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职业满级后我穿了》 第1章 穿去修真界 时俞吃完早饭,躺进填满营养液的游戏舱,闭上眼睛后,舱门缓缓合上。 “欢迎来到《仙缘》。”伴随着优美的女声,黑暗中亮起一道柔和的光束。 光束中站着个上半张脸覆盖面具的少女,面具下的脸和时俞样貌相同,正是时俞创建的游戏人物。 意识接入角色,下一瞬,时俞出现在游戏主城中。 眼前的光晕还没散去,就看见人影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时道友上线了!!” “时大师,下个月开九幽副本,帮我们工会炼几瓶复生丹可行,材料自备,报酬你定!” “时道友,昨天打本爆了张古阵图,第一时间就想着给你送来……” “时大师……” 时俞从虚空抽出把剑,提剑以自己为中心在地上画了个圈:“不许过线。” 众人忙齐齐后退一步。 时小道友现实里显然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说话有种天经地义的颐指气使,却又偏偏不惹人讨厌。 见人都退后了,时俞一撩眼皮,慢吞吞看向刚刚说有古阵图的剑修玩家。 她在副职业上造诣惊人,器丹阵符都有研究,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蹲她上线,第一时间求炼丹炼器。 只不过时俞最不缺的就是钱,能打动她出手必须得是她看得上的报酬,比如稀有的灵植炼材、新出世的丹方阵图、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等等。 在场众人也清楚她的尿性,搜罗来的东西都是稀罕少见的。 那剑修玩家见时俞朝他看来,脸上一喜,连忙掏出一片刻录着阵图的玉简递过来。 时俞刚要接,身侧有位刀修玩家从芥子袋里掏出什么,挤上前语速极快地匆匆开口:“请时道友出手炼制九品妄生返魂丹,材料自备,成败自负,不管炼成不炼成,这东西送你。” 话一出,喧闹的主城一片安静。 九品丹药,游戏里尚未有人成功炼制过。不过要说谁有资格尝试,恐怕也就时俞一个了。 也不知道拿出的是什么样的报酬,竟然开口就是九品丹。众人抱着这样的念头,目光聚到刀修拿出的东西上——一枚铃铛。 不动声色间,众人探查术一个接一个丢到铃铛上,又惊讶发现,竟然探不出这铃铛半点属性来,甚至连名称都不得而知。 那刀修玩家开口:“这铃铛是在秘境里捡到的,在鉴宝行找了好几个鉴定大师,都鉴不出属性来,想着时道友可能会喜欢就拿来了。” 声音里有几分不好意思。 众人忍不住吐槽:“鉴定不出属性就没法子用,就这也值得时大师出手炼九品丹?” “你这不是拿大师开玩笑吗。” 刀修自己心里也虚的很。 一片嘈杂中,时俞审视着这枚荧光流转、晶莹中透着微光的铃铛,在众人大跌眼镜的目光中笑吟吟接过。 她喜欢这种精致的小东西。 把玩了片刻,在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时俞收好铃铛,看了眼刀修:“九品丹药,我还没尝试过,丹成概率极低。” 刀修见他允了,欣喜若狂,按捺下激动,点头道:“成败自负。” 随即递上炼制九品妄生返魂丹的材料。 时俞从芥子袋中拿出丹炉。 大家见时俞有了选择,有些失落,也没离开。 在场的人都没见过九品丹药出世的样子,打算看个热闹。 游戏开服三年,在其他炼丹师还在六品徘徊,发愁怎么晋升七品时,时俞已经成功炼制过数十次八品丹药。如今这九品丹,也确实只有时俞一人有资格尝试。 时俞布置好丹炉,又拿材料布下个结界。 众人看得眼皮一跳,那布置结界所用的材料分明是九幽沉银。 壕无人性。大家暗自吐槽一句。 时俞拿出九幽沉银布置结界倒不是败家。 ——九品丹药出世会引发天地异象。 她看了眼明朗万里无云的天空,体内灵气运转,屈指轻弹,一缕红色火焰出现在指尖。 这火焰形态优美,隐约间似乎有某种鸟类在其中穿行,拖着火红的尾羽。 火焰被弹入丹炉,骤然升腾起来,隐隐有凤鸣声传来,在场的玩家听到都精神一振。 “那火中的影子……是凤凰?” “听闻时道友面板特质里有一条‘古族遗脉’,看样子是要觉醒了。” “时道友本身就是极品火属性灵脉,凤凰的本命火涅盘净火又是火中帝王,以后时道友的炼丹术怕是能更进一筹。” 时俞的人物面板特质一栏有三条:仙姿、皇朝遗孤、古族遗脉。 如今火焰里隐约可见的凤凰,是“古族遗脉”特质里血脉觉醒的征兆。 只可惜现在她还没办法完全激发出这火焰的威力。 灵植一株株丢进丹炉中炼化,高阶灵植被炼化时的狂暴波动冲击四周,时俞更是直面这种冲击。 她神识牵引着每一滴药液,在狂躁的能量中穿行,有条不紊地继续炼化。 丹炉周围三丈的空气都被熏烤得虚幻起来,时俞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汇聚到一起挂在面具边缘。 众人看着她上半张脸枫叶面具下缘悬而未滴、颤颤巍巍的汗珠,话题不自觉发散开来。 一女修露出羡慕之色:“虽戴了面具不见真容,但光看下半张脸,也知道时道友生得好看。” 旁人忍不住八卦道:“瀚海公会的会长你们知道吧,听说现实里出身豪门,换女朋友跟换衣服样。他说时道友戴个面具不敢见人故弄玄虚,副本里愣是把人堵住摘了她面具。” 有人接话:“然后呢然后?”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他摘了时道友面具,愣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没眨眼,匆匆忙忙给人把面具戴上,后面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物的,跟了足有大半年,真有浪子回头的架势。” 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也更让人好奇面具下的脸究竟生的怎么样。 “想想也是,时道友是全服唯一一个获得‘仙姿’特质的玩家,得好看成什么样系统才会给这个特质。” …… 随着时间过去,一股浓郁的丹香从时俞身前的丹炉散发出,丹炉中隐约可见一枚滴溜溜旋转的丹胚。 众人的交谈八卦声渐渐隐去,转而聚精会神看着。 还没等他们嗅上一口这悠远美妙的丹香,刹那间所有丹香都被收敛进丹炉,围绕着那枚尚未完全成型的丹药,形成一片氤氲的云雾。 丹香形成的云雾中,异象频出。一会儿是瑞兽奔驰,一会儿是山川河流,不断变换。 小小的丹药四周,似乎自成一片领域。 众人目不转睛看着丹炉中如梦似幻的一幕,直到光线越来越暗,才察觉到不对。 抬起头来,各个脸上巨变。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万里无云的晴空被乌云笼罩,乌云犹如墨水凝成的实质在天空翻滚,不时有电光在云中穿梭。 整个主城都被笼罩,浓重的乌云覆盖整片天空,这一幕宛如末日。 “这……这咋回事,不是说主城一年四季只有晴空吗?” “好像是雷云……” “艹,这特么是丹劫??” 众人咽了咽口水,游戏里修士要渡劫,还没听过丹药也要渡劫的。 只是想想高品阶丹药出世确实会引发一些特殊的天地异象,这最高级的九品丹药,引来雷劫也可以理解。 但有必要动静这么大吗??人家渡劫到大乘的雷云声势也没这么恐怖吧! “主城的禁制应、应该拦得住这雷劫?” “我怎么觉得有点玄呢。” 被汗水濡湿的黑发贴在脸侧,时俞脸色难得变得凝重,她是第一次炼制九品丹药,没想到引来的动静这么大。 磅礴的神识笼罩在即将成型的丹药上,时俞不敢分心,控制着丹香云雾收敛进丹胚之中。 丹香云雾似乎有所抗拒,但被神识所压制,缓慢地开始融入丹胚。表面有所坑洼的丹胚迅速补齐,很快,一颗龙眼大小,圆润、宛如青色琉璃般的丹药成型。 “最后一步……”时俞咳出一口血,脸颊和面具被火光染了一层薄红,她皱着好看的眉,看丹香云雾中不断变化的异象。 瑞兽之纹、山川之纹……终于开始烙印在丹药上,形成古老而拙朴、蕴含着大道真意的纹路。 而就在丹成之际,浓墨般的乌云降下灭世般的雷霆。 第2章 三缄其口 “小师妹,就此别过。” 意识朦胧间,时俞察觉到有双手在自己头上抚过,一触即离。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时俞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着那道背影,不受控制地用幼猫般的细弱声音喊出:“二师兄……” 声音里带着哭腔透着委屈。 二师兄脚步微顿,回头望过来。 逆着光时俞看不大清他的面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脱口就是一句“二师兄”。她只觉得昏昏沉沉,像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去了,让她痛的厉害,从身上痛到心里。 “二师兄,你信阿俞,阿俞没有……” 时俞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她张口想要解释,却只能一遍遍无力重复“我没有”这几个字。 “没有……” “阿俞没有……” 二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时俞喘着气清醒过来。 睫毛颤动,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入眼便是葱郁的草木大树和一个扎好的布囊。 “这里是……?”时俞看着陌生的环境目光茫然。 她记得她在游戏主城里炼制九品丹药,丹成的雷劫似乎可怕的很,不但破了主城的禁制,还破了她用九幽沉银布置的结界,而后气势汹汹朝她劈过来。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是在游戏复活点满血复活的,可怎么浑身上下这么疼。 时俞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疼痛,好像生生从她身体里剥离了什么的疼,又像被碾碎了再重组的疼。 勉强坐起身,捞过那个布囊。 里头有包鼓鼓囊囊的钱袋,装满了银子和金锭,除此外还有几瓶丹药和一柄造型古拙宛如弦月的弯刀。 拿过一瓶丹药拨开瓶塞,淡淡的药香味传来,时俞立马认出这是回春丹,炼丹师入门必炼的低品疗伤丹药。 她倒出一粒,丹药成色粗糙丹香驳杂,不用服下也知道杂质不少。 时俞将瓶塞塞回去,转头想打开游戏背包取自己炼的疗伤丹药。 往日念头一动就能打开的游戏背包,这会半点动静也没。 时俞心里一跳,又在心里呼唤:“人物面板。” 人物面板也没有出现。 “……” 不妙的预感笼罩着她,也就在这时,陌生的记忆流水一般融入到脑海里。 眼皮跳了又跳,时俞接受完记忆,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穿了! 这个世界和《仙缘》游戏世界观差不多,有修士有凡人。 修士们所处的界域为元界,凡人所处的界域为凡俗界。 两界仙凡有别泾渭分明,一般情况下互不干涉,修士很少踏足凡俗界。 原身是凡俗界昭国的九公主,千娇万宠长大。十五岁这年,元界赫赫有名的玄清仙尊降临凡俗,偶然见到原身,察觉到她是极品火属性灵脉,便起了收徒心思。 修士在凡人眼中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玄清仙尊御剑凌空的模样引来宫女太监们齐齐下跪叩拜,原身的父皇母后见仙师看中自己女儿,觉得皇儿结了仙缘,大喜过望,当下便同意了。 来到元界后,原身跟着玄清仙尊修炼。 玄清素来冷淡沉稳,对这个小徒弟却颇为温柔耐心。原身年纪小,日日对着玄清这般风姿卓绝又强大的人物,懵懵懂懂生出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少女情愫。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原身随师兄师姐们去清缴妖兽。她修炼不久实力低微,这活本来是怎么也轮不上她的,大师姐言霄却说带着小师妹历练历练也好,让她远远看着就是。 却不想清缴妖兽途中,一头妖兽发狂,径直朝一边的原身袭来。 慌乱之下,原身刚要躲开,言霄死死抓着她的手挡在她面前。 ——大师姐言霄受了妖兽一击,身受重伤灵脉破碎。 所有人都以为是原身情急之下推大师姐挡伤,对此行径不齿。 回到宗门,面对长老们的询问,言霄却在一旁脸色苍白地说小师妹不是故意的,只是修炼时日尚短,面对妖兽下意识害怕。 一个危难之际推同门师姐挡伤,一个明明重伤却还在为害自己受伤的师妹辩护,两相品性对比,更让宗门长老们震怒。 原身年岁不大,流着泪摇头,却什么解释也说不出。 谁也不知道,大师姐挡在她身前时,以血为媒在原身身上下了一道禁制:“这个禁制,名为‘三缄其口’。” 三缄其口,不能描述、不能形容、不能解释。 她什么都说不出,在外人看来就跟默认了一样。 言霄一来出身高贵,所属的言家是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 二来她天赋绝佳,不仅身具上品火系灵脉这样难得的资质,更重要的是,她还具有万中无一的炼丹天赋。 而原身,不过是个凡俗界的公主。凡俗之人,即便出身皇室,在他们眼中也如蝼蚁,上不得台面。 长老们很快作出决断:宗门不屑有危急关头残害同门的弟子,既然言霄灵脉破碎,就还言霄一条灵脉,然后逐出师门,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玄清仙尊蹙眉看着泪盈盈的时俞,心中有些不忍。但是毕竟收她为弟子才三个月,感情不及从小跟在身边的言霄。 就这样,原身在令人绝望的痛楚中被生抽灵脉。 那时,言霄垂首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怎么会对师尊生出倾慕的心思呢,你这样的人,凡间来的蝼蚁……” “极品火属性灵脉生在你身上,倒是浪费了。” “瞧,你不过是个给我养灵脉的容器。” 时俞灵脉被抽后,玄清闭关照看言霄,为其蕴养新植入的灵脉,结阵压制这条灵脉对言霄的排斥,从而无暇看顾心如死灰的原身。 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师兄站出来对长老们请示:“诸位长老说把小师妹逐出师门,从哪来的回哪去,那就由徒儿带小师妹回凡俗。” 就这样,二师兄没和闭关中的玄清请示,直接带原身回了凡俗界,来到这处山腰间,给她留下不少凡俗界的银钱,外加丹药和防身的武器。 可原身被生抽灵脉,伴随着灵脉被剥离的,还有血肉里的大半生机。 生机断绝,这绝不是几粒丹药就能养好的。 她身体到了支离破碎的边缘,还是没能熬过去。 时俞回忆完这一切,原身的痛苦、悲伤、恨意切切实实感受了一遍。 她知道,如果不是二师兄带自己回凡俗界,言霄必定要找机会灭口—— “三缄其口”难保不会出岔子,不会说话的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喘着气,时俞忍受蚀骨的疼痛,再次拿起那瓷瓶,倒出一粒回春丹吃下。 药效微弱,对这副破败的身体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时俞痛得咬住一缕汗湿的头发,缓了一会,放下瓷瓶。 按照记忆里内视己身的法子,时俞闭上眼,神识沉浸在身体内部,果然那条色如骄阳、炽烈而宽阔的灵脉不见了,身体里空空如也。 气血亏空,生气弥散,灵魂犹如风中残烛随时欲灭。 时俞叹口气,神识正要离开,却见昏黯的紫府内似乎有光华隐现,接近一看,紫府里竟沉浮着一枚铃铛,那光华正是从铃铛上散发出的。 荧光流转,剔透美丽。 这不是游戏里那个刀修玩家,当炼丹报酬给她的铃铛吗? 时俞眼神里染上真切的不解。 第3章 阴阳叩命铃 闻着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气息,她挣扎爬起来,踉跄朝着不远处潮湿的地方走去。 来到山泉边,低头看向水面,时俞眨了眨眼。 泉水中倒映出的那张脸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和她本人生得一样,只是比她穿过来前要更加年幼,五官尚未长开。 紫府里的莫名铃铛、一模一样的长相、原身的极品火属性灵脉…… ——她是从游戏里穿过来的。 花了些时间接受这一点后,时俞思索起如今的处境。 “回春丹……和游戏里的炼丹体系应当差别不大,不知道这里炼丹师的地位待遇怎么样。” 她生在凡俗界,跟玄清仙尊去元界修行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对元界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我现在被二师兄送回到凡俗人间,要想办法回元界。” 时俞家家底丰厚,她又是被全家捧在掌心里宠大的,从小到大遇到的人要么是因为她家背景,对她客客气气;要么是被她那张实在好看的脸迷住,百般殷勤讨好。 也因此养成了时俞锱铢必较的性子。 对她好她可能不会在意,在蜜罐里长大,又怎么会轻易因为旁人给了她块糖就喜不自胜。 可要是触了她霉头,惹了她不高兴,那麻烦就大了,她能记一辈子。 只是这里没有宠她护她的时家。虽是在昭国皇宫里锦衣玉食长大,但凡俗人间的皇室,在元界修士眼里微小如尘。 她要报仇,必须回到元界。 理清思绪,时俞注意力重新回到紫府里的铃铛上。 灰蒙蒙的紫府中,唯有这东西散出莹润的光华,光华如烟如纱,从紫府蔓延至全身,那股被生抽灵脉的剧痛似乎得到了些微缓解。 左右处境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时俞想了想,以神识去接触它。 接触瞬间,时俞就自然而然知道了这铃铛的名字:阴阳叩命铃。 与此同时,铃铛表面光华流转,似有什么在其间游走窜动。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个玄而又玄的小字。 时俞明明不认得这些字,却又立刻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这些字组成了一篇功法,名为《阴阳叩命录》。 呈现在眼前的功法并不是《阴阳叩命录》的全篇,仅是炼气期所用的修炼功法。想来功法后续,要等以后修为上来,才会继续出现。 等再没有小字传来,时俞神识延伸到阴阳叩命铃内部,就见里头还有乾坤。 那是一片正圆的土地,被一条水线切割成两半鱼状,两边各自有一个泉眼,分别为黑白两色,正形成了一个太极图的形状。 土地不大,直径约莫三尺左右,黑白两个泉眼更是只有碗口大,里头流淌着些许液体。神识接近白色泉眼,浓郁温和的生机气息传来,再转向黑色泉眼,就是凛冽危险的攻杀气息。 白色泉眼旁边有一小块药田,只不过这片土地本来就小,那块药田就更小了,上头只栽种着寥寥几株灵植,都还处于萌芽状态,只有一株已经成熟。 时俞看着那朵成熟的灵花,心中一动。 取出灵花的念头刚落下,似有涟漪从她苍白指尖扩散开,时俞睁开眼,神识从紫府中退出,就见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花朵凭空出现,漂浮在面前。 这花形态优雅舒展,通体赤红,无叶无茎,每片花瓣都如冰晶一般剔透,花蕊间闪烁着点点光辉。 “赤璃花。”时俞认出这花来。 还在《仙缘》游戏里的时候,她出手阔绰,用高品丹药雇了好几个排行榜前列的玩家,成日里什么也不做,光是跑秘境探龙穴,哪儿长着奇花异草就往哪儿钻。 论起对灵植的见识,游戏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 赤璃花无叶无茎,凭空漂浮,只在天地灵气最精纯的地方才有机会诞育,极为稀少罕见。 这花可以变换容貌。 在《仙缘》游戏里,即便是最高级的探查术,面对用赤璃花伪装的玩家,也大概率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这朵赤璃花来的是时候。 时俞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容易惹麻烦。 眼下这具身体五官还没长开,比她穿来前逊色不少,但记忆中夸原身样貌绝佳的话语数不胜数。 此时灵脉被抽修为俱散,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别说修士了,就是随便一个凡人都能放倒她。 时俞还不想因为扎眼的皮相惹来注意和麻烦。 且在凡俗界,她如今不能自保,女子身份行走起来总怕会招惹事端。 她指尖托起这朵虚空漂浮的赤璃花,缓缓引入额心。 额间一阵清凉没入,紧接着脸上似乎起了什么变化。 时俞朝水面看去,只见自己的脸变得虚幻起来。 她觉得有趣,按捺下时刻作祟的疼痛:“捏脸环节,让我想想弄出什么样的脸来。” 时俞向来很有几分颜控,眼下不得不隐藏容貌,但要是让她弄出张影响市容的脸来,她是绝对不肯的。 “眉毛粗些,眼睛要小点,鼻梁低一点……” 水面上的脸随着她思绪变动跟着变换。 玩了个痛快后,时俞打量着现下水面映出的脸庞,颇为勉强地开口:“就这样吧。” 额间赤璃花的红痕一闪,慢慢隐去,她的脸便固定成清秀少年模样。 时俞伸手点点水面,涟漪模糊了那张脸。 阴阳叩命铃很是不凡,那白色泉眼生机浓郁,对她修复身体应该好处颇多。想要取出来一些却不能,似乎泉水量有定数,要过些日子等泉水多些了才能取出几滴。 时俞有些遗憾,只能先等着了。 探索了番阴阳叩命铃的奥妙,体内疼痛还在肆虐,时俞收拾好二师兄留给她的行囊,手顿了下,将那柄弦月般的弯刀拿出。 这柄弯刀,刀鞘古拙素朴,并不起眼,不至于惹来旁人觊觎。但拔开刀鞘便可见上头刀光茫茫,隐约可见肃杀之气,显然不是凡刀,用来防身正好。 将弯刀插进布靴贴着小腿肚放好,换下衣裙解下发钗,将头发梳成男子发髻,用木簪簪好,时俞这才拖着身子往山脚走去。 第4章 仙降大会 远远瞧着山脚下有几处农田,顺着农田延伸方向一路看过去,能看见正起炊烟的村落。 往下走了一阵,山路上迎面过来几个年轻人,手里都捧着瓷坛。 看见时俞,为首穿着青色短打的年轻人停下来笑着打招呼:“小公子看着面生,外地过来游玩的?” 时俞微微点头。 年轻人有点自来熟:“也是,眼瞧着‘仙降大会’快到了,这阵子过来村子的人越发多。” 他见时俞气色不佳的样子,问:“小公子可找着住处了?可是连日奔波,瞧着脸色不大好。” “我们几人都是云来客栈的伙计,上山打泉水煮茶的,这几日过来的公子哥们都讲究,不喝井水煮的茶,偏要山泉水——扯远了扯远了,小公子要是还没落脚,可在此处等我们打完泉水,一同回客栈。” 时俞想问那“仙降大会”是什么,听这人这么说,咳了两声,点头:“还未有住处。” 她一出声,几人愣了一愣。 这清秀小公子的声音清亮,比那淙淙泉水、春雨敲街还要好听上几分。 就是带着病气,恹恹的。 旁边的小伙计忍不住放轻声音,笑:“那就是了,咱们云来客栈价钱公道,吃住都算不错,正好还空着几间房,公子你放心住下就是。” “也算小公子你来的巧,再晚几日,整个村子几家客栈便是一间空房也寻不得了。”为首的年轻人招呼一声,“叫我陈二就好,那小公子且在此处等等,我们打完山泉水就过来。” 见几人抱着瓷坛离开,时俞转头看了看山脚不远处的村落。 村落不算大,听陈二他们刚刚的话,村子里却有好几家客栈,外来人不少。 都是为了刚刚他口中什么“仙降大会”来的。 对此留了几分心,时俞原地等了会,陈二几人抱着盛满的瓷坛回来了。 领着时俞往山下走,见他身子骨似乎真的差得很,三步一喘五步一咳,陈二几人放慢了脚步慢慢走。 “小公子这是染了风寒……?” 时俞垂下眼睫,勾起唇角,眼里却没多少笑意:“是老毛病了。” 陈二唏嘘,话又多了起来:“老毛病可马虎不得,得好生调养着。小公子要是运气好,‘仙降大会’上讨得仙长垂怜,没准还能得几枚仙丹——” “陈二哥你倒是想得美,仙丹哪是那么容易讨的。”旁边小伙计嬉笑着打断他。 时俞见他又提到“仙降大会”这四个字,还有什么仙长、仙丹的,顺势开口:“方才我便想问了,这‘仙降大会’是什么?” 陈二有些诧异:“小公子不知道?不是为了‘仙降大会’来的?” 时俞摇摇头:“此处山水秀丽,故而游玩一番,未曾听闻过那仙降大会。” 陈二听了这解释也没怀疑,哈哈笑起来:“仙降大会嘛,自然就是仙人降世了!” 时俞挑眉,故意说道:“仙人高高在上,怎会轻易降落凡尘?” 陈二见她不信,立马解释起来:“这是真的,我爷爷在五十年前就亲眼见过!这事儿还得从三百年前说起。” “三百年前,有仙人受伤从云间跌落到我们广乐村,村长脚步不离悉心照料。痊愈后,仙人说承了咱们广乐村的因果,日后每隔五十年会遣弟子过来一趟,说是会做什么灵、灵脉检测。” “广乐村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孩子青年,凡是检测出灵脉的,都可以拜入仙宗。”陈二嘿嘿笑了两声,“好在我今年十九,还未过二十,也能去跟着凑凑热闹。” 时俞生在皇家,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多些。 凡俗界鲜少有修士身影,一来是仙凡有别,修士不屑与凡俗为伍,二来是元界和凡俗界存在结界,要从元界进入凡俗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仙宗肯费心思花时间来凡俗界,履行三百年前的一句承诺,称得上难得。 见时俞若有所思,旁边的小伙计跟着说道:“每次仙人过来,都会从咱们村带几个人走,其实我们这小地方,哪有什么有修仙资质的人哦。” “我奶奶说当年她也目睹过仙人测资质,那检测的球几乎都没亮。仙人是垂怜我们,哪怕再没资质,也会从村子里带走两个呢。” 时俞听完,问了一句:“那其他地方过来的人呢,是围观凑个热闹,还是也有机会拜入仙门?” 陈二听时俞这么问,笑:“小公子也想参加仙降大会?” 时俞没否认。仙凡有别,修士从不轻易降临凡俗界,若是这个仙降大会是真的,确实可以一试。 正巧她在为怎么回元界头疼。 陈二颠颠怀里抱着的瓷坛,步伐稳当:“这附近州府赶来的年轻公子们,哪个都想借这五十年一次的机会,踏上传说中的修仙路。” “仙人垂怜我们广乐村,对村里的孩子要求不高,总会挑上两个带走。但若不是广乐村的,仙人就要按着收徒的标准来了,得有修仙资质,得让那个测试的球亮起来才有机会。” 凡间天地灵气稀薄,诞生灵脉的万中无一。 当初时俞身上的极品火属性灵脉,已经是集尽整个人间所有的钟灵毓秀了。即便是在元界,拥有极品灵脉的也寥寥无几——她那大师姐身负上品火系灵脉,就足够称得上天之骄子。 “过去三百年间,听说除了咱们广乐村的几个孩子,外来的,统共也就收了五个。” “五个!要知道三百年间前来参加的少年郎何止数十万。”陈二摇摇头,“公子哥们总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己,都是抱着这样的期望来的。” 旁边小伙计乐呵呵的笑:“跋山涉水过来,就算是不能拜入仙门,看看仙人风姿、见见仙家手段,那也是长见识了。” 陈二深以为然:“托了仙人的福,仙人传说流传开去,我们村子山水也还算秀丽,时不时就有文人老爷们和附近州府的世家公子过来游玩,比一般村子要富庶的多。” …… 一路闲聊到了云来客栈,陈二热心地给时俞安排好房间,送来吃食。 关门出去前,陈二道:“小公子今日先好好歇息,若是不怕闹腾,也可来大堂用饭。都是年轻公子,说不得还能结交一二。” 时俞浅笑颔首,见门关上了,视线落在饭菜上。 穿过来前,时家有十来位厨师专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食材总是从各地空运过来最新鲜的,变着法儿做出新奇的美味菜肴,中餐西餐、这个菜系那个菜系、大餐或小点心……就为哄她多吃上两口。 时家是把她疼在心尖上的,养成社会废人也甘之如饴的那种。 这样的家族内兄弟姊妹成年后多为自己盘算,彼此间不说勾心斗角,外表客气,内心总会有别的心思。但对时俞,却是一致的疼爱和关照。 因为时俞生来就有罕见病,医生早早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家族内的那些争端从未蔓延到她身上,哥哥姐姐们对她是真心怜惜,她就是要星星也恨不得上天给她摘了来。 她在《仙缘》游戏里器丹阵符都称得上精通,除却她学东西快,一点就透外,也少不得是因为家底丰厚、资源向来不缺。 话说回来——时俞是没吃过眼前这么粗糙的饭菜的。 眼下就这个条件,她迟疑了下,也没多矫情,夹起筷子用起餐来。 第5章 新生灵脉 在云来客栈一连住了半个月,每日一粒回春丹,身体也没见好。 那回春丹在时俞看来炼制得实在粗劣,不堪入口,但现在既没灵炉灵植,身上又灵气空空,她就是想重新炼制也没办法。 况且……毕竟从前炼药是在游戏里,也不知道穿过来了,那些经验和领悟是否还有用。 日后有条件了再验证吧。 她不常出去,大部分时间窝在房内修炼《阴阳叩命录》。可惜灵脉不在,迟迟无法感应天地灵气,修炼了半个月也没什么收获。 见今天运转功法仍旧不能吸纳灵气,时俞也不再试,转而神识沉入紫府,照旧看看那两口灵泉有没有变化。 两口灵泉气息大相径庭,一口生机浓郁令人心旷神怡,一口肃杀凛冽叫人望而生畏。 她干脆给白色灵泉取名为生泉,给黑色灵泉取名叫杀泉。生杀两字不能完全概括这两口灵泉的特性,但还算贴切。 过去半个月灵泉一直没变化,今天看着却好像多了些。 时俞意念一动,果然从生泉里取出一滴泉水来。 暂时没管那杀泉,时俞生出取出的念头,这滴生泉水就出现在她手中,圆滚滚的,如同荷叶上的露珠,凝而不散。 这么看来,生泉和杀泉都要半个月时间才能生出一滴给她。 浓郁的生机散发出来,时俞没有直接服用,取来桌上盛满水的茶壶,将这滴生泉水兑了进去,而后倒出一小杯,微微抿了口。 等了片刻,没有不适感,时俞又喝了一口。 这回感受便要清晰多了,一瞬间就有股春雨般的温润生机散进血肉经脉里。她连连喝了几口,直到感觉那生机盈满全身,不能承受再多时,才停了下来。 这水得来不易,不能浪费。 时俞托陈二去买几只葫芦,陈二很快办好,把葫芦给她送来。 她就把茶壶里剩余的水都装进葫芦里,等体内盈满的生机消化一些了,就再喝上一口。 如此十天过去,葫芦里兑开的生泉水就喝完了。 时俞觉得身体似乎有了些变化,疼痛依旧,病弱不减,但是身体内部,那原本空空如也的灵脉处,却好像生出了朦朦胧胧一点赤色光晕。 那赤色光晕太淡太弱,同她原本有的那条灿如烈阳的灵脉完全不能相比,甚至几乎不能让人确认是否真的存在。 但…… 时俞闭上眼,觉得隐约能感受到灵气的存在了。 虽然微弱不起眼,但那确确实实是新生的灵脉。 有了灵脉,就意味着她能继续修炼这条道路,复仇便也不是无望的事情。 生泉水的好处不必多说,只可惜半月生出一滴,如今已经用完,下一次要等到五天后。 顿了顿,时俞起身去客栈大堂用餐。 她每日中午都会去大堂,从食客们聊天中获取些消息,这阵子下来,基本把周围环境摸得通透。 此处名为广乐村,是昭国翼山郡边缘的一个小村子,距离昭国都城路途上千里。如果没有这仙降大会,属实是个不起眼、贫穷闭塞的小山村,可现在不仅这小村子,连带着周边都一派欣欣向荣,百姓的日子过得不错。 时俞有想过是否要回昭国王都。 她是昭国最小的九公主,父皇母后、几个皇兄皇姐都待她极好。融合了原身记忆,原身的情感也融合进骨髓,时俞抑制不住想念他们。 但现在自己样貌变换,大师姐言霄也说不准会来昭国查探,若是发现她回去了,保不齐要对她动手,甚至波及皇室。 言霄所在的修仙世家在元界威名赫赫,覆灭凡俗界一国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这,她便暂时按捺下回去的心思。 垂下眼睫,时俞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用着陈二端过来的饭菜。 随着仙降大会将近,大堂里的人越发多,目之所及多是满身绫罗锦绣的富家子弟,与这装潢简朴的客栈大堂显得格格不入。 众人谈论的话题与仙降大会紧密相关。 “小生为一睹仙人风姿,赶了三个月路过来。虽知希望渺茫,也忍不住心生期盼能走那修仙大道。” “不知道谁运气好,能被仙长看中。” “按日子,大会可就是明天?” 众人话里都带有期盼和忐忑,还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中,就已经有患得患失之感。 忽然有人开口:“说起来,皇宫里的九公主可真是我辈楷模。” “听说有仙人为了九公主,特意降临皇宫要带她去修仙,不知是多高的天资呢,连仙人都如此看重。”立刻便有人接话,声音里带着羡慕。 “听闻九公主降生那刻,云中似有火红神鸟盘旋,果真是从出生起就显露出不凡。” 时俞筷子一顿,听到话题来到自己身上,眼中掠过嘲色。 他们怕是不知道,旁边坐着的这个病秧子,就是他们口中天资卓绝的九公主。 当初玄清仙尊看中她资质,带她离开皇宫时,父皇母后携诸位皇兄皇姐过来为她送行,满脸不舍。 玄清仙尊说:“诸位放心,既收了阿俞为徒,本尊自会护她周全。” 护我周全…… 可不信我、不护我,亲手抽我灵脉给他首徒的又是谁。 想起玄清仙尊,心口一阵阵疼。 那些尚未挑明的模糊情愫连带影响着现在的时俞。 她蹙眉咳嗽起来,一声声,附近几桌的人停下谈话,看了过来,面色各异。 说来也奇怪,这独自坐一桌的小公子称得上清秀,但过来的年轻人大多是附近州府世家出身,面容俊逸、气质非凡的公子也不少。 光看样貌,他在其中并不拔尖,可也不知道怎的,就是忍不住把目光往他身上瞧,越瞧越是挪不开目光。 尤其这番病中蹙眉轻咳的模样,竟生生有股风流韵味。 因着时俞出手阔绰,陈二这段时间照顾得很是殷勤,见他又咳嗽起来,赶紧跑过来递上一方帕子。 时俞接过,擦擦嘴角。 陈二一看帕子上染了血迹,大惊失色:“时公子……” 时俞将帕子慢条斯理叠好,心念一转,就把那点对玄清的情愫抛去九霄云外。 嘴角捎勾起,帕子扔进陈二手里,时俞斜他一眼:“慌什么。” 陈二叹了又叹,接过叠好的染血帕子。 虽一开始是为了银钱打赏,殷勤照看了时俞二十来日,见着他刚才眉间郁色深浓、咳嗽不止的样子,陈二心是真揪了起来。 第6章 云舟 次日一早,五十年一次的仙缘大会日子便到了。 从各个州府过来的年轻人何止数万,一时间道路上人头攒动,挤都挤不过来,方圆几里都是热闹人声。 房间一侧窗户临街,时俞被吵得不行,打开窗向外看了一眼,顿时歇了跟着过去的心思。 想想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被裹挟着往前走的样子,她就头皮发麻。 她向来不喜欢跟人凑得太近。 这时,敲门声响起,时俞抬睫:“进。” 陈二推开门,见她还在屋里,惊奇问道:“公子还不去吗?” 时俞半倚窗沿,日光打在脸上,长睫显得绒绒:“等人少些再说。” 陈二笑嘻嘻的:“那我便等公子一起吧。” 时俞这才想起,陈二年岁没过二十,也是能参加这次仙缘大会灵脉检测的,便对他点头,声音懒散:“坐着等吧。” 回到屋内木桌前坐下,不疾不徐用了些点心,直到外头沸腾的人声渐渐停了,时俞走到窗前,向天际看去。 正午时分,日光变得刺眼,她微微眯眼。 终于,远方天空出现个小点,一支云舟由远及近,迅速飞了过来。 “来了!仙人来了!” 众人被这会飞的船惊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瞧了又瞧,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直面仙家手段的震撼。 陈二也震撼得要命,咽了咽口水,眼角余光却见时俞神色没什么波动,忍不住问:“时公子竟不惊异吗?” 时俞目光从云舟上收回,瞥他一眼:“惊异什么?” 因着体弱气虚,她说起话来缓而轻,有一股莫名的天真韵味在里头。 时俞是没觉得有什么好惊异的。 先不说穿过来前,在时家她的私人飞机随时待命,光是她在全息游戏《仙缘》里,就不知道坐类似的玩意多少回了。 作为划时代的全息游戏,《仙缘》有着全仿真的游戏体验,身处其中跟真实的世界相差并不大,各类奇禽异兽法术仙器,时俞可见得太多。 再说……时俞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云舟,她一眼看出这艘云舟的炼制手法。 所用的灵材、所铭刻的禁制、出自什么水平的炼器师之手……全部一览无余,就好像摆在博士生跟前的幼儿园数学题,没有兴趣再看第二眼。 这是一艘炼制手法粗劣的低等云舟,勉强能够上二品。 虽然不值得入眼,但好消息是,这艘云舟,包括先前二师兄给她的回春丹,让时俞渐渐确定了,这个世界的背景跟《仙缘》游戏一样。 那么等之后身体慢慢恢复,有些修为在身,有灵气可以调用,就可以尝试重新拿起老行当了。 她在《仙缘》游戏里,在丹器符阵这些副职业上的造诣,可是天花板中的天花板。 那边,陈二被时俞的回答给噎了一下,佩服她的淡定,也不多说了,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眼巴巴盯着云舟。 五十年一次的机会,下回再见到这仙家手段,他都是年近古稀的年龄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寿到那时候,这会子多看几眼总归是不亏。 那云舟约莫三丈长,悬停在广乐村中央上方。村子中央有一处巨大的石台,专门为仙缘大会修建,云舟上下来二十多位修士,最后下来的是为发髻高盘的年轻修士,他袖袍一挥,硕大的云舟便缩小被收进袖子,围观人群见了又是一阵惊叹。 年轻修士听了这些惊叹,目光中总忍不住闪出少年人的得意来。 他们御虚宗位处元界和凡俗界的交界处,宗门实力微薄,在元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 他们这些弟子行走在外,见多了大宗门弟子的白眼和轻蔑,而如今到了凡俗人间,却能受这么多的敬畏目光,难免有些飘飘然。 也因此,来凡俗界寻弟子一事,大家都是抢着要来的。 村长和几位官员过来,作揖恭维一阵:“诸位仙师远道而来,容我等招待一番接风洗尘……” 还未说完,那年轻修士抬手止住话语:“不必,此番应师尊之命而来,延续三百年前一段善缘,还是先把正事做完。” 他们倒也想歇一歇,但师尊交待速去速回,也不好多耽搁。 官员们不敢反驳,连连称是。 年轻修士随后清清嗓子,拿出块扩音石,法力一催,声音便传开数里:“先全部站于石台北侧,从北侧台阶上来,一次百人,灵脉检测完了,便从南侧下去。” 人潮瞬间移动起来,全往石台北侧去,将南侧让出大片空地。 等了会,年轻修士见人都过去了,又道:“记住,年岁在十岁至二十间才可,莫要抱浑水摸鱼心思,我等自有测试骨龄的法子。” 这句一出,原本存了侥幸心思的犹豫几下,只好退后。 “也不可推搡伤人,按次序上来便是。”交待了几句,年轻修士对同来的修士们点点头,“开始吧。” 其中一位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在腰间芥子袋上一抚,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测灵石。 其余修士便招呼前来的年轻人们依次上石台。 一次上来百人,人齐了,那鹅黄衣裙少女便催生法力到测灵石内,测灵石便生出百缕雾蒙蒙的灵气连接到每一个人身上。 十个呼吸左右,百缕灵气没有一缕生出变化,少女见了,摇摇头:“测完了,都去南侧吧。” 有人忍不住问:“不知我们谁被选上了?” 年轻修士便道:“一个也未,灵气未生出变化,便说明你等都没有灵脉,下去吧。” 众人便不甘地走到石台另一侧。 这边远远看着的陈二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声:“百人中一人也没有,可真……” 凡俗界灵气稀薄,诞生灵脉的万里挑一,这种情况也正常的很。 时俞视线落在那测灵石上。 这测灵石一次测试百人,自然不能测试得多准,只能测出体内有无灵脉。具体灵脉是什么品质就无从得知了,不过应对眼下却也足够。 也不知道自己上去测试时,这测灵石会不会有反应。 因生泉水的缘故,她原本空荡的灵脉生出一点赤色光晕。但那光晕太过浅淡稀薄,距离真正的灵脉还差得太多,若是测不出来,就只能再想办法。 石台上,一次上去百人,测试十个呼吸时间就能结束,这么测下来倒也快得很。 等到日头将落时,统共还剩一两千人没测试。 陈二按捺不住了,招呼时俞:“公子,我们也去吧。” 时俞嗯了一声,抬步跟上。 第7章 下品一分 和陈二走到还没测试、尚在等待的人群当中,时俞看到石台之上一张张丧气失望的面孔。附近州府特意赶来仙缘大会的年轻人足有数万之多,如今测试将要结束,仅有三五人让那测灵石生出了些许反应,足见身负灵脉是件何等稀有的事。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负责测灵的几位宗门弟子表情淡淡,招呼下一批人上石台。 凡俗界本就比不得元界灵气充裕,在元界具有修炼资质的人都是少数,何况是在凡俗。 陈二挡在时俞身侧,免得旁边人挤到她,约莫一炷香功夫后,要轮到他们上石台了,陈二咽咽口水,颇为紧张,对时俞道:“公子,快到咱们了,一会儿上去的时候您小心着点台阶。” 时俞略略点头,等上一批测试的人走下石台,那手握测灵石、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冲他们招招手:“后面的过来吧。” 随人群走上石台,众人纷纷站定后,那少女手指结印,催生灵气到测灵石内。 百缕雾蒙蒙的灵气从测灵石上延伸开来,连接到石台上的每一个人身上。 时俞垂首看着如丝如缕的灵气轻纱一般缠绕在身上,氤氲着浅淡的如水波般的纹理。 体内灵脉似有反应,极轻微地颤动两下。 可她的灵脉实在太过稀薄黯淡,这颤动就像用羽毛去拨动琴弦一般,并没能让连接着测灵石的这缕灵气生出什么反应来。 这时,她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惊叹声,侧头看去,见她旁边的陈二正目瞪口呆看着连接他的那缕灵气。 他那缕雾蒙蒙的灰色灵气间染上了一道道绿色的脉络。 “它、它亮了!绿色,亮、亮了。”陈二语无伦次、思绪迟缓,茫然地看向时俞。 时俞微微一笑:“恭喜你。” 石台之上的其他众人又羡又妒。 还有这几日同住客栈的几个公子哥,有认出陈二的店小二身份的,更是愤恨怎的这样的通天坦途落在了身份低贱的小人物身上,怎么就不是自己。 陈二挠挠后脑勺,冲时俞憨憨地笑。 他从小听着仙缘大会的传说长大,自是做过修仙的美梦,对这一天有所期待。可却从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能有机会,实现这样的美梦,一时间晕晕乎乎的。 那少女见终于又有人让测灵石有反应了,提了提精神,走过来笑道:“木属性灵脉,且随我来吧,其他人可以下去了。” 说罢,她抬步转身,正打算招呼下一波人上来测试,余光一瞥,身子顿住了:“咦?” 她停在时俞跟前,仔细看了看时俞的那条灵气。 雾蒙蒙的灰色灵气上,极浅淡、极微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两根黯淡的红色。 虽然不明显、一不留神就让人忽略了,却是实实在在有的。 少女收回视线,冲时俞道:“你也随我来。” 旁边陈二又惊又喜:“公子,你的也亮了!” 时俞这才发现,刚刚还没反应的测灵石,这会儿终于给面子的有了一点点反应。 经过半月生泉水的蕴养,她被挖走的、空空如也的灵脉,确实是重新生出了。 陈二傻呵呵的:“这样一来,日后公子与我还能结个伴,互相照应。” 时俞对陈二点点头,同他抬步一起走到那少女身后,留在了石台上。 又过了小半时辰,日落西山,晚霞如泼墨洒在天际,这番测试总算是结束了。 在陈二和时俞之后,没有人再让测灵石亮起,如此这般,石台之上统共有六人留了下来。 仙缘大会便正式结束了。 婉拒了村长和官员晚宴的邀请,御虚宗的几位弟子没闲着,对留下的六人交待后面的事。 为首的年轻修士道:“我名宋子凡,诸位称呼我为宋师兄即可。” 当下几人纷纷作揖,唤道:“宋师兄。” 宋子凡颔首,没多废话:“我等修行之人,能在这条长生路上走得多远,勤勉苦练、资源机遇自不必多说,除此之外,最要紧的便是天资。” 几人凝了凝神,仔细去听。 “这天资,说得便是灵脉。身具灵脉,方能以身为泉眼,汇聚天地灵气。你等刚刚让测灵石生出反应来,便都是有灵脉的。”宋子凡顿了顿,见众人脸上喜不自禁,微微摇头,接着道,“只是这灵脉,也分三六九等。” 灵脉也分三六九等。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刚放松喜悦的心情又一下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这三六九等中的哪一等。 宋子凡看向旁边少女:“黄师妹。” 少女名为黄秀,点点头接腔道:“方才只是粗粗测出尔等有无灵脉,现下还需具体测验尔等灵脉是何品阶。入我御虚宗,外门弟子须得有下品六分灵脉,杂役弟子须得有下品三分灵脉,若达不到下品三分,便入不了我宗门。” 灵脉有下、中、上、极品之分,每一品阶,又各细分为九分。 并没指望能在凡俗界寻到下品之外的灵脉,是以黄秀也只提到下品灵脉,并没有细说。 总归日后去了元界,这些都会慢慢知道。 看众人的紧张模样,她盈盈一笑:“达不到下品三分者,也不用太过懊恼气馁。虽不能入我御虚宗,但亦可随我们前往宗门外。” “宗门外有坊市,可自寻住所留下,看日后可有机缘踏入修仙一途,这便看你们各自选择了。” 该说的话都已说到,黄秀同宋子凡对视一眼:“师兄请吧。” 宋子凡手掌一翻,从袖中取出一把尺子般的物件,上头雕有刻度,标有一分、两分、三分的字样。 他将尺子托在掌中,说道:“此物名为测灵尺,可测出诸位灵根何品几分,且一一来吧。” 按先后顺序,第一人紧张上前,宋子凡叫他手握尺子,刹那间,黄色的细线浮出,从尺子底部缓缓上爬,越过一分、两分,最后停在三分跟四分之间的刻度上。 “下品三分,可入我宗门,记杂役弟子。” 测试的人松了口气,换下一人上来。 “下品四分。” “下品二分。” “下品二分。” 到陈二时,竟是几人中资质最好的一个,绿色的细线一直攀爬到下品七分才停下,这意味着他能直接进入外门,成为御虚宗外门弟子。 陈二之后便是时俞,她又是最差的那个了。只见时俞手握测灵尺后,小半晌,赤色的细线才略略上浮几分,连到达下品一分的刻度都勉勉强强。 宋子凡轻咳一声:“下品一分。” 对此结果,时俞并不意外。 毕竟灵脉被抽,近几日才将将新生,约等于无。 时俞是最后一个测试的,他们这六人中,除她之外,还有两人是下品两分。 按照黄秀刚刚说的,他们三人够不到进御虚宗的门槛,但可以捎他们一程,去到元界,到宗门外的坊市留下,往后可以在元界自寻机缘。 果然,见测试结束,黄秀开口,先是对包括陈二在内达标的三人说道:“你们可入我御虚宗。” 而后看向时俞三人:“你们呢?可愿随我等一同走,在宗门外自寻出路?” 另两人彼此对视,颇为犹豫。 他们家境颇为不俗,赶了不少路才来到广乐村参加仙缘大会的,自是怀揣着理想抱负。 眼下有修仙的资质,却不能入宗门,要去全然陌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寻出路,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话本子里可是说过,修仙一途凶险万分,若是没有宗门庇护,他们这些凡俗中人,如何能找到所谓的出路?怕不会在半路小命就丢了。 两人脸色变幻,终于,一人喟叹摇头:“在下便留在此处。” 另一人挣扎片刻,也黯然道:“某也留在此处。”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黄秀点点头,看向没有回答的时俞:“你呢?” 陈二也是一脸纠结,有些担忧地看着时俞。 这位公子身子不好,若是孤身前往,无人庇护,这…… 但时俞并没犹豫,眼睫掀起:“愿随诸位一道,有劳了。” 拜不拜入宗门并不是她本意,入了宗门虽有便利,限制也多。她身份特殊又怀揣阴阳叩命铃这等至宝,身处宗门中总会有所不便。 只要能有个重新回到元界的机会就行。 眼下这情况,反而合了她的意,当然不用多加思索。 宋子凡见众人都已做了决定,笑道:“如此,诸位便同家人好友辞行吧。此去修行一途,恐再难回来,当好好告别才是。” 第8章 仙家胜地 宋子凡给了四人三个时辰的时间,回去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辞行告别的辞行告别。 时俞跟陈二一起回到云来客栈,陈二那边匆匆忙忙去收拾告别了。时俞东西不多,没什么好收拾的,生活所需去元界再置办就是。 回房临窗眺望,时俞看向都城皇宫方向。 两界有别,她在元界所受的种种,想必还不曾传到凡俗界来。父皇母后定还以为,她在玄清仙尊的庇护下,正开开心心修炼呢。 心口又绞痛起来,喉间带着痒意,轻咳两下血气就往上涌。 指腹擦去溢出嘴角的血,时俞轻叹口气,关上窗。 如果不是阴阳叩命铃里的生泉水蕴养生机,就她这副破败残枯的身子,别说重新生出灵脉,怕早就熬不住了。 …… 元界和凡俗界有结界,两界泾渭分明。 元界修士想要前往凡俗界并不容易,总要些特殊手段才能通过结界。 而凡俗界灵气稀薄资源匮乏,若无必要,修士也不会费功夫越过结界来凡俗,这是完全费力不讨好的事。 御虚宗是个特例。 其位置在元界十分偏远,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但其位置所在,恰好结界薄弱,宗门内又有些特殊手段流传下来,因此前往凡俗要更加容易些,这才有了与广乐村的缘分,每五十年来凡俗一趟,前往广乐村招收几个新弟子带回。 此时明月高悬,夜深露重,回去辞行的几人都已赶了回来,在石台处汇合。 时俞目光扫去,见三人各个背着大小行囊,又眼圈泛红,想来也是经过了一番不舍留恋。 她在其中轻装上阵,神色未见改变,倒令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见人都到齐了,宋子凡取出袖内云舟,伸手一抛,云舟见风而涨,很快变大至三丈长。 “诸位随我登云舟吧。” 登上云舟后,几人背着行囊,渐渐放下告别愁绪,用克制而兴奋的目光左看右看。 惶恐碰坏仙家物件,就也只是看,万万不敢伸手去碰的。 宋子凡立在舟首,见所有人都站好后,颇为心疼地取出一小袋晶莹的灵石嵌入舟首,随后打出几道法力,注入云舟上镌刻的符文中。 刹那间,符文纷纷亮起,在夜晚格外醒目。 云舟升高登空,飘然向天际远方而行。 本兴奋环顾的众人又惶恐颤颤,挤到一起,生怕这飞在天上的船一歪一倒,他们便被甩了下去,可不得摔个粉身碎骨死相凄惨。 黄秀见状,扑哧一笑:“放心吧,这云舟可是三长老同六长老一道精心炼制的,费了好大功夫,稳着呢。” 众人皆是“哇”一声,虽还什么都不懂,不妨碍他们目露惊叹。 时俞:“……” 她扯了扯嘴角,这么一艘勉强够二品的云舟,也要两位长老联手才能炼制成吗。 时俞一时间摸不清到底是御虚宗底蕴太差,还是炼器一事在这个世界难度颇高。怎么看这云舟都不过是用了些粗浅的炼器之法,刻上两道禁制罢了。 云舟较之一般的法器炼制难度要更高,但二品的云舟,三品炼器师总归绰绰有余了吧?怎还要两人才能炼制完成。 在《仙缘》游戏里,修习副职业的玩家,一般都不会专精一门,时俞更是每一门都点满了技能点,样样都是游戏内的天花板。 她却不知道,这个世界器丹阵符太吃天赋,有人能精于一道便是难得,财侣法地的“财”就不用操心了,赚灵石比旁的修士容易太多,哪有人有精力能研习更多的。 在游戏里不值一提的“三品炼器师”,在这个世界却是实打实的一方人物。 这云舟虽然只是二品,但炼制起来造价高昂耗材颇多,光是炼化诸多铁精兽鳞就要月余功夫,少不得要两人合作才能炼制完成。 “这船可真是神奇,竟然能飞到天上。” “这可是仙家的宝物,往后不知还能瞧见多少玄奇奥妙,此生无憾啊。” 时俞、陈二以外的另外两人,一个叫江宏,一个叫李序,是附近州府特意赶来广乐村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 此时两人待在一块,兴致勃勃讨论仙家事儿,对未来进入宗门后会有何种际遇充满着憧憬。 陈二想要插嘴说上几句,江宏和李序却并不如何理会,懒得多给陈二神色。 在他们心中,自己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陈二不过一个小村子里店小二,如何跟他们相提并论。 时俞安静听着他们谈话,自然也看到陈二不被搭理的讪讪模样,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她有原身记忆,自然也知道,宗门内部可比凡俗更要阶级分明。 陈二有下品七分的灵脉,入门便是外门弟子,而江宏、李序两人不过是杂役弟子,如果进了宗门还这么自视甚高,转变不过来思路,怕是要吃苦头的。 想想她是昭国最受宠最尊贵的九公主,到了元界,进了宗门内,不也……什么都不是吗。 她自嘲笑了一下。 天色已晚,兴奋劲过去后,几人都觉得困乏起来,或坐或躺,小睡起来。 次日一早日光熹微,天色渐凉时,睡不太安稳的几人早早醒了。昨晚夜间瞧不清楚的地上风景皆映入眼帘,对飞在高空的体会更深了几分。 等正午时分,云舟已飞了半日,来到海面之上。 日光照耀,海面一片波光粼粼,可谓浮光跃金。 黄秀俏生生提醒一句:“诸位,我们要到了。” 众人本有些疲累,闻言精神一震,知道即将要到那传说中的仙家福地了。 黄秀话音落下,宋子文拿出一面阵盘,几位御虚宗弟子合力注入灵气,结印施法。 片刻后,一股很明显的穿过一层薄膜的感觉传来,而后眼前景象大变,云舟底下不见海面,转而取代的是葱郁群山。 霎时间,时俞感受到空气中的灵气浓郁活跃了许多。 一层结界,隔开两个世界。 其余三人并没有时俞这样清晰的感受,但呼吸一口,只觉得截然不同的神清气爽,也些许领略到身处元界的好处来。 “这便是……仙家胜地么。” “当真不凡。” 云舟在一座雄奇险峻的山峰前停下,几人瞧见山峰之上竟有人踩踏飞剑而行,有人脚尖点在竹枝上,身躯飘然便是几丈远,一个个眼都看直了。 时俞瞥过眼前景象,一眼看到山峰半山腰处立着一座古拙质朴的大门,上书“御虚宗”三个大字。 山间云雾缥缈,隐约可见亭台楼阁,叫人不由得神往。 而山下不远处,则是一座熙熙攘攘规模不小的坊市。 灵脉只下品一分的时俞,只能到此处停下了,不能随他们一起去到御虚宗内。 宋子文和黄秀看向时俞,对她指了指坊市方向:“你可自行前往坊市,寻得一处住所,凡俗的银两亦可用得。” 看山近走山远,这坊市看着近,走过去恐怕也要一天功夫。 陈二张了张口,自知人微言轻,不好多说什么。 时俞却并不觉得如何,也没奢望宋子文能驱使云舟直接把自己送去坊市,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朝御虚宗几位弟子拱手道谢,道别后走下云舟。 陈二有些忧虑,快步走到云舟边上:“公子……” 在陈二眼中,时俞清秀脸庞上尚显稚嫩,左右不过才十五六岁,又身子不好时常咳血,还孤身一人无以为伴,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该怎么是好。 时俞朝他笑一声:“好好修炼。” “待我安定下来,有机会便来寻公子。”陈二看着时俞依旧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色,打定主意要早日在宗门内站稳脚跟,好寻到机会过来坊市,再照看时俞一二。 时俞有些诧异,说到底两人也才认识不到一月,萍水相逢就是了,陈二还能这般惦记着她,只能说他是个有情义的人。 她自忖并不需要陈二的关照,但这人既然这样说,她也对此上了几分心,想着日后若是有能帮陈二的,不介意出手帮帮他。 朝陈二点点头,时俞迈步向坊市走去。 她行李并不多,只一个行囊,里头装着点二师兄给她留下的金银财物,再就是一些回春丹,靴子内插着一柄弯刀。 第9章 坊市 身在云舟半空往下看,感觉坊市并不算远,但真正行在路上,就知道这几十里路走起来也不容易。 何况时俞本就体弱,体力有限,常人一天能走到的路程,她走走歇歇,预计要两三日才能走到。 好在此处是御虚宗外围,宗门弟子时常清剿威胁,山下坊市内散修活动也频繁,周遭时不时有野兔野鸡扑棱棱掠过树丛,发出些许动静,但少见灵兽踪影,一路还算安全。 而如果向更远处举目眺望而去,大片参天巨木构成林海,沿着山势盘踞几百上千里、连绵不绝,其间瘦骨嶙峋的奇峰、拔地而起的石林也是不少。 在这些荒林古地中行走,就少不得要受其中灵兽凶禽骚扰了,兼之不时有瘴气迷阵分散其中,可谓万分凶险。 当然,危险与机缘相伴,那深林之中也孕育着珍贵的天材地宝。灵草灵花、灵材遗宝,还有那浑身是宝的各类灵兽,都等着身具实力和运气的修士前去采撷和捕杀。 走了半日,见日头西斜天色将黑,时俞不再前进。 顺着空气中的潮湿泥土气味,找到一条小溪,略一思忖后,她弯腰从溪边浅滩上捡起几颗鹅卵石。 这几颗鹅卵石被流水冲刷打磨得圆润光滑,握在手里掂量几下,手感还算不错。 虽说靠近坊市城池,林中路上危险不多,可毕竟是在野外,还是当心注意点好。 时俞打算用这几颗石头布置个简易的迷阵,一来捕些猎物晚上果腹,二来若有野兽或人类踏足,也能提前提防一二。 布阵本该用灵物,但她手头现在什么也没。 这几颗鹅卵石经年累月受溪水冲刷,总归沾染了点天地灵气,此刻将就着用,布置个简单的迷阵也不是不行。 她在《仙缘》游戏里什么奇珍异宝天地灵物没有,如今沦落到只能用几颗鹅卵石,时俞苦中作乐,还觉得有几分新奇。 拿好鹅卵石,她朝四周看过几眼,心中有数后,将这几颗鹅卵石朝不同方向丢去。 这丢石头的动作看上去随意、漫不经心,仿佛只是信手一扔,但当最后一颗鹅卵石落下时,周遭隐约间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一个最最简单的迷踪阵,都不需要调用灵气描画阵纹。 傍晚时分,天际晚霞美不胜收,倒映在清清溪水上,像一幅晕染开的画。 时俞走远几步,坐在溪边乱石上静静等待。 没一会儿,布好的迷阵处就传来些许异样。 林间鸟雀飞经此处,忽然间寻不清方向般晕头转向,在迷阵内来回转圈扑棱翅膀,怎么也飞不出这块小小地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又过了片刻,一只山鸡掠过此处,跟那只鸟雀一样,在原地扑棱转圈四处乱撞,慌乱间一头撞到树干上,咯咯叫了两声,没动静了。 时俞见猎物捕到,晚餐有了着落,走过去拎起那只撞晕的山鸡,随意踢了踢鹅卵石调整了下位置,迷阵一改,不再对这些小型动物起效。 本失了方向的鸟雀叽叽喳喳,歪头瞅瞅时俞,重新找到方向,拍拍翅膀飞往别处。 时俞在溪边处理了下山鸡,去毛洗净后,又在附近找了几株可用于调味的草木塞进鸡肚子里,生火简单烤制一番,算不上好吃,勉强也能入口。 等吃完山鸡,落日已全然隐没不见,天色黑了下来。 时俞就着未灭的篝火驱散夜间寒冷,躺在迷阵里将就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就这样走走歇歇,等终于到达坊市,已经是第三日正午了。 还未进到坊市内,外面便可见来来往往的人,人员进出很是频繁。 正午阳光洒在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面上,商铺招牌旗号高高飘荡,巷道中也有不少商贩叫嚷吆喝卖着各种东西。路上车马粼粼,偶尔还能见到骑着灵兽而来的修士。 眼前的这些建筑群说是坊市,面积跟一座城镇相比区别也不大。街道众多房屋密集,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时俞听到旁边有同她一样刚过来的修士正在谈话。 “我等散修,可别成日里想着什么长生逍遥,眼下操持生计才是要紧。” “是啊,生活起居闲杂俗务,哪处不要花费?我还想着雇几个洒扫做饭的仆役,好安心修炼……走吧,安顿下来后咱赶紧摸摸情报,看是去猎杀灵兽售卖材料还是怎么着。” “诶,若不是过了年龄,能拜入御虚宗就好了,有宗门庇护,总不用操心这些。” “你想得美,凭我等资质,就算拜入宗门也不过只是个杂役弟子,运气好去照料灵植,运气不好,成天去灵兽园给灵兽们挑大粪吧!” 时俞听得莞尔。 和凡俗界百姓想象中辟谷不食、超凡脱俗的仙人们不同,元界的修士同样免不了各种俗务,也要谋生、谋机缘、谋出路。 未成金丹皆属凡类,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依旧跟凡人无异。 元界灵气比之凡俗界要更为充沛,但也并非遍地都是修士。 譬如这座坊市内,除却来往的散修外,更多的是靠从事劳役和服侍修士过活的凡人,还有不少是跟随御虚宗弟子而来的家中子女、族人。 时俞行走其中,看到长街上,沿街的店铺商号众多,售卖的大多是修炼所用之物,丹药灵符、天材地宝、法器装备,虽然一眼看去品阶都不高,但种类还算齐全。 看上去只要灵石够多,在这坊市之内,也能如同在宗门、在世家修炼一般。 但散修之艰难,灵石的赚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真正的好东西大多不会流通在这些寻常铺面里。 炼丹师、炼器师、符师等,在研习修炼精进的过程中要耗费无数资源,不出意外也只有世家、宗门能够供养得起。也自然,他们所出产的丹药也好、法器也好,都要优先供给世家宗门。 散修中不是没有炼丹师、炼器师,但很是少见,那等造诣深厚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铺子里售卖的丹药法器,价高是肯定的,质优不优,那就不好说了。 再有,功法秘籍这些,可是轻易买不到的。功法秘籍,这才是那些宗门世家的底蕴所在。 好在时俞紫府中的阴阳叩命铃内有一篇功法《阴阳叩命录》,作为修炼功法,其奥妙无穷,让时俞不用担心修炼功法问题。 在凡俗界时,修炼资源稀缺,手边没什么可用之物可以施展。 眼下来到这坊市,等修为再上来些,可调用的灵气多了,便能开始着手做些东西营生。 时俞心中有了打算,在坊市内慢慢转了一圈,将何处售卖何物,何处收购何物等信息记了一通,这才找起住处来。 最后,她找了个还算幽静的小巷,租了个小院子。 长满青苔的古朴院墙,边角处铺陈着绿油油的藤蔓,里头地方不算大,但生活所需一应俱全,不用再另外置办了,且院子里空地面积尚可,时俞想着可开垦出两小块田,栽种些蔬菜、灵植。 坊市之内,凡俗的银票宝钞拿出来只是个笑话,用不了的,但真金白银可以用,价值远不抵灵石就是了。 时俞问过铺子老板,一枚灵石可换得百两白银,但百两白银却换不得一枚灵石,少有人愿意换。 灵石这东西,是最为泛用的修炼资源,也是元界最通用认可的货币。 时俞手头没有灵石,只有当日穿过来时,二师兄留给她的那些银两跟金叶子。 毕竟二师兄也没想到她还能再回元界,给留的都是凡俗可用的银钱。 这么一间院子,租金一月一百两白银,照这个价钱,身上余下的银钱顶多只能支撑个三两月。 是以时俞要尽快正式踏入修炼一途,早日捡起自己的副职业,努力赚钱营生、赚取修炼资源。 第10章 灵谷 先前住在客栈内,人多眼杂,不方便探寻阴阳叩命铃的种种奥妙,如今单独有了院落住所,无人打扰,倒能好好试验一番。 意识沉进阴阳叩命铃内部,时俞观察了下,距离上次取出生泉水已有半月,此时恰好又生出一滴新的来,可以取出来用。 阴阳叩命铃内,只有一块直径约莫三尺的土地,其上两口一黑一白、碗口大的泉眼是核心所在。 生泉这边有一小方灵田,上头栽种寥寥几颗灵植,都还只是萌芽,唯一一颗成熟的赤璃花早在先前就被时俞用了,以此改换面目。 她仔细观察了下剩下的几株灵植,发现每一株乍一看都平平无奇,似是最普通最不惹人注意的灵草,可再去仔细观察,饶是以时俞的见识,也分辨不出它们的具体形态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灵植。 沉吟一下,时俞喃喃:“风华自敛,神物自晦。” 这几株灵植必然不是凡物,未成熟时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恐怕只有当它们真正成熟了,才能得知究竟是什么。 这块灵田不大,栽种这几株灵植便已没有其他空间了。 时俞本还想能否从外界移几株灵植栽进去,看是不是能有奇效,眼下怕真做了反而影响到这本有的几株灵植,只能作罢,可别弄巧成拙了。 她又试了试看能不能将外物放进阴阳叩命铃里,念头一起,神识一动,手边行囊便被收入其中。 吃食放进去,似乎还有不腐的效果,这倒很是方便。 至于活物这些,时俞从院里李子树上捉了只独角仙,想放进去却是不能。 但跟阴阳叩命铃意识相通,时俞又隐约知道,等日后她境界提升到一定地步,进一步炼化阴阳叩命铃,便能收纳活物了。 她现在连引气入体都还没,只是个凡人躯体,自然也没什么境界修为可言。 阴阳叩命铃待在紫府内,虽和她神魂相连,但还未得到炼化,此时难以发挥更多用处。 等日后修为增长,炼化更深,想来能发掘出阴阳叩命铃的更多用处,内里的这片空间也能再增大些,届时不仅能收纳活物,往里栽种灵植什么的,应该也不成问题。 不出意外,生杀二泉能供她取用的泉水也会更多,如今半月一滴,属实是不太够用。 取出新生出的那滴生泉水,时俞又是仔细打量。 浑圆的一滴泉水,呈乳白色,凝而不散,像颗珍珠一般。同色的雾气萦绕着它,从中散发出浓郁的生机。 照旧是将泉水放进葫芦里,兑满水稀释,时俞灌下一口,感受着熟悉的温润生机散进血肉经脉里,缓缓修补着残破的躯体。 接连缓缓喝了几口,直到生机盈满躯体,暂时不能消化更多,时俞就停下了。 眼下好好修复身体,促进灵脉生长是第一位的,除此之外,也可以稍微节省些,试试生泉水的其他作用。 时俞想了一想,去了间售卖吃食的店铺。 她出外仍是以男子打扮,眼下穿青衫直裰,发髻盘成男子样式,虽然经过赤璃花幻化后,面目只能称得上清秀,但看着依旧有股清逸俊俏来。 店铺挂着“灵食阁”的牌匾,里头货柜陈设琳琅满目。 这里头卖的可不是一般的吃食,而是灵米灵菜、灵茶、灵兽肉这些。 修为低的修士尚不能辟谷,也还需要吃食果腹,或是服用辟谷丹。 凡俗吃食吃多了,总会积累杂质污秽,于修炼无益。辟谷丹比凡俗吃食要好,果腹同时杂质更少,可那也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去吃的。 其实最好的选择,便是这些灵米灵菜。 那些有底蕴的修仙世家跟宗门,往往都有专门的灵田种植灵谷灵菜供族人、弟子享用,这些灵谷灵菜食用起来不仅不会积累杂质,且本身蕴含灵气,经年累月食用,于体质、对修炼都有所脾益。 所以即便是那些已经辟谷的修士,有条件也会享用一番灵谷灵菜做的佳肴。 当然,这些米跟菜,前头冠上一个“灵”字,价格自然也是不菲,寻常修士偶尔享用一顿当作犒劳,日日吃是绝对舍不得的。 而灵兽大多凶险,捕杀不易,且灵兽肉并不都能食用,往往要经过特殊手法处理后才能入口,同样价格不菲。 且不管是灵谷还是灵兽肉,这种东西,一顿两顿效果微乎其微,必得经年累月食用,才能显出效用来。 因此,时俞来到这灵食阁时,铺子里只有寥寥几位顾客正在选购。看几位顾客着装和散发出的气息,要么是坊市内的家族管事前来采购的,要么是实力不错的修士在买。 铺子里,管事见来了个面生的小公子,笑脸迎上来:“这位小公子想买些什么?” 管事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没从时俞身上感受到修为,但见她仪态卓越自有一番气质在,也没因为修为低而看轻她。 时俞朝里看了一眼,问:“铺子里有何灵谷?” 管事听她这么问,领着她往摆放灵谷的区域去,边走边介绍道:“小公子可来的巧,早上刚到了一批新米,有一品的珍珠稻米跟二品的白玉稻米,小公子想要哪种?” 灵谷也有品级之分,越是高品,种植要求越是苛刻,成熟周期也越长。自然,其对修炼的好处也越多。 时俞走到那一罐罐灵谷跟前,这类蕴含灵气的东西,总要用玉石、珍木制作的器物来盛放,或是在器皿上打上禁制,以免灵气流逝。眼前这一个个罐子就是用粗制玉石做的,一罐灵米不多,也就三两斤的样子。 时俞看了看二品的白玉稻米。 罐子里,稻米粒粒晶莹如玉,比凡俗界的稻米要稍大一些,饱满圆润,闻上去清香扑鼻,蕴含灵气,不难想象吃下去会是怎样的唇齿留香。 她记得被玄清仙尊收为弟子的那三个月,自己在宗门里吃的是五品的晶髓米,是核心弟子的待遇。 “没有更高品的了?”她问。 那管事笑了一下:“哟,这可真没有,在咱们御虚宗周边方圆上千里,三品天香米都是个稀罕物,种植太难了,有那功夫,何不用来种灵植呢,您说是吧。” 此处地界在元界地处偏远,种种资源,当然比不得玄清仙尊、言霄大师姐所在的仙宗。 时俞点点头,指向二品的白玉稻米,问:“这一罐可有三斤?价格多少。” “公子好眼力,这一罐恰好是三斤。一罐百两银,需您自备容器,若要这罐子,还需加个十两银。” 时俞咋舌,这三斤稻米百两银,刚好抵得上她一个月房租,可真不是一般修士能吃得起的。 不过她此行过来,倒不是真想买稻米。 她抬起眼睫,望向眼前管事,笑吟吟问:“可有灵谷种子售卖?” 管事愣了一下,忍不住问:“公子要种子,莫不是想自己种?” 时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管事失笑摇头:“灵谷种植可不易,耗时费力,需悉心照料,最关键是得在灵田种植……” 也不是没散修想过自己种灵谷自给自足,但往往是费力不讨好,白白浪费种子和时间。 但做生意的,话点到为止就行,哪有拒绝送上门的生意的道理。 他没再多说,只是道:“本店本是不售卖灵谷种子的,但今早这批新米刚到,一起送来的,恰好多了一小匣种子,公子若是要,卖给你便是。” 左右种子这东西,放着也是浪费。 管事回身去柜台那边找了一番,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石匣子:“这便是了,一两白玉稻米的种子,同样售价百两银。若您诚心要,这玉石匣子便也送您了。” 时俞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颔首点头:“我要了。” 第11章 白玉稻米 除却这灵谷种子外,时俞拐去小巷,另买了些后面几日的吃食和寻常的蔬菜种子。 本就不太够用的银钱又缩水一大截,时俞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小院,将吃食放进阴阳叩命铃里存放,随后看了看院子里的那块空地。 她买这灵谷种子,正是想要试验生泉水的其他效用。 时俞前世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这辈子又是皇家公主,对农事这些一窍不通,只凭着感觉,拔掉空地上的那些杂草,随后打开玉石匣子,从中取出那一小把种子,尽可能均匀地洒在泥土上。 她这行为若是被那些专职灵谷种植的修士看到,少不得痛心疾首骂她暴殄天物。 按理说,灵谷种植和凡俗稻米的种植有异曲同工之妙,聚灵补田就不说了,总要先在灵田上犁田翻土,而后精心育苗、插秧种植的。 哪有她这样直接拿着种子往地上撒的,且这地里毫无灵气,压根就不是灵田,怎能种植灵谷呢? 时俞哪里知道这些,垂目审视一番地里的这些种子,又在边角处撒了点蔬菜种子。 随即起身,她从院子里的那口井里打了半桶水,又取出兑了生泉水的葫芦,拨开葫芦口,微微倒了些水往桶里。 葫芦里的水本就是稀释过的生泉水,如今水桶里,更是稀释又稀释了的。 但即便如此,水桶里的这些水仍隐约显露出不同来。生泉水呈浓郁的乳白色,如今这半桶水,不复刚才的清澈,也透露出些许乳白,像是灵气在其间穿行。 时俞用瓢舀水,将这片不大的空地来来回回浇了两遍。 水桶里水见底时,她身上衣衫也已被汗浸透。 时俞收拾一番,不再管这小片土地,回屋修炼起《阴阳叩命录》来。 此前在凡俗界,灵气十分稀薄,她修炼起来迟迟不得入门,体内半分感觉也没有。 如今到了元界,灵气较之先前充裕很多,再者灵脉渐渐生出,虽还只是下品一分的灵脉,总归是打开了修炼之门的钥匙,这会儿打坐修炼,运转起功法来,便觉得有一股微弱气流自头顶天灵而入,吞吐间将周身灵气尽数吸入。 她运转功法不停,竭力吸取周遭的天地灵气,将其压缩并送入丹田汇聚。 只可惜灵脉资质受限,这下品一分的灵脉,无论是吸纳起灵气来,还是转换灵气,都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十分迟缓滞涩。 时俞上辈子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依旧不曾懈怠生活。学习也好,技艺也罢,该学的她都认真去学,从不曾因为自己时日无多就自怨自艾哀叹不已。 这份心性和耐性让她面对如今这等堪称乌龟爬的修炼速度,并不为之垂头丧气。 总归有进境就好,哪怕极为微弱,是在朝前的方向就行。资质不佳,体质不够,那就竭尽全力去做就好了。 修炼是条长生路,不是一日之功,做该做的就行,其余的多想无益。 这般打坐修炼运转功法,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 次日一早,时俞睁开眼,修炼一夜她并不觉得疲累,反而神清气爽,沉重破败的身子都好像活泛了许多。 神识沉入丹田之中,可以看到,经过一夜的修炼转化,丹田里存下了一缕淡薄的先天真气。 等这缕先天真气孕育出黄芽存下道基,这才算是真正入了修炼的门槛,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起身洗漱一番,时俞去到院子里,看到地里状况时微微一愣。 只见栽种在边角处的蔬菜种子,一夜的功夫,竟就发芽成熟了,一颗颗长得叶片青翠、脆嫩多汁的样子,香气也很清新。 这些青菜的种子只是寻常种子,并不是灵菜种子,在稀释后的生泉水浇灌下,竟然长得这样好。 虽然还远远算不上灵菜,也比寻常农田里栽种的青菜要更好吃清甜。 要是浇的水少稀释些,会不会,这寻常的青菜种子也能长成灵菜?时俞忍不住想。 再看那些白玉稻米的种子,比起凡间蔬菜来,它们长得就要慢很多了,如今只刚发了芽。芽尖萌生出的那点绿意十分喜人,看着跟翡翠一般晶莹诱人。 “如果修为迟迟不能精进,难以靠器丹阵符来营生,或许还能靠种地?”时俞失笑。 毕竟,三斤白玉稻米就要百两银,等她种的这一波灵谷成熟,少说也能有个十来斤吧。 但这也就是想想,算是实在不行的情况下一条后路。 生泉水珍贵,半月才能生出一滴,她还要用来修补生机呢,修为才是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依仗。没有修为,在弱肉强食的元界自保都不能,更别说回去复仇。 所以生泉水匀出一点来种植灵米顶天了,再多就浪费了。且种了是要自己吃,拿去卖也是不值当。 不能顾此失彼,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且生泉水既然对灵谷有效用,对其他灵植自然也是一样的,往后栽培灵花异草、珍贵药植,恐怕也能促进生长增加药性。 总而言之好处多多,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够用。 还是要勤勉修炼,早日进一步炼化阴阳叩命铃,以期生出更多的泉水来。 对生泉水有了新的认识,时俞心情不错,摘下几颗新长的青菜,煮了些青菜粥当作早餐。 浇灌了生泉水的青菜脆嫩清甜,味道很是不错。 等这些白玉稻米成熟,就能用灵谷来做饭了,她挺期待。 吃完饭后,时俞略一沉吟,又望向另一口泉水。 阴阳叩命铃内,正圆土地被一条水线切割成两半鱼状。两边各有一个泉眼,正形成太极图的形状。 一口泉眼白色,便是她体会很深的生泉。另一口泉眼为黑色,她取名为杀泉,尚未有所了解。 生泉这边,一月来生出两滴多余的泉水可以取出供她使用,杀泉也是一样,盈余出了两滴出来。 只是这杀泉的凛冽肃杀之意太盛,让人望而生畏,时俞只是意识靠近,都隐隐有种被刺痛撕裂之感,现下难以将之取出。 无法取用,就只能对其功用进行些许猜测。 阴阳叩命铃是至宝,跟生泉一样,杀泉水定然也有它的妙用所在。 “攻杀气息浓郁……或可用于炼器?炼制刀兵时尝试添加一二,说不定能有惊喜?”时俞这么想到,眼前一亮。 且这等攻杀凛冽的气息,若可以用来炼器,按道理也可用于淬炼,淬炼灵材、淬炼躯壳,甚至于……淬炼神魂。 眼下这些还无法验证,但时俞隐隐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错。 索性这杀泉水也是半月一滴,积蓄在泉眼中不取出也不会变少,只当存着留用,总归是不会浪费。 第12章 玉符 元界地域万分广袤,除却那些尚未有人踏足的遥远荒古之地和远洋黑海,大体上可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洲。 御虚宗地处东洲三十二郡中的长原郡。 长原郡共七十九座府城,御虚宗所在的,是偏远一隅岭台府。 岭台府地域荒僻,少灵川福地,总体而言,天地灵气比不得其他地方。 如今时俞还没孕育出黄芽存下道基,丹田中只一缕先天真气,难以调用。因此诸多手段都用不上,布阵聚灵也做不得。 进境实在太慢,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也不能干等着这水磨工夫一点一滴积累,直到自己踏足练气一层。 她这下品一分的灵脉,若没有众多资源相助,就这么按部就班修炼、吸纳转换灵气,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踏足练气一层。 修炼是一步先、步步先的事,这是玩《仙缘》游戏带给她的经验感悟。 她潜心修炼归一方面,其他的,也要尽可能都早做打算。 积攒修炼资源这事,还得尽早做起,免得真到用时什么也没有。 身处在这里处处都要花钱,先是租院子,后是买灵谷种子,这下时俞手头银两所剩不多,总不能真等用完了去坐吃山空。 想到坊市里除却那些散修外,凡人也是众多,时俞心里逐渐有了主意。 她拿出昨日买灵谷种子时附送的小玉匣,端详一阵。 这装灵谷种子的玉匣玉质非常一般,但勉强够用。 她把玩一番,沉吟道:“可以制些玉符来卖。” 玉符,沾了一个“符”字,但跟正儿八经的灵符相比,只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连品级都论不上的。卖这等小东西,修士看不上眼不会在意,对生活在这里的凡人,却有不小的市场。 这玉符的制作雕刻并不需要自身有无多少灵气,只注重手法,功用也很简单有限,只有取火防潮这类的便利。 她现在没有修为傍身自保,拿出太扎眼的东西来反而不好,容易遭人惦记暗算,这玉符倒是刚好合适。 这东西在坊市里似乎很是紧俏,时俞转了几天,很少有看到卖的,偶尔有一两枚售卖,很快就被人出手买走了。 不难理解,玉符既然沾个符字,总要通晓修习源纹的符师才能去做。 源纹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文字,蕴含着天地至理,玄妙深奥。 研习源纹,简单的描摹复印是没有效果的,必得耗费心神悉心揣摩,领悟其间真理后方能运用,刻画而出后可引动天地灵气发挥效用。 符师中能放得下身段做这种小玩意的不多,同样要耗费功夫,何不去制灵符,卖的更高价钱。 另一点就是玉符这东西赚头不多,器丹阵符,制作炼制都有失败的概率,玉符售价不高,能卖个十几两银算不错了,制作玉符所需要的普通玉石,虽然价格不高,也要几两银,再把失败的概率考虑进去,说不准还要往里倒贴点银钱,愿意做玉符的自然不多。 也就是那些初入门的符师,买来这些价格低廉的玉石材料,练习之余,制作成功的拿出来卖,挽回些练习的耗损。 但时俞不同,她通晓的源纹自简单到深奥不可胜数,制过的符从低品到高品同样不可胜数。 无数经验傍身,再回头去做这种连品级都没的小东西,不存在失败率这一说,赚头自然是有的。 将盛放灵谷种子的小玉匣打碎,分成差不多大小的六块玉片,时俞抽出二师兄赠她的那柄弯刀当作刻刀,心神凝定后,开始在玉片上雕刻源纹。 她手握玉片,以刀为笔,自玉片之上勾画。下刀时毫无斟酌犹疑,勾画间堪称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滞涩之感。 这些刀刻画过的痕迹散发着某种古老韵味,盏茶功夫后,时俞收刀时,一个源纹圆满落成,成形时光华一现,而后隐入其中。 时俞打量着制作完成的玉符,在雕刻源纹之后,原本普通的玉石片沾染上了一股明显不同的气息,显得隐有湛湛光华。 这是个最简单的避尘玉符,摆放在房间内,可久不落灰留尘。 放下这枚玉符,时俞拿起剩下的玉片,一一雕刻起来。 本想换着花样做些效用各异的玉符,但谨慎心理下,时俞放弃这个想法,选择剩下几个也都制作成避尘玉符。 等六块玉片都被制作成玉符后,时俞按了按太阳穴,困乏疲累之感涌了上来。 她无奈摇摇头,嘟囔一声:“这身体素质,不经用啊。” 仅仅只是几枚最简单的玉符,眼下都耗了她不少心神体力,恐怕最多也就再做几个,身体就支撑不住了。 收好这几枚玉符,时俞没急着拿去坊市售卖,灌下一口稀释后的生泉水,盘膝打坐,运转功法开始修炼。 那《阴阳叩命录》很是不凡,她资质低微进境缓慢,可功法运转汇聚灵气,一点一滴凝聚得极为扎实,修炼间疲累困乏的精神渐渐得到恢复。 令人惊喜的是,心神耗尽时修炼,功法运转得要比平日里更快,吸纳灵气的效率微微提高了。 她精神一凛,趁着这机会,好好感受周遭灵气,努力吸纳转换起来。 正午时,疲累之感消解得差不多了,腹中空空,她停下修炼,去院里摘了几捧青菜,就着昨日买的粮油调料简单做了个饭,又在井里打了半桶水,从葫芦里匀出一点点稀释的生泉水倒进去,将地里又浇了一遍。 看着绿意盎然、青翠欲滴的白玉稻米苗苗,时俞手指点了点:“灵米啊灵米,快点儿长,就等着吃你们呢。” 她如今算个散修,享受不到那些宗门大族子弟的待遇,但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她自忖自己的底蕴不会比任何一个宗门大族差,各类修炼资源,最后总是都要有的。 就像这灵谷,散修吃不起,也没有渠道买到高品的,那她就自己种自己吃,日后再想办法,去寻更高品的灵谷种子。 时俞心态好得很。 做完这些活计,她又是后背被汗水浸透。 时俞也想过是否跟其他散修一样,雇佣几个仆役回来,负责洒扫做饭这些活计,免于俗务专心修炼。 可自己现在身无自保之力,又怀揣生泉水这等宝物,处在一方小院里与仆役共同生活,总有不便行事的地方。光是这小方种植灵谷的菜田,久而久之都能让人看出异样来。 总归现在不着急,这些事情做来也算有趣,就当陶冶心境了。 日后俗务多了,真到了不得不找仆役的时候,也必然是要全然可信、忠心耿耿的才行。 她也不是不会那种操控神魂不用担心背叛的法子,只感觉没必要,也不太愿做这种事。 看天色还早,时俞拿上那六枚玉符,出去找铺子售卖。 第13章 通意阁 烈日高悬,坊市内人流如织。车辆和零星御兽交错穿行,时不时传来马蹄声和兽鸣声。 主街道上,两栋修建得最是富丽堂皇的阁楼相对,一个名叫兑泽楼,一个名叫通意阁。 这两家是坊市内最大的两家商铺,经营范围很广,法宝丹药、天材地宝均有售卖,也做收购跟通兑货币的生意。 大商铺给价公道,一般压价不会太狠,时俞懒得去浪费那讨价还价的时间,直接寻到这两家铺子前。 带着制好的玉符,时俞在两家铺子里随意选了一家,抬步往兑泽楼去。 进去后,只见里头装饰陈设金碧辉煌,所售货物琳琅满目。封闭的货架柜台里摆放着丹药,装在精致的玉匣、玉瓶里,里头的丹香被牢牢锁住。丹药不远处另放有各类灵符,攻击防御辅助类都有,但大多品阶不高,一品为主,少数二品灵符。 旁边墙壁上还设有玉架,挂着几件品质尚可的法器。 再有矿石灵材各种,种类繁多。 店铺里足有十来位伙计在忙碌招待客人,还有一位管事在铺子里巡视,若有那身份尊贵的客人,便亲自上前去接待。 时俞进门的时候,管事刚巧挂着笑脸要送走一位贵客。他正跟在一位娇俏女子身后,微微躬身,亦步亦趋。 见人迎面走来,时俞侧身略让了让,听到两人谈话。 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手里攥着一叠灵符,约莫十来张的样子,道:“鹿小姐研习源纹不过一载半,就已制得出一品灵符,可真是天纵奇才。” 那名为鹿玉皎的年轻女子视线扫过一旁的时俞,不甚在意地移开目光,抿唇一笑:“严管事谬赞了,玉皎一载半才将将入门灵符一道,着实愚笨。” 虽说着自己愚笨的自谦话,鹿玉皎眼底却掩着几分骄傲。 无意听人谈话,但总有几句钻进耳里。 时俞目光扫过严管事手里的灵符,是一品的通雷符,看源纹成色,在一品灵符中也只算得上勉勉强强,比起合格的通雷符,估计只能发挥出个六七成威力来。 那严管事眯眼笑得越发恭维:“鹿小姐若是愚笨,那世上可真没聪明人了!话说回来,日后还有灵符售卖,只管放在我们兑泽楼就是,价格方面那必定得让鹿小姐满意。” 鹿玉皎颔首:“这是自然,严管事办事玉皎自是放心。严管事留步吧。” “诶!那鹿小姐您走好。”严管事满脸扬笑,等人走远了,才转身看向一旁的时俞,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严管事负责打理兑泽楼这般大的铺子,本身有练气六层的修为在,差一步就能到练气七层步入练气后期,心里自然有几分自得跟傲气在。 他看时俞身无修为,所着衣裳鞋履看着也只是凡人衣鞋,不见半分玄奥,当下便看轻几分。 这等人身上,能有个几枚灵石?他们兑泽楼对这等寒酸的客人可没什么招待的心思,兜里掏不出几个子的。 收回视线,不复先前对那鹿玉皎的殷勤,他懒洋洋问道:“客人要买些什么?” 时俞问起此行的目的来:“贵店可收购玉符?” 严管事听到时俞不是买东西的,而是卖东西的,卖的还是玉符这等不入流的玩意,嗤笑一声:“玉符?” 卖玉符的一般都是还没入门的符师,但即便是没入门的符师,一般来说也至少要有个炼气三层的修为才能去尝试研习。 譬如刚刚那位鹿玉皎鹿小姐,身为御虚宗灵乐峰峰主唯一的女儿,得灵乐峰峰主这位筑基真人日日教导,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就已有练气四层的修为。 更为难得的是,一年半以前,鹿玉皎在符道上显露出天赋来,悉心钻研一载半,就已能制出一品灵符来了。 这等天才,才是兑泽楼要好好笼络维系交情的人物。 日后等鹿小姐成长起来,制得出更高品的灵符来,再卖给他们兑泽楼,他这位经手的管事也会受到上面奖赏。 他又上下打量时俞,连练气一层都不是。 语气便有几分揶揄:“客人,玉符这东西,虽然不入流,但也不是你随便刻画几道纹路,说它是玉符就是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多修炼修炼,少做符师的梦了。” 时俞见他这幅态度,微微皱眉:“管事不看看我所要售卖的玉符?” 管事见她还不走,不耐挥手,嘲讽笑道:“就算是真玉符又怎样,我说了,不入流的东西,左右十几两银的小物件,我兑泽楼可瞧不上眼。” 说罢,冷笑一哼:“铺子里还有其他客人,你还是赶紧走,免得冲撞了贵人自讨苦吃。” 时俞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冷嘲热讽,心里压着火,知道这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此时不比彼时,按捺下火气转头离开。 领教了一番这等大铺子的眼高于顶,时俞看了看对面的通意阁。 “大抵也是一样,瞧不上这小小玉符。” 她转身欲走,打算再去那些小铺子瞧瞧,刚走几步,却被身后一道声音拦下:“小公子留步。” 时俞转身看去,见来人是一位头戴方巾、神情温和的中年男子。 “阁下是喊我?”时俞问。 中年男子停在她跟前,微笑颔首:“正是,在下乃通意阁管事江奇河,方才见小公子只在那兑泽楼停了一停便离开了,不知小公子可买得心仪之物?” 时俞见这名叫江奇河的管事并没因她身无修为就摆出脸色来,顿了顿,道:“我是要去卖东西的。” 江奇河略点点头,道:“如此,我通意阁也做收购生意,不知小公子想卖些什么?” 他边问,边引着时俞往通意阁去:“小公子随我进来再说吧。” 时俞见他态度这般好,也不再多言,随他进去。 通意阁里头布置得比那兑泽楼要更加雅致些,店铺中央有一座玉石围砌的花圃,里头栽种灵花,花枝摇曳、灵光点点,十分清香沁人。 江奇河引她到柜台边,时俞翻手,取出那六枚玉符放在柜台上:“这玉符,贵店可收?” 江奇河并没因她只拿出六枚玉符来就变了神色,依旧那副温和的模样,两指夹起一片玉符看了看,笑道:“自是收的,六枚玉符,一百两银,小公子觉得如何?” 时俞略略挑眉。 玉符这东西在凡人间颇为抢手,但到底就是个小玩意,价格一般在十五两银上下,眼下江奇河给她开出六枚一百两银的价格,称得上十分公道了。 她点点头,这桩交易达成,江奇河唤来伙计去取银子,又道:“小公子日后若还有要售卖的物件,可随时来咱们通意阁。” 态度和善,给价公道,自然都好说话,时俞答应下来。 伙计取来银两,看她收好银两,江奇河抬手示意:“小公子可在铺子里再转转,看看有无需要购置的。” 时俞点点头,离开柜台,朝别处去看。 那小伙计见她离开看旁的去了,挠挠头,压低声音问管事:“管事大人,怎么给了她这么高的价钱?” 江奇河笑笑:“结个善缘,且这几枚玉符品质确实要比普通玉符要好。” 伙计嘟哝一声:“再好也不过只是几枚玉符而已,凡人用的小玩意。” 江奇河摇头:“哪位符师不是从玉符开始的?” 伙计惊奇道:“管事大人是说,这小公子日后可成符师?” “这玉符应当不是出自他手,那小公子身上并无几分修为,且看着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背后大概另有他人。”江奇河收好几枚玉符,“总归不管是谁,结个善缘,若日后制此玉符的人真成了符师,能念着今日几分好,优先将灵符售卖给我们通意阁,那便是值了。” 通意阁是连锁商行,长原郡御虚宗境内的这家是新开张没多久的,收购售卖,生意比不上本地老牌的兑泽楼。 做生意的,一来八方都是客,二来要有亮眼货物才能留住客人。通意阁的众多管事,若能拉拢一二符师、炼丹师、炼器师、阵法师,都是能提升自个儿在管事中的地位的。 江奇河到长原郡这处偏远的地方当管事,本也是遭了陷害欺压的。此刻虽不抱有提升地位的希望,但还时刻记着与客为善。 他又看了看这六枚时俞卖给通意阁的玉符,越看越觉得,这六枚玉符着实是很不错,百两银子,他们通意阁也不亏就是了。 第14章 符师 卖出玉符,兜里多了百两银子,时俞在偌大的通意阁又转了转。 不过也只看了几眼,就没有再看的兴致了——她身上统共几百两银子,这点身家能买得起的东西实在不多。 通意阁主要是面对修士做生意,修士修炼所用,哪一样东西不是耗资良多。整个通意阁除了少数东西可用银两结算,绝大多数,标价单位都是以灵石来算。 灵石这种东西,是整个元界最泛用的货币。 天地灵气中包含诸多属性的灵气,修炼时吸纳转换天地灵气,是要将其中和自己灵脉属性相合的灵气转化为法力,再吐出和自身灵脉属性不合的灵气,一吸一吐,这便是吐纳之法。 但如果修士修炼时吸收灵石,就能得到没有属性、极为纯净的灵气,而不用再费功夫吐出和自己属性不合的灵气,以此提高修炼效率。 人体内有灵脉,天地间也有灵脉,灵脉在天地灵气极为浓郁的地界经年累月之下孕育而生。 灵石便是从灵脉中出产开采,按照所蕴含灵气的多少,又有下中上品之分,一百枚下品灵石可换一枚中品灵石,一百枚中品灵石可换一枚上品灵石。 修士修行,“财侣法地”中,排第一位的就是“财”,没有财字傍身,真是寸步难行。 时俞略转了转,心里记下两样东西。 一个是下品凝露丹,凝露丹是筑基期以下修士最常吃的丹药,服用吸收可恢复法力、辅助修行,一颗售价一枚下品灵石。 一个是清明露,身为灵露,服下能明悟玄奥品味妙境,对境界感悟有莫大好处,且清明露在灵露中等阶不高,即便还没正式踏入修行门槛也能服用,正适合现在的时俞。只是这个售价更高,拇指大的小玉瓶盛放,一瓶要十枚下品灵石。 如果能把这两样东西买到手,搭配使用,踏足炼气一层的时间可以大大缩短。 等到了炼气一层,体内有灵气法力可以调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了。 她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多看,在通意阁里花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一百枚玉片就离开了。 通意阁管事江奇河看她又买了这么多玉片,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这小公子身后肯定有一位修习符道的上人在,买这许多玉片,自然是练习所用。 完全没有这玉片是时俞自己用的念头。 毕竟他在时俞身上并没感受到灵气修为,就算是玉符这等不入流的小玩意,那也不是凡人能做的。况且时俞看着只有十四五岁,太年轻了。 …… 回到小院,时俞趁精神充盈,一连制作五枚玉符,等精神疲惫困顿时立马停下,喝一口稀释过的生泉水,盘膝打坐修炼起《阴阳叩命录》。 修炼到腹中空空咕咕叫时,再停下,去院里摘几棵新鲜蔬菜,就着肉食做一顿荤素搭配的晚餐。 晚餐过后又是刻画玉符、打坐修炼。 她现在还是凡人躯体,一两日不睡问题不大,但时间长了也招架不住,深夜时分便停下修炼,躺下睡觉。 就这样过了五天,每日循环往复,一百枚玉符很快就制作完了。 此时,丹田处的那一缕先天真气看着不像先前那么单薄,雾气轻纱一般飘在丹田里,氤氤氲氲,最中央处稍显浓郁,雾蒙蒙的一小团。 她打量着这缕先天真气,顺手取出盛放生泉水的葫芦,仰头想要喝一口,却一滴都没能倒出来。 “这就喝完了?”时俞举高葫芦,歪头朝里看了看,真是一滴都没了。 满打满算,这一滴生泉水,也就用了七天功夫。 先前生泉水兑进葫芦里,一葫芦能够她喝上十天的,如今每天匀出一点照料浇灌院子里种的那些灵谷,虽然给的很是克制,几天下来仍是用了不少。 生泉水妙用无穷,连灵脉被挖了都能重新生出,是时俞眼下最大的底牌。 除了总是不够用,其他的没毛病。 “下一滴生泉水,又要等上七八天了。” 她摇摇头,起身去到院子里。 晨曦微微泛红,树木上的露珠还未被太阳消融,院子中央,一小片稻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时俞看到那小块田地上长势喜人的白玉稻米,郁闷的心情顷刻间散了不少。 只见才几天功夫,原本只冒了点芽尖的白玉稻米,已经长到足有半人高,开始抽穗,眼看着后面就是开花授粉、结实成稻谷。 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几日,这白玉稻米就能成熟收割了,届时,她也能如那些宗门、世家子弟一般,每日以灵谷为饭食。虽然才只是二品的白玉稻米,总归是个好开始。 再说,按照当日卖种子给她的那管事的说法,在长原郡境内御虚宗这方圆千里范围内,三品的天香米都是个稀罕物,二品的白玉稻米已经算很好了。 恐怕就算是在御虚宗,也不是每个弟子都能吃得上这白玉稻米。 时俞想的没错,御虚宗内,杂役弟子没机会吃得上灵谷灵菜,饭堂内饭食和凡人所吃的无异,顶多就是肉食多一些。 外门弟子待遇要好些,可以吃上一品的珍珠稻米,但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得上,以各弟子天分表现和宗门贡献来下放灵谷份额。 内门弟子也是一样,能日日吃上珍珠稻米,但更高品的白玉稻米,就得拿宗门贡献来换,或是长老师尊赐下。 而院子里这片白玉稻米周围,边角地方见缝插针栽种的那些蔬菜,沾了白玉稻米的光,也得了一些稀释生泉水的浇灌。 这么几天下来,越发得青翠喜人。叶片看着很是细嫩,色泽鲜艳,散发出浓郁的清香。 时俞摘下一些做早餐,青菜叶微微带有甜味,脆弹可口,十分清新。 “吃起来的感觉越来越靠近灵菜。” 这些蔬菜里蕴含些微灵气,杂质也很少,远远比普通蔬菜要好,想来再给它们些时间,真能进化成灵菜来。 用完早餐,时俞照旧是已男子装扮,带上制好的玉符往通意阁去。 这一回她不但做了避尘玉符,又新添了一种防潮玉符。 她做玉符没有失败率这一说,可斟酌一番,怕惹人注意,便没有把一百枚玉符全部带上,留下了二十枚,带上另八十枚前去售卖。 饶是如此,通意阁管事江奇河看到摆放在面前的八十枚玉符时,还是惊了一瞬。 他清楚记得时俞前几日从通意阁买了一百枚玉片走,如今短短几日功夫,这些玉片竟……就已经全部用完了?整整八十枚,这意味着,制作玉符的那人,成功率竟达到了八成。 何况这些玉符品相绝佳,比之一般玉符效用要更强。 江奇河忍不住多看了时俞两眼。成功率如此惊人,这小公子背后的那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成功步入符师的行列了吧? 第15章 钱不经花 粗粗看过这堆玉符,每一枚都保持着相当的成色。 玉符这东西赚头小,但好卖的很,在凡人富家子弟间很是抢手。 上次那六枚玉符,只半天功夫就卖光了,次日还有特意过来问的。不愁卖,还能吸引人气,赚头小也不打紧。 江奇河唤来伙计将玉符收好,道:“时公子,这些玉符品相上佳,可给到十七两银一枚,一共八十枚,算得一千三百六十两白银,你看可对?” 江奇河没因她身无修为身份不显,就刻意压价,甚至可以说价钱给得很是公道,时俞自然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只是见那伙计要转身去取银两,问了一句:“可否换成灵石?” 江奇河并不意外,回道:“通兑货币的生意也是做的,只是银两换灵石,需得一百一十两白银换得一枚灵石。” 时俞点头:“那便帮我换十枚灵石吧。” 于是那伙计拿给她十枚灵石外加二百六十两白银。 兜里瞬间充裕了不少。 江奇河见她不着急走,知道还有生意可做,笑着问:“时公子还需置办些什么?” 时俞想了想,道:“玉片再要一百枚,凝露丹五枚,另外……” “符笔符墨可有?” 江奇河听她要符笔符墨,暗道一声“果然”。他猜得不错,时俞背后那人,对于玉符的制作了然于胸,要开始正式尝试制灵符了。 没到炼气一层,按理说制不了灵符的。 只是时俞想到灵石内灵气充沛,制灵符时以灵石为媒介,尝试调用内里灵气来制符,倒也不是不能试一试,只是繁琐麻烦了些,成本也要更高就是。 “公子且随我来。”江奇河亲自领她到一处柜台,介绍道,“这里符笔共一十三支,无品到二品的皆有,调制符墨所用的灵兽血、灵玉屑和五行砂也称得上齐全,一品和二品都有,再者符纸也是,您看需要什么,挑好了再来喊我。” 时俞颔首,俯身一个个看去。 制作灵符时,要以符笔为媒介,蘸取调制好的、蕴含灵气的符墨来勾画源纹。符笔好坏不仅影响到制符的成功率,也影响到所制灵符的威力。 制作高品灵符时,若是所用的符笔品阶太低,往往笔身不能承受过于澎湃的灵力,断裂崩解、制符失败。 但时俞自己就是炼器师,往后修为上去了,大可以给自己炼制更高品的符笔来用,眼下有个过渡的就行,不用多好,省去不必要花的钱。 她直接选中那十多支符笔中唯一一支无品的符笔。 这支符笔,笔身以红檀木所制,呈现温润的深红色泽,表面光滑,透出淡淡的木质清香。笔头的毫毛则是灵隐兔耳根处的毛发,带有微微的光泽。 所用的材料很是普通,制作手法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无品,也就是一品都算不上,不入流的意思。 左右她短时间内,最多只能够一够一品的灵符,这无品的符笔画一品的灵符,对旁人来说可能成功率低到吓人,可时俞没这种顾虑,只一品灵符的话,完全是够用的。 考虑到现下自身状况,她打算先从攻击、防御类的灵符着手,譬如烈火符、土盾符、铁肤符这种。制出来售卖也好,自保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 符墨的调和配方聊熟于心,高配的、低配的应有尽有。 她从灵兽血、灵玉屑、五行砂、符纸间挑了一挑,金、火、土三种属性的材料各自选了一些,自然,也都是最低品价格最低的。 东西全部选好后,时俞知会江奇河一声,江奇河唤来人给她包好,算了算价钱。 玉片一百枚需一百五十两银,凝露丹五枚需五枚灵石,无品符笔一支需一枚灵石,灵兽血、灵玉屑、五行砂这些符墨材料统共需两枚灵石,一品符纸一叠十张需一枚灵石。 刚入账的十枚灵石,转瞬只剩下一枚,时俞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心疼得抽抽。 钱太不经花了。 江奇河有心与她交好,将东西递给她时善意提醒一句:“时公子,无品的符笔虽说能用,却稍显拖累。” 他犹豫一下,只一瞬之间便敛去这分犹豫,依旧笑容温和:“时公子可有意换成一品符笔?若是今日所带灵石不足,江某可先行垫付。” 一品符笔,少说也要二十枚灵石,他提出垫付一说自然也要承担风险。 时俞领了他这份心,莞尔一笑:“江管事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无品的符笔暂且够用。” 说来也奇怪,这小公子孱弱苍白,五官面目平平无奇,勉强算是清秀。但这一笑起来,却叫人一时挪不开眼,有种很是不同的神韵跟气质在。 江奇河定了定神,见时俞这样说了,也不再多劝,送她走到门口。 这时,通意阁对面兑泽楼的严管事也正送贵客出门,恰好瞧见时俞和江奇河。 严管事认出时俞是前几日被自己赶出去的那位,见江奇河竟然亲自送她出来,俨然把她当成贵客一样,一时间大笑不止。 “我说江奇河,你们通意阁这是混到什么地步了?怎么什么破落户都去招待,还惹得你巴巴地亲自送出来,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江奇河面色一冷,声音也冷了下去:“来我通意阁的皆是客,严管事嘴下还是收敛些好。” 严管事嗤之以鼻,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我这是好意提醒,江管事不领情也就罢了。” 说完又上下打量时俞一番,露出个不屑神情来,瞥见不远处又有贵客朝这边走来,严管事赶忙殷勤迎上去,那般和善热情的模样,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时俞瞥他一眼收回目光,对这种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兑泽楼早被她拉进了黑名单,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任他去吠就是,日后总有吃亏的时候。 她不在意,倒是旁边江奇河露出歉然神色来:“时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时俞浅笑一下,同他略略点头,“江管事留步,过几日再见。” 第16章 丹药品级 回到小院后,时俞拿出新买的玉片打算制作玉符,其他一堆东西暂时存放在阴阳叩命铃中。 灵兽血这类材料即便是存放在玉瓶中,灵性也会随时间缓缓流逝掉。通意阁这类大店铺、商行中,会专门请来阵法师设下阵法禁制,减缓这类流失,因此一般最好是即用即买、不囤积。 但时俞有阴阳叩命铃这等宝物在,存放其中丝毫不担心灵性流逝问题。 她并不着急尝试制作灵符,打算先将状态调整好了再说。 心神不定、急于尝试,结果大概率是浪费材料,她暂时可就只剩下一枚灵石可用了。 先做玉符,也是为了磨磨性子。 时俞坐在桌前,手握弯刀在玉片上刻画,每一次落刀都非常有力度,信手落刀间勾勒出错落有致的源纹图案来。 制好的玉符放在桌面角落,一炷香的功夫,就堆成了一小堆。 玉符的制作对她来讲毫无难度,但修为摆在这,仅制作这么些精力就要将将耗尽。 心神俱疲后,时俞收好做好的玉符,回到床上盘膝打坐,从阴阳叩命铃里拿出新买的凝露丹来。 小玉瓶里盛着的五枚丹药大小均匀,摇一摇瓶子,丹药在其间滴溜溜地转。 她倒出一枚,打量一下。 丹药通体浅绿色,呈正圆形态,仔细看去,绿色之间还有不少杂色在,凑近了闻一闻,几乎没什么丹香。 时俞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嫌弃。 凝露丹是一品丹药,筑基期以下修士最常服用的丹药。 时俞如今已经不是刚穿来那会儿的懵懂无知了,这些天在坊市里各种逛,不动声色中慢慢补足这个世界的常识。 在元界,按照所用灵植年份药力的不同、炼丹师技艺水平的不同,所导致的成丹丹效不同,每一品丹药,除却废丹外,又细分为上中下三品。 废丹从外表来看不成正圆,形状不规则且表面颗粒不均、坑坑洼洼。药效非常低下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其中含有过多的丹毒,服用不仅没有裨益,反而损害身体、修为。 下品丹呈现出整洁而光滑的正圆,丹香不显。下品丹药效合格,杂质跟丹毒稍多。 中品丹在正圆之余,丹香显露,按照丹药种类药效,丹香或沁人心脾、或摄人心神。中品丹药效上升,且杂质丹毒大幅降低。 上品丹更进一步,丹香之余,在丹药表面还呈现出朦胧的光晕,名为“丹晕”。到了上品的层次,药效几乎能发挥个十成十,且丹毒微乎及微。 当然,这种划分也不全然准确,譬如那种水平一般的炼丹师,用上年份药力极强的珍贵灵植,所炼成的丹药药效或可达到中上品层次,杂质丹毒却多的要命,这种丹药就要视情况看是划归到中品还是上品。 再有那等造诣极高的炼丹师,若是手头只有年份少药力低的灵植,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炼出的丹几乎没有什么杂质丹毒,按照丹效,也只能划归到下品丹的层次去。 但一般而言,看形状、闻丹香、辨丹晕,这几种方式来区分丹药上中下品,基本都是适用的。 而在《仙缘》游戏中,上品丹之上,还有极品丹药这一个等阶。 极品丹药除却有丹香丹晕之外,表面还有形态各异的丹纹,甚至于有的高品丹药按照丹纹的繁复多寡,在极品之中还能继续细分。 譬如时俞没穿来时,在游戏里炼制的那一枚九品丹——妄生返魂丹。 龙眼大的丹药上,烙印着好几种蕴含着大道真意的丹纹,瑞兽之纹、山川之纹尽在其中,似乎可从一枚小小的丹药上得见苍生。 极品丹可以说将药效发挥到了极致,全然没有杂质丹毒这种东西。炼丹师本身若能炼制成功极品丹,在炼成时,观摩所形成的丹纹,对揣摩大道真意大有裨益,对境界精进自然也是大有好处。 也不仅仅是炼丹。炼器、制符、阵法,做到了极致也有类似的益处。 这便是所谓的大道万千。 《仙缘》游戏和元界世界观大体一致,时俞眼下没听闻过极品丹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元界真的没有这一分级,还是此处地处偏远,此地的修士见闻有限、不知道而已。 话说回来,眼前这几颗盛放在小玉瓶里的凝露丹,呈现平平无奇的正圆,没什么特殊的,正是下品凝露丹。 下品丹丹效有限,杂质丹毒也多。 这种丹药服用多了,长此以往身体内积累的丹毒会影响心境修为,如果不找办法炼化拔除丹毒,越往后对修行越是拖累。 这个修士们都明白,但条件所限,若是有机会用中品、上品凝露丹,谁会不去用?可中品凝露丹价格翻了好几倍,上品更是昂贵,丹药虽好,用不起又去说什么呢。 再者,总不能因丹毒存在就因噎废食不去服用。 修行一途险象环生危机四伏,要争夺机缘、要与天斗与人斗,免不了要服用各种丹药。丹毒可怕,还能有丢了性命更可怕? 不过丹毒对于时俞来说问题并不大。 她是火属性灵脉,天然要比其他修士更容易炼化丹毒。在游戏里,她有一条特质名为“古族遗脉”,虽没明说这古族是何古族,可看后面种种迹象,应该和凤凰一族有关。 凤凰一族的本命火涅盘净火是火中帝王,可惜时俞穿来时血脉尚未觉醒,她的本命火自然也还没进化成涅盘净火。 可就算如此,她的本命火仍旧显露出和他人本命火的不同,隐有在火中封侯拜相之威严在,炼化体内丹毒并不十分困难。 只不过……她这条极品火属性灵脉被抽走安在了大师姐言霄身上,也不知道现在新生的这条火属性灵脉,往后是否还有从前那种威力,又是否还能觉醒古族遗脉。 可就算没有,她脑中记下的祛丹毒的法子也有不少,总归不用太担心就是。 况且,服用生泉水时,除了补足生机充盈灵力之外,似乎也有祛除身体杂质的效用。 如此种种,眼下并不用担心丹毒侵害,只专心炼化药力赶紧修行踏足炼气一层才是。 “只希望修为尽早上来,灵脉里头生出本命火。” “不管这新生的本命火强与弱、好与坏,能用就行。” 她炼丹炼器一向是用自己的本命火,虽说凡火地火之类的也能用,总是不如自己的本命火好用。 灵气、神识、火种、天材地宝,炼丹炼器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不行。 她摇摇头,服用一颗凝露丹,开始运转功法炼化药力。 第17章 烈火符 在《阴阳叩命录》的催化下,服下的凝露丹很快化开,药力散作淡绿色的一团聚集在丹田处。 凝露丹丹效温和,炼化时并无危险,按部就班来就是。 时俞控制着丹田里的先天真气穿行在这团药力间,如同一根根细密的针在匹练上穿针引线,一点点炼化着药力。 被炼化的药力转换成缕缕细丝般的微弱灵力,从那一团淡绿色中抽出,融入到先天真气中,缓慢壮大着先天真气。 那一根根“针”穿行得就越加密集了,让她能够更快地运转融汇灵气。 当然,丹药本身的杂质和丹毒也在这个过程中沉积下来,等着日后炼化拔除。 …… 长夜过后,当第一道阳光透过窗户洒入房间的时候,时俞缓缓睁开双眼。 一夜过去,凝露丹药力炼化小半,时俞惊喜得发现,丹田处的那缕先天真气浓厚了许多。 “看来孕育黄芽存下道基之日可期。” 简单用过早餐后,时俞趁着这会儿精神奕奕,拿出调制符墨的材料来。 她打算先试着把烈火符制作出来。 烈火符在一品灵符里,是颇为好用的攻击类灵符,使用时只需少许灵气注入激发即可。 眼下是个真实世界,不是在游戏里,死了不能复活的。何况修真界弱肉强食,她无人庇护只有自己,眼下又是修炼天赋被夺、进境缓慢诸事都极为困难的开局。 时俞很珍惜自己这条新生的小命。既然暂时没有修为傍身保护自己,那就争取先囤它个几百上千张灵符,真要是遇到了歹人,危险之际一堆灵符砸下去,总能为自己多争取几分生机。 一小堆火属性的材料从阴阳叩命铃中取出,堆在桌子上,触之温烫。 丝丝亲切的火属性灵气从中散发,叫时俞沐浴其中,很是舒适。 “一品吞火狐的血一两、一品焰灵玉屑二钱、一品火行砂一钱半……”时俞点了点几种材料,无需称重衡量,只随手一倒便是精确的重量。 这是千百次制作符墨得来的手感经验。 一品灵符的符墨调制没什么手法可说,几种材料混合研磨均匀之后,符墨就成了。 调制好的符墨在暗红中点缀些许橙色光点,萤火似的。 “外加一品附火木树皮鞣制的符纸……” 等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她拿出买东西后仅剩下的那枚灵石。 如今还没踏足炼气一层,即便是制一品灵符,也要借助外力。 她此前没有经历过这等窘境,也不知道这以灵石为媒介调取灵力的方法来制符,是行还是不行。 “反正试了再说,不成也就是损失点灵石。” 时俞一手执符笔,笔尖蘸取些许符墨。一手握灵石,以神识为引感受其间灵气。 待她神识笼罩在灵石上,感受到内里涌动的、连绵而纯粹的灵气时,便开始试着引动。 时俞修为低神识太弱,初次尝试这么做,有股跟灵气较力拔河一样的感觉。 她努力将灵气往外拽,尝试几番后,神识才将这些纯净的灵气聚集成线,薄雾一般如丝如缕牵引到符笔处。 见雾蒙蒙的无属性灵气凝聚在蘸取了符墨的符笔上,她缓缓落笔,勾画起第一道源纹。 这缕灵气毕竟不是她自己体内生出的,调用起来难免吃力。 从前宛如感官延伸般运用自如的符笔,这会儿笔尖颤颤,险些无法控制,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抵抗一般,运笔起来滞涩艰难。 她略皱眉,凝神执笔,竭力以神识控制灵气维持在笔尖不散。 第一道源纹抖抖停停,总算刻画完成,落笔刹那光芒一现,勾画过的痕迹纹路显露出莹莹光华来。 只是这光华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且有亮有暗并不均匀。 对此成果很是不满,但这第一张符本也就是练习之用。她守住心神,继续第二道源纹的勾画。 烈火符一共三道源纹,相互嵌套勾连。第一道源纹最是容易,后面两道考虑到叠加嵌套、与前面源纹形成连接,则要困难不少。 果然,第二道符文画到一半时,受第一道符文断续不均匀的影响,本该形成连接的地方断裂开来,整张符纸霎时间引燃焚烧殆尽。 时俞沉吟片刻,闭目将刚刚的过程复盘几遍,略找到些要领,开始重新尝试。 这一次她对灵石内的灵气掌控力加深,第一道源纹顺利画出,且光华连续均匀。画第二道时,吸取上回的教训,在嵌连处格外注意小心,也成功画出了。 然而在画最为复杂的第三道时,神识后继不力,灵气有一瞬逸散失了控制,又是失败。 有了这两回经验,时俞心里多了几分把握,没再继续,而是打坐恢复精神后才再次开始尝试。 这一回要顺利很多,第一道、第二道,再到最后一道…… 随着每一笔的勾画,明亮饱满的光芒逐渐浮现,时俞感受着源纹的力量在笔下流转,一鼓作气,完成了最后部分的嵌连。 最后一笔落下时,三道源纹的光华交错显露,而后隐去不见。 符纸给人的感受与刚刚截然不同,一品的烈火符这便成了。 时俞鼻尖浸出点汗珠,胸脯起伏得也比平时急促。以往游戏里信手就能做出一大片的灵符,这会儿竟失败了两回才做成功这么一张。 体力精力不允许她再继续下一张了。 而且……时俞看了看手中的灵石一眼。 较之先前,这枚灵石的色泽明显黯淡许多。以神识牵引其中灵气的法子损耗颇多,看样子灵石里剩下的灵气,最多只能再支持画一张灵符。 收好没用完的符墨放进铃铛里,时俞继续修炼功法恢复精神体力。 后面几天,她又成功画出一张烈火符后,那枚灵石彻底报废化为齑粉。 于是时俞接着先前没做完的玉符做了下去,直到一百枚玉符全部做完,再拿去通意阁卖。 得来不易的两张烈火符,时俞打算先囤着自用,等富余得多些再考虑拿去卖。 这回她带了九十枚玉符,通意阁依旧给的十七两银一枚的收购价格,卖得一千五百多两银,兑了十来枚灵石,照上次一样采购了不少玉片、凝露丹还有制灵符的材料。 管事江奇河见状,自然脑补猜测,时俞背后的那位还没能制出灵符来。 这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先前还在做玉符,才将刚刚尝试做灵符,若这么短时间就成功了,那得是什么样的天纵之才? 时俞不知道江奇河的这些脑补,买完东西后出了通意阁就要往家走,余光却瞥见一个眼熟的人。 第18章 又见陈二 “陈二?” 余光中,穿着御虚宗外门弟子衣袍、正往这儿走来的年轻人,不是陈二又是谁。 陈二也看到了正从通意阁出来的时俞,先是一愣,随即一喜,快步走到时俞跟前:“时公子!” 他憨憨一笑:“我来坊市好几回了,想着正好趁下山机会找找公子,可这坊市太大始终没找着人,没想到今儿赶巧碰上。” 自从来元界那天分别之后,时俞独自前来坊市,两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陈二不知道她后面是寻到了住处安置下来还是怎么样,心里担心得很。一有出宗门的机会,就在坊市里多转悠转悠,希望能找到时俞。 今天算是赶巧,还没来得及去找时俞,直接就在通意阁外头碰上了。 时俞听陈二说来过坊市好几回,微微蹙眉。 他们从凡俗到元界,不过才半个月,按理说陈二本应该是待在宗门安心修炼才是,怎么老是往坊市跑? 御虚宗离坊市有一天的脚程,来回就是两天功夫,陈二才拜入宗门,还来不及修炼什么赶路术法,这岂不是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时俞又抬眼打量他,见他额上都是汗,问:“你来坊市是要做什么?” 陈二擦擦汗,笑道:“我受师姐吩咐,过来采买制灵符的材料。” 说罢,他掏出一张列满了材料的纸条:“公子,我先进去采买,一会儿就好,你等等我啊!” 一眼扫过,纸条上列的都是制一品灵符要用的灵材。 时俞见陈二匆匆进去,将纸条递给个小伙计,紧张兮兮叮嘱道:“按这单子给我备齐就行。” 说完还不放心,他清清嗓子:“这是御虚宗灵乐峰鹿师姐要的东西,可别糊弄我分辨不出好坏,就拿那次等货给我。” 御虚宗灵乐峰鹿师姐? 时俞若有所思,想到早前在兑泽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鹿玉皎。 陈二买的材料又都是制一品灵符要用的灵材,没猜错的话,陈二口中这鹿师姐应该就是鹿玉皎。 “瞧您说的。”那伙计接过纸条,笑道,“我们通意阁做生意讲究诚信,可不敢糊弄您。” 伙计手脚麻利,东西很快备齐,陈二付过灵石后,提着东西出来,走到时俞身边。 “时公子,许久不见,咱们找个地方喝喝茶吧。”说着,陈二拍拍腰包,“我请客,公子可别推辞,入宗门后每月都能领到月例,好几百两呢。” 时俞也想了解下陈二近况,闻言笑了笑,不拂他好意,挑了间价钱公道的茶馆。 坐下后,时俞还没来得及问,陈二就跟总算见着能说上话的人一般,话匣子止不住,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近况来。 原来,陈二拜入御虚宗后成了外门弟子,被分到灵月峰上修行。 宗门弟子间等阶分明,最低等的杂役弟子每日要做许多活计,或洒扫做饭,或照料灵植灵兽,完成这些俗务工作后,余下的时间才能拿来修炼。 外门弟子要好些,不用干这些,一般情况下只专心修炼就行。若有额外资源上的需求,去功善阁领任务,通过完成任务来获取贡献点以兑换资源,这个并不强制。 陈二只领到了粗浅的修炼功法,听外门长老讲过几回大课,对修炼还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只半只脚踏进修炼门槛。 本想着先安安心心修炼的,但…… 外门弟子虽然不用像杂役弟子那样干许多粗活杂活,可如果是内门师兄师姐们有事吩咐,却也是推脱不掉的。 陈二被分到灵月峰,灵月峰峰主的女儿鹿玉皎,听闻他在凡俗界是干伙计跑堂的,随口丢下一句:“既是跑堂的,想来腿脚不错,日后便给我下山采买吧。” 一个是刚入门的外门弟子,一个是峰主的女儿,身份地位悬殊,陈二不敢推脱,只好应了下来。 本想着也就是偶尔跑跑腿罢了,没想到那鹿玉皎天天都在学制灵符,练习所用的耗材颇多,灵兽血这类灵材又不能囤积存放,就三天两头要陈二下山去采买。 一来一回就是两天功夫。 是以直到现在,陈二真正能用在修炼上的时间并不多。 时俞听他说完,眉头拧起,对那鹿玉皎观感下降许多:“她如此行径未免太过分了些。” 他苦笑两声:“说是外门弟子,但在他们内门弟子眼中,我们这些人跟杂役弟子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拿来使唤的,何况她又是峰主的千金……” 不再多说这些不高兴的,陈二转而又道:“公子可还记得随我们一起从广乐村来的那两位公子?” 时俞点点头:“江宏、李序。我记得他二人一个是下品三分灵脉,一个是下品四分灵脉,都是杂役弟子。” 顿了顿,时俞提醒他一句:“既已拜入宗门,便不要总是公子公子的称呼了。” 陈二如今地位比那两人要高,总是这么称呼难免惹人笑话。 “是是,两位……师弟。”陈二挠挠头,对这个称呼挺不习惯,“两位师弟吃了不少苦头,我得了空便赶去,想着能照拂一二,每每见了我,他们总哭嚷着要我想办法,送他们回家。” 江宏、李序两人在凡俗界时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到了元界,没有家族傍身,本身修炼天赋又不行,当个杂役弟子,天天做各种脏活累活,和想象中餐风饮露的神仙日子完全不同,落差之下,后悔不迭。 “可我哪有办法。”陈二叹了口气,“仙缘大会每五十年一次,恐怕也只有到那个时候,才有一线回去的机会。” 时俞饮一口茶,瞥他:“你怎这般替人操心。” 当初他们四人在仙缘大会上被选中,陈二有意多跟大家说说话,江宏、李序却对他爱答不理的,自诩身份和陈二天壤之别,看不起陈二这个小小的客栈小二。 结果到了元界,身份掉转,陈二还能不计前嫌,为这两人各种着想。 心善是好事,可太过心善……容易招致麻烦。时俞有意提醒几句,可这道理总要亲身体会过才明白,不然总显得说教。 陈二回道:“我们几人都是从凡俗界过来的,大家都是老乡,自然要相互关照的。” 说罢,他朝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迅速塞进时俞手里:“公子,这个你拿着。我天天带在身上,就等着哪天见到公子给你的。” 时俞打开一看,愣了愣。 只见里头有不少银两,还有一粒下品凝露丹。 第19章 灵谷成熟 这些东西对现在有营收的时俞来说不算什么,但陈二一个外门弟子,必然是省吃俭用留下的。 她当即就要还回去,陈二却死活不收,连连摆手:“如今我是宗门弟子,每月都有月例。刚入门的时候,外门长老给了我修炼功法,又提前发了一月月例。” “你独身一人,我左想右想都不放心。功法宗门规定不得外传,但这些修炼资源任凭各自处置。” “我在宗门内没什么开销,而公子留在这坊市之中,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银钱。” 来元界半个多月,听过几回外门长老授课,陈二如今对修道一事不再像先前那样一无所知了。 陈二记得时俞只是下品一分的灵脉,如今他补足了元界常识,自然更加明白“下品一分”意味着什么。 这是最差最差的修炼天赋,时俞往后修行之路必定万分艰难。 而这小公子本又体弱多病,来到元界,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又这般小的年纪,没人帮扶的话,可怎么过得下去。 他将布囊塞回时俞手里,表情诚恳:“公子收下吧。” 时俞听陈二说完这些话,见他对自己这么赤诚,再推脱显得辜负好意了。 接过小布囊,她沉吟片刻,想到陈二时常要给鹿玉皎跑腿,后续可能还会执行宗门任务出外行走,途中难免会遇到危险。 自己现在经过几回尝试,已大体掌握了用神识调取灵石里的灵力、来画灵符的方法,不如就把那两张画好的烈火符送给陈二护身吧,自己回去后再画就是。 念头一动,时俞取出放置在阴阳叩命铃里的两张烈火符,以袖子遮掩,看上去就像从袖中取出一般。 她将烈火符放在桌上,指腹压住,推到陈二跟前:“这个你拿去。” 陈二见了两张符,一愣,脱口道:“这是灵符?” 他时常被鹿玉皎传唤做事,当然也在她那里见过灵符这种东西。 时俞点头:“你且收好,以作防身之用。激发时往里注入一道灵气就行。” 陈二给鹿玉皎跑腿跑得多了,对灵符的价格也有些许了解,相比之下,自己给时俞的这些东西,可远远抵不上这两张灵符的价格。 他苦笑一声:“我也不知公子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灵符,这太贵重了,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若遇到危险还能抵挡一二。” 陈二秉性好,人品值得信任,时俞也不瞒他:“这是我自己制的灵符,你收着就是。” 她在副职业上的天赋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不管是在《仙缘》游戏里还是元界中,精通器丹阵符等杂学的人都受一方敬仰,她日后也少不得要通过这些积攒大量修炼资源,还怕被人知道不成? 听了时俞的话,陈二一愣,半信半疑。 鹿玉皎师姐每隔几日就差他下山采买灵符材料,在制符上耗费的灵石开销多不胜数,陈二私下里算过,对那数字除了“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反应应对了。 可被众人恭维成天之骄女、绝世天才的鹿师姐,学制符一年半,砸进去如此多资源修习练习,一天也成功不了几张符,足见制符有多困难。 时俞却说这两张符是她做的? 陈二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荒谬,一时间呐呐说不出话来。 时俞知道他不信,也不多费口舌去解释,只是道:“我身上还有富余的,你收着就是。” 见陈二还想推辞,她抿口茶水,淡淡道:“你那师姐总差你下山跑腿,虽说宗门、坊市附近灵兽早被清缴干净,可难保不会有从远山跑出来的,若是碰见了,没有一二保命手段,修道之路岂不就此断绝了?” 时俞说得在理,陈二迟疑半晌,才不好意思点头:“公子说得是,那我就收下了。” 他小心将两张灵符揣进衣襟里,挠挠头:“倒是我占了公子便宜。” 茶桌上,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时俞告诉陈二自己如今的住址后,二人这才分别。 …… 回到小院时,已临近正午。 微风穿过,院子里的白玉稻谷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穿过稻穗间隙,投下一片金黄。 种下的这些白玉稻米,历经半个月的生长,终于成熟了。 独属于灵谷的清香萦绕在整个院子里,出了院落,却闻不见分毫,这片清香被牢牢锁在院中出不去。 时俞谨慎,提前用玉片布置了简单的阵法,将灵谷的香气锁在院中。 这玩意可不便宜,香气飘出去,难免招人惦记。若是被人顺着灵谷摸出生泉水的秘密,那可不妙。 弯腰打量几番,时俞喃喃道:“差不多可以收割了。” 她只在播种后前几天,兑了生泉水到井水里,浇灌过这灵谷几回。 后面几天,生泉水用完,时俞就也停了用生泉水去浇灌这回事,改用普通的井水。 可就算如此,眼前的白玉稻米也长得极好,稻谷沉甸甸的,一串串稻穗压弯了秆,看着格外喜人。 时俞取出弯刀,认命地开始干农活,收割起白玉稻米来。 灵谷的稻穗比凡间稻谷要稍大几分,并且不像凡间稻谷一样,要用石碾或木杵来脱壳那么麻烦,只手轻轻一搓,稻壳便自动脱落,留下一粒粒莹白如玉、温润透亮的稻米来。 虽说不像凡间稻谷那么麻烦,处理完这一小片田,也耗了时俞不少功夫。 留用了一些稻谷当种子,其余的全部脱壳处理了,等收获完全部的白玉稻米,她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腹中也饥肠辘辘。 脱了壳,将稻米装进布袋里,时俞拎着掂量一下,约莫有个三十来斤。 “二品白玉稻米,这一袋就价值白银千两了,换算成灵石,也要差不多十枚灵石。” 够自己吃一阵子了。 她心满意足,取出一些做午饭,剩下的全部放进阴阳叩命铃里。 余下的那些稻谷壳时俞也没扔,一同放进去了。这谷壳人是吃不了,若是后面养养灵鸡什么的,喂牲畜倒是好得很。 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不能浪费。 第20章 突破在即 白玉稻米煮的灵谷饭,还没入口就令人感到不同来。 揭开锅盖的刹那,干净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蒸腾一脸热气。等热气散去,便可见锅中颗颗分明、粒粒温润的白玉米。 这米如其名,若不是做不得假的米饭香气,看着真像白玉精心雕琢出来的。 时俞盛出一碗,夹起一筷细嚼慢咽。 即便没有配上菜食,单是这米饭,吃起来就叫人满足。 细腻清润的米粒有着与凡米截然不同的滋味,在咀嚼间化作缕缕甜香。灵谷所蕴含的淡淡灵气,随这缕缕甜香散入四肢百骸。 这股灵气并不明显,但凡人间有五谷养人的说法,灵谷更是如此。 其间蕴含的灵气和吐纳得来的灵气有些许不同,这造就了灵谷独有的功效:长此以往食用下去,可以增强体魄和灵力、提升五脏益气。 那些更高等的珍贵灵谷,长期食用,甚至可以起到蕴养神魂的作用。只可惜,在这偏远的长原郡一隅,三品的灵谷就是稀罕物了,再高等的难见。 她枯败残破的身体太渴望各类灵物了。用完这一餐,时俞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神识沉进阴阳叩命铃内,如今半个月过去,生杀二泉终于又生出了一滴泉水。 杀泉水时俞暂时无法取用,如今已余了三滴。 生泉水却是怎么都不够用的。 “白玉稻米收获了三十多斤,够吃一阵子了,这一滴生泉水暂时不用来浇灌种植灵谷,当务之急,还是先要存下道基踏入练气一层。” 可即便只供自己去喝,一滴生泉水稀释兑开,最多也只够喝上十天左右。 她轻叹口气,也不懊恼,收拾好碗筷后回到桌前,取出一枚灵石和符墨符笔,开始制作灵符。 有先前的经验在,她以神识引动控制灵石里的灵气来越发熟练,制符的失败率大大下降。 符笔笔尖蘸取符墨,灵气萦绕其上,笔下三道源纹一一显露,勾画间流畅均匀不见凝滞。 盏茶功夫后,一张灵符成形,华光一现便隐入源纹之中,正是一张成色上佳的一品攻击灵符烈火符。 画完一张,精神些微疲惫,时俞继续制符。 她如今熟练度上升,鲜少失误失败,一枚灵石从先前的只能制两张符就灵气耗尽化为齑粉,到现在可以做三张符了。 制符成本又下降了,可喜可贺。 等这些火属性符墨用完,时俞重新调配了一碟土属性符墨。 她现在没有自保之力,纯靠这些灵符打造个攻守兼备。攻击灵符有了,还需囤几张防御灵符才能安心点。 接下来要制的,是一品防御灵符土盾符。 …… 神识力竭后,脑袋针扎一样,泛出点细细密密的疼。 时俞便停下来,喝一口生泉水,继续打坐修炼。一边炼化凝露丹的药力,一边汲取生泉水的灵性生机。 等凝露丹药力或是生泉水生机被身体全然吸收后,就再服用上一颗或是喝上一口。 状态全然回复后,就继续制灵符或是玉符。 在这个过程中,时俞丹田内为数不多的先天真气耗空了又恢复、恢复了又耗空,在这循环往复的不断运转中,被锤炼打磨得凝实了几分。 神识也是如此,进境缓慢却实实在在。 其间,若是凝露丹都吃完了,或是制灵符的材料用完了,时俞就带上做好的玉符去通意阁卖,换了灵石后再采买回丹药、材料。 总之灵符先囤着自用,在踏足练气一层前,时俞没有卖的打算。 这么潜心修炼了足有一个月,时俞总算有要突破的感觉了。 丹田里的那口先天真气如今越发凝练,一团真气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中央最是浓厚,似有什么将在其间生出。 不出意外,黄芽道基将会在此间显露。 “下品一分的灵脉,修炼果然艰难。” 有《阴阳叩命录》这等无上功法在,且她每日修炼丹药不断,就这还足足耗费了这么久,才将将有要踏足炼气一层的意思来。 步入练气一层,才意味着越过修行门槛,正式踏入修士行列。 修行长生路,这才刚刚只是开始而已。 时俞从记忆里得知,她那条极品火属性灵脉还在时,在玄清仙尊指导下,只用了半天功夫就孕育出黄芽存下道基,就此踏足练气一层。 现下比那时,不知道慢了多少倍。 “不过……” 时俞内视己身,经过这一个多月生泉水的蕴养,体内那条黯淡无光、微弱如萤火的灵脉,比最开始生出时亮了一些。 她手边没有测灵尺详细测试,但隐隐有所感觉,这会儿灵脉应该从下品一分进阶了些许,或许能到下品两分、三分。 时俞原先那条被抽走的灵脉色如骄阳、炽烈璀璨。 如今这条虽然远比不上原先的,但好在透露出个好消息,她的这条新生灵脉,将会在生泉水的温养蕴灵下持续得到生长。 灵脉这种东西,先天而有,自出生起便固定了,基本没有继续生长的可能。 可生泉水却能促使灵脉生出、生长,从根本上提高一个人的修行资质。 越是体验生泉水,越是明白它有多么的珍贵奥妙,这等宝物,决不能被他人知晓觊觎。提升灵脉品阶,这等事要是传出去,整个元界的修士都要为之心动。 修炼一途,抢夺机缘可向来是主旋律之一。 结束修炼,时俞伸个懒腰,一头散落的鸦发顺肩头流泻而下,瀑布一般。 她盘上男子发髻、换上男子衣袍,这才出门前去通意阁。 时俞在小院中仅自己一个人,怎么舒服怎么来,但只要是出门,必定换上男子装扮。 元界没有男尊女卑之说,实力唯尊。 可以女修身份行走,在实力低微的情况下,难免会招致来不轨之心。就算现在给自己捏的脸平平无奇,也还是小心为好。 “进境在即,该把那瓶清明露买回来了。” 灵露是一种能够启迪神识、辅助心境修行,从而有益境界提升的天材地宝。 时俞想要买的,正是在灵露中等阶最低的清明露。她这等修为,用更好的灵露也是浪费,清明露就刚刚好,正适合现在的她。 这东西上回在通意阁里见到时,只拇指大的小玉瓶,一瓶要十枚下品灵石。 好在她这段时间攒下几十枚灵石,正是为了这个时候用的。 第21章 争抢清明露 时俞是通意阁的老主顾了,隔几日就会过来一次,售卖玉符或是采买各类修炼、制符材料,几个伙计都认得她那张脸。 “时公子来啦,今日需要些什么?”一个伙计上来,躬身询问。 江奇河正在另一头接待客人,远远瞧见时俞过来了,略略点头以作招呼,又抱歉地露出个温敦的笑,示意自己这边暂时走不开。 时俞见状,也不麻烦江奇河了,直接问伙计:“清明露可还有?” 伙计连连点头:“时公子来的巧,就剩下最后一瓶了,只是……” 时俞见他脸色有些为难,问:“只是什么?” 伙计苦笑一声:“这几日清明露价格上调,从原先的十枚下品灵石,涨到十五枚了。” 买卖这事,遵循市场规律,价格变动是常有的。 但从十枚灵石涨到十五枚,一下涨了原先的一半,波动有些大。通意阁做生意一向公道,调价这么多,时俞想着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这位可是江管事很上心的客人。伙计觑了觑她脸色,见没有不悦,松了口气,引着她往柜台去,解释一句: “近来灵兽活动频繁,来往商队常遭遇袭击,即便是乘云舟护送,空中火云鸦群、撵月鹫等鸟类灵兽也比从前脾气爆得多,好几艘云舟都坠毁了……” “货物进出不易,各类修炼资源要比往日紧俏不少。” 时俞最近都在埋头苦修,对这些消息不太清楚。 听他说完,时俞微微蹙眉,问:“可知灵兽活动频繁是什么原因?” 伙计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御虚宗在东洲长原郡的崇山险岭中开辟宗门,四周群山林海环绕,这方圆千里山川商队进出本就危险重重,现下又受到灵兽影响…… 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总归,坊市里其他散修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了。 两人话语间,走到摆放清明露的柜台前,伙计小心取出拇指大的玉瓶来:“这便是最后一瓶清明露。” 半透明的玉瓶里,隐隐可见其中淡蓝色的一团液体。 灵石没了可以再赚,修炼是一步不能退、不能将就的。 拿出十五枚灵石出来,时俞正要接过清明露,身后一道匆匆赶来的声音娇叱:“慢着!” 时俞充耳不闻,接过清明露,把玩两下温润的小玉瓶,这才侧头看向来人。 来人手握长剑、面容秀美,眉目顿挫稍长,视线瞧过来带着几分不自知的骄矜。 正是此前在兑泽楼门口见到过一眼的鹿玉皎——御虚宗灵月峰峰主的女儿,也是其亲传弟子,陈二等人见了要恭恭敬敬唤声师姐的人。 旁边伙计也认出鹿玉皎来,愣了一下,躬身问:“鹿小姐……?” 鹿玉皎视线瞥过时俞,感知到她还只是个连炼气一层都没踏入的凡人,登时就有几分不屑。 她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小袋灵石丢在柜台上,理所应当道:“二十枚灵石,这清明露我要了。” 兑泽楼的严管事圆滑世故,每每鹿玉皎过去,都被哄得身心舒畅。 相比之下,通意阁的管事做事要死板许多,两相比较,鹿玉皎更爱在兑泽楼采买修炼所用物事。 但诸如灵露这类修炼资源往往紧俏,不管是兑泽楼还是通意阁,都时常有缺货的时候,更何况最近灵兽活动频繁,东西更难买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兑泽楼没有的货,鹿玉皎也不介意去对面通意阁来买。 伙计不敢得罪鹿玉皎,但通意阁自有通意阁的规矩在,他嗫喏两声:“鹿小姐,这瓶清明露既已卖给这位公子,钱货两清,便是这位公子的——” 鹿玉皎不等他说完,神情不耐,朝时俞挑了挑下巴:“你买来十五枚灵石是吧?我给你二十枚,清明露给我,你转手便赚五枚灵石,如何?” 她声音娇俏,施舍般的语气,说出来又是如此自然而然,料定了时俞一定不会拒绝般。 鹿玉皎知晓这些散修过得有多拮据寒酸,自己给出的买卖是对方稳赚不亏的,怎会有不同意一说? 可她没想到,眼前的散修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丢下一句“不卖”,眼皮都懒得掀起一下,拿着清明露就要转身离开。 鹿玉皎身份高贵天赋出众,向来是被众星捧月的,何曾受过这等无视和怠慢。 “给我站住!”她柳眉一扬,手中剑鞘“啪”一声拍在柜台上,声响登时引来店里众人注意。 料想时俞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身份,说话才这么不敬,鹿玉皎倚着柜台,抿唇似笑非笑,好心提醒:“我乃御虚宗灵月峰下亲传弟子,鹿玉皎。” 只一句话说完自己身份后,鹿玉皎便不再多言,好整以暇等着眼前人诚惶诚恐,主动送上手中清明露来。 此间坊市依托御虚宗才能存在,而她鹿玉皎是灵月峰峰主的女儿,本身身份高贵,天赋修为更是御虚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一年半以前,又显露出难得的符师天赋来,前途不可限量。 出门在外,何人不敬着她鹿玉皎? 可眼前人听了她的身份,神情无半分波动,表情好像在问:“所以呢?” 少年五官寻常,只能称一句清秀,那双明眸却如深潭中映出的两点清波,乍看之下竟叫人险些挪不开目光。 鹿玉皎因时俞的无动于衷,仿佛受了侮辱,手指绞紧剑鞘,手背青筋因为用力凸显出来。 时俞并不惧她,鹿玉皎虽有练气四层的修为,但自己这些日子没有停过灵符的制作,如今阴阳叩命铃内已存了好几十张灵符,足够傍身自保。 麻烦的不过是鹿玉皎身后的师长,若她身后的筑基真人为她出手,时俞只有逃命躲藏的份了。 非不识时务,只是修炼一途……若在此处就生出了怯意、退让之心,对道心不利。 她制了好几张神行符和遁符,若最坏的可能出现,大不了遁进荒山古林里,就此逃亡便是。 另一边,正在忙的管事江奇河注意到这边动静,匆匆赶来。 跟伙计小声了解过情况后,江奇河挡在时俞身前,朝鹿玉皎拱拱手:“鹿小姐,买卖之事不可强求。这样可好,若通意阁再有了清明露,第一时间派人去灵月峰给鹿小姐送上,如何?” 鹿玉皎冷笑一声:“若我今日一定要这瓶呢。” 江奇河淡淡一笑:“那鹿小姐恐怕只能失望而归了。” “你!”鹿玉皎气得胸脯起伏,“他不过一个散修,通意阁竟要为了他得罪于我?” 江奇河再度拱手,默认了她的话。 鹿玉皎眸光冷冷:“江管事可要想好了。” 江奇河神色不变,淡然笑笑,也是提醒一句:“通意阁无意与御虚宗交恶,但也并不惧于御虚宗。” 鹿玉皎这才想起,通意阁是一家连锁商行,说起来,势力也并不弱于御虚宗。 她恨恨看了时俞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时丢下一句:“往后我鹿玉皎,不会卖一张灵符给通意阁。” 她这话一说,便是以一名前途无限的符师身份,正式与通意阁交恶了。 商行的根基所在,便是种种货物。不管哪家商行,总少不得笼络培养符师炼丹师炼器师等。 器丹阵符,试图在其上修习的人不可胜数,可有天赋的却少之又少。 而丹药、灵符、法宝这些,在修士的修行生涯中不可或缺、重之又重,这也造就了符师、炼丹师、炼器师和阵法师超凡卓绝的身份地位。 鹿玉皎虽然还只能制出一品灵符,可既已成了符师,往后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见人终于走了,江奇河摇摇头,苦笑一声,还不忘安慰身后的时俞:“时公子不必在意,鹿小姐同兑泽楼交往甚密,本也不会把灵符卖给我们通意阁的。” 只是,御虚宗这处远僻之地,本也没几个符师炼丹师,通意阁虽大,此类货物却也一直处于紧缺状态。 此前从外地调运过来还能支持,如今灵兽活动频繁,运送的商队折损好几支,情况越发艰难了。 长此以往,可怎么是好? 时俞眼睫垂下,道一声谢:“刚刚有劳江管事出言。” 紧了紧手里的清明露,时俞并非不领情的人,心中有了念头。 等她步入练气一层,不用再以灵石为媒介这么麻烦的制符时,效率能大大提高,届时就可以正式开始和通意阁的生意往来了。 江奇河对她如此,总要投桃报李才是。 第22章 黄芽成形,存下道基 此前陈二身为御虚宗外门弟子,被鹿玉皎当个跑腿的,成日奔波不停,修炼正事都被耽搁了,时俞本就对她印象不佳。这会儿算是亲身领教了一番这位御虚宗灵月峰亲传弟子的高傲。 经过这个小插曲,时俞越发觉得修行更紧迫起来。 回到小院,检查一番自己在院中布置的迷阵后,她回屋盘膝坐下,拿出刚买的清明露来。 盛放的玉瓶不过拇指大小,玉质轻薄半透,隐隐可见里头浅蓝色的一团灵露。 拔下玉塞,阵阵清幽沁人的香气传来,吸入鼻子里,登时叫人神清气明,思绪都清晰许多。 时俞透过瓶口,看见玉瓶中的灵露仿佛是一滴凝固的月光,浅蓝色的光芒在玉瓶内流转。她没有犹豫,仰头便将灵露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灵露入喉滑过舌尖,香甜沁心、甘美醉人。 时俞只觉得一股清凉从口中流入心脾,然后变成一种奇妙的醉意,直抵心窝。 那是仿佛醉酒微醺般的陶陶然,又像吟诗作画品茗抚琴般的飘逸,她的眼前一亮,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空灵玄妙起来。 碧水青山、花草飘香,无数亭台楼宇若隐若现,恍惚间似有仙娥执箜篌在其中上下飘飞。 场景变换,又见殿阁桥梁隐现于云雾之中,有老道骑着白鹿在其中吹奏玉笛。 还有那青岛层叠,天际云霞流彩,仙禽异兽飞舞翩跹…… “这便是因灵露而生的种种妙境……” 眼前诸多场景清新如梦、色彩明鲜。她身处其中细细品味,脑海中渐渐生出许多明悟。 丹田里的先天真气被引动,旋转不息。 这段日子的苦修积累让一切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咯噔”声,像是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神识内视,时俞看到自己丹田中,先天真气最中央多了一颗嫩黄色的小芽。 黄芽似真似幻,正闪烁着晶莹的光华。 时俞精神一震。黄芽成形,意味着她就此存下道基,踏入练气一层。 但清明露生出的妙境还未停止,眼前妙境还在变换,随之而来的,是黄芽的形态也渐渐从虚幻转向凝实。 初初破境,本会稍显虚浮境界不稳,要沉心巩固一段日子。 可眼下灵露作用尚在持续,让时俞竟直接度过境界不稳的阶段,打下无比扎实的基础。 “这灵露果真不俗,最低品的清明露都有这般效果。”她忍不住感叹一声。 时俞却是不知,旁人用起灵露来,鲜少有这般玄奇奥妙的场景生出,收获自也不会像她这样大。 灵露的效果跟服用者的悟性和阅历相关。 时俞的灵魂曾在《仙缘》游戏中阅览无数灵川大江,遍历诸多秘境险地。可以说在元界,她这个年龄的修士,绝不会有哪个比她的见识更多、经历更广了。 所以她服用灵露,才造就了此刻如此不俗的效果。 可谓事半功倍,收获远超预期。 …… 眼前空灵美妙的仙境徐徐散去后,时俞运转《阴阳叩命录》又修炼了三个时辰。 黄芽生出扎根后,再吐纳和炼化凝露丹药力,由此得来的灵气不断朝黄芽表面萦绕,在叶片之上形成五个小小的气旋。 五个气旋,这意味着时俞此刻正处于练气一层的中期,等这些气旋数量达到十个时,就是炼气二层,往后以此类推。 炼气到筑基,所要做的仍是水磨工夫,一点一滴增长修为。 当这些气旋数量达到百余、且一一压缩成灵液汇聚一团后,届时筑基期在望。 直到夜色像一层薄纱拢住大地,时俞才结束修炼,长睫颤颤,缓缓睁开眼睛。 此刻,她身心都像被洗涤过一番,向来沉重虚弱的身体都得了几分修复,整个人神清气明。 夜色如水,窗外天空中一轮明月如玉盘高悬,月光流水般从窗口倾泻,将屋内照得亮堂。 时俞起身点起油灯,摸摸肚子。这么长时间的修炼,腹中早饥饿难耐。 她此前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如今自食其力,做饭这些只一句“糊弄”了事,总归她也不矫情,落到如今境地,还能嫌弃自己的手艺不成。 不论味道如何,填饱肚子即可。 要说做多精细的饭食来,那是在难为时俞,此刻她只取出一把白玉米,从院子里摘些青菜切段,又放了些肉干,图省事一起炖了锅粥。 好在经过生泉水浇灌,灵米清新香甜,青菜脆爽可口,这粥味道勉强也能叫人满意。 用饭时,时俞一边吃,一边考虑起后面打算。 如今踏足练气一层,总算能正式开启她真正擅长的器丹阵符等诸多杂学了。 “体内灵气制一品符已绰绰有余,不用再额外耗费神识调用灵石灵力来制符,效率可大大提升。” “炼丹炼器仍有些麻烦,本命火还未生出,只能用凡火地火,将就用一下不是不可。” “得尽快给自己炼制几件法宝,丹药也是,这下品凝露丹算是吃够了……” “另外这长原郡少洞天福地,天地灵气还是太淡薄了,该早点想办法炼制阵盘布置起聚灵阵才是。” 许多想法争前恐后挤出,撵着时俞不敢放松。 她才将将踏进修炼门槛,想要报仇,差得仍是太远太远。 如今灵脉品阶太低,修炼资质不行,更要笨鸟先飞,岂能因一点小小进境就沾沾自喜。 只是这许多打算,都离不开资源的积攒。 炼丹要各种灵植,炼器少不得诸多天材地宝和灵兽材料,制符和阵法也是如此。 以时俞如今修为,要说自己进山挖灵植、对付灵兽,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 不过,那等有实力的炼丹师、炼器师,哪有自己千辛万苦去找材料的。 “买就是。”时俞喝完最后一口粥,碗放在桌上。 有了先前存的那一叠灵符在,再者现在制符效率大大提升,她也算有几分自保之力。之后再售卖什么,便不用再像先前那样处处谨慎。 “通意阁的江管事想必很乐意收购灵符。” 灵符的价格,和不入流的玉符相比,可是天壤之别。 第23章 卖符 进阶到炼气一层后,时俞待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苦修了足足半个月。 等将清明露带来的感悟尽皆消化后,修为得到巩固积累,顺理成章到了炼气一层后期。 如今丹田中,黄芽周围聚集着八团赤色气旋,正在缓缓旋转、吞吐不息。气旋外围包裹着云雾般的赤色灵气,悠悠飘荡。 这般景象,乍看去瑰丽如天边晚霞。 修为突破后,最叫人惊喜的,是阴阳叩命铃的变化。 昏暗的紫府中,阴阳叩命铃沉浮在内,晶莹剔透,散发的微光好似月华,缥缈灵动,显得神秘而美丽。 里头的空间变大不少,原本三尺见方的土地扩大至一丈见方。 “这样一来,里头能存放更多东西了。” 储物类的法器比之寻常法器,炼制要复杂困难几分,再者又是修士居家旅行必备之物,售价能高上同品阶法器两三倍。 且低品阶的储物法器,容量一般也就几尺见方。 阴阳叩命铃内的这片空间,大小可比一般的储物法器大得多,日后随着她修为增长,空间还能不断扩大。 除去储物,存放在阴阳叩命铃里的东西还有不腐的效果,更不会灵气流失,这是其他储物法器远不能及的效果。 院中微风拂过,枝叶簌簌作响,有鸟雀飞到院子里,歪着头这儿啄啄那儿啄啄。 时俞手一扬,灵力轻柔束缚住这只雀儿,带到自己身边,尝试将它放进叩命铃里却是不能。 “看来还是没法放活物进去。” 时俞遗憾摇头,瞧着手里惊慌失措的雀儿,手一扬,将它放走了。 鸟雀扑棱着翅膀飞离,时俞收回目光,注意力落到生泉旁边的小块药田上。 如今这块药田也跟着扩大不少,上头原先栽种的灵植仍是萌芽状态,几乎不见变化。 这些铃铛内本来就有的灵植风华自敛、神物自晦,必然都是品阶极高的灵植仙草,即便是在灵气充裕的阴阳叩命铃内,成长起来也极为缓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它们成熟了。 “我现在修为低微,即便成熟了,也没那手段去动用。” 时俞并不着急,反正总归是有那一天的。 这些灵植仙草四周,现在余裕出了不少空间,可以供她栽种些旁的灵植。 最后,时俞的目光落到生杀二泉上,这两口泉水才是整个阴阳叩命铃的核心所在。 二泉大小没有变化,仍是两半鱼形组成的正圆,碗口大小。 但其中产出的泉水却从半月一滴增长到半月两滴,这可算解了时俞的燃眉之急。 原先的一滴生泉水总是不够用,兑水稀释一葫芦,喝个十天左右就差不多没了。 现在半个月两滴,兑开来,自己喝之余,还能剩下一点可用,不会再那么捉襟见肘。 “灵谷吃完了,该重新种起来。” 时俞将上回留的白玉稻米种子拿出,在院子里照着先前的法子,尽可能均匀撒在泥土上。 撒好种子,打半桶井水,兑点生泉水浇灌一番便算完事。 做完这些,时俞抻抻胳膊。 半个月没出门了,她打算去通意阁,卖个几十张灵符,再采购些炼丹炼器的材料回来。 …… 江奇河摊开账簿一筹莫展,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 山脉中不知是何原因,近来灵兽活动越发频繁,前来运送货物的商队、云舟折损好几支,总行那边发话,灵兽活动停止前,不再运送货物过来。 冒这样大的风险,着实是不值当。 可是,一家商铺,若无货物可卖,何其可笑。 此地的通意阁分行是刚开不久的,没有根基积累,在收购本地货物上的实力,比不得对面的当地老字号兑泽楼。 兑泽楼在这座坊市建立之初就创办下,在本地就有自己固定的货源。 长久经营之下,御虚宗领地方圆千里内,为数不多的几位符师、炼丹师、炼器师都和兑泽楼有不错的关系。 趁着灵兽暴乱活动频繁,通意阁的货物进不来,兑泽楼的本土优势越发显露,想要趁机挤走通意阁,近来小动作不断。 通意阁凭着价格公道待客周到,在散修间口碑很好。但再好的口碑,若是没有修士需要的诸多资源可卖,那也只是空话而已。 江奇河想到一年之后的家族业绩考核,面色沉沉。 通意阁在长原郡势力广阔,可现在这种情况,家族也很难给予他什么帮助,更何况他本就是被排挤过来的。 正心烦的时候,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进门槛,江奇河还是收拾好心情,带着笑意迎上去。 来人正是时俞。 江奇河一眼看出她已踏入炼气一层,拱拱手笑道:“恭喜时公子存下道基踏入炼气。” 时俞抿唇一笑,略略点头。 以为时俞今天过来,依旧是要卖玉符,江奇河领她往里走,问一句:“今日公子带了多少玉符?” 这段日子,时俞卖给通意阁的玉符数量可观,虽说是修士看不上眼的小玩意,可在凡人富家子弟间很受欢迎,给通意阁吸了不少人气。 别看只是凡人,可住在坊市里的凡人,不少都是宗门弟子的家人,或是散修的妻儿老小,其间也有不少身家阔绰的。 只是……通意阁大头总归是要做修士的生意。 现如今对面兑泽楼生意越来越好,他们通意阁是越发冷清了。 看着江奇河做出颇为期待的表情,时俞莞尔一笑:“今日没有玉符可卖。” 江奇河一愣,紧接着看到时俞手掌一翻,取出一叠灵符来。 他视线凝在这厚厚一叠灵符上,呼吸都急促几分:“这是……?” 时俞:“烈火符。” 江奇河接过灵符,粗略查探气息,是烈火符没错。 他心中暗道:此前卖的一直都是玉符,这会儿拿出灵符来,看来这位小公子背后的那位,总算成功进阶成符师了。 江奇河眼中,时俞“背后”的这位符师是刚进阶不久,如此一来,制出的烈火符自然要比一般的烈火符威力差不少。 他略略思量,想着该如何给价。 寻常的烈火符在三枚到四枚灵石一张,眼前这一叠,定然比不上寻常的。 可如今通意阁货物进不来,正处于无物可卖的尴尬境地,好在先前对待时俞向来有礼,才叫人积累了几分好印象,将符卖给通意阁。 如此一来,自然是要好好维系这番关系的。 江奇河怕价格给的低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货源,又会被兑泽楼那边抢去。 对于价格,他也打定了主意:即便这符要比一般的差些,也不打紧…… 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几转,江奇河温和笑道:“一张烈火符四枚灵石,时公子觉得如何?” 时俞来之前自然了解过烈火符的价格,在三枚到四枚灵石一张。 她制得烈火符,必然要比一般的好,在三枚到四枚下品灵石间,江奇河给到四枚这个价格,还算可以。 时俞便点点头:“一共五十二张烈火符,江管事点点数。” “时公子我还信不过吗。”江奇河笑一下,将烈火符放到柜台上,亲自取出一袋灵石给时俞,“二百零八枚下品灵石,时公子拿好。” 他轻轻呼气,给出四枚灵石的价格,收购下比寻常威力差的烈火符,自然是没什么赚头,甚至是吃亏。 但这批烈火符能暂解通意阁的缺货危机,且只要能笼络维系好这段关系,总是值得的。 同一位前途无限的符师交好,多付出些灵石不算什么。 亲自送时俞到门口,江奇河终是按捺不住,对时俞道:“时公子,往后……” 时俞目光转向他:“嗯?” 江奇河迟疑了下,如实说道:“通意阁如今货物有所缺,公子往后可否将灵符……” 时俞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一声:“和江管事做生意很愉快。” 江奇河松了口气,又多送了时俞几步,直到时俞示意不用再送,才点头应是,回了通意阁。 第24章 炼丹师 两百多枚灵石到手,身家瞬间厚了不少。 时俞本打算顺便在通意阁把灵植灵材这些给买了的,思虑一番终是觉得不妥,于是先回了院子。 “灵符拿去通意阁卖,符师身份便做实了,若再去购置灵植这些……” 买的少了,倒也没什么,修士修炼功法也常用到各类灵植和天材地宝,但她既然要炼器炼丹,所需要的材料就不是小数目,必会让人联想到炼器师、炼丹师的身份。 就她目前所知,还没听闻过哪个修士兼修这些杂学的。 器丹阵符,能在任何一个上头有天赋,就叫人羡慕不来。其中每一个都要耗费大量精力去学习钻研,修炼本身更不能耽搁,许多东西境界不到无法尝试。 既要努力修炼寻长生,又要分出精力钻研杂学,能在器丹阵符任意一个上有所成就,都十分了不得,哪还能再奢望有天赋和精力修习旁的。 太过引人注目不是好事,看来,她得套个马甲了。 想了想,时俞揽镜打量了下自己,镜中人五官略显寡淡,梳着少年发髻,一根木簪稳稳当当插在发髻上。 “以女子身份过去采买,应当没人能联想到是一个人。” 此前用赤璃花隐藏样貌,连带着气息都变得模糊起来,扮做男子时十足十是个清秀少年,若非刻意查探,难以发现她的女子身份。 恢复女子装扮,倒是方便省事。 她拔下木簪,鸦发瞬间倾泻而下,柔软细密,墨一般黑亮,绸缎似的顺着肩头流淌至腰间。 如今时俞五官寡淡寻常,这一头乌发散落,松松散散,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倒是给她添了几分清丽来。 取出一支颇为精巧的银制女子发簪,时俞拿起梳子左右比划,难得的手脚不协调起来。 她梳起女子发髻不太熟练,对镜尝试好半天,才勉强挽起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少女发髻,又从叩命铃内取了套清雅月白衣裙换上。 最后,以面纱覆面才算完事。 “差不多了,这下应该没人认出来了。” 阳光从门窗缝隙投射而进,恰好将对镜自赏的少女拢在其中。覆着面纱的少女年岁不大,尚有些青涩稚嫩,但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身姿看上去已显得曼妙动人。 …… 再说通意阁那边,江奇河花四枚灵石一张的价格收购来这五十多张烈火符,自也是要验证一二,看威力究竟如何,才好往外定价售卖。 这一试验,江奇河才发现不对劲。 他以一道灵气打入灵符,熊熊火焰腾地燃起,刹那间火光大盛,声势居然颇为浩大,陡然间竟给他带来几分威胁之感。 江奇河愣住了,赶紧挥手支起灵气护罩,挡住了烈火攻势。 好在他已有炼气七层的修为,虽有些意外仓促,应对一品攻击灵符还是绰绰有余。 可这不妨碍他的诧异跟激动:“这,这……” 寻常的一品烈火符难以带给他威胁之感,眼前的这张烈火符在激发的一瞬间就让他感觉到不同来,很明显,要比寻常的烈火符威力更强上几分。 江奇河赶紧又拿出一张时俞卖给他的烈火符观摩,他身为通意阁管事,眼力自然是有的,如今仔细看去,慢慢发觉符上所绘源纹间隐现的华光,要比一般烈火符更亮几分。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一张张灵符看去,竟每一张都是如此。 江奇河苦笑一声,明白过来:“这哪是比寻常烈火符要差,分明要好上好几分。” 震惊的情绪蔓延,他一时间心绪复杂。 时俞背后那人刚进阶为符师,就能制出如此水平的烈火符,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念头落下,江奇河心瞬间提了起来:“我竟只给了四枚灵石的价格,时小公子可别因此不悦才好。” 他懊恼自己往日眼光独到,怎么这回竟犯了糊涂。 下意识以为时俞身后那位符师是刚进阶不久,制出的灵符定然会比寻常灵符差些,还自忖给了个厚道价格来维系情分、笼络人家。 这哪是笼络,不得罪才好了。 江奇河越想越觉得自己只给了四枚灵石一张的价格,实在过于倏忽。 “如何是好,当赶紧找到时公子,将灵石补给他才是。” 他苦笑连连,不知该喜还是忧:“时公子啊时公子,你怎的也不同我说一声,这般好的灵符……” 喜的是通意阁收下如此威力的灵符,宣传一番,必能吸引来许多人气,缓解当前的尴尬窘境。 忧的是自己看走了眼,江奇河生怕时俞觉得受了怠慢,通意阁在故意占他便宜。 江奇河收好灵符,想赶紧去寻时俞解释一番。 可他不知道时俞住处在哪,正懊恼间,见一位陌生女子踏进了通意阁。 这女子脸覆面纱,看不清模样,但从身形来看年纪尚小。却颇有几分窈窕,抬眸间气质不俗,清雅非凡。 江奇河招呼伙计前去招待,自己则打算出阁转转,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碰上时俞。 结果刚错身路过陌生少女,听到她对伙计道出的话时,江奇河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少女声音轻灵,悦耳动人:“我要五年份的玉露草、五年份的聚气草、七年份的半边兰各三百株。” 江奇河一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三样是炼制凝露丹所需要的灵植。 凝露丹是炼气期修士最常服用的丹药,丹方并不是秘密。 要的数量这样大,这少女难不成……是个炼丹师? 江奇河艰难转身,按捺下想立即去找时俞的想法,亲自招待起少女来。 挥手示意伙计去库房备齐药材,等待期间,江奇河引少女在阁中花圃边坐下,亲自为她斟了盏茶,闲话几句。 “我是这铺子的管事江奇河,姑娘看着面生,可是头一回来?” 换了这身女子装扮,又以面纱覆面,江奇河果然没有认出她来。 时俞眼眸含笑,点点头。 她手扶茶盏,也不喝,只等着江奇河后面的话。 “江某没有记错的话,姑娘方才所要的灵植,正是炼制凝露丹所需。”江奇河拱了拱手,语带恭谨,“姑娘可是位……炼丹师?” 第25章 采购 望着江奇河隐含热烈的眼神,时俞嘴角略略扬起,轻声细语开口:“只能炼制些寻常丹药罢了。” 江奇河见她没否认,这位一向沉稳温和的中年男子显得激动几分。 “我们通意阁的灵植药草,品质上姑娘大可放心。” 通意阁近来货物有缺,缺的大多是丹药法器灵符之类修士常用的东西,灵植灵材这些,用得上的人少,库存尚算充足。 正说话间,伙计带着备好的三种灵植过来了。 数量不小,有满满两筐。 一眼扫去这些灵植瞧着年份药力都够,且都算得上新鲜,保存得很妥当。 “都在这儿了,五年份的玉露草、五年份的聚气草、七年份的半边兰各三百株。”江奇河点点数目,确认无误后对时俞道,“玉露草和聚气草每十株一枚下品灵石,半边兰每五株一枚下品灵石,这些一共一百二十枚下品灵石。” 时俞从叩命铃里取出一袋灵石,神识一扫,分出一百二十枚来。 江奇河见她付账这样果断,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想法,心中对面前少女的炼丹师身份更确定了些。 炼丹师可都是一群不差钱的主,看她年纪轻轻却出手阔绰,这十有八九是没错了。 江奇河哪知道,时俞是跟他接触久了,知道这人做生意公道,才懒的多废言语的。 她身上统共二百来枚灵石,一下用去这么多,多少有点心疼。 江奇河没有接时俞的灵石,又笑:“姑娘面生,想来是头一回到通意阁,我便给姑娘打个九折好了。” 时俞眉梢轻挑。 江奇河可真舍得,打个九折,一下就少了十二枚灵石。 这还没完,顿了顿后,江奇河又道:“若是姑娘炼制出丹药肯优先考虑我们通意阁,还可再降一成,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她炼丹药本来就打算要卖出一部分以便积攒资源,况且通意阁现在情况,她也不介意帮帮,顺便给兑泽楼添添堵。 “江管事还未曾见过我炼的丹药,就给出这样的折扣。”时俞笑吟吟说道,“就不怕我炼出一堆废丹来?” 江奇河噎了一下,不知怎的对眼前第一次见面的少女颇有信心,直觉不会出现她口中的事。 拱了拱手,江奇河道:“若是如此,便当是江某个人的投资了。” 时俞不再多言,垂下眼睫手掌轻抬,将这两筐药草收入叩命铃内。 江奇河看她收好药草后,目光还在往旁的柜台上看去,笑问:“姑娘可还需要什么旁的?” 如今她踏入炼气一层,虽然还没生出本命火来,也足以用寻常的凡火来炼制些简单的法器来用。 符笔得重新炼制一支,原先买的那支无品符笔不太经用,经过这段时间的制符,笔身隐隐有开裂迹象,灵气注入时多有滞涩。 还有炼丹用的丹炉要炼制一口,自然,炼丹炼器要用到的炭也是要的。 按照时俞的经验,最好用的是她血脉里天然而有的本命火,其次是各类天地灵火,按照品质划分高低,最后才是炭火这类寻常凡火。 只可惜她本命火还没生出,天地灵火难寻,又不是现在修为低微的她能控制使用的,只能尽可能买些不错的炭来用了。 至于法衣武器之类要用到的灵材,下次再来买吧,她还没想好现阶段给自己做个什么样的。 念头转过,时俞报出自己需要的东西:“落霞红杉木一截、青鬃貂腹毛一钱、再者铁精十五斤、玄光石三斤、银鲨鳞……最后,可有什么上好的炭?” 她要的这些灵材量并不大,没让江奇河再联想到炼器师的身份上去,否则恐怕江奇河今日真的要怀疑人生。 将她要的东西一一记下,江奇河听到最后的问话,道:“店里最好的当是甘松炭,每一块都是由上好的甘松木碳化而成,细腻致密、性质纯正,点燃时火焰高亢可融化金铁,缺点便是不够持续恒久。甘松炭五斤一枚灵石。” “再者是玉光炭,这种炭是用玉光山上的玉光木和青云石精炼而成,点燃产生的玉光火焰清澈无暇,稳定持久。玉光炭六斤一枚灵石。” 前者用来炼器,后者用来炼丹,刚刚好。 时俞略略点头:“那便各来一百斤吧。” 所有东西价钱算好,共一百八十八枚灵石,钱袋子又见底了。 共两百斤炭,外加杂七杂八的灵材,东西足足堆了一堆。 江奇河见她手一扬,东西消失不见,都被收进储物法器里,心里暗道:“这么多东西尽皆收入其中,这位姑娘身上带的储物法器恐怕品阶不低,或是身上不只有一个储物法器。” 买完东西,时俞心情不错,朝江奇河道了别:“今日多谢江管事照拂,改日见。” 下回再见的时候,就是她带着丹药来的那天。江奇河明白她的话外之音,脸上笑意真挚,亲自送她出通意阁。 直到时俞示意不用再送,才停下了脚步。 回到通意阁后,江奇河特意跟伙计们交待一句:“留意着,日后这位姑娘再来通意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亲自来接待。” “是,管事大人。”伙计们纷纷应诺。 江奇河回到柜台,再看账簿,原本烦躁苦恼的心情早已消散不少。 先是时俞小公子带来灵符给了他这样大的惊喜,后又是这位年纪轻轻的炼丹师姑娘,给了他炼制丹药的允诺。 他江奇河,真算得上运气好。 想到时俞,江奇河一拍脑门:坏了,忘了去找时俞小公子把差的灵石给补上了,这么好的烈火符,自己只开了四枚灵石的价格,该死该死! …… 时俞这边,出了通意阁后,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先拐去小巷七拐八绕转过几圈,确认没人跟着自己后,才在无人处换回男子衣袍,拆散发髻重新簪好,这才往小院走去。 回到院子里,播下的白玉稻米种子已然发芽,在生泉水的浇灌下,盈盈一片翠绿。 她关好大门,踱步进屋。 “先把丹炉跟符笔给炼制出来。” 第26章 杀泉水 丹炉炼制起来要费不少功夫,时俞打算先炼符笔,顺便找找炼器的感觉。 ——在游戏里她出手炼制的法器多不胜数,但在这个世界还是头一回,而今要炼制的虽说不过只是最低级的一品法器,用的也是最常见的低品灵材,却生出好几分兴致来。 制符笔的材料,时俞选的是落霞红杉木和青鬃貂腹毛。 落霞红杉木的枝干上,有道道落霞般的红色纹路,因此得名。这种树的树心才是最为精华的部分,能够制作出上品的符笔。 以树心做符笔笔身,不仅可以增强画符者的灵力传导、节省灵力,还能提高画符的成功率和威力,同时也能降低灵力反噬的可能。 但生长百年的落霞红杉木,能取出的树心仅有两根手指长短,稀缺之下,价格高昂且很难买到。 时俞买的不过是普通的枝干,效果大打折扣,索性她现在最多只能炼制出一品法器,枝干完全够用了。 取出几块甘松炭,时俞打入一道灵气,一团摇曳灿然的火焰腾然升起。 时俞灵气包裹起这截落霞红杉木,以她习练过无数次、早已刻在骨子里成了本能的熔炼手法,操纵着它不断翻转。 热力熊熊,落霞红杉木在火中翻转片刻,表皮渐渐出现杂质粘液,一滴滴渗出,又瞬间被高温烤得固化在表皮,成了黑乎乎一层。 大约过了两刻钟,灵力包裹之下的落霞红杉木缩小一截,杂质炙烤得差不多了,她取出晾凉片刻,而后屈指在黑炭一样的木头表面轻敲。 来回敲过几遍,黑灰表皮脆生生崩裂开,跟剥笋一样,时俞剥去外面这一圈,露出里头红玉一样有着莹润色泽的木头。 笔身就成了。 时俞擦擦汗,取出一枚凝露丹服下,调息片刻。 “还只是熔炼木头,灵气就显得后继无力起来,等炼制丹炉时熔炼那一堆铁精、玄光石……” 不得累到吐血啊。 她扯扯嘴角,有点无奈,这身微薄修为实在是太过拖后腿。 歇了半晌,时俞又取出一把青鬃貂腹毛来。 这青鬃貂腹毛触手温凉柔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色,如同碧水流光。青鬃貂腹毛灵气吸收和储存能力还算不错,以它来制笔头,和落霞红杉木搭配起来相性很好。 青鬃貂腹毛的处理跟落霞红杉木不同,后者用的是最常用广泛的火炼之法,前者若要发挥效力,则需更温和的药炼之法。 将其浸泡在配比得当的药液中烧煮炮制,使之能够流动灵力,柔韧无双。 药炼之法配置好药液后,处理起材料来对灵气的消耗近乎于无,考校的更多还是经验传承。和丹方一样,这东西配方难得。 当然,对时俞来说,她自不缺这些,脑内诸多配方堪称广博。 就着还未用尽的炭火,时俞架起一口小锅,调配好药液后,将青鬃貂腹毛投入其中烧煮。 这约莫需要小半个时辰时间,等烧煮好青鬃貂腹毛后,就可以着手凝练二者、铭刻禁制。 期间,时俞坐在旁边盘膝打坐、继续调息,炼化凝露丹药力以补充消耗的灵力。 后续还有一堆铁精和玄光石等灵材等着她炼化,金石炼化起来比木头兽毛更费心神,以她现在少的可怜的灵气,用不了多久就得打坐恢复,等这堆金石炼化完,少说也要月余功夫,可不得抓紧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偷懒不得。 虽说符笔丹炉可以买,但,先不说有品阶的法器价格如何,光说品质和好用程度,时俞瞥过几眼通意阁里卖的法器,总有些看不过眼,想想也知道不如自己炼的用起来顺手。 索性这符笔和丹炉炼制出来,不出意外能用相当长一段时间,此时费些功夫也不碍事。 神识内视己身,灵气游走在经脉间畅快不息。 忽然,时俞看见紫府内沉浮的阴阳叩命铃时,冒出个念头来。 叩命铃内两口灵泉,生泉的好处她已感受颇深,杀泉却因为攻杀气息太过浓烈,此前她还是凡人,神识稍稍靠近就有刺痛之感,无法取用,自也不知道杀泉有何效用,只能猜测一二。 如今她踏入炼气一层后期,还没尝试过靠近杀泉,或许现在可以试试? 念头一起,时俞定了定神,当下就打算尝试一下。 神识进入叩命铃内,两口灵泉为眼组成的太极阴阳图映入眼帘。 生泉那边是浓郁的生机气息,神识靠近便觉得舒爽畅快。 杀泉则恰恰相反,碗口大的黑色泉眼黑得如同一块凝练的墨,稍稍靠近,神识就仿佛被刀片组成的烈风切割撕裂,传来阵阵疼痛。 但踏入炼气一层后,这种疼痛不像先前那般完全无法忍受了,或许这也跟修为提升后,叩命铃对她的认可度更高的缘故有关。 时俞屏住呼吸,忍着刺痛,神识带着灵气迅速探入杀泉中,以灵气包裹,从中取出一滴杀泉水来。 灵气接触杀泉水的刹那,嗤嗤作响,被灼烧一般迅速消耗。 消耗的速度太过惊人,灵气几乎在瞬间消失一半。 时俞不敢耽搁,睁开眼,迅速将这滴漆黑如墨的杀泉水投入一旁的水桶里。 杀泉水入了水桶,墨色迅速弥漫开来。转眼间,水桶里清澈的井水转为黑色,散发着沉郁攻杀的危险气息。 时俞喘着气,鼻尖额头都因刺痛渗出细蒙蒙的汗珠来。 苦笑一声,光是取出这滴杀泉水,通身的灵气就被消耗殆尽了。 “这水可真是霸道。” “不过……如此危险,用来对敌,当个底牌出其不意,倒是好用。” 保命手段加一,不错不错。 时俞又服下一颗凝露丹,调息片刻,恢复些许灵力后,望着这桶兑了杀泉水的井水。 她有点担心水桶被它侵蚀灼烧,杀泉水从中流出浪费了就不好了,毕竟刚刚她被烧灼刺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可或许是这木桶完全是用没有灵气的凡木所做,杀泉水在其中,对桶身反而没有什么影响。 松了口气,时俞取出一块铁精投入其中。 第27章 符笔、丹炉 铁精入水,没有溅起半分水花,反而跟陷入沼泽一般,缓缓沉入其中。 不多时,桶内嗤嗤作响,黝黑沉寂的水面,跟着咕嘟咕嘟冒出许多泡来,一时间如同沸水般,还升腾起一缕缕气雾,只是这气雾呈灰黑之色,应当是铁精内的杂质。 时俞一边调息一边等待,直到桶内没有动静了,她另提个空木桶过来,将这桶水缓缓倒入其中。 倾倒水时,打量了一下,时俞注意到这时杀泉水和原来的不同:“水颜色变淡了些,杀泉水有所消耗。” 这也在意料之中。 铁精沉在桶底部,水倒完后,露出全貌。 时俞看到桶底婴儿拳头大小的铁精时,眸中些许诧异:“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了。” 如今的这块铁精,大小缩小至原来的一半,表面原先的些许铁锈杂质全然消失不见,且寒光四射、锋芒尽显。 “杂质被祛除,杀泉水果真有提纯淬炼之效。” 看来自己先前猜测的方向并没错。 再仔细观察一番,时俞伸手轻触铁精表面,那股锋锐之意近乎能刺伤手指。这股摄人的锋锐,简直不像是寻常铁精应当有的表现,更像是高一阶的玄铁精。 她若有所思:“看来不单单是提纯,铁精本身的品相特质也有所改变。” 铁精是炼制法器时最常用到的金石灵材,其本身价值不高,仅能用来炼制最低级的无品、一品法器。 可眼前这块经过杀泉水淬炼的铁精,光就品质而言,怕是炼制二品法器都够了。 再端详一阵,时俞越发满意:“有杀泉水在,浸泡其中的灵材品质卓绝且毫无杂质,可直接拿来炼制。” “省却熔炼这一步,倒是省事省时多了。” 时俞觉得惊喜,又把刚刚自己熔炼好的那截落霞红杉木也放进去,等再取出时,亦比原先缩小一圈。 她便取出剩下所要用的材料,铁精、玄光石、银鲨鳞等,一一放进去浸泡淬炼。 杀泉水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淡了。 等待期间,她也没闲着,经杀泉水提纯淬炼好的灵材,仍需在炭火上炙烤软化,以神识灵气捶打成型。 炼器师炼器一般当先绘制图谱,事先拆解好法器样式,构思法阵排布、禁制组合,炼制时再一一按照图谱来,以免手忙脚乱,出错浪费灵材。 但眼下不过是炼制一品法器,除却费些力气,实在没什么难度。 对此时俞早已是炉火纯青,事先在脑海中就有全盘步骤所在,无需再画什么图谱。 只见她手握淬炼好的铁精,略微端详,便重新生起甘松炭火,灵力包裹铁精,在炭火上搬运翻转,捶打其至扁平弯曲的长条。 …… 不知不觉数天过去,时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期间除却法力用尽,不得不服下凝露丹盘膝恢复外,其他时间,时俞都在捶打这些炼器灵材。 若是精神不济困得很了,就睡上几个时辰以作恢复。 她灵气在耗尽、恢复间循环,修为在这样的锤炼间得到进益。 丹田中,围绕着黄芽旋转的气旋已增至九团,第十团气旋也隐隐有成型迹象。 七日后,所有材料一一捶打成型完毕。 桶内的杀泉水已从原先的黑沉之色,彻底转成清澈透明、消耗殆尽了,好在阴阳叩命铃中杀泉水还有不少盈余。 按照脑内构思,时俞先给符笔铭刻源纹布设禁制。 她知晓的禁制极多,但低品法器能镌刻的禁制不多,只有那寥寥数种。 “就镌刻‘传灵’、‘增耐’这两种禁制吧。” 前者可以增强符笔的灵气传导能力,使得制符时更加灵敏和稳定;后者增加符笔的耐久度,防止符笔在使用过程中损坏或消耗过快。 一品法器顶多镌刻两三种禁制,再多反而不利,且禁制之间不可有所冲突,否则笔身承受不住容易崩解,这两种禁制短时间内够用的很了。 落霞红杉木和青鬃貂腹毛制作的笔胚尚有几分黯淡,而伴随着禁制的镌刻,笔胚上渐起光芒。 望着这一幕,时俞有种难言的满足之感生出。 三千大道纷繁多彩,器丹阵符虽为副职业,到了一定造诣,也有益于修为精进。 譬如炼丹炼至极品丹,从丹纹之中可领悟天地本源大道;再如炼器,法器炼成那一刻会生出一绺“宝气”,将之吸纳入体,借机修炼,同样可以增进修为。 此时便是如此,禁制镌刻完成、符笔成型的刹那,笔身灵光一闪,整支笔跟刚刚还是器胚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宝光湛湛,灵气盎然。 眼前的这支符笔,在一品符笔中堪称不凡,比先前在通意阁看到的那些一品符笔,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能用寻常的落霞红杉木和青鬃貂腹毛炼制出如此品相的符笔,除却时俞本身的炼器技法高深之外,也离不开杀泉水在其中的助力。 经由杀泉水淬炼提纯,这些灵材在品质上皆上升了一大截。 符笔成形的那一刻,从中生出一缕几乎不可察的微弱宝气钻入体内,顺着时俞经脉融入丹田之内。 时俞一直留意着,注意到宝气融入后,修为略略有增长几分。 此刻,丹田里那模模糊糊的第十团气旋越发凝实,步入炼气二层指日可待。 符笔炼制完成后,时俞小憩片刻,立即着手丹炉的炼制。 丹炉体积较符笔更大,用的灵材种类和数量也比符笔要多,炼制起来自然要比符笔麻烦。 时俞一连炼制了两天,才将丹炉炼制完成,又在上头添了“聚灵”“传灵”“防爆”三种禁制。 此刻,成型的丹炉约莫一尺半高,由铁精打造主体,融入玄光石后通体呈暗红色。表面镌刻的禁制散发出阵阵神秘的气息,炉盖是圆头形,上面点缀银鲨鳞,在阳光之下折射光芒,绚丽多彩。 炼制丹炉所用的材料尽皆经过杀泉水淬炼提纯,种种叠加起来,眼前的丹炉品阶距离二阶只一步之遥。 差的那一点点,只不过是时俞修为不到,无法达成。 丹炉炼制成功的刹那,亦有一缕宝气钻入时俞体内,比炼制符笔所生成的宝气要多上几分。 这缕宝气入体,催生修为提升,丹田内,第十团气旋彻底凝练而成,同其他九团别无二致。时俞也在这时,顺利步入练气二层。 第28章 符道天才 炼气二层与炼气一层相比,似乎只是丹田内多了一个气旋,但时俞运转灵气,却发现此刻体内可调用的灵气几乎是先前的一倍。 伴随着第十团气旋的形成,原本分散的九团气旋聚在了一处,以一个整体围绕黄芽徐徐旋转。 其中所吞吐的气机,要比先前强得多,也因此虽只是提升一个小境界,时俞整体实力却提高了不少。 “要开始着手法衣武器的炼制了。” 如果条件允许,她自然想先收集各种天材地宝,炼制出几样具备成长性的本命法宝来。 可惜现在她孤家寡人,不像从前从不为资源发愁,如今暂时也只能将就,有什么就用什么了。 时俞打算去通意阁转转,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灵兽材料,采买一些,回来炼制件防御法衣和武器来,先装备上用着,后面有好的材料再重新炼制。 她不可能一直窝在这小院子里修炼,总要出去历练打磨。 去买灵材,兜里自然要多备点钱。 上回卖的五十多张烈火符得来的两百多灵石,花的都差不多了。 “再制些符去卖吧,钱真不经用。” 她能靠制符这些手段赚钱,依旧有种攒钱如抽丝、花钱如流水的感觉,便可以想象寻常散修积攒修炼资源的过程该有多么艰难。 时俞纤长手指转着刚炼制的符笔,信手调制好几碟不同属性的符墨,依次在符纸上勾画源纹。 新制的符笔品质不俗,镌刻上传灵、增耐两重禁制,比时俞先前用的无品符笔好用多了。 再加上她现在到了炼气二层,体内灵气较之先前充裕不少,制一品符更得心应手了些。 没过多久,厚厚一叠灵符制作完成,加上先前存放在阴阳叩命铃里的,足有一百来张。 卖掉这些灵符,灵石暂且应该够用了。 服用凝露丹后调息小半时辰,等灵气恢复后,时俞将制好的符收拢好放进叩命铃里,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再看看能不能运气好点,买到炼制聚灵阵盘的灵材。” 长原郡的天地灵气比不得其他洲郡,在时俞记忆里,她从前的师父玄清仙尊所住的福地洞天,灵气比这儿,活跃充裕程度何止数十倍。 元界地域如此广阔,她现在虽有炼气二层的修为,但也仍只是肉体凡胎,一时半会自也去不了那些灵力充沛的洲郡。 想来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自己都要待在这偏远一隅的长原郡。 可她不甘心落于仇人之后,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世家宗门子弟食灵谷喝灵露,她一介散修,就自己种灵谷买灵露。 仇人在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修行,她找不到那等洞天福地修行,就自己炼制聚灵阵盘,人为给自己造一个小小的洞天福地。 …… 她这几日闷在院子里炼器,一直没有出来过,这会儿刚出门,时俞立即发现街道上气氛的不同。 只见往来的修士要比从前少上不少,且大多行色匆匆步履不停。袍身衣角上往往还带着腥臭血迹,这些血迹或新鲜或暗沉干涸,看上去像是灵兽受伤所留。 “灵兽活动仍在继续吗?”她若有所思,抬步往通意阁方向去。 偌大的铺子里客人不多,显得略有些冷清。 时俞进来的时候,江奇河正在算账。一抬头看见时俞,他登时眼光一亮,放下账本不再去管,转而脚步加快来到她跟前。 “时公子,你可算来了。” 他声音里听着,喜悦间还带着几分松了口气的情绪。 时俞听出来,眨眨眼,不明白江奇河怎么一副略带后怕和紧张的模样:“江管事这是……?” 江奇河确实是后怕,先前试验过时俞卖的烈火符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出的价给少了。 寻常烈火符价格在三到四枚灵石之间,时俞卖的烈火符,却比寻常烈火符威力强上好几分,再者最近灵符这类物事颇为紧俏,四枚灵石,着实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江奇河心里不知骂过自己多少遍,可不知道时俞住址,再想去寻人,这偌大的坊市,却是怎么都寻不到。 他担心自己给价给少了,时俞心里不悦,不再与通意阁做生意买卖,心中自然着急。 一连几日都忧思重重,生怕时俞不再来。 今日可算见着人了,可不松了口气。 江奇河苦笑一声:“时公子可叫我好等。公子卖的烈火符比寻常灵符威力强上许多,怎么也不事先同我说一声。” 不等时俞开口,他连忙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小袋灵石塞到她手里:“公子快快收下,可叫我提心吊胆好几日。” 时俞拿着灵石袋,不明所以:“这是?” “这是补给公子的灵石。” “公子卖的烈火符,江某开出四枚灵石一张的价格着实低了些,怪我不经检验就出了价,叫公子吃了亏。”江奇河仔细打量时俞脸色,见她似乎并没不悦之色,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来,“该给到六枚灵石一张才是。” 时俞听他说完,抿唇笑一声:“江管事便因为此事提心吊胆好几日?” 江奇河坦然点头:“通意阁想与公子长久做这桩生意,自不想让公子觉得受了怠慢。” “那我便不跟江管事客气了。”时俞翻手,将灵石袋收进叩命铃里。 “应当的应当的。”江奇河看时俞收了灵石,心中安定,笑着点头。 心绪放松下来后,江奇河才注意到她修为竟已到了炼气二层,不免心中一惊。 前不久才刚见时俞踏入炼气一层,这才多久,竟已二层了,这修炼速度,可着实叫人有些刮目相看。 而没等江奇河诧异完,看到时俞后面动作时,他的心神瞬间被转走了。 只见时俞收好灵石后,转而拿出厚厚一叠灵符在江奇河眼前晃了晃,笑意盈盈:“江管事想做生意,我也不能叫江管事失望。” 江奇河呼吸急促,接过这一叠灵符。 烈火符、土盾符、铁肤符,三种灵符,竟足足有一百多张。 他苦笑一声,自己果然还是小瞧了时俞背后的那位符师。 晋级符师后,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位符师竟已能掌握足足三种一品灵符。 这等修习速度简直闻所未闻,且……同烈火符一样,其他两种灵符,其上勾画的源纹灵光亦比寻常灵符强上几分。 足见时俞背后那位是当之无愧的符道天才,想来终有一天,这位符师的大名会响彻整个长原郡。 第29章 防守阵线 除烈火符外,另外两种灵符,江奇河依旧是给到六枚灵石的价格。 一百来张灵符,外加补上的一百多枚灵石差价,统共近八百枚灵石入账。 收好灵石,时俞踱步到摆放各类灵材的柜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她炼制法衣武器的材料。 柜台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透明盒子,通意阁看来货源问题仍没解决,这些盒子中半数都是空的,余下的品质不一。 时俞目光一一扫过,盒子里盛放的,最醒目的当属一条澄白如雪、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玄冰狐尾。这条狐尾丰盈蓬松、十分美丽,看上头的湛然灵光,这只玄冰狐应当有相当于人类修士筑基期的修为。 “品质不错,可惜与我属性不合。” 摇摇头,再看向其他盒子里的,要么品质差些,要么属性不对。 挑挑拣拣,合她需求的仅有十来根金色如阳、光芒耀眼的金翅鸟羽,和几块灰白色的魂霜玉。 这点东西自然是不够,时俞迟疑半晌,重新看向那些被她略过忽视的一堆灵材。 “再将就挑挑?” 另一边,江奇河做成这桩生意,心情大好,仔细把这叠灵符放置妥当后,回到时俞跟前,问:“时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时俞将刚刚自己挑的几样指出,无奈问道:“江管事,店内灵材都在这儿了吗?我还需些蟒类灵兽的皮,和月华石一类的灵物。” 听她要的这些东西,江奇河猜测大概是想找炼器师炼制法衣法器。 这是很正常的事,托炼器师出手炼制,总得自备材料才是。 他脸上带几分惭愧之意:“今日店内只有这些了,不过公子可列下所需物事,明后两日若有空闲再来一趟,货物应当会齐全些。” “或是公子留个住址,等货回来了,我去找一找,若有公子要的,第一时间给您送去。” 明后两日再来……时俞先前听江奇河说运送货物的商队受灵兽所阻,一直进不来,现在这是问题解决了? 和江奇河也算熟了,所以她直接问道:“通意阁的商队现今能进来了?” 江奇河苦笑一声,摇头:“公子近些日子可是甚少出门,还不知道如今状况?” 她大多数时间都闷在小院里修炼,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交流,消息自然闭塞滞后许多。 时俞眨眨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店里客人不多,江奇河正好得闲,索性将近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同她说一遍。 他视线望向窗外的远山崇岭:“放眼所及,咱们脚下这片土地——这绵延几千里的山川名为伏龙山脉。御虚宗在此处建宗,此处坊市又依托御虚宗而建,皆只是伏龙山脉外围。” “山脉深处危险重重,等闲修士不敢踏足,但外围都是些修为不高的灵兽。再者有御虚宗宗门弟子定期清剿、坊市内散修外出猎杀,外围一向都算得上安全的。” 这一点时俞有所体会。 当初仙缘大会后,她跟随御虚宗几位弟子初来此处,从御虚宗山脚处行至坊市,一路走来,便是什么灵兽也没撞见的,多是些凡间鸟兽。 “但……”江奇河话锋一转,“从前一阵开始,不知怎的,灵兽突然活动频繁起来,不少山脉深处的强大灵兽都跑了出来。” 灵兽活动频繁,时俞此前听通意阁里伙计说过。 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竟还没有结束。 她睫毛抬起,眼眸清澈若泉:“江管事,我近来都在修炼,足不出户,还不知道如今情形,你再同我仔细讲讲可好?” 她年纪小,仰头看来,清秀小脸上表情认真纯然,叫人看了就欢喜。 江奇河含笑点头,继续说道:“七八日前,陆续有几只炼气后期的灵兽冲撞进坊市,死伤了不少凡人和好几位修士。” “御虚宗见事态愈发严重,便在三日前组建起正式的防守阵线,抵御、清缴山脉深处跑出来的灵兽。” “除却宗门弟子上阵之外,御虚宗又号召坊市内修为达到炼气中期的散修加入。猎杀所得归散修各自所有。” 炼气一至三层为初期,四至六层为中期,七至九层为后期,十层大圆满。 散修缺少传承、资源,修炼艰难,能到炼气中期就称得上一句难得了。 而从江奇河后面的话,时俞了解到,散修们平日也多靠猎杀灵兽,售卖其皮毛、鳞片、内脏等灵材来赚些灵石。 这会儿有宗门顶在前头,猎杀来的灵兽还能归自己,大家都乐得前往。 防守阵线离坊市有二十里路,人多热闹,修士们在清缴抵御中得来的诸多灵兽材料,往往不耗时间再回坊市售卖,就地支个摊子摆摊。 “话说回来。”江奇河顿了顿,“我方才要公子过两日再来,便是因为已安排了人去防守阵线那边收购货物,公子下次再来时,东西便会多上许多。” 时俞点头表示了解。 江奇河想了想,又道:“若是你要的急,不若今日我陪公子去防守阵线那边走一趟,兴许能挑到不少不错的东西。” “公子觉得如何?” 时俞听完江奇河说的后,确实是有去一趟的想法。 修士们猎杀灵兽后就地组建的集会,运气好的话,应当能碰上不少好东西。 只是她以炼气二层的修为前去,途中难保不会遇上难缠的灵兽,抑或是在那人多鱼龙混杂的地方挑到心仪的东西,又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江奇河有炼气后期的修为,有他陪同自会安全许多,再者他通意阁管事的身份,散修们大多也认得,能省去许多麻烦。 见她表情有所意动,江奇河笑呵呵的:“正好我也打算前去收购一二。” 话虽这么说,时俞也不想平白承人家的情。江奇河好歹也是一阁管事,哪用得着亲自前去收购。 想了想,她从阴阳叩命铃中取出十张灵符来:“我也不好叫江管事特意跑一趟,这十张灵符,便算送给管事的,如何?” 十张灵符,价值六十枚灵石,称得上不小的手笔了。 江奇河自是惊喜,也不推脱,坦然收下灵符后道:“公子的灵符较寻常灵符威力强上几分,上回那一批数量少,售卖过后还没来得及传出水花。” “但今日这一批过后,其名声定会在坊市内传开,到时怕是一符难求……” “江某能得这十张,是沾了公子的光。” 第30章 前去 同店铺内伙计们交待几句后,江奇河简单收拾一番,叫上时俞,一道往防御阵线去。 阵线离坊市约莫有二十里路,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好在时俞这段时间经由生泉水调养,又不间断食用灵谷,亏空的生机有所补益。 再者修为提升到炼气二阶,体质体力较先前都好上一截,有灵气加持,这二十里路走起来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事。 但…… 眺目远望皆是林海,这伏龙山脉里崇山峻岭连绵不断,方圆数千里都笼罩在内,只有修为到了能驾驭遁光、或是驱使飞剑的层次,才算得上来去自如吧。 路上,江奇河走在时俞身侧,时刻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虽说二十里外有修士们组成的阵线拦着远山中跑出的灵兽,但伏龙山脉这样大,阵线拉得长,也总有照料不到的地方,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江奇河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不忘叮嘱时俞:“时公子小心些。” 时俞颔首,神识也散开,留意着周边动静。 片刻后,她怔然一瞬,迟疑开口:“江管事,你可感觉到,此处火属性的天地灵气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浓郁些。” 这股感觉并不明显,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是火属性灵脉的缘故,隐约察觉到一种躁动和燃烧的力量。 江奇河听了,仔细感受一番,道:“确实要浓郁些许。” 他不以为意,天地间五行失衡之地多了去了,天地灵气向来不是按五行之属来均分的,靠河川的地方水灵气浓郁些,矿脉之中金土灵气更为突出,这是十分正常的事,不知时俞怎么有此一问。 但江奇河还是开口多解释了一句:“靠南五百里处有一座火山,应当与此有关。” 时俞默默点头,朝南边看了一眼。 高大山岗和参天巨木遮挡了视线,并不能看见江奇河口中的火山所在。 若只是火灵气浓郁些,倒也没什么,就像江奇河说的,是因为火山存在引发的五行失衡。 但是时俞越发清晰感受到,周围火灵气比寻常火灵气要更为躁动,其中的燃烧之意也更为锋锐炽烈,倒不像单单是火山的影响。 这种与寻常火灵气的对比差异难以用言语形容,更像一种只可意会的直觉。她不知道别的火系修士是否也有此感觉,还是只有自己感受到了这份微妙的差异…… 时俞仔细回想一番,此前仙缘大会后,被御虚宗弟子刚带来此处时,还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是向来如此,只是我近来修为精进才感受到了,还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她又朝南看了一眼,直觉将之和近来的灵兽暴动联系在一起。 都只是猜测,无从验证,身边没有别的火系修士交流,时俞只能将疑惑暂且压在心中。 继续朝防御阵线方向走去,就在两人走到一个转弯处时,一声尖啸传来,一只黑影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向两人扑来。 江奇河反应迅速,步法生风躲开灵兽攻击,紧接着立马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模样的法器朝时俞一照,登时一道荧光流转的灵气护罩出现,将时俞拢个严严实实。 见时俞被护罩拢着,江奇河这才看向那发出尖啸的灵兽,倒吸一口冷气:“反背熊犀!” 眼前这头反背熊犀修为相当于人类修士的炼气六层到七层之间,身体高大宽厚,全身长着浓密的棕黑毛发,头部更是长着两只锋利的犀角。 此刻它正朝两人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沾着血肉残渣的牙齿,眼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芒。 反背熊犀毛皮极为坚硬厚实,防御力很高,头上的犀角更是闪烁着寒光、散发着杀气,能轻易刺穿巨石,对付起来十分麻烦。 “时公子小心。”江奇河脸色有些凝重,虽说自己有炼气七层的修为,但对待这头反背熊犀也是万万不敢托大的,何况旁边还有个刚步入炼气二层不久的时俞要保护,更是谨慎又谨慎。 他怕罩在时俞身上的护盾支撑不了多久,先下手为强,身形一闪,提剑向熊犀冲去,剑尖汇聚灵气,直往其腰腹部弱点处冲去。 霎时间,反背熊犀发出一声咆哮,浑身毛发支起,根根如针,挡住江奇河的攻势。 察觉到江奇河修为略高过它,这畜生也算聪明,扭身一躲,直往时俞这边来。 江奇河暗骂一句,脚下生风,想要拦住它:“时公子,快躲远一点。” 时俞在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此前在《仙缘》游戏里,死了能在复活点复活,而在这个世界,死了可就是死了。 但正因为如此,更不能畏战,好好打磨积攒经验才是。修真界弱肉强食,不想死,更要早早成长起来。 她退后几步,免得影响到江奇河与反背熊犀的缠斗。 视线紧紧盯着一人一兽,时俞很快发现,这熊犀每每咆哮之后,方能蓄力竖起毛发充当利针,化解掉江奇河的攻势。 她心中有了主意,神识紧缠反背熊犀,待它下一次张口咆哮时,火速掏出一沓烈火符,眼疾手快对其一甩。 灵符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直奔反背熊犀而去,在神识牵引下,直直落进熊犀口中。 反背熊犀感觉到了危险,想要吐出,但已经来不及了。 火光在其口中炸开,顿时将它的脑袋炸成了碎片,鲜血和碎肉四处飞溅。反背熊犀在地上翻滚着,最终停止了动弹。 战斗结束得极为迅速跟高效。 江奇河还保持着出剑的姿势,见状扯扯嘴角,心疼得抽抽。 败家啊败家!灵符哪能是这么用的! 时俞见他表情不对,奇怪问道:“江管事,怎么了?” “……”江奇河扶额,摇摇头,“没什么。” 时俞那一沓灵符甩出去的动作十分流畅自然,跟做惯了这种事一样,毫无心疼之色,就……豪横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犀角不错。”时俞上前,抽出一直插在靴子里的弯刀来,割下犀角。 皮毛也是难得的坚韧,她手不停歇,割下犀角后面不改色剥起皮毛来。 她下刀的位置十分精准,看着气力不大的小身板,剥起皮来称得上轻车熟路,动作甚至因为流畅而有股美感。 江奇河看得又是眉头一抽,身上莫名痛起来。 除却犀角和皮毛是不错的炼器灵材外,其余的地方用处不大。 时俞擦了擦手,问江奇河:“两样东西,江管事要哪个?” 刚刚如果不是江奇河牵制住反背熊犀,她一个人,也难以找到这么好的时机解决掉它,东西自然是要一起分的。 江奇河还在为时俞刚刚那沓灵符心疼呢,闻言摇摇头:“江某没出什么力,公子自个儿留着吧,这皮毛和犀角对我而言用处不大。” 听他这么说,时俞也不再推脱,将两样灵材收进阴阳叩命铃内。 经过这个插曲后,后面的一路都没再遇到什么危险,两人很快到达防御阵线这处。 天空阴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只见远方灵兽三五成群汇聚,似乎是受什么恐怖存在驱赶一般,从远山一直往外围的御虚宗和坊市方向肆虐而来。 震耳欲聋的嘶吼,鳞甲交错、爪牙震天,仿佛每个鳞片都带着无尽的凶煞之气。 时俞看到御虚宗上千弟子和散修们,在御虚宗几位长老调配统率下,相互配合,结成了一道长长的防线。 但凡有灵兽靠近,第一时间就有各种法器、法术纷纷亮起,形成一道道璀璨的光芒,与灵兽的爪牙利角相撞,发出轰鸣之声。 好在灵兽们尚不成规模,远还未到兽潮的程度,有御虚宗几位筑基真人坐镇,抵御工作有条不紊。 不少人还有心思闲聊,或是支个摊子售卖刚猎得的灵兽材料。 一时间,阵线这处,热热闹闹。 第31章 灵符哪儿来的 御虚宗灵月峰上。 房间内,鹿玉皎临窗而坐,两指夹着一张烈火符,迎着天光仔细观摩。 这是她偶然得来的灵符,据原主人说,他是从通意阁买来的这灵符。 鹿玉皎验证过它的威力,比寻常烈火符要强上好几分。 她将这张灵符翻来覆去的看,除了见上头灵光不同寻常,也看不出旁的所以然来。 悻悻然放下,鹿玉皎自言自语嘟囔:“就算是爹爹,也制不出这样的灵符来。” 她爹爹鹿越真人不仅是御虚宗灵月峰峰主,更是御虚宗唯一一位二品符师,她的制符便是爹爹教的。 凭着符师身份,爹爹在御虚宗一众峰主间,地位都隐隐高出一头。 可就算是爹爹,这样威力惊人的烈火符,也是制不出来的。 鹿玉皎忍不住遐想猜测,制出这张烈火符的,究竟是什么人。 “也不知是哪位前辈,若有机会,得当面讨教一番才是。” 更甚者……若能拜其为师,以她的天资,想来要不了多久,自己也能制出这样惊人的灵符来吧?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鹿师姐,你在吗?” 鹿玉皎将灵符收回芥子袋里,起身去开门,见外头是位面熟的外门师弟,问:“何事?” 师弟恭敬道:“师姐,前线那边,詹玄师兄和陈二起了冲突,请你去看看呢。” 鹿玉皎皱眉:“怎么回事?” 师弟觑她表情,小心翼翼道:“说是那陈二从你这儿偷了灵符,詹玄师兄请师姐和外门长老过去查证。” 鹿玉皎眼梢一挑,冷笑一声:“陈二竟有这胆子?走,去看看。” 防御阵线一角,陈二正被几位外门师兄压着肩,死死跪在地上。 离他不远处,当初同从广乐村仙缘大会出来的江宏、李序二人,穿着杂役弟子的衣裳,也跪在那儿,正瑟瑟发抖。 押着陈二的那几人对着一锦衣男子讨好笑道:“詹师兄,这小子不知好歹,我们替你教训他。” 名为詹玄的内门弟子拍拍衣袍上的水,脸色阴沉沉地盯着陈二,不说话。 陈二握紧拳。 方才,江宏给詹玄师兄倒茶,正巧这时不远处灵兽一吼,江宏被吓得手一抖,茶水不小心倒在了詹玄师兄身上。 詹玄师兄当场一个巴掌过去,修行之人手劲颇大,直接打落了江宏几颗牙齿。 这还嫌不够,詹玄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连旁边低头站着瑟瑟发抖的李序也没放过,一起打起来。 这些杂役弟子,在他们内门弟子眼中,不过是随意使唤打骂的奴才。周围弟子看了,也只是冷眼扫过,没有一个出来阻拦的。 陈二看不过去,再者和江宏李序二人又是老乡,一道从凡俗界过来的,自认为也有几分情谊在,于是便出言为二人说了几句话。 可不想詹玄不仅没停,连带着他也一并教训起来。 陈二被压跪在地上,竭力抬头说道:“师兄,打骂同门,被执事长老知晓恐怕不好。” 詹玄冷笑一声:“哦?我就是打了又如何?” 他盯着陈二的脸,认出他来:“我记得你,总是往鹿师妹那儿跑的,是你吧。” 陈二触及詹玄眼神中的恶意,暗道不好。这位詹玄师兄显然是对鹿玉皎有意,看他不顺眼了。 心里苦笑一声,陈二只觉得一阵阵无奈。 鹿玉皎频频喊他跑腿,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轻蔑的使唤。如今詹玄若要因为这个为难于他,那真是无妄之灾了。 但显然詹玄可不管他冤枉不冤枉,想打就打了。 饮一口茶水,詹玄嗤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凡俗界来的狗。” 说罢,他丢下茶盏,走过来一脚揣在陈二胸膛上。 这一脚丝毫没留余力,肋骨被咔嚓一声踹裂开来,陈二止不住咳嗽,嘴角溢出血来。 若不是他这段日子一有时间就埋头修炼,已经引气入体到了炼气一层,这一脚怕是就能将他给踹死。 陈二眼花头晕,勉力抬头,见詹玄嘴角挂着笑,又是一脚踹来。 躲避不及,见师兄下手毫无收敛,一副毫不担心就这样把他打死的模样,陈二咳着血,顿时心中了然。 宗门禁止自相残杀,但这附近都是与詹玄交好的弟子,就算真的把他打死,众人口径统一一下,大不了说是灵兽袭击,宗门还能细究不成? 陈二心头又是黯然自己的无力,又是愤怒这些人的强势傲慢。 再看看自己刚刚为之出头的江宏、李序二人,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埋头不语。陈二心里一叹,并不怪他们,他们身为杂役弟子,人微言轻,自保尚且难。 挣扎躲避间,陈二在浑身剧痛之时,突然想到时俞先前给他的两张灵符。 眼看詹玄攻势又来了,他慌乱下从怀中掏出一张,注入一道灵气朝身前丢去。 “砰!” “轰——” 硕大的一团火焰炸开,猛然升腾而起,熊熊烈焰顷刻间蔓延开来。火焰中央有一缕深红色的气息,在空中不停翻滚着,并发出噼啪的响声。 詹玄骇然一惊,躲闪间慌不择路使出几个防御术法,又祭出法器来,仍是被这火焰燎伤,整个人顷刻间狼狈不堪。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到了。 陈二也愣在原地,没想到时俞给他的灵符竟这样厉害。 烈火符的动静闹得挺大,余光间不少人正朝这边赶过来。 陈二心里微微松口气,好在动静闹大了,不用担心詹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下死手要了自己的命。詹玄虽是内门弟子,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公然违背门规。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陈二就见詹玄恶狠狠望向他:“这灵符哪儿来的?” 旁边与詹玄交好的弟子们纷纷搭腔道: “他一个外门弟子,还是从凡俗来的,怎么会有灵石买灵符,这灵符一定是他偷的!” “他常去鹿师姐处献殷勤,我看定是趁机从鹿师姐那儿偷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语气越发言之凿凿。 陈二脸青眼肿,咬牙摇头:“我没偷,这灵符是朋友送我的。” “呵,你一个凡俗界来的凡人,哪来的朋友,竟能送你灵符的。” “你倒是说说,是谁这么大方!” 陈二哑然,他也不知道时俞是从哪里弄的灵符。 担心平白把时俞托出,会给她带来麻烦,陈二一阵缄默。 这沉默落在他人眼里就成了心虚。 詹玄服下一粒回春丹,打理着衣袍,冷眼望他:“说啊。” 旁边众人:“说不出来了吧。” “这烈火符瞧着比寻常烈火符厉害几分,定然是鹿师姐才制得出来的。” “我看此事当禀报外门长老和鹿师姐知晓。偷盗为人不齿,该按门规处理才是,等着被逐出宗门吧。” “我这就去禀报师姐和长老。” 第32章 是他偷的 听到几个师兄嘴里“逐出宗门”几个字时,跪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江宏和李序二人先是诧异一愣,而后抬首悄悄对视一眼,眼神中竟有几分快意。 他们和陈二同样出自凡俗界,在凡俗界时,他们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陈二只是小小广乐村里的客栈跑堂小二,身份地位悬殊。 可到了元界,就因为劳什子灵脉品质不同,他们如今境遇却是截然不同。 本以为被御虚宗选中,是要去仙山当仙人餐风饮露逍遥快活去,没成想到了才知道,与想象中全然不一样。 从前奴仆三五成群的两位公子,现下不仅没人伺候,冠了个“杂役弟子”的名,还要成日里干活。 且干的都是些洒扫耕种挑灵兽粪一类的脏活累活,一天天的,身上不是畜生味就是一身泥点子,还得看人脸色行事,总被那些个外门、内门弟子呼来喝去的。 日日如此奴颜婢膝、曲意讨好,江宏和李序两个心里如何不憋屈。 仙缘大会五十年一次,他们如今再后悔也没用了。 可反观陈二,只因为灵脉品质比他们高上两三分,身份就成了比他们高的外门弟子。 如今听说还步入炼气,身上多了几分仙人气质,彻底与他们不同了,江宏和李序二人,心中不平衡有,嫉妒憎恶更有。 如今看他摊上麻烦,竟忘了陈二是因为维护他俩、帮着说了几句话才落得如此。 江宏和李序虽跪在那边,嘴角竟同那些刁难陈二的人一般,多出几分愉快的弧度。 陈二捂住肋骨断裂处,忍着痛,余光瞧见两人神情,只觉得一阵心寒。 詹玄服了疗伤丹药调息过一阵后,死盯着陈二,招呼道:“去搜搜他身上可还有偷来的灵符。” 陈二无力挣扎,看几个师兄从他怀里搜出剩下的一张烈火符来,递给詹玄。 詹玄接过灵符,打量几眼,冷然道:“等外门长老和鹿师妹过来,由鹿师妹辨认一二,便知到底是不是偷的鹿师妹的灵符。” 陈二默然,心想:鹿玉皎来了也好。等她来了,只需看上一眼,就知道这符不是她做的。有鹿玉皎出声,旁人应该也不会再把这“偷盗”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 正想着,外门长老被请来了,听闻完众人一番说辞后,也说等鹿玉皎过来再说。 众人又是等了一阵,鹿玉皎终于匆匆赶来。 她已从带路的师弟口中得知事情脉络,到了后,瞥陈二一眼,直言问:“符呢?” 詹玄一改先前的强势傲慢,一脸温柔笑意,将从陈二身上搜来的符递给鹿玉皎:“师妹,符在这,你瞧瞧可是你制的符。” 鹿玉皎接过符,手指抚过上头澄明灵秀的源纹华光时愣了一愣。 她是位一品符师,对符的眼力和判断自然超过常人。 鹿玉皎一眼认出这张符是那位“前辈”的,华光中的清辉灵逸太过稀少难得,除了那位前辈,她想不到还能出自谁的手。 外门长老出言询问:“玉皎,你且仔细辨认,这符是否出自你手,是否是陈二不经你知晓,擅自偷去的?” 她将符递给外门长老,当即开口就要否认:“这符——” “才将这烈火符爆开,可真吓了我一跳。” “是啊,寻常烈火符哪能有这样的威力,鹿师姐天纵奇才,才能制出这样厉害的符来。” “鹿师姐是我等楷模,听闻前几日刚突破炼气五层……” “这等符道天赋,真叫人艳羡。” 周围师兄师弟们低低的讨论声入耳。 话要说出口,鹿玉皎听着周身一声声恭维和倾慕,神情一恍惚,不知怎么顿住了。 略过半晌,她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对外门长老道:“这符确实是我的。” 一直低着头的陈二猛然抬头,眼神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朝鹿玉皎看去。 鹿玉皎避开他的眼神,心跳加速。 詹玄立即笑道:“我就说这符定是鹿师妹的。” 旁边众人纷纷附和。 鹿玉皎瞧见人群外有几个关系疏远的师兄师姐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怀疑,顿时有些慌起来。 她修习符道不到两载,如今虽已算得上是一品符师,但制出的灵符比正常灵符总要差些火候威力,更如何能比得上眼前这灵光湛湛的灵符。 这些师兄师姐们相处得久些,比师弟们更清楚她的水平,自会产生怀疑。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鹿玉皎定定神,又像验证自己的话一般,另拿出一张烈火符:“诸位请看。” 这正是鹿玉皎此前得来的那位不知名前辈所制的烈火符,同陈二身上这张是一模一样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往灵符里注入一道灵气,烈火爆开,声势不俗,果然同陈二袭向詹玄的那张威力相当。 众人登时围着鹿玉皎一阵惊叹,面露怀疑的几位师兄师姐也打消怀疑之色,脸带诧异。 鹿玉皎心里飘飘然起来。 本来还有几分心虚,可现在不知怎的,心中竟已笃定起来。 这符虽然不是她制的,但是以她的天赋,早晚有一天能制出这样的。 她只不过是提前展示一番,有什么不对。 外门长老见状,挥手道:“如此便不用多说了。” “弟子偷盗,按门规要处以鞭刑再逐出师门。陈二你出自广乐村,广乐村数百年前与师祖有过一段善缘,念及此,鞭刑便算了,日后你离了宗门,好自为之吧。” 陈二置若罔闻,只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鹿玉皎。 鹿玉皎触及他眼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退后两步。 “你这是什么眼神。”旁人啐一声,“偷了鹿师姐的符,还对师姐如此不敬,你真是狼心狗肺!” 陈二冷笑道:“这灵符究竟是不是师姐做的,师姐你心知肚明。” “你!”鹿玉皎气急,“你偷了我制的符还如此大言不惭——” “你制的符?” 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轻飘飘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听到突然出现的声音,扭头看去,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来人是一位样貌清秀明净的小少年,身边跟着的,是通意阁管事江奇河。 陈二看见熟悉的面庞呆了呆:“公、公子……?” 江宏和李序二人,看到同从凡俗界过来、许久没见的时俞,也是愣了愣。 时俞朝陈二递去安慰的一眼,随即看向鹿玉皎:“我竟不知,这出自我手的烈火符,怎么就成你制的了。” 她和江管事刚来到这抵御灵兽的阵线,还没来得及采买灵材,就听几位散修讨论御虚宗外门弟子冲突的事。 听到什么凡俗界来的凡人、偷灵符一类的词,时俞察觉到不对,拉着江管事匆匆往这边赶,就瞧见了刚刚这一幕。 第33章 自证 江奇河对鹿玉皎这位颇为傲慢跋扈的、御虚宗灵月峰亲传弟子,并无多少好感。 听她刚刚竟拿着明显由时俞背后那位符师所制的符,大言不惭说是自己制的,江奇河眼眸中忍不住划过几缕嗤笑之意。 这位大小姐真是敢说,理直气壮言之凿凿的,被质疑了还不见羞愧,反去恼怒质疑之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自信。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这出自我手的烈火符,怎么就成你制的了? 江奇河笑意滞在嘴边,愣了又愣,才略带茫然地看向说出这话的时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比寻常灵符威力强上不少的灵符,是出自时俞的手?? 怎、怎么可能呢? 时俞才多大?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步入炼气也还没几个月,现在不过刚刚炼气二层的修为。 按理说修习符道,当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作打底时才能开始。 一来是到了炼气三层,体内灵力足以支持源纹的刻画练习,二来也是更为重要的是,源纹本就蕴含大道真理,没有修行基础难以理解描摹,反而极为容易反噬自身。 也不是没有那等符道天才,自修行伊始就开始研习符道,可那也得出自名门大派,才有传承底蕴和宗师悉心教导,能让弟子安然无虞地修习,不用过于担心反噬之事。 他一直以为是时俞背后另有位符师,时俞不过是受那位“符师”差遣,帮忙去做些采买和售卖的活计罢了,万万没想到制符的是时俞本人。 江奇河忍不住怀疑时俞话中真假。 他不是不想信时俞的话,只是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少年立在那儿,微风拂动衣衫,面容虽略显普通,人却自有一股清逸灵动的气质在。 江奇河看着时俞过于淡定的面庞,怀疑的思绪又阵阵动摇。 难不成,真是时俞制的符?那这位时公子的身份,可就有些深不可测了。 而围观的众人,不管是此处的御虚宗弟子,还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众多散修,都早已窃窃私语讨论起来,目光不住在时俞和鹿玉皎身上打转。 鹿玉皎先是被拆穿的慌乱,可看清楚出声的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时,慌乱之色瞬间收敛下去。 她觉得这少年稍有些眼熟,想了想,认出时俞曾在通意阁中抢下了最后一瓶清明露,害得她晋升炼气五层的日子都被耽搁了好一阵。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你。”鹿玉皎眼眸淬着冷意,嘴角却噙着笑,“你可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亲身修习符道,才更能明白其中艰难。 鹿玉皎才不信眼前这还有几分稚嫩青涩的小少年,能在符道上有如此造诣,竟能制出比寻常灵符威力更甚、灵光更耀眼的灵符来。 不过是年少无知,口出妄言罢了。 陈二担心时俞无故被卷入这趟浑水里,忍痛开口:“公子,此事与你无关,快快离去吧。” 时俞越过人群过来,才看清陈二被打成了什么模样。 她轻叹口气,不去管鹿玉皎,看向旁边的江奇河:“江管事可带了疗伤丹药?” 她刚把丹炉炼成,还没来得及开火,现在身上除了些凝露丹外,并没其他丹药。 “自然。”江奇河点头,朝陈二走近两步,神识探入身上的芥子袋,就要取出一品的回春丹来。 可思绪轻微一转,再取出时,竟是一瓶二品的复元丹。 时俞视线扫过复元丹,顿了顿,心想江管事倒也舍得。 二品丹药比之一品,价格要翻上几十倍,这一粒复元丹,疗伤效果远超一品的回春丹,售价至少二十枚灵石。 从玉瓶中取出圆润透亮的复元丹,江奇河俯身温和递给陈二。 不管制符之人究竟是不是时俞本人,江奇河不介意与时俞继续交好,维持好这段关系。 陈二受宠若惊,犹豫一二后服下,顷刻间便觉得一股暖流从喉间化开,伤势瞬间好转。 周围人见状,彼此对视。 陈二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还是从凡俗来的,既没天赋实力又没身世背景,哪值得江管事如此对待。拿出一粒复元丹来,必然还是因为他身后这少年的原因。 众人望着时俞,低声讨论开来。 “这位小兄弟瞧着面生,诸位可有认得的?” “没听闻过,但看江管事对他这般殷勤,难不成那符真是他制的?” “不是说御虚宗的鹿玉皎是天纵之资,修习符道颇有进境,现在这情况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看那鹿玉皎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定是心虚了。” 宗门弟子面对散修时,多有不屑高傲,长此以往诸多散修心有怨气,虽不怎么相信这符会是时俞做的,但能逮着奚落御虚宗弟子的机会,是绝不放过。 鹿玉皎听着那些讨论,指甲掐进肉里。若是平日里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说她不是,她早上前教训一番。 可现如今心里头没底,听着这些话,竟硬生生忍了下来装作没听到。 但御虚宗内鹿玉皎的拥趸不少,有几个仰慕师姐的弟子听了那些散修的戏谑讨论,直接瞪眼过去:“他是什么身份,也配与鹿师姐相提并论。” “管好自己的嘴,我御虚宗亲传弟子也是尔等随意置喙的?” 有那胆大的散修张嘴笑道:“两人都说这符是自己制的,总要对比验证一番才知谁真谁假吧!” 有人接腔:“要我说不如比上一比,现场画个符,不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鹿玉皎胸腔里一颗心脏怦怦跳。 怎么比,就算那叫时俞的少年制不出来,她也一样制不出来啊。 好在那仰慕她的师弟冷哼一句:“鹿师姐天资过人,美名早有传扬,又何须为了尔等看客,做那自证降身份的事。” 有了这句铺垫,鹿玉皎心中一喜,清清嗓子道:“真相如何各自心中有数。玉皎研习符道是为追求大道,并非为了争强好胜,亦不愿现场画符来以符自证,辱了玉皎的符道清正。” 说罢,她厌恶地瞪了陈二一眼,自己也险些信了自己的话:“这符就是我制的,他偷了我的符。” 在一旁的御虚宗外门长老目睹完这桩闹剧,心中一开始便偏袒灵月峰的亲传弟子,这会儿摆摆手道:“既如此,便不用多说了。” 长老看向陈二,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旁边那小少年开口了。 “你不愿以符自证倒也无碍。”时俞视线从鹿玉皎身上掠过,落到外门长老身上。 从陈二身上搜出的剩下一张烈火符,如今正被外门长老拿在手里。 时俞道:“长老可往这灵符四角同时注入四道灵气,便可见分晓。” 外门长老犹豫一番。 鹿玉皎可以以为了她的道为理由,拒绝自证。 而他身为外门长老,此事涉及到弟子的清白去留,又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同鹿玉皎那样轻飘飘带过。 不知道照时俞说的,往这灵符四角同时注入四道灵气会发生什么,但此情形,无奈下,他只能照时俞说的做。 第34章 俞 众人亦不知时俞所言是何用意,期待惊奇者有之,不以为意者有之。 往灵符中注入灵气,在众人认知中,用途不过是沟通符上源纹,以此来激活灵符罢了。 鹿玉皎袖袍掩饰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心中暗道:“他定只是在虚张声势,我修习符道近两载,从没听说过往灵符里注入灵气,还能有什么别的说道的。”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不知怎的,鹿玉皎心中不安却越来越盛,一股不妙的预感笼罩着她。 一旁的陈二服下复元丹后,伤势渐好,默默站起身来,担忧地看着时俞。 在他心中,时俞和他同为凡俗界出身,怎么可能会那些高深符道。此刻大抵是为了帮自己解围才强装镇定——虽然看时俞淡定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了。 另一边,身为杂役弟子的江宏和李序二人,仍跪在那儿瑟缩着身子。可即便境地如此,瞧向时俞时,还有空闲递出个不屑的神色来。 他们没忘记当初仙缘大会上,时俞只测出下品一分的灵脉来,连御虚宗杂役弟子的门槛都够不到。 江宏和李序他二人面对时俞时,保持了那么点微妙的、难以从他人身上找到的优越感。 在他俩心中,时俞站在这儿,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难道是……”倒是江奇河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紧紧盯着御虚宗外门长老接下来的动作。 不管众人是何想法有何心思,此时此刻,尽皆望着这位外门长老。 众多目光下,外门长老手拿灵符,支起一道灵气护罩以免接下来伤及自身,随即虚空一指,便往灵符四角注入四道灵气。 “哗啦——”灵符无风自动抖了抖。 众人屏住呼吸,伸长脖子望来,只见灵气注入后,预想中的灵符激发、烈火腾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紧接着,符纸表面勾画的源纹闪烁光华,从中漫出几缕金光来。 金光凝而不散,慢慢汇聚成一个“俞”字。 仅一字,字体清秀雅致、飘逸如云,却隐隐闪烁着锐气与锋芒。 众人望着这始料未及的场面,张了张嘴,一时反应不过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还能这样?” 从没听闻过,小小的一品灵符中,还能藏有这种手段和巧思。 灵符制作本就复杂困难,在保持如此威力之余还能在灵符上留下字迹,这实在是…… 只是这“俞”字,有什么含义不成? 俞,什么俞? 自然是时俞的俞了。 陈二失声开口:“公子,是你的名字!” 他呆呆望着那虚空漂浮闪烁金光、从而显得极为扎眼的“俞”字。毫无疑问,此字一出,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足以证明他的清白。 众人听到陈二所说,表情一变,齐齐望向时俞。 江奇河适时出声:“这位小公子,名唤时俞。” 众人恍然:原来,这金光汇聚凝结成的字,是……他的署名? 时俞从袖中又取出一张烈火符,四道灵气同时注入四角,果然,这张灵符上也出现了“俞”字。 站在她身边的江奇河见状,深深一叹,反省自己看走了眼。 两个“俞”字一出,便证明了,时俞身后哪有什么符师,这符真是时俞自个儿画的,他先入为主的印象是错得一塌糊涂。 长舒一口气后,江奇河苦笑一声。 这般在灵符中留下自身印记的手段相当复杂。 灵符之上,多道源纹相互嵌连,若要在稳定嵌连的结构中额外加上一道印记,又不破坏源纹组合间的原有结构,是件相当难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将完好的灵符破坏。 这种手段,他听家族长老提到过,只有高品符师或是有高深传承的符师才能做到。 又因为其复杂,就算是高品符师,一般也只会在高品灵符上费心思留下印记。 时俞能在一品灵符上信手留下自己的印记,要么是闲得发慌,要么是……留印记这种事对她而言并不复杂,顺手而为的事,谈不上什么费心思。 若是前者也就算了,若是后者,那时俞在灵符上的造诣,恐怕还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出一截。 …… 在作品中留下印记,这算是时俞一直保留的一点小习惯了。 在《仙缘》游戏时,不止一次有人冒充她的名号,在拍卖行售卖灵符法器。 时俞不堪其扰,干脆给出自自己手的灵符、法器都设计了“防伪”标识。 这标识辨别容易,只像刚刚那样以特定方式注入灵气就行。 但伪造却极为困难。在原有结构上融入自身标识且不破坏源纹本身,能做到这一点的符师,自身造诣早已到了一定水准,也压根不屑于做这种仿冒之事。 穿越到元界,时俞保留了这个习惯,虽然只是一品灵符,但这防伪标识对她来说做过成千上万次,早已成了顺手的事,因此也就加上了。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下,众人不再怀疑,这些威力比寻常灵符更盛几分的符,到底是谁制的。 署名都有了还说什么呢? 一时间,在场众人表情精彩纷呈。 再看那鹿玉皎,怎好意思大言不惭,硬生生把这符说成是她做的。 离灵符最近、最先看到灵符变动的外门长老略略皱眉,见灵符没有激发迹象,散去灵气护盾,瞥了鹿玉皎一眼,又望向陈二,似在思考应对之策。 御虚宗弟子内部更是表情各异。 江宏李序二人早已头深埋下去,不敢言语。 那嚣张跋扈的詹玄师兄脸色亦是青白不定。 和鹿玉皎不合的弟子,见状又是好笑快意,又是嫌跟鹿玉皎同为一宗丢人了些;倾慕鹿玉皎已久、总是师姐长师姐短的弟子,脸青一阵白一阵,心情复杂,嗫喏说不出话来。 围观散修们有那借着几分修为傍身胆大的,早止不住笑起来。 众人视线中央的鹿玉皎浑身发烫,只觉得双目晕眩,几乎要站不稳。 她是灵月峰峰主的女儿和亲传弟子,是御虚宗的天之娇女,修炼天资出众兼有符道天赋,向来被捧得高高在上。 何曾丢过这样的脸。 一时间,鹿玉皎又痛又恨。 第35章 抢购 真相都明明白白袒露出来了,总要给当事人一个交待。 在众多或饶有兴致、或复杂晦暗的目光下,御虚宗外门长老轻咳一声,神情严肃地面向鹿玉皎沉声开口:“玉皎。” 鹿玉皎脑子嗡嗡的,浑浑噩噩看向他:“长老,我……” 外门长老觉得今日自己在此处值守,遇到这桩事实属倒霉。 若是寻常弟子,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就是。 可鹿玉皎毕竟是灵月峰峰主之女,有内门亲传弟子的身份在,若是处理不好,叫灵月峰峰主不悦,他这外门长老也讨不得好处。 再者鹿玉皎本身还有这极为罕有的符道天赋,虽说今日闹了笑话,可符师就是符师,日后在御虚宗,不出意外的话,她前途地位一片坦途,自己这外门长老说不得都要有仰仗讨好的一天。 但今天在场有这么多散修在看热闹,还有这许多宗门弟子,他作为外门长老,总要给这桩事画个结尾才是。 罚重了不行,轻了也怕不能服众,叫人头疼啊……外门长老暗叹几声,最终道: “你身为师姐,没辨清真伪便擅下定论,行事莽撞了些,回后山面壁思过三日。” 鹿玉皎咬了咬唇,目露愤恨之色,强压着火气跟委屈:“……是。” 面壁三日还这么不情愿呢,众人嘀咕着,竖起耳朵,等着长老后面的责罚。 可长老不再多言,只见他转身拂袖离去。 不是,就没了?一个面壁思过就完了?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匪夷所思。 鹿玉皎所言所行,往大了说是恶意陷害同门,如今被外门长老三言两语轻轻带过,只一句“擅下定论、行事莽撞”了事,明摆着的大事化小。 在场散修一阵嘘声。 “我道宗门内处事会有多公正,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哎哟,面壁三日,我等外人见了这责罚都得笑一声。” 有好几位外门弟子彼此对视一眼,再看看此前颇为凄惨的陈二,渐生出一股与之共情的心寒来。 若没有后头的种种变故,陈二就被逐出宗门了,可现在鹿玉皎这戕害同门的行径,竟只受了个面壁三日的责罚。 身份带来的差异,两相对比,实在是叫人心绪复杂。 再面对这位身份尊贵的鹿师姐,不少弟子都表情异样,不自觉退后几步。就连此前巴结讨好、跟在鹿玉皎后头亦步亦趋的拥趸,都表情犹豫,要好好考虑一番师姐往日可会这般对自己。 鹿玉皎仍沉浸在丢脸的情绪中,并没注意到同门师兄弟们退后几步的举动,否则更要恼火憎恨。 她只是脸红脑热,思绪混沌间思索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声誉。 若这里只有御虚宗弟子在倒也好说,回去宗门后让爹爹警告他们一番,谅他们也不敢说错话,这件事便能就此揭过去。 可偏偏今日此事发生在抵御阵线这里,此处人多眼杂,除了御虚宗弟子在场外,还有数量不少的散修在。 想也知道,这些能为了点她瞧不上眼的修炼资源、争得头破血流的散修,如同凡间那些长舌妇一般,回头会怎么将今日的事编排传扬出去。 鹿玉皎一会儿冒出“要是能杀了这些人就好”的想法,一会儿流淌出“若是灵兽暴乱这些人都死在兽潮下”的期盼。 最后,她怨憎的目光落在陈二和时俞两人身上。 都怪这二人……若不是因为他俩,自己根本不用陷进这桩麻烦里。 尤其是这叫时俞的,这般符道天赋,若是不早日除掉,只怕往后自己都会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被压得喘不过气,自己的道心都将蒙尘。 鹿玉皎胸膛起伏,按捺下怒火,顶着众人取笑目光祭出法器匆匆离开。 时俞觉察到鹿玉皎临走前目光中的杀意,垂下眼睫眸色淡淡。 她并不喜欢被这种带有威胁的目光盯着,所以若有必要,她会在鹿玉皎下手之前先下手。 …… 陈二看鹿玉皎走了,快步走到时俞跟前。 他张了张口,本有一腔话想说,憋了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什么,最后只挠了挠头呐呐问:“公子没受惊吧。” 时俞摇头,问他:“伤势如何了?” “多谢江管事的丹药,”陈二连忙又对旁边的江奇河道声谢,随后看向时俞,“没什么大碍了。” 时俞点点头。 江奇河因着时俞的原因,对陈二格外态度温和,提醒一句:“鹿玉皎心思狭隘,今日你虽摆脱莫须有的污名,日后在宗门里……” 怕是少不了要受针对和排挤。 陈二苦笑一声,点头应是:“我知道。”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以此来鞭策自己,勤加修炼才是。好在经此事后,鹿玉皎总不会再要他各种跑腿耽误修炼了吧。 时俞瞥他一眼:“过几日抽空来我住所一趟。” 自己要炼制法衣法器,可以给陈二也炼制几件,以作防身保命来用。丹药也要炼的,可分出些给他。 这些对自己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对陈二来说,却是难得的修炼资源。 陈二赤诚待她,她也不想陈二就这样死了。 再者……修行之路上,能有几个可靠同伴在,是很有必要的。陈二秉性纯良,且知根知底,自是再好不过。 听了时俞的吩咐,陈二乖乖点头。 想到法器炼制,时俞没忘了此行的原有目的来,看向江奇河:“江管事,我们这便去收购灵材吧?” 江奇河应了一声,给她引路:“修士们自发组成的集会在那边——” 只是两人刚抬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众多修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位符师小道友真是年少有为啊!” “那烈火符威力惊人声势浩大,激发时可叫我等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友可还有存货,李某愿以高价全部收购。” “你可想得美!时道友,我也愿出高价!” 笑话,这么个符道造诣碾压鹿玉皎的符师就站在眼前,这会儿不笼络讨好要到什么时候? 再说时俞所制的符确实是好,大家都眼热着,想能采购一二。 人群虽挤,可众人都保持距离,没挤到时俞身上去,面上还都带着几分恭谨在。 ——他们越发猜测时俞背景不俗。 毕竟这么年轻,在符道上却造诣惊人,恐怕是什么修仙世家或是宗门大派的亲传弟子出来历练的。 时俞面对这等场景驾轻就熟,直接丢给江奇河处理:“我所制的符,俱在通意阁售卖,诸位询问江管事便可。” 说罢,脚步一转,已灵活脱身,留下江奇河忙中带笑、痛并快乐着对人群介绍这灵符种类、功用。 时俞朝被围着的江奇河眨眨眼,脚步轻快,往集会方向去。 第36章 石疙瘩 集会离抵御灵兽的防御阵线并不远,时俞过来时,眼前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各种各样的摊位摆满了空地,大多是卖灵兽灵材跟灵植的,还有几个茶水摊子吃食摊子。从集会中传来各样声音,叫卖的、讨价还价的,还有交流心得的,自然,争斗挑衅的也不少。 若不是摊子上卖的东西不同,来往的行人身份不同,眼前这一幕跟凡俗界的集会赶集也差不太多。 时俞此行过来,主要是想买炼制法衣法器的灵材,运气好的话,看能不能再买到些可以炼制聚灵阵盘的天材地宝。 “若是碰到不错的灵植,也可采买一些,移栽进阴阳叩命铃里。” 如今铃铛内药田面积比之前扩大一圈,空出了不少地方可供她栽种灵植。铃铛内灵气浓郁到几乎能化作液态,灵植栽种其中,自然好处多多。 从集会最外围一路往里走,走过好几个摊铺,时俞脚步才顿下。 眼前一位中年修士席地而坐,嘴里正叼根草叶剔牙,他面前铺块粗布,上头摆着不少东西。 蹲下身子,望着摊子上一块还沾着血迹的蟒皮,时俞睫毛轻眨,认出来出自何种灵蟒,暗道:“趋木蟒,不错,能用得上。” 伸出手,刚想触及蟒皮,她手指微动,心中涌上一股略微奇异的感觉。 察觉到这股莫名出现的感觉,时俞不动声色,依旧拿起蟒皮状似打量,余光不甚在意地在摊上扫了扫。 片刻后,她目光锁定在蟒皮旁边一块黑漆漆的石疙瘩上。 这石疙瘩表面沾染些许秽物,表面似蛤蟆皮一样布满癞子状的颗粒,上头传来的灵力波动微乎其微,因此很不引人注意。 “看上头沾染的秽物,应当是从什么灵兽腹中剖出来的。”时俞心中猜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 收回目光,她展开蟒皮,冲那看上去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摊主问道:“这块蟒皮怎么卖?” 那摊主上下打量时俞几眼,见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猜他恐怕没什么见识好忽悠,眼睛一转,张口便道:“八十枚灵石。” 时俞淡淡开口:“这趋木蟒皮还算肌理紧密、细腻坚韧,但鳞片黯淡无光,明显灵气流失过多,且腹、背皆有伤口破损,不成整块,价值大为降低,三十枚灵石顶天了。” 说罢,她放下蟒皮,转身就要走。 那摊主没想到眼前人看着年纪不大,见识却不少,对各类灵材价格门清。 他尴尬一笑,连忙拦住时俞:“诶诶!小兄弟等等!” 时俞慢吞吞转身,看这摊主搓了搓手道:“三十枚灵石也太少了,这只趋木蟒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拿下的,回春丹凝露丹都咽了好多……” 他嘿嘿一笑道:“你看,要不五十枚灵石?” 见时俞不为所动,他急了:“四十五,四十五枚不能再少了!” 时俞这才弯下腰,拿起蟒皮,又在摊子上扬手随意抓了几样,刚好将那黑漆漆的石疙瘩也囊括在内:“一起四十五枚?” 摊主眼睛迅速扫过时俞手上抓的东西,看都是些不值钱的,眉开眼笑,迅速道:“行!” 时俞付过灵石,将东西都收进阴阳叩命铃里,这才继续往里走。 摊主收下灵石,得意洋洋嘀咕着:“嘁,还是嫩了点,我道多精明呢,还不是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时俞五感敏锐,又还没走远,自是隐隐听到了这句,垂睫浅笑。 蟒皮确实是只值三十枚灵石左右,但她本意也不在这块蟒皮,而是那块黑漆漆的石疙瘩。 不怪她谨慎,在这里杀人越货的事是家常便饭,她若是对这摸不清来历的东西表现出兴趣,说不准就被人盯上了。 “回去后再仔细查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 等时俞又买了几样灵材几株灵植,江奇河总算从先前那堆想买灵符的散修中脱身,赶过来找到了她。 时俞瞥他一眼,看他发髻都乱了,衣衫也被挤得歪歪扭扭,惊叹一句:“江管事辛苦了。” 江奇河苦笑一声,摆摆手:“哪里哪里。” “都是沾了时公子的光,我同他们都说了,到通意阁买就是。” 这么多人都对灵符感兴趣,江奇河心里高兴,可想到时俞这回卖的一百来张灵符恐怕卖不了两天就要售罄,虽能用每日放量限购的方式多拖个几日,总也不是办法。 眼看着通意阁这会儿能起来点了,可不能只是昙花一现。 江奇河心里想着,又轻咳一声,同时俞商量道:“时公子,你看若是后面有空闲,可否再卖些符给通意阁?” “价格还可再商量,你看?” 通意阁给到六枚灵石的价格收购灵符,本身赚头就不大,这会儿还能商量价格,明摆着是想砸钱买吆喝。 时俞也不是那贪得无厌的人,东西一股脑卖给通意阁,省了她自己许多麻烦,并不在意通意阁再往外卖的那点差价,只笑道:“没问题,仍是六枚灵石即可,只是希望后续江管事可帮我留意我要的东西。” 时俞在集会上转了一圈,还是没怎么看到可以炼制聚灵阵盘要用的天材地宝。 她要忙的事情多,不能一直把时间耗在上头,托别人办才是正理。 江奇河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后面每日都会有伙计过来收购,我会叫他们留意着有没有公子要的东西的。” 他感念时俞所制的灵符,暂缓了通意阁因灵兽暴乱而缺货的尴尬,心中自然时时把她的需求放在心上。 且,江奇河越发觉得时俞身上有股深不可测的感觉,怀疑她出自什么底蕴深厚的大宗世家。 他可是看着时俞从制玉符这等小玩意,再到能成功制灵符的,甚至,还能在灵符中留下自身印记。 这么短的时间,不仅成为了一品符师,还是一品符师中的佼佼者,可真是…… 少年英才。 若是他知道时俞是受修为所限,才只能制出一品灵符,一品灵符本身对她而言毫无难度,不知该是什么表情了。 又转了一会,看天色不早了,时俞叫上江奇河,准备往回赶。 第37章 回程 要离开时,时俞望向南边山脉,仍觉得心中有所悸动。 江奇河说南边约莫五百里处有座火山,附近火灵气较为活跃也大抵是火山的原因。 但时俞却又觉得似乎不单单是如此。 修行之人,对于自己的直觉相当看重,这股没来由的感觉让她上了心,打算找个机会去那火山一趟看看。 只是五百里远,有这重重山川阻拦,想要过去可不是容易事,何况近来灵兽暴乱一事还没查清原因,路上多有危险。 “先把修为提上来再说吧,找机会再过去。” 回程之前,时俞又望了一眼防御阵线。 日薄西山,天边残留一抹余晖,各种虫鸣声响起,显得分外清晰。 远远可见山脉深处凶兽四处游荡,似乎是受到某种恐怖生物的驱赶。暮色下远方的灵兽们不停发出凶恶的嘶吼,让人不寒而栗。 而阵线这边,在御虚宗几位筑基真人亲自率领下,御虚宗诸多弟子和众多散修们,组成了一道坚固的城墙。 但凡有灵兽冲过来,第一时间就有各种法器、法术疯狂爆发,形成一道道惊天的火光,发出爆裂之声。 散修没有门派指导没有家族传承,只能自己摸索功法,即使修得法术,也多是平庸无奇、粗浅无华,难以与宗门弟子、家族传人的精深相比。 但散修毕竟是在血雨腥风中生存下来的修士,能在资源极度缺乏的环境下修到这个层次极不容易,他们所用法术是普通,却在生死间多番打磨得狠辣精准。 这么看过去,不少散修对付起灵兽来显得经验老道。 反而是不少境界相同的御虚宗弟子,施法打斗一眼看去便可见青涩稚嫩,手忙脚乱慌里慌张,显然缺了历练打磨。 当然,那等真正优秀的内门弟子显然经验充裕不少,自身天赋经过筛选,且有宗门传承加持,表现出的实力,又远比散修们要强得多了。 “看来,待我修为再上几分,也要尽早外出历练才是。”时俞心想。 出外历练,既是磨炼实力,亦是打磨心境。 她炼气二层的修为还是低了点,等到了炼气中期——也就是炼气四层时,应当可以试着进山历练一二了。 脑海中那篇《阴阳叩命录》,受她修为限制,目前尚不是全篇,仅有炼气期所用的修炼功法。以她那新生的品质极低的灵脉,能这么快就到炼气二层,可见《叩命录》的玄奥厉害。 但…… 《叩命录》里只有修炼功法,旁的法术神通一应没有,相当于武侠世界里只有内功心法没有外功招式,因此她对敌手段十分缺乏。 用灵符对敌是个法子,但若敌人事先有了防备,也难以发挥出应有的效用来。 外物总归不如自身实力来的安心。 “也不知道后面修为提高,《叩命录》是否能解锁些法术神通出来。” 若是迟迟没有,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寻些剑诀身法之类的回来修习了。 …… 后续一路还算安宁,没再受到什么袭击。 回到坊市后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月华莹莹照耀。 同江奇河告别后,时俞慢悠悠转了几圈,确保身后没人跟踪,转身回到小院。 院中新种的白玉稻米已长高一大截,正在抽穗。微风拂过,青青稻苗在风中摇曳,耳边传来叶子摩挲的沙沙声。 看着这些,时俞的心情不由得平静起来。 借着月色,她照旧往水桶里兑了点稀释后的生泉水,给田浇过一遍后,又另拿了个桶打了一桶井水,往里滴入一滴漆黑如墨的杀泉水。 杀泉水取出时,照旧是几乎耗了她通身的灵气、忍着锋锐刺痛才取出的。 她将在通意阁买的金翅鸟羽、魂霜玉和后面防线集会上买的趋木蟒皮等灵材一一投入其中浸泡。 眼看着灵材入水,桶内嗤嗤作响,灰黑色的杂质气雾不住往外冒出,时俞打了个哈欠,调息片刻,勉强吃了碗灵谷饭后回屋睡觉。 今天赶了一整天的路,途中遭遇灵兽袭击,后又碰上陈二那档子事。 她体质有所好转,但跟常人比起来仍旧虚弱,回来后实在有些疲累。 …… 一夜过去。 时俞起床后第一时间看了看水桶。 经过一夜浸泡,原本深黑浓郁的水颜色彻底转为清澈,见状,她又以灵气包裹,取出一滴杀泉水向内弹入。 清水顷刻间再次化为黑色,杂质间歇化作雾气冒出,不若昨晚那样多,若有似无的,显然这些灵材已淬炼得差不多了。 时俞不再去管,灌下两口生泉水,在旁边运功修炼起来。 待到取杀泉水消耗殆尽的灵气渐渐充盈回来,时俞缓缓吐息,睁开双眼。 再看旁边这桶水,已完全没有杂质雾气冒出了。 “看来淬炼好了。” 她望着颜色淡了一些的水,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指,蓦然有股将手浸入这杀泉水试试的冲动。 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没这样做。 光是取出这滴杀泉水就几乎耗尽灵气,真把手伸进去,怕不是会血肉烧灼殆尽。 老老实实将水倒入另一个桶中,看着桶内统统小了一圈、却灵光湛湛的几样灵材,时俞满意地点点头。 经过杀泉水淬炼,这些灵材不仅杂质全无,免去她再炼化杂质的过程,且本身品质都隐隐提升不少。 她打算先炼制给陈二的几件法器热热手,陈二灵脉属木,那块趋木蟒皮用来做护身软甲正是合适。 从叩命铃里取出上回买的甘松炭来,时俞正要打入一道灵气生火,看到趋木蟒皮,忽然想到在一个摊子上买的那块石疙瘩。 转而取出石疙瘩,时俞握在手中来回打量几圈,还是分辨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亦不知它给自己的那股奇怪感觉从何而来。 试着往里注入一道灵气,时俞挑了挑眉,只见灵气注入其中仿佛石沉大海消失不见,被什么吸走了似的。 “有古怪。”她喃喃自语,握着石疙瘩,持续不断往里输入灵气。 灵气仿佛注入到什么无底洞,等身上大半灵气都注入后,石疙瘩依旧没什么反应。 时俞停下不再注入,取出弯刀在上头刻画。石疙瘩表面意外得坚固,没留下半分痕迹。 她想了想,看旁边颜色淡了几分,仍算得上浓郁的一桶杀泉水,径直把石疙瘩丢了进去。 第38章 青炎龙砂 石疙瘩浸泡进杀泉水中,方才经弯刀刻画依旧没有丝毫痕迹的坚硬外壳渐渐消融,外层蛤蟆皮一般的颗粒表层作为杂质被腐蚀而去,化作黑雾飘出水面。 但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小半会儿,就不再有黑雾飘出。 “没有动静了?” 时俞垂首去看,只见石疙瘩上那层薄薄的粗糙颗粒已被磨了个干净,留下一块圆润光洁、闪烁着凛凛青光的石头。 这石头颜色十分美丽,青色纯粹、明丽而浓郁欲滴,表面有着细密的纹路,仿佛是一块古老的温润玉石。 可美则美矣,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时俞视线投在上头,竟有股视线被吸附、移开不得的感受,仿佛神魂都要被吸入其中。 这不是错觉,脑海中传来钝痛昏沉,那股神魂被拉扯之感越发清晰,硬生生要被抽离体外。时俞一惊,死死咬住舌尖,在疼痛刺激下勉强移开视线,那股拉扯之感才消失。 骤然一松,时俞后背冷汗渗出:“这是什么东西?” 她知道刚刚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恐怕当场落个神魂陨灭的下场。 元界和她玩的《仙缘》游戏世界观相同,在《仙缘》中,时俞作为天花板级的副职业玩家,经手的天材地宝不可胜数,说她能当天材地宝百晓生也是毫不夸张的。 但世界之大,须臾一生也难以领教完全,仍旧有许多那等珍奇异宝、玄奥神物,是时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譬如眼前这东西…… 方才游走在生死一线的惊诧之感仍有残留,时俞不敢再多看,只在脑海中回顾着刚刚的惊鸿一瞥,搜寻记忆,回想自己是否见过与之类似的东西。 “我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物事。”她对自己的记忆力颇为自信,笃定地想到。 那么是否听说过? 她又努力回忆曾在《仙缘》里看过的志怪话本、传说异闻。 终于,记忆的某个角落被挖掘出,时俞缓缓睁开眼睛。 她眉头轻蹙,喃喃道:“难不成……是青炎龙砂?” 《仙缘》中,时俞得过一本古老图谱,名为《天地秘宝图鉴》,专门记载那些失传的、不为世人所知、天地而生的古物异宝。 她回忆着自己在上面看过的关于“青炎龙砂”的描述。 “地心藏一物,青绿色如玉。岩浆中炼成,千锤百炼熟。万载不见人间事,神魂惊觉有所知。欲求此物非易事,须经九死方得之。得之者可通天地,奥妙无穷难言识……” 《天地秘宝图鉴》中,对于青炎龙砂的记载寥寥。 大抵是说这是地心中经历万载才能诞育的天地灵宝,人若能使用它,就能了解天地之奥妙,增益智慧与福祉。 然而此物十分危险,若人心不正,贪恋其美,便会失去理智,神魂俱散不得善终。 “故知此物者寥寥,求此物者亦不多。” 文字描述之下,还配了幅简略的插图。 回忆那插图所画,和刚刚看到的石头模样,对比一下,此刻浸泡在杀泉水里的石头,应该就是青炎龙砂。 何况那神魂被牵扯的感觉做不了假。 时俞不敢再去看青炎龙砂本体,只盯着桶里水面。 寻常灵材浸泡在杀泉水中,能淬炼出不少杂质来。可青炎龙砂泡进去,只一开始的外壳作为杂质被消融掉外,就再没动静。 时俞了然:“经过地心火锤炼万载,早已没有杂质了。” 她正要将水倒进另一个桶中,取出这块青炎龙砂来,却听见“咔嚓”几声,青炎龙砂上竟传来裂开的声音。 时俞一愣。 余光瞥去,竟见青炎龙砂从中央磕开一条拇指粗的裂缝,里头露出一团莹白来。 “里头竟还藏着东西?” 她犹豫片刻,将杀泉水倒进另一个桶中,随后小心翼翼捧出这块青炎龙砂。 闭上眼,指尖触摸其上,不去看它,那股神魂险些牵扯出身体的感觉便不会出现。 她小心摸上中央的莹白,触手温热,里头传来类似心脏跳动的微弱“怦怦”声。 “这里头的是……一颗蛋?!” 时俞睁开眼,神色诧异。 “青炎龙砂诞生需要万年功夫,这颗蛋被包裹其中,至少也已过了万年。” “竟还有生机传来,也不知是什么上古生物……还能孵出来吗?” 她摇摇头,这块本应该深在地心的青炎龙砂,为何出现在那集会摊子上,对此心中有了猜测。 青炎龙砂生在地心岩浆之中,如今出世,恐怕跟南边五百里外的那座火山离不开关系。 毕竟……二者都给了她一丝奇异的莫名感受。 或许是随着岩浆,从那火山口流出的。 “原先那块石疙瘩,应当是被什么灵兽不小心吞吃下去,又被那摊主剖出来的。” 如此一来,时俞越发觉得有去一趟那火山的必要,该想想办法找时机前去。 话说回来,《天地秘宝图鉴》对青炎龙砂的作用记载十分有限,时俞只能大致猜测其用途。 什么“了解天地之奥妙,增益智慧与福祉”,又反复提及神魂、生死一类的词,恐怕跟锤炼神魂、境界提升有关。 得找机会好好研究一番。 时俞顺着裂缝又摸了摸里头那颗蛋,感知其生机微弱,轻轻叹口气:“被封在其中万载光阴,你也不易。” 她自身曾被生抽灵脉生机断绝,对这颗不知是什么生物,被封锁万年亦生机微弱的蛋,颇有几分怜惜之意。 想了想,她将连着蛋的整块青炎龙砂放入阴阳叩命铃里,在生泉水旁给它找了个位置。 生泉水是蕴养生机的绝妙宝物,时俞已多番体会到其好处。 这蛋或许也能靠着生泉水的气机,生机有所壮大。 只见放好青炎龙砂后,乳白色的生泉水上,渐起一缕如烟如纱的白雾,飘飘渺渺顺着青炎龙砂的裂缝,钻入蛋中。 有了几分反应,这说明她的猜测大抵没错。 看着眼前场景,时俞不再去管,神识退出阴阳叩命铃,取出甘松炭来准备炼器。 第39章 软甲 往里打入一道灵气,甘松炭“腾”地燃起烈火。 将经杀泉水淬炼过后的趋木蟒皮掷于火上烧灼,时俞端详着这块蟒皮。 趋木蟒这种灵兽一身翡翠色的鳞甲,浑身闪烁着珠光宝气。经由杀泉水淬炼,这块蟒皮越发翠绿晶莹,在阳光折射下显露出几分璀璨来。 从其鳞片大小疏密程度来看,这只趋木蟒应该有接近两百年的修为,实力大约在人类修士炼气六层到七层之间。 一般来说,年份越久的灵兽修为越高,但按照这法子估算灵兽实力并不准,只能分个大概。 灵兽按照品种、血脉纯净不同而有强弱之分,自有那先天不凡的灵兽种族,承袭上古凶兽的一丝血脉,生来便实力强横。 这趋木蟒攻击力一般,胜在速度卓越,穿行在林间时往往如一道流光,并不好对付。 蟒皮承袭其特性,制成软甲,除了低阶软甲必备的防御类禁制“化力”外,镌刻上一道“增速”禁制再合适不过。 又因其属性为木,五行之木是为盎然生机,再添一道“生长”禁制,能与之相得益彰。 这样一来,软甲只要不损坏过重,便能凭着这道禁制随时间缓慢修复。 念头一转,时俞脑海中已有了设计。 低阶法器涉及到的灵力沟通流转和禁制嵌连设计并不复杂,对她而言尽在心中,不用多费功夫去画图谱设计。 眼看蟒皮因烈火炙烤变得愈加柔软坚韧,时俞找准时机,以灵力作刀,沿着蟒皮的纹路,将其切割成数十片。 依次炼化,在其上镌刻禁制,再在拼接处以调制好的药汁粘合,重新过火祭炼,连接每一片蟒皮上的禁制,最终使之成为相互嵌连的整体…… 如此过了两日,一件趋木蟒皮制成的软甲便将要成了。 这两日,每每灵力消耗完全,时俞便服用生泉水、凝露丹,打坐调息恢复灵力。这样消耗完再回复的修炼方式能提高几分修炼效率,虽然消耗完灵力,体内空荡荡的感觉并不算好受。 再看软甲成形的刹那,照旧从中生出一缕宝气,钻入时俞丹田之中,融入到围绕黄芽旋转的气团里。 顷刻间,最新形成的那团气团变得壮大几分。 时俞缓缓吐出口气,见状有些欣喜。 炼器得到的宝气对修为增益尚算可观,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恐怕月余功夫,就能晋升炼气三层。 说起来,也就时俞每每炼器,都能获得这一缕或多或少的宝气。 宝气这东西,和极品丹才有的丹纹类似,只在炼出的法器非常卓越时才会出现。这种“卓越”无关法器品阶,只看能不能最大化发挥出灵材的效用。 寻常炼器师,炼制十件法器能得一次宝气生出,就算是十分厉害的了,哪有她这样,回回都能生出宝气来的。 时俞打量着手上的这件软甲,只见上面蟒纹闪烁,灵气流转。 能算得上一阶上品的法器。 “还算不错。”嘟囔一声,时俞精神尚佳,正打算继续炼制法器,心念一动,察觉到布置在院子门口的迷踪阵法传来些微动静。 “有人来了。”她神色一凛,抬手收拾好地上的一堆杂乱物事,统统收进叩命铃里。 不想反引人注意,门口的迷踪阵法设置得十分隐晦简略,仅用几块玉片布置,功效也很简单,靠近的路人处在阵法中,会不自觉走远,进而离开院子范围。 她这院子位置十分偏僻冷清,平时少有人经过,因此阵法也极少触动。 抬步走过去,时俞贴耳在门上听了听动静,那人受阵法影响已慢慢走远了。 又以神识感知一番门外人的修为,时俞这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向那人望去。 看清来人是谁,她挑挑眉,喊了一声:“陈二。” 她前两日在防御阵线那边,嘱托了陈二抽时间过来,他这来得倒算巧。 陈二听到声音,猛地转身,看到时俞憨憨一笑,快步跑过来。 “我就说嘛,公子先前给我的住址就在这附近。”他挠挠头,“奇怪,怎么没注意到这间院子,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时俞微微一笑,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侧身:“先进来吧。” 时俞看出陈二脸上虽然带笑,脸色却很憔悴,看来这几日过得有些辛苦。 待陈二进来后,她环视一圈四周,不见人影,这才关上院门。 时俞示意他坐:“这两日在宗门可还好?伤势如何了?” 陈二坐在石凳上,忙招呼时俞也坐:“江管事给的疗伤丹药真好,伤势当晚就大好了。” “宗门那边……”他迟疑两下,摇头苦笑,“鹿师姐还在后山面壁思过,但许是招呼了人,抑或只是师兄们看我不惯,这两日用度皆有克扣,昨日本该下发月例,也……只说是弄丢了。” “宗门功善阁内也没什么我能接的任务,我现今只想着抓紧修炼,日后下山接些简单的悬赏,以此赚些灵石过活。” 宗门之中,外门弟子大多是靠宗门给的这点修炼资源傍身,如今因着鹿玉皎的事,陈二落得这番境地,着实有些艰难。 至于接悬赏,以陈二的实力,顶多做些杂活,恐怕也赚不了什么。 时俞瞥他一眼:“倒是我给你的两张灵符坏了事。” 陈二见她这样说,慌里慌张连忙起身摆手:“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给我的灵符,那日我恐怕会被詹玄师兄硬生生踹死。” 说罢,他目露感激,一向乐呵呵的人眼里竟淌出泪来:“这番是公子解了我的围、救了我的命。” “我想到江宏、李序那两人,只觉得自己愚钝不堪,因同是凡俗界出身,就自己假想了几分同乡情谊,实在可笑……若不是公子你……” 他用力擤擤鼻子:“陈二如今,也不知该怎么还公子的恩情了。往日在凡俗界,还能替公子跑跑腿送送吃食,到了这元界,才知自己一无是处——” “如今你也能替我跑腿。”时俞打断他的话。 看着陈二呆呆的神色,时俞想了想道:“陈二,不如来给我打工……嗯,做工吧?” 陈二听了愣了愣:“做、做工?” 第40章 俗务 时俞早有雇佣仆役处理俗务以此专心修炼的想法,只是她在元界孤身一人,自身秘密又多,难以找到全然靠谱、足够信任的人。 陈二出自凡俗界,背景简单,经过这么久相处时俞也摸清他性子,知道这人心思纯善值得信任,是不错的人选。 先前他在宗门修行,时俞也没这等想法。 只是现在,因和鹿玉皎的冲突,陈二在宗门之中被人针对,连那微薄月例都拿不到,谈何修炼资源。 与其去接什么悬赏,不如来给自己打工。 “我在此修炼,有许多俗务要处理,你可愿帮我?”时俞不紧不慢开口,“可当作是雇佣,帮我做这些差事,我亦会付给你灵石当作薪酬,如何?” 却见陈二摇摇头,脸色肃然恭敬:“公子,何提什么报酬?我这条命是公子救的,公子要我做什么事,我自当竭尽全力,你便吩咐就是。” 时俞莞尔一笑:“我需你长久为我做事,又怎可一直以情分差遣?” 闻言,陈二挠挠头:“那,那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会为你在我这附近租间房屋,你每日来替我做些吃食。”时俞从叩命铃里取出一袋灵谷米,“用这个。” 陈二接过,手提着袋,重重点头。 “田间稻谷,每日需浇一遍水。” “每隔几日,再替我去通意阁售卖灵符,兼采买灵材。” “另外,外出之时,可多留意近来发生的事,若有值得在意的消息,告知于我。” 时俞边说,陈二边记着,不时点头应是。 左右就是这些琐事,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时俞想了想,暂时没要交待的之后,拿出刚炼制好的软甲,和一把灵石,推到陈二跟前:“这便是你的薪酬。” “日后每月,我都会给你灵石、丹药以作修炼,总归不会比你在宗门中少便是了。” 陈二望着软甲和灵石,他虽没有机会触碰过法器,也因此分辨不出好坏,可他已不是刚入元界时那个愣头青,对元界诸多常识已有了概念。 既是法器,就算是那等最差的,也不是自己这么个毫无根基背景的小小外门弟子可以拥有的,何况面前这软甲青光盈盈、流彩纷呈,一看就知品质不俗。 法器软甲的价格,这么一件至少也在百枚灵石往上。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好意思拿? 又听了时俞后面的话,陈二哑口无言。 许久,他才张张口,苦笑一声:“公子这……陈二要做的,如何能抵得上公子给的。” 方才时俞交待的都是些不费力气的琐事,就算是换个机灵点的凡人来,也能做得妥当。 时俞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是最不缺的,陈二为她做这些事给她省下的时间功夫,远超这些东西的价值。何况,既决定要用陈二,他实力若是太低也麻烦。 她淡淡抬眸:“你修炼没有这些东西怎行,日后我外出历练,需你帮我看顾好院子,总要有几分修为在身,才能叫我放心些,免得宵小侵扰我这处住所。” 陈二却过不了自己这关,挣扎片刻,终于似是想通了,握紧拳道:“陈二来元界后,明白了许多事,自也期盼努力修炼得一番造化。” “公子如今是赐我一段机缘,陈二自知尚不配公子所给的,只能尽力做好公子吩咐的事,任凭公子差遣。我会努力修炼,护卫在公子左右,绝不背叛公子。” 他用上“背叛”两字,言下之意,是将自己放在了仆从的位置上。 时俞本觉得不妥,可见陈二神色坚毅目光炯炯,俨然一副她不承这话,便宁肯不做这差事的姿态。 “也罢。”时俞不再多说什么。 陈二这才喜笑颜开,美滋滋拿上时俞给他的软甲,在身前比划。 “其上有三道禁制,化力、增速、生长……”时俞简单同他说了说这软甲的特性,末了,道,“其余的,你慢慢适应摸索便是。” 陈二点头,在外衫里穿上软甲,灵力注入其中,感受着软甲给予自己的反馈,只觉得它跟生在身上、是身体的一部分般,舒服极了。 心下更是感动,这般与自己属性相合的法器十分难得,定是公子特意给自己挑的。 他嘿嘿憨笑,见日头正尚好,撸起袖子来给时俞做午饭。 待时俞吃饭时,也不闲着,手脚麻利地给田里浇了遍水。 时俞眨巴眨巴眼,叮嘱一声:“往后给田间浇水,用这个木桶里的水。” 说罢指了指身侧放在墙角的木桶。 这只木桶里是兑了生泉水的,以后固定在这个位置,陈二来之前,再往里加生泉水就行了。 陈二也不问为什么,老老实实点头。 时俞又取出一叠灵符给陈二:“这叠灵符,抽空去通意阁卖给江管事,不必今日,择空去就行。” 陈二接过,见时俞没什么要吩咐的了,道:“公子,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附近可有什么房屋租下。” 时俞点头。 看着陈二离开带上院门,她舒服得轻叹一声:“不用自己做饭浇田,轻松一截。” 这些俗务初做还觉得有趣,时间长了,却难免耽搁修行。 时俞闲下来,打算接着炼器,丹田中灵力尚未充盈,她正要取出一粒凝露丹来调息灵力,拿出玉瓶时才发现里头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吃完了。 这些凝露丹都是先前从通意阁买的,既然吃完了,她也不打算再去买。 店铺内卖的凝露丹多是下品凝露丹,杂质多药效差,经久服用难免积累丹毒。她虽有处理丹毒的手段,可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省的再多费一桩功夫。 既看不上店里卖的丹药,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取出上回在通意阁买的三样灵植,又拿出自己亲手炼制的丹炉来,时俞开始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炼丹。 “玉露草、聚气草、半边兰……”她打量这几百株灵植,发现比刚买来的时候看着还要更新鲜、灵力充沛。 即便只是存放在阴阳叩命铃里,并未种植在生泉旁的药田上,受里头灵气熏染,这些灵植依旧得了几分好处。 “如此正好,药效能更上一层。” 第41章 炼制凝露丹 炼丹对火焰的需求同炼器有所不同,本命火还在时,可随心控制。 但眼下只能用到凡火的情况下,便要在炭火种类上多加甄别选择了。时俞放好先前炼器用的甘松炭,换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玉光炭出来,填入丹炉中。 打入一道灵力,玉光炭点燃,火焰徐徐燃起。 较之甘松炭生的火,玉光炭炭火更加温和绵长。 炼丹说起来,大体上可分为提纯、融合、分丹、注灵四个步骤。 除却要有丹方传承外,炼制过程中,对灵植药性的识别、各类灵植的分量多少融合程度、火焰的强烈……这些都是极为复杂的,需要无数次实验和得天独厚的感知力才能把握。 时俞以神识笼罩丹炉,等到丹炉暖热,内部温度趋于稳定时,她屈指向内弹入一株玉露草。 玉露草通体呈蔚蓝之色,顶端叶片上鼓起圆滚滚的瓣膜,像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散发着淡淡湿气。 这株玉露草刚入丹炉,便被火焰吞噬其中,顶端瓣膜开始融化,茎叶变黑逐渐焦曲,很快,便是被煅烧成一团蓝汪汪的液体,在火焰中凝而不散……右手再次抓起一株丢进去,时俞全神灌注控制着炉内温度。 这种时候稍有不慎,这团蓝色液体就会汽化消失,或是液体硬化,成为不能用的药块废渣。 一连丢进去三株玉露草,蓝色液体逐渐扩大,在火焰中扭曲变形。 高温不断煅烧其中杂质,这团液体越来越小,片刻后,只余下鸽子蛋大小的一团,蓝色却越发深邃迷人,散发着淡淡清香。 这算是炼丹过程中最简单的一环,接下来,她要在保持这团玉露液稳定的同时,分出神识来再将聚气草也锻成液体剔除杂质。这之后,在神识维持两种药液稳定的同时,又要再分出一部分,同样去炼化半边兰。 这期间,三种药液又要保持彼此分离的状态,一旦相触则会造成药性紊乱,影响后一步的融合与分丹。 仅仅只是一品丹药的凝露丹,对神识操控就已有了这般高的要求,再更高品的丹药,所需灵植或能到十多种二十多种,炼制难度可想而知。 接下来,时俞又将三株聚气草、两株半边兰投入火焰中。 若有人在旁观看,便会惊叹她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极富韵律,行云流水毫无生涩迟滞之感,对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无半分偏差。 将它们分别提纯成药液后,时俞开始第二步融合。 三种不同属性的液体相触碰,顿时传来一阵嗤嗤声,冒出缕缕气雾。 当气雾渐渐消散时,三团颜色不一的液团最终化为一团棕色药液,药液传出的气息稳定而沉静,和成品凝露丹已十分相似。 时俞控制着这团药液,神识裹挟灵力将之切割成均匀的六七份,一颗颗表面粗糙的丹药雏形渐渐在玉光炭火中显现,滴溜溜旋转。 分丹完成,接下来便是注灵。 时俞打出一道丹诀,将炉中散开的药力缓缓灌注到丹胚之中。表面坑坑洼洼的六七枚丹胚很快被填补得圆润光滑,一颗颗龙眼核大小,颜色瞧着温润喜人。 她取出准备好的玉瓶,神识一捞,一颗颗新鲜出炉的凝露丹排着队顺着瓶口滚进玉瓶里。 时俞取出一粒端详了下,眼前的凝露丹呈现出整洁而光滑的正圆,丹香沁人,且不大的丹药表面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光晕……正是达到了上品丹的层次。 没有丹纹,距离更上一层的极品丹,还差了不少火候。 她以往炼制这类低阶丹药,出手就是极品,如今全然投入去炼制,尽了最大努力,却只能炼出一炉上品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游戏里她身负极品火属性灵脉,本命火蓬勃炽烈,对炼丹助力不小。 如今她不仅没有本命火,灵脉也只是下品,先天少了几分火气,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不错。 再者所用材料也不可同日而语,游戏里她用的灵植哪一样不是药性浓厚,如今条件所限,买的三种灵植都是低年份的,光看其中药性来说,能炼出中品丹就算不错。 这还多亏了叩命铃内灵气熏染,让这些灵植都得了好处,其中药性大大增加,才成就了上品丹。 好在上品丹药效几乎能发挥个十成十,且丹毒微乎及微,吃是够用了,总比在店铺里买的下品凝露丹好太多。 时俞尝下一颗,不由自主敛了敛眸,吃惯了下品凝露丹,再吃回这上品的,叫人生出了类似醉氧的陶陶然之感。 其中药力相当充裕,在体内很快形成颇为浓郁的灵气。 调息片刻,她开始第二炉的炼制。 …… 她一日可炼出五炉左右,一连炼了好几日丹,叩命铃内整齐排出一列装满凝露丹的小玉瓶,统共有近两百枚。 时俞炼低品丹失败率极低,效率便很是惊人。再者考虑到要售出一部分赚灵石,炼制完够自己吃上好一阵的上品凝露丹后,再炼制要售卖的时,时俞便少了几分心思,刻意敷衍了点。 所以之后出的一百多枚丹,大多是中品,掺杂了少部分上品。 总之还是出于谨慎藏拙。 修炼资源是永远不嫌多的,且不能走一步看一步,所需所用都要尽早准备到才是。 炼气期最常用的丹药是凝露丹和回春丹,这两种丹药所需灵植随处可买到,并不用操心。 时俞想到的是之后要用到的一种极为重要的丹药——筑基丹。 炼气之后是筑基,这是一道拦住无数修士的关卡,若筑基失败,掉落境界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失败之后瓶颈也会随之增厚,筑基成功的概率大为降低,而丹田受损甚至性命断送的也不少。 这便愈发凸显筑基丹的重要性,稳固黄芽增加法力,不仅能提高筑基成功的概率,修士亦能多得几分好处,早早稳固破镜后的虚浮期。 时俞虽还只是炼气初期,但筑基丹主药极为难寻,必须要时刻留意着。 还有布置聚灵阵需要的诸多天材地宝,哪一样不要大量花费。 这便还得麻烦江奇河,自然,灵石也要越多越好。 准备将丹药拿去通意阁卖,想到灵符那边叫陈二去帮自己跑腿了,若再让他给自己卖丹药,凭江管事的聪明,炼丹师的马甲自己定然藏不住。 时俞换上女子装束,覆上面纱:“还是得自己去一趟,顺便交待江管事帮我留意着灵植灵材。” 第42章 上品丹 街道上人依旧不多,坊市内过半的修士都去了灵兽防御前线,借着御虚宗弟子打头的机会,趁机多猎些灵兽换取修炼资源。 时俞到通意阁时,看到这会儿铺子里几乎没什么客人,江奇河没在,留了个小伙计站在柜台前,正胳膊支着脑门打盹。 时俞走近,轻敲了敲柜台。 小伙计头重重一点,迷迷瞪瞪朝时俞看去,只见出现在眼前的女子身穿一袭素色长裙,纤瘦窈窕,脸上覆着一层面纱,瞧不清容颜,只露出一双秋水澄明、轻轻流转似微波的眼睛。 认出眼前人来,他一个激灵,瞌睡全无,忙道:“贵客来了!” “您先坐,稍等片刻。”他引时俞坐下,又替她斟了杯热茶,“我这就去请管事过来。” 江奇河先前交待过,这位炼丹师贵客若是来了,第一时间去通报给他。 小伙计不敢耽搁,给时俞安置好后,立马去找江奇河通报。 时俞饮两口茶,只等了片刻功夫,就见到江奇河匆匆忙忙从外头赶来,小伙计亦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气喘吁吁。 他人未至声音先到,笑声郎朗:“今日贵客上门!” 走到时俞身边,江奇河颇为热络地问道:“姑娘需要些什么?” 通意阁现今货物进出不易,丹药有出无进,库存眼瞧着见底。江奇河心中焦急有、期待更有,几乎按捺不住,想要问她丹药炼制得如何了、可还顺利。 又怕唐突冒犯了眼前姑娘——这些炼丹师炼器师之流,大多性格高傲,像时俞那样好说话的可实在不多。 时俞看出他的心思,也没卖关子。 她微微一笑,手轻抬,转瞬桌上便多了几排整整齐齐的小玉瓶。 江奇河望着这些个玉瓶,目光瞬间变得热烈。 老实站在旁边柜台的小伙计视线瞟来,更是瞠目结舌瞪大双眼。 时俞道:“都是凝露丹,你且瞧瞧。” 江奇河点头,他早从她先前买的玉露草、聚气草、半边兰这三种灵植知晓,她要炼的是凝露丹,对此并不意外。 要品鉴的无非是这些丹药的品相,再看如何给价。 拿起一瓶捏在手里,刚拔下玉瓶塞,一阵怡人清香袅袅散出,令人神清气爽。 丹香!? 江奇河嗅着这芬芳袭人的丹香,带着几分惊喜从中倒出一颗来盛放在玉碟中,观摩片刻后,抚掌笑道:“浑圆光润,馥香扑鼻,乃是中品凝露丹。” 这着实叫他有几分意外,眼前姑娘虽覆着面纱看不清容颜,可观其身姿气质便知年岁应当不大。 这么年轻的炼丹师,能成功炼出呈正圆的下品丹就算不错,废丹才是常事。 江奇河却是没想过,她竟已能炼制出中品凝露丹来。 粗粗定下品阶后,江奇河散出神识笼罩丹药,细细感受一番后又是吃惊又是欣喜:“药效虽属中品之列,可较之寻常中品凝露丹,杂质却要少得多!” 杂质少,便意味着其中蕴含的丹毒更少,自然要比寻常中品凝露丹要定价高些。 江奇河思量一番道:“寻常中品凝露丹收购是三枚下品灵石一颗,姑娘这凝露丹,可给到四枚。” 且这等杂质丹毒少的凝露丹,向来是不愁卖的,只有修士们抢着买的份。 丹毒长久积累于修炼是一大障碍,那等有几分身家的修士,但凡遇到这丹毒少的凝露丹,说什么也是要买下的,并不吝惜于多付的些许灵石。 江管事给价一向公道,时俞微微颔首:“可。” 看她点头,江奇河心里高兴,正要核定丹药数量算算总价,目光瞥见手里小玉瓶内似有若无的微弱光晕时,笑意一僵,转而化为不可置信。 他喉咙滚动,将玉瓶里丹药尽数倒在玉碟里。 圆滚滚的丹药一个接一个落在玉碟上,江奇河一眼瞧见这几枚凝露丹中,拢着淡淡光晕的两枚。 这两枚凝露丹色泽格外的莹润,其上散发的丹晕如同细腻的雾气一般,柔和馨香,叫人心醉神迷。 “这,这……”江奇河死死盯着这两枚凝露丹,半天说不出话来。 丹晕,是上品丹药才有的特性。 江奇河长吐一口气,心绪起伏,饶是他自诩见识还算广阔,这会竟也有些不知所措之感。 别说是御虚宗所在的这处偏僻地界,就算是在整个长原郡的中心府城衡泽府,上品凝露丹都是十分难得稀少的,且有价无市,大多被宗门世家垄断,寻常散修轻易买不到。 眼前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历,竟能炼制出上品凝露丹。 这等年纪,叫人不得不惊叹。 时俞在炼完自己要用的凝露丹后,再炼要售卖的这些时,已是十分敷衍,怎么省时省力怎么来。 只是技艺在这,总差不到哪里去,成丹后,一炉里头偶有一两颗上品。 时俞见江奇河半天不出声,目光死盯着那两枚上品丹不动,心道早知他反应这样大,应当将这些掺杂的上品丹剔除出去才是。 她抿了抿嘴唇,浅浅地笑了笑:“运气而已。” 江奇河听了这话心中腹诽:既能炼制出上品丹来,怎能用一句运气带过。 眼前姑娘的炼丹实力,远超他想象。 上一个给他这种惊叹之感的,还是在符道上天赋卓绝的时俞。显然,眼前姑娘在炼丹上的天赋,不弱于时俞在符道上的天赋。 小小的御虚宗坊市里,竟卧虎藏龙人才济济,真叫人无言以对。 良久,江奇河收拾好心情,开口道:“上品丹,可给到十枚灵石的价格,姑娘觉得——” 他顿了顿,又道:“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于。”时俞随口编了个姓氏,“管事便按此价格,核算总价吧。” 统共一百六十二枚凝露丹,其中有三十八枚是上品,最后总价便是八百七十六枚下品灵石。 “于姑娘收好。”江奇河取出沉甸甸一袋灵石给她。 成了这桩生意,江奇河满面笑容,止也止不住。 时俞接过灵石,收进叩命铃里,眼眸一抬,缓缓道:“管事再帮我备几百株炼制凝露丹、回春丹所需的灵植,另外……” “帮我留意着天音荷的消息。” 江奇河瞳孔骤缩。 天音荷这种灵花,花瓣通体洁白如玉,其间散布淡淡青色花丝,十分美丽。 其生长环境极为苛刻,枯萎凋谢是家常便饭,往往不等人采摘,便因触碰金石或日光月华不合其要求而凋零,因此十分罕见。 至于年份高药性强的,更是得之不易。 天音荷有助于凝聚先天之气,生吃即可精进数年苦修。 最关键的是……它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 第43章 天音荷 筑基丹,按品阶是二品丹药,但论其稀罕程度,甚至可与四五品丹药媲美,即便是宗门世家内的亲传弟子、嫡传弟子,能吃得上筑基丹的也是少数。 如此稀少,究其根源,便在于其主药天音荷的稀缺上。 天音荷生长不易,灵田内栽培,恐怕数年才能得几株,年份自也不能要求太多。 而那灵气充沛的地方自然生长的天音荷,更是难寻,且往往有实力不俗的灵兽看护。 ——江奇河在意的点倒也不是这个,而是……于姑娘要找这天音荷,若真是要用来炼制筑基丹的话,说明她恐怕是位二品炼丹师。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江奇河控制自己不去深想,压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招呼来伙计去准备她要的炼制凝露丹、回春丹的灵植。 待伙计领命去准备时,江奇河沉吟片刻,道:“于姑娘你是炼丹师,自要比我更明白天音荷的罕见。” “不过恰巧,江某这确实有天音荷的消息。” 时俞闻言,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淡淡喜色:“愿闻其详。” 江奇河没卖关子,踱步间缓声开口:“主城有家拍卖行,在世家谢氏底下经营。” 主城…… 时俞知道,整个东洲有三十二郡,长原郡便是其中之一。 每郡又分若干府城,长原郡除却中心府城衡泽府外,另有七十八座府城。 御虚宗所在的这处府城名为岭台府,江奇河刚刚口中的主城,指的是岭台府城池所在。 城池内,以修仙世家的势力为主。 宗门多依托灵川大山所建,世家则居于城池立足。 两者一般情况下井水不犯河水,但交易往来也不鲜见,世家之中,将弟子送入宗门内修行的不在少数,譬如……譬如那害得她灵脉被抽、且被下了“三缄其口”禁制无从为自己解释澄清的大师姐,言霄。 她正是出自修仙世家言家,身份尊贵。 想到过往,时俞眸光森寒,指甲掐进掌心。 起伏的思绪很快回拢,时俞抬眸望着因她出神而止住话语的江奇河,歉然一笑:“抱歉,江管事,我走神了。” “无碍。”江奇河没忽视刚刚她眼中骤然幽深的情绪,压下心中疑惑,继续说道,“谢家这座拍卖行,除却做寻常的售卖收购生意外,每月还会举办一次小型拍卖会,拍卖珍奇之物。” “每隔半年,又会举办一次大型拍卖会,所拍卖之物,其珍稀程度相较小型拍卖会上的,又要再上一层。” 时俞手指无意识轻点桌面,承接他的话问:“天音荷便会出现在这大型拍卖会上?” 江奇河点头:“没错,江某此前得到过消息,下一次的大型拍卖会上,恰好有一株天音荷。” “只不过,这株天音荷年份不高,勉勉强强罢了。” 天音荷极易夭折凋谢,年份高的又怎会轻易流传出来。 时俞却并不在意年份高不高的问题,届时将之栽种进叩命铃内,有生泉水的浓郁灵气与生机晕染蕴养,药性总不会差。 左右她离筑基还早的很,能等得及,要紧的还是怎么把这株天音荷拿到手。 错过这一回,下一次再得知天音荷的消息,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时俞问:“不知这下一次大型拍卖会是在什么时候?” “四个月后。”江奇河看出她意动,提醒一句,“灵兽暴动尚未结束,前去府城怕是不易。” 时俞微蹙眉头。 确实,灵兽暴动不知因何而起,持续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在还有四个月时间,往后再看看情况吧。 这时,去准备灵植的伙计背着药筐回来了,两人止住话头。 药框里,时俞要的炼制凝露丹、回春丹两种丹药的灵植都在其中。 江奇河点了点数,算好价钱后,主动打了折,又抹去零头。 时俞见状笑了声:“倒叫我占了江管事便宜。” “哪里的话。”江奇河客气道,“于姑娘今日带的丹药叫我饱了眼福,江某是礼尚往来。” 时俞笑着摇头,面纱随着动作轻轻飘拂。 付过银钱后,她将灵植收好:“多谢江管事今日同我说的这些。” 江奇河拱拱手:“小事一桩,对姑娘有用即可。” 时俞便同他告辞,抬步往外走去。 江奇河看着她背影,凝视良久,心里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感受来。 这于姑娘的背影,为何怎么看,怎么有股熟悉之感呢? 可记忆中,先前确实与她未曾谋面过。 江奇河有些困惑,只当这没来由的熟悉之感是自己错觉,甩到一边去不再管,转而又捧起装着凝露丹的小玉瓶,小心翼翼安置好,动作间珍重极了。 …… 时俞回到小院后,没闲着,简单收拾一番,便取出经由生泉水淬炼好的金翅鸟羽、魂霜玉等灵材。 她打算用先前得的那块反背熊犀皮做一件锦裳,将这金翅鸟羽缀入,再在其上以魂霜玉粉末镌刻布置周天环绕之禁制,以金翅鸟羽中蕴含的火行元气为引,游转全身,防御之余,还可起到温养之效。 这块反背熊犀皮经过生泉水淬炼,又被她调制药液、以特殊的药炼之法浸泡鞣制,延展开来,如今早已变得薄且柔软,几乎同布帛一般。 时俞生起甘松炭火,煅烧一根根金翅鸟羽,然后将其按照某种规律排布,一一编缀在反背熊犀皮上,再祭炼一遍,而后以魂霜玉粉末铭刻禁制、相互嵌套…… 如此十日过去,这件法衣便大功告成。 时俞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时,法衣上光华一现而隐,金灿灿的鸟羽蔓延开温热的火气,很快流转至锦裳的每一个角落。 禁制纷纷亮起,像一道道古老的图腾,神秘而美丽,散发着奇特的韵味,整件锦裳也因此显得华美。 与此同时,一缕宝气随之钻入丹田之中。 她每日修炼不曾松懈,近来又换了上品凝露丹,药效相当卓越,在此加持之下,时俞本已到了炼气三层的边缘,只差一步之遥。 这缕宝气钻入,便让她顺理成章步入炼气三层。 第44章 下品五分 步入炼气三层后,丹田内围绕着黄芽道基缓慢旋转的气旋增至三十余团,上下起伏、吞吐不息,节奏如同呼吸吐纳缓慢悠长。 如烟如霞的赤色灵气氤氲开一片异彩,体内流转的灵气变得更加凝练几分,神识也有所壮大,感知亦是变得更加敏锐,似乎院子中一花一叶的拂动都尽在掌握。 时俞闭目调息片刻,待刚突破的虚浮躁动之感褪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此前几次炼器,也有生出宝气来,只是这次的宝气比前几回更多些,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更多。 她炼制这件锦裳所用到的金翅鸟羽、魂霜玉和反背熊犀皮等灵材,在同品阶灵材中算得上拔尖,再者时俞布置其上的周天环绕之禁制,契合了几种灵材的特性,最大化发挥出了各灵材的作用来。 因此炼制出来的这件锦裳品质颇为不俗,隐隐能摸到二品法器的边,炼成时的宝气自比给陈二的那件软甲、先前炼制的丹炉跟符笔要多。 “宝气的多寡,同所用灵材的品阶和法器成品的品质相关。” 这宝气不用炼化,入体后即刻变成自身修为,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可谓好处多多。 如今便助益颇为明显,日后随着她修为愈发精进,能够炼制出更高品阶的法器,获得的宝气还会更多。 时俞心满意足,看向刚炼制好的火羽锦裳。 这件锦裳虽只镌刻上一道禁制,却比先前给陈二那件软甲上的三道禁制还要困难费劲得多,足足花了她十日功夫才完成。 这周天环绕的禁制相当于一个小型阵法,能源源不断汲取周围的火灵气,再以这火灵气来温养己身,很有几分妙用。 在时俞会的低阶禁制中,周天环绕禁制算得上是最好用的几个之一了,自然,难度较那些更加基础的化力、增速等禁制,也要高上不少。 虽然没有再额外镌刻上防御类的禁制,但这反背熊犀皮本身就已十足十的坚韧,她又以特调的药液以药炼之法处理过,自身的防御力就已相当出色。 时俞将这件锦裳贴身穿着,顷刻间感受到温热弥漫开,周身徜徉在温和的火灵气中,自身运转灵气的效率都高了几分。 效果和预想中的相差不大。 时俞习惯了锦裳存在后,神识浸入叩命铃中查看。 令人有些遗憾的是,铃铛中的空间大小并没什么变化,仍是一丈见方,两口泉水也和先前一样。 “或许只有突破大境界时,铃铛才会生出不同来?” 阴阳叩命铃上一回进阶,是在她刚存下道基、步入炼气一层的时候。 之后进入炼气二层,包括现在进入炼气三层,都没有动静。 “炼气一至三层为初期,四至六层为中期,等炼气四层、到了炼气中期再看看吧。” 若那时阴阳叩命铃还没变化,恐怕就只有等到筑基时再看了。 神识退出铃铛,时俞又内视起自己那条新生的灵脉。 她每日生泉水不停,如今这条灵脉早已不像最开始那般黯淡如残烛萤火,看着宽了些许,总算有些样子了。 “炼制把测灵尺测一测,看看如今到了几分?” 时俞心血来潮,说干就干。 测灵尺炼制起来不费什么功夫,对灵材要求也低,先前买的灵材还剩下一些,刚好够用。 她随手抓了点用剩的灵材,又取出十几枚炼制测灵尺的主要材料——灵石,着手开始炼制。 这东西能用就行,主打一个功能性,犯不着浪费杀泉水再去淬炼一番。 不过一个时辰,一把晶莹剔透、玲珑小巧的测灵尺便炼成了。 这把测灵尺炼制得随意,仅能测出下品灵脉来,但对时俞来说短时间内是够用了。 她握住尺子底部,注入一道灵气。 便看见赤色线条缓缓上升,越过代表下品一分、二分、三分的刻度,最终落在下品五分上。 “下品五分。” 比起在凡俗界仙缘大会上测灵尺测的下品一分那一回,变化相当大。 时俞收好测灵尺,打趣一声:“够得上御虚宗招收杂役弟子的门槛了,再进一步到下品六分,还能有个外门弟子身份当当。” 下品五分不算什么好的资质,或许够得上进入御虚宗的门槛,但御虚宗又算什么? 在此处,御虚宗内弟子多受人忌惮敬仰,可若放眼来看,别说整个元界了,就算只是在东洲这小小的长原郡内,御虚宗也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派。 是以用整个元界作为尺度来看,她如今的修炼天赋仍处于最底层,放松不得,更自满不得。 灵脉生长缓慢,好在比起其他人自出生起灵脉天赋便是固定的,她已算得上幸运。 总归有阴阳叩命铃这张底牌在,她的灵脉,终会有一天生长到被抽出时的模样。 …… 中午时,陈二照旧过来给她处理俗务,顺便带回来卖灵符所得的灵石。 这段时间,时俞没停过制符一事,修炼间隙、炼丹炼器闲暇间就会制上几张,等攒的多些,就交给陈二去通意阁卖。 江管事知道陈二在给时俞做活,给价一如既往,偶尔有什么灵植灵材的消息,也会叫陈二转达给她。 “这回带去一百二十五张灵符,共计七百五十枚灵石,公子收好。” 把满满一大袋灵石放在桌上,陈二提起时俞事先准备好的、兑了些许生泉水的水桶,有条不紊给白玉稻谷浇起水来。 时俞颔首,道:“日后你每回卖得灵石回来,自取十枚留下。” 陈二应是,并不推辞。 从前他唤一声“公子”是敬称,如今唤这一声,却是真心实意将时俞当作自个儿要忠于的对象,那么时俞赐予他的,自然不会再去推辞。 “对了。”陈二想起什么,犹豫道,“这些符很是好卖,江管事每日限量销售,一摆出便被抢个精光……” 时俞闻言,抬眸,等着陈二后面的话。 “兑泽楼那边的严管事许是查出这符是经我手售卖,便私下找到我,说是也希望收购,价格上可每张灵符多给两枚灵石。” 时俞听完,神色无半分波动:“不必管他。” 某种程度上,她是个相当小心眼的人。 兑泽楼那严管事曾惹她不快,如今想来买她的符,便是门都没有,她不差这一枚两枚的灵石。 陈二便不再多言。 他也对兑泽楼那踩高捧低的严管事没什么好感,再说鹿玉皎还跟严管事走得近,若无必要陈二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只是毕竟是公子的符,总要知会公子一声,叫公子知道有这么一桩事就成。 陈二处理完院中俗务后,临走前,时俞交待一句:“替我打探一番,功法秘籍如何觅得。” 她已到炼气三层,尚还没有什么法术神通傍身。 该尽早想办法才是。 第45章 功法 陈二效率很高,次日过来时,便把功法相关的消息带了回来。 他一边去地里择菜准备给时俞做饭,一边对她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先前我在宗门听长老讲课时提到过几句,昨日又在茶馆坐了半天,与人谈天吹地,倒是又晓得了不少。” 时俞在调制符墨,闻言便分出一半心神,洗耳恭听起来。 “功法大多由玉简或是寻常兽皮、纸张记载。”简单淘洗了遍青菜,陈二继续道,“先说这功法玉简。” “除却那种大能以秘法灌顶之术、直接将功法传承刻印到弟子神魂里的手段之外,学习功法最好的途径便是功法玉简……” 从陈二探听回来的消息中,时俞渐渐明了。 功法的修炼需要与修士自身的灵脉属性、心性等相匹配,否则轻则进境缓慢,重则走火入魔,这是基础。 其次便是有前人指导,方向正确,才不至于稀里糊涂炼岔了路。 功法玉简的好处便在这了。 其中所记载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招式和练功方法,而是涵盖了当时修炼者的体验、想法以及他们与天地沟通交互所形成的精神体验。 ——相当于有前人修炼的经验、心得作为指导和指正。 如此一来,玉简自是修炼功法最好不过的选择。 那等没有师长的散修,若是有幸得到一枚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玉简,修行之路能顺畅许多。 但功法玉简作为一种灵物,并不是轻易能够制作出来的。 陈二挠挠头:“它需要制作者耗费什么……什么神魂之力,才能将对功法的领悟融汇进玉简中记载而成。” 时俞微微颔首。 功法最重要的意境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只有对该功法领悟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消耗神魂之力去制作玉简。 神魂之力的消耗跟体内灵气不同,极难恢复。 因此一般人不会轻易耗费力气去制作玉简,往往是那些寿数将尽的修士,想将自己一身功法传承下去,才会留下玉简。 即使有些功法玉简被遗失或者流落在外,也往往被藏于远山古林或者危险之地,需要有缘人才能得到。 “要是这样也还好,但这玉简还是个容易被消耗掉的物件。”陈二吐槽一句,“玉简在被认主、或被反复查阅之后,里头的神魂之力会逐渐消散。” 随着神魂之力的散失,其中记载的信息便会跟着逐渐消散,直到成为一枚空白的玉简。 “……所以虽然好处这么多,却不是人人能拥有的。” “极少有流传在外的功法玉简。那些持有的修士,一般也不会轻易外露或者出售。”陈二摇头叹息,“偶有出售的,价格也非寻常修士负担得起。” 价格可以再想办法,她有这许多杂学在身,赚灵石并不算困难,关键是哪里可以买得到。 时俞支着胳膊,手背轻抵下颌,问道:“那么一般在何处,有玉简出售?” 陈二回忆着自己探听到的信息,道:“这等罕见的宝贝,人家就算想卖,也是万万不敢轻易露面,免得招贼人惦记。故而大多会选择信誉不错的拍卖行。” “一来身份可隐匿去,拍卖会不会泄露客人身份,亦不会干那等杀人侵吞之事;二来拍卖得来的灵石自会更多。” 时俞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拍卖行…… 她要找的天音荷在拍卖行,功法也在拍卖行寻得的几率才会大些。 而最近的拍卖行,便是江管事说的岭台府主城里、谢家底下经营的拍卖行。 看来是要尽早去主城一趟,赶着三个多月后的下一次大型拍卖会之前,天音荷是一定要拿下的,顺便届时再看看有无功法拍卖。 就是不知灵兽暴乱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若是迟迟不结束,路上重重灵兽挡道,她此行怕是艰难。 理了理思绪,旁边陈二又继续说起来:“玉简之下,便是更为常见的复刻手抄本了。” 以兽皮、丝帛、纸张这些作为载体,单纯抄录来的功法,远没有玉简那些好处。 但胜在复刻方便。 若在宗门、世家之中,弟子众多,自不可能人人有玉简可用,这些抄录复刻的功法秘籍便能派上用场,且有师长的指点和同门的交流,倒也不碍事。 而散修难有师长,拿到这样的功法多只能靠自己摸索和领悟,若是修炼错了往往到伤及自身时才能发现,修炼之难可见一斑。 陈二说完这些,见时俞神色不明,犹豫开口道:“其实……公子若是想觅得功法,还有种法子。” “嗯?”时俞抬眸看他。 陈二道:“还可拜入学院。学院之中同宗门一样,亦有藏经阁,诸多典籍、功法都能查阅。” 这倒是时俞没听说过的,便问:“那学院和宗门有何不同?” “想来公子不喜约束。”陈二笑了笑,“加入宗门,便要遵循着宗门的规矩,受宗门的约束管控。且若无特殊情况,轻易不得脱离宗门。” “学院的话……我也是茶馆中听旁人说的,只说是在学院内要遵循学院的规矩,但与学生的归属并无什么强制的关系,毕业后便可脱离学院,自寻出路。” “当然了,长久相处总会生出感情来。” 人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总能生出几分归属之感,对那些漂泊无依的散修来说尤为如此。 有着这份感情维系,学生们就并非完全独立于学院了。 学院本身便能在众多学生的干系网加持下,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有组织的拥护者群体,这种支援对于学院的日常运转和声誉维持亦是尤为重要。 时俞思索片刻,倒也有几分意动。 以她的性子,拜入宗门受限良多,且她身怀异宝和秘密,自然是不肯的。 这学院却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但总归此前她没听说过学院的消息,想来偏僻之地也不会有这等所在。 一切还得等到了主城之后再说。 厘清这些后,时俞抬睫看向陈二:“辛苦你打听这些了。” “公子说的什么话。”陈二乐呵呵笑一声,“这有什么辛苦的,和我从前在凡俗跑堂时一样,跟人聊天就是。” 话语间,餐食便做好了,时俞留陈二一起吃了餐饭。 陈二临走前,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时俞:“公子,这是宗门发放的一门身法。” 见时俞挑眉望来,他连忙摆手解释道:“并非是宗门秘典,而是流传甚广的一门身法,便是散修中也颇为常见。” 他如今还是御虚宗弟子,受门规所限,自是不能拿出宗门秘典来的。虽然,他一个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身上也没什么秘典在就是了。 “这身法品阶极低,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一阶身法,我本也不好意思拿出。”陈二惭愧笑笑,“只是见公子寻觅功法,想来或许能有几分用处……” 时俞见他因这功法的品阶低劣而颇有些羞赧,伸手接过:“有心了。” 陈二便嘿嘿一笑,这才离开。 时俞刚吃完饭,得了几分闲暇,见左右无事,便翻看起这本身法来。 第46章 《小燕步》 这本身法名为《小燕步》,正如陈二所说,是底层修士间流传甚广的一门身法,品阶不过一阶。 其抄录本并不难寻,甚至可以说是烂大街的那种。 除了深深铭刻在神魂之中的《阴阳叩命录》——这本尚不完整、只有炼气期的修炼功法外,当下时俞手中仅有这本《小燕步》。 她翻开一页来,先是总述。 “修炼小燕步之法,先须观燕飞行之道。” “步法如风,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呼吸如云,随步而变,随形而散,随意而聚。意志如水,无定形状,无定方向,无定速度。步法呼吸意志三者相合,方能修成小燕步……” 这身法一共三层:燕子形、燕子气、燕子意。 总述之后,便是具体的修炼方法,因仅是最低阶的身法,修炼方法并不复杂,后面的内容统共也就五六页。 时俞很快翻完一遍,将修炼法尽数记在心里。 看天色还早,她打算先修炼一二,总归现在身上没更好的,先学了将就用着,日后有更好的身法再改修其他。 恰好院落之上三两燕子掠过,时俞仰头观摩片刻,身子动了。按照方才记下的要领,调息凝神,运转起《小燕步》来。 因头一回修炼,她步法间刚开始显得有几分生涩僵硬,约莫修炼了有一个时辰,才逐渐变得轻盈而快速,有些许类似空中燕子的飞行姿态和轨迹。 随着一遍遍的习练,她也渐渐领悟到《小燕步》的功法特点。以变化无常的步伐来迷惑敌人、躲避攻击,以燕子俯飞般快速的冲刺来制造杀机,是以速度和灵活性为主。 …… 直至日落西山,金色的太阳藏在群山之后,天边染上一层渐渐消逝的橙红色时,时俞才停下修炼。 半天的功夫,收获不错,她施展起小燕步第一层“燕子形”时,已越来越熟练。 只是,时俞感受一番自身,微微摇头:“只可惜弊处太多。小燕步能够在战斗中快速闪避和进攻,适合近身搏杀。但破绽多,又因功法太过寻常多见,极容易被对手识破。” “且……”感受着身体内传来的亏空疲累和酸麻胀痛之感,“对身体的负担较大,长时间使用会导致气血亏空和筋骨损伤。” 深蓝的夜幕正缓缓降临,时俞回到屋内,屈指一弹以一道火气点亮油灯。 “该抽个时间炼制个照明用的灯盏来。”她喃喃一句,取出稀释过的生泉水来喝下一口,又服用下一颗上品凝露丹,便回到床上盘膝坐下,开始修炼起《叩命录》,恢复体力和灵力。 可刚盘膝坐下,神识内视己身,时俞便立刻察觉到不对来。 只见紫府内散发着微光的叩命铃,此刻外围多了一粒小小的光点,萤火虫一般,正随着叩命铃漂浮在紫府内起伏不定。 她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光点是什么东西,犹豫一番,神识靠近而去。 下一瞬,那小小光点上骤然传来一股吸力,没等时俞反应过来,便将其神识拖入其中。 顿时一股浩瀚无边的气息涌入心田,她骇然一惊,正要挣扎,却感受到这吸力虽霸道但也温和,并没伤害之意。 想来这光点的生出跟阴阳叩命铃脱不了干系,于是时俞心略略定下,以神识观察光点内的陌生环境。 只见这是一片混沌无形,无色无声,无光无暗,无上无下,无始无终。她仿佛置身于混沌之初,体会着天地开辟的奥妙。 这片空间因何而起?又有何用意? 不等时俞疑惑,忽然,耳边传来些微鸟鸣之声。 她一愣,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正当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鸟鸣声又起,这回,时俞辨认出是燕子的鸣叫声。 紧接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光影出现,渐渐向内收拢,凝聚成一道人形。 这是一个女子,仿佛是汇聚了天下所有钟灵毓秀而生。她静静地站在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画中跳脱而出的灵魂和凝固的美景。 正是时俞没有易容时的原本模样。 时俞一怔,便看她动了起来。 这女子步伐轻移,演示起一套身法来,一招一式看起来十分熟悉。 小燕步? 不对。时俞意识到什么,紧紧盯着眼前的这道身影。 她是如此轻盈而灵巧,她身法间的韵味似小燕步,却又脱胎于小燕步。 而随着女子的身法演示,一段段信息流入时俞神识之中。 “第一层:燕影飞舞。以步法为主,以呼吸为辅,须将脚下之地视为天空,将身体之重视为轻,步伐如风,不可有停顿……” 同时俞有着相同模样的女子,如燕子般轻盈灵动,如影随形,明明行于地面却像是飞舞于空中,让人难以捉摸。 空间之内,又一次光影汇聚,生出一道人影,这道人影没有五官,只是一道虚幻的存在,充当起敌人的角色,与女子对战起来。 女子在他的攻击中穿梭来去,时而左右盘旋,时而前进后退,时而停顿突进,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进攻都致命精准。 “第二层:燕气凌霄。以气息为主,以步法为辅,须将呼吸之气与燕子相通,吸纳天地之灵气,呼出杂质之浊气,气息如云,不可有断续……” 随着信息的不断流入,女子的身法亦不断变化。第二层时,时俞感受到她的气息如燕子般坚韧有力,自由无拘。 她的身姿让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无法捕捉其踪影,更无法阻挡她的杀机。 “第三层:燕意无痕。以意志为主,以气息为辅,须将心神之意与燕子相合,感受飞行之乐趣,忘却生死之忧虑,意志如水,不可有阻碍……” 第三层,女子身法又变,展露出如意随心、无痕于世的意境来。 如此,便是完整演示了一遍《小燕步》。 更准确地说,是升级改良后的《小燕步》。 《小燕步》原本的三层境界——燕子形、燕子气、燕子意,在这光点之内,被进阶成了燕影飞舞、燕气凌霄、燕意无痕三层。 功法得到推演和完善,其本身的潜力被推至极致,如今的《小燕步》与二阶身法相比恐怕也毫不逊色了。 “想不到阴阳叩命铃竟还有如此妙用。” 先前没有发觉,直到今天开始修炼旁的功法,才知叩命铃还有如此逆天的功用。 叩命铃虽只自带了一本修炼心法《叩命录》,而没有旁的,但如今探寻出了这桩功能,日后修炼其他法术神通,自会效果卓群。 这些念头只一闪而过,那道女子身影已继续重新演练起来。 时俞全神贯注观摩着,不舍错过一个动作。 但此演练过程中,神识的消耗却是从所未有的,如同装满水的水桶往外倾倒水一般。 神识快要耗尽之时,女子的动作便戛然而止,时俞的神识也直接被弹出了光点。 时俞睁开眼,长呼一口气,流露出几分震撼之色。 第47章 赤炎裂空蟒 阴阳叩命铃演化人影为她一招一式演练功法,这无疑比功法册子上笼统的几句修炼要领更为直观和生动。 其中好处,不亚于师长亲临亲自教导。 即便只是寻常的复刻本功法典籍,在叩命铃演化的人影示范之下,也有与玉简类似、甚至比玉简更为厉害的效果来。 更何况还能完善、强化功法,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只除了对神识消耗过大……”时俞按了按太阳穴,脑袋里泛着细细密密的疼,针扎一般。 神识这东西,除却境界提升时,会随着神魂的强化而有所增加,除此之外,基本就只能在不断消耗、恢复的过程中得到锻炼,从而缓慢增加。 时俞因不停制符、炼丹、炼器,神识被最大效率的利用,要比同阶修士强上不少。但即便如此,在功法演练时,也只坚持了约莫一刻多钟就不行了。 比之炼丹炼器,叩命铃演化功法的神识消耗能高出十几倍。 神识的恢复和灵力不同,只能随时间被动恢复,调息或睡眠时可略略加快恢复速度。 倒也有那等恢复神识强化神魂的丹药,但最低品的都要五阶,远不是现在的时俞能用得上的。 她闭眸调息了小半时辰,才觉得头疼好了不少。 “看来这功能也不能经常用。” 油灯早已熄了,皎月当空,时俞回忆混沌空间中女子的身法,借着柔和月光,在院中轻移脚步模仿起来。 她身形乍起,双脚轻点墙壁,借力向前一纵,犹如一只燕子掠过水面。步法间素色衣袂飘动,仿佛一条伸展出去的匹练,划破夜空留下利落的弧线。 虽还远不如那片混沌空间中女子身法的浑然自如、轻盈流畅,但随着不断的修炼,熟练度不断加深,施展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院中小树上,两只雨燕扑棱翅膀飞过来,稳稳停在枝干上,歪头看着时俞。 …… 如此一连修炼了五日,中途时俞又以神识进入了一次光点里的混沌空间,查缺补漏、感受意韵,对《小燕步》的理解越发深刻。 如今的她已完全掌握第一层燕影飞舞的精髓,第二层燕气凌霄也能施展个六七成来。 这日,她正研墨制符,陈二过来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公子,灵兽暴乱平息了!防御阵线也已解散。” 时俞挑了挑眉,这暴乱起的突然,结束的也是突然。 她问:“可知暴乱究竟因何而起?” 陈二摇头:“我再去打听打听。” 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赶来告诉时俞,对其中细节不是很清楚。 “不必了。”时俞抬手,止住他脚步。 她想着自己已闷在院中多日,也该出去走走,便收拾一番出门,在坊市内最繁华的街道上找了一处酒馆。 灵兽暴乱结束,街道上恢复了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时俞临窗寻个座位,叫伙计温一小壶酒,便扭头望着窗外,徐徐自斟自饮起来。 她看似在瞧窗外风景,实则是在听周围酒客闲聊。 持续了数个月的灵兽暴乱就这样突然被平息,这样大一桩事,周围酒客们的话题自然大多围绕于此。 时俞听了半晌,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伏龙山脉深处,有一灵兽名为抱月鸢隼,已有数千年修为,强大无匹,是伏龙山脉当之无愧的霸主。 可数月前,不知怎的,另一头实力相当的灵兽突然现世,与抱月鸢隼开始了长达数月的领地争夺。 两头霸主级别的灵兽交战,激起了轰轰烈烈的震荡,强大的灵力波动蔓延开去,灵兽威压荡涤浩瀚山林,便使得山脉中诸多弱小灵兽惊慌失措地往外逃散、躲避争端。 这才有了持续数月的灵兽暴乱。 如今两头灵兽不知是分出了胜负还是妥协共存,总之动静消散,暴乱的灵兽群也渐渐回归各自原本的栖息地。 “那头抱月鸢隼怕是有接近金丹的实力,另一头灵兽是什么来路,竟能跟它打得这样难舍难分。” “是啊,这抱月鸢隼威名已久,府城那些世家觊觎它一身宝贝,出手多次也奈它不得,这回却领地险些都要被抢了去……” “那头突然冒出的灵兽究竟是什么?怎么竟像是凭空出现在伏龙山脉的。” 时俞竖起耳朵,也起了几分好奇。 旁边一桌,一位蓝衫修士抬高了声音,得意地对同伴道:“我知道,那是一头千年修为的赤炎裂空蟒。” “什么?!”其他人听了,顿时一片惊诧,目光纷纷投向蓝衫修士。 赤炎裂空蟒。时俞心中默念一句。 为何众人听到会如此惊讶? 周围对话还在继续,不少人对刚刚发声的蓝衫修士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赤炎裂空蟒?” “便是编也要编得像样点,赤炎裂空蟒并非东洲灵兽,怎么会出现在伏龙山脉?” 被质疑的蓝衫修士涨红了脸:“我编什么了,我从云舟上远远瞧见了一眼,就是赤炎裂空蟒!一隼一蟒斗得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声势浩大着呢!” 其他人便听笑话一样,懒得再同他说。 蓝衫修士身边的同伴解围一句:“云舟之上远远瞧着,自是看不大清楚的,许是认错了也说不定。” “是啊,赤炎裂空蟒一向只在北洲沙域,我东洲与北洲相隔十数万里,赤炎裂空蟒若真万里迢迢跑来这里,路上又岂会毫无声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修士渐渐的也犹疑起来,半晌嗫喏一句:“或许真是我看错了吧。” 时俞将这些谈话里透露的信息尽数记在心里。 后面便都是酒客们的闲谈,见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她起身结账走人。 不管怎么说,这灵兽暴乱结束得正是时候。 离府城的大型拍卖会开始还有些时日,可以着手做准备离开此处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得先去南边五百多里处的火山一趟,她得弄清楚先前那股怪异的感觉因何而起。 虽然灵兽暴乱结束,可千峰万壑纵横交错之间,这五百里路也不好走,其间定然是危险重重。 “炼制一艘云舟,飞过去能省不少事,但云舟耗材巨大,短时间内恐怕难以集齐。”时俞心中盘算,摇了摇头,“就算集齐了,炼制也要数月功夫,眼下耽误不起。” 离开酒馆时,时俞脚步顿了顿。 只见酒馆外墙上张贴了不少悬赏告示,有三两散修正围着观看挑选。 散修修炼资源获取不易,接悬赏挣些灵石是常有的事。 “嗯……发布悬赏寻几个修为高的修士陪同,倒是可以考虑。” 第48章 悬赏 时俞看了一圈外墙上张贴的悬赏告示,内容五花八门。 最常见的是寻物类型和陪同试炼去某一险地,除此之外,还有找寻失踪亲友的、击杀或擒拿仇敌的、提供秘境线索的……甚至还有找寻双修伴侣的。 时俞从旁边同样观看悬赏告示的几个修士交谈中得知,主城之中,还有那等专门买卖情报、发布悬赏任务的势力万象楼,运作更为合理规范。 甚至还设置了榜单,给悬赏任务设置分级评判点数,将完成任务的修士按照积累的点数进行排序,并颁发高额奖励,包括但不限于各类丹药、功法、秘境名额之类的。 且遇到与雇主同行的悬赏任务,怕那等反噬雇主的事出现,还会让接下任务的修士们签下契约,这契感应冥冥天地,沾染因果,是以不到那等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违背,大大保护了雇主的安全。 但眼下……这处酒馆外张贴的悬赏告示,可没什么大势力在背后作保。 若是寻常的悬赏也就算了,可她想要发布的,是请人同行保护自己的任务。 价钱给低了,恐怕没人愿意揽这活,价钱给高了,她孤家寡人,身后无背景震慑,若是有修士见利起异心,途中反而对她出手,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的。 正当她沉吟思索时,余光瞥见一位中年修士握着纸卷匆匆过来,在酒馆门口展开手中纸卷,探头往里喊了一声:“我家小少爷要进山脉采药,只在外围,不深入,往南边方向去。” “寻二十名修士陪同,炼气三层及以上的来,一人五十枚下品灵石。” 酒馆内登时骚动起来,不少人面露意动之色,起身朝中年修士走去。 时俞听到旁边不远处有人又羡又妒:“嚯,二十位,一人五十枚灵石,统共便是千枚灵石,好大的手笔。” 单人五十枚灵石,在一众悬赏任务中算中规中矩。 但这任务仅是陪同、护卫采药,还只在山脉外围,招的总人数又多,如此种种,危险性大大降低。 有意愿的修士不少,纷纷报了名,由那中年修士一一记录。 不过片刻功夫,中年修士扬声道:“还差最后一个!” 时俞思绪流转,如此多人进入山脉,寻常灵兽恐怕不会轻易袭击,且是往南边走,跟火山方向一致。 若是能加入其中,一来安全多了几分保障,二来隐入人群中,也不至于太过惹眼。 等靠近火山时,自己找机会脱离队伍,探查完火山带给她异样的缘由,再行返回。 这般想着,时俞抬步过去,清脆声音应了一声:“我!” “嗯?”望着眼前面容清秀、尚带几分稚嫩的少年,中年修士一愣,和善地笑了笑,“小道友,我们要找的是炼气三层的修士。” 显然,他并不相信这十来岁的少年,能到炼气三层。 出现在这处酒馆的多是散修,散修修炼艰难,这般年轻的少年,怎么可能有炼气三层的修为。 后边脚步慢的几个散修见最后一个名额被个毛头小子抢先了,骂骂咧咧道:“凑什么热闹,瓜娃子一边玩去!” “闪开闪开!” 时俞并不多言,灵力流转,朝中年修士看去。 她神识比同阶修士高出一截,中年修士修为在炼气八层,亦不能一眼看穿她修为如何。 如今时俞主动流转出灵力,才叫中年修士看清了。 后边几个没赶上的散修也瞧清楚了,登时闭了嘴,悻悻然闪到一边。 中年修士略带惊异,却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询问时俞姓名后记录下来。 人数齐了,他收好纸卷,扬声招呼道:“诸位,我名谢承。七日后正午,大家便在此处相会。” 这个悬赏任务来得正好,省得她自己亲自发布了。 时俞环顾一圈,二十名修士中,炼气三层四层修为的最多,有十三位。 另有四个五层修为的,还有三个她神识探查模糊不清,大致在炼气六层前后。这三人神态之间很是熟稔,细看下去面目有些相像,应当是兄弟三人。 中年修士交待完事情后便离开了,众人也纷纷离开,继续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 时俞转身,朝通意阁方向去。 还有七天时间动身,期间正好做些准备。 通意阁离酒馆不远,二者在同一条街道上,拐个弯便到了。 到门口时,店里生意颇好,江奇河和几个伙计都忙得团团转。 如今灵兽暴乱结束,集结在防御阵线的修士们陆续回到坊市,坊市内人流恢复了时俞刚来此处时的热闹,街道之上店铺生意都好了几番。 且暴乱结束,通意阁被切断的货物渠道有条不紊恢复,此前的艰难处境总算过去。 先是眼尖的小伙计瞅见时俞,赶忙戳了戳自家管事提醒,江管事扭头一望,看到时俞面上欣喜,把手上的活安排给其他人,赶紧跑过来接待。 “时公子,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这段时间,灵符售卖、灵材采买的活儿,时俞都交给了陈二,江奇河这会儿总算见到本尊,语气间还故作幽怨。 时俞莞尔一笑,说起来意:“江管事,店中可有功法售卖?” 江奇河一愣,轻咳一声道:“时公子若是要玉简,那是万万没有的——” “寻常的抄录本即可,有吗?”时俞本也没指望能有玉简这桩稀罕物。 江奇河犹豫道:“这……有是有,但恐怕公子看不上眼,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功法。” 在江奇河心中,早把时俞当成是什么世家大族、强盛宗门中远行历练的弟子,或是背后有一位大能师尊悉心教导。 总归是有背景在,否则怎么解释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符道造诣? 在这种印象之下,店中卖的那些最低阶的功法,江奇河自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却听时俞道:“无碍。有什么尽数拿出来便是。” 江奇河不懂时俞用意,但也照她说的,将店中现存的几门功法统统拿了出来,堆在柜台上。 时俞一一扫去,确实如江奇河所说,这些都是最低阶、且广泛流传的烂大街功法。 连名字都是《基础剑诀》《基础鞭法》一类,陈二给她的那本《小燕步》也在其中。 但也正因为广泛流传,才能轻易买得到,售价也很是便宜。 那些独门秘籍,哪怕同样是最低等的一阶功法,价格都要高出数倍,买不买得到另说。 好在这些功法虽平平无奇,阴阳叩命铃完善强化一番,暂时也够用了。 最终,时俞挑了一本刀法《基础刀决》——一直贴着靴侧隐藏存放的那把弯刀她用着还算顺手。 再就是选了一卷法术《火云掌》,正贴合她的火属性灵脉。 翻到最后,看到一本音律类功法《不思归》,时俞想了想也拿上了。她因频繁制符、炼丹、炼器,神识超出同阶修士一截,修炼音律类功法作为辅助手段很是合适。 贪多嚼不烂,时俞仅挑了这三本功法便停下,又补充了不少灵植灵材。 江奇河为她算好价钱,抹了零,殷勤送她离开。 第49章 藏恨笛 回去后,时俞第一时间翻阅了那本《不思归》。 功法以曲谱形式绘制,只寥寥几页,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音律功法辅助类居多,诸如施加增益状态、扰乱敌人心神等等,但那等凶悍强势的攻伐之曲亦是不少,杀人于无形不在话下。 手中这本《不思归》,是较为寻常的辅助类,吹奏时音律能够潜入敌人神魂,触动他们最深层的恐惧和悔恨,能让敌人心神动摇、意志消沉。 按以前游戏里的说法,是给敌人添加负面状态,具体效果则要以施放者的神识高低来定。 时俞此前对音律类功法了解不深,如今沉浸其中,意外地感受到几分趣味和契合来。 待看过几遍记下功法,她神识沉入阴阳叩命铃内,巡视其中存放的灵材。 若要施展《不思归》,还需炼制个合用趁手的乐器类法器。 “箜篌?古琴?笛子?”她一边思索着法器的形态,一边斟酌属性相合的灵材。 “反背熊犀角,属性沉稳厚重,还算可用,只略平庸了些;先前用剩下的魂霜玉,灵韵盎然,增益神魂,更为契合;在通意阁刚买的半月珍珠,镇定、安抚心绪效果颇佳,也算不错……” 时俞一一看过,音律类功法与神魂神识相关,要说最合适的灵材——她目光一顿,又重重咬下舌尖,艰难挪开视线。 最合适的,当属那块安静待在生泉水旁的青炎龙砂。 这可是品质绝俗的天材地宝,经由地心火锤炼万载,是哪怕金丹、元婴大能都要垂涎的宝贝。 且其神妙之处,亦与神魂紧密相连,若能用来炼制乐器类法宝,自是再合适不过。 但,时俞很有自知之明:“眼下若真去尝试炼化这块青炎龙砂,到时候真说不好是谁炼化谁了。” 更大的可能是她神魂俱被青炎龙砂吞噬,落个神魂消散的下场。 身怀异宝却用不得,时俞可惜地摇摇头。 余光瞥去,只见乳白色的生泉水散发着浓郁温润的气息,生机之气凝结成缥缥缈缈如白纱般的一片,轻柔笼罩着青炎龙砂。 青炎龙砂中央的那颗蛋时刻不停汲取着生机,感应过去,变化却并不大。 时俞不再去管,总归她现在不过是炼气期,日后修为高了、碰见更合适的灵材了,法器总还要更换的,先炼制个趁手的用着再说。 至于法器的形态……在思考间,她渐渐有了想法。 抽出一直贴着靴侧的弯刀,时俞拨开刀鞘,手虚虚抚过刀锋。 这柄弯刀古拙素朴,乍看去并不起眼,但贴近便知其中肃杀之气茫茫,炼制所用灵材颇为不俗,只是炼制之人差些火候,没全然发挥出灵材的效用来。 “二师兄……”时俞望着削瘦的刀身,眼中寒芒渐起。 她在玄清仙尊手下修炼的那三个月,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二师兄并不亲近,统共没说过几句话。 却没曾想,她被大师姐言霄陷害,又以“三缄其口”禁制让她无从为自己辩解,全师门都因此厌弃了她。唯有二师兄,趁师尊带言霄闭关、融合她的那条被抽出的极品火属性灵脉时,带着奄奄一息的她回到了凡俗。 避免了再被言霄寻到、杀人灭口的可能,也为她如今的发育积累提供了宝贵的机会和时间。 这柄弯刀,是现在她身上与曾经的师门唯一的联系了。 仇恨不可忘,恩情亦藏于心中。 时俞打算炼制一根笛子,以笛身为刀鞘,将这柄弯刀置于笛管中。 她神识催动灵气,包裹住一滴杀泉水取出滴入水桶之中,见水面墨色迅速晕染开,时俞将弯刀投入其中,而后不再去管。 转而又取出一滴,放入另一个水桶中,处理起其他灵材来。 魂霜玉、半月珍珠、地罡石……时俞脑海之中已有清晰的图谱设计,挑出的灵材也是经过细细思考斟酌的。 待几样灵材被杀泉水淬炼完毕后,时俞取出甘松炭生起炭火,催动灵力不停祭炼打磨。 步入炼气三层后,灵气更为充裕,不至于像先前那般,时时就要停下调息恢复。 花了足足三日,时俞才将器胚炼制出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根长约一尺的笛子,以调和灵气增益神魂的魂霜玉为主体,颜色纯白如雪、质地细腻如脂,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笛子表面上更有着一层地罡石镶嵌的、深浅不一的乌金边缘,类似树木年轮状排布,一环又一环地向外扩散而去。笛孔十二个,与笛身交错排列,每一个小孔都镶嵌着一颗圆润透亮的半月珍珠,看上去十分美丽。 此时,弯刀也早已被杀泉水淬炼完毕,形态未变,大小却整整缩小一圈。其品质不出意外上升一大截,刀身似乎太过锋利冰寒,周围隐约气雾氤氲。 时俞不满足于此,重新将其祭炼一遍,又铭刻上“锋锐”、“幻形”两重禁制。 如此一来,弯刀折射出的光芒带着的锐意,几乎要把人血肉割裂。且其形态随心意而动,可大可小,藏于笛中也变得轻而易举。 将弯刀与笛子器胚再一同祭炼上一日,融合成一个整体,这件法器便彻底成了。 这是一件集音律与杀伐于一身的武器,既能吹奏出动听的乐曲,又能近身斩断敌人的喉咙。 其品质已稳稳达到二品,炼成时,一道超越以往的宝气生出,钻入时俞体内。 登时,她丹田内围绕着黄芽的灵气气旋猛生出好几团,炼气四层近在眼前。 “便叫你藏恨笛好了。” 时俞有意试试新法器,神识催动,便见一道锋利的毫芒刹那间从笛管中飞出,发出刀剑出鞘般的清亮鸣声。 毫芒飒然浮空,见风就涨,转瞬便化为原本大小。 时俞反手执弯刀,凌空一划,就听破空之声凝而不散,空气都仿佛如布帛一般被割裂开来。 她嘴角扬起,掌心一推,将弯刀送入“刀匣”之中。 而后笛身凑于嘴边,施展起小燕步,身姿翩然移动时吹奏起《不思归》。 笛子散发出的气息静谧而柔和,犹如一条缓慢迂回的流水,在耳畔环绕交错,更似置身于空灵净土,充溢着无尽的玄妙。 曲子深处,却隐藏着暗含的杀机,诱人沉沦进恐惧与悔恨之中。 熟悉一番,同新法器心意相通后,时俞停下,调息休息了一阵。 “同谢承等人汇合还有好几日,趁着这几天,再多炼些丹药和灵符备上,以免不时之需。” “另外,”时俞看了看院中栽种的白玉稻谷,“这两日就该成熟了,得告诉陈二,这波收割之后不必再种,从火山回来就要离开此处坊市了。” 她伸个懒腰,继续炼丹制符起来。 第50章 谢知浔 余下几日,时俞凝露丹、回春丹和解毒丹都备了不少,各类灵符也准备了一沓。 为防止路上出现变故,安全起见,时俞又悉心调制了一碟土属性符墨,试着制起二品灵符灵游符来。 灵游符在激活时,可以打破空间限制,将使用者随机传送到方圆百里内的某个地方。 既然是随机,效果自然是不可控的,在危急时刻为逃离困境而使用,可能会传送到安全的地方,也可能会传送到更危险的地方,甚至有时候会传送到一些奇异的空间。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灵游符最好不要轻易使用。 话虽如此,真遇到性命攸关的危急关头,它在二品灵符中,逃命又确实是最好用的。 可惜,制作二品灵符对现在炼气三层的时俞来说尚有些困难,成功率很低。这灵游符带有空间属性,更要比一般二品灵符难度更高。 是以这一碟土属性符墨用完时,也才将将只制作成功了两张出来,成色亦不太理想,只算得上一般。 她将两张灵游符收好:“本也是不得已时候才会用的东西,两张应该够了。” 炼丹制符之外,其余时间,时俞都在熟悉新获得的三本功法。 等她将功法尽数记在脑海之后,紫府之中,阴阳叩命铃周围果然又多了三个光点。 只因其对神识耗费过大,时俞并没贸然接触,斟酌再三后,才进入了代表《不思归》的那个光点。 重新演化的混沌空间中,熟悉的女子身影执笛吹奏起如泣如诉的美妙笛声,时俞沉浸心神,感受着乐曲中的意蕴。 经由叩命铃的完善强化,《不思归》的威力更甚几分,时俞自个儿听着,都难免有几分心神摇曳的感觉。 待神识退出混沌空间,时俞挑了挑眉,却见代表《不思归》的光点,和代表《小燕步》的光点之间,竟生出一道细细的光线相连,隐隐有融合的趋势。 等二者融合,会生出什么变化来? 时俞注视着光点的沉浮运转,见暂时还不到融合的时机,便先放到一边不再去管,神识退了出来。 …… 同谢承等人约定的会合这日,正午时分,时俞将藏恨笛置于袖中带上,准时来到酒馆外。 来的时候已有七八位修士到了,正互相攀谈。 谢承也已在此处等着了,他身边还跟着个年轻人,便是他先前说的那位要前去山脉中采药的公子。 这年轻人名叫谢知浔,身无修为,穿一身青衫,方巾歪歪地戴在头上。他看着二十岁左右,长相称得上俊秀清逸,神情却是近乎懵懵懂懂的纯然。 时俞瞥他一眼,暗忖:“这人虽是成年人模样,神情却像孩童。” 等了片刻,还有三人迟迟未到,众人顶着太阳有些不耐,抱怨了一会儿,才看到三道身影匆匆赶来。 时俞认出这三人正是这次接了悬赏任务的二十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三个。三人皆是炼气六层左右的修为,且五官有几分相似,应是兄弟三人。 果然,为首那个身材魁梧、胡须如钢,抱拳朗声笑道:“在下吴颢,这是吴前、吴势,我们哥仨路上耽搁了,诸位见谅。” 众人感知吴颢三人修为高过自己,嘟哝两声,虽有不满也不敢当面去说。 谢承替谢知浔正了正歪掉的方巾帽子,对众人道:“人齐了,我们出发吧。” 一行二十二人离开热闹熙攘的坊市,从南门出发,踏上通往山脉的小路。 一股清爽的山风扑面而来,掀起时俞衣角和耳畔些许乱发。 坊市的喧嚣渐渐消失在身后,只见路边点缀着艳丽多彩的花草,几棵青松披散在路旁,在耀眼阳光的映衬下生机勃勃。 伏龙山脉极为广阔,里头资源很是丰富,但修为低的修士常在外围打转,所以一路走来,大多数值钱的灵植都被采光,稀稀拉拉留下一些品阶低的常见灵植。 众人便运转灵力,脚力加持下,只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行了约莫三十里路。 此时,藏于林间的灵植多了些许。 谢承招呼众人先在此停下。 他出手十分阔绰,一人分了一粒下品凝露丹,众人接过,纷纷服下丹药盘膝调息。还有好几个不舍得用的,默默收好,才跟着闭眼调息起来。 谢知浔朝谢承摊开两只白净的手掌,眼巴巴望着,谢承笑了笑,从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纸笔递给他。 ——谢知浔没有修为在身,用不了储物的芥子袋。 他得了纸笔,高兴起来,左右看看,瞧见隐藏在杂草里的灵植时眼睛一亮,凑过去蹲下身,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 谢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时俞抬眼看去,注意到谢承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时刻注意着谢知浔的安危。 谢知浔走走停停,描画灵植形态、记录周边环境,再小心翼翼拿铲子将灵植连根挖出,放进玉匣,再交给谢承让其收进芥子袋中。 这一弄就是数个时辰,修士们渐渐调息完毕,坐在原地,等着这小公子发话再动身。 他对着灵植又画又写的时候,吴颢兄弟三人等得无聊,扬声问起谢承来:“谢大哥,你们家这小公子也不缺钱,这些灵植最是常见,随处都能买到,何必亲自过来挖?” 旁边有人应和一句:“是啊,忙活这半天,挖的那几棵灵植还不够付我们赏金的。” 二十位散修,每人五十枚灵石,统共可就是一千枚灵石。 可这些灵植值几个钱?外围生长的这些灵植都是最低等常见的,哪值得废这么大功夫。 谢承目光一直停留在谢知浔身上,片刻不放松,随口解释一句:“公子痴迷药性药理,想亲身了解灵植的生长环境和伴生草木等。” 周围修士捧场地哦了几声,目光却不以为然。 一个痴儿,谈什么痴迷,左右小孩过家家罢了。 时俞正靠根枯木休息,这枯木旁边恰有一株三叶兰,谢知浔采摘完一株聚气草后,直直往她这边跑来,蹲在她旁边的枯木前,目不转睛忙活起来。 谢承自也寸步不离,跟着过来了。 第51章 天香米 时俞瞥了一眼,看谢知浔先是以指腹按压三叶兰根部土壤,再拨开周围草叶细细观察,忙活一番后,提笔记录下土壤湿度、腐叶多少、喜阴惧阳等信息。 而后拿出小铲子就要去挖。 时俞微微蹙眉,袖中藏恨笛滑入掌中,握住递过去拦住他手。 谢知浔被打断,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转头看向她。 时俞提醒一句:“根部有毒蝎。” 说罢,她朝谢承看去一眼。 时俞感知敏锐,自是没忽视她刚刚伸出藏恨笛拦谢知浔时,谢承下意识凝聚在掌中涌动的法力。 显然,若是自己有异动,谢承第一时间就会先对她动手。 这么谨慎…… 谢承这人一举一动皆看得出,对谢知浔的安危在意到了极点。 只是,谢知浔懵懵懂懂,谢承对灵植更是一窍不通。三叶兰根系之下,偶尔会伴生毒蝎,判断方式是看其第三片叶子经脉是否有异色。 这毒蝎尾钩灵活、速度极快,若不是自己拦这一下,谢知浔要有苦头受了。 换了寻常修士,时俞懒得提醒,三叶兰伴生的毒蝎毒性微弱,修士有灵气护身,被蛰到只会造成些许麻痒,并没什么大碍。 但谢知浔毫无修为,被蛰上一口可不好受。 谢知浔眨巴眨巴眼,就见时俞伸出一根手指,轻晃了晃三叶兰最底下的那一片叶子,转瞬,便见其根部土壤松动,一只小拇指大小的毒蝎晃着色彩艳丽的尾钩,窸窸窣窣爬走了。 顿时,谢知浔露出孩童般的惊叹眼神,亮晶晶看过来。 时俞对这目光有些受不住,挪开眼去,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谢知浔心智发育不全,身上恐怕有些毛病在。 旁边谢承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这位小道友,方才我以为……” “无碍。”时俞微微颔首,知道他是忠心护主。 顿了顿,对谢知浔解释道:“三叶兰偶尔伴生毒蝎,采摘时看其第三片叶子,若叶片脉络呈现淡淡的紫色,其下十有八九有毒蝎在。这种毒蝎胆子小,只需晃一晃最靠近根系的第三片叶子,就能将其吓走。” 谢知浔点头如捣蒜,掏出纸笔记下时俞的话来,看着她的目光也跟着亲近起来。 之后,但凡看见一株新灵植,谢知浔就目光憧憬地看向时俞,等着她的讲解。 时俞一向是怕麻烦的人,更不喜欢哄孩子。 只是这人的眼神太过孺慕,叫人招架不住,只好三言两语讲个几句。 她说的这些都不是秘密,辨认灵植、熟知灵植药性是炼丹师必修课。 但炼丹师向来稀少,像她这般懂得这么全的人自然也少,几番讲解下来,谢知浔听得如痴如醉。 就连谢承在旁边,尽数旁听下来,目光中也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时俞碰到那些带毒的灵植时,怕谢知浔处理不当小命一命呜呼,讲得会格外细致些,谢承一路听下来,终于忍不住试探问道:“小道友精通毒理?” 时俞随口道:“略懂罢了。” 谢承点点头,想说什么,可张张口叹息一声,又止住了。 …… 天幕将黑时,谢知浔同谢承比划了一通,谢承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对众人道:“此处灵植大多被采光,若想有其他收获,得进得更深些。” 众人听罢,也没什么不满。 今天一整日都还在最外围打转,没怎么遇到灵兽袭击,偶尔出现一头不开眼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谢承第一时间就给干掉了。 这钱太过好挣,拿着烫手心虚。 夜间行进易生变数,众人找了处开阔的平地,生起篝火,围坐休息。 炼气期尚不能辟谷,大家借着篝火,纷纷烤制起提前准备好的食物。 散修向来是一枚灵石掰成两半花的,准备的食物大多是面馍、烧饼、肉干之类方便携带不易腐坏的。 时俞不想招人注意,拿出的食物也只是寻常的肉干。在篝火上熏烤加热后,默默入口咀嚼。 再看谢家主仆二人,谢承从芥子袋里取出持久且无烟的上好炭火,又架起口精致的小锅,熬煮起灵谷来。 时俞看去一眼,谢承拿出的灵谷既非一品的珍珠米,也不是二品的白玉稻米。 悠悠清香散开来,沁人心脾,香味十分独特。时俞垂下眼睫,认出是三品的天香米。 她一直吃的二品灵谷白玉稻米,三斤就要百两银。这三品的天香米,价格更高,一斤就要两枚下品灵石。 且天香米在坊市之中,时俞还没看到过有卖的,在这里算是个稀罕物了,怕就是在府城,也只有极少数人吃得上。 在场众修士闻到天香米这味道,登时觉得口中食物索然无味起来,眼神不住往谢承面前的锅瞟去。 财不露白,谢承修为不错,但为人处世却过于粗心大意。 他出手阔绰过了头,明明白白把身家丰厚写在脸上,恐怕是此前生活环境颇为单纯的缘故,无需在意太多。 但……若是一直如此,迟早招致祸端。 且他就自己一人也还好说,偏偏身边带着谢知浔这么个不知世事、宛若孩童的人在。 时俞摇了摇头,总归她跟谢家主仆也就接下来短短几日的交集。陪同谢知浔采药这几天,有谢承在,应当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 天香米熬煮好后,谢承又取出一把灵菜,洗净撕碎添进粥里,盛出一碗递给谢知浔:“公子,出门在外条件简陋,先将就吃点。” 听见这话的众散修:“……” 三品的天香米,也叫将就吃点?那吴颢兄弟三人对望一眼,表情更是不悦,脸色沉沉,只觉得这两个一看就是世家出身的有钱人,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谢知浔接过碗,屁颠屁颠跑到时俞身边,递给她。 时俞不喜用他人碗筷,婉拒:“我已经吃饱了。” 谢知浔被拒绝了也不沮丧,跟谢承排排坐,将菜粥喝了个干净。 吃完饭,众人约定好守夜次序,分别围坐几团篝火,一一休息去了。 第52章 守护灵兽 后面四日,谢承带队,一连往南深入了两百多里路。 越往里走,灵兽踪迹越是频繁出现,谢承变得更加谨慎小心起来。然而,在灵兽遍布的山脉之中,想要完全避开是件不可能的事。 一路上遇到好几波灵兽袭击,好在人多势众,众人齐力抵御反击之下,都是有惊无险解决。偶有几人受了轻伤,服下回春丹后很快伤愈。 时俞不动声色感受着空气中的火灵气,那股奇异的躁动之感越发明显。 “离火山越来越近了。” 她心中盘算,照这个速度,再过两日就该想办法离开队伍,独自去往火山处。 此时身后早看不见坊市踪影,只见天地苍茫,遍无人烟,入目皆是葱郁。群峰层叠,林海无际,山脉更深处灵兽嘶吼声此起彼伏。 又一连解决掉两只袭击的灵兽,这会儿众人没先前的好运气了,队伍里四五个修士都受了不轻的伤。 时俞后面想要找机会脱离队伍,此时无意引人注意,所以问题不大时多是划水、很少出手。 只是毕竟借了几分队伍的方便,划水归划水,她也盯着些谢知浔这位雇主的安危在。 众人穿过一片密林时,谢承正带领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在前方开路,忽然听到头顶上一声尖锐的鸣叫,抬头一看,只见一头巨大的鸟类灵兽展开翅膀,向他们俯冲扑了过来。 那灵兽全身羽毛泛着金属色泽,嘴喙更是锋利如钢刀。 “朝这边来的。”时俞心中一惊,连忙拉着身旁的谢知浔,向旁边跳去躲开攻击。那灵兽不依不饶,认准了他们似的,张开嘴喙就要咬过来。 见灵兽双目赤红、神态有异,似是发情模样,时俞扯扯嘴角,向谢知浔看去。 他怀里紧紧抱着株新鲜出土的灵植,时俞无力扶额,这是引情花,其花粉对灵兽有着致命吸引力。 而谢知浔莽莽撞撞的,还不清楚眼下什么状况,花粉正沾了一身。 见避无可避,时俞只得施展小燕步,带着谢知浔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到灵兽的身后。 而后弯刀入掌,灵气注入,刀锋反射着锐利的光芒,她趁着灵兽还没反应过来,反身一刀干净利落划破它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草木。那灵兽发出一声惨叫,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谢承匆匆赶来,没成想自己只离开谢知浔小会儿功夫就遇到变故,刚刚若不是时俞反应快,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多谢小道友相护。”谢承朝时俞拱拱手道谢,脸上带着惭愧之色。 而时俞才将表现出的果决和反应速度,让得周围的散修刮目相看。 “小小年纪出手便如此快狠准,丝毫不拖泥带水,啧啧。” “了不得啊!” “奇也怪哉,同样是小燕步和基础刀诀,看这位小道友施展的却格外流畅自然。” 修士之间,向来以实力唯尊,时俞虽只出手短短几瞬,却足够令人侧目。 她对周围的赞赏声只随意一笑,笑容不含矫作亦无什么得意,只嘱咐谢知浔掸去身上引情花的花粉。 弯刀锋锐不沾血迹,叮嘱完谢知浔后,时俞垂手,袖袍自然滑落掩去弯刀,将其收拢进袖中的藏恨笛。 谢承对此次毫无经验的贸然行动已有后悔之意,听时俞的话,掸去他身上的花粉之后,正要商量开口:“公子,要不咱们就——” 还没说完,谢知浔眼睛一亮,又看见前方的一株新灵植,脚步踉跄着就过去了。 越往里灵兽越强,谢承赶紧跟上,这回守在他身侧寸步不离,将开路的活计全然交给了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 三人表情不悦,听得谢承说多付予他们灵石才缓和了点。 唯恐再往里会又生波折,谢承好声好气哄道:“公子,就停在此处如何?” 谢知浔正逮着这株新灵植,全神贯注写写画画,对谢承的话完全没听进耳朵里去。 谢承正要再劝,就见自家公子鼻子耸动,眼睛一亮,收好纸笔快步往侧方跑去。 他赶紧招呼众人跟上,一行人追在谢知浔身后拐过两个弯,眼前蓦然开阔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沼泽。 时俞挑了挑眉,意外地看了一眼谢知浔。这人虽无修为在身,直觉和感官却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敏锐。 满目皆是浊汁烂泥和极恶的气息,只见这处沼泽不停在冒着泡泡,发出黏腻的咕噜声,让人生出一种什么毒虫毒蛇会随时从里面窜出来的感受。 这并非错觉,地面之下确实可见一团一团的蠕动,叫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软烂的地面上还生长着各种腐化的植物,稀稀拉拉几棵枯树盘踞,枝干黝黑,散着幽幽的类似金属的光泽,一看便知充满毒素。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沼泽中央处的一棵枯树下,只见那里有一块质地疏松的大石头,石头上长着一株约莫一尺半高的灵草。 这灵草枝干一节一节类似竹子,分出的枝条上结着一串指甲盖大小的果子,一眼扫去果子约莫有十来个,颜色已经从浅红转为深红,眼看着就要成熟了。 即便是不通灵植的谢承看到都眼前一亮:“龙竹草!” 龙竹草是二品灵草,只生长在毒沼之中,其果实龙竹果对炼气期修士非常有效,其中灵气充沛,生服下去,一粒便可抵一月苦修。 这十来粒果实若是能一一服下炼化,相当于比旁人多出一年多苦修的修为。 修炼之事,乃是一步先、步步先,在场二十多位修士俱是目光火热,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时俞手指微动,亦有几分心动。 她心中暗忖:“在场众人修为比我高的不少,真拿下龙竹果,恐怕也没有轮到我分的余地,但……” “于我而言,与其争抢这即将成熟的龙竹果,不如紧盯被摘了果子后的龙竹草……” 这一波龙竹果成熟,龙竹草再生出果子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其他人想也不会过多留意龙竹草的动向。 但时俞有阴阳叩命铃在手,若能将之移栽进叩命铃里的药田中,经由生泉水生机熏染,再结出果子的时间估计会大大降低。 心绪流转,时俞目光落在咕咚冒泡的沼泽地上。 这等灵草,周围必定有实力不低的守护灵兽在。 第53章 解决 果然,似是感受到众人对龙竹果的虎视眈眈,龙竹草下不远处的沼泽地面缓缓向上拱起,腐臭的烂泥哗啦啦向两旁流去,一头足有一丈高的毒蛤从黏腻的淤泥底下露出身躯。 它表皮呈现翠绿与紫黑交错的颜色,向外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拳头大小的眼睛镶嵌在粗糙麻癞的皮肤上,正一动不动盯着沼泽地外的诸多修士。 这头毒蛤的出现让人感受到一股压力,众人纷纷侧目而视,暗自心惊。 他们各自盘算着,默默注视这头毒蛤,不时朝谢承瞥去几眼,打算听听这位雇主是个什么安排。 就在这时,队伍里一位炼气五层的修士乍然而起,猛地朝龙竹草冲去。 他速度极快,使用的身法颇有些玄妙,转瞬功夫就略过几丈远,足尖点在沼泽地表面,脚下粘稠滑腻的淤泥对他似乎不起丝毫阻拦作用。 众人被这变故惊了一下,怒喝道:“他想独吞龙竹果!” 时俞眯了眯眼,视线凝在他身上。 她记得这位炼气五层的修士在队伍里表现得颇为平庸,未曾表露出过身法上的高明来,显然是一直藏拙、留着底牌在。 这修士咬了咬牙,心脏在胸腔内狂跳:“等一把薅下果子,立马往沼泽那头逃去,免得被谢承等人追上。” 他修为卡在炼气五层已久,眼下看到这一串龙竹果,立刻生出想要独吞的心思来。 这也仰仗他身法的不俗,光看爆发时的速度,队伍里没人能与他相媲美。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守着龙竹草的这头毒蛤。他望着毒蛤巨大的身躯,心想这大家伙笨重迟缓,只小心些绕开,眼疾手快采到果子就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然而就在这时毒蛤迎面跳了起来,巨大的身躯投下大片阴影,紧接着卷缩的舌头迅速弹射伸出,像一条鞭子般,快速而准确地抓住了疾驰而来的修士。 时机与速度分毫不差,以至于像是修士主动冲上去一般。 惨叫声响起,毒蛤收回舌头,咽下猎物,满足地呱呱叫了一声。 沼泽这头,众修士尚来不及表露对其想要独吞龙竹果的愤怒,就因这变故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起来。 另几个原本跟着蠢蠢欲动想要出手独吞的修士,也立马歇了心思。 时俞略有些诧异,眼前这头守护着龙竹果的毒蛤,看着沉重硕大,速度却出人意料的快。那条肥厚弹韧的舌头攻击之下,竟让人无丝毫反抗之力。 有人沉声开口:“看来必须先解决掉这头毒蛤,才能前去采摘龙竹果,想凭速度绕过采摘是万万不可了。” 时俞鼻子微动,视线落在龙竹果上,心道:“果子要成熟了。” 此时,龙竹果的颜色愈发鲜艳,肉眼可见果子颜色正在从浅红转向深红,悠悠清香渐渐生出飘来。 那毒蛤亦愈加谨慎,拳头大的绿色眼珠盯着沼泽地外的众人一动不动。 除谢承外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依次开口:“龙竹果快成熟了,耽误不得。” “果香生出,照这么看来,恐怕最多一刻钟功夫,龙竹果就会彻底成熟,这毒蛤也会趁果香最浓、药性最佳时将其吞吃。” 虽是提醒催促的意思,三人的目光却若有若无朝谢承看去。 众人蠢蠢欲动,自不想眼睁睁看着龙竹果被这蠢笨丑陋的畜生吞了去。 可在场这么多人,在商议好分配方案之前,怎能轻易出手。 有人沉不住气,催促道:“怎么说?” 谢承有意将龙竹果采下留给谢知浔日后使用,沉吟片刻后,抬首对众人道:“诸位,龙竹果虽可直接提升修为,但需得服下多枚效果才明显。” “这棵龙竹草上统共只结了十几枚果,就算分,一人最多也只是一枚两枚,所提升的灵气着实有限,聊胜于无罢了。” “不若由我收下,补偿诸位灵石,如何?” 谢承说的在理,十几枚果,二十多人确实没法分。 这毒蛤实力不容小觑,在场就他实力最高,对付的把握大些。 他又是雇主,便是独吞了一句话不说,旁人亦不能对他做些什么,眼下能得些灵石好处算是不错了。 时俞目的不在龙竹果,并没出声参与到龙竹果归属的讨论中去,只一副从众的模样。 见众人没什么异议,谢承微微颔首,抱拳道:“那便请诸位协助我击杀这头毒蛤。” 在谢承安排之下,包括时俞在内的几人留在沼泽地外,保护好谢知浔。其余人则分三路对那毒蛤施展法术骚扰牵制,谢承同修为最高的吴颢兄弟三人,寻机斩杀毒蛤。 一时间,各色光芒的法术亮起,一道接一道落在毒蛤身上,兼有十数道法器催动,落在毒蛤身上叮叮当当响起一片。 毒蛤皮肤表面积聚着大量剧毒粘液,几个穷散修用的法器又是那等破破烂烂的,砸在毒蛤身上,不仅没给它造成什么伤害,自个儿的法器还被腐蚀出嗤嗤声,冒出阵阵白雾,法器上的宝光都黯淡下去。 几个散修登时心疼地收回法器,后悔不迭,出手敷衍了几分。 好在人多势众,这毒蛤在众人围攻之下,应付不来,渐渐显出疲态。 时俞守在谢知浔身旁,看毒蛤结局已定,凝眸思索该如何不动声色采摘下龙竹草。 龙竹果成熟在即,毒蛤狂躁得有些失去理智,也不管落在身上的攻击了,对着谢承几人追杀而去。 在遭受谢承聚气施放的致命一击后,毒蛤巨睁着血红的兽眸,嘶吼一声,皮开肉绽,血肉如雪水融化一般崩解散开。 而随着它这一声嘶吼,沼泽中粘稠滑腻的淤泥翻滚,不住涌动汇集。 时俞眉头一蹙,看到烂泥底下不住蠕动,无数蛇虫从中钻出,纠结成一团团,向外散开。 还带召唤技能的? 毒蛤临死之际尚还留存几分气力,谢承与之纠缠,着急地朝时俞大喊一声:“小道友,护住我家公子!必有重谢!” 时俞“嗯”了一声,拉着谢知浔后退。好在他这种时候也知道要乖,跟着时俞踉踉跄跄地跑。 这些蛇虫修为不高,但架不住数量实在是大,众人应付起来手忙脚乱,一个个被缠住围住。 时俞两人也是被团团围住,她也不慌,丢下两张烈火符便烧退一片,清出大块空地来。其余人也渐渐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各使手段对付这些蛇虫。 等清理得差不多时,时俞蓦地听到谢承痛呼一声,抬目看去,就见他一剑从毒蛤口中贯穿而去,解决了毒蛤。可那毒蛤的舌头却同时紧紧缠在他胳膊之上,舌上倒刺深深扎进皮肉,瞬时血涌而出,黑红的血漫了出来。 吴颢赶紧一剑斩断毒蛤舌头,神态似有几分紧张:“谢大哥,你中毒了!” 谢承摆摆手,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粒解毒丹,调息感受一番后:“无碍,服下解毒丹,一晚的功夫即可恢复。” 吴颢若有所思点点头。 毒蛤已死,龙竹果也终于彻底成熟了,颜色俱都转为深红。谢承赶紧采下,小心收入玉匣之中。 时俞看他如自己预想的一样,只摘了果子,而没动龙竹草本身,暗自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只需趁无人时找机会再回来摘下灵草便可。 第54章 夜半 出了沼泽地,按照约定的,谢承给众人分了灵石,而后道:“时候也不早了,便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休息吧,明日再说其他。” 众人一番打斗后皆有些疲累,闻言却强撑精神,指指一地毒虫蛇兽的断臂残肢:“可否等我们处理完这些?” 这些从毒沼中爬出的蛇虫,年份修为都还尚浅,但架不住数量多,割下蛇胆这类有用之物,也能换得不少银白俗物。 谢承看不上这些东西,却也没说什么,略点了点头。 众散修便忙活开了,俯下身子处理起一地蛇尸虫尸来。 时俞对这些蛇胆毒腺没什么兴趣,寻了块石头坐下等着,目光则若有若无朝沼泽地飘去,思索怎么不动声色最快速度将龙竹草采摘走。 余光却见那吴颢兄弟三人,围着那头身躯如小山般的毒蛤忙碌起来。 时俞转头看去,见他们三人灵气注入法器之中,费力地剖开毒蛤腹部,先是取下毒蛤毒囊,而后向里掏摸搜寻起来。 不多时,竟从中掏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三人脸色一喜,拖拽着尸体用力往外抽,尸体与毒蛤腹内脱离时,发出“啵”的一声,兼有血肉腐蚀血肉哗啦啦流淌的声音,叫人听了头皮发麻。 时俞微微皱眉,对这重口味的一幕略有些不习惯,却还是将目光聚在尸体上辨认起来。 尸体被毒蛤胃液腐蚀得近乎看不出人形来,但从其身上穿着的、还未被腐蚀殆尽的褴褛法衣可辨认出,便是先前那位想凭借身法、独吞龙竹果的炼气五层修士。 吴颢兄弟三人,两人在尸体身上摸索着,剩下一人则继续在毒蛤腹内翻找。 修士同行,身死之后翻找同伴遗物,这事原很正常,没人会嫌修炼资源太多。但三人动作太过粗暴,将尸体翻转来翻转去,毫无对遗体的尊重之意,看着便叫人不适寒心起来。 不少人对此都感到不满,眉头紧蹙。 吴颢兄弟三人全不在意他人目光,翻找半天后嗤笑一声:“穷鬼一个,没找到芥子袋、百宝囊。” 芥子袋、百宝囊都是储物袋,巴掌大的口袋拿在手上轻若无物,却内有一方大小不等的空间,储物十分便携,是行走在外的修士必备之物。 但其价格不低,最少的都要百枚灵石,也不是人人都舍得买、能拥有的。 阴阳叩命铃内自带一方空间,储物自是极为方便。但眼下几人翻找的举动却是提醒了时俞,叩命铃存在于她紫府之中,暂无法以实体取出,该抽空炼制几个储物袋放在身上以作掩饰。 “法器也都被腐蚀得不能用了,可惜,他身上这法衣原还算不错。” 吴颢兄弟三人继续搜寻着,终于,其中一人在尸体腰侧处的衣裳内里寻到玄机,抽出一卷细细长长的卷轴来,他面色一喜:“找到了!” 其余两人凑上来看,皆是喜道:“没错,就是这个!” 吴颢将沾染其上的血肉碎片擦拭一番,得意地将之收入自己的芥子袋中:“此行收获不错。” 其余修士一直有注意三人动静,看到这一幕,一人忍不住问道:“吴道友,这卷轴……可是先前他所施展的身法?” 众散修手中忙碌不停,耳朵却个个竖了起来。 要说散修最难得到的修炼资源,无外乎是功法。其余东西只要挣得灵石够多,总归是能买到的,但功法却是有钱也难买到的东西,这是每个世家、宗门得以立足安身的最重要之物之一。 吴颢并不回答,领着兄弟二人走出沼泽地,坐地调息恢复起灵力。 问话的修士讪讪一笑,不再多言,众人却对其猜测有了七八分把握。 先前那想要独吞龙竹果的修士身无长物,能让吴颢兄弟看得上、费力去找的,除了他那速度表现颇为不俗的身法,还能有什么? 一时间,众人纷纷眼热。 可在场修士,除了中毒负伤的谢承修为最高,便就是吴颢兄弟三人了。他们便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当三兄弟面表露出来。 且毒蛤是由谢承和吴颢兄弟三人出力最多杀死的,三人从毒蛤腹内尸体上找出这等战利品,其余人明面上也不好叫他们分割一番。 谢承对功法兴趣不大,他已得了龙竹果,眼下受了伤精神疲乏,自也懒得去管这些。 调息平复一番紊乱的内息后,谢承抬步走到时俞跟前,感激道:“小道友,多亏你了。” 谢知浔在旁边,跟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时俞虽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但秉承着契约精神,一路以来对谢知浔几次出手相护,谢承自都看在眼里。 “应该的。”时俞随口客套一句,并不在意,余光注意着那三兄弟。 她心中暗忖:“那炼气五层修士身上的功法,就速度而言确实不俗。《小燕步》灵巧有余速度不足,与人周旋拼杀时算是好用,但若是逃命赶路,又差了一筹,爆发力不够……若是能得这卷功法相互补益就好了。” 这边,谢承已打定主意不再深入山脉,明日就启程返回,想来回程的路会安全不少。 他仔细思索一番刚刚与那毒蛤相斗时承诺时俞的“重谢”,半晌从芥子袋中掏出一枚纹饰精美的玉制印牌递给时俞。 时俞瞧去,不解接过,只觉触手温润滑腻,是块好玉。其上以金粉刻制着一个较为灵巧的温养禁制,散发着淡淡金光。 “这是……”时俞把玩几下,朝谢承不解看去。 谢承微微一笑:“小道友年纪轻轻,便已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且未曾拜入这御虚宗山门,想来有去主城闯荡一番的打算?” 时俞感知到谢承对自己并无打探之意,且态度温和友善,便沉吟一番道:“确有此意。” “那便是了。”谢承点点头,笑道,“此物等小道友到了主城,便知用途。” 时俞闻言,不再多问,翻手收好印牌:“那我便先谢过谢大哥了。” 此时,众散修终于处理完散落一地的蛇虫尸体,面上都有些疲累之色。 天色逐渐黑沉,大家远离了充斥着腐臭气息的沼泽地,另寻了一片较开阔的地方,升起篝火休息起来。 …… 夜半时分,众散修睡得昏昏沉沉之际,时俞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明,灿若点星。 眨了眨眼,眼神立刻变得朦胧,她重重打个哈欠,摸索着爬起身来,对旁边守夜的修士嘟哝道:“小解,一起去吗?” 那修士迷瞪着眼,头一点一点,显然也是困得很了,摆手声音模糊:“不去不去。” 时俞便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朝外走去。 她本就挑了个最外围的位置休息,这会儿离开,只轮值守夜的几人不在意地朝她看了几眼,没惊动任何人。 修士在炼气期仍是肉体凡胎,与凡人异处不大,需饮食充饥、睡眠养神。既食五谷杂粮,出恭自也是要的,时俞以此为理由出来实属正常。 但事实上,她食灵米灵菜已久,这些食物入体便化作灵力和五谷之气,散入四肢百骸温养身躯,早便无需出恭了。 “离开久了难免惹人怀疑,挖完龙竹草即刻返回。”一脱离众人视线范围,时俞立即施展起小燕步,朝沼泽地奔去。 第55章 变故 时俞脚步轻盈迅捷,身影如同一只灵动的雨燕,踏着空气一般,在密林间不断穿梭。 山脉中,许多灵兽昼伏夜出,夜晚会比白天更加危险。 她感受到四面隐约有好几道属于兽类的视线锁定了自己,愈加敛息聚神,加快了速度。 藏恨笛被紧紧握在手中,时俞做好了随时应对战斗的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和那些藏在暗处的灵兽发生冲突,免得闹出的动静太大。 好在这一路难得的安宁,一直到达毒沼边沿,都没有灵兽对她发出攻击。 望着眼前这片不停咕哝着、载着一股浓郁腐臭味的毒沼,时俞取出一粒上品凝露丹服下,平复略微紊乱的内息:“要抓紧时间了。” 她虽是施展小燕步全速赶路过来,但也花去了半刻钟功夫。回去亦是要这么多时间,耽搁的久了,难免招人怀疑。 只见二三只惨白的凶鸟在枯树枝之间穿梭,枯黄的树干漂浮在浊汁烂泥之上,这囊括整个毒沼的底层泥石当中,还时不时传来奇异而深邃的涌动声。 白日里受毒蛤召唤涌出的虫蛇,恐怕只是整片沼泽的一小部分。 时俞不敢放松,灵力注入火羽锦裳之中,外衣下,火羽锦裳表面浅浅赤色光芒闪过,在她皮肤之外笼罩上一层浅色护罩。 她祭起藏恨笛,警惕污泥之下随时可能跃出攻击的毒物,再度施展小燕步向龙竹草飞掠而去。 夜色之下,污秽的沼泽掩去了几分丑陋,借着月光,她飞驰的身影与那微风荡漾过后所拂动的枯草木,构成一幅略带诡异却美轮美奂的画卷。 同龙竹草的距离缩短至一半时,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毒物终于按捺不住,或嘶嘶吐着信子,或嗡嗡煽动翅膀,朝时俞陆续发起攻击。 脚尖点在枯树败草上借力,时俞躲过攻击,顺势手腕翻转,藏恨笛置于嘴边,吹奏起《不思归》。 神识弥漫,无声的音波散开去,涌动的蛇虫毒物身形霎时滞住。 这些蛇虫毒物修为低微,只仗着数量大才叫人不由得小心应对,而时俞神识超出同阶修士一大截,自是碾压它们,不思归使出来,范围攻击的效果比丢灵符还要好。 见这些小东西翻滚挣扎,时俞不欲跟它们缠斗,脚步不停,一边继续以不思归挡住毒物,一边不断靠近龙竹草。 终于,她身形一闪,来到生长着龙竹草的巨石之上。 这巨石被毒沼腐蚀得质地疏松,时俞脚一踩上,便扑簌簌往下掉着泥沙,脚下也传来些许崩裂之声。 “灵气消耗得有点多。”全速催动小燕步,体内有限的灵力支撑不起长时间的消耗,经脉中传来空乏之感。 她在巨石上站稳,胸脯起伏、呼吸急促,竭力催动体内凝露丹的炼化。 感受着凝露丹上丝丝缕缕的灵力补充进经脉,时俞定了定神,紧紧盯着巨石上散发淡淡绿色荧辉的灵植。 果实被采摘之后,它的外形更像一根翠绿的竹子了,竹节上生长着类似龙蛇的纹路。 这纹路尽头是一个个若有若无的红色顶芽,日后,新的果实将会从这些顶芽上生出。 她没有耽误时间,立即掏出一把玉铲,感受着巨石中龙竹草根系的微弱脉络,尽可能在不伤害其根系的情况下整根挖出。 只见玉铲利落铲下,三两下功夫,盈盈翠绿的龙竹草便还算完整地落入手中。 总算拿到手了。 时俞松口气,眉眼沾染上笑意。 有龙竹草在手,待果子重新长出成熟后,她的修为至少能往上进阶一层。 谢承虽赞她小小年纪就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但时俞清楚,这话里客气居多。 炼气三层,在这御虚宗小小坊市里的散修群体中,以她的年纪或许算不错。 但到了岭台府府城呢? 长原郡共七十九座府城,此处所属的岭台府在其中又算什么。 再往上,长原郡也不过只是东洲一隅。 时俞悠悠叹了口气,在这里,筑基便可称真人,能当宗门长老,能作世家家主,地位斐然。 可她却记得,玄清仙尊收她作弟子、带她回宗门后,光是几位师兄师姐,便各个都是筑基期修士,她那大师姐言霄更是…… 时俞握紧藏恨笛,望向来时的路。 那些受不思归影响的毒物已渐渐清醒,躁动起来。 元界五洲何其大,天才人物又何其多,她还差得太远太远,必须一刻不放松地用力追赶。 “不早了,回去再栽种进药田里。” 将龙竹草收进叩命铃中,时俞再度吹奏起不思归,施展小燕步往毒沼外行进。 离开毒沼之后,她掐诀催动灵力散去身上沾染的气味,没有耽搁,继续往回赶。 她还不知道谢承明日就打算离开山脉的想法。 此处距离火山尚有两百多里路,越往里危险越多,时俞还想着借队伍的便利,尽可能多往里赶赶。 一路还算顺利,可快到众人休憩的地方时,她骤然停下脚步。 蹙紧眉头,时俞鼻子微微嗅动:“不对。” 空气中隐约散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正是从众人休息的地方飘来的。 她谨慎地以密林中重叠茂密的树木隐去身形:“谢承他们遭遇灵兽袭击了?” 侧耳去听,却并无什么明显的兽类声响。 “若是灵兽袭击,动静不会这样小。” 思索一瞬,时俞借着夜色和重重树影掩映,小心接近过去。 在朗声大笑传入耳帘时,她立即紧贴粗壮的古树停下脚步。 “封灵蜂这小玩意虽算得上好用,但也就能对炼气前期的修士起起作用,你修为高达炼气八层,这东西对你自然是没用。” 时俞听出这是吴颢的声音。 封灵蜂,这东西她没听说过,但从名字来看,不难猜出其用途是封禁修士修为灵力。 炼气八层……队伍里仅有谢承一人。 她皱眉,知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略略侧头去看,就见除吴颢兄弟三人外,其他人或坐或躺,皆是面色难看,试图调用灵力无果,想来就是受了那封灵蜂的影响。 谢承更是面色青紫倒在地上,皮肤之下经脉鼓胀,看着很是吓人。谢知浔在旁边抓着他胳膊,眼睫濡湿。 照吴颢的话来说,封灵蜂对谢承无用,那他此时这番模样,必定是中了其他什么手段。 果然,吴颢继续开口了: “你主仆二人好大的排场,灵石撒出去跟洒水一样毫不在意,吃的是灵米灵菜,用的是上好丹药法器,雇我等护卫来走这一遭,却只是陪这傻子来郊游,哼!真是折辱我等,怎不叫人怀恨在心。” 谢承捂着胸膛,咳出口黑血,冷笑一声:“不过是对我身上财物起了贼心,何必说这些屁话。” 吴颢哈哈大笑,目光阴狠中带着得意:“是,我们哥仨是对你身上财物起了念头,可你炼气八层的修为,我们哪敢出手。” “但谁让你身边这小拖油瓶带大家去了毒沼,叫你偏偏中了那毒蛤的毒。” “我们手中恰有一毒丹,催化开来,毒素低微,可若与毒蛤之毒相结合……哈哈哈哈!” 第56章 杀戮 谢承面色难看,问道:“先前毒沼里的蛇虫是你等驱使的?” 吴颢兄弟三人大笑几声,并不否认。 那毒蛤对付起来虽有几分麻烦,却并不是谢承的对手,兄弟三人擅长驱使毒物,知晓他在意谢知浔的安危,便故意召出潜藏在淤泥烂沼中的众多毒物去攻击谢知浔,以此分他心神。 果然,谢承焦急之下,受了毒蛤一击,毒素侵入经脉。 这毒并不严重,服用解毒丹后,本调息一晚就能恢复,但吴颢三人趁其不备,碾碎毒丹以气息为引,催化了他体内毒素,叫谢承体内灵气剧烈冲撞不休,经脉受损,实力大减。 而其他人,也是疏于防范,半睡半醒间被兄弟三人放出的封灵蜂叮咬,大半法力施展不得。 ——这些都是时俞先前以小解为借口,离开采摘龙竹草时发生的事。 隐在树后,时俞眸光闪动,露出思索之色。 她决计不是那种为救别人搭上自己性命的人,何况与谢承主仆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并无太多交情。 再说了,便是她想救,吴颢兄弟三人都有炼气六层的修为,也远非她可匹敌的,何必去逞这个无谓的英雄。 只是…… “这三人早便有此计划,我离开时必然也被他们看在眼底。” 此刻来看,吴颢三人擅长驱使毒物,时俞不确定自己身上有没有被做下手脚,沾染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先看看再说。”她心下一沉,做下打算。 “谢承毕竟是炼气八层的修士,便是中了圈套,应当也不会半点招架之力都没。” 她取出仅有的两张灵游符攥于手中,一边继续收敛气息观察情况,一边加紧凝露丹的炼化——采摘龙竹草这一来一回,体内灵气耗了大半。 那边,吴颢视线从谢承二人身上挪开,看向其他人开口了,语气听上去颇是诚恳: “我们兄弟三人都有炼气六层的修为,虽胜诸位一筹,但寡不敌众,诸位若是联手我等自然不敌。” 他来回踱步,粗犷的脸上展露笑容:“可眼下你们受封灵蜂叮咬,灵力滞涩难以流转……可还要护卫在谢承身边,为其赌上性命?” 众人实力被封了大半,早便惊惧惶恐,听了吴颢这话,以为是给他们个选择题。 自以为有了活路,当即有人脸色一喜,匆忙表示道:“吴道友这是什么话!我们本是受雇接下悬赏跑这一趟,赚些微薄灵石谋生罢了,何苦丢了性命!” 另有人涕泪横流、在旁附和:“是啊是啊,吴道友放我们离开,我们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听见。” 谢承挡在谢知浔身前,捂着胸口面色难看。 吴颢同他两位兄弟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戏谑。 他手指点点自个儿的法器,状似是在思考。 “倒也不是不行。”可下一秒,吴颢的法器蓦然发动,两支淬着毒的袖箭“咻”地射出,闪出两道寒光。 刚才发声求饶的两人难以置信捂着脖子,竭力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只发出些“嗬嗬”气声,就身子倒下没了气息。 旁边吴前、吴势兄弟二人,见状跟着吴颢一起开怀大笑,是戏弄他人、由此被取悦到了的笑。 其余人心中一寒,知道今日恐怕难逃此劫。 笑够了,吴颢便上前走到两具尸体边上摸了一通,找出些散碎财物和一个储物袋。 旁边一位炼气三层的修士瑟瑟发抖,主动取下身上储物袋:“吴、吴道友,我身上财物尽在里头,可否饶——” 吴颢拿过储物袋,没等他说完,便一刀穿刺过去,再毫不在意地抽出。 隐在远处的时俞瞳孔紧缩,知道这兄弟三人不单单只取财物,而是抱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谢承虽然未曾言明过身份,但看其言行,不难猜出其来头不小,背后必定有那等大势力在。 是以为了避免今日事暴露、日后被其背后势力找上门来清算,吴颢等人必定是要将在场所有人赶尽杀绝的。 她以小解为借口离开,避开了封灵蜂的暗算,想来也是因为修为低微,吴颢三人并不在意,才任她离开了。 但若三人有赶尽杀绝封口之意,她必然也在其中。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身上应当有类似追踪之术的东西在。 果然,时俞念头刚落,便听吴前道:“大哥,漏了个毛头小子,解手去了。” 吴颢听了,戏谑一笑,朝时俞所在的方向看来:“哦,这不是回来了嘛。” 果然。 她离得有一段距离,又刻意敛去气息,炼气六层修士神识范围尚有限的很,按理说应当发现不了她。 看来果真如她先前猜的那样,这三人早便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使了什么手段,才轻而易举发现了她。 如此的话,先前自己便是想走,也会被几人追踪到。 修为相差了足足三层,逃跑把握不大。时俞攥紧灵游符,从树后出来,飞身掠到谢承身边。 谢知浔早被吓得面色苍白、睫毛颤颤,抓着谢承胳膊,又侧头无声带泪望着时俞,一脸纯稚无助。 谢承苦笑一声:“连累小道友了,是我行事不知收敛,太过张扬。” “嗯。”时俞朝他瞥去一眼,认可了他的话,一副你知道便好的模样。 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谢承这人不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陪少爷采个药而已,就大张旗鼓花大价钱找来这么多人护卫,一路上三品的灵谷灵菜伺候着,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身家丰厚。 这下好了,招来觊觎,还连累了众人性命。 非受害者有罪,而是元界就是这般残酷,修炼资源的争夺一向是主旋律。她以为谢承年长,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谢承被她的反应噎了一下,讪讪收回目光。 他此刻心中又恼又悔。 因小主人身上的毛病,他们主仆二人经年累月生活在冰室之中,极少与人打交道。这回难得出来带小主人散心,架不住其央求,来山脉中寻灵植。 谢承本以为只是在山脉外围打转,又发布悬赏寻来这么多人护卫,总不会再有危险的。 却没想……到底是人心难测。 那边,吴颢三人已按捺不住。 封灵蜂有奇效,但维持时间短暂,且修为愈高、效果愈低。 “人都在这里了,大哥,动手吧。” 吴颢点头,朝时俞看去一眼:“小心着些,这小子身上不知还有没有符。” 先前毒沼中蛇虫涌动,众人都看到时俞用符清出了一片空地。 话毕,三人闪身进人群间,手起刀落杀戮起来。 第57章 寻踪蝶 时俞连连激发几张护体灵符,铁肤符、土盾符等一一生效,顿时,她身上灵光闪烁,身前亦是亮起各色光芒的护盾来。 借着护盾防护,她又不要钱般丢出一把攻击灵符,霎时间,火光雷光声势起伏,烟尘火花四处飞溅。 灵符一时间让得吴家兄弟三人靠近不了这处,吴颢面色一冷:“好小子,深藏不露。” 谢承在旁呐呐不知如何言语。 光是时俞扔出的这些灵符,价值就远超他付出的悬赏金,他想不通这年纪轻轻的小道友为何要应下他的悬赏。 但眼下并非想这些的时机,谢承也只是思绪略微转过,便全神贯注压制其体内的毒素,好恢复些气力对敌。 时俞见灵符暂时能撑一会儿,趁机丢给谢承一瓶自己炼制的丹药,言简意赅:“解毒丹。” 谢承接过,倒出一粒服下,只调息片刻,便表情讶异地看向她。 同为解毒丹,时俞给他的,药效竟比自己手里的更好,刚一服下,体内毒素便隐隐有开始化解的趋势。 “可还有反击之力?”时俞不断激发灵符,竭力抵抗攻势,抽空朝谢承问去。 眼下若说有谁能与吴家兄弟三人相抗衡,恐怕只能指望修为最高的谢承。 谢承勉力站起,深吸口气:“我尽力,只是我家公子,还望小道友照拂一二。” 时俞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自身难保。” 她去摘龙竹草,一来一回以小燕步赶路,毒沼中又吹奏不思归对付众多毒物,灵气耗费去大半。 眼下光是用灵力激发灵符,恐怕都支撑不了太久,怎么可能还能抽出精力再护住一个人。 谢承张了张口,心道也是,自己怎能将希望寄托在仅有炼气三层的时俞身上。 人家已经出力够多,自己这实在是、实在是太没脸没皮了些。 他不再多言,面色凝重祭出法器。 法器上灵力流转,可光芒刚刚亮起,他便咯出一大口黑乎乎的血来。 时俞看他虽说着尽力,状态也不像是能对敌的样子,知道指望他怕是不行了。 她皱眉,将一直攥着的两张灵游符,分出一张给他:“此物你可认得?” 谢承接过,目光一紧。 他自是认得灵游符。灵游符虽只是二品灵符,且用起来弊端甚多,但也是难得的逃命利器。 这等带有空间属性的灵符、法器,制作难度较之同品阶灵符、法器更高,向来珍贵。 时俞见他表情就明白了,移开目光,继续应对攻势:“看来无需我费口舌解释用途。” 谢承拉紧谢知浔,目露感激,压低声音道:“多谢小道友,此番若是有幸化险为夷,日后——” “吴家兄弟三人恐有追踪之术。”生死关头,时俞懒得听那些承诺感谢之言,直接打断他,“便是用了此物,大抵也会被找上,略拖延些时间罢了。” 谢承闻言,肃然点头。 时俞也不单单是想救谢家主仆二人,此举亦是为了给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若是所有人都死光了,她便是用灵游符逃走,有那追踪之术在,吴家兄弟三人必定会紧着她一人追杀。 让谢承带谢知浔走,他们三人分开两路,就算被追踪,吴家三兄弟也会分开来追。 如此一来,她活命的机会自也大些。 眼看活着的人越来越少,自己体内灵气亦是即将见底,时俞自知自己只能做到这么多了,没有犹豫,灵气注入到灵游符中。 符纸上游龙般的禁制一一亮起,顺着描画的笔迹散出银色的光华。 灵游符会将她随机传送到方圆三百里内的某个地方,时俞默默祈祷灵符懂事些,将她带去个较为安全的地方。 “千万别是灵兽窝什么的……” 灵游符激发的这一瞬间,一支淬毒的袖箭朝她远射而来。 时俞眸光一凝,微微侧头,险之又险避过这支袖箭。 袖箭击碎她发髻上的玉簪,盘好的男子发髻顿时散开。 时俞如丝如缎的乌发散落,长及腰际,衬得她那张略显得普通的脸都有些生艳起来。 吴家兄弟三人只来得及看到飘扬的长发,就见她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谢承和谢知浔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 吴颢愣住,随即失声道:“是传送类灵符!” 三人气急败坏,想不到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竟生出这番变故。 他们不敢耽搁,杀光余下的人,匆匆取下尸体上的财物,也来不及细细查看了,焦急商量起来。 “他们怎会有传送灵符!” 吴前皱眉回忆,忽然想到什么,结结巴巴道:“我想起来了,他,他是那个时俞!” “谁?时俞是谁。”吴颢沉声问道。 吴前目露紧张:“是符师,他是符师。先前灵兽暴乱,在御虚宗组建的防御阵线处,我曾瞧过他一眼!” “通意阁卖的那些比寻常灵符威力更甚几分的符,都是出自他的手!” 吴颢听了,大怒,一巴掌扇到他脸上:“蠢货!怎么不早说!?” 吴前嗫喏:“我先前只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也没在意,刚刚才想起……” 吴颢深吸口气,喃喃:“他制的灵符不同寻常,身上甚至还有传送灵符在,必定也是出自什么大宗门、世家,甚至背后有大能师尊在……” 吴前吴势两人紧张道:“大哥,这可怎么办?” “谢承二人和他恐怕都是背景不俗的人,若是就这样叫他们跑掉,日后报复回来,我们,我们——” “还能怎么办!”吴颢目光凶狠,面色青白不定,“必须找到他们,定要全杀了。” 吴势镇定下来:“那小子虽是符师,自个儿实力却不过炼气三层,只小心着他的符,并不难对付。” “至于谢承,他身上的毒短时间内清不干净,实力大跌,又带着个拖油瓶,尽快找到便是。” 吴颢喘口粗气,点头:“他们身上都沾染了我散的花粉。” “分开去追。”他放出几只蓝莹莹的蝴蝶来,“跟着寻踪蝶,你们二人一路,我一人一路。” 另两人连连点头。 深蓝色的蝶翅悠悠扇动,朝不同的方向翩然飞去。 第58章 炼气四层 灵游符生效的刹那,时俞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变得十分扭曲,整个人忽然被吸入一个旋涡。眼前的景色模糊不清,无限次反复地放大、压缩,仿佛一支融化的蜡烛,随时都有支离破碎的可能。 一阵天旋地转后,脚终于踏上实地。 被剧烈的晕眩包裹,她险些站立不稳,扶着树轻轻咳嗽几声。 “二品传送灵符的副作用确实多了点。”时俞压下头昏脑涨、几欲呕吐的感觉,转过身看向周围,“这是何处?” 环视四周,只见夜色之中,绿色巨树高耸入云,夹带上摇曳的花影,湿漉漉的空气弥漫着厚重的草木香气。 月色透过树冠留下斑驳的光影,密林里一片宁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不太对劲。”时俞随意取了条绸布,一边束起因发簪掉落散开的头发,一边谨慎朝前走去。 寂静,很深的寂静。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旁的动静。 “山脉之中灵兽众多,怎会半点鸣叫兽吼都听不见?” 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在哪儿,心中冒出股不安。 吴颢三人随时有可能追上来,她深吸口气,沉心凝神以神识包裹自身,查探有无异样。 追踪之术总需要某样媒介在,那三人擅驱使毒物虫蛇,或许与之相关。 果然,神识细细查探之下,真叫她发觉出异样来。 神识“看到”衣角和右手背上留有星星点点的荧光,睁开眼去看,却什么也瞧不见。 “荧惑花粉。”时俞眼眸一沉。 这花粉经过特殊手法调制,能叫一种名为寻踪蝶的灵兽追寻不休。 荧惑花粉无色无味,一旦沾染上皮肉,便无法洗去擦去,只能随时间自行消退。 时俞立即脱去沾染了花粉的衣裳,重新换了一身,将旧衣服塞进叩命铃里,而后看向自己手背。 衣裳上沾的好处理,皮肉上的却…… 微微蹙眉轻咬下唇,时俞没多犹豫便意念一动,藏恨笛中的弯刀飞入左手。 她没有那个等荧惑花粉自行消退的时间,只能先采用粗暴点的方式了。 取出一粒回春丹置于嘴中,时俞左手持刀,挥手一划,果断削去手背上沾染了花粉的那片皮肉。 “唔!”闷哼一声,她额上冷汗沁出。 时俞实则是很怕痛的人,硬生生割下皮肉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比起痛,她更在乎自己这条小命。 缓了一缓,她强打起精神,将这块皮肉同样丢进叩命铃里,待日后脱险了再行销毁。 咽下嘴里的回春丹,又取出稀释的生泉水,狠狠灌下一口。 乳白色凝而不散的生泉水,入喉便化作浓郁的生机散入经脉,手背上的伤口顷刻间止住血,与此同时,体内空虚匮乏的灵力也渐渐得到补充。 时俞缓缓吐了口气。 她此举或许不能完全隔绝吴颢三人的追踪,但总归能拖延一段时间。 现在要做的是辨明自己究竟在哪儿,尽早去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正要继续向前走,感受到丹田内黄芽传出的异样,时俞脚步一顿,微微一怔。 内视己身,只见黄芽道基盈盈翠绿,周围环绕的赤色灵力气旋又增加了几团。 她先前炼制火羽锦裳得的那缕宝气钻入身体后,便已离炼气四层只差一步之遥,现下一晚上的忙碌和生死拼搏催化之下,直接叫她到了突破边缘。 略思索一瞬,时俞环顾四周,选择盘膝坐下,吞服一粒凝露丹,直接开始突破。 在荒山密林中突破,伴随着被打断、灵气紊乱突破失败的风险,但此刻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多一分实力,才多一分自保之力。 凝神静心,她运转起《阴阳叩命录》,将灵气从丹田中引出,沿着经脉运行,大小周天不断循环。 四周的灵气被吸引而来,钻入体内融入丹田,围绕黄芽的气旋上下起伏,按照特有的韵律吞吐内外灵气。 丹田内,灵气越来越浓郁,体内经脉也在不断拓宽。 象征着炼气四层的第四十团气旋若虚若实,随着时俞不断催化凝练的灵力补充而入,其形态渐渐变得与其他气旋别无二致。 待朝霞洒满整个山坡时,时俞蓦然睁开眼,两手掐诀,稳固住因刚突破而显得较为虚浮的气息。 “炼气四层了。” 几分喜悦漫上心头,时俞收功,长吐一口浊气。 运气不错,突破之时没受到打扰,还算顺利。 步入炼气四层,便意味着她从炼气初期踏入炼气中期。 较之以往,灵力容量、对灵力的掌控程度都有了不小的提升,神魂强度亦有所增长。 而最令人惊喜的是。 “阴阳叩命铃也发生变化了。” 先前除了引气入体、踏入炼气一层时,叩命铃变化过一次,此后两次突破皆是没有什么动静。 这一回从炼气初期突破到中期,却是再度变化起来。 只见紫府之中,剔透美丽的铃铛散发着盈盈微光,里头空间从一丈见方扩大至三丈见方,瞬间变得宽敞许多。 生泉旁边的小块药田也跟着扩大不少,余裕出的空间已算可观,能供她栽种不少灵植。 念头落下,时俞顺手将好不容易采摘到的龙竹草栽进药田里。 最后,她目光落到生杀二泉上。 这两口泉水大小没有丝毫变化,仍是两半鱼形组成的、碗口大小的正圆。 但意念感知过去,便知其每半月生出一回的泉水增多了,从两滴增长到了三滴。 随着修为增长,体内能承受的生机更多,时俞现今每日服用的生泉水较之以往,消耗渐渐大起来,且炼器用到的杀泉水消耗也是不少。 如今二泉能生出更多泉水,自是再好不过。 实力提升,应对危机的把握大了不少,时俞心中稍稍安定几分。 她起身看看四周,沉吟思索。 突破之际,她有感受到空气中愈发躁动的火灵气:“虽不知被灵游符传去了哪儿,但应该离火山不远。” 此次前来山脉的目的便是去火山查探一番,如此倒是正好。 时俞正欲攀上棵巨树眺目远望、辨别火山方向,忽然感受到两股巨大的威压袭来,登时膝盖一沉,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 她心中骇然,抬目望去,便是瞳孔一缩。 只见一隼一蟒从天而降,伴随漫天血雨,重重砸落到离她几十丈开外的位置。 第59章 同归于尽 那只隼体长约莫半丈,银白的羽毛虽沾染了大片干涸凝固的血迹,纠结在一起显得黯淡杂乱,却依旧在朝阳日辉下有股华美的光泽。胸前一圈明黄细腻的羽环,恰似一轮明月。 而那蟒同样浑身都是伤口,皮开肉绽叫人触目惊心,鳞片却依旧如同一片片火焰,红色与金色交织,炽炽生辉。它双目中闪烁着狂暴和霸道的光芒,扭身与隼对峙,嘶嘶吐着信子。 “抱月鸢隼,赤炎裂空蟒!” 此前虽然没见过这两种灵兽,但从它们的外貌特征和通身散发的威压,时俞顷刻间明白了它们的身份。 ——正是先前引发了伏龙山脉灵兽暴乱的两位霸主级灵兽,据说实力接近金丹期。 “竟真的是赤炎裂空蟒……”目光落在它身上,时俞瞬间想起先前在酒馆中听到的谈话。 赤炎裂空蟒是北洲沙域特有的一种强大灵兽,北洲与东洲相隔十数万里,它是怎么悄无声息突然来到东洲此地的? 但此刻并不是思考这些的好时机。 时俞被恐怖的威压按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支撑起身子,想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她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为何此处除去风声树声,再无半点动静。 苦笑一声,时俞暗道运气不好:“灵游符竟将我传送到两大霸主的争斗范围内了。” 灵兽之间,对这种绝对的威压只会更加敏锐,早遵从本能避之不及,哪敢在这里露面。 可明明先前灵兽暴乱已经结束? 坊市内修士们都在猜测,两头灵兽是已分出胜负停下争斗,受到其气息影响的众多弱小灵兽,才重新回归原本的栖息地。 眼下来看,却并非这么一回事。 两头灵兽并未真正分出胜负,也未曾选择妥协共生,而是在短暂沉寂过后,再度争斗起来。 看其伤势,这一回怕是真的不死不休。领地之争,势必要以一方的死亡为标志才算结束。 时俞屏住呼吸,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强忍着威压给神魂带来的惊惧之感,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跄往外逃去。 在两头实力接近金丹期的灵兽面前,她就像是一个蝼蚁,意外闯入两只巨象的争斗,随时都有被碾死的可能。 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自是早感知到旁边的弱小人类,却无暇也不屑向其投去目光,只顾着与彼此的激烈厮杀。 二者落地,短暂僵持之后,几乎同一时间扑向对方,卷起翻腾不息的烟尘。 两只灵兽相撞时,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声,灵气波动如海啸般席卷四方。 时俞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末日之中,连呼吸都困难。 整片大地都在颤抖和崩塌,她被强大的冲击波和碎石击中,头晕目眩,咳出一口血来。 “威压太强了……”连忙稳住身形,时俞艰难调动灵气激发几张护体灵符,而后以藏恨笛杵到地面作为支撑,深一脚浅一脚向前挪。 数月对峙下来,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互有胜负,但始终未能彻底杀死对方。 抱月鸢隼的羽毛黯淡无光,鲜血顺着鸟爪淌了一地,赤炎裂空蟒腹部更是直接被其锋利的鸟喙凌空啄打,创口深可见骨,内脏也有些外露。 两只灵兽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时俞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即便如此,它俩拍死自己依旧是易如反掌。 几十丈外,抱月鸢隼振动着残破的双翼,眼中凝聚闪烁着带有摧毁气息的磅礴灵力。它鸟喙张开,发出一声啸声,宛若实质的音波直奔赤炎裂空蟒而去。 赤炎裂空蟒也不甘示弱,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向着抱月鸢隼迎了上去。粗壮燃火的尾巴狠狠绞住其双翼,海啸般的火浪从口中喷吐而出。 “该死!”时俞咬牙拖着身子。 距离太近了,她在两兽相斗的余威下如风中残叶漂泊无助,威压令她几乎动弹不得,连逃离似乎都是奢望。 “唔、咳!”又是两口血咳出,时俞喘着气,只感觉视线一片模糊,“不行,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身上没有灵游符可用了,灵力也流转困难…… 正当她以为今日要命丧此处时,血脉深处忽然亮起一抹赤红。 这抹赤红亮起的瞬间,两头灵兽的威压竟顷刻间感受不到了。 滞涩的灵气再度流转奔腾,时俞一怔,毫不犹豫立即施展小燕步朝远处狂奔而去,直至离开到好几里外才停下。 此处离两头灵兽有段距离,且周围依旧不见其他灵兽踪影,尚算安全。 她内视己身,却又看不见那抹赤红了:“刚刚那是……血脉之力?” 时俞当初在游戏内,人物面板上有一条“古族遗脉”特质。穿越到此处,这条特质依旧保留了下来,关键时刻被激发,倒是救了她一命。 她服下几粒丹药调息恢复,而后朝两兽相斗的方向遥望而去。 …… 夕阳的余晖洒在密林顶端时,这一场战斗总算到了尾声。 一隼一蟒全身都是累累伤痕,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此时此刻,它们已灵力耗尽,再无气力使用天赋神通,只能用最原始而简单的方式互相撕咬和撞击。 时俞知道,这场战斗,也许再过几个回合,就会决出最后的胜负。 果然,很快抱月鸢隼与赤炎裂空蟒最后一击同时向对方袭去,两者发出惨烈的吼叫声之后,身躯轰然倒下。 “结束了。” 亲眼目睹山脉中两大霸主级灵兽的争斗,其震撼不言而喻。 时俞难免心潮澎湃,坐在树干上,远远眺望,想知道最终站起来、称霸整个山脉的究竟会是谁。 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密林之中,静得可怕。 她无声喃喃:“难不成……是同归于尽?” 想到这个可能,时俞猛地起身,眸中爆发出灿然的光芒。 若二者一生一死,她必定不会去触生还者的霉头,毕竟人家就算重伤濒死,杀死自己都是易如反掌。 但若都死了—— 两头实力接近金丹期的灵兽,说是浑身都是宝贝也不为过。 皮毛、骨骼、鳞片、牙齿等等,都是极品灵材,蕴含无穷的价值。无论是用来制作法器、丹药还是灵符、阵法,都再合适不过。 如果能够将它们收入囊中,那么对时俞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造化。 且现下方圆十多里都还残留着强大的威压和恐怖气息,尚没有旁的灵兽敢靠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时俞不再犹豫,从树干上跳下,一路飞驰而去。 她身体紧绷着,眼神异常专注,双脚轻盈地踏过错落有致的枝条灌丛。 片刻后,她来到两兽战斗的区域,看清眼前景象后,心脏怦怦跳动。 “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她眸光一凝,脚尖抵住地面跃上赤炎裂空蟒庞大粗壮的尸体,神识艰难笼罩整个蟒身,将其收入阴阳叩命铃中。 第60章 此行不虚 蟒身实在过于巨大,足有七八丈长、两人合抱那么粗,盘起来如同一座小山。 旁边的抱月鸢隼身躯要小巧精致许多,但体长也有半丈,双翼完全伸展开能有两三丈长。 “若不是恰好步入炼气四层,叩命铃内空间扩大好几番,还真没办法将它们全部放进去。” 这便体现出阴阳叩命铃的好处来了。 储物类法器炼制不易,且空间十分有限,低品储物法器也就几尺见方,仅能满足修士行走在外的日常所需。而高品储物法器,稀罕少见、造价高昂,非一般人能用得上。 是以元界的行商,大多和凡俗界一样,或是用兽类拉车运输货物,或是走水路以船运送,而没法仅用一个储物袋、只身上阵去跑商。 阴阳叩命铃有着相当强的成长属性,随时俞实力的增强而增强,眼下她不过才炼气四层,其内空间就已远超大部分储物法器,想来日后还会持续扩大。 然而叩命铃内空间虽是够了,要放入如此巨大的尸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时俞半蹲在蟒身上,以掌触摸蟒皮,深吸了一口气,调动神识从手掌处逐渐向外蔓延,直至笼罩住整个蟒身。 神识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赤炎裂空蟒。时俞则要将这张网收束,竭力把它往叩命铃里拉。 她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像是被一把钝刀切割着,每拉进一点赤炎裂空蟒的尸体,就要消耗一分的神识。 不消片刻,她额头上渗出冷汗,眼前也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 时俞强忍着痛苦和眩晕,不住收拢神识,一炷香功夫后,才总算将赤炎裂空蟒的尸体完全收入叩命铃中。 收摄进去的一刹那,她整个人骤然一松,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虚弱无比。 抵着旁边的抱月鸢隼尸体坐下,时俞气喘不止,面上显露疲惫之色。 喘着喘着,她嘴角染上笑,目光中满是愉悦。 “此行不虚了。” 赤炎裂空蟒与她属性相合,其鳞片、蟒皮用来炼制法器,自是再合适不过。 叩命铃内存放尸体有不腐的效果,其血液内的灵性不会流失,能供她长久取用。光是用来调制火属性符墨,便能用上好久,且这等高阶灵兽的血液,效果自是比寻常灵兽来的更好。 还有蛇牙、内丹、蛇胆等等,都是难得的宝贝。 而抱月鸢隼……时俞伸手轻轻触摸其羽翼上银色华美的根根羽毛。 它是风属性灵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之外的变异属性,相关灵材用途也十分广泛。 “炼制云舟时必不可少,在鞋靴类法器中融合添加,增速轻身的效果能大大提高,还有各类灵符、阵法……”瞬息之间,时俞脑海中已生出许多安排。 休憩片刻,神识消耗引发的疼痛消退不少后,她起身,打算一鼓作气将抱月鸢隼也收进叩命铃。 然而她刚站起身,便察觉到不对,目光敏锐朝林中另一侧看去。 一只蓝色的蝴蝶伴着林间花草的香气,从树林中飞出。 它身上笼罩着淡蓝色的光辉,蝶翼轻轻扇动,在阳光下晃出耀目明艳的颜色。 “寻踪蝶。”时俞无声开口,抬目望向寻踪蝶身后跟着的人。 走出来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胡须如钢,正是吴颢。 看来,他另两位兄弟追谢承谢知浔去了。 他目光森森看过来,阴阴一笑:“找到你了。” 时俞换掉衣裳削去皮肉,拖延了不少时间,但身上仍残余着荧惑花粉的气味,此时依旧叫寻踪蝶追寻了过来。 吴颢先是将目光投在抱月鸢隼的尸体上,脸上露出贪婪喜色来,而后视线下移,望着时俞的眼神莫名。 “看这抱月鸢隼没死多久,另一头灵兽想必也才离开不久。”他似笑非笑,意味不明打量着时俞,“你倒是运气好,恰好躲过。” 吴颢压根没想到他口中所谓的“另一头灵兽”,早已被时俞收入了囊中,只当是两头灵兽相争分出了胜负,另一头灵兽离开了。 时俞不做声,知晓这人是刚随着寻踪蝶找到这来,并没目睹她将赤炎裂空蟒收进叩命铃。 看吴颢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过来,她袖中藏恨笛滑落至掌心。 “他修为高我两层。”时俞心中暗忖,“但同为炼气中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寻踪蝶轻轻扇着蓝色的蝶翼,因着荧惑花粉残存气息的缘故,围绕时俞盘旋眷恋,停留在她发上。 吴颢脚步一顿,目光便有些淫邪起来:“本以为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竟是个丫头。” 先前时俞激发灵游符时,吴颢袖箭击断她发簪,满头乌发散落,这一幕皆叫现场众人看了个清楚,晓得了她是女扮男装。 吴颢仔细瞧着眼前人,少女年岁不大,身段稍显纤瘦,跟棵柔弱的芦苇般,五官也略平淡了些,但她的肌肤清润无瑕,仿佛光线都轻易穿透了她的肌理。 那只寻踪蝶停留在她发上,蓝莹莹的蝶翼发簪一般,让她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和魅力更添三分。 容颜是寡淡了点,却怎么看,怎么叫人挪不开目光。 顾及她的符师身份、背景恐怕相当不俗,吴颢本想一杀了事以绝后患,这会儿想法却变了。 “杀了倒是可惜。”他嘿嘿一笑,心痒难耐地看向时俞,“若你肯立下血誓,侍奉我为主人,一心一意伺候我兄弟三人……倒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时俞轻笑一声:“伺候?” “跳梁小丑也敢心生妄念。”她话音未落,便是一把灵符激发洒出。 吴颢虽色欲上头,却也一直暗自堤防着时俞身上的灵符。 炼气六层的实力在这,在他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些灵符尽数叫他闪身躲了过去。 时俞本也没指望这些一品灵符能对他造成什么大的伤害。只一掠身,借着灵符拖延住吴颢的功夫,吹奏起不思归来。 她的不思归尚未显露在人前过,吴颢对此没有多少防备,身躯顷刻间僵在原地,脸上闪过深陷在恐惧、愤怒中的表情。 时俞的神识不亚于炼气六层修士,甚至要高出一头来,因此音律攻击颇有成效。 但她此前为了将赤炎裂空蟒收进叩命铃里,神识耗费了大半,不思归并不能维持多久。 时俞目光一凝,看吴颢快要从重重负面情绪中挣脱,意念一转,猛地想起什么,咬牙以浑身灵力包裹住一滴杀泉水取出,屈指向吴颢弹去。 杀泉水稳稳落入吴颢额间,顿时惨叫声响起。 “啊——” 杀泉水如同墨滴融入水面,直直没入到他额头里,留下一个对穿的空洞。 空洞逐渐扩大,直至消解掉他整个脑袋。 “砰”一声,没了脑袋的尸体向前栽倒在地。 吴颢就这样轻而易举死了。 时俞心头骇然。 虽然有吴颢轻敌大意、又受不思归影响,护体灵气没及时引出的缘故,但没有稀释的杀泉水,杀伤力还是惊人了些。 她抿抿唇,冷眼望着尸体,拾了根树枝,走上前挑开他外袍,瞧见腰带上挂着的七八只储物袋。 第61章 火山口 这些储物袋都来自此趟同行的散修,被吴颢三兄弟偷袭击杀后,东西自然都被他们分了去。 时俞粗略看过一遍,几个储物袋里除了些散碎灵石和低品丹药、灵材外,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统统收进叩命铃里。 “待出了山脉,再将这些散碎东西处理掉。” 望着眼前的无头尸体,时俞抿了抿唇。 杀泉水能有如此威力,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便是她自己,每次想要取出一滴淬炼灵材,都要耗费大半灵气小心翼翼包裹住才行,否则神识肉体都会因其中蕴含的锋锐、陨灭气息伤到。 他人若无防备,直接接触没有稀释过的杀泉水,后果可以想象。 “算是一张底牌,万不得已时可用。”时俞微微摇头。 一来杀泉水数量有限,如今每半月才生出三滴,而她炼器耗费甚多,并没有太多余裕。 二来光是取出一滴杀泉水,便要耗费她大半灵气,这意味着她在对敌中最多只能用上一次。 若是一击不中、或是敌人不止一个,那恐怕只会是灵气后继不力任人宰割的下场。 “炼制些冰魄针、雷霆珠之类的暗器,想办法将杀泉水附加其上,应该效果不错。” “回头再说吧。”她嘟囔一声,树枝继续挑着吴颢衣物翻找,又从他怀中衣裳里侧发现一个储物袋。 这是他自己的储物袋。 时俞神识探入其中,眉尾扬起愉悦的弧度。 吴颢自个儿的储物袋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在。 想来戕害散修夺取财物这事儿,兄弟三人干了不止一回两回。 里头光下品灵石便足有上千枚,另有一些时俞瞧得上眼、能用得上的灵材。 “七星血藤、裂筋草、红颜忍冬、地藏花……都是些毒草。” 时俞有意炼制的几种二品丹药里,恰好有能用得上的。 “如今叩命铃里药田扩大,可挑出一些来种在上头。” 除此之外,还有两卷功法。 一卷是修炼功法,名为《千蛛手》,修炼时需辅佐以各类毒草,附带一门神通,可驱使毒物。 时俞有《阴阳叩命录》在手,对修炼功法毫无兴趣,直接放到了一旁。 另一卷则是一门身法,她略翻了翻,便知道这是先前那位想要独吞龙竹果的散修所用的身法。 “《风行诀》,和《小燕步》一样,都是一品身法。”她大体看过几眼,大致有了了解,“通篇只突出一个快如疾风,长处明显,弊端也一样。” “《小燕步》胜在灵活多变,优势在于对敌而非逃命赶路,这两者相互弥补倒是刚好……” 且有叩命铃改进功法,效果应当还能更上一层。 “等出了山脉安全些再行修炼。” 思绪转过,将这些东西尽皆收好,时俞轻吐一口气。 吴颢这也算是自食恶果。 调息休息片刻,等神识恢复了一些后,她将旁边抱月鸢隼的尸体也收进叩命铃里。 抱月鸢隼比起赤炎裂空蟒来,体型要小得多,以神识笼罩收入不像先前那么吃力。 等一切都处理好,时俞顺手烧掉吴颢尸体,抬步离开此处。 这几日生出了不少波折,但收获却远超预期。 龙竹草、身法类功法、各类灵植灵材……以及最重量级的,两头实力接近金丹期的灵兽遗体。 回去后消化一番,实力必然能有显着提升。 如此,此行便只剩下一件事了。了却这件事后,便能毫无牵挂地前去府城主城,寻找天音荷的下落,在那里站稳脚跟。 时俞感受着空气中愈发躁动的火灵力,顺着其最活跃的方向走。 灵游符将她传送到了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时俞走了大约三四里路,跨越一座山坡,视线没了遮挡,便能清晰看到对面一座火山坐落。 那是一座秀美却巍峨的山峰,山顶上偶尔冒出烟雾。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它有一种独特的美感,与周围的其他山峰截然不同。 但不知怎的,明明尚还有些距离,时俞却仿佛看到了深邃的火口处,透出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神秘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不断朝其飞身掠近。 …… 等到火山山脚时已是黄昏时分。 站在山脚,它的巍峨让人感到肃穆而崇敬。 烟气不断从火山口喷出,灰黑色的烟雾将染了霞光的湛蓝天空,渲染成暗沉极尽的深墨蓝。 没多犹豫,时俞向上攀登。 脚下的山体踩上是一股偏向柔软的感觉,鞋底略微陷进地面,像踩上什么巨型生物的皮肤般——这个联想让她略微不安,些许的悚然。 地面不时有裂开的狭口,其中碎屑四溅、烈焰升腾,浓郁的硫磺味充斥鼻腔。 她虽有点不安,仍按捺不住本能,不时蹲下采集那些成色上佳的硫磺和矿石,以及时不时碰上一株的火属性灵草。 等终于到火山口时,夜幕早已降临。 时俞坐在火山口,取出一小口锅,给自己炖了一锅香喷喷的灵谷粥。 端着碗喝粥,时俞俯瞰着大地中一切微小的躁动,最终叹了口气,扭头往身后看去。 火山口形如漏斗,半径差不多得有个十来丈,从上往下看去,里头黑漆漆的,隐隐能看到点赤红的光芒。 “真要下去吗?”她喝完粥,试着用神识往下探了探,露出忌惮之色。 这火山口似乎直通往地心去,深不见底一般,神识探下去,什么也感觉不到。 温度倒是高的很。饶是她身负火属性灵脉,向来与火亲近,此刻热气蒸熏之下,后背也被汗浸透了。 但这股难受的感觉并没持续多久,血脉中沉寂的赤红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再度亮起一瞬。 顷刻间,难受褪去,扑面而来的热浪只叫她感觉微微发热,跟泡在温泉里似的,有股陶陶然的舒畅之感。 迟疑犹豫片刻,时俞深吸口气,终于还是跳了下去。 这火山给她的感觉很是不同,冥冥中像有什么在召唤吸引着她,若不下去亲眼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恐怕难以放下这件事。 第62章 火种 火山口比想象的还要深,时俞跃下后降落了好一会,才渐渐看清地底的亮光。 她以小燕步几个扭身降速、半空中稳定住身形,徐徐下落。 小燕步虽无法叫人凌空飞行,但模仿了几分雨燕飞行的姿态,便使她身躯轻盈,滑翔一般,最终安然无虞地踩上柔软滚烫的地面。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极其奇异玄妙的景象。 洞穴底部,炽热的赤红岩浆聚成一条河流,河流在高温下沸腾,不时喷发出火花和气泡,发出咕咚的沉闷声音。 岩浆的热量让洞穴的空气变得灼热,其上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底洞穴,仿佛将人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时俞凝望着这条令人心神荡漾的赤色河流,就像被黑洞所吸引,不由向前两步,停在岩浆河流边上。 她越发有股受到感召的莫名感觉,心痒难耐,恨不得一头扎进岩浆里寻找一番。 “底下究竟是什么?”她摸不准这股感觉是好是坏,心生警惕。 眼前的岩浆河流涌动时,似乎有种特定的韵律感,看起来仿佛是在呼吸一般。与此同时,她沉寂许久的血脉深处,那点赤红忽明忽灭,明灭节奏似与岩浆河流一致。 “难道是与我的血脉有关?” 时俞沉思片刻,回忆起来。 在《仙缘》游戏中,她的人物面板上有一条“古族遗脉”特质,在游戏里她曾请教过不少npc相关信息,只频频提到血脉觉醒一词。 但直到穿越过来之前,她都没能找到将血脉觉醒的方法,只勉强借了几分血脉之力,强化了自己的本命火。 而光是这一丝丝血脉之力,便叫她的本命火威力增长一截,于炼丹炼器大有裨益。 不难想象,若是完全觉醒了血脉,本命火又会进化至何等层次。 “血脉深处一直沉寂无声,可自我靠近火山后,却先后几次发出动静。” “先是抵消掉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的威压,又是驱散火山岩浆热浪……” 她喃喃几声,正踟蹰该如何是好时,忽然瞧见面前岩浆咕噜涌出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炸开,岩浆如烧红的铁水般,霎时朝她溅来。 时俞连忙退后躲避,仍有几滴溅在身上,寻常衣料制成的外袍瞬间就化作灰烬,露出里头贴身穿着的火羽锦裳。 她目光一凝,瞥见岩浆中隐约可见什么东西露出“河面”,又倏忽消失不见。刚刚突然的动静,正是那未知生物扑腾出的。 藏恨笛入手,又摸出一把灵符,时俞警惕盯着岩浆表面。 片刻后,那东西果然再次出现,又咕咚出几个巨大的岩浆泡,时俞赶忙退后闪避。 她虽然是火属性灵脉,此刻又有隐约的血脉之力护体,这岩浆似乎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血脉之力时灵时不灵的,时俞也不敢将底气放在这上头。 岩浆之下的未知生物,刚一现身就立刻隐没,时俞不敢轻举妄动,牢牢盯着其动静。 然而,这般行径来回好几次后,她渐渐冒出个古怪的想法:“它该不是……在同我玩?” 不怪她这么想,眼前这东西时不时冒头吓一吓人,却始终没真的伤到她,真说起来,倒是有种稚子在耍捉迷藏的错觉。 她挥手朝岩浆中丢进几张土盾符,霎时,好几面土盾在岩浆中冒了出来,在高温烧灼下,这些盾没能坚持几息,几乎刚一出现就汽化消失。 可那未知生物却似找到玩具般,兴奋地追寻着土盾钻来钻去。 时俞确定下来,这东西应该对她没有恶意,于是上前几步,又丢出一把符,陪这东西玩了会。 半晌后,她试探开口:“你可知道岩浆底下有什么?” 未知生物似乎并没有形体,只是一团可变化形状的岩浆。听到她的话后,它略微拱出岩浆河流表面,朝向时俞。 明明没有眼睛,时俞却生出了一种在与它对视的感觉来。 它忽然化出一条长长的岩浆长绳,倏然间朝她的腰缠来。 时俞一惊,迟疑一下,并没有反抗。 岩浆长绳缠上腰部的瞬间,一股雄浑的拉扯感传来,将她一把扯入沸腾的岩浆之中。 预想中的烧灼感并没有袭来,时俞浮在炙热的岩浆表面,满脸惊异地望着周身缓缓流动着的黏稠液体,若不是这岩浆液体着实厚重了些,身处其中,近乎于是在泡温泉了。 她很快适应了这种感觉,手掌捧起一绺火红岩浆,看它们从指间缓缓流淌而下,眸光中闪烁着惊异和些许沉醉。 置身于涌动的岩浆中,空气中火灵气极其的浓郁活跃,她下意识调息运转起功法来,近乎贪婪地吮吸着周身源源不断的火灵气。 但那未知生物并没给她修炼的时间,缠着她的腰,不住将她往下带。 很快,岩浆便没过头顶,时俞整个人都被厚重黏稠的岩浆包裹,五感被压制,只能用神识来观察周围环境。 神识之中看到的,是一片瑰丽绚烂的赤红,无边无际。 岩浆层非常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下潜了多久,在这种单调统一的环境下,她对时间的流动并不敏感,只知道自己下潜得越来越深了,连带着四肢都传来些麻木的感觉。 周身温度随着深度变化,亦是越来越高。 渐渐的,就算有血脉之力护身,时俞也越发觉得灼热难耐起来。 热度从岩浆中传出,充斥在她每一寸的肌肤和骨头之中,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蜿蜒而过。周身岩浆越发厚重浓稠,压迫得她几乎肺腑都挤在一块。 血脉之力也无法完全抵御这种强烈的刺激,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喷涌着滚烫的岩浆,令她无法停止颤抖。 时俞用尽全力奋力抵抗这种炙烤,但温度毫不留情急速上涨,像柴禾一样在不断燃烧,同时肆虐着她的身体和大脑。 “快要到我所能坚持的极限了。”她倍感窒息和痛苦,灼热折磨着她,让她变得越来越虚弱和昏沉。 然而缠在腰上的那股力量还在持续不停将她往下拉。 “停下!”时俞试图抵抗向下的这股力量,但徒劳无功。 这种感受令人无比煎熬,仿佛时间都变缓了,时俞忍不住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担忧。 然而,就在她昏迷濒死的边缘,灼热与挤压感骤然一空,那些近乎丧失的知觉也渐渐回归。 她恍若上岸脱水的鱼,骤然回到了水里。好像刚才的挤压感与灼热感只是她错觉一场。 时俞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空明透彻的空间。 在这片澄明的空间中,一枚跳动的火种出现在视野里,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第63章 虚空隙灵焱 天地灵火极为罕见,或在天地异变时出现,或在特殊的灵脉或灵窟中孕育,亦或是在古老的遗迹或秘境中隐藏。 不同的天地灵火,有不同的形态与效用,对于炼丹炼器来说,若能将天地灵火驯服,化作自身的本命火,可以大大提高炼制效率和成功率,甚至可以提升炼制出来的物品的品质和威力。 且其本身便蕴含充沛灵气和道法奥义,于自身修为和境界更是妙用无穷。 眼前的火种毫无疑问,便是一团天地灵火。 它只有拳头大小,却灼灼生辉,独迥冥寰,叫人感到一种深邃的神秘感。 熊熊燃烧的火焰,看起来似乎是由一缕缕的红色交错组成,火焰跳动时,又能看见道道金色折叠其间。 这赤红与亮金交叠在一起,不仅没有烧灼双眼之感,反而让人产生了一种清澈透彻、超然出世的感觉。 “这是哪种天地灵火?” 饶是时俞在游戏中遍历四海见识广博,也不曾见过眼前这团灵火。 它的外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形态,这形态难以用言语描述,像是由千千万万个细小的空间裂缝构成,散发出让人神往的气息。 时俞凝目望过去时,仿佛能从中看见闪烁的星辰。 这并非错觉,火焰烧灼时,激起一片片虚空涟漪,涟漪之中,时俞像在透过一面镜子,看到了遥远彼方的景色。 或是漆黑深海,或是苍穹星汇,或是极北之巅冰封万里……甚至于,某一瞬画面闪过,她还看到了属于凡俗界的皇宫殿宇。 “这是……” 虚空涟漪中景色不断变换,某些时候,还能看到不属于东洲的珍奇灵兽。 时俞紧盯着火种激起的涟漪,此时画面再度变化,只见一头紫鹞正临水梳理羽毛,头颅摇摆时,鸟喙上沾着的水珠四溅。 “嘀嗒——” 三两滴水珠从画面中甩到了她脸上。 时俞一愣,渐渐明悟过来:“这火种带有空间属性。” 她抬目朝四周望去,先前带给她压迫之感的厚重岩浆,早已避让退却,围着火种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火种蕴含着空间力量,燃烧时引起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经久之下,地心岩浆中的这个地方便成了空间交汇之处,空间的壁垒在此处格外薄弱。 是以刚刚画面中那紫鹞鸟喙上沾着的水珠,便是直接穿越了空间,甩在她脸上。 “所以那头突然出现在伏龙山脉的赤炎裂空蟒,应当便是受了眼前火种的影响,阴差阳错踏过空间裂隙,从遥远的北洲传送到东洲来了。” 此前关于赤炎裂空蟒的疑惑有了答案。 她沉吟片刻。 穿越此处的时间愈久,时俞对元界的各种认知也越深。 元界和凡俗界隔着一层厚重结界,两界泾渭分明。 元界修士若想强行通过结界要耗费大气力,因此若无必要,不会轻易下凡俗。 但御虚宗却能以某种手段,每隔五十年通往一次凡俗界,在广乐村召开那仙缘大会,说到底,还是借了伏龙山脉里两界结界薄弱的便利。 现在想来,此处两界结界的薄弱,和这团天地灵火脱不了干系。 先前自己意外所得的那块青炎龙砂,说不准也与它有关。 “能否借这火种回凡俗界?”时俞心道。 但立即,她摒弃这个想法。 先不说这火种有没有这功能,就算是有,她现在怎么可能回去。 实力没有成长起来前,回去也只会给家人带来麻烦。 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火种,并没贸然上前,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冒犯打扰了它的宁静。 这地心火是当之无愧的天地灵物,应天命而生,携带几分大道本源,恐怕早已生出自己的灵智。 时俞面对这等宝物自然心动不已,若能将其收服,化作自己的本命火,不仅能实力提升一截,炼丹炼器也能更加游刃有余。 但她也有自知之明。 自己现在的实力决计不可能将其收服,想要这等宝物主动认主更是天方夜谭。 但火种之中,却一圈一圈,向外传递着传召之意。 时俞不知不觉走上前,伸出手去触摸这枚火种。 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它,像摸到一片虚无,只是感受到一股“热力”从手心传来。 时俞愣了一下,对它有莫名的亲近,手掌微动,碰触那些随火焰跳动而不断变换的空间涟漪。 与此同时,她得知了这枚火种的名字。 “虚空隙灵焱……” 突然,一抹古老苍茫的意念传入她神识之中。 “你还不足以成为吾的主人。” 时俞并不意外,微微颔首,旋即抽手退开几步。 但手从火种中离开时,却带出了一缕极为细小的金色火焰,停留在掌心之上。 她怔住,望着这缕火焰,感受到上头虽微弱,却与眼前火种如出一辙的空间气息。 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身躯便被轻柔推至一旁。 “日后再来吧。” 下一瞬,虚空隙灵焱火焰跳跃,时俞不由阖目,再睁开眼时,她已远离了岩浆层,回到了火山口处。 她垂目望向深不见底的火山口,深吸口气,张开手掌。 掌心的火苗小小的,却跳跃不休。淡金色的小小火苗,仿佛是精晶淬炼之后升华而成,纵是微弱,却令人不由心中震憾。 其上传来亲昵之意,时俞戳了戳火苗,若有所思。 “是你选择了我。” 这小火苗的气息,倒像是先前缠上她腰部、将她拽入岩浆层的那未知生物。 它是从虚空隙灵焱本体之上脱离而出的,尚还弱小,远不及本体的威力,亦不能维系空间裂隙。 但微渺朦胧的火苗表面,传出的气息却隐隐透露出同样深邃的神秘感。 时俞把玩片刻,便见火苗咻一下钻入眉心之中。 火焰在眉心里不断燃烧,她开始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时俞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血脉深处的景象。 那是赤红的一团,隐隐可见神鸟展翅的虚影,虚影之上,牢牢锁着九道锁链,随着虚空隙灵焱火苗入体,第一道锁链摇摇欲坠。 第64章 狼藉 时俞望着这一幕,心道:“想来这九道锁链尽皆破碎之时,血脉便能得以觉醒。” 此时,感受到虚空隙灵焱火苗已彻底融入躯体内,时俞再度翻手,催化灵力。 一团赤红中点缀璨金的火焰出现在掌心,散发着灼灼的热度。 她面色一喜:“它化作我的本命火了。” 本命火生出,日后炼丹炼器,就不用再费劲生火点炭。 且本命火随心意驱使,更为得心应手,不仅能提高炼制的效率和成功率,于丹药、法器的品质也能有所提高。 伏龙山脉这一趟,收获不可谓不丰硕。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在接触岩浆刹那便化作飞灰,火羽锦裳泡在岩浆之中也没能坚持几息,早已报废。 时俞摇摇头,略有些可惜,从叩命铃里取出一套新衣袍穿上,再重新束起发髻。 她站在火山口,回身朝北边的坊市遥遥看去。如今事情已了,该起身返回了。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伏龙山脉的灵兽暴乱也都结束,回去后修整一番,便是时候想想怎么前去岭台府主城了。 “也不知道谢承谢知浔这两人怎么样了。”她微蹙眉头。 吴颢随寻踪蝶找过来,被自己杀死,另两人必定是与他分作两路,去追谢承二人了。 灵游符传送距离不定,若是谢承两人运气不好,只传送走了几里路,恐怕后果不妙,很快就会被寻踪蝶找上。 若是有幸传送的远一点,拖延一些时间,自己给他的解毒丹应当是能化去不少毒素,届时谢承二人或许能保住性命逃出追踪。 时俞不确定吴家兄弟可还会找到自己头上,又怕返回坊市的路途中遭遇什么变故,毕竟回去的路只有她一个人,不比来时人多势众、能震慑暗中窥视的绝大多数灵兽。 索性趁着火山口这里还算安全,她从叩命铃中拿出几样土属性灵材来。 “土鳄龟血二两、黄晶玉屑三钱、土行砂一钱……” 将几种灵材置于玉碟中,时俞就地研磨调制起符墨,打算再制几张灵游符出来备用。 调制二品符墨,在手法上,就不像一品符墨那般简单粗暴的混合研磨就行,需以灵力注入调佐、保持符墨的平衡与稳定,其中有不少容易出错的点。 符墨调制好后,时俞又取出几张鞣制好的符纸,选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作为画符的底板,将符纸铺在上头,然后符笔沾了一点符墨,开始描绘复杂的源纹。 符笔笔尖汇聚着厚重而纯粹的土灵气,时俞俯首,缓缓落笔,勾画第一道源纹。 二品灵游符其上有六道源纹相互嵌连,绘制难度远高于一品灵符,且灵游符是传送类灵符,涉及到空间属性,这六道源纹又远比一般的源纹更为难画。 此前她失败过多回,才勉强制出两张来,关键时刻为自己争得逃命的时机。 但现在,下笔时,时俞明显感觉到要比之前游刃有余许多。 第一道源纹不费什么气力,一笔顺畅勾画完成,只见墨汁在纸上空灵飘逸,宛若小溪缓缓流淌,没有半点生硬之感。 她凝神屏息,继续后面几道源纹的勾画。 之后的每一道源纹,都要与前面勾画的源纹嵌连呼应形成交感,是以六道源纹,越往后越是困难。 但时俞一路画下来,却是出奇的顺利。 一刻钟后,六道源纹尽数完满画成。随着最后的一笔完成,细微的痕迹闪烁着盈盈光芒,源纹开始在纸上跃动起来,似乎呼之欲出。 望着眼前新鲜出炉的灵游符,时俞搁下符笔,指尖缓缓抚过符纸表面。 “步入炼气四层后,体内灵力余裕更多,我对灵力的掌控程度也更深了。” 但眼下如此轻松就制出了灵游符,却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她屈指轻弹,已经成为她本命火的虚空隙灵焱火苗跳出指尖。 金丝嵌绕在火焰中,煞是好看。 “虚空隙灵焱带有空间属性……” 其本体蕴含着强烈的空间法则意蕴,融入她体内的小火苗虽还远不及本体,但也承袭着一丝空间法则之力。 时俞自然也是得了这份好处。 因此在制作二品灵游符,这等同样带有空间属性的传送类灵符时,显得格外得心应手。 明白过来缘由,时俞眼睫一弯,趁着体内灵气尚还充裕,再度制作起灵游符来。 一连制作了六七张,体内灵气即将告罄,她才停下,服用下凝露丹和生泉水后盘膝调息。 火山口处火灵气十分活跃,修炼效率肉眼可见提升不少,体内亏空的灵气以比寻常更快的速度恢复着。 …… 周身出奇的宁静,一直到她调息结束,都没有任何生灵前来打扰,倒像是有人在为她护法一般。 时俞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朝火山口深深一揖:“多谢前辈。” 虚空隙灵焱并没有回应,时俞也不在意,直起身来,知道自己不该再待在此处叨扰下去。 她迈步踩踏着被岩浆烘烤得柔软的地面,向坊市方向下山,往回走去。 这一走便是十来日。 返程的日子里,时俞一有空便翻看那本新获得的《风行决》。 身边并不安全,是以她只独自揣摩练习,并没贸然进入叩命铃中的混沌空间、耗费大量神识去演化功法。 但她自身悟性便很不错,记下身法后日日练习,也算进步飞快。只等着出了山脉,再由混沌空间里的人影改善演化一番。 伏龙山脉中,抱月鸢隼和赤炎裂空蟒两大霸主同归于尽,残存的威压随时间渐渐散去,山脉中灵兽便越发活跃起来。 时俞一路也遇到不少拦路灵兽,她不欲与之缠斗,碰到了往往是小燕步和风行决相互配合,直接溜之大吉。 这俩一个注重灵活,一个注重速度,配合起来,逃跑很是好用。 若是实在躲不过去了,再慎重对待,寻得时机脱离战局。 总归她此行不是来历练的,达成目的后尽早返回、不多耽搁时间才是。 待再次行走在人流往来的坊市街道上,听着周围的喧闹声,时俞略略松了口气。 她着实有些累了,炼气修士尚还需要睡眠养神,回程路上仅自己一人,闭眼休息都不敢,只困得很了才简略布置个迷阵,打盹一会儿。 这么多天下来,困顿不堪,她只想回小院先好好睡上一觉,再说其他的。 然而,回到小院后,时俞看到了一片狼藉。 院中的东西都被毁坏殆尽,目之所及,各类器具都被人踩坏或打翻,碎片散布在地上,还隐约能瞧见几滩干涸暗红的血迹。 她眼眸一冷,踏过满地凌乱,进屋瞧了一眼。 里头同样是一片狼藉,她的床榻被砍成几块破木板,被子剪作几截,毛絮翻飞。衣柜里衣裳更是全部被人翻开,丢在地上踩踏,尽是脚印。 她心情瞬间落到谷底,整个人都散着阴郁的愤怒。 “是吴家兄弟做的?” “应当不是,吴家兄弟三人心思不正,却谨慎的很,不会为泄愤做这等事,只会隐在暗处寻机解决。” 那么还有谁与自己结仇了? 尽管情绪不佳,她思绪仍算冷静,时俞目光落到院子里的几滩暗红血迹上。 院子里有短暂争斗过的痕迹,这血应当是陈二的,她走之后,来院子里的人也只有陈二。 她隐隐有所猜测,正要走出院门,远远看到一个小伙计紧张兮兮冲她跑过来。 “时公子!时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时俞认出他是通意阁的伙计。 他气喘吁吁:“江管事派我在这处盯着呢,只等您一露面,立马将情况告知于您。” 时俞言简意赅问道:“陈二呢?” 小伙计被她浑身的冷意打了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陈二大哥被,被兑泽楼的严管事叫人抓去了。” “哦?”时俞目光更寒,“陈二好歹是御虚宗的外门弟子,那严管事能有这胆子,将御虚宗的弟子给掳了去,不怕御虚宗怪罪?” “这……这……”小伙计呐呐,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还是说,”时俞抬眸,已然明白过来,“是有御虚宗的人在背后撑腰?” 第65章 杀了他 前往伏龙山脉之前,陈二曾跟时俞提过一嘴,说是兑泽楼的严管事找上他,愿加价收购她所制的灵符。 但时俞对这严管事印象不佳,又同通意阁买卖做得舒心,直接叫陈二拒绝了去。 她制的灵符比寻常灵符威力更盛三分,在坊市修士间很受欢迎,给通意阁带了不少人气。 那严管事自然是眼红心热,买卖不成,也不惜撕破脸去。 但这整座坊市都依托御虚宗而建,陈二毕竟是御虚宗外门弟子,他也不怕御虚宗怪罪下来? 想到严管事同鹿玉皎私交甚好,这件事,恐怕也有鹿玉皎在背后授意撑腰。 正想着,小伙计在旁说道:“江管事这几日一直在同兑泽楼周旋,要他们放人,但那边油盐不进,好赖话都不听,有恃无恐的很!” “听闻那日严管事带人闯进这院子,二话不说就打砸一通,陈二大哥死命护着,却……我也就晓得这些,江管事更清楚情况。” “我知晓了。”时俞脸色说不上好看,朝小伙计瞥去一眼,“先去通意阁。” 小伙计连连点头,恭敬地快步往前带路。 走之前,时俞又看了一眼院子。 几块方田里的灵谷灵菜早早收割了,桶里的水也只是寻常井水。 好在她走之前,事先交待过陈二,不久后她要前去府城,不必再种灵谷。如今院子里只除了些俗物杂物,并没什么会暴露她秘密的东西。 她垂下眼睫,关上院门,抬步往通意阁去。 刚到地方,江奇河就一眼看到了她,连忙迎了上来:“时公子,你可算露面了。” 他刚要说话,察觉时俞身上气息时却是一愣。 多日未见,他只觉得时俞似乎又变强了几分,自己竟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如何了。 想当初刚与之结识时,对方尚未引气入体,连炼气一层都不是。 这般进境神速,实在是不可思议…… 江奇河定了定神,舍去寒暄,言简意赅同时俞讲起情况来。 说到底,是严管事查清陈二在为时俞做事,是她身边的仆从,买卖不成,便想以陈二来逼迫。 实际上,脸皮撕破到这种程度,更可能只是单纯想以此来羞辱时俞。 时俞听完江奇河的话,问道:“他如此蛮横行事,不怕众修士心生反感,不再去兑泽楼光顾生意?” 江奇河摇头:“他虽将陈二掳走作为要挟,理由却冠冕堂皇。” 时俞皱眉:“怎么说?” 江奇河朝她递去一眼,解释道:“御虚宗弟子领宗内月例,便要凡事以宗门为先。” “若要赚取额外的修炼资源,只能去宗门内的功善阁领取任务,通过完成任务获得的贡献点来兑换资源。” 时俞一听便明白了:“他们以陈二身为宗门弟子、却为我做事为理由出的手?” 江奇河点头,又道:“其实这条明面上的规矩虽摆在这,宗内私自接悬赏、私活的弟子却不可胜数,宗门长老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形同虚设罢了。” “兑泽楼和御虚宗关系甚密,这严管事甚至还在御虚宗内挂着个客卿的虚职。” 时俞眉梢略挑。 这么说来,严管事以此为理由捉了陈二去,外人是说不得什么。 “何况……”江奇河犹豫一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背后,还有那位御虚宗天之骄女鹿玉皎的身影。” 他说起“天之骄女”四个字时顿了顿,却是觉得,鹿玉皎比起眼前的小少年来,不管是修炼速度还是制符天赋,都是差了远的,这四个字说出去,也不嫌害臊。 时俞并不知晓江奇河的心理活动,对他的话并不觉得意外。 此前鹿玉皎冒领了她制的灵符,又立即被当众拆穿,丢了大面子。 这等打小被捧得高高的“天之骄女”,自然会难以忍受,对此怀恨在心也实属正常。 她指尖轻点桌面,回头往街道对面的兑泽楼看去。 烈日当头,兑泽楼外客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 “多谢江管事同我说这些了。”时俞转身,抬步往兑泽楼去。 江奇河担心她独自一人前去恐怕不妥,匆匆交待店内伙计几句,连忙快步跟上她脚步。 兑泽楼就在对面,修建得富丽堂皇,时俞停在门口,抬眸向里看去。 门口的伙计瞥她一眼,又看到她身后跟着的江奇河,目露警惕:“干什么的?” 时俞淡淡开口:“叫你们严管事出来,就说时俞来了。” 伙计听到她名字,愣了愣,立马转身往里喊人。 时俞没等多久,就看那严管事踱步走出,眯眼抚手,满脸扬笑:“哟,贵客上门了。” 时俞不欲与他废话,直接问道:“陈二呢?” 严管事挥了挥手,假意朝身边人呵斥道:“没听见贵客找人?快把陈二扶出来。” 他身后几个护卫模样的人便低头应喏,转身离开。 严管事见状,笑眯眯看向时俞:“贵客要见陈二,这见一见倒也无妨。” 他嘶一声,作出苦恼之色:“只是陈二违反了御虚宗的规矩,尚还需受些戒律,因此,贵客见一见就回吧。” 时俞轻笑一声:“我若是要带人走呢?” “这……”严管事目露为难,一双眼里却全是算计,“这恐怕不合规矩。” “不过在下不才,与御虚宗有几分交情,若我去求求情,免去陈二的戒律惩罚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时俞顺着他话问道。 严管事瞥她身后的江奇河一眼,嘿嘿笑道:“只要贵客承诺一句,日后所制灵符只卖给兑泽楼,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妥当安置好陈二。” 江奇河听了,眸色一凝,略带紧张地看向时俞。 街道上往来的修士注意到几人的对峙,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不多时就聚了一圈在兑泽楼外头,低声交流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嘘,小声点,看见那小子了没,我先前在抵御阵线处看过他一眼,通意阁那些卖得很好的符,就是出自他的手。” “真的假的?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和江管事怎么跑来兑泽楼了?” “我跟你说……” 时俞表情不变,波澜不起。 恰好此时,那几个护卫抬着人出来了,一把将其丢到严管事脚边。 时俞看到严管事脚边的陈二,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意识模糊。 旁边江奇河看了亦是心惊,只见陈二脸色十分苍白,嘴唇干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紧闭双眼、呼吸急促,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疼痛。 透过破烂的衣裳,可以看到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的那些淤青和伤口触目惊心,手脚还折成诡异的弧度,显然是骨头硬生生被人扭断。 江奇河不由望向时俞,见她垂着眼睫,看不清表情如何。 严管事摸摸下巴上的胡须,踢了踢半死不活的陈二,笑着问向时俞:“贵客考虑得如何了?” 时俞抬眼,喃喃:“你找死。” 严管事嗤笑一声,本也没指望时俞真答应,只是想借陈二羞辱她一番罢了。 见脸皮撕破,他也不再一口一个贵客了,翻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女子外衣丢到地面,意味不明笑眯眯看着时俞:“我该叫你时公子呢,还是……时姑娘?” 这外衣正是从小院里屋的衣柜中翻出来的。 众人闻言,目光诧异地纷纷落在时俞脸上。 江奇河更是脑子转不过弯,也望向时俞。 眼前的少年人,五官算不得出色,却身段纤瘦挺拔,自有一股清逸灵动的气质在。 时公子竟……是位女子? 江奇河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一时又想不起来,眉头紧蹙。 时俞已不是刚入元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她已有炼气四层修为,虽在偌大的元界算不得什么,但至少在此处,她已有保护自己的资本在。 一开始扮作男子是毫无修为下的自保之举,如今女子身份暴露,对她而言,也没什么要紧的。 但严管事所做的事,不管是毁了她院子、翻了她衣柜,还是将陈二打成这样,都无疑触了她霉头。 “你找死。”她轻声开口,重复了一遍才将的话。 言毕手收拢进袖内,再露出时,一叠灵符出现在她手上。 时俞抬起手,叫围观众人都瞧清楚手上灵符,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这是五张二品灵游符。” 在坊市内,二品灵符都难见,何况是二品传送类灵符。 传送类灵符涉及空间属性,制符难度巨大,便是更高品阶的符师也不一定能制的出来,向来是有价无市。 而这东西,有时候多一张,用得好了,便相当于多一条命。 顿时,一片哗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贪婪、渴求、震惊,不一而足。 “灵游符,竟然是灵游符!” “一次性拿出五张灵游符,这难不成是她自己制的?!” 时俞再明白不过,器丹阵符,带来的不仅仅是财富与资源,更是驱使力量的资本。 譬如此刻,她两片唇微微开合,吐露出的话语叫方才嚣张万分的严管事脸色大变:“谁帮我杀了他,这五张灵游符便是谁的。” 第66章 于姑娘 时俞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烈日当头,严管事却觉得背后一片冷汗沁出。 周围无数双眼睛瞪着他,仿佛看到了一块肥美的肉。他感觉到了危机,不由退后两步,身后护卫顷刻间围过来,挡在他身前。 严管事心中稍安,向周围神色不明的围观修士们呵斥道:“莫要受这女人蛊惑,我看谁敢同兑泽楼为敌!” 话语间,却带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慌张。 若是其他东西也就罢了,时俞拿出的可是灵游符,还一次性拿出五张来,简直不讲常理。 有灵游符在手,只要不对上筑基期修士,关键时刻都能从敌手逃脱,简直是杀人越货居家必备的好东西。 尤其是那些为挣些许修炼资源、整日刀尖舔血的散修,得几张灵游符放在身上,相当于性命多了好几层保障,怎么可能不心动。 果然,严管事的话虽打消了不少人的念头,却仍有不少修士目光闪烁不定、暗自思量着。 时俞手里把玩着几张灵符,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严管事不住往里挪的身影。 严管事这时候倒不敢再用陈二作为要挟了。 在他心里,陈二到底就只是个跟在时俞身边打杂的仆从,谁会为了仆从费太多心思? 真把陈二当筹码,恐怕反会彻底惹恼时俞,说不准这女人还能再拿出几张灵游符出来,那可就真性命危急了。 心思急转,严管事面色缓和下来,也顾不得脸面了,对时俞挤出一个笑:“时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方才是我冒犯失言——”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人群中突然有一道闪电般的身影从众修士中冲出来。 眨眼间,一股骇人的灵压迅速扩散,烈日带来的高温都被驱散几分。 寒光乍起,澎湃的灵力从这道身影身上迸发出来,环绕他身周,电光闪烁。 此人身法诡异,直接越过几个护卫,手中长剑裹挟着强大力量,直奔严管事咽喉而去。 严管事见状,惊恐异常,连忙运起灵力来防御。然而,那道缠绕着电光、散发着冰寒之气的长剑,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他的灵力护罩,瞬间穿透他的咽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惨叫,严管事捂着脖子,鲜血喷涌而出,他身躯直直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寒光收束,划破空气带出轻啸声。 严管事身旁的几个护卫惊骇不已,举剑后退,满脸紧张。 所有人都惊呆了,怔怔地望着停在严管事身前的身影。 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男子站在那里,他脸覆面巾遮住眼下五官,看不清面容,手中握着一把晶莹剔透的玉剑,剑尖还凝聚着一滴严管事的鲜血,悠悠荡落,剑身便一尘不染了。 他抬手一抵,剑身进鞘,发出干净利落的一声。 血水迅速地弥漫开来,众修士噤若寒蝉。见这男子反身回来,纷纷后退,给他让出条道。 男子径直走到时俞跟前,停下,伸出手来:“符。” 看他身形修长高大,声音却出奇得年轻。 时俞见严管事已经死了,自然守约,将五张灵游符置于这男子掌心。 他拿到符,只略一摩挲,便确定了时俞所言不假,这确实是上好的灵游符,便对她点点头,灵气注入其中一张,身影霎时传送离开,消失在众人面前。 围观的修士顿时有捶胸顿足懊恼不已的,只恨自己怎么不果决点,先出手去解决了严管事,拿了符立刻跑就是。 但这也仅是想一想。 兑泽楼的几个护卫都有不下于炼气六层的实力,刚刚那男子能一击毙命潇洒离去,他们却没那等实力底气,若真贸然出手,恐怕讨不了什么好。 “刚刚那是何人,这样强的修为,怎么从未听说过?” “怕不是快到筑基期了吧?” “诶,可惜了灵游符……” 而剩下兑泽楼的护卫与伙计们,看着严管事的残尸无言以对,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时俞看江奇河一眼,江奇河立即抬手对身后自家伙计道:“还不快去把陈二小兄弟抬走。” 几个小伙计应了一声,麻溜跑过去将人稳稳抬起,回到时俞身后。 兑泽楼众人愣是不敢阻拦,生怕时俞又拿出什么符来,要取他们的性命。 看着陈二被抬出,时俞手指微动。 她掌心里残余着些微寒意和麻痒电流之感。 刚刚递灵游符给那修士时,手只靠近一瞬,就受其周身灵力侵袭,有了如此感觉,迟迟消散不去。 她心中暗忖:“这人的灵力好霸道……如此冰寒,又带有雷电之感,难不成是变异灵脉?” 但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怕无什么交集,她也只是思绪一转便过去了。 看着陈二的凄惨模样,时俞俯身,往他嘴里塞进几颗回春丹,而后手掌一拧,便将他歪曲断折的骨头一一复位。 旁边江奇河看清她拿出的回春丹时眉头一跳。 这几粒回春丹粒粒散发丹晕,显然无一例外都是上品丹。 上品丹…… 在这坊市之中,上品丹极为难见,为数不多的,都是那位“于姑娘”卖予通意阁的。 时俞、于姑娘……江奇河登时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为何先前瞧见于姑娘背影时,有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苦笑一声,心知时俞既是女子,便八九不离十了,可却依旧有股难以置信之感。 先前他还想过,能与于姑娘的天赋相媲美的,恐怕只有符道造诣不浅的时俞了。 谁能想,这二者竟是同一人呢? 如此天才俊杰,可真是,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时俞望着昏迷的陈二,他伤势颇重,好在都伤在皮肉上,未伤及丹田灵脉,不会影响日后修炼,只好生将养着,每日服下疗伤丹药,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 “时公……时道友,”江奇河轻咳一声,望着仍是男子打扮的时俞,一声姑娘叫不习惯,干脆以道友相称,“我差人一起,先送你们回去。” 时俞颔首:“有劳江管事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见方才围着的一群散修纷纷上前。 “时公子啊,你可还有灵游符,在下愿以高价收购,哪怕一张也行!” “叫什么公子!嘿嘿,时小姐,在下也想求购一张,您看……?” “我也想买一张!” …… 还有那些未曾开口求购、也未离开的人,眸色打量过来,带着计量和闪烁不定的贪婪。 时俞当即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 她嘴角轻扬,笑了一声:“我身上也仅有几张罢了,才将已都给了那人。” 众人听了,面露失望之色。 “不过……”时俞顿了顿,“诸位若都想要,我再与师尊讨要几张便是,只是灵游符难制,便是讨要,也不会太多。” 众人听闻,立即欣喜若狂起来。 第67章 虚张声势 灵游符难制是众所周知的,虽只是二品灵符,可就算是三品符师也不一定能成功制得出。 对时俞的话,众修士毫无怀疑,满脑子已想着该如何买得一张了。 而那些心怀不轨有所觊觎的人,听闻时俞口中的“师尊”时,露出忌惮之色,尽皆歇了不轨的心思。 能制得灵游符,时俞这位师尊恐怕不可小觑。 且她说去师尊处讨要灵符,足见这位师尊所在应当不远。 若在其眼皮子底下对时俞动手,这是找死不成? 时俞余光瞥见众人不一而同的神色,垂下睫去。 她借口搬出师尊来,一来潜台词是这灵游符并非自己所制,二来是为了透露出自己身后有背景在,叫人不敢轻易动她。 她制符炼器有留下自己印记的习惯,作防伪之用的同时,也是为日后扬名积势。 符师也好,炼器师也好,炼制的东西越好,便越多人追捧,获得的资源和人脉自是越广。 是以那等实力不俗的符师、炼器师等,必会在得意之作上留名,以此扬名。 但眼下若太过冒尖,也是不好。 是以时俞刚刚将灵游符递给那男子前,直接抹去其中留下的印记,现在说成是自己那莫须有的师尊所制,也不会遭人怀疑。 一旁有人急不可耐问道:“时姑娘,待你讨得灵游符,我等又如何知晓、前来求购呢?” “是啊是啊!” 时俞朝江奇河看去,笑了一笑:“诸位道友可留意着通意阁消息,若是再有灵游符了,我会托江管事告知诸位的。” 众人这才定下心来,不再追问讨要,打定主意日日来通意阁问一遭。 江奇河更是笑开了花,也不再去纠结什么时道友、于姑娘的了,总归他们做生意的,专注买卖自身就是。 看人群渐渐散开,江奇河朝时俞提议道:“若是灵游符数量稍多些,能有个十来张,便可专门组建一场小型拍卖会。” “灵游符本就是个稀罕玩意,在主城里也只能在拍卖行见得几张。如今若是卖与这个、不卖与那个,总归是说不过去。” “组建个临时的小型拍卖会却是正正好的,大家各凭财力说话。” 时俞嗯了一声:“我知晓了,江管事按此宣传便是。” 以拍卖形式出售灵符,她获得的利益也能最大化。 不久之后就要前往岭台府主城,炼制筑基丹的主药天音荷,她是一定要拿下的,为此必须准备足够的灵石才是。 江奇河看她答应下来,高兴不已。 兑泽楼管事已死,通意阁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彻底站稳脚跟,自是再好不过。 眼下最需要的是造势,而用灵游符这等人人想要的东西,来弄个小型拍卖会是正正好。 他朝时俞感激道:“时道友放心,我通意阁既借了你的名头宣传造势,组织拍卖会的花费皆由通意阁负担,拍卖所得,通意阁亦不会收半点佣金,全归道友所有。” 时俞轻笑点头:“管事安排即可。” 两人说着话,身后几个伙计尽心尽力抬着陈二,一行人就要往时俞住处去。 没走几步,时俞却透过逐渐散开的人群,看到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 正是鹿玉皎。 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儿的,又不知刚刚的事看去了多少,整个人目光迟滞。 害怕、后悔、憎恨种种情绪涌上来,鹿玉皎咬住下唇,嗫喏两声,却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此前冒领时俞所制的灵符、使得陈二差点背上偷盗罪名,她在宗门之中已是口碑大跌,外出时更是时常听闻旁人背后议论嬉笑。 这一回同严管事合谋所做的事,严管事一死,怕是也瞒不住…… 她没想到在自己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小散修、可随意欺凌打发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碾在脚下。 原以为时俞只是运气好、得了点机缘才踏入符道,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将其远远甩在身后的。 可现在看,不管是天赋还是背景,自己都无一样比得上。 灵游符,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时俞身后那位师尊岂是常人,是三品符师吗,亦或是……四品? 这等人物,就算是御虚宗宗主来了,恐怕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能得罪的起。 鹿玉皎指甲陷进肉里,神思不属,眼睛一抬,触及时俞眼神,看清里头杀意时,登时面色一白。 她毫不怀疑,时俞会用对待严管事同样的方法来对待自己。 鹿玉皎脑子嗡嗡的,膝盖一软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求饶道:“别、别杀我……” 路过的修士面色奇异,瞥着鹿玉皎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鹿大小姐吗?” “嚯,看来那些传闻没错,屡次戕害同门,可真是……” “宗门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我看还不如我们这等散修光明磊落呢!” 这等高傲的大小姐,现下当众做出这番姿态,等她回过味来,恐怕会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 时俞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径直绕过她朝前走去,丢下一句:“这话等陈二醒了,同他说去吧。” 鹿玉皎咬紧下唇,明白时俞言下之意是,若陈二不满意,她的性命也难保住。 这便是要看她赔罪的诚意如何了。 “……” 等时俞走后,鹿玉皎勉力站起身,紧了紧袖里的储物袋,知道这回自己恐怕是要大出血。 “宗门不会冒得罪一位三品甚至四品符师的风险,去为我出头的……这件事必须由我自己去摆平。” “该如何是好,这小子——这女人既背景不俗,眼光必定刁钻,我若拿些寻常东西出来,定无法糊弄。”鹿玉皎心痛地绞紧储物袋。 她此刻心绪翻滚,懊恼不已,却完全没有“时俞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的怀疑。 灵游符这等稀罕灵符,时俞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来,足以说明其底蕴。 …… 再说时俞这边,江奇河几人将她和陈二送到住处门口停下,看院子里被破坏得脏乱不堪,江奇河朝几个伙计抬抬下巴示意,几人立即手脚麻利地去收拾了。 “对了,”时俞等在门外,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七八个储物袋出来,递给江奇河,“这些东西,江管事可否帮我一并处理了?” 这些都是从吴颢那搜罗来的战利品,她留下品质不错、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其余杂七杂八的,放着也没用,处理了得些灵石也好。 江奇河接过,神识扫过后,心里一惊。 他并不问时俞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只点了点头:“没问题,回去后待我清点估价一番,换成灵石给你送来。”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等几个伙计收拾完屋子,江奇河便带人告退了。 人走之后,时俞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陈二,略带疲惫地坐在院中:“总算能休息下了。” 第68章 功法融合 遭严管事指使、狼藉一片的院子重新被收拾好,只见草地茵茵,细草如糖,一阵甘凉清风扑面而来。 时俞坐上石凳,她单手支在石桌上,托腮望着树荫间隙白云徜徉,缓缓闭上眼睛,安然歇息了会。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几度遇到危险,好在总算尘埃落定转危为安,收获亦是不菲。 此刻她才总算有时间,细细盘点一番。 神识沉入叩命铃中,可见里头方圆三丈的空间几乎被堆得满满当当,最醒目的当属两头灵兽遗体,硕大的躯体占据了大半空间。 两头灵兽遗体的间隙,散乱堆着不少东西。 有时俞此前积攒的一些灵植灵材,还有便是去伏龙山脉这一趟获得的诸多战利品,都被她一股脑塞在里头。 “趁着这会儿正好有空,整理一下吧。” 首先是诸多灵植。 炼制凝露丹、回春丹的几样灵植还剩不少,时俞神识收拾出一片空地,专门存放这些常用灵植。 “之后要去主城,路途遥远,这些常用的需再补充囤点。” 这些灵植消耗快、价值不高且好买,没必要种植在生泉旁的药田上。 药田空间有限,就这么大地方,自然是要妥当利用。 药田上除却阴阳叩命铃本身自带的几株珍稀灵植,再就是刚获得的龙竹草。 从龙竹草栽进去到现在已有十来日,可见竹节上原本若有若无的红色顶芽,如今生长到了指甲盖大小。 龙竹果会在这些顶芽上长出,按此速度,或许再有月余时间,她就能吃上新鲜成熟的龙竹果了。 除龙竹草外,还有从吴颢储物袋里得到的诸多毒草,时俞也挑了几样用得上的栽进药田中。 譬如那七星血藤是混元塑骨丹的主药,再有裂筋草、红颜忍冬,炼制复气丹必须要有的,这几样灵植毒草给早早种上,待她修为上去能炼制更高品丹药时便能用得上。 还有其他一些品质不错的,时俞也选了几样栽进药田,其余的便收拢到一堆放在一起。 灵植整理完,就到了各种灵材、天材地宝。 有先前通意阁买的、集会上收的,以及她从战利品几个储物袋里挑出的有用的。 价值最高的,当属那块青炎龙砂。 这个以自己现下实力暂时用不上,青炎龙砂中央那颗蛋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总归放到生泉水旁边,先不用管。 而后是两头灵兽遗体,从头到脚都是宝贝。 鳞片、羽毛、血液……炼器制符炼丹,都有其用途在。 两头灵兽遗体体积不小,尤其是赤炎裂空蟒更算得上是庞然大物,想来能支撑她用上许久。 而其他一些散碎灵材,都被时俞按照五行属性分门别类存放好。 最后便是些功法典籍、衣衫用具、灵谷灵菜之类的杂物吃食,也一一叫她划归了区域排排放好。 如此一来,叩命铃中一眼瞧去,便是井井有条了。 时俞颇为满意,生出些闲适和满足感来。 她神识退出阴阳叩命铃,却没急着离开紫府,而是仔细观察着灰蒙蒙紫府中,围绕着阴阳叩命铃旋转漂浮的那几个光点。 这些光点代表她所习得的功法。 光点统共五个,光亮程度不一,代表她对这些功法的掌握程度不同。 最亮的那个光点是《小燕步》,这是她最先习得的功法,运用也最多,自然最为熟练。 其次便是《不思归》和《风行决》,这两门功法代表的光点亮度几乎相当。 再就是《基础刀决》和《火云掌》,因她施展习练得最少,光芒最为黯淡。 而此时,时俞注意到,代表着《小燕步》的那个光点,其上生出两条散发着微微荧光的细线,分别和《不思归》与《风行决》相连。 她暗暗猜测:“叩命铃有完善推演功法之效,这细线若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两种功法可以互相融合的意思。” 那么是选择将《小燕步》同《不思归》相融合,还是和《风行决》? “《不思归》是音律类功法,主要与神魂神识相关。按相性来说,《风行决》跟《小燕步》同为身法类功法,应该更为契合。” “且这二者各有长处弊端,若能融合弥补……” 思索一番,时俞决定下来。 她神识缓缓靠近那一条连接着《小燕步》与《风行决》的细线,心生好奇,借助神识对着细线轻轻一推,便见细线震动了起来,顿时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光芒涟漪。 代表功法的两枚灼灼生辉的光点,似两颗星辰一般缓缓靠近。 环绕着它们的雾气逐渐散去,在紫府的昏暗朦胧中,一声轻响,两点终于完美地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全新的光点,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大上几分。 “明暗代表功法掌握的熟练程度,大小应该是代表功法品阶。” 《不思归》、《基础刀决》和《火云掌》这三者光点大小相同,俱是一阶功法。 新形成的这个,比之要大上一圈,不出意外便是二阶功法。 时俞神识接触,顿时知晓了这新功法的名字。 “《燕行决》……” 下一瞬,光点上传来一股无穷无尽的吸力,将时俞的意识吞噬了进去。 她眼前一黑,身体一沉,神魂便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空间。 四周是一片混沌,无色无声、空无一物,仿佛一切的万物都还没有形成。 紧接着,一道女子身影仿佛是从虚无之中凝聚而来。 她静默地站立,长睫微垂,双目如莲般清幽。她虽与时俞有着完全相同的容颜,整个人却浑然无尘、不沾染半分俗世气息,像是白玉缀珠,空灵绝俗到不似人间中人,天生地养才是。 下一刻,这道身影动了,在时俞眼前演示起一套全新的身法来。 时俞眸光一凝,全神贯注,力图将所有的招式动作和体悟心得牢记于心。 只见这道身影轻袖一挥,顿时如燕归巢,身姿轻盈如风。 她的衣袂舞动,倏忽而至,迅捷至极。既矫健如燕,身形又闪烁如影,步伐带着风一般。那秀美如画的身姿宛若一只翱翔于群山之间的寒燕,时而欺近身底,时而飞起倏落。 …… 在叩命铃的演化完善之下,《小燕步》与《风行决》完美融合,步法灵动巧妙,速度与灵活性皆佳。 功法融合,并非只是二者的简单叠加,此刻呈现出的效果,恐怕在二品身法中也能稳居前列。 时俞反复观摩,待神识快要耗尽时,才意犹未尽地退出混沌空间。 她先是闭上双眸细细体悟回忆一番,在脑海内模拟了好几遍,才在小院中施展起全新的身法来。 亲身体会,感受更深,这全新的《燕行决》,取精华弃不足,比之原先的两门身法,都要远远胜出。 “只是施展时消耗的灵气比先前略多,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等将对这门新功法的体悟尽皆消化,实力必定能提升不少。 第69章 灵火炼器 在院中习练新身法至精疲力竭时,时俞才停下。 这会儿她整个人困顿不堪,浑身酸疼无力,便随意焖煮了点灵谷吃下,见天色已晚,回屋沉沉睡去。 等时俞再睁眼时,入目便看到临窗的小树被晒得更翠,阳光透过叶子空隙洒进屋内,耀斑点点。 这一睡再醒,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起身简单梳洗一阵,只觉得许久未有的神清气爽。 既然女子身份已完全暴露在人前,时俞索性也不再扮作男子,而是换上了原本的女子衣裙。 素色流纱长裙,在日光映照下轻盈秀致。 头发也被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微微垂落在略显瘦削的肩膀上,显出几分少女秀美来。 时俞揽镜打量着里头的女子,赤璃花幻化出的平淡五官,这么久过去,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放下镜子,她起身准备了些吃食:“去看看陈二怎么样了。” 去到隔壁,时俞神识扫过陈二,发现他伤势已好了不少。 “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 她放下心来,遂把吃食放到旁边,又往他嘴里塞了几粒回春丹,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小院,时俞拿出符笔符纸,又挑了几样灵材,开始研磨调配制灵游符的符墨。 既是要拿去拍卖,需要的量自然颇大,这回调配的符墨足有一小罐。 她喃喃道:“若失误少些,这些符墨制个二十来张应该不成问题。” 执笔垂眸,她专心致志,将手中的符笔浸在灵光满溢的符墨中,而后在符纸上勾画起来。 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笔画清晰而准确,一道道源纹依次显现,绚烂的灵光不断闪耀,相互交融、连绵不断。 休息了一整晚后,她状态很好,一连成功制出三张灵游符来,品相都还算不错。 但等制第四张时,六道源纹刚勾刻上两道,时俞就察觉出不对劲。 笔触的痕迹突然间变得非常模糊,只见靠近笔尖处的笔杆出现了几道微小的裂痕,里头灵光外泄,点点碎碎的光芒,致使裂痕不断扩大弥漫。 她赶紧停下后续源纹的勾画,便见裂痕蛛网一般迅速扩散至整支笔,然后突然,符笔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并在她手中炸裂成了碎片。 时俞掌心拢着一小堆符笔残骸,将其放在一边:“一品符笔制二品灵符是勉强了点。” 但凡是符笔,五品以下都是消耗品,再如何小心呵护保养,长久使用迟早有崩裂破碎的一天,对此她也不意外。 这支由落霞红杉木与青鬃貂腹毛炼制而成的符笔,陪伴她许久,也算劳苦功高、功德圆满了。 若是一般的符师,光是符笔的支出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有幸得到一支品阶不错、品相上佳的符笔,更是恨不得供起来好生保养,用起来小心翼翼。 若是符笔毁坏,一般的也就罢了,那等好的,得叫人心痛好些天。 好在时俞自个儿就是炼器师,倒是没这等烦恼。 “再重新炼制一支吧。” 她将制好的几张灵游符收在一边,又将符墨暂时放进叩命铃里,以免灵气流失。 “选用哪种灵材?” 思索片刻后,她取出两块此前托江奇河买到的月华石置于桌面,打算用它来炼制笔身。 两块莹白的石头色彩柔和、流光闪烁,像是月华氤氲其上,很是好看。 “月华石不算罕见,但称得上一句好用百搭,炼制二品符笔恰好够用。” 因为属性温和,月华石与其他灵材轻易不会发生冲突,炼器时基本什么灵材都能搭配,没什么禁忌可言。 又有辅助提升感知和灵力的效果,在炼制低品法器时,这种灵材很得时俞的青睐。 除月华石外,她又取了一撮抱月鸢隼的腹毛当作笔尖,摇了摇头:“用这么高品阶的灵材来炼制二品法器,有些浪费……” “好在只是做个笔尖,一小撮毛,问题不大。” 而后考虑到相性搭配,又选了几样灵材,玉清石、蓝晶草之类的。 这几样用量很少,却能调和属性,使二者融合更加契合,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灵材全部选取好后,时俞灵力包裹取出一滴杀泉水投入水桶中,将这些灵材尽数浸了进去。 时俞看着杂质不断消解、化作灰黑雾气飘出:“淬炼还需要一阵子。” 她不再去管,趁着这功夫修炼起《燕行决》来。 等到傍晚,时俞去水桶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里头灵材全都被杀泉水淬炼过一遍,体积缩小许多,各个灵光湛湛焕然一新。 她心情愉悦,带着几分期待:“可以取出炼器了。” 此前本命火未曾生出,炼器都是用甘松炭来生火炼制。 而现在…… 时俞屈指弹出虚空隙灵焱,望着赤红中夹带金丝的璨璨火焰,眼眸一弯:“好好表现。” 虚空隙灵焱似是听懂了一般,在她指尖跳跃不休,像是回应。 将几样灵材一一投入其中,看似细小的火焰瞬间腾烧,将其尽数包裹住。 比起炭火来,虚空隙灵焱刚一接触灵材,就显露出不俗来。 炼化灵材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且她与火焰心意相通,对火候控制亦是易如反掌,炼制起来得心应手行云流水。 “不愧是天地灵火。”这是得到虚空隙灵焱之后,时俞第一回用它来炼制法器,效果确实叫人惊喜。 …… 日落月升,月升又落,时俞一直沉浸在炼器之中,中途灵气告罄时,便服下凝露丹和生泉水打坐调息,灵气恢复了再继续。 待到一夜过去,晨光熹微时,符笔才炼制完成。 这支二品符笔通体流转着淡蓝色的光芒,笔杆镌刻着传灵、聚灵、增耐三种禁制,纹理纷繁,宛如云海岚光。 握在手中的触感亦是十分舒适,触手细腻温润,与肌肤接触时,体内灵气隐隐被勾动,显然它沟通灵气的效果很是突出。 时俞迫不及待拿新笔试了试,果然,制起灵符来速度和效果都是更上一层,那股流畅自然之感叫人不由沉浸其中。 她又连续制了好几张灵游符才停下休息。 “灵游符制上个十来张就差不多了,之后再搭配一些神行符、遁符……” 灵符虽好,但低品灵符始终难卖上价。 灵游符在二品灵符中是价格天花板,但也只一张百来枚下品灵石就顶天了。 它对炼气期修士来说是保命逃命的宝贝,可若是对上能驾驭遁光的筑基期修士,遁光封锁之下,灵游符难以生效,届时只有更高品的传送灵符,才能用得上。 时俞心中暗忖:“等炼制完拍卖所需的灵符,抽空再炼制几样法器跟丹药。” 炼制的法器倒不必急着在这次临时组建的拍卖会上出售,去到主城再卖也是一样,时俞暂时还不想再在江奇河跟前,又掉一层炼器师的马甲。 总归卖或不卖,先准备着,灵石这种东西多少都不嫌多。 第70章 鹿越真人 陈二敲门,听得里头一声“进”后,推门进入时俞小院。 一进来,入眼便看见一道青衫翩然、纤手点墨的女子身影。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子应当是公子的好友。 然而等女子微微转头朝自己看来,陈二看清她长相,那熟悉的面貌却不由叫他呆愣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时俞被兑泽楼的严管事当众拆穿女子身份那会儿,陈二还在受伤昏迷之中,并不知晓。 她刚画完一张符,听到来人动静,搁笔放在一旁,抬眸看去:“你醒了。” 陈二恍然回神,憋了一肚子疑问,却只嘴笨舌拙起来,呐呐点了点头,合上门朝里头走来。 “昨日半夜就醒了,看见床头吃食,我便知晓应该是公子回来救了我。怕半夜打扰公子休息,现在才过来。” “我没能守好院子,”陈二挠了挠头,满脸羞愧,“前几日我来院子里洒扫,兑泽楼的严管事突然带人过来将我捉了去……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不怪你,严管事已经死了。”时俞简单同他说了下昨日发生的事。 陈二仔细听了,不时恭敬点头。 待听到一位蒙面修士一剑杀了严管事,拿了时俞的灵游符扬长而去后,他忍不住目露艳羡:“来去自如,快意恩仇,修为这般高强……” 时俞瞥他一眼,又往后说起江奇河会为灵游符,专门组建一场小型拍卖会:“等拍卖会结束,筹得灵石,我会立即动身,离开坊市前去主城。” 陈二先前就知晓她有离开的打算,可此时听她这么说起,还是难免怔忪。 时俞托腮,问其打算:“你呢?可愿一道前去?” 陈二沉思片刻,却是拒绝了,摇摇头道:“我会自请离宗,而后……而后再做打算。” 他在凡俗界广乐村中,自小听着仙人传闻长大,一朝仙人临世,仙缘大会热热闹闹,那么多人,偏他资质最好,被选作外门弟子。 本以为是“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的缥缈修仙路,却没想…… 陈二神色有些黯然,非是不想继续跟着时俞,为她料理诸多俗务。 只是几番陷入险境,都要麻烦时俞来救他。连她离开后,一个小小的院子都守不住。 时俞虽不怪他,陈二自己却恨自己实力太过低微,总怕拖她后腿。 他想通了般,憨然一笑:“公子待我优厚,可若一直处在公子庇护之下,虽可安逸修行,却总少些磨砺。陈二现下想多多历练,待得修为提高之后,再为公子效劳。” 时俞安静听他说着,见他神情坚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从叩命铃中取了几瓶丹药灵符兼一袋灵石给他:“历练多艰险,拿着吧。” 陈二不愿收下,抿唇摆手。 “莫推辞了。”面前的少女眸子黑如墨,弯眉时如同朝露微湿的柳叶,她下颌微挑,似乎随时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平淡表情。 恰好此时,院门外响起脚步声。 时俞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放,朝门看去:“来人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陈二只好暂且收好这些东西,匆匆过去开门。 然而开门看清门外两人时,他身子一僵,脚步顿住半晌,才往旁边让了让:“鹿师姐,鹿越真人。” 来人可不正是前来“负荆请罪”的鹿玉皎,和她爹——御虚宗灵乐峰峰主鹿越真人。 陈二心中念头闪过:鹿越真人怎么也来了?难不成是为自个儿女儿撑腰、过来找公子麻烦的? 他面色显露出几分不安来,转身略带焦急地看向时俞。 两人径直路过他走进院子,鹿越真人身上,更是散发着淡淡威压。 时俞眸光清澈看向两人,那鹿越真人是一位蓄着长髯的中年男人,眸光锐利,身形十分瘦削。 他身上属于筑基真人的威压正淡淡朝她笼罩过来。 这股威压并不算强势,但存在感很强,叫人胸口沉闷略有些喘不上气,却也不会被压迫到直不起身的程度,显然是鹿越真人刻意维持的力度。 时俞面色不变,知晓这人对自己有几分试探,也有几分忌惮。 鹿越真人确实是把握不住时俞身份深浅,停在她跟前,眯了眯眼,笑道:“时小友。” 得知女儿的事后,他第一反应是要为女儿出头。可等听清楚来龙去脉,眉头便揪紧起来。 灵游符?还一次性拿出好几张。 若真如这女娃子所说,是她师尊所制灵符,能轻易拿出这么多张来,她这位师尊大概率是位三品符师。 三品符师,那可是御虚宗也要以礼相待、不敢得罪的。 可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这“师尊”是真的有,还是她信口一说随意捏造出来的? 鹿越真人就鹿玉皎这么一个女儿,对她那是百般疼爱骄纵,自是不想看她受这等委屈。 就算女儿真做错了,也得弄清楚,是不是真的有这“师尊”,再说要不要道歉。 所以他这一趟,势要摸清楚这位名叫时俞的小符师,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时俞瞥鹿玉皎一眼,见她因为此时身后有一位筑基真人撑腰,又恢复几分倨傲的脸色。 “不知真人到访,所为何事?”时俞不急不缓,开口问道。 鹿越真人手抚长髯,开口道:“听闻小女顽劣,做错了事,此番到访,自是陪同小女前来道歉的。” 顾忌着时俞身后不知真假的师尊在,他说话还算客气。 时俞并不接话,只浅浅一笑,等着鹿越真人后续的话。 他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桌上:“小女不懂事,叫陈二吃了苦头,这是给他的补偿,内里有两百枚灵石和两瓶回春丹、凝露丹。” 说罢,他望向陈二,皮笑肉不笑:“陈二,你觉得如何?” 旁边鹿玉皎忍不住插了句嘴:“这些灵石,可够你用上好几年的了!” 陈二因着筑基真人的压迫,不知该如何应答。 时俞斟了两杯茶,淡淡笑道:“真人觉得可,便是可。真人觉得不可,便是不可。” 鹿越真人呵呵一笑,却并不再接话,转而开口:“对了,听闻时小友的师尊于符道研究颇深,老道我恰也研究符道多年,有一困惑苦恼我许久,不知可否能得这个机会,与令师尊请教一番?” 说罢,他拿出一道残符来:“此符是我从一秘境中偶尔得到的,残符之上,隐匿着几道讯息。” “我研究许久,一直无从修复残符、破解其上讯息——小友可否引荐一番?” 事实上,他潜心研究十来年,对这残符已破解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只不过是拿它出来当个鱼饵。 这是要试探我了。 时俞心中了然,接过残符,瞧上几眼后轻笑一声:“非是我不愿引荐,只是……” “何须拿这样简单的问题去麻烦师尊,倒惹得他老人家不快了。” 第71章 坟冢 鹿越真人脸色一变,笑意淡了几分,眸光也淬上几分冷意:“小友莫不是在口出妄言、故意戏耍于我。” 这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自己研究这么多年才渐渐有了眉目的东西,她随口就是一句简单? 一旁鹿玉皎因着有爹爹在场,对时俞没那么怵了,此时跟着轻呵一声:“大言不惭,这残符爹爹研究了数年才——” “玉皎。”鹿越真人瞥她一眼。 鹿玉皎登时闭上嘴,狐疑打量的目光却不住往时俞身上瞥。 陈二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他心中焦急,暗道:“鹿越真人在符道上潜心研究几十年,进阶二品符师已久,光论在符道上的造诣,御虚宗没人能比得过他。” 时俞没管几人翻涌的情绪,只眉梢微微挑起,眼眸含笑:“怎敢戏耍真人。” 鹿越真人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才道:“既然小友如此说了,不如叫我领教一番,如何?” 时俞颔首,朝手中残符端详起来。 残符千疮百孔,似乎经过了无数岁月的积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古拙气息。 她开口,声音清浅:“这上头藏着的讯息,是一处坟冢的方位所在。” 这句一出,鹿越真人脸上便露出讶异的神色来。 他似是受到了打击,脸色沉沉:“小友请继续说。” “源纹的排布既指向方位,又暗藏一些隐喻和谜语,意指坟冢内生穴死穴在何处。” 说完,时俞在纸上画出坟冢内机关排布,一一解释起来。 同一般的法术类灵符不同,这等专门隐藏信息的灵符也有,须得不断推演,才能获知其中讯息。 而眼前这张灵符又是张残符,推演的难度无疑大大提高。 但时俞通晓的源纹不可胜数,在符道上积累深厚。有此作为基础,这残符上破碎的源纹,只需看上几眼,稍微在脑海中推演几番,就能辨识出究竟是什么源纹,与之连接的,又可能会是哪几种源纹。 如同解数独一般,推演出几个关键节点,就一通百通了,其中暗藏的讯息自然尽在眼前。 她声音平稳沉静,一句句往下阐释,每一道源纹在她眼中都澄明透彻。 “……”鹿越真人脸色愈发黑了下去。 时俞所言,与他这么多年的钻研所得恰好相合。 他一时间有些怀疑起自己,心道:“看她这般轻松写意,只消几眼就看出内里关窍……难不成,是我坐井观天了?” 待时俞说完,鹿越真人沉默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没错,在我解出方位之后,满心激动前去,确实找到了一处坟冢。” “只可惜我去时,那坟冢早已毁坏殆尽,什么也不剩了。” 鹿越真人对这残符的主人隐约有所猜测,残符指向之处,大概率是其坟冢所在。他本盼着能从符中探寻出坟冢方位,在其中寻得传承。 却没想到,花费数年时间,解是解出来了,满心欢喜找了去,却只找到一处早被毁坏的残冢,自然是什么也没能得到。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轻易将这符拿出来给时俞观摩、考校于她。 鹿越真人顿了顿,才拱拱手:“小友……着实厉害。” 时俞抬睫,修长的眉弯下眼眸清澈明亮:“不敢当。” 相比之下,鹿越真人本身不过二品符师,无论是对源纹理解的深度,还是对于源纹相连的推演能力都远不如她。 他通晓的源纹顶多也就百来道,要靠着这点积累将残符推演补全,自然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苦功。 且中途极有可能推演错、往错误方向越钻越深也说不准。毕竟源纹道道嵌连,彼此互有影响。一道解错,全盘皆错也并非没有可能。 时俞轻轻一抚符面,正准备将残符还给他,再看一眼,突然心中一跳。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神秘的气息沉寂在其中,藏得极深。 时俞表情不变,将残符还给鹿越真人,心中暗道:“内里竟还有玄机……” 鹿越真人此时已完全被时俞所折服。 自己悉心研究多年才明悟的东西,时俞只这么片刻功夫,就说了个通透,确实对她而言,一句“如此简单”不为过。 这般符道造诣…… 鹿越真人苦笑摇头,对时俞先前所说的“师尊”,哪还有半分怀疑之色,心想:“弟子便这般才能卓绝,她那位师尊该是何等大能……” 一时间,竟不由得神往、艳羡起来。 鹿玉皎看着事情往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去了,埋着头不敢吭声。 她并不笨,知道爹爹这样的神色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什么样的大人物,心中后悔不迭。 此刻鹿玉皎只盼着这件事情早些事了,她再也不去找这对主仆的麻烦。 鹿越真人再看手中残符,长叹一声,只觉得数年来埋首其中,回过头来看,实在索然无味。 突然,他抬手就是一道火焰弹出,将残符烧去。 鹿玉皎大惊:“爹爹!” 时俞看着残符烧毁,灰烬随风散开,神色宁静,眸光微微闪动。 鹿越真人脸上流露出懊恼之色:“为这道没用的残符,荒废许多时光。” 他瞥女儿一眼,见她还站着杵在一旁,瞪她一眼:“玉皎,还不快给时小友赔罪。” 鹿玉皎身子一抖,纠结一番,硬着头皮拿出另一个储物袋,轻咬下唇递给时俞:“时,时姑娘……” 鹿越真人皱眉,呵斥一声:“跪下!” 鹿玉皎连忙慌张在时俞跟前跪下。 她从没受过父亲这等大声呵斥,又给个比自己年岁小许多的女子下跪道歉,委屈得眼泪直转,却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这女儿确实骄纵惯了,回去定会好好教训她一顿,望小友莫要怪罪。” 鹿越真人此刻才知道后怕。 怕时俞不满、回头她背后那位师尊还会找上门来。 时俞眉眼一弯,端起茶盏抿一口。 她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回鹿玉皎拿出的储物袋,里头东西绝对比先前那两百灵石、两瓶丹药来的有诚意的多。 鹿越真人咳一声,抬手接过鹿玉皎手中储物袋,对时俞道: “小女是诚心道歉,知道自己错了,这储物袋里是她自己尽心积攒的修炼资源。” “这样——”他沉吟片刻,怕时俞这等背景出身,看不上鹿玉皎那点东西,从袖中又另取出一个储物袋,“这便算作我替小女添补赔罪的,你看……?” 言毕,嘴角微抽,带着点心疼之色。 时俞接下东西放在桌上,笑道:“此事便一笔勾销。” 鹿越真人和鹿玉皎这才松了口气,不再多留,匆匆离去,唯恐时俞又反悔了。 两人离开后,时俞侧头看去,朝一旁一直老实站立的陈二抬抬下巴,示意桌上的储物袋:“拿着吧,你此番受了苦头,这些该是你的。” 陈二却怎么也不肯收,连连摇头:“还是公子拿着吧。” 他有自知之明。 这些东西,若不是鹿越真人顾忌时俞背景,是万万不会拿出的,他怎好意思腆着脸去拿取这些。 知晓时俞不喜这些来回推辞推脱之举,陈二只拿了鹿玉皎最先给的那两百灵石和两瓶丹药:“这些于我修炼已是绰绰有余。” 他此前替时俞跑腿办事,拿取的酬劳对时俞来说只是些微末灵石,不值一提,却让得陈二比寻常散修、外门弟子都要富裕些。 他本身就有下品七分的灵脉,靠着这些修炼资源,如今已是踏入炼气二层,算是不错。 鹿玉皎拿出的这两百灵石和丹药,时俞瞧不上眼,可对底层修士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公子本也给了灵石丹药。我这些其余的东西,若没有公子撑腰,此时断不会摆在桌上,合该是公子的。” 时俞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陈二这才离开。 待陈二走后,时俞神识随意扫了一眼后面给的两个储物袋,略挑了挑眉。 心想鹿玉皎确实是大出血了,那鹿越真人给的东西,更是不俗。 但眼下对这些,时俞并没心思详细查看,而是取出一叠白纸来,凭着记忆,将方才那残符上的源纹道道默画下来。 那道残符,表面上指向一处坟冢,实际上却另有乾坤。 若不是她最后多看了一眼,险些也要忽略了去。 第72章 煅魂术 残符上相互嵌连缠绕的源纹,被时俞按照记忆一一精准拆解下来。 那些完整的源纹直接默画下来就行,有所残缺的,则先被她推测复原,再一道一道分别画在纸上。 待全部画好、确定没有遗漏后,时俞凝神注视着纸上的那些图案。 “里头究竟潜藏着什么玄机?” 一道道神秘的源纹,像蛇一般游走在她的眼前。 在时俞的脑海中,这些源纹开始慢慢地连成了一片,形成一个又一个、不断变幻的奇妙景象。 源纹是天地所成,彰显自然之理,每一道源纹都拥有相应的特殊功用,组合起来有莫大威能。 不仅如此,源纹亦是信息的承载体。 每一道都代表着若干意象,在十分久远的年代,据说修炼典籍都是直接拿源纹来记载的。 譬如鹿越真人所得的这残符,便更多是起记载之用。 她解出“坟冢”这一讯息,是其中一道带有攻杀之意的源纹,有陨灭、坟冢、磨损、锻造等意象。 与前后相嵌连的、含有方位地点等寓意的几道源纹一起解读,便自然而然得出坟冢所在方位的意思来。 时俞眉头微蹙,喃喃:“有哪里不对……” 她复又看向那些残符上,因时间久远而磨损、并不完整的源纹。 时俞于符道积累深厚,通晓的源纹自然也多,看到这些源纹有所残缺,方才在纸上默画时,便直接将其复原了。 “不对。” 她眼神一凝,心中一动,执笔划去被自己复原的源纹。 按照回忆,重新描摹出它们原本的残破样子。 “原来如此……”时俞盯着这几道残破源纹,半晌后,恍然一笑,“我明白了。” 她因自身符道造诣深厚,看到这些不完整的源纹时,下意识直接将它们补全。 鹿越真人一直费力去做的,也是补全源纹的思路。 但如此解读出来的讯息,却恰是残符主人布置的一层陷阱。 照此讯息前往探寻,自是会一无所得。 “坟冢只是个幌子。” 时俞明白过来,遂将几道残破源纹单独挑出,将之组合在一起。 这一组合,便觉察出它们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 仿佛是一个个棋子,组成了一个复杂的棋局。 “残符并非是残符,而是制成时就是刻意如此。” “若是处心积虑将其复原,才真是中了圈套。” 时俞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残符的主人也是个妙人,怕是在故意用这种方式,筛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然而,想明白其中关窍后,忽略掉表层陷阱,再度解读其中潜藏的真正意思,也并不容易。 这些源纹形成了一个个诡异莫测的图案,时俞只是在脑海中模糊叠加推演一番,就感觉到神识大量消耗,令她头晕目眩。 她不得不停下休息恢复。 思路既已理清,时俞也不急着一股脑将之推演出来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转头拿起鹿玉皎和鹿越真人后面给的两个储物袋看起来。 方才只是略瞟了几眼,还没仔细看。 先是鹿玉皎忍痛拿出的那个储物袋,神识扫进去,见里头足有七八百枚下品灵石,还有不少成色上佳的灵材,和两件法器。 “法器不合我灵脉属性,品质也差了些,直接卖了就是。” “这些灵材……”时俞露出欣喜之色,忽略那些品阶一般的,拨出三样东西来,“白星石、玄冰晶和玉阳髓。” 这些都是炼制聚灵阵盘可用的材料,价值不俗,恐怕是鹿玉皎费心收集来,留作日后请人炼制本命法器所用。 炼制聚灵阵盘所要用到的灵材颇为繁杂。 此前她列了单子托江奇河帮忙收购,这么长时间过去,购置到一部分,但仍差了关键的好几样。 如今鹿玉皎这储物袋里头恰有几件可用的,后续再找几样,所需灵材就能齐了。 有了聚灵阵盘后,激活聚灵阵,身处其中修炼,天地灵气浓度可高外头几成,自然能提升不少修炼效率。 一日两日或许尚不明显,但时间久了,便知有没有的差距会越发明显。 长原郡地处偏远,少洞天福地,天地灵气比不得东洲其他郡,不想落后于人,聚灵阵盘是一定要有的。 “倒省了我不少事。”时俞将之尽数收进阴阳叩命铃里。 “还差个几样,知会江管事一声,拍卖会上,若是有我需要的灵材,可优先拍得灵游符。” 打算好之后,时俞再度看向鹿越真人给的那个储物袋。 鹿越真人研习符道已久,这个储物袋里头东西不多,基本都和灵符相关。 里头有不少品质上佳的符纸,皆是用品阶不低的灵兽皮鞣制而成。 还有几十张用天蚕丝织就的绢帛,以此充当符纸,便是画三品灵符都绰绰有余。 符纸之外,仅有一枚玉简。 时俞微微挑起素眉,取出这枚玉简,打量几息。 “功法吗?” 玉简中记载的信息,须得以神魂之力篆刻其上。 以玉简形式承载记录的功法,价值远超普通的功法秘籍,因为玉简之中,还伴有记录者的心得体会,无异于良师指点,轻易不会走岔了路。 时俞将玉简握在手中感应一阵,并没觉察到危险气息,这才将神识沉了进去。 神识看清玉简内记载的内容后,她的神情倏然有些微妙。 “煅魂术……” 这正是一卷名为《煅魂术》的功法。 在常人眼中,神魂之力先天而有,年岁增长会有些许提升,再就是会伴随自身实力的提升而有所增强。 但这种增长比较缓慢,且提升有限。 除此之外,只能靠反复的消耗、恢复,来获得些微小增长。 因此修炼器丹阵符等杂学的炼丹师、符师等,因神识消耗巨大,如此反复,神识也好,与之相关的神魂之力也好,都会比同阶修士强上不少。 除却这两种方式外,没有旁的提升神魂的方法——这是大多数修士的常识。 但事实上,这世间存在一些极为罕见的修炼神魂的功法。 因为太过稀少,并不为常人所知。 眼下这篇名为《煅魂术》的功法,正是一卷极为稀罕少有的神魂修炼之法。 第73章 推演残篇 时俞神识接近过去,一行行信息流水一般淌来。 “此术者,以神魂为本,以炁为用。神魂者,人之灵根,炁者,天地之元炁。此术分为三重:初重者,煅魂;次重者,化魂;终重者,合道…… 奥妙无穷,不可尽言。若有一日,煅魂、化魂、合道三重皆通,即可不死不灭……” 看完功法开篇,她表情变得有几分玩味起来。 这东西要真如开篇描述的那般奥妙无穷,鹿越真人又岂会轻易给旁人。 他们之间,可不至于有这种交情。 时俞继续往下看去,待看完才明白,鹿越真人何以放弃了这篇难得少有的功法。 “是残篇。”她若有所思。 “残缺之处虽不多,却都断在关键处,根本无从修炼。” 时俞眉头皱紧:“若是强行去试……神魂修炼功法与一般修炼功法不同,炼岔了恐怕当场身死道消。” 这般后果,谁看了都要斟酌几番、打退堂鼓。 难怪鹿越真人舍得拿出。 虽有些遗憾,但想来也是,若不是功法有问题,此刻她断没有机会得见。 时俞沉吟片刻。 她的底蕴皆在器丹阵符这些杂学之上。 有这些技艺傍身,她才得以迅速积攒修炼资源,不用像寻常散修一样过得那般拮据,修炼速度也能与那些宗门、世家弟子无二,甚至更快几分。 但受限于神识消耗过快、补充却缓慢,总是不够用,炼器也好、炼丹也好,时时就要断下休息。 低阶法器、丹药也就罢了,停下休息好再继续,影响并不大。 但到更高阶的法器丹药等,必得连贯炼出,中途停下则气机停顿,就只有失败一种后果。 受限于神识,诸多手段都是施展不得。 这《煅魂术》是难得的神魂修炼法,她不想轻易放过。 “混沌空间能将其演化补全吗?”想起叩命铃于功法上的妙用,时俞眼神一亮,决定尝试一番。 玉简里记载的信息直接传入神识之中,记下这些东西要比平常轻松一些。 时俞将整篇《煅魂术》记忆下,神识迫不及待沉入紫府,却并没看见叩命铃四周有新的光点生出。 “不行吗?” “应该是神魂类功法十分特殊的缘故。”她微蹙眉头,只觉有些可惜。 既然不能修炼,时俞也不执着于此,免得凭白叫自己焦虑难受。 她刚要将玉简再收起来,目光瞥上桌上纸张时,心中却是一动。 “这二者……可有关联?” 她才将厘清思路,知晓应该怎么去推演残符上、这些源纹所指向的意象,但还没来得及去试。 时俞隐隐有种猜测,残符或许跟这篇《煅魂术》有关系。 “鹿越真人说残符是他从一处秘境中偶尔得到,花费了数年时间去钻研,试图解读出残符上隐藏的讯息……” “甘愿耗费这般多心力,说明残符上,必定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能让一位符师这般苦寻的……或许正是和这篇《煅魂术》相关。” 这般推测并非没有道理。 时俞索性一试,以煅魂术为突破口,再度解读起残符来。 果然,以此为思路之后,两相对照,她不断推演,总算找出一些眉目来。 “此道源纹,非坟冢之意,而是锻造之意。自然,与之相连的这道,也并非代表方位,而是神识观想的方向脉络……” “鹿越真人说残符是他从一处秘境中偶尔得到,看来这枚玉简,便是与残符一起得到的。” 她越是深入推演,越是哭笑不得。 残符的原主人倒是有趣的很,捉弄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偏要把人往错误方向带,甚至不惜弄一座当幌子的坟冢来迷惑人。 …… 如此三日过去,时俞总算将残符尽数推演出,整篇《煅魂术》也因此补充完整。 鹿越真人若是知道自己求而不得的《煅魂术》全篇,就这样被时俞推演完成,怕是捶胸顿足,懊恼万分了。 时俞此时再看玉简,其内原主人留下的心得便畅然不息,观阅完毕后,体悟一番,渐渐明晰该如何入门。 她当即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双目合拢。 随着呼吸的流动,她的神魂逐渐融入周围的环境中,感受到脚下土地的呼吸和泥土间萌发的生命韵律。 这种与天地生灵交互、亲近的感觉令她心中生出一股安然、熨帖来。 但这股感觉并没持续太久,很快,她感觉神魂变得沉重,自己逐渐被封在一个密闭的、漆黑的狭小空间中。 神魂沉沉,如坠幽冥。 四周一片黑暗,无法呼吸。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的神魂紧紧包裹,深邃、沉重的力量反复碾压着她的神魂。 这种压迫与肉身的压迫不同,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吞噬一般,让她心生畏惧,无法抵抗。 来自神魂深处的痛,叫时俞便是想张口喘气都是不能。她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剧烈颤抖,一股渺小微茫之感充斥着内心。 《煅魂术》,是以天地五行之炁捶打锻炼神魂,此刻时俞感受到的,正是五行之土的厚重。 时俞只觉痛苦万分,却咬牙不肯停下,硬生生扛过这无边的黑暗、沉重之感。 既是煅魂,便是将神魂当作灵材,由天地为火来锻造锤炼,怎会轻松。 好在在这不断地碾压之中,她的神魂,隐隐变得更为凝练。 …… 当时俞再度睁开眼时,浑身都被汗浸透。 这股令人绝望的痛苦,没有人会想尝试第二次。 她瘫软在地,汗水洇进眼睛里,也没有力气去擦,只是疲惫得垂下眼睫。 好半晌,她才有气力吐露出一句话:“感觉不错。” “鹿越真人,倒要跟你道声谢了。”时俞扯出一抹笑,虽身心俱疲,却因实力有所进益而欣喜不止。 此后几日,除却制符炼丹,其余时间时俞都在修炼《煅魂术》,在无边痛苦中愈挫愈勇、乐此不疲。 中途她叫陈二把制好的灵游符等江奇河送去,这日,江奇河亲自上门,言明小型拍卖会准备妥当了,在坊市中已是人尽皆知,只等着两日后开办。 时俞送走江奇河后,回身望了眼院子,知晓她在这里的时日不多了。 第74章 拍卖会 不得不说,江奇河的宣传很到位,仅仅几天时间,坊市内几乎所有修士都得知了灵游符拍卖的消息,所有人都心绪激动,还有不少在外历练的,也特意赶路回来参加。 灵游符稀少难寻,价格必然不低。 但二品灵符,再贵能贵到哪里去? 修行之路艰难万分,一张灵游符,用得好了,关键时刻能保自己一命,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也要去争取买上一张。 当灵游符在坊市之中传得沸沸扬扬时,深居小院醉心《煅魂术》修行的时俞,也偶能听得几句风声。 看到仅是几张灵符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再一次体会到在这个世界,器丹阵符等杂学的地位。 拍卖会这日,时俞一早起来,先是调息打坐修炼片刻,快到点了,才走出门,往通意阁方向去。 如今兑泽楼管事已死,趁着那边一团乱,正是通意阁彻底在坊市中站稳脚跟的好时机。 江奇河知道这座小小的坊市留不住时俞,日后恐难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干脆将一些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借着这次拍卖会彻底打响通意阁的名声。 如此一来,又是另吸引了一大批修士前来。 江奇河这会儿忙碌的很,好几个伙计围在他身边忙来忙去,而他自己也是站在通意阁外头,迎接来往参加拍卖会的客人。 不知不觉间,这一条街道都变得人流纷杂,尤其通意阁这边,几乎水泄不通。 时俞到时,亦是被堵在外头,没法进去。 好在人群外专门有伙计盯着在,看她来了,赶忙迎上来,带她从专门留的通道穿过人群。 而后被江奇河亲自引往通意阁二楼雅间。 周围未曾见过时俞面容的,眼看江奇河亲自领着人送进去,纷纷惊奇起来。 “那小姑娘什么身份?竟叫江管事亲自送进去。” 看看旁人,便是几位到场的御虚宗亲传弟子,都只是由几个伙计送进去。 “嚯,这次的灵游符,就是那位拿出来的。” “就是她?也太年轻了!” “后生可畏啊……” 也不乏有人酸溜溜道:“不过是运气好,拜得一个好师尊罢了!” 江奇河引时俞进到雅间后,替她泡了壶茶:“不比专门的拍卖场,只能暂借二楼场地举办,倒叫你笑话了。” “哪里的话。”时俞笑笑,“管事先去忙吧。” 江奇河应下,末了不忘说一声:“你需要的几样灵材,向外宣传时我亦强调过,可以灵材优先换得灵符。” 时俞便道了声谢。 江奇河走后,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希望能把聚灵阵盘的灵材给集齐了。” 身在这处贫瘠之地,有诸多不便,眼下光是一个聚灵阵盘,就拖到今天都还没把材料集齐。 放下茶盏,她向外看了几眼。 只见二楼大厅设置的座位渐渐坐满,显得有些拥挤和吵闹。 这毕竟只是一次临时举办的小型拍卖会,场地规模等,都远比不上江奇河口中的、岭台府主城里拍卖场所举办的拍卖会。 很快,拍卖会开始。 江奇河并未说太多开场话,直接拿出一瓶二品复元丹来暖场。 “复元丹,品质达至中品,丹毒杂质较少。一瓶五枚,一百枚下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枚灵石。” 疗伤丹药最是常用,二品的复元丹药效远超一品回春丹,又达至中品,拿来暖场正是合适。 江奇河话音刚落,叫价声响起,不多时,整个大厅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最终,这瓶复元丹以一百八十枚下品灵石成交。 随后更多东西被拿出,在这小小坊市里,这些都不算常见,卖出的价格自然也都不低。 时俞没有用得上的,不曾出手叫价,只闲坐在雅间品茗。 其间,还有几样拍品是她杀死吴颢后,从他身上夺得的战利品。这些用不上的东西被她统统丢给江奇河处理,江奇河从中挑出几样不错的,也拿到这次来拍卖。 渐渐的,许多冲着灵游符来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见下一件呈在托盘上的拍品仍不是灵符,而是一瓶丹药,不少人开口道:“江管事,吊胃口吊够了吧,怎么还不见灵游符上来?” 江奇河微微一笑,却是不管底下众人的躁动和不满,介绍起这瓶丹药来:“凝露丹。” 不少人发出嘘声,更是不满。 凝露丹这等寻常丹药,何至于特意拿到拍卖会上卖。 “丹香醇厚,丹晕如云,品质达至上品。” 然而,随着江奇河的这一句落下,众人静了一静。 有丹晕笼罩的上品丹药,在场大多修士是见也没见过的,更别提亲身服用。 江奇河没急着出价,而是先叫众人缓一缓。 他目光不由飘到时俞所在的包厢方向。 时俞此前,以“于姑娘”之名,来通意阁采买灵植、售卖丹药,但她过来的次数并不多,那些丹药,江奇河亦是舍不得卖。 她拿出的那些丹药,江奇河只把中品的拿出来售卖,那些上品凝露丹,都叫他妥善保管起来,正是为了这等时候的。 “一瓶五枚,五十枚下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枚灵石。”江奇河面带笑容,“上品丹药的好处想必无需江某过多赘述了。” 凝露丹只是一品丹药,一枚下品凝露丹不过一枚灵石就能买到,但品质达至上品,价格却至少翻了十翻,足见丹药品质差异影响有多大。 在场修士再无不满之色,纷纷激动叫价起来。 “七十枚!” “九十枚!” “九十五枚!” 叫价声不绝于耳,竞争很是焦灼,直到价位涨至一百二十枚,叫价才渐渐慢下来。 时俞咋舌,如此一来,一枚上品凝露丹的单价已经达到二十多枚灵石,比得上寻常二品丹药了。 等加价声总算停下时,这瓶上品凝露丹的最终价位,达到了一百四十五枚灵石,场上气氛也在此时达至高潮。 这会儿江奇河不再吊胃口了,总算拿出众人期待已久的灵游符来。 第75章 离开 江奇河朝众人展示了一番手中的灵游符: “此次拍卖,统共有十七张灵游符,品相稳定,效果一致,诸位尽可放心。” 在众人齐聚紧盯的目光下,江奇河继续开口: “前五张单张拍卖,剩余的三张一组、共四组进行拍卖。” 此话一出,不少身家厚的修士,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而有些钱财吃紧的修士则面露紧张。三张一组的他们定然是拍不起,只能争取争取单张拍卖的。 场内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紧盯着江奇河手中、那灵光湛湛的灵游符。 “对了,若有地阴晶、金骨芝这两样灵材的,可抵扣灵石,优先拍得灵游符。” 这两样正是时俞炼制聚灵阵盘还差的。 交待完这句后,江奇河环视众人:“第一张灵游符,八十枚下品灵石起拍。” 寻常二品灵符,价格在二三十枚灵石一张左右,眼下这灵游符,光是起拍价就翻了几番。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众人叫价的热情。 “一百五十枚!”立即就有人出价了,且一把抬了个高价,企图以此吓退竞争者。 可这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很快,接着有人叫价:“一百六十枚!” “一百七十枚!” …… 时俞坐在雅间,托腮望着竞价失败,最终满脸铁青愤愤坐下的修士。 第一张灵游符的价格,停在了两百一十枚下品灵石。 她睫毛眨动,心道:“照这个价格……这些灵符拍卖完,少说也能得三千灵石进账。” “再加上先前存的,等去到主城,买天音荷怎么也是够了。” 她心情不错,继续往下看去。 五张单张拍卖的灵游符很快一一找到归宿,价格都在两百枚灵石出头,差别不大,只除了最后一张竞争格外激烈。 那等身家不够的,知晓自己拍不上三张一组的灵游符,只能逮着最后的希望发力,几个散修较劲之下,这最后一张硬生生叫到了二百四十枚灵石的高价。 再然后就是三张一组拍卖的。 江奇河定下的起拍价是三百枚灵石。 这下,很多身家丰厚的修士,包括宗门弟子,都纷纷开始出手了,且目光坚定,透露出势要拿下的自信来。 价格一度飙到六七百枚灵石,叫人咋舌。 其实按理说,这个价格是溢价不少了的。 但越是贫瘠之地,通晓器丹阵符的修士越少,这等东西自然也越是难见,价格反而要比繁华富庶之地要贵些。 令时俞惊喜的是,到第三组灵符开始拍卖时,自己所需的灵材总算有了。 此时场上气氛热烈不已,众人面红耳赤争夺着灵游符的归属,其间,有一道弱弱的声音开口:“我有地阴晶,不知……” 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在热烈的叫价声中,却没叫耳尖的江奇河忽略。 他立即开口确认:“客人是有地阴晶?” 场上声音便顿了顿,纷纷看向那默默站起的修士。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布帛包裹的物事,小伙计立马上前,恭敬接过,而后拿给江奇河品鉴。 江奇河翻开布帛,看清里头东西后,立马笑道:“确实是地阴晶,且品相不错。” 那修士立即松了口气。 “不过,地阴晶价格只在三百枚下品灵石左右,客人只能以此换得两张灵游符,你看——” “可以的!可以的!”那修士不等江奇河说完,便是连连点头,还带着几分惊喜之意。 左右这地阴晶对自己没用,卖也至多只是卖得三百多枚灵石,眼下换得这两张灵游符,就算是转手出去,自己也能白赚几十枚灵石。 这桩插曲过后,灵游符一下少了两张,还没拍得灵游符的人不由紧张起来。 再到最后一组灵游符拍卖,还没等人开始叫价,竟又有人出声,言明自己有金骨芝。 江奇河确定完之后,再度拿出两张灵游符与之交换。 如此一来,众修士少去许多竞拍机会,眼看只剩下最后两张了,心中后悔不迭没早些出手。 在雅间观看的时俞,心中却是高兴万分。 “这下灵材便都齐了,只消回头将阵盘炼制出来。” 再说这边,最后分出的两张灵游符,被江奇河拿出单张拍卖,还未曾拍得的修士,铆足了劲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不用说又是拍出了高价。 灵游符总算拍卖完毕,江奇河擦擦额间细汗,开始后面拍品的拍卖。 其中又有时俞制的神行符、遁符一类的,虽然比不上灵游符可传送百里的威能,却也颇为好用,能提高速度、或是在土下穿行数十里,也有几分逃命之效。 那些捶胸顿足懊恼没有拍到灵游符的,拍下几张神行符、遁符,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 待到日落西山时,拍卖会总算结束,众人纷纷起身,或是欢喜或是失落,各自离去,只留下一地的烟尘和空荡荡的场地。 江奇河统计好拍卖所得,交待伙计们几句话后,看他们各自忙开,第一时间到时俞这边来。 时俞见他面带疲惫,道:“江管事,辛苦了。” 江奇河摆摆手,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这有何辛苦。” 说罢,他取出一大袋灵石和刚刚所得的两样灵材来: “幸不辱命,这次时小友带来的灵游符、神行符等物,一共拍得四千三百三十枚灵石,都在这里了。” 这比时俞预想的还要多不少。 江奇河先前虽说过不要佣金,但眼下他这般尽心尽力,时俞自不是那种不知所谓的人,便想要取出一些灵石充当佣金。 岂料她还未曾开口,江奇河便抬手,阻止了她要说出的话,笑道:“可莫与通意阁生分了。” “此番是托了小友的福,通意阁才做出这番成绩,想来也算彻底打响名头站住脚了,是我要感谢你才是。” 时俞浅浅一笑,道:“来到这处坊市后,多亏了管事时常照拂。” 江奇河这等聪敏之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时俞是要离开了。 一时多有感慨,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时俞也不再拿出灵石来与他百般推辞,取出一瓶上品凝露丹:“这便赠予管事,当作告别之礼。” 江奇河苦笑一声,接过丹药:“如此我便厚颜收下了。” 他望着时俞尚有些稚嫩的面容,心中流淌过熨帖,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末了,江奇河取出一卷地图来。 “此卷地图,详细画了从坊市到主城的路线。”他微微一笑,带有长辈的叮嘱,“沿途一些强大灵兽的领地尽皆标注了,路上亦有不少小镇村落可稍事落脚休息。” “但地图再详细,总有画得不到位的地方,一路仍需百般小心注意。” “还有,你年岁尚小,切记财不外露,以免贼人起了心思。” …… 他叮嘱了许多,时俞安静听着。 到最后,江奇河长呼一口气,朗声笑道:“小友此行,必如蛟龙出海,直上云霄。” “借管事吉言。” 最后,时俞轻轻道了一句:“告辞。” <第一卷>完 第76章 聚灵阵盘 时俞拿到灵石之后离开通意阁,神识敏锐察觉到暗处几道窥伺视线正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她垂下眼睫,假装不知,直接往回小院的路走去。 “果然跟上来了。” 确定那些视线不曾离开、确是冲着她来的后,时俞回到小院关上院门,没有多耽搁留恋,直接取出一道遁符,灵气注入其中。 瞬间,遁符化作一道暗黄色光芒,将她笼罩其中。 时俞身体一晃,下一刻已经消失不见,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来,唯一留下的,只有地上悠扬掀起的些微沙尘。 坊市中人都知晓灵游符来自她手,拍卖会上统共卖出这等高价,自会引来某些心怀不轨的目光。 饶是她搬出一尊莫须有的师尊之名来打掩护,挡住大半觊觎不轨的心思,可难保不会有那等亡命之徒,愿意冒险搏一搏。 方才她感知到的那些暗处视线,不出意外,此刻正守在她院子不远处,希冀如何下手,或是怎么分得一杯羹。 院门隔绝了那些视线,并不知道时俞此刻直接选择了溜之大吉。 “时间宝贵,懒得与你们周旋了。” 身躯钻行在土层中,她再度激发一道神行符搭配起来,在土下迅速前行。 只是她并非土属性灵脉,钻行在土下多有不适,沉重挤压感和窒息感时刻笼罩着她。 还好经由《煅魂术》天地五行之炁中的土之炁捶打锻炼,当下的这股沉重挤压之感,倒是不足一提了。 但她尚在炼气期,不能闭气太久,是以估摸着走出一段距离、已经离开坊市后,立即掐诀,从土下钻出。 扬尘飞起。 “咳、咳!” 刚从土中钻出,时俞捂着嗓子,先是被土尘呛到咳了几声,而后大口喘气,半晌才恢复过来。 她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周围树木葱郁,鸟鸣虫语此起彼伏,已是离开坊市了。 但依稀可听得远处人声,显然离得并不算远。 在土下难以辨清方向,只大致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眼下四周环境有些陌生,她便取出江奇河赠予她的那卷地图,仔细辨认前路方向。 距离谢氏拍卖行半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开办,时日已不算多。 辨认清楚方向后,时俞收好地图:“约莫有七八百里路程,得抓紧时间了。” 如今灵石准备得充足,主城谢氏举办的拍卖会上,那株天音荷她是一定要拿到的,绝不肯错过。 再说守在时俞院门外几位心怀不轨的修士,在暗处觑了一天,也不见那院门再度打开。等到夜间,干脆趁夜深人静直接翻进院子。 可警惕寻摸一圈,哪还能见到半个人影,顿时后悔不迭、懊恼不已。 …… 时俞循着地图,一路往主城方向去。 坊市尚在伏龙山脉外围范围中,她彻底走出山脉还需个几十里路。 山脉之中地形崎岖,林木众多,神行符也不好使,只能迈着步子老老实实往外走。 好在现在没有麻烦的灵兽暴动,一路往外走,沿途还算安全,极少撞见灵兽。 若实在避不开撞上一二,以她现在炼气四层的修为,对上外围这些实力低微的灵兽,也少有危险之说。 待到日落天黑之际,距离地图上标注的离得最近的小镇、村落尚还有不短的距离。 “今晚就寻一处荒山露宿,顺带将聚灵阵盘给炼制出来。” 她打定主意,一边前行一边留意合适的荒山。 因处在山脉边缘,要找个合适的并不困难。 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时俞就寻了个两山中央不起眼的矮坡钻了进去,顺着路弯弯拐拐,拨开几丛灌木,又恰好找到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仅有一米多宽,时俞在外感知一番,里头除却些窸窸窣窣的小虫子外,并无其他生物盘踞,便矮身进去。 里头黑洞洞的,窄归窄,却意外深的很。 将唯一能进入此处的小路用碎石和树枝遮掩住,她便屈指弹出一缕火焰来充作照明,往山洞深处去。 直到走至尽头,时俞抬高手臂,用火焰将四周照了一圈。 尽头处空间比外头稍大,正好方便她一会儿炼制阵盘了。 没发觉什么异常后,时俞散去指尖火焰,转而取出一件类似油灯的小物件摆放在一旁,又往其顶部凹槽嵌入一枚灵石。 顿时,柔和却明亮的光线照亮了这小片空间。 这灵石灯是她先前嫌用油灯麻烦,特意抽时间炼制的,使用时往凹槽处嵌入灵石便可,一枚下品灵石可支撑其亮上十天,很是方便。 灵石灯炼制起来并不算麻烦,里头却有不少巧思在,也不是旁人可轻易模仿制出的。 元界的炼器师精力估计多放在法器炼制上,对这类小物件不太上心,至少时俞来元界这么久,还没在坊市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话说回来,时俞亮起灯后,先是支起一口小锅,熬煮了些灵米。 吃饱喝足,等一路赶路的疲乏散去不少,便取出炼制聚灵阵盘的众多材料,着手开始炼制。 阵法之道,修炼至高深境界,能够在虚空中勾勒出诸多禁制,借助天地之力,创造出无与伦比的阵法,能够改变风云,逆转乾坤,神妙无穷。 但那等境界多在传说中才可得见,对于大多数阵法师而言,仍需借助阵盘作为阵眼,才能布阵施展。 阵盘是用来储存和激发阵法的工具,其制作也需运用到些许炼器之术,但和法器炼制大不相同。 硬要说起来,倒是和制符有几分相像,需要将诸多材料相融,雕琢出阵盘雏形,而后在其上刻画出复杂的阵纹,再注入阵法师的灵力,使之与阵盘相融,形成一个循环不休、流转顺畅的阵法系统。 时俞先将需要的灵材置于杀泉水中淬炼一番,再一一以本命火熔炼到一起。 白星石、玄冰晶和玉阳髓、地阴晶这些灵材,如此搭配到一起,属性恰是极为相合,熔炼过程十分顺利,没过多久,便炼制成一块圆盘状的物事来。 随后她再撕开金骨芝,分出大小粗细相同的十根细枝,连接上品质上佳的兽皮制成阵旗,如此雏形便都有了。 做完这些后,时俞开始往上面绘制阵纹。 这阵纹也算是禁制的一种,但和绘制在法器上的禁制不同,阵旗上的这些阵纹都只是一部分,十面阵旗与阵盘一起,才组成一个完整的禁制,少了任何一个,阵法都难以成形。 待全部阵纹绘制完毕后,时俞将灵力注入其中,看纹路在阵旗上一一亮起,最终汇聚在阵盘之上,氤氲朦胧一片。 如此便是炼制成功了。 见状,她擦擦汗,露出笑容来。 炼制阵盘阵旗、绘制阵纹,这一过程花去了她足足两天功夫,好在聚灵阵盘已成,往后她修行效率可有所提升了。 时俞将阵盘放置在平地上,围绕阵盘打出阵旗,迫不及待盘膝坐在其中感受一番。 第1章 长旭村 时俞静坐在聚灵阵中央,闭目运转功法,感受着身体内灵气在经脉中流动。 随着聚灵阵法激发,她的周围,一圈半透明金色光幕升起,将她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倒扣碗状的、表面不断闪烁着符文的光罩。 光罩内仿佛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世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让时俞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净和安宁。 紧接着,周围的天地灵气被不断吸引过来,并加以凝聚,初时尚不明显,但一刻钟后,光罩之中灵气的浓度竟已比外界提高了两成左右。 又过了一刻钟,当灵气浓度达到比外界高三成时,不再增长,稳定维持在这个浓度。 感受着四周的天地灵气如潮水般涌入经脉,时俞沉下心来,投入到灵气的不断吐纳与炼化中去。 每日服用生泉水,她新生的灵脉处在不断生长进化之中,但资质仍算不得好,如今能以这般出人意料的速度进阶炼气四层,她所修炼的功法《叩命录》功不可没。 再有就是各类修炼资源的辅佐。 但进阶炼气四层的时日不短了,此时丹田中,围绕着黄芽道基不断旋转、吞吐灵气的气旋,才将将增长至四十三团。 步入炼气中期后,她明显感觉到修为提升速度慢了下来。 好在眼下有聚灵阵在,能弥补不少。 …… 一个时辰后。 时俞结束修炼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轻快,神清目明。 聚灵阵的效果果真不俗,虽说是只提高了三成的天地灵气浓度,但实际修炼起来,一个时辰的修炼,效果快赶上平时一个半时辰的了。 “可惜,以我现在的修为,还没办法炼制出真正的聚灵阵盘。”时俞略略摇头,稍微有些遗憾。 那些高品的聚灵阵盘,甚至能提高好几倍天地灵气浓度。 她所炼制的这块不过二品,与那些动辄提高好几倍灵气浓度的比,是远远不够看。 但眼下也只能炼制出这样的来,再高的,只能等修为再度精进才可尝试。 此刻还是凡躯,需以睡眠给养精神,且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时俞便收起阵盘阵旗,随意从叩命铃里取出一块毯子,往身上一裹,倒头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天光未亮,时俞双眸一睁便是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侧过脸,望着黑漆漆山洞里,旁边灵石灯仍在兢兢业业亮着柔和的光。 这光芒不似明灭不定的油灯,亦不似跳跃扭动的烛火,光芒稳定明亮,看上去,和她那回不去的遥远家乡中、名为电灯的东西颇为相似。 发了小半晌呆,时俞轻呼一口气,眸色再无半分困乏之意。 她起身盘膝,阖眸掐诀,在晨起时分照例修炼起《煅魂术》来。 只一瞬间,神魂便被无边的捶打锻造所笼罩,这股闷痛之感恍若巨钟在耳边敲响,震得她仿佛要神魂脱体而出。 时俞身子一晃,脸色霎时一白。 她睫毛急速颤动,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下颌流淌,凝滞在下巴尖一瞬,而后“咚”一声掉到衣物上浸没进去,没一会儿,衣裳上就晕开一片水迹。 这股疼痛虽叫人难以忍受,好处却很明显,神魂在天地五行之炁的打磨之下愈发凝练。 时俞凭着一口气咬牙坚持,直至力竭,神魂中才发出轰然一声,将她驱赶出修炼状态。 她气喘不止,只觉两眼一阵模糊,嘴里也有一股铁锈味散开。整个头颅像被碾碎了重组,重组了又碾碎一般。 好不容易缓过来,时俞灌一口生泉水,神情又跟个没事人似的了。 疼痛若能使她强大,她宁愿沉溺在疼痛之中。 将山洞内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皆收进叩命铃里,时俞矮身向外头走去。 拨开洞口遮掩用的碎石、树枝,昏暗的洞口顷刻间明亮起来,恰是晨光初照。 群鸟盈枝,飞鹰振翅,山林中鸟禽啼鸣声此起彼伏。 时俞不再耽搁,走出山洞,展开地图,顺着地图上路线继续往主城方向赶去。 等总算走出伏龙山脉范围,入眼景象愈发开阔,大片平原铺陈在眼前。 时俞精神一震,眺目远望,只觉得视线都跟着开阔不少。 她拿着地图,对照着此处地形比对起来,手指往此刻所处方位前头指了指:“前方十几里外有个村子,可暂且过去歇歇脚。” 地图之上,这个离她最近的村子名为长旭村,旁边标注有一行小字:此村村民以栽种灵谷维生。 “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灵谷种子。” 灵谷长久食用,既温养体质,又裨益修为,好处甚多。 她一直吃的都是二品灵谷白玉稻米,早有升升级换其他更高品灵谷的想法,但先前在坊市之中,压根瞧不见更高品的灵谷出现。 况且现在白玉稻米也快吃完了,她未找到新住处安定下来前,还没办法去种新的。 叩命铃中药田面积有限,种灵植将将够用,实在挪不出地再种灵谷。只能等日后修为提升,铃内空间扩大,才可能奢侈地在药田上划出一块地来种植灵谷。 话说回来,前方这个长旭村,既然只是在地图上一笔随意带过,估计最多也就是种植些低品灵谷,她想要的大概率没有。 总归顺路,碰碰运气就是。 念头落下,见眼前地形开阔,少见遮挡路障,她直接取出一张神行符,灵气注入后,周身便像被风裹挟、顺风而行般,速度登时快了许多。 这般前行了好一会儿,视线中渐渐可见前方确有一座村子坐落。 远远的可见一片青绿色的田野,尚未成熟、密密麻麻的谷穗随风轻轻摆动。 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更多的则是谷穗淡淡的清香,让人不禁觉得神清气爽。 走到近前,越发能感受到大片田地里跃动的点点灵气。 “确实是灵谷。”时俞微微颔首,“只可惜都是一品的珍珠稻米。” 她略有些失望。 只是距离府城尚有不短距离,叩命铃中剩下的灵谷不一定能支撑那么久。 买一些这一品灵谷,路上应应急也不是不行。 田野里的尚未成熟,村民们家里应该会有储存的,可前去采买一些。 时俞正要走进村子,忽然察觉到隐隐的不对劲,脚步停下。 她皱眉又打量着田野,只见稻穗垂头、穗浪滚滚,日光穿过稻杆光影斑驳……怎么看,都不过是片波澜不惊的净土。 不对!时俞目光一凝,瞬间明白是什么让她感觉不对劲了。 灵谷种植需得小心照料呵护,可这么大片的田野,竟看不到半个劳作的村民。 藏恨笛从袖中滑至掌心,时俞抬步,走近村口。 村道上,也不见一人。 她大着胆子朝离村口最近的人家门口,向里看去,只见院子里水井旁,有一盆洗了还没晾的衣服,往里灶台上烧着菜,可都已经腐臭了,表面布着一层霉丝,流淌着臭酸水。 “怎么回事……像是人一瞬间蒸发了般。” 时俞蹙眉,再看下去,却见不仅仅是人,连家禽都不见一只。地上撒着稻壳粗糠,但压根不见鸡鸭。 不单是这一户,整个村子都是如此。 偌大的村子里,什么活物都消失了,这平静又诡异的景象让她觉得瘆得慌。 时俞没那么多探索欲,当即果断决定离开村子。 第2章 炼丹师考核 时俞恐出什么意外,不敢耽搁,直接施展出身法燕行诀来,飞身向村口掠去。 身子掠出村口的那一瞬间,她感到有一股强烈的隔膜感袭来。 这股感觉很是奇怪,仿佛她转身离开的刹那,这个村子永久地留在了一个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干的位置上,无法再被触及。 按捺下这股奇异之感,时俞一连掠出好几百米,才身形暂定,回首向长旭村望去。 只见视野之中,村庄变得愈发模糊,真实感也在不断消逝。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隐匿起来,让人无法确认它还存在与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俞目光一凝,握紧藏恨笛。 长旭村中,定然藏着什么变故和秘密在。 她朝模糊不清的村庄深深看了一眼,沉思一番,决定先行赶路。 这村子给她的感觉很不对劲,隐隐有极度危险之感,还是等到了主城,看能不能打听到几分相关消息再说。 既已做下决定,她也不再纠结迟疑,另选了条路,绕道前行。 …… 边赶路边修炼,如此一连前行了一个多月,岭台府主城总算要到了。 时俞对照地图,喃喃:“还有约莫五六十里路。” 现下天色将黑,夜间赶路多有不便,且瞧着天上乌云汇聚,恐怕待会儿有雨。 目的地就在眼前了,早一天到晚一天到没什么区别,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好好休息一晚吧。 她便照旧在附近寻了个山洞,暂作休憩。 山洞洞口藤萝掩映,石壁上苔藓斑驳。拨开藤萝走进去,内里空间却颇为宽敞。只是山洞顶上似有缝隙,时不时漏两滴水下来,地面潮湿的很。 时俞停在里侧地势较高、没有积水的地方,铺上块兽皮坐着休息了片刻,而后从叩命铃里,取出几块先前用剩下的甘松炭,弹指打出一道火焰。 炭火升腾而起,顿时驱散不少湿气。 而此时,山洞外头果然开始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还不算太疲累,便打算先修炼上一个时辰,再做些吃食果腹。 取出聚灵阵盘,闭目盘膝坐在其中吐纳灵气,只是还没来得及运转过一个小周天,外头些许声音传来,时俞听得后,立即睁开双眸停止了修炼,挥手将聚灵阵盘收了起来。 此时,外头原本淅沥沥的雨声早已转成骤雨,狂风若起,夹杂着雨点呼啸而来,吹进山洞里,洞口湿了一片,好在尚没波及到她这里。 时俞望着洞口,微微蹙眉。 修炼《煅魂术》后,她五感愈发敏锐,方才修炼中,她听到了好几道杂乱匆忙的脚步声。 眼下脚步声渐近,恐怕是冲着她所在的山洞来的。 果然,几道交谈声响起。 “这雨怎下得这般大了?”一道女子抱怨的声音传来。 她旁边,另一个年轻男子轻哼一声:“都怪你,大哥都说了,要找个地方落脚歇息一晚的,你偏要赶不及似的连夜赶路,这下好了!” 女子恼了,与他争辩起来:“怎么就怪我了!你不也想早点到主城嘛,我说连夜赶路的时候,是谁在旁附和点头的?”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一道温醇的声音响起,“前头有个山洞,去那里先避避吧。” 时俞听到这些对话,知道避不开了,面露几分无奈。 那三人走到近前,才发现山洞之中赤红光芒若隐若现。 被另两人唤作大哥的男子道:“里头有火光,洞中有人?” 那年岁稍小的少年浑不在意道:“管他是谁,赶走就是。” “周朔!”年长男子低斥一声,名叫周朔的少年才撇撇嘴,不吭声了。 年长男子瞥了两个弟妹一眼以作警告,上前扬声问道:“道友,夜间难寻落脚之地,眼下骤雨湿冷——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时俞不知来者是善是恶,既已碰上了……她淡声回道:“自然,请进吧。” 她话音落下,山洞外便走进来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另两个不到二十的样子。 他三人眉目间有些相像,应是兄妹三人。 尤其是较小的那两个,面目尤为相像,应该是同胞双生子。 三人瞧见洞中仅有一位面目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时,不由诧异,暗自打量起来。 为首的大哥并未因时俞年龄不大看轻了她,笑道:“这位道友,我名周阳,这是我二弟周朔、三妹周月,叨扰了。” “露宿野外,何谈叨扰。”时俞看他面容温敦、神情温和,并无半分歹意,便点点头回了一句,“我名时俞。” 看她神情并不热络,周阳识趣地不再多言,领着兄妹二人,往山洞另一角坐下。 时俞只当这三人不存在,眼下修炼被打断,她干脆准备吃点东西就歇息了,明日一早,雨歇了就赶路。 只是,叩命铃里,存放的白玉稻米终是见了底。赶路二十多天,灵谷吃得半点不剩了。 她心中暗道:“明日就到主城了,届时去买一些来,今晚就先应付下。” 便转而取出几块紧实的肉干,靠火熏烤起来。 另两人更没什么跟时俞搭话的心思,周月搓着胳膊,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堆炭火,踢踢旁边周朔:“快生火做饭,饿死了。” 周朔翻了个白眼,许也是饿了,没与她呛声,打出一道火灵气点燃炭火堆。 身为大哥的周阳铺开一块毯子,叫两人坐在毯子上先休息,自己则支起小锅,又取出灵谷来,往里倒了两把。 那周月坐在毯子上,眼巴巴等灵谷煮开,视线一转,看不远处时俞只取出了几块肉干在火上熏烤,登时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周朔在旁,也注意到时俞手中肉干,心下判断:“是个穷散修。” 他仔细瞧了时俞面容几眼,忽然感觉这乍一看其貌不扬的少女,气质却斐然,倒别有几分清丽。 便开口问道:“喂,要不要来一起吃?” 难得朝外人释放善意,又大方地分享灵谷,周朔以为这少女会喜笑颜开坐过来,再连连道谢的。 可没想时俞只是垂睫,冷淡摇了摇头。 周朔顿时觉得无趣,耸了耸肩:“这是灵谷。” 他怀疑眼前的穷散修是压根没见过灵谷,认不出来他们吃的东西,才摇头拒绝的。 旁边周月更是噗嗤笑了一声。 “……”时俞略有点无语。 她没忽略周朔眼中带有几分傲然和施舍的意味,心中不喜。 正熬煮灵谷的周阳自知弟妹脾性,皱了皱眉,有意提醒他们,莫要不礼貌得罪了人。 又觉得当着时俞的面说这些话不合适,便岔开话题去:“阿朔,此次一品炼丹师的考核,你可有把握?” 周朔含含糊糊道:“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啊!”周月跟腔接了一句,“可别考核的关键时候掉链子,那样我们可就参加不了这次谢氏的拍卖会了。” 时俞正烤制肉干,闻言,睫毛微抬。 这三人也是前往主城参加拍卖会的,倒是巧了。 只是刚刚周月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参加拍卖会,还有什么限制不成? 她留了几分心思,默然注意着三人谈话。 第3章 周家兄妹 那周月周朔两人,显然也是家里人宠大的,山洞里明明还有一个外人在,却半点不避讳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显摆姿态,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炼丹师考核的事,声音特意扬高了几分,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中间有个炼丹师在似的。 这倒正好方便了时俞打听消息。 肉干恰已熏烤好,她拿起一条细细咀嚼,默不作声听着周家兄妹三人谈天。 在他们的谈话中,时俞渐渐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世家谢氏,其下经营的拍卖行是整个岭台府最大的拍卖行,拍品也是最为丰富的,故而名声远扬,主城之外,也时常有人特意赶路过来参加。 若是日常举办的小型拍卖会,参加的人数有限,拍卖行对前来参加的人并无什么要求,只要是修士便能进场。 但每半年一次的大型拍卖会,充当拍品的珍奇之物从各地搜集而来,品质和数量远非小型拍卖会可比,规模堪称盛大,且谢氏也会提前几个月,将拍品集合成册进行宣传。 如此一来,每逢大型拍卖会,岭台府各地的修士,赶来参加的不可计数。 再大的拍卖场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谢氏便会对参加的人稍作筛选。 筛选标准简单粗暴,一看势力强弱、二看修为高低、三看身家厚薄。 世家子弟和宗门弟子,可直接凭借族徽或宗门身份牌进入拍卖场。 寻常散修,修为达至炼气六层也可参加。 若既非世家子弟又非宗门弟子,修为还不够炼气五层的,身家若是超过两万下品灵石,亦是能拿到进场资格。 最后,若以上都不能满足的,还有一个方法,只是这个方法,极少人能够的上。 主城中,器丹阵符四样杂学,皆有相应协会,坐落在城内最繁华的区域。 只需前往协会进行考核,任意拿得一项认证,便可靠协会发放的认证玉牌进入拍卖场。 这周家兄妹三人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在谢氏定下的标准里,还够不上世家标准,家中修为更高的长辈似都被什么麻烦事牵扯住了无法前来,只能他们三个小辈过来。 他们三个又都还没到炼气六层修为,周朔学习炼丹耗资甚大,家族财产积蓄大多供他去了,两万灵石亦是拿不出来。 如此,便只能指望周朔能通过一品炼丹师考核,让他以炼丹师身份进入拍卖场了。 周阳边用汤匙搅动锅中灵谷,边略带担忧地道:“阿朔,此次考核事关重大,你切不可像往日一般吊儿郎当。” 旁边周月亦是收起玩笑之色,严肃道:“爷爷可就指着拍卖会上那株血云参续命,你可得靠谱点,别叫我们都被挡在会场外头,连门都进不得!” “血云参。”时俞心中默念。 这灵植的功效,是难得的延续寿元。按照年份品相不同,可延续二到五载寿元不等。 寻常凡人,寿元不过六七十载,一朝踏入炼气,寿元便能增至百岁,往后突破一层,寿元增加十载,等到了筑基期,寿元便是两百岁打底了,往后每突破一层,寿元增加二十载…… 那等处在突破边缘、寿元将近的修士,不甘陨落,会百般找寻提升寿元的法子。或许就是这三五载的寿元提升,就能叫之在陨落前突破,寿元再增几十载。 此类增寿的灵植、丹药,自然是首选。 血云参不过是二品灵植,亦不像天音荷那般珍稀,只是和寿元挂上钩,价格也是不菲,同样远超寻常二品灵植。 那边,周朔苦着脸点头:“大哥、三妹,我知道,只是那炼丹协会要求苛刻,成丹必得圆润光滑,不得有半点坑洼痕迹才算通过……” 大哥周阳拍拍他胳膊:“尽力而为。” 说话间,锅中灵谷粥总算熬煮好了。 周阳给弟妹分别盛上一碗,复又看看坐在山洞另一角的时俞,看她年岁尚小就孤身在外行走,眼中难免染上几分怜惜。 他便不做声,默默又盛了碗灵谷粥,起身抬步走到时俞近前,轻轻放到她旁边,温声笑道:“夜深水汽重,喝碗粥暖暖胃吧。” 说罢,不待时俞回话,就转身回到原处。 时俞望着粥,厚厚稠稠,一粒粒白生生圆鼓鼓的,是一品的珍珠稻米。 她听到周阳回去后,周月气鼓鼓的埋怨声:“大哥,你自己都不够吃了,这么稀……算了算了,我的分你一半。” 时俞端起碗,指尖摩挲碗沿,顿了顿,便以汤匙喝起来。 元界初给她的记忆和印象并不很好,因此很多时候,她都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来揣度旁人。 但若别人对她释放善意,她也不介意若有机会给予回报。 话说回来。 周家兄妹三人需以炼丹协会认证为跳板,来参加拍卖会。 ——自己好像也得如此才行? 她一个散修,自是没什么家族宗门,说起来她是人间皇朝的九公主,但元界可不管你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这一条首先略过。 修为的话,她炼气四层,更远达不上标准。 身家财产,嗯……除了通意阁拍卖会上赚得的四千多灵石,她此前也有两三千灵石的积蓄,加起来统共七千多枚下品灵石,距离谢氏拍卖行的两万灵石标准,也是远不够格的。 所以说来说去,器丹阵符这四样,她也得挑一个过去参加考核了。 “应当也不费事,明日到主城后探探路,顺便考个就是。” 她念头落下,看时间不早了,毯子一裹合眸睡下。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时,时俞便醒了。 这个点她本该修炼一会儿《煅魂术》的,但山洞内还有外人在,她便歇了修炼的念头,想直接起身赶路去主城。 只是没想到刚坐起身,另一边,周阳也醒了。 他望向时俞,试探问道:“道友可是要前往主城?” 既是顺路,恐怕还会碰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时俞便点点头:“对。” 周阳笑一声:“正好,我们也是去主城的,不若一道,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他这话出于好心,怕时俞这么一个小姑娘独自在野外行走,恐怕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旁边,周月周朔两人也醒了,看大哥想捎带个类似拖油瓶的存在一起出发,面有微词之色,却也没说什么。 人家出于好心,直接拒绝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总归也就五六十里路了,同行一趟也没什么。 于是时俞便点点头,应承下来。 第4章 认证考核(上) 山洞内潮湿阴冷,昨晚夜雨不住往里飘,夹杂闪电雷鸣,四人休息得都不算好。 如今天亮雨停,便也不再多耽搁,收拾好东西就直接出发了。 路上满是泥泞,一开始几人还避着些烂泥水洼,或以灵气覆盖己身隔绝污秽,免得弄脏鞋子衣袍。 后来见一路都是如此,索性当看不见了——炼气修士尚不能让灵气自行流转体外,为了隔绝污秽而长时间运转消耗灵气不值当。 四人撤了护体灵气,深一脚浅一脚赶路。不一会儿,衣角都沾了一堆泥点子。 周阳因见时俞年岁不大,一路上对她颇是照顾,惹得旁边胞妹周月脸色不快,抱臂边走边生闷气,还时不时出言刺上几句。 可在时俞不小心踩进淤泥、身子歪了一下时,周月却下意识扶住了她,看她站稳后立马嫌弃收回手,扯扯嘴角,顺带嗤笑一声:“路都不会走了?” 时俞眨巴眼,有意逗她,嗫喏小声道:“谢谢周姐姐。” 这一声“周姐姐”软绵绵的,周月脸色一僵,绷着脸,干巴巴生硬地应了一声“嗯”。 另一边,周朔许是担心到达主城后、紧接而来的炼丹师认证考核,一大早就心不在焉,话也少的很。 就这样,四人结伴同行,正午时,总算到达此行终点,岭台府主城。 晴空万里,天光灿烂。 在他们眼前,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着,城池墙壁高耸,足有十来丈高,称得上巍峨雄伟。 城门洞开,时俞朝城内望去,只见主城内人烟排山倒海,各色商铺和熙熙攘攘的市井,还有远处大片金碧辉煌的世家府邸,皆勾勒出这里的繁华与富贵。 此前身处的坊市,与眼前这座城市相比,恐怕光就面积而言,尚不足其百分之一。 她心中暗叹:“这还只是长原郡一个府城的主城。” 东洲有三十二郡,其中之一长原郡有七十九府,也就是说,眼前这等规模的主城,光是在长原郡就有七十九座。 元界何其广阔浩大。 旁边,已不是头一回来到主城的周家兄妹三人,此刻面对这等堪称庞然大物的城池,还是忍不住倍感渺小,不禁心生敬畏之意。 周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走吧,拍卖会尚有好几日,先找住处住下。” 他看出二弟周朔心事重重,有意让他休息好调整好状态,再前去炼丹师协会进行认证考核。 可没想一直恹恹的周朔却开口道:“先去协会吧。” 面对兄长和小妹不太赞同的目光,周朔苦笑一声,懊恼道:“这桩事总压得我喘不过气,还是早早了了为好。” “可……”周阳紧锁眉头,见周朔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时沉默了下来。 周朔便拉着兄妹二人往前走:“放心好了,最近我炼丹,成丹率比之从前已提高不少,这次一定能通过一品炼丹师考核!” 周阳拗不过他,无奈,扭头看向时俞:“小俞,你有何安排?若无要事或暂无去处,可与我们一道,待阿朔结束考核,再一同寻个客栈住下,你看?” 时俞初来主城,不认得路,正好她也要去进行一下认证考核。 与周阳等人一起,正省的她再去找旁人问路了。 于是她颔首笑道:“好,那就麻烦三位了。” 周月轻哼一声,睨她一眼:“你知道麻烦就好。” “小月!”周阳拉了一把她,表情严肃起来。 周月不情不愿朝前走去,转而低声与周朔说起话来。 “你真有把握吗?” “行不行的,总要上了才知道。”周朔心不在焉,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什么叫总要上了才知道,爷爷他可就指着那株血云参,若拿不到拍卖会进场资格——” “你当我不急吗?尽知道说些没用的话,有本事你来帮我考。” “你当我不想吗?若有炼丹天赋的人是我,只恨不得睡在炼丹炉子里才好,怎会如你这般怠惰!” …… 听着耳畔兄妹间拌嘴的话,时俞抬眸,将四处环境和路线记下。 笔直的街道十分宽敞,洁净的青石板铺在上头。商贩招揽和人群的喧嚣充斥了四周,其间还有不少话语是谈论即将举行的拍卖会的。 光是一路走来,时俞就听得数道谈论天音荷的声音,她心道:“看来到时竞争必不会小。”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还隐约感受到四面有数道强大的修士气息。 “不出意外,应当是筑基期修士。” 主城中果然人才济济。 “我也要尽早在此处立足才是。” ……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四人总算到了炼丹师协会门口。 时俞仰头看去,只见眼前建筑形似一只古朴的炼丹炉,卓然耸立,极具视觉冲击力。 来往路人经过此处时,看到里头隐现身影的炼丹师,都不免露出几分艳羡之色。器丹阵符,通晓其中任意一个,修炼一途便能得到远超常人的助力,如何能不羡慕呢。 门口站着两个护卫,看时俞四人停在协会门口,便觑着四人上下打量。 待看到他们衣袍普通、并非法衣,且其上有大片早已干掉的泥点子时,目光显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态度也愈加散漫、不客气: “干什么的?” 这般狼狈,怎么看都是小地方进城来的,也不知道拾掇拾掇自己再来。 周朔上前,道:“我来进行炼丹师认证考核的。” 两护卫对视一眼,不耐道:“进来吧。” 四人走进协会大厅时,听到背后两护卫并不加以掩饰的交谈声。 “怎么最近这么多来认证考核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有。” 听得这句,周朔盛怒,就要转身回去理论,周阳赶紧拉住他,低声叮嘱道:“正事为先。” 周朔胸膛起伏,愤愤垂头:“是。” 身后两护卫交谈还在继续。 “还不是谢氏的拍卖会嘛,那些个没有进场资格的,总还想拐着弯,从咱们这儿拿一张认证玉牌去入场,也不知怎么想的。” “听说前天还有那等不自量力的,考核时直接把丹炉给炸了,笑死人了。” …… 四人走进内部大厅,看到里头人不算多,大约七八个,俱在低声交谈。 这些人都是来参加认证考核的,且大多都是为了拿到认证玉牌,好去参加拍卖会。 时俞若有所思。 从他们谈话中,她又知道了些讯息。 炼丹师品阶不同,待遇亦是不同,像一品炼丹师,便已具备进入拍卖场的资格,但只能安排一个雅座,也就是其本人一人可进入。 而到了二品炼丹师,拍卖行就会安排雅间,相当于一个小包厢,可容纳五人,炼丹师除本人外,还可携带亲友一道。 二品再往上,便会得拍卖行管理的亲自接待。 眼下,大厅内,一位身着鹅黄裙衫的女子负责接待,一一安排人员进入考核。 周朔深吸一口气,咽咽口水:“我去了。” 第5章 认证考核(中) 那穿鹅黄衣裙的女子名叫温雯,她开口介绍道:“今日由季大师主持考核,确认要进行考核的,请到我这边缴纳一百枚下品灵石当作考资,若是能顺利通过考核,则考资全部返还。” 言毕,她又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譬如考核时,丹炉、炭火和药草必须用协会提供的,以防作弊;季大师脾气不好,炸炉可以,但不可弄得药渣满地都是云云。 周朔过去,缴纳了考资,站在考核室外,惴惴不安等待。 时俞随着周朔身影向里望去,进行认证考核的炼丹房是敞开的,清晰可见里头场景。 只见里头有三尊炼丹炉,此刻三尊丹炉前都站了人,正在进行最基础的一品丹药回春丹的炼制。 站在最前头观看炼丹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温雯口中的季大师。他目光扫过正在炼丹的三人,抚摸胡须,微微摇头。 时俞目光落到其中一人丹炉上,心道:“火候不对,药液要化渣了。” 果然,她念头刚落,这人丹炉中传出“嘭”的轻微一声,药液崩开,化作散碎的黑色药渣。 而他体内灵气已不足以再重新炼化一份药液,只好苦笑摇头,黯然转身离开。 另两个倒是炼成丹了,只是丹炉盖子一掀开,一溜儿表面坑坑洼洼的小圆球,尚达不到下品丹标准,只能算是废丹,自然也是没能通过考核,失落地朝正在等待的亲友走去。 三人俱已考核完,季大师朝温雯递去一眼,温雯立即躬身,唤来杂役清理药渣、补充灵植炭火。 而后招呼正排着队的人,依次进去三个。 第三个恰是周朔。 目睹前面三人的失败,他倍感压力,又不想叫时俞三人看出,只能努力摆出个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壮士断腕般走进考核室,停在丹炉前。 待季大师示意众人可以开始后,周朔从旁边药框挑出三种灵植来,同是打算炼制最基础、也是他把握最大的回春丹。 时俞视线落在他手上,没忽略他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发抖的手。 再看他尚未凝神静气,就匆匆忙忙开始提炼药液,时俞微微蹙眉。 这样的状态……周朔通过考核恐怕不易。 旁边,周月忍不住低声开口问:“回春丹,周朔在家里炼制时,成丹率已有七成半,应当没问题的吧?” 周阳紧锁眉头,不言不语。 身为大哥,他看出周朔从刚开始就怯场了,心思亦是迟迟难以收拢。虽说平日里成丹率已有七成半,可这回…… 周月从周阳这儿没得到令自己安心的回答,竟忍不住问起时俞来了,好求个心安:“诶,你觉得呢?” 时俞的炼丹水平,还远在里头那季大师之上,只是受限于修为,大半都发挥不出罢了。 可眼力始终是在的。 周朔状态不对,刚炼化完一种灵植,维持这团药液就显得吃力起来,后面还有两种灵植亟待他炼化、融合,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面对周月的问话,时俞直戳了当:“我觉得不行。” 周月气急了,心中惶惶,骂了一句:“你懂个屁的炼丹,尽瞎说!” “……” 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不行。 周朔将第二种灵植炼化后,竭力维持两团药液,让它们保持着稳定且相互分离的状态,再将第三种灵植扔进去炼化。 但没等他炼化完,另两团药液便因失误触碰到一起。失了第三种药液的调和,这两团药液彼此冲突消耗,瞬间化作一团水汽蒸腾走了。 周朔登时愣在当场,不由地朝门外大哥三妹瞧去一眼,面上羞愧难当。 他抹了把脸,看还有时间,又赶忙重新取了一份灵植来炼制。 只是心已乱了,再试还是如此,等这第二份灵植炼化依旧失败后,他呆立在当场,不敢再转头去看兄妹如何神色。 季大师并没出声提醒,怕打扰到另两个还在炼丹的人。失败他见得太多,如眼前周朔般失魂落魄的也多了去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直到另两人炼制完毕,季大师才出声对周朔道:“下次再来尝试吧。” 说罢,便检查另两人成丹如何去了。 周朔回过神,艰难迈步走回周阳周月身边,难堪得抬不起头来:“对不起,我……” 见他考核失败,周阳二人一脸黯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平时嘴毒不客气的周月这会儿却不吭声了,想到爷爷想到家族境况,默然间泪水盈睫。 周朔见她如此,自责难当,无助看向大哥周阳:“大哥,怎么办……” 周阳叹然一声,许久才艰涩开口:“总归还能有别的法子,便是在拍卖场外守着,等人家拍得血云参出来,试着出高价买来也行……” 话虽如此,可既是奔着这血云参来的,总归是自己或亲友寿元有缺,谁又会轻易转卖出去呢? 这等增寿的灵植,错过这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了。 就在兄妹三人情绪低落之时,季大师已核验好另两人炼制的丹药,只见一人炼的仍是废丹,另一人却表现很是不俗。 一炉丹中,共炼出四颗丹药,粒粒浑圆,其中一颗竟还似乎散发丹香。 季大师取出那颗最好的,嗅着手中隐隐散发丹香的丹药,高兴笑道:“好好好,距离中品回春丹还差些火候,但已算很不错了,是近一年表现最好的一个,考核通过。” 炼丹一道,下品最是常见,中品已算不凡。这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炼出近中品的丹药来,可称前途大好。 受了夸奖的那男子二十出头,穿着镶有世家徽章的衣袍,他竭力保持矜持,却压不住嘴角的上扬:“多谢季大师。” 季大师抚须点头,和蔼道:“去领认证玉牌吧。” 这男子便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往外去了。 温雯客客气气递给他一枚一品炼丹师的身份玉牌,又拿出一样造型奇异的法器,往上头一印,便在玉牌上以特殊禁制保存下他的身份信息。 领着玉牌和返还的考资,男子路过考核失败的众人时,表情显得格外得意。 季大师往外看来一眼,见周家兄妹和时俞还站在外头,问道:“可还有要进行认证考核的?没有就别再杵着了。” 闻言,周阳长吐一口气,苦笑着,正准备带弟妹和时俞离开,却听到旁边清脆悦耳的一声: “我来。” 时俞抬步走出,从叩命铃里笑吟吟取出一袋灵石,递给温雯,缴纳了考核费用。 周阳三人惊讶地望向她,反应不过来。 ……什么情况? 第6章 认证考核(下) “小俞?”周阳忍不住张了张口。 周朔亦是皱眉望她,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模样。 周月还沉浸在失落悲伤之中,看时俞站出,竖着眉没好气道:“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她看时俞先前在山洞里,连灵谷都吃不起,抱着肉干在那里啃,哪像是炼丹师的样子。炼丹师到哪儿都是上宾,可不会过得这般拮据。 看时俞一下拿出一百枚灵石来考核,周月气她不知好歹就这样浪费灵石。 散修修炼资源积攒不易,看她等会儿怎么哭去,自己可没那好心接济她……周月心绪杂乱,只觉得脑仁疼得很。 那季大师也是上下打量,看出声之人如此年轻,脸上还带着少女稚气,不由笑道:“可想好了,若通不过考核,考资可是不返还的。” 他见时俞几人穿着再普通不过,心知应当是散修或是小家族出来的,对于他们而言,一百枚下品灵石的考资可不算便宜。 此时该考核的俱已考核过了,丹炉空出,只她一人要进行考核。 时俞眉梢微扬,朝季大师点点头,走进考核室。 那些考核完的人,见还有人要考,不由停下看起热闹来。 炼丹师协会出手阔绰,便是一个小小的考核室门口都设有凝神阵法,她进来之后,便感到外界杂音隐去不少,思维也隐隐更凝聚几分。 季大师道:“要炼制何等丹药,且去挑灵植吧。” 时俞环视一旁的灵植筐,问了一句:“前辈,请问认证考核是一级一级往上考,还是可以跳着来的?” 季大师不明所以:“当然是顺次往上。” 寻常炼丹师,天赋再好的,往上进阶一品,都至少要好几年功夫。身份玉牌品阶不同,在城内所能享受到的诸多好处待遇也很是不同,自是能考就赶紧考了,哪有跳着考这一说。 “这么麻烦。”她嘟哝一声。 季大师没听清,开口问:“什么?” 时俞笑笑摇头,过去挑灵植了。 她不想在考核上耽搁太多时间,便随意拿了一份炼制回春丹的灵植就回到丹炉前,不像其他人,光是挑灵植就花去小半天功夫,生怕因为灵植药效不够使得炼丹失败。 季大师看她只拿了一份灵植,挑挑眉。 旁人担心炼化药液过程中有什么差池失误,总会至少备上两份灵植的。 这小姑娘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胸有成竹呢? 众人目光纷纷聚在她身上。 周月低声问向周阳:“大哥,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 周阳不确定开口:“兴许她……真会炼丹吧。” 一旁周朔虽仍是羞愧难言的状态,听得大哥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反驳道:“炼丹怎是随随便便就会的。” 他自忖在家族年轻一辈中是最出色的一个,在偌大主城中他或许算不上什么,可也不是时俞这么个小小散修就能比的,面对这少女时,他还有闲心露出自傲的姿态来。 周月冷笑一声,出言讽刺:“管好你自己吧。” …… 既是规定要用协会提供的炭火来炼丹,本命火便是用不得了。 时俞也不在意,索性只是一品丹,用什么火区别不大。 打出一道灵气点燃精炭,火焰瞬间蒸腾而上,在丹炉内熊熊燃烧,火光舔舐炉壁,将她的脸印照得红红的。 时俞表情不变,轻车熟路地注入灵气,控制着火焰随她心意变动。 融入虚空隙灵焱后,这等凡火操控起来,简直易如反掌,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乖得不像样。 可这一幕落到旁人眼中,就有些意外了。 外头还没走的众人哗然几声,低声讨论起来。 “这一手控火法,似有些门道在里头。” “且看她神色轻松,恐怕还留有余力也说不定。” 周朔更是瞪直了眼,无声喃喃道:“开玩笑的吧……” 季大师本不以为然的目光也定住,心道:“这火候的掌握……便是比起我,也不差几分?” 只是炼丹可不单单只靠对火候的把握。 提纯、融合、分丹、注灵四步,其中对灵植药性的识别、融合催化的控制力等等……都非易事。 “不过,光是这一手控火,老夫都动心想收个徒了。看这小姑娘像个散修,应当还未有师长。”季大师盯着时俞,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思绪已转过好几回。 再看时俞,温炉完毕后,直接往里一次性投入三种灵植,同时炼化起来。 季大师眉头跳了跳。 围观众人亦是瞠目结舌。 竟敢同时炼化三种灵植,她不怕一个控制不好,药效冲突使得药液散尽或化作废渣吗? 但和预想中的情形不同。 在少女游刃有余轻松写意的控制下,那三种灵植稳稳当当悬停在丹炉中央,分作三团,同时被炼化成药液。 神识裹挟灵力,引导火焰在其中穿行,将浑浊黯淡的药液不断烧灼提纯。 炼丹进度不断推进,初时投在丹炉火口处的灵植,随着化作药液且不断提纯后,位置慢慢上移到炉腔,围观众人便看不见之后情形了,忍不住猜测起来。 “她这……能成丹吗?” “一开始就同时控制三团药液,对神识消耗颇大,还是太冒进了,我估计成丹有点危险,就算能,怕品相也不会太好。” “在下想法也是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待三团莹润剔透的液体重新出现时,时俞开始了融合与分丹,丹炉内顿时传来阵阵嗤嗤声。 …… 季大师眼看即将丹成开炉,端起茶盏,喝口灵茶润润嗓子。 这小姑娘炼丹时,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熟稔,甚至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因药液上移到炉腔,他也看不清现在里头情况如何了,不确定想到:“应该能达至中品?” 终于,分丹完毕,时俞打出一道丹诀,将炉中残存的灵性与药力缓缓灌注到丹胚之中。 眼看丹成,她一掌轻轻拍出,炉盖揭开,露出里头八颗滴溜溜圆滚滚的青绿色丹药来。 季大师还没来得及看,就闻到一股馥郁丹香传来,放下茶盏,心道:“果真是中品丹,年少有为啊,这般小的年纪就能炼出中品——” 而等起身看清里头丹药模样后,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一下从他口中呛出。 外头的温雯瞧见了,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取过帕子来递给季大师。 却见季大师不接帕子,而是瞪大眼,颤抖着手指着丹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温雯不明所以,转头去看,登时嘴巴微张,一副见了鬼的面孔。 外头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扒在门边,企图也看清丹炉里头到底是什么,叫协会两人竟露出这般失态的表情来。 季大师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快步走到丹炉前,死死盯着里头圆润喜人的八颗回春丹。 八颗丹药,散发清幽丹香,且颗颗皆……伴有浅色光晕环绕。 第7章 不就一破拍卖会嘛 丹形圆润完整,丹香浓郁,伴有丹晕。 这一炉竟每一颗都是上品丹! 要知道,岭台府主城中,便是身为四品炼丹师的协会会长,炼制一品丹药时,一炉中都不见得能出几枚上品丹,更遑论整炉皆成上品。 “天纵之资、天纵之资……”季大师神情激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缓了半天,才试探问道:“季大师,我去准备认证玉牌?” 季大师忙不迭点头,想到什么,又赶紧拦下温雯:“上报会长,去找炼器协会的老头子,打一枚特制玉牌。” 温雯一愣,随即严肃点头:“好。” 外头人虽还不知时俞炼出的丹到底如何,可看季大师如此激动,甚至说出“特制玉牌”四个字来,彼此惊愕对视。 特制认证玉牌……那可是炼丹师协会几近二十年没发放过的,代表着炼丹师本人的天赋与潜力。 和制式玉牌不同,它除却身份辨识之用,本身还是一件相当不俗的法器。 紧接着,季大师取出玉瓶,小心翼翼将炉内丹药摄入其中,众人也才终于看清丹药模样。 不出意外的,一片哗然之声。 “这,这怎么可能!” “那是……丹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每一颗都伴有丹晕!” 有人瞪大眼,难以接受面前场景,失态地大声提出质疑来: “她是不是作弊的,事先准备好的上品丹?!” 立即有人反驳:“你想什么呢!” “季大师是三品炼丹师,本身又有筑基中期的修为,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还不被看出的。” “实在匪夷所思……” “今日我虽考核失败,却好运开了眼界,见到如此盛景,回去后怎能不勤加练习,追上少年人脚步!” “今日之事传出后,不知会引来几番目光几番招揽,叫人羡慕……” 周家兄妹三人早呆立在当场。 周月想到自己先前质疑时俞的那句“你懂个屁的炼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朔更是受了冲击,面色青红交加,还透着一股可怜的茫然。 “大哥,她不是灵谷都吃不起的嘛……怎么会,怎么会一出手,就是一炉上品丹?” 想到自己山洞里对时俞施粥般的施舍语气,一路上各种明着暗着炫耀自己的炼丹师身份,也不知她当时是何心情…… 周朔只恨不得删去这段少年人嘚瑟的羞耻记忆,不敢再深想下去。 周阳心情复杂,本以为是出门在外,帮助这独身一人的小姑娘一把,谁曾想,倒是他们自以为是了。 他知道今日过后,时俞必会成为主城内的风云人物。 他们兄妹三人小家族出身的,如何能腆着脸再与她交往,叫别人说是赶着上去攀附呢? 温雯知道时俞对炼丹师协会的意义重大,朝大厅内护卫们使了个眼色,而后对围观众人道:“既已考核完毕,诸位请回吧。” 众人自还想再看,磨磨蹭蹭不肯走。瞧见那些不断靠近的护卫时,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开。 周阳也叹一声,对弟妹道:“我们也走吧。” 周月周朔自知两方身份有差了,沉默不语,黯然跟着大哥脚步。 时俞正被季大师拉着说话,余光瞥见周家兄妹三人转身离开,诧异开口:“诶,周大哥,周姐姐,你们怎么不等我?” 三人浑身一震,受宠若惊转身,就听时俞问道:“不是说好考核完了一起去寻客栈落脚吗?” 周阳握拳,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是,是该如此的。” 周月眼眶漫上水汽,胡乱跟着点头。 看着旁人都被协会护卫“请”离了,周家兄妹三人靠在一处,彼此对视,只觉得这遭经历实在过于梦幻。 时俞抿唇一笑,看向季大师和温雯:“那个……认证玉牌?” 她还需要这东西参加谢氏的拍卖会呢。 两人一愣,看时俞什么都不懂般,解释道:“时姑娘,你天赋出众,按理是要发放特制玉牌的。” “特制玉牌制作需要时间,要会长出面,请炼器协会那边出手专门炼制。” 本以为这话说出,能看到时俞惊喜的表情来。 可她却半蹙眉头,问出一句:“这要多长时间才能制好?若是时间久,普通的认证玉牌也可以的。” “……” 看着季大师和温雯难以言喻的表情,时俞补充一句:“我赶着用。” 季大师忍不住问:“赶着……用?” 时俞点头:“嗯,参加谢氏拍卖会,进场要用到。” “……”敢情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纡尊降贵来进行认证的?? 说到拍卖会,时俞想到什么,看了周家兄妹一眼:“对了,我听说一品炼丹师只能自己单人进入,二品炼丹师才可带亲友一道?” “我想再顺便进行一下二品炼丹师的考核。” 大爷的,你拿上特制身份玉牌,还管什么一品炼丹师不能带人啊! 你想怎么带就怎么带,拍卖行保管把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么一位有潜力、前途无限的天才炼丹师,去到哪里不被笼络讨好? 等等……你说什么? 二品炼丹师认证考核!? 季大师抖着声音,颤颤巍巍开口:“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时俞便又道:“我这三位朋友也想参加谢氏的拍卖会——” 季大师粗暴打断,竖眉道:“别管劳什子拍卖会不拍卖会的,后面那句!” 时俞眨眨眼:“……所以我想再进行一下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先前我问过您,您说不可以跳着考的。” “……”我那是没想到,真能有人直接考认证二品。 这小姑娘炼丹究竟谁教的,怎么炼丹术炉火纯青,对这些协会常识,却一概不知呢? 季大师觉得眼前情形已超出他预料范围了,竟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 半晌,才道:“是叫……时俞是吧,小俞啊,二品炼丹师考核,是需至少三位协会长老在场一道审核,才能进行的。” “前几日,会长、副会长和几位长老都去了衡泽府主城进行丹术交流,此途遥远,一时半会恐回不来,如今协会内就我和另一位长老在。” 衡泽府是长原郡中心府,其主城,比起岭台府主城,自然又要更繁华不少。 时俞明白过来季大师的意思,就是说必须得等这些人回来,她才能进行二品炼丹师考核。 她不禁迟疑开口:“可是拍卖会……” 季大师眉头直跳,见她满心满眼就是这拍卖会,又气又恼,皮笑肉不笑道:“别惦记着了,不就一破拍卖会嘛,届时我亲自带你进去就是——” 顿了顿,他扫了扫周家三人:“还有你这三位朋友。” 时俞这才点头,笑意盈盈:“那便麻烦季大师了。” 而周家兄妹三人,看事情峰回路转,他们又能去得拍卖会了,喜不自胜,望向时俞满脸感激。 第8章 参观 “你们赶路过来,又经历一场考核,想也累了。”季大师想留时俞这位后辈多说说话,可看时候也不早了,才颇为遗憾地招呼温雯过来,“带小俞在协会里转转认认路吧,还有她这几位朋友,都看看。” 想了想,又道:“小俞刚来,还没找到住处吧?” “刚来主城就直奔协会了。”时俞眉眼微弯,“正打算一会儿去找个客栈住下。” 季大师摇头,不赞成道:“别找什么客栈住了。” “炼丹之道,离不开修为支撑,切记修为不能落下。”他抚摸胡须,徐徐叮嘱,“协会底下,有自己的洞府经营着,洞府内有灵穴,叫雯丫头带你过去,你自个儿挑上一间租着,先安心修炼。” 灵穴? 一旦与器丹阵符挂上钩,果真就代表着资源与财富。 灵穴和天地灵脉相通,其所在之地,天地灵气汇聚,灵气自然较之其他地方更为浓郁,相当于一个天然的聚灵阵。 那等被称作福地、洞天的所在,实际就是包含灵穴的洞府。 炼丹协会能有自己的洞府经营,足见其底蕴不凡。 这些洞府,珍贵之处自不必说,恐怕也只是对寥寥几个协会成员开放,寻常人便是灵石够,没有门道,也难租上一间。 旁边周家兄妹三人对视一眼,咋舌不已。 这季大师对时俞的看重实在是……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按时俞的炼丹天赋,炼丹协会不慎重对待才叫奇怪了。 时俞听得季大师事无巨细替她安排好诸多琐事,心中生出几分熨帖,眉目更为柔和:“我知晓了,多谢季大师关照。” 也不知道协会洞府里的灵穴,能提高几成天地灵气? 她有些期待,灵穴洞府搭配上自己炼制的聚灵阵盘,效用想必能更上一层楼。 温雯站在一旁,适时笑着出声补充:“洞府内皆设有炼丹房,其内引有地火,在里头炼丹正是极好的。” 地火虽远比不得天地灵火,可比之寻常炭火,却要好用不少,炼丹时亦能增益几分。 时俞有虚空隙灵焱在,自是用不上这等地火的,只是这倒没有必要说出来。 她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温雯待在炼丹师协会许久,处事早打磨得圆滑,审时度势不在话下,此刻她对待时俞几人的态度既恭敬热络,又不会热情过了头叫人不舒服。 看季大师没要交待的了,她开口道:“季大师,那我便带时姑娘他们先行一步了。” 季大师点头:“若是租洞府灵石暂且不够,先记在我账上。” 末了,又解下腰上玉牌,往温雯怀里一丢。 温雯一惊,握紧玉牌躬身应是,转身面向时俞和周家兄妹三人:“时姑娘,还有几位,请随我来。” 他们几人走后,季大师停在原地百感交集。 “会长他们……此去衡泽府,回来时想必又是老样子,脸黑的没半个月缓不过来。” 他深深叹气,沉默片刻,复又朗声大笑:“我岭台府炼丹协会式微已久,如今总算迎来了转机!” …… “协会内部,对诸位炼丹师并无什么约束,相反还会提供许多便利。” 偌大的炼丹师协会中,来往人员并不多。 穿过大厅往里走,协会真正的模样才渐渐显露。温雯带着时俞几人缓步前进,每走到一处,便为她细细讲解。 积雪白墙上绘满各类灵植浮雕,令人眼花缭乱。穿过大厅后,走过一道回廊,拐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高大的石柱支撑起如同鼎盖的穹顶,诸多楼层之间架着繁复的走廊,每一层都灯火通明、药香缭绕。 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之感。 周家兄妹三人未曾有机会见过这等场景,不免目眩神迷,看不过来,极力按捺还是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温雯带他们进入第一层:“此层俱是炼丹房。” 每个房间内都放着赤黄铜制成的丹炉。这些炉子如虎踞神盾一般,每座上方都悬挂着一块白色玉石,发出淡淡的光芒照明。 “炼丹房等阶不同,最次等的只提供场地与炭火,较好的则是引有地火,最高等的,内里除却引入地火之外,还布置有阵法,可辅助调整炼丹状态。” “阵法?”时俞略带好奇。 温雯颔首:“待时姑娘有了自己的洞府之后,寻常炼丹,使用洞府内地火便已绰绰有余。可若要炼制那等难度大的丹药,则可来协会试试阵法辅助。” “以时姑娘的天赋待遇,租用炼丹房,价格必不会高。” 温雯介绍完,笑问:“可要去带有阵法的炼丹房体验一番?” 时俞自无不可,正想领教一番。 随温雯步入一间最高等的炼丹房,时俞闭目感受,只片刻功夫就睁开眼,略带失望。 炼丹房内布设的阵法,和外头考核室的差不多,皆是起到辅助凝神、思绪集中的效用。 论起来,只比考核室的略好几分罢了。 这样的阵法,她自个儿就能布置,何须特意跑来协会。 温雯见她体验完之后,并无什么特别的表示,内心惊异起来:“这阵法可是阵法协会长老出手布设的,效用非凡,时姑娘怎的毫无触动,难道竟是……看不上眼吗?” 对时俞身份猜测遐想万分,温雯面上不显,继续带着她参观。 到第二层时,每一间房间都储存了满满的灵植,属性、效用各异,房间之内,依旧设有阵法,减缓灵性衰退、药效流逝的每一间都有,另按照各类灵植属性不同,叠加有不同阵法。 譬如蕴火的、藏冰的,等等。 时俞看过一圈,炼丹协会的这些灵植量大种类多,但大多都是些常用灵植,她急缺的几种稀有灵植并没能看到。 再往上几层,依旧是炼丹相关的各类物事,或是协会处理事务的场地。 直至走到最后一层,温雯转身,歉意地对周家兄妹三人道:“最后一层,三位……” 三人立马明白过来,最后一层不对他们开放,忙识趣地停下脚步,道:“我们便在此处等候。” 时俞随温雯上去,穿过一条细窄走廊,来到一间厚重石室前。 第9章 遗妙铅华 石室前站有两名护卫,时俞看到二人时心中一惊。 “气息骇人……恐怕都至少有筑基中期的修为。” 温雯小心翼翼递上方才季大师给她的玉牌:“二位执事大人,领季大师的旨意,带这位姑娘前来看一看……” 其中一人仔细检查过玉牌,又看了看时俞,点头道:“随我来。” 时俞朝温雯递去一眼,跟上前去。 走进石室内,她顷刻间感受到不同。石室不大,仅一丈见方,内里布设的守护阵法却有重重几层。 待她看清里头景象时挑了挑眉,只见里头仅两排柜子伫立。柜子貌似平凡无奇,却透着一股古朴且沉稳的气息,通体散发微光,石质纹路鲜明,细节更是处处精湛。 她一眼认出柜子材质:“瑶光石。” 这种灵材十分珍贵稀罕,其制作的容器用以储物,可几乎完全杜绝灵性流逝,很是好用。 领她进来的执事大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光不错。” 瑶光石产量极低,寻常人难以得见,这姑娘却一眼认了出来。 时俞抿唇一笑,视线依旧聚焦其上:“只恰好在古籍中见识过。” 竟由瑶光石制成两排柜子……大手笔。 古柜之上,上书“遗妙铅华”四个大字。 她上前几步,因布设守护阵法,古柜她靠近不得,只看到柜子里陈设有不少典籍、玉简。 那位执事大人简单说了一句:“都是些丹方一类的东西。” 时俞点头,也猜到了,喃喃道:“令人神往。” 她掌握的丹方虽多,但元界和《仙缘》毕竟是两个世界,亦有许多不同之处。 元界有自己的发展,自然有许多她尚未得知的东西。 这些丹方若能读得,自是再好不过,若有机会,当好好见识一番。 可眼下以她的身份,只能这般看一眼,想要真正接触这些丹方一类的典籍,恐怕也不是易事。 炼丹协会总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她想看就能看的。 知道短期之内无缘得见这些丹方的真正面容,时俞也不多流连,抬首对执事大人道:“麻烦执事大人了。” 此话便是要离开了。 执事不以为意,瞥她一眼:“不多看看了?” “望梅难解渴。”时俞眼睫弯弯,“待得下次来时,再好好领教一番吧。” 执事不由笑道:“你这姑娘倒有几分意思。” 不逾矩,带几分从容自信,季大师既如此看中她,想来有几分过人之处。 “那就走吧,希望这个下次不会太久。” “借您吉言。” 从石室出来后,温雯迎上去,收好季大师的玉牌,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时姑娘感觉如何?” 时俞明眸流光、眉目挑动:“季大师可真会下鱼饵。” 温雯掩唇轻笑:“姑娘休怪,季大师对您的喜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可不得放点饵,免得‘小俞儿’溜了。” 季大师留下玉牌,特意叫温雯带她来瞧这一间摆满丹方、却只能远观的石室,为的可不就是暂且下个饵,先勾住时俞嘛。 没有哪个炼丹师能禁得起这样的诱惑。时俞当然也不例外。 “时姑娘也不必有所顾虑。”笑完之后,温雯顿了顿才道,“正如我先前说的,协会内部对诸位炼丹师并无什么约束,姑娘大可放心。” “只是现如今协会发展并不算好,近些年,岭台府表现出众的炼丹师太少了……某些时候,可能需要姑娘出出面。但姑娘若真是不肯,协会也不会强迫的。” 时俞轻轻点头:“占了协会的便利,出些力也是应当的。” “不过……温姐姐。”时俞话题一转。 “嗯?” 时俞满脸纯然好奇地问道:“其他协会……嗯,阵法、符师协会之类的,也设有‘遗妙铅华’这等藏有典籍的地方吗?” 温雯一愣,被时俞问题的跨度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突然扯到其他协会去了……她心里嘀咕一声,如实回答:“这我不太清楚,但……想来应该是有的。” 时俞了然点头,俏脸生笑。 温雯只觉得这姑娘脸上笑意越发诚恳真挚,就……让人捉摸不透她是个什么心思。 时俞自是想着,若有可能,去到其他协会也领教一番才好。 这可是绝好的查缺补漏的机会。 走到下一层,同周家兄妹三人汇合,温雯道:“既参观完了,时姑娘随我来挑一下洞府吧。” 她领着几人走入一处亭台间坐下,而后手掌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卷卷轴来。 依次展开卷轴,往里打入一道灵气,卷轴之上,便一一浮现出几个洞府的全景模样。 温雯素手在浮现的画面上点了点,介绍道:“如今空出的洞府便是这几座。” “内里布局不太一样,姑娘可按需选择。” 时俞一一看过,询问:“哪座洞府内灵穴灵气增幅最高?” 温雯指向中间那座:“‘玄青’洞府增幅最高。” 听得“玄青”二字时,时俞眉头一跳,胸腔内恶心之感翻涌而上。 这洞府名字,和她从前那师尊的名字撞了音。 时俞按捺住情绪,淡淡问道:“没有与之相当的了吗?” “这……”温雯迟疑一下,“倒是也有。” 她指向摆在边角处的那卷卷轴:“‘赤烈’洞府。其中灵穴增幅灵气的效果,甚至比玄青洞府还要高,只是……” “温姐姐但说无妨。” 温雯无奈道:“只是这座洞府,其中地火太过猛烈,难以驯服。长久待下去,修士易受其影响,有走火入魔之险。” 赤烈洞府,其内灵穴在炼丹协会诸多洞府中,绝对是一等一的,可就是内里地火太过狂躁,别说用它来炼丹了,就是在里头待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人都受不了。 是以这座洞府一直空了出来。 时俞闻言,却毫不担心道:“那就它吧。” 她有虚空隙灵焱在手,在这等天地灵火跟前,那地火再狂躁,还能翻出浪不成? 且这座洞府颇大,还设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灵田,恰好能供她种植灵谷,正是合适。 温雯有意再劝,见时俞执意要这座,只好苦笑道:“姑娘若住不习惯,日后想要再换,来找我便是。” “这座洞府价格不高,一月三百枚下品灵石。” 周家兄妹一直坐在旁边,不曾出声打扰,听得一月三百枚下品灵石,还“价格不高”时,倒吸一口凉气。 时俞取出九百枚灵石来,先缴纳三个月的租金:“多谢温姐姐了。” 温雯收下灵石,笑意盈盈:“来吧,我带你去洞府。” 时俞点头,望向周家兄妹三人:“一道吧,洞府内有好几间客房。距离拍卖会没几日了,省得再找客栈。” 第10章 洞府 几人走出协会时,门口那两名眼高于顶的护卫先是对温雯点头哈腰:“温姑娘。” 再将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时,顿时一愣。 温雯亲自送出来的这几个人,可不正是先前被他二人瞧不起、还曾出言讽刺过的几人吗。 当时瞧见他们衣着普通、未着法衣,且衣裳上还沾了大片干涸掉的泥点,两人当即就做出判断,这是小地方来的破落户。 可眼下……只见温雯落后那年纪最小的少女半步,不时躬身侧耳倾听她言语,再言笑晏晏与之温声交流。 温雯自小便在协会做事,处事机敏,颇得长老们喜爱看重,因而虽她并非炼丹师,但在协会之中,亦是有一定地位,他们这些护卫多要受她吩咐。 平日里温姑娘虽总含笑,却也有股隐隐约约自傲的疏离。 而如今却这般恭谨热络的样子…… 任何一个人瞧了,都知道这年岁不大的清秀少女,必定非常得协会的看重。 两人对视一眼,顷刻间联想到先前考核完毕,散场出来的修士们的谈话。 他们嘴里不住冒出什么“整整一炉上品丹”“惊才绝艳”“季大师都惊呆了”之类的话语。 难不成,就是眼前这小姑娘? 两名护卫有了猜测,心中越发惶恐。 他们沾了炼丹协会的光,虽说只是看大门的护卫,可平日里没少狐假虎威。 唯恐时俞想起先前的不愉快,两人满脸谄笑,连连行礼:“几位慢走。” 周朔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到底没忍住气,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可别,我们这些阿猫阿狗受不住二位礼节。” 两个护卫面色一变,笑容僵在脸上。 周阳拉住周朔,示意他少说两句,何必逞一时之快。 温雯心思敏锐,只眼眸略微在几人身上一转,看得两护卫僵住紧张的神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俞如今可是炼丹协会的宝贝,就算她不在意,温雯也得拿出协会的态度来。 她冷声对二人道:“明日起换他人护卫。” 两人脸色灰败,后悔不迭,却也不敢求情,只能哭丧着脸道:“是。” …… 赤烈洞府位于城北一座高山之上,来时可见青峰相连、层峦叠嶂,一片半云半雾。山路蜿蜒向上,延伸至悬崖前方,一条石阶直通洞府所在。 温雯带着几人,在穿过一段绝壁后,只见一片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树木葱郁,修竹如云,竹林间分出一条小道,两侧生满了各种鲜花、奇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似乎隔绝了尘世的喧嚣。 洞府的入口正位于丛竹之后,竹林小道尽头是一个高大的石门,门上刻有守护阵法,上面镶嵌着赤金打造的门环,宝光闪烁。 “此处便是了。” 温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恭敬递到时俞面前,“此为出入令牌,将神识烙入其中留下印记,便能随意出入洞府。” “未有令牌的,若造访此处,扣动石门上门环,便能传讯洞内,叫洞主得知。” 时俞点头,道谢一声,将令牌收下。 神识往里烙下一道印记,令牌上光芒一闪随即隐去。 她意念一动,便见石门上守护阵法打开,石门也跟着缓缓打开。 “时姑娘,请,诸位请。”温雯带着几人走入洞内。 一走入洞内便叫人觉察出不同,里头空气似乎格外清新。 时俞感受一番,道:“内里灵气确比外头浓郁不少。” 但……她是火属性灵脉,自是没忽视掉灵气中隐含的狂躁暴乱之气。 旁边周月对此不怎么敏感,只察觉到灵气浓郁,忍不住艳羡道:“长久在此处修炼,定大有裨益。” “灵穴中央,灵气还要更浓郁几分。”温雯忍不住瞧了时俞一眼,隐含担忧道,“只是正如我先前所说,赤烈洞府中地火狂躁,灵气里也夹杂几分躁动火毒。” “长久在此修炼,若没有特殊手段庇护,反会使经脉受损、甚至走火入魔。” 周月咋舌,闭眸仔细感受一番,果真察觉到灵气中夹杂一丝火毒。 时俞见温雯百般提醒自己这地火之害,便简单说道:“温姐姐放心便是,这火毒我自有办法解决。” 眼前可是能炼制出整炉上品丹的人物,自不能与常人相比。温雯听她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 忽视掉隐隐暴躁的地火气韵外,整个洞府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仿佛带着人走进了一个宁静如画的居所。 时俞心下满意,再看周围景致,一个巨大的洞穴映入眼帘。 左侧是一座古朴的亭台伫立,亭台周围一片绿草如茵,四周开着各种奇花异草,内部有一张雅致的石桌和几张石椅,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盘围棋、一架古琴。 右侧则有一处泉眼,里面汩汩冒出水来,形成一汪清泉,折射日光荡漾着波纹。清泉旁边,修葺有一处精美的药圃,约莫能有个一丈见方。 温雯见时俞朝泉水和药圃看去,适时道:“这清泉和药圃久经灵穴熏陶,亦含带几分灵气,虽算不上灵泉灵田,可若是栽种些低品常用的灵植,也是绰绰有余。” 时俞笑了笑:“在药圃里栽种些灵植,也不必去别处取水,倒是方便。” 心里则想到:“往里栽种灵谷,再以生泉水辅助一二,想必能长得很好。” 她有意找寻比白玉稻米更好的灵谷,来栽种食用。 这等灵谷一来市面上少见难买、价格高昂,二来她以生泉水浇灌,灵性更足,食之对身体好处更大。 眼下到了主城,总有机会碰到更高品灵谷的种子,尽早寻来就是。 再继续往下看。 中央则是铺着整洁石板的廊道,廊道两旁延伸出功用各异的诸多小洞穴,此刻小洞穴们门扉都是敞开的,可以看见里头天光散入,皆是亮堂堂。 温雯领着时俞边往里走,边简单介绍了番里头格局。 廊道两旁小洞穴,最里头那间是为主室,布置有石床、蒲团等物,以供主人休息修炼。 主室之中,正是灵穴所在。地上有一孔洞,源源不断吞吐灵气,使得以它为中心,周遭灵气浓度比之外界提高好几成。 另外的洞穴,有待客之用、储物之用、炼丹之用,等等,算得上十分齐全了,比之时俞先前在御虚宗脚下坊市内租的小院,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最后去到的,则是炼丹室。 炼丹室石门紧闭,温雯踌躇在外,苦笑一声:“时姑娘,炼丹室内,便是那地火所在之处,我……” 时俞见她面上露出害怕之意,便笑道:“温姐姐,你且离远点。” 说罢,自个儿上前去了。 第11章 驯服地火 周阳看她纤瘦身子立于沉重石门前,忍不住道:“小俞,照温姑娘所说,这地火桀骜难驯,恐会伤到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周大哥放心。”时俞朝他几人看一眼,道,“你们且往后站站。” 几人依言照做。 时俞素手伸出,推开石门。 石门推开刹那,一道猛火扑面而来。那火焰滚滚,如同一头狂躁的野兽,张牙舞爪。火势之猛烈,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化为灰烬。 整个石门口瞬间燃起了一片红光,热浪凭空而起,外头几人只觉呼吸困难,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骇然之时,周月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往时俞身前支起一道灵气护罩,然而猛烈地火舔舐之下,护罩瞬间破碎。 她焦急万分,眼看时俞被火焰吞灭,呆立在当场。 然而几人定睛再看,却见时俞脸色平淡,火焰包裹之下,神色无半点变化。 “小、小俞!” 这火焰比起当日,在伏龙山脉火山之中岩浆的洗礼,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时俞指尖弹出一道极细微的虚空隙灵焱,赤炎中跳跃出点点璨金。 她再望向地火,冷哼一声。 温雯周阳等人,便见方才还猛烈不可一世的地火,如同小兽一样,转瞬缩回火口,挤作拳头大一小团,极力压制自己的存在般,瑟瑟发抖。 几人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等场面,只觉得有些幻灭。 这地火显然带有几分灵智,眼下竟清晰传达出类似畏惧的情绪来。 她竟……能叫地火畏惧?这是什么手段,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时俞指尖一动,袖袍遮掩下收回虚空隙灵焱。 虚空隙灵焱虽收回,余威仍在,地火半点不敢动弹。 天地灵火是当之无愧的火中霸主,地火虽有几分神妙之处,可到底只是凡火,对上虚空隙灵焱这等天地灵火,自然是气势全无。 “这……”温雯望着全无平日里气势的地火哑然,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 周月感受一番,惊喜道:“灵气中火毒散去了!” 时俞看炼丹室中央的丹炉,盯着地火道:“去丹炉里。” 她话音刚落,地火便“咻”一声钻进炉子里,都不必再以神识控制,自个儿就保持着合适的火候温着炉。 “……”周家几人望着这地火狗腿子一般的殷勤样,纷纷望向先前对其讳莫如深的温雯。 这就是你口中暴躁危险的地火? 时俞抬睫,亦是朝温雯道:“温姐姐,你瞧,它挺乖的。” 温雯:“……” 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勉强挂出一抹笑,艰难道:“是……挺乖的。” 虽想不通时俞究竟是如何驯服地火的,但只要这地火收敛,也算一桩大好事,叫她不用再担心时俞修炼、炼丹是否会受地火干扰,也好去跟季大师交待禀告。 眼下整个洞府皆看过一遍,地火之事也解决了,温雯便告辞道:“那我便不再叨扰了,时姑娘若有事,直接到炼丹协会找我便是。” 时俞应下:“有劳温姐姐了。” 几人欲送她出去,一道往外。 “留步。”温雯笑一声,转身离开。 时俞目送她离开,见温雯身影消失在洞府门口之后,意念落下,以令牌关闭了洞府石门。 眼下事情总算都解决了,住处也寻到了,只安心等谢氏拍卖会开场就行。 时俞对周家兄妹三人道:“周大哥,周姐姐,你们一路也累了,如今安定下来,先各自选间待客室,好生歇歇吧。” 几人自无不可,纷纷道谢应下。 时俞说罢,看向周朔道:“若要炼丹,自且去用炼丹室就是。” 言毕,又叮嘱地火道:“不许欺负人,听到没?” 地火闪烁两下,似是应答。 “谢,谢谢小俞……”周朔感动不已,胡乱点头,说不出更多话来。 他平日里少有借地火炼丹的机会,时俞连这都考虑到了,怎能不叫他感激。 周朔这会儿,炼丹师认证考核失败的苦闷散的差不多了,暗下决心此番回家后,决不能再怠惰散漫。 若只因天赋在家族内算是优秀,就因此自得自满,这辈子眼界前途,怕也就止步于此了。时俞叫他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他没有半分自傲资本。 …… 各自休息去后,时俞回到属于自己的主间。 主间正是灵穴所在之地,踏入其中,时俞细细感受一番:“灵气是外界三成左右。” 和她炼制的聚灵阵增幅相当。 如此一来,在灵穴之上再设聚灵阵法,灵气浓度便能比外界高六成,修炼效率自是大大提高。 她心中满意,从叩命铃里取出阵盘阵旗,以灵穴为中心布好聚灵阵后,只见白气袅袅,如烟如雾。 深吸一口气,时俞感到好像喉间舒展了一回,神清气爽。 盘膝修炼起《叩命录》,周围的灵气聚拢而来,化作缕缕清风围绕她,随着她的呼吸不断运转。 足足高过外界六成的浓郁灵气,叫她不禁沉浸其中,生出类似醉氧的昏沉陶醉之感。 身体似乎得到了彻底的休息和修复,每一寸血肉都变得活跃起来,仿佛有无数小鱼在她身上游动,撩拨着她的每个经络。 《叩命录》被不断催动,吐纳转化周身流转的灵气,势如奔腾激流,修为得以稳固贯通。 …… 结束修炼后,时俞注视着丹田中,围绕黄芽道基新生出的一团气旋,自语道:“在此修炼,照这个速度,至多两个月功夫,就能步入炼气五层。” 这个速度决计不算慢了,炼气五层,许多散修可能修炼数十年、二十年才能达到。便是岭台府主城中从小灌注诸多资源培养的世家子弟,也难在她这个年纪到达炼气五层。 再看看叩命铃中的龙竹草,竹节芽尖渐渐生出小花来,等这些花儿落下、果实生出,也还有段时日。 时俞轻叹口气,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 她时刻有股紧迫之感,只想催促自己尽早强大起来,追赶上她曾见过的那些惊才绝艳、真正可称为天才的人。 “不可着急,一步一步来。以免执念过深,生出心魔。”她沉声告诫自己。 第12章 小偷 结束修炼,时俞顺带取出先前炼制的测灵尺来,正好测一测现今灵脉生长几何了。 握住玲珑小巧的尺子底部,往里注入一道灵气,便可见赤色细线生出、缓缓攀升。 “下品六分到七分之间。”看到赤线停下时指向的刻度,时俞心中有了数,将尺子收好。 如今体内灵脉虽远算不上粗壮,可倒也不似原先那般孱弱细小、黯淡无光。 这会儿天色已不早了,忙了一天,腹中空空,时俞摸摸肚子,这才想起上山前忘记采买灵谷这桩事了。 细想一下,她心道:“洞府内诸多器具都算齐全,没什么额外要补充的,只再买些吃食就行。” 起身打开主室石门,没惊动其他三人,时俞凭着来时记忆往山下去。 夕阳余晖洒落,把高天层层叠叠的云海染成了一片金黄。 时俞灵气催动,施展起燕行诀在山中奔行,脚尖不时踏过林海树梢。如今她对这门身法掌握愈深,全速奔行时恰如乘风飞鸟,轻盈迅捷。 没过多久,便到了山下城区一处繁华街道。 此时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已散尽,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可街道上烛火灵光亮起一片,行人络绎不绝,喧闹声不断。 再看街道两旁商铺熙熙攘攘,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时俞不再耽搁,随着人流往前走,目光朝两旁商铺看去。 不多时,便叫她看到一间灵食阁。 时俞正打算过去,忽然察觉身旁有些异动,立刻警觉起来。 她侧目一瞥,恰好对上一双脏兮兮的小脸,正伸着黑乎乎的爪子往她袖中储物袋摸。 小脸主人一愣,似是没想到被时俞发现了,索性一把扯下她放在袖中的储物袋,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他看着十二三岁,比时俞只矮上小半头,但身形瘦小,跟个猴子一样,借着人群密集,俯身一钻,登时跑得没影。 人群里不时响起“小兔崽子”“脏乞丐”之类的骂声。 她平日里东西都放在叩命铃里,储物袋放在身上,只是为掩盖叩命铃存在的,里头并没放什么东西在。 “若不是神识警觉,差点发现不了被偷东西。”时俞视线紧锁他离开的身影,“这小偷怕是特意修炼过偷盗、敛息相关的功法。” 她修为只在炼气四层,神识却比之寻常炼气六层的修士都要强不少,可这小子竟差点瞒过她神识感知。 看他灵活绕过路人,距离迅速拉远,还有心思转头朝她做个鬼脸“略略略”地得意笑,回头时却恰好撞在商铺柱子上,登时疼得直捂额头:“哎哟!” “……”时俞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就追到小偷身旁,俯身一捞,将他稳稳地擒在手中。 小偷被时俞拎起后脖颈衣服,龇牙咧嘴踢蹬着脚:“放开我!放开我!杀人啦杀人啦!” 时俞不管他鬼哭狼嚎的哭喊、和路人投过来的怪异视线,伸出手:“储物袋。” 小偷装傻道:“什么储物袋,我不知道,放开我放开我!” 时俞不欲跟他多啰嗦,又揪紧几分他后衣领,森森道:“你给我,还是我自己动手?” 却没想小偷扁了扁嘴,委屈地嚷嚷道:“别!别把我衣服扯坏了,我阿娘给我缝的!” 说着,黑亮的眼珠子还漫上了一层水光。 时俞微怔,低头看他衣裳破破烂烂磨得发白,依稀可见原先密密的针脚,手劲不由松了几分。 那小偷却趁机挣脱,黑亮的眼眸沁着泪,露出狡黠笑意:“姐姐,下次见再给你吧!” 说罢,扭身一闪,已是不见了踪影。 时俞摇摇头,总觉得日后还有跟这小贼见面的机会。 “等发觉储物袋里空空如也时,可不要跳脚。”她不甚在意地转身,继续前往灵食阁。 和此前所处坊市里、生意冷清的灵食阁不同,主城的这间灵食阁里,客人颇为不少。店员们忙忙碌碌,所以倒暂时没人招呼刚进来的时俞。 时俞乐得清静,目光在柜台中缓缓扫过。 柜台里灵谷分区中,摆的最多的还是一品的珍珠稻米,亦是最畅销的,看来就算是到了主城,大部分修士日常还是以食一品灵谷为主。 其次是她吃了许久的白玉稻米。粒粒温润,洁白如玉,只是看其品质……时俞心中默默对比一番,确信灵食阁中卖的白玉稻米,品质并不如她以生泉水浇灌的。 铺子里最高品的灵谷,是三品的天香米。 天香米时俞只看先前谢承吃过几回,眼下见铺子里有卖,当即决定就是它了。 抬头看去,时俞招呼离她最近的店员。 被叫住的店员斜瞟了眼衣着普通的时俞,不耐地撇撇嘴走来,态度散漫:“客人要些什么?” 先敬罗裳后敬人,就算是在修真界也是如此。 时俞先前炼制的火羽锦裳在岩浆中损坏后,因一直赶路没能抽出时间,迟迟没再炼制一套法衣,总之因衣着缘故,被看轻了好几回。 对此并不多在乎,她抬睫道:“天香米,装上一百斤。” 闻言,店员微微一愣,怀疑的目光在时俞身上扫过。 天香米一斤要两枚灵石,可不是人人能吃得起的,主城里除了那些极少数身家富裕的世家子弟,舍得日日吃天香米,一般人能吃得上二品白玉稻米就算不错了。 看眼前女子衣着甚是普通,发髻上也未曾簪什么法器首饰,浑身上下不带半点灵光,却一次性要一百斤天香米…… 怀疑的目光,在时俞将一袋沉甸甸的灵石丢出时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热络的笑容:“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称量。” 时俞颔首,在他取来一百斤天香米后,将其收入叩命铃中。 天香米清香扑鼻,灵气满溢,确比二品灵谷好上不少。 这够她吃上好一阵子了。 又问:“店内可有天香米种子卖?” 灵食阁售卖的灵谷,品质不如生泉水浇灌出的,若能有种子自是最好的,洞府内恰有可供种植的地方。 店员见她还想买种子,奇异的目光不着声色扫过,顿了顿才道:“卖是卖,只是灵谷越是高品越是难种,少有人买,都是些放陈了的种子。” “姑娘若是想要,可便宜些,一两天香米种子一百枚灵石。” 生泉水补益生机,种子放陈了并不打紧,放在生泉水旁等几日就行了。 时俞点头,又取出一袋灵石:“拿上吧。” 店员便越发殷勤热络,给时俞装好后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姑娘慢走,灵谷吃着好再来!” 如此,返回洞府后,接下来几日时俞和周家兄妹各自安心修炼,很快就等到了谢氏拍卖会举办这日。 第13章 轻云 一大早,周家兄妹便收拾齐整,相聚在洞府大厅内。 这几日,周阳周月两人各自待在待客室,借着灵穴之便废寝忘食地修炼了好几日,不曾出来过。 待客室灵气浓度虽不如时俞所在的主室,亦比外界高上两成多。炼气期修炼总还是水磨工夫一点一滴,自是抓紧了机会不敢怠慢。 周朔则窝在炼丹室内,连着与那地火打了好几日交道,出来时脸上黑灰一片,精神亦有几分萎靡,两眼却亮的吓人,含着些喜意,显然在炼丹上有了几分收获。 三人相望,皆是感慨,内心对时俞满是感激。 他们兄妹三人或稳重老成,或傲慢自矜,但都懂知恩图报之理,下定决心时俞有需要时,他三人必定全力以赴相助。 周月想到拍卖会上必定要出手争抢的血云参,一时有点紧张,低声问:“大哥,你再点点,灵石可都对?” 周阳点头:“放心,五千枚,都在呢。” 周月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提心吊胆:“不会不够吧……” 三人聊了会天,又望向主室方向:“小俞怎么还没出来?” …… 时俞正例行在晨起时分修炼《煅魂术》。 煅魂术中,五行之炁对神魂进行锤炼,周而复始,每月一轮换。 如今土行之炁结束,轮到五行之金。 金主锋锐,修炼时,仿若无数钢针刺入身体各处,穿行在经脉肺腑之中,疼痛感比起先前土行之炁的沉重挤压之感更甚,叫她吃了好一番苦头。 她咬紧牙关,汗水如雨,身体不断震颤,每个毛孔都似乎在剧痛中扭曲着。 疼痛之中,时俞感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被重新塑造,神魂更加清明。 终于,神识近乎消耗殆尽时,她缓缓睁眼,结束了修炼。 换了一身衣裳,时俞起身推开石门出去,恰好见到周阳三人正在低声交谈。 看到时俞出来,三人忙迎上去。 瞧见她时却是一愣。 只见眼前少女面色分外苍白,身形瞧着也是纤瘦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 “小俞……你这是?” 时俞扬唇一笑,那股苍白却是散去不少:“无碍,只起猛了。” 这理由颇为拙劣,三人见她脸色渐渐好转,尤有些担心。 时俞看外头天光大亮,道:“时候不早了,先去炼丹协会吧。” “好。” 几人便各使身法,往山下飞掠而去。 下山之后,城中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 只见街头巷尾热闹非凡,浩浩荡荡的人流自四面八方涌入,来自长原郡各地的宗门、世家为了争夺宝贝,已经陆续抵达此地。 他们身着锦衣华服,法衣宝光闪烁,通身的富贵气息,十分引人瞩目。 另有各路人马齐聚,不断有修士从城门疾驰而入,整个主城似都沸腾了起来。 四人对视一眼,深呼了口气。 周阳忍不住感慨道:“这次拍卖会,汇聚了各路高手、风云人物,必将引起城中轰动。” “是啊,许多珍宝奇物、灵草妙丹和神兵利器等着被竞相争夺。”周朔露出艳羡之意,“我等只一饱眼福就够。” 说话间,四人疾步走到炼丹协会,就见温雯已在门口等着了。 她远远瞧见时俞,快步迎上来,笑道:“来了。” “叫温姐姐久等了。” “哪里的话。”温雯引他们走进协会,“且先坐坐,拍卖会要到正午时开场,不急。” 给几人斟了茶,她笑一声:“我去禀季大师。” “有劳温姐姐了。” 温雯抿唇一笑,离开后,不多时就同季大师一起回来了。 季大师快步走来,也不多废话,按照先前约定承诺的,招呼几人道:“几个小家伙,随我走吧。” 几人跟上脚步,紧随季大师身后,温雯亦在旁边跟随,以便时俞有不懂的可随时为她解惑。 走出协会,就见季大师豪气地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艘巴掌大的云舟。 云舟见风而涨,很快涨至一丈长。 这艘云舟整体呈银色,舟身上绘以诸多云纹装饰,刻上好几道交错的禁制,时不时闪现出异彩扑朔的光芒,竟是艘品质相当不俗的三品云舟。 他捋捋胡须,朝时俞得意一笑:“小俞儿是咱协会的宝贝,得有排面。” 温雯在旁边接腔道:“这艘云舟名为‘轻云’,是季大师在一处秘境中偶得,平日里可宝贝着呢,轻易不拿出来。” 季大师煞有介事地颔首。 时俞打量了几眼云舟,了然点头道:“是该宝贝着些,禁制瞧着要坏的样子。” 季大师得意捋胡须的手一僵,瞪大眼看着时俞,跟重新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了好几回,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小丫头,眼光不错。” 云舟炼制耗材颇大,又很是考校炼器师的功底,是法器中最难炼制的那一类,三品云舟便算十分难得了。 轻云品质不俗,可惜季大师得到时便多处破损,后续虽请炼器协会的人出手,仔细修缮一番,可不管是舟身熔炼还是补画禁制,都只能还原出原本的五六成来。 尤其是禁制,新老禁制嵌连处有瑕疵,云舟使用时间一长,就有崩解之势,因此季大师虽身怀三品云舟,平日里少用,更多还是拿来撑场面的。 轻云的情况,一般人并不知晓。 却没想时俞竟一眼瞧出来了,这可真是……他只当时俞是眼光好,并没联想到她的炼器师身份。 这下季大师不好再摆出炫耀得意的神色了,咳咳两声,拿出长者的威严来:“都上来吧。” 时俞走上云舟,垂眸又仔细看了看舟身镌刻的禁制。 心道:“以我现在的修为,虽说远还不足炼制三品法器,可若只是补画禁制……” 这云舟上镌刻的几道禁制,本身并不算复杂,她如今差不多就能画得。 只是嵌连之法略有些门道,她也没十成把握,能将其复原成原本模样。 “待得炼器术精进,再为季大师修缮一番吧。” 谢氏拍卖行位置在主城中心最繁华的区域,几人登上云舟,只片刻功夫就飞到了拍卖行前的偌大广场之上。 第14章 四协会 云舟之上,时俞远远望着谢氏拍卖行,巍峨古拙的庞大建筑飞檐翘角、雕花画栋,宛如一座宏伟的宫殿。 拍卖行前头,是占地面积广阔、玉青石铺就的广场,中央旗杆高高竖起,一面巨大的、印着家族徽章纹样的旗帜正迎风飘摇。 时俞看着那面旗帜,莫名觉得上头描画的纹样似有些眼熟。 迟疑一下,她从叩命铃里取出一块玉制印牌,正是当初谢承当作谢礼赠予她的。 两相对比,可见印牌之上的纹样,和旗帜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谢承将这印牌赠予她时,说是到了主城就可知用途,之后时俞诸多事务缠身,将东西往叩命铃里一丢,把这桩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谢承、谢知浔……所以这二人,出自世家谢氏吗。 这倒也不意外,看两人行事便知其背景不俗。 她将印牌递到旁边温雯身前:“温姐姐,你可认得此物?” 温雯接过,看清时一愣:“这,这是谢氏的贵宾印牌,且等阶不低。” 旁边几人听闻,耳朵纷纷竖起,目光朝这边看来。 季大师“嚯”一声,挑了挑眉。 时俞眨眨眼:“这有什么用吗?” “……”温雯噎了一下,道,“有此印牌,自可随意参加拍卖会。” 时俞微微蹙眉,第一反应是:“早知如此,认证考核白考了。” 季大师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叫白考了!我炼丹师协会的身份玉牌,不比这破玩意金贵吗!” 时俞自知失言,看着季大师跳脚的样子,赶紧讨饶道歉。 温雯低笑一声,又道:“时姑娘有这印牌在手,前去谢氏旗下商行采买,皆可有折扣优惠,若要去谢氏拍卖行寄拍,手续佣金亦可减免大半。” 说罢,颇有些奇异地看向时俞。 时姑娘也不知有何等境遇,竟能得一枚贵宾印牌,还是五等贵宾印牌中,位列第二等的,这可真是难得…… 周家三人只觉得时俞深藏不露,越发叫人想不到了。 “那倒算是实用。”时俞收好印牌,又想到谢承谢知浔二人。 既确定了他二人出自世家谢氏,时俞也没什么前去寻找拜访的心思,本就是萍水相逢,日后有无交集,全看缘分就是。 只是当日他们三人因灵游符分散,那吴氏三兄弟亦是分开去追,不知谢承和谢知浔后来如何了,可曾化险为夷。 于是,时俞多问了一句:“温姐姐可知谢承、谢知浔二人?” 温雯笑了一笑:“自是知晓的。那谢知浔出自谢家嫡系一脉,正是当今谢家家主的嫡孙,听说因为身体缘故一直在外养病,前段日子才被接回家中。” 如此说来,两人最终应是逃离了追杀,平安回来了。 时俞便不再多问:“有劳温姐姐解惑。” 谈话间,云舟已行至广场之上。 季大师掐诀,寻了处空地,缓缓降落云舟。 不出意外的,三品云舟吸引来不少视线和惊叹。 按照季大师脾性,这种时候,总要多显摆显摆才舒服,可前头叫时俞一眼看出云舟禁制有恙后,显摆的心思就淡了许多,众人走下云舟后,季大师直接将其幻化缩小至巴掌大,收进储物袋里。 几人刚落地,还没站稳,四五道身影就迎了过来。看几人表情熟稔,似是季大师友人。 时俞感受几人气息,心下微惊,这几人竟都是筑基期修士。 “老季!远远的就看到是你。” “今日怎么不多嘚瑟嘚瑟你的轻云,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季大师面对调笑,佯怒:“孩子跟前,说什么呢。” 几人注意到跟着季大师前来的几人,看到几张陌生面孔,视线扫了一圈,落在面相看上去年纪最小的时俞身上: “这小姑娘,想必就是那位……?” “没错!”季大师骄傲点头,“整炉上品回春丹,便是出自她手。” 整炉上品丹,这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知道,几人不免啧啧称奇。 说罢,季大师对时俞介绍起几人来:“咱们岭台府器丹阵符四协会,素日里交情不浅,这几个老家伙正是其他协会的长老。” 又一一给时俞单独介绍了每位长老,叫她把人认了一遍。 时俞自是礼数周全,叫几人看了都心生喜爱。 温雯和周家三人乖乖站在一边,见到这番景象,跟着生出几分与有荣焉之感。 季大师乐呵呵笑道:“日后若要寻人炼制法器、布置阵法、求取灵符,便去找他们几个。” 一位前途无限的炼丹师,不趁着这时候结交交好,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几人身份尊贵,却十分给面子,顺着季大师话道:“这后辈我瞧着,不知怎的喜欢的紧,若有需要的,尽管来协会找我便是。” 这话虽是带着几分客气,却也是几人心里话。 就是看这姑娘顺眼、招人稀罕的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时俞通晓器丹阵符四道,凡事自给就行,但固步自封总不好,时常与人交流亦能生出不一样的心得体会,便以晚辈姿态一一应承下来。 几人叹息一声,略带羡慕之色:“不知我炼器协会何时能等来一位少年英才。” “我符师协会也莫不如是,盼着有人一改窘境啊!” “别说了,阵法协会混得最惨,近几年都没见着好苗子。” 季大师看众人互相比惨,摇摇头,越看时俞越满意。 他还没说,时俞可不止能炼出一炉子上品丹来,说不准,还能炼制二品丹来。 几人要是知道这个,恐怕能惊掉下巴去! 他朝旁边温雯看去:“雯丫头,你先带小俞儿她们走走,我同老朋友们叙叙话。” “是,季大师。” 温雯朝几人行了礼,带时俞几人往广场上走去。 时俞走前,多看了那几位长老一眼,才默默走开。 沉思道:炼丹协会有“遗妙铅华”这等摆满了丹方典籍的好地方在,其他协会也是有的吧。 心里头痒痒。 “不必贪多,先想办法一览炼丹协会的,再说其他。” 抬眼看向占地广阔的广场,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人声嘈杂,热闹异常。只见场边摆满了各种摊位,远远就能闻到浓烈的酒香和美食的香气,是城中商贩嗅到商机早早占了位置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修士,没有进入拍卖场的资格,便就地扯一张布,摆上诸多物事,趁着此处人多售卖一番。 放眼看去,广场之上美食美酒、珠宝首饰、灵材灵植……就连些听都没听说过的稀奇物事,都陆续呈现在众人眼前,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不少修士没有进入拍卖场的资格,索性在广场上诸多摊位间闲逛起来,津津有味地观赏和讨论着好看之物,不时和摊主讨价还价。 “时姑娘,拍卖会开场还有一会儿,可看看外头有无心仪之物。”温雯轻笑,又对周阳三人道,“三位也是,若是有把握不准的,尽可来寻我,小女子略有几分眼力,可帮着参谋一二。” 几人连连点头,约定半个时辰后在此汇合,便各自散开去看了。 这等人流汇聚的摊位上,最是考校运气眼力,若是运气眼力俱佳,捡漏一二也算收获不俗。 第15章 拍卖会开始 时俞在众摊位间转了转,并未寻到什么有价值之物,偶有几样不错的灵植灵材,稍一问价,摊主却因见她年岁不大,张口就是离谱高价。 觉得无趣的很,时俞索性也不打算在此处浪费灵石了,安心等拍卖会开场。 半个时辰后,众人回到原地集合,两手空空,显然都没什么收获。 不过本也是奔着拍卖会来的,并不觉得失望。 稍等待了片刻,就见拍卖行前的高台上,一位珠帘遮面的美丽女子走了出来。 她身穿青色衣裙,手臂间挽着飘带无风自动,步履轻盈。 高台上铜鼓高悬,青裙女子执一小锤,只轻轻敲下,震耳欲聋的鼓声便在整片广场回荡,广场上瞬间静寂无声。 “问山问海,问经问史,问地问天,世间何物不可收?”青裙女子缓缓念词,谢氏的底气和傲气尽皆显露。 底下响起数道叫好声。 “各位远道而来,小女子便不多言了。”青裙女子莞尔一笑,声音轻柔了下去,“此次拍卖,每件拍品都是品类上乘,愿诸位道友能从中获得所需、达成所望。” 言毕,她身后迎客大厅大门纷纷敞开,划分出多条进口。 季大师招呼几人:“走咯。” 他熟门熟路走过门厅,立即就有人认出季大师身份来,毕恭毕敬将其和身后时俞等人,往楼上包厢引。 一路上都听得有人低语。 “季大师身后跟着的,是不是就是那日炼出上品丹的姑娘?” 当日与时俞一道考核的那些修士,出门后就将所见散布出去,经过几日发酵,早传得沸沸扬扬。 城内但凡有自己消息渠道的,都打探得清楚,譬如时俞年岁几何、体貌如何、整炉上品丹出丹几颗……皆是了解了一遍。 此刻一看到季大师身旁的时俞,就认出她来,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不得了啊。” “散场后寻个机会结识一番。” 不少世家家主目光瞥来,起了拉拢心思,心道:“也不知她可有宗门,或效属的世家……” 直至进了包厢,绸缎幔帘放下,才隔绝掉这些视线声音。 包厢内,身着锦袍的侍女恭敬斟茶,季大师朝她挥挥手,侍女便垂首行礼,转身退出包厢。 季大师笑道:“小俞儿,每一位炼丹师若想有所成就,都需要无数资源堆砌,少不得有势力背后供养……我看刚刚好几个世家家主都对你有意向,不知你是什么想法?” 丹药炼制,对于火候的掌握、药性的转变融合等等,即便有师长教导,也离不得本人的一步步摸索。 而这摸索的背后,需要大量的资源支撑,尤以灵植开销为甚。 但时俞并非初入炼丹一道,她的经验条几乎拉满,所欠缺的,相反主要还是修为,无需像常人那般,千百回试验探索,所需的资源自然大为降低。 手捧香茗,时俞无奈道:“暂无这等想法。” 她并不喜欢受牵制约束,不管是加入宗门还是为世家效劳,总不如独身一人自在。 季大师了然点头,并不干涉她的想法,只道:“你名气渐渐传开,日后少不得有人寻你炼丹,炼丹师出手报酬不菲,平日里再炼制些丹药售出,想也能支持开销。” 时俞乖乖点头,笑道:“多谢季大师提点。” 桌上放置着几份拍卖目录,周家三人并不打扰季大师和时俞的谈话,在旁默默翻看。 时俞也拿起一份,一页页翻看起来。 上头介绍了每个拍品的名称、规格、来源等详细信息,并给出了合理的估价和起拍价。 她翻至天音荷那一页。这正是她此行的目标所在。 天音荷,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 此花净若白雪,花心散布着淡淡的青色花丝,美丽异常。 其生长环境极为苛刻,生命力又异常脆弱,稍有刮风下雨,或者碰触到金石,亦或是月华日光的交替、浓烈不合其脾性,便会立即枯萎凋谢。 因此成熟的天音荷极为稀少罕见,即便是机缘之下意外遇到,抓紧采摘也不一定能保持它的芳华。 又因炼制筑基丹不可或缺,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这株天音荷年份不高品相一般,药性只能说勉强够用,但对有叩命铃在手的时俞来说这倒无碍。 种植在铃中药田里,养到她快筑基的时候,怎么都够了。 拍卖目录上,给出的估价是两千枚下品灵石,起拍价是一千五百枚。 前来主城,她身上统共有七千多枚下品灵石,前几日租下赤烈洞府,一次性花去九百枚,又采买了天香米和其种子,眼下满打满算,还剩六千枚出头。 “必须拿下。”她心中默念。 季大师在旁,看她目光一直落在天音荷这一页,脸上一愣。 想到什么,季大师古怪地看着她:“你想要天音荷,莫不是,想自己炼制筑基丹?” 时俞点头,目光从纸册上离开:“确有此意。” “筑基丹炼制可不容易。”季大师欲言又止。 这丫头,这么风轻云淡的,倒似有几分把握。 现在的年轻人…… 他摆摆手:“罢了罢了,小老儿本也想竞拍一番的,既然你也想要,我便不与你抢了。” 说着,还露出一脸郁闷的表情来。 时俞莞尔一笑,可不与他客气:“那我可提前谢过季大师了。” 不多时,拍卖会正式开始。 拍卖师仍由先前那位青裙女子担当,就见她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又添补上一句:“本次拍卖,除却拍卖目录上的这些拍品,亦有几样不曾记录在册的,诸位敬请期待。” 先是几样拍品热场。 两件二品法器,一为发簪,一为手链,品质仅能算是还行,但因造型格外精美,引得在场不少女修青睐,竞相出价,场子很快热了起来。 说实话,时俞也喜欢这种精致的小东西,但她自个儿就能够炼制,倒不必多费灵石去拍旁人的,直接略过了去。 再然后是几株灵植,也算不错,只是时俞要留下足够拍得天音荷的灵石,在天音荷未出来之前,若不是非常心动的,都只谨慎出价,一旦超出心理价位,立即果断停下。 是以她叫了几回价,却什么也没拍到。 再往后,是一小瓷瓶灵露。 她此前服用过一瓶一品清明露,服下后生出诸多仙家幻境,助她明悟玄奥品味妙境,效果不俗。 眼下这瓶,是二品灵露纤云露,等阶更高,想必效果更佳。 时俞当即有所意动,决意拍下。 第16章 拍下 纤云露起拍价不高,仅一百五十枚下品灵石,意外的是,并无多少人有竞拍意愿,叫价声稀稀拉拉,加价也极为克制。 “一百七十枚。” “一百七十五枚。” …… “一百九十枚。” 时俞挑了挑眉,待价格停在一百九十枚半晌后,无人再继续加价,她便开始叫价,往上提了五枚:“一百九十五枚。” 叫价停在此处,青裙女子敲响拍卖锤,一锤定音。 这么容易就拍下了?这价格可比她心理价位低了不少。 时俞忍不住问向旁边的季大师:“服用灵露对境界感悟有莫大好处,怎么竟只这寥寥几人出价。” 季大师不以为意道:“说什么莫大好处,实在夸张了,小俞儿你是从哪儿被人忽悠的这说法?” 时俞眨了眨眼,没吭声,一副等他解惑的模样。 她可没被人忽悠,而是先前亲身服用过,有此感悟而已。 在尚未引气入体时,若不是服下一瓶一品灵露清明露,她不会那么快就成功踏入炼气一层。当时服下灵露后,她眼前生出诸多玄妙之景,难以言说。 “灵露说是有助境界领悟,实际上就是个聊胜于无的东西,服下后跟光喝了瓶甘甜泉水解解渴、而毫无他用的,大有人在。”季大师靠着椅背,大喇喇坐着,随意解释了一句。 旁边周阳跟着说了一句:“早些年我也曾服用过一瓶清明露,确如季大师所言,仅……起了些解渴之效。” “不过。”他紧跟着补充一句,看向旁边周朔,“阿朔服用时倒隐约起了点效果。” 周朔挠挠头,回忆一下:“服下后,似乎看见过老驴、牧童之类的景象,是有些感悟,只是非常浅,作用并不大。” “原来如此。”时俞轻轻点头,却是记得,那时自己服用清明露后,整个世界都是一变,眼前无数亭台楼宇、仙娥云霞、珍禽异兽,其空灵玄妙不可胜数。 看来,灵露服用效果是因人而异的,大多数人服下后,好处聊胜于无,自是不会再在上头浪费灵石。 这倒正好便宜了我。 拍卖仍在进行中,时俞继续往下看去。 确实如青裙女子先前所说,此次拍卖每件拍品都是品类上乘,后面呈上的每样东西都算难得,叫时俞心动了好几回。 只是想到当前最需拿下、一旦错过不知何时再能遇到的天音荷,她便按捺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曾再叫价过,只当看个热闹。 周家兄妹也是单单奔着血云参来的,更是从头到尾一次价也没叫过。 季大师财大气粗,倒是出手了好几回,拿下几样好东西。 时间这般过去,伴随琴音茗香,拍品总算到了天音荷。 透过幔帘向外看去,盖着红绸、盛放天音荷的托盘被呈上台,由那青裙拍卖师卖了好几个关子,才总算扯下红绸,露出托盘上盛放在透明玉盒里的天音荷真容。 色如白雪、点缀青丝,花瓣偏厚、片片温润,正似由白玉雕琢,美不胜收。 时俞注意到,天音荷显露时,场内许多修士改换坐姿、正襟危坐起来,死死盯着天音荷,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来。 竞争者不少,这也在意料之中。 她品口香茗,指尖无意识抚过杯沿,深吸口气。 青裙拍卖师环顾场内,自是明白天音荷的吸引力,抿唇一笑:“天音荷,乃是筑基丹主药,拍得此物备齐灵植,寻一位炼丹师炼成筑基丹……好处不用小女子多说。” 炼气圆满,而后是筑基,一步之遥却犹如天堑,拦下无数修士。 筑基不易,若是失败,轻则掉落境界,重则道基受损性命断送。而一旦失败,瓶颈必定会增厚,再想突破更为不易。 若有筑基丹在,突破时服用,起到稳固黄芽增加法力之效,至少能够提高两成筑基成功率。若是所寻的炼丹师技艺精湛,有幸出得中品筑基丹,成功率便能提高三成左右。 如此一来,除却那些倒霉透顶的,筑基成功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且不仅如此,服下筑基丹,还能稳固破镜后的虚浮期,于修士而言,更是好处甚大。 时俞的打算,是拍下天音荷后,先栽种在叩命铃里蕴养药性,必得等她有把握炼出至少上品筑基丹时再动手,若是能出得极品丹……对她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 “天音荷珍稀难寻,流传甚少。”在众人眼热注视下,青裙女子介绍完毕,缓缓开口,“起拍价格一千五百枚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枚灵石。” 她话音刚落,便立即有人出价。 “一千八百枚!” “一千九百枚!” 看出价声不停,场内胶着一片,时俞没急着出价,静静等待。 季大师笑眯眯道:“小俞儿,照这架势,你想拿下天音荷可不便宜。” 周家兄妹三人望着出价瞬间攀升到两千五百枚灵石,纷纷咋舌。他们出身小家族,家族产业、财力有限,并没奢望过能有幸得一枚筑基丹,眼下当看个热闹,只因时俞想要,才多关注了几分。 “两千七百枚!” “两千八。” 到了此时,叫价速度总算减慢几分,时俞也终于开始出价:“三千五百枚。” 一次性提了七百枚灵石,场上静了几分,但很快,一个面目倨傲的中年男子不以为意,紧随其后继续出价:“三千七百枚。” 时俞:“三千八百枚。” “三千九。” 时俞:“四千。” 中间夹杂着他人出价,等出价攀升至四千八百枚时,全场只剩下这男子和时俞在竞价了。 这株天音荷估价不过两千,如今硬生生翻了两倍有余,叫不少人心中叹息,无力再去争取。 时俞再一次出价:“四千九。” “五千。”那中年男子轻转扳指,顿了顿,才朝时俞所在包厢看来,声音冷了几分,“小姑娘,可别有钱买没命用啊——” 他话语里夹带几分威胁之意,已是违背了拍卖行的规矩,台上青裙拍卖师皱眉,正想提醒警告一二,还没来得及出声,季大师一拍桌子站起,掀开幔帘大步走出去。 他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 季大师背后,幔帘被风撩起,隐约可见其中端坐的清秀少女。 中年男子显然并非主城人士,从外地赶来,并不认得季大师。仗着自身有几分修为颇为自傲,如今听得季大师此言,不为所动。 季大师面色森寒,警告一般环视整场:“谁敢动我炼丹协会的人,就做好与炼丹协会至死方休的准备。” 炼丹协会! 中年男子这才明白过来季大师和他背后那少女的身份,脸色一白,嘴唇嗫喏几下,什么也不敢说了。 经由这个小插曲,价格本也到顶的天音荷再无人出价,时俞再次加价一百,才总算用五千一百枚下品灵石拍得。 “真贵。”她心里嘟囔一声。 这样一来,存款快要见底,连一千枚都不到了。 好在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拍下,后续的拍卖,尽可以轻松的心态去对待,再看上什么,叫价也无需顾虑。 第17章 蛇族少年 时俞拍得天音荷不久,血云参也跟着呈上。 包厢内周家兄妹三人紧张不已,叫价的声音都是抖的。好在血云参价值不如天音荷,他们又足足带了五千枚下品灵石,竞价一番后,以将近四千枚灵石的价格,有惊无险拍了下来。 见拍卖锤落锤,三人纷纷松了口气,又是朝时俞和季大师道谢:“谢谢小俞,谢谢季大师!若没你们,这次拍卖会我们进都进不来,何谈拍下血云参。” 时俞抿唇一笑,颔首:“应当的,你们也对我一路多加照顾。” 季大师乐呵呵捋胡须笑。 接下来,拍卖逐渐进入尾声。 “ 青裙拍卖师两掌相合,在耳侧轻拍两下,便见两名上身赤裸、身材壮硕的大汉推上来一个推车。 作为拍品,推车上照旧以红绸相覆盖,叫人看不清里头的东西,但从红绸下的方正棱角来看,似是个大箱子。 青裙拍卖师微微一笑:“此拍品并未记录在拍卖目录之中。” 此话一出,包厢内,时俞几人的目光都被这拍品吸引,纷纷猜测起红绸底下是什么。 偌大的场内,猜测声亦是此起彼伏。 青裙拍卖师并没多卖关子,莲步轻移,走至推车前,拉住红绸手一扬,红绸飘然滑落。 推车之上显露的,是一个半人高的赤金铁笼。 铁笼中,蜷缩着一道分不清性别的身影。 这道身影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倚着笼子一动不动,银色长发流泻而下,瀑布一样顺着肩脊蜿蜒。 看不清面容,身躯亦被长发包裹,只隐隐看得白皙的肌肤,整个人却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异样魅力。 拍卖场上,不少人目光变得火热起来。 青裙拍卖师瞥了旁边壮汉一眼,壮汉上前,踢了一脚笼子。 里头的人似是被吓到了,赤裸的双足缩了缩,脸也瑟缩着微微抬起,大半面容仍看不清,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沉默,抬头看向拍卖席。 青裙拍卖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根玉质长棍,探入铁笼之中,拨开里头人的银色长发,露出其整张脸来。 天光正好,日光从拍卖行顶部天窗肆意洒下,照在笼中人脸上,照得肤色有一种细腻如白脂的质感。 那张脸实在美丽。更叫人惊奇的是,整张脸露出时,依稀可见其眼下一小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鳞片。 蛇鳞……? 顿时,一片哗然,火热的气氛更甚,场内不少修士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来,拇指不自觉搓动。 时俞有些惊愕地看着那人眼下的蛇鳞,不自觉开口:“他是……灵兽化形?” 可看气息,却不大像?灵兽化形,修为少说也得是元婴,笼中人的气息却颇为孱弱。 季大师见多识广,答道:“是蛇类灵兽与人类女子发生关系诞下的孩子。” “这、这,灵兽与人怎能怀孕生子?”周月在旁,诧异问道。 季大师耸耸肩:“化形后的灵兽是人形,自然可与人结合。只是灵兽但凡化形,修为必定至少是元婴,元婴大能的孩子怎么可能流落在外,所以眼下这个嘛——” 他眼里流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只能是蛇人凌辱人类女子后诞下的孩子了。” 时俞蹙眉:“蛇人?” 季大师点头:“长原郡最北端的北岩沙漠中有一蛇人族,虽属灵兽,却无需化形,天生便是人身蛇尾。” “蛇人性淫,常有掳走人族女子之事……形貌恰是银发银鳞,不出意外,这孩子就是蛇人后代了。” 果然,青裙拍卖师说道:“这蛇族少年,是在北岩沙漠被捕获而来,经由多方鉴定,应是被遗弃的蛇人族与人类女子后代。” 她话音落下,场内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原来的火热目光也被厌恶所取代。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竟是个男人。” “就是,长得这么好——可惜了可惜了。” 时俞皱眉,自是听到了这些略带淫邪意味的声音。 青裙女子并不意外场上反应,又道:“蛇人族狡猾难寻,其鳞片和犄角却是炼器炼丹之佳品,这蛇族少年虽只有蛇人族一半血统,当作替代品,倒也可堪一用。” 这话一出,不少人露出沉思之色,点头附和。 “只能有此作用了。” “可惜,若是女子,少不得好好疼爱一番。” 时俞蹙眉喃喃:“炼器,炼丹……?” 修真界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灵兽与人类之间,亦非人类单方面捕猎,修士之血肉对灵兽而言也是上佳补品。 只是……这少年,看模样分明就是个人类少年。 若要时俞拿他来炼丹炼器,是怎么也下不了手的。 又看了一眼笼中眼下覆蛇鳞的少年,他双眸澄澈,带着天真和怯懦,缩在笼子里侧,似是听不懂人类语言,还不知晓自己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 青裙女子报出起拍价:“九百枚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十枚灵石。” 场内,断断续续有叫价声。 “九百五十枚!” “一千枚!” …… “一千三百枚!” 季大师对此毫无兴趣,百无聊赖喝着茶,却见时俞皱紧眉头,握着杯子的手亦是不自觉绷紧,他忍不住问道:“小俞儿,你想拍下他?” 时俞抬眼,轻轻嗯了声。 她没法把那少年——或者说孩子,当作一堆灵材来看待。 季大师与她相处不多,却也晓得,时俞想拍下他,断不是因为想以他来炼丹,大抵是起了恻隐之心了。 略略皱眉,季大师劝了句:“蛇人生性狡诈,你拍下他,若是将他放生,以他的身份和弱小,早晚会再次被捕走,若是将他留在身边,又少不得会耍心眼反噬于你……” 时俞轻叹一句:“若今日我没看到也就罢了。可既看到了若不拍下,想到他日后境遇,总会留有心结。” 季大师便不再多劝了。 大道通途,最忌忧思愁绪、心结不解。 只是,经过天音荷之后,时俞身上灵石已所剩无几,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千枚。 而此时竞价已涨到将近一千五百枚。 心中念头一转,时俞看向周家兄妹三人:“周大哥,周姐姐,可否暂借我一千灵石?我可出手替你们将血云参炼制成小延寿丹当作报酬,其余辅药无需你们再备。” 小延寿丹? 周家兄妹三人瞪大眼,彼此相望。 季大师更是呛一口茶:“延寿丹就延寿丹,小延寿丹是什么?” 时俞愣了一下,心道:“这个世界,没有小延寿丹的丹方存在吗?” 第18章 姐姐 延寿丹乃是四品丹药,按照品质不同,最低可延寿二十载,最高可延寿五十载。 其主药辅药尽皆价值连城、难以寻觅,便是好不容易集齐了,想寻个有把握炼制的四品炼丹师,更是难上加难。 是以延寿丹一经出世,少不得掀起一方血雨腥风,引来诸多强者争抢。 周家身陷危机之中,急需续命延寿的灵药,叫大限将至的老祖宗还能再撑几年,护家族几年无虞。 却也从未奢想过,能得到一颗延寿丹。周家不过一个小家族,何来的底气去奢想这样的宝贝? 除却延寿丹外,次一等的延寿之物,只能叫他们想到血云参。 只是……时俞说什么,小延寿丹? 以血云参为主药炼制的小延寿丹?这却是闻所未闻的。 周阳忍不住问:“小俞,这小延寿丹……是何物?” 小延寿丹嘛,自然是曾经在《仙缘》游戏里,她闲着无聊时,拿各种灵植瞎捣鼓出的产物。 要问为什么瞎捣鼓,一来是她那时候有钱,各种资源取之不尽,随她造,二来是发现新丹方,不仅能获得丹方命名权,还有成就头衔可以拿,挂头上一行小字金灿灿那种。 回忆一闪而过,时俞沉吟一下,简单介绍了下:“小延寿丹,主药便是血云参,成丹后按其品质,可延寿八至十二载不等。” 而其余几样辅药,她叩命铃中恰好都有。 周家兄妹三人“嘶”一声,两两相望。 旁边季大师亦是脸色古怪,眉头紧蹙,死死回忆自己是否有在哪本典籍的犄角旮旯里,看过什么小延寿丹。 “没有啊。”季大师回忆无果,心道,“小俞儿究竟师从何处,这小延寿丹,难不成真的存在?” 他不禁上下打量起面前脸色云淡风轻的少女,竟细品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味道来:“……” 血云参按照年份品相不同,可延续二到五载寿元不等。 周阳他们得到的这株血云参不好不坏,看其品相,大约可延续三载寿命。 而小延寿丹,照时俞说的,只要丹成,哪怕是品质最差的下品丹,也能延寿八载! 众所周知,但凡延寿之物,不论服用多少,每个大境界仅能生效一回。否则修道之路,光凭不断服用延寿之物,就能与天同寿了,何来的辛辛苦苦求长生? 三载和八载之差,怎能叫人不意动。 唯一叫人犹疑的点就是,这从未听闻过的小延寿丹,是否是真的。 若是真的,时俞又是否真能成功炼制出。 周阳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朝时俞拱拱手:“小俞,血云参于我周家事关重大,此事我不能做主,需禀父亲后尚知如何处理……” “只是,这一千灵石我却是可以做主的。此番若不是沾了小俞你的光,我们兄妹三人何以进得拍卖场?这一千灵石,莫要谈‘借’字,是我兄妹三人答谢之礼。” 说罢,便取出一兜沉甸甸的灵石,放在桌上,推至时俞跟前。 旁边周月和周朔二人,亦是点头应和:“可千万别说什么借字,倒叫人笑话我们不知感恩了。” 时俞并非矫情之人,便不与他们推脱,收下灵石道:“好,如此我便收下了。帮忙炼制小延寿丹一事仍作数,周大哥可回去禀报家族后再做决定。” 周阳自是赶忙应下。 此时,蛇族少年的竞价已逐步攀升至一千七百枚,看只剩寥寥二三人竞价,想来这个价格已逐渐到顶。 时俞往上抬了一百枚灵石,便顺利拍下了他。 推车之上,红绸再次覆盖住赤金铁笼,遮掩住笼中少年的身影,由两名大汉推下台。 时俞瞥去一眼,只看到那瀑布一般的银色长发,被红绸彻底遮挡,便收回视线,看着继续往下的拍卖会。 接下来的拍品,便都是些价格动辄过万灵石的压轴好东西,诸如品质上佳大师出品的法器、内蕴三阶功法的完整玉简等等。 有几样时俞看了都心动不已,奈何囊中羞涩,这等价格的拍品暂时还轮不到她,只能待身家阔绰了,下回再参加拍卖会时,势必要不留遗憾了。 终于,日落西山之时,在青裙拍卖师动听婉转的嗓音中,此次谢氏拍卖行举办的大型拍卖会宣告结束。 拍下拍品的修士由侍女引导前去后台,结算价格交接拍品。 身在包厢中的贵客,则留在包厢内闻琴品茗、安心等待就行,自会有人专门前来送上拍品,不必再跑一趟。 众人只等了一小会儿,便有侍女排成长列鱼贯进来,手上一一捧着托盘,便是刚刚众人拍下的东西了。 最前头是位身穿直裰的管事,拿着拍品记录册,朝季大师点头哈腰,一一核对所拍物件。 包厢内,季大师出手阔绰,拍下的东西自是最多的。那管事一样一样从侍女手中接过,揭开红绸,一一叫季大师看个清楚,确保与描述无误。 季大师笑骂:“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你们拍卖行还敢诓我不成?都收起来吧,算算一共多少灵石。” 管事就立即麻利地报出一个数字。 再就是周家兄妹拍下的血云参,和时俞拍的三样东西。 管事消息灵通,自也早摸清了时俞身份,对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炼丹师客客气气,唯恐怠慢了。 他先是将盛放着纤云露的小玉瓶接过,弯腰交由时俞,而后是盛放在白玉盒里的天音荷,更是小心翼翼。 最后才是那蛇族少年。 管事打开笼子,从袖内取出一条材质特殊的绳索,往少年脖子上一套,便自动收拢贴合在其脖颈之上。 管事牵着绳子,对时俞谄媚道:“这蛇人没有修为,又有这称心绳在,姑娘将其拴住或是关在哪儿,不必担心人跑了,到时拔其蛇鳞亦或取血炼丹,都方便的很。” 说罢,他狠狠踢了下笼子:“叫人。” 笼中银发银鳞的少年抬起头,干哑着嗓子,轻轻道:“主人。” 他那迤逦一地的银色长发便顺着抬头的动作,从肩侧滑落,露出大片胸膛。 原来他会人类的语言。时俞心想。 撇过脸,时俞不去看他赤裸的薄瘦身躯,从叩命铃中取了一件雪色云锦缎外衣,双手一抻展开,弯腰披在他身上。 想了想,看着他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的面容,时俞在他耳侧道:“叫姐姐吧。” 别主人了,瘆得慌。 银发的少年容貌极盛,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他两片染上绯红色泽的唇瓣开合,嗓音像泠泠流动的河水: “姐姐。” 第19章 命鳞相赠 时俞微微颔首,解去他脖颈上称心绳。 那管事见状,忍不住开口:“姑娘,蛇人族生性狡诈,还是拴着些好。” 话音未落,就见少年垂首,一手置于胸前握紧拢在身上的雪色锦缎,一手探入锦缎下,狠狠一拽。 “唔!”似是剧痛传来,少年闷哼一声,脸色霎时苍白。 他缓了缓,才将锦缎下的手抽出,握成拳的苍白手指在时俞眼前,慢慢摊开。 时俞看到,他掌心躺着一枚边沿带有血色的银色蛇鳞。 “这是……” 蛇鳞小巧,纹理细腻,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看上去,竟如装饰品一般美丽。 那管事本想叫时俞多盯着点少年的话,登时噎在了口中,呐呐道:“命鳞……?” 龙有逆鳞,蛇有命鳞。 少年拔下的,正是自己心口处的命鳞。 季大师本对这蛇人族后代持有厌恶、警惕之心,担心他伤害到时俞这个宝贝疙瘩。 眼下看他竟主动拔下命鳞来,神色倒是好看不少,心道:“能主动献上命鳞,倒不用担心他会对俞丫头不轨了。” 众人眼中,只见这片蛇鳞凌空漂浮,旋即来到时俞面前,朝她靠了过去,最终贴在她眼下。 蛇鳞点缀于眼下,不过指甲盖大小,银色涟涟,似精心点画上的,叫她那清秀的五官,平添上几分秀美。 一股凉意传来,银色蛇鳞瞬间隐没到肌肤之下,消失不见。 时俞不由指尖轻抚眼下。 那里并无鳞痕,但她切切实实能感受到那片蛇鳞的存在。 不突兀,不违和,像是本来就生长在那儿一般。 她再望向少年,双眸对望,竟是有种类似心灵相通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平等,譬如她能对少年的情绪感知得明了,但只要她不愿意,少年却探查不出半点她的情绪。 且,她甚至可以以意念控制少年,便是现在叫他去死,他也只能乖乖照做。 与此同时,时俞也知晓了他的名字,喃喃念出:“倾洲。”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 旁边周朔打量少年一眼,随口提到:“池塘泛轻舟的轻舟?” 时俞想了想,不知怎么的,开口:“是‘倚海倾苍穹,狂潮覆九洲’的倾洲。” 周朔哦了一声,颇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孱弱苍白的少年,只觉得还是叫轻舟更贴。 时俞并无窥视他人内心的意愿,察觉到命鳞的作用后,刻意忽视掉眼下鳞片,便能屏蔽掉这股对少年的感知。 看倾洲生拔鳞片,胸口尚在淌血,就从叩命铃里取了粒回春丹出来递给他:“吃了它。” 倾洲乖乖接过。 包厢内其余几人,见她随手一摸,拿出的回春丹散发蒙蒙丹晕,眼角一抽。 “……” 丹晕显露,上品丹啊,那可是上品丹! 胸口淌那么点血,随意撒点药粉就能痊愈的事,掏出一颗上品回春丹出来,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偏偏时俞本人一脸的若无其事。 主要是,她身上现在除了上品回春丹,也没有其他的啊。 如今凝露丹回春丹这种寻常丹药,但凡她出手炼制,出丹必是上品,且一炉成丹少说十来颗,多则二三十颗,便是拿来当糖丸磕都是绰绰有余的。 旁边季大师轻咳一声,对时俞说道:“你洞府内本也缺几个处理俗务的仆役,倾洲……他将命鳞给了你,便与你性命一体,不用担心背叛出卖,平日里叫他做些俗务,倒也正好。” 管事心里嘀咕:“一千八百枚灵石拍下的,只当个仆役来使唤,这仆役可真贵。” 心中吐槽,面上却应和道:“是极!是极!” 时俞瞥了眼倾洲,心想他这身板,洒扫之事恐怕都做不动。 季大师摆摆手,对管事道:“行了,不用送了,你去忙吧。” “诶!那就不打扰诸位了。”管事便恭谨地鞠个躬,带人一起离开了。 包厢内,季大师从他拍到的那一堆物事里,挑出两样递给时俞:“小俞儿,给你的见面礼补上。” 时俞瞧去,见其一是两卷蚕丝,乃是一种名叫烟霞蚕的千年灵蚕吐出的,蚕丝色泽如梦似幻,两卷摆在那儿,轻飘飘的如其名,烟霞一般,美不胜收。 方才拍卖会上,可有不少女修争夺此物。 两卷蚕丝质地上乘、灵力充沛,以其制成法衣,防御力虽说只算中游,却灵动美丽、妙不可言,自是很受欢迎。 季大师眯眼笑道:“我瞧你缺了身法衣,正巧能用这个去炼制一套,炼器协会那些老家伙知道是你,必定很乐意出手,放心去找人就是。” 言毕,又道:“小姑娘家家的,可别成日里穿得死气沉沉。” 时俞抿唇一笑,手指抚过两卷蚕丝,见其上色泽流转、霎是美丽,心中也起了几分喜爱,便大大方方收下:“多谢季大师,等制成法衣,可得叫您好好瞧瞧。” 另一样东西,则是冰髓,这又是一样难得的天材地宝了。 季大师道:“服用丹药,总会残余丹毒,这冰髓能助你化去丹毒。” “觉得丹毒积累过甚时服用即可,可别因丹毒误了修行。” 时俞手掌接过蓝汪汪的一块冰髓,心下感动。说季大师惜才也好,对她另有期待也好,确是上了心的。 冰髓效用不俗,季大师自己也可用得,却将此给了她。 事实上,时俞长久以来,服用的都是上品丹,体内并没积累什么丹毒在,且她身怀虚空隙灵焱这等天地灵火,炼化丹毒亦比常人轻松许多。 “也罢,收下这块冰髓,日后炼制成化疴丹再赠回季大师好了。” 这化疴丹,也是从前在游戏中,她研制出的新丹方,以冰髓为主药,化解丹毒的效用能大大加强。 见时俞收下两样东西,季大师喜笑颜开。 其余人看季大师待时俞如此,自是艳羡不已。 拍卖告一段落,众人往原路返回。 时俞看倾洲一眼,开口:“跟上我。” 倾洲默默点头,跟在她身后,迈步时却重重摔倒在地。 ——他被囚在笼子里数月,双腿早就失去了力气。 时俞见状,暗道自己疏忽,没想起这茬来,便俯身一把将他搀起:“走吧。” 倾洲半倚着她,又怕压到她一般,神情仓惶。 一旁,周阳看时俞本也身躯纤瘦,搀着个人,总显得有些吃力,便提议道:“我来背他吧。” 时俞想了想,点头:“也好,那便麻烦周大哥了。” 她扶着倾洲,正要交到周阳手上,却见倾洲轻轻活动了下腿脚,声音低缓、清澈柔和:“方才是因蜷在笼子里久了,腿脚有些麻,才走不动路。” “现下已是可以走了。” 说罢,自己走了起来,只是仍一瘸一拐,看着叫人有些怜惜。 好的这么快? 时俞也没多想,点点头:“那正好,省的周大哥费力气了。” 周阳应了一声,多看了倾洲两眼,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莫名的、说不上来的气质。 叫他不太喜欢。 第20章 告别 一行人走至拍卖行外,便见广场上还未来得及散去、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 季大师正要取出云舟“轻云”来,时俞忽然听得不远处一阵喧哗吵闹声传来。 “臭小子,叫你偷东西!” “娘的,脏乞丐,想死是不是,爪子伸到你大爷身上了!” 伴随着叫骂声的,是拳拳到肉的沉闷声响,和被打的人闷声吃痛的喘气声:“别、别打了……” 时俞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侧头看去,略略蹙眉。 只见那被打的却是个熟面孔,正是上回偷了她一个空储物袋的小子。 眼看被偷东西的壮汉拳打脚踢,拳脚上灵力运转,是不把人打死不罢休的架势,时俞脚步顿了顿,转头对季大师等人道:“我瞧见了个熟人,可否稍待片刻?” 几人自是应下,留在原地等她。 那壮汉拳头上覆着灵气,蓄力一瞬,就要再度落下。 却被一双纤瘦如葱白的手轻轻拦下。 壮汉侧头看去,见是个年轻姑娘,瓮声瓮气怒目而视:“干什么的!” 时俞正要开口,不远处季大师怕她吃了亏,扬声道:“小俞儿,速去速回!” 壮汉循着声音看去,认出季大师来,登时脸色一变,放下拳头,言语间带了几分生硬的客气:“姑娘拦我作甚?” 时俞看他另一只手攥着个储物袋,心下了然,道:“这位大哥,他偷了你的东西,自是他的不对。” “如今东西找回,这小子也讨了顿打受了教训,不若……暂且放他一马,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眼前少女声音如淙淙流水动听不已,话又说得客气,听到一半,壮汉气已是消了大半。 又念及她和季大师相识,不知是什么身份,壮汉面色一转,道:“好吧,就给姑娘你一个面子。” 言毕,狠狠瞪了眼地上的人,丢下一句“下回别再撞到大爷身上”才转身离开。 时俞见人走了,蹲下身:“又见面了。” 地上的小少年鼻青眼肿,吃痛地转过脸来看她一眼,有气无力道:“又见面了,姐姐。” “这回不跑了?” “跑不动了跑不动了。”他龇牙咧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来,郁闷道,“还给你。” 这正是上回被他偷走的空储物袋。 时俞接过,随意塞进袖里。 小少年仰躺在地,喘着粗气,还不忘吐槽时俞一句:“哪有人储物袋这般干净的。” 时俞但笑不语。 小少年缓了缓,挣扎着爬起:“总之,谢谢姐姐你救下我了,日后定会报答的——嗯,有机会的话。” 时俞嗯了一声,也没问他为何要偷东西,只道:“你家在哪儿?瞧你这样子,恐也走不了几步路。” 小少年苦笑一声:“我家,我家在长旭村,早没了……” 长旭村。 时俞眉头皱紧。 “这倒是巧了……” 长旭村,可不正是她从坊市前往主城途中,路过的那个诡异村庄。 当时,她本以为只是个村民以种植灵谷维生的普通村庄,可进去后才发现,偌大的村子里,什么活物都消失不见了。 且看灶台上未盛起的饭菜、院子里洗到一半的衣物,活物消失,就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叫人心底发毛。 更诡异的是,那时她察觉到不妥,立即离开,再回首望向村子,却发现它若虚若实,令人难以感知,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了。 小少年见她面色有异,唤了一声:“姐姐?” 时俞回过神来,问道:“长旭村发生了什么?” 小少年一愣,忍不住问:“姐姐知道我们村子?” “我曾路过那处。” 小少年眼眶一红,低声说道:“死了,大家都死了……只一眨眼功夫,所有人都化作了烟尘。我娘也是,风一吹,化成尘土,糊了我一眼……” 时俞轻叹一声,往他嘴里塞入一颗回春丹,道:“可知为何如此?” 小少年双眼朦胧,十分可怜地抹泪:“说来话长……” 说着,眼珠子又咕噜噜转,透出几分机灵来。 时俞知道,刚刚的悲伤是真,眼下的抹泪则是半真半假,带着几分演的味道了。 她也不戳穿,顺着小少年心思问道:“那你眼下可有去处?” “没有!”他立即应下,喜滋滋道,“多谢姐姐收留!对了姐姐,我叫吉玉,姐姐叫我阿玉就成,我娘就是这么唤我的!” 时俞冷静瞅他几眼:“我可没说要收留你。” “暂住,暂住。”吉玉十分识相。 时俞起身,往回走去,吉玉老实跟在她身后。 季大师打量了一眼跟在时俞后头的人,见这脸上尽是黑灰、脏兮兮的小子,迟疑开口:“这是……?” 吉玉伸出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擦去脸上灰尘,咧嘴一笑:“伯伯,我是姐姐的朋友!” 他这声伯伯叫得甜,季大师脸色登时和缓下来,还算友善地对他点点头。 时俞看他一眼,并不吭声,却发现这小子抹掉脸上脏污后,竟还称得上俊秀。 吉玉又嘴甜地一一跟其他人打过招呼,哄得每个人都不由露出笑意来。 唯独倾洲不吃他那套,眼睫垂下,安安静静立在一边。 “好了,我送你们回去。”季大师驱使云舟,叫人都上来后,直接将他们送到了时俞的赤烈洞府前。 “雯丫头说,你把那地火驯得服服帖帖的?”云舟悬停,看几人一一往下走,季大师瞧了一眼洞府,“你这丫头,本事可真不小。” “季大师过奖,是那地火给了几分面子。”时俞走下云舟后,盈盈一笑,朝季大师行了一礼,“今日多亏了您照拂。” 其余几人也跟着一一行后辈礼。 季大师摆摆手,一捋胡须:“行了,时候不早了,老头子我也回去咯。” 说罢,哈哈一笑,转头登上云舟,朝众人告别。 看云舟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周家三兄妹也转身,拱手说道: “小俞,我三人本该好好答谢一番,只是家族尚等着这株血云参在,还有你说的小延寿丹,应尽早禀告家族早做决断,是以……” 知晓他们要走了,时俞颔首:“你们早些动身吧,别耽搁,以免误了事。” 三人感念之下,又由衷说了些祝福之语,才面带不舍离开。 走时,周阳还算镇定,周朔周月两人,却鼻腔酸涩眼眶泛红,闷闷不乐。 周阳劝了一句:“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再见,不必如此。” 闻言两人才好受许多。 …… 目送周家三人离开,时俞侧身,看了看还剩下的两个人,拿出令牌,领着他们进了洞府。 “倾洲,你身子尚还虚弱,先去休息吧,里头待客室自去寻一间喜欢的。” 倾洲银发披散,抚着心口轻咳两声,温声应是,缓步朝洞府里走去。 时俞再看向吉玉:“说吧,长旭村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21章 魇? 吉玉扁了扁嘴,摸摸肚子:“姐姐,我饿了。” 时俞扶额,挥手取出一袋天香米和肉干出来。 “天香米!”他年纪小,还算有眼光,一眼认了出来,两眼放光接了过去。 时俞看吉玉动作麻利地生火取水,将灵谷上锅炖了起来,等待间隙,又抱着肉干啃得欢快,还不忘问她要不要吃点。 时俞这会儿不饿,摇了摇头。 看他狼吞虎咽,斟了杯茶递过去。 吉玉灌了口,含含糊糊问道:“姐姐你说曾路过我们村子?” “嗯。”时俞支起一条胳膊托腮,回想片刻后说道,“本想采买些灵谷带上的,进到村子后,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且……看其景象,人、牲畜,都像是瞬间消失了似的。” 吉玉嚼着肉干的动作放缓,许久后才闷声说道:“确实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没了。” “就好像、就好像那一眨眼的功夫,他们身上过去了千年百年。”他比划着,“就在我面前,我娘整个身子都崩解开来,风一吹,就变成沙土随风扬掉了。” “前一刻她还在冲我笑呢,谁知就……说起来,也就是差不多两个月前的事。” 看他泪眼婆娑的样子,时俞抽出张帕子替他擦了擦泪。她不擅安慰人,便安静等吉玉哭完。 待他好些了,时俞才低声思索:“这是何故?” “一个大哥哥告诉我,是魇。魇感染了村子。” “魇?” “嗯!”吉玉点头,努力回想,“大哥哥说,‘当魇降临时,他们并未察觉自己已被困在无尽的幻境中,以为切实度过了几十载岁月,经历了种种喜怒哀乐。而实际上,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幻象。’” 虚假的岁月在魇中建构,村民们渐渐迷失在魇编织的幻境中,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他们被魇的力量捕获住了灵魂,毫不自知。 当魇中人在幻境中度过几十载,理应大限将至时,现实中的躯壳也会随之消散。 “‘那魇正是靠此壮大自身。’” 时俞听了,惊出一身冷汗。 当日,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恐也会堕入魇中,陷入虚无幻境中,不自知度过浑浑噩噩几十年时光,而后在一瞬间浑浑噩噩死去。 回过神来,时俞问道:“你说的大哥哥是何人?还有,为什么单单你没有陷入幻境之中?” “我也不知道那大哥哥是谁,他蒙着脸看不清长相,手里提着一把玉剑,剑上结着寒霜,还噼里啪啦闪着雷光……他说他追寻魇的踪迹,是要在魇里找什么东西。” 剑上结着寒霜,还噼里啪啦闪着雷光……时俞略略挑眉,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先前在御虚宗坊市中时,她曾当众出价五张灵游符,要人替她杀了兑泽楼的严管事。 当时,便是一个提着玉剑蒙着脸的男人出的手。 将灵游符给他时,时俞便察觉出这人灵力霸道,冰寒透骨,且带有雷电酥麻之感,猜测恐怕是冰雷相关的变异灵脉。 变异灵脉极度罕见,如今听吉玉这么说,恐怕就是那人。 在魇里找什么东西……魇里有什么值得那人冒如此风险去追寻。 时俞直觉此事不简单,继续听吉玉说下去。 “至于我嘛。”吉玉苦着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受魇影响,之后便被那大哥哥送出了村,自己一路往主城来了。” “身上又无盘缠,饿得要命,还好路上遇到个乞丐爷爷,教了我一门偷盗功法,就……” 时俞听的无言,问:“像今日这般,被人捉住打一顿如何是好?” 吉玉探头看看灵谷煮好了没,不在意道:“说明我功法没练到家,更勤加修炼就是!” 说罢,他神秘兮兮小声道:“姐姐,乞丐爷爷告诉我说,这功法炼至臻境,不仅仅只是器物上的偷取,甚至还能偷得他人的内心和思想!” 时俞挑挑眉,便也不多说了,起身随意留下一句:“盗亦有道。行盗非因贪财之欲,择道须悟义伦之心。” “你自己找个待客室先休息养伤吧,伤好了就走。” 说罢,时俞往倾洲所在的待客室走去。 留下吉玉一人待在原地,守着一锅灵谷饭,喃喃寻思:“盗亦有道……?” …… 给倾洲丢下一大袋灵谷和一袋灵石后,时俞交待了句:“我要闭关几日,你自便就好。外头那小子若是要走,随他去。” 倾洲坐在屋内蒲团上,仰头看着时俞,眼下一小簇鳞片闪着灼灼光彩。 他目光纯然,沁了点依恋之意,乖乖点头:“好。” 又取出天香米种子,和小玉瓶装着的、稀释过的生泉水给他:“闲暇时将灵谷种子播撒进药圃里,浇灌时兑入此水,嗯……一桶里兑个三五滴即可。” 倾洲一一记下。 时俞便不再多说,转身回到自己的主室,关上石门。 盘坐灵穴之上,时俞整理起思绪来:“那魇给我的感觉很危险,在晓得身处其中究竟能寻到什么前……还是不要贸然前往了。” 以她如今的实力,没有吉玉那样的好运气,进去后恐怕十有八九会有不测。 她摇摇头,暂时撇开这桩事,意识沉入叩命铃内,将刚拍得的天音荷从玉盒中小心取出,而后栽种进生泉旁的药田里。 生泉周围,浓郁生机凝结成乳白色雾气,似是受到感召,主动飘来,萦绕在天音荷花瓣上。 霎时间,本就清雅秀美的天音荷花瓣舒展开来,显得更加美丽不俗。 时俞见状,放下心:“想来等到我将要筑基时,这株天音荷能被蕴养的药性大增。” 再看看旁边的龙竹草,如今竹节上的分支已然开花结果,青绿色的圆滚滚果子争先恐后挤出。 “再过不久,龙竹果也要成熟了。” 数了数竟统共有二十来颗。 一颗龙竹果可抵炼气期修士一月苦修,虽说服用得多了效果会打上折扣,但将修为往上提个一层问题不大。 只等其成熟了。 时俞心下喜悦,意识退出叩命铃。 积累了这么久,如今是时候突破炼气五层了。 她布置好聚灵阵,拿出纤云露来,凝神静气后一口灌下。 这是时俞第二次服用灵露。 和头一回服用清明露的味美甘甜不同,纤云露入喉略带苦涩之感。 眼前照旧生出许多景象,这一回,她看到的是广阔人间。 率先出现的,是无数亭台楼阁和桥梁,但它们没有隐没在仙山云雾中,而是坚实地屹立在厚土之上。 她没再看到仙娥和老道,只有普通的人在平原上耕作生活。亦没有仙禽异兽在空中翩翩起舞,只有再寻常不过的鸟雀在林间飞翔穿行。 再普通平凡不过的景象,却似蕴含着天地间至玄至真的道理。 时俞静静地观察着人间百态,又生出截然不同的感悟来。 丹田内,灵气急速流转,一个个灵气气旋围绕黄芽道基上下起伏,吞吐不休。 …… 当半个月后,她再度睁开眼时,修为已是炼气五层。 第22章 出关 时俞从聚灵阵中站起时,只感觉浑身酥软无力。 未成金丹皆属凡类,一连十几天闭关,此时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打开主室石门,时俞正想去小厨房煮些灵谷,低头却见她门口睡着个人。 愣了一下,细看去,就见门口蜷缩着安然睡着在的,正是倾洲。 她俯下身去,推了推他。 倾洲迷迷糊糊睁开眼,双眼朦胧,喊了一声:“姐姐。” “你怎么睡在这?” 他坐起身来,那头柔顺散开的银发淌了一地,仰头注视时俞,却只看着她不说话。 透过眼下命鳞,时俞隐约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惶惑、依赖之意。 她轻揉眉心,只觉得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出手拍下倾洲,只是不想看他被生剥血肉炼丹炼器,却也顶多如此了,她无暇顾忌更多的。 好在倾洲似是明白这一点,并没叫她为难,很快站起身来,道:“我去做些吃食来,姐姐稍等。” “好。”时俞微微颔首,看他离去背影,坐到桌前,环视了一圈洞府。 闭关这些日子,倾洲将洞府打理得还算不错。 药圃里,杂草尽皆被拔去,土壤也用锄头来回翻过,显得松散肥沃。里头均匀撒上了天香米种子,经由稀释过的生泉水浇灌,种子已然发芽,绿莹莹一片。 比以往时俞自个儿种灵谷时,要做的更为精细些。 再看其他,洞府内诸多东西摆放整齐,还添置了些灵花以作装饰,瞧着让人心情舒畅。 倾洲既将命鳞给了她,便是决计不会生出背叛之心来,让他来打理洞府处理俗务,时俞也能放心许多。 她不再多看,转而闭上眼内视己身。 丹田内,五十五团气旋吞吐灵气,弥散开大片赤色光晕。道基黄芽晶润莹透,芽叶微微颤动,正与灵气气旋吞吐的节奏相呼应。 纤云露效果拔群,半个月闭关感悟,叫她不仅顺利突破炼气五层,且灵气增长的势头不减,又有灵穴和聚灵阵相助,使她一跃步入了五层中期。 “才将破境不久,等修为彻底稳固下来,龙竹草想必也能成熟了。” 若能借助龙竹草,一举突破到炼气七层,步入炼气后期,便是最好的……到时,许久未有变化的叩命铃,必能炼化更深,又为她助力一番。 时俞睁开眼,对这般修炼速度尚算满意。 如今炼气五层,在器丹阵符四样杂学上,她能运用的手段又多了些。 时俞打算等下吃完饭,先炼制一身法衣出来。 以她如今修为,炼制三品法器尚有些困难,好在有杀泉水在,足以起到淬炼精进之效。 叩命铃里又存放着两头修为接近金丹期的灵兽尸体,以此为灵材,炼制出的法器就算尚不能达到三品,效果也应当差不离。 “季大师赠的两卷烟霞蚕蚕丝,用来炼制法衣自是很好的,再搭配些什么呢?” 她指尖轻点桌面,脑海中渐渐构建起法衣的全貌,选了几样与之属性契合的灵材。 从两头灵兽尸体上,时俞取下六十余片赤炎裂空蟒的尾部鳞片,和抱月鸢隼的一把绒羽,打算炼制一件风火属性的法衣来。 两头尸体可供取下的灵材众多,只是短时间内,她恐怕都再无机会得到这样好的灵材,眼下用来炼制二品法器,总有些心疼。 二品法器陪伴不了她太久,待得不久后恐怕就要更换。 因此此番取下的灵材大多避开了那些效用最佳的地方,只取了些边角,免得浪费。 但就算是边角处的灵材,亦比寻常灵材好太多。 “待我到筑基期,便可炼制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置于紫府中不断祭炼温养,亦会随我实力提升而提升,届时才不会浪费了这等灵材。” 想法落定,恰好这时,倾洲端着饭菜来了。 时俞收回思绪,朝他略略点头:“一起吃吧。” 倾洲轻声应下,垂睫坐在她身旁,替她盛上饭菜。 接过饭菜时,时俞不小心碰到他手,就见他手指一缩。 时俞顿了顿,掀开他袖子,就见倾洲手背、手指之上全是烧灼的烫伤,通红一片。 她怔了怔,问:“做饭时弄的?” 倾洲赶紧扯下袖子,嗫喏两声:“无碍的。” “你惧火?”时俞这才想起,他身上流淌着一半蛇人族的血,自是惧火的。 倾洲默不作声,半晌才犹豫着点点头。 看他将洞府内打理得仅仅有条,做事应当利落的很,就算惧火,怎会狼狈地弄自己一身伤? 时俞想不太通,也不在意,从叩命铃里取了几样镇痛促愈的灵植,在掌心稍作炼化,待其融合成一团药液时,抬起倾洲的手敷在上头。 这点烫伤,服用疗伤丹药倒是小题大做了,药液敷上,片刻功夫就能好。 倾洲垂首垂睫,望着时俞指腹将药液抹开,耳尖染上点红。 时俞并没瞧见,敷好后收回手道:“日后不用做这些了,我寻个空当,再去雇几个仆役来做饭就是。” 却没想倾洲愣了一下,忙说不用:“我、我适应一段便好,姐姐不必再找他人……” “往后必定不会再烫伤了。” 这么笃定? 时俞打量他一眼,眨眨眼道:“先吃饭吧。” 饭菜味道还算不错,比她自个儿做的要好吃些。时俞一连饿了十来天,这会儿胃口大开。 天香米入口软糯香滑,一咽下便化作纯粹干净的五谷之气流入四肢百骸,迅速缓解了身体的饥饿感。 “吉玉那小子走了吗?” 倾洲点头:“嗯,前两日便走了,丢下句话,说你若要去魇中,别忘了捎他一起。” 时俞轻笑,摇摇头:“胆子真大。” 之后抽空去季大师那儿一趟,不知可否能问出一些有关魇的消息来。 “对了。”时俞抬眼望向倾洲,取出测灵尺来,“你握住试试。” 她在倾洲身上感受到极细微的灵气波动,猜测应当是来自他血脉中先天而有的。 既有灵兽血脉在身,应当可以修炼。 那北岩沙漠蛇人族是土属性灵兽,倾洲既有其一半血脉,应当也是土属性灵脉,时俞想瞧瞧他灵脉是何品质。 倾洲顿了顿,才握上测灵尺,却见一条蓝色细线生出,缓缓向上攀。 蓝色? 时俞略带诧异,他是水属性灵脉? 这倒是怪事。 灵兽和人不同,人类中,即便是亲缘关系,灵脉属性各自不同都是十分正常的事。 灵兽的五行属性却是固定的,一整个族群都是如此。 而灵兽与人类的后代,往往属于灵兽的那部分血脉表现更为强势,后代的五行属性也大多由此固定。 倾洲这……大抵是凡事都有例外。 时俞正想问问倾洲,是否需要帮他搞几本水属性功法来修炼,倾洲却看出她所想,放下测灵尺道:“姐姐,我血脉之中,有传承在的。” 这便又是灵兽比之人类在修炼上的差异了,不必辛辛苦苦去寻功法,血脉中先天传承。 但有一点,灵兽血脉的纯净与否,影响着传承的完整性,算是有利有弊。 时俞便不再多说,看看测灵尺,挑了挑眉。 刻度到顶了。 她这把测灵尺炼得粗糙,只能测出下品灵脉来。 如此,倾洲至少是中品灵脉。 “好好修炼。” 倾洲轻声应了一声。 两人吃完饭后,时俞回到主室,着手准备炼制法衣,依次处理起灵材来。 第23章 法衣流霞 有阵子没动用过杀泉水,如今杀泉里积攒下近十滴来,可供她取出使用。 神识只略靠近杀泉,杀伐锋锐之意便侵略而来,传来阵阵刺痛割裂之感。 时俞不敢大意,以灵气小心包裹住一滴杀泉水,在灵气的急速消解中,迅速将杀泉水取出、丢入事先准备好的水桶里。 眼看浓郁墨色迅速扩散开来,时俞将要用到的几样灵材尽皆丢进去。 灵材入水,如陷沼泥,没溅起半点水花。很快,桶内嗤嗤作响,升腾起一缕缕灰黑气雾,正是灵材里的杂质。 时俞不再去管,转而调配起炮制蚕丝的药液来。 炼制法衣宝甲,往往需要用上药炼之法。此法多属经验传承,药物配比调和的方子如同炼丹师的丹方一般,轻易不会传授他人。 好在时俞记忆中,药炼配方多到信手拈来。 兼她自己就是炼丹师,对诸多灵植药性了如指掌,用时并非死板照抄,考虑到灵材搭配,多有增减改良,尽可能调配出适用性最佳的药液来。 她灵脉属火,这件法衣便还是以火属灵材为主。 调配好药炼用到的药液后,这时杀泉水里的灵材也淬炼提纯得差不多了,时俞神识又沉入叩命铃里,以广口玉瓶,在赤炎裂空蟒身上取下一瓶蟒血。 叩命铃内空间,有不腐、灵性不流逝的效果,是以蟒血取出时,其内灵性活跃,甚至还带着几分温热,浓郁的火属性呼之欲出。 时俞抽出藏恨笛内弯刀,注入灵气,在广口玉瓶上刻画出一道“激发”禁制。 禁制完成时,华光一现,便见内里蟒血瞬间沸腾起来,血泡咕噜咕噜翻涌着,弥漫出浓郁的血腥气。 将经杀泉水淬炼过的赤炎裂空蟒蛇鳞投入其中,又将包括烟霞蚕蚕丝在内的其他灵材,置入调配好的药液里,时俞拍拍手:“好了。” 如此,只需等待浸泡几日,便能着手炼制了。 …… 次日,时俞打开石门出来时,倾洲听见动静,正要过来喊她吃饭,到门口时,闻见血腥之气,目光随之转向时俞主室内正浸泡着蛇鳞的广口玉瓶。 见他目光一眨不眨,喉间隐隐滚动,时俞挑眉:“你想要?” 倾洲这才自知逾矩了,忙低下头移开视线,摇了摇头。 “蛇鳞还是蛇血?”时俞淡淡开口。 “我……”倾洲迟疑抬睫。 时俞从叩命铃里取出一瓶新鲜蟒血:“这个?” 倾洲似是挣扎了小半晌,才道:“这蛇血……品质不低,于我修炼有益。” “你倒是有眼光。”时俞轻笑一声,瓶子一抛,扔进倾洲手里,“拿着吧。” 简单吃些饭菜后,时俞回到主室。 往后几日,待所有灵材均已淬炼、药炼完毕,便唤出虚空隙灵焱炼制起来。 洞府中的地火这段时间谨小慎微,在虚空隙灵焱现身时,更是恨不得缩进地底去。 时俞不知道这茬,凝神后开始炼制。 按照脑海中构思的图谱,每一片蛇鳞都需刻画上小型禁制,又因之后编缀在法衣上的部位不同,禁制之间略有差异。 抱月鸢隼绒羽的处理也是如此。 这算是她目前为止炼制的,步骤最为繁琐的一件法器,耗时自然也不短。 不觉间,二十天过去,法衣器胚才将将完成。 好在器胚完成后,便要快得多了,只需将诸多禁制连接,呈现周天即可。 如此又过了三日,诸多禁制相连,呈现周天运转,丝丝红芒在法衣表面涌现,宛如流霞,蔓延整件法衣。 这便是成了。 红芒流淌,如火焰般摇曳不休,靠得近了,却隐约能听见法衣上发出类似清泉淙淙的声音。 与此同时,法器炼成时生出的宝气窜入体内,迅速转化为修为。 这一回生出的宝气比往次都多,丹田内硬生生多出一团灵气气旋来,叫时俞有些惊喜。 法衣轻若烟尘,拿在手中恍若无物。时俞提起它展开来,只觉得它仿佛是从天际飘落而下,散发出霞彩,美不可言。 “不愧是烟霞蚕蚕丝,确实美丽。” 赤色蛇鳞宛如红宝石凝聚而成,细密有序,铺满了法衣的衣袖和胸襟,犹如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而点缀的银白鸟羽柔软轻盈,更似一团飘逸的烟雾,窈窕悠然。 赤色蛇鳞与银白鸟羽相辉映,交织成奇妙的画面,将整件法衣衬托得美轮美奂。 “穿上会不会太招摇了点。” 她嘟囔一声,却眼含笑意,将法衣换上。 法衣轻盈飘逸,轻柔地贴合着她的身躯,仿佛一层薄云缱绻在她身上。因上头的抱月鸢隼鸟羽,衣裙无风自动,走动时,裙角更是流转华光。 “就叫你‘流霞’吧。” 时俞又想起曾经在《仙缘》游戏里,有一阵她很乐意收集各类漂亮灵材,炼制出各种漂亮裙子,那一阵差不多在当个换装游戏来玩。 话说回来,流霞并非只是虚有其表。 烟霞蚕蚕丝美归美,防御力柔韧性在一众灵材里也算相当不错的,再以赤炎裂空蟒鳞片排布布设出一道兼有温养、防御之效的禁制“魂心护身阵”。 禁制中所蕴含的力量能够温养心神,使人心境平和裨益神识。 同时,禁制可自行吸收周围天地灵气中的火灵气,受到攻击时,能够激发出一道防御护罩,亦可主动注入灵气催发护罩。 正是集美丽与实用于一体。 时俞手拂过衣角,道:“既炼好了,便去拜访季大师,正好也叫他瞧瞧。” 走出主室,时俞瞧见倾洲正在浇灌药圃里的灵谷:“倾洲。” 倾洲抬头看来,瞧清时俞模样时一怔。 面前少女盈盈站立,裙裳贴合着她轻薄纤瘦的身躯,妙不可言的华彩,衬得少女面容更显秀丽。 时俞看清倾洲时也是一愣。 原先毫无修为的人,这会儿感知其气息,竟一跃到了炼气二层。 “这才几天……” 时俞上下打量他,猜测倾洲应当是受了那瓶蟒血的好处。 毕竟那头赤炎裂空蟒,可是有接近金丹期的修为,倾洲身上流淌着蛇类灵兽的血脉,赤炎裂空蟒血肉对他而言,自然好处无穷。 只是,就算如此,这进境是不是太快了点。 北岩沙漠蛇人族的修炼天赋,在蛇类灵兽中算是一般,倾洲这……实在叫人惊讶了。 “我要去炼丹协会一趟,正巧下山,你可有什么要置办的?” 倾洲还有些发怔,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时俞了然,朝他挥挥手,离开洞府朝炼丹协会去了。 下山后,行走在道路上,她这身新法衣果真引来不少目光,好几个路过的女修更是频频回首,望着衣裙艳羡不已。 时俞想着,日后可再炼制几套法衣送去售卖,想来应该颇受欢迎。 协会门口,原来两名护卫已经换了人,新护卫面色肃厉,见到时俞时却是露出笑容相迎:“可是时姑娘?” 时俞并没见过这两个新护卫,想来是温雯同他们交待过自己的形貌,便点点头:“季大师今日可在?” “姑娘来得巧,季大师刚来没一会儿。” 时俞便道声谢,往里去了。 见到季大师时,他正捧着一册典籍在看,瞧见时俞来了,眼睛一亮,兴奋道:“小俞儿!” “季大师,何事这么高兴。” 季大师放下典籍,乐道:“会长他们明日就从衡泽府回来了,我正要说派个人去寻你,叫会长他们见见,正好安排下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 “可巧,你自个儿来了。” 第24章 化幻为真 时俞笑:“那明日我便再来一趟。” 听季大师先前说,炼丹协会会长、副会长和几个长老,都一道远行前往长原郡中心府城衡泽府,参加炼丹交流会去了。 这一去月余功夫,也不知有何收获没有。 她略带好奇问道:“季大师,这炼丹交流会,有何说道吗?” 季大师捋捋胡须,沉吟一下才道:“炼丹交流会……说是交流之用,实则就是年轻一辈新晋炼丹师们的较量。每三年一小比,每十年一大比。” “每一次举办,都会云集整个长原郡七十九座府城的炼丹师。” “偶尔还会有东洲其他郡的炼丹师赶来凑热闹,称得上是炼丹师们的盛会,尤其是十年一度的大比。” 时俞问:“那这一次会长他们参加的是……” “你这丫头,也不知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怎么对这些一概不知。”季大师古怪地看了一眼时俞,“此次自然是三年一度的小比,来年便轮到十年一度的大比了。” 说罢,他叹口气:“我们岭台府炼丹协会,已经许多年没出过青年才俊,每每参加交流会,名次都很惨淡。” “你明日看吧,一群人回来,定都脸黑得像锅底。” 不过,等众人回来,知晓协会来了时俞这么个天赋出众的,必定会惊喜不已吧。 他正想再多说些什么,视线一转,总算注意到时俞身上穿着的法衣,咦了一声,起身围着她转了两圈,细细打量。 “俞丫头,你这法衣……是用我给你那两卷烟霞蚕蚕丝做的?” 时俞颔首,眨眼问道:“好看吗,季大师?” “好看!”季大师连连称赞,“啧啧,小俞儿穿上这一身,太好看了。” 他这话并非客气,少女衣袂飘逸,法衣所散发的浅浅光华在她周身绽放,犹如升腾起一片瑰丽的彩云,确实是好看极了。 人靠衣装这话有时不假,小俞儿生的算不得多美,穿上这一身,打眼瞧去,却真真叫人欢喜,称得上俏丽漂亮。 法衣端丽无匹,其形制精致而大方,尤为难得的是,搭配的灵材十分契合,看法衣上灵光湛湛,禁制流转,一看就知不仅仅是个空架子,品质更是相当不俗。 他啧啧称奇,疑惑问道:“这是炼器协会哪个老家伙炼的?” 这般细腻精巧的手法,成品这般高的品质,季大师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位炼制的。 他认识的那群炼器协会老家伙,炼制二品法衣不算什么难事,可若要他们炼制出这般完美的二品法衣,却是有些困难,还要看几分运气的。 “倒不是哪位老家伙炼的。”时俞抿唇轻笑,思量一下,道,“是个小家伙炼的。” “小家伙!?”季大师惊疑不定,“难道炼器协会那边,什么时候也出了个像你这样的小怪物,没听人提过啊。” 季大师是万万想不到,炼器师本人,就是站在他跟前的时俞。 时俞见季大师怀疑人生的模样,心中一乐,想起此番下山另一个目的来,问道:“对了季大师,我有一事相问。” “嗯?” 时俞回想起当日在长旭村时,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惊魂恐惧之感,唇瓣徐徐开合:“您可知……魇?” “魇?”季大师眉头一皱,“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您知道?”时俞见他这表情,就知季大师应是知晓些内情。 季大师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在时俞的注视下,斟酌了半晌语言才缓缓道:“魇……世人只当魇为邪祟恶灵,拉人堕入无边噩梦,往复不休,直至肉身崩解神魂消散。” “但我曾在一册失传古籍中,偶然得见过另一种说法。” 另一种说法?时俞不由追问:“什么说法?” 季大师眉头紧锁,许久才道:“魇实则是一道门。” “门……?” 此话一出,倒叫人有些意外。 季大师点点头:“魇所在之地,将人拉入无边幻境,乃是‘化真为幻’。稍不留神,便会彻底陷入幻境之中。” “但相反的,既说它是一道门,便是除了‘化真为幻’外,还可以反过来,‘化幻为真’。” “化幻为真?”时俞蹙眉,“……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季大师点点桌面,“心中所思所想、所欲所求,执念也好,渴望也罢,若能反过来控制住魇,就能够借由魇的力量实现。” 季大师嗤笑一声:“那古籍中曾言,某位化神大能主动进入魇中,七年未出,外人以为他早陷入魇中幻境身死道消。” “却没想又过了一年,他竟带着昔年神魂消散的亡妻回来了。化幻为真,说的便是如此。” “原来如此。”时俞心神摇晃,一时有些怔忪。 化幻为真,实现心中所想。 她手指屈伸,一时间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 在那个世界,她身患罕见病,医生也曾早早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家人都有过心理准备,她自己也有心理准备。 可谁知还没等到那日,她就被游戏里的雷劫劈到这里来了。 还没有好好告别,还有许多未竟的事。 若魇真是一道门,她真的很想借此机会,回去看一看。 “……小俞儿,小俞儿!” 思绪被打断,时俞茫然抬头,看向季大师。 季大师见喊了好几声,才把时俞思绪唤回,有些后悔同她说这些东西了。 警告道:“你可别兴头起来,想去试试!” “殊不知古往今来,魇降临之处死去过多少人。便是金丹、元婴期的大能进去,也是有去无回,别想不开!” 看他神色肃厉,时俞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季大师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刚刚的念头被她按捺住,沉寂下去。 见时候不早了,她起身朝季大师告辞。 季大师望着她背影离去,心中仍觉略微不安。 “俞丫头怎突然问起魇的事,应当只是好奇吧。” “只要不是曾碰到过魇、被魇缠上就行,否则她迟早受到蛊惑回去魇里。” 一旦接触过魇,心中哪怕是最微小的执念都会被逐渐勾起,无声无息,且难以抗拒。 季大师摇摇头,心想时俞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便暂且放下这桩事,继续看起典籍来。 …… 既然次日炼丹协会会长和长老们就会回来了,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想来也会很快提上日程。 时俞回到洞府后,打算抽时间重新炼制一个丹炉。 原先的炼丹炉还是老早炼的一品丹炉,现下用起来不怎么趁手了。 正想着,洞府外,一道微光聚集而成的纸鹤翅膀翩跹,飞到了她跟前。 是有人扣动洞府大门上的门环,传讯洞内。 时俞抬手接过纸鹤,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小俞,某携家翁趋陟而至登门拜会,欲与叨访,请恕失礼之处。” 是周阳在外头,且带了长辈一道来的。 不出意外,便是同家人商量好后达成共识,请她来炼制小延寿丹的。 时俞起身,去到洞府前开门。 第25章 十成把握 沉重石门缓缓打开,外头一行人逐渐显露身影。 除却周家三兄妹外,另有一位中年人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再就是几名护卫打扮的跟在后头。 时俞视线一扫,触及那位老者目光时心中一凛。他气息深厚,想来修为不低,但时俞敏锐神识却是察觉到,其身上隐隐有衰败之气,气血也有亏空之相。 她心道:“这是寿元将近的征兆,这位老者想必便是周阳口中的爷爷,周家家祖了。” 念头只一瞬转过,时俞朝周阳几人略略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俞。” 旁边,中年人忍不住开口问:“阳儿,这位就是你说的时姑娘?” 周阳点头,侧身往旁边让了让,朝时俞介绍起身后人来:“这位是我父亲。” 中年人脸色隐有怀疑和担忧,却还是客气笑笑:“时姑娘的事,阳儿他们都与我说了,真可谓英雄出少年。” 时俞觉察出他目光中的怀疑之色,淡笑:“周叔叔谬赞了。” 周阳又介绍了那位老者身份,果然是其爷爷。 周老朝时俞打了声招呼,态度算得上客气,半点架子也无。 以家祖身份亲自前来,此行是带着诚意的。 时俞心中了然,道:“诸位远行而来,先进来再说吧。” 将众人引入洞府大厅内,暂在左侧亭台处歇脚,倾洲得知有客来访,懂事地烹泉斟茶去了。 坐下后,周阳几人又是夸了一通,当日在炼丹协会,时俞是如何如何的一鸣惊人。 周父忍不住,率先出口问道:“时姑娘,这……小延寿丹,我从未听闻过,说来冒昧,不知姑娘有几成把握炼制成功?” 炼丹师因地位尊崇,素来脾性高傲,怕她不高兴,周父又赶紧找补道:“非是我不相信姑娘,只是血云参只这一株,若是,若是……” 他望了望周老,长叹一声。 在周阳三人带血云参回到家族、说了时俞及小延寿丹一事后,周父第一反应便是极力反对,不准拿这唯一一棵血云参去冒险。 且不说年纪这般小的姑娘,是不是真的炼制出了整炉上品丹都存疑,就算是真的,小延寿丹是什么?从未听说过。 周家危难当头,有周老撑着才能维持一二。可周老寿元将近,指着这株血云参续寿元的,如何能冒这险? 然而,就在他极力反对时,却是周老站出来,决意冒险一试,才有了此番到访。 未等时俞答话,周老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响起:“前些年,阳儿好几个天赋不俗、修为筑基的叔伯,俱在一处秘境中丧生。我周家由此遭受重创,实力大损。” “如今周家青黄不接,只老头子强撑维系,自是希望多苟活几年,待阳儿他们这些小辈顺利成长起来,周家有了希望,才敢放心合上眼。” 周阳三人,听了周老的话,都是眼眶一红。 周老朝时俞笑笑:“小友不必有所压力。”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株血云参来,推至时俞跟前:“这株血云参,不过延寿三载。三载光阴,老头子自知无法突破筑基大圆满,也不过还是个身死道消结局,亦改变不了周家当前困境。” “索性赌一把。赢了,姑娘便是我周家的恩人,输了——赌桌之上,输赢是常事,又有何惧?姑娘依旧是我周家上宾。” 老爷子对于生死之事看得很开,唯一牵挂不下的是家族后辈。 “周老洒脱。只是……”时俞听他说完,才接过盛放血云参的盒子,“您坐上的,并非赌桌。” 她抬眼,笑看向周父,回答他先前那句关于“有几成把握炼制成功”的提问:“若说有几成把握,那我的回答是,十成。” 必赢的局,怎能叫赌桌。 周身一片寂静。 周父怀疑自己听错了,干笑一声,不知做些什么反应好。 便是周老身至暮年、历经千帆,听得时俞此言,都有种被恍了心神的感觉。 十成……把握? 这到底是狂妄之言,还是她真有这个实力? 周阳周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骇然之色。 若时俞此话为真,那年轻一辈,何人可与之相提并论? 一旁不敢说话的周朔更是两眼放光地看着时俞,只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那股睥睨淡然的气场实在叫人倾心,一时间,痴痴望着少女,久久不能回神。 恰在这时,倾洲烹茶归来,行礼之后,一一斟茶,打破了这股弥漫的寂静。 茶水轻轻撞击茶杯内壁,声音清脆悦耳。 周朔黏在时俞身上的视线亦被倾洲的身影挡住,回过神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倾洲斟完茶后,安安静静站在时俞身后。 时俞扶起茶盏,喝下一口,才道:“明日我需去炼丹协会一趟,待回来后,便可着手炼制小延寿丹。” 周朔忍不住问道:“可是去进行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 时俞点头:“正好明日会长他们回来。” 以防作弊,认证考核需用协会提供的灵植、丹炉进行,且必须炼制那几种丹方广为流传、不是秘密的丹药,以此方便鉴定检验。 不然倒是可以直接炼制小延寿丹进行认证考核了。 周朔同为炼丹师,自是想一饱眼福,眼巴巴问:“我、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时俞并不不可:“自然。” 那边周月见状,也忍不住扭扭捏捏道:“那我呢?” “一道便是。” 而后周阳轻咳一声,略带期盼的目光不言而喻。 时俞:“……” 最后一圈下来,众人都想跟着去,包括周父周老二人,也想亲眼看看。 约定好明日出发的时间,时俞起身:“待客室里物事齐全,诸位自便即可。” 说罢,回屋去了。 …… 盘坐聚灵阵中央,时俞点了点叩命铃里剩余的灵材。 除却两头占据了铃内大部分空间的灵兽遗体外,灵材稀稀拉拉的并不剩太多了。 炼制聚灵阵盘和流霞法衣消耗了不少,剩下的灵材品质都还不错,只是数量上不算充裕,眼下待她炼制个新丹炉出来,更要消耗大半。 “看来,还是要多多攒钱收集灵材灵植了。” 那谢氏拍卖行除却半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平日里每月还会举行一次小型拍卖会,若有空当,多去转转,看能不能淘到些好东西。 此外,也应多多炼丹炼器制符,将其售卖出去积攒资源。 她摇摇头,从剩余的灵材里挑出几样。 这些灵材尚不够炼制出一整个丹炉,时俞便取出原先的丹炉,打算用这些灵材将之重新祭炼一遍。 如此虽品质不算十分上乘,到达二品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先前炼制的这丹炉,作为主体的灵材铁精经由杀泉水浸泡淬炼,品相特质接近更高一阶的玄铁精,已不算差了,便是拿来炼制二品法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时俞不多耽搁,以杀泉水处理完几样新灵材之后,打出法诀,催动虚空隙灵焱,重新祭炼丹炉。 此法省时省力,只一晚的功夫便重新祭炼完毕。 次日清晨时,新丹炉已达二品。 “如此,炼制小延寿丹是绰绰有余了。” 第26章 归来 次日一早,众人便聚在洞府门口,随时俞一道前往炼丹协会。 一行人灵气催动各使身法向山下行去,转瞬间便跨过数丈之远,劲风自众人身边呼啸而过。 周阳看到时俞双足在林间交错穿梭,若有若无地触地,一步步踏出的脚印几乎不留痕迹,那股写意轻松叫人有些吃惊,忍不住开口问道:“小俞你……如今修为几何?” 时俞侧头看了一眼周阳:“只刚炼气五层。” 因她神识愈发深厚,若不是主动放出气息,便是修为高她几层的,也难以探清她深浅。 周阳嘶了一声,摇头笑道:“令人汗颜。” 他长时俞好几岁,今年二十有二,也才不过炼气五层,在家族中已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但比起时俞……眼前少女,眉目虽有股沉静气质,却仍能瞧出几分隐约的稚气来,不过十五六岁模样。 她这个年纪能到炼气五层,就算是放在主城里的那些世家里,天赋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了,更何况她还是位炼丹师。 “小友天赋超凡,将来定能登上巅峰、扬名五洲。”周老含笑夸赞一句,说罢,又看了周阳兄妹三人一眼,“你们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三人虚心受教:“是。” 言谈之后,众人专心赶路,很快就到了炼丹协会。 许是得了炼丹协会会长和众长老参加交流会、即将归来的消息,今日协会显得比往日热闹很多,门庭若市,不停有人携礼前来,与温雯和季大师攀谈。 时俞看过去,见来往之人大多穿着灵光湛湛的华服锦衣,其上镶有世家徽章或是商号标识,打眼看去,都是主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姿态却放的相当谦和,谈话内容大多是询问会长他们何时到达、季大师坐镇协会这段日子辛苦云云。 丹药是修士生涯中不可或缺之物,相较之下,炼丹师却是稀罕生物。 云集了炼丹师的炼丹协会,其崇高地位自然可见一斑。 来往路人见平日里高攀不起的大人物,对上炼丹协会,谦恭有礼满脸含笑,心里头对炼丹师更是羡慕不已。 望着涌动的人潮,时俞无奈,转头对众人道:“我们就在此处等等吧?” 众人并无异议,纷纷点头。 那边,季大师刚开始还能维持住笑意应付众人,时间久了,招架不住,唤来温雯招待众人,自己倚着大门望天,瞧天空中远方可有云舟行来。 等了半天也不见踪影,季大师暗道:“还不回来,会长他们可别路上生了变故。” 摇摇头,季大师视线一转,恰好看见时俞等人,立马来了精神,冲人招手道:“小俞儿!站在那干嘛,快过来。” 他话音落下,前头众人纷纷转头,顺着季大师视线看去。 少女轻盈的裙裾无风自动,黑发垂至腰际、流云一般。 “这便是那位……?” “她身上那件法衣是烟霞蚕制的?没记错的话,拍卖会上恰有两卷烟霞蚕蚕丝,由季大师拍得,便是拍下赠予这位后辈的吧。” “季大师如此看重,看来传闻没错,这位姑娘当真在炼丹上颇有造诣。” …… 既被季大师点了名,时俞只好过去。 “俞丫头,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准备得怎么样了?”季大师笑眯眯的,声音刻意扬高几分。 这话传出,一旁众人瞬间哗然,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二品炼丹师?! 时俞走到他身边:“总不能叫季大师失望了。” “便是你炼成个糖丸出来,小老儿也能乐呵吃了,怎会失望。”季大师笑眯眯的,瞥了那边竖起耳朵的众人一眼。 炼丹师进阶之困难是常识,器丹阵符四样,每一样都无比驳杂繁复,便是终身停留在一品,那也是常事。 十年进阶二品的,就能称得上天才。 能步入三品,在主城协会中就能挂职长老,足见往上进阶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但眼前少女才多大? 一时间议论纷纷,望着时俞的目光情绪纷杂,不乏眼热、算计的。 季大师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自有用意考量。 炼丹一事,天赋固然重要,资源却同样不可或缺。练习、钻研炼丹术,并非纸上谈兵一事,少不得无数灵植、器具的供应。 由此,所需的财富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一般炼丹师,大多供职于世家、宗门、商行,以此获得诸多资源,当然,也少不得要受些牵制约束。 季大师先前问过时俞,知道她并无为世家宗门效力的想法,对此他隐有担心,时俞会因为资源不够耽搁了炼丹术研习。 此番出声,便是故意在这些主城内的大人物跟前,再点一点她的炼丹天赋。 之后自会有人上门,请小俞儿出手炼丹。炼丹师出手所需报酬不菲,小俞儿便暂且不用太发愁资源问题。 至于二品炼丹师考核……就算过不去又怎么样,过不去那不是很正常的嘛! 反正诸位,你们知道我们俞丫头有这个潜力就行。 季大师用心良苦,时俞自然明白,却也不好多解释什么。 她是缺资源,没有哪个修士不缺资源的,修炼之路换言之,说成是资源争夺之路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她缺的更多还是修炼资源,至于炼丹这个……她经验条拉满,倒不必再刻意花费更多去习练。 低品丹药的炼制,对现在的时俞来说,难有什么收获。 又闲谈了几句,很快,时俞听到几道声音。 “云舟!朝这边飞来了,是宋会长他们吗?” “上头挂着炼丹协会旗帜呢,正是他们!” 时俞抬眼看去,就见天边一艘云舟正疾驰而来,由远及近,不过片刻功夫,就已行至跟前,悬停在炼丹协会上空。 远行前往衡泽府主城、参加炼丹交流会的协会众人,总算回来了。 为首的会长身着青袍,率先踏下云舟,身后几位长老和协会炼丹师跟着下来。 几人面色都算不上好,隐有几分沉重、愤懑之色。 在场人哪个不是人精,都看出来了。 心中有几分猜测,上前迎接的声音都小了几分,生怕触炼丹师们霉头,半句不提交流会的事。 只上前送礼迎接,道几句此行辛苦,话语里还带着小心翼翼。 与专程过来送礼拜访的众人寒暄几句,宋会长已快维持不住表情,对迎上前的季大师叹一声,道:“进去再说吧。” 言罢,朝人群拱拱手:“诸位,我等一路舟车劳顿,今日恐不便招待,还望海涵。” “自然,自然。” “宋会长哪里的话,来日再聚就是。” “那我等先行告退,诸位好好歇息。” …… 季大师心里暗叹,知晓这回参加交流会,必定还是老样子,不太顺利。 他低声唤时俞:“走吧俞丫头,进去再说。” 第27章 再多一点震撼 协会今日不对外开放,只留了些同协会关系亲近的进入,温雯注意到和时俞同来的周家等人,自也妥善安置好了,领他们从另一道门进入。 宋会长年岁过百又五十,修为已达筑基大圆满,并不怎么显老态,只两鬓显些斑白。他长须披于胸前,高颧骨显出几分严厉之色,绷起脸时让人瞧着有些怵。 此时,他注意到跟在季大师身后的时俞,出言问道:“这是……” 眼下进入协会,已没什么外人在了,季大师道:“先说说交流会的事吧。” 他环视兴致不高的几人,叹道:“此行……” 几位长老都是摇头叹气,不欲多说,跟在后头的几个后辈亦是垂头丧气。 宋会长沉声道:“衡泽府那些人欺人太甚!何故如此羞辱人。” 几个后辈羞愧不已:“是我等技不如人……” 从他们口中,时俞渐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三年一度的炼丹交流小比,长原郡七十九座府城,俱有协会带领麾下炼丹师前去参加。 交流会本意是发掘培养年轻一辈的炼丹师,故而参加有年龄限制,五十岁以下方可。 岭台府地处偏远,不算人杰地灵之地,炼丹师大多天赋平庸,少见惊才之辈。 是以宋会长只能在矮子里头拔高个,挑去参加的,都是正卡着五十岁年限、经验相对充分老道的炼丹师。 却没想那中心府城衡泽府的炼丹协会,拿此做文章,生生嘲讽个不休。 衡泽府作为长原郡中心府城,天地灵气也好、出产资源也好,都要高于其他府城。 也因此,不管是修士修为,还是炼丹师水准,一直以来都要领先其他府城。 此次交流会,衡泽府派出的炼丹师各个水平出众。 “尤其是一个姓殷的,今年不过三十九岁,却已踏入三品,靠着一炉下品清心丹拔得头筹。” 清心丹有助于修士削减杂念、更好领悟修炼法门,在三品丹药中颇受欢迎。 宋会长目光冷厉,愤然道:“那姓殷的拿年岁说事,说——” 他声音戛然而止,不忍再说下去。 倒是那几个后辈苦笑一声,带几分自嘲之色:“说我等快要年过半百,却只能炼出这等平庸的二品丹药来,前来参加交流会也不知羞。” 时俞听闻此言,不由蹙眉。 若只因自身天赋出众,便以此自得,笑话他人天赋平庸、碌碌无为,实在可恶。 怎不知他人也曾历经种种困难和磨砺,才达至如今他眼中的“快年过半百却只能炼出这等平庸丹药”。 何不食肉糜。 众人沉默了好半晌,才由宋会长出声打破:“此次……一无所获,无人取得名额踏入炎阳灵境。” 他摇摇头:“我看,来年十年一度的大比,也不用去了,省的白跑一趟。” 季大师听完全部,早已是眉头紧锁。 听得这一句,却是摇头,抬眼看向时俞:“俞丫头,过来见过会长。” 时俞乖乖上前,朝宋会长和几位长老都行了个后辈礼。 宋会长仔细打量她,勉强露出几分笑来:“这是……新加入协会的小辈?” 其余人也目露好奇,纷纷看向时俞。 这姑娘看着才十五六岁,眼下季大师特意叫众人认识,显然是对她有几分器重。 能炼出成丹来了?以她的年纪说来,那倒算是很不错。 好生培养,或许一二十年后,能给人惊喜。 却没想季大师道:“来年的大比,叫俞丫头去吧。” 他冷笑一声:“衡泽府那些人笑话咱们出的人年纪大?那去个小的叫他们开开眼,省的一天天拿年纪说事。” 宋会长一脸惊愕,以为季大师是在开玩笑,或是气急了说胡话,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半晌才道:“这……老季你别乱说,小心吓到小姑娘。” 无奈地看了时俞一眼,宋会长叹声:“来年带去观赛倒是可以,多看看也能有所心得体会。” “非也非也。”季大师哼了一声,“当个看客有什么意思,俞丫头得上台才是。” 看众人目光中夹带不解、困惑,季大师总算说道:“前一阵,俞丫头来进行炼丹师认证考核。” 宋会长:“通过了?” 他打量着季大师几乎藏不住的嘚瑟表情,隐有所猜测,试探道:“难不成……不仅成丹了,一炉丹中,还出了中品丹?” 其余人低语交谈道:“若真出了中品丹,那可真不得了啊。” 季大师并不答话,只状似随意地取出一个小玉瓶,丢到宋会长手中:“这便是俞丫头当日炼制的。” 宋会长正要去拔上头玉塞,查看出丹品质究竟如何,就听到季大师开口:“哎呀,也就是整炉上品丹吧。” 宋会长手一抖,险些拿不稳玉瓶,瞪眼望着季大师。 旁人更是话滞在嘴中,嘴唇翕动,目露愕然,目光不约而同聚在了宋会长手中。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宋会长抖着手,缓缓拔开玉塞,倾倒瓶口。 一粒浑圆的青色丹药,滴溜溜滚进他掌心。丹香馥郁扑鼻,伴随着朦胧光晕,晃人心神。 瞪着这粒丹药,宋会长艰涩开口:“确是……上品丹。” 旋即,他赶紧将玉瓶中其他几粒也尽数倒了出来。 一共八枚丹药,每一颗都品相完美,俱是上品! 整炉……上品丹。 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并不为过。 “嘶——”这等情境已超出想象,众人只觉得心绪一片空白,竟不知要露出什么表情来才好了。 这还没完,季大师并不介意再给众人一点震撼。 “正巧今天,会长在,诸位长老也都在,趁这个机会,给咱们小俞儿进行下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吧。” 宋会长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季大师故作苦恼:“二品认证考核,需至少三位协会长老在场一道审核,就这劳什子规定,卡着小俞儿一直没法进行考核,只能等你们回来。” “叫人给等急了都,是吧小俞儿。”他转头看向时俞。 “……”时俞默默点头,“是吧。” 第28章 崛起之机 眼看一群人表情诡异,季大师心中总算找到点平衡感。 殊不知当日他听到时俞出言,说要进行二品炼丹师考核时,也是这番见了鬼的表情。 口说无凭,总要亲眼见真章才是。 宋会长深吸口气,当机立断道:“那便事不宜迟,趁着今日人都在,开始吧。” 说罢,问时俞:“可还需再准备准备?” 时俞不欲耽搁时间,摇摇头:“不必了。” 于是会长同众长老鱼贯进入考核室,其余人留在考核室外头观看。 外面,周家一行人也靠了过来,周父望着里头情形,忍不住开口:“时姑娘能通过考核吗?” 周老道:“相信时小友罢。” 周家兄妹三人则是暗自祈祷。时俞的炼丹水平,事关小延寿丹炼制的成败,也事关周家未来存亡。 里头,季大师叮嘱了句:“俞丫头,和上回一样的,你自个儿去挑灵植。且记住,需炼制复元丹、复气丹这类丹方公开的常见丹药,以方便我等检验。” 时俞颔首,在灵植筐中稍稍挑了几株,便走到丹炉跟前。 “复元丹。”宋会长看向时俞手中几样灵植,认出她是要炼制二品疗伤丹药复元丹,只是…… “她只选了一份灵材?” 这意味着时俞只有一次炼制机会。 协会规定,不能炼丹中途再去挑灵植。若她中途有所失误,没有备用灵植继续,这次考核便会宣告失败。 是经验不足没想到这点,还是……太自信? 季大师看了,却心想:“妥了。” 他老神在在,端起青瓷茶盏,姿态悠然。 上一回认证考核时,小俞儿也是只拿了一份灵植。 这丫头并非鲁莽之人,这么做只能说明她有充足把握,无需第二份灵植备用。 时俞站在丹炉跟前,看看旁边堆放的玉光炭。 一品炼丹师认证考核,灵植、丹炉、炭火,都需用协会提供的,二品考核,却没有提到炭火,应当是能用自个儿本命火的。 自个儿的火用着更为顺手,但时俞还是确认了一句:“能用自己的火吗?” “当然可以。” 其余人本以为时俞说的是指,习练驭火功法、催发灵气化成的火焰。 可紧接着,却猝不及防看到,一团赤红中点缀璨金的火焰出现在少女掌心。 那团火焰灼灼生辉,出现瞬间,便弥散开一股深邃悠远的神秘气息,在它周围,空间隐隐呈现扭曲折叠之感,一眼瞧去很是奇妙。 考核室内,几尊丹炉里尚还燃着炭火,此时那些炭火却纷纷拐了个弯,焰尖低了下去,似在朝拜时俞手中的这团火焰。 毫无疑问,此情此景,只有一种可能。 “天地灵火!” “咳——”季大师刚抿了一口茶,还没等茶香慢慢在唇齿间弥漫,就是一口呛出。 外头人离得远,时俞手中火焰又仅是小小一团,看不大清,却有眼尖之人注意到其他丹炉内,本熊熊燃烧的火焰出现异样,惊呼:“快看!” 还有人催发自己的火焰,掌心之中,火焰亦呈弯曲叩拜之姿。 众火焰的异状使得外头本还矜持散站着的众人,顾忌不得其他,你挤我我挤你,扒在考核室外头,伸着头,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 “是天地灵火!” “老天爷,竟是天地灵火……” 周家几人亦是倒吸一口凉气,周朔同为炼丹师的震撼自不必多说,周老也忍不住道:“时小友竟有这番际遇炼化天地灵火,这火焰不单于炼器炼丹有益,对敌亦是无上利器。” 考核室内,因里头凝神阵法的存在,隔绝了大部分外部声音,时俞并没注意到外头的纷纷扰扰。 她刚将虚空隙灵焱弹入丹炉,准备炼化灵植时,就听到季大师幽怨的声音: “俞丫头,你深藏不露啊,先前怎么不露这一手,可瞒了我许久。” 时俞顺口回道:“上回考核时,说是只能用协会提供的炭火。” 季大师及众人:“……” 那是没人想得到,一品炼丹师会有自己的本命火在。 其余几个长老哑口无言,望着炉内的虚空隙灵焱,目光痴痴。 天地灵火,是每一位炼丹师的渴求、梦想,被奉为至宝般的存在。 但真正能获得并驾驭天地灵火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且不说需要消耗何等气运才能找到一枚,便是找到了,有没有那个命炼化又是一回事,一不小心就会被其所燃,化为灰烬。 这是火焰中帝王一般的存在,每一种都蕴含了深不可测的力量和神秘的法则之力,其威势远超凡火。 但炼丹一道,火焰有影响,却总归还是看炼丹师自个儿的造诣。 众人压下澎湃的心绪,注意力慢慢集中到开始炼丹的时俞身上。 火焰的热量浸润了整个空间,将少女的脸庞映照得通红。她微闭双眸,糅合了灵气与火焰的力量,裹挟着投入其中的灵植煅烧。 火焰舞动间,灵植逐渐化为炽热的药液悬浮在炉腔内。 …… 提纯、融合、分丹、注灵。 时俞有条不紊地完成着每一步,精确地计算着神识与灵气的消耗。 她的神情安然,不见半分犹豫踯躅,像是类似的炼丹步骤,她早已做过成千上万次,信手拈来的从容。 考核室中的空气仿佛也陷入了沉寂,围观者们流连忘返地凝视着这行云流水、以至于堪称优美的一幕,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宋会长本抱着指点后辈的心思,从头到尾认真瞧去,却惊诧发现,自己找不出半点能够指点改进的点。 她手中的动作娴熟而又灵巧,每一次操作都恰到好处,每一次的火候和力度都准确无误。 到最后,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斜阳泼洒红辉,璨璨然一片。 时俞停下手,收回虚空隙灵焱。 在所有人目光中,掀开炉盖。 顿时,一股令人心醉的馥郁丹香弥漫开来。 有丹香在,便至少是中品丹。且这丹香这般纯净清润,品质必然不俗。 宋会长缓缓吐出口气,上前往里看去。 五颗圆滚滚的丹药躺在其中,色泽纯净如玉,且其中四颗都散发着淡淡光晕。 二品复元丹,出丹五颗,四颗上品一颗中品。 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叫人不由怀疑真假。 可认证考核出动了协会全部长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是确确实实没有半点假的。 宋会长手掌微颤,灵力一摄,将五枚丹药取出悬在半空,叫众人都看清了去。 一片寂静。 宋会长朗声大笑,炼丹交流会失利的苦闷散去,此刻眸中尽是快意:“我岭台府炼丹协会式微已久,如今总算盼来崛起之机!” 第29章 少年天才 宋会长笑完,和颜悦色望向时俞:“可否容我测一测骨龄?” 不怪他生出这等测骨龄的念头,实在是时俞瞧着太过年少,表露出的这一手炼丹术却实在叫人吃惊。 不说岭台府炼丹协会了,就算是整个长原郡,都不曾出过这般少年天才。 兴许长原郡之外,偌大东洲,会有一二像此般惊才绝艳的少年人,但宋会长确确实实是不曾见过的。 叫人忍不住怀疑,时俞是否只是瞧着年幼,实则是个驻颜有术的老家伙。 时俞自无不可,伸出手腕去,便见宋会长两指虚搭在她手腕之上,只一瞬就收手,笑言:“骨龄十五十六,可对?” 时俞点头:“再有月余,便是十六生辰。” “好啊!好啊!”宋会长抚掌又笑,望向四周,“你们可都听见了,我们俞丫头将将十六岁。” 他也随着季大师,一口一个俞丫头起来。 众人望着时俞目光复杂,既欣慰、又感慨。 “来日可期,来日可期,我岭台府炼丹协会崛起有望。” 十六岁的二品炼丹师,且不单单是勉强成丹,而是丹成上品! 丹成是一回事,丹成上品又是另一回事。后者需得有深厚造诣打底,又极为考验天赋灵性,便是宋会长身为四品炼丹师,也难成上品丹,下品、中品才是常事。 其余炼丹师亦是如此,运气极好、灵光乍现时,才有可能得那么几枚上品丹。 炼丹交流会上,衡泽府那位傲慢不可一世的炼丹师殷文舟,年近四十,堪堪成丹三品,却也仅仅是距离废丹一步之遥、勉强成正圆的下品丹。 即便如此,他也被赞为长原郡百年一见的炼丹奇才。 哪有时俞这样,表现稳定,一连两次认证考核都成就上品丹的。 他们若是知道时俞不单单是这两回,而是几乎次次都能成就上品,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宋会长侧头望向季大师:“老季,你这回可给了我个大惊喜。” 季大师吹胡子瞪眼,笑骂:“你要是知道这丫头为什么过来参加考核,得被她气死。” 说罢,将时俞远道赶来主城,是为了参加谢氏的拍卖会,又因没有参加资格,才想到来炼丹协会考个证的事说与众人听。 众人一阵啼笑皆非。 外头,周家兄妹三人也回忆起这桩事,只觉得缘分实在奇妙。 眼下时俞既已顺利通过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想来炼制小延寿丹一事,也会如她所说十拿九稳。 周月忍不住挽住爷爷胳膊,低声笑道:“爷爷,你可得想好要给小俞准备什么谢礼了。” 周老点头:“自然。” 他心知时俞前途无限、未来广阔,有意嘱咐三个孙辈与她处好关系,好见见更大的世面。 可是转念一想,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三个孙辈天赋与她相差过远,若无什么特殊际遇,恐怕也只能相伴走短短一段路。 再看孙儿周朔,打小在家族里宠大的,自恃天赋高向来骄横,对前来亲近示好的女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满脸不耐,如今看向时俞却目光痴痴,还带着几分自惭形秽的黯然。 周老便心中一叹,本欲说出的话压了回去。 …… “好了,既已考核完毕,就别都围在这儿了。”宋会长挥挥手,“今日我做东,带俞丫头一起,我们一道去妙意楼用个饭。” 妙意楼是主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里头餐食尽皆是用灵谷灵菜灵兽肉制成,味美不说,于体质、修炼也有好处。在那里吃一顿饭,少说也要上百灵石。 炼丹交流会失利的阴霾散去,长老们乐呵呵笑说会长大方:“走走走,今日我等高兴,可得放开了吃喝。” 一群身着炼丹师道袍的人走出协会时,周围目光纷纷聚来。 尤其看到那年岁不大的少女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央,会长也好,众长老也好,都对她和颜悦色,侧头耐心与其交谈,不由惊诧起来。 联想到先前季大师说的,时俞要进行二品炼丹师的认证考核,看眼下情形,考核大抵是颇为顺利的。 由此,诸多猜测、探听迅速在城内蔓延开来。 时俞随众人行至前方,便见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出现在眼前。 高高的拱形门廊被镶嵌上玄银和曜云石,屋顶覆盖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眼瞧去便是珠光宝气扑面而来,这正是妙意楼。 到地方后,众人被恭敬引入楼上包厢,侍女们端着灵茶灵酒鱼贯而入。 白瓷茶盏叮叮咚斟满茶水,时俞端起,抿一口灵茶,只觉入口茶香清新,精神一振。 宋会长出手阔绰,叫来的灵茶灵酒都是最上佳的,入口便觉灵气涌动,有清心之效,实属不凡。 时俞心道:“若有门路,也买上一些平日里喝才好。” 连连喝了好几口,宋会长见她似是喜欢,叫来侍女低语几句,没一会儿,便见一位风度翩翩面容俊逸的男子前来,手捧上一小木匣。 男子身着一袭宽袍,衣襟微微敞开,端的是风流无匹。 季大师朝他努努嘴,跟时俞介绍道:“妙意楼老板,最爱沾花惹草,离他远点。” “季大师此言是冤枉我了,小生洁身自好,何来的沾花惹草。”男子名为裴婴齐,将手中木匣放到桌面,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 他摇着折扇道:“咱们这三品清虚灵茶出产稀少,向来是不外售的,奈何宋会长出口讨要,只好双手奉上。” “我又不是不付钱。”宋会长不吃他这套,“下回想要什么丹药,备上灵植,老夫亲自给你炼就是。” “宋会长爽快。”裴婴齐得此承诺,心满意足。 眼看宋会长将木匣推到一位身穿灿灿霞衣的少女跟前,他目光微变,仔细看了眼少女,才退出包厢,唤人去打听她身份去了。 时俞识货,知道这灵茶价值不菲,怎好收下? 可刚推辞两句,便听季大师道:“小俞儿,你就拿着吧,这算什么,会长等下还要去寻炼器协会那边,托人给你炼制一枚特制身份玉牌,那才是好东西。” 宋会长把木匣往时俞手里一塞,笑道:“是了,你倒提醒我了,该去炼器协会一趟。” 其余长老纷纷对时俞介绍道:“那二品炼丹师的特制玉牌,不仅可作身份证明之用,本身还是一件相当出色的法器。” 和普通的制式身份玉牌不同,特制玉牌的发放条件极为苛刻,百年间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能有资格获得。 宋会长叮嘱时俞:“你寻个空当,我带你一起去炼器协会,叫他们的会长老头子亲自给你炼制。” 言毕,又说起那玉牌器成时,需打入本人一道神识气息,方才成器。 时俞想到回去后还要炼制小延寿丹,便把时间约定在了十日后。 第30章 炎阳灵境 谈话间,菜肴一道接一道呈上,色香味俱佳地展现在眼前。鲜嫩多汁的灵兽肉,配以色彩鲜艳的灵谷灵菜,让人垂涎欲滴。 入口更觉美味,饱含灵气的菜肴除却本身食材的味道外,另有股清新纯净的风味,让人感到无比舒畅和满足。 席间,宋会长又问时俞:“可还有什么旁的想要的?尽管提出来。” 俨然一副“你提什么我都会满足”的大气模样。 她还真有一样想要的。 时俞眨了眨眼,也不客气了,直言道:“我想去协会顶层的‘遗妙铅华’一观。” 自从上回参观完后,她一直惦念着这桩事。 众人面色古怪,没想到她不鸣则已,一出声就是个大的。 “这……” 宋会长沉吟良久,才开口:“也不是不行。” 没等时俞露出喜色,他意味深长道:“只是——” “会长请说。” “‘遗妙铅华’乃是我协会根基所在,便是几位长老想要前往都不可多待。旁人若想进入一观,需得对协会做出重大贡献才行。” 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可什么才算是重大贡献? 时俞问出困惑。 宋会长因高颧骨而显得素来严厉的面庞,此刻露出一道疑似所愿得逞的笑容:“倒也简单。” “一年后,衡泽府主城十年一度的炼丹交流大比,你代替我们岭台府炼丹协会前去参加。” 先前季大师就提过,要她参加。 这对时俞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去一趟就是。 “——并夺得魁首。”宋会长补充了一句。 夺得魁首? 时俞沉思片刻,询问:“会长和诸位长老先前提到过的那位殷姓炼丹师,品阶位列三品吗?” 宋会长点头:“殷文舟,初入三品,只堪堪丹成罢了。” 初入三品也是三品。 若想要夺得魁首,她必然也要步入三品才有胜算。 以炼丹造诣而言,她自是没什么问题,唯一的制约因素是她的修为。 按理来说,至少要到达筑基期,灵力神识才可支撑炼制三品丹的消耗。 时俞修炼有《锻魂术》,神识远高过同阶修士,亦有虚空隙灵焱相助,炼丹时灵力消耗大为降低。 可这些,还远远不足以让她成功炼制出三品丹药。 若要尝试,至少也得等她修为到炼气后期。 旁边,季大师筷子一停,皱眉道:“这是不是太难为俞丫头了?” “参赛自没问题,以俞丫头的炼丹造诣,除却那姓殷的之外,旁人谁能与之相比?进入前十名拿个名次,我看是稳的。” “可若说魁首,短短一年时间,要她升上三品炼丹师,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其他几位长老也一一附和,觉得宋会长要求太高、不切实际。 宋会长却是对时俞道:“你是我生平见过炼丹天赋最高的,便是只拿了寻常名次,这‘遗妙铅华’也不会不对你开放。” “只是,夺得魁首,协会虽说沾了你的盛名,好处却实实在在是你自己的。” 这话一出,众人明白了宋会长的意思,渐渐沉默了下来,俱都不说话了。 宋会长继续道:“这三年一小比、十年一大比的炼丹交流会,何以吸引了整个长原郡的炼丹师前去参加?” “说到此,便不得不提炎阳灵境。” “炎阳灵境?”时俞重复一声,眸光微动。 宋会长轻抿一口灵酒:“炎阳灵境,便是衡泽府炼丹协会地位超然的主要原因。” “灵境之中,有一枚天地灵火,故此得名。” “此等灵境,本是天生地养、经年演化出的一处秘境,却被衡泽府炼丹协会占据,牢牢把守当作私物。” “灵境中存有天地灵火,谁不眼热?而秘境承载人数有限,几方势力较量之下,衡泽府炼丹协会妥协,在每每秘境将开时,开办炼丹交流会,分出十个名额进入秘境。” “交流会上,前十名次的炼丹师可前去秘境观摩灵火,名次每往前递进一名,在秘境中待的时间就能越长。” 说罢,宋会长冷笑一声:“当然了,他们自个儿协会的炼丹师,却无此限制。” “长久下来,衡泽府借此,笼络了许多其他府城的杰出炼丹师。” 时俞捕捉到关键词:“在这炎阳灵境中观摩灵火,有何用途?” 宋会长慨然道:“那枚天地灵火名为炎阳玄苍焰,由火之法则本源凝结而成。在其周围观摩,有助于修士领悟火之意境。” 时俞了然点头,天地灵火都带有法则本源之力,譬如她手上的幼年体虚空隙灵焱,带有的便是空间之力。 随后宋会长又继续为她讲述拿到魁首的种种好处。 只有魁首可以在炎阳灵境中待足一个月时间,有相对充裕的时间去领悟,领悟多少,那便看个人造化。 除此之外,还有功法、稀有灵植等诸多奖励,每一样都十分难得。 “所以我说,夺得魁首,好处实实在在是你自己的。” 时俞听完,忍不住问:“既是天地灵火,现身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想去收服炼化吗?” 旁边季大师听了,摇头苦笑:“炎阳灵境限制了进入修为,只有炼气、筑基期的修士可以进入。” “炎阳玄苍焰考验修士对火之意境的掌握,炼气、筑基,这等修为的修士,对于意境之力的领悟浅薄,自然难以得到炎阳玄苍焰的认可。” 宋会长嗤笑一声:“衡泽府炼丹协会放言,得灵火认可的,自可随意将灵火带走,也是有恃无恐。” 时俞了然点头。 “不过。”宋会长脸色一沉,“那殷文舟自加入衡泽府炼丹协会后,几十年间,每次小比大比都会进入其中观摩领悟。” “有传闻称,或许明年大比,他对火焰的意境之力领悟,就能得炎阳玄苍焰的认可了。” 听得此言,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宋会长摇摇头:“若炎阳玄苍焰真的认主,那往后炎阳灵境也将不复存在。” “是以我才希望你尽可能名次靠前,能在秘境中多待些时日,借这等难得的机会揣摩火之意境。” “若能有所收获,对你往后,不管是炼丹、还是修炼火属功法,都会受用良多。” 时俞默默点头,明白过来。 不管怎么样,冲这炎阳玄苍焰,这趟交流会大比,她都是去定了的。 心道:“争取在那之前,达到炼气后期吧。” 她尚才炼气五层,炼气中期后,每一层往上,都比从前难上数倍。想要一年功夫晋升两层,实属不易。 可她阴阳叩命铃里尚有一株龙竹草在,倒也不是全无希望。 时俞望向宋会长:“会长,我会尽力的。” “好好好。”宋会长不再多说,招呼众人用起饭菜来。 一阵觥筹交错,等这顿饭结束时,时俞只觉体内灵气充沛,精神湛明,浑身舒畅不已。 “有钱就是好啊。”她嘟囔一声。 长久吃这样的灵谷灵菜,对修为体质都会大有裨益,只是钱包遭殃罢了。 饭后,时俞与众人告别,回到洞府。 趁着现下状态正好,她打算将小延寿丹炼制出来。 第31章 炼制 说来协会众人虽惊异她有天地灵火在身,却识趣地一个也不曾问过,她这天地灵火从何而来、是何灵火、又有何作用。 非是不感兴趣,只是这等灵宝,生怕问出口来就是唐突,时俞年纪虽小,众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俨然将她当作平辈人来看了。 毕竟,小小年纪就是二品炼丹师,且造诣相当深厚,又有灵火认主,可以说不出意外,她未来成就超越宋会长都是没什么问题的,哪还能当作寻常后辈一般。 时俞回到洞府后,同众人略略打声招呼,径直就往炼丹室里钻。 炼丹室内有一地火口,里头地火正恹恹地、火舌有一搭没一搭跳动。 时俞进来后,火舌猛一惊,就拼命想往地火口下方钻去,恨不得全部躲起来才好。奈何火口就这么点大,饶是它竭力降低存在感,还是留有一两绺火苗在外瑟瑟发抖。 看着曾经狂暴不可一世的地火跟老鼠见了猫般,时俞有些好笑。 打量了几眼地火,她心道:“这地火通晓人性,情绪分明,倒是有些特殊。” 其他地火就算能生出些许意识来,也是朦朦胧胧一抹微渺的自我意识,不会像面前这个地火一般,有如此人性化、情绪化的表现,甚至还能听懂人言、懂得示弱。 灵智类人,这地火恐怕是曾有过什么特殊际遇。以往因其狂躁,未被人发现什么灵智上的特殊来,她来到此处后,以虚空隙灵焱压制,才发现这些。 在她意味不明的审视下,地火更是瑟缩的很。 时俞不再管它,祭出新炼制的二品丹炉来。 小延寿丹,除却主药血云参外,还需几味辅药,恰好她叩命铃内都有,只一株补生机的灵植少了,这倒也无碍,兑入少许稀释过的生泉水便可替代。 在这个世界头一回炼制小延寿丹,因主药血云参只有一株,失误不得,时俞在脑海中演练了两番,这才开始着手炼制。 屈指弹出虚空隙灵焱,温炉之后,便依次投入灵植炼化成药液。 赤色的液体悬浮在丹炉中,浓郁、深沉,似粘稠的血液,散出的气味也隐隐夹带污浊的血腥之气。 血云参生长在血液浸染之地,直接服用虽有增寿之效,秽气血腥却会一定程度上污浊体内灵气。 可若将其炼制成丹药,不仅能加强其增寿之效,那股污浊亦会被消解大半。 只见在火焰煅烧之下,赤色液体中蒸腾出缕缕黑气,融入其他几种药液之后,浓郁粘稠的颜色和质地逐渐发生改变,颜色愈发透亮,质地也显出清透来。 最终,半日过去,丹成开炉。 出丹三枚,散发出清新好闻的丹香来,钻入鼻腔,叫人精神一阵清明。 丹香虽萦绕不断,可三枚小延寿丹,无一枚伴有丹晕,皆是中品。 中品小延寿丹增寿十年,时俞略不满意,可这作为主药的血云参本身就不算多好,药性如此,至多也只能炼出中品丹来了。 将三枚丹药置于玉盒之中,时俞转身,打开炼丹室石门,向外走去。 周家一群人都等在外头,事关周家未来存亡,众人少不得目露忐忑。 眼下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了,先是一愣,而后迎上去,欲言又止。 时俞知道他们心焦如焚,也不卖关子,直接将玉盒递到周老爷子跟前:“幸不辱命。” 众人提着的心总算按回到胸腔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谢之言才好,嘴唇翕动,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多谢小友。”只简单四个字,在嘴边滚了好几遭才说出口。 周老心绪起伏,手掌微颤接过玉盒,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打开。 三颗圆滚滚的赤色丹药琉璃一般,晶润剔透,只轻轻嗅一口丹香,因寿元将尽生机亏空的躯体,便涌上久违的松快之感。 毫无疑问,这丹药确如时俞所说,有延寿之用。 他手掌微动,以灵力摄取其中一颗到手中,而后关上玉盒,将另外两颗还给了时俞:“按照炼丹师规矩,我只取一颗,另两颗归小友。” 元界中,大多炼丹师终身只会炼制那么三两种丹药。一来是丹方是每个炼丹师的命根子,轻易不会授于他人,除却丹方公开、不是秘密的那寥寥几种丹药,再想获得其他丹方需要付出诸多代价。 再者,每研习一种丹方,都需要耗费大量灵植,还不一定能成功。按照性价比来说,将一种丹方熟练掌握,反复炼制,便已差不多足够为自己积累修炼资源的了,何必再费力不讨好。 由此,那些能够炼制特殊丹药的炼丹师愈发稀少,若要请其出手炼丹,除却炼丹报酬外,还至少要自备两副灵植,且成丹后,除却约定好要交予的丹药数量,多的都归炼丹师自己。 既是规矩,时俞便也坦然收下,左右也只有第一颗有延寿之用,再服下多的,就只能起到些温养之效。 “另,小友的炼丹报酬另算,待我服下丹药炼化完毕后与你细说,可好?”周老淡笑一声,“老头子寿元将枯,还要在此处叨扰几日。” 回周家再服用炼化已是来不及了,周老当即决定立马在此处服用、炼化成寿元。 时俞颔首:“洞府内,周老寻一处自便即可。” 随后,周老便服下丹药、前去闭关炼化药力去了,周家其余人守护在外头等待。 时俞炼了半天丹,此刻有些乏了,正准备吃些东西回屋睡上几个时辰,便见倾洲恰好端着饭菜出来:“姐姐。” 他将饭菜放下,叫时俞坐,又替她斟了杯茶:“姐姐慢用。” 不得不说,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确实比自己一个人要惬意的多,难怪但凡身家富裕点的修士,总要雇上几个仆役处理俗务。 时俞取出宋会长赠予她的那盒三品清虚灵茶,递给倾洲:“往日便用这个烹茶。” “好。”倾洲接过,小心放好,而后在时俞注视下,前去药圃给灵谷浇水。 他一头银色长发倾泻而下,直至小腿处,被他粗粗拢到一起拨在颈侧。浇水时,便分出一只手去按住长发免得扫在地上,这么来回走动浇水,身姿翩然,竟……怎么说,有股弱柳扶风的气质在。 听闻蛇人族女子貌美魅惑、腰肢纤细,男子这样,大概也不奇怪吧。 时俞默默移开眼去,又从赤炎裂空蟒上取了两瓶蟒血,置于桌上,对倾洲道:“这个给你。” 蟒血对倾洲有好处,时俞也不吝惜。倾洲将命鳞给她,便是自己为数不多可完全信任的自己人,他尽快成长起来,日后外出历练,对自己也能有所助力。 吃完饭,时俞起身,回到主室休息去了。 第32章 店契 往后几日,时俞都待在主室之中,极少出门。 如今《锻魂术》五行之炁已轮转到木,好不容易有所适应的神魂,自又迎来新一番疼痛折磨。每每修炼完毕,她都是面无血色大汗淋漓,气喘半天才能稍稍平复。 那股作用于神魂之上的碾磨捶打,比之肉体上疼痛更要让人感到惊惧难忍,灵魂深处的难以承受的压力和煎熬,所带来的绝望、恐惧和无尽痛楚是难以言喻的。 好在收获亦称得上显着,如今她虽还是炼气五层,可论起神魂强度、神识多寡,却是毫不逊色于寻常炼气八层修士。 这日刚结束《锻魂术》的修炼,时俞便从倾洲这儿听闻周老出关的消息。 算算时间,距离老爷子闭关化解药力已七日过去。 “是该出来了。” 走去一看,果真见到周家众人正围着周老爷子聚在一处,言语表情很是激动。 周老率先看到时俞,拨开众人,大步走到她跟前,深深一揖:“多谢小友。” 他身后周家众人,也跟着作揖,深深俯下身去。 时俞赶紧扶起周老,笑:“不是早就谢过了,何故再谢一遍。” 她视线从周老脸上扫过,只见周老脸上,原先那股衰败腐朽的气息散去了大半,不若先前那般老态横生了,此刻脸色瞧着还有些红润。 周老由她搀着,直起身来,感慨道:“小友炼丹术高超绝俗,这一粒小延寿丹,竟叫我增寿十年。” 时俞虽说过小延寿丹可至少延寿八载,可真发生了,那股子震撼还是相当大的。 他身后,周父上前,又是深深一揖,满腔感激道:“那株血云参不过增寿三年,且其中血腥污浊之气难以消解炼化,服下虽能延寿,弊端却也重重。” “时姑娘妙手炼制,实在是化腐朽为神奇。”说罢,周父满脸愧疚,“此前我尚对姑娘有所怀疑、顾忌,实在是我目光短浅,差点误了我周家族运。” 时俞对这左一声谢右一声谢有些招架不住,扶他起身:“周叔叔言重了。” “何来的言重。”周老摇头道,“小友你有所不知,我停留筑基后期已有五十余年,才堪堪捕捉到一丝突破契机。” “可我寿数将近,尚不足以在寿数完全耗尽前,突破至筑基大圆满。” 周家兄妹三人的叔伯辈,天赋杰出的那几个,尽皆在秘境中丧生。整个周家,前人将去,后人尚未成长起来,此番境地下,周家被邻近几个家族觊觎产业、百般出手打压。 如今周家全靠老爷子一人撑着,若是按照先前所打算的,服用下那株血云参…… “那我虽增寿三年,能再护周家三年,受血云参污浊之气影响,却是决计不可能再达成突破的。”周老眼眶微湿,骤然间,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时俞看一位老者这般,忍不住递上帕子:“周老……” 周老摆摆手,忽又笑了起来:“可如今,多亏了小友炼制的丹药,令我不仅增寿十载,且免去受污浊之气影响!如此,筑基大圆满有望。” 看他志在必得的神情,显然,对此周老把握很大。 本以为修炼道路止步于此,如今又能更进一步,老爷子心中的感激自不用多说。 若能顺利突破至筑基大圆满,届时周老可再添二十年寿元。 二十年时间,后辈有充足时间成长起来,待得后人顶上,周家便能彻底度过这番危机。 众人都明白这一点,此刻看着时俞,俨然当作恩人一般。 感激的话来回说过几遍后,周老朝周父递去一眼,周父便点点头上前,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布囊,递到时俞跟前:“姑娘请看。” 他们本打算以灵石相赠当作谢礼,可小延寿丹这般神妙,原先打算给出的灵石数量上却有些寒碜、拿不上台面了,然而周家产业久经打压,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灵石来,思来想去,便挑中了这一样物事。 “这是……?” 时俞好奇打开布囊,就见里头躺着一枚玄铁精打造的店契,竟是主城内一处店面。 她先是一怔,而后立即摇头:“这太贵重了。” 将其塞回布囊,时俞正要还给周父,却被他含笑拒绝。 周老道:“我周家如今式微,早先却也多少有几分产业在。这处店面是老早购置的,因家族被诸多事务牵制,近些年一直耽搁未曾经营。” “周家根基不在主城内,继续留着它空置下去,不若赠予小友,你自处置就是。” 周父也说道:“是啊,左右也不在什么好位置,算不得贵重。” 话是这么说,就算不在什么好位置,主城内寸土寸金,这一处店面也是价值不菲的。 “店契在手,这便是姑娘自己的铺面,无需再付租金,稍加经营,总归是能盈利的。” 见她不欲收下,周老又道:“另有一层,在主城内开铺子,背后总要有所庇护,才能安然开下去。” 他只点了一点,时俞便立马明白过来。 照周家如今情形,在主城内毫无根基,开店确是很难。而她如今背靠炼丹协会,照身份来说,庇护一间店面完全够的。 她这才不再推拒:“那我便收下了。” 这店契在手,稍出些心思,日后积攒资源能方便许多。 只是,她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便从叩命铃里取出积存下的十来瓶丹药:“都是些常用丹药,你们且收下。” 众人都已了解她炼丹水平如何,自然知晓这些丹药恐怕品质不俗,推拒一番,才收下了。 事情告一段落,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一块用了午膳后,周家等人便出言告辞:“家族如今尚不太平,恐有外人来犯,我等还需尽早回去。” 时俞便起身送了他们一程。 她停步时,周家兄妹三人一步三回头,略带不舍之色。 周月轻声呢喃:“也不知道这一走,往后可还有再见之机。” 清风徐来,周朔目光死死锁着少女飘然如烟霞的裙角,鼻腔涌出些许酸涩来。 待走远了,才敢又回头,抬眼看一眼她面庞。 便见她唇瓣开合,轻声落下一句:“山高路远,来日方长。” 第33章 看店 周家等人走后,时俞一时间闲下来,索性带上周老赠予的店契,领着倾洲一道寻去。 倾洲眼下小片银色蛇鳞颇为醒目,一头长及小腿的银发亦是如此,时俞是无所谓,他却道一句“怕姐姐遭人非议”,将长发拢好束起,又戴上帷帽遮面。 因其身段薄瘦,帷帽帐纱散下,使得人在其内影影绰绰,越发难辨雌雄,看去有股身姿窕然之感。 时俞打量了他好几眼,直到自个儿眼下那片命鳞传来些许热感,她才眨眨眼,挪开眼去:“走吧。” 诚如周老他们所言,这处店面位置算不得好,下山后,远离那些热闹之处,两人绕过几条街,往深处走才总算找到。 这条街巷较为偏僻,人流也不很多,沿街的店铺卖的都是些寻常丹药、灵符一类的东西,或是一些灵材杂货,品质都是普普通通。 光顾的也都是些落魄散修,生意寥落的很。 这倒也不意外,周家原也只是个小家族,能在主城内购置下一间店面就算不易,哪儿还有资本再去购置地段更好、铺面更大的。 两人走到巷尾这一家大门紧闭、落了锁的铺子时停下,这间铺子,便是如今归属于时俞的那一间。 倾洲回看四周,忍不住道:“姐姐,这地方是不是太偏了?” “无碍。”店面位置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只要她铺子里售卖的东西品质不俗,自然酒香不怕巷子深,会有人乐意过来购置的。 倾洲上前,打开店门。 两人走进去,就见铺子四角放置了避尘符,里头倒还算干净,不见积尘飞扬。 只是铺内虽设有窗户,因外头就是巷墙,牢牢挡住光线,就算打开窗里头也昏暗一片。 时俞便取出自个儿炼制的灵石灯来,往里嵌入一枚灵石点亮灯盏。 光芒散出,不大的铺子内,便瞬间被照得亮堂堂了。 倾洲看着这亮晶晶的精致灯盏,有些挪不开眼。 “喜欢?”因命鳞存在,她虽刻意忽视掉对倾洲心神的掌控与审查,但对他的情绪变化感知还是相当敏锐。 “用时往里嵌入一枚灵石就行。”只是个小东西罢了,随手将灯盏递给倾洲,时俞左右环顾一圈。 这铺子算不上逼仄,但也着实不大,满打满算只两丈见方,左右两边各摆着几架弃置良久的货台。 时俞走到货台边,点了点台面,思索起应当售卖些何物。 器丹阵符,她所精通的这四样杂学,阵法首先排除。 阵法布设大多固定在某处,诸如宗门、世家,常在所在之地高价请来阵法大师,布设规模庞大的守护阵法,这种阵法轻易挪动不得。 聚灵阵这类小型、可移动的阵法,阵盘和阵旗的炼制所需材料繁复驳杂,且效用往往相当不俗,炼制好后,送入拍卖场才能使其价值最大化。 炼制法器也是如此。以她当前修为,可炼制二品法器,若全心全意去炼制,件件可成精品。 只是炼制法器耗时耗力,少说七八日、多则月余功夫才能炼成一件,自然也是拿去拍卖更为合适。 “不过……底层修士还是占了多数,倒是可以炼制些一品法器来卖。” 一品法器,炼制时耗费的时间就要少得多了。 再就是灵符丹药,作为常见的消耗品,自是不愁卖的,她产出也快。 在这种地段若想把生意做起来,唯有用品质打出名头来才行。 盘算一阵,时俞打算先都用些品质不错的一品灵符丹药法器,将货台铺满。 念头落下,她转身对正捧着灵石灯爱不释手的倾洲说道:“将这里稍事打扫,之后店铺开张,你便留在此处帮我打理铺子吧。” 此事涉及到她往后修炼资源的积攒,总要她信得过的人来办才是。 倾洲却是一愣,半晌,才罕见地抗拒起时俞的吩咐。 只见他掀开帷帽帐纱,露出一张俊秀美丽的脸来,眼角隐隐泛上点红:“姐姐是嫌我伺候得不好吗?” “……这倒没有。” 说起来,洞府内有倾洲在,样样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给时俞省了不少心。 倾洲惧火,一开始做饭,还不小心弄伤过自己,先前听她说换其他仆役来做,却是再没伤过自己了,可见学习和适应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打理铺子,经手的灵石不在少数,需得我信任之人来做方可放心。”时俞解释了一句。 听得“信任”二字,倾洲神色才好看不少。 “既然你不愿,”时俞无奈,“我再瞧瞧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就是。” “去寻他人,怎知他人可否信赖。”倾洲沉默片刻,才可怜兮兮道,“姐姐吩咐,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可否等上一月……” 铺面开张,本就需要时间准备,只是倾洲说等上一月,这是什么意思? 未等时俞询问,他开口解释道:“等上一月,我便能蛇蜕,届时以蛇蜕可化一道分身,灵智与本体无异,便能为姐姐打理好铺子了。” “蛇蜕?”时俞略带惊异地看向倾洲。 那北岩沙漠的蛇人一族,没听过还能有用蛇蜕铸就分身的能力。 且……倾洲虽表现出一些蛇类灵兽的特征,却更像是一个人族少年,蛇蜕?怎么蜕? “倾洲。”时俞顿了顿,眼神敏锐地锁住他,“你真是北岩沙漠蛇人族与人族女子的后代吗?” 不怪她有此疑问,那蛇人一族栖息沙漠,一族上下灵脉俱是土属性,倾洲却是水系灵脉,实在有些奇怪。 倾洲垂下眼睫去,似回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轻叹一声:“姐姐何出此言,我只知道,从小别人就是这么骂我的,说我是蛇人的杂种。” 他神色落寞,时俞便也不忍再问下去,安抚一句:“我随口一问,你莫放在心上。” 说罢,往外头走去:“正巧货物也需时间准备,便等上一月吧。” 倾洲这才神色舒缓,望着她背影,放下帷帽帐纱挡住面容,随后跟上她脚步。 既要开店,炼丹制符等筹划,所需要的灵植灵材数量不少。她叩命铃里存着的那些都是精品,留着自用的,且数量也不算多,该去购置一番了。 想了想,时俞道:“你且记下这几样灵植灵材,多采买些回来。” 说罢,将要用到的东西尽数报了一遍。 只不过……点点身上仅剩不多的灵石,却是不够买什么东西的。 她思索片刻,取出一粒小延寿丹来:“将丹药拿去谢氏拍卖行拍卖,拍卖所得便尽数用来采购这些物事。” 延寿之物向来紧俏,周家拍得的那株血云参,不过延寿三年,就可拍出将近四千灵石的价格。自己这小延寿丹,增寿十年,且不像血云参那样有副作用,拍卖价格只会高出数倍。 这东西对她而言没什么用,总归她就算要服用延寿之物,也不会仅一枚中品小延寿丹。要知道,但凡延寿之物,不论服用多少,每个大境界仅能生效一回,她对小延寿丹自是不大能看上眼。 等这粒小延寿丹拍卖掉,开铺子的启动资金便是有了。 倾洲收好东西,应承下会办好这桩事。 第34章 炼器协会 后面几日,时俞留在洞府潜心修炼,闲时着手炼丹制符,倾洲则外出跑腿帮她办事,筹备铺子的开张事宜。 这日带回消息来:“谢氏拍卖行的管事言说,若是姐姐等得,将小延寿丹放在来年的大型拍卖会上拍卖,期间印制成册尽心宣传上几个月,方是最好的。” 倾洲去到拍卖行时,那管事认出他来,知晓他是为时俞做事,便没露出什么鄙夷厌恶之色,甚至还称得上有几分客气。 毕竟时俞这个名字,近来在主城内,是被豪门大户、世家宗族反复提起的存在。 在她进行完二品炼丹师考核当日,那些消息灵通的就知晓了这回事,谢氏自然也在其中。 面对一位前途无限的年轻炼丹师,管事自是上了十二分心去对待。 可等倾洲拿出小延寿丹来,言明其效用后,饶是管事有心理准备,还是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增寿十年,且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这此前从未听闻过的小延寿丹,虽说比不得身为四品丹的真正延寿丹,却也是相当难得的宝贝。 管事倒毫不怀疑小延寿丹药效是真是假,他见多识广,自身就有几分品鉴能力,闻见丹香时察觉体内生机隐隐被勾动,就晓得八九不离十了。 且时俞背靠炼丹协会,身份放在那儿,没必要弄出枚假丹药砸了自己招牌。 这等好东西,便是放到大型拍卖会上,也是重量级的拍品。提前宣传一番,必能拍出高价来。 …… 时俞听倾洲转达完管事的话,摇摇头道:“没必要,就放在最近的拍卖会上吧。” 她兜内灵石告罄,又急需资源开店面,哪等的了几个月工夫。 主城内这么多世家大族,小延寿丹又是人人可用的宝贝,就算仓促拍卖,价格也必不会低,总不至于叫人捡了漏去。 倾洲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今日恰是和宋会长约定的,前往炼器协会、炼制身份玉牌的日子。倾洲走后,时俞简单收拾一番,也下山去了。 到炼丹协会时,宋会长和季大师都在忙,温雯端着茶水点心过来招待,时俞喝着茶,与她闲谈了几句。 “往年会长大人和几位长老,去衡泽府参加完交流会回来,脸呀黑得跟炭炉似的,少说要月把工夫才能缓过来。可怜了我们这些小卒子,真是大气都不敢喘。”温雯笑吟吟给时俞递上块梅花形状的茶点,“这个好吃,灵谷磨粉制成的,并无凡谷浊气。” “多谢温姐姐。”时俞咬上一口,入口酥香、内馅嫩滑柔软,味道确实不错,便又多吃了几口。 协会内女子寥寥无几,温雯对时俞自然多几分亲近,看她吃得香,眉眼弯弯,继续道: “今年有时姑娘在,情况却大不相同,会长他们脸上整日挂着笑,底下这些人也跟着舒坦多了。” “雯丫头,你编排什么呢?”未等时俞回上两句玩笑话,那边,宋会长佯怒的声音响起。 时俞抬头,就见宋会长和季大师两人已做完手中事情,正往这边走来。 “不敢。”温雯掩唇一笑,适时起身,走时对时俞道,“姑娘有空常来。” 时俞莞尔,点头道:“温姐姐不嫌我蹭吃蹭吃就好。” 宋会长笑着摇摇头:“我和梁老头说好了今日过去,事不宜迟,走吧。” 季大师捋捋胡须:“梁观那小老儿听闻了咱们俞丫头的事,可是羡慕的很。” 两人口中这位,自然就是炼器协会会长了,和宋会长一样,位列四品。 身处岭台府这处远僻之地,器丹阵符四协会其实都面临着差不多的窘境,有天赋的后辈不多,协会发展在整个长原郡,只能算作中下游,常年处于被打压的地位。 如今炼丹协会出了个时俞,眼看着能打个翻身仗了,其他三个协会自是羡慕不已。 四协会相距不远,都在这一片,宋会长和季大师领着她走过两条街便到了地方。 炼器协会占地广阔,建筑形似凡俗界铁匠打铁时用的铁砧。 宋会长跟进了自己家一般,熟门熟路往里走去,传人去通报梁会长。 时俞等待时,瞧向四周,不似炼丹协会内里陈设的尊贵繁复,眼下周围少见装饰,器物摆放横平竖直,却是透露出几分粗犷朴素的古拙之感来。 没等多久,那位梁会长就现身了。 他膀大腰圆气息浑厚,长相跟炼器协会建筑差不多的粗犷,嗓门也是颇为洪大:“来了啊!” 走到三人跟前,梁观多看了几眼时俞:“这就是那位时小友吧?” 宋会长点头,拿出一块散发淡淡苍白色光芒的玉样灵材来,丢到梁会长手中:“给我们俞丫头打造枚身份玉牌,拿出点本事来,别叫小家伙笑话。” 梁观嗤笑:“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 他细细打量一番这块玉样灵材,嚯一声:“老宋,你这回下血本了啊。” 时俞也认出这块灵材来,心中一惊:“凛苍玉!” 凛苍玉产自雪山深处,开采难度极大,其灵性浓郁,炼制三品法器都绰绰有余。宋会长能拿出这么一块价值高昂的灵材来,足见对她是真真上了心的。 宋会长却不见肉疼,乐呵呵道:“你且尽心些,为小俞儿量身打造个合用的,日后缺什么丹药尽管找我就是。” 四协会间,人情惯来是这么还的。 梁观应下,走到时俞跟前,细细问了些她灵脉是何属性、对法器有何需求之类的问题。 如今时俞攻伐上有藏恨笛在,防御则有流霞法衣,若说缺的,便是趁手的辅助类法器。 而又契合凛苍玉属性的……时俞想去,倒是渐渐有了想法,对梁观会长道:“若是可以,劳烦梁会长将其炼制成一件禁锢类法器。” 凛苍玉出自雪山深处,本身侵染了寒冰之力,有迟滞、冰封之效,炼制成禁锢类的法器自是极好的。驱动时,可以迟缓或者直接禁锢住对方的身形,若遇到危险,能给人赢得不少逃命时间,极为实用,堪称保命利器。 刹那间,时俞脑海中就对应生出几张图谱来,恨不得自己亲手炼制才是。 “禁锢类?”梁观沉吟片刻,“确是极为合适的,容我想想怎么炼。” 这凛苍玉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她也不想浪费了去,便尽可能与梁会长说得明白些:“天寒花与凛苍玉相融合,能大幅增强其内寒冰之力,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的神识和法力,您觉得如何?” “但冰寒过度,物性易脆,或者……再添上一株离魂藤?” “火炼之法后,凛苍玉表面恐有气孔,浸泡以药液补足灵性,嗯……易方便禁制刻画……” …… 她这些话说得十分婉转,大多用了询问、征求的语气,却叫梁观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不是,你对炼器的这些门道怎么这么清楚啊? 第35章 几品炼器师 眼前这姑娘,对灵材特性了如指掌,搭配哪些东西一块炼制效果更佳也是张口就来。 且梁观细细思索时俞所言,在脑海中推演一番,天寒花、离魂藤确实极为合适,若要炼制禁锢类法器,低品灵材中,还真没有比这二者更恰当的。 看梁观面色古怪,宋会长却颇不以为然:“大惊小怪什么,我们炼丹时也不全然都用的灵植,此类灵材偶也用的上,自也要对灵材秉性有所了解。” 时俞不想节外生枝,顺着宋会长话接了一句:“晚辈不才,心思多放在灵植灵材的研习上。” 季大师在旁,面露自豪:“是啊,俞丫头又是个中佼佼者,不足为奇。” “不足为奇?”梁观翻了翻白眼,粗声粗气道,“那往日我炼器时怎不见你俩出言?” “呃……”宋会长和季大师面面相觑。 他们还真没办法就炼器的灵材搭配给什么建议,隔行如隔山,理论不比实践。真要他们出声,只能大体蒙上个几句,对不对那就另说了。 只是看梁观表情,难不成刚刚时俞说的都是对的? 梁观确是受到了些微打击。 他心中也能接受宋会长两人方才的解释,只是时俞这“外行人”的建议,竟比他心中最先想的还要好些,就有些难受了。 他拿到凛苍玉,谈及禁锢类法器,第一时间设想的辅材是天星石、黄荨木等,都有禁锢之用,且本身价值不菲,搭配这块凛苍玉不会掉价。 时俞所说的天寒花和离魂藤,他完全没有想到还能这么搭配。这二者品阶比不得天星石、黄荨木,只是寻常灵植罢了。 给炼丹协会的宝贝疙瘩炼制法器,这等寻常之物,他自是一开始就忽略了去。 可如今想来大为惊诧,这二者平平无奇的灵材,同凛苍玉放到一起,属性契合不说,且天寒花催化、离魂藤稳固,三者融合,恐怕能有出人意料的效果来! 梁观不再多言,多看了时俞一眼后,道:“随我来吧,今日正好有空当。” 说罢,便往炼器室去了。 宋会长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日许我等在旁观看了?” 往日这胖子炼器,都不许人在旁打扰的。 “废话什么。”梁观摆摆手,“跟着就是。” 几人一道进了炼器室,便见梁观取来灵材,随后打出一道火焰开始炼化。 他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气息雄浑,这火焰虽只是驭火法诀以灵力催化出的火焰,威力远不及天地灵火,却也有赫赫威势,猛烈异常。 火焰煅烧之下,凛苍玉内杂质慢慢析出,整体缩小了一圈,散发出的苍白色光芒越发湛明。 时间慢慢过去,炼器室内用以计时的硕大沙漏早翻了好几个来回,宋会长和季大师两人观摩一阵便觉得无趣,干脆盘膝在旁,边修炼边等待起来。时俞倒一直在旁观摩,不嫌炼器过程漫长无聊。 眼下还仅是处理灵材,梁观会长控制着灵材在火焰内翻转煅烧,游刃有余,还能分出些心神来同时俞闲聊两句。 问的不过都是些家常话,年岁几何、来主城可还适应云云。 时俞尽皆礼貌回复,态度是后辈的恭谨,挑不出错来。 只是聊着聊着,时俞发现,也不知梁观会长是出了神没注意还是什么,煅烧炙烤着凛苍玉的火焰越发猛烈,已是隐隐快要超出它的承受范围了。 凛苍玉属性冰寒,对火候把控颇为讲究,火势稍控制得不对,就容易使内里灵气逸散,导致成品品质大跌,甚至由内部崩解化作齑粉也是常有的事。 蹙眉望着梁观把控的火焰,他似是还未察觉,火势不改,挺着肚子操控火焰,一副信手拈来的自在模样。 “梁会长……”半晌后,时俞见他还是这般,终于忍不住犹豫开口。 “怎么?”梁观若无所察,照旧以烈焰炙烤凛苍玉。 时俞看着眉头一跳,顿时心疼起灵材来,凛苍玉难得,若是炼毁了…… 又不好直言出声,以免显得冒犯,她只好道:“无事。” 可看后面,梁观照旧是用这般火候,丝毫不改。时俞看得眉头紧皱,忍不住怀疑起这位四品炼器师的水平来。 就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火候问题,这都过去好半晌了,也该反应过来了吧? 毕竟是给自己炼的法器,又是现在自己还暂时炼制不出的三品法器,时俞自是不想就这般炼毁了,闭了闭眸,也不再管什么冒犯不冒犯,出言提醒:“火,是不是大了点……?” 她话刚出,就见梁观会长乐呵呵一笑,顺势收了些火:“是大了点。” 那自然而然的动作,简直就像等着时俞这句话一般。 时俞:“……” 小丫头,还是嫩了点。 梁观意味深长地看了时俞一眼。他方才是在故意试探,左右最多不过是炼坏一块凛苍玉,他炼器协会又不是赔不起。 好在,还真试出来了。 这丫头果然是心疼,忍不住开了口。 熟知灵植灵材属性搭配,这勉强可以用她炼丹师的身份解释。 可是炼器中的驭火之道,和炼丹完全不同,便是由协会里那些寻常炼器师过来,也不一定能瞧出火候问题,她却能一眼看出不对——梁观可没忽略时俞老早就开始犹豫纠结的表情。 那这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时俞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默默退到一边。 又几个时辰过去,梁会长总算炼化完这块凛苍玉。他没急着再往下炼化旁的灵材,而是笑眯眯望着时俞:“说说吧。” 一旁,宋会长两人结束打坐,闻言皆是一愣:“怎么了这是?” 看时俞不吭声,梁会长轻哼一声:“你们炼丹协会这宝贝疙瘩,真是深藏不露啊。” 季大师挑眉,问:“何出此言呐?” 时俞扶额,苦笑道:“梁会长……别打趣晚辈了。” 知道她在意心疼这块价值很是不俗的凛苍玉,故意冒着炼坏灵材的风险来试探她,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梁观行至时俞跟前,围着她来回踱步,片刻后,冒出一句让宋会长和季大师警铃大作的话来:“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炼器协会啊?” “不是,老梁,你这叫什么话!”宋会长将时俞拉到身后,警惕地望着他,“可别乱开玩笑。” 梁观不理他,又和颜悦色对着时俞道:“不就是块破凛苍玉嘛,我炼器协会又不是没有。” 说着,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两块来,硬往时俞手里塞:“不仅仅是凛苍玉,那等罕见的天材地宝,我炼器协会多了去了。” 宋会长摸不准这人在犯什么毛病,只觉得他那笑眯眯的表情配着那张胖脸格外猥琐,拉着时俞连连后退,骂道:“老东西,你别吓到我们俞丫头。” 梁观会长这才停下脚步,摸摸挺出的肚腩,锐利的目光锁住时俞:“小丫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当今是几品炼器师?” 宋会长和季大师呆立当场,愕然看向梁观。 第36章 真会炼器? 你当今是,几品炼器师?? 宋会长和季大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名为茫然的情绪来。 这话问的太过突兀,叫两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要不,就是梁胖子口误。 你问她是几品炼丹师那不足为奇,问是几品炼器师,这也太奇怪了吧! 梁观自是很有几分把握,才问出这句话来的。 时俞能瞧出他用火的不对,光是这一点,就不是等闲炼器师能轻易做到的。且先前她不假思索,脱口就是天寒花、离魂藤这两样极为契合的灵植,这般造诣,就是梁观自个儿都不一定能做到。 眼前这姑娘,必然也是位炼器师无疑! 时俞略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答复。 如今不比先前在坊市,主城内各方势力暗潮涌动,她并不想太被关注、亦不愿牵扯其中。炼丹师身份也就算了,若是炼器师身份也暴露了出去,难免惹来些麻烦。 她倒也不惧潜在的危险,只是怕被各种俗事牵绊,耽误了时间而已。 梁观看出她顾虑来,宽慰道:“此处只我四人在,你说便是,我定不会泄露出去。” 时俞迟疑一下,这才缓声道:“二品。” 梁观沉默片刻,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二品。十六岁的二品炼器师。” 这何以用惊才绝艳来形容。 他目光复杂,来回踱步,叹然出声:“二品,二品……” 宋会长和季大师两人面面相觑,总算理清思绪,弄明白现状后,满脑子难以置信。 看这一老一少的问话和反应,难不成,小俞儿还真是个炼器师? 实在匪夷所思,还是季大师率先开口询问:“俞丫头,你、真会炼器?” 时俞无奈点头。 季大师忽然回想起先前,他拿出自个儿的宝贝云舟,被时俞一眼看出其中问题来的事。 当时他只道是这姑娘眼力惊人,却不想,她竟是以炼器师身份看出问题来的。 宋会长也渐渐反应过来,虽震撼不减,却马上想起后续问题来。 看梁胖子这架势,莫不是想抢人不成?他赶紧拦在时俞身前,警告一声:“如今小俞儿已加入我炼丹协会,便是会炼器,那也还是我炼丹协会的人。” 谁知梁观嗤笑一声:“加入炼丹协会怎么了?加入了就不能再加入其他协会吗?讲不讲道理。” 只要能力足够,确实是没有不能同时加入两个协会的规定。 只是…… 器丹阵符四样杂学,包含内容广博无限,钻研每一样,都需耗费大量心神,要穷尽修士一生去研习。 非是不能双担,只是若什么都学,更大可能是碌碌无为、一样都学不到深处的后果。 从前也有那等在两样上都有天赋的修士,哪样也不舍得放弃,年少时尚不明显,有天赋撑着在。可往后,年岁越大越是平庸,本都算不错的天赋,到最后硬生生浪费掉了。 可见这并非什么好事。 想到此处,宋会长后悔带时俞过来炼制什么身份玉牌了。 他神色冷了些,也不管往日情分了,对梁观直言道:“同时研习两样的前车之鉴,我想你也知道。若真为了俞丫头好,就别想着让她再进炼器协会,省的耽误了她。” 话虽这么说,可真碰上这等天纵之资,叫梁观轻易放弃怎么可能。 梁观亦是冷笑一声:“耽误?你怎知加入炼丹协会不是耽误了她?说不准,小丫头在炼器上天赋更高,被你拉去炼丹,反倒是耽误了呢!” “你!”宋会长气急,“你可知小俞儿两回炼丹皆成上品!” “那又如何!”梁观目光落到时俞身上穿着的流霞法衣,画风一转,突然问时俞,“你这身法衣是谁炼制的?” 他可是听说了季大师特意拍下两卷烟霞蚕蚕丝给时俞的事,但协会内并无哪位炼器师出手帮忙炼制,眼下却有了答案。 果然,时俞硬着头皮答道:“是我自己。” 梁观冲着宋会长得意一笑:“听到没!你可知她这身法衣,炼制手法又是如何老道!我看她就是为炼器而生,炼丹才是耽误了!” 宋会长瞪季大师一眼:“老季你说你,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什么蚕丝!” 季大师:“……” 宋会长抽空吐槽季大师一句,又不忘回头输出:“梁胖子你别欺人太甚!” “宋老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让她加入我炼器协会怎么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炼器室外头,路过的炼器师不明所以、频频看来。 到最后,实在吵不出个定论,两人勉强平复下来,好声好气商谈起来。 梁观:“这样,先让小丫头加入我们炼器协会,炼器炼丹两样一起抓,之后看她哪一样先踏入三品,就潜心哪一样,如何?” 宋会长心中不愿,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眼下只能如此。 好在时俞尚还年轻,便是两样一起钻研,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等她到了三品,就可见到底是在炼丹上、还是炼器上更有天赋,到时潜心一样就是。 宋会长对此有信心,时俞在炼丹一道上得天独厚,必会率先踏入三品。 梁会长亦是信心满满。 两人却是不知,时俞是受修为所限,方才只是二品。等她修为提升,不出意外,二者会同时步入三品。 看两人之间弥漫的火气,她明智地没有将此说出口。 经过这一遭,梁观也没什么心思再接着炼器了,只说等几日炼好了,差人给她送过去。 末了,又问时俞:“关于你的事,我也听说过几回,你当日参加谢氏的大型拍卖会,为取得参加资格才去进行认证考核的是吧?” 时俞点了点头。 梁观幽怨问道:“既然你既是炼丹师又是炼器师,为何单单选了炼丹协会去考核,不选我炼器协会呢?” 那幽怨苦闷的表情出现在梁观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时俞轻咳一声,如实答道:“那日与同伴同行,他要去炼丹协会进行考核,我便一道去了,顺路更方便些。” 多么朴实无华的理由。 梁观气得捶胸顿足,只恨时俞口中那位同伴,怎么偏偏是个劳什子炼丹师。 “……”宋会长和季大师更是哑口无言,心里默默感激起那日一起进行考核的周朔来。 懂事的好小子,下回再来,可开小灶给他补补课指导一番。 第37章 身份玉牌 之后两位会长大人,便就时俞未来的发展道路做出充分探讨,包括每隔一段时间、参加协会内部的授课云云,完全没有征求时俞自个儿想法的意思。 炼器协会顶层,同样有护卫牢牢把守的“遗妙铅华”在。 两位会长不甘示弱,从“遗妙铅华”里,各自取了些协会内不轻易拿出的难得典籍,来借于她看。 时俞本还对两位会长的专制武断颇有微词,见状明智地闭上嘴,满心欢喜接过。 虽说她器丹阵符四样杂学,经验值早拉满了去,但毕竟两个世界发展上仍有许多不同,与其他人交流、多看这些传世典籍,能有不少收获。 不固步自封满足于当前,方才能不断进步。 至于会长们给她安排的课程,抽空去便是,无伤大雅的事。 这会儿天色已黑了个彻底,梁观会长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往下炼器了,索性叮嘱时俞在器胚上留下一道神识气息,言道:“过几日玉牌炼制好了,我差人给你送去就是,快回洞府休息去吧。” “劳梁会长费心了。”时俞应下,见宋会长和季大师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对三人一一告别,转身离去。 离开时,还听到三人低语交谈,内容自还是围着她来的,隐约伴随争吵。 三个年过百岁的人,吵起架来却是谁也不让谁,说来也是好笑。 时俞摇摇头,对此深感抱歉。 四协会素来交好,今日这番因她而起的争吵,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好在事情都已定下,两位会长也粗粗达成共识,便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日后少叫他们费神才是。” 回到洞府后,时俞看到倾洲正盘膝打坐在修炼。 他旁边点着灵石灯,照亮了偌大的洞府,再旁边炉子上还有饭菜放着,正用小火温着在。 很明显,是等她一直等到现在。 时俞停在原地,看了他两眼。倾洲不知修炼的什么传承功法,周身淡蓝色水汽氤氲,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随着他的吐纳,水汽化作流光溢彩的水花,一个接一个咕噜溅起,煞是好看。 察觉到身旁气息,倾洲睫毛颤动,睁开眼看到时俞回来,露出几分喜意。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身旁的潮气瞬时消失无踪:“姐姐,你回来了。” 将饭菜端到桌上,倾洲备好碗筷:“姐姐快吃。” “你吃过了吗?” 倾洲点点头。 时俞过来坐下,道声谢后接过筷子,无奈道:“怎不回屋休息。往后我若整晚不回来,你也这样等着吗?” 倾洲默不作声。 一到这种问题,他往往是用沉默来回复,低眉垂睫,面色虽无什么大变化,却总能叫人品出几分委屈来。 “……”时俞对此也没个应对经验,她自己也还年岁不大,摆不出个说教劝解的姿态来,只好不再说了,安心吃饭。总之倾洲此举也是关心她。 倾洲手艺越发好了,饭菜入口唇齿留香,叫人食欲大开。 她忍不住夸了一句:“我看你的厨艺,比起妙意楼的大厨也不差些。” 倾洲听了,这才眉眼里浸出笑来:“姐姐喜欢就好。” …… 后面几日,时俞修炼之余,便是研习两位会长交予她的典籍。 典籍上封有禁制,两位会长交待过这禁制解法。实际上,便是不告知时俞,这禁制在她眼前也宛若透明,实在没什么难度。 内里大多内容她早已了然于胸,因此看的速度很快。好在里头也会有一些较为新颖少见的内容,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深思揣摩过后,收获也算不错。 时俞心中打定主意:“迟早要找机会泡在遗妙铅华中,将里头书册翻个遍才好。” 这日,梁观会长炼制好身份玉牌后,差人到洞府给她送来。 时俞带着期待打开盛放玉牌的布囊,取出其中物事置于掌心细细看去。 法器玉牌半个巴掌大小,一面刻着炼丹协会的标志三足炼丹炉,翻过来,另一面则刻有炼器协会的铁砧标志。 一枚玉牌,象征两重身份。 时俞莞尔,不难想象这枚玉牌完成时,宋会长看到会是何等暴跳如雷的模样。 神识感应其中,内里打上她神识气息,便是只能够她驱动。往里轻轻注入一丝灵力,法器玉牌立刻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 试了片刻后,时俞对玉牌的威力有了数。 “这玉牌不愧是三品法器。” 梁会长照她说的,用上天寒花和离魂藤作为辅材,此刻呈现的效果,也大体如时俞先前预想的一般。 要是她动用全部灵力去驱动,寻常炼气五六层的修士,禁锢上一刻钟不成问题,便是修为再往上的,也能起到牵制之用。 且时俞如今修为,尚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 “想来这法器,一直用到筑基期都是够的。” 心中感激,正巧典籍也看完了,时俞想着下山一趟,给两位会长和季大师各自备上些赠礼当作答谢,顺道将典籍还了。 三位身份皆是不俗,寻常东西怕是瞧不上眼。既是当作回礼,总要拿出些合用的来。 时俞想了一番,干脆从叩命铃里的抱月鸢隼身上取了些灵材,分作三份,一一装进玉盒里。 抱月鸢隼是伏龙山脉的特有灵兽,出没频繁,但修为高的却是难觅。时俞手中这等品质的灵材,就算是以宋会长他们的身份,也是拿得出手的。 果然,下山带去礼物后,三人都高兴慰藉得很,又是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而等时俞拿出典籍归还时,三人表情又都出奇的一致,难以置信道:“全看完了?” 见时俞点头,宋会长忍不住挑出其中繁杂部分出来考校,时俞有条不紊答了,还说了几句延展的话,显然已全部掌握住了。 三人不由感慨,越发欣喜于她的这份天资。 临要走时,时俞刚出协会大门,身后温雯快步追了过来。 “时姑娘!” “温姐姐?” 时俞停下脚步,听温雯道:“你已拿到身份玉牌,如今便正式成为协会的在册炼丹师了,可愿承接些炼丹的委托?” 说罢,为她介绍了一番。 主城内经常性有人前来协会发布委托,若接受委托,会由协会在其中沟通转达,炼丹师只安心完成委托任务即可。 考虑到炼丹一事失败率颇高,不是每炉都能成丹,委托人会备上至少双倍的灵植,炼丹师交予约定的丹药数额后,多的灵植归自己,另外还有一笔不菲的灵石报酬。 时俞听完,并无不可,积攒资源之事总不能放松,便答应下来:“没问题。” 温雯见她愿意,笑吟吟问了些她会的丹药,时俞挑了几样同她说了。 二品丹药中除去最常见的复元丹、复气丹外,她另说了两样,增强防御的御体丹和短时间提高两成实力的瞬力丹。 温雯听她会这两种丹药的炼制,惊喜万分:“如此甚好!这两样丹药丹方也算半公开,并不难得,但主城内会炼制的炼丹师却不多。” “若有人发布相关委托,我便来寻你。” 时俞点头:“我多数时间都在洞府内,温姐姐尽管来便是,若是碰到我不在时,留个口信也是可以的。” 两人便就此约定下来。 第38章 委托 承接下委托炼丹这桩事后,没过两日,温雯就带着灵植上门了。 炼丹师本身就是稀罕生物,偌大主城,登记在册的炼丹师不过寥寥数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一品炼丹师,二品炼丹师不过二十来个。 这二十来个里,会炼制御体丹和瞬力丹的又是少数,或是会炼但成丹率不高,如此情形,接下委托可能反倒要自个儿贴进去些灵植灵石,是费力不讨好了。 因此有底气、愿意接这等委托的不多,不如炼制些常见的、更为熟练的复元丹复气丹稳妥。 “发布委托的是世家肖家的大长老,想要御体丹和瞬力丹各三十枚。”温雯从储物袋中取出几盒灵植来,“这些是够出丹至少六十枚的灵植。” 时俞大体看过一遍,炼制这两种丹药所需的龙骨草、养心花、紫芝等,分别存放在木盒中。 数量是提前配好的,若是每一炉都能成功,出丹六十枚绰绰有余。成丹率这一点对她来讲问题不大,两种丹药各交付完所需的数量后,必定还能剩下不少多的灵植。 御体丹和瞬力丹所需的几种灵植不太好买,又是这么大数量的,现下有人送上门倒是正好。 且这些灵植品质都算不错,没有滥竽充数的情况。 时俞收下木盒,笑道:“不知那肖家大长老何时要呢?” 温雯答:“是肖家子弟外出历练急用的丹药,说是最好半月内交付。” 半个月时间说来有些赶,温雯打量时俞神色,生怕她觉得为难。 “我知晓了,”时俞点头,“温姐姐,等丹药炼好,我差倾洲送去协会。” “如此甚好。”见她脸上并无难色,温雯放下心来,起身告辞,“丹药交付后按其成色,另有一批灵石当作报酬。” 又道:“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协会事务繁忙,尽早回去才是。” 时俞笑着颔首,送她出了洞府。 “接委托倒是个积攒灵植的好法子。”她喃喃一声,往炼丹室方向走。 那些极为难寻、或是被世家把持垄断的灵植,一时难以搜罗到,用这个法子倒不失为一条思路。炼完人家需要的丹药数量,剩余的灵植都归自己,还省得自己去搜集灵植了。 当然,这法子也就只有成丹率极高的时俞,具备一定的可操作性。 寻常炼丹师,说是多的灵植归炼丹师个人,但将送来灵植统统炼光才勉强完成交付的也不在少数,赚的大多还是个灵石报酬。 话说回来,御体丹和瞬力丹这两种丹药,她虽对温雯说了会炼,但在这个世界还是头一回上手。 钻进炼丹室,时俞静心凝神后起火温炉,按序投入灵植炼化起来。 初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动作便如重复过成千上万次般纯熟了。 她的神识在火光之中游走,颜色各异的药液悬停在炉腔内,在神识引导下相互靠近,药性交织,穿针引线一般,将其渐渐融合到一起…… 而后的分丹与注灵亦是水到渠成,药性完美融合的药液团均匀分作几份,逐渐凝练成表面坑坑洼洼的丹胚,经由注灵,一枚枚丹胚总算变得圆润喜人。 丹成开盖,便见五枚丹香浓郁、丹晕生华的御体丹躺在其中。 时俞将它们盛入瓶中,用手指轻轻敲击瓶身,听着清脆的声响,自语道:“还算不错。” 后续几炉,她收了些心力,或是分丹时多分成几枚,如此一来药性削弱,出丹便是中品。 总之中品、上品夹杂着来。 如此,修炼闲暇炼丹,这么不过七八日功夫,两种丹药所需的数量便都完成了,送来的灵植还剩了不止一半。 时俞在人情往来上虽不算那等八面玲珑之人,但聪慧敏锐,做事自也不会死板。 两种丹药,她各自多放了几枚进去当作添头,并未牢牢按着三十枚这个委托数量来。 交待倾洲将丹药给温雯送去,次日,温雯便惊喜地带上灵石报酬和口信来寻时俞。 “姑娘好本领!”温雯笑吟吟地,将一袋鼓鼓囊囊的灵石交予她,“不但早早就完成了委托,数量上还多了几枚。” “更重要的是,每一枚都品质不俗。” 时俞交待倾洲带过去的丹药,中品、上品一半一半,在常人中品丹就算难得的意识里,这自然是足够镇得住人的。 “昨日下午,那肖长老收到丹药时还嘟哝一句‘这么快就炼制好了?’,担心姑娘敷衍了事。”温雯捂嘴轻笑,向时俞述说起当时场景,“可你猜怎么着?” 时俞配合地眨眨眼问:“怎么着?” “他一拔开玉瓶,眼睛都瞪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呢。”经她手这桩委托完成得这般漂亮,温雯脸上也有面子,眼睛弯弯笑意不停,“一直盛赞姑娘炼丹术了得,为人大气。” 时俞莞尔一笑:“那位肖长老满意便好。” 从她带来的灵石报酬来看,对方确是满意到了极点,神识一扫便知袋子里灵石数量不会少于千枚。 世家之中交往甚密,这桩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扬出去,届时,前来请求炼丹的怕是会络绎不绝。 温雯摇头,唇角上扬:“之后姑娘恐怕要忙起来了。” 承接委托一事对时俞来讲是无本的生意,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若委托太多,难免影响了修行,是以她又道:“劳烦温姐姐多加筛选,每半月至多接上一次委托,总需数量亦不可过多。” “放心便是。”温雯自是理解,“便是你愿意劳心劳神接上许多,叫会长他们知道了,恐怕我俩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会长他们,对时俞的修炼进度、炼丹术研习,可是重视得不得了。 两人达成共识,说好后,温雯就匆匆赶回协会去了。 她走后不久,在外忙碌的倾洲也回来了,向她禀告一番这几日在做的事。 “店铺那边都收拾好了,姐姐给我的灵石灯,我把它嵌进墙上,又蒙上璨金纱,如此发出的光,叫整个店内不仅亮堂,且不管白日黑夜都有股日光照耀之感,好看极了。” 时俞想象了一番那个场景,眉眼弯弯:“那我便再炼制几盏灵石灯给你,若往后铺子经营大了,就每一间都放上一盏。” “嗯!”倾洲含蓄地笑,而后又道,“货架亦都重新修缮过,除此之外还添置了些灵花、字画当作装饰。” “另就是谢氏拍卖行那边,也谈妥了小延寿丹的拍卖。” 时俞问:“如何?定在何日了。” 倾洲:“过几日的拍卖会上,就会作为拍品拍卖了。管事提前在世家内部和外城宗门间做了宣传,不出意外定能拍个好价钱。” 他想了想,目光更柔和了些:“再有种在药圃里的灵谷,这两日看着就要成熟了。我去妙意楼那边订了几对灵鸡灵鸭,日后以灵谷壳饲养,姐姐便能有新鲜肉食吃了。” 每一样他细细道来,眼中都带着雀跃之色,仿佛做这些乐在其中。 时俞只觉得,不用自个儿操心这些,果真是舒坦极了。 第39章 小延寿丹拍卖 谢氏拍卖会这日,时俞早早起来。 拍卖行距离赤烈洞府有些路程,她尚未到筑基期,不能驾驭遁光赶路,又没什么代步工具,只能起早些赶路过去。 而倾洲尚在忙着筹备店铺开张的事,并未与她一道。 流霞法衣惹眼了些,拍卖会这等地方还是低调些好,时俞走时,便在法衣外头套了件寻常衣裙。 今日这场,不过是每月一回的小型拍卖会,比不得上次的热闹声势,但人同样不少。 时俞到拍卖会外头广场时,已经是快开场的时间了,天边还不断有云舟飞来,显然是特意赶过来的。 “也该凑凑灵材,炼制艘云舟了。” 云舟耗材出奇得多,炼制周期也长,好在随着她修为渐渐深厚,着手炼制已不算什么难事。 她正打算进去,眼角却瞥见几道熟悉的身影,略略挑眉。 只见不远处从悬停云舟上下来的,正是御虚宗的老熟人,鹿玉姣和鹿越真人,还有另几个着宗门长老服饰的一道。 鹿玉姣看到时俞也是一愣:“是她。” 先前在坊市中是得了些消息,知道时俞来主城了。 如今见她衣着寒酸且是独身一人前来,一样代步工具也无,鹿玉皎眼里染上点快意来:“料想她在主城混得不好。” 只是时俞带给她的心理阴影太深,鹿玉皎如今望着时俞,还不由自主从心底觉得怵得慌,那抹快意也只是隐晦表露,不敢太过得意。 至于鹿越真人,他同几位长老低声说着话,并没注意到时俞。 “此番恐怕竞争激烈,也不知所带灵石是否够拍下那颗小延寿丹。” “难说。” “诶,这等好东西,参与竞拍的世家必不会轻易放手。” 鹿玉姣晓得爹爹有多渴望那颗小延寿丹,她此次过来不过是跟着开开眼见见世面的,理智地不插话,随几位长老一道,昂首朝场内走去。 只不过,入场核实身份的护卫却将几人拦住:“几位,今日坐席将满,需核查身份才能进入。” 谢氏拍卖行占地广阔、足以容纳万人。 往日除了大型拍卖会,小型的并无这番步骤,只是因小延寿丹的缘故,这次来的人虽比不得大型拍卖会的盛况,却也比往日格外多些。 坐席紧张,就需要对前来的人稍作筛选。 听得此言,几人便客客气气,拿出御虚宗的信物来交由护卫查看。 鹿玉姣正百无聊赖等着,就见不远处时俞走来,心道:“就算你在坊市里有几分名声,到了主城,可什么都算不上。” 然而紧接着,却见另几名护卫看到她瞬间簇拥上去,一脸恭维客气。 “时姑娘您来了!” “快请进,管事早为您备好了包厢。” 鹿玉姣满脸愕然,惊疑不定开口:“她、她怎么——” 鹿越真人也注意到动静,转头看到时俞时愣住:“是她?” 这边,为几人核查身份的护卫,将信物随意往他们手里一塞,匆匆丢下一句“进去吧”,而后也跑去时俞那边迎接去了。 管事特意交代过,若见了时俞,得格外看重礼待。 瞧瞧,这次拍卖会大半人,可都是冲着她炼制的那枚小延寿丹来的! 对他们一行人态度轻慢随意,对时俞却一脸殷勤。鹿玉姣攥紧袖子,眼睁睁看着众人簇拥着,将时俞送进场内。 “她果真背景不俗,还好当日没彻底得罪了她。”鹿越真人摇摇头,对失魂落魄的鹿玉姣道,“走吧,玉皎。” …… 时俞进包厢后,端着茶水点心的侍女鱼贯而入,各个温柔貌美,又是给她斟茶,又是纤纤玉手拈起点心亲自喂她。 她只觉得周身阵阵香风飘过,耳尖略染薄红。 几位侍女姐姐见状,抿唇含笑,动作越发亲昵温柔起来,一口一个姑娘、妹妹唤着,听得人好不惬意。 上回有季大师在,一早就把人都遣走,时俞这次才算体会了一番温柔小意。 在这般香风笑语中,拍卖会总算开场。 拍卖师还是上回那位青裙女子,她并未说太多开场之言,直接将一件二品法器拿出来暖场。 这法器上嵌套有四个禁制,品质不俗,拿来暖场足矣。很快,坐席上叫价声便此起彼伏,气氛也逐渐热烈。 最终,这件法器以三千二百枚下品灵石成交,开了个好头。 随后更多拍品拿出,品质虽大多比不得上回,却也都算是小精品,不是常见之物。 只不过这一次的重头戏是小延寿丹,许多人也都是冲此来的,若是呈上的拍品并非急需之物,出价就极为克制,极少出现那等上了头来回抬价的事。 如此一来倒便宜了时俞,叫她顺利拍下了好几样东西。 有炼制云舟用的上的灵材,好几株品质不错的灵植,另外,还有一枚二品功法玉简《焚推掌》。 她在功法上底蕴太薄,不比那些宗门世家子弟。 如今掌握的功法,《锻魂术》特殊不知品阶,除此之外,《燕行决》这门身法是二品,其他几个都是一品功法、威力有限,要尽早更新才是,否则日后对敌恐处下游。 《焚推掌》因是玉简而非抄录本缘故,价格颇高,时俞一路与人竞价到六千灵石,才堪堪拍下。 她此刻身家窘迫,身上没这么多灵石在,敢这么叫价,便是因着最后出场的小延寿丹。 青裙女子手执玉盒缓缓打开,赤红剔透如琉璃的小延寿丹现于所有人眼前时,场上气氛轰地点燃,还未等青裙女子报出起拍价,无数叫价声都响了起来。 青裙女子也不见怪,小锤子往桌面轻轻一砸,顿时一道脆响陡然传遍整个拍卖场。 场上霎时静了下来。 她扬唇一笑:“二品小延寿丹,可延寿十载。起拍价,六千枚下品灵石。” “七千枚!” “八千枚!” 时俞吃着点心,托腮望着场下激烈的竞价,咋舌不已。 这上来就直奔过万灵石去了。 小延寿丹主药,是由周阳他们花了不到四千灵石拍下的,自己添了几味辅药进去,成本总不会超过五千枚灵石。 如今炼制成丹,价格足足翻了数倍,且……她可不单单只成丹了一枚,而是足足三枚。 这般利润,真是…… 丹药、灵符这般消耗品,价格远比不上同阶的法器、阵盘等物,二品法器至少能卖上千灵石,但寻常二品丹药,譬如疗伤用的复元丹一类,一枚仅几十灵石,灵符也是如此。 但也有例外,诸如小延寿丹,丹方私有、药效惊人,且所需灵植本身就价值高昂,几层叠加下来,价格自然不比寻常丹药。 可惜的是,血云参也不好找,时俞到目前为止,只见过周阳他们拍的这一株。 否则,光是炼制小延寿丹,灵石都源源不断了。 场内,竞价声渐停。 时俞看到远处鹿越真人脸色难看,他出过几回价,但被世家财力碾压,早早就退出了竞争。 如今还在叫价的两家,也总算停下了。 叫价最终停在了一万五千五百枚这个数字。 第40章 《焚推掌》 拍卖会结束后,没过多久,管事便专程前来包厢,送上时俞拍得的几样东西,一起核对总价。 拍卖行寄拍收取佣金,大抵是按成交价的一成来算。 小延寿丹拍出一万五千五百枚下品灵石,光佣金便要一千多枚。 管事有心与时俞交好,正想开口说减免部分佣金,就见时俞掏出一块谢氏的贵宾玉牌来。 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时俞来时特意将当初谢承赠她的那块玉牌带上了。 温雯先前说只要是谢家产业,这块贵宾玉牌都能用的上,不知能减免多少就是。 管事脸色一变,小心接过,一入手便知玉牌不假。 将玉牌恭敬还给时俞,管事道:“时姑娘,这是我谢氏贵宾印牌中位列第二等的刘金牌,有此牌在手,可减免七成佣金。” 如此,佣金只需四百多枚灵石即可。 时俞笑了笑,道:“我拍得几样所需灵石,便直接从里扣吧。” 管事连连点头,算好账后,将几样东西和剩下的灵石客客气气交给她:“时姑娘拿好,日后再有稀罕丹药,尽管拿来拍卖就是。” “姑娘的丹药好那是人尽皆知的,不愁卖不上价。” 时俞接过东西,尽数塞进叩命铃里:“再有好的,定拿来此处,还要劳烦管事多费心。” “哪里的话!”管事眉开眼笑,顿了顿,又忍不住道,“只是……” “嗯?” 管事目光落在那枚刘金玉牌上:“姑娘恐有所不知,这刘金玉牌,只有谢氏嫡系一脉持有几枚,却是不知姑娘这枚是从哪位——” 他目光带有几分疑惑试探,时俞也不隐瞒,直言道:“是谢承给我的。” 管事大惊,急道:“难不成姑娘就是那位救了小公子的人?” “若你口中小公子是谢知浔,应当是我没错。”时俞淡笑一声,“担不得救这一字,不过是共患难,出了几分力罢了。” 却不想管事连连摇头:“姑娘妄自菲薄,谢三爷早交代过底下这些人,留意着些鎏金玉牌的动向,只盼着早早找到姑娘报恩。” 他口中这谢三爷,就是谢承。 “不想姑娘早早出现,今日才叫我这眼拙的认了出来。” 时俞当日混在谢承的队伍去伏龙山脉里寻虚空隙灵焱,借了他几分便利,后续出手塞给他主仆二人一张灵游符,也有自己的考量在,并不在意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谢氏在主城内势力强大,她也未曾有过上前攀附之心。 与他客气几句,时俞又听他道:“谢三爷知晓此事必定高兴的很,恐过几日就要上门叨扰。” 时俞眉眼一弯:“正巧我那洞府清净的很,他若来了,茶水管够就是。” 如此说了几句,时俞起身告辞,包厢内几位侍女姐姐巧笑倩兮簇拥着送她出去。 回到洞府后,外出办事的倾洲也回来了,正在照料灵谷。 时俞一眼看到药圃旁新围了圈栅栏,里头一对灵鸡一对灵鸭正在啄食灵谷壳。 走上前,她好奇多看了几眼,这些灵禽比一般的鸡鸭要小上许多,但羽毛格外油亮柔顺。 倾洲眉眼柔和,侧头朝她看来:“姐姐回来了。” 时俞点头,将鼓鼓囊囊的一兜灵石尽数取出:“这些灵石,采买灵植灵材应是够了。” 倾洲放下水瓢走来,收好灵石,正要开口说话,闻见她身上沾染的好几种陌生香气时表情微变,垂下眼睑淡淡道:“姐姐好福气。” 时俞:“?” 未等她明白倾洲指的是什么,这人扭身离开,丢下一句:“我去采买了。”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时俞眨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他已经离开,索性不管回了屋,拿出新拍得的功法玉简《焚推掌》研习起来。 她闭上眸子,意念凝聚,心神沉入其中,便见眼睛景象一变,来到另一处纯白空间。 功法信息依次在眼前涌现,伴随着铭录者本人的修炼心得,一一呈现。 这股感觉和叩命铃混沌空间演化效果类似,虽远不及混沌空间那样直观明了,却也比抄录本容易理解许多。 时俞全神贯注,判断了下这功法的威力,在二品中应勉强算是中游,还算不错。 待她尽数将功法内容记下,也不知花去了多长时间,神识退出玉简时,里头的神魂气息淡了不少。 玉简每次观看,都会消耗内里神魂气息,次数多了,承载的信息会逐渐淡化消失,直至化作一枚空白玉简。是以玉简虽好,那等悟性不足的修士,来不及完全领悟也是常有的事。 好在时俞有叩命铃在,并无这等烦恼。 她将玉简收好,心神沉入紫府,就见叩命铃周围多了一粒稍大稍亮的光点,代表着新记下的二品功法《焚推掌》。 且这个光点出现之后,代表着一品基础功法的《火云掌》,向其倾斜靠近,有融合之势。 都是火属功法且都是掌法,时俞果断选择融合。 神识瞬间消耗殆尽,在她注视之下,更小的代表着《火云掌》的光点,径直坠入大光点之中,转瞬间与其融合到了一起。 大光点变得更亮了几分。 然而,许是《火云掌》品阶太低的缘故,这一回融合,只让《焚推掌》稍稍进化,名称也未曾改变。 并没像先前《小燕步》和《风行决》融合那样,形成质的飞跃、直接往前跨了一品,功法名称也变为了《燕行决》。 不过,能有所进化就是好的。 “日后还要多多收集功法。” 她喃喃一句,如今她在功法底蕴上,与那等世家大宗的传承还差的远,只能以量取胜,逐步进化。 不再多想,时俞调息冥想、静心恢复起神识来。 如此几个时辰后,等到神识恢复,她第一时间进入混沌空间,修习起叩命铃重新演化过的《焚推掌》。 如今的《焚推掌》,已稳居二品功法中游,再进一步便能到上游。 威力也是相当强悍。 施展时,周身的天地灵气似乎瞬间燃烧起来,周围温度急剧上升,双掌绽出赤红火焰熊熊蔓延,形成三尺宽的火焰幕墙,蓄力后推出,便张牙舞爪向敌人席卷而去,破坏力惊人。 时俞初学,尚不能完全掌握这股力量,在混沌空间中百般演练,才逐渐生出几分心得,出手时也渐渐熟稔。 第41章 谢承上门 次日一早,谢承便携礼上门拜访来了。 洞府石门一开,谢承看到时俞,颇为感慨:“果真是小友。” “好久不见。”时俞稍稍侧开身子迎他进来,随即眉梢一挑,学着拍卖行管事的称呼,“谢三爷?” 谢承拱拱手哈哈笑,随她一起往里走。 上次匆匆一别还是数月前,时俞发现谢承如今面有憔悴之色,不似先前那般精神健旺,脸上虽带着笑,却难掩忧思。 两人在亭台中坐下,寒暄两句,叙旧起来。 “当日伏龙山脉里,多亏了小友那张灵游符,将我主仆二人传送到两百里外,牵制了贼人许久。”他想起那日还有些心悸,“小友给的解毒丹也很是好用,等贼人追杀过来时,毒已解了大半,周旋了半日,反将那两贼人杀死,这才化险为夷。” 他说得平淡,却不难想象那日何曾危险。 时俞斟了两杯茶,推给他一杯:“没事就好。” 谢承端起茶盏抿上一口:“早先我就知晓小友必定不是池中物,可却想不到,你竟就是那位近日风头无两的炼丹师。” 得管事前来禀报时,谢承内心诧异无比,可联想到早前在伏龙山脉里,时俞对灵植药性信手拈来,便觉得理应如此了。 说罢,谢承取出特意带来的谢礼:“那日山脉里匆匆一别,今日才来得及送上谢礼。” 他脸上带笑,将东西递给时俞。 那是一只细长的玉盒,时俞接过打开来,见里头竟是一株晶莹剔透、仿佛水晶雕琢的兰花,花瓣透明无色,仅瓣尖染上粉红,看上去颇为娇嫩可人。 她挑了挑眉,一眼认出来:“豆蔻兰。” 修士修为达至筑基,衰老便会变得缓慢,但直到金丹境方才能驻颜、不再老去。 可成就金丹何其艰难,大多数修士此生只能停留在炼气、筑基期,容颜自然也会慢慢老去。 但却有一物能改变此状,便是驻颜丹。 服下驻颜丹,可将容貌定格在最鼎盛的年华,一颗下品驻颜丹就能保持十年之久,上品甚至能达至三十年。 既是修士,求长生大道,多的是人不能接受自己老去的模样。尤其那些样貌姣好的女修,爱惜容颜,更愿意花费灵石去换得一枚驻颜丹。因此驻颜丹每每出现,都少不得引来一番争夺。 而这豆蔻兰,正是驻颜丹主药。 谢承知晓时俞是女子,投其所好,送来这么一株价值不菲的灵花,出手称得上大方。 “如此我便收下了。”时俞也不搞推拒客气那一套,大大方方塞进叩命铃里。 谢承笑了一下,随后,面露迟疑:“另有一事……” 时俞抬眼看他,猜出几分来,问道:“关于谢知浔的?” 谢承苦笑一声:“小友敏锐。” 这倒也不难猜,在初见时,时俞就觉得谢知浔有些不对,二十出头的年岁,心智却宛若稚儿。 看谢承神色这般憔悴,大抵是跟他宝贝的这位少爷有关。 “谢三爷但说无妨。” 谢承顿了顿,才缓缓道来:“少爷幼年时身中奇毒。此毒极为霸道,是由九种不同毒物炼制而成,九种毒物恰好形成平衡,要不了性命,只断人前程罢了。少爷本是天纵之资,上品两分灵脉,中此毒后,不仅无法修炼,连身体也停止了生长。” “十多年前,我带着少爷离开主城,在御虚宗附近一座冰室中生活,借冰室里的玄冰床压制毒素,好叫少爷得以长大。只是……仍旧无法修炼,心智也停留在年少时。” 时俞听完,开口:“再仔细说说那毒。” 谢承点头,又道:“九种毒物有些相互克制,有些相生相长,彼此间正形成平衡,药性怠惰,要不了人命。也因此,解毒时,必须同时将这九种毒尽数解去才可,否则,稍一破坏平衡,药性便会陡然猛烈,要了少爷的命。” 时俞听了,略略蹙眉。 这便意味着不能逐一解毒,要将解毒之物同时炼制到一起,但解毒之物彼此间药性亦会互相干扰或是冲突……绝非易事。 她思索间,想到一事,问道:“既然原先一直借着玄冰床压制毒性,为何此时又回到主城了呢?” 谢承闻言苦笑一声:“一位专攻毒法的修士放言可解此毒,我便带着少爷回来了。” 时俞托腮,问:“那……” “家主以上宾之礼相待,可那修士见了少爷却狮子大开口,说解毒的报酬要我谢家的传承秘法。”谢承眸色一深,露出愤怒之色,“秘法乃不传之秘,唯历任家主方可修炼,怎可给一个外人!” “原来如此。”时俞表示了解。 谢承脸色苦闷,他也是没办法了才找到时俞这儿来,毕竟,家主请遍了炼丹协会的炼丹师,其中也包括身为四品炼丹师的宋会长,可众人都没有解毒办法。 他轻叹一句:“前去尝试解毒的炼丹师,不论成功与否,都会有一千灵石送上,好叫人不会白跑了这一趟。若是真将小少爷的毒解了,谢家还会有大礼奉上!不知小友……” 时俞想到谢知浔,那个呆呆傻傻、纯真如稚子般的少年,沉吟片刻后点头:“我且去试试。” 谢承点头,勉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来。 其实他也没指望时俞真能解了毒去,只是如溺水之人碰上稻草一般,仍想一试罢了。 “那便七日后,烦请小友上门一趟。这几日少爷放了不少毒血出来供众人研究,身子尚有些虚弱。” 时俞点头,与他约定下来。 …… 往后几日,倾洲在外奔波,收购了不少品质不错的灵植灵材回来。 许是因为灵兽血脉在身,天生对灵气更敏锐些的缘故,不用时俞怎么交代,他自个儿就能分出好坏来,采购时绝不会被诓骗了去,挑的都是好的,叫时俞省了不少心。 如今东西充足,时俞便也放开手去准备开店的货物了。 只要灵气神识足够,她几乎全天无休地制符炼丹,神识灵气反复消耗殆尽又恢复,在这般循环往复中得到锤炼,修炼的速度也隐隐快上几分。 再说这日,时俞走出主室,一眼瞧见两个倾洲,吓了一跳。 第42章 蛇蜕少年 只见倾洲身旁多了一道身影,与他相貌无二,同样的容貌极盛,但黑发黑瞳,脸上并无蛇鳞在,看着与人类无异。 随即反应过来,回想起倾洲先前说过的话,问道:“蛇蜕了?” 倾洲点头,低咳两声,面容瞧着格外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 时俞上前扶住他,担心问了一句:“以蛇蜕化分身是不是对你有影响?” 倾洲抬眼,眼眸如清潭:“无碍的,能帮到姐姐就好。” 时俞皱眉,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他五官似乎长开了些,个子也高了点。 原来他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模样,现下瞧去,却是和自己年岁相当了。 难不成倾洲蛇蜕一次长大一点吗? “顶着这副面容再叫我姐姐,倒是有点奇怪了。”时俞心中腹诽。 “身体要紧,若是对你不妥,日后别再做了。”她移开目光,看向黑发的蛇蜕少年。 许是倾洲为了在外行走方便,故意将他化作如此黑发黑瞳的样貌。 他顶着与倾洲相同的脸,气质却有些不同,冲她笑得很乖,活泼开朗的样子,也跟着叫了声:“姐姐。” 时俞忍不住心道:“虽是倾洲蛇蜕所化分身,他却好像也有自己的独立思维。” 定了定神,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蛇蜕少年乖乖应答:“我源自本体,姐姐也唤我倾洲便好。” 时俞哦了一声,点点头,倒是旁边本体倾洲皱眉,略有些不悦:“还是换个名字吧。” 蛇蜕少年便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向时俞:“姐姐赐名可好?” 叫时俞给法器取名那是信手拈来,给人取名却是难为她了。她看蛇蜕少年黑发黑瞳,尝试开口:“……墨瞳?” 少年欢喜地接纳了这个名字。 倾洲淡言道:“日后由他看管铺子便可。” 时俞略略点头:“如今货物量虽还有限,开张也是够了。” 她这几日加班加点,炼制了不少减配版丹药灵符,虽是如此,品质也比市面上的好不少。 店铺那边,倾洲也早早打理好了,只等着货物就位就能开张。 于是,当日下午,原本落锁许久的铺子,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时俞抽空过去,在店内布置了防止灵性流失的阵法。 因此处偏僻,时俞又不曾大肆宣扬,所以短时间内,估计少有客人光顾。 …… 前往谢氏为谢知浔解毒的前一日,恰是时俞在这个世界的十六岁生辰。 元界修士寿数漫长,对生辰一事并不如何重视。但时俞上辈子每逢过生日都是热热闹闹,这辈子生在凡俗界,身为千娇万宠的九公主,更是次次生辰都要大办。 她觉得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原身,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于是晚间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长寿面,没告诉任何人生辰一事,抬头望着明月,一口一口将面吃下。 两辈子最平淡的一次生辰。 吃着吃着,时俞后知后觉脸上传来凉意,伸手一抹,看到指腹上水渍时微微一怔。 她想起上辈子,因身体原因,有两年的生日她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但不管是在哪里,她周围都是欢声笑语,数不尽的关心和爱护。 如今那些都成了过去。 她既已来到此处,承了这个身份,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放下碗,时俞喃喃告诫自己:“不可多想,免生执念。” 此话落下,眼神便是坚定起来。 …… 一阵朦胧间,时俞抬眼看向四周,不住有人影掠过她,腾云驾雾地你追我赶,俱都开怀大笑。 她有些看不清这些人的脸,抬眼向身下看去,发觉自己正踩着一柄飞剑飞行在半空。 她的思绪变得缓慢,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能驾驭遁光、御剑飞行了?” 茫茫然飞过云海,时俞渐渐觉得周身传来的声音清晰了些。 “快点快点,副本要开了!” “这BOSS太变态了,给点力啊这回!” 时俞一怔,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仙缘》游戏中,默念:“退出游戏。” 面前忽而出现一面光幕:“退出游戏:是/否。” 意念指向“是”时,面前景色一变,她睁眼,已是到了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来。 “我这是……回来了?”时俞心中喃喃,跨出游戏仓,打量着熟悉的房间。 淡色窗帘轻轻飘动,透入房间的阳光洒在地上。床铺靠在墙边,铺着柔软的床单,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鲜的小雏菊,再旁边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类型的书籍,从小说到诗集…… 时俞视线缓缓扫过,最终落到游戏舱旁边的小桌上,一杯热牛奶正摆在上头,底下是自动加热杯垫。 她端起牛奶,思绪近乎停滞。 这时,房门被敲响,外头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小俞,吃饭咯!” 时俞停滞的思绪急转,神态跟着急切起来:“妈!” 她冲到房门边拉开门,却在即将看到妈妈的那一瞬,眼前一阵眩晕。 时俞猛的睁眼,坐起身来,胸脯起伏半晌。 石室内,灵石灯正散着白辉。 一切幽幽无声。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喃喃:“是梦……” 她自打引气入体开始修炼后,很久没做梦了——修炼功法有精心养神之效,梦境难扰。 按按眉心,时俞只觉得疲惫不已,明明只是一个梦,却似耗了她许多心神,精疲力竭。 心绪略有些繁杂,没了困意,她索性也不再睡,盘膝冥想修炼起《煅魂术》来。 借着神魂被碾磨的疼痛,游离的思绪渐渐回拢…… 天亮时,时俞停下修炼。 今日是和谢承约定的日子。 她稍稍打理一番,起身前往谢氏。 谢氏这等主城内人尽皆知的大世家并不难找,稍稍找人问路,一路寻了过去,便见一座巨大宅邸出现在眼前。 宅邸周围高墙围合,内里建筑错落有致,碧瓦红墙间隐隐透着庄重。 出示炼丹师的身份玉牌后,便由小厮引着往内宅走去。 时俞到时,看到不少炼丹协会的熟人在此,包括宋会长季大师等人也在,都是一筹莫展眉头紧皱的模样。 除此外还有一张陌生面孔,坐姿散漫,端着茶盏,扫过众人的目光隐含不屑。 他长相阴柔,发黑如漆,肌肤呈现青白之色。身上法衣绣着紫色毒蛇纹饰,手上也端着一条碧玉般的细蛇,丝丝黑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威势。 时俞视线从他身上掠过。此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丝阴冷的气息,不出意外,就是先前谢承口中那位专攻毒法的修士。 宋会长等人看到时俞,没想到她也来了,有些意外:“俞丫头。” 那毒修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他手指轻轻抚摩着毒蛇的鳞片,笑道:“又来一个做无用功的。” 第43章 新脑子就是好用 时俞看那毒修一眼,并未多言。 小厮进去禀报,没一会儿谢承便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须发皆白、不怒自威的威严老者。 谢承朝时俞看去,含笑点头:“小友,你来了。” 说罢,躬身对老者说道:“家主,这位时姑娘就是当初伏龙山脉里救得我和小少爷的人。” 原来,这就是谢氏家主。 时俞身在主城内,这些日子多少听过几分他的名声,这位谢家家主名为谢寒,乃是半步金丹修为,据说只差一个契机,就能临门一脚步入金丹期。 谢寒听罢谢承所言,立即走到时俞跟前,微微躬身拱手道:“多谢姑娘救我孙儿,谢某感激不尽!” 他这般人物,能放下身段,朝个小小年纪的后辈行礼道谢,是真真疼爱谢知浔。 时俞赶紧回了一礼,道:“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其余人听了时俞和谢家还有这么一桩因缘,皆都目光奇异、不住朝时俞看去。 谢寒微微一笑,朝厅内众人看去:“旁的我也不多说了,只要诸位能够将知浔的毒给解了,报酬方面,绝不会让诸位失望。” 众人听闻,却是目目相对、不多言语。 他们也不是第一回被谢家聚到一处来了,只是谢知浔那毒实在复杂,就连会长和几位长老都难有应对之法,普通炼丹师更是毫无办法。 半晌,只有宋会长轻叹一声,开了口:“我等自会尽力。” 众人无言间,那毒修却是嗤笑一声,转着手中茶盏道:“我早便说了,有法子解你孙儿那毒,可谈起报酬,谢家主却百般推诿,可见此话并不诚心。” 谢承闻言,怒喝道:“你要我谢家只有家主可修炼的不传之秘,莫不是太痴心妄想!” 谢寒却面色不变,抬手制止还想再骂下去的谢承,瞥了一眼毒修后,对众人道:“毒汁马上送上,诸位稍待片刻。” 一片沉默中,时俞没等多久,便见几名侍女端着杯盏走出,每人跟前俱都分了一盏。 宋会长和季大师小声交待:“俞丫头,这毒毒性猛烈,你且注意着些。” “含颗解毒丹在嘴中,再打开杯盏。” 看两人谨慎的模样,时俞点点头,含住一颗解毒丹后,将杯盏打开来。 刹那间,一丝沾着些许黏腻甜意的淡淡血腥味散出。 所谓的毒汁,便是从谢知浔身上取出的血了。 时俞低眼瞧去,杯盏中薄薄覆着一层红色,这红色偏粉,在杯中一会儿稀薄如水,一会儿又聚到一起分外黏稠,看着十分诡异。 鼻尖萦绕毒汁的气味,只片刻功夫,竟隐约有昏沉之感传来。 只嗅到点气味就如此,毒性这么烈?解毒丹光含在嘴里压不住这股毒性,时俞眉梢一挑,略略咬破口中解毒丹,这才恢复如常。 再看其他人,显然都对这毒有所忌惮,做足了准备才敢打开杯盏,但仍有一二不幸中招的,身躯都摇摇晃晃起来。 好在旁边人反应敏捷,帮着再塞几颗解毒丹,才好些了。 反观那坐姿散漫、长相阴柔的毒修,却并不受半分影响,甚至还低头猛嗅一口毒汁,脸上竟露出陶醉的笑意。 看他这般表现,先前说能解了谢知浔的毒,想来也不是什么虚话。 此时众人都已忙活开了,各自施展出毕生所学,试图辨认出毒汁究竟源自哪几种毒。 解毒需先辨毒。 众人此前已试过好几回,均无所获,他们心知机会渺茫,只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干坐在这儿吧。 只好重复起先前几次的动作,想着万一瞧出什么端倪来呢? 那毒修见状,又是嗤笑一声。 时俞晃晃杯盏,注视着毒汁晃动时留在杯壁上的残痕,问向旁边宋会长两人:“大家此前可有辨认出一二毒物?” 两人俱是苦笑:“未曾,只知晓是九种毒物混合,却并不知到底是哪九种。” 这投毒之人实在狡诈,九种毒物融合得完美、分毫不差,已化作一个全新的整体,便是想析出其一来逐个击破都叫人无能为力。 辨毒尚且不能,又谈什么解毒之法呢? 时俞思索起来,回想着记忆里的辨毒方子,看有没有此时能用的上的。 “毒物两两间相互制约或相生相长……” “九种合一则完美平衡、化作一体,难以分开逐一探查……” 思忖再三,忽然间,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总算叫她找出一个法子来。 这倒不是什么解毒法子,硬要说起来,却是属于炼器一道里的门路。 要用上的东西名为翻宵散,只一种作用,那就是翻转特性,炼器时偶尔会用到,加进灵材里可使其效用大变。 翻宵散就算是在炼器师眼里也是个颇为冷门的东西,不见得所有炼器师都知晓,更何况这一群炼丹师呢?是以没有一人想出这种法子来。 这毒汁里,九种毒物融合完美难解难分,已成了一体,可若药性翻转,这种平衡还能得以保持吗? 一旦药性平衡被彻底打破,时俞就能趁机将九种毒物一一分离出来。如此,辨毒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有了对策后,时俞面色稍松。 谢寒坐在一旁等待,他神识何等敏锐,立刻就觉察到时俞的情绪变化,当即开口:“时姑娘可是有了想法?” 他此言一出,厅内所有目光都聚在了时俞身上。 那毒修瞥来一眼,见被点到的时俞面容尚带有稚气,不屑笑道:“谢家主,你这是慌不择路了?竟问个黄毛丫头。” 宋会长瞪那毒修一眼,看向时俞:“俞丫头你但说无妨,说错了也不碍事。” 时俞颔首,起身道:“不知诸位可知‘翻宵散’?” 众人听着这陌生的三个字,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 时俞也不意外,旋即说道:“此物是炼器时偶尔会用到的一种耗材。”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迷茫。 炼器?解毒一事,跟炼器扯得上关系吗? 那位毒修冷眼望着时俞,不屑之色愈浓。 时俞抿唇一笑,也不卖关子,直接对众人言明翻宵散的作用来。 在座的人都不是愚笨之人,转念想了想,便或快或慢,渐渐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个个目露异色,为她竟能想出这等法子来感到惊诧不解。 “确实可行。” “小俞见识广博,这翻宵散却是我从不曾听闻过的。” 宋会长和季大师对视一眼,时俞还同时是二品炼器师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看来……兼学点旁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不过,能这么快打破固有解毒思路,直接跳到另一道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路上去寻解法,只能说…… 年轻人,新脑子就是好用啊。 如此,困扰众人多日的辨毒一事,便是瞬间有了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