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变炮灰?重生干翻系统夺命格》 第1章 死不瞑目 “快!快逃啊!” “城破了!皇城破了!” “东陵打进来了!” 山河倾覆,昔日繁华的庆京,此时马蹄声似雨,战鼓如雷,尸叠如山。 昔日宫规森严的宫廷内,此时宫娥内侍惊慌逃窜,更有胆大的趁乱搜刮着宫内的奇珍异宝,满目疮痍。 只有一处,跟外面的兵荒马乱不同。 玉琼殿偏居皇宫最北角,殿内窗棂半朽,檐下蛛网交织,几棵古树遮天蔽日,树下荒草丛生。 树下站着一青衫女子,女子脸庞几乎没一点血色,略微干枯的长发散在身后,衬得她身形愈发消瘦,不过双十年华,却满身沧桑和疲惫。 听见殿外的喧嚣,她古井无波的眼眸垂下,没有血色的唇角却微微勾起。 程九鸢看向手中玉佩,眸中多了几分柔情。 他应该快来了吧? 他手中有北齐边关的边防图,一切应该都很顺利。 她和亲北齐,受尽屈辱,为他取得北齐边防图,助他立下不世之功。 她和他,终于没了任何阻碍。 程九鸢勾唇而笑,笑声十分愉悦。 这是她和亲北齐这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笑着笑着,她突然就呼吸急促,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起身把玉佩珍而重之地挂在腰间,随后进了大殿。 环顾一周,她目光落在了模糊不清的那面铜镜上。 她捂着胸口,颤颤巍巍走到铜镜前坐下。 擦拭了铜镜上的一层尘垢,待看清铜镜里的脸,她微微蹙眉。 干枯苍白的双手攀上脸颊,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 她翻开匣子,找着脂粉。 她不能如此去见殿下。 “砰!” 正当程九鸢梳妆时,殿门被人暴力踹开。 “贱人!你敢背叛孤!” 随着一声厉喝,一个穿着铠甲、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进了大殿,他身后跟着同样浴血奋战后的将士。 这群人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似要饮其血啖其肉。 程九鸢手中木梳落地,身体本能的畏缩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了下去。 为首的男人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她,浑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戾气息。 程九鸢坐在妆镜前没动,她强装镇定。 她只能拖延时间,殿下来了,她就有救了。 “陛下,您……” 男人却不由得她再开口,大掌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猩红的眸子盯着她。 “程九鸢,孤当真是小瞧了你!你居然敢跟楚泽里应外合!” “冤……枉……”程九鸢被扼住咽喉,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冤枉?楚泽亲口说的,你还敢狡辩!” 程九鸢双眸瞬间一亮。 殿下说的? 殿下来了! 他终于来了! 这三年来,她受尽屈辱,他终于来接她归于故国了! 见她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悦,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她甩在地上。 程九鸢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哈哈哈,程九鸢,你在高兴些什么?你以为楚泽是来接你回去的?你以为你还跟他有以后?” 程九鸢猛然仰头:“为什么不能有以后,我助他拿下北齐……” “啪!”男人一个巴掌落在程九鸢脸上。 “贱人!”说罢拔出剑,步步逼近。 看着逼近的剑气,程九鸢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快!这里还有个宫殿,齐祯那狗皇帝肯定在里面!” 齐祯猛然回头,就见一群东陵将士闯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身金色流云铠甲犹如浑身淡淡金光萦绕,面若冠玉,正是东陵太子楚泽。 齐祯一把抓起程九鸢,把剑横在她脖子前。 “楚泽,再上前,我就杀了她!” 看到日夜挂心的故国人,程九鸢双眼泛泪。 “殿下……”一声‘殿下’,带着无尽委屈。 听见她的声音,楚泽温润的脸上表情未变,只是眼神略微复杂。 只一瞬,他便转开目光,冷声开口:“拿下齐祯人头者,连升三级,赏万金!” 声音温润,却又冰冷无情,程九鸢心头一痛。 “殿下!” 他怎么可以不顾她的安危? 他怎如此冷漠? 殿下莫不是嫌弃她? 她立刻开口:“殿下,臣女是清白之身,臣女……” 她自称臣女,因她从未将自己当成北齐贵妃。 “对不起,我不能娶一个和过亲的人,何况你还是敌国贵妃。” 程九鸢眼中的希冀被这句话撞得支离破碎,连同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和身。 此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程九鸢欲出口的话:“殿下,妹妹和亲北齐三年还是清白之身,可见对您用情至深啊。” 一女子自殿门外进来,女子面容清丽无双,一身银白铠甲,马尾高束。 东陵士兵自动让出一条道,女子走到与楚泽并肩。 楚泽微冷的面容瞬间软了下来。 “云歌,你怎么来了?” “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来的。” 楚泽牵起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看着那二人紧握的双手,程九鸢见到亲人和爱人的喜悦一瞬消散,如坠冰窟。 “你……你们……” “哈哈哈,程九鸢,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齐祯阴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他明白手中女人已经威胁不了楚泽,给了程九鸢一剑就想逃。 楚泽很快与他缠斗在一起,一直打到外殿。 程九鸢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倒在地上。 “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当年京都第一美人的风采?” 程九鸢恨恨地看向她唤了十几年姐姐的女子。 “你跟殿下……” “妹妹,你不要不甘心。你自出生,就占尽了世间最好的东西。家世、相貌、钱财,甚至是亲事,这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跟殿下会好好的,你安心上路吧。” 程九鸢声音嘶哑:“殿下不会如此狠心的!他说过,只要我帮他拿到边防图,他打败了北齐,就再也没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程云歌‘啧啧’摇头,叹息一声:“唉,你果然被我娘养得奇蠢无比,看看你如今这张脸,你觉得太子殿下能看上你什么?” 程九鸢顿觉锥心之痛,浑身抖如筛糠。 程云歌视线落在程九鸢腰间那块玉佩上,她突然奇怪地‘哎’了一声。 “哎?你不是心里只有殿下吗?戴着楚珩的玉佩干什么?” 程九鸢心神俱震,猛然低头看向玉佩。 这玉佩……是五皇子的? “嗐,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也要回家了,多说无益。” 程云歌拿着刀蹲下身子,继续自顾自道:“对不起了妹妹,只有夺了你的命格,拯救了女二,我才能完成任务回家。”说完准备挥刀。 “杀了我,我外祖父定不会再效忠楚泽!” 程云歌停下动作,眼含悲悯,突然叹了口气。 “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外祖父一家早在你和亲后,就生了反叛之心,全家除翁如意以外的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哎,那一地的血……”程云歌面色平静地吐出令人肝肠寸断的话语。 程九鸢目眦欲裂:“不!!不可能!!我上月还收到了舅舅的来信……” “那是翁如意仿的你舅舅的笔迹。” 程九鸢双眼被血丝填满,神情如颠如狂,疯了似的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都落到这般田地了,程云歌没必要骗她。 外祖本就是因为她跟楚泽的婚约,才成了楚泽的钱袋子。 她都和亲了,外祖自然不会继续当这个冤大头。 楚泽夺嫡又离不开银钱,肯定会对外祖父动手。 “楚泽!禽兽!!!禽兽!!” 她猛然看向程云歌,这个一向被百姓交口称赞的贵女典范,此时她的脸上还是那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可眼中分明带着得意和残忍。 “程云歌,你这个毒妇!你和楚泽,你们不得好死!!” 喊完这句话,程九鸢像是力气散尽。 “噗——”吐出一口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眼底一片死寂。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 是鸢儿认贼作母,识人不清,鸢儿该死啊! 她不甘啊! 好不甘啊…… 程云歌蹲下身,看着死不瞑目的程九鸢,又悲悯地叹了口气。 “唉,对不起了,下辈子别这么蠢了。” 程九鸢觉得是死前的幻觉,她竟听到程云歌口中发出两个不同的声音。 一个阴狠,一个带着些假慈悲,脸上的表情不停切换。 “我帮你夺了女主的气运,女主已死,你以后会顺风顺水一生,现在可以接手这具身体了。” “哈哈哈,程九鸢终于死了!只是可惜死的太轻松了!”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她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把她骨头拿去喂狗!” “何必呢?人已经死了。” “你放开!” 程云歌右手拿着刀,左手却在阻止刀靠近程九鸢。 最终,程云歌叹了一声。 “罢了,反正我的任务是拯救女二,任务完成了,我该回家了。统统,送我回家吧。” 程云歌身体抽搐了一下,等她再次抬头,脸上再无一丝悲悯,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狠戾。 她拿着刀,狞笑着慢慢逼近地上程九鸢,毫不犹豫地挥刀,一刀又一刀…… 第2章 魂归来兮 屋外华光冉冉,旭日彤彤。 室内檀香袅袅,帘幔重重。 榻上的女子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一团,双手无意识地拽紧了锦被,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细汗。 她突然大喊了一声,猛然睁开了双眸,像濒死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半晌,她才渐渐平复了一些,眼底的恐惧被震惊和迷茫取代。 这……这是她住了十六年的闺房。 程九鸢分不清梦里和现实,她伸出手去掀被子,目光却落在了手上。 白玉柔荑,润如羊脂,还带着微微圆润,这分明是一个女童的手! 她立刻掀开被子,疾步到了房中妆镜前。 镜中人脸颊圆圆的,抿唇梨涡轻陷,圆睁的双眸因为震惊而显得愈发黑亮,肌肤白里透红,头上顶着两个总角,显得愈发娇憨。 程九鸢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把,这铜镜中分明就是她七八岁时的模样! 胳膊上痛意传来。 那一切是梦吗? 不,不是! 那毁天灭地的绝望和凌迟的剧痛,让她的心此时还一阵阵紧缩。 她骤然泪如雨下,捂着脸呜咽出声。 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她眼中的神色蓦然变深。 楚泽、程云歌,你们没想到我程九鸢还能回来吧! 这一次,轮到你们下地狱了! 包括躲在程云歌身体里那个怪物!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收起眼中的冷意,对着铜镜练习了好久,才有了几分无忧无虑的娇憨模样。 太久没笑了,她差点不会了。 她打开房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程九鸢心底冷笑一声。 她房内如此大的动静,丫头婆子居然无人前来过问一声。 七八岁的程九鸢自然看不出这些下人对她只是表面的敷衍。 她正要往外走,在要出院门才看到一群人懒散地坐在院门口。 见她出来,婢女们才懒懒散散地站起身行礼。 “二姑娘,您怎么不在房内休息?” 程九鸢目光落在了下人们的白腰带上,顿时明白她这是回到了母亲去世时,心头再次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她永远记得,在她七岁生辰当日,一家人去京城最好的酒楼为她贺生辰,在回来的路上,母亲和她乘坐的马惊了,母亲为了护住她,被惊马踩踏。 抬回府中后,母亲活活痛了几个时辰,还是撒手人寰。 灵堂前,她本就伤心,又听见来吊唁的人在背地里说她是扫把星,克死了母亲,她难过又气愤,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后来周氏就没再让她出现在灵堂前,连出殡当日,扶棺之人都定了周氏之子程长川。 周氏说怕她再次伤心过度,再被外人言语中伤。 前世她对周氏此举感恩戴德,现在才知她的险恶用心。 生母去世,她却不守灵、不扶棺,如此不孝,难怪后来被人在背地里戳脊梁骨。 思绪回笼,程九鸢衣袖下,拳头紧握。 要是她回来的时间再往前移一点,她是不是可以阻止母亲坠车的悲剧发生? 只是,上天已经让她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她扫过一众仆从。 母亲自生下她就缠绵病榻,这府中众人早就为周氏马首是瞻。 这些人她迟早要收拾,但她现在有重要的事做,耽搁不得。 她抬脚就要往灵堂走,却被大丫头春杏挡住了去路。 “二姑娘,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屋躺着吧?” “让开!” 程九鸢声音虽不带一丝起伏,甚至还带着几分稚嫩,却让春杏不敢再拦。 “妹妹,怎么不在房中好生静养?”一道温柔清丽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像是带着无限包容和宠溺,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程九鸢无声地再次捏拳。 程云歌! ‘妹妹,你不要不甘心,你自出生,就占尽了世间最好的东西。家世、相貌、钱财,甚至是亲事,这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跟殿下会好好的,你安心上路吧。” ‘你外祖父一家早在你和亲后,就生了反叛之心,全家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唉,那一地的血……’ 前世死前的一幕幕在脑海翻涌,那一刀刀的切肤之痛,让程九鸢差点克制不住。 她死死地咬住牙,生生忍了下来。 “大姑娘。”周围下人都悄悄松了口气,福身行礼。 不知怎的,今日的二姑娘十分不好说话,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怵。 想来是夫人去世,对她影响太大了。 “妹妹?” 程云歌看着站在树荫下的女孩,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森寒之气。 程九鸢抬眸看去,双眸里已经满是对程云歌的依恋。 “姐姐,我已经好了,我想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妹妹,你还是别去了,那些人说话难听,我怕你受不住。我和大哥在灵堂就好。母亲生前最心疼的就是你,这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你受不住的。你还小,父亲也不会怪你的。” 程九鸢固执地摇了摇头:“我要去。” 说完她不顾众人再说什么,抬脚就跑。 跑出不远,程九鸢就听见程云歌的声音响起。 「统统,这程九鸢怎么突然不好忽悠了?」 程九鸢一惊,回头看去。 却见程云歌嘴唇未动,她身上传来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感情、不辨男女的声音。 「不知道,可能是她娘离世,受打击了。」 程九鸢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的嘴唇都没动。 程九鸢回过头,继续朝前厅跑去。 程云歌果然是怪物! 一路行来,满府缟素。 越靠近前厅,香烛味越重。 程九鸢早已满脸泪水。 再次经历丧母之痛,依旧锥心刺骨。 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灵堂跑去,还未进门,便听见似乎有争执声传来。 “鸢儿年纪小,舟车劳顿肯定受不住,岳父放心,我定会照顾好鸢儿。” 一个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就是因为鸢儿年纪小,这京中流言对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残忍。让她随我回姑苏,换个环境,对她只有好处。等她心性稳了,再回京。” 门外的程九鸢默默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原来前世外祖父来过,还提出要带她回姑苏。 前世她躲在后院,对前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那前世外祖父见她连生母去世都不守灵、不扶棺,该是何等失望。 但就算是失望,也对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依旧是全力支持的。 虽然没再来京城看她一眼,但钱财一直都没断过。 后来楚泽夺嫡需要的钱财,也都是来自于外祖父一家。 程九鸢心中酸涩,她前世如此混账不堪,外祖父为何还要管她啊! 最后她还累得裴家满门覆灭。 门外的程九鸢悔恨难当,厅内又响起人声。 “裴老爷,二姑娘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她自小跟妾身就亲厚。姐姐命苦去得早,这以后,妾身必然待鸢儿更甚亲女。”周氏说完,抽抽噎噎地拿着帕子拭着不存在的泪。 裴老爷子眉头紧皱。 女儿骤然离世,剩下七岁的外孙女在这深宅大院中,他当然不放心。 如外孙女也出了意外,他老两口还怎么活? 裴老爷子看向自己儿子,裴修立刻站出来开口道:“还是将鸢儿喊来,待问过她本人,在定夺。” 他们昨日傍晚就到了相府了,到此时都还未见鸢儿一面,心头自然惦记。 “二姑娘听了那些乱嚼舌根的话,这孩子气性大,气病了,现在只怕起还昏睡着。”周氏声音里满是疼惜和担心。 只是听见嚼舌根生气就不来给生母守灵,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岳父,鸢儿只有留在京城,今后才有大造化。” 这话里的意思让裴老爷子犹豫了。 以程宗扬如今的地位,程家的女儿只怕会嫁进天家。 若是他带走鸢儿,误了她的前程…… “鸢儿愿跟外祖父和舅舅回姑苏!” 第3章 必须离府 听见声音,众人看向门口。 小姑娘生得眉目如画,小脸上满脸泪珠,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走得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摔倒,脸上满是凄苦,如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看见双鬓斑白的外祖父,程九鸢‘砰’地跪地,膝行过去抱住外祖父的双腿,呜咽出声。 “外祖父,呜……” 小姑娘双肩抖动,不住地抽泣。 她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这带着无尽委屈的呜咽声更崔人心肝儿。 看着和女儿七分相似的外孙女,裴老爷子也悲从中来。 他蹲下身,把外孙女小小的身子拥入怀中,泪从混浊的眼滑落,顺着脸上的沟壑肆虐。 裴修看着抱头痛哭的一老一少,也不由得心头泛酸难过。 “外祖父,舅舅,带我走,带我走。”程九鸢紧紧地拉着抓着外祖父的手,仿佛十分害怕被人遗弃。 “好,外祖父带你回家。” “不行!”程云歌匆匆赶来,大声反对。 程九鸢又听到了那道冰冷的声音,她知道是那个叫‘统统’的东西的和程云歌的对话。 「宿主,你必须阻止女主离开,离得太远,你就没办法吸取她的气运了」 「我当然知道!她是锦鲤,去了裴家,没有我的压制,裴家肯定一飞冲天,到那时,再想完成任务就难了。」 程九鸢掩下眼中神色。 原来如此。 那她更要跟外祖父离开。 一来,她前世虚度二十载,就算重生,但现在她不过七岁,毫无自保能力。她继续留在京中,受程宗扬和周氏的掣肘,做什么都受限。 二来姑苏裴家的内鬼,她要亲手去了结。 前世外祖一家满门覆灭,为何翁如意却独善其身? 现在听到那个‘怪物’的话,更是要远离程云歌。 至少,在她有自保能力之前远离。 她倒要看看,没了她,程云歌会不会如前世那般轻易声名远扬。 没了她,没了外祖父源源不断的金银,楚泽还怎么培养势力,怎么从一众皇子脱颖而出。 “云儿,成何体统!”程宗扬皱眉呵斥道。 这个女儿自出生,就端庄持重,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过。 程云歌理了理裙摆和发饰,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朝着众人一一福身行礼。 周氏连忙打圆场:“大姑娘和二姑娘自小就要好,听说二姑娘要离开,这才着急了。” 程云歌上前不舍地看向程九鸢,拉起程九鸢的手,柔声道:“妹妹,你舍得爹爹和哥哥姐姐吗?” 程九鸢就像是被一条外表美丽,却实则阴毒的毒蛇缠住,她极力忍着想要甩开程云歌的冲动。 这毒蛇正伸着信子,对她虎视眈眈。 “姐姐,我当然也舍不得你们,但鸢儿只是去外祖家散散心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程云歌当然舍不得她离开,前世因为靠着吸取她的气运,程云歌的外祖家由扶摇直上。 程云歌的大表哥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二表哥从军一年就立下赫赫军功,三表哥更是当朝太后的救命恩人。 姨娘本不能轻易扶正的,就是因为周家短短几年便成了京中新贵,而她的一双儿女也争气。 程宗扬此人薄情寡恩,一切只看利益。 周氏的儿女争气,他自然不会让周氏姨娘的身份阻拦那对争气儿女的前程,周姨娘扶正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世,程云歌的三个表哥还不过十二三岁,还未成气候。 程长川也不过还在求学,程云歌虽小有贤名,但京中闺女比她优秀耀眼的不少。 程云歌见程九鸢铁了心要离开,急得直给周氏递眼色。 周氏也不不知为何女儿死活要留下程九鸢,要她说,这死丫头想随他那商户外祖离开就离开,最好别再回来碍眼。 士农工商,商户地位低下,被商户教养长大,肯定满身铜臭,跟她的云歌没法比。 只是,程九鸢要是离开了,裴家肯定不会再给相府银子。 别看着偌大的一个相府,光靠老爷那点俸禄,那是完全撑不起门面的。 这些年她掌家,自然清楚,要想过的舒心,还得留下这丫头。 罢了,就把这丫头留在手里,慢慢养废她便是。 想明白,周氏柔声开口:“二姑娘,你是相府嫡女,虽然你母亲走了,可还有父亲在,哪有去外祖家的道理?” 程九鸢把目光落在了程宗扬身上,要离开,还得他点头。 裴老爷子牵起程九鸢,走到程宗扬面前。 如今这人早已不复当年,他现在是权倾朝野的相爷。 “宗扬啊,孩子才不过七岁,这府中每一处都是她母亲的影子,换个环境,对孩子好,你岳母也极为挂念鸢儿。” 程宗扬看向女儿,那跟亡妻相似的脸庞让他忆起了少年时。 那时的他,确实是真情实意的,只是权势迷人眼。 程九鸢见他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道:“爹,那些人都说是我克死了娘亲,说我是扫把星,这会不会对您和我们家不利啊?” 程宗扬缓缓开口:“鸢儿年纪小,京城流言蜚语多,去姑苏散散心也不错。等流言淡了,爹爹派人去接你。” 程云歌急了。 程九鸢是扫把星的流言还是她和娘找人散播出去,没想到程九鸢会用这个理由离开,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九鸢怎么会是扫把星,她分明是锦鲤转世! 可程宗扬一锤定音,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留下程九鸢。 “妹妹,那你去散散心就回来,最多三个月,时间太久,我们会想你的。” 程九鸢点头答应,心里却冷笑连连。 去了姑苏,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说了算了。 希望他们别后悔让她回来! ……………… 题外话: 女主离京,很快就会回来。 在京城发展势力太受拘束,去外祖家有钱有自由 第4章 人为还是意外 程九鸢一直拉着外祖父的大手,满眼的孺慕之思。 外祖父今年已六十有二,舟车劳顿。 再加上独女离世的打击,让他老态尽显。 鬓如霜、尘满面,脊背微弯。 程九鸢担心道:“外祖父,您先去休息一下吧,鸢儿怕您身体受不住。” 裴修也劝道:“是啊爹,您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啊。” 裴老爷子看了一眼才到外孙女,他确实不能倒下,他的鸢儿还需要他护着。 见外孙女脸色和唇色白得不像话,开口道:“鸢儿,你也回去休息一会。” 程九鸢看着棺木摇了摇头,眼眶悠地红了:“我要陪着娘。” 裴修开口道:“爹放心,有我陪着鸢儿。” 等裴老爷子离开,程九鸢一步步朝棺木走去。 棺木放在长凳上,程九鸢还没棺木高。 她伸手抚摸着棺木,泪水滚滚而下。 裴修立刻把她抱起来,把她脑袋压进怀中。 声音嘶哑道:“囡囡乖,你还有舅舅。” 裴修目光落在棺木中,那里面躺着他疼爱的小妹。 程九鸢很快收拾好情绪。 眼泪没有任何用处,她得送那些害了她和裴家的人下地狱! “舅舅,放我下去吧。” 裴修把她放在地上,程九鸢整理了一番,对裴修道:“舅舅,你也去休息吧。” “舅舅不累,舅舅陪着你。” 程九鸢拉着裴修往外走,“舅舅,这前厅人来人往太吵闹,不好休息。” 裴修瞬间明白过来,外甥女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到了客房,裴修看向守在门外的下人道:“你们下去吧,我不习惯别人伺候。” “是。” 待丫鬟退下,裴修环顾四周,也没关门窗,这样有人偷听,他一眼便能发现。 再说虽是舅甥,但鸢儿已经七岁。 门窗开着,避险也避嫌。 他看向程九鸢,压低声音道:“鸢儿,有话跟舅舅单独说?” 程九鸢点了点头,舅舅很聪明,难怪裴家在他手中能蒸蒸日上,成为姑苏首富。 程九鸢表情凝重,同样压低声音:“舅舅,娘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裴修大惊,环顾了四周一眼,蹲下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程九鸢。 “鸢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舅舅,我生辰那日,在酒楼用完膳回府,一开始爹娘和我原本是一起上了那辆马车,是程长川突然在酒楼跟尚书家的公子发生了争执,爹才下车去的。” “天气寒冷,娘身子不好,程云歌建议我和娘先回府。” “事情发生后,我就没再见过那个车夫了。” 程九鸢越说,裴修脸色就越沉。 裴修猛地起身,眼中已经是森寒一片。 他又低头看向程九鸢,外甥女稚嫩的脸上全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和仇恨。 他心头一痛,看着亲娘死在马蹄下,这是何等残酷。 “舅舅会去查,这件事要真是人为,我定要将背后之人千刀万剐!” “舅舅,从车夫和周家查起!” 裴修一震:“周家?” 很快他反应过来,捏紧拳头。 “娘亲还有两日下葬,希望在娘亲下葬前,能让害她之人得到报应。舅舅,这件事就拜托您了,鸢儿去守着娘亲,鸢儿告退。”程九鸢行了一礼,转身出了房间。 看着外甥女年纪虽小,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收回目光,也抬脚出了房间。 裴家是商户,最不缺金银,这些年用钱财也砸开了京城的不少路子。 这些关系是时候该用起来了。 程九鸢到了前厅,穿上丧服,开始为母守灵。 此时,周氏也带着程长川兄妹过来,三人都着了丧服。 见到程九鸢跪在地上守着长明灯,周氏立刻满脸心疼道:“二姑娘,你怎的跪在地上?这寒冬腊月的,可别冻坏了,快快起来。” 程九鸢瞥了她一眼,这明明垫着蒲团,哪里是跪在地上。 “哥哥、姐姐都跪得,何况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守孝本就应该。” 程长川和程云歌都惊讶地看向她。 程九鸢是家里最小的,平日里最是娇气,没想到居然懂这些道理。 周氏也有些惊讶,以为是裴修教的她。 “二姑娘,你年纪小,你哥哥姐姐都十岁了,让他们跪吧,你生病了,你爹和姨娘得心疼死。” 这吊唁的人马上就要上门来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才传两日,可不能让程九鸢就这样破坏。 “姨娘对我,当真是用心良苦啊。”程九鸢看着周氏,意味深长道。 周氏扯了扯嘴角:“姨娘是心疼你。” 见她铁了心不离开,周氏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 程长川沉声开口道:“二妹妹还是离开的好,母亲是为你死的,等会儿人多嘴杂,你脾气又差,可别再闹出笑话来。” 程九鸢抬起头看向程长川。 虽然是双生胎,但相较于程云歌的长相,程长川略显平庸。 只是被锦衣华服衬出了一些贵气,若是褪去这身皮,瞬间泯然众人。 前世,他觉得这个大哥对她和程云歌一视同仁,每次回府都会给她们带礼物。 可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前世是真的傻。 他给程云歌的都是名家孤本或是名贵的,而送自己的不过是有些新奇的玩意儿。 程九鸢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低头往火盆里扔了一把纸钱。 “为兄同你说话,你理都不理,简直目无尊长。”程长川摆起了兄长的谱儿。 程九鸢嗤笑一声:“大哥,长幼重要,尊卑更重要。” 她为嫡女,他不过一个庶子。 程长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顿时铁青。 庶子是他心头的痛,谁也说不得。 程长川毕竟年少气盛,指着程九鸢正欲开口,却被周氏拦了下来。 周氏冲儿子摇了摇头。 程长川冷静下来,冷眼看着程九鸢得头顶。 不就是嫡出身份吗? 现在程九鸢的娘已经死了,他们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 程九鸢,让你再得意一段时间,有你哭的时候! 程九鸢不管这母子三人打的什么主意,她今日都不会离开灵堂半步,更不会让这个狗东西为娘扶棺! 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吊唁。 听说相国夫人去世那天正是相府小姐的生辰,相国夫人还是为了护女儿而生生被马踩踏而死。 外面都说这小姐生来就是克父母的。 但现在看到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穿着丧服跪在棺木前烧着纸钱。 那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也着实可怜。 那种情况下,要是自己女儿遇到危险,她们也是愿意豁出性命去护着的。 有心善的夫人吊唁完,还会蹲下身宽慰程九鸢几句。 “二姑娘,人死不能复生,看宽些。你娘豁出命地护着你,你可得争气。” 程九鸢烧纸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跟她说话的夫人。 夫人长得十分和气,见程九鸢看向她,小小年纪,那双眼却饱含沧桑之感,顿时心中怜惜。 程九鸢冲着夫人低头回礼,“多谢夫人。” 见程九鸢如此知礼,不像外面传的那般,轻声问:“前两日,怎不在灵堂?” 周氏正要上前开口,程九鸢抢先道:“母亲骤然离世,小女伤心过度,病了两日,没守着母亲,是小女不孝。”说着便泪水直流, 年轻夫人叹了口气,又是惊马,又亲眼看见亲娘丧生马蹄之下,别说这么小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也得病上几日。 年轻夫人离开后,又有人陆陆续续来上香,程九鸢一一回礼答谢,礼数周到。 在她旁边的程云歌心里又在跟那个怪物对话。 「统统,我怎么觉得程九鸢像是变了个人?这样下去,外面说她不为母守孝的流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好像是变聪明了,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宿主,你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 「你是说那个车夫?统统,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人生而平等知道吗?我可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 「不过你放心,他躲在长天楼里,长天楼是我一手建立的,里面的人对我忠心耿耿,等风头过了,再让他离开京城。」 程九鸢长睫微颤,烧纸的手骤然捏紧。 母亲的死,果真是另有隐情! 程九鸢继续往火盆里撒了一把纸钱。 没想到她都要离京了,程云歌还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长天楼,那可是京城近两年兴起的男风楼! 堂堂相府千金,背地里开了个小倌馆,这事要是捅出去,足够程云歌喝一壶了! 第5章 三起灵,棺不动 大雪突如其来,朔风渐起,寒意刺骨。 今日便是出殡日,满城缟素。 程九鸢站在棺木旁,垂着眼睑。 娘,前世女儿不但没为您报仇,还认贼作母,落得那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这一世,女儿会把害了我们母女之人一个个送下地狱,你且看着。 今日,只是个开始! “功德满,魂归天,驾鹤成辇入仙班……”丧词被唱得婉转凄凉,声声催肠断。 满室送葬之人哭得撕心裂肺,程九鸢冷眼旁观这些人的惺惺作态。 这两日她哭得太多,双眼已经生疼,心也坚如磐石。 “起灵!” 随着音落,抬棺人一同喊了声。 接过棺木纹丝不动。 众人满脸惊讶,道长让大伙儿稍安勿躁,接过早已准备的酒高声唱词。 “一杯美酒满满斟,今劝亡者早动身,莫在家中挨时辰。” 道长一杯酒倒在火盆里,再次高喊:“起灵!” 抬棺人咬着牙用力,棺木依旧纹丝不动。 众人哭声顿止,面面相觑。 胆小的还远离了棺木几步。 当那道长又唱又跳一番,还让孝子孝女上前磕头道别,再次起灵,棺木依旧纹丝未动。 道长白了脸,看向站在最前方的程宗扬道:“相爷,这、这三起灵,棺未动,这是夫人不愿离开啊!” 众人大惊,小声议论纷纷。 裴修冲程九鸢微微点头。 程九鸢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扑到棺木前。 “娘!娘!您死得好惨啊!” “娘,您是不是有话要告诉女儿?” 程宗扬黑着脸冷声道:“还不将你们姑娘拉开!” 春杏和几个丫头连忙上前就要去拉程九鸢。 程九鸢挣扎大喊:“娘!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请明示!” 话音才落,就有人指着棺木大叫。 “啊!!血!” “快看!” 众人纷纷朝棺材看去,脸色大变。 有胆小的丫鬟直接吓哭了。 只见棺材搭着的白布上,渐渐有血迹显现,最后血迹连成一个大大的‘冤’字。 “真的有冤!” “天呐!难不成丞相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这三起灵都失败……” 心中有鬼的周氏母女看也不敢看棺材一眼,没想到今日还会出这样的事。 程云歌稳了稳心神,开口道:“这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这字是有人提前写上去的!在某种条件下才会显现出来。” 裴修站出来道:“那日为我妹妹赶车之人在何处?” 周氏和程云歌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不过很快程云歌放下心来,怀疑又如何,她笃定这些人找不到那马夫。 程宗扬皱眉思索:“夫人离世,我心中大痛,涉事的人都交由容娘在处置。” 周氏闺名周玉蓉。 众人的目光又都转到了周氏身上。 周氏白着脸道:“当日惊马后,那马夫也受了重伤,成了废人。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夫人,但是他失误才导致悲剧发生,所以妾身打了他几十大板,将他赶出了相府,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是吗?死要见人活要见尸,我看还是报官吧。” 周氏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她知道老爷肯定不会答应的。 果然一听报官,程宗扬立刻阻止:“不行。” 这报官,查出个什么来,那就是他治家不严。 连家都管不好,这不是给御史台递把柄吗? 程九鸢看向程宗扬,对这个她喊了两辈子的爹,已经没了一丝亲情。 程九鸢抹着泪哭道:“爹,娘死得冤,冤案不破,娘不可能离家。” 她已经知道王成躲在何处,可没有程宗扬的点头,官府根本不敢动。 裴老爷子看向程宗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有冤情,为何不报官?难道是为了包庇真凶?” 裴老爷子的眼神落在了周氏身上,周氏立刻喊冤。 “老爷子,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是怀疑妾身?” 前来送葬的人议论纷纷,目光在相府众人脸上来回打量。 程宗扬骑虎难下,他当然不信什么显灵,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棺材上。 封棺后就不可再开棺,那对死者不敬,也对后人不利。 他猜测是有人在棺材里做了什么手脚,才抬不动棺材。 裴修沉痛地开口道:“丞相,我妹妹只是商贾之女,配不上你如今的地位……” 程宗扬脸色大变,急忙喝止:“舅兄慎言!” 这话要是传出去,众人定猜测他嫌弃糟糠之妻,说不定还会认为这件事背后之人是他。 众口铄金,做官的,名声何其重要。 “报官!”程宗扬咬牙道。 程九鸢勾唇,果然,关乎自身利益时,她这个爹就会两害取其轻。 “老爷!”周氏有些慌了。 程云歌拉着她,冲她摇了摇头。 只要找不到车夫王成,就没事。 周氏稳住心神,看着停在厅中的棺木,开口道:“这查案也需要时间,难道就让棺材停在这里等?” 程宗扬看向道长:“道长,若是错过今日,最近的还有哪一日适合破土下葬?” 道长掐着指头算了算,很快开口道:“两日后就可。” 程宗扬松了口气。 周氏皱眉道:“那要是两日后一直没有结果呢?” 程九鸢看向周氏,目光清冷:“周姨娘就这么肯定破不了案?” 那洞穿人心的目光让周氏避开了眼睛,“我自然是希望夫人早日入土为安的。” 今日前来送葬的都是亲眷,大伙挤在一处讨论着今日的怪事,那怀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程宗扬和周氏身上。 程宗扬心里憋气,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到半个时辰,管家便带着一群官兵进来。 周氏和程云歌看见走在头前的官兵手中抓的人时,吓得差点喊出声。 第6章 幕后黑手 程云歌隐在衣袖下的手抖个不停,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立刻双手紧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程九鸢瞟了她一眼。 程云歌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他们会这么快就抓到了王成。 没想到,重来一世,她居然能听见程云歌和那个怪物的对话。 程九鸢悄悄勾起唇,深藏功与名。 京兆尹上前朝程宗扬拱了拱手:“丞相,事关丞相夫人,兹事体大,所以下官准备亲自来这一趟。恰巧又收到线索,说着王成躲在长天馆,所以就顺道把他抓来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马夫身上,很快又看向周氏。 “这周氏不是说马夫已经是废人了吗?” “是啊,我看他好手好脚的,难道真是……” 周氏满脸苍白,辩解道:“他当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我以为……” 程宗扬看了一眼车夫,顿时就明白这其中果然有隐情。 “张大人,本相才同意报官,你就抓到了嫌犯?”程宗扬的目光划过了裴家父子。 不用说,今日这一切都是裴家父子策划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棺材,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如今这情况他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能竭力把影响压到最低。 周权拱手道:“可不就凑巧了嘛,正准备出门,就有人提供线索。” 程宗扬点了点头:“嗯,办案快速,这京城有你们京兆府,圣上可安心了。” 在这王孙贵族聚集、一块砖掉下来能都能砸到几个大员的京城,京兆尹的官确实不够看。 但能处理贵人纠纷、稳坐京兆府府尹几十年,没点手段和脑子那是不可能的。 听见丞相大人不冷不热的夸赞,他就知道丞相不愿将此事闹大。 也是,谁想家丑外扬呢? 他也不想趟这浑水。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修一眼,可这不是欠着人家人情嘛。 人情债,最是难还。 周权拱了拱手,格外谦虚道:“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事关丞相夫人,您看是由丞相亲自审理……” 周氏一听,舒了一口气。 要是老爷亲审,那这事情就好办了。 程九鸢嘲讽地看了一眼周氏,她高兴得太早了。 她这个父亲,表面最是公正无私。 果然,程宗扬打断了周权的话:“审案还是京兆府拿手,务必让这车夫交代出害我夫人的缘由!” 不是让他交代出背后之人,而是盖棺定论这个车夫就是凶手。 程九鸢看向棺木,她为娘亲不值。 这个爹,这一刻,在她心里彻底死了。 周权挥手:“带下去,好好审!” 官兵把大喊冤枉的王成拖了下去。 程九鸢有些担忧的看了舅舅一眼。 程宗扬不想深究,京兆尹敢顶着压力查吗? 裴老爷子和裴修眉头都皱得死紧。 没想到程宗扬如此狼心狗肺。 他们原以为他是不知情,现在事情都很明显了,云卿的死不是意外,他却为了官声不想深究。 他们裴家对程宗扬可谓有天大的恩情,没有裴家,哪来如今的程宗扬! 周氏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声惨叫,吓得面无人色。 程云歌走过去扶住她,小声道:“没事的,有爹在。” 抓到王成又如何,京兆尹还能不按她爹的意思办? 众人心思各异等着。 很快有官兵进来拱手禀告:“大人,犯人招了。他说是有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在马儿的草料中下了一味药。” 话音一落,府内顿时炸开了锅。 程宗扬面色不显,只看了京兆尹一眼。 京兆尹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京兆尹心里苦啊,他要是真按丞相的意思干,回家后肯定得被老娘罚跪。 再说他虽然不算心善之人,但若是自己妻子被害,他势必要追查到底,这丞相真是绝情啊,难怪人家短短几年就能爬上丞相之位。 一听自己女儿的死不是意外,裴老爷子立刻上前激动大喊:“是谁?到底是谁害了我的云卿!” 裴修扶着自己老爹,目光看向程宗扬,声音不卑不亢:“你今天一定要查到底!我小妹跟你可是青梅竹马啊。求娶她时,你说你会爱护她一辈子,你就是这般爱护她的?你来京城停妻另娶,你求原谅的时候又是怎么保证的?” “现在她被人冤死,你再敢包庇凶手,我裴家哪怕是赔上所有,也要为我小妹讨个公道!”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程宗扬只能安抚裴家父子,保证严查凶手。 程宗扬沉声道:“把车夫带进来!” 一个血人被拖了进来,看着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见到程宗扬,立刻趴在地上求饶:“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老奴只是一时糊涂啊!” “说!为何害我夫人?” “老奴、老奴的儿子病得快死了,他吃药钱太贵,老奴是不得已啊!” 众人还没开口,一个小小身影冲了出来。 她像一头没了理智的小豹子,对着王成又踢又骂。 “你的儿子是命,我娘的命就不是吗?我娘对你们那么好,逢年过节月银翻倍,你要是家里有困难,跟娘亲说了,她如此心善,肯定会救你儿子,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我娘命来!” “二姑娘饶命,老奴没想害死夫人啊!那人只是让我把药给马儿吃下去,老奴想,凭老奴御马的本事,就算马儿发狂,老奴也能控制得住。没成想啊……” 裴修上前抱住狂怒的外甥女,给了王成一脚,王成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裴修下脚有分寸,虽然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还需要他交代出背后之人。 “说!谁指使你的!” “不、不知道……那人戴着斗篷……”王成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那这么说,你没见过那人真面目?”程云歌上前问道。 她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一些,舅舅做事,她还是放心的。 程九鸢声音不带一点温度:“看来你是不想要将功折罪了。” 王成突然仰起头,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 周氏母女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那次风很大,他的斗篷被吹起了一瞬!” 有人出声道:“这天大地大的,要想把这人找出来,无疑大海捞针,真要找到人再发丧,这夫人的遗体……” 也有人提议:“既然那马是中了药,请太医来验一验马,就知晓中了什么药,再在京城中药铺查一查最近这药的购买记录,范围就会大大缩小。” 程九鸢注意观察着周氏母女,这个提议出来,她们脸上毫无惧色。 程九鸢想到周家人懂医术,周氏的哥哥之前是赤脚大夫,周氏也是医女。 正是因为周氏之前救了中了蛇毒的程宗扬,这二人才苟且上的。 周家既然懂医,他们就不会去药铺留下把柄,可能是自己去山上采的药。 以为没有药物购买记录就万事大吉了?她今日偏要揪出幕后黑手! 想罢,程九鸢上前:“拿笔墨来!” 第7章 断她一臂 众人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 程宗扬冷声道:“鸢儿退下,别捣乱。” 程九鸢高声道:“爹,娘教了我绘画,我可以根据马夫描述的外貌画出凶手!” 程宗扬看着满脸自信的女儿,想起裴云卿可是姑苏有名的才女,她教的女儿,说不定还真有这个本事。 程九鸢是会丹青,只是还没达到听人描述便能画出人像的地步。 但她已经知道背后之人,直接画出背后之人就可以了。 周氏的眼皮跳个不停,没想到这小贱人居然有这本事。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程云歌都慌了,她在心里连忙呼叫那个叫‘统统’的怪物。 「统统,怎么办怎么办?」 「宿主,我早就说要斩草除根了。」 「都什么时候了,废话少说,你快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宿主,就当买个教训吧,只能弃车保帅了。」 「早知道,我就听你的,杀了这个车夫……」 程云歌此时追悔莫及,这个世界,真是不杀人不行啊。 这边程九鸢已经坐在桌案前,拿着画笔开始作画。 “那人不算很高,大概六尺有余,身形偏胖,脸型方正……” 程九鸢没听车夫的描述,直接把脑海里周氏的哥哥周敬先的样貌画了出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长,程九鸢便停了笔,拿着画纸递到车夫眼前。 “是这人吗?” 车夫一看,顿时激动起来:“对!对!就是此人!就是他!二姑娘,老奴真的是受他蒙骗了啊,我没想害死夫人的……” 周氏上前,看清画中人的模样,立刻大喊:“不可能!你血口喷人!” 众人不知周氏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只听到程宗扬让人去拿人才明白过来。 “去周家,把周敬先抓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周氏身上,特别是裴家父子,那目光像是要生剥了她。 周氏哭着跪倒在程宗扬跟前:“老爷,这肯定是这车夫胡乱攀咬,我大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求老爷还哥哥一个公道!” 周氏做这样的事,一般都只同程云歌商量,程长川根本不知情。 他见自己舅舅被冤枉,立刻也求情道:“爹,你们不能就凭这车夫几句话和一个小孩子的一张画,就给舅舅安上这么大一个罪名!” 说完他还狠狠地瞪了程九鸢一眼。 程九鸢才不怕他,补刀道:“大哥,你的舅舅正站在你跟前呢!周敬先那个杀人犯可不是你舅舅。” 程长川差点忍不住爬起来打人。 程云歌低着头没说话。 她知道今日裴家父子闹这么大一出戏,不可能只为了抓个车夫,他们肯定有后手。 她那个便宜舅舅恐怕是保不住了。 两炷香的时间,官兵就带着周敬先回来了。 “跪下!” 官兵狠狠踹了他一脚,周敬先顿时跪在了地上。 程九鸢看着周敬先,满目冰冷。 就是他的药,害死了娘! “妹夫、妹夫,你这是做什么啊?”周敬先看向程宗扬,还试图拉关系。 “你收买车夫,让他下药惊马,导致我夫人丧生,你可认罪!” 周敬先当然抵死狡辩。 “冤枉啊!我周敬先一生行医救人无数,岂会干这样丧良心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周氏和程长川也帮着他喊冤。 此时,京兆府的人拿着一包东西上前拱手道:“丞相、大人,我们在周家还搜到了一些药粉,药粉已交由大夫查验,这药可使牲畜皮毛瘙痒溃烂,使得牲畜发狂。” “且在周家后院处,挖出了死了的马匹,死状与丞相府死去那马一样,想来周家那匹马是周敬先用来试毒的。” 因为是冬日,马死后,尸体还未腐烂,罪证确凿。 话音落地,满是哗然。 裴修冲过去抓住周敬先的衣襟就开始拳打脚踢。 “还我妹妹命来!!狗东西!!” “你为何要害我妹妹!” 拳拳见肉,周敬先被打得满地爬,却没人上前阻拦。 众人看着这场闹剧,议论纷纷。 “没想到真是他啊!” “他跟丞相夫人无怨无仇,他这是替人背锅啊。” 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周敬先跟丞相夫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害人,当然是帮他那个妹妹。 周姨娘厉声呵斥:“不是的!你们别胡说!我没有害人!” 程宗扬揉了揉眉心,今日这丞相府可叫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张大人,按律处置吧。” 周权看了眼裴修,见他打得差不多了,再打可就将人打死了,才让人去拉开。 他已经顶着丞相的压力,挖出了一个周敬先,再挖可就难了。 “妹妹,救救我!” “妹妹,我都是为了你啊!”周敬先知道这一去就是死。 杀害当朝丞相夫人,他没有活路。 周氏惊慌失措,生怕哥哥把她供出来。 程九鸢脆声开口道:“姨娘,你哥哥跟我娘无怨无仇,为何要害我娘?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周氏心口一跳,立刻大声反驳:“我没有!二姑娘你别胡说!” “妹妹!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周敬先挣扎大喊。 程云歌突然哭着上前道:“舅舅,我知道你是为了姨娘,可姨娘说过,母亲宽厚,爹爹疼爱,她很知足。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不等周敬先开口,她立马继续道:“舅舅,你安心的走吧,做错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三个表哥,我娘肯定会帮你照顾好的。” 周敬先挣扎突然停止。 他不蠢,就算拉妹妹下水,他们都难逃一死。 要是他一人认下所有罪,妹妹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后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三个儿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周氏,垂下了脑袋。 见自己哥哥被带走,周氏哭得晕死过去。 程九鸢看了程云歌一眼,这人果然绝情。 程宗扬收拾着残局,程九鸢随着外祖父和舅舅回了客房。 裴老爷子一掌拍在桌上,“没想到!云卿真是被害死的!这个程宗扬太不是个东西了!” 说完他老泪纵横,当初程宗扬停妻另娶时,他就该让云卿和离。 云卿被家里保护太好,太容易受蒙蔽,也太容易心软。 裴老爷子气得心口一阵绞痛,吓得裴修和程九鸢一个替他拍背一个递茶。 “外祖父,您先别气了,保重身体。” “是啊爹,我们今日也算为妹妹报仇了。” 老爷子气道:“报什么仇啊!那害死你妹妹的真凶,就那狗东西那个姨娘,那才是真凶!” 程九鸢连忙替外祖父顺气:“别气别气,鸢儿迟早为娘亲报仇。” 有那狗东西……程宗扬在,看在他唯一的儿子程长川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让周氏背上污名。 他对程长川寄予厚望,不会允许程长川身上有半点污点。 那要是周氏的那对儿女成为耻辱呢?他还会护着周氏吗? 不过今日除了周敬先,也 算断了周氏一臂。 前世周敬先拿三个儿子,可是一心一意为周氏和程云歌。这一世周敬先为了周氏丢了性命,也不知周家三子是否还能对她这个姑姑心无芥蒂。 裴老爷子看向外孙女道:“你现在还小,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快长大。等你母亲下葬,咱们就离开这泥潭。” 裴修点头:“对,鸢儿放心,姑苏不比京城差。舅舅给你请最好的先生教你,绝对不比在程家差!” 裴家有钱,什么能人异士、名家大儒请不到? 程九鸢看向裴修:“舅舅,你跟那个京兆尹有交情?” 居然能顶住程宗扬的压力,牵出了周敬先。 裴修揉了揉程九鸢得头顶:“这人总有软肋、有所求,有人求才有人求色。当然也有都不求的,比如这京兆尹,但他是个孝子。他娘病重,药石无医,恰巧我们府上住着一个神医。” 程九鸢眼神一亮。 外祖父府上有神医,她也想跟着学一些。 这次娘去世,就因为周家会医。 这一世,她得多学些保命的本事。 第8章 离经叛道 周氏幽幽转醒,婢女连忙上前扶她坐起身。 周氏脑子恢复清明,毫不犹豫抬手给了守在床边的程云歌一巴掌。 “啪!” 程云歌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周氏。 “娘,你打我?!” 她是在程九鸢出生之时穿到程云歌身上的,如今整整七年。 这七年,周氏从没打过她。 她虽不至于把周氏当亲娘,但也渐渐把她当做亲人。 “你不该挨打吗?当初我就让人杖杀了那车夫,是你救下他!是你!是你害死了你舅舅!” 程云歌脸色苍白,无可辩解。 这次确实是她心慈手软了。 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要你死我活才行。 但她又有些不服气,“以往没出事,你不见得会夸我。现在出事了,你就知道怪我!以后这种事,你别找我,去找你儿子!” “你大哥可是做大事的,哪能让后院这些腌臜事困住他!” 如此偏心的言论,让程云歌愈发不服气。 “娘,你太偏心了,大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女子不比男子差!” 周氏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读书读傻了?你能做,你去考功名?你为程家延续香火?你为爹娘养老送终?” “有何不可?我去做,不会比大哥差……” 程长川那个废物,哪里比得上她? 程长川那些诗词,都是来自于她……学的东西。 周氏听着,只觉得荒谬。 她知道这个女儿自小主意大,没想到居然生出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住口!”周氏喝止了程云歌的话。“你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会以为你疯魔了。” 程云歌在心底叹息一声,这就是为何他身为丞相千金,还依旧如此积极想完成任务的原因。 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她只能认错道:“娘,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随后她又转移话题道:“娘,这次咱们吃了个大亏,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低估了裴家。” 周氏目光森冷道:“是啊,真是小瞧他们了,他们布下这个局,逼得你爹不得不报官,又能那么快就找到车夫,还在你舅舅院子里查到实证。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做了这么多,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裴云卿之死的真相,就在等这一刻!” 想到了什么,她立刻起身吩咐婢女:“去拿五千两银票来,再帮我换身衣裳。” 程云歌问道:“娘,你要去干什么?” “去给你善后!你舅舅出事,我得去一趟周家。” 想到她那个难缠的大嫂和三个侄儿,周氏就一阵头疼。 她再次吩咐婢女:“再去取五千两。” 周氏头疼,程云歌也头疼。 程九鸢就要离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啊! …… 周敬先谋害丞相夫人一案,证据确凿,第二日判决便下来了,斩立决。 周氏听闻,又哭得晕死过去。 三起灵、棺不动,丞相夫人显灵的事,经过说书先生的嘴,传的满城皆知。 之前传丞相夫人是被女儿克死的谣言也已经消散。 这很明显是后院争宠,那姨娘的哥哥下毒手想害死丞相夫人和嫡小姐。 丞相夫人拼死护住女儿,嫡小姐也命大,这才活了下来。 丞相那小妾是个心狠手辣的,只是这没证据的话,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 程宗扬还被特意宣进宫,圣上意味深长地让他管好后院。 一朝丞相,被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损朝廷威严。 程宗扬黑着脸回了府,直奔周氏的秋水苑。 听说程宗扬发了好大一通火,周氏被剥夺了管家之权、禁足了。 听到这个消息,程九鸢正在房里换衣服,准备夜里守灵。 “二姑娘,姨娘平日里最疼您,您去跟老爷求求情吧。”春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二姑娘这几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变得让人害怕。 “回外面外跪着,没我命令,不许起来。”程九鸢淡淡道。 春杏立马跪地:“二姑娘,奴婢做错了什么?现在天寒地冻的,会要了奴婢的命啊!求二姑娘开恩!” 说完便‘砰砰’地磕头。 “自己错在哪,去跪着想。” 春杏还欲求情,程九鸢眼神淡漠地看向她:“怎么?我的话没秋水苑的管用?” “奴婢不敢!” 春杏咬牙起身,出了门就让人去找大姑娘,随后满脸不忿地跪在飞鸢阁外。 程九鸢换好衣裳,低头沉思着。 他这个父亲热衷权势,对美色不是很上心。 娘去了,这后院就剩下一个周姨娘。 如今周姨娘的名声可不是很好,后院总得要人打理。 程宗扬虽然年过三十,但外表看上去很有迷惑性,再加上他身居高位。 前世没有牵出周敬先的事,周姨娘顺顺当当地就被扶正了。 这一世,这丞相夫人的位置,也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程九鸢整理好出了房门,就见春杏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这么一会儿时间,她的唇色已经泛青。 就在此时,程云歌带着婢女浩浩荡荡过来。 春杏脸色一喜,朝着程云歌磕头求救:“大姑娘,求您救救奴婢。” “二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冷的天儿,你让人跪在雪地里,这太没人性了。” 程九鸢勾唇,她抬脚往外走,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她停在了离程云歌半丈之外,抬头看她。 “没人性?姐姐,这是我的奴婢,她穿的用的吃的都来自于我,她的日子可比很多小门小户的小姐还好过。她每日不用农作,不用担心被父母拿去换亲。我就是对她太好,以至于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雪地里的小女孩一身丧服,领口一圈雪狸毛将她的小脸衬得愈发小巧晶莹,她拿着手炉,仿佛与雪地浑然一体,像天地间孕育出来的精灵。 程云歌眉头微皱,果然是女主,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以往这丫头身上可没如此气势,如今,那双眼睛像是揭开了一层纱,注入了灵魂。 “妹妹,人人生而平等,她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父母得知子女被如此对待,得多心疼啊。” 周围下人都一脸感动的看向程云歌。 大姑娘真是心地善良。 程九鸢看着她,又是这番言论。 前世她只觉得这个姐姐善良,如今却怎么看怎么虚伪。 前世她在自己面前抱怨下人惹她不快,自己就会去罚那个下人。她呢,转头就拿着伤药去探望。 久而久之,人人都说相府二姑娘嚣张跋扈,一不顺心就惩处下人。而大姑娘却是心肠慈悲,温婉大度。 “姐姐,你房里随便一件摆件,便够普通人过一生。你身上穿着浮光锦,每日吃着山珍海味,享受着下人伺候,你怎好意思说出生而平等这话的?” 程云歌脸色一红,跟这封建余孽说不清楚。 “反正你不能如此罚人,再跪下去,春杏这腿就废了。” “姐姐是要为我的奴婢打抱不平?那正好,我反正也要去姑苏了,这奴婢就送给姐姐。正好全了这丫头的心思,她可是日日在我耳边说着姨娘和姐姐如何如何的好。” 程云歌连连摆手,这春杏、可是娘留在程九鸢身边的棋子。 “那不行,我用不着,你不听劝就算了。” 说罢就匆匆离开。 “大姑娘!大姑娘!”春杏冲着程云歌背影喊道。 程九鸢冷哼一声。 “二姑娘,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 程九鸢径直从春杏身前离开。 第9章 离京 下葬之日转瞬便至,这一次起灵十分顺利。 “墓地破土,瑞气满山。天佑子孙,世代兴隆……” 道长每说一句,程九鸢便磕一个头。 等下葬完,众人都陆续散去,程九鸢跪在墓前一动不动。 “鸢儿,随父亲回去。” 程九鸢转头看去,可能程宗扬眼里的心疼带着几分真心。 “我想再陪陪娘。”程九鸢声音嘶哑,小声喃喃。 程宗扬皱眉,裴修上前道:“你们先回,我陪着鸢儿。” 家事、公务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程宗扬点头率先离去。 裴修一屁股坐在程九鸢身边,不知从何处摸出个酒壶,先在妹妹墓前洒了一些,随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妹妹,忘川河很黑,你不要怕。孟婆汤多喝几口,忘记这一世的苦,来世投个好人家。” “鸢儿我会当成女儿来疼,你也知道,我生了三个小子,就想要个闺女。” “爹娘你也不用挂心……” 裴修絮絮叨叨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裴修抹了一把脸,起身抱起旁边的小外甥女,用衣袖遮着转身就朝山下跑。 程九鸢趴在舅舅肩膀上,看着母亲的墓碑消失在层层雨幕中。 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 程九鸢离京,周氏让她把春杏带上,本以为程九鸢会拒绝,哪知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春杏这好歹是明棋,若是她拒了春杏,周氏可以背地里安插个夏杏、冬杏。 为了让程九鸢不觉得颠簸,裴修花重金打造了一辆豪华马车。 马车车架全部用千年金丝楠木制作,铆钉均用黄金包裹,门上雕刻着精美花纹,内部十分宽敞,铺着漂洋过海而来的波斯地毯,软榻、小几应有尽有,小几上摆着几盘精致诱人的点心。 中央燃着金丝炭,让人一进马车便感温暖如春。 裴修还给她找了许多打发时间的话本和精巧的小玩意儿。 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程九鸢勾唇一笑。 程云歌,希望你会喜欢我送给你的大礼。 …… 一路上裴老爷子偶尔教外孙女下棋。 他惊讶的发现,外孙女简直就是天才,一点就通。 这日,祖孙二人又杀得你死我活。 “你这丫头,就不知道让让外祖父。” “外祖父,是您教的啊,拿出真正实力,那才是尊重对手。”程九鸢笑眯眯地又吃了外祖父一颗棋子。 “外祖父是下不赢你了,等到家,让你大表哥为外祖父报仇。” 听见外祖父提起大表哥,程九鸢眼神一顿。 前世,大表哥明明满身才华,却每次进京都会出各种各样的事。 要么在路上遭遇劫匪,要么遇上天灾。 就算到了京城,也会惹上官司。 最后一次,他都进了贡院了,却因为搅和进了科举作弊案,最后被终生禁考。 从此大表哥便浑浑噩噩,整日流连酒肆。 她不知道这是否跟她气运被夺有关,但这一世,她不允许重复前世老路。 裴家在商场能呼风唤雨,可在官场却没多少倚仗。 娘对程宗扬步步退让,也是为了让裴家有个倚仗。 她却不知道程宗扬根本靠不住。 大表哥才是裴家的倚仗。 裴家自能成羽翼,又何须仰云梯? 程宗扬看着一身正气,实则狠毒自私。 前世她落得那般地步,跟他这个得脱不开干系。 她明明跟楚泽有婚约,敌国要和亲,他得都为了自己女儿站出来。 他如果站出来,以他的权势地位,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许,当时程云歌和楚泽已经苟且上了,二人跟程宗扬一合谋,就注定了她的悲剧。 毕竟程宗扬肯定也觉得前世的她坐不稳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 “外祖父,娘如此聪慧的女子,当初为何会看上我爹?” “你爹原本只是裴家长工的孩子,我见他小小年纪便刻苦懂事,便让他与你舅舅一起读书。 程宗扬有一副好皮囊,又擅长伪装,很快哄得你娘对他芳心暗许。 等他中了秀才,我便招他为婿。” 说到这里,裴老爷子一脸悔不当初。 “裴家出银子、出力,疏通关系,让他来京中最好的书院求学,裴家一心只想这个女婿出人头地,这样裴家在官场也算有了庇护。 哪知他在京城安了个家,他跟周氏生下一双龙凤胎,你娘得知伤心欲绝。” “你娘那个傻孩子,也许是放不下那狗东西,也许是为了裴家,居然再次原谅了他……” 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太多了,前世她不也是痴心错付? 感情这东西,不碰便不会受伤,免得化成一声叹息。 程九鸢随着外祖和舅舅山一程、水一程地往姑苏而去。 考虑到她年纪小又未出过远门,一路上走走停停,看遍湖山秀色、平川沃野。 而此时在京城的程云歌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第10章 离别大礼 因为丞相夫人三起灵、棺不动的事情,京城中热闹了好几日。 本以为随着案子了结,总算可以消停了。 没想到一则流言再次将丞相府送到了风口浪尖。 程云歌看着镜中的人,想到程九鸢那张不施粉黛就美得很轻松的脸,暗自叹了口气。 正在为她梳妆的婢女红俏疑惑道:“姑娘,您叹什么气呢?如今二姑娘离京,如今正是姑娘扬名的好时机。” 程云歌再次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程九鸢离开,她才难出头。 “姑娘,您真好看。”梳完妆,婢女夸赞道。 “有程九鸢好看?” “……二姑娘哪能跟您比。”婢女略有些心虚道。 程云歌摆摆手,起身往外走:“罢了,女子容貌只是锦上添花。” 她跟这些古人不同,没那般肤浅。 她满腹学问,她就不信,她靠自己就不能出头。 正要出房门,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个丫头,直接撞到了程云歌身上。 若是寻常人家的丫头,这是闯了大祸了。 但这丫头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连忙扶起程云歌。 “姑娘,没事吧?” 姑娘心善,日日跟她们说无须行礼,人人平等。平日里犯错,只要不闹到姨娘跟前,姑娘都不会罚她们。 程云歌站起身,心头恼怒,正要呵斥,但想到自己那宽厚待人的人设,生生压下心头怒火。 她皱眉问:“跑这么急作甚?” “姑娘,大事不好,现在外面都在传那长天馆背后东家是您!” “什么!” 程云歌顿时慌了。 这事这般隐秘,怎么会传出去! 她当然知晓女子开长天馆被传出去那是怎样的后果,她每次去都是男装打扮,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正在此时,又一个嬷嬷急匆匆进来。 “姑娘,相爷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看,他让您去前厅。” 程云歌的心狠狠地往下沉,爹肯定也是听到外边的风言风语了。 她在房内来回走了两圈,突然站定。 心头有了主意。 “姑娘,奴婢去找姨娘。”红俏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回来!” “姑娘?” “别去找姨娘。” 这事她有法子脱身,姨娘掺和进来,她这法子就会阻拦重重。 毕竟这个时代,她就算做得再多再好,在姨娘心里,都不及程长川。 对不起啦,程长川。 她也喊了他十来年的大哥,大哥不就是用来替妹妹解决麻烦的吗? 她恢复了往日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带着丫头朝前厅而去。 才要进门,一个茶杯迎面而来,伴随着程宗扬的一声暴喝。 “混账!” 程云歌眼疾手快,脑袋一偏,伸手挡了一下,才堪堪避开头破血流的风险。 她心有余悸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片残渣,眼中划过一丝后怕。 她差点就毁容了! 她早就知晓这个程宗扬对任何人都没什么感情,他心里只有他的前程和相府声誉。 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可想而知他心头的暴怒。 她立刻泫然欲泣,上前跪在程宗扬跟前。 “爹,不知女儿做错了何事?让爹如此大动肝火。” “孽障!你还敢问!”程宗扬往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淡然模样,遇到再棘手的事,他也能一步一步解决。 如今传言满天飞,同僚看他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他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虽然东陵民风还算开放,女子也可外出求学、可做小生意,但那长天楼可是小倌馆! “爹,女儿自小循规蹈矩,平日除了去书院就是待在家中,女儿实在不知做错了何事惹得爹如此暴怒。” “若女儿错了,自当认罚。只求爹爹消消气,保重身体。” 看着女儿那关切又可怜的目光,程宗扬皱起了眉。 他把情绪收拾好,但眼中冷意未消。 “你知道长天馆吗?” “长天馆?那是什么地方?”程云歌满脸疑惑。 “你真不知?” “爹,女儿除了去书院,放沐也大多在府中。就算出门,也又嬷嬷丫头跟着,女儿实在不知爹爹口中的‘长天楼’是何地。” 程宗扬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那目光不像是看女儿,更像是看犯人。 程云歌顶着巨大的压力,咬着牙,挺直了脊梁。 不愧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相爷,这官威一般人真顶不住。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周氏匆匆赶来。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云歌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品行您还不知道?如此离谱荒谬的谣言,老爷居然真信了?” “本相自然会去查!不是她最好,若是,你知道该如何做!”说罢,程宗扬起身,一甩衣袖离开。 程云歌一下跌坐在地上。 “歌儿,没事吧?”周氏连忙上前心疼地扶起她。 程云歌紧紧抓着周氏的手:“娘,爹方才的眼神好可怕。”像是在看死物一般。 若她没有后手,真让程宗扬查出来,怕是会直接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了结了她。 不过,绝情也有绝情的好处,只要以后她的筹码足够,程宗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程九鸢。 “没事了没事了。”周氏不断拍着女儿后背,安抚着她。 “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这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若是被我抓到背后之人,我定将其抽筋拔骨。”周氏咬牙切齿道。 程云歌有些心虚。 她只觉得她在这个时代被压抑太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每日晨昏定省、琴棋书画、见人就跪,内心的憋屈快把她撑爆了。 她开个小倌馆又怎么了?能赚钱,能收集情报,这对她今后可是有大用处。 到底是谁在坏她的事? 经此一事,恐怕长天馆是开不下去了。 想想都肉痛。 看来真不能放程九鸢离开,程九鸢一离开,她就开始倒霉。 “娘,年关将至,程九鸢年节会回来吧?” 周氏一愣,“都发生这样的事了,你还有心情关心那小贱种?” “娘,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只是怕程九鸢离开家太久,脱离咱们掌控。” “我会跟你爹提一提,哎,怎么最近事情如此多,下午掌柜们还要上门来交账,你安生些。” “是。” 她最近肯定会安生些,只怕你那宝贝儿子安生不了了。 第11章 耀祖是个0 相府千金是长天楼东家的消息席卷京城,程宗扬不得不亲自查查这个长天楼。 当看见长天楼地契上的名字时,一众人都噤了声,偷偷去看丞相大人。 程宗扬一把把地契拍在桌上,目光落在长天楼的管事身上。 “你们背后东家到底是谁!” 管事及一众如花似玉的小倌跪了满地。 “大人饶命,草民真不知。东家只每月月初来收账,他都戴着帷帽,根本看不清相貌,只知道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 他也只是拿银子办事,小倌馆说出去不好听,但也没违反律法。 最近的流言他也听到了,也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说不定是相爷的政敌散播的,他们长天楼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程宗扬没想到小小一个小倌馆,居然把他一双儿女都牵扯进来了。 这地契上的字,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确实是程长川的。 他当即下定决心,这件事不能再扩大。 他能对女儿狠心,却不能让这唯一的儿子出事。 “长天楼背地里不法经营,即日起,查封长天楼,管事及账房几人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至于其他人……” 程宗扬威严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那群花红柳绿的男子,厌恶的撇开眼。 “立即出馆。” 众小倌们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人微言轻,并未接触到背后东家。 那几名管事及账房先生大呼冤枉。 “大人,冤枉啊!大人!” “大人!草民真不知那流言从何处起的啊!” 程宗扬充耳不闻,挥手让人把人拉了下去。 不是他大发善心放过那群小倌,而是牵扯的人越多,这案子就越大。 他虽是相爷,押几个人还行。若人数众多,引起上面的人或同僚干涉,这事就难以善了了。 等人都离开后,程宗扬目光扫过随他一同来的官差身上。 能在官场混,那都是通透人,几位官员立刻拱手:“相爷,下官等定然守口如瓶。” 程宗扬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着长天楼的地契离开。 他一回府,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将程长川那个孽障给本相带回来!” 管家小心翼翼道:“老爷,公子这段时日可能在准备着岁考的事,书院那边……” 程宗扬一拍桌:“还不快去!” “是。” 程宗扬一回府,就大发雷霆要找程长川的事,程云歌很快就得了消息。 程云歌心头又愧疚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幸亏当初她留了个心眼,骗着程长川在地契上签了字。 长天楼银子让她赚了,这口锅就让程长川背上吧。 在她那个时代,妹妹犯错,哥哥受罪,天经地义。 只怕程宗扬现在都在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断袖了。 这可真应了她那个时代最狠的诅咒了:天灵灵地灵灵,生个耀祖是个零。 “姑娘,奴婢看老爷十分生气,您要不要为公子求求情?” “我干嘛要去找罪受?”她现在躲都来不及。 如此一说,她又想起自己是个什么人设,立马满脸忧愁道:“不是我不去帮大哥求情,而是父亲上次太吓人了,我现在还心有余悸。你还是让人去找姨娘吧,姨娘最是了解爹了。” 此时的周氏也正处在暴怒中。 她在府上等了两天,那十几家铺子的掌柜却无一人上门来交账。 她坐不住了,府上的开销可都是这十几个铺子在撑着。 她带了丫头婆子出门,亲自去了铺子上。 却看见铺子里生意红火。 她看了一圈,铺子里伙计都换人了。 “夫人,买首饰吗?咱们新到了一批,件件精美。”伙计热情的招呼着。 “瞎了眼了?连东家都不认得?你们掌柜呢?”周氏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婆子就开口嚷道。 伙计无端被骂,但一听是东家,立刻赔笑脸。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去喊掌柜出来。” 很快掌柜从屋里出来,一看周氏,便不卑不亢地开口:“我就是这金银楼的掌柜,你们找我作甚?” 周氏皱眉:“我怎不知我家铺子何时换了掌柜伙计?” “您是丞相府的姨娘吧?”掌柜瞬间便猜出来了。 “正是,这铺子是我丞相府的铺子,今日你若不交代清楚,本夫人抓你去见官!” 周围人见这边闹得大,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掌柜底气十足道:“这铺子分明是姑苏裴家的,何时成相府的了?” 周氏双眼大睁,半晌才开口道:“裴家女是相府主母,她的自然也就是相府的!每月的月初,铺子里的掌柜得来相府交账,你们为何不来?” 掌柜道:“丞相夫人去世了,这铺子进项就该交由夫人之女,也就是相府二姑娘。姑娘离开前就言明,以后这铺子里的钱财都得亲自交给她。” 周氏气的脑袋犯晕,没想到那小贱人离开前还给她来了这一手。 “二姑娘如今不过七岁,她如何懂得这些经商之道?还不被你这群黑心人蒙蔽?我作为她姨娘,自当为她管着这些铺子,待她出嫁时,再交还给她。” 相较于周氏的暴躁,掌柜就和气得多。 他不紧不慢道:“周姨娘莫不是忘了,这铺子的地契可还在裴家,地契在谁手中,谁就是这店的东家。姨娘若想要银子,请拿地契来。” 周氏咬牙。 该死的裴家! 要知道当年程宗扬可是倒插门到裴家的。 后来程宗扬在京城站稳脚跟后,他另立门庭,裴云卿早就是他的妻子,根本没有嫁妆一说。 只是这十几家铺子的进项一直是相府的,程宗扬从来也没管过这些杂事。 自从裴云卿生下程九鸢,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管家之权都交由她这个姨娘,这十几家铺子的银子都是她在收。 天长日久的,她早就把这十几家铺子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 这突然断了她的银子,这简直是生割她的肉。 相爷三百年俸,看似很多,可官场交际来往、府上打点、日常开销那都是支出庞大。 这些年若没有这十几家铺子支撑,相府就是个空壳子。 而她又是穷人乍富,挥霍起来更是不心疼。 这几年存下的银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这马上又是年节,更是一大笔支出。 今日要是收不到账,这…… 周围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这母亲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儿女的,一个姨娘还打这嫁妆的主意?” “这哪是嫁妆?这是姑苏首富心疼女儿,贴补自己女儿罢了。” “难道丞相府这些年,都靠着老丈人家过活?”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有人压低声音,“我听说丞相是入赘……” 周氏脸色黑沉。 老爷最是好面子,若是她再纠缠,此事闹大,说他贪图妻子娘家钱财,只怕老爷会生她的气。 “我们走!”周氏咬牙,带着丫头婆子灰溜溜地离开。 “姨娘,咱们就这样回去?” “去其他铺子看看!” 周氏一连去了七八家,发现所有铺子的管事都换人了。 她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程九鸢一个七岁的孩子肯定是办不到,只可能是裴家人做的。 她气得直想破口大骂,但碍于身份,生生要憋出内伤了。 就在她又一次碰壁出来,就看见家中丫头匆匆赶来。 “姨娘,您快回府,老爷生了好大的气,让派人去把公子从书院绑回来呢!” 周氏只觉得这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老爷最是看中川哥儿学业,轻易不会让人去书院接人,何况岁考在即。 “这又出何事了?快快回府!” 第12章 锅从天降 周氏匆匆赶到大厅,就见程宗扬脸色黑沉地坐在上首位置。 周氏小心翼翼上前:“老爷,发生了何事?” 程宗扬突然把目光锁定她,周氏只觉得血液都有些凝固了。 “老、老爷……” “跟我来!”程宗扬起身朝后院走去。 这满府下人,人多口杂,他虽然在盛怒中,但还算理智。 等回了秋水苑,周氏屏退下人关了房门。 “老爷,到底怎么了?”周氏上前小声问道。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本相怎么了!” “我把相府交给你,你就是如此这般打理的?” 周氏委屈道:“老爷,府上一切都好,老爷觉得哪里不如意,妾身立马让人……”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他胆大妄为到敢开小倌馆了!”程宗扬压低声音,但声音里满是暴怒。 “什么?!”周氏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周氏反应过来立刻反驳,“妾身从未少过川哥儿银钱,他如何会去开什么小倌馆!” 程宗扬把长天楼的地契拍在桌上:“这上面白纸黑字,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这……”周氏又急又气。 当看见长天馆三字,周氏立即道:“之前传的不是那长天馆东家是云歌吗?怎么……” 儿子和女儿,如果真要选一个,她倒是希望这上面名字是云歌。 若是云歌,名声毁了,去寺庙避上几年。以相爷的地位,给她找个富贵人家安稳一生不是问题。 川哥儿可是她的命,若川哥儿没了或是有了污点,她的一切筹谋都是空的。 程宗扬道:“许是他收账时,被人跟踪了,外面的人只知长天楼东家是相府的人,不知为何传成了云歌。” 周氏咬牙,若真是自己儿子开的小倌馆,那她的儿子有没有…… 川哥儿才十岁啊! 若真是,那人就废了啊!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周氏真是慌了。 程宗扬看着慌张的周氏,目光沉沉。 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担事。 若程长川真是断袖,那岂不是要绝他程家的后? 裴云卿去世,最近不少同僚来探他的口风。 此时,他真动了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人的念头。 他正当壮年,子嗣还可以有。 周氏见他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头发毛。 半晌,程宗扬才开口道:“我会找个替罪羊,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今后要对那不成器的东西严加看管!”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周氏这才面色一喜:“老爷放心。” 老爷就只有川哥儿这一个儿子,她就知道,老爷不会不管的。 等川哥儿再大些,她就给他收个通房,不叫他走歪路。 周氏没看到程宗扬失望的眼神,也更不知道程宗扬的打算。 百川书院乃东陵最高学府,地处京郊。 一个时辰后,程长川就被接了回来。 “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管家上前道。 程长川边朝书房走边抱怨:“马上岁考了,到底何事如此重要,非要我回府!” 管家欲言又止。 他大概猜到了。 近来老爷在查长天楼,听说长天楼被查封,老爷回来就大发雷霆,又派人去接公子回来,这肯定是有联系的。 “公子,老爷近几日心情烦闷,您、您等会儿进去说话小心些。”他能提醒的也就这么些了。 程长川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 他爹虽然严厉,但他对他还是看重的,自己毕竟是这相府唯一的公子。 他大摇大摆地朝书房而去,还未进门就大喊:“爹,我回来了!” 一推开门,一个茶杯迎面飞来。 程长川就没程云歌那般好运气了,顿时额头血流如注。 他猛地后退一步,往额头一摸,一手血,顿时满脸不敢置信。 “爹?” “孽障!跪下!” 程长川依言跪在门口,脑袋阵阵犯晕。 “还嫌不够丢人!滚进来跪!” 程长川颤颤巍巍爬起来,进了书房,跪在书房中央,眼神恐惧地看向坐在上首的人,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嬉皮笑脸。 “说!长天楼是怎么回事!” “长天楼?”程长川一脸懵。 程宗扬直接把地契扔给他。 “你好大的胆子!我对你寄以厚望,你居然敢把心思用在这些地方!” 程长川捡起地契,看了一眼,终于找到问题所在。 “爹,这地契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自己的笔迹不认得?!” “爹,这真不是我的!” 他也猜到了这长天楼不是什么好地方,才让他爹如此暴怒。 可他真不知道这长天楼是什么地方。 “不是你的,这上面的字迹是你的,那小倌馆的管事说了,东家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再结合前段时间的谣言,除了你,还能是谁!” 听见‘小倌馆’三字,程长川脸都白了。 “我发誓,儿子跟长天楼半点关系也没有!” 程长川满心愤慨。 到底是谁在陷害他! 这要传出去,他还如何考取功名! 见他不知悔改,程宗扬冷声道:“滚出去跪!” 程长川捂着额头,跪在书房外。 雪后初霁,但冷风横扫,直扑人脸颊。 程长川跪在雪地里,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染红了大半白色的学子服。 “爹,儿子冤枉!” 周氏赶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川哥儿!” 她连忙脱下大氅裹在程长川身上,又朝下人怒喊:“是死人吗?没看公子受伤了?传府医!” 下人低头答话:“周姨娘,是、是老爷不让传府医……” 周氏连忙起身进了书房。 “老爷,川哥儿不过才十岁!你怎可下如此狠手?还让他跪在雪地里,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周氏哭喊道。 “闭嘴!就是你慈母多败儿……” “砰!”门外传来一声响,接着便是一阵喧哗。 “快来人!公子晕倒了!” “快!” 最终程宗扬还是不忍心,让人把程长川扶回房,请了府医。 只说待他伤愈,再罚跪祠堂。 躲在屋里不露面的程云歌听闻消息,悄悄松了口气,知晓这件事已成过去。 她这才对婢女道:“咱们去看看大哥。” …… 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程九鸢勾了勾唇。 她也没指望就这一件事能如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天下没不透风的墙,这长天楼不管是跟程长川还是程云歌有关,京城中人表面不议论,但可不会忘。 这样的小事多了,也能从侧面反映出问题。 程云歌兄妹想要好名声,也就更难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长天楼的地契上居然是程长川的名字。 程长川和程云歌的兄妹之情,远没有想象中深厚,至少程云歌对她这个大哥,没多少感情。 也不知她那位自私的父亲看到程长川如此,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若是放弃程长川,也就不会想着把周氏扶正。 程九鸢再次勾唇一笑。 “没想到我大哥居然如此胆大。”程九鸢笑嘻嘻道。 裴修看了程九鸢一眼,好奇道:“你如何知道长天楼跟那对兄妹有关?” “啊?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有一次看见姐姐穿着男装,还听到他跟她身边的婢女提到‘长天楼’。”程九鸢睁着忽闪忽闪的杏眸,一脸无辜。 “舅舅,那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吗?” 裴修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没有回答。 程云歌是长天楼东家的消息正是他放出去的,他只是听鸢儿提了一嘴,他便去查了,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周敬先只是马前卒,真正对小妹下手的是周玉容,他自然不会放过她! 那一双子女是周玉容的立身之本,不要怪他裴修心狠,为了给小妹报仇,他会不择手段! 只是外甥女还小,他肯定不会让她看到这些丑恶的东西。 “鸢儿,最多明日,咱们就到家了。今晚早些睡,明日还要赶路,夜里可不要踢被子。” 说完起身揉了揉她的发顶,迈着长腿出了房门。 程九鸢看着舅舅的背影,久久没收回目光。 对不起舅舅,鸢儿利用了你。 既然外祖父和舅舅都想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那她就努力扮演好这个懵懂无知的七岁小女孩。 第13章 姑苏裴家 一路游山玩水,十来日总算到了姑苏境地。 跟京城的繁华比,姑苏更显娇柔婉约。 远树含烟,轻川带雾。 飞檐弄瓦,一墙粉黛,青苔浸绿,石板小巷。 程九鸢掀开马车的帘子,将手交叠在窗沿上,下巴放在手臂上。 马车沿河岸而行,河面停着的画舫和乌篷,河岸有姑娘在浆洗,轻轻哼着软糯的小调,一步一景,惬意悠然。 最后,马车在一座古朴庄严的府邸前。 还未下车,就听见有人高喊:“老太爷和老爷回来了!快去通报!” “鸢儿,到家了。” 春杏撩开帘子,轻声道:“姑娘。” 程九鸢就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这才抬头看向宅子。 她只来过一次外祖家,那时母亲尚在。 这宅邸跟印象中没什么差别。 裴府虽是商贾之家,但这府邸却显出些文人清流的风骨,倒不是一味的极尽奢华。 府外古树参天,傍晚几道晚霞的金光穿透云层,洒在树梢和屋顶,更显得整座府邸宁静祥和。 下人扶着裴老爷子下了马车,裴修牵起程九鸢的手。 “走,咱们先去拜见你外祖母,她见了你定然……” 话音还未落,府内就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以及一道急切的声音。 “快快快,我的鸢儿来了。” “老夫人,您慢些……” “鸢儿啊,我的鸢儿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群人从府内出来。 裴修连忙迎了上去。 “娘哎,这天寒地冻的,你这身子骨,还出来作甚?儿子自会带鸢儿过去……” 裴老夫人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裴修,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台阶下那个小姑娘身上。 看见与幺女相似的脸庞,想到幺女年纪轻轻就走了,这孩子没了亲娘,老夫人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落。 裴老太太生得端庄富态,和善慈祥,她把拐杖递给身边人,朝程九鸢伸出双手。 “鸢儿啊。” 程九鸢泪水滚滚而落。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抱住外祖母的双腿。 “外祖母。” 她虽然只来过外祖家一次,但她却见过外祖母两次。 最后一次是她和亲前夕,外祖母那时候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却在得知她要和亲北齐时,一路奔波到了京城为她送嫁。 外祖母说,再不去,这一辈子就再没机会再见了。 不见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一面,她死不瞑目。 她到了北齐不久,就接到了舅舅的信,外祖母送嫁回姑苏后就一病不起,最终没能熬过去。 外祖母死前一直念叨着母亲和她。 前世是她不孝,听了周氏谗言,认为她们如此身份,跟商户太过亲近会被人看低。 她前世是有多混账,长大后居然真就一次都没来姑苏看过外祖母! 还要外祖母拖着病体跋山涉水去京城看她。 想起前世种种,程九鸢整个人都被悔恨淹没。 “外祖母、外祖母……” 程九鸢一遍遍喊着外祖母,哽咽不止。 裴老夫人的一颗心被这一声声‘外祖母’喊得又酸又痛。 “外祖母的心肝儿哦,别哭别哭,你还有外祖母,外祖母疼你……” 一老一小就在府门口哭成了泪人。 周围人跟着抹泪。 还是裴老爷子开口:“这大冷天儿,还是快快进府。” 裴老夫人收起悲痛,摸了摸外孙女的小脸,入手冰凉。 “快、快进去,多加个炭盆,再备些暖身的吃食。” “是。” 裴老夫人牵起外孙女的小手,一刻也舍不得放开地往里走去。 一行人到了老夫人的寿春堂。 裴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就先回房更衣了,裴修也回了自己院子。 这一下,寿春堂留下的都是女眷。 屋内燃着炭,温暖如春。 裴老夫人亲手为外孙女解下披风,又拉着她坐在上首。 婢女端上一碗汤水,裴老夫人接过来要亲自喂。 “鸢儿,来,暖暖身子。” “外祖母,鸢儿自己来。” 裴老夫人微微点头,把汤水放在程九鸢跟前。 “好好好,咱们鸢儿自己来。” 程九鸢净了手,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喝。 这时一个年轻夫人掀帘而入,笑意盈盈。 “我看这鸢儿来了,母亲这病都不药而愈了。” 说话的夫人看着三十多岁,穿着得体大方,浓密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此时正带着温柔、文静的笑意看着程九鸢。 程九鸢立刻放下汤水,起身看着年轻夫人。 “这是你舅母。”裴老夫人笑着介绍。 程九鸢福身行礼,“请舅母安。” 盛氏连忙扶起她,仔细打量。 心叹这个外甥女跟小姑子长得太像,只怕这话出口惹了婆婆伤心。 “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任何事,都跟舅母说。” “鸢儿谢过舅母。” 程九鸢对这裴府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份愧疚。 前世若不是因为她跟楚泽的关系,裴家不会跟皇家扯上关系,更不会满门覆灭。 盛氏扶着她又坐下:“坐吧,快喝吧。” 她又转身从丫头手里接过一碗汤药:“娘,把药喝了。” 裴老夫人接过汤药,嘴上抱怨道:“哎,日日都是这苦汤,口中半点滋味都没有。” 程九鸢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问道:“外祖母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老毛病了,人老了,毛病就都出来了。” 裴老夫人喝完药,把外孙女拉到自己身边挨着坐下,问了她不少问题。 只是几人特意避开了才去世的裴云卿,都怕对方再伤怀。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温润的少年声。 “听说表妹来了?” 第14章 如君样,人间少 程九鸢朝门口看去。 少年迎风而来,一身月白长袍,青玉缎带束发。除腰间一块玉,浑身上下再无其他装饰。长身玉立,眉宇舒朗,笑意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当真是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想到如此惊才绝艳的人,前世却郁郁不得志,最后惨死在楚泽的算计中,程九鸢心中的仇恨又深了几分。 裴玄见上首小姑娘因为丧母守孝,穿得十分素净,小脸和双眼都圆圆的,皮肤光洁无瑕透着淡淡的粉,可爱又娇气。 他走近,伸手在程九鸢的额上弹了一下:“小表妹这是不喜欢表哥?方才还言笑晏晏,见了表哥却皱着眉。” 他尾音上扬,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盛氏瞪了他一眼:“没个正形,还不跟你祖母问安。” 裴玄弯腰行礼:“祖母、母亲。” 裴老太太看着出色的孙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跟程九鸢介绍道:“这是你大表哥裴玄。” 程九鸢起身行礼:“大表哥。” 盛氏轻柔道:“你还有两个表哥,晚点你就见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盛氏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略带淘气的声音。 “娘,表妹到了吗?” 很快,两个小少年一前一后进来。 二人穿着同样的学子服,应当才散学归来。 裴家人就没有生得难看的,她娘便有‘姑苏第一美’的称号,舅舅虽年过三十,但依旧风度翩翩。 三位表哥也尽挑着舅舅舅母的优点长的。 二人进来朝着裴老夫人和盛氏行了一礼,立刻围着程九鸢。 “表妹,我是你二表哥,我叫裴言,这是你三表哥裴瑾。” 二人长得有些相似,又穿得相同,但性子却完全不同。 裴言一看性子就要跳脱些,能说会道,又很爱笑。 而裴瑾面色清冷,只拱手喊了声‘表妹’,便不知如何开口。 程九鸢又福身行了礼。 裴言拉着她道:“表妹,走走走,刚才回来时,已经开始下雪了,这会儿应当积雪了,咱们去玩雪。” 说着就要拉着程九鸢往外走。 “胡闹什么,你表妹才赶了十来日的路,玩什么雪,冻坏了可怎么办?”裴老太太连忙将外孙女拉到自己跟前。 “可不?你当你表妹是你们这些皮猴子,去去去,回房换了衣服,也让你们表妹回房休息,晚上的家宴再好好热闹热闹。”盛氏嫌弃地朝自己几个儿子挥手。 裴玄朝祖母和母亲拱手行礼:“那我们就先回房了。”说完一手提着一个弟弟就往外走。 “大哥,你松手,我自己会走!” 三个少年一走,屋内顿时清静下来。 裴老太太看向外孙女,柔声道:“别理那几个泼猴,你先回你院子休息,等会儿晚宴丫头会去请你。” 盛氏起身牵起程九鸢的手:“走,舅母带你去你的院子。” 程九鸢看向裴老夫人:“那鸢儿就先去了。” 裴老夫人点了点头:“去吧。” 盛氏牵着程九鸢到了门边,为她穿好斗篷,又在她怀中塞了个手炉,才牵着她出门。 外面确实在下雪,盛氏为她撑着伞,将她护得十分严实。 裴府不比相府小,但这里每一处都是诗情画意。 亭台楼阁如云,假山怪石罗列。 水榭华庭临水而建,虽是冬日,也有奇花异草绕水盛开。 一路走来,盛氏大致为她讲了布局。 “你很小的时候来过,现在肯定都记不起了。” 一行人最终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子的拱门上牌匾书着‘翠竹园’三字。 “这院子离你外祖母的长春堂最近,你看看,有不合心意的,舅母给你换。” 这院子很美,屋檐覆雪,墙头上结着果累累不知名的野果,经雪洗礼,更是鲜红欲滴。 墙根儿,蓬蓬翠竹沐雪而立。 园子优雅宽阔,极富雅趣。 “鸢儿很喜欢,劳舅母费心了。” “走,进去看看。” 推门而入,一股清新雅致的香气迎面而来。 软菱纱仗、柔花温玉,梨花木雕花圆桌上摆置这一套白甜瓷描绘的茶具,窗前一张书案,上面文房四宝皆全。 绕过屏风,便是梳妆台和床榻。 程九鸢前世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自然一眼就认出这屋里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裴家,不愧是姑苏首富。 “多谢舅母为鸢儿准备如此好的院子。” “你这孩子就是如此多礼,舅母就想要个女儿,以后,你就将舅母当做娘亲吧。” 盛氏生了三个小子,对这样软糯又懂事的女娃完全没抵抗力。 盛氏又看向身旁的两个丫头:“过来见过姑娘。” 两个丫头不过十二三岁,模样清秀,齐齐上前行礼。 “见过姑娘。” “起来吧。”程九鸢让人起来,看向盛氏。 “今后就让这两个丫头跟着你,二等丫头和粗使丫头都候在门外。” 程九鸢点了点头。 “你先休息,晚宴舅母差下人来喊你。” 程九鸢乖巧的点了点头。 盛氏捏了捏程九鸢的小脸:“真乖。” “好了,伺候你们姑娘梳洗。” “是。” 程九鸢福身:“舅母慢走。” “姑娘,奴婢帮你拆发。” 程九鸢点了点头,坐到妆镜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二人是姐妹,奴婢是姐姐,叫木槿。” “奴婢菘蓝。” 程九鸢抬眸道:“药材名?” “是,奴婢父亲是开医馆的。” “那为何会……” 姐姐木槿眼神闪过一丝暗淡,妹妹则是一脸怒气。 “姑娘有所不知,奴婢父亲行医救人无数,只因那狗县令看上了我娘,便害得奴婢一家家破人亡,那狗官……” “菘蓝,休要在姑娘跟前多言!”木槿见程九鸢皱眉,立刻呵止了妹妹。 程九鸢并未怪罪菘蓝,只是听到菘蓝提到的县令,这县令姓翁,正是翁如意的父亲。 她舅舅、舅母是青梅竹马,情比金坚。 不知为何会纳了翁如意。 想到前世裴府一百多口人都命丧黄泉,翁如意却能独善其身。 裴家是姑苏首富,在官场也有些人脉,就算要败,也不可能败得如此之快。 她还记得程云歌说,她和亲不久后,裴府就覆灭了。 这里面肯定有翁如意的手笔! “姑娘恕罪,奴婢、奴婢……” “没事。” 她理解这姐妹的愤慨,这二人跟翁家有仇,那是更好。 第15章 姑娘帮你报仇 “姑、姑娘……”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九鸢从镜中看了站在远处的春杏一眼,没有回答。 春杏心里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裴家不愧是首富,这一路行来,无一不在彰显裴家的财气底蕴。 她也知道周姨娘派她来是为了看着二姑娘,可她进了这裴府,就感觉自己孤立无援,而且二姑娘也不像先前那般信任依赖她。 现在裴府还派了两个丫头来,这之后,她还有何地位可言。 “姑娘,还是奴婢来伺候你沐浴吧,奴婢服侍惯了……” 不等她说完,程九鸢便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 木槿和菘蓝对视一眼,她们也看出姑娘不喜这个春杏了。 春杏顿时有些无措,“姑娘,可是奴婢做错了何事,让姑娘恼了奴婢……” “春杏,周姨娘许了你何好处?” 春杏顿时跪在地上:“奴婢不懂姑娘在说什么,相爷和姨娘只是让奴婢务必照顾好姑娘。” 程九鸢站起身,她分明才七岁,可那眼神震得春杏不敢抬头。 “春杏,你知道,这里是姑苏裴府,我有无数种法子让你消失。”程九鸢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春杏不住地磕头。 木槿和菘蓝脸上都满是震惊。 程九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其实春杏前世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伤害她的事,只是把她的一言一行告诉周氏,再在她跟前不断说周氏母女二人的好话。 “你继续跟周氏通信,不过信的内容,我说了算。” 春杏眼中全是震惊。 原来二姑娘什么都知道。 她一直以为二姑娘是最好骗的,原来是她们所有人看走了眼。 “若你本分些,可保你性命无虞。” 春杏咬牙磕头:“全听姑娘吩咐。” 她能如何?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帮周姨娘传个消息也是轻而易举。却没想到二姑娘是扮猪吃老虎,还心狠手辣。 她只是个小小婢女,只想保住小命。 “去跟周氏传信,就说姑娘我一到姑苏便病了,爬不起床。”程九鸢说完看也没看春杏一眼,坐回梳妆镜前。 木槿跟菘蓝继续为她拆发,只是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是,奴婢这就去。”春杏战战兢兢爬起身,快速出了房门。 程九鸢垂下眼眸。 相府没了裴家那十几家铺子撑着,周氏管家肯定力不从心。 再加上程云歌肯定会想尽法子让她快速回京。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年节,她们肯定会让程宗扬派人来接她回京。 既然她离了京城,什么时候回去,就是她说了算。 她肯定会回去的,不然如何报仇呢? 等她有了自保的能力,不用程家来接,她自会回京。 只是,这自保能力,不是这般容易的。 毕竟,她的敌人不止是程家,还有三皇子楚泽,更甚至……北齐! 她看向镜中,见两个丫头被她方才那一出吓得屏气凝神,顿时笑道:“想为你们父母报仇吗?”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跪地。 “若姑娘能为奴婢父母伸冤,奴婢姐妹誓死追随姑娘!” 她们二人性命是裴府救下的,自然感激裴府,定会尽心服侍这位表小姐。 但谁要是能帮她们姐妹二人报仇,就算要她们姐妹二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起来吧,关于翁县令,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见头发已经拆了,热水也已经送来。 程九鸢起身伸开双手。 两个丫头边伺候她沐浴,边小声说着关于县令一家的恶行。 毕竟年纪还小,能查到的东西也有限。 只知道翁县令贪财好色,家中小妾都有十多个,还不算被他糟蹋了的丫头和良家妇女。 他家中庶出子女更是无数,好些个庶女都被他用来送给同僚或富商豪绅。 翁如意是他的嫡女,也被他用来拉拢裴家。 翁家这庞大的关系网,将整个姑苏笼罩其中。 这翁有才简直是这里的土皇帝。 “欺男霸女、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当真是无法无天啊。”程九鸢闭着眼,泡在温水里,缓缓出声感叹。 木槿眼眶通红,菘蓝则是背过身擦泪。 她们方才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姑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七岁的孩子,她如何能跟老奸巨猾的翁有才斗。 “姑娘,还要加热水吗?”木槿小声问道。 “不必了。” 程九鸢睁开眼,站起身。 就算姻亲再多,当翁有才犯的罪足够大,又罪证确凿,也无人敢救。 翁有才是楚泽的人,官职不够,岂敢查他。 那若是冒犯天威呢? 想定了主意,程九鸢冲着眉目凄苦的姐妹花一笑。 “二位姐姐,别整日闷闷不乐的,你们父母在天之灵,定然也是希望你们开开心心的。姑娘我说过,会帮你们报仇,就一定会。” 这翁家欠着的血仇,可不少呢! 木槿和菘蓝心里虽然知晓姑娘是宽慰她们,但也感动。 “多谢姑娘,姑娘,奴婢帮您绞头发。” 程九鸢半躺在软榻上,只穿着中衣,任由木槿帮她擦头发。 屋内炭火燃得旺,暖洋洋的。 程九鸢闭上眼睛,想着自己的复仇大计。 木槿轻柔的帮她擦着长发,半干的时候,又抹了些头油,长发如瀑,幽香隐隐。 菘蓝为程九鸢盖了薄毯,又去为她准备晚上家宴穿的衣裳。 室内寂静无声,也算一派温馨。 屋内太暖和舒适,程九鸢当真睡了过去。 只是她睡得相当不安稳。 “裴家除翁如意以外的一百三十口早在三年前就做了鬼了……” 程九鸢猛然睁开眼,眼里都是恨意。 木槿小声道:“姑娘,做噩梦了?” 程九鸢揉了揉眉心:“什么时辰了?” 这时,菘蓝推门而入。 “姑娘,家宴快开始了,奴婢们伺候你更衣。” 家宴,自然有翁如意在。 翁如意,害死外祖一家,帮着楚泽骗了她整整三年! “更衣吧。” 第16章 不当咸鱼 程九鸢到前厅时,只听屋内吵吵嚷嚷的。 “大哥,你也太扫兴了,一见面就考学问,以后见到你,我都得绕道走了。”老远就听见裴言不满的声音。 “马上岁考,你今年再拿个丁下,看爹如何收拾你。” “哎,我就不是读书这块料,裴家有你和老三能读书就行,非逼我作甚!” 程九鸢笑道:“二表哥可能志不在此吧。” “唉?表妹你来了?” 程九鸢微微福身:“见过三位表哥。” “表妹不愧是大家闺秀,不过在家里还这么多礼,岂不生疏?”裴言笑着上前就要去拉小表妹的手。 这小表妹生得好看,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见就想逗逗她。 裴玄正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近来新得的笛子,见状毫不留情用笛子打在裴言手背上,裴言顿时嗷嗷直叫唤。 “休要对表妹无礼,男女七岁不同席,表妹如今已七岁。今晚家宴虽无太多规矩,但你也收敛点。” 裴瑾轻嗤一声:“活该。” 裴言见手背红了一片,顿时要程九鸢主持公道:“表妹,他们两人老是合伙欺负二表哥,你可要站在二表哥这边。” 程九鸢轻笑一声,又故作苦恼:“都是鸢儿的表哥,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叫鸢儿好生为难。”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就见裴老爷子走在前头,后面是盛氏扶着裴老夫人,裴修跟在最后。 几个小辈立刻起身行礼。 “今晚家宴,不必多礼了,都坐。鸢儿坐外祖母身边来。” “这……”程九鸢迟疑了一下。 她虽然才到裴家,但她也看出裴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规矩却很严。 “没事,去吧,家宴没这么多讲究。”盛氏笑道。 一家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 等了好一会儿,丫头们都开始上菜,也不见翁如意的面儿。 程九鸢暗忖难道是这翁如意仗着是官家千金,摆架子? 众人净了手,婢女就开始布菜。 裴老太太拿着公筷不住地往程九鸢碗中添菜。 “鸢儿,在自己家不必拘束,你这孩子太瘦了。” 程九鸢看了一眼自己圆润的手指头,凭良心说,就算前世母亲离世,周氏在吃穿用度上都没有苛待她,反而是将她骄纵得蠢钝如猪。 何况她七岁之前,母亲还在,她更是在蜜罐里泡到了现在,根本不存在她太瘦。 但外祖母总觉得她吃了天大的苦,满眼的疼惜都快溢出来了。 “这样,明日让修儿带着鸢儿找瑾哥儿的师父,请她给鸢儿开些调理的药。”裴老爷子开口道。 裴修点头。 此时裴瑾开口道:“恰好明日我放沐,也要去师父那里,明日我与你们同行。” 裴言立刻凑热闹:“我也去!” “先生留的课业你完成了?”裴修斜了他一眼,裴言顿时耷拉着脑袋,眼神幽怨。 程九鸢问道:“三表哥在学医?” 裴瑾点头,“我师父是很了不起的人,生死判官你听说过吗?” 少年虽然沉着,但毕竟年纪小,脸上的骄傲藏也藏不住。 程九鸢眼神一亮。 生死判官燕归鸿,前世楚泽求而不得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三表哥的师父! “那你师父还收徒弟吗?”程九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裴瑾。 裴瑾面露为难,看着小表妹如此模样,又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我师父脾气古怪得很,恐怕很难。” 裴修看向外甥女:“鸢儿想学医?” 程九鸢点了点头。 她没忘记,周氏可是会医术的。 她不但要学医,琴棋书画、功夫策略她都要学! 这些,都是她以后报仇的底气。 前世她安逸了一辈子,重来一世,她不会在当咸鱼! “那明日去问问燕前辈的意思,若是她不答应也没关系,舅舅给你重新找个厉害的教你。” 裴家家大业大,这天下总还有医术高明的,有钱这些都不是难事。 程九鸢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拜燕归鸿为师,燕归鸿不但医毒双绝,轻功也是无人能及。 要不,就以他那个古怪性子,早被江湖中人打死,或者被权贵圈禁了。 前世楚泽派出那么多势力,连燕归鸿的影子也没见着。 “女孩子学什么医术,还是学琴棋书画女工如何?”裴老太太满脸不赞同。 她能教出个‘姑苏第一才女’的闺女,教外孙女也不在话下。 程九鸢道:“外祖母,琴棋书画这些大家闺秀要学的,我自然也要学,鸢儿也想学医术,鸢儿想外祖父、外祖母永远健健康康的陪着鸢儿。” 裴老太太放下筷子,把程九鸢搂进怀中,爱得不行。 “我的鸢儿真是贴心哦,可你这样太累了。” “鸢儿不怕累。” 众人都只觉得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等她累了,自然会放弃。 “要学就学吧,多学一些也好,鸢儿总是要回京的,可不能让那些人看轻了。” “修儿,明日你就重金开始聘请先生,一定不能比京城那些贵女的先生差,银子多花点。”裴老爷子缓缓开口。 “是。” “陪爹喝一杯。” 窗外寒风呼啸,寒意刺骨,院中梅树枝丫于窗前摇曳,墨影投落满地。 雪花和寒梅在空中交缠,犹如银色蝴蝶起舞花丛。 寒风带着寒梅香气窜入屋内,屋内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不断。 “会寒梅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表妹,你来了,这个家才算完整了。”裴玄看着祖父祖母脸上的笑,感叹道。 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姑姑命苦、所托非人,祖父祖母一说起姑姑,就会沉默良久。 如今,小表妹来了,二老气色都好了很多。 裴老太太看向外孙女,像是看到了女儿小时候一般,想起女儿这一生,不缺银子,更是丞相夫人,可依旧苦了一生。 以后鸢儿选夫君,她定要好好选。 屋内气氛融洽,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夫君回来,怎么没去接我回府?” 第17章 翁如意 一听声音,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二老收起了脸上的笑,裴修脸上的厌恶更是一闪而过。 程九鸢好奇地看向门口。 只见来人是位不过双十的女子,浑身钗环珠翠叠戴,富贵逼人,把原本的清秀容貌衬得俗气了几分。 她高仰着头,端的是贵女风范。 “夫君,你回来怎不去接我?” 她进来没向任何人行礼,只看向裴修。 “杂事繁忙。”裴修说了四个字,不再开口。 还是裴老夫人开口圆场:“没吃饭吧?红叶,添副碗筷。” 翁如意坐在裴修身旁,打量着程九鸢。 “这便是鸢儿吧?模样真好。既然来了姑苏,那就多住些日子,年节将近,官场大宴小宴少不了,舅母带你去多认识些管家小姐。” ‘舅母’二字一出,盛氏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 因翁如意是官家嫡女,就算裴修再不喜欢,她嫁过来也不可能为妾,翁如意是平妻。 程九鸢没答话,低头吃着饭,横竖她才七岁,加之她是丞相千金,不用给翁如意面子。 翁如意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丞相千金又如何,半点礼仪都不懂。 她又开口道:“再过几日,便是我父亲寿辰,帖子我顺道带回来了。” “裴府是姑苏首富,这贺礼……” “吃饭吧,饭桌上说这些作甚?”裴老爷子声音平淡道。 裴老爷子一开口,翁如意也不敢再说。 “爹说得是,那等明日我找姐姐拿库房钥匙。” 盛氏抿唇。 虽然裴家有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翁如意每次都借着各种名义往娘家搬东西,终有一日,裴家非被她搬光。 接下来屋内没人再说话,好好的家宴,很快就散去。 裴老夫人牵着程九鸢往外走:“用完晚膳,得走走消消食。” 盛氏扶着老夫人,老夫人牵着程九鸢,一行人回了寿春堂。 “娘,明日她要去库房,就任由她吗?” 裴老夫人叹了口气:“不由着她能如何?民不与官斗,翁县令好说,翁家背后的人,咱们家还惹不起。” 她是有个做宰相的姑爷,可这姑爷却靠不住。 程宗扬是生怕被人抓到他把柄,从没关照过裴家。 程九鸢默默听着,裴家确实急需官场有一个靠得住的自己人。 “儿媳明白了。” 见儿媳满脸恭顺,裴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委屈你了。” “娘别这样说,儿媳不委屈。” 她嫁到裴家,裴家二老待她如亲女,夫妻恩爱,三个儿子也孝顺出息,她很满足。 她也知道裴家的难处,只是看见翁如意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模样,她有些憋气。 “娘早些休息,儿媳回去了。” “去吧。” 待盛氏出门去,裴老夫人拉过程九鸢:“鸢儿方才吃饱了吗?” 程九鸢点了点头。 “外祖母,鸢儿怎么有两个舅母?” 裴老太太把她搂进怀中,低声道:“鸢儿喜欢哪个舅母?” “盛舅母。” 裴老太太笑道:“但是看见另外一个舅母也得喊,只是别和她走太近,也别跟她单独出去。” 老夫人倒不是担心翁如意会把程九鸢如何,她还没那个胆子。 她只是怕外孙女跟着她学坏,结识些不三不四的人。 说是县令嫡女,可那眼皮子浅得让人都看不过去。 “知道了。外祖母,马上就是年节了,姑苏也会给朝廷上供,裴家是不是也要准备贡品?” “是啊,姑苏的贡品,裴家得出大头。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夫人好奇地看向怀中的外孙女。 “没什么,因为每年姑苏去送贡品的人,都会顺道给鸢儿带节礼。” “那都是咱们家给你和你娘准备的,今年你在姑苏,就不用单独为相府准备了。” 准备了也是便宜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程九鸢窝在外祖母温暖的怀中,屋内灯火昏黄,檀香隐隐,十分舒适。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裴老夫人就让她回院子去休息了。 “照顾好姑娘,晚上多看着些,别让她着凉。” “是,老夫人。” “鸢儿告退。” 看着外孙女年纪虽小,一举一动却是大家风范,不由得跟身旁嬷嬷感叹。 “云卿把鸢儿教得很好。” 赵嬷嬷也感叹出声:“是啊,看着她,就跟看见咱们姑娘小时候一般,招人疼。” “可怜我的云卿,年纪轻轻就……”老夫人不能再小辈跟前落泪,忍了这大半日,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 “哎哟,您可别落泪,这病才好上一点儿。”赵嬷嬷虽然劝着,但眼泪也是止不住。 她无儿无女,又是看着裴云卿长大的,她那么好的姑娘,年纪轻轻就去了。 别说是老夫人这个亲娘,就是她,也是怨恨着程宗扬的。 “您可不能垮了,否则鸢儿还能靠谁?那程宗扬就是个黑心肝儿,他那个妾室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妾室那一对儿女,鸢姐儿若回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回去?到时候要回去,我就跟我鸢儿一同去京城,我看谁敢动我的鸢儿!” 说是这样说,但老夫人心里也很明白,她不可能护外孙女一辈子。 云卿没了,她这个外祖母得为鸢儿今后打算。 钱财乃立身之本,她有。 但鸢儿自身也要受得住这些才行。 “后日,陪我去一趟灵安夫人处。” “老夫人是想请她出山教导鸢儿?” “是,她乃江大儒之女,最是适合。当初云卿只得她半年教导,便有才名。我的鸢儿若拜到她门下,以后不愁好名声。” “可灵安夫人说过不收徒,当初姑娘如此优秀,她都没有松口收徒。” “去碰碰运气吧,就算不收徒,得她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对了,鸢儿纯良,你看着点,别让翁如意和她走太近。” “奴婢省得。” …… 老夫人口中纯良的程九鸢此时正想着如何才能让翁家满门覆灭。 她方才问朝廷进贡的事可不是随口问问。 若是给朝廷的贡品被翁家抢了,会如何? 敢跟皇帝抢东西,翁如才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只是这贡品一定得引起皇帝注意。 皇帝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所以这个贡品,她得好好计划计划。 木槿端着清水进来,“姑娘,早些梳洗就寝吧,明日您还要去拜见三公子的师父。” 程九鸢脑袋里想着事情,任由两个婢女伺候她梳洗。 罢了,横竖上供时间还有大半月,她慢慢想。 第18章 这个师,她拜定了! 昨夜北风劲,晨来满地霜。 一道金色曙光自天边亮起,云影氤氲。 院子里雾色弥漫,忽浓忽淡。 想到今日要拜师,程九鸢辰时(七点)不到就起身了。 “姑娘连日奔波,何不多睡会儿?”木槿边伺候她更衣,边问道。 “不了,不能让舅舅和三表哥等。” 菘蓝端着清水进来:“云雾山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耽误的。” 程九鸢梳洗好,又用了早膳,出房门就见春杏候在门外。 “姑娘。” 春杏脸色有些委屈。 以前在相府,姑娘去哪都带着她。 程九鸢继续抬脚往外走。 “姑娘,奴婢已经按姑娘的意思给京城去信了。”春杏提高声音道。 程九鸢点头:“好,你就跟秋月几人在院子里伺候。” 秋月几人是翠竹园的二等丫头。 春杏更加委屈。 见她不说话,程九鸢站定脚步,没有回头。 “春杏,你知道背主的奴才,下场都是怎样的吗?” 春杏一惊,今时不同往日,姑娘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性子了。 让她做个二等丫头,已经是开恩了。 春杏立刻跪地:“奴婢谢姑娘开恩!” 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先到了寿春堂给外祖母请安,老夫人正在用早膳,按着她又用了小半碗红稻米粥才放她离开。 裴修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马车很大,裴修坐在最里侧,程九鸢和裴瑾各坐一侧。 裴瑾就最开始跟程九鸢打了声招呼,随后就拿了本书坐在对面开始看。 “三表哥,咱们师父有什么爱好吗?”程九鸢觉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打听清楚才好下手。 裴瑾嘴角一抽,没看出来小表妹脸皮如此厚,这就‘咱们师父’了。 “师父无甚爱好,只爱听书。” “听书?听哪类的书?”程九鸢连忙问。 裴瑾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无事就爱去茶馆听书。至于更喜欢什么类型,我真不知。” 裴修白了自己三儿子一眼:“别理你表哥这个书呆子,他都跟着燕前辈快十年了,连自己师父喜好都摸不透。” 裴瑾也不恼,道:“每次师父都丢给我一些疑难杂症的药理书,让我自己领悟,她常常神龙不见尾。要考我时才能找得到人,我如何去了解师父?” 程九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马车行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停下了。 “前面马车过不去,要自己走。” 木槿将程九鸢小心地扶下车, 程九鸢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山谷。 前方是一座巍峨悬崖,悬崖上有无数洞穴,有风吹过,传来不同声音,十分神秘。 “师父不喜人多,你们就留在此处。”裴瑾对随行下人开口。 “是。” 裴瑾走在最前方,“山谷里处处都是阵法,跟着我的脚步走。” 程九鸢双眸一亮。 阵法! 师父,徒儿来啦! 七拐八绕的,几人来到了一个吊桥前。 吊桥下深不见底,被云雾填满,就连吊桥的另一边都被雾气吞没。 三人上了吊桥,走到中间时,裴瑾突然拱手行礼。 “师父。” 程九鸢往前跨了一步,眼前瞬间清明。 那吊桥上方的悬崖上,横伸出一棵树,树上坐了一个红衣人。 待那人转过脸,程九鸢倒吸一口凉气。 好美! 没人告诉她,生死判官燕归鸿居然是女子,而且还是一个美人。 她坐在树上,白发红裙,肌肤晶莹,似乎是这山间精灵。 “来了?” 裴修恭敬地行礼:“见过燕前辈。” 燕归鸿看向裴修身边的小丫头,小丫头直愣愣地看着她,眼都不眨一下。 “这孩子是?” “姐姐,你真好看。”程九鸢喃喃道。 裴修大惊。 燕归鸿却笑出声:“小丫头有眼光。” “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她走过吊桥,沿着峭壁,行了一段路,就见到了一座竹屋。 进了屋,燕归鸿收起散落的话本。 “随意坐。” 等燕归鸿考验了裴瑾的课业,又丢给他一本书。 “这段时间,我都在谷里,有疑问就来找我。” “是,师父。” “去吧。”燕归鸿随意坐在那里,自成一幅画。 “师父……” “有事?” 裴瑾看了小表妹一眼,正要硬着头皮开口。 “我不喜欢外人进谷,下不为例。”燕归鸿轻飘飘看了裴瑾一眼。 裴瑾咬牙。 裴修拱手:“前辈恕罪,是我们唐突了。” 程九鸢也知道今日是没戏了,这漂亮姐姐看着和善,其实很不好说话。 不过,她有的是耐心和毅力,特别是对如此美人。 “姐姐,我想拜您为师。”程九鸢满眼执着。 “我不收徒了。” “我不会放弃的!” 燕归鸿勾唇:“小丫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条路,又苦又寂寞,不要误入歧途。” “我不怕苦!” 燕归鸿挥手:“去吧。” 裴修拉着程九鸢行礼:“能否请前辈给这孩子看看,开些调理的药。” 燕归鸿朝程九鸢招了招手,程九鸢赶紧上前。 “伸手。” 程九鸢依言照做。 燕归鸿伸手为她把脉,程九鸢只觉得她的手十分好看又温暖。 “小小年纪,思虑过多,这样会长不高的。” 说完拿起笔,很快开了方子。 字迹潇洒霸道,跟她的人一样。 裴修拿着方子再次拱手:“多谢前辈。” 燕归鸿挥挥手,不再开口。 三人慢慢往回走,见程九鸢耷拉着脑袋,裴瑾安慰道:“表妹,我师父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三表哥,你当时是如何拜师成功的?” “那次我和同窗去买书,师父跟书肆老板在争执,我便帮师父把少的钱补上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程九鸢无语,三表哥这是啥运气啊!简直让人嫉妒。 “没事,舅舅回去给你找个医术好的教你。” “不,我只要漂亮姐姐。” 裴修皱眉:“鸢儿,燕前辈比你外祖母还年长,不能喊她姐姐。” “什么???” 裴瑾点了点头:“不错。” 程九鸢眼中燃起熊熊烈火:“那我更要拜她为师!” 医毒双绝、驻颜有术、轻功绝世,这个师,她程九鸢是拜定了! “三表哥,你明日来带我一起好不好?” “可师父……” “表哥~~”程九鸢眼巴巴地看着他。 裴瑾咬咬牙,算了,被师父骂一顿也没什么。 “好。” “表哥真好。”程九鸢跳过去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她才七岁,还是孩子,撒撒娇也没什么。 向来不喜跟人亲近的裴瑾被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抱着手,顿时耳根红成一片。 第19章 灵安夫人 原本程九鸢今日是想跟着三表哥去云雾山的,但外祖母让她跟着去拜访一位故人。 裴老夫人拉着外孙女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白皙细腻,犹如精致的瓷器。眉如弯月,一双杏眸又黑又亮,配上小巧的鼻子和肉嘟嘟的小嘴,看上去十分活泼可爱。 今日程九鸢的穿着也是下了功夫的,依旧是浅色衣裳,里面是白玉兰散花袄配着极浅的鹅黄水烟长裙,外披同色织锦斗篷。 这样一看,有小姑娘的天真,又带着几分书香气。 “嗯,不错。”裴老夫人点了点头。 祖孙俩上了马车,裴老夫人开口道:“今日咱们要去拜见的人,算得上是你娘的半个师父。” “祖母是要为鸢儿请师父?” “是,但能不能请得动,很难说。灵安夫人是旷世才女,她的父亲姜大儒曾是为皇子授过课的,灵安夫人是他独女,当初宫里来人请她,也没请动。” 程九鸢点了点头,文人风骨,不畏强权。 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巳时将过,马车才停下。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子,树木密密,茅屋重重,此时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裴老夫人牵着程九鸢,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手上都捧着大大小小的匣子。 一行人走在小路上,道路两旁杂草丛生。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见掩在树木里的一座院落。 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 篱笆外,不知名的野花居然迎寒绽放,透过篱笆也能见院子里花开香馥馥,看得出来这宅子的主人是花了些心思的。 “姑苏裴氏求见灵安夫人。”赵嬷嬷扬声开口。 等了会儿,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开门出来,打开了院门。 “各位请。” 程九鸢随着外祖母一同进了院子,又进了房门。 入眼的便是满目书册,一室茶香。 屋内炭火旺,裴老夫人和程九鸢解了披风交给婢女。 “请!” 裴老夫人抬手,让裴家下人都候在了外室,自己牵着外孙女跟着引路婢女往里走。 走过前厅,一下豁然开朗。 就见一人坐在矮几旁,一袭宽松素衣,长发只有一根竹簪微微拢着,其余青丝随意披散在后背。 她看上去四十来岁,眼角有了丝丝淡纹,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反而有种岁月沉淀的美。一见,便能让人静下心来。 “鸢儿,快见过灵安夫人。” 程九鸢恭敬地行了个礼:“小女见过灵安夫人。” 江妙端眼眸未抬,伸手倒了两杯茶推到对面。 “坐。” 裴老夫人拉着程九鸢坐下。 “多年未见,夫人可还好?” “还不错,老夫人可好?云卿可还好?”江妙端端起茶嗅了嗅,轻轻吹了吹。 “云卿……前不久离世了……”裴老夫人哽咽道。 江妙端喝茶的动作一顿,将茶搁置在桌上。 “怎会?” 裴云卿算她半个弟子,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十不到。前几年她带着女儿还来看过她。那时,她看上去绝不是短命之相。 “死于惊马。”裴老夫人擦了擦眼泪。 屋内一下沉寂下来,江妙端目光看着那杯茶,半晌未动。 “夫人,这便是云卿的女儿,今年七岁。” 江妙端这才抬眼仔细打量程九鸢,“很像她娘。” “老身有一事相求夫人……” “你想让我教导她?” “是。” “可她是丞相千金,我不会回京。” 程九鸢立即开口:“我不会回京,至少在学成前不回。” “好,我也正有收个关门弟子的打算,你运气很好。”江妙端点头答应。 裴老夫人脸色一喜,没想到如此顺利。 程九鸢看向她,知晓她肯定是看在自己母亲面子上,她是面冷心热之人。 程九鸢当即起身,朝江妙端跪下磕头行大礼。 “程九鸢拜见师父!” 江妙端点头:“起吧,我虽收你为徒,但我有条件。” “我就在此处,你要做我的学生,就得日日来这。或者,这里房间多,你也可以搬过来住。但我这里日子清苦,我这人也无趣,你一个小姑娘,是否受得了?” 裴老夫人面色犹豫。 这里跟裴府比起来,确实很清苦。 她想给外孙女最好的。 但若是住在家里,每日来回奔波在路上就得花费两个时辰,孩子还这么小,她也舍不得。 程九鸢认真道:“师父放心,鸢儿不怕吃苦。我搬来跟您一起住,但请师父准许我每月回裴府几日。” “这个是自然。”江妙端点头。 “这马上年节了,那就年后再搬过来吧。” “是,师父。” 江妙端看向裴老夫人道:“老夫人,我想考一考这孩子,摸一摸她的底子。老夫人请先外边等候。” 裴老夫人点头:“您费心了。” 说完裴老夫人安抚地看了一眼程九鸢,起身先出去了。 见裴老夫人出了房间,江妙端收回目光,看向程九鸢。 “怎么会惊马?” 拉车的马,都是驯服的。 丞相家的马,更是挑选严苛,这么会惊马? 程九鸢咬牙:“京兆府查出,是姨娘的哥哥给马下了药,使马发狂。我娘为了护我,被马踩踏致死!” 程九鸢紧紧握着拳头,双眸微红。 江妙端看向程九鸢,语气肯定:“你想报仇?” “真正害死母亲的人,如今还依旧富贵安逸。若不能报仇,枉为人女!” 半晌,江妙端才叹了口气。 “罢了,人之常情。我没什么本事助你,就将自己的才学都传于你。只一点,报仇可以,不可迷失本心。” 程九鸢郑重地保证道:“师父放心,我知道的。” 江妙端起身:“随我来。” 江妙端问了她不少问题,震惊于程九鸢的学识。 “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你自身也聪明。” 最后程九鸢捧着师父给的几本孤本出了屋子。 第20章 烈女怕缠郎 三位表哥去了书院,程九鸢陪着裴老夫人用了早膳。 程九鸢问道:“外祖母,我能出府去玩吗?” “怎么?无聊了?” “有些。” 裴老夫人想了想,七八岁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女孩子再长个几岁,可就不能如此恣意了。 “也好,带上小厮和丫头,早些回来。” 在这姑苏,还没人不给裴家面子。 裴家的护院都是会功夫的,不比那些府衙官兵差,老太太也是放心的。 程九鸢欢呼一声,带了木槿和菘蓝,又带了两个护院,开心地出门了。 “姑娘,姑苏的桂花糖藕和云片糕可是最出名的,您要去尝尝吗?” 两个丫头为程九鸢介绍着姑苏特产,程九鸢却兴趣不大。 “我们不去集市,去云雾山。” 她得去啃硬骨头。 “云雾山?姑娘,这一来一回就要一个时辰,这……” “无事,快走吧。”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渐渐地车外人声少了,声音寂寥单调。 车内暖洋洋的,马车一晃一晃,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姑娘,云雾山到了。” 程九鸢睁开眼,就着木槿和菘蓝的手下了车。 “你们就在这等我,若是我巳时过还未出来,你们就让一人回府告诉外祖母,我在三表哥师父这里用午膳了。” “……是。” 木槿很怀疑,她虽没见过燕前辈,但也听说过她不喜外人,她怎会留姑娘用膳? 程九鸢一人往前走,过了吊桥,就看见了竹屋。 “漂……燕前辈?” 她一声‘漂亮姐姐’差点脱口而出,但想到舅舅说她年龄比外祖母还大,才及时住口。 “燕前辈?” “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也无人应答,程九鸢见虽无人,门却没锁。也是,这里阵法遍地,谁能闯进来? 她见院子里停了一层雪,还有些落叶。 程九鸢拿起扫把开始清扫。 想得到,总要付出。 烈女怕缠郎,她脸皮厚一点,嘴巴甜一点,就不信拜不了师。 正当院子快扫完时,一个红衣人影快速掠了过来,那轻功当真是叫人看了花眼,只觉一道残影一晃,就到了眼前。 “谁叫你独自进来的!”燕归鸿声音凶狠,还有些着急。 她这山上到处都是阵法,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买书回来,远远的就看见有一辆马车和几个人守在外面,一问才知晓那个七岁的丫头独自上来了。 吓得她赶紧施展轻功,生怕一个迟了,就只能给这丫头收尸了。 “燕前辈,您回来了?” “我说,谁准你上来的!” “我、我想拜您为师。” 燕归鸿左右看了看,见她毫发无损,疑惑道:“你真是一个人上来的?” 程九鸢点了点头。 “你没遇到危险?那么多阵法……” “前天三表哥带着我走了一次。” “一次你就记住了?”燕归鸿心底惊讶。 程九鸢疑惑地点了点头,这很难吗? 燕归鸿质疑道:“你跟我来。” 程九鸢放下扫帚,跟在她身后。 二人到了竹屋后面,燕归鸿开口道:“跟着我走。” 程九鸢跟着她的脚步,二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燕归鸿才站定脚步。 “按照方才的步伐,走回去。” 程九鸢转身,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才来时的步伐,抬脚开始往竹屋走。 燕归鸿跟在她身后,脸上表情未变,但眼中的震惊越来越大。 这丫头真的走一遍就能记住法阵步伐,而且是倒着记也丝毫没差。 这是什么妖孽! 程九鸢转身,没有错过燕归鸿眼底的惊讶。 程九鸢心底大喜,她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要不然前世也不能把只看了一眼的北齐边防图给临摹出来。 “燕前辈,您是不是在考验我啊?我现在能拜您为师了吗?” 燕归鸿轻笑一声:“我说了,不收徒了。” 收徒多麻烦。 她收裴瑾都仅仅是觉得自己的一手医术失传有些可惜。 程九鸢也没觉得自己能这么快拜师成功。 她毫不气馁的跟着燕归鸿进了屋。 燕归鸿把新买的话本放好,挑了一本,躺在榻上看。 程九鸢把从家里带来的果子洗干净,连同点心一起放在燕归鸿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也不去打扰燕归鸿,帮她把屋子里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归置好。 燕前辈什么都好,就是这屋子太…… 不过,美人嘛,这缺点都叫人觉得可爱。 燕归鸿看着话本,其实暗中观察着这小丫头,顺手拈了一块点心。 这丫头倒是比她那个木头表哥会来事多了。 眼看就要午时了,燕归鸿没有丝毫要做饭的想法。 “燕前辈,你都不吃午膳嘛?” 燕归鸿指了指面前的果子点心:“这些对付一口就好。” 程九鸢无言以对。 默默出了房间。 燕归鸿以为她终于离开了,轻笑摇头。 果真是小丫头,就这点毅力。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听见屋外有大动静,燕归鸿一跃而起,出了房门。 就见那小丫头抱着一捆柴回来了。 “你还没走?” “我说了要拜师,就决不放弃!” 程九鸢抱着柴进了厨房,开始淘米。 “你还会做饭?”燕归鸿抱着手,靠在门上。 程九鸢动作一顿,她一个千金小姐,按说是不会做饭的。 这都是拜上辈子齐祯所赐。 “会点简单的家常菜,您去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好。” 燕归鸿‘啧啧’两声,这样弄得像是她欺负小孩子一样。 “你不用做这些,我的想法不会改变。”说完她晃晃悠悠地走了。 程九鸢站在凳子上炒了两个菜,盛了两碗饭。 一大一小相对而坐,莫名地有些温馨。 程九鸢发现,燕前辈不是不想吃饭,她纯粹是懒。 “小丫头手艺不错。” 饭后,程九鸢任劳任怨地洗了碗,拿了一些瓜果去了院子里。 她把瓜果放在一只巴掌大的小松鼠跟前,这松鼠脑袋上顶着一对又圆又小的耳朵,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又黑又亮,粉色的小鼻子,尾巴十分蓬松。 她看见身后的人影,程九鸢摸了摸小松鼠毛茸茸的尾巴道:“你吃饭,我给你讲个故事。” “话说在长安东市,有一个叫李轩的年轻书生,他虽出身贫寒,却才华横溢,他最爱去的就是茶馆,一壶清茶、一本书,就够他消磨时光。” “而茶馆对面,有一家绣坊……” “然而,命运却给这一对有情人开了个玩笑,李轩父亲病重。要想为父亲治病,李轩就必须娶院外的女儿……” 讲到这里,程九鸢故意停了下来。 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身后的人忍不住问:“然后呢?” 程九鸢勾唇,她就知道燕前辈喜欢看才子佳人的话本,而且是越狗血越喜欢。 程九鸢继续声情并茂地讲着故事。 她保证燕前辈买不到比这还狗血的话本,这些才子佳人话本都是后世才出来的。 程九鸢一直在云雾山待到傍晚时分才下山。 接连几日,程九鸢都是一早出发去云雾山,还带着新鲜的瓜果点心,然后整理屋子、做饭、给小松鼠和燕归鸿讲故事,傍晚才下山。 当裴老太太知道她是去云雾山,也没再拦着她。 就这样过了五六日,翁县令的寿辰到了。 第21章 翁府 程九鸢一大早到了寿春堂陪着外祖母用膳。 “等会儿你也去,咱们家就三个皮小子,你若要在姑苏常住,还是得交上几个知心姐妹。” 不用说,程九鸢也打算去。 “是,外祖母。” 祖孙俩正说着话,盛氏来了,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娘。”盛氏福身行礼。 程九鸢问道:“舅母,用早膳了吗?” “气都气饱了,哪还有胃口?”盛氏坐在一旁,低声开口。 裴老夫人放下碗筷:“怎么?” 盛氏身后的婆子开口道:“还不是如意夫人么,她选了整整两车贺礼,差点把库房搬空。” 裴老夫人看向盛氏:“多大点事,把你气得饭都吃不下?” “娘,媳妇不是小气之人,可这三天两头就拉几车去她娘家,就是金山银山也迟早搬空。” 翁如意没孩子,可她还得为她三个儿子打算。 “舅母,别气。身体是自己的,饭还是要吃的。” “正是呢,你还没个孩子想得通透。红叶,为夫人盛碗粥。” 盛氏坐在桌前,端着粥,味同嚼蜡。 用完早膳,程九鸢随外祖母一到前厅就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翁如意。 “娘,鸢儿,咱们走吧。” 一行人往外走,翁如意抱怨道:“娘,你可得说说修哥,岳父寿辰,他居然还要去谈什么生意。” 裴老夫人道:“他昨日就跟我说了,寿宴开宴前,他会来。” “量他也不敢不来。”翁如意小声嘀咕。 到了府门外,就看见四辆马车。 后面两辆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程九鸢暗忖,难怪舅母生气。 裴老夫人只是微微皱眉,便带着程九鸢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穿过巷子,驶入集市。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祖母,翁舅母这样,您不生气?” 如此大度的婆婆,也是少有了。 裴老夫人无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一个官家小姐,还能这样眼皮子浅?” 裴老夫人把外孙女拉入怀中搂着:“横竖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她要就拿去吧。值钱的,外祖母可都给你留着呢。” 程九鸢心里感动,扑到外祖母怀中撒娇。 “外祖母。” 裴老夫人摸着外孙女柔嫩的小脸,满脸爱怜。 程九鸢靠在外祖母怀里,勾唇而笑。 就算是外祖母眼中不值钱的,那也是寻常人家求而不得的。 否则翁如意一个县令之女,也不至于如此。 拿吧。 她会叫她悔不当初。 …… 马车慢慢停下,车外传来木槿的声音。 “老夫人、姑娘,翁家到了。” 祖孙俩下了马车,就见有家丁迎了上来。 “贵客里边儿请!” 程九鸢扶着外祖母往里走,而翁如意指挥着下人搬贺礼。 “小心点,这可是价值千金的汝窑瓷!” “还有那方澄泥砚,那可是市场上买都买不到的!” 裴老夫人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丢脸,拉着程九鸢加快了脚步。 翁如意今日是扬眉吐气了。 她堂堂官家嫡女,嫁入了商户之家,虽然裴家是首富,但那也是商户,她觉得是裴修高攀她了。 她有的庶妹都嫁给当官的了,虽然有些是作妾。但有句话叫宁做高门妾,不为寒门妻。 每次那些姐妹都明里暗里嘲讽她,只有每当她拉了满车的东西回来,她们虽然嘴上不屑,但那羡慕的眼神叫她通体舒坦。 而且爹也会夸她。 程九鸢边走边打量着这翁府。 宽阔华丽、雕梁画栋,奇山怪石、彩焕螭头,就两字:奢华。 真真是山高皇帝远,不怕言官参啊。 很快便有人招呼裴老太太。 “裴老夫人您来了?许久未见,身子骨看着好了不少。” “是啊,以前也没见你来这样的场合。” “怕是忘了我们这些老姐妹了。” 裴老夫人笑道:“哪能啊,我这身子骨你们也晓得。” “这位姑娘是?” “这是老身的外孙女,鸢儿。” “外孙女?” 裴老夫人只有一个外孙女,那便是当朝丞相的嫡女。 果真不愧是相府千金,年纪虽小,但那模样,那周身的气度,实非小门小户可比。 “有礼了。” “程小姐。” 几位老夫人连忙行礼。 程九鸢还礼道:“各位不必多礼,就将鸢儿当做寻常晚辈。” “不愧是大家小姐,这一举一动,当真是不凡。” “是啊是啊。” 不管是真心夸赞,还是巴结,反正一群人就围着程九鸢不住的夸。 程九鸢笑得谦虚和善。 笑得嘴角都酸了,她看向裴老太太:“外祖母,你们聊,我去逛逛。” 裴老夫人点头:“去吧,带着木槿姐妹。” 她让外孙女来结交好友的,她若跟着,反而不便。 程九鸢点头,带着木槿和菘蓝离开。 三人沿着石径小路走了一段,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红梅林。 清泉掩映、红梅盛放,与错落有致的亭阁、拱桥相连,步步皆景。 溪水畔、梅林间,零零落落站着不少女子。 开宴还早,程九鸢进了亭子坐下。 才落座不久,就隐约听见一声细微猫叫声。 “哪来的猫?”木槿和菘蓝四处张望。 程九鸢缓缓抬头,只见亭梁上一只波斯猫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那猫儿瞬间炸毛。 程九鸢听过关于猫的怪谈,它能看出自己是重生之人吗? 程九鸢收回目光,正要起身离开。 电光火石间,那猫俯冲而下,程九鸢拿手挡了一下,只觉得手背一痛。 那猫儿还想再挠。 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木槿和菘蓝都来不及反应。 程九鸢抓起那猫儿往地上扔去,猫却还不离开,冲着程九鸢喉咙间不停发出低吼。 木槿拿起石桌上装果子的琉璃盘就砸了过去,猫儿顿时惨叫一声。 一个震怒声传来:“你敢砸我的果果!” 第22章 跟畜牲道歉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来人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年纪不大,但排场却不小。 那姑娘衣着华丽,身后仆从数名,更有不少打扮富贵的小姐簇拥着她。 只见她脸色发青,怒目圆瞪,几步跨过来,抱起地上那只猫。 那畜生方才还凶狠异常,此时却乖顺地躺在姑娘的怀中,声音柔柔的叫着。 “来人!把这个贱婢拉去柴房关着,今日祖父寿辰不宜见血,等明日再杖毙!” 木槿姐妹自从到了这翁府,就满身戒备。 对于翁府的每一个人,她们都满心仇恨。 只是出发前,姑娘就叮嘱过。 现在她们势微,若冒头,必然得不偿失还连累裴府。 她们极力克制,收敛心神。 方才要不是那只畜生伤到姑娘,她们也不会如此。 千防万防,如今还是惹到了翁家人,木槿脸色沉了下来。 菘蓝一个箭步挡在姐姐身前,大声道:“是这畜生先伤人!” “你敢叫我的果果畜生,你们两个都别想活!!把这两个贱婢抓起来!!” 周围赏花的小姐们都围了过来,但也没人敢上前,只觉得这两个婢女倒霉。 翁府的下人立刻就要上前。 程九鸢冷笑一声上前:“翁家人好大的口气,一点小事就要两条人命,如此草菅人命,翁县令平日里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四周哗然。 这位小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疑翁县令,这是不要命了? 本有心调解两句的小姐们也闭上了嘴,如此口无遮拦之人,她们肯定不能沾惹,以免惹火上身。 有人看戏,有人皱眉,也有人面露担忧。 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程九鸢话音一落,翁家的孙小姐脸色更是黑沉下去。 她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我祖父!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仆三人都抓了!” “你敢!”程九鸢眼神一凝,声音不大,却隐含一众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那高贵姿态令人心生敬畏。 翁家下人动作一顿,看向翁家孙小姐。 翁倩倩上下打量了程九鸢一番,见她身无长物,穿着简单,也不像是家世了得的模样。 但那浑身气度又让人捉摸不透。 她看向身边的小姐,一位着杏色衣裳的小姐突然眼眸一亮。 “我想起来了,她可能是裴家的人,我看到她是跟着裴家老夫人一起来的。” 翁倩冷嗤一声。 裴家,一个低贱的商户,算什么东西。 何况裴家直系只得三位公子,这八成是裴家的表亲,跟着来翁府见见世面。 摸清楚程九鸢身份,翁倩倩更是嚣张:“抓起来!” “敢说我的果果是畜生,还敢拿东西砸它,我要你们跪下跟我的果果磕头道歉!” 木槿和菘蓝挡在程九鸢身前:“大胆!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何人!” 翁倩倩冷笑一声:“就算是裴家又如何,本姑娘祖父是姑苏县令,外祖父更是南直隶知州。这姑苏,我说了算!要你们三条贱命又如何?” “翁小姐,你看这位小姐的手背都被您的爱宠抓伤了,也算扯平了。若小姐还不能消气,让这位小姐跟您道个歉就差不多了。伤人性命属实……”终于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劝解。 程九鸢看过去,为她说话的姑娘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双眼格外清澈明净,肌肤如象牙般洁白。 她说话缓慢,如琴声悦耳。给人的感觉,就如空谷幽兰,浑身都是书香气。 “言玉,本姑娘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了?别以为我祖父给你们言家几分面子,你就敢来管本姑娘的事!” “翁姑娘误会了,今日是翁县令的寿辰,何必为了这些小事扰了大家的兴致,何况裴府和翁府是姻亲,翁姑娘的姑姑是裴家的夫人,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言玉声音依旧不急不缓。 就在此时,人群外传来询问声:“发生了何事?” 人群退开来,几位夫人走了过来。 “鸢儿,你手背怎么了!”裴老夫人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中央的外孙女手背有两道血印子。 她立刻疾步上前,拉过外孙女的手,拉起她的衣袖,白皙的手背上,长长的血道子还在渗血。 “怎么回事!” 木槿和菘蓝立刻跪地。 “请老夫人责罚,是奴婢没护好姑娘,让姑娘被猫抓伤,还被人欺辱!” “欺辱?!”裴老夫人斌冷的目光一下落在了抱着猫的翁倩倩身上。 这时一个年轻夫人上前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又转头冲自家府上下人道:“程小姐受伤了,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找府医过来!” 翁倩倩一听,顿时不干了。 “娘,她们拿东西砸我的果果,你为何还对她如此客气!就算不要她们的命,我也要她们跪下磕头,跟我的果果道歉!” “啪!”蒋氏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周围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翁倩倩更是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震惊地捂着脸:“娘?” “闭嘴!”蒋氏低吼。 翁倩倩咬牙,满脸不服气。 等蒋氏回过头,她给了身边婢女一个眼神。 婢女微微点头,悄悄退出了人群。 翁倩倩眼中的得意和狠毒一闪而过。 方才那小贱人说她祖父草菅人命,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等她祖父来了,看这小贱人如何收场。 她母亲肯定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不想跟裴家搞僵。 但今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必须找回面子! 没理会蒋氏的赔笑,裴老太太震怒:“磕头跟这畜牲道歉?” “老夫人,方才姑娘带着奴婢二人一路赏梅而来,本想在这亭子里歇歇脚。谁料姑娘才坐下就被梁上的猫跳下来抓伤了。” “那猫还想伤害姑娘,奴婢一时情急,用琉璃盘砸了它。翁小姐见了,就要姑娘及奴婢们磕头跟她的猫道歉,还要将姑娘和奴婢姐妹关进柴房,说是过了翁县令寿辰,明日杖毙。” 如珠似宝的外孙女被如此欺辱,裴老夫人都气笑了。 “翁家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蒋氏连连陪笑:“裴老夫人息怒,这都是孩子间闹的误会。程小姐手上有伤,还是请移步后院,咱们先处理伤口。” “伤口是要处理,但今日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蒋氏悄悄看向翁如意,翁如意连忙上前。 “娘,这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先让大夫为鸢儿处理伤口,再让倩倩道个歉……” 不等翁如意说完,翁倩倩就开始叫嚣:“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是她们砸了我的果果!” 蒋氏看了一眼自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一眼,冷声道:“这畜生伤了人,将这畜生溺毙!” 那猫儿像是通人性,方才还‘虚弱’地躺在翁倩倩怀中,一听这话,一下就窜了出去逃之夭夭。 “果果!果果!”翁倩倩大喊。 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 “何人敢在我翁府撒野!” 第23章 闹剧收场 程九鸢抬眸看过去,说话的人年纪约四十多,身材算不上高大,但好在没有她想象中脑满肠肥的模样,看上去还算周正。 想必,这便是姑苏的县令翁有才。 翁倩倩一听见来人声音,立刻惊喜回头。 “祖父,您再不来,倩倩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翁倩倩跑过去拉住翁如才衣袖,摇晃着撒娇。 “谁敢欺负你呀。”翁有才宠溺地笑道,随后那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 翁有才妻妾众多,但嫡出的只有一子一女。 他格外偏爱嫡子,只因他不少事情都是嫡子拿主意,为他扫清了不少障碍。 翁有才的嫡子是个有手段的,不然也娶不到知州千金。 这些都是程九鸢早了解到的。 现在见嫡亲的孙女受委屈,翁有才便匆匆赶来。 在这姑苏,居然还有人敢在他翁府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目光落在程九鸢身上,皱了皱眉。 就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再一看她身边的裴老夫人,脸色顿时不悦起来。 “裴家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日是我翁某寿辰,你还纵容后辈在我翁府闹事,实在说不过去了。” 蒋氏瞪了一眼自己满脸得意的女儿,小声道:“爹,那是裴老夫人的外孙女。” “就算是裴家外孙女……裴家外孙女?”翁有才突然声音一顿,转过弯来。 裴家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当朝丞相的夫人。 这小丫头居然是丞相千金? 蒋氏微微朝他点头。 翁有才立刻变了脸色,满脸堆笑。 “难怪翁某一看这位小姑娘就气度不凡,原来是丞相千金。程姑娘光临寒舍,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府医何在?没见程姑娘受伤了吗?还不过去!” 周围众人闻言,都震惊于程九鸢的身份。 要知道知州才四品官职,翁倩倩只是知州的外孙女,她们都只能捧着。 丞相可是一品大员! “丞相千金为何会来咱们姑苏啊?” “原来是丞相千金,难怪敢跟翁倩倩对着干。” “不愧是丞相千金,就算打扮的如此素净,也掩盖不了周身气度。” …… 原先冷眼旁观的众人,得知程九鸢身份,顿时转变态度。 翁倩倩震惊地看向程九鸢。 她居然是丞相千金? 难怪她娘如此态度。 想到自己开始那般为难她,连忙躲在了蒋氏身后。 “程姑娘,请移步正厅用茶。”翁有才和颜悦色道。 程九鸢任由府医给她处理伤口,轻掀开眼皮,冷漠地看向翁有才。 “翁县令,贵府孙小姐当真好大的神威啊。她养的畜生伤了人,不但不道歉,还要我们主仆的性命。若我只是寻常身份,是不是只要让贵府的人不顺心了,就活不成了?” 翁有才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姑娘说笑了,倩倩也只是说说而已,她一个小姑娘,怎会要人性命。她只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口无遮拦罢了。” 他转头就给了躲在蒋氏身后的翁倩倩一巴掌。 他也是真心疼这个孙女的,只是现在这丞相千金不依不饶,他不做个样子出来,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不怕一个小姑娘,只是这小姑娘身后是丞相。 翁倩倩长这么大,挨的打都没今天一天多。 翁有才可不像蒋氏手下留情,翁倩倩直接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她捂着脸,哭着看向蒋氏。 “娘!娘!” 蒋氏心里着急,暗中拧了翁如意一把。 翁如意咬了咬牙,随即扬起笑走到程九鸢面前,微微弯腰。 “鸢儿啊,你看倩倩这打也挨了,你也该消气了吧?看在舅母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好不好?” 此时,她心里万分得意。 在翁家,她虽是嫡女,可父亲母亲眼中只有大哥一家。 现在见父亲和嫂子在一个小丫头跟前卑躬屈膝,而这小丫头还得喊她一声舅母。 她笃定了这小丫头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翁倩倩一马。 翁有才满意地看了翁如意一眼,翁如意笑得愈发温柔。 程九鸢看了一眼包扎好了的伤口,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目光在翁倩倩面上掠过,划过翁有才,最后落到翁如意脸上。 她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多了几分邪肆不羁。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翁如意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笑容僵在脸上。 程九鸢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翁有才。 “随意处死一品大员的千金,翁家人,真叫人大开眼界。” 翁有才笑不出来了。 以往顺风顺水惯了,在姑苏他就是天。 可现在踢到铁板了。 别说他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就是圣上,也不能毫无缘由处置朝廷要员的家眷。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匆匆赶来,裴修跟在他身后。 看见程九鸢无事,顿时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上,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程九鸢身后,像一尊大佛似的罩着她,随后目光不善地看向翁家人。 意思不言而喻,今日这事,翁家人不拿出个说法,没完! 与裴修同来的男子一脚踢在翁倩倩腿弯处:“混账,还不给程姑娘磕头认错!” 翁倩倩再也顾不的面子,她最怕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爹。 她手脚并用爬着到了程九鸢跟前,不住地磕头。 “程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一次。” “求您了。” 程九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停地磕头和扇自己巴掌。 她将目光转向中年男人,看来,这翁府,是他说了算。 男人立刻拱手:“是翁某未管教好小女,让程姑娘受委屈了。程姑娘要如何处置,翁某绝无二话。” 翁如意不死心,她扯了扯裴修的衣袖。 “都是一家人,现在倩倩头也磕了,打也打了,就算了吧。” 她不敢再直接劝程九鸢,怕下不来台,只示意裴修去劝劝。 裴修巍然不动。 他外甥女受了委屈,要怎么讨回公道,看她自己。 他绝不会为了讨好翁家人,委屈鸢儿。 见他不动,翁如意只觉得裴家人不识好歹。 要是裴家得罪了翁家,翁家要报复,裴家生意肯定受影响。 这程九鸢也是,光顾着替自己出气,半点不为裴家着想。 程九鸢把一切看在眼中,心底涌起一片暖意。 只要舅舅不觉得为难,这件事就好办。 至于翁如意,她都打听清楚了。 这翁如意就像是有什么病,在娘家受了委屈,不但不会远离,还会疯狂地往娘家搬东西,寻求娘家原谅。 今日她把事情闹大,翁府定然会迁怒翁如意。 翁如意也定然会如往常一般,把东西往娘家搜刮。 她要的就是翁如意往娘家搬东西。 想到自己的计划,程九鸢缓缓开口。 “一点小事,翁小姐就嚷着要打要杀,我看就将翁小姐送去菩提庵,修身养性。” “我不要!我不要!程九鸢,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一听要送她去庵堂当尼姑,地上的翁倩倩一跃而起,面目狰狞朝程九鸢而去。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裴修一手提起外甥女,将她护于身后,随后一脚踢出。 只听翁倩倩惨叫一声,跌落在丈远外。 蒋氏惊呼,立刻扑了上去。 “倩姐儿!” 翁家人看向裴修,眼神不善。 程九鸢叹了口气,“你看,翁小姐这性子,天天喊打喊杀的。只是去庵堂修身养性,又不是出家。” 中年男人突然开口:“就依程姑娘所言,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 “这是自然,待我回京,会跟父亲说,翁县令大公无私、执法严明。” 翁家人想的是,这程九鸢不可能在姑苏待很长时间,等她离开,把翁倩倩接回来就好。 “寿宴快开始了,程小姐请。” 程九鸢勾唇,微微颔首。 这场闹剧落幕,众人看着倒在蒋氏怀中起不来的翁倩倩,那额头磕得一片血糊糊的。 再想想她往日的骄纵跋扈样,心底不由得一片唏嘘。 这姑苏惹不得的人,又添了一位。 第24章 自我攻略 寿宴上,不少夫人小姐都来跟程九鸢套近乎,程九鸢的态度一直是客气但疏离。 裴老夫人也不愿她一直被人围着,帮她挡去了不少人,程九鸢才舒了一口气。 裴老夫人回头,见她看向一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你表哥书院山长的女儿言玉。” 程九鸢点了点头。 方才那些小姐都惧怕翁倩倩,只有这姑娘仗义执言。 帮了她,得知她的身份后,却不跟她攀交情。 寿宴满堂哄闹,她却端坐一处,一举一动,般般入画。 程九鸢起身朝言玉而去。 言玉正觉得此处属实闹腾,只想快点结束早些回书院。 她一抬头,就见丞相家的千金站在她跟前。 她立刻起身行礼:“程姑娘。” “言姐姐。”程九鸢福身回了一礼。 “方才多谢言姐姐仗义执言。” “不必言谢,我也没帮到你,是程姑娘自己解了困局。” “言姐姐,我在姑苏没几个认识的人,好生无聊,我得空可以去找你玩儿吗?” 言玉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但见小姑娘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眸子清澈,让人一见就不忍拒绝。 言玉微微点头。 程九鸢欢喜地坐在言玉身旁,翁府下人立刻为她添了新碗筷和菜品。 “言姐姐,你也别老程姑娘程姑娘的了,多生分啊。” 言玉被丞相千金的热情惊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鸢妹妹?” 周围的夫人小姐羡慕地看着跟程九鸢坐在一起的言玉。 这闷葫芦居然入了丞相千金的眼,早知道她们也帮程九鸢说几句话了。 一场寿宴下来,程九鸢不但交到了姑苏的第一个朋友,对翁府也算了解了一些。 翁有才贪财好色,不足为虑。 倒是他的嫡子翁时章,长袖善舞、面面俱到。 寿宴后,翁有才亲自送裴家一行人出府。 翁如意留下来说是翁府晚上有家宴,裴修借口事务繁忙才脱了身。 马车上,裴老夫人搂着程九鸢,看着她的手满眼心疼。 “这翁家人真是可恶,丝毫不把我裴府放在眼中。” 鸢儿是跟着她进翁府的,肯定有人看见了。 但今日要不是搬出程宗扬,这事还不知道是何结果。 程九鸢安慰道:“外祖母,鸢儿不疼,就两道小口子而已,用了药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回到裴府,裴老夫人嘱咐她这两日手上伤口不可碰水,便让她回院子休息。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回了翠竹园。 菘蓝红着眼眶去为她铺床,木槿为她倒了一杯茶水。 程九鸢看向也红着眼眶的木槿道:“手痛吗?” 木槿看向她。 程九鸢拉过她的手,只见手心几道指甲印深可见血。 “姑娘。”木槿没想到姑娘连这都注意到了。 程九鸢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害死你父母的仇人近在眼前,你却只能忍。但你相信我,我会为你报仇,这一天不会太久。” 木槿看着她眼中的认真,心底震动。 姑娘年纪虽小,但今日却如此护着她。 她说会帮她报仇,也是如此认真。 “姑娘……” “去上药吧。” “奴婢没事,奴婢会点药理,涂点草药汁过两日就没事了。” 此时,菘蓝过来道:“姑娘,床铺好了。” “奴婢为姑娘更衣。” “不必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是,奴婢二人就在外间。” 看着木槿姐妹二人的背影,程九鸢暗自点头。 这二人心性不错,就连活泼一些的菘蓝,也能沉得住气。 她复仇路漫漫,一朝踏错,满盘皆输。 她的人,必须沉得住气。 程九鸢躺在床上,想着明日继续去云雾山。 燕前辈最喜欢那种爱得死去活来、虐得振聋发聩、狗血得一塌糊涂的故事,明日该讲哪一段呢? …… 云雾山 燕归鸿靠在榻上,怎么都觉不舒坦。 她摸着有些扁的腹部,骂骂咧咧地起身。 在厨房一阵鸡飞狗跳后,看着碗里那乌漆嘛黑的一坨,又气愤地扔下了筷子。 她拿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越啃越没滋味。 明明以前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拿起话本,也觉得里面的故事平淡无味。 半晌,她扔下话本,无奈叹息。 她这是被一个小丫头把胃口养刁了。 出了房门,看见那只被小丫头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松鼠,一人一松鼠,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红烧了!” 小松鼠低下头,把身前的小碗往前推了推。 燕归鸿翻了个白眼。 “我都没得吃,你还想吃?” 看了一眼松鼠的前爪裹着的布条,燕归鸿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她将自己做的那坨东西倒在了松鼠碗中。 小松鼠低下头欢快地吃了一口。 很快它动作一顿,接着又叫又蹦地打翻了碗,跑到雪地里疯狂往嘴里塞积雪。 “喂!不至于吧!” 良久,那松鼠才安静下来。 燕归鸿居然在一只松鼠的眼中看到了嫌弃和恐惧。 “过来。”燕归鸿朝松鼠招手。 结果松鼠转身就跑,只是前爪受伤,跑不快。 燕归鸿纵身一跃,轻松把它抓在手中。 松鼠拼命挣扎。 “好了好了,我不是要毒死你,我帮你看看爪子。” 松鼠慢慢安静下来,一脸生无可恋任由她上下其手。 燕归鸿把纱布解开,抓着它的前爪。 ‘咔咔’两声,伴随着松鼠尖锐的叫声。 “闭嘴吧,动动看。”燕归鸿直接把松鼠一抛。 一落地,小松鼠就窜了出去。 跑出老远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腿好了。 它缓缓转过身,看向燕归鸿。 “去去去,自己找吃的去。”燕归鸿嫌弃的挥手。 松鼠转过头去,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燕归鸿坐在屋檐下,看着远山。 “月下风前,逍遥自在,兴则高歌困则眠。” 如此快活的日子,却好像少了什么。 她坐在屋檐下,红衣都快被染白了,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一阵风吹来,她的发丝微微翻动,都落了一些雪花,但是她的表情和目光依旧平静。 “咕、咕……”身边响起声音,衣袖被扯住。 燕归鸿低头,对上了一对滴溜溜的小眼睛。 “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松鼠把几个松果往她身边推了推。 “给我的?” 燕归鸿摸了摸小松鼠:“你觉得我太孤单了?” “让我收那丫头为徒?” “不行不行,养徒弟太麻烦了。” “不用我养也不行,教徒弟也麻烦。” “你说她很聪明,不用我费心?” “你说得也对。” “好吧,我就给你个面子,给那丫头一个机会。” 松鼠:??? 燕归鸿自说自话,说完像是心情不错,还帮松鼠剥松子。 第25章 拜师的考验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连日来下雪,今日天却放晴了。 程九鸢照常带着瓜果点心去啃硬骨头。 “姑娘,如意夫人是今日一大早回府的,听门房说,那双眼都红肿了。”菘蓝声音里带着隐隐高兴。 木槿叹息道:“库房又要遭殃了。” 程九鸢嘴角微勾。 “让她拿吧,到时候有她后悔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云雾山。 一下车,就感觉冷气扑面。 山上可比山下冷多了,白雪覆地,树枝上也积雪堆积,寒风拂过,枝丫不堪重负,积雪簌簌落下。 “姑娘,你日日来此挨冻受累,何苦呢?”菘蓝替程九鸢系好披风,见她小小的人儿还提着一筐瓜果,有些心疼。 “以真心换真心,这点苦算什么。” “那万一燕前辈铁了心不收徒呢?” “那我就缠她十年八年,再不收,我就拜三表哥为师,当她徒孙。” 两个丫头一听,笑出声。 “姑娘如此诚心,相信燕前辈会动容的。”木槿柔声道。 “你们先回府吧,下午来接我就好。” “是。” 程九鸢提着瓜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前行。 还未过吊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影。 “燕前辈!”程九鸢朝她挥手。 一时没注意,脚下一滑。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跌进了一个满是梅香的柔软怀抱。 “蠢。”燕归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竹屋走。 程九鸢提着筐子连忙跟上。 回了竹屋,程九鸢打开框子。 “燕前辈,昨日我回府的时候,顺道去买了如意斋的八珍糕,他们家的八珍糕每日只出一百份,我排了好久才买到的,您尝尝。” 燕归鸿拿着话本坐在榻上,像是老僧入定。 程九鸢把点心放在她旁边,又去洗了果子。 然后去院子里清雪。 燕归鸿看着那小小的人,还没铁铲高,却格外卖力和认真。 “你进来。” 程九鸢回过头,见燕归鸿看着她,连忙丢下铁铲跑进了屋子。 “你真想学习医术?” “是!”程九鸢眼眸一亮,回答得十分坚定。 “修习医术不是一时兴起,一旦开始,我就不允许你半途而废。” “鸢儿最不怕苦和累!” “医术,也不可用作害人之手段。” 这一次程九鸢没有答话。 燕归鸿勃然大怒。 “你居然想用医术害人?!我还不想教出个魔头!” 程九鸢突然跪地,她眼眸猩红道:“燕前辈,我只能答应您不滥杀无辜。我母亲便是死于家中姨娘的医术,鸢儿身处京城名利旋涡,有时身不由己,我不害人,就会丢了性命。” “不敢欺瞒前辈,鸢儿修习医术的初衷,便是为母报仇,其次保全自身和身边人。至于悬壶济仁,都只能排在最后了。” 屋内寂静无声。 看着小姑娘一脸坦诚,燕归鸿心中怒气慢慢平息。 她大可不跟她说实话,等学成后,她这个师父也管不到她。 可偏偏她如此坦诚。 “起来吧。” 程九鸢站起身。 “你母亲怎么死的?” “家中姨娘是医女,她研制了使马儿发狂的毒,在我生辰当日,母亲死于马蹄之下。” 程九鸢语气平缓,眼眶却红了。 看着她紧握的双拳,铁石心肠的燕归鸿居然有些心软。 生辰当日,母亲丧命,大喜大悲,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 她想报仇,人之常情。 若有人敢动她身边的人,她必定灭了对方满门。 “报仇可以,只是别让仇恨控制了你。人生不能被仇恨全占了,你才七岁,日子还长。” 程九鸢瞬间抬头,双眸明亮。 “别高兴太早,我只是答应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通过考验,还得靠你自己。” 说完,燕归鸿扔给她一册书籍。 “这是《草木集》,内有上万草木,你需在七日之内记下。” “是,师父!”程九鸢捧着书册,开心应道。 小姑娘声音清脆,尾音上扬昭示着她此时的开心,让人一听也跟着心情变好。 “这声‘师父’为时尚早,等你通过考验再唤不迟。” “是!” 程九鸢转身出去把院子清理完,就坐在屋内的矮凳上看书。 一大一小,一个看话本,一个记药材。 屋内有程九鸢采的一束红梅,梅香伴着寥寥茶香,满室温馨。 这时,院外传来声响,程九鸢好奇地看过去。 就见一只小松鼠捧着松果和花生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 “伞伞,你腿好了?”程九鸢惊喜开口。 小松鼠见到程九鸢也很兴奋,它把松果放到程九鸢跟前,围着她上蹿下跳。 “为何给它起名‘伞伞’?” “每次下雪,它都用它的尾巴挡住脑袋,你看它尾巴像不像一把伞?” 确实,这小松鼠的尾巴都快比它整个身子大了。 小松鼠抓着程九鸢的衣袖,将她往厨房拖。 “你饿了?” 小松鼠看了看燕归鸿,又看了看厨房,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啥。 “时辰也不早了,燕前辈,那我先去做饭了。” “嗯。”燕归鸿目光没离开话本。 傍晚下山时,程九鸢一上马车就捧着《草木集》继续看。 “姑娘,你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哦。”菘蓝开口道。 “燕前辈终于松口了,我要是七日之内能记下这《草木集》,就收我为徒。” 木槿姐妹看了一眼那三寸厚的书册,瞪大了双眼。 “姑娘,七日?” 程九鸢点了点头。 “燕前辈这不是为难人吗?当初我跟姐姐可都是用了整整一年都没背全,这七日,这文曲星下凡才能做到吧?”菘蓝张大了嘴,认为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木槿也皱着眉头。 这不但要认出药材名,还得记功效。 关键还有不少药材形态和药效相近,也有形态几乎别无二致,药效却相反的。 这些都极容易混淆。 回府后,程九鸢用过晚饭,就书不离手。 夜深了,木槿端着清水进来。 见她家姑娘的书都快翻了小半了。 木槿见程九鸢翻书的速度,怀疑问道:“姑娘,您看这么快,可对看过的有印象?” “都记下了。” 稳重如木槿,也不由瞪大了双眸:“记下了?” 菘蓝从门外进来,听到这话,满脸不可思议。 “姑娘,奴婢考考您,零陵香。” 程九鸢毫不思索,随口便答:“零陵香又称‘薰草’,味辛甘、性温,可治伤寒,也可用作香料,亦可用于节育断产。” “薇衔。” “薇衔又称做‘鹿衔草’、‘无心草’、‘吴风草’等,常用于风湿麻痹病。” “茴香。” “……” 木槿和菘蓝交替问了十来种药材,程九鸢都无误答出。 问到最后,木槿姐妹双眸越来越亮,满脸兴奋。 “文曲星下凡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如何能信!” “这不是看一遍就能记住的吗?”程九鸢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着。 木槿:…… 菘蓝:…… 沉默,是今晚的翠竹园。 第26章 为师助你 程九鸢抱着《草木集》啃了两日,第三日,她早早的到了云雾山。 燕归鸿一早被吵醒,眼下一片乌青。 “你来赶早膳啊,这么早。”燕归鸿没好气道。 “燕前辈,您昨晚又熬夜看话本了?”程九鸢将满地的话本归置好,开口问。 “前辈,虽说您医术高,但熬夜总归不好。” 燕归鸿老脸一红,这是被个小娃娃教训了。 “你这么早来,有事?” 程九鸢把《草木集》恭敬奉上。 “前辈,我已记下里面所有药材。” 正往外走的燕归鸿差点脚下一滑。 “记住了?全部?” 程九鸢点了点头。 燕归鸿坐回榻上,接过《草木集》随手一放。 “茯苓。” “味甘、淡,性平,归心、肺、脾、肾经。有安神定志、健脾利湿之功效……” “三七。” “药性甘、微苦,温,归肝、胃经……” 一大一小,你来我往,一问一答。 考了数十种药材,程九鸢皆对答如流。 燕归鸿心底震惊,同时又一阵狂喜。 妖孽! 当初她走一遍就能记住法阵步伐,她就觉得这孩子太妖孽了。 程九鸢答完,半晌没见燕归鸿有动作,小心翼翼问:“前辈?” 燕归鸿收起脸上表情:“你既通过考验,那从今日起,便是我燕归鸿的徒弟。” 尽管心底狂喜,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这孩子骄傲自满。 程九鸢瞪大了双眸,很快回过神,跪地给燕归鸿行了拜师大礼。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燕归鸿起身,去书架上挑挑拣拣,从话本堆里挑出了几本书籍扔给程九鸢。 “跟我学医,靠的是悟性。学医不能只死记硬背,但基础要打扎实,等这些记住,为师带你去外面练练手。” “是,师父。” “那个,师父,除了医术,徒儿还想跟您学毒术、武功和阵法。” “嚯,小小年纪,心倒是大。贪多嚼不烂,你要在学医之余还有精力,未尝不可。” 她反正也不再收徒弟,这一身本事带到棺材里也是浪费,有传人更好。 程九鸢倒是信心十足。 当裴家知晓程九鸢又拜了燕归鸿为师,都是吃惊又高兴。 “还是鸢儿有本事,居然能让燕前辈改变主意。”裴修可是见识过燕归鸿的顽固的,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居然拜师成功了。 “鸢儿是常人吗?那三寸厚的药材,硬背下来常人最快也得好几月,她居然过目不忘。”盛氏感叹道。 裴老夫人心疼道:“你又要跟着灵安夫人,又要学医,忙得过来吗?” “鸢儿已经打算好了,燕师父前期都是把书册给我,让我自行记药理。我可以一边跟着江师父学,一边背药理。至于后期燕师父要带我去游学,我可以每边花半月时间。” “你才七岁,这样不是太累了吗?” 程九鸢摇了摇头:“我不怕累。”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加上外祖家的财力和先知的能力,这一次,她一定能报仇、能守护好亲人。 回了房,程九鸢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课业表,除了吃饭睡觉,每个时辰都排得满满当当。 就连躺在床上的时间,都在想贡品的事情。 这贡品必须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连圣上都想要的。 程九鸢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翌日一早,她到了云雾山,在看书的时候脑袋里都在想着这件事。 突然,她眼眸一亮,目光落在了燕归鸿身上。 燕归鸿若有所感,放下话本。 “怎么?遇到难懂的了?” 程九鸢满脸讨好,靠近师父。 “师父父~” “好好说话。”燕归鸿翻了个白眼。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这个徒弟的内心跟外在相差甚远。 她甚至有时候觉得这徒弟的心智比她还成熟。 程九鸢厚着脸皮,搂着燕归鸿胳膊摇啊摇。 “师父父,我想要一颗你的丹药。” 燕归鸿疑惑道:“什么丹药?” “只要是师父的丹药,那都是万金难求的,比如驻颜丹、固本丹、清心丹、化毒丹都可以。” “你要这些干什么?”燕归鸿面露狐疑。 “师父,姑苏县令翁有才只手遮天、欺上瞒下,姑苏百姓苦不堪言。裴家生意越来越大,他早已眼红,他吞占商户没有百家也有数十家,长此以往,他迟早会对裴家动手。” “你要县令的命,那用毒岂不更简单?” 燕归鸿虽不理凡尘世事,但得下山买话本,也不是没听说过姑苏县令的恶行。 甚至有好几次还当街遇上了强抢民女,当然,最后那些官差都被她暗中教训了一通。 程九鸢摇了摇头:“要他一人性命容易,徒儿是想借用师父的丹药,将翁府连根铲除!” “你打算如何做?”燕归鸿来了兴致,没想到这七岁的小人儿还有如此心计。 她不理凡尘事,那是嫌麻烦。 但江湖中人,天生的就有一颗侠义心。 现在有人代劳为民除害,她助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程九鸢没有瞒着师父,将心底计划和盘托出。 “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听说曾暗中寻能人异士炼药制丹,若此时姑苏的贡品里有‘固本丹’之类的丹药,圣上定然重视。” “若是最终这贡品清单里出现的贡品,没送到宫里,却出现在翁府……” 皇帝龙体欠安的事,是她前世知晓的。 也正因如此,楚泽一直在暗中查访生死判官燕归鸿,许以重利,却连师父的影子都没见到。 燕归鸿手指在桌面一点一点,没有说话。 程九鸢连忙认错:“师父,不是徒儿想害人性命。实在是翁家人的罪名罄竹难书,翁府不除,裴家难安,姑苏难安。” “若师父不答应,徒儿另想法子。” 师父避世多年,她却要将她搅进这风云里来,是她自私了。 “为师助你。”燕归鸿突然开口。 “师父?!”程九鸢惊喜抬眸。 燕归鸿起身去角落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最后摸出个瓷瓶扔给她:“这是化毒丹,可化解世间上千种奇毒。” “化毒丹?师父,固本丹是否更令圣上动心?” “他更需要这化毒丹。”燕归鸿十分笃定。 程九鸢内心震惊。 圣上龙体欠安,难道师父知道一些内情? 难道圣上其实是中毒了? 程九鸢被这个想法吓到了,谁敢给一国之君下毒? 程九鸢打开手中瓷瓶。 这里面少说都有十来颗,这要是拿去京城黑市卖,一颗就能抵万金。 “师父,这太多了,一颗就够了。” “你拿去吧,这玩意儿为师也用不着。” 程九鸢看了一眼堆在墙角的瓶瓶罐罐,顿时觉得十分肉痛。 这可是世人求而不得的宝贝啊,就被师父随意堆在角落。 程九鸢学医炼丹的心达到了顶峰。 第27章 诸事不顺 京城百川书院 因岁考在即,程长川被放回了书院。 不过,他的书童被换成了程宗扬的人。 那人日日黑着脸,浑身冒着寒气,一脸的生人勿近。 程长川心里憋屈,明明他才是公子,在这人跟前他却不敢再像从前一样颐指气使。 要是让他知道这背后是谁在害他,他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他带着黑面书童进了书院,一路走来,总觉得书院气氛古怪。 不少学子三五结群对他指指点点,见他看过来又立刻住嘴,绕着他跑了。 那鄙夷的目光让他如芒刺在背。 看到熟悉的同窗,他抬手招呼,对方像是没见到他一般,脚步匆忙地离开。 他回了学子住所,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提自己的名字。 “你们说,程长川还参加岁考吗?” “最好是别来,以前他老跟我勾肩搭背的,肯定是对我起了龌龊心思,现在想想,我都后怕。” “哈哈哈,你看你长那熊样,程长川就算好男风,也不会如此不挑嘴吧?” “看着一副翩翩公子样,没想到啊,居然……” “也不知他是在上边还是在下边儿?哈哈哈……” “砰!” 那学子笑还挂在脸上,脸上就挨了一拳。 “啊!” “程长川,你敢打本公子!” “快去喊先生,程长川疯了!” 学子居所内瞬间乱成一片。 程长川打红了眼,骑在那人身上,一拳接一拳,拳拳见肉。 “我他娘现在就告诉你,老子在上还是在下!” 程长川的书童赶来时,赶紧把程长川拉开。 程长川挣扎着还要上前去,被人高马大的黑脸书童擒住手腕。 “公子!冷静!” 地上的人满脸是血,已经爬不起来了。 程长川是气疯了,下了狠手的。 等书院先生火急火燎地赶来,赶紧让人将地上之人抬到书院医馆。 看到打架的二人,书院山长、院正、夫子都觉头痛。 这打人的是丞相公子,被打的太子太傅之长孙。这事,善了不了。 程宗扬下了朝,眉头深皱。 最近他就像是被扫把星缠身了,事事不顺。 最近圣上对他已诸多不满,这是他为官十数年来从不曾发生的事。 才出宫门,就见家丁候在宫门口。 “老爷,公子出事了!” 与此同时,王太傅也是才出宫门就匆忙朝百川书院赶。 到了书院,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再看见躺在榻上鼻青脸肿的长孙,王太傅脸都黑了。 程宗扬自然也了解清楚了,见王太傅出来,连忙拱手上前。 “太傅,犬子无状,我在这里代他给您老赔罪了。” 太傅冷哼一声:“令公子真是勇猛无双啊,怎么?他是想走武将的路子?” “太傅,这事确是犬子之过。” 说完转身踢了身后的程长川一脚,“还不给太傅赔罪!” 程长川咬牙,心底委屈又愤怒,但又不得不低头。 “太傅,是晚辈的错,晚辈不该动手。”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丝不甘。 一个太傅,一个丞相,皆是一品大臣。 同朝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事也不好做的太绝,但长孙被人打得如此惨状,王太傅心里也有气。 王太傅看向程长川,缓缓开口:“世家公子,一言一行不止代表着个人。能力倒还是其次,品行才是立身之本,好自为之!” 言罢,王太傅一甩衣袖便离开了。 程长川捏紧拳头,咬着牙。 程宗扬脸色同样难看。 他明明告诫了同行办案官差,长天楼的事还是泄露出去了。 他看着低垂着头的独子,心头失望。 好男色的消息传开,还有哪家贵女敢嫁进来? 只怕都是些想攀附程家的三流官员之女。 “岁考在即,不可分心。” 若是学问好,有能力,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程宗扬在心底给了这个独子一个机会。 解决了书院的事,程宗扬坐上马车。 在宫里站了大半日,这出宫就赶来书院,跟人低头哈腰地赔礼,如今已至未时(下午一点)。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对外面车夫道:“回府吧。” 程宗扬一到家,周氏奔上前询问程长川的情况。 程宗扬正心情不畅,将周氏训斥了一顿,才回了书房。 周氏万般委屈地愣在原地。 老爷自己说这事过去了,可如今这件事传出去了,这跟她有何关系? 她反应过来,暗道一声“糟”,以后给川哥儿说亲事怕是困难了。 最近她的烦心事也不少,心情不好,下意识地想着出门去挥霍。 走到门边,想到什么又住了脚。 该死的,账房的银钱所剩无几了。 前几日,女儿入了上官女史的青眼,上官女史可是以前教导皇家公主的。 她趁热打铁,花了重金,请女史为女儿授课。 她相信,这钱花得值。 若以后女儿嫁得好,川哥儿还可以靠着妹妹。 只是现在钱都花出去了,进账却只有老爷的俸禄,府上现在实在是捉襟见肘。 她习惯性的想去找程云歌拿主意。 走到院外,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琴音。 纵然周氏不懂琴,也觉得这琴音十分悦耳动听。 琴声停下,程云歌缓缓起身,看向对面的女史。 “不错,悟性很高。”上官镜面露满意。 程云歌微微福身:“是师父您教得好。” 上官静起身:“今日便学到此处,平日勤加练习。” “是,师父慢走。” 周氏见上官静出来,连忙笑意满面。 等上官静离开,周氏进了屋子。 “娘,你来了。” “云歌,你的琴技进步神速。” 程云歌唇角微扬,边收琴边道:“这个师父是请对了。” “对了云歌,长天楼的事,也不知是如何传出去的,如今你哥哥被流言所扰,你得想个法子帮帮他。” “还有,裴家把那十几家铺子收回去了,如今咱们府上全靠你父亲那点俸禄撑着,也不知能撑到何时。” “娘,让爹把程九鸢接回来吧。” 程九鸢已经离京一个月了,她明显感觉到最近府上诸事不顺。 “可听说程九鸢一到姑苏就病得下不来榻。” “那就更要接回来,毕竟咱们京城有御医。姑苏穷乡僻壤的,有什么?程九鸢回来了,还愁没银子吗?” 周氏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你爹。” 第28章 失败的假死丹 跟京城程家不同,程九鸢在姑苏过得充实又顺心。 用过早膳,她亲自挑选了点心,正要出门。 菘蓝进门来道:“姑娘,春杏想见您。” “让她进来。” 春杏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姑娘。” “何事?” “京城来信,说年节将近,相爷要接姑娘回京。” 程九鸢早料到程云歌不会死心。 “姑娘,奴婢真按照您的吩咐,说您病得下不了榻。可这次相爷竟委托了太医前来。” 这倒是程九鸢没想到的。 “我只是一闺阁女子,如何能累得太医跋山涉水?” “此次也是凑巧,那张太医祖籍便是姑苏,此次他是回乡探亲。相爷的意思让姑娘同张太医一同回京,路上也有个照应。” 菘蓝神色微变:“姑娘,您是装病,太医前来,岂不就露馅儿了?” 程九鸢嘴角半勾,神色依旧漫不经心。 “你忘了,太医医术虽高,可我师父是谁?” 菘蓝这才松了口气。 有燕前辈在,要骗过太医,易如反掌。 “那万一京城的人执意要接姑娘您回去呢?” 程九鸢轻笑:“程云歌的借口无非就是京城有太医,能更好为我治病。只是这病若太医也治不了,她这借口也没用了。” 程九鸢‘啧’了一声,想到若是程家年年都来人,也是惹人厌烦。 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春杏也高兴道:“姑娘有应对之法,奴婢就安心了。那太医可能就这两日会上门,这两日姑娘还是少外出。” 她现在身处裴府,虽不是一等婢女,但做个二等婢女也不错。 裴府的主子们待下人宽厚,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 在裴家,她反而过得舒心些。 操心的事少了,这一个多月来,她气色都好了不少,人都胖了一圈。 别说姑娘,就是她,也不想回京城了。 见春杏确实在为她着想,程九鸢看向她问道:“在裴府当差还习惯吗?可有人为难你?” 闻言春杏满脸激动。 这还是姑娘到姑苏后,第一次开口关心她。 “姑娘,奴婢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好好给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 “嗯,去做事吧。” “是。”春杏欢欢喜喜地出了房门。 木槿拿起桌上的食盒道:“姑娘恩威并济,春杏以后肯定对姑娘忠心不二。” 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出了府。 程九鸢到云雾山时,燕归鸿正在练剑。 程九鸢再一次感叹,她师父真好看! 雪地里,燕归鸿一袭红衣,手握长剑,剑光如水,舞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那如瀑的白发,随着身形快速变换,在空中飞舞。 看上去赏心悦目,只是周围的树木却遭了殃。 长年累月,树干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冬日枝头为数不多的树叶也被剑气震得纷飞而下。 燕归鸿觉察到有人来,收了招式,一剑入鞘。 “傻愣着干啥?”燕归鸿见她呆愣着不动,抬头看过来。 “师父好厉害!”程九鸢走近,满脸惊叹。 “想学?” “嗯嗯!”程九鸢点头如啄米。 燕归鸿扫了她一眼:“这小身板太弱了,要想学武,得吃些苦头。” 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走,程九鸢提着食盒连忙跟上。 “师父,你知道,徒儿最不怕吃苦。” 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程九鸢又开口道:“师父,你可有让人看上去病入膏肓的法子吗?” 燕归鸿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还不是我那姨娘,想方设法的要我回京,还弄来了个太医。” “装病的法子为师自然有。” “那伤身吗?” 燕归鸿嗤笑一声:“有我在,你怕什么?” 程九鸢顿时放心下来。 她虽然不怕吃苦,但老天大发慈悲让她重来一次,她很惜命,也很爱惜自己的身子。 程九鸢跟着燕归鸿进了屋子。 燕归鸿又去了那墙角翻找。 “奇怪了,我记得明明有啊。”燕归鸿嘀咕道。 程九鸢上前想帮忙。 “师父,我帮你把这一堆分类整理一下吧?” “别!你整理了我反而找不到。” 过了不一会,燕归鸿拿出个青色瓷瓶:“找到了!” “拿去,服下一颗,可管半日。” “师父,这是何丹药?” “失败的假死丹。我当初想练假死丹,想着如果世人以为我死了,就没人来烦我了。只是没练成功,只能让人看上去剩一口气,药效也只有半日。” 燕归鸿万分可惜:“也不知是哪里出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尝试,都没能成功。” 程九鸢收起丹药,想到方才那惊鸿一幕,问道:“师父,我想习武,该如何做?” 燕归鸿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年纪不小了,再不学就晚了。” 燕归鸿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十分潇洒地开了一个方子。 “按照上面抓药,煎药,药水混入沐浴的水中。每日一次,一次泡一炷香的时辰,可改善体质。” 程九鸢拿过药方,看了看。 她现在知道这些药的功效,但还不会开方,只认得这些多是强身健体的药材。 “多谢师父!” 燕归鸿又扔给她几本书籍,“我这几日要出远门,别来云雾山了。” “是。” 程九鸢傍晚回程的路上,顺道抓了药。 当晚就开始泡药浴。 翌日,程九鸢不用去云雾山,也照常早起。 用过早膳,想到贡品礼单的事,这事还得舅舅配合。 “我舅舅呢?”程九鸢问裴府管家。 “老爷此时应还未出门,约莫在书房。” 程九鸢点了点头,带着两个丫头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外,木槿和菘蓝候在门外,程九鸢一人推门而入。 与其说这是书房,不如说是账房。 程九鸢进来时,裴修正埋头查账。 案上一摞摞半人高的账本都快把他淹没了。 身为裴家掌家人,外表风光,背地里的辛劳无人知晓。 想到前世楚泽和翁家不但坐收渔翁之利,摘现成果子,还害得裴家满门覆灭。 裴家无罪,可怀璧其罪。 这一世,她就先下手为强! 第29章 密谋 “舅舅。” 裴修从账册堆里抬起头,见是程九鸢,笑道:“鸢儿找舅舅有事?” 程九鸢点了点头。 裴修没敷衍小孩子,而是合上账本,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程九鸢关了房门,坐在舅舅对面。 “说罢,何事?” 她开门见山问:“舅舅对翁家怎么看?” 裴修好奇道:“翁家?鸢儿问这做什么?” “舅舅与盛舅母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又为何会娶翁舅母?” 裴修面露尴尬,“是你盛舅母跟你抱怨了?” 不然她一个孩子,为何会突然过问大人的事。 程九鸢摇了摇头。 “盛舅母才不会跟鸢儿说这些,鸢儿只是弄清楚舅舅对翁家和翁舅母的态度,以便于下一步计划。” 若是舅舅对翁如意有感情,这事还挺难办。 见外甥女小小的人,却一脸严肃,裴修觉得还挺好玩儿。 “鸢儿若是无聊,等舅舅忙完,带你出去玩儿。” 程九鸢皱眉,舅舅这是把她当孩子哄。 “舅舅,我想铲除翁家。” “噗……咳咳……”裴修一口茶喷出老远,幸亏及时转头,要不然对面的程九鸢得遭殃。 等他平复后,满眼震惊地看向一脸淡定的外甥女。 一个七岁的孩子,脱口而出的就是灭人满门的话,多么惊悚。 程九鸢以为舅舅是想不明白其中关键,解释道:“舅舅,如今裴家的产业,早就可以走出姑苏了,却因为翁家的把控,裴家在姑苏以外都不敢大肆扩张。” “翁有才将翁如意嫁进裴家,真的只是想跟裴家结亲吗?翁家这些年借着姻亲关系,吞了多少商户,舅舅比我更清楚。” “鸢儿看翁如意完全没把裴家当自己归宿,只怕在出嫁前,她心里早清楚她来裴家的目的。” 程九鸢越说,裴修的脸色越震惊。 他震惊外甥女居然能把问题看得如此清楚,分析得头头是道。 程九鸢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肝颤了颤。 “舅舅,你不该娶翁如意的。如今圣上龙体是有恙,但也还没到那一步。每个皇子背后势力都不容小觑。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翁家,是三皇子的势力。就算三皇子有胜算,裴家也不该沾染。咱们是商户,是鱼肉。搅和进去,只能成为人的钱袋子,家族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这一世,她不会跟楚泽扯上关系,裴家完全没必要再成为别人的钱袋子。 裴修震惊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盯着怪物似的看着程九鸢。 “你、你是如何知道翁家是三皇子的人?” 他也是才查到翁家可能已经站队了,他也正计划着要与翁家撇清关系。 程九鸢见舅舅如此震惊,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七岁孩子。 方才越说越激动,生怕说不服舅舅。 “我……我是偶然听我爹说过。” 程宗扬是丞相,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 裴修没有怀疑。 裴修坐回椅子上,缓缓开口:“我也正在想法子,可翁如意小错不断,但大错却不曾犯。” 程九鸢听他如此说,问道:“舅舅不在乎翁如意吗?” “我从来不曾在意过她!” 程九鸢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不在意,为何要娶? 裴修脸色尴尬。 “那不是着了道嘛……这事我来想办法,总之不会让裴家沦为夺嫡之争的牺牲品。” “舅舅,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这法子能一举铲除翁家,以绝后患!” 裴修又是一惊。 “你都有法子了?” 还是铲除翁家。 他都只敢想想跟翁家撇清关系。若是闹大,翁家背后的人盯上裴家就麻烦了。 “舅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裴修惭愧啊。 他居然还没个孩子敢想。 “你说说你的法子。” 程九鸢从怀中拿出一粒丹药,将计划和盘托出。 裴修越听,眼中的精光更盛。 “妙啊!如此一来,裴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能铲除翁家。” 程九鸢道:“就算楚泽舍不得放开裴家这块肥肉,再调个他的人来姑苏,但咱们裴家在姑苏多年,也不是何人短时间内就能压制的。” “不过,这也不是长远之计,朝中还得有裴家自己人。当然,我爹是靠不住的,再过几年,大表哥可堪当大任。” 裴修现在再也不把程九鸢当个孩子看待了。 这眼光之长远,就是他也不及。 他叹了口气,“鸢儿,接你来姑苏,本想让你远离纷争,无忧无虑的长大,哎……” 程九鸢脸上的天真消失不见,她安慰舅舅道:“鸢儿的身份,注定不能清净。若鸢儿当真是心无城府,定会沦为他人垫脚石。舅舅,你该为我感到高兴。” 裴修点头:“也是,你不可能一直在姑苏,你总有一日会回京。那舅舅宁愿你算计他人,也不愿你被人算计。” 程九鸢将一个瓷瓶递给裴修。 “舅舅,这便是化毒丹。” 裴修接过丹药,道:“剩下的舅舅来安排。” “舅舅,我爹想接我回京,我借口病重,这次会有太医上门。” “他如此兴师动众?” “不,那太医是回姑苏探亲,上门探病只是顺道。舅舅,这太医来得正是时候!” 裴修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他还在想,要不要他安排京城里的人把化毒丹的消息传到皇帝耳朵了,这太医真是及时雨啊! 如此,这计划当真是万无一失了。 但他很快皱眉道:“那太医来了,你装病岂不露馅儿?” “舅舅忘了我师父是谁了?放心吧,除非是我自己想回去。否则,谁来也没用。” 裴修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来。 也对,外甥女如此聪慧,他的担心完全多余。 “我这就去安排。” “舅舅,小心一些。” “放心,舅舅还是有一些江湖朋友的。” 程九鸢从书房出来,正打算去寿春堂。 树枝掩映处,听见另一边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程九鸢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木槿和菘蓝别出声。 “夫人,咱们还回府吗?” “回什么回?我空手回去还不得被骂?该死的盛文秀,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女,竟然敢跟我争!终有一日,叫你知晓我翁如意的厉害……” 等到脚步声走远,程九鸢才走了出来。 菘蓝看着远去的人,低声道:“这如意夫人好生蛮横无理,嘴上看不起商户,但她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好的?她才嫁进裴家时,那衣裳首饰寒酸得惹人笑话,再看看现在。” 程九鸢勾唇,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又吃又骂。 听她那话的意思,是舅母不让她往娘家搬东西了?这可不行。 “走吧。” 第30章 装病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 程九鸢不用往云雾山跑,看了一个时辰书,菘蓝便收了她的书,硬拉着她站起来活动活动。 程九鸢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红梅迎着雪,开得正好。 此时,春杏急匆匆从院外进来。 “姑娘,快,那太医来了!此时正在前厅用茶。” 程九鸢连忙关了窗,拿出失败的假死丹一口吞下,赶紧躺去了床上。 木槿放下床幔,与菘蓝一起把早就准备的艾草点燃,又端来才熬好的苦药,直至满屋子都是药味。 春杏突然道:“姑娘,你的脸色太红润了,用不用上点粉?” “不必了。” 这药下肚,药效很快,她现在已经感觉全身都没了力气。 见程九鸢脸色一下白了,连唇色都褪去。 要不是知道她是用药的原因,只怕得吓死几个丫头。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听见院子外的说话声了。 三个丫头立刻换了一副模样,个个愁眉苦脸。 裴修领着太医进了外间,低声问丫头:“姑娘又睡了吗?” “是,用了药,又睡下了。”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一阵咳嗽,仿佛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裴修连忙上前:“鸢儿,你还好吗?” 木槿卷起帘子,露出程九鸢的脸。 完全就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张太医心头一颤,他还说治好了丞相千金,让丞相大人欠他一个人情,没想到这程姑娘病得如此厉害。 “鸢儿,这位是京城来的张太医,让他为你看看。” 程九鸢眼眸半睁拌合:“有劳了,咳咳……”像是这几个字就用了她全身力气搬,说完又咳嗽不止。 “张老,你请。”裴修不得不感叹外甥女这骗死人不偿命的演技。 张太医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为程九鸢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这就是将死之相啊! 这还如何随他一同进京? 死在半道,那丞相不得找他麻烦? “如何?”裴修问道。 张太医收回手,看向裴修。 他很想说‘准备后事吧’。 裴修又连忙道:“姑苏有一处药泉,我打算送鸢儿过去,张老觉得如何?” 张太医连忙道:“挺好挺好。程姑娘这病不可长时间跋山涉水,回京是不能了。” 程九鸢缓缓开口:“张、张伯伯,请您回京后,代鸢儿转告我父亲,鸢儿……鸢儿不孝,鸢儿的身子不争气,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 都快病死了,还想着尽孝,张太医心里酸酸的。 他转身开了个方子递给裴修。 “这方子可令程姑娘的痛苦减轻一二,哎……老夫告辞。” 裴修满脸悲伤:“我送您出去。” 待人出去,木槿赶紧关上了门。 “小姐,可以起身了。” “起不来,这药效得半日。”程九鸢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这太受罪了,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再碰这药了。 裴修领着张太医往外走,突然有护卫匆匆进来。 “老爷,化毒丹有消息了!” 裴修急切道:“快说!” “说是三日后,百宝阁要拍卖化毒丹,只是起拍价是天价,五万两起拍。” “生死判官的东西,自然值得起这个价。” 张太医也听明白了,他双眼一亮:“生死判官?燕归鸿?” 裴修客气道:“正是,您也听说过?” “医者,谁没听说过燕归鸿?你方才说的化毒丹……” “哦,这不是年节将近,该给朝廷上供了,今年我打算将这化毒丹当做贡品呈上去。” 张太医张大嘴巴,羡慕地看着裴修。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裴家,五万两啊!他得挣多少辈子才有这五万两。 人家眼睛不眨的就要献出去。 “裴老弟,你若真把这丹药当做贡品献上去,你就发达了。” 皇帝中了慢性毒的事,虽然瞒得很好,但他作为太医,自然也多少了解了一点。 这裴家要走运了! 他得快些回京,把这好消息告知圣上。 “裴老弟,告辞了。” “您慢走。” 送走了张太医,裴修返身回了翠竹园。 一进屋子,药味扑鼻,“快把窗打开,这屋子里的药味熏死人了。” 木槿和菘蓝开了窗。 “鸢儿,你还好吧?” 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那模样太真了,他都差点信了。 “还好,等药效过了就好。” “舅舅,再过两日,便可以给我爹去信了。除了化毒丹的事,还要告诉他,我要在神医那里修养好几年才能养好身体,免得他每年都来烦我。” “好。” 熬到了快酉时(下午五点),程九鸢的药效才彻底过去。 她躺了半日,骨头都有些泛酸了。 “姑娘,今日三位公子都要归家,晚上有家宴。奴婢帮你梳妆,咱们先去老夫人屋里吧。” 程九鸢这才想起岁考完了,今日三位表哥要回来了。 打扮好,程九鸢到了外祖母房里,盛氏也在,只是脸色不太好。 “鸢儿陪你外祖母说说话,舅母去看看晚上的饭菜备得如何了。”盛氏说罢,起身跟裴老夫人行了礼就带着丫头就要离开。 “舅母慢走。” 盛氏点了点头,出了寿春堂。 “外祖母,舅母这是怎么了?” “你盛舅母受委屈了,哎……”裴老夫人叹气道。 程九鸢看向老夫人身旁的红叶。 红叶解释道:“如意夫人日日去库房拿东西,夫人就将库房锁了。结果昨晚老爷不知为何,让夫人把库房的钥匙交给如意夫人。” “这下如意夫人可得意了……” “鸢儿一个小孩子,你跟她说这些作甚?”裴老夫人道。 程九鸢看向门口。 对不住了舅母,暂时让你委屈一下。 那翁如意得意不了多久的。 “祖母!” 远远就听见裴言的声音传来,裴老夫人笑道:“接下来这家里就热闹了。” 岁考完,便要准备年节,过完年节,裴玄几人才会回书院。 很快,三个白衣少年进来,让寿春堂一下亮堂了不少。 “给祖母请安。”三人齐齐拱手行礼。 程九鸢起身福身:“表哥。” 裴瑾笑道:“没想到表妹真能让师父改变主意,收你为徒。” “听闻表妹两日便把《草木集》背下来了?”裴玄问道。 程九鸢点头:“是。” “表妹,你也太厉害了!我要有你这本事,我也不会老被夫子留堂。”裴言看着程九鸢,满眼羡慕。 “对了,我们给你带了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你看看可喜欢。” 裴言接过小厮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打开。 “这麽喝乐是大哥给你买的,你看,可以变换动作。” “这也是大哥买的,这是我给你买的陶哨,还有这孔明锁……” 裴言一件件像献宝一般,把东西一件件展示给她看。 裴玄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眼神柔和。 裴瑾道:“以前,我们家中也没有妹妹,也不知小姑娘喜欢些什么。我跟家中有妹妹的同窗打听的,就买了这些。” 宁静温馨在屋内氤开,程九鸢只觉得内心暖意翻涌。 “鸢儿都很喜欢,多谢三位表哥。” 这裴家的每一个人,除了翁如意,她都喜欢。 这种美好,她绝不会让人来破坏! 第31章 病秧子 秋水苑 “姨娘,年节前后聚会多,今年因为上官师父的关系,我也可能会被准许参加宫宴,您还不让人上门裁衣,难道要我穿旧衣进宫吗?” “还有头面也得备上几套,我琴技进步如此大,这些宴会可是我扬名的好时机。”程云歌声音里带着些急切。 往年这个时候早就有京城最好的绣娘上门来量体裁衣了。 如今眼看年节将近,她左等右等也不见姨娘有何动作。 这衣裳和头面定制都是有工期的,不能临近才准备。 周氏翻看着账本,揉了揉眉心。 “我才给你上官师父一大笔银子,再等等吧。” “再等就来不及了。” “等你爹领俸禄,等程九鸢那小贱人回来。”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此时,有丫头匆匆进来。 “姨娘,姑娘,张太医来了,现在正在前厅与老爷说话。” 周氏与程云歌都是一喜,起身朝前厅走去。 周氏是觉得程九鸢回来她就有银子了。 这一次她学乖了,得让裴家把那十几家铺子的地契给她。 有程九鸢在手,裴家不得不答应。 而程云歌如此急切想见程九鸢,则是这么久没从程九鸢这个原女主身上吸取气运,她明显觉得自己运气大不如之前。 到了前厅,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和程宗扬,并不见程九鸢。 “老爷,鸢儿回来了吗?怎不见人?” “妹妹本就病了,还长途跋涉,想必是回房歇息了,我去看看妹妹。”程云歌朝程宗扬福了福身就要离开。 张太医感叹相府后院的和谐,这姨娘和庶姐对那位病入膏肓的程二姑娘是真关心啊。 程宗扬沉声道:“鸢儿没回来。” 程云歌顿住脚步,瞬间转身。 “没回来?为何不回来,马上年节,她不回来陪爹,是为不孝。” 张太医皱了皱眉,他收回方才的想法。 “程大姑娘,二姑娘不是不想回来,是实在回不来。她病得厉害,若回京,只怕要折在途中。” “不可能!”这话程云歌第一个不信。 程九鸢可是原女主,若没有变数,她不可能死。 何况程九鸢自小锦衣玉食,身体不知道多好。 怎么可能一到姑苏就病了? “老夫亲眼所见还有假?程大小姐这是在质疑老夫医术?” 作为医者,最痛恨别人怀疑自己医术。 程云歌见程宗扬和张太医的脸色都沉下来了,顿时改口:“张伯伯您误会了,小女只是担心妹妹。” 周氏才不关心程九鸢的身子,她只想程九鸢回来,是死是残没多大关系。 “病得如此厉害,更要回京啊!这京城医术高明的医者多,鸢儿的病才有救啊!” 张太医脸色更难看了:“你是想让程二姑娘折在路上吗?” “相爷,实话跟您说了吧,程二姑娘就是吊着一口气了。姑苏有药泉,泡上个十年八年,说不定有奇迹。只是就算吊着这口气,这一辈子也得汤药不离口。” 程宗扬沉着脸没开口。 张忠贵的医术,就是在太医署也是数一数二的。 唯一的嫡女成了病秧子,唯一的儿子又被传成了断袖,真是流年不利! 他好不容易才创下的家业,不能葬送在子嗣上面。 这一刻,他续弦的念头更强了。 程云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难道程九鸢真的不行了? 就算程九鸢没死,但依张太医所言,她就算是长大了,也是病秧子。 那程九鸢就不是威胁了,皇室的人不会娶一个病秧子做正妻,程九鸢的身份又不可能与人为妾。 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只要让男主爱上程云歌,她就能功成身退了。 最着急的便是周氏。 程九鸢不回来,她就没银子。 屋内几人各怀心思,一时静了下来。 见程家人突然沉默,张太医以为他们在为程家二姑娘伤怀。 他出声安慰道:“你们也别如此悲观,万一那药泉有效呢?万一二姑娘有机缘,能碰上神医呢?” 程宗扬开口道:“连您都治不好,什么神医能治好。” “也不一定,也许二姑娘就遇上生死判官燕归鸿了呢?” 程宗扬哼笑一声。 与其奢望碰上燕归鸿,还不如奢求菩萨保佑呢。 “提到燕归鸿,相爷,恭喜了。”张太医拱手道喜。 “何喜之有?” “丞相还不知吗?裴家花了五万两拍下了生死判官燕归鸿的化毒丹,说是要作为贡品送给圣上,这裴家是要入皇家眼了啊!” “有这事?”程宗扬一惊。 “我亲耳所闻,相爷,你岳家真可谓财大气粗,羡煞旁人啊。” 程宗扬面上不显,心底却有些高兴。 他如今都是当朝丞相了,裴家对他已经没什么助力了。 但若是裴家入了圣上的眼,那又不同了。 “我回京就面见了圣上,圣上已经派了亲近之人去姑苏了,务必保证这化毒丹万无一失。可见圣上对这化毒丹的上心。” 送走张太医后,程宗扬连忙给姑苏去了信。 信里先是关心了程九鸢的病情,后面大篇幅的都是询问化毒丹一事,更要裴家一定要保证化毒丹安全送到圣上跟前。 第32章 一场大戏 裴修信还未寄出去,就先收到了程宗扬的信。 看完信,他下意识地朝翠竹园走去。 到了园子外,又暗觉可笑。 他居然有一日会和一个七岁的孩子商议对策。 自从上次书房密谈后,他就知道,自己外甥女不是寻常孩子。 他拿着信走了进去,就见程九鸢在屋内练字,一个丫头站在一侧帮她研墨,一个丫头坐在一旁撑着脑袋打瞌睡,倒也岁月静好。 桌案前的小姑娘脊背挺直,满脸认真。 拿笔的手十分稳,落笔潇洒,收笔干练。 再看写下的字,清雅灵秀中透着洒脱,不像是个七岁孩子写得出来的。 程九鸢正练得专心,就见宣纸上一团黑影投下。抬眸一看,才发现舅舅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舅舅。” 木槿放下墨块,连忙行礼:“老爷。” 在一旁打瞌睡的菘蓝也被惊醒了,连忙起身行礼。 “鸢儿的字是谁教的?” “是娘。” 娘在她三岁就为她启蒙了。 字、画她都学了一点,只是那时候她嫌累,老是偷奸耍滑的躲懒。 娘也惯着她,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教她,没想到…… 她想娘了,就会练字。 “难怪你这字有些眼熟。”裴修拿起纸认真看着。 “没学到娘的十之一二,舅舅找我有何事?” 裴修放下宣纸,看向她:“你爹来信了。” 程九鸢看向菘蓝:“累了就去休息吧。” 又看向木槿:“你去门外看着。” “是。” 等两个丫头出去,裴修才拿出信递给程九鸢。 程九鸢接过信,看到信上开端的几句关心,嗤笑一声,直接略过。 看完信,程九鸢皱眉:“圣上派了人来姑苏?” “应该是秘密派遣的。” 圣上肯定是不想把自己中毒的事宣告天下的,但化毒丹至关重要,他派了心腹来才算放心。 “那咱们的计划还可以变一变,这可是现成的证人。”程九鸢开口道。 这个人来得正是时候,原本计划着化毒丹上交给翁有才这个县令后,翁时章才中毒。 到时为了救自己儿子,翁有才肯定会更改贡品清单。 而圣上已经知晓贡品里有这个化毒丹,到时候却不见东西,定会严查。 一旦查下来,裴家是上交了东西的,这件事就与裴家无关,也不会承担丢失贡品的罪责。 现在有了孟州这个证人,事情就更简单了。 贡品还未上交,清单还未列出来,这化毒丹还不算贡品。 丢失贡品的罪名更是不用担心了。 但翁有才跟圣上抢东西,依旧没有好果子吃,就算不用私用贡品这项罪名,翁家也经不起查。 “如何才能把这个人找出来?”裴修思索道。 突然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百宝阁!” 程九鸢点头:“只要多注意这几日在百宝阁出现的外乡人,特别是京城口音的,就很好排查。” 裴修点头:“交给我。” 之前他们的计划,是想把化毒丹呈交给翁家,化毒丹若在翁家失踪,圣上自然严查。 翁家这些年做的恶是经不起如此严查的。 现在圣上的心腹要来姑苏,那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舅舅去安排吧。” …… 到了夜里,裴修就告知百宝阁已将丹药送到府上了,且圣上派来的人也基本可以确认是谁了。 “舅舅神速。” “派来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孟州,今晚到的,落脚处就是咱们家的客栈。”裴修转着茶杯,脸上带着笑意。 “那更方便了。”程九鸢依旧在练字,过了一会问:“翁府也该有动静了吧。” “快了。” “夜深了,舅舅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登台唱一出大戏。” 破晓时分,东方渐渐泛白,四周景色仍有些模糊。 裴府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地砸门声。 “开门!快开门!” 门房连忙前去开了门,就见翁有才带着人大摇大摆进了裴府。 “裴修呢?快让他出来!” 很快,裴家人都聚在前厅。 “爹,您怎么来了?”翁如意惊讶问道。 翁有才看也没看翁如意一眼,而是直接看向裴修。 “贤婿啊,听说你前两日得了一颗化毒丹?” “是有这事。”裴修点头。 “快快将化毒丹交给我,时章今天一早就口吐白沫,现在还人事不省。大夫说这是中毒了,这姑苏的大夫都解不了毒,你快把化毒丹交给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不行!”裴修严词拒绝。 “裴修!都这时候了,老夫没时间跟你多说,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化毒丹不能给你!”裴修依旧一口咬死。 翁如意连忙上前:“裴修,那可是我哥!你怎这般不近人情!” “如意,你可知道化毒丹在哪?快带爹去!”翁有才心知耽误不得,着急问翁如意。 翁如意眼珠一转:“爹,裴家的宝贝都在库房,库房钥匙在我手上,这就带您去!” 裴修上前一步:“翁如意,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就一颗药,你这么宝贝干什么?”翁如意在裴家库房来去自如,她早将库房当做自己囊中之物。 那玉石珍宝她都拿得,一颗药丸而已,有什么拿不得的。 “翁如意,你敢带他们去,我们就和离!”裴修低吼。 休妻,翁家肯定是不愿意的。他今日必须速战速决。 不然翁家大难临头,会拖累裴家。 若是平时,翁有才还不想两家关系闹僵。 但现在儿子危在旦夕,那可是翁家主心骨。 “和离就和离,我翁有才的女儿,难道还怕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我告诉你裴修,你们裴家完了!” 说完,翁有才抓着翁如意的手腕:“带爹去!” 翁如意看了裴修一眼,她就不相信一个商户会舍得跟她一个官家千金和离! 咬了咬牙,在裴修暴怒的目光中,带着翁有才往库房而去。 “快拦住他们!”裴修大喊。 裴家家丁一拥而上,可根本不是翁有才带来的人的对手。 很快,裴府家丁倒了一片。 裴老夫人死活要来看看,程九鸢和盛氏只好扶着她来了。 当看见此情此景,裴老夫人大呼‘没王法’。 裴家三位公子赶来,裴言这暴脾气拿着棍子就要冲上去,却被裴修拦住。 裴修给了裴玄一个眼神:“带他们回房,别坏事!” 裴玄看了一眼父亲,立刻一手抓了一个弟弟往外走去。 “大哥!你没看咱们家被欺负了吗?你放开!我跟他们拼了!”裴言不停挣扎着。 “大哥,翁家欺人太甚……”连平日里情绪最稳定的裴瑾都气得发抖。 翁如意打开了库房,邀功似的看向翁有才。 “爹,那药丸肯定在这!” “给我搜!” 本以为一颗药丸会很难找,没想到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爹,我找到了!” 翁有才接过瓷瓶,那上面正写着‘化毒丹’三字。 “好好好!哈哈哈,我儿有救了!” 翁有才拿着瓷瓶转身正要走,瞥见满屋子的宝贝。 裴家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 “给我搬回去!”翁有才大手一挥,他的人就开始把东西往外搬。 “没天理了!” “翁有才,你身为姑苏县令,尽干些强盗土匪的勾当!你丧尽天良啊!” 此时,裴府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碍于翁有才多年的淫威,都没人敢上前,只敢低声议论。 “这裴府不是跟翁县令是姻亲吗?” “你还不知道啊?这翁家可就是靠着吞并姻亲发家的。”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哎,有什么法子,民不与官斗,这翁府背后的关系可太复杂了。” 裴修悲愤地冲出来扔给翁如意一纸和离书。 “各位姑苏百姓见证,我裴修今日与翁如意和离,从此我裴家和翁家再无干系!” 翁如意捡起和离书,冷哼一声。 她这几年已经把裴家的生意都摸透了,发生了今日这事,她也不可能再呆在裴府了。 按照原计划,裴府还可以多存活几年,现在看来,爹应该要把计划提前了。 和离了正好。 她爹以后是要青云直上的,她不可能困在一个小小的商户! “走!”翁有才一声令下,大摇大摆地带着人搬着裴家库房的东西扬长而去。 裴修目光深邃地看向翁家父女的背影,要不是门外还有百姓在,他的嘴角早就翘起来了。 第33章 和圣上抢东西 孟州清早起来,下楼到客栈大厅用早膳。 才落座不久,就听见旁边一桌客人在议论什么。 他本没在意,可那桌人突然提到了‘化毒丹’。 “要说这裴家也是惨,花了五万两买的化毒丹,一眨眼,没了。” “有什么办法呢?裴家虽然有钱,但没权啊,他那个相爷女婿靠不住。” “你说,什么人敢给那个翁时章下毒啊?” “谁知道呢,坏事做多了,总有看不过去眼的英雄侠客出手……” “你不要命了?小声点……” 孟州‘腾’地起身,走到旁边那一桌。 “几位兄台,你们方才说,裴家的化毒丹没了,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被翁县令抢了呗。” 孟州回身拿起桌上的剑,对其他同行二人道:“走!” 三人顾不得是闹市,策马狂奔。 赶到翁府,却被官差拦在外面。 “什么人?敢来翁府撒野!” 圣上虽然不让他们暴露身份,但事急从权,孟州直接亮出令牌。 …… 翁有才看着儿子服下化毒丹,脸色慢慢好起来,顿时松了口气。 “儿啊,感觉如何了?” 毒一解,翁时章顿时恢复如初。 “不愧是生死判官啊,真是药到病除!”翁时章看着自己恢复力气的手,感叹道。 “到底是何人敢给我下毒?我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就在此时,有下人进来:“大人!快、快去前厅,朝廷来……” 还没等下人禀告完,孟州就闯了进来。 “化毒丹呢?” “你是何人?好大的狗胆,敢擅闯我翁府!” 孟州把剑架在翁有才的脖子上,声音如催命阎罗:“药呢?” “药、药,吃了……”翁有才看了一眼泛着寒光的剑,脸上的嚣张气焰全消。 “吃了?!”孟州脸色猛然一变。 一脚将翁有才踢了出去,翁有才跌落在地,发出巨大响声,接着便是翁有才杀猪般的声音响彻翁府。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翁家人都吓得面色大变。 这突然闯进来的三人,个个都像杀神。 “你们是何人?胆敢闯入我翁府行凶……”翁时章起身看向这三人。 孟州像看死物一般看向翁家人。 跟圣上抢东西,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心里也很懊恼。 早知如此,他昨日一到姑苏,就算天色再晚也会到裴家去把化毒丹拿到手。 孟州带着人转身离开,翁如意立刻站出来冲翁府家丁吼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将这三人拿下!” “老爷,这位是锦衣卫副统领。” 才被人扶起来的翁有才顿时脸都吓白了。 “锦、锦衣卫?” 孟州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锦衣卫为何会来姑苏?”翁有才脸色十分难看。 “好像是冲着‘化毒丹’来的。”想到那位一进来就问‘化毒丹’,他心里有些不安。 “锦衣卫是为皇上办事的,难道是皇上……不行,我得去找岳父大人!”翁时章说完便匆匆出门了。 …… 程九鸢看着裴修带给她的消息,勾了勾唇。 孟州没回京,看来是在等圣上的旨意。 毕竟翁有才的官儿再小,那也是朝廷官员。没有上头的旨意,他也不能直接把翁有才如何。 皇上肯定不会用‘化毒丹’的事情惩办翁家,但皇帝要办一个人,那名目可就太多,也太容易了。 翁家要倒霉了。 裴家这次也是受害者,他们可花了整整五万两,打算给皇帝进贡的啊,如此忠心不二。 何况现在裴家和翁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件事,有孟州这个证人在,是牵连不到裴家的。 “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走,舅舅带你去街上玩儿!”裴修摸了摸程九鸢的脑袋,牵着她往外走。 “小小年纪,该玩儿还是要玩儿。” “爹,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裴修带着外甥女正要出府,与三个儿子碰个正着。 “好,都去!”今日裴修心情好,非常好说话。 裴修带着几个孩子上了马车,马车宽敞,坐五人完全不觉得挤。 年底的市集格外热闹,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挂满了彩带和红灯笼。 街上人潮如织,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程九鸢趴在车窗上看着这幅人间烟火,脸上满是笑意。 “走吧,下车。” 裴修下了车,叮嘱三个儿子照看好小表妹。 “还有,守好你们的钱袋子,这年底了,青插手可是要赚点过年钱了。” 裴修话音才落,就听见有人在高呼。 “抓贼啊!抓贼!” “别跑!抓住他!” 很快前面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男人快速从裴修几人旁边窜了过去。 裴玄一把拉过程九鸢,这才没被人撞到。 程九鸢还没站稳,就眼疾手快的抓起旁边摊子上的一个陶瓷茶壶砸了过去。 那男人没有防备,脑袋被砸了个正着。 他吃痛的捂着脑袋大喊一声,身子朝前一晃,跌倒在地,但很快又爬了起来。 就这个空档,一玄衣男子从二楼茶楼飞身而下,几招就制服了那贼。 裴修低声道:“这就是孟州。” 程九鸢看过去,孟州,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英武不凡。 前世他是太子一派,最后死在了楚泽手里。 孟州把贼交给了手下,朝程九鸢走来。 “这位小姑娘,真是勇猛无畏啊。” 程九鸢笑了笑,没搭话。 失策失策。 她现在可是该躺在床上命悬一线才对,要是被京城里的人知道她如此‘勇猛’,就麻烦了。 裴修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上前挡住了外甥女,朝孟州拱了拱手:“兄台过奖,兄台才是身手了得,佩服。” 程九鸢拉着裴修衣袖道:“舅舅,咱们快走吧。” “走吧。”裴修朝孟州微微颔首,便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 孟州看着裴修。 裴修,姑苏首富。 这几日他已经把姑苏重要的人了解了个透彻。 没想到裴家,居然是当朝丞相的岳家。 程宗扬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中立派。 这个案子,更不能把裴家搅进来。 方才那个小姑娘喊裴修‘舅舅’,应该就是丞相的嫡女。 这小姑娘倒是厉害。 第34章 遇熟人 裴修带着几个孩子走走停停,裴言还买了一袋热腾腾的栗子,几人边走边吃。 “这要是被我夫子撞见,又要被念叨‘言行无状,毫无君子之风’了。”裴言摸着不存在的胡子像模像样地学了一下古板夫子的模样。 裴玄把剥好的栗子放在小表妹手中,笑道:“今日就是出来玩耍的,如何开心如何来。” 程九鸢看着手中剥好了的栗子,黄澄澄、暖呼呼的,看上去很是诱人。 她仰头,双眼微弯:“多谢大表哥。” 裴玄道:“趁热吃。” 他微微侧身,替她挡住人潮,嘴角带笑。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使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其实她这三位表哥的相貌都是顶好的,只是气质这东西,真的很难说。 二表哥只比大表哥小了两岁,二表哥看上去却依旧一团孩子气。 三表哥倒是沉稳,但又太冷。 不过程九鸢知道,三表哥不是冷,他是怕跟人接触,特别是不熟的人。 “哇!杂耍!快快快!表妹。”裴言把栗子往裴瑾怀中一丢,抓着程九鸢的手腕就往人群堆里扎。 程九鸢手里的栗子差点掉了。 裴修在背后吼道:“小兔崽子,护好你表妹!” 托裴言的福,程九鸢占到了一个视线极好的观看位置。 很快裴家三位公子都站在了她身后,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程九鸢看着杂耍,吃着表哥剥好的栗子,脸颊鼓鼓。 裴修在一旁看着,心里也高兴。 这才有点儿孩子样。 看完杂耍出来,几人继续前行。 在路过一个金银铺时,裴修停下了脚步。 “鸢儿,我看你每日穿戴也太素净了。这是咱们自家的金银楼,进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裴修拉着程九鸢就要进去。 “不用了舅舅。”程九鸢不打算去。 “怎么不要?虽说你有孝在身,但穿着打扮也太过寡淡了,你还是个孩子。”裴修劝说道。 哪个孩子不喜欢颜色鲜艳的好看的东西?裴修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见程九鸢确实不想买,裴玄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爹,表妹不想要就不必强求,这样也挺好的。” “就是就是,大表哥说得对。” “就选几件,顺便也给你外祖母和舅母挑两件。” 正当几人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里下来。 她脸色难看的往外走,却被匆匆赶来的掌柜拦住。 “翁姑娘,我们东家说了,翁家不可再记账了,必须一单一结。” 翁如意身后的丫鬟立刻大声呵斥:“你怎么做生意的!你眼瞎了?连翁县令的千金也敢拦着!你是怕我家姑娘赖账吗?” 掌柜连连赔笑,但寸步不让,“姑娘,您别为难我,我也是奉命办事。” 翁如意眼神带着威胁:“我看你们是不想在姑苏开下去了!好,我今日结账,你们别后悔!” 掌柜的心里叫苦不迭,他也不敢得罪县令千金,可他领的是东家月例,自然东家如何说,他如何做。 “姑娘,今日的头面一共是一百八十两。” 翁如意拿过婢女手上的钱袋,打开一看,脸色顿时更不好了。 她之前在裴家挥霍惯了,再说在自家楼里拿东西也不用给钱。 以前她是完全不会把一百多两放在眼中的。 现在…… 要知道她爹的俸禄每月不过三两。 若不是靠其他手段敛财,他们翁家就靠朝廷这三瓜两枣早饿死了。 她看向丫头手里捧着的盒子,正考虑要不要换一副便宜些的头面,就见裴修带着几个孩子进来。 她把‘不要了’几个字及时咽了下去。 这时候楼里的客人不少,都在暗中打量这对和离不久的夫妻。 “怎么回事?”裴修看向掌柜问道。 “东家。”掌柜拱手,“也没什么大事,翁姑娘买了东西,正要结账。” “东家,您今日来是要点什么?” 裴修指了指身后的程九鸢:“把店里适合这么大孩子的都拿来,要最好的。” 掌柜立刻吩咐人去拿,又转身看向裴修和几位小主子:“东家可去楼上用茶。” 裴修带着几个孩子朝楼上走去。 翁如意见裴修像没看见她似的,着急地喊了一声:“裴修!” 裴修看向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翁如意撩了撩耳边的发,扬起笑走向裴修,裴修立刻后退了一步。 翁如意脸色微变:“裴修,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可做得如此绝情?” 裴修面露疑惑:“我做什么了?” “你买东西付银子,天经地义,怎么?你想白拿?”裴言上前,双手叉腰大声道。 翁如意脸色挂不住,冷声道:“好个裴家!裴修,你以为离开了我,裴家还能顺风顺水?我等着看你裴家的下场!” 说完气哼哼地就要离开了。 裴修看向掌柜:“让人跟去翁府拿银子!” 再不拿,过几日翁家没了,就没法拿了。 “裴修,你别后悔!”翁如意站住脚放狠话。 旁人心里都十分震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去翁府要银子。 翁家人这些年,向来是白吃白拿。 商家们不但拿不到钱,临了还得赔笑说一句‘欢迎下次再来’。 程九鸢看向翁如意的背影,前世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诓骗了她三年。 若她早发现端倪,她也不可能为楚泽取得北齐边防图。 好在,这一世,翁家走到头儿了。 心里又暗道孟州不去办正事,在街上瞎溜达,难怪速度如此慢。 “走,选了首饰,咱们再去酒楼用饭。”裴修牵着程九鸢朝楼上走去。 用完饭回到家,裴修和程九鸢拿着首饰去了寿春堂。 “这是鸢儿给你们选的。” 裴老太太和盛氏直夸程九鸢眼光好。 自从翁如意离开裴家,裴老太太和盛氏的心情就很好。 只是想到空荡荡的库房,心里又有些可惜。 “库房那么多东西,真是便宜了翁家。” “会还回来的。”裴修喝了口茶,顺嘴接了句。 裴老太太和盛氏看向他。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盛氏想到之前裴修就让她把库房的每件东西都贴上了裴家家族纹饰。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裴修与程九鸢对视了一眼,笑得十分神秘。 第35章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茶铛旋煮,素瓷静递。 程九鸢正懒懒的靠在榻上,一手拿书,一手端着木槿递过来的果茶,满脸闲适。 菘蓝这个包打听匆匆跑了进来。 “姑娘,翁府被抄了!满城的百姓都看热闹去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程九鸢坐直身子:“被抄了?” 她放下杯子和书,起身朝外走去。 “自然要去凑凑热闹的。” 这可是她一手策划的。 才走到门边,就遇见裴玄三兄弟。 “表妹也听说了?”裴玄问。 “嗯,表哥也要去?” “那一起吧。” 车夫拉着一车小主子,后面跟着几个丫头和护院,一群人朝翁府而去。 远远的,就听见哄闹声,程九鸢掀开了车帘。 几人没下车,就透过车窗往外看。 就见翁府门前围满了百姓,写着‘翁府’二字的牌匾此时已经裂成两半被人踩在脚下,门口都是官兵。 不久,有官兵押着一群带着枷和镣铐的人出来,男男女女站了好几排。 昔日高高在上的翁家人,此时脸上都是麻木和惊恐。 翁有才一露面,顿时群情激奋,周围百姓不断地朝翁家人身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更甚至是秽物。 “狗官!狗官,你也有今日!” “哈哈哈,苍天有眼!圣上圣明!” “儿啊!你可看到了,这狗官有报应了!” “狗官,还我女儿命来!” “……” 站得近的官兵都被殃及了,连忙退开了些。 翁家人站在空地中央,被东西砸得抬不起头来。 此时,一路官兵押着一个少女前来,正是被送去庵堂的翁倩倩。 翁倩倩从生下来,就顺风顺水到现在。 这群官兵到了庵堂,二话不说就抓了她,她也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官兵推了她一把,她立刻大骂:“狗奴才,你敢如此对我。我外祖父可是南直隶知州,等我外祖父来了,我让他砍了你全家脑袋!” 蒋氏本垂着头,一听女儿把父亲搬了出来,立刻冲上前去抓女儿。 “闭嘴!” 翁倩倩这才看到人群中自家人的模样。 “祖父?爹?这……这是怎么回事!” 官兵没理会,上前给她套上了枷锁和镣铐。 “大人,翁家上下,共一百六十口人,已全部到案!” 为首的官员点了点头,站出来伸出手,示意百姓安静。 可砸红眼的百姓,要是没有官兵拦着,怕是早冲上前把翁家人撕碎了,哪还能静得下来。 “肃静!肃静!” 官兵声音喊哑了,场面依旧控制不住。 有人拿来铜锣,敲了几声,百姓才稍微停了下来。 为首的官员这才拿出判决文书,开始当众宣读罪行。 “姑苏县令翁有才,兹御史台查明,任职期间冒功贪功、营私受贿、无赖奸民、通同商谋、凌虐百姓……” 翁有才的罪状念得官员嘴角起白沫,念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当真是罄竹难书。 “依我朝律例,判处翁有才斩立决,其子翁时章,斩立决。其余直系亲眷流放房陵!另查抄翁府……” 判决出来,百姓欢欣鼓舞,跪地直呼‘皇上圣明’。 而翁家人则是面如死灰,翁有才更是被吓得失了禁。 宣读完判决,翁有才父子被押往刑场,其余家眷暂且押入大牢等着流放。 官兵开道,押着翁有才父子,一群百姓跟着去了。 “表妹,砍头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吧。” 程九鸢点头。 车夫正要驾车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翁如意凄厉的叫声。 “裴修!裴修救我!” “夫君,我错了!” “爹也来了吗?”裴言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翁如意不要命的挣扎,朝着他们马车疯狂叫喊。 一见马车里没有裴修,翁如意又喊着裴玄几兄弟,让他们去找裴修来救她。 裴言放下车帘子:“晦气,冯叔,快走。” 车夫应了一声,驾着马车离开。 回到家,几人迫不及待的去了寿安堂,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裴老夫人和盛氏。 “祖母,娘,你没看到,当时翁家人脑袋上被砸得全是臭鸡蛋。” “这翁有才生了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姻亲,结果一个能扛事的都没有。” “能抗事的早收到风声了,你没见今日犯人名单里,有好几个是翁家出嫁女。这是有人见事不对,早一步休了翁家的女儿。”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绝情。”裴言摇头晃脑感叹道。 盛氏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感慨。” 裴玄放下茶杯,温和道:“翁家把女儿当做敛财工具,翁家女的夫家跟翁家又能多少真情?他们算不上夫妻,只是互惠互利罢了。” 裴言点头道:“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以后我要娶亲,定只求真心。” 盛氏又是一巴掌:“你才多大?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娘,你怎么老打我?” 一屋子人纷纷偷笑。 这时,裴老爷子和裴修进来,二人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方才官府来人传信,让我们去把府上的东西领回来,现在你可安心了?”裴修看向盛氏。 盛氏笑道:“我还心疼了好久,现在可好了。” “这盘踞在姑苏的毒瘤,总算被连根拔起了。今日让厨房多做点下酒菜,我要跟修儿喝上一杯。” 是夜,依照几个孩子的提议,没在屋里用膳,而是在亭子里。 亭子四角燃着炭火,倒也不冷。 亭外,月光照在枝丫上,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桌上的古董羹冒着腾腾热气,裴老爷子和裴修推杯换盏,喝得面色泛红。 裴老夫人叮嘱两人少喝点,又转头询问儿媳,年节节礼的事。 “儿媳早备好了,在年节前会给各家送过去。” 裴老夫人突然看向程九鸢:“你两个师父都是只身一人,要不,请二位到家里一起热闹热闹?” 裴瑾摇头:“我师父不喜热闹。” 程九鸢闻言道:“我一起去送节礼吧,顺道问问两个师父的意思。” “那你去云雾山,喊我一起去。”裴瑾道。 随后裴家三位公子讲着书院的趣闻,当然大多都是裴言在说,另外几个在听。 一家人围坐,笑语不绝。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程九鸢眼眶微热。 翁府已经解决了,接下来,裴家便能更好的发展。 她,也要按时长大。 京城里的仇人,还等着她。 第36章 昙花美人 程九鸢和裴瑾随着满满一车年货,去给两位师父送节礼。 去云雾山,得先经灵安夫人处。 裴瑾帮着下人把节礼搬了进去,就在前厅用茶。 程九鸢进了书斋,果真见江妙端在里面。 “师父。”程九鸢恭敬地福身行礼。 江妙端放下书,问道:“今日来此为何?” “给师父送节礼。师父,今年去裴府与鸢儿一同过年节可好?” “鸢儿的心意我知晓,但师父独居惯了,不喜那种场合。” 说罢起身,去里屋转了一圈出来,手上多了个红封。 “年节师父就不过去了,这是提前予你的红封。愿你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程九鸢恭敬接过红封:“多谢师父。” “正月十五过后,你便搬过来吧。为师已让人把房间备好,此处虽简陋,但一应俱全,带些衣物便可。” “是,师父。” 程九鸢拿着红封出来,裴瑾立即起身:“如何?江师父答应了吗?” 程九鸢摇了摇头:“师父习惯了独居,走吧,咱们去云雾山。” 行了半个时辰,到了云雾山,却连燕归鸿的影子也未见到。只有书案上、砚台下的一封信。 裴瑾拿过信,看完道:“师父又去逍遥了,半月后回来。” 他看向书案上的两个盒子道:“这是师父为我们准备的节礼。” 程九鸢拿起刻着她名字的盒子,打开一看,脸色一喜。 “《秘毒三千》和《毒药本草》!!”程九鸢往下看,还有手札,上面满是燕归鸿的注解和习毒心得。 程九鸢宝贝似的抱在怀中。 裴瑾打开盒子,也是书籍,只是不是关于毒的。 “表妹,你要习毒术?” 程九鸢点头:“医毒不分家,若你的病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你该如何?” “习毒术,容易卷入纷争。” “我不怕。好了,表哥,师父不在,咱们把节礼搬进来归置好。” 二人把半车年礼归置好,已经是傍晚了。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程九鸢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看师父给她留的书籍。 到家后,用过晚膳,就带着丫头回房了。 梳洗完后,程九鸢靠在床头,拿着书对两个丫头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姑娘,夜里看书,小心伤眼。” “我不会久看,别担心。” 木槿将烛火放近了一些,和菘蓝一同退下。 此时,外面风雪已停,月色如银,月影如钩,万物静默。 屋内,只有偶尔炸开的灯花声和翻书声。 突然,程九鸢坐直了背,目光死死地盯着书,抓着书的手因为太用力,指节泛白。 昙花美人,专为女子所制,中毒者容颜会在短短几年内慢慢枯萎,如昙花一现。且会伴着心绞痛,中毒者胸口处会出现昙花状,中毒越深色越深…… 程九鸢紧紧咬着牙,双目赤红。 没想到,前世她居然早就中了昙花美人毒! 就算楚泽接她回东陵,她也活不久! 给她下毒之人,定是周氏母女。 程九鸢咬着牙,很快镇定下来。 那只是前世,今生已经大不相同了。 这只是师父给她的入门书籍,昙花美人毒就在这上面,说明周氏的医术也不算多高明。 周玉容,既然你如此喜欢用毒,这一世,我定加倍奉还! 第37章 待她羽翼丰,回京斩仇敌!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寿春堂中,裴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盛氏教外孙女剪窗花。 “鸢儿你看,下剪不要犹豫,这样剪出来才流畅。” 程九鸢跟着舅母剪了好几个,也渐渐掌握要领。 寿春堂的几个大丫头和木槿姐妹拿着剪好的窗花去贴在门窗上,瞬间年味儿就浓了。 程九鸢带着丫头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就见管家指挥着下人在装点府里各处。 树上的彩色绸带和屋檐下的红灯笼,将裴府衬得格外喜庆。 天还未暗下来,府外的鞭炮声就连成一片。 新元肇启,烟火照夜白。 一家围桌而坐,屋内炭火旺,四下窗户大开也不觉冷。 窗外爆竹声声,满天烟火。 屋内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来,烟火照人间,举杯敬此年!”裴修端着酒杯,声音里都是笑意。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当然,孩子们喝的只是桃汤。 这桃汤是用桃木煮成的液汁,年节喝桃汤以辟邪。 用完团圆饭,裴老爷子拿来棋盘非要与人杀一局,输给了儿子,又让长孙为他报仇。 裴言则是拉着裴瑾和程九鸢出了房间。 此时雪已经停了,只余地上积雪。 漫天烟火照夜如昼,映着满地积雪和院中灯火,程九鸢玩心大起。 她将手炉丢给木槿,蹲下身开始团雪球。 “姑娘,小心风寒。” “不碍事,只一会儿。” “表妹是要堆雪人?”见程九鸢滚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雪球,裴瑾问道。 “对,三表哥,你去找几根树枝来。” 程九鸢到了裴府,很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大多时候比他们这几个表哥还稳重。 小姑娘口中呼着白气,小脸和双手都冻的红彤彤的,双眸却格外亮。 裴瑾本不是爱玩的性子,但此时也没有扫兴,去找了表妹要的东西,又蹲下身跟她一起堆。 很快,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就立在了院中。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个飞过来的鞭炮炸得雪花乱溅。 裴瑾和程九鸢连忙躲开, 回头再一看,雪人那圆润的脑袋已经面目全非。 “二表哥!”程九鸢怒吼。 裴言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啊!” 裴言还未说完,裴瑾的一个雪球就落在他的脸上。 雪球散开,雪沫落进衣领,冻得裴言哇哇大叫。 三人在雪地你来我往,打起了雪仗。 裴老夫人和盛氏坐在屋内,听见院中传来的打闹声,透过窗看见几个孩子正在疯玩。 “鸢儿怎么把披风解了,还玩儿雪,这要是得了风寒可怎么办?”裴老太太皱眉。 说着就要让红叶出去制止。 盛氏开口道:“娘,让他们玩儿吧。鸢儿来姑苏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开心。” 说完又吩咐丫头去备着姜汤。 裴老夫人不再多说,目光柔和地看着雪地里的小姑娘。 “哈哈哈,还是我大孙子厉害!”裴老爷子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 裴修看着棋盘,自己片甲不留,嘴上骂着裴玄‘狼崽子心狠’,眼中却带着隐隐骄傲。 “祖父,爹,快出来放炮了。”裴言在院子里大喊。 一家人站在屋檐下,管家让人点燃了烟火。 烟火平地而起,直冲云霄,只听空中声声巨响后,裴府上方瞬间绚烂夺目。 看了一炷香的时间,裴老夫人催着众人进屋。 丫头端来姜汤,几个孩子喝了一小碗。 接下来便是讨红封。 裴家二老坐在上首,裴玄上前,一掀衣摆。 “孙儿愿祖父祖母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说完磕了三个头。 上首二老看着如此长孙,满意得直点头。 二人递上红封,“好孩子,尔当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裴玄接过红封:“谢祖父、祖母。” 轮到裴言,他上前恭敬跪地。 “我没有大哥满腹诗文,孙儿只愿祖父、祖母体康健、岁无忧,长伴孙儿左右。” 二老又拿出红封,笑道:“祖父知你不想做学问,想经商。咱们裴家如此家业,也需得有人守。你与你大哥,一守一护,挺好。” 裴言双眸一亮,不逼他做学问就行。 “孙儿定不负祖父!” 裴瑾跪地朗声道:“孙儿愿祖父、祖母年年岁岁身长健,岁岁年年春草长。” “你虽是老幺,却最是稳重。知尔志不小,愿尔一朝凌云鹄。” 裴瑾接过红封,恭敬磕头:“多谢祖父、祖母。” 言罢起身退至裴言身侧。 看着三个各有千秋的儿子,盛氏眉眼间满是笑意。 她看向程九鸢,小声提醒:“鸢儿,快去跟外祖父、外祖母讨红封。” 程九鸢缓缓上前,跪在蒲团上。 此时此景,程九鸢心里满是感激。 以前在程家,她爹身为丞相公务繁忙,连跟她和娘吃个团年饭都是来去匆匆。 打她记事起,见得最多的是父亲的背影,听得最多的是母亲的叹息。 今晚的除夕宴,她才明白何为天伦之乐。 每逢佳节倍思亲,老太太看着跟已逝幺女相似的脸,也有些伤怀。 “若是云卿能看到此时此景,该是多好……” 裴玄柔声安慰:“休将旧事重头说,且喜新年入手来。祖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都是好日子。” 见好好的年节,惹得人想起伤心事,程九鸢扬起笑脸道:“今日年节,外祖母当高兴些才是。大表哥说得对,以后都是好日子。” “鸢儿愿外祖父、外祖母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林椿过八千。” “愿舅舅诸事愿、胜如旧。舅母朱颜长似,岁岁年年。” “愿三位表哥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见她不卑不亢,又妙语连珠,裴老夫人直道云卿教得好。 程九鸢也收获了一大堆红封。 除夕有守岁的习俗,长夜漫漫,总不能干坐着。 裴修与裴老爷子窗前对弈,而其余人围着四方桌打叶子牌,输了的人在脸上贴纸条。 连裴老太太都贴了满脸。 到了后半夜,众人实在撑不住了,才各回各房。 程九鸢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封,让木槿散给翠竹园的下人。 下人说着吉祥话,接了红封,各自散去。 程九鸢梳洗完,让木槿二人下去歇息去了。 此时已经丑时(夜里三点)将过,府外还能听见鞭炮声。 程九鸢静静地站在窗前,想着重生后的这三个月。 短短三月,发生的事不少。 她除了周敬先,灭了翁家,还拜了两位了不起的师父。 她将手在胸前合十,轻声道:“愿新年,胜旧年!” 待她羽翼丰,便可回京斩仇敌! 第38章 愿我徒儿顺遂无虞,得偿所愿 热热闹闹的年节一过,裴家三位公子又回了书院。 而程九鸢也要搬去灵安夫人处。 裴老夫人让人准备了很多东西,大到被褥,小到吃食,样样精细。 想到吃食放不了多久,裴老夫人道:“鸢儿,要不你带个厨娘过去。咱们裴府的厨娘可不比京城大厨差,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吃到。” 程九鸢连忙拒绝:“外祖母,江师父本就喜静,她也不喜太过奢侈之人。” “外祖母是怕你吃苦。” “外祖母,师父见我年岁小,都同意我带木槿和菘蓝过去了。有她们二人照顾,您还有何不放心的?” 裴老太太满眼不舍,又转头去叮嘱木槿二人。 裴老太太亲自把程九鸢送到了灵安夫人处,等丫头收拾好程九鸢的房间,进去环顾了一圈,见不短缺什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程九鸢开始了求学的日子,她跟着江妙端做学问,跟着燕归鸿学医毒和功夫阵法。 前期程九鸢都住在江妙端处,只需要隔段时间去云雾山换些书籍。 等把书本上的记牢,后期燕归鸿才会带她去江湖上练手。 程九鸢每日辰时(早上七点)起身用早膳,再看医书一个时辰。 随后听灵安夫人讲学。 下午便是弹琴绘画,夜里对弈。 跟灵安夫人接触越多,程九鸢就越兴奋。 难怪宫里会来人请师父去为皇家公主授课,如此才情和学识,世所罕见。 程九鸢又勤奋好学,天赋还高,这一点让江妙端和燕归鸿都格外满意。 二人不遗余力地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 岁序更替,流光一瞬。 一晃,便是七年。 山谷苍烟薄,穿林百日斜。 白发红衣的女子左手拿着话本,右手提着山下买来的佳酿漫步在林间。 路过桃林,仰头朝树上道:“晚上做个下酒菜,陪为师喝一杯。” 话音落,树上有了动静。 一个青色身影翩然而下。 少女体态婀娜,肤光胜雪,双目犹如一弦清泉。 她一跃而下,衣袂飘飘,长发轻扬,带落的花瓣飞舞,如临世仙子,风华绝代。 “师父,您怎知我馋酒了?”少女眉宇间隐隐一股书卷气,但说话却带着些江湖侠气。 燕归鸿提着酒穿过桃林:“我还不知道你。” 她平日里都不许徒儿喝酒,只无意间听木槿说起,京城程家派人来了。 徒儿要及笄了,她该回了。 今晚,她们师徒就喝个痛快,就当给她饯行了。 夜里,师徒二人在竹屋外院子里对酌。 燕归鸿对月举杯:“人生忽如寄,莫负茶、汤、好天气。” 随后一饮而尽。 她侧头看向一杯接一杯的徒儿,笑道:“你这孩子,心中装那么多事,何时才能自在?” 程九鸢笑道:“师父说笑了,我心里能装什么事?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燕归鸿嗤笑一声:“在为师跟前,你也不愿卸下伪装?面具戴久了,就真当自己长那样?” 程九鸢脸上的笑一顿,放下了酒杯。 她苦笑一声:“师父啊,徒儿也想过醒来明月,醉后清风的日子,可我不能,也不可以。至少现在做不到。” 她离开裴家,便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但她不得不回京城,她还有血海深仇未报,这七年间,她时刻不敢忘! 程九鸢丢开酒杯,抽出腰间软剑,飞身一跃。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浅青色的身影在月下轻盈如燕。 剑身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宛如一道闪电,带着凛冽的剑气。 燕归鸿看着这一幕,自顾自地倒了杯酒。 她看向空中圆月,轻声道:“愿我徒儿此去,顺遂无虞,得偿所愿。” 言罢,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将酒杯一掷,飞身过去。 “来!为师陪你练剑。” 第39章 姑娘貌美,却冷了些 离及笄还有大半年,既然要回京,就的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这些年,她夙兴夜寐,筹谋布局,等的正是这一日。 一早起来,就不见师父的影子,程九鸢习以为常,背起背篓往外走。 要回京了,各种药都得多备些。 这云雾山,可是座宝山,药材不少。 清晨日升之前的云雾山,远山如黛,露染林野,鸟鸣于耳,清静于心。 程九鸢一路鲜花为伴,边走边寻。 挑挑拣拣,很快背篓里便多了不少药草。 不知不觉已至山林深处,出门也快两个时辰。 一阵风袭来,倒是不觉冷,看天色,山雨欲来。 程九鸢加快脚步往回走,雨很快就落了下来。 春日的雨绵绵不绝,带着杏花清香,又柔又轻。 她不慌不忙地拿出背篓里的油纸伞撑开,心里有些担忧。 师父出门向来不带伞,也不知会不会成落汤鸡,想着回去先帮她熬碗姜汤备着。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声轻哼。 程九鸢停下脚步。 声音是从草丛里传出的。 这云雾山遍地阵法,都多少年没活人闯入了。 程九鸢走过去扒开草丛,眸中划过一丝惊讶。 她没听错,确实有一个男子倒在草丛里,看上去伤的不轻。 他是侧卧着,程九鸢看不清男子的脸,但这人被箭穿胸而过,活不过今日。 她和师父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晓路边的男人捡不得。 轻则伤身伤心,重则家破族灭。 何况,闯入云雾山者,死。 连跟了她多年的木槿和菘蓝都不曾踏足云雾山内。 就让他死在这儿,滋养云雾山,也算他死得其所。 程九鸢撑着伞,转身正要离去。 脚踝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程九鸢皱眉,将死之人,力气还不小。 正当她要一脚踢开,男人转过脸,声音沙哑。 “救……救我……” 程九鸢眼中满是震惊。 那是一张清俊无双的脸,即使面白如纸、衣衫破烂、满身血污,也难掩此人的矜贵。 看向这人腰间,果真有一块月牙玉。 那便是前世她直至临死前佩戴着的玉。 其他人,她可以见死不救。 他,必须救。 程九鸢将伞收起放入背篓,上前封住他胸口几处大穴,以免箭上的毒蔓延。 因不能带他回竹屋,只能扶起他往以往躲雨的山洞走。 师父不喜外人,要是知道她在路上捡了个男人,只怕会亲手扭断他的脖子。 到了山洞,程九鸢的衣裳早就湿透。 将人放在地上靠着石壁,程九鸢放下背篓,就去扒男子的衣裳。 “我先给你把箭拔出来,你别动。” 轻柔的声音,带着安抚,被毒折磨得无意识的男子果真不再抗拒。 程九鸢的手又稳又快,箭头出肉的一瞬间,一瓶止血药就倒了上去。 止血、包扎、解毒一气呵成。 “遇上我,算你走运。” 程九鸢收起药瓶,才觉得衣裳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她起身背起背篓往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又返回到洞口倒了一瓶药。 这山上蛇虫鼠蚁多,此时的楚珩连普通人都不及,还是防着些好。 撒了药,她运起轻功快速朝竹屋掠去。 到了竹屋,果然师父还未回来,可能见下雨,干脆在山下客栈住下了。 程九鸢换了衣裳,又拿了一些食物,给师父留了一封信,说自己回家几日。 做完这些,她撑着伞又朝山里去了。 程九鸢还未进山洞,就见楚珩已经醒了,正扶着石壁艰难地往外移动。 毒解了,醒来很正常。 可那一箭离心脉极近,浪费了她一整瓶上好的止血药,现在他一动,纱布都浸出血来了。 真是不要命了! “别乱动!” 楚珩抬眸看去,微微一愣。 漫天细雨中,女子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食盒。 一袭青色素衣,不惹半点尘埃。 纵是见惯美人的他,也不由得一愣。 只是美人此时却娥眉轻蹙。 程九鸢进了山洞,收了伞。 “姑娘,是你救了我?” “嗯。” “此处是何地?” “姑苏,云雾山。” 程九鸢把食盒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向楚珩:“过来,坐下。” 楚珩依言过去坐下。 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了些。 “脱衣。” “?”楚珩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药。” 楚珩暗骂自己龌龊。 待他褪下上半身衣物,程九鸢眉头又一皱。 她快速解开被鲜血浸透的纱布,重新上药包扎。 她动作迅速,没有丝毫停滞,但却十分轻柔。 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如瓷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秀气的唇紧紧抿着,十分认真。 楚珩就一直看着她。 “姑娘是姑苏人?” “住在这云雾山?” “姑娘是医女?” 楚珩接连抛出好几个问题,程九鸢只顾着埋头处理伤口。 她前世怎没发现这楚珩如此聒噪? 前世的他,总是一副看淡生死、全世界都是浮云的模样。 对任何事物都是淡淡的。 皇家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置打得头破血流时,只有他一人置身事外。 前世她与他接触实在不多,只听说,她和亲北齐不久,他就自己请求皇帝给他划了一块又偏远又贫瘠的封地,远离了京城。 “姑娘?” 程九鸢打了个结,转身去收拾药瓶。 “伤口七日不可沾水,至少躺三日,别再浪费我的药。” 楚珩又问:“姑娘会武?” 方才她都走到洞口了,她不说话,他竟没发现。 毕竟是皇家子弟,戒心重才是常态。 “别试探了,我若要害你,何必救你。” 楚珩连忙拱手:“对不住姑娘,是在下多心了。” 他没想到这姑娘如此谨慎聪明。 也对,人不救他,他现在已经魂归天外了。 “在下林珩,敢问姑娘芳名?” 他眉宇舒朗,黑曜石般的双眸,眼神清亮,湛湛星河。 程九鸢勾唇一笑。 林珩。 先皇后出自林家。 “真名?” “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中一丈夫。” 程九鸢莞尔,够直白。 也是,萍水相逢,名字不过代号。 人生在世,谁脸上没有几张面具。 “裴鸢。” 程九鸢起身去拿过食盒,递给他一些吃食。 她又去把柴火架好点燃。 楚珩吃着糕点,靠在石壁上,看着程九鸢忙上忙下,心底居然冒出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点心。 他居然毫无戒心的吃了一个陌生人给的食物。 火生好,程九鸢转身看向他。 见他吃着点心,落魄至此,也从容不迫,看着像是个富贵家的闲散公子。 前世她没来姑苏,更没和他接触,只知晓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楚泽跟前凑。 他为何会来姑苏,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方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可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没有夺嫡之心,何至于此? 前世,就属太子和楚泽斗得最厉害。 看来她得让人去查查楚珩来姑苏的目的。 程九鸢起身道:“雨停了,我去采药了。”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便起身往外走去。 第40章 娄东之困 程九鸢出了山洞,写了张纸条。 在腰间拿出一个玉质哨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声清脆似鸟鸣声响彻云雾山。 很快,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在程九鸢头上盘旋,随后落在她的肩上。 程九鸢将纸条放进它的脚筒里。 “去吧。” 放走鸽子,她下了山,在山下集市用了饭,买了些熟食往回走。 她提着东西进了山洞,等看清洞内的人,瞬间双眼大睁,连忙背过身去。 楚珩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而且走路没有声音。 “你、你不是去采药了吗?我衣裳湿透了,贴着难受,我……” 他拿过火堆旁的衣裳,连忙穿上。 听见他有些尴尬的声音,程九鸢突然就不尴尬了。 她是医者,什么没见过? 楚珩是她的病人,一个生得好看些的病人罢了。 程九鸢放下东西,没说话又出了山洞。 一连三日,程九鸢都会按时来给他换药,给他带吃的。 第四日,程九鸢再次来到山洞,却不见楚珩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封信。 程九鸢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句话和那块月牙玉。 “救命之恩,珩定报之。” 程九鸢摸着这块玉。 冥冥之中的定数,这块玉还是落到了她手里。 程九鸢收起玉,转身离开。 她一回裴家,木槿就将情报给了她。 “姑娘,奴婢正说给您送去云雾山呢。” 程九鸢展开情报。 原来如此。 娄东连日大雨,入海口决堤,受灾百姓众多。 赈灾,是最苦、风险最大,但也是能得民心的差事。 也是,楚泽和太子璟现在正斗得难分难舍,离开京城,就更危险。 难怪楚珩会来。 只是看到后半段情报,程九鸢眉头皱了起来。 赈灾粮被抢了,楚珩被人追杀。 不用想,追杀楚珩的不是太子璟的人便是楚泽的。 他们不敢出京,又不想其他皇子立功。 这不是让娄东百姓等死吗? 程九鸢抬脚就出了翠竹园。 菘蓝端着糕点进来:“姑娘,用些点心再走吧?” “放着吧,我一会儿回来用。” 到了前厅,见到管家,程九鸢问:“裴伯,舅舅呢?” “老爷在书房。” 程九鸢又去了书房。 见程九鸢进来,裴修笑道:“鸢儿回来了?你看,这是京城那边上月的收益……” “舅舅,这个您看了就行。鸢儿想请您帮个忙。” “何事?” “我需要一批粮食。” “这有何难,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你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这么多年,舅舅都是无条件的信任支持她,舅舅除了不知道她重生的事情之外,其他的,她从不隐瞒。 程九鸢据实相告,说了自己的想法。 裴修皱眉:“鸢儿有一副侠义之心,见不得百姓受苦。” “只是如此一来,裴家之举,定会引起太子及三皇子的注意。” “舅舅,你先准备粮食,等我消息,我有法子让裴家置身事外。” “那好。” 程九鸢回了自己院子,让木槿去给她准备几套换洗衣服。 “姑娘,您才回来,又要出远门?”菘蓝问。 “嗯,快要回京了,这样恣意的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 程九鸢吃了两块点心,提着包袱,骑了一匹快马就出发了。 她没告诉舅舅自己要去娄东,舅舅定是不许的。 出了姑苏,一路上就遇到了几波难民。 越靠近娄东,灾情越严重。 路上程九鸢还收拾了一波拦路的山匪,救下了一群难民。 这群难民没有往外逃,而是往回赶。 “大娘,娄东灾情严重,为何还要往娄东赶?”程九鸢问道。 “姑娘,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娄东,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想离乡背井啊?听说朝廷派了皇子来赈灾,咱们有救了。” “姑娘,饿了吧?我这还有半个窝窝头,你吃吧。” 这姑娘才从山匪手里救了她们一行人,她们心里对她很是感激。 哪怕自家孙儿饿得哇哇直哭,她也把仅存的口粮给救命恩人。 程九鸢自然没有要。 其实她包袱里还有干粮和不少银子,但这样的环境,她不会把东西拿出来。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前世领教了个透彻。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大娘,我先走一步,你们自己小心些。” 程九鸢早把马儿留在了一个小城镇上,闹饥荒,虽还不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之前遇到的那些灾民恨不得跑上来生啃马儿两口。 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娄东,才知道这里灾情比想象中更严重。 民穷财尽,饿殍盈途,盗贼充斥,募化无路。 不少房屋垮塌,就算没塌的,家中粮食已经被洪水冲走,只剩个空壳子。 洪水退去,满地淤泥。 不少老弱妇孺或行动不便者,坐在门口处,双目无神的等死。 这几年,程九鸢随师父游历了不少地方,见惯生死。 但此时此景,依旧叫她心口生痛。 这一座城,就像是被淤泥覆盖,半点颜色也无。 天依旧下着蒙蒙细雨。 她撑着伞,一袭青衫,一块白纱覆面,就这样慢慢行走在这充满绝望的街道上。 …… 娄东府衙内,一群人坐在房内,眉头紧锁。 “五殿下,听说您来了,不少逃荒的灾民都在往回赶。可一旦他们回来,却发现无粮,定会发生动乱,这可如何是好?”娄东县令庄雨眠不过三十,却短短数日,便斑白了头发。 楚珩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击,他看庄雨眠:“城中还剩多少粮食?” “若是施粥,只够三日。” 庄雨眠有些怨五皇子,没有精钢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 连救灾的粮食都守不住,还赈什么灾? 可就算人家不受宠,那也是皇子。 何况来娄东一趟,还险些丢了性命。 楚珩没在意庄雨眠的态度。 他苦笑一声。 他一个无权无势之人,如何抵得住京里那两位。 救灾粮没了,但好在他让赤璋带着救灾款先行一步。 只是现在百姓饿了多日,再现去找粮、购粮,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人手也不够。 这时,玄青从外进来,拱手道:“殿下,外面有位叫裴鸢的姑娘求见,说她有法子解娄东之困。” 第41章 粮食自己来了 “一个姑娘?”庄雨眠看向楚珩,满脸疑惑。 楚珩也是满脸惊讶。 她不是在姑苏吗? “请她进来。” 众人看向门外,不一会儿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撑着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姑娘,请。” 程九鸢微微点头,收了伞,进了房间。 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楚珩,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楚珩有些略微尴尬,她既然来了,势必就会知晓他用的假名。 庄雨眠看向程九鸢:“姑娘,你说有法子解娄东之困?” 他大概是病急乱投医,真相信一个柔弱姑娘能解开此困局。 “我只与五殿下说。”她话语简洁干脆,不带任何感情。 庄雨眠无语,你也知道上面坐的是五殿下,进来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 山岚和赤璋也暗自皱眉,他们家殿下虽然不受宠,但奈何那张脸长得太过招摇。 京里也有不少贵女芳心暗许。 这样故作姿态的女子他们见得多了。 本以为殿下会拒绝,没想到他家殿下却让庄县令先出去。 庄雨眠看向程九鸢,他承认这个蒙面女子气质独特。 他无奈起身,快步出去。 眼不见为净。 想到他还在受苦受难的娄东百姓,再看看这屋里的,他长叹一口气,准备再次上书圣上。 程九鸢也看见了庄雨眠的眼神,这是把她当做来攀高枝的了,但她不在乎。 她不能暴露裴家,这计划不能让除楚珩以外的人知晓。 她看向楚珩一左一右的二人。 “山岚、赤璋,你们去门口守着。” “是,殿下。” 第二人出去,楚珩才起身。 “裴姑娘怎么来了?” “为娄东百姓而来。” “我的身份姑娘也是知晓的,至于那个名字……” 程九鸢打断了他的话:“无所谓,我今日只为救灾而来。” “娄东粮仓的粮快见底了吧?而城中富商有余粮,却不肯拿出来。赈灾款有限,如此坐吃山空,很快就会山穷水尽。” “你分析的很对。”楚珩点头。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运粮食进娄东。” “关键在于现去找粮食,难解燃眉之急。” 百姓都饿了这么久了,不能在拖下去了。 “那就让粮食自己来娄东……” 门外,山岚小声道:“这姑娘是何人?殿下为何要单独跟她说话?” 赤璋抱着手臂,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你说这姑娘真有法子解了娄东之困?除非她能变出一座粮山。否则,就是有银子也无用。” “赤璋,你说句话啊。” 赤璋冷声道:“殿下自有思量。” “无趣。” 不大一会儿,房门打开。 里面传来楚珩的声音:“备下一间房,让裴姑娘在县衙住下。” 程九鸢随着县衙的官差离去。 山岚和赤璋进去,山岚迫不及待问:“殿下,那姑娘有什么法子?” “传令下去,明日起,全城粮价上涨五倍,且不再施粥。” 山岚和赤璋大惊。 “殿下,这不是要逼死百姓吗?” “殿下,您这样会被言官的唾沫淹死的!” 楚珩一个眼神,山岚二人顿时不敢再多言。 二人也猜到了这是那位姑娘的法子。 “殿下,那姑娘是谁?” “你家殿下我的救命恩人。” 山岚和赤璋闻言,对程九鸢那点不满消失得一干二净。 “难怪我看裴姑娘气质不凡。”山岚开口道。 楚珩伸手点了点额头:“姑苏裴家,嘶,好生耳熟。” “殿下,您忘了?几年前,相府夫人三起灵、棺不动的事?那相府夫人正是姑苏裴家的。” 楚珩一拍脑袋:“忘了这茬儿了。” 赤璋皱眉思索:“裴姑娘是姑苏裴家的?我怎么听闻裴家只有三位公子?” “去查查。” 这件事离开裴家可办不成。 “是。” …… 程九鸢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舅舅传来的消息。 得知她来了娄东,自然免不了一顿训斥。 看到舅舅已经把事情办好,程九鸢松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最多再过两日,娄东百姓就有粮了。 用过早膳,她去找楚珩,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争吵的声音。 “五殿下,你这是想要我娄东百姓的命!你如此做,良心不会不安吗?” “百姓受灾,本就缺衣少食,你还让全城涨价,你还有心吗?” “本官这就上奏圣上!哪怕拼了我头上的乌纱不要,我也要将你的恶行上达天听!” 庄雨眠急得直跳脚,而上首的楚珩则是轻飘飘道:“庄县令以下犯上,先关进大牢冷静冷静。” 话音才落,就有官兵上前押着庄雨眠。 “干什么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五殿下,你如此行事,我定要告到圣上跟前!” “天哪,谁来救救我娄东百姓啊……” 庄雨眠被人拖出房间时,看见了程九鸢。 “是你!肯定是你!红颜祸水啊!昨日殿下还好好的,今日就不顾百姓死活了。” “妖女……” 庄雨眠的声音越来越远。 程九鸢皱了皱鼻子。 妖女? 她抬脚进了房间,见楚珩正悠闲的饮茶。 “你倒真像个昏官。” 楚珩耸了耸肩:“没办法,现在可不敢出门,怕被百姓唾沫淹死,只能窝在县衙里,无事可做。” 程九鸢坐在一旁椅子上,开口道:“下午粮食就陆续来了。” 经过裴家暗地里宣扬,娄东缺粮,粮价又飞涨的消息席卷周边未受灾的城镇。 粮商才不会管百姓死活,能赚钱就好。 为了抢占先机,他们现在争先恐后地把粮食往娄东运。 娄东不出人力物力,粮食自己来了。 “裴家这次立了大功,待我……” “不用,若殿下想感谢裴家,就不要让任何人知晓这里面有裴家的参与。” 楚珩看向她,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就当我本人欠了裴家一个情。” 程九鸢拿出那块月牙玉佩,起身递给他。 “小女救殿下,是医者本分。此玉贵重,殿下收回吧。” 楚珩没去接,而是满不在乎道:“不过一块玉,送出去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不喜欢,扔了也行。” 门口的山岚侧目。 先皇后留下的玉,主子居然送出去了。 还不喜欢,就扔了? 程九鸢无奈收回。 这块玉跟了她两世,让她扔了,还真舍不得。 此时赤璋匆匆进来:“殿下,府衙外聚集了很多百姓,群情激奋,一定要殿下给他们一个说法。” 第42章 昏官就得挨骂 楚珩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啧,当昏官总要挨骂的,让他们骂去吧。”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回后衙时,经过府衙门口,就见大门紧闭,两个衙役堵在门后。 隔着大门,都能听见外面的撞门声、哭声、骂声、求救声。 “让五皇子出来!朝廷派他来赈灾,他不但不放粮,还哄抬粮价,这简直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狗官!不顾百姓死活的狗官!” “皇子殿下,求求您发发善心吧,我孩子快饿死了……” “今天不放粮,我们就把这县衙烧了!” “对!反正没粮食,横竖也是死!拉一个皇子陪葬,够本儿!” “我们要上京告御状!” “狗官,滚出来!” “……” 楚珩收起了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楚珩低声吩咐:“夜里,派人去给老弱妇孺以好心人的名义送一些粥。” “是。” 程九鸢侧头看向楚珩,心中一动。 楚珩转身离开,程九鸢也回了自己房间。 两个堵门的衙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对这个昏庸的皇子也是满心怨念。 他们大人在职期间,从来没被百姓骂过,更别说被百姓打上门。 如此为民着想的大人,却被他关进了大牢。 …… 就这样在府衙内躲了两日,娄东的粮商越来越多。 一早,程九鸢就去找了楚珩,楚珩也正准备出房门。 “裴姑娘,早啊。”他跟个二世祖一样靠在门框上,浑身都透着一股慵懒。 “时机到了。”程九鸢没跟他多废话。 楚珩抬看向赤璋:“先把庄雨眠放出来,很多事要他出面。” “是。” “等等。”楚珩又喊住了赤璋。 “我亲自去。” 程九鸢看着楚珩的背影,这个楚珩……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庄雨坐靠在角落,仰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牢房那小小的窗户。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就看见五皇子那张可恶的脸。 他立刻激动地爬起来,却一个踉跄。 “庄县令,听说你这两日滴米未进?”赤璋边开锁边问。 “我娄东百姓都要饿死了,我还吃什么饭!”庄雨眠声音嘶哑得不像话,目光狠狠地盯着楚珩。 “五皇子,你最好是让我死在牢里!只要我庄雨眠能活着出去,我定要去京城告御状!” 他仰头悲怆喊道:“想我庄雨眠,十年寒窗。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满腔豪言壮志,却抵不过权贵,哀哉!” 赤璋打开牢门:“庄县令,您可以出来了。” 庄雨眠一愣,看向楚珩,有些不敢置信。 他一步步走出牢房,走到楚珩跟前:“你要放了我?” 楚珩神情温和,这庄雨眠确实是个好官。 “这两日委屈你了,走吧,先去梳洗用膳,再去开仓放粮。”说完转身迈着长腿往外走。 庄雨眠以为自己幻听了,连忙追上前:“放粮?” “现在城里有粮了,咱们这边一施粥放粮,粮价自然下跌,先用部分赈灾款购粮。” 庄雨眠顿住脚步。 他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过来。 他双眼一亮,追上前去,朝楚珩弯腰拱手。 “殿下大才,竟想出此妙招。以身入局,更是大义!” “这法子是你口中的妖女想出来的。”楚珩似笑非笑地看向庄雨眠。 庄雨眠面露尴尬,看向一直未出声的蒙面女子。 他也朝程九鸢拱手:“庄某短视,姑娘勿怪。姑娘哪是妖女,分明是天上下凡救苦救难的仙女。” 程九鸢莞尔。 几人往外走,饿了两日的庄雨眠看到了希望,此时眼也不花,腿也不软了。 “殿下,万一那些粮商不卖粮,如何是好?” 他们是奔着赚高价来的,没想到现在粮价恢复,他们恼羞成怒不卖了也有可能。 楚珩勾唇:“进了城的粮,再想出城,那是不可能的。” 城门他早就安排了人,人可以出去,粮食嘛,得留下。 见庄雨眠满脸的一言难尽,楚珩斜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本殿又不是强盗,我只是用正常价格买他们的粮食。” 程九鸢点头:“不错,他们的粮食在哪里都是个卖,再运回去还得费人力物力。他们是商人,自当权衡利弊。” “不过,我觉得赈灾款能省则省。解决了粮食,这灾民的衣物和灾后重建也得花不少银子。” 楚珩停下来脚步看向程九鸢,眼中满是欣赏。 “裴姑娘与我想法不谋而合,咱们还得找粮商们聊聊,还需裴家帮点小忙。” 二人对视,心照不宣。 庄雨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这二人在算计谁。 不过,只要能让娄东百姓度过这次难关,用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也是可以的。 庄雨眠很快回去梳洗一番,又快速用了饭,就到了前厅。 “殿下,咱们出去吧。” 楚珩和程九鸢起身,朝外走去,庄雨眠赶紧跟上。 府衙外,围满了百姓。 人数比前两日多,声音却没之前大。 也许是饿得没力气了,也许是觉得不管他们再如何骂,里面的人也不会理会。 之前有人要火烧县衙,全族都被抓了。 死自己一个,他们不怕,可殃及全族,他们不敢。 堵门的衙役看见自家大人被放出来了,皆是满脸喜色。 庄雨眠道:“开门。” 衙役对视一眼,打开了门,随即闪开身子。 外面百姓一见门开了,立刻往里冲。 还好楚珩带来的百十来个护卫立刻上前把百姓堵在了门外。 百姓们冲不进来,直接起地上的石头瓦砾往楚珩头上砸。 “狗屁皇子,乡亲们,我们人多,冲进县衙抢粮食!” “你们在县衙里吃香喝辣的,完全不管百姓死活!” “你不来,庄大人还会施粥,你一来,粥也不施了,粮食还涨价,你还是人吗?你还有心吗?” “……” 面对飞来的石头,楚珩淡定的抽出腰间的天河扇,‘唰’地一下展开,手腕翻转,将自己和程九鸢护得滴水不漏。 “停!”他运起内功,声音盖过了所有人。 百姓下意识的停下,想听他要说什么。 在庄县令的治理下,娄东向来安居乐业。 可这人逼得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造反,其实,他们只是想吃一口饱饭而已。 “各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现在听我说两句吧。”他一改往日的散漫,那肃然的模样,竟不似个十七八的少年郎。 谁也没料到,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第43章 有人护他 电光火石间,人群中有人抽出了匕首冲了上来。 “你不让我们百姓活,你也别活!” “拿命来!” 这一波人少说也有七八人,且皆是身高八尺、眼神凌厉、身手矫健,根本不像灾民。 护在四周的山岚几人反应迅速,飞身过去与之缠斗在一处。 可那些人十分狡猾,眼见不敌,立刻退回了人群中。 赤璋冷声叮嘱护卫:“别伤到百姓!” 此时,百姓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悲鸣:“孩子!我的孩子!” 接着便是有人大喊:“杀人了!五皇子的人杀人了!” 一时间百姓推搡着,又有人喊:“跟他们拼了!” “住手!快住手!”眼看百姓又被煽动,庄雨眠急得大喊。 可面对急眼的百姓,此时他的话也不管用了。 一群百姓直冲楚珩而去,其中混着居心叵测之人。 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动了。 众人只觉得一道残影掠过,人群中很快传来几道惨叫。 再一看,十来个大汉倒地惨叫连连。 程九鸢挡在楚珩身前,看向观望的百姓。 “你们别被有心人利用了,五殿下这几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才想出救灾之策。” 程九鸢话音才落,躺在地上的男人就大喊出声:“什么救灾之策!连救灾粮都被抢了,还拿什么救!” “就是!” 程九鸢原本带着几分温和的目光瞬间一寸寸冷了下去。 “如此机密之事,你们如何知晓?” 方才喊出这话的男人眼神躲闪。 赤璋几人把倒地哀嚎的男人都抓到了,跟百姓隔开。 中间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痛哭。 “孩子!我的孩子啊!” “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的命来!”妇人朝着赤璋等人大喊。 “不是我们,我等怕伤了百姓,都没用剑,这孩子明显是被刀剑所伤。” 说完,赤璋转身狠狠踢了被抓的男子几脚。 “说!谁派你们来的!” “呜呜呜,我的儿啊,你去了,让娘怎么活!”妇人抱着气息微弱的孩子哭得差点断气。 周围百姓眼睁睁地看着。 方才混乱中,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被捅的。 但五皇子的人确实是赤手空拳。 他们再蠢,此时也反应过来,被抓的那群人肯定是蓄意挑起他们的怒气。 看见周围护卫抽出了长剑,百姓不敢再乱动。 一时间,只听得见妇人悲泣。 楚珩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眉眼清冷,连背影都透着冷意,但却叫他心底暖洋洋的。 都多少年了,除了他的护卫,没人挡在他前面。 程九鸢侧脸看向楚珩和庄雨眠:“这里暂时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朝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走去。 “大娘,让我看看孩子。” 妇人抬眸,哭声暂止。 “姑娘,是你!” 这位大娘,正是在来娄东路上,给她半个窝窝头那位。 程九鸢点头:“是我,我会些医术,让我看看。” “你会医术?!太好了太好了!”妇人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浮木,紧紧地抓住程九鸢的手。 “大娘,你这样抓着我,我没法看。” “哦哦,好,你看你看……”妇人立刻松开了手,目光带着希冀。 程九鸢查看了一番,伤在腹部,顿时松了口气。 “还有救。” 她俯身抱起孩子,对妇人道:“随我来。” 说完往府衙里走去,妇人连忙跌跌撞撞地跟上。 “姑娘,你救了我们两次……”妇人感激的声音消失在府衙里。 楚珩站出来把今日开仓放粮的消息公布出来,百姓一开始不敢置信。 等庄雨眠吩咐手下去施粥,人群顿时沸腾,一片欢欣鼓舞。 不会饿死了,百姓之前的怨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府衙外还贴出告示招工,参加灾后重建者,还可额外领一份粮。 这样一来,既节省了银子,还让百姓有事干。 有了事干,闹事的就少了。 重建自己家园,这些人干活格外卖力。 当日傍晚,便制定好了一套重建方案,就等着明日一早开工。 程九鸢救下的孩子也已经醒了,只是很虚弱,就暂时让他在县衙休养几日。 当程九鸢再次确认后,对妇人道:“按时吃药,七日后,才可下地走动了。” 妇人满脸欣喜,就要给程九鸢跪下。 程九鸢连忙扶住她:“好好照顾孩子,我先出去了。” “姑娘,你救了我们母子两次,大恩大德,我、我……” “行医救人,不图回报。” 说罢提起药箱出了门。 “好人啊,佛主啊菩萨,你们可得保佑姑娘一辈子……”身后传来妇人的呢喃声。 出了房间,在拐弯处,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楚珩。 “裴姑娘,那孩子如何了?” 楚珩自然而然的接过她的药箱,程九鸢也随他去。 她边往自己房间走边道:“已经没事了。” “姑娘医术高明,能将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程九鸢不答反问:“那群人是谁派来的?” “京里的,是冲着我来的,姑娘不必趟这趟浑水。”楚珩神色淡然,显然习以为常。 程九鸢没再问,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两人。 到了房间,程九鸢接过药箱。 “多谢。” 说完就要关门。 “我的命都是你救下的,何必跟我这般客气?” “我累了,想休息,殿下回吧。”说完当真毫不客气地关了房门。 门外,楚珩摸了摸鼻尖。 身后的山岚差点笑出声。 “殿下,以往可都是贵女们上赶着。这还是殿下第一次主动,却差点被姑娘关门夹住鼻子。” 楚珩斜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那些人审出来了吗?是楚璟还楚泽?” 山岚顿时收了笑。 赤璋答道:“那些人都是死士,很难问出东西。” “罢了,问出来也没什么用。去通知各大粮商,明日巳时(上午九点)到府衙来一趟。” “是。” 第44章 高手过招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娄东的雨终于停了。 天空中一改往日的乌云密布,露出了湛蓝如洗的本色,阳光从云层洒下,倾泻大地。 楚珩敲了敲房门,却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 “裴姑娘?” 这时,昨日住进县衙的大娘端着药经过,给他行了礼。 “五殿下,裴姑娘天才亮就走了。” “走了?”楚珩皱眉。 “是啊。裴姑娘可真是位极好极好的姑娘,谁以后要是娶了她,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等大娘离开,楚珩推门而入。 屋内干干净净,被褥整齐,还有淡淡药香。 真走了…… 楚珩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她当真只是为了娄东百姓而来,困局一解,她就消失了。 山岚从门外进来:“殿下,原来您在这啊。粮商们都到了,就等您了。” 楚珩转身出了房间。 府衙前厅,坐着十几人。 这些都是娄东或周围城镇的粮商。 裴修,也在其中。 见楚珩进来,众人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都坐。” 众人落座,都眼观鼻、鼻观心。 楚珩脸色温和,看上去极好说话。 “我请诸位来,没别的意思,都别紧张。” “不紧张不紧张。” 楚珩端着茶,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叫人不敢轻视。 “诸位也看到了,娄东受灾,百姓受苦,在座的皆是仁爱之人,此时此景,有何感想啊?” 下面的粮商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开口。 “这……这……” “我等内心也是万分同情,好在圣上慧眼,派了殿下前来,此乃娄东之福。” 朝廷派你来赈灾这是你的事情,问我们作甚? 想甩锅,没门。 在场都是老滑头,说出的话一个比一个漂亮。 楚珩也不再拐弯抹角。 “诸位拉了不少粮食来娄东,本殿替娄东百姓先谢过诸位了。” 众人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看向裴修,裴修依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见裴修指望不上,有人坐不住问道:“殿下,城门口的人为何不让我们离开?” 楚珩惊讶道:“有这事?” 庄雨眠连忙道:“绝无此事!” “怎么没有!昨日我运粮出去,粮食就被扣下了。” 楚珩恍然大悟:“哦,这个啊,是本殿下的令。我想着你们运来运去,多麻烦,横竖都是卖粮,本殿干脆发善心买了算了,免得各位来回折腾。” “这这这……” “殿下,您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怎么说话呢!”庄雨眠怒瞪。 楚珩惊讶道:“你们是粮商,要卖粮。本殿又没压价,用市场价买,各位还有意见?” 有人不甘心道:“我们是前两日收到消息,这娄东粮价涨了几倍……” “哦,这样啊。这事怪我这事怪我。本殿初来乍到,五谷不分,哪知道粮食定价啊。这也是后来百姓来闹,本殿才知晓自己犯了大错,才把粮价调回来了。” “各位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定不会是为了发国难财才运粮到娄东的,本殿说得对吧?” 他一脸纯善,却让粮商们有苦难言。 他们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为了赚这个钱。 承认了商家信誉全无,生意还怎么做! 都到这个时候了,众人怎能不知道这就是个圈套。 卑鄙!阴险! 有人看向裴修:“裴兄,你说句话呀!我们可都是想着,跟着你不会亏本才来的。” 裴修笑道:“殿下也没说要我们亏本啊,不是说按市场价吗?” 众人一听,这话也没错。 只是心里落差太大。 本来可以赚五倍的钱,这下泡汤了。 楚珩又是一顶顶高帽压了过来。 “诸位如此义举,待本殿回京,定会禀明父皇,各位都是义商!” 众人脸上这才好看了些。 名声好听了,这以后生意就好做了。 众人拱手,答应按市场价卖粮给官府。 楚珩笑着起身,众人也连忙跟着起身。 “既然都谈妥了,咱们一同出去转转。” 一群粮商陪着笑跟在后面,只是不明白外面一片废墟,有什么好转的。 楚珩带着一群人在城中转圈。 看着眼前的一切,可以想象到当洪水来临的隆隆声、农田被瞬间摧毁的无助、村庄被淹没的绝望、水流中不断挣扎的百姓和牲畜。 城中的百姓和士兵都在清理淤泥,恢复道路畅通,人人脸上都是汗水和污泥,却都满脸干劲儿。 “看见那位老人家没,三个儿子参军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就剩下她和唯一的小孙子……” “还有那孩子,父母都被洪水冲走,连尸体都没找到……” 楚珩声音温润,没有刻意煽情。 粮商们纵然心硬如石,在此时也有些触动。 惨,真惨啊…… 粮商们跟着楚珩转到了灾民所,看见不少人在排队领粥,人人脸上都是生的希望。 这时,一个孩子拿着一把花过来。 她颤颤巍巍地递给每一个粮商一朵。 “阿娘说,因为你们,我们才没饿死,你们是好人。” 众人听着稚气的声音,看着手上的花。这花路边随处可见,却让他们又愧疚又难过。 回府衙的路上,经过了一番思想洗礼的众人,明显比之前沉默了。 突然,有人开口:“殿下,我愿意将粮食半价卖给你。” 陆陆续续又站出来好几个,同意低价卖粮。 “我那十车粮食,就捐给娄东!” 众人看向说话之人。 不带这么卷的。 那位娄东的粮商结结巴巴道:“那些可都是我的街坊啊!” “好!先生大义!山岚,笔墨伺候!” 山岚拿来笔墨,楚珩刷刷几笔,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仁义之商。 他将这四字交给捐粮的粮商。 粮商激动得脸都红了。 得到皇家认可,这可够吹一辈子了,这得裱起来挂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 众人见了,纷纷表示要捐粮食。 楚珩勾唇,立刻每人都赐了字。 不过几幅字,要多少有多少。 粮商们拿着字,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裴修正要离开,却被楚珩喊住。 “裴老爷。” 裴修转身,拱手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楚珩起身走到他跟前,笑得十分和煦。 “此次多亏您和令嫒相助,我铭记在心。” 令嫒? 裴修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但很快反应过来:“不敢居功,都是裴某和小女该做的。” “不知裴家有没有往京城发展的想法?” “倒是有。” 楚珩笑容扩大:“若有任何困难,可去找如意楼掌柜,他能联系到我。” 裴修拱手:“多谢殿下。” 送走裴修,赤璋进来。 “殿下,查到了。” “裴姑娘不姓裴,而姓程,闺名程九鸢。乃丞相嫡女,裴家的表小姐。” 山岚瞪大了眼睛:“丞相嫡女?那个传说中活不久的病秧子?” 楚珩勾唇。 他说他叫林珩。 她就叫裴鸢。 当真半点不吃亏。 既然是丞相千金,那就是要回京了。 这京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45章 他,生不出来 程九鸢从娄东回来,就把自己泡在药房里。 为了她制药方便,裴老太太把紧邻翠竹园的院子改成了她专用的药房。 这事,还被裴瑾羡慕了好久。 木槿和菘蓝懂药理,每日帮她翻晒、处理药材。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大半月。 看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小瓷瓶,程九鸢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她打开门,看向院子里。 满院东风,海棠铺绣,梨花飘雪。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程九鸢随口叹息。 木槿端着饭菜过来,笑道:“姑娘,用饭吧。” “帮我把屋里的药都收起来。” “是。” 用过饭,程九鸢准备去看看外祖母。 这几年,程九鸢的医术青出于蓝胜于蓝,裴老夫人的身体在她精心调理下,比七年前好多了。 还未到寿春堂,在半道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转过头,就见裴玄从石径小路过来。 路边的杏花正随风舞,当真是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表哥如此人才,就是京城的王孙公子也少有能与之比肩的。 “大表哥。” 裴玄走近,将手上的一个盒子递给她:“言姑娘让我带给你的。” 程九鸢接过,笑道:“好久没见玉姐姐了,她可好?” “挺好的。” “等我忙完这几日,就去书院找她玩儿。” 这七年,她在姑苏交的唯一一个朋友,便是言玉。 要回京城了,还真舍不得。 二人一同去了寿春堂,碰巧盛氏也在。 “舍得从你那药房出来了?”盛氏打趣道。 “舅母气色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鸢儿跟您走出去,还以为您是鸢儿的姐姐呢。”程九鸢一边给外祖母把脉,一边打量舅母。 好听话谁都喜欢,盛氏摸了摸光洁的脸,嗔道:“你这孩子还打趣起舅母来了。” 裴老夫人看向儿媳,也点头道:“鸢儿不说,我还没注意,是越来越年轻了。” “都是鸢儿的功劳,又是杏丹又是百花膏的,我去参加宴会,那些夫人们都追着我问呢。” 盛氏本就心疼外甥女,经过七年的相处,更是把程九鸢当成了亲女儿。 看着小姑娘从一个小豆芽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盛氏心里满是为人母的骄傲。 但想到鸢儿要回京了,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程府给的最后回京期限是及笄之前,这不过半年的时间了,哎……” 程九鸢看向外祖母:“外祖母一切都好,那碧心丸还是要吃着。” 裴老夫人听了儿媳的话,也是忧心忡忡,看向程九鸢道:“可不是,你爹又续弦了,一个周氏已经够糟心的了,也不知那林氏性情如何。” 盛氏道:“周氏还好说,说破天不过是个妾室,越不过鸢儿去。关键在于程宗扬年纪也不算大,那林氏也不过三十,要是生个一儿半女……” 程九鸢勾唇。 她爹在五年前就续弦另娶了,她那新继母是骁骑参领林啸之女林曼青。 她爹野心不小啊。 骁骑参领虽只是正三品,但那可是麾下骑兵三万,实打实的手握实权。 程宗扬已经是丞相,他缺的是兵权。 骁骑参领官职不算太高,不会引人忌惮,刚刚好。 她这个爹还真是思虑周全。 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躲过枕边人的算计。 他,是生不出来的。 “外祖母、舅母,你们不必忧心,爹会护着我的。” 只要不跟程宗扬有利益冲突,他当然会护着她。 裴玄也安慰道:“姑苏到京城,如路上不耽搁,也不过四五日路程。咱们裴家京城有宅子,若想表妹了,外祖母和母亲也可去京中小住。” 盛氏看向长子,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你来年要去参加春闱了,等你当了官儿,鸢儿在京中也有了依靠。” 程九鸢笑道:“大表哥不但是鸢儿的依靠,也是整个裴家的后盾。” “表妹如此看得起我,为兄真是好大的压力。”裴玄温和笑道。 他口中说着压力大,脸上却一片轻松。 他不妄自菲薄,也不狂妄自大,他清楚自己的实力。 他也知晓,裴家,需要一位在朝中说得上话、护得住人的。 这些年,他从未懈怠,就如表妹一般。 他不知晓表妹一个姑娘为何要如此拼,可能是没有安全感。 他不但要护住裴家,也要护表妹一生。 几人在寿春堂说笑了一阵,裴老夫人面露倦色。 “你们回去吧,老太太要小憩了。”盛氏开口道。 “孙儿告退。” “鸢儿告退。” 看着出色的一对年轻人并肩出门,盛氏眸光一亮。 “娘,你看……” 裴老夫人顺着儿媳妇的目光看过去,也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鸢儿是相府千金,咱们裴家高攀不上。”很快盛氏收回目光。 她只是舍不得鸢儿,如果鸢儿能嫁进裴家…… 但是想到两家悬殊,士农工商,再加上程宗扬那势利眼,肯定不会同意。 之前孩子小,裴老夫人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鸢儿不是这样的人。” “鸢儿自然不是,程宗扬是。” “不过现在倒是有机会的,玄哥儿这不是要春闱了?等结果吧。” 盛氏点了点头:“也好,玄哥儿要真有这个福气,我真是睡着也能笑醒。” “也得看鸢儿的意思,若只有兄妹之情,也不可强求。” “这是自然,不是儿媳自夸,我们家的三位公子都不错,近两年每每参加宴会,都有不少夫人前来探儿媳口风。” “儿媳是想着不能让孩子们被儿女情长困住,先立业再成家……” “你这个想法是对的,这三个孩子都是有大造化的,前途不止在姑苏。” 盛氏点头:“虽然言哥儿学问欠缺了些,但这两年跟着他爹。听他爹说,言哥儿小小年纪,把商场那些老江湖都镇得住。” 裴老夫人点头:“瑾儿哥的学问也好,功夫医术都不错,过两年也要参加春闱。你为咱们裴家生养了三个好孩子,娘很感谢你。” “娘,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儿媳嫁入裴府这么多年,您和爹一直将我当女儿疼。嫁入裴家,是我的福气……” 第46章 功过相抵 金銮殿上,原本争锋相对的两拨人,此时却罕见的站在了一起。 昭烈帝撑着脑袋看着,没开口。 殿外,在娄东呆了大半月,才回京的楚珩来不及沐浴更衣,就被宣来了。 内侍满脸焦急地在殿外来回踱步,一见他来,立刻迎了上去。 “哎哟,殿下,您可算来了。” “全公公,怎么了?天要塌了?”楚珩打趣道。 “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咧,里面的两拨人可正逼着圣上处置您呐。” “我当出啥事了,看你急的。”他语调优雅淡然,眉目间情绪暗藏。 “皇上,五殿下赈灾不利,连赈灾粮都守不住,还哄抬粮价,这是要逼死灾民啊!” “听说五殿下的人还残杀百姓,逼得百姓火烧县衙,真是骇人听闻!” “他还逼着粮商捐粮!” 正当群臣参着楚珩罪证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好热闹啊。” 众人回头,就见当事人一袭白衣如云,行步走来,淡然悠闲的仿佛闲云游水。 “各位大人口中这人,当真可恶,不知各位大人口中之人说的是谁?” 有言官冷哼一声。 上首昭烈帝威严的声音传来:“老五,不可放肆!” 楚珩朝上首拱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儿臣赈灾归来,特来向父皇复命。” 这时,站在群臣最前方的太子上前一步,带着些幸灾乐祸道:“五弟这娄东之行,当真是精彩啊,丢粮失踪、火烧县衙,纵人行凶、强制征粮,这每一件都叫人大开眼界啊。” “皇兄还说漏了几件。” “哦?” “还有半路截杀、死里逃生、栽赃陷害。”楚珩笑眯眯道。 太子黑着脸,朝皇帝拱手:“父皇,五弟这次实在是有辱皇家颜面,如不严惩,难以泄民愤。” 太子一系的大臣纷纷附和。 三皇子楚泽一派却没出声。 楚泽看向楚珩,见他一脸的淡然,想必是有后手,他还是再观望观望。 以程宗扬为首的中立派自始至终都是不发一言。 昭烈帝看向下方,半晌才开口道:“老五,你有何话说?” 楚珩心底冷嗤,他就不相信这老东西不清楚娄东发生的事。 他自己要是不说,这老东西当真要罚他。 楚珩拿几本册子交给张全。 “父皇,此乃娄东百姓给儿臣的万人颂功信,以及各大粮商向朝廷表忠心的信。” 昭烈帝拿过折子打开,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张全却发现圣上眉头松了一些。 “本殿虽然丢了赈灾粮,但也顺利解了娄东之困,娄东百姓及各大粮商对朝廷感恩戴德。本殿何罪之有?” 说完他突然转身看向太子楚璟和楚泽,声音带了些许冷意:“至于丢失赈灾粮,我想,父皇应该严查!” 太子璟立刻道:“受灾地区多有匪患,你自己不多加设防,丢了粮食,难道不该罚?” 楚珩挑眉:“什么盗匪如此训练有素?领头人那功夫在江湖上排得上号,这样的人才,当真愿意当个小小盗匪?”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 “啪!”上首昭烈帝把折子拍在桌上。 太子顿时不敢再言。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就在此时,张全见自己义子在殿门口,连忙下去。 那小公公将一份折子递给他:“娄东来的。” 张全立刻呈给了昭烈帝。 昭烈帝打开看了一眼,递给张全。 “给他们看看。” 张全捧着折子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折子,看清上面内容,顿时面露不甘。 楚泽看了折子,看向楚珩。 他只顾着楚璟,倒是低估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五弟,这东西来得真是时候。 百官也看了折子。 折子是娄东县令庄雨眠上的,上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了五殿下在娄东是如何如何殚精竭虑、亲力亲为,上面赞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 还附了一份娄东百姓的请愿函,大义是希望圣上恕殿下丢失赈灾粮之罪。 昭烈帝缓缓开口:“老五,丢赈灾粮,但仍顺利赈灾,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百官中,有极少数的官员为五殿下鸣不平。 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丢粮是怎么回事。 太子和三殿下不去赈灾,人家五殿下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你半道又使坏。 听说五殿下还失踪了好几日,差点回不来。 人家靠自己,完美解决了难题,回来了不但得不到奖赏,还差点被罚。 有些老臣心底有些失望。 往日两位殿下再如何闹如何争,那也没涉及太多人命。 这次居然拿一城百姓的性命来闹,若不是五殿下有手段,那一城百姓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这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哎…… 但谁叫人家背后有手握兵权的外祖呢,他们也只敢在心底为五殿下叹息一声。 若先皇后和先太子还在,五殿下该是何等风光。 不赏不罚这结果,楚珩已经预料到了。 他神态自若拱手:“谢父皇。” “但,老二、老五殿前失仪,罚闭门思过半月。” 楚珩无所谓道:“是。” 横竖他都是咸鱼一条,在哪里躺都没区别。 这各打五十大板,老东西惯用的手段了。 太子瞪大了眼睛。 楚泽唇角微翘。 闭门思过半月,也就是这半月他都不能上朝。 比起没什么势力的老五,当然是二哥更让他忌惮。 退朝后,楚珩正要回自己的紫宸殿,就被张全喊住。 “五殿下,留步。” 楚珩转身:“全公公,何事?” “陛下有请。” 楚珩随黄公公到了长生殿。 “陛下,五殿下到了。” “父皇。”楚珩拱手行礼。 昭烈帝看向他,眼神漂浮,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半月后,去神机营任职。” 楚珩一愣,随后拱手:“是。” 昭烈帝看了他良久,“你……罢了,退下吧。” 等楚珩出去,昭烈帝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越来越像了……” 张全死死地垂着头。 心底也叹息了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过后弥补再多,也不是殿下想要的啊。 第47章 那雨,很美 东宫 “滚出去!”太子一个茶盏砸到婢女头上,婢女顾不得满脸的血,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 门外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参见皇后娘娘。” 楚璟收敛了怒气。 很快,一个身着凤袍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鹅蛋脸,柳叶秀眉,虽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的脸上,除了眼尾的几丝细纹,几乎没什么岁月的痕迹。 她漠然地扫了屋内一眼,吩咐宫人:“还不收拾干净!” “是。”宫人连忙进去收拾。 太子拱手行礼:“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后没回答,进门走到上首,一掀凤袍,在主位坐下。一举一动,威仪十足。 “收拾完就出去。”皇后身侧的嬷嬷朝婢女开口。 待宫人出去,屋内只余三人。 皇后才缓缓开口:“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是想让你父皇知道,以为你不满他的处置?” 太子低头认错:“儿臣不敢。” “本宫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去理会那个天煞孤星,你又是如何做的?” 尽管她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仪让太子不敢抬头。 “儿臣、儿臣是怕再多一个对手。” “蠢!”皇后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太子咬牙,却又不敢说什么。 “你是太子,只要不犯大错,任他们跳得再高,也是徒劳。” “可……” “就是老三,也不能跟你比。贤妃再受宠、他才华再出众又如何?只要有你外祖父在,只要本宫还是皇后,你便可高枕无忧!想坐这江山,靠的,只能是兵权。” 太子点头:“母后说得对。” 见他听进去了,皇后才放柔了声音:“现在知道该如何做了?” “儿臣这半月必定不出东宫半步,一心读书抄经。”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前朝有你舅舅看着,乱不了,你让我省点心,不要再闹出动静。” 皇后说完起身。 “恭送母后。” 出了东宫,皇后脸上的冷意消失,换上了温和的笑脸。 “今日十五,冬宁,准备好陛下爱吃的吃食。” 她身旁的嬷嬷欲言又止,最后低声道:“娘娘,全总管来报,陛下午膳去贤妃的青玄宫用。”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她捏紧手中锦帕。 方才她在东宫还劝太子,此时轮到她自己了,她才知大度不了。 “上官婳这狐媚子!” “娘娘,何必生气,您才是皇后。” 与气成河豚的皇后母子相比,青玄宫就温馨多了。 宫内并不奢华,处处透着温馨,让人一进这里,就很放松。 此时,殿内点心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母妃,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上首的宫装丽人斜靠在美人榻上,含笑地看着:“少吃点,等会儿就要用午膳了。” “难怪父皇喜欢往你这儿来。” 贤妃勾唇一笑,她生得好看,如墨描雪砌,这一笑当如春风拂冬雪。 “太子被禁足,这段时间,你可别做得太过。你父皇是宠你,但太子背后有卫家。” “母妃放心吧,儿臣懂得分寸。” “你自小就让母妃省心,母妃自然放心。” “母妃,你是没看到今日楚璟的表情,也是他蠢,以为楚珩没准备。” 贤妃坐直身子:“这个老五,没看出来还有些手段。” “母妃,光靠我们,很难斗得过卫家和楚璟,儿臣想,要不找把刀?” “你是指老五?” “是,老五背后没势力,儿臣认为很合适。就拿今日来说,楚珩不是让楚璟吃了亏吗?” “而且,先皇后和先太子的死……要是知情人给他透露一星半点,他跟楚璟便是不死不休。” 贤妃有些不赞同道:“万一养虎为患……” “母妃多虑了,您忘了,他是永远无缘那个位置的。” 贤妃这才勾唇。 “时间太久远了,你不说,母妃都差点忘了。” 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皇子,如何坐这皇位? “你这些年,也没在明面上对他落井下石。想来,倒是可以试一试这把刀。” 楚泽也笑得愉悦。 他没落井下石,是因为知道老五坐不了皇位,不够格当他对手。 他只要略施小恩,就能让老五感恩戴德。 母子俩在殿内笑得十分愉悦,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聊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 贤妃立刻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方才笑什么呢?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也没什么,是儿臣给母妃讲了个小段子。” “嗯,你得多来陪陪你母妃,看她笑得多开心。”昭烈帝拉过贤妃的手拍了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楚泽拱手:“不打扰父皇、母妃了,儿臣告退。” “留下一起用午膳吧?”贤妃开口道。 “不了,儿臣怕牙酸掉。”楚泽打趣道。 说完就笑着转身离开。 “这孩子……” “也只有在你宫里,才能享受到寻常的天伦之乐……” 出了云光殿,楚泽收起了笑容,眼中尽是野心。 楚璟凭什么坐那个位置,他不过是仗着他外祖卫天旷。 而他楚泽,样样强过他。 他没有回自己的九华殿,而是去了紫宸殿。 他进去的时候,楚珩正躺在摇椅上,一手拿书,一手将豆子扔到空中,然后看也不看,张嘴接住。 “真是悠闲啊,让为兄好生羡慕。” 楚珩未起身,只是看了他一眼:“三皇兄?稀客啊。” 楚泽环顾了一下屋子,简单得不像是皇子居所,叹息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啊。” “哎,习惯了习惯了。” “五皇弟,你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要不让皇兄跟父皇说说,给你个什么职位,不可在荒度光阴了。”楚泽说得语重心长,当真是满心为弟弟着想的模样。 “皇兄,我什么也不会,当个闲散人,挺好的。” “那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听到这个问题,楚珩脑海里出现一个碧色倩影。 很快他连连摆手:“皇兄,打住。我就这样挺好。” 二人在屋内聊了半晌,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 “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想好了就来跟皇兄说一声,皇兄先走了。” “皇兄慢走啊,小心路滑。” 等楚泽离开,山岚和赤璋进来。 “殿下,他来做什么?” “试探,拉拢。” 赤璋冷哼:“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楚珩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窗前。 姑苏,也是多雨的地方。 “拿伞来。” “殿下,您要出门?您可在禁足。” “就在院子里转转。” 山岚把伞递上,好奇道:“殿下不是不喜雨天吗?” “瞎说,谁说本殿不喜雨天?” 说完撑着伞,当真在院子里溜达。 山岚双眸一亮:“噢~我猜,我知道原因了。” 他朝雨中人喊道:“殿下,怎么样?那雨美吗?” 楚珩嘴角微勾。 第48章 故人道别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 一晃,便是半年之久。 这半年,程九鸢该该准备的都准备万全,就等京城来人。 要回京,她舍不得的除了外祖家,便是言玉。 她一有空,就会往书院跑。 连日下雨,天气放晴,程九鸢又去了书院。 先把家中给表哥准备的东西给了他们,再拉上好友,泛舟湖上。 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言玉看着她这潇洒的样子,愁上眉头:“阿鸢,能不回去该多好。” 程九鸢坐在船头,拿出琴放于腿上,指尖拨动。 琴如风,音如韵,清澈如泉流,悠然如云卷。 秋日的湖面点缀着赤红残绿落叶,湖水显得更加深邃。 伴着琴音,犹如仙境。 一曲终,程九鸢看向远处。 “京城,我得回去。” 言玉安慰道:“京城很繁华,有机会,我必定也会去看看。” “那玉姐姐定要来找我。” “我会的。” 两个姑娘在湖上闲谈,忘了时辰。 这湖离书院不远,此时岸边多了不少散学的学子。 不少人看向湖面。 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了橙红色,如同熔金铺开,远处的山景和湖边树木倒映其中。 微风一过,泛起细细微波。 湖面乌篷一艘,船头两名少女一坐一卧,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画面令人见之难忘。 “大哥,她们在那!”裴瑾看向湖面。 裴玄看过去,微微一笑。 枫叶芦花满钓船,水风清处枕琴眠。 这两个小女子真会享受。 “天色这么晚了,表妹看来是打算留宿书院了。” “无妨,随她吧。快回京城了,这悠闲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裴玄柔声道。 程九鸢在书院一连住了好几日, 跟言玉形影不离,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这日,二人在屋子里,一日练字,一人绣花。 木槿匆匆进来:“姑娘,程家的人到了。” 言玉放下绣绷,满眼不舍。 “阿鸢。” 言玉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她住在书院后山。书院都是男子,她平日为了避嫌,也很少往前面去,更少下山。 偶尔受邀参加聚会,她也是独坐一处。 其实这七年间,程九鸢来书院的次数不多,大多是靠着裴玄传信。 但她就是很喜欢这个妹妹。 现在她要去京城,她心里难受,眼眶瞬间红了。 “玉姐姐,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言玉上前拥住她:“阿鸢,照顾好自己。” 跟言玉告别后,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先去了灵安夫人处。 江妙端见她进来,放下书册看向她。 “要回京了?”她依旧神色淡淡。 相处了这么多年,程九鸢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师父有太大情绪波动。 除了听闻母亲死讯那次。 程九鸢跪地,规规矩矩磕了实实在在的三个响头:“鸢儿多谢师父多年教导,徒儿此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姑苏。师父,保重。” 半晌,头顶传来江妙端略微沙哑的声音:“起来吧。” 程九鸢起身,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 江妙端也知晓她回京是要做什么,缓缓开口道:“为师该教你的都教了,去了京城,不可乘喜而多言,不可乘快而易事。” “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谿,虽悔无及。” 程九鸢眼眶微红:“徒儿铭记,定谨言慎行,谋定而后动。” “去吧。” “师父……” 江妙端不再言语,拿过书卷,不再看她。 程九鸢起身出了门,跟门外婢女小声交代。 “师父爱喝的阳羡雪芽,往后裴府每月有人会送来。” “夜里记得帮师父床头的窗关上,侧面可留下一扇。” “我给的药丸也要叮嘱师父每日记得服下。还有师父看书太久,记得提醒她起身走动……” 屋内,江妙端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看不进去,索性扔了书,看着桌案发呆。 等程九鸢离开后,婢女进门。 “夫人,姑娘离开了。” “嗯。”江妙端应了一声。 婢女正要退出去,就闻她问:“贺女官的信,回了没有?” “还未。” “去回信,就说我答应了。” 婢女惊讶抬头,随后道:“是……” …… 程九鸢回了裴家,才到翠竹园,就见春杏就领着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候在门外。 “姑娘,这便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 王嬷嬷见到传说中的二姑娘,心底赞叹。 当真是好相貌。 只是,这小脸儿带着病色,唇色是胭脂都盖不住的苍白。 整个人如弱柳扶风,若不是身旁丫头扶着她,像是随时都能倒下。 可惜了,是个病秧子。 “老奴见过二姑娘。” 程九鸢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双眼微弯似月牙,梨涡轻现,端的是可爱又无害。 “嬷嬷舟车劳顿,该好生歇上几日。”声音又轻又柔,说完掩着唇咳嗽了几声。 “老奴已经歇上大半日了,二姑娘近八年未回京,相爷和夫人挂念的很。姑娘也快及笄了,打算何时动身?” 程九鸢进屋坐下,王嬷嬷跟着进去。 木槿递上一杯茶,程九鸢喝了一口,才像是多了几分力气。 她柔声开口:“嬷嬷安排便是。”看上去十分好说话。 王嬷嬷心底暗笑。 夫人还担心二姑娘是个难缠角色,今日一见,心里放心了不少。 “那……三日后?” 程九鸢点头。 “可二姑娘这样,路上怕是会吃不消。” “无碍的,我回去修养个十天半月就行。” “那好,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二姑娘在路上少受罪。” “多谢嬷嬷了。” “如此,老奴便告退了。” “木槿,送嬷嬷出去。” “是。” 到了门外,木槿拿出一个荷包,上前递给王嬷嬷。 “嬷嬷一路舟车劳顿,当真辛苦,这是给嬷嬷吃茶的。” 王嬷嬷暗中颠了颠荷包,笑容多了几分真切。 “二姑娘客气了。” “嬷嬷,我们姑娘自小在姑苏长大,不懂京城的规矩,以后还请嬷嬷多提点。” “放心,二姑娘如此人才,又处事周全,说不定以后老奴还要仰仗二姑娘才是。” 第49章 鸢儿也是有后盾的 “外祖父,您找鸢儿何事?”程九鸢进了书房,看向窗边的外祖父。 裴老爷子指了指对面:“坐。” 程九鸢坐下,裴老爷子给她倒了一杯酒。 “外祖父,少喝点。” “酒斟时,须满十分。外祖父知你酒量,陪外祖父喝一杯。” 程九鸢端起酒,跟他碰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一晃眼,鸢儿都长大了,还记得外祖父去京城接你回姑苏时,你才这么高。”裴老爷子伸手比了比,眼中都是慈爱。 “这些年,你对自己要求严苛,从不曾放松,外祖父也猜到你要做什么。” “这些年,我和你舅舅也没歇着。”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几张纸。 “这些人名,是朝中可用之人的名字。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许你能用上。外祖父知晓你记性好,这张你看完记下就毁掉。” “还有上面的产业,都在京城以及京郊,现在这些都归你。” “裴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有些路走不通,或者难走,咱们就多砸点银子。银子铺的路虽然不长久,但可解燃眉之急。” 程九鸢拿着这薄薄的几张纸,却重如千斤。 程九鸢看向外祖父,声音有些哽咽:“外祖父……” 裴老爷子继续道:“为你娘报了仇,若是在京城待的不开心,就回来,裴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程九鸢抿唇,没有说话。 她不止要为娘报仇,还有她自己的仇、外祖一家的仇,她也要报! 周氏好解决,难的是程云歌和她身体里的那个怪物,以及楚泽! “外祖父,鸢儿知道了。”程九鸢的泪水在眼眶中泛滥,说话也带着鼻音。 裴老爷子伸手抹了一把脸,笑道:“可惜外祖父老了,不过你舅舅会同你一起去京城,你表哥来年春日也要去,有他们在,外祖父放心。” “来,再陪外祖父喝一杯!” 一老一少,就着窗外月色畅饮。 莫问星星鬓染霜,一杯同看月黄昏。 知道外孙女酒量不错,裴老爷子也没再让她喝。 随后便下起了棋。 “鸢儿的棋,还是外祖父教的。” “是,七岁那年,在回姑苏的路上……” 祖孙俩一直下到子初(晚上十一点)时分,裴老夫人派人来催了,二人才散场。 程九鸢回了翠竹园,洗漱完,让木槿姐妹都下去休息,自己也打算睡下了。 突然听窗户传来异响,程九鸢摸出断生软剑,警惕问:“谁!” “你每夜都抱着断生睡?”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程九鸢立刻收起断生,开心上前:“师父,您怎么来了?” 燕归鸿扔给她一个袋子,袋子沉甸甸的。 程九鸢接过袋子,一脸疑惑地打开。 只见里面全是令牌、指环、玉佩之类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碧水宫、九天剑派、无影堂……”程九鸢念着令牌上的字。 “师父,这些都是江湖门派的信物?” 燕归鸿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为师年轻的时候,爱多管闲事,救了一些人。这些破铜烂铁都是他们给的,你以后有用得着的,只管拿着东西去找他们。”燕归鸿轻飘飘说完,喝了口水。 程九鸢低头看了看,心情复杂。 “师父……” “停,别整那些煽情的话。你记住,你是我燕归鸿的徒弟,在外面敢堕了我的名声,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程九鸢立刻保证道:“师父,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燕归鸿的徒弟,就是死,也不……” 不等程九鸢说完,燕归鸿就打断了她的话。 “啊呸!什么碎啊死的!谁能比我燕归鸿的徒弟还厉害!你若是斗不过对方,就给为师来信!不管什么时候,保全性命是首要。你要敢像你三表哥那样迂腐,我就打死你,听见没有?” 虽然燕归鸿凶巴巴的,程九鸢心里却又暖又酸。 “你听见没……” 程九鸢突然扑上前,紧紧地抱着她。 燕归鸿凶巴巴的声音戛然而止。 “师父,何其有幸遇上您。” 燕归鸿皱眉:“让你别搞煽情那一套,放开。” 程九鸢抱着她的腰撒娇:“不要。” 燕归鸿翻了个白眼。 “抱够了就松手。”半刻钟后,燕归鸿咬牙切齿道。 程九鸢这才放开。 燕归鸿瞬间运功离开了房间。 程九鸢看向窗户,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堆信物,默默笑出声。 她有两个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这时,门外一张纸飘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燕归鸿的一句话。 “差点忘了,这是我年轻时结下的仇人,你碰上了就离远点,别被发现是我的徒儿。” 程九鸢接过那张纸,定睛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么多? 这结仇和结恩的几乎对半开。 师父当真是个传奇。 …… 因表妹要回京,裴玄三兄弟专程从书院回来为她践行。 饭桌上还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饭后一家人坐在一处,裴老夫人拉着外孙女的小手,眼中泛泪。 程九鸢抱着外祖母胳膊,小脸贴在外祖母胳膊上,情绪也有些低落。 “我说,干脆我们一起去京城算了。反正大哥和三弟也要去京城,我和爹也是常年往京城跑,祖父祖母也舍不得表妹。”裴言突然开口。 裴老太太看向自己儿子。 如今裴老爷子几乎把生意都交给了裴修,裴家未来如何走,都要看他。 盛氏也很赞同。 以后几个儿子和鸢儿都在京城,丈夫也常在京城,她还呆在姑苏作甚。 裴修沉默了一瞬,沉声道:“再等等吧,时机还未到。” 他们北方的生意才发展几年,还离不开姑苏。 “等裴家在那边发展成熟,我们先过去站稳脚跟,再接祖父祖母过去,这一日用不了多久的。”裴言开口道。 程九鸢虽然也舍不得外祖父他们,但京城形势未明,特别是她要做的事风险极大。 裴家要北上,是要再等等。 第50章 程二姑娘当真是病秧子 裴府门前,一长串的马车满满当当,十分壮观。 裴老夫人正拉着外孙女不停叮嘱,时不时抹泪。 “鸢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五味斋重阳糕和苏记百果饼。” “记得,不用赶太急了,多休息,别累着自己。” “这冬日将至,你要多穿些。” 王嬷嬷笑着上前道:“裴老夫人放心,二姑娘是回自己家,且我家夫人是和善之人,二姑娘又如此可人疼,我家夫人定会把二姑娘疼进心坎儿里,不会叫二姑娘受委屈。” 裴老太太看向王嬷嬷:“那鸢儿可就劳嬷嬷多照顾了。” 王嬷嬷红光满面,满口答应。 这三日,她算是见识到了何为财大气粗,何为奢靡享受。 她跟着夫人到了相府,本以为是过好日子,哪知那相府就是个空壳子。 时不时的还要夫人拿出钱去贴补,为了把掌家权把在手里,夫人也是有苦难言。 夫人都如此难了,她们这些下人更是没什么油水。 她来姑苏,本想着是一趟苦差事。 没曾想,不过短短几日,裴府给她的打赏,就超过了她多年当差的积蓄。 这二姑娘可是她的财神爷,她可不得好好供着吗? 程九鸢看了王嬷嬷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富贵迷人眼,这正是她想要的。 离别在即,程九鸢也红了眼眶。 “外祖母……” 盛氏上前拉着程九鸢也是好一顿叮嘱。 又看向木槿和菘蓝:“照顾好姑娘,不可让姑娘受委屈。” “是,夫人放心!” 姑娘待她们好,还帮她们姐妹报了仇。她们可以为姑娘去做任何事,任何人都别想欺负姑娘,除非她们死。 裴修上前道:“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程九鸢退了几步,缓缓跪地,给裴家二老磕了三个头。 “外祖父、外祖母,鸢儿走了。” “去吧,想家了就回来。” 裴家三位公子并肩而立,自成风景。 “表妹,你先去京城等我们。”裴玄开口道。 依依惜别后,程九鸢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 裴家人站在门前,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久久不愿进门去。 …… 程九鸢一行人每半个时辰,就需得停下休息。 王嬷嬷得了那么多好处,不但没有怨言,还有些担忧。 这二姑娘的身子如此弱,听说每日都要用各种名贵药膳,养得如此精贵。回了京城,相府能支撑得起如此大的开销吗? 马车里,菘蓝小声问:“姑娘,为何要扮得如此病弱?” 程九鸢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程宗扬之所以催着她回去,难道真是为了她的及笄? 当然不是。 表面上看,程宗扬是中立派,但他不过是等形势稳定些,待价而沽罢了。 当今圣上本有四子二女,皇长子也就是先皇后所出的先太子,多年前卷入一场风波自缢身亡了。 如今就剩下三子二女。 皇后身后有手握兵权的卫家,太子的地位稳固。 贤妃所出的三皇子楚泽,单看才学,比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外祖家就差了些。 太子楚璟今年已经二十有二,该选太子妃了。 程宗扬这是坐不住了。 程九鸢在心底冷哼一声。 太子璟可不是良人,他身后有兵权,前世他的太子妃选的是太傅之女祝锦。 可好景不长,不过短短两年,祝锦便香消玉殒。 听小道消息说,祝锦是被太子失手掐死的。 前世她因为与楚泽有婚约,太子选妃自然与她无关。 可这一世,她跟楚泽可没半点关系。 她现在虽有些势力,但肯定是抗拒不了皇家赐婚。 她就不相信,皇后会让太子娶一个病鬼。 这病秧子还有个好处,就是让人降低警惕,也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程九鸢路上还“病”了一次。 一行人从八月初,一直走到了九月中,才终于踏上了京城地界。 王嬷嬷看到京城城门,差点老泪纵横。 再是心疼二姑娘,可这也太磨人了。 总算到了啊! “姑娘,到京城了。”木槿小声提醒道。 程九鸢拿过铜镜,看了看。 这破碎感,程九鸢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她听见外面吵闹,就知晓有不少围观百姓。 外祖母给她准备的车队,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这程二姑娘是何模样?” “哎,好好的相府千金,却在姑苏那种小地方长大,真是可惜了。” “那也不一定,你们忘了,当年丞相原来的夫人,那相貌谈吐,可不比世家夫人差。” “再好能比得过程大姑娘?程大姑娘不但人美,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那肯定的不能与程大姑娘比,程大姑娘可是上官女史的得意弟子,连皇后娘娘都说大姑娘是京中女子典范。” “哎哎哎!快看,出来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从车上下来一个姑娘。 “这、这好看是好看,只是跟大姑娘比,还差了一截。” “我看她面色红润,看不出一点病态啊。” “这是不是太寒酸了?裴家好歹也是姑苏首富,程二姑娘是相府嫡女啊。” 此时,车里又下来了一个女子,跟先前下来的姑娘穿着打扮一样,脸长得也有些相似的姑娘。 “原来是婢女。” “我就说,程二姑娘的生母可是姑苏第一美人,丞相也是一表人才,女儿差不到哪里去。” 菘蓝和木槿恭敬地站在脚蹬两侧。 “姑娘,到家了。”木槿轻声道。 车帘再次被掀开,众人瞪大了双眼。 少女秀靥清雅绝俗,浑身自有一股轻灵书香气。 肌肤在秋日阳光下更显晶莹,美目流盼,气若幽兰,说不尽的娇气可人。 美中不足的是,美人唇色过于苍白,看上去娇弱易碎。 周围百姓瞪大了眼,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程九鸢未语先咳,拿着帕子掩着唇,咳得让人心疼。 这时,府内匆匆出来一行人,为首的夫人相貌姣好,面带笑意,看上去极好相处。 “儿啊,一路受苦了吧?” 程九鸢缓缓福身,柔柔开口:“母亲。” “好孩子,快进去吧,这秋日风凉,再病了又得受一两月的苦。” 林氏声音不低,话音一落,周围便响起窃窃私语。 “看来这程二姑娘的身子当真是不好。” “果然是病秧子啊。” “真是可惜了。” “……” 林氏听闻,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 程九鸢见此,也乐见其成。 裴修上前对林氏拱手:“鸢儿就劳夫人多多照拂了。” “裴大哥放心,鸢儿也是妾身的女儿,妾身自然会照顾好她。裴大哥府内用茶?” “不了。”裴修看向外甥女:“舅舅先走了,等你安顿好,可来找我。” “舅舅慢走。” 裴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管家连忙让人清点马车上的东西,林氏亲自牵着程九鸢进府。 程九鸢仰头看了一眼门上‘丞相府’三字,唇角微勾。 程云歌,我回来了。 相府转角处,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山岚疑惑道:“才半年未见,程二姑娘何时这么脆弱了?她不是眨眼就能打败十几个死士吗?再说,她医术高超,还能病成这样?” 楚珩眉眼柔和地看着相府的方向。 这丫头心眼儿多,定是想躲开太子选妃。 “走吧。” 山岚一甩鞭,驾着马车离去。 第51章 飙演技 程九鸢随着林氏进了府,若不细看,府内和她离开时,并无太大改变。 只是,花园中的奇花异草,变成了常见花草。 单单只从这一点看,她就知晓府上的日子果然不宽裕。 “等你爹下职回来,看到你,定很高兴。母亲把接风宴安排在晚上,鸢儿可先回院子休整一番。看你这小脸,半点血色都没有,母亲看了心疼。” “飞鸢阁我早就让下人打扫干净了,你进去看看,如有不合心意的,尽管跟母亲说。” 林氏脸上始终都是宽和笑意,对于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也半点尴尬都没有。 “多谢母亲。” “一家人,谢什么。” 一进飞鸢阁,两排下人齐齐行礼:“二姑娘。” 程九鸢扫了一眼,有几张老面孔,也有新人,看来她这院子里,周氏和林氏都想插一脚。 “走,进去看看。”林氏牵着她往里走去。 房间没什么改变,也看得出是用心布置了一番。 程九鸢收回目光,看向木槿。 木槿奉上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程九鸢接过盒子,看向林氏:“母亲进府时,鸢儿没回来实在是这身子不争气,母亲勿怪。” “你这孩子就是太见外了,你身子不好,那也不是你想的。母亲收了你的贺礼,知你心意。” 提到程九鸢送的贺礼,林氏笑意多了几分真心。 程九鸢眼底笑意浅浅,如春水泛波。 林氏进府时,她送了一尊半米高的玉石送子观音,那可是整玉雕成,价值不菲。 “你先休息,母亲……” 林氏正要离开,就听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二妹妹回来了吗?” “回大姑娘,姑娘和夫人在屋里。” “你是春杏?几年不见,愈发好看了。”周姨娘打量着春杏,眼中满是审视。 春杏抿唇。 在姑苏吃得好穿得好,还不用操心什么,自然人就好看了。 这回了京城,她又得夹缝中求生存。 不过,她心里那杆秤早就偏向二姑娘了。 很快,周姨娘和程云歌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程云歌一进去,就对上了一双黑眸。 说不清那眼中是什么情绪,细看有些冷,粗看又满是温和。 她心底震惊。 「统统,不愧是原女主啊,这长相绝了啊!」 「宿主,你去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病了。」 程九鸢收回目光,时隔七年,她又听到了。 程云歌一如上辈子,有一副不错的相貌,虽然京中贵女比她容貌出色的人不是没有,但却没有程云歌身上那份洒脱和悲天悯人。 任谁见到她第一眼,都很难不喜欢。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纯善的皮囊给骗了。 周氏母女给林氏行了礼,林氏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二妹妹,七年未见,姐姐好想你啊。”程云歌上前,伸手去握程九鸢的手。 程九鸢后退了两步:“姐姐,别靠太近了,别把病气过给你。” “没事,姐姐没那么脆弱。”程云歌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入手冰凉。 现在虽然入秋,但天气依旧炎热,这怎么一点热气儿都没有。 程九鸢突然咳嗽不止,收回手,用帕子掩着唇。 咳得细汗都出来了。 程云歌立刻退了两步。 这个时代医术落后,别真染上传染病,就麻烦了。 她眼中划过一丝喜色。 「统统,她都这样了,贤妃是不会让楚泽娶她的,我们的任务很快就可以完成了。」 「奇怪啊,按说她没在你身边,她应该过得很好才对,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的到来,可能引起蝴蝶效应了呗,别管这么多。只要让男主娶了程云歌,再让程九鸢彻底翻不了身,威胁不到程云歌就大功告成了。」 「宿主,你不能大意。她虽然身体弱,但长成这样,有很多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周姨娘面上满是担忧和心疼,可眼中划过的那一丝喜悦没有逃过程九鸢的眼睛。 “哎哟,我的二姑娘哟,以前在府上,那般健康的孩子,为何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林氏见程九鸢咳得脸色又白了几分,开口道:“好了,鸢儿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久,让她先休息,咱们先离开吧。” “母亲慢走。” “那二姑娘好生歇着,我们先走了。” “二妹妹,姐姐那里有不少好药材,等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多谢了。” 等几人出去,程九鸢眼神悠然一冷。 都是演戏高手。 “姑娘,先沐浴吗?”菘蓝上前问。 “嗯。” 此时,春杏推门进来。 “姑娘,这是方才周姨娘身边的丫头翠微给奴婢的,让奴婢夜里去一趟秋水苑。” “你去吧,该说什么你也清楚。” “是。” …… 主院里,林氏屏退了其他人,只余下王嬷嬷。 “奶娘,以你看,二姑娘需要提防吗?” “夫人,经过老奴这一路的观察,二姑娘的身子确实是弱,都是用药材吊着的。” “她虽然是占了个嫡女名头,于夫人也无碍。女儿家,早迟要出嫁的,她马上就及笄了,也就这几年了。夫人就养着她,还能得个大度贤惠的好名声。” 林氏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夫人还是得尽快有自己的孩子,二姑娘对您没威胁,可秋水苑那位可不安分得很,虽然她那儿子不成器,那也是相爷唯一的儿子。” “要是夫人一直……相爷为了相府,要把程长川过继到您名下,您连个拒绝的借口都没有,这不是便宜了秋水苑那位?” 林氏的脸直接黑了下来,满脸嫌恶。 程长川那么个恶心东西,她才不会让他过继到她名下。 她摸着自己小腹,满脸愁闷。 “可这都这么多年了,各种药方没少吃,就是怀不上……” 王嬷嬷也着急,但还是劝道:“夫人,这种事急不来,大夫都说了夫人的身体健康得很,越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怎能不急?如今二姑娘病秧子一个,你也知道相爷的野心,二姑娘靠不上,他定会把目光放在程云歌那小贱种身上。” “皇室不会娶一个庶女,我那次还听见那小贱种建议相爷把她那贱人娘抬为平妻!她做梦!” 王嬷嬷忧心忡忡道:“偏偏大姑娘不像她哥哥,她是个争气的。虽然是庶女,但是上官女官的弟子,还真让她混出来个好名声。” 林氏一脸嘲讽和不屑:“一个大家闺秀,整日抛头露面出入各种场合,不知羞!” 说是这样说,但本朝民风开放,她只是去吟诗作对,并无出格。 “夫人,二姑娘那边你不用操心,那是个省心的,您娇养着就好,横竖有她外祖家贴补了银子给她,咱们也不损失什么。反而是那位大姑娘,才是该放在心上,真让她搭上了皇家,相爷出于大局考虑,也要抬举秋水苑那位。” 林氏突然叹息:“唉,之前听说二姑娘是病秧子,我还高兴。如今看来,若是二姑娘有副好身子,就依她那个长相,还有程云歌什么事儿。” 说到这,林氏突然眸光一亮。 “程云歌就是仗着好名声,你说要是她出了点是什么事,上官静还会要这个徒弟吗?” “夫人,大姑娘为人谨慎,这事怕是……” “事在人为,她若出了事,相爷也就不会对她寄予厚望,我也就高枕无忧了……” 想到程长川,她垂眸道,说到底,她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第52章 要争气啊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傍晚,有丫头进来道:“二姑娘,相爷下职回府,前院快开宴了。” 木槿二人伺候她梳洗穿戴,一行人施施然朝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见丫头们正在布菜,林氏拉着她坐下。 “鸢儿你瞧,问了你身边的丫头,专程做了你爱的菜。” “母亲费心了。” 此时,一阵笑声传来。 程云歌挽着程宗扬的胳膊,不知说着什么,逗得程宗扬开怀大笑,而他身侧的周姨娘则满脸骄傲。 几人身后有一锦衣少年,没有遗传到程宗扬的好相貌,平庸了些。他面无表情,眼神阴郁,跟前方说笑的三人完全不同。 程九鸢小臂一紧。 林氏回神放开了她的手,歉意的笑了笑,又看向那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 程九鸢眼中划过一丝趣味,看来没有她添柴递火,林氏和周氏已经是水火不容了。 “老爷,您快看二姑娘,长得多好看。”林氏上前挤开周姨娘,笑意盈盈道。 程宗扬抬眸看向二女儿,目光一凝。 面色似回忆似怀念,最后皱起了眉。 程九鸢压下心中情绪,再抬眸,眼中便尽是孺慕之思。 “父亲。”她微微俯身行礼。 “长得很像你娘。” 程宗扬走近了一些,便闻到了一股药味。 周姨娘笑着开口:“二姑娘身子骨太弱了,可惜了这副好相貌。” “明日爹再请太医来瞧瞧,总会好的。”程宗扬皱眉道。 “多谢父亲。” 程九鸢在心底嘲讽,与其说他在关心她,不如说他需要一颗身体好的棋子。 “都坐吧。” 程宗扬坐在上首,林氏坐在她左手边。 周氏正要落座,林氏开口了。 “老爷,妾身前两日应吴御史夫人的邀,去了她府上。才发现,御史府规矩森严,不如我们相府随意,难怪御史的两位千金的礼仪能被皇后娘娘夸赞。” 程宗扬好奇问道:“哦?他们府上有什么规矩跟我们相府不同吗?” 林氏看着坐在程宗扬右手边的周氏微微一笑:“比如,御史夫人用膳时,妾室在一旁站着伺候。” 周氏脸色一僵。 她与林氏两看生厌,从来没有一起用过宴。 今日要不是程九鸢回来,也不会有这一场宴。 “这不过是一场家宴,母亲不要小题大做。”程云歌笑道。 程九鸢低着头坐在自己位置上,却不想被殃及池鱼。 “老爷不是说让妾身说,二姑娘在姑苏长大,让妾身费心教教规矩吗?这样,妾身怕是没法子教。” 不等周氏反驳,林氏继续道:“何况,这并不是妾身为难周姨娘。这偌大的东陵,别说是我们这样的权贵之家,就是普通富绅家中,也断没有姨娘与主母同坐而食的规矩。” 林氏的声音不急不缓,脸上还带着笑。 程宗扬看向周氏:“孩子跟前,规矩还是要的。” 御史台那群人没事干,就等着人送小辫子。 周氏不甘起身。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气氛压抑。 程九鸢有些想念在裴家的日子。 饭后,程宗扬询问了几句,便去了书房。 其余人都虚假应付几句,便各自回了院子。 …… 秋水苑 “哗!” 周氏把桌上的东西全挥到了地上,瞬间满地狼藉。 “那贱人,欺人太甚!”周氏咬牙切齿。 她在相府这么多年,从没受到像今日这般的侮辱。 程长川坐在椅子上,对此只是掀了掀眼皮,没有什么动作。 程云歌皱眉:“姨娘,冷静一点,你不是常教我小不忍则乱大谋吗?” 周氏看着一双儿女,一个更比一个淡定,心里无端涌起一阵心寒。 “你们就这样看着自己亲生母亲受辱,也不吭声,真是白生养你们了!” 程云歌看了程长川一眼。 她方才还是帮着说了话的,但奈何人家搬出祖先规矩,她能如何? 周氏发了一通火,逐渐冷静了下来,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森寒。 她一把抓起程云歌的手:“云歌,你上次跟你爹提的那事,怎么样了?” “姨娘,抬平妻也不是说抬就能抬的,爹还要顾及林家。” “那是你份量还不够!我了解你爹,只要你能入了皇家的眼,不用你开口,你爹自己就会为你考虑。” “云歌,娘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比你哥哥还多,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程云歌在心底冷笑,程长川自从长天楼的事情后,整个人就变得孤僻消沉,有时候他看人的眼光都让人心底发毛。 周氏是见指望不上程长川,才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说到底,这程宗扬和周氏是一样的人。 见程云歌不说话,周氏抓着他的手愈发用力。 “云歌,你听到娘给你说的了吗?皇家那几位皇子,你随便抓住哪一位,都可以。” “太子选妃在即,你若是能抓住太子的心,你爹肯定会把娘扶正。” 程云歌的目标从来不是太子,太子迟早会被废,他的目标是男主楚泽。 但这是不能与他人讲。 “姨娘,你搞错顺序了。太子选妃,入宫的都是嫡出,我连宫门都进不去。” 周氏退而求其次道:“那、那侧妃呢?” 程云歌脸色黑下来,她才不当侧妃! “姨娘,其实三殿下与女儿有过数面之缘,三殿下对我印象很好。” “三殿下?三殿下也行,云歌,娘就指望你了。” 等她女儿当了皇子妃,林曼青那贱人还得给她女儿行礼。 到时候,这相府就是她说了算。 川哥儿也能说一门好亲事。 川哥儿今年也十八了,可他坏了名声,那些个夫人小姐眼高于顶。 等他成了皇亲,成了皇子的舅兄,更甚至是未来国舅爷。 想到此处,周氏心中畅快,笑出了声。 她都迫不及待想看林曼青和那些人追悔莫及的样子了。 第53章 各方心思 凤仪宫 皇后靠在软榻上,任由宫人为她染蔻丹。 “听说,昨日你东宫又出事了?” 太子璟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的饮着茶。 “母妃又听人嚼舌根了?没有的事。” 皇后突然坐直身子,声音里带着些严厉。 “没有的事?这些年要不是本宫给你收拾这些烂摊子,你以为能瞒得过你父皇?!” 太子璟低头不语。 他不就是玩儿了几个宫女,是那些女人太不经玩儿,真没劲。 “马上就要选妃了,能不能先把你那些习性收一收!” “母后放心,儿臣分得清轻重。” 皇后叹了口气。 半晌又问:“老三那边打的什么算盘,你也知道,他那是想借刀杀人。” “母后不必太过忧虑,老五去了神机营又如何,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不可轻视,神机营掌管火器,这是任何武器都抵不过的。”皇后皱眉,“这贤妃和老三就不怕养虎为患?” “母后,楚泽能拉拢老五,我们也能。” 皇后白了他一眼。 “这些年贤妃母子并没有在明面上针对过老五,你可是处处针对。” “那又如何,只要给的条件够让他动心。咱们来个碟中谍,让老三吃个大亏。” “你暗地里找个机会试试老五。” “母后就瞧好吧。”太子得意勾唇。 “娘娘,染好了。”宫娥小声道。 皇后将手举到眼前。 手指纤细白皙,如有桃花绽放于指端,皇后面露满意。 “选妃在即,你可有心仪人选。” 太子笑道:“母后,咱们手中握有兵权,武将半数都是我们一派。只是文官嘛,有些看不清形势的混账,儿臣认为,太傅千金祝锦为最合适的人选。” “哟!都记得人姑娘名字,看来皇儿是见过那姑娘,甚是满意?” 太子想到那日出宫,在宫外碰上的那位娇蛮姑娘,眼底兴味十足,驯服这样的小猫才够味儿。 皇后话锋一转:“听说丞相家的嫡小姐回京了。” 丞相乃百官之首,丞相前岳家有银子,现岳家又有三万骑兵。兵权嘛,谁也不嫌多。 太子闻言皱眉:“那个病秧子?母后,儿臣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你让一个乡下长大的病秧子坐这个位置?她配吗?” 皇后抬手:“眼见为实,她母亲也是姑苏的,母后见过,不比任何人差。明日待母后见过人再说。” 太子纵然心头不甘,却没说什么。 大不了病秧子做正妃,他再用点手段把祝锦弄过来当侧妃,享齐人之福。 与皇后母子一样,此时贤妃母子也正说起丞相府的病秧子。 “母妃,您是想……” 贤妃点了点头。 “程家二姑娘的外祖家正是我们需要的,官场走动最需要的就是银子。还有,咱们最需要的兵权,丞相手中有。泽儿,你必须拿下程二姑娘。” 楚泽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一个小地方回来的病秧子,是逃不出他的手心儿的。 “母妃放心吧。” “对了,最近老五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楚泽皱眉:“他每日就去露个面,用他的话说,就是换个地方躺而已,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没想到你父皇居然让他进神机营。” 楚泽脸上带着些得意:“那是父皇听了儿臣的建议,给老五安排了差事。” “是这样吗?” “这么多年,父皇都没想起老五。是儿臣提了一嘴,父皇才给他安排差事的。可能是想起老五小时候爱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父皇觉得神机营适合他。” “也许吧。” 看着丰神俊朗的儿子,贤妃脸上满是为人母的骄傲。 “再有两月,就是你二十岁生辰了,届时你就要分府了,母妃真是舍不得。” “母妃,儿臣会时常进宫。” “你的府邸,你父皇可是给你挑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可你要记住,那不是你最后的归宿,你的归宿,是这宫里!” “儿臣谨记。” 贤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母妃就招程二姑娘进宫,你可在暗处看看……” …… 紫宸殿 灯火昏黄,给给寂静无声的屋内镀上了一层暖意。 山岚推门而入,“殿下,皇后明日一早就要宣程二姑娘进宫,贤妃也看中了程二姑娘。” “嗯。” 山岚等了半天,殿下拿着书,没有下一句。 他歪着脑袋去看殿下:“殿下,这就没了?” 楚珩瞟了他一眼:“还要如何?” “殿下,太子和三皇子都要抢程二姑娘啊!您怎么还坐得住?” 赤璋抱着剑,冷冷开口:“这不是很好?咱们坐山观虎斗。” “可万一被他们抢到……”他们殿下可就要打光棍了。 楚珩放下书,缓缓起身。 窗外月光洒进来,满室银辉,一身清冷。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看戏便好。” 第54章 笑啊,怎么不笑了?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 总算感受到了一丝秋日的凉爽。 程九鸢正站在窗前,木槿匆匆进来。 “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姑娘。” 菘蓝皱眉:“姑娘昨日才回,皇后娘娘一早就召见,看来宫里人都盯着姑娘呢。” 程九鸢依旧看着窗外,嘴角勾起。 她前世跟皇后可是熟得很。 因太子与楚泽斗得你死我活,皇后跟贤妃也是不死不休,她作为楚泽的未婚妻,可没少被皇后磋磨。 程九鸢转身:“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姑娘,要重新更衣吗?” 程九鸢低头看了一眼:“不必。” 她又不需要皇后母子看上,只要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便好。 到了前厅,等着的女官也是前世的熟人。 孟月回头,眼中划过一丝惊叹,然后福身行礼。 “见过程二姑娘。” 程九鸢勾了勾唇,前世她可没这般恭敬。 孟月是贤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棋子。 前世,这个孟月没少在皇后身边进谗言,让皇后罚她。 前世她不懂,她是楚泽未婚妻,孟月既然是贤妃的人,应该暗地里帮她才是。 直到有一次,她发现孟月暗地里痴痴地看着楚泽的背影,她才明白。 前世怕坏了贤妃母子的计划,她忍让着孟月。 这一世,就拿她开刀吧。。 “不必多礼,走吧。” 孟月眸光一闪,这程二姑娘也不像传说中那般上不得台面,八成是要嫁入太子府了。 程九鸢上了马车,木槿和菘蓝一左一右跟着马车前行,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两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下。 “程二姑娘,请下车吧。” 程九鸢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巍峨的宫门。 “程二姑娘请。” 程九鸢跟着孟月到了凤仪宫外。 “姑娘稍后。”孟月说完,转身进去。 程九鸢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人出来。 按说皇后现在是不该为难她的,不知是有人从中挑拨还是无人通传。 虽是秋日,但也只有清晨那会儿凉爽些,在殿外站了一刻钟,还在太阳底下,有些热。 正当程九鸢想着要不要倒地上去时,孟月总算从殿内出来。 “姑娘,方才娘娘在更衣,久等了,请进去吧。” 程九鸢微微一笑,柔声道:“不碍事的。” 进了大殿,殿内幽香满溢,极尽奢华。 皇后正坐在上首,端着一小碗雪莲百合粥,优雅地喝着。 见她进来,放下粥,用锦帕碰了碰唇角,挥手示意撤下去。 程九鸢低着头,恭敬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先是礼仪这一关,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起来吧。” “谢娘娘。” “本宫又不吃人,低着头做什么?” 程九鸢缓缓抬头。 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欢喜。 只见殿中小姑娘身量纤纤,有着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樱唇琼鼻,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明净清澈、含着水光的杏眸,灿如春华、姣如秋月不过如此。 美得没有攻击性,没有丝毫杂质。 果然是没被京城这地沾染过的纯净。 见她一脸纯真,皇后更加满意。 她只需要她背后的助力,不需要她太过聪明,以免皇儿继承大统后,外戚干政。 皇后脸上扬起笑,神色都亲切了几分。 “来,到本宫这儿来。”皇后朝她招手。 程九鸢看着上首的皇后,眼尾上翘,唇色红似鲜血,笑起来就像是哄骗孩子的老巫婆。 程九鸢也扬起一抹纯真的笑,乖巧上前。 皇后拉过她的手,皱了皱眉:“这个天气,怎么还这般凉?” “小女从小身子不争气,体虚之症罢了。” 皇后见她也不像外面传的一步歇三回的模样,但也不放心。 “正好你进宫了,本宫宣两个太医前来为你看看。” “娘娘不必兴师动众,小女惶恐。” 皇后笑得温和,朝孟月吩咐:“去宣两个太医前来。” “是。” 皇后又拉着程九鸢左瞧右瞧,越看越满意。 问她多大了,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程九鸢一一答了。 “本宫甚是喜欢你,你要常入宫来……” 程九鸢是习武之人,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还提到了‘贤妃’。 皇后正说着自己如何如何喜欢她,却见程九鸢突然呼吸急促,脸色煞白。 “你……你怎么了?”皇后大惊。 程九鸢伸手捂着胸口,额头冷汗直冒。 余光看见殿门口出现的一群人,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朝地上倒去。 皇后吓得手足无措,大喊了一声。 贤妃才一进门,就见程九鸢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她先是一惊,接着便是狂喜。 “哎哟!你们快去看看,这程二姑娘好好地怎会吐血呢?” “皇后娘娘,你明知程二姑娘身子不好,还罚她,让她站那么久。” 皇后闻言沉下脸来。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碰巧被贤妃撞见,想瞒也瞒不住了。 “你别血口喷人!” 皇后跟贤妃针锋相对,两名太医赶紧让宫娥把人扶到贵妃榻上,紧急诊治。 这一摸脉,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 皇后也顾不得跟贤妃掰扯,赶紧上前。 “如何?” 贤妃乐得看热闹。 她本今日也要宣程九鸢入宫,没想到被皇后抢先一步。 她听说皇后宣太医,也跟着来瞧瞧,这程九鸢到底是不是病秧子。 没想到,还有这惊喜等着她。 同时,她心底又有些后怕,在日头下站了不过一刻钟,又吐血又晕倒。 这要是她先宣程九鸢入宫,她不就成了这个冤大头了? “程二姑娘这是劳累过度所致,心脉受损,得精心养护,否则……” 皇后和贤妃都惊得合不拢嘴。 这不过站了一会儿,就劳累过度、心脉受损。 这人弱成这般,要来做什么? 要是自己皇儿娶了这样的易碎琉璃,还不得整日提心吊胆。万一一不小心没了,说不准还跟相府结仇。 “那快开药,让她醒过来啊!” 皇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没事儿去沾惹病秧子作甚。 “是。” 两个太医开了药,宫人连忙去熬药。 此时,殿外传来通报声。 “皇上驾到!” 贤妃勾起唇角,皇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落井下石的贱人! “怎么回事?”昭烈帝一进来就看见殿内站满了人。 “臣妾、臣妾……”皇后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真是冤枉,她根本没有为难程九鸢。 “你明知她身子弱,你身为皇后,为难她一个弱女子作甚?” “臣妾没有……” 贤妃勾唇,这下皇后和丞相结亲不成,先结仇了。 当然,她也打消了让自己皇儿娶程九鸢的念头。 就在此时,榻上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醒了!醒了!”皇后欣喜道。 程九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悠悠转醒,双眼迷茫。 “我……臣女这是怎么了?” 皇后笑容一僵。 还怎么了?这病秧子她是一点都不想沾惹了。 “太医说你是太累了,才吐血晕过去了。”贤妃笑意盈盈道。 程九鸢像是这才看到贤妃身侧的昭烈帝,连忙挣扎起身,要磕头行礼。 “行了,躺着吧,别再晕了。”皇帝皱眉看着榻上随时都要咽气的人。 程九鸢垂头,小声道:“臣女身子没那么弱,只是方才在日头下站久了。” “你可别冤枉本宫!本宫何时让你站在日头下了?” 闻言,贤妃收起了笑容,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皇后身后的孟月更是白了脸。 程九鸢心中冷笑。 笑啊,怎么不笑了? 贤妃立刻开口:“好了,既然程二姑娘醒了,就快出宫去吧,丞相还在宫门口等你呢。” 她在皇后身边布了不少棋子,就孟月一人活下来并爬到了皇后身边,成了皇后心腹。 孟月,千万不能折了。 皇后却不打算就此揭过。 “你方才说,你在日头下站了许久?” 程九鸢抬起头,看了孟月一眼,满脸疑惑。 “孟女官让臣女在外方等着,说娘娘在更衣……”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皇后咬牙,眼神突然变得森寒。 孟月更是抖如筛糠。 她求救地看了贤妃一眼,贤妃暗地里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孟月瞬间脸色绝望。 昭烈帝目光幽深地看着一脸单纯的程九鸢。 “去给程二姑娘看看,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出宫去吧。” 两个太医上前把了脉。 “程二姑娘要好生养着,不可劳累。” “多谢太医伯伯。” 程九鸢乖巧应答。 此时,木槿和菘蓝从殿外进来,满脸担忧。 “那臣女就告退了。” 昭烈帝“嗯”了一声。 程九鸢留下一堆烂摊子,由两个丫头扶着,虚弱又潇洒地出了凤仪宫。 昭烈帝训斥了皇后几句,带着贤妃转身离开了。 待众人离开,皇后猛然转身,满脸阴狠地一步步逼近孟月。 孟月跌倒在地…… 第55章 重生缘由 从凤仪宫出来,快到宫门口,程九鸢就见程宗扬等在那里。 程九鸢白着一张小脸,半倚着木槿,柔柔唤了一声:“爹。” 程宗扬皱眉:“没事吧?” 早朝后,皇帝点了几名大臣在御书房商讨事情,没想到有宫人来报,说他女儿在凤仪宫吐血后晕倒了。 后宫他进不得,就只能等在此处。 “女儿没事,让爹担心了。” 程宗扬眉头依旧皱着,他想不通皇后为何要为难他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你在皇后跟前失礼了?” 程九鸢一脸疑惑地解释:“女儿不知啊,还没进殿门,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就让女儿在外罚站。” 程宗扬沉下脸:“回府。” 说完转身往宫外走去。 程九鸢垂下眸,跟在他身后。 到了家,回了自己房间,房门一关,程九鸢坐在椅子上,就问木槿要冰酪吃,那模样哪还有半点虚弱。 “姑娘,要不是奴婢们知晓姑娘身子,都得被您吓死了。”菘蓝笑嘻嘻上前道。 也就姑娘胆子大,在宫里闹那么一出,吓得皇后脸都白了。 程九鸢勾唇。 只怕皇后和贤妃今后都不敢召她入宫了。 不过,皇后虽然受了惊吓,但她也帮皇后除去了一个眼线,皇后还赚了。 “姑娘,您要的冰酪。”木槿端着冰酪进来。 “奴婢一早就做好冰镇着,现在吃刚好。”有小厨房,就是方便。 程九鸢盛了一小碗,见还有不少,让木槿和菘蓝也一起吃。 天太热了,出门一圈,身上都是汗。 这冰酪用冰与牛羊奶加上果汁一起调制而成,看着有点腻,但吃起来很是清爽。 看上去是凝固的,可到嘴里软绵绵的。细小的冰渣像是刚取出的晶莹玉石碎在碗底,冰酪雪白,入口即化。 主仆三人在房内用着美食,悠闲极了。 此时,门外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得知是程云歌来了。 木槿连忙把冰酪收起来放好。 她们姑娘体弱,不能吃这些生冷的东西。 才藏好冰酪,程云歌就推门而入。 “妹妹,我听下人说,你去了一趟宫里,病得愈发严重了。姐姐担心,来看看你。” 程九鸢躺在贵妃榻上,虚弱无力。 “我没事,姐姐不必担心。”程九鸢面上乖巧,心中却盘算着要给程云歌下个什么毒好。 是昙花美人还是千机,还是红莲焚火好? 正想着,她又听见程九鸢与那个怪物的对话。 「统统,我能直接杀了她吗?」 「不能,她身上有女主气运,直接动手会被反噬。宿主,你只有两次机会了。」 「好麻烦,前世我明明成功了,女主已经死了,楚泽也爱上了程云歌。我都回到现实世界了,为何又判定我失败,让我重来一次!」 「这个问题,系统无法回答,系统是同时随宿主脱离这个世界的。不过判定失败的理由是新的男女主不得善终,所以任务失败。」 接着便是程云歌抓狂的声音。 程九鸢不动声色的听着,双眸微眯。 程云歌脸色难看,僵硬地看向程九鸢:“既然妹妹无事,我就放心了。你快些好起来,永福公主半月后会在翠峦湖举办菊月诗宴,那帖子上有你的名字。” 程九鸢微微点头。 永福公主楚磬乃是与太子一母同胞,年十九,排行第四。 前世,程云歌虽喜欢楚泽,但碍于楚泽有婚约,都是暗地里喜欢。 楚磬又喜欢附庸风雅,老举办一些文人雅会,一来可以扬名,二来可以帮她皇兄联络一些文臣。 程云歌确实是才女,诗词张口就来,所以楚磬每次都会请她,二人关系极好。 程云歌叮嘱她好生歇息后,转身出去。 程九鸢看着她的背影,收起了小瓷瓶。 原来她能重生,居然是程云歌和那怪物失败了。 听那怪物的意思,若这一世失败,还要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她也不知还能不能带着前世记忆,她不能赌。 看来,在没有找到彻底消灭那个怪物之前,还不能要程云歌的命。 但不要她的命,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程云歌要完成任务就是要踩着她,让她彻底翻不了身。 现在她不能要程云歌的命,而程云歌也不能要她的命。那谁能踩着谁,就各凭本事了。 程云歌要得到楚泽的爱,她倒是可以把这两个垃圾凑在一起,只是相爱还是两看生厌就难说了。 只是想到怪物那一句‘新的男女主不得善终’,是程云歌和楚泽不得善终吗? 可前世楚泽都是皇帝了,他怎么还会不得善终? 想不通,但她也没纠结。 从榻上一跃而起,去了内室。 既然程云歌暂时还不能死,那她就找一款要不了人命,但却能让人不好过的毒。 …… 紫宸宫内,听完下人的禀告,楚珩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山岚瞪大了眼:“程二姑娘这一招高啊,这样一来,皇后和贤妃恐怕都不敢去招惹她的。她不但离间了皇后和丞相,也让贤妃损失了一颗好棋子。” 赤璋看向楚珩:“程二姑娘这无意间得罪了贤妃,需不需要咱们暗中提醒一下。” “嗯,找人看着丞相府,程二姑娘出府,速来告知。” 山岚道:“殿下不必如此麻烦,属下夜里去一趟便可。” 楚珩看向他,眼神不冷不热。 “呃……呵呵,属下这就让人去盯着。” 殿下想自己在程二姑娘跟前刷存在感,直言便是。 此时,门外传来下人的通传声。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此时正在前殿用茶。” 屋内三人对视一眼。 这真是稀客啊。 他去神机营的头前两月,楚泽还常来他宫里。 后来看他确实没什么上进心,就不怎么来了。 楚泽不来,这楚璟又来了。 楚珩起身开门出去。 第56章 仇人相见,分外惊艳 见楚珩来,太子第一次对楚珩有个好脸色。 “五皇弟,许久未见,在神机营还习惯吧?” 楚珩上前道:“托皇兄的福,挺好的,清闲。” 太子在心底冷嗤一声,清闲?怕是他自己没本事,挂了个空职吧? “听说五皇弟这些日子跟老三走得很近啊?” “大家都是亲兄弟,多走动走动也没什么。” 太子放下茶杯,脸色认真:“你别跟本宫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宫不信你不知道老三的野心!” 楚珩脸色未变,端着茶水小抿一口,一派云淡风轻。 太子是个急性子,见此他脸色一沉,拍桌道:“楚珩!” 楚珩这才抬起头:“皇兄是怕我与三皇兄联手?” “楚珩,别怪本宫没提醒你,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楚珩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太子皱眉。 “皇兄,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更不可能跟三皇兄联手。”更不可能站在你这边。 太子满脸怀疑:“真的?” “皇兄,喊郑太医来一趟吧。” 太子满脸戒备。 他居然知晓郑方胜是他的人! 他虽然不知楚珩要做什么,但还是让人去传郑方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郑太医便进来了。 楚珩伸出手腕,示意他把脉。 郑方胜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微微点头。 郑方胜上前,手搭在楚珩手腕上。 脉搏强劲有力,让他来作甚。 他再三确认,仔细诊脉。 突然,他双眼大睁,眼中满是震惊。 “这这这……” 楚珩收回手,一派淡然。 “怎么了?”太子急切问道。 郑方胜依旧满脸震惊,走到太子身侧,弯腰跟他耳语了一阵。 太子猛然看向喝着茶的楚珩,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下去,这件事烂在你肚子里!”太子吩咐道。 “是,臣告退。” 等郑方胜出去,太子压低声音问:“这毒,谁下的?” 但很快他就猜到了。 这宫里,对他下手的,无非就是自己和楚泽。 楚泽这一招也太阴损了。 他无非就是明里暗里动手挤兑,楚泽表面宽和,背地里却给老五下了这般阴损的毒。 知道楚珩不是他的威胁,更不可能站在楚泽那边,太子看楚珩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五弟,难道你就这样放过他!你认命了?” “不认命又如何?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兄长那满脸是血的样子在脑海浮现。 这毒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何况是皇子。 但对于他来说,却没什么大不了。 “五弟,你来帮我吧!” 良久,楚珩都没有回应。 太子起身道:“你若想明白,就来跟皇兄说一声。” 说罢,他起身出了紫宸殿。 山岚进来,又气又心疼。 “殿下,您怎可以把伤疤撕开给人看?” “这算什么伤疤?如能让楚璟放下戒心,挺值。”楚珩无所谓道。 他只恨日子太慢,等二十岁,他就能自请前往封地,远离京城。 只是在离开之前,得把母后和兄长的仇报了。 “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殿下,查到一些,咱们正顺藤摸瓜,相信很快就能全部查出来。” 楚珩点头,“蛰伏了这么多年,在离开之前,也该了结了。” …… 在屋里“养”了几日,程九鸢觉得再关在屋里,人都要废了。 她一大早就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府,朝裴家在京郊的宅子而去。 离开繁华闹市,马车飞驰在官道上。 程九鸢掀开帘子,看着与姑苏完全不同的景色,秋日的京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山泼墨,水挼蓝,翠相搀。 这扮病秧子也是麻烦,只盼着太子快快选妃,她也能快点‘痊愈’。 放下帘子,程九鸢拿起棋子左右博弈。 突然,马车一顿,程九鸢眼疾手快抓住两个差点撞到车壁的丫头。 “没事吧?” “没事。” “裴叔,发生了何事?” 裴家就怕再发生惊马的事,这车夫都是裴家的家奴,驾车御马技术好,还有一身功夫。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姑娘,前面的马惊了,撞向了我们的马车。” 很快,车外响起一个老者的痛呼声。 程九鸢掀开车帘,就见一个老者躺在地上,脸上都是血,那匹疯马已经跑远,对方马车都散架了。 老者顾不得伤,大呼:“回来!快回来!哎哟……” “老伯,您还是顾着自己吧。”木槿开口道。 “哎哟,那是主人家的马,跑了小老儿如何配得起哟!”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没想到这马会发狂,撞上了你们马车……” 老人一边赔罪一边要爬起来去追马,可他的腿骨好像断了,半天也没爬起身。 程九鸢看着一脸血的老人,让木槿去车里拿水。 这里荒无人烟,换个刁钻的人肯定要赖在她们身上。 这样不但不用赔主人家的马,还能捞一笔。 可这老者没有。 “姑娘,水。” “你们先照顾老伯。” 说完她脚尖点地,纵身一跃朝那疯马掠去。 这时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 赶车的人冷声喊道:“谁家的马车,怎么挡在路中间?” 菘蓝开口道:“没看到有老人受伤了吗?等一会儿又怎么了?” 这时,车里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佛手,怎么了?” “主子,前面马车撞人了,过不去了。” 楚泽挑起车帘,就听见一声娇喝。 抬眼看去,就见一白衣女子几个起落落在发狂的马儿身上,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女子的相貌。 只见她墨发飞舞,身手矫健。她勒紧了缰绳,在远处来回跑了几圈。 发狂的马都没能将她甩下马背,马儿渐渐安静下来。 那女子把马驯服后,骑着马朝这边来。 待近了些,楚泽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一幕。 时至初秋,苍翠树木开始变得五彩缤纷。 层林尽染间,马背上的女子衣袂飘然,头上只用了一根水蓝的绸带轻挽,多余的长发散在背后,绸带及长发伴着落叶,在空中飞扬。 当真是空谷有佳人,悠然抱幽独。 只见她到了近前,翻身下马。一举一动皆利落且赏心悦目。 程九鸢将缰绳递给木槿,蹲下身去查看老者的伤势。 “菘蓝,找点木棍来。” “是,姑娘。” “姑娘,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老汉真不知该怎么办?” 程九鸢默不作声为老者处理好伤口,又不嫌脏地握住老者的小腿和脚。 “有些痛,您忍忍。”说完不等老者回答,手上一用劲。 只听老者痛呼一声,再两声‘咔咔’响过后,程九鸢拿过木棍,给老者固定好。 “半月不能用力。” 处理完,她起身朝车夫道:“你送这位老伯回去。” “姑娘,那你……” “此处离舅舅的宅子不远了,我自己过去便好。” 程九鸢站起身,正要离开,身后突然有人喊她。 “这位姑娘……” 程九鸢顿时捏紧了拳头。 这个声音她死也忘不了。 楚泽! 她低声对木槿道:“你和菘蓝回城等我,先不要回相府。” 说完,她不理会身后之人,施展轻功离开。 “姑娘留步!” 楚泽一愣,立刻也飞身出马车,追了上去。 那姑娘身手极好,连他都追不上。 楚泽站在原地,勾唇而笑。 这姑娘有意思。 只要在京城,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第57章 早做打算 程九鸢到了裴宅,进门就见葡萄藤下的躺椅上,舅舅正摇着扇子,拨着算盘,悠闲至极。 应了那句‘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程九鸢上前坐在他对面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舅舅,怎么住城郊来了?城里面不是有宅子吗?” “习惯了姑苏,闹市住不惯,我跟你二表哥来京城,都住在此处。” 说到这,裴修才发现只她一人进来。 “你出门没带丫头和侍从?” “带了,路上出了点状况。舅舅,帮个忙。” “说。” 几年的相处,二人亲如父女,少了不少客气。 “让咱们去北齐做生意的人,带点儿东西过去。” 说着,程九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裴修接过来展开,只见纸上画了一位姑娘,还题了一首诗。 “这姑娘有些眼熟。”裴修坐起身,思索着在哪里见过这姑娘。 程九鸢唇角微扬:“这是我庶姐程云歌。” “这玩意儿传去北齐作甚?” 再过一年,齐祯就要来东陵了。 她得提前布局。 程云歌想成为嫡女,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这一世,程云歌可以去北齐和亲。 让她去过一过身份尊贵却活得不如最低贱之人的日子。 程九鸢拿起石桌上的笔,在宣纸上潇洒写下一首诗。 写完递给裴修。 “东陵之美如春花,娇艳欲滴映朝霞。 眉如远黛眸似星,笑靥如花绽芳华。 身姿婀娜步轻盈,举止优雅气质佳。 温柔善良心灵美,才情出众人人夸。” 裴修嘴角抽了抽,“鸢儿,你作诗退步了。” 程九鸢笑道:“打油诗传唱度才会高,多好的诗,浅显又朗朗上口。” “舅舅,将这画像和诗务必传得北齐人尽皆知。” 齐祯此人,嗜血残暴,爱收集美人。 但他不是爱美人,他是享受摧毁美好事物的那种变态快感。 “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嘿,到时候舅舅就知道了。”程九鸢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裴修宠溺一笑,收起画像和打油诗。 “好,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九鸢又依照前世记忆,给裴修的生意提了一些建议。 随后甥舅二人便坐在院中林荫处享受美食、谈天说地。 她也终于知晓舅舅为何要住京郊,远离喧嚣,没有阴谋算计。 一直到太阳西斜,她才打道回府。 柔和的橘色夕阳正挂在山巅,金色洒满这片幽静的山林中。微风起,交错的枝叶沙沙作响,美得像是一幅会动的画卷。 程九鸢纵身飞上枝头,脚尖点叶,如惊鸿入画。 梦回云雾山,畅快! 程九鸢一时忘我,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二姑娘,下来歇歇脚吧。” 程九鸢在树梢稳住身形,朝下看去。 一身浅蓝色长衫的楚珩靠在树干上,抱着双臂看向她,身姿如松如鹤般优雅。 今日楚珩端的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程九鸢翩然落地。 “殿下好雅兴,到此处赏日落?” “我在等你。” 程九鸢挑眉,掏出面纱戴上。 二人并肩往京城的方向走,夕阳把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昨日,皇后娘娘身侧的孟女官突然暴病身亡了,不知程二姑娘是否知晓?” 程九鸢双眸一闪。 “臣女不知。” 楚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二姑娘又可知孟女官其实是贤妃的人?” 程九鸢满脸惊讶:“啊?有这事?” 楚珩见她惊讶的表情,一时拿不准她是真不知还是装的。 只是,她一个才从姑苏回来的闺阁女子,知道这等辛秘才不正常。 “贤妃表面看上去宽和大度,实则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二姑娘以后要多留心。”楚珩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程九鸢垂眸。 他专程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醒她? 程九鸢停下脚步。 她肯定是要跟楚泽不死不休的,那江山就落在太子手里了。 太子这人跟齐祯有的一拼。 他坐江山,这东陵百姓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突然间,她抬眸看向楚珩。 他也是皇子。 但就一瞬,程九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一条咸鱼去争皇位,太为难他,也太为难她了。 楚珩见她半晌不说话,又一脸欲言又止。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身在闺阁,又有丞相在,贤妃手也伸不到这般长。若遇解决不了的事,也可凭月牙玉进宫找我。” “多谢殿下。”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到了山林尽头,程九鸢先行了一步,与他分开进城。 回府后,木槿一脸担忧。 “姑娘您可回来了。” “今日果然有人跟踪咱们,还好有老纪帮忙。我们换了装扮,才甩开了人回了府。”木槿沉着脸禀告。 姑娘让她们先别回府,她们就知道姑娘的意思了。 程九鸢“嗯”了一声。 跟踪木槿她们的定是楚泽的人。 今日是她大意了,没想到出城还能遇上熟人。 楚泽要是得知她不是病秧子,不知会生出什么麻烦。 可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 九华殿 “殿下,佛手回来了。” “查到了吗?”楚泽问。 “属下无能,跟丢了。” 楚泽皱眉:“跟丢了?” 俞白也满脸惊讶:“两个小女子你都跟丢了?这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万里挑一的皇家侍卫,跟踪两个小女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佛手惭愧道:“她们进了京城的一家脂粉铺子,属下在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人出来。属下把铺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不见那两个婢女。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楚泽想到自己也跟丢了人,摆了摆手。 这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只是,京城何时冒出来如此厉害一位姑娘? 看那姑娘的长相气质,也不像籍籍无名之辈。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他活了近二十年,还没像今日这般兴奋。 那种按耐不住的蠢蠢欲动,是他从未有过的。 “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总会遇上的。” 第58章 病秧子配废人 是夜,月白如雪。 贵妃榻上的皇后震惊得合不拢嘴。 “你、你是说?”皇后的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太子点了点头。 皇后惊讶的掩着唇,好半晌才低声道:“上官婳啊上官婳,可真有你的。” 太子压低声音道:“所以母后,老五根本不可能会站在老三那边。” “那他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吗?” 太子摇头:“那个废物,连这样的仇都能忍着不报,就躲在紫宸殿混吃等死。” 皇后缓缓站起身,微微摇头:“不,你不了解他。你忘了先皇后在世时,他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天纵奇才。他这是被打击很了,丧失了斗志。” “正因为如此,就算他这些年躲在紫宸宫内,母后心里也是忌惮他的。他若真想要那个位置,可比楚泽难对付,所以这些年才要针对打压他。” “本宫还奇怪,难道上官婳就不忌惮?原来她早就断了老五争储的路。” “老五既然知道自己的毒是上官婳下的,这对于咱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母后,他根本就不想参与进来。” 皇后轻笑一声:“那是他没有目标,更没有在乎的东西。若是他有在乎的人和事,你说他为了护住在意的人,还会继续颓废下去?届时,那将是一把极好用的刀!” 太子低头思索:“在意的人……” 皇后坐回贵妃榻,轻启红唇:“老五也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不如,趁此机会,把他的婚事都定下来。” “老五那样子,娶亲不是祸害人姑娘吗?”太子声音里有些幸灾乐祸。 皇后冷哼:“人选都是现成了,本宫看,就程家二姑娘吧。” 太子一愣,随即双眼一亮。 “母后高明!老五早迟是咱们这一派的,这样一来,丞相府也相当于归了咱们这边。” “本宫可是做好事,毕竟程二姑娘那样的病秧子,生孩子反而会去了半条命,这真是天作之合。” 皇后眼中尽是冷意。 …… 翌日,皇后就提着食盒出现在御书房外。 全公公惊讶道:“哎哟,娘娘怎么亲自送来?”说着就要去接。 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怨恨。 这皇宫说大不大,她这个皇后若不亲自来,怕是一个月也见不到皇上一次。 皇后挡开张全的手:“本宫亲自送进去。” 全公公让开身子,皇后提着食盒进了御书房。 昭烈帝见她进来,丢开折子:“你怎么来了?” “皇上,这天虽已入秋,但暑气仍未散,臣妾让人做了甜碗子,皇上尝尝。” 昭烈帝头也未抬:“放着吧。” 皇后将食盒交给张全,却未离开。 “还有何事?”昭烈帝问。 “皇上,这是太子选妃名册,皇上请过目。”皇后递上名册。 昭烈帝接过来大致看了看:“嗯,朕知晓了。” “皇上,臣妾想,这次要不就把老五的婚事一起定下?老五也不小了,老三倒是有贤妃操心,老五也喊臣妾一声母后,臣妾少不得也要为他多操心些。” 昭烈帝放下奏折,抬眸看向皇后。 双眸深邃,看不清里头情绪。 皇后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心底有些慌,像是那点小心思无处遁形。 “皇、皇上,臣妾只是……” 昭烈帝打断了她的话:“那你可有人选?” “臣妾瞧程二姑娘就不错,家世相貌皆上乘,又知书达理。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有太医在,能调理好的。” 皇帝心底冷哼一声:“退下吧。” 皇后见状也不敢多说,福身行礼出了御书房。 云光殿内,宫人小声的把御书房发生的事禀告给了贤妃。 贤妃皱眉思索。 这皇后是怎么想的? 为何要把这二人凑成一对儿? “母妃,皇后他们也定是想拉拢老五。”楚泽分析道。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这对咱们或许是好事,这些年太子明里暗里针对老五,娄东那些杀手,我就不信老五一点都没问出来,咱们胜算大些。” “那、咱们也该促成这一良缘?” 贤妃嘴角微翘。 程九鸢害她损失了一颗重要的棋子,那她还她一段好姻缘。 病秧子配废人,天作之合。 这时,婢女匆匆进来。 “娘娘,全公公那边传话来,皇上会来陪娘娘用午膳。” 楚泽起身拱手:“那儿臣先告退了。” 贤妃点头,转身吩咐婢女去御书房添上几道开胃小菜。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宫殿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一道明黄身影在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进了云光殿。 “臣妾参见皇上。”贤妃一身浅碧色宫装显得人十分娇俏。 “起身吧。” “皇上,臣妾想,今日暑气重,让御膳房添了些小菜,皇上试试。” “你最懂朕心。”昭烈帝常年黑沉的脸上显出一些温和。 吃到一半,昭烈帝突然开口:“今日皇后提议,趁着这次太子选妃,干脆把老五的婚事定下。朕想着,老三也快开府了,要不一块儿定下?” “皇上,泽儿说,他要找个合心意的,不在乎对方家世。”贤妃笑意盈盈道。 不在乎家世是不可能的,只是在皇上跟前这样说,让皇上觉得泽儿是不慕名利、只求真心的性情之人。 “哼,真心?”皇帝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 贤妃明知故问道:“那皇后娘娘有没说,哪家的千金可堪配五殿下?” “丞相嫡女。” 贤妃笑着点头,貌似也很满意:“程姑娘人才出众,跟五殿下倒是相配。” 昭烈帝眼眸幽深。 这一个二个,都想老五配个病秧子。 不过,程家那姑娘虽是病秧子,但身后的依仗不小。 用完午膳,皇帝起身回养心殿。 路上,他突然站住脚。 张全上前轻声问:“陛下?” 昭烈帝皱眉:“程家那姑娘,朕瞧着有些不对劲。” 张全与锦衣卫副统领孟州对视一眼。 “陛下是觉得程二姑娘哪里不对劲?”全公公问。 孟州思索了一番,突然开口:“以前那般身手矫健,怎么会成病秧子?” 昭烈帝看向他:“身手矫健?你见过那姑娘?” “陛下忘了?臣七年前去过一趟姑苏,在姑苏与程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程姑娘面色红润,她还帮臣一起拿下了一个贼,可臣回京就听说程二姑娘成了病秧子。” 闻言,昭烈帝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59章 梦境与现实 “全公公,父皇召我何事?” “殿下,奴婢哪敢揣摩圣意?快进去吧,陛下正等着呢。”张全回道。 无人注意,全公公每次称呼楚泽都是三殿下,而称呼楚珩则是殿下,其中亲疏远近,由此可见。 而全公公是昭烈帝心腹中的心腹,可以说,他的态度,也代表着昭烈帝的。 楚珩推门而入,张全就站在门外,任何人都靠近不得。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在神机营还习惯吗?” “习惯,很安静,比紫宸宫还好睡。” 装得倒像,他就不信这老家伙不知晓他在神机营的所作所为,老家伙最厉害的就是装聋作哑。 昭烈帝看着滚刀肉似的儿子,脸色更加黑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般浑浑噩噩度日。” 楚珩双手一摊:“这般挺好,我若是太清醒,这东陵怕不会如现在般安宁。” 昭烈帝不愿跟他多扯,开门见山道:“太子选妃在即,朕也打算给你指婚……” “父皇!”楚珩终于有了正形。 昭烈帝没理会他,继续道:“朕看,丞相嫡女跟你最为相配。” 楚珩心中一惊。 怎么把她扯进来了? 他将要做的事,输了可是灭顶之灾,他不能误了她。 楚珩突然跪地:“父皇,儿臣不想娶亲!” 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他不想承受第二次! “朕心意已决!” 楚珩起身:“我不会娶的!” 说完转身开门离去,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昭烈帝气得捂住胸口,全公公吓得脸色都白了。 “哎哟!陛下!” 他连忙上前拿出一粒药丸喂给昭烈帝服下,好半晌,昭烈帝的气才顺过来。 “这个混账东西!”昭烈帝咬牙。 “陛下,殿下终有一日会明白您的难处和苦心。” 这天底下,也只有殿下敢给陛下甩脸。 “这混账还在恨着朕。” “亲父子,话说开了,哪来的恨?殿下这脾气就是太像陛下了,谁都不肯先给台阶。” 良久,全公公才小声问道:“那婚事……” “罢了,此事以后再议。朕还没摸清那小姑娘是不是装病,不能叫他真娶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 “你看,陛下再气也还是关心殿下的。”全公公小声道。 昭烈帝瞪了他一眼。 …… 山岚靠近赤璋,压低声音道:“殿下从御书房出来,就一直沉着脸。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他说,这事是天大的好事。 程二姑娘不但不是病秧子,反而武功、医术双绝,人还好看。最重要的是,殿下不是喜欢人家吗? 楚珩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想法。 若他现在已经报完仇,远离京城,不用任何人指婚,他也许会上门求亲。 可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他将自己的计划已经提前了,就是怕她等不住他。 现在,他肯定是不能娶亲的。 有了她,他输不起。 “殿下,夜深了。”赤璋提醒道。 “你们先下去吧。” …… 夜阑人静,一轮孤月高悬夜空,清冷月辉笼罩着紫宸殿。 殿外憧憧树影随风摇曳,月色透过窗,洒在窗前。 床上的人像是陷入了梦魇,额上颈间布满细汗。 楚珩只觉得自己清醒又混沌。 眼前发生着跟现实完全不同的事。 眼前的一幕,是他在百川书院时,楚璟一帮人围着他怒骂嬉笑。与现实不同的是,有个小小姑娘冲出来伸手挡在他前面,奶声奶气地说着‘夫子说,打架是不对的’。 她的话,引得太子一众人哄笑。众人离开后,小姑娘对他说:“你别怕,我爹是丞相,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叫程九鸢。” 自从母后皇兄去世,很久没人挡在他身前了。 画面一转,散学时,他遇上那小姑娘被拍花子拐走。他犹豫再三,还是去救下了她。听见有人寻来,他将昏睡的她丢下了。 后来小姑娘就成了楚泽的跟屁虫,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楚泽,而他则躲在角落追寻那抹温暖。 画面不断变换,小姑娘长成了少女,她跟楚泽定亲,后来她又被退亲。楚泽对她说:“只要你帮我取得北齐边防图,我就去接你回来,做我唯一的皇后。” 这一听就是哄骗人的话,她却信了,她哭成泪人和亲北齐。 梦里,她和亲后,他就去了封地。 接下来的画面更让他目眦欲裂。 她在北齐皇宫做着最低贱的活,刷恭桶,跟野狗抢食,挨打挨饿。 可她始终苦苦支撑,最后等来的是楚泽的背信弃义,甚至是……凌迟! 楚珩疯了似的上前想救她,却根本触碰不到,只余下漫天血雾。 当他快崩溃时,画面又变了。 漫天厮杀,他率兵造反了。 他亲手凌迟了楚泽和程云歌! “啊!”从梦魇中脱离,楚珩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月光洒了满身。 他抚上胸口,那里依旧撕裂般地痛着。 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真实得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楚泽和程云歌。 这个梦,是先知梦。 梦里很多场景和现实一致。 他决不能让梦成真。 这一世,她决不能再爱上楚泽! 他要亲自守着她! 他起身倒了凉水灌下,心中爱恨依旧没能平息。 …… 月淡寒轻, 渐向晓, 漏声寂寂。 昭烈帝向来浅眠,他翻身坐起。 “小全子。” 全公公从殿外进来:“陛下。” “什么时辰了?外面发生了何事?” “陛下,这才卯正(早上六点),外面……殿下正跪在外面呢。” “昨日摔门而去,一大早又闹什么!去告诉他,不成亲就不成亲!”昭烈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这……陛下,殿下是来求您下旨赐婚的。” 昭烈帝双眼圆睁:“他没睡醒还是朕没睡醒?” “奴婢也是吃惊,昨日殿下还誓死不娶,这不过才一个晚上,就……” 昭烈帝哼笑几声:“让他多跪一会儿。” 第60章 自抽嘴巴 “陛下,奴婢让人进来伺候您梳洗更衣?” 昭烈帝摆摆手,只着寝衣坐在床沿。 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就满脸不耐地开口:“让他滚进来。” 全公公嘴角含笑,他就知道陛下舍不得殿下跪太久。 很快楚珩就随全公公进来。 昭烈帝一看,瞬间皱眉。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往常的楚珩不管是轻蔑的笑还是讥讽的笑,但那都是笑着的。 此时的他双眼猩红,双眸中隐隐暴戾,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楚珩二话不说‘砰’地跪地,惊得昭烈帝眸光一闪。 “父皇,请您给儿臣和程二姑娘赐婚!” “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死也不娶亲,这一个晚上就自抽嘴巴子?” 昭烈帝眼中满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突然转变? 楚珩倒是能屈能伸,磕头认错。 “昨日是儿臣不识抬举,程二姑娘品行高洁、德才兼备,儿臣对她情根深种,能做儿臣妻子的,唯她一人,求父皇成全!” 昭烈帝看向全公公,全公公也是一脸茫然。 殿下和程家二小姐毫无交集,怎么就情根深种了? 昭烈帝本也想给他找个助力,但他还没查明那丫头的病情,也不能冒然下旨。 他也有心挫一挫这个儿子的锐气,敢跟他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先下去,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父皇!您不答应,儿臣就一直跪在这!” 昭烈帝心中恼怒。 昨日他有心指婚,这小子跟他甩脸。今日他倒是不急了,这小子又抽风非要他下旨。 他堂堂一国之君,岂能让他人左右! “爱跪便跪!”随后看向全公公:“更衣上朝!” 宫人进来伺候昭烈帝梳洗,可谁也不敢抬头看跪在殿中的五殿下一眼。 昭烈帝梳洗完,冷哼一声甩袖出了养心殿。 全公公看着这又闹别扭的父子二人,叹了口气。 “殿下,您怎么一时一变?昨日您答应了,这不皆大欢喜?” 楚珩薄唇紧抿。 他太怕那个梦成真了,他必须杜绝楚泽和她的一切可能。 他和她要是有婚约,不论发生什么,就是死,他也不会退亲让她和亲北齐! “殿下,您看陛下多心疼您。这般生气了,都没让你跪去外面,这是为了保全您的面子,您就服个软,说点好听……” “小全子!死哪去了!”殿外传来昭烈帝的怒吼。 “殿下,您先跪着,奴婢告退。”全公公行了个礼,急急朝殿外走去。 昭烈帝上早朝去了,后宫各方也十分热闹。 皇后和贤妃听说天还未亮,楚珩就去了养心殿,一直都没出来。 二人就猜,是不是皇上要赐婚,楚珩不想娶,正跟皇上闹着呢。 贤妃边打理剪来的新鲜花材,边听宫人禀告。 “娘娘,您说五殿下在闹什么?那成二小姐虽然体弱,但那样貌和家世可是贵女中拔尖儿的。” 贤妃勾唇,“本宫倒是希望楚珩闹大,惹恼皇上,最好一怒之下把他扔去封地。” 但是楚珩到底进养心殿干什么,她无从得知。 她的人遍布皇宫,只除了一处,便是养心殿。 能在养心殿伺候的,都是皇上心腹,任何人无法收买,更无法安插自己人进去。 宫来人都说皇上最宠爱的人是她,可皇上都是来用午膳,很少歇在她宫中。 好在他也没歇在别的嫔妃宫里。 …… 早朝后,昭烈帝往回走。 “那混账还在养心殿?” “是啊,殿下可一直跪着呢,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这倔脾气随谁,你说说。” 全公公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陛下,今日这一幕倒叫奴婢想起了往事。那时陛下也是跪在先帝爷跟前,求先帝爷赐婚的。” 忆起往事,昭烈帝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 “朕那时候可跪了三天三夜。” 过了半晌,他又道:“如此说来,这混小子像朕。” “陛下,真要认真起来,这天底下,有哪位父母能拗得过孩子呢?” 昭烈帝本要去御书房,挣扎了良久:“回养心殿!” 全公公擦了擦额头汗水。 殿下啊,奴婢可是冒着犯陛下忌讳的危险,搬出了先皇后,您可别再惹陛下生气了。 …… 皇上下旨给五皇子和丞相嫡女赐婚,满朝震惊。 听说五皇子求了一天一夜都没能让皇上收回旨意。 有人说五皇子不识抬举,那丞相千金虽然是病秧子,配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也有人说丞相算盘落空了,众人之前背地里还在猜丞相千金花落谁家,太子还是三殿下,没想到半道出来个五殿下。 不管众人如何说,这天早朝,昭烈帝当朝赐婚,百官相贺,震得程宗扬脑袋嗡嗡作响。 “恭喜丞相啊!” “真是天作之合,恭喜恭喜啊!” 程宗扬心里再不愿,但上首昭烈帝正盯着,他不得不满脸欢喜。 当赐婚圣旨传到丞相府时,有人欢喜有人惊。 “接旨吧,程二姑娘。” 程九鸢压下心中震惊:“臣女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公公满脸喜气:“恭喜程二姑娘了。” 林氏身旁的丫头塞给公公一个荷包,林氏笑道:“公公请内堂奉茶。” “不了,咱家这就要回宫了。” “公公慢走。” 等公公离开后,程云歌满脸笑意上前:“恭喜啊妹妹。” 她是真的高兴。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这一世跟前世不同,但前世她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五皇子可是去了最偏远的封地。 程九鸢跟他有了婚约,就不会跟楚泽有瓜葛了,她攻略楚泽也就少了不少阻碍。 程九鸢带着木槿和菘蓝回了自己院子。 “姑娘,圣上怎么会给您和五殿下赐婚呢?” 程九鸢也想不通。 皇上不是见过她病入膏肓的模样吗?还赐婚给自己儿子? 难怪说楚珩不受宠,果然了。 对于赐婚,程九鸢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就没有太多想法。 赐婚也有点好处的,她不必管太子和楚泽了,可以慢慢‘痊愈’了。 只是,她要做的事,会不会连累到楚珩? 秋水苑里的母女也是真心高兴。 “云歌,你的机会来了!”周氏没想到,程九鸢没傍上太子和三殿下,居然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五殿下。 “你父亲指望不上程九鸢,肯定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你若是能引得太子或三殿下侧目,娘这平妻身份就稳了!”想到这,周氏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程云歌也是这般想的,但她的目标可一直是楚泽。 想到半月后的菊月诗宴,届时楚泽定会出现,她得好好表现了。 当母女俩正高兴时,婢女进来禀告:“姨娘,李氏又来了。” 程云歌皱眉:“姨娘,舅母隔三差五来要银子,这也不是办法啊!” 周氏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谁叫自己有把柄握在她手中呢? 第61章 吸血娘家人 周氏到了后门,就见她娘家大嫂李氏正跟几个婆子唠嗑。 周氏为妾室,她的娘家人不能随意登门,每每都是在这后门说上几句就拿钱打发走了。 见周氏过来,旁边的婆子给周氏行了礼,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李氏满脸谄媚:“妹子,半月未见,怎像是又年轻了?” 见周氏不搭话,李氏又道:“也是,你在这相府吃得好穿得好,哪像嫂子,没了男人,还带着三个拖油瓶,这日子难呐。” 周氏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外墙墙角。 “我一个半月前才给了你五两银子,你怎么又来了!” “妹子,你看,老大来年就要参加春闱了,我不得帮他走动打点?还有老二,他那铺子又亏损了不少。妹子你可别小气啊,你哥死了,你娘家能靠的可就是你这三个侄儿。” 周氏黑沉着脸。 她连亲儿子都靠不住,还靠什么娘家侄儿。 “嫂子,你也体谅体谅我吧,我真没多少钱。” 这些年没了裴家那十几家铺子,全靠云歌开的脂粉铺贴补着。 “你可别框嫂子,那次我看你进了‘美人纪’,买了那么多胭脂水粉,我进去问了,小小一盒胭脂,可得二两银子!你还没钱?” 周氏脸色更加难看。 那‘美人纪’正是云歌开的,要不说她女儿有本事呢?那些胭脂水粉就是要比别处的好用。她们就这一个收入来源,可不能被这家子吸血鬼知道了。 “嫂子,你也知道,云歌到了相看的年纪,我就是再难,也得给她置办这些。就因为置办了这些东西,才没了多余银子。” 一听她在给程云歌相看,李氏顿时急了。 “妹子,还相看啥呀!咱们不是说好亲上加亲吗?你无非就是嫌我家家世低,配不上你们。但你也不想想,要是我男人若在,我们家能像现在这般?” 周氏瞠目结舌。 她何时答应要亲上加亲了? 她家云歌可是相府千金,是要进皇家的,怎么可能看上周家! “云歌跟她大表哥以前处得多好。” 周氏闻言立刻打断她的话:“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哪乱说了?也就这两年云歌大了,表兄妹间生疏了。” 周氏忍无可忍:“我云歌不可能嫁进你们周家,你们死了这条心。” “好哇周玉容,你也不想想我男人……” “够了!”周氏低声大喊。 这些年她真是受够了。 周氏拿出一两银子扔给她:“拿着银子滚!要是让我听见外面传出对云歌不利的流言蜚语,你就别想在我这里讨到一文钱!” 李氏将银子揣进荷包,不满道:“怎么就这么点?你要真没钱,我找相爷……” “你可以试试!我以前是看在我哥和侄儿的面子上,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你去说,又有谁信?你老老实实的,等我宽裕些,还给你漏点儿。若你敢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不念旧情!” 周氏眼神森寒,李氏缩了缩脑袋。 她也懂得权衡利弊。 真要鱼死网破,她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说不定还会惹来裴家报复。 但她一向把程云歌看做未来儿媳妇,纵然心里害怕,但嘴上仍旧不甘。 “我儿马上就能参加春闱,中了状元,你就等着后悔吧!哼!” 说完就准备离开。 “慢着。”周氏喊住她。 “还有啥事?” “以后你别来相府了,人多眼杂。我以后每月让人给你们送一两银子。” “一两?你打发……” “嫌少?那一文没有!” 普通农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两,她每月也不过才在相府领二两月例,若是没有云歌的铺子贴补,这一两可就是她一半的月例! 李氏见她态度坚决,眼珠一转,脸上又挂上讨好的笑。 “哎哟妹子,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些年,没有你,老周家的三个孩儿连学堂都上不了。他们心里都念着你这姑姑的好。等老大中了状元,就算跟云歌成不了夫妻,也能帮衬着云歌不是?你难道还指望长川?”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想到娘家大侄子,念书一向很好,说不定真能考个好功名。 这亲哥靠不住,表哥也行。 周氏缓和了脸色。 “告诉骁云,若他能中进士,有个一官半职,相爷会照看他的。” “那就先多谢妹子了。” …… 后门发生的一幕,被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程九鸢。 听见这姑嫂二人由脸红脖子粗到亲如姊妹。 程九鸢勾唇。 果然利益能让人瞬间成仇,也能使人霎时和好。 周骁云,状元…… 不知跟程云歌夺取她的命格有没关系,前世的周骁云确实是中了状元,周家不但周骁云有出息,连老二周靖川也成了武将,老三更是经商天才。 前世程云歌能那般风光,也有这三个表哥的因素存在。 这一世没了裴家那十几家铺子做支撑,再加上舅舅暗中阻拦周家发展。 周骁云没能入得了百川书院,更没有成为百川书院院长的学生。 周靖川也没能走上习武的道路,而是经营了一家铺子,说好听点就是修理兵器,其实就是铁匠。 老三更是成了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这一世,大表哥也要参加科考,她不会让前世的意外再发生! …… 周氏回到秋水苑,本就气不顺。 程云歌脸色黑沉:“你又给她银子了?我赚点银子容易吗?你就任由她趴在身上吸血!” “我能如何?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嫁进皇家,背后也要有依靠。你大表哥明年要参加春闱,他若高中,你以后也有人照应。” 程云歌撇了撇嘴。 前世周骁云能中状元还不是全靠她。 周骁云确实是有点才华,但状元他还高攀不上。 要说真材实料,是程九鸢的大表哥。 前世她几次三番让裴玄出意外,又集古往今来之力写了十几篇文章让周骁云背下,这才让周骁云中了状元。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这一世周骁云进不了百川书院,二表哥也没拜成师父,三表哥没有财力支撑,也毫无建树。 不过,有她在,周骁云哪怕没多少学识,也照样能中状元。 她记得前世的考题,要让周骁云中状元,比前世还简单! 只要周骁云中了状元,对她而言,确实是有些助力。 第62章 各怀心思 用过午膳,程九鸢靠在榻上拿着卷书看着。 虽屋外艳阳高照,蝉鸣依旧撕心裂肺。但屋内放着冰盆,温而不热,让人昏昏欲睡。 木槿坐在一旁绣着花,时不时抬眸看上一眼。 此时,菘蓝从门外进来,板着脸。 菘蓝比木槿要开朗活泼些,脸上随时都带着丝笑意。 程九鸢好奇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人惹奴婢。” “没人惹你,你嘴翘这么高。”程九鸢笑道。 菘蓝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没忍住。 “奴婢方才经过前院,听见有丫头议论,说圣上为姑娘和五殿下赐婚,五殿下竟跪了一天一夜求圣上收回旨意!”现在外面都在传姑娘是病秧子,人人都怕沾惹上,真气死人了。 在她心里,她家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配得上任何人。 木槿放下手中针线,也皱起了眉头。 最淡定的就属程九鸢。 “姑娘,您不生气?” “气什么?我与五殿下本就算陌生人,圣上这属于乱点鸳鸯谱……” 此时,春杏匆匆进来。 “姑娘,五殿下来了,此时正往咱们院子来。” 程九鸢一愣,这真是背后不能说人。 没多一会儿,院外传来林氏的声音。 “五殿下,这便是鸢儿的院子,您请进。” “多谢,夫人若有事要忙,本殿自己进去便可。” 林氏一听,立刻识趣点头:“那妾身告退了。” 横竖程九鸢与五殿下有了婚约,又是青天白日,丫头婆子满园,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楚珩进了院子,程九鸢正好出了房间。 因为未出门,她穿着简单,一身素色云缎裙,识货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料子虽轻薄却名贵,裙摆用银线绣着百蝶穿花。一走动,裙摆飞扬,那蝴蝶也像是活了一般。 头上也没有多余发饰,只一支古韵流苏发簪轻挽成髻,多余长发垂在后背,青丝如瀑。风过处,流苏轻晃,飘逸优雅。 “见过殿下。”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经地跟他行礼。 楚珩抬手:“不必多礼。” 楚珩直直地看着她,想到那个梦境,袖中手握成拳。 “殿下请屋内用茶。” “多谢。” 进了屋,程九鸢身上那股客气劲散了不少。 木槿上了茶点,与菘蓝退去了门外。 “殿下是为赐婚一事而来?”程九鸢问道。 楚珩点头:“是,事出突然……” “这事确实挺突然,只是圣上金口玉言,想让他收回成命,怕是殿下跪断了腿也是枉然。” “谁说本殿要父皇收回成命了?”这可是他求来的。 程九鸢看向他,有些疑惑:“可外面都传,殿下为了让圣上收回赐婚旨意,在御前跪了一天一夜。” “胡说!哪有一天一夜!就一个时辰而已!” 程九鸢歪着脑袋看着他,没说话。 楚珩立刻解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跪了一个时辰,不是求父皇收回成命,而是求他给你我二人赐婚!” 怎么传成这般? 程九鸢更疑惑了:“你求的赐婚?” 楚珩点头:“是,我求的。” 他说不清自己对她是种什么情意。 云雾山,她救他。帮他解娄东之困,他对她好奇有之,感激有之,欣赏有之。 那个梦境若成真,他怕是会被愤怒和悔恨吞没。 第一次,他生出了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程二姑娘,跟我成亲,对你我都有好处。” 程九鸢好奇道:“哦?” “姑娘行事光明磊落,江湖习性重,不适合朝廷后院的纷争。我也知姑娘有一身的本事,绝不会困于一方后院。” “恰巧我也不喜欢这些,我此生只娶一人,没有后院之扰。” “且我也不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还有一年我便加冠了,届时我可以自请去封地,到了封地,天高任鸟飞 海阔凭鱼跃,我绝不会束缚着姑娘。”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得报仇。 当然,他会为她准备好退路,就算他失败,她也能安度一生。 程九鸢若有所思地点头:“听上去,于我而言,确实很有诱惑力。” 听他说他要远离朝廷去当一条咸鱼,程九鸢面上心动,实则心梗。 她要做的事,跟他规划的未来可差太远了。 程九鸢问:“但你图什么?”他既然想当咸鱼,也不会是看中她的家世,那他是看上她了? 楚珩一愣。 他图什么? 图不让梦境成真。 图她安稳一生。 “我父皇说过,我想去封地,就必须先成亲。若是其他女子,可能会贪恋京城繁华,就算去了封地,与我也是怨偶,但二姑娘不会。何况,就算是为了应付,我也想找个合心意的,程二姑娘正好是。” 程九鸢听见他这个理由舒了口气。 不是喜欢她便好。 这婚事听上去更像是交易。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让皇帝收回圣旨,便先如此吧。 楚珩举杯:“二姑娘可答应?” 她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等他杀了皇后和太子,报了仇,他就陪她。 程九鸢举杯:“圣旨已下,无可更改。” 他想当咸鱼,等她杀了楚泽和程云歌,她可以随他去封地。 二人各怀心思碰了杯,这杯茶喝出了酒的姿态。 门外,木槿捂着唇打了个哈欠。 菘蓝见她眼下乌青,问道:“姐姐,你昨晚没睡好?” “昨夜那树上的蝉叫个不停,我怕吵到小姐,拿着竹竿去赶了好久才赶走,没想到今日它又飞回来了。” 菘蓝看向此时正扯着喉咙不要命叫唤的蝉,抓了抓头发。昨夜她睡得太死,都没听见。 都入秋了,怎么还这般热?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树梢的人身上。 “喂,帮个忙。” 她方才看到他轻轻一跃就跑树上去了,功夫肯定很好。 山岚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自己:“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这该死的蝉吵到我家姑娘了,帮忙把它抓下来。” 那个黑面神她不敢招惹,但这个人看上去好说话一些。 见妹妹如此理直气壮,木槿拉了拉她,然后对山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小妹无理了。” 菘蓝皱了皱鼻子。 山岚也觉得这蝉太吵,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地把蝉抓在了手中。蝉鸣停了,园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哇!”地上菘蓝仰着脑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山岚得意一笑。 菘蓝反应过来,立刻闭嘴。 自己方才确实有些理所当然了,不过,自家姑娘以后是这两人的主母,抓个蝉也是顺手的事儿。 “这天太热,二位还是偏房用点凉茶吧。”木槿开口道。 “不用。”赤璋靠着树干抱着剑,吐出俩字儿。 “我姐姐做的冰酪可比外边儿的好吃,你们要来点吗?” 就当感谢他抓蝉了。 “不用。”赤璋依旧是这两字。 倒是山岚忙道:“你不要我要,多谢姑娘。” “那你等着。”菘蓝转身去了小厨房。 经过短时间相处,木槿也摸清了这二人的性子。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 以后若遇事,还是找山岚大人比较方便些。 第63章 周氏的挑衅 夜里,程宗扬歇在了秋水苑。 翌日一早,周氏打扮得十分惹眼去了主院。 “妾身来给夫人请安了,今日来晚了些,实在是相爷……”说完两颊飘红,拿着帕子掩着唇笑出声。 林氏冷声道:“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稳重些为好。这般行事,平白惹人恶心。” 周氏脸上的笑容一顿,林曼青就是嫉妒她。 她虽然比林曼青大几岁还生了两个孩子,可她会医术,注重保养,再加上云歌铺子的胭脂水粉,她看上去比林曼青还美艳几分。 林曼青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周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就往林氏痛处上戳,“夫人犯恶心?莫不是有身孕了?夫人进相府也有四五年了吧?也该有了。” “妾身怀川哥儿和云歌时,那可是吐了整整三个月,遭罪得很。”嘴上说着遭罪,可脸上满是炫耀。 林曼青脸色铁青,指着门口怒声道:“滚出去!” 见把林氏气得破防,周氏得意的勾唇,这才说起正事:“夫人,这半月后,永福公主的诗会,大姑娘也要去。相爷让妾身找夫人拿些银子,去给大姑娘置办几套像样的衣裳首饰。” 她眉梢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这程九鸢指望不上了,她的云歌自然水涨船高。 林氏手指紧紧捏着桌沿,“去账房支五十两!” “五十两哪够啊?相爷很重视这次诗会呢!大姑娘可是上官女官的得意弟子,这次诗会注定要一鸣惊人、万众瞩目,夫人可别小气。若夫人以后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也会如妾身这般操心。” 见周氏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林氏恨不得划花她的脸。 此时,林氏身边的王嬷嬷笑着开口:“夫人确实该操心,这大姑娘得喊您一声母亲呢。这大姑娘以后就算高嫁,那也得依仗相爷和林将军,毕竟周家和长川公子……” 周氏得意的神色瞬间转移到了林氏脸上。 林氏笑道:“是啊,不管如何,我才是相府的主母,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她爹是骁骑参领,手握三万骑兵,就算没有孩子,谁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就算周氏抬了平妻又如何,那也比她低一头! 王嬷嬷看向周氏:“周姨娘,咱们相爷的俸禄多少,你也清楚,要置办什么样的衣裳头面,五十两都不够?” “相爷自来提倡节俭,你可不要坏了他的名声。” 周氏还想趁机捞一笔,不甘心道:“可那是皇家举办的宴会,到时候太子、皇子都要去……” “老奴看二姑娘也没怎么装扮,可就是好看。” 周氏咬牙。 就算云歌是自己女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云歌的相貌比那小贱人要差些。 周氏见今日是要不来多的银子了,于是福了福身:“那妾身就退下了。” 她走出主院,就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周氏勾了勾唇,是主母又如何,没有孩子,以后还不是她说了算。 林氏砸了个茶杯,气得大骂:“贱人,整天就知道炫耀她那一对儿女,一个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一个恶心断袖,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王嬷嬷轻抚她后背,宽慰着她。 “夫人,何必跟一个奴婢生气?这是自降身份了。” 半晌,林氏气才消了些。 她满脸愁苦地看向腹部,“嬷嬷,都四五年了,你说怎么……” 王嬷嬷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夫人看了这么多大夫,都说您是健康的,那问题就出在相爷身上。” 林氏双眼大睁,又很快苦恼道:“若真是这般,那岂不是只能看着秋水苑那位得意了?”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程宗扬确实十分关心程云歌,连带着十来日都歇在秋水苑。 周氏更是走路生风,明里暗里嘲讽林氏生不出孩子。 离菊月诗会还有不到三日,定制的衣裳首饰已经送来了相府。 程云歌看着屋内摆放整齐的衣裳首饰,面露满意。 “云歌啊,这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都是样式简单大气的,你去试试。” 婢女伺候着她更衣梳头,妆容是她自己亲自来的。 梳妆完毕,程云歌站起身,转了个圈。 “如何?” “美!太美了!” “姑娘真是仙女下凡了。” 程云歌看向铜镜,勾唇而笑。 周氏激动地看着自己女儿:“云歌,你不是跟永福公主关系好吗?她可是太子胞妹,你可以利用她搭上太子这条线。只要太子见到这样的你,定会为你着迷,你庶女的身份不是问题,你父亲肯定会帮你解决好。” “那我女儿岂不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想到那情景,周氏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程云歌冷嗤一声,什么太子,太子很快就会被楚泽拉下马。 她要入的,是楚泽的眼。 她有自信,楚泽见到她如此才貌,肯定会着迷。 程云歌倜然问身旁丫鬟:“海棠、丁香,你们说,我好看,还是程九鸢好看?” 婢女一愣,随后夸赞道:“当然是姑娘好看。” “二姑娘哪能跟您比?” 她们那一瞬的迟疑,让程云歌的笑容淡了些。 菊月诗宴是她攻略楚泽的最佳机会,她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程九鸢虽然已定亲,但也是个变数。 她一开始想的事,程九鸢一个乡下来的,定然没有什么才学,她在诗会上就拿她当垫脚石。 可现在想来,程九鸢那张脸才是最大变数。 程九鸢若继续病着,去不了才是最好。 第64章 程云歌出招 夏暑减未曾,秋暑增愈剧。 木槿端着冰盆进屋放好,又动作轻柔地替程九鸢扇着扇子。 “真奇怪了,这都九月底了,还这般热。” 程九鸢翻了一页书,道:“你自个儿扇吧,我不热。”她是习武之人,不是极度恶劣的环境,她还是能适当调节自身温度的。 此时,院子里传来程云歌的声音。 “妹妹可午睡醒了?” 菘蓝小声道:“姑娘,大姑娘来了。” 话音才落,程云歌就推门而入。 “妹妹,我给你送三日后诗会要穿的衣裳和首饰来了。” 程九鸢未起身,依旧靠在贵妃榻上,只微微点头:“多谢姐姐了。” 贵妃榻后的八角木窗外,长有一棵造型古朴的长青松,满窗的绿意,看着让暑气都减了不少。 稀碎的阳光透过松针,窗沿上如斑驳细雪。 贵妃榻上的人随意慵懒地靠着,纤细白嫩的玉手悠悠地翻着书。 程云歌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两句诗:松花满地溪云滑,一榻晴窗卧看书。 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用干,她只要一出现,就会夺取所有人的注意。 程九鸢见她半晌未说话,抬头看去。 “可还有事?” “妹妹都不试一试?若不合身,还来得及改。” 程九鸢看向木槿,木槿上前接过衣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衣服有问题。 她都能发现问题,她家姑娘肯定也能发现。 她将衣裳端到程九鸢跟前:“姑娘。” 程九鸢与木槿对视一眼,二人瞬间明白彼此的意思。 程九鸢勾唇一笑,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 很快,她便换好走了出来。 程云歌没想到,她竟然能把水红穿得如此出挑。 常人穿这颜色,定会俗气。 可这衣裳穿在程九鸢身上,明媚却不张扬,娇艳却不俗气。 对于程九鸢的颜值,她是服气的。要是旁人长这样,她定会欣赏喜爱,可这张脸偏长在对手身上,那就令人不悦了。 见程九鸢穿上的这衣裳,她就去不了诗会了。 程云歌悄悄松了口气,笑道:“妹妹如此相貌,穿什么都好看。” “这衣裳料子好,也合身,多谢姐姐了。” “那边不用改了,我就先回去了。”说完,程云歌转身便走。 程九鸢手上弹出一粒药丸,那药丸在靠近程云歌时散开成一团粉末,附着在程云歌的衣裳上。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程九鸢勾唇,没想到她还没下手,程云歌先找上门来了。 她精心给她挑选的毒,希望她喜欢。 等程云歌离开后,木槿才上前小声道:“‘碎雪’如此简单的毒,也敢拿到姑娘您跟前来,真是找死。” 程九鸢笑道:“这毒是要不了命,可恶毒啊,看来她很不想在诗会上见到我。” 这毒之所以叫‘碎雪’,是中毒之人会起满身疹子,七日后疹子会消,但会留下白色的小点,满脸满身都是,像细碎的雪花。 菘蓝站得远,没发现衣服上的毒。 听姑娘和姐姐的对话,她才得知,脸色一下变了。 “姑娘,她这是想毁了您的容貌。” 程九鸢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这毒若是都能伤得了我,那师父肯定得追来京城跟我断绝关系了。” “那姑娘方才给她下的什么毒?” “当然是好玩儿的毒了,过几日,你们就知晓了。” 这一世,她不再是任由她们欺凌之人了。 想到前世她深受“昙花美人”之毒的折磨,程九鸢道:“去让春杏进来。” 木槿打开门喊了春杏,春杏进来给程九鸢行了礼。 “姑娘有何吩咐?” 程九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下到周姨娘的茶水里。” 春杏颤颤巍巍接过,脸上都是惊恐。 她只是给两边传递消息,从来没有直接害过人。 “放心,此药不会要人性命,且无色无味,沾水即化。” 春杏点头答应。 “对了,你娘的病我有法子医治,办好这件事,就来找我开药方。” 春杏满眼星欣喜:“奴婢定会尽快办好!” “去吧。” “奴婢告退。” 看着春杏的背影,程九鸢目光幽深。 周玉容那点儿医术,是发现不了中了她的毒的。 周玉容在乎的,不过是自己一双儿女的前程以及程宗扬的宠爱,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被扶正。 她要周玉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双儿女跌入泥潭,看着程宗扬对她只有厌恶。 “姑娘,您当真要穿这身衣裳去诗会吗?”这料子虽还算不错,可也不算名贵。 姑娘的每一件衣裳,都比这料子好上数倍。 菘蓝也道:“姑娘怎么能穿那位挑剩下的呢?何况这还沾了药粉。你看这发钗,还比不上姑娘赏我们的呢。” 程九鸢走向内室,微微一运功,身上的衣裙便成了一块块碎布。 她换上了自己衣裙,对木槿二人道:“打扫了吧。” 就如木槿二人所言,她自己的铺子加上裴家给的,她不缺钱,也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己。 “对了,这两三日,我就不出门了。若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我起了疹子。” “是。” …… 一连两日,都没见到程九鸢露面,程云歌还是不放心,她亲自到了飞鸢阁,亲眼见到了程九鸢满脸的红疹才放心下来。 她内心雀跃,脸上却满脸可惜:“妹妹,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过敏了?真可惜,还想着明日咱们一起去诗会的。” 程九鸢也是一脸可惜:“哎,我也很想去,可是……罢了,等我脸好了,以后有机会再与姐姐一同去吧,好在永福公主常办这样的诗会。” 程云歌眼神微眯,勾唇点头,心道:你这脸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跟爹说了吗?可以让爹找个御医来瞧瞧。”程云歌一脸关切道。 就算太医来了,也只会以为她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有毒植物。 程九鸢天真道:“没事的,就是起了疹子而已,我以前也起过,最多几日便好了,就不去劳烦爹了。” 随后满是无所谓道:“反正我也不太擅长吟诗作画,去了诗会也无聊。” 程云歌闻言,心底得意,“那你好好休息,姐姐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程九鸢看着她出门去,听见她跟怪物的对话声音传来。 「统统,其实我不想用这样下作的法子的,我也没办法了,要是程九鸢去了,就算她是草包,有那张脸在,楚泽可能也会被迷住。前世楚泽不就迷过程九鸢一段时间吗?」 「宿主你这次做得很对,你以前就是太心软了,现在原女主的脸彻底毁了,她无才无颜,以后就不是你的威胁了。」 「唉,我是真不想走到这一步啊……」 程九鸢冷笑出声。 程云歌总是这样。 做尽坏事却还一脸无辜,这假慈悲的嘴脸总有一日会被她撕碎! 第65章 粗鄙不堪的病秧子 翠峦湖坐落于城南,被群山环抱着,漫山绿树已经逐渐染上秋色,山顶云雾缭绕,山脚湖水如镜。 山水相依,仿佛一幅仙境画卷。 程九鸢到时,已不算早,内有不少夫人小姐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说笑,也有才子书生高声佳咏、高谈阔论。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往里走,不得不说这永福公主是会选地方,且十分周到,想来是经常办这种雅集,都有经验了。 一路行来,湖上四周不少风亭水榭里,都贴心的摆着茶点、美酒。 绿漆盘内葡萄紫、石榴红,旁有山水相伴,天晴人不燥,最是人间堪乐处。 程九鸢正赏着景,突然就听见有人提起了她的名字。 程九鸢侧头,树枝掩映下,一群贵女坐在一处。 为首的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娇艳明媚,眼尾微微上挑,身上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睥睨他人的尊贵与高傲,这便是天家行四、太子胞妹永福公主楚磬。 “云歌,本宫不是发了帖子给程九鸢吗?她为何没来?” 程九鸢这个病秧子,在母后宫里晕倒吐血,害得她母后被人说苛待臣子之女,母后还被父皇训斥了几句。 她给她下帖子,就是想要看看,这个病秧子到底弱成什么样。 “殿下恕罪,妹妹身子弱,前两日不知怎的,全身上下长满了红疹,不宜出门。”程云歌柔声请罪,看上去当真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 “哼!本公主看她是不敢来吧!” 旁边几位贵女听出永福公主口中的不善,于是纷纷附和。 “那程二姑娘在姑苏那种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来了怕是只会惹出笑话。” “听说程二姑娘全靠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今日来的都是京城有才名的,她一个不学无术之人来作甚?” 程云歌没说话,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有贵女反应过来,程云歌向来都是人美心善之人,她们方才贬低的是她妹妹,不会生气了吧? 有贵女开口:“程姐姐,你别恼,你是你,程九鸢是程九鸢。你跟她天差地别,她连你万一都不及。” “是啊程姐姐,像程姐姐这样的女子才是大家闺秀的典范,那程九鸢还未见面,听闻她的做派,就一股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站一会儿就能累晕吐血,当真娇气。” “你们别这样说,我妹妹生来体弱,她也不想的。让她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这些,这才是难为她,能活着已经很好了。”程云歌皱眉道。 听上去是为自家妹妹说话,只是这几句话,坐实了程九鸢是不学无术、不懂规矩的粗鄙病秧子的谣言。 木槿和菘蓝二人脸色黑沉,气得捏紧了拳头。 她们家姑娘虽然装成病秧子,但那也是个知书达理的病秧子,怎么到了这些人口中,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草包了。 “姑娘,她们太过分了!”菘蓝咬牙道。 程九鸢静静地听着,像是她们口中谈论的人不是她一般。 见这两个丫头脸都气青了,她勾唇道:“走吧。” 说完便带着两个丫头悄然走开。 “姑娘,您不生气吗?”菘蓝问。 木槿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假的真不了,姑娘今日来就是破这个谣言的。” 菘蓝点头:“我知道,只是方才听她们这么说,一时怒气上头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些人见到姑娘时惊讶的模样了。 木槿皱眉道:“大姑娘的每一句话看似为姑娘好,实则是在抹黑姑娘,这种菩萨面、蛇蝎心,姑娘要小心提防。” “就是,还在姑娘衣裙上洒毒粉,真是关公门前卖大刀。” 程九鸢笑道:“程云歌就是怕我来抢风头的,她怕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 现在她身有婚约,也不必在乎太子和楚泽,她的病可以痊愈了。 听说程云歌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也想弄个才女当当。 这边永福公主正享受着一群贵女的吹捧,太子选妃在即,她们要是入了公主的眼,她若能在皇后和太子跟前为她们说上几句好话,她们的机会就大些。 楚磬哪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但太子妃人选,母后和皇兄早定下了,她今日办这个菊月诗宴,也是带着任务的。 “公主,听说今日三位殿下也会来?”有人问。 “没错。”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一阵喜色。 三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五殿下虽然不受宠,但那张脸却十分惑人心。 程云歌看了楚磬一眼。 若今日她拿下楚泽,那她跟楚磬就站在敌对一面了。 不过也没办法,为了完成任务。 突然永福公主看着远处双眸一亮,对身旁的婢女道:“翠云,去将祝姑娘请过来。” “是。”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连廊上,一位蓝衣姑娘正拉着身边的婢女说着什么,那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看上去像是稚气未脱,一身蓝衣更显她娇俏。 她正拉着婢女的手撒娇,神情灵动可怜。 这便是太傅祝之礼的独女祝锦。 祝之礼也是个传奇人物,十八岁便连中三元,只比当今天子大十来岁,先皇却让他做了太子太傅。先皇驾崩,太子登基,他就成了太傅。 祝之礼这人通今博古,才高八斗,只是为人刻板。 祝锦是他老来女,且是独女。 可能平时娇惯了些,祝锦跟古板的爹和温柔的娘完全不同,她性子跳脱,张扬明媚。 此时,她正拉着婢女撒娇:“好云云,我这都逛了一圈了,也算完成任务了,可以离开了,这里太无聊了。” 明知她不喜欢这样的诗会雅集,爹偏要她来。 什么雅人、雅事、雅兴,就是一群人挤在一起斗琴棋书画诗酒香花,无趣。 “姑娘,老爷说了,你得多来这样的诗会,多熏陶熏陶。” 祝锦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祝姑娘,我们公主请您过去品茶。” 祝锦看过去,一群争奇斗艳的莺莺燕燕。她最怕她们一句话,心思的拐三道弯儿,她不是听不懂,是不想参与。 但公主都来请了,她怎么也得过去行个礼。 她随婢女到了永福公主跟前,福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满脸笑意,起身亲热地拉过她的手:“祝妹妹,你可是贵客,这次终于请动你了。” 这祝锦架子真大,她下了几次帖子,这次还是母后暗示了太傅,她才露面了,是她这个公主份量不够? “公主说笑了,臣女才疏学浅又不喜热闹,就怕扫了公主和诸位小姐们的兴。” “你才说笑了,妹妹你可是祝太傅之女,怎么会才疏学浅!” 祝锦硬着头皮坐在永福公主身边,听着她们从此次诗会的流程聊到了衣裳首饰。 祝锦实在坐不住,对永福公主道:“公主,臣女去去就来。” 永福公主点头:“马上诗会要开始了,你等会儿直接去湖心亭。” “是。” 看永福公主对祝锦的态度,贵女们就猜到了太子妃只怕花落祝家了。 有贵女半开玩笑道:“前几日我看见祝太傅提着棍子追了祝姑娘一条街。” “有这事?” “我家跟太傅府一条街,我还能骗你?” “我也听说了,太傅老来得女,自然溺爱了些。” 永福公主听着,眉头微皱。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他皇兄? 第66章 菊月诗会 约莫巳时(上午九点),永福公主身旁的婢女提醒道:“公主,诗会快开始了。” 永福公主起身:“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湖心亭。 翠峦湖中央,有一个极为宽敞的亭子,亭子连接着一块空地,同时可容纳上千人。空地四周摆放着各种品种的菊花。 空地上,矮桌两旁一字摆开,桌面都摆着一束秋菊,此时已有不少人已落座。 “永福公主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永福公主!” 楚磬朝着亭子走去,在上首坐下才道:“今日各位不必多礼,请坐。” “谢公主!” 程九鸢的位置离亭子最远,前排又有人遮挡着,根本无人注意到她。 而程云歌的位置也并没有多靠前,她虽有才名,却是庶出,能来这样的宴会,已经算是个例了。 她的位置就在程九鸢斜对面,只要她抬头,就能认出程九鸢。 可惜她此时正低着头与怪物商量着,想着要一鸣惊人。 「统统,这是菊月诗会,你多准备一些关于菊花的诗词,我等会儿要用。」 「好的宿主。」 「你说等会儿我弹哪首曲子好呢?是《秋风词》还是《汉宫秋月》好?」 「宿主,这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好曲,你就说是你自己作的曲子,楚泽最喜欢收集天下名曲,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 程九鸢垂着头默默地听着,感情程云歌是把她那个时代的东西据为己有,她的才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就在此时,通报声再次响起:“太子殿下到!三殿下到!五殿下到!永乐公主到!” 众人又是一同行礼。 太子一行人进了湖心亭,太子抬手:“今日以诗会友,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 众人起身落座。 不少贵女悄悄看向亭子,悄悄红了双颊。 皇家子女没有丑的,太子殿下威严神武,三殿下温文尔雅,五殿下俊美不凡,两位公主也是天姿国色,各有千秋。 “怎么永乐也来了?”楚磬皱眉道。 “我怎么不能来?皇姐这是不欢迎?”楚菀挑衅道。 楚泽笑道:“出宫时碰上了六皇妹,咱们几个好久没聚得这么齐了,你们俩就别干瞪眼了。” 楚菀哼了一声,楚磬咬牙。 她虽然是嫡公主,但楚菀最小,很得父皇宠爱。 楚磬移开目光,对太子道:“皇兄,那位便是祝锦。” 太子看过去,嘴角微翘。 他当然知道她是祝锦,这小野猫让人一看就心痒。 楚泽勾唇:“原来皇兄是来相看太子妃的。” “除了有婚约的五皇兄,三皇兄今日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楚菀打趣道。 楚泽闻言,脑海里闪过一张清丽素颜,自城郊一别,那女子就像是从世上消失了一般。 听楚菀提起婚约,太子还不曾见过病秧子程九鸢。 他环顾下方:“哪位是程二姑娘?” “没来,说是起了疹子,我看是不敢来。”楚磬笑道。 楚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远处戴着面纱的女子,这不是来了吗? 他捏紧手中字条,这是方才路过她时,她给他的。 这丫头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她居然能避开众目睽睽给他传消息。 祝锦坐在自己位置上,实在是太无聊了。 她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小声嘟囔了两句。 这初秋早晨倒是凉爽,到了巳时,就渐渐开始热了。 那一群皇子公主倒是坐在亭子里,亭子里还放着冰盆。哪像她们,就坐在这阳光下晒着。 说了不来不来,她爹非要她来熏陶熏陶,她都快被熏成腊肉干了。 一直暗中看着她的太子见此,便催促楚磬:“皇妹,可以开始了。” “没看出来,太子皇兄真是惜花之人。”楚磬笑着说完便站起了身。 “各位,是本宫思虑不周,本宫已派人去取冰盆了,各位再忍忍。” 公主都如此说了,谁敢抱怨? 楚磬伸手拍了拍,婢女鱼贯而入。 “既然是菊月诗会,那自然得品菊了。方才婢女上的,有菊花酒、冰镇菊花茶,还有菊花冰酪,各位先解解暑。” “多谢公主。” 众人端起冷饮,总算暑气消了些。 “这样,咱们边品菊,边咏菊。老规矩,拔得头筹者,本宫有重赏。” 话音落,有不少公子小姐起身作诗词,弹唱。 一时间湖上琴声飞扬,很是热闹。 程云歌见气氛已经炒热,看了上方楚泽一眼,缓缓起身。 “臣女程云歌抚琴一曲,请各位指教。” “程大小姐太过谦了,你可是上官女官的得意弟子,你的才华,哪轮得到我们指教?” 程云歌微微福身,谦虚道:“谬赞了。” 她缓缓上前,大方落座,丫头帮她摆好琴。 场中女子一身素色流仙裙上点点淡蓝小花,一根浅色腰带更显她纤腰楚楚,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 两颊胭脂淡扫,像欲开放的琼花,白中透粉。 她眼中带着温婉笑意,不卑不亢,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楚珩却是双眸冰冷。 梦中,就是这个女人,一刀又一刀地落在她的身上。 正当程云歌胸有成竹将要拨动琴弦时,楚珩突然出声:“且慢。” 第67章 续曲谱 众人好奇地看向亭子里的楚珩。 程云歌柔声问:“五殿下有何指教?” 楚珩漫不经心道:“前面有那么多人弹琴吟菊了,你就换一个吧。” 程云歌笑容一僵,那两首咏菊的曲子她都练了大半月了,她保证此曲一出,便能技惊四座,怎么可以临时更换? 此时楚泽开口道:“巧了,本殿前几日谱了一段曲,只有一小段,后面该如何接,还在苦恼。今日有才之人云集,希望能有人帮本殿解忧。”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这便是这一小段谱子。” 程云歌双眸一亮,这可是个攻略楚泽的好机会。 “殿下,可否给臣女看看?” 楚泽将曲谱给身后的俞白,俞白上前递给了程云歌。 程云歌展开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她琴技是不错,但都是照谱弹曲,她向来不擅创作。 但为了楚泽,她只能尽力一试。 她放下谱子,虽然内心慌乱忐忑,但面上不显,依旧云淡风轻。 “臣女尽力一试,续得不好,请殿下莫要怪罪。” 楚泽爽朗一笑:“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程姑娘就能谱出后面曲子,果真才华了得。” “殿下过奖了。” 正如楚泽所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不信能有人续得上后面。 她记得在她那个世界,有一首曲子跟这首曲子的风格很像,她就‘借鉴’一下。 她素手轻抬,十指波动,美妙的轻音倾泻而出。 楚泽是真的喜欢收集曲谱,也爱自己谱曲。 他满心欢喜的看着场中,当听见自己谱的曲子要完了,接下来就是程云歌续的曲子,顿时满心期待。 只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由期待变为困惑,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后面的曲子也不错,只是跟他想要的,完全不同。 这就像把两个不同又优秀的曲子使劲儿糅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别扭。 程云歌自信的弹完,看向楚泽。 “臣女献丑了。” 楚泽点了点头:“程姑娘的才名实至名归。” 虽然不合他心意,但不可否认,后面的曲子也是好曲。 程云歌琴技好,但匠气太重。 会琴,却不懂琴。 得到楚泽夸赞,程云歌心中欣喜,眼神更是情意绵绵。 贵女们羡慕的看着程云歌,可恨自己没有这般才华。 楚泽没再看程云歌,而是转身吩咐佛手:“把本殿那一段谱子传下去给大家看看,看还有没有人要试试。” 程云歌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住。 楚泽这是……不满意? 只一瞬,她就又信心满满。 她就不信还有人能续得比她好。 想罢,她朝上首福了福身,回了自己位置。 她看着楚泽身边的侍卫拿着那段谱子让这些人一个个看。 可众人看后或沉思或摇头,没一个人愿意一试。 随着佛手朝后走,程云歌的目光一顿。 程九鸢! 真的是她! 她怎么会来? 她中了‘碎雪’还敢来,今日就让她丑态毕现。 想罢她立即起身,扬声道:“三殿下,或许舍妹可以一试!” “程二姑娘?她不是没来吗?” 佛手拿着曲谱往下传,一眼就看到站在蒙面女子身后的两个婢女,正是他跟丢哪二人。 佛手立刻转身回了亭子,走到楚泽跟前俯身耳语。 楚泽激动起身,走上前了几步,目光直直地看向程九鸢所处那一角。 永福公主笑道:“三皇兄真是琴痴。” 程云歌指向对面:“她来了!” 程九鸢缓缓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款上前。 “臣女程九鸢参见各位殿下,二位公主。” 楚泽脸上的喜色一僵,不敢置信道:“你是程九鸢?” 虽然她戴着面纱,但这双眼眸和如幽兰的气质,他知道就是她。 难怪他找不到人,那个轻功卓绝的女子,居然会是传说中的病秧子。 永福公主也站起身,皱眉道:“既然来参加诗会,还戴着面纱躲躲藏藏作甚?” 程云歌说她满身起了红疹,想来是为了遮丑。 今日她就是要她出这个丑。 楚菀看了自己五皇兄一眼,小声道:“皇兄,你就看着她这般为难你未来妻子?小心未来皇嫂生你气。” 楚珩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 这丫头医术那般高,红疹?骗骗这些傻瓜罢了。 她要玩儿,就让她玩儿个够。 见楚珩不动,楚菀恨铁不成钢。 以为他皇兄怕事,不敢得罪三皇兄和楚磬。 她站起身,出声道:“皇姐,咱们东陵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戴面纱啊。” 楚磬转头,冷声道:“你闭嘴!” 这个楚菀,最爱跟她对着干。 她回过头看向程九鸢:“程九鸢,你是长得太丑,不敢露出真面目?” 楚泽也紧紧盯着程九鸢的脸。 下方众贵女也都好奇丞相千金的长相。 程云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但她还要维持自己好姐姐的人设,等会儿她就‘不相信’拉掉她的面纱便是。 程云歌上前朝上首行了一礼:“公主恕罪,我妹妹脸上起了红疹……” “既如此,臣女摘就是。”不等程云歌说完,程九鸢就打断了她的话。 第68章 踩着程云歌扬名 程九鸢缓缓抬手。 面纱落下,有人惊呼出声,接着便是一阵寂静。 面纱下,是一张肤若凝脂的脸,在阳光下,宛如晨曦的露珠,晶莹剔透,哪里有什么红疹。 不但没有想象中的丑陋可怖,反而她眉如新月,唇色若丹,云髻半挽。 她神情娴雅地站在中央,眉眼清冷,一袭青衣在阳光下不染纤尘,就如一株空谷幽兰,是京中都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楚泽看着这熟悉的容颜,眸色深沉,掩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她居然是程九鸢! 她怎么能是程九鸢! 他还在背地里笑话病秧子配废人,楚珩和她的赐婚可以说是太子和他的算计。 若早知道她是程九鸢…… 太子也瞪大了眼睛,站起了身。 “这、这……”他看向一旁的楚珩,眼中是震惊和羡慕。 早知道这病秧子生得如此好看,她就是身子再弱,他也要把她娶了! 现在她成了老五的,他这人虽然混账,但也知道要想坐稳太子之位,他就不能再去招惹程九鸢了,否则父皇不会放过他。 再说现在老五可是站在他这边的,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坏了他的大计。 着实可惜了,母后怎么没跟他说病秧子长成这样? 程云歌得意勾唇,以为这些人是被程九鸢吓着了,立刻帮着求情:“请殿下恕罪,舍妹不是有意……” 她一侧头,对上程九鸢那双似笑非笑的脸,声音戛然而止,双眸大睁。 “你、你的脸……” 程九鸢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笑道:“用了药,好了。” 她虽然笑着,但那笑不达眼底,让程云歌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怎么可能好了?那可是‘碎雪’! 但她不敢问,这毒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楚菀看向楚珩,笑道:“五皇兄真是好福气啊,未来皇嫂真好看。” 楚磬却指着程九鸢冷声道:“程九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公主!” 程九鸢满脸无辜:“公主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的脸根本就没事,却说自己起了红疹。而且你不是病秧子吗?你在这太阳底下坐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有任何不适,你居然敢欺骗我父皇母后,你这是欺君之罪!” 楚磬的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皇姐这话说的,程二姑娘脸上的红疹就不能好了?” “还有,程二姑娘也从来没说过自己身子弱,都是流言传的。再说,就算身子弱,药对症了,身子自然会好。” 楚磬气氛转头,看着靠在椅子上的楚珩,一时忘了他跟程九鸢有婚约的事。 “楚珩,你居然帮她说话?” 楚珩还没说话,他身边的楚菀便开口道:“四皇姐,你这话好奇怪,皇兄自然要帮着未来皇嫂啊。你这态度也很令人费解,未来皇嫂的脸好了,病也有好转,这不是好事吗?难道你想未来皇嫂是个无颜病秧子?” 程九鸢看向帮她说话的六公主楚菀,楚菀的母妃淳妃是户部尚书嫡女。 户部尚书穆卓是中立派,他不参与党派之争,谁坐上那个位置,他就效忠谁。 按说这样的纯臣,是最受正统储君喜欢的,但穆卓却是死在了太子手中。 再后来六公主不知为何拿刀砍伤了楚磬,被禁足一年,渐渐淡出了众人视线。 她前世跟楚菀接触不多,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现在想来,前世楚菀的下场也很惨。 见程九鸢看着自己,楚菀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程九鸢压下心头所思,回以淡淡一笑。 “你少胡说八道,我没有……”楚磬黑着脸反驳。 “好了。”太子站出来打圆场,他警告地看了楚磬一眼。 这老五是他这一派的,程九鸢是老五未来妻子,也算自己人。 “诗会继续。”太子大手一挥,楚磬不甘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下方众人也小声地议论着。 “这程二姑娘当真有一副好相貌啊。” “想也知道丑不了啊,她母亲虽然是商贾出身,但也有姑苏第一美人的美誉,相爷也是难得的好相貌,这女儿能差得到哪里去?” “原本以为程家大姑娘已经算好相貌,可跟程二姑娘站一起……” 此话一出,就有人为程云歌打抱不平:“空有容貌有何用?程家大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上官静的弟子,又岂是一个草包可比的?” 祝锦正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这程九鸢有意思啊,能让四公主吃瘪。 突然听见有人说程九鸢是草包,立刻出声反驳:“你们忘了七年前,才七岁的程二姑娘单凭着犯人描述,就画出画像,找出杀母真凶的事?这是草包?” 这事当时流传盛广,她爹常常拿出来跟她说教。 程九鸢回京,听说是个病秧子,她爹为此还相当惋惜。 祝锦反驳的话一出,众人就闭了嘴。 程云歌听着周围议论,再看向楚泽,发现他也一直看着程九鸢。 她暗自咬牙,果然,程九鸢单凭一张脸,就能吸引楚泽。 她要让楚泽和众人看清,程九鸢确实是空有容貌。 前世楚泽也迷恋了程九鸢一段时间,但渐渐发现程九鸢就是个花瓶后,才慢慢移情于她。 上首的楚磬也是这般想的,她不能明着为难程九鸢,却依旧可以让她丢脸。 “程九鸢,你姐姐说你可以续出我三皇兄的曲?” 楚磬眼底是幸灾乐祸,太子和楚菀眼底是好奇。 楚珩看向程九鸢,若她表现出一丝为难或是抗拒,他就出声制止。 程九鸢示意他别出声,今日她要踩着程云歌把这才女的名声扬出去。 程九鸢看向楚泽:“臣女斗胆一试。” 她嗓音很清,干净之余透着微冷,丝丝侵入楚泽心底。 “请吧。”楚泽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程九鸢走到琴案前,款款落座。 她的身后,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宛如一层金色的纱幕。 她一袭素雅的青衣、一架古琴,般般入画。 程九鸢轻抬皓腕,先是宛如蜻蜓点水般试了试琴的音色。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美妙的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程九鸢满意一笑。 她眼眸微垂,手指轻勾素弦,动如春风、润如雨泽的琴声响起。 众人先是惊讶,没想到她真会琴。 接着便认真听,越听,越是入迷。 程云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在姑苏不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吗?为何还会有如此琴艺? 练成这样的琴艺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她,被程九鸢骗了! 当程九鸢弹完楚泽那段曲子后,琴声没有丝毫滞涩,前后浑然一体。 楚泽眼中满是欣喜和激动。 楚珩余光一瞥,唇角露出一丝冷意。随后目光看向弹琴的女子,表情又变得一片柔和。 程九鸢沉浸在琴声里,仿佛与琴音融为一体。 琴音在湖面上回荡,与微风、阳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如梦如幻的画面。 一曲终,除了风声,还有湖里偶有鱼儿跃出水面的响动,再无其他声音,众人还如痴如醉。 程九鸢缓缓起身:“献丑了。” “好!” “续得好!” “厉害!” “真没想到程二姑娘的琴艺如此高!” 霎时间,掌声雷动。 程九鸢微微俯身,朝自己座位走去。 “等等,把程二姑娘的位置移到前面来。” 既然是丞相嫡女,怎坐在那后面? 太子话音落,就有宫人把程九鸢的矮桌抬了过来。 程九鸢也大方的行礼道谢:“谢太子殿下。” 程九鸢才落座就听见身边有人小声喊她。 “程二姑娘。” 程九鸢侧头,见是一位十分可爱的姑娘,她眉眼弯弯,轻轻朝她招手。 程九鸢认识她,她便是太傅之女祝锦,也是前世的太子妃。 想到如此明媚淘气的姑娘最后的下场,程九鸢就觉得太子真该死。 “程二姑娘,你真厉害!”这不就是她爹理想中的女儿吗? 程九鸢朝她微微一笑。 程云歌坐在靠后的位置,脸色相当不好。 不得不承认,程九鸢的琴技在她之上。 不,也许不是琴技,她只是输在创作上,要是楚珩没提出更换曲子…… 上首楚磬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是菊月诗会,那当然是得作诗。” 程云歌心底一喜。 程九鸢就算再琴上赢了一局,但作诗她肯定是不会输,毕竟她的诗要说多少有多少。 谁知不等她高兴完,那该死的楚珩又开口了。 “且慢。” 第69章 五殿下护妻? 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楚珩身上。 只见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衬得他身长如玉,脸上虽带着笑意,但又眉宇疏淡,身上没有皇家那股子高傲,更像是一个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不少小姐暗自叹息,如此郎君,却早早有了婚约。 先前她们还觉得那个病秧子不配,现在看来,不得不叹上一句‘般配’。 “你又有建议?”楚磬皱眉问。 楚珩唇角微弯:“既然是菊月诗会,大伙儿定是准备充分,早早准备好了咏菊的诗句,不但毫无新意,咱们也无从分辨这些诗是否人本人所作。” 程云歌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这个楚珩像是专程来克她的。 楚菀点头:“五皇兄说得有道理。” 太子好奇道:“你待如何?” “简单,根据此时此景即兴作诗,那才是真才实学又应景。” 众人哗然,那些弄虚作假、沽名钓誉之辈黑了脸色,而也有真才实学之人跃跃欲试。 程九鸢看向程云歌,嘴角微勾。 耳边又响起了程云歌着急呼唤怪物的声音。 「统统,等下你反应快些,不管他们出何题目,你都快些帮我找出对应的诗来。」 「宿主,你得先描述出来,我才能知道要什么诗句,这也需要时间的。」 「没事,他们作诗也需要时间。」 太子也觉得这样好玩,“这个法子不错,既然难度增加,那本宫也加个彩头。谁能拔得头筹,这‘销暑招凉珠’就是谁的。”说着他取下身上挂在腰间的一颗珠子放于桌上。 “招凉珠!传言黑蚌千岁生一珠,佩戴此珠,当盛暑之月,体自轻凉!” 程九鸢闻言,这倒是个好东西。 她是练武之人,不怕暑气。但舅舅常年在外行走,有了这个,夏日会好受一些。 见太子加了如此贵重的彩头,楚泽也出声道:“既如此,本殿也加个彩头,谁拔得头筹,本殿会差人把‘金錾如意式香鼎’送去府上。” 楚珩和楚菀也凑了热闹,各自又添了彩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即就有人上前作诗。 有人开了头,见也没想象中的难,为了那彩头和才名,又陆续好些才子佳人上前。 观察了好一会儿,也不过就是根据天气、湖光山色作诗,难度不大。 程云歌信心满满起身:“臣女也来试一试。” 说完她绕开矮桌,缓缓上前。 她看了一眼四周,准备吟一首统统给她准备好的秋日游湖的诗,没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又响起了。 “且慢。” 程云歌脸色一僵,缓缓看向亭子中的人。 她心里抓狂,这个该死的楚珩到底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她的事! 要不是楚珩,她凭借准备好的曲子和诗定能博得楚泽好感。 “不知五殿下有何指教?”纵然心中再不满,纵然这人再不得势,他也是皇子。 众人也觉出味儿来了,这五殿下再三打断程家大姑娘不是偶然,众人悄悄去看程九鸢。 方才程大姑娘明知曲子难,还把程二姑娘扯出来。且这姐妹二人来了,也没坐一起,几乎全程无交流,一看关系就不亲。 这程大姑娘怕是哪里得罪了二姑娘,五殿下这是为了帮程二姑娘出气? 相较于程云歌心里的抓狂,楚珩则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 “本殿常年深居简出,可也早听闻丞相府大小姐的才名。你若是也这般作诗,怎么能表现出大小姐的文采斐然?” “那要如何?”程云歌看着楚珩那欠扁的笑脸,差点破防,好在她尚有一丝理智。 “这样,根据本殿的动作,大小姐做一首诗,古有七步成诗,大小姐也效仿效仿先贤?” “七步?”程云歌惊呼。 还要根据他的动作? 那岂不是她来不及跟统统描绘? 统统查找也需要时间。 这个楚珩真是碍眼至极,当真以为投靠了个炮灰太子就能有什么作为了。 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楚磬立刻道:“五皇弟,你这是否太过苛刻了?” 楚珩道:“若真有真才实学,这不算苛刻。” 众人闻言,确实不算苛刻。 即兴作诗,只是做好做差而已。 楚磬知道楚珩是为了帮程九鸢出气,于是她也没想让程九鸢好过。 “既然如此,那就让程二小姐也上前来,看看她是否能作出来。” 程九鸢也正有此意,她就是要把程云歌这个欺世盗名的假才女踩在脚底。 程九鸢站起身,开口道:“臣女愿意一试。” 祝锦小手握拳,朝她小声道:“好样的!” 程九鸢勾唇一笑,走上前去,与程云歌并肩而立。 程九鸢看向楚珩:“请五殿下出题。” 楚珩坐直身子,神色温和道:“程大小姐,如何了?” 程云歌骑虎难下。 她若不答应,岂不是未比先输? 好在有统统在,她描述快一些,比程九鸢快就好。 “请殿下出题。”程云歌咬着牙挤出一句话。 楚珩看向程九鸢,程九鸢微微点头。 “那便开始了。” 众人激动地看着这一幕,这可比以往的诗会有趣刺激多了。 祝锦也是小脸红扑扑的,这一趟没白来。 上首太子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磬儿,都安排好了吗?”太子压低声音道。 楚磬正看着楚珩这边,被太子一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过来。 “皇兄放心,保准皇兄你心想事成。”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也落在了楚珩这边。 第70章 她还是出手了 只见楚珩伸手拿起桌上的冰酪,舀了一勺,缓缓送入口中,神色享受。 他的手指修长清瘦,指甲圆润干净,端着的冰酪瞬间身价倍增。 程九鸢又听见了程云歌急切地跟那个怪物描述着楚珩的动作。 「统统,他端了一碗冰酪。」 「他正在吃……」 不等程云歌描述完,程九鸢缓缓开口: “洛泽如玉碎,寒英仙客飘。 霜雪凝而成,醍醐暑气消。” 话音一落,四周尽是叫好声。 “好!” “程二姑娘好文采。” “大姑娘怎么了?怎么愣住了?” “以往大姑娘不是出口成章吗?怎么?” “以往又不是即兴作诗,说不定啊,背了他人的诗……” 下方众人议论纷纷,程云歌脸色十分难看,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还有些震惊。 楚珩放下冰酪,笑着道:“看来胜负已分。” “姐姐可想好了?”程九鸢微微笑道。 她知道程云歌有怪物帮忙,可以查找她那个世界的诗词,只是别人的诗可没这般应景的。 程云歌正要说话,突然一股难闻的恶臭传来。 程九鸢退开几步,掩住口鼻。 程云歌见她如此动作,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你这什么意思?你赢了就赢了,需要如此羞辱我吗?” 程九鸢欲言又止:“姐姐、我没有,是你……” 那个毒她研制好还没机会使用过,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霸道。 程九鸢看着程云歌,双眸微亮。 以前她要找个试药人还挺麻烦的,毕竟也不是日日都有地痞流氓,这眼前不就有现成的? 见她眼神如此诡异,程云歌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毕竟伪装了这么多年,她很快压下怒气,仰着笑脸道:“恭喜妹妹了,没想到妹妹竟有如此才华。” 众人见程九鸢的表情,也有些不满。 “这程家二姑娘是怎么回事?跟人说话还站那么远,还掩住口鼻。” “恃才傲物呗。” 祝锦嗤笑一声:“这算什么恃才傲物,再说,如此才华,该她傲。”她要有这才华,她在她爹跟前更傲。 “今日作诗就到这里,今日魁首当属程二小姐。”太子大手一挥,让人将彩头端上前交给程九鸢。 程九鸢接过谢了恩,回了自己位置,将彩头交给木槿保管。 程云歌心中再不甘,也只能先回了自己座位。 楚磬没想到今日这个诗会倒是让程九鸢出尽了风头。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也没有多生事端。 “本宫看今日风光甚美,大家也不用拘着了,一块儿去游船赏湖吧。”楚磬说完她带头出了亭子。 祝锦正打算邀请程九鸢一同游船,就见永福公主朝她走来。 “祝妹妹,本宫一见你就格外喜欢,与本宫一同游船如何?” 程九鸢侧头看向祝锦,一看她就是不愿意,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好拒绝。 正当她迟疑时,永福公主身后出来两位贵女。 “祝小姐,跟公主一同游船可是你的荣幸。” “就是,走吧走吧。”说着这二人拉着祝锦就跟在永福公主身后。 祝锦回头看了程九鸢一眼,无奈回头跟着永福公主走了。 程九鸢看着这一幕,心头有些猜测。 她到底该不该管呢? “想什么呢?”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程九鸢收回视线,侧头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程九鸢微微后仰,随后起身行礼:“五殿下。” 楚珩微微颔首,“可否有幸与二姑娘一同游船?” 东陵民风还算开放,他们二人是未婚夫妻,一同游船也没什么。 见她没拒绝,楚珩伸手:“请。” 楚泽看见并肩离去的二人,抬脚跟上。 “三殿下。” 楚泽回头,就见程云歌款款上前。 “殿下,不知臣女可否与殿下……”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纵是楚泽再有风度,也不由得退后几步,以袖掩鼻。 程云歌脸上的羞涩尽数褪去。 楚泽这是什么动作?什么意思? “抱歉。”楚泽说完便快步离开。 “殿下!殿下!”程云歌不甘心地喊了两声。 佛手和俞白路过,终于明白为何殿下像是落荒而逃了。 这程大姑娘的嘴里像是有只死老鼠。 见程云歌黯然,平日里与她要好的姐妹上前安慰她。 “云歌,我们一起去游湖吧。” “好啊……” 她一开口,众人脸色一变。 她们总算知晓为何之前程九鸢会那副表情和动作。 她们也是掩鼻而逃。 “下次吧!” 程云歌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 草茸茸,柳悬悬。 云淡淡,水悠悠。 阳光下的翠峦湖,湖水呈现出清澈翠绿色,被群山环绕,宛如一颗巨大翡翠镶嵌在大地上。 湖面已有不少小舟,为翠峦湖添了些热闹。 程九鸢随楚珩上了船,才发现船上也备有冰盆和茶点,更有棋盘古琴。 “永福公主想得真周到,难怪她的诗会向来最受欢迎。”程九鸢道。 “坐。”楚珩坐下,为她倒了杯茶。 程九鸢坐下,心里装着事,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还未恭喜你,今日诗会独占鳌头,谣言不攻自破。”楚珩端着茶杯,唇边笑意融融。 程九鸢举杯:“多谢殿下。” 说罢浅浅尝了一口茶,是上好的敬亭绿雪,永福公主果然是大手笔。 “谢我作甚?这都是二姑娘自己才学过人。” 程九鸢收回心神,这么久外面都没动静,也许是她想多了。 她看向楚珩,莞尔一笑。 阳光透过船上纱幔,让她脸上笼上了一层温柔。 “当然得多谢殿下,先不说殿下今日的帮忙,就说若是没有你我的婚约,臣女可不敢现在就把这才名扬出去。” 楚珩听懂了她的意思,“太子妃尊贵无比,其他贵女都争破了头,二姑娘为何避之不及?” 她不愿做太子妃,是不是他和她的婚约对她而言也是她所不喜的? 可是目前没有更好打法子,万一被人抢先,让梦境重演…… 横竖现在只是定下婚约,还没有选定婚期,若她当真不愿,等北齐和亲的事情一了,就……解除吧。 只是一想到解除婚约,他心头传来一阵隐隐痛意。 楚珩微惊,他何时陷得如此深?还是那个梦对他影响太大? “臣女虽久不在京城,但也知道一些关于那位的事,东宫的宫女时不时失踪……” 楚珩笑意一敛,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二姑娘慎言。” “臣女知分寸,殿下是可信之人。” 楚珩脸上浮起一抹好奇:“众人都说我投靠了太子,你为何还觉得我可信?” 程九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楚珩觉得这丫头实在是个迷。 久不在京城,她却知晓东宫如此辛秘。 明明天资卓绝,却要扮演个病秧子,只为了躲开楚璟。 她明明是个戒心重的人,却对他不曾设防。 这份天然的信任,让他暗自高兴。 “下棋吗?” 微风拂过,舱内茶香袅袅。二人对弈,只余落子声,倒是生出几分温馨。 舱外,山岚在船尾划船,赤璋抱剑立于船头,木槿和菘蓝守在舱门前。 山岚见日头渐高,把船划至树荫下,此处一周都有树木遮阴,又无船只,是个躲懒的好地方。 正当山岚得意时,远处湖面传来一阵喧闹。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啊!” “快!救人啊!” 山岚正要把船划过去,程九鸢已经从船舱出来,楚珩跟在她身后。 透过遮挡的枝叶,程九鸢看到有人在水中挣扎,不止一人。 果真是永福公主那条船上的人出事了,水中挣扎的其中一人正是祝锦。 很快随着那边的落水声,又是一阵惊呼传来。 “太子!” “太子殿下,您怎么能冒险!” “天哪!救太子!” 程九鸢脑海里那娇俏少女的笑容浮现。 没等回过神,她已经下意识出手了。 一条青缎自她衣袖中飞出,没入水中。 青缎跟碧绿湖水融为一体,再加上此处有遮挡,谁也发现不了。 楚珩一惊,一是惊讶于她的功夫之高,二是惊讶于她会出手。 他还没跟太子宣战,她就先一步要跟太子对上了。 第71章 计划成空 祝锦正在水中挣扎,她就听有人在喊‘太子落水’了,她一下就明白过来。 如此卑鄙,她今日就是死,也不如他们的意! 她心一横,一咬牙,眼中划过一丝不舍和愧疚。 爹、娘,女儿…… 呜呜呜,她不想死!她也不想嫁给如此卑鄙之人,说能来救救她! 正当她绝望之际,突然腰间一紧,像是被什么缠住了,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入水下,接着便是天旋地转。 正当她快窒息的时候,她又被这股力量拖出水面,随后便落入了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 这前后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待看清救她之人,她如释重负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九鸢轻松地抱着祝锦,转身对山岚道:“靠岸。” 楚珩手一挥,船上的一条纱幔就裹在了祝锦身上。 船靠了岸,程九鸢吩咐木槿姐妹:“你们都待在船上,不要声张。” “是,姑娘。” 楚珩看向山岚二人:“你们也留下。” “是。” 程九鸢脚尖一点,飞身上岸,楚珩也跟在她身后上了岸。 以二人的武功,避开人群轻而易举。 程九鸢直接把祝锦带回了自己马车上,楚珩则守在马车外。 程九鸢拿出银针,给祝锦下了几针。 很快,祝锦便悠悠转醒。 “哇……唔!” 祝锦正要放声大哭,却被程九鸢一把捂住了嘴。 祝锦不能说话,只是那一双大眼睛眼泪直流,看上去格外可怜又好笑。 “不准哭!我这里有干净衣服,你先换上。” 祝锦乖巧地点了点头,程九鸢才放开她。 祝锦抽抽搭搭地换好衣裳,开始整理头发。 换下湿衣服,祝锦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她抬头看向程九鸢。 “程二姑娘,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太子……” 她这一刻觉得自己好没用,一着急话都说不清楚。 “我知道,你收拾好,还是得出去露个面,不然也不知外面会传出什么谣言。” 祝锦咬牙:“该死的……”她不敢再往下说,那毕竟是天家的人。 “其实我上船之前就觉得有事发生,所以想着离开,可永福公主……” 她几乎是被强制性带上船的。 上船后,她也离人远远的,可还是被人推下了水。 不过,她反应快,把推她之人一同拉下了水。 程九鸢没空安慰她,“祝姑娘,你对外就说自己会水,自己游上了岸。” 祝锦也不是傻子,知道她不想惹上太子和永福公主。 “程姐姐,我知道的。你的大恩,我一定会报!” “走吧。” 二人出了马车,就分开而行。 程九鸢与楚珩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船上。 “二姑娘,想不想看戏?” 程九鸢勾唇一笑,看向山岚:“麻烦大人把船划到那边去。” 山岚拱手:“姑娘唤我山岚便可。” 程九鸢点了点头。 山岚拿起船桨,很快船便靠近了永福公主的画舫。 永福公主的画舫旁边围着不少船和画舫,众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祝锦太不要脸了,居然用这招,这下太子不娶她都不行了。” “可不是?看着单纯,没想到手段这般高。” 程九鸢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知道太子救的就是祝姑娘?” “方才太子可喊了一声‘祝姑娘’,我听得真真的。” 有人疑惑道:“这人都救上来了,为何还有侍卫在水中打捞?” “殿下说他的玉佩掉水中了……” 画舫外议论纷纷,画舫内却气压低沉。 旁边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缩在一角,哭得梨花带雨。 太子瞪向楚磬:“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那祝锦人呢?怎么会是她!”太子指向角落的姑娘,吓得姑娘身子一缩。 “我也不知道啊,我明明看见祝锦也掉下去了!”楚磬眉头皱得死紧。 “臣女、臣女真的把她推下去了……”角落的姑娘怯怯出声。 “问题的关键是祝锦不见了!万一弄巧成拙,祝锦死在了湖里……”太子声音带着沉重。 “死了也是她自己不小心跌下的湖,关、关本公主什么事!” 太子没想到明明是手到擒来的事,怎么就变成现在这般。 此时,楚泽关切的声音传了进来:“皇兄,你没事吧?” 太子瞪了永福公主一眼,出了船舱。 “皇兄,祝姑娘也没事吧?”楚泽问道。 “没……” “既然没事,皇兄快回宫去请父皇赐婚吧,众目睽睽之下,皇兄虽然是为了救人,但为了祝姑娘的声誉……” 楚泽脸上挂着淡笑,他方才看见被救起来的姑娘分明不是祝锦,这下看他要如何收场。 祝锦此时八成是沉在湖底了。 他皇兄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跟祝府结亲不成反生仇。 祝太傅老年得女,就这一个女儿,被他们算计死了,这下怕是不死不休了。 看着楚泽脸上的笑容,太子脸色铁青。 就在此时,一个清丽的声音自众人背后传来。 “你们都聚在此处作何?” 众人回头,就见祝锦俏生生地站在船头。 楚泽脸上的笑意僵住,太子却瞬间满脸喜气。 虽然计划未成,但好歹没害死祝太傅唯一的女儿。 有人惊讶道:“祝姑娘,你怎么在这?那太子救的……” “哦,我和郑太医家的千金不小心一同落水了,我见太子殿下去救郑姑娘了,我会些水性,就自己游上了岸。因为怕失礼,先去换了身衣裳才过来。”祝锦笑眯眯地解释道。 众人的眼神在太子和船舱之间来回。 楚泽扬起笑:“原来如此,那也要恭喜皇兄了,郑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太子脸色僵硬,不过没说什么。 给郑扶楹一个良娣的位份都算是他看在郑方胜多年来忠心他的份上了,他将目光锁在祝锦身上。 祝锦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像是被一头恶狼盯上了。 发生意外,诗会便提前结束了。 程九鸢上了马车,楚珩骑着马跟在一旁。 程九鸢掀开车帘道:“殿下不急着回宫?” “先送你回府。” 看着一车一马并驾齐驱,楚泽目光深沉。 俞白小声道:“殿下,程姑娘有婚约了……” 佛手冷哼:“婚约有什么了不起,又没定婚期成婚。” 楚泽勾唇,佛手此话甚合他意。 等他得了天下,要一个女子又有何难? 他抬脚正欲离开,就听有人喊他。 “三殿下。” 听见这声音,楚泽加快了脚步。 程云歌见楚泽越喊越跑,气得脸色通红。 她身后的丁香小声道:“姑娘,你、你的口中……” 程云歌转头:“我口中怎么了?” 丁香屏住呼吸,退后一步答道:“有、有些气味……” 第72章 刺激啊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府门前,木槿和菘蓝仔细地将人扶下了车。 程九鸢看向骑在马上的楚珩,少年端坐马背,手握缰绳,气度高洁,正居高临下嘴角含着笑看她。 “殿下要进去喝一杯茶吗?” “二姑娘相邀,本不该推辞,只是今日我还有要事。改日不请自来,姑娘就当是应今日的邀。” 程九鸢点头:“那、恭送殿下。” “告辞。”说罢调转马头,潇洒离去。 程九鸢看着他的背影,他好像变了。 以前见他都是一副文弱书生样,现在的他,多了些生气,像是一下生出了些斗志。 “五殿下真是俊美不凡,跟咱们姑娘真配。”菘蓝感叹道。 程九鸢回头,“走吧。” 进府还没走多远,就听见程云歌回来了,她身边的丫头大喊着让管家把府医叫来。 程九鸢勾了勾唇,这毒没人能解。不过药效也就三五日,她可不会让她变臭,不然她还如何去北齐过‘好日子’? 程云歌回房便崩溃大哭。 以往她走到哪里都是赞声一片,今日她引以为傲的琴和诗都输给了程九鸢,现在外面都在传她以往的诗都是作假。 还有也不知为何,她自己闻不到任何气味,可大家都说她口中有异味。 楚泽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她的少女心,她今日真是丢脸极了。 虽然她不可能为了任何人留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但楚泽的相貌很容易让人有些想法。 她想着就算跟楚泽走不到最后,但可以跟他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可想到今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杀了程九鸢。 这一世为何跟前世有这么多不同? 程九鸢会琴,会作诗,跟前世那个不学无术的花瓶差太多了! 她在姑苏都学了什么? 突然她双眸一亮。 对!一切的不同都是从程九鸢去姑苏开始的! 「统统,程九鸢是不是也被人穿了?还是她也有什么系统了?为什么这一世的她变了这么多?」 「宿主,这是不可能的。宿主,你得想法子挽回声誉,不然你攻略不了男主,也拯救不了女二,你将无法完成任务,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程云歌闻言,哭得更凶了。 周姨娘在秋水苑等着好消息,今日她的云歌定会得皇子们的青睐。 她心也不贪,太子或三殿下,其中一人便可。 想着以后得好日子,周氏整个上午都是飘飘然的。 婢女匆匆进来:“姨娘,您快去看看大姑娘,她一回来就喊了府医,回房就大哭不止。” 周氏瞪大了双眼,回过神立刻带着丫头往外走。 “怎么回事?是受伤了?” 周氏进门就看见府医在给程云歌把脉。 “云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周氏着急问道。 现在她能指望的也就这个女儿了,可别再出幺蛾子。 “娘……” 周氏脸色大变,退后几步。 “你、你怎么?” 程云歌掩着唇不再开口。 连自己生母都嫌弃,到底是什么味儿?她一点儿也闻不见。 周氏看向程云歌身后的婢女:“丁香、海棠,大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棠连忙道:“奴婢们也不知,大姑娘就突然这样了。” “废物!”周氏骂了一句,看向府医。 “怎么样?” 府医皱着眉,这诊来诊去,都只是有些肝火旺。 但肝火再旺,也不至于臭成那样。 “这或许是肝火旺,老夫开几服药,让大姑娘先吃吃看,或许……” “或许或许!你除了或许还能干什么!”程云歌忍无可忍,大发雷霆。 她一开口,身边的人全都退了开去。 程云歌脸色更难看了。 府医面露尴尬,周氏皱眉挥手:“快去开药啊!” 府医对婢女道:“跟我去拿药。” 海棠和丁香立刻跟在府医身后出了门。 “云歌啊,娘给你看看。” 她也觉得这不可能是肝火旺造成的。 于是她屏住呼吸靠近女儿,伸手帮她把脉。 可把了半天脉,也跟府医得出的是同一结果。 “云歌,先吃几服药试试,不行还有太医呢。” 说完不等程云歌回答,便起身道:“你好好休息,等药熬好了乖乖吃药,娘先回去了。” 说完匆匆往外走去。 “海棠、丁香,你们两个死丫头,熬药要两个人啊?就会躲懒!” 听着门外传来周姨娘的声音,程云歌冷哼一声。 看吧,她这个女儿在她心里就这么点份量。 要是程长川出事,她定会衣不解带的守着。 门外,海棠怯生生地站在周姨娘跟前,“姨娘。” “你把今日诗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云歌跟太子或者三殿下有接触吗?” 海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周姨娘的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可能?你说的是程九鸢?” “奴婢没撒谎,就是二姑娘夺得了头筹,琴和诗都赢了姑娘。” “该死的程九鸢,都有婚约了,还跳出来挡云歌的路。” 等相爷回来,看她如何交代! 主院的林氏也在等着消息,王嬷嬷一进屋她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什么事了?” 王嬷嬷一张老脸笑出了菊花:“好事!” “夫人,那周氏不盼着她女儿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吗?” “啊,你快说啊,别卖关子。” “夫人您知道吗?大姑娘的琴和诗都输给了二姑娘了!” “二姑娘?谁家的二姑娘?” “当然是咱们府上的了!夫人呐,这二姑娘可了不得了,听说弹琴能引来彩蝶共舞、游鱼出听呐!还有作诗更是张口就是佳句。” 林氏目瞪口呆。 “这是真的?” “外面都传遍了,这还能假,大姑娘回府就气哭了。” 林氏拍掌:“这真是太好了!看那周玉容还得意什么!” “对了,那她回府就找府医做甚?” 王嬷嬷笑得更是眼不见眼、牙不见牙。 “这就更是好事了,也不知为何,那大姑娘突然口中恶臭难闻,近身之人闻了都头晕目眩。” “啊?还有这事?哈哈哈哈……” “夫人,我看这二姑娘生来就是克那对母女的,这倒是帮了咱们。” “对对对,明日绣娘上门,让她们多给鸢儿做几套冬装。” 周氏在女儿这里不顺心,便转身去了程长川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见丫头小厮们都守在门外。 “你们杵在外面作甚?不在屋里伺候。” 下人一见她来,吓得脸色青白。 程长川的贴身小厮转身就要去通报。 周氏觉出异常:“站住!” 小厮站在原地发抖。 周氏狐疑上前,走到程长川的房间,轻轻推开了门。 外间没人,周氏正要问,却听见里间传来异声。 一注意听,顿时皱眉。 这个混账,青天白日的,也不说等到夜里。 这个红莲也是,她把她收为川哥儿通房,那是为了让川哥儿别真走歪,不是让她白日里拉着主子胡闹的! 周氏黑沉着脸就往里走。 等看清里间的一切,周氏目眦欲裂、脑袋阵阵发昏。 这床上不是红莲,而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混账!!” 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正在兴头上的二人一哆嗦。 “娘!你、你怎么来了?” “夫人……” 床上的二人立刻开始抢被子。 周氏扶着墙,才没跌倒。 好半晌,她转身去关了房门,又回来看向程长川:“把他给我绑了!” “夫人饶命!少爷救命!少爷!” 程长川是习过武的,那男子看着块头大,却根本不是程长川的对手,很快就被程长川用被子捆住了身子。 周氏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缓缓走向床前。 男子也知晓如今被发现,怕是不能善终了。 又见方才还跟他耳鬓厮磨的程长川如此绝情,顿时扬声笑道:“哈哈哈,老子骑了丞相公子,这辈子也算值了……” 周氏上前发狠似地将一瓶药全灌进了男子口中。 很快,男子便浑身抽搐,不能动弹。 程长川眼色深沉地看着这一切。 周氏一巴掌挥在他脸上:“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程长川只是垂着头任由她打,也不说话。 他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他之前也是志得意满的世家公子,想着考取功名,给生母挣个诰命,给妹妹当个依靠。 可后来都被流言给毁了。 有人为了巴结他,以为投其所好,悄悄带他去了暗馆。 待他看清里面一切,气得拂袖离场。 可那香艳的画面从此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见一双儿女都这样,周氏悲从中来,掩面哭泣。 “我怎么这般命苦啊!这以后还怎么过啊?” 程长川愣愣抬头,安慰道:“你还有妹妹。” “你妹妹被程九鸢那个小贱人害惨了,裴家毁了你,程九鸢又挡了你妹妹的路,这是要我的命啊!” 程长川一愣:“裴家?” “不是裴家还有谁!七年前他们来了一趟京城,就传出那样的谣言。还有你妹妹,今日也被程九鸢害得颜面尽失……” 听着周氏絮絮叨叨,程长川幽深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恨意。 “娘,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的!” 周氏看着地上的尸体,整个人只觉得绝望到了极点。 她像是耗尽了心力,反而平静了下来。 “尸体我夜里会让人来处理,未免动静闹太大,你院子里的人等过后我再陆续换掉。” 说完她让程长川把尸体塞入床底,才脚步漂浮地出了门。 第73章 收获小迷妹一枚 祝锦一回府就抱着自己娘就哇哇大哭,把祝母吓得脸色苍白。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祝母连忙安抚。 自己女儿虽然淘气,也常哭,但那是为了逃脱责罚假哭。 今日与往日完全不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祝之礼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如今在朝里领了个闲职,多半时间都在家中。 一见自家闺女这般,也连忙上前。 “云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婢女也是满脸不忿与心疼,“老爷,今日奴婢与姑娘才到翠峦湖,永福公主就对姑娘格外热情。” “前面一切都还好好的,可后来永福公主非要拉着姑娘跟她一起游湖,还不让奴婢上画舫。” “没过多久,姑娘就落水了,接着太子跳进湖中去救人。” 祝之礼脸色大惊:“太子救人?那、那……” 祝母扑到祝太傅跟前就捶他:“都怪你!女儿不想去什么诗会,你非要她去!现在好了。” “这一听就是为咱们女儿设下的鸿门宴,如此品行,这样的人,如何能托付终身!” 祝太傅脸上也满是悔色,他知道皇后的意思,他想着女儿也不小了,太子看上去也算一表人才,在朝中遇上他也算恭敬。 太子要是按规矩来,他也不会阻止,没想到…… 见微知着,可想而知这太子就是一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之人。 虽然他有些心思,但那也是在保证女儿幸福的前提下。 可现在,这件事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木已成舟。 “还好咱们姑娘自己游上了岸,让他们计划落了空。不过姑娘,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了?” 本一脸灰白的老夫妻闻言,瞬间满脸激动。 “你这死丫头,说话大喘气,要吓死本夫人啊?” “对啊,女儿,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了?” 祝锦哭够了,眼泪一擦。 她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爹、娘,其实是丞相府的程二姑娘救了女儿。” “程二姑娘不是病……不是身子不好吗?”主母疑惑道。 “程姐姐才不是病秧子,相反,她好厉害,诗会她拔得头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女儿。”祝锦脸上满是崇拜。 祝太傅摸了摸胡子:“看来程二姑娘不是传言中那般柔弱,为父就说这姑娘不一般,七岁就能找出害死母亲的凶手,可见绝非池中之物。” “就是就是!”祝锦连连点头。 祝母道:“既然她救了你,我们可得登门好好感谢人家。” “娘,程姐姐说了,不要把她救我的事说出去,对外都说是我自己游上岸的。” 祝母一脸疑惑。 祝太傅却连连点头:“程二姑娘果然聪慧,这样也避免惹祸上身。不过,就算不能明着感谢,这大恩也不能不谢。” 祝母点头:“你和程二姑娘年纪相仿,下个帖子去拜访也是寻常。” “对,带上厚礼去。” “好,我明日就去。” 这京城,甚少有和她玩得来的。 程姐姐太对她胃口了。 ……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 此时的凤仪宫内灯火通明,还隐隐传来抽泣声。 皇后用尖尖的护指点着楚磬的脑袋:“你这脑袋就不想事情吗?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 楚磬眼眶红红的,心中委屈。 是皇兄让她如此做的,她能怎么办? 她和皇兄可是天家儿女,何必要对一个臣女亲近讨好? 若这事成了,祝锦不嫁也得嫁。 所以皇兄一说这个计划,她就同意了。 本来这个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谁能想到祝锦会凫水,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游上岸。 坐在一旁的太子闷闷地开口:“母后,您就别怪她了,这事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本以为这计划万无一失……” 皇后一把拍在桌上:“可结果呢?” 这要是别家千金,她一道懿旨就能赐婚。 可那祝之礼是皇上的老师,连皇上都敬他三分。 祝之礼本也不抗拒女儿嫁入皇宫,只是他说要他女儿愿意。 这个诗会就是个好机会,她让太子好好表现。以太子的相貌,对付一个黄毛丫头,她还是有信心的。 可偏偏这二人瞒着她整出这么一出大戏。 现在好了,以祝之礼爱女如命的德性,这事八成是黄了。 皇后揉了揉眉心,看来太子妃的人选要重新定了。 “还有郑方胜那边,不管怎么说,你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女儿有了接触,该给他一个交代。” “给她一个良娣位份,她也算因祸得福了。”太子无所谓道。 皇后也觉得这样可行。 “对了,听说今日诗会是程九鸢拔得了头筹?” “是啊母后,没想到程九鸢会得这么多,而且她的身子根本也不像是很弱……” 皇后皱眉:“本宫真小看她了,但郑方胜几人给她诊过脉,都说她就靠药材吊着一口气。” “或许,她是寻到了什么好药,亦或是碰上了神医。她今日在日头下坐了一个时辰,什么事都没有,一点也不像病人。” “这倒是便宜老五了。”要早知道程九鸢能好得这般快,她便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太子开口道:“母后,好在老五是咱们这边的,程家也算咱们一派。” 皇后点了点头:“最近老五那边有什么动静?” “最近几日,他上职倒是积极了些。” “看来他是很满意程九鸢。” “以他目前的权力完全不能和老三抗衡,儿臣以为咱们得再帮他一把。” “你看着办吧,不过,谨防养虎为患。” “母后放心,他都中了那毒,是废人,怎么能成跟儿臣争?” “不是,本宫的意思是……”说到此处,皇后突然住了口。 “罢了,本宫累了,你们回去吧。” 楚璟和楚磬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皇后看着门口,思绪飘到了十多年前。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做得如此辛秘,楚珩当时才不过七八岁,他背后又没什么人,他是不会知道的…… 第74章 大忽悠 清阳耀灵,和风容与。 程九鸢靠在贵妃榻上,看着手中情报。 “姑娘,这些都是无影堂调查出的三殿下暗中势力。” 看着满满十多页纸,这无影堂真是够意思。 不但把这些人的名字职务查出来了,还把人八辈祖宗都差点挖出来。 看来师父对无影堂的恩惠不小啊。 “何堂主还说,这些日子,有另一批人在查太子一派,问那是否是咱们敌人?” 程九鸢边看着手中情报,边道:“看来何尘以为我们是太子一派,告诉何尘,不必管那些人。” “是,姑娘。” 程九鸢把这份名单记在脑海中,站起身走到烛火旁,将此付诸一炬。 看着成了灰烬的名单,她才转身。 师父给的那些信物还挺好用的,查消息的、杀人越货的、造兵器设阵法的,三教九流,什么人才都有。 菘蓝端着早膳进来:“姑娘,用早膳了。” 程九鸢坐在桌前,正准备开吃,有婢女匆匆进来:“姑娘,相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木槿上前道:“姑娘先去吧,奴婢拿去小火煨着。” 程九鸢起身带着菘蓝朝书房而去。 “爹,你找我?” 程宗扬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程九鸢知道他所为何事。 “听说昨日诗会,你出尽了风头?” 程九鸢满脸疑惑:“爹,女儿做错了什么吗?” 程宗扬心里一梗,她根本就不知晓他的打算。 也怪他根本不知道她还有这本事,就没叮嘱她,让她坏了事。 “你已经定亲,但你姐姐的婚事还未有着落,你明白了吗?” 程九鸢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女儿早听闻姐姐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可没想到姐姐如此……”不堪一击。 看着一脸单纯的女儿,程宗扬火气没地撒。 “爹怎么不知你会弹琴作诗?你还有是爹不知道的?” 她有这本事,要是再有点心计,她又是嫡女,是他最好的助力。 可惜这孩子空有一身好本事,却心思单纯。 “爹,你是想姐姐嫁给太子或三殿下是吗?” 程宗扬‘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压低声音低吼:“你胡说什么?” “爹,从龙之功也要选对象的。太子和三殿下都有强有力的外祖帮衬,就算他们成功了,爹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程宗扬看着她一脸纯良地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一时摸不清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闭嘴!” 程九鸢没有闭嘴,反而继续说道:“毕竟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让人记忆深刻?” 程宗扬指着她,半晌没说话。 他坐回椅子上,其实冷静想想,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太子身后是骠骑大将军卫天旷,而三殿下的外祖是广义侯上官淮,不管是太子还是三殿下登上皇位,身旁好像都没有他太多位置。 可除了这二人,就只有一个五殿下。 他看了一眼程九鸢,他现在知道,这个女儿就是扮猪吃老虎。 她不但不傻,还聪明得很。 他作为丞相,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圣上的心思。 但即便如此,五殿下无心帝位不说,更关键的是他没有与太子和三殿下抗衡的能力。 不过,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毕竟他面前正站着一个。 或许五殿下也跟他这个女儿一样,在扮猪吃老虎? 沉默良久,程宗扬试探道:“五殿下就是个闲散皇子,你对他有什么指望?” “爹,将来难说得很,说不定结果会出乎您的意料呢?” 其实程九鸢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能让程宗扬犹豫,让他不要站在楚泽那边,她只能丢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程宗扬眼中划过一丝暗芒,果然这两人在谋划些什么。 他就奇怪,为何五殿下会突然去求圣上赐婚,原来这二人私下有联系。 他觉得这二人很难成功,但又为那句‘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让人记忆深刻’所心动。 万一成功了呢? 五殿下身后可就是他程家一家独大。 他就像一个赌徒,五殿下风险虽然大,但回报高。 其他二人其实风险也不小,毕竟这二人实力相当。 有句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五殿下是想当这个渔翁? 他挣扎良久,准备在观望观望。 原本云歌也才十七,可以再等两年,等形势明了再做打算,可陛下的身子…… 就再给五殿下一点时间,他在观察观察。 “你是个姑娘家,虽然你们定了亲,但还是要注意一些。马上就是你的及笄礼,该学的礼仪要多去主院问你母亲。” 程九鸢知道自己的话入了程宗扬的心。 这东陵想为太子和楚泽效力的人可不少,程宗扬的野心却很大,能暂时稳住他就好。 “是。” “去吧。” “女儿告退。” 程九鸢回了院子,用过早膳后,见春杏在门口徘徊。 “春杏。” 春杏缓缓进了屋子,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她给程九鸢行了一礼:“姑娘。” 程九鸢拿出一张药方递给她:“这是你母亲的药方。” 春杏接过,满脸感激:“多谢姑娘!” “姑娘,昨晚周姨娘唤奴婢去了秋水苑。”春杏主动开口道。 “问我为何会琴和诗?” 春杏点头:“是,奴婢说您一直在山上养病,奴婢没有跟去,所以不知。但周姨娘好似没之前那般信任奴婢了。” 程九鸢打量了春杏一眼:“她罚你了?” 春杏抿唇,下意识看向膝盖。 木槿上前拉起春杏的裤腿,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春杏的膝盖肿得厉害,像两个青紫色的大馒头。 程九鸢眉头一皱,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早晚擦一次。” 春杏接过瓷瓶:“多谢姑娘。”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用再去秋水苑!” 春杏疑惑地看着程九鸢:“姑娘?” “你是我的人,她一个姨娘,还敢到我院子里抓人不成?” 春杏眼眶微红,姑娘终于说自己是她的人了。 “多谢姑娘!”春杏说着就要跪谢,被木槿拦下。 “腿都成这样了,还是快回房上药吧。” 春杏看向程九鸢,程九鸢朝她微微点头。 第75章 老五的就是他的 程九鸢才用过早膳,就见王嬷嬷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几名女子。 “二姑娘,这是京城最好的绣坊里最最出色的几位绣娘。二姑娘及笄礼将近,夫人请她们来为姑娘量体裁衣,顺道做几身冬装。” 程九鸢的衣裳是裴家做的,都是名贵料子和好手艺做出来的。 但她也没拒绝林氏的好意。 “有劳嬷嬷了,晚些我再去跟母亲道谢。” 程九鸢配合着绣娘们量体,绣娘们也是满脸喜色。 这相府二姑娘模样生得好,这身段也是没得说。 锦绣坊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这就是活招牌。 等量完体,又选了料子和花样,丫头便带着绣娘离开了。” “二姑娘,夫人还问,这您及笄礼的正宾可有人选?这本是夫人该操心的,但夫人说问过您的意思后,她再做打算。”王嬷嬷笑着道。 程九鸢知晓这是林氏的示好。 正宾一般是有才德的女性长辈,她一时间还真找不出。 王嬷嬷见此,忙笑道:“无事,横竖及笄礼还有月余,可容姑娘慢慢想着。” “那便多谢嬷嬷了。” “若无事,老奴就先告退了。” “木槿,送嬷嬷出去。” 木槿笑意盈盈上前,送王嬷嬷往外走。 到了院儿里,悄悄塞给王嬷嬷一个份量不轻的荷包。 “多谢嬷嬷如此照顾我家姑娘,姑娘心里都记着嬷嬷的好呢。” 王嬷嬷脸上笑成一朵花:“都是老奴该做的。” “那嬷嬷慢走。” “木槿姑娘留步。”王嬷嬷笑呵呵地离开了飞鸾阁。 她最是喜欢这二姑娘的大气,不枉她在夫人跟前替她说那么多好话。 木槿回了房间,“姑娘,咱们自己还需要准备及笄的衣裳首饰吗?” “不必了。” “是。” 此时,有丫头进来禀告:“姑娘,太傅千金祝姑娘来了。” “带她来我院子。” “是。” 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祝锦充满活力的声音:“程姐姐。” 程九鸢勾唇,看来昨日的事,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祝锦欢快地进了房间,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手上提满了东西。 “你这是?” “程姐姐,这些都是谢礼。一些是我娘准备的,一些是我准备的。” “何必如此客气?” “姐姐,你昨日可是救了我的一生。女子可不就是最怕嫁错人吗?那人明显就不是好人,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就被人算计进去了。” “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你,只是你不愿张扬,我爹娘才没上门来谢你。” “好,谢礼我收下了。你以后自己也要多个心眼儿,以后出门多加小心。” “多谢姐姐提醒,我以后会小心的。对了姐姐,方才我进门时,看见了锦绣坊的那几个绣娘在谈论着及笄礼的衣裳,我才想起你及笄礼要到了,到时我给你当赞者可好?” 程九鸢笑道:“只要你不觉得无聊。” 这笄礼前世她也经历过,确实繁琐无聊。 “不会不会,对了,姐姐的正宾请的哪位?” “还未定下。” 祝锦兴奋道:“太好了!姐姐,你觉得我母亲可好?” 程九鸢看向她,祝锦满眼小星星,让人不忍拒绝。 太傅夫人是皇上都要称一声师母的人,自然身份贵重。 且她与祝太傅二人琴瑟和鸣,是京中佳话。 如此幸福美满之人,确实是正宾的不二人选。 “祝夫人能答应吗?” 听闻太傅夫人喜欢清静,很少参加京城里的各种宴会,太傅府也几乎没办过什么宴会。 祝锦连连点头:“同意同意,当然同意。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回去就跟我娘说。” “那你回去问问,若祝夫人同意,我再将帖子送去你府上。” ……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群臣身着朝服,手持笏板,立于殿内,人人皆是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今日早朝,昭烈帝提起了娄东水患,要彻底解决还得投银子修建堤坝。 一说到银子,这就让人头痛了。 “皇上,如今国库实在空虚,怕是……”户部尚书穆卓满是为难。 不是他不想拿钱出来,他也知道娄东年年被淹,娄东百姓苦不堪言,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工部尚书梁仪冷笑道:“穆尚书,每次一找你拿钱,你就哭穷。你身为户部尚书,不找找自身原因吗?” “梁尚书,这朝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便是你,我户部缺谁银子都不敢缺你工部。那是本官知晓,欲使国强,还须有利器。你工部哪次要银子,陛下和户部没给你?” 这个梁仪,三天两头要钱,他哪次不是勒紧裤腰带给他凑钱? 国库里大半的银子都花在工部,银子倒是没少花,可也没见他捯饬个什么好东西出来。 只要一碰上修东西造东西,那肯定就有银子进工部,梁仪自然赞成了。 昭烈帝轻咳一声,看向太子:“太子有何良策?” “父皇,儿臣认为,这堤坝是肯定要修的,这笔银子不能省,其余的都是治标不治本。” 楚泽心底嗤笑一声,他当然赞成了。 工部是他的人,这是他敛财的好机会。 “老三,你认为呢?” “父皇,儿臣认为这工程不小,国库的银子不足以支撑。穆尚书的思虑是正确的,还是留一些银子,万一有突发情况,咱们东陵损失的可就不止一个娄东。” “老三,你这是不顾娄东百姓死活了?” “皇兄,那万一邻国此时异动,需要调兵遣将,粮草从何而来?” “邻国这么久没异动,怎么你一说就异动。这马上岁末,一开春又是雨季,娄东百姓又要受难。” “一城受难好过一国受难,这事也可以提前布置,让百姓先迁移到附近城镇。” “可关键现在边疆安稳,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这是未雨绸缪,若真到那时,才悔之晚矣!” “你……” “住口吧。”昭烈帝声音不急不缓,可又带着一股深沉的威压。 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各大臣也是见怪不怪,??个个垂首噤若寒蝉。 半晌,昭烈帝看向一直当背景板的楚珩:“老五,你有何看法?” 本以为他这次又是‘二位皇兄都言之有理’或‘儿臣愚钝’,没想到他上前一步,朝昭烈帝拱了拱手。 “儿臣以为,先在娄东各处设立避灾点,此次就不必动用工部的人。臣上次去娄东赈灾,发现当地有不少青壮年,这便是现成的劳动力,按照当地工价雇这些人修建,可比工部上报银钱节省了至少半数。” “现在开始招工,先修避难所,先保证娄东百姓度过开春的雨季。来年赋税上来,可先解决娄东之困。” 穆卓脸色好看了一些,只是修避难所,这银子挤一挤还是有的。 等来年税收上来,国库有银子了,什么都好说。 太子脸色就难看了。 这个老五是跟谁一头的! 有银子不让工部赚! 他看向楚珩,楚珩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太子忍着气,等着他的解释。 楚泽满意地看了楚珩一眼,只要太子赚不到银子就行。 昭烈帝眼中划过一丝意外和满意。 看来给他定个亲,还真有用。 听说程九鸢还是个才女,这真是误打误撞、歪打正着了。 “丞相,你说呢?” 程宗扬没想到五殿下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是说这提议有多好,是他今日愿意说这么多。 毕竟现在朝廷可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天下,他要像夹缝中求生成长,其实不容易。 如今既能解决问题,还两方不得罪,五殿下不简单。 “臣以为,五殿下的建议甚好。就算现在开始修建河堤,在雨季之前也不一定完工,当然先要保证娄东百姓安全。等来年开春,银子充足了动工最好。且当地劳力划算,当然银子能省则省。” 众人大惊。 这丞相碰到太子和三殿下意见不合时,一般都是不参与的,今天居然赞成五殿下。 难道这朝中要分成三派了? 太子勾唇,程九鸢都指婚老五了,当然要站在老五这边。 他终于明白老五的用心了。 老五这是在收服人心。 朝中有些老古董要是站在老五这边,老五的势力就是他的势力,到时,楚泽还拿什么跟他争。 想罢,太子赞赏地看了楚珩一眼。 这次赚不了银子就赚不了,又没什么损失。 第76章 生死簿 散朝后,昭烈帝先行离开,全公公觉得今日陛下的心情应该很好。 三三俩俩的大臣往外走,楚珩也正要回宫却被太子喊住。 “老五。” “皇兄。”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以后就不要一副到死不活的样子,你看,如今这样,多好?” 楚珩笑得温和:“这也多亏皇兄提点。” 太子疑惑道:“我提点的?” “皇兄不是说要我在朝上多露面,顺着大伙的话说,别树敌吗?你看,皇兄你说要修河堤,三皇兄说要把银子留着以防万一。臣弟想着三皇兄也是想修河堤,只是苦于国库空虚,这不开春税收就上来了,就都不用愁了。” 太子点头:“对,你把我的话理解得透彻。以后跟着皇兄,保管你越来越得父皇的心。” 楚珩拱手微笑:“那就多谢皇兄提携了。” “好说好说。” “对了,今日程宗扬倒是赞同你的建议,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程宗扬可是老狐狸,这么多年,为兄都没把他拉拢过来,你要是能把他搞定,咱们在朝中的地位……这程二姑娘的及笄礼要到了,你作为她的未婚夫,也该有所表示。” “多谢皇兄提醒,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你小子也是运气好,那程二姑娘貌美如花,又有才情,你呀,还得感谢为兄。” 楚珩嘴角带笑,眼神晦暗不明,“自当感谢皇兄。” 楚珩回到紫宸殿,便看见楚泽正坐在屋内等他。 “五皇弟今日跟以往很不一样。” “三皇兄说笑了。”楚珩一撩衣摆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着今日的五弟,依稀看到了当年先太子的风采。”楚泽声音里满是怀念。 楚珩捏着茶杯的手蓦然收紧。 楚泽见好就收,楚璟那个傻子,以为老五是跟他一边的。 他们之间可隔着血海深仇,老五怎么可能跟他一边。 “三皇兄。” “嗯?”楚泽等着他的下文。 “如今父皇正缺银子,你若能帮父皇解决此事,相信无论是父皇还是朝臣,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为兄可没这么多银子去充国库,你有何良策?” “我在神机营见过工部造出来的船和火铳,我粗略估算过所用到的铁,与工部上报的出入太大。” 楚泽双眸一亮。 “可这些东西又算不出具体的数目,没有确凿证据……” “谁说不能算出准确的数目?”楚珩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火铳倒是可以,拆掉便可得出。但船太大,再说造一艘船花费的时间太久,父皇也不会因为一个怀疑就拆掉。” “那船要是无故起火呢?”楚珩笑看着楚泽,眼底一片清明。 楚泽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 他眼中满是兴奋,这法子真是不错。 真要抓住梁仪的把柄,既能充实国库,又能重创楚璟。 他兴奋过后,又看向楚珩,眼底有了几分忌惮。 “都说你在神机营是换个地方当咸鱼,原来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中。” “三皇兄别试探我了,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我只想为我母后和皇兄报仇,之后便畅游山水间,归老江湖边,别无他想。” 楚泽眼底疑虑化开,心道:你就是有想法,也是废人一个。 楚泽把茶饮尽,起身道:“我去做正事了,等我好消息。” “静候佳音。” 看着楚泽的背影,楚珩唇角露出一抹讥讽。 脑海里的名单,工部尚书梁仪的名字渐渐淡去。 下一个,礼部侍郎——魏远山。 …… 祝锦在相府待到快午时才回府。 “还以为你不回来用午膳了,巧儿,添副碗筷。”祝母吩咐道。 祝锦坐在祝母身边,挽着她胳膊:“娘,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再过一月,就是程姐姐的及笄礼,你去给程姐姐当正宾可好?” “我?”祝母惊讶道。 “对呀对呀。” “夫人,去吧,那孩子也怪不容易的。”祝太傅开口道。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如此重要的场合,她得帮程二姑娘把面子争足。 “这颂词和祝词本太傅亲自执笔,夫人到时记好便可。” 祝母道:“那程二姑娘的小字我得好好想想。” 祝锦高兴道:“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把娘愿意当正宾这消息告诉程姐姐,免得被人抢先了。” 程九鸢没想到,因为救了祝锦,太傅府对她的及笄礼比丞相府还上心。 这便是善心结善缘,善缘结善果。 第77章 揽权 因为十多年前东陵和北齐的那一场仗,东陵参战人数比之北齐还多了整整二十万,可北齐装备精良,最终这场战争以东陵割地赔款结束。 至此,昭烈帝痛定思痛,每年拨给工部和神机营的银子占了国库的半数之多。 赔款自然是从税收上来的,百姓苦不堪言,最近几年昭烈帝轻徭薄赋,才让百姓得以喘息。 因税收少,每年的上半年还算过得去,到了年底,是最难的时候。 就在此时,却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大事。 先是战船无故起火,等火扑灭,战船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这可是工部整整两年花费数十万两才造出来的,昭烈帝大怒,下令刑部彻查。 刑部侍郎栾安是查案的一把好手,心细如尘又是个认死理的较真年轻人。 他接手此案没几日,起火原因虽还未查到,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战船的图纸和材料足足有上百张纸,但栾安还是发现了战船烧毁后留下的材料与购买的材料不符。 这一报上去,立即引起了昭烈帝的重视。 “查!给朕好好查!” 他拆东墙补西墙,亏了自己也从来不敢缺户部银子,他就怕十多年前的屈辱再现。 “这群狗东西,真是什么银子都敢贪!” 得到风声的太子急得团团转,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皇后也坐不住了。 “这梁仪怎么办事的?好好的船怎么会起火?不是有人日夜巡逻吗?还有你,你也知道你父皇有多看重工部,你怎么敢在这上面动手脚!这明明是你的表现机会,现在却成了你的致命把柄。”皇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母后,儿臣就是知晓父皇看重工部,这银子来得快,才……该死的,战船有那么多士兵看守,怎么会起火!还烧成那样!” 要是才起火就扑灭,这船就不会被拆,栾安也发现不了船上的秘密。 “为今之计,只能弃车保帅,把你从梁仪那里拿的银子都还回去。” “还回去?这么多年,这么多银子,早花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得回去?” “还不回去也得还,且动作要快。你那些产业该处理的就处理,明日一早,本宫再跟你舅舅商量商量,你先解决梁仪,先让他闭紧嘴巴。” “是。”这事儿没难度,只要控制住他的家人,不怕梁仪不听话。 …… 人类的悲欢是不相同的,皇后母子此刻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贤妃母子却风光得意。 “母妃,这下太子一党怕是要大伤元气了。” 贤妃拿着嵌金果叉优雅地叉了一小块果肉送入口中,双眼微弯。 “老五这一招,果真厉害。所以本宫才说会咬人的狗不会叫,还好这条狗是为我们所用。” “父皇最恨贪腐,何况是在工部贪腐,这真是找死啊。老五也是厉害,只看了火铳和战船一眼,就知晓所用材料不足,还出了这么一损招,抓到太子这么大个把柄。” “可惜啊,有卫天旷在,还不能凭借这件事扳倒太子。”贤妃叹息地摇了摇头。 “就算扳不倒,也能让父皇看清他的真面目!” 贤妃摇头:“你父皇难道不知晓太子不堪大用?他那是朝中无人可用,还得仰仗卫家。卫家不倒,就算这次的事再严重,太子也至多被申斥。这无关痛痒的处罚,还不如让他把银子吐出来。” 楚泽闻言,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但也不得不认同。 谁叫卫家出武将呢。 贤妃见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柔声道:“不要觉得可惜,至少这次确实能除去太子的一个心腹,也让他大出血了。” …… 哀蝉咽秋,吟蛩絮愁。 蝉鸣终于在秋日渐渐消失,夜里显得安静了不少。 屋内,楚珩正执棋左右互搏,赤璋推门而入。 “殿下,栾公子传来的消息。” 楚珩放下棋子,接过纸条。 看完后把纸条烧成了灰烬。 “让他先拖两日,等楚璟把银子凑齐再说。” “是。” “还有事?” “殿下,您说的那十五件宝贝,已有十三件归置在库房,只是‘潮汐’和‘幻音铃’还未找到。” “还有一个月时间,加紧找。” “是。” …… 翌日早朝,气氛格外凝重。 前几日还在朝上耀武扬威的工部尚书梁仪已被收押,大伙心知肚明,这背后之人怕是撬不动。 昭烈帝冷哼一声:“怎么?往日不是很会说嘛?今日怎么一个个哑巴了?” 昭烈帝目光扫视,最后落在前方:“太子。” 太子一颤,上前一步:“父皇。” “你说,这事该如何查。” “父皇,这梁仪简直胆大包天,自然该抄家灭族。” 太子一党对视一眼。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听到太子亲口说出来,还是内心一寒。 “老三,你说。” “父皇,梁仪自然该死,但也该查查背后是不是还有人,如今国库正空虚,定要找到银子的最终去处!” 昭烈帝看向众臣:“你们都说说。” “三殿下说得对,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昭烈帝沉下脸:“整日就知道‘臣附议’‘臣附议’,还会不会说些别的?” 此时,程宗扬上前一步道:“皇上,此案重大,涉事官员众多且不乏位高权重者,臣认为光一个刑部去查,怕是举步维艰,臣认为,该让一个身份地位更高之人与刑部一同彻查此案。” “你认为何人合适?” “臣认为五殿下就很适合,五殿下在朝中无甚牵扯,又是皇子。身份高、且能做到无偏颇。” 说白了就是根基浅,虽然不受宠,但也是皇子,不怕得罪人。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程宗扬这是要扶女婿上位啊? 太子一派也很满意,五殿下是自己人,他们就放心了。 楚泽也很满意,老五跟太子那是不死不休,他肯定会让太子脱层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 “好了好了,别附议了,那就老五带着刑部一起查!” “儿臣领命。” “老五,朕给你特权,涉及此事者,若不配合办案,你有先斩后奏之权。” 众臣皆惊。 就是太子和三殿下都从没有如此特权,看来圣上这次是真动怒了。 不过若太子或三殿下要有这特权,这朝堂就乱了,不知有多少官员要遭殃。 昭烈帝目光落在楚珩身上。 这是对他的一次考验,看他是否能驾驭权力。 第78章 物尽其用 散朝后,楚珩出了大殿,正要去刑部了解案情,却被太子喊住。 太子几步上前拉住他到了一旁,太子抬头四周看了看。 “五弟啊,没想到这件事会让你负责,这是天助我也。五弟,这梁仪真是该死啊,背着本宫犯下滔天大罪,你不必顾忌为兄面子,按律判就好。” “皇兄,若查实了,这是要诛九族的,我想包庇也有心无力啊。”楚珩满脸无奈。 说完也学太子一般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皇兄,都知道梁仪是你的人,你给我交个底儿,这里边儿到底有没有你的事?” 见楚珩一脸为他着想的模样,太子脸色纠结,但还是叹息一声:“他虽然是为兄的人,但为兄也并不知他如此胆大包天……” 楚珩抬手:“我明白了,那我会尽快找出他藏银子的地方,希望能找到的银子比他贪腐的银子只多不少,这样也能尽快结案,不用再往后面深挖。” 太子笑得十分勉强:“你要是办好这件事,为父皇找回这么多银子,父皇对你定十分看重。” “哎,其实我并不想沾染此事,这都没机会偷懒了,我还约好了人去喝酒……” “五弟受累了,不过为了咱们的大计,你可别只想着玩乐。” “哎,行吧,我就先去刑部了解了解情况吧,若牵扯到咱们这一派,我能保就保下吧。若保不下,皇兄也别怪我。”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五弟有这份心,为兄就感激不尽了。” “那臣弟先走一步。” …… 程九鸢用过午膳在府里随意走走,这暑气终于散去,一阵风拂过,送来一抹凉爽。 正走到池子边,就见府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脸上带着余怒。 “薛伯,您这是……” 薛鹏压下怒气,脸色平静地行礼:“见过二姑娘。” “这是才为姐姐看诊完?” “是啊。” “姐姐的病情如何了?” 薛鹏叹气:“没有丝毫起色。” 为了这突如其来的怪病,他一把年纪还被周姨娘骂得一文不值。 她要请御医就去请,这病症真是前所未见,御医来了也不一定能治。 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没少受气,程九鸢愉悦地勾了勾唇。 这老东西可是周氏的人,前世她分明病得厉害,他却说她是小女孩撒娇,想要程宗扬心疼陪伴。 程宗扬本就日日为他的前途忙碌着,见她如此不识大体,本就对她没几分亲情,此后对她更加淡漠了。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姐姐。” “二姑娘还是别去,大姑娘的气性越来越大了,哎……” “怎么会?大姐姐一向待人宽厚。”程九鸢反驳道。 前世程云歌顺风顺水,她当然能维持温和大度的模样。 而今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让她快原形毕露了? 她带着木槿和菘蓝朝程云歌的院子而去。 还未进院子就听见周氏刻薄的骂声。 “都是一群饭桶,拿着相府的月例,这么一点小毛病都治不好。” “云歌你别急啊,娘已经让人去找你爹,让他请御医了。” 程九鸢勾唇,这周氏的口气真是大啊。 御医虽然职位不高,但那是专门为皇家治病,就算要为大臣看诊,都得圣上开口。 何况程云歌只是一个庶女。 她笑着走进去,“姐姐,妹妹来看看你。” 说完就站在离程云歌一丈之外,还用手绢掩盖着口鼻。 一见这模样,程云歌气瞬间就不顺了。 “既然你这么怕被熏着,还来干什么?” 她才开口说话,周氏和两个婢女都退了好几步。 程云歌更生气了。 难道她一辈子就这样了?那她还怎么攻略楚泽? 见程九鸢根本就是来看笑话的,周氏开口道:“劳二姑娘关心,等御医来了,大姑娘很快便可好起来,二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是吗?那就好。”程九鸢的目光转到了周氏脸上,看了好一会儿。 周氏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你、你在看什么?” “姨娘为了姐姐当真是操碎了心啊,这才短短两日,姨娘好似苍老了不少。” “胡说八道!”周氏摸了摸脸颊。 她知道相爷冷清寡恩,所以格外注重保养,这才留住相爷的几分真心。 “你不信让姐姐看看,连白发都长出来了,还有脸上的细纹……” 程云歌看向周氏,眼中也是惊讶。 她这两日被自己的怪病折磨得心力交瘁,哪还有心思管别的。程九鸢这一说,她才发现周氏真像是一下老了好几岁。 难道周氏原来如此在意自己这个女儿? “姨娘,我给你的护肤膏你没用吗?” 一听程云歌如此一问,周氏连忙奔向房内的妆镜前。 她引以为傲的光洁皮肤此刻布满了脂粉都盖不住细纹,眼角的纹路更是明显。 还有两鬓,也有了隐隐白发。 粗看还没发现,细看让她心头剧颤。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今年才三十五,因保养得宜,平日里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 此时镜中人看上去却比她实际年龄还大了几岁。 怎么会这样? 她心头慌乱,她就是依仗一双儿女和美貌,如今儿子靠不住,女儿也生了怪病,美貌…… 程九鸢见她脸色慌乱,嘴角悄悄弯起。 这还只是开始。 她这毒可比“昙花美人”好用,这毒不但能让人的容颜迅速衰老,连人的五脏六腑也会加速衰竭。 一日便像是过了一月。 不出半年,周氏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妪了。 “怎么会?这怎么会?”周氏看着镜子不敢置信。 她看向程云歌:“你好好吃药,娘先回秋水苑了。” 说罢便匆匆离开。 程九鸢看着这母女的惨样儿,心情极好。 “姐姐好好休息吧,妹妹先回去了。” 不理会身后一脸阴沉的程云歌,她带着丫头出了房间。 这有现成的两个试药人,她那些不知效果的毒都可以试一试了,这就叫物尽其用。 第79章 专程送消息 程九鸢回到自己院子,心气儿顺了,食也消了,正准备宽衣小憩,就见春杏进来。 “姑娘,五殿下来了。” 程九鸢又穿戴好:“请进来吧。” 春杏应了一声又出去,木槿连忙去备茶点。 “五殿下请。” 楚珩微微颔首,抬脚往里走。 今日的他不同于往日常服,一身绛紫色蟒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仿若修竹。以往只一根发带束起的如缎乌发,此时也一丝不苟地被玉冠束起。 往日那文人模样淡去,有的是少年的矜贵潇洒。 “见过殿下。” “私下不必如此多礼。”他进了屋子,眉眼含笑道。 “礼不可废。”程九鸢让到一旁,让他先行。 楚珩无奈。 这回了京城,她倒真像个深闺小姐了,他无端怀念在娄东时。 等楚珩落座,程九鸢才坐在他对面,亲手为他添了一杯茶。 “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相府?” “我散朝后就去了刑部,朝服都未来得及换就来给二姑娘送信了。”楚珩浅尝一口茶,一双眼眸深邃地看向她。 “殿下不是在神机营吗?去刑部作何?” 程九鸢暗自思忖,朝廷里还是得安排上自己的人,裴家用银子砸开的官员官职不高,碰触不到朝廷机密。 “前几日战船烧毁的事,二姑娘应当听说了吧?” 程九鸢点了点头。 这事闹得太大,就算朝中无人,她也听说了。 只是不知晓这战船被烧毁是人为还是天灾,但不论怎样,工部此次难逃看护不力的罪责,工部又是太子的人,只是这罪责也没多大。 “战船烧毁,父皇派刑部查清事由,没想到却查出了工部贪腐一事。” 楚珩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程九鸢心中又惊又喜。 她手中握有楚泽一派的名单,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动手。 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工部贪腐,这罪责可太大了,太子一派损失定然惨重。 太子第一个怀疑的人定是楚泽,若这时候让太子抓着楚泽一派的把柄,太子一派定会死咬不放。 心中欣喜,可她表面却一脸疑惑:“这朝中之事,跟臣女一个闺阁女子何干?还劳殿下亲自来一趟。” “太子为了补上这个窟窿,会低价处置名下产业,我知裴家在京城有了一些产业,正想着扩张。” 楚珩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程九鸢,“这上面就是太子名下赚钱的产业,太子急于出手,价格都是极低的。我使了些手段,现在无人敢接手。若裴家能接下来,裴家在京城就能彻底站稳脚跟儿。” 程九鸢双眸一亮,这倒是个一步登天的法子。 这么大一块肥肉,裴家不能正大光明的出面,要想造几个身份,对无影堂来说再简单不过。 “多谢殿下。”程九鸢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心中更是高兴。 她看向一派淡然的楚珩,这其中一些产业藏得如此深,他居然也能挖出来,他真的只是个不得势的闲散皇子? “二姑娘不必谢,在娄东,我欠裴家一个人情。” 说完又喝了一口茶,“还是二姑娘会享受,这不过才十月,你府上就有秋白茶了。” 这秋白茶是白露后采摘,再经过一系列工序后,才运至京城,少说也得一月后。 这便是有个走南闯北经商的舅舅的好处,裴家一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准是她。 “殿下若喜欢,等会儿带些回去。” “不必了,我若想喝,来你这便是。” 程九鸢这会儿正为了他带来的两个好消息高兴,闻言十分温和道:“殿下随时来,茶水管够。” “随时?” “当然。”程九鸢看着纸上的产业,眼也不抬的回道。 楚珩在飞鸢阁待了约莫半个时辰便离开了,程九鸢也不午睡了,拿起笔给无影堂写了一封信,交给木槿后,自己便带着菘蓝出了门。 一个下午,她跟裴修便商定好了接手太子产业的方案。 程九鸢离开后,裴修也忙了起来。 接手这么多产业,银子得够,裴修连夜开始筹集银子。 回府后,已是傍晚。 罕见的,程宗扬回府后到了她的飞鸢阁。 程九鸢进了院子,春杏小声道:“姑娘,相爷在屋里等着您。” 程九鸢眉毛一挑,好在她做事向来不留遗漏,往来信件都是阅后即焚。 她进了屋子,见程宗扬站在窗前,背着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怀念些什么。 “爹。”程九鸢喊了一声。 程宗扬闻声,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神态。 他转过身,皱眉道:“你一个闺阁女子,现在才回府,像话吗?” “女儿跟母亲说过了,而且女儿是去找舅舅……” 程宗扬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这些先不提了,为父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做。” “何事?” “听说今日五殿下来找你了?” “他只是……” “不管是为了什么,为父没有怪你。相反,为父要你多亲近五殿下。” 程九鸢心底冷嗤一声,这是见程云歌得了怪病,再加上她那句‘雪中送炭’,他又把心思用到她身上来了。 见她不回话,程宗扬就继续道:“为父在朝,有无数人盯着,你身为我的女儿,自当为我分忧。” “父亲想让我做什么?” “多提点五殿下,让他可适当展现才华,但不宜锋芒太露。咱们做那个渔翁和黄雀,明白吗?” 谁跟你‘咱们’。 不过白来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爹,女儿明白了。”程九鸢乖巧应下。 程宗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加上裴家的财力和林家的兵权,也不是没有自立一派的能力。 等太子和三殿下争得你死我活之日,就是他们出头之时。 楚珩能依仗的,只有他程宗扬。这以后,东陵是他程宗扬说了算。 程宗扬又随口关心了女儿几句,笑着出了飞鸢阁。 程九鸢见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做什么美梦。 先不说楚珩愿不愿意登上那个位置,就算登上了,有她程九鸢在,都登上那个位置了,还有他程宗扬什么事? 只是现在,就先让他做着美梦吧。 “姑娘,先用晚膳吗?” “不忙。” 说罢走到书案前,拿笔写下几封信。 裴家收买的官员位分低也有低的好处,她递给他们一把登云梯,就不信他们不用尽全力抓着往上爬。 第80章 贩私盐、藏金矿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疾风吹得豆大的雨将窗柩打得‘啪啪’作响,很快,屋檐上的雨水急速流下,连成一片雨帘,落地又汇成一条小溪。 一场秋雨一场凉,寒风骤起,本该添衣,屋内的几人的额头却冒着细汗。 “都被老三骑着脖子打了,一群废物!”太子一脚踹翻凳子,满脸暴怒。 这几日,他辛苦经营的产业全部毁于一旦。 这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现在工部这条来钱的路子也断了。 楚泽这一招太狠了,这几日楚泽一派在朝上风光得意,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屋外风雨更急,都快看不清这天地。 东宫外进来一个人,虽打着伞,身上却已经湿透。 但他丝毫不在意,依旧满脸喜色。 “桑大人,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 “太子殿下呢?” 宫人连忙为他撑伞,把他朝书房引去。 “太子殿下正气不顺呢。” “殿下,桑大人来了。” 桑海一进门就笑着拱手:“殿下,大喜事!” 太子冷哼一声:“何喜之有?” “手下人查到,南直隶知州蒋赵贩私盐、宣慰使司副使丁樊隐瞒金矿不报,虽未私采,但也可大做文章!” 太子几人闻言,面露惊讶。 “当真?” “臣已派人去复查,情况属实!” 太子面露狂喜:“正是天助我也!楚泽断我财路,我也要断了他的!” 有人出声感叹:“这三殿下当真胆大啊。” 太子冷哼一声。 他只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悄悄挖点国库的银子,没想到楚泽把生财的门路都扩张到了千里之外。 那些银子没等入国库就入了楚泽的荷包。 贩私盐、藏金矿,可真敢啊! “准备好,明日一早,本宫要打楚泽一个措手不及!” …… 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此,鸾声将将。 自从爆出户部贪腐一案,楚泽一派早朝便十分积极。 太子一派互相递了个眼神,努力压住嘴角。 楚泽进了大殿,笑得温和:“皇兄今日来得真是早啊,希望今日父皇不用再大发雷霆了。” 太子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一派高深莫测。 就让这厮再得意一会儿。 此时楚珩睡眼惺忪地过来了,太子和楚泽都好心情地招呼他。 “五弟今日也格外早啊。” “五弟这去了刑部,这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楚珩打了个呵欠,摊手懒懒道:“衣冠慵整鬓慵梳,万事从来静有余。都是赶鸭子上架啊,我哪懂什么办案啊。” 此时,外面通传声响起:“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众臣起身。 这几日昭烈帝早朝都在敲打太子一派,楚泽一派与中立派要么幸灾乐祸,要么事不关己地看戏。 敲打了几日,显然今日昭烈帝也不打算再继续了。 全公公一甩拂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子立即给了身后之人一个眼神,那人站出来,捧着朝笏上前。 “皇上,臣有事启奏。”说完便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奏折举过头顶。 全公公立即来取走折子呈给昭烈帝。 下方群臣除了知情的几人,其余都好奇地看着。 楚泽侧头看太子,太子也正盯着他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楚泽顿觉不妙。 果然,上首昭烈帝把折子一扔,声音冰冷:“贩私盐,藏金矿!这南隶省是想反吗!” 一听‘南隶省’三字,楚泽的心便跟着一颤。 他的钱财多来自这条线,前几年,不知父皇如何得到的消息,办了翁有才,打乱了他多年消息。他才重新布局,怎么又是那边出事? “穆卓、周群!” 户部尚书穆卓和刑部尚书周群一同站了出来:“臣在!” “看看。” 穆周二人对视一眼,周群上前一步,捡起折子。 二人凑近一看,顿时知晓事关重大。 昭烈帝开口道:“有没有银子,就看你二人的本事了!” “臣领命!” 特别是刑部尚书周群,他顿觉压力山大。 他将查工部贪腐一案交给了栾安,现在他又要去查南隶省。 这是把太子和三殿下都得罪了啊。 但有圣上盯着,他不得不查。 一个早朝下来,笑容从楚泽一派转移到了太子一派脸上。 “皇兄,你这是不是太狠了?” “论狠,本宫哪比得过皇弟你呀。”太子只觉得浑身舒坦,招摇地跟大臣们打着招呼出了大殿。 看着那嚣张的背影,楚泽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这金矿也才发现不过半月,他还未来得及有动作,楚璟到底如何得知! 还有贩私盐,明面上看那就是一伙海盗,根本与蒋赵毫无干系。 楚泽出了大殿,去了云光殿。 贤妃得知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那蠢货是如何得知的?” “儿臣也想不通,想来是我们大意了,露出了破绽。” 贤妃沉默一瞬,很快开口道:“此事我们只能自认倒霉,成大事者,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南隶省那边,断就断了。” 楚泽是万般不舍,贤妃又如何舍得。 她开始布局是用姑苏裴家做底,来供养他们的大业。 可七年前这条路就被砍断了。 这几年,楚泽长大,接手了这些事,盘活了南隶省这片棋局。 “母妃知你不舍,母妃也痛。只是一条胳膊断了就断了,总好过等毒蔓延至全身。” 楚泽咬牙:“儿臣知晓,这就派人去处理。” “要处理干净些,你父皇让穆卓和周群去查。穆卓这人认死理,不好收买。周群则圆滑懂世故,你可以去试试。” “好。” 贤妃叹了口气道:“世事便是如此,风水轮流转。太子这是在报复工部贪腐的事,你断了他的财路,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他突然长脑子了,儿臣还真有些不习惯。” 楚璟这次真咬下他一块肉了,他定要找个机会回报回去! “母妃,父皇有说今年要冬猎吗?” “还未听你父皇说起,不过,你若有计划,母妃去提上一提。” “有劳母妃了。” 第81章 林氏有孕 丁香把早膳放好,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姑娘,用膳吧。” 这几日她们院子里的下人真是度日如年。 以往与她们说‘人人平等’,跟她们称姐妹的姑娘像是变了个人。 对任何事物都要挑剔一番,虽不至于对她们破口大骂,但说这院子里越来越没规矩,让周姨娘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周姨娘这几日心情也是阴晴不定,一直往脸上涂涂抹抹,洗干净后,照了镜子又发疯似的罚秋水苑和她们院子的下人。 程云歌没理会丁香的表情,坐在桌前,看着可口的饭菜开始挑剔。 “这都是些什么!这是给人吃的吗?我看就是本姑娘平日里太宠着你们了,才让你们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 当她开口之时,丁香早屏住呼吸。 没有想象中的恶臭传来,丁香眼底划过一丝欣喜。 “姑娘!” 程云歌斜眼:“干什么这么大声?我说两句你还不爱听了?” 丁香上前:“姑娘,你、您口中的味道没有了!” 程云歌一愣:“真的?” 她从来就没闻见过,所以也不知到底有没有。 “真的真的!” 程云歌起身朝外走去,问了好几个丫头确认,大伙都很高兴。 大姑娘的怪病好了,那她们的苦日子就过去了。 程云歌高兴得就要往外走。 “姑娘,您还未用早膳。” “不忙。” 她要去告诉爹,她的病好了。 她早就知晓她这个爹是利益至上之人。 程宗扬见她怪病好了,没有太大反应。 程云歌倒是很高兴。 这几日,她都没敢出房门。 外面的空气真是清新,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她在院中转了几圈,迫不及待地到了飞鸢阁。 “妹妹,怎么才起?” 程九鸢一看她那样儿,就知晓她的药效过了。 “母亲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起那么早也无事可做。” 再说,这也才辰时不到,不算太迟。 “母亲免了晨昏定省是母亲宽厚,但咱们也不可贪图享乐。” “姐姐的怪病好了?” 程云歌眼中划过一丝喜气:“是啊,总算好了。” 她得多亲近亲近程九鸢,这样她才能吸更多气运。 昨夜程九鸢来看过她,今日她病就好了。 她笑得格外亲切,上前挽住程九鸢的胳膊:“妹妹的及笄礼就要到了,这女子及笄可是大事。姐姐及笄礼时,父亲十分重视,来了好些夫人小姐,连永福公主都亲自来了。妹妹及笄礼的宴请名单出来了吗?都有谁?” 程九鸢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这怪病才好,就迫不及待的在她跟前炫耀了。 程九鸢的手在袖袋里摸索,随便挑选了一个打开。 既然药效过了,那试试下一种药吧。 “这些母亲在安排,我也不太清楚。” “那正宾呢?” “到时就知晓了。” 程云歌暗道,程九鸢在京城没认识几个人,林氏给她请正宾至多是林氏的母亲,那不过是个三品官的夫人。 不像她,是师父作为正宾。 此时,院子里传来丫头们行礼问安的声音。 接着便听见林氏的声音响起,“二姑娘起了吗?” “回夫人,起了,这会儿正跟大姑娘在屋里说话。” 林氏一愣:“程云歌的怪病好了?” 程云歌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这‘二姑娘’和‘程云歌’,当真是分得清楚啊。 林氏进门,程云歌和程九鸢行了一礼。 林氏打量着程云歌:“你病好了?” “劳母亲挂心,女儿的病完全好了。”程云歌勾唇一笑。 林氏眼中划过一丝不喜,又看向程九鸢。 “鸢儿,金楼送来一批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 “多谢母亲。” “母亲真是宽厚,对妹妹如亲女一般。”程云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听着有些像嘲讽。 林氏转向她,正要开口,却心中一阵翻腾。 “呕——” 林氏一阵干呕,程云歌黑了脸,她的怪病都好了,这是纯心恶心她? 王嬷嬷立即上前:“夫人,您怎么了?” “可是昨日着凉或吃坏东西了?” 程九鸢看了看林氏,上前关心地扶住她,手指不动声色地搭在她的手腕上。 很快,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林氏呕得脸色苍白。 “去请府医来。”王嬷嬷大喊。 程九鸢回过神,立刻与王嬷嬷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很快府医就来了。 “见过……” “薛伯,快来给母亲看看。” 薛鹏上前为林氏诊脉,很快眼中划过一丝震惊。 程九鸢当然知晓,这老东西没有周氏的指示,不敢透露林氏有孕。 “老夫东西忘在房里了,夫人稍候,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要转身出去,却被程九鸢挡住去路。 “薛伯,你还没说母亲是怎么了。还有,你忘了什么东西,我让丫头去取。” “这……是一味稀有的药材,怕丫头粗手粗脚打碎……” 王嬷嬷眉头一皱,便知晓其中缘由。 “夕颜,你去外面请个大夫来。” 薛鹏脸色一僵,见瞒不住了,才道:“罢了,不要那味药材也行,老夫这便为夫人开保胎药。” “保胎药?!”程云歌惊讶出声。 王嬷嬷一脸喜色:“夫人,您这是有了!” 林氏抚摸着小腹,眼神晦暗。 程九鸢也笑道:“原来我要当姐姐了,真好。” 她心里明白,林氏腹中这个孩子不是程宗扬的。 周氏不可能失手,程宗扬不可能再有孩子。 不过,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程云歌坐不住了,行了礼匆匆离开。 周氏听见这消息,瞪大了双眼。 “什么?林曼青有孕了?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当时就在场!”程云歌脸色铁青。 周氏想到了什么 ,突然笑出了声。 “林曼青啊林曼青,没看出来你胆子不小啊!”说完就要往外走。 “姨娘,你做什么去?” “当然是去恭喜夫人有孕啊。”周氏愉悦的声音传来。 第82章 尽得怪病 林氏回到主院,主院的下人都是一脸喜色。 “夫人快坐这里,这上面铺着兽皮,软和。” “奴婢已经让人去宫门口等着相爷了。” “夫人,这果脯酸甜口的,可让夫人不那般难受。” 林氏坐在榻上,稳了稳心神。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哟!夫人大喜啊。”周氏进门就笑意盈盈道。 王嬷嬷一脸戒备,林氏眉头微微一皱。 “这是做什么,妾身是来恭喜夫人的。”周氏走上前,目光落在了林氏腹部,那目光怪异得很。 王嬷嬷戒备地挡在林氏身前:“夫人有孕需要休息,姨娘请回吧。” “这么急着赶妾身走作甚?妾身好歹也是生养了两个,给夫人传授传授经验。” “不必了,夫人自会好好生下相府嫡子。” 林氏也扬唇笑道:“不但要好好生下来,还得好好教养,不然要是像大公子……我还有何颜面去见程家的列祖列宗。” 周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冷笑一声,推开王嬷嬷,慢慢靠近林氏。 王嬷嬷大惊就要上前,林氏抬手阻止了她。 林氏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含笑看着逼近她的周氏。 这众目睽睽之下,周氏不是蠢人,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 周氏在离林氏一臂之远时停了下来,她脸上带着鄙夷又怪异的笑。 “本以为官家贵女都是冰清玉洁的,没想到做出的事却如此出人意料。” 林氏冷眼看着她,衣袖中的手却悄悄握拳。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氏前倾身子,林氏微微后仰。 “妾是最希望夫人能生下这个孩子的,妾身十分好奇这孩子长得会像谁。”周氏的声音极低,只有林氏能听清。 林氏闻言白了脸。 她都知道些什么? 王嬷嬷一把拉开周氏:“你干什么?” 周氏笑道:“夫人就好好养身子,早些诞下麟儿。妾身告退。” 说完便笑着出去了,留下一脸苍白的林氏。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王嬷嬷担心地喊了两声。 林氏回神,紧握着王嬷嬷的手,王嬷嬷才警觉她手心全是冷汗,还毫无温度。 “快给夫人添件衣裳,再去做点清淡的热食来。” 林氏紧紧握着王嬷嬷的手,有些心绪不宁,欲言又止。 “夫人,您到底怎么了?” 此时院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婢女报喜的声音。 “恭喜老爷。” 程宗扬疾步进了房间,看着坐在软榻上的林氏,脸上神色虽未变化,但眉眼里都是喜悦。 “恭喜相爷,这下总算如愿了。”王嬷嬷笑着恭喜。 程宗扬扬手:“赏!全府上下都赏!” “谢老爷。” 程宗扬上前握住林氏的手,又微微皱眉:“怎么这般凉?” 王嬷嬷接过丫头手里的衣裳为林氏披上。 林氏摇了摇头,温柔道:“没什么,一到天凉时,妾身的手足总是这般。” 程宗扬温和道:“明日我请太医来看看,为你调理调理。” “多谢相爷。”林氏靠在程宗扬怀中,笑得幸福,只是又带着隐隐不安。 秋水苑里,程云歌看着只顾着在对镜涂涂抹抹的周氏,有些坐不住了。 “姨娘,主院那位都有孕了,你还如此沉得住气?” 周氏勾唇笑道:“怕什么?她有孕才是最好,最好生下来。” “你什么意思?”程云歌疑惑道,“你是不是早有对策了?” 周氏勾唇:“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她转身用清水把脸上的护肤膏洗净,转头对着镜子,脸上的笑一下僵住。 “哗——”周氏打翻了婢女手中的水盆。 “怎么回事!我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几日将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可这张脸还是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白发也增多了不少。 “给我把白发拔了!” 婢女颤颤巍巍地帮她拔白发,生怕惹恼了她。 程云歌上前看着她,也狠狠皱起了眉。 “你……嗝!”程云歌正要开口,就打了一个嗝。 她闭了嘴,又没有异常。 她再次开口:“姨……嗝! 姨娘……嗝——” 程云歌瞪大了双眼,她怎么一说话就打嗝,一闭嘴又不打。 周氏看向她:“打嗝多喝水就好。” 程云歌灌了满满一杯水,感觉不会打嗝了,可才一张嘴,又开始打嗝。 “没用?那等上一会儿就好了。”周氏没放在心上,转头看向镜子。 “嘶!你轻点!你可仔细着点,别把黑发也拔了。” “是。” 程云歌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她也以为最多一炷香打嗝就会停住,可没想到,几个时辰过去,她依旧一张口就打嗝。 她这才慌了。 要是她一张口就打嗝,以后岂不成哑巴了? 她着急忙慌地去找了周氏。 周氏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人去请程宗扬。 过了一会儿,丫头回来了,却告知程宗扬在主院陪着林氏赏月,没空。 “呵!自己女儿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思陪野种。” 周氏带着程云歌气冲冲地到了主院。 见她们一行人闯进来,程宗扬满脸不悦。 “成何体统!” 周氏福了福身,又满脸着急道:“老爷,大姑娘生病了,一张口就打嗝不休,府医也没法子,老爷去请个太医来为大姑娘看看可好?” 程宗扬皱眉看向程云歌。 程云歌一张口:“爹,我……嗝——” 林氏笑容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妾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病,怎么大姑娘尽得怪病?” 程宗扬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 周氏上前,眼中泛泪:“老爷,您让人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要是以往,周氏这副弱不禁风地模样,或许程宗扬还受用。 但周氏来得匆忙,素面朝天,没了胭脂水粉的遮挡,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 特别是跟皮肤光洁红润的林氏站在一处更是对比强烈。 程宗扬退了几步,扶着林曼青坐下,“如今都入夜了,怎可去打扰太医。明日本相会请太医来为夫人调理身子,顺道就可为云歌看诊。” 林氏笑道:“是啊,何必劳烦太医多走一趟,就委屈大姑娘先别说话了。” 程云歌大怒:“你……嗝!” 见她如此丑态,林曼青笑得更是开怀。 程宗扬不耐烦道:“回自己院子去,夜里睡觉不需开口,就将就一晚,明日再说。” 程云歌咬牙,周氏见状立刻拉着她福身行礼告退。 母女二人转身往院门口走去,听见身后传来林氏的声音。 “老爷,妾身原本还以为大姑娘是有福之人,现在看来有福之人是二姑娘才对。” 林氏也知道程宗扬的打算,她自然不想程宗扬重视程云歌。程云歌得势,那周氏也跟着母凭女贵。相比之下,她宁愿是程九鸢得势。 程宗扬没有说话,林氏继续道:“大姑娘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怎么得的病一个比一个怪……” 院门口的程云歌气得就要转身去理论,却被周氏一把抓住。 “云歌别冲动,这贱人嚣张不了多久。” 程云歌忍了下来。 她现在又不能说话,就算能说,林氏现在有孕在身,程宗扬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只能离开了主院,在心底跟系统吐槽商量。 「统统,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老得怪病啊?」 「宿主,这个我也不清楚。」 「该死的,再这样下去,我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啊!上次我在楚泽跟前丢了脸,还想着找机会去挽回颜面。现在我都不能开口说话,怎么挽回颜面!」 「宿主你别急,说不定这怪病也像上次一样,几天就好了。」 「我真的要疯了!不是说程九鸢回来,我的运气可以变好吗?怎么我感觉最近越来越不顺了?」 「这个……我需要汇报上去,让主程序那边去查一查。」 「那你让它快些查。」 第83章 乘机夺权 夜色如水,月辉倾洒。 廊檐下高悬的灯笼散着幽幽黄光,树影婆娑,映在窗上,显得有些张牙舞爪的可怖。 床上之人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像是陷入了梦魇。 突然她大喊着醒来。 程宗扬迷迷糊糊地拍了拍她:“做噩梦了?别怕别怕。” 林氏轻舒一口气,面色惊慌不定。 她动作轻柔地躺下,想着梦中的一切,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之人,梦中他暴怒着要将她沉塘,她的心再次收紧。 她嫁进相府多年,都没能如愿,娘家母亲催得急,周玉容又步步紧逼。 还有相爷,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 就那一次,就那一次…… 果然她的身子是没问题的,问题在相爷身上。 本来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白日里周玉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总觉得周玉容知道些什么。 可怎么可能呢?这件事连她奶娘王嬷嬷都不知晓。 梦里她生下的孩子被程宗扬亲手掐死,周玉容和程宗扬在旁边狞笑着要将她沉塘,包括她的亲生爹娘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一旁怒骂指责她不知检点。 梦境太真实,也太过可怕。 她一闭眼,那画面就浮现在脑海,她就这样睁着眼熬到天明。 翌日散朝后,太医来了,周氏带着程云歌也到了主院。 “这便是内子,请您给看看。” 太医上前为林氏诊了脉,只说思虑过重,要放宽心。 周氏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氏一眼,她当然知晓林氏是做贼心虚了。 不过现在把事情闹出来无凭无据,等这个野种生下来,那就有现成的证据。或者等抓到奸夫。 她笑着上前道:“夫人操持相府,里里外外都要劳夫人拿主意,当然会忧思忧虑。夫人现在有了身孕,妾身愿意代劳,妾身以前也掌过中馈,也算有些经验。” 虽然掌家没多少油水可捞,但总好过没有。 且这里边不止是银子的事,谁掌家,谁说话就管用。 林氏闻言沉下了脸。 她才有孕,这贱人就在打中馈的主意,真是好不要脸。 “多谢妹妹好意,不过我这身子还不重,我也打理得过来。” “夫人呐,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您可别大意。”周氏不肯轻易罢休。 程宗扬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让林氏不顺心。 “夫人觉得自己有余力管家,就继续管着,只是要以自己身子为重。” 他自然也希望林氏管家,以前林氏没管家时,他让周氏准备些节礼,周氏准备的根本拿不出手。 林氏嫁进来,接手了中馈,才慢慢好起来。 太医将方子交给了王嬷嬷,又叮嘱了一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朝程宗扬拱手,提着药箱准备告辞。 程云歌立即站了出来,“还……嗝!”程云歌立刻闭嘴,尴尬得红了脸,扯了扯周氏。 太医皱眉,这程家大姑娘还说是才女,怎这般失礼? 程宗扬上前拱了拱手:“蒲太医,请您给小女也看看,她一张口就打嗝,也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了,都不管用。您医术高、见识广,看看是否能查到病因。” 铺太医皱眉,不过这高帽子一戴,对方还是丞相,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大姑娘请坐。” 程云歌坐到一旁椅子上,太医放下药箱,上前为她仔细把脉。 “老夫问大姑娘几个问题,姑娘摇头或点头即可。” 程云歌点了点头。 “大姑娘之前可吃过什么不易消化的食物?” 程云歌摇了摇头。 “那之前可有此症状?” 程云歌再次摇头。 太医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眉头也越皱越紧。 “太医,如何?”周氏迫不及待上前问道。 程云歌也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太医收回手,摇了摇头。 “这真是怪事,大姑娘身体康健得很,老夫学艺不精,丞相大人才是另请高明吧。” 程云歌白了脸。 连太医都找不到原因。 “也许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过两日便好了。”太医又添了一句。 林氏闻言与王嬷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丞相大人,告辞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太医提着药箱正要往外走,却被周氏挡住去路。 “蒲太医,您可以帮妾身也看一看吗?” 太医转身看了程宗扬一眼。 他可是太医,帮天家看诊的,不是相府的府医。 他奉圣上之命为丞相的夫人看诊,顺道给丞相女儿看,现在还要帮他小妾看,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程宗扬也沉下脸:“你添什么乱,还不让开?” “老爷,妾身最近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妾身这也是没有法子。” 机会难得,她也没顾及程宗扬,立即看向太医:“太医,您看我这短短几日便生了白发,还长了不少细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蒲太医看了她一眼:“可多吃些黑芝麻之类养发的食物,注意饮食,少食刺激性过重食物,多食补气血之食物。脂粉少用,早睡,如此便可改善。” 说完朝程宗扬拱手就绕过周氏出了门。 “哎!哎!太医,这些都试过了,没用啊……” “好了。”程宗扬沉声制止。 周氏转过头,才发现程宗扬的脸色十分难看。 程宗扬转身嘱咐了林氏几句,就要去处理公务。 周氏上前:“老爷……” “哼!”程宗扬一甩衣袖便大步离去。 林氏勾唇笑道:“太医说我该少思,我看妹妹才该少思,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别谋算了,如此,人自然就年轻了。” 程宗扬不在这里,周氏也不装了。 她目光落在林氏腹部:“是啊,命里没有的,却硬要,这可是要遭报应的。” 王嬷嬷见她眼神恶毒,挡在了林氏身前,扬手就甩了周氏一个巴掌。 程云歌立刻上前扶着周氏,恶狠狠瞪向王嬷嬷:“你……嗝!” 周氏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捂着脸瞪大了眼。 “你敢打我?” “有何不敢?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也就是我们夫人仁慈,才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一个半奴半主的姨娘,敢在夫人跟前放肆,这要在别的府上,都不知被发卖几回了!”王嬷嬷双手叉腰唾了一口。 她现在可算扬眉吐气了。 周氏虽然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却不成器,眼看这女儿也废了。而夫人却有了身孕,她还有什么怕的? 林氏也觉得出了一口怨气。 她嫁进相府几年,还要拿银子贴补这恶心的母子三人,当真是憋屈。 但为了掌家,也不得不如此。 不然让姨娘掌家,她这个正室还有何颜面在京城行走? 不但要拿银子贴补,还要被这贱人时不时恶心挑衅。 如今相爷开始厌弃周氏,这以后,她的顺心日子才开始,这一巴掌是这贱人应得的。 周氏看向林氏,冷声道:“夫人,妾身有说错吗?这个孩子当真该有吗?” 王嬷嬷撸起衣袖:“你敢咒我家小公子,夕颜你们几个站着作甚,给我打!” 她没见身后的林氏白了脸。 周氏一脸无畏,梗着脖子朝她喊:“夫人,你当真敢打我?” 王嬷嬷气的要让人去禀告程宗扬,却被林氏阻止。 “算了。” “夫人,她都这般放肆……” “算了,就当为我孩子积福了。” 周氏冷哼一声,转身就离开了主院。 “夫人,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 林氏沉默不语,眼神却越来越冷。 “去准备一下,下午我要回林府一趟。” 不管周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都不能留她了! 第84章 不让她死得那么容易 程九鸢正在房间练字,木槿进屋将信筒给她:“姑娘。” 程九鸢放下笔,接过来打开。 看完消息,第一时间毁掉了纸条。 她看着化为灰烬的纸条,勾起了唇。 舅舅动作真快,已经开始让人接手太子的产业了。 还说她及笄礼三位表哥也会来。 只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不能来,舅母得留在姑苏侍奉走不开。 她拿起笔,继续练字,王嬷嬷就带着丫头进来了。 “二姑娘,练字呐?” 程九鸢放下笔,笑道:“王嬷嬷。” “给二姑娘请安,二姑娘,这是锦绣坊送来的两套衣裳,还有两套以及冬衣过几日再送来,姑娘快先试试。” “那嬷嬷稍后,我去试试。” 木槿和菘蓝接过衣裳,随着她进了内室。 很快试了衣裳出来,程九鸢夸赞道:“不愧是京城最好的绣坊,丝毫不差,嬷嬷也费心了。” 王嬷嬷正站在书案前看着程九鸢方才练的字,一见她出来,便满脸笑意。 “哪来的话,这都是老奴该做的。二姑娘不愧是才女,老奴虽不识得几个字儿,但也知道姑娘的字好看。” “嬷嬷谬赞了,这只是闲暇打发光阴罢了。” “练字能静心,老奴也去劝劝夫人,让她也练练字儿。” “母亲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程九鸢状若无意问道。 王嬷嬷笑容淡了几分,“还不是秋水苑那位,整日来夫人跟前说些有的没的,惹夫人不痛快。” 程九鸢满脸关切道:“母亲现在可是双身子,当要注意才是。” 说完又转身吩咐木槿:“把那百年人参给嬷嬷,让她带回去给母亲补补身子。” 木槿福了福身,转身去拿。 “哎哟,这如何好意思?” “那可是我母亲,母亲腹中可怀着我得亲弟弟。” 王嬷嬷是越看这二姑娘越顺眼,“二姑娘有心了。” 拿了百年人参和一荷包银子,王嬷嬷咧着嘴出了飞鸢阁。 等她出去,程九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周氏亲自给程宗扬下的药,自然知晓程宗扬不能生,自然也知晓林氏腹中孩子不是程宗扬的。 林氏如今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就杀了周氏灭口。 要么就让腹中孩子消失,来个死无对证。 可林氏铤而走险,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她只怕会选择第一条路。 要周氏的命何其容易,她有一千一万种法子。 但那岂不太便宜周氏了? 她要周氏受尽折磨、要她生不如死。 要让林氏放弃第一条路,那就让她也握着周氏致命把柄才行。 …… 秋日的阳光不浓不淡地铺洒开来,晓风过处,凉却不冷。 王嬷嬷正扶着林氏在园子里散步。 “夫人,这饭后不可卧,得走走。” 林氏心里装着事,勉强的点了点头。 有孕之人,特别是前三月,王嬷嬷也没让她久走,扶着她到了凉亭坐下。 “现在这天不冷不热,出来坐坐,比憋在房里好。” 林氏撑着下巴,半眯着眼想着下午该如何跟娘说这件事。 她要借人除掉周氏,周氏虽然是个姨娘,却为相府生下一双儿女。 这事得做成意外,不能留一丝破绽。 若被人查出,那才叫麻烦。 王嬷嬷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不语,一时院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院中梧桐叶落地的声音。 此时,亭子的另一边、树荫遮挡处传来脚步声,接着便传来丫头的对话声。 “盼了好几年,相爷总算如愿。” “可不是。哎,你可小心点,这养生汤可是要送到秋水苑的。” “对了,那话本子我看完了,等会儿回去你把下一话借我。” “下一话不知被我丢何处去了,我翻遍了房里也没找到。” “啊?那医女为了固宠,她后来想了个什么法子?” “给她夫君下了绝嗣药。” “啊?这么绝情……” 声音渐渐远去,林氏陡然睁开了双眸,看向王嬷嬷:“周玉容以前是医女吧?” “夫人放心,您的吃食和衣物都是我们自己的人经手,绝不会让她触碰到。” 林氏若有所思。 相爷有三个儿女,这说明他之前身体本没问题。 那后来为何她进门五年都没消息? 她不过才……一次,就有了身孕。 这说明确实不是她的问题,问题还是出在相爷这里。 相爷不满四十,又没受过伤,平日里也很注重保养,身体怎么会突然有问题? 而她有了孩子,连王嬷嬷都不知道的事情,周玉容却像是知晓。 这一直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脑海里有个大胆的猜测,若真是那样,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周玉容定是早就知晓相爷身体出了问题,而且很肯定。 她知晓,却不说出来,这是不想让相爷好还是……这根本就是她下的手? 想到此处,她一拍石桌:“回林府!” 看样子,周玉容是想等她孩子生下来再告发。 她还有时间。 她得确定相爷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第85章 相互掣肘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映空。 时值黄昏,金乌将坠。天边漾满似橙似彤的云霞,院中花草也披上了琉璃彩衣,整个飞鸢阁都笼罩起一层金色的寂静。 程九鸢坐在亭子中,悠闲地看着亭下水面的晚霞倒影。 菘蓝匆匆过来,压低声音道:“姑娘,林氏从林府回来,带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有药草味,定是会医术的。” 程九鸢勾唇一笑。 这就对了。 能相互掣肘,何必打打杀杀。 只是可怜程宗扬,夙兴夜寐地筹谋,利用一切往上爬。 有时候程九鸢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个爹,从一个长工之子,爬到了一朝丞相的位置,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甚至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他不曾贪腐,也算对得起百姓。 可他对不起裴家,更对不起她娘。 他后院的两个女人一个给他下绝嗣药,一个给他戴绿帽,这也算是他的报应。 若他知道辛辛苦苦攒下的这份家业,最后被一个跟他毫无血缘的‘儿子’得了,不知是何想法。 若林氏一直这般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会去多管闲事拆穿她。 她对相府这份家业是看不上的,空壳子而已。 “不必去管那边了。”程九鸢看向木槿,“舅舅那边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这么多的产业,要全盘接手也是需要时间的。” 程九鸢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着急,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裴家的实力她是知晓的。 程宗扬下职回来,唇边带着笑,走路带着风。 年近四十的他,依旧身姿挺拔,气质温润。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上去比往日更是年轻了几分。 一回府,就先回了主院。 “今日还难受吗?” 林氏笑得温和:“吃了些酸口的果脯,好多了。” 王嬷嬷也讨喜道:“都说酸儿辣女,夫人喜酸,怕是个小公子。” 程宗扬笑容深了几分:“儿女都好。” 说是这般说,但他有两个女儿,唯一的儿子不成器,这相府是不会交给他的,他也盼着林氏能生下嫡子。 林氏拉过身旁的妇人对程宗扬道:“对了,老爷,这是母亲派给我的嬷嬷,她对调理身体十分拿手,让她也给老爷看看?” “见过相爷。”妇人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妇人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虽然相貌平平,但不卑不亢,跟其他下人全然不同。 “那不必了。”程宗扬摆手。 “老爷,吉夫人的祖父和父亲以前可都是太医署的,她之前更是在宫里管药膳,因成亲生子才出了宫。若不是我母亲于她有恩,妾身是万万请不动的。老爷不是说最近容易疲累吗?就让她给您调理调理。” 程宗扬扬眉,这么大来头? 他伸出手道:“你给看看吧。” 吉夫人上前为他诊脉,半晌缓缓开口:“相爷最近是否容易口干口苦,下肢有些浮肿,容易疲累,身上还出现了一些黶子?” 程宗扬眼中有些惊讶,没想到真有些本事。 “你都说对了,本相可是得了什么病?该如何改善?” “相爷宽心,此时还无大碍。民妇开个方子,配合针灸方可改善,若相爷信得过,民妇现在就施针。” 程宗扬摆手:“不必,你先开方子。” 林氏也知晓他是个谨慎之人,方子定要拿去给太医过目才放心。 她给吉夫人使了个眼色,吉夫人退去一旁开方。 程宗扬陪着林氏用了晚膳,才去了书房。 等他一出去,林氏便把下人包括王嬷嬷都支开。 屋内就剩下她与吉夫人,才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吉夫人摇了摇头:“只把脉是看不出来的,我知晓一种绝嗣药,中药之人的血遇到风灵叶会呈现绿色,只是相爷谨慎,取血可不容易。” 林氏皱眉。 也对,这毒要是不隐秘,周氏也不敢下。 “取血的事交给我,这事希望夫人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包括我母亲。” “是。” 接下来的几日,林氏夜夜从梦中惊醒。 这日等程宗扬下职回来,她便迎上前。 “老爷,近来妾身被噩梦所扰,今日去了护国寺,住持说妾身腹中孩子命格贵重,妾身命格压不住。妾身又给他看了老爷的八字,他说老爷的命格可以压住这孩子。” 程宗扬好奇道:“还有这事?” “妾身苦恼,老爷又不能日日陪在妾身身边。住持说只要取老爷的几滴血,让妾身佩戴在身上便可。” 程宗扬见她眼下乌青,脸色也不是很好。 为了这个孩子,要他几滴血而已。 他当即让人拿来刀就要割手,林氏连忙制止。 “老爷,妾身哪舍得老爷伤了自己。” 她看向吉夫人,吉夫人拿着银针和一个琉璃小瓷瓶上前。 程宗扬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他也知晓后宅妇人信。 为了她能安心、平安诞下孩子,他毫不犹豫伸手。 程宗扬还未感到疼痛,血就取好了。 “如今安心了?” “多谢老爷。” 翌日一早,等程宗扬一离开,吉夫人就匆匆进来。 “夫人,您的猜想没错。” 林氏脸色大变。 好个周玉容! 为了怕她嫁进来威胁到她,居然敢做到如此地步。 “去秋水苑!” 此时秋水苑内,几个婢女正举着水桶跪在地上,周氏则是坐在软榻上拿着镜子黑沉着脸。 林氏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时,周氏不慌不忙地放下镜子起身。 “你们都出去!”林氏冷声道。 被罚的婢女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王嬷嬷,你们也出去。” 王嬷嬷戒备地看向周氏:“夫人,您有身孕……” “没事,出去吧。” “……是。”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周氏疑惑道:“夫人这一大早来我秋水苑何事?” 林氏步步逼近周氏:“周玉容,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这话说的,妾身胆子再大,也没夫人您胆子大。”周氏的目光若有所指的落在了林氏腹部。 林氏压低声音道:“周玉容,你竟敢给老爷下绝嗣药!” 要不是这贱人胆大包天地给相爷下药,她怎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周氏脸色大变:“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相爷中毒之时,府里只有你们母子三人,你会医术。若相爷要查,你觉得你跑得掉?” 周氏很快冷静下来,她冷笑一声。 “夫人,我不知相爷如何中了这毒。但既然中了这种毒,夫人这腹中的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离得很近,剑拔弩张地对视良久。 “周玉容,我不知你知晓多少,若传出半点于我不利的消息,你也别想活!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林曼青,你不会想要这个野种来继承者相府吧?” “有何不可?你还对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抱有期望?周玉容,这两个秘密要么一起烂在你我肚子里。要么就一起爆发,你我同归于尽。你是聪明人,知道选哪条路。” 林氏言罢转身往外走去。 “林曼青,你休要污蔑我,我没有下毒,你休想用这个威胁我帮你守住秘密!” 林氏没有回头,“你可以试试!”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周氏咬牙,大喊着把桌上的镜子砸在了地上。 她当然不敢试。 若老爷要是知晓自己中了这毒,依照时间推算,第一个就会查到她。 林曼青给他戴绿帽固然跑不了,但若不是她的毒,他还可以生。 他定然恨她比恨林曼青多。 她不敢赌。 好不容易抓到林曼青的把柄,却没办法用这个把柄扳倒她,周氏心里一阵气恼。 林曼青到底是如何得知相爷中了绝嗣药这事的? 第86章 陛下当真是偏心啊 这几日凑齐了银子,又断了楚泽的财路,太子肉眼可见的神气了起来。 这下该轮到楚泽一派头痛了。 户部尚书对于银子这一块儿可是相当上心,到了南隶省就开始深挖。 当地官员安排的接风洗尘宴他一概不去,谁来送礼说和都行不通。 只是不论他如何查,每每都晚了一步。 刚查到的知情人就被灭口,刚查到的证物都能毁坏。 穆卓只是正直但不是傻子,接连的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他与刑部尚书周群大吵一架,可又没有证据证明这其中是周群在作怪。 好在虽然没有查出背后的人,但也把伪装成海盗贩私盐的蒋知州一党抓获了,还有宣慰司副使丁樊瞒报金矿也罪证属实。 继续留在南隶省也挖不到什么人了,穆卓与周群便启程回京复命。 来时二人称兄道弟、志同道合。 回程时二人两看生厌、臭脸相对。 一个嫌对方不懂官场之道太清高,笃定对方之后要吃大亏。 一个恨自己看走了眼,怒骂对方谄媚权贵,是国之蛀虫。 太子和楚泽这一番较量,各有损伤,得利最大的反而是昭烈帝。 昭烈帝坐在上首,看了楚珩呈上的折子,听了穆卓的汇报,嘴角微微扬起。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和老三结党营私,但他也放任不管,就让这二人互相制衡。 他可不认为这次的事是个意外,能同时让太子和老三吃这么大一个亏,还让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出手,看看这两帮人像斗鸡似的敌对,昭烈帝心中甚是满意。 他看了一眼下方满脸淡然的楚珩,这小子不动则已,一动就这么狠,还两边各打一棒,他没看走眼。 “没想到啊,这些年工部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贪了这么多!近五亿两白银!相当于东陵十年税收!好大的胆子!” 昭烈帝动怒,朝臣呼啦啦跪了满地。 他森寒的目光透过冕旒落在了太子身上,这眼神中没有丝毫父子亲情,反而是像看仇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那种仇人。 “周群。” “臣在。” “将工部尚书梁仪及其家眷处以极刑,夷三族!其余涉事官员抄家削首。” “是!” 太子伏在地上,紧握双拳,后背早已汗湿。 听见昭烈帝宣判,他才舒了口气。 他恶狠狠侧头,看向楚泽。 他现在真是穷得叮当响了。 “东陵的官员真叫人大开眼界,年年跟朝廷要银子去剿匪。结果呢,这匪就是他自己!” 知道轮到自己这一派了,楚泽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小小地方官,竟抄出了一亿白银,比朕的私库都多!” “这南隶省是个贼窝不成?七年前才抄了一个县令,这次又来两个,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栾安,南隶省交给你,该斩的斩,该抄的抄,务必肃清这个贼窝!” “是!” 楚泽一愣,他跟周群已经通了气,没想到这案子竟交给了栾安。 不过栾安是周群的下属,应当问题不大。 发了一通火,昭烈帝看着国库的银子,开口道:“前阵子国库空虚,娄东修堤坝都没银子。如今银子有了,可以开展了。” “叶荣,此事由你负责。” 才被提携上来、顶了工部尚书的叶尚书以头触地:“是。” 这才出了贪腐一事,没人再敢在这个节骨眼做小动作。 经过这两件事,昭烈帝令大理寺连同都察院把贪腐律例修改了,加大惩处力度。 昭烈帝一声令下,朝廷都忙了起来。 贪了的,赶紧擦干净。 正准备贪的,歇了心思,收了手。 没贪的抱手看戏。 御史台更是像打了鸡血似的盯着朝臣,朝臣人人自危,生怕被抓着小辫子被参奏弹劾。 朝里掀起一阵纠贪腐的风潮,一时间朝臣个个都是两袖清风的青天大老爷。 养心殿里,昭烈帝美滋滋地喝着小酒。 “痛快。” 全公公上前道:“陛下,高兴也少喝点吧。” “小全子你说,这刑部的周群,是谁的人?” “陛下,当然是您的人啊。” “哼,朕的人?”昭烈帝把酒杯掷在桌上。 此次他让户部和刑部一同去南隶省,就是有心试探,没想到老三没让他失望啊。 “你说,朕找个名目把周群撸下来,让谁上去好?” “陛下,这朝里的事,您让奴婢……” “直接把栾安提上来,这栾安八成是老五的人。” “老五也该挪挪窝了,他已经摸透了神机营了,再在那里待下去意义不大。让他去哪里好呢?朕看吏部尚书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全公公笑着附和,陛下为了殿下,真是煞费苦心了。 吏部管着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是人人拉拢的对象,殿下去了,可迅速壮大势力。 如此,工部、刑部、吏部都在殿下的掌控中。 户部的穆卓是个正直不阿的。 六部就给太子和三殿下剩下了个兵部和礼部。 这两部可都是争储的重中之重。 这就相当于在两头狼中间挂了一块肥肉,让它们打得头破血流的争。却不知陛下早把一整锅肉都端到了五殿下跟前了。 陛下当真是偏心啊。 第87章 心生警惕 外面腥风血雨,飞鸢阁这一方小天地却平静无波。 程九鸢每日练练字、弹弹琴、在周氏母女身上试试毒,日子悠闲自在。 日迈月征,朝暮轮转,转眼离及笄礼还剩下三日。 “姑娘,天冷了,出门得换件厚些的披风。” 木槿为她系好白狐披风,才与菘蓝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到了城郊裴府外,就听见里面热闹得很。 “给表姑娘请安。” 程九鸢笑着点了点头。 “鸢儿,你来了。” 院子里,下人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有些嘈杂,裴言正指挥着。 见程九鸢进来,几人围了过来。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裴玄那张温润的脸上,“表妹一切可好?” “鸢儿一切都好,祖父祖母和舅母可好?” “他们都好,就是很挂念你。” 裴言也挤上前:“几月未见,表妹又变好看了,像仙女似的。” “二表哥也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大表哥了。” “那是,我以后肯定能超过大哥!” 程九鸢看向一旁只看着她的裴瑾,微笑道:“三表哥,才几月不见,就跟鸢儿生疏了?” 裴瑾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不是,见到你就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说完像想起什么,转身往屋里走去,“你等等,师父让我给你带了东西。” “这里又冷又杂乱,你们几个进去聊,别挡着下人们搬东西。”裴修挥手赶着几个小辈。 屋内已经燃了炭火,也早已备了茶点。 几人落座,讲着分开后发生的事。 “大表哥这次来了京城还回姑苏吗?” “先不回了,等来年春闱结束再做打算。” “我也不回去了,爹接了这么大个摊子,我得留下来帮他。”裴言连忙道。 这时裴瑾抱着一个匣子进来递给程九鸢:“师父给你的。” 程九鸢接过来打开,一根漂亮的白玉芙蓉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那花蕊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程九鸢伸手去碰那芙蓉的花蕊,却被裴瑾制止:“小心点。” “这簪子内有乾坤,每根花蕊顶端都藏着一种毒,这是师父给你防身的。这处凸起按一下,最顶端这根花蕊会打开。按两下,便是旁边的,以此类推。” 程九鸢拿起匣子里的纸条,上面就三字:生辰礼。 程九鸢内心动容。 她看向裴瑾:“那三表哥要回姑苏过年节吗?” “要的,若我们和父亲都留在这边,家里就太冷清了。” 程九鸢点头,她知道自己三表哥虽然话少,但内心却细腻。 “表妹,这次太子产业一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裴言对这件事相当好奇。 接手这么多赚钱的产业,简直让裴家一步登天了。 “没什么,都是五殿下给的消息。” 闻言,裴玄问道:“你与五皇子……”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表妹才回京就被赐婚了。 更没想到不是太子,也不是三皇子,而是五皇子。 “是啊表妹,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五皇子?” 在他们心中,表妹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听说那五皇子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无权无势,还无甚建树,这怎么能当他们表妹夫? “其实五殿下挺好的,等之后你们见到他,就明白了。” 裴玄也知晓,赐婚圣旨已下,无从更改,也只能认了。 他今后入朝为官,帮着些这位表妹夫便是。 裴家人极其护短,见表妹都不抗拒,裴瑾开口道:“五殿下也没什么不好,远离纷争,表妹也轻松些。” 裴言也道:“是啊,若他家底薄,我以后多赚银子,你们不用愁钱花。” 程九鸢一脸笑意:“好啊,那我们以后可就靠几位表哥了。” 楚珩就是再不受宠,那也是个皇子,养家糊口总没问题。 几人在屋内说笑了一阵,裴修进了屋子。 “小兔崽子们,今日带你们去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尝尝鲜。” 快到午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一座气派的酒楼前。 “曲、生、楼。”裴瑾抬头看向牌匾,缓缓念了出来。 “这曲生楼有三绝。” 裴言问:“哪三绝?”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人到了二楼包间,从窗户看下去,可看到楼下台子上正有人唱着曲。 裴修点了一大桌的菜,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三绝是这菜和曲,还有一绝呢?”裴玄问。 “你们进门时,没发现这酒楼有什么不同?” 裴瑾看了楼下一眼:“来此用膳的女子比别处多。” “哎,对了。听闻这曲生楼请了一位唱戏的小生,长得那叫一个仙人下凡。这楼里的饭菜一绝,再加上其他,其他酒楼万万争不过的。吃菜吃菜,这菜是真的好吃。” 酒肉过半,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欢呼,程九鸢朝下看去。 “这便是另外一绝。” 台上人长身玉立,面带浓妆,看不清真面目,但身段风流,唱功一绝。 程九鸢正要收回目光,却看见对面包间的窗缓缓打开,对面包间里的竟是个熟人。 只见程长川直勾勾地盯着下面台子上唱曲的小生,那眼神…… 这是给三位表哥的接风宴,程九鸢不愿节外生枝,她收回了目光。 对面的程长川举起酒杯,突然双眸大睁。 裴修! 其他那三位,怕是裴修的儿子,长得倒是很对他胃口。 他把酒杯重重地掷在桌上,捏紧了拳头。 若不是那流言蜚语,他何至于此! 程九鸢见舅舅和三位表哥对听曲没什么兴趣,提议道:“太吵了,要不把窗关上吧。” “对,这唱得像是要断气似的,要不是这饭菜确实好吃,我下次肯定不会再来。”裴言道。 木槿上前去关了窗户,隔绝了外面的一些纷扰。 用过饭后,裴修带着几个孩子下楼回家。 程九鸢猛然回头,就对上了二楼程长川阴毒的眼神。 程九鸢皱眉,程长川落到这般地步,是程云歌的设计。 他为何用如此仇视的眼神看着她和裴家人? “表妹,怎么了?”裴玄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程九鸢收回目光,只是顿时留了个心眼儿。 包间内,程长川没了听曲的心思,关了窗脸色阴沉地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为他倒酒的丫头小心翼翼劝道:“公子,少喝些……” 程长川一个眼神,便让丫头不敢再多言。 裴家长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次子意气风发,幺子俊秀稳重,一行人引得小姐们频频侧目。 他也曾是人人称赞的名门公子,也曾有人说他前途无量。 现在呢? 这一切都是拜裴家所赐! 他要毁了这些人! 他将酒杯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吓得丫头瑟瑟发抖。 程九鸢一回府就让木槿带着银子去了无影堂,让他们仔细查查程长川,顺便让人看着他。 她之前是觉得程长川已经毁了,碍不着她的大事。 她把重心都放在了程云歌母女和楚泽身上,但今日见到的程长川,让她心生警惕。 她不怕程长川朝着她来,就怕他对三位表哥起歹心。 大表哥春闱在即,是万不能出事。 二表哥脑袋聪明,但功夫太差。 三表哥会武会毒,但心眼太直。 想到这里,她拿出那一堆令牌翻翻找找。 看到‘九天剑派’的牌子才微微一笑。 有九天剑派的人保护三位表哥和舅舅,她方可安心一些。 第88章 及笄礼 程九鸢乃相府嫡女,又赐婚于五皇子,这个及笄礼定是盛大的。 办好了笄礼既可以打压周氏母女,又可以扬林氏贤惠继母的好名声,所以林氏也格外上心。 天未明,整个相府就忙活开了。 木槿端着清水进门,口中呵着白气。 “姑娘,没想到今日下雪了,笄礼上可别受寒。” “忘了你家姑娘是习武之人了?只是告知母亲,到时别忘了在院中多加些炭火,别冷着宾客才是。” 程九鸢走至窗前,推开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天还未大亮,只有一丝晨光熹微,冲破天际,晨雾苍凉。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朦朦胧胧,美得如诗如画。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冷是冷了些,不过也不错。” 菘蓝提着食盒进来,收起了伞。 “姑娘,多用些早膳,笄礼可累人了。” 程九鸢关了窗,木槿伺候她梳洗完,用了早膳,妆娘便到了。 程九鸢端坐妆台前,看着镜中人。 及笄之年,眉目如画。 前世的笄礼也是盛大无比的,只是出丑的是她,扬名的是程云歌。 前世的笄礼选在了她的生辰日。 周氏告诉她,这一日一定要笑,以后的日子才会顺顺利利的。 她知晓是母亲祭日,心中难过,但在及笄礼上,也努力撑着一张笑脸。 听见有人说她没心没肺、克死亲娘。她被娇惯得无法无天,忍不住冲上去就跟那管家小姐起了争执。 后来,发髻散了,衣裳乱了,脸上的妆也花了。父亲气得当众给了她一巴掌,她的未婚夫也站在人群中一脸难堪。 再后来,程云歌温柔款款地走到她跟前,为她擦泪,替她道歉。 一个野蛮无理、没心没肺,一个知书达理、人情练达。 程九鸢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前世的周氏当真是成功的,如今再想起,她都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这一世她避开了母亲的祭日,也少些口舌之争。 “二姑娘的容貌,真是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妆娘看着镜中夸赞。 “这胭脂水粉不宜太多,反而掩了姑娘的好颜色,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程九鸢点了点头:“姐姐好手艺。” “是姑娘你长得好看,我们的好手艺都无处施展了。” 此时春杏领着人进了房间:“姑娘,祝姑娘来了。” “程姐姐,我来了!”祝锦欢快的声音响起。 程九鸢转身,笑道:“这么早?” 祝锦只觉得眼前一亮,上前把她从椅子上拉起身,上下打量。 “我这是见着仙女?五殿下下手真是快,若你没被赐婚,今日一过,这相府的门槛怕是保不住了。” 程九鸢眉眼含笑:“就爱夸大。” 祝锦看向木槿几个丫头:“你们说,我可有夸大?” 木槿和菘蓝满脸笑意,云儿点头附和:“奴婢没什么学识,说不出什么动听话,只觉得看到程二姑娘连说话都不由得轻声了些,怕惊得仙子回天宫去。二姑娘一笑,只觉得花开雪融,让人心里暖暖的。反正程二姑娘和我家姑娘是这京城最最好看的。” 祝锦点了点她脑袋:“你家姑娘几斤几两?还跟程姐姐比。” 程九鸢看向祝锦:“你家这丫头哪里是说不出动听话,这可太会说了。” 两个姑娘在房里说着话,外面也是热闹非凡。 府门前,管家和门房脸都笑酸了,账房将宾客送的礼登记造册,小厮更是脚不沾地地往库房搬着贺礼。 前厅程宗扬接待着一帮朝臣,而林氏则招呼着夫人贵女们。 园中,清流掩映,应季花草上覆着晶亮白雪,阳光一照,便呈斑斓。 到了巳时,风雪暂歇。冬日暖阳最为可贵,轻如薄纱似的覆在众人身上,让人浑身舒坦。 丝竹管弦之声飞扬,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门外传来高声通报声:“太子送礼,贺程二姑娘及笄之喜!” 程宗扬一惊,与林氏连忙上前。 东宫的宫人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太监手里捧着盒子。 “丞相大人。”宫人拱手行礼。 “劳公公走这一趟,请上座饮茶。” “不必了,咱家把东西送到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坐了。” 管家连忙让人接过贺礼,又悄悄递给宫人一个荷包,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出去。 才送走了东宫的人,程宗扬正要入座,又听外面传来通报声。 “三殿下送礼,贺程二姑娘及笄之喜!” 程宗扬又起身上前与送礼宫人一番寒暄。 还没说两句,通传声又传来:“五殿下到!永乐公主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五殿下、永乐公主!” 楚珩一身皇子常服,丝毫无损他的贵气,更添几分随和。 楚菀站在他身侧,也是清丽逼人,尽显皇家气派。 “都起来吧。” “谢殿下。” 楚珩的目光落在了太监捧着的盒子上。 “这是?” “回五殿下,这是三殿下送给程二姑娘的及笄贺礼。” “是琴?”楚菀好奇道。 楚珩长眉微挑。 ‘琴’通‘情’,是他多想还是楚泽…… “是,世人皆知我家殿下爱琴,殿下说,程二姑娘的琴艺天下无双,只有程二姑娘才配得上这琴。” 程宗扬莫名觉得他此时应该开口说些什么,“五殿下、永乐公主,请上座。” 楚珩瞥了那琴一眼,朝里走去,楚菀连忙跟上。 “五皇兄,三皇兄不是很宝贝他那琴吗?怎么舍得送人?”楚菀靠近楚珩小声道。 第89章 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 裴言小声嘀咕:“这五皇子看上去也不是传言中那般无能啊,这长得……也不错,难怪表妹不抗拒。” 裴玄端着茶浅饮一口,温声道:“慎言。” 他看了一眼上首的楚珩,直觉这人不简单。 表妹回京那会儿不也是病秧子吗,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众人也在暗自打量着这位五殿下,五殿下最近风头正劲呐。 “只是一个笄礼,这太子和三殿下都送了贺礼,五殿下和六公主还亲自来,程二姑娘面子真大。” “这哪是程二姑娘面子大,是丞相面子大才对。” “不管怎么说,这么盛大的笄礼在这京城还是头一份儿吧。” “上次菊月诗会我没去,听去了的人说,那程二姑娘长得如仙子般,还得了魁首。我倒是好奇,是真的还是传言夸大。” “不管怎么说,这丞相是真会生,两个女儿都如此出色。” “可惜儿子就……” 带着小厮才过来的程长川站定脚步,冷眼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赶紧住嘴,她这也是话赶话了,没成想就被正主听见了。 程云歌扯了扯程长川的衣袖,提醒他:“大哥。” 程长川冷哼一声,带着小厮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 说错话那人拍了拍胸口:“这丞相府公子好生吓人。” 程长川阴冷的眼神扫过四周,目光落在了上高台的木阶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及笄宴办得真是风光啊,今日定会让程九鸢永生难忘。 程云歌脸上带着温婉笑意,走向以往与她交好的贵女们。见她怪病好了,没闻见难闻的味道,贵女们松了口气。 “云歌,你妹妹的笄礼办得好盛大啊。你当时的笄礼有永福公主亲自来,我以为已经够排场了,没想到今日五殿下与永乐公主都来了,连太子和三殿下都送了贺礼来,还有你看,今日来的都是朝中大臣和……” 程云歌越听脸色越暗。 身旁的另一人拉了拉说话之人的衣袖,那人立刻闭了嘴。 “不好意思啊云歌,你知道我说话就是直。” “也不知程二小姐笄礼赞者请的谁?我记得云姐姐请的是上官女官,那可是我朝第一位女官,云姐姐还是她唯一的弟子。” 程云歌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她记得前世在程九鸢的笄礼上,程九鸢发疯似的跟一个世家女打起来了。 她环顾一周,果然找到了那名世家女。 就是她,刑部尚书周大人的嫡次女周玉弦。 …… 嬷嬷正给程九鸢讲着等会儿该如何做,就见木槿匆匆从门外进来,似有话要说。 “姑娘也不用担心,等会儿礼官如何说,您便如何做。笄礼快开始了,老奴就先退下了。” “知道了,多谢嬷嬷。” 嬷嬷退下后,祝锦上前安抚:“笄礼是挺麻烦,但有我陪着,你放心。” 木槿上前轻喊了一声:“姑娘。”递上一张纸条。 程九鸢展开看了一眼,随后合上。 就这点小把戏,当孩童过家家酒呢。 她不在意地跟着祝锦说话。 菘蓝进来道:“姑娘,该去前厅了。” …… 前厅,乐声暂歇,程宗扬缓缓起身。 “今日小女及笄,各位宾朋百忙之中还前来观礼,本相在此多谢各位!”程宗扬朝四方拱手道谢。 一番寒暄后,礼官立于高台一侧,高声道:“程家二女及笄,开礼!” 乐者奏乐,悠扬的乐声飘荡在空中。 “请笄者。” 宾客噤声,都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踏雪而来的女子。 她步履轻盈,清丽脱俗,如幽兰自芳,似美玉不艳。 当真是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 程九鸢着采衣采履缓缓行至台前,看了一眼上木台的台阶,目光未变,抬脚轻轻走过。 这台阶是在东面,其他人上台都是从北面面上,只有她需在东房候礼,会从这一面上台。 跟在她身后的祝锦只觉得脚下一滑,脸色微变,却立刻就被程九鸢轻飘飘托住手腕。 在旁人看来,是祝锦扶着程九鸢上台,实则是程九鸢把祝锦托上了高台。 程长川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 他明明让人在那台阶上倒了桐油,那雪覆盖在上面更是无人察觉,想象中的画面为何没有出现? 算她运气好,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程九鸢面向南面,向观礼宾客福身行了一礼,而后跪坐在笄者席上。 “请正宾!” 众人正好奇,就见女宾席位上,祝夫人缓缓起身,朝上走去。 “是祝太傅的夫人啊!” “程二姑娘好大的面子,竟请动了她。” 程云歌瞪大了双眼。 她知晓这段时间祝锦跟程九鸢走得近,没想到连不喜与人交际的太傅夫人都被程九鸢请动了,这可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师母’。 不愧是女主,这光环真是大。 她付出了多少才入了上官师父的眼,但师父虽然才名在外,身份地位那是比不上祝夫人的。 这跟前世差太远了,前世程九鸢的正宾只是跟姨娘交好的一个四品官夫人。 为何她觉得这一世就算离程九鸢如此近,却并没有吸取到女主气运? 这很不对劲。 系统也不知何时才能查到原因,何时才能回来。 得不到系统的回应,她心里很慌,就像被抛弃在了这个时代一般。 祝夫人上台,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她转身以盥净了手,拭干了水。 随后满眼柔和的看这程九鸢,扬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言罢,拿起木梳跪坐于程九鸢身后,为她梳头加笄。 而后二人一前一后起身,程九鸢朝祝夫人福了福身,朝台下走去回了东房,这边是初加完成。 下台阶时,也是程九鸢扶着祝锦。 一回到房间,祝锦就疑惑道:“程姐姐,那台阶为何那般滑?而且你怎么不会滑倒?” 程九鸢勾唇:“过后再与你解释。” 程九鸢在房内换好襦裙,再一次登上高台,面向来宾行了一礼。然后面向程宗扬和林氏,行了正规拜礼,以谢养育之恩,这便是一拜。 随后她又跪坐在笄者席位上,祝夫人再次高声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随着三拜、三加礼完成,祝锦才松了口气。 她上台阶时是生怕摔倒,丢脸事小,扰乱程姐姐的笄礼事大。 祝锦的任务完成,就坐在下方观礼。 礼官高喊:“字笄者。” 祝夫人满眼慈爱地看着程九鸢:“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无忧,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愿尔一生无忧,逍遥自在。” 赐了字,便是聆训。 程宗扬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些感慨,程九鸢仔细聆听着,旁人看来,这确是一派父慈女孝。 “笄者揖谢。” 程九鸢站于高台,向四方来客行礼致谢。 这一套繁琐又枯燥的流程下来,她面上丝毫不显浮躁,一举一动皆是贵女典范,下方夫人们连连称赞。 “礼成!” 程九鸢转身下了高台,朝着程长川勾唇一笑。 程长川不敢置信地看着毫发无损的程九鸢,满脸不敢置信。 他眼睁睁地看着程九鸢在那抹了桐油的木梯上来来回回,却无事发生。 怎么会?那火种是他早让人埋下的,只要程九鸢摔倒,就会引燃桐油。 程九鸢顷刻间就会被火包围,烧毁容貌。 她怎么会安然无恙!难道下人没按照他的吩咐布置? 祝锦上前拉着程九鸢坐下,及笄开宴了。 “恭喜程姐姐及笄,以茶代酒,敬你。” 程九鸢端起杯子浅饮一口,余光里,程长川不信邪地靠近木梯去查看。 程九鸢唇角一勾,一枚小石子自指尖弹出,直击木梯。 第9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意外就发生在这顷刻间。 只听‘轰’地一声,接着便是阵阵尖叫响起。 “啊!!” “起火了!” “快救公子!” “啊啊啊!!爹救我!”程长川在地上打着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宾客们也是满脸惊骇,远离了高台。 程宗扬怒吼:“快!打水救火!” 虽然这个儿子不成器,但那也是目前他唯一的儿子。 那火势很旺且怪异,一桶水下去不灭,火苗反而蹿得更高。 “扔池塘里去!” 有些功夫的家丁上前用棍子将那程长川架起就扔进了池塘。 火终于灭了,家丁连忙将人捞了上来。 这冬日的池塘都结冰了,可想而知那水有多寒。 程长川躺在地上苦苦哀嚎,又冻得发抖抽搐。 “啊!!痛!好……冷……” 程九鸢也似被吓着了一般,躲在众人身后,捏着手帕一脸惊慌,长睫掩下了眼中冷意。 有下人连忙找来厚被子盖住程长川,却不敢随意触碰。 “好好地,怎么会起火!”程宗扬愤怒大喊。 “快去请太医!”林氏装作一脸关切吩咐管家,实则心里又惊又喜。 “儿啊!我的川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闻讯赶来的周氏扑上前就一阵哀嚎。 程长川的衣服都被烧成了破布,脸上和身上都成了炭色,他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哀嚎着,盖着的被子也被滚落在一旁。 “儿啊,到底是谁害你啊!” 程宗扬闻言,眉头狠狠一皱。 他素来最爱面子,这么多宾客面前,他宁愿粉饰是意外。 若说这府里谁最可能害程长川,那…… 他的目光划过林氏,恰巧捕捉到了林氏嘴角的一抹笑意。 不管是林氏怀了他的孩子,还是为了他的面子,他都不能让周氏胡言乱语。 程宗扬看向哭天抹泪的周氏,压低声音威胁:“什么谁害得,这就是一场意外!” 程九鸢差点笑出声。 当初她母亲死于马蹄之下,明明疑点颇多,他也是这般说着是‘意外’。 这次也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乐于见到这种‘意外’。 府上出了这种事,程宗扬对宾客拱手:“各位,府上此时诸多不便,此次招待不周,下次再跟各位赔罪。”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告辞!” 宾客陆续散去,谁也没想到地上的程长川会突然发难。 “贱人,你去死!” 程长川突然大喊着冲着程九鸢而来,程九鸢一把推开祝锦就要动手。 一个白色身影挡在了程九鸢身前,一脚踹飞冲过来的‘黑炭’。 “砰!”程长川重重撞击在台子上,瞬间没了声音。 楚珩放下衣袍下摆,依旧一脸的温润如玉。 “儿啊!”周氏惨叫一声扑了过去。 府医上前查看:“只是昏过去了,快把公子抬回房去!” 下人怕触碰到程长川的伤,七手八脚地用棉被抬着程长川回房,周氏顾不得其他,连忙跟了上去。 程云歌心里气恼,都怪程长川,他捣什么乱。现在宾客都走了,程九鸢也没出丑。 她哼了一声,带着丫头回了自己院子。 场地一下空了出来,裴修连忙上前:“鸢儿,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五殿下。”程九鸢摇了摇头。 裴玄几兄弟看向未来的表妹夫。 方才他们看得分明,五殿下本的位置在表妹几丈开外,一瞬间就能挡在表妹身前,这人绝对是深藏不露。 程宗扬对楚珩和楚菀拱手:“五殿下,永乐公主,今日府上出了这事,招待不周,请海涵。” 楚珩善解人意道:“丞相不必管我们,令公子的伤势要紧,我们有程二姑娘陪着便好。” “那好,鸢儿,招待好两位殿下。” “是。” 程宗扬和林氏离开后,裴修看向程九鸢:“程长川为何要冲着你来?” 远处的祝夫人喊道:“锦儿,该回去了。” 祝锦也很想知晓前因后果,但祝夫人却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她们还是识趣些。 祝锦撅了撅嘴,看向程九鸢:“那我回去了。” “嗯。” 程九鸢看向祝夫人:“今日多谢夫人了。” “你喊我一声伯母吧,空了来我府上坐坐,今日我们就先回了。” “好,祝伯母慢走。” 楚珩看向楚菀:“你也先回宫吧。” 楚菀直想翻白眼,这是利用完就扔,她也很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还想不想要那副玉石棋了?” “好吧。”楚菀妥协道。 楚菀看向程九鸢:“那本宫先回去了。” “恭送公主。” 送走了楚菀等人,程九鸢带着裴家父子和楚珩回了飞鸢阁。 “现在可以说了。”裴修看向程九鸢。 “今日一早,我收到消息,程长川让人在高台东侧的台阶上洒了桐油,还埋了火折子在下方。” 在场几人都知晓程九鸢武功高强,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够看。 “真是恶有恶报!”裴言咬牙道。 裴修皱眉:“等程长川醒来,这件事怕还有得扯,今日我们就住在相府。” 程九鸢点头:“我让丫头带你们回客房,你们先去休息吧。” 裴修看向楚珩,面露满意。 “五殿下,草民等就先行告退了。” 楚珩微微点头。 裴家父子四人出去后,程九鸢为楚珩添了杯茶。 “殿下还不回宫?” 楚珩朝外喊了声:“赤璋。” 门被推开,接着便是相府的丫头鱼贯而入,把手中东西摆在桌上又陆续离开。 桌上瞬间堆得满满当当。 程九鸢好奇上前,“这是?” “你的生辰礼。” “这么多?” “十五岁,十五件,一岁一礼。” “这……臣女……” 楚珩起身:“本殿突然想起还有事,就先回了。你有事可进宫找我,我刑部有人,可以帮丞相查案。” 说完不等程九鸢说话,便大步出了房间。 程九鸢看着堆积的生辰礼,又看了看门口。 此时木槿又领着几名丫头进来。 “姑娘,这是太子和三殿下送给您的及笄礼。”说完一一打开了盒子。 “咦?这琴的琴弦怎么是断的?”菘蓝好奇看着其中一份及笄礼。 就在此时,山岚匆匆进来,手上抱着一把琴。 “程二姑娘,这是我家殿下送你的。” “殿下已经送了一堆了。”程九鸢指了指桌上。 “殿下说了,那是生辰礼,这是及笄礼。”山岚心虚地偷瞄了一眼丫头手里抱着的断弦琴,解释道。 “替我谢过你家殿下。” “姑娘喜欢便好。”也不枉他们天南地北地找寻这些宝贝。 等山岚离开后,木槿二人把桌上的生辰礼一件一件地打开,每打开一件,便要发出一声惊叹。 程九鸢看着这十五件生辰礼,心里也有些吃惊。 程九鸢拿起其中一件手钏,这是通体晶莹剔透的海蓝宝石和珍珠串联而成,点缀着贝壳和海螺。 “潮汐链?” 蓝波碧海处,有灵螺凝珠。她将手链靠近耳朵,似乎真的能听见潮汐吟唱。 还有龙吟笛,玉笛碧玉通透,螭龙盘绕笛身,栩栩如生,细致入微。 每一件,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程九鸢感叹,楚珩的家底真厚。 “殿下对姑娘真好!”菘蓝高兴道。 之前还有谣言说五殿下为了让圣上收回赐婚跪了一天一夜,她为了这个谣言,不高兴了好久。 现在看来,五殿下明明很重视她们家姑娘。 程九鸢凝眉思索。 这么贵重的礼,让她很有负担。 他们不是各取所需吗? 楚珩对盟友一向如此大方? 第91章 背后之人 程长川被包成了木乃伊,一直昏迷未醒。 周氏跌坐在床前哭得声嘶力竭。 程宗扬看着她半灰的头发和布满细纹的脸,再看床上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程长川,只觉得心头厌恶。 这个儿子是彻底废了。 “相爷。”太医收好东西朝他拱手。 程宗扬沉声问道:“这孩子以后……” 太医叹息一声:“令公子的伤势太过严重,下官这虽然有祛疤的药,但对于如此严重的烧伤怕也是无济于事。” 程宗扬点头:“本相知晓了。” “那下官告辞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太医离开后,听见儿子彻底毁容的周氏拉着程宗扬的衣袖:“老爷!川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可得为他报仇!” 程宗扬皱眉:“报仇?这件事是意外,你报什么仇?” 他内心觉得,这件事若是人为,怕跟林氏脱不开干系。 程长川是周氏唯一的儿子,却不是他的唯一。 林氏现在正怀着孩子,可不能被搅和进这件事中。 周氏闻言,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老爷,这肯定是有人害了川儿啊!他醒着之时是冲着程九鸢去的,肯定是程九鸢害了我们的儿子啊!” 不论是林氏还是程九鸢,都比成了废人的程长川有用。 “好了,这件事本相会去查,你好好照顾他。”说罢就一甩衣袖,甩开周氏就朝书房走去。 “让程九鸢来书房。” 程九鸢早有预料,到了书房也一脸坦然。 “爹,大哥没事吧?” 程宗扬一双锐利如鹰眼直直的看向程九鸢,程九鸢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毫不心慌躲避。 好半晌,程宗扬才问:“这件事跟你有没关系?” “爹这话问得奇怪,怎会怀疑女儿呢?爹若是怀疑,那女儿建议您报官吧,让刑部来查查!” 见她如此无畏,程宗扬倒有些拿不准了。 “报什么官,本相就是官。”在女儿的及笄礼上,儿子被烧成了木炭,真够荒唐的。 “既然与你无关,为何你大哥对你如此怨恨?” 程九鸢手一摊:“女儿也不知,想来大哥是误会我了。” 此时,相府护卫头领匆匆进来。 “相爷。” “查到了?” “可疑之人已被属下抓起来了,但一番拷打,他也没交代背后之人。属下在起火点仔细勘察,推断出应该是昨夜有人趁着巡夜,在东面的木梯上倒了桐油,又在木梯下留了火种。若有人踏足木梯,便会摔倒,引燃桐油。” 程九鸢闻言捂住了唇。 “东面木梯?那只有我才会走!” 程宗扬也满脸惊讶:“只有东面木梯有桐油?” “是!” “爹,背后之人目标是我,只是女儿运气好,没有摔倒,大哥这是被殃及了。爹你可一定要抓到幕后黑手!” 程宗扬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裴修和裴玄从门外进来,二人朝程宗扬拱了拱手。 “方才我们也再次去了木台边,这是冲着鸢儿来的,相爷定要抓住背后之人!” “有人要害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人!” 他一开始是怀疑林氏,但程长川之前对程九鸢明显仇视,他又怀疑程九鸢。 现在这调查结果又说明,是有人想害程九鸢。 林氏没有害程九鸢的动机。 他也不想家丑外扬,不能报官。 就在此时,管家匆匆从门外进来。 “老爷,五殿下身边的赤璋大人带着两个人,说他们有些审案手段,能让人开口,且保证守口如瓶。” 程宗扬皱眉,最后无奈道:“让他们去试试。” “是。” 程宗扬看向程九鸢:“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院子吧。” “这怎么没鸢儿的事?这人要害的是她!” 程九鸢满脸信赖地看向程宗扬:“我相信父亲不会放过想害我之人,那鸢儿就先回院子了。” 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她,程宗扬心中满意。 他当然不会放过背后之人。 先不说其他,这个女儿现在可有大用处,且背后之人在他相府弄手段,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裴修也道:“那我们先回房,等着结果。” 几人一同出了书房。 裴修不悦道:“这程宗扬在顾及些什么东西,若有人要害我儿女,我誓死都要把这人找出来除了。” “舅舅何必生气,这次程长川跑不了,结果出来,就算这次我爹不会要他的命,但为了给我一个交代,也轻饶不了程长川。” 毕竟她现在在程宗扬眼里可比程长川有用多了。 她也不能逼太紧,毕竟程宗扬在朝上现在是帮着楚珩的。 她与程宗扬之间,没有丝毫亲情,有的只有互惠互利。 …… 程宗扬坐不住,到了柴房外。 里面传来阵阵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程宗扬却一脸淡然。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的惨叫声突然停了。 又等了半晌,门终于开了。 “交代了吗?” 赤璋道:“嘴撬开了,相爷自己去问吧。” 程宗扬抬脚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一个血人被绑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 “这还活着吗?” “放心,我的人手下有轻重,相爷只管问话便是。” 在柴房待了近两刻钟,程宗扬才一脸阴沉地从屋里出来。 “这次多谢五殿下相助了。” “丞相大人客气了,程二姑娘是未来五皇子妃,何况这次的事本就是冲着程二姑娘来的。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我等便告退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 他不放心的嘱咐:“大人对外就说是昨夜下人巡夜打翻了油灯,今日下雪,院子里燃了炭,才发生了意外。不过,我会为鸢儿主持公道。” “这是相爷的家事,我们不会多嘴。” “那就多谢了。” 送走了赤璋等人,程宗扬眼中一片冰冷。 他看向柴房:“把这个人料理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 第92章 送回姑苏老家 程长川到了夜里才醒来,他一醒,院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鬼哭狼嚎。 他只觉得全身都钻心似的痛,痛得他刚醒来就想立即晕过去。 他不停地喊叫,周氏在一旁不停地哭。 “儿啊,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了啊?” 听到这话,挣扎的程长川突然住了口,接着爆出一声凄厉喊叫。 “程九鸢,我要杀了你!” “是程九鸢?是不是程九鸢?”周氏状若疯癫地喊道。 “是她!就是程九鸢害我至此!娘,你帮我杀了她!帮我杀了她!不,你不是她的对手,你把妹妹叫来,妹妹聪明绝顶,她定能帮我报仇!” 周氏这才想起自出事到现在,程云歌都没露面。 “去,把大姑娘喊来!这个没良心的,她亲哥都这样了,她竟一点也不关心!” “娘,好痛啊!娘……” “川儿,我的儿啊,娘恨不能替你痛啊……” 屋内的母子又开始哭嚎。 程云歌带着丫头赶来,一进门就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哥。” 一见到程云歌,程长川就像是看到了希望,异常激动。 “妹妹,你帮我杀了程九鸢,我要她死!” 程云歌好奇问道:“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起火?” “这……”程长川一下愣住,这明明是他为程九鸢准备的大礼,为什么程九鸢没事,反而是他成了这样! “哥,这是不是你为了报复程九鸢设下的陷阱,结果自己踩进去了?”一看程长川那样子,程云歌就猜到了。 见程长川没反驳,周氏咬牙咒骂道:“那小贱人运气怎么会这般好!” 程云歌也想问,为何这一世程九鸢的运气这么好了? “妹妹,你如此聪明,你肯定有办法帮我除掉她对不对?她把我害到如此田地,她一定要死!” 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又跌了回去,他浑身烧伤,伤口被这一撞,他痛得凄厉惨叫。 见床上之人被白布包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浑身散发着阵阵药臭,叫声犹如猛兽,程云歌心里发颤。 “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报仇。” 周氏一下紧紧抓住她的手:“云歌,你有一定要帮你哥报这个仇!” 程云歌胡乱地点了点头。 “娘,大哥,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是大哥所为,爹如果查出来……” “我儿都这样了,查出来他还能如何?”周氏厉声道。 程长川才发现他醒来这么久,他爹都没过来。 “娘,爹呢?爹为什么不来看我?他是不是放弃我了?” “别激动别激动,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怎么会放弃你?你别胡思乱想。”周氏急忙安抚。 程云歌也跟着劝慰,但心底也明白,她这个大哥是彻彻底底的毁了。 一个毁了容貌、名声败坏的儿子,对程宗扬来说是耻辱,还不如没有。 就这样鬼哭狼嚎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程长川没等来程宗扬,等来了林氏。 林氏笑意盈盈地进来,满眼鄙夷地看向状若疯妇的周氏。 “周姨娘,你当真生了个好儿子,他有如今的下场,都是你教子无方。” 程长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只有两只眼睛在转动,他满眼仇恨地看向林氏。 周氏同样也是满眼仇恨:“夫人若是来看笑话的,笑话也看了,请夫人离开吧!”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我是来通知你们母子的,程长川欲谋害自己嫡妹,相爷发话了,让他伤口结痂就回姑苏老家去。” “什么?这不可能!”周氏满眼震惊。 “我只是来通知你们的,周姨娘,你若舍不得,也跟着一同去好了。不过,我劝你想开些,你还有女儿嘛。” 林氏说完,脸上带着笑意转身:“哎,今日这天气真不错,这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王嬷嬷,咱们出去转转。” 不理会周氏母子,林氏又带着一群人往外走去。 “夫人哪,老奴就说这二姑娘是周氏三个的克星,是咱们的福星。” 林氏点了点头:“可不是,二姑娘的运气也是真好。” 周氏丢下哭喊的程长川,跑着去找程宗扬。 她儿子是相府唯一的公子,老爷怎么会让他回姑苏。 她在书房没见着人,下人告诉她相爷上朝去了。 …… 早朝时,昭烈帝突然宣布半月后要去冬狩。 自十多年前跟北齐干了一仗还输了后,就没人再提过夏季避暑、冬日围猎。 今年突然说要冬狩,众大臣心里都有些兴奋。 “老五,你说父皇为何突然要去冬狩?”太子疑惑道。 “东陵经过这十多年,也缓过这口气了。再加上国库发了一笔横财,父皇高兴吧。” 听到他说‘横财’,太子一阵心梗。 那是他的银子啊! “老五,你说我们乘机……”太子比了一个‘杀’的动作。 楚珩皱眉:“皇兄,你太心急了。” “围猎常有流箭,这是个好机会。”太子觉得机不可失。 “皇兄,咱们再怎么说也是兄弟……”楚珩劝道。 太子抬手,满脸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成大事不拘小节,你这样妇人之仁,难怪一事无成,走了!” 太子说完转身离去。 楚珩看着太子的背影,目光深邃。 程宗扬才回府,周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抓着他的衣袖就开始哭喊。 “老爷,您为何要送走川儿?川儿都这样了,你还要送他走,为什么啊?” 程宗扬用力扯回衣袖,怒道:“为什么?你还敢问为什么?他敢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害自己妹妹,自己落到这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 “老爷,你生气可以罚他,你不要送他走,他是您唯一的儿子啊!”说着又扑上前扯住程宗扬衣裳。 程宗扬看向她身后的婢女:“还不把她拉走?” 婢女连忙上前:“姨娘,我们回去吧。” 程宗扬一甩衣袖,朝前走去。 “老爷!老爷!”任周氏如何哭喊,程宗扬也没回头。 程宗扬到了主院,林氏的温婉关心,才让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皇上今日突然说半月后要去宜川冬狩,你有孕在身,怕是去不了。” “真是可惜,要去多久呢?” “至多五日,你一人在府里要小心些,在这之前,我会把长川送走,让周氏禁足秋水苑思过。” “那鸢儿和云歌去吗?” “五殿下要去,也让鸢儿去吧。至于云歌,今日出宫时,碰上了上官静,她说跟云歌师徒好久没一起赛马了,让我带着云歌一同去。” “老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也会照顾好府里。围场意外频发,老爷要小心些。” “我等文官不会进密林,夫人不必担心。” 第93章 必要时,她补刀 屋内,程宗扬正与林氏温馨地用着晚膳,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吵嚷,接着周氏的哭闹声隐约传来。 程宗扬皱眉。 林氏温和道:“周姨娘这是舍不得孩子离开京城,可长川留在京城反而多流言蜚语,去姑苏才好静养,她这是不懂老爷的一片苦心。” 被屋外的哭声吵得心头烦躁,程宗扬放下筷子。 林氏安抚道:“老爷再用些吧,妾身去跟她说说,她想明白了就好了。” 说完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起身,王嬷嬷立刻上前扶着她。 看到林氏如此贤惠,程宗扬眉头松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娶妻果然还是得选高门女,识得大体。 以前的裴氏虽也能管好内宅,但还是爱耍小性儿。他纳了个姨娘,就对他不冷不热的。 本有些情分,也在一日日怨怼中磨灭了。 裴氏过世,他对情爱也不热衷,甚至还动过将周氏扶正,为一双儿女铺路的想法。 现在看来,小门小户的,哪能当相府主母? 此时他十分庆幸娶了林氏。 林氏一出房门,脸上的温和的笑就不见了,她嘲讽地朝跪在门外的周氏走去,居高临下地站在周氏跟前。 “好了,别嚎了。”林氏勾起唇看向周氏,眼中都是轻蔑和不屑。 周氏抬头,哭声戛然而止。 “我要见老爷!” “老爷不想见你。” “不可能!老爷不会如此,定是你……”很快她稳住心神,朝林氏磕了个头。 “夫人,求您让我见见老爷。” 见周氏如此,林氏心中十分痛快。 “周姨娘,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竟如此蠢钝。你是想让老爷改变主意,让程长川留在京城?可你有没有想过,程长川如今名声毁了,连相貌也毁了,就算留在京城,除了能给相府抹黑,还能有什么作用?” “他留在京城,外面的人一提起,老爷就会想起你教子无方。程长川不但有龙阳之好……” 一听到这里,周氏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立刻高声打断林氏的话:“长川没有!那都是外面的人乱说的!” 林氏笑了一声,继续道:“外面的人哪去管真的假的,他横竖是名声没了。何况他还心思恶毒想害自己嫡妹,先不说鸢儿是嫡他是庶,就说鸢儿如今的身份,她与五殿下是圣上亲自赐婚,她是未来五皇子妃,若不是老爷顾念亲情,这事若闹出去,程长川焉有命在?” 周氏咬牙,说得好听,什么顾念亲情,他分明是怕名声有污,怕被言官抓到把柄。 “你若聪明,就别闹了。姑苏清静,最适合修身养性,也是养病的好去处。就算在京城,如今他还能入朝为官、娶豪门千金不成?去了姑苏,好歹有个相府公子的名头,也无人知晓他的过去,说不定还能寻一门好亲事。” 周氏跌坐在地上,也知晓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其实仔细想想,林氏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若实在不舍,老爷说,你也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姑苏。” 就这一句话,让周氏彻底放弃了程长川。 林氏见她不再哭闹,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周氏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缓缓出了主院。 她知晓老爷对她一日比一日厌倦。 以往老爷去她院子多过留宿主院。 自从她容颜不在,加之林氏有孕,老爷就没再踏足秋水苑。 她摸了摸脸,她不知自己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也看了不少大夫,都说她忧思过度。 把长川送走也好,她也不用如此操心。 若长川留在府中,老爷一看见长川,就要怨恨她教子无方,会更厌弃她。 她还有云歌,她还能翻身。 她慢慢进了程长川的房间,程长川侧头,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结果了。 “程宗扬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他声音里满是阴霾。 毕竟是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孩子,如今这副惨状,周氏悲从中来,扑上前去。 “儿啊,是娘没用。不过你放心,等你妹妹嫁入皇室,等这件事淡下去,娘就接你回来。到那时,那些害我们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娘不必担心,离府就离府。” 程长川看着帐顶,眼中酝着风暴。 他等不及了。 他不会再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他要自己报! 他是丞相府唯一的公子! 他是人人称赞的神童! 他绝不离开京城! 他就是死,也要拉程九鸢陪葬! …… 正是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洒在院中,宛如碎钻熠熠生辉。 花枝上还残留着夜里的露水,一阵风拂过,露珠滚滚落入草丛。 木槿进屋,将早膳放在桌上,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 “姑娘,昨夜周氏去闹了一通,今日倒是风平浪静。” 程九鸢坐在桌前,木槿为她盛了小半碗粥。 热气腾腾的五味粥煮得浓稠细腻,散发着淡淡的米香,佐餐的两道小菜和两份糕点精致又美味。 “事已成定局。”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程长川这人,她是不会放他活着到姑苏的。 程长川仇视她,他去了姑苏,万一对裴家起歹心。 姑苏裴家如今就两位老人和舅母,她不会让裴家有一点危险。 用完早膳,程九鸢正打算去城郊裴府,就见菘蓝领着楚珩进了院子。 “程二姑娘这是要出门?” “也没什么要紧事,晚些也不碍事。”程九鸢侧身将楚珩请进屋里。 程九鸢为他倒了一杯茶,“还未感谢殿下帮忙审案,以茶代酒,谢过殿下。” 楚珩端起杯子浅饮一口,“宜川冬狩,二姑娘会去吧?” 程九鸢点了点头:“今日父亲去上朝前,已派人来说过。” 她当然会去,这可是个好机会。 以她的功夫,一箭要了楚泽的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围场山高林密,到时候她见机行事。 “到时二姑娘最好不要进密林。” 程九鸢一愣,“为何?” 不进密林,那她的计划…… “我自然知晓二姑娘武功高强,但这次围猎凶险异常,二姑娘懂我的意思吗?”楚珩看向她,眼中全是认真。 程九鸢一下就猜到了。 她都认为这次是个好机会,那太子和楚泽肯定也会如此认为,而且身边防护肯定会加强。 程九鸢点头:“臣女听殿下的。” 那她就先看戏,若有必要,再补刀。 第94章 护仆 楚珩没在飞鸢阁坐多久,他也是散朝后抽空开相府一趟,还得去神机营上职。 送走了楚珩,程九鸢就带着木槿和菘蓝出了门。 她到了裴府,就察觉到有人隐在暗处。知是九天剑派的人,她也安心不少。 一开始请九天剑派的人是为了防着程长川,现在程长川跌了个大跟头,为免他做最后的挣扎,九天剑派的人还是得请,银子她付得起。 今日裴瑾要启程回姑苏,程九鸢是来为他送行的。 木槿和菘蓝把马车里的东西搬下来放进了裴瑾的马车。 “三表哥,这是我为两位师父准备的,你回了姑苏,帮我给她们。” “好,表妹保重,我先走了。” 程九鸢点了点头。 裴瑾朝几人拱手:“爹、大哥二哥,我就走了。” “照顾好自己和家里,有事给我们来信。” “知道了,天气寒冷,你们快进屋去吧。” 裴瑾行了一礼,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快进去吧!” “驾!”车夫一扬鞭,马车快速远去。 送走了裴瑾,程九鸢也没在裴家久坐,便回了相府。 一进门,飞鸢阁的丫头就扑了上来:“姑娘,您快去秋水苑救救春杏姐姐!” 程九鸢沉下脸,当即转头朝秋水苑疾步而去。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让她去秋水苑吗?难道周姨娘敢来我院子抓人?” “两刻钟前,奴婢和春杏姐姐一起去领炭火,路上遇上了周姨娘身边的翠微和翠萝,她们说春杏姐姐的花样子画得好,请她去教教。”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春杏姐姐去的。奴婢见势不好,去主院寻夫人,哪知夫人今日回了林家。奴婢正要出门去寻姑娘,还好姑娘回来得及时。”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秋水苑外,只听里面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周氏得意的谩骂声。 “忘恩负义的小贱人,你忘了是谁好心带你入府给你一口饭吃!” “你们都看好了,敢背叛我,这便是下场!” “给我打,偷东西都偷到我秋水苑来了,打完卖到最低贱的楼子去!” 程九鸢一脚踹开了院门,带着人冲了进去。 就见周氏坐在檐下的椅子上,抱着汤婆子笑得十分猖狂。 春杏被一群人按在院子里打,脸颊已经肿起老高,嘴角都是血水。袄子被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那婆子还想把仅剩的衣服都剥去。 “反正都要卖楼子里去,老娘先给你扒光。” 程九鸢脚尖一动,地上的石子直击那嬷嬷而去。 “啊!!!” “砰!” 老嬷嬷惨叫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半丈远,跌落在周氏脚边。吓得周氏‘腾’地从椅子上起身,脸色大变。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那老嬷嬷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哀嚎,鲜血不断从她指缝流出。 见程九鸢如同煞神一般出现,秋水苑的下人丢下春杏跑回周氏身边。 春杏蜷缩在地,那些人住了手,但她表情依旧痛苦。 木槿几个丫头赶紧上前帮她把衣裳穿好,程九鸢解开自己的披风,手一扬将春杏罩在其中。 春杏只觉得身上一暖,抬头看去。 就见姑娘站在她身前,阳光洒在姑娘身上,就如同神仙天降,让人无比安心。 这样的姑娘,值得让人誓死追随。 程九鸢目光落在周氏身上,冰冷而嗜血。 “先带春杏回去。” 周氏连忙道:“这贱婢偷东西,不能轻饶。” “奴、奴婢,没有……”这几个字,春杏都说得如此艰难。 “没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周氏手中拿着一支金簪,语气咄咄逼人。 “是吗?我看看。”程九鸢上前轻松夺过簪子。 她手轻轻一刮,簪子露出了银白色。 程九鸢嗤笑一声:“金包银?” 菘蓝扶着春杏,冷声道:“我家姑娘赏我们的都是纯金首饰,春杏犯得着跑来偷一支镀金银簪?” 周氏咬牙。 她手头本就紧张,她的首饰大多换成了镀金的。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程九鸢和林氏都离府,她就想着出一口气,哪知程九鸢回来得这般快。 “这下人嘛,眼皮子浅常有的事。给她再多,见到好东西,她也会手脚不干净……” 程九鸢举起簪子对着周氏身边的下人:“是你看见她偷了?” 那丫头被她的眼神吓得连连摇头。 “还是你?” “奴、奴婢……” 这二姑娘太吓人了,她怕一说错话,就被簪子戳瞎眼睛。 老嬷嬷还在地上哀嚎,却无人去管。 “那就是没人看到了。” 她将簪子举到自己眼前:“虽然春杏只是我飞鸢阁的二等丫头,但这货色,她还看不上!” 说完她拿起簪子,朝周氏走去。 周氏见她这癫狂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犯怵,往后退了两步。 “二、二姑娘……” 程九鸢勾唇一笑,扬起手,温柔地把簪子插入周氏的发间。 “姨娘可要戴好了,别掉了又怪我的丫头。” 周氏知晓今日是办不了春杏那小贱人了,不过,那毒也够这小贱人受的。 想罢,周氏扬起笑:“误会,都是误会,可能是春杏这丫头恰巧拾到了簪子。” 她看向地上哀嚎的嬷嬷:“可二姑娘,这么一点小误会,就要了老嬷嬷的一只眼,这传出去……” 程九鸢面露疑惑:“姨娘什么时候看见是我要了嬷嬷一只眼?” 周氏怀疑的目光在程九鸢和木槿几人身上来回转。 她没看见是什么人出手,不是程九鸢,定是程九鸢身后的丫鬟。 “既然姨娘说这次是误会,那我不希望这种误会再发生。若是再有这种误会,下次也不知谁会瞎眼或是缺胳膊少腿。” 她的目光在周氏的脸上和身上转了一圈,周氏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带着实质性的刀。 说完程九鸢转身:“走吧。” 秋水苑的下人又惧又羡的看着飞鸢阁的几个丫头。 同样是下人,二姑娘赏人的东西比周姨娘自己戴的还要好。 且二姑娘为了一个二等丫头大动干戈,而周姨娘只会对她们非打即骂。 “哎哟!哎哟!我的眼睛!” 周氏瞪了地上的婆子一眼,不耐烦道:“还不去找府医来!还要……哎?哎哟!” 话还未说完,她只觉得自己的头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传来,像是有人在拿刀在她脑袋里搅,痛得她站立不稳。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下人连忙上前扶住她,秋水苑顿时乱成一团。 第95章 这病是好不了了 回到院子,有人去拿药,有人去端热水,有人帮春杏换衣裳。 看着为她忙活的众人,春杏虽然身上痛得很,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她以为自己活不过今日了。 “春杏,你为何抖得更厉害了?”木槿看了一眼房内的炭盆,发现了异样。 程九鸢进了房间:“我看看。” 她伸手为春杏把了脉,皱眉问:“她给你吃了东西?” “吃、吃了一粒……一粒药丸。”春杏的牙齿打颤,看上去冷得很。 程九鸢抿唇,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喂给春杏。 春杏吞下药丸,没过多久,就感觉四肢和身子有暖流流过,逐渐不再颤抖。 “姑娘,春杏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是因我受罪,这声谢,你不用说。” “这是奴婢自己的选择,奴婢今生能遇到姑娘这样的好主子,是奴婢的福气。” 春杏看着一旁的披风:“这披风被奴婢的血给污了,等奴婢洗净……” “不用多想,你先把伤养好,这披风就当是我赏你的。” “这么贵重的……” 程九鸢知道自己在这里她也没法休息,抬手打断她的话,站起身道:“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看着程九鸢的背影,春杏拽过披风搂进怀中。 “春杏,好险啊,我才说要出府去找姑娘,姑娘就回来了。要不是姑娘回来得及时,你今日恐怕要受大罪了。” “今日多谢你了。” “谢什么,救你的是姑娘。咱们姑娘真好,不但亲自来下人房看你,还亲手喂你吃药。你看今日秋水苑那个嬷嬷,倒在地上哀嚎半晌,周姨娘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嗯。”姑娘自然是最好的主子。 程九鸢回房净了手,木槿递上帕子。 “姑娘,周氏给春杏下的何毒?” “火寒毒,中毒之人会像身处寒冬,在越暖和的地方,寒毒发作更凶猛。” “难怪,回了房间燃了炭火,春杏反而抖得更厉害了。这个周姨娘,当真可恶。” 程九鸢走到桌案前,提笔练字。 闻言勾唇道:“我的人也不是这般好动的。” …… 程云歌闻讯匆匆赶到秋水苑,只见周氏不断哀嚎,拿着手使劲儿捶打脑袋。 “姨娘?姨娘?”她喊了两声,周氏只顾着捶打哀嚎,任何人喊根本没反应。 程云歌看向府医:“薛伯,姨娘到底怎么了?” 薛鹏最近也是焦头烂额。 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这大姑娘怪病不断,接着便是大公子烧伤,再接着便是周姨娘一夕之间开始不断衰老。 这些都是他无能为力的病症。 就像此时,几个丫头按住周氏,他把了半天脉,也没什么结果。 “这……老夫才疏学浅……” “你怎么回事?来来回回就这一句?你当相府的银子这般好拿?”程云歌一听这话,就冷声打断。 “哎哟!痛死我了!”周氏忍不了,直拿头去撞桌子,桌子被她撞得‘哐哐’作响。 “快去拿绳子把她绑起来!”程云歌黑着脸吩咐。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拿着绳子绑人。 “派人去把我爹找回来!” 周氏被绑住,就张着嘴哇哇大喊,喊得人脑门跟着疼。 程云歌干脆让人拿布堵上了她的嘴。 她精疲力尽地看着床上被绑成蛹的周氏,再想到包成木乃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程长川,只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她在心底狂喊系统,结果还是没有回应。 屋子里静了下来,她也开始思考。 这辈子跟上辈子太不一样了,就是从程九鸢离开相府开始不一样的,那么问题就出在程九鸢身上。 程九鸢从姑苏回来,才短短几个月,她的名声就大不如前,反而程九鸢踩着她声名远扬。 明明程长川这次是针对的程九鸢,程九鸢却毫发无损,他自己却落得这般下场。 还有今日这事,姨娘的头痛也是在姨娘动了程九鸢的婢女后得的。 她隔三差五的怪病…… 想到这里,程云歌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一切都跟程九鸢有关。 若这一切都是程九鸢的谋划,那她就太可怕了。 看来,她根本吸取不到女主气运。 那么,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得改变策略。 她得尽快攻略楚泽,借男主的势除去程九鸢,这样也算完成任务。 这次宜川冬狩就是个好机会。 她跟着师父不但学了琴棋书画,还学了骑射。 连师父都说,她的骑射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这一次她定要拿下楚泽。 且在围场那样的地方,除去程九鸢的机会多。 原本,她不想杀人的。 毕竟她受过高等教育,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她想着只要让原女主翻不了身,威胁不了程云歌就好。 但这几次吃的亏,让她逐渐明白,程九鸢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只有她死了,才威胁不到程云歌,她才能完成任务。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 这个吃人的时代,把她一个五好青年逼成什么样了,她为了赚点钱容易吗?早知道她就不接这个单子了。 她坐在屋里胡思乱想一通,等了半晌,有下人带着几个大夫模样的人进来。 “我爹呢?” “大姑娘,老爷说,病了找大夫,他忙走不开。小的就找了几个大夫回来。” 程云歌一拍桌,果真是凉薄。 她也没指望程宗扬会为了一个小妾去找太医,可没想到他就带了一句话回来。 “愣着做什么?去看病人啊!”程云歌目光扫过那几个大夫,冷声道。 …… 傍晚时分,林氏回府就听到秋水苑的事。 “那边这会儿还热闹着呢。” 林氏听了心里高兴。 “这鸢儿是个护短的,以后你们也别去招惹她院子里的人。” “是,夫人。” 等程宗扬回来,林氏还大度地跟他一同去了秋水苑。 一进门就听见周氏鬼哭狼嚎,程宗扬想转身就走。 “老爷,来都来了,咱们进去看看吧。”林氏温和说道。 一定要让老爷亲眼看看周氏此时的丑态,就算以后周氏好了,老爷只要一见她,就会想起此事。 程宗扬皱着眉头进去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灰白的头发乱成一团,人被绑成了粽子,脸上表情狰狞,跟疯妇没什么两样。 他很快就退了出来。 林氏皱着眉头,状似担忧:“是长川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得了疯病不成?” “她若一直这般,就让她去庄子上。”程宗扬丢下一句,便抬脚离开。 林氏勾唇:“周玉容,看来你这病是好不了了啊。” 虽然她有牵制周玉容的把柄,但她依旧不安心。 这下好了。 她得了‘癔症’,疯子的话,谁会信呢? 第96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连三日,秋水苑内外都是周氏的喊叫。 周氏被痛晕后,秋水苑的下人才能舒一口气。 只是用不了半个时辰,周氏又会被痛醒,随后又开始大喊大叫。秋水苑的下人被魔音折磨得一个个面如菜色。 大夫请了,药也吃了,可就是没有半点好转。 程云歌想到这件事可能跟程九鸢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到了飞鸢阁,姿态放得极低。 “妹妹,前几日姨娘误会了你的丫头,我代姨娘给你赔罪了。这是‘美人纪’新出的护肤膏和脂粉,我买了一套送于妹妹。” 程九鸢看了一眼丫头手里捧着的东西,微微一笑:“这可都是好东西啊,姐姐破费了。” “妹妹喜欢就好。” 程云歌上前坐在她对面,目光打量着她。 “姨娘知道错了,请妹妹高抬贵手饶过她这一次,她以后绝不会再招惹妹妹。” 程九鸢侧头,唇角笑漪轻牵。 “姐姐这话是何意?” “我是个敞亮人,玩儿不来你们这些腌臜手段,就不跟妹妹拐弯抹角了。自你回京,我与姨娘怪病不断,我大哥更是落到那般田地,妹妹别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 程九鸢表情未变,端起茶呷了一口。 她不知道程云歌为何有高人一等的底气,什么叫‘你们这些腌臜手段’。 “你和姨娘得的怪病,连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姐姐认为我有这般大的本事?再说了,大哥有今日,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吗?这也能怪我?” “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 “只许你们害人,不许人反击?这哪来的道理?”她依旧带着笑,但眼神透着凌冽。 程云歌‘腾’地起身:“你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姐姐若怀疑我,就拿出证据来。” “你!”程云歌脸上的笑意绷不住了,太医都查不出原因,她哪里去找证据。 她捏了捏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她又软下声音:“妹妹,咱们毕竟是一家人。纵然姨娘大哥糊涂,但他们也得到报应了。大哥要被送回姑苏老家去,再也碍不了你的眼,姨娘也痛了整整三日了,你就大发慈悲饶了她这一次吧。” 原本,她在府里的地位比程九鸢还高。 她有姨娘和大哥两个助力,还有满府下人的爱戴。 可如今,连姨娘都被送走的话,她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能保下一个是一个,她才会求到程九鸢这里。 可这一世的程九鸢跟前世差别太大,软硬不吃。 “姐姐觉得我能治好太医都治不好的怪病?”她扫了一眼丫头捧着的脂粉继续道:“姐姐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妹妹无能为力。” 见她态度坚决,程云歌耐心用尽。 “妹妹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定要把事情做绝,以后可别后悔。” 程云歌神情淡淡,嘴角勾着一抹讥讽,有种飒意的风情。 得饶人处且饶人? 纵然周氏是在她娘不知情的情况下跟程宗扬苟且,还先一步生下庶出子女的,她娘也宽容待人,最终却惨死马蹄下。 前世她被夺婚约,被逼和亲,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熬到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程云歌饶她和她娘了吗? “姐姐真是孝顺,可怎么就去周姨娘房里看了一次?你若真孝顺,可以一起去庄子上为姨娘侍疾。” 程云歌定定地看了程九鸢良久,程九鸢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 一站一坐,程九鸢嘴角带着淡笑,一派从容。 最终,程云歌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 “无功不受禄,没帮到姐姐,这东西还是拿回去吧。”程九鸢看向程云歌的丫头。 程云歌垂眸:“走!” 看着程云歌的背影,木槿小声道:“这算是撕破脸了……” 程九鸢轻笑出声。 撕破脸便撕破脸,她又不惧。 这一世,程云歌的舅舅周敬先,和她那三个不成器的表哥,以及周氏母子,都不再是她的助力,而是拖累。 再加上她提前布局,前世程云歌那些赚钱的铺子已经有裴家涉足,没有程云歌发挥的余地,只给她留了一个‘美人纪’,算是让她苟延残喘。 程云歌的最终归宿,她在等。 等北齐来人。 也在想法子除去程云歌身上那个怪物。 …… 最终周氏还是被送到了北郊的庄子上,只派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丫头过去照看,护院却派了足足六人,林氏这是准备困死周氏。 程长川没了周氏的照看,身边的下人也被林氏换了不少,也就表面上过得去。 程长川心里的恨意更是与日俱增,一开始还会躺在床上怒吼。 但程云歌去看了他一次后,他就不吵也不闹,按时吃药换药,身上的烧伤也快速好了起来。 程九鸢听了木槿禀报,拿着手中笔,写下了一个‘静’字。 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 近来太子十分忙,忙着冬狩布局。 他想着要对楚泽出手,也知晓楚泽可能也想对他动手,所以他身边防护定要滴水不漏。 又要忙着找银子。 没了工部这个敛财路子,他就得从其他地方想法子。 他又不愿意像楚泽一般花费太长时间去千里之外开辟路子,只想故技重施。 可经过工部贪腐一事后,去户部要银子就更难了。 手下人不停来信要银子,可他却拿不出来。 给皇后请安时,他还黑沉着脸。 “怎么?又在穆卓那里吃瘪了?”皇后漫不经心问道。 “那老貔貅,仗着父皇信任,连本太子都不放在眼里!跟他要点银子,他还要派人去复查询价!” “才出了梁仪这事,他定然会更慎重。” “可儿臣都快山穷水尽了!” 太子说完,突然眼眸一亮:“母后,若咱们拿捏住淳妃和永乐,那老匹夫敢不听我的?” “你父皇十分信任穆卓,你可别莽撞,先找你舅舅拿点。” 从门外进来的楚磬正好听到这两句。 若她帮皇兄拿捏住楚菀,母后和皇兄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扬起笑进了大殿:“给母后请安。” 又朝楚璟福了福身:“皇兄。” “磬儿来了?最近在忙些什么?” “自然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倒有些收获。女儿发现云阳侯的次子对行军布阵极有见地,可以让舅舅派人去试试,若真有才,可纳入麾下……” 第97章 冬狩 等到冬月末,万众瞩目的冬狩终于到了。 昭烈帝率领群臣浩浩荡荡地前往宜川,队伍旌旗飘扬,马蹄声响彻云霄。 昭烈帝衣着轻便,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虽年近半百,但眼神依旧锐利,透露出帝王的威严和自信。 在他的身后,并驾而驱的三位皇子各有千秋、同样出色。 太子骑马走在中间,楚泽、楚珩一左一右。三人说说笑笑,虽然各怀心思,但表面一团和气。 再后面是锦衣卫,接着便是后妃车驾。 此次随行的后妃有二人,贤妃与淳妃。 后妃与公主车驾之后便是群臣及其家眷。 程宗扬坐在马车里,叮嘱着两个女儿。 “此次冬狩,你们切记要谨言慎行。” “是,父亲。” 程云歌和程九鸢乖巧答应。 程宗扬闭上眼假寐,马车里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外面马蹄阵阵。 马车很大,父女三人各占一方,中间燃着炭火,茶香袅袅。 程九鸢拿着一卷书打发时间,程云歌时不时看向程九鸢,不知在想什么,程九鸢装作不知。 辰时出发,到宜川要行三个时辰。 行了还没半个时辰,就听有人叩响了车窗。 “程姐姐?”车外传来祝锦的声音。 程九鸢掀开帘子一角,见祝锦随着马车走着。 “你怎么过来了?” “程姐姐,这一路上好无聊,你去我马车上吧。” 她很快又压低声音道:“我爹被皇上请去下棋了,我娘没来,车上就我一人。” 程九鸢还没发话,假寐的程宗扬睁开了眼:“去吧。” 祝锦开心笑道:“多谢程伯父。” 程九鸢也不想跟这父女二人待在一处,这还有两个多时辰,也是煎熬。 马车停下,程九鸢随着祝锦去了。 “终于有个人跟我说说话了,这一路可太闷了。”祝锦感叹道。 “程姐姐,你尝尝这小甑糕,这是用蜜枣和红豆置铁甑上蒸制而成,是我娘最拿手的小食,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还有这梨膏糖,冬日燃炭,燥得喉咙难受,吃块这糖,就舒服多了。” 程九鸢尝了一块小甑糕,果真美味。 “祝伯母为何没来?” “我母亲不喜与人打交道。” 程九鸢点头,她差点忘了祝伯母不喜出门。祝伯母出现在她的笄礼上,让好些人吃惊。 “坐着太难受了,还有两个多时辰呢。程姐姐,把鞋履脱了,像我这样上来靠着。我这里有话本,以供咱们路上打发时间。” 祝家的马车也不小,中间摆了个小几,两侧和后方躺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程九鸢本在江湖长大,也不是刻板之人。 于是两个姑娘靠在一起看着话本吃着零嘴,马车一晃一晃,让人昏昏欲睡。 突然,程九鸢感受到祝锦呼吸有些急促。 若是常人发现不了,但程九鸢是习武之人。 她侧头,就见祝锦目光晶亮地看着话本,小脸红红的,红唇紧抿。 程九鸢一扫话本,只见她连忙合上。 “这、这是丫头帮我买的,我我我……” 程九鸢轻笑,就才子佳人的话本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 祝锦收起话本,脑袋抵在程九鸢肩上,双手捧着微热的小脸。 “这样生死与共的爱情,人世间真有吗?”她声音里带着向往。 程九鸢脸上带笑,继续看着手中的《江湖志异》没回应她。 她也给不出答案,她没拥有过,但也不能破坏少女的梦。 祝锦抬起头看她:“程姐姐,你跟五殿下是圣上赐婚,你心中甘愿吗?” “这有什么甘愿不甘愿的。”难道她还能逆了皇权抗旨吗? 再说她也没觉得有婚约不好,反而多了个盟友。 祝锦点了点头:“也对,五殿下那般人才,姐姐应该是满意的。那次姐姐救我,殿下就护在姐姐身边,看样子是很在乎姐姐的。” 程九鸢突然坐起身:“太子选妃不知为何会推迟,此次冬狩,你自己小心些。” “他不会如此大胆吧?皇上和我爹、还有这么多大臣都在呢!” “你小心些为好,不要一人独自外出,身边得带人。” 见程九鸢如此慎重,祝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在马车里说着话,有时撩开帘子看看外面风景,看看话本,这时辰也就打发了。 到了未时,队伍终于抵达宜川狩猎场。 一下马车,众人只觉得豁然开朗。 开阔平整的草地一眼千里,虽不是春夏的绿,但也让人心旷神怡。 三面山峰蜿蜒,丛生的密林虽是冬日也郁郁葱葱,山间云遮雾绕。 偶有鸟叫传出,响彻山谷。 朝廷带来狩猎的鹰隼伴着一声尖利的鸣叫直冲云霄,忽而又撕开厚重天幕,俯冲而下。 那自由的样子让众人恨不得也能生出羽翼,畅游这天地。 “传令下去,全员休整。” 有宫人领着众人安顿,程九鸢随着宫人进了幄帐。 “程二姑娘先行歇息,稍后有人会送些吃食过来,先对付一口。戌时晚宴开始会有人来请。” “多谢。” 那宫女福了福身,出了幄帐。 幄帐里说简陋也不能够,桌椅、床榻一应俱全。 “姑娘,您先坐。”木槿快速把带来的糕点果子摆好,拿出家里带的汝窑青瓷茶具摆上。 “奴婢去打些沸水来泡茶。”菘蓝说完出了幄帐。 木槿麻利地去归置幄帐。 床褥被子都换成了家里带的,铺好羊毛毯,一道帘幔隔绝了床榻和外间。 再把文房四宝、几本书、棋盘摆好,又燃了炭盆。 菘蓝不但拿了沸水回来,还在外面摘了一把腊梅。 “这冬日漫山花草都枯了,但不远处有一片腊梅林,老远就闻到腊梅香了,我还跟一位嬷嬷要了个装水的陶罐。” 说完放下沸水,把腊梅插进陶罐,放在桌上。 经过姐妹二人的巧手,这幄帐总算有了几分女儿闺房的模样。 程九鸢拿起茶匙,从茶罐中舀了一勺茶叶放进茶壶。 “忙活了这么久,过来歇歇。” 一时间幄帐内茶香阵阵,梅香隐隐。 没多一会,宫人送了些吃食过来。 等程九鸢用了一些,就听外面传来祝锦欢快的声音。 “程姐姐,快出来玩儿啊!” 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出来,祝锦上前拉着她:“程姐姐,晚宴还早得很,咱们去周围逛逛。听说后面有一片腊梅林,还有很多人在那边学骑马了,姐姐你会骑射吗?” “略懂一点。” “那太好了,咱们过去看看。” 祝锦挽着程九鸢的胳膊,二人朝腊梅林走去。 第98章 泛着酸味的腊梅林 岁末气肃渐寒,腊梅幽隐芳菲。 屡屡西风荡漾,山里的温度确实要比京城低些。 冰凌霜结,傲然挺立寒风中,朵朵花开不染尘。 梅树下,三三两两的贵女结伴,为这梅园添了一些热闹和颜色。 祝锦一直拉着程九鸢走着,身后跟着四个婢女。 “程姐姐,那边的梅花太阳照得到,开得更好些。” 越往里走,人就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突然,程九鸢停了下来。 “怎么了?”祝锦疑惑回头。 程九鸢将手指抵在唇间:“嘘!” 二人拐了个弯,就见前方梅树下有一对璧人。 “三殿下,臣女脚崴了,好痛啊。”女子一手扶着树,微微弯着腰、蹙着眉,脸上因为疼痛有些发白。 如此我见犹怜,纵是铁石心肠,也会忍不住怜惜。 祝锦捂着唇,看了看程九鸢。 程九鸢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楚泽本就爱好风雅事物,这片寒梅独放,他便来看看。 毕竟过了今日,便没这般闲情逸致了。 谁知他才到,就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扰了清静。 他皱眉看着,这把戏他见得太多了。 他转身欲重寻一处清净地,谁知程云歌扑上前抓住他衣袖。 程云歌羞怯怯地地上一个精美香囊:“殿下,这……这是臣女亲手绣制的香囊……” “不必了。”楚泽抽出衣袖,转身欲走。 “殿下!” 程云歌急了。 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她这又扮柔弱投怀送抱,又绣荷包情意绵绵,他怎么还无动于衷。 她突然想到楚泽喜欢的是事业型,立刻转换策略。 “殿下,臣女知你心中有大业,臣女能助您一臂之力!娄东的金矿被封,臣女知道昭平和西林也有金矿!”程云歌急急说道。 楚泽顿住脚步,猛地转身。 程云歌双眸一亮,满脸希冀。 “闭嘴!娄东金矿与本殿何干!再胡说,本殿要了你的命!” 程云歌心头打鼓,她有些犯怵。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楚泽。 “若殿下不信,可派人去查。臣女真的有法子助你!”程云歌知道不管真假,他肯定去核实。 等他核实了,定会来找她。 这边是她的第一步,先引起楚泽的注意和好奇。 明日她再露一手,让他惊艳于她的能力。 此时的楚泽太过骇人,程云歌说完就急急往回走。 走了几步,想到自己的脚‘崴’了,又变成了一瘸一拐。 祝锦和程九鸢不敢动,想着等楚泽离开她们才出去。 “出来!”突然楚泽冰冷的声音传来。 祝锦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着急。 怎么办?她们不是故意要听墙角的,还听到了这么大的秘密。 程九鸢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动,自己则从土坡一侧缓缓出去。 祝锦伸了伸手想拉住她,脸上满是着急,这三殿下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臣女见过三殿下。” 楚泽闻声,蓦然回首。 少女身着对襟翠纹裙,外罩一件镶狸毛的莲青斗篷,白狐毛簇拥着巴掌大的小脸,更显晶莹剔透。一根嫩黄丝带半挽长发,几个小珍珠点缀发间。 一阵风吹来,青丝发带随风而舞。 裙摆随着她的脚步,翻出细细的云浪。 她就像是这腊梅林间的精灵,叫人一见难忘。 “臣女不知三殿下在此,扰了殿下清净,这便离开。” 言罢,程九鸢福了福身,就要转身。 “等等!”楚泽出声。 程九鸢看向他。 “程二姑娘有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吗?” 程九鸢面露疑惑:“臣女刚来就看到姐姐一瘸一拐的离开。” 接着诚惶诚恐道:“是臣女的姐姐说了什么惹恼了殿下?那臣女代姐姐跟殿下赔罪,她若是说错什么,臣女作为妹妹,自然也有错。” 这意思便是她跟程云歌是姐妹,程云歌大逆不道,她也脱不开干系,自然不会出去乱说。 楚泽见她一脸惶恐,顿时拿不准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但就算她听见了,他又能拿她怎样呢? 杀了她吗? 僵持间,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 “真巧啊。” 二人回头,就见楚珩从花林间走来。 少年着玄色窄身锦服,外罩深紫貂毛大氅,嘴角带着笑意,一身书卷气。 他走到程九鸢身边看向楚泽,程九鸢福了福身:“殿下。”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楚珩嘴角似笑非笑勾着,眼神却带着些冷意落在楚泽身上。 “没什么,臣女也才到这处,打扰了三殿下清净,正请罪呢。” “三皇兄不是小气之人,何况你是我未来妻子,他未来弟妹,怎会为了这点小事怪罪你,是吧,三皇兄?” ‘未来妻子’几个字没来由的让楚泽心头不爽,好像他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一般。 但他不得不点头:“是。” 楚珩牵起程九鸢的手:“这么凉?怎么出来也不多穿点,走,我送你回去。” 他语气中的熟稔和宠溺让程九鸢一怔,目光落在交握的手上。 他的掌心带着微微薄茧,温热而有力,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她微微一挣,却没挣脱。 程九鸢抬头,见他面色如常。 “三皇兄,我们就先回去了。这里风光独好,三皇兄是风雅人,多赏会儿。” 说完牵着程九鸢便离开。 看着那二人的背影以及那紧握的双手,楚泽捏起了拳。 那种被人抢走东西的感觉更加强烈。 “程二姑娘。”他忍不住出声。 程九鸢二人转头。 “本殿送你的琴,可喜欢?” 程九鸢一愣。 她一直在想,他送断弦琴到底是何用意。 她本想叫人送回去,但又怕撕破脸。毕竟现在真要硬碰硬,她还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她才断了他一点财路而已,还要徐徐图之。 楚珩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意,没有说话。 “多谢三殿下,只是琴是好琴,断了很是可惜。” 楚泽一愣:“断了?” “本殿也送了鸢儿一张琴,不必可惜。走吧。”说完牵着程九鸢便离开了。 第99章 宜川冬猎 “殿下,可以放开了。” 楚珩看了一眼交握的手。 她手背凉滑,肌肤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手指纤长漂亮。指尖没有染蔻丹,而是淡淡粉色,不管是视觉还是触觉,都是软和的。 他非但没放开,反而微微用力。 他一贯温文如玉,程九鸢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 听见头顶传来的闷声低笑,程九鸢一掌击出,连忙退开。 她手上知轻重,并没有伤人。 “程二姑娘当真狠心,我布置好围场守卫,便来寻你。可你却跟别人在这听风赏花……”他声音里带着淡淡委屈。 程九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楚珩勾唇,勉强收下她含蓄的白眼。 “你生气了?” “没有。”她是要回去找祝锦,太子贼心未死,她不能放祝锦一个人。 “程姐姐!”祝锦带着丫头匆匆跑来。 “没事吧?”程九鸢问。 “没事,你们离开后,三殿下也离开了。” 祝锦朝楚珩福了福身:“见过五殿下。” 楚珩早就收起了笑脸,微微颔首,一派矜贵。 祝锦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识趣道:“臣女先回去了,就不打扰姐姐和殿下了。” 说完不待程九鸢说什么,拉过云儿:“云云,快走快走!” 程九鸢看向木槿二人:“你们也一起跟着祝姑娘。” 木槿和菘蓝二人会武,虽不算高手,但此时天色还早,四处都有人,还算安全。 “那姑娘您……” “本殿自会送你家姑娘。” 木槿二人放下心来,跟上了前方的祝锦主仆。 程九鸢转身往前走,楚珩与她并肩而行。 楚珩勾起唇,眉梢都是笑意。 “殿下,此次狩猎是您负责圣上安危?” “是锦衣卫负责,我只是协同。” “锦衣卫……” 锦衣卫统领迟叙是卫家一手提拔的,算是太子的人。 “对了,臣女方才听到了些不该听的。”程九鸢站定脚步侧头看她。 “什么?” “西林和昭平有金矿。” “听见楚泽说的?” “是。” 她没说出程云歌。 在外人看来,程云歌只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她自然没有楚泽能引起人的重视。 她得赶在楚泽的人去之前,把这两条路断了。 她也想过,等楚泽的人吞了金矿再揭发。但再一想,楚泽向来谨慎,这些事都不会直接沾手,他可养着一窝的替罪羊。 就算揭发也牵扯不到他,只是折些小喽啰,还容易打草惊蛇。 赶在楚泽的人之前,这样的巧合多了,楚泽会怀疑程云歌下注的人不止他一个。 “殿下可让太子殿下的人去查看,这可是在圣上跟前露脸的机会,相信太子殿下会非常乐意。” 二人漫步在腊梅林,四周静谧无声,仿佛与世隔绝,只有踩在薄雪上的咯吱声。 梅香阵阵,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淡雅而清幽的香气。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动听。 楚珩听得认真,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但眼里也有些无奈。 “殿下?”程九鸢见身边人半晌也没回应,侧头疑惑看向他。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楚珩随手为她拨开拦路的梅枝,又问:“程二姑娘似乎有些针对三皇兄?” 程九鸢笑道:“殿下多想了,臣女只是觉得如今国库空虚,若再有旁人为了私利瞒报金矿,这人当真不该了。” 接着添了一句:“又怕殿下因此事被三殿下迁怒,才想着借太子的势。” “如此吗?” “正是。” 她笑容温婉,确实不像叛逆得要跟皇家过不去的样子。 楚珩转头看向前方,不知不觉,二人竟到了半山腰。 远处山顶之上,云海翻涌,山峰隐于云间,飘逸梦幻。 “倒有几分像云雾山。”程九鸢低声道。 也不知燕师父有没有好好吃饭,还熬夜看话本吗?伞伞还好吗? 楚珩侧头看向她,此时此景,确实有些时光倒流之感。 那天,她也是一身碧色,雨中撑伞而来。那一幕,始终清晰。 程九鸢侧头,对上一双饱含情愫的黑眸,顿时移开了眼。 “走吧,该回去了。” …… 到了酉时,外面就热闹起来了。 一周的火把映得这处天空都呈现出橘色,几个丈来高的火堆用作防御,四下通明。 四周一列列巡逻侍卫来往,夜里只会更多。 有宫女进了幄帐,“程二姑娘,晚宴快开始了,可以先行过去。” “姑娘,山里的夜更冷了,这手炉捧着。”木槿将一个镂空松竹白铜手炉递上前,又帮她整理好披风。 菘蓝从外面进来,搓着手哈着气,脸上满是兴奋:“姑娘,外面可热闹了,还有胡姬跳舞,有将军亲自在炙羊肉呢!就是太冷了,不过火堆旁边很暖和。”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她。 “程二姑娘,收拾好了吗?” 又有祝锦的声音:“程姐姐,快些啊。” 程九鸢带着丫头出了幄帐,就见楚珩、楚菀以及祝锦几人在门口。 楚菀与祝锦二人也是裹得严严实实,捧着手炉。 楚菀裹着厚厚绒氅,上绣着一簇绿竹,衬得她肤白如雪,唇边两点浅浅的梨涡一见程九鸢就深了些。 她上前挽住程九鸢的手:“你是我未来五皇嫂,那我喊你程二姑娘多生疏,我也喊你程姐姐吧。” 她有三个皇兄,她最喜欢五皇兄,只有五皇兄像寻常人家的兄长一般会关心她。 五皇兄喜欢的人,她自然也喜欢。 何况这个人还能让楚磬吃瘪。 “公主抬举臣女了,这不合规矩。” “那我私下喊。” 说完不等程九鸢接话,拉着她往热闹的地方而去。 “走走走,咱们也别干站着,那边可热闹了,快走。” 楚菀拖着程九鸢,楚珩站在程九鸢身侧,而祝锦撅了噘嘴。 她也喜欢挨着程姐姐,可她哪敢跟五殿下和六公主争抢位置。 于是她只能闷闷不乐地坠在最后面。 程九鸢回头朝她眨了眨眼,祝锦瞬间开心起来。 还未到宴会地,远远就听见那边热闹非凡。 “这次围猎,还请了民间杂耍班子,你看,还会口吐火焰呢!”楚菀指着前方欢快大喊。 程九鸢走江湖,这些把戏自己都会耍,没什么稀罕,但楚菀不一样。 她生性爱玩,但被困在深宫宅院里,也没什么机会出宫。 偶尔有机会出宫路过市集,也都只能在马车上远远看上一眼。 再一次喷出的火焰照亮了贵女们矜持美丽的容颜,人群顿时一片叫好声,热闹非凡。 四周还整齐摆放着矮桌,有文臣才子对吟对酌,也有武将在一旁空地上较量。 炙肉的香气扑鼻而来,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连不好这口的也都会被感染。 第100章 晚宴 太子与几位世家公子正在说笑,一回头,双眼微眯起:“五弟来了?” “皇兄。”楚珩微微颔首。 祝锦和程九鸢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的目光落在程九鸢的脸上,心中依旧觉得可惜。 当初他怎么就错过了呢? 最后他的目光又划过祝锦,祝锦朝程九鸢身后靠了靠。 太子身边的楚磬眼珠一转,目光也落在了祝锦身上。 “你们在这呢?”此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见过三殿下。” 楚泽站在太子身边,温和道:“不必多礼。” “好多年没来狩猎了,那时候咱们还是几岁孩童,可真怀念啊。”楚泽看着周边一切,突然感叹。 楚珩看向周边,眼中划过一丝怀念。 太子拍了拍楚泽:“三弟,还记得最后一次狩猎,你我二人打那一架吗?” “自然记得,臣弟背上还有皇兄你的牙印呢,若不是大皇兄赶来将你拉开,那块肉恐怕得被你活咬下来。” ‘大皇兄’三字,让场面一下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太子扬声打破僵局:“哈哈哈,那时候小啊,打架没章法。走,今日咱们再较量较量。”太子抓着楚泽往一旁空地走去,楚泽满脸无奈。 楚磬与楚菀跟在二人身后替二人助威,在旁人看来,几人当真是感情极好。 祝锦见又剩下他们三人,自己留在这实在多余。 “程姐姐,我先去打个招呼。”她指了指远处几位看杂耍的贵女,说完冲楚珩福了福身,便带着丫头离开。 “走吧,过去坐坐。”楚珩出声道。 二人坐在一旁的矮桌前,有宫人连忙送来了热茶、热乳,以及糕点。 “殿下有心事?”程九鸢问道。 楚珩喝了口茶,目光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 “那时候,永乐还没出生,我也才不过三四岁,是最小的一个,整日跟在几个哥哥后面跑。” “我们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跟着父皇围猎。那时候小,跑得不快,皇兄们就换着背我,还会猎一些不会伤人的猎物给我玩耍。” “谁说皇家无真情,我那时候真就以为这种幸福会永远持续下去。” “后来……” 也是在猎场,皇兄被安上造反的罪名,被人斩于马下。 那一日后,一切都变了。 程九鸢见他如此,知他定是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了。 她只知晓十多年前,太子和皇后卷入了宫廷纷争,成了禁忌。 月亮不知不觉爬上了山头,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看上去格外悲伤。 程九鸢伸手握住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因为有矮桌和衣袖的遮挡,无人能看见。 “殿下,都过去了。” 手上的温度让楚珩一下挣脱出来,他贪念那一抹温暖,翻手将那一抹温存裹在掌心。 他侧头勾了勾唇,仿佛那悲伤是人的错觉,根本不存在。 “你在心疼我?” 程九鸢挣了挣,她就不该心软。 “皇上到!贤妃娘娘到!淳妃娘娘到!” 一声通传,让热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参见皇上、贤妃娘娘、淳妃娘娘!” 昭烈帝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昭烈帝及两位皇妃在上首落座。 “都坐吧。” “谢皇上!” 众人依次落座后,昭烈帝缓缓开口:“出门在外,众卿就不必如此多礼,喝好、玩好……” 程九鸢正认真听着昭烈帝的场面话,就听有异声传来,接着一颗小石子打在她的手臂上。 程九鸢悄悄侧头,就见祝锦隔着一张桌子跟她挤眉弄眼。 程九鸢微微后仰,祝锦也跟着后仰。 “程姐姐,听说火狐爱晚上出来觅食,我们方才商量去设几个陷阱,等会儿咱们也去看看吧?” 程九鸢见祝锦另一侧的几位贵女也是一脸兴奋的看着她。 “等会儿再说。”程九鸢用气音回道。 上首昭烈帝终于说完了,全公公一扬手,乐声顿起,一群舞姬飘然而至。 宫人有序端着炙全羊上来,昭烈帝亲自拿刀分肉。 君臣同饮,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嗯!外焦里嫩,不错。” “这是家养的,要说还是野味香。” “待明日朕去猎来与众卿共享。” 有文臣笑道:“那臣等可有口福了。” 一群大老爷们坐在一处,不管身份高低,只要三杯酒下肚,就开始追忆以前的风光。 贤妃自来会体贴人,小声对昭烈帝道:“皇上,你看孩子们都坐不住了。” 昭烈帝看过去,大声笑道:“让他们不必拘在这里,只要别往密林去。” “放心吧,外面都有侍卫围着呢。” 有了昭烈帝发话,年轻的公子贵女们都结伴三三两两离开。 夫人们聚在一处,远离了琐事,仿佛人也跟着年轻了,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忌,人人脸上都笑得开怀。 祝锦拉着程九鸢:“快快快,咱们快跟上。” “程姐姐,你们干什么去?”楚菀也跑了过来。 “他们商量着去挖陷阱,明日一早看看有没有收获。” “我也去我也去!”楚菀满脸兴奋。 当即祝锦和楚菀一左一右拉着程九鸢就跟上那群年轻公子小姐们。 突然程九鸢余光一瞥,就见程云歌鬼鬼祟祟的绕过幄帐,连个丫头都没带。 程九鸢见来来往往如此多士兵巡逻,又有这么多公子贵女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去,等会儿我来找你们。”程九鸢捂着腹部,脸上微带几分痛苦。 “那程姐姐你快点哦,我们三人挖一个陷阱,不跟他们争。” “嗯,你们不可离开人群。” “知道了。” 程九鸢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木槿和菘蓝:“你们跟着公主和祝姑娘。” 若遇到什么危险,木槿二人可以立即给她发信号,她赶得回来。 木槿福了福身:“是。” 程九鸢捂着腹部走向幄帐遮挡处,见四周无人立即转了个弯儿,朝程云歌那边掠去。 第101章 还有一个等着救 程九鸢一路跟着程云歌绕到了远离幄帐的地方,程云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继续绕圈,并未有其他动作。 程九鸢停下脚步,没再跟上去。 突然她眼神冷了下来。 她大意了! 她立刻返身朝来路掠去。 程云歌和永福公主交好,她们是故意把祝锦身边的人引开的。 但木槿和菘蓝没有给她发信号,那说明…… 才想到这里,就见木槿二人匆匆往她所在的幄帐跑。 程九鸢出声喊住了二人。 二人一见她,立即欣喜的跑了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谁告诉你们我有事的?” “是一位宫人说,见你脸色苍白,连行走都困难……” “该死!”程九鸢低声咒骂。 “奴婢虽然那知晓你医术高,但姑娘的小日子就是这几日,所以……” “你们先回幄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程九鸢解开披风交给木槿,快速离去。 木槿见她如此,立刻猜到了什么。 她朝程九鸢背影道:“姑娘,祝姑娘和永乐公主在一起,会没事的。” 程九鸢运起轻功绕过巡逻士兵,赶到了他们商量设陷阱的地方。 就见一群人年轻公子贵女们吵吵嚷嚷,却不见祝锦和楚菀。 “看见永乐公主和祝姑娘了吗?” “看见祝姑娘了吗?” 问了好急人,才有一位贵女指着远处:“她们说要自己挖个陷阱,你去那边看看。” 程九鸢见她指的方向离是皇家幄帐的方向,心猛然一沉。 那里重兵把守,没有皇家人带路,根本没法子进去。 以她的功夫,她一个人自然有把握来去自如。 可要在不惊动皇家暗卫的情况下,带着祝锦出来…… 但她还是毅然而然朝哪个方向去了。 她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夜色的掩护下,轻松的进了皇家幄帐范围。 这里果然是重兵把守,一列列巡逻侍卫不断穿插其间。 最中间最豪华的自然是昭烈帝的幄帐,而十来丈外的那便是太子的幄帐。 程九鸢小心的靠近那个幄帐,走近了,她就听见争执声。 “皇姐,把我朋友还给我!”楚菀怕引来他人,毁了祝锦的名声,压低了声音。 “你这话好笑,你的朋友不见了为何要跑这里来找,这是太子皇兄的幄帐,你敢擅闯!”楚磬拦在楚菀身前,不让她靠近。 她心里也着急,皇兄怎么还不来。 若此时皇兄在里面,她大可大声嚷嚷,闹得人尽皆知。 这个楚菀来得也太快了,祝锦此时要是被她带走,他的计划不但功亏一篑,皇兄和祝太傅也怕是不死不休了。 “你让开,我进去看看!”楚菀心里着急,就要往里闯。 程九鸢趁他们争执的空档,飞身到了幄帐后侧。 程九鸢拿出腰间的断生剑,轻松给幄帐开了个门,而后快速闪了进去。 就见祝锦在床榻上扭成一团,小脸通红,不停的扯着衣裳喊热。 程九鸢连忙上前,拿出银针给她扎了几个大穴,祝锦瞬间昏睡过去。 她轻松抱起祝锦,正要出去,就听外面传来尖叫。 接着便传来永福公主的怒吼:“永乐,你敢伤人!” “不是我……” 程九鸢的心往下一沉,但她还是快速闪了出去。 先安顿好祝锦再说。 程九鸢抱着人事不知的祝锦往外跑,在快要出皇家幄帐范围时,与一队巡逻侍卫差点迎面撞上。 “谁!”侍卫抓着剑,谨慎地慢慢靠近。 程九鸢一手架着祝锦,一手从腰间拿出瓷瓶。 脚步越来越近,程九鸢抿紧双唇。 “本王在这赏月,别过来打搅。”一个温润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僵持。 程九鸢侧头,不知何时,楚珩坐在了不远处,正与月对饮。 侍卫立刻站定行礼:“原来是五殿下,属下告退。” 等巡逻侍卫离开后,楚珩扔开酒瓶立即起身过来。 等看清程九鸢怀中人的脸,眉头狠狠一皱。 怎么又是她。 “方才多谢……”程九鸢还未说完,就听里面传来喧嚣。 “封住出口!一定要找出贼人!” 很快又传来:“永乐公主砍伤永福公主,快传太医!去请圣上和娘娘!” 程九鸢抓住楚珩的手:“我先送人出去,你先护着永乐!” 说完程九鸢脚尖点地,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程九鸢抱着祝锦回了自己的幄帐。 “姑娘。” “祝姑娘这是?” 木槿和菘蓝大惊,立刻上前帮忙。 程九鸢拿出一粒药丸喂祝锦吃下,为她把了脉。 “没事了,她很快就能醒,你们守着她。”程九鸢说完便起身去翻箱子,找出一件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披风,就朝外走去。 “姑娘,你去哪?” “还有一个等着救。”程九鸢说完朝皇家幄帐赶去。 她看见昭烈帝带着贤妃和淳妃以及几位心腹大臣过来,连忙闪到一旁避开。 走在最后的人小声议论着,“你说永乐公主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砍伤人呢?” “发生争执也不该动刀子啊。” “是啊,那可是嫡公主。” 程九鸢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前世永乐公主也是因为砍伤了永福公主才被禁足一年,最后再也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兜兜转转,这一世还是发生了。 难道是永乐着急救出祝锦才动刀的? 不管怎样,永乐是个好姑娘。 “怎么回事!”昭烈帝冷声询问。 太医在给楚磬处理伤口,小臂上的伤口血肉外翻,一直从手腕处到手肘。 楚磬一张脸苍白,哭得委屈。 “父皇,女儿也不知为何皇妹要下如此狠手,女儿好痛。” 楚菀脸色同样苍白如纸:“不是我!是你自己……” “还敢狡辩,本宫亲眼所见你拿刀伤了永福!”太子上前一步,冷声作证。 太子丝丝盯着楚菀,要不是她,他早就把小野猫驯服了。 “父皇,真不是我。是皇姐突然自己往手上划了一道,我真是冤枉的!” 旷向明朝昭烈帝拱手:“皇上,永福公主自幼怕疼,这一刀可不轻,幸好在手上,要是在身上,怕……” 太子附和道:“舅舅说得对,永安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姊妹间的小小争执就动刀,还请父皇严惩!” 淳妃白着脸上前:“皇上,永安性情纯良,她怎么会动刀?她身上哪来的刀啊?” 楚珩一直站在楚菀身侧,此时也站出来看向太子:“方才我都险些进不来,侍卫说里面有贼人混进来,皇兄确定永福不是混乱中被贼人所伤?” 昭烈帝奇怪道:“有这事?” 太子看向楚珩,这个傻子没看出来他是要收拾永乐,谁叫她坏了他的好事,还有她那个户部尚书的外祖父处处为难他,他也该给他点警告。 太子给楚珩使眼色,楚珩满脸疑惑,装作看不懂。 第102章 百密一疏 淳妃护着楚菀与太子、旷向明争论不休,贤妃和楚泽事不关己的看戏。 他们不想得罪淳妃身后的户部尚书,又想看太子与之交恶,自然作壁上观。 而昭烈帝沉着脸,暂时没说话。 穆卓能当户部尚书,自然那是昭烈帝信任之人。 卫向明在此,他要偏帮淳妃母女,也得有个理由。 他不但是父亲,更是一国君王,至少表面要做到公平。 楚菀虽然白着脸,声音也发着抖,但就是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 程九鸢离得不近,但习武之人视物能力超越常人,她的目光落在了太医还在止血上药的伤口上。 此时,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几分慌乱。程九鸢侧头,就见户部尚书穆卓扶着官帽脚步匆匆。 程九鸢计上心头,拿起面纱遮着面翩然而下。 穆卓本就不擅长饮酒,这被人劝着两杯下肚就有些不适,小厮扶着他回了幄帐。 听见外孙女出事,他顾不得脑袋隐隐作痛,立刻赶了过来。 还没进皇家幄帐,就被一个强大的力量卷走。 他想喊,却发不了任何声音。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一身黑的蒙面女子,只见那女子伸手在他身上一点,他便被迫张开了嘴,一颗丹药飞入他口中。 穆卓双眼大睁,围场混进贼人了,众人还毫无察觉,皇上岂不是很危险? 接着他内心又是惊骇又是迷茫。 他、他怎么觉得这毒药吃下去,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明了? 只听黑衣蒙面人开口了,声音辨不清男女。 “不用担心,这只是解酒丹。” 穆卓惊讶,什么解酒丹药如此厉害? 但他心急如焚,他现在口不能言、脚不能动,他还得赶去救外孙女啊! “尚书大人要救永乐公主,就听我说……” …… “父皇,这件事影响恶劣,请父皇严惩永乐!” “请皇上决断!”旷向明拱手道。 “父皇,女儿真的是冤枉的,女儿没有!” 昭烈帝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闭了闭眼。 他的手紧紧的捏着扳指。 半晌,他才哑着声音道:“永乐……” “皇上!皇上且慢!”穆卓一路高呼疾步进来。 “皇上且慢!”穆卓平复了一下气息,还好来得及。 淳妃护着女儿,常年清冷的脸上此时也布满了泪水,看到自己父亲,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穆尚书,罪证确凿,任你巧舌如簧也无用。”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穆卓。 这老匹夫,仗着父皇的信任,连他这个储君都不放在眼里,这一次就让他长长记性。 以后永乐捏在他手中,他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穆尚书没有看太子一眼,而是看向楚磬。 “永福公主,这当真是永乐公主所伤吗?” “那当然,这还有假?” “我没有,楚磬,是你自己拿刀砍伤了自己,你污蔑我!” “本宫是疯了不成?这再用力一些,本宫都要成残废了!皇妹若是认罪,父皇还会从轻发落。你如此冥顽不灵、毫无悔改之意……” 楚菀百口莫辩,恨不得上前掐死这污蔑她的人。 穆卓缓缓开口:“请永福公主复原当时你与永乐公主的站位。” 楚磬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没给出任何指示。 “穆尚书,这人证物证皆齐全,何必多此一举?你今日就是说破天,皇妹犯错了就是犯错了。” 穆卓朝昭烈帝拱手道:“皇上,既然两位公主各执一词,臣有法子查出到底谁在说谎,只是需要两位公主配合。” 昭烈帝看向楚磬:“按穆尚书说的做。” 楚磬咬牙,硬着头皮起身,她就不信穆卓能有什么法子。 她起身站到了门口,“当时皇妹就与我站在这里。” “请永乐公主也站到当时的位置。” 楚菀看了外祖父一眼,穆卓朝她点了点头。 楚菀上前站在了楚磬的左手一侧。 “当时皇姐的婢女站在她的右手边,二人拦着我不让我进殿,我们二人发生了争执,谁知皇姐拿起那把刀就砍伤了自己。” “你胡说,分明是你要硬闯,我不让,你情急之下拿刀砍了我。” 穆卓又开口道:“请永福公主露出伤口。” 楚磬皱眉:“才包扎好,为何要拆开?本宫可不想受两次罪。” “为了证明到底是谁在说谎,还请公主拆开。” 楚磬看向昭烈帝:“父皇,女儿最怕疼……” “拆开。”不容置疑的两个字。 太医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 楚磬对穆卓怒目而视:“不管你如何狡辩,事实就是事实!” 穆卓突然笑了一声:“公主说得没错,事实就是事实,伤口是骗不了人的。”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磬的伤口上。 “大家看,当时永乐公主是站在永福公主左侧,而二人相对而立的,若是永乐公主拿刀伤人,永福公主的左侧更为顺手,但永福公主的伤却在右手。” “那、那是本宫当时着急,侧身伸了右手去挡。” 穆卓上前一步:“据臣观察,永福公主乃左利手,臣说得是否正确?” 淳妃点头:“不错,永福公主惯用左手。” “遇到危险,情急之下,都会用惯用的手去挡。” 众人觉得有理,微微点头。 “胡说八道,强词夺理!” 旷向明上前道:“若穆尚书只有这点不足以成称为证据的证据,怕是难以说服本将军。” “别急。”穆卓脸上依旧表情淡淡,淳妃见父亲如此胸有成竹,顿时放下心来。 “若永福公主真是情急之下伸手去挡,那刀伤为何在内侧?” 楚磬脸色一白,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求救地看向卫向明和太子。 穆卓步步紧逼,再一次开口:“若永乐公主拿刀伤人,刀口应当是上重下轻。但从这伤口的宽度看来,却是上轻下重,唯左利者自伤才能如此。” 楚磬瞬间变了脸色,“我没有!你胡说八道!” “永福。”昭烈帝冷声开口。 楚磬腿脚发软,她上前抓着太子的衣袖:“皇兄,皇兄你说句话啊!” 太子脑子飞速转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穆卓还是个断案高手? 穆卓脸上依旧挂着淡笑:“太子殿下说自己亲眼看着永乐公主动的手?” “本宫、本宫当时还未走近,只听见永福嚷着永乐砍伤了她,又见永乐当时拿着带血的刀……” “永福,你还有何话说!”昭烈帝缓缓开口。 楚磬跌在地上,脸上方才的嚣张神色消失殆尽。 “女儿没有、女儿没有,就是楚菀,就是她……” 在确凿证据面前,任何狡辩都苍白无力。 “来人!永福残害手足,欺君罔上,剥夺封号,先押解回京,禁足永福宫。待冬狩结束,再做定夺。” “父皇!父皇恕罪!父皇……” “皇兄,皇兄快为我求求情,我都是为了你啊!” “舅舅……” 不论楚磬如何挣扎,还是被女官拉了出去。 第103章 配合演出 事情尘埃落定,众人也没了兴致再去继续晚宴,便各自散去。 幄帐里,楚菀靠在淳妃怀中直哼哼,心也是里一阵后怕。 穆卓疑惑道:“菀儿,你为何一定要闯进太子幄帐去?” 楚菀眼神躲闪。 她自然不能说,这有关祝锦的清誉。 还好祝锦被五皇兄的人及时救走了,不然这事闹大,太子纵然会受到惩罚,但也会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外祖父,我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但不能告诉您。” 淳妃皱眉:“你这孩子,还是这般任性。今晚若非你外祖父来得及时,被褫夺封号和禁足的就是你了。” 淳妃又满脸感激地看向父亲:“爹,今日多亏你。还以为您就会抠银子,没想到还有破案的天赋。” 穆卓摆了摆手,走近压低声音道:“这哪是我的功劳。” 楚菀坐直身子,与淳妃都是一脸好奇。 “我赶来的时候,被一个黑衣蒙面女子拦住了,那些法子,都是那姑娘教我的。” 淳妃满眼震惊。 “她能在这里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功夫极高。又能一眼看出楚磬的伤有猫腻,可见懂医术且极为心细聪明。我们家何时认识这样的人物?” 穆卓思索良久,没有任何头绪。 “这姑娘对咱们没有恶意,反而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若找到恩人,咱们定要好生感谢。” 淳妃点了点头。 “这次太子和楚磬居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菀儿……” 穆卓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他那是冲着为父来的。工部贪墨一案断了太子的银子,这才多久,他又想故技重施。老夫作为户部尚书,掌管东陵钱财,岂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这是想给老夫个下马威。” 楚菀幸灾乐祸道:“不过这次是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穆卓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有这样一位其身不正、莽撞无知又气量小的储君,真是东陵的不幸。 但十多年前跟北齐一战,战将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剩下的只有卫家几个能堪当大任。 朝中除了卫家人竟无人可用,皇上也难啊。 此时对太子感到失望、为东陵悲哀的还有祝太傅。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他恨不得冲到皇家幄帐去抓着太子暴揍一顿。 他连圣上都打过戒尺,还怕一个太子? 但为了女儿清誉、为了不牵连程家姑娘,他咬着牙,红着眼忍了。 “爹,让您担心了。”祝锦浑身酸软无力,脸上满是后怕。 “明日一早,爹让人先送你回去。” “嗯。还好这次有程姐姐在,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永乐公主,她差点为了我蒙受冤屈。” 祝太傅点头,程家二姑娘救了女儿两次,是祝家的大恩人。 能从皇家幄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出来,程二姑娘真是神通广大。 至于太子。 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样的手段强迫他的女儿,简直是卑劣至极。 东陵有这样的储君,真是天大的不幸。 第一次,他想跟圣上死谏,另立储君。 他无比怀念从前。 那时帝后和睦,先太子宽厚,朝中人才辈出,东陵何愁不兴。 再看如今,卫家一手遮天,也就三殿下在某些方面能与之一争。 可在他看来,三殿下未必比太子好多少。 无非一个是明着恶毒,一个喜欢玩儿阴的,当真是天要亡我东陵啊! 一生清廉又忠君爱国的老太傅突然有些悲从中来。 …… 好好地一场冬狩晚宴,结果这般惊心动魄。 程九鸢梳洗完让木槿姐妹也下去休息去了。 她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困意袭来,她放下书。 她正打算解衣,想到了什么,手一扬,帐中几盏灯只余了外间的一盏,就这般和衣而眠。 弯月挂在深邃的天穹之上,冷辉笼罩着这一片幄帐。 低垂的乱云从夜空掠过,凄凄寒风吹动着树影和幄帐,发出‘呜呜’声。 当弯月钻进云层,大地暗了下来。 一道鬼魅的黑影快速穿梭在幄帐间。 竹筒伸进了幄帐,往帐里送着迷烟。 等了一会儿,黑影闪进了幄帐,快速朝床上之人掠去。 连被带人卷起往肩上一扛就快速出了幄帐,几个飞跃,就到了树林里。 程九鸢勾唇,这还怪贴心的,被子裹着还挺暖和。 “来了?”一个沙哑难听的熟悉声音响起。 那人把肩上的人扔在地上。 “把她吊起来。” “我是皇家暗卫,你什么身份?敢命令我?人带到了,接下来就不干我的事了。” 说罢那暗卫便抱着剑站到了一旁。 “你快点,处理完我还得带你离开。” 裹着黑色斗篷的人慢慢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嘴里发出难听渗人的笑声:“嚯嚯嚯……咳咳咳……” 笑着笑着又剧烈咳了起来。 暗卫皱眉白了这废物一眼。 “程九鸢,你也有今天!” 程九鸢感受到他靠近,然后蹲下了身。 他的匕首在她脸上移动着:“妹妹,别怪我狠心,怪就怪裴家害我至此。” “他们不是宝贝你吗?若是你死了,还死得凄惨无比,被野兽啃食得尸骨破碎,你说他们会不会很伤心?” “啧,要杀就杀,废话这么多!”暗卫看不过去了,皱着眉头催促。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这七八年的痛苦吗?” 暗卫翻了个白眼,什么东西,他为何要去了解一个废物的痛苦? 黑袍人继续低头,犹如恶魔低语。 “程九鸢,你说先划了你的脸,在砍了你四肢,最后再割了你舌头好不好?” “好呀。”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黑袍人被吓得一下坐在了地上。 “艹!”暗卫也被吓得一激灵,过来抬手就要敲晕她。 程九鸢一跃而起,摸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还是个练家子!”暗卫大惊。 黑袍人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 她、她居然会武功! 但有皇家暗卫在,她就算武功再高…… 还没想完,皇家暗卫就从空中跌落。 “你使诈!”暗卫咬牙切齿道。 “兵不厌诈,再说,你们将我掳来,还想我以礼相待?”程九鸢上前在皇家暗卫身上点了几下,那暗卫便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了。 黑袍人见势不好,立刻拔腿便跑。 程九鸢袖中碧落飞出,一下就将他困成了蝉茧。 “哥哥,刚才还说要划花我的脸,断了我的四肢,现在跑什么?”程九鸢笑着上前,手一挥,黑衣人的斗篷落下,露出一颗丑陋的脑袋。 烧伤已经结痂,脸上和头上都是猩红扭曲的疤痕,格外恐怖。 但程九鸢脸色丝毫未变,依旧笑意盈盈的上前。 第104章 策反 程长川双股打颤,眼神愤恨地看着她:“既然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我认栽!” 程九鸢摇了摇头,她脸上带着不羁的笑,连身边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自家兄妹,怎么老把打打杀杀挂嘴边呢?多伤感情?” 程长川咬牙,千算万算,没想到她居然会武功,还几招就能打败皇家暗卫。 “你一直都在装!你根本没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程长川吼道。 “嘘!大哥,你再这样大声,把侍卫招来,你就必死无疑了。” 程九鸢绕着程长川慢慢踱了一圈:“我记得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相反,是你们对不起我,大哥对我的仇来得好没道理。” “你还敢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敢说长天楼一事不是你和裴家做的!那时候你七岁,我以为这只是裴家做的,现在看来,你心机如此深沉,定是你和裴家一起做的!你们一起毁了我!” “难怪!难怪及笄礼上你能全身而退,你这个心思恶毒的女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程长川突然激动异常,双眸猩红地要挣扎上前。 好在这里离驻扎地有些远,且程长川的嗓子坏了,喊不出太大的声音。 程九鸢见他如此激动,轻笑一声。 “程长川啊程长川,你真是愚蠢得可怜啊,连真正的仇人都没认清。” “你什么意思!” “那长天楼的地契你就没怀疑过?那上面可是你亲手落的款,我那时七岁,能有这么大能耐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你亲手落款?” “你难道后来就没去打听过,那长天楼背后真正的东家,是个能出入丞相府的十来岁的小少年?” “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你在地契上落款,能自由出入相府,又是十来岁,答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还是说你不愿意相信自己那善良又单纯的亲妹妹会拿你顶锅?” 程长川猛然一震。 “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 “你都落得这般下场了,我有骗你的必要?你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我的惊讶不亚于你,程云歌当真是狠啊,连你最后一点价值都要榨干。” “你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她的功劳。这皇家暗卫是她找楚磬借的吧?你想想,你要是真杀了我,你的结果会如何?” “先不说裴家,就说皇家和爹会不会放过你?” “我如今跟五殿下有了婚约,算半个皇家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杀了我,这不是对皇权的蔑视?哪怕五殿下不受宠,皇上也定会彻查,你跑得掉?” “爹还指望拿我固权铺路,你说,你杀了我,他会如何?” “你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程云歌这是见你要离开京城,对她再没有半点用处了,把你敲骨吸髓。” 程长川剧烈颤抖着,其实他心底也有怀疑的。 他知道这个妹妹聪明,他以前神童的名声也是拿她的诗词去赢回来的。 他虽然是哥哥,但事事都会找她拿主意。 他还想着考回功名,做出一番功业,让父亲把姨娘扶正,给妹妹挑个好人家,他会庇护她一生! 原来她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他了! 地契上的落款…… 只有她能做到。 她时常会拿一叠诗词来让他落款,他没有想到里面会夹杂着一张长天楼的地契! 他痛苦的想弯下腰,可被困成了蝉茧,他‘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眼中是毁天灭地的恨意。 从喉咙间挤出几个字:“程、云、歌……” 程九鸢勾唇一笑,扬手收回碧落。 “大哥,我知晓你也是被她骗了,我不怪你,你走吧。” 程长川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要放我走?” 程九鸢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哥带我一起去玩,给我买好吃的,大哥做错了事,但我也不忍心要你的命,你……走吧。” 程九鸢声音里带着伤感,说完便背过身去。 程长川用尽全力爬了起来,连忙往外跑。 跑出一丈远,见程九鸢没追来,确实是要放他走。 程长川哑声道:“对不起。”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程九鸢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勾起了红唇。 不用说对不起,因为她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小时候他是对她好过,但那只是他们讨好母亲的手段。 解决完程长川,程九鸢回过头,看向地上的暗卫,蹲下身在他身上一点。 暗卫‘嘶’了一声。 “程二姑娘好手段,三言两语便策反了想杀自己的人,这京城的人都看走了眼,病秧子,呵……” 程九鸢这才蹲下身认真打量这个暗卫,只觉得有些眼熟。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会为小爷美貌所迷。” 程九鸢扬手就给了他一针,暗卫痛得直哼哼。 “没见过如此聒噪的暗卫,是楚磬派你来的?” 虽然骨头里都透出痛意,但暗卫仰起头:“你还打算从皇家暗卫口中问出东西?要杀要剐请便。” 程九鸢哼笑一声,拍了拍手,身后瞬间多了两道身影。 暗卫双眸大睁眼,这丞相家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两人的武功怕不在他之下。 “先把他带回你们无影堂关起来,跟你们堂主说先招呼着,只是别要了他的小命。” “是。” 二人上前提着地上的暗卫就离开了。 程九鸢在脑海中反复搜刮,她到底在何处见过这个暗卫。 这一世她才回京,定是没见过。 暗卫都是不能出现在人前,都是在暗地里护卫或帮皇室干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她前世只会追着楚泽跑,怎么会见过暗卫。 那就是这个人后来暗转明了。 突然,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在长安街闹市打马而过的嚣张身影。 原来是他! 第105章 略懂骑射的程九鸢 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 后半夜开始下雪,到了辰时,风雪暂歇,日光照下来,幄帐下夜里冻着的冰晶都给照得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程九鸢穿戴整齐,转过身,木槿和菘蓝看着她没了声音。 程九鸢低头打量了一番:“怎么了?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很好看。” 其实她知姑娘想低调些,这骑装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样式,奈何姑娘长了这张脸,就低调不了。 “那走吧。” 正要出幄帐,外面传来程云歌的声音:“妹妹?妹妹你在吗?” 程九鸢顿住脚步勾唇一笑,这是来验收成果了? 程九鸢出了幄帐,就见程云歌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她身后还跟着两位官家千金。 “姐姐见到我好像很吃惊啊?”程九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怎么会?” 程云歌心中各种猜测。 为何程九鸢还好好地在这里? 她不应该被山里‘野兽’分/尸了吗? 难道昨夜永福公主出事,她就把暗卫带走了? 那也太便宜程九鸢了。 “我只是来看看妹妹收拾好了没有,可别耽搁了。既然收拾好了,你先去挑马,我就先去找我师父了。” 程九鸢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程云歌又带着两个‘人证’离开。 程九鸢哼笑一声,带着木槿二人朝马场走去。 十多年来没有举办如此盛事,众人都热情高涨,马场外已经有很多人了。 有人无意回头,便移不开眼。 “那是哪位大人家的姑娘?” “谁?”同伴回头一看,也不由一愣。 “是程二姑娘。” “听说先丞相夫人乃姑苏第一美人,我是信了。” 有人喃喃:“当真是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 皇家的三位皇子与永安公主也才到不久,因为昨晚的事,打过招呼后就没怎么说话。 听见旁人的感叹,几人齐齐回头。 就见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缓缓而来,她身着一身珊瑚赫骑装,领口的一圈白绒添了一些活泼,一条同色腰带更凸显出她纤细腰身。裙摆至膝下,配着黑色马靴,显得干净利落。 头上并没有多余装饰,只有一根玉质发簪。 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随风飘动。晨辉下,她肌肤如雪,双眸明亮如星。 这身装扮,相比平日的清冷,多了些生气活泼,但都美得出尘。 太子眯了眯眼,不阴不阳道:“五弟真是艳福不浅。” 闻言楚泽侧头看了一眼楚珩,没有言语。 楚珩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的德性他再清楚不过。 他现在不会轻易来招惹。 若是他敢有动作,他会让他后悔生出这些龌龊心思。 程九鸢径直带着两个丫头朝马场里走去,听见有人喊,她才侧头看去。 “程姐姐。” 程九鸢转了方向,朝楚菀走去。 “见过几位殿下,见过永乐公主。” “程姐姐,你穿这身真好看。”楚菀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夸赞道。 “公主才是天人之姿。” 这话不是奉承,楚菀长得本就娇美,圆圆的小脸配着唇边的梨涡,更是天真无邪。穿着一身银白骑装,长发高高束起,十分俏皮鲜活。 “程姐姐会骑射吗?” “略懂一点。” “那咱们等会儿去密林里,可能猎不到什么,但去凑凑热闹如何?我可不想坐了几个时辰马车跑这么远来,就在外面骑骑马,那还不如在京郊呢,何必受这一番罪。” 程九鸢本也要进密林。 她觉得太子和楚泽不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肯定会有所行动。 她想着浑水摸鱼,最好是能要了楚泽的命。 但楚菀要跟着她的话…… 见她没回答,还以为她害怕。 太子风度翩翩上前,“程二姑娘不必担心,到时候你跟着本殿下便是。” 他那孔雀开屏的模样让几人的脸色都僵了一下。 “太子皇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程姐姐跟五皇兄有婚约,程姐姐害怕,自有五皇兄护着。” 太子瞥了楚珩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轻蔑:“五皇弟那点骑射功夫,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都是自家兄弟,帮他照顾一下有何不可?” 楚珩上前一步,脸上笑不达眼底,“臣弟的未婚妻就不劳他人操心了,皇兄不是想在此次冬狩中拿第一吗?” 太子扶额:“差点忘了。”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楚珩走到程九鸢身前:“你若想进密林,跟着我便是。” “那便多谢殿下了。” 楚泽看着二人对视,眸色渐深。 “程姐姐,你还没挑马吧?走,我帮你挑一匹温顺的。”楚菀拉着她便朝马厩走去。 离太子几人很远了,楚菀才压低声音道:“程姐姐,你以后离太子皇兄远一些。” 怕程九鸢不当回事,她继续道:“我太子皇兄这人好美色,看上的女子,他是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虽然你与五皇兄有了婚约,但程姐姐如此相貌,我怕他一时昏头。” 楚菀很想把昨晚的事告诉程九鸢,但终归多一人知晓,对祝锦的声誉有影响,就忍着没说。 程九鸢看着楚菀,这位公主当真跟楚磬大不相同。 “我知晓的。” 正准备挑马,有宫人过来说淳妃娘娘在找楚菀,楚菀打了招呼就先离开了。 程九鸢挑了一匹不怎么起眼的马,牵着往外走。 出来就见程云歌跟在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身后,那人穿着宫里女官的服饰,容貌与贤妃有几分相似,但神色大不相同。 贤妃脸上时时都带着和气笑容,那女官却是一脸严肃,眼中又有些淡淡傲气。 程九鸢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这位便是程云歌的师父上官静,也是贤妃的嫡亲妹妹。 程云歌也是一身暗红骑装,脸上带着淡笑,十分明媚大气。 她看到程九鸢,低声在上官静耳边说了句什么,上官静抬眸,淡漠的看了程九鸢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走近了些,程云歌先笑着招呼:“妹妹。” 程九鸢也面带笑容:“姐姐。” 又看向上官静:“这位想必就是上官女官,久仰大名。” 上官静‘嗯’了一声,走开去选马。 程云歌笑道:“妹妹别介意,我师父性子就是有些冷漠。” 说完又打量着程九鸢牵着的马,“妹妹这一匹马可太普通了。” 程九鸢不会选马,由此可见,她的骑术并不好。 “没事,我也不参与围猎比赛,就骑着马在外面走走就好。” “那多没意思,妹妹不必害怕,我可以带你去密林里看看。” 程九鸢也没回话,就这般看着她。 程云歌也想到两人已经撕破脸了,她这般说,心思可太明显了。 “妹妹,咱们是亲姐妹,吵吵嘴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莫非妹妹还记仇?” 又要演姐妹情深这把戏,程九鸢心底嗤笑。 “五殿下说,他会带着我去见识见识,姐姐自己玩儿痛快便好。” 程云歌点头。 只要她进密林便好。 第106章 穿肩而过 草地上寒风呼啸、旌旗招展。 昭烈帝骑在马上,威武神气。 文武百官也骑着马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先祖马背上打天下,朕也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战役,只有坐在马背上,才能感受到当年的豪气。今日,这里,便是战场。众将士!” 昭烈帝深身后众臣大喊:“在!” “随朕、出征!” “驾!” 一时间,马蹄阵阵,吼声震天。 一群武将随着昭烈帝冲进了密林。 也有不少文臣拍马跟上,不少胆大的贵女结伴也进了密林,但都没往深处去,只在最外层转转。 程九鸢翻身上马,就见楚珩打马过来。 他端坐马背、手握缰绳,背上背着一张弓和一壶箭,一身窄袖黑袍衬得他身姿卓然、气度高洁。 程九鸢脑海瞬间就浮现出一句‘金堂玉马,正年少归来,风流如画。’ 楚菀也拍马过来:“五皇兄、程姐姐,咱们也跟上吧。” 程九鸢点头,三人一同拍马进了密林。 一入密林,便更冷了。 千年古木拔地而起,树冠层叠交错,阳光穿透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楚菀自小就学骑射,所以才夸口让程九鸢跟着她。 但现在有五皇兄在,她也实在手痒。 “五皇兄,程姐姐就交给你了,我也想走深处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猎到好东西。” 楚珩点头:“去吧。” 楚菀看向程九鸢:“程姐姐,若运气好,我能猎到火狐,便送给你。” “公主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 楚菀一扬鞭:“驾!” “赤璋。” 赤璋拍马上前:“在。” “你二人跟上去,不要让她靠近太子和楚泽。” “是。” 赤璋和山岚连忙拍马跟上。 程九鸢看向楚珩:“太子和三殿下这么快就要动手?” 楚珩摇了摇头:“我猜测今日会相安无事,这也是以防万一。” 程九鸢点头:“咱们去看看?” 二人拍马一前一后朝深处走去。 一路走来,碰上了不少捕猎陷阱,有不少人一起合作布网、围追堵截猎物。 越往深处走,人越少。 楚珩与程九鸢对视一眼,身后有人一直跟他们。 二人贴心的越走越偏,便于对方动手,但不知为何,身后之人一直没有动作。 程九鸢扬声道:“殿下,听说这山上有火狐,臣女还未见过。” 楚珩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柔声道:“鸢儿想要?那本殿给你猎去。” “殿下去吧,臣女骑了这么久的马,有些累了,想在此处歇歇脚。” 说完翻身下马。 “那你别乱跑,就在那棵大树下等我。” “嗯。” 楚珩无声张口:“小心。” 虽然知晓她武功高,但不知身后之人的武功如何。 楚珩调转马头往更深处走去。 程九鸢找了棵树靠着,喝了口水。 程云歌心中狂喜。 她一路跟着程九鸢,本以为今日没机会了,没想到楚珩会离开。 看着树下毫无防备的程九鸢,程云歌缓缓举起了弓箭。 程九鸢,别怪我。 程九鸢弯下了腰,拍了拍靴上的尘土,一支箭瞬间没入她身后的树干。 程云歌瞪大了眼睛,再次搭箭拉弓。 就在此时,一支箭破空而来。 “呃哼!” 程云歌闷哼一声,立刻俯在马背上,忍着剧痛拍马往外逃。 楚珩飞身过去还想再追,被程九鸢喊住。 “别追。” “为何不追?她是要你的命!” “我知道,但程云歌暂时不能死。” 死了就算是程云歌任务失败,会重启第三次。 她可不想再陪他们来一世。 她总会找到彻底灭了程云歌和那怪物的方法。 楚珩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走吧。” 二人把马拴在树上,施展轻功,找到了太子。 见四处并无异样,就知晓今日没有戏看。 程九鸢觉得无趣,“臣女先回去了。” 她猜想前面两日肯定都会相安无事,这也是为了让对方降低戒心。 今日捡不到漏,还不如出去看看程云歌的倒霉样儿。 楚珩送她到了密林外,又调转马头进了密林。 程九鸢一出密林,木槿和菘蓝就围上前,明显松了口气。 “程云歌出来了吗?” “没有。”木槿回答道。 话音才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吵闹。 “快!太医,有人中箭了!” 几个人牵着一匹马出来,马上驮着一女子,女子背上插着一支箭,鲜血顺着白马往下滴了一路。 不少夫人贵女都围了过来。 “怎么会中箭呢?” “幸亏我没进去,好吓人啊!” “这!这好像是丞相家的大姑娘啊!” “快!快去告知丞相!” “太医!太医呢?!” 程九鸢看了一眼,那箭离胸口还远,只是贯穿了肩膀,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会受些罪。 她立马换了副表情,扑上前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程宗扬也赶了过来,脸色黑沉。 “快!快把人抬到医帐里去!”有太医过来看了一眼大声吩咐。 医帐外,太医在里面为程云歌治伤。 程宗扬看向程九鸢,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程九鸢摇了摇头:“女儿不知,女儿骑射只懂些皮毛,一直跟五殿下在一起。我有些累了,五殿下就送我先回来。才出来没一会儿,就看见姐姐中箭受伤了。” 这时上官静匆匆赶来,路过程九鸢时,驻足看了她良久,才收回目光进了医帐。 第107章 害人终害己 上官静进帐就见程云歌面朝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肩上的箭还未拔出,红色的衣裳已经被血浸湿了大半。 “她怎么样了?” “正准备拔箭,只是这箭头上有倒钩,程大姑娘要受些罪。” 此时程宗扬也进了幄帐,程九鸢跟在他的身后。 程宗扬皱眉上前,“本相稳住她身形,你快点拔箭。”说罢就坐到床沿上,把程云歌扶起来稳住她上半身。 “快!” 太医伸手握住箭尾,一咬牙,快准狠用力一下拔出。 “啊——” 血肉撕扯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惨叫,昏迷的程云歌被生生痛醒,脸和唇都苍白如纸,五官都疼痛得扭曲。 程九鸢欣赏着眼前的画面,嘴角无声勾起。 “快!止血!”上官静大喊。 程宗扬将人放平,太医有条不紊地开始医治。 程云歌被痛醒,手指死死地抓着被子,额头布满冷汗,下唇被咬出深深血痕,痛得战栗不止。 拔了箭,程宗扬就如程九鸢一般站在一旁,再没有多余的表示。 上官静上前安抚了几句,程云歌根本听不进去,随着太医的动作她死死地咬紧牙关。 那钻心的痛,让她恨不得能晕过去。 “就没有麻沸汤吗?”见徒弟如此痛苦,上官静开口问。 程云歌咬牙开口:“我不用麻沸汤!” 这个时代的麻沸汤她不知道安不安全,她需要一颗聪明的脑子,才能完成任务,她不能冒险。 太医怕她咬到唇舌,让她咬着一块帕子。 足足煎熬了两炷香的时间,伤口才处理好。 “半月内,伤口不能见水。这是外敷的药,每日更换……” 太医边交代边收拾东西,“那下官就告退了。” “多谢。”程宗扬颔首。 等太医出去后,上官静上前安抚了几句,随后问道:“你可看清,那箭是何人所发?” 程云歌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一听这话,侧头看向程九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恨。 程宗扬和上官静也一瞬间看向程九鸢。 程九鸢脸上满是疑惑和担忧:“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上官女官问你话呢。” 上官静看着程九鸢冷声道:“你当时在何处?” “我?我一直跟五殿下在一起。” 这一说,上官静就不再开口了。 程云歌见她一脸懵懂,心里有丝丝妒忌。 她确实不是程九鸢所伤,而是楚珩! 不愧是女主,运气好到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轻易躲开她的箭。 见程云歌如此眼神,程九鸢突然满脸委屈扑上前:“姐姐,你真的误会我了,要是你不信,我让五殿下过来。” 她扑在程云歌身上不断摇晃扒拉,程云歌只觉得伤口被人压着,闷哼一声,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程九鸢假装没看见,还摇着她受伤的那边的手臂:“姐姐,我们姐妹一向亲密,你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程云歌咬牙,艰难开口:“……走开……” 上官静一把拉开程九鸢:“你压到她伤口了!” 程九鸢连连道歉,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程宗扬怀疑的眼神在程九鸢身上转了一圈,他早就知晓她不是真傻,相反还很聪明。 上官静见没什么事了,又嘱咐了程云歌好好养伤,便起身离开。 程宗扬才缓缓开口:“你们终归是亲姐妹,自相残杀实为不智之举。” 程九鸢勾唇,看向程云歌。 程云歌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也知晓,这次这个哑巴亏她吃定了。 她现在在程宗扬心里,没有程九鸢有用,程宗扬是不会拿程九鸢如何的。 “你如今受了伤,留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我下午派人送你回府。”对程云歌说完,深深看了一眼程九鸢,转身出了幄帐。 幄帐内,只剩下了二人。 程九鸢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害人终害己,好好躺着吧,不必送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程九鸢,你别得意!”程云歌不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在要跨出幄帐时,就听见程云歌在心里疯狂呼喊那怪物。 程九鸢缓下脚步,她确实很久没听见那怪物的声音了。 「统统!统统,你死哪里去了?」 「你再不回来,我就摆烂了!」 「统统,你回来,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程九鸢心里好奇,‘怪物’不见了? 才这般想,就听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 “嘀——” 很快又听见熟悉的怪物声音响起。 「02号女二拯救系统已上线」 接着就听见程云歌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统统,你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你查到了吗?」 「宿主,主程序那边说,这一世与前世发生这么多差异,可能有两个原因。」 「你快说!」 「第一,这个小世界是在程序发展不完善时的实验,程序吸取原女主气运的功能会随着女主心智的成熟而减弱。」 「第二,随着每一次攻略失败,原女主可能会觉醒前世的一些东西。」 程云歌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程九鸢长大了,心智成熟了,我就无法吸取她气运了?」 「可以这般理解,所以以后能不能完成任务,就看宿主自己了。」 「难怪这一世没有上一世那般顺利,当初就不该让程九鸢去姑苏!」 程九鸢站在门边。 主程序、小世界这些字眼儿,她很陌生。 但结合他们的谈话,也不难理解。 那个‘怪物’背后是有组织的,或者说有个更大的怪物。 而且还不存在于她们这个世界,这听上去很匪夷所思。 但重生这样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再离谱她也能接受。 她得找机会去找钦天监试一试,他们对乱力乱神的事比较了解。 若能一举灭了怪物系统,程云歌不足为惧。 到了未时,程宗扬派人护送程云歌回府。 程云歌躺在马车里,等车帘放下,程九鸢又听见她跟怪物的声音。 「来这一趟来亏了,本想趁机除了程九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楚珩。」 「现在不能吸取气运了,那我就先攻略楚泽,我已经把前世那几座金矿告知楚泽了,他一定会派人去查看,到时候自然会来找我。」 「我对他的大业如此有用,他有野心,自然会把我留在身边。而留我在身边的法子,求娶是最好的。等成了亲,整日朝夕相对,我就不信不能让他爱上我。」 「到时候,利用他的势力,要除掉一个程九鸢,还不是轻而易举?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 「宿主,这个法子可行……」 程九鸢目送远去的马车,眼中神色不明。 程云歌这个法子说不上高明,但以楚泽的野心,若知道程云歌还知道不少来钱的路子,真有可能纳了程云歌。 求娶? 一个是炙手可热的皇子,一个只是庶女,楚泽同意、贤妃都不能同意。 但既然她知道了金矿所在地,她就不可能让她如意。 第108章 伪善真面目 时值黄昏,金乌将坠,淡月新升,天空又被火堆映得似橙似彤。 进密林狩猎的人陆续回来,有空手而归的,也有收获颇丰的。 “姑娘,五殿下回来了!”菘蓝从外面快步进了幄帐,满脸兴奋。 “听说还猎到了火狐!” 话音才落,就听幄帐外木槿行礼的声音,“见过五殿下。” “你家姑娘可在里面?” 木槿端着茶水点了点头。 程九鸢起身,“进来吧。” 很快门帘被人掀开,露出楚珩带笑的俊脸。 “听说殿下猎到火狐了?” “是,这畜生十分狡猾,怕坏了皮毛,我没用箭。在密林中蹲守了近两个时辰,才逮住它。等处理好,就给你送来。” “你一整个下午,就为了一只火狐?” “你不是说没见过火狐吗?” 程九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只是她的一个借口,为了让楚珩离开,暗处的人才会现身。 “我自然知晓,只是既然来了这宜川,总不能空手而归。我又不能打太多猎物,好在运气好,抓到了火狐。” 他说的是‘不能’抓到太多猎物,而不是‘抓不到’太多猎物。 他不是没能力抓猎物,只是不能暴露他骑射能力。 程九鸢虽然不知晓他武功到底如何,但在娄东能死里逃生,还有菊月诗会那次,她见识过他的轻功。 她总觉得楚珩在隐藏实力。 而且众人都知晓宜川有火狐,只见过,没人猎到过。 那是因为火狐难猎,不是‘运气好’就能猎到,何况他还没用箭。 她这位盟友,怕是不简单。 见程九鸢看着他,楚珩温和一笑。 “走吧,外面很热闹,今天可有口福了。” …… 因为程云歌有伤在身,马车行得很慢,直到戌时才回到相府。 林氏一听程云歌受伤了,惊讶过后就是高兴。 昨日花枝招展地去,还以为她能在宜川攀上高枝,没想到今日就躺着回来了。 她去看了一眼,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了主院。 程云歌躺在床上,跟系统商量着该如何完成任务,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月光隐去,整个丞相府寂静无声。 程云歌好梦正酣,脑海里突然想起机械声。 “宿主,有人。” 程云歌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一个黑影朝她扑来,她脑袋瞬间清醒,往床铺里面一滚,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立刻高声呼救:“快来人!抓刺客!” 黑影没有迟疑,继续持刀砍向她。 程云歌也有些功夫,她一把抓起被子扔向黑影,然后趁机从床尾跑下了床。 立刻边呼救边往外跑,黑影握着刀紧追不舍。 如此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侍卫和下人,房里和院子里的灯陆续点燃,整个相府都热闹起来。 那黑衣人功夫不错,且对相府格外熟悉,程云歌绕到哪里他都能追上来。 程云歌抓过一个婢女挡了刀,当机立断就往主院跑。 程宗扬留下的人全都守在主院,主院是最安全的。 “母亲,救命啊!”程云歌捂着手臂朝主院跑去。 林氏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外面一阵吵闹。 外间的灯逐一亮起。 “怎么回事?” 王嬷嬷匆匆进来:“夫人, 您别出去,府上闹刺客了。” 没过多久,就有下人进来禀告:“夫人,刺客抓住了,大姑娘被刺客砍伤了手臂,还死了一个丫头。” 林氏与王嬷嬷对视一眼。 “我还是去看一眼。” 林氏穿好衣裳,出了房间。 就见程云歌跌坐在院子里,原本受了箭伤的手又被刺客砍了一刀,伤上加伤。 一身黑衣的刺客被侍卫押着,像困兽般发出低吼。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贱人!” 那声音让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 “揭下他的面巾!” 侍卫手一动,面巾落下,一张被烧毁的丑陋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 程云歌大喊:“大哥?怎么是你?!” “贱人!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程长川不住地朝程云歌的方向挣扎着,双眼猩红。 林氏也很疑惑,这两兄妹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嘛?怎么成仇人了? “大公子,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去姑苏的路上吗?” 程云歌有一瞬间的心虚。 程长川此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直嚷着要杀了程云歌。 程云歌咬牙,这个废物,让他去杀程九鸢,他居然来杀她,吃错药了吧? 她一脸难过地看着程长川:“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贱人!是你把我害到如此地步!那长天楼背后的东家是你,你骗我在地契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些谣言是不是也是你散播的!” “你嫉妒父亲姨娘看重我,你不顾手足之情,害我至此!你这蛇蝎贱人!” 府内下人都是一脸被雷劈了表情,震惊地看向程云歌。 大姑娘是长天楼的东家? 那长天楼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小倌馆啊! 见众人怪异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程云歌立刻反驳:“大哥,事已至此,你还想让我帮你背锅!从小到大,我为你挨了多少罚、受了多少骂?虽然我也心痛你的遭遇,但你不能如此污蔑我,这一次,我帮不了你!” 程长川发出一声怒吼,浑身爆发出一股力量,居然挣脱了侍卫的钳制,朝程云歌冲了过去。 程云歌反应迅速,直接往林氏身后躲。 “夫人小心!” “快拦住他!” 在程长川快冲过来时,侍卫长一把擒住他,把他死死按回了地上。 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林氏心有余悸地稳住心神,回过头毫不犹豫地给了程云歌一巴掌。 “母亲!”程云歌捂着脸。 她那只未受伤的手方才捂着伤口,此时又用这只手捂脸,脸上满是鲜血。 在夜色的映照下,加上程长川的指认,此时的程云歌显得格外恐怖。 满府下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内心发寒。 以往他们都觉得大姑娘人美心善,此时看上去却觉得以往那些都是伪善。 特别是她院子里的下人,更是瑟瑟发抖。 她们亲眼看着以前一直说‘人人平等’的大姑娘拿丁香挡刀,丁香死得冤枉。 “大姑娘安的什么心!居然往夫人身后躲!”王嬷嬷扶着林氏,也是一脸寒霜。 程云歌心中只觉得可惜,要是林氏被程长川撞流产了,那程长川必定没好果子吃,一下解决两个麻烦。 “我、我只是被大哥吓到了……”程云歌脸上一派委屈和无辜。 林氏才不信她的鬼话,“大姑娘,大公子说长天楼与你有关,你怎么说?” “母亲,这是大哥想找替罪羊呢!我一个闺阁女儿,如何敢做这样的事?” 程长川被压着脸贴在地上,但仍旧挣扎不休。 “贱人!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你等着,等我见到爹,我会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 程云歌看着程长川,眼神微眯。 林氏吩咐道:“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等相爷回来再说。” 侍卫押着程长川下去了,林氏才让人去找府医。 她转身看着程云歌,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若程长川说的是真的,她就太可怕了。 程长川可是她的亲哥哥,她居然能不动声色地毁了他,那时她才不过十岁! “你也回房去,让府医给你处理伤口。” 程云歌这才感觉手臂都痛麻木了,她福了福身:“是,云歌告退。” 看着程云歌的背影,林氏低声道:“你说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王嬷嬷也看着程云歌的背影,不屑道:“周氏那样的人,能生养出什么好东西。众生平等慈悲心?呸!她方才心思多恶毒。” 林氏抚摸着腹部,心里加深了对程云歌的防备。 第109章 反杀 程云歌回了院子,府医也匆匆赶来。 府医一见她的伤,脸色大变。 “这怎么伤得如此严重!”说完赶紧上前为她处理伤口。 退下半边衣袖,肩上的箭伤早已裂开,染红了全部纱布。 还有下方的那一刀深可见骨,十分骇人。 “大姑娘,这伤口需要缝合,得用麻沸汤。” 生缝伤口,程云歌也不敢尝试。 “少用一些。” 府医点头,开了麻沸汤的方子,让丫头去熬药。 很快药熬好,程云歌服下,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她只觉得整个手臂都是麻木的,动了动也没知觉。 这时府医从外面进来,朝她行了一礼。 “大姑娘,该换药了。” “我这手能恢复如初吗?”程云歌目光落在毫无知觉的左手上。 府医一愣,随后开口:“伤得太重,以后不能提重物,太精细的东西也做不了。” 程云歌脸色猛然一变:“你是说我这只手废了?” “也不能说是废了,还是可以动的,只是多有不便罢了。” “不能拿刀习武,不能穿针引线,这不是废了是什么!” “大姑娘想开些,好在伤的的左手。” 程云歌一拳砸在床上。 要不是程长川那废物让她伤上加伤,她如何会成为残废! 程云歌看向屋子里的几个婢女冷声道:“你们出去!” “是。”婢女福了福身,出去后关上了门。 “薛伯。” “大姑娘有何吩咐?” “我要见血封喉的毒药。” 薛鹏脸色大变。 “大姑娘,薛某只是一个小大夫……” “薛伯,你是我姨娘请进府中来的,你在府中享了几十年的清福,难道不该报答?再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薛鹏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但还嘴硬道:“大姑娘可别乱说话。” “乱说话?”程云歌站起身,看向薛鹏。 “我帮你回忆一下,七年前,你给了我母亲什么好东西……” “大姑娘!”薛鹏厉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半晌,才问道:“你要把药用在谁身上?” “这你就不用管了,如今我姨娘能靠的只有我,我好了你们才能好,知道吗?” 薛鹏被抓到了如此大的把柄,只能哆嗦着嘴唇问:“你什么时候要?” “就今日。” 再过两日程宗扬就回来了,她得赶在程宗扬回来之前解决了程长川。 否则让程长川在他面前去胡言乱语,那她会暴露太多,这几年经营的人设也将崩塌。 …… 柴房里,程长川手脚被捆着铁链,他喊了一夜,此时已经精疲力竭。 这时,门被打开,侍卫把一碗饭菜放在他跟前。 “快吃!” 程长川养尊处优地长大,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 但他再也骂不出来了,只有吃饱了,等到父亲回来,等父亲知道真相,定会原谅他。 而且程九鸢也原谅他了,程九鸢这样的才像亲妹妹。 程云歌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亏他小时候对她百般好,结果她把他害得这般惨。 他胡乱想着,俯身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了那贱人! 等见到父亲,他定要把程云歌的恶行都告诉父亲! 他定要…… “呃……”突然他动作一僵,喉咙传来一阵灼烧。 “哐当——”饭碗掉在了地上。 林氏正在跟管家商量着年节要买的东西,就听院外传来一阵骚动。 王嬷嬷匆匆出去,很快又匆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 “夫人,大公子死了。” 林氏‘腾’地站起身:“什么?!” “被毒死的。” 林氏脸色发白,“管家,快派人去告知相爷,让他快快回府!” “是!” 等管家离开,林氏看向王嬷嬷:“是不是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程云歌。 王嬷嬷冷着脸:“老奴也是这般猜想的。” “她太可怕了,那可是她的亲哥哥。” 林氏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王嬷嬷立刻拦着她:“夫人,你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去。” “那你去,把厨房的人,和今日进过厨房以及接触过程长川的人都抓起来,等相爷回来。” “老奴知晓。夕颜,先扶夫人回房。” “是。” …… 程宗扬知晓府里变故,已经是酉时末了。 他立刻去求见了昭烈帝,就动身回京。 程九鸢正在用晚膳,程宗扬身边的一个侍卫求见。 “大姑娘,府中生变,相爷先行回府了。夜里赶路太辛苦,相爷体恤姑娘,就没等姑娘一同回去。姑娘可明日启程,也可冬狩结束再回。” 这两日都风平浪静,程九鸢猜想楚泽或太子可能在接下来的两日动手,她自然不会离开。 “可知府里发生了何事?” “是大公子,中毒身亡了。” 程九鸢有些吃惊,故作不知问道:“大哥不是在回姑苏的路上吗?” 都是自家人,侍卫也没瞒着:“大公子根本没有离京,而是偷偷回了府要杀大姑娘。最后被侍卫拦下,关押在柴房。不知怎地就死在了柴房,听来人说,是中毒身亡。” 程九鸢叹息一声,面露悲伤。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姑娘,咱们明日要回京吗?” “不回,就装作不知。” “是。” 程九鸢继续用着晚膳,没有被影响丝毫。 这程云歌比她想象中还要狠。 程长川也比她想象中要没用,居然如此轻易就被程云歌反杀了。 若是周氏知道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其实是毁在自己女儿手上,最后程云歌更是要了他的命,她该作何感想。 想到周氏届时的表情,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等回去找个机会,该去庄子上看看这位姨娘了。 程宗扬赶回府里,已经是子时将过。 他先回了主院,林氏坐在房里等着他。 “夫人,你怎还未睡?” “老爷,我一想到这相府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人性命,就睡不安稳。”林氏小鸟依人地靠在程宗扬怀中。 程宗扬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本相会把此人揪出来!你且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细细说来。” 林氏如实把昨夜程长川追着程云歌砍的事情说了。 “老爷,你说大公子为何说长天楼背后东家是大姑娘?他那发疯的样子,妾身看着不像说假话。” 王嬷嬷插话道:“是啊,大公子不要命似的都要砍杀大姑娘,昨晚夫人差点就被波及了,当真是凶险万分。” 程宗扬皱眉:“我不是给这院子安排了几十个侍卫?” “还不是大姑娘,专程把大公子往主院引,还专往夫人身后躲。” 程宗扬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怒气。 “你先睡,我去看看!” 他吩咐王嬷嬷伺候林氏就寝,自己出了房间。 “把程云歌带过来!” 第110章 只有利用 程云歌心中装着事,一直到子时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却被喊醒。 听说程宗扬一回府就让她过去,心中有些忐忑。 但想到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加之她对程宗扬的了解,他是不会为没用之人浪费棋子的,顿时安心了几分。 到了前厅,就见院子里灯火通明,程宗扬站在屋檐下,台阶下跪了满地下人和侍卫。 她一出现,程宗扬冰冷的眼神瞬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程云歌装作不知,眼中泛泪。 “爹,您可回来了。大哥他……呜呜呜……” 那样子倒真像是失去至亲的伤心。 程宗扬脸上看不出喜怒,冷声问道:“昨夜你大哥回府,为何要追着你砍?” 一听这话,程云歌哭得更加委屈。 “爹,女儿也不知。大哥本是要回姑苏的,他却突然出现在府中,还对女儿喊打喊杀,定是听了某些人的挑唆,让大哥误会了女儿。” “这府上是母亲管着的,大哥如何进的府,这女儿实在不知。也不知是不是女儿挡了别人的道,让人起了杀心,若非女儿警觉,只怕此时就和大哥一样,这当真是一箭双雕。” 匆匆赶来的王嬷嬷顿时疾步上前:“大姑娘这话何意?含沙射影的说是夫人容不下你和大公子?” 还好夫人让她过来了,这一来就听见这小贱人往夫人身上泼脏水。 程云歌一脸无辜:“嬷嬷错怪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大胆猜测罢了,毕竟这府上是母亲管着的,大哥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王嬷嬷立刻看向程宗扬:“相爷明鉴,夫人是有容人之量的,夫人与二姑娘亲如母女,要说挡路,大姑娘与大公子只是庶出……” 夫人连嫡出姑娘都容得下,何况一个庶出。 程宗扬抬手阻止了王嬷嬷,示意他心底明白。 他的目光依旧在程云歌身上。 “现在本相追究的不是长川如何进府,本相是想知道他为何偏偏要杀你。长天楼的事,到底跟你有无关系?” “冤枉啊爹!女儿从小长在闺中,怎么会如此离经叛道!” 长天楼都关闭七八年了,要是当初一查到底,或许还能查到。可惜当初程宗扬忙着压下此事,草草了结。现在要想再查,早就无从查起。 程宗扬当初没怀疑她,也是认为自小养在闺中、素来听话乖巧、严于律己的女儿不会如此胆大。 但如今长川为了此事要杀她,他心里又开始生疑了。 以他的地位,要查七年前的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查不到。 只是他子嗣本就少,所以当知晓长子有那种特殊癖好,他也没放弃他。 现在人死了,他真要为一个死人再要了一个女儿的命吗? 但这事也叫他心里发寒,若真是程云歌所为,她那时才十岁,就能算计自己亲哥哥。 如今更是毫不犹豫要了亲哥哥的命…… 此时有一队侍卫上前。 “老爷,府医薛鹏已下落不明,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属下在他房中搜到了这个,正是毒死大公子的药。” 程宗扬皱眉:“薛鹏?他跟长川有何深仇大恨?” 这时,原先程长川院子里的丫头惊慌开口:“老爷,这事定是府医做的!” 程宗扬目光落在那丫头身上:“你怎如此肯定?” “老爷可还记得府医原有个徒弟?” 程宗扬眯眼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那是个很腼腆的少年,平日里跟在薛鹏身后,帮着提药箱。 后来就没见过了,这少年存在感很低,不见了也没人在意。 程宗扬看着院中跪了满地的下人,顿时阻止她再说下去。 “除了长川院里伺候的,其余人都先下去,老实待着。” 下人们松了口气:“是。” 等人都下去后,剩下的只有程长川院子里伺候的八个下人和程宗扬的心腹,以及程云歌。 程宗扬看向那个丫头:“你继续说。” “三年前,公子头痛,薛鹏为公子开了药让徒弟叶辛送来,公子突然让房内的下人都出去……” 说到此处,婢女言语艰难,难以启齿的模样让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一言难尽。 “后、后来,公子三天两头就要传他。如此过来一月有余,那一日不知为何,叶辛打伤了公子。公子勃然大怒,说玩腻了,让人把他卖到了……清风楼……” “再后来,奴婢无意间听人跟公子禀告,叶辛死在了清风楼。” 程宗扬皱眉,如此说来,薛鹏和长川是有仇。 “为了给徒弟报仇,是有下毒动机。”程宗扬冷声道。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如此荒唐又胆大妄为。 如此一个私德败坏、恶毒愚蠢的儿子,就算活着也只会给相府抹黑。 他死了,程宗扬心里没有半点心伤心。 只是有人在府里就敢暗害他的子嗣,林氏怀有身孕,不找出背后真凶,他怎能安寝? “散出人手去,就算把东林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薛鹏!” “是!” 程宗扬的目光又落在了几个瑟瑟发抖的下人身上。 “你们……” 程云歌站了出来,面露不忍道:“爹,女儿看这几人也无辜,不如把他们派去京郊庄子上吧。” 程宗扬森寒的目光落在几人头顶:“若本相在外听见一点风言风语,别怪本相心狠。” 几个下人连连磕头,赌咒发誓自己不会乱说。 “下去吧。”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等人下去后,程宗扬看向管家,管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程宗扬又把目光转向程云歌:“你跟我来。” 程云歌跟在程宗扬身后进了书房。 程宗扬眼神晦暗地看了程云歌半晌,多年为官,浑身的官威把程云歌压得透不过气来。 “爹?”程云歌怯怯的喊了一声。 程宗扬缓缓开口:“为父记得,七年前,坊间最开始传出长天楼的东家是你。” 程云歌脸色一僵,“爹,这传言一听就荒谬,女儿那时候不过十岁,哪来的银子和能力去经营生意?就算做生意,女儿也只会经营些胭脂水粉铺子,不会开什么……楼。” 那时候她才来这个世界不久,还未被这个时代腐化。 她觉得京城开小倌馆的不多,她开一个既能赚银子,又能收集情报。 此时再看,她是万万不能跟长天楼扯上任何关系的。 “可昨晚,你大哥追着要砍杀你,今日就被毒死。” “这……” “为父知晓你很聪明,但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 “爹,真不是我……” “此事我可以不追究,那是因为你大哥死不足惜。但你若敢把心思动到你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身上,本相不管有没有证据,任你再巧舌如簧,本相也绝不留情!” 程云歌白着脸扯了扯嘴角:“父亲真的冤枉我了。” “听明白了吗?”程宗扬目光死死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女儿明白了。” “你也不小了,我会让你母亲留意着,为你挑选个好人家。” 程云歌脸色大变:“父亲,女儿不想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相不是跟你商量,回去吧。” 程云歌见他神色坚决,心里慌成一团。 这该死的时代,婚姻根本不需要当事人同意。 若程宗扬真把她嫁了,她还怎么完成任务! 她得尽快攻略楚泽了。 “女儿告退!”她压下神色,行了礼转身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程宗扬目光深深。 这个女儿的心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样的棋子是不好用的,就算她嫁入皇室,也怕有朝一日会反咬他一口。 还不如将她低嫁,也能拉拢势力。 她若不听话,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第111章 帮他一把 见楚珩从远处过来,太子与御林军统领迟叙打住了话题。 楚珩走近朝太子拱手:“皇兄。”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后日要回京了,我找迟统领商议一下回程事宜。听说迟统领在此处,便寻了过来。皇兄与迟统领有要事相商?” “没什么,碰上了随便说两句。你们聊,本宫就先回去了。” 他的计划不打算让楚珩参与,以楚珩的妇人之仁又要说些什么‘到底是亲兄弟’之类的废话。 他递给迟叙一个眼神,迟叙微微点头。 楚珩把一切看在眼中,却装作不知。 与迟叙商议完,迟叙拱手:“那臣就按商议的去布置。” 楚珩笑着颔首,看着迟叙的背影,眼神变得莫测,转身朝程九鸢的幄帐走去。 程九鸢为他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有消息了?” 楚珩端起茶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嗯,应当是明日了。” “你说卫向明参与了吗?” 楚珩勾唇浅笑:“若卫向明知晓,他只会劝阻。围场看似凶险,却不是个下手的好地方。楚泽定多有防备,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他放下茶继续道:“只有太子这样好大喜功又爱自作聪明之人,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程九鸢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暗中观察了一番,发现太子此行带了亲卫无数,反观三殿下,只带了不到三十人。他就算不动手,难道也不防着太子?” “他不是不动手,是以退为进。” “你是说,他是专程给太子机会?” 楚珩盯着手里把玩着的茶杯,目光深邃锐利,“不无这个可能。” 程九鸢撑着下巴,脑海中转出了无数个方案。 若是这样,她明日混进太子的人中,把楚泽了结了? 只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以她对楚泽的了解,他既然敢以身为饵,就肯定有万全之策,她不能冒险。 那她还是到时看情况。 “在想什么?”他凑到她眼前,深邃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温润光泽,像是无尽的柔情藏在其中。 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让程九鸢上半身微微后仰,“没什么,在想着明日有好戏看。” “怎么我觉得你不止是想看戏,还想自己上去唱个角儿?” 程九鸢轻咳一声:“殿下说笑了。” 楚珩坐直身子,轻笑一声。 程九鸢隔着寥寥茶香水雾,只觉得他面如冠玉、清雅至极,仿佛方才那个运筹帷幄、窥视人心之人是她的错觉。 程九鸢放下茶杯,打量着他。 “怎么?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未来夫君长得不错?”楚珩一捋身前青丝,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着打趣。 程九鸢勾唇一笑,没有答话。 她确实有些拿不准这人。 “明日你要看戏就站远些,别被波及。” “殿下不同我一起去?” “我有事,你自己当心。” “嗯。” “我明日把赤璋和山岚二人给你?”楚珩不放心道。 “不必,殿下也知晓我功夫不弱,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程九鸢巴不得他有事,她也方便对楚泽落井下石,怎么可能带两条尾巴。 二人面上一派悠然的饮茶,心里早已转了千百个弯。 …… 清晨时分,薄雾弥漫,四周的景色模糊难辨,起伏的群山间流动的云烟。 随着一轮旭日破雾而出,围场内外都逐渐热闹起来。 今日是冬狩的最后一日,大伙依旧热情高涨。 程九鸢骑着马进了密林,趁四下无人,把马儿拴好,一个纵身就没了影子。 太子骑在马上,没有像前几日一般往前冲,而是像在等什么消息,有些坐立难安,他干脆翻身下了马。 与他同行的卫向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舅舅,我、我……” 卫向明眉头紧皱:“吞吞吐吐,这不像你。” 太子最终还是没说,他布置得万无一失。 计划成功,他就除去了心腹大患。 若失败了,都是死士,死无对证,也根本查不到他。 程九鸢隐在树梢,一直跟着楚泽。 她并没有跟得很紧,就怕被太子的人误伤。 楚泽身边只跟着二十来个侍卫,让人实在是忍不住想动手。 但她还记得楚珩的告诫,暂时忍着没出手。 跟了近一个时辰,程九鸢都怀疑太子的人是不是不会动手时,一支箭破空而来。 “小心!” “保护殿下!” 侍卫瞬间把楚泽围在中间,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四周密林一支支箭朝着楚泽而来,铺天盖地。 惨叫声接连响起,楚泽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楚泽此时最好的就是骑马突围,可他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骑在马上当靶子。 程九鸢确定了,他果然是以自己为诱饵。 一阵箭雨过后,楚泽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人,四周跳出了一批黑衣蒙面人。 楚泽不敢大意,立即翻身下马,与之缠斗在一处。 这些黑衣人武功奇高,楚泽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有些吃力。 就在此时,孟州带着一批锦衣卫突然出现。 程九鸢清楚地看到楚泽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然后朝密林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整个背部暴露出来。 程九鸢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立马飞身过去,果然树梢处还躲着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正架着弓箭,瞄准了楚泽的背部。 程九鸢瞬间明白这黑衣人是楚泽故意安排来演苦肉计的。 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既然要演苦肉计,她就帮他一把。 程九鸢飞身过去拍向黑衣人的手臂,箭瞬间飞了出去,那黑衣人大惊,眼睁睁地看着箭偏离了商量好的入箭位置。 黑衣人还没回头,就被程九鸢扭了脑袋,从树梢跌落下去。 程九鸢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楚泽,难怪他敢只身冒险,原来是跟锦衣卫通过气了。 她没有多想,立刻飞身离开。 第112章 圣心难测 程九鸢牵着马慢慢悠悠地出了密林,跟在几位贵女身后。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密林里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好奇地围上前。 就见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上次是程云歌背上插着一支箭、生死未知地趴在马背上,这一次则换成了三殿下。 程云歌那一看就没伤到要害,这三殿下那支箭可是靠近心脉。 “快!快送医帐!把太医全部招来!” “去禀告皇上!” “皇上还在密林里。” “快派人进去找,密林里混进刺客了!” “封锁密林,一寸一寸底搜查!” 场面极其混乱,众位夫人吓得脸色大变。 “刺客?哎哟,我家大人还在里面!” “要命哦,我家那小子也在里面没出来!” “大人,让我进去,我家孩子还在里面啊!” “……” 没多一会,密林里传来阵阵马蹄声,昭烈帝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赶了出来,楚珩跟在昭烈帝身侧,满脸严肃。 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看见那抹碧色身影,心间松了口气。 程九鸢朝他勾唇一笑。 楚珩收回目光,对孟州道:“送父皇去医帐,本殿去搜查刺客!” 说完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又进了密林。 见昭烈帝及其心腹朝医帐走去,程九鸢收回了目光。 她方才目测了楚泽的箭伤,那个力度,居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他身上应该是穿了软甲之类的防护衣。 但以箭没入的深浅看,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他也要躺上个两三月,毕竟伤的是心脉。 “姑娘!” 程九鸢回头,就见木槿和菘蓝神色匆匆地赶来。 “奴婢听说有刺客,可吓死奴婢了!” 见到程九鸢好好地,二人才松了口气。 “走吧。” 没什么好戏看了,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回了幄帐。 木槿摆好糕点,又为程九鸢盛了小半碗雪梨汤。 “姑娘,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程九鸢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心情十分愉悦。 还好她听了楚珩的话,没有贸然出手,不然就和锦衣卫交上手了。 锦衣卫里高手如云,她还真没把握全身而退。 她总觉得这事透着怪异。 锦衣卫居然能如此凑巧的赶来,昭烈帝又提前把楚珩带在了身边。 此次冬狩,是锦衣卫统领迟叙和楚珩负责安全布防。 楚珩在护卫昭烈帝,他完全可以摘出来。 而锦衣卫副统领孟州却恰巧救了楚泽,功过相抵。 那追责下来,只有一个迟叙顶着。 迟叙是太子的人。 这事怎么看,昭烈帝都像是提前知晓。 他这是坐山观虎斗? 而且还在护着楚珩? 楚珩不是不受宠吗?要不然前世怎么会给他那么一块又偏又贫的封地? 啧,圣心难测。 “姑娘,梨汤该凉了。”木槿小声提醒道。 程九鸢勾唇一笑,“好,我全喝光。” “对了,去收拾行李吧。” “不是明日才回京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密林是进不得了,最迟下午就要启程回京了。” …… 贤妃最开始听人来报,说三皇子重伤昏迷,她面上着急,心里确实不慌的。 当她赶到医帐,看见十多个太医围着,宫女端着一盆盆猩红的水往外走,脸上瞬间煞白。 怎么如此严重?不是演戏吗? 她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身旁的宫女立刻上前扶住她,她才艰难地走到床前。 床上的楚泽趴在床榻上,双眸紧闭,那支箭正插在胸口处,贤妃的泪水滚滚而落。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受点轻伤做场戏吗?为何箭伤在胸口处! 她死死地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娘娘,您先退后,臣等要准备拔箭了。” 贤妃死死地握紧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皇儿这伤不能白受,她定要咬下太子一块肉来! 她哭着退了几步,掩下恨意,瞬间就成了柔弱凄苦的母亲。 她退到外间,哭得梨花带雨。 里面太医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才有人出来。 “如何?” “箭已经拔出来了,血也已经止住了。箭离心脉太近,若是再深一分,怕是神仙难医,三殿下这也算福大命大。” 昭烈帝和贤妃松了口气。 太医又道:“臣等带的药材还是不够,得尽快赶回京城。” “那他多久能好?”贤妃忙问。 “若恢复得好,两三个月便能好起来,只是这次伤得太重,就算好了,只怕也会落下病根儿。” “怎么会!你们这么多国手在,怎么还会落下病根儿!”贤妃没想到这次的计划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太医垂首没有答话。 昭烈帝拍了拍贤妃,安抚了两句。 “孟州。” “臣在!”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京!” “是!” 贤妃擦了擦泪水,“皇上,你可一定要查到背后之人啊!” …… 程九鸢坐在马车里,一边拿着棋子左右手互搏,一边梳理着这短短三四日发生的事。 她救了祝锦和楚菀,无形中多了户部尚书和祝太傅两条人脉,若有朝一日用得着,她不介意挟恩图报。 程长川死了,程云歌伤了。 想到还有个麻烦关在无影堂,程九鸢叹了口气。 江岫白,她前世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之所以一面之缘,她还能认出,那是因为此人的嚣张程度让人印象深刻。 前世,她以为自己够嚣张了,没想到有人居然敢长安街闹事纵马。 她本就因为娘亲死于惊马而惧怕马,江岫白当街纵马差点撞上她。 她回过神来大骂,江岫白只回头丢给她一个嚣张的眼神。 她不依不饶去找楚泽帮她报仇,楚泽不耐烦的告诫她不要去招惹此人。 后来她去专程了解过江岫白。 知道他生在东陵与北齐交界的蔚州,十岁时,家人被北齐杀光了,他被卫天旷所救。 后来奉命保护永福公主,再后来因为能力出众,又被调到了卫天旷身边。 卫向明虽然是卫天旷的亲子,但并不擅长行军打仗。 反而是江岫白,看着是个白面书生,却聪明绝顶,又心狠手辣,很得卫天旷重用,最后被卫天旷收为义子。 前世江岫白跟卫向明相辅相成,才撑起了卫家。 程九鸢手中拿着一颗棋子思索。 按现在这个情况来看,这个江岫白还没被卫天旷重用,他还只是楚磬的暗卫。 这颗棋子很危险。 用好了所向披靡,用不好,可能会自伤。 他对卫家、对卫天旷应该是死心塌地的,因为卫天旷从北齐的铁骑之下救了他。 要想让他为她所用,需要下一番功夫。 程九鸢在棋盘上又落下一颗棋子。 好在她知晓卫天旷对他的救命之恩,根本就是个笑话。 前世她在北齐三年,不止一次听见齐祯跟手下商议与卫天旷联手演戏。 也许,她可以从这里入手。 她收起棋盘,揉了揉眉心。 她本不想招惹卫家和太子一派,她的仇人是程云歌和楚泽。 奈何江岫白这颗棋子实在太诱人,他是可以替代东陵战神卫天旷的存在! 若江岫白能为她所用,就算以后跟齐祯对上,她也多一些胜算。 第113章 攻心为上 三殿下遇刺,情况危急,由几个太医陪同,快马加鞭往回赶。 太子坐在马车里,心中惴惴不安。 卫向明钻进了马车,压低声音问:“殿下,你跟臣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太子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卫向明咬牙,“你真是!臣与皇后娘娘多次告诫,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其他交给你外祖父和臣,你怎就不听!” “舅舅,是他几次三番挑衅本宫……” “他就是故意让你出手,才能抓住你的把柄,你怎么还能上当!” 卫向明只觉得胸口闷痛。 要不是妹妹只生了这一个皇子,他卫家怎么可能扶持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蠢材! “舅舅,你别担心。我安排的人都是死士,那些人全死了,死无对证。” “但愿吧!以后有任何计划,都要事先与臣商议。” “舅舅,你说我们能不能趁这次干脆要了他的命?” “殿下可别再多生事端。” 太子心里不满。 舅舅就是太胆小了,半点都没有外祖父的豪气。 他外祖父是东陵的战神,就算他犯了错,只要有外祖父在,父皇也不敢动他。 …… 一行人赶回京城已是酉时初,程九鸢带着两个丫头回了自己院子。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啊!”程九鸢感叹一声。 “姑娘这几日辛苦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浴汤,姑娘好好沐浴一番,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春杏见她回来,很是开心,说完便准备浴汤去了。 很快,浴汤准备好,木槿和菘蓝伺候着她沐浴。 “奴婢刚才听说老爷被召进宫了,这都快天黑了……” 程九鸢靠在浴桶边,舒服的喟叹出声。 “皇子遇刺,这朝上有得忙了。” “你们也累了几日了,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收拾。” 程九鸢一头湿润的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白皙如雪的背若隐若现,泛着诱人光泽。 连两个丫头都不敢多看,垂眸退出了房间。 程九鸢闭眼靠在浴桶边,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放松。 疲惫散尽,程九鸢便起身了。 身穿宽松柔软的鹅黄寝衣,用帕子搅干长发,微微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尾荡在纤腰间,整个房间都飘散着淡淡香气。 她拿着书看了一会儿,想了想,找出夜行衣换上,随意挽了个发髻,蒙上面纱便出了房间。 无影堂,地处城北。 地面是一个不起眼的瓷器铺子,底下却是东陵闻名的江湖帮派。 随着暗室打开,走过狭窄又昏暗的地道。一炷香后,瞬间豁然开朗。 “哟!稀客啊。”无影堂的堂主何尘坐在高位上,一身黑衣衬得他义气潇洒,无声的打量着程九鸢。 “久仰何堂主大名,何堂主帮了我这么多,我还未当面感谢过……” 何尘抬手:“少来,你今日也不是来感谢我的,是来看那个小白脸的。” “……何堂主说话向来这么直?这还让人怎么接话呢。” 何尘站起身,从台阶上下来,围着程九鸢转了一圈。 这就是传说中丞相府的病秧子? 他无影堂暗探遍布东陵,要摸透一个人的身份轻而易举。 当无影堂令牌重现时,他就好奇。 结果一查,就更好奇了。 程九鸢坦然的任他打量,“带我去见他。” 何尘转身:“跟上来吧。” 暗牢,一个充满绝望和恐惧的地方。 尤其是无影堂的暗牢,更是没有阳光空气,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潮湿。 墙壁上挂满了生锈的铁链和刑具,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气息。地面上布满了血迹和污垢,让人不寒而栗。 何尘发现这千金小姐不但没露出丝毫害怕,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眼中还满是兴奋。 程九鸢打量着这无影堂的暗牢,单纯杀人太没意思了,把人关进来,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才叫人绝望。 “何堂主,这暗牢以后能借我用用吗?” 何尘一惊,她果然在打他暗牢的主意。 “你想怎么用?” “也没想好,就是想送几个人进来……”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啥人都能送来!” “哎哎哎,你这什么表情,在骂我小气?” “……没有。” 跟着何尘左绕右拐的来到了地牢的最后一间。 牢门打开,程九鸢掩着鼻子进去。 等看清牢房里被绑在木架上的血人时,程九鸢瞪大了眼睛。 “何堂主,你这也太狠了。” “不是你说留口气就行?” 程九鸢轻咳一声。 听见声音,木桩上的人悠悠转醒。 等看清房间里的人时,江岫白还放荡不羁地勾起了唇:“程二姑娘,好久不见啊。” 程九鸢双眸微弯:“不久啊,才不过三四日罢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姑娘这双眼眸令在下一见难忘,恨不得挖出来带在身上日日欣赏。” 程九鸢绕着木桩转了一圈:“啧啧,看来江公子这几日过得不太好啊。” “还不错,死不了。”江岫白嘴角扬起弧度,语调散漫,像是在与朋友闲聊一般自在。 何尘凑近程九鸢,“你们真是仇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好。 程九鸢摊手:“我没把他当仇人,是江公子惹上我的。” “你没把他当仇人还送到我这里来?” 程九鸢一扬手,腰间的软剑直直朝江岫白飞去。 江岫白睁大了眼睛:“艹!” 想象中的一幕没有发生,捆着江岫白的铁链被软剑轻易削断,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 江岫白也跟着一起跌在地上,他抬头不解的看向程九鸢。 何尘目光灼灼地看着重新回到程九鸢腰间当装饰的断生:“真是一把好剑!” 江岫白嘴角露出一丝嗜血的笑:“程二姑娘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程九鸢蹲下身子,认真道:“我说了,不想与你为敌。卫向明戒心重,你若完好无损的回去,他定不会再信任你。” 她突然靠近,好闻的清香隐约传来。 江岫白一愣,眼中有些惊讶:“你要放我走?” “怎么?还想留在这里?我可不养闲人。”程九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岫白只觉得眼前女子那一双眸子是他见过最特别的,看着十分天真,细看又带着残忍。 程九鸢站起身,转身看向何尘:“放他走吧。” 说完就朝外走去。 “喂!你当我这无影堂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程九鸢充耳不闻往外走。 江岫白此人桀骜不驯,让他归顺,就不能采用普通的手段。 钱财美人、威逼利诱这些反而会适得其反。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归顺。 第114章 围坐红泥小火炉,煮茶谈今夕 霜寒衣带断,指直不得结的日子,人人都不想出门了。 本岁末事就多,这又出了三皇子遇刺一案,再加之还在追查府医薛鹏的踪迹,程宗扬每日早出晚归,忙成了陀螺。 这些事与程九鸢这个闺阁千金无关,她悠闲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轻柔地洒在院中,空气中带着一丝隐隐梅香。 若有若无,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茉莉的清幽,而是一种独特的淡雅。 放眼望去,院中白梅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洁白的花瓣宛如羊脂玉般温润,又似雪花般轻盈,每一朵梅花细腻而精致。 程九鸢心血来潮,摘了一些白梅。 正在房间里煮梅花茶,木槿领着楚珩进了院子。 “姑娘,五殿下来了。” “哟,来得正巧,我这茶刚好。” 楚珩笑着坐在她对面,程九鸢为他添了一杯。 “尝尝,肝胃郁滞、脘满胀痛、胃纳不佳者用这白梅青茶最好。” 楚珩端起茶杯,轻吸了一口满溢而出的清香,再慢饮一口细细品鉴。 “茶色清亮,香气高扬,青茶的温润抵了几分梅香的清冽,正适合这雪天饮用。” “看来殿下也是个爱茶之人。” 程九鸢为自己添了一杯,捧着茶,缩在软椅里,轻轻嗅了嗅,再小小一口,满口清香让她享受的眯起了眼,像只贪欢的猫儿。 楚珩看着她,手指微动。 “这么冷的天,殿下怎么来了?” “光看戏,程二姑娘不想知晓故事的结局?” 程九鸢好奇的看着他:“过去这么多天,可查到什么了?” “二十三个死士全都是当场毙命,只在那一支射入楚泽胸口的箭头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箭头是东宫所有,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能牵扯出太子,一个替罪羊就算了解了。” 程九鸢点头,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就算知道是太子又如何?有卫家在,太子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相信楚泽演这一出戏,也是想把圣上和朝臣的愤怒挑起来,毕竟欲使其亡,先使其狂。 果然,楚珩继续道:“这两日朝上两派斗得十分热闹,连原本的中立派都出言谴责太子一派。” “迟叙被贬,现在孟州是锦衣卫统领了。本殿也被牵连,免去了神机营职务,成了吏部考功司。” 程九鸢惊讶一瞬:“殿下这是明降暗升了。” “在哪都一样。”楚珩一脸淡然,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这次三殿下冒险也有些收获的,扳倒了一个迟叙。” 楚珩看向程九鸢,眼神带着探究:“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按说楚泽对太子这次刺杀早有防备,为何还会伤得这般重?若不是他穿着软甲,他这条小命就没了。” 程九鸢轻咳一声,“多谢殿下冒雪前来满足臣女的好奇心,臣女以茶代酒谢过。” 如此生硬的转开话题,楚泽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怀疑和担忧。 之前那不是他的错觉,她果真在暗中针对楚泽。 只是为何呢? 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离京七年的大臣之女,以前更是毫无交集。 楚泽此人,对外惯来都是风度翩翩、温和有礼,让一个闺阁千金爱上他很容易,但她却是想要楚泽的命。 她的恨从何而来? 他勾唇而笑,果然每个人都有秘密。她想说之时,他洗耳恭听。不想说,他也不会强迫。 “你们府上像是在找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楚珩突然问。 程九鸢一愣,看向楚珩。 “你别误会,我没有监视相府,只是丞相动作大了些,我的人无意中发现的。” 程九鸢依旧看着楚珩。 果真是深藏不露。 程宗扬对于府内发生的事,一向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但还是没能逃得过楚珩的眼睛。 这说明,京城的一切,都在这个咸鱼皇子的掌控下。 “殿下不必管,这人找到了也无用了。” 以她对程云歌的了解,只怕薛鹏早死了。 二人就坐在窗前品茶,屋内茶香缭绕,温暖如春。窗外大雪纷飞,冷风如刀。 “殿下今后想要过怎么样的日子呢?” “就如此时,清谈半窗月,澹坐一杯茶。你呢?” 程九鸢失笑:“听起来不难,但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 “你说得没错,总有未了之事。待那些心愿了了,你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程九鸢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一心扑在复仇上,没想过复仇后,她要过什么日子。 她不确定道:“也许跟殿下一般,茶一碗,酒一尊,做这熙熙天地一闲人。” 楚珩心间一动,“你我二人不谋而合,你可有未了心愿,我可以助你一二。” “谢点喜爱好意,臣女若需殿下相助,定会开口。” 楚珩看了她良久,她是要置楚泽于死地,她这是认为他这个游手好闲之人帮不了她? 只是她要楚泽的命,他要太子的命,这以后的皇位该谁来坐? 那个位置对别人来说充满诱惑,但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 像老头子,卯时起身,一直忙到亥时末。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还要这妃那嫔的雨露均沾。 要换了他,他铁定撂挑子。 二人围坐红泥小火炉,煮茶谈今夕。木槿偶尔轻手轻脚的进来查看炭火、添些茶水,又悄然退出去。 耳房里,菘蓝与飞鸢阁的几个丫头围在火盆旁做着女红,说说笑笑,整个飞鸢阁静谧又温馨。 年节将至,林氏虽然怀有身孕,但作为主母,该操心的她也一样操心。 看着管家地上来的账单,林氏皱了皱眉。 “她一个庶女,怎么能跟嫡女一般用度?这年节的冬衣做一身便好。” “夫人有所不知,别家的庶小姐不能去参加宫宴,但大姑娘是上官女官的弟子,且有些才名,往年都是要去参加宫宴的。宫宴上一身,年节一身,年后聚会更是多,所以大姑娘每年年节前都是三身衣裳加头面。” “本夫人又不是嫁进来头一年,不需你多解释,我说一身就一身。” 以前那是相爷觉得她有用,现在相爷都让她给程云歌相看人家了,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以往那些风光待遇只会存在过去。 “是。” “下去办吧,对了,那裴家三父子留在京城过年节,你别忘了准备一份节礼送过去。” “老奴这就去安排。” 林氏微微颔首,管家退了出去。 “夫人,相爷让您为大姑娘挑选人家,夫人可有人选了?”王嬷嬷上前问道。 “我也正头痛,给她挑个好的吧?一想到她跟她姨娘那副嘴脸,我心里不得劲儿。挑个不好的吧,又恐惹人非议,真是难。嬷嬷可有好建议?” “依老奴看,就挑个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内里官司一堆的高门显贵。” “嗯,你就按这个标准去找几家。” “是。” 第115章 相看 程九鸢所料无误,失踪多日的薛鹏出现在了护城河里。 若不是他身上带着丞相府的腰牌,按尸身腐烂程度很难判定他的身份。 仵作验尸后,断言他是饮酒后,失足落水。 在护城河的上游,找到了落水点,确实像是失足。 加之程宗扬的默认,这案就这样结了。 只是程宗扬对程云歌的态度越来越冷。 这日,程宗扬下职回来,解下披风交给下人。 “老爷,快喝杯热茶去去寒气。”林氏连忙让人准备了茶点端来。 “这天寒地冻的,老爷在外奔波,当真是辛苦。” 程宗扬搓了搓手,等暖和些了,才将手覆在林氏平坦的腹部。 “一想到咱们得孩子,我就不觉辛苦。怎么样?今日还难受吗?” 林氏眉眼温和道:“这孩子很乖,妾身只有刚发现那半月恶心反胃,现在吃什么都觉得香。” “那就好,看来这孩子以后是个听话的,可别像他大哥……”说到此处,程宗扬突然住了口。 不管怎么说,程长川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是真心疼他的。 只是那孩子实在不争气。 林氏心里暗自唾了一口‘晦气’,她的孩子才不会像那个孽障。 “老爷,妾身为大姑娘选了一个人家,便是安义侯府二房的嫡子赵明怀,那孩子今年十九,比大姑娘大两岁,正好。人长得周正,虽然二房不能袭爵,但听说她书念得极好,来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老爷觉得如何? 程宗扬点头:“你做主就好。” “明日赵夫人母子便会上门来,权当是妾身与赵夫人相聚……” 程宗扬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 林氏轻柔的帮他捏着肩,说话也轻声细语的,让人十分舒心。 翌日,丫头为程云歌换了药,程云歌试着抬了抬手。 她的箭伤和刀伤已经开始结痂,但一用力还是痛得她满头大汗。 她本就是个要强之人,心急地想尽快恢复。 她手指一张一握地锻炼着,林氏身边的丫头进了房间。 “大姑娘,夫人让您打扮好看些,去前厅一趟,赵公子来了。” 程云歌动作一顿。 林氏给她找的能有什么好人家,相亲嘛,她有的是法子搞砸。 程云歌站起身道:“走吧。” “大姑娘不重新梳洗一番?” “我这样挺好的。” 程云歌到了前厅,就见一位夫人正与林氏说笑着,手边还坐着个公子哥。 程云歌扫了一眼,心里有了些数。 这公子是长得不错,只是这寻常书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见过母亲。” “云歌来了?快来见过赵夫人和赵公子。” 程云歌福了福身:“见过夫人、赵公子。” “哎哟!早听闻丞相家的大姑娘才貌双全,今日一见,传言非虚啊。”赵夫人面露满意。 她一开始是不满儿子娶个庶女的,但谁叫他们是二房,没有爵位袭承。这位又是百官之首丞相的女儿,更是上官女官的弟子,素有才名,她也就勉强来看看。 她把程云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暗自点头。 除了是庶出,其他的配得上自己儿子。 程云歌觉得自己就像是摊子上任人挑选的白菜萝卜,压下心头不爽,依旧笑意盈盈道:“夫人过誉了。” “我们说话,你们年轻人也不爱听。云歌,你带着赵公子去院子里转转吧。” “是,母亲。”程云歌转身,“赵公子请。” 赵明怀一派彬彬有礼道:“程姑娘请。” 程云歌领着人往外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二人头上,赵公子刷地展开了扇子,吓了程云歌一跳。 大冬天扇扇子,程云歌嘴角微微抽了抽。 随后就见他四十五度望天,一脸忧郁。 “他朝若是同淋雪……” 他又深情的看向程云歌:“此生也算共白头。” “……呵呵,赵公子好文采。” “过奖过奖。” “赵公子喜欢作诗?咱们来对诗吧,若赵公子能赢了云歌……”程云歌略带羞涩的看了赵明怀一眼。 赵明怀自信一笑:“那就以‘雪’为题,赵某先来。” 他上前一步,自信吟道: “冬日寒云布,琼花舞碧空。 千枝披素练,万壑失青葱。 鸟宿檐间寂,人归路上匆。 围炉温美酒,静待夜窗红。” “赵公子高才。” 赵明怀得意的摇了两下折扇,“程姑娘,该你了。” 程云歌心底嗤笑一声,她那么大个素材库,对不哭他? 程云歌张嘴就来: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赵明怀眼中满是赞叹,接着又开始犯难。 “赵公子,该你了。” 赵明怀皱眉,思索良久才道:“寒冬腊月雪漫天,银装素裹覆山川……” 接着便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程云歌毫不留情,启唇没有停歇连着吐出好几首诗。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最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难看的赵明怀道:“赵公子,臣女想找的夫君,至少是文武能有一样拿得出手。” 赵明怀一甩衣袖便离开了,程云歌冷笑一声回了前厅。 “哎?怎么就你一人?赵公子呢?”林氏好奇问道。 “赵公子有事先离开了。” “啊?这可太失礼了。”赵夫人连连赔罪。 过了两日,赵府那边也没了音讯。 林氏又找了几家,不知是何原因,跟程云歌见了一面后,这些人再也没有提起这事。 晚上程宗扬回来,林氏就跟他诉苦。 “老爷,这云歌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赵公子那样一表人才、文采风流的,她不喜欢。李公子那样武艺高强、义薄云天的她也不乐意,还有张大人、林大人家的公子……老爷交代的事,妾身怕是无法完成了。” 程宗扬皱眉,当即让人去喊了程云歌过来。 程云歌到了主院,跟二人行了礼,就规矩的站着。 “听说这段时间,你母亲给你找了七八家,你都没有能看得入眼的?” “爹,不是女儿没看上眼……” 不等她说完,程宗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给我收起你那些小把戏,你再跟我玩儿心眼,本相亲自给你挑!” 程云歌心里一凛,面露委屈:“爹,女儿没有耍心眼,女儿也不知为何,只跟这几位公子聊了会儿天,他们就说自己配不上,女儿也很苦恼。” 她用那些手段,对方也挑不出错。 谁会出去嚷嚷自己比不过一个小女子而自惭形秽? 这说出去不但不会损坏她的名声,反而会帮她扬名。 “他们配不上你,那谁配得上?宫里的皇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再有下次,本相直接给你定下婚期。” 程云歌被敲打了一番,从主院出来,她一脸愤恨。 也不知楚泽有没有派人去查看她说的那两座金矿,怎么还没来找她呢? 程九鸢听闻程云歌这段时间气走了好几位来相看的公子,勾了勾唇。 以程云歌的本事,定不会让自己嫁出去。 她在等楚泽。 程九鸢轻笑一声。 楚泽,程云歌是等不到了。她为程云歌安排了好去处。 程云歌的画像和那首打油诗应当传遍北齐了吧? 第116章 岫白无奈 阴云蔽月的夜晚,空气又湿又冷,一道闪电撕裂云层,照亮长空。 紫宸宫内,太子惊讶地看了一眼窗外。 “这鬼天气,本就冷,再下雨,更不想早起上朝。” 楚珩落下一字,对外面的恶劣天气充耳不闻。 太子看向他,眼中又堆满了兴奋。 “哎,你知道吗?我的人发现了两座金矿。” 楚珩执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太子接着又满是可惜道:“可惜老三的人去得太快,看来这金矿也只能上报父皇了,真是可惜。” 楚珩勾唇一笑:“三皇兄可能也觉得可惜。” “你说要不我跟老三商量商量,我们一人一座?” “皇兄,你觉得自己跟三皇兄都能心平气和到能平分金矿了?” 太子疑惑的看着他:“我二人分了金矿,都握有对方把柄,他还能去跟父皇告密不成?” “那万一他不动金矿,就等着你快消耗完时,他再告密,你当如何?” “对,老三向来阴险,本宫还是不冒险了,明日早朝本宫就先上报父皇,还能讨个赏。” 楚珩没有言语,下着自己的棋。 “你说你整日下棋,有什么意思?” 楚珩头也没抬,语气不急不缓:“我被你牵连,神机营的职务都丢了,弄了个吏部闲差,除了下棋还能作甚?” 太子一噎。 迟叙和楚珩是负责冬狩安全布防之人,冬狩出了问题,他二人自然跑不了。 “这事是皇兄对不住你,你放心,这个吏部考功司你不会做太久,潘桓马上就要卸任了,这吏部尚书一职非你莫属。” “我又没立功,尚书哪那么好做?再说,做了尚书,每日公务繁忙,还是别了。” 太子恨铁不成钢:“你不能如此这般混日子。” 楚珩神色淡淡:“身外事,不关心,自有天公管。” “五弟,你这般,本宫真怕你哪日想不开就遁入空门了。” “那倒不至于。” …… 九华殿内,楚泽静静地靠在床头,身上穿着纯白的里衣,那颜色如同他此刻的脸色一般苍白。即使受伤让他的面容略显憔悴,却依然无损他的好相貌。 听了赤璋的禀报,他心里也觉得可惜。 “楚璟的人是怎么知晓的?” “殿下,您说会不会是程云歌?” 楚泽略一思索,也觉得有可能。 他勾起泛白的唇冷笑一声。 这个程云歌,这是下了几处饵,这女人真是贪心。 “那就算了,把人收回来,不要去沾手,权当不知。” “是。” “殿下,您说程云歌一个闺阁女子,如何知晓千里之外有金矿的?” “她也许是偶然听见她父亲说起,这个女人本事不大、心眼不少。”楚泽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对了,本殿让你查的那日在密林里,除了我们和楚璟的人,还有没有其他人,你查到了吗?” “回殿下,事发后锦衣卫就封锁了密林,属下亲自一一排查了,没有可疑之人。” 楚泽眉头微蹙。 他安排的人为何会失手射偏,那可是武功高强的神箭手,居然一招就被人扭断了脖子,对方的功夫到底高到了何种境界。 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未知敌人,实在叫他不踏实。 “继续查!把事发之时,所有在密林里的人整理成册给本殿!” “是!” …… 雨夹着雪,让这个夜更冷了。 楚磬扔下笔,脸上满是怒气。 “不抄了!我都抄了大半月的书,父皇到底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宫女们垂着脑袋不敢出声,只有一个年长些的嬷嬷上前柔声安抚。 “公主,您这次犯的事实在太大了,娘娘只是让你抄书,这也是做给皇上看的,您就再坚持坚持。这马上就是年节了,娘娘一求情,您肯定就能出去了。” “本宫还不是为了皇兄……” “公主,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嬷嬷连忙劝阻。 楚磬咬牙:“该死的楚菀,都怪她!本公主不但白白挨了一刀,还被剥夺了封号,她在外风光无限,而本公主只能被困在永福宫里!” 越说楚磬就越激动,脸色逐渐变得阴狠。 “你们都出去!” “公主,今日的三十篇还未……” “本宫说滚出去!” “……是。” 等众人都出去后,楚磬冷声喊道:“岫白!” 江岫白瞬间出现在殿内,他朝永福公主拱手:“属下在。” “你去把楚菀悄悄带出宫去,找几个人……不,找几个乞丐,本宫要她生不如死!” 江岫白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公主恕罪,因为上次的事,主子已经严厉告诫过属下,不可轻举妄动,属下只负责公主安危。” 这公主真是异想天开,这是宫内又不是宫外,大内高手如云,还想把一个公主悄无声息带出宫?简直痴人说梦。 “你敢违抗本宫命令?” “属下不敢。” “怎么?你只认舅舅这一个主子?本宫是你的新主子,你敢不听本宫的,本宫就让人把你剁了喂狗。” 江岫白满心无奈。 说实话,这公主恶毒又愚蠢,他真的很为难。 “公主,这样做,会暴露主子的。” 他本是卫家秘密训练出来安插进皇家暗卫的,他若对永乐公主动手,要是暴露了卫家在暗地里培养暗卫,就算卫家权势倾天,也会迎来一波大清洗。 楚磬气急败坏道:“本宫定让舅舅给我换一个听话的暗卫!” 江岫白倒是求之不得。 “属下告退。”说完又瞬间隐在了暗处。 楚磬气的在房间里乱打乱砸,发泄一通后安静下来。 等她能出去了,定要楚菀好看! 还有那个祝锦。 两次都让祝锦跑了,她次次不落好。 小小臣子之女,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不想嫁给她皇兄?那好!她就另外给她挑个如意郎君! 如此想着,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笑意。 想到心中计划,她又叹了口气,拿起笔认命的继续抄书。 当务之急,是先解除禁足。 第117章 给周氏送节礼 年节将近,年味儿越浓。 下人们忙着扫残雪、挂灯笼、贴窗花。 雪霁天晴,天穹层云散去,雾霭消退,整个相府逐渐有了些许喜庆的气氛。 程九鸢用过早膳,就带着木槿和菘蓝出了府。 “姑娘,去哪?”车夫问。 “许久未见周姨娘了,怪想念的,咱们去给她送点节礼。” “那姑娘坐好,咱们这就走。”车夫‘驾’了声,马车就朝城北走去。 京郊城北这块,没有城南热闹,多是田地庄子。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 “姑娘,到了。” 木槿和菘蓝先下了车,再将人仔细扶了下来。 这处是林氏的陪嫁庄子,庄子不大,四周都是庄稼,很是清净。 程九鸢带着木槿姐妹往里走,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木槿上前叩了叩门:“有人吗?” “谁呀?”半晌门才从里面打开。 “你们是?”门里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精明妇人伸出脑袋,神情戒备看着三人。 “这是相府二姑娘。” “哟!是二姑娘啊,快请进快请进!”妇人立刻将门开大了些,把程九鸢三人迎了进去。 “二姑娘别见怪,这庄子上就我们一家守着,我家男人还没回来,这家里就我一个,怠慢了姑娘。二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程九鸢环顾一周,问道:“周姨娘呢?” “在后院呢,这周姨娘时不时发病,姑娘还是不去看为好。”妇人麻利地给程九鸢倒了杯水。 程九鸢勾唇一笑。 周氏根本就没有疯病,她那是中了毒,头痛得受不了才会大喊大叫。 那毒的药效早过了,林氏这是要困死她,自然说她疯病一直未好。 程九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妇人道:“你放心,我跟母亲是一条心,我只是想见见周姨娘。” 妇人接过信,打开一看,是夫人的笔迹,才松了口。 程九鸢知晓,林氏能把周氏送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完全在林氏的控制之下,这看守庄子的夫妻二人是她心腹。 她昨日就去林曼青那里,二人敞开了谈了一通,要了林曼青一封手书。 “那姑娘请随我来。” 程九鸢起身,随着夫人出了前厅,往后院而去。 到后院要过好几道门,每道门都加了厚重的锁,钥匙在妇人身上。 一直走到最后一个院子,就见门边守着两个强壮的男人。 “这位是相府二姑娘,把门打开。” 妇人的地位很高,说的话很管用。 程九鸢进院子就看见几个婆子守在院子里嗑瓜子聊天。 一见妇人进来,连忙起身。 “这位是相府的二姑娘。” “二姑娘好。” 程九鸢微微颔首。 “把门打开,二姑娘要见见周姨娘。”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 “二姑娘还是别进去了,那里边实在……” 旁边一个婆子连忙道:“不是我们几个老婆子不打扫收拾,实在是周姨娘发起病来又砸又咬……” “没事,我说几句话就出来。” 见拗不过,一个婆子才拿出钥匙上前去开门。 “你们就候在外面。” “那二姑娘自己当心。” 程九鸢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才发现屋子里昏暗无光,原来窗内侧都用木板封起来了,只有缝隙透出来的一丝丝亮光。 一股霉味伴着臭味扑面而来,程九鸢掩着口鼻往里走。 这房间分里外两间,外面摆着桌椅,还算正常。 再往里走,臭味愈加明显。 就见里间根本没有床榻,地上铺着稻草,稻草上有一团隆起,依稀看得出人形。 “周姨娘?” 那团黑影动了动,突然嘻嘻哈哈地坐起身,身上披着烂被子,疯疯癫癫。 “别演了,我知道你是装的。”程九鸢勾唇,轻轻说道。 周氏看了看程九鸢身后,立刻丢了枕头就要上前。 一颗石子自程九鸢手中飞了过去,点了周氏的穴道。 周氏突然不能动,满脸疑惑。 但她看向程九鸢,脸上都是希冀。 “二姑娘,你可来了!你快带我回府去,我要告诉老爷,林曼青就是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程九鸢轻笑一声,“姨娘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见程九鸢那模样,周氏瞬间明白过来,“你跟林曼青是一伙的!” 周氏彻底变了脸色。 她知道了林曼青的秘密,林曼青想要她的命,她只有装疯卖傻才能多活一日。 “二姑娘,我自来对你不薄,你怎可联合外人害我至此啊!” 程九鸢脸上的表情瞬间消散。 “对我不薄?你以为你做得那些事当真天衣无缝?”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周氏脸上的肉抖得厉害,眼中尽是惊恐。 “我母亲对你不薄,你是如何对她的?” “那不关我的事!是周敬先!是周敬先做的!” “呵,都这时候了,就不必狡辩了。” “二姑娘、二姑娘,你是不是被林曼青那贱人蛊惑了?你听我说,那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她肚子里怀的是野种!根本不是你弟弟!她给丞相府抹黑……” “她是什么人,我不在乎。她给丞相府抹黑又如何?我又不是程宗扬,我不在乎相府声誉。她没有害我,而你,害死我母亲,你该死!” “你、你!”周氏瞪大了双眼。 她没想到程九鸢竟然连程宗扬和相府都不在乎,听见林氏怀了野种也不在乎。 “这么惊讶干什么?你该死,程宗扬也该死!他靠着我外祖家才能参加科考,他居然敢停妻另娶,害得我母亲伤心坏了身子。我母亲死后,他明知这里面是你在作怪,为了他所谓的声誉,为了护住你的一双儿女,他却按下隐情,你说他不该死吗?” “放心,你先去地狱等着他,你们这样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的。” 说到这里,程九鸢心中情绪翻涌,眼中带了些恨意。 周氏哈哈大笑了几声,厉声道:“你母亲本就该死!我跟相爷两情相悦,我嫁给相爷时,根本不知有你母亲的存在!她让我从妻变成妾,让我一双儿女变成了庶出,你说她该不该死!” 程九鸢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若说周氏不知道她母亲的存在,跟程宗扬成亲,这事还可以被原谅,该死的是程宗扬。 但她后来做的事,够她死一千次! 程九鸢压下情绪,露出一个极美的笑容。 “我想你已经知晓程长川已死的消息了吧?” 第118章 诛心为上 周氏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面露痛苦。 “你是不是还把期望放在程云歌身上,以为等她出人头地后,就会来接你回府?” 周氏冷冷地看向程九鸢,“没错!我的云歌如此优秀,她肯定会救我出去!” 她当初没有与林曼青鱼死网破,而是乖乖的来了庄子上,她就是把希望都放在了程云歌身上。 程九鸢笑着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周氏狠狠地盯着她。 “你只知晓程长川死了,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被谁杀的?” “你不会真以为薛鹏就是真凶吧?” “薛鹏是什么人,你比我了解,他能为了一个徒弟,就放弃相府丰厚的月例,对相府公子下手?”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什么?!”周氏情绪突然激动,“你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我儿子!” 程九鸢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声音很轻柔:“正是你寄予厚望的女儿啊。” 周氏目眦欲裂,满脸崩溃:“不!不可能!你骗我!不可能!” 不顾周氏的叫喊,程九鸢继续不紧不慢道:“长天楼背后的东家是程云歌,程长川是为她背锅的。我那可怜的大哥,被自己亲妹妹毁了一生,他其实可以有个很完美的人生。” “他是相府独子,才名远扬,以后定会入朝为官,娇妻美眷、荣华富贵都该是他的。而你,本也可凭借生下了相府唯一的男丁,母凭子贵,你会被扶正,说不定还能有个诰命。可惜啊……” 这些都是程长川和周氏前世的风光。 “不!不是!”周氏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得如同恶鬼。 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程九鸢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那时候程云歌才十岁,就毁了嫡亲哥哥的一生,她心里有亲情吗?” “你居然还指望她出人头地后,来救你?我想,若真有那么一日,她想除掉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你在她眼中,是一个失败至极的母亲,你不能给她嫡女的身份,你上不得台面,不但帮不了她,还只会吸她的血。这样一个生母,程云歌这样冷心冷肺的怪物,她会救你?” “啊—— 啊——”周氏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只能张着嘴崩溃大喊。 程九鸢笑着欣赏她的崩溃。 手一扬,解了她的穴道。 周氏崩溃地跌在地上,双手疯狂的拍打着脑袋。 “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周氏也明白,她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程九鸢不会骗她。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 她才猛然发现,她的女儿不知从什么时候早就变了。 以前的女儿虽然狠辣自私,但也是很心疼自己这个娘,也很喜欢跟着长川这个哥哥。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 变成了人人眼中那个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程大姑娘。 她自己的女儿她清楚,很多时候程云歌的行为都说不通。 但她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她只顾着高兴女儿能为她争光。 现在细细想来,心底顿时涌起一阵寒意。 女儿对她和长川,就跟其他人没分别。 表面和善,实则冷漠。 没想到,长川居然是被她害的! 她居然是长天楼背后的东家。 长天楼啊,她以前的女儿是怎么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的! 她之所以能熬到现在,是心里一直相信,她的女儿会来接她出去。 现在,心里的希望破灭,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崩塌。 程九鸢心中痛快了,转身往外走。 “她不是我女儿,她不是,她是怪物!他是怪物,她是吃人的怪物……” 程九鸢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害死她娘的罪魁祸首。 那改良后的‘昙花美人’,已经让她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老妪,佝偻的身躯、花白的头发,树皮般的皮肤,嘶哑的声音。 周氏说得没错,现在的程云歌已经不算她的女儿了,那确实是个怪物。 门外众人听见屋里周氏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些担忧和好奇。 “这……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若是让那疯婆子冲撞了二姑娘可怎生是好?” “没事,姑娘让咱们等着,那咱们等着便是。” 就在此时,门从里面被打开。 木槿连忙迎了上去。 “姑娘。” “走吧。”程九鸢神色淡淡。 婆子连忙锁好门,妇人叮嘱道:“好生看着。” “放心吧,咱们这么多人,她还能插上翅膀飞天不成?” 程九鸢随着妇人出了院子。 “多谢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程九鸢柔声跟妇人道谢。 “二姑娘不再坐坐?” “不了。” “二姑娘慢走。” 马车上,木槿递给程九鸢一杯温茶。 喝了一口,程九鸢心中翻涌的仇恨才缓缓平息下来。 “姑娘,是否要奴婢直接了结了周玉蓉?” “不必了。” 周玉容就快要‘寿终正寝’了,就让她最后的日子在煎熬中度过吧。 林氏是最怕周玉容活着逃出来的,她定会让周玉容死在里面。 那样的环境,活人都会被逼疯。 周氏那是心有期盼才熬到现在,今日她亲手打碎了这份期盼,加上她本就油尽灯枯,她熬不了几日了。 程九鸢回府,就见锦绣坊正送新裁的衣裳来。 一个丫头正皱眉问:“为何我家姑娘只有一身衣裳?” 木槿小声跟程九鸢解释:“丁香为大姑娘挡刀死了,这是新补上来的,叫翠萝。” 程九鸢收回目光,带着两个丫头往自己院子走去。 翠萝看了菘蓝领了三身新衣裳,她手上只有一身,撅了噘嘴,没说什么转身往回走。 “大姑娘,新做的衣裳送来了。” 程云歌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儿。 眉眼一瞟,“等等。” 翠萝转回身子看向她。 程云歌起身上前:“怎就一套?” “回大姑娘,就只有这一套。” 程云歌心中怒气升腾。 好个林曼青,以为这样就能下她面子? “去‘美人纪’拿些银子,找锦绣坊按照这尺寸,用做好的料子再做两身。” “是。” 等丫头出去,她走到古琴前坐下。 她缓缓抬手,轻轻拨动琴弦。 程云歌勾起了唇,闭上眼睛,沉浸在悦耳的琴声中。 但很快,她猛然睁开眼,右手握住了不断颤抖着的左手。 左手传来钻心的痛。 这曲子还未到一半,她就坚持不住了。 她还想在年节宫宴上一鸣惊人,可现在这般…… 不过想到程九鸢的琴技,她不能弹琴也好,免得被程九鸢压一头。 好在她不止会这一样。 第119章 撞衫不可怕 宫宴定在了年节前三日,宫宴后,一直到正月十五,百官休沐。 所以年节宫宴都是最热闹、最放松的。 加之临了临了又冒出来两座金矿,这一下昭烈帝发了横财,下令今年年节宫宴大办特办。 破暖清风,弄咭微雨。 一年的最后几日,天气转暖。 木槿姐妹伺候程九鸢梳妆打扮好,就见林氏推门进来。 “母亲怎么来了?今日微雨路上滑,要当心。”程九鸢笑意盈盈道。 林氏怀有身孕已经快满三个月了,只是现在腹部平平还看不出来,跟往常没有差别。 今日她穿着一身浅水色衣裳,披着件银白斗篷,本就才三十来岁,如此一装扮,更显得年轻。 虽出身武将之家,但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给人很是和气的感觉。 她进来一看程九鸢,眼中满是惊艳。 “鸢儿穿这身真好看,今日定叫五殿下看直眼。” 她年岁不大,虽然程九鸢喊她母亲,但自从那日二人说开后,相处更像是姐妹。 程九鸢也能感受到林氏的示好和亲近。 她早知道林氏心底所爱另有其人,那人是教授林氏琴技的先生。 林氏之前定了两次亲,后来都不了了之。 到了二十,林家人才发现林氏与那先生的事。 林家人自然是要棒打鸳鸯的,先生被赶出府,离开了京城。而林氏死活不嫁,甚至以死相逼,一直拖到了三十。 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林氏突然想通了,答应了程宗扬的求娶。 以此可以看出,林氏心底是不爱程宗扬,她只是想要相府。 而程九鸢志不在相府,二人没有利益冲突,自然能友好相处。 “是母亲眼光好。” 林氏满意得直点头:“我一眼就看上这料子,你穿上定然好看,我没说错吧?” 王嬷嬷也连连点头:“是,一来夫人眼光好。二来,就咱二姑娘这相貌,穿啥都好看。” 程九鸢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是好料子。 “让母亲破费了。” “看你这话说的,你喊我一声母亲,给自己女儿花银子那也是应该的。走吧,你父亲等着呢。” “对了,夜里风大,披风别忘了。”林氏又转身叮嘱道。 木槿拿来披风为程九鸢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 王嬷嬷正要撑伞,就见那点儿微雨也停了,阳光给乌云镶上了金边。 “哟,雨停了,连地上都干了。” “本也没几颗雨,看来今年要过个暖年了。” 一行人边往外走边说着话,其乐融融。 快到前厅时,就见程云歌带着两个丫头往这边而来。 一见她身上穿的衣裳,林氏的脸就沉了下来。 程云歌的脸色也同样沉了下来。 她斥巨资做的衣裳,居然跟程九鸢撞了! 虽然衣裳款式不同,但这料子和颜色相同,远远看去,大差不差。 她方才在房里照镜子时,还信心满满,一见程九鸢,她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 该死的林曼青,这也太差别对待了。 她居然这般舍得给程九鸢花银子! 林氏眉头狠狠地皱了皱,一个庶女,居然穿得这般招摇。 程云歌打量了程九鸢几遍,不甘心咬牙,居然就转身往回走。 “姑娘,你做什么去?这宫宴去迟了不好。” “回房!” 她跟程九鸢撞衫了,她才不愿意当绿叶,她重新换一身就是。 见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这般转身离去,林氏眉头再次皱起:“当我是空气吗?我好歹是她名义上的母亲,连个礼都不行就离开!” 王嬷嬷接话道:“夫人说的是,大姑娘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母亲怀着身孕呢,别生气了,走吧,父亲该等急了。” 一行人这才继续往外走。 木槿悄悄上前,小声问程九鸢:“姑娘,等会儿上了马车是否需要重新换一身?” “不必。” 到了府门口,就见程宗扬正与人站在门口说着话。 听见声音,二人同时回头。 只见她从朱漆大门内款款而来,一身浅蓝色衣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行动间,仿佛能闻见梅香。 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织锦腰带,腰带上坠着细细串珠流苏,更显腰身不盈一握,身段婀娜。 一头青丝绾了个单螺髻,斜插着一支梅花白玉簪,跟衣裳着实相配,十分的清新淡雅。 脸上未施过多粉黛,眉蹙青山,眼颦秋水,整个人就如白梅仙子。 林氏连忙上前行礼:“见过五殿下。” 程九鸢抬眼看去,就见楚珩正看着他,眼底有淡淡情意流淌。 程九鸢心底一动,再一看,一切如常。 “既然五殿下来接鸢儿了,你们就先走吧。”程宗扬脸上带着满意。 楚珩最近很上进,朝里也越来越多的大臣在观望。 特别是以前承过先皇后和先太子情的大臣不在少数,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的帮他谋划了。 说不定太子和三皇子鹬蚌相争,他们或许真能杀出一条路来。 雪中送炭确实比锦上添花更叫人感激难忘。 林氏也笑着看向程九鸢:“你看五殿下多体贴,还特意来接你。” 楚珩笑得温和:“应该的。” 天边,晚霞如锦,绚丽多彩,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程宗扬看了看天色,“走吧,不早了。” 程九鸢走到马车旁,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掌。 那手不算厚,手掌纹路清晰,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手指干净修长。在夕阳下,那手看上去格外温暖。 程九鸢一愣,想了想伸出了手,借着他的力上了马车,接着楚珩也跟着上去。 待二人坐稳,马车慢悠悠的开始前行。 “臣女自己进宫便是,殿下何必跑这一趟。” “接自己未婚妻,本就是分内之事。” 他的目光温柔,黑眸里映着她,程九鸢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目光。 这气氛不对,好像过于暧昧了,她想。 马车行过闹市,听见外面传来的喧嚣,程九鸢撩起车帘一角。 因为从今日起,到正月十五都没有宵禁,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一位老者坐在门口的木凳上,静静地看着夕阳,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 夕阳西下,余晖如金。 此时此景,让程九鸢心里格外平静。 楚珩抬眸,夕阳映照在她脸上,柔和宁静得让人移不开眼。 第120章 拼师父? 程云歌换了衣裳出来,就听见门房在谈论着楚珩专程来接程九鸢的事。 “五殿下真是把二姑娘放在心上的。” “那是,咱家二姑娘那相貌,就该放在心尖尖上。” “别的不说,就说五殿下跟二姑娘站在一处,那真是赏心悦目。” “是啊,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说着话的二人一见程云歌,立马收起了笑。 “大姑娘。” “父亲母亲呢?” “老爷夫人先走了,这是为大姑娘留得马车。” 程云歌看着眼前普通的马车,皱了皱眉。 程宗扬立着两袖清风的人设,家里除了一辆豪华马车外,都是普通马车。 而程九鸢的马车是裴家亲自打造的,比程宗扬的还要华丽。 “姑娘,再耽搁就迟了。”翠萝上前小声提醒道。 程云歌黑着脸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就吱吱悠悠往前走。 马车里,程云歌心里很不得劲儿。 楚珩对她再好又如何,注定是炮灰。 她若是跟楚珩去了那鸟不拉屎的封地,还拿什么跟她斗。 想是这般想,但她心里忍不住泛酸。 楚珩虽然说是炮灰,但那相貌,比楚泽这个男主还好看。 女主就是女主,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人爱上。 「统统,我只需要拯救女二,让炮灰女二成为新女主,就算完成任务了对吧?」 「是的,宿主。」 「只要我打败女主,换个攻略对象是不是也可以?」 她觉得楚泽太难攻略了,她若是帮着太子呢? 她取代了程九鸢成为新女主,那她选定的男人就是新男主,也算拯救了女二。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不确定的声音。 「按常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程云歌勾唇一笑。 攻略太子要容易很多,因为太子好色。 她可以靠着永福公主这条线,接近太子。 当初她接近上官静,也是看上官静是贤妃的嫡亲妹妹,以为接近上官静就能靠着这条线获得贤妃的喜欢,这样她就能接近楚泽。 谁知上官静和贤妃虽然是姐妹,关系却并不亲厚。 她一提起贤妃,上官静就会变脸色。 好在上官静是东陵第一位靠自己才学考上去的女官,她作为上官静的弟子,也有很多好处。 既然能换攻略目标,她就觉得轻松不少。 太子好色,只要她拿捏了太子,借太子的势力,除去程九鸢简直轻而易举。 程云歌想到任务变得轻松,愉悦的勾起了唇。 此时,马车‘哐当’一声,程云歌差点一头栽下去。 撑住车箱,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撩开车帘:“怎么回事?!” “大姑娘,您没事吧?”海棠和翠萝连忙上前。 车夫拱手连连告饶:“大姑娘恕罪,这马车太久没用了,这车轮松动了。” 看着天边夕阳渐渐下沉,程云歌皱了皱眉。 这里人这般多,马车坏了也是常有的事,她向来温和大度、体恤下人。 正准备让丫头去雇马车,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抬头看去,上官静正撩着车帘子喊她。 程云歌脸上一喜,连忙走了过去。 “师父。” “上来吧。”上官静淡淡地说了声。 程云歌上了马车,满脸感激道:“还好遇见了师父。” 上官静皱眉:“怎就你一人?还坐这样简陋的马车?” 程云歌像是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委屈,努力装着满不在乎。 “爹娘和妹妹先走了,只给我准备了这样一辆马车。云歌不比妹妹身份尊贵,习惯了。” 此时,马车已经走过了闹市,外面很安静,车外传来翠萝不高不低的声音。 “上官大人,我们姑娘在家受了太多委屈了。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大公子走了,姑娘无依无靠,就只能任人磋磨……” 翠萝事无巨细的说着家里人对程云歌和程九鸢的差别。 一旁的海棠看了口若悬河的翠萝好几眼,面露羡慕。 难怪翠萝能在短短时日就获得姑娘的信任和喜爱,这样的好口才,自己确实学不来。 明明很正常的一件事,经过翠萝的嘴说出来,就能让人格外心疼程云歌,而厌恶那些‘虐待’她的人。 再说嫡庶本就有差别,但经过翠萝这一说,仿佛整个丞相府都对不起程云歌。 “翠萝,别说了。”程云歌时不时阻止翠萝。 “姑娘,您就是太善良……” 而上官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你在家中就这般任人欺负?” 程云歌无可奈何道:“妹妹是未来王妃,父亲母亲偏爱妹妹,云歌能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她见惯了程云歌自信飞扬,还没见过她如此失意。 “在宜川时,你受伤也是跟程九鸢有关?”她想起程云歌看着程九鸢那愤恨的眼神,随口问道。 程云歌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上官静眉头狠皱。 …… 华灯初上,皇宫内外灯火辉煌,宫宴设在了太和殿前。 今夜天公作美,夜幕低垂、繁星闪烁。宫娥们穿梭其中,手持琉璃灯笼,为贵人们照亮了通往宴会地的道路。 楚珩被小太监请走,说是昭烈帝找他,由宫娥带领着程九鸢前往太和殿。 程九鸢到时,已有不少夫人贵女落座,与相熟的人正说笑着。 见程九鸢前来,不少人停下看向她。 灯火阑珊处,月华流转,潺潺浮动,朦胧又梦幻,如轻纱笼罩在她周身,如月宫下凡的仙子。 “妹妹。”路过程云歌时,她柔柔的喊了一声。 程九鸢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喊了声‘姐姐’后就懒得跟她演姐妹情深继续往前走。 有福人感叹:“这丞相府的二姑娘我真是见一次被震惊一次。” 一个突兀的冷哼响起,“品行不佳,容貌再美又如何?” 程九鸢看了过去,就见上官静正斜着眼看她。 她没得罪这上官静吧? “程二姑娘,我可有说错?” 旁边人不敢作声了。 这上官女官可是女子中的第一人,又是贤妃娘娘的妹妹,谁敢说什么。 “敢问上官女官,小女品行如何不佳了?” “你恃宠生娇,在家仗着父母宠爱,肆意欺凌姐妹。今日乃我亲眼所见,你姐姐堂堂丞相府千金,居然坐着一辆破烂马车赴宴,你无从抵赖。” 程九鸢转头看向程云歌,程云歌低着头,如一个受气包似的。 程九鸢嗤笑一声,原来是为徒弟打抱不平。 “今日是五殿下来接的我,我先离府。这事也能怪到我头上?” 上官静一噎,她倒不知这事。 但她很快为自己找面子,“跟长辈说话,连谦称也不用,果然是没教养。” 程九鸢眉眼一冷,正准备说话。 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有何资格对我的徒弟指手画脚?” 第121章 欺辱庶姐?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宫人领着一位女子前来。 女子虽然看上去像三十多岁,但长发未挽,是云英未嫁的装束。 只见她一袭月白袄裙,配着同色披风,一对眉眼生得格外清幽,眼里没有任何温度。整个人就像是一支点燃的乌木沉香,让人一见就能静下心来。 她信步走来,目光冷淡地落在上官静身上。 程九鸢一听声音,就惊喜回头,满脸不敢置信。 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上官静,在看清江妙端的面容时,她脸色陡然变白。 江妙端回头,看向程九鸢,眼底终于浮上丝丝暖色。 “怎么?见到为师,高兴傻了?” 程九鸢疾步上前,欢快喊道:“师父,您何时到的京城?怎么我都没收到消息?早知晓您要来,徒儿去……” 不等程九鸢说完,江妙端瞥了她一眼:“为师一来,就见你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还口,真是出息了。” 众人好奇的打量着中间的师徒,一时不敢冒然出声。 这程二姑娘的师父看着身无长物,但她们可都看见方才为她领路的可是全公公的义子小林公公。 全公公是圣上的心腹,小林公公是全公公一手栽培的,也很得圣上器重,寻常人可使唤不得。 程云歌打量着被程九鸢称为‘师父’的人,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也没印象。 但这人明显来头不小,不然不敢在她师父跟前如此嚣张,她师父还不敢作声。 她谨慎的没有出声。 但总有‘聪明人’想要拍上官静的马屁,京城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 “你是何人?怎敢对上官女官如此无理?你可知上官女官是我朝第一位女官,更是贤妃娘娘的嫡亲妹妹!” “正是,一看你的装束,便是白身,怕是沾了你徒弟的光才进得宫门来吧,这里是皇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此话一出,有不少人落在说这话的人身上。 这人怕不是傻的吧,能让小林公公亲自领路的,像是白身吗?还用沾徒弟的光? 不过这人身份实在是猜不透。 程九鸢也满是好奇,师父怎么回京了?还进了宫? 但有人对她师父如此不敬,她就忍不了了。 她扶着江妙端到一旁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师父,才缓缓起身。 “怎么?上官女官仗着是裙带关系,仗着是第一位女官就可以随口污蔑人?” 她目光清冷地直视上官静:“小女一进来,你就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说小女品行不端,欺辱庶姐,就只有马车这一条吗?” “众所周知,小女的父亲向来廉洁,也节俭惯了。家中除了父亲上下朝坐的马车外,其余都是普通马车。小女平日里坐的马车是外祖家为小女打造的。今日宫宴,五殿下来接小女,小女就先与殿下离府了。” “离府之时,姐姐还在更衣,许是父亲母亲怕来迟了,便也先出发了,这当真能说是小女仗势欺辱庶姐?” 上官静冷脸道:“今日马车一事是误会你了,但谁说只有这一件?” “还有什么?”程九鸢追问道,瞥了程云歌一眼。 程云歌心道不妙,众目睽睽之下,程九鸢非要追问到底。 “妹妹,都是一家人,我又是姐姐,让一让妹妹也是应该的,这不算是欺辱。师父只是心疼我,话说得重了些。今日是年节宫宴,就别说这个让外人看笑话了吧?” “姐姐,你知晓我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既然你师父说我欺辱你,我自然那要知晓是哪里做得不对,我以后也好改了不是?” 程云歌咬了咬唇,不知如何接话。 程九鸢继续看向上官静。 上官静满脸占理道:“你每月月例十两,而云歌却只有七两。你小厨房每日山珍海味,云歌却只能吃公厨。你每日不用去你们母亲院子里晨昏定省,云歌却要去站规矩……” 上官静林林总总又信心满满的说了近十处不公, 最后她满脸厌恶地看向程九鸢:“你还有何话可说。” 程九鸢安静地听着,还没开口,旁边看戏的人却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这庶出的姑娘居然有七两月例银子,丞相夫人当真大方。” “是啊,这么一听,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吗,何况这里边也没有程二姑娘的事啊,上官女官要给徒弟撑腰,不应该找丞相夫人去吗?” “难道庶出还想跟嫡出平起平坐吗?” “……” 程云歌垂着头,听着左右的议论,帕子都快搅烂了。 见上官静一脸‘看你还如何狡辩’的表情,程九鸢微微一笑。 “上官女官对我朝嫡庶待遇不是很了解吧?” 上官静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 她是干大事的,她是在朝廷里为女子谋取权利的,她有远大抱负。 才不会如那些短视夫人一般,只知道后宅的嫡嫡庶庶。 “那上官女官可以问问在座夫人们,家中庶出月例谁还越得过姐姐去?” “还有你说到的小厨房,小女院子里的小厨房从来都是自己掏银子,公中从未贴补半文钱。” “至于晨昏定省一事,母亲宽厚,以前根本没有让我们姐妹晨昏定省。近来是因为姐姐年龄到了,在学习掌管中馈,才让她去母亲那儿多学学……” 程九鸢有条不紊的把上官静罗列的十来条一一解释清楚。 旁边人早就议论开了。 “你们忘了人家二姑娘外祖家可是姑苏首富,不缺银子。程大姑娘想要开小灶,也自己掏钱呗。” “这白眼狼,原来教她掌管中馈变成了站规矩,我要是丞相夫人,就让她自生自灭……” “不是这样的!”程云歌脸颊发热,大声反驳。 本来就不公平! 程九鸢看向她:“那你说是怎样的?” “我……我……”程云歌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不得自己徒弟被欺负,上官静护犊子道:“就算这些你都能解释,但云歌的姨娘被无端送到庄子上去,还有她哥哥,死得不明不白……” 上官静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尽然不知上官女官对我相府的家事如此关心!” 第122章 师父来头不小啊 林氏觉得这里人多有些闷,就带着王嬷嬷去了人少的地方,等快开宴了再过来,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上官静把相府的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她快步上前,站在程九鸢身旁,目光冷淡的看着上官静。 “难道我说错了吗?对云歌好的人,一个个被你们拔除……” “上官女官,你说话要有证据!什么叫被拔除了?” 话说到这里,反倒是林氏跟上官静对上了。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 上官静这样说,岂不是在指名道姓的说她林曼青为人狠毒不容人? 若这谣言传出去,岂不是变成了她残害姨娘和庶子? 王嬷嬷立刻担忧上前为林氏顺气,“夫人,您别这般激动啊,您还怀有身孕啊!” 说着又转头看向上官静:“上官女官,周姨娘得了怪病,在庄子上休养。至于大公子,老奴想,大姑娘更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云歌没想得罪林曼青。 林曼青现在可是程宗扬的掌中宝,她要是吹吹枕边风,程宗扬说不准真把她随便嫁出去。 她缓缓站了出来,低声开口道:“大哥是得了恶疾,不治身亡……” 上官静没想到自己为她打抱不平,结果居然被她背刺,顿时目光森冷的看着程云歌。 程云歌心里也很无奈,她有什么办法。 这都怪翠萝,没事跟师父乱说什么! 王嬷嬷看向上官静:“上官女官听清楚了吗?说到底,这些都是相府的家事,您只是大姑娘的师父而已……” “本官说话,哪轮得到你个下人说话!”上官静下不来台,有些恼羞成怒。 坐着一直没说话的江妙端嗤笑一声,“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蔑视,众人对她的身份也更好奇了。 林氏看向她,只觉得有些眼熟。 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双眼:“你……您是江姑娘!” 江妙端缓缓起身:“没想到我离京快二十年了,这京城还是这般吵吵嚷嚷的。” “江姑娘?哪个江姑娘?” 听别人只称呼江妙端为江姑娘,一听就没有品级也没有什么显贵的身份,最开始挤兑江妙端那人又跳了出来。 “你可知道冒犯官员,是要被拖下去打板子的!上官女官是做大事的人,不愿意跟你们后宅妇人计较,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江妙端看向上官静:“做大事的人?敢问这么多年,上官大人做了什么大事?说出来让我等瞻仰瞻仰。” 上官静黑着脸没有言语,江妙端又转向为她说话那一位夫人:“那你来说说。” 那位夫人看了上官静一眼,面露为难。 上官静为官这十多年,确实没有什么功绩。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是一个靠自己才学为官的女子,这就够为我们女子争光了!” “这话也就是说,上官女官为官多年,却毫无建树?”江妙端眼神微冷的看向上官静。 “上官静,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建功立业、要改善女子的处境。如今看来,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你,现在变得面目全非。” “你现在一面打着为女子谋福祉的旗号,一面又看不上女子。什么叫‘不愿跟后宅妇人计较’?什么又叫‘你说话,下人插不得嘴’?第一位女官?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上官静被江妙端说得脸色铁青,“江妙端,你别得寸进尺!” 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江妙端还如当初一般,说话做事全凭心意,这种人本就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当初她没做错! “江妙端?莫非是……” “莫非是灵安夫人?” “那位的师妹?” “居然是她?” “我就说她这般狂妄,原来是她啊……” “难怪上官静都被指着鼻子骂了,也不做声,这位可是敢指着圣上骂的。” “说起来,江妙端才是女子书院那次的魁首,只可惜她不愿为官,回了姑苏老家,这才让上官静捡漏了。” “这程二姑娘的运气真是让人嫉妒啊,她居然拜了灵安夫人为师。” “你们在说什么啊?她是谁的师妹?”听着众人小声议论,有年轻的夫人一头雾水问道。 只听见有人压低声音提到了‘先皇后’等字眼。 程九鸢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她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 她没想到自己师父居然是先皇后的师妹! 程云歌看了看江妙端,又看了看上官静。 江妙端神情冷淡,几句话便将上官静气得脸红脖子粗,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程云歌走到上官静身旁,扯了扯上官静衣袖。 又看向江妙端:“我师父一直在为女子发声,为女子谋福祉。我师父要做的事,在这个时代本就艰难,至少她她一直在努力。而你呢,空有才学,逃避官场,还要来为难我师父,你觉得应该吗?” 程九鸢上前正要说话,却被江妙端一把抓住手腕。 “我逃避官场?你可以问问你的师父,当初我到底是为何要‘逃避官场’。” 江妙端的目光落在了上官静身上,上官静眼神闪躲,不敢与之对视。 江妙端继续道:“现在我想通了,一味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可不是。”林氏上前冷眼看向程云歌,“我一味忍让,尽力一碗水端平,对你宽容,可得到的又是什么?你居然敢在外人跟前,把我说成狠毒继母,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程云歌急了:“母亲,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你师父会知道那么多家里的事,还为你出头?” “那是师父误会了……” 上官静一把甩开程云歌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被江妙端羞辱,她都是为了谁啊! 到头来只得了一句‘师父误会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上官静看向江妙端,一瞬间脊背挺直:“江妙端,当年的事,与我无关,我问心无愧。” 虽然她是受益者,但那是上官婳做的,她最多是事后装作不知。 ‘第一女官’是要被载入青史的,如此大的诱惑,谁能抵抗的住? 怪只怪江妙端运气不好,她心虚什么? 现在她是正四品女官,而江妙端一介白身。 她姐姐是贤妃,而江妙端依仗的师姐已经去世多年。 不管怎么看,江妙端在她面前都没有狂傲的资本。 她为何还要活在江妙端的光芒下? “你对本官出言不逊,本官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就不计较了。再有下次,本官不会轻饶。” 江妙端嘴角勾出一抹嘲讽:“你不会以为‘第一女官’的称号够你耀武扬威一辈子吧?为官者,还是要靠能力服众。” “一介白身,还敢口出狂言……” 眼看双方又开始争锋相对,旁边的夫人小姐们都不做声的看着。 就在此时,一声通传阻止了战火蔓延。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贤妃娘娘到!淳妃……” 第123章 未来王妃太扎眼 众人垂首站至一旁。 昭烈帝带着后妃一同过来,身后跟着三位皇子及永乐公主,朝臣跟在最后。 等昭烈帝及其后妃走至上首,众人齐齐跪地行礼。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落座吧。” “谢皇上、娘娘!” “还有三日,就是年节。”昭烈帝端了酒杯站起身,声音威严,“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愿来年,时和年丰、民安物阜(fu,四声)。来,众卿与朕一起满饮此杯!” 众人连忙起身,端起酒杯遥遥一敬,一同仰头饮了一杯。 昭烈帝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今夜有个好天气,我们君臣同乐,无需拘束。” 全公公拂尘一挥,乐声起,云袖翻飞。 男子席位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腰佩玉带,头戴翎帽,按品级高低落座。虽不同于朝堂的庄重肃穆,但也井然有序。 公子们这边就要松快得多,这些人大多是百川书院的同窗,别看此时都是些毛头小子,这里面半数人今后都会进入官场,是东陵的未来。 如今还未步入官场,彼此间都相对于单纯。一旦踏入官场,派系不同,昔日同窗好友变政敌的也大有人在。 一道道精致的美味佳肴上桌,酒过三巡后,场上众人都放开了些。 官员们还顾及身份,公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谈论。 像这样的宫宴,家中有适婚儿女的夫人,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暗暗注意着谁家好男儿值得托付,哪家贵女到了出阁的年纪。 少男少女们在一处,都心照不宣。 公子们一个个背脊挺直,十分注重仪态。 贵女们一个个面色含羞,偷看一眼对面,连忙收回目光看看左右,生怕被人瞧出来。 程九鸢坐在师傅身边,为师父添茶夹菜。 时而与师父低声几句,露出些小女儿姿态。 那撒娇的模样,看得对面一众公子心里痒痒。 平日里的程二姑娘,美则美矣,但都是清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就如月宫仙子触碰不得。 没想到她居然也有如此娇憨的一面,平白让人觉得亲近了不少。 一想到她已定亲,不少人扼腕叹息,但依旧忍不住偷看。 上首的楚泽披着大氅,清秀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时不时以手握拳,抵在唇间低咳一声。 他身量颀长,箭伤未愈的模样倒叫他多了些高贵淡雅的气质,叫不少贵女看了都露出淡淡的心疼神色。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下方。 原来她笑起来的模样这般好看,只是她很少笑。 只是偶尔触碰到他的目光,她的笑容都会淡下去。 楚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如此戒备。 “咳咳。”他喉间发痒,低咳了好几声。 贤妃担忧的看了他几眼,跟身边的大宫女耳语了几句。 大宫女走到楚泽身边,似乎是劝他什么,楚泽摇了摇头,固执地坐在原地。 太子看了一眼女子席位,没有找到祝锦的身影,有些失望。 但一眼就看到了程九鸢。 “五弟啊,还好你这亲定的早,你看,你这未来王妃有多扎眼啊。” 楚珩眉眼扫过,就见她正夹着一块翡翠豆腐,似乎在跟她师父介绍。 她师父皱着眉头,看上去并不是很想碰那豆腐,她正劝说着。 程九鸢觉得自己师父哪里都好,就是嘴太挑,这御厨做的她都没尝几口。 在姑苏时,有她陪着师父进食,还好些。 她回京城也不过几月,师父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不少。 “师父,徒儿知道你不喜荤腥,再吃一块翡翠豆腐。”程九鸢噘着嘴,长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般刷啊刷的,叫人不忍拒绝。 江妙端轻咳一声,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一个孩子哄着才进食,这像话吗? “放下吧。” 江妙端妥协地推了推自己跟前的小碗。 程九鸢欢快的把豆腐放入师父碗中,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吃下去。 对面的公子们实在有些嫉妒江妙端。 被美人如此哄着用膳,就是美人递过来的是毒药,他们也一口闷! 正看着,突然就感觉背脊一寒。 转头看去,就见楚珩目光幽深的看着他们这边,一个个顿时垂下了头,瞬间老实。 太子‘啧’了一声,“醋坛子翻了。” 就在此时,乐声停下,舞姬也退了下去。 但很快,乐声再次响起,一个衣衫单薄的蒙面女子快速地踩着小碎步过来。 女子腰肢如同婀娜垂柳,纤手若翩飞彩蝶,舞姿灵动轻盈。 突然乐声急转,女子以足尖点地,轻舒长袖,自地上翩然一跃而起。 数十名舞姬上前,数十条蓝色绸带飞扬而出,女子脚点蓝波,凌空而起,宛若凌波仙子。 一曲如梦似幻的水袖舞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最后乐声停下,女子一个下腰完成舞蹈。 皇后笑意盈盈地问昭烈帝:“皇上觉得这舞如何?” 昭烈帝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隐没,“不错。” 女子立刻上前,摘下面纱跪地:“儿臣苦练此舞,献与父皇,愿父皇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众人这才认出,这是被禁足的永福公主。 皇后低声道:“皇上,磬儿已经知错了。这段时日,一直都在抄写诗文经书,说为皇上您和东陵百姓祈福。” 楚磬满脸诚恳的跪在地上,“父皇,儿臣真的已知错了。” 她又看向楚菀,言辞恳切:“皇妹,当初都是皇姐糊涂了,皇姐跟你道歉,你能原谅皇姐吗?” 楚菀暗自皱眉,她很想说不原谅,但此话一出,别人就会觉得她斤斤计较小心眼。 但若是当初楚磬冤枉她成功,她此时的处境定会很艰难。 她还未出声,卫家一派就站出来为楚磬说话了。 “皇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永福公主既然知错了,这件事就算了吧,永乐公主本就毫发无损。” “是啊皇上,今日年节宫宴,本就是合家团聚的日子……” 昭烈帝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也罢。” 楚磬欣喜抬头。 昭烈帝接着道:“不过永福实在不像话。等十五过后,江女官要重开女学,你也去,听从江女官教导。” 第124章 重开女学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女子席位这边,夫人小姐们都议论开了。 “江女官?原来她此次回京是要重开女学,也不知她是几品,能不能越得过上官女官。” “重开女学?自从……去世,这女学无人再提了。” “是啊,不过我倒是觉得重开女学很不错,我小姑以前就去过女学,跟家学里教授的三从四德这些有天壤之别。” “可都过去十多年了,重开怕是有些难度。” “女子才学出众者,也可入朝为官,就跟上官女官一样,这也算光宗耀祖了啊。” “……” 女学对女子来说是好事,夫人小姐们都是赞同和欣喜的,只是男子席位这边又是另一番说词。 “怎么旧事重提?这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就是相夫教子、管好府里那一亩三分地,读点女训女戒就是了,还开什么女学?” “就是,这去了女学,心就野了,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就像林家那闺女……” 林氏紧紧的握着手中帕子,那人口中的‘林家闺女’就是她。 她是上过女学的,本就觉得仅仅凭父母一句话,就让两个不相识的人过一生是不合理的。 所以她坚持自己,但最终还是拗不过风俗。 若先皇后还在,她们这些女子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些,先皇后是位奇女子。 皇后暗自皱了皱眉,但面上不显。 她自然不想重开女学。 办女学是林南音提出来的,因为这事,林南音在女子中的威望很高。 林南音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女学也逐渐被人遗忘,她这个继后才被人渐渐记住。 现在又要重开女学,只要一提起‘女学’二字,就免不了提到林南音,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佩服的女人。 若‘女学’再开,她又要活在林南音的光环之下。 “皇上,现在不少官员家都设有家学为女子授课,重开女学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皇后此话一出,就感受到四周夫人贵女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只是敢怒不敢言。 重开女学,她们女子就多一条路可走。 作为皇后,不但不赞同,还要阻止,实在令人气愤。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啊,重开女学,先不说选址,就说这夫子人选就是一大难题。” “是啊,皇上,臣不赞成重开女学。” “……” 一时间,不少大臣站出来反对。 上官静心底冷笑一声,轻蔑地看了江妙端一眼。 她以为她没想过重开女学? 可这事实在太难了。 那些老学究朝臣完全是没法子沟通的。 她十多年都没成功,她江妙端以为自己是谁,一来就想重开女学? 江妙端缓缓站起身:“各位大人,你们反对重开女学的原因请一一说来。” “那还用说,女子书读多了就不安分。” “敢问这位大人,你口中的‘不安分’指的是什么?” “心野了,不听家里安排。” “我想,那不是‘心野了’。我相信各位大人都是真心疼爱子女之人,就真的愿意见到自己女儿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女子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有约束。难道各位就不想看见自己夫人或女儿发自真心的笑?” 女子席位有人喊道:“你们怕女子有学识,是害怕自己比不过?” “胡说八道!我等会怕小小女子?” 江妙端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坚定,声音清冷。 “若是真心相爱,怎忍心让妻子如下人一般事事依从自己?” “人说娶妻娶贤,读书使人明理,能教养出更优异的后代,引导良好的家风。” “读书可开阔眼界,你们看不起后宅妇人只会拈酸吃醋。但她们被困在那一亩三分地内,终日除了围着丈夫孩子打转,她们还能做什么?” “若你真想对方好,就希望对方变得更优秀,而不是拿借口来束缚她。” “女子也并不都是只能守在后宅,妇好带兵东征西讨,打败了周围二十多个小国。??冼夫人??自幼贤明,多筹略,用兵如神。??花木兰??替父从军,立下赫赫战功。自古以来多少巾帼英雄,我想不必我赘述。” 江妙端停顿了一会儿,扫视众人,“重开女学并不是为了与男子竞争或敌对,各位反应也不必如此大。” 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辞,让一众官员公子们无从反驳。 女子席位这边更是声援如潮。 “对!江女官说得对!” “老头子,你再反对!”有脾气暴躁的夫人对着自家夫君怒目而视。 “死孩子,你就这点出息,怕比不过你未来夫人?你这种就该找个厉害夫人管着!” 程九鸢看着场中,她觉得舌战群儒的师父在这一刻那般耀眼。 程九鸢站起身朝上首皇帝福了福身,缓缓开口:“皇上,臣女得师父教导长大,并未成为各位大人口中的‘叛逆女’,父母多是希望子女好,臣女学了那么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怎会忤逆父母?”除非父母的决策确实欠妥。 方才还叫嚣着的官员,一见程九鸢,进退得宜。 这程家的二姑娘就是江妙端的徒弟,最有说服力。 他们自然也希望自家女儿能有程九鸢这般优秀。 程宗扬站起身朝上首拱了拱手:“小女说得不错,微臣的女儿饱读诗书,明辨是非,更加遵守孝道,体贴臣之不易。” 林氏也起身:“是啊,女子有学识,后宅只会更加安宁。” 不少公子住了口,他们欣赏程二姑娘的与众不同,那份自信和从容是很多贵女不曾有的,这不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他们也希望自家姐妹和未来妻子能像程二姑娘一般,也就没什么理由反对重开女学了。 一直未说话的祝太傅突然站起身,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祝太傅是圣上的老师,也是公认最为固执的人。 众人猜测他定是反对重开女学的,毕竟是老学究的代表。 他朝上首拱手行礼:“皇上。” “太傅有话请说。” “老臣以为,重开女学……” 众人目光紧紧的看着他,他的话实在太有份量,皇上会听。 “可行。” 第125章 调整策略 可行? 没听错吧?老太傅居然说重开女学可行? 祝太傅不理会四周目光,表了态就又坐回去继续喝自己的小酒。 此时淳妃也开口道:“皇上,若真重开女学,臣妾第一个将菀儿送过去,只希望菀儿也能像程二姑娘一般知书达理。” “淳妃娘娘谬赞了,永乐公主如此聪慧,届时定比臣女优秀。” 楚珩饮下一杯酒,不急不缓的开口:“这本是利国利民之事,各位别被心里那点阴私左右,不然就有些德不配位了。”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皇后身上。 楚珩一开口,有不少中立派与大臣都开始赞同重开女学。 话说到这里,连五殿下、祝太傅、丞相等人都开口赞同,方才反对的人也被江妙端的一番话反驳得偃旗息鼓。 重开女学是势在必行的了。 上官静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也上过折子跟皇上提过重开女学,可皇上从来没有回应过。 她觉得自己栽的树,果子却被江妙端摘了。 重开女学成功,江妙端在女子中的口碑肯定直线上升。 她努力了十多年,没见一个人跳出来帮她说上一句话。 她在朝为官,表面看是风光无限,但不少朝臣曾在背地里暗暗讽刺。 说她牝鸡司晨。 说她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说她萤光之火妄想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 怎么现在江妙端一来,就一个个都开始支持了? 这实在太不公了! 昭烈帝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多说了。” 贤妃柔声开口:“皇上,江姑娘才回京,您给了她何官职?” 这话问得就很有水平了。 意思是江妙端才回京,没有什么功绩,官职不宜给太高。 “暂时在朝中监管尚仪局,从四品。待女学重启成功,朕会再酌情提升。” 一来就是从四品,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见江妙端依旧一副淡然模样,上官静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她摸爬滚打十多年,把自己当成个男子用,吃了多少苦才升至正四品。 而江妙端一来就是从四品,要是女学重启,她定会爬到她头顶。 贤妃扫了上官静一眼,收回目光继续道:“皇上,江女官才回京,怕是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重开女学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要不让上官女官协同她,一起重开女学,如何?” “也好。” 昭烈帝看向上官静:“上官女官。” 上官静立即起身上前:“臣在。” “你就协助江女官一起重开女学,记住,是协助。” 上官静咬牙:“是。” 她看了江妙端一眼,她定会‘好好’协助! 这一插曲就这般过去,现场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女子席位这边有不少人以茶代酒恭贺江妙端。 “江女官,恭喜啊,等女学办成,我就送我家小女过去,望江女官多多照拂。” “是啊是啊,我家姑娘若能有令徒的十之一二,我就万分感激了。” “夫人过奖了,令千金可比小女聪慧。” “程二姑娘自谦了……” 看着风光满面的师徒二人,再看了一眼满脸阴沉的上官静,程云歌再次感叹,这就是女主气运啊。 旁人做不成的,只要是女主支持的,就一定能成。 她又看了一眼上首的楚珩,暗自可惜。 要说颜值,还得是这位五殿下。 现在她没办法吸取女主气运,自认干不过女主光环,抢不过女主。 她目光又落在了楚泽身上,这温文如玉的病美男真够勾人,只是太难接近。 她现在只求能快速完成任务,于是目光转到了太子楚璟身上。 其实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正统储君,背后又有手握兵权的卫家,人长得也不丑。 她之前为什么没转过弯儿来,非要攻略原男主,真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太子好色,若早把目光放在楚璟身上,程九鸢这个原女主早被她抹杀了。 只要她提醒太子,早点防着楚泽,他的太子之位无人可以动摇。 如此想着,她暗暗找寻着机会,想要多多亲近楚磬。 上首皇后侧头低声提醒了昭烈帝几句,昭烈帝微微点头。 只见他缓缓抬手,歌舞暂歇,群臣都看向他。 “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朕要宣布一件喜事。” 太子脸色一变,猛然看向皇后。 他只想要祝锦,可母后却自己定了人选,看样子今日是要直接下旨指婚了。 “朕闻姜太尉之女姜时沅,少而婉顺、长而贤明,性秉温庄、中闺仰则。现赐婚于太子,着钦天监择吉日晚完婚。” 太子虽然那满心不愿,但也无奈起身。 姜家姑娘也上前来,与太子一同跪地谢恩。 程云歌脸色十分难看,她才调整策略,太子就被赐婚了。 太子本就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她是新时代的人,绝不可能为妾。 该死的,怎么每次都晚上一步! 她不得不把目光再次落在了楚泽身上。 「统统,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才想要攻略鹅太子,太子就被赐婚了。」 程九鸢正端着一杯茶,突然那听见程云歌和‘怪物’的声音,手上动作一顿。 「只是赐婚而已,宿主你还是可以行动的。」 「那不行,他都被赐婚了,那跟做小三有什么区别?我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可能做三儿。」 「宿主,前世楚泽跟程九鸢也有婚约,你不是……」 「那怎么一样?我跟程九鸢本就敌对,我的任务就是打败它她,抢她的东西本就天经地义啊。」 程九鸢微微皱眉。 她这个所谓的‘女主’真是倒霉啊。 「那宿主现在要怎么做?」 「你能不能在系统里帮我兑换那种药?我打算跟楚泽生米煮成熟饭算了。」 「宿主,你的积分已不足了。」 「我以前做那么多好事,功德积分都用完了?」 「是的,你拜上官静为师的时候用了一大半,后来零零碎碎用了一些,现在积分不足了。」 程云歌哀嚎一声,「这积分赚起来太难了,用起来又太费。」 很快程云歌的声音又传来,「哎!我记得前世有一场很大的饥荒,如果饥荒能提前就好了,我去施施粥,就能涨一大波功德。有了功德,就可以兑换东西。到时候攻略楚泽不是轻而易举?施粥还能博美名,我现在的好名声都被程九鸢盖过了。」 程九鸢眼眸一闪,前世确实是闹了一场饥荒。 不过那是在一年后,因北齐跟东陵再次开战,边城的难民都往京城而来。 这个程云歌当真是丧心病狂,她居然盼着战乱饥荒。 第126章 三殿下是弯的? 宫宴接近尾声时,绚烂无比的烟花在上空竞相绽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烟火直入云霄,如火凤遨游天际,映着弯月,灯火辉煌,笙歌满园。 云衫侍女,频倾美酒,众人喧笑,贺声不断。 看了会儿烟花,昭烈帝带着后妃便先行离开,一时间众人更无约束。 三三两两挤在一处,看烟火的,商量着年节去哪处游玩的,笑声不断。 楚泽的目光时而落在程九鸢身上,程九鸢注意着程云歌,程云歌时时观察着楚泽。 太子拉着楚珩饮酒发疯,述说这这些年的不易。 楚珩敷衍着他,实则众观全局。 贤妃身边的大宫女走到楚泽身边劝说了几句,楚泽微微点头,缓缓起身离开。 程云歌瞬间就动了。 “母亲,我想去更衣。” 林氏本就烦她,冷淡的嗯了声。 “早点回来,等会要回去找不到人,又有人说我这个恶毒继母不管你。” “……是。” 见程云歌离开,程九鸢也动了。 跟师父打了个招呼,又与林氏说了,跟程云歌用的一样借口。 “那你自己小心点,带着丫头。” 林氏脸上带着笑意,跟面对程云歌完全是两个态度。 “母亲放心,我很快就回。” 程九鸢才出去,楚珩就把身上的太子扒开扔给宫人,快步赶上。 楚泽往九华殿慢慢走着,没想到身后跟着一串人。 “殿下,您有伤在身,怎么还喝酒了?” “没喝多少,如此佳节,不饮酒岂不没意思。” 路过御花园,一阵梅香扑鼻而来。 楚泽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本殿自己走走。” 宫人见他确实没喝多少,便放心离开。 等宫人退下,楚泽神情一冷:“谁?滚出来!” 程云歌缓缓从花树后出来。 楚泽待看清来人,眉头狠狠一皱,瞬间没了赏梅的兴致,转身便想离开。 “殿下!”程云歌疾步上前。 “殿下,臣女说的西林和昭平那两座金矿,殿下没派人去查吗?” 楚泽转身,眼神冰冷,她居然还敢跟他提金矿! “怎么?这是太子被赐婚,你押错了宝,就又把目光落到本殿身上来了?” 这种想攀高枝的女子他见得多,如此心大的还是少见。 居然敢同时跟他与太子示好! 程云歌有些心虚。 她才调整方案,楚泽怎么知道的? 但这绝不能承认,她上前一步,抓住楚泽的衣袖。 “殿下,臣女心里只有你啊!” 躲在树丛后看戏的程九鸢身上一抖,这凄楚婉转的声音,当真是程云歌发出来的? 程九鸢一动,就抵上了一个温热厚实的胸膛。 程九鸢心里大惊,一回头就对上了楚珩含笑的俊脸。 他们所在之地,后面是一棵大树,前面是草丛,是个绝佳的看戏位置。 但这地方有限,挤两个人实在有些勉强。 没想到楚珩也喜欢看戏,程九鸢正打算换个地方,楚珩无声指了指前方,程九鸢看过去,嘴巴瞬间惊讶的合不上。 程云歌见楚泽还是要走,一把抓过楚泽,闭上眼就亲了上去。 楚泽眼中划过一丝震怒,一手掀开程云歌。 程云歌被大力甩开,跌倒在地。 楚泽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该庆幸你有个丞相父亲,更该庆幸本殿不打女子!”楚泽冷声说完就转身离开。 “三殿下,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程云歌不甘低声喊道。 楚泽顿住脚步。 程九鸢没想到看个戏还能扯到自己身上。 楚珩看着身前女子,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小巧微红的耳朵,显得十分可爱。 他看向前方的楚泽,目光瞬间幽深。 “三殿下,臣女哪里不如妹妹?她会的臣女会,她不会的臣女也会。她跟五殿下已经有婚约了!” 过了好一会,程云歌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 “婚约也可以取消。”楚泽的声音很轻。 这话震惊了程云歌和树丛后偷听的二人。 楚珩脸上神色瞬间绷紧,眼神发寒。 程云歌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想的,“你、你……” “本殿是说,就算太子有了婚约,也可以取消。你把心思用在太子身上去,别再来招惹本殿,否则,别怪本殿无情!”楚泽说完便抬脚离开。 程云歌从地上爬起身,跟系统疯狂吐槽。 「统统,这楚泽没毛病吧?我这么大个美女对他投怀送抱,他居然无动于衷,他是不是弯的?」 「痛死了,手掌都破皮了。」 「宿主,你好勇啊,居然强吻了原男主。」 「那是,我可是新时代女性,喜欢当然要大胆追求啊。只是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我这隔的是一层金刚纱吧?」 程云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程九鸢才从树丛后走出来。 她松了口气,那句‘婚约也可以取消’原来指的是太子。 她转过身,看向楚珩。 “殿下为何在此?” “你为何本殿就为何。” 程九鸢没理他,戏看完了,抬脚往回走。 “你为何不直接了结了你庶姐?你若不好动手,我可以帮你。” 楚珩有些想不明白,程云歌上次在宜川,明显是想要她的命。 以她的能力,为何不直接除掉程云歌。 程云歌又不像太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程九鸢怕他真直接动手,她可不想再重来一世。 她连忙转身,“殿下,千万别。” “为何?” “我有我的打算,她可以死的时候,我不会心慈手软。” “你是想要慢慢折磨她?” 程九鸢点头:“可以这般理解。要一个人的命实在容易,但也太便宜她了。殿下知道被人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再告知她残忍真相,那会让人多生不如死吗?” 她的语气十分凝重,楚珩眼中划过一丝震惊。 他想到了那个先知梦。 她,也梦到了吗? “我明白了。” 程九鸢放下心来,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她是真怕程云歌就这样死了,这种明明恨不得对方消失,却不得下手,这真是让她很不爽。 “殿下跟钦天监熟吗?” “你要找钦天监?” “是,臣女想问些事情。” “等过几日我问问他,再告知你。” “多谢殿下。” 看着她的背影,楚珩突然开口:“鸢儿,除夕夜我们一起过吧。” 花树掩映的仓檐下,高悬着一排排玲珑精致的花灯, 微风拂过,树影绰绰,清香隐隐。 程九鸢回头,看着灯影中的他,眸光微动。 “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