妃亲眼见到长相与贺慕容有着极为相似的卫鸾。 老燕王妃果然心动,如她所愿,设宴款待燕王,并在燕王酒水里放下**之药,这让贺慕容大为震怒…… 之后,贺慕容如长平公主所料,一气之下搬离王府,独居别庄,而长平公主早就买好了为别庄种植蔬果的农户,在种植蔬果时洒下药水,贺慕容身体状况果真每况愈下,即便没有老燕王妃后面趁着贺慕容病时痛下的一手,贺慕容也最多撑不过一年。 这些事情,长平公主素来自认为自己做的隐秘,不为人所知,且最后真正下手之人却是老燕王妃。即便有一天事情暴露,最先暴露的也是老燕王妃。 因而,倘若今日是冷庭嘉受了月容挑唆,当真害了那冷庭誉,老燕王妃不也该是心里长舒一口气吗?如何却此番暴怒。 长平公主惊魂未定的望着老燕王妃一会儿,旋即又 一脸楚楚可怜无辜的表情看着老燕王妃:“母亲即便这几年厌了我,可也该看着庭芳庭嘉的面子上,到底如何了,也让长平明明白白,也不至于如今糊糊涂涂,满嘴胡话惹得母亲震怒……”又边用手,不断按压着冷庭嘉身上的穴道。 老燕王妃只看了长平公主一眼,心里只觉恶心的不行,同时也奇怪贺慕容活着的时候,她当真是气傻了,竟然会对着长平公主这般假人惺惺相惜。 老燕王妃呸了长平公主一声,她这几日原本就身体虚弱,又染了风寒,如是这一呸,真真是一口浓痰喷到长平公主面上,堪堪要落入长平公主眼睛里。 长平公主不可置信的用手一摸,当下要被恶心的晕倒,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却又生生压下,强忍着怒气,好生的同老燕王妃商量:“母亲既使再厌恶长平,也请母亲先为庭嘉医治,庭嘉素来待母亲极为诚孝,母亲……” 老燕王妃冷着脸,并不开腔,只环绕屋内一周,从屋内的篮子里拿了把剪刀在手:“你不是说若是庭嘉有个好歹,你也活不了吗?我实话告诉你,你儿子已经自己作死了,他对我的仲然下毒手的时候他自己不小心也在伤口上沾了毒血,报应来的太快,他活不了了……你也趁机了断吧!有什么恩怨,你做过什么屙血的事,自己下去地府和我的仲然还有贺慕容自己说去吧……” 长平公主整个人呆若木鸡:“你说我的庭嘉活不了了?王爷呢?王爷呢?王爷也死了?”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老燕王妃不为所动,只觉恶心,掷地有声骂道:“我林国芳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自认为人无耻,却也明明白白做个恶人,倒不曾像你似的做了**还立牌坊。呸,什么帝女?就连你祖宗都是偷的冷家江山,设的毒计逼走冷家老祖宗,一窝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龌龊货,要死也趁早……” 说罢,老燕王妃直直的朝着长平公主扔下一把剪刀:“贱人,自裁吧!” 第149章 老燕王妃一顿怒骂,剪刀随着她的骂声直直的向长平公主掷去。 长平公主眼见眼前有厉光闪过,只觉头脑霎那间发懵,身子却早有主张后退了一步,等回过头来再瞧却见原是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落了一把剪刀,剪刀口还大大的向她开着…… 长平公主心里禁不住后怕:好险! 身子也止不住又后退一步,一只手悄悄的抚上胸口压惊。 老燕王妃瞧了,冷笑:“原就是成天图死卖活的人实则最是贪生怕死。长平你个贱人,听说被我儿质问时,你百口莫辩要一头撞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老燕王妃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是下作的苦肉计罢了,偏生我儿善良,起了慈悲之心,而你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好奴才还有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好儿子当真是将你的毒性继承的淋漓尽致,借着我儿善良欺瞒我儿,呵……” 长平公主大声申辩:“我没有……”垂首掩面而泣。 老燕王妃恶心的不行,上前两步捡起剪刀往长平公主怀里砸去:“你不是早就不想活了吗?你倒是去死啊!念你也喊我一声母亲的份上,我且让你死个明白。你真以为你那些龌龊没人知道。喜欢自己的亲哥哥,暗恋着自己的亲哥哥,你为什么听到容粲就发起抖来,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就如此恶毒,害了疼爱你的废太子妻子与人家尚在腹中的胎儿,好狠的心啊……我是瞎了眼了,以为你这样的人品才可以让魏燕婉即便死了也在地下不安,留着你在那里蹦跶……” 长平公主在老燕王妃提到自己爱恋自己的亲哥哥的瞬间脸色当即苍白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沾染着茶叶的发间滴落下来。 长平公主紧紧咬着下唇,不可置信的望着老燕王妃,张口欲言。 老燕王妃不屑的冷哼:“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吗?心里见不得光的隐私被 人指名点姓的说出来,是不是觉得脸疼的紧?” 长平公主脸上的神情扭曲:“你……怎知道?” 老燕王妃哈哈大笑:“你以为我跟我的仲然一样善良单纯,你以为我成天对燕地指手画脚只单单谋了自己与林家的利益。穆家那么多适龄公主,怎么就你被派过来嫁到燕地了?你以为我打听不到,穆家公主都以为燕地苦寒,其实还不是私下里听说你们穆家祖宗亏着我们冷家,怕嫁到燕地,被冷家人借机整死,独独你却是个胆大的,还请封来燕地?你那点心思别人兴许不了解,难道还能瞒过我去?” 长平公主要插言,却被老燕王妃巴掌扇的脸**。 “你的亲哥哥成亲时,你大病一场。你的废太子哥哥府上查出反叛之物时,你也曾经出场过。废太子妃一尸两命前,你也出现过……你为什么那么恨容粲,不就是因为你那亲哥哥暗搓搓的喜欢着人家让你妒忌了吗?你嫁到燕地洞房花烛后自请去别院,真是因为高风亮节要避开贺慕容吗? 不过是你心还在你那亲哥哥身上罢了,你每月同你亲哥哥通信,你亲哥哥来信时,你整个人给焕发生机一样,你亲哥哥见你是个没用的废物,不再理会你,你又病的不起,甚至你自己的亲生子冷庭芳发着高烧喊着你都不能让你去看他一眼,你连庭芳都不爱,你还能爱我的仲然?你以为后来逐渐开始向我献殷勤小意,我没有去查过你吗?只不过我是留着你恶心贺慕容与恶心……”剩下的“冷仲然”三个字,老燕王妃在嘴里品品觉得有些苦涩,没有说出来。 长平公主回过味来,加之冷庭嘉始终不醒,如今冷仲然又死了,冷庭誉岂能跟她罢休。既然早晚都是个死,她又何必要忍着眼前的疯老婆子。 长平公主身子霍然站了起来,猛然伸出双臂,用力向前一推,老燕王妃整个人禁不住 向后倒去,幸而身后的桌子挡住了老燕王妃的身子,才让她勉强没有倒地。 老燕王妃愕然,转瞬骂道:“长平,你今个儿终于不想装了是吧?既然不装了,那咱们就鱼死网破吧!也省的你活着还得麻烦庭誉脏了手来料理你!” 老燕王妃说罢,飞起一脚朝长平公主身上踹去。 力道之大,直让长平公主直接踉跄倒地。 长平公主只觉心口处一阵疼,紧接着喉咙里一腥,来不及伸手去遮住口,已是吐出一口血来。 见到血的老燕王妃霎那间似乎回到了魏燕婉死的那天,林嬷嬷满面惶恐的给她描述:“魏侧妃死的时候,血水不断从下身奔涌而出,丫鬟们接血水的速度都来不及,整个屋子里红红的,那红刺的人眼睛要瞎一样……奴婢这辈子再也忘不了……” 老燕王妃恍惚记得她当时是狠狠的训斥了林嬷嬷的,却在让心腹领着林嬷嬷下去休息免得再说出什么疯颠的话来,老燕王妃自己却接连几天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一大片血色的红。 这也让她在后来一看到血整个人就有些头脑发懵。 如今长平公主这一吐血,老燕王妃当即恶心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 长平公主本来还正捂着口咳嗽,咋然听到干呕声,整个人倒是陡然兴奋起来了。她倒是被这个老妖婆给气晕了,却忘记了这老妖婆是个见血就晕的。 长平公主也很想想老燕王妃给她一个窝心脚那样狠狠的踹回去,只可惜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觉得微弱不堪。正是焦急的时候,长平公主一个回首恰好看见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剪刀! 那把老燕王妃向她砸来的剪刀! 长平公主哈哈大笑起来。真乃老天帮她,这剪刀都是这老妖婆递上来的,就别怪她心狠。老妖婆不是嘲笑她怕死吗?是啊,她是怕死,她为什么要死呢?就是死,也是贺慕容与贺慕容的孩子死,不对 ,贺慕容已经死了,骨头都成粉了。冷庭誉早晚也要死……至于冷仲然,死不死跟她什么关系。 她自己却是不能死,她还要留着命去当未来燕王的娘呢! 哈哈哈哈…… 长平公主在狂声大笑中,手握剪刀,一个用力,将剪刀狠狠的**老燕王妃的身上…… 长平公主听见有血汩汩流动的声音…… 她不觉勾起了唇,在心底盛赞这声音真美妙! 冷庭嘉就在此时忽然**出声。 长平公主一愣,原本握在剪刀上的力气瞬间松了不少,老燕王妃苍白着脸用力往后一顿,剪刀登时从长平公主的手上滑落。 长平公主此时却是无暇顾及老燕王妃,整副精神都在冷庭嘉身上,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冷庭嘉身边,伸出颤巍巍的手去触摸冷庭嘉的鼻息,鼻息处果真有了呼吸。 长平公主喜极而泣,声音哽咽的呼唤着冷庭嘉的名字。 冷庭嘉却是除了那声**外却再无其他声音发出。 长平公主原本喜悦的面孔就随着一声声的呼唤冷庭嘉却没有回音而渐渐的沉下脸色来,又不甘心的喊道:“庭嘉,娘在喊你呢,你听到了吗?快来回娘一声啊!” 冷庭嘉依然无动于衷。 老燕王妃的手摸到了身上斜插着的剪刀,眼神一个厉色闪过,忽然拼尽全力拔起头上的金钗就狠狠的朝着长平公主刺去。 长平公主吃痛的回头,整个人懵了,回过头来瞥见一旁的双耳铜炉,当即搬了起来向老燕王妃砸去,老燕王妃早有防备,闪到了冷庭嘉的右侧,又拔起插在腹上的血淋淋的剪刀向长平公主砸去。 长平公主下意识得闪躲,手里的双耳铜炉掉落…… 只听“砰”的一声,那双耳铜炉照着冷庭嘉的额头垂直的掉落下去…… 冷庭嘉又是一声**。 长平公主爆发一声怪叫,整个人扑到冷庭嘉身上,却发现有血正顺着冷庭嘉的唇边流出 。长平公主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冷庭嘉的鼻息,却是什么气息也无。 而血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冷庭嘉的唇上流下来。 老燕王妃心中一痛,却来不及感慨人生如戏,长平公主已将冷庭嘉放下,嚎叫着扑了过来,与老燕王妃扭做一团。 厮打中,老燕王妃拿了双耳铜炉痛击长平公主额面上的伤口,长平公主则又一次找准机会将剪刀**老燕王妃的腹部,又狰狞着面孔搅了搅。 等冷庭誉命人打开长平公主他们所在的屋子时,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两人正各自躺在一边大口喘息。 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原本室内靠点灯驱散黑暗,如今门一打开,外头的阳光顷刻间挥洒进来,明亮的让老燕王妃眯起了眼睛。 长平公主则好似恍惚中看到她的皇兄从外头走来,她心中按耐不住激动,面上痴迷,想费力喊一声“四哥”却不想,那声“四哥”跟刀片卡在喉咙里似得,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眼泪从长平公主的眼睛里滚滚而落。 老燕王妃却眼带水光的瞥着阳光中走来的冷庭誉,恍惚中她觉得眼睛涩的厉害,不觉闭了闭眼,再睁眼瞧时,不知何时,老燕王妃竟然看到冷仲然从阳光中走来。她的眼光中骤然迸射出复杂的光芒,向着她眼中的冷仲然伸出手来,口里模糊的发出一声“仲然……”眼泪却再也停不下来。 冷庭誉的声音响在屋子里:“去看看都死了没有?”声音清清冷冷。 老燕王妃目光一暗,意识过来,哪里是冷仲然,原是冷庭誉啊。是啊,仲然已经死了,老燕王妃心里忽然针扎般痛,她想起冷仲然被抱到她身边时,红红的皱着脸,小小的一团。她看的第一眼就心软的厉害,却又很快意识到那是魏燕婉的种,当即不顾冷仲然还是小婴儿,伸出手来照在小婴儿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小婴儿爆发出了惊雷般的哭声。 第150章 听人说,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有老天爷在天上看护着。冷仲然就是这样,当年老燕王妃林国芳因又妒又恨着魏燕婉,即便魏燕婉死去了,老燕王妃留着魏燕婉的孩子,可还是意难平。她偷偷让林父找了人安排,林父不答应,以说出真相威胁林父,到底林父妥协。后来林父找了游方的道士胡说八道,直说冷仲然福气太重,贵气冲人,因而同一天要出生的魏侧妃的孩子因要避着这贵气,这才有魏侧妃及魏侧妃的孩子要死于这贵气下。 这游方道士的一番言论果真如老燕王妃所料,冷九莲素来将魏燕婉看的跟命根子一样重要,当下猛然得知原来因中了林国芳奸计而生下的儿子竟然是克死魏燕婉母子的凶手,冷九莲一方面自责自己当初心慈手软没有在林国芳怀有身孕时及时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另一方面则有些迁怒到冷仲然身上。因而直到死,冷九莲都不愿意多看冷仲然一眼,有时候偶然碰见,冷九莲流露出的眼神甚至有些想掐死老燕王妃。 燕王府里的人除了林嬷嬷还有两个老燕王妃从林家带来的心腹,如何会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因见冷九莲如此待冷仲然,府里的不少下人还暗自感叹冷九莲这是被魏侧妃勾了魂魄,魏侧妃真乃摄人心魄的妖精也,即便死了还要影响着冷九莲。只是可怜了冷仲然。 老燕王妃每每看到府中人同情的目光时也面上显出无可奈何哀伤的神色,背地里却是差点笑岔了气。偏生冷仲然那个小傻瓜,还觉得是因为冷九莲冷落她,才让她性情大变,对她百依百顺。 老燕王妃记得有一年她得了重病,连大夫都呛不准会不会染人,当时才七八岁的冷仲然不让进去侍疾,可冷仲然愣是半夜溜了进去,搂着她一番大哭,说好怕她离开他。 想到这里,老燕王妃有些唏嘘,目光恍惚中仿佛看到当日她有些不耐烦的问他:“你来做什么?”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冷仲然怯怯的回她:“我害怕你离开我……”她又问,“我那么打你,你还稀罕我做什么?”他回:“你是我娘!”她当时恼了,就口 不择言道:“我没生你,你娘早死了,你不是我孩子!”年幼的冷仲然当时一愣,却面色惶恐,抱住她向她保证,他好好跟夫子念书,不会再惹她生气…… 老燕王觉得脸凉冰冰的,有什么东西从她眼睛里不断流出来,她想伸手去擦,却根本没了抬手的力气。 那液体流进水里,又苦又涩。 老燕王妃闭着眼睛,后知后觉的想着:原来泪水是这样的味道啊! 她心里一阵翻滚的疼,她以前究竟是多硬的心肠啊,才会在还是个孩子时的冷仲然每每露出一丝笑颜,她就要想了法子把他叫到身边,狠狠的训斥,训斥道他哭,她才心里稍稍平静。 如今,冷仲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可他还愿意答应管她的玉姐,老燕王妃当时整个人就跟被人拿了滚烫的热水,从头到脚被浇了一遍一样。 她深知自己作孽啊,就是冷仲然将她押到魏燕婉坟前,将她活活抽死也都不过分啊…… 人生若只如初见。 若有来生,她一生都不会再踏入燕王府一步,不见冷九莲,不误终生,不泯良心。 若有来生…… 可哪里有来生。 静允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请大夫,就去请示冷庭誉,却不想一喊两三声,冷庭誉皆是仿若不曾听见一般。 静允一愣,顺着冷庭誉的目光望过去,却不想这一望,只差点让他眼睛跌破。老燕王妃竟然在哭,而且还是无声的哭…… 身为冷庭誉的头号心腹,知道事情全部始末的静允不得不多想。他脑海里一时纷乱如麻,猜测着几乎一生不会默默流泪,至少不让外人看见的默默流泪的老燕王妃此时却在人生的最后满面泪痕。只不知这无声的泪是为了老燕王妃那打生下来就寄养在林家后来被烧坏了脑袋的痴傻女儿流下的泪,还是人之将死,终于意识到这一生她有所亏欠燕王流下来的泪…… 静允这厢正胡思乱想时,冷仲然已吩咐他道:“你在这好生守着,我出去一趟……” 静允想追问一句:“你去做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至于想询问是否请大夫的话,也被静允吞进肚子里。 倒是冷庭誉忽然又 扭过头来:“去分别派了人请大夫来吧!”顿了顿,”还有苏夫人……” 静允点头。 冷庭誉忽然自言自语道:“无论怎样,总要看王爷醒来没醒来。长平,就不用劳烦大夫了,至于老燕王妃,她更亏欠的是王爷,还是看看王爷的意思吧!”说罢,冷庭誉扭头就走。 静允原地愣了一下,才快速吩咐人去请大夫请容粲。 冷庭誉抄近路到了冷仲然所住的地方,冷仲然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冷庭誉缓慢的走过去,俯身在冷仲然的床前,柔声道:“老燕王妃到了要咽气的时候了……” 说完,冷庭誉满怀希望的看着冷仲然,却不想冷仲然依旧是老样子。 冷庭誉叹口气,又挂念等下容粲被请来了,犹豫了一下,吩咐了屋里侍候的人好生看护冷仲然后,冷庭誉又原路返回了老燕王妃他们所处的屋子里。 老燕王妃此时已经面色苍白若纸,气息愈加微弱,瞧见冷庭誉进来,目光迸射亮光,却在看清冷庭誉身后并没有冷仲然出现时,那点亮光又迅速的黯淡下来。 她的仲然死了啊…… 老燕王妃这么想着,仿佛中她看到冷九莲不知什么时候冲进屋子里,同她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一身白衣,如莲似玉。 老燕王妃目光里有些迷茫的痴迷,恍惚中她竟然看到自己抬起了手伸向冷九莲,声音颤颤:“九莲,你是来接我的吗?” 冷九莲目光冰冷如雪,冷笑几声,冷冷的望着老燕王妃。 那样冰冷的目光在老燕王妃当年设计冷九莲服了药与她有了一夜后,老燕王妃经常可见。那样冰冷的目光让老燕王妃觉得仿佛此时季节回转,回到那冰天雪地的寒冬之时,北风呼呼,大雪弥漫,那种冷意铺天盖地袭来,从头到脚,从外到里,让人浇透。 老燕王妃情不自禁想后退。 却忽然听到冷九莲骂道:“混账恶妇,偷我燕婉孩儿,害我心爱之人,看我不把你扒皮抽筋!” 老燕王妃惊惧交加的同时,却又在心底里悄悄舒了一口气,她惊慌失措的欲逃,嘴里不忘道:“九莲,九莲,你都知道啦……” 你都知道那些 坏事都是我做的?你都知道我十多年来甚至几十年来一直默默的带着恨意的爱着你?九莲,九莲…… 冷九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利剑像老燕王妃刺来,原本满心挣扎复杂的老燕王妃却忽然安静下来,她闭上眼睛,神态安详,冲着冷九莲道:“活着不能让你多看一眼,死了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没白来世上一场,九莲,来吧!” 老燕王妃眼中的冷九莲原本要劈下那剑,却不想魏燕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拉住冷九莲的衣服,冲冷九莲柔婉劝慰:“自有阴司鬼差来取她性命,相公又何苦脏了自己的手?” 老燕王妃一抬头,看到魏燕婉一身素色衣裳,脸色苍白的厉害,眉目却仿若二八,柔美至极。老燕王妃不由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手背上青筋暴起,皮肤黑黄老化,十足一个老妪。 老燕王妃忽然抱头哭了起来。 魏燕婉声音飘来:“我儿仲然将你当做母亲般孝顺,你却视我儿为草芥,你倒还有脸哭,真不知人世间有无耻二字!” 冷九莲则在一旁拉着魏燕婉的手,似生怕她气着自个:“别和她这种蛇蝎说话,她这种人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老燕王妃哭了一声,眼见冷九莲与魏燕婉要携手而走,她着急喊道:“是长平与庭嘉他们害死仲然的,庭誉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却不能有这种杀母杀弟的罪名,我已杀了他们母子,自知罪孽深重,只愿来生做牛做马也要偿仲然的债……” 老燕王妃说话,猛然从地上跳起来,抓住身上斜插着的剪刀,一个用力将剪刀拔了下来。 倒是不想,在闭眼之时,魏燕婉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老燕王妃,转而温柔的声音里装着满满的疑惑问一旁的冷九莲道:“我们的儿子死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老燕王妃听见,刹那间,眼神里迸射出泪水,口中大喊一声“我的儿啊!”言毕,吐出一口恶血,闭上了眼睛。 冷庭誉亲耳听见老燕王妃嘴里念念有词半天,心知老燕王妃这是到了将尽之时,又听老燕王妃口里模糊喊出“九莲”二字,更是猜出与祖父有关,当 下不由神色肃穆起来。 却不想老燕王妃又是哭又是怕又是嘟哝了半天,却是闪电般拔出身上的剪刀来,大喊一声“我的儿”闭上了眼睛。 动作之快,完全出乎冷庭誉的意料。 屋里一时沉默的落针可闻。 冷庭誉缓步走到老燕王妃身前,见老燕王妃满面泪痕,用手探了探老燕王妃的鼻息,摇了摇头,冲紧跟在身后的静允道:“去了……” 静允沉默的点点头,愣了冷,搜肠刮肚一句:“世子爷,节哀……” 冷庭誉摇摇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和她无感情。我母亲还没有生下我,她就厌烦我母亲。听说我母亲之所以子嗣艰难,也同她有些瓜葛,只是她去的太早,没法验证……”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口气,“即便验证了又能如何,母亲终究是去了……” 静允不知道如何安慰冷庭誉,见冷庭誉一脸伤感,想了想又问道:“那如何处理后事?”指了指一旁的冷庭嘉,“三少爷也已经死了……” 冷庭誉道:“我父王没有醒来之前,先秘而不发,其余的你看着办吧……”顿了顿,道,“若是我父王没有醒来,倒也不用费事,庭嘉这个畜牲直接扔出去喂野狼,至于老燕王妃……”冷庭誉面上闪过一丝复杂,半晌才道,“好好安葬吧!” 静允愕然。 冷庭誉想说无论怎样,老燕王妃虽说恶贯满盈,却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这一生将燕王当成发泄的玩物一样玩弄,却又没有心狠的在燕王冷仲然出生之时就掐死他算了……或许,燕王冷仲然如果知道这一生自己要经历的,兴许倒是希望自己一出生被掐死算了…… 可,这总要燕王自己说…… 毕竟老燕王妃最亏的人是燕王。 这些话只在冷庭誉心里过了一遍,却最终没有吐出口,他有些疲惫,这些日子一连发生这么多事,让他觉得连说话都是累的。 静允跟随冷庭誉多年,当下见冷庭誉表情凝重,如何不知冷庭誉心里烦闷,默默拍了一下冷庭誉的肩膀,劝慰道:“世子爷,都快要大婚了,无论如何,总要保重……” 第151章 静允说完,偷偷去瞧冷庭誉,不想,果真看到冷庭誉神色柔和一下。静允私下悄悄松了一口气,果真提到苏姑娘就是解忧良药啊。 静允趁热打铁道:“若是让苏姑娘看到世子爷这样,怕是心里也会担忧的茶饭不思……” 冷庭誉忙道:“先瞒着她……” 静允了然的点点头,心里明白这是世子爷不想让苏姑娘担心。静允又暗暗多瞧了几眼冷庭誉,哪怕连着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他们世子爷还是俊美如斯,到了如今别说女人了,连个通房都没有一个,还害的他背了不少年的黑锅。要他说实话,要他是个女人,他倒真是千盼万盼着世子爷会喜欢上自己。 静允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行了礼告退,正准备吩咐人将屋内的老燕王妃与三少爷冷庭嘉两位咽气的先抬出去时,猛然想到,这么大的事,他却是忘了冲世子爷说了,那长平公主虽然气息微弱,可还没有咽气呢。 静允猛回头,刚要张嘴。 外头有侍卫大声喊:“苏神医来了!苏神医来了!” 容粲心里好笑,她什么时候又得了神医之名。这声名很多年前在京城时,不少人这么称呼她,她也深感骄傲。然而世事无常,到了最后,有时候容粲会有些别扭的想,当年她看出老皇帝病重,只是还没有发作到表面,她同太子姐夫商量了一下,不曾和父亲老永昌候商量就被老皇帝召见,为老皇帝治病,老皇帝药到病除,狠狠的赏赐了她,也赏赐了永昌候府。 可是容粲却记得,如水的赏赐由宫内的宦官手中送到永昌候府时,永昌候府上上下下都表现得极为欣喜感恩,骄傲,而她也觉得自己虽为女儿,却也能为家族荣耀增砖添瓦,心里十分自得。却不想在不久之后,她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父亲同她大哥悄悄谈话,说起她。 她的父亲老永昌候感慨:“容粲锋芒毕露每每令我担心啊!”她当时十分不解,她自认为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得罪人,甚至对能帮之人皆会帮上一把。就是皇帝,也被她医好了,太子姐夫以及几位皇子也十分看重她,就是她未来的婆家,平国公府,她也救过平国府老太太的命。可以说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齐,她有恩的人家简直遍布满京城。这难不成不是为永昌候府积累善缘,增广人脉吗? 容粲心里满心疑惑,就驻足倾听。她的哥哥当时也问老永昌候:“父亲,何出此言,我观二妹如今简直是脱胎换骨,令人称奇。二妹所为又都是善事,在京城乃至大齐都是出了名的大德之人。我戚玄成说上一句老王卖瓜的话,我这二妹妹就是被人赞上一声”惊才绝艳的奇女子,也不为足为过啊!” 老永昌候当时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容粲的长兄戚玄成:“咱们戚家马背上流血流汗换来的荣耀,戚家祖训教导我们要上对得起君主朝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我们戚家人也为咱们戚家百年来的家族遗训骄傲并戚家子弟身体力行代代相传。只老祖宗是耿直之人,咱们戚家人却过于方正。就怕被欺之以方啊!玄成,你身为永昌候府世子,将来永昌候的担子就在你身上,以往我出兵打仗常年在外,不曾想过这些问题,这些年,见的多了有时听到的也多了,如今倒是慢慢有些担心我们戚家的将来啊!” 容粲记得当时长兄戚玄成深吸一口气,向父亲老永昌候深深鞠了一躬,道:“玄成愿闻父亲言其详!” 老永昌候道:“我也是这些年听到些风声,说这大齐江山原本该燕地的冷家先祖冷千秋得位,且冷千秋对大齐太祖穆贤善有救命和知遇之恩……算了,为人臣子,这些话我们本 不该听。我只说,黎民百姓间尚且有一句土话:人怕出名猪怕壮。用士林之人秀气斯文的说法就是:木秀之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我们永昌候府,百年忠烈,戚家满门用忠义的鲜血换来了如今的朱门,在朝野虽不敢称威望,却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如今你大姐嫁给太子,又和太子感情甚笃,你又娶了帝师许家女,容粲大病之后脱胎换骨,梦中得神仙所授,得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这本是好事,可你二妹的名声也彻底大了起来。这世间,本就男尊女卑,若你二妹同你一样是个男子,有如此造化,我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可偏偏你二妹生的满京城里难有与其望之项背之人,这也罢了,女人有了这一身名,却是为名声所累。别的不说,我就担心,容粲这婚事首先就会出问题。再者,如今咱们永昌候府正是鲜花着锦之时,一个不慎,帝王之怒,只怕咱们永昌侯府……” 而后事,果真让老永昌候给料中。 这其中虽有永昌候府功高震主,永昌候在民间素有威望外,其余最关键的则是太子渐长,皇帝却还正当盛年。尤其太子又不昏庸,甚至还有些英明仁义的好名声,帝王家无情,君王之道,在权力面前,哪怕是亲生父子,也心生嫌隙。 永昌侯府既是皇帝太子间嫌隙的推波助澜器,更是皇帝太子君王之道下的牺牲品。 容粲闭了闭眼,桑梓目不转睛的盯着容粲。她跟随容粲多年,深知他们永昌候府的二小姐,一生鲜有皱眉言败谈放弃之时。 如今容粲却是闭了眼,桑梓心里一沉,目光里不免盛满担忧。 不想,不过转瞬的功夫,容粲已是一脸的平淡。 冷庭誉早在听到侍卫声音时就已经赶来迎接。 桑梓心里小松一口气, 紧跟在容粲身后入了屋内。 冷庭誉道:“如今多次打扰岳母,实是抱歉……此番请岳母来,倒不为着让岳母救人……”顿了顿,他指了指长平公主,”因庭誉近日听说她和永昌侯府及当年废太子府惨案有关,怕是岳母有恩怨要了,就特请岳母前来,是让她死还是让她生不如死,或则死后用她点天灯,皆听岳母之意……” 月容都已经招了当年长平公主如何加害东王妃贺慕容的事,已经如何几番试图在冷庭誉饮食里动手脚的事,甚至上次墨城之行,里头也有长平公主派去的人在其中准备顺水摸鱼取冷庭誉性命之事…… 如果面对这样的事实,他的父亲冷仲然还要执迷不悟的想放长平一马。冷庭誉不同意!不仅如此,冷庭誉也相信在九泉之下的母亲贺慕容也不会同意,苏衡芜的母亲容粲更不会同意! 容粲深深的看了冷庭誉一眼,良久笑了。 她年轻时本就生的世间无双,素有“戚家二小姐一笑,倾城”之说,如今虽说年岁渐长,岁月却独独偏爱容粲,容色不减,反增其色。 一屋子才赶进来没多久的侍卫包括静允不觉被容粲这一笑闪了眼。 静允甚至忍不住抚了抚胸口。 长平公主其实早在冷庭誉第二次返回时,老燕王妃临咽气前神神叨叨时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她当时到底贪生怕死,怕一睁眼,就是冷庭誉的快刀乱斩,又担心贺慕容赶来找老燕王妃时也来找她。 她索性装死不吭声。 如今听到屋里动静,再结合冷庭誉的话,长平公主心里再也不淡定了。 她究竟做过什么,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容粲与身为太子妃的胞姐自幼感情深厚。主要是容粲还是个傻子的时候,胞姐就时时刻刻护着她。 如今她落到容粲的手里,又如何能得好? 长平公主 脑海里盘算着,是干脆咬舌自尽图个痛快算了,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试了几次,牙齿都碰到舌头了,长平公主又胆怯起来,不敢下口。 她如此多的思想纠结,面上的表情又如何能天衣无缝的绷住。 容粲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当下,容粲冲桑梓道:“取针来!” 冷庭誉不解。 桑梓心里有了猜测,因而配合容粲道:“二小姐可是要医治?” 容粲一笑:“我自我评价不是兽医,屋里的人都已经死了,留着个畜牲,尚不配我医治!” 说罢,容粲目光一转,慢慢扫过长平公主面上,只见长平公主面上密集满了怒容。都到了如此地步,还要装。 容粲笑笑。 冷庭誉顺着容粲的目光也看过去,心里陡然明白过来。 静允回过神来,继续吩咐人将老燕王妃与冷庭嘉抬出去。 容粲走过去试了试两人鼻息,果真再无一丝生息,又仔细查了查伤口,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小小年纪,自作孽不可活!” 又看了一眼老燕王妃,表情有点复杂,叹道:“执念害人!”继而道:“这两人一人中毒过深,又没有及时清除,加之脑部受重物所击,已经归天了。至于另一人,肠子都被剪刀搅带出来了,本就身体弱,如今也去了……” 冷庭誉冲静允点点头。 静允很快安排下去,着人将二人的尸体抬了下去。 料理完这些,容粲让桑梓搬了张凳子好整以暇的坐到长平公主身旁:“不过,偶尔当当兽医也是可以。我打从在京城出诊第一天,就曾听人说过,千万不要得罪大夫,万一一个不好,大夫可会挑筋切脉断经络,我本当做笑话来听。如今倒是手痒,想练练,倒也不必麻烦用烧酒消毒,你且将针拿来。我这就挑挑筋,也让你跟着开一开眼界……” 第152章 桑梓响亮道:“若是二小姐不嫌弃桑梓蠢笨,桑梓倒愿意帮二小姐一把,只是桑梓怕是挑的筋不能一根连起来,只怕会断断碎碎……” 容粲笑的一脸温婉,声音也十分温柔:“倒也不妨,原来挑出来后,就是要当菜肴一样切碎后爆炒喂鸡鸭的,你倒也无需小心着挑,来吧,你再拿个碗接着血来,咱俩悠着慢慢挑,挑完了,回去好生补个觉就是……” 长平公主听的心惊,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 就是屋里其他人听着也是只觉脚上一痛。冷庭誉挥挥手,让人下去了,自己候在一旁,等着容粲有需要叫他。 容粲道:“你心里此时怕是挂着你父王,去看他吧!这里我和桑梓二人在就是……” 冷庭誉想了想,说了几句话后走了。 容粲拿了针只刚刚挑破了长平公主一点皮,长平公主整个人跳了起来。 桑梓道:“瞧,炸尸了!” 不曾走远的冷庭誉,听到动静,不由停了脚步,喊了心腹之人:“过去瞧瞧!” 很快,心腹之人回来:“她醒了。苏夫人让我转告世子爷,她准备将她带走……” 冷庭誉干脆折了回来。 刚进门,冷庭誉就有些惊住了。 里头桑梓正照着长平公主四肢打了过去,长平公主的四肢立马如同面条一样瘫软下来。 冷庭誉有些奇怪,这本是剧痛之极,就是个汉子,面对断骨之痛,也会忍不住**,何况是长平这个蛇蝎。 她倒是能忍住不吭一声。 容粲笑的一脸云淡风轻,和屋内桑梓的行为看着诡异的和谐。容粲一脸从容解释道:“点了她的哑穴,我近来休息不好,听不得噪音!” 冷庭誉一脸释然,道:“难怪如此?” 容粲看了冷庭誉一眼,也不问他为什么折身回来,只道:“你回来倒也正好,燕王府是你的地盘,你说的话下边人办起来更麻利。” 冷庭誉忙问:“岳母,有什么事?” 容粲笑笑,道:“不是别事,只一点,你去让人找个大箱子过来,若是没有箱子,桶也一样,不必讲究!” 冷庭誉看了看被桑梓准备折叠打包的长平公主一眼,了 然的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容粲催促:“快去吧!我还等着回去给她接骨呢!”回头看了一眼长平公主,语气里竟然充满了感激,”你快去吧!我于医一道,唯独在接骨之上不能说尽善尽美,倒也幸运有了她可以练手,这用不同方法断骨,再尝试用不同方法接骨。断断接接,想来,我接骨术定然会大有长尽……” 冷庭誉听了,心中痛快。似长平公主这种隐私之人,死对于她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惩罚,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容粲毕竟是妇人,万一心慈手软给长平公主个痛快。 如今听了容粲这法子。断骨再接,接了再断,断了再接……断断接接断断不可止…… 冷庭誉心中直觉痛快。 辞别容粲后,很快让人送了一个大水缸来。并让静允转言:“若非怕用恭桶熏脏了苏夫人的屋子,定是要用恭桶装的……” 容粲莞尔,眼看着静允同桑梓合力将长平公主装入水桶里运走! 容粲辞别前又去看了看冷仲然,见冷仲然虽然依旧紧闭双眼,可脉象却和先前大有不同。她不觉一愣,仔细看了看冷仲然周围,果见冷仲然头枕的枕巾下竟然有一小片泪泽,容粲目光有些了然,也并不点破,又叮嘱了几句侍候的人注意点,就同冷庭誉告辞离去。 与先前来时,容粲与桑梓两人共乘一辆马车不同,如今离开时,后面却是跟着一辆大大的马车,马车里头自然是那大的装了长平公主的大桶。 桑梓在一旁问容粲道:“可是要将她带到桃花源?” 容粲摇摇头,顿了顿道:“会脏了我桃花源……”想了想,道,“带到先头玄和与鸣玉先头住的那个山中院落吧!” 桑梓点头应是。 等将长平公主的事情安排好,容粲带着桑梓一身疲倦的回了桃花源。苏衡芜早在衡芜院里等着容粲。 闻听容粲来,立马放下手中的茶盏跑了过来,一眼看到容粲一脸遮掩不住的疲倦,只容粲的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就是跟随在容粲身旁的桑梓瞧上去都觉得她眉宇间有一股藏不住的激动之色。 苏衡芜冲容粲行礼,声音 有些哽咽:“母亲,辛苦了……” 容粲呵呵笑,指着苏衡芜对一旁的桑梓道:“这还不曾出嫁,已经为婆家向我道谢了……” 苏衡芜一愣,面上两朵红云飞来,她有些羞意的嗔了容粲一句:“母亲,怎可自己打趣女儿?” 桑梓在一旁凑趣:“可不是,咱小小姐羞着呢!” 容粲坦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羞的?”因见苏衡芜脸色红色更甚,到底知道她这个女儿几乎等同于囚禁般养大,比之寻常闺中女儿更是容易害羞,因而倒也不再说下去。 容粲伸手摸了摸苏衡芜的青丝,柔声问道:“这几日,睡的可还好?” 苏衡芜很享受母亲的爱抚,走到容粲身边,依偎着容粲,容粲顺势牵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苏衡芜几句:“倒是看着瘦了……” 桑梓点点头,附和道:“桑梓瞧着也是瘦了……” 苏衡芜摸了摸脸颊:“倒是照镜子时,不曾发现瘦了!”她又小声的回容粲,“睡得蛮好!” 桑梓古怪的看了一眼容粲。 容粲目不斜视,点点头道:“我的女儿就该怎样,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要让自己做正确的事才是!” 这…… 容粲牵起苏衡芜的手,缓缓走着,不同于二三月时桃花源处处是桃杏芬芳,此时四五月里,正是百花齐放,蝶舞蜂唱,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两人走在浓密的花荫下,阳光穿过层层的树叶,碎金般的阳光折在两人面颊上,映衬着繁花太阳下的光影,有着不可思议的美。 桑梓因这几日也一直跟着容粲忙碌,如今回了桃花源。容粲素来视桑梓为家人一般,就吩咐了桑梓赶紧回去好生歇息。 桑梓走了几步,猛一回头,就看到花荫下阳光下,容粲与苏衡芜两人那般美好的存在。她不觉深吸一口气,心里道:“莫怪就是孔圣人也说,‘食色,**’,他们永昌候府的二小姐大小姐都是名动京华的倾城美人,如今观来,就是二小姐的女儿苏衡芜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愿小小姐这一生早些年将苦都吃尽了,往后的日子,平平遂遂的才好。不 要像他们二小姐那样,一辈子命运多舛,活得如此累……” 桑梓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着苏衡芜与容粲母女渐行渐远的背影,才又转回身来。不想,她接着走了才没多远,却是碰见陵容。 桑梓想起先头苏衡芜说睡得很好的话,不由站住了脚步。 陵容上前见礼。 桑梓道:“夫人与小姐刚刚回来,如何你不去侍候?在这里带着人做什么?”低头瞧了瞧陵容臂膀上还挎着一个藤篮,里头铺了白棉纱,棉纱上头摆的整整齐齐的是刚摘下来的木槿花。 桑梓问道:“夫人一回来就要做花饼吗?”桑梓跟随容粲多年,素知容粲对饮食之道十分讲究,尤其喜欢在各个季节采园子里盛开的花朵做花饼吃,芬芳扑鼻,并且还被容粲根据功效分了类,有时候容粲兴致好的时候,还会亲自带了人去做花饼,并分给桃花源有些体面的管事婆子大丫头们。 花饼既芬芳扑鼻又对身体大有补益,甚至有的还能治病。桑梓记得桃花源里一名新进的小丫鬟每月月事总是不准,有时候还疼的躺在床上打滚,后来容粲听说了,并不开药,只让厨房拿鲜开的深红月季花朵配了红糖熬成月季红糖膏,让那小丫鬟冲水喝,那小丫鬟一瓶还没有喝完,再来月事已经准时且不再疼痛。 陵容撩了撩头发,笑道:“是大小姐一早问了奴婢,知道夫人今日回来让准备的,说要等着夫人等会休息时为夫人做夫人最喜欢吃的木槿花饼!” 在桃花源,只除了当年永昌候府幸存的桑梓并其他几位老仆素来称呼容粲为二小姐,称呼苏衡芜为小小姐,称呼老夫人为姑奶奶外。桃花源中其余人则都称呼容粲为夫人,苏衡芜为大小姐。是以,陵容口中的大小姐与桑梓口中的小小姐实乃一人。 桑梓闻言就笑了:“难得小小姐有心,你摘吧!挑着摘,别损了花树的景致……”桑梓看着成片的木槿花林道。 陵容含笑应是,又关心了桑梓几句。 陵容是容粲身边得力的丫头,桑梓素来也颇喜欢和陵容说话,想了想,不觉多问她几句:“听说 小小姐睡得还不错,我原还有些担心小小姐不能安寝的,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陵容捂着嘴笑,回头咋呼跟随她一起采花的人继续采花,自己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道:“要是不困,我扶您过去说话!” 桑梓了然,迈步道:“你跟上我就是!” 等到了凉亭处,桑梓道:“莫不是在小小姐饭菜里下了药?”又摇摇头,“小小姐也是懂草药的,倒也难!” 陵容道:“哪里会用药?妈妈贵人多忘事,怎就将秋谷忘了……夫人临走时特别交代过我的,让秋谷每日在小小姐睡前念上一段书,你也知,这素来是比药更管用的……” 桑梓恍然失笑:“倒是忙糊涂了……”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只觉困意不断袭上来,桑梓道,“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回去休息会儿!” 陵容看着桑梓困意深深的样子提议道:“我去喊个马车过来吧!” 因桃花源里头植被丰富,加有温泉水流经,最适合养育花草。容粲又亲手在花树下洒了草药种子,整个桃花源就是诺大的花园一般。 景美,人漫步其中犹如徘徊在仙境一般,美妙的让人忘记路途行走的辛苦劳累。 是以,桃花源内虽说有不少轿子与马车,却因了容粲素来喜欢以步当车,仆妇们仿效之下,倒也鲜少有人在院子里用轿子或马车。 桑梓忙摆摆手,正色道:“又没多远,何须麻烦?” 陵容瞧着放心不下,改口笑道:“如今统共采摘的木槿花也差不离了,这会儿夫人那里有秋水她们侍候,我倒也无事,若是妈妈不嫌弃我话多,我跟你一道回去,也能顺便听听妈妈讲讲外头的事,长长见识。” 桑梓自然知道这是陵容的好意,她虽觉得陵容有些小题大做之嫌,不过她跟随容粲多年,也听容粲说过,对于他人的好意善意,有时推却反倒不礼。桑梓欣然点头:“那咱们走吧!”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今个儿日头不错,你等下别忘了将库房里的一些草药拿出来晾晒一番!” 陵容轻声答着。 桑梓又说起别的事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走着。 第153章 苏衡芜在同容粲牵着手回衡芜院时,容粲已将燕王府的事说与苏衡芜听。苏衡芜对着容粲两人私下感叹一回。 只冷仲然的身世一事,容粲说了后又交代:“燕王也是个可怜人,你日后嫁过去且莫要在他面前流露出你已经知晓的神情来,免得他不自在……” 苏衡芜点头:“这个女儿晓得!”顿了顿,道,“老燕王妃后来亲手要收拾长平公主与冷庭嘉,倒是颇出乎意料……”她在燕王府待的时间并不长,和老燕王妃更是没有直接相处,不过从冷庭誉的态度上及府中下人的传言里也隐隐约约知道,老燕王妃和长平公主在东王妃贺慕容活着的时候,两人关系亲密的简直是婆媳相敬的典范,只东王妃贺慕容死后,二人因主持燕王府中馈一事才慢慢变得关系微妙起来。 但也只是微妙,老燕王妃做的最过分的事是依法炮制当年请了卫鸾与燕王春风一度,到长平公主那里则是改成了卫鸾同父异母的妹妹卫清儿。 对了,卫清儿在当时林家反叛时,还为营救燕王出了大力了。倒是后来一直在屋内安静养伤。 容粲看了一眼苏衡芜,自顾自端起苏衡芜为她沏好的花茶,柔声解释:“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燕王妃如今事情揭发,她当年做过的那些恶事,再加上林家的反叛,老燕王妃又要想保护自己的傻女儿玉姐,恐怕心里是早已经断定她是没有还生的余地了。她既做好了死的准备,再加上燕王也答应了会放过玉姐一把,到底燕王是老燕王妃养大的。虽然这个养大的过程纯属是为了报复,又是别别扭扭几乎等于虐待燕王的过程,可这人啊!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哪怕这感情本身有些别扭有些奇葩。可就是个猫啊狗啊的在身边待的久了,人也是有感情的。何况仔细论来,这些年燕王是实打实的孝顺老燕王妃,事事将老燕王妃放在前头,老燕王妃但凡有一点良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总会反思一下……” 苏衡芜点点头,想起了梅妈妈,道:“梅妈**起老燕王妃待燕王待我倒是一心一意, 我小时候夜里害怕,每次大喊梅妈妈,梅妈妈总是闪电般出现。至于打雷的天,梅妈妈都是直接守着我一夜……”顿了顿,猛然想起了什么,问容粲,“母亲,会不会不喜欢我提梅妈妈?” 容粲一愣,认真点点头:“是,我还真有点吃味……” 眼见苏衡芜脸色有些不知所措,还带着歉意,容粲心中不忍,转而笑道:“你挂念梅妈妈,说明她真心待你。我没有找到你的日子里,有她真心待你,我倒也放心了……感激她还来不及,而你对她怀念也是应当的……”说罢,将苏衡芜搂到怀里,“你啊,就是太听话,凡事太顾忌别人的感受,小心翼翼的看着让娘心疼……” 苏衡芜笑着抬头:“那以后母亲可千万别烦我任性才好……”说着话,她伸手轻轻摇着容粲手臂。 容粲轻轻地拍着苏衡芜的背。 苏衡芜问道:“梅妈妈的消息,还没有打探出来吗?” 容粲摇摇头:“还是没有……”又说起老燕王妃来,“我私下里只和你议论,燕王的性子可能跟成长环境有关,有些优柔寡断,作为燕地之主来讲,又过于心慈手软,虽然冷庭嘉与长平公主如此行事,只怕若是冷庭嘉与长平公主痛哭流涕一番,燕王又会原谅了她们……”说到此,容粲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冷仲然枕巾上的那片泪泽,一叹,”就是老燕王妃,他恐怕心里也是舍不得让她死的……却又会觉得老燕王妃活着,就是他对自己生母魏燕婉的背叛……同理,长平公主活着也是对贺慕容的背叛……” 容粲下结论道:“燕王这样的人倒也说不上不好,只是他打小如同无父无母,在别人阳奉阴违中长大,性格上难免软弱。而老燕王妃和长平公主打交道,又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上,想来比燕王更清楚长平公主的为人,至于冷庭嘉,先是对庭誉下毒,一计不成,又心生怨意,对燕王下毒,秉性可观。老燕王妃刚刚激出的一点慈母心,就猛然听闻燕王死了。这种猛然间的打击,咋然让老燕王妃受不了,另外也有为着庭誉清理门户 的意思……就自己出手了……她本来也没有打算活,反正……” 苏衡芜说道:“庭誉的性子,只怕若不是老燕王妃出手,他自己也会将冷庭嘉及长平公主碎尸万段,以为东王妃报仇……” 容粲道:“庭誉是这样的性子,这本也正常。常人面对杀母仇人,都会做出此等反应。只庭誉却是不同,故而,别人做的,他却是做不得……”顿了顿,“这一点上,老燕王妃和我倒是看法一致……” 苏衡芜一抬头,目光正与容粲相对,她以目光询问,就见容粲微微点头。 苏衡芜沉默。 容粲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早知道……” 苏衡芜见容粲茶杯水少了,起身续了茶,双手奉给容粲道:“倒是能看出来,只是他到底没有和我直说,我也就没有多问……” 容粲伸手为苏衡芜将散落在鬓边的碎发拢了上去,柔声道:“怎么,你不乐意?” 苏衡芜抿了抿唇,没有立即说话。 容粲声音愈加轻柔:“你要知道,所谓妻凭夫贵,他将来再进一步,你就不止是燕王妃……将来你的子嗣也不止只守在燕地这里……” 苏衡芜仔细看了看容粲,犹豫道:“母亲怎么不曾去找河洛?” 容粲神情明显一愣,末了转了话题道:“母亲也知道你性子恬淡,别说是皇帝,就是如今冷庭誉只是一介平民,你该一往情深还是一往情深。只是假如庭誉真是一介平民,我倒也情愿你们一生平平淡淡的相守,而我自问,暗中护着你们平安顺遂,不为吃穿发愁还是成的……” 苏衡芜抬头看容粲,容粲莞尔一笑,将苏衡芜揽入怀里,话锋一转道:“只是你要清楚,庭誉他毕竟不是一介平民,想过平安顺遂的日子也是不行。我知道你记忆惊人,想你也知道燕地的疆域,北面元蒙,东面大海,南面与西北皆是大齐,元蒙素来与燕地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冷家铁骑尚能克制住元蒙。那你可曾想过,如今燕地的平安只是一时局面,一旦元蒙或者大齐两地出了任何一个有能力推动并一手促成联手抗燕的人物出现,燕地腹背 受敌,冷家铁骑虽然骁勇,且并不是天兵神将,那种局面一旦出现,燕地这里的和平盛世都将成为昨日黄花啊……” 苏衡芜也曾思虑过这些,只是并没有容粲想的这么深,另外一则也是心里报了侥幸心理,她柔声道:“可燕地这也平安了上百年啊……”言外之意是若是元蒙与大齐联手,早就联手了…… 这时,陵容命人上了樱桃。苏衡芜瞧了一眼水晶托盘里的樱桃果子,倒不是以往那种红艳欲滴的果子,相反果子色泽呈琥珀色,散发着一股温润甜美的果香。 容粲点点头:“这是难得寻来的品种,就种在桃花源里头,这几天咱们找个时间我带你去树上摘……你尝尝,这种味道甜香里夹着一股醉人的淳郁 苏衡芜点头:“倒是听说过黄樱桃,只以往都吃的红樱桃,“说着话,由着小丫鬟服侍着净了手,素手拈了樱桃放口里,果真如容粲所说甜的有一股香气,味道颇为醉人。 陵容将果子放下,问了容粲与苏衡芜中午要吃什么。 容粲一早是用过早饭回来的,苏衡芜也用过不久,此时都还不饿。 容粲便从陵容道:“你先让下头准备着吧,这会儿还没有想好,等会儿想好了,我再差人给你说去……” 陵容笑着应是,带着小丫鬟行礼退去。 苏衡芜与容粲吃了一会儿樱桃,接着才道:“你年纪轻,不清楚这里头的道道也是正常。只我告诉你,当年大齐太祖穆贤善与冷家先祖冷千秋合力打下江山后,穆贤善登大宝,冷千秋则避走燕地。后世以为是冷千秋礼让穆贤善的,实际则是穆贤善使了诡计陷害了冷千秋,这都是前事。只穆贤善为自己捏了好名做了皇帝,那就不管事实上他骨子里是多么想杀了冷千秋灭了燕地,但他成也名誉败也名誉,这种事在他活着的时候却是终究没有办成。当然也跟当初一起争夺天下的不仅有穆贤善与冷千秋他们二人有关,还有其他势力,后头虽然落了下乘,但终究开国之初,却是危机四伏,再加上当时经济萧条,百废待兴局面,老百姓们都盼着休养生 息,穆贤善也不敢轻举妄动啊。穆贤善死后,穆贤善生前留下的言论说是和冷千秋约为兄弟,并约法三章,只要燕地不先起反叛之心,大齐若是先举事,就会为黎民百姓所诟病……” 苏衡芜皱眉:“不是有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这么多年,大齐皇帝就没有暗中使过手段吗?” 容粲反问:“那你觉得如何?” 苏衡芜道:“依当年冷家先祖对太祖有恩,太祖尚且能做出那种令人不耻之事,后面若说没有起过陷害之心断然不可能,不过是国力尚且达不到,又与元蒙不能互相取信联盟有关。总之是实力不曾达到罢了……” 容粲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倒也不错,不过皇帝也不是好当的,除了暴君可以为所欲为不理会臣子与天下士子意见,想做个明君却也是要受些拘束的。后头的皇帝既没把握取胜,也不想赔掉自己的皇帝名声,等到了后来,事情就起了转机了。当时的四皇子夏炎给皇帝提议,倒是想走的是曲线路线,将长平公主嫁给冷仲然,并且抢在贺慕容头里生下冷庭芳,后来历经曲折到底立为世子,冷庭芳身体里留着穆家人的血,长平公主又是心向穆家。万事只等现在的燕王冷仲然死后,好立了冷庭芳为燕王,这样不管用什么手段,是“诏安”冷庭芳也好,还是让冷庭芳成为一个傀儡燕王也好,总归是达到了目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苏衡芜接道:“人有不仁之心,天也不帮!冷庭芳虽生前无大过,只作为灭燕的这中间一关键棋子,却是年纪轻轻打猎中桑乐命……” 容粲道:“我那些年仔细观察着燕地,见燕王对长平公主愈加尊重,外加大齐治下天下还算太平,曾经一度很是纠结,这家仇到底要不要报,报了之后对黎民百姓有利无利。不过后来,我查到夏炎到了在位晚期,信任道士,竟然荒诞的取**之血炼制丹药,宫女大增,死于催经而死的宫女多不胜数,加之不理政事,任人不力,这些年大齐已经实际上乱成一盘散沙,只欠缺最后的一把推力啊……” 第154章 苏衡芜几番张口,末了到底试探着问容粲道:“母亲是不是怀疑当初永昌侯府的惨案和定国公府有关?” 容粲没有想到苏衡芜会想到这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柔声反问道:“有关怎么样?没有关系又怎么样?” 苏衡芜问:“母亲想河洛吗?” 容粲笑了:“怎么问这么个傻问题,如何不想她?”顿了顿,她解释道,“只是如今我的人打听到她已经怀有身孕,且那燕南风与她夫妻感情十分恩爱,听说就是河洛孕期,燕南风也没有要贴身侍候的人,我的出现只会打扰她现在的平静。虽然想她,却也明白,对她好的方式就是不去打扰她现在的幸福……” 苏衡芜又问道:“那母亲说的推力?” 容粲想了想,将茶盏放下,转而望了望窗外:“我是那么一想,具体还要看庭誉怎么想。不过,你也别担心,若是庭誉没有那个心,我是不会怂恿他的……”顿了顿,”若是他有那个心,我于情于理无论为了家国还是为了家仇都是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的……” 苏衡芜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诚然,容粲说的对,无论是大齐还是元蒙都是燕地的敌人,如今没有公然对付燕地,也不过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有句老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燕地到底是安在大齐心中的一颗钉子,要么钉子钉死大齐,要么大齐痛下狠手拔下钉子…… 容粲适时的打了个呵欠。 苏衡芜忙道:“母亲先休息吧!”见容粲点头后,亲自扶了容粲去洗漱。 容粲不依:“我还没老到不能动,让我自己来或者喊个丫鬟过来就是……” 苏衡芜道:“我不过是想多赖母亲身边一会……” 容粲笑,随她去。 一时,等洗漱好后,容粲也不回自己的屋里了,直接在苏衡芜的劝下,歇在苏衡芜床上,又喊苏衡芜:“没事的话,也上来陪我眯一会儿……” 苏衡芜依言而行。 却是等瞧见容粲睡了后,苏衡芜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交代了外屋侍候的人后,穿戴整齐后去了厨房。 陵容早备好了木槿花等材料 。 苏衡芜不假他手的做起了花饼。 一时等做好了,苏衡芜与陵容先尝了尝,陵容自然赞不绝口,苏衡芜自己觉得味也不错,留了一些让陵容分一些下去吃。又分出一部分让陵容安排人送到燕王府那里。还让人送了一些给去庄子上闲住的老太太还有戚玄和、戚鸣玉送过去。说起来,苏衡芜也只见过他们一面,因戚玄和坚持要去庄子上散心,老太太也乐的前往,后来也就不曾见了。 等弄好这些,秋水也来找苏衡芜来,说是太太醒了。 苏衡芜很是高兴,亲自捧了装着花饼的滕筐,陵容为了防止花饼凉了,还特地在上头加了棉被。 容粲有些意外,只觉得比着往日的木槿花饼都要好吃些。 冷庭誉接到木槿花饼时,原正在和静允议事。静允素来对饮食一道最是热衷,当下闻的香味整个人都陶醉的吸了一口气,并眼巴巴的看着冷庭誉从中拿出来一个,小心的品尝。 静允咂咂嘴。 冷庭誉道:“别的无所谓,这个是未来世子妃亲自做的,却是不行。你若真喜欢,回头我派人去讨了房子,让王府厨房的人学着做,你想吃多少就做多少,如何?” 不如何,又如何。 静允心里腹诽了两句,面上笑嘻嘻:“苏姑娘心里满满装着冷庭誉。要不是如今王府乱糟糟的,苏姑娘早就过来了……” 只怕苏姑娘一心想过来,只苏夫人却是不愿意的。 冷庭誉道:“她与苏夫人才相聚,倒是该多聚聚……”以后嫁到燕王府后,虽说离的近,甚至冷庭誉是时刻欢迎容粲就住在燕王府也是可以的,不过想来容粲必然是不肯的。再者,女子嫁人后,毕竟不像以往那样有大把的时间赖在母亲身边。 冷庭誉命静允将木槿花饼好生收起来,又从书房里取了一副自己自以为最得意的画作,让静允用紫檀木盒子装好交给来人一并带到桃花源去。 静允问:“世子爷,不在上面题词吗?” 冷庭誉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别了,他并不精于诗词之道,再者,先头苏衡芜也送来过素白手帕,寓意思念。 如今他有样学样,想也知道她看到画作后,定然明白这是他想她了。至于其他的话啊,等成亲后抱在一起说好了。 静允觉得画作不题词有些浪费,不过想想他印象里也很少见过冷庭誉写诗词,倒也理解了。 冷庭誉吩咐完这些,起身道:“你去办吧!我去看看我父王……”说到后头,他整个人脸色一沉。 静允也想到苏夫人说过的若是燕王两日之内不醒,只怕凶多吉少的话来,忙凝重的点点头。 却是任谁也想不到,冷庭誉刚走了两步,就见卫林匆匆赶来,因燕王府这场变故,卫林脸上多了风霜,显见的老了很多。 冷庭誉对于卫林这种忠仆素来是十分敬重的,忙问道:“卫叔,怎么了?走这么急?” 卫林一抬头见是冷庭誉,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脸上喜气洋洋。 冷庭誉瞧了,也在心底暗中舒了一口气。 卫林许是赶路急,还有些喘气。 静允要催促,被冷庭誉阻了:“不急,卫叔,你慢慢说……” 卫林平静下来,眼里带泪的笑着恭喜冷庭誉:“世子爷,咱们王爷醒了……醒了……” 冷庭誉一惊,只觉得悬挂在心中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下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我父王好了?” 卫林哽咽道:“苏夫人华佗在世啊,王爷醒了还喊饿呢……我已经让人按着苏夫人先头的吩咐,不让进食,只先让丫鬟们喂了一杯白水……要再等等才能喂白粥,养上一段时间才能用饭……” 冷庭誉赞道:“你做的对……”又招呼卫林,“走,我们一起去看父王!” 卫林欣然而往。 不想等到了冷仲然那里,冷仲然刚被人服侍着擦好身子又换了一身新衣衫,因身体虚弱,还是躺在床上。 冷庭誉虽说先前已听到卫林说冷仲然已然醒来,可并未亲眼所见,心里虽然欢喜,只是这欢喜并没有眼见,也不曾落地。 如今待亲眼看到冷仲然果真醒来眼睛含泪的望着冷庭誉,冷庭誉才觉得有了真实感。 他上前一步喊道:“爹”竟是声音有些哽咽。 冷仲然的喉咙如今还跟 火烧火燎一般,疼的厉害,闻言,声音嘶哑的应了一声“哎”却是泪如雨下。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在冷庭誉小时候,冷仲然每当从外头回来,冷庭誉都跟那欢快的小鸟一样奔跑到冷仲然的怀里。 冷仲然更是背着老燕王妃还有贺慕容甚至满燕王府的丫鬟婆子仆人,在书房里将冷庭誉放在脖子上,冷庭誉每次都被逗的哈哈大笑。冷仲然还会在书房里间的床上趴在床铺上,当马一样让冷庭誉骑上去,像无数民间宠爱孩子的父亲一样不遗余力的毫不保留的疼爱着自己的孩子。 只冷仲然每回都又会暗中交代冷庭誉一定不要冲外人提及。 小时候的冷庭誉以为是冷仲然怕羞,长大后以为是时人讲究的“严父慈祖“,直到如今知道原来父王冷仲然是魏侧妃的儿子,却被老燕王妃养大,才忽然明白过来。 原是父王在幼年、童年、青年甚至一生都不曾享受过的父母之爱,让他心中永有缺憾。这种缺憾让他在面对自己儿子时,就想不遗余力的去让他啊欢乐逗他笑。 兴许,曾经趴在床上当成马一样让冷庭誉骑着跑的冷仲然,终生渴望冷庭誉当时发出的那种笑声吧。 冷庭誉觉得自己忽然理解了冷仲然。差一点就生离死别的重聚,来的更为弥足珍贵。 冷庭誉甚至觉得,兴许这是冥冥之中贺慕容看着他们父子这多年来猜忌、疏离、怨恨而担忧,故而让他们如今扫清障碍,重新认识彼此,重新珍惜彼此。 他觉得血脉中的汩汩而流的鲜血都似乎发着名曰珍惜的滋味。 冷仲然翻了个身,侧卧在床上,将脸对着冷庭誉,一动不动,含笑的望着冷庭誉。 冷庭誉一愣,随之也无言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老仆卫林忽然泪盈满眼眶,不能自已的掩着口悄悄退了出去。 虽已接近傍晚,只燕地地处北地,春夏的日头落的总是很晚。故而,尽管此时乃傍晚时分,天空却依旧大亮。 卫林走在院子里,他忽然哭的像个孩子,满是泪水,倒把院中来来往往忙碌的仆妇吓了一跳。 卫林是王府老管事, 燕王府中仆妇想前来关怀询问者不计其数。然卫林却不断对外摆摆手,显见的不想人靠近。 一名年长的婆子瞧见卫林面上虽处处流淌着眼泪,却嘴角又奇异的是笑着的…… 她心中一动招了招手,低声说:“卫管事这是高兴的呀……”说罢又低声道,“咱们还是别打扰卫管事了……” 屋内,冷仲然与冷庭誉含笑对视良久。 冷仲然忽然道:“谢谢你,庭誉……” 冷庭誉一愣,反应过来后,面上有些不自在:“怎么忽然这么客气……” 冷仲然笑的很是温柔:“就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冷庭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想了想,问道:“你渴吗?我去给你倒水过来……” 冷仲然含笑点点头,任着冷庭誉去。 屋内侍候的丫鬟早被卫林暗中招呼退到了外间。 有仆妇隔着帘子小声问道:“奴婢这就去倒续水……” 冷庭誉点点头。 很快,仆妇将装了汤水的甜白瓷碗端了过来。 冷仲然依旧目光慈爱而温柔的望着冷庭誉。 这种目光让冷庭誉心里仿若流淌了暖意,同时还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他略一犹豫,冲仆妇伸出手:“给我吧!” 仆妇神情很是意外,不过转瞬就低下了头。 冷庭誉轻声道:“你下去吧!” 等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冷仲然有些吃惊的看着冷庭誉。 冷庭誉微微别开头,又转过来,柔声道:“我喂你吧!” 冷仲然想了想,还是道:“你也累了,还是让丫鬟们来吧!” 冷庭誉很有耐心,回道:“我小时候,你不也常常从丫鬟们手里接过碗筷来喂我吗?我不过是跟你学……” 他话刚说完,冷仲然忽然眼眶红了,重重的点点头。 等服侍冷仲然喝了汤水后,冷庭誉怕冷仲然闷,又找了冷仲然素来最喜欢的《大周漫游记》读给冷仲然听。 待冷仲然睡着,冷庭誉也觉得眼睛有些困。 他将书本合上,倒也没有走开,而是趴在冷仲然的床边闭上眼睛。 冷仲然在冷庭誉睡着后,忽然睁了眼睛,有些呆呆的望着远处,想起老燕王妃悲从心来。 第155章 因怕苏衡芜担心而且感激容粲,冷庭誉一醒来,就派了人去桃花源送了信。 等他吩咐完回来,重新拐回屋子里时,冷仲然也已经醒来了,并由着丫鬟服侍着穿衣。 厨房里按着先前容粲留下来的粥方熬了补虚的粥,由婆子们端过来。 冷庭誉默默接过,跟之前一样亲自喂了冷仲然用了粥。 等重新收拾完,冷仲然道:“咱们父子说说话吧……” 冷庭誉心中一动,推辞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如今身体最是虚弱,熬不得神,不如等明日,到时你想问什么,再问我如何?” 冷仲然深深看了冷庭誉一眼,良久叹口气:“你别担心,其实庭嘉他们的事我都知道,长平被苏夫人带走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些……我不会让你为难,只是想去见一见老燕王妃,在她入土为安前……” 冷庭誉松了一口气,如今长平还活着,无论长平于冷庭誉而言是多大的仇恨,可到底长平与冷仲然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冷仲然若是舍不得长平在未来岳母那里受罪,非要求情,他虽会有点理解,可心底深处还是觉得愤怒,并且为生母贺慕容鸣不平。 燕王冷仲然既 如此说,那再好不过。 冷庭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老燕王妃那里我让人做了冰室,还等得,这会儿你刚醒来没多久,天色也暗了下来,不如等明日再说……” 冷仲然望了望外面的夜色,最终点了点头,有些落寞的道:“也好!” 冷庭誉在屋子里安静的陪了一会儿冷仲然。 冷仲然忽然问道:“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废物一样。”不等冷庭誉回答,冷仲然道,“我是知道老燕王妃不是我的生母,而且是我的杀母仇人,也明白她对我的好以往都是装的,对我不好则是发自内心,可我无论怎样,还是恨不起来……” 冷庭誉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嘴道:“那是父王善良……” 冷仲然却道:“她其实没有那么坏,若真的那么坏,她大可早想了法子让我活不到长大……” 冷庭誉不这么认为:“若父王不在,冷家人是势必会在冷家选一个宗亲继位,这对林家显然没有你安安稳稳的活着,好处多……”毕竟,老燕王妃之所以能有权力,那是因为在外人眼中,燕王是她的亲生儿子,可若这一层关系没有了,老燕王妃也只能沦为一个养老的王妃 。至于多余的权力与荣华,倒也不必想了。 冷庭誉的话说的直白,挑明了老燕王妃没有杀父王冷仲然,只是利益的权衡。不过话刚说完,冷庭誉就有些后悔。他瞥了一眼冷仲然,果见冷仲然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些。冷庭誉略一犹豫,柔声道:“老燕王妃是听闻父王被庭嘉所害,才愤而将庭嘉带到长平那里。她临死前也喊着’仲然……” 冷仲然有些意外,连声问:“真的?”待见冷庭誉毫不犹豫的点头后,冷仲然眼里迸射出光芒来。 冷庭誉细看之下,竟见冷仲然眼睛里有泪光在闪。他心里长叹一声。 就听冷仲然已是道:“其实,只要我有子嗣,无论嫡庶,若是我先走了,都是可以继承王位的,老燕王妃一生也苦,我怨她,却不恨她……” 第二日天一亮,冷仲然赶在冷庭誉过来探望前已起床并穿戴整齐了。 冷庭誉心知肚明冷仲然所为何事,也不再询问,却是道:“总要先用过早饭服过药再去……” 冷仲然没有拒绝。 父子两人移步去饭厅用饭。 却是饭刚用完,就有下人通报:“苏夫人、苏姑娘过来了……” 冷庭誉很是惊喜, 回头看了一眼冷仲然。 冷仲然忙道:“快请到花厅!” 冷庭誉道:“去问问苏夫人苏姑娘身边侍候的人用过早饭没有?” 派去打听的人很快回来,小声道:“说是已经用过了……” 冷庭誉点点头,大步流星的迎了出去。 容粲与苏衡芜几乎是与冷庭誉父子同时到的花厅。 这是冷仲然清醒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容粲,原听下人们说起苏夫人容颜绝胜,他也只是以为容粲精于保养之道,显年轻而已,却并不曾想到原容粲竟然瞧上去如此得老天厚爱,与苏衡芜站一起,竟似姐妹一般。 苏衡芜上前行礼。 冷仲然连道两声:“好!好!” 容粲道:“恭贺燕王康复。”又柔声道,“若是信得过,不妨让我再为燕王把下脉?” 冷仲然心里如何不知自己这条命都是容粲捡回来的,再往大了讲,就是整个燕地如今的平稳,都有容粲的功劳,不然墨城的事一发,却是直接关系到燕地存亡。 冷仲然突然当着所有的人冲容粲行了大礼。 四周满是吸气声。 容粲忙让冷庭誉去搀扶:“还不快扶你父王起来……” 冷庭誉刚要去,就被冷仲然挥挥手: “救命之恩,救城之恩,如何能不行大礼!”又冲容粲道:“多谢!” 却是长跪不起。 容粲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再者,她是医者。容粲同冷庭誉和苏衡芜使了个眼神,几人又劝又拉终于将冷仲然拉了起来。 只围观的众人亲眼瞧见,燕王冷仲然对苏夫人行此大礼,心里更是对容粲母女打起万分精神,小心服侍。 几人一起在花厅落座。 花厅外连接着一个长长的画廊,缕空雕花的画廊外植着一溜的蔷薇,蔷薇据说是当年魏燕婉种下的,只不知老燕王妃恨魏燕婉一生毁了魏燕婉生前所居宫殿,却独独留下了这些蔷薇是为什么。 如今四五月里,光艳明媚的日头里,香风微熏,蔷薇花早已长成了花树一般,藤蔓上盛开的花朵灼灼,接连起伏,远远望去,颇为壮观。 容粲为冷仲然把了脉,柔声道:“脉象上看,依旧有些虚弱,好生将养一阵,并无大碍……” 冷庭誉长舒了一口气。 容粲已喊人备好纸墨,柔声道:“只不可伤怀,伤情志乃用药大忌……我且开些方子,再配上药善一起使用……至于用法,等下让桑梓给府上药房的人详说……” 第156章 几人在屋里说了一番话后,容粲与冷仲然不约而同的想起冷庭誉与苏衡芜两人的婚事。 只是婚事却是没有当着孩子面议论的。 冷仲然与容粲对了个眼神道:“我和苏夫人有些事情要商议,庭誉带衡芜出去逛逛吧。如今咱们院子里玉兰开的正热闹……” 冷庭誉心中明了,忙轻轻拉了拉苏衡芜衣襟行了礼出门去。 燕王府的玉兰园确实名不虚传,里头玉兰树枝枝或挂满洁白清丽的玉兰花,或是染了烟霞色的妩媚粉色花朵。 苏衡芜想起冷庭誉先前夜里曾让人送过去的一瓶玉兰花,那种甜蜜羞涩感再次蔓延到心里,她柔声问冷庭誉:“当时怎么忽然想起差人给我送玉兰花……”抿嘴笑道,“桃花源里最多的就是花……” 当然,同样的花不同人送都是不同的心情。 冷庭誉回首,帮苏衡芜将被风吹乱的发给拂到脑后,声音温柔的跟春水一般:“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不待苏衡芜说话,人已是一手环绕到苏衡芜腰后,苏衡芜被带到一颗茁壮的玉兰树前,背靠着玉兰树,冷庭誉的手环在她身后。 她有些窘迫,心底却还夹杂着莫名的期待。 冷庭誉的唇就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 朝阳初升,温暖的阳光穿过玉兰花丛碎金般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二人披了一层光辉。 近在咫尺的俊颜,让苏衡芜一时忘记了羞涩,在娇嫩的唇瓣被冷庭誉吻上之时,她的脑海里忽的想起桑梓说过的一句话。 “小小姐以前受过的苦都是为了今日的甜……” 冷庭誉很是不满苏衡芜的分心,大手一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忽的用力起来…… ……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冷庭誉牵着苏衡芜的手来到了玉兰园中间,那里搭着一个秋千,支撑秋千的桐木上雕刻着玉兰花的形状,两旁的玉兰花树被负责打理园木的下人修建成“迎客松“的姿态,枝头挂满洁白与粉色的玉兰花枝交相缠绕宛如 一个伞状,遮出一片花茵。 冷庭誉将苏衡芜放上秋千,自己则在一旁轻轻的摇,并不敢用力。 倒是苏衡芜打从小一直渴望尝试一下秋千被推得高高的状态。以前在芝兰苑时,梅妈妈则是以安全为主,禁止两个小丫鬟带着苏衡芜玩这个。另一则,梅妈妈性子喜静,不喜一切会发出太多声响的游戏。 苏衡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冷庭誉:“推高一点……” 冷庭誉则有些担心。 苏衡芜笑道:“你瞧瞧地上的绿草长得这么好,就是摔下去也摔不疼的,再者这不是有你的吗,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也不会把我摔下去的……” 最后一句话让冷庭誉很受用。他略一考虑,道:“那你可要握紧了……” 苏衡芜面上一喜,随之秋千被冷庭誉从后用力一推,整个人犹如飞起来一样。她禁不住大声喊了一声。 冷庭誉很是紧张,正全神贯注,准备运轻功随时接起苏衡芜时。 苏衡芜哈哈大笑起来。 冷庭誉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接连几下用力推起秋千来。 尽管冷庭誉对着苏衡芜时,整个人是含笑而轻松的状态,不过苏衡芜还是能感觉到冷庭誉有心事。 在苏衡芜的要求下,冷庭誉也坐上了秋千,换苏衡芜用力的推…… 等两人都玩过一回秋千后,冷庭誉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并不说话。冷庭誉手里把玩着苏衡芜的一小缕头发,,忽然道:“我没有亲手杀了长平为我母亲报仇,而且老燕王妃也参与了害我母亲,我不知道我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失望……” 苏衡芜回头看冷庭誉,阳光洒在冷庭誉脸上,清晰地毛孔可见,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倒映成一个一把小扇子一样,眼神里却盛满了茫然。 苏衡芜伸出手来,将冷庭誉揽入怀里。 冷庭誉起初一愣,随之笑笑,就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苏衡芜腿上,两人手指还勾在一起。 苏衡芜想了想道:“老燕王妃毕竟已 经去了,而且是为了手刃长平而去的。诚如老燕王妃自己所讲,无论是长平与冷庭嘉无论犯了怎样天大的错,却不能死在你手里,不然就会被安下弑母杀弟之名,将来……无论怎样,都对你不利……” 冷庭誉叹了一口气:“我倒不在乎那些虚名。只是岳母与长平有深仇大恨,我倒不好与岳母抢……” 苏衡芜心中了然,容粲将长平公主接走,也是一则与当年仇恨有关,另一则则是不想冷庭誉沾上恶名。 只是这些,苏衡芜不打算与冷庭誉说。 她想了想,道:“天下没有母亲不爱孩子的。我想东王妃就是泉下有知,也只是更关心你过得好不好。至于报仇方面的,你又何必拘泥于形式,长平公主死于你手还是死于我母亲之手,都是一个死字。不用太在意……只是我来时,我母亲让我告诉你,长平一时半会还得活着,不过活着更受罪。母亲的意思是,大齐与燕地一日不翻脸,就以她为长平治病之名看着长平……” 容粲的意思是,如今定南侯正忙于摄政,且大齐如今也是乱哄哄,定南侯分身无暇。可一旦定南侯腾出精力来,势必会过问燕地。而大齐与燕地之间的联系少不了长平公主。长平公主可以疯,可以病,却不可断了气。 冷庭誉一点就通,沉默了半晌后点点头:“我都听岳母的“转而说起燕王冷仲然来,”我以前十分怨恨我父王,总觉得我母亲的死最大的关系是他,虽然如今真相大白,母亲的死是被人阴险下了药,却还是觉得与父王脱不了干系。只是,看着他当初命悬一线时,我当时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好似被人用重锤照胸口狠狠锤了一锤一样。直到后来,他脱险,我才长舒一口气,心里才踏实……” 苏衡芜理解道:“毕竟你身上流着你父王的血,再则你父王也曾对你倾注过爱。你们能和解才会安心。恨只会痛苦,爱才会踏实……” 说完,苏衡芜悠悠道:“我 却是连我父亲一面都没有见到过。我倒是很羡慕你……” 冷庭誉从苏衡芜腿上起身,大手一捞,将苏衡芜抱到腿上,让她面对着自己。 冷庭誉异想天开道:“你母亲都活着,你说会不会你父亲还活着?” 苏衡芜不确定道:“这个我也想过,只我母亲说,却是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我母亲说,只怕是凶多吉少……” 冷庭誉摸了摸苏衡芜的头发,柔声道:“别伤心,我也派人去找……” 春夏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配着花香,让人熏熏然欲睡。 两个人都有些懒懒的。 苏衡芜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道:“你说,我都能重生。东王妃会不会也重生了?” 冷庭誉一愣,随之摇摇头,敲了敲苏衡芜的脑袋:“你以为你那个境遇跟吃饭一样啊,谁都能碰上!”顿了顿,又道,“若是我母亲重生了,如何会不来找我?” 苏衡芜想了想,道:“我听说你父王后来不是宠过一个小卫侧妃嘛?” 冷庭誉一愣,随之意识到苏衡芜说的是卫清儿。一开始燕王新宠卫清儿时,不知是不是老燕王妃授意的,满燕王府私下里都在传。传言中卫清儿与其同父异母姐姐卫鸾长相迥异,却是两个人都和已逝的东王妃脱不了干系。其中大卫侧妃卫鸾样貌十分肖似东王妃,而卫清儿则是神态十分肖似东王妃 燕王府传言尘嚣日上,到了后来冷庭誉也听到了风声。他心里好奇也曾私下瞧过卫清儿一眼,却大为失望,分明是矫揉造作可以模仿他的母妃,冷庭誉丝毫也看不出卫清儿有哪里像自己的母妃了。 不仅如此,因着他觉得卫清儿刻意模仿东王妃贺慕容,反而让冷庭誉对卫清儿生厌。他模糊的记得,后面有一回他正看燕地各处发过来的信件,中间有侍卫过来报说是小卫侧妃提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来看世子爷。 冷庭誉当时被当断 本就心中不虞,再加上对小卫侧妃印象不好,小卫侧妃无 论怎么讲,又是燕王的宠妾,冷庭誉作为燕王的儿子,本就不该和小卫侧妃多交流。 他当时就吩咐侍卫,生硬的让小卫侧妃提着东西回去了。一个世子爷对燕王的侍妾如此态度,倒也不会让人诟病太多。 冷庭誉故而并不曾放在心上,就是后来侍卫来回说小卫侧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沮丧的离开了,也没有让冷庭誉心生一点不安。 因而当下苏衡芜猛一提及卫清儿,且话中之意猜测卫清儿可能是东王妃贺慕容的重生,冷庭誉不由皱了皱眉。 苏衡芜见冷庭誉眉头紧皱,不说话,正想着自己那么说是不是有所不妥时,不想冷庭誉已道:“我只记得她在当日林府行刺燕王时,卫清儿在外头制造了混乱,配合了燕王府府丞,对于救燕王有大功。听说是受了伤,燕王一脱险也派了大夫好生去为她诊治,这之后,我倒没有听过她的消息……”顿了顿,“也没有听过父王提及……” 冷庭誉摇摇头,轻声道:“应该不是我母亲,我曾私下去瞧过她一回,外面所传皆是谬论,事实上她只是可以模仿我母亲,矫揉造作……” 苏衡芜听着冷庭誉虽然口上这么说,语气里却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不确定之感。她想了想:“你查过她的背景吗?以前怎样,后来怎样?” 冷庭誉摇摇头:“我只听说过卫家祖上是为王府花房里养花的,后来卫家子孙还没有学会那门养花的手艺,祖上就去了。这手艺后来失传了,加上卫鸾与卫清儿的爹后来在燕王府犯了错,被赶出了燕王府,只依着祖上曾为燕王府养过花的经历,倒是在外头花市上租了个铺位,一直靠养花卖花过活,听说也过的下去。只后来,卫鸾被长平公主的人发现,又想法设法让老燕王妃瞧见卫鸾,这才有了后来卫鸾入燕王府。后面的卫清儿倒是也是老燕王妃带进来的,其他具体的倒是不知……” 冷庭誉不说话,,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第157章 倒是静允知事,并不曾走进来,带了人在玉兰园外头传话说是苏夫人要回去了,来寻苏姑娘。 苏衡芜听闻立马站了起来。 冷庭誉冲玉兰园外道了一声:“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后,折回身一把将刚刚站起来要离开的苏衡芜打横抱了起来。 猛然身子一凌空,又对上冷庭誉深情的目光,苏衡芜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酥酥的,一时心跳的厉害,红晕一直红到脖颈处。 从冷庭誉的视角望去,他只需一勾头就能看到那红晕一直往下延伸,让他很是心痒脖颈之下的玉背上是否也染了粉霞一般。他轻声问她:“只抱着你就这么容易脸红,怎不知成亲之日怎样?” 说罢,冷庭誉俯身亲吻了下来。 良久,两人分开后,苏衡芜斜睨了冷庭誉一眼:“你要再说话这么不正经,回头我给我母亲说让她多留我一些时间……” 苏衡芜大着胆子说完这些话,整个人觉得她这样说,实在太不矜持了,简直是欲拒还迎的撩拨一样,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来捂住脸。 冷庭誉将苏衡芜的手拨开,让她正视自己,打趣她:“我还以为你要对岳母说不嫁了,不想只是给你多留一些时间,这样……” “怎样?”苏衡芜仰起小脸,盯着冷庭誉的眼睛问道。 “这样啊……我就放心了!”眼见苏衡芜面上闪过疑惑,冷庭誉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柔声道,“傻瓜,我是说只要不是说不嫁我我就放心了……” 苏衡芜整个人听完眼神都变得柔柔的,她认真道:“不会的,不会不嫁的……” 冷庭誉耍赖道:“你刚刚那么说,却很是伤了我的心……这样你不如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 说完,冷庭誉还忍不住捏了捏苏衡芜**的脸颊,哄诱着苏衡芜道:“快说点好听的给我补补……”又意有别指的在苏衡芜身上瞄了一眼,”如今也只能听点好听的先补补了……” 苏衡芜觉得这样的冷庭誉十分好笑……还有点……可爱…… 像个大孩子一样。 她冲冷庭誉招招手:“你过来,靠近点……”表情难得俏皮,一张绝色的容颜在粉白二色玉兰花的映衬下,整个人明 艳极了。 冷庭誉瞧了,整个人身心也愉悦起来。 他抿着唇,一脸严肃的道一声”嗯!”向前跨了一步,两个人离的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苏衡芜是但凡冷庭誉靠她靠的近些,她就忍不住脸红。 果然,苏衡芜感觉到脸上似乎又起烧起来。 冷庭誉看了,心中想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还要再近点吗?”他声音低沉问着话。 苏衡芜忙道:“够了,够了……”她踮起脚尖,却发现即使如此,也只能勉强触碰到冷庭誉的鼻尖处。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苏衡芜觉得脸更热了。 冷庭誉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只听苏衡芜小声的嘟囔道:“你能不能低下头?” 冷庭誉一愣,随之配合的勾下头。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苏衡芜又往上踮了踮脚,她的唇吻了冷庭誉的额头一下。 这是苏衡芜第一次亲吻冷庭誉额头那里,冷庭誉整个人有些呆住,随之猛然用力将苏衡芜揽入怀里,紧紧的。 苏衡芜感觉自己都要箍死了,却舍不得说让冷庭誉分开,一直等冷庭誉放松点力气,她能喘口气了。 苏衡芜看着冷庭誉的眼睛,认真道:“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嫁……”顿了顿,”我迫不及待的做梦都想嫁给你……” 话刚一说完,苏衡芜顾不得害羞的空,就被冷庭誉又一次抱起转了起来……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一直等不到苏衡芜到的容粲派了桑梓过来寻找。不想桑梓刚到了这里,就听到苏衡芜的尖叫。 桑梓脸都白了。 静允忙道:“不是的, 不是的……” 桑梓转即明白过来静允意思是什么,瞪了静允一眼:“瞎说什么?” 静允放下心来。 苏衡芜也被自己那一声尖叫吓了一跳,脸红红的捶了冷庭誉一下,将头窝在冷庭誉怀里。 冷庭誉收紧胳膊,用力的抱了苏衡芜两下后,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一下后松开苏衡芜,牵起她的手,大步流星的向玉兰园外走去。 苏衡芜柔若无骨的一双小手被冷庭誉紧紧攥在手心中,一颗心还兀自在砰砰做跳,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忍不住去偷瞧冷庭誉的表情,却见冷庭誉绷紧了 脸,表情严肃。 苏衡芜有些说不上来的失望,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冷庭誉眼角的余光瞧见苏衡芜耷拉着头,一副失了水的花朵一般,无精打采的。 他先是一怔,随之嘴角噙笑,暗暗在刮了苏衡芜手心一下。 苏衡芜觉得痒痒的,忍不住娇嗔的看了冷庭誉一眼。 冷庭誉停住脚步,好笑的看着她,倒教苏衡芜看的好不自在。 苏衡芜败下阵来,红着脸瞪了冷庭誉一眼:“看我做什么?” 冷庭誉叹口气,展开怀抱抱了抱她,低声道:“乖.“ 这一声乖,倒把苏衡芜酥了一下。冷庭誉说这个字的语气又轻又柔,似乎他的呼吸都变轻了,好似她是他的珍宝一般。 她心里止不住的渐生喜悦与甜蜜,只觉得如同吃了蜜糖一般。 冷庭誉瞧见苏衡芜这样子的表情,倒像那失水的花朵又被灌溉了后立马恢复花枝招展一般,忍不住笑了,忍不住揉了揉苏衡芜的头发:“真是个小女孩……” 苏衡芜瞪了冷庭誉一眼:“哪小了?”随之又摸了摸头发,“被你弄乱了,别人瞧了不定怎么想?” 冷庭誉倒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不过知道苏衡芜的性子,他倒没有再闹,帮苏衡芜捋顺头发后,“不小心”多看了苏衡芜前面两眼。 苏衡芜被看的发窘。 冷庭誉已道:“是蛮大的,确实不小……” 苏衡芜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想再给冷庭誉两拳头,在手即将触到冷庭誉时又缩回了手,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挑逗之嫌疑。 她红着脸喊了句:“快些吧!怕是母亲等急了……” 冷庭誉虽有些不舍两人单独相处,不过也不敢再耽搁。 等两人出了玉兰园,桑梓一眼看到苏衡芜,先是冲苏衡芜与冷庭誉行了礼后,她一边口中道:“夫人怕是等急了……”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苏衡芜,见苏衡芜衣服虽有些凌乱,不过腰直眉紧,心下松了一口气,自是料到究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情难自禁,搂搂抱抱,好在如今也是过了明路的,只要没出大乱子,倒也睁一眼闭一只眼说得过去。 等容粲见了苏衡芜,冷庭誉上前同容粲见礼,并有些迫不 及待的询问他与苏衡芜婚事的问题。 容粲微微的笑,看向冷仲然。 冷仲然看了一眼冷庭誉,私下叹口气道:“老燕王妃这段事虽然我们知道事情原委,可外人并不知,此乃燕王府丑事,又不能让外人知道……” 冷庭誉一听,登时有些傻了。 按冷仲然话里的意思是:这是要为老燕王妃守孝三年了…… 苏衡芜也有些花容失色,不由看向容粲,却见容粲依旧是面带微笑。 苏衡芜有些不解。 容粲瞥了苏衡芜一眼,轻轻地摇摇头,带着点无奈,末了,摸了摸苏衡芜的手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容粲冲冷仲然告辞。 冷庭誉面露犹豫之色,容粲轻轻地对冷庭誉摇摇头:“庭誉,我先带着衡芜走。你父王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说罢,容粲牵着苏衡芜的手先行离开。 苏衡芜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冷庭誉,冷庭誉也流露出十分不舍。 一直面带微笑的容粲见此情景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轻拍了苏衡芜的手背一下:“傻子……”不等苏衡芜有所反应,容粲已给桑梓使了个眼神,桑梓立马上前牵了苏衡芜另一只手。 等苏衡芜几人离开。 冷仲然再也忍不住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真是的,跟个呆头雁一样,傻兮兮的…… 冷庭誉笑着收回了目光,这才冲冷仲然道:“父亲要单独和我谈什么?” 冷仲然抿了抿嘴,道:“你先陪我看看老燕王妃吧……”声音很是有些悲凉。 冷庭誉虽满心焦急想询问婚事问题,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轻声应了冷仲然。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时令正好,花开蝶舞。 容粲曾交代过冷仲然要适当多走路利于恢复。 且老燕王妃如今安放的地方离此并不算远,父子二人决定走路过去。 一路默然无语。 等到了地方,冷仲然深呼吸几下后,回过头来冲冷庭誉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冷庭誉与老燕王妃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还有些恨意。因而听了冷仲然这么说,他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 若是冷仲然坚持让他进去的话,冷庭誉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冷庭誉在外面不远处的凉亭 内等冷仲然。 过了很久,冷仲然才出来,眼睛有些红红的,显见的是哭过的。 冷庭誉犹豫一下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冷仲然点点头,脸瞥向一旁,忽而道:“老燕王妃这么去了也好。不然,她若好好的活着,我愧对被她害死的生母,她若是不好好的活着,我又愧对她的养育之恩……” 冷庭誉有些愕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冷仲然已经整了整衣襟,坐了下来,转了话题说起院子里的花木来。 冷庭誉有些摸不着头脑,因婚事问题未决也有些焦急,忍了几忍才没有催冷仲然,陪着冷仲然寒暄几句天气花草。 冷庭誉意识到,尽管他与父王如今已经冰释前嫌,却彼此间多年来的生疏还是让两人之间有了陌生感。 冷仲然自然也意识到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忽然道:“庭誉,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和宝严寺里的师傅来往,只是后来,老燕王妃狠狠训斥了我,严令我远离僧道,这才渐渐少去寺。只如今,我自觉已是在红尘中打滚了一圈,了悟万物皆空。加上墨城一事,若不是你与苏夫人,我已沦为燕地罪人。自打出事以来,我思前想后,我根本不适合当燕王,我既无心执掌一地让燕地发扬光大完成老祖宗的遗愿,又没有这个能力……” 冷仲然话说到这里,冷庭誉如何还不明白,他立马拦了话。 冷仲然摆摆手,叹口气:“我如今虽还活着,却是有气无力,万念俱灰。你若还推辞,让我当这燕王,反倒对我对燕地都不益,可谓不忠不义……” 这一顶不忠不义的帽子扣下来,冷庭誉有片刻的犹豫。 冷仲然接着道:“如今大齐正是多事之秋,去岁大齐雪灾,偏朝廷正大动荡,灾后不曾好生重建,如今瘟病急发,百姓流离失所,加上定南侯上位后,因染指了后宫,定南侯夫人被冷落已久。威远候素来疼爱胞妹,加之权势的诱惑,只怕威远候会先发难,如今若我燕地重整旗鼓,内修政治民心,外广练兵,高盖墙,趁齐地如今无心顾我们燕地之时,好生储力,日后逐鹿中原,鹿死谁手那并不好说……” 第158章 父子一番长谈后,冷仲然定下待老燕王妃后事已了,他就皈依佛门。 消息传到桃花源那里,容粲沉吟了一会儿,面上看不出喜悲。桑梓作为容粲的心腹,大着胆子揣测容粲的心意道:“二小姐此番认了小小姐,而小小姐在七月里就要出嫁燕王府,哪怕燕王府对治下三令五申,不过二小姐还活着的消息还是会走漏风声。到时传到齐地,真不知那里是怎么个情形?”桑梓低声叹息一声,又问道,“燕王那边听说已经召集了臣属昭告了此事,世子爷到了六月就继位燕王。二小姐,咱们的人到时要不要……” 容粲摆摆手:“究竟燕地百年基业,如今庭誉得继燕王之位,若说将来想让更进一步若成功则好,若败了则……成者王侯败者寇啊……” 桑梓了然,看了看容粲不解道:“那二小姐的意思是?” 容粲道:“总要问问庭誉自己的意思才是……” 容粲说完,捧起了书。 桑梓瞧了,踟蹰了一会儿方告退。 等老燕王妃后事了,已是五月中旬。 花繁叶茂,天渐渐热了起来。 之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定在当年七月初六,乞巧节前一天成亲。 按照习俗,婚事定下的双方男女就要一直等到成亲当日再见面。 苏衡芜被容粲约束在家里绣嫁妆。说是绣嫁妆,其实苏衡芜也只是绣着里头穿的小衣小件之类,之余其他的大件诸如嫁衣、喜被这些大件则由冷庭誉网罗了燕地最好的绣娘送到了桃花源帮着赶绣嫁妆。 燕王府那里和容粲苏衡芜商量后,将惊鸿山庄用作新房,园子里一直以来维护不错,加上如今正是夏季,天气一天热了一天,惊鸿山庄多植被花木,正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这些都定下后,随后到了六月初六那天,刚过完节,燕地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当然 这件大事对于容粲、苏衡芜来说则早是知道的。 燕王冷仲然提前将王位退给世子冷庭誉了。燕王则不日就要去去了燕地钟山寺,皈依佛门。 等到了六月十六,冷庭誉完成了继位**。 冷庭誉正式称为燕王,而已经在钟山寺的冷仲然则被称之为老燕王。 冷庭誉一上任,很是忙碌了很久,由于之前他做世子时在燕地已有威望,身边也有得力的臣属将士,容粲也让人暗中助冷庭誉,因而虽是忙碌,却并没有出乱子,燕地治下很是平稳。 苏衡芜已是有很久不曾见过冷庭誉了。 夏季炎热,苏衡芜也随了容粲打扮十分简约,通体只穿了一身水青色绣了粉色荷花的衣裙,广袖束腰,头发用青玉发冠束在一起,十分清爽。 冷庭誉也终于在第十二次亲自来桃花源外送锦盒时被容粲允许踏入桃花源。 苏衡芜此时正躺在葡萄架子下晒刚洗好的头发,着了一身紫色的衣衫,倒和葡萄藤上挂着的一串串紫色的葡萄相映成趣。 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浓绿碧玉般的葡萄叶子斑斑驳驳射下来,打在苏衡芜光洁白皙的面上,为其加了一层光晕,映衬的苏衡芜一张芙蓉面更是熠熠生光。 丫鬟们按照桑梓交代下来的将冷庭誉直接带到了葡萄架子这里。 察觉到有人在用梳子在一寸一寸的梳自己的头发,苏衡芜柔声道:“凝萃,你别急着梳,这会子儿头发才半干,要再晾晾,免得伤了发丝……” 随着声落。苏衡芜察觉到发上的动作也紧跟着停止。 她有些疑惑,平素凝萃倒也知道她的习惯,怎的,今个儿不知怎么回事? 夏日的午后总是让人熏熏然欲睡,苏衡芜的困意也丝丝缕缕袭上来,她想兴许凝萃也困了吧,这么想着就柔声道一声:“眼下也无事,你困了也闭目休息会儿吧……” 说罢,苏 衡芜微微闭上了眼睛。 冷庭誉眉目含笑的坐在苏衡芜身后的小凳子上。 “凝萃,你怎么不说话?” 苏衡芜等了很久,始终不曾听到凝萃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慌了。 冷庭誉回过头去。 凝萃此时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花架子旁,闻言,犹豫了一下,忙柔声应了一声:“大小姐,奴婢知道了……” 苏衡芜放下心来,用帕子遮住面,放心的小憩起来。 冷庭誉又看了凝萃一眼。 凝萃有些不知所措,秋谷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前方的抄手游廊上,冲凝萃招招手。凝萃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离去了。 冷庭誉见人走远了,忍不住俯下身来,却是照着苏衡芜的青丝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苏衡芜却是睡沉了,却是不知。 冷庭誉嘴角噙笑起来,以往苏衡芜素来谨慎,如今却也有迟钝的时候。到底被亲生母亲找回,不再是那个躲起来不能见人的小姑娘,不用担惊受怕,整个人也变得憨了。 他心里暗暗下决心,等日后苏衡芜嫁到燕王府时,他定然要好生呵护她,也让她如同在桃花源这里无忧无虑。 他这样想着的同时,目光却是不曾离开过苏衡芜一会儿,待视线落到苏衡芜那温煦的阳光下被照的有些近乎透明粉红的耳朵上时,冷庭誉一阵心热。 夏日衣服轻薄,又是在桃花源里,无所担惧。 冷庭誉此刻已经移步到苏衡芜左侧,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依稀可辨苏衡芜藏在衣服里那白皙泛着粉色的肌肤。 冷庭誉早已成年,似他这个年纪的燕地贵族子弟,房中早早有妻妾,他说来却还是“童子鸡”。不曾开过荤的毛头小子。 视线往下移。 因苏衡芜是仰面躺着的,曲线毕现,其中山峦叠嶂,丰盈高隆。 冷庭誉只瞧了一眼,只觉面红耳热,望向苏衡芜 的目光更为炽热。 苏衡芜似有所觉,猛的睁开眼睛,第一眼不曾看清脸时,只瞧见下方一男子的鞋,她登时面上一急,怒色上了芙蓉面:“哪来的登徒子?” 待听的耳朵上方传来的一声轻柔的:“阿芜”却是一呆,“庭誉?” 冷庭誉见她认出自己,忽而一笑,俯下身去。 热恋中的男女,本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衡芜与冷庭誉久不曾相见,猛一听到他唤她“阿芜”,得知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苏衡芜又惊又喜。 她刚想张口问他什么时候来的,眼前一片阴影。 夏日的阳光穿过绿叶彩花打过来,斑斑驳驳的映在地面上,微风轻轻地吹,地面上的影子不时交缠,恰如那坐在藤椅上与那站在藤椅边的一男一女忘情的拥吻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冷庭誉用力的拥抱了苏衡芜一下,临松开怀抱时俯在她耳旁**:“我的小心尖子,我要想死你了……” 苏衡芜心里又甜蜜又羞怯,闻听冷庭誉此话,她干脆拦住冷庭誉的腰将脑袋趴伏在他身上。 冷庭誉心里又是一紧,身体的异样让他脸色涨的红了起来。他声音有些生硬的道:“阿芜,快松开我!” 恰如一盆凉水从头顶上浇下来。 苏衡芜怎么也想不到适才还和自己柔情蜜意的情郎,怎么转瞬就这么冷淡了。 她有些忐忑的柔声喊了一句:“庭誉,你……我……” 冷庭誉面色十分不好,又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转过身去。 苏衡芜一愣,待瞧见冷庭誉下身处的异样,只觉得整个人似起火了一般,火烧火燎的,捂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冷庭誉才转过身来,却是回头一看到苏衡芜那张如红莲盛开的一张脸,整个人又是不争气的一紧,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恰此时,秋水过来提了茶水来。秋谷 紧跟其后也提来了冰镇的银耳莲子羹。 待安放好,秋水秋谷又低着头退下。 苏衡芜为冷庭誉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拿冰镇过的,凉丝丝的下火。 冷庭誉一连喝了两碗,才觉大好。 苏衡芜的头发此时也晒得差不多干了。 冷庭誉虽有心帮苏衡芜梳发挽发髻,却又怕惹得一身火气,到底作罢。 苏衡芜倒也没有喊丫鬟来梳头,只简单挽了发髻,通体发上插了一根乌木簪子,清清爽爽的。 两人并肩去了杨柳提。 盛夏的杨柳垂下来,淡绿的色泽与池中的清水相映成趣,几只天鹅悠闲的在水里游来游去。 苏衡芜让秋水回去拿了一些点心,和冷庭誉一起半蹲在杨柳绿荫下往池中透着糕点碎屑,逗引的天鹅游过来,不时再鸣叫上一声。 清风从水上来,凉丝丝的,十分凉快。 两人手上不时往池子里喂着天鹅,说着话。 主要是冷庭誉说起燕王府翻修的惊鸿山庄,里头原本就草木丰盛,因着苏衡芜性喜蔷薇,冷庭誉就在他们选的作为新房的倚绿楼一周均移栽了蔷薇。蔷薇花期长,燕王府里又不乏老花匠,带着花苞移过去的,如今也渐渐成活。 至于惊鸿山庄的正房因贺慕容生前居住,就依旧保留了下来,并无作他用。 冷庭誉描述着:“蔷薇林后原本就依墙栽了一溜杏花,倚绿楼是三层两进的房子,之前带你去看过的,楼后栽的是桃花,院子中央我按照你的意思让人搭了葡萄架子,到时候你也可以坐在院子里晒头发,还栽了石榴树,西南角那里挖了池子,也放了天鹅进去养,再单独弄个池子养些锦鲤,后花园里更是各种你喜欢的花卉药材都是齐全的,再加上暖房,一年四季都是鲜花着锦,想来你过去燕王府也会喜欢的……” 苏衡芜听着冷庭誉的述说,心里也开始向往起来。 第159章 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花藤架子下逗弄着鹦鹉念诗:“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鹦鹉饶舌,语带含糊的跟着念着。 苏衡芜想起适才冷庭誉那炽热的仿佛一团火的怀抱,只觉得花藤架子下也不凉快了,夕阳西下,日头也似乎更火辣了。耳边仿佛还响着冷庭誉的话语,他轻咬着她粉玉般的耳垂,轻叹着,“还有二十天,咱们就成亲了。到那时,我要仔仔细细将你看个痛快,要个彻底……”那样直白热辣的情话宛若带着火种一般,直惹得苏衡芜一阵心悸,如今念起,一颗心依旧砰砰跳,脸上也一阵火烫,不用想也可以猜出此时她脸红成什么样了。 恰新入府没有多久的小丫鬟云初瞧了苏衡芜这模样,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托盘给打翻。她一个趔趄,忙扶住一旁的缕空花墙方没有跌倒,待将漆黑托盘上的冰碗取下来后,云初慌张问苏衡芜道:“大小姐,可是生病了?” 见苏衡芜闻言一怔。 云初指着苏衡芜通红的面颊:“大小姐脸好红!” 苏衡芜推脱道:“今个儿日头毒,晒得厉害。”又指着摆放在石桌上的冰碗道,“母亲让你端过来的?母亲在做什么?” 云初仔仔细细的瞅了苏衡芜几眼,外头日头是狠毒。可此时大小姐所坐的花架子下却正是消暑的好地方,她只刚这里一站,还觉得穿的少了,身上猛然有些发凉呢。 当然,大小姐说是热的那就是热的。 云初低下头,将冰碗双手奉给苏衡芜,这才回道:“夫人先前午休好,这会子刚吃了碗银耳莲子羹后,眼下正在盘账呢。因着天热,夫人让人做了冰碗给大小姐送来,里头放了大小姐喜欢的葡萄干、用雪梨汁兑了川贝等,夫人说最是消暑,只是交代了大小姐尝个味就好,不要用完。以免凉气伤了身体。” 苏 衡芜听完点点头,回过神来,想着不知道这会子冷庭誉是否已经回到了燕王府。冷庭誉不爱坐轿子嫌弃坐轿子慢,只是眼下这毒日头下骑马倒是遭罪,怕是回去了也是浑身汗浇透了。 云初见苏衡芜用了冰后脸上的红色倒褪下去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话说冷庭誉前脚刚回到燕王府,府上管事匆匆找来。 冷庭誉一愣,只听卫林道:“水榭那里出了件奇事……” 冷庭誉边让人服侍着换了被汗打湿的衣服边皱了眉头问道:“水榭?” 卫林见冷庭誉想不起来了,忙提点道:“卫侧妃?” 是她?那个长相和母妃贺慕容十分肖似的女子? 冷庭誉说不出心里有些复杂,她一方面也知道卫鸾当年被牵扯进来后面又被丢到水榭那里独自生养女儿,母女俩在王府里像两株野草似得,悄无声息的长在角落里,其实也是无辜的。可另一方面,到底母妃贺慕容是因为恼了父王同卫鸾才去的别院,又在别院与世长辞的,生为贺慕容唯一的儿子,冷庭誉心里是不能释怀的。 卫林见冷庭誉半晌没有出声,心里也有些打鼓,后悔不该拿水榭的事来烦他。只是水榭发生的事也太离奇了。 卫林低下头不说话。 良久,才听到冷庭誉平静问道:“卫侧妃怎么了?” 卫林长松了一口气,这才道:“不是卫侧妃,是卫侧妃所生的三小姐。三小姐她会说话啦……” “三小姐?” 苏衡芜重复了卫林的一句话:“卫侧妃所生的三小姐,三小姐她会说话啦?”语罢,冷庭誉一双凤目盯着卫林。 卫林深吸一口气,他跟随冷仲然多年,冷仲然性子软带人也和善,他在冷仲然身边做事也轻松。如今冷仲然去了寺里出家,他是冷仲然身边的老人,原也是要跟过去侍候的,只是如今燕王府经过先前老燕王妃那一团 事,如今人事上还没有彻底理顺,加上冷庭誉新接位燕王,冷仲然便命卫林留下来继续打理燕王府,等什么时候燕王府里头彻底顺当了,再让卫林卸下任来。 只是,比起在原燕王冷仲然身边当差,卫林觉得如今在冷庭誉这里很是吃力。这也倒不是冷庭誉为难他,或者难侍候,只是……只是,冷庭誉无形之中会给他一种威严,压力……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这里,卫林忙收敛心神,回冷庭誉道:“燕王素来忙于正事,自然无暇理会燕王府后院的事……”不过月余的时间,卫林口里的“燕王”却已不是冷仲然,而是当初的世子爷冷庭誉。 “也因此自然是不曾留意卫侧妃所生的三小姐一直随着卫侧妃独自居住在水榭里,卫侧妃平素是个话极少的人,水榭那里除了卫侧妃母女就只有一个小丫鬟,三小姐打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水榭一步,听说以往脑子也不大灵光,竟是如今已长大七八岁光景,却始终不曾开口说话,老奴听说以往三小姐还口边流涎,府上也因此有不好的话说……说三小姐就是个傻子……” 冷庭誉打断道:“那她今天会说话了?说了什么话?” 卫林道:“三小姐派了水榭里那个当初的小丫鬟托人捎话给我,说是三小姐有话要同你说……” 卫林说完,有些忐忑的望着冷庭誉。 冷庭誉却是垂眸不语。 卫林见着冷庭誉沉默,他心里也渐渐有些发毛,将头低的更低了。先前得了消息又听说恰好冷庭誉从外头回来,当下忙不迭的跑过来,却是没有时间去仔细思量这事。 如今想来,这事何止是蹊跷,简直是撞了邪一样邪门。 那三小姐像个傻子似得嘴边流口水流了这七八年了,如今却忽然一朝开口了,却不是喊娘而是直接要见冷庭誉。 他们两人虽然都在同一 个燕王府,可事实上却是从来不曾打过照面。因着当年东王妃贺慕容的事,前燕王冷仲然将东王妃的死算在了卫侧妃身上,甚至在卫侧妃九险一生生下三小姐时,前燕王冷仲然却是要拿刀劈死三小姐,若不是由老燕王妃派人拦着,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三小姐。 燕王府上的下人们见上头的主子都对卫侧妃母女不理不睬,心里如何没有个计量,众人也只当卫侧妃母女早死了一般,只多嘴的婆子有时候会私下传三小姐傻样。 可如今三小姐却一朝开口说话了…… 莫不是三小姐撞邪了? 卫林陡然间觉得背上一阵湿冷,大太阳底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冷庭誉却是已经大步流星往前走。 等卫林回过神来,一抬头发现冷庭誉早不在眼前,他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害怕,忙拿眼四处寻找。 待瞧见冷庭誉的身影时,卫林才心里安一下,却又拿捏不准冷庭誉是不是恼了他拿那跟野草一样的三小姐的事来烦。要知道,三小姐出生时正是东王妃贺慕容没有的时间,说来生下就是不祥啊。 卫林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只觉得自己脑袋这是灌了水了,同时心里也有些恼了那特意来找他说三小姐要见燕王冷庭誉的人。 心里诸般计较,卫林脚下却是不敢停,又不敢出声喊冷庭誉,只在后面小跑着前追。到底卫林是府上的老人有了年纪,一番折腾下来,倒也没有了之前觉得三小姐是撞了邪的惧意,反惹了一头大汗。 眼见得冷庭誉一直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经过假山,从假山旁的花草**一直向西,卫林一时只觉自己眼花,燕王这是在朝水榭走去? 卫林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他就自己拍了一下脑袋。 略微踟蹰了一下,卫林忙抬脚跟了上去。 这下子,卫林倒是眼睁睁的看着冷庭誉确实是朝 着水榭方向走去。 水榭地处偏僻,那里有一个大池子,听说是当年燕王太祖冷千秋因着王妃夏日受不得热在燕王府挖了不少的池子,并且沿着池子架了桥修了亭子栽了花草。燕王太祖冷千秋更为着王妃修了水榭,夏日的时候王妃在里消夏。只不知怎的,有一年,王妃在水榭里午休时,不知道从哪里爬来一条大蟒蛇伏在水榭里,还吞噬了一名小丫鬟。王妃也为此大病了一场。燕王太祖让人捉了蟒蛇,倒不想,那蟒蛇后头却不见了。燕王太祖又让人里里外外查了事,却是最终没有源头。 只是,水榭原本是为着王妃所造,燕王太祖冷千秋又素来拿王妃当心尖子,为了王妃,当年连江山都拱手给了大齐。自然燕王太祖为了王妃所建造的水榭,定然是竭尽全力,网罗了燕地的能工巧匠,又运来奇花异石,水榭建造十分精巧,里头摆设更是堪称奢华。 只是后来无端出了个蟒蛇的无头案,王妃遭了惊吓,自然是再也不愿意靠近水榭一步,就是里头的东西也不愿意挪。还是后来,老燕王妃(冷庭誉的祖母)嫁入燕王府时,觉得那么多好东西放在水榭里容易丢失,亲自带了仆妇来将水榭里的器物收了起来。 及到将卫侧妃母女指到这边水榭来居住时,水榭这里已几乎空空如也,加上地处潮湿之地,当年荷花池风光无限,后来因了蟒蛇一事,燕王府上下惊惧水榭,又在水榭与其他通道处加盖了围墙,故而水榭那里十分冷清,甚至一年四季,除了夏季,其他季节就是天天烧着炭,也暖不了屋子。 至于卫侧妃,打从东王妃死后,先燕王冷仲然就不曾瞧过卫侧妃。燕王府又素来不将庶子庶女当回事,因而即便三小姐是先燕王的骨血,却认真论来,还不如燕王府体面的仆妇家里的孩子过的幸福。 第160章 卫林心中一番感叹,心思恍惚间已不见了冷庭誉踪影。当即心神大乱,思前想后,揣测着说不得燕王冷庭誉果真是进了这水榭里头也未可知。心里打定主意,卫林一路小跑着来了那水榭处,逮住水榭看守的婆子一问话,方知果真燕王冷庭誉这是进了水榭了。 卫林觉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也要跟进。 却不想,那守门的婆子却是拦了卫林。说来,卫林是府上多年的老管事,在府中下人眼中地位不同一般。因而,那婆子虽大着胆子拦了卫林也实在是出于冷庭誉有令在先,不过,行为举止间依旧有些战战兢兢。 那婆子先是亮明是燕王冷庭誉的意思,说不让人进去打扰,之后又客客气气的请卫林去守门的屋子里喝杯茶水。 只是卫林哪里有心思喝水,又嫌弃婆子脏俗不堪,摆摆手,自去了一边。婆子也算是有眼色的,忙乐颠乐颠的搬了凳子给卫林。 却说水榭里头,卫侧妃与唯一的丫鬟春芽在离门房没多远的灶间烧水做饭,她一身洗的发白的衣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身形十分消瘦。卫鸾正低头从灶间胡乱堆成一堆的柴禾中抽出几根柴来,边一手用力将长长的树枝形状的柴禾掰开两半往火膛子里传,边与丫鬟春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卫鸾道:“盈光如今忽然这一开口,我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她跟变了个人似得,我在她面前但凡多站一会儿,就会发现她在静静的瞅着我……” 春芽边往锅里倒油,边手里不停的去用刀盛葱姜蒜下锅,只听油锅噼里啪啦阵阵响后,葱姜蒜的香味随着油烟一同升起。 春芽忙将先前收拾好的青鱼鱼头下锅,边喜滋滋的冲卫侧妃道:“三小姐如今 老嫌饭菜没滋没味,我用蚯蚓在塘子里这次钓的这些鱼,除了咱们今个儿吃的,余下的我养在塘子里的网兜里了,够咱们开一阵荤的了……” 卫鸾也笑了:“我就说说不得鱼儿晚上上钩快,也不枉咱们俩昨晚上守了一夜的塘子……盈光昨个半夜我还发现在翻来覆去不睡觉,问她话,她又不说……才将我和你出来时,我还特地看过她,盈光上下眼皮正打架,说不定此时已经睡了……” 春芽道:“不怕,眼下天热,一时半会冷不了也馊不了……三小姐打小就喜欢喝鱼头汤,等下瞧见肯定喜欢的不得了……” 卫鸾叹一口气,没有接话。 春芽已经手脚麻利的将锅里的鱼煎的两面金黄,鱼香味也传了出来。春芽又忙往大铁锅里加了两大碗水,这才盖住锅盖,在罩衣上擦了擦手,冲卫鸾道:“侧妃,快去歇歇。我来烧就行!” 卫鸾则推辞道:“昨晚上你几乎一晚上没有合眼,白天又忙活了半天,你先去打个盹,等鱼汤熬好了,我再喊醒你……” 春芽笑的一脸明媚:“说的好像侧妃,你昨晚上睡了似得……”说完,就直接拉卫鸾站起来。 卫鸾并没有什么力气,很快被拉了起来。 她笑着摸了摸春芽的头。 春芽摇摇头,不满道:“人家已经长大了,侧妃还总拿春芽当小孩子看,动不动就爱摸春芽的头……” 卫鸾感叹:“是啊,已经长大了。你刚来时还只是个小姑娘……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到了成亲的年纪……” 话刚一说完,卫鸾与春芽两人都沉默了。 连着七八年了,卫鸾带着女儿盈光,并着丫鬟春芽都一起在这四面都是高墙的水榭里足足生活了七八年了,不曾也不能迈出过一步,相依为命画地为牢了八年了。 卫鸾 低下了头,良久才又伸出来摸了摸春芽的脑袋。 春芽能察觉到卫鸾的悲伤,这次倒没有摇头,而是老老实实的任着卫鸾摸头。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春芽忽然听见卫鸾带着迟疑的声音:“二少爷?” 咦? 春芽一怔,忙抬起头来。 入目就是一穿戴讲究的男子,面容俊美如谪仙,正站在门口默默的望着灶间或则说是望着她们。 春芽打从八岁上被人牙子卖到了燕王府,规矩还没有来得及学完,就被匆匆打包送到了这水榭。自此就同卫侧妃母女在一起生活。 时光缓慢又匆匆。 难熬的日子,春芽会和卫侧妃一起觉得时间难度,渴望瞬间变老,从此人世间解脱。尤其是在盈光生病时,冬天冻的只能几个人紧紧抱成一团时。 不过,再难熬的日子还是熬了过来。 等再回头去看那些岁月,又会觉得时光匆匆了。 这八年里,春芽打从什么都不懂得豆芽菜般的小姑娘长成了发育齐整的大姑娘,却是从没有见过除了卫侧妃、盈光以及每月初一十五才会露一次面的门口守门的婆子外,却是再也不曾见过旁人。 春芽觉得惊讶极了,她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冷庭誉看。 这让冷庭誉不喜,正要动怒时,转而想到先头曾听说的一个小丫头跟着“锁“在水榭七八年,忽而有些觉得可怜,便没有说什么。 卫侧妃有些手足无措,一边诚惶诚恐的又冲冷庭誉行了个礼,喊一声:“二少爷?”一边又偷偷打量冷庭誉。 她当年被移到水榭居住前,也曾见过几回冷庭誉。只是那时候冷庭誉还只是个少年,如今七八年不见,卫侧妃只是觉得和记忆里的那个影子有些相像,却心里并不敢打准,这一准就是冷庭誉。 她有些怕认错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 冷庭誉。卫侧妃都知道眼前人可以左右自己生死。她想八年前,她九死一生产女后,等待她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冷仲然提刀冲了进来,要将她们母女砍杀。 很多人来劝却劝不住。 还是记忆中那个少年,冷庭誉赶来冷冷的冲冷仲然说了一句:“杀了她们,我母妃就能起死回生吗?杀了她们,你就想抹灭你所做过的事吗?不要将你的错误推给女人,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那少年,说罢跑着离开。 而冷仲然最终也长叹一声,腿软放下了刀。 卫鸾之后连哭都不敢哭,只紧紧的抱着怀中刚出生的女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她一动,冷仲然会改变主意,再次提起刀。 后来,冷仲然离开。然后,很久之后,卫鸾才敢松开怀抱,才敢捂着嘴落泪,也才发现她刚刚生下的女儿除了刚出生时啼哭,刚刚竟然表现的十分乖巧,在她怀里睡着了。那一刻,卫鸾心里黄连一般,怀里犹如千斤重,让她咬牙坚持无论如何要对她生下的小生命负责。 她还不能死。她死了,她的女儿怎么办。 之后,她们母女被送到了水榭,传说那里曾经出现过蟒蛇。 她们到了水榭时,卫鸾才发现曾经传说中恍如神仙仙境一般的水榭却是破败不堪,简陋至极。里头的屋子里更是空空如也。 潮湿阴暗,处处散发着一股生霉的气息。 再后来,又来了一名小丫鬟。 因为惧怕蟒蛇会出现,卫鸾睁着眼睛几天几夜几乎不曾合眼的守在女儿床前。 好在,蟒蛇没有出现。 而她也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坚强。 一晃,她们也度过了这么多年。只除了来的第一年,她的女儿半夜发了高烧,她拼尽了一切也没有走出水榭,也没有大夫前来。后来,老天可怜她的女儿,留 下了她女儿的命,却让她女儿成为了傻子。 卫鸾在知道女儿高烧烧成傻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想抱着女儿跳进河里死了算了,甚至想即便水榭那个大蟒蛇真的再出现那就出现吧,将她们母女两个吃了也好。 可是…… 最终她也没有带着女儿跳河。 蟒蛇也没有出现。 一晃,她们度过了八年。 她改了模样,而她的女儿却还是个傻子。 卫鸾开始想:傻就傻吧,傻了无欲无求才不知道苦。 她还想,兴许她的女儿会傻一辈子。 她们在水榭里已经度过了八年,兴许还会再度过八年,再八年,无数个八年,直到死……只是她不敢确定,若是她先走了,燕王冷仲然是不是会念在骨肉血脉份上,将她的女儿从水榭里接走。 不过后头,卫鸾自己又否定了这样的念头。若是燕王冷仲然能念及血脉亲情,又如何会将他早年的侍妾连同侍妾生下的孩子或打发到庄子上去或扔在府里,任他们自生自灭。若是燕王冷仲然能念及血脉亲情,又如何会在当年亲自举起刀剑要杀了她那刚出娘胎的可怜的女儿…… 卫鸾不敢死。 她觉得女儿一出生就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像见不得光一样,被囚禁在这里。 卫鸾于是给女儿取名盈光。她希望她的女儿有一天能站在外头大太阳底下,自由的走动,自由的呼吸,迎着光,活的明亮自由一点,能嫁人生子,像个平常女人一样,不要像她似得。 就这样,卫鸾守着她的女儿度过了八年的岁月后,不成想,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她太苦了还是觉得她的女儿有些可怜。 老天爷忽然就仁慈起来,她的女儿在过完八岁生日后,忽然会喊她了,虽然她喊得第一句话是:“卫侧妃?” 但,这已足够卫鸾兴奋地落泪。 第161章 从来不会说话的盈光一朝忽然眼神不再呆滞,嘴角不再流着口水,不仅如此,她眼神清明甚至还会说话了。 虽然她喊得第一声不是卫鸾朝思暮想的那句:“娘!”也不是“母亲”而是一声“卫侧妃……”却还是足够让卫鸾热泪盈眶。 春芽在第一次听到盈光终于能出声说个真正音节的词汇时,当时就差点就手里捧着的破了一角的瓷杯子给抖在地上。 后头,春芽还私下冲卫侧妃说,盈光开口第一句话喊得的卫侧妃,那都是因为平素她在盈光面前口口声声卫侧妃的缘故。 卫鸾想想也应该是这样。 只是连续几天,盈光自打喊了那声卫侧妃后,就很少再说话。卫鸾和春芽却依旧很开心,两人想着盈光七八年不曾开口,如今猛然开口,怕是对说话还不熟悉,日后练练就好了。 卫鸾还和春芽一商量就在水榭里的外头院子里,两人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给老天爷磕了好多响头。 卫鸾忘不了,她刚磕完响头后,盈光从屋里走出来,她久不走路的缘故,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卫鸾就心疼盈光要去搀扶。 盈光却不让卫鸾碰她,并再一次重复了那句:“卫侧妃?” 卫鸾心里有些复杂。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卫鸾仔细回味盈光喊她卫侧妃时的模样,她微微侧着头喊她卫侧妃,目光有疑惑有惊讶有可怜有淡然。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卫鸾说不清楚。只是盈光那样的眼神让卫鸾有些莫名的心慌。 她将心慌跟春芽说,春芽则道:“三小姐七八年不开口,外人都说是个傻子。如今猛然开口,定然是上天安排的奇遇,我进府前曾听我娘说一句老话,语迟人贵。三小姐,将来是个贵人。” 卫鸾听了劝,心里也想着:罢了,再怎样,也好过原先那样痴痴傻傻没了魂魄似得。 卫鸾是个谨慎的性子,因不知道盈光会开口说话是不是好事,会不会引来祸患,而且她们多年来囚禁在这水榭里,对于外面的事等同于睁眼瞎一般。 卫鸾同春芽商量一番后,将盈光会开口说 话的事瞒了下来。 盈光打从会说话,却不愿意再像以前一样整日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床上,一反常态的每日早晚出来走走。从一开始只能走不远,到后头能一口气走很远,加上卫鸾咬咬牙,将素日同春芽背着人偷偷做的针线活托了守门的婆子拿出去卖了。 卫鸾的针线活是极好的,有着一手好绣活。春芽虽说天分不足,但也是卫鸾一针一线亲自教的,比起外边寻常的绣娘却还是显得出色些。 只不过,经了守门婆子的手到最终能到卫鸾手中的银钱少的可怜。 卫鸾便托守门的婆子弄回来一些蔗糖鸡蛋来。 用蔗糖煮鸡蛋连着一阵时日,盈光的气色倒渐渐脱去了黄气,虽说看上去仍然气色很差,却还是比先头好的很多。 卫鸾觉得跟做梦一样。 只是这到底引起了守门婆子的注意。也不知怎的,让盈光同守门的婆子递上了话。 守门的婆子知道了盈光会说话,而盈光也托守门的婆子让冷庭誉来。 当卫鸾得知这一切时,整个人十分慌张的求守门婆子别去说。 守门婆子却是一脸高傲的看了卫鸾几眼后,将大门重重合上。 卫鸾原地打转走,来来回回口里念叨有词:“怎么办?怎么办?”她急的焦头上火,又不忍心去说盈光。 卫鸾打从盈光会说话以来,心里高兴的同时还有些莫名的失落。以往盈光是个傻子,她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将心里话同盈光说。盈光并听不懂,可是会朝她笑。 如今盈光眼神清明,会说话了,卫鸾却觉得盈光不喜欢她靠近她,也不喜欢她的碰触。 春芽为此也很是不解。 卫鸾自己为盈光开脱道:“她以往都是傻得,如今猛然说话,可能并不知道我是她娘吧!”而且水榭里这里条件这么差,卫鸾能清楚感受到盈光的不满与嫌弃。 盈光转身走了。 春芽来安慰卫鸾,说听守门婆子说过冷庭誉如今已是燕王了。哪里有时间来理会三小姐,毕竟冷庭誉怕是根本就不记得还有个三小姐…… 卫鸾想想也是。 她们几人在这里这 么多年都无人问津,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盈光一句话,就能让如今是燕王的冷庭誉来。 倒是想不到如今冷庭誉真来了。 卫鸾从恍惚中抬起头来,意识到再喊冷庭誉二少爷有些不对,忙道:“燕王……”顿了顿,“我们是听守门婆子说的你已经是燕王了……” 冷庭誉没有回答。 卫鸾心下当此默认了。 春芽此时才明白过来忽然出现在灶间的谪仙人一般的男子是谁,原来他就是新燕王啊!他生的可真好啊! 春芽偷偷的打量冷庭誉,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她似乎察觉到冷庭誉目光向她瞄了过来,登时春芽跟做了贼一样,忙低下头。 屋里一时十分寂静,简直落针可闻。 火膛里的柴禾噼啪一声炸**花,亮光向外迸射。 卫鸾意识到灶里的火忙回过身来去管灶间。 春芽也慌慌张张的去弄柴禾。 冷庭誉在屋里看了一会儿,忽然瞅着卫鸾道:“卫侧妃?” 卫鸾一愣。 她觉得冷庭誉说“卫侧妃“这三个字时的眼神、语气以及声调都和盈光一模一样。 冷庭誉静静地看着卫鸾。 卫鸾很快意识到冷庭誉这是还在等待她回答。 她有些不自在的将手在罩衣上擦了擦。 冷庭誉望了过去,那是一双怎样的手,指节肿大,肤色泛黄,指甲处还生着刀剑刺,上头正黑黑的,沾满了锅底灰。 他亲眼见卫鸾往衣服上一擦,原本也并不怎么干净的罩衣上立马也染上了锅底灰,黑黑的一片。 冷庭誉有些不敢相信。他在少年时期,曾经见过这位传说中和他母妃容颜肖似的女子,那时候,她肤白貌美,虽说有些纤瘦,却也水灵灵翠生生的。只是当年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她一脸错愕的望着他,冷庭誉瞪了她一眼,回了一句“丑”就跑了。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母妃和父王吵架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叫卫鸾的女子。 府上的人都说他们长得像,老燕王妃也说长得像。就是冷庭誉自己其实心底也是清楚的,单轮形体,卫鸾和母妃更出落的像孪生姐妹一样,十分相像。 可 事实上,卫鸾面相温柔。而母妃却举止间有些高傲矜贵。 两人的性子一个如水,一个如火的。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只是,无论如何,冷庭誉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就是卫鸾:满脸菜色泛着青,眼窝深陷,头发枯燥无光,皮肤粗糙,颧骨凸起,整个人瘦的皮包骨一样,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 这和当初那个华服美人,总爱低着头的水灵灵的记忆里的卫侧妃却是截然两人。 卫鸾也意识到冷庭誉在打量她,神色之间更有些局促。良久,她才道:“燕王,还是喊我的名字,卫鸾吧!” 声音也有些嘶哑。听说当年的卫侧妃唱的一首好曲子,有个好嗓子。 冷庭誉瞥了卫鸾一眼,没有说话,却问向了春芽:“怎么,要你们亲自做饭?” 春芽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的燕王是在问自己。 春芽正在紧张时,看不见卫侧妃正在同她使眼色,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们出不得这水榭。守门的婆子又总是忘记给我们送饭,有时候饿得不行了,差点连树皮都啃了。后来还是卫侧妃提议,我们用棍子挖了蚯蚓,再用蚯蚓钓到鱼……又弄了柴禾,找了这个荒灶……已经几年了……” 冷庭誉点点头,示意春芽继续说下去。 卫鸾在一旁不断给春芽眼色,暗示她 别再继续说了,只是这些眼色都如同媚眼抛给了傻子。 春芽多年来不曾见过旁人,只除了卫鸾母女,许是管傻了,如今猛一见到生人。加之,春芽天性心眼实诚,因见冷庭誉冲她点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春芽私心当做这是冷庭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 当下,春芽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说了。她交代了守门的婆子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楞是将饭菜连着两三天不曾往水榭里送过。 等守门的婆子意识到,因担心把水榭里头的人饿死了,而开门进了水榭看她们还活着没有,却不想瞧见水榭里头的人正在烤鱼吃。 守门的婆子一愣,鱼倒是烤的很香。 卫鸾当时吓了一跳 ,忙招呼守门的婆子一起来吃。守门的婆子闻着香味,似乎受不了香味的诱惑接了一块鱼肉不想刚进了口就被她吐了出来。 没有放盐。 后来,卫鸾她们和守门的婆子说好,她们用几十条鱼能换来一罐盐外加一小袋米。后来,又换了蔬菜种子,卫鸾带着春芽在水榭里开了荒地,种了蔬菜。她们又常拿菜与鱼托了守门的婆子换一些生活用品。 至于燕王府上本该一日三餐为卫鸾她们送的饭菜也都再没有了踪影。 春芽向冷庭誉交代完这些后,倒没有再向冷庭誉提及她和卫侧妃私下找了守门的婆子要了针线做了绣活往外卖的事。 这是因为卫侧妃曾经不止一次同冷庭誉提及,燕王府规矩大,若是让人得知燕王府的女眷往外卖绣活,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传出私情什么样的话来,她们三人定然会被乱棍一阵猛打,含冤而死。 卫侧妃见春芽没有提及绣活的事,心里也以为这是因为她往日向春芽说起不能泄露的慎重性起到了作用,倒也松了一口气。 冷庭誉听完春芽一番说,深吸了一口气,暂将此事记下,转而问起卫侧妃:“那个……三小姐呢?” 卫鸾从冷庭誉来,就知道怕是要找盈光。 卫鸾迄今为止也不知道盈光究竟冲守门的婆子说了什么,能让那个见钱才会眼开的守门的婆子去担任风险的为盈光传话。 她也不知道怎么冷庭誉还真被请来了。 卫鸾与春芽面面相觑。 大铁锅里熬着的鱼汤咕咕作响。 鱼汤的香味从里头传来,一直飘到外头。 守门的婆子鼻子颇尖,捕捉到了空气里飘荡着的鱼汤香味,自言自语道:“她们又在熬鱼汤……” 话音刚落,守门的婆子就听到一声闷声问她。 “谁?” 守门的婆子睡意顿消。这里连续七八年来,几乎从来不曾有外人到此,故而守门的婆子这一打瞌睡,早忘记不远处的藤椅上还坐着燕王府的主管卫林。 守门的婆子登时觉得冷汗都出来了。 卫林又走的更近些,逼近了问守门的婆子:“怎么回事?” 第162章 卫鸾有些不大情愿,内心里她虽知道此时生活十分简陋,可安生生活了七八年,盈光打从出生就差一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拿刀砍死。 虽说认真论起来,是眼前的新燕王冷庭誉救了盈光。只是卫鸾心里也明白,冷庭誉当初只怕只是嫌弃他们闹,或者出于善良。她也清楚,当年虽然不是她愿意,但事实上无论怎么说,都绕不过是因为燕王冷仲然和她一夜后,导致燕王冷仲然和东王妃贺慕容之间嫌隙更大,甚至后来东王妃贺慕容搬到了庄子上居住,后来又死去了。 卫鸾有些担心冷庭誉会对盈光不利。 可冷庭誉要进,他又是燕王,卫鸾心里拿不定主意,也情知若是冷庭誉执意要见,她也根本拦不住。 卫鸾短暂的思索后,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春芽不知所以然,只见卫鸾跪了,先是一怔,意识到主子都跪了,她一个当下人的怎好意思再跪,立马紧跟着也跪了下去。 冷庭誉皱了皱眉,似要说话。 只是不等冷庭誉开口说话,卫鸾已经将话截在了前头。 卫鸾道:“盈光早年烧坏了脑子,一直痴痴傻傻,人情世故她什么也不懂。而且她本就无辜,如今天可怜见,她终于会开口说话,却是只怕会词不达意。若是……” 冷庭誉不等卫鸾说完,已经意识到这是卫鸾怕他会伤害那个……三小姐,说来,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原来她就盈光。 冷庭誉直截了当:“带我去见她,我不会伤害她!” 卫鸾得了冷庭誉的话,心里略安,留下春芽在看锅,自带着冷庭誉去见了盈光。 盈光此时却不在屋子里,而是坐在水榭的一个荒废的亭子里。 亭子破败不堪,只卫鸾搬来水榭住后,闲来无事时曾带了春芽盈光来此移栽了不少的花卉,每日注意浇水施肥松土,加上养的又都是些好活的见风长得花,倒也让水榭里头在每年春夏的时候,因了花卉,有了精致。 盈光此时就坐在凉亭里,凉亭上头爬满了蔷薇。蔷薇本就是好养活的花草,一年四季都循环开花,此时也不例外。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蔷薇花叶,打在盈光的身上,光晕稀释了盈光脸上原本的一脸黄色,让她气色好了些。 卫鸾本身是个美人,冷仲然人也十分俊美。有这样的基因,盈光也丑不到哪里去。 如今已经七八岁,因为不加锻炼加之营养不良的缘故,看上去有些瘦小,却是 虽瘦小,五官依稀可以预见长大成人后的绝色。 冷庭誉看的第一眼倒是有些愣住了,他仿佛在盈光身上看到了母妃贺慕容的影子,他有些疑惑。待听到身旁卫鸾呼唤“盈光”的声音时,才恍然过来。 卫鸾本就长得同他的母妃贺慕容生的十分肖像。盈光是卫鸾的亲生女儿,自然像盈光,也因此像他的母妃贺慕容了。 这样一想,就有些通了。 盈光却是定睛看着冷庭誉,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望着冷庭誉。 卫鸾仔细瞅了一眼盈光这种表情,只觉心跳似乎慢了一拍,盈光的那种眼神让她恍惚间回到少女时代。也曾有人那样眼神炽热的望过自己……不过,也不全像,似乎跟当年那人望自己的眼神又不一样。 卫鸾心里担心冷庭誉会生气,忙试着小声喊盈光的名字。 “盈光……盈光……” 她声音极小却很清晰,一遍又一遍响在夕阳西下的天空中。 盈光却仿佛不曾听到一般,依旧呆了一般痴痴的望着冷庭誉。 冷庭誉有些不解,他并不喜欢不亲近的人这么长久的打量他。他于是咳嗽了一声。 寂静的夕阳西下,冷庭誉那声咳嗽声显得很是突兀。 卫鸾眼神都慌了,用余光偷偷打量了冷庭誉一眼,就快步冲上前去拉了盈光。 盈光倒是没有抗拒,这又让卫鸾有些吃惊。卫鸾心里再明白不过,打从盈光会说话以来,盈光就忽然大改了性情一般,不再喜欢她的接近。 只是不等卫鸾去思考其中的缘故。 眼前却发生了一件令卫鸾和冷庭誉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景象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了弦的玉石一样从盈光脸上滚落下来。 这让盈光看上去很是哀伤。 于冷庭誉而言,他除了于他极为亲近的苏衡芜还有母妃贺慕容以外,其他女人多也不敢在他面前哭,就是亲表妹如罗广兰在他面前哭泣也只会惹他心烦。 可是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庶出妹妹的眼泪却让冷庭誉莫名的心软起来。 他做出了一件自己都有些意外的事。 他递给她一方素白的帕子。 盈光泪眼朦胧中看了冷庭誉一眼,从冷庭誉手里接了那帕子去擦眼泪,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卫鸾眼看着盈光的眼睛因哭泣**的如核桃一般,心里是又心疼又莫名。 适才亲眼目睹过冷庭誉递给盈光一方帕子的行径倒是让卫鸾心中长舒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目 前看来燕王冷庭誉并不反感盈光。 卫鸾等着盈光终于不再哭了,轻声提点盈光要称呼眼前人为燕王。她还本还想介绍冷庭誉是她的嫡兄,只话到了嘴边,卫鸾又咽了回去。 她还不知道冷庭誉愿不愿意认盈光这个便宜妹妹呢。 毕竟整个燕王府都是不把庶出子女当回事的,更何况嫡庶本也是敌对。 只是让卫鸾更想不到的事又一次意外发生了。 冷庭誉竟然对盈光道:“你可以喊我哥……”话刚说完,冷庭誉感觉有些不自在,也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好似鬼使神差一般,他轻咳了一声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卫鸾有种大喜所望的感觉,忙用眼神催促盈光快点喊哥。她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心中描绘出了盈光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这水榭,终于能像个正常的姑娘长大,说不定还会认字,会嫁人…… 只是不同于卫鸾的激动,盈光表现的则是极为平静。她听了冷庭誉的话后,无喜无悲的只是冲冷庭誉点个头,然后道:“我知道……” 冷庭誉也有些意外盈光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于是冲盈光笑笑。 盈光一愣,转瞬也给冷庭誉一个微笑。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拂过她的脸颊,晕染了她的脸庞,稀释了与她年纪原本并不相称的过多的悲伤。 盈光也扯出一个笑来。 卫鸾觉得盈光这孩子傻,都不知道要笑的用力些。 冷庭誉内心却松了一口气,盈光这样的反应倒真有些孩子气,想来先前反应并不是刻意做戏。只是她怎么忽然要见自己,又怎么会一看到自己就哭呢。 偏那无声的哭又让冷庭誉心里十分柔软。 盈光似乎看出了冷庭誉的不解,她冲他点点头,吐出两个字:“等等” 说罢,不等冷庭誉反应,盈光已经扭回头去,冲着卫鸾看过去。 被忽略了许久的卫鸾,咋然目光碰触到盈光的目光,心里一时竟然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只是这种感觉才刚生芽,盈光略显冷漠的声音已出来:“我和燕王有话单说,你回吧!” 盈光说这话的声音极低,配上她的表情却很有分量。 卫鸾情不自禁低下头去,退后两步。 之后,卫鸾又觉得不对,复抬起头来望向盈光。 盈光却早已眼观鼻,鼻观口。 冷庭誉回头道:“卫侧妃,先回吧!” 既然冷庭誉开了口,卫鸾即使心中万般想留,她很好奇 盈光要和冷庭誉说什么,冥冥之中,她觉得盈光打从会说话开始就疏远自己,甚至盈光会开口说话,这里的关键就同盈光与冷庭誉的单独对话有关。 卫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敢多想下去,忙低头小声应是,脚步不敢停的离开。 盈光一直目送着卫鸾远离,待目光之内再也瞧不见卫鸾,她方重新上了亭子内,并冲冷庭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坐吧!” 冷庭誉觉得动作似曾相识,又看着盈光明明还是一个小孩子,偏生绷紧了脸,作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很像是在装大人。 冷庭誉又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他刚刚才流露出一些笑意,盈光就猛然朝他瞥了一眼,眼神十分严肃。 冷庭誉于是赶紧换了一副正容。 他按着盈光所指的位置坐了下来。 盈光却是瞅着他没有说话。 冷庭誉有些不自在,想了想,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听说你最近才会说话……” 盈光点点头,伴随”嗯“了一声。 冷庭誉又问:“管家说是你要见我?” 盈光再次点点头,伴随”嗯“了一声。 余者,并无他话。 冷庭誉倒也不恼,耐着性子道:“说吧,见我要问我什么?” 他想,眼前这小姑娘又是托人找他说要见他,又支使开了卫侧妃,不就是要单独与他说话吗?兴许他是要求他放他们母女离开水榭。这个倒是要问一问他的父王再说。 不过,他又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莫名的熟悉,而且还处处透着怪。既是怪,他就不能以常情来揣测她。 不过,不管怎样,他既然如此开门见山的问她话,她总不能还是”嗯“一声。 不想,冷庭誉很快就听到盈光一声”嗯“。 冷庭誉忍不住挑眉。 既然话都不说,那找他过来做什么。 他有些为搞不清楚眼前状况而心生烦躁。 盈光瞥了冷庭誉一眼,将冷庭誉脸上的表情一览尽收入眼底,她无声的叹息一声。 随后,盈光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冷庭誉,忽然问道:“听说你要成亲了?” 冷庭誉想反问盈光,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话到了嘴边,他也只是同盈光适才反应一样”嗯“了一声。 盈光看了看冷庭誉,点了点头,再问:“那你喜欢她吗?” 冷庭誉注意到盈光问这话的时候是面无表情,但眼神看起来十分认真。 她一认真,冷庭誉倒不好只是简单“嗯”一声来敷衍她。 冷庭 誉于是道:“我很爱她,她救过我也很爱我。” 盈光长舒了一口气,却没有出声。 冷庭誉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盈光说话,不由抬眼去看盈光。 盈光就道了一句:“那就好!” “那就好!”一副很是关心他的长辈的口吻。 冷庭誉笑了,才多大的孩子。 却在笑到一半时,冷庭誉忽然笑不出来了,笑容凝结在他的脸上。 盈光见他这样,似乎有些吃惊。 于是,她问:“你怎么了?” 冷庭誉不说话,只定定的拿眼打量盈光。 盈光忍不住摸了把脸,在确定脸上没有脏东西时,她回望了过去。 冷庭誉在她略显稚嫩的目光中眼神退了回来。 他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盈光却忽然问:“你刚想问我什么?” 冷庭誉道:“没什么。”刚才是他想多了,怎么可能?他在心底同自己这般说。 盈光就“哦”了一声。 又过了很久,久到冷庭誉觉得盈光已经走了时。 盈光忽然问:“他好吗?” 冷庭誉猛一抬头,盯着盈光:“谁?” 盈光迎着他目光回望过去:“父王。” 这回换冷庭誉“哦”了一声。 他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忽然问起他来?” 盈光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道:“我听说我出生时,他拿刀要杀了我……” 冷庭誉看了盈光一眼,因为盈光说话的声音很轻,语速也很缓慢,这让他无法确定眼前的盈光在说出这些骇人的话时,是不是此时心情十分悲伤。 冷庭誉一时也就沉默了。 毕竟盈光陈述的是事实,而且这事实发生的时间也是刚刚传出他的母妃去世的时候。 想到母妃贺慕容,冷庭誉的心情也就有些低落。 他转过头去,冲盈光道:“过去的事了……” 盈光却道:“我还没有见过他……” 盈光这么一说,冷庭誉原本心中那些没有吐出口的猜测顿时被盈光的话击退的疑虑顿消。 冷庭誉看了一眼盈光:“你想见他?” 盈光点点头。 冷庭誉又问:“你不怕他再拿起刀剑杀了你?” 盈光想了想:“他不会……” 冷庭誉没有想到盈光会这么说。 他愣了许久才道:“你怎么肯定他不会再想杀你!” 盈光道:“这么多年,他想杀早就杀了……”顿了顿,“更何况,又不是我的错……” 冷庭誉没有说话,良久才问:“你母亲给你说的。” 盈光没有回答。 冷庭誉权当盈光是默认了。 第163章 冷庭誉看了看天色,想到还有许多公务不处理,就直接问道:“你还有什么问我吗?” 说罢,起了身。 他的潜台词,没有的话那我就走了,意味十分明显。 盈光咬了咬唇,忽然道:“能不能放卫侧妃还有春芽离开这里?” 冷庭誉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呢?” 盈光摇摇头,一脸茫然。 冷庭誉看了一眼远处,终于道:“让卫侧妃你们在这里是我父王的意思,故而放你们离开水榭的事,我也得问问他的意见,才能给你答复。” 盈光点点头。 冷庭誉又看了她一眼:“还有吗?” 盈光摇摇头。 冷庭誉点点头:“那我走了……” 说罢,他提脚就走。 只是人还不曾走下凉亭外的阶梯。 盈光叫住了他。 冷庭誉回头。 夕阳下,盈光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能不能让我亲自去问问他的意见?” 冷庭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盈光口里的“他”指的是他的父王冷仲然。 这小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冷庭誉本能的觉得他的父王冷仲然应该并不想见这名庶出的女儿。 他犹豫了一下,冷庭誉委婉的回道:“他如今潜心钻研佛法,并不想理会太多凡尘俗世……” 盈光的表情十分吃惊。 良久后,盈光才道:“那试试可以吗?” 冷庭誉没有想到盈光会这么回答,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盈光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接我过去看他?” 冷庭誉一时还没有拿好主意。 盈光又问:“明天可以吗?” 冷庭誉想了想,既然都答应眼前这小姑娘了,倒也不在乎是哪天了。反正到时他将她送到寺里,至于父王冷仲然想不想见她,就不归他管了。 于是,他回头应了她一声:“好“ 盈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让冷 庭誉忍不住有些莞尔。 盈光忽然又冲他道一声:“多谢!” 冷庭誉摸了摸鼻子,改问:“你还有旁的事没有?” 盈光摇摇头。 冷庭誉害怕他等下走了几步,她又有问题了,于是他再一次向她确定:“真的没有问题了?” 盈光摇摇头,一字一句回他:“真没问题了……” 冷庭誉想:那就应该是真没问题了…… 他想了想,冲盈光告辞。 走了很远后,冷庭誉似乎感觉到一直有道视线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他猛然回过身来,正好瞧见盈光正慌乱的收回目光。 看起来,她似乎被他猛然回头吓了一跳的样子。 不知怎的,冷庭誉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温暖之感来。 可这种感觉很奇怪,回想适才发生的种种,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冷庭誉有些弄不懂自己怎么回事,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盈光忽然再一次泪流满面。 水榭门外,燕王府大管事卫林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 看守的婆子此时正跪在地上,目露惊恐。 冷庭誉此时从里头走出来。 卫林忙小跑走了过去。 冷庭誉却没有看卫林,而是目光在周围一搜,落到了跪在地上被五花八绑的婆子身上。 卫林心有所感,忙道:“这个王婆子,大胆包天,欺上瞒下,克扣里头卫侧妃及三小姐的饭菜……” 冷庭誉意味深长的看了卫林一眼,淡淡道:“你今天才知道?” 卫林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冷庭誉倒也无意为难卫林这个老仆,指了地上堵着嘴,身子正发抖的王婆子道:“奴大欺主,以上犯下。燕王府是什么规矩?” 卫林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闻言,忙回道:“燕王府规矩,以下犯上者乱棍打死,罪及亲属。” 冷庭誉道:“我大婚当即,且先留着她一条命,找人看管着她与她家人,之后再处置……” 卫林忙应是。 冷庭誉吩咐完,快步离开。 卫林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婆子,想到适才冷庭誉的眼神,后怕的后背上又渗出了一身冷汗。 卫林迁怒于跪地上的婆子,踢了她两脚。 “该死的老狗,敢情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有胆克扣主子的饭菜。须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怎知她们母女这一辈子就再也无出头之日了……” 婆子吃痛,偏生嘴巴又被堵住,疼的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卫林却忽然压低声音问那婆子:“你当初怎么鬼迷心窍会没事找事为那三小姐传话?” 那婆子听完卫林的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嘴里呜呜声也更大了。 卫林心知这婆子有话要说,而他也好奇燕王冷庭誉如何就忽然对水榭里头的人关心起来了,虽然也没有说上什么关心,但卫林凭直觉,觉得一切是有些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里头那三小姐或者根本就是卫侧妃同燕王冷庭誉说了什么,不然也不像啊……毕竟说起当年,东王妃贺慕容的死却是和水榭里头的卫侧妃是有些丝丝缕缕的关系的。 卫林又踢了婆子一脚,威胁道:“老话,我暂且将你口里的布给你取出来,你不能大嚷,若是大嚷惊扰了主子,不说主子且饶你不饶。只我也定然不会让你的那些子子孙孙好过。你可听懂没?” 婆子悔不当初,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出来,眼睛红通通的。 卫林道:“听清楚了?”再次确认一遍后,见婆子点头如捣蒜,心里也知这婆子是怕了,方取下婆子口中的布条,同那婆子说话。 “且说,三小姐对你说了什么?” 那婆子满脸泪水,见卫林瞪了她一眼,忙回道:“实是三小姐对老奴 说,若是不去传话,她就自个准备饿死,等人发现我克扣他们饭菜的事……” 卫林气得又踢了那婆子一脚,骂道:“蠢货!她那是诈你的,她做了八年的傻子都没有死,怎么如今会说话了,反而求死了。真真是个傻子……” 婆子吃痛,将头低的更低了,哭泣道:“三小姐还对老奴说,我只要对外将她会说话了想见燕王的消息散出去她就既往不咎,不仅如此……” 婆子吞吞吐吐。 卫林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你拿了三小姐什么好处?” 婆子一阵支支吾吾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卫林没好气的从婆子怀里抢过来,拿在手里仔细一看,也有些愣了。这玉佩玉质晶莹洁白,上面刻着的花纹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卫林揉揉眼睛,又定睛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倒是有些疑惑了。 当年卫侧妃连带刚出生的襁褓中的婴儿一并被赶到水榭这里居住时,他是知道的。除了几身衣服,旁的什么都不曾带过来。 包袱是经了府中的婆子们检查过的,不说有玉佩这样好东西了。就是卫侧妃当时准许带的那几件旧衣服肯定也都会被搜检的婆子给暗中克扣换掉。毕竟阖府都知,当时的燕王冷仲然举刀要砍杀新出生的婴儿,虽然底下人流传的版本里有不堪的说是卫侧妃给燕王戴了绿帽子和外头野男人好了,所以卫侧妃生的婴儿并不是燕王亲生。燕王发现了,也才会那么震怒,拿起刀剑要砍杀了那女婴。 当然,说这种话的人最后都被拔去了舌头。 这又是后话了。 不过当时燕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卫侧妃母女这辈子是完了。故而婆子们欺负起她们这对母女来也是不遗余力。 就是后来长平公主主持了燕王府中馈。长平公主素来面带笑容,对待下人和颜悦色 ,说起话来如同春风拂面一般让人觉得舒服。可就是这样惯常爱做面子活的长平公主也从来不曾理会过卫侧妃母女被克扣饭菜的事情。 卫林将之归结为这是因为卫侧妃长得十分肖似东王妃贺慕容。 而长平公主对于贺慕容…… 定然是有心结的。 当下,卫林手里拿着那王婆子递给他的玉佩翻来覆去的看,问王婆子道:“确实是三小姐给你的?” 王婆子道:“千真万确。的确是三小姐给的。” 卫林就问:“她从哪里来的这好东西?你少来诓骗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诓骗我,小心我将孙男娣女都卖给人牙子。” 王婆子闻言脸色都变了,忙拼命摇头,又急急表白道:“老奴原本也是不相信的,问三小姐是哪里来的?三小姐她说……” 卫林追问道:“三小姐她说什么?” 王婆子忙道:“三小姐说这玉佩是她在水榭里捡的,老奴想着这水榭当年可是住过燕王太祖的王妃,便信了三小姐的话。”又问卫林,“是值钱货不?” 卫林白了王婆子一眼,倒也老实的点点头:“是个稀罕玩意。” 王婆子道:“我也常出入水榭,怎么就没有捡到过这种好东西。” 见卫林又抬脚想替她一脚。 王婆子忙道:“我当时也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个金贵东西,一时财迷心窍起了贪心。三小姐直接给了我,说只要我传个话出去,我说我传了话出去,燕王来不来见你这事我可管不着。三小姐说没事,只要我传个话就行,这东西就给我。我一听这生意好做,便听了三小姐的话去传话。三小姐也信守诺言就把那玉佩给了我,我当时还道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心想上哪里去找这么便宜的事去。只几句话就能换来一块稀罕玉佩,谁曾想,那哪里是什么几句话的事,分明就是阎王的催命符啊…… 第164章 王婆子悔不当初,一边磕磕绊绊的叙述着一边哭的跟泪人似得。 卫林又问了王婆子一些话,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又记挂着也不知燕王冷庭誉在水榭里都听到了什么,倒也没有心再盘问王婆子。 他想了一会儿,只从怀里掏出个哨子来,吹了声口哨,很快就有人过来。 卫林吩咐众人将王婆子带走,关到柴房里又吩咐下去将王婆子的家人一并关起来。 王婆子被堵住嘴在一旁听了,当即面如死灰,只呜呜啦啦的求饶。 卫林心里烦闷,冲手下人挥了挥手。 很快,王婆子被带了下去。 卫林犹豫了一下,又让人带了些米菜油粮肉蛋一并送入到水榭里去。 只是卫林刚吩咐下去,底下的人就有些发懵,不明白卫林这是何意。 卫林也懒得解释,只是让人抬进水榭里。 犹豫了一下,卫林自己也进了水榭。见了卫侧妃与盈光,卫林带头行了礼,跟随他一道进来的下人早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不过,这些人也都在燕王府里待了多年,卫林又几乎当了大半辈子的燕王府大管事,当下见卫林对水榭里的卫侧妃母女客气,这些人短暂的惊愕后,暂且不理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却也是做足了功夫。 一时行礼请安声,声声不绝。 盈光站在一角,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光笼罩在她身上,这一切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看不见盈光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嘲讽的笑容。 卫林行好礼,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盈光,这一看之下却是吓了一跳。却是不想,这七八岁哑巴了痴傻了这么多年的庶出的三小姐,竟然长得和当年的东王妃贺慕容如此相像。 这个认知让为卫林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畏惧来,他不由整了整衣襟,姿态更为谦卑的和卫侧妃母女自责自己由于燕王府事务繁忙,竟然不察 水榭门口守门的王婆子以上犯下,竟然克扣卫侧妃母女的饭菜云云……并做了保证等等,态度十分恭谨。 卫侧妃与春芽均有些受宠若惊…… 卫林唯独见三小姐盈光不曾露出笑容,始终绷着一张脸,这让卫林心里也如同上了一根弦一般。 他有些摸不清楚这突然会说话的三小姐盈光是个什么意思,想借故同三小姐盈光说话,却见三小姐始终抿着嘴,只停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去。 卫林无法,又不方便久留,忐忑的离开。 却说一出了水榭,紧跟在卫林身后的一干人仗着平素卫林是个好性的人就问卫林,这如今可是风向变了。 卫林伸出手来,看了一眼远方,沉默良久。 这事,卫林那是怎么寻思怎么邪门啊! 一干人见卫林表情严肃,似有难言之隐,几人虽不知这其中缘由,但心里也十分清晰日后再对水榭母女,是再不能同往日一般任她们自生自灭了。 至于水榭里头,不同于外头卫林的一脸凝重。 水榭里头则是喜气洋洋,只除了盈光。 卫侧妃与春芽面对送来的这么一大堆东西,简直可以用喜极而泣来形容。 两人相拥着又哭又笑。 良久,才记得要赶在天黑之前将东西赶紧运回家。 等到了晚上,卫侧妃与春芽烧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其实要说多丰盛,那倒也未必,只不过相比卫侧妃与春芽以往的生活水准来说,却是相当丰盛了,比她们在水榭八年来过年都要隆重一些。 两人脸上眼睛里都有光。 等饭菜做好了,卫侧妃一脸喜气洋洋的去喊盈光。 盈光则反应淡淡的。 卫侧妃登时又有种一盆冷水泼下来的感觉。 盈光看了卫侧妃一眼,欲言又止,就冲卫侧妃道:“快点走吧,别饭菜凉了……” 只这一句简单的话,话里连丝毫的客气都没有,卫侧妃 已是十分高兴,一扫适才的垂头丧气,和盈光一起走出去、 路上,卫侧妃更是殷勤的介绍都有哪些菜肴,都是怎么做的,吃了对身体有什么好处等等。 盈光听着卫侧妃在一旁絮絮叨叨,原本心中是有些不耐的,只是在眼角的余光扫到卫侧妃那一脸忐忑小心的模样时,不知怎的,盈光陡然就有些不自在了。 她别扭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有劳……” 卫侧妃闻言,心里再一次油然而生受宠若惊之感。 不知是不是错觉,盈光甚至能够看到卫侧妃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在感动,她心里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额,不过两个不带感情的字,这个女人至于这样嘛…… 只是当她收回目光时,不留神看到卫侧妃手上竟然破了皮,血丝渗透出来。 卫侧妃的那一双手要怎么形容呢,盈光觉得兴许只有跟老树皮有的一比。她心里忽然就泛起了异样,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盈光记得卫侧妃眼下应该不过二十五六。 二十五六,那还是一个女人绽放的花季。 卫侧妃却已经离零落成泥碾作尘没有多远了…… 卫侧妃似乎感受到盈光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的伤口,她腼腆一笑,有些别扭道:“不妨事,都怪我手脚笨拙,不小心碰伤了,不妨事的,我回去用锅底灰覆上一层,等明天早上醒来就结痂了……” 盈光注意到卫侧妃说这话的时候,姿态非常的谦卑谨慎,并在小心的想将手往袖子里藏。只是无奈袖子实在是短,并藏不了。 卫侧妃也因此有些窘迫。 盈光心里叹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缓一些。 她缓缓道:“他们送了衣料没有?” 卫侧妃一愣:“还没有”又想了一下,看了一眼盈光,尽管盈光身上的衣服已是她每天晚上熬夜做针线找王婆子兑的一些衣料,但经了王婆子层 层盘剥后,最后落到卫侧妃手上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因而即便她已经尽了力,盈光的衣食住用,让卫侧妃不得不承认,不如燕王府的三等丫鬟。 而她也的确尽了力,这个认知又让卫鸾有些泄气。 她柔声试探的问盈光:“盈光,可是想穿新衣服了?”说完,似乎又怕言语间得罪了盈光,忙小心补充一句,“是该给盈光做新衣服了……” 说罢,卫侧妃打算晚上的时候熬夜做些针线,夏日天长,倒是可以省不少油钱,她手又快,估摸着不出半个月,就可以找王婆子换点布料来…… 想到王婆子,卫鸾心里猛然咯噔一声,她意识到王婆子怕是被卫林给办了…… 这样啊…… 卫鸾原本因为得了不少吃食而兴冲冲的一颗心登时冷了下来。 盈光回过头见卫鸾低着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有些意外,适才不还蛮高兴的吗? 盈光想了想,就冲卫鸾道:“明早应该就会送来布料……” 卫鸾有些不解的望着盈光。 盈光也不解释,提步就走。 卫鸾几番想问,终是将未曾脱口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等吃过晚饭,盈光自顾自的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 卫鸾同春芽拾掇完后进屋见了盈光闭着眼睛。 春芽就道:“三小姐,到底是个孩子,容易犯困……” 卫鸾忙道:“她年纪小,正是长身体呢,你声音小点,别吵醒了她……” 春芽忙退后几步,压低声音同卫鸾说起话来。 盈光起初模模糊糊还听到卫鸾同春芽似乎在议论冷庭誉,这让她神经绷紧,想多听一会儿,奈何卫鸾早先为了熏蚊子在屋子里早先焚烧过了熏蚊花草,余味飘荡在空气中,许当真是因为年纪过小的缘故,盈光渐渐有些精力不济,上眼皮打架起来。 到了末了,到底合上眼睛睡着了。 盈光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后,卫鸾起身为盈光放下帐子,又钻进里头打了几只蚊子,确保不会有蚊子叮咬盈光后才钻出来,重新合上帐子。 春芽打了个呵欠。 卫鸾道:“快去睡吧!瞧你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春芽伸个懒腰,呵欠连连,走向自己的床铺,放下帐子前,春芽想起什么似得忽然将脑袋从帐子里钻出来,冲卫鸾道:“侧妃,你说三小姐说明日一早会有人送衣服料子来,不知是真是假?” 卫鸾瞥了一眼盈光所躺的床铺,点点头:“谁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三小姐确实这么一说……” 春芽道:“感觉三小姐还是变了……” 一声感叹后,春芽又打了一个呵欠,将脑袋重新装回帐子里去。 却说卫鸾听春芽这么一说,压在她心底里的诸多疑问再一次浮现出来。 卫鸾似做贼一般瞥了一眼盈光所躺着的床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这个认知让卫鸾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苦真是白费了,她连躲藏自己的情绪都不会。 黑暗里,卫鸾听到自己在问:“你说三小姐变了,你觉得她哪里变了?” 话问出口,飘荡在夜色里。 春芽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回她。 这让卫鸾有些心急,而这种感觉她以往很少有。 卫鸾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唤道:“春芽?”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卫鸾又等了一会儿,试着又喊了几声。 春芽依旧没有出声。 卫鸾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撩开春芽的帐子里,这才发现,原来春芽已经睡熟了…… 卫鸾叹口气,躺在床上,明明困得厉害,脑海里却各种念头不断出现。 眼见得天要明亮起来,卫鸾才闭上眼睛。 只是并没有多久,春芽已经窸窸窣窣的起了床。 卫鸾听到动静,也艰难的睁开眼睛。 第165章 春芽吓了一跳,指着卫鸾眼底下两个深深的黑眼圈问道:“侧妃,你怎么了?” 卫鸾昨晚原本有一肚子话想同人诉说,但过了一夜,她又想开了。是不是她的女儿又能怎样,盈光当年烧坏了脑子,如同失了魂魄,如今霍然开口,确实诡异,也不过是原本的身体空壳里住了一个灵魂罢了。 也罢,只要谁占了盈光的身子,那就是盈光。只一点,那人若是不好生珍惜盈光的身子,那么,卫鸾是心下打定主意必是要拼命的。 心中既然已有了计较,因而当下春芽问起卫鸾的黑眼圈是如何,卫鸾就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又指了指盈光的床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卫鸾蹑手蹑脚的穿戴好走出屋子。 劈材烧水做饭,跟以往八年来一样的早晨。 只除了灶间米缸里多了米面,别的似乎跟卫林来之前并没有两样。 卫鸾却总是心有些慌慌,并不时的探头看向外头。 一次两次三次,春芽也发现了卫鸾有心事。 春芽试着问她。 卫鸾却只是笑笑,并不多说。 春芽也只得作罢。 其实卫鸾自己心里明白,她不过是在等燕王府的主管卫林可否会送来衣服料子。她说不清心里是期盼还是不期盼,只是内心深处,总觉得若是燕王府的主管卫林没有在一早就送来衣服料子就说明盈光还是她的盈光。可要是送来了…… 卫鸾不敢往深里想。 除此,卫鸾心里还有个声音让她觉得若是燕王府的主管卫林送来了衣服料子,说明如今的燕王冷庭誉当真是要认了这个庶出的妹妹。这样一来,盈光就不用跟着她在这夏季蚊虫肆虐,冬季四处透风的屋子里受罪了,盈光可以优渥的长大,可以嫁人生子,像个平常女人一样度完一生。 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矛盾,这让她的额头都有些冒汗了。 春芽瞧了去,不敢大意,忙站起身来,拿手去摸卫鸾的额头,口里问着:“侧妃,你莫不是病了?” 只是春芽用手去摸卫鸾的额头,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春芽吓了一跳,将火膛里的火撤了两根,又急匆匆去找了昨天刚送来的红糖给卫鸾冲了一杯红糖水,又劝着卫侧妃赶紧喝了 。 卫鸾从春芽手里接过碗,仰脖一口气喝了下去。 等一碗红糖水入肚,卫鸾**得自己好似心神归位了,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春芽在一旁看着,也松了一口气,后怕的冲卫鸾道:“侧妃,刚刚你真是吓死我了……” 卫鸾冲春芽投一个抱歉的微笑。 春芽挂着锅里还煮着饭,又怕火膛子里的火种灭了,又去忙活灶不提。 卫鸾则有些呆呆的倚门而望。 一顿饭快要做好了,也没有见卫林派来的人再来。 卫鸾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 她想了想,走回屋子里和春芽一起盛饭。 却不想,外面忽然又嘈杂起来。 卫鸾心中一跳,放下碗筷就往外冲。 外头果真来了人,还有顶轿子。 卫鸾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轿子,想着不知道是哪个主子来了?不过据昨日卫林在这里打上一逛,加上平素王婆子偶尔喝醉酒了的疯疯癫癫的话,让卫鸾也清楚燕王府如今是换了一番天地。长平公主听说是染了恶疾如今在山庄修养,老燕王妃却是去了,燕王去了庙里,几个庶出的儿子被先头林家作乱死在了里头,当然这点王婆子喝醉酒曾说几个庶出的儿子是被长平公主暗中派人给结果了的。 这让卫鸾心里又有些庆幸,虽说留在水榭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可到底也算是好歹活了下来。 这是前话了。 眼下,卫鸾在心里盘算着来人不知道会是谁时。一名打扮体面的管事媳妇模样的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这管事媳妇两眼精光的在水榭里用眼睛一溜,目光扫到了卫鸾,登时面上一愣,只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 年轻的管事媳妇上来冲着卫鸾行礼,口里称着“卫侧妃”说着一套一套的客气话,又指使着身后跟着的粗使婆子搬东西,春芽则在一旁回着那些婆子殷勤客气的问路,带着人将东西搬进了屋子。 盈光这时候也洗漱好了,起了床,倚在门栏处看外头。 春芽瞧见了盈光就笑:“三小姐说话真是神,昨个说今个儿必送过来衣服料子,可不,真让三小姐说着了……” 盈光笑笑,看了看来来往往进出水榭搬东西的丫鬟们,并没有说什么。 春芽打从入了 燕王府八年来还不曾一次见过这么多人,如今犹自兴奋着。盈光没有接她话茬,她也浑然不在意,自说自话:“三小姐,我刚瞧了,送来的布料里有几样花色真好,鹅黄色,缎子面的,摸着柔滑柔滑的,我瞧着可以给三小姐裁了做个褙子,再在两边衣襟处绣了缠枝桃花。三小姐生的美,等气色养回来了,再换上新衣服,保管三小姐美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春芽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盈光只是笑着等她说完,忽然问春芽:“你想家吗?” 春芽一愣,原本喋喋不休的一张口也霍然停了下来。 盈光有些意外,只是不等她开口。 春芽忽然撇了嘴,竟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盈光望了望远方,也不出声,等着春芽终于不哭了,她才走上前,摸了摸春芽的头,像个大人似得,一脸认真:“我让他们送你回家怎么样?” 谁知道盈光却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连声道:“我不回家。我回家了,侧妃和三小姐怎么办?侧妃烧火每每都烧不好,水榭里还有那么多菜要种,还要做绣活卖钱,我不回家……” 盈光看了春芽半晌,末了叹口气,倒也没有说什么。 春芽看着这样的盈光,不知怎的,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昨个卫鸾忽然问她的话来。 卫鸾问她有没有发现三小姐和以前不同了? 当时春芽觉得卫侧妃这问的简直是废话,以前三小姐话都不会说还流口水,痴痴傻傻的样子,如今话也会说了,还爱干净,可不是变了…… 可眼下这一刻,在盈光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她想家了吗,说想家的话就送她回家,这一时又让春芽觉得这样的三小姐确确实实是变了,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痴痴傻傻只会发出咿咿呀呀声音的三小姐…… 春芽心里感叹:三小姐确实变了,但这种变化又不是简简单单的只是会说话了。是哪里变了呢,春芽觉得她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 就在她静静的想事时,风里送来一阵哭声。 盈光叹了一口气。 春芽凝心细听,惊道:“是卫侧妃!”说罢,就拔腿跑了去。 跑开了有几米远,春芽忽然停住,看着盈光,大声提醒道:“三小 姐,是卫侧妃哭了……” 却见盈光只是发呆。 春芽心里登时有些气了,她开始明白三小姐到底是哪里变了,是三小姐自打会说话后,就不再和卫侧妃亲近了。 她看了盈光一眼,扔下一句:“侧妃把你看得跟宝一样,你却……”跺了跺脚后,心里到底更记挂着卫侧妃,一溜烟跑了。 年轻的管事媳妇瞧见春芽走了,不知从哪里钻出头来,身后跟着一群人,迎了上来。 不等那年轻的管事媳妇说话,盈光已走下台阶冲她道:“接我的轿子来了?” 那管事媳妇刚回了一句:“来了……”盈光就接道:“咱们走吧!” 管事媳妇一愣,想说什么又忍住,小心的在前面引着路。 远处,春芽终于寻到在水边哭泣的卫侧妃,卫侧妃身边还围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卫侧妃在其中抱着肩膀,哭的一抖一抖的。 春芽大急,以为卫侧妃被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打了,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上前就要撕打那几个婆子。那几个婆子面有不忿之色,不过到底忍了下来,只是把卫侧妃与春芽围在其中。 卫侧妃一声哭喊:“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女儿……” 春芽一愣:“三小姐怎么了?” 有婆子忙回道:“春芽姑娘有所不知,是燕王要送三小姐去老燕王那里,三小姐离开这是享福的,就是姑娘与侧妃,过不了几天也会另有好安排……” 说话的婆子笑语晏晏,说完后还特意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她手腕上有着乌青一排牙印,正是适才春芽给咬的。 婆子口里强调着以后春芽与卫侧妃也会去享福了,一边频频看向自己的手腕,此举本就是有意让春芽后悔主动认错。 只是听了这婆子的话后,春芽却一时惊住了,根本无暇去看婆子,只不住的看着卫侧妃问:“三小姐不和我们在一起?三小姐要去哪里?她以后还回来吗?” 卫侧妃却只是哭,摇着头却是说不出话。 春芽心中着急,上前用手摇着卫侧妃却是丝毫无用。 卫侧妃只是垂头抹泪。 春芽想起之前的轿子,醒悟过来问道:“那个轿子呢?” 原先说话的婆子就回话道:“自然是接三小 姐出去的婆子,三小姐如今一天天大了,这出去后不便抛头露面,故而燕王派了轿子接走,等到了外头,还要换马车……” 婆子喋喋不休说着话。 春芽犹自一头雾水,昨天傍晚因为忽然得了燕王府主管卫林送来的这么多好东西,当时整个人还兴奋了很久,直到早上起来都是做了好梦笑醒的。 却不知道的,眼下这是怎么回事?如何会忽然传出三小姐要走的事?那她们怎么办?卫侧妃没了三小姐,要怎么活下去。 婆子见春芽与卫侧妃听了自己说的以后也会将她们接走的消息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兴奋,又见一个跟呆头鹅似得另一个只会抹泪。婆子心里暗骂一声: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便索性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扭过头去只当看风景。 却说盈光坐了轿子离开水榭所走的道路是由那年轻的管事媳妇特地安排的,目的也只是避开与哭哭啼啼的卫侧妃碰到一块。 管事媳妇以往听说过卫侧妃如何肖似当年的东王妃,容貌十分娇艳,今日来水榭之前她并不曾见过卫侧妃。原本以为见到的要是一位历经沧桑的美人,倒是不曾想,美人的影子都没有了,卫侧妃如今身上只徒留了沧桑。 管事媳妇心下对卫侧妃也就失了尊敬,又见她在说接三小姐去老燕王那里时,卫侧妃只是一味哭泣,原本管事媳妇还做做样子安慰几句,说些好听的话,到了后头见卫侧妃还止不住泪水,心下就有些嫌弃。 因怕得罪了三小姐,管事媳妇还特地问了盈光的意见,盈光的意思是并不想亲自与卫侧妃见面,这倒让管事媳妇放下心来。 却说这厢,盈光坐了轿子离开了水榭,水榭里的春芽与卫侧妃还在相对着垂泪。 几名婆子得了暗示,知道人已经接走了,也无心在这里陪着看卫侧妃落泪,只觉丧气,又磨蹭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离开了…… 卫林亲自来向盈光请安。 盈光淡淡的应了后,忽道:“玉佩!” 卫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盈光书的玉佩想来是先前她送给王婆子的玉佩。 盈光点点头,并向卫林伸出手来。 卫林垂下的眼眸略一犹豫,就从怀里将那块玉佩掏出来。 第166章 卫林忙道:“确是先头那不长眼的王婆子交上来的,原本也就是要还给三小姐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 盈光并不说话,检查过玉佩确是先前那一块后,将玉佩放回随身佩戴的荷包里,这才抬眼看了卫林一眼,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卫林却觉得连额头都有些冒汗,正想着要说什么话合适时,不想盈光已经放下轿帘。 眼前没有了盈光,卫林才觉呼吸顺畅不少。等他意识到适才竟然在盈光面前会有紧张,这个认知让他吓了一跳,又诡异的觉得盈光适才看他的眼神很是熟悉。 只是认真论来,他加上昨晚见盈光那一面,与今日,统共不过才两回相见,若说熟悉那当真是远远谈不上。只是,那熟悉感不知道从何而来。 卫林揉了揉眼,心想自己确实老了,眼花了,人也跟着糊涂了。等回头燕王大婚后,说什么他也得去老燕王冷仲然那里求个恩典,让他卸掉这燕王府大管事的职位。他虽说一辈子对老燕王冷仲然忠心,对整个燕王府也算兢兢业业,可也有过马失前蹄的时候,也是时候该引退了。 卫林心里想着心事,脚下并不曾停,紧紧跟着轿子走。不想等到了燕王书房处,卫林忽然发现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开了轿帘子,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书房那里。 卫林忙快步上前请示道:“燕王正在那里处理政务,三小姐可是要去看看燕王?” 盈光目光里闪过一丝犹豫后,声音清冷道:“燕王既然在忙正事,我便不去打扰了……” 卫林先前回盈光时先亮出燕王冷庭誉在处理政务,目的也是不让盈光前去打扰,故而如今听盈光如此说,自然是舒了一口气。 毕竟,卫林侍候了老燕王冷仲然大半辈 子,他又从小陪伴在老燕王冷仲然身边,对冷仲然相当了解。对如今的燕王冷庭誉,卫林却是吃不准。他没有把握知道,冷庭誉是不是想见盈光,故而盈光自己提出说不见的定然是再好不过。 只卫林这边心里想着事,盈光那里却是早就将轿帘子已经放了下去。 卫林忽觉得哪里好似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 却说冷庭誉听静允回报说是水榭里的三小姐坐上了轿子快要出燕王府了,冷庭誉想起盈光那张有些肖像母妃贺慕容的一张脸,心里有些怅然,他眼看大婚在即,若是母妃贺慕容还活着,那该多好…… 冷庭誉闭了闭眼,再重新睁开时,冲静允吩咐道:“挑几名会侍候人的丫鬟婆子一并后头跟着三小姐过去……”顿了顿,“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三小姐让她用……” 静允有些惊讶,从一开始冷庭誉只身一人去了水榭后来又答应了三小姐送她去寺里见老燕王冷仲然时,静允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想来想去,唯有觉得卫侧妃生的像已故的东王妃,恐燕王冷庭誉是思念母亲了才有水榭一去的。至于答应那个莫名其妙的三小姐送她去寺里见老燕王一事也是念在三小姐眉目长得肖像东王妃的缘故吧! 可,这又是送伺候的人又是送银子的…… 静允觉得燕王冷庭誉这样做,似乎就有些过了…… 当下,静允并没有立即应下冷庭誉的吩咐,犹豫了一下,冲冷庭誉道:“回燕王,万一老燕王不愿意见三小姐,那要怎么安置三小姐?” 冷庭誉愣了一下,万一他的父王并不愿意见盈光,那要如何安排盈光的事。如今想来,他当时答应盈光的事,其实完全是拍脑袋决定似乎太草率了。 冷庭誉将笔放在一旁 的托盘上,安静的思考一会儿,这才道:“老燕王应该会见……”迟疑了一下,“万一不见,到时问一下盈光她的意思再说……” 静允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什么时候冷庭誉竟然对一个以前从未蒙面的庶出妹妹这么好说话。要知道,先头庄子上的那两个庶出的姐姐,先头燕王退位去寺里前,问了那两个燕王府庶出小姐的意思,按照她们的意愿将她们直接婚配给了庄子上的人并给所婚配的男方一家脱了奴籍,又将她们先头所住的庄子分别送给了她们,一人给了些银两。 冷庭誉知道后,犹豫过后,也只是让静允去暗自调查一下,燕王府那两位庶出小姐是否心甘情愿的嫁,得知那两位庶出小姐正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的准备嫁妆时,冷庭誉沉默了良久后也只是让静允从自己的帐上拿出一些银两私下补贴给那两位燕王府的庶出小姐们,却是不曾亲自去看过。 静允觉得燕王冷庭誉古怪极了,但既然燕王冷庭誉已经吩咐了下来,静允自然是要照办的。 静允想去见一见那原本居住在水榭的庶出三小姐盈光,只是可惜,盈光自始至终并不曾再撩开过轿帘。 倒是卫林跟在轿子后头小心翼翼的走着,看见静允满脸的欲言又止。 静允吓了一跳,虽是夏季,可燕王府植被丰厚不说,又是早上这个点,身子虚的人还会禁不住清晨的凉意,怎卫林却热的不住拿帕子在擦汗。 两人见了面,寒暄了几句后,静允有心想打听盈月的事,就同卫林走在一处说话。 卫林在得知燕王冷庭誉竟然罕见的又是拨给这个庶出的三小姐又是丫鬟又是银子的,说不定日后还会有宅子,卫林就觉得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背丝丝缕缕的爬上来。 这个三小姐邪门啊。他也是跟着轿子走了很远,才忽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的。阖府的人谁不清楚这三小姐打生下来就跟着母亲卫侧妃住进了水榭,又一直不会说话,更没有离开过水榭半分。 按理说,三小姐不过八岁,又是第一次出水榭,按照天性来讲,她对于出了水榭不说兴奋至少也会好奇外头的世界,可这一路走来,卫林冷眼旁观,三小姐不但没有表现出对外头的丝毫留恋不说,更加诡异的是,她从来不曾出过门,却在轿子经过燕王冷庭誉的书房时会撩开轿帘望过去。 她又怎么知道那里就是燕王府书房?这事邪门的厉害。 静允看着卫林的表情就情知有事,只是他屡屡拿话试探却也不曾落的卫林半句实话。 卫林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将那满腹的疑问悉数死死的藏在肚子里。 静允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虽心里好奇,却也无法,自去做冷庭誉吩咐的事来,还要抽空去看看惊鸿山庄那里。 因燕王冷庭誉大婚,惊鸿山庄很是大整了一番不说,各类奇珍异宝器具也是每日都在如流水般送来。 静允还得抽空去盯一下。 却说燕王府庶出的三小姐盈光出了燕王府二门,就坐上了马车。 卫林趁着盈光从原先的轿子下来换上马车时,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很久一会儿,确见地上确实有盈光的影子,心里方好受些,长舒一口气。 随着盈光坐上了马车,卫林也随后坐上了紧跟在盈光之后的马车上。 马车出了燕王府就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大道,一路驰骋。 老燕王冷仲然如今待的寺庙离燕王府距离并不是很远,盈光他们从清晨出发,到了傍晚时分,就赶到了寺庙那里。 冷庭誉早派人快 马加鞭提前送了信去寺里。老燕王冷仲然接了信放在手里掂量许久,到底没有回送信的人一句拒绝的话。 寺庙里跟着燕王冷仲然一起来的有不少燕王府的家生子,因提前得了通知,倒也准备好了厢房。 盈光并没有直接被带到老燕王冷仲然那里,而是被安排住进了厢房里。 卫林去拜见老燕王冷仲然。 行过礼后,卫林见盈光的事斟酌着说了一遍。 冷仲然合上经书,如今他是戴发修行,在寺庙里每日吃斋菜,人清瘦了不少,但看上去精神去好了很多。 冷仲然问了几个问题后,因卫林是他老仆,两人也算相伴很久,冷仲然说话并不对卫林隐瞒,只是道:“庭誉如今政务繁忙,又要筹备大婚的事不说,倒是想不到他竟然会同意去见水榭里的那个庶出的三小姐,对了,听说还取了个名字……” 卫林忙在一旁陪着说道:“三小姐尊名盈光……” 冷仲然点点头:“名字倒是不错,我看庭誉的信里说她打小就是个哑巴,似乎得了失魂之症,如今倒忽然开窍了,这也是奇事……” 卫林不敢接话,将头低的更深了,那种从后背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再次缠了上来。 冷仲然并没有注意到卫林的异样,自说自话道:“我心里估摸着庭誉素来对我的这些庶子庶女的事并不上心,如今一反常态去见了这个盈光不说还答应了送盈光来我这里,我心里就私下猜测怕是庭誉有些思念慕容啦……哎……” 提起贺慕容,冷仲然叹了一口气,看向远处,不再说话。 卫林心知当年东王妃的死一直是冷仲然心里的一道坎,虽说后来证明了东王妃的死跟长平公主有干系,可到底东王妃死前与冷仲然不睦在先却是千真万确的。 第167章 卫林等了一会儿,始终也不曾听到老燕王冷仲然究竟是见三小姐盈光还是不见三小姐,一时也摸不清头绪。 主仆两人说了会话,下人们已是过来询问冷仲然要不要传菜。 卫林就有眼色的告退了。 卫林是老燕王冷仲然身边的红人,自然也单独给他备了厢房,见他回来,底下的人很快将饭菜上了桌。 卫林心里有事,饭菜吃的极慢,不想一顿饭还没有吃完,下头人说三小姐盈光派人来请。 卫林摸不准燕王冷仲然是何意,因而尽管此时觉得身心有些疲惫还是将碗筷搁下,简单的洗漱一下,整整衣襟跟着来人去了三小姐盈光处。 盈光已经用过了斋饭。 见了卫林,她指了指一旁的几张椅子,声音平静道:“坐吧!” 卫林犹豫了下,本分的回道:“老奴还是站着回话吧。” 盈光也不勉强,看了卫林一眼,重新开口问道:“老燕王是何意,说了没说什么时候见我?” 卫林留意到打从除了水榭,三小姐盈光话语不多里偶尔提及燕王冷庭誉与老燕王冷仲然,并不曾称呼王兄与父王。 这让卫林心里很是费解,三小姐盈光如此究竟是因心内自卑,怕燕王冷庭誉老燕王冷仲然不认她,才在称呼上撇开还是有别的缘故。 心底的疑惑暂时压在心底,卫林斟酌着回道:“老燕王白日礼佛,已是困乏,等下怕是就要歇着了……” 说完,卫林抬起头小心的看一眼盈光。 盈光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明白卫林话里的未尽之意其实就是燕王冷仲然不见,但也没有赶她走。 盈光就轻道了一声:“这样啊.” 三个字“这样啊。”卫林从盈光语气里听不出一点起伏。 他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也不曾见盈光再有话说,想了想,就道:“若无事,老奴先退下了……” 原本以为三小姐盈光肯定又跟以往一样只是简单的“哦”一声,不曾想,卫林说 完这句话后一直等着盈光的回复。 盈光却低着头不发一言。 卫林想着莫非是适才三小姐盈光不曾听到他说话,他犹豫了一下,特意将音调拔高一些,将他适才说过的话特地又重复了一遍。 盈光摆摆手,回道:“我听到了……” 卫林想:这又是什么意思。 只盈光不发话,卫林也只好原地站着。 就在卫林心里忍不住腹诽时,盈光忽然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来。 卫林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见是先头的那块玉佩,他一愣,这块玉佩再次见,让他有些诡异的觉得眼熟。当然,他之所以觉得眼熟却绝不是之前因为在王婆子那里见过一回的缘故。 盈光却拿起玉佩递给卫林:“你拿着这块玉佩去给老燕王……” 卫林有些懵憕,这玉佩难不成还真有什么来历不成。 因见盈光已经向他递过来,卫林满心疑惑的只得先接过来,又站着等了一会儿,原想盈光让他将这块玉佩送到老燕王手里,定然还有话会交代,却不想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盈光的吩咐。 卫林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三小姐还有没有旁的话要老奴带给老燕王。还有老奴将这块玉佩交给老燕王时,要说些什么才合适呢?” 盈光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你什么也不用说,将玉佩呈上去就是……” “什么话也不说?” 卫林很是惊讶,忍不住当即脱口而问。 盈光却是已经端起了茶盏,一副准备用茶的模样。 卫林注意到盈光端着茶盏的姿势透着优雅矜贵,这又让他心中一跳,忽觉握在手心里的那块玉佩也似乎跟着分量又重了些一般。 盈光见卫林还没走,抬起头来,悠悠道了一句:“快去吧!” 卫林从适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冲盈光行了礼忙离开。 等出了盈光所在的厢房,夏日傍晚的凉风一吹,吹走一身的热燥,卫林觉得身上凉快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不神。他觉得这怕 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卫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盈光所在的厢房,又确认了左右无人这才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先头盈光交给他的那块玉佩。 这块玉佩他其实打从王婆子交给他,他就已经看了几乎近一夜,到了后头,卫林的老妻都觉得卫林魔怔在那块玉佩了,千催万催又吹了灯才让卫林收起来。 如今仔细回想,那玉佩的模样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他总觉得熟悉,却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夕阳落山,夜色笼罩。 寺里挂起灯笼。 一直在不远处等着卫林的小厮春生瞧了卫林打从出了厢房不久,就一直手里拿着那个玉佩颠来覆去的看,似乎迷在里头了,春生等了很久,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这才打了灯笼上来小声的提醒卫林:“等下,老燕王怕是就要歇息了……” 卫林打了一个激灵,点点头,示意春生走在前头打着灯笼:“走吧!” 春生见卫林终于开口,心里虽然疑惑甚多并不敢都问出口,只在路上试探的聊到:“三小姐虽说一直生活在水榭,又听说以前不会说话,可今日小的远远观上一眼,只觉三小姐……让人瞧了忍不住想站直了……” 卫林一愣,良久回道:“那是威仪甚重!” 春生赶紧拍马屁:“对对,小的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卫总管有学问……” 卫林心不在焉的胡乱点点头,并没有再接腔,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春生。 等到了老燕王冷仲然那里,冷仲然已经洗漱完毕,正歪在床上背靠着绣了佛经的大迎枕上看经书,忽听人回报说卫林来了,冷仲然放下书来,一副沉思的表情,轻声道:“请进来吧!你也带着屋里人先回避一下。” 春生是没资格跟着卫林一起进来的,走到门口就自觉地去了一旁廊下等待。 卫林独自进了冷仲然所在的殿内。 冷仲然所在的内殿里侍候的人已没了踪 影。 卫林心知肚明,这是冷仲然让那些人特意回避了的。 他冲冷仲然行了礼,冷仲然道:“坐吧,这么晚了过来可是那盈光有什么不妥?” 卫林犹豫着道:“老奴见过了三小姐,三小姐问老奴关于老燕王何时愿意见她的事,老奴回她说老燕王已经用过饭等下就要洗漱后歇息了……三小姐就给了老奴一样东西……” 冷仲然听着前面倒也觉得平常,到了后头,他一愣,问卫林道:“给了你什么东西?可带了来?” 卫林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 冷仲然注视着卫林的动作,等看清楚卫林手中的物件,登时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快给我!” 卫林也吓了一跳,忙双手捧着那块玉佩奉上,并小声道:“玉佩,三小姐给了老奴一块玉佩,说让我交给老燕王您……” 冷仲然将那块玉佩放在手里,正手剧烈抖动着翻来覆去的看那玉佩上的花纹。 卫林的心就猛跳了一下,如今他亲眼看见了老燕王这般表现,如何还不知道这块玉佩大有来历。当即,看着老燕王如此情绪剧烈,手还在抖,并不敢出声,心底一时担心老燕王如此激动,万一一不小心引发旧疾,又怕那玉佩落到地上摔碎了。 此情此景,能引起老燕王冷仲然情绪如此激动的物品,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这块玉佩对老燕王的重要性。若是落在地上摔了,那岂不麻烦。 卫林犹豫了一会儿,斟酌着劝道:“老燕王千万别激动,别引发了旧疾摔坏了玉佩……” 冷仲然没有回答他,只是动作上已经将玉佩捧到了床上。 卫林仔细打量了冷仲然一眼,却是意外的发现冷仲然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卫林心中十分震撼,同时对那块玉佩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过了一会儿,冷仲然将玉佩藏在怀里,忽然用大力摇晃卫林:“说,这块玉佩哪里来的?” 卫林被摇晃的咳嗽了两 声,断断续续道:“老燕王,您先冷静一会儿,好生听我说……” 冷仲然回过神来,慢慢松开卫林。 卫林大口喘了几口气,因冷仲然一直望着他,知道冷仲然等着他回答。 卫林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仔细回忆着将先头王婆子那里的事以及三小姐的话语表情仔仔细细的回了一遍。 冷仲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卫林吓了一跳,一边忙着端茶倒水一边忙着给顺气,忽而对上冷仲然的眼睛,倒把卫林又惊了一下。 冷仲然的眼睛竟然亮若星子。 卫林跟了冷仲然几近一辈子,如何不清楚,这是冷仲然激动兴奋的意思。 那块玉佩引来的激动并不是为生气…… 卫林正想要不要说请三小姐盈光过来。 只是不等他开口,冷仲然已大声喊道:“她……她在哪里?在哪里……” 卫林忙道:“老燕王是要见三小姐是吧?” 冷仲然摇摇头,又很快点点头,见卫林有些糊涂了又推了一把卫林催促道:“还不快请她过来……” 卫林忙点头应是,又临走前劝道:“老奴这就请三小姐过来,老燕王万万不可动气……” 冷仲然胡乱的点头。 等目送卫林出了门,冷仲然忽然踉跄委地,手里却死死的握着那块玉佩,流出两行清泪来。 却说卫林刚出了门没走多远,远远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打着灯笼护送着一人过来。 卫林一愣,忙仔细辨认。 春生已问出声来:“敢问是谁?” 有婆子答话:“我们是燕王新拨在三小姐身边的下人,奉了三小姐的命护送着三小姐来这里拜见老燕王……” 卫林忙隔空冲三小姐盈光行礼。 春生见状,虽心里疑惑这打生下来就被囚禁的三小姐可真是嚣张,老燕王还没有说愿意见她,就自己带了人就来,不是说才刚会说话,以往是个傻子吗?又好奇卫总管就是在新老燕王面前都是有几分脸面的,怎对这三小姐如此恭敬? 第168章 只是心里疑惑归疑惑,春生并不敢马虎。连卫总管都冲那三小姐行了礼,何况他。 春生慌乱的赶紧也行了礼。 只是不等他行完,已有一个略显稚嫩的清冷的女声道:“卫总管这般行事匆匆,可是要去寻我?” 卫林一怔,看了不远处从几个丫鬟挡着的中间露出头的三小姐盈光,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卫林又忙低下头垂眸道:“三小姐料事如神……” 他说完,迎面去看三小姐盈光。 盈光只道:“既如此,卫总管就在前引路吧!” 卫林点点头应是。 冷仲然握着玉佩听到外头动静,几乎用飞奔来形容才合适,他快速到了门口,准备大开着门大喊一声那个人的名字,却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忽而心中又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一时,冷仲然心中滋味百感交集,不觉后退了几步。 等卫林到了门前回话说三小姐盈光已经到了时,冷仲然已经端坐在内殿里的设的桌案前。 冷仲然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似乎要跳出胸腔来。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力争使自己的声音不透出颤抖,他道:“让她进来吧!”顿了顿,又冲卫林道,“卫林,你先回吧!” 卫林一惊,快速抬头看了一眼一门之隔的里头,又低下头应了一声是,紧接着又冲三小姐盈光伸出手来,做个手势:“三小姐,请!” 盈光点点头,并不多说,推门进了屋又带上了门。 卫林站在门外踟蹰了一会儿,到底因担心老燕王冷仲然的安危,并没敢走远。 冷仲然原本是背对着门的,听到动静,他慢慢的转过身来。 目光在接触到盈光时,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惊讶恐慌甚至还有一丝失望。 冷仲然问道:“你是谁?这块玉佩你究竟从哪里来的?” 声音有些冷硬。 盈光却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向前走近冷仲然。 冷仲然瞧着盈光越走越近,念起那块玉佩,与这张虽幼稚却有些相像的面孔,冷仲然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开口说话,他甚至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颤抖带着激动带 着期盼。 他听见自己问出来:“慕容,是你,对不对?” 却没有人回答他。 盈光是沉默的,沉默的向前走。 等她终于走到与他只有一步之隔时,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她向冷仲然伸出手来。 冷仲然仿佛被定下了咒语一般,一动不动。 稚嫩却清冷的声音道:“坐下!” 语气毫不客气,似命令一般。 可冷仲然却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去。 紧接着,他任凭着她抬起他的下巴,目光放肆的在他脸上每一寸每一寸的扫了起来。 冷仲然不觉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怕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人就不是他所想了。 他又一次颤抖着道:“慕容,是你吗?” 盈光不说话,依旧专注的打量着冷仲然,并将手指放在唇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冷仲然抿了嘴,目光却攀援上去,想和他目光纠缠。 只是面前人的眼睛此时深的如一潭水,让他情不自禁想跳进去,却又触碰不到底。 就在他想,她要这样看多久时。 面前人忽然将目光从他脸前移开。 冷仲然心里登时说不出的怅然。 盈光退后了两步,忽的一笑,她柔声说道:“你老了……” 一瞬间,狂喜弥漫冷仲然的心头。他砰的一声站起来,这才不合时宜的发现面前站着的人如今只到他腰部。 冷仲然脑子有短暂的空白,很快他张开双臂,他想将她揽入怀里。他道:“慕容,你回来了……” 盈光闭了闭眼,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来,只是并不说话。 冷仲然有些害怕,他用力想将她按到怀里去。 盈光却后退了两步。 冷仲然的目光有些受伤,他望着她,依旧张开双臂,他说:“慕容,让我抱抱你!这么多年来,我做梦都想抱抱你……” 他说着话,眼圈红了。 盈光撇过头去,忽想起从前他一这样眼圈红了,再说了软话,她就放心大胆的让他拥抱,毫无芥蒂的重新接纳他,相信他。 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他不仅在他面前会眼圈红了说了软话,他在旁的面前也会,甚至他还会因了他娘老 燕王妃的一句话,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她。她是很久很久之后一人到了别院,才渐渐的想明白,他可能也是爱她的,但并不爱她的全部,她对他满腔的信任,他却对她信任越发薄弱。或者她一开始就该以死相逼让他不能答应娶了长平公主,毕竟当时说的严重,可事实上燕地当时却远远达不到那个危机。 她那时不该在众人的劝说中妥协,并相信了他说的“我是为了大局才娶的长平公主,可我满心里只能容下你,再也放不下别的女子。我这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女人,绝对不会碰她一下……” 她在无数个煎熬的日夜里记得他当时红着眼圈,诉说衷肠。她的同胞姐姐特地从罗府赶来,还劝说她,世间像燕王这样痴情的男儿哪里去找?你就且知足吧! 她想如果退后一步是幸福,那她就再退后一步。那时的她自动忽略了庄子里的庶子庶女还有那几个老燕王妃给他安排的侍妾。她也似乎忘了当时也做了保证,甚至还下跪求她,求她不要对他冷淡要理解他。 总之,她答应了他迎娶长平公主入了燕王府。 可谁想,他还是和长平公主***好…… 再后来,还有那个卫鸾…… 兴许,卫鸾之后还有其他人……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之所以美好,不过是因为世人多做不到,所以才觉美好才觉珍贵。从来物以稀贵,不论人事皆是此理。 盈光叹了口气,稚嫩的面孔甚至还没有洗去一脸菜色,忽的就染上了不合这张脸年级的表情。那表情里有怨恨有怅然还有说不清的情绪在其中。 她想,即便当初她以死相逼让他不要娶长平公主或者之前也以死相逼让他不要接受他的母亲老燕王妃为他选的侍妾,是不是他承诺给她,她也相信了的爱情就能守住? 可是怎么可能?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郎要寻别的女子,难不成她还能用根裤腰带将他拴在腰间不可。她阻得了一回再阻得了两回,难不成还能一直那么阻拦下去? 想起他们最后的对话,她质问他为什 么一次次说话不算话。他却答她:“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我并没有做错,若说错也是错在以往过于宠你,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妇德贤良?”她倔强的仰头,硬生生的将眼泪逼回去,冷冰冰的对他说:“若非昔年相信了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根本不会嫁进燕王府……”她以为她抛给了他狠话,他会后悔会愧疚,至少会说一句:“对不起,我愧对了誓言,可我做不到誓言……”她当时甚至想,若是他真这么说了,她还会原谅他的,只是可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满心满意的装着他了。可是他当时却是冷笑了很久,然后盯着她说:“那些不过是哄你的话,你又不是孩子,竟也当真,你未免太过于天真。况且,这些年,我也颇为宠爱你,又给了你燕王妃的尊贵,就算是东西王妃,你也是东王妃,在帝女出身的西王妃之前。荣华富贵你也跟着享了,你还有什么好作的?” 她记得,她第一次听到他露出那样的嘴脸,她甩了他一耳光,骂他:不要脸!他当时气急败坏,推了她一下,并且扔下话来:“你真以为你是天仙,长得和你一样的我不是没见过,又比你温顺又比你年轻……” 她拼了力气忍住泪,将他打了出去。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新收用了一个叫卫鸾的女子,听说和她十分肖像。 后来她果真又知道,他原来夜夜歇在卫鸾那里。 炎热的夏季一过,原本热热闹闹的惊鸿山园,满园子里的花开始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于是搬去了别院。再后来她越来越没精神,直到弥留之际,她才听到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原来她每日吃的饭菜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她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个在冷仲然口中一直愧对了多年又善良又大度又有风仪的长平公主,兴许还有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老燕王妃。 除了她的儿子冷庭誉,她没有什么牵挂。想着死了兴许解脱,哪里知道那长平公主如此凶狠的心肠,竟然暗地里寻了妖道做法将她的魂魄收了起来,并放在火上冰上 让她煎熬这么多年。 她曾以为兴许这就是她的结局,就是死了也不能解脱,却想不到那妖道忽一日回来醉的不省人事,自己一头撞上了尖锐的利器上,却是一命呜呼了。 而她也忽感轻松。 再醒来,却已经成了水榭里那个三小姐盈月。她的新身份要喊昔年的卫鸾为母亲,要喊冷仲然为父亲,要喊亲生儿子为王兄。 这一切打的她措手不及…… 她还发现她竟然还随手带了一块玉佩,那是她生前,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竟然在成为水榭里的三小姐盈月后,那玉佩也跟在她身边…… 想来兴许是冷仲然将那玉佩陪葬给她了吧……只是不知道怎么落到了那妖道手中,她的魂魄曾常常见到那妖道把玩着那个玉佩…… 后来,她魂魄得以自由时,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落在妖道屋里的玉佩…… 她以为她会投胎转世,从此不再碰到冷仲然。却是不曾想,她却成了他的女儿…… 一个庶出的打小痴傻的关在水榭的女儿…… 冷仲然见面前的女子久久不再说话,他用力的摇晃着她,企图让她回过神来多看他几眼。 他喊:“慕容,慕容……真的是你吗?慕容……” 她从回忆中中断,低头看了一眼那几近半蹲着的冷仲然,他虽没有剃发,却穿着一身僧袍,头发里不时能看到灰白的发……她适才打量他的脸,她记得他的脸上已皱纹重生,好似老了好多岁…… 八年的功夫,他已经如此老了…… 感受到冷仲然依旧在摇她。 盈月忽的笑了。 冷仲然彻底愣住,不明白她这一笑是何意。 盈月却忽然道:“我是慕容又如何?不是慕容又如何?我如今是盈月,身上流淌着你的血液,说来,我该喊你一声父王啊……” 冷仲然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失去了血色。 他哆嗦着不能说出完整的言语,只是指着她,似在质问:她为何变成了盈月?这一切怎么回事?” 盈月却忽的凑近了他的耳朵,她一字一句道:“你忘记了当年你我大婚的夜晚,你曾戏言说过什么?” 第169章 盈月说完,就看到冷仲然霍然睁大的眼睛,她忽的心里有些难受,直起身来,站的离冷仲然远了一些。 冷仲然的脑海里此时此刻却还不断回响着适才盈月的话。 “你忘记了当年你我大婚的夜晚,你曾戏言说过什么?” 冷仲然忽然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有些憎恨他一向引力为傲的记忆力。 他清楚的记得,他在终于如愿以偿娶到心爱的女子贺慕容时,他在揭开她的盖头时对贺慕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冷仲然在此起誓,此生只拥有贺慕容一个女子,疼贺慕容一人,我冷仲然的子女的母亲永远只能有贺慕容一人。若是有违誓言,让我天打……” 当时贺慕容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忍心他说出那些恶毒的誓言,她说:“不要说那些让人听了就害怕的……” 冷仲然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一脸感动:“慕容,你真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第二个人了……” 贺慕容当时一脸娇憨的在他脸上主动亲了一口,之后一脸娇憨的冲他笑:“先头你向我父亲提亲前,我可是实打实的告诉过你,我特别容易妒忌,你若娶了我,这辈子就只能看我一个人……” 冷仲然忙接话:“自然,自然,我的慕容那么好……”说着话,已经毛手毛脚起来。 贺慕容却忽笑道:“这样,我也舍不得你发重誓,可你若是此生负了我,就让我来生托成你的女儿,你要好生将我养大,再将我嫁人,并且你还保留以前的记忆,知道你的女儿是你前世的妻子转世的……” 冷仲然想到这里,脸色一片苍白,他问:“慕容,我们可以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盈月一脸鄙夷的望了冷仲然一眼,冷冰冰道:“倒是你不在意你庭誉的名声,我还要在意呢,冷仲然,你也不要那么龌龊,现如今我是盈月,身上流着你的血……再说了,当年你亲口对我说,和我长得相像的天下你可以寻得来,比我貌美的更是……” 冷仲然原本初见盈月的那种激动渐渐平静了下来:“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盈月冷冷一笑:“找 你来当我爹,养我再给我挑个夫婿,看着我嫁人生子……如何?” 说罢,不等冷仲然反应过来,盈月推门离去。 外头卫林见三小姐盈月走了出来,立马迎了上去,盈月视而不见,直直的走了出去。 卫林摸了摸脑袋,身后的春生轻声道:“怎么看着,三小姐一脸怒气的样子?” 卫林转过身去,照着春生的脑袋上打了一下子,骂道:“想脑袋安稳的话,就管住你这张嘴……” 卫林心里有些担心冷仲然,忙快步走进去。 屋内,冷仲然脸色苍白,正痛苦地大口喘息。 卫林进来吓了一跳,又看到在冷仲然身旁有着摔碎的玉块…… 卫林一惊,认出这玉佩正是先头盈月让他交给冷仲然的那块玉佩,不知怎么会摔碎在地上。 卫林忙要招呼春生来打扫地上的碎玉。 冷仲然却制止了他,他道:“放着,别碰!我来弄……” 卫林心里虽疑惑,又担心碎玉会弄伤了冷仲然的手,却见冷仲然一脸悲伤之意,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只得瑟瑟的退后一步。 冷仲然弯下身子,慢慢的将一个又一个碎片捡了起来,捧在手心却舍不得丢弃。 卫林看着冷仲然保持着将碎玉片放在手里的姿势已有很久一段时间,忍不住出口提醒。 冷仲然却仿佛置若罔闻。 良久,卫林觉得身子都有些站的僵了的时候。 冷仲然忽然道:“三……三小姐的衣食俱用皆然用最精,你再挑些人给她使唤,那些侍候她的人月钱一律翻倍,从我账上走。此外,你告诉她们,若是侍候三小姐有半点不精心,可要担心自己与家人的安危……” 言语之中对三小姐盈月的维护重视之意昭然若揭。 卫林心里惊涛骇浪一般,犹豫了半天想问冷仲然,却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冷仲然挥挥手堵了去:“你也是府中老人了,只不该问的不要问了,按我的话吩咐下去吧……”说完,闭上了眼睛,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 卫林只得将诸多疑惑吞入腹中。等临要出门,却发现冷仲然手里依然抱着那些碎玉片在手上,卫林想了想,斟酌着道:“老王爷可 要老奴去寻寻能工巧匠,修补修补这块玉……” 冷仲然目光瞬间点亮了,却也只是瞬间又归为灰暗,他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却至始至终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碎玉,也没有对卫林说出一个准话,是修还是不修。 卫林没有再问,出了门,夜色已经浓重。夏日的夜晚不同于白日的炎热,到了晚间,凉意丝丝缕缕侵袭入骨。卫林思前想后,觉得三小姐盈月这事充满了邪门,只似乎老燕王冷仲然心中是有些明白的……不愿意说而已。 还有那玉佩,老燕王既然如此珍惜,应该不是他砸在地上的……那是三小姐盈月? 到底三小姐盈月拿了老燕王什么软肋? 春生见卫林一晚上都有些魂不守舍,不由关心道:“如今夜已深了,总管不如先回去好生睡上一觉……” 卫林叹息一声,算是应下。 *** 随着七月的临近,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燕王府经过了一段时日的整治,府中的下人几乎换了一遍。燕王府素来不亏府中兢兢业业守本分的下人,只是因先前整个燕王府一系列的事情由林家叛乱、冷庭嘉刺杀老燕王冷仲然,以及老燕王妃与长平公主之间的争斗,到底是燕王府家丑,又要防着北面的元蒙又要提防难免的大齐,这也是不得已才除此下策,以免府中在当日乱事纷纷时趁机进了细作。当然,新入府的人自然也是经过十分慎重的考察的。就连昔日由冷庭誉配给苏衡芜的桂雨四人也纷纷放了家,问了其心意后指了姻缘。 甚至若非墨城先前出现瘟疫一事,伤了燕地元气。冷仲然私下对冷庭誉建议可重建燕王府。他这么说也是有顾忌的。如今的燕王府暗道丛生,虽说冷庭誉着手安排了暗卫搜查了府中角角落落,可也担心难免有遗漏之处。 只一旦重修燕王府,大兴土木又要劳民伤财,又在南北面皆对燕地虎视眈眈的份上,冷庭誉经过一番思考后又和苏衡芜商量后,决定暂时将重修燕王府之事暂时搁浅下来。 此外,关于十分重新辟地修燕王府这事,冷庭誉为了表达对准岳母容 粲的尊重,也特地又拜访了容粲。 容粲彼时正在尝药草并着人记录,听了冷庭誉的话,只微微一笑:“衡芜嫁过去后,就正式和你结为夫妻。这事你们两个商量就好……至于燕王府是否有密道安全问题,这个若是庭誉你不介意的话,我准备给衡芜多一些练家子出身的陪房,这些人本身或者是祖辈都或多或少受过我恩惠,能力未必有多出色,可忠心却是一定的……” 冷庭誉自然没有意见。 这事就算如此定了下来。 而容粲在冷庭誉走后,私下和桑梓感叹道:“燕王府修与不修又有什么打紧,毕竟又不常住……” 这话,说起来自然就深意了……只容粲虽明白冷庭誉逐鹿的心思,但她也清楚,冷庭誉一日不挑明,她也就乐的装糊涂。 桑梓自然是明白容粲的意思的,只是还有些迟疑:“如今南面真的已经开始乱了……” 容粲叹口气:“定南侯那厮如今一朝终于当上了摄政候,正是权力膨胀,他又一心想更进一步,如今忙着排除异己、培养亲信。只是他本是一介臣子,五皇子即位一事上又诸多疑点,加上定南侯独揽大权,朝中旧臣心中不服者不乏少数,真正主动投靠定南侯的无论人品能力出众者并未几人。想必定南侯对此也心知肚明,只是到底无可奈何,究竟是他要选择的路,就一定走下去……不过,这一切比不过后院失火,定南侯如今晋升为摄政候,两广总督梁时飞献上嫡女梁成渝嫁给定南侯为贵妾……” 桑梓吃了一惊,道:“定南侯夫人陈氏不是出身威远候府嫡女吗?不仅如此,那定南侯夫人陈氏又是威远候府嫡亲的胞妹,听说十分爱护这位胞妹。威远候更是镇守西北多年,手中握着兵权,就是大齐皇帝活着时都不敢小觑。这定南侯如何敢?他难道不怕威远候府会闹起来?陈氏也认了?还有那两广总督,也是好狠的心,将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嫡女作贱成妾室,不怕贻笑大方吗?” 桑梓跟随在容粲多年,深受容粲信任,私下里,容粲也从来不将桑梓当作仆人看待。因而,桑梓 在容粲面前倒也是知无不言。 容粲听了桑梓的话后一笑:“定南侯倒不是不畏惧威远候府,他只是贪。此外,两广总督梁时飞比起威远候并不逊色。更不用提那梁成渝本也是十分罕见的美人,我们的人查得的消息是那梁成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十分美艳,自生下来就十分受到两广总督梁时飞的宠爱,请了无数名师教导,图的就是进宫。原本梁成渝也已经定下了为原本新登基的皇帝的妃子,只是那个登基后宝座还没有坐热,就被定南侯那个老匹夫弄的失足落水,前些日子终于死了。而如今大齐名义上的皇帝正是当初燕贵妃燕南歌的幼子,还是个孩子,梁时飞岂能甘心自己精心为皇家培养的一颗明珠就这么随意配给寻常人?加上,定南侯如今独揽朝政,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梁时飞这才将目标换到定南侯这,定南侯在女色上本就禁不住,见了年轻貌美的梁成渝如何不心花怒放,加上定南侯夫人陈氏素来又不给定南侯好脸,就是威远候每每见到定南侯也是教训。定南侯能寻到实力与威远候府不相上下的两广总督梁时飞,当即一拍即合……” 桑梓感叹:“只定南侯与两广总督这两人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倒是哭了梁家的小姐,听说那梁家小姐比定南侯嫡子还要小上两岁……” 话刚说完,桑梓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定南侯嫡子燕南风…… 别的不清楚,桑梓却是心知肚明的,那燕南风就是另一个小小姐的夫君。抛开永昌侯府的血案与定南侯府的深仇大恨不说,容粲曾派人寻过那位小小姐,说是如今名字为孟河洛,却在找到时,发现孟河洛和燕南风感情甚笃,并且已经怀有身孕…… 算算日子,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 因如今还未举事,容粲也不方便去定南侯府和孟河洛相认。想来,定南侯若是心中笃定永昌候府的人死绝了,就算心里清楚孟河洛是容粲之女,可也念在孟河洛什么都不知情的份上不会为难孟河洛。但若是定南侯知道容粲还没死,孟河洛的安危就不好说了…… 第170章 这也是为什么容粲明知道另一亲生女儿的下落,却不曾前去相认的原因。桑梓作为容粲身边的心腹,自然是明白的,容粲对于孟河洛,那既然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哪里有不爱不思念的道理,就是夜里睡觉,桑梓都曾听到过容粲曾呼唤过…… 造化弄人…… 容粲也只得暗中使了一番力气,才在定南侯府周围布置下她的人,这些人别的倒不指望,容粲只吩咐了他们盯紧了定南侯府呃消息源,一旦孟河洛日子过得不痛快或者有了安危,都要第一时间保证孟河洛安全,同时****给容粲。 容粲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适才那梁成渝的话题继续道:“你我可惜,但那梁小姐倒未必觉得可惜……定南侯如今长相如何我倒是不曾见过,不过当年我们还没有离京时,定南侯也是京城贵公子里头长相上佳的,不然当年威远候的胞妹也不会铁了心的要嫁给定南侯了……这倒是其次,只从我接的线报来看,定南侯对梁成渝十分宠爱,甚至因为担心定南侯夫人陈氏妒忌出手伤了梁成渝,更是直接带着梁成渝宿在了宫中……梁成渝也算争气,跟了定南侯不到两三月的功夫,如今已怀了身孕……听说定南侯更是将梁成渝当手中宝一样看待,而梁成渝待定南侯更是温柔至极……只苦了定南侯夫人如今茶饭不思,听说大病了一场,太后也就是当年的燕贵妃燕南歌,如何看的过去生母如此遭受这样的罪,亲自带了人将那定南侯的新贵妾梁成渝羞辱了一场又罚跪了一场,来信时说正是因了燕南歌这一罚,梁成渝腹中的胎儿十分凶险……” *** 随着离七月初六苏衡芜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苏衡芜终于在七月初三时忙完了手中的绣活。尽管冷庭誉和容粲都为她安排好了绣娘帮着绣嫁妆,她只是负责给予参考意见,并不用亲自劳作。不过,认亲时为老燕王冷仲然做的鞋还是要亲手做的,加上后来又得来消息说原本关在水榭里的痴痴傻傻的三小姐盈光忽然会说话了,并且深受老燕王冷仲然的喜爱,给单独拨了别院给盈光, 关键是另辟的别院离冷仲然如今所长居的寺庙很近。 桑梓去打听后回来和苏衡芜与容粲形容:“说是以步当车走过去也就几乎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老燕王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去看三小姐盈光……只那三小姐盈光行为举止也令人费解,按理说她一个庶女出身,又打出生就等于被囚禁起来,听说生活十分困苦,猛然得了老燕王的重视,当心存感激,谁想三小姐盈光待老燕王很是漫不经心,有时候老燕王前去别院看她,她更是直接借口病了不见……偏生老燕王并不生她气,不仅如此,还赏赐如流水一般进去……” 容粲一愣,将手中盛了花茶的杯子放了下去,看了一会儿远方,忽然悠悠道:“兴许是思念故人……” 桑梓有些不解,苏衡芜想起之前冷庭誉曾经向她说过的那个肖像东王妃贺慕容的卫侧妃,心里明白了几分。 她柔声道:“怕是那三小姐盈光和已故的东王妃容貌肖像吧?” 桑梓恍然大悟,闻言连连点头。 容粲叹息一声,向苏衡芜道:“别的已经出嫁了那两名燕王府的庶女,并不得老燕王的宠爱,你到时备上一些丰厚的礼品送过去,她们也好傍身,再则,并不是你亲手所作,也不至于让老燕王心里不痛快。至于那个新冒出的三小姐,倒是不能大意。老燕王日后是你公公,他重视的人,你却一定不能慢待了,另外如今老燕王天天赏赐给那三小姐不少好东西,怕是寻常物件三小姐也不稀罕,我看倒不如你再辛苦一下,亲自绣个披帛赠她……” 容粲看了一眼苏衡芜近来有些消瘦,心想打从将她接到桃花源这里,容粲亲自开的食谱,每日让丫鬟们好生炖了滋补的汤汤水水给苏衡芜食用,更有她亲自调制的花露敷面,反而看上去却有些疲惫。容粲心里明白,兴许是成亲前有些紧张,这时候容粲不由想起已经嫁做人妇的二女儿孟河洛来。若是此时苏衡芜身边有个过来人的同龄人倒也可以排解一二。 容粲声音里不免带了怜惜,柔声对苏衡芜道:“我看三小姐的披帛还是交给绣娘先绣吧 ,你眼看大婚在即,这几日还是好生歇息下……或者你画出个花样子给绣娘,让绣娘按着绣,这也是你尽心了……”容粲说着话,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了一下苏衡芜得头发,“等出嫁了像这样陪娘喝茶的时光就少了……” 语气里颇为伤感不舍。 桑梓忙劝道:“燕王府离的又不远,更何况……” 因碍于苏衡芜在场,桑梓怕苏衡芜害羞,接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容粲和苏衡芜相陪着坐着说话,连翘亲自送来了滋补养颜的汤水来。 打从婚事定下来后,容粲每日都要亲自督促着苏衡芜将这些滋补的汤水喝下去,虽苏衡芜有些患得患失成亲后的日子,一碗碗的滋补汤下去不仅没有丰腴起来,反而看着脸颊都消瘦了不少。不过那滋补的汤水里到底有诸多养颜的好东西,因而虽说苏衡芜人看着消瘦了,但肌肤却比之从前更加透亮。 苏衡芜不疑有它的和往常一样喝完了一碗汤水,和容粲再说起话时觉得精力有些不济,泛起了困意。 容粲便让苏衡芜先回去休息了。 等苏衡芜走后,桑梓接了原先的话茬道:“咱们小小姐嫁到燕王府,上无婆婆,就是公公如今一心向佛,不会有什么烦心事的。到时就是出嫁了,二小姐若是想小小姐了,派人去接就是了……” 容粲道:“若他们是寻常夫妻倒也罢了,只阿芜嫁的毕竟是燕王府,正是因为上无婆婆等人,阿芜过去就要主持中馈。看上去风光,实则最为累人……我倒是瞧着她最近又是忙着绣嫁妆,又是想着以后的日子,兴许也是和庭誉见得越发少了,如今倒是睡眠也不好。梅姿也教过她用药,倒是给她用些安神的寻常药物都不行,怕她看出点端倪,反而心思更多……也是昨晚上我让寻得这味药才到……你回头吩咐下去,让连翘注意着量,只在该午睡与夜晚的时候再用……” 桑梓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我看着未来的姑爷待咱们小小姐倒是一片真心,小小姐只怕是想多了……” 容粲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阿芜同旁个姑娘不同,她自幼身边 无爹娘守着不说,也不曾同同龄女孩子交往,甚至连院子都不曾出过,说白了跟坐牢有什么两样,左不过牢房精致一些罢了……这样的成长环境,原本就容易患得患失,更何况是大婚前,我又是她的母亲,有些话她也不方便同我透露,我也不适合说。我在燕地易容隐世了这么久,不曾同燕地别家交往过,自然也不认识跟阿芜同龄的女孩子。等找回了阿芜,又无法临时找一个同阿芜聊得来的闺中小姐妹……不然,开解开解,什么都是好的……” 过了一会儿,连翘来回话:“大小姐已经睡着了……” 容粲点点头。夏日天长,午后人尤其犯困。 容粲也回去睡了一觉。 却说苏衡芜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已过了正午,太阳也不如先时热燥。连翘担心苏衡芜着了凉,将室内的冰去了一些又服侍着苏衡芜洗漱。 等喝了一碗黄芪蜜水,收拾齐整后,苏衡芜想着容粲说的让她醒来就去她那里多坐坐,过几日她就要嫁到燕王府,容粲这些日子推了很多事务,专程腾出时间来陪着苏衡芜。 却不想走在去容粲所居的院落时,外头忽然起了大风。 桑梓已派了人来:“外头风大,夫人说了让小小姐不用再去夫人那里用晚饭了…… “ 桑梓又道:“夫人说了今晚上怕是要下雨,这样天可就凉快多了……小小姐画那赠给燕王府三小姐的披帛的花样子倒是要赶紧一些,画好了后,拿给绣娘们去绣,能赶在认亲前做好……” 桑梓交代几句后离开蘅芜苑。 倒果真让容粲说中了,大风刮了近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蘅芜苑的人都欢喜道这是要下雨了。 终于等到了酉时,从天上总算是落起了雨滴子,起初稀稀落落,只雨滴子颇大,打在绿叶上可闻沙沙声。 夏季的雨,多半是招人喜欢的。蘅芜苑的差事素来清闲,苏衡芜平素也不怎么使唤屋里人。小丫鬟们得了闲,又知小姐是个好性的,三三两两的喊了人在廊下听雨声,十二三的年纪,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小丫鬟们尽管已经竭力克制,说话声 还是传了出来。 连翘起初担心苏衡芜会嫌吵,正想着要借机出去下去训训那些小麻雀似得小丫鬟,等瞧见苏衡芜微微弯起的唇,连翘松了口气,又联想到近日来小姐似病了一般,看上去整个人晕乎乎的,如今这样弯唇而笑倒还是少见。 连翘原是容粲身边得力的丫鬟,因苏衡芜要嫁到燕王府,容粲便私下和连翘说过,让连翘跟在苏衡芜身边领了大丫鬟的差事。 至于玲珑,容粲瞧着虽还稳重,不过观下来倒是如今一心思嫁心切,而且容粲私下打听下来,玲珑喜欢的是静允。静允这人,容粲也是见过的,是冷庭誉身边的第一信得过的人。只是容粲观察下来,玲珑那份心思也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是玲珑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连翘就冲苏衡芜建议也去外头坐一会儿。 苏衡芜想了想,欣然点头。 又是一阵风刮过,雨滴子被风挟持着打在人身上凉丝丝的,一洗先头夏季的燥热,舒服极了。连翘见苏衡芜还伸出一截皓白的腕子去接雨水,心知她心情不错,只还是怕苏衡芜着了凉,寻了褙子过来劝了苏衡芜披上。 雨却越下越猛,很快,雨滴子连成线来。小丫鬟们更兴奋了,又见连翘并没有训斥她们,胆子一时也大了,原本窃窃私语的也提高了音量。廊下养着的鸟儿也跟着凑趣,不时鸣叫几声。又是一阵风刮过,雨势霍然一转,陡然如同从天上泼下来一般,又快又急,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很快地上积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花木尽管在初起风时,连翘已吩咐了人下去好生该搬走的搬走,该绑着的绑着,只架不住风猛雨厉,到底沦为一副花木摇曳在风雨中的景象。 大雨倾盆。 连翘心里惦记着苏衡芜再过上两日就要成亲,万一着凉了岂不是误了吉时,忙小声的劝了苏衡芜进屋去。 等进了屋,苏衡芜让连翘推开一扇窗,远远的望向院子,倾盆大雨浇过的地方立马升腾起了一阵雨雾,映衬着花园里的草木扶苏,恰似水墨画一般。 苏衡芜忽然十分想念冷庭誉,这会儿大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第171章 冷庭誉坐在书房里正在一封封看从南面大齐带来的信件,却忽觉得鼻子一阵发痒,打了一个喷嚏。 静允忙从外头走过来,为冷庭誉拿了衣服,并道:“再过两天,燕王就要成亲了,这几日日夜忙碌,别是累坏了着凉了。手下这就让吩咐大夫开些药来……” 冷庭誉头也不抬的挥挥手,说道:“怎么如今也学的大惊小怪……” 静允和冷庭誉一起长大,又经历了不少,虽说地位不同,两人之间却是有情谊的。听冷庭誉说他,静允摸了摸脑袋一笑,忽然凑近了前:“到了初六就大婚,燕王可紧张?” 冷庭誉一愣。 静允已道:“燕地贵族男子成亲前屋里都要有通晓人事的丫鬟,燕王当真不要提前演练吗?” 冷庭誉在男女之事上实没什么经验,闻言一怔,道:“这也要经验?” 静允给了冷庭誉一个白眼,却也不敢说的太过,只道:“手下倒是听说那方面厉害的人,听说能让对方更死心塌地……” 冷庭誉心想自己肯定是厉害的类型,至于原因嘛……哎,这还需要原因嘛?反正肯定厉害的就对了…… 不过,静允所说的能让对方更死心塌地,这个倒是有些吸引冷庭誉…… 不过,提前找人演练什么的,还是算了……不过…… 冷庭誉开口道:“你帮我弄些唐寅的画来还有一些书籍……” 静允饶是不怎么喜欢念书,但对于唐寅的名字也是十分熟悉的,自然是知道唐寅拿手的是**图。至于冷庭誉要的那些书籍,静允看过无数,怎能不清楚…… 他心里暗想:不管怎样,这也是进步啊!忽又想起以往燕王府下人里头曾传冷庭誉有些龙阳之好,并且钟情于他。 静允偷偷看了一眼冷庭誉,不得不承认,儿时一起穿开裆裤的小伙伴如今长得倒是俊美如神仙下凡。 而且冷庭誉肖母,五官长得偏俊美。若是作女儿打扮,也定能倾国倾城。 冷庭誉见静允自以为自己没发现的偷偷瞥了他好几眼,一开始他也没在意,可架不住静允的眼神。 冷庭誉觉得后背都有些发紧,不由从手中正看着的信件中抬起头来,不悦的瞪了静允一眼:“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想什么呢?” 静允忙摆摆手:“没!没!没想什么……” 只那副表情,活脱脱的没想什么才怪了。 不过冷庭誉倒也懒得计较,没有好气的催了静允:“既然没有想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去……” 静允心里小声的嘀咕着,他才不会告诉冷庭誉 ,他是猛然间看到冷庭誉在为成亲都准备看以往他不屑一顾的**书与图了,这可真是稀奇……同时也让静允诡异的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 他想,他要不要也赶紧找个媳妇…… 话说,静允离开后,冷庭誉想着再过两日就要成亲,不由对着窗户傻笑了了一会儿,待要重新专注看那些南面来的信件,却是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总看着看着就脑袋里开始分叉。 冷庭誉试了几回,发现都是徒劳无用后,索性收好信件信步走出书房。 书房是十分隔音的,因是看的从南面来的机密文件,冷庭誉办公的地方颇为隐秘,在里头深间,因而倒也隔绝了外头的满城风雨。 因而当冷庭誉走出书房站在廊下看着外头的风雨大作,很是吃了一惊。 他早在八年前因了母妃贺慕容意外的死亡,就远走了军营,和着将士们一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喊着练兵器,每日筋疲力尽才入睡。有着这样的成长,冷庭誉自认自己并不是精致的人,虽然燕地的人都说他有一张就是绝世美人也难以相比的精致的脸,可事实上私下的他生活却是相当粗糙的。 老实讲,冷庭誉的生活习惯是有些粗犷的,他本人也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如此,只后头认识了苏衡芜,有了牵绊后,冷庭誉夜深人静时有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呆板了,这样无趣的自己似乎不讨女孩子欢心,其他女孩子倒是无所谓,主要阿芜…… 尤其苏衡芜曾经坦白告诉过他,在大齐还有一个叫燕南风的曾和她有瓜葛……他心里是十分明白那瓜葛是苏衡芜完全没有想到的,完全是安宁伯府一手促成的,事情一开始,苏衡芜就蒙在鼓里……十分无辜……也十分可怜…… 苏衡芜向他坦白时一脸好似犯了天大的错,她觉得她是配不上他的,可冷庭誉却觉得她比这世上许多的姑娘都要美丽善良纯洁,他心疼她想呵护她,只想从今往后有他在她身边,不再让她受到外头一丝风雨的伤害…… 可有时候他独处时,他想起远在大齐的燕南风,冷庭誉心里甚为嫉妒。也因此,当他知道燕南风自以为圆满的娶了苏衡芜的孪生妹妹孟河洛时,冷庭誉心里很是长舒一口气。可不自觉的他有时在写给南面的探子信件里总是不自觉的会打听一下燕南风与孟河洛…… 燕南风、孟河洛他们成亲、相爱到怀孕,南面的探子因知道未来燕王夫人的长相与定南侯世子夫人 长相极为相似,因而私下里揣测过怕是未来的燕王夫人托燕王打听定南侯世子夫人的…… 故而,南面的探子也格外注意定南侯府的动向。 这不想,天长日久的注意下,倒是出了一些蹊跷。定南侯世子燕南风竟然暗地里在大齐寻找同世子夫人一模一样的人,据说还真找出几个有些容貌相仿的人…… 那被冷庭誉派在南面的探子不明白这定南侯世子是唱的哪一出,不过猜着这其中定然有十分重要的原因,因而也一五一十的写信告诉冷庭誉。 冷庭誉看过信后,心里已猜出七八分。 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有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当日定南侯世子燕南风偶遇孟河洛,误将孟河洛当做苏衡芜,依着定南侯世子恣意妄为的性子,想也知道那定南侯世子定然会对孟河洛诉衷肠,无论孟河洛怎么想的当时信不信,但想来她并没有否认。 说来,孟河洛也是无辜…… 只两人成亲后,天长日久的相处,难保不会出现一些纰漏,再加上安宁伯府与平国公府各执己见的在那坚持着…… 定南侯世子燕南风心中怕是疑虑重生…… 只是…… 冷庭誉还是有些恼了那定南侯世子,假如真心喜欢上一人,哪有一见面不把话先说清楚就先毁人清白的,如今既然已经娶了孟河洛,且那孟河洛已经怀了他的骨肉,那燕南风还这般暗中大费周章的寻找苏衡芜又是想做什么? 若是真寻到了,他要怎么安置苏衡芜?难不成,那定南侯世子还想让姐妹共、侍一夫不成,这念头刚一闪过,冷庭誉心里就一阵光火。 大雨滂沱,雨雾蒸腾。 冷庭誉站在廊下,静静想了一会儿,念起惊鸿山庄用作新房的偏殿附近新栽的花木,也不知在这狂风大雨中是否还安好。 冷庭誉的记忆里,他的母妃贺慕容一直是个爱花的女子,而那过两日就要成为他的妻子的女人也是个爱花人。 他想,若是阿芜看到了他精心让人移栽布景的花木在风雨中夭折,怕是心里总归不美。这么想着,冷庭誉喊了人撑了伞,雨中信步走到了惊鸿山庄。 不想,惊鸿山庄的老园丁正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带着一干花房里的丫鬟小厮们紧急的在花木丛中穿梭。他们用了在花木一周用稻草架起支棚,护着花木。 冷庭誉瞧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吩咐了人传话下去速度熬些驱寒的汤药来,让花房的人喝了。又给花房里的人 每人打赏了一两银子。 这下,花房里的人自然喜出望外。 此外,整个燕王府在苏衡芜还没有嫁进来就已经清楚了,在燕王府里,未来燕王妃在燕王心中的地位。 位于惊鸿山园的新房在六月底的时候已经彻底修整完毕,而先前老燕王冷仲然退位前就亲自操办了七十二抬聘礼送到桃花源。 燕王府虽地处燕地,然燕地这些年在北面与元蒙交界之处出了矿产,加上燕王府整治有方,燕地日渐富裕。冷庭誉母妃贺慕容出自燕地大家贺家的嫡女,又是直接嫁进燕王府做燕王妃,贺慕容的陪嫁当年也甚为丰厚。贺慕容只得了冷庭誉一个儿子,这些陪嫁理所当然也是留给冷庭誉的。 更何况燕王府在燕地也是历经百年,底蕴深厚。寻常燕地大家的聘礼多是三十六抬,偶有四十八抬已是极为出挑的。商贾之人,即便家有万贯家产,但碍于身份地位,更是断然不可越过世家大族。因而燕王府此次拿出七十二抬聘礼,倒是一时让燕地世家大族颇为意外。大家纷纷揣测这燕王府即将迎娶的燕王妃身后的背景。 容粲自打当初亲自出马带了苏衡芜去帮冷庭誉解决墨城一事,就没有再打算隐姓埋名。昔年永昌候府幸存的后代戚鸣玉与戚玄和得了容粲的意思,不再像以往那样隐居山庄,开始渐渐流连于市井。 戚玄和在永昌候府出事时候年纪尚小,后来历经流放,小小年纪吃尽苦头,性子有些沉闷阴郁,自打容粲将他寻到并接回燕地安置,戚玄和对自己的这位姑姑感情是十分感激的。容粲对于长兄留下的唯一后代也甚为照顾,常常探望,又请了名师授课。戚玄和也算是争气,读起书来十分用功,他的老师每每主动在容粲面前称赞戚玄和。只当年永昌侯府乃行伍出身,后世子弟无论男女都要精于骑射一道,戚玄和在永昌候府出事时不过几岁,还不曾学过武艺。被流放的这么多年更是没有机会学过。因而戚玄和如今再重新修习武艺的话,因身子骨已经长成,习武多从幼年时习起,如今已近二十弱冠之年,再习武却是要吃尽骨头不说,想在武艺上有所建树也是难事。不过,容粲还是安排了戚玄和每日跟着武师傅学习些防身之术傍身。 好在戚玄和读书虽然起步晚,如今看来却还是有些天赋。这倒让容粲松了一口气。如今只有些发愁戚玄和的婚事。 戚鸣玉在流放时,因他容貌出众,又曾出身高贵,在流放地很是遭 了罪,容粲找到戚鸣玉时,戚鸣玉的腿都有些跛脚,因是积年旧伤,容粲纵然医术高明却也只能缓解戚鸣玉的腿伤,要痊愈让戚鸣玉跟正常人一样,可能性几乎没有。 戚鸣玉一心只想让容粲杀回燕地去报仇雪恨,只容粲一直不曾给与他正面的回应,这曾一度让戚鸣玉甚为苦恼,后来又看到容粲所出的苏衡芜同冷庭誉定了亲,尤其冷庭誉如今已成了燕王。而容粲则也不再隐名埋姓的生活,甚至允许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让他与戚玄和不必再一直隐居在山庄,这让戚鸣玉又看到了希望。 他想,兴许真如容粲身边的桑梓所说,当年戚家满门的血,夫人如何会忘,不过成者王侯败者寇,若是有半点差池,永昌候府好不容易留下的这几滴血脉怕是能否留住都是问题。 戚鸣玉如今比谁都满意苏衡芜嫁到燕王府。 甚至,他还专门去银楼打了几幅头面给苏衡芜添妆。 桑梓在容粲面前感叹:“到底是亲姐弟,就是以往有冲突,也都是因为永昌侯府的惨案。如今少爷愿意同二小姐和好,这还在外甥女出嫁前送了添妆礼,二小姐念在一母同胞又是唯一幸存的兄弟份上,就别再计较鸣玉少爷以前不懂事了……你看,这几幅头面都是芙蓉楼的,看着就价值不菲,怕是你给鸣玉少爷让他日常花用的银子都花在这里了……总归是亲舅舅,鸣玉少爷还是很疼小小姐的……” 容粲沉思了一会儿,借口有些乏了,让桑梓先下去。 桑梓以为容粲性子强势,如今也不肯主动说出言和的话,不过容粲能听进去就好了。桑梓为容粲的杯中续了茶水后,放下帐子蹑手蹑脚的离去。 容粲在桑梓出门后睁开了眼睛。 戚鸣玉的心思她明白,戚鸣玉如今已经年二十七,似他这年纪,旁的同龄人成亲顺当的都抱了孙子了。而戚鸣玉还是孤家寡人。她几次三番要为戚鸣玉结亲,都被戚鸣玉阴着脸推掉了,并拿了“大仇未报,如何成家立业?” 不仅如此,容粲开给戚鸣玉治疗腿疾的药也被戚鸣玉倒在了花园里…… 容粲不由长长叹一口气。她如何不想报仇,可一旦不能保证一击必中,戚家的血脉只怕从此要彻底消失,而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戚鸣玉与戚玄和。 不仅如此,她还担心牵连了燕王府…… 容粲思前想后一番,无论怎样,这次苏衡芜成亲后,总要想法让戚鸣玉与戚玄和也赶紧娶妻生子…… 若是真有那一天,至少…… 第172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虽然下的淋漓尽致,犹如瓢泼一般,却好在只是下了一天一夜,七月初五一早,明晃晃的太阳升起。 七月流火,日头毒辣,只刚近午,昨日经过雨水肆虐的地上已经晒干了。桑梓如释重负,苏衡芜成亲那日定在七月初六,若到时道路泥泞,总归意味不美。如今天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燕王府早先抬来了七十二抬的嫁妆,容粲打从在燕地站住脚步,这些年除了改名换姓经营着铺子,更是让手下人走南闯北的贸易货物,此外,她也在燕地为数不多的几个大药铺里凭了丸药单方取了股,这些年攒下的家底颇为丰厚。 容粲原想着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们不知生死,她亏欠了他们许多,容粲若是有朝一日寻到她的女儿,她定然会好生补偿她们。这个时代,女儿不论在家里有多娇宠着养,出嫁到了夫家却要有诸多顾忌,总是不如在家里自在。容粲就曾想着假若有朝一日认回了女儿,她也不让女儿们嫁人了,直接招了上门女婿罢了,就住在桃花源里。有她坐镇着,女儿自然无忧。 只是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容粲是找回了 女儿,还附带了一个冷庭誉。现如今,冷庭誉又是燕王,是怎样也不会入赘的…… 不过燕王府抬来了七十二抬嫁妆,这是为苏衡芜做脸面。容粲心中还是高兴的,思量了一下,毕竟另一个女儿孟河洛已经嫁了人并且马上要生子,如今也无法相认。容粲和桑梓商量了一下,便将历年来为两个女儿积攒的嫁妆全部给了苏衡芜,加上原本燕王府抬来的七十二抬嫁妆,满满当当的做了一百六十六抬,除此之外,还有燕京城东城上的十间铺面,连掌柜都一并陪送了过去,田亩五百亩分布在燕地二百亩,余下则分布在山东,这些年出产都不错。没有意外的话,这些铺面加上田产一年的出产都够整个燕王府上上下下一年的开销。 至于孟河洛,容粲心里也有计较,准备到时认回时直接给了孟河洛银票铺子傍身,如果那定南侯老匹夫的儿子待孟河洛好那倒还罢,若是让孟河洛受了委屈,她大可拿了容粲给的银子带着孩子和离,只会生活的更好。 在容粲盘账的时候,桑梓服侍在一旁,等容粲说好还要给孟河洛留下几十万两的银票与置办铺面。 桑梓不由咂舌:“这真是嫁了女儿,要倾家荡产的地步……” 容粲苦笑。 儿女都是债啊! 不过这债,那是还的心甘情愿。 想到明天苏衡芜就要出嫁,容粲心里颇为不舍。 桑梓忙打趣道:“二小姐也别难过,如今咱们小小姐嫁的人是燕王,实打实的人中龙凤,进门既无妯娌烦恼又上无婆母威严,燕王又素来是个洁身自好的,别的贵族子弟都有的通房姨娘侍妾到了燕王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少年夫妻,中间又不牵绊着别个,更何况成亲前,燕王就认准了咱们小小姐。这满燕地,不,甭说是满燕地,就是满天下的人要是有咱们小小姐的这份运气能嫁到燕王府,准是睡觉都笑醒……” 容粲听了,心里排解不少,不过听到桑梓最后一句,不服气的一仰头:“谁娶到我的女儿,那也是睡觉都笑醒……” 桑梓一愣,自知失言。这全天下的母亲在子女面前都是偏心眼,任你貌美如花才高八斗,都抵不过自己的子女。更何况她们小小姐原本就出色至极。有如此的容貌还要配上如此的才学。此外,不说别的,就那一百六十六抬嫁妆 外加铺面田亩,还有为数众多的陪房,这些只怕也是满天下独一份。 桑梓笑着将苏衡芜也狠狠夸了一通,末了一锤定音:“所以说啊,咱们小小姐与燕王那就是天作之合……” 绝壁! 容粲似乎也比较喜欢这样的说法,嘴角弯弯。 将账本收拾好后,亲自拟了单子让桑梓带了人亲自先将嫁妆单子送到燕王府。 燕王府里,因冷庭誉大婚在即。 盈光彻底坐不住了,带了丫鬟婆子提前递了信给冷庭誉后,得了首肯后,就立马风尘仆仆的赶往燕王府。 冷仲然又一次有些近乎”死皮赖脸“的去了盈光所住的别院时,发现盈光不在,心中一急,回去派人通知了冷庭誉,也收拾收拾从寺庙里出发回去了。 冷庭誉很是意外,因先前冷仲然对他表明过,他如今已经信了佛,不再理会这些尘世的事情,故而他在冷庭誉与苏衡芜定亲结束后,又操持了聘礼后,就算完成他的使命了。其他的事,不再掺和。 冷庭誉虽然很想让冷仲然参加他的成亲礼,可因想到父王冷仲然的一生也颇为曲折,更是被身世蒙了一辈子,想了想也理解冷仲然。 因 而,当卫林来报说,老燕王回来了。 冷庭誉忙起身去外头迎接,却是扑了个空,一问才知他的父王冷仲然已经动身去了惊鸿山庄。 冷庭誉心里有些唏嘘,父王心里总归还是怀念母妃贺慕容的,这让他心里略安。 不想,卫林却是吞吞吐吐,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什么事这么要紧,让卫总管还犹犹豫豫?” 冷庭誉问道。 卫林思前想后,开了口:“原是老燕王今日又去三小姐所住的别院去看三小姐,倒是不想扑了空,一打听三小姐来了燕王府,老燕王就立马收拾收拾带了人回来……” 冷庭誉不想,原来他父王冷仲然要回来竟是因了盈光。 卫林见冷庭誉没有作声,又想到冷庭誉也莫名其妙对这个庶出的三小姐颇为关心,得知三小姐盈光也喜欢花草,还特地从燕王府花房里挑选了两名老园丁送了过去。卫林一时摸不清冷庭誉是何种想法。 犹豫了很久,卫林才道:“老燕王现自从见到了三小姐盈光,现如今,老燕王也不再像以往那样郁郁寡欢,终日在寺里理佛。如今还思量着要搬出佛寺,要在三小姐的别院周围重起宅子……” 第173章 冷庭誉对于卫林的说法是十分惊讶的,他原本也得了消息说他父王冷仲然对盈光十分宠爱,给了盈光宅子又亲自挑选了仆从给盈光,重到首饰珠宝小到厨房里的碗筷老燕王冷仲然都亲自操办。 冷庭誉起初见着老燕王冷仲然这么对盈光的事上心心里还颇为高兴,毕竟比起冷仲然以往那种生无可恋的做派,冷仲然如此实在是让冷庭誉惊喜了,由此本来就对盈光莫名其妙有着亲近之心的冷庭誉又特地多往盈光那里送了几回东西。 而盈光也是回礼的,只是后头倒不曾再来燕王府。 今日,这也是盈光离开燕王府后第一遭回去。 不过,饶是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盈光竟然对冷仲然影响力这么大,而且看势头还似乎是冷仲然一头挑子热。盈光待父王冷仲然却没有那么热乎,不然怎么会盈光自己先来了燕王府,后脚他的父王冷仲然就跟来了。 如今,卫林又说他的父王有从寺庙里搬出去的念头,而且要住在离盈光不远处的宅子。却不是直接住在盈光所居的别院里。 不管嫡庶,这两人终究是嫡亲的父女,住在一起也是无妨的。只不知这是为何?想来估计是盈光不大情愿。 兴许对父王冷仲然当年冷落盈光母女多年有关吧! 不对…… 盈光在离开燕王府后,老燕王冷仲然就写了信,将卫鸾和春芽也从水榭接了出去,却并没有跟盈光住在一起,听说卫鸾是极为想和盈光住在一处的,但最终还是自己开口和春芽搬到了庄子上去住,同行的还有卫清儿。 而那卫清儿也是奇怪,在府中出了一串事后,卫清儿霍然一变,从以前的在老燕王冷仲然面前邀宠,到了后来的避宠,甚至一度冷庭誉想着让卫清儿去陪老燕王,也被卫清儿拒绝了。到底卫清儿在当日解救老燕王冷仲然一事上立了功,冷庭誉见她实在不愿意,虽然问不出理由,倒也随了卫清儿的意思。 这次,卫鸾出了水榭,卫清儿前来送行卫鸾,许是被亲姐 姐卫鸾容貌的变化给震惊住了,卫清儿一把抱住卫侧妃哭了许久,后来又央求冷庭誉允许她随着卫鸾一起出燕王府。 盈光却是没有再见卫鸾。卫林与静允私下还曾有过议论,觉得盈光这样做有违孝道,伤了卫侧妃的心。 冷庭誉心里也十分奇怪,但后头听说盈光虽然不曾亲自送行卫鸾春芽几人,却早早地派了人将庄子上分给卫鸾、卫清儿居住的两进的宅子给好生的拾掇了,又买了两个小丫头两个护院送了过去。 之后,冷庭誉听说盈光又送了银票给卫鸾。 只是,却始终不曾见过卫鸾。 冷庭誉每日处理事务繁忙,加上他与盈光也只是见过一两回罢了,想着盈光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这样,倒也没有多想。 只今日听了卫林这么一说,冷庭誉对盈光又多了一层好奇。 卫林又说了一些关于老燕王冷仲然的事,大约就是冷仲然大多时候去了盈光的院子里都是帮忙侍弄花草或者就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而三小姐盈光一般在老燕王来时,不是有事情在忙,就是直接避在闺房不出。 卫林的眼下之意就是老燕王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言语间,虽无抱怨,但冷庭誉依旧听出了卫林为老燕王冷仲然有些抱不平之意。 冷庭誉也有些想不通,不过他并不想在旁人面前责备盈光,他自己也有些奇怪,内心里对盈光一见就有亲近之意倒也罢了,还对盈光多有维护之感。 卫林见冷庭誉没有表态,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也是白说了,心里不由嘀咕:那个三小姐也不知给这对父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父子两人一样的态度都十分维护她……” 冷庭誉见卫林一脸抑郁的模样,念着毕竟卫林对燕王府也是忠心耿耿几十年,而且如今也是在维护他的父王冷仲然。冷庭誉想了想就道:“兴许是因为盈光长得像我母妃的缘故吧……” 这么一解释,冷庭誉自己也想通了不少。至于盈光对老燕王冷仲然冷淡,想想也没有什么可奇怪 的,毕竟是冷仲然打盈光一生下来就拿刀要劈她不说更是任由盈光痴痴傻傻八年。至于盈光特别招冷仲然喜欢这点,虽然卫林有些奇怪,甚至话语间对盈光已有不满之意。可冷庭誉仔细想想,盈光不管怎么说,不过还是个孩子,如今才八岁。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手腕,什么心机。 卫林却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可燕王冷庭誉抛出的这个理由却又是目前最合理的理由了。 等他回过神来,卫林发现冷庭誉已经大步流星朝着惊鸿山庄走去,卫林见状匆匆跟了上去。 却说盈光去了惊鸿山庄,看了主殿一会儿,已有人介绍:“三小姐,这是东王妃生前所住的房屋,花园里的花木还多是东王妃生前所栽种的,老燕王怀念东王妃,这么多年,不曾让人住过这里,只如今咱们燕王要娶亲,燕王怀念生母,最终定下这里的偏殿。喏,你看就是那里……” 盈光看着那些生命力旺盛的花木,蝶舞萦绕,花香扑鼻,一时倒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们虽说中间因为隔着长平与老燕王妃,有时候也会争执生气,可大多数时候相处的时光还是快乐的,他知道他喜欢花木,会费了心思的为她搜集花木种子并寻找经验丰富的花匠,这里很多花木还是他们一起栽种下来的。她原以为她去了后,这里只怕要么换了新主人,要么早成了荒芜之地,却是不想这里的花木还如此繁茂有生机。 身旁服侍的人因知道老燕王冷仲然对盈光甚为宠爱,早就收回了当初的轻视之心,如今一力求表现,说话行事都十分殷勤。 眼下瞧见盈光对这些花木似乎感了兴趣,当是时忙一个个的介绍,却是不认识的多,盈光勾了勾嘴唇,几番欲抬脚进去瞧上一瞧,到底忍住,转而带头走向冷庭誉与苏衡芜日后新房所在。 虽说只是惊鸿山庄的偏殿,占地却并不小,三进的院子,又将隔壁的偏殿也打通了墙壁并了进来,并不小。 盈光走进去,正看到花 匠们在外头花园里为花木施肥,不由一愣。 身旁服侍的人忙殷勤的上前,不迭声的介绍:“未来的燕王妃这爱好和当年的东王妃一样,爱与花木为伴。不过未来的燕王妃的母亲了不得,明明女儿都已经不小了,却自己长得还跟未出嫁的大闺女似得美艳,让人瞧了一眼就跟看到那流光溢彩的宝石一般……” 盈光心知是容粲,当年都传闻已经不在人世的永昌候嫡次女,废太子妃胞妹。却原来还活着,不仅如此,容粲的女儿还嫁给了冷庭誉。 盈光心里生出人生是一场梦的感慨。 却忽然有人说道:“你不想见见容粲吗?” 盈光一愣,自心底爬上来诸多复杂之感。 身旁一干人已经匆匆在行礼。 “拜见老燕王……” 冷仲然直到如今真真切切的见到盈光就在自己面前,才觉得心里安静了下来。 看了一眼行礼的下人,冷仲然漫不经心的摆摆手。 下人们明白,老燕王冷仲然每每见了三小姐都要屏退下人,也都习以为常,因而不肖冷仲然吩咐,领头的大丫鬟就冲着众人使了个眼色,鱼贯离开。 只不远处的花匠冲老燕王冷仲然行过礼后,还在忙碌。前两日下了大雨,有些怕涝的花木就要好生培土照顾,又得了冷庭誉亲自吩咐,因而花匠们并不曾离开,还在忙碌。 盈光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头看了冷仲然一眼。 虽是平淡的一眼,眼神里也并未饱含感情,冷仲然却有如浴春风之感,当下整个人都好似焕发了青春,眼神明亮,对于盈光待他冷淡也仿若根本没有察觉一般,主动开口道:“这会子太阳要升起来了,七月里日头大,别老站在这里,小心日头晒得头晕……” 盈光看了冷仲然一眼,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说出的话还是一如当年初见时贴心细致,可惜却不是对她一人。 想到这里,盈光垂下了眸,因察觉到花圃里忙碌的老花匠因他们在不远处站着,似乎手脚都有些不自在,险些都要同 手同脚的干活了。盈光就冲冷仲然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四周。 冷仲然见盈光同意了他的提议,这本是一件再微末不过的小事了,却是心情相当好。冷仲然并将盈光看他那一眼自动理解为是盈光在询问他要去哪里。 冷仲然想了想,心中猜测盈光身体里住着贺慕容的灵魂,而冷庭誉是贺慕容唯一的子女,如今冷庭誉大婚当前,盈光自然是想去参观一下儿子的新房,关心一下儿子婚事操办的情况。只不过,如今的身份倒是让盈光抿紧了嘴,不曾说什么。如今有他跟着,倒也合适。 因而,当冷仲然提议去参观冷庭誉的新房时,盈光自然肯允。 冷仲然走在前,盈光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偏殿两旁遍植月季与月桂的花岗石铺就的**向前走去,绕过爬满了鸢尾花的假山,又走过一片桃林,到了偏殿正门,正门外种了几棵与人齐高的十八学士,如今已过了花季,树叶青翠着,门口有人值守着,见了冷仲然纷纷见面行礼,又偷偷打量盈光。 盈光打到了惊鸿山庄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自在随意,就是对着冷仲然,脸上的神情也不似以往那般冷淡,这让冷仲然萌生了若是当时不曾搬出去燕王府,而是选择住在惊鸿山庄,这样也可以将重生归来的盈光一并接到惊鸿山庄。 一时,又想到惊鸿山庄主殿如今也空着,苏衡芜看着也是好相处的人。念头一起,老燕王冷仲然就止不住想象了,就冲盈光柔声问道:“要不,我问了庭誉的意思,我们搬回来住?” 盈光半晌没有作声。 就在冷仲然自以为盈光已经心动了这个提议时,不想盈光忽冲冷仲然道:“我们父女两个?” 一句父女将冷仲然登时激的脸色发白,猛的扳过盈光的身子,面有痛苦的咆哮:“可你明明不是……” 这时外头有了动静。 却是冷庭誉进来了。 盈光一急,一把推开冷仲然。 冷庭誉入门时,就看到冷仲然还想过去抱盈光,登时有些懵了。 第174章 屋内正伸出手欲要抱盈光的冷仲然脸色也忍不住一红,回过头看到冷庭誉一脸茫然的神色,忽的心里一阵激荡,指着盈光冲冷仲然,脱口道:“庭誉,她其实……” 只是话不曾说话就见盈光忽的冲着冷仲然高声喊了一声“父王……”紧接着,整个人如秋日的落叶一般直挺挺的向前倒去。 冷庭誉忙大喊:“盈光……” 冷仲然早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去扶住盈光。 冷庭誉喊了外头候着的丫鬟进来,扶了盈光去厢房歇息,又让人请了大夫。 冷仲然急的额头上都出了汗。 冷庭誉看着冷仲然对盈光的关心之情确实不一般,脑海里更是闪过适才推门而入时冷仲然要怀抱盈光,加上卫林说的老燕王冷仲然几乎每日都要去三小姐盈光那里逛上一逛。 冷庭誉吓了一跳,生怕冷仲然是把盈光当做了他母亲贺慕容的化身,起了父女之情之外的情感。 他被自己这种念头惊住了,可转念一想,盈光不过才八岁,完全还是个小孩子,父王冷仲然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荒唐的念头。 再看冷仲然已经坐在盈光的床头,握住盈光的小手在他手心,一 遍一遍的喊着盈光:“盈光,盈光,你醒醒……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快醒醒……” 冷庭誉收回心思,上前伸出手来触了盈光的额头一下,并不烫手。 冷仲然已是道:“这满燕京城,哪个大夫的本事都比不上苏夫人,不然你亲写了帖子,派人去请苏夫人,好生为盈光把把脉……” 冷庭誉却有些迟疑,倒不是不关心盈光。只是他是知道的,苏夫人容粲并不经常行医,只有碰到瘟疫爆发或者常医不能医的病才出手,倒不是没有医者仁心。实在是很多病症并没有严重的非要她出手不可,而苏夫人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们明日就要大婚,如今满燕王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准备起来,帖子更是早几日就已经发了下去,成亲当天宴席上所需要的一应物什也都早就采购回来。饶是如此,今日上上下下也是非常忙。 以己推人想也知道,桃花源那里肯定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而且衡芜明日就要嫁到燕王府。苏夫人肯定难舍女儿,而且也会有许多贴心话交代女儿。 这种时候,于情于理都不该去打扰。 冷仲然见冷庭誉迟疑,心里就更有 些忍不住说出盈光究竟是谁? 话都到了嗓子眼,外头有下人进来回报说:“刘大夫来了……” 冷庭誉忙将刘大夫请了进来。 冷仲然也一脸凝重,面带关切。 刘大夫来之前,下人们已经说了是为府上三小姐请的。刘大夫也打听出三小姐盈光是个庶出的,其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曾得过一阵宠,后来连带着三小姐一起被关进水榭里,一住就是八年。 如今听说那三小姐颇得老燕王的宠。刘大夫却觉得想来是老燕王如今年纪大了,加上身边骨肉无论嫡庶都凋零的厉害,那三小姐又是孩童年纪,先头痴痴傻傻不会说话,如今一朝会张口,那心性想来因关在水榭里长达七八年,最是纯净。 纯净到近乎傻的地步的人最是能让人心软,何况无论怎么说,三小姐盈光既然是老燕王的骨血,血缘之情割不掉。刘大夫认为所谓的宠怕也不过是怜惜与补偿罢了。 却不想,眼前这阵仗倒是让刘大夫懵了一下。当下,不敢大意,在冷仲然与冷庭誉殷切的目光中,使出了浑身解数位盈光诊治。 说来,盈光早年在水榭时,由于常常会饥一顿饱一顿 ,如今出的了水榭,生活大变,饮食器具皆精致起来,加上冷仲然专门为盈光请来了推拿按摩调理以及会做药膳的厨子,盈光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不过短短一阵时间,原本面有菜色的肤色仿佛蜕了一层皮般,皮肤日渐水润白皙起来,身子骨也健壮许多。 因而那刘大夫当下为盈光检查了这许久,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偏生三小姐盈光还不醒来。刘大夫私下已经怀疑三小姐盈光迟迟不曾醒来,不过是装病罢了,只是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面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开口的。 只是不能说装病,三小姐身体从脉象看来又康健,可三小姐又不醒来。身旁的新老燕王都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刘大夫心下觉得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得装作一副凝神思考的模样。 冷仲然沉不住气,就道:“三小姐生下来就体弱,先头我对她也疏于照顾,哎……” 刘大夫顺水就讲了三小姐盈光这是由于天生体虚,今日怕是日头大,一时晒晕了中暑也是有的,又让人将屋内窗户全部打开,又开了中暑的方子交代了几句才作罢。 冷仲然信以为然,吩咐人好生打赏了刘大夫,并将一脸意外之喜的刘大夫送走。 冷庭誉见盈光一时还没有醒来,想起先头冷仲然曾忽然对他说道:“盈光,她其实……”父王究竟要说什么? 冷庭誉将心中的好奇冲着冷仲然说了出来。 冷仲然一愣,正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却忽觉得他握着盈光的小手动了一下,并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冷仲然心里一愣,压下那些不该在此时浮上来的绮念,稳了稳心神,忽然明白过来,适才盈光忽然晕倒,想来就是为了阻止自己说出她的真实身份。 冷仲然这会也冷静下来了,就是他冲冷庭誉说了,只怕这样诡异的事冷庭誉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冷仲然想了想道:“盈光虽然这阵子出了水榭,由我看着,生活有了改变,身子骨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到底底子太差,但凡赶了远路就要晕倒。适才你进来时,我正责备她不该不顾身体过来,再说她年纪小,就算有心想帮忙,事实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添乱。我说话声音重了些,盈光觉得委屈,就落了泪,哎……” 第175章 容粲陪着苏衡芜在蘅芜苑用了晚饭后,连翘让人上了果茶,母女两个相对而坐。 容粲打从进入七月,但凡事情一处理完就要来苏衡芜处,今日更是索性推掉一切事专心在家里陪着苏衡芜。 晚上两人一起用饭时,容粲还曾无不伤感却又强带笑的打趣苏衡芜:“今日在家吃饭还是做人姑娘,等过了明天,往后再回家吃饭,这可就是姑奶奶回门了……” 一句话,说的苏衡芜也有些伤感,红了眼圈:“母亲,要不我晚两年再嫁,反正女儿年纪也还小……” 容粲何尝不想让苏衡芜在她身边再待上两年,只不过现实条件却并不是不愿意。如今冷庭誉已贵为燕王,并且成亲前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这样洁身自好又出色的男子满天下都不多。而且,不用想也清楚,燕京城虎视眈眈打着主意想将家中女儿送到燕王府后宅的人不在少数,怕是哪怕是做妾有的人也心甘情愿。 可那些人愿意让女儿做妾,容粲却不想让苏衡芜往后的婚姻里因此不和美。人的心说大很大,大到能容天下,能海纳百川般,人的心说小也很小,如那夫妻之间两人是和美,三人行则是终究有一伤。 燕王妃之位一日未定,就一日有人惦记着。不仅如此,燕王府如今没有主持中馈之人,后宅就容易出问题。而男子要成大业,后院失火却是大忌。 因而容粲想想,将苏衡芜揽入怀里,爱怜的抚着苏衡芜的头发,柔声道:“母亲若真铁了心留我的阿芜两年,我的阿芜确保不会怪娘?还有庭誉能够忍得?” 苏衡芜听着容粲打趣的话,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想起那日冷庭誉来看她,将她抱在怀里时,含着她的耳珠一声声柔情而缠绵的唤着她的名字。那粗重呼吸里喊出的那句:阿芜,再不成亲,我真怕自己会不管不顾的先要了你……” 苏衡芜登时只觉得脸上如 同烧了火一般,面红耳赤起来。 容粲低头瞧了一眼,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古人诚不欺我啊……” 苏衡芜抬起头,面上满是羞涩,喊了一声:“母亲……” 却是拖长了声音,满满的撒娇之意。 容粲嘴角微弯,将苏衡芜揽的更紧了,冲她道:“你先回去让人服侍着好生洗个澡,娘让人备好了各味花瓣与药草,保证你一直到明日都香喷喷的……”说完,又捏了苏衡芜一下脸颊,,颇为感慨,”母亲错过了你打小的成长,还好不曾错过你的成亲,还有往后的生子……娘已经觉得老天厚待娘了……” 苏衡芜将脑袋靠在容粲怀里更紧一些。 连翘过来柔声回道:“大小姐,水已经放好了……” 容粲催了苏衡芜过去沐浴,又道:“母亲晚上过去找你……” 苏衡芜抱了容粲一下,离开。 等苏衡芜前脚离开,容粲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 桑梓看着惊心忙上前问道:“夫人,怎么了?”如今随着苏衡芜即将嫁人,容粲不再让桑梓喊她还在永昌侯府做姑娘时的“二小姐“而让桑梓随了满桃花源的人喊她“夫人”。 容粲听到桑梓问,摇了摇头,看着远方,半晌才道:“只是想着,若是衡芜她父亲还活着,看着衡芜出嫁该多好……” 苏衡芜沐浴完,内里只着了绣着折枝梅花的一身杏粉色亵衣,外头披了一件宽大的鹅黄色素面缎子长袍,原本宽大的腰身处用一根绣了杨柳枝的月白色丝缎腰带系住,更加凸显的苏衡芜肤色欺霜赛雪,身姿娉婷。 此时,苏衡芜坐在四周雕花缕空的紫檀木底座镶嵌琉璃镜子前,由着芸香拿了大棉布毛巾一遍一遍的给她擦拭干头发上的水滴。因苏衡芜洗发后有往添加了几滴玫瑰精油的水盆里再浸湿头发的习惯,一股玫瑰特有的甜香气味自她发上就在屋里氤氲开来。 特地又重新净过手的连翘从妆台上取了一个上头描着春日百花竞艳的小小的长颈瓷瓶,打开塞子,当即一股令人陶醉的百花香味扑面而来。这是容粲自己拰的方子,取了百种花草的精华配了各种稀有珍贵的药草制造而成,费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统共也没得几瓶,容粲自留了一瓶,又给了桑梓一瓶,余下几瓶除了苏衡芜眼下正用着的这一瓶,其余的都给苏衡芜做了陪嫁。 这样珍贵的养颜香露,连翘只取了几滴,混在面霜里在手心化开,为苏衡芜仔细涂上。连翘以前是跟着容粲学过按摩推拿的,这也是容粲将连翘给了苏衡芜的另一个考虑。虽世人皆说,妻以德服人,妾以色侍人,劝诫着女子出嫁要做贤妻。可世间男子多是慕青春少艾的,就连孔圣人也感慨:“食、色**!” 一时,苏衡芜头发擦拭到八层干后,芸香就取了雕花的老檀木梳子一遍一遍自上而下的将苏衡芜头发梳理。这样的梳头发方法,早在芝兰苑时,梅妈妈也是这样天天交代侍候苏衡芜的丫鬟们,讲究每日通头一百下,能养的头发繁茂并且乌黑顺滑,犹如黑瀑布一般…… 连翘为苏衡芜面上涂了面脂并按摩后,又在苏衡芜唇间点了容粲自制的蜂蜜玫瑰唇膏,别的胭脂一类却是无需再涂。 头发快通完时,外头廊上的鹦鹉最先发现了容粲,口里喊着:“夫人来啦。夫人来啦……” 连翘笑着冲苏衡芜道:“咱们这鹦鹉怕也是成精了……姑娘头里还教它背诗,只是这小绿却明显对诗词这种雅致不感兴趣,可见是个粗人性子……” 苏衡芜笑笑,欲起身去外头迎了容粲。 容粲却已是一阵风般入了室内,连翘芸香等人纷纷行礼。 苏衡芜因还在通头的缘故,要站起来时被容粲一把按住:“好生坐在那……” 容粲看了一眼连翘。 连翘会意, 知道这是夫人有话要单独同小姐说,当下冲容粲道:“奴婢要去厨房,看看为姑娘炖的燕窝这会子好了没有……” 容粲自然应允,又冲芸香摆摆手,和颜悦色道:“将梳子给我吧,芸香也同连翘一起出去看看吧……” 芸香红着脸应了。 不等两人退下,容粲已经拿了梳子继续要为苏衡芜通头,苏衡芜有些不好意思:“母亲,我自己来吧!” 容粲却是不许:“往后这样的机会也不多……”语气里满是伤感。 苏衡芜是知道的母亲容粲舍不得她出嫁,她转过身揽住容粲的腰,声音又软又糯:“母亲,别难过。母亲若是想女儿了,让人给女儿带话就是,女儿接到信就来。从燕王府到咱们桃花源这又不远,只要母亲不嫌女儿烦,女儿天天回来……” 容粲点了苏衡芜额头一下:“不要任性,出嫁了就是彻底成人了……”说着话的同时为苏衡芜继续通头。 等通了满一百下,容粲拍了拍手,桑梓带着两个穿着水粉褙子的小丫鬟进来。桑梓手里捧着一个锦缎面的盒子,两个小丫鬟则合力抬着一个紫檀木箱子。 将东西放到室内后,桑梓冲苏衡芜笑着行了个礼后就又带着两个小丫鬟离去。 因已是夜晚,苏衡芜头发通好,倒也不用再梳发型,就让头发散在脑后。 容粲一身细麻布道袍打扮,也是新沐浴过,身上一股清新的花香味道。 苏衡芜指着那锦盒问容粲:“母亲,里头装的什么?” 容粲笑而不语,并不先打开那锦盒,而是先走向那紫檀木箱子。 苏衡芜见状,也起身走过去。 箱子打开,里头一溜整齐摆放着鞋袜。女的都是靛蓝色小羊皮鞋面,上头是用枚红色小羊皮扎的一簇一簇的小玫瑰花,鞋底是几层黑色小羊皮缝制而成,无论是样式还是质地整个大齐都鲜少见到。 苏衡芜一看喜欢的紧,取了一只鞋 子放在手心处,反复摩挲了几回,小羊皮软软的,上头缝着的花也是别致的紧。她不由道:“在哪里做的?我怎么以前都没有见过?” 容粲面上就闪过一丝得意:“自然是我设计的……”又道,“只可惜材质不够,不然原本是想做成有跟的,这样穿上去同样走路舒服不说,还会显得腿型修长……怎样?” 苏衡芜就数了数,无不惋惜道:“母亲应该让人多做一双,女儿还没有呢!也不曾见娘穿过……” 容粲笑着摸了一把苏衡芜的脸颊,触手滑腻的跟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容粲心道,她花费了那么久时间才制成的百花香露果真没有白费功夫,瞧女儿这小脸养的…… 容粲打开那装有鞋子的紫檀木盒子,又从里头拿出了几双褐色的小羊皮靴子,只在靴子口处用了石青色软羊皮拼接,别的并无其他饰品。 这些都是认亲时候要用的。 苏衡芜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很想上脚试上一试。大齐建国并不久,加上如今的大齐天子也不推崇前朝裹小脚的行为。不过梅妈妈觉得女人足部过大,穿鞋就有些不大精致,梅妈妈打从苏衡芜小时,就每日让苏衡芜穿着略比她脚尺寸小一些的袜子,这才养成苏衡芜的脚不大不小,倒是十分可爱。 容粲看着苏衡芜又跃跃欲试又有些惋惜的模样,了然一笑。 她指着那装鞋子的紫檀木箱子,冲苏衡芜道:“你叩叩这里……” 苏衡芜疑惑,上去按着容粲说的敲了几下,疑惑道:“里头是空的?”说着话双手一用力往下按压下去,却是露出一个空隙。 原是个隔板。 隔板下却是一双式样别致的红色小羊皮鞋子,却是鞋底处别有乾坤,中间一个弯弧,后头是有跟的。苏衡芜用手量了量,约莫一寸多些。 她新奇道:“高跟鞋?” 容粲点点头,用眼神鼓励苏衡芜:“试试看合不合脚……” 第176章 等连翘端了新炖好的燕窝过来,容粲看着苏衡芜用过后,这才拿起那锦缎盒子,将屋内侍候的丫鬟婆子打发出去。 在苏衡芜讶异的目光中,容粲拿了本书出来,低声对苏衡芜道:“其实按理说,前几日给你讲讲是最好的,只是这几日想到你要出阁,我心里一直有些舍不得,倒是把这茬忘了。趁着今晚在家是你做姑娘的最后一晚,我给你讲一讲,也免得你到时候慌慌张张的不知所措……” 说着,就把书塞到了苏衡芜怀里,道:“天有些热,我耐不住,去外头透透气,你且在屋里自己先翻开看看……” 苏衡芜有些迷茫的接过那本书,恰好一阵清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吹开了书页,露出花营锦阵来…… 苏衡芜吓得一哆嗦,一张脸白了又红…… 是啊,明天她就要嫁给冷庭誉了,成为真正的夫妻。而这做了夫妻,除了风雨同舟,有着零碎的温馨,有温柔的拥抱有炙热的亲吻,自然还有……夫妻间的敦伦…… 容粲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拍了拍苏衡芜的肩膀,心里感慨,她的女儿长大了。随后,容粲将那书本又往苏衡芜怀里塞了塞,柔声 道:“夫妻之道本是人伦,再正经不过的事,男女都要经这一遭,没什么害羞的,你好生先看着,等下我再过来给你讲讲……” 容粲说话,笑着离开,留下脸红的跟朝霞似得苏衡芜。 苏衡芜一脸羞涩的打开那蓝皮书,却是只粗粗翻了几页,一颗心砰砰跳…… 等容粲再进来时,就看到脸跟彻底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的苏衡芜。 容粲不由微微的笑,捡起被苏衡芜放在一旁的书,拉起苏衡芜的手,坐在苏衡芜身边,柔声道:“别怕,做姑娘家总有这么一天。你只需记得,跟上姑爷的节拍就是,姑爷会教你的……”容粲这么说完,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冷庭誉并无半个房里人,在这方面也是白纸一张,可别两个白纸到时闹出笑话才好。 转念又想,男人对这事天生无师自通,姑爷又那么聪明,自然不用操心。 容粲便翻开书页,一页页的给苏衡芜讲了起来。等容粲讲完,苏衡芜整个人都羞得抬不起头来了,容粲将苏衡芜揽在怀里,犹豫了一下,又对苏衡芜讲了几个房中秘术。 苏衡芜睁大了眼睛。 容粲失笑:“医家百通,自然也懂些的。 你日常每日可按照我教你的在无人空闲的时候只需练上小半个时辰,就可长久保持少女般,另外教你的那几个秘术,你也不可天天使用,免得坏了姑爷的身子。只在重要的日子里让姑爷尽尽兴就够了……此外,虽时人常教女子在房中多是顺从男子,以男子满意为目标,其实你大可不必,若有什么不满意,也可以委婉的给姑爷提出来,夫妻嘛,相处之道无外乎是你要保持颜色常新,不要因小失大,将自己弄的蓬头灶面、颜色憔悴。此外,夫妻**也是颇为重要,内里和谐,余则自然也顺当……” 苏衡芜虽然羞赧,可也知道容粲眼下教给她的却是句句日后夫妻相处的重点,一时忍着羞意认真受教。 容粲讲了一番这些,又看苏衡芜一张脸红到耳根处了,就不再讲下去。 因明日出嫁,苏衡芜要一早就要早起梳妆,接下来要整整辛苦一天。容粲又讲了一些日后到了燕王府注意的几大项,想到已经给了苏衡芜几个老实守成的婆子还有几个能干的丫鬟,外加陪房,自己又住的不远,想来也出不了大错。 加上天色已晚,容粲道:“你先歇着吧, 我等下跟连翘说一声,让她们别过来打扰你,你一个人静静地看会,然后把它放在盒子里上了锁带回去……” 将来苏衡芜有了闺女后,还可以拿来给闺女用。 眼见的容粲要离开,苏衡芜既有种如获大赦之感,心里又有点舍不得容粲。 容粲抚了抚苏衡芜的脸颊,笑着交代:“也别看太晚,明天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到时候若是不舒服可不吉利……” 苏衡芜红着脸应了,将容粲送到了门帘前,看着容粲撩帘子出了门,这才折回内室,一个人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苏衡芜想到先前冷庭誉几番抱着她,轻咬着她,对她说出的那些羞人的话,她想,冷庭誉也不知道此时在做什么? 若是自己多懂点那书里的内容,想来他一定会很惊喜吧。 苏衡芜摸了一把自己发烫的脸颊,躺在被子里就着床角放着的宫灯,又一次翻起了书页…… 过了一会儿,外头连翘的声音传来:“小姐……” 苏衡芜跟做了贼似得忙将书藏起来,喊了连翘进来。 连翘今年已经十七岁,比苏衡芜还长一岁,多多少少知事一些,因见了苏衡芜红着脸,连翘不觉也觉 得有些脸红,柔声问苏衡芜:“小姐,明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按着夫人吩咐的煮了花草药水,现在服侍着小姐再烫烫脚如何,这样夜里睡得安稳些……” 苏衡芜点点头,应了下来。 烫好脚后,因先头用了燕窝,按着苏衡芜以往的习惯又涑了涑口,这之后,戌时中刻就早早上了床,却是一直脑海里跟走马观灯一样闪过各种情景,直到亥时末刻才睡着。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睡的正沉时,却是被叫醒的。苏衡芜迷迷糊糊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连翘打了个呵欠:“小姐,现在破晓了……” 尽管昨晚,容粲跟苏衡芜该讲的都已经讲了,苏衡芜和冷庭誉也是婚前就相识的,彼此都认定了对方。可是临到了七月初五这一早上,苏衡芜心里还是有些惶恐的,发奁、梳妆、催嫁,人声鼎沸中,身量高挑的苏衡芜身着真红嫁衣恍恍惚惚地被人搀到了正厅,厅子里坐着眼眶微红的容粲与一个空椅子。 苏衡芜朝着容粲与那空椅子行礼。 容粲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情绪稳住,她含笑的望着苏衡芜。 而后苏衡芜被表兄戚玄和背上了花轿。 第177章 贺慕颜一早带着罗广兰去燕王府赴宴,却不想马车刚出了朱雀门,就被堵在拐角处。贺慕颜生怕去的迟了,忙派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不要紧,回来的人来报:“是燕王妃娘家苏家在发嫁妆……” 罗广兰面色猛的一沉。 贺慕颜见状,不动声色的拍了拍罗广兰的小手,柔声冲赶车的马车夫道:“既然是苏家在发嫁妆,我们等等就是……” 罗家下人,面有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罗广兰心中不虞,没好气道:“嗓子哑了还是怎的。作甚吞吐吐吐的样子?” 罗家的这下人也是知道打从上轿起,自家小姐就一直脸色不好,这其中的缘由,罗家下人不敢揣测,但也知道小姐是夫人心中的命根子,要紧的厉害,自然不能惹了她发火。 当下,这罗家下人忙行礼解释:“刚奴才瞧着苏家送嫁妆的队伍排的望不到头,就有心多问了几句,这一打听不要紧,原是苏家前头的嫁妆已经到了燕王府,后头的嫁妆还没有出家门……” 贺慕颜也不由惊讶了一下,她事先是清楚的,这苏衡芜的娘就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永昌候嫡女后来嫁了安宁伯伯府世子,废太子妃胞妹,名声极大。却是心里对外头传言容粲家资丰厚非寻常贵族世家可比,到底心里不屑一顾,想着那容粲当年再怎么风光,可后头永昌侯府随着废太子被废还是慢慢衰落到了后头更是落了抄家灭门之祸,永昌候府出嫁女容粲更是连累了夫君。 讲白了,那容粲也不过是昔年惨案的漏网之鱼罢了,隐姓埋名在燕地这么久,纵然行了下九流的经商之道,又真能家资丰厚到哪里去? 想也知道,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如今听了罗家下人这般说,贺慕颜神色微动。 罗广兰哼了一声。 罗家下人还在等着贺慕颜发话:“夫人,那我们……” 贺慕颜稳了稳心神,柔声道:“绕到旁路吧……” 从朱雀门这里走,是罗府到燕王府最快捷的道路。走旁的路倒是绕路了。 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 罗家下人得了吩咐,和车夫交代几声。 马车夫扬起鞭子就要前行,却被罗广兰一声大喝:“我就要走这里,凭什么要我绕道?” 罗家下人心中有些无语,哪里有和新娘子发嫁抢道的,又是响晴的天,毒日头在上头照着。罗家下人额上立马渗出汗珠来。 贺慕颜一把扯下轿帘子,压低声音握住罗广兰的手腕:“咱们是去喝你表哥的喜酒的,不是去捣乱的。来时我就警告过你,若是不能心平气和来贺禧,你就好生躲在自己 绣楼里,如今怎么要反悔了?” 罗广兰抿了抿唇,面有隐忍之色,眼眶也微微泛红。 贺慕颜见罗广兰没有再说出什么,倒也松了一口气,隔着帘子冲外吩咐道:“赶紧赶路吧,别耽误了击时……” 马车又“哒哒……”行了起来。 罗广兰却低声抽泣起来。 贺慕颜眉头拧做一团,想训斥罗广兰,但看好不容易才养胖些的罗广兰,心立马软了下来。 儿女都是债啊。 贺慕颜将罗广兰揽入怀里,柔声道:“你既然下了决心,宁可让你父亲从此厌恶了你,也要去给你表哥做小,那你现在要沉住气了,今儿是你表哥的好日子,你若是有什么惹恼了你表哥,我劝你不如死了那贼心……” 罗广兰面有不服,张口欲辩,却一抬头正对上贺慕颜幽深而略含警告的目光。贺慕颜哀怨的低下头。 贺慕颜没有说话,双眼盯着轿子处一角出神,一双保养得宜的玉手则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拍着罗广兰的背部。 因绕了路的缘故,罗家的马车到的时候比往常迟上小半个时辰。能被下帖子请来的都是燕地贵族世家,后院里则是这些燕地贵族世家的女眷。贺慕颜携着罗广兰进来的时候,原本正热闹寒暄的世家女眷们陡然安静下来。 罗广兰忽有些觉得难看,她自然是清楚,无论怎样,燕地虽然开放,婚前男女交往者也并无多大诟病,而对于成亲后又归家且还高调的却不那么包容。 贺慕颜感觉到罗广兰双手有些不自然僵硬,心下了然,偏过头来为罗广兰梳理一下鬓间并不散乱的发丝,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语气沉声道:“仰起头来,你既然心中已有计较,如今不过别人多看你两眼,你如何受不得。仰起头来,给我……” 罗广兰只觉腰上肉一痛,心知是贺慕颜掐了她腰间一下,当下心头一震,却也是仰起头,目光直视。 贺慕颜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瞧到罗广兰如此,心底舒了一口气,心道:“既然做好了要为庭誉做妾的准备,如何这点子人的眼光就受不得。”想到这里,贺慕颜心里又一阵发赌,女儿一个人发疯倒也罢了,偏罗十三个混蛋也来明里暗里掺和,还说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罗十三倒是打的好主意,掂量着闺女罗广兰已非**之身,断然嫁不了燕地贵族,偏又一心牵挂着如今已经成燕王的冷庭誉,那罗十三明面上反对,暗地里却是支持,却不想这条路罗十三描绘的顺当,说什么想走当年老燕王妃与魏侧妃的老路,却不想想不论是老燕王妃还是魏侧妃哪个得 了半分好? 结果罗广兰这个不长脑子的竟然也做起白日梦来,都不想想,她黄花闺女时,冷庭誉尚且没有相中她。如今她……尽管贺慕颜不愿意用“残花败柳”四个字来形容罗广兰,罗广兰也的确早已完璧之身。冷庭誉如今又怎能看上?更何况那苏衡芜容貌倾城,又对冷庭誉有救命之恩,两人一同患难与共过。 偏偏罗广兰这脑袋拎不清的…… 想到这里,贺慕颜心里窝火,再瞧罗广兰双目晶亮,想到将她在罗府时,自己花尽了心思想让罗广兰心情好起来,却整天是一脸抑郁。 贺慕颜脸色一沉,走快几步。 落后的罗广兰先是一愣,随之轻咬了咬唇,因怕被人看出端倪,很快又仰起头,作出一副高兴的模样来。 燕地的贵族之家、各大世家本身就是历代联姻,关系盘根错节,因而也鲜少有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更何况,罗广兰刚回来一阵时,贺慕颜还曾一度想为罗广兰寻个世家填房的位置,当时还有人说过不好听的话。后来,听说罗广兰还为此寻了短见,燕地的贵族之家、各大世家的女眷在此之后就鲜少见到罗广兰在公共场合露面。 如今倒是不曾想罗广兰倒是妆容精致的这般出来了……女眷们本来只是有些惊讶,后来也图看个热闹,等后来瞧见罗广兰施施然脊背挺得笔直后,倒是纷纷低下头去。 更有女眷想着无论怎样贺慕颜是如今燕王的亲姨妈,听说东王妃活着时,姐妹两个更是感情深厚。女眷笑着迎了上去,拉了贺慕颜的手:“刚我们还在说罗夫人怎么还没有到,正要派了丫鬟去前头瞧瞧,不想这说曹操曹操到……”又笑着看罗广兰,“这位就是广兰吧,果真是人如其名,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看的人只觉稀罕……” 哪怕贺慕颜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奉承话罢了,不过这好话虽不喜欢听。 贺慕颜觉得顺耳了,面色也好的多了,一时和众多女眷寒暄起来。 间有人打听起罗广兰的婚事,罗广兰离开燕地多年,当年相熟的闺中姐妹如今早都嫁人生子,如今在燕王府碰见,却也只是礼貌客气的寒暄。罗广兰原本想着自己毕竟出身燕地大家,比着那苏衡芜更能打进圈子里,却是不曾想,事与愿违,末了,看着旁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说话寒暄,她孤零零的带着丫鬟立在爬满紫藤花的花架下,颇有些形单影只的寂缪。 忽罗广兰听到女眷们在议论苏衡芜的嫁妆:“咱们这位燕王妃娘家好生厉害,我们家老祖宗本自认算是个见过世面的,哪里曾想咱 们这燕王妃娘家给准备的嫁妆这次却是让人大开眼界,我们老祖宗原话可说了‘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有见过这么奢侈的嫁女儿的,咱们燕王这何止是娶了一个燕王妃啊,那分明是娶回来一个金山’……” 另有一身穿香色遍身绣五彩芍药广袖裙,打扮颇有魏晋之风的太太就接了话:“别的金玉珠宝虽珍贵倒也罢了,只那满满两抬的古籍才当真是让人震惊……” 这话一出,就是罗广兰原心里还想着苏衡芜的娘那戚氏昔年再怎么名动京城,如今行的不还是商事。商人本俗气,就是陪嫁了一座金山不过是更验证了商人重利俗气的特点,如今但听得有人说起戚氏为苏衡芜准备的嫁妆中准备的还有两抬古籍,惊得她差点眼珠子都掉下去了。 罗家祖上也是起于微末,不过跟着燕地太祖起家,后来娶了秀才的女儿,也算是沾上书香了,此后罗家更是一力鼓励着子孙后代读书做学问,到了罗广兰父亲这一代,也总算是跻身进了燕地书香门第的世家。 出身罗家的罗广兰自然明白古籍代表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真真是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稀罕物,就是罗家看着装修典雅广大的书房里,其实内里真正的古籍不过寥寥几本,更是被罗广兰父亲如珍似宝的收着,说是要留下来当做传**的。罗广兰是忘不掉她小时候不过摸了摸那古籍,就被父亲罚在小黑屋里关了很久。 而这古籍,戚氏却是为那苏衡芜陪嫁了整整两抬。 饶是罗广兰不愿意承认,但此时也不得不心里感叹:戚氏,好大的手笔。 罗广兰的丫鬟春香也倒抽一口凉气,悄悄指了那衣服上绣芍药穿广袖裙的妇人冲罗广兰小声道:“那是成家的嫡次媳,出身魏家,为人最是高傲……但这次的媒人请的就是成家二夫人,魏氏的亲婆婆。” 罗广兰听了,面色不喜,那魏氏既然为人清冷挑剔,却此时还在对苏衡芜的嫁妆赞叹不已,可见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伪清高。 罗广兰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贺慕颜跟人寒暄的空抬头寻找罗广兰,却见罗广兰形单影只的带着丫鬟躲在花藤下,心里一时有些悲凉,再和人寒暄时,神色也淡了不少。 燕地的这些贵族女眷们也非等闲人,自然看出了贺慕颜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时倒纷纷找了借口去了别处。 劈里啪啦的炮竹声中,有人喊了”起轿“,苏衡芜的眼泪骤然间就落了下来。 她真的要嫁给冷庭誉了。 虽在只见了一面后,再重逢冷庭誉就对她许下诺言:“你会是我的 妻。”可真的到了今日要出嫁的时候,苏衡芜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连翘吓了一跳,因见苏衡芜双眼处湿润一片,忙从衣袖里掏出帕子轻轻的在苏衡芜眼角处沾了沾,怕花了妆容,更怕不吉利。 连翘劝着:“大喜的日子,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反倒伤心了?” 苏衡芜摇摇头:“只是没有想到真的就嫁给他了……” 连翘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欢快不少:“原是小姐高兴的,倒把奴婢吓了一跳……” 苏衡芜深呼吸一下,暗中握了握拳头,不管她打小过的什么日子,经历过什么,可最终她找回了母亲,还如愿以偿的成了冷庭誉的妻,上苍实在待她不薄。 而她也一定会努力过好的。 下轿。 跨火盆。 拜天地。 送进新房。 一根大红绸带一端握在苏衡芜手中,一端紧紧牵在冷庭誉手上。 从盖头的缝隙下,苏衡芜看到一双簇新的皂色靴子,她第一次意识到冷庭誉的脚好像挺大的…… 苏衡芜不知怎的,忽的为自己这个平常的发现脸红起来,幸亏是在盖头里倒是没有人看得见。 苏衡芜穿着容粲特地为她设计的红色小羊皮中跟鞋,显得身姿更加娉娉婷婷,她走的稳稳的。 苏衡芜仍旧由全福人搀扶着进了新房。她被安排坐在了床上,只听到周围有轻细的说话声。压襟、撒帐,然后是先头迎亲的冷家三房的程夫人的声音:“燕王,快过来挑盖头啊!” 苏衡芜忽然紧张的双手握在了一起,心底却又多了一些期盼。按照规矩,成亲前,他们是不能见面的,苏衡芜心中很是想念,她想仔仔细细的看一看冷庭誉,却又想此时乃是洞房花烛夜,屋内还有许多闹洞房的人,她合该低着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才罢。 冷庭誉脸上一直带着恍惚的笑上前来挑大红盖头。 程夫人本想调笑一句:瞧,咱们燕王都欢喜傻了……话都到了嗓子眼,突然意识到冷庭誉虽然年纪轻,毕竟是燕王。今日也只是成亲日子里见他个笑脸,平日跟个冷面阎君一般看着冷冰冰的…… 程夫人本欲出口的话就被自己又堵回了嗓子眼。 忽然,众人发出一声惊叹声。 程夫人一愣,忙回头看,却见被燕王挑下盖头的燕王妃苏氏端庄而矜持的坐在那里,虽是低头却已让人惊艳失神。 程夫人适时的赞:“燕王妃恍若神仙妃子下凡一般……” 其他人纷纷附和。 冷庭誉忽然柔声喊了一声:“阿芜……” 苏衡芜应声,抬起头来,又是一片赞叹声。 贺慕颜躲在人群后,面色忽的阴沉。 第178章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贺慕颜再抬头目光已是一片慈祥。 程夫人眨了眨眼,简直怀疑自己适才看到的只是一场错觉。 程夫人为着自己的发现仿佛自己做贼了一般,有些心虚的忙转过头跟着大伙一起凑趣。因今日成亲的两位身份特殊,一个燕王,一个燕王妃,来闹洞房的世妇们心里有所忌惮,只将吉祥话一串一串的说出来,象征性的走了过场,别的却是不敢造次。 程夫人心细,瞧出他们燕地的这位年轻的燕王只怕是爱惨了燕王妃,单看燕王看燕王妃的眼神如此深情,程夫人就开口先提出离开。 余则众人都不是傻子,三三两两的离开。贺慕颜走到最后,忽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冷庭誉与苏衡芜两眼,眼神分辨不明。 程夫人猛一回头恰好和贺慕颜目光相撞,贺慕颜一愣随之亲亲热热的上前挽住程夫人的手,一副感叹的语气:“要是我妹妹还在世,今日看到庭誉大婚,心里不定如何高兴……” 程夫人压住心里此起彼伏的念头,笑着和贺慕颜寒暄:“咱们燕王妃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哪怕我是个女的,看了都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 贺慕颜心不在焉的“嗯”了两声。 程夫人面上一片镇定,心里却愈发怀疑。 冷庭誉在闹洞房的世妇走后,忽的快走几步将门掩上,又大步流星走过来。他今日难得穿着一身朱紫色绣着锦蟒的长袍,胸前还挂着大红绸花,戴着紫金皇冠。冷庭誉鲜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此时这一身装扮下来衬的他甚为眉墨发黑面白,又许是灯光的原因 ,苏衡芜看着冷庭誉,就有一种眩晕之感。 而冷庭誉看着苏衡芜大妆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凤冠霞帔,烛火深深,外头半掩半开的窗子里传来香风阵阵,引得屋内珠玉配饰晃动连连,因没了外人在,她正娇羞的望着自己,样子格外的动人。 正红的嫁衣,合着正红的床上锦被十分鲜艳浓烈,让人瞧了鲜血似乎都忍不住汩汩涌动。 惊心动魄…… 冷庭誉觉得心跳的快极了。 他闭了闭眼,轻轻托起她的脸庞,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影子。 苏衡芜小脸发烫极了,她忍不住摸了一把,心里想着若不是粉敷的厚,只怕此时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冷庭誉看着她的动作,心里觉得可爱至极,面前的她像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让他的声音更加的轻柔。 他道:“别怕,阿芜,别怕……” 又过了很久,冷庭誉却骤然放开她…… 他抱着她,让她伏在他的胸口处,声音充满蛊惑:“阿芜,听到我的心跳声了吗?这是为你而跳……”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配了他铿将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苏衡芜耳中,震动着她的耳膜,这让她的心忍不住一阵阵激荡,最终也带动着她的心跳也越发的快了起来…… 悬崖勒马一般,他觉得心里有种感觉欲喷薄而发时,他忽的放开她。 “我先去正堂会宾客,一会儿就过来。等我。”冷庭誉跟苏衡芜说完,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不再看她,快步走出新房。 苏衡芜松了口气,开始打量新房的陈设。屋内的陈设图,其实早在今日前,冷庭誉就亲手描了图给 她看,屋内十分宽阔,因今日是大婚,处处弥漫着红。正对着十二扇镶玉石翡翠枝叶图的檀木屏风,旁边放着黄花梨木满雕山水画的圆桌,圆桌上放着一个描金红漆的大红囍托盘,里头盛着桂圆、红枣、花生,各式花饼果子……再旁边是一个紫檀木雕牡丹的长几上头铺了红绸,上头摆一对红色龙凤烛,左右各安放一把红木太师椅。 远处靠窗处则摆了一套紫檀小炕桌、黄花梨龙纹三抽屉桌、黄柏木二抽屉桌,高低循序递减,中间的黄花梨桌上放着一个广口双耳翡翠玉瓶,里头插着一束鲜花。苏衡芜走过去,仔细看看,中有百合、玫瑰、黄色马蹄莲,红黄白三色配着绿色叶子与满天星,相当赏心悦目。 这样热的天,竟然还能寻得新开的玫瑰,显见的冷庭誉是费了心的。 苏衡芜心里有些甜甜的,有些后悔适才冷庭誉走的时候没有交代他少喝两杯。 苏衡芜正暗暗想着,不一会儿连翘笑嘻嘻的推门进来。 她吓了一跳,因为按着规矩,连翘等陪嫁丫鬟要在洞房花烛夜之后明天一早才能见到的。 不等苏衡芜问,连翘已经一脸得意的道:“燕王怕你紧张,特喊了我来作陪……” 既是冷庭誉主动喊连翘过来的,就不存在什么不守规矩了。连翘凑近来冲苏衡芜低声道:“燕王说了,王妃嫁过来就是燕王府主持中馈的王妃,府中人忙着讨好王妃还来不及,哪里会敢生事,让王妃大可放心……” 苏衡芜松了一口气。因连翘到来,又说了会儿话,原本新出嫁的这种紧张感也去了不少,只 一不紧张,顿感口渴至极。 新妇出嫁,因怕到时有内急之类不雅事出现,都约定俗成的早晨只用了小一碗粥并一两块点心,中途连水都不曾喝过。 苏衡芜也不例外。 此时紧张感褪去,苏衡芜立马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不仅如此,喉咙更是干的能冒出烟来。 因屋内只有连翘,苏衡芜颇为自在,转过身拿了大红囍托盘里的点心就要往嘴里放。 连翘一愣,忙阻了苏衡芜,在苏衡芜惊愕生气的目光中道:“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差点忘了燕王的交代。” 苏衡芜刚问了一句“什么交代?” 连翘已是忽双手合着,冲外头拍了拍手,苏衡芜正暗想着何意。不一会儿就有婆子推门进来,却是个眼熟的,苏衡芜认出正是她母亲那里桃花源灶上烧饭的路婆子。路婆子笑的一脸殷勤,冲苏衡芜行了礼:“回王妃,奴婢是燕王向夫人讨过来的,以后就在燕王府这边夫人小厨房里当差……” 她话刚说完,路婆子身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一批丫头,却不是空手而来,这些人手上都端着或提着食盒,很快上齐了一桌席面。有清炖乳鸽、拨丝苹果、金华火腿烧百菜、凉拌嫩黄瓜、清凌凌的绿豆芽……荤素搭档,摆了一整张桌子。 这些都是苏衡芜惯常喜欢吃的菜肴。 一行丫头向苏衡芜行了礼,各报了姓名,就有序的退去。路婆子走的稍后,冲苏衡芜道:“小姐……” 只路婆子刚开口,就被连翘拿话说了:“该称呼什么……” 路婆子一愣,喜笑颜开:“瞧我,欢喜傻了,王妃……”又道,“王 妃,奴婢一早就被送了过来,燕王怕王妃饿着,早早地就让奴婢带着小厨房上的人烧了王妃往常喜欢的菜肴,王爷说了,奴婢几个只管管好小厨房的事务,侍候好了膳食是正事,此外,其他的陪房丫鬟婆子们都在旁边的后罩房里坐着,等明个再过来给王妃贺禧,若是王妃想寻谁,也只管张口……” 苏衡芜早在看到一桌席面,觉得更是饿得不行。此时听路婆子噼里啪啦说话,虽心里喜欢,却也眼巴巴的望着席面。 连翘就笑着将路婆子来到一旁:“有啥话先让王妃吃过饭再说,如今咱们都从桃花源来了这里,日后都要仰仗王妃,万万是要想王妃之所想,急王妃之所急……” 路婆子表白两句,忙行礼退去。 连翘忙为苏衡芜布菜。 苏衡芜饿得不行,大口吃了几口,忽想起问连翘道:“你吃过没有?” 连翘笑着道:“用过了,奴婢早先过来时已是吃了些垫肚子……” 苏衡芜一听就知道连翘还没吃饱,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下吃吧,这会儿也没外人……” 连翘待要推辞,但见苏衡芜一脸真诚,又知她素来是个怜下的人,倒也没有再坚持,搬了个小凳子,再碗里挑些菜自去旁边小几上吃去了。 苏衡芜知道这是连翘素来学的规矩是如此,因而也没有说什么。 一时用过饭,连翘喊了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苏衡芜闻着屋内有些饭菜香气,又让连翘吩咐下去寻了她的玫瑰精油,兑了水洒在屋里,又开了窗。 等冷庭誉进屋时,就闻的一股玫瑰特有的甜香。他不觉一动,随之笑了起来。 第179章 连翘答着:“奴婢早早地就守在后罩房里,外头情形没有去看,不过听说来了好多人,熙熙攘攘的。芸香和许文家的跑前头看了一回,说是差不离见识了各种发型还有衣服款式,回头就可以凭着记忆炮制出来……” 苏衡芜笑着:“她们倒是有心,处处都成了她们学习的地了……”正说着话,连翘忽表情有些不自然,苏衡芜一愣,抬起头来,就看到面色微酡的冷庭誉走了进来。 连翘已忙着行礼。 冷庭誉目不斜视的摆摆手,免了连翘的礼。 连翘犹豫了一下,上前要为冷庭誉宽衣,不想冷庭誉却颇为冷淡看也没看她:“下去吧!” 猛然间见识到冷庭誉这样冷漠的一面,连翘有些惊惶无措,去看苏衡芜,见苏衡芜冲她点点头,方放下心来,出了门去。 连翘刚掩了门,就忽听到苏衡芜一阵娇呼。连翘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口里低声隔门问道:“王妃,你没事吧?” 不想,却是眼前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连翘连脚带离地面。 却是静允好笑的望着一脸恼怒的连翘:“真是个憨丫头,今儿是王爷王妃的好日子,你难不成还想听房?” 连翘一愣,随之反应过来。是啊,洞房花烛夜,本来就…… 连翘脸腾地红了……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燕王府廊上今日更是早早地悬挂了大红灯笼,更有绘有百子千孙石榴园的灯笼,各种囍字福字的灯笼挂在院子里,配着满院子的红绸娇花,十分喜庆。 连翘此时就站在离灯笼不远处,侧对着静允,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剪影十分美好。 静允忽然觉得心跳快了一些,他有些好奇眼前这丫鬟的全貌,不由调笑道:“脸那么红,你这憨丫头在想什么?” 连翘一愣,随之恼羞成怒,四 周瞥了一眼无人,瞪了一眼静允。 静允看清了她的五官,跟他预想的一样甜美明快,就是如今看着她瞪人的模样,也觉得十分生气勃勃。他不由伸出手来,眼看要触到连翘的脸庞…… 连翘一怔,紧接着怒气冲冲的瞅准机会照着静允的裆部踢了一脚,拍了拍手,走了。 临走,连翘还扔下一句:“打量姑娘我是好惹的,你个登徒子!” 留下静允惊愕又吃痛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回味。 *** 其实屋内苏衡芜一声惊呼并不是冷庭誉对她做了什么。 而是前脚连翘一走,随后冷庭誉关了门,紧接着不管不顾的就那般站着将衣服去了大半。 苏衡芜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冷庭誉立刻就望了过去。 苏衡芜此时虽然卸去了钗环头饰,可发饰还是嫁过来时梳的发式,戴了点翠大花,身上的真红嫁衣还未褪去,上头镶嵌的各色宝石映着灯光璀璨生辉。 都说灯光下赏美人,冷庭誉瞧着苏衡芜那一张因为羞意而艳如红莲的一张小脸,小巧精致,目光如星辰。 冷庭誉不由的又往下看去,待瞧见那有些微微发肿的****,他整个人就如同在火中一般,目光登的转为幽深。 先头,他去外院会宾客,宾客们瞧了他倒不像往日那般谨慎,更似乎强忍着想笑又不敢笑。他心里以为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心情也好,宾客们又多是属臣,难得见他如此高兴,怕也是受了感染的缘故。冷庭誉当时并没有多想,直到后头程将军趁他敬酒时偷偷告诉他,他面上有红印,他脸腾地觉得发烧,到底喝了酒的缘故,算是掩饰过去,心里更是一边记着静允的账,一边忍不住各种绮念,就是后头再敬酒都有那么些心不在焉,只想尽快完成好去见她 。 如今猛然再瞧见她微微泛肿的红唇,想起他临走时触碰到的甜美,冷庭誉觉得更热了。他索性将里头的中衣也去了,只留个下头的小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来。 苏衡芜红着脸转过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听得见西洋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越发显得四周静谧无声。 这样的环境下,苏衡芜简直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新床上,心里却乱七八糟的想着,等下要不要用母亲给她说过的方子。母亲说过只在重要的日子使用,今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自然是重要的日子。可……洞房夜又是很疼,若是再用了方子,岂不是自找苦吃,可若是他会非常喜欢满意……似乎,疼点也值得…… 苏衡芜心里一时拿不下主意,她自己不清楚,往常在冷庭誉身旁,她但凡有拿不定主意的心事,都会忍不住轻咬唇部…… 此时此刻,她再作出这样的样子来,那看在冷庭誉眼里,却是一种无言的邀约,他愈发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一个地方涌去…… 苏衡芜却忽的“啊”了一声,却是原来咬破了唇,玫瑰般娇嫩的唇破了皮,渗出血来。 冷庭誉又心疼又好笑。 他欲上前察看察看。 苏衡芜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拘谨的模样,看在冷庭誉的眼里,好像他要把她怎样了一样。 冷庭誉忍不住伸出大手揉了揉苏衡芜的头发,温声道:“累不累?” 他眼里似乎有光,苏衡芜瞧了一眼,就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一般,她想她这么大喇喇的看他的眼睛,会不会被他觉得她还不矜持。于是乎,她赶紧低下头去,却不想视线正看到冷庭誉那里—早已支起了帐篷。 苏衡芜窘迫极了,她想哪怕是脸上这会儿还敷着厚厚的粉,怕 也掩不住脸红了。她甚至觉得耳朵尖都发烫的厉害。 像被烫着一般,苏衡芜闪电般逃离窘迫。 冷庭誉哑然:“阿芜,你去做什么?” 苏衡芜待了一下,却不敢再看他又不好低头,捂着发烫的小脸:“我去洗漱一下……” 冷庭誉一愣,看了看苏衡芜还未换下的嫁衣与未曾卸掉的妆容,想了想,笑了:“我们一起去洗……” 苏衡芜慌得不行,连连摆手。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知她有些紧张,倒没有再坚持,怕强求她会恼,而且也担心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在浴桶里就要了她。 那么,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第一次发生在那里,怕是要被她念叨一晚上。冷庭誉看了看外头,天色已经黑了,不过她既然已经嫁给她了,长夜漫漫,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冷庭誉拍了拍手,很快从外头进来两名丫鬟。苏衡芜在开门的一瞬间也顾不得害羞了,风驰电掣般从地上捡起一件外衣赶紧披在冷庭誉身上。冷庭誉一愣,随之反应过来,这小醋缸,还怕自己春光外泄。 他干脆咳了两声。 推门声嘎然而止。 冷庭誉道:“你们先别进来,去喊了王妃的陪嫁丫鬟过来……” 外头应了一声,离去。 苏衡芜常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因适才急着拿衣服捂住冷庭誉,不冷庭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揽在了她的腰上,此时再看两人的姿势仿佛她挂在他身上一般。 苏衡芜忙要挣开,却被冷庭誉按在胸膛前,让她听他的心跳声。 苏衡芜不依,锤了粉拳。 冷庭誉索性吻了她的唇,她适才刚喝过一杯玫瑰茶,口齿间还留着玫瑰特有的香气。 长长的一吻结束后,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衡芜又觉得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眩晕感向她袭来,这让她身子都差点站不 稳,冷庭誉适时的扶住了她的**。 他紧握了握,她的腰肢可真细,他一手都能掌握,这让他想起前几日静允为他寻的那些书与画,那艳书里形容女子**若柳,如今握在手里,发觉,柳枝还是太硬…… 外头传来连翘试探的声音。 “王妃……”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无辜又带着生气的模样看他。 冷庭誉低声一笑,紧接着他俯下身子,凑在她耳朵处。 苏衡芜以为他又要像以往那样含住她的耳珠。 她的耳朵似乎感受到了她心里所想,登时诚实的先红了起来。 冷庭誉注意到她的变化,微微一笑,朝着她耳朵里头忽吹了一口热气。 苏衡芜只觉得冷庭誉仿佛在她身上点了火一般,触燃了她体内的火种,让她登时觉得浑身都被燃烧一样,烫度惊人。 神思恍惚中,她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我让你的丫鬟过来服侍你洗漱,你要快一些,否则我怕我不介意亲自帮你洗……” 说罢,松开了怀抱。 猛然身体没了依靠,苏衡芜差点没站稳。她稳了稳,不忘回头看冷庭誉已经背对着他在系衣服。 苏衡芜松了一口气,这才回了连翘:“进来吧!” 连翘与芸香一道端着水蹑手蹑脚进了屋内,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冷庭誉冲苏衡芜道:“我也去洗洗过来……” 苏衡芜脸色忍不住发红,轻声”嗯“了一声,却忽想起谁给冷庭誉洗,忙回头。 冷庭誉哑然失笑,腹诽:自己那么害羞,他只略逗一逗,小脸就跟红莲一般,偏生还如此霸道…… 他伸出手想摸了一摸她的脸颊,手伸了过去,又想起她的丫鬟在那里看着,就改为为她将散落在脸颊处的一缕发丝给重新挂了上去。 苏衡芜听到他说。 “放心,我自己洗……” 第180章 连翘与芸香两人服侍着苏衡芜沐浴,拿木柄处镶嵌了玉石的水瓢舀了**流淌过苏衡芜白皙若玉的肌肤时,苏衡芜竟有战栗的感觉。这样的敏感,让苏衡芜简直想捂脸。 芸香则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看,小脸跟做了贼一般,红扑扑的,一抬头就被连翘瞪了一眼。芸香一紧张,磕磕绊绊的老实回道:“王妃……的皮肤跟三月的……桃花似得,粉白细腻……王爷肯定……会着迷……” 芸香不妨,她刚说完,苏衡芜的身子猛然僵了一下。 芸香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忙一边掩住口,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苏衡芜。 水汽颇大,苏衡芜在朦胧的水雾里让人看不清形容,只见那脸儿如红莲一般红红的。 饶是芸香与连翘是女子,也有些呼吸困难。 连翘老成一些,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打趣芸香一句:“怕是芸香急着要出嫁了,也好,等赶明我就帮芸香向王妃求个恩典,一准让王妃给她选个夫婿……” 芸香脸色一红,有些羞涩,却转而一笑,颇为大方道:“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嫁人……” 连翘作势要打芸香。 两个丫鬟这么一闹,气氛倒是轻松不少。 苏衡芜亦是没有先头那般紧张了,她甚至在想,这会儿不知道冷庭誉洗好了没有。这么一想,她心里一面暗念着自己不矜持,一面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冷庭誉走前附耳那句:“……你要快一些,否则我怕我不介意亲自帮你洗……” 她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急,匆匆冲正用水瓢舀了水往她身上浇水的两个丫鬟道:“我觉得已经洗好了,给我拿衣服吧……” 才刚刚沾了水不到一会儿…… 连翘以往在桃花源也是服侍苏衡芜沐浴的,每次都要半个时辰,如今时间这么短…… 连翘 想到今日是苏衡芜与冷庭誉的洞房花烛夜,立马已一种明了的表情点头如捣蒜,并且喊了芸香两人分工为苏衡芜穿戴好。 苏衡芜猜测她的两个丫鬟肯定以为她迫不及待等着洞房了,她脸一阵发烫,又没法解释,索性垂着眸,任两个丫鬟为她穿上小衣。 在连翘从她后背系上小衣衣带时,苏衡芜脑海里竟然闪过一句话:“反正都是要解开衣的……” 这想法一冒出,让她又羞又囧。 等苏衡芜穿戴好出来,恰好看到冷庭誉系着宽松的葛丝长袍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润,显见的也是刚沐浴好不等擦干头发救出来。 连翘与芸香忙低着头匆匆冲冷庭誉行个礼。 冷庭誉瞥了二人一眼,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芸香望了一眼冷庭誉有些湿润的头发有些犹豫,被连翘拉着快步走出屋子,并掩了门。 冷庭誉大喇喇的坐在床上,含笑的望着站在床边没多远的苏衡芜,声音低沉又充满诱惑:“过来……” 苏衡芜嘴上想反驳,可是脚却已经迈开步子。 冷庭誉瞧着,嘴角的弧度微翘。 等苏衡芜离他只有几步距离时,冷庭誉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身子猛然腾空,随之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苏衡芜心跳的从未有过的快,她喃喃道:“真像做梦一样……” 冷庭誉腾出一只手抚触着她娇嫩的唇,声音有些哑:“这么脆弱,还没有消肿……” 苏衡芜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情人眼中出西施,这一眼看在冷庭誉眼中,只觉得她清丽的面容更是凭添几分娇\艳妩媚。 那种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一个地方涌去的感觉又一次向他袭来,欲望让他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形。 他喊她:“阿芜,我的宝儿,你终于要成为我的人了 ……我是你的……” 话未曾说完,他高大的身躯已压了下来…… 苏衡芜只觉眼前一暗,身上猛然增加的重量让她呼吸一时都有些喘,而这听在冷庭誉耳中则更像是乐鼓一般让他全身血液流的更快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苏衡芜甚至在冷庭誉黝黑的眼珠之中看到了自己娇羞满面的模样。 “今晚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有吗? 好像是有吧? 她想过她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妻,还会为他生一个像他的孩子…… 想到孩子,苏衡芜脸颊滚烫,不必照镜子,她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脸儿肯定涨的红红的。 冷庭誉却忽的手不老实起来,虽明知道这是新婚之夜必经的,也是夫妻人伦,苏衡芜还是为他急促的热情有些难为情,尤其是她一抬头,她的唇就几乎要贴上他的。 苏衡芜的脑袋里立马一阵空白,她的身子都要被这异常滚热的体温煮开了,浑身都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泡泡。 偏生此时他忽的含住她丰盈处的樱桃辗转,在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放开她,凑在她耳朵旁又一次催她:“想过我没有?” 苏衡芜看过那些书画的,也明白此时此刻冷庭誉口里问她的“想”是指的什么,可她残留的意识让她本能的觉得羞于说出来…… 他却忽的轻咬了她…… 她像被闪电劈击中了一样,全身仿佛都过电了,在他再一次问她:“想我没有?” 她听到自己近乎支离破碎的声音:“想,想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贴近,好似天生契合一般,几乎没有一点空隙。 苏衡芜恍惚中看到冷庭誉在听到她说她想后明显是愉悦的,可很快他的手也放肆起来,一路游走…… 外头打更的声音响起在黑夜…… 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肌肤上,苏衡 芜觉得自己的鼻尖与嘴唇都痒了起来。 冷庭誉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那么深情而专注的望着她…… 就像一潭深水一般,苏衡芜忍不住想跳下去…… 她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又一次感到头晕炫目,她身子微微一晃,唇却自有主张的贴在了冷庭誉的唇上。 冷庭誉的目光明显错愕了一下,随之就是惊喜,他的双手与唇也更热情了一些…… 这对苏衡芜来讲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这样清醒的和另一个人亲密无间的相融,让苏衡芜有些无所适从,却又心中充满期待。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冷庭誉撬开了一个缝隙,让对方的气息悉数侵入,同时也感觉到自己一直打从订婚之后的患得患失也从这条缝隙里渐渐弥散。 她的身子软的一塌糊涂,气喘吁吁,直到忽然一阵尖锐的痛感向她袭来…… 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想推他出去…… 不过,他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事后,他想,男人对这种事确实是可以无师自通的,虽然第一次差强人意,让他有些颇为不甘。可后来的两回却是真正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食髓知味……而她虽然一开始吃痛推他,却最终还是接纳了他,包容了他……甚至在后来的时候,他听到从她嘴里发出的悦耳美妙的声音……这让他愉悦满意。 不,应该是十分愉悦,十分满意。 终于结束的时候,她已经累得要昏过去了,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恍惚。 冷庭誉这时候才有些隐隐后悔,甚至有些自责,他想男人果真骨子里都是有**的,她那会红着眼圈推他的时候,他心里是怜惜的,可也并没有真的如了她的愿…… 他哄着她,放纵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品尝她的甜美。 冷庭誉将她裹起来抱在怀里,喊了侍候燕喜的婆 子进来重新换了被褥。 苏衡芜觉得自己浑身酸痛的要散架了一般,迷迷糊糊中看到侍候燕喜的婆子要为她洗那里,却被冷庭誉打发了出去。她看到他轻柔而小心翼翼的替她清洗着,这让她心里滋生一种甜蜜的感觉。 他们终于成为真正的夫妻了,就像瓜熟落地一般,让她心安。 冷庭誉见她睁着眼睛,目光恍惚的看着他,知道他是累惨了她,柔声问她:“还疼吗?” 苏衡芜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开始是很疼的,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后来,却又没有那么疼了,再到后来,她记得她主动搂了他的脖子…… 冷庭誉却是不放心,他哄着她让他看了她那里,为那里的一朵花上了药才放下心来…… 苏衡芜的意识却渐渐昏沉起来,模糊中看到他忽的又凑在了她的丰盈处…… 她想要制止他,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轻柔的跟小猫叫一样,听着不像是制止,倒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她到底睡了过去。 冷庭誉却迟迟没有入睡,见她睡着了,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打扰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 床角处的八角琉璃宫灯在夜晚里发出柔和的光。 冷庭誉侧卧着,支起一只手静静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人儿。 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原本清丽无比的脸色如今泛着一层层浅浅的粉色,眉目之间透着若有若无的艳色。 “生的跟朵花似得。”冷庭誉心里想着,不过也跟朵花般娇弱。他在想回头是不是要带着她多锻炼一下,这样他也不用这样克制着自己…… 他静静地望着她一会儿,脑海里又想起另一朵水润润**的花来……血液顿时朝身下涌去……难受的不行…… 苏衡芜却在此时翻了个身,一截皓白的胳膊从红鸾被里伸出来…… 第181章 七月的傍晚,白日日头流火,到了夜间却是颇为凉爽。冷庭誉与苏衡芜成亲后现如今所居住的惊鸿山庄偏殿,处处植了花木。白兰花特有的香气混着蔷薇的浓郁,挟带在风里推窗而入。 苏衡芜在睡梦中,闻到香气,眉头微皱,又翻了个身,原本覆在她身上的轻薄锦被滑落,露出布满红痕的香肩来。 冷庭誉不由呼吸一窒,放纵着自己凑上前,亲吻了苏衡芜微微泛着粉色的耳尖,耳朵那里本就是苏衡芜的敏感之处。冷庭誉轻微的碰触便引起她身子一阵的战栗,那掩在薄被下的美好更引冷庭誉遐想。 他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声音也有些哑,俯耳轻唤:“阿芜……我的宝儿……”夜色里,四周寂静无声,冷庭誉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的如同阳春三月泡在春水里发软的柳条一般。 来自下身处的不断叫嚣让他有些难受,而她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他更凑近了她一些,想将她再一次拆骨吞腹。 来自双腿间的酸痛却让苏衡芜惊醒,她只瞥了冷庭誉一眼,心悸,头晕目眩,残留的意识让她警惕的将锦被重新包裹在自己身上。 冷庭誉瞧着包成个粽子的苏衡芜,苦笑了笑,伸出手来:“别怕,我只是想抱抱你……你放心……” 苏衡芜却是不完全相信他,之前她曾请求过他:“别让我太疼……”冷庭誉当时保证的很好,可是后来任凭她怎样推他,他都无动于衷甚至后来还变本加厉…… 而且,他们已经要了三回水了…… 苏衡芜想起来就有些捂脸…… 冷庭誉瞧了一眼苏衡芜一脸戒备的眼神,无奈的苦笑一下,心知她是第一次承欢,难免酸痛,且他又不知道节制…… 冷庭誉瞥了一眼苍白精致,脸上春情未散的苏衡芜,忽的怀疑起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苏衡芜将自己裹在锦被里,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怯怯的看着冷庭誉。 冷庭誉觉得头一阵晕,身体某处叫嚣的更厉害了。他心里叹口气,连带被子将苏衡芜捞在怀里。 苏衡芜刚要说话,就被冷庭誉一阵昏天暗地的吻给弄的晕头转向,身子更是发虚,她动情的主动双手勾住冷庭誉的脖颈。 冷庭誉只觉得那里叫嚣的更厉害了,有什么东西要喷薄欲出。他想起她的那朵被他蹂躏过的花来,声音低沉嘶哑:“疼吗?” 苏衡芜点点头:“还是疼……”想了想,“上过药后,没有那么疼了……” 听她这么说,冷庭誉决定不再委屈自己…… 苏衡芜不记得后来再睡着是什么 时辰,只模模糊糊记得有人在为她上药…… 第二日,苏衡芜醒来的时候屋内还有些暗,冷庭誉却不在身旁。苏衡芜看了看垂在地上的窗纱空隙里透出的隐隐约约的明亮,不由动了动手,要撩开帐子。 连翘听到动静,忙蹑手蹑脚上前,柔声问道:“王妃,可是醒了?” 苏衡芜点点头,想要说话,这才发现自己喉咙都有些哑,她脸一红,想起昨晚上她发出的声音,还有他偏生引着她说出一些羞死人的话…… 连翘与芸香两人服侍着苏衡芜穿戴,她身上原本莹白若玉的肌肤此时看上去却是红痕遍布,两人早受过燕喜嬷嬷提点,当下因为怕苏衡芜过于害羞,并不敢乱看,眼观鼻、鼻观口的服侍着苏衡芜穿戴。 苏衡芜很想问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冷庭誉去了哪里?只不过一张口,就觉得喉咙里火烧一般,声音发哑。 她索性闭了口,外头桂雨在苏衡芜穿戴好后,呈上了一杯润喉的茶水来。苏衡芜从桂雨手中接过,闻了闻,扑鼻一阵清香,知是里头加了薄荷等几味草药。她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完,顿觉喉咙一阵舒服,这才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连翘与芸香对望一眼,连翘柔声道:“回王妃,现在已经巳时末刻了……” 苏衡芜吓了一跳,不由道:“怎么这么晚了也不叫我?”燕王府除了她,并无别的女眷,就是老燕王也在昨日大婚过后,连夜回了寺里,盈光同路。不然像她这般,睡到日上三竿,确是肯定要被诟病,该被说轻狂的。饶是此,苏衡芜心里也颇为不自在。 芸香声音嗫嚅:“燕王走时交代了说燕王妃昨晚过于劳累,让我们在外头守着,听到动静再进来,不准叫醒你……” 连翘补充:“因不知道王妃什么时候醒来,茶水间的茶水一直备着……此外,咱们小厨房里也熬了沐浴的药汤,最是解乏,王妃不然先用点粥再去沐浴一番……” 苏衡芜在听到芸香口里那句:“王妃昨晚过于劳累……”一张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登时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红的厉害……她在心里腹诽,冷庭誉也真是,说她昨晚过于劳累,谁不知道昨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说她过于劳累,不等于…… 桂雨悄悄的碰了连翘一下,连翘会意,不再继续说下去。 苏衡芜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昨晚上她几番****,后来虽然每次也擦洗了,不过都是草草了事。这会子儿醒来,听说沐浴的香汤已经备好,索性先去沐浴了 。 连翘怕她饿着,好歹劝她用了两片酸枣糕。 一时,等沐浴完,还未穿戴好,冷庭誉已走了进来。桂雨忙要通报,被冷庭誉摆摆手。 他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桂雨想起先头看到的,王妃肌肤上遍布的红痕,红着脸退了下去。 苏衡芜彼时身上还只是裹了宽大的浴袍,肩膀与胳膊都还裸露在外。那药汤颇为生效,她在里泡了一会儿,四肢百骸都轻松了,***的酸痛也微解不少。 听到动静,连翘指使芸香出去瞧,芸香慌乱的声音很快传来:“见过燕……燕王……” 连翘登时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苏衡芜看了一眼连翘,低声道:“你好像很怕燕王?” 连翘还来不及回答,冷庭誉已经穿过屏风入了内室。 连翘忙上前行礼。 苏衡芜慌忙接过连翘手中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披。 冷庭誉看了好笑:过了昨晚,她浑身上下,哪有他没有看过的。昨晚,她一开始提议要把灯吹灭了,只是他等了那么久,才终于得到她,又怎么可能舍得不好好看看她…… 连翘瞧见冷庭誉笑了,倒是愣了一下。芸香则在悄悄拉连翘走。 冷庭誉回头看了芸香一眼,柔声道:“你们也去吧!” 连翘有些犹豫,被芸香拉走了。 等两人出了门,苏衡芜不满道:“我还没有穿戴好呢,你怎么倒把我的丫鬟都给指使走了……” 冷庭誉笑着靠近,坐在她身侧:“你也瞧见了,我还没有出口喊你的丫鬟离开,她们就先慌着要走了。倒是乖觉的丫鬟,回头我让人赏了她们……” 苏衡芜斜睨了冷庭誉一眼。 美人横波,纵然是恼,亦有风情。更何况,她此时面上红晕未去,恰如春雨过后刚刚含苞绽放的杏花一般,白中透着粉。冷庭誉鬼使神差的想起昨夜,她衣衫尽褪时,平日那隐藏在衣衫内的肌肤更是白的泛着一层柔和的莹光一般…… 冷庭誉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 只一瞬间的功夫,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还疼吗?”他说着温柔关心的话,奈何他的一双手却有些不老实,趁她有些迷糊的空隙揽上了她的腰,在她腰部处摩挲轻触…… 苏衡芜抬头看了一眼冷庭誉,见他目光深邃,不由一阵恍惚,低下头道:“不走路还好,一走路就有些酸痛……” 冷庭誉听了这话只觉得脑袋猛然间懵了,随之下腹窜起一阵火来。明明这是该他听了对她无线疼惜愧疚的话,他却觉得莫名的兴奋,身体某个部位更是****。他想,男人果真如那书 上所说,身体内是有些**的,食髓知味,愈加…… 他们之间离的太近,苏衡芜自然能快速感知到冷庭誉身体的变化。想到他昨晚上的不知疲倦,不由有些担心等下万一他再兴起,轻推了冷庭誉一下:“你先出去,等我把衣服穿好你再进来……”又柔声道,“我的衣服都是丫鬟们给收着,你去把我的丫鬟喊来……” 冷庭誉却并没有动,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衡芜。 苏衡芜推了推他:“快去啊!”说话间,已是从床上扯下一条绸缎毯子披在身上。 冷庭誉站起来,认真的打量了苏衡芜一会儿,声音低沉道:“嗯,遮比不遮更引人遐思……书上说的不错……” 苏衡芜横了冷庭誉一眼,嗔怪道:“你看的什么不正经的书?”整个人忽然像登徒子一样了。 冷庭誉不以为意,凑近了来,在她红痕未消的香肩处印下一吻,柔声道:“我就不信阿芜成亲前晚不曾看过?” 苏衡芜一怔,随之想到那本深蓝色封面的画书,被冷庭誉说中,侧过身子低下头去。 勃颈处优美的弧度配上那白皙泛着莹白光芒的肌肤让冷庭誉的目光忍不住停留。他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犯哑。 “孔夫子都说,‘食色**’夫妻伦敦再不过正经的事,阿芜不必害羞……阿芜害羞也不怕,我以后可以陪着阿芜一起看那书,这样有我在身边,我们也可以学以致用,方不负学问……” 苏衡芜有些瞠目结舌,母亲曾说男人成亲前与成亲后是有区别的,让她不要掉以轻心,要保持颜色常新,还要维护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土。却是不曾想,成亲后的冷庭誉变化竟然如此大。 难为他说出这番话竟然还用一副天经地义再正经不过的语气来说。 冷庭誉想到她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怎么用过饭,倒也没有再多看玩笑,轻吻了一下她有些肿胀的红唇,柔声道:“你的衣服都在哪里,我去给你找来,我来为你穿……”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眼神很是深情,苏衡芜觉得此时的冷庭誉就像一汪春水,而她想沉溺在其中不出来…… 冷庭誉见她不作声,只当她默认了,站起身来打开了内室的衣柜门,想了想还是挑了大红遍地金撒花刺绣葛丝裙…… 苏衡芜瞧了点了点头,又自寻了大红色绣并蹄莲的抹胸配了月白色的小衣。冷庭誉自告奋勇的帮着苏衡芜穿戴,过程却是难免毛手毛脚。只是心里记挂着她还没有用饭,倒也没有太拖时间。 一时等穿戴好,冷庭誉要为苏衡芜梳头, 却有些难下手。他很小的年纪就到了军营,身边并没有跟着侍候的人,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成年后身边除了侍卫外,屋内却是没有贴身丫鬟。 冷庭誉索性出了门喊了不敢走远的芸香连翘进来。 芸香手脚麻利的为苏衡芜梳了一个海棠发髻,苏衡芜选缧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又选了几朵红宝石雕成的玫瑰花散在海棠发髻上。她肤色因本就细腻白皙,上了粉反倒有些污颜色,只用了百花露涂了面后,又因脸色有些苍白,苏衡芜让连翘在她两颊之处点了胭脂。 待收拾好,整个人比之先前的清丽妩媚,如今则是一番娇艳不可方物。 冷庭誉端看了一会儿,忽冲苏衡芜道:“你这两个丫鬟不错,回头有赏……” 连翘与芸香听了,满脸掩不住的兴奋。 冷庭誉却冲苏衡芜伸出手来:“走吧!我陪你一起用饭去……”这会子虽是正午,惊鸿山庄里因花繁叶茂,倒是颇为阴凉芳香,是个避暑之地。两人商量好去荷花池那里的碧然亭处用饭。 一路上,行礼声不断。苏衡芜一开始还会说上两句,到了后来实在口干舌燥,冷庭誉道:“你如今是燕王妃,燕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不必对他们太客气,想理会就点个头,不想理会就作罢……” 苏衡芜心里却不这么想,她以前在芝兰苑居住时,由于一直没有出过院子,身边陪伴的来来回回只有几个丫鬟婆子,相处多了,自然能够明白,丫鬟婆子们虽然生来命不好,是侍候人的,不过她们也有她们的自尊与快乐。 就像低到尘埃里,也要努力开出一朵花一样,似这样的人自然需要尊重。你尊重了别人,别人才会从心底里认可你。 当然这样的话,苏衡芜并没有拿出来和冷庭誉说,她心里是明白的,冷庭誉其实对自己的心腹侍卫也是十分尊重关心的,只是他这个人看上去性子冷清。再者,冷庭誉也是担心她说话过多,伤了喉咙。 等到了荷花池旁的碧然亭,仆妇们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等见了燕王夫妇到来,慌不迭去传菜,又喊了燕王府的伶人进来丝竹奏乐。 荷花池这里因周围遍植翠绿,此处阴凉,温度较外头低一些,这里的荷花开的也要晚上一些。这会子儿芙蓉色荷花开满大半个荷塘,莲叶碧绿悠圆。伶人们坐在荷花池中的小舟上,推波拨叶而来…… 凉风习习,荷花特有的清香扑鼻,加之菜肴精致珍稀,共餐之人又是所爱之人,苏衡芜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也不换的日子了…… 第182章 用过午饭,已是正午。老燕王派人传信说,他下午时会带着三小姐盈光一同过来。冷庭誉有些疑惑,但听了这消息,心情也颇好。 本来新婚第二日一早就要认亲的,只是如今燕王府里并无旁人,苏衡芜又是一嫁进来就是燕王妃,冷庭誉怜昨晚累着她了,方没有让人喊醒她。 如今得了老燕王冷仲然的消息,冷庭誉想了想,和苏衡芜商量了,索性教冷家一族的女眷都过来认一认,日后倘若苏衡芜觉得无聊想消遣时,倒也可以传上一两个投了眼缘的来燕王府陪着说话。 苏衡芜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因为晚起到底有些不安,想着是不合规矩的。 两人商量好后,就又让人传话下去了。 等到了酉时初刻,日头已经不再那么毒辣,傍晚清风徐徐来时,冷家的女眷们也纷纷踏至。昨日成亲时苏衡芜的嫁妆前一抬已经到了房中,还有的嫁妆却还没有出桃花源。婚礼办得盛大,嫁妆给的也奢侈,如此铺张大办的一场婚礼,容粲自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有知情者也慢慢在底下传开容粲的身份。 燕地不比京城,尤其是冷家人天生对皇家穆家不满。因而皇家将功臣永昌候戚家满门抄斩一事,当时也是风风雨雨传到了燕地,冷氏一族是十分不屑皇家的。而容粲在早年就已经名动京华,与昔年的安宁伯世子之间的感情也是一段传奇,容粲在燕地大家眼里自有一分分量。更有见过容粲本人的冷家女眷对容粲历经多年不变的容貌气度更是引为传奇。对于这个燕王一心要娶的燕王妃心里也多了忌惮。 当下,冷家女眷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对着苏衡芜。冷家旁枝三房的太太霍氏得了丈夫的嘱托,帮着引见众冷家女眷。 燕王府茶水糕点、点戏的招待。 如此忙了两天,苏衡芜对冷家的众女眷们心里有了底,喊了桂雨过来侍候笔墨,记了一下重要的姻亲关系。 而连翘及陪房过来的白妈妈等人则是一直还在脚不点地的忙碌着。苏衡芜的陪嫁太多,已经清点了两天却也只是刚刚开了头。 连翘与白妈妈私下时更是感慨:咱们王妃的陪嫁清点完了怕是天都不热了…… 苏衡芜心里则颇为疑惑,夜晚的时候,冷庭誉精力一直很好,由于每晚都要要几回水的缘故,小厨房的人害怕夜里随时要水,索性安排了人在那值着,以便时要时有…… 这样,每到早上太阳升起时,苏衡芜浑身酸痛无力如同被彻底辗压过的花朵一般,打不起一点精神。冷庭誉却是愈发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很快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 冷庭誉早早准备好了回门的礼。就是昨夜他本也想克制一下,免得苏衡芜等回门时提不起精神,只是到了夜里,却又不由得他控制了。 等坐在马车上时,苏衡芜还 依旧有些睡眼朦胧,冷庭誉将她揽在怀里,压下心里因触碰到她柔滑细白的肌肤而心下荡起的一层层悸动。 他心里不是不愧疚的,也再一次深深怀疑自己的克制力。 容粲自打苏衡芜出嫁后,就一直盼着三朝回门这天。如今,更是早早的在桃花源准备好了,容粲自己更是迎在桃花源大门。 等见了冷庭誉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将苏衡芜从马车上抱起来时,容粲的唇角不由翘了起来,就是立在容粲身旁的桑梓也长舒了一口气。 姑爷待姑奶奶的眼神那是没有错的。 苏衡芜则一抬头看到母亲容粲,又见桃花源里以往服侍过她的人都在门口看着她,还有表兄戚玄和,舅舅戚鸣玉也含笑的望着她。 苏衡芜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轻柔的推了冷庭誉一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将我放下来吧……” 冷庭誉忍下了想在她娇嫩如玫瑰花瓣的唇上印下一吻的冲动,嘴边噙笑的放开她。 苏衡芜身子猛然没了依仗,被冷庭誉放下地来,差点让她站不稳,冷庭誉适时的扶了她。 到了容粲跟前,两人刚行了礼。 容粲一把将苏衡芜抱在怀里。 冷庭誉则被戚鸣玉与戚玄和领到了正厅去说话。 临走前,冷庭誉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苏衡芜,才跟着戚鸣玉离开。 戚鸣玉眼睛里不由浮出笑意,燕王对燕王妃如此中意,让他对永昌候府的后人杀回京城更有了信心。 容粲良久才松开苏衡芜。母女两人,自相认后,几乎形影不离,如今咋然分开,容粲很是不习惯,私下里还和桑梓感叹:“以往我还颇为不明白为何世人多是喜欢生男孩。如今算是明白了,养女儿跟养花似得,等这花养好了嫁了人,就跟被人连盆端走一样,不仅如此,还要担心这端走花的人会不会好生爱惜那花……” 桑梓不曾嫁人过,这些年年岁大了,更是早歇了这个心思,听容粲这般说,倒也不能完全体谅,只是笑着宽慰容粲:“又不是远嫁,要是小子要想让他有出息,还得让他征战疆场,或者夜夜苦读考取功名。也不见得有多少时间能处在一起,提心吊胆更是不少……所以啊,这儿女都是债,生男生女都一样让人挂念……” 连翘因与白妈妈还在家里清点嫁妆,芸香在一旁帮忙,今日跟苏衡芜过来的大丫鬟是桂雨,早得了吩咐,准备好了银裸子。一回了燕王府,容容粲带着苏衡芜,容粲身后跟着桑梓,苏衡芜身后跟着桂雨。 一路上,遇见的桃花源的仆妇们见了苏衡芜无不恭贺新婚大喜,桂雨笑盈盈的散着银裸子,桑梓跟了一段,因挂念着中午的宴席,喊了妙林来跟着容粲侍候,自去了厨房看看。 容粲盼着苏衡芜回门这天已是很久,虽说自苏衡芜离家嫁人不过三 两日的功夫,容粲却觉得有度日如年之感,她是桃花源的主人,因嫁女提不起精神,满桃花源里这几日都有些沉闷。 到了今日,苏衡芜带着冷庭誉回门,容粲精神大振,就是戚玄和、戚鸣玉也提早来了桃花源,让一直以来仆妇几乎全部是女子的桃花源里颇有些过年的热闹。 桑梓更是一早得了容粲的吩咐,桃花源里处处鲜花铺锦,鸟语花香。容粲如今既已表明了身份,倒也不再遮掩,第一次下帖请了相交不错的世家女眷来桃花源,那日的程夫人就在其中,如今这些被请的女眷都聚在凌波堂里,赏花喝茶说话。 因不比以往苏衡芜日日居住在桃花源,如今回门,因又嫁的是燕王府,成了主持中馈的掌家妇人,到了傍晚又是离开桃花源。容粲更觉相聚的时间弥足可贵,不再像以往一样以步当车,早早的让人备好了轿子。 临上轿子前,容粲冲妙林道:“你去凌波堂传个话,就说我有话要同王妃说,等下就去……” 妙林答应着离去。 苏衡芜打开轿帘子往外看,明白方向是往她成亲前居住的蘅芜苑,心中油然生出安心之感。 容粲笑吟吟的望着苏衡芜,柔声道:“蘅芜苑里的摆设跟以前都一样,我让人日日打扫着……” 苏衡芜心里更觉得暖意,主动牵了苏衡芜的手:“女儿,走到哪里都想母亲的……”说话的同时,苏衡芜将容粲的手放在自己脸颊处。 容粲一怔,扭过头去,再回头,泪盈于睫,没有说话,反手拍了拍苏衡芜的手背。 很快,轿子停在了蘅芜苑。 一入蘅芜苑,闻着熟悉的花香,再见蘅芜苑里侍候的人的熟悉面孔,苏衡芜心里的欢悦就层层荡开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花香,入肺清冽。 进了卧室,容粲打发人出去,等屋里只剩下容粲与苏衡芜两人时,容粲悄声问苏衡芜:“我之前在你出嫁前晚上给你说的那些医家秘术,不是交代了你不到难得的日子不让你使吗?” 苏衡芜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一把,脸烫的可以温开一杯水。 她喃喃的刚要张口。 容粲已是继续道:“你既然已经出嫁,我给你的丫鬟就是你的,不到万不得已时,她们不会主动将你的消息透露于我。而我也没有特意安排人去……” 苏衡芜猛然抬起头。 容粲叹口气:“我也是程夫人今日告诉我的,燕京城里世家女眷如今怕是知道你们小厨房里因为了让你们时时有水用,小厨房里夜里都有人当差的消息……” 苏衡芜又惊又气,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容粲拍了拍手,传了一名丫鬟进来,让丫鬟沏了一杯金桔玫瑰茶,呈了上来。 容粲与苏衡芜一人手里端着一杯,容粲喝了两口才道:“你喝口金桔水顺顺气,为这些气着不 必要。母亲告诉你这些,是提醒你回去燕王府后,好生整治一番燕王府仆妇……” 苏衡芜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些燕王府的仆妇是得好生管教了,这种事情也能传的满城皆知,想到世家女眷都知道了,苏衡芜就觉脸发烫,而且今日母亲还请了相好的世家女眷在桃花源,让她如何见人。 容粲自然是明白苏衡芜心中的担忧,拍了拍的手,指了指苏衡芜手里的茶盏,示意苏衡芜先喝水,这才柔声道:“你也不必太觉得难为情,你如今是燕王府明媒正娶的燕王妃,嫡出的正妻,别人就是有心私下议论却也断不敢说出过分的话来,再者,往好了想,不过是燕王夫妇感情深厚的表现,倒也绝了一些想给庭誉塞女人的世家的想法……” 苏衡芜猛然抬头,目光满是惊愕:“谁想给庭誉塞女人……”因为激动,她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却又意识到不妥,复又坐了回去。 容粲摇摇头,心里叹道,这傻丫头将庭誉看的颇重,只也盼着冷庭誉对衡芜也是一心…… 苏衡芜见容粲摇摇头却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又不好追问容粲,只目光有些急切的望着容粲。 容粲原本想说让苏衡芜留意罗广兰的事,她也是成亲前不久得到的消息,罗广兰在入宫前曾经满心扑在冷庭誉身上,如今从宫里回来,且这次冷庭誉与苏衡芜的婚宴上,罗广兰还出现了,可见的并没有隐性瞒名的意思,显然罗府也是支持冷庭誉的。 加上程夫人话里的暗示,罗广兰对于罗府安排下的世家子弟纷纷是一副拒绝的意思,偏生并不是心如死灰的状态。 这些心思在容粲心里转了几个弯,想到苏衡芜如今和冷庭誉刚刚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喜欢,这时候若是说出来,只怕苏衡芜这个傻姑娘心里存了疙瘩,影响了夫妻感情倒反而坏事。 容粲仔仔细细打量了苏衡芜:目光明亮,两颊饱满,肤色白皙娇嫩能掐出水来,又初为人妇,比之先前的清丽不可方物,如今身上洋溢着新嫁娘的妩媚明艳。 容粲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柔声道:“夫妻感情就如同养花,你用了心,这花儿就长得艳还能结出果实来。夫妻之道也是如此,旁的都是小事,好生维护好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方是正事……再者,也要时刻将自己收拾的光鲜体面,虽说感情深厚并不在乎皮毛光丽,可你也知道容貌总是基础……” 苏衡芜深以为然,人的第一眼印象总是先从容貌开始,之后才是无限可能…… 容粲和苏衡芜讲了一些夫妻相处的要义后,无不外乎是既要关心冷庭誉,又要有自己的事做,做到两人之间亲密却又不粘他。用容粲的话来说:“男人,总不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他有他的大事要办……” 苏衡芜总觉得容 粲似乎知道什么,却又不告诉她,她几番张口试探,都被母亲容粲轻轻巧巧的拿话挡了去。 苏衡芜只得作罢。 很快,桑梓回来来请,说是凌波堂那边的夫人这会子怕是再不过去,就有失待客之道了。 容粲点点头,站起身来。 苏衡芜也连忙站起身来。 两人坐了轿子前去凌波堂。 路上,容粲拍拍苏衡芜的手,柔声叮嘱:“今日娘请的这些都是调查过的,对燕王府忠心耿耿又曾受过我恩惠的……你不必担心,再者,你是燕王妃,以后这种应酬的场面多了去了,打起精神来,大大方方的,这样旁人反而不好去想什么厨房值班要水的事,只会羡慕你们夫妻感情甜蜜……” 苏衡芜回以容粲一个微笑。 容粲帮她撩起头发。 等下了马车,早有人放了马凳,打了轿帘。 苏衡芜紧跟容粲身后下来。 原本热热闹闹的凌波堂骤然一阵安静。 成家二房长媳魏氏最先反应过来,忙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又不等容粲、苏衡芜招呼,已是带头行礼。 苏衡芜笑着受了众女眷的礼,在一干女眷的前呼后拥下入了凌波堂。 凌波堂这里临水而建的一处院落,院中奇花异草,更有假山叠峰,又使人挖渠引了活水,围水遍植竹子,竹林中栽种着各种药草。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向了凌波堂的花厅。 重新坐定后,每个人面上笑容盈盈。 因今日是苏衡芜回门之日,容粲所请的人又不多,这些女眷本身与容粲有旧,再者苏衡芜身份如今又是燕王妃,所请的女眷们自觉觉得自个儿在容粲与燕王妃心里特殊一些。 只是碍于苏衡芜燕王妃的身份,以前又不曾在世家女眷中走动过,大家一时也摸不清苏衡芜的性情,倒是含笑的拘谨着。 魏氏的妯娌木氏开口寒暄了几句,慢慢有人接了话,气氛不那么死气沉沉。 木氏又夸起苏衡芜成亲那日所穿的鞋,女人嘛,无论多大年纪,说起穿衣打扮来总是共同话题。 一时倒是说笑声不断。 这时候桑梓过来附耳容粲。 容粲点点头,笑着道:“今年三月三正午时分采摘的桃花,在七月七这日将乌鸡血也配齐了,又加了一些药物,如今合在一起混成了药末,除了要送去玉容堂里售卖的,还有些多的,就送给众人回去先用用看……” 女眷们早就对容粲苏衡芜母女两人容颜艳羡不已,加之所请的女眷都是在针灸医科上受过容粲的恩惠,自然知道容粲当年名动京华并非单凭容貌才情,其医术更是一绝。 这样的人,偏生有如此美貌,若说没有保养的方子,女眷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虽说玉容堂里也售卖,但那里头的价钱说出来简直都是一小瓶一栋宅子,实在是价格昂贵。 如今听说是送给她们的,当下自然欣喜不已。 第183章 女人总归对自己的容貌最是在意的,容粲心里点点头,心里想着京城里那边也要隐姓埋名的开一家香水脂粉铺子,用来打探结交京城世家女眷情况,至于原先的笔墨铺子以及酒楼还继续得开着。这样撒网下去,总能捞出有用的消息来。 众人说笑一阵,因时日还早,加之桃花源这里植被丰富,如今虽是流火的七月里,却不比外头水深火热,这里却是消暑的好去处。 有年轻的姑娘提议去划船采新鲜莲子来吃。这些世家女眷哪里真缺这个吃,不过是图个新鲜好玩罢了。 容粲见苏衡芜并无异议,自然从善如流,并鼓励苏衡芜加入年轻的妇人还有姑娘里头去划船。 苏衡芜想着她如今嫁给冷庭誉做了燕王妃,日后冷庭誉还有所图,但她无论是在京城来说还是在燕地,对于社交一事并不在行,也没有朋友。她一个人独行惯了,倒也喜欢清静,可是若是嫁的旁人倒也罢了,既嫁给了冷庭誉却是总要时时与这些世家女眷打招呼的。 苏衡芜在容粲的指点下,十分明白一个家庭中,女眷发挥的作用,还有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影响力。她旁的帮不了冷庭誉,但与世家女眷社交,并从中游刃有余获得对冷庭誉有利的消息却是十分有必要的。 苏衡芜在众年轻女眷期盼的眼神里笑着点点头。 容粲吩咐下去在荷花池里备船。 桃花源的仆妇行事是十分麻利的,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四艘大船已经备好,船上还装饰了一番,看着十分精致美轮美奂。 一群世家女眷笑嘻嘻的下了船,跟苏衡芜坐在一船上的女眷有魏氏还有魏氏的妯娌木氏,以及成家未出阁的姑娘成韵,还有许家的姑娘许广平,因船并不大,几人都没有带丫鬟,不过每个船上都配了一名练家子出身的丫鬟,负责摇船同时也是注意船上娇客的安全。 船桨荡开水波,层层荡漾下去,阳光透过上层高大的树枝斑驳照下来,光线十分柔和,打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却又不觉得热。 苏衡芜有心结交熟知燕地世家女眷,并不端架子与之说笑。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女眷们偷偷松了口气,她们出门前,早就受过家中长辈叮嘱,要给燕王妃留下好印象。先前看着苏衡芜颇有些性情冷淡,众人不敢上前多说,如今见苏衡芜笑意盈盈,犹如受了鼓励一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 一时,倒十分热闹。 一行 人摘了莲子,又摘了些荷花,也算满载而归。 其他几个船上也是不时传出笑声来。 荷花池中放养的有些锦鲤,不时跃出水面。其中一只锦鲤在阳光下终身一跃,金黄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众人惊喜大叫一声,纷纷转过头去看,却是不想,那锦鲤似是受了惊吓,砰的一声又跳入水里,水花四射。 苏衡芜忙用袖子去遮。 许广平动作慢一些,溅到脸上,她今日出门做客本是敷了厚厚的一层粉的,这水一溅上去,打湿了她脸上的妆容,脸上的粉拧成一团,露出一些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来,看上去十分可怖。 成家的姑娘成韵惊道:“许广平,你脸上怎么了?”说着话的同时,人已经往后退了几步。 魏氏瞥了一眼成韵,心里不满她的做法。 许广平又羞又急,慌张举起双手去遮挡,却是这样一来更引得已退后几步的成韵关注,木氏与魏氏都已经嫁做人妇,年长许多,但也不觉后退了几步。 许广平心里着急上火,脸色也登时涨的更红了,那**底下的红点似乎也跟着长大不少,还痒痒的,让她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抓。 而她也真的付诸行动了。 却是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急急的制止声:“别抓……” 许广平一抬头正是燕王妃,登时有些不知所措,偏生脸色这会又痒又疼的厉害,她双手忍不住要挠。 成韵又是一声尖叫,却是一个用力过猛,往后退时,竟是没有掌握好力道,若非是被早先容粲派来的婆子扶了一把,怕就要落入水里。 魏氏与木氏两妯娌虽有些觉得小姑子成韵小题大做了,可心里自然是万万不想小姑子出事的,如今小姑子有惊无险,魏氏与木氏也舒了一口气,忙将成韵拉到两人中间做好。今日乃是燕王妃回门之日,成府早些年就和苏夫人有旧,如今燕王妃出自苏府,难得苏夫人待成家一如往昔,成家又怎能在燕王妃回门之日出事惹主家不快呢? 那边许广平却是脸上痒症发作,却是趁着众人分神成韵的空,已是双手摸到了脸上,她指甲又长又尖…… 成韵吓得不敢再叫,索性闭上了眼睛…… 苏衡芜却是来不及喊人,当下扑了过去,死死的制住许广平的双手。 魏氏与木氏虽看着许广平长长的指甲,觉得许广平今日古怪的不像话,但燕王妃看向了她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摇船的婆子已是将消息 扩了出去。 等桃花源的仆妇将五花大绑的许广平送到岸上,其余世家女眷哪里还有看的尽兴,纷纷要过来看个究竟。容粲一早得了消息就去问了,知道情况喊了满眼慌张泪痕的许夫人过来,其余人等,容粲想着小姑娘家皮毛容粲皆然是一等一重事,自不愿在众人面前露丑,说了话请了世家女眷自去别处。 苏衡芜差了人给容粲低语几句,容粲点点头,知道苏衡芜已将事情解决,就笑着将消息说了。世家女眷也知许广平好好的一个闺秀,今日出门做客却是出了事端,想也知道这是许府内宅不宁。 虽世家女眷们有心打探,但那也是回府后的事了,当下,女眷们纷纷表示,多亏了燕王妃,将苏衡芜夸了一些。 苏衡芜开了方子,拿了丸药,交给哭的不能自已的许夫人,后又喊来了桑梓。桑梓喊来了许府的马车,派了得力的管事婆子先护送许夫人母女回许府。 等料理完这些,桃花源的午宴也开始了。 许广平既然无事,且与许夫人一起先打道回府了,这事就如同水面涟漪一般,世家女眷略议论几句就罢了。 等用过午饭,有人向容粲打听戚玄和与戚鸣玉的婚事。容粲不置可否,只笑笑,并没有给个准头。 一时,众人也摸不清容粲是个什么想法。原本当年永昌侯府昌盛传到燕地,如今当年名动京城的容粲未死,且其亲生女儿又做了燕王妃。 观燕王府,燕王大婚,容粲乃座上宾,且不加任何丝毫隐瞒,明明白白的说出身份。众位世家女眷能做到当家夫人,本就出身大家,原就有政治敏感,加上家中丈夫儿子的暗示,自然是明白如今的容粲也自有势力,且对燕王有恩,之前的墨城瘟疫一事与林家谋反时,皆少不了容粲的功劳。 母族不需要人多,有这样一位能干的母亲为母族,这位燕王妃又同燕王感情甚笃,燕王的意谋,燕地之人都不是瞎子。 差不离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了。 只燕地世家多是当年跟随燕王太祖冷千秋出生入死的起义兄弟,忠心非常,辛苦打下的江山却被个恩将仇报的穆贤善给中途吞了去。 燕王太祖死时的不甘心与愿望,这些世家的先祖如何不知。 蛰伏燕地多年,也不过是等一个好时机。 先头长平公主入主燕王府,还曾让不少人迷惑过燕王府的决心,如今长平公主已被好生羁押起来 ,按理说,朝廷定然要大张旗鼓的问一番,却不想朝廷如今也是内忧外患,皇帝年幼,外戚当道,听闻定南侯那色胆包天的,竟然染指了先皇帝的后宫,敢于直言上书的御使撞柱而亡,这在民间已经掀起一番波折。 而先帝穆家的皇室子弟被定南侯这个包藏祸心的已经明里暗里荼毒不少…… 苏衡芜与冷庭誉坐在回燕王府的马车中,苏衡芜说起今日许广平之事。冷庭誉虽然打小生活在燕地,但对燕地的女眷却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对许大人倒是熟悉的。冷庭誉柔声道:“许大人只一妻一妾,听说只有一个庶子,过继到许夫人名下,应是到了议亲的年纪……”旁的,他却是知之不详。 这毕竟是许府的家事,冷庭誉想着回头让静允调查下许大人内宅是否真的不修,转而说起了戚玄和:“表兄也到了男大当婚的年纪,我观表兄倒是有才之人……”这就是问苏衡芜,关于戚玄和的婚事,母亲容粲怎么处理了。 苏衡芜倒是听母亲容粲隐隐约约透露过,今日各家女眷带有姑娘来也是为了相看,但出了许广平的事情,容粲后面也没有同苏衡芜说起什么。 说起来,表兄戚玄和比自己还年长几岁,听说表兄刚出生时,永昌候府戚家正是鲜花着锦时,又是老侯爷的嫡长孙,自然意义非常,戚家上下都稀罕的不得了,就是当时皇帝也赐下了满月礼。 只是世事无常,当初人人都要称赞戚玄和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却是历经苦难……听母亲容粲说起过戚玄和刚寻到时瘦的都见骨了…… 苏衡芜见冷庭誉问起戚玄和,就道:“怎的?你有合适的姑娘说与表兄?” 冷庭誉笑着牵了苏衡芜的小手在手心里,无意识的描摹着,苏衡芜脸就忍不住红了,嗔了他一眼:“我给你说正经的……” 冷庭誉拿起她的手凑到嘴边,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才放开:“我也就在你面前才不正经,这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何了?” 一脸坏笑。 苏衡芜起初一愣,转瞬明白过来,冷庭誉是打趣她的话,她也乐的跟他逗着乐,忽的眨了眨眼睛,本就生的艳色无双,平素矜持惯了的人,猛然间俏皮生动起来,冷庭誉却是一时猛然有些怔住。 苏衡芜却是一手挑起冷庭誉的下巴,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学着他的语气:“来,给王妃唱个曲……” 说罢,还斜睨了他一眼,美人 天生就有这般好处,即便平常望上一眼,却让人无端生出喜悦来。 冷庭誉短暂的失神后,索性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亲了个痛快。 新婚燕尔,难免如胶似漆。 等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起戚玄和的事来。 苏衡芜道:“男子素来不同女子,晚些成家倒也无碍,比起表兄舅舅如今年纪渐长不说,且因家族剧变,如今性情孤僻,等闲不爱同人讲话。表兄对我说过,舅舅就是同表兄住在一起,舅舅也鲜少同表兄说话……母亲曾私下感叹过,若是舅舅成了家,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想来能让舅舅心情好些……” 这话,冷庭誉是打心底认同的。他当年因为母妃贺慕容的死很是消沉孤僻了很多年,甚至来说性情也十分冷漠,就连自小陪着他长大的静允都曾半开玩笑半感叹的说:成天看着他的脸色,就跟天天是阴天一样,身边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冷庭誉伸出双臂来,招呼苏衡芜:“过来……” 苏衡芜自觉反应:“干什么?” 冷庭誉笑而不语,直是盯着苏衡芜看。 这让苏衡芜心里起了不好的联想,她不由红了脸,看了看四周:“这可是在马车上……” 冷庭誉“噗”的笑了出来:“你想什么呢?” 苏衡芜见原来冷庭誉不是这个意思,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小声道:“那你想干什么?” 冷庭誉道:“不做什么……”似嫌弃她动作磨蹭,冷庭誉没了耐心,索性长臂一伸,将她捞到眼前,放她坐在他腿上。 苏衡芜有些坐不稳,自觉的伸出双手搂住冷庭誉的脖颈。 冷庭誉却是将身子猛然一动,这般,苏衡芜一个不稳,忙用力搂紧他。 冷庭誉低声轻笑。 苏衡芜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姿势实在让人脸红心跳。新婚这几日耳鬓厮磨,彼此都有些敏感。 苏衡芜不敢抬头去看冷庭誉。 冷庭誉瞧着脸如红莲开的苏衡芜,将她一把揽入怀里,附耳小声道:“咱们晚上试试这个姿势如何?” 他是贴在她耳朵旁说的这话,温热的气息呼在脸庞,湿湿的痒痒的,她只觉得脸烫的厉害,呼出的气息也有些不稳起来。 偏生他还在她耳旁不厌其烦的问着她:“你说,好不好?” 见苏衡芜答不出,冷庭誉更是直接轻咬了她粉润的耳垂。 苏衡芜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恨恨的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那里最是敏感不过。 第184章 关键时刻,他到底还记得他新婚的小妻子有些害羞,怕他万一真个顺着自己心意肆意妄为,到时惹得她记恨他,冷庭誉到底松开了她。 苏衡芜横了他一眼,起身整整衣衫,又摸了一把头发,嗔道:“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因了刚才两人的耳鬓厮磨,又是新婚中,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慵懒妩媚,明明她说的只是那么一句简单的抱怨,听在冷庭誉耳朵里,却仿佛她在跟他撒娇一般。 冷庭誉忍不住又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苏衡芜只瞧了一眼,忍不住后退两步。 冷庭誉见状,苦笑了笑,到底作罢。 等快到燕王府时,冷庭誉喊了人寻了桂雨上来给苏衡芜重梳了发型,这才下了马车。 却是罗府的婆子带着两个丫鬟在燕王府大门外等了半天。 一见了冷庭誉并苏衡芜出来,罗府的婆子们立马迎了过来。 冷庭誉面色一沉,望向燕王府门房的管事。 门房的管事忙低声回道:“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原还要去苏府打扰,到底不知路,就问到这里来了。奴才怎么说也赶不走……” 苏衡芜看了一眼那管事,垂下了眸。 冷庭誉牵了她的手并暗中握了握,开口道:“既是人命关天,不赶紧请大夫去,你来王府做什 么?” 他声音低沉,语速和缓,面容平静,听不出语气。 罗浮的管事婆子上来就要拉扯苏衡芜。 桂雨快步横在中间:“哪里来的刁奴,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燕王妃也是你能拉扯的……” 那管事婆子面上带了惧色,却并不看桂雨,只盯着冷庭誉看:“原是我们姑娘,从昨日晚上到今日就一直高烧不止,我们老爷夫人已经急的满地转,没了法子,想到满燕地再也寻不到比燕王妃及苏夫人更好的大夫了……不不,不是大夫,是…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燕王妃及苏夫人的医术了……夫人如今已经哭成了泪人,一再叮嘱奴婢万万要请到燕王妃,还有燕王,夫人说请燕王看在表兄妹的份上,如今我们姑娘眼见得要不行,还请去瞧上一瞧,也安安我们姑娘的心……” 说罢,那罗府的管事婆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冷庭誉。 苏衡芜原本还有些担心,听了罗府的管事婆子后面的话,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罗姑娘并没有病的那么严重,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起当日一起从京城回来燕地的路上,罗姑娘看她的眼神。 原以为如今她和冷庭誉已经大婚,怕是没有这些事情了。倒不想,这么…… 苏衡芜心下有些烦躁,面上却是不 显。 冷庭誉似乎感受到了她心思的变化,悄悄的捏了捏她的手心,苏衡芜心下放松,心底自嘲道,先头十多年的养气功夫可见并不到家。 她望了冷庭誉一眼。 冷庭誉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之后在管事婆子满目期待中冲门外的管事吩咐道:“拿了我的帖子给她,和她一道送燕王府上用惯的几位大夫一并送到罗府去……” 门房的管事忙点头称是。 管事婆子身后紧跟的两名小丫鬟轻轻拉了管事婆子的衣襟。 管事婆子犹豫了一下,不依不饶道:“我们家夫人说要务必请燕王妃前去诊治,还请燕王同行……” 门房管事与桂雨及燕王府一干下人倒吸一口冷气。 罗府哪里来的自信,凭什么这么大脸面。 燕王妃身怀精湛医术不假,可拿燕王妃当大夫传唤却未免过于不知天高地厚。 桂雨上前就要说什么,却被苏衡芜制止:“桂雨……” 罗府的管事婆子见状,忙冲苏衡芜又行了一个大礼:“我们家姑娘与夫人都说燕王妃是菩萨心肠,再善良不过。定然愿意为我们姑娘诊治的……” 苏衡芜一笑,并不多说。 桂雨看了苏衡芜一眼,见苏衡芜没有制止,上前道:“你这是强逼来了,你这不是变着法子在说我们王 妃不去给你们姑娘诊治,那就不是菩萨心肠了,不善良了……” 分明是强盗逻辑。 冷庭誉冲门房的管事摆摆手:“带下去吧!” 门房的管事早先一直拦着不让那罗府的婆子入燕王府的大门,就是因为光他听着都觉得不妥。燕王妃毕竟是燕王妃,包括苏夫人,拥有医术不假,医术精湛不假,只是人又不是大夫,凭什么你要诊就得给诊。满燕地的大夫无数,若人人都要这样要求燕王妃,那燕王妃岂不要累死……不过,那门房的管事心里虽然这样想,到底没有敢十分得罪罗府的管事,主要也是知道燕王对生母东王妃贺慕容的感情十分深厚,而罗夫人就是东王妃的胞姐贺慕颜,罗府管事婆子口中的罗姑娘更是在东王妃还活着时,常常到燕王府做客。 如今,见了冷庭誉发了准话,又亲眼看到燕王冷庭誉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耐之色,门房管事长出了一口气,当下招呼人,三两下将罗府的婆子丫鬟们一起请上了马车,又亲自派人赶车将罗府的管事婆子们送了回去。 又有人拿了燕王的帖子去请大夫过去。 苏衡芜与冷庭誉回到惊鸿山庄,连翘早听说人要回来时,就让准备好了热水。 苏衡芜沐浴前,冲冷庭誉道:“要不要派人去 看一下罗姑娘,别是真病的不行了……” 冷庭誉没好气的回道:“当初就说过,关于你一手岐黄之术的事情也是不死不医,罗广兰若是真到了非你前去诊治不可的地步,断不会是那管事婆子来,而是我姨母早自己亲来了……” 苏衡芜想着也是,心里虽然有些烦躁,到底医者父母心,还是多嘴了一句:“找个人去看看吧!” 冷庭誉道:“早在那婆子说出那些话时,静允已经私下派了暗卫前去查看了……怕是过会儿就回来了……” 苏衡芜点点头,心里有些复杂。 冷庭誉见她不复先前在桃花源时的高兴,将她揽入怀里,抚摸着她柔滑乌黑的青丝,低叹道:“傻瓜,别多想。我要是心里有她,早在她当年入宫前就同意了我母妃的提议,但她当年一心扑在我身上,不曾许下人,到了后来不得已入了大齐皇宫,这些年也是诸多苦难,我心里谈不上愧疚,但毕竟是亲戚,又从小一起长大,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安的……加之,我母亲的娘家人真论起来,只有罗夫人也就是我姨母,勉强还算上我母亲的真正亲人,当时下了力气去营救罗广兰也是为此,但若说男女情感,我这辈子遇见你之前没有,遇见你之后除了你,再无旁人……” 第185章 冷庭誉觉得痒痒的,又有些心悸的感觉,等她写完,他将揽住她的胳膊猛然收紧,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望着她的眼睛,让她看着他,满眼化不开的柔情。 他低声道:“你写在我心上了……阿芜……” 苏衡芜回之一吻。 矜持美人的主动素来更让人心情澎湃激动,冷庭誉自然也不例外,他狠狠地拥抱了她,回吻了她。 分开时,望着气喘吁吁的她,原本精致白皙的小脸如今染了红霞一般,似桃花一样泛着薄薄的粉红雾。 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有食指大动之感。 冷庭誉简直想立马将她拐回床上去。 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内心,苏衡芜觉得他的目光过于灼热,不觉后退两步,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好在连翘放好了热水,来喊苏衡芜沐浴。 冷庭誉大手一挥:“都下去吧!” 苏衡芜闻言,浑身腾的一下不争气的,整个人连耳朵尖都是透明的红色。 她暗中瞪了他一眼。 连翘小心的看了苏衡芜一眼,见苏衡芜没有反对,小心翼翼的带着小丫鬟退了出去,因怕等下传自己,连翘并不敢走远。 却是守了一会儿,静允过来了。 静允一瞧是连翘,一副熟稔的语气:“吆,是你啊!连翘姑娘,用过晚饭了吗?” 连翘见是上回让她误以为是登徒子的静允,心里知道这是燕王身边第一得用之人,不可得罪,不过想起上次,还是没有好气的回了他一句:“主子还没有用过晚饭,做奴婢的哪有先用的道理?” 静允面容带笑,却并不接话,这倒也罢了,偏生他一双眼睛却是极为不老实,上上下下扫过连翘身上。 连翘颇为不自在,先是摸了摸头又低头看了看衣服。 她头发没乱,衣服也没有穿反。 等意识过来,连翘在心里骂了一声:“登徒子……”想一走了之,想想又怕等下苏衡芜喊她,沉声道:“静侍卫,请自重!”说罢,不再看静允,扭过头去。 静允失声笑了起来。 连翘心里烦躁,再忍不住 ,瞪了静允一眼:“笑什么?” 静允则道:“我看姑娘生气的样子颇为……”却是没了下文。 连翘等了一会儿,始终不曾听静允说下文,想张口问他,她生气的样子颇为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回去,这个登徒子不就是故意话说一半钓她胃口吗,好让她发问,她偏生就不问了……管她呢,反正想也知道,从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连翘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静允等了一会儿,倒笑了:“可爱……” 嗯? 连翘一愣。 静允重复道:“连翘姑娘生气的样子,颇为可爱……”他看到连翘面上有些不自在,低着头,面上浮出两朵红云来。夕阳西下,太阳打在连翘身上,照的她脸上的汗毛都看得见。 静允忍不住一愣,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忽然又补了一句:“令人心动……” 话一说完,连翘与静允两人都愣住了。 静允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连翘姑娘,我还有事,先离开了……等燕王沐浴好了,你让人告诉我一声……”说罢,走了。 连翘半晌才反应过来静允刚刚是说了什么,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见静允步伐从容,又想到玲珑已经偷偷准备自己的嫁衣,自嘲的笑笑。 只是,她却不知道,静允走出连翘的视线后,竟是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简直飞一般。 苏衡芜与冷庭誉两人沐浴好后,冷庭誉心情很好的样子。 连翘进去服侍苏衡芜穿衣服,偷偷瞧了一眼,见苏衡芜白皙的肌肤上并无可疑的红印,有些为刚才自己的胡乱猜测不好意思。 苏衡芜自然瞧见了连翘的异样,不过并没有说什么,等连翘出去,她忍不住横了冷庭誉一眼:“都怪你……” 冷庭誉摊开手:“我又没有做什么……”他倒是想做什么,只是在看到那里有些**后,后悔自己先头的不知克制还来不及,又怎么还敢做什么。 日头这会儿都快要下山了。 苏衡芜想起先头冷庭誉派去罗府查看的人,问了起 来。 冷庭誉语气有些平淡:“既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那就是不着急了……”心里想着,按照暗卫的速度,早该带消息回来了,这会儿子还没有说,那就是怕打扰了他。 可见的不急。 苏衡芜听冷庭誉这么说,倒也放下心来。 冷庭誉命人传饭。 不想,晚饭刚吃完,静允就过来了。 苏衡芜见静允过来,心里明白怕是有事情要向冷庭誉回报,不然也不会傍晚这会儿特地找过来。她起身道:“屋里有些闷,我起身去外头……”说着话,她身子就站了起来。 只是,不想,手却被冷庭誉按住,随之苏衡芜耳边传来冷庭誉的声音:“坐下等我一会儿,等下我陪你出去……” 苏衡芜有些意外,看向冷庭誉,冷庭誉回之一笑,并抬起胳膊,想摸一下她的发,只是到了眼前,想到静允还在,就垂下手去。 他柔声冲苏衡芜道:“无妨的……” 这就是让她一起坐下来听静允回报的意思。苏衡芜心里明白,这是冷庭誉先头看她因为罗广兰的事情心情有些郁结,冷庭誉先头吩咐了静允派人出去查探,这会儿回来了……他想让她一起听。 苏衡芜索性坐了下来。 连翘小心翼翼的进来上了茶后,又低头退下,并掩了门。 冷庭誉却是先于静允开口:“她是装病还是根本没病?” 苏衡芜看了冷庭誉一眼,知道冷庭誉口中的“她”指的就是罗广兰,不过静允还没有开口,他怎么就这般笃定罗广兰没有事。 静允看了一眼苏衡芜。 冷庭誉轻咳一声:“王妃,无碍的。你讲……” 静允垂首低声道:“派去的暗卫打探到,罗姑娘确实是病了……” 冷庭誉有些意外,和苏衡芜面面相觑。 原本他想着,他和苏衡芜两人沐浴好后又用过晚饭,静允才来回报,可见并无大事,再连想着,他大婚前,罗广兰曾三番五次找借口邀他去罗府,自然猜测着她只怕是装病。 倒是不想,真病了。 苏衡芜看了一眼冷庭誉, 见他点点头,柔声问静允:“哪日病的?” 静允神情有些踟蹰。 苏衡芜心里咯噔一声,就听静允已道:“属下派人打探来的消息是,当日罗姑娘参加燕王府的喜事,回去就病了……” 这样…… 果不其然…… 苏衡芜笑笑,不再作声。 静允摸不清苏衡芜想法,只得目光搜寻冷庭誉。 “可严重?” 静允道:“听说吐了血,先前还高烧不止……” 冷庭誉面色一滞。 他神色间的变化自然瞒不住身旁的苏衡芜。 苏衡芜心里滋味颇为有些复杂,显然罗广兰是因为冷庭誉大婚过度悲伤引起的病,她和冷庭誉又是亲戚,有罗夫人在中间牵绊着不说,且还有打小的情谊。若是冷庭誉对此无动于衷,那这个人当真冷血。可他猛然间面色一滞,苏衡芜心里就有些发闷,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有些小鸡肚肠…… 苏衡芜想了想,起身冲冷庭誉道:“我让人收拾一下,还是去罗府瞧瞧吧……”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冷庭誉反应过来却发现苏衡芜已经扭过身去,背对着他。 这让他更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冷庭誉心里就有些发慌,沉了沉心问静允:“既如此严重,如何这么晚才回我?” 静允道:“管事派过去的大夫已开了方,罗姑娘已然退了烧……”他挠了挠头,补充道,“并无大碍……” 苏衡芜顿住脚步。 冷庭誉长舒一口气,再看静允,真有想给静允一脚的心! “还不走!” 冷庭誉瞪了一眼静允,声音包含怒气。 等打发掉静允,苏衡芜与冷庭誉均长舒一口气。两人相伴去了外间。 燕王府占地极广,经了这一阵子的修整,且又是盛夏时节,府上风景更盛往昔。 两人沿着府中旧岁挖的人工湖缓缓行走,脚下是特意让铺上的鹅卵石道路,湖中栽满了荷花,已过了六月荷花连天的天,这会子刚打了莲蓬,荷叶圆圆,映着夜晚的灯光月光,伴着风吹动,一阵碧波。 湖水清凉送风来。 两人寻了一处藤椅坐下,冷庭誉大手一揽,已将她带到怀里,轻嗅着她的发,柔声道:“别多想,我心里当真只有你一个……” 苏衡芜心里虽有些发闷,却没有不相信冷庭誉。她将脑袋往冷庭誉怀里使劲蹭了蹭,柔声回应:“我自是知道……” 她身上本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如今伏在冷庭誉怀里,风一吹,那香气伴随着他们所处的四处花草香树,若有若无的往冷庭誉鼻子处钻去。 冷庭誉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揽了她入怀,亲吻着她的发,手也连带着有些不老实。 苏衡芜本想冲冷庭誉说,既然他对罗广兰无意,倒不如清清楚楚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给罗广兰说个清楚,想罗广兰虽一时痛苦,到底没了想头,日后凭着罗府的门第,再嫁一户匹配的人家并非难事。 若是愿意低嫁,依着罗夫人,更是可以在夫家如鱼得水。 苏衡芜心底想着,等那时候罗广兰嫁了人,生活美满幸福,也就不会再牵挂着冷庭誉了吧。 苏衡芜心里暖暖的,将头靠了上去。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不顾她的反对,执意为她上了药,并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将她看了彻底。 苏衡芜羞得将头埋进被子里,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冷庭誉呵呵的笑,他柔声唤她:“阿芜”却是不等她回答,连被子带人都一起抱到怀里。 她瞪他。 他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的吻,却让人更为心悸。 见她表情有些迷糊,他心里满满的,将她身上的被子趁机去掉,抱着她光滑的身子,见她有些僵硬,柔声哄着她:“快睡吧,放心,那里没好之前,我不动你!” 苏衡芜半信半疑,却是这几日每日晚上都睡得极少,整个人已困到极致,听了冷庭誉这般说,也只是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闭上眼去。 意识朦胧之际,她听到他喃喃道:“对不起,伤了你……” 苏衡芜想对他说,她不怪他,她心甘情愿并十分快乐,却张不了口,很快,沉睡了过去。 第186章 冷庭誉借着室内微弱的灯光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后,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闭上眼睛。 罗广兰却是迟迟不曾入睡。 她先时发了高烧又执意不肯服药,想着病的严重了,才能请来苏衡芜,而苏衡芜会来,冷庭誉一定跟随。 却是哪里想到,她忍着昏沉的脑袋,忍着生母罗夫人恨铁不成钢与心疼她的哭泣,到底拿性命威胁着生母去派人请苏衡芜,却不曾想,跟着罗府婆子一道来的却是乌压压的一群大夫,大夫身后却是没有半分冷庭誉的影子。 罗广兰觉得从未如此绝望过,她很想撕心裂肺的哭一场,却是这几日早就烧的喉咙哑的不成调,就是哭都已经没了力气。 再听到燕王府管事的传话说是燕王妃虽有医术在身,却不靠医术吃饭,但王妃心善,燕王却怕累着王妃,定下不死不救的规矩。 罗广兰听后,整个人只觉得眼前顿时天旋地转,不死不救。他是想说,就是她死了,他才会主动来见她吧。 罗夫人当时见状不好,顾不得外人在场,疾步过来要抱住她。 罗广兰却觉得喉咙处一阵腥甜,却是吐出一口血来,罗夫人已然震惊的不可言语。罗广兰当时却是想着:怕是她离死不远了吧。 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身上却是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她却还冻的瑟瑟发抖。 她的丫鬟画心见罗广兰醒了,一脸惊喜,忙喊了人去通知罗夫人,并连声唤着罗广兰。 很快,罗夫人面容带泪的过来,一把抱住罗广兰,低低的哭出声来。 罗广兰心里难受,又听的罗夫人哭泣,更是勾起了心里伤心事,当下反手搂住罗夫人亦是低泣起来。 后来,她知道,在她晕倒后,燕王府派来的大夫一番诊治说她只是气急攻心,加上先头受了风寒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所致晕倒,别的却并无大碍,为她施了针灸后又 灌下熬得药,如今已经是烧退了。只是她烧久了,如今猛然退热,身子底子本就不好,这下就虚的厉害,才让加一层棉被。 罗夫人抱住罗广兰,又是严厉又是哄她,让她忘了冷庭誉,好生的保重自己的身子。她却浑然听不进去,只觉得整个人生不如死,甚至在罗夫人一再逼她点头忘了冷庭誉,好好过往后的日子时,罗广兰竟然说:“救我做什么,不如让我死了罢了……当初就不该费那么劲救我,让我死了,也一了百了……” 这话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罗夫人的心。 罗老爷恰好回来看罗广兰,进门就听到罗广兰这样的浑话,当下气不打一处出,几乎是飞奔上前给了罗广兰两耳光,直扇的罗广兰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罗夫人大惊,哭着上前将罗广兰护在怀里,口里更是不忘埋怨罗老爷:“她才刚退了烧,广兰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可如何下得了手。你既想打死她,倒不如连我一起打死罢了……” 罗老爷气得冲罗夫人怒目而视,摔了丫鬟之前捧来的水碗,碎瓷声伴着罗老爷怒气冲冲的指责声:“贺慕颜,你就好生惯着她,先头我让你把她送到庵庙去,你不愿意,如今倒好,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不说。你要清楚,燕王他不仅仅是你的外甥,更是燕王,能决定罗府上上下下性命的燕王……” 罗夫人抬起**的眼睛与罗老爷怒目而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我傻了,还口口声声广兰是你的骨肉,却压根忘了你巴不得盼着我们母女都死绝了才好。这样你才可以将你那不要脸的烂货扶位。先头还黄鼠狼给鸡拜年假好心的劝我将你那烂了心肝的**生的小崽子记在我名下,哼……” 罗老爷简直怒发冲冠了,冲着罗夫人高高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却在近到了罗夫人眼前时,罗老爷又放下手去。 却并不是念着十多年的夫妻情分,而是罗老爷心里有所顾忌,到底罗夫人的胞妹是冷庭誉的生母。 末了,罗老爷恨恨的丢下一句:“自古慈母多败儿!”又瞪了罗广兰几眼,“要死就早点死,别作天作地的,你也不想想,你黄花大闺女做姑娘时燕王看不上你,你如今都跟过先帝爷一场,你却还肖想着燕王,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说出口,罗老爷看到罗广兰悲痛欲绝的模样,虽说他不喜欢罗广兰,可到底身上也还流着他的血,罗老爷心里有些不自在。却在仔细的看了罗广兰一眼,见她蜡黄着一张脸,下巴尖的都要脱了形,头发也干枯蓬乱,双眼更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罗老爷又觉得自己骂罗广兰那样,也是实话。 门外边一只猫“喵”的一声,冲了过来,眼见的要冲到罗老爷身上。 罗老爷惊了一跳,立马就喊人:“来人,给我将这不长眼的畜生宰了……” 罗广兰的丫鬟画心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老爷,那……这猫是小姐养的……” 罗老爷鼻子重重哼了一下,踢了一下凳子,抬脚走了人。 罗老爷走了一会儿了,罗夫人半晌还是一脸呆滞的表情。 还是罗广兰瞧着不好,到底母女连心,且刚刚经了罗老爷骂她的话,罗广兰不是傻子,她心里明白,如今,在整个罗府,一心一意还为她操心的也就是罗夫人了。 罗广兰试探着喊了一声母亲。 罗夫人却是犹如梦中惊醒一般,身子一抖,过了一会儿双目涣散的目光才重新一点一点的聚了回来。 罗夫人想起适才丈夫高高扬起的手掌,悲从心来。当年他犯事,还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去求妹妹,这才后来放了他一马,当时劫后余生的丈夫抱着她给她发誓,这一辈子都只待她好,会好生的待他们的女儿。 却不想,昨日誓言犹在耳, 昔日情郎转身却变成了狼。狼会咬人。 罗夫人泪流满面,压抑着哭声,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起来。 丫鬟画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罗广兰心里难受,要抱罗夫人,却被罗夫人一把推开:“滚,我养你这么大,我千里迢迢把你救回来,我不顾你父亲反对,执意把你留在家里,不让你受那清庵之苦。可是……可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拿着我待你的心一次又一次的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我……你还算个人吗,你?” 罗广兰目光瑟瑟,一时不能言语。 罗夫人瞧着罗广兰瘦的脱了人形的样子,心里也实在恨她不争气,却又心疼的厉害,加之刚刚受到了罗老爷高高扬起的手的冲击。 罗夫人望着罗广兰摇摇头:“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好生的想想……” 罗广兰抬起头:“想什么?” 她脱口而出问道。 罗夫人一口气堵在心里,却是不想再同罗广兰言语,回头厉色盯了丫鬟画心一眼:“好生照顾你们小姐,若是她有半分差池,我取你一家性命……” 画心登时惊吓的直接跪了下去。 罗夫人叹口气,摆摆手离去了。 画心又想试着去劝罗广兰,罗广兰却是忽好说话起来,和画心说起了话,又道口渴要喝水。 这让画心简直感激涕零。 忙碌了半晌,罗广兰让画心等离去,说她想一个人待一会。 画心等丫鬟却是不敢,生怕罗广兰做傻事。尤其是画心,先头罗老爷骂罗广兰的话说罗广兰肖想燕王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画心都替罗广兰难过,真心怕罗广兰想不开。 罗广兰直截了当道:“你放心吧,我还不能死……” 画心趁机劝了几回,无外乎是先头罗广兰病着时,罗夫人多么伤心之类。 罗广兰嫌画心吵,挥挥手赶了她离去。 如今,罗广兰一人躺在床上,反复思量 着自己的命运,只觉得跟黄连一般苦,又想着得来的消息,说是燕王每晚都要要几回水,而且还不让丫鬟侍候燕王妃,每回都是燕王自己…… 罗广兰望了一眼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夜幕笼罩。 罗广兰不由咬了咬并没有什么血色的唇,想着此时此刻说不定冷庭誉正与苏衡芜…… 再想想自己,孤身一人,又险些没了性命,不觉愈加悲伤。自己那么爱他,打小的时候,就一直觉得长大后能够嫁给他,却没有想到她却给了能跟她爹年纪一样大的先帝当了嫔妃。她本以为自己都要死在京城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即将死去的时候却是他救了她。那梦里出现过无数的场面,竟然实现了。 这让她心里的那一点念头又死灰复燃。 却是她这厢火苗烧的旺盛,冷庭誉那里的火苗却全然是为了苏衡芜。 罗广兰咬了咬唇,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又想到罗府的一团糟糕,她是知道父亲宠爱妾室及妾室所出的子女,却一直掩耳盗铃的觉得父亲母亲多年夫妻,又经历许多,父亲毕竟是尊重正妻的。却是浑然不曾想,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父亲都伸出了手? 罗老爷那骂罗广兰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得话仿佛还在耳边响着。 罗广兰借着室内微弱的灯光打量了一眼自己,皮肤蜡黄,双手枯瘦如柴。她又想了想见到的苏衡芜的相貌,饶是她心内嫉妒的不行,也得承认她配得上绝色这一词,也得承认冷庭誉跟苏衡芜站在一起,两人珠联璧合。 罗广兰叹口气,心里泛起层层酸意。 是啊,她拿什么跟苏衡芜比呢。 后半夜时,忽然外头落起了雨,将屋内的暑气消去许多。画心从梦中醒来来给罗广兰盖被子,却发现罗广兰还睁着眼睛。 画心想劝,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 罗广兰却是听了一夜的雨打芭蕉。 第187章 因夜里下了一场雨,天气凉爽,加上屋里开着窗,窗外植着各色鲜花香树,清风缠着雨丝搅着香气袭了室内一晚。 又被冷庭誉打后头搂住腰身,令她颇为安心,苏衡芜近几日累的很了,难得今晚冷庭誉没有闹她,她夜里睡得颇沉,就是后半夜打雷声将冷庭誉惊醒忙下意识要捂苏衡芜的耳朵,生怕她被雷雨声惊吓住,却不想,冷庭誉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瞥见的却是苏衡芜均匀的呼吸,恬淡的睡颜。 他慢慢舒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疑惑,想着,兴许是这几日的不知节制真把她给累坏了,瞧着打雷声都能睡得这么安稳。 外头雷声轰隆,雨越下越急,砰砰打着窗户。 外头响起了声响。冷庭誉心知是外间值夜的丫鬟,怕是想过来关窗户。他想了想,低声冲外头道:“不必进来。” 外头轻轻一声应“是”后,立马没了声响。 耳听着雨越下越急,冷庭誉索性自己起身去了窗前,将窗户关住,想到她素来喜欢夜里开窗睡觉,又将窗户特意推开一点,留一个缝隙。 待做好这些,他再回床上,一时倒没了睡意,且雷声隆隆,雨水急落,一时也不是安眠的环境。他侧身躺着,忍不住去瞧他新婚的小妻子,却见苏衡芜不知梦里是做了什么梦,竟然眉头紧皱,满脸悲痛欲绝之色。 冷庭誉当即心中一紧,心想怕是她做了什么噩梦,待犹豫是否唤醒她时,不想他刚出口喊了一声“阿芜”却又发现她脸上的表情竟跟变戏法似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嘴角噙笑,他长舒一口气,伸出手指想点她鼻子一下,却在即将触及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他不想扰她好梦,只是心里也好奇,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不想,冷庭誉却是耳边忽听到“噗嗤”一声,他一愣,转过身去看,却是她梦里笑出声 来。 笑容恰如涟漪一般,一层层在她面容上舒展开,娇娇嫩嫩的樱花一般,让冷庭誉鬼使神差的俯身在她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却是惹得她娇咛一声,不知嘟囔了什么,却是翻过身去,直接变成趴睡在床上。 冷庭誉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雷声还在轰隆,雨势更为疾猛了,下的瓢泼一般。 屋里原本还有几分燥热,到了这会儿也生起一分凉意来。 偏生她似乎这会儿被雷声所扰,眉头皱了一下,又翻了个身,却是正面对着冷庭誉。他晚上虽然放过了她,却还是将她身上的衣服去的只留了**与小衣,薄绿色的柔滑水缎上绣着两朵牡丹色的并蹄莲,衬得她一身白皙的肌肤更是欺霜赛雪。因是新婚,床上的一应物件皆是大红色锦缎面被子,似极了开的艳烈时的红玫瑰,乌发如瀑铺在大红色的枕巾上,将她本就倾城的容颜映衬的更有绝世的味道。 尤其此时,她面对着他躺着,身上的锦被因她翻身的动作,滑下去不少。从冷庭誉这个角度,倒是恰好将大好春光尽收眼帘。 美人在侧,仅看着,便是一种享受。 冷庭誉霍然明白就是孔圣人也感叹一句:“食色,**。” 冷庭誉到底没有忍住,试探着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阿芜……” 苏衡芜却是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嘴角似乎也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将手探了过去,从**底下进去,那种柔滑细腻霍然弹开的触感让他呼吸都一时有些艰难。 他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他唤着她:“阿芜”这下,不仅手不老实,就是唇也不老实起来。 却是在他觉得即将能享受****时,却不曾想,她却是踢了他一脚。 偏生,又踢到他那里。 冷庭誉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忍住痛,去瞧她是否恼了他,却不想,正 看到,她睡得安然,呼吸均匀的不得了。 看着,似乎又睡的愈发沉了。 窗外又一个惊雷滚过,雷声甚至都有些震耳发聩。 苏衡芜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正对上冷庭誉的一张俊脸,一脸迷糊道:“你怎么还没睡。” 冷庭誉道:“看你啊!” 苏衡芜打个呵欠,小声的嘟囔一句:“那你接着看吧,我继续睡了……”却是自顾自的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冷庭誉:…… 到了第二日一早,苏衡芜神清气爽,更是觉雨后空气清新非常,这让她醒来时整个人状态好极了。却是不想一回头习惯性的找冷庭誉,却是发现冷庭誉竟是黑着两个眼圈,正拿眼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苏衡芜用胳膊碰了碰冷庭誉,好奇道:“昨晚没睡好?”想他们成亲这几日,她每晚都要承受他不知节制的索求,每日早上醒来整个人跟浑身被碾压过一遍一样,浑身酸痛的厉害。难得他昨夜放过她,加上昨夜落雨,空气凉爽,却正是天凉好眠,一夜睡得安稳极了。 只是前几日几乎彻夜想变着法子折腾她的冷庭誉以往还起来神采奕奕,宛若吃了神仙丹一般不知疲倦,怎的今日一早却是看着如此劳累的样子。 苏衡芜眯了眯眼,心道,昨晚上可没有让他出力啊。 冷庭誉瞧了她一眼,已明白她心中此时想什么,没好气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大手随之一伸将她揽到怀里,用力揉了揉她柔软的身子,将脑袋靠在她胸前,这才闷声闷气道:“昨夜里,雷声隆隆,你倒睡得跟头小猪似得……”说话的同时,他俯身在她发上印下一吻。 他又道:“倒是个有福气的,我母妃活着时倒是说过,但凡能睡得雷打不动的人都是福气深厚的人……”他说着话的同时一张脸愈加凑近她,眼看两人唇即将相碰。 苏衡芜听到自己心动的 声音,犹如花开,一如初见让她心颤。 只觉心跳似乎慢了一拍,耳边轻轻响起他低沉却不失磁性的声音。 他轻轻叹息:“阿芜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语气无奈又宠溺。 苏衡芜迷惘的看着他的眼睛,只觉他好看的眼睛里好似一汪湖水,温柔的,深情的,让她情不自禁想终身一跃那湖水里,再也不醒来。 冷庭誉却是已将她腾空抱起,身子猛然离开地面的瞬间让苏衡芜不免惊慌失措,却又有一种新奇与喜悦之感充沛在心头。 他的大手掌住她的腰,让她腾空而起。 她惊呼一声,大喊:“庭誉。” 外头值班的丫鬟连翘坐立不安,几欲想冲进屋去,到底被芸香拦下。 “喊得是王爷,又不是你……” 连翘红了脸,担心的望着雕花的门:“听着王妃的声音惊慌失措,怕是别出了什么事?” 芸香“呸”了一口道:“去去,别瞎说。”白了连翘一眼,“燕王才是燕王妃的丈夫,如今燕王在里头,哪里轮到你一个丫鬟操心……” 连翘瞪了她一眼,挺直了胸脯:“才来燕王府几天,就想吃里扒外了……咱们领的可是王妃的月例银子……”自然得同王妃一心。 芸香拉了连翘坐下来,望着雕花门小声的解释:“咱们王爷待王妃多小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昨个夜里大风大雨的,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关灯,都听见王爷的声音不让进去。平素哪回……”到底是没出嫁的姑娘家,芸香说着话,有些羞意,红了脸,声音也愈加低了下去,“哪回事后不是王爷亲自服侍王妃,连咱们这些桃花源陪嫁来的丫鬟都不让沾手……可见王爷待咱们王妃,那是疼到心尖上了……” 连翘想想也是,只是到底道:“听着一早就有动静,只咱们王妃也怪,每日一早,她都自己服侍王爷更衣洗漱,横竖 不用外人,也不喜欢咱们在王爷早起时进去。只是约摸着醒来都一会儿了,如何今日这般晚出来。” 芸香一脸悠然:“新婚燕尔,你管……” 连翘复又坐了下来,想着王妃每日醒来都要做的事有没有交代好,正欲出门喊个小丫头去问问采集了今日茉莉花露没有,不曾想,却猛然听到里头一声惊呼。 这回不带连翘说话,芸香已经站起身来。 连翘与芸香面面相觑。 适才两人听的分明,里头传来的苏衡芜的声音似十分痛苦。 不知怎么了? 两人一时有些犹豫,却又不敢冒然进去。 连翘看了芸香一眼,犹豫着刚开口:“王妃……” 里头苏衡芜忙用手去推冷庭誉,只是如何推的动他,不仅如此,他站立着抱着她,倒是更刺激了他…… 偏生他还道:“回她,让她们避远些……” 苏衡芜却是被撞的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说得出完整的话来。 她断断续续的开口。 连翘还有些迷惘,芸香却是羞红了脸,拉着连翘就往外走。 瞧着芸香的模样,连翘也明白过来,登时脸红的跟火烧云一般。 不曾想,刚一出了偏殿的大门,远远的就看到静允打一旁花草道上走了过来。 连翘不想看到静允,猛的扭过身子就要走向另一边。 芸香一脸莫名的看连翘又看看静允。 静允已经看到她们两个,快步走了过来。 他冲着连翘道:“王爷呢?”却打眼一瞧,正看到连翘一脸红扑扑的,跟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生生的让他心跳都慢了一拍。 连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芸香在一旁道:“王爷和王妃还未起呢……” 静允抬头看看天,都这个时辰了……却是满脸焦急之色。 连翘瞧了,心中一动,想着怕是有急事,不免多看了静允一眼。 静允轻声道:“表姑娘昨晚上割腕自杀了……” 第188章 静允望了连翘一眼,见连翘脸色发白,不由心中一软,忙急着道:“不过,罗府丫鬟发现及时,如今还有气……” 连翘与芸香对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如释重负。她们是苏衡芜的陪嫁丫鬟,整个燕王府的人因为燕王将燕王妃看的跟心尖子一样,连带的连翘芸香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也颇为受到殷勤关照。关于,罗姑娘与燕王之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情,连翘与芸香也略有耳闻,虽难窥全貌,却也猜出这回罗姑娘病重为何。 她们虽能理解似燕王这般的人才,是个女子都会心中爱慕这也本就是人之常情。只是燕王如今都大婚了,罗姑娘还要死要活这样的事,却是哪怕连翘与芸香她们只是丫鬟的身份,也颇为看不上。 更何况,罗姑娘本身还是大家出身,怎的如此不明事理。尤其这论起来,燕王与燕王妃大婚,还不出五日,燕王府正是喜气洋洋的时候,整个燕地也因了燕王大婚盈满喜意,更是减赋税,人人称道这桩婚事的时候,罗姑娘却偏要作出这般霉气的事来。 原先听到罗姑娘自杀了,连翘还担心燕王会不会有心结,如今听到罗姑娘自杀未遂的消息,她忍不住当下白了静允一眼。既然有惊无险的事,还何必拿来提。 静允倒不恼,反倒对她绽出一个笑意来。 连翘一愣,紧接着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呀,这人牙好白” 芸香扯了扯连翘的衣襟。 连翘身子往前挪了一下,回望着芸香,见芸香指着里头,连翘忍不住脸一红。 她这样,静允再结合燕王与燕王妃刚大婚,自然是掰着脚趾头也猜出一二。当下,因见连翘红着脸,静允又趁机多瞧几眼。 只瞧的连翘脸红的要滴出血来,眼看要发恼,才笑着打趣道:“姑娘真小气。” 连翘再也忍不住,骂了他一句:“登徒子。”她哪里小气吗?她全身上下,该大的地方一点也不小好不好? 连翘说话的同时目光不由垂了垂。 静允顺着连翘的目光也瞧了一眼,登时面红耳赤,喃喃道:“看都不让人看,还不小气……” 眼见得连翘都要忍不住伸脚,他忙正一正形,这才道:“罗府派人请咱们燕王妃与燕王……” 芸香与连翘对视一眼:“先头的大夫不是很好吗?”话一说完,两人又都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不喜罗姑娘,可到底人命关天。 静允解释道:“是罗夫人,罗夫人哭晕了过去,到了现在还没有醒来……” 听静允如此说,连翘与芸香两人不敢大意。无论罗广兰如何,可罗夫人却是燕王实打实的亲姨母。若是罗夫人有个好歹,自然是不和…… 只是,现 在要去通传吗? 静允也很是为难,几人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好在,他们只在外头来回走动了一小会儿,里头已经传来燕王要热水的声音。 静允几人登时如释重负。 连翘端着热水进去时,发现屋里地上还散落着衣服,苏衡芜则躺在床上,放下了床帐,只模模糊糊看出个影子。 冷庭誉则身上披着衣服,腰间系着一根带子,让连翘将热水放到里头隔开的浴间后,跟以往一样冲连翘道:“先出去候着吧,等会有事再通传你们……” 连翘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掉头就走,而是看了看床帐。 苏衡芜有所觉,声音颇有些有气无力,问她:“可是有什么事?” 连翘见苏衡芜发问,常出一口气忙将静允等在外头的消息通传了。 冷庭誉问:“他可说什么事了?” 连翘想了想,接到:“要燕王妃与燕王过去罗府一趟,说是情形不大好?” 冷庭誉一愣,怎么不大好,昨个不是传消息说,并无大碍吗? 苏衡芜在帐子里头,也是神情一愣,因见冷庭誉没有吭声,心里明白冷庭誉是不想让自己生罗广兰的闲气。只是她经了昨晚上一个晚上,已经想明白了,想跟冷庭誉扯上关系的女人多了去了,但她一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二者,感情之事,也贵在经营。她与其患得患失,倒不如好生经营他们的婚姻。 苏衡芜不想冷庭誉为难,柔声开口:“要不,先去见见静允,听听他怎么说?”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连翘在冷庭誉出门后,上前服侍着苏衡芜梳洗,在服侍她更衣时,亲眼见到苏衡芜身上遍布红痕时,立马红了脸。 外头,冷庭誉听了静允的回话:“你是说咱们的人也确定罗夫人情况严重?” 静允点点头:“说是脸色发青,大夫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冷庭誉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今日又是个响晴天,早上醒来时他缠着苏衡芜到底满足了一回,这会儿天早已大亮,日头也渐渐毒辣起来。 因出来的急,他还没有沐浴,加上天热起来,冷庭誉觉得身上不大舒服,心里也随之烦躁起来,忽的厉声道一句:“简直胡闹!” 静允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冷庭誉又问她:“罗老爷呢?” 静允不敢有所隐瞒,忙回道:“说是罗老爷暴跳如雷,这会儿要不是下人们拦着,罗老爷几番想去教训罗姑娘……”顿了顿,静允又道,“听说,罗姑娘情形也不大好……” 他这还是含蓄的说法,罗府那边暗卫传来的消息,岂止是罗姑娘情形不大好,分明是十分不好,说是就下来后也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就是罗老爷几番在外头拿着 绳子要过来勒她,也双目呆滞,毫无反应…… 冷庭誉瞧了一眼静允,道:“我知道了……” 外头罗府派来的人还在等候着静允的回话。如今,静允话也禀告了,只得了冷庭誉一句“知道了”旁的话却是没有。 静允一时吃不准,冷庭誉这是何意。 冷庭誉见静允还不走,不由冲他摆摆手。 他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回了屋里。苏衡芜已经洗漱穿戴好,因天热,且过了新婚前三天,总算不再是前几日一般日日着大红色的衣服,今个穿的是一身月白色,从左肩处斜着绣着一枝辛夷,衣襟处滚了同辛夷花一样紫红色的边,素中带艳。冷庭誉瞧着倒比前几日着大红衣服更显艳丽,还凭添了几分妩媚。 苏衡芜见冷庭誉过来,打发了丫鬟下去传饭,自去倒了一杯蜜茶给冷庭誉。冷庭誉甭看平日十分冷清的样子,却是颇为喜欢吃甜食。此时,接了苏衡芜递过来的蜜茶,却也只是抿了几口就放下了。 苏衡芜想了想,柔声道:“可是罗夫人病重,若当真觉得其他大夫医治不好,那我亲跑一趟,也无妨。” 冷庭誉望了一眼苏衡芜,伸出双臂,将苏衡芜抱在腿上坐,声音有些叹息:“我母妃活着时,与贺家关系并不穆,所谓娘家人在我母妃眼中只有一母同胞的姐姐也就是我姨母罗夫人是亲人……” 苏衡芜点点头,握住冷庭誉的手:“我明白……”说着深深望了一眼冷庭誉,趁他回望她之际,苏衡芜起身在冷庭誉额间印下一个吻,不待冷庭誉反应过来,苏衡芜已是起身喊玲珑道,“去找人告诉静侍卫,让他传话给罗府等候的人,让他们先回,我和王爷一会儿就到……” 连翘一怔,随之忙应了下来,自去传话不提。 对于苏衡芜“自作主张”的替冷庭誉决定的事,冷庭誉心里颇为感触,起身用力抱了抱苏衡芜,别的倒无旁话。 一时,饭菜上来,因要去罗府,一则人命关天,二则又是冷庭誉的亲姨母,苏衡芜与冷庭誉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餐也只是了了用了一些就匆匆作罢。 等苏衡芜与冷庭誉两人坐了马车到了罗府,罗老爷已经等候在正门口,得下人通报燕王府的马车到了时,罗老爷更是三步并做两步走。 罗老爷先向冷庭誉与苏衡芜行了礼,两人受了礼,又回以晚辈礼。 罗老爷就一脸谨小慎微的冲冷庭誉说道:“若单单是为了那个孽障,我也不必让人去燕王府劳烦王妃与王爷您,只是夫人如今还未苏醒,来了几个大夫来瞧都说不出所以然。我这才害怕……”说话的同时,罗老爷不时抬头看冷庭誉,一副生怕哪句话惹了冷庭 誉不快的模样。 冷庭誉不想与罗老爷废话那么多,直接道:“我姨母在哪里,带我们过去……”说着话,已是先抬了脚。 苏衡芜落后一步,见冷庭誉冲她伸出手,忙快走两步,握住冷庭誉的手,等走了两步苏衡芜才发觉不妥。这不是在燕王府,他们这样子堂而皇之的牵手走不知道会被人说成恩爱还是不庄重。 冷庭誉察觉出了苏衡芜的心不在焉,握着她的一只手微微用了力。 苏衡芜微微失神,随之冲冷庭誉笑了笑。也罢,横竖自己的日子,管别人怎么想呢。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明显比坐车来罗府时好多了。 冷庭誉见苏衡芜的笑容,也放下心来。 罗老爷让人在一旁侧着身子引着路。他则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不免将苏衡芜与冷庭誉两人之间的互动瞧了个清楚。罗老爷的目光在两人紧握着的手处作了短暂的停留,半晌才放开。 他心底微微叹口气:那个孽障真真是痴人说梦。燕王夫妇如此恩爱,燕王妃又是如此人才,更别提燕王妃的母亲容粲,早年扬名整个天下,这些年虽一直隐名于燕地,看着不显,但事实上,罗老爷自然是清楚的,似他们罗家根本不在容粲眼里。受过容粲恩惠的燕地贵族世家大有人在,燕地更是许多贵族女眷已见过容粲为豪,那是个传奇,更是个有手腕的人。燕王妃是容粲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自然是疼在心尖上了,光是那嫁妆别说整个燕地是独一份,就是放在帝都,那也是赶超皇室嫁嫡公主呃分例了。 这样的人,你若不惹她,她自然无害且还说不定会在你危难之时,帮你一把。可倘若你真是惹到她了,只怕难以善了…… 罗老爷想起在广兰苑里半死不活的罗广兰就一阵头皮发麻,真觉得这个女儿当真一事无成。当年还是闺阁姑娘时,罗老爷见当年的东王妃贺慕容待罗广兰十分亲近,又念着罗广兰同冷庭誉年岁相当,心里难免起了想法。只是不曾想,人家冷庭誉那时候就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对罗广兰根本没有那个心思,甚至于十分冷淡,连表兄妹之情都不浓厚。 那时候,西王妃所出的冷庭芳则是长子,又已经娶妻生子,更是得了老燕王妃的喜欢,立下燕王世子不在话下。整个燕地的人,都清楚,这世上若说有一个是最不招东王妃喜欢的,那必然是西王妃长平公主无疑。 长平公主在当时却看上去颇为大度,似乎没有心与东王妃一争长短。只是罗老爷心里有计量,觉得将来若是冷庭芳继了燕王位,怕是到时候长平公主母凭子贵,定然会为难东王妃所出的冷庭誉。而若是罗广兰嫁给了冷庭誉 ,到时候只怕也会受牵连。 再加上,罗老爷自个儿是个男人,更是深刻的清楚若是男人对自己娶来的妻子不上心,对妻子的娘家更是不多在意的。罗老爷再三思量后,又深深觉得将来冷庭芳成了燕王后,燕地早晚要成为大齐的马前卒,因而在京城要在燕地择贵女进京为皇帝嫔妃时,罗老爷就暗地里动了心思。 原本,指望着罗广兰能在京城有一番名堂,不曾想,却是差点死在哪里了。当然冷庭誉成了世子再又成了燕王的事,更是让罗老爷暗道,自己当初参不透格局。 只罗广兰却是铁了心的要嫁给冷庭誉,就是为侧室也心甘情愿。罗老爷一开始觉得丢脸,后来在爱妾的暗示下,也觉得丢脸算什么,又不丢实在。若是冷庭誉当真愿意纳了罗广兰为妾,那么罗老爷也是愿意的。 只是后来看来,这不过又是罗广兰自己一番单相思。竟然还自寻短见,更是害的让罗夫人惊吓之下晕了过去。 罗老爷想到这里,简直想掐罗广兰脖子的冲动都有了。若是罗夫人有个好歹,只怕这笔账反而就算在罗府头上了…… 罗老爷甚至有些后悔平素宠爱小妾对罗夫人多不理不问了……先前他有些担心冷庭誉不来,冷庭誉不来就代表着罗夫人这个姨母在冷庭誉心中的地位并无甚重要,冷庭誉来了,则又让罗老爷有些惴惴不安…… 好容易到了罗夫人的住处,屋内一股闷香扑面传来,苏衡芜忍不住咳嗽两声,冷庭誉不由皱了皱眉。紧跟而来的罗府小丫鬟低声解释:“我们夫人平素最喜欢在屋里熏香……” 苏衡芜看了看四周,大白日里,屋里拉着厚重的帷幕,点着灯,空气里漂浮着浓香阵阵…… 她不由皱眉。 冷庭誉瞥见,忙侧身去问:“不舒服?” 苏衡芜摇摇头:“香气闷人……”芳香多种,似罗夫人这样子屋里密不透风的还燃了香料,就是正常人居这里久了,也会被香气闷晕。 冷庭誉就指使小丫鬟:“去,把窗户推开……”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后面紧跟而来的罗老爷瞪了一眼小丫鬟,当着冷庭誉与苏衡芜的面,倒也没有教训小丫鬟,而是快步走上前,将门窗大开。 屋里空气一流通,苏衡芜才觉呼吸顺畅。她移步坐到罗夫人床前,罗夫人却是牙关紧咬,脸色发青,仔细看底下还透着一层若隐若现呃紫色,罗夫人如今虽是熟睡着,可睡容并不安详,相反瞧上去还有几分……狰狞…… 苏衡芜面容不由一僵。 冷庭誉注意到,忙凑上去轻声问:“可是不妥?” 苏衡芜望了望四周,欲言又止。 推窗回来的罗老爷瞧了,不由眉心一跳。 第189章 “王妃,能治吗?” 苏衡芜看了一眼冷庭誉,见冷庭誉眼中也流露出焦灼。到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自然是扯不断的联系。也难怪罗广兰在他们大婚后还敢打那样的念头。 冷庭誉见苏衡芜默不作声,不由心里一沉:“可是不好?” 苏衡芜瞥了一眼罗老爷,罗老爷莫名觉得心虚,眼光都不敢对看,忙垂下眸光。 苏衡芜则低声道:“罗夫人没有大问题……” 冷庭誉与罗老爷两人听了苏衡芜这话,眼神齐齐望向苏衡芜,似乎在问她,既然没有大问题,如何这会儿还没醒? 苏衡芜直接道:“是中毒了……” 一语惊人。 冷庭誉在最初的错愕后,眼神迸射厉光望向罗老爷。 罗老爷脱口而出:“我也没有下毒啊……”声音发着颤。苏衡芜望了一眼,见罗老爷两股战战,一副几欲瘫倒的模样。 她心里不由得好奇:这样的人如何也在燕地做了官? 冷庭誉深深地望了一眼罗老爷后,转过头来问苏衡芜:“中的什么毒?能解吗?” 苏衡芜望了望窗户,冲罗老爷道:“赶紧找间干净的房子,将罗夫人抬过去……” 罗老爷此时正惊魂未定,听了苏衡芜的话,忙应了下来,又打听罗夫人中什么毒?谁下的毒? 苏衡芜淡淡道:“你是罗府主人,且不知道。我如何知……” 冷庭誉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催促罗老爷快去办。 冷庭誉发了话,罗老爷虽然心系罗夫人中毒事件,只也不得暂时搁下,应声去了外头。 这时候已是巳时中,日头正毒,罗老爷吩咐话完心里往回赶时,因心里挂着事,罗老爷面色凝重,并不瞅路两边。 他素来最宠的小妾邢氏迎面走来,待走的近了,娇滴滴的冲罗老爷行了礼。 罗老爷心里烦闷,不似以往待爱妾那般充 满柔情蜜意,如今只是摆摆手不耐烦道:“哪凉快哪去,别来烦我……” 爱妾一愣,旋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只是,若是往日,爱妾作出这样一副面孔来,罗老爷定然得心肝宝贝的一番肉麻的哄,今日却是不同。罗老爷本来心里正烦,再瞧着爱妾这副模样,心里无名火起,推了一把挡住路的爱妾道:“好狗不挡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敢作出这副委屈的模样。若真嫌住在罗府不自在,大可跟我说一声,我这就送你去庄子上好生凉快凉快……” 爱妾吓得不轻,脸色当即发白。 罗老爷瞥了一眼,平素在他眼里千娇百媚的爱妾,如今瞧了,罗老爷却只觉得腻歪。 爱妾在罗老爷走后,立马从袖子里拿出手绢擦擦脸,心事重重的快速离去。 罗老爷赶到时,正听到屋里在说话。 他不由脚步一滞,再也迈不开步来。 “罗夫人中的这毒叫做‘醉人香’,这毒乃西域所产,香气久久不散,人初闻,只觉神清气爽,末了,愈发乏力。若是再碰上情志大伤,人体内所吸入的‘醉人香’就会一次性释放出大量毒素,这些毒素足以令人死亡……” 罗老爷登时觉得天旋地转,脑海里不由自主一一划过他府上那些莺莺燕燕的面孔,恨得牙痒痒。 东王妃贺慕容年轻时是燕地有名的美人,作为她的胞姐贺慕颜生的略有不及贺慕容,但那也只是和东王妃贺慕容作比较。换了旁人,贺慕颜年华正盛时的风华却也是鲜有人能及。罗老爷年轻时也和贺慕颜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光,只是罗夫人贺慕颜子嗣艰难,在接连落了几胎后好不容易生下了罗广兰,自然是百般娇宠,万分疼惜。 贺慕颜一心扑在罗广兰身上,罗老爷是个俊俏的,且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素来也自 诩风流,加上罗老夫人在世时更是为罗老爷精挑细选了不少年轻的女子作为妾室。凭良心说,这些妾室单论容貌出身自然无法同贺慕颜相比,可到底仗着一股子能掐出水的青春,细皮**娇声鹦语很是让罗老爷沉沦。再加上,妾室出身低,能攀上罗老爷已是人生中大运道,服侍起罗老爷来更是尽心尽意,更能顺着罗老爷的心意,随着罗老爷折腾尽兴,而这让出身大家自幼受到名门闺秀教育的贺慕颜素来是不屑甚至是鄙视的。 贺慕颜索**不跟罗老爷吵,一副做派俨然是不当罗老爷是回事。这种无视的态度,视罗老爷为无物的做法其实更具杀伤力。当时罗老夫人还在世,罗老夫人看不惯,觉得贺慕颜的眼神刺伤了她,更是变本加厉的为罗老爷安排妾室。罗老爷一面受不了诱惑去享受放松,另一方面在享受过后又心中颇为不安。因见贺慕颜不去主动哄着他殷勤小意的候着他,罗老爷再三犹豫后硬着头皮去主动找了贺慕颜,却不想夜里本来以为必然要留在正房睡,却是不成想,罗老爷硬是被从正房赶了出来。 罗老爷素来自诩是个有骨气的人,他也是有自尊心的,既然贺慕颜那般不识抬举,他有的是****的美人,索性愈加放浪形骸。罗老夫人心中对贺慕颜有气,却因着到底东王妃是贺慕颜的胞妹,又素来是当时燕王的心尖子,也动不得贺慕颜。是以,贺慕颜不去给罗老夫人请安,罗夫人虽有想递刀子给贺慕颜的心也只得暗搓搓的想着,明面上还得在外头开口赞几声贺慕颜管家主持中馈都是让人省心,又孝顺什么的,甚至于贺慕颜不去给她请安,罗夫人忍着心中一口恶气,倒是隔山差五的让人送东西给贺慕颜。 这样的忍气吞声却也并非完全 没有效果。当年,罗老爷在外头和人闹出了丑事,惹了官司,罗老夫人一把年纪拄着拐杖来求了贺慕颜去求东王妃开恩。一开始贺慕颜是不愿意的,罗老夫人也是当娘的,自然明白这为人母亲的命门在哪里。当下,罗老夫人就让人抱了罗广兰来,指着罗广兰说,虽说罗广兰的爹没有尽到当爹的责任胡乱来,不管香的臭的都要拉回家云云,总之先是表示了一番歉意后,罗老夫人话锋一转说了一句话。 “但是不管怎样,若是罗广兰没了爹,不提别的,单单罗广兰的婚事那就要矮人一头……” 罗老夫人拿罗广兰的婚事说话,这效果堪称一针见血。 当时,贺慕颜正在亲手为罗广兰缝小衣服,选的上等松江细布特地在做之前洗洗晒晒后又揉了两天待摸上去软和,贺慕颜不假人之手的为罗广兰亲手缝纫。那针脚细密,镶边配色精巧,任是素来对贺慕颜诸多挑剔不满的罗老夫人瞧了,也不得不得说一声这绣活好。 罗老夫人心里叹口气,她这媳妇其实论来也不算很差,就是天生一根筋傻啊,做女人总爱端着,却素来不知道,你端着架子不下来,却自有别的鲜活水美的年轻女子架了梯子攀了上来。这女人,给男人较气,除非是真心不想过了,否则只会将男人越推越远。就比如这针线活,罗老夫人一把年纪,出身也是燕地大家,从小也是侍女唤婢的长大,如何没见识过好的绣活。要她说,贺慕颜这一身绣活,若是肯放低身段,好生为儿子做上里外一身衣服,这做衣服又是要量身体,又是要脱了衣服试。难免有肢体的接触,再配合说些软和话,儿子未必不回头。 罗老夫人当时想这些时,心中还对贺慕颜有些怨气的,觉得要不是媳妇不管儿子,儿子也不至 于跟个脱缰的野马一样,没个正形。等儿子犯事了,媳妇作为儿子的正妻不说忙着跑前跑后,却还非得要她一个老婆子长辈去求着她。 罗老夫人这些心思,贺慕颜兴许知道也兴许不知道。总之,罗老夫人那句话是打动了贺慕颜,贺慕颜去求了胞妹贺慕容与妹夫。罗老爷也被从大牢里放回来。贺慕颜娘家陪嫁来的丫鬟连忙将这事给罗老爷提了。 罗老爷的反应是直接涕泪交加,当时感动的泪流满面。罗老爷当天没见亲娘罗老夫人就去见了贺慕颜。但是架不住罗老夫人心疼儿子啊,久等不见罗老爷平安归来见她。一打听才知道,儿子去见媳妇贺慕颜了。 罗老夫人说不出心中滋味,犹豫再三,亲自拄着拐杖带着丫鬟去了贺慕颜所居的正院,并不让人通报。罗老夫人在儿媳贺慕颜嫁到罗府后,却久久不肯将家里主持中馈的大权交还给贺慕颜。因而,如今虽看上去老迈,但罗老夫人在罗府却是积威甚重。一时,见她不让通报,丫鬟们略迟疑后,也就应了下来。 却是罗老夫人这一趟走儿媳妇的正房,却是如同一脚踏在棺材里。刚走进了正堂,正看到她一向视为心尖子的儿子罗老爷正跪在地上冲贺慕颜下跪道歉,并声泪俱佳的发誓以后洗心革面一心一意。 罗老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要不是丫头扶着,当时就晕倒在地。也怪丫头们不明白她心思,亲眼见到儿子跪媳妇,这可是以夫为天的年代,想当年罗老头子活着的时候,罗老头子但凡一个不悦的眼神就让她战战兢兢半天。如何,她的儿子却这般的下作,作出如此有辱罗府门风的事来。 尤其罗老夫人更是淳朴的感觉到,儿子是她生的,儿子跪了媳妇,就跟她跪了媳妇一样道理。这让她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痛。 第190章 贺慕颜瞧了,却也只当看不见。她心里实在不能释怀昔日罗老夫人拼命给罗老爷塞妾室的事情,当然,这事重点还是怨罗老爷,不然他若不愿意,难不成罗老夫人还能强迫他跟那些塞给他的女人**不成。可见这事情的根本就是罗老夫人之举正中罗老爷下怀。 因而,贺慕颜明知道罗老夫人为何脸如白纸,依旧装作没看见,罗老爷瞧着亲娘的模样,心里虽有些不自在,更多的是觉得在亲娘面前丢人了。只是经此一事,对他来说,给媳妇下跪丢人与否比起起要受牢狱之灾显然更有面子些。 罗老爷也只当做没有看见罗老夫人的脸色,甚至他在心里还隐隐有些埋怨,要不是当初罗老夫人拼命给他张罗通房妾室,他也不至于和贺慕颜关系闹到这么僵。以往看着不显,如今方显出贺慕颜身为燕王妃胞妹,这分量有多足。罗老爷当时心里是定好主意,以后那是万不可得罪贺慕颜的。 贺慕颜怕是考虑到罗广兰,和罗老爷开始了相敬如宾的相处,并且也主动为他排好了侍妾的日子,只单单对罗老夫人虽礼数周全,却颇多冷淡。 罗老爷觉得 日子比较美好的时候,罗老夫人身子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不出几年,原本身子骨硬朗的罗老夫人驾鹤西归了。 偏偏,罗老夫人故去前和儿子罗老爷亲口说了她至今想起儿子给媳妇下跪这事,就觉得没脸下去见老罗家祖宗。 总之,不管罗老夫人有没有脸下去见罗家老祖宗,总而言之,她还是死了。 人死如灯灭,罗老爷虽然夜深人静时想起亲娘的话,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更多的是面子上的难堪,到底看在东王妃的份上,罗老爷果断忍了。 又过了几年,东王妃也故去了,罗老爷总算长出一口气,待贺慕颜如同看见死人一般不理不睬,十分冷漠。罗老爷几乎从不去见贺慕颜,一开始贺慕颜还主动去让人找罗老爷过来,但接连热脸贴了几回冷屁股后,贺慕颜枯坐一夜后,也开始了不与罗老爷言语的生活。 到罗广兰入京时,夫妻两个更是狠狠吵了一架。但罗老爷说服了贺慕颜的娘家人贺家人,到底还是罗老爷得逞了。 一直到燕王长子冷庭芳死去,冷庭誉被立为世子。罗老爷才又重新睁大眼睛看贺慕颜。只是两人感情再也谈不上 感情了。用贺慕颜的话来说,简直比搭火过日子都不如。 罗老爷想了一圈这,使劲摇摇头,以让自己清醒,又在自己一干莺莺燕燕中排查一遍,最后落到了为他生了两女一子的秦姨娘。她孩子最多,又有儿子,害死了贺慕颜,就有可能扶正,到时候孩子们就是嫡出了,无论继承家业还是说亲都是与原先的庶出身份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别。 罗老爷心里颇有些不似滋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屋时。不想,燕王妃苏衡芜却是瞧见了他。 苏衡芜柔声道:“看罗老爷神情,怕是听了不少了……” 罗老爷不好否认,只得点点头,冲二人回道:“我都听到了……” 说完话,罗老爷抬头去看冷庭誉,冷庭誉面色颇为不善。 罗老爷不自觉打了个冷战,颤颤巍巍问苏衡芜道:“敢问燕王妃,我夫人可还有救?” 苏衡芜点点头:“索性发现及时,若再拖下去,大罗神仙也难。如今移了屋子,我开点药,安心静养个一两月,能恢复差不离了……” 罗老爷面露感激,心里也不由长舒一口气。 冷庭誉忽然道:“一两个月后,我姨母必要好, 她若不好,你你也要不好。你们夫妻一体,不能只他不好……” 罗老爷刚刚放下一半的心听了冷庭誉这话,登时又提到嗓子眼处,战战兢兢的点头应是并承诺。 冷庭誉又道:“至于下毒之事,你近日查明白,给我个交代……” 说罢,带了苏衡芜出去。 罗老爷也紧跟着要出去。 冷庭誉回头,声音冰冷:“屋子里有毒气,罗老爷不如好生感受下我姨母受的痛苦……” 说罢,牵了苏衡芜的手离去。 罗老爷走不得,一直目送着冷庭誉与苏衡芜两人离去,他才跟见鬼一样快速从屋子里走出去。 却是出去时冷风一吹,只觉得有些凉。她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却是摸到了满脑门的汗。 罗老爷惊魂未定半天,才想到先头苏衡芜明明说,这毒要不开窗闷很久加上怒气催动才毒性大,他刚刚只站了一会儿,又是开窗子的,怕也没事。 想到出这恶毒计谋的人,罗老爷叹息一声,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秦姨娘干的。罗老爷心里恼火,秦姨娘如今早已是徐娘半老,不过到底为他孕育子嗣多,年轻的时候侍候他也最为卖力。罗老爷自认为自己 是个长情的人,如今要处置秦姨娘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怪也只能怪秦姨娘不想想自己出身卑贱,一个丫鬟出身,竟然也妄想害死主母,扶她为正房。当真是脑子不伶俐了。 罗老爷觉得大凡似秦姨娘这种脑子不灵光的,纵然这次你饶了她,但她下次还是依旧会兴风作浪的,倒不如索性给她个痛快。 罗老爷私心里已经决定了秦姨娘的生死。及看到罗府管家小碎步跑来,罗老爷才意识到苏衡芜与冷庭誉也不知道离开没有。 罗府管家罗浮回禀道:“燕王妃劝着燕王去看了看咱们大姑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如今大姑娘哭的跟个泪人似得,并将自己反锁在屋里……” 罗老爷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如今一听罗府管家这么说, 立马窜起一道火。 哭哭哭……就知道哭。 真真是个丧门星。正是因为生了她,贺慕颜无心管自己,自己才接受了罗老夫人安排的通房,后来才会出了事要给贺慕颜下跪,也正是因为给贺慕颜下跪,这才导致了罗老夫人郁闷而死。 如今将罗夫人都弄到病倒了,这丧门星还知道哭哭哭…… 第191章 罗老爷觉得自己想掐死罗广兰的心都有,又打听到冷庭誉与苏衡芜已经离去,心里更是后悔,先头只顾后悔害怕,却是连送一送冷庭誉都没有。只怕若是贺慕颜当真有不好,这个小时候见了罗老爷会恭敬喊一声“姨夫”的冷庭誉,怕是轻饶不了自己。 罗老爷越想越气,抓着眼前看的正好的月季用手使劲一捋,却是花朵被残害了的同时,罗老爷自己的手也被扎的血淋淋。这让罗老爷嗷的叫了一声后,方怒气冲冲的去寻了罗广兰。 等见了罗广兰第一面,罗老爷两手叉腰,张口就先骂一声:“孽障” 端的是字正腔圆,却不想罗广兰这会儿却不像以往那样低头任他骂而是静静地盯着罗老爷看。 罗广兰鲜少这样,如今这样子眼神瞧着罗老爷,罗老爷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像贺慕颜。因贺当年东王妃活着时,罗老爷颇多顾忌贺慕颜,贺慕颜每当不屑自己时,就是这种眼神。 如今再被罗广兰如此看着,这让罗老爷心里突的一跳,莫名有些心慌。 罗老爷压了压,又骂了一声:“小畜生,若不是你母亲如今病着,看我不打死你……” 罗广兰悠悠叹口气,这才道:“那你就打死我吧……” 罗老爷心里腾地窜出一团火,再次确认眼前的人是他那个废物闺女罗广兰,不是他的妻子贺慕颜。以往罗老爷若是对贺慕颜出言不敬,贺慕颜都会冷冷的望着他,轻飘飘甩出一句:“你是准备哪天再翻阴沟的时候给我下跪吗?”并伴随着那极其令罗老爷讨厌的笑声。 罗老爷伸出了巴掌,眼看就要扇到罗广兰脸上,谁知道这时候罗广兰忽然笑了。 罗老爷被罗广兰那种似哭不哭,似笑不笑的笑容给震住了,自言自语一句:“疯魔了不成?” 罗广兰望了一眼罗老爷,慢条斯理回了一句话:“若是我再想不开,我娘纵然醒来,只怕还会再晕倒,到时候就得爹操心自己与你那一堆小老婆及小老婆为你生的孩子了……” 罗老爷一口气堵在心口,定定的望了罗广兰半天,到底骂一句:“你有种……”却是张了几张口,末了还是走了…… 罗广兰在罗老爷走后,又陷入了沉默,抿着嘴,屋里拉着窗帘,又让吹了灯,整个室内光线昏暗的厉害。 罗广兰呆坐了一会儿,再摸脸又是一脸泪。 她想着冷庭誉对她说的话。 “原本,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来看你。我来罗府,不过是来看看我快要被你折磨死的姨母……至于来这里和你说这些话,我原本都觉得来跟你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本就不必来,原本你生你死与我并不相干。我对你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就是咱们的亲戚关系,如今也被你这般作天作地的作的没了…… ” 罗广兰记得当时连立即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当是时忍着心绞痛去质问冷庭誉:“那表哥为何还是来了?” 她心里到底期盼,冷庭誉不过是说话跟人生的一样,看上去冷冰冰的。 只是罗广兰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冷庭誉能来,想来和那苏氏有关系。 果不其然,冷庭誉一脸冷漠的回了罗广兰:“我来,是因为王妃让我来。我却是素来听她话的……” 罗广兰心里愈发痛苦,忍着心尖上刀割般的钝痛,含泪问冷庭誉:“她当真那么好?表哥有多爱她?” 冷庭誉静静地看着罗广兰。 罗广兰心里突突直跳,她明白在帝都时,她一直以为此生与冷庭誉将是天人永别了,却不曾想亲手被他救出来。而她那时候更是深刻的明白了一点,只怕冷庭誉这辈子就是她的劫,她见了他,心跳就如涟漪一般,止不住的荡漾开来。 可眼下,她问他难道那苏氏就那么好,他就那么爱苏氏。 冷庭誉却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罗广兰先前被打击的一塌糊涂的心这会儿止不住又有些鲜活了,她明白她心底有个强烈的声音,她希望冷庭誉告诉她:不,那苏氏一点都不好,除了一张魅惑人心的脸,那苏氏哪里比她强,哪里像她一般这么爱着他。 可是她睁大眼睛,一脸渴盼的看着他,却等到了他叹一口气。 罗广兰觉得自己一颗心心跳都要跳出来。 她的脑海里瞬间堆满了疑问与担忧,他为什么叹气,他日子过得不顺心吗?这种莫须有的猜测又让她担忧的同时还隐隐有些兴奋。 她更加卖力的睁大眼睛去瞧她,却也记得起自己侧脸是比较秀美的,故意微微侧过身子,转过脸,留下一张侧脸。 她声音轻的似乎大风一吹就吹走了。 她柔声道:“庭誉,我不介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就是做个你的丫头也行……” 顿了顿,她声音又低了下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真的满心都是你,打小都是……” 冷庭誉却是清冷的回了一句:“燕王府不缺丫鬟……” 罗广兰满腹柔情自觉还未尽善尽美表达完全,听了冷庭誉的话,登时犹如石化,脸上的表情也凝滞,瞧上去,颇为怪异。 冷庭誉转过头去:“广兰,我不需要你的感情。我不想因你这种不需要不恰当的感情为我的妻子燕王妃带来困扰。我来,只是告诉你,我没有对你动过心,一丁点也没有过。你花费在我身上的精力我倒更情愿你对姨母好,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儿了,不能也不要让你母亲为你担忧了……” 罗广兰的头随着冷庭誉说话,头低的更厉害了。 冷庭誉看了她一眼,却是扭头走了。 罗广兰低头默默垂泪,又 想起她本就病中,原本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膘,更是悉数被这几日折腾的几乎没了。 生怕引起冷庭誉厌恶,罗广兰当即强忍住哭泣。 却不想,她一抬起头,才发现当时冷庭誉早就不在了。 罗广兰想到这里,又一次忍不住眼眶发红,加上罗老爷张口畜生闭口孽障,根本不稀罕她从京城回来,她再往恶意里揣测一下,分明是希望她死了才好。 冷庭誉的话当真是想让罗广兰死了一死,只是死之前,她还是要见一下母亲的。无论怎样,她心里清楚,怕是只有她的母亲还稀罕她,希望她活着。 到底伤了心,罗广兰默默看着窗外,眼睛已经**的几欲睁不开,却依旧还是在忍不住垂泪。 丫鬟画心瞧了,实在不忍,收拾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泡在里头亲自为罗广兰敷面,又支使了下头小丫鬟去让厨房里煮鸡蛋来。 等画心为罗广兰拿鸡蛋在眼睛一圈滚了一会儿,瞧着罗广兰还不时落泪,心里叹气,微微有些为罗夫人不值。 画心柔声劝:“王妃已经为夫人瞧过了……” 王妃?苏氏? 罗广兰听到这个姓氏心里就十分不满,顿了顿,好半晌才接话道:“我娘可有好转,如何说?”画心心里松了一口气,斟酌着将燕王妃与罗老爷说了,如今将罗夫人移了的事说了。 罗广兰皱眉,罗府的事,那苏氏倒是当家。 画心心里叹气,道:“听说罗老爷如今正查是谁害了夫人?” 她这话一出,罗广兰腾地从床上站起来。 难道她母亲不是被她气晕了? 如何还有人害? 会是谁呢? 一准是父亲那些妾们! 罗广兰重重的哼了一声。 画心心里一松,瞧见罗广兰似乎愤怒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感叹:还是生气时看着有朝气…… 她不敢接话。’ 罗广兰却又冷笑:“父亲就是个蠢的,这种事本就需要暗地里查,他这般大张旗鼓,分明是要打草惊蛇……” 画心觉得罗广兰说的极为有道理。怕是害了夫人的人,早就灭了证据。 主仆两人面面相望。 罗广兰道:“扶我起来,我去见见我娘……” 罗夫人还没有醒来呢! 罗广兰却是不管,起身要下床,不想却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头晕目眩。 回城的马车内,苏衡芜瞧了瞧有些失神的冷庭誉,柔声叹口气:“想也是你对她说了狠话……” 冷庭誉惊愕。 苏衡芜一笑:“我自是明白,你原是为了我,不使我难过困扰,才特意同她说明白。原本待这种事,就该是快刀斩乱麻,只是她如今病中,我看罗府又暗藏危机,怕是她此番过的并不顺当。原本让你去,也是想让你婉转些劝她……” 女子不同男子,话说的绝了,有时候反而如同推着她过鬼 门关。 冷庭誉瞧了苏衡芜一眼,问她:“难不成,你就真不担心,我对她说些婉转的话,只怕她反而更难解开心结……”他说完,目光炯炯的盯着苏衡芜。 苏衡芜望过去,只觉这样的冷庭誉充满了孩子气。她不由失笑。 冷庭誉有些不满,将头扭了过去。 苏衡芜伸出胳膊,牵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画圈圈。 冷庭誉被挠的心里痒痒的,脸色好看多了,望了她认真解释:“我让人和她丫鬟提了一句,等我走后让丫鬟对她说一下我姨母被人暗中用毒的事情。她若是连我姨母的事情都不上心,以为的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我姨母当真白生她一场了……” 苏衡芜很想问问冷庭誉那为何刚刚出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话没有出口。她想了,究竟罗广兰与冷庭誉是表兄妹情分,有些血缘关系,加上从小算一起长大,就是说成青梅竹马也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即便无男女之情,如今罗广兰既标明除了他生无可恋又如此境地,想来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惆怅的。 冷庭誉见她不说话,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放心” 苏衡芜一愣,脱口反问:“我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冷庭誉依然那副口气,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放心……” 苏衡芜见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她的心里忽的晴朗许多,兴许,她内心深处还是介意的。 她反握了他的手,点点头:“我放心……” 因冷庭誉颇有些生罗老爷的气,只是到底如今罗夫人还没有醒来,他也没有对罗老爷说太多过激的话,其实单单他说若是罗夫人有个好歹,罗老爷也要跟上不好上的,罗老爷已经茶饭不思了。 只罗老爷这边茶饭不思,冷庭誉与苏衡芜中午的时候也不愿意留在罗府吃饭。 两人坐了马车一路赶回家,到家的时候,不觉对望一眼,均是长舒一口气。 还是家里舒服。 连翘芸香等早得了燕王与燕王妃不曾在罗府用过饭的消息,当下带着下人已是整治好一桌好饭菜。 到了傍晚,容粲派了桑梓送来一箩筐新鲜莲子。 其实,莲子之类,燕王府如何没有。不过,桑梓道:“桃花源那里的水土好,出产的各色果子均是香甜。关键这新鲜莲子乃是王妃在家时日日看过长大的,不比其他……” 冷庭誉拿了一个博凯放入口里,也觉得似乎比王府里供的香甜。 桑梓道:“那荷塘里的水是放了冰糖的……” 冷庭誉借口有事要处理去了书房。罗老爷这一番大张旗鼓的捉拿下毒谋害罗夫人的事,想来此时已是燕京城的谈资了。 豪门大户的嫡妻昏了过去,却是因为生气因为了毒性。加上罗广兰自杀之事也传了出来。只怕连原因都出来了。 岳母 容粲素来有着自己的情报网,她的消息总是第一手的。 如今这么晚了,却派来送新鲜莲子与花露,想也知道,这是岳母有话要桑梓同苏衡芜讲。 桑梓这边已同苏衡芜说道:“夫人都听说了,让我转告王妃,到底罗姑娘乃王爷的亲表妹,亲戚情分不一般,又是从小青梅竹马,但哪怕此王妃也不必往心里过去,王爷分得清好歹。王妃只一心管好王府家事,关心王爷也就够了……” 苏衡芜回了话与桑梓,让容粲全全放心。 桑梓回去回话时,容粲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瞧了桑梓回来,招呼了过来:“如何,王妃看着怎样?” 桑梓用了“容光焕发,气定神闲“来形容。 容粲舒了一口气,没有再问。 桑梓瞧着容粲自己跟自己下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于棋艺之道并不擅长,容粲以前拉过她一起下棋,却是没走几步就惨败,颇为大扫容粲的兴头。 王妃倒是个喜欢下棋的,且还颇为高明,能与容粲对棋。 只如今王妃出嫁了,桑梓瞧着容粲倒是有几分落寞季缪之意。 难怪世人重男儿了,生男儿家里添丁,生女儿却被称为赔钱货。 容粲不知道桑梓心里如何想,等跟自己下了一盘棋后,淡淡道:“喊人收了吧!” 起身上了抄手游廊。 桑梓吩咐后,忙跟了上去。 燕王府,到了夜里,又要了三回水。 连翘等送水的人,在后来一进屋子就能闻到一股栗子花的味道,羞的满面通红。 等重新换好被子后,冷庭誉将早就累的昏了过去的苏衡芜揽在怀里,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冷庭誉又是生龙活虎的起来。 苏衡芜则浑身如同被碾压一般酸痛无比。 且她醒来时,冷庭誉已经不在燕王府了。 连翘回道:“王爷说今日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就出去了,说王妃昨晚累着了,今天要好生休息,特意交代奴婢们不要打扰王妃……” 苏衡芜觉得脸都有些起烧。 他在她的丫鬟面前说她昨晚累着了。他们是新婚燕尔,就是个傻子也知道累着了是什么意思。 真是丢人死了。 连翘服侍苏衡芜穿衣服时,整个人更是羞的满面通红。王妃浑身上下,雪白无暇的肌肤上如今布满大大小小的红印。 连翘真有些怀疑王爷难不成上辈子属小狗的。 连着几天,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以前倒不显,只如今苏衡芜一人吃着饭,却是觉得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却不知看在连翘眼里,却是有些着急。 因着容粲以前说,一旦没有胃口吃饭,倒不必劝,不然,积了食,反倒不好。 连翘忍住默默撤了桌椅,私下和陪嫁来的婆子提了一句,大约是含蓄的打听,如何能看出一个人有了身孕?” 第192章 那婆子说了一些,连翘接下来几天留心观察苏衡芜,却总觉得似是而非。到底托了人给桃花源捎了消息,不出三日容粲挑了两个老成的妈妈跟着桑梓一起来到燕王府。 这两位妈妈一位姓余,一位姓林,在女子生育之事情上经验颇为丰富,容粲怕苏衡芜多想,倒也没让桑梓点明。连翘与芸香私下有发现都是回了余妈妈,林妈妈。 依着林妈妈私下同余妈妈来说:“咱们王妃出嫁前,夫人已是给她把过脉息,且夫人本身身子底子都不错。按照院里要水的次数,说不得不出新婚月,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余妈妈私下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倒是要和厨房里走一趟……” 苏衡芜很快发现她的饮食愈加精细了,且药膳为主,容粲更是不时送来一些滋补品。冷庭誉起初没留意,后来知道了,心里一想也明白过来。 尤其冷家族人去年有孕的,到了七月二十五已经收到了喜帖,说是生下了一个小子。苏衡芜收了帖子,晚上的时候和冷庭誉说起准备贺禧的礼物。冷庭誉颇有兴趣的听着,两人在身后垫了大迎枕,背靠着依偎在一起从为冷家族人挑选礼物说到了小孩子,又说到了两人小时候的趣事。 等到要安歇时,发现天色已晚。冷庭誉瞧着苏衡芜打了个呵欠,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睡吧,今晚不闹你!让你歇歇……” 苏衡芜反手搂了他,闭上了眼睛。 冷庭誉不敢乱动,生怕将她吵醒。 等瞧着苏衡芜终于睡熟了时,冷庭誉却是睡不着了。 到了冷家族人满月礼那天,冷庭誉破天荒的和苏衡芜一起去了。这让这位血缘都颇有些远的冷家族人为此又惊又喜。 苏衡芜瞧了孩子,刚满月的孩子,头发倒是乌黑浓密,皮肤也白白的,小胳膊跟藕节似得看着白白嫩嫩的。那家人见着苏衡芜喜欢,忙抱了孩子上前,苏衡芜见起了风,忙为孩子遮了遮风,柔声道:“小心惊了风……” 冷庭誉是男客,倒只是远远瞧见了。听人说倒是生的不错。这也正常,冷家人都是出了名的好相貌,加上冷家是燕地王族,挑选宗妇虽不以容貌为主,但是容貌不过关的世家女子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有人开玩笑说了一句吉利话:“燕王 府怕是很快也要有一喜了……” 这人说完,其他人都盯着他看,一时大气都不敢出,现场气氛颇为沉默。这也不奇怪,冷庭誉本来就很少来这些场合,等闲人见着他,又是天生一副冷面孔,属臣们和他说话都要再三在心中斟酌一下,将事情周祥了才说。 如今,瞧着燕王成了亲后,倒是犹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忽然冰雪消融,春风扑面的味道了。 众人心下自然也是一松,也有了才有人刚拿燕王说笑。 冷庭誉愣了愣,虽依旧板着脸,但到底回了一句话:“借你吉言!”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里颇有些明白了,怕是他们这位燕王想有自己的子嗣了。 回去的马车上,苏衡芜向冷庭誉描述起那冷家族人的新生儿,比划着大小:“好小,看着又软又香又白,眼睛乌溜溜的跟葡萄似得,已经会看人了,成夫人都说一瞧就是个调皮的,也都赞了那孩子生的俊。我瞧着也是好看,就是让我抱的时候我,我怕自己滑手又或力气掌握不好,伤了他,就没有敢接……” 冷庭誉说道:“我那族兄很是欢喜,我瞧着今天一天他嘴巴都要笑歪了,逢人就说他孩子如何如何聪明,依我说,这么丁点,如何看出聪明了,我看他是高兴傻了……” 苏衡芜则道:“这也正常,听说李氏成亲好几年才有了身孕,他们盼这个孩子也是盼了很久了,自然欢喜……”顿了顿,又道,“听说受期盼出生的孩子,一生过得都顺快……” 冷庭誉想了想,点点头,将苏衡芜拉到身边坐下:“咱们的孩子肯定更受期盼,一生肯定更顺快……” 本是说着冷庭誉族兄家的孩子,倒是如何这话题一转就转到两人只见的孩子上了。 苏衡芜本来还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是如今听了冷庭誉这么说,眼前也不由浮现出了一位宝宝的模样,倒是不觉面部表情一时温柔的不得了。 冷庭誉瞧着心动,勾头忽的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冷不防被他如此对待,苏衡芜如遭雷击,身子都有些颤抖了。 她横了他一眼,嗔怪道:“倒吓了我一跳……” 他却被那一眼搅的心绪有些不宁,因想着回燕王府的路上还有些远,冷庭誉交代了赶车的车夫一句:“王妃怕颠簸,走慢些……” 外头车夫小声应了。 苏衡芜低声道:“我哪里有什么这么娇贵……” 他却将她拉到怀里,一边同她说:“在我心里比我的性命都娇贵……”一边将手从她后背处探入,去解了她**的袋子。 苏衡芜觉得,关于情话这种事,冷庭誉素来是不说则已,一说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酥麻,她得承认,这话对她极为适用。 所谓,男人靠眼睛恋爱,女人靠耳朵恋爱。大凡会甜言蜜语的男子,讨起老婆来都不会不顺当。 到了燕王府,冷庭誉直接让车夫将马车开到惊鸿山庄偏殿里去。 连翘与芸香两人见不同以往,以为在外头出了事,纷纷着急的准备上前侍候。 好在冷庭誉到底顾忌着她会生气,只让人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与热水,由他亲自服侍着为她梳洗。 只是这样子,岂不明摆着。 苏衡芜觉得丢人,接下来几天都不爱理冷庭誉,就是夜里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她也总是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冷庭誉见苏衡芜这次是来真的,清楚那次在回程的马车上的事是当真惹了她的,他心里也有些隐隐后悔。当时头脑发热就不管不顾的做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十分莽撞甚至无礼的。早知道,还是等回了家,才好。 不过,另一方面,打冷庭誉心底里又有些怀念那日,在他的记忆里更是记得分明,苏衡芜那日起初是挣扎,到了后头却也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 明明她也是舒服的…… 冷庭誉心里这般想着,不过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本来苏衡芜就已经恼了他,再因这事恼羞成怒,更加延长时间不让他与她亲近。 那岂不是害苦了他…… 这种事情,他以往也不曾涉入,昔日长平公主往他房中硬是安插了丫鬟,都是作为通房丫鬟准备的,身材样貌自然是一流,更加意态娇柔楚楚,他当时看了却只觉愤怒,尤其是那其中一名胆大的竟然当着他的面就去了一半衣服…… 他直接喊了静允将二人扔了出去,并对长平公主言明,若她再有此行为,那下次他就直接借花献佛,转送给父王得了……” 长平公主后头还在他父王面前略抱怨几句,却到底没有再往他房中塞女人。 他也一直觉得这样颇为清静。 却在遇到苏衡芜的那刻起 ,很多心理感受****都不正常了,或者说开始正常了…… 如今二人明媒正娶成了亲后,冷庭誉愈加感受到那句:食髓知味。也忽的明白了以往古往今来为何有那么多男子折在女人身上…… 说来,苏衡芜这场气也没有维持多久,连七日都没有。两人同躺在一张床上,他又每晚总是拿话挑逗她,且动手动脚。 到了第五日头上,两人又好了。 得逞后的冷庭誉还得了便宜卖乖说道:“这就是烈女怕郎缠……” 很快,八月里,一场雨赶着一场雨的从天上泼下来,直将一夏天的暑气驱赶了大半,只在正午时分,秋老虎依旧毒辣。 转眼八月十五中秋节临近,苏衡芜主持燕王府中馈已经有些时间了,容粲在她出嫁时就和她提点过,“大凡府中差事,倒不用一上来就下马威将人换了个净光,只会人心惶恐,倒不如全都留下来,让他们只要守本分,都是老差事。至于其他,自有下面人努力。任何地方都有人想出头,你只需留意着,有那出头的人表现好品**好的,就大可提拔重用,如此越来越多出众的人愿意为你所用的人也就出来了……如今燕王府也就只你一个女眷,又是当家主母,下头人心里也都有秤,他们不敢也不会糊弄你的……管家也需要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倒不必太过着眼小事,很多事情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罢了。但是,若是有人做了出格的事,这时候你这当家主母也该拿出威风来,直接给他个厉害,如此你赏罚分明,下面的人自然心中也自有章程……” 苏衡芜按着容粲说的法子来管理燕王府,诺大的燕王府仆妇成群,倒是也没有出什么乱子。这让一直留意府中动静的三小姐盈光长舒了一口气。 盈光道:“无论小时候怎么养大,基因终究重要。容粲的基因自然是顶顶好的……”难得和又来此蹭饭的老燕王冷仲然说道。 盈光平日鲜少开口,大多数都是冷仲然死皮赖脸的非要进了门,然后又喋喋不休的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在与盈光回忆她还是贺慕容时的往事。 当然,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冷仲然必是要清场的。 事实上,盈光所居的小院里侍候的人也是清楚,老燕王冷仲然素来待三小姐盈光亲 近,偏盈光成日端着。这看在仆妇眼里,颇有些冷仲然是拿热脸贴冷屁股之感。更是不解于三小姐盈光都如此冷淡,为何老燕王冷仲然却是还这么风雨无阻甚至都想直接搬进来一起住算了。 仆妇们各有想法,只是并不敢表露出来,到底老燕王身份地位超然,她们不敢有所妄议。 不仅如此,其实这里头还有盈光在里头的缘故。 说来这些仆妇一开始分到盈光这里时,心里颇是有些不大情愿的,不过是哑巴了那么多年生下来就被关在水榭里的傻子。如今转了运道,攀上了燕王与老燕王,但是谁又能说得清长久与否。 到底当年东王妃的死说起来虽不是昔日卫侧妃卫鸾所害,但也是因卫鸾起。而那卫鸾正是三小姐盈光的亲娘。 又是个庶出的,年纪又小,仆妇们一开始也是漫不经心的侍候,直到盈光将其中一个资历颇老的管事婆子扭送到乡下去,因这个婆子每回架子大的比主子还大,主子话还没有说完,这婆子就开始指手画脚吩咐。 这之后,又破格提了一个烧水房的做粗活的丫鬟升为大丫鬟并且重用,加上冷仲然对三小姐盈光的热情并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是风雨无阻日日来,甚至都有些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的架势了。 老燕王这般“死皮不要脸”的也要赖在三小姐的院子里。 仆妇们又见识了三小姐盈光的厉害,倒是一时也有些唬住,不再敢自作主张,小院子的规矩也很快出来。 此时,冷仲然瞧见盈光主动和他说话,心里一震,喜悦的眉梢嘴角处都要溢出来了。 盈光扭了头去,不愿意多看,当年他也是如此,她看到他对她那么欢喜,欢喜的笑容都要漫出来,她的喜悦也是跟扬满风的帆一般,满满的都是憧憬。 谁知道,到了后头,却是那样的结局。 盈光低下头去。 冷仲然瞧见盈光忽的又沉默了,眼神又立马黯淡下来,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你也别担心他们,他们夫妻的事自有他们夫妻操心。你操心多了,反而也让人看出端倪来……” 盈光抬起头,望着冷仲然,目光一顿:“你都知道?” 冷仲然点点头:“我何止知道,要不是我眼明手快吩咐人插手,怕是苏氏都要查到你这里来了……” 第193章 中秋节快来的时候,燕王府满园子的桂花、蝴蝶兰、菊花、月季等渐次开花,花香盈满整个燕王府,这让来燕王府瞧苏衡芜的容粲看了心下微微点头。 就是冷仲然带着盈光中间回了一趟燕王府,瞧了也得说,打苏氏嫁进来,燕王府里多了不少人气,且惊鸿山庄当年贺慕容栽下的许多花荒芜了这么多年,虽冷仲然也派有人打理,到底不曾如此精心。如今,苏衡芜一住进来,惊鸿山庄的草木在她的打理下,也焕然一新,瞧着竟然人不觉秋日荒凉,倒有几分春意盎然的味道。 彼时,冷庭誉外出并不曾在家,苏衡芜带了容粲去了她房中。 如今苏衡芜与冷庭誉所居的屋子还是惊鸿山庄的偏殿,说是偏殿,实际占地面积颇广,且原本精致就好,加上后来做了新房,又请了不少园艺巧匠来此间栽花移树,精心护理,如今精致只比惊鸿山庄主殿差些罢了。不过主殿那里,到底久无人住,虽日日打扫,且花团锦簇,总失了些人气,瞧着倒不如偏殿住着舒服。 容粲问了两声:“以后会搬主殿去住吗?或者正房?” 正房那里,长平公主也不曾住过,倒是先头老燕王妃林氏一直住在里头不曾搬走。林氏活着的时候,冷仲然是个孝顺到几乎百依百顺的,因而林氏虽说不合礼法一直坚持住着正房,冷仲然也不曾说过什么。 苏衡芜想了想,摇摇头:“如今就我和庭誉两人,偏殿住着都嫌大了……” 容粲爱怜的帮苏衡芜把垂落在脸颊的头发给挂到耳后,听了苏衡芜的话不由笑了:“傻孩子,你们如今一个燕王,一个燕王妃,你也不想想,燕地多少贵族之家的府院面积,你倒还嫌大了……”她说着话,不由视线下移,手指触到苏衡芜手腕处,趁机给她把脉。 倒是并无喜脉。 苏衡芜自个也是懂医的,自然明白母亲容粲适才那个动作什么意思。她有些害羞道:“成亲不过月余,哪里会这么快?” 容粲点点头:“孩子的事倒不急,你们正年轻,如今小俩口自己过着倒也自在些,对加深感情也有好处……”顿了顿,容粲瞥见苏衡芜耳朵尖都有些红了,不由轻咳了一声,点了苏衡芜一下,”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羞的……”而且如今也成亲了。 容粲感叹:“如今你嫌偏殿都住着宽敞,等有了孩子,你就会嫌小了……” 苏衡芜道:“不过一个孩子,能占多少地方?” 容粲白了苏衡芜一眼,柔声道:“孩子总不能你自己亲自带吧,总要为孩子挑选乳母,还有丫鬟,这些都要另准备屋子。再则,就是穷人家还盼着多子多孙呢,何况你是燕王妃呢……”还有话,容粲在心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宣之于口。傻孩子,这个时代的女人所凭仗的可不是丈夫宠爱,无外乎于俗气的“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罢了,虽俗气却现实。不然,隋时开国皇后独孤氏纵然出身名门下嫁给彼时身份地位远不胜独孤一门的杨坚,若非为杨坚一口气生下十个子女,也不能那么硬气。 苏衡芜现在刚成亲,对于孩子的概念并不着急,想着要孩子这事顺其自然就好。因而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倒是一时也没有想法。 容粲和苏衡芜聊了几句,见她还没有这个意思,容粲想着女儿女婿感情本是好的,如今新婚,也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孩子的事倒也不急,若是过个一年半载身子骨还没有动静,阿芜的身子生养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冷庭誉观过去也是好的。孩子的事,不过时日罢了。 说了一回孩子,又说了一些花露制茶的事,到了中午母女两人一起用的饭,吃过午饭,容粲 在燕王府为她特意留的房子里歇了一个午觉,因桑梓来回说是生意上有些事,容粲告别了苏衡芜后就坐车离开了。 苏衡芜喊了连翘让拿了以往燕王府走礼的单子来看,八月十五中秋节,燕王府虽是王府,也有不少礼要走。等拟了一会儿单子,天快黑时,冷庭誉回来带了一些他打的野味,后晌的时候冷庭誉带了部将去狩猎,冷庭誉素来功夫不错,骑射也十分出色,战利品颇为丰厚。苏衡芜瞧着量颇多,就挑了一些让人送桃花源那里,并交代回来的时候怕是天都黑了,直接住在桃花源安排的地方入住了。桃花源与燕王府离的并不远,赶快马,单一趟也不过个把时辰,八月里,天黑的还不算早,能赶天黑之前送过去。 余的苏衡芜本要送一些给罗府。冷庭誉不是很赞同,他有他的顾虑,如今罗广兰经了罗夫人被人中毒一事,安分许多,鲜少出门社交,听说在家做了居士。至于罗夫人,病情好了后,如今将房中使唤的旧人从头到尾唤了一遍,将先头查出来的有问题的或发卖或配到庄子上去,来了一番整顿。 到底是冷庭誉的亲姨母,冷庭誉见到罗夫人好转也很是长舒了一口气,后来在苏衡芜的建议下,往罗府送了不少滋补品。其实罗府也是大族,这种滋补品倒不缺,不过罗老爷瞧了后,还是被威慑了一番,更是加大力度整治了一番他的莺莺燕燕。 这才发现原来害罗夫人的除了那个为他生了几个儿女的姨娘外,新宠也是助手之一,这让罗老爷很是不可思议,在他眼里,这两人素来都是温柔善良的,却是绝也想不到内里竟然用这么阴的法子。 加上罗老爷觉得燕王分明还是十分珍惜贺慕颜这个姨母,罗老爷觉得有必要和贺慕颜搞好关系,待府上的妾也一时心也淡 了不少,向贺慕颜去献殷勤。 贺慕颜似乎彻底想透了,和罗广兰说了句:“命是你的,你若再不珍惜,我就是无论怎么拉你回正道,也是徒劳。我以后也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心里既无了障碍 ,贺慕颜连和罗老爷虚与委蛇的交谈都觉得浪费口舌,再罗老爷不知第几次来上门殷勤说话时,贺慕颜彼时刚洗好脚,喊了下人将装有洗脚水的盆端起,走到大门口,自然瞧见花树下隐隐约约站个人。 罗老爷声音低低的喊了一声:“慕颜。” 贺慕颜不接话,却是直接从下人手里接了水盆,一盆泼了过去。 花树下登时传来一声尖叫咒骂:“哪个不不开眼的狗东西,泼老子?” 贺慕颜身旁的丫鬟忙低声道:“原是罗老爷……”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罗老爷怎么站在那里?先前夫人不过为了省事,泼水过去浇花树罢了……” 罗老爷咒骂到一半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来就是为了和贺慕颜打好关系的,本来前面几回他都是走大门的,后来贺慕颜在大门那里安了两个人说是燕王妃说的她要休息,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罗老爷当时就被那四个“闲杂人等”四个字给气得脸色发绿,待要硬闯又丢身份,可想想冷庭誉走时的眼神及接连几回朝堂上给他换了闲差,罗老爷心里没谱人,入不了正门没法子,罗老爷的小厮出了主意,这不,刚从墙上翻下来,到底怕贺慕颜在下人面前再不给脸,想着先躲在树那里,等入了夜,进了屋,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把贺慕颜按到床上,霸王硬上弓了,想来她也服帖了。那时,还不是他说什么,她认可什么。 倒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盆水浇下来,水里还有些香气。 罗老爷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庞与头发,讨好道:“什么水,这 么香……” 贺慕颜:“我的洗脚水……” 罗老爷石化在地。 贺慕颜已道:“你们请老爷回去,我要休息了……”说罢,扭头就走。 却说第二天一早,桑梓亲自过来送信,冷庭誉情知容粲那里既派了得力的桑梓过来,必是有急事的,因而和桑梓说了两句话,就去了书房。 苏衡芜问桑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牢嬷嬷你亲自走一趟……” 桑梓看了看四周。 苏衡芜道:“无妨的,嬷嬷直说便罢……” 桑梓这才道:“昨个夫人从王府回去收到了南边的信,姑奶奶是知道的,咱们在南边也是安插了人手的……”她看了苏衡芜一眼,低声道,“定南侯世子夫人要生了……” 定南侯世子夫人? 苏衡芜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桑梓说的不是旁个,正是本与她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妹妹孟河洛,只是两人身上又发生了那般诡异的事情。 加上之前那些因苏衡君引起的不愉快的事情。 苏衡芜下意识的不曾去想过。 苏衡芜问桑梓:“可是形势不好?” 桑梓点点头:“信上说,定南侯如今最疼宠的却不是世子,且和定南侯世子在政见上颇多分歧,定南侯世子夫人的母家平国公府的平国公世子孟江枫更是在外头喝醉了酒,说什么爱慕定南侯世子夫人的浑话,好在定南侯世子倒是明理的,可定南侯夫人陈氏却对定南侯世子夫人颇有些不满,定南侯世子夫人又是个老实的,婆媳关系处的也一般。就是当今太后燕南歌在母亲与父亲的支持下,也赐了两个出身相貌俱佳的给了定南侯世子做妾室。听说如今,定南侯世子夫人临要生产了,却脸色蜡黄,心情郁郁寡欢。信一来,夫人就坐不住了,昨个晚上连夜着人收了东西。让我来给姑奶奶说一声,准备今天就动身去京城……” 第194章 桑梓说完,因要跟着容粲一起去京城,当下并不曾多留,匆匆告辞。 苏衡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了一会儿,喊了连翘问冷庭誉的下落,连翘回道燕王刚出了门,怕是要到正午才回来。 苏衡芜有些恍惚的点点头,和连翘略说几句话后,忽道:“留个人去和静侍卫传下,就说我回桃花源见母亲一趟……” 桑梓前脚走,苏衡芜就要回。而且苏夫人昨天才来,连翘心下一惊,她是桃花源旧人,忍不住多嘴一句:“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苏衡芜瞧了一眼连翘,心里明白连翘是担心母亲,略点点头,安慰道:“无妨的,是我想见见母亲……” 母亲容粲这一去京城,京城那里诸多故人,不知道到时会不会认出母亲。苏衡芜越想越心里不安,想找冷庭誉商量,偏生此时不在。 连翘得了苏衡芜的吩咐去备马车,芸香则得了吩咐去传话。 等苏衡芜带着连翘与芸香回了桃花源时,容粲已经易容好了,且将跟随过去的桑梓也一并易容了。 苏衡芜若非认出她母亲胸前日常佩戴的玉佩,一时还认不出来。 容粲在得知苏衡芜来时也颇为意外,拉了苏衡芜进了一间屋,抱了她一下:“你与你妹妹都是娘的心头肉。先头娘因为我们戚家与定南侯燕家有些渊源,而你妹妹阴差阳错却做了定南侯的儿媳,娘不想你妹妹在定南侯府与娘之间左右为难,因而得了她消息后也不曾冒然相认,只是私下派了人在定南侯府里安插了人手,照看着你妹妹。如今她分娩在即,听说情形不大好。生育对于女人来说,可谓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娘实在不能再坐在燕京等消息了。你也要与庭誉好好过日子,我瞧着庭誉是个好的,你好生 珍惜你们之间的情分,就是有什么隔阂也不要存心里,夫妻两个坦诚相待,有什么好商量,后宅的事你打理好,同时自己的身子骨也注意,娘这一去说不得再回来都是冬日了……” 容粲说到这里,脸上显出恋恋不舍的表情来,叮嘱着:“娘在燕地这里给你留了一些可用之人,你到时若有需要,只管让连翘来桃花源送信就是。这边自会有人接应你……只愿你用不上,想来有庭誉在,也用不上……” 苏衡芜问道:“若是妹妹在候府过的不顺当,母亲会把她接回来吗?” 容粲想了想:“这关键还是看她自己想不想跟我走……”顿了顿,”其实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没有打算与你妹妹相认。到时再看吧……听说南风虽说收了那两个宫女却并并未踏入她们房中,为此当今的太后娘娘燕南歌与定南侯夫人对你妹妹更是不满……不过我想着,南风能那样做,你妹妹兴许心里能好受些……我去看看吧,离得远,也帮不上……” 苏衡芜在听到容粲说起燕南风,脸色登时有些发白,身子甚至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瞧上去虚弱无力。 容粲瞧出异样,声音不免着急:“怎么了?怎么忽然脸色这么苍白?” 苏衡芜慢慢的回过神来,缓缓摇摇头:“可能昨晚没有睡好……” 容粲点点头,摸了一把苏衡芜的脑袋:“有什么事尽管跟母亲说,凡事,有母亲在……” 苏衡芜心里流淌出一丝暖意来,这让她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也缓和不少,冲容粲点点头,柔声道:“母亲到了那里给我写信……”顿了顿,“可惜我在京城这么多年,却是一直不曾外出过,连京城得路都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容粲将苏衡芜揽入 怀里:“以后肯定有机会,娘带你走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待桑梓过来催促上路,两人才依依不舍分开,苏衡芜将自己这些日子亲手做的一副观音绣像给了容粲,容粲不算虔诚的佛教徒,但每逢初一十五还是会去庙里上香。 苏衡芜心里清楚,这是母亲容粲在为当年冤死的戚家人祈祷。 她在成亲后抽出时间绣了这么一副画像,原本是想着中秋节给母亲容粲的,只是如今,显然等不到中秋节了。 容粲颇为开心,珍重的将绣像收了起来,笑道:“阿芜有心,母亲没有白疼阿芜……” 母女两个最后抱了一下后,容粲出门坐了车。 却是马车刚出发,就与前来的冷庭誉所乘的马车在路上相逢。 容粲让人停了马车,两人说话。容粲叮嘱冷庭誉道:“我的阿芜交给你了,我约莫年后回来。我已和阿芜说过,若有急事需要桃花源的人帮忙,大可派人前去,会有人接应……” 因路上赶车着急,略说了几句,就散了。 冷庭誉去了桃花源,接了有些神思恍惚的苏衡芜坐上了马车回去。 苏衡芜路上颇为安静,抿着嘴一言不发,就是冷庭誉问她话,回答也是寥寥。 冷庭誉以为苏衡芜是有些舍不得母亲容粲远行,将她抱在腿上,脸贴着她柔声道:“你别担心,我在燕地也有些势力,等我回去就写信,让那边的人留意母亲的动向,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照应一下,不会有事的。母亲素来聪明,且医术高明,易容术更是世间少有高手,又早年在京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问题的……” 苏衡芜脸色好转了一些,将头靠在冷庭誉怀里。 冷庭誉见她这般,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 静允找到他,告诉他王妃急冲冲的出了门去了桃花源,他当时就想到怕是桃花源有事。当下,草草结束了今日的政事,就坐了马车前来。 “有我呢,什么都别怕!” 冷庭誉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苏衡芜柔声道:“我担心母亲是一,只是对于我那不曾谋面过的妹妹,心里总归有些愧疚……” 她话一出,冷庭誉脸上收起笑意,他忍住心里暗涌的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那本不是你的错,阿芜不必凡事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据他的人暗中调查,孟河洛是极喜欢燕南风的,甚至到了为燕南风喜而喜,忧而忧的地步。 苏衡芜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不是我太过于相信苏衡君,不去喝下那药,也不会有后头的事……而河洛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很是无辜……”她顿了顿,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冷庭誉,“庭誉,我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不开心……” 冷庭誉深吸一口气,老实道:“不开心也谈不上,只是有些嫉妒……” 他说完,生怕苏衡芜多想,又忙将苏衡芜坐在他腿上的姿势调整一下,让她面对着他。 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柔声道:“阿芜,往后你的人生永远都会有我在,什么事,都不要怕……” 苏衡芜听了,只觉心尖一颤,鼻子一时也有些酸,险流下泪来。 冷庭誉见她眼眶有些微微发红,爱怜的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声音柔的跟春风拂面一般:“我的阿芜这么容易感动,以后我可得看牢了,不能让别人接近我的阿芜,免得我阿芜受人哄骗……” 他的声音轻柔的不得了,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柔的跟一潭春水一般,让苏衡芜忍不住就想沉溺进 去。 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吸了吸鼻子,他身上的气息也颇为好闻,让她安心。 然后冷庭誉听到苏衡芜说道:“我前面十五年的不快乐原来是为了换我认识你……” 这样含蓄的情话让冷庭誉大为激动,他将她更紧的揽入怀里。 苏衡芜觉得冷庭誉的怀抱都有些紧的让她有些窒息,可她又有些舍不得让他松些。她靠在冷庭誉怀里,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苏衡芜柔声冲冷庭誉说道,“我母亲说河洛在京城过的不大好,如今快分娩了,却有些郁郁寡欢,定南侯夫人与太后娘娘燕南歌都对河洛有些不满,明里暗里下过绊子,我母亲说河洛还差点落了胎。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鬼门关,母亲实在放心不下河洛……我问了母亲若是河洛愿意跟来燕地,母亲会不会带河洛回来?” 冷庭誉安静的听着苏衡芜说着话,将她的手指握在自己的大手里把玩着,闻言一愣,“阿芜想让河洛来燕地吗?” 苏衡芜点点头:“虽然我不曾见过她,但她和我到底是同父同母的姐妹,我心里自然盼着她好,听了她不好,我心里既心疼又不安。只是母亲说,河洛愿不愿意跟来燕地要看河洛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想着,若是她来了,我一定好生待她……” 冷庭誉静静地听着,心里很想说一句:孟河洛可能最不喜欢的人就是你了!我的傻阿芜! 话到了嘴边,冷庭誉将话咽了下去,改对苏衡芜道:“阿芜要好生对待的人,我自然也是……”他看她始终有些精神不好的样子,不由起了心思逗她。 “只是有一件事,你说你和你妹妹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到时要是你妹妹来了,我很是担心认不出你……” 第195章 冷庭誉派在京城的探子传来关于容粲的消息时已是一个多月后,信中写到冷庭誉安在京城的势力已经和容粲会合,容粲赶去的时候正逢上定南侯世子夫人发作,说是原本还要一周才是产期,不想却是去定南侯府花园逛了一圈不等回来就忽然疼痛难忍发作起来,本就是头胎,再加上定南侯世子夫人怀有身孕时心情抑郁,这一胎整整疼了半天加一夜也没有出来,产婆及宫里派来的女医乌压压的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是没用。 定南侯世子夫人被阵痛折磨的眼看要脱力,整个定南侯府更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因先前接连几番大夫们把脉,皆言定南侯世子夫人这一胎是男胎,即便如定南侯夫人与当今太后燕南歌虽平常对定南侯世子夫人多有看不惯,此时见定南侯世子夫人难产至此,也急出一头包。 太后更是亲自下旨,贴皇榜悬赏能让定南侯世子夫人母子皆安的能人异士。却是在容粲到之前,已有一名中年女性揭了皇榜,却是讲明条件,只能保下肚中男胎,提出要对定南侯世子夫人开膛破肚,将男胎取出,能保胎儿存活,只是定南侯世子夫人却是活不了。此话一出,定南府各人表态不已,定南侯世子是坚持大人小孩一起保住,实在不行,也是保住大人,而定南侯与定南侯夫人及太后燕南歌则是明显同意那中年女人的提议。一群人为此很是争议,只是定南侯世子夫人的情形却是越来越不好。那揭了皇榜的中年女人却是直接言明,若是再不给出个决议,再拖延下去,大人小孩谁都别想活。尤其又让女医们去探脉细,女医们的意见也是脉极弱极细。 定南侯世子却是不愿意,到了这时候,太后燕南歌提出让人去问定南侯世子夫人的意思,只是定南侯世子夫人此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太后燕南歌见说服不了定南侯世子燕南风,索性在燕南风的茶里下了药,等定南侯世子饮下药效发作时,直接让那中年女性去为定南侯世子夫人开膛破肚。 那中年女性进了产房,且正在指挥人消 毒刀具剪刀之类,却是到了最后的时刻,由平国公孟良,平国公世子孟江枫以及平国公太夫人一起冲进了定南侯府。 平国公孟良高声喊着:“刀下留人……”已是喊了定南侯,且跟随而来的容粲已经指挥了自己的人先行进去了产房阻止那中年女性。 那中年女性当时怪叫一声,却是破窗而逃。 容粲当今好医术,不费刀剑,不知在定南侯世子夫人耳边说了什么话,又使了针灸,喊了女医进来配合推拿按摩,不足一个时辰的功夫,只听产房内传来响亮的哭声,却是一个足足七斤多的大白胖小子。 定南侯府当时喜气洋洋。 平国公因定南侯府不曾和平国公府商量就要对定南侯府世子夫人开膛破肚狠狠的吵了一架。定南侯气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然后,平国公府强行留下大夫及其他几名丫鬟婆子留下来侍候定南侯世子夫人月子。 定南侯忍了几忍,想到以后的大业少不得身为五城兵马司且在京城盘踞多年颇有势力的平国公府出力,到底忍了下来,又备了厚礼去了平国公府,将当时的为难讲了一遍。 平国公太夫人倒是和颜悦色,和定南侯夫人相谈十分愉悦,倒是平国公却始终有些失魂落魄,这让定南侯误以为平国公还在为定南侯世子夫人担心。 等回了定南侯府,晚上的时候,定南侯因为心情不佳,去了老妻定南侯夫人的房中,这时候于定南侯而言,才显出原配老妻的好。定南侯冲定南侯夫人道:“你说孟良那厮如此维护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孟河洛,这不是很奇怪吗?” 定南侯夫人不以为然:“孟良父子不是素来待河洛关心非常吗?”而且,孟江枫还在外面醉酒说,原本孟河洛是要嫁给他的,不知道定南侯世子燕南风使了什么损招,才拆散了他们…… 这让定南侯夫人气得直要找孟河洛问个清楚,却是被燕南风拦了下来。 定南侯夫人虽然隐忍下来,可心里这刺也深了,待孟河洛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如今,不管怎么样,孟河洛成功为他们定南侯府生下一名大胖 小子,且长得白白胖胖瞧着眉眼都有几分像她,定南侯夫人看在孙子的份上,对孟河洛的观感也连带的好了不少。 却又不满意定南侯只匆匆看了一眼孙子外,进屋这么久,也没有提孙子的事,不免心烦:“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不知亲情珍贵……” 定南侯知道老妻恼怒在哪里:“幸哥不是在睡吗,我刚想去看看他,听乳娘说还在睡,怕吵醒了他,没去……小小孩子,生下来就是睡睡睡……” 定南侯夫人陈氏眼睛一瞪:“你以为你生下来就活蹦乱跳的跟个猴子一样啊,你小时候铁定还不如我孙子呢!” 说着为孙子打抱不平的话,定南侯夫人脸上的脸色却是缓了不少。 定南侯冷眼瞧着,心里长出一口气,心里到底想着,女人就知道儿女情长。不过如今有了嫡孙,定南侯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 定南侯用胳膊肘碰碰老妻,挤眉弄眼道:“一口一个你孙子,你孙子,难不成你孙子就不是我孙子了?” 定南侯夫人没好气的呸了他一下:“能记住就好!” 定南侯落个没趣,改说起平国公孟良来:“话是这么说,不过自打那回孟江枫在外头喝醉酒说了胡话,听说孟良个心狠的将孟江枫吊起来打的都扒了一层皮,后头为了避嫌也只是逢年过节走走礼罢了,不再像往常那样东西不要钱似得往咱们候府流水般送……怎的如今忽然又大改,你不知道先头生产那回,孟良素来是个温吞的性子,却是当时跟个要吃人的老虎一般,当下揪住我的衣领就大吼……” 定南侯夫人随口答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顿了顿,”要我说,孟江枫也该打,就算心里爱慕河洛便罢了,哪有在河洛嫁人了,还在外头胡说是非的,那不等同于要活活逼死河洛吗?河洛养在他们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定南侯撇了撇嘴:“无论怎样,容粲的闺女那可是实打实姓苏的,安宁伯府不曾出头养,倒是孟良那小子忘不了容粲,收养了容粲的闺女,这份情也是弥足珍贵了……” 定南侯夫人陈氏不 屑的冷笑:“珍贵个屁?” 若是以往定南侯对老妻如此言语也没有什么,老妻虽说是名门闺秀,可出身威远侯府,世代的武将世家,行事粗鲁那是有的。可如今定南侯身边已经有了温柔斯文才气洋溢到一塌糊涂的爱妾,再听老妻这般说话不讲究,不由皱了皱眉头。 只是还不等定南侯说出什么,定南侯夫人陈氏已是快言道:“想当初的事情,谁不知道孟良那小子辜负了容粲,当年容粲救了平国公太夫人不说,更是和孟良定下婚约,结果孟良呢,先是将家里的丫鬟搞大了肚子,接着又和当时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容粲的跟班的李氏好了,且被容粲抓个正着,孟良哪里还有脸说自己深情……” 定南侯想说:“男人嘛,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一个茶壶配一堆茶杯嘛……”只是这话也只是定南侯在心里一说,他深知陈氏固执,且很容易钻牛角尖,万一再让陈氏借着此事攀扯上了自己,那他岂不是冤枉。 定南侯讪讪道:“不管怎样,总比让容粲的后人流落街头的好。算了算了,再怎么,河洛是咱们的儿媳,又为咱们定南侯府生下个大胖小子,咱们也甭议论了……” 想一锤定音,结了这个话头。 定南侯夫人陈氏却是忽然喃喃道:“你说当初容粲有没有可能生的是两个?” 定南侯一愣:“怎么可能,安宁伯的嫡兄死的那么早,容粲也不在人世了,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定南侯也愣住,“当年咱们都以为容粲死了,可仔细想想不对啊,这容粲最起码撑到生下女儿后才去世的……可是孩子却被送给孟良养,孟良说他是凭着玉佩养的……”那容粲当年生完孩子去了哪里? 定南侯夫人这时候默默接了一句:“我听说先帝对容粲似乎有情,曾私下多次派人寻过容粲,不过容粲医术高明,又会易容之术,假若容粲没死,她想让人找不到,却也是无论如何找不到……” 定南侯心里一惊,额头已是渗出汗来,倒把定南侯夫人吓了一跳:“这天早就凉了,你素来不怎么 爱出汗,这是怎么了?” 定南侯却是瞪着两只眼睛,看起来有些骇人。 定南侯夫人拍了定南侯一下:“疯魔了不成?” 定南侯的眼睛重新聚起光芒,瞪着定南侯夫人道:“你说容粲会不会真没死?” 定南侯夫人陈氏摇摇头,觉得定南侯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她想笑几声,却猛然瞧见定南侯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张与认真。 定南侯夫人忽然想起胞兄的暗示,再后来定南侯在永昌候府出事后前程却是平步青云。定南侯夫人陈氏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 她鬼使神差问了一句:“老永昌候的事情,你有没有插手过?” 定南侯脸色骤然苍白,却又着急打断定南侯夫人陈氏:“胡说什么呢?老永昌候对我还有过救命之恩……” 定南侯夫人和定南侯生活了将近一辈子,若是定南侯这样的神色,她还看不出来,那除非是她脑袋有问题了。 定南侯夫人一时也有些六神无主。 定南侯却喃喃道:“河洛……河洛……” 人也跟着“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定南侯夫人吓了一跳,张口没好气的问道:“怎么了?” 定南侯定定的看着定南侯夫人,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容粲还活着……” “什么?” 定南侯夫人也吓了一跳,跟着跳了起来。 定南侯口里安慰定南侯夫人:“你别慌……” 定南侯夫人陈氏心里想着:“我慌什么?永昌候府的事情跟我又没有关系,我又没做过亏心事……”却在接触到定南侯目光时,忽然想到,”不对啊,她如今的身份就是定南侯夫人,她的儿子是定南侯府世子,若是定南侯有了事,第一个少不了她与她的儿子……” 定南侯夫人陈氏稳了稳心神,想到适才定南侯提起他们的儿媳孟河洛的事,柔声问道:“你适才提河洛做什么?怎么了?” 定南侯也不言语,起身就走。 定南侯夫人在后头追问:“你要去哪里?” 定南侯头也不回道:“去儿媳与孙子房里……” 定南侯夫人陈氏脸当即一黑,这大晚上的,一个公公去儿媳妇房中算是什么事? 第196章 定南侯却是已经喊了人吩咐:“让我的暗卫跟随我过来,此外,将府上的护卫们守住每一个出口,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说这话时,定南侯眼神中满是警戒,且杀气腾腾。 定南侯夫人陈氏不满,跟在后头:“幸哥才刚出生,为幸哥积点德吧……” 定南侯厌恶的回头瞪了定南侯夫人一眼:“妇人之见……”随后神情严肃吩咐下去:“传我命令,速去办!如有人违抗,格杀勿论……” 定南侯夫人脸上表情变幻,她并不是天生愚钝之人,相反从小出生于世家大族又嫁入定南侯府做侯夫人,相对的知觉与敏感是有的。 定南侯夫人陈氏道:“你是怀疑先前那名保幸哥母子平安的大夫是容粲?” 定南侯脸色慎重,却也没有断言:“我怀疑!” 定南侯夫人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丈夫到底有些鲁莽。不过是一个怀疑猜测,就这么大动干戈。 定南侯吩咐完了一切,进屋喊人更衣,因事关重大,定南侯夫人也没有让丫鬟进来服侍,她自己亲自帮着定南侯更衣,换上利于行动的武服。 定南侯这时候有时间解释:“诚如你所说,容粲医术高超又会易容之术,若是她活着,只有她寻人的,却没有人寻到她的。而遍观天下,真正值得她寻找的除了她的女儿又能是谁?偏生赶在河洛正是生产时候来……” 定南侯夫人脸色一白,心下也认同了定南侯的说法,忐忑了一会儿问道:“那大夫到底救了幸哥,不管大夫是不是容粲,总归是幸哥的恩人,万一你将她杀了,不说河洛这辈子都难原谅咱们定南侯府,南风和河洛还要怎么才能过一辈子,幸哥只怕长大也要怪你……” 定南侯重重的用鼻孔哼了一下,不屑道:“自古女人如衣服,而幸哥他姓燕……” 定南侯夫人被那句“女人如衣服”听在耳中,觉得刺耳非常。 定南侯已是甩了袖子出去。 却说,定南侯这番大阵仗,早就传到日夜陪伴在孟河洛房里的燕南风的耳中。此时,孟河洛生产后气血皆虚弱的厉害,已经用下 了汤药,刚睡着。 燕南风听了下属回报,留恋的看了一眼孟河洛与躺在孟河洛身边的幸哥,几位乳母在暖阁里候着,随时奉命。 燕南风悄悄交代了孟河洛的大丫鬟珍珠:“好生看顾好世子夫人,我出去一下……” 珍珠也瞧出丝不寻常,闻言,慎重的点点头。 燕南风出了门,已发现明里暗里都是他爹定南侯安下的势力,且目标就对准他与孟河洛的新房。 燕南风皱了皱眉,夜风骤起,将他的衣摆灌的鼓鼓的,他站在原地看了四周一眼,忽的像一处黑影问道:“侯爷在哪里?” 那黑影毕恭毕敬的回了燕南风。 燕南风压低声音,却一字一顿厉声道:“我没回来之前,谁敢进房内扰了世子夫人与我的嫡子清净,信不信我灭了他祖宗三代……” 那黑影忙道:“属下不敢……” 燕南风抿了抿嘴,忽然悠悠说了一句话:“脑袋放聪明些……”言语之中未尽之意是,要清楚以后定南侯府是谁当家。 他此话一出,四周更是诡异一般安静。 燕南风长吸一口气,心想,不怪他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无论什么原因,他的父亲定南侯不曾和他商量一句就让人围了他的院子,这样的行为,对他而言,那就是十足的…… 他此时此刻心里窝了一团火。 尤其此时,孟河洛才刚从鬼门关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幸哥也才刚见到太阳,他的父亲就如此…… 燕南风大步流星的朝着那暗卫所指的方向。在路上与定南侯相遇。 黑夜里,定南侯一身银光闪闪的铠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父子相逢,不等燕南风发问,定南侯已急不可耐道:“先头那大夫有问题……” 等定南侯将燕南风拉到一边,言简意赅的将他与永昌侯府的过节,及容粲可能还活着,且已经来了他府上的事情说给燕南风听。 燕南风不可置信的看着定南侯,一言不发。他是个颇有抱负的人,从小家里延请名师,教的也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为官之道,燕南风对自己的父亲如今大行外戚之专横,独揽朝廷,将整个 天下已经实际操纵的行为十分不满,甚至也暗地里提醒了一向疼爱他有加的嫡姐当今太后燕南歌,却不想,燕南歌却道:“他是我父亲,是五儿的亲外公,他是不会害我们的,我倒是心疼父亲为了我们母子操劳……” 不过,心里想是一回事,真正见识到又是另一回事。 燕南风一直有些怀疑他父亲定南侯的人品,但确切的证实却在今日,这让燕南风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定南侯还在那喋喋不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容粲虽乃一介女流,然而她当年帮助的人太多,又素来比男人还要豪爽仗义,听说就连江湖中人都以结交她为荣……若她还活着,定然会来找我们定南侯府后账,到时……” 燕南风皱眉,打断一脸戒备又似个怨妇般喋喋不休的定南侯:“父亲,很怕苏夫人?” 定南侯一愣,才反应过来苏夫人所指就是容粲。他脸骤然一红,梗着脖子道:“她再厉害也不过一介女流,我怕她作甚?” 燕南风平静道:“既如此,何必如此阵仗……” 定南侯有些恼羞成怒,脸色变幻再三,如今他已经贵为摄政候,年幼的皇帝外甥更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全天下的奏折,官员升迁,他都是最后的决策者。定南侯自觉自己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势,自然,燕南风点出他怕容粲的话时,定南侯心里怒火阵阵。到底,念着燕南风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其他几个儿子都是庶出,且没有嫡子优秀。 定南侯将一口气忍了过去,说了句粗话:“屁股决定想法,你先想想,你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哪里来的再来笑话你爹……” 燕南风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没半分不尊重父亲的意思,只是父亲夜里带了人来围了我的屋子,是要手刃亲子吗?或则大义灭亲,我倒是想知道父亲,我哪里做错了?父亲既然不怕一个弱女子,又何须不顾你孙子刚刚出生,正是需要积福积德的时候呢?” 定南侯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不过黑暗笼罩的夜色很好的将他眼里的厌恶之色隐藏了过去。 定南侯缓和 了声音:“父亲这是为你与幸哥好……” 燕南风不置可否,直截了当道:“大夫并不在我院中……” 定南侯大吃一惊:“那她去了哪里?不是留下来照顾河洛与幸哥的吗?” 燕南风点点头:“原本是这样的,不过平国公怕大夫太过劳累了,三番五次请了她回去休息,河洛与幸哥也没有大碍……” 定南侯失望的叹口气。 燕南风接着道:“那大夫是不是苏夫人我不知道,不过,那大夫是我妻儿的救命恩人,也就算我的救命恩人。若是父亲执意要寻那大夫的麻烦,那就是寻我的麻烦。父亲从小教导我,君臣君臣,先有君再有臣。君行君道,臣尽臣份,父子同样,先有父慈后有子孝。若父亲执意如此,枉顾儿子妻儿一家,父不慈也别怪子不孝……” 说罢,燕南风扭头就走。 过了一小会儿,他身后响起定南侯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个小畜生,畜生,畜生……” 燕南风步子略停顿,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 燕南风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提步向屋内走去。 原本见燕南风脚步停了下来的定南侯,如今瞧见燕南风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样掉转头回来和他好生赔礼道歉,顿时一阵火气上升,指着燕南风的背影哆嗦着手指,恨恨的骂道:“小兔崽子翅膀长**,竟然刚威胁我……” 随之,很快先头定南侯派人去暗中搜索的护卫过来报。 “回侯爷,已经查明先前为世子夫人接生的大夫已经被平国公府的马车接走了……” 定南侯喃喃道:“真走啦?” 护卫忙点头:“真走了……” 定南侯冲护卫摆摆手,双眉间浮出一丝烦躁来,等护卫走了后,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已过了中秋,夜里打冷的厉害。 定南侯站在夜色里一会儿后,想起燕南风先头威胁满满的话,愈加愤怒起来,等他赶到了正房,定南侯夫人陈氏正在低头刺绣,听到声响,抬头看了定南侯一眼,柔声道:“我听说大夫早被平国公府接走了……” 定南侯脸色阴沉如水,瞪着眼睛看窗外 。 定南侯夫人陈氏亲自倒了杯水,笑着端过来递给定南候。 定南侯原本正要伸出手却接,却在看到陈氏笑意盈盈的一张脸,登时勃然大怒,用力一挥,清脆的碎瓷声随即响起。 定南侯夫人陈氏没有料到,一时没有跑远。那碎瓷有溅在她手上刮破了一点皮。 定南侯却是熟视无睹,冲着定南侯夫人一阵大吼:“瞧你生的好儿子!都是你惯的,什么东西,老子白养他那么大,如今对他老子我说话竟然敢威胁起来了……” 陈氏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上前问定南侯:“南风怎么惹你生气了又,我倒瞧着自打南风和河洛成了亲后,现在懂事多了?别是你们父子之间有误会?” 陈氏说话的同时,伸出手来想揽一下定南侯的肩,企图让他消消气,哪里曾想,定南侯却是劈手将她甩到一边去,看着陈氏恶狠狠道。 “他以为他是谁,老子我还没有死呢,定南侯府还轮不到他大声说话。等我死了,定南侯府也轮不到他……” 陈氏原本听到前面还没有什么,听到了后头定南侯说的话,当即变脸。 陈氏道:“那倒是,侯爷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定南侯一愣,正要说些什么。 陈氏已经退出一丈之远,直视定南侯嘲讽一笑:“侯爷自然是将那群下贱胚子生的庶子也算作在内,既如此瞧不上我为你生的嫡子,那不就是更瞧不上我,也瞧不上我所生的闺女吧?” 陈氏只有两个亲生孩子,一个燕南风,一个燕南歌。 定南侯原本还一脸不服,嘴唇扯了几扯后,就要叫嚣着争执,却在陈氏提到燕南歌时登然气势消褪一半。 定南侯道:“小畜生的事关太后娘娘什么事?别净说些有的没的……” 陈氏一把扯了定南侯的衣襟:“说罢,什么你死了后,这定南侯府也不是南风当家,你是准备让谁当家,也给我说说,好让我及时去瞧瞧……” 声音带了尖厉。 定南侯心里一跳,口上却道:“疯了,疯了……”使劲将陈氏一推,快步走出门。 “你头脑不清醒,我就不想和你说话……” 第197章 定南侯在外头转了一圈,末了,吩咐道:“准备马车……”等上了马车,属下心腹问定南侯要去哪里? 定南侯略一沉思道:“去浮翠院……” 他做了摄政候后,收了几房美妾,犹得他心的是下属大臣送的一位嫡女,样貌才华都是极为出色的,而且爱娇爱俏,深得定南侯喜欢。 因燕南歌警告,加上定南侯也怕定南侯夫人陈氏对那名心头好的美人下手,定南侯在外置办了一处宅子。宅子两进的,占地并不大,只是里头却是一应俱全不说,摆设与布置都十分奢华。 定南侯赶到浮翠院时,爱妾提前得了信,早早的迎了过来,自是温言软语,加上容颜娇媚,吐口如兰,定南侯只觉一扫胸中郁闷,早将定南侯夫人忘到脑后了。 夜里,等定南侯与爱妾一番恩爱缠绵后,两人清洗过后搂在一起说话。 定南侯自觉自己这位爱妾出身不一般,且言行举止也是极有见地的。加上在爱妾几句宽慰人心的话后,面对解语花般的爱妾,定南侯就将话含糊的说了几句。 他那爱妾悄悄转了眼珠,忽道:“平国公如今怎么忽然变个人似得?” 定南侯心里一愣,想说还不是因为那大夫十有八九是容粲,怕是他能猜得出,平国公孟良肖想了容粲一辈子,却如何看不出来。 只是这话,定南侯到底没有对爱妾说。 他将环在爱妾肩膀的手松了下来。 他那爱妾也道:“平国公毕竟是国公,侯爷也别与他置气……” 这话里分明是在提醒定南侯,平国公孟良到底有国公爵,自己只是一个候,即便那孟良如今态度大变,定南侯也是没法拿孟良如何的。 定南侯心里烦闷。他在朝廷里,如今皇帝是他年幼的外甥,什么都不懂,执政太后乃是他的亲女,素来也是听他的。他的日子宛若 皇帝一般,可终究还是差个名…… 若是…… 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的在定南侯心里冒出。 那爱妾也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别的大事,只以前在娘家也跟着父兄念过几年史书,倒是听过一句话,国主年幼怕是……” 话没有说话,定南侯立刻勃然大怒,怒斥了爱妾。 那爱妾悻悻然闭嘴,转瞬泪花涟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定南侯瞧了也心软下来,柔声道::“你到底年轻,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我凶你也是为你好……” 爱妾立马靠了过来。 软香温玉在怀,定南侯本来也不是很生气,拍了拍爱妾的背部。 爱妾又道:“我父亲今日派人来,说是离进京考核的时间快到了,想让侯爷安排一下,我父亲有事要和侯爷商量……” 定南侯心中一动,想多问两句,到底忍住,末了,只是“嗯”一声。 他那爱妾瞧在眼里,趁定南侯不注意,垂下的脸庞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平国公府。 尽管已是夜色深深,太夫人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太夫人正一脸阴沉的看着平国公孟良。 “说罢,你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夫不顾得罪定南侯府,究竟为何?” 平国公看了看太夫人的神色,面上闪过犹豫之色,却到底还是抿了抿嘴,并不答言。 平国公孟良这副沉默的样子让太夫人心头一跳,她嗤之以鼻的一笑:“行了,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难道我还不清楚你……” 平国公愕然的抬头看太夫人。 太夫人也投以眼神回望他,一副期待他回答的模样。 平国公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太夫人眼神黯淡了一些,也低下头沉默不语。 半晌,太夫人叹一口气:“良儿啊……” 自打平国公成年后,太夫人已经鲜少这么称呼他。平国公孟良觉得有 些陌生,同时太夫人这么称呼他,还让他有种不受控制的心尖上一颤。 只听太夫人已道:“是容粲吧?” 平国公瞪大了眼睛。 太夫人见他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沉默的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却是没有旁的话。 平国公愣住了。 太夫人却是已经喊姜嬷嬷:“回我进屋休息……” 说着话,太夫人打了个呵欠。 平国公见太夫人从椅子上起来,欲上前搀扶,太夫人却摆摆手,冲匆忙赶进来的姜嬷嬷摆摆手:“你扶我进去……” 平国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喊了声:“娘……” 太夫人并未回头,只淡淡道:“娘老了,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提点着你,你如今也大了,凡事自己拿主意就好……” 平国公愣住,举步上前。 姜嬷嬷冲平国公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前。 等太夫人由着姜嬷嬷搀扶着进了内室,外面徒留平国公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得到下人回报说平国公已经离开了太夫人的院落。 太夫人招来姜嬷嬷问话:“那女大夫可住在我们府上?” 姜嬷嬷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老奴不曾见,只问了府上的人得知国公爷待那大夫几乎言听计从……”她说完意识到说错了话,姜嬷嬷忙掩嘴。 太夫人摆了摆手,叹气:“ 罢了罢了,你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姜嬷嬷喃喃:“只那大夫却不假辞色,待国公爷颇有几分冷淡,府上的下人们都有些看不过……偏……” 剩下的话,姜嬷嬷没有说。平国公因为觉得他以往的心腹侍从待那女大夫不够尊敬,将那侍从直接调离了他身边,并说若有再犯,直接撵回庄子上去。 姜嬷嬷说完,小心翼翼的打量太夫人。姜嬷嬷心里清楚,尽管她话没有说完,但是太夫人心里明镜 一般,肯定是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太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冤孽,冤孽……” 声音里满是无奈与苍老。 姜嬷嬷心中一跳,她在这国公府赖以生存的就是太夫人,还准备指着太夫人将世子之位传给她的亲外甥。 是的,几乎很多人都要忘了,平国公府里那个因得罪了当朝皇子被报假死,其实藏在外地求学的平国公府大公子是她嫡亲的外甥。 太夫人看了一眼走神的姜嬷嬷,忽然眼神冰冷:“李氏如今已病入膏肓,你也收手吧!” 姜嬷嬷手脚一颤,身子都止不住发抖。 太夫人“哼”了一声:“也怪我当时糊涂,没有想到那一层……你却隐瞒我至今……” 言下之意,她等着她来给她坦白,偏生姜嬷嬷却选择一直隐瞒到底。 姜嬷嬷原本连肌肉都在颤抖的脸,这会更是彻底垮了下来,一时,泪如雨下…… 只听“扑通“一声响,姜嬷嬷已跪在了地上,身子浑身都在颤抖。 太夫人长长的叹口气,觉得胸口有些闷,打发丫鬟送姜嬷嬷回她自己屋。 小丫鬟们战战兢兢,不明白素来犹如太夫人耳眼的姜嬷嬷如何哭的这般凄惨。 太夫人已严厉喝道:“若是今晚的事传出去一个字,不乱是谁传的,你们都等着被割舌头吧……” 屋里侍候的人此时恨死了自己的一双腿,早知道就不该进来屋里。丫鬟们多半是府上的家生子,自然听说过别看太夫人如今看着慈眉善目的,镇日信佛理佛,而事实上却是个心硬之人,以前不少将多嘴的丫鬟婆子隔了舌头并当着那人的面,将舌头喂狗吃…… 众人忙要争先恐后的表白。 太夫人摆摆手,一脸疲惫。 等将姜嬷嬷拉出去后,太夫人由着丫鬟们伺候梳洗躺在床上,放下帐子,却是久久不曾睡。 等第二日 平国公孟良来给太夫人请安,就见太夫人一晚不见,竟然一脸老态且两眼之下泛黑。 平国公孟良颇有些不自在,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夫人摆摆手。 “坐下来,陪我吃顿饭吧!” 平国公松了一口气,忙应了下来。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吃的寂静无声。 饭毕,太夫人让平国公离开,说要去理佛。 平国公犹豫几番,最终只是一句:“母亲,注意身体,不要过分操劳……” 要是以往,太夫人听平国公这么说,肯定会趁机念叨平国公几句:“儿女懂事,为人父母的则轻松自在……”这样一番道理。 可这次,太夫人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冲平国公点点头:“去吧!” 平国公无奈,踟蹰了一会儿,见太夫人已在丫鬟的搀扶下去了佛堂,才离去。 之后,平国公又问了几名侍候的丫鬟,却也问不出什么,不过也得知姜嬷嬷病重躺在床上。 姜嬷嬷是太夫人多年的心腹,用一句左肩右膀来形容也是再恰当不过的。 平国公让人差了大夫好生为姜嬷嬷看病,又让开了库房送了药材给姜嬷嬷,这才作罢。 这之后,平国公出门办差,临走前交代手下,留意那女大夫的行藏。 这已经是近日来平国公吩咐的例行公事了。属下也见怪不怪。 不过一天过去了,平国公依旧没有收到一分关于那女大夫的消息。 平国公苦笑,却也愈发确定了那女大夫一定是容粲。 心里又有些期望,女大夫身边没有跟一个男子,依着当年安宁伯世子挚爱容粲的那份心思,断不可能不陪伴其左右。 那当年的安宁伯世子怕是真死了。 虽有些不应该,可平国公依旧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直到有下属忽然传来消息说:“平国公府来人说是李氏已到了弥留之际……” 第198章 平国公孟良当下整个人懵在原地,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有凉意从他脊背处丝丝缕缕爬上来,这让他禁不住几乎要打冷颤。 属下见平国公半晌没有动弹,犹豫着抬头,不想一眼看到平国公孟良额头上竟然身处层层细密的汗珠,更看到平国公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让属下吓了一跳。 好在平国公孟良抖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冷汗,厉声吩咐:“快备马车……”表情更是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属下倒是一惊,想起私下流言,平国公素来念念不忘的是当年的容粲,其妻李氏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不过平国公如今的反应倒是和传闻不一样。 属下忙收了心思,一脸正色的办了。 平国公等不及马车来,就又改为备马,跨身上马风一般向平国公府方向冲去。 属下几人看的目瞪口呆。 却在临*平国公府大门时,平国公孟良回过头来交代一句:“去找那女大夫……” 属下匆匆应了跑了过去,转过头的时候,因觉得身后总有一道目光紧随,他猛然回头,却见平国公府内院的院墙那里忽然有一道绿影飘过。 那属下大惊,忙要回报,平国公此时却已经匆匆入了室内。 属下揉揉眼睛再细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更有人催:“快去找人啦……” 却说,李氏躺在床上,从大半年前,她开始感到渐渐体力不支,到了后来却是每日明明困得要流泪却到了夜里又能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一点点被驱散被点名,平国公府也为此请了御医到家,方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只依旧病情无起色,甚至说出了李氏已经油尽灯枯的感觉。 如今枯骨一般躺在床上的李氏,眼圈乌黑的盯着门。 陆妈妈不迭声的说:“已经让人通知国公爷了,说是国公爷听到消息骑马就奔了过来……” 李氏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妈妈忙拿帕子去服侍,却在收回帕子的时候不小心发现帕子上血迹斑斑。 陆妈妈鼻子一酸,几欲落泪,悄悄侧过头,再转回头已是一脸温柔,柔声劝李氏:“到底多年夫妻,国公爷心里是有夫人的, 夫人平素就是想太多的缘故……” 李氏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羞涩。 陆妈妈心中悲痛交加,一丝有了断肠之意,借口要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支使了小丫鬟过来侍候。 等陆妈妈一走,李氏忽的声若游丝道:“绿绮……” 那小丫鬟一愣,随之意识到早先被贬到外院做打扫的粗使丫鬟绿绮,不由道 :“夫人,可是要找绿绮过来?” 李氏微微点头。 那小丫鬟有些疑惑的出了门,不想绿绮正在外头鬼鬼祟祟的藏着。那小丫鬟当时心中就有些不好。 绿绮却已经猫着身子进了屋,更是不等小丫鬟说话,已经先出口打发了小丫鬟:“你去外头守着,夫人和我有话说……” 小丫鬟去看李氏,见李氏点头,欲言又止后微微离开了几步,却不敢走远。 屋内,绿绮已道:“夫人,奴婢都打听清楚了,那个女大夫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永昌候戚家的二小姐容粲,国公爷一直在找。刚刚奴婢爬在树上躲着也恰好看到国公爷吩咐人去寻找那女大夫……” 那小丫鬟有些不解,她是外头买来的,因胜在长相乖巧,一直被安排在屋里做个端茶倒水的活计,并不知道永昌侯府,也不曾听说过什么容粲…… 那小丫鬟正一脸迷蒙之色时,陆妈妈进来,当即给了那小丫鬟一耳光:“让你守在里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丫鬟哭哭啼啼要解释又被一大耳光子扇回去:“滚,丧气的东西……你爹娘老子死了,让你哭!” 屋内却是响起碎瓷声。 陆妈妈匆匆进屋,正看到绿绮猫着腰要往床底下藏。陆妈妈当机立断喊了一声:“来人……” 眼下,陆妈妈没有精力去管绿绮,慌忙去看躺在床上的李氏,李氏睁大眼睛…… 陆妈妈心里还长舒一口气。正欲问李氏,忽外头有人通报,国公爷来了。 陆妈妈登时热泪盈眶,回过头来,喃喃的冲李氏问一声:“国公爷来了,夫人……” 李氏却依旧瞪大了眼睛。 陆妈妈心里咯噔一下,不等她细想,平国公孟良已经大步到了眼前。 陆妈妈一行人要行礼。 平国公 孟良摆摆手,面上毫不掩饰全然焦急之色,问陆妈妈:“夫人怎么忽然这么严重?” 却是一语未了,平国公孟良忽然发出一声哀嚎:“婉宁……” 陆妈妈吓了一跳,忙回头。 绿绮却“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却是李氏已经死了。 平国公孟良大为悲切,忽的双手捂住脸,身子颤抖,竟自委顿在地。 陆妈妈瞧着平国公的样子,再也压抑不得,声嘶力竭的哀嚎,声音断断续续:“……夫人……国公爷心里不是没有你啊……” 绿绮苍白着脸趁机要溜走,却在转弯的空隙处被原先的小丫鬟来了一把:“你对夫人说了什么?” 绿绮用力挣脱。 那小丫鬟也使了横劲,忍着绿绮下口咬在她手背上的痛也死死不放手。 两人之间的举动到底引起了陆妈妈的怀疑,孟良看了一眼,无心处理,只交代下去:“全部关到牢房里,严加审讯……” 平国公说完这些将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守在屋内坐在李氏的床前,忽的低低问一声:“你肯定很恨我吧?我曾经很恨你,恨你毁了我和容粲的感情,恨你明明一副蛇蝎心肠,却总是要吃斋念佛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甚至于你说话的声音我也恨,你活着的本身就是我恨,如今你终于死了……我却忽觉得心里缺了一角……” 李氏去世的消息很快在平国公府传了出来,孟江枫与十娘最先踉跄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九娘、六娘…… 太夫人听到消息,手一抖,手中捻了很久的佛珠散落了一地,下人们吓了一跳,齐齐劝道:“老夫人节哀……” 太夫人并无言语,半晌只是问:“国公爷呢?” 在得知平国公孟良如今守在李氏房里时, 摆摆手让丫鬟服侍她进屋换了素净的衣服,良久才道:“人活着时不守在身边,人走了,倒是守着个死人,这男人啊……” 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平国公的心腹是在李氏死后一个时辰带着那女大夫匆匆而来,只是一入了平国公府大门,就被告知:“夫人已经走了……” 那心腹表情有些意外,回头去看那女 大夫,那女大夫已经不在了。 因孟河洛刚产子正坐月子的缘故,定南侯府得知李氏去死的消息并不曾声张,孟河洛的身份一直在定南侯府存疑,她一口咬定出生在平国公府,从不认识什么安宁伯府。 不过,这些在孟河洛有了身孕后,定南侯府到底不再追问。 如今李氏去死,孟河洛于情于理都要戴孝的。定南侯府商议后选择隐瞒,由定南侯世子等人去了平国公府吊孝。 期间,燕南风同平国公府说起,如何不曾请过当日那女大夫,并直问平国公,那女大夫可是昔日永昌候府的二小姐? 平国公孟良正值丧妻之痛,并无心可答。 定南侯世子无奈,只想着若是那大夫当真如父亲定南侯所料,身份乃是容粲,那么定然还会来看孟河洛。 燕南风吩咐了手下人,一有那女大夫的消息,立马告诉,却不知那女大夫自离开定南侯府后再寻找犹如大海捞针。 李氏丧事已过很长一段时间后,孟河洛才知道。听了消息,倒是垂下了眸一会儿,燕南风正以为孟河洛伤心要安慰,已见孟河洛又笑语盈盈的一张脸在同他们的儿子说话。 倒是孟江枫在李氏去世后,忽然洗心革面,一心一意上进起来了。 李氏的丧期刚出了百天没多久,就迎来了春节。平国公府上只除了陆妈妈、孟江枫及十娘外面有戚色,整个国公府上下与往年相比只是府中不能张灯结彩,穿戴也素了些外,别则并无区别。 以往太夫人早就夺了李氏的中馈之权,也因而李氏去后,平国公府的中馈大权依旧在太夫人手上,府上生活几乎并无大的改变。 及春节前,平国公上报朝廷,讲明长子还活着,这乃是当年他的长子因鲁莽将皇子扔进冰冷的池水里,引得先帝震怒。平国公府就将府上庶长子送出帝都远到江南书院,对外一律称长子忽得暴病去世。 如今,平国公孟良再度提起话茬,不免有欺负皇室微弱之感,更有对先帝欺瞒主上之意,不过平国公孟良一口咬定,乃是当年请示过先帝的,将长子送回江南驱赶出京城也是先帝的意思 。先帝早已归天,如今平国公无论怎么说,自然都是理。有御使不满,上书言平国公之过,被定南侯轻描淡写过去。 总之,这一年春节时,平国公府庶长子孟江河从白鹿书院归来,平国公府虽然碍于李氏丧期不曾大办,府中上下倒是喜气洋洋。更兼庶长子孟江河素来为人彬彬有礼,又深受太夫人喜欢,加上孟江河生母的亲娘就是姜嬷嬷,如今李氏已死,平国公府至今未曾上书立下世子。平国公府上的下人们待原本的二公子孟江枫态度就有些微妙。 十娘原本的婚事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如今李氏一死,十娘要为此守三年丧期,十娘子反而松了一口气,私下和陆妈妈说道:“我急什么,横竖前头还有六娘子,七娘子儿子都有了,我纵然再不济,终究还占了个嫡子,我亲哥哥就是嫡子。六娘子不过一个奴才生的罢了,先头孟姨娘还成天去奉承太夫人,不就是为了让六娘子攀上门好亲罢了,如今跟着我一起守孝吧……我到底比她还小了年岁……” 陆妈妈一反常态倒是没有出声。 十娘子倒也无所谓,抱怨完了后,又吃了些果子自悟屋里了。 平国公孟良在李氏过了百日后发了疯的去寻容粲,这事被安宁伯得知,安宁伯将自己关在书房几天不曾出来。 安宁伯夫人赶在年前将被休送完家庙的苏衡君接了回来。 苏衡君比起以往瘦了许多,脸色晦暗不明,比起保养精致的安宁伯夫人看着似乎还要老了些。 安宁伯夫人少不得垂泪,私下里和安宁伯商量,言明苏衡君在家庙里受苦,不如把苏衡君接回来。 安宁伯本就心烦,闻言,只说,若是定南侯怪罪起来,安宁伯夫人可承受的住。 如家定南侯可不是当年的候府,更何况,安宁伯府这些年日渐落魄,连带的安宁伯府的下人们出门都在帝都权贵仆妇面前带了一股子瑟缩气。 安宁伯夫人又只是垂泪,回去和苏衡君说了安宁伯府的难处,让苏衡君自个想开,过几年定南侯府气焰下去了,安宁伯府多出点嫁妆而已,再为苏衡君寻门好亲罢了。 第199章 苏衡君听了安宁伯夫人一番又是哭又是劝的话,如同无物,目光也有些晦暗不明,瞧着就是一层灰扑扑的死气。 安宁伯夫人心中大悲,心里更是将苏衡芜恨了个彻底,只是想着如今不敢开罪定南侯府,终究忍住不发。安宁伯夫人更觉满嘴苦涩,搂着女儿苏衡君纵情肆意的流了半天眼泪,苏衡君却是无动于衷。 等安宁伯夫人哭了够,苏衡君忽然开问:“我还能再嫁人?” 安宁伯夫人哭了半天劝了半天,如今终于等得苏衡君开口,倒是喜气洋洋,忙道:“如何不能嫁人?自然是嫁的,咱们家又不指望贞节牌坊,你更是娘亲生的女儿……” 苏衡君悠悠叹气:“只怕我要嫁的人你也不同意……” 安宁伯夫人心中起疑,忙追问,苏衡君却是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任凭安宁伯夫人如何追问,却是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安宁伯夫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又害怕追问急了,适得其反。回过头来,安宁伯夫人寻了日常侍候苏衡君的丫鬟婆子们,威逼利诱了一番,问出苏衡君老老实实的在家庙里待着,并无异常。 安宁伯夫人夜里和安宁伯说起,安宁伯一脸晦气:“怕是那小贱人又在想那个常逸玉……” 安宁伯夫人登时不说话了,脸色青紫,动了真气。她既气安宁伯的语气,竟然骂苏衡君是小贱人,又想起苏衡君身旁的许妈妈承认当初将苏衡芜灌了药的事情,安宁伯当即在接苏衡君回来当天就抽了苏衡君几鞭子,若不是安宁伯夫人自己当时以死相护,苏衡君的一条小命都要断了。如今这都过去了快一年了,定南侯府家都添丁了,如今看来,最可怜的无过于是苏衡君,反倒是安宁伯还如此说落苏衡君,再联想外面的传闻,说当年戚家二小姐没有死,并且出入京城的消息,安宁伯愣是将自己关进书房几天。 安宁伯夫人触动起心中暗藏的旧事,夜色里两人并未点灯,安宁伯夫人眼睛里投射出怨恨的眼光来。 安宁伯浑然无所觉,只道:“且不说那常逸玉出身低贱下九流,本就配不上衡君,偏生那常逸玉还玷污了衡君的清白,我早将他打个半死扔在乱坟岗处喂野狗与狼了,如今只怕连骨头渣都没有了,你去告诉苏衡君,让她趁早死了那条心。我就是将她配个乞丐,也不会便宜那常逸玉……” 安宁伯夫人低声应了,心里 想着明日要好生去问问苏衡君。若真是为安宁伯说破心事,别说安宁伯不同意,就是她,除非苏衡君再不认她这个娘。 安宁伯夫妇,一夜无话。好不容易到了第二日,安宁伯夫人一早去寻了苏衡君,几番试探后,见苏衡君始终不开腔,于是直截了当问苏衡君是不是对常逸玉还没有死心。 不想,苏衡君刹那间,眼睛中有火苗点亮一般,原本晦涩不明的面孔也有了神彩一般。 安宁伯夫人瞧了,登时气从心中来,再忍不住给了苏衡君一耳光。 刚打完,安宁伯夫人瞧着苏衡君面上五个血红的指印,心里立马就后悔了。 谁料,苏衡君竟然如同无事一般,浑然不觉脸上的疼痛,急切的站起来:“是不是逸玉根本没有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娘!” 安宁伯夫人气急反笑,这么久了,她无论怎么好言好语,温柔相待都换不来苏衡君一声娘,如今为了那个败坏了苏衡君贞洁的常逸玉倒是主动喊了她娘。看看,这就是她养的好闺女啊! 安宁伯夫人退后两步,苏衡君忙上前抓住安宁伯夫人的衣摆,继续追问,被安宁伯夫人狠狠往后头扯去。 安宁伯夫人道:“那常逸玉有什么好?一个下九流不说,没父没母,又勾yin主家小姐,若不是你跟他有了首尾,娘又何苦败坏阴德,出此下计,让那苏衡芜替了你,咱们安宁伯府又为何如今在定南侯府面前抬不起头……” 苏衡君抿紧了嘴,不发一言。 安宁伯夫人心中有气,愤恨道:“常逸玉早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你想跟他做夫妻,地底下去吧……” 说完,安宁伯夫人甩袖离去,只到底是她腹中掉下来的骨肉,纵然对苏衡君失望至此,安宁伯夫人仍心中有些为刚刚说让苏衡君想同常逸玉在一起的话而后悔,万一那个一根筋的真寻了短见。 到底,安宁伯夫人失望心中还有气。左右考量一番,安宁伯夫人寻了心腹丫鬟传了话过去,好生看好了大小姐,若是苏衡君有个好歹,谁也别想全须全尾的活着。 交代了下去后,安宁伯夫人就去理家事了。 临近春节事多,安宁伯夫人不得闲,只是始终觉得有些心神恍惚。恰因有些口渴,接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水,不想竟手一抖,茶水溅落一地。 安宁伯夫人更是眼皮跳的厉害,这时侯有下人哭哭啼啼来传话。 “大小姐大小姐咬 舌自尽了……” 安宁伯夫人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此眩晕过去,只听她身旁的心腹嬷嬷比起安宁伯夫人还要镇静些,闻言,沉声询问几句。 那传话的人又哭哭啼啼断续道:“幸亏发现的早,如今大小姐被救了下来,只是面无血色,且始终落泪……” 安宁伯夫人身旁的心腹嬷嬷适才提到胸口的一口气总算落了下来,恨恨瞪了两眼那传话的人,问清姓名好日后算账。 安宁伯夫人已经一路喊着“心肝”跑去看了苏衡君。 苏衡君躺在床上,嘴唇都破了,流着血。面色苍白的厉害,眼睛又红又肿。 安宁伯夫人悲从心来,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抱着苏衡君哭了起来。 倒是安宁伯身旁的心腹嬷嬷还算镇静,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传大夫的传大夫,回报伯爷的回报伯爷,烧热水的,打扫的…… 安宁伯赶来的时候,正听到安宁伯夫人说:“傻孩子啊,你要去了,你让娘还怎么活?你快睁开眼看娘一眼。娘都问清楚了,那常逸玉没有死,他是被扔在了乱坟岗里,可后来被救了出来……你以为爹娘当真铁石心肠,当日那常逸玉玷污了你清白,你爹前去拿他,他至死都是一句是被你害的……说是上了你的当,并口口声声不爱你一分一毫,你爹实在咽不下那一口气,才出此下策的啊……” 安宁伯气得瞪直了眼睛,张口就吼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却私自损伤,因为那害了你一辈子的无赖下九流就要自裁,你个畜生!” 安宁伯夫人红了眼,闻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朝着安宁伯扑了上来:“她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伯爷就是有天大的气,也要等着她能活过来再骂啊……”双手更是忍不住捶打着安宁伯前胸。 安宁伯一声长叹,却是别开头去。 安宁伯夫人的心腹嬷嬷见状小心翼翼的将安宁伯夫人拉了过去,低声耳语:“大小姐也是伯爷的亲骨血,伯爷如何不心疼的?”又暗中冲安宁伯夫人使眼色。 安宁伯夫人这才停了手,又去仔细瞧安宁伯的脸色,见安宁伯眼眶都红红的,安宁伯夫人面上不由有些讪讪。 这时候大夫已经请了过来。 来的大夫是从宫中已经致仕的老太医,安宁伯府如今深深为定南侯厌恶,朝廷上下甚至后宫都有定南侯把持。 如今,苏衡君病重,别说安宁伯府识趣的没有派人去请宫中太医,就是真去 请了,怕也只得当今太后燕南歌一句,“苏衡君这种祸害,死了也罢!” 安宁伯讪讪的咳了一声,早有丫鬟识趣的递上了帕子。安宁伯夫人亲自接过,为安宁伯擦了擦脸,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 等大夫诊治结束后,二人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大夫道:“大小姐眼下性命虽已无大碍……”话音刚落,安宁伯夫人面有明显喜色。就是安宁伯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大夫又道:“只是到底大小姐的身子虚弱的厉害,究其原因无外乎于大小姐郁结于心……”苏衡君被定南侯府退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且之后,苏衡君被一直送往庙里,帝都豪门的内帷之事素来是帝都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苏衡君的事更是私下广为流传,版本甚多,其中最一致通过的就是,安宁伯府大小姐苏衡君定然是不洁之身,不然也不会找人替嫁…… 大夫自然也是听过些传闻的,因怕安宁伯与安宁伯夫人尴尬,只略提一句并不多言。 等那大夫开了方子,安宁伯差人奉上丰厚诊金,又由安宁伯本人亲自相送。 安宁伯的其他子女也一一要来探病,都被安宁伯夫人以苏衡君要静养身体为由婉拒了。 一直到了快夜里,苏衡君方悠悠醒了过来。 苏衡君一睁开眼就看到安宁伯夫人守在床边,丫鬟们争先恐后的端茶倒水又有人去外头传话。 安宁伯夫人咋然看到苏衡君醒来,不顾敖红的双眼,登时鼻子一酸,声音都透着哽咽:“衡君,你可醒了……” 苏衡君瞧了一眼安宁伯夫人,并不言语。 安宁伯夫人身旁的心腹嬷嬷有些不满苏衡君的冷淡,抿了抿嘴殷切的喊了一声:“大小姐……”之后就冲安宁伯夫人道:“我去派人将请大夫再过去瞧瞧……” 安宁伯夫人也正有体己话要和苏衡君单独说,闻言不由点点头:“去吧!” 一时,等安宁伯夫人亲手喂了苏衡君水后,她屏退众人将苏衡君揽在怀里,劫后余生般的语气:“你这是要娘的命啊,你若有个三场好歹,娘也不必活了。你是娘的亲生骨肉,娘十月怀胎一脚踏进鬼门关里费力将你生下来,你如何这般狠心?” 苏衡君依旧不言语。 安宁伯夫人叹了口气,尽管心中难掩失望,到底不敢言语刺激苏衡君,只道:“你只管安心养病,旁的事自有娘为你做主,娘在一日,断不会让你受委 屈……” 苏衡君闻言,原本黯淡呆滞的目光此时陡然明亮起来,声音里也带了激动:“娘,我昏迷时,听你说逸玉没死,可是真的?” 安宁伯夫人闻言,忍的差点咬破了嘴皮。 苏衡君却是不管这些,只道:“是娘亲口说的,有娘在一日,就不委屈女儿一日……” 安宁伯夫人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了几忍方没有伸出来甩苏衡君一耳光,良久才道:“逸玉确实是没死,只是如今娘也委实不知他在哪里?”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已经让苏衡君大为变样。 当下,苏衡君脸上简直回春一般,登时迸射出夺目光彩来,映衬的原本苍白发黄的皮肤也有了莹光。 安宁伯夫人目瞪口呆。 苏衡君已道:“他没死,我就是天涯海角也要去寻他。先时是我错了,我不该贪慕虚荣不知反抗,听从爹娘的话嫁给定南侯世子。要知道,定南侯世子虽然也是年轻才俊又家世显赫,到底却非我意中人……” 安宁伯夫人憋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苏衡君接着道:“既是逸玉活着,我这辈子就是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说罢,竟自顾自的起身…… 安宁伯夫人手都发抖,指着苏衡君:“你这正在养病,要去做什么?” 苏衡君眉目间竟是一派心满意足:“知逸玉没死,我的病已经好了多半。娘既然也说了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娘也就为女儿真心考虑一回吧,女儿这辈子就死心塌地要跟着常逸玉……” “砰”的一声,门被大打开着。 安宁伯从外头冲了进来,劈手给了苏衡君一耳光:“要去找她,就这样孑然一身出去吧!” 苏衡君喊了一声:“父亲!”捂着脸,苏衡君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十分清晰。 安宁伯黑着一张脸,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滚!” 声音大而充满厌恶。 安宁伯夫人见状忙要拉安宁伯:“你要如何?她刚刚才从鬼门关回来……” 安宁伯推了安宁伯夫人一把,骂骂咧咧:“自古慈母多败儿,她成今天这样子,还不是你的错!” 安宁伯夫人站起来就扑向安宁伯:“这些年,你眼里可真有我们母女,你当我不知道,你一直觊觎你的大嫂,我呸,你以为当初你大哥怎么死的,你怎么得来的伯爷的位,我不清楚……” 安宁伯夫人待还要说下去,安宁伯早已变脸,一个反身双手死死的扣住安宁伯夫人的脖颈。 第200章 眼见得安宁伯夫人差点要丧命,苏衡君心急之下操起一个花瓶兜头照着安宁伯头上砸去。一丝血迹从安宁伯头上流下来,安宁伯也顺势倒了下去。 安宁伯夫人大口喘着气,等终于能正常呼吸时,安宁伯夫人立马去探安宁伯鼻息,见安宁伯还有气,不由也松了口气。 苏衡君已吓得瑟瑟发抖。 安宁伯夫人本想责怪两声,话要脱口前,忽念起适才安宁伯死死的掐住她的脖颈,一副要她死的凶狠模样,不由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脖子。 安宁伯夫人改了口:“幸亏刚才你救了我……” 苏衡君身子还在抖。 外头安宁伯夫人的心腹嬷嬷已经近在门前,小声的询问安宁伯夫人。 安宁伯夫人瞧了一眼地上依旧在流血的安宁伯,心思快速闪动,良久安宁伯夫人叹口气,目光里带了决然之色。 “你父亲醒来,只怕不会罢休……”安宁伯夫人这话说安宁伯不会罢休已是客气话,事实上却是安宁伯何止不会罢休,想来她们母女性命都是问题。 苏衡君身子抖的更厉害,开口喊娘。 苏衡君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 这让安宁伯夫人想起小时候苏衡君也是这样,一受了委屈就是这种腔调。 安宁伯夫人快走两步将苏衡君抱在怀里:“娘只问你,那常逸玉并不爱你,你要去寻他,又谈何容易?而且,娘是女人,又是过来人,娘深知,一个丈夫若是不疼爱自己妻子,妻子一生定然过的辛苦……” 苏衡君含着泪摇头:“女儿不怕,女儿只知道,看不见他,没有他的信息,女儿过的生不如死……” 安宁伯夫人叹口气:“如我这般心狠的女人,难得竟然生出你这种痴情种,真乃上天报应。如今家里你已经是待不得,就是京城于你而言也危险,我今日和你父亲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从此之后再无任何虚情可应。你走吧 !” 苏衡君泪如雨下,紧紧的回搂着安宁伯夫人:“娘,适才他就要掐死你,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不如跟我一起走……” 安宁伯夫人推开苏衡君:“你快走,我马上要去喊大夫了……再晚点,被家里的庶子知道,你就走不掉了啊……” 安宁伯夫人说罢,将头上身上的金银珠宝都取下,又去苏衡君房中的柜子里按下机关,自取了一个檀木盒子,从里寻出银票。 “这是汇通的票号,全国可兑……你好生藏起来……”说着话,安宁伯夫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来,“你拿着,到城南三里坡破庙里见一坡脚道人,自有人送你出京城……” 苏衡君已是泪如雨下:“娘,你跟我一起走吧!”声音恳切。”我们在一处……” 安宁伯夫人摇摇头:“你兄弟你妹妹还年幼,我走不了……”顿了顿,不待苏衡君再说话,安宁伯夫人已经严肃道:“你听着,下面的话,你死死记在心里。” 苏衡君捂着嘴点头。 安宁伯夫人一字一句道:“你爹有个同父异母的嫡出大哥,你该称一声大伯。原本这安宁伯位置该是你大伯接替。他大哥也就是苏衡芜的亲生父亲,昔年永昌候府戚家二小姐的丈夫,他你大伯当年传出死讯其中有你父亲与你祖母的手笔,但我这些年暗中收集,你大伯没有死……他该被你父亲藏了起来,若是我还活着你不要声张,若是我和你弟妹出了事,你去找容粲,对,就是容粲,她还活着……” 苏衡君整个人已经懵了,脸色苍白,有些不可置信问道:“苏衡芜的娘还活着?娘还让我去找她……”听说昔年永昌候府的二小姐虽行事有侠义之风,但她可是害了容粲的亲女儿,如今接替她成为定南侯世子夫人的那个女的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反正苏衡君与安宁伯夫人都确定那绝对不是以前的苏衡 芜! 安宁伯夫人额头已经拧成一道眉,见苏衡君的模样,心里叹气,却催促道:“成了,你快去吧!如果我和你弟妹出了事,你只需记住能害死我们的只有你爹爹,能替我们报仇的反而只有容粲……你快走!” 苏衡君嘴张的大大,她虽然适才拿了花瓶照着安宁伯头上砸了去,但究竟论起来,苏衡君却是内心里依旧拿安宁伯当自己至亲,因而听到安宁伯夫人说安宁伯会手刃他们的可能,苏衡君只觉得惊恐。 安宁伯夫人瞟了一眼苏衡君,待再要吩咐,不曾想外头已传来安宁伯夫人的心腹嬷嬷的声音:“二爷,二姨娘你们怎么来了?” 外头随之响起了一个又娇又柔的声音:“夫人,我们听说大小姐病了,特地过来看看,还有衡成有事要找伯爷商量,下人说伯爷在大小姐这里……”说着竟自喊了起来,“伯爷……” 安宁伯夫人气得手发抖,脸色却愈加苍白,又望了一眼地上还在血流不止的安宁伯,忽的指了指后头的窗户,“趁着没人发现,快走快走!” 苏衡君面有难以抉择之意,外头却又想起了安宁伯府庶出子弟的声音,当下咬了咬唇,跳窗走了。 安宁伯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眼神已是无悲无喜,走上前开了外头大门,自上到下瞄了两眼府上姨娘与庶子。 二人忙请安,却又急冲冲的抬头往里头望去。 安宁伯夫人慢条斯理道:“伯爷不小心摔了一脚,去请大夫来吧……”说罢,指了指心腹嬷嬷,“扶我回房吧……” 容粲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又确实亲眼瞧见孟河洛如今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吩咐了安**去定南侯府的人好生保护孟河洛与其子的安全,就准备起身回燕地。 燕地虽在历代燕王治理下,已渐渐繁华起来,但比起帝都多年积蓄依旧是有距离。不仅如此,容粲近来乔装 出行到各地民间游历,虽看到百姓们不堪忍受苛捐杂税,却还是一心一意盼着太平,这让容粲心里有些复杂。 孟良苦苦寻了容粲一场,总归芳影难觅。 却不想,下面人回报,定南侯世子燕南风也在暗地寻觅容粲,不仅如此,还在打听世上可另有苏衡芜? 容粲犹豫片刻,喊了人约见定南侯世子。 定南侯世子不知是试探还是乖巧,上来就对着已经乔装打扮成大夫的容粲行礼:“岳母!” 容粲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笑,静待定南侯世子下文。 定南侯世子自己介绍了自己一篇,这些对容粲来说并不新鲜。 容粲微微皱了眉。 燕南风已感觉到容粲不耐烦了,直奔主题:“岳母可是有两个女儿?” 容粲心中微动,面上波澜不惊。 燕南风瞧着,倒有些说不准。 燕南风与容粲两人彼此都不说话,气氛一时十分沉默。桑梓远远的瞧见,也只是微不可及的低低叹一口气,远远的躲在一边。 时节已近春节,正是隆冬腊月,一阵冷风吹来,掉光了树叶的枯枝在风中被吹得瑟瑟作响,更添几分萧瑟之气。 天,却是冷了。 容粲等了一会儿,见燕南风始终盯着她的双眼瞧,只得开口:“世子幼子,怕是在家等世子急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正焦急张望的定南侯家家仆,“说不得正有急事找,世子还是快回去吧……” 说罢,容粲转身离开。 燕南风提步欲追,却是桑梓挡在了他面前。 到底因对方是容粲,论来,实是燕南风的岳母,燕南风不敢造次,只得悻悻,却又忍不住张口问容粲:“岳母可是有两个女儿?” 容粲却是脚步不顿,仿佛根本不曾听到燕南风的声音一般。 燕南风却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只因他捕捉到了桑梓在听闻燕南风喊出的那句话时,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愕。而燕南风 也看得出,眼前这并不年轻的嬷嬷定然是容粲身边的老人。听闻容粲此人颇为念旧,对于追随忠诚她的人从来都是大包大揽,眼前这人想也是容粲身旁的得用之人。 当下,燕南风冲着容粲离开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心中滋味复杂的转回身去。 桑梓见燕南风没有闹就离去,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等了一会儿,见燕南风已经走远,确定不再会折回来烦扰容粲时,桑梓才心有余悸的离开。 容粲见桑梓回来,当机立断道:“我们收拾东西连夜出发……”因了救孟河洛一事,容粲自知除了定南侯,平国公甚至如今看来定南侯世子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如今京城正是乌七八糟,乱作一团的时候,容粲不想越来越多的故人前来。 桑梓忍下了问容粲关于燕南风为何会知道两位姑娘的事,虽他是试探的语气,不过既然开口询问,想来是早有所觉。 只是,不知道定南侯世子是如何得知的? 等桑梓再抬头,容粲已经走远了。 却说燕南风心事重重的走出去,他的侍从立马走了上来,一脸焦急。 燕南风看了那侍卫一眼:“还让我主动问你才说?” 那侍卫忙道:“属下知罪!”又急急道,“是世子夫人派人来到处寻世子,说是小公子身子不大好……” 燕南风一听,面上显了焦急之色,犹豫了一下,一边上马,一边让人去容粲这里通报一声,也是担心他儿子有个好歹,好有容粲这样的大医照看,方无危险。 只是不等燕南风快马加鞭到家,先头派去给容粲那里报信的人也回来了,说是只是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燕南风反复在心里品了这三个字,也捉摸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心中牵挂幼子,等进了屋,瞧见幼子面色**,哭啼不止,而孟河洛亲自将幼子抱在怀里。 燕南风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愧疚来。 第201章 小小的孩子**一团,不比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如今长开了一点,颇有点粉雕玉琢的味,似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哭声顿了一下。 孟河洛身旁的奶娘忙凑趣道:“瞧瞧,咱们小公子就是聪明,准是知道爹回来了,这不立马不哭了……” 说来也奇怪,这奶娘话音刚落地,那小小的孩子立马就不哭了,正费力的转着看燕南风。 燕南风被看的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一时有些呆住。 孟河洛嗔了燕南风一眼:“杵在那作甚?还不快过来抱下他?” 说完话,孟河洛挑了挑眼,颇有余韵。 燕南风心里却是猛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不知道那个她作这样动作时会是什么样子?” 一旁的奶娘刚又要说话,忽瞧见世子夫人眼里一闪而现的幽怨,待要细看,却又没了行踪,仿佛适才她所见乃是一场她眼花而已。 孟河洛已经抱着孩子走到了燕南风身旁,笑语盈盈,示意燕南风去抱孩子。 燕南风接过孩子,也不管孩子听不懂,逗弄着说了几句话。 一时,等孩子的喂奶时间到了,奶娘将孩子从燕南风手中接走去了厢房喂孩子,夫妻两人才说话。 燕南风问起孩子先前怎么病了?孟河洛答了,又说了些孩子在家里的趣事。 说完了孩子,两人就有些沉默。 燕南风每当这时候就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仿佛缺了什么。而孟河洛也只能暗暗焦急,并且无人的时候,一个人想着那可能存在过的真正的苏衡芜。 孟河洛心里有些滋味复杂,她在得知自己并非平国公孟良的女儿时,只觉得天地之间有着孤身一人的感觉,无限悲凉,待隐隐约约猜测出世上还有一个孪生姐妹时,得知她极大可能已经凶多吉少,这让孟河洛有些难过。然而后来看清燕南风心中那人实是她那孪生姐妹,而自己与苏衡君比起来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唯一 可说的是就是自己是无辜的,一个美丽而可笑的误会,而苏衡君却是蓄谋已久的。孟河洛心中就有了另一个想法,这想法让她害怕,因为她常常在想,要是真的苏衡芜死了就好了。 说来,无论是她孟河洛还是真的苏衡芜其实以前都不曾在世人面前出现过,第一次暴露在外面是苏衡芜,恰巧让燕南风与公主府的顾中冷瞧见,第二次论来却是苏衡芜与孟河洛的共同体,如何说呢,孟河洛至今都觉得稀奇,她当年病了一场,醒来却是为常逸玉所救,而常逸玉口口声声的却是苏衡芜,她一开始以为不过南柯一梦,后来却发现原来在她自以为做梦的那段时间,平国公府里的那位“孟河洛”却在奔赴公主府宴会上时,说自己名字是苏衡芜。从此她嫁到了定南候府,依旧盯着“苏衡芜”的名,孟良告诉她,那是因为她本来就该姓苏。至于安宁伯府与定南侯府的疑惑,她不开口,别人就算有怀疑,加上原本那个苏衡芜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当真不见了。 只是,在与燕南风相处中,燕南风有时候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疑惑与夹杂着失望的情绪,却是深深地刺伤了孟河洛。 也由此,孟河洛觉得假如世上真的有那个“苏衡芜”存在,但愿她也只是曾经存在过,如今再也不存在了。 入了夜,燕南风习惯性的要去书房睡觉,却被孟河洛从后抱住了腰。 身后的软玉温香在怀,且因生产过的缘故,孟河洛比起从前更添丰韵。燕南风打从孟河洛确认有身孕前,就不曾再夫妻燕好过。如今猛然被孟河洛这么一抱,燕南风身子不由一僵,他声音很是温柔:“你也很累了,早点休息……” 孟河洛只觉得鼻子一涩,险些要落下泪来,她低下头抿了抿唇,努力向上扯了扯嘴角,这让她看起来又恢复了先前一贯的温柔表情。 “世子爷,难 道不想我吗?” 声音甜腻,吐着令人心醉的芬芳。 燕南风却闭了闭眼,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终是掰开孟河洛的手,轻声道:“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 孟河洛瞬间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掉入深渊。她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挽留燕南风。 她道:“事情总要一点点做,如此良辰美景……”剩下的“岂能辜负”四个字却未来得及吐出。 却见燕南风已经出了门。 看上去,燕南风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刚要进门请示是不是要备下香汤沐浴更衣的珍珠入了门,见了燕南风走的飞快,好似后头火赶着一般,不觉低下头,若有所思。 孟河洛瞧见珍珠进来,脸色猛然涨红,随即又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珍珠吓了一跳,忙上来:“七娘子……” 珍珠当初跟随孟河洛从平国公府陪嫁到定南侯府,虽说每月领着一等丫鬟的五两银子,但却没有后头平国公府新买来的二等丫鬟更得孟河洛重用。 珍珠也觉得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只是已经撞上了,退也不是。 因见孟河洛面色凄苦,珍珠又目睹适才燕南风那般落荒而逃的急着离开。她是跟着陪嫁到定南侯府的,虽说如今已经不得孟河洛重用,但到底珍珠跟着李妈妈一行还是习惯性关注世子爷晚上宿哪里呢。 珍珠跟李妈妈都是平国公府出来的旧人。李妈妈如今已经得世子夫人重用,而李妈妈素来待珍珠也不错,半个女儿一般,说话并不刻意瞒珍珠。 珍珠就清楚,前几日,李妈妈还劝世子夫人:“世子爷是个难得的,顾忌世子夫人怀有身孕,并不急se不说,妈妈观察着就算侯爷跟夫人给世子安排了侍候的人,也不曾见世子动过她们,听说有两个还是太后打宫里赏赐下来的,身段与脸蛋也是极为难得……饶是此,世子爷毅能做到如此 ,可见世子爷是个长情的……只是,世子爷到底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能一味压抑的厉害了……世子爷顾忌世子夫人身体,其实世子夫人休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侍候世子爷了,至于小公子总是有乳娘还有我们这些人看着的,世子夫人将世子爷侍候好方是正事……” 珍珠恨不得将头低到地板下。 孟河洛却忽然随手操起一个茶杯往珍珠头上砸去:“滚!给我滚!快滚!” 那茶是先时孟河洛听说燕南风快回来时让人沏好的,燕南风喜欢喝热茶,加上燕南风走的着急,那茶水如今还滚躺着呢…… 珍珠“唉哟”一声,捂住了额头。 孟河洛心烦,皱着眉头,摆摆手:“还不滚!” 珍珠本也觉得委屈,却珍珠捂着头出去时,正碰上李妈妈。李妈妈素来待珍珠半个闺女一般,因见从珍珠捂着头的那只手的手心里渗出血来,当即白了脸,慌忙跑上前询问:“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流血了?” 珍珠本也觉得委屈,却是主子心意不顺打下人,下人却不能抱怨的。因而当下珍珠哽咽着喊了一声“李妈妈” 略带哭腔的声音,让李妈妈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李妈妈也不蠢,但见珍珠红了眼眶却也不说话,心中明了,怕是珍珠得了世子夫人的一顿好说。 李妈妈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找了一名小丫鬟亲自护送了珍珠回去,又让人去府上药房里抓了药回来。 等吩咐好了这一切,李妈妈这才转回身折回正房。 正房里孟河洛正伏在床上压抑的抽泣。 李妈妈原本还有心问一问珍珠的事,替珍珠说几句好话,见了孟河洛如此,什么话倒也不好问了。若论亲近还是关系要害,自然是李妈妈同孟河洛更亲近点。 孟河洛哭,李妈妈并没有立即上去劝说,只将屋外候着准备随时进屋侍候的人打发了,并严令不 得将世子夫人正房里的事说出去,不然就等着被人牙子领走。 这之后,李妈妈准备好了热水帕子以及让厨房准备好的煮鸡蛋。 孟河洛哭了一会儿,却还没有停止的架势。 念着孟河洛刚生产没有多久,李妈妈怕孟河洛哭坏了眼睛,想了想上前劝了两句。 孟河洛抽噎的更是厉害:“连妈妈都知道的道理,如何世子却不知,他这般无情……我就知道他心里那人不是我……”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李妈妈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关于孟河洛的身份,定南侯府上不是没有私下传过。 李妈妈心里起了疑惑,手不禁都有些发抖,到底她是老人了,很快稳住了情绪,声音温柔道:“七娘子别乱说,世子爷连个妾室都没有,这在公侯子弟中是多么难得,七娘子又一举得男,七娘子是大有福气的……咱们小公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长大了肯定了不得的前程等着……” 孟河洛原本还在抽噎,忽听李妈妈提起儿子,哭声停顿了一下。 李妈妈心里松了一口气,加上提前让人给奶娘通了话,让她等会带小公子过来,只说小公子想母亲就是了。 李妈妈继续劝说着,眼神却不时飘向门外。 先头,孟河洛将奶娘等人都打发了出去。 好在,奶娘来的并不晚。 乳娘手里抱着小公子,小公子如今比起刚出生时,已经长开了来,兴许是母子天性,小公子看见孟河洛就喜笑颜开,口里喊着别人谁也听不懂,当娘的却觉得无比动听的“咿呀”的音节。 李妈妈看了一眼乳娘。 乳娘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公子离开世子夫人的屋子就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也不好好**,总是哭。奴婢没用,想着往常也只有世子夫人在,小公子才好好**,这就抱了小公子前来。果然,小公子一踏进门,看到世子夫人,这就不哭了……” 第202章 乳娘待还要说,不曾想一抬头正瞧见李妈妈正在给她使眼色,这一仔细看方瞧见世子夫人孟河洛正泪睫于盈。 乳娘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止住了话头,低下了头。李妈妈就挥挥手冲乳娘道:“你去外头找地方歇歇吧,等需要你时再唤你进来……” 虽说不是孟河洛的吩咐,但对于乳娘而言,李妈妈身为世子夫人孟河洛的心腹,她的话自然也是要听的。 当下,乳娘默默退了出去,不想路上听到有小丫鬟悄声议论:“珍珠被世子夫人砸了,说来还是世子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另一个小丫鬟则低声道:“还能为什么?珍珠本身生的颇有姿色,世子爷又是人中龙凤,世子爷前脚出门,后脚珍珠被砸,就是傻子也明白,定是珍珠不安分,想趁世子夫人新生产之际爬了世子爷的床……” 原先开口说话的丫鬟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我说呢,咱们世子夫人素来好性,说话柔柔软软的,听说连个蚂蚁也是舍不得踩的大善人……” 对面的就立马接道:“可不是,也不看看,咱们都什么出身,就是攀上去又能怎样……” 眼看两人越说越不堪,乳娘也认出这两人是 正院里的三等丫鬟。因珍珠在世子夫人面前并不得脸,乳娘和珍珠也并不熟悉,不过珍珠无论如何,毕竟还领着一等丫鬟的分例,无论跟随世子夫人的年岁资历还是地位,那都原不该是教两个三等小丫鬟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更何况……世子爷为何走,她也隐约猜到一些,实和珍珠无碍。 乳娘见那两名小丫鬟越说越不堪,怕到时候在府上传开了,留言害死人,珍珠是彻底没脸做人了。 还是个年岁轻的小姑娘,一辈子长着呢。 乳娘当下咳嗽一声。 两名小丫鬟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瞧四周,见是乳娘,不由都面有讪讪。原先正说的起劲的那名小丫鬟更是主动上前问好。 世子与世子夫人如今只得一小公子,整个定南侯府得主子们都将小公子看的如珍似宝,连带的侍候小公子的乳娘在定南侯府中地位也大涨。 乳娘与她们寒暄两句,借故离开了。 留下两名小丫鬟在那面面相觑,目光里都有些慌张。 末了,其中一名咬着牙道:“在咱们面前充什么大头,叫个酒鬼男人没用,才生下自己的孩子在家里喝稀粥,留着奶来喂咱们小公子……一样下贱,谁还比谁高贵不 成?” 话是这么说,两人总是小声嘀咕几句离开了。 却说李妈妈打发走乳娘后,陪着孟河洛逗了一下小公子。小孩子小,正是吃吃睡睡的年纪,逗了一会儿又喂了一些温开水,小公子躺在孟河洛臂弯里就睡着了。 孟河洛将小公子抱到了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又左右审视了一会儿,才放下帐子。 李妈妈先是将小公子又一番夸了一遍:“和世子夫人小时候一般模样,乖巧漂亮,一看就是个好的……”眼光望着孟河洛,充满了温煦。 有爱的目光总是让人感受到如同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孟河洛先前因了定南侯世子燕南风的言行而一颗心恰如掉落到寒窟里,如今在李妈妈的目光与拍抚下心绪渐渐平静。 她从小由李妈妈一手带大的,名义上为主仆,实则却是母子般感情。至于孟河洛其实心中已经知道她生产当时救她的那名大夫就是亲娘容粲,她却觉得并无牵挂。 私下无人,孟河洛不必再装沉稳与坚强,一头扎进李妈妈的怀抱里无声的哭了起来。 李妈妈也感同身受般,红了眼眶。 一时,李妈妈觉察着孟河洛哭的差不离了,她起身寻了浸了热水的帕子来 喂孟河洛擦干眼泪,又重新服侍着孟河洛上了妆。 等这些都弄完后,两人方坐下来好好说话。 李妈妈道:“甭管怎样,七娘子总要记住,你是世子夫人,世子的正室,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又生下了定南侯府的嫡长孙,仅凭这一点,七娘子的地位在定南侯府就是稳稳的……” 李妈妈一番正室论后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了帐子那里:“小公子就是七娘子的福气啊,七娘子切莫不要想不开……如今侯爷已经位极人臣,再往后……” 她说话停顿住不再说下去…… 孟河洛一愣,半晌才道:“妈妈的意思?” 李妈妈摇摇头:“我不过是个老妈妈。见识有限……” 这话再问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孟河洛性子谨慎,及时止住了话头。 等孟河洛一个人的时候,又不禁想起李妈妈的话。她入了定南侯府的门几乎就是整个孕期生产期,一心养胎育儿,对外界的事,孟河洛了解并不多,也没有旁人给她说。不过打她入了定南侯府的门倒是有一样明明白白的改变,那就是,以往对她并不怎么喜欢的平国公府的太夫人忽然对她热衷起来,不仅不时打发人来为她送东西, 还在棋哥满月礼时送上了不菲的礼物,听说是太夫人压箱底的。 孟河洛不傻,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以往还在平国公府时,李妈妈就曾对整日忧愁于不能出门,同时被六娘子十娘子夹击起来的她说过:“七娘子,也不必太过忧愁,你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将来必不会过得比六娘子、十娘子差……” 七娘子当时并不敢肯定。 尽管李妈妈一再强调,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只是关于那一段离奇的事情,七娘子却在犹豫几番后,最终瞒下了李妈妈。毕竟,她并不是真的那个人。 起初,孟河洛在忽然一朝被燕南风坐下夫妻之实时,愤怒羞愧更多的是忐忑,后来在清楚了燕南风的身份后,及平国公府太夫人乐见其成并一力促成的态度时,孟河洛忽然觉得嫁给燕南风也不差。毕竟,燕南风人生的很是俊朗,且出身谈吐都是极不凡的。 后来,他们成亲办的也算轰动,整个帝都都在议论她们曲折的同时,不乏豪门对先头的苏衡君大加鄙夷。 这本来与孟河洛都无关的,可孟河洛最终听到了一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最早从燕南风嘴里吐出来。 他唤她:“阿芜……” 第203章 燕王府内的小世子转眼已经五岁,长得精致讨喜,性格更是机灵可爱,燕王府上下无一不将这小世子捧在手上。 小世子有时候顽皮太过,把长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当看到小世子可怜巴巴认错的表情,别说苏衡芜了,就连冷庭誉都下不去手惩罚他。 最严重的,就是把小家伙软禁在房里反省,而食物点心是一样不少的。每每冷庭誉惩罚小世子,苏衡芜都不会阻拦。她虽心疼自己的孩子,却也是知道不可太过溺爱。 初春,风和天朗,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日子。 冷庭誉带着苏衡芜去郊外踏青,旁边还有一个刚被从房里放出来的小世子。 小世子前几天爬上湖边的树,只为了看湖里自己在树上是何样子,一直随着他的嬷嬷丫鬟看到后,吓得差点没昏过去。 待冷庭誉知道后,又急又气,要把小世子关在房里反省几天。小世子委屈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期盼她能帮自己说说话。苏衡芜没理会小世子的撒娇,硬着心肠吩咐下人把小世子送到房里。 小世子知道自己做错了,惹了父亲母亲着急,闷闷不乐地在房里待了几天。出来后又去向冷庭誉和苏衡芜认错,黏黏糊糊地扒在他们怀里,生怕他们还在气。 直到冷庭誉说带他去踏青 ,才开心起来。 冷庭誉抱着苏衡芜坐在树荫下,旁边摆着精致的点心吃食,小世子在他们不远处放风筝,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和侍卫。 苏衡芜看到自己孩子满面笑容,靠在冷庭誉胸前,心里又温柔又满足,觉得人生也不过于此了。 想起孩子前几天爬树的事,她又想起,当初正是因为孟河洛爬树到墙外跟人起了争执,掉进湖里,她才有机会重生在平国公府。想到孟河洛,她不禁叹了口气,始终觉得自己有愧于孟河洛。 冷庭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脸,问:“怎么了?” 苏衡芜握上冷庭誉的手,轻轻地说道:“只是忽然想起了河洛……” 一听这话,冷庭誉亲了亲苏衡芜的脸颊,安慰道:“阿芜不必太为她担心了,消息说,她近年来过得越来越好了……” 冷庭誉当初看到苏衡芜对那个孟河洛如此在意,就暗中在定南侯府中安排了人,时不时递个消息出来。怕孟河洛在定南侯府中过得不好,出了什么事,引得他的阿芜伤心。 苏衡芜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冷庭誉见她脸上又挂起温柔的笑,不由得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苏衡芜又笑着窝进他怀里。 定南府中,燕南风和孟河洛的孩子也已经 十岁了。这孩子很懂事,从府中洗衣房的下人,到被请来授业的夫子,无一不夸赞。定南侯和定南侯夫人本就十分宠爱这长孙,没想到长孙长大后,性子好又聪明,给他们大大长了脸,心中就更高兴了,连带着对孟河洛也越来越好。 只是长孙都已经十岁了,第二个乖孙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定南侯夫人也有些遗憾。 自孟河洛进了侯府,定南侯夫人也送过人到自己儿子燕南风房里,但是燕南风碰都不碰她们,过了段时间把人打发出了府。 定南侯夫人见儿子如此,心下叹气,就不再给儿子送人。既然儿子不肯碰别的女人,那就再劝他和孟河洛生第二个孩子出来,只是被燕南风拒绝了:“何必再让洛洛 遭这罪。” 孟河洛却是知道,这么些年来,孩子出生后一年,燕南风都没有和她**事……后来……后来定南风怕伤到她又怕她遭罪,总是克制的,哪里这么好运就能有第二个孩子。 小公子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定南侯世子燕南风,她的母亲原是平国公府的七娘子孟河洛,如今是定南侯世子夫人。 他不知道别家孩子的父亲母亲如何,只知道幼时自己的父亲母亲相互之前客气有礼,在他面前是宠爱他的严父慈母。 他 从小聪明,五六岁时就看出母亲虽然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但隐隐有些郁色。旁人总是夸母亲温和善良,他却是知道,母亲是不开心的。 直到后来听一些嘴碎的下人说:“定南侯夫人又往世子房里塞人了,可惜了世子夫人……”他知道送进父亲房里的那些女人过段时间就会被父亲打发出府去,但心里还是会怨父亲,母亲是天下最和善最漂亮的女子,父亲怎么忍心让她伤心。 他今年已经十岁了,这些年来眼见着父亲母亲感情越来越好,父亲对母亲越来越温柔宠爱,他看着开心,可母亲却还是有心结的模样。 他不知道父亲母亲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难道是父亲不爱母亲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却还是有点疙瘩的。 有天他从书房告别夫子出来,路过府中亭子,看到母亲在亭中睡着了。听下人说母亲最近身子抱养,晚上也睡得不好,许是母亲太疲乏,这天天气又好,才会在亭子中睡过去。 下人见世子夫人睡着了,不敢叫醒她,夫人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但睡在这亭子里是会着凉的。 小公子刚要吩咐下人去取毯子来,就见父亲匆匆过来了。他轻轻地喊了声父亲,父亲只对他点点头。 他 看着父亲将母亲护在怀中,安安稳稳地将母亲抱起。父亲根本不在意他还在一旁,脸上似是有些无奈,轻轻地吻了吻母亲的额头。 一派温柔缱绻。 他目送父亲回去,直到再看不见背影。他心底的疙瘩已经完全消失,他想,父亲怎么会不爱母亲呢。 孟河洛一直以为燕南风心中还念着苏衡芜,心中不免抑郁,但燕南风又将她和孩子照顾得仔细,也没有纳妾,只能将心思藏起来。 直到有一天,燕南风不得不去与他人应酬,喝得醉醺醺的。孟河洛有下人帮扶着才将人放到床上。浸湿了帕子,孟河洛轻轻地为燕南风擦脸,听到燕南风口中在嘟囔着些什么。 她不敢去仔细听,怕像多年前一般,从他口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孟河洛的手突然被喝醉的男人抓住,她吓了一跳,见人连眼睛都没睁开。她轻轻地挣了挣手腕,被燕南风抓得更紧,嘴里的嘟囔声越发大了。 “洛洛……洛洛……” 孟河洛不由得一怔,心里又酸又胀。 是洛洛,不是阿芜。 直到一双手抚过她的脸,她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而燕南风还没清醒,双手却轻轻地帮她抚去泪水,带着醉意轻声安抚她:“不哭……洛洛不哭……我心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