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城来了个狐狸精》 第1章 娇人儿 江南,三月。 春风拂面,花香鸟语。 后院,一深绿双襟褙子长缎裙的妇人绕过凉亭长廊,行至一间雅致楼阁,伸手推开青纱拢贴的缕空雕花木门。 敞开的纱窗下,垫了月白锦褥子的黄梨榻椅上,卧着一个娇人儿。 素色白纱裙,碧玉簪只斜斜挽起云髻,如瀑青丝垂坠椅角,十五六的年纪,肌肤比那羊脂玉还要通透腻白,眉如墨画,五官精致,上挑的眼尾透出一股绝艳娇媚,隐于青涩之下,诱人心弦。 只是那羽睫微颤,雪白双颊泪痕未干,沾了水色的菱唇晶莹剔透,微微瘪起,让人心生怜意。 苑兰暗叹了口气。 自打半月前柳姨娘病逝,七姑娘就像换了个人,安静得让人心惊,也只有在睡梦中,才显露出以往的半丝娇纵了。 “……姑娘?” 戚袅袅睁开眼,琥珀般的朦胧水眸蒙了一层冰冷戾色,转瞬即逝。 尽管半月来见过不少次这个眼神,苑兰心头不免又是一惊。 “奶娘。” 染了睡意的娇柔嗓音略带沙哑,掺杂了一丝鼻音,透着人畜无害的楚楚可怜。 苑兰暗恼自个疯怔,自己抱着奶大的孩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姑娘,午后就要出发了,待会用过早饭还要去宗祠跪拜,起来梳洗吧。” 戚袅袅随意抹去脸颊湿润,洗漱完走到描金刻云纹的妆花案坐下,静静和铜镜里模糊歪扭的自己对视。 来到这个不知何朝何代的地方半月之久,她从开始的懵逼,到现在已经安然接受现实。 还挺开心的。 毕竟她满手血腥,死了投胎还能做个人,也算幸事一件。 只是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带着前世记忆投胎,还占据了这具已经十五岁的身体。 “姑娘,我知你此时心里头有气,只是主君升迁上都城,是大喜事,亲朋好友邻里同僚的整日上门祝贺,所以家里头才不便办你姨娘的丧事……” 戚袅袅张开手,由苑兰整束腰带,淡定开口。 “无妨。” 她在这具身体醒过来时,就是跪在后院的小灵堂里,而棺材里躺的是她生母柳姨娘,已经封棺那种。 所以,她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能有什么感触悲伤。 苑兰一顿,几不可闻叹息一声,替她拢好裙摆,吩咐外头的丫鬟进来,开始收拾行李。 丫鬟们小心翼翼忙活,脚下放轻,余光都不敢往食案那边扫一眼。 因在丧中,戚袅袅还是一身简单素白色衣裳,安静用着寡淡无味的斋食。 她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所以半月来装着沉浸丧母之痛,能不出声就不出声,但她有眼睛有耳朵。 原身的生母柳香儿,是戚宏在外头带回来的农户良家,除了长得漂亮以外,跟其他几个姨娘相比毫无胜处,但格外嚣张,并且受宠。 戚袅袅是家里最小的庶女,长相更甚其母,很得戚宏疼爱,所以性子也是娇纵跋扈,蛮横无理。 怎么说呢,除了要利用她美色拉拢权贵的父亲和兄长,拿她固宠的柳姨娘,还有奶大她的苑兰,其余人,都不喜欢她。 祖母嫡母和嫂嫂不喜她狐媚长相,姐姐不喜她抢去风头,下人惧怕她蛮横动辄打骂,所以父兄不在家时,她算得上走哪都招白眼,神憎鬼厌。 外头进来个丫鬟。 “七姑娘,前院主君问可都收拾好了?该去宗祠了。” 戚袅袅放下筷子,抿了口清茶。 “走吧。” …… 戚宏是江南梧桐县的一个七品县丞,得遇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余,改朝换代,提拔新人上位,祖坟冒青烟被点名升迁,授从六品翰林院撰修。 算起来薛云治理后院手段了得,戚宏有四个妾,但六个儿女有四个是薛云嫡出,包括出生夭折的六哥儿。 庶长子戚综的生母是当年老夫人为儿子开脸的张姨娘,苗姨娘和刘姨娘进府就被薛云灌了绝子汤,只有靠脸上位的柳香儿过于受宠,插着缝有了戚袅袅这条漏网之鱼。 也难怪薛云气得牙痒痒了。 一家子浩浩荡荡跪宗祠,叩谢祖先,整束带装出门上马车,行至东面码头,上了一艘大船。 接下来的三个月要在船上度过,但戚袅袅才发现这具身体晕船,吐得天昏地暗,奄奄一息,没几日便瘦得脱了形。 苑兰报了夫人薛云,但迟迟未见医官来,心急如焚,只能偷偷给主君身边的张青递了话。 戚宏带着医官走进舱房,蹙眉看着床铺上苍白弱小的一团。 “袅袅?” 戚袅袅无力睁开眼,这具身体还保留着对戚宏的眷恋,委屈感油然而生。 “爹爹……” 苍白小脸上滚下豆大泪珠,小小的唇微瘪,更显可怜兮兮。 戚宏原就因着没替柳姨娘办好丧事而心怀愧疚,此刻更加深了几分。 “袅袅别哭,让医官把脉,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戚袅袅咬唇摇头,“不吃药。” 不是她矫情,上辈子的琳琅能打针绝不吃药,这古代的药,更能苦死人。 “苦口良药,不吃怎会好,听话……” 戚宏伸出手替幺女擦去眼泪,不料就见她蹙起峨眉,那粉白娇嫩的脸颊顷刻见了红痕,不由暗暗摇头。 他这幺女,真真是个娇人儿,一点不能磕碰。 把过脉,好说歹说总算配着半碟子蜜枣喝下药,戚袅袅发了身汗,沉沉睡去。 戚宏回到自己房间,见薛云和戚婉婷在挑选首饰,不免带了几分怒气。 “小七刚失去生母,又大病一场,你做主母的,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薛云一顿,无名火起,戚婉婷按住母亲,柔柔一笑。 “父亲错怪母亲了,七妹妹如今已及笄,母亲想着男女有防,就差人去唤女医妇,这才耽搁了时间吧。” 对这个知书达礼,温婉恭顺的小五,戚宏还是挺喜欢的,便没发作,甩袖自顾去了书房。 薛云摔了一枚金钗,满脸不虞愤怒。 “狐媚子生的果然都是狐媚子,专会告状勾搭男人!” 戚婉婷捡起钗子坐下。 “母亲气什么,一个没了生母的小庶女而已,以后还不是任母亲发落。” 薛云冷哼一声,“别小看她,你瞧瞧你们兄姐,哪个不是自小受教,知书达礼,也只有她,整日里学她娘那些狐媚手段,一口一个爹爹,一口一个哥哥,哄得你父亲和兄长们个个宠她!” “母亲,这正是她的短处。” 戚婉婷拿起绣团,优雅捻针穿线,脸上得体的微笑带了几分不屑。 “以往我们只是江南一个小官家眷,可到了天子脚下的上都城,一步一世家士族,十步一皇亲国戚,母亲您觉得,她那般大字不识,胸无城府的娇纵性子,会得罪多少人?” “父亲兄长向来看重权利功名,能惯她一次两次,还能惯她十次八次吗?” 薛氏细细想来,欣然一笑。 “对对,正是这个道理,这种狐媚长相的贱蹄子,在那些贵人眼中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到时候名声差了,随便找个人配出去,我也算消了颗眼中钉,好好出出这些年受这狐媚母女的窝囊气!” …… 第2章 天生的狐媚子 许是晃着晃着习惯了,戚袅袅躺了三天终于精神起来,也不用再喝那苦掉牙的浓稠汤药。 戚霖走进舱房,只见幼妹素衣微拢,半倚纱窗,微风拂起那丝缕青丝飘扬,瘦了一圈的小脸犹带苍白,那迷蒙的上挑大眼,小巧琼鼻,粉嫩菱唇。 明明长得标致可爱,可往那懒懒一歪,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慵懒妖媚之色。 “病刚好又见风,怕是苦药还没喝够。” 戚袅袅转头,微笑。 “二哥。” 犹带稚嫩的嗓音娇柔动听,像带了丝丝绒毛,撩人心弦。 戚霖咂舌,这两年袅袅长开,容色越发绝艳,父亲都顾忌起来,尽量不让幺女见外人。 去年母亲的娘家侄儿来家里做客,无意窥见后院扑蝶的袅袅,闹着要休妻再娶,气得母亲病了一场,父亲大怒把人赶了出去才消停。 他是男人,自然明白幼妹这种姿色若到了上都,必会引起那些贵人的觊觎,父亲说得对,袅袅的价值直接关系到他们父子未来的官运,得小心护着,好好从长计议。 “身子感觉如何了?可还晕?” “不晕了,二哥哥坐吧。” 嫡出的二哥戚霖三哥戚源都对她挺不错,只是每次说话见面,他们那些老婆小妾都虎视眈眈,好像怕她这个狐媚子会勾了谁的魂去。 戚霖坐下,瞧了眼她手边的书,讶异挑眉。 “袅袅看得懂这本国史?” 戚袅袅摇头,“解闷的,看不懂。” 才怪,现代的琳琅性格沉闷,除了出任务,大多时间宅家里看书,尤其喜欢看繁字体的古书,苏樱总笑话她老古板。 戚霖好笑,“那二哥读给你听。” “才不要,二嫂嫂待会就过来骂人了……” “……” 戚霖噎住,摸摸鼻子嘱咐了几句才起身离开,他倒不是怕妻子,只是怕那些个拈酸吃醋的妇人又找袅袅茬,伤了这张价值连城的脸。 再有母亲那里也会跟着添乱。 就像这卧房,五妹婉婷住在丝毫透不到风的中间舱房,而袅袅身子虚弱,却被安排在靠船尾边的偏房,开窗便是正对风口,外面一眼就是茫茫江面,连个靠栏都没有。 但他不能提,多年的经验所得,他越提袅袅越受排斥,所以他尽量不能在明面上偏帮。 * 戚袅袅翻开书籍,读着上头密密麻麻没有标点符号的繁体字。 当初她初来乍到,听到江南这个熟悉的地名,以为是投胎到了哪个古时朝代,但后来发现,这个国家名为东景国,皇家姓霍。 现代的琳琅喜爱看书,是因为从小没读过多少书,七岁被领养,十二岁加入组织,十八岁出任务,直到二十八岁身死,学的几乎都是杀人逃亡的知识。 所以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历史书上有个叫东景的国家,霍姓也只想出霍去病和霍元甲两个名字。 两个小丫鬟端着吃食进来,小心翼翼盯着窗下看书的美人儿,惊艳之余更多的害怕。 “七,七姑娘,您吩咐的莲子羹,厨房没有……” “无妨,放下吧。” 戚袅袅丢下书伸了个懒腰,没理会两个满脸惊诧的小丫头,自顾走到矮桌前坐下。 狐狸精长相是父母给的,改不了,她如今只希望能把这具弱鸡身体调理好。 不然白费了她上辈子的身手。 青杏退出舱房,拍着胸口喘气。 “七姑娘怎么像变了个人,要是放以前,她肯定会骂人的!” “对呀,骂人还好,最怕她打人摔东西又惹麻烦,夫人忌讳主君,不敢拿她发作就又会把气撒咱们身上……” “我觉得或许柳姨娘没了,七姑娘伤心,暂时软了性子吧……” “唉,我只希望七姑娘一直像现在这个模样就好了,长得天仙似的,性子若也像天仙,那该多好……” … 四月,温暖,多雨。 黄昏的晚霞照耀江面,浓雾细雨中折射出炫彩的光芒。 戚袅袅扒着窗台听沥沥雨声,感受清凉雨滴洒落脸颊,水珠顺着白皙脖颈滑下,酥酥痒痒。 忽然感受到一道有压迫感的视线扫来,戚袅袅探头看向窗外,眯眼盯着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豪华大船。 也没见人啊… “姑娘!” “袅袅!使不得!” 推门进来的苑兰惊呼一声软了腿,身后跟着的戚霖戚源脸色巨变,飞快扑上来,把探出半个身子的人儿给拉了回来。 “胡闹!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姑娘欸!你就算不想想疼你的主君和哥儿,也该想想你姨娘呀,不可以做傻事啊!” 戚袅袅被猛拉下来,晃得七荤八素,懵懂抬起头来,才知道他们想岔了。 “…我只是看看水面上的晚霞,你们信吗?” “……” 戚袅袅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乖乖坐着等挨训。 戚霖吓出了满背的汗,眉头紧蹙,语气不自觉加重。 “明知道自己病刚好,吹风不够还去淋雨,你是打量着药还不够苦是吗,若方才船身晃一下,你就掉下去了知不知道?就你这小身板,水花都不带溅一下的!” 戚源皱眉打量一下大开的窗户。 “不行,小七你还是换间房吧,这太危险了!” 戚霖戚源虽是嫡出,但对这个小庶妹向来不错,不光因为她日后于戚家有助,还有三分是男人天性,纯粹喜爱她绝色貌美,尽管娇纵霸道,也赏心悦目。 “二哥三哥,我知道错了,我喜欢这间房,不用换的。” 认错倒挺快,没有像以往那般撒娇撒泼躲训斥的,戚霖缓了口气,无奈摸摸女孩还半湿的脑瓜子。 “傍晚船要暂停码头,父亲让我上岸购买些日常品,还想带你下去走走呢,现在别想了,乖乖待着,二哥回来给你带饴糖。” 戚源好笑看了眼幼妹瞪大的眼睛,“苑妈妈,备个炉子帮她把头发烤烤干,回头又该着凉了。” 戚袅袅连忙拉住两个哥哥衣袖。 “二哥三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你们带我下船走走嘛,求你们了……” 苑兰说过,打小主君和哥儿们最受戚袅袅的撒娇大法,百试百灵。 她开头不信,对着镜子里矫揉造作说了句软话,发现顶着这张脸,这副靡靡之音,撒起娇来别说男人,就连冷血冷心肠的琳琅,也差点被迷了眼。 薛氏没说错,戚袅袅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 第3章 找茬的姐姐 上了岸边,戚袅袅双脚飘忽,兴致勃勃隔着帷帽,打量这古代的码头夜市。 粗矿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兄弟俩紧跟着妹妹,以防来往的人群撞到她,见丢过来的全是包好的零食,很是讶异。 “小七怕胖,不是最讨厌吃的吗,平日最喜欢的应该是钗环首饰呀。” 戚袅袅无言,原来这具身体弱得要死是饿出来的…… “二哥,那是什么?” 戚霖看向小摊,挑了挑眉,是些花里花哨的装饰匕首。 戚袅袅拿起一把墨绿镶珠的小巧刀鞘,抽开端详一番,嘴角上扬。 “给钱。” 夜色昏沉,一行人才回到船上,甲板上翘首引领的二嫂三嫂和几个小妾,狠狠剜了狐媚子一眼,扯着自个夫君回房。 戚袅袅实在无语,亲生的兄妹啊,她们还以为能发生点什么? 戚宏带着她去正房用饭,顶着薛氏的眼刀子和酸言酸语,戚袅袅心安理得饱餐一顿才走回后舱房。 刚踏入房门,她脚下一顿,鼻翼微动,水眸不露痕迹扫视一目了然的房间。 苑兰毫无所觉,回头见姑娘不动,以为她在意夫人那些难听的话,暗叹了口气,“姑娘别多心,总归几个哥儿都是疼你的……” “奶娘,你去打盘热水过来吧,我想洗把脸。” “……哎。” 目送苑兰消失在拐弯角,戚袅袅才踢上门,同时手伸进怀里挑开匕首刀鞘。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自窗帘子后扑出,夹带着江水的腥气! * 苑兰端着热水回来,见姑娘又站在窗边吹冷风,连忙把人拉回来,边关窗边念叨。 “我的姑娘啊,可听话点吧,让哥儿见了又该说你…唔,今晚这风怎么格外腥气……” 戚袅袅以往夜里都要丫鬟在床脚陪睡的,但自打柳姨娘走后,她就不再留人守着,大家只当她是经历丧母之痛,长大成熟了。 苑兰替她掖好被角,仔细放下纱帐,留了一盏茉莉花香的油灯,才悄步走出舱房。 戚袅袅躺了会,等外头声响安静下来,起身披上外衣,从抽屉里拿出那把刚买的小匕首,丢进一旁的水盆里。 血色丝丝缕缕从刀鞘漫开,她抽出小刀慢悠悠洗净,擦干放回抽屉,端起水盆走到窗台前。 推开窗,湿冷的风扑来,外头大雾朦胧,啥也见不到,戚袅袅掏出帕子沾了水,先擦掉窗台溅上的几滴血迹,探出身擦外面船身下两条凝固的血流。 那道压迫视线又出现了,戚袅袅歪头盯了不远处随行的大船一会,才把血水连同帕子倒了,关窗扣上木阀。 … 船上晃悠又过了几日,戚袅袅除了吃喝拉撒睡觉,每天就装模作样看看书,跟宛兰唠唠嗑,还别说,她挺喜欢这种返璞归真,脑袋空空的无聊日子。 戚家三个男人经常会过来看她,送些书本零食,温和宠爱,但她很清楚这份宠爱是有意图的,因为父子三个或许当她不懂事,时常会在她面前谈起天子皇城的人和事。 意思不外乎是提前瞧准了哪家贵人好色,把她卖给谁,如何将她的利用价值炒到最高,巴拉巴拉。 她也当听不懂,只管仗着这副做坏事都有理的容貌扮猪,今儿要牛乳,明儿要燕窝。 毕竟她这副身体实在太弱鸡,昨儿夜里练了套泰拳,累得跟哮喘发作一样,今早浑身酸疼,让她十分挫败。 戚家父子倒是十分高兴,以前袅袅爱娇怕胖,小鸟胃似的,脸是好看了但身量偏瘦,作为男人的眼光嘛,自然是前凸后翘更吸引人些。 无污染的滋补好东西源源不断送来,戚袅袅是吃得欢了,但惹了人眼热。 “啧,婉婷你瞧瞧,我就说这些个庶出的丫头,惯会伸手讨吃讨喝的。” “表姐,七妹妹正长身体呢,吃多点也无妨的。” 戚袅袅吞下奶香浓郁的燕窝,撩起眼皮无奈扫了一下走进来的两人。 嫡出五姑娘戚婉婷,姨表姐文钰莹,一蓝一黄,一个假优雅棋手,一枚真蹦哒棋子。 “五姐姐,文表姐。” 戚袅袅乖巧甜笑,彻底主打一个耳聋没脑子花瓶形象。 戚婉婷微笑扫了眼软榻上几本诗集,柔声开口,“哥哥也真是的,七妹妹不识字呢,怎么送这些书给你,我屋里有几本小儿开蒙书,回头给你送来吧。” 文钰莹皱眉盯着少女面前的瓷白汤盅,眼里闪过嫉恨,声音刻薄尖锐,“婉婷你就是心地太好了,她个庶女连大字不识一个,没得平白糟蹋了你那些好书。” 戚婉婷还是那副优雅得体的姿态,蹙眉不赞同说道:“表姐,都是一家子姐妹,七妹妹不识字,我们做姐姐的该悉心教她才好呢,不然到了上都城,岂不让人笑话…” 站在门口的一群丫鬟婆子见怪不怪,等着七姑娘反驳哭闹,却不曾想她露出一口白灿灿的小牙齿,笑容晃得人眼花。 “表姐说得没错呀,我就是拿这些书装装样子看着玩的,昨天爹爹还说给我单独请个女夫子,我才不要,看书识字累死了,还不如睡觉呢。” 戚婉婷笑容一僵,众所周知,管家女眷只有嫡出才有单独请夫子教学的资格,庶女只可以跟在末座旁听。 戚袅袅打小蛮横霸道,只喜脂粉首饰不喜识字,薛云母女乐见其成,自然也从没给过她旁听识字的机会。 “…妹妹,父亲可能是逗你玩呢,这船上只有教我习文诗词和刺绣礼仪的两位女夫子,哪有其他夫子可请,不然回头我去跟父亲说一声,让你跟着我学吧。” “唔,不要,爹爹哥哥说了,我不喜欢可以不用学。” 戚袅袅说着喝完一盅燕窝,舒服伸直腿靠着软枕,把玩着戚霖买给她的银铃手镯,歪头无辜看着两个神情僵硬的女孩。 “五姐姐,表姐,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待会二哥三哥要过来陪我说话,看到你们在又该念叨了。” 戚婉婷抿嘴,几乎没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哪是念叨啊,父亲兄长是私底下警告,不许她和文钰莹来找戚袅袅的麻烦。 文钰莹更不用说,脸绷得死紧,她母亲嫁的是个八品小官,远比戚家低微,这次随船上京也是托了姨母的福,想着靠戚家官名在那富贵城找个好夫婿的,自然不敢像在家时那般作威作福,不然换了以前,她早扑上去扇那张晃眼的狐媚子脸了。 她就不懂了,这个没脑子的小贱人有什么值得姨父表哥们看重的,一个庶出丫头,吃喝穿用比嫡女还好,她都没吃过这种上等品质的金丝燕窝呢! 最后,两人茬没找成,鼓着一肚子气离开,戚袅袅笑眯眯挥手相送,无趣摇摇头。 现代十七八岁的女孩还在阿巴阿巴喝奶茶啃淀粉肠刷偶像剧,这古代估计太无聊,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学了满肚子算计,说话弯弯绕绕的,堪比甄娘娘传。 …… 第4章 上都城 宛兰见人走了才松懈下来,收拾汤盅边问道:“两位哥儿早上不是来过了吗,姑娘记岔了吧?” “…奶娘,我不这样说,午觉没法睡了。” 戚袅袅又无奈摇摇头,宛兰十几岁就被分到刚进府的柳姨娘身边做丫鬟,后来配了府里一个小厮,恰巧和柳姨娘同时期怀孕生产,只是宛兰的孩子出生就夭折了,柳姨娘不敢信主母派来的奶娘,干脆让宛兰升了上来。 宛兰痛失自己的孩子,把全部的爱转移到戚袅袅身上,自小当亲闺女疼的,只是她跟着空心花瓶柳姨娘混久了,心性也是憨憨的一根筋。 “…也是哦。” 宛兰讶异看了眼今天格外不同的自家姑娘,有点可惜问道,“刚才五姑娘说让你跟着她习字,这么好的机会姑娘怎么给拒了?” “……” 戚袅袅斜了眼中年傻白甜还有两个同样满脸可惜的呆头鹅丫鬟,差点没气笑,敢情她们还真以为戚婉婷真心想教她习字。 算了,这样也好,毕竟她以后的发展路线是靠脸吃饭的无脑花瓶,身边人太精明反而容易露馅。 * 或是找茬的事被戚家父子知道了,自打那天之后,戚袅袅就没再见两个姐姐来过,倒乐得清闲,晃悠着到了目的站。 七月的天炎热,微风带着黏腻腥气。 上都皇城,天子脚下,码头很大很繁华,一眼望去车水马龙,人头涌动。 男人们忙着安排下船事宜,女眷和一众丫鬟婆子在甲板上候着。 戚婉婷一袭得体的淡粉双襟缎裙,文钰莹还是一身嫩黄长裙,一个优雅一个鲜艳,下巴轻扬,姿态高贵。 只是内里早已汗流浃背,鬓角头发都黏在汗湿的脸颊上,怕举动太大失礼,不好去擦,硬生生忍着,实在难受得紧。 可一旁好奇四处张望的戚袅袅,素白色烟笼纱衣,裙琚飘扬,纤腰不盈一握,长发柔顺垂坠,那张羡煞人的小脸雪白细腻,不见半分汗湿,反而添了脂粉一般,白里透红,更显娇艳无双。 戚婉婷牙紧了紧,看向薛氏。 “母亲,码头人多口杂的,我们闺阁女眷都带上帷帽吧。” 薛云冷冷扫了眼狐媚子,点头应下。 这也是让她头疼的一个事,不让这蹄子见人吧,惹不出事,让这蹄子见人,又压了婉婷和钰莹的风头,真真是气煞人。 下了船又在炎日下站了好一会,前头才把回官宅的马车备好,一行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上了马车才敢喝水擦汗。 戚袅袅原本应该跟着女眷同坐一辆车,不过戚家父子怕她被欺负,特意给她单独备了辆小马车,驾车的还是戚宏身边亲随张青,可见重视。 只是可怜张青被薛云母女盯得后背发凉。 文钰莹咬牙看着那精致漂亮的小马车,满脸嫉恨,“姨母您看看,这是她一个庶女该有的排场吗,也不怕折了寿,真是会狐媚人心的贱蹄子!” “闭嘴!” 薛云蹙眉扯下帘子,看向外甥女低声喝斥,“这里不是江南,到处都是贵人家眷,需得谨言慎行,得体端庄,以后不许再口出这种粗鄙之言,传出去半分不光影响你未来的婚事,还会连累我们戚家名声!” “…是,姨母。” 文钰莹悻悻低头,心底却满是不屑。 这些粗鄙的话还是姨母自己说的呢,这会子倒装起端庄来了,动不动就戚家名声,时刻提醒她文家矮了戚家一头,哼,等她嫁入高门得了势,看你们还会不会这般低看我! … 码头转上官道的路口处,戚袅袅托腮看向旁边一条隔出来的通道,宽敞干净,一辆车也没有,不像这边挤满了仆人和车马,塞得水泄不通。 “张叔,一条路干嘛隔开两条,那边也没见有人修路啊。” 张青听着七姑娘软糯悦耳的声音,微笑回话,“奴才方才打听过,据说是莲太妃娘娘尊驾从太云山礼佛回宫,也是今日下船,所以宫中早早派了人来隔开两段路。” “…哦。” 戚袅袅倒不太惊讶,现代主席总理出行啥的也要提前清场,更何况这皇权至上的古代。 “肃静!” “肃静!” “肃静!” 连续三道尖细的嗓音传来,吵嚷的声音安静下来,戚袅袅拉开帘子侧头去看。 只见一辆紫穂流苏豪华大马车缓缓驶来,前头六匹矫健骏马并驱,两旁还有清一色绛紫宫服宫女,藏青色内官,后方跟着一队整齐有序的藏蓝色服饰护卫军队,气势恢弘且肃穆。 戚袅袅可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皇权的威力,太妃的话,应该只是上一任皇帝的小老婆吧,就有如此排场,怪不得宫斗剧里的女人争破头也要进宫了。 咦?又有人偷看她了… 戚袅袅狐疑左右看了一圈,大伙都在看皇家排场,并没什么特别。 皇室专用宫辇里,莲太妃数完最后一颗佛珠,睁开眼便见坐在对面的男子微侧身透过珠帘看着外面,眼眸一动不动。 “长卿,你在看什么?” 霍殷坐正身体,恭敬回话,“没什么,母妃这趟舟车劳顿,您受累了。” 莲太妃微笑摇摇头,“哀家倒不怕累,此次远行太云山为太皇太后姐姐祈福灵,是表哀家的恭敬孝心,长卿,你二十有五了,姐姐的三年丧期已过,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霍殷垂眸,“近日北境战事频起,朝事繁多,待战事结束后由母妃定夺吧。” “唉,你呀,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府里空落落的,姐姐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你这性子看着严谨守礼,实则是个固执专情的,嘱咐哀家替你找个你喜欢的姑娘为妻,长卿,你从北境回上都城也三年了,可有心仪之人?” 霍殷黑眸不觉往左边方向移动一瞬,缓缓摇头。 “…没有。” 莲太妃叹了口气,“好吧,哀家既然回宫了,多的是时间,那哀家就多找些好姑娘给你相看相看,总会有你喜欢的。” … 朝廷赐下的官宅子在东街锦罗巷,离主街不算远,四周也几乎是差不多品级的官僚宅子,幽静舒适。 三进门的宅子布局均匀,除去前院前厅客厅宴厅客院,后院有七八个独立的女眷院子。 戚袅袅分配到的玲珑阁虽离主院最远,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最令她满意的是屋里有个大窗,正对着外面的凉亭湖泊,杨柳依依,无疑是上好的观景房了。 船上飘忽了三个多月,终于脚踏实地,一家草草用过饭,倒头大睡,一夜无话。 …… 第5章 金主标准 接下来授官入职,拜访同僚就是男人们的事了,薛氏带着两个儿媳妇添置家里物件,左邻右里问安打交道,熟悉上都城各路行情,忙得是天昏地暗,热火朝天。 躲在后院的戚袅袅偷了闲,一边吃好睡好屯肉,一边练武强身壮体。 这辈子既然打定主意靠脸吃饭,戚袅袅只练些身段身法和飞刀等,不再勤练双手的硬功夫,怕留下像前世那样的硬茧,不匹配如今的花瓶女身份。 一套练气的太极拳打完,戚袅袅长舒了口气,坐到窗下软榻喝了半杯清茶,目光触及握着翡绿色茶杯的手掌,越显雪白滑腻,淡漠的眼眸闪过一丝恍惚痛色。 前世琳琅是个非常合格的特工,相貌身材平凡普通,极易伪装,属于那种监控都记不住的隐形路人,这也让她成为组织里年资最长,出任务最多,并且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完美隐匿的S级特工。 组织里除了顶头领导老李,没人敢近她身,因为惧怕她的闪电快刀,还有那双能直接入肉掐断颈动脉的手,只有她唯一的好友媚术教官苏樱,会亲着她磨掉了指纹满是硬茧的粗糙双手,心疼抱怨。 琳琅,跟我学点媚术吧,这样不用每次都用硬功夫执行任务,你骨头再硬也禁不住断了接,接了断又接呀。 琳琅失笑说,我这样的练媚术,不怕砸了你苏樱的招牌? 哼,在我苏樱手下,就是个八十岁老太婆,我也能让她迷倒一个区的老头! 哈,那你教教看,我拭目以待… 苏樱临死前被注射大量du品,琳琅赶到营救时,那个美艳绝伦的媚术教官,被生剥了皮丢在男人脏污的体液中,她去探鼻息,被尚存一口气的苏樱死死咬住手掌虎口,鲜血淋漓。 琳琅亲手把苏樱的尸体烧了之后,远赴欧洲花了半年时间在一个小国找到那个凶手,用同样的手法将人剥了皮,丢进马粪坑里。 随后,因为在那个小国待得太久,琳琅特工身份暴露,被上百人追杀至悬崖边,身中数枪,坠入崖下惊涛骇浪中。 叩叩。 丫鬟青杏捧着个小木盒敲门进来,“姑娘,这是前院吩咐给您送来的时兴头花,主君说这段日子忙碌,过些时候再来看您。” 戚袅袅挥挥手,“知道了,放下吧,春芽回来没有?” “还没呢,姑娘,您要买胭脂跟我和红杏说就行了呀,春芽还小,哪里懂这些,出去这么久没回来,估计是又偷跑回家了吧?” “没事,她在上都城长大,到底比你们熟悉些,况且她阿娘卧病,让她回去看看也无妨,青杏,你去厨房找我奶娘拿上二十钱,去后门等着,见到春芽哥哥把钱给他,就说是我赏他的。” “是,姑娘。” 青杏应下退出院子,脸上带着庆幸的欣喜。 自从来了上都城,七姑娘再没闹过脾气,对她和红杏虽依旧不怎么亲近,但可比以前好得太多,起码不再动辄骂人打人摔值钱的茶杯茶壶,害她去给夫人回话又吃一顿排头。 最重要的是,七姑娘现在好大方,前儿她不过顺手从花匠那里拿了捧无名小花回去装饰院子,七姑娘就赏了她二十钱,那可是她一半的月俸了。 多希望七姑娘一直这样好下去啊… 戚袅袅打开木盒子,手指拨弄两朵栩栩如生的丝娟头花,嘴角微扬。 到上都城之后,戚家父子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戚霖匆匆来看过她两次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她无法得知外面的局势如何。 家里的下人大多是江南带来的,都是薛云的人,包括青杏红杏,但这宅子可比江南的大一半,薛云也只好招了十几个新人进来,春芽是派到玲珑阁的洒扫小丫头,才十三岁,蠢萌蠢萌的。 戚袅袅瞧她可爱,就多问了些话,得知春芽哥哥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就借口说想听听上都城的新鲜事和名人事迹解解闷,让春芽出去跟她哥打听,回来复述。 令她惊喜的是春芽哥哥可比春芽聪明机灵得多,头两次还说些街头铺子失火,街尾面店开张等无聊小事,但听到妹妹说七姑娘并不感兴趣,就开始说些世家大族,皇亲贵胄的私密见闻。 这正中戚袅袅下怀,她此举的目的,就是想提前了解一下金主圈,趁戚宏没把她卖给好色老头子之前,找个帅气多金的,先下手为强。 戚袅袅起身,走进寝室在梳妆台坐下,对着铜镜戴上丝娟花,欣赏镜中殊色绝容。 无论古今,红颜祸水这词都适用,太惹眼的美人总会招蜂引蝶,生出事端,譬如苏樱就死在疯狂迷恋她的男人的老婆手里。 而戚袅袅比苏樱还美,关键还出身不高,往低嫁夫家护不住她这副容貌,被戴绿帽还好,搞不好家破人亡,所以,她只能往高了嫁。 古代女子最高嫁,莫过于进宫为妃,可戚袅袅这辈子想躺平,不想动脑宫斗,靠蛮力的话,估计第三集就被赏一丈红。 所以,她的择金主标准是,没病长命,小帅多金,器大活好,不家暴不变态,有点权势不用多,能保她在后院安然度过一生的富贵闲人。 当然,往高嫁她未必是正妻,但她也不想做正妻,不想像薛云这般费脑子管理一大家家务,还得管丈夫的小老婆。 就凭她这副容貌身体,加上跟苏樱学的半吊子媚术,她有信心在四十岁之前保持受宠敛财,至于四十岁之后,估计她娃都能嫁人娶媳妇了,那她自然也可以安心退休吃棺材本了。 * 晚饭前,春芽果然回来了。 戚袅袅让青杏红杏下去吃饭,叫了春芽进屋,小丫头在门槛前犹豫不敢抬脚。 “姑娘,奴婢是四等丫鬟哦,不能进主子屋里,回头刘妈妈会打我藤条的…” 戚袅袅失笑,“奶娘,待会去主院说一声,我喜欢这丫头,提到身边侍候,月例银子从我份里出。” 宛兰也知道青杏红杏是薛云的眼线,倒也愿意姑娘身边有个自己人。 “提进屋里侍候倒是无妨,只是夫人应该不会把她的身契给你。” 身契在薛云那里,那春芽就只能受制于她。 戚袅袅眼睛一转,看向神情激动又紧张的小丫头,嘴角微扬。 “那就直接去找二哥哥说,他会替我拿来的。” …… 第6章 美人作画 如戚袅袅所料,宛兰直接找戚霖说了之后,不用个把时辰,他身边小厮青木就把春芽的身契送了过来,还附带了一盒糕点。 “七姑娘,主子说这红枣桂圆糕是茗芳楼招牌名点,给您尝尝鲜。” 戚袅袅走出门口问道:“这会都天黑了,二哥哥还这么忙吗?” “…主子没用饭就跟主君出门了,说是去洪宴楼应酬同僚,留下话说得了空再来看您。” “嗯,劳烦你跑一趟了。” “不敢不敢,奴才先退下了。” 青木走出院子才长喘了口气,脸红心跳拍着胸口。 七姑娘真是美得越来越让人不敢直视了… 屋里头,顺利升为二等丫鬟的春芽狗腿忙前忙后,悄咪咪观察偏间青杏红杏的房间熄了灯才关上门,快步走进寝室。 “姑娘,我哥哥给您的名单有用吗?” 朦胧烛光下,素衣素颜歪在床头的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纸张,绽开满意笑颜,绝美而耀眼。 “你哥哥是个人才,非常有用。” …… 戚家真正在上都城安定下来,已是十月中旬,秋高气爽,宜人心肺。 这日戚宏沐休,难得没有应酬酒会,午后便与戚源去后院看看许久未见的幺女。 进了玲珑阁,戚宏蹙眉打量有些素雅的小院子,对出来行礼的青杏问话。 “姑娘呢?” “回主君,姑娘在湖上凉亭作画。” 作画? 父子俩对视一眼,讶异挑眉,绕过屋前跨上长廊,走到挂了白轻纱的凉亭前。 秋风习习,吹起月白轻纱,书案前,一个素白长裙的少女,身段窈窕,青丝如瀑倾泻,遮掩了侧脸,长长宽袖用粉绿攀脖带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纤细骨腕,玉葱五指捏着笔杆,稳稳在纸上游动。 “…袅袅?” 少女转过头来,惊讶一瞬,绽开笑容。 “爹爹,三哥哥。” 父子俩惊艳瞪大眼,才两个多月未见,以往那个貌美娇纵小姑娘,褪去青涩懵懂,竟然美得这般动人心魄! “…哈哈,好好,看来这每日的牛乳燕窝滋补是有大成效了,袅袅居然长高了一截,也长肉了,脸色红润气色也好!” 戚宏上前,喜形于色,“看来那些东西着实不错,回头爹爹再给你备多些。” “谢谢爹爹。” 古代牛乳和燕窝无污染无造假,戚袅袅足足喝了三个月,吃好睡好,无忧无虑,几个人贴身侍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加上每天的练武运动,不长高气色不好就奇了怪了。 现代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的琳琅表示,这样的古代日子过得,她想问天再借五百年。 戚源也打量幼妹连连夸赞,“可不是,瞧着比你五姐姐都高出半头了,她嫌牛乳味重不肯喝,真是亏大了,父亲,前儿林尚书说有一种叫阿胶的滋补上品比燕窝还好,宫里娘娘都在服用,最是补女子气血。” 戚宏眼睛一亮,宫里娘娘最喜服用的,必是有利子嗣的补品。 “那就让人去采买,给袅袅送来!” 戚袅袅毫不客气,照单全收,虽然她怕在这么吃下去会往横长,可不要白不要,就算她不吃,也可以便宜身体不怎么好的的宛兰和干煸小春芽。 况且这也不是白送的,瞧瞧戚宏那小眼神,都显出金光灿灿的$$了。 看来是有目标了。 “春芽备茶,爹爹,三哥哥,你们来看看我的画。” “哟,想不到我们袅袅还会作画了,爹爹是真欣慰啊。” “可不是,方才小七那般驾驶有模有样的,好一幅美人作画图,我很期待啊…” 父子俩说着看向书案上的画,脸上笑容一僵。 “…唔,小七画的是?” 戚袅袅笑眯眯点头,“这叫风景写生,爹爹,三哥哥,猜猜我画的是什么?” 春芽端了茶过来放下,规矩站在一边,期待盯着摸下巴思索的父子俩。 “…唔,这个绿的,是树林吧?” 春芽:那是青苔。 “呃,这个白色长条,是,是桥吧…” 春芽:那是石子路。 “唔,这几点粉绿,是清荷?” 春芽:那是蛤蟆。 “…这是荷上蜻蜓么?” 春芽:那是螳螂。 父子俩费力盯着绿蓝色白糊成一片的颜色,正无话可说之际,见少女缓慢扁起粉红的小嘴。 “嗯!我家袅袅出息了,这副风景图意境深远,一碧万顷,栩栩如生啊!” “对对,这颜色也上的好,唔,格外灵动,让人心旷神怡,小七真有天份…” 春芽傻眼:还能这么硬夸的啊,早知道的话,她也不用挨姑娘爆栗子了… 戚袅袅终于笑开,得意扬起下巴,“是吧,我也觉得我挺有天份,春芽,把画收好了,我要裱起来挂屋里。” “…对对对!” 父子俩齐齐松了口气,抹了把汗。 “外面风大,先进屋吧…” 三人回到屋里坐下,戚宏满意看着靠坐在软椅上,浑然天成的绝色佳人。 “袅袅,这些天你嫡母五姐姐虽然在家里办了几次客宴,也受邀赴过几次食宴,但爹爹都吩咐过不让你露面出门,你可明白爹爹的意思?” “嗯,明白,戚家在上都城尚未站稳脚跟,我若露面招惹了人,恐怕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戚宏十分惊讶,他预料幺女定会闹闹脾气,都想好怎么哄人了。 “哈哈,看来袅袅真的是长大了,懂得为家里着想,为爹爹解忧了,真是爹爹的好闺女!” 戚袅袅微笑,她当然不想露面,备选的几位金主行踪还没具体消息呢。 不是她自夸,就凭这副容貌出去溜达一圈,明天就会有群狼上门讨人,如今戚家的权势不够,没法抵抗,估计她除了杀人跑路没别的选择了。 戚源也十分欣喜笑道:“上都城不比江南,小七在家闷了几个月,怕是闷坏了吧,父亲,二哥说过几日得了空,想带小七去城外的枫叶林看看,这会正入秋,风景可正好着呢。” “好哇,为父也听说这枫叶林景色一绝,是上都城中年轻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源儿,你就和霖儿一起去,带上家丁丫鬟,好好护着妹妹,可别磕着碰着了…” 戚袅袅姿态轻松靠着椅背,水眸光芒流转,观察父子俩的细微神情。 真是心急啊,她还没满十六呢。 年轻人最喜欢去的地方,那看来不是老头,估计是哪家高官子弟,先安排她与人来个浪漫偶遇啥的。 戚源看向妹妹,“小七,怎么不说话,你不想去吗?” “当然想去呀,谢谢哥哥~” 不过,她也想去偶遇看看,说不定是她备选金主之一呢,如果不幸运是她黑名单上面的,她也自有法子应付。 …… 第7章 见客 暖阳晒进纱窗,透过月白床帐,照着浅绿棉褥上的几缕发丝,闪出清幽的光芒。 苑兰一脸欣喜进来,掀开床帐。 “姑娘醒醒,夫人唤你去前厅入席呢!” 戚袅袅如今都睡到自然醒,咕哝一声不去,翻身蒙头继续睡。 “好姑娘,别睡了,这几个月你都没出过院子,如今能出去见见人,证明夫人还记得你呢,乖,快起来。” 戚袅袅半晌才睁开眼,疑惑眨了眨。 前天戚宏才说了不让她见人,今天薛云怎么就要她出去见客了? “爹爹和哥哥也在吗?什么客人?” “主君和哥儿都不在,据说是夫人娘家姐妹而已,这自家女客上门,自然不用家里男人在场招待的,姑娘起吧,夫人还特意嘱咐要你好好梳妆打扮才过去,不要失礼了呢。” 戚袅袅更加疑惑了,既是薛云自家的亲戚,那更不应该叫她才对,不平白添堵吗? 绝对有鬼。 “奶娘,你可见到主院的客人了?” “没,是方才主院洪妈妈来传话的。” 宛兰这些日子也学精了些,见自家姑娘神情不对,反应过来踌躇开口,“…姑娘,那去还是不去啊?” “不去,奶娘,你先去二门上找青木的哥哥,让他给爹爹或二哥哥报信,然后再去主院回话,唔,就说我要作画,没空见客。” 戚袅袅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歪头微笑看着一脸懵逼的小丫头。 “春芽,你帮我洗漱上妆。” … “…作,作画?” 主院,薛云笑容一僵,见长姐和两个嬷嬷沉了脸,连忙冲宛兰低声呵斥。 “胡闹,长辈召见,岂能随意拒绝?我姐姐第一次到家里做客,想见见姑娘们,你赶紧去把七姑娘穿着打扮好,快些过来,别怠慢了贵客!” 宛兰瞄了眼屋里加上她才五个人,终于明白姑娘为什么不来了。 要是见姑娘们,怎么夫人自个的五姑娘和文姑娘影子都不见,主座上三个凶巴巴的妇人瞧着就不好应付的… “…夫人恕罪,奴婢也没办法,七姑娘她,她就是说不想出门…” “混账东西!” 薛芳怒瞪了眼没用的妹妹,拍案怒斥,“她一个庶女竟然忤逆嫡母!成何体统!来人!找上几个婆子去把人捆了来!” “且慢!” 旁边两个妇人站起身,满脸怒气。 “若她真如戚夫人所说那般绝色美貌,万一动起手来伤了脸可不成,回头我们也难向上头交代,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一两步,我们就亲自去瞧瞧这位姑娘吧!” 薛云连忙上前赔着笑脸,“都是我家教不严之过,让两位嬷嬷见笑了,怎敢劳烦嬷嬷们亲自去,我这就去把人好好带过来…” “戚夫人,老身还要赶着回去复命,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消磨,烦请带路吧!” “呃,是是。” 薛云僵着笑脸,恨恨推开呆愣的宛兰,领着人往后院走去。 嬷嬷?宫里的嬷嬷吗?! 宛兰慌乱失措捏着手赶紧跟上,暗暗祈祷主君和二哥儿快点回来。 玲珑阁 鬼祟蹲在院子角落的春芽瞪大眼睛,忙不迭起身跑进屋。 “姑娘,她们真的来了!” 屋里,背对着门口在窗下书案作画的少女头也没回,软绵悦耳的嗓音带了几丝促狭笑意。 “慌什么,巡夜的朱婆子吴婆子来了吗?” “来了来了,就在院外看热闹呢。” “那就行了。” 戚袅袅画完一个HelloKitty的蝴蝶结,门就被砰一声推开,她故作惊吓扔了笔,转身看向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妇女版F4。 四张脸的表情从愤怒到惊吓,再到呆愣,恼怒,可谓五彩缤纷,精彩绝伦,戚袅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快速瞥了眼外边探头探脑的两个婆子,颤抖着手按上胸口,泪水在眼眶打转。 “滴滴滴母?您吓死我了…” 两个嬷嬷瞪着那张死了三天都没这么白的小脸,捶了两拳都没这么紫的眼眶,恼羞成怒。 “戚夫人!这就是你说的绝色美人?你是耍我们吗!” “不是!嬷嬷,您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今日之事,我等回去自会如实禀报,好自为之吧!” 两个嬷嬷恼怒骂完,甩袖而去,薛芳咬牙切齿瞪着妹妹,“你可知我为了帮你,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人带来,你倒好,在自己家里连个庶出的小贱人都管不了,你这个主母做得有何用!” “姐姐,我,都是这个死丫头捣鬼,她是故意的!” “现在说什么也无用了,要是得罪了洪世子,别说你们戚家,就是我刘家也得跟着遭殃,我真是蠢,怎么信了你的鬼话!” 薛芳不耐烦甩开妹妹的手,鄙夷扫了眼人不人鬼不鬼的戚袅袅,气冲冲追了出去。 “长姐!” 薛云气急败坏咬着唇,猛地转身看向还一脸惊吓的鬼丫头,怒不可遏扑过去! “我打死你个贱人!来人!把她给我按住了!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个小贱人!” “哇啊! “哎哟!” “姑娘!” “夫人!” 乒呤乓啷,吧唧砰砰! 顶着鸡窝头的春芽踉踉跄跄跑到院门口,噗通跪下就张大嘴嚎哭。 “快来人救我家姑娘诶~七姑娘快被夫人打死了诶~救命啊喂~” * 文钰莹急急走出彩霞院,抓着个惊慌失措的婆子追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哎哟喂,夫人快把七姑娘打死了啊,要杀人了呀!” “啊?干嘛打死她?怎么回事?快说!” “就,就好像是夫人的长姐刘夫人,带了洪世子府里的嬷嬷来相看七姑娘,七姑娘不愿出门见客,把嬷嬷给气走了,夫人就,就要杀了姑娘…” 朱婆子一骨碌说完,边往外跑,“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去前院叫人啊!哎哟喂,都见血了啊!” 文钰莹惊愕站了会,随后眯起眼睛问身边的丫鬟。 “洪世子是哪个?” “姑娘忘了?那日咱们在主院,姑娘你姨母和大姨母说的那个忠信侯府独子,就是洪世子。” “呵!” 文钰莹冷笑一声,“怪不得今日三番四次叮嘱我别出院子呢,姨母和大姨母根本没把我娘这个庶出妹妹放在眼里,从来都瞧不上我文家,嘴上说要替我找户好人家,可背后呢,忠信侯府这样高门大户,她们宁愿便宜戚袅袅那个贱人,也不肯给我!” “好哇,敢情这些侯爵门户都留给她戚家姑娘,我文钰莹就配嫁个劳什子清流门户的穷举子秀才是吧,我偏不!” 丫鬟有些害怕看着自家姑娘狰狞的脸,小心翼翼说道:“可是,姑娘的婚事,还是得由您姨母做主的呀…” 文钰莹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前方乱糟糟的人群,转身往门口方向快步走去。 “只要洪世子瞧上了我,哪还轮得到她戚家做主!” …… 第8章 发作一回 当戚宏戚霖赶到玲珑阁时,被眼前混乱的一幕给吓得差点抽抽过去。 “混账!都给我住手!” “姑娘!!” 一声尖锐的惊呼响起,众人看去,只见七姑娘软软倒在宛兰怀里,玉白的手腕无力垂地,长发凌乱,小脸上满是血污,瞧不出真容来。 “袅袅!” “小七!” 父子俩心神惧惊,头皮发麻,戚霖箭步上前抱起妹妹,大吼一声往外冲。 “大夫!快叫大夫啊!” “哎哟,哎哟!” 一旁躺在地上的薛云没人理会,浑身剧痛,又说不出哪里痛,要死不活呻吟着。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戚宏额头都冒了青筋,狠戾瞪着满屋子下人怒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狼狈不堪的婆子丫鬟们吓得发抖,快快起身退了出去,屋里只剩夫妇俩。 薛云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身,胸前和臀部不知道为什么钻心的疼,疼得她直哆嗦,眼泪直飙。 啪啷! 戚宏摔了一套茶碗,怒不可遏指着妻子,“这里没有别人,你装模作样给谁看!” “我,我没有,呃,好痛,是她,是戚袅袅故意的,我,我根本没打到她…” “够了!薛云,你还死不悔改!” 戚宏满肚子火怒骂,“你一个有头有脸的官眷嫡母,天子皇城内,堂而皇之带着十几号人上门打杀庶女,你可有半点顾及我戚家脸面?传出去那些言官会怎么参我治家不严?” 薛云只觉胸前两团肉火辣辣的,越来越疼,倒吸着气摇头,“不是,我,嘶,我没有打她,是,是她们打我…” “你还狡辩!这府里连袅袅身边两个丫头都是你的人,就一个奶娘护着她,你们十几号人,你说的话自己信吗!” 戚宏脸色阴沉,目露狠光。 “薛云,若是袅袅伤了脸,坏了我的大事,毁了你两个亲儿子的前程,你就等着我一纸休书吧!” “…你,你,戚宏,你敢休我?!你敢!” 戚婉婷匆匆赶来,就见到怒火冲天甩袖而去的父亲,还有躺在满地狼藉中哭骂的母亲。 “母亲!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婉,婉婷,我好痛,快,快叫大夫!” 薛云疼得厉害,颤抖抓着女儿,气急攻心之下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母亲!” … 马车停在忠信侯府后门,两个嬷嬷领着一名黄衣女子下了车,语气严肃。 “姑娘记住了,待会见到侯夫人,就说你是戚家的姑娘,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不该说的话都别说,只要我们夫人看顺眼,你就能进世子的后院,明白了吗?” 女子正是文钰莹,连忙点头。 “我记住了,谢谢嬷嬷们给我机会,我以后一定会报答的!” “…先随丫鬟下去换身衣服吧,你这衣服坐得有些皱了。” “好,谢谢嬷嬷。” 文钰莹紧张绞着手指,偷偷四处打量,跟随丫鬟进了一间偏殿。 外头,林嬷嬷愁眉不展,“李嬷嬷,咱们这样真能骗过夫人吗?” 李嬷嬷皱眉,“没办法,都怪我们轻信了那戚夫人姐妹的话,在夫人那提前说了是戚家的姑娘,若我们被戏耍一番还两手空空回来,照夫人的脾气,还没惩治戚家之前就拿我们开刀解气了。” “幸亏刚出戚家的门,这丫头就追了上来自荐,虽然姿色平平,夫人和世子肯定看不上,但只能先顶着把差交了,咱们过了这关再说。” 林嬷嬷还是担忧,“夫人眼睛毒着呢,若问起来容貌来,咱们怎么搪塞啊?” “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就说各花入各眼,是他们戚家说绝美,我们也是去到那才见着人的,反正夫人不喜欢退回去便是…” “谁在那边嘀嘀咕咕的?出来!” 突然一道男声传来,长廊上走出来一个身材矮胖,面红耳赤的华服男人,手里抓着个酒瓶,脚下踉踉跄跄,浑身酒气。 身旁几个小厮战战兢兢扶着人,唯恐圆球般的男人给摔了。 两个嬷嬷一惊,连忙上前跪下。 “奴婢见过世子!” “嗝,你们鬼鬼祟祟在这干什么…” 洪天成眯着眼瞧见是两个年老嬷嬷,嫌弃撇嘴,随后见偏殿的门打开,背里有光,映出女子粉红窈窕的身影。 “哎嘿嘿,你们有美人藏在这啊,真识趣,哈哈,快来给本世子瞧瞧,美人~” 文钰莹进屋后被换上一套粉红华服,珠翠满头,虽然腰间被布带勒得太紧有点难以呼吸,但却满心欢喜憧憬以后的荣华富贵,岂料刚开了门,就见一个长相丑陋的肥胖男人扑过来,浑身的酒气熏得她几欲作呕。 “干什么!啊,嬷嬷救命!” “美人~” 洪天成直接抱着人进了屋,响动剧烈,几个小厮见怪不怪拉上门,李嬷嬷和林嬷嬷连忙退开到不远处垂首站着,欣喜对视一眼。 这下好了,既然这女子已经成了世子的人,那夫人连看都不会叫去看的,直接把人送到世子后院,叫管家给戚家送去一份纳妾彩礼就行。 … 戚府 玲珑阁已经被收拾好,宛兰红肿着眼睛走出寝室,对屋里父子三个屈膝回话。 “主君,姑娘勉强吃了两口粥,刚喝药睡下了,睡前还直喊疼呢。” 戚宏心疼叹了口气,“幸亏春芽那丫头被割破了手也去护着袅袅的脸,不然这女孩若伤了脸,一辈子就毁了。” 戚霖蹙眉看着宛兰红肿的眼睛,“小七身上的伤严重吗,不然我找个女医妇回来给她瞧瞧?” 宛兰摇头叹气,“奴婢也这样说,可姑娘哭着说不要别人看,玉做的小人儿啊,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实在让人心疼…” 戚宏眉头紧拧起身,“霖儿,待会送些上好的去瘀膏药过来,宛妈妈,好好看着她,有什么事立即去前院找我。” “是,主君。” 目送父子三人走远,宛兰才命春芽关了院门,走进寝室见自家姑娘盘腿坐在床沿喝粥吃点心。 “…姑娘,你可差点把我给吓死了呀!” 戚袅袅微笑,“奶娘,若我不狠狠发作一次,像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少,一次两次我能躲过,十次八次呢,到时候再来几个红狮子白狮子的,我能应付几回?” “唉,话虽如此,你也不能冒这种险啊,她那么多人,心狠手辣的,真伤着你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 …… 第9章 谈资 “我自己设的局,怎么可能让自己受伤呢?” 戚袅袅放下空碗,指了指春芽,笑眯眯道:“再说,这小丫头打起架来比我还狠,主母她都敢打,真是初生牛犊猛如虎啊!” 春芽笑嘻嘻挥一下包着纱布的手。 “那是当然,我主子只有姑娘一个,谁打我主子我就打谁!” “哈哈,好,明儿就升你做一等丫鬟!” “哇!谢谢姑娘!” 宛兰蹙眉摇摇头,“真是胡闹,春芽小不懂事,姑娘你还教坏她,等主院那边回过神来,不敢找你麻烦那肯定拿这小丫头出气的,做事也不想想后果。” 春芽却丝毫不怕,“主君和二哥儿说我是救了姑娘的大功臣,改天还要赏我呢,谁敢找我麻烦呀。” 戚袅袅摸摸她的鸡窝头笑道:“没错,这才是我的好丫鬟,奶娘,你也别担心,今天这事前前后后的错都在主院,咱们可是受害者呀,对了,那边怎样了?” 宛兰气愤叹了口气,“我没敢靠近去打听,只知道夫人在打你的时候摔倒了,回去还请了大夫,鸡飞狗跳的,应该摔得不轻,主君因为那两个嬷嬷的事又大骂了一通,连寿安堂老夫人都惊动了。” “这薛氏也真是,堂堂官家后宅嫡母,上赶着带人来相看家里未出阁的姑娘,不让看还要喊打喊杀,比乡下泼妇还要蛮横粗鄙,幸亏主君严令府里人不许把今天的事往外传,不然这名声就难听了。” 戚袅袅贼笑和春芽对视一眼。 “瞒不住的,不出所料明天就会传开,爹爹估计要头疼一阵子了。” “不会吧?那传开去了,姑娘你的名声就有损了呀!” “哈,我好好待在闺阁,嫡母带人回府相看,我打死不见,最后还被暴打一顿,传出去别人只会说我守礼坚贞吧,这事捅破了天也全是她薛云的错,奶娘,你就放宽心好好看戏,只管做出一副受害者模样就行了。” “…唉,知道了,姑娘可别再干这种冒险的事了,奶娘禁不起吓啊,还有春芽你也安份些,别跟着姑娘起哄…” 宛兰唠唠叨叨收拾床铺,戚袅袅歪在贵妃椅上,水眸漾着促狭的光芒。 今天混战时,看似她被十几号人围着打,实则是她在趁乱打薛云,对准目标掐打捏抓,估计薛云今晚,不,接下来几天都会痛得睡不着觉。 这还不止,单凭薛云敢把忠信侯府洪世子的人带到府上,戚宏就不会轻易饶了她,要知道那洪天成是靠着祖上传承下来的功名混吃混喝,毫无实权的色中饿鬼,后院几十个侍妾,京中多少好人家都避之不及,可薛云偏偏上赶着去结亲,贻笑大方。 这下戚家用闺女巴结洪世子,还有戚家嫡母暴打庶女,两条新闻传出去,向来重面子的戚宏不得气疯了,况且活在天子脚下的弊端就是家里有点啥不合规矩的事发生,都会被喜爱八卦的言官盯上,参上一本。 戚家估计会乱一阵,那她就有充足时间去实地勘察一下备选金主了。 … 上都城富贵闲人多,不到一日,新上任翰林院撰修戚家的两条新闻传遍了上都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戚家七姑娘成了传闻中受尽欺凌,坚贞不屈的孤苦小庶女,戚家嫡母成了蛮横霸道,心狠手辣的大灰狼。 第三日,戚宏就被参了本管家不严,纵妻行凶的罪名,罚了三个月俸禄,口头警告一回,颜面尽失,回府后又去主院骂了一通。 薛云双眼乌青,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恨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戚婉婷咬唇坐在一边,眉头紧蹙。 “母亲,那天不是说了让两个嬷嬷先看到戚袅袅的模样,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上门跟父亲要人,我们脱身不插手的吗,为什么要去玲珑阁闹成那样?现在可好,整个上都城都在看咱们家笑话,我连门都不敢出了!” 薛云咬牙说道:“连你也不信我?一切都是那个小贱人捣鬼,我根本没打到她,是她一直在打我!” 戚婉婷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母亲,我又不是外人你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再说现在我信不信重要吗,关键府里府外的人不信啊,这个亏你是吃定了,还是想想怎么收场吧,以后我们还得在这上都城过日子的啊。” 薛云闭上眼睛,恨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小贱人好毒的心思! “婉婷,去把你大姨母请来,我有事跟她商量…” 戚婉婷脸上浮起不屑,冷声道:“母亲,洪世子的事原本是大姨母出的主意,这会出了事她连个影子都没有,我还听哥哥说,父亲被参了之后,姨父见着他都绕路走,你觉得能把人请来吗?” 薛云死死咬唇,突然眼睛一亮,“……给你四姐姐捎信,她向来有主意,一定能帮我想个法子的!” 戚婉婷也是这个想法,她胞姐是个强势有手段的,把夫君的妾侍庶子女管理得妥妥贴贴,如今戚家这般光景,她都快被戚袅袅挤得没地方站了,不好好整治,以后可怎么过。 “那我回去给四姐姐写信了,母亲你休息吧。” 戚婉婷出了主院回到秋水阁,就见文钰莹的丫鬟银铃站在外头,神色慌张迎上来。 “五姑娘,我,我家姑娘出事了!” … 英王府 纪迟走进正厅,见空荡荡的屋里就霍殷一人坐在书案后,不禁摇摇头叹气。 “我说霍长卿,你好歹是个尊贵王爷,就不能奢华一点吗,这么大个府邸侍候的人十个手指都够数,还全是男的,连个婆子嬷嬷都没有,我还以为进和尚庙了呢。” 霍殷眼皮都没撩一下,看着手中的副本折子。 “纪侯爷可真有空闲,天天来逛和尚庙。” “本侯是武将,在上都城还能有什么事做?” 纪迟从容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俊朗的脸上露出促狭笑意。 “是不是莲太妃娘娘又给你送信来了?有没有附带美人画像的,让本侯给你过过眼。” 霍殷抬眼,把折子丢给他。 纪迟接住打开扫了几眼,挑眉嗤笑。 “这些个纨绔子弟啊,没有我们当年半点血气方刚,整日就吃喝嫖赌不带落的,慵懒奢靡成风,这哥们也是出身武将世家,却沦落到为一个青楼女子跟人争风吃醋,还杀人犯法,真够给祖宗长脸的。” “上都城七八位军侯,除了我镇远侯纪家,襄阳侯陆家,忠勇侯叶家,其余几家哪还有子弟参军的?平白糟蹋了祖上用鲜血博回来的功名,特别是那忠信侯世子,前儿听说又纳了个妾,估计又是强迫的,那戚家是脑子坏了才会把姑娘许给他吧…” 霍殷蓦然抬头。 “戚家?” …… 第10章 救我出去! 纪迟与霍殷同岁,幼时一起玩大,到后来北征并肩作战,乃生死之交的知己,纪迟熟知好友的闷葫芦性子,也早已习惯在他面前自说自话得不到半句话回应,所以突然被他蹦出来的两个字给吓到。 “呃,对,戚家,你没听到关于戚家的传闻吗,上都城几乎都传遍了吧。” “说。” 纪迟狐疑打量这怪异的人,徐徐将戚家两条新闻道出。 “这两桩流言倒是街知巷闻,但洪天成纳了戚家姑娘的事还没传开,我也是前日随忠勇侯爷去探望忠信侯,无意听见下人说的,这女子已经进了侯府后院,只缺个明面章程而已。” “但奇怪的是,据说这个戚家姑娘却不是那个被戚家嫡母逼婚暴打的小庶女,那小庶女听说伤得挺重,还在戚家养伤呢,可真是够可怜的…” 霍殷眉心缓缓蹙紧。 以她的身手不可能被一个妇人打成重伤,所以那小庶女不会是她。 难道是洪天成窥见她的姿色,强行抢回府了?还是戚家为了攀附忠信侯,强行将她送出去的? 纪迟嘶了口气歪头,凑近去盯着这万年冰山脸上罕见的复杂表情。 “…是这个戚家有什么问题吗?” 霍殷抬眼,“戚家有几位姑娘?” “……哈??” * 忠信侯府 薛云走进偏殿,看到呆愣狼狈的文钰莹时,这些日积累的怒火一同涌上心头,二话不说先甩了一巴掌过去。 “眼浅没见识的东西!自个送上门任人糟蹋,你还有没有半点廉耻?我当初怎么把你个蠢货带到上都城来,真是瞎了眼!” 文钰莹回神,噗通跪下抱着薛云的膝盖,泪流满面, “姨母,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您救救我,我不要留在这个地方,我不要再见到那个恶心的魔鬼,救我出去!唔!” 薛云脸脸色一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怒斥,“给我闭嘴!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胡说八道?你死了倒干净,别连累我!” 文钰莹撸起衣袖扯开脖颈的布料,露出些明显的青紫红印来,压抑哭诉,惊惧颤抖。 “姨母,求您给我父母兄长报信,求您和姨父帮帮忙救我出去,我错了,我想回江南去,姨母,我不想死在这…” 那日她就这么在下人居住的偏殿里头被洪世子夺了青白,折腾了大半夜,她从开始的惊慌抗拒到后面豁出去的顺从,就是想着既然无法回头,她应该尽力讨好世子将人留住,可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洪世子在酒醒后才看清她的面容,顿时火冒三丈将她踢下床,拳打脚踢,还打杀了那两个带她进府的嬷嬷,若不是侯夫人派来的人阻止,她那日也差点被打死了。 随后她被扔到后院偏间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周围住的全是洪世子的冷宫妾侍,个个都可以随意欺负使唤她,如置身地狱。 薛云冷冷看着狼狈痛哭的人,把手中的布包丢到她面前。 “你父母兄嫂来信了,说此事是你咎由自取,他们管不了,让我把你的庚帖送来给侯府过过目,以后你就是这侯府的人了。” 文钰莹蓦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他们不会不管我的!姨母,一定是你没说清楚,他们不知道我的情况,姨母,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想死在这里,我爹娘哥哥不会不管我死活的啊…”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庚帖方才已经交给了管家,包袱里是你父母给你的傍身银子,你好自为之吧。” 薛云沉着脸说完转身就走,瞥见门口粗使婆子都一脸倨傲对着她,不由气得心口生疼,跟着丫鬟往后门走去。 今天她亲自来侯府交换庚帖,以为能和侯夫人见上一面,谈谈纳妾事宜,虽说洪世子声名狼藉,但好歹是侯爵门户,趁机拉点关系也好。 谁知对方就派了个管家打发她,鄙夷不屑说人已经爬了他家世子的床,还摆什么明面章程,气得她差点当场喷血,随即改了口风,小心翼翼解释文钰莹不是她戚家姑娘,哪知管家不耐烦摆摆手,根本不在乎这是谁家姑娘,催着她去见一面就走人。 “姨母!别走啊姨母!救救我!” 身后,踉跄追出来的文钰莹被婆子拖住,挣扎哭喊,眼睁睁看着唯一能救她的人毫不留情消失的背影,绝望凄厉尖叫。 “都是你们!薛云,戚家,戚袅袅,是你们害我至此!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 玲珑阁 听到文钰莹的消息,戚袅袅讶异了一下,无语摇头。 谁说古代女子保守内敛的,冲着前程富贵也能这般豁得出去,虽然办法笨了点,眼睛瞎了点,但也算得上勇气可嘉了。 咿呀。 春芽双手提着食盒进来,颇为费力,粉红的圆脸蛋漾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姑娘,吃午饭啦!” 因为薛云大闹玲珑阁事件,戚宏把青杏红杏给扔回主院了,说过些时候再找两个好的新丫鬟过来。 戚袅袅用完饭漱了口,才接过春芽递来的信纸。 上面是春芽哥哥沈安平的字迹,工整笔锋有劲,言简意赅写着她要查访的消息。 “你哥哥这字写得是真不错,都说字如其人,必是一位端方君子吧。” 春芽骄傲点头,“哥哥他很聪明的,虽然只是小时候上过几年书塾而已,可他靠着自学,都比其他读了十年书的人还要厉害呢。” “只可惜那时候我爹死了,我娘一直病着,妹妹又小,全家都要他一个人养活,他才丢了笔放弃科考,做起卖货郎…” 戚袅袅知道春芽的家境,沈家原是城外的农户庄稼人,后来搬入城里居住就是为了供沈安平上学以备科考,岂料沈父突发恶疾身亡,担子才落到沈安平肩上。 “春芽,你哥哥几岁?” “十八。” 戚袅袅挑眉,这么年轻,有才华有头脑,心思灵敏,做个卖货郎确实可惜了。 “下次科考是明年吧,几月份来着?” “明年九月秋闱呀,我听哥哥说过的。” “…春芽,明天你回家一趟,跟你哥哥说,我供他上书塾,家里请个人照顾你娘和妹妹,花费的银子和生活费我全包。” “…啊?” 戚袅袅微笑捏捏呆萌丫头的脸蛋。 “告诉你哥哥,我的条件是,明年秋闱他必须榜上有名,不然,我的银子中断,他还是得回去做卖货郎。” …… 第11章 四姐四姐夫 人的八卦心是有冷热度数的,半个月过去,戚家流言逐渐平息,沉寂了半个月的戚家父子才又开始活跃起来。 这时,已经出阁五年的四姑娘戚婉君回来了,说是带丈夫女儿回来娘家过年。 四姑爷楚江青也是江南人,中举之后携家眷迁到凌州,上任做了个当地县衙一个小主簿,也算年轻有为,此次回来上都城是长住,以备考明年九月科考进士。 七八辆马车的队伍,丫鬟婆子家丁护卫齐全,排场颇大,一个紫色长袍女子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 戚婉君长相五分肖似薛云,上挑的柳眉让她多了几分冷厉。 “母亲!” 薛云瞧见女儿,这些日子憋着的委屈涌上心头,红着眼眶欣喜拉住女儿的手,“我的儿,你总算回来了!” 面白俊秀的楚江青走下车,风流倜傥,微笑冲薛云拱手问礼,“岳母大人安好。” 薛云眉笑眼开,“好好,都好,姑爷舟车劳顿辛苦了,来,先和孩子们进屋吧,进屋坐下再好好说话…” 众人簇拥着夫妻俩和奶娘抱着的两个小女孩进了门,站人群后面的戚袅袅无聊卷着发尾,歪头去看从右边侧门进入的三辆马车,瞧着里头像是有人。 正巧府里的情报团团长朱婆子经过,戚袅袅把人拉住,好奇追问,“为什么那三辆马车不走正门?瞧着也不像奴仆坐的马车呀?” 朱婆子因为在七姑娘被打时,及时跑去前院找了管家救场,不光被主君赏了,还得了七姑娘一吊子赏钱,走路都有风,此刻看了眼周围,举手掩嘴压低了声音。 “七姑娘,老婆子刚才和楚家的婆子打听清楚了,那是四姑爷的几位姨娘…” 戚袅袅十分佩服,佩服戚婉君大方到带丈夫小老婆回娘家,更佩服才这会功夫,朱婆子就跟楚家下人搭上八卦线了。 不愧是情报团团长,出类拔萃啊。 正厅 寿安堂老夫人和戚宏已在大堂主位坐着,戚婉君夫妇抱着双胞胎请安问礼,一家人才各自坐下说话,气氛融洽。 戚袅袅坐在戚婉婷身边的位置,规矩半低着头装淑女,只是对面那频频扫来的炽热视线让她很无语。 红颜祸水啊,无端端又勾搭了一个。 这人还是她姐夫。 微笑陪祖母父母说话的戚婉君面色如常,她自然不会漏掉风流丈夫那点昭然若揭的意图,不过,也正合她意。 她出嫁时戚袅袅才十一岁,虽粉雕玉琢漂亮异常,但终究是个孩子,可她没成想才几年未见,这个小庶妹会出落得这般绝色,一身普通平常的月白缎裙仿佛成了那上好的月锦纱,成了这大堂里最惹眼的存在。 楚江青在路上就听妻子提过几次这位七妹妹,说是容色绝佳,但他没想到会是这般绝佳,尽管知道不合规矩礼仪,还是克制不住目光往对面的佳人看去,心口澎湃。 戚霖戚源是早知道这位妹夫风流的,见状不由都蹙了眉头,心底不虞,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表露于脸。 嘘寒问暖闲话家常了半个时辰,陪坐的戚袅袅没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转头抬起水眸向戚霖露出求助的眼神,习惯嘟起嘴带了撒娇的成份,把对面楚姐夫迷了个倒吸凉气。 戚霖下颚紧了紧,起身向诸位长辈说道:“祖母,父亲,小七该到时间喝药了,我先送她回玲珑阁吧。” 老夫人张氏只是蹙眉扫了眼过来,戚宏倒是欣然挥挥手,“好,回去休息会,晚饭时间再出来吧。” 戚袅袅起身跟着哥哥走,转头之间短暂和戚婉君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薛云的滔天杀意,没有戚婉婷的嫉妒恨意,只有怪异的冰冷。 唔,跟瞧个将死之人一样。 … 戚袅袅身体早养好了,喝药自然只是借口,回到玲珑阁,戚霖见她懒洋洋歪在软椅上,没心没肺的模样,想到方才楚江青的眼神,干脆坐下开始嘱咐。 “小七,你四姐四姐夫要在家里过年,年后才搬去南街的宅子,府里多了些人,所以这段日子你尽量别出玲珑阁的门,若你四姐姐来这找你,你就让下人给父亲或我和你三哥报个信,知道吗?” “哦…可是二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枫叶林赏秋景吗,这会都入冬了呀,怎么还不带我去?” 戚霖想到这个就肉疼,当初他好不容易约好了段文瑄去枫叶林,想着带上妹妹先来个初相见,没成想就被母亲坏了事,流言传出后,段文瑄见到他掉头就走,这和丞相府搭上的线就从此断了。 “真是对不住,哥哥前些日子太忙了,这样,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哥哥带你去城外高云台看雪景好不好,听说在那可以俯瞰半个上都城,还有连绵远山,十分壮观。” 瞧着应该是为了哄她,单纯去看雪的,戚袅袅微笑点头,“那约好了哦,不许反悔。” “当然,小七真乖,先休息吧,二哥先回前厅了。” 送戚霖出了门,春芽进屋才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撇嘴,“姑娘,刚才大堂上四姑爷那眼珠子都快掉你身上了,真的好无礼,还举人秀长呢!” 戚袅袅讶异,“哦莫,咱们小丫头都会观言察色了呀,有进步,那你有注意四姐姐的神情吗?” “注意了呀,我瞧见四姑爷色眯眯盯着你,我第一时间就去看四姑娘了,可奇怪的是她明明看见了,却还是笑着跟主君说话,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戚袅袅回想戚婉君那个眼神,托着腮思索,“难道她真那么大方,不光能带丈夫的妾侍回娘家,连丈夫觊觎她妹妹都毫无所动?” 春芽把几碟子小点心放上矮桌,撇嘴道:“虽然有许多人家也会把自己庶妹许给丈夫做姨娘,可姑娘你不同,怎么可能去给那种人做妾,美死他了!” “噢?那春芽觉得,我该嫁个什么人?” “话本子都说了,美人配英雄,我家天仙姑娘,绝对要配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英雄,而且是做正室大夫人,绝对不可能做妾!” 戚袅袅失笑,往那张骄傲咧开的小嘴塞了块糕点。 “雄赳赳气昂昂,你是要我嫁只公鸡吧。” …… 第12章 成算 夜间,主院。 丫鬟都在屋外站着,屋里只有母女三人,薛云拭泪低低抽泣诉苦。 “你是不知道,那个小贱人如今过得比婉婷还体面,你父亲和两个哥哥也不知为什么被她哄得神魂颠倒,什么都依着她,自从出了那桩事,我这个主母都快没地站了,婉婷也受了牵连,诗集雅会都没再请过她,之前费那么多功夫才在上都城贵女圈里露了脸,这会全因为那个小贱人给毁了…” 戚婉婷也着实委屈,红了眼眶。 “就算她们邀请我去,席上也是明里暗里笑话我,总拿那些事来消遣我,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姐姐,我瞧着父亲是准备把戚袅袅嫁到高门大户去,连我的婚事他都没心思管,我以后会不会矮了那小贱人一截,那可怎么办啊?” 戚婉君皱眉看着哭得一个比一个惨的母亲和妹妹,冷冷嗤笑一声。 “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戚袅袅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泥腿子小妾生出来的贱丫头,笼子里被人当玩意儿观赏的鸟儿,也值得你们这般动脑伤神的?” “你们当真以为父亲兄长被迷了心吗,不过是冲着她那张脸,把她当成筹码棋子哄着,待价而沽罢了,只要有利可图,什么宠爱都比不上权势富贵。” 戚婉婷擦干眼泪,柳眉微蹙。 “我当初也是如姐姐这般的想法,只是姐姐不知道,自从柳姨娘死后,戚袅袅跟变了个人似的,精得很,以前我常使的手段她根本不受用,我感觉如今父亲兄长对她的宠爱不光比以前更甚,还为她的未来考虑了。” 薛云咬牙点头,“没错,因为我在书房外偷听到你父亲和哥哥说话,听到他们给那个小贱人挑选的几个名字,我去打听过,其中不光有朝中二品三品大臣的儿子,还有一品丞相段家的嫡次子,这些可都是上都城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勋贵公子啊,你父亲居然丝毫没跟我提过半句,根本没打算为婉婷考虑,我这心怎么能不恨啊!” 戚婉君听着颇觉震惊,微眯了眼睛。 “倒是我小看她的手段了,这样就更加不能继续放纵她,以她睚眦必报的娇纵性子,若得了势,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不过,我接到母亲的信时,就已经有了成算,现在还来得及阻止她嫁入高门。” 薛云一喜瞪大眼睛。 “你已经有成算怎么收拾那小贱人了?” 戚婉君优雅抿了口茶,冷冷扬起嘴角。 “今天大堂上你们也瞧见了,我家那位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那丫头,正好,我生蓉儿玲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此时正需要一个娘家人,帮我打压屋里那些贱蹄子,最好是个有颜色能勾住男人的。” 薛云和戚婉婷都愣住了。 “…姐姐,你,你的意思是说,要四姐夫纳,纳戚袅袅做妾?!” “婉君,你胡说什么?那是你夫君啊!你怎么伤了身子?你在信中从未说过这事啊?” 戚婉君眼里闪过阴鸷,笑容淡漠。 “母亲,这次回来我也没打算瞒你,楚江青风流成性,薄情寡义,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求着父亲把我许给他,在江南他还装装样子,到了凌州安定下来之后,我才发现他屋里七八个丫鬟都是被他碰过的通房,连那老不死身边的侍女都有两个被他染指过。” 薛云愕然,“婉君,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是我们戚家嫡女啊,配他都是低嫁了,他怎么敢这般对你!混账东西!” 戚婉君还是冷笑。 “母亲不是不知,我素来好胜,当初父亲哥哥曾骂过我,说他风流成性不是个好夫君,可我那时眼瞎心盲啊,既然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咬牙也得走下去,也不想回娘家被人看低,不就是通房丫鬟么,我自有办法料理。” “我打发了那些贱蹄子之后,不久就怀了身孕,我婆婆那老不死立刻就塞了两个妾过来,楚江青也把他养在外头的三个带了回来,不过我也管得服服帖帖的。” 戚婉君说着眼里迸裂出恨意,“生蓉儿玲儿时,大夫说我是双胎,孩子太大难产,楚江青和那两个老不死只说保小的,稳婆就用了剪子,幸亏我命大和孩子都活了下来,只是剪坏的伤口再也无法恢复如初,自然也不能再同房了。” 薛云吸着气落了泪,狠狠拍打女儿的肩膀,恨极痛哭。 “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些年都不回娘家,你好胜心强娘知道,可你不能为了好胜连命都不在乎了啊,我女儿受了那么大的罪,我这个做娘的却什么都不知道啊,楚家那帮泼才,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母亲,事情都过去了,如今那两个老的早早死了,楚家牢牢握在我手里,后院那些蹄子也被我灌了绝子汤,我现在就只缺一个儿子傍身了。” 薛云被女儿一双幽深狠戾的眼睛给吓得捂住胸口,踌躇开口,“所以,你是打算纳了戚袅袅回去,生个儿子养在你膝下?” 戚婉君敛去脸上的神情,微微一笑。 “再怎么说她也算我半个妹妹,生的孩子也有我戚家的血缘,总比外头那些贱蹄子生的好吧?” “可,可你父亲兄长绝对不会同意的…” “母亲,戚袅袅最大的武器,不过是她那张脸和身子而已,若她失了清白,还有哪家贵人会要她?残花败柳之身,你说父亲是会把她随意配个粗野村夫好,还是把她许给楚江青做妾好呢?” 薛云看着女儿优雅高贵的笑容,手中缓缓攥紧了帕子,眼中浮起狠毒。 “…办法是好,但楚江青若得了手,恐怕难过你父兄那关,说不定,会被,被打死…” “……” 戚婉婷愣愣看着姐姐愈发灿烂的笑容,后背发寒。 姐姐根本不在乎楚江青的死活,或许她原本的意图就是要同时毁了两个人。 戚婉君转头看向胞妹,语气淡漠。 “婉婷,今日我这些话原本不该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耳闻,可姐姐就是用残酷的事实告诉你,选夫君的时候睁大眼睛,别低嫁,要往高处走,越高越好,就算天下男人一样薄情寡义,妾侍成群,但你还有高贵的身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心一定要狠,手段要硬,这样,你才是个合格的,无坚不摧的大户主母。” …… 第13章 法华寺赏雪 几日后,第一场雪飘然降落。 戚袅袅站在窗边,看着外头裹了银装的湖泊凉亭,脑子想着梁安平查到的消息。 她最属意的那位金主出身军侯之家,军功赫赫却为人谦朗,贤名在外,关键是他家里头干净,整日烧香拜佛布恩施粥的老夫人,战场受伤落下腿疾的长兄,素有清名内阁太傅之女的长嫂,还有书香门第清贵世家的嫡妻。 年二十五,已继承功勋侯爵之位,无绯闻,无妾室,无庶子女,膝下只有一个不满五岁的嫡子,放眼整个上都城,可谓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人。 只是有一样,这位军侯是出了名的爱妻,据说当年他妻子早产,他来不及上报朝廷匆匆从北境赶回上都城,被当时的先帝罚了五十军棍,他在宫门前欣然接受刑罚之后,带着一背的血赶回家中陪妻子生产,留下一段广为流传的美言。 因为这段美言,戚袅袅就把他的名字从第一位移到了最末,倒不是她善良不忍心拆散一对神仙眷侣,只是觉得军人心硬,既然已经装满了他的妻子,她若攻心得花不少时间,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还是先考虑其余三个吧… 戚霖走进玲珑阁,见少女一袭淡绿长裙,月白色夹袄,外面一件白狐毛长衾披风,三千青丝挽起云髻,素颜朝天,殊色绝容,气质清灵透着初蕊绽开的妩媚动人。 真真是个天仙人儿。 “二哥哥,奶娘说原本四姐五姐也想一起去的,被你给拒了?” “嗯,她们多的是时间出门,改日去也无妨,最重要的是我怕她们在,你拘束,玩得不开心。” 戚袅袅扬起嘴角,“二哥哥这话说得,敢情我才是你同胞的亲妹妹吧?若让嫡母听见这话,指定捶你一顿。” 戚霖被她促狭的笑容感染,笑道:“小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谁最疼你,走吧,马车在候着了。” 车厢宽敞,兄妹三人坐着,宛兰和春芽坐在小矮凳上侍候茶水,随行的婆子家丁都披了麾衣,跟着马车两侧走。 高云台是建立在城外山腰处法华寺庙旁的观景台,目测约有三层楼高,站在宽阔干净的石台上,感受高空清新空气,俯瞰连绵雪山古色城景,耳听禅钟长鸣,当真的心旷神怡,开眼静气。 “阿娘,这个姐姐好漂亮!” 一道清脆的孩童声响起,戚袅袅垂眸,见一个古装小正太仰着头看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没人知道,心狠手辣的琳琅,其实很喜欢孩子,上辈子没机会生,这一世她打算生几个来玩玩。 夫人连忙拉过儿子,对着帷帽少女道歉,“小儿冒犯了,姑娘勿怪。 “不会,孩子很可爱。” 宽阔的观景台上稀稀落落有些人,戚霖见妹妹的声音吸引了不少目光,略微紧张。 “雪景虽美,但风有点大了,先下去吧,法华寺的斋食不错,小七要不要去尝尝?” “好呀。” … 法华寺有一整排专门给用斋客的静室,古朴整洁,外头都带有一个葱翠郁郁的小观景台,也能看到山脚下的风景。 戚袅袅站于院中,深深呼吸这无污染的天地间精华之气,有种想现场打套太极拳的冲动。 “姑娘,还是戴上帷帽吧,有人在看你呢。” 春芽有些不高兴的声音响起,戚袅袅才睁开眼,瞥了眼两旁半人高的院墙,确实有几个隔壁屋的食客投目看来。 “…唉,就不能舒舒服服待一会。” 戚袅袅蹙眉转身回了静室坐好,就见兄弟俩开门进来,脸上神情有些严肃。 “哥哥,怎么了?” 戚霖等斋食摆好,挥手屏退下人,才摇摇头坐下,“没什么,方才瞧见前边有几位嬷嬷内侍宫女,还有禁军护卫,方知莲太妃携皇后娘娘前来斋戒,也是巧了。” 戚源也有些狐疑道:“平日若有皇室贵人前来,法华寺必然会清场接待的,今日怎会这般悄然无声?” “莲太妃一向慈悲为怀,不愿惊民扰民也是常事,只是皇后娘娘如今正身怀龙裔,这般轻率简行倒是怪事了。” “是呀,当今陛下膝下只有两位公主,此次皇后有孕,乃是国之大事啊…” 兄弟俩低声议论,戚袅袅安静吃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其实当初她曾疑惑过,这古代女子最高出路莫过于进宫为妃,为何戚宏从没提过让她进宫,但后来从梁安平那里得知,当今陛下才二十多,当初受封太子储君之位也是历经一番艰难周折,登基之后为了笼络朝臣,后宫几乎已经满员,而且全是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的世家大族之女。 像她这种小官出身的庶女,大字不识一个,头脑简单且外貌惊人,进了宫估计第一集还没完就会死于非命。 所以戚宏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攀附君王,免得筹码权势皆落空的下场。 … 用过斋饭下山,正巧看到前方的皇家队伍启程回宫,戚霖只能吩咐马车远远跟在后边。 马车走得跟乌龟一样,戚袅袅无聊靠着窗台,伸手接飘下来的细小雪花,看着外头无人空旷的田野。 咦?无人? 戚袅袅眯起眼睛,伸出头打量前后,略微朦胧的小雪中,前方远远只有皇家队伍,后面原是跟她们一样同路回京的马车队伍,可刚才明明排起了长龙的,如今怎么瞧着只有三四个队伍了? 还有来时她分明看到田野间有许多农民耕种的身影,这会竟一个人都不见,安静得有点诡异。 戚霖蹙眉看着妹妹伸头出去,开口阻止,“小七别闹,待会吹了风又该喊头疼了。” “…哥哥,你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戚源也伸出头去瞧,“有什么不对?” 戚袅袅抿嘴,转头紧紧盯着后面剩余的四队人马,在看到最后一队人马隐入白雾中时,她的眼眸骤然缩紧! 那个车夫分明被身后出来的黑衣人给换了! “二哥三哥,后面有人!” 戚霖也凑过去看,“…后面的人都是同路回京的,有什么问题?唔,方才还排着很多马车的,怎么只剩三辆了…” 戚袅袅蹙眉解释,“方才我瞧见最后那辆马车的车夫被扯进车厢里,马车就往后退消失了,驾车的个蒙面黑衣人!” “…什么?” 兄弟俩脸色一紧,眼中浮起惊愕,宛兰和春芽也惊慌捂着嘴。 “难道是马贼?” “这是天子城外,什么马贼这般猖狂?” 戚袅袅前后观察,思索着开口道:“要是马贼倒好处理,只怕是冲皇后来的,哥哥,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 “皇,皇后??” …… 第14章 避过一祸 戚霖看向前方皇家车队,后背顿时发了冷汗,若身怀龙裔的皇后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目睹之人,怎会有活路。 “可,可前后不能走,我们怎么离开?” “那边。” 戚袅袅指向左边不远处一处村庄入口,“他们处理后边跟着的车队,估计是怕动手时留下眼线,我们进村庄避一避或者绕路走,应该能躲过去。” “…好好,村庄里多人,他们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林叔,进那边的村子,快些!” “别加速,慢慢走,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察觉了,不然就算进了村庄,他们一样会追来。” 戚霖连忙点头,“对对,不能快,林叔,保持速度慢慢走…” 马车缓缓往左走,进入村口之时,戚袅袅眯眼看着最后排那辆马车也逐渐消失在白雾中,而前面的两队车马和远远皇家队伍的人,似乎毫无所觉。 这不寻常。 若说剩下那两队人不注意还算正常,毕竟这天子脚下的地方也从未出现官道闹贼之事,可皇家队伍里有禁军,那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不可能没有注意后边怪异的情况。 难道…… 略显华贵的马车进了村子,沿着小巷子前行,惹了不少村民注目,低声议论。 外头的家丁婆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管跟着走,车厢里的人却提起了心,脸色紧绷盯着唯一神色平静的人。 戚袅袅思索着打量周围,“林叔,问问村民可有避开官道回城的路。” “姑娘,奴才认得这村子的路,前面出了村子有条小道通往西郊,再走西门就可回城,只是得多走一个时辰的路。” 戚霖蹙眉,犹疑说道:“西郊荒僻人少,若他们察觉追来,我们怎么抵抗,还是暂时留在村子吧,人多些他们也不好贸贸然出手…” “二哥,且不说他们的目标有可能是皇室中人,他们连刚才那些官员的马车都敢动,更何况是这一村的农户,此刻他们或许没空管我们,但若事发后反应过来要赶尽杀绝,我们在这岂不是困兽之斗?” 戚袅袅淡定抿了口茶,“只有进了城才算真正安全,林叔,出了村子加快速度,哥哥,最好再派个人快马加鞭回家搬救兵来接应我们,以防万一。” 兄弟俩被她的稳定娇柔语气所感染,稍稍镇定下来。 “好,就照小七说的办。” 官道上。 风声戾戾,雪下得越发大,当最后一行车队消失在白雾中,数十个黑衣人冲出,迅速将皇家车队团团包围。 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护卫禁军乃至内侍宫人嬷嬷,只团团围着马车站定,脸上皆无惊慌之色。 为首黑衣人眼神一凛,急速后退。 “事有蹊跷,退!” 话音刚落,四周闪出无数道禁军身影,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落败跪成一排,被封了穴道不得动弹。 帘子掀开,马车里走出三个男人。 纪迟睥着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可算是把你们给钓出来了。” 霍殷抬眼看向一旁的禁军统领司徒焕,“后面马车的官员家眷安置好了?” 司徒焕拱手道:“王爷放心,他们得手后便由禁军接手救回,无伤亡人员,只是受了点惊吓。” “有劳大统领了。” “王爷客气了,这伙人在莲太妃回京路上行刺数回,陛下也甚为愤怒,此次得以全部活捉,多亏王爷谋算,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禁军押解人犯离开,纪迟走到霍殷身边,顺着他视线看向远处那村庄入口,颇为疑惑开口。 “你说方才那马车,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才突然转道的?倒是有点眼力劲,也不知是哪家的人。” 霍殷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戚家。” 她肯定在马车上。 “戚家?” 纪迟可是对这戚家格外有印象,不是因为之前的流言,而是因为他的万年木头好友不知为何对戚家十分关注。 “就是你让我查他家有几个姑娘的那个戚家?啧啧,霍长卿,铁树开花啊,瞧上他们家哪个姑娘了?” 霍殷淡淡瞟了他一眼,转身回了马车。 “回城。” “哎,你倒是说说啊,或许我还能帮帮忙呢…” … 傍晚时分,戚霖一等人终于回到家,浑身松懈下来,心有余悸。 知内情的戚宏把兄妹三个叫到书房长谈,后怕不已,“方才为父特意去城门打听了一番,得知今日确实有贼人意图拦截皇室车驾,连后面的官员家眷也差点被掳,幸好禁军将士及时赶到救下,一一护送回了城。” 戚宏说着神色添了几分庆幸,“今日之事真是险啊,幸亏袅袅机灵警觉,才堪堪躲过这一祸,据说有好些女眷被吓得不轻,莲太妃还往那些无辜受牵连的官员府里派了太医诊治,以表歉意呢。” 戚源余惊未定拍着胸口,“父亲,这些贼人到底什么来头,怎敢在上都城外拦劫太妃皇后的凤驾,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戚宏蹙眉摇摇头,“总归不是普通人,那些事岂是我们能打听的?万幸脱险已经是祖宗保佑了,以后别提了。” 戚霖见戚袅袅打了个哈欠,“父亲,今日确实惊心动魄,小七累了,就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好好,袅袅今日受惊了,先回去歇着,待会为父让人送些定惊散过去。” “好,那女儿先回去了。”戚袅袅岂有瞧不出戚霖眼中的复杂神色,点头起身出了书房。 或许她今日表现得过于冷静了,让人起疑了,下次要记得鹌鹑些才好… 书房剩下父子三人,戚霖眉头紧蹙,语气带了几丝疑惑。 “父亲,今日事发时,袅袅的表现让我很震惊,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戚源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岂止是不害怕,她完全就没有惊慌之色,还镇定自若指挥我们行事,跟我们平时认识的小七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戚宏抚着胡子摇摇头,“袅袅其实自小挺聪明的,就是性子被惯得娇纵些而已,自从来了上都城,她性子也稳重了许多,方才我瞧她脸色苍白,神色疲惫,应该是当时没反应过来,事后才开始害怕吧。” 兄弟俩虽还是心存疑惑,但也相信了此番说法,揭过不提各自回屋睡下。 …… 第15章 不能拒的请帖 那日官道拦劫之事第二日传了开去,闹得人心惶惶,加上连着几日的大雪,城里城外都安静了许多。 年末十五,戚府接到了一个请柬,惊呆了一家人。 兄弟俩匆匆走进书房,见父亲也是一脸狐疑思索站在窗前。 “父亲,请帖真的是容家大小姐送来的?我听小五说的时候还以为听错了呢。” 容家,皇后娘娘的外家,赫赫有名的太阁老大族,三代元老级一品大臣世家。 戚宏走到书案后坐下抚着胡子道:“为父也甚是震惊,虽说我们来到上都城后结交了不少官员大臣,可容家那样的门第,我们是拍马也高攀不上的,可这次容府二小姐,皇后娘娘的同胞亲妹妹,开个梅花宴竟然给咱们家派了请帖,还特意说了邀请小五小七前去,为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戚源神色欣喜,“听说这容二小姐饱读诗书,品行娴雅,声誉极高,整个上都城的世家小姐都以能参加她办的宴会雅集为荣,此次能让咱们家的姑娘露脸,就证明戚家显了脸,这是大好事啊,父亲何故烦忧?” 戚霖蹙眉看了眼弟弟,摇摇头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因,你别看这城里每天都有贵女举办雅集诗会,但都有分品级高低的,之前婉婷接触的那些闺阁姑娘,家中父兄品级也是差不多五品六品,她就是想去参加那些家中三品以上贵女的诗会,也找不到门路。” “咱们戚家是尚未在上都城站稳脚跟的从六品小官家,毫不起眼,容府二小姐怎会突然送了帖子来,父亲,是只有我们戚家吗,还是别的同品级官员家里也收到了?” 戚宏神色思索摇头。 “据我所知,跟我同品级的几个同僚家中也收到了请帖,几乎算得上是邀请了整个上都城的官家闺阁了,这个我倒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因为有传言说莲太妃娘娘会出席,为的是帮几位未成家的王爷公孙相看。” 戚源一愣,“那这对小五小七也是好事啊,若被王爷公孙看上,这更是大好事啊…” 戚宏却蹙起来眉头,“若是为王爷公孙相看,那更加轮不到我们戚家的女儿,为父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小七来上都城就出过一次家门,平日里你们母亲和小四小五也从未跟外人提起家中还有袅袅这个庶女,上次洪世子之事为父也用文钰莹的名字顶替了,那这容家如何知道小七的存在?” 戚霖也在想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那日在法华寺被人看见了?可那日小七一直戴着帷帽,也没跟陌生人说过话啊。” 戚源却不以为然,“父亲,大哥,如今咱们纠结这个没用,请帖是断不能拒的,我们把小七藏得好好的,不就是为了帮她找个好靠山带携戚家吗,此时有这么好的机会露脸,凭她的姿色一定能入那些王爷公孙的眼,总好过我们四处奔波到处碰钉子强吧?” 戚宏皱眉看了眼儿子,语气严肃。 “你以为嫁入皇家这么简单?莲太妃娘娘是什么人,出身清贵人家的才女,她做保的必是那几位素有名望贤能的王子公孙,都说娶妻娶贤,你觉得莲太妃会挑一个头脑简单且不通诗文礼仪的小官家之女吗?” “父亲说的正是孩儿心中所忧。” 戚霖缓缓颔首,神色凝重,“袅袅容貌出色固然是好,可在那满是重臣贵女的宴会上,未必是件好事,只怕她权贵没攀附上,却因为容貌招来不必要的嫉妒和麻烦,那往后若有像洪世子那样的人家上门求亲,戚家如何抵挡?” 戚源着急起身说道:“可现在说这些没用啊,容府的帖子不能拒,难不成让小七戴着帷帽去吗?” 戚霖扬眉和父亲对视一眼,缓缓笑开。 “戴帷帽不行,可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躲过去。” …… 在所有人看来,七姑娘从未出过门,而五姑娘却是整日的参加诗集雅会,那这容府的请帖必然是冲五姑娘来的,戚婉婷可算是赚足了威风脸面,走路都飘飘然。 但薛云和戚婉君却脸色阴沉。 戚婉君是暗恼这帖子坏了她筹谋多时的纳妾计划,而薛云气得是帖子上为何非要带上戚袅袅,担心那狐媚子抢了女儿风头。 “婉婷,你不是有些交好的闺阁姑娘吗,趁这次机会你就告诉她们戚袅袅不识字,让她们帮忙刁难一下,只要那小贱人当众出了丑,就算她是天仙也得遭人耻笑,我看还有谁看得起她!” 戚婉婷咬唇摇头,“母亲,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席上,出多大丑都行,可这次我也在场啊,我跟她都姓戚,她当众丢了脸会连累我的!” 戚婉君挑眉,“此话不假,婉婷难得有机会在那些贵人面前露脸,一定不能失礼坏了名声,我觉得戚袅袅跟着去的话,总归不是好事,不然,我们想个办法让她去不成?” 薛云连忙追问,“什么办法?是把你的计划提前吗?可姑爷还没回来,怎么执行?” 楚江青前些日被戚宏打发出门办事,过些日才能回来。 戚婉婷皱眉,“姐姐,那可是容府二小姐的帖子,若轻易拒了不光是我,咱们戚家恐怕也会因此得罪了容府,父亲也断不会同意的。” 戚婉君眼里闪过晦暗,嘴角上扬。 “你想多了,满上都的闺阁女子都出席,漏了她一个卑贱小庶女出不了多大问题,若她病了或者摔了不能走路,父亲总不能让人抬着她去吧?” 薛云脸色一紧,“对,如此婉婷还能去找容府小姐解释一句,也能多点说话结识的机会,只是如今你父亲兄长把那丫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们要怎么下手?” 正当母女三个苦思办法之时,门上丫鬟来报,父子三个往主院来了。 薛云一愣,自打大闹玲珑阁之后,丈夫和儿子都怪她坏事,许久没一起过来看她了。 戚宏进了门看也没看妻子,拉着戚婉婷坐下。 “小五,你一向是个懂事的,为父这次需要你帮爹爹一个忙。” …… 第16章 梅花宴 玲珑阁 春芽好奇盯着神色自若的姑娘,“姑娘,主君要你扮丑出席宴会,你怎么就答应了呀?哪个女孩参加宴会不想穿得漂漂亮亮的…” “为什么不答应?” 戚袅袅微笑,“这场宴会聚集了多少重臣之女,主办人还是一品大臣的嫡女,我一个小官家庶女,去了也是遭人冷落的份,但又不能拒绝,所以只要遮住我张脸,没几个人会注意我。” 女人的嫉妒是无上限的,特别是这些力争上游的古代女人,她才不要无端端招来一身腥。 春芽似懂非懂点头,“那主君说去找五姑娘要她配合你,她会答应吗?” 戚袅袅敲了瞧她额头,“你不是整天听下人说她恼怒我抢了她风头吗,这次有机会见到什么皇亲贵胄,估计她求之不得我扮丑呢。”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新来的丫鬟月香传话,五姑娘来了。 戚婉婷昂首挺胸走进来,身后丫鬟捧着一个案盘,上头放着颜色暗沉的布料子。 “七妹妹,这是父亲让我给你送来的衣裳,一套锦面厚缎裙和狸毛袄子,还有鞋子,佩戴的珠钗和要涂脸上的胭脂,明日出门前记得都穿戴上,父亲吩咐了,你别添什么东西,衣服不要熏香也别戴香囊。” 戚袅袅微笑,示意宛兰接过案盘。 “谢五姐姐走一趟了,我会穿的。” 戚婉婷得意一笑,端足了架子说道:“你没参加过宴会,什么礼仪都不懂,明日你只管跟着我进去,之后找个末席位置坐下,少说话少动作装哑巴就行,明白吗?” “明白。” 戚婉婷有些狐疑,也有些憋屈,她还以为会见到戚袅袅生气恼怒的表情呢。 “…反正你记得,容家二小姐是出于礼貌,才会顺道邀请你一个庶女出席,到了那以后安份些,别丢了我戚家的脸还连累我被嘲笑,听清楚了吗?” “哦。” 戚袅袅掩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歪倒在软枕上,一双水眸弯弯。 “五姐姐还有吩咐吗?” “…别想耍什么花招,明天我会先检查了再出门的!” 戚婉婷被那随便一歪显露出来的玲珑曲线给刺得心口憋闷,恨恨瞪了眼过去,气冲冲出了院子。 春芽撇嘴关上门,嫌弃拎起案盘上的衣服,“姑娘,这是婆子的衣服吧?太丑了!” 戚袅袅闭着眼睛摆摆手。 “检查一下有没有针头痒痒粉之类的东西,没有就去洗洗烘干了,明天要穿的呢。” 易容可是琳琅的逃亡绝技,虽然这古代缺了许多工具,但只是扮丑的话,小菜一碟。 … 梅花宴设在东城的梅韵别院,据说是太后当年非常喜欢容家两位小姐,分别赐下这松韵和梅韵两座皇家别院。 戚袅袅跟着戚婉婷下了马车,抬眼看着这奢华带着书香气息的别院大门,眼眸落在牌匾上,闪过一丝笑意。 传闻中,这位容二小姐年芳二十还未出阁,在古代算是齐天大剩了,而她姐姐十九岁时就做了太子妃,如今皇后之尊,荣宠满身。 果然一个送运,一个霉运… 丫鬟奴仆在外候着,戚袅袅跟在戚婉婷身后步入大殿。 室内装潢很豪华,很气派,很有逼格,戚袅袅看着三三两两或坐或站的莺莺燕燕,轻声笑语,暗香扑鼻,不由感叹一番古代男人的爽点。 试问能合法拥有多个这样香喷喷白嫩嫩的可人儿,谁还蠢得去搞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姐妹俩进来没引起半丝水花,只招了些鄙夷嫌弃的目光。 戚婉婷蹙眉把人带到一个角落的末席位置,“你就坐这别乱走动,别乱说话。” 戚袅袅乖巧坐下,饶有兴致看着桌上摆设十分精致的茶水小糕点,“五姐姐,这些我都能吃吧?” “…对对,可以吃,真是没见识…”戚婉婷鄙夷嘀咕完,检查一下裙摆径直去找相识的女孩说话。 戚袅袅耸耸肩,拉开宽松的裙摆,跪坐姿势换成盘腿坐,向往半透明的圆肚杯里倒了茶,喝两口咂巴咂巴嘴,摇摇头。 唔,花香味太重,茶味太淡。 夹起一块粉红色梅花形状糕点咬了口。 唔,有梅花香,但不够甜。 又夹了块米白色糕点咬了口。 唔?这是米粉饼吧,松松有点嚼劲,又香又甜,很不错。 戚袅袅来时没吃饭,三口吃完了三块小米饼,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侍女,举起手想叫服务员续个碟,在接收到第三双怪异且带着嫌弃的目光,她只好放下手托腮,叹了口气。 没钱没身份,续个碟都难啊… 正当她把主意打到隔壁空座上的米饼时,一个侍女端着托盘过来,放下一壶茶,两碟米饼和一碟干果,再收了桌上的空碟和茶壶,恭敬颔首退下。 这是,无声续桌服务? 戚袅袅眨了眨眼,端起茶壶倒了一杯,鼻尖传来一股醇厚的茶香,但没有了花香味。 轻抿一口,她感叹眯起眼睛。 这才是纯纯正宗的清茶嘛,配上松口的米饼糕点,绝了。 阁楼上 青纱帘子后,霍殷目光定在那个吃得正欢的少女脸上,薄唇不自觉微微勾起。 小丫头还挺精,打扮成这个模样就来了,不知道是戚家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 叩叩。 “王爷,容二小姐求见。” “不见。” 男人淡淡回了两个字,目光未移动半分,突然少女抬眼看上来,他瞳孔一紧侧身一步。 还是如船上初见那般警觉,戚家怎会养出这么个深藏不露的小丫头… 楼下,戚袅袅狐疑打量那一整排的青纱帐,打了个饱嗝摸摸垫了层绵褥的肚子。 她打扮成这个模样都有人偷看,口味太重了吧? 话说厕所在哪? 面对一个好像三天没睡觉,大咧咧问茅厕在哪的憔悴姑娘,侍女懵逼指了指后花园方向,不忍直视看着那粗腰挪动出去。 到底是哪家姑娘啊,这么不修边幅… 戚袅袅出了后花园才发现超级大,前面三个方向的路都远远瞧见有房屋,可没路牌标志厕所在哪,她看了周围一圈,只有些低声说话的贵女,没见侍女,只好随便往左边人少的小道走去。 “哎,那个婢女,劳烦帮我们换壶热茶来。” …… 第17章 容二小姐 围坐在花园亭阁下的三人见那矮肥侍女没转身,微蹙了眉头略微提高声音。 “叫你呢,过来啊。” 戚袅袅无语,也不想节外生枝,脚下未停留了句话。 “我不是婢女。” 三人一愣,目送那灰扑扑的人走远。 “…不是婢女,是哪家姑娘吗?谁家姑娘穿成这样来赴宴啊?” “不过声音倒是很好听,听着年龄不大…” “咦?她去的是客院吧,我听说今日那几位爷都在客院休息呢…” “嗤,又是一个妄图走门路攀附的,也不瞧瞧她那倒胃口的模样…” “咱别管,就留着等她灰头土脸被人赶出来,哈哈…” 戚袅袅在幽静的石板道上行走,左右张望夹了夹腿,“妈的,厕所到底在哪?” 总不能在草丛里尿吧。 几间厢房里门外都没仆人,戚袅袅站着张望了会,感觉尿意越来越强烈,随意走到一间厢房前轻轻敲了敲,没听见人回应便推开一条门缝闪了进去。 里头关了窗,有些昏暗,戚袅袅转了一圈才找到一间净室,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把层层叠叠的衣服撩开,坐在那可移动的木头马桶上一泻千里,舒服叹了口气。 喝了那整壶茶,差点没憋死她。 屙完尿尿,戚袅袅在一旁的水盆洗手,习惯打量起这宽敞整洁的古代卫生间,走到一面铜镜前,看着里面的人。 阴森森的黑眼圈,略微发黄的皮肤,上了白脂粉的嘴唇被茶水蹭掉了些许,露出原本的粉嫩嫣红。 掏出脂粉盒正补妆,外头传来轻微响动,戚袅袅一顿,快步走出净室隐入柱子下的布帘。 门被推开,两道脚步声响起,戚袅袅歪头去看前方的小厅,只见座上那位女子衣饰华贵,容貌端庄,只是柳眉微蹙,眼睛有点发红。 边上站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替女子倒了杯水。 “二小姐,太妃娘娘今日举办这梅花宴,不就是为了让您和英王爷见面接触吗,有太妃太后和皇后娘娘撑腰,您又何必伤怀王爷那一句无心之话,方才或许是他顾及你声誉才拒绝跟您独处说话也说不定呢。” 容霜眼里泛了水光,声音黯然神伤。 “孙嬷嬷,我自及笄起,足足等了他五年,家里人多少次劝我我都不听,如今他终于久留长都城,我以为我能如愿,可他还是对我不冷不热,客气疏离,他明知道我的情意啊,可为什么对我视若无睹,但又至今未娶妻呢?” “二小姐,莲太妃娘娘说过,英王爷打小就这性子,是个极为严谨的端方君子,他与您未曾有媒约,断不会轻浮对待坏了您闺誉的,您想想,王爷对您还有几句客气的话,但您何尝见过他跟别的女子说过半句话?” 容霜抬眼,眸中闪起一丝希冀。 “…这么说,他对我还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对吗,我这五年没有白等,对吗?” 孙嬷嬷笑着点头,“是,二小姐放心,今日之宴就是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为您办的,英王爷若对您无意,他也不会欣然前来赴宴啊。” “…可他又为什么应允太妃娘娘遍请京中闺秀都来赴宴呢,他以往从不会插手这种小事的。” “二小姐,您别忘了,今日莲太妃做保的不光只有英王爷呀,还有别的几位爷呢,或许是为了您的闺誉着想,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名正言顺促成您和英王爷的婚事吧…” 帘子后的戚袅袅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容二小姐迟迟拖着不嫁人,是为了英王,那个出了名的严谨君子,年龄仅比当今陛下大了一岁的冷面皇叔。 她在梁安平第一次送来的资料上就看到过此人信息,二十五岁,及冠便出征北境,去年方回京安定下来,至今无妻无妾。 这年纪在古代没结婚可算是齐天大剩了,当时她第一反应是,这人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身体有毛病,直接给刷下去了。 外头突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容二姑娘在吗?” 容霜蹙眉,孙嬷嬷上前开门,讶异不已,“樊嬷嬷,您怎么来了?” 樊嬷嬷是英王府唯一的掌事嬷嬷。 容霜一愣,连忙掩去脸上的不悦,上前微微福身。 “樊嬷嬷安好。” 樊嬷嬷从容回礼,“容二姑娘,王爷请您去阁楼一见。” “…真的?呃,是,谢嬷嬷传话,我这就去。”容霜错愕之余难掩喜色应下,匆匆出了房门。 屋里安静下来,帘子后戚袅袅探出头,微松了口气,无声走到门后边听着外头的动静,手刚碰上门,眉头一蹙转身又回了帘子后。 咿呀。 门再次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冷风,伴随一丝非常好闻的木质香味。 戚袅袅睥着布帘下,只见一截月白色绸缎袍摆,还有双大鞋。 男的? 男人只站了一会便转身走了,戚袅袅走到留了一条缝隙的门边,侧身闪了出去,借着树影快步走到花园小道,对等着看戏的三个女子微笑呲牙,大摇大摆上了台阶,往宴厅方向走去。 “…吓我一跳,长这副模样还敢来参加雅会,有毛病吧?”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长得这么寒碜…” 三人被那丑女的笑容惊得心有余悸,低声抱怨着,忽见一个高大男人也从小道走出来。 “英,英,英王爷?!” 霍殷毫无所觉,黑眸盯着台阶上的小矮子背影,薄唇微扬,脚下缓步跟着跨上台阶。 一个女子偷偷抬眼,咬唇看着那英姿背影,“…我居然见到英王爷了,天啊。” “果真比传言中还要俊朗英气呢…” “哎呀,你们别想了,刚才没瞧见容二姑娘面带喜色出去了吗,众所周知,今日这声势浩大的雅会,就是莲太妃娘娘为英王和二姑娘牵线的借口,咱们做陪衬的而已,赶紧回席上吧,估计要开宴了…” 阁楼上 容霜心情激动等了好一会,听见脚步声传来,欣喜转身笑脸一僵。 “…樊嬷嬷,王爷呢?” 樊嬷嬷垂眸福身,“王爷说该是时候开宴了,已经前去请太妃娘娘起身了,请二姑娘前往宴厅。” 容霜眼眸闪过失望,抿嘴吸了口气,“是我的疏忽,竟忘记开席时辰了,好,我这就下去,嬷嬷先请吧。” 樊嬷嬷离开,候在门前的孙嬷嬷瞥见姑娘紧握的拳头,不禁心下微疼。 “姑娘,许是正巧要开席了,所以王爷才…” “嬷嬷,我没事。” 容霜重新换上一副高雅温婉的微笑,“今日过后,我与他算是绑在一起了,五年我都等了,不差这一天,走吧。” …… 第18章 自讨苦吃 偌大的厅堂,座无虚席,上到主座的莲太妃娘娘,下到端茶倒水的侍女宫人,都是女人。 但席上大多女子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二楼的青纱帐后,这个理理碎发,那个整整衣领,越发得体优雅,规矩谨慎。 除了末席低头捏着鼻子的戚袅袅。 她快被这满屋的香喷脂粉味给迷晕了… 既有太妃娘娘在,众人优雅行礼再一一落座,戚袅袅依旧用宽大的裙摆挡着,盘腿坐下。 旁边戚婉婷蹙眉,压低声音,“不是让你别动吗,刚才你乱跑去哪了?” “茅厕。” 少女软糯的声音引了隔壁几道注目,戚婉婷羞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闭嘴,别再开口了!” 戚袅袅耸肩,难道直接说出恭撒尿更体面些? 上头一声令下,正式开宴,一道道小巧精致的菜品端上来,每人每桌几乎一样六份,但前方位属三品以上官员小姐的桌上,却多了两道菜。 戚袅袅拿起银筷,嘴角微扬。 既是同宴而坐,却用这种明显的方式分出个高低贵贱,看来主办宴会的容二小姐,未必就如传闻中那般高雅慈悲。 阁楼上 纪迟眯着眼睛在末席位置打量,嘴里念叨,“我特意问过门口的宫人,戚家五姑娘和七姑娘都来了,但具体坐哪个位置不知道,从六品在上都城算是最低官阶,应该是在末席的,到底是哪个?” 座椅上安然而坐的霍殷神色轻松,语气难得带了几分调侃。 “这种场合你也来凑热闹,就不怕回府后难以交代?” “我家夫人那叫一个贤良淑德,千好万好,你可别坏了她名声…” 纪迟说着对上好友的双眼,摸摸鼻子低咳一声,“我跟她说了,是你非要我来帮忙应付的,回头你可别说漏了嘴。” “嗤,出息。” “…你有出息,兄弟我孩子都会走路了,你连女孩的小手都没摸过,要不是咱俩熟,我都差点信了外面说英王身体有毛病的传言。” 纪迟调侃说着又探头去看下方,见容霜起身走到莲太妃座下微笑说话。 “我可听说这次你回来,容阁老不止一次进宫面见陛下,说的都是他家二姑娘的婚事,只差明示求陛下赐婚了,我看这容二姑娘才貌双全,得体端方,这么多年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就是瞧不上呢,人家都二十了吧,你就没点想说的?” “与我何干。” 霍殷毫无所动淡漠开口,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视线落在末席柱子旁的空座位,浓眉一蹙。 纪迟见他突然转身就走,一头雾水,“欸?去哪?你还没告诉我是哪个戚姑娘呢,等等我!” … 偏殿走廊上,戚袅袅站在戚婉婷身边,无辜看着面前气势嚣张的三个美女。 “五姐姐,她们是谁呀?叫我们出来干嘛?” 戚婉婷移脚走到对面的阵营站着,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七妹妹,这是工部尚书家的赵三姑娘,翰林院侍郎家的梁二姑娘,还有姨母家的二表姐,还不赶紧见礼?” 戚袅袅哦了一声,认真冲三人点头。 “赵姑娘,梁姑娘,二表姐。” “见礼规矩都不懂,果真是个粗鄙丫头,二姨也真是的,说得你有多厉害,原来就是个丑八怪。” 刘慧儿鄙夷把她打量一番,换了副笑脸冲身边两人说道:“盈盈,飞霞,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戚家小庶女。” 赵盈盈和梁飞霞诧异对视一眼,掩嘴噗嗤一声笑出来。 “就是她呀,我的天啊,就算那洪世子不挑,也瞧不上这么个丑八怪吧?” “可不是,慧儿,你二姨家是疯了嘛,怎么想攀附权贵也得舍得下点本呀,怪不得传言说洪世子府上的嬷嬷看一眼就跑了呢,呵呵!” “对啊,我母亲都说这戚家够蠢的,一个刚来上都的六品官,居然妄想用这么个又丑又蠢的庶女去攀附侯爵府,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也不嫌丢人…” “可不是吗,这也太好笑了…” 刘慧儿很明显在讨好赵盈盈和梁飞霞,丝毫没顾忌戚婉婷也在这,嘴里尽是一些贬低戚家的笑谈。 戚袅袅还是一脸懵懂无辜,瞥见面红耳赤的戚婉婷,暗自好笑。 非要拉着她出来想看笑话,没成想自己就是那个笑话,自讨苦吃。 “二表姐,你说错了,丢人的不是戚家,而是姨母。” 软糯的声音让笑得正欢的三人一愣,刘慧儿蹙眉怒斥。 “你胡说什么?你们戚家干的蠢事关我母亲何事?” 戚袅袅天真眨眨眼,语重心长开口,“我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听五姐姐跟洪妈妈说了,是姨母想攀附洪世子,可姨母觉得自己闺女太丑,性子又泼辣蛮横拿不出手,这才求着她妹妹,就是我家嫡母帮忙的。” “……你,你胡说八道!” 刘慧儿错愕瞪大了眼睛。 戚婉婷更是倒吸一口气,“戚袅袅你胡说什么,闭嘴!” 戚袅袅无辜摊开手,火上浇油,“我没胡说呀,是姐姐你说的嘛,你还说二表姐胖得跟母猪一样,天天跟在那些世家小姐身后拍马屁献殷勤,脸皮跟猪皮一样厚…” “啊,你还说她心黑蛮横,不许你穿跟她一样颜色的衣服,害得你为今天准备了许久的漂亮裙子都不能穿来…唔!” “闭嘴!” 戚婉婷顾不得礼仪,慌忙捂住戚袅袅的嘴,连连摇头解释,“表姐你别信她的话!她胡说八道的…” 这下轮到刘慧儿面红耳赤了,恼羞成怒一指,“你们,你们死定了!” 赵盈盈和梁飞霞已经退开两步,鄙夷用帕子掩嘴,“呵,原来是一丘之貉,刘慧儿,以后你可别跟我们说话了,后日我的生辰宴会你也别来了,请帖我自会派下人去取回来的。” “可不是嘛,到底是些芝麻小官出身的,眼浅粗鄙,盈盈,咱们走吧,别让人看见了以为咱们跟这些人相熟呢…” “盈盈,飞霞,我没有!我…” 刘慧儿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怒火攻心,突然猛地一巴掌甩到戚婉婷脸上。 “啊!” 戚婉婷反应不及被结结实实扇倒在地。 “二表姐,你干嘛打我五姐姐啊?” “我不光打她,我还要打死你个小贱人!” 刘慧儿怒急扬起巴掌,戚袅袅故作惊吓后退抬手遮挡,水眸闪过一丝冷色,脚下微动蓄势待发。 “住手。” …… 第19章 狂喜的戚婉婷 突然,一道低沉肃冷的男声传来,几人僵住朝对面走廊看去。 只见一个月白锦袍的高大男子走出来,玉冠束发,英挺俊朗,气势端贵,身边跟着一位阴柔俊美的蓝衣男子,气质清朗。 英王! 赵盈盈两人一愣,连忙摸摸发髻衣领,柔柔福身问礼。 “王爷,纪侯爷。” 刘慧儿被霍殷那瘆人的目光一扫,慌乱之下噗通一声狼狈跪倒。 “王,王爷,万安…” 戚袅袅还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挡着头,宽袖下眯眼,看着两个曾在她备选金主表出现的男人。 英王高大英俊,脚步沉稳有力,跟她幻想中内里有病的虚弱王叔,差别有点悬殊了,身边的纪侯倒是挺符合传闻形象。 咦?月白绸缎袍摆,大脚,刚才进容霜厢房的那个男人… 霍殷面无表情,余光瞥着装鹌鹑的小矮子,纪迟则是讶异看向地上嘴角渗血的人。 “…几位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盈盈反应快,立马扭着细腰上前,温升回话,“王爷,纪侯爷,这是刘家和戚家的姑娘,她们姐妹俩自己玩闹,不小心摔着了。” 刘慧儿连忙扯着戚婉婷爬起身,强自镇定点头,“王爷恕罪,我,我们只是玩闹一些而已,没什么事…” 戚婉婷头昏脑胀,嘴里都是血腥味,在传闻中尊贵的英王面前这般狼狈,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对,王爷,我,我们只是玩闹…” 霍殷蹙眉,黑眸冰冷。 “此宴乃莲太妃娘娘坐镇,岂容你们失礼玩闹,还不速速退下。” 英王爷严厉守礼是出了名的,几人被他声音里的寒意给吓到,顾不得装淑女,忙不迭福身往宴厅方向走,纪迟却突然喊住捂着脸的戚婉婷,边扫了眼好友。 “戚家姑娘,你这副模样出去可不行啊…” 几人一愣停住转身。 霍殷没理会好友意味深长的话,余光瞥见小矮子还在鬼祟往后退,黑眸闪过一丝笑意。 “樊嬷嬷。” 不远处府樊嬷嬷上前,“奴婢在。” “带两位戚家姑娘去偏殿整理。” “是,王爷。” 正难堪的戚婉婷呆愣看着英王,眼里闪过错愕的欣喜。 王爷,是为了救她才出来的吗? “…婉婷,谢谢王爷!” 戚袅袅狐疑皱眉:两位戚姑娘?干嘛拉上她,她才刚吃两口饭,还饿着。 她抬眸扫了眼英王,却发现他正在看她,随后转身离开。 她发誓,刚才她看见他笑了,虽然只是非常轻微扯了扯嘴角而已。 是笑她丑吗? 纪迟转身之际,也挑眉看了眼那个灰扑扑的胖姑娘,被那双乌青黝黑的眼睛看得心底一悚,连忙移开视线摇摇头。 妈呀,这也是戚家姑娘吗,得了传说中的失眠症不成… 樊嬷嬷客气领着欣喜若狂的戚婉婷往偏殿走,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戚袅袅。 赵盈盈等人被晾在原地,错愕之余懊恼咬唇。 怎么让戚婉婷在两位爷面前露了脸?! 纪侯爷就算了,向来不近女色,尊贵高冷的英王爷怎么也开口帮着戚婉婷了!? … 樊嬷嬷把两位姑娘领进偏殿,还贴心让人请了医女来。 戚婉婷虽然脸痛得发麻,但却激动异常,越发态度温婉得体,对着樊嬷嬷左一句谢又一句谢。 樊嬷嬷是先太皇太后的侍女,打小看着英王长大的,也是第一次见他为一个闺阁女子出头,心中虽疑惑但面上不露分毫,依旧恭谨有礼。 等女医上了药出去,两个小侍女提着食盒进来,在圆桌上一一摆好,低声跟樊嬷嬷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樊嬷嬷垂眸,“姑娘伤到了脸,不便再出席,两位就在偏殿用膳吧,稍候奴婢派护卫送两位姑娘回府。” 戚婉婷紧紧捏着帕子,才没因为狂喜失了态,微微福身。 “婉婷谢过樊嬷嬷。” “姑娘客气了,请慢用。” 樊嬷嬷扫了眼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丑姑娘,目光在她灰沉的脸上定了一瞬,随即垂眸退出房间。 戚袅袅没忽略樊嬷嬷那深深一眼,瞧她最后略微一顿的表情,应该是看出破绽了。 不过无妨,反正英王看上的不是她。 屋里只剩姐妹俩,戚婉婷长松了口气,难掩激动来回踱步,欣喜呢喃。 “我见着英王了,天啊,他,他帮我说话,我在做梦吧,不会的,英王真的帮我说话了…” 戚袅袅依已经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鲜嫩多汁的笋尖塞嘴里,满意眯起眼睛。 方才她桌上可没这道菜。 等戚婉婷捧着肿脸娇羞激动完,才发现桌上的菜已经没了大半,不过她心情好也不恼,甚至没追究因为戚袅袅才被扇巴掌的事,优雅坐下,下巴轻扬。 “待会你先自己回马车里等着,我要去谢谢王爷。” 戚袅袅喝了半杯茶清茶解腻,瞟了眼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嘴角微扬,爽快点头。 “恭喜五姐姐,瞧着英王很喜欢你哦,还贴心让人请了女医,还有哦,这几样菜式可都是三品女眷桌上才有的,足以见得你在英王心里头的位置。” 这几句话可算大大振了戚婉婷的勇气,只见她娇羞掩嘴轻笑,嗔怒道:“七妹妹说什么呢,哪有呀…” 戚袅袅笑眯眯起身,“五姐姐就别谦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呀,你没瞧见刚才赵姑娘和梁姑娘那嫉妒酸丢丢的表情吗,你以后可是有机会成为未来英王妃的人哦,日后她们谁也不敢轻视你了。” “……” 戚婉婷只觉浑身飘飘然,难掩激动狂喜,看戚袅袅都顺眼了几分。 “那五姐姐,我先回马车了,你好好谢谢王爷,不用着急出来哈。” 戚袅袅微笑说完,转身走出偏殿,见外头两个侍女无动于衷,畅通无阻顺着走廊出了别院。 候在马车旁的春芽正在啃果子,讶异看着独自出来的姑娘。 “主子,太阳还没下山呢,宴会这么快结束了?五姑娘不是说入夜才开始赏梅吟诗吗?” “还没吧,我出来眯会。” 戚袅袅耸肩上了马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赏梅吟诗?那得看戚婉婷有没有这个空闲了。 众所周知,今日这宴会最大的主角是容二姑娘和英王,戚婉婷这么横插一脚还堂而皇之去道谢,想来是难有好果子吃了。 “…李联世子!那是李联世子吧?” “真的是他!啊,我见到真人了!” 外头突然响起几道丫鬟欣喜的声音,戚袅袅一顿拉开帘子,只见一个锦服青衣男子领着个小厮,进了一条石子道。 李联,文信伯爵侯府世子,家财万贯,不涉朝局,温文尔雅,最为怜香惜玉,她金主备选表上排名第一。 …… 第20章 李联 春芽见姑娘看着窗外久久不动,好奇问道:“姑娘看什么?刚才的李世子吗?” “对。” 戚袅袅脑子飞速转动,看着外面半天边的晚霞,弯腰打开戚婉婷座位下的柜子,果真看到那套跟刘慧儿撞色的淡蓝花纹绸缎披纱衣。 “春芽,你去打听一下那边石子路进去的是什么地方。” 春芽对姑娘吩咐的事从不多嘴,点头立马下了车。 戚袅袅把刚温热的茶水倒在帕子上仔细洗干净脸,脱下缝了厚棉里层的灰色外袍,露出纯白色的里衣里裤,再套上淡蓝长裙,绑紧束带勒出细腰曲线。 把丫鬟双髻解开,用手梳顺长发,对着水倒影检查脸上妆粉有无残留,春芽就回来了,被突然恢复美人的姑娘吓了一跳。 “呃,姑娘,我偷偷去瞧了,石子路那边就是个湖泊凉亭而已,远远看见李世子和两个男的在说话。” “还有两个?” 戚袅袅蹙眉说着,弯腰在柜子里拿出一对耳坠子攥在掌心,再戴好白纱帷帽。 “待会跟我进去,帮我找丢失的一只耳坠子,记住了,我的目标是李联世子,随机应变。” “是!” * 凉亭里,李联笑容和煦,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段公子,麻烦告知令尊,我文信侯府从来不涉朝局,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家父的意思。” 段文瑄连忙解释,“世子言重了,文信侯府的规矩我都懂,家父的意思只是想和文信侯府交好结亲,并没有说牵扯到朝局之事。” 一旁的年轻男子跟着附和,“表兄,段丞相是纯粹真心想与李家结亲交好的,段三姑娘才貌出众,确实与你堪配啊…” 李联淡淡扫了眼过去,语气多了几分冷意,“高宇,你今日所说之话,舅父知道吗?” 高宇一愣,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表兄,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你二十了房里只有几个侍妾,姑父姑姑也总念叨你的婚事…” 李联优雅站起身,语气淡漠,“抱歉,这是我的私事,两位慢聊,李某先告辞了。” “表兄…” 高宇跟着起身,为难看向脸有些沉的段文瑄。 “春芽,你去那边找找,方才应该是掉那边草丛了。” 突然一道软柔略带了着急的女声传来,十分悦耳动听,三个男人不自觉转头看去。 只见葱郁小路上,一个蓝衣帷帽女子走来,一手提着轻纱裙摆,一手抬起拢着帷帽,顾着左右看脚下路面。 女子虽被帷帽遮了容貌,但那及腰的青丝乌发微微飘动,衬托出那纤细窈窕的曲线,还有抬起的宽袖露出的半截雪白骨腕,葱般玉手,都让人移不开眼。 春芽装模作样翻了几下草丛,偷偷把一只耳坠子丢下再跑回来,挎着小脸摇头。 “姑娘,没有啊,不然别找了,一只耳坠子而已,回头您别吹了风着凉。” 戚袅袅着急摇头,声音多了几分泫然欲泣,“不行,一定要找到,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这位姑娘。” 段文瑄越过李联,快步上前,紧紧盯着白纱帷帽下的隐约容貌,眼里泛起一丝惊艳之色。 “我是段文瑄,姑娘可是丢了东西?需要帮忙吗?” 女子似乎被吓了一跳,靠近丫头身边,低低开口,“…谢谢公子,不用的,我自己找就行了。” 微颤的肩膀,羞涩绵软的声音,让人不禁心生怜意,轻易激起男性的保护欲。 段文瑄更是心痒痒,不自觉又上前一步,笑容多了几分灼热,“姑娘别客气,本公子最喜欢助人为乐,更何况是一位天仙姑娘需要帮忙呢…” 此话着实孟浪了,李联蹙眉,开口截住段文瑄的话。 “姑娘,天快黑了,这里草木甚多,找个耳坠子着实困难些,不若姑娘先回别院,我叫几个侍女帮你找找。” 果然怜香惜玉。 “那,那谢谢公子了,我耳坠子掉了不好去席上,就在别院外的马车上等吧。” 戚袅袅利用春芽挡着段文瑄视线,点头之际手下微微掀开白纱一角,双眼和李联对视一秒,放下,转身。 段文瑄懊恼看着快步离去的窈窕美人,终究顾忌李联在场没有去追,但脸色有点黑,随意说了声告辞转身往另外一条直接进入别院的小路走去。 高宇顿了顿,摸摸鼻子还是抬脚跟上段文瑄。 站在后边的小厮等了半晌没见主子动静,迟疑开口,“…世子?” 李联才恍惚回了神,手不自觉放到胸口位置,缓缓吐了口气。 “叫几个侍女来帮忙找耳坠子。” “…是。” * 戚袅袅成功用眼神撩了人,思索着后续计划,脚步轻快走出石子路,就看到迎面走来的英王。 这人怎么出来了?戚婉婷谢完了?还是直接被容二姑娘给拦住了? 霍殷一眼认出了人,脚下微顿暗松了口气,蹙眉扫了眼她身上的单薄纱衣,心有无数疑惑。 为什么突然离开偏殿?为什么换衣服?为什么恢复原貌?刚才去哪了? 戚袅袅站在路边垂首,等男人走过了才快步走到马车旁,低声吩咐了春芽几句才上了马车,利索换回灰棉衣,拿出灰黄颜色的脂粉放在手边。 英王没在里头,瞧着戚婉婷是勾引失败了,现在就看是戚婉婷先出来,还是李联先送耳坠子过来了。 天色一点一点昏暗下来,春芽站在挂了一排灯笼的别院门口,踮脚使劲往里瞧,戚袅袅则是透过窗帘缝隙看着石子路口。 李联出来了! 戚袅袅把淡蓝纱衣往身上一披,掀开半边帘子,贝齿咬唇,露出一副紧张担忧的表情张望。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上瘾,李联一眼看到那明黄灯笼下,如润玉般闪着光芒的绝世容颜,心口不禁猛地一跳,脚下加快速度走到马车旁。 “姑娘,你的耳坠子。” 戚袅袅惊喜伸出手拿起耳坠子,嫩白的指腹微微擦过男子的掌心,后知后觉羞涩咬着唇,抬眼垂眸再抬眼。 “…失礼了,谢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戚家袅袅,日后也能铭记公子今日相助之恩。” 那青涩带着无尽妩媚的几个眼神,掌心微痒的触碰,让李联差点心脏漏跳几拍,喉咙情不自禁滚动。 袅袅婷婷,余音袅袅,当真是人如其名,声如其名… “戚姑娘客气了,在下李联。” “…原来是李公子,今日谢谢李公子了,若有机会的话,袅袅一定报答公子…” 戚袅袅憋住呼吸,不一会脸颊浮起粉红,再看了眼已经明显被动的李联,缓缓放下窗帘。 第一步成功了。 …… 第21章 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随着车帘子放下,那充满了羞涩情意的一眼,让李联浑身燥热起来,双脚都有点挪不动。 里头戚袅袅正快速上妆,瞥见帘子外的人影还在,捏捏喉咙轻声开口。 “李公子,再见。” 再不走戚婉婷出来会坏事。 李联回神,欣然微笑。 “戚姑娘,再见。” “……” 石子路口阴影下,霍殷把这幕公子佳人眉目传情的全过程看在眼里,黑眸晦暗,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拳。 她,心仪李联? … 车里,戚袅袅刚补好妆,春芽就跑到马车旁低声开口,“五姑娘出来了,脸很黑很黑…” 勾引失败,或许还受了点容二姑娘的气,脸不黑才怪呢。 戚袅袅暗自好笑,见戚婉婷气冲冲爬进车厢,眨眼愣住。 她以为春芽说的是表情黑,但戚婉婷是真的脸黑,还肿,瞧着是被泼了墨水,衣领胸襟位置也沾了不少黑点。 “启程回府!快点!” 戚婉婷坐下就吼了一声,拿起帕子沾了水使劲擦脸,浑身颤抖。 马车咕噜前行,戚袅袅嘲讽挑了下眉,也没开口去刺激一颗濒临崩溃的少女心,透过帘子缝隙见门口陆续出来一些人,还看到脸色阴沉的容二姑娘。 呵,果然闹起来了。 戚婉婷好不容易忍着疼痛擦干净脸上的墨水,回想放下花阁里的场景,死死扯着帕子,羞愧欲死。 她遣走戚袅袅之后,便委婉跟樊嬷嬷说要去给王爷道谢,可樊嬷嬷说花阁诗会已经开始,英王在陪着莲太妃说话,她想着自己有诗才,便直接去了花阁准备在王爷面前大展身手。 岂料去到花阁王爷没见着,赵盈盈等人就先把她围了,各种酸言恭维不光没让她露脸,还引来了容霜。 接下来,和容霜相熟的世家女子联合起来,个个故意针对她,令她哑口无言,最后还跟一个武将之女打赌输了,被当众泼了墨水,颜面尽失。 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但英王却连影子都不见。 戚婉婷深深吸着气,睁开血红的眼睛。 “…戚袅袅,都是你!要不是你害我被刘慧儿打,我今日就不会受这般侮辱!都是你害得!” 戚袅袅无语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有这茬。 “五姐姐,我实话实说而已,打你的是二表姐,救你的是英王爷,我在马车上待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会全是我的错了?” “就是你!都是你这个小贱人挑拨离间…” 啪! 戚婉婷金尊玉贵长大,没想到今天之内就被甩了两巴掌,惊愕捂着右脸瞪大眼睛。 “你个贱人你敢…” 啪啪! 戚袅袅毫不客气再赏了两巴过去,一把扯住被打懵逼的人提到面前,幽深的双眼微眯,声音依旧绵软悦耳,但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戚婉婷,小贱人骂我这词,我听厌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嘴里不干不净的,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划花你这张脸,知道吗?” “…你,你,戚袅袅,你疯了…” 戚婉婷惊骇瞪着眼睛,哆哆嗦嗦只挤出几个字。 “对,你就当我是疯了,所以以后安生做你的嫡女,别招惹我,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保不准哪天夜里就会站在你床头,活活掐死你,明白吗?” 戚婉婷惊恐看着完全变了个人的庶妹,浑身发寒,但嘴还硬。 “你,我,我要告诉父亲,告诉哥哥,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嗤。” 戚袅袅松开手重新坐回去,像看傻子一样歪头轻笑。 “宴会是你要来的,刘慧儿,容二姑娘是你得罪的,勾搭英王失败的丑事是你出的,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谁说的话?再说了,在父亲哥哥那里,你什么时候比得过我?” 戚婉婷咬牙,“我是嫡出!你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小贱…呃,你,你不过是个庶出,父亲不过想利用你这张脸去拉拢权贵罢了,你别得意!” 戚袅袅耸耸肩,拿起一旁沾水的帕子慢悠悠擦着脸上的灰粉。 “我知道啊,有利用价值证明我还有用处,不像你,根本拿不出手去利用,五姐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后好好安份过你的富贵日子吧。” “…戚袅袅,你,你别得意!” 戚婉婷浑身颤抖,死死咬着唇,想到四姐姐说过的话,眼睛闪过狠毒之色。 小贱人,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外头下着小雪,车夫家丁丫鬟只隐约听到五姑娘尖锐的骂声和巴掌声,七姑娘软绵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不禁都暗叹一口气,给予同情。 … 回到戚府夜色已浓,戚婉婷直奔主院哭诉去了,戚袅袅则是困极回了玲珑阁,泡个美美的热水澡,倒头大睡。 翠竹是戚婉婷身边的大丫鬟,实则是戚霖的人,进了书房便将今日之事如实道出。 “这些就是奴婢打听到五姑娘在别院里发生的事,七姑娘一直跟春芽在外面马车里候着,哪也没去,五姑娘回来路上,在马车里好像,还打了七姑娘…” 戚宏怒急拍案,“孽障蠢才!居然敢去招惹英王,这下不光戚家没脸,还无端端得罪了容家人,混账东西,还有脸回来哭!霖儿,早上不是让你好好提醒过她吗,怎会闹成这样!” 戚霖阴沉着脸挥手让翠竹下去,暗暗咬牙。 “孩儿何尝没提醒,父亲,现在说这个也无用了,因为之前的几桩事,咱们好不容易搭上的几个世家大族都对戚家避之不及,如今趁着年关才勉强没吃个闭门羹,但今日这般一闹,明天事情就会传开,这,这我们戚家又该如何应付啊…” 戚宏震怒摔了个茶杯,头疼欲裂说不出话来。 戚源起身来回踱步,随即站定。 “父亲,为今之计,只有走泰王这条路了。” 戚宏皱眉咬牙,“不行!” “父亲!容家是什么人,当朝国丈,三代朝堂阁老大族,也只有泰王才能压制几分,我知道您疼小七,可如今只有送她出去才能保我戚家啊,泰王是唯一一个看过小七画像的人,他说了,只要我们舍得,他必会全力捧起戚家的!” “戚源你闭嘴!” 戚霖起身扯过弟弟的衣襟,咬牙切齿。 “那个古怪老色鬼什么手段你清楚得很,小七送过去能活几天?你又能保证他泰王保我戚家几天!” …… 第22章 抓贼啊 “二哥,我何尝不知这是下策!” 戚源甩开戚霖的手,神色疲惫,“父亲,二哥,我们来上都城这么久了,每天哈腰弓背去讨好那些达官贵人,为的就是戚家能飞黄腾达。” “可我们人微言轻,吃了多少闭门羹,听了多少冷言冷语,受了多少轻视薄待,因为什么,因为我们戚家只是个从六品小官!这里随便去大街上抓一把,都是官阶比我们高的人!” “父亲二哥以为,是我们不够人家聪明有手段吗,不是,是我们心不够硬不够狠!总是瞻前顾后,唯恐被人说戚家结党营私,勾结皇亲,可你们看,礼部尚书那老狐狸送了两个女儿进钊王府,工部送了一个进郡王府,连兵部都送了个进焕王府,还是嫡出的女儿!” 戚源喘了口气,气愤摇着头,“父亲,咱们戚家三个女儿,小四有手段,小五有才情,小七有美貌,都是戚家的筹码,可当初小四非要跟着楚家那个混账庸才,就是父亲心软,白白浪费一个,如今对小五小七,您断不能再心软了!” 一通话结束,书房里久久安静,半晌戚宏才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源儿,你明天去一趟泰王府,就说元宵过后,我戚家会把人送过去。” 戚霖惊愕,“父亲三思啊!” 戚源松了口气,“二哥,据我所查,去年赴京上任的辽州县令林川,就是因为送了个女儿进泰王府才连升两级,今年初他女儿病逝,但林家的官位依旧,可见泰王并不是翻脸不认的人,小七容貌惊人,又惯会撒娇讨人喜欢,只要再小心谨慎些,不会有事的。” “可泰王他都五十的人了…” 戚宏抬手摇头,“好了霖儿,为父意已决,别再说了,源儿,明日若能请泰王帮忙压制一下流言,那我们也能安心过个年了。” “父亲放心,孩儿明白。” 书房窗外,一道人影离开。 * 客院 楚江青在寝室里来回踱步,见妻子进来,连忙上前追问。 “怎样?今天没人瞧上七妹妹吧?” 戚婉君敛下眼里的冷意,坐下淡淡喝了口茶才开口,“她打扮成那样去宴席,谁瞎了眼会看上她,夫君别急,坐下吧。” “那就好那就好!” 楚江青满脸欣喜松了口气,坐到妻子身旁,语气温柔。 “还是得夫人你有大智慧,大肚量,七妹妹是你血缘骨亲,确实是替我楚家延绵子嗣的最好人选,婉君,为夫真的感到很荣幸,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妻子。” 戚婉君垂下的眼眸里闪过阴冷嘲讽,面上却半丝不露。 “夫君可知道泰王?” “当然知道,陛下的王叔,算是京中最为年长,最有权力的宗亲王爷了,婉君怎么突然说起他?” 戚婉君蹙眉,既是最有权力的亲王,为什么方才二哥那般强烈反对? “夫君可有听过什么关于泰王不好的传言?” 楚江青想了想,疑惑摇头道:“据说当年泰王曾随先帝南巡,遇到邪教刺杀,泰王替先帝挡刀断了一臂,先帝驾崩前特意留下旨意,皇室须得厚待泰王,所以他如今才能成为最高权力的亲王,连陛下都要礼让三分,怎会有不好的传闻?” 戚婉君暗暗咬牙,看来二哥只是心疼那小贱人嫁个年老男人而已,若戚袅袅傍上位高权重的泰王,那她和母亲妹妹以后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楚江青见妻子久久不开口,温柔握着她的手,斟酌开口。 “婉君,你看我都听你的话,把几个小的送回南街宅子了,你的计划什么时候执行啊?” 他回来几天都没见到七妹妹,实在想念得紧。 戚婉君抽出手端起茶杯,微微一笑。 “就今晚吧。” 得赶在三哥明天去泰王府之前,毁了戚袅袅,不然戚家也得跟着完蛋。 … 深夜 朱婆子提着灯笼走在花园小路上,边低声跟一旁的婆子说着八卦,见走廊那边出来一个人,连忙举高灯笼。 “那边是谁呀…刘妈妈?您怎么到这来了?” 刘妈妈皱眉扶着腰叹气,“我这年纪大了,夜里骨头酸冷得很,听说这府里有熬水喝了能止疼的药草,我就出来找找,老姐姐知道在哪吗?” 刘妈妈是楚家的人,来到戚府对下人们也和善大方,时常请些婆子妈妈喝酒说话。 “哎哟,正巧我知道在哪种着呢,我领您去吧。” “那可真是谢谢两位老姐姐了…” 三人说着话越过玲珑阁院门,往后面的湖泊走去,没注意走廊那头闪出三道人影。 屋里寝室熄了灯,静悄悄的,宛兰和春芽住的偏间还亮着昏黄烛光。 宛兰放下缝了一半的夹袄子,揉了揉眼睛起身,正想吹熄油灯时,听到外头些许细微动静,蹙眉端着油灯打开门。 月光下,被清了雪的院子光线昏暗,宛兰拢好外衣眯着眼往主屋门走去,刚伸出手要推门,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 “呜唔唔!” 砰!啪嚓! 油灯被宛兰砸到门上落地,随即被人踩熄,门被轻轻推开。 屋里很黑,楚江青举着火折子,蹑手蹑脚往寝室走去,刚绕过屏风,一股让他血脉偾张的女儿幽香扑鼻而来,心痒难耐一步一步往那挂了青纱帐的拔步床靠近。 “好妹妹,让姐夫好好疼疼你…” “嗤。”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楚江青猛地转身,就被踹翻在地,闷哼着惊骇看向黑暗中走出的人。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映着少女雪白的侧脸,如鬼魅般阴冷。 “四姐夫,你干嘛呢?” * 外头宛兰被捂着嘴拖出院子,疯狂挣扎,逮着机会狠狠咬上那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抓贼啊!!” 偏间里头春芽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就往门口冲,顺手捞起门角的木棍。 “哪里有贼!!” “啊啊!” 男人的惨叫声是从屋里传来的,春芽瞪大眼睛,死命踹开门冲进去! “姑娘!!” “我没事。” 带了睡意沙哑的嗓音传来,戚袅袅披着外裳走出来,掩嘴打了个呵欠,睥向地上还蒙着脸惨叫的男人。 “小贼在这,拖出去院子打吧,记住,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在屋里的。” “明白!” 春芽怒目圆睁,把木棍别在腰间,双手用力将人拖了出去。 …… 第23章 疯了 宛兰那一声大叫把两个人吓跑,她踉跄着冲进屋里,见自家姑娘好好坐在软椅上,大松了口气,摸着人连连追问。 “没事吧姑娘?天杀的小贼!” 戚袅袅微笑安抚惊慌失措的宛兰,“奶娘别急,我没事,刚才你砸门那一下我就醒了。” 月香月荷匆匆赶来,吓得尖叫一声,慌忙把屋里的灯都点着。 “姑姑姑娘,怎,怎么办啊?” 戚袅袅示意月香倒茶,“月荷,去前院说一声吧。” “好好,奴婢这就去!” 月荷跑出门,惊恐绕过正在暴打蒙面小贼的春芽,跌跌撞撞边跑边大喊。 “抓贼啦!玲珑阁有贼人翻墙啦!救命啊!” 府里上下霎时灯火通明,最先冲过来的是衣衫不整的兄弟俩,身后跟着戚婉君等人。 “贼在哪!小七!” 院里,屋门大开,屋前空地上,蒙着脸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扑倒在地,顶着鸡窝头的春芽剧烈喘气,扬了扬手中裂开的木棍。 “这就是小贼!想潜进屋,已经被我抓住打晕了!姑娘没事,在屋里呢。” 戚霖大松了口气,急急往屋里走,“好丫头,好样的!” “二哥,三哥!” 戚袅袅迎出来,一副受惊的模样,瑟瑟发抖,“二哥哥,吓死我了…” 戚霖蹙眉,心疼不已。 “别怕,袅袅,没事了,幸亏春芽这丫头机警,没事了别怕。” 戚源快速上下打量丝毫无损的妹妹,脑子突突的疼,庆幸喘着粗气,要是袅袅又出了什么问题,那戚家就真的完了! “快把贼给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后院怎会有贼潜进来…” “啊,这人是,是,四姑爷!” 几个家丁上前按住人小贼扯开黑布,惊愕低呼。 “什么?!” 戚袅袅瞥了眼站在外面的戚婉君,故作震惊捂嘴,“什么?四姐夫?我,我不知道啊,春芽抓住他的…” 春芽连忙丢下木棍,非常无辜解释。 “我不知道是四姑爷啊,他蒙着脸溜进屋,我都没看清人就直接开打了,四姑爷不是住客院吗,干嘛大半夜遛到我们玲珑阁来啊…” 刚赶来的戚宏听见这话,气得抢过家丁手里的长棍,对着地上浑身血的楚江青打下去。 “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该死的孽障!”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大概缘由,缩着肩膀不敢出声,目光齐齐看向戚婉君。 有狐疑的,有怜悯的。 随后赶到的薛云震惊不已,看着地上已经不会动弹的女婿,又看向神色平静的女儿。 计划怎么提前到今晚了?女儿怎么没跟她说?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木棍打在人身上沉闷的声响,最后还是戚袅袅颤抖着开口,“爹爹,别,别打了,我害怕…” 楚江青死了没什么,但她还想给戚婉君留点麻烦。 戚宏喘着气丢下木棍,怒急吼道:“巡院的婆子呢,都死哪去了?这么大动静还得屋里的丫鬟亲自抓贼,要你们何用!” 朱婆子张婆子噗通跪下,“主,主君恕罪,是,是刘妈妈要我们帮忙去摘药草,所以,所以暂时离开了一下…” 宛兰双眼通红搂着姑娘,哑声道:“主君,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在外面守着的,他们被奴婢咬了手才跑了,奴婢认得其中一个是四姑娘陪嫁刘妈妈的儿子!”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戚婉君的眼神多了惊愕。 这代表,四姑娘不光知情,还搭把手帮忙吗? 戚宏吸了口气,“把人抬下去扔回客院,下人都出去,把门关好了,今日之事若有人传出去半句话,杖毙!” 下人们战战兢兢抬着人退出院子,院门刚关好,戚宏箭步上前甩了女儿一巴掌。 “你,你居然为了这个孽障,要毁了你妹妹一辈子!” “君儿!” 薛云急忙冲上去护着女儿,急忙摇头,“夫君,君儿肯定不知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家那个孽障什么德行,他肯定是瞒着君儿的啊!” 戚霖捂着脸喘了口气,语气厌烦,“母亲,到现在你还护着她!楚江青无耻,可她戚婉君又好到哪去?明知姓楚的风流成性,鲜廉寡耻,她非要嫁过去,这些年她手上过了多少人命?如今她把主意打到我们戚家了,你还护着她!” 戚源简直想打人,咬牙切齿盯着戚婉君,恨恨骂道:“你自己甘愿堕落,从没帮衬过家里半分,还纵着那混蛋糟蹋自己的妹妹,你知不知道羞耻!” 戚婉君突然冷冷笑起来,推开身前的母亲,走到两个亲哥面前。 “二哥三哥,我和婉婷才是你们同胞的亲妹妹啊,可从小到大,你们眼里只有戚袅袅,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贫贱农女生的卑贱庶女而已,要不是因为她那张脸,你们和父亲会把她当回事吗?” “你闭嘴!” 戚宏怒急再次扬起手掌,戚婉君仰头迎上去,眼神狠戾。 “父亲,我说错了吗,你们从小护着她,不就是为了日后能卖个好价钱吗,您说得没错,我嫁了个庸才孽障,对戚家没有半点帮助,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怨不得你们忽视我!” “可你们想扶这小贱人上位,我就不答应!我不能让她有机会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没错,就是我出主意让楚江青纳睡了她,我就是要毁了她!没了这副狐媚子容貌身躯,残花败柳一个,我看泰王还会不会瞧得上她!” 啪! 戚宏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巴掌将人打倒在地,急促喘气颤抖。 “滚!带着你的丈夫你的人,给我滚出戚家!我戚宏没有你这样毫无廉耻的女儿!” “君儿!” 薛云惊呼扑到女儿身边,哭骂着摇头,“你胡说什么啊,你不知情的啊,君儿,你疯了吗!” 戚婉君擦去嘴角的血丝,推开母亲站起身,癫狂一笑。 “没错,我就是疯了,我早就被楚家人给逼疯了,不过无妨啊,楚家那两个老家伙还不是被我弄死了,打死那些个狐媚子贱蹄子,还不就像捏死只蚂蚁那般简单?” 在场几人惊骇瞪大眼睛,戚宏连忙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找死吗!” 戚袅袅也诧异挑眉,见癫狂的戚婉君突然直直看向她,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戚袅袅,你别得意得太早,我毁了你或许就是让你做个妾罢了,可你的父亲兄长,他们要毁你,那可是直接推你进火坑,你就等着吧,你很快就会被送进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狱了,哈哈!” “闭嘴!” 戚宏怒急攻心,差点没撅过去,“你疯了!来人,把她给我绑了塞住嘴,扔到南街宅子去!严加看管!” …… 第24章 家丑 疯了的四姑娘被塞嘴捆了麻绳拖出去,薛云哭叫着去追,外头才刚赶过来的戚婉婷捂着红肿的脸,懵逼慌乱跟着跑。 屋里,戚袅袅神情怔忡,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听着父子三人的解释。 “小七,戚婉君疯魔了,你别信她说的任何话,知道吗?” “对啊,你别听那些污糟话…” “爹爹,哥哥,我今天很累,想睡觉了。” 戚宏看着小女儿余惊未定的神情,叹了口气起身。 “今日你也确实累了,袅袅别怕,爹爹多派几个丫鬟婆子在外守着,你安心睡觉吧,外头的事爹爹会处理的,你只要别乱想累坏了自己就行,明天爹爹再来看你。” “嗯。” 宛兰把父子三个送走,关上门转身就见姑娘抬起头,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惊惧。 “春芽,听说过泰王吗?” “嗯,听说过一点,好像是先帝的兄弟,断了一只手臂的,反正听着是个很有权力的王爷,可是姑娘,泰王应该很老了,四姑娘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主君真的会把您许给泰王吗?” 戚袅袅蹙眉思索,“老不老的先不说,按理说如果这个泰王位高权重,就算老也大把年轻姑娘愿意嫁,可戚婉君为什么会说那是地狱呢?” 宛兰恨恨啐了一口,“我看她就是嫉妒眼红,她和楚江青的奸计败露,所以说些话来撺掇你,挑拨姑娘和主君公子的关系,黑心肠的毒妇!” 戚袅袅不知,宛兰的话就是真相,戚婉君真的只是见计划败露,所以才说那些话挑拨,为的就是想戚袅袅怀疑戚家父子的用心,继而破坏与泰王的结姻。 春芽好奇凑近姑娘追问,“刚才我冲进屋那会,四姑,不,楚江青那个混蛋已经不能走路了,是姑娘您打的他吗?” 戚袅袅从容抿了口茶,嘴角微扬。 “我挑了他的脚筋,割了他的舌头,就算没死,以后也废了。” 两人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姑娘不让她们解开楚江青的面巾,怪不得楚江青一直吐血。 宛兰惊愕按着胸口,“…姑,姑娘,你,你怎么自己亲自动手了啊?万一被人知道,你名声就毁了!” 春芽连忙举手,“就说是我干的!我,我得提前准备把刀子,抹点血上去藏着,姑娘,他们要是问起细节,我该怎么说啊…” 戚袅袅好笑摇头道:“毕竟是家丑,四姐姐夫妻一走,今晚这事没人敢再问什么细节,你们也别提,要是有是非人多嘴问起,你们只管做出一副恼怒的表情喝止即可。” 春芽连连点头,“对,家丑不可外扬,还关乎姑娘的声誉,要是有人敢多嘴,我定啐她一脸!” 宛兰则是一脸担忧拉着戚袅袅进了寝室,“姑娘,那四姑娘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主君真的会把你给卖,呃,把你许给那个年老的泰王吗?” 戚袅袅微笑,“争权夺利本就是官场上常见的手段,戚家来到上都城这个富贵窝,人微言轻,想攀附贵人往上爬也可以理解。” “…那,那姑娘是早料到了,所以才瞒着他们让梁小哥去查那些贵人?” “嗯,虽然我不反对父亲兄长的做法,但人选我想自己挑,一辈子那么长,总要找个看得顺眼的人。” 春芽眨眼凑过来,神秘兮兮压低声音。 “就是今天那个李联世子?” 戚袅袅抬手弹弹她额头,“不然呢,我没事干去招惹人家?你明天回家一趟,我需要你哥帮忙查些事。” “好!” … 鉴于府里又出了这么桩事,楚江青伤势严重,兄弟俩唯恐丑事泄露半点,亲自跟着将人送去南街宅子,并放了自家的人守着。 戚宏怒急病了几日,也只能暂时熄了让戚源去找泰王的心思,二来也担心戚袅袅察觉什么会闹起来。 但戚婉婷在梅花宴上做的事还是传开了,戚家第三次上了京都头条,府里下人大气不敢喘,谨小慎微,唯恐触怒了哪个主子。 外忧内患之下,戚家这个年过得十分冷清肃冷,除了团年饭一家人在正厅用了饭,接下来几日大伙都待着自个院子里。 父子三个都来过玲珑阁,见戚袅袅精神恹恹,丝毫没有往常的巧笑倩兮,暗暗叹气,但却一句话都不敢提那日之事,唯恐她问起戚婉君的话,问起泰王是谁,再闹出什么事来。 年初十,得了特许回家三天的春芽拿着梁安平的信件回来。 梁安平有戚袅袅金钱支持,读的书塾是东街颇有名气的宋夫子门下,同学也大多是些有点家世的公子哥,所以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多。 “…英王?” 戚袅袅挑眉看完把信纸丢进炭炉,手腕轻转,小巧的匕首飞出,笃一声深扎进对面木柱的墨点上,随即起身。 “拿外套来,我去找爹爹。” 前院书房 戚宏病刚好,瞧着瘦了一圈,揉着闷疼的额头,“外头传得如何了?” “父亲别担忧,外头传言没我们想到那般严重。” 戚霖解开披风坐下,颇为讶异说道:“孩儿听到一个消息,年初三在宫会晚宴上,英王曾跟容阁老和几位大臣直言,说梅花宴上,戚家姑娘只是出于基本礼仪向他道谢,面都没见着,并不是传言中的谄媚讨好,还说没尽早解释清楚,害戚家遭受流言蜚语,颇为惭愧。” 戚宏一愣,“真的?英王亲口说的?!” “是的,世家大族圈子里已经传遍了,所以容家也没计较这事,现在外头只是些平民百姓议论而已,父亲,您说这英王爷位高权重,跟咱们也从未有过交集,他为什么会突然帮戚家说话呢?” 戚源脸上浮起欣喜,“不会是英王看上五妹妹了吧?” 戚霖摇摇头,“不会,英王是什么人,若他真看上小五,不会任由她在梅花宴上出这么大的丑,还有,据说李联世子当时也在场,还顺着英王的话说了句戚家清流人家,必是得体识礼的。” “什么?李联世子怎么也会如此?小五那日并没见过李世子啊,到底什么原因?” “父亲,咱们结交的那些世家跟英王和李世子也扯不上关系啊,难道他们真的只是出于好心?不可能吧?” “不管原因是什么,英王和李世子这份善意戚家是受了,霖儿,去备两份厚礼,咱们亲自,不,英王向来重规矩,李世子也是向来不涉朝事的,咱们不能张扬行事,霖儿你单独去向两人道谢,别的不要提半句,只说是谢他们出口相帮之恩,明白吗?” “是,孩儿明白,再说英王严谨端方,最不喜朝臣结党营私,做过了反而于戚家无益…” 叩叩。 外头响起张青的声音。 “主君,七姑娘来了。” …… 第25章 元宵灯会 父子三人一愣,连忙让人进来。 戚袅袅已经从梁安平那得知英王帮戚家说话的事,自是明白三人为何没了愁容。 戚宏笑着让人坐下,“袅袅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爹爹,我来是想求爹爹一件事,元宵灯会那晚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戚宏一顿,随即点头,“元宵灯会是上都城的大日子,许多世家贵族都会去,戚家也是要去的,袅袅自然也可以跟着。” “爹爹,我,我不想跟着嫡母和五姐姐一起去,我想自己去…” 戚袅袅垂眸抿嘴,悠悠叹了口气。 “……” 因为戚婉君夫妇被赶出戚家,薛云对戚袅袅恨之入骨,戚婉婷自梅花宴后,也到处哭诉污蔑戚袅袅打她侮辱她,府里上下都知道,可怜的七姑娘日子不好过。 戚霖心有酸软,暗叹了口气,“…小七,灯会难免人多口杂,你如果独自一人有点…” 戚袅袅抬眼,水眸明晃晃着恳求。 “哥哥,我会像梅花宴那日一样扮丑,戴上帷帽,有奶娘和春芽跟着没事的,我只想没人拘着,好好看看上都城,可以吗?” 戚霖还想说什么,戚宏到底是心有愧疚,摆摆手应了下来。 “好吧,元宵灯会也有不少闺阁女子约着同行,街上到处都有官兵巡逻,倒不会有什么危险,袅袅小心谨慎些就没事的。” 戚袅袅欣喜笑开,“谢谢爹爹,我一定会小心的!” 少女一扫愁容,欢喜出了书房,戚霖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经过城外避袭之事,加上那晚楚江青之事,他总觉得小七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父亲,不然我悄悄跟着小七吧?她都没自己出过门,我怕…” 戚宏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自来了上都城,乖巧听话,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受了委屈也一句话不说,为父甚是愧疚,参加灯会的都是世家贵族,官兵严谨得很,不会有危险的,就让她自个出去散散心吧。” 戚源点头附和,“是呀,二哥你就别担心了,春芽那丫头彪悍得很,有她护着小七没事的,再说过了元宵,小七也没什么机会出门走走了…” … 很快到了元宵这日,戚家人浩浩荡荡出了门,戚袅袅三人就上了后门等着的马车。 元宵灯会是盛况,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到处可见提着灯笼缓步行走的主仆,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大街口,戚袅袅下了车,买了两个小灯笼,跟随人流缓慢往前行,走至一处小街转了进去。 河中两条妆点精致的灯船缓缓行驶,河面上五彩缤纷的花灯摇曳,河岸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赏河灯的楼阁,透过青纱隐约看到差不多都满座了。 春芽踮脚张望,“姑娘看,榕树下那个楼阁外站着就是我哥。” 楼阁台阶下,衣冠朴素的男子微微冲她福身,眼睛扫了眼正对面的楼阁,随后转身走远。 戚袅袅嘴角微扬,抬脚走进亭阁,只见石桌中央摆着个小炭炉,上头温着水壶,周围放着茶盏和几碟小巧点心,连石凳子都贴心放了个棉团。 宛兰赞赏笑道:“春芽,你哥哥真的是聪敏机灵,心细如发啊,还一表人才呢。” 春芽得意一笑,“我哥打小就聪明,姑娘您看,这棵树挡着,除了对面的亭阁,隔壁都看不到您呢。” “嗯,你哥办事不错,替我解开披风帷帽吧,奶娘,把帘子掀开些,咱们难得自个出来一趟,要好好赏赏河灯。” “是。” 灰色宽大的披风解开,少女一身月白缎裙,外罩着淡绿薄夹袄,宽袖收腰,袅袅婷婷,一头如瀑乌发闪着莹润的光,精巧的瓜子脸略施脂粉,美目盼兮,妩媚中透着无辜的青涩,格外诱人。 准备就绪,帘子掀开挂起,戚袅袅手肘支着桌面,摆出个非常完美的姿态,抬眼向对面看去。 正好和站在李联身边的男人对视。 “……” 搞什么飞机?她跟这人八字相冲吗?怎么回回出门都能遇到他? “王爷?” 李联微讶抬眼,却见英王直直看着对面,脸上难得有点呆愣的神情,不禁疑惑跟着他视线看去。 是她?! 只见少女对他微微颔首便移开目光,李联却移不开视线,直到霍殷微蹙眉低咳一声,他才回了神,儒雅的脸上浮出几分涩然。 自那日梅花宴后,他格外关注戚家的事,但流言主角是五姑娘戚婉婷,似乎根本没人提过七姑娘。 “…王爷,关于泰王的事,李联知道的已经全数告知,王爷若没其他吩咐,李联就先告辞了。” 霍殷突然摆摆手坐下,神色认真,“时间尚早,本王还有几个问题,世子请坐吧。” “……” 李联抿嘴看了眼对面,只好坐下。 “王爷请问。” 这边,戚袅袅眼睛看着缓缓驶进的灯船,余光却时刻注意对面。 妈蛋,她时间不多,这英王还在那瞎聊什么… 突然一道细微的寒光闪过,戚袅袅端茶杯的手一顿,目光定在灯船上,眉头微微蹙起。 有杀气。 灯船在阻挡住两方视线之时,戚袅袅脸色稍变,食指弯曲放到嘴角。 哔—! 尖锐的哨声响起,霍殷抬眼,骤然扯过李联侧身躲开射来的箭矢,亭阁外的两名男子同时飞起,手中寒剑直指,齐齐扑向灯船。 荧黄色的灯船瞬间溅出几道暗色,船身摇晃,摆放整齐的花灯相碰,竹编的船舱顷刻燃起火光。 “啊,走水了!” “救火啊!” 两旁的人纷纷探出头去,惊声呼叫。 戚袅袅站在纱帐下,看着李联被护卫围住退出亭阁,不禁咬了咬牙,和霍殷视线相对。 煞风景的狗皮膏药! 霍殷黑眸微眯,盯着少女转身出了亭阁。 方才只有她发现了灯船有异样,吹哨提醒是为李联吗… 灯船的火越发大,惊呼声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凑热闹,戚袅袅皱眉避开人群,往一旁巷子走去。 “耳坠姑娘?!” 一道惊喜的男声传来,戚袅袅才忘了她没戴帷帽,抬眼望去,前面是五六个年轻男女。 是梅花宴那日和李联在湖边凉亭说话的两人,一个姓段,一个叫李联表兄。 段文瑄欣喜盯着少女,火光下那张施了脂粉的小脸更加殊色绝容。 “姑娘…” “文瑄哥哥,她是谁?” 戚袅袅看向提高声音的女子,微挑了眉。 都是熟人啊。 …… 第26章 妈宝男 赵盈盈走到段文瑄身边,警惕盯着这个陌生无比的绝色少女,紧紧咬住唇。 “文瑄哥哥,你认识她吗?谁家的姑娘啊?” 段文瑄却像避嫌一般站开一步,眼睛没离开过少女的脸,语气殷勤。 “姑娘,那日实在唐突了,容我给你道句抱歉,我是段文瑄。” 段文瑄,当朝左相段呈的嫡次子,纨绔风流公子哥。 旁边三个男子也惊艳不已,“段公子,你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个绝色佳人?是哪家的姑娘?” “对啊,我怎么不知道上都城何时多了个这一号美人?” 几个男人当着面评头论足,对一个闺阁女子是件极为不尊重的事情,赵盈盈和梁飞霞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表情,嫉妒盯着少女那妩媚动人的眉眼。 段文瑄再上前一步,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姑娘不认识我?” 戚袅袅原本就因为今天计划没成功而烦躁,冷冷开口。 “不认识,请让路。” 段文瑄一愣,眉头微蹙,但还是软着声音开口,“姑娘怕是刚到上都城不久吧,我姓段,家父乃当朝左相…” “不认识,请让路。” 这些气氛就有点尴尬了,段文瑄笑容僵住,赵盈盈气恼低声喝道:“放肆!不论你是什么身份,言语对当朝左相不敬,就不怕…” “不怕什么?” 一身绣金线黑衣的男人背手走近,浓眉冷肃睥了几人一眼,气势如虹,高大伟岸的身躯尤为显眼,顷刻引了不少人看来。 “呃,英王爷!” 几人连忙后退行礼,李联走到戚袅袅面前,皱眉冷冷看向几人。 “当街拦人,这就是你们这些熟读诗书的学子所为?” 高宇暗叫糟糕低头,段文瑄失了面子,脸色僵硬。 “李世子言重了,我只不过偶遇熟人,打声招呼罢了。” “熟人?” 霍殷垂眸看向少女,“姑娘认识他?” 戚袅袅淡定从容。 “不认识。” 高宇瞧了眼脸色阴沉下来的段文瑄,踌躇开口,“姑娘你忘了?那日在梅韵别院,段公子还替你找…” “高宇,你闭嘴!” 李联难得彻底冷了脸,刚想开口训斥,却被一声软糯悦耳的声音打断。 “抱歉,那日我只记得是李公子帮我找回了耳坠子,没有旁人在场。” 少女的声音不低,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没旁人在场,孤男寡女,帮忙找耳坠子… 怎么听都有点暧昧的意思,关键还是人家姑娘自己说出来的。 李联也惊讶转头,只见少女水润的眼眸微带了羞涩看着他,粉唇微抿。 “…李公子于我有相助之恩,我不想否认。” “…我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一个恩字,姑娘客气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戚家小七心存感激。” 戚家小七? 众人可都是听过戚家流言的,纷纷议论起来,赵盈盈和梁飞霞更是错愕瞪大眼睛。 戚小七不是那个胖丑女吗? 李联脸色一紧,诧异戚袅袅为何会当众自报家门身份,于她是件闺誉有损的事。 霍殷眉头深锁,盯着乖巧无辜的少女,心底泛起陌生的不适感。 她不可能不明白,这样一来,戚家小七和李联世子算是牵扯不清了。 “联儿?” 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打扮贵气的中年女人走过来,蹙眉看着周遭的人,还有站在儿子身后的绝美少女。 “联儿在这做甚?” 李联眸色一紧,连忙上前扶着贵妇,“母亲,河中灯船失火,孩儿过来看看而已。” 钱氏下巴微扬,睥睨扫了眼少女。 “灯船失火自有官兵处理,有何好看的,回吧。” “…是。” 戚袅袅目送母子俩浩浩荡荡走远,暗叹了口气。 从方才李联母亲眼里的鄙夷轻蔑和警告,还有李联转身之前快速看过来的一眼,她瞬间明白了。 大费周折接近的完美金主,居然是个妈宝男… 失策了。 现场的人都看出文信侯夫人满脸的不喜轻蔑,看向戚袅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同情,还有幸灾乐祸。 赵盈盈斜眼上下打量,掩嘴轻笑。 “戚姑娘怕是刚来上都城不久,不知道文信侯夫人最不喜那些烟媚狐行的人靠近李世子的,世子身份尊贵,自然是要找门当户对的世家姻亲,你说对吧?” 梁飞霞也跟着附和偷笑,“可不是,不然世子也不会年满二十还未成婚呢,我记得戚家是六品撰修吧?” “哪有啊,明明就是从六品。” “呵呵,那不是连朝堂都没资格进的小官?” “对呀,只能在殿外候着那种,对了,上次梅花宴,戚姑娘也去了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呢?” “哎呀,坐最末席的位置,谁能瞧见呀…” 两人一唱一和,四周安静下来,段文瑄准备开口英雄救美,却见少女气定神闲微微扬起嘴角。 “赵姑娘,梁姑娘,别来无恙呀,我慧儿表姐呢,你们跟她不是手帕交吗?” 梅花宴戚婉婷勾引英王失败是第一头条,刘慧儿掌掴戚婉婷闹了容二姑娘的宴会,被莲太妃当众训斥娇纵无礼,仅排名第二。 赵盈盈一愣,连忙冷脸否认,“谁跟她是手帕交?你可别胡说,我话都没跟她刘慧儿说过几句…” “是吗?” 已经站到人群外的英王突然出声,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目光炯炯。 霍殷踱步上前,黑眸淡淡扫了眼赵梁两人,薄唇微张。 “本王在场,没记错的话,是你二人和刘慧儿恶言欺人,动手打人,不对么?” “……” 二人惊愕,周围的人更是呆愣眨眼。 面冷严谨,高冷不容侵犯的英王叔,今日怎么管起这种闺阁女儿之间的小是非了? 戚袅袅惊讶抬头,打量这个近看更帅的小皇叔。 那天赵梁二人并没有动手,他干嘛帮她说谎?还有,他不会认出那个丑女就是自己了吧? 霍殷被那双明眸看的有点不自在,见灯船的火已被扑灭,冷冰冰环视一周。 “灯船失火必有因,本王要追查到底,无关人士速速离开。” 这才是正常的英王爷。 众人连忙散开,戚袅袅戴上帷帽披风,在赵梁二人羞恼的目光中,转身朝霍殷离开的方向走去。 …… 第27章 换一个 稍离远了人群,春芽气愤握拳头。 “哥哥怎么查的人?姑娘都如此坦白了,那李世子就因为他阿娘一句话,就这么丢下姑娘面对那么多看笑话的人,太过份了!” “嘘,小点声!” 宛兰皱眉打断春芽的话,又气又急抓着姑娘的手,“这可怎么办呐,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见着人了,姑娘露了脸还自报了家门,不成功回府怎么解释?” 春芽一拍额头,“对哦,我瞧那些人眼珠子都差点粘到姑娘身上了,明天肯定会传开去的,那府里就瞒不住了呀!” “别急。” 戚袅袅抬手撩开眼前白纱,眼睛盯着不远处进了亭阁的人,嘴角缓缓勾起。 “我不是说了吗,随机应变,那个不行,换一个现成的不就得了。” “啥?” 宛兰错愕瞪大眼,“姑,姑娘,你说的不会是,是英王爷吧?” 春芽呆萌眨眼,随即连连摇头。 “不行的姑娘,你不是说他身体有毛病吗?咱不能一时着急就随便找个人呀,还是叫我哥哥过来问问,或许姑娘名单上的人也在这呢…” 戚袅袅见了霍殷两回,高大伟岸,气度不凡,双腿沉稳有力,呼吸平顺规律,隔着衣服都能瞧见那鼓胀的浑身肌肉。 这样的人要是不举,那就奇了怪了。 既然不是身体毛病,那应该是心理毛病,但她和这人几次对视中发现,他并不排斥她。 甚至还偷看她。 “时间不够了,今日这一出事传开,于我名声不好,明天就会有三教九流的人上门,届时我想再出门就难了,赌一把吧。” 戚袅袅半真半假说着,抬脚往亭阁走去。 其实,她若想瞒着府里人单独出门是件非常简单的事,但她对霍殷两次莫名其妙的出面帮忙起兴致了,现下是个接近的绝佳机会。 亭阁里 霍殷蹙眉盯着茶杯,脑海全是方才少女看着李联弃她而去的眼神,惊讶之中带着一丝失望。 没半点担当的男人,稀罕他什么! “王爷。” 熟悉悦耳的声音传来,霍殷猛地回神看去,只见少女款款走进来,抬手摘下帷帽,屈膝福身。 “臣女,谢王爷相助之恩。” 听到这个同样的词,男人眸色一暗,握着茶杯的长指微微一紧。 “不用,出去吧。” 戚袅袅敏锐从男人低沉冰冷的语气中听出那么点怒意,微讶抬眼,果真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怒气。 干嘛突然发脾气? “…王爷恕罪,臣女无意给王爷惹麻烦的,只是今日之后,父兄恐怕是不会让臣女出门了,所以才来给王爷道一声谢…” 少女软软的声调暗淡下来,透着丝丝委屈无奈,临了那几不可闻的叹息,成功让霍殷缓了脸色,熄了那点莫名其妙的怒气。 “你…” 没等他话出口,戚袅袅再次屈膝福身,“王爷贵人事忙,臣女不打扰了,愿王爷康健平安,臣女告退。” 少女说完转身,明黄的灯笼下那微红的眼尾,闪烁的水色,瞬间让男人感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 “……” 宛兰春芽看着沉默快步走出来的姑娘,以为是英王没上钩,也不敢再问什么,只能急急跟着走。 上了街口等着的马车,戚袅袅摘下帷帽透过帘子缝隙看了会,嘴角缓缓勾起。 “回府吧。” … 不出戚袅袅所料,第二天戚家小七的名头就传开了,说得她跟那青丘神山出来的狐狸精一样,周旋在李联,段文瑄,还有英王三个男人之间的绝美狐媚子。 戚家再次喜提头条榜单。 面对父子三个审视的目光,戚袅袅委委屈屈低着头玩手指。 “…爹爹,对不起,我想着不摘帷帽的,所以就没扮丑,谁知道这么不巧,只在河边亭阁里摘了那么一小会赏河灯,就被李世子和段公子给认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 戚霖很是好奇,“袅袅,你是怎么认识李世子和段公子的?外头传得帮忙找耳坠子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梅花宴那日,我早早在外头马车里等五姐姐,脸上的灰粉有点花我就给洗了,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五姐姐出来,我又想去如厕,所以,只好和春芽偷偷下马车去找净房,可半途上掉了只耳坠子,我急着去找,然后,就碰到了李世子他们…” “原来如此,这也不怪袅袅啊,难为你了。” 戚宏原本就有意结交段丞相,之前枫叶林的计划就是让戚袅袅和段文瑄偶遇,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自然是好事。 可他没想到竟然把李世子和英王叔也给牵扯上了,这两位可是皇亲国戚,地位比段家高了不止一点点啊。 戚源恍然大悟点头,“怪不得李世子会在宫宴上帮戚家说话呢,那上元节那晚怎么又和英王扯上关系了呢?” 戚袅袅无辜摇头,“不知道,我只在梅花宴上见过他一次,上元节那晚他是突然出来帮我说话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戚宏目光炯炯盯着一脸懵懂的小女儿,心中激动狂喜。 “袅袅别多想,爹爹就是问问而已,时间不早了,你先回玲珑阁吧,午后爹爹再过去看你。” “嗯,那袅袅告退了。” 书房里只剩父子三个,安静了好一会,戚宏才长舒了口气。 “文信侯府虽地位尊贵,但从不涉朝局,手中并无实权,加上文信侯夫人向来眼高于顶,袅袅是绝对高攀不上的,能傍上段文瑄已经是难得的好姻缘了。” “可没想到上元节袅袅仅露了一下脸,就引了英王的青睐,这位战功赫赫的英亲王,陛下最倚重的小皇叔,那可是上都城中唯一一个能与泰王并肩的贵人啊,他居然看上咱们家袅袅了!” 戚源连连点头,“父亲,若英王先看上了袅袅,那咱们就不用走泰王那条险路了啊,无论年纪相貌,出身地位,论在陛下面前得脸,那泰王爷也比不上英王呢!” “父亲,三弟,此事尚不可下定论。” 戚霖冷静开口,神色思索道:‘“英王位高权重不假,可别忘了之前我们为什么直接避开他,不光是因为忌惮容家,还因为英王府至今没有一个女人能踏进去。” …… 第28章 不用解释 “英王是什么人,多少世家贵族女子不顾声誉明言爱慕于他,就连西昭公主也曾派使臣前来相看,以求修两国之好,可英王还是断言拒绝了。” “再说,传闻中他只对容家姑娘态度不同,可我亲眼看过容二姑娘不顾大庭广众,亲自下马车跟英王说话,但他似乎毫无所动,神情冷淡,同为男人,我认为英王对容二姑娘根本无情意。” 戚霖神色疑惑摇着头,继续说道:“小七虽貌美,但上都城貌美的贵女又不在少数,英王征战多年,冷心冷血,岂会是段文瑄那等见色忘情的风流公子哥?父亲,我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戚宏倒还没昏头,神情思索。 “霖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想要试出英王的意思并不难,上元节之事一出,小七的名头怕是瞒不住了,若英王真有此意,他必会压制流言发展,还有容家那边我们也暂时不要去管,就看看接下来英王会如何做了。” 被狂喜冲昏了头的戚源却不以为然。 “父亲,二哥,你们多虑了吧,虽说这上都城贵女如云,可咱们袅袅的姿色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不然我们之前护得死死的,不就是怕被人惦记上吗,我觉得英王是见惯了京中这些规矩得体的世家姑娘,厌了,或许他就喜好袅袅这种天真无邪的单纯女子呢…” 戚霖摇摇头,“若英王真是那样的人,那他就不可能成为顶着一品军侯头衔的宗室亲王了,就先照父亲说的办法试探一番吧,就算英王无意,但有李联世子和段文瑄的名头顶着,袅袅也暂时不会有人敢惦记的。” “那,泰王那里怎么解释?”戚源有些踌躇追问。 戚宏气定神闲摆摆手,“解释什么,我们戚家并未应允任何人,如今就坐山观虎斗,袅袅若能成为英王府第一个女人自然是最好,就算不能,也还有段丞相嫡子呢。” “吩咐下去,无论外头如何议论,府里人都把嘴巴给我闭紧了,若坏了戚家大事,严惩不贷!” … 容府 潇湘院内,容霜神色阴沉。 上元节那日,她特意带着厚礼去英王府拜访,可守卫士兵说王爷早已出了门,她到处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听到灯船起火之事才匆匆赶去,但王爷忙着查失火原因,话都没跟她说上一句。 “戚家七姑娘是谁?梅花宴上那个跟着戚婉婷的庶妹又是谁?” 孙嬷嬷也满脸不解,“奴婢当时在席上也没注意,后来是因为戚婉婷去给王爷道谢奴婢才前去查问,请帖上写的确实是戚家五姑娘和七姑娘,但侍女们说那七姑娘是个矮肥的丑女,断不可能是上元节那晚说得十分神乎的貌美狐媚子啊。” 容霜紧紧攥着帕子,眼中闪着恼怒的光芒,“戚家到底有几个女儿?之前不是说送了个给洪世子做妾吗,现在怎么又冒出一个?欢儿回来没有?” “姑娘别急,欢儿早上就出去打听消息,应该快回了,奴婢觉得这个七姑娘同时招惹了李世子还有段家公子,估计是个不安份的,外头那些流言或许是戚家妄想攀附权贵,故意传出来的也说不定…” “姑娘!” 大丫鬟欢儿匆匆走进来,神色颇为凝重。 容霜站起身,神色紧张,“打听到什么了,快说!” “姑娘,奴婢买通了戚府里的一个婆子,她虽是戚家来到上都城才进的府,但却知道不少戚家秘事,她说,那天去梅花宴的丑女就是这个庶出的七姑娘,遵从父命故意扮丑的,之前洪世子府上的嬷嬷去相看的也是这个七姑娘,但被送给洪世子的却是戚家姨母文家的女儿。” “什么?她为什么故意扮丑?” “那个婆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说是戚家主君所命,听说这个庶女打小非常受她父兄所宠,日子过得比嫡出姑娘还要体面,所以才会招了戚家主母的嫉恨。” 容霜脸色冰冷,“一个庶女如此受宠,不光是因为容貌出色,估计还颇有手段吧。” 欢儿却摇摇头说道:“可那婆子说,这小庶女心地纯良,待人十分和善,也十分守礼规矩,一直被嫡母嫡姐欺负,据说那日梅花宴回去的路上,戚五姑娘还打了她出气呢…” 孙嬷嬷皱眉追问,“要真是守礼规矩,怎么会同时招惹上三个男子,不清不楚的…” “奴婢开始也不信,反复追问,那婆子说了许多小事证明她是真话,所以奴婢也只好先回来了,还有姑娘,奴婢回来时在西宁街口碰到英王车驾了,奴婢怕被发现就躲在柱子后,不,不小心听到了英王和纪侯爷谈话…” 容霜眉头一紧,“他们说什么了?” “呃,纪侯爷问王爷对流言之事怎么看,要不要解释清楚,王爷说,说,说不用解释…” 欢儿踌躇说着,见自家姑娘脸色越发阴沉,心中一咯噔,还是没敢说出后半句。 英王原话是,不用解释,传言说的没错,本王确实对她有意… 哐啷! 容霜扫翻了茶盏,死死咬着唇,满脸不可置信。 “不用解释,为什么不解释?他什么意思?” 孙嬷嬷挥手让欢儿收拾后茶盏碎片出去,关上房门满脸心疼看着自家呆愣呢喃的姑娘。 “姑娘知道王爷是什么性子,他怎会开口去解释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呢,肯定是完全不在乎,所以才会是…” “够了!” 容霜跌坐回去,双眼通红连连摇头。 “嬷嬷不用安慰我,梅花宴后,京中还有谁不知我对他的情意,母亲曾两次进宫面见太妃娘娘,可娘娘却只说遵从先太皇太后的遗愿,英王要娶谁,由他自己挑选决定…” “可梅花宴过去快两个月了,他未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丝毫没有顾及我会不会被人看笑话,嬷嬷,我早该明白的,他不喜欢我,从头至今,他都不曾喜欢我…” “姑娘…” 孙嬷嬷不忍垂眸,暗暗叹气。 其实皇后娘娘和老爷夫人曾无数次劝过姑娘,英王向来不近女色,冷心冷情实非良配,可姑娘一心扑在英王身上,从来都听不进去半句。 容霜浑身颤抖闭上眼睛,粉唇咬得发白,久久沉默,半晌睁开眼睛,眸色晦暗。 “不,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没人配得上霍殷,除了我,没人可以配得上他。” 孙嬷嬷心下微惊,“…姑娘,你身份贵重,才貌出色,多少世家子弟仰慕于你,你何必非要执着一个无心之人呢。” 容霜起身,优雅顺了顺长发,下巴微扬,变回那个无懈可击,完美无瑕的容二姑娘。 “区区一个小官庶女,我就不信摆平不了,嬷嬷,替我研墨,我要办一场诗会。” …… 第29章 明月楼 由于几个八卦主角都没有出面解释,流言传得越来越盛,已经转变成三个男人暗中争夺美人的风流韵事了。 主院里,戚婉婷气得浑身发抖,帕子都撕裂了口子。 “母亲,我该怎么办?那个小贱人已经完全踩在我头顶上作威作福了,如果真让她嫁入高门,我还有活路吗!” 薛云揉着涨疼的额头,无力喘了口气。 “方才南街宅子来了人,说你四姐姐又被姓楚那个混账东西给挠花了脸,我是真怕你四姐姐把人给…唉,这可是天下脚下啊,出了人命可怎么好啊…” 啪啷! 戚婉婷怒急拍翻了花瓶,“母亲!你能不能听听我说的话?四姐姐她那是自作自受,冲动行事才弄到今日的地步!要是那日她和我们好好商量再出手,现在那小贱人早已是楚江青的一个卑贱小妾了!也不会在这跟我抢风头!” 薛云被吓了一大跳,不由也起了怒火。 “那是你亲姐姐!现在楚江青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还整天动不动就打人,婉君可受大罪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 “呵,我心疼她什么,她不是最聪明最有手段的吗,连公婆都弄死了,想无声无息杀一个残疾废物,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吧…” “闭嘴!” 薛云用力拍桌怒喝道:“这些话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以后一个字也不许提!” 戚婉婷冷笑一声,“我真是受够了,父亲和哥哥们只知道捧着玲珑阁那小贱人,你呢,眼里心里只有戚婉君,有谁为我着想过?我在这个家算什么!” “…婷儿,你听话,等母亲安抚好你四姐姐,一定会替你找门好亲事的…” “呵,以母亲你现在的恶毒名声,能替我找到什么好人家?别痴人说梦了!” “婷儿!” 薛云错愕看着夺门而去的女儿,恨极咬牙。 “戚袅袅,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 “哈啾!” 窗下作画的少女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遗憾看着纸上的小猫胡子开了叉。 宛兰连忙拿着外裳给她披上,边把大窗拉上。 “这会下着细雨呢,姑娘别站这风口吹着了,炉子上温着牛乳羹呢,姑娘吃点暖暖身子。” 戚袅袅丢下笔回到软榻坐下,捧着温热的琉璃碗喝了几口香甜的浓羹。 “春芽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春芽顶着半湿的披风回来,凑在炉子前烤暖。 “姑娘,我哥哥打听清楚了,据说李世子和段文瑄都被父母禁足家中了,街上到处都在说您的事,气死我了,乱七八糟的什么话都有…” “停。” 戚袅袅抬手,“谁叫你说这些了,英王那边有什么消息?” 春芽咔咔一笑,“姑娘别急,我正要说呢,英王爷那边倒是风平浪静的,还是每天辰时出城去西郊军营,未时方归,哥哥有个同学在军营任职百夫长的,听说容二姑娘都找到西郊去了,估计是要问关于您的事,可王爷视而不见,都没搭理呢。” “…这样说来,他没跟人解释过?” “应该是没有吧,姑娘您和英王又没发生什么,干嘛解释呀?” 戚袅袅撇嘴放下碗,“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看来,我得做点什么需要他解释的事了…” 春芽现在鬼精得很,立马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姑娘若要出门办事,我觉得可以跟二公子商量要他帮忙,我回来时听见他跟主君谈话了,说找个什么机会让您和英王碰面呢。” “料到了。” 戚袅袅微笑,“以前他们是不敢往英王身上想,现在我开了头,他们还不卯足了劲支持我?不过,我不想日后沦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所以我也不想找他们帮忙。”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 “唔,雨停了,你去二门上让人备车吧,就说我要出门买点首饰,车夫还是找林叔。” 林叔是前些日子戚袅袅求戚霖招进府的,他的女儿是照顾春芽阿娘妹妹的丫鬟。 “好咧!” 半刻钟后春芽回来,笑嘻嘻说马车备好了。 戚袅袅已经打扮妥当,兜上披风帷帽大摇大摆领着宛兰春芽出门上了马车。 “林叔,去西街吧。” … 西城门 霍殷骑着马进了城,身旁纪迟单手拎着嚷嚷要下马的儿子丢给随从,挑眉看向前方围满了人的明月楼。 “今天怎么回事,排起队来了?” 明月楼的糕点一绝,霍殷每隔几日会顺路买些带回去。 四岁的纪衡脚落地就熟练撒腿往明月楼跑去,嘴里嚷着他阿娘最喜欢的云片糕,身后跟着清风和云礼。 英王和纪侯出现,周围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小眼神带着八卦。 纪迟下了马,狐疑挑眉。 “…怎么他们今天瞧你的眼神怪怪的?” 霍殷面无表情,走过自动让开的人群,耳尖听到有人嘀咕了句戚家七姑娘,黑眸一闪,抬脚进了酒楼大门。 酒楼大厅人满为患,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在看向二楼。 “姐姐,你好香呀!” 纪衡奶呼清脆的童声传来,霍殷抬眼,脚下停顿。 隔着黄木栏杆,身穿淡紫色薄夹袄的少女笑容灿烂,皓齿红唇,绝色无双。 而顶着黑皮小帽的混小子正扑到她怀里,死搂着不放。 “小团子,你爹娘呢?” 戚袅袅余光扫到楼下的人,笑容更发愉悦了些,捏着小鬼头的小胖脸好奇发问。 纪衡嘿嘿笑着往楼下一指。 “喏,那是我爹,他说我太胖了不给我买糕点,姐姐买给我吃吧?” 楼下亲爹:…… 戚袅袅顺势伸头看下去,对上霍殷的眼睛,惊讶瞪大眼睛,脸上换了副颇为局促的表情,快速转过头去。 “小团子,你确实有点胖哦,还是先问过你爹吧…” “姐姐,我不胖!我很灵活的,我会翻跟斗哦!” “…噢,真厉害。” 霍殷眯眼,冷冷扫了一圈周围呆愣的男人,抬脚往楼上走,步伐有点快。 楼上也人满为患,全场瞩目下,男人走到少女桌前站定,丰神俊朗。 “纪衡,过来。” 掺了寒霜的低沉嗓音响起,紧紧巴着香香姐姐的小鬼打了个哆嗦,依依不舍放开手,垂头丧气走回男人身边。 冰冷的黑眸环视一周,最后落到低着头的少女身上,男人再次淡淡开口。 “清场。” “是,王爷。” …… 第30章 香香姐姐 不消片刻,楼上楼下的人被无声请出了酒楼,空荡荡的十分安静。 纪迟摸着下巴,目光在少女和好友身上打转。 这就是传说中的戚小七? 怪不得连千年和尚都动了容,破天荒仗着身份清场。 只是,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些,及笄了没… 霍殷蹙眉看着低头不语的少女,顺带扫了眼她身后的妇人和小丫头。 “你在此处做甚?” 戚袅袅抬眼,红唇微抿。 “吃饭。” “……” 纪迟差点没憋住笑。 好一个午后吃饭,引了上百人来,估计掌柜的恨不得她天天来吃三顿吧。 霍殷下颚紧了紧,盯了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一会,走到一旁已经摆好吃食的圆桌坐下。 纪迟微笑冲少女客气点头,拎着鬼祟想移过去的小团子坐下,悠哉欣赏好友脸上陌生的表情。 纪衡往嘴里塞着糕点,狐疑盯着霍殷,又看看戚袅袅。 “叔,你干嘛偷看香香姐姐?你别跟我抢哈,我长大了要娶她做媳妇的!” “噗!” 纪迟一口茶喷出来,得了好大儿一个非常嫌弃的撇嘴。 “爹你干嘛呀,这么大个人还喷口水。” “咳咳!” 纪迟握拳低咳,瞥了眼面容微僵的好友,尴尬冲戚袅袅微笑。 “抱歉,七姑娘,童言无忌,请勿见怪啊…” 臭小子,你挑哪个不好,挑千年铁树开的唯一一朵花,找死是不是? “侯爷客气了,小公子天真可爱,讨人喜欢。” 戚袅袅有点好笑,轻摇摇头表示无妨,余光却一直盯着霍殷的神情。 纪衡立马滑下凳子溜了过去,自来熟巴巴抓着人家手不放,脑瓜子自动靠上那香香软软的肩膀。 “姐姐也喜欢阿衡是不是?姐姐叫什么名字,回去我跟阿娘说,让她给你买首饰!” “……” 空气有点安静,戚袅袅失笑摸摸小团子脑门,“呵,我叫戚袅袅,小阿衡,等你长大自己赚了钱,再买首饰送给你喜欢的小姑娘,这样她才会欢喜哦。” “鸟鸟姐姐,你声音真好听,那姐姐等阿衡长大,阿衡要买好多漂亮的首饰送给你~” “啊,可那会我都老了…” “不老不老!姐姐跟我阿娘一样,永远都不会老的…” “呵…” 一大一小旁若无人亲密说着笑,霍殷瞥见那小鬼越发放肆的爪子,下颚微紧。 “纪衡,过来坐好。” 小鬼又是一僵,扁嘴凑到戚袅袅耳边嘀咕两句,才慢吞吞回到座位爬上去。 他爹怕阿娘骂不敢揍他,但长卿叔真的会揍,实打实的揍。 戚袅袅眉眼弯弯,规矩用帕子净了手,起身冲那桌微微福身。 “王爷,纪侯爷,慢用,臣女就先告退了。” 霍殷没出声,只瞟了眼清风。 酒楼门外还围着不少人,见帷帽少女出来上了马车,而英王身边亲卫清风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缓缓而行。 … 没两天时间,英王与戚家七姑娘在明月楼清场相会的流言沸腾全城,连陛下都在早朝时好奇问了几句。 更令人惊诧的是,英王虽只说是巧遇而已,但对于清场单独相会之事,是一句没解释。 因为英王的原因,戚家突然受人尊敬起来,不但同僚态度和善,官员送礼结交,兄弟俩之前费了吃奶的劲没能进去的官职,上头的领导也巴巴给主动送来了。 戚家终于体验了一把背靠大山的好滋味,扬眉吐气。 三月气温稍有回暖,戚袅袅一身素色薄裙在窗下练字帖,见父子三人进来,身后婆子抬进来几箱子换季的衣服首饰,她心安理得收下。 “谢谢爹爹,还没恭喜二哥三哥呢,明日就要上任了吧?” 戚霖是翰林院编修之职,可随时入宫亲近君王的大好差事,戚源则是入了京防营,虽说暂时只是个阶兵而已,但能进京防营的人大多是世家子弟,陛下身边的御前侍卫也大多出自京防营。 戚宏笑呵呵坐下,“多亏了小七你呀,只是明日起,为父和你哥哥们每日要上工,在家时间不多,为父给你找了两个护卫,还有田妈妈黎夫子也调来玲珑阁了,你要是觉得闷想出门走走,记得带上护卫。” 如今戚袅袅的相貌已经不是秘密,但有英王的名头顶着,戚宏已经不担心有人敢轻易觊觎了。 戚袅袅微讶,“田妈妈我知道,黎夫子是谁?” “黎芸夫子是上都城颇有名气的女夫子,琴棋书画礼仪规矩样样精通,过了六月你就满十六了,该是时候学学这上都城的闺阁礼仪了,为父好不容易才请到的,袅袅你要好好跟着她学习。” 哦,是要准备镀金了。 “谢谢爹爹,我会好好学的。” 戚宏欣慰抚着小胡子笑道:“还有,过些时候你大哥一家要回江南老家祭祖,再来上都城,为父已经修书给他,召族老们见证改族谱,将你记在嫡母名下。” 戚袅袅也毫不意外,嫡女嘛,到底名声好听些。 门外月香进来呈上一个素雅帖子。 “姑娘,这是大门上送进来的,说是容家二姑娘的帖子。” “容二姑娘?” 戚霖神色一紧,起身接过帖子打开。 “…容家二姑娘后日在广清台举办诗会,特邀戚家姑娘前往,还说为梅花宴那日的失礼致歉…” 戚源眉头紧蹙,“父亲,二哥,此时流言正盛,容二姑娘又倾慕英王已久,上次婉婷就因此才被针对欺负,这帖子来者不善啊,小七断不能去参加的。” 戚宏缓缓点头,“上次小五还只是捕风捉影的一次道谢,就落得个颜面尽失的下场,更何况这次英王等同默认了,小七绝不能去,不过无妨,有英王撑着,就算小七称病不去,她容家也没什么办法…” 戚袅袅挺无语。 她统共才见过英王三次,八字还没一撇呢,她爹就傍上人家的名头了,也不怕那正人君子的英王一句话反口,戚家就跟扔群狼里的小兔子一样了。 “爹爹,这个诗会我想去,也必须去。” 三人一愣,戚霖连忙解释。 “小七你从未参加过上都城的诗会,不清楚其中规则,诗会是闺阁姑娘们展现才华的地方,你诗文不通,礼仪尚未学过,再有容二姑娘故意针对,稍有不慎就会重蹈覆辙啊…” “哥哥放心,我有法子应付的。” 戚袅袅却娇娇往椅背一靠,姿态妩媚从容。 没人找她麻烦,霍殷怎么英雄救美? …… 第31章 妻妾区别 南街 一处宅子里,院外站着几个下人。 寝室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地上摔着茶盏碎片,床榻上干瘦苍白的男人瘫软着下身,神色狰狞,双眼血红瞪着前面的妻子,急促喘气张大的嘴里,只能发出呃呃啊啊的声响。 捂着额头的戚婉君拿下手,见到掌心一抹红,眼神阴鸷,嘴角轻蔑勾起。 “楚江青,你现在就是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哑巴废物,你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妾死的死跑的跑,除了我还来看你一眼,没人记得你是谁了,怎么还这么大脾气呢。” “呃!呃啊呜!” 楚江青目眦欲裂,拼命拖着无力的双脚蠕动,大力捶床。 那晚,戚袅袅割了他的舌头,废了他双脚,嘴角含笑对他说,这一切都是她四姐和嫡母的计中计,为的就是报复他楚家苛待戚家女儿。 开头他是不信的,若他废了,那妻子没有儿子傍身,守寡何其艰难,但前些日一个小妾浑身血冲入他房间,临死前说出他的父母不是急病而亡,而是戚婉君暗中下毒之事,他才知道枕边妻子是个恶魔。 戚婉君掏出帕子擦掉额头的血迹,优雅坐下倒了杯茶。 “楚江青,我戚婉君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轻信了你的甜言蜜语,我也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不过,戚袅袅帮了我一把,把你给废了,楚江青,你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呃呃!” 楚江青眼里泛起惊恐,张大嘴呃呃叫唤。 “不过,我可以留你一命,往后好吃好喝养着你,但你必须做一件事。” “呃呃!” 戚婉君满意微笑,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放到床边。 “我要你写一份证书,用你亡父亡母的名义起誓,说你那晚已经破了戚袅袅的清白之身,证明她只是个肮脏的残花败柳。” 楚江青此刻只想活命,又能报戚袅袅废他之仇,自然忙不迭点头应下。 片刻,戚婉君拿着纸张走出房门,递给一旁的刘妈妈。 “找几个街头说书的,务必把事情传扬开去。” 刘妈妈神色踌躇,语气惊慌,“…夫人,这,这样一来,不光您和楚家声名全毁,戚家也会跟着完的啊…” “呵!” 戚婉君冷笑一声,“他们为了护住那个小贱人,视我为毒蛇猛兽一般将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何曾管过我的死活?他们不义在先,就别怪我不仁!” “夫人!可您母亲还是疼您的啊,再说您的两个亲闺女呢,她们还小,以后可怎么办啊…” “管不了那么多!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贱人嫁入高门,我不光要她死,还要在她死后,跟屋里那个废物埋在一起,永世都背负着污名!哈哈!” 刘妈妈看着已经疯魔一般的主子,心中惊骇之余还有心疼,垂眼看着手中的纸张,眸里闪过一丝决然。 * 英王府 清风快步走进主屋,冲书桌后的霍殷拱手行礼。 “何事。” “王爷,泰王那边有动作了。” 霍殷抬头,眸色晦暗。 “传话给萧齐和高禄,皇宫护卫加派人手,御前近身服侍的宫人严加筛选,还有,让樊嬷嬷进宫给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说一声。” “是,王爷,暗卫回禀了两件事,有关戚七姑娘的。” “…何事?” 清风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呈上。 “这是南街宅子楚家一个婆子要送到戚家的,因为鬼祟惊慌被暗卫拦截,此刻人被扣下,听候王爷发落。” 霍殷看着信上的字体,脸蓦然沉了下来,随后扔进一旁的香炉,黑眸映着冰冷的火光。 “今夜派一队士兵把楚家有关之人全送返原籍,撤去楚江青官名,无召不得进京。” “是,第二件事是容二姑娘明日于广清台设诗会,受邀之人不多,戚七姑娘也在其中。” “…本王会处理此事,出去吧。” “是。” 霍殷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书本,只是聚焦有点放空,许久没翻页。 她会怎么做… … 玲珑阁 床上,戚袅袅完成一套高难度倒立瑜伽,平躺下来长舒了口气。 宛兰早已见怪不怪,坐在床边缝帕子,边担忧念叨。 “姑娘可想好明日要如何应付了?按我说姑娘就不应该去,那容二姑娘是什么人,皇后的亲妹妹,随时能进皇宫的贵女,多少人巴结奉承,五姑娘也算诗才出众的了,都被她们给联合起来欺负了,何况姑娘你才识字多久,怎么斗得过她们?” 一旁玩九节环的春芽却信心满满说道:“宛妈妈,话可不能这样说,咱们姑娘比五姑娘聪明呀,肯定能作出绝佳的诗句镇住她们的!” 戚袅袅伸展双手放松身体,嘴角微扬。 “我没兴趣当什么才女,只不过我既然选定了英王,就料定容霜会来找麻烦,说真的,我倒没想与她交恶,毕竟日后她有可能是我的主母,闹狠了往后日子怎么舒心。” 两人一愣,春芽张大嘴惊诧不已。 “什么主母啊,姑娘意思是,您要做英王的妾?” 宛兰也讶异看着一脸平静的姑娘。 “…虽然咱们戚家确实难以匹配英王的尊贵身份,可,可英王尚未成婚呀,听说英王府除了洒扫婆子和嬷嬷,连个年轻的侍女都没有,所以我想着…” 戚袅袅坐起身,轻笑说道:“所以我爹和哥哥,还有你们和家里下人,包括外头的人,都以为我理所应当是冲着英王妃的位置去的,对吗?” 春芽愣愣点头,“虽然有点大胃口,可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英王可是从来不近女色的,唯独只对姑娘你有意呀。” “呵,你们小看了皇权规矩,也小看了容家,英王严谨守礼是出了名的,上头又有出身名门的莲太妃压着,他对我有意不假,但关乎身份礼法,他不会,也不能娶个出身低微的正妃。” “…所以姑娘您打从开始,就只是想进英王府做个妾吗?” 戚袅袅从容自若耸耸肩,“反正他以后也会有三妻四妾,做妾做妻有什么区别,正妻是好听些,可多累啊,上要顺着公婆丈夫姑子小叔,下要管理妾侍庶子女,还要张罗一大家子家务,不能推卸责任,不能抱怨嫉妒,天天端着正妻架子受罪,憋都憋死了,何苦来哉?” 宛兰踌躇许久才开口,“可是姑娘,你是庶出,应该懂得身为庶出的苦楚,怎么忍心让你以后的孩子也吃这样的苦头?” “这么长远的事想他干嘛,他们要是有才能,日后自然有一番作为,若是没有,英王庶出子女的身份也饿不死他们,浑浑噩噩做一个富贵闲人过一辈子,何尝不是一种安逸的逍遥人生。” …… 第32章 绝色 翌日 吃过午饭方歇,前院就来了人,说马车已经备好。 请帖既说了请戚家姑娘,就不能只请一个,戚婉婷自从梅花宴出丑,又被戚袅袅两巴掌给吓着了,至今都没出门见过人。 戚袅袅戴着帷帽出来,瞧不清面容,身穿一套半旧不新的淡蓝春裙,窈窕多姿。 站在马车旁的戚婉婷一袭崭新的嫣粉春纱长裙,人瘦了一圈颇有点扶风弱柳的姿态,只是削瘦脸颊上的妆偏浓,头上的珠钗偏多,有点头重脚轻的违和感。 姐妹俩在父兄目光中上了同一辆马车,在家里不和是家事,在外头还是得装一下的。 车厢里安静得很,戚婉婷勉强保持脸上的平静,余光一直落在悠闲看着窗外的女孩身上,心口憋着的闷气愈发膨胀,嫉恨的情绪几乎压不住喷涌而出。 英王原本先看上她的啊!要不是戚袅袅横插一脚,露出真容蓄意勾引,现在春风得意的应该是她戚婉婷! 戚袅袅知道父子三个必定警告过戚婉婷不许闹事,也没理会那道快要喷火的视线,眼眸思索看了眼马车后方。 前天晚上她凌晨翻出府仔细暗查过,发现戚府周边有两三个潜伏的黑衣人,没有杀气,她盲猜是英王的人。 或许是怕她跑了,又或许真对她上了心,严防别人有机可乘? 广清台就在主街,离得并不远,马车停下,戚袅袅掀开帘子就看到门口站着几个面熟的人。 还是赵盈盈等人,刘慧儿也在,神情各异,羡慕嫉妒的,轻蔑不忿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戚婉婷对那日之事甚是介怀,下了车有些局促站着,反观戚袅袅从容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得天独厚的脸来,满意看着几人变成统一表情。 “刘表姐,赵姑娘梁姑娘,多日未见,可都安好?” 少女略施脂粉,殊色绝容,乌发如云,身上普通简单的衣裙,却如同那霓裳锦纱衬得她冰肌玉骨,尽显窈窕身姿,再配上这副娇糯绵软的靡靡嗓音,更让人觉得妩媚诱惑,血脉偾张。 周围目光被迅速吸引,众人震惊错愕看着袅袅婷婷走过来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此绝色,怪不得连谪仙般的英王也会动了凡心…… 四下安静,戚袅袅故作惊讶看了一圈,正好看到走下马车的妈宝,呃,李联,还有他身后恶狠狠瞪过来的女孩。 李联憔悴了不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少女,思慕之情显而易见,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会失了礼仪,疾步走过来。 “七姑娘…” 戚袅袅神色平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微微福身。 “李世子。” 少女沉静垂眸,声音微冷,李联伸出半空的手顿住,脸上浮起几分苦涩和失望。 “…抱歉,七姑娘,李联唐突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戚七姑娘与三男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先有英王清场独处,现在又有李联当众相邀,在场女子几乎咬碎了银牙,揉烂了帕子。 “李世子,抱歉,我有…” “哥哥,就是那个庶出的戚家姑娘啊?” 李茵上前,扬着下巴轻蔑嗤道:“也就这样吧,小地方出来的人一看就浑身的寒酸气,瞧瞧这马车破的…” “闭嘴!” 李联蹙眉打断妹妹的话,歉意看向戚袅袅,“七姑娘勿怪,家妹尚未及笄,还不懂事…” 戚袅袅却冲女孩笑笑,“原来是小郡主,失礼了,传言文信侯府家教极严,才有世子郡主这般才情出众,知书达礼的盛名在外,我等真是受教了。” 楼上露台,男人听着少女软糯无辜的声音,薄唇不禁微微扬起。 倒不是一味的装可怜任人欺负… 李联微愣,李茵却骄傲仰头不屑嗤笑。 “还算你有眼光,不过呢,说好话没用,我家也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可以随便谄媚攀附的…” “抱歉啊。” 一道清冷女声插进来,容霜一袭贵气优雅的淡紫锦裙走出大门,笑容温和。 “世子郡主,是容霜有失远迎了,戚姑娘也来了,怎么都站在外头,诗会在楼上呢,快请进。” 戚袅袅适当露出几分恭敬,退回戚婉婷身边,跟着福身行礼。 “容二姑娘有礼。” 容霜目光落在绝色少女脸上,眸色暗了一瞬,笑容依旧温婉和善。 “两位姑娘客气了,快请进吧,世子郡主请。” 戚婉婷根本不敢去瞧容霜的眼睛,唯恐看到那日令她胆寒的戾气冰冷,戚袅袅则是微讶抬眼。 原来诗会也请了李联,她还以为是故意安排的巧遇罢了。 对哦,请帖上还真没说只请女的。 这么说,段文瑄应该也会来吧,就是不知道容霜会不会大气点,把英王也一并请了,来个英雄争美的名场面。 四人跟着容霜上了楼,布置雅致的厅堂里已有不少衣饰华贵的世族贵女公子。 尽管大伙都听过传言中七姑娘的出色容貌,但亲眼所见,不免又是一番惊叹。 原本以为是个小家气的妖媚狐狸精之流,可在贵气高雅的容霜身边,少女却丝毫没被衬托下去,反而更多了几分让男性心生怜意的青涩纯真。 相比公子哥们的怜意惊艳,女子们却默契联合起来虎视眈眈盯着小白兔,气势凌人,但又得在贵公子面前保持优雅得体,颇为费神。 好一个花红柳绿,暗潮涌动的鸿门宴。 席位男左女右,姐妹俩被按官阶分配到末席位置,挑不出啥毛病。 戚婉婷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今天倒霉的人不是自己,环视一圈不见英王踪影,脸上浮起几分阴狠的幸灾乐祸,轻声开口。 “七妹妹,听哥哥说是你自己非要来的,待会可别哭得太难看了…” 戚袅袅慢条斯理倒了杯茶,眼皮微撩。 “多谢五姐姐关心,我会尽量不学五姐你哭出来的。” “…你别得意太久,李联世子虽被你容貌迷惑,可他是出了名的孝顺,文信侯夫人不喜欢,你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踏不进李家,还有段公子,人家段丞相可明说了,不与戚家结亲,你也别妄想了…” 戚婉婷说着轻笑掩嘴,“至于英王,你瞧瞧可有他的影子?七妹妹呀,在场的公子贵女我几乎都认得,全是素日里与容家容二姑娘交好的,你就自求多福吧。” 戚袅袅托腮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看来我今天是要重蹈五姐姐你的遭遇了呀。” …… 第33章 鸿门宴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骚动,段文瑄跟着一个肥胖的男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由仆人搀着的女子。 在场公子们蹙眉,面露鄙夷,姑娘们却目露慌色,纷纷低头举帕子遮脸。 戚袅袅挑眉看向那个昂首挺胸的女子。 文钰莹,那她前面那个自然就是臭名昭着的洪世子了吧。 洪天成大摇大摆进来,睁着胖成一条线的眼睛四下放肆打量。 “嘿嘿,果然很多美人~” 戚袅袅淡定看着转圈乱跑的胖子,果真如梁安平所说,洪世子其实是个低能儿,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傻子。 段文瑄惊艳盯着戚袅袅,但脸上却浮现一丝可惜怜悯的神情。 自元宵那晚后,他打定了主意要不择手段得到美人,可没成想半路杀出来个英王,他段家可以不顾忌李联,但对上手握实权的英王,从来不管他风流韵事的父亲,居然态度强硬将他禁足家中。 但三日前,容家的人找上他,许了他直接进入御前禁军队的捷径,但有个条件。 “戚姑娘,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段文瑄特意走到戚袅袅桌前颔首问候,成功引了洪天成看过来,登时张大了嘴巴。 在周围或得意或怜悯的目光中,戚袅袅起身微微福身回礼。 “段公子。” “…嘿嘿,美人啊!” 洪天成回过神,猛地往前跑,张着手嘿嘿发笑,一脸神智癫狂令人心惊。 “七姑娘当心!”李联已经站起身,神色紧绷疾步上前。 戚袅袅故作一副受惊模样,但脚下却未移动半步,宽袖下的手指灵活转动一根闪着寒光的细针,余光瞥见大门时,微眯出一丝愉悦。 时机正好。 就在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大胖子就要扑上小白兔时,一道黑色身影挡在七姑娘的面前,大手轻挥,起码二百斤的洪世子被硬生生推出去五六米,踉跄摔了个屁股蹲。 而七姑娘应该是躲闪时慌了神,脚下一拐往一旁歪倒,被一只长臂稳稳捞住细腰。 衣袂房琪,乌发飞扬,幽香扑鼻,娇软窈窕的美人双脚离地,轻飘飘被圈进了男人宽阔的怀里。 “……英王?!” 容霜猛地站起身,咬牙看着这突发的一幕,浑身紧绷。 他不是出城了吗?不是说要后日才回来吗?! 戚袅袅闭眼抓着身前的衣裳,鼻尖尽是好闻的木质香味,双手按在一片结实温热的触感上,没忍住动了动手指。 胸肌是真不赖… 唔,膝盖好像碰到那颇为可观的包包了… 霍殷微吸了口气,黑眸扫过席上两个目光打探的人,随即松开手后退两步。 戚袅袅顺势站好,余惊未定喘了口气才抖着声音开口。 “…谢谢王爷…” “呜哇呜哇!” 洪天成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起来,张嘴就嚎,“你敢推我!我要杀了你!我要让我娘杀了你!” 众人吸气,只能当听不到般,纷纷垂首行礼。 “王爷安。” 霍殷毫无所动背起手,蹙眉缓缓开口。 “谁带他来的?” 严厉带着极冷的声音让段文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侧头去看主座位置,却见容霜冷冷盯着他,眼里的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呃,王爷恕罪,微臣是在门口遇到洪世子的,实在拗不过世子的恳求,所以才会贸然请了世子进来,扰了容二姑娘的诗会,实在过意不去…” “既过意不去,便回府面壁思过吧,来人,将他们各自送回府,带上本王的话,洪家段家家规不严,家教令人堪忧,望自重自律。” “还有,你无官无职,却自称微臣,有违法度,回去请段丞相上奏御前,解释清楚。” 段文瑄脸色煞白,懊恼咬牙。 他一时给忘了他还没正式上任… 两个冷峻的侍卫上前,轻松将两人提了下去,众人暗暗心惊,鸦雀无声。 英王虽只比陛下长了一点,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长辈,陛下的矫健身手,精通兵法,全由英王一手教成,既是帝王之师,自然有掌罚训诫的权利。 洪天成嚷嚷叫唤的声音还从楼下隐隐传来,文钰莹尴尬站在原地,恨恨盯了眼戚袅袅才转身下了楼。 有英王在,她再恨也不能发作了,只能等以后再重新筹谋了。 死肥猪废物!鬼用没有! 戚袅袅眯眼看着文钰莹小心捧肚子的动作,讶异挑了一下眉。 春芽好像说过,文钰莹失身后就被打入冷宫了,无人问津过得十分凄惨,但这会是怀孕了么? 听说洪天成十三岁便开了荤,如今年过二十,后院虽有十几箩筐妾侍,但膝下还没一儿半女… 这边,容霜款款走来,笑容带着得体的歉意。 “戚七姑娘,误会一场,真是抱歉了。” 嘴里跟她说抱歉,眼睛却盯着男人,戚袅袅垂眸,轻声开口,“容二姑娘客气了,既是误会,希望没扰乱容二姑娘的诗会才好。” 容霜敏锐察觉男人的眼神随着戚袅袅的声音有所悸动,心口不禁更紧缩起来,银牙几乎咬碎,勉强保持优雅。 “王爷何时回城的?前日进宫听太妃娘娘说您出城阅兵,后日方回呢。” 霍殷眉头微蹙,眸色暗冷下来,淡淡扫了眼过去。 “太妃娘娘亲口说的?” 母妃绝对不会将他出入行程告知旁人。 容霜脸色一僵,她知道霍殷最不喜旁人过问或干预他的私事,只是想在戚袅袅面前显出她与英王的熟稔,才会一时情急说了出来。 “…是我无意听到的而已,应该是宫人说的吧,王爷,既然来了,请上座喝杯水酒吧。” 霍殷难得没追究也没拒绝,抬脚走过去坐下。 容霜松了口气,讶异之余更多的是欣喜,这算是霍殷第一次当众顺从她的话。 虽然霍殷的出现令她措手不及,但若能借此让他看清楚那狐狸精空有相貌的蠢笨粗陋,也不失为一个将计就计的好办法。 诗会嘛,吟诗作赋才是正题,茶点稍歇,每张案台上被布置了文房四宝,墨香萦绕。 “今日诗会主题是春日,诸位尽可抒发诗才,挥毫落笔,英王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请仁今日诗会的审官,列出本场最佳三首诗句,王爷认为可好?” 霍殷放下茶杯,无意扫了眼末席。 “可。” …… 第34章 作诗 霍殷此话一出,场上女子皆面露激动,有的忐忑,但大多是暗喜。 若能得英王亲口选中最佳诗句,那才女的名声就板上钉钉了! 但世家子弟们却犯了愁,唯恐作得不好被严厉的英王当场下面子。 李联虽被禁足许久,但该得到的消息还是知晓的,自然听过戚七姑娘不通文墨的传言,眼底甚是担忧看过去。 却见少女把一块米糕放进嘴里,那双水润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嫣红的菱唇微动,一小截粉红舌尖舔过嘴角,瞬间让人乱了心神。 一道冰冷的视线带着压迫感而来,李联下意识转头,对上那双幽深昏暗的黑眸,心口一紧,起了几丝寒意。 众人聚精会神执笔苦思,戚袅袅吃了一碟糕点喝了杯茶,才慢悠悠拿起笔沾了墨水,行云流水下笔。 一旁,戚婉婷看着纸上整洁的字体,满心激动,暗暗自喜押对了今日诗会主题,轻吹着字迹时无意侧头,见戚袅袅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体,不由错愕张嘴。 戚袅袅什么时候识字的?! 错愕不光是她,还有一直关注戚袅袅的李联和容霜。 瞧那握笔姿势,气定神闲的表情,怎么也不像传言中目不识丁的文盲啊… 霍殷抿了口茶,遮住微扬起的嘴角,黑眸中有丝期待。 这小女子到底还有多少秘密,隐藏自己的武功才能又是为了什么… 主座案台上的一柱香熄灭,侍女们上前一一收了纸卷,送到霍殷案台前。 众人无心品尝新奉上来的花茶,目光皆看向垂眸看诗的男人。 诗会的人不多,一张一张上好的宣纸被放下,霍殷突然顿住盯着手中最多字的一张宣纸,片刻浓眉微蹙起来,心口微跳,快速看了眼末席那个托腮盯着他瞧的丫头。 “……” 容霜坐得近,只看到霍殷袖口微动,随即抽出三张放下。 “这三首吧。” 榜首是博学监学子沈逸作的春华,诗意浑然大气,容纳百川,大才女容霜位列第二,一首春风极致婉约飘渺,最后一首却着实让众人意外,竟然是将门之女江楠作的春战。 诗句独具一格,冲破春日那缤纷多彩的烂漫娇柔,略微潦草的字里行间呈现了一幕绵绵春雨下,将士们的血色挥洒,战争的残酷,边民的绝望,直击心扉。 只是,在场的公子贵女哪见过战场,在容霜吟诵出来之后,皆都蹙了眉,不以为然。 一个出身将门的粗鄙姑娘会作诗就了不起了,哪算得上精通,估计是征战多年的英王有所感触,所以才会如此偏颇吧… 戚袅袅转头去看那个英气逼人的红衣女子,见她有点懵逼挠头也看过来。 或许是人与人之间冥冥之中自有猿粪,说不清道不明,两个女孩突然傻傻咧嘴相视一笑,友情的萌芽从此种下。 选出了三佳,寻事的来了,席间几个公子贵女开始说笑起哄,请容霜选出本场最差三首,其余大多数人心知肚明,目光不怀好意看向末席。 戚袅袅故作忐忑,水润大眼怯怯瞟了眼主座,红唇微抿低着下头。 容霜则是有些为难笑道:“虽说按往日诗会规矩,有三佳必有三差,只是今日王爷也在,还是先问过王爷才好…” 霍殷却微微抬手,“闲情逸致的消遣罢了,无需刻意钻研,今日到此为止吧,清风。” “属下在。” “近日上都城不太安宁,在座皆是世家子女,切不可大意,每家马车派人护送,务必安全到达。” “是,王爷。” 霍殷不容置喙发了话,容霜脸色僵硬,银牙暗咬,却也只能恭顺应从,眼眸阴冷盯着戚袅袅的背影。 席上只剩几个与她交好的贵女,忙着去翻案台上的宣纸。 “快把戚袅袅的诗找出来,好好贴出去给人看看。” “万一她没署名怎么办?” “别人都署了名,那没署名的肯定就是她的…咦,都署名了呀,怎么找不到她名字?” 容霜蹙眉上前,“没找到吗?” 蓝衣女子翻着宣纸,疑惑摇头,“霜儿,我明明特意数过,一共二十二首诗,去了前三佳的应该还剩十九份才对,怎么这只有十八份?” “…什么意思?没有戚袅袅的名字吗?” “没有,全都署了名的,霜儿,戚袅袅她是不是没交卷啊?”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侍女收了的…” 容霜狐疑摇头,突然想起方才霍殷那微顿的神情,还有掩下的袖口,不由心底一紧缩。 “霜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无事,先回去吧。” … 大门外,戚婉婷不知为何又凑到刘慧儿那边去了,丫鬟回来说了不用等她,戚袅袅透过帘子缝隙看向不远处的男子。 好像叫清风来着… “林叔,绕去明月楼一趟,我想吃那的糕点了。” “是,姑娘。” 马车穿过几条街,停在酒楼大门前,戚袅袅戴上帷帽下了车,就见一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打马而来,爽朗一笑。 “这么巧,你也来这吃饭吗?” 不知道是不是合眼缘,戚袅袅难得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好感,掀开帷纱微笑点头。 “是呀,江姑娘也好巧。” 江楠不免又一次被惊艳到,翻身下马笑道:“既然这么巧,咱们一起吃呗,我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还挺不客气。” “江姐姐豪气干云,仗义慷慨,小七深感佩服,自当承情。” “哈哈!爽快人,我喜欢!走,姐姐领你吃好的去!” * 英王府 纪迟走进书房,见霍殷目光定定看着手中的宣纸,神情颇有些怪异。 “怎么了?可是泰王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霍殷动作有些快速盖上宣纸,用一本厚书压住,握拳低咳一声,颇为不自在端起茶杯抿了口。 “…他或是察觉出什么,暂无动静。” 纪迟有些狐疑瞄了眼那张露出一角的宣纸,大刺刺坐下。 “泰王阴诡狡诈,咱们好不容易才查到他与陛下遇刺之事有些许蛛丝马迹,可不能就此放过了,京都这里我看着,你尽管放心去沧州查证…” “你去。” “嗯?什么我去?” 霍殷慢条斯理放下茶杯,背靠木椅。 “你去沧州,我留守京都。” …… 第35章 朋友 回到戚府,宛兰就迎出来,低声说了楚江青夫妇以及下人们回了江南的事。 戚袅袅讶异,“是爹爹吩咐的吗?主院那位没闹?” 宛兰摇摇头道:“倒不是主君所为,听着像是四姑娘自己要走的,招呼也没打一声连夜出了城,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搬回原籍去,夫人今天去南街才发现的,嚷着要派人去追,被主君拦住了。” 戚袅袅眼神思索,无所谓摆摆手。 “走了干净,那便算了吧,五姐姐回来没有?” “刚回来不久,瞧着脸色不太好,姑娘,今天诗会怎样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什么,一切正常。”戚袅袅惬意微笑说着往玲珑阁走。 要说今天最大所得不是又见了英王一面,而是认识了个很谈得来的朋友。 江楠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镇北将军江东兴,两个兄长也是西郊军营大将,江楠是家中唯一的女孩,性子爽朗干脆,心胸豁达,不拘小节,但在上都城这奢靡成风讲究高雅得体的贵女圈,并不受人青睐。 戚袅袅却十分喜欢那个只比她大了一岁的将门虎女,两人在明月楼相谈甚欢,还约了后日去城外踏青。 刚回到玲珑阁,戚霖就过来了,神情颇为欣喜。 “袅袅出师了,听说你居然会作诗了。” 算起来戚袅袅看的书籍,练的字帖,几乎都是戚霖送来的,之前他以为妹妹只是看着玩玩,但几次无意发现她在尝试练字,虽略显生涩,但有模有样,笔锋独特,丝毫不像一个初学者。 “怪不得黎夫子对你赞誉有加,说你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夸得父亲欢喜不已。” 戚袅袅气定神闲接受夸奖。 “嗯,我以前是懒而已。” 戚霖被逗笑,欣然坐下,“对对,咱们袅袅聪明得很,听说诗会是以春日为题,此题虽常见,要作出自己的风格却颇难,快跟二哥说说你的诗。” “我没作诗,只写了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啥?” “我才识字多久呀,临时作不出来,又不好交白卷,只好随便写句上去咯。” 戚霖呆愣眨眼,“…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可听说是英王亲自当的评诗官啊,他没说什么吗?” 戚袅袅无辜耸耸肩摊开手,“他是没说什么,但看卷的时候偷偷把我的纸顺走了。” “…你是说英王他,他偷走了你的试卷?”戚霖跟听天荒夜谭一般,满脸不可置信。 “我就见他偷偷塞袖子里了,二哥,会不会是英王想留下我什么把柄,以后用来威胁我吧?” “……” 戚霖若有所思起身,抬手揉揉妹妹的额发,笑容温和,“不会,袅袅累了一天先歇息吧,二哥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二哥记得买南街的烤鸭回来哦。” “好,一定买,歇着吧。” 等戚霖出了院子,春芽满脸狐疑问道:“姑娘,我明明看到你写了好长的一首诗,还有我呃不明白,英王爷为什么要偷走姑娘的诗?” 戚袅袅勾勾手指,待她凑过来才笑眯眯道:“那是你姑娘我写给英王的情诗,只有他可以看,明白吗?” 春芽瞪大眼睛,随即贼兮兮掩嘴。 “明白,姑娘威武~” … 皇城,朝阳殿。 一身锦黄朝服的君王霍琰挥退宫人,颇为讶异打量安静喝茶的人。 “小叔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纪迟那厮把事情都推给你了,还是因为,戚七姑娘?” 霍殷眉头微微一蹙,扫了眼过去。 霍琰摸摸鼻子坐下,“这不是没外人嘛,不用管得那么紧吧…” “身为君王,每时每刻需谨言慎行。” “…王叔教训的是。” 霍琰有些无奈,小叔和纪迟跟他自小一起长大,习字学武都在一块,虽年龄相仿,志向相投,感情深厚,但小叔总是最聪明最成熟的那个,教训起他和纪迟来跟训小辈一样。 霍殷垂眸抿了口茶,掩饰眼中那一丝不自在。 “纪迟不日将前往沧州,搜集泰王私下屯兵之罪证,陛下在宫中也不可大意。” “朕身边有禁军护卫,只要不出皇宫就暂无危险,倒是小叔要时刻警惕,泰王之事虽未搬到明面,但他在京多年势力浑厚,盘根错节,难保不会察觉什么,对你暗中出手。” 霍琰说着眉头微微一紧,“小叔,泰王此人向来手段阴狠,记得太妃娘娘回京路上遇袭之事吗,他针对的是你的软肋,譬如莲太妃和朕,若你对戚家姑娘真有意,难保他不会暗地里对戚家出手…” “再有,传言中七姑娘容貌出众,泰王又有那种怪癖…小叔,保险起见,你得多留个心眼,或者,先撇清与七姑娘的传言,未尝不是一种保全之法。” 霍殷黑眸微抬,冷色一闪。 “嗯。” 霍琰讶异挑眉,小叔这声嗯,就等同承认了他对七姑娘有意之传言。 铁树真开花了… “小叔,容家那里需不需要朕替你从中调和一下?毕竟容家是国丈,不好闹僵了……” “不用,我先走了。” “……” 霍琰挑眉托腮,眯眼盯着走出大殿的人,饶有兴致啧了声。 “高慕,你说那戚七姑娘得有多绝色,才能入小叔的眼啊,朕可从来没见他这副模样,真想亲眼瞧瞧。” 高慕面无表情,“陛下您别想了,莲太妃娘娘和太后娘娘说了,您后宫还有许多尚未侍寝的妃嫔,吩咐您勤快些,延绵子嗣,别整天想着出宫。” 霍琰一个垮脸。 “…高慕啊,你果真是小叔亲自管教出来的人,一样的喜欢煞风景,无趣!” * 翌日,刚用过早饭,江楠的马车就到戚府大门外了。 如今天气回暖,戚袅袅也懒得再戴帷帽,里头穿了套新买的湖绿骑服,外罩一件月白披风,脚步轻松上了马车。 江楠一身蓝色骑服,长发束起,高挑干练,颇显英气的脸庞露出色迷迷的神情,吊儿郎当摸着下巴打量少女。 “啧啧,怪不得外头的人都叫你戚妖精呢,真是啥衣服在你身上都显得婀娜多姿,千娇百媚的,要不是我两个哥哥已经成亲,我定叫他们拼着命也要和英王爷争上一争。” 戚袅袅失笑,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耸耸肩,“那还真是可惜了,不然就凭你这个有趣的小姑子,我也得勾引勾引你两个哥哥。” “哈哈,戚小七啊,你可真对我的胃口,没事,做不成姑嫂咱们做好朋友,走,姐姐带你骑马去!” …… 第36章 泰王 马车出了城停在一处茶摊,两人下车,江楠领着戚袅袅走到马厩前,骄傲拍拍两匹骏马。 “这是大黑和小白,它们是姐妹,我亲手喂大的良驹,漂不漂亮?” 戚袅袅伸手去摸马鼻,小白十分温和来蹭她手背,大黑有点傲娇,喷气仰头。 “果然是将门虎女,连养的私马都这般矫健壮实。” “那可不,它们可是从小就跟我父兄那些战马一起长大的,小白性情温和些,适合你这样的新手,你先上马车吧,我骑大黑带小白跟着,到了练马场我再教你。” 戚袅袅亲昵拍拍马脖子笑着摇头道:“不用,我虽没你精通,但基本骑马知识是会的,咱们一起骑过去吧。” 宛兰一愣连忙出声阻止,“姑娘没骑过马的呀,小心摔着了,还是跟江姑娘慢慢学吧。” 江楠倒欣然赞同,“那行,宛妈妈放心,小白温顺得很,我在旁边跟着不会有事的,咱们慢慢走就行了。” 小白被牵出来,戚袅袅抱着马脖子熟悉一会,利落翻身上马。 江楠讶异挑眉,跟着翻上马背,“哟,不错嘛,有模有样的,来,抓好缰绳身体放松,双腿不要太用力,对,直起背,轻轻扯缰绳,对对…” 戚袅袅煞有其事跟着学了会,策马缓行,感受半空的清新空气,心旷神怡走了一会,才提议加快速度。 江楠开始还有点谨慎小心,唯恐怕把这娇滴滴的小美人给摔了,但见她动作流畅,稳如泰山,便放下心来。 “行,慢慢加速,双腿稍微夹紧,扯绳,对…欸?你慢点,小七!” “哎哟喂姑娘!” 戚袅袅稳稳策马奔腾,惬意感受凉风扑面,她十分怀念马背上风驰电掣的快感,比起温顺的马,她更喜欢野性难驯的野马,让她有种热血沸腾的冒险感。 江楠惊诧提速追上去,马车里宛兰吓得面容失色,连忙催着车夫去追。 一黑一白的马匹并肩奔驰,马背上两个女孩笑容灿烂,迎着阳光肆意洒脱。 可怜了后面心惊胆战的宛兰等人,车轱辘差点跑冒烟。 西郊军营 霍殷刚出了军营,就收到暗卫禀报,剑眉一蹙,快速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纪迟连忙把儿子丢给随从,“阿木你们先回城,清空,叫上一队骑马跟上我们!” “侯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我们就收到消息,今日泰王会去东城外狩猎,怎巧戚七姑娘也往东城外去了,难保不会碰上,走了!” 纪衡眨巴眼睛看着飞驰而去的两人,“阿木,是香香姐姐有危险吗?我也要去救她!” 阿木摇摇头安抚说道:“世子别怕,有王爷和侯爷赶去,不会有事的。” 他跟了侯爷十年,也认识英王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永远冷静沉稳的男人这般紧绷着急。 … 东城外,月明湖。 彻底颠了一回的两人畅快下了马,沿着湖边青草绿郁踱步,相谈甚欢。 “没想到啊,我以为我学骑马的时候够快了,竟没看出来你比我还厉害,胆子也忒大了!” 江楠笑着摇头感叹,“我许久没试过骑得这么痛快了,在上都城里,你还是第一个能跟得上我马的女孩,就凭这点,咱们注定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多谢夸奖,还是师父教得好…” 戚袅袅说着脚下一顿,侧头看向湖边树林,明眸微眯。 有人。 “江姐姐,我有点渴了,回去马车喝点茶吧。” 江楠毫无所觉,回头看了眼蜿蜒的道路,“马车还没追上来呢,要不再等会?” “没事,咱们沿路返回吧…” 戚袅袅话没说完,就见一行人马自树林里出来,快速将两人包围。 为首是个锦服男人,虽发丝花白面容干瘦,但一双厉目炯炯有神,直直盯着戚袅袅,眸色惊艳隐晦。 江楠脸色一变,暗叫糟糕,迅速将戚袅袅拉到身后,福身行礼。 “臣女拜见泰王爷,不慎打扰王爷踏青打猎,臣女这就告退。” 泰王? 戚袅袅垂眸,被江楠推着转身往前走。 “站住。” 霍松下马直直走过来,“转过身来。” 江楠懊恼无比咬了咬牙,还是转身挡住戚袅袅,忐忑不安。 “王爷恕罪,这是我…” “你闭嘴,她来回答。” 男人的声音有些苍老沙哑,但带着诡异的阴柔尖锐,刺得人耳朵特别不舒服。 戚袅袅转身,低头福身,微哽住喉咙开口,绵软的声音多了几分嘶哑。 “臣女拜见泰王爷。” 霍松终于近距离看清少女容貌,瞳孔紧缩,嘴角缓缓弯起一抹怪异瘆人的笑。 “原来是你啊。” 戚袅袅并不知泰王曾看过她的画像,但男人浑身散发的诡异阴鸷,令她警惕骤生。 江楠更是死死抓着戚袅袅的手,边着急往道路那边张望,脑子快速转动。 “王爷恕罪,我们的马车还在后边,此刻就要回去了,免得车里的父兄们担忧,臣女先告退了。” 戚袅袅低头任江楠搂着往前走,但周围包围的护卫却半步不退,她握住江楠手腕安抚拍了拍,转身直视泰王,余光却落在他腰间剑柄,还有周边的人数。 “不知王爷何意?” 霍松背手踱步过来,自带一股压迫凌人气势,微眯的眼睛死死定在少女脸上,苍老的声音带了几丝兴奋。 “本王早在霍殷之前就看上了你,是你父亲戚宏拖着没把你送到泰王府来,现在跟本王走,不然戚家满门将会为你陪葬。” 此话跟当街杀人有什么区别,江楠倒吸一口气脸色惊变,戚袅袅却很冷静摇摇头。 “王爷您不会的,不说这是天子脚下法规严谨之地,就是当今陛下要灭一官家满门,也得师出有名,有理有据,王爷乃上都城除陛下以外最尊贵的宗亲王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不可能会冒着被陛下惩戒,被天下人唾弃的风险,为难我一个小小庶女。” 霍松讶异扬眉,笑容多了几分兴趣。 “巧言善辩,倒不是传闻中那般不通文墨,虚有其表,只是你觉得,本王动一个小小六品官,会闹得全城皆知吗?” 戚袅袅也微微一笑,从容自若。 “换了以往自然不会,可王爷您也说了,如今英王也看上了我,您认为,他会袖手旁观吗?” …… 第37章 挟持 此话一出,霍松就沉了脸,阴郁狠戾。 他从没把先帝这个最年幼的同胞弟弟放在眼里,可这毛头小子年纪轻轻北征,立下战功赫赫,居然在先帝面前揭露他克扣军饷之事,幸亏他反应及时处理得当,躲过一劫,自那日起两人便算结下梁子。 先帝在位时,霍殷常驻北境,他霍松在上都城一手遮天,连太子储君也得礼让三分,但先帝驾崩后,霍殷被新帝调配回京,他这个泰王的权力瞬间被架空一半。 “你胆子不小,本王真是小看你了,但是,你也小看了本王,无声无息灭你戚家满门再全身而退,对本王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饶是江楠胆子再大,此刻也心惊胆战,心跳如雷,暗暗抓紧戚袅袅的手,却不料她突然轻笑出声。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今天我是走不了了,对吗?” “戚姑娘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不会亏待你和戚家,一条是阳关大道, 一条是崎岖独桥,就看姑娘如何抉择了。” 戚袅袅目光落在男人的断臂袖口,微微歪头一笑。 “哦?可我觉得,泰王您这条路才是崎岖独桥呢。” 少女明明还微笑说着话,下一瞬突然身形一闪,速度快得让人措不及防,待众人定睛,惊愕当场! “王爷!” “袅袅!” 霍松膝盖后被踢了一脚,麻软之际直直跪倒,随即后脑头发被抓住,自己的长剑抵住脖间,刺痛袭来,身体僵硬惊惧喘了口气。 怎么回事?他堂堂泰王竟然轻易被一个小女子给挟持住了?! 戚袅袅一手紧抓着男人脑后的头发,强迫他仰头露出脖子,一手稳稳握着剑柄,声音平静。 “不想你们王爷血溅当场,就放下武器,退后。” “…放,放肆!你敢挟持本王,就不怕…嘶!住手!” 闪着寒光的剑身入肉一寸,少女凉悠悠的声音传来,“王爷别吓我,我会手抖的,让他们放下武器,退后。” 霍松额头冒了汗,仰着头咬牙切齿给随从使了个眼色。 “…袅袅!” 愣在当场的江楠被一把抓住,惊呼一声脖子被随从的长剑抵住。 “放开王爷!不然我就杀了她!” 戚袅袅却无动于衷轻笑出声,“她虽是武将江家之女,你杀了她江家三位将军天涯海角会找你拼命,但比起泰王的命,是不是有点过于悬殊了?你敢拿她的命偿你家尊贵无比的王爷一命吗?” “我无所谓,但你想好了,你杀她的同时,你家王爷的脖子也将被割开,神仙难救,就看你们认为值不值得了。” 江楠咬牙,对上少女平静的双眸,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惧。 “袅袅说得对!我一个武将之女,能拉着泰王爷下黄泉,也算死得其所,来啊!动手!” 戚袅袅赞赏点头,“不愧是将门虎女,有胆魄,来!” 刺痛再次袭来,霍松脸色一凛。 这小女子真的会下狠手! “住手!放开她,放下武器,退后!” 哐啷! 武器落地,七个护卫缓慢后退,在不远处站定,警惕盯着少女。 “姐姐上马,先去前头让马车回城。” 江楠惊魂未定,“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起走!” 戚袅袅蹙眉开口,“别废话,你先去让马车掉头回城,我能追上你们。” “…好,你一定要小心!我去找英王来救你!” 江楠咬牙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霍松感觉脖子有热流滑下,刺痛加剧,小心仰着头喘气,神情惊骇。 方才他试过往后躲避,想以身体重量压制身后之人,但他发现这小女子抓着他头发的手,踩着他脚腕的力度甚大,而且十分警觉敏锐,在他想有所动作之前,剑身微移,令他再度无法动弹。 “…戚姑娘,本王放你走,你把剑放下!” 戚袅袅扫了眼远处已经消失的江楠,缓缓扫视站在原地的七个护卫。 “王爷别急,我总得给点时间江姐姐搬救兵不是?” “你,你真以为英王会为了你一个女子,跟本王翻脸吗?” 少女软绵悦耳的声音轻笑,如银铃相碰。 “如果我猜的没错,如今上都城中能与您相斗匹敌的只有英王,两虎相争却要维持表面温和,恐怕他求之不得我给了他一个跟您翻脸的契机吧,也能借此将您欺凌官家之女的罪名传扬出去,相信上都城许多人会乐其所闻。” 霍松一顿,嘴角微微抽搐。 “你此刻以剑挟持本王,你却丝毫无损,何来的欺凌之说?” 戚袅袅悠悠叹了口气,“王爷,亏您还阅女无数呢,女人的手段可不是你们男人能做到的,就凭您的大名,我的容貌,您就是跳进这月明湖中泡个几天都洗不清了。” “……” 霍松咬牙,他不在乎什么名声,只想此刻贴在脖子的剑能移开,只要还活着,何尝怕没有报复的机会。 “不过,我想王爷也不会在意什么流言名声,今日我不杀你,他日你必会杀我,杀尽戚家满门,所以……” 剑身突然再次逼近,霍松心神惊骇,死命缩着脖子大喊! “不!我不会!你冷静些!我答应你,不会找你和戚家的麻烦!” 戚袅袅好笑,故作思考问道:“王爷位高权重,空口无凭,我怎么相信你呀,反正都走到这步了,不如干脆杀了你,我相信英王会十分乐意替我找个完美的脱罪理由,放鞭炮送您出殡呢。” “不!他不会杀我!他也不能杀我!先帝留下的私兵兵符还在我手里,他不能杀我!” “私兵,兵符?” 戚袅袅挑眉,这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请王爷把兵符给我,作为保命之信物吧。” 霍松一时情急才说出兵符之事,懊恼无比,“兵,兵符是何等重要之物,本王怎会随身携带,不然你先…” “那抱歉了,我等不了。” “不!你等等!杀了我你也会没命!” 戚袅袅脚上使力,扯住男人的头往后,握剑的手腕微动,脸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我杀人偿命也算死得其所,王爷放心,我武功不错,一剑封喉不会有什么痛楚的…” “王爷!” 不远处的护卫们瞪大眼睛冲来。 “不不!” 霍松当真吓得冷汗直流,一只手伸进腰间摸出一个锦黄色荷包扬起,嘶声大喊! “我给!你冷静些,我给你兵符!” 戚袅袅却一个快速转身,长剑挥起,冲过来的随从身体一僵,喉间顿时血雾喷洒,溅了霍松一头一身! “啊!” …… 第38章 救兵 “啊啊!” 霍松惊呼之际手中荷包被夺走,往前扑倒,后背被重重踩上,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左边脖子再次被剑尖抵上。 “退后。” 女子精致的脸庞和湖绿衣襟都染了鲜血,清凌凌的一双水眸流光溢彩,粉唇微扬,嗓音软绵撩人,微风袭来吹起几缕青丝,妩媚倾城,但浑身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六人僵在原地,满心惊骇。 这是什么怪异身手?方才他们根本没看清少女是怎么出剑的! 戚袅袅单手用嘴扯开荷包,拿出里面一个铁质虎型兵符,背面刻了一条小小龙纹。 “还真是兵符。” 霍松趴在地上,胸口剧痛狼狈不堪,却忌惮那纹丝不动的剑尖,丝毫不敢动弹,心底震惊无比。 戚家怎么养出这么个煞星来!? “兵符我给你了,你,你还想怎样?” 戚袅袅把兵符塞进怀里,微弯了腰手肘撑着膝盖,微笑开口,“既然王爷有意退让,那我也就不必拼着跟您同归于尽了,今日之事就算个误会吧。” 霍松连连点头,”对!就是个误会而已!戚姑娘,本王绝不会再追究,既然是误会,你,你……” 你倒是把剑拿开啊! “王爷,您阅女无数也应该清楚,这女人嘛,心胸小,锱铢必较得很,我呢,早年跟一个关外老巫学了些防身手段,这以后若是我和戚家包括江家的人掉了根头发,我都会算在您头上哦。” “今日这事没外人在场,王爷您也没丢面子,明天您还是高高在上的泰亲王,照旧过您逍遥快活的好日子,只是若您还想要做些什么,得想想以后,我最擅长的是夜里潜到猎物的床边,一剑封喉,让猎物在熟睡中毫无痛苦死去,当然,您也可以一辈子不睡觉,睁着眼睛提防我。” “咳咳!” 霍松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咳出口血痰,连连摇头。 “不,不会!我说了,绝不追究!” 戚袅袅直起身,扫了眼不远处的六人,收回剑翻身上马。 “叱!” “王爷!” 护卫往霍松冲去,还有两个想靠近少女,突然见她手一扬,长剑直直飞来,深深扎进两人脚尖处! “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但若戚家江家出了任何事,王爷的兵符就会交到英王手上,而你们,会一个一个死于非命,我戚袅袅言出必行。” “趁英王的人未到,带着你们王爷走吧。” … 官道上,霍殷一马当先风驰电掣,英俊的脸庞紧绷凝重,身后远远跟着纪迟和江楠等人。 就刚刚江楠在半路上碰到霍殷等人,只说了袅袅有危险,英王就发了疯一样飞驰而去,她都没机会多说一句话。 “江姑娘,泰王有多少人马?” 纪迟边跑边追问细节。 江楠心急如焚扬着马鞭,“加上泰王有八个人!” 纪迟愕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八个人?!完了!你怎么能把那娇滴滴的小美人扔那了?” “我没办法啊!袅袅抢了泰王的剑挟持他,我才有机会出来搬救兵!” 纪迟一愣,缰绳差点脱了手。 “什么?谁抢了剑?挟持谁?” 江楠咬牙怒瞪一眼过去,大声吼道:“袅袅挟持了泰王!你话好多,快点追啊!” 纪迟包括一众骑兵错愕张大嘴,不慎吃了一肚子风。 风大,肯定是听错了… 前方突然出现一人一马,霍殷猛地眯眼,心口一松长喘了口气。 江楠惊喜瞪大眼睛,猛地挥手。 “是袅袅!她没事!” 戚袅袅看到救兵,也暗松了口气,随着距离靠近,她目光落在霍殷那张俊得过份的脸上,水眸狡黠一转,松开缰绳脚踏,软软往一旁歪倒。 “袅袅!!” 江楠尖叫声中,霍殷在马背上腾空而起,一个跳跃稳稳将倒下的少女接住,黑眸触及她衣襟的血迹,瞳孔紧缩! “戚袅袅!” 纪迟飞快下马,伸手搭上少女的手腕,片刻松了口气。 “无妨,没内伤迹象,应该是收到惊吓了,你快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外伤。” 霍殷下颚紧绷,扯下披风将少女包住,轻松跃上马背,单手扯绳调转马头。 “纪迟,你和骑兵跟着江姑娘去查问清楚,清风,速请魏太医回王府!” “是!” 清风调转马头疾驰而去,霍殷随即跟上,剩下纪迟挠挠头,对呆愣的江楠抬抬手。 “江姑娘请带路吧。” 钉死霍松这么好的机会,霍长卿居然二话不说就放弃了,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路上 宛兰和春芽死命催着林叔加速,突然见霍殷折返回来,在看到披风下露出的精致小绣鞋,两人差点厥过去。 “姑娘!” “王爷,我家姑娘怎么了啊?姑娘!” 霍殷还算给面子,经过马车之时留了句话。 “她没事。” 装晕的戚袅袅舒服靠着宽阔结实的胸肌,嘴角微扬了一下。 宛兰和春芽呆愣看着又跑远的马,急忙催林叔掉头去追。 “王爷,姑娘没事那您把她还给奴婢啊!” “王爷!您要带我家姑娘去哪啊!” 城门口 士兵和路人错愕看着飞速进了城的人马。 “…那是英王吧?” “对,就是英王,可他抱着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啊,那是个人,瞧见那绣花鞋没有?是个女人呐!” “啥?!” … 英王府 守门家丁傻眼看着进门的王爷,随后又见清风马上载着晕乎的魏太医停在门前,一把将人连医药箱提了进去。 戚袅袅被放到一处暖和柔软的褥子中,适时皱眉轻哼了一声,随即额头被一只大掌覆上。 “别怕。”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了怜意,撩得她耳朵微痒。 妈呀,终于体会一把网上说的那种能让人怀孕的性感嗓音了… 霍殷蹙眉看着少女皱起的小脸,听到外头清风的声音,下意识扯起被褥盖住少女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裙。 “进来。” 魏太医头昏眼花走进内间,在看到英王床榻上居然有个年轻女子,顿时来了精神,神清气爽。 “老臣拜见王爷。” “无需多礼,魏太医请把脉。” “是。” 魏太医放下药箱,只见不近女色的英王弯下腰,从被褥下轻轻拿出女子的手腕,再从腰间扯出一块方巾盖上,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啧啧,闻言不如亲眼所见啊。 …… 第39章 英王府 “王爷放心,姑娘只是受了惊吓,又见了了风,有些疲惫困倦而已,不用开药,好好休息一下就无碍了。” 霍殷缓了神色,替少女盖好手腕。 “有劳了,清风,送魏太医回去。” “是,王爷。” 清风送了人出去,回来时身后跟着着急万分的宛兰和春芽。 “姑娘!” 宛兰扑到榻前,颤抖着手去摸姑娘的脸蛋,春芽眼尖看到衣襟的血迹,吓得直接飙了泪。 “王爷,我家姑娘受伤了吗?大夫怎么说啊,呜呜,我姑娘不能死啊,我要陪葬的啊!呜哇!” “……” 清风摸摸鼻子,“两位别担心,太医说了戚姑娘只是受惊吓了,并无大碍。 “惊吓?” 春芽一愣抬头,她家姑娘胆子生毛的,怎会受惊吓… “唔…奶娘…” 戚袅袅怕小丫头暴露点啥,缓缓睁开眼睛,茫然无措眨了眨才弱弱开口。 “奶娘,春芽,我没事…” “姑娘!” 春芽没看过自家姑娘这虚弱的模样,真以为她被那个老色鬼泰王吓着了,心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抱着人哭,宛兰也浑身松懈下来,双腿发软抱着心肝儿落了泪。 “都是奶娘的错,没跟紧你,菩萨保佑啊…” “姑娘,那个老色鬼泰王有没有对您怎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血是谁的啊?” “我…” 咕噜噜。 “……” 戚袅袅懊恼咬牙,决定以后要虐待一下肚子里不合时宜叫唤的馋虫。 她的柔弱美女形象啊。 霍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清风,传午膳,让樊嬷嬷送套衣裙来。” “是。” 两个男人出去,春芽赶紧关了门,戚袅袅才坐起身,脱下沾了血迹的外裳。 “我没事,我抢了泰王的剑挟持住他,才能让江姐姐回来搬救兵,临走时杀了泰王一个随从,不小心溅到血了。” 宛兰心惊胆战捂着胸口,“挟持泰王?那,那他不会转头来找姑娘麻烦吗?” 戚袅袅耸耸肩,“或许会吧,但没办法,杀了他简单,但他那几个护卫武功不错,我没把握一次解决,所以先放过他。” 春芽皱眉摇头,“我听人说这老色鬼特别小气,又嚣张跋扈的,他今天估计是为了保命才放姑娘走的,姑娘,咱们找英王帮忙吧,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会帮你的!” “…先看看吧,要是泰王有所动作,我自会找英王帮忙。” 三人围着说了会话,外头传来脚步声,进来的樊嬷嬷十分和蔼恭敬,将手上一套新衣裙呈上,让身后婆子摆好膳食,还贴心备好了洗漱的脸盆热水毛巾。 “七姑娘,这是奴婢去前街买的新衣裙,您将就先换上,再有王爷素日膳食清淡,厨房一时没有备多些菜式,您先将就用用,奴婢已经派人去明月楼买您喜欢的菜式,稍候就回来。” 戚袅袅起身微微福礼,“有劳嬷嬷辛苦了,袅袅在此谢过。” “七姑娘客气,那奴婢先出去,不打扰您用膳了。” 樊嬷嬷连同身后两个婆子行告退礼,脚步稳当,举手投足自有一股规矩森严的气派,倒显得宛兰和春芽有些局促惶恐。 “…真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比普通官家的主母还要得体气派呢。” 宛兰嘀咕着侍候姑娘梳洗换衣,戚袅袅咬了口春芽递来的素斋丸子。 “吃了饭我去见英王说今天的事,你们出去一趟再回来。” “我们出去干嘛又回来?姑娘不走?” 戚袅袅微笑捏捏春芽的圆脸蛋,“等你们回来再走,今天这趟不能白来,要让外人知道我戚袅袅进了英王府的门,明白吗?” “…明白了,姑娘放心,我肯定大摇大摆亮亮脸!” * 吃过饭,戚袅袅跟樊嬷嬷去了书房。 “王爷今日相救之恩,袅袅没齿难忘,请受袅袅一拜。” 一身淡粉衣裙的少女盈盈屈膝,素静的小脸透着红润,一双水眸澄净明亮。 一点都不像个会公然送男子情诗的胆大女子。 霍殷垂眼,掩饰眸中的神色。 “坐,说说今天的事。” “谢王爷。” 戚袅袅从善如流坐下,双膝微并,手肘很自然放上扶手撑着,身姿微倾,垂首含肩,四方规正的黄木椅,愣是给她坐出了贵妃软椅的妩媚多姿。 “今日起因也是袅袅的错,兴起跟江姐姐学会了骑马斗马,所以提前到了月明湖畔,随后泰王从狩猎林子出来碰着正着,他言语轻佻,放肆狂浪要我即刻跟他走,并恐吓我若不从便灭戚家满门…” 少女说着神情多了几分惊惧,羽睫微颤看向男人,粉唇微咬,隐约能看到那小巧皓齿,楚楚动人。 让人生出一种想即刻冲出去替她杀人的冲动… “我与江姐姐不愿纠缠想走,但护卫将我们包围,泰王更是步步紧逼,我情急之下就,就拔了他腰间的剑挟持于他,让江姐姐先行逃跑,只是我没想到,江姐姐会直接去找您来相救,万分抱歉,还有感激…” 少女咿咿软软的嗓音带着几丝控诉,一句接一句,让人几乎忘了内容是什么… 霍殷喉咙不自觉滚动,膝盖那道陈年旧伤,似乎有点陌生的酥软,如羽毛一般轻轻扫过。 “…你如何脱的身?” 戚袅袅歪头一直看着男人,发现他在有意躲避她的目光。 唔,看来那首情诗威力不小。 “我挟持泰王让他的护卫退远些,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就骑马跑了,王爷,我迫不得已刀持亲王,以下犯上闯了大祸,我和戚家,还有江家,会不会被治罪?” 霍殷抬眼,略过少女那微带了担忧的脸庞,“尚未查清事情真相,本王会暂时派人护卫戚府江府,泰王府也会着官兵看守。”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戚袅袅欣喜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屈膝道谢,随后一顿,水眸微抬看了眼男人,垂首侧脸,红唇微抿,端是一幅含羞美人图。 “只是袅袅惹出这般祸事,爹爹哥哥们肯定不会再让我出门了…” 霍殷放在扶手的手掌微拢,暗吸了口气,不料一缕淡淡幽香渗入鼻腔,如那枝头带着水珠的花骨朵噼啪一声绽放开来,恣意挥洒暗香。 让人心猿意马。 …… 第40章 高人? 书房外头,清风和清空面无表情垂眸站立,内心却十万分惊诧加狐疑。 自家王爷向来重礼,特别在男女之防上格外严谨避讳,今日失态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街抱回府中,尚可解释为出于救急无奈之举,可此时再与戚姑娘男女单独共处,实在有违礼法。 屋里有些安静,霍殷黑眸落在裙角下那小截珠白绣花鞋尖上,黑眸微暗,声音多了一丝极为细微的沙哑。 “……你先回府,若有细节之处尚未明了,本王会遣人去接你。” 戚袅袅微愣抬眼,抿嘴憋气,粉白的脸颊逐渐透出嫣红。 “谢谢王爷,还有件事想拜托王爷,我今日顺利脱身,虽有挟持泰王威逼的缘故,但也是因为我跟他说,今日之事我不会传扬出去,暂时保他的面子,一是为了能尽快脱身,二则恐流言散开,他颜面尽失,会狗急跳墙为难戚家和江家。” 霍殷微挑了眉,“审时度势,度德量力,不错,事态暂时还未发展,此时本王也不打算今日之事宣告于世,但,只是暂时而已。” “袅袅明白,谢谢王爷体谅,那我,先告退了…” 少女说完走到书房门口,转头含羞带怯抛来一眼,随后走出书房。 “……” 霍殷薄唇微抿,大掌缓慢碰上胸口位置,久久出神,直到纪迟神匆匆走进来,他才恍然发现窗外天边卷起片片璀璨彩霞。 “…事情如何了?” 纪迟一屁股坐下倒了杯茶一口灌光,长舒了口气才开口。 “我们赶到月明湖时,霍松等人已经不见踪影,但地上还有些许来不及清理的血迹,据旁边狩猎林的守卫说霍松身体不适,坐马车从西边小路走了,我猜想他是去了西郊的别院,便找着道路痕迹暗巡了过去,果然发现他的几个贴身护卫在别院出入,然后你猜我看到了谁?” 霍殷蹙眉瞟了眼过去,“说。” 纪迟摇摇头,神色微冷。 “萧奇,而且是换装而行,行色匆匆,警惕异常。” “…萧鸣的庶弟?” “对,我也没想到,萧家满门军侯忠烈,萧鸣将军从陛下晋位东宫太子时便明言支持正统,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登基之日更是千里迢迢回京护主,却不想他的庶弟萧奇会与霍松暗中有所联络。” “可有追踪萧奇去向?” 纪迟点头,“当然,但他进别院不到两刻钟便出来了,随后便回了萧府,我放了人在那盯着,长卿,此事必有蹊跷,萧奇如今身居京防营校尉之职,随时可探听陛下日常行踪,我们不得不防。” 霍殷黑眸沉思,“霍松为何会在今日与萧奇秘密见面?且行色匆匆,是与今日发生之事有关吗?” “唔,我也颇为疑惑,若萧奇隐藏了这么多年,想必是霍松信重之人,但霍松在戚姑娘之事后匆匆离开,随即冒着暴露的风险急召萧奇见面,这其中或者有所关联…” 纪迟说着眉头紧蹙,“长卿,会不会是霍松要报复戚姑娘挟持之举,不好亲自出手,所以命萧奇对付戚家?” “不会。” 霍殷摇头,“霍松若想对付戚家,多的是帮他的人选,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暴露多年培植的暗藏棋子,此事定有另外隐情。” “那戚姑娘那边怎么说?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她以剑挟持霍松,并称会将今日之事隐瞒才得以脱身,但霍松此人锱铢必较,心狠手辣,不会就此罢休。” 纪迟深感赞成,“这个你放心,我已经从黑鹰阁调来人手,在泰王府,京防营,萧家戚家江家周围都布了防,凡有所动逃不过我们的眼线。” “嗯,此事先暂观其变吧。” 霍殷点头起身,“我进宫一趟告知陛下,让他对萧奇有所防备。” “不用,我回来时从西门直接进宫跟陛下说了,他让我找你商量处理。” 纪迟摆手让人坐下,脸上露出八卦好奇的表情。 “霍长卿,你有事瞒着我,关于七姑娘的,对吗?” “……” “瞧,果真有啊,我就说嘛,泰王年纪虽大了些,断臂之后武功也失了大半,可怎么着算个大爷们,身边还带着七个武功高强的护卫随从,七姑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居然能徒手抢剑挟持泰王,还杀了一个随从,最后安全脱身,这事太过玄乎了!” 纪迟说着连连摇头,“江姑娘可说了,七姑娘杀人时那可是手起刀落一剑封喉啊,还抓着泰王的头发逼迫他跪地受制,命令护卫放下武器后退,威风凛凛啊,别说一个小姑娘,就是换了你我都未必敢如此胆大妄为吧?她到底哪来的底气?难道她会武功?” 霍殷脸上多了几分赞赏,薄唇微扬,缓缓将他初见戚袅袅之时那一幕说出。 “…什么?那个在船上救你一命的高人,就是戚家七姑娘?!” 纪迟错愕瞪眼,满脸不可置信,“可你说那人身手奇绝,敏锐异常,戚家那是清流书香门第,七姑娘一个深闺女子,怎么学的绝世武功?” 霍殷何尝不疑惑,但只是平静抿了口茶。 “不知为何,她有意隐藏自身武功,想来她在戚家待得并不安心。” 纪迟嗤笑一声,“怎么安心?生母病逝,父兄唯利是图,嫡母刻薄,嫡姐欺凌,我都奇怪她至今还能囫囵个活着,原来是因为她有自保能力,真的幸亏了。” “我说霍长卿,既然都知道她在戚家日子艰难,你又心仪人家,那还不赶紧把人娶回来好好宠着?今日你这般明张目胆把人抱回府,也算是昭告天下了吧,再拖下去人家女孩名声有损的。” 霍殷抬眼,若有所思。 “你觉得,我心仪她?” “哈!” 纪迟气笑,“说你一根筋你还真愣上了,我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你这么对一个女的,从小到大都没有,从北境到上都城多少姑娘仰慕你,费尽心思接近你,你何曾给过别人一个好脸?” “可自打七姑娘出现,每次见人家你眼珠子都快掉她身上了,理智冷静全无,这不是心仪是什么?” 霍殷眼眸微转,多了一丝犹豫。 “…我不否认对她有兴趣,因为初见时她的身手确实令我震惊,之后几次见面她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有诸多矛盾,令我格外好奇,她像一个迷,似乎有许多我看不懂的地方…” …… 第41章 未雨绸缪 霍殷的确觉得戚袅袅是个迷。 初见时是杀人不眨眼的冷戾少女,梅花宴上藏拙扮丑,接近李联娇艳绝美,面对段文瑄冰冷淡漠,最后对他的眼神由开始的审视漠然,到兴致昂然,再到含情脉脉,羞涩魅惑,还有那封颇为露骨的情诗。 时而有官家之女的恭谨得体,时而有妙龄少女的巧笑倩兮,时而有懵懂孩子的单纯无辜,时而又有江湖儿女的洒脱肆意,言语大胆… 像一个极度矛盾的谜团,让人忍不住想一再探索… 纪迟无语瞪着沉思的木头疙瘩,恨铁不成钢。 “既然好奇,就娶回家好好研究,你当街抱着个女子进城,罕世奇景,明天估计就会传遍上都城,你想不负责都难,除非你想人家七姑娘受尽嘲讽耻笑,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个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府了。” 霍殷没有抬头,手不自觉拉开书桌下的暗格,取出那张平整的宣纸,黑眸盯着上面颇为潦草有劲的字体,薄唇微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心口处,陌生奇异的感触缓缓弥漫。 … 戚府 宛兰目送父子俩神情凝重走出玲珑阁,关门返回寝殿。 “姑娘,咱们对主君公子只说你在月明湖边碰到了泰王,幸亏英王恰巧也在那狩猎,才帮着你脱了身,可泰王那边好些人呢,你确定他们不会传出去吗?” 戚袅袅打了个哈欠躺倒,“这么丢人的事,他们敢传才怪,奶娘放心吧,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砸不到我们,春芽回来没有?” 宛兰还是满脸愁绪,“这会天都快黑了,应该快回来了吧,这丫头越来越野了,出去一个时辰还没回来。” 戚袅袅趴在枕头上笑道:“今天她可是去替我收租的,钱多压身嘛,自然慢些。” “姑娘,你从年初就陆续让安平小哥替你买入好些店铺田地,连主君公子平日送你的好多首饰都当了,又整日捣鼓些什么生财之道,可知这经商乃是低贱行业,没得坏了你的名声。” “奶娘,金钱不是万能,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在府里有吃有喝有月银子,这些钱放我身边也无用,不如放出去钱生钱,日后若有状况也有钱傍身,行走江湖都不成问题。” 宛兰连忙拍拍姑娘的屁屁,斥责道:“姑娘胡说什么,你好好一个官家女眷怎会行走江湖?” 戚袅袅枕着手臂,眼神思索。 “未雨绸缪罢了,泰王这事还没完呢,他权势滔天,若想悄无声息杀了我甚至毁了戚家,是件挺简单的事情,如果英王护不住我,我们迟早要离开上都城的,皆是身上有钱也方便些。” 宛兰神色一惊,“…姑娘,你不相信英王会尽心护着你?可我瞧着他对你…” “奶娘,不要江山要美人这种话只是传说,权利永远是男人的第一选择,再美的佳人也会褪色,可权利不会。” 戚袅袅从枕头下摸出那枚虎符,眸色淡漠,声音平静。 “此刻朝中局势是两王暗斗,泰王有先帝遗言撑腰,又盘踞上都城多年,实力浑厚,英王军功赫赫,背后有当今陛下撑腰,所以暂时打成平手,但这是一场持久战,哪一方稍有不慎便会落于下风,性命难保。” “此时英王对我有意是真,若日后他赢了自然是好,可若他输了呢,又或者泰王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令他放弃我呢?泰王不会忘记今日之辱,我总得为自己准备条后路。” 宛兰捂着胸口心惊胆战,久久才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伸手轻抚少女散开的额发。 “姑娘别怕,无论去哪奶娘都陪着你。” 戚袅袅微笑蹭蹭她的手,“只是做最坏打算的假设而已,如今我既费了心思接近英王,英王府的门我肯定是要进的,也会帮着他对付泰王,但至于以后有何变故,那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 * 书房 戚霖担忧叹了口气,眉心紧蹙。 “父亲,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原想着袅袅能尽快进了英王府的门,那便万事顺遂,可不巧还是给泰王给碰了个正着,是我们太大意了。” 戚宏何尝不忧心,“虽说今日袅袅有英王恰巧相救脱身,又当众带回王府暂留,等同宣告袅袅是他英王的人了,可泰王权势滔天阴狠诡诈,又急重面子,今日被英王这般横插一脚,他必不会就此罢休的。” “父亲,袅袅说英王派了人在戚家周边守卫,泰王府那里也安插了眼线,我想泰王暂时是不敢有所动作的,为今之计,我们得想办法先让袅袅进英王府的门,这般才算有所倚仗,泰王也会有所顾忌。” “没错,只要袅袅进了英王府,哪怕是个妾,也算是英王的第一个女人了,相信宫里陛下和太妃太后都会乐见其成。” 戚宏抚着胡子点头,“今日英王之举虽出于善意,但对袅袅闺誉肯定影响颇大,为父也有理由开口,霖儿,你去打点准备一下明天去英王府的谢礼。” “是,父亲放心,孩儿务必办好。” … 翌日,皇宫。 莲太妃起床就听到身边宫人的禀报,错愕瞪大眼睛。 “直接抱回王府?你说的是长卿吗?” 苏嬷嬷微笑点头,“确实是英王爷呢,娘娘,看来前些日子的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据说昨日戚七姑娘在东城月明湖踏青,可巧泰王和我们王爷都在东城狩猎园子打猎,泰王孟浪惊吓了七姑娘,我们王爷就把人给带回府里了,还传了魏太医过去。” 莲太妃在梳妆台坐下,神色欣喜又带了几分担忧。 “回来这段日子哀家明里暗里替长卿相看了不少姑娘,知书达礼的,容貌出色的,娴雅温婉或活泼开朗的,都问过他意见,可这孩子总是冷冷淡淡,没有丝毫欢喜的意思,哀家都愁日后可怎么办。” “这下可好,终于有个上心的了,可偏偏霍松那卑鄙之徒也看上了,此人狠毒好色祸害了多少女子,还有容家那里… 未免事态严重,哀家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惠,传长卿入宫。” “是,娘娘。” …… 第42章 我不甘心 容府 哐啷! 一个精致铜壶被扫翻落地,容霜喘着气,目眦欲裂。 “都给我滚!” 孙嬷嬷连忙挥手让丫鬟们出去,外头走进一个华服贵妇人,眉心紧蹙。 “孙嬷嬷,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 “是,夫人。” 屋里,严氏看着女儿,保养得宜的脸沉下来。 “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可有半点大家世女的风范?我说过多少次,你是容家的姑娘,皇后的同胞亲妹妹,身份何其高贵,满上都城多少世家公子任你挑选,何必非要巴巴等着那个不解风情的霍殷?” 容霜跌坐回椅子,双目通红。 “母亲,我不甘心!” “为什么,我等了他五年,我无时无刻都在努力让自己完美无瑕,可在他面前我卑微到了尘埃里去,却得不到他一丝怜悯回应,我一直以为是我太过主动,他向来沉静守礼,因着男女大防有所避讳…” “可如今呢,他公然将那戚七带回王府,丝毫没有顾忌世人目光,人言可畏,也丝毫没有顾及我会因此伤心,会因此沦为上都城的笑话…” “住口!” 严氏拍案怒斥,“你堂堂国丈容家贵女,谁敢看你的笑话!” 容霜咬唇落泪,眼神未明。 “…母亲,他不是一个见色忘义的人,为什么因为一个卑贱庶女失态至此,完全没有为我想过?他明知道我喜欢他,明知道我这些年等得有多煎熬…” 严氏敛去怒容,多了十分的心疼,走到女儿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安抚叹气。 “母亲早就告诉过你,先帝在位之时就曾跟你父亲说过,英王曾在御前明言对你无意,不想耽误你,梅花宴后莲太妃也曾召见我,说英王与你无缘,你姐姐也多次跟母亲说过,望你别再荒废年华,可你就是不听不愿意相信,固执己见,一步一步走进如今的境地。” “霜儿,世间男儿多的是,英王冷血冷情,且心硬如铁,绝不是一个好夫君人选,听母亲的话,就此放下吧,我和你姐姐还有太后娘娘,已经为你择了几个才貌绝佳的世家公子,霜儿你…” “不,我不要。” 容霜执起帕子轻拭干脸颊的泪水,起身走到窗边站定,下巴轻扬,眸色晦暗。 “母亲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霜儿,你别钻牛角尖,此事虽然皇家有愧于我容家,但英王身份贵重,手握重权,陛下也不会因此责罚他,你父兄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深究起来英王并无过错。” “……” 严氏眉头紧蹙看着沉默的女儿,暗叹了口气。 “母亲怜你情深,拦着你父兄的劝阻放纵你任性多年,若对方不是皇室子弟,母亲无论如何也会替你筹谋如愿,可对方偏偏是说一不二性子强硬的英王,容家得罪不得,再有你真嫁给他也未必会幸福,霜儿,你该放下执念了。” “……”容霜没有回头,依旧沉默不语。 严氏无奈摇头走出去,没发现女儿紧攥的掌心落下一滴鲜血。 … 泰王府 霍松脸色阴沉丢下药碗,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胸腔,心底震惊。 那小丫头只踩了一脚,居然能令他一个有武功底子的大男人伤及肺腑! 她到底是什么人? 随从陈碌推门走进来,“王爷,朱雀台来消息了。” “说。” “据查,戚家庶女生母柳香儿是普通农户出身,背景简单,于去年三月病逝,戚袅袅从小未出过家门,来到上都城也甚少露面,直到洪世子之事才被人熟知。” “就这样?她口中说的关外老巫又是怎么回事?” 陈碌摇摇头说道:“朱雀台来人说,没有查到任何关于戚袅袅学武的痕迹,因为她自小容貌出色,戚家父子护得紧,几乎没让她见过外人,江南老宅附近许多邻居甚至都不知道戚家有个庶出的七姑娘。” 霍松眉头紧蹙,神情狐疑。 “怎会如此简单?她那敏捷身法,岂会是一个深闺女子该有的,难不成换了个人?” 陈碌那日也亲眼所见戚袅袅的身手,自然也是满腹疑问。 “戚家来上都城还不足一年,所发生的事更加容易查证,但还是没查到什么关外老巫的踪迹,王爷,还有件事戚家给压了下来,戚家四姑娘嫁到楚家多年,去年年关回京过年,她那丈夫楚江青看上了戚袅袅,半夜潜入后院想强行占有,岂料被割了舌头挑了脚筋,半死不活被送到南街一处私宅。” 霍松瞳孔一缩,后脖莫名一凉,“割舌挑筋?” “是,楚江青成了废人,但前些日子楚家人被连夜送出上都城返回原籍,楚江青的举人身份也被罢黜,再无官途,朱雀台查到,护送队伍里有一个清字辈的人。” “清字辈?是英王做的?” 霍殷身边近卫清字辈有六人,个个武功高强,随他征战多年,忠心不二。 霍松微眯眼,“原来他早就看上了戚家那小庶女,戚家一个六品,一边想攀附我,转头又想笼络李联和段文暄,这会又搭上英王,真够胆大包天的,不过此事先放一放,萧奇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他说萧府的人看得紧,怕打草惊蛇,得找到合适时间才能出城,王爷,那戚袅袅虽不知为何会习得一身武功,但终究是个闺阁丫头罢了,她拿着私兵虎符是为了保命而已,应该不会惹出什么大事,您此时让萧奇假造兵符去调动暗兵营,实在太过冒险了。” “本王是怕兵符落到英王手上,那再想调动就难如登天了。” 霍松喘了口气,揉着闷痛的胸口,目光狠戾。 “纪迟黑鹰阁的人这两日盯得紧,却毫无动作,看来那丫头还未将虎符之事说出,本王不能露出半点痕迹,趁那丫头还未将兵符交给英王之前要把事情安排好,再来跟她算总账!” “呼…本王心口憋闷,去后院说一声,备多两个。” “是,王爷。” 陈碌应声走出正院,对不远处站着的老嬷嬷招招手。 “回后院准备,三个,容貌出色点的,束发,穿湖绿色骑装,还有,刑架上记得放上长剑。” 老嬷嬷习以为常,屈膝颔首。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 第43章 契机 草长莺飞姹紫嫣红,又是一年三月。 城中八卦流言沸沸扬扬,褒贬不一,八卦主角躲在玲珑阁里数钱。 四张整数银票四百两,银锭碎银加铜板略有一百多两,颇有重量,银票全出自皇家开创的裕隆钱庄,各州府各县城都有分店,凭票取银子,也可存银子取银票,还挺方便。 戚袅袅仔细观察过这东景国钱币的用量,一个铜板为一文钱,一千文钱为一贯,也就是差不多一两白银,黄金她暂时没见过。 宛兰总说这上都城物价高,但也分场合,像明月楼一壶清茶配一碟糕点要一两银子多点,但在街边包子铺,馒头炊饼素菜包十文一个,肉包糖包十五文,一两银子能买一大袋包子馒头。 戚袅袅现在总身家有六百多两,日常温饱没病没痛不铺张浪费的话,够一家普通百姓三四口人用十年了。 宛兰端着刚出锅的牛乳燕窝进来,见自家姑娘托腮盯着木匣子里的钱发呆。 “姑娘都数好几遍了,数量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在想事情罢了。” 戚袅袅合上匣子,拿起汤勺缓缓搅动冒着热气的燕窝乳。 宛兰知道姑娘有心事,这些天连胃口都小了。 “姑娘,方才月香从前院回来,说五姑娘这些天闹腾得很,得亏主君和二公子压着,不然早来这找姑娘麻烦了,还有,月香听到主母身边的妈妈说,文家表姑娘过两天要回来戚家。” 戚袅袅讶异,“文钰莹肚子都大了吧,洪家那边也舍得放她出来?” 洪天成是忠信侯独子,后院那么多侍妾连个蛋也没生出来,文钰莹的身孕得到了侯夫人的极度重视,将她升为侧室,并承诺不日将文家人接进上都城安置任职,文钰莹一跃成为忠信侯府里最长脸的女人。 宛兰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姑娘,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我怕她是为了帮着主母和五姑娘对付你,咱们得小心应对啊。” 戚袅袅喝了勺香甜的牛乳,神情淡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吧。” “…她如今可是有金贵肚子倚仗的,背后是忠信侯府,就是主君也得敬着,姑娘,没想过去找英王帮忙吗?” “……” 戚袅袅垂眸,她在家待了好些天,流言蜚语越传越盛,可那狗男人半点消息没有,似乎把那天书房的话给忘了。 或许,文钰莹是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她彻底看清楚霍殷心意的契机。 “奶娘,虽然她文钰莹有靠山倚仗,可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小庶女了,再说家里还有爹爹哥哥们呢,别担心,估计她就是来耀武扬威一番,大着个肚子,应该也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 宛兰思索着点头,“也是,她文家的身家性命都在肚子上了,她肯定不敢闹腾的…” “姑娘!” 外头春芽一溜烟跑进来,还不忘关上门,神秘兮兮压低声音。 “姑娘,我听哥哥说,李联世子为了你绝食耶!” 戚袅袅挑眉,“为了我绝食?怎么说?” “哥哥在书塾听高家公子说的,姑娘记得吧,高公子就是上次跟在段文瑄身边那个男的,叫李联世子表兄的,他说李世子闹着要纳你做妾,被父母禁足在家,但昨日就开始不吃不喝,旁人怎么劝都没用呢。” 妈宝男鲤鱼打挺了? 戚袅袅眨眼,喝光碗里的燕窝牛乳,慢条斯理用帕子轻拭嘴角。 “倒是小看了他,只是这种蠢法子没用的,他越是这样,他娘就越恨我,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双管齐下。” 春芽好奇,“利用谁?双管齐下什么?” 戚袅袅微笑,“暂时保密,奶娘,春芽,这两日你们早中晚出去一趟,不用走远,就去主街那逛逛,随便去买点什么胭脂零嘴啥的,若有人给你带话或者给你们信件,一律带回来。” … 城外五十里,峰云群山。 霍殷伏于一处山坡后,眯眼盯着远处的山路入口。 旁边纪迟举着铜制观星器缓缓移动,声音多了几分凝重。 “霍松真敢把暗兵营从沧州迁到此处,他的意图,不言而喻。” 霍殷眸色冰冷,“礼王霍临尚在沧州,并无异动,想来暗兵营还未全员迁移,霍松只是开始有所准备而已。” 纪迟扬起嘴角,“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千里迢迢跑一趟沧州了,只要盯着此处,霍松有兵符也无大碍了,因为他任何调动就是造反的大罪。” 说话间,贴了假胡子的萧奇再次出现,警惕环顾四周,戴上竹帽从西边小路疾驰而去。 “清云清朗,把人跟紧了。” “属下遵命。” 身后树林闪出两名男子,拱手转身,几个跳跃便不见了踪影。 霍殷起身,扎紧袖口。 “进山查探。” 纪迟开口阻止,“长卿,黑鹰阁的人擅于隐匿查探,让他们去就行,我在这守着,这暗兵营一时半刻也跑不了,你先回城吧,咱们这趟出来好几天了,虽然城中来信风平浪静,可我总觉得过于平静倒显得有点怪异了。” 霍殷垂眸,他有同样感觉,霍松心胸狭隘,绝不会忘记那日之辱,就算有所忌惮,也不会这般沉得住气。 “我先回城,有任何消息即刻飞鸽传信告知,万事小心。” 纪迟还真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让霍长卿改了主意。 “啧啧,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放心回去吧,抱人家回府,又不闻不问好些天,估计姑娘都等急了,好好安抚人家啊,别绷着个脸,多点笑容…” “啰嗦。” 纪迟看着扬长而去的人,被气笑了。 “还嫌我啰嗦,冷冰冰的木头疙瘩,回头把姑娘给吓跑了,看你找谁哭去!” * 霍殷脑海想着少女那双羞涩带着期待的眼眸,归心似箭在夕阳晚霞中赶回了城。 昏暗下来的天下起蒙蒙细雨,淅淅沥沥,霍殷将披风兜帽戴上,刚进入前往戚府的锦罗巷口,就看到路旁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半旧马车。 车夫他认得,是李联身边的小厮。 而前方,撑着竹伞的小丫头小跑过来,将手中一张折好的信纸递给车夫。 “李世子,这是我家姑娘的回信。” …… 第44章 撞个正着 春芽递了信转身往回走,无意扫了眼旁边昏暗的巷子,浑身一抖差点没扔了竹伞。 “赫!吓死我了!” 黑巷黑人黑马,装黑鬼啊! 呃,怎么有点眼熟? 赫!英王?! 妈呀!见鬼还好些! 霍殷眯眼盯着撒腿狂奔而去的小丫头,轻扯缰绳走出黑暗,停在马车旁边。 车夫惊愕瞪大眼睛,忙不迭连滚带爬下车跪地。 “拜,拜见英王!” 完了!捉奸在床,呃,捉个正着啊,世子会不会被打? 车厢里头正看信的李联一愣,掀开车帘就对上一双晦暗幽深的厉眼。 “…英王。” 霍殷居高临下,气势磅礴。 “李世子在此处做甚?” 这话问的,怎么有股逼问的味道? 李联这些天听着那些令他气闷的传言,下决心绝食两天才挣到一个出门的机会,此刻手脚虚软,刚又因信中言语伤神,头昏脑胀,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莫名来了气。 “王爷这话古怪,难道这条路不让人停车?李某的车没挡着王爷吧?” 霍殷睥睨瞟了眼脸色苍白的人,薄唇扯出一抹冷笑。 “路是用来走的,不是用来停的,雨夜湿冷,李世子还是尽早回府吧,免得令慈又大动干戈出来寻人,扰民清梦。” 李联一愣看着策马而去的背影,神情错愕,他认识霍殷的时间不算短,却没想过向来严谨端方重礼的英王,会这般不客气言辞锋利,阴阳怪气。 他真对袅袅上心了? 跪在地上的小厮爬起身,迟疑看着沉默的主子,“…世子回府吧? “不,不回府,去我的别院。” “世子打算住在别院吗,夫,夫人肯定不同意的…” 李联放下车帘,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纸,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别废话,去别院。” * 霍殷的马途经戚府大门,冷冷扫了眼扫过匆匆走下台阶的人,马蹄未停,越过她往前直走。 “王爷…” 马背上的人坐得笔直,硬邦邦的,戚袅袅莫名有点想笑,快速扫了眼两旁空荡荡的街巷,干脆丢下竹伞,故作惊慌失措小跑追上去,直接上手抓住男人微湿的衣摆。 “王爷,您听我解释呀…” 少女软糯的声音带着恳求,仰起的小脸沾了雨滴,额发和长睫缀点水雾珠子,在昏暗下更显莹白剔透,楚楚可怜。 霍殷低头对上那双澄净的水眸,心神一荡,里头明明清澈见底,可仿佛有无形的漩涡将他神智吸了进去,无法自拔。 “…放手,回去!” 随着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黑色带着湿气的披风唰一声铺盖过来,掺杂一丝男人身上的木质沉香味道。 “……” 戚袅袅扑腾掀开超大披风,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红唇瘪起。 “我等了王爷这么久,每天害怕得睡不着,您还骂我赶我走…” 嘤嘤。 霍殷心口一震,抓着缰绳的手掌紧得发白,咬牙压下那翻涌而出的灼热,还有双腿麻钝的酸软感。 “…下雨,回去。” 这次语气倒好了点,戚袅袅吸吸鼻子,再次怯怯伸手拉住男人的衣摆,轻轻摇了摇。 “那王爷什么时候传我去问话呀…” 那个媚媚的呀字拉长了尾音,羞涩中掺了几分软糯撒娇的嗔意,直钻人的耳朵,蜿蜒弥漫,引起连绵大火。 霍殷身体瞬间紧绷,暗吸了口气寒毛直竖,震惊他居然当街起了那绝不该有的贪念。 他差点没忍住此刻就把这磨人的小人儿提上马,狠狠揉到身体里… “…明日,放手,回去!” 六个字一个一个往外蹦,压抑而艰难。 明日? 正巧了。 戚袅袅乖乖放开手,还狗腿顺顺抓皱的布料,抱着披风后退一步,仰头露出笑容。 “嗯,那我明日等着王爷,王爷慢走。” 霍殷垂眸看了眼没打算把披风还他的少女,差点被那灿烂欣喜的笑容闪了眼睛,深呼了口湿冷凉气才动动僵硬的双腿,调转马头快速离开。 扒着门看热闹的春芽连忙撑伞跑出来,狐疑看了眼那已经不见踪影的人马。 “姑娘,您跟英王说什么了,他怎么跑得那么快?” “唔,下雨了嘛,走快点有什么不对。” 戚袅袅眼带笑意耸耸肩,把披风塞给她,转身往回走。 “哦哦…姑娘,那李世子那里您怎么跟王爷解释的?” “没解释。” “啊?干嘛不解释,您明明拒绝去见李世子,还说您只喜欢英王啊,干嘛不说出来?” “谁叫他装酷不问,那我就不说了呗。” “…装酷又是什么东西?” … 翌日 王府大门,目送霍殷等人马走远,管家抬眼看看天,难得犯起嘀咕。 “平日王爷无论多晚入睡,卯时正刻起身练功半个时辰,然后梳洗用早饭,辰时正刻出门或去书房处理公务,从未耽误,今日却辰时方起,少见啊……” 樊嬷嬷想到英王眼下那点暗影,还有昨晚回府后有些怪异的神情,心如明镜,常年沉稳的脸上浮出一丝欣慰。 “罗管家,王爷吩咐备的马车让我布置吧,还有,请罗管家去库房拿那套青琉璃茶具给我一用。” 罗成虽有些疑惑,也自然应下。 王爷出门时吩咐了,说待会西郊练兵回来要用马车,还特意嘱咐了里头座位放上软垫子,可王爷极少坐马车,就算坐也不喜车厢里有软枕或香炉香囊等物件的,今日也不知为何有这许多异常之处… 西城门外 茶摊旁,容霜远远见霍殷等人出现,连忙下了马车站在路旁。 纪迟眯眼看清楚之后,摇头啧了一声,“也难为这二姑娘对你执着至此,霍长卿,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觉得你有必要跟人家彻底说清楚,不然继续这样下去,对七姑娘未必是什么好事。” 霍殷沉了脸,声音冰冷。 “我曾跟先帝皇兄说过,跟母后,太妃娘娘太后娘娘都说过,我对她无意。” 纪迟无奈摆摆手,“这个我知道,可你也看见了,这些年她依旧固执追着你,或许是太妃太后娘娘怜她痴情,又因她是皇后亲妹,话不好说得太绝,太过委婉让她还心存期望,不如当面跟她说清楚,虽然对她是狠了些,可总好过看着她往后也这般蹉跎岁月下去吧。” 霍殷眉眼冷肃,扬鞭打马,在容霜身前停住。 …… 第45章 疯魔 容霜没想到她还未开口,霍殷就过来了,不由心生喜意,略显激动屈膝盈盈行礼。 ”王爷。“ 霍殷没下马,扫了眼无人的茶摊,还有站得远远的茶摊老板,眉头紧蹙。 “你找本王何事?” 容霜仰头倾慕看着丰神俊朗的心上人,虽见惯了他的淡漠,但还是免不了一阵心酸委屈。 “王爷,容霜有话想对您说,请王爷下马,给容霜一点时间……” “容二姑娘,本王很忙,以后不要因为你的私事,扰了这些升斗小民的日常生计。” 容霜一愣,眼中浮起一丝难堪,“…王爷,我,我只是怕有人在不好说话…” 霍殷似乎没了耐心,睥睨直视她微红的双眼,毫无所动。 “先帝在位时,曾问过本王是否有意与你结亲,本王明言拒绝,国丧期满,太妃娘娘与太后娘娘,也曾问过本王是否对你有意,本王再次申明对你绝无心意,并拜托两位长辈告知于你父母。” “……” 车夫,孙嬷嬷和两个丫鬟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容霜愕然看着男人冰冷决然的脸,脚下不自觉往前一步,伸手抓上那垂落的披风衣角。 “我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你就陷进去了,整整五年,我心里只有你,王爷,我不求你能喜欢我,只求能进英王府的门,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 霍殷垂眸盯着那只抓着他披风角的手,微微出了会神,随后蹙眉扯开披风。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动作,他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昨晚是心神荡漾,夜不能寐,但此刻只有不悦和抗拒。 “容二姑娘,本王早已表明拒绝,是你固执己见一叶障目,没有人对不起你,一直以来你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执念罢了,这是本王最后一次跟你说此事,日后请勿再起事端。” 容霜不可置信后退一步,死死攥着刚愈合的掌心伤口,缓缓摇头,妆点精致的脸逐渐扭曲。 “…我不相信,霍殷,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我为了你,推掉了多少婚事,我把自己逼成完美无瑕的世族贵女,就是为了配得上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姑娘,别说了!” 孙嬷嬷硬着头皮上前扶住自家姑娘,却被她一手甩开。 “为什么,那个戚袅袅出身卑贱,蠢笨不堪,你为什么对她与众不同?你是最完美的男人啊,你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空有美貌,胸无点墨的狐狸精?我不信!” 霍殷黑眸闪过厉色,扯起缰绳掉头,冷冷丢下一句话。 “本王私事与你无关。” “不!” 容霜冲到马头前站着,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娴雅高贵,神情怨恨。 “定是她蓄意勾引你的对吗?她用那张脸不止勾引你啊,她还去招惹李联段文暄,招惹泰王,招惹上都城多少世家公子,霍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她就是个想攀附权贵的卑贱庶女!” “只要她毁了那张脸,毁了那副身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姑娘住口!”孙嬷嬷脸色大变惊呼。 “闭嘴!” 霍殷下颚紧绷,怒斥一声,压迫的气势瞬间散发,令人胆寒。 “王爷息怒!” 孙嬷嬷等人腿一软噗通跪下,容霜也被吓得回了神,惊怔抬头看着翻下马走到她面前的人。 霍殷眸色凌厉,一字一句。 “容霜,你若敢伤她分毫,本王要你和容家陪葬,言尽于此,望尔自重!” “……” 不远处的纪迟摇摇头,策马跟上疾驰而去的人,给惊呆的容霜投了个无比同情的目光。 活久见啊,不光见识了容二姑娘仪态全无阴暗狠毒的另一面,还第一次见到霍长卿为了个女子,要杀人全家陪葬。 情之一字,确实会令人疯魔。 … 戚袅袅还不知道有两个人为她发了疯,此时正坐在厅堂里,听着上头的大肚婆洋洋自得其乐。 文钰莹专门回来摆阵的,排场可不小,珠翠满头衣饰华贵,四个老嬷嬷,六个丫鬟十几个家丁护卫,还配了随行大夫。 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哪个娘娘微服出巡来了。 薛云和戚婉婷陪坐,极尽恭顺,关切好话一箩筐,似乎把之前的事都给忘精光了。 “钰莹啊,你现在可金贵着呢,胃口还好吧?你父母家人还在路上,要是你想吃些家乡小食零嘴的,就尽管跟姨母说,我做了给你送过去。” 文钰莹下巴轻扬,扶着肚子的手随意挥挥,神情倨傲。 “侯府里什么吃食没有,宫里出来的嬷嬷一大堆,样样精通,婆母也时刻在我身边守着看着,我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有人送到嘴边了,哪用得着劳烦姨母啊。” 大户人家除非正室,妾室断不能称丈夫母亲为婆母,只能随府里下人尊称一声夫人。 薛云自然不会提醒坏了气氛,笑着连连点头,“也是也是,忠信侯府是什么地方啊,要什么稀罕吃食没有…” 戚婉婷到底不如她娘老练,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在她看来,无论家世容貌才情,文钰莹打小就不如她和四姐姐,一直是她姐妹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穷亲戚小跟班。 可现下四姐姐落魄回了楚家老宅,她也出尽了洋相,名声尽毁,连门都不敢出,而文钰莹却捡了个大便宜,凭着肚子一跃成为洪世子的侧室夫人,带携文家鸡犬升天,耀武扬威。 她暗自懊恼嫉妒都来不及,哪能心平气和谄媚讨好故意前来炫耀的昔日穷亲戚? 文钰莹却十分舒心看着戚婉婷僵硬的笑脸,抬起带了两个翠玉戒指的兰花手,抚过耳侧垂下的珍珠步摇。 “婉婷怎么瞧着瘦了些,不是表姐说你,整日里捣鼓那些琴棋书画有什么用呀,累得慌,我婆母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嫁得好比什么文人才女都强。” “…呵,表姐说的是啊…” 戚婉婷笑不出来,强扯着嘴角应下。 文钰莹温和微笑,“我如今也时常能收到一些贵女姑娘的请帖,只不过因着有了身孕才都推辞了,要是你闲得慌想去的话跟我说一声,我让她们也给你送张帖子,小事一桩而已,那些人对我无有不应的。” “…表姐真厉害,那多谢表姐了。” 戚婉婷的帕子快被扯烂了。 文钰莹可谓是浑身通畅,尾巴都快翘起来了,习惯摸着肚子看向座下低头不语的戚袅袅,眼里闪过阴狠的得意。 “七妹妹怎么不说话呀?” …… 第46章 谋害侯府子嗣 戚袅袅早早被请过来陪坐,怕待会顶着死鱼眼黑眼圈去见金主,正闭目养神瞌睡,听到文钰莹的声音,抬起头眨眨眼。 可算轮到她了。 “文表姐,我嘴笨不会说话,听你们说就好。” 文钰莹出门前,侯夫人特意嘱咐过她,现下戚袅袅有可能成为英王的妾侍,切记要拉拢,不可得罪了,文钰莹口头应下,心底却另有企图。 要不是因为戚袅袅,她怎会吃这么多苦头,如今好不容易使计怀了身孕,出人头地爬上位,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小贱人攀附上英俊高贵的英王,平白又高了自己一截? “七妹妹谦虚了,你惯是能说会道的,不然怎么哄得姨父表哥他们疼你呢。” 文钰莹微笑说着又摸摸肚子,“我这肚子沉得紧,坐久了不舒坦,你们陪我到屋外走走吧。” 薛云自然起身过去扶着,闲聊家常,戚袅袅和戚婉君跟着,身后还有一堆的嬷嬷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才刚上了前往小花园的石子路,春芽从走廊那边探头出来,朝看过来的姑娘伸手比了个OK。 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戚袅袅侧头,余光瞥见府里管家带着两个人走进二门,朝这边走来,而她身旁的戚婉婷被一个丫鬟搭话转头,半落在她身后。 此时文钰莹微笑转过头向她伸出手,“许久未见七妹妹,模样倒是长开了好些,过来让我瞧瞧。” 可真巧呀,东风哐哐就来了。 戚袅袅也微笑伸出手,随即感觉身后一阵力道传来,她脚下微移,手忙脚乱的模样惊呼一声往左边倒去! 啪嗒! “啊!” “婉婷!” “夫人!” 文钰莹猝不及防被踉跄扑空的戚婉婷撞个正着,惊叫攥着薛云的手往后仰倒,但丫鬟嬷嬷都在她前方,救也来不及,眼看着就要狠狠摔下! “小心!” 正往这边走来的樊嬷嬷比管家反应得快,箭步冲上来正好稳稳托住文钰莹,而没人救的薛云重重摔下,惨叫一声。 所有事情发生在顷刻间,侯府嬷嬷们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急忙冲到文钰莹身边扶着,怒瞪着还坐在地上的戚婉婷。 要是世子唯一的命根子出了事,侯夫人会扒了她们的皮!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侯府子嗣!” 戚婉婷摔得七荤八素,不知所措,惊愕摇着头大喊,“不是!不是我,是,是戚袅袅,她走在我前面,是她推的!” 文钰莹好不容易才喘完了气,心有余悸暗暗瞪了眼两个神色惊惶的丫鬟,随后皱眉捧着肚子,虚弱开口。 “嬷嬷,我的确是见七妹妹先撞过来的,或许是不小心吧…” 众人目光落在距离有十步之远趴着的戚袅袅,神情都怪异起来。 文钰莹的两个丫鬟踌躇开口,“我们确实看到是七姑娘伸手推侧夫人的…” 樊嬷嬷已经走到戚袅袅身边扶起她,皱眉看着少女雪白手腕上渗血的擦痕,脸色紧绷,转身冷冷看向两个丫鬟。 “你们说谎,老身亲眼看的清清楚楚,是你们推的五姑娘去撞七姑娘,七姑娘崴了脚摔倒避开了,五姑娘才直直撞上侧夫人,是你们两个要谋害侯府子嗣,好大的狗胆!” 俩小丫鬟被她浑身的气势吓到,顿时慌了神噗通跪下,“不是,我们没有!” 戚婉婷一愣,连忙爬起身,“对!方才就是有人从背后推我!” 文钰莹蹙眉盯着樊嬷嬷,上下打量,“你是府里新来的婆子?胡言乱语,这有你说话的地吗!” 樊嬷嬷眉眼平静,“老身是英王府上的樊嬷嬷,受王爷之命前来接七姑娘,侧夫人,老身只是将亲眼看到的事实说出,这两个满口谎言的丫鬟是侧夫人的贴身之人吧,老身劝你好好查清楚,免得再次被害。” 忠信侯府也有不少嬷嬷,就算是英王府的人,在文钰莹看来也只不过是个下人罢了,顿时沉了脸。 “你一个下人居然不自称奴婢,还随意污蔑我身边的丫鬟,你…” 话没说完,旁边两个老嬷嬷连忙扯住她的衣袖,慌乱凑到她耳边嘀咕。 “这樊燕嬷嬷可是先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派到英王府当掌事嬷嬷的,就是宫里妃嫔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侧夫人赶紧别说了…” 文钰莹一愣,满脸怒容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哎哟,哎哟!” 地上直接摔晕过去的薛云悠悠醒转,浑身剧痛低低哀叫,打破了僵局。 戚婉婷急忙跑过去,“母亲!” “哎哟喂,夫人您没事吧!快来人帮忙!” 呆愣的管家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喊人来把主母扶起。 文钰莹被身边几个嬷嬷慎重提醒,咬牙悻悻瞪了眼一直沉默的戚袅袅,甩着袖子转身。 “本夫人身体不适,回侯府!” “慢着。” 樊燕冷冷开口,气势磅礴,“侧夫人,今日之事老身会如实禀报英王,还有宫里的莲太妃娘娘,请她老人家转告忠信侯夫人,以免纵容恶仆再次发生类似事故。” 文钰莹脸一紧,若被婆母知道她拿肚子去陷害戚家人,那还得了! “…樊嬷嬷,这两个丫鬟是我身边的人,犯了错自有我这个主子责罚,就不劳嬷嬷费心了。” “先太皇太后在世时,忠信侯夫人时常进宫拜见,与老身也算旧相识,为了侯府子嗣的安危,凭心而行罢了。” 樊燕淡淡说完,伸手扶着戚袅袅。 “七姑娘,王爷还在等着问话,老身先送您上车处理伤口吧。” 戚袅袅从善如流应下,临走前还看了眼文钰莹,脸上带着惊惧和茫然。 管家等人快速抬着几乎痛晕过去的薛云退下,戚婉婷咬牙怨恨瞪了眼两个丫头,还是没敢去瞪文钰莹,跟着快步离开。 文钰莹憋了一肚子气,在下人簇拥下出了戚府的门,上马车之前满脸阴霾看着两个丫头,二话不说甩了两巴掌过去。 “平日我待你们不薄,你们居然敢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好大的狗胆!来人,把她们拖到城外去打杀了!” “夫,夫人饶命啊!” “夫人!我没有,明明是您……唔!” 俩丫头哭叫着被塞嘴拖了下去,文钰莹吸了口气抚着肚子,缓缓看向其他人,目光冷厉。 “今日是这两个丫头包藏祸心谋害我和孩子,证据确凿,已经被我正法惩处了,回到侯府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清楚吧?” “…是,奴婢清楚。” …… 第47章 暧昧 车厢里 樊燕优雅摆弄小桌上的绿幽琉璃茶盏,见少女怔怔看着手腕的纱布,一双水灵眼眸微红,让人心生怜意。 “七姑娘,这药膏是宫里秘制的,不会留下疤痕,今日之事你也是平白招了这无妄之灾,不过老身亲眼瞧见了,定会为你做主说话的。” 戚袅袅抬眼,声音软绵带着黯然。 “嬷嬷,谢谢您方才为袅袅证明清白,我只是想不明白,文表姐为什么要害我,当初洪世子府的嬷嬷来戚家为难我,我拼着得罪嫡母的风险断言拒绝了,是文表姐她自己去找那些嬷嬷说要顶替我的名字进忠信侯府…” “那些嬷嬷为了给侯夫人交差就把表姐带回侯府成为洪世子的妾侍,开始那会听嫡母说表姐过得并不好,我很是惭愧,却无能为力,后来听说她有身孕,日子也好过了,我很替她开心,可是,她今天为什么不惜以腹中孩子来陷害我…” 樊燕倒是听过当初戚家庶女因拒绝洪世子纳妾,被当家嫡母毒打之事,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个故事,微蹙眉摇摇头。 “姑娘,人与人之间讲究的是缘分,有些人无论身份地位,也会毫无理由一见如故,互相欢喜,但也有些人天生不对头,你瞧不得我好,我看不得你顺,属于孽缘,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别被孽缘绊住了脚,错过那些水到渠成,天赐的好缘分。” 就像她看着长大的王爷,终于有了个顺心顺意的好缘分。 戚袅袅抿嘴歪头盯了樊燕一会,嫣然笑开。 “袅袅明白了,就像我和您,第一次见面时我扮得很丑,都没人愿意搭理我,还嘲笑我,可嬷嬷您看我时,丝毫没有因为我的容貌而轻视我,还对我温柔的笑,当时我就觉得您好优雅好大气。” 樊燕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好笑看了眼想岔的小丫头,倒了杯茶递过去。 “以貌取人是个非常失礼的举动,况且老身佩服姑娘,脸上涂了那么厚一层姜黄粉,可难受了吧。” “嘻嘻!” 戚袅袅捂嘴偷笑,“原来嬷嬷早看出来了,我爹爹给的铅黄粉我用着脸上不舒服,就自己换了姜黄粉,吃东西的时候还舔到了呢,有点苦辣。” 樊燕一顿,有些诧异。 “是你爹爹要你扮丑的?” 还给铅粉涂脸,也不怕毁了这绝好的脸蛋,什么父亲啊。 “…嗯,我爹爹说戚家来上都城不久,官职低微,怕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贵人,家里遭难。” 樊燕玲珑心窍,如何不懂一个容貌出色的庶女面临的未来是什么,再想到方才戚婉婷毫无根据的指控,这小丫头无辜茫然的眼神,不禁心生怜意,语气软了好几分。 “姑娘放宽心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先甜后苦或先苦后甜皆有定数,姑娘玲珑剔透,纯良干净,日后必有大福气的。” “那袅袅就承嬷嬷贵言了,嬷嬷也喝茶。” … 不出樊燕意料,英王在看到少女手腕的纱布,那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浑身的冷霜气。 戚袅袅怯怯伸着双手,跟只可怜的小猫一样去瞄男人紧绷的脸庞,弱弱嘟囔。 “王爷,疼…” 霍殷才看向自己抓着的两只小手,在他粗粝麦色的大掌衬托下,更显白嫩柔弱。 心口酥麻一丝丝弥漫,他缓缓放开手背到身后,不自觉摩擦指腹,犹有细嫩滑腻的微凉触感。 “樊嬷嬷,去库房拿两瓶冰肌膏过来。” “是。” 樊燕车上给戚袅袅敷的就是冰肌膏,却从善如流应声,转身走出去。 宛兰和春芽眨眼,见姑娘抛来一眼,立马识趣跟着退出去。 屋里只剩两人,霍殷看向无辜茫然的丫头,心口有些闷。 “你能躲开的,为何不惜自伤?”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抛来,戚袅袅心一提,抬眼看向男人。 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了? “…其实我转头看见了五姐姐朝我撞来,可躲避时还是不小心摔倒了…” 小丫头还想骗他。 霍殷转身坐下,蹙眉正要开口说话,瞥见少女瘪起的粉唇,顿时想到那双微红的水眸,莫名心一慌。 “…原来如此,那以后小心点吧。” 欸? 戚袅袅还没酝酿出眼泪躲追问呢,一愣眯眼去看男人的脸,惊奇发现他来不及掩饰的紧张神情。 哈,传闻中冷心冷情,严谨肃礼的英王,居然怕女人哭。 不对,有传言据说当年容家老太太去世,霍殷曾前去凭吊祭拜,临走时容霜梨花带雨追至门口,可他不但没有半句温言安慰,还斥责容霜身为晚辈失了祭奠礼仪之后,扬长而去。 难道他只怕她的眼泪? 樊嬷嬷拿了药膏和纱布回来,也不像往常般心细如发去观察王爷神情,放下小托盘就安静退了出去,还贴心关上了门,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意。 太皇太后和莲太妃盼了多少年的喜事啊,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了,得赶紧促成才行… 屋里,霍殷眉头微蹙看了眼桌上的药膏纱布,见少女怯怯摸着手腕的纱布站着,薄唇轻抿,眼里闪过一丝涩然。 “…坐下吧。” 戚袅袅正等着呢,连忙走过去坐下,暗暗给樊嬷嬷记了一大功。 “手伸出来。” 一双白嫩素手搁到黄莉木桌上,淡粉的宽袖口盖住了纱布位置,霍殷目光一顿上移,见少女一双清澈水眸含羞懵懂看着他。 “……” 鬼使神差之下,霍殷把那句袖口挽起来咽了回去,伸手去挽开她的袖口,指腹不经意触上那玉臂的微凉肌肤,却如同被烈火炙烫一般,牵引出熊熊烈火。 男人吸气的声音有点大,戚袅袅憋气的时间有点久,脸蛋和耳朵都泛起了旖旎的粉红。 书房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空气中有女儿家幽兰的的香气,也有男人清爽的木质沉香,一时间,气氛暧昧至极。 直到戚袅袅一声吸着气的疼,霍殷才恍然发现自己解开了她手腕的纱布,还扯得有点紧,连忙松了力道,蹙眉盯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小心翼翼绕开纱布,不自觉微低了头轻吹一口气。 “…忍着点,涂上药膏就不疼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怜惜,极尽温柔,若熟识霍殷的人在场,估计眼珠子和下巴都要掉地下。 戚袅袅也真愣了一下,心口起了丝陌生的热意。 他真心疼了? …… 第48章 我怕你疼 霍殷在吹完气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多出格孟浪,抬眼见戚袅袅低着头,那粉红小巧的耳朵,微咬的粉唇,让他呼吸一窒。 房内气息有点升温,霍殷暗吸了口气,绷着脸放下纱布,拿起小瓷瓶打开,用小竹篾片沾了晶莹的膏体,在涂上伤痕时,却发现上面残余的淡绿膏状。 “……” 戚袅袅偷瞄男人极轻的动作,紧绷的俊脸,有些狐疑不明,随即水眸轻转,把舌尖放于贝齿中,皱眉一咬。 “嘶!” 少女疼痛嘶气,霍殷动作一顿,抬头就近距离看到那双澄净大眼水雾朦胧,迅速聚集凝成两颗豆大的水珠,像珍珠滚落,啪嗒滴在桌面,在他眼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我太用力了吗,你,你别哭,我再轻点…” 戚袅袅高估她这条粉嫩的舌头,直接给咬破了,疼得微张着嘴吸气,下意识抬手要掩嘴,却扯到了刚缠上一半的纱布。 “唔!” “你别动!” 霍殷蹙眉起身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掌,一手快速把扯紧的纱布松开,盯着那再次渗血的伤痕,莫名来了气。 又气又急,心口闷闷的不舒服。 “还没包扎好你乱动什么!” 声音有点大,外头宛兰脸一紧,捂着胸口就要去敲门,被樊燕挡住,轻轻安抚摇摇头。 屋里,戚袅袅坐着,仰起头看向微弯腰的男人,嘴一扁开始测试金主的容忍度。 “王爷又骂我!” “……” 他骂什么了? 霍殷狐疑愣神之际见那水珠又有凝聚的迹象,瞳孔一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没骂你,我是怕你疼。”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一个坐着仰头,一个站着低头,四目相对,有光流转,宽大有力的手掌还握着一只素手,距离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停止,直到戚袅袅的脖子发起抗议,酸爽感让她自然低下头,脸却直接蹭到了男人的腹部。 “呃!” 霍殷喉咙滚动发出一声低吟,快速往后一退,但手掌却没松开。 “啊呀!” 少女带着疼痛的惊呼声响起,外头宛兰春芽没忍住,不顾规矩推开门冲了进来。 “姑娘!” “姑娘,你怎…赫?!” 屋里,英王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后地面,一手环抱着趴在他怀里的少女,姿势极度亲密。 两人的长发青丝,衣摆宽袖,还有老长的白纱布,都纠缠在一起。 “……” 宛兰春芽张大了嘴,樊嬷嬷抬手捂嘴,身后的管家和清风清杨瞪大眼珠子,呆愣当场。 … “哈哈哈!” “霍长卿啊霍长卿,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纪迟笑得直拍桌子,旁边霍殷沉脸扫了眼清风清杨,两人连忙摇头表示清白。 “不是你忠心耿耿的清字辈,你也不想想这府上有多少暗卫是我黑鹰阁的人,再说这是好事哇,不怕说的嘛,只是你也太心急了些,难怪被人家丫鬟叫你登徒子,笑死我了!” 纪迟说着撩去眼角笑出的泪,摇着头感叹。 “天怜可见,太皇太后神灵保佑,她的小幺儿可算开窍了,可喜可贺啊。” 霍殷垂眸,两天前的事了,他却连续两晚睡梦中有她,鼻尖仿佛还残存那让人神迷的幽香,手掌微微蜷缩,艰难摒除那纤细柔软的触感。 “说正事。” 纪迟笑够喝了口茶。 “好,先说正事,估计泰王这根针不除,你也没心思谈情说爱娶娘子,峰云山里确实有暗兵营,人数瞧着不多,但兵器多。” 霍殷眉头一蹙,“兵器?” “没错,虽然看到的不全面,但里面的人不是在练兵,而是制造兵器,应该叫兵器营了,我们潜伏两天两夜摸清了群山周边地形,发现在山后面还有一道出入口,小而隐秘,地面有很深的压轮印子,但在东北交际路口便断了线索,我放了人在那盯着,他们私造兵器,肯定需要材料,相信守株待兔能有所收获。” 纪迟神情凝重摇摇头,“霍松胆大包天私造兵器,等同造反,若我们得知先帝私兵营的盘踞地点,大可此刻就带人去挑了兵器营,只可惜霍松这老狐狸藏得太深,加之我们手中没有调动兵符,只能处于被动,不能打草惊蛇。” 霍殷敛眸,神色晦暗。 “自陛下登基,霍松屡屡干政从中作梗,扰乱朝堂,他的人虽被我们折了一半,可尚有诸多爪牙,宣扬陛下新政难以推行一说,损我东景国威,居心叵测,此人不除,日后必有祸患。” 纪迟叹了口气。 “只可惜先帝过于仁善,陛下过于孝顺,霍松才这般有恃无恐,嚣张妄为,要不是因为当年断的那一臂之恩,何至于有眼下之忧。” 霍殷薄唇微扬,嘲讽而荒唐。 “若这个断臂之恩,由始至终,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呢?” …… 因为文钰莹的闹事,戚宏火冒三丈大骂了一通,戚婉婷也被再次禁足,薛云摔出毛病了下不来床,主院天天药味浓郁。 宛兰摇着头说道:“听说是摔到腰了,挺严重的,若不当心照料日后连站起来都是问题呢,也是倒霉,平白弄这么一出来,二公子三公子气得直骂那文钰莹混账。” 春芽却皱眉哼了一声,“不是我心黑幸灾乐祸,我可打听到那天主君和公子们是拒绝招待那文钰莹的,说她对咱们戚家没安好心,可夫人想着能攀附那忠信侯府,非要招了来,这会子出了事也怪不得旁人啊。” “你个疯丫头,这会子府里人人自危,大气不敢喘,就你胆子大,这些话可不许再说了,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妈妈,我知道的啦,就在咱们屋里瞎聊聊而已,我在外面都规规矩矩的,啥时候给姑娘惹过事情呀,您就别念叨我了。” 宛兰蹙眉戳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瓜,“还说不惹事,那日在英王府就胡言乱语了,居然敢骂人家王爷登徒子,皮痒了你…” 春芽嘿嘿一笑,非常狗腿朝软榻上的姑娘哈腰弓背,“那种情况下我也是一时情急嘛,幸亏咱们姑娘面子大!” 歪在软枕上的戚袅袅笑而不语,举着手腕,玉指微曲蓄力一弹。 对面隔着十几步距离的木桩子上,已经密密麻麻插满了绣花针。 “奶娘,别念叨春芽了,那日她撞门进来,正合我意。” …… 第49章 林表姐 戚袅袅坐起身,看了眼只剩点点红印的手腕,水眸闪过狡黠,笑容可掬。 这伤不过擦破皮而已,也疼得不亏,不光试出霍殷确实对她上了心,还直截了当确认了一个事情。 英王身体没毛病,杠杠硬,而且本钱非常可观。 宛兰虽清楚姑娘的所作所为,目的为何,但还是忍不住担忧,“奶娘是怕别人循着这些由头,日后看轻姑娘,说姑娘闲话。” 戚袅袅重新拿起一根绣花针,无所谓耸耸肩,“一个靠美色上位的妾室,闲话还能少了?随他们说去呗,又不会少块肉。” 春芽把木桩子转动,露出比较少绣花针的一面向着姑娘,边点头附和。 “就是呀,况且我看外头那些人原就是说姑娘好的,只不过因为英王尊贵俊俏,对姑娘上心,那些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世家女子眼红眼热,故意传些酸话挤兑而已,姑娘要是当真才是傻子呢。” 绣花针稳稳扎进木桩,戚袅袅赞赏一笑。 “说得好,不愧是我的丫头,明白人。” “嘻,谢姑娘夸奖,姑娘,您这手飞针可越来越准了,箭无虚发啊!” “那是当然。” 宛兰没好气拐了眼笑得开怀的主仆俩,拿起绣棚子穿针引线。 “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那次去东郊踏青已经惹了大事,这会你又要和江姑娘去南郊泡热汤,劝都劝不听,我这心总是悬着,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戚袅袅微笑,“上次是室外,难免要见人,这次咱们是在江姐姐自家的别院里头泡汤泉,谁都见不着,怕什么。” “可你要在那过两夜,你长这么大还没在家外头留宿过呢,我要在家看着玲珑阁不能跟着,就春芽这疯丫头跟着你,我能不担心嘛,主君公子也是,被你哄几句还满口答应了。” “哎呀奶娘,江姐姐是武将出身,上次那事之后,她父兄早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跟着,那别院是她祖母送她的生辰礼物,说了让她带朋友在里头住几天,她兄长还在外头安排了一支士兵守卫呢,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就放宽心吧。” * “南郊别院?” 雅致的闺房里,容霜抬眼,昏暗的烛灯映着她消瘦苍白的脸,晦暗幽深。 “是,奴婢从江家下人那里打听到的,两日后江家姑娘生辰,约了戚袅袅和三个交好的姑娘去南郊别院,据说还会住个三两天,江家父子因为上次泰王之事,格外谨慎,不光江姑娘身边派了护卫跟着,那别院周边也派了士兵,守卫十分森严。” 容霜敛眉思索,“江楠粗鄙不堪,与她交好的只有谭家大姑娘和时家两个庶女吧?” 丫鬟点头,“没错,奴婢细问过的,确实就是她们三个武将之女,所以身边跟着的家丁都点武功底子,还有,听那下人说,江姑娘的姨表姐林家姑娘正在江府做客,也会一同前去。” 容霜骤然抬头,眼里闪过精光。 “林玉荷?” “名字奴婢倒没打听出来,姑娘认得这林姑娘?” “呵,自然认得,江夫人出身农户高攀武将之家,却清高孤傲,不肯带携娘家姐姐,林玉荷母亲嫁的不过是一低贱商户人家,可林玉荷心比天高,想在这上都城攀附权贵却无从入手。” 容霜优雅抿了口茶,嘴角上扬。 “她曾托人赠予赵盈盈五百两银子,想借此参加我办的雅集,被我给拒了,沦为世女圈子的谈资笑论。” 丫鬟鄙夷撇嘴,“一个商户贱女也敢痴心妄想参加姑娘您办的雅集,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容霜放下茶杯,眼眸流转,“有欲望就有破绽,既然我们进不得那别院,那就找个能进的替我办事。” “欢儿,明日跑一趟赵府,约赵盈盈在广清台见面,记得让她叫上林玉荷。” … 这日,江楠自个坐马车来接人,戚袅袅瞧她神色有点郁闷。 “寿星姐姐怎么不高兴了?咦?不是说你表姐一起吗?” 江楠让车夫出发,神色不虞,“我不想跟她坐同一辆马车,就找借口来接你,袅袅,你说怎么有这种人啊,我阿爹哥哥给我带点小物件她要,我娘给我买的首饰衣服她也想要,现在我十八岁生辰,我祖母送我的别院,她还想争上一份,我真服了!” 戚袅袅倒是听她说过跟林家表姐不怎么对头,但没想到是这种。 “你阿娘没说什么吗?” “唉,就是因为我阿娘我才忍着的,不然照我性子早轰她出去了,我阿娘就这么一个姐姐,这么一个外甥女,终究狠不下心来。” 江楠气愤中带着了几分无奈,“外人都说我阿娘攀高枝嫁入江家,却不提携提携姐姐,其实是我姨母不想拖累妹妹,我姨母人真的很好,只可惜性子软做不得主,表姐打小养在林家祖母身边,净学了商人本色,见利忘义眼高于顶。” “她来上都城那会只说是看看我阿娘,后来住了半年还不走,天天出去费尽心思结交士族贵女,四处找关系想找门好亲事,还嫌弃江家没半点人脉帮她,可她不明白,这上都城的女子就是家里官位低点都遭白眼排挤,更何况她一个商人之女,但她半句都听不进去,还怪我和我阿娘不帮她,唉,越说越气…” “江姐姐,这种人劝不住的,等她自己撞南墙呗,撞疼了就让她自个造化,清醒了固然是好,可若她非要继续泥足深陷一条路走到黑,那就是神仙下凡也劝救不了她。” 戚袅袅说着拿过春芽捧着的盒子塞给她。 “不说了,今天你是寿星,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来看看我送你的生辰礼。” 江楠一扫愁容,惊讶接过有些沉的木盒晃了晃。 “你还准备了礼物呀,谢谢袅袅~” 戚袅袅得意一笑,“快打开看看,你一定喜欢。” 盒子打开,江楠拿出一套精致小巧东东,狐疑好奇翻转着打量。 “这是什么?小弓弩吗?唔,像也不像,这皮套子和绑带又是什么?” 戚袅袅扬眉,“这是我改良过的弓弩,你可以叫它袖箭,给你防身用的。” …… 第50章 袖剑 “袖箭?” 江楠十分新奇捣鼓,“瞧着像弓弩,可又不像,快给我试试。” 皮套绑上手腕,三支比巴掌还短的小箭卡在凹槽处,依次拉下铁制弹簧暗扣,戚袅袅示意江楠举手对着马车木柱子。 “就这样,瞄准,按下这个内扣开关。” 啪咻笃! 短箭飞射而出,牢牢扎进木柱里。 “我的天!” 江楠惊奇瞪大眼睛,连续试射剩下的两支箭,兴奋异常捧着手腕细瞧。 “这是暗器!小而隐秘,藏于袖中神不知鬼不觉,好巧的心思,袅袅你太厉害了!” “就知道你喜欢。” 戚袅袅说着拿起木盒里两块普通的小石头,拉开弹簧放入暗扣里。 “再试试小石子,对窗外打。” 啪!咻! “哇!能打好远!太猛了!” 江楠发现新大陆般惊呼,跟孩子得了个新玩具似的,连忙让马车外头的家丁捡小石头。 戚袅袅微笑抿了口茶,“袖箭威力虽不如弓弩强劲,但小巧便于携带,碰上突发情况还是能防一防身的,就算用完短箭,也能用削尖的树枝或者石头作为武器,随地可用。” “谢谢袅袅,我太喜欢了!” 江楠试了好一会才停下,爱不释手。 “你也瞧见跟着我这些人了,看似家丁,实则是护卫,自从上次那事把我家里人吓得不轻,我爹好几次说要带厚礼去戚家谢你救了我,被我娘拦住了,说既然英王嘱咐了别宣扬,怕此刻去会给你再惹上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等风头过了再好好谢你。” “话说袅袅,那天我真的被你吓到了,就那么手起刀落杀了个人,你叫我跑的时候我都没犹豫,真的相信你能镇住他们一群大男人,后来自己回想都觉得后怕,袅袅,你是不是学过武功呀?” 戚袅袅也没直接否认。 “算不得武功吧,我喜欢看杂书,因为打小身子弱,跟着书本练了些强身壮体的运动,手脚灵活敏锐些罢了,这袖箭也是我书上看来的。” “怪不得,聪明人啊。” 江楠把袖箭弩拆下小心放进木盒,笑着摇头道,“外头那些人整天说你大字不识,文墨不通,要是知道你光靠看书就能自学成才,不知道会不会羞愧死。” 戚袅袅失笑,“管天管地都管不住别人的嘴,何必在意。” “说得对,我就喜欢你这洒脱性子,待会你见了谭家姐姐肯定聊得来,她可是会武功的哦,也整日喜欢研究些弓弩暗器,一准羡慕我…” 江楠抱着木盒说个不停,马车转上大路口时,戚袅袅瞥见窗外一队缓慢行走的车马,无意扫过前头其中一个蓝衣男人,目光稍稍顿住。 是那日泰王身边其中一个护卫。 “江姐姐,你看那蓝色衣服的男人,是不是那日泰王身边的护卫?” “啊?不会这么倒霉又遇上了吧?” 江楠说着皱眉凑到帘子缝隙去看,片刻挠挠头,“那日我也没太注意看那些护卫的脸,不记得了,瞧着几辆马车挺破旧的,泰王向来奢靡,你应该认错人了吧?” 因着前世的职业习惯,戚袅袅对见过的人脸不会轻易忘记,那日威胁泰王的时候,也顺便把他那八个护卫的脸记住了,以便日后找人,所以她不可能认错。 戚袅袅目光存疑落在那很深的车轮印上,转头扫了眼自己马车后面浅浅的车轮印,眉头微挑。 车里得坐多少个人才能压出那么深的印子? “或许我认错了吧。” 那几辆马车走得很慢很吃力,转眼落在后面,戚袅袅转头盯了一会,见那伙人往左边的路口拐了进去。 “江姐姐,这是直通南郊的路吧?方才经过的那个小路口又是去哪的?” 江楠经常跟父兄出门到处溜达,十分熟悉路况。 “那小路口进去是个山边小村子,没什么人的,我跟阿爹哥哥打猎时进去过,连只野兔也没捉着,后来穿过村子去到东郊皇陵附近捉了只大野猪,才没空手而归…” … 到达泉林别院时,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早早来这打点杂务的老妈妈带着两个婆子迎出来。 “姑娘,表姑娘,谭家时家姑娘都到了,在里头等着呢。” 江楠看了眼周围,“好,那妈妈你待会就关院门吧,外头守卫大哥们的吃食别忘记让人送出来。” “姑娘放心,主君夫人都嘱咐过了,奴婢晓得的。” 江楠挽着戚袅袅走进大门,穿过走廊才看到颇为宽敞的正屋,装潢新颖,瞧着是刚修葺过的,大气简明。 “阿楠,你们路上耽搁了吗,怎么比我们还慢…” 起身走出来的是谭锦云,并非如戚袅袅所想的干练女侠款,而是个让人看着非常舒服的柔婉女子。 跟出来的是时家双胞胎,圆脸微胖十分讨喜,还有一身打扮颇为隆重的林玉荷。 几人都愣愣看着戚袅袅,江楠得意笑道:“看呆了吧?没骗你们吧?是不是比传闻中还要美上几分?” 戚袅袅好笑打了一下江楠的手,微笑冲几人点头。 “四位姐姐好,我是戚袅袅。” 路上她问过江楠,发现此行六个女孩她年龄最小,时家双胞胎还比她大三个月。 谭锦云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眼神纯净的女孩,笑着道:“我叫谭锦云,比你们都大些,那我也叫你袅袅了,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呢。” 双胞胎也笑眯眯打招呼,“我叫时佳,我妹妹时韵,袅袅妹妹,你好漂亮呀!” “谢谢,姐姐你们也很漂亮。” 林玉荷突然上前挤开双胞胎,笑容满面很是亲密挽上戚袅袅的手。 “我是林玉荷,早就听过袅袅你的事情,今日一见果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呢,怪不得引得那么多公子哥喜欢。” 江楠眉头一蹙,脸上浮起不悦,正要说话被戚袅袅按住手。 “林家表姐好,这没什么,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都习惯了。” 林玉荷微愣,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得天独厚的脸,暗暗嫉妒心闷,勉强扯起笑脸,“也是,就凭袅袅你这张脸,想要谁喜欢,勾勾手指头的小事而已。” 戚袅袅无辜摇头,“林表姐说错了,我不用勾手指头他们就凑过来了,赶都赶不走,挺烦人的。” …… 第51章 东施效颦 此话一出,谭锦云三人都愣了愣,江楠抿嘴憋笑看着林玉荷僵硬的脸,暗爽了一把。 “表姐,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袅袅这般一出场就万众瞩目的,这叫老天爷赏饭吃,我们羡慕不来的。” “你!” 林玉荷差点没绷住。 谭锦云适时打圆场,“这会正午了,大家都饿了吧,不然把午饭摆到后面凉亭去,边赏景色边用饭可好,我带了阿楠喜欢的荷叶蒸肉,小佳也做了你喜欢的炙牛肉,热热就能上桌。” “当然好呀,梁妈妈,准备午饭吧,走,咱们去凉亭。” 江楠欣然点头,得意挽着戚袅袅和谭锦云往竹林路走去,双胞胎撇嘴瞟了眼林玉荷,抬脚跟了上去。 林玉荷咬牙捏着拳头,恨恨一跺脚转身往厢房走。 丫头一愣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开口,“姑娘不去吃饭吗?” “当然去,回房把我那新买的春裙找出来,我换了再过去!” * 近四月的天不温不凉,阳光正好,凉亭里坐着,微风徐徐别有一番清爽惬意的滋味。 时韵稍微压低了声音说道:“楠姐姐,你跟你表姐向来不对头,今天是你生辰,干嘛叫上她让自己不痛快啊?” 江楠撇嘴,“还不是因为我娘,原本表姐她也没说要来,只不过眼红祖母送了我这处别院,说些酸话膈应我而已,可昨日她跑去找我娘,哭着求着说非要跟着我来,我娘心软就答应了。” 时佳也跟着撇嘴,“咱们好不容易趁你生辰来这好好玩几天呢,你表姐在,咱们说话闲聊都不能随心所欲了。” 时韵连忙点头附和,“她刚来上都城那会,咱们真心把她当朋友,可她转头就把锦云姐姐的私事当作谈资,去讨好接近那些世家贵女,害得锦云姐姐被人议论了好久,这仇我是不会忘记的。” 说起这事,江楠就黑了脸。 “当时是我蠢,信了她那副好人嘴脸,气死我了!” 时佳见戚袅袅托着腮听得起劲,“袅袅,咱们可不是那爱在背后说人是非的,只不过这林玉荷实在过份,要知道闺阁女儿名声最重要,那次她差点害惨了锦云姐姐。” “可不是,锦云姐姐原本已经有定亲的人家,就因为林玉荷,婚事才被搅黄了,我们气不过去找她理论,她打死不认,还装可怜跟人家说我们合起伙来欺负她,气都气死了…” 谭锦云反倒面色如常,“都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那般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退亲的人家,我也不稀罕。” 戚袅袅眨眨眼睛,由衷佩服,“姐姐大气,不愧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啊。” “呵,你个小丫头还挺会夸人。” 谭锦云被逗笑,“今天是阿楠生辰,好不容易家里大人答应了我们能在外面玩两天,别提不开心的事,阿楠你也别怪你阿娘,毕竟是唯一的外甥女,你姨母也是个和善的,总不好不管不顾她女儿,反正咱们心有灵犀,说话间注意些就是了。” “嗯嗯,咱们都知道的,但袅袅你要特别注意些,她方才刻意亲近你是老套路了,借机套话的,你注意点别跟她说自己的什么私事…” “嘘,她来了…” 时韵说着愣了愣,然后转头鄙夷撇嘴。 “什么人啊…” 林玉荷换了身崭新的青绿春裙,脸上化着有点偏白的脂粉,方才插满珠翠的流云发髻也换成了半挽髻。 几人目光转回身穿湖绿长裙半挽髻的戚袅袅身上,又看了眼扭着腰走来的林玉荷,十分无语摇摇头。 东施效颦的最佳场景。 要知道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林玉荷单单放一边还算是个清秀美女,可坐在戚袅袅身边,跟土油灯碰上元宵夜那彩灯楼一般,完全无可比性。 但东施不自觉,饭桌上不时摸摸发髻,唯恐别人看不到她头上比戚袅袅多出来的昂贵珠钗。 戚袅袅浑然不觉般,从容自若和几人聊着别院的风景,商量晚饭的小宴菜式,明天的解闷节目等。 林玉荷开口几次插不上话,暗自恼怒,但目光一直在戚袅袅身上打转。 泉林别院有热汤泉,用完饭散了会步消食,江楠等不及晚上,嚷着要去泡泡汤泉。 院里都是婆子丫鬟,几个姑娘也放开了些,欣然同意。 别院依山而建,汤泉不大,但格局精妙,上空开阔,山壁环绕,泉子岸边连接着几处厢房侧门,雾气萦绕如仙境一般。 厢房外婆子守着门,丫鬟侍候各自主子脱了外裳,只着内衣裤走到汤泉边上,跃跃欲试。 戚袅袅还在厢房里,低声对春芽说道:“这个林玉荷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异,不是单纯的嫉妒,你多留心注意她和她身边丫鬟的举动,还有盯着她有没有跟院里其他丫鬟婆子接触。” 春芽点头,“明白。” 而隔壁厢房,林玉荷同样压低了声音对丫鬟迎春说道:“戚袅袅身边那丫头眼睛滴溜转,瞧着是个机灵的,晚上你想个法子邀她去吃酒,灌醉她,别让她坏了我的事。” 迎春却觉得那小丫头憨傻憨傻的,胸有成竹点头。 “是,姑娘。” 因着周边绿植多,午后的微风阵阵,午气温偏凉,泡入在温热的汤泉中,浑身毛孔都舒畅打开。 双胞胎性子活泼,吱吱喳喳羡慕摸着戚袅袅的手臂,追问她有没有什么保养法子。 戚袅袅余光见林玉荷凑耳过来,嘴角微微上扬。 “说起来其实我小时候皮肤也没这么好,后来是因为我娘得了个土方子,每天睡前擦遍全身,没多久就跟脱了层皮一样,白嫩嫩的了。” “真的?还有这么神奇的土方子呀?袅袅快告诉我们~” 戚袅袅微笑,“很简单,直接去药材铺买黄柏,栀子,姜黄,生地,就这四样东西用水煮上半个时辰,汤汁熬出色了晾凉,然后涂到脸上身上即可。” 岸边上春芽咬唇,差点没忍住笑喷。 姑娘好黑心… 谭锦云是个爱看书的,闻言不禁狐疑去看戚袅袅,却见她也看过来,微眨的水眸里有狡黠,不禁暗自好笑,收回了到嘴边的疑问。 而一旁竖起耳朵的林玉荷面露喜色,酸丢丢看了眼戚袅袅举在水面的莹白剔透玉臂,暗暗记下四种药材的名字。 …… 第52章 顺利 夜里,院里廊檐挂了灯笼,小宴已经吃吃得差不多,江楠赏了婆子们一桌饭菜下去歇息,暖阁里只留几个丫鬟侍候酒水。 林玉荷用完饭说不胜酒力回了厢房,几人求之不得,倒是放开了玩闹。 “啊?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睁开眼睛啊?呃,还真是睁开眼睛,我居然还猜了这么久!” “你居然把如厕都猜了,哈哈!” 江楠笑得打跌,其他人皆跟着笑喷,时佳自己也没忍住笑,爽快罚了杯酒。 “继续继续,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就不信猜不到!” 戚袅袅想了想,“那行,我出个简单的,小明的父亲有三个儿子,一个叫大毛,一个叫二毛,还有一个叫什么?” “三毛!” 双胞胎同时举手大喊,江楠啧了一声,“袅袅,就算你要让着她俩,也不用开个这么简单的啊!” 谭锦云思索着一个转眸,噗嗤一声掩嘴,笑而不语。 诗韵再次举手,“小毛!” 戚袅袅慢条斯理给倒上酒,“都不对,还有一次机会,想清楚再回答。” 江楠一愣,“怎么不对了?大毛二毛三毛小毛…还有什么毛…” 双胞胎抱头苦思,边上的丫鬟们也挠着头低声讨论。 片刻,戚袅袅微笑,“时间到,罚酒。” 时佳二话不说喝了罚酒,催着问答案。 谭锦云笑着摇摇头,“小明的父亲有三个儿子,大毛二毛是他大哥二哥呀,那他叫什么?” “…小明?”江楠呆愣开口。 众人恍然大悟,忍俊不禁接连笑喷。 “可不就是小明嘛!” 双胞胎懊恼捶桌,“啊,小明的父亲啊,我怎么都没反应过来!” “就是,怪不得叫脑筋急转弯,我这脑子都没来得及转弯呢,袅袅你个鬼丫头太坏了,特意注重说大毛二毛,害我们都被带跑偏了!” 哄堂大笑中,春芽悄悄从门角闪进来,对主子眨了一下眼睛。 戚袅袅笑着躲开双胞胎的追打,尿遁走出暖阁回到厢房。 “如何?” 春芽低声道:“姑娘猜的没错,林玉荷还真有问题,方才她那丫鬟迎春和另外一个叫青青的丫头,死磨烂打拉我去偏房那吃酒,我装作被灌醉睡死,隐约听见她们说今晚要对姑娘做什么。” “她们出去还把门给锁了,我翻窗出来跟着她们,迎春回了林玉荷厢房,青青则是去了后厨,里头有两个婆子在煮醒酒汤,青青在那帮忙,姑娘,我想她们是想在醒酒汤里下药吧?” 戚袅袅赞赏摸摸春芽微红的脸蛋。 “好丫头,心细且行动力强。” 春芽高兴咧嘴,“还是姑娘教导得好嘛,那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去揭穿她们吗?” “不,你继续回偏房装醉睡着,别让她们发现你出来过,有人进去你再做出一副被吵醒的模样回来,其他事交给我。” “嗯,姑娘万事小心。” … 厢房里,林玉荷脸还有些许酡红,来回踱步。 迎春安抚说道:“姑娘别急,一切都顺利着呢,青青她家人的命都在姑娘手里握着,她肯定会听话照做的。” 林玉荷嗤了一声,“我不是急这个,只是那容霜也太心软了些,有下药的机会却只让她戚袅袅起身疹子而已,还特意嘱咐我不许动其他人,要我说直接全部下药,看她们几个还会不会狗眼看人低!” 迎春连忙摆手,“姑娘使不得,容姑娘也是为您考虑呀,这院里就您和她们几个,要是她们都起疹子了,唯独您没事,那矛头不就指向您了吗?” “姑娘也别心急这一会,您这次帮了容姑娘,那以后林家就傍上容家了,日后您嫁入高门,再想收拾她们几个还不简单吗?” 林玉荷满心壮志点头,“你说得对,那我就再忍忍,等戚袅袅那小贱人成了个麻子,我看她还能不能到处勾搭男人!” 叩叩。 外头传来敲门声,青青端着小托盘进来,谨慎看了眼外头才关上门。 “姑娘,事情顺利,醒酒汤都送过去了,我亲眼瞧着戚姑娘喝下的,这会她们都各自回房歇下了,我来时还去了趟偏房,叫醒春芽那傻丫头让她回去了,保准没有破绽。” 林玉荷松了口气,脸上浮起兴奋激动。 “这下好了,明天你们都别早起,等前头事发咱们再过去,有人问只说今晚贪杯睡过头了,特别是青青你,千万别露馅了。” 青青忙不迭点头,“奴婢明白,那奴婢先回去了。” 迎春把人送出门回来,端起小托盘上微烫的醒酒汤慢慢搅动,递到主子面前。 “主子,这下您放心了吧,今天您为了提早退席避嫌也喝多了几杯,您喝酒第二天都要头疼的,服些醒酒汤先睡下吧,明早才有精神看戏不是。” “真是天助我也,若不是那狐媚子去抢容霜的英王,赶巧又遇上江楠作贱非要来这别院过生辰,才让我捡了这么个大便宜,一件小差事换以后一辈子的富贵荣华,真是太值了!” 林玉荷得意洋洋说着坐到床边,接过吹凉的醒酒汤喝了半碗递回去。 “你也早点睡吧,今晚别闹出啥动静引人怀疑,若前头没人来喊就什么都别管,只等着明早看好戏了,呵呵。” “是,姑娘好梦。” 迎春放下纱帐拢好,吹熄了蜡烛,只在床头留了盏清油小灯,端着小托盘上走到屏风旁的小木床,喝完剩下的半碗醒酒汤才上了床躺下,捧着微红的脸,心情激动想起容霜丫鬟欢儿跟她说过的话。 自家姑娘若嫁入高门,她也要陪嫁过去的,林玉荷其貌不扬,肯定难以维持宠爱,必然会用身边丫鬟固宠,那她迎春就能成为高门大户的妾室,富贵一生了… 深夜 两个巡夜婆子提着灯笼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一边挥着手中的驱蚊艾香。 “哎哟喂,这别院地方好是好,就是蚊虫多,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蛰人的很。” “可不是呢,姑娘们刚来时我就嘱咐过几个丫鬟了,这山边的蚊虫可比城里的厉害多了,夜里记得关紧门窗熏上驱蚊艾草。” “对啊,像那七姑娘,哎哟我的天,长得那叫一个俊呀,跟团白豆腐似的,那细皮嫩肉要是被蚊虫蛰上一口,恐怕得疼痒好几天呢…” 俩婆子小声说着话出了走廊,没注意身后柱子闪过一道黑影。 …… 第53章 红疹子 清晨,戚袅袅在轻微的敲门声中醒来,下车套上绣花鞋,越过小床上呼呼大睡的春芽,轻拉开房门。 江楠顶着两个黑眼圈挤进来,满脸颓败垮着肩膀。 “我一晚上没睡着,熬到天亮心更慌了,我还是来这跟你说说话吧。” 戚袅袅无语揉揉眼睛,“做坏事的又不是你,你慌什么,咱们昨夜可都喝得酩酊大醉,这么早起床岂不怪异,赶紧回去睡觉。” 江楠扁嘴,一溜烟跑到床上盖好被子。 “那我跟你睡,我安心。” “…随你吧。” 戚袅袅无奈上了床把人挤进去些,闭上眼睛。 “袅袅,你身上好软好香…” “睡觉。” “啧啧,这软香美人在怀,别说男人,我都想娶你回家天天宠着抱着…” “睡,觉!” “哦…” * 因为昨晚的忘形,几个姑娘都晚起了,头昏脑胀聚在暖阁里吃早饭。 时佳捧着昏沉的脑袋瓜埋怨,“都是袅袅这坏丫头,我还是第一次醉得这么厉害呢。” 戚袅袅笑眯眯给她舀了半碗肉粥,“这不能怪我,是楠姐姐说你千杯不醉的哦。” 江楠对怒视过来的时佳耸耸肩,“你自个说的以前确实没醉过嘛,敢情是喝得不够多。” 谭锦云笑着拉住要去打人的时佳,“这喝酒是要看心情看意境的,你家里管得严,平日喝点水酒都得偷偷在自个房里喝,随时保持警惕,自是醉不了,昨夜咱们难得全心放松一次,自然就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锦云姐说得对,咱们在家大气不敢喘,也就是和你们在一起才能真正放松一下了。” 时韵倒是精神抖擞,说着看了眼门口,狐疑眯眼,“这会都快午时了,林玉荷怎么没见过来?她昨晚比咱们早睡的呀。” 江楠顿了顿埋头喝粥,戚袅袅气定神闲抿了口清茶,满意眯起眼睛。 谭锦云摇摇头,“或许还在房里吧,昨晚她虽然早退席,但瞧着也喝了不少。” 时佳则是打了妹妹一下,“她不来岂不更好,来了就挑三拣四酸言酸语的,咱们话都不敢多说…” 说曹操曹操到,别院的掌事妈妈快步走进来,神色颇为慌张。 “姑娘,不好了!” “昨儿夜里表姑娘厢房的窗户没关,爬进去好些蛇虫,表姑娘和丫头迎春像是被咬了,脸上手上都是红疹子,叫都叫不醒啊!” “啊?” 江楠一愣,“这么严重吗?那赶紧找大夫吧,呃,这别院也没大夫呀…” 戚袅袅起身,“咱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吧,田妈妈,找些院里有的药膏送过去,还有让人备好马车等着,情况不对就回城看大夫。” “是,姑娘。” 一行人急匆匆走到林玉荷特意霸占的大厢房,里头几个婆子已经抓了两条蛇装在布袋里,点着艾草熏香赶蚊虫。 床上林玉荷一身粉白色的薄衣裤,眉头紧蹙呼吸急促,脸上和露出的脖子手背全是密麻的红点疹子,触目惊心,小木床上的迎春也是一模一样的症状。 谭锦云皱眉上前搭脉,片刻摇摇头说道:“气息很是不稳,我只懂些皮毛也探不出个究竟来,还是即刻启程回去吧,别耽误了救人时间。” 江楠盯着那些可怖的红点,心头震惊不已,抓着戚袅袅的手有些用力,下颚紧绷。 “那就回城吧。” 好端端的生辰游玩败兴而归,几人都有点恹恹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车厢里,江楠狠狠一捶木柱子,咬牙切齿怒骂。 “她好毒的心思!昨晚要不是你们察觉出来,今天变成这样的就是你和春芽了!” 昨夜,戚袅袅为免引起恐慌只把事情告诉了江楠,两人配合将戚袅袅那碗醒酒汤,跟送去林玉荷房间的醒酒汤给调换了,谭锦云三人的醒酒汤也被换了普通的茶水。 春芽笑眯眯给两人倒上茶,“江姑娘别气呀,现在是她们自食苦果,也算是报应了,而且她们居然忘了关窗,进了那么多蛇虫鼠蚁,这下那一身的疹子也变得理所应当了。” 江楠气得大口喘气,“在我的生辰之日害我的好朋友,我跟她林玉荷的仇还没完!等她醒来我定要禀明爹娘哥哥,把她赶出江家!” 戚袅袅端起茶杯缓缓吹去茶沫,声音平静。 “你真以为是林玉荷害我?” “…什么意思?这还不算害你啊,都成什么鬼样子了,她就是嫉妒你这张脸!” “第一,她与我是初次见面,为什么无端端要害我?第二,就算她是见了我之后临时起意要害我,那这药又是怎么来的?” 戚袅袅抿了口茶放下,水眸微抬。 “第三,林玉荷和你向来不对头,原本也没想来参加你的生辰游玩,可那日她又为何非要坚持跟来?” 江楠愣愣点头,“对,她明知道我不喜欢她,按照往常她也会是一副不屑来的姿态,那日却难得肯放下高傲去求我阿娘,当时我就觉得怪怪的…” 春芽没想到还有更深一层,也惊愕不已,“姑娘,您是说有人指使林玉荷来害你吗?” 戚袅袅红唇微扬,“其他人的醒酒汤我喂了只野兔,都没有问题,只有我那碗下了毒,若林玉荷是主谋,她不会如此目标明确,估计恨不得给每个人都下毒。” 江楠咬牙点头,“没错,她当初害锦云姐被退婚,我和时佳时韵都跟她翻脸吵过,她怎么会放过我们,而单单去对付才第一次见面的你?” 春芽面露惊色,踌躇开口,“会不会是泰王?” 戚袅袅却摇摇头,“泰王下手不可能这么轻,这药能让人浑身起红疹子,泰王好色,他若出手,要么直接让我死,要么定会想法子得到我,不会坏了我的脸,然而,你们觉得如今在上都城,是谁只想毁了我的容貌?” 江楠猛地抬眼。 “容霜?!” “…对了,昨日,不,前日了,林玉荷确实出过府,我无意听到门口家丁说的,来接她的是赵家的马车,赵盈盈…” 江楠说着又捶了一下木柱,气愤咬牙说道:“没错了,林玉荷刚来上都城那会,曾经给了赵盈盈五百两银子,托她拿一张容霜操办的诗会请帖,被容霜一口回绝了,林玉荷被人笑话了好久。” “这次估计就是容霜利用林玉荷的贪婪,才指使她来害你,好狠毒的女人,平日里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想不到背地里这么龌龊狠辣!” …… 第54章 害羞 “袅袅,既然知道谁是背后主谋,咱们直接告诉英王吧,他肯定会替你报仇的!” “暂时不要。” 戚袅袅握住江楠的手安抚拍了拍,淡定自如。 “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柿子,此事算是还了她们漂亮的一击,现在趁林玉荷未醒,咱们先把她和丫鬟意外中了蛇虫毒的事散播出去,撇清咱们的嫌疑。” “英王若是插手,就算闹出来也只是一桩供人闲话的风流八卦而已,倒不如不说,至于容霜,她背后有皇后和容家,现在我还不能跟她直面对上,先记下这笔账,日后跟她慢慢算吧。” * 英王府 “下毒?” 霍殷站起身,神色紧绷。 暗卫垂首回话,“因为别院里都是女眷,属下们不好进内看守,今日戚姑娘一干人等离开别院,属下发现有个行踪鬼祟的丫头,才追查到昨夜发生之事。” “据这丫头所说,林玉荷扣下她的家人威胁,给了她一包毒药放入戚姑娘的醒酒汤中,但今日不知道为何戚姑娘没事,反而林玉荷夜里忘了关紧窗户,连同贴身丫鬟被蛇虫咬了,浑身起了红疹,昏迷不醒。” 霍殷黑眸一闪,重新落座。 “把人看管起来,找到前去江家看病的大夫查问清楚是何种毒,戚家周边加强护卫,还有,盯着容家。” “是,王爷。” 暗卫退出房间,霍殷思索片刻叫了樊嬷嬷进来。 “备车,本王要进宫。” 寿延宫里 莲太妃挥手让宫人退下,神色颇为凝重。 “长卿是说,此事乃容霜策划所为?” 霍殷颔首,“儿臣查清了,确实是她。” “…唉,哀家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得体娴雅,高洁端庄,却不成想背后还有这一面。” 莲太妃摇头说着,脸上浮起几分担忧,“容家在上都城根深蒂固,位高权重,容霜更是贵女圈中的领头人物,若她存了心要对付七姑娘,防不胜防。” “戚家一个六品,父兄唯利是图,嫡母嫡姐刻薄欺凌,又有霍松那等居心叵测小人虎视眈眈,小姑娘的日子不好过,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呀。” 霍殷眸色微敛,“母妃,儿臣今晚要出城追查暗兵营踪迹,归期未定,儿臣想请母妃…” 莲太妃讶异看着神情略有踌躇的人,随后掩嘴失笑,语气中带了埋怨。 “你这小子,在母妃面前还遮遮掩掩的害羞什么,哀家明白,你只管放心去办事,注重安全别分心,哀家定会暗中好好护着你心爱的小姑娘,等你回来。” “…谢母妃,那儿臣先告退了。” 稍刻,苏嬷嬷进殿来,眉头微蹙。 “娘娘,文茵又自作主张去送王爷了。” 莲太妃敛了喜悦,暗叹了口气。 “她也快到出宫的年纪了,到底是哀家身边长大的孩子,哀家也不忍她如那容霜一般痴等,过些天传梁家夫人进宫吧。” “是,娘娘,梁家书香门第,梁公子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娘娘为了这丫头也是用心良苦了。” 莲太妃无奈摇摇头,“哀家当年确实有意将她许配给长卿,只可惜长卿无论对谁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哀家也就熄了这心,现下为她找个好归宿,也算成了她侍候哀家多年的一份情了。” 苏嬷嬷点头,“希望她能明白娘娘的一片慈心吧,娘娘,奴婢瞧着王爷脚步匆匆,倒是少见呢,可是有什么急事?” 莲太妃噗嗤一声掩嘴。 “这小子害羞了。” “…害羞?” 苏嬷嬷错愕。 这词也能和英王扯上关系? “可不是,巴巴进宫来请哀家护着他的七姑娘,可见是如何的上心了。” 莲太妃笑着感叹,“长卿打小就冷心冷情,重礼严谨却迟迟不肯成家,先帝同胞幼弟的身份何等尊贵,可身边别说侍妾,就连个年轻的宫女丫鬟都没有,偏偏他又是个极有主张的,从来不为任何人的劝说所动。” “姐姐尊荣富贵一生,临走时唯独放心不下长卿,细细嘱托哀家,定要帮他找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姐姐丧期过后,哀家回宫只为了完成她的嘱托。” 苏嬷嬷微微点头。 “太皇太后娘娘和您姐妹情深,嘱托给您才放心呢。” 莲太妃抿了口茶放下,“可你也瞧见了,自哀家回来,给他物色了多少个闺秀,愣是一眼都懒得去看,偏偏瞧上了个扮丑的小丫头,你说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苏嬷嬷失笑,“可不是,王爷跟娘娘说的时候,奴婢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日梅花宴,席上的闺秀都千娇百媚姹紫嫣红的,唯独七姑娘一身半旧灰衣,当时奴婢还以为王爷看上的是戚家五姑娘呢。” 莲太妃也笑着摇头,“当时他来找哀家,说要遍请上都城闺秀都来时,哀家就猜到他是有相见的人,自然是高兴应允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个足足小了他十岁的美貌小姑娘。” “戚家官位虽低,却也是个清流人家,只是七姑娘这庶出身份…” 苏嬷嬷倒没有看低庶出身份的意思,只是英王的身份摆在这,一个小官庶女恐怕难以胜任正妃的位置。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可当初姐姐的遗愿,却正是这个,她只愿长卿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过一辈子。” 莲太妃神色平和说道:“长卿与先帝乃同胞嫡出,他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是皇室宗亲中身份最尊贵的亲王,战场上军功赫赫,政绩上功劳巨大,得陛下倚重,得臣民爱戴。” “可他出生在皇家,君臣有别,最忌功高过甚,像容家那样深涉朝政的国丈大臣之家,确实不适合他。” 苏嬷嬷脸色一紧,垂首行礼。 “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莲太妃摆摆手,“起来吧,此事虽无人敢议论,但都心知肚明的事,哀家现在就是高兴,长卿能避开之余,还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姑娘,多难得的好事呀,哀家可算是对得起姐姐的嘱托了。” “只是如今泰王那事还没完,长卿是怕连累了七姑娘,所以还不能将事情搬到台面上,才来请哀家暗中护着她。” 苏嬷嬷眉心紧蹙,“奴婢不明白,若王爷怕连累七姑娘,怎么对外头的流言无动于衷?泰王自然也会听到的啊。” 莲太妃轻笑,“这就是长卿的高明手段了,对泰王来说,长卿从未正面承认过与七姑娘的关系,他必不会只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冒着风险用七姑娘威胁长卿。” “七姑娘容貌出众,家世不高,必会引来上都城诸多权贵公子觊觎,但有了这些流言,七姑娘头上算是贴了英王的名字,谁还敢轻易觊觎招惹?” …… 第55章 喜欢 夜色朦胧 戚袅袅坐在床边软榻,看着月光下的湖畔亭阁,神色思索。 春芽匆匆走进屋,丢下披风兜帽就过来禀报。 “江姑娘派来的人说,林玉荷和迎春已经醒了,浑身滚烫而且出不了声,说不了话,,那些红疹子更是有溃烂的迹象,江家换了好几个大夫也说不出具体中的是什么毒,只能暂时用些解蛇虫之毒的汤药。” 戚袅袅嘴角微扯,水眸微眯。 “毁容失声,果真大手笔啊。” 宛兰捂着胸口,神色惊骇,“菩萨保佑,幸亏姑娘机灵躲过一劫,想不到那个容二姑娘竟如此心狠手辣,她是要毁了姑娘一辈子啊!” 春芽咬牙切齿握拳,“姑娘,要是林玉荷迎春死了,那不是连个指证容霜的人都没有…啊,还有那个青青!姑娘,咱们把青青抓回来,那不就有证据了!” “不会。” 戚袅袅摇摇头,“容霜是皇后的亲妹妹,没有实证如何能扳倒她?她拼着彻底得罪英王的风险毒害我,行事不会如此轻率留下实证,就算林玉荷主仆不死,肯反口指证她,她打死不认就能撇清关系。” “那,那就这么算了?这种表面装得优雅高贵,背后却心黑狠辣的人,这次害你不成,肯定还会出其他阴招的,姑娘能防得了几次?” 戚袅袅看了眼气愤的丫头,嫣然一笑。 “算了?那你太小看你家姑娘了,不过我还未进英王府,她是陛下的小姨子,英王是陛下的亲叔叔,现在把事闹大了,怕是会让陛下为难,恐怕也会影响英王纳我入府。” 春芽着急转圈,“那咱们就这么提心吊胆等着?我瞧英王虽然每次见你差点掉眼珠子,可他也从未说过要纳你进府的话呀,姑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戚袅袅眼眸微转,“我估计是因为泰王,如今这两位最有权势的王爷水火不容,若英王此刻表态,按照泰王的狡诈卑鄙,那我就成了要挟英王的最佳人质,他会千方百计抓到我。” “…原来是这样,我错怪王爷了。”春芽一愣,惭愧挠挠头。 “不过这些大人物相斗哪有这么快就停战的,如果英王一直没除掉泰王呢,难道要姑娘躲在家里一直等下去?” “不会太久的,泰王已经触犯了陛下的逆鳞,被除掉是必然的事,只是他在上都城多年,根深蒂固,陛下和英王自然需要点时间挖出那些根罢了…” 咔哒! 敞开的大窗丢进来一颗小石子,宛兰反应迅速扑到姑娘身边张开手挡着。 “谁!” “奶娘别喊。” 戚袅袅拉住宛兰,接过春芽捡起的小石头,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纱帐凉亭,水眸微眯,嘴角缓缓上扬。 “我去凉亭坐坐,你们关好门窗,谁来就说我睡下了。” … 淡青色纱帐在月光映照下朦胧透出白雾,影影绰绰显出里头的高大身影。 戚袅袅缓步拂开纱帐,盈盈屈膝。 “王爷。” 霍殷转身,黑眸微紧,背在身后的手掌不自觉蜷缩。 莹白雾光中,一身单薄淡粉纱衣的少女玲珑剔透,如勾人魂魄的黑夜精灵。 “…嗯,本王来是告诉你,稍后本王要出城,归期不定,你这段时间暂时别出门,若有急事,去府上找樊嬷嬷即可。” “归期不定?” 戚袅袅微愣抬眼,“…王爷要去哪呀,是公事吗,会有危险吗?” 霍殷向来不喜旁人过问自己的事情,但少女软糯带了担忧的连击追问,却让他生出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暖的,欣喜的。 “…地点未知,公事,不会有危险。” 这呆子还真一个一个回答了。 戚袅袅垂眸敛去笑意,突然上前两步,鼻尖闻到熟悉好闻的木质沉香,抬眼一寸寸从男人的胸膛上移,直视那双幽深的黑眸。 “王爷,袅袅斗胆问一个问题,请王爷如实回答,好吗?” 霍殷在她靠近之时身体瞬间紧绷,目光触及近在眼前的小脸,微抬起准备后退的脚定住,放下。 “好,你问。” 少女仰着头,脸颊透出粉红,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软绵绵的声音带了丝颤抖。 “我喜欢王爷,王爷喜欢我吗?” “……”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晰的心跳声。 鼻尖萦绕令人神迷的女儿幽香,霍殷喉咙滚动,黑眸晦暗盯着她澄净明亮的眼眸,照出他神色难明的脸庞。 仿佛被迷了魂,他移不开目光,眼角连同太阳穴突突跳动,一股身不由己的气流从心口而上,翻滚汹涌,就要冲出喉咙。 “……” 少女红唇微张了张,水眸迅速泛出粉红,水光一点一点闪烁凝聚。 “…袅袅明白了,王爷不喜欢我…” 就在少女黯然后退时,细腰被一只长臂揽住,低呼着扑进了男人的怀里,耳边有温热的气息靠近。 “不,我喜欢,很喜欢。” “……” 戚袅袅吸了口气,随即自然转头,脸颊肌肤轻贴着男人高挺的鼻尖,红唇不经意擦过那处微凉的柔软。 噼啪! 空气中似乎有火花爆闪声响起,霍殷脑中一霎那空白! “唔!” 微张的嫣红躲避不及,瞬间被薄唇覆上,城门失守,任由肆意进攻掠夺。 戚袅袅身体在紧绷一瞬之后放松,双手自觉抬起抓住那上好的绸缎衣料,温顺阖上斗鸡眼。 嗯,虽然力道大了些,呼吸急促了些,但感觉不错,若这金主真是童子鸡,那便是男人独有的无师自通求偶技术了… 玉白月光下,随风轻扬的纱帐轻拂过忘情的男女,旖旎的轻微声响,暧昧倍增。 “唔哼…” 金主,您啃的不是香肠,别嚼啊… 少女的嗯哼抽气声让失魂的男人回了神,艰难移开唇,闭上满是震惊错愕的双眼,深深埋进馨香柔滑的肩窝里,急促喘气。 戚袅袅也在仰着头大口呼吸空气。 妈呀,两辈子的初吻,差点没被憋死。 不过,总算跨出了完美的一大步。 两人就这么抱着喘气,心跳如雷,熊熊烈火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戚袅袅仰着的脖子有点酸,刚想开口,就被男人抢了先。 “…对不起,对不起…” “……” 那啥,你对不起,倒是先放开我啊。 …… 第56章 一人得道 霍殷松开少女,侧过身看着湖泊深吸了口气,压下体内四处乱窜的气流,还有几乎无法控制的强烈欲望,懊恼咬牙。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人失控。 “…抱歉,吓到你了。” 可第一次失控的滋味,太好了… 戚袅袅适时作鹌鹑害羞低头模样,捏着衣摆低声咕哝。 “我,我没怪王爷…” 久久沉默后,霍殷平复呼吸,才转身看向戚袅袅,眸色晦暗扫过那肿胀的嫣红。 “你…在家里等着我。” 戚袅袅目的达成,含羞喜悦的水眸微抬,缓缓点头。 “好,我等着王爷回来,王爷出门在外,要保重身体。” “…嗯,回去吧。” “那,那我回去了…” 少女羞涩低着头转身走出凉亭,一步三回头,袅袅娜娜,依依不舍。 霍殷在凉亭中呆站了一刻钟,直到府外有细微的哨声传来,他才看了眼那扇有柔光透出的窗户,长舒了口气,身形微动几个跳跃消失在黑暗中。 … 有了实际接触和君子诺言,戚袅袅放松下来,整日懒得动弹窝在玲珑阁,提前体验王府宠妾的悠闲日子。 春芽倒是忙得很,一天出去两三趟,往回带消息。 “哥哥说容家没什么不对的动静,但听说宫里给容家派了礼仪嬷嬷,容霜也没出门参加过什么诗会雅集啥的。” “我去了趟江家看过,林玉荷和迎春的毒解了,据说是江将军的一位文官同僚给帮忙请的太医,没两天就把毒给解了。” 宫中嬷嬷?太医? 戚袅袅挑眉,思量着是不是霍殷安排的人,“这就解了?没留什么后遗症?” “哪能啊。” 春芽说着颇觉后怕摇摇头,“我跟江姑娘去下人房看了迎春,毒是解了,但太医说烧坏了嗓子,说话倒是能说,就是嗓子眼巨疼,而且声音粗得跟男人一样,身上脸上也落了不少红疹印子,太医说要想全然恢复,还得静心调养好些年呢。” “果然,容二出手不可能那么轻的。” 戚袅袅嘴角微扯,“江家人可有说什么?” “咱们不说,江家和外头的人也只当林玉荷是真的不小心被毒蛇毒虫咬了,姑娘,林玉荷现在虽然烧坏了嗓子,可还是能说话的,她给您下药,结果您啥事没有,她反而中了毒,她会不会琢磨出什么,跟别人说出实情?” “呵,什么实情?” 戚袅袅好笑捏捏小丫头脸蛋,“别院是她非要去的,药是她自己带的,晚上睡觉不关窗进了蛇虫,也是她们自己的疏忽,她想害人在先,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切咎由自取,与我们何干?” 春芽恍悟点头,“对哦,要是说出来,那她也没法解释她要害您的事情。” “嗯,所以这事她也只能和着血硬吞下去了,说起来我倒希望她脑子一热把事情爆出来,拖容霜下水狗咬狗,让我这个无辜的苦主捡捡渔翁之利。” 戚袅袅靠回软枕团里,目光落在那湖畔凉亭,语气慵懒带了丝娇嗔媚意。 “他离京快十天了吧,也没个消息传回来,哼…” 春芽笑嘻嘻掩嘴,“姑娘,王爷可上心着您呢,刚才我回来时又瞧见那个清杨了,以前还遮遮掩掩暗中看守,现在都跟我打招呼了,摆明了是让外人知道他在替他主子保护姑娘您呢。” 这事戚袅袅也挺讶异的,她原以为泰王未除,霍殷不会明确对她态度,可那晚初吻之后,戚家周边就时不时现身几个英王的亲卫,丝毫不避讳外人目光,短短十日不到,上都城的人基本已经确定,戚家七姑娘算是彻底扣上了英王女人的名头。 戚府的人各有心思,薛云还卧床养腰,时不时摔个茶杯碗碟撒气,戚婉婷干脆躲院里几天不出门,下人们大多是高兴的,毕竟主人家高贵了,他们也能跟着长脸。 但最高兴的莫过于戚宏父子三个,现下戚家还未与英王有实切姻亲关系,但潜移默化带来的好处已经让他们受宠若惊。 戚宏上个月就被领导暗示他入选御判空缺职位,但尚未落实,直至英王亲卫在戚府周边守卫的消息传出,第二天戚宏就被传了去,轻松拿下这个空缺五品官,连升两级。 戚霖自入了禁军营,功绩口碑皆有,也自然而然升为百夫长,在京防营的戚源颇得上司青睐,调到精兵部,升职也是迟早的事。 真应了那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宛兰问过,父子三个风头过盛恐怕会招来眼红嫉妒,需不需提醒一下,戚袅袅却觉得戚宏深懂官场规矩,不会不明白风秀于林的道理。 而戚宏也没让她失望,现在的戚府上下可谓是谦虚谨慎,言行守礼,实打实贯彻一个清流高洁的读书人家。 “现在快五月了,春芽,你哥哥书读得怎样了?” 春芽骄傲点点头,“好着呢,有姑娘鼎力相助,我娘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妹妹也听话懂事,家里好吃好住的,哥哥没了后顾之忧,平日除了帮姑娘打探消息,时不时去巡一下店铺庄子,其余时间就专心读书,他让我转告姑娘,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戚袅袅微笑,“有志气,但压力也别太大,他榜上有名不光是为我这个资助人所用,也是为了你们亡故的父亲,为了你们梁家列祖列宗长脸。” 春芽突然噗通跪下磕头。 “姑娘,春芽不会说什么好话,但爹娘教过我们,有恩必报,春芽一家深受姑娘大恩,这辈子都是姑娘的人!” “你姑娘明白你的心,起来吧。” 戚袅袅摆摆手,略微思索问道:“你妹妹几岁了?” “春穗今年九岁了。” “你改天回去问问你娘,若她同意,让你妹妹也来我身边吧,月香月怜是二哥哥的人,不会跟着我去英王府,其他人我懒得再去教导。” 春芽一愣,随即欣喜猛点头。 “姑娘不用问,早前我娘跟我说过,若姑娘有任何需要,我们家都尽心尽力,别说是入府为奴,就是签死契一辈子伺候姑娘都行。” 戚袅袅失笑,“你傻呀,你哥哥未来中榜是要做官的,你们就是官家女眷,签什么死契,你们姐妹跟着我也就这几年,等我在王府站稳脚跟,自然要放你们嫁人的。” 春芽连忙摇头,扑到姑娘膝盖。 “我不嫁人,我最喜欢姑娘了,要伺候姑娘一辈子!” 戚袅袅也不勉强再说什么,笑着捏捏她脸蛋。 “随你吧,日后遇到你喜欢的人再说吧。” …… 第57章 纳妾? 容府 容霜微笑目送礼仪嬷嬷走远,转身便沉了脸,扫翻了木架上的青花瓷瓶。 孙嬷嬷连忙让欢儿喜儿在外面看着,关上门窗,目光担忧看着浑身紧绷的姑娘,心底暗暗摇头。 姑娘脾气越发阴晴不定了,自从英王亲卫护着戚府的事情传开,姑娘差点把院子给砸了,仪态全无,连阁老和夫人来劝都没用。 第二天宫里就派了礼仪嬷嬷上门,还是曾经伺候太皇太后,现在伺候莲太妃的老嬷嬷,皇后传了话回来,严厉斥责妹妹失礼胡闹,惊动了莲太妃和太后娘娘,派礼仪嬷嬷上门,就是在告诫容家。 “…姑娘,礼仪嬷嬷还在府上住着呢,您这一闹不光容家失礼,皇后娘娘那里也难以交代呀…” “她是我同胞姐姐!她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容霜压抑怒吼,满脸恨意。 “现在满上都城的人都在看我笑话,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说话!父亲母亲哥哥都只顾着姐姐的皇后身份,顾着容家的荣耀威望,有谁替我着想过?” “莲太妃和太后娘娘当初是支持我的啊,梅花宴上她们明明是撮合我和霍殷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就为了那个区区卑贱的庶女,将我容霜抛之脑后吗?” “姑娘,小声些!” 孙嬷嬷眉头紧皱,叹了口气,“姑娘说得没错,当初所有人都知道您对英王的心意,莲太妃娘娘回京后也确实想帮您,可梅花宴之后,莲太妃和太后当面跟您说了英王无意,还为您找了好些才貌出众家世显赫的公子,以作补偿…” 啪啦! “我不要!我等了他五年,凭什么要我轻易放弃,输给一个卑贱粗鄙,空有美貌的庶女?我不甘心!” 容霜扫落书桌的砚台,目眦欲裂浑身颤抖撑着桌面,缓缓摇头。 “是他霍殷对不起我,是他无情无义啊,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孙嬷嬷满脸心疼,却无可奈何。 “姑娘,您有身份有尊贵有体面,如今还能及时回头的,听奴婢一句劝,别再执着空念了,英王二十多了才纳个妾,再等着他娶正妃都不知道何年何月的事,您可再也耗不起时间苦等的呀…” “纳妾?” 容霜猛地抓住孙嬷嬷,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 “对啊,我怎么忘了,一个卑贱庶女怎么可能成为他的正妃?只不过是纳妾而已,哈,那我还有机会的,只要,只要我自降身份,同意跟戚袅袅共事一夫,我为正她为妾,这样就成了呀…” 孙嬷嬷手臂被抓得生疼,惊愕看着状若疯癫的姑娘。 “姑娘!您别再…” “快去备马车,我要进宫!” … 玲珑阁里,戚袅袅挽着谭锦云坐下。 “锦云姐姐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呀。” “我出门去主街买些绣花试样,顺路来看看你。” 谭锦云温和笑着说话,边扫了眼门边的月香月怜。 没等戚袅袅开口,月香月怜十分识趣屈膝告退,宛兰也出去厨房备点心,屋里剩春芽伺候茶水。 “姐姐可是有话要说?” 谭锦云敛了笑意,柳眉微蹙握住戚袅袅的手,“其实我是从江家直接来这的,阿楠都跟我说了,你个傻丫头,这么大的事怎么瞒着我?” 戚袅袅微笑安抚,“这不没事了嘛,当时我也是怕吓着你们,想着过后再说出来的。” “我当真是被吓到了,林玉荷,不,那容霜好毒的手段,往日里那副高贵优雅竟都是假的!” 谭锦云心有余悸摇着头,“如今林玉荷和那迎春,满脸的红印子,脓水不断,恶臭无比,嗓子坏了,开口喊一声痛都艰难,我一想到这毒原是要用来害你的,我就心惊胆战,她容霜是铁心要毁了你啊!” “姐姐别担心,其实我也没想到这毒这么厉害,当时春芽发现了端倪告诉我,我气不过才将计就计换了那个青青的醒酒汤,但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哼,那是她林玉荷自食其果,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可怜,幸亏你家丫头机灵,你才躲过一劫,只是容霜在上都城那是呼风唤雨的角色,向来心高气傲,如今英王和宫里都承认了你,我怕她还有后手,所以顾不得避嫌来跟你说一声。” 戚袅袅微讶,“宫里承认了我?姐姐怎么知道的?” “我谭家虽只是武将士族,但我祖母出身世家,娘家那边也出了个妃嫔娘娘,前日我随祖母进宫无意听见的,英王已经跟莲太妃娘娘表态属意你,娘娘也答应了。” 谭锦云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容霜爱慕英王那是全城皆知的事,可英王由此至终都没有回应过,严谨君子一个,可他对你却屡次破戒,现在还亲口表态,可见其对你的真心。” 戚袅袅羞涩低头装装鹌鹑。 “姐姐取笑我……” “我是替你高兴,英王及冠之年便东征西战,立下军功赫赫,扬我东景国威,顶天立地,可是我们这些军侯人家心目中的大英雄呢。” 谭锦云笑着摸摸小鹌鹑的额发,“时佳时韵原也想跟我一起来的,说以后你成了英王妃,她们就不敢随意来找你了,趁现在多多说点话。” 戚袅袅讶异眨了眨眼睛。 “锦云姐姐,你们都认为英王会娶我为正妃?” 谭锦云一愣,眉头微微蹙起。 “…不然呢,英王虽贵为王爷,但从来洁身自好,端方守礼,你是他唯一承认的心仪女子,也是太妃娘娘认可的,怎么不能为正妃?” “袅袅,戚家官位虽不高,可你也是正经的官员女眷,不可妄自菲薄自轻自贱的,呃,难道是英王跟你说过什么吗?” 戚袅袅无辜抿嘴。 “这倒没有,我自己想的,我生母是个农家出身,我又是庶出,配英王正妃会不会有点太悬殊了…” 谭锦云认真摇摇头,“士农工商,多少大臣官员不是农家出身,科举中榜才走上仕途的?如今你戚家也是五品的清流人家,庶出也是家里的正经主子姑娘,切勿妄自菲薄。” “再说了,这上都城里也多的是庶女嫁入高门的人家,宫里妃嫔都有几个呢,还不是照样过自己的日子,你瞎想这些干什么,既然莲太妃都承认了你,那你就不可能为妾,明白吗?” …… 第58章 又是那个男人 送走谭锦云,戚袅袅在湖畔凉亭发了好一会呆。 上辈子现代的琳琅没有嫁人的机会,到了这个一夫多妻的封建古代,她也没奢望过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想着找个安逸之地,悠闲自在过完这老天赏赐的一辈子。 至于爱情,她不懂,见惯了生死离别,残酷现实,她也不信,在她看来相敬如宾,互相尊重,就是夫妻之间最好最长久的相处模式。 她对霍殷好感是有的,但谈不上爱情,因为她明确了解自己的内心,如果此刻事有变故,她能立刻弃了他,毫不留情。 她认为霍殷是见色起意,但没想到他在背后为她操心的事不少,虽是好事,但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让她产生了种陌生的不适感。 一种事情脱离了她能控制范围内的忐忑感。 “袅袅,自己坐这发什么呆?” 戚霖走进来,身上还穿着黑金色的禁军官服,气宇轩昂。 “二哥哥今天这么早回来?” 自打升了职,为表谦虚谨慎,父子三个每天勤勤恳恳上班加班下班,堪称劳模。 戚霖微笑坐下,“这段时间忙得很,都没来看过你,明天二哥休沐,要不要跟二哥出去走走?” 戚袅袅抬手给倒了杯茶,“好呀,我也闷了好多天,二哥要去哪?” “还是法华寺,咱们戚家自打来了上都城,每月十五都去法华寺上香捐赠香油钱,父亲忙于公务,母亲卧病在床,祖母年纪大了,我难道休沐一日,就去办了。” 这是还愿去吧? “嗯,那我陪二哥哥去一趟…” 戚袅袅说着见长廊那边匆匆走出来的人,“二嫂嫂来了。” 戚霖眉心一蹙转头看去,见妻子神色惊慌走过来,先对着戚袅袅勉强笑了笑。 “打扰你们兄妹说话了,夫君,母亲有事唤你过去…” 戚袅袅如今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庶女,戚家的人自然也不敢像以往那般轻视,特别是两个嫂子,态度大变颇有讨好之意。 “…母亲腰又疼了吗?”戚霖眉头紧皱,眼中有些疲惫。 刘氏面有难色摇摇头,“不是,是四姑娘那边来信了…” 戚霖语气冷了几分,“她又不是第一次来信,何须巴巴来找我?你先回院里吧,我和袅袅说会话。” “夫君,四姑娘信上说,四姑爷,呃,楚江青死了,楚家耆老要,要状告戚家…” “什么?” 戚霖站起身,语气恼怒,“那个混账死了是他命短,咎由自取,于我戚家有何干!” 刘氏咬唇,脸色发白。 “他们说,是四姑娘杀了楚江青…” * 戚婉君杀害亲夫,被楚家人抓住,证据确凿,刚春风得意没几天的戚家再次陷入困境,主院里薛云和戚婉婷抱着哭,戚宏火冒三丈却也只能压下怒火,和两个儿子商议解决方案,忙成一团乱麻。 最闲的戚袅袅就揽下去法华寺上香的活,吃过午饭就收拾妥当出了门。 有清杨等人暗中跟着,戚袅袅也放下警惕,先转去南街铺子买了些点心烤鸭。 车厢里,宛兰边念叨着阿弥陀佛,用小碟子装了油滋滋的烤鸭腿放在小桌,配上一张酥软的薄饼,再泡上一壶今年上新的碧螺春。 马车出了城转上官道时,油纸包着的烤鸭只剩了骨头,戚袅袅洗了手擦干净,喝上一口温茶,舒畅叹气,勾起车帘欣赏缓慢略过的田园野景。 讲真,她刚来时曾想着去哪偷一大笔钱,然后带着宛兰消失,找处世外桃源或农家小院安然度过余生。 可她深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是非,这里是封建古代,她顶着这张脸和奶娘想要安静过日子,除非当尼姑去。 她不想当尼姑,她这辈子想活得舒服自在,衣食不愁靠着大树,脑子空空随心所欲些,过上辈子没体验过的平凡日子,洗手作作羹汤,生儿育女,闲聊家常啥的。 “哎哟!” 急促的马蹄声经过,马车往边上一拐,宛兰差点摔倒,扶着车壁低呼,“林叔,怎么了?” 林叔连忙稳住马匹,“没事没事,这几人差点撞上来,幸好及时避开了。” 戚袅袅转头看向疾驰而去的人马,水眸微微眯起。 又是那个男人,看方向,还是去上次那条路。 “林叔,离法华寺还有多久?” “快了,前面左拐再走两刻钟就是法华寺山脚了。” “先停车。” 林叔不明所以,把马车停在路边,见戚袅袅拢着披风下来。 “姑娘,前面不远有个茶摊,过去那再歇歇脚吧。” “不用,解一匹马给我。” 宛兰跟着下车,“姑娘要骑马跟去吗?” 戚袅袅看了眼周围,“嗯,我骑马逛逛,你们去法华寺山脚下等我,我稍后就到,奶娘放心。” 林叔解了一匹马牵来,戚袅袅利落翻上马背,轻叱一声扬长而去。 “欸,姑娘!你一个人怎么行啊?” 春芽拉住着急的宛兰,凑过去低声咬耳朵,“清杨他们跟着呢,姑娘没事的,再说了,姑娘骑马谁能追的上呀,也就英王了。” 宛兰才想起这茬,安心了不少,目送已经消失不见的顽皮姑娘,还是皱眉唠叨几句才上了马车。 这边,戚袅袅已经到了那个拐弯的小路口,勒马停下,盯着有马蹄印和车轮印的泥地面。 “清杨。” 话音刚落,窸窣声微响,一个灰衣年轻男子从树梢轻巧跃下。 “属下清杨,见过姑娘。” 戚袅袅赞赏挑眉,这古代轻功着实神乎其技,但想练成得费个十几二十年,她就断了想学的心思。 “方才经过我们马车的几个人你认识吗?” “回姑娘,属下不认识。” 清字辈每个人负责的领域不同,清杨还真不认得泰王身边的护卫。 戚袅袅若有所思,“我认识,为首的男人是泰王亲信,今天是我第二次见他进这个路口了,听说里面只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山边村庄,泰王的亲信为何会屡次进去?” 清杨看向蜿蜒小路的地面,颇深的车轮印让他眉心一紧。 不会是… “姑娘,此路有蹊跷,属下先送您去法华寺,稍后带人前来查探…” “既然都追到这了,现在进去看看吧,不然下次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巧的机会了,跟上。” 戚袅袅说着已经策马进入小路,将怀里装着绣花针的小盒子塞到袖口处。 清杨连忙提气跟上,身后树梢也随之飞过两个黑衣暗卫的身影。 …… 第59章 银针暗器 路口前段颇为狭窄,两边是密集的树林,地面是泥巴路,但走了不到两刻钟道路变宽,地面是厚厚的石子路,几乎看不出行走过的痕迹。 戚袅袅警惕看着前方荒芜的大路,前去探路的暗卫回来禀报。 “姑娘,前面右拐是进村的路口,有六个农民打扮的男人看守,脚步稳当,气息绵长,会武。” “果真有问题…” 戚袅袅思索着扫过石子路上的一点黑灰,翻身下马,蹲下捏起一点粉末在指腹摩擦,放到鼻尖轻嗅。 带有一丝铁锈腥气的火药味。 这山边荒僻之地怎么会有火药? “这里面除了村子,还有别的出口去往什么地方吗?” 清杨观察周边,略微思索,“属下不知这里面有没有出口,但看这方向直去,若有出口的话,应该是往东郊皇陵的位置。” 戚袅袅挑眉,那更不可能扯上火药这东西,除非有人要炸皇陵。 “这是黑火药的粉末。” “黑火药?!” 清杨脸色一紧,捏起粉末轻嗅,神色凝重起身,“姑娘说得没错,确实是火药的粉末。” 戚袅袅点头环顾四周,“这条隐秘的小路和村子只是障眼法,应该是泰王的人从这运送火药去往什么地方,你们留下追查吧,派个人回去找帮手,我自己去法华寺就行。” “姑娘,王爷吩咐属下保护姑娘…” “无妨,我骑马快,但这里的事太大,对王爷也十分重要,你们错过追查时机也是失职,走了。” 戚袅袅说完调转马头,耳边传来细微的破空声响,瞬间反应一个后仰躺下! 一支箭矢从左边树林射出,在戚袅袅腹部上方擦过。 “姑娘小心!” 接连的破空声传来,戚袅袅贴着马背滑落,堪堪吊在马身右边,双脚触地,用马匹挡住射来的利箭,眼睛迅速找到防守之处,抬手对着左边树林使力一扬。 “呃啊!” 七八根绣花针,只传来两声痛呼,趁对方箭矢稍稍一顿的功夫,戚袅袅已经离开马匹,几个滚地翻身便躲到了一处矮坡后。 “过来!” 清杨和两名暗卫正在用软剑打落越来越多的箭矢,闻言逐步后退跟着进了矮坡。 “十一,我和十七前后防卫,你带姑娘冲出去!” “是!” “都暂时别动。” 戚袅袅开口,眼睛盯着对面已经停下射箭的树林,双手蓄势待发。 “我们行踪已经暴露,方才的路口应该出不去了,为今之计只有进村子。” 清杨眉头深锁,语气坚决,“姑娘不可,村子里情况未明,此时进去恐怕会陷入困兽之斗,属下三人身体为盾,定能护着姑娘杀出去!” 戚袅袅无语,“你们是近卫,不是死士,别动不动就慷慨赴死,我能自保,你们武功高强,未必就会输。” “姑娘…” “嘘,他们出来了。” 戚袅袅开口打断他的话,随即起身双手一扬。 啪嗒啪嗒啪嗒! “…呜啊!!” 对面走出来的五个人瞬间倒了三个,剩下的两个捂着鲜血直流的眼睛,痛苦哀嚎! 清杨三人才看到少女手中的小木盒,惊愕之余反应迅速,甩出软剑解决剩下的两人。 小路口那边隐约传来马蹄声,戚袅袅敛眉,箭步往村口方向冲去,清杨三人紧跟其后。 十一说得没错,守村口的六个男人武功不错,戚袅袅两手十二根针只干到了两个,剩下的四个气势凶猛扑过来。 “姑娘小心!” 清杨一个箭步上前,提气挡去男人强劲袭来的掌风,却见戚袅袅一个反手抽出男人腰间的匕首。 手起刀落再拔出,男人喉咙的窟窿喷出血雾,溅红了少女的脸颊,惊呆了清杨的双眼。 戚袅袅仿佛找回了琳琅的嗜血激情,随即双脚快速移动,一手握刀专割喉咙,一手银针天女散花,瞬间放倒了剩下的三人。 “我赶着去拜菩萨,别耽误时间,走。” 清杨和两个暗卫难得惊愕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一瞬,连忙提气飞跟而上。 村里的破房子门前都是杂草丛生,不像有人住的感觉,一条平坦的石子路很宽,地面稀稀落落出现一点一点的黑色火药粉。 整个村子十分安静,似乎没人居住,戚袅袅十分畅通走到三岔路,仔细检查地面,发现三个路口都有车轮印和马蹄印。 “清杨跟我一组走中间,你们两个各走一边,有危险即刻后退来找我们。” “是,姑娘!” 戚袅袅领着清杨加快速度,然后发现前面是堵山壁,进了条死胡同,原路返回才走到方才的三岔口位置,但也被堵入口的人给撞个正着,咦哇鬼叫包围过来。 人群拥挤是最利于毫针暗器发挥的,戚袅袅在清杨护卫下把绣花针全部扔完,几十号人转眼剩下四个。 啧,没百发百中,看来还得多练。 清杨手中软剑挑了四人,跟着戚袅袅进了左边的小路,不一会碰上折返回来的十一。 “姑娘,路那边真的有出口,但此时有辆马车翻倒,起码二十号人在那帮忙抬,属下看到掉出来的是些生锈的铁皮铁块。” 戚袅袅扯扯嘴角,“怪不得车轮印子那么重,原来是装了几车铁,加上黑火药,基本可以定造反罪了吧,那直接告知陛下,泰王必死无疑了呀。” 清杨摇摇头,“私练兵器是其次,陛下和王爷要找到暗兵营所在之地,才能动泰王。” “暗兵营?” “还真是要造反,怪不得陛下王爷会投鼠忌器,那我们更不能添麻烦了,杀条血路出去,越早告知陛下越好。” “是,姑娘!” 前后豺狼逼近,清杨也没有其他办法,把手中软剑呈给戚袅袅,自己拿了尸体的一把长剑。 当四人浑身血迹站在柱子后,远远看着皇陵大门,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行了,派一人带我去法华寺,剩下的找人帮忙一起追查吧,不然又该跑了。” 戚袅袅是怕宛兰担心跟来,那更危险。 “你叫十一是吧,你的轻功能带我飞吗?” 十一一愣,“…可以是可以,但姑娘身份贵重…” “可以就行了,走吧。” …… 第60章 你是要我做妾吗 又半时辰后,戚袅袅可算到了法华寺山脚,一行人早已急得跳脚,若不是春芽拦着,宛兰已经准备返回去找人了。 “阿弥陀佛,姑娘你去哪了呀,这都快两个时辰了,欸?马呢?” “马惊跑了,林叔,你和春芽去买匹马回来吧,奶娘,我裙摆脏了,先上马车换衣服。” 宛兰蹙眉,唠叨着跟上了马车,见自家姑娘解开披风,惊愕瞪大眼睛一把捂住嘴巴,才没尖叫出声。 “姑,姑,姑娘,这是怎么…” “奶娘别怕,这不是我的血。” 素兰色的夏裙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戚袅袅安抚说着解开腰带褪下外裳,在小盆里洗了把脸,再把手仔细洗干净,鼻尖萦绕的血腥味才逐渐淡去。 宛兰脸色发白递上帕子,边把戚袅袅周身仔细摸了一遍,才松了口气皱起眉头,压低的声音带着颤抖。 “到底怎么了?这血是谁的?” 戚袅袅套上干净的湖绿色纱裙,语气轻松,“方才看到泰王的护卫,跟他们打了一架才回来。” “…姑娘你,你,真是胡闹!” 宛兰气得打了一下无辜傻笑的少女,“就知道你不对劲,哪怕有清杨他们跟着你,可见了那些人该躲起来才是,怎么还自个去招惹了呀!” 戚袅袅好笑,安抚说道:“开玩笑的,我发现了个秘密,关于泰王霍松的,就跟过去看看,起了冲突而已,现在我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嘛,奶娘别骂了。” 宛兰心惊抓着染血的衣裙,“这,这裙摆怎么还扯破了?” “…嗯,不小心扯到树枝了。”戚袅袅摸摸鼻子。 都怪那个十一,还真提着她一路跳着飞过来的,跟提小鸡崽一样,让人尊严十分受损… 宛兰用布巾把脏衣裙包好塞进格子,往小香炉放了块熏香,才坐下叹了口气。 “自从你姨娘去世,你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我虽然有好多疑问想不通,但也从没问过你什么,因为我养大的姑娘我全心信任,奶娘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 戚袅袅歪头微笑,“奶娘这样想就对了,无论我有什么变化,我还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就当我一夜之间长大懂事了,奶娘也别担心,我很珍惜这条小命,会好好活着。” “再说我还要给您养老呢,再生几个小娃娃扔给你养,天天围着你喊婆婆,咱俩一起长命百姓。” 宛兰被逗笑,愁容散去,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还没出阁就想着生娃娃了,不害臊的丫头,在外头可不许这样胡说…” “姑娘!” 春芽匆匆走到车窗边,探头进去,“姑娘,刚才我碰见那个李联世子了,他也看到了我,还直直冲我走来,我连忙爬开绕了一圈才回来。” 戚袅袅无语敲敲伸进来的脑瓜子,“我又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 “呃,我怕他又追着姑娘嘛,清杨还在盯着呢,被英王知道可不好。” “不用管,这会都过正午了,先上山拜完佛回城吃饭。” “姑娘不在寺里用斋饭吗?” “今天运动量大,吃肉补补。” * “联儿,你发什么呆呢?” 钱氏扫了眼频频张望的儿子,柳眉微蹙,“段夫人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话?” 李联心不在焉颔首,“段夫人抱歉,晚辈昨夜看书晚睡,精神有些不济。” “无妨无妨,世子果真是刻苦用功呢。”段夫人和气笑着摇摇头,一双眼睛满意打量眼前霁月清风的俊儿郎。 挽着母亲手的段湘云脸颊粉红,含羞带怯偷看李联,却发现他目光始终没看过她一眼,不禁有些气闷。 这是她和他第三次见面,双方父母已经准备纳彩问名了,今日前来法华寺就是合两人的生辰八字,可李联还是对她和她娘淡淡的,丝毫没有一点即将成为新郎官的喜气。 难道他还惦记那个戚狐狸不成… 李联有些烦躁转头,视线一顿,脸上浮起欣喜。 “…母亲,儿子回马车拿点东西,稍后就来,您和段夫人先进去。” “什么东西这么急着回去拿,联儿?” 钱氏蹙眉看着转身快步走下台阶的儿子,给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冲段夫人微笑。 “抱歉啊,这孩子平日里也没这么急性子,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先进去等吧。” “没事没事,夫人谦虚了,这满上都城谁不知世子温文尔雅识大体呀,这是没睡好给累着了,不怪世子…” 李联匆匆下了台阶,谨慎在石柱后站了好一会儿,视线一直追随那窈窕身影,确认钱氏等人进了寺庙大门才走出来,一路跟着上了台阶,到了一处无人树下才上前开口。 “袅袅…” 戴着青纱帷帽的戚袅袅一顿,转头对上李联满怀思念的双眼。 “…李世子安好。” 声音依旧娇柔动听,但没了让人心生涟漪的妩媚含情,甚至带了几分生疏。 李联拳头微微蜷缩,低声开口,“袅袅,我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戚袅袅垂眸,声音淡淡,“听说世子不久之后就要和段家姑娘成亲了,恭喜。” “不是!” 李联急忙否认,上前一步,“袅袅,我不喜欢她,是,是我母亲…” 宛兰蹙眉挡在姑娘身前,“李世子请自重,您是读书人,该知道直呼姑娘家闺名是件很失礼的事。” “我,抱歉,七姑娘,可否给李联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帷帽微动,少女声音依旧淡淡。 “李世子,你不敢违逆令慈,段家姑娘你必定是要娶的,所以,你是要劝我做你的妾吗?” “……” 李联脸色一僵,眼里闪过一丝心虚难堪,“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戚袅袅无语摇摇头,其实当初她找李联也没想过能做正妻,但一个护不住她的软弱金主,价值早已归零。 “世子抱歉,我还有事就失陪了,提前祝贺你和段姑娘婚姻美满,百年好合。” 李联一个箭步拦在少女面前,神色坚定,“不!袅袅,我不会娶她的,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妻子只有你!你相信我,我这就去跟母亲说明白…” “李联!” 一道气愤的声音传来,段湘云从旁边角门冲出来,恼怒指着戚袅袅。 “你个狐狸精!无耻,不要脸!” …… 第61章 你俩有啥大病 “戚袅袅,你现在都快是别人的妾侍了,居然还当街勾引男人,你还要不要脸!” “闭嘴!你胡说什么!”李联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怒斥。 戚袅袅还没出声,旁边春芽就忍不住了,挽起袖子叉腰,怒火冲天。 “你才不要脸!睁大眼睛看清楚,是我家姑娘勾引你男人,还是你男人跑来纠缠我家姑娘!” 段湘云金尊玉贵,哪曾被一个下人当面辱骂,气得火冒三丈。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骂我?来人,给我拖下去打死!” 春芽直接一个嗤笑,“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说打死就打死啊,就许你骂我家主子,不许我开口护着啊,有毛病,你以为天下人都是你家下人不成?” “你,你找死!我父亲是当朝丞相,打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噢?当朝丞相就可以随意打死人吗?” 戚袅袅摘下帷帽,缓步走到段湘云面前,眉眼平静。 “段姑娘,你这是要坑爹啊。” 段湘云在广清台席上远远见过戚袅袅,在她看来这等靠脸上位的小官庶女根本不值得她关注,所以也没去细看,此刻被近在眼前的绝世容颜震得一愣,心口提紧。 “你,你,狐狸精!他李联已经和我交换跟帖了,你居然还恬不知耻勾引他!” 戚袅袅轻笑出声,“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要是存心勾引他,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你!” 李联用力将激动的段湘云扯住,神色慌乱,“袅袅,呃,七姑娘抱歉…” 段湘云气得用力甩开他的手,咬牙切齿怒骂,“李联,你明明已经答应了婚事,现在你说不娶就不娶,当我们段家是泥糊的不成!” 李联被推得一个踉跄,儒雅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丝难堪,阴沉下来。 “我没有答应!我这就去找母亲说清楚我不会娶你!不是因为旁人,只因为我李联不喜欢你!” 段湘云错愕张嘴,脸色发白,猛地转身朝戚袅袅扑去! “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的!” 啪嗒! “呃啊!” 段湘云扑了个空,狠狠砸到地上,惨叫一声。 闪到一边的戚袅袅十分无语荒谬。 “你俩是不是有啥大病?吵架就回家好好吵,掀了房顶拿刀互砍都没人管你们,别把无辜的路人牵扯进来好吗,真是服了。” “袅袅,我真的不会娶她,你相信我…” “够了!” 戚袅袅蹙眉看向李联,神色厌烦。 “李联,你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了,现在麻烦你把你的妻子带走,以后当作不认识我,别给我添麻烦,谢谢!” “袅袅!” 李联咬牙看着快步走远的人,拳头紧紧握起,随即转身离开,看都没看一眼还趴在地上的段湘云。 “李联,你个王八蛋!呜啊!” * 被这么一打岔,戚袅袅也懒得再去拜什么佛,直接下了山脚打道回府。 进城随便找了家酒楼雅座坐下,春芽还气得叨叨咬牙,宛兰依旧是担心这个忧愁那个。 戚袅袅肚子饿,忙着吃没空搭话,无意听到隔壁雅座传来的说话声,抬手止住宛兰和春芽的碎碎念。 “刘兄啊,不是我说你,你好好一个举人秀才,才华横溢,日后必定会金榜题名,想娶什么高门贵女不成,何必去跟谭家那样的粗鄙武将之女结亲?还是个被人退过亲的便宜货…” “唉,这哪是我想的?可我母亲非喜欢那个谭锦云,说她温婉贤惠,我就不明白了,贤惠值几个钱,就她那张看着都没胃口的脸,我娶回去都怕晚上做噩梦!” “哈哈,可不是嘛,一个武将之女还谈什么温婉贤惠,不动手打你都是菩萨保佑了!” “哎哎,我说你们也太刻薄了些,娶个丑媳妇还是有好处的,起码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纳美妾啊!” “对对对!梁兄这话有道理,刘兄,我看你就顺从认了吧,那日后跟咱们哥几个出来夜宿青楼都没人管你了,哈哈!” 砰! 春芽猛地拍下筷子撸袖子起身,被戚袅袅抬手按住。 “坐下吃饭。” “……” 春芽吸了口气坐下,抓起鸡腿咬牙切齿啃得咔咔作响。 旁边宛兰也沉着脸,正想开口见戚袅袅起身,走到隔着的屏风前看了一会,又回来坐下拿起筷子吃饭。 “奶娘,结账吧,先让林叔他们回府,我们逛逛街再回去。” 临近傍晚,三个公子哥喝得脸红耳赤,摇摇晃晃下了楼,突见对面的小巷口走出来一个绝色美人,倚墙而站,身段妖娆,笑盈盈朝他们招了招手。 … 接连几天,戚宏父子为戚婉君弑夫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薛云戚婉婷也频频出府四处奔走,府里奴仆也流言纷纷,人心惶惶。 就玲珑阁的人最闲。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升温,戚袅袅一身轻薄素白纱衣歪在软榻上,一手拿着木盒子,一手不停歇朝木桩子射出绣花针,脑海想着那运输军火的村子路线。 戚府周边还有暗卫,但不见清杨出现,也不知道事情查得怎样,霍殷得到消息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姑娘。” 春芽走进来,“二门上来传,谭姑娘她们来了。” “嗯,叫月香去接一下,你把木桩子收拾好,让奶娘准备几碗酥酪和冰镇果子。” 谭锦云瘦了一圈,眉眼有一丝愁绪,江楠和双胞胎也神色颓废的模样。 戚袅袅拉着几人坐下,“怎么了,瞧着个个都有心事的样子。” 江楠揉着两个黑眼圈瘫在软枕上,叹了口气,“我是因为家里闹得烦,林玉荷天天搁那鬼哭狼嚎的,吵得一家子都没个好觉睡。” “你还没把事情告诉你父母吗,准备让她赖着不走?” “我已经说了,我爹我哥气得跳脚要即刻赶人,可我阿娘不忍心,非要等着林家人来接,估计还要等上个把月呢。” 江楠说着踢了鞋子盘腿坐上软榻,神情阴郁。 “我这都是小事,现在锦云姐的事才让人头疼呢,真的气死我了!” …… 第62章 克夫名声 戚袅袅眨眼,摸摸刚消肿不久的拳头。 “锦云姐怎么了?” “上个月锦云姐的祖母不是给她找了户人家相看吗,姓刘的,刘家虽然是庄子上务农的,但那男子是个中过举人的秀才,也算年少有成,双方也已经交换庚帖,还差些礼仪规矩就能上门议亲了。” “之前都好好的,可前几天那刘杰出去喝酒突然被人打成重伤,一条腿一只手废了,现在还昏迷不醒,锦云姐的母亲还好心送去补品礼物,岂料刘家人哭天抢地说他们儿子是被锦云姐克的!” 江楠说着恼怒啐了一口,“他们还到处宣扬,锦云姐连那刘杰的面都没见过,平白落了个克夫家的名声,真的气死我了!” 戚袅袅蹙眉,“谭家忠烈之府,岂会容他们这般诋毁?锦云姐的父兄呢?” 时佳叹气摇摇头,“锦云姐生母早亡,此时父兄在西境驻守,难得回京一趟,府中事务都是继母把持,她继母又是个厉害的,若锦云姐不是有祖母护着,日子难过得很…” “好了,不说这个。” 谭锦云勉强笑笑,“如今我也看开了,反正嫁人这事也是无趣,过两天我和祖母回老家祭拜祖父,先避开一阵子吧。” 戚袅袅水眸微闪过一丝冷意,粉唇上扬。 “锦云姐,那样的人家配不上你,你以后肯定能遇到一个互相喜欢,互相尊重的好男儿。” “…不说这些了,其实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我父亲兄长,西境起了战事,他们已经几个月没寄家书回来了,我祖母愁得寝食难安,所以才想着回老家祭拜祖父,求个心安。” 双胞胎也耸搭着肩膀,“我们大哥也在西境,上个月倒是寄了封家书回来,说战事吃紧得很,我军伤亡挺严重的,幸亏英王的神策军支援及时,才险胜一场退敌三百里,我军方有片刻歇息的时间。” 气氛有些低迷,江楠拍拍手打破沉默。 “怕什么呀,西晋那国王已经快入土了,现下他那些儿子为了争功才一时奋起频频扰乱边境,跟比赛似的,我爹说了,有英王的神策军坐镇,战事不会持久的,再说那些皇子还要赶回去争皇位呢。” 谭锦云舒了口气,“但愿如此吧,咱们急也没用,能做的也只是多烧香多祈祷了。” 宛兰端了酥酪和茶水点心进来,几人也略过沉重的话题,各自品尝起来,聊些趣事家常。 “姑娘!” 春芽匆匆走进来,微微气喘。 “姑娘,楚家来人了要见主君主母,可主君和公子们都不在府里,主母也下不来床,五姑娘害怕还让管家出去赶人,这会楚家人正在大门上闹呢!” 戚袅袅狐疑扬眉,“不是说楚江青无父无母也没兄弟姐妹吗,来的是他什么人?” “好像是堂叔伯堂兄弟之类的吧,好几个大男人,凶神恶煞的,说四姑娘肯定是回娘家躲起来了,嚷着要拉她去见官啥的,不然就要主君主母跟他们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 戚袅袅好笑摇摇头,“他们说有戚婉君弑夫的确切证据,这都到上都城了,天子脚下,若真心想报官直接去衙门不就行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看他们是待价而沽,想讹戚家一笔钱罢了。” 春芽挠挠头,“那现在该怎么办?” “凉拌,薛云要是聪明点就把人好好请进来,左右不过花钱消灾而已,可让管家去赶人怕是已经把人给得罪狠了,有的闹腾呢,府里肯定有人去找我爹和哥哥回来的,我们管不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打到咱们院子就别行。” “哦,那我在外面守着院子,姑娘你们慢慢吃。” 谭锦云等人则是被那句弑夫给吓到了。 “…袅袅,什么弑夫啊?春芽说的四姑娘,是你嫡姐?” “嗯。” 戚袅袅淡定点头,“年前我那四姐姐带着丈夫孩子回来过年,她丈夫看上我了,夜里想闯进我院子,被我和春芽给打废了,我父兄将他们赶了出去,后来回了老家吧,然后前些天楚家人说我四姐把她丈夫给杀了,就这样。” “……” 几人呆愣张嘴,匪夷所思瞪着悠闲吃奶酪的少女。 姐夫觊觎妻妹,妻子杀害丈夫,何其令人惊骇,你能不能别说得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 主院 戚婉婷吓得脸色发白,缩在床边瑟瑟发抖。 薛云撑着身体瘫在床上,气得摔了好几个杯盏枕头。 “让他们滚!” 管家噗通跪地,神色着急,“夫人,他们人多愣是堵在门口不走啊,我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主君公子了,可现下外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赶都赶不走,再和楚家人僵着,怕是会传出去啊!” 戚婉婷咬牙,“你的意思还想着请他们进府不成?那些无赖蹬鼻子上脸的,要是进了屋对我们动手怎么办?不能放他们进来,快多找些家丁出去赶他们走,不然就去报官,说他们强闯官宅!” “姑娘,不能报官,四姑娘这事要是传出去,会影响主君公子的官声啊,不然奴才把他们请到客院,派家丁看着,等主君回来就好办了…” “混账!” 薛云拍着床板怒骂,“那楚江青早已经是个废人,杀千刀的短命鬼,凭什么说是我女儿杀的!婉君和两个孩子现在都不知所踪,都是楚家给逼的,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还指望我请他们进府来,痴心妄想!” “夫人,可是…” “闭嘴!把他们赶出去!让府里的家丁婆子都去守着大门,一个都不许放进来!快去!” 管家无奈,只好应下出了院子,暗暗祈祷主君公子快些回来。 不然这府里刚刚好转的局面,又该泡汤了… 沉重的大门被关上,外头的楚家人神色愤慨,叫嚣着砸门怒骂,周边越来越多的群众踮脚看戏,议论纷纷。 街角小巷,打扮成仆妇的戚婉君攥着头巾,脸色阴郁。 旁边同样打扮的刘妈妈神色惊惶,“姑娘,要不我们等天黑了再来吧…” “呵呵,来干什么,这就是我的娘家人啊,连出面帮我申辩一句的功夫都做不到,我还能指望他们帮我什么?” …… 第63章 贴心闺女 刘妈妈一愣,满脸愁容。 “可他们在这闹,肯定会把您,呃,您的事情说出来,万一闹到官府去,那不光是戚家,我们也没地方可藏了啊…” 戚婉婷嗤笑一声,“你瞧他们在这嚷了半天,可有说出半句我杀了楚江青的话来?放心吧,这些无赖平日里连面都见不着,楚江青死了倒全冲出来兄弟情深的讨公道,我呸!” “不过是听说戚家升官,装腔作势想趁机来诓一笔罢了,真把这底牌说出来,他们连个铜板都拿不到!” “那,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身上带的钱还够用些日子的,先去找个地方落脚吧。” 刘妈妈踌躇抿嘴,“姑娘,老奴跟着您怎么吃苦都成,可两个孩子不成啊,这些天东躲西藏舟车劳顿的,孩子都吓病了,高烧不退,不能再跟着我们折腾了,姑娘还是去求求老爷夫人,看在孩子份上,戚家肯定会收留您的…” 戚婉君却冷冷一笑,眼中闪过阴狠戾色。 她赔上了所有才生出来的骨肉,却把她杀了楚江青的事告诉外人,她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先安顿下来,看情况再说…” “姑娘您看,是老爷和公子!” 刘妈妈激动指着巷口,神色欣喜,“原来老爷公子不在府里呢,肯定是府里的人害怕才关上门的!” 满脸怒容的戚宏戚霖下了马,扯起僵硬的笑脸客气把楚家人请进了府。 “姑娘您看,老奴说得没错吧,老爷公子还是顾念着您的呀。” 戚婉君敛眸,掩下一抹嘲讽。 “今日事多,改日再来吧。” * 玲珑阁 听到戚宏父子回来把楚家人请进了府,外头的人也散了,几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谭锦云看了眼窗外天色,“我们也该回去了,我后天就跟祖母启程,回来估计要半年后了,我得了空就给你们写信,大家都好好的等我回来。” “特别是袅袅,我瞧着你家里也不太平,外头又有容霜泰王那等居心叵测小人虎视眈眈,英王此刻也不在京中,你一定要万分小心,能不出门就别出门,闷了就叫她们来府里陪你,别让我担心。” 戚袅袅看着面容温婉的女子,心底暖融融的微烫。 “嗯,我知道了,锦云姐你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此行就当去乡下散散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那今日就当是辞行了,后天你们也别来送,咱们姐妹几个心意相通,都要好好的。” 气氛突然有点感伤,双胞胎眼红扁嘴,江楠吸了吸鼻子,一把将两人揽住。 “哎哟喂,才半年而已,转眼就过了,咱们可是将门虎女,别搞这套伤春悲秋的,锦云姐,我听说你老家的女儿红绿莲茶桑葚干特别出名,回来记得多带些啊!” “好好好,一定多带些,不然都不够你一个人胡塞的,还有,回头吃胖了别又来找我哭…” 几个女孩展颜笑开,一扫愁容。 戚袅袅站在门口台阶,对着马车挥手,谭锦云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笑容灿烂。 “回去吧,别站着了,再见。” “嗯,锦云姐再见!” 戚袅袅目送马车走远,脸上的微笑消失,抬脚走向侧门的一棵大树下,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守门家丁。 “谁在?不用现身,回答即可。” 树上稍有微动,传出十一的声音。 “十一在此,姑娘有何吩咐?” “拜托你件事,帮我去废了刘杰另一条腿,还有,让他家人改口清除流言,不能再牵扯到谭家和谭锦云一丝一毫,不照做就往死里打。” “属下遵命。” 戚袅袅看了眼谭锦云马车消失的方向,抬脚跨上台阶进了大门。 此时的她不知道,再次相见,那个温暖如玉的善良女孩,变成了一具冰冷惨白的尸体。 … 楚家人带着一笔钱如沐春风走了,戚宏痛心疾首,气急败坏去主院大骂了一通,但半句没提休妻的气话。 毕竟现在他戚家男儿仕途正好,休妻乃动宗祠族老的大事,再闹出点啥事来他得短命几年。 然后,事就来了。 戚霖脸色阴沉走进书房,“…父亲,戚婉君回来了,直接去了母亲院子。” “什么?!” 戚宏蹦得老高,怒不可遏拔腿就往门外走。 “混账东西!谁放她进来的!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毁了楚家不够还要来祸害戚家吗!我没有她这个女儿,给我把她轰出去!” 还没走到主院,戚源正匆匆赶来撞上,“父亲,母亲把院门给锁了!” “混,混账!” 戚宏眼一黑差点撅过去,被跑过来的戚袅袅一把扶住。 “爹爹您怎么了?别吓袅袅呀!” “嗬嗬…爹爹没事,没事,袅袅别害怕…” 戚宏喘气捂着闷疼的胸口,咬牙切齿压下火气,扶着女儿的手在一旁的石凳子坐下顺气。 戚袅袅一脸担忧,手指不轻不重按捏戚宏的虎口处,“爹爹,动气伤身,您这些日子都生多少回气了,袅袅帮您按按穴位,舒服点了么?” 娇糯软绵的女儿声瞬间抚慰了老父亲的心,戚宏舒了口气,怜爱看着这个家里唯一让他省心省力的小闺女。 “舒服多了,我的袅袅贴心啊,平日里我和你哥哥忙得没时间去看你,你还时常送些解乏补身的汤羹来,爹爹知道你最孝顺了,要是你两个姐姐都跟你一样懂事,那该有多好啊…” 汤羹? 哦,好像她是跟宛兰说过装装样子的。 戚袅袅羞涩摇头,“家里的事袅袅什么都帮不上忙,看着爹爹和哥哥们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袅袅很是心疼,但也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用了心孝顺,怎会是微不足道,爹爹很是欣慰的,只可惜她们一个个都没你半分体贴,净给我找麻烦…” “爹爹是为了四姐姐回来的事烦恼吗?” 戚宏叹了口气,神色疲惫,“咱们戚家走到今日不容易,你哥哥们仕途正好,若被亲生母亲和妹妹拖累,毁了以后的前程,我戚家就算完了啊。” 戚袅袅抿嘴看了眼同样神色疲惫的两个兄长,踌躇开口。 “爹爹,哥哥,楚家人这次虽然走了,但我瞧着他们还会上门闹的,四姐姐确实不适宜待在府里,嫡母如今病着,也不好强行让她母女分离的,不如,暂时让嫡母和四姐姐回老家祖宅静养吧?” …… 第64章 秘密出城 贴心小棉袄的建议被征用,夜晚,主院紧锁的门被拆了,口里塞了布巾的母女俩被一群婆子丫鬟抬了出来,塞进封了窗户的马车。 戚婉婷倒出奇的没哭没闹,冷眼看着向她求救的亲娘,垂下眼眸。 三哥说得对,母亲现在已经没有社交能力了,帮不了她什么,四姐姐更是会直接连累她的未来,送回老家祖宅静养是最好的办法。 戚袅袅站在戚霖身边,对上戚婉君那双恨毒血红的眼睛,无动于衷。 知道戚婉君回来的第一时间,她准备找个时间把人杀了,因为她不想在家睡觉都要保持警惕,但看到那两个抱在一起神色惊惧的小丫头,她决定再给戚婉君一次机会。 仅此一次。 … 少了每日哭闹的薛云,戚府十分平和安静,父子三个每日上班下班,戚婉婷逐渐开始出门交际,管家是个机灵的,平日有啥事都跑一趟玲珑阁。 十一传话说容霜不知道为什么被禁足在家,不见踪影,泰王那边也没动静,戚袅袅几乎没出过门,每天跟黎夫子学学练字文章,规矩礼仪,江楠和双胞胎时不时带着好吃的来给她解馋,说说话看看谭锦云的信解闷,时间过得飞快。 六月,盛夏已至,酷暑未到。 消失了大半月的清杨终于出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泰王私设兵器营的证据已经被陛下和黑鹰阁的人全面掌握,只等查清私兵营所在,一并揭发即可。 坏消息是,霍殷回京途中遇刺,跌落悬崖,行踪不明。 或许因为霍殷是戚袅袅认定并且有了亲密接触的金主,听到消息时,她心口不自觉紧绷,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往下拉。 连续三天,这种陌生的感觉不但没有缓解,还有愈发加剧的迹象。 英王遇刺之事隐秘,府里只有宛兰和春芽知道,忧心忡忡看着出神的姑娘。 “…姑娘,王爷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对啊姑娘,王爷征战多年,可是东景国第一高手,怎么会受伤呢,您不是说王爷在暗中查什么案子吗,会不会像您平时跟我讲的话本子一样,王爷是假装受伤,引蛇出洞呢…” 春芽说着被突然站起身的姑娘吓了一跳。 “我去趟书房。” “呃,姑娘…” 春芽挠挠头看着快步离开的人,狐疑去看宛兰,“姑娘常说遇事要冷静,我怎么感觉这几天姑娘很不冷静啊,怪怪的…” 宛兰虽然不甚聪明,但到底是有年纪经验的人,愁绪叹了口气。 “她是担心英王,姑娘动心了,可自己却不知,还跟我说是懒得再找一个合适的,真是傻姑娘。” “只求菩萨保佑,王爷平安脱险吧……” 书房 戚宏讶异放下茶杯,“袅袅要出门?可是呆府里闷着了?” “平日里您和哥哥们不在家,我也闲得慌,幸亏江家时家三位姐姐时常来陪我说话才能解解闷,这次她们要去上次的别院避避暑气,邀请我一起去玩几天。” “还要在外住几天啊?这…” 戚袅袅连忙走到犹豫的戚宏身边,殷勤给他按着肩膀,软软撒娇。 “爹爹,上次江姐姐生辰,您答应了让我在那住几天,可是第二天那林家表姐就被蚊虫咬了,我都没能好好玩一玩,这次您就让我补上嘛。” 戚宏放松肩膀让女儿省力,边温声说道:“就是因为那山边别院蚊虫多,爹爹怕你细皮嫩肉的,被咬了可怎么办…” “哎呀,那是林家表姐自个不小心没关窗,我们其他人都没事呀,爹爹,您就让袅袅去嘛,求您了~” 轻捶的小拳头,娇出水的嗓音,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戚宏无奈笑着摇头,“好好好,让你去让你去,小丫头也太会磨人了…” “谢谢爹爹!” “记得多多带些驱蚊虫的熏香,夜里仔细关紧门窗,让下人们通宵守着,千万当心知道吗?” 江家谭家时家都是武将,府里随便找个家丁都是会武的,江将军又是出了名的宠女儿,别院周边都安排了士兵守卫,戚宏倒不担心闺女的安全问题。 “知道啦,谢谢爹爹,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戚袅袅轻松把人哄迷糊了,回到玲珑阁前脚让春芽去江府送信,后脚人就跟了回来。 “戚袅袅,我跟你一起去!” 正在着急劝阻自家姑娘的宛兰一个趔趄,头疼看着火上浇油的江楠。 “江姑娘,使不得呀,哪有闺阁女孩独自夜里出远门的啊…” 江楠耸耸肩一屁股坐下,“您家姑娘要做的事劝不住,那我只好跟着去了,多个人照应您也放心些不是?” “不,我是秘密出城,你出门的话你父兄肯定派护卫跟着,太过惹眼也走得慢,都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人,清杨和十一十三都跟着我,他们武功高强,护着我一个人足够了。” 戚袅袅微笑说着手腕一翻一扬,数支闪着寒光的细小绣花针,无声扎入二十步外的木桩子。 “再说了,你们当我这天女飞针是白练的吗?” … 黄昏,一辆马车驶出城门,停在三岔路口处,一身黑色男装的戚袅袅走下马车。 “楠姐,我奶娘和春芽就拜托你了。” “放心啦,我们也去顺便别院玩几天而已,时佳时韵明天也会赶过去,有这么多人帮你打掩护,保准没人发现你溜了。” 江楠说着扫了眼早已等在路旁的三人四马,“你们听好了,这可是你们主子王爷的心肝宝贝,这次冒险出门也是因为担心你们主子,她要是掉根头发,你们就是掉脑袋的事,务必万分当心护着。” “请江姑娘放心,我等必会誓死保护姑娘。” 清杨等人虽震惊戚袅袅的决定,但经过上次并肩作战,他们早已明白眼前的未来主母王妃,不是个简单人物。 戚袅袅好笑拐了眼江楠,利落翻身上马,扯起布巾蒙上口鼻,系好披风兜帽。 “走吧。” 夕阳下,四匹骏马前后疾驰而去,扬起尘雾弥漫,顷刻便已不见了踪影。 …… 第65章 进山 黎明 熹微曙光缓缓揭去夜幕的薄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曦光冉起,将碧绿的漫山遍野翠绿,闪射出莹白的光泽。 一阵清脆的铁蹄声掠过,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喘声。 “吁!” 戚袅袅勒住缰绳,安抚拍拍马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群山峻岭。 “就是这里吗?” 清杨点头,“据纪侯爷信上所说,王爷重伤后进了这座山,在山崖边上被刺客逼落。” “侯爷的人呢?搜查过崖底没有?” “侯爷说那处山崖是峡谷裂缝,边缘光滑,深不可测,根本无路可以下去,加上刺客人数众多潜伏在山间密林,他们无法再进入那片区域,此刻应该在另一边山脚下的小村庄静候机会。” 戚袅袅敛眉,“既然人可以跳下去,何愁无路,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上山吧。” 清杨一愣,“姑娘不去与侯爷会合再上山吗,我们只有四人,太过危险了。” “就是因为侯爷已经出过手露过面,刺客会格外严谨防卫,注意力集中,我们才有机会隐秘进山。” 戚袅袅淡淡扫了眼三人,“不解决这帮刺客,你们主子就算此刻没死也会被拖死,所以进山后,绝对服从我的命令,有疑问担忧先噎回去。” “…属下遵命。” 要说清杨三人之前是震惊于少女的杀人不眨眼,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心悦诚服。 三天三夜不停歇,除了歇脚喂马,连吃喝都在马背上,他们三个当过兵的大老爷们都颇觉疲惫,但戚袅袅不见一丝倦怠,丝毫没有一个深闺女儿家该有的娇气。 戚袅袅找了块石头坐下,伸展有些发麻的双腿,扯开面巾咬了口干硬的烙饼,眼睛缓缓观察群山结构。 她身体很累,但琳琅的意志不累,这次冒险出来,她只想求一个心定。 若霍殷还活着,救人,若他死了,她绷着的心也落地,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灌了一大口水,戚袅袅拍拍手上的饼屑,把裤腿塞进短靴绑紧,扯起脖子间的面巾蒙上,解开马背上的包袱绑在背后,将装了绣花针的牛皮袋绑在腰间。 “骑马太过显眼,徒步进山。” 群山另外一边 清云几个跳跃从树梢落下,脚步稍有踉跄,被迎上来的纪迟一把扶住。 “你受伤了!” “无碍,只是皮外伤,侯爷,上山的路皆有机关暗算,潜伏周边的刺客身法奇特,不像是东景国的人,属下在与其过了几招,无意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像是北仑胡语。” “北仑胡语?” 纪迟眉心一紧,“北境有神鹰军驻守防卫,关外戎敌如何能会潜入我国境内?难道是特意冲长卿来的?” 清云三两下绑好了手臂的伤口,神色冰冷,“王爷驻守北境多年,大战小战无数,皆无败绩,北仑国对王爷早已畏惧如虎,恨之入骨,也可能有此动机。” “…王八羔子!怪不得盘旋在此地设立机关重重围着不肯离开,我想他们是要确认长卿的生死,此刻应该已经在搜查崖底了。” 纪迟皱眉咬牙,“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若长卿未死,被他们找到也变成真死了,留下两人接应黑鹰阁的兄弟,其他人跟我杀进去!” … 戚袅袅几人没有走开辟好的小路,而是绕到左侧直接钻进密集的山林树木间,悄然而上。 密林里光线昏暗,扑鼻的陈腐泥土味,除了几人身体擦过树木草叶的窸窣声响,周边安静得连声虫鸟叫都没有。 绝对有蹊跷。 戚袅袅一手拨开草叶,一手放在腰间针袋,眼观八方,浑身警惕。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组织训练项目中,就有野生森林历练,不光要应付有毒的蛇虫猛兽,地雷机关,还要谨防随时随地会射来的子弹。 她用了三天时间成功活着走到了目的地点,而跟她一起进山的九人,再没出现。 走到一个陡坡,一道细微的声响由前方传来,草丛后的戚袅袅动作一顿半蹲,身后三人也同样察觉蹲下,屏息静气。 随着脚步声靠近,两个身穿暗红异服,戴着银黑色面具的壮汉出现,目光警惕四处打量,片刻松懈下来,叽里呱啦低声说着话,边解开裤腰带放水。 沥沥水声中,清杨等蹙眉,但戚袅袅却目不转睛,脚步缓慢往左边移动,找准位置,水眸微眯,双手使力一个震甩。 “唔呃…” 两个汉子猛地捂上后脖转身,但喉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哼,瞬间软倒在自己温热的尿液中。 戚袅袅弯腰走出草丛,在两个昏迷男人面前蹲下,丝毫不顾及两人没遮没掩的下身,一手一个掐上喉结处,闻得两声细微的骨碎声传来,再伸手探大动脉。 “过来把他们衣服扒了穿上,前头探路。” “…是。” 十一十三掩下心惊上前,三两下套好衣服戴上面具,快速将尸体提到陡坡后用松软枯叶盖上。 “等会。” 戚袅袅出声叫住两人,“你们现在是刺客,别这么小心翼翼,还有待会若打起来,记得做这个手势,免得我杀错人,擒贼先擒王,有机会靠近刺客头领,先把人拿下。” 戴着鬼魅面具的两人跟着抬手生硬做了个OK,莫名滑稽。 “属下遵命。” * 换了马甲的两人走在前面,身后两人隔开一段距离跟着,前后夹攻,顺利解决了三个上前询问的刺客,很快到了山顶位置。 光线有些亮堂起来,戚袅袅趴在一片巨大树叶下,蹙眉看着不远处的光溜石崖边。 “那边有动静,这边没人,应该是打起来了。” 清杨神色紧绷,“十一他们被发现了?” “不知道,先过去看看。” 戚袅袅说着起身,弯腰快速穿过树木疾步而行,在小腿传来有弹力的触感,脸色一紧,反手扯住清杨一个跪地滑铲仰面躺下。 砰啪! 就在她上方不到两个手掌的距离,两大块钉紧了铁倒刺的木板砰啪相撞,剧烈晃动。 戚袅袅呼了口气,随即起身跟着清杨闪进一旁的树干。 巨大声响果然引来了三个人,叽里呱啦左右张望找猎物,突然齐齐绷紧了身体,眼睛大瞪,随即清杨飞跃而出,手中软剑唰唰几声,三头落地。 “兄弟们,给我上!” 山腰传来的一声清亮怒吼,让清杨脸色一喜。 “姑娘,是纪侯爷!” …… 第66章 深崖 纪迟拔出长剑,引起一道血雾,后退一步咬牙按住手臂的伤口。 云礼惊呼一声冲来,“侯爷,对方人太多,我们不能再硬闯了!” “不行,长卿生死不明,我无法等下去,而且既已露了脸,他们不会停止追杀。” 纪迟皱眉撕下袖口把伤口缠紧,甩去长剑血迹,目光如炬,“今天这山,老子上定了!” “呜啊!” 刺客那边传来几道惊呼声,两个穿着同样异服的人突然开始砍杀身边人,迅速朝一个金色服饰的光头男杀去! “&*$#%!” 光头首领震怒,大叫着挥出手中如蟒蛇一般的长鞭! 杀来的两人身手异常敏捷,一个提气飞起,在空中划出同样式的剑花,直直往下俯冲! 奋战的清云瞳孔一缩。 “霜花落下,是我们的人!兄弟们,援军到了!” “杀!!!” 略有疲态的众人顿时精神抖擞,奋起击杀,这边十一十三已经将光头首领困住,其余刺客逐渐慌了阵脚。 “啊呃!” 接连几道痛呼声传来,纪迟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倒下的刺客,抬眼只见山上冲下来一个瘦小蒙面人,双手飞扬。 清杨跟着跃下,挥剑如龙。 前后夹攻,倒下的刺客越来越多,最后只剩四个没受伤但无法动弹的刺客,还有双腿中剑的光头首领,瘫在地上叽里呱啦怒骂。 “闭嘴!吵得老子脑壳疼!” 纪迟恼火上前就是一脚,擦了把汗才看向清杨,“你们怎么会在这?” 清杨拱手,“侯爷,我们是护着姑娘出来的。” 姑娘?! 纪迟与身后歇息的一干人等傻眼,齐齐看向走过来的蒙面小矮人。 戚袅袅扯下面巾,微微颔首。 “纪侯爷。” 尽管少女一身脏污男装男髻打扮,但仅凭一张绝色倾城的脸,仿佛比天上那烈日还要耀眼,看呆了一众男人。 “…你,你,你怎么来这了啊?!清杨你胆子生毛了,竟敢把人带到这来,霍长卿要是知道,估计得从崖底直接飞上来灭了你!” 清杨摸摸鼻子垂头不语。 被主子一刀灭了倒是干脆,最怕是浑身被插满绣花针,死不断气… 戚袅袅抿嘴,“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要来的,侯爷,先上山想办法救王爷吧。” 纪迟抹了把脸,“好,云礼带人搜查附近有无遗漏刺客,其他人跟我上山营救王爷!” 众人浩浩荡荡上到光秃的石崖山顶,看着浓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巨大地缝,个个神色凝重。 戚袅袅重新蒙上面巾,走到崖边观察两边光滑的崖壁。 “王爷怎么落崖的?” 清云上前一步开口,“当时属下与王爷在山脚下的村庄遇刺,对方人多势众早有预谋,以村民小孩作为盾牌,王爷顾及无辜不慎胸口中箭,命属下前去告知侯爷,王爷只身把刺客引到这里,只是当属下与侯爷赶到时,就见王爷已经被逼下山崖。” 纪迟懊恼咬牙,又踹了光头首领一脚,“我们被潜伏在这山里的刺客纠缠,就迟了一步,也无法立刻营救,在山下时我已经巡查过周围地形,此崖是地谷,深不可测,唯一的出口就是要从这里爬出来。” 戚袅袅转身看向离崖边不远的粗树干,测量大概距离,边解开背后的包袱。 “侯爷,麻烦派人去砍些粗大结实的藤蔓来,越多越好,清杨,把你们包袱拿来。” 纪迟领会,挥手让人去办。 “七姑娘是准备直接从这里下去吗?可这地谷深不见底,崖壁又无着力点,光有藤蔓恐怕…” “嗯,我知道,但与其在这猜测,不如先下去,能下多深就下多深,或许能看清楚崖底结构和周边有无着力点,再行下一步。” 戚袅袅说着打开四个包袱,里头只有卷起来的大团粗绳索。 纪迟错愕,上前拿起绳索细看,“…这是,江家独有的攀天索?” “是,我想着既是悬崖,应该用得上,就跟江姐姐借用了些,只是我低估了这崖谷的深度,但绑上藤蔓延长,应该可行。” 戚袅袅说着拿起绳索头端走到大树下,绕紧树干打了个双重布林结,再循着理顺的末端和其他三条绳索依次绑紧八字结。 这边,清云领头的七八号人拖了几条有人手腕粗的深绿色藤蔓回来,戚袅袅细细检查测验实用度,命清杨在每条藤蔓头端削出一圈沟壑,割下一截绳索将几条藤蔓连接牢固。 少女埋头忙活,双手抓着比她手腕还粗的绳索藤蔓,却十分灵活转动绕出复杂怪异的绳扣。 边上十几号大男人有些尴尬沉默干站着,只能帮忙做些拉紧测试,理顺绳索的小活。 花了大半个时辰,戚袅袅在最末端绑了一块大石头,直接踢了下去,站开看着快速往崖边扑腾的绳索藤蔓。 等了好一会,绳索终于绷紧,依稀传来石头砸到崖壁的沉闷回声。 没到底。 众人面露失望,戚袅袅在崖边坐下,掏出烙饼啃了一口。 “侯爷,先派个轻功好的下去探路吧。” 众人齐齐上前自请,最后是没有受伤的清杨抢先跃下,攀着绳索灵巧一松一放,片刻消失在浓雾中。 戚袅袅眼睛盯着微微晃动的绳索,慢慢吃完半块烙饼喝了口水,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 众人屏息静气,绑成一串的五个刺客被塞了嘴,山间只有呼啸风声和树枝哗哗声。 小半个时辰过去,要不是绳索还绷紧微动,纪迟早按耐不住下去了。 “…姑娘!” 底下传来清杨隐约的回声,片刻只见他攀爬上来,额间有汗。 “姑娘,属下看到崖底了,是一条狭窄石道!” 纪迟连忙追问,“可有看到你主子?” 清杨摇头,“属下仔细观察过,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人。” “呼,没看到就是没事,或许他藏在某处了…”纪迟说着松了口气。 “距离地面多高?以你的轻功下去能再跳上来抓住绳索吗?” 清杨摇摇头,“距离颇高,两边岩壁没有助力点,属下惭愧。” 戚袅袅看向地上特意留出来的几段绳索还有两条未用的藤蔓。 “那就延长绳索下去,清杨,你体力耗尽先休息,十一,背上藤蔓跟我下去。” 众人愕然,纷纷上前。 “姑娘不可!” “姑娘,属下能去!” “让属下来!” 纪迟也慌了神,“七姑娘,这里个个会轻功,怎么也不用你亲自下去啊!” “不用着急,绳索由我绑我才放心,待会十一上来喊话你们再下去,记住了,一次只能下两个人。” 戚袅袅扯开面巾说着抬脚撩起绳索,在腰间一环,背对山崖轻巧一跃。 “姑娘!” …… 第67章 崖底 “姑娘小心!” 众人惊呼扑到崖边,却见少女双脚撑着岩壁,利用腰间环紧的绳索借力,灵巧快速往下。 纪迟双腿发软,脑壳嗡嗡的跳动。 “十一,快跟着啊!” 这什么姑娘家?要出点啥事,霍长卿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啊! 随着十一的身影也消失在浓雾中,众人神色紧张,齐齐趴在崖边凝神静听,大气不敢喘。 十几号大老爷们,要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冒险开路,颜面尽失啊…… 下方 到了藤蔓位置,戚袅袅双脚轻巧蹬起松开腰间绳索,双手抓住藤蔓,减缓速度,费了点时间终于落到末端的绳结,双脚缠绕固定位置,眼睛看着下方的昏暗小道,测量大概距离。 “藤蔓给我。” 上方十一小心放下藤蔓,丝毫不敢乱动,唯恐绳索撑不住两人的重量,突然见戚袅袅松开手后仰,悬挂在绳结上,惊得一抖。 “姑娘小心!” 戚袅袅丝毫不受影响,双手拉起藤蔓最末端,扯出腰间绳索绑上八字结,起腰继续往下,如法炮制接驳了三条藤蔓,已经能清晰看到下方的地面。 “这个距离可以上下了吗?” “足够了姑娘。” “行,你先放我下去,再上去叫人,记得拿些火把下来。” 戚袅袅说着伸出手。 “是,姑娘。” 十一没去抓她伸出来的手,还是如那日般提着她的后衣领,提气一个纵身跃下,稳稳落地。 “姑娘,到了。” “……” 戚袅袅整整衣领,认真看了眼严肃恭敬的呆子。 “十一,以后再有机会救其他女孩子的话,尽量别跟提小鸡崽似的,你这样以后会打光棍的。” “…鸡崽?光棍?” “嗯,打一辈子光棍,上去吧。” “…是,姑娘在此等着,属下马上下来。”十一飞跃而上攀住绳索,快速往上攀爬。 戚袅袅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开始打量狭窄小石道,宽度仅能容下两个她,但两边长度不可测,尽头黑麻麻的看不清,空气有丝丝冷风拂过,夹杂着一股水腥味。 难道这地底下还有水流出口?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左右方向的地面痕迹,缓慢移动,在看到半截鞋印和几滴干涸的血滴时,心头一定,抬眼看向左边那黑黝黝的深处。 “王爷?” 周边安静无比,随后似乎隐约有响动传来,戚袅袅凝神静听。 “王爷?” 突见黑暗中出现几双幽绿发光的眼睛,腥臭味扑鼻而来,急促的猛兽喘气声也愈发靠近。 “吼!” 狼! 戚袅袅眉心一紧,一个后空翻避开扑来的灰狼,随即利落一蹬起,张开双脚分别踩住两边岩壁,快速往上撑住固定,双手伸入后腰的针袋拿出,数支银针瞬间飞向往上狂扑而来的灰狼! “嗷呜!” 啪嗒! 灰狼嘶叫着狠狠砸落地面,呜咽扑腾,其余三头野狼仰头盯着上方的猎物,凶神恶煞咆哮,蓄势待发。 岩壁光滑,越往上越宽,戚袅袅双脚撑得有些吃力,蹙眉再次射出银针放倒一头,剩下的两头狼不光不跑,还越发凶狠呲牙,猛地往上跳跃。 戚袅袅目光一冷,抽出匕首的同时松开双脚跃下! “嗷!” 砰! 被匕首插中眼睛的灰狼砸上地面,少女双脚紧跟着落在狼身上,一个翻滚往前,匕首扎进灰狼的另一只眼睛!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白狼张开血盆大口,朝少女扑去! “嗷嗷呜!” 凄厉尖锐的狼叫声在山间回荡,挂在绳索上的纪迟脸色剧变,咬牙切齿大吼。 “动作快点!” … 简朴的小竹屋里,竹榻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坐起身,黑眸看向窗外,英朗的脸庞紧绷。 咿呀。 竹门被推开,一个白衣妙龄女子端着木托案进来,惊讶睁大眼睛。 “你醒了?” 霍殷蹙眉甩甩有些昏沉的头,捂着胸口的白纱,伸手拿起床头的外裳穿上。 “敢问姑娘是何人?” 女子放下托案的汤药,微笑说道:“我叫明露,五天前你晕倒在东面的望石山脚下,我和我爷爷采药经过发现了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五天? 霍殷浓眉微紧,起身拱手。 “在下霍殷,谢明姑娘相救之恩,请问此处是哪里?” 明露微愣眨眼,“霍…你是皇家人?怪不得爷爷说你看着不像这附近的山民,这里是潇云山,你怎么会出现在那荒僻无人的石山下呀,你身上中的毒可是关外来的。” “毒?” 霍殷黑眸微紧,手掌翻上,丹田缓缓运气,胸口一股闷痛骤然袭来。 “哎呀,你别乱动,毒还没清呢。” 明露着急伸手去扶,见男人退后避开,不由噗嗤一笑。 “怕什么呀,这几天都是我照顾你的,擦身换药的,现在才避嫌已经晚了。” 霍殷脸色一紧,再次拱手。 “在下惭愧,连累姑娘名声,只是在下已有心仪之人,不日就要成婚…” 明露一愣,随后掩嘴轻笑,“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先喝药吧,一会凉了药效不好。” “…谢谢姑娘。” “露儿。” 外头走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惊讶看着霍殷。 “哟,这么快就醒了,年轻就是好哇!” 霍殷放下空碗,上前拱手行礼。 “晚辈霍殷谢老先生相救之恩,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明崇一顿,抚着胡子点头,“原来是鼎鼎有名的英王爷,老夫明崇隐居多年,却也时常能听到王爷的英雄事迹啊。” 明崇? 霍殷微讶抬眼,“晚辈眼拙,原来是闻名四海的云白山神医明老先生。” “哎,那是以前,现在老夫在此隐居养老,平日里就给些小动物治治伤,难得见到王爷你身上这样的奇毒,才没忍住破了戒啊。” “晚辈承恩。” “先别说恩不恩的吧,老夫只是把你身上的毒性暂时压制而已,想要解毒,颇为艰难啊。” 明崇坐下抚着胡子,神情有些苦恼。 “王爷,你身上中的是蛊毒,名叫勾魂,是关外白骨堂堂主红蜘蛛的独门奇蛊,除非有她亲制解药,否则难以彻底清除。” 霍殷黑眸幽深,“明老先生,如果此蛊不解,会如何?” “顾名思义,勾魂乃是能控制人心思想的蛊毒,受蛊者会被下蛊者操控,老夫多年前曾见过一例,受蛊者在短短半年之后,神智全无,行尸走肉,变成一具能被任意操控的傀儡。” …… 第68章 夫君 崖底 纪迟十一松开绳索跳下,满脸震惊看着几头狼尸旁坐着的少女,双腿发软。 “七七七姑娘?你,你没受伤吧?” 戚袅袅起身,前襟衣服都是腥臭粘腻的狼血,扬扬已经包扎好的手掌。 “被抓伤了手背,不碍事,侯爷,这边有暗道出去,方才我查看过地面,有鞋印和血迹,王爷应该是出去了。” “……” 这叫不碍事? 呃,也对,一个人干掉四头野狼,只被抓伤了手背,确实挺不碍事的… 纪迟吞了吞口水,解下披风递过去,还有个小瓷瓶。 “狼爪脏污,先服一颗清毒丸吧,七姑娘,接下来要是遇到危险,万望姑娘保重自身,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身手,只是我身为长卿好友,必不能让你再受伤,不然就他那小气性子,回头定饶不了我…” 戚袅袅也不矫情,系好披风吞了颗药,微笑点头。 “好,那我跟着你们就行。” * 山顶崖上留了四人看守,陆续下来八人,皆被眼前一幕惊到,谨遵纪迟的话,万分警惕举着火把,护着中央的少女缓慢往暗道里走。 石山道越走越窄,仅容一人经过,昏暗阴冷,但前方有风吹来,让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光亮,隐约还传来水流声。 众人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踏着湿润的青苔地面,终于走出暗道豁然开朗。 此时日头已西斜,绚烂的晚霞洒照整片山野,放眼望去人烟罕迹,众人抬头打量四周,发现他们站在一座耸高的岩石山脚下。 纪迟眉头紧蹙,“这是什么地方?有谁认得?” 云礼思索着开口,“这么高的石山,应该是潇云山附近的望石山,离方才的崖山隔着好几里地了啊。” “不管如何,总算是有条出路,长卿若平安出来,必会留下记号给我们,分散探查吧。” “是!” 戚袅袅确认霍殷没死,也松懈下来,打了个哈欠在路边石头坐下,恢复了一副需要保护的小女子状态,楚楚可怜。 “我饿了,有干粮吗?” 来古代一年多好吃好喝惯了,突然吃吃以前的苦头,格外的苦… 纪迟连忙扯过懵逼的云礼,掏出他身上的干粮和水袋呈上去。 “惭愧惭愧,七姑娘先用着,待会我派人去附近找些新鲜吃食回来…” “侯爷!这边有记号!” 清云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挥手。 纪迟箭步冲去,看到地上用剑划出的符号箭头,看向前方长舒了口气。 “是长卿,太好了,往箭头方向走,仔细观察有无其他记号!” “等等。” 戚袅袅把干饼塞进怀里蹲下身,手指沾了青苔上不起眼的几点黑色液体搓开,放到鼻尖微嗅。 “这是人血,清云,王爷中的箭有毒吗?” 清云脸色一变,“当时属下仓促为王爷包扎了伤口,但血色鲜红,并无中毒迹象啊。” “…希望不是吧。” 戚袅袅说着往前走了十几步,蹙眉盯着地上一摊像被蹭过的暗色血迹。 纪迟当然也看见了,脸色惊变。 “…出发找人!” 但接下来一个多时辰没再发现过血迹,夜色降临,众人走到一处山脚简陋村子。 对于纪迟等几个大男人的询问,村民们有些惊吓,但看到这位服饰发髻稍有凌乱的标致姑娘,一脸害怕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缓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热心。 “姑娘,咱们这村子少有外地人来的,都是相熟的老邻居了,你夫君若是在这,大伙早传开了呀。” “是呀姑娘,或许你夫君去集市了也说不定,但离得也挺远的,夜路不好走,不然姑娘今晚在村子里歇歇,明儿再去找找?” 戚袅袅垂眸,楚楚可怜摇摇头。 “婆婆,谢谢您好意了,只是我夫君身体不好,我实在担心,敢问这附近还有别的村子吗……” “阿娘!” 村口走进来个背着大捆干柴的高壮汉子,见到纪迟等人围着自家老母亲,立刻冲过来。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老妇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人家问路找她夫君呢,你别吓到人了,姑娘,这我儿子大牛,他天天在外面转悠打兔子野鸡的,估摸着会知道啥呢。” “夫君?” 大牛狐疑,听这弱鸡似的小姑娘说完,挠挠头嘶了口气。 “是不是个穿着黑色蓝色衣服的高大男人?手里还抓着一把长剑的?” 戚袅袅眼睛一亮,纪迟上前一步抓着大牛,激动点头。 “对,就是他,大牛兄弟见过他?” “呃,好几天前的事了,在望石山脚那,我去追兔子,见到山上的老先生和他孙女在救他,胸口有血还晕了,还是我帮忙背回来的呢。” “真的?那他现在在哪?” 大牛手往上指指。 “就在这潇云山上,我把他背到老先生家里去了。” … “霍长卿!” 竹榻上打坐的霍殷睁眼,深吸吐气压下体内隐隐翻涌的真气,起身打开门走出去。 火光下,纪迟一个叉腰仰头,如释重负。 “你特么吓死老子了!” 蒙着脸的戚袅袅站在人群中,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脸上,突然生出一股久别重逢之感。 特别久那种。 霍殷蹙眉避开纪迟扑过来乱摸的双手,扫过举着火把的几人,目光一顿,黑眸瞬间泛出冷意。 “你为什么在这里?” 浑身一抖的清杨上前,神色踌躇带了一丝哀怨。 他就知道… “咦?” 明露从隔壁屋子出来,快步走到霍殷身边站着,神色有点惊怕。 “他们是来找你的朋友吗?” 纪迟等人一愣,眨眼看看明露,看看霍殷,最后齐齐看向十一身旁的小矮子,下意识后退让开路。 火把上的火花噼啪一响。 “夫君~” 一声能掐出水的娇嗔响起,带着浓浓的委屈婉媚,成功让众人酥软了腿。 尤其是霍殷。 黑眸愕然瞪着冲出来的蒙面小矮子,双手自觉张开圈住扑进怀里的人,满心震惊低头。 “你!你怎么…” 你什么你,算你识相! 戚袅袅满肚子的火气在看到男人张开手的动作,顿时消了一半,双手环上男人的腰,侧头靠在他的胸膛,水眸直直对上明露错愕的双眼。 “夫君,我特意来找你的呀。” …… 第69章 沉沦温柔 “……” 空气中一片寂静,气氛微妙。 霍殷好不容易才回了神,腰间传来刺痛,垂眸对上少女冒着火光的水眸,薄唇突然微微一扬,笑意昂然。 “…原来如此,辛苦我的夫人了。” “噗咳咳咳!” 纪迟呛了口气,捂着嘴猛咳,惊醒了呆愣的一干人等。 妈呀,英王被山鬼附身了?? 戚袅袅的气又消了小半,松开掐着肉的手,打了个哈欠靠在还有草药味的胸怀里,水眸微阖不再说话。 她一个靠脸上位的狐狸精,确认金主暂时没有被勾走就行了,不然她跑这一趟多没面子,至于啥道谢如何谢的礼仪规矩事,与她无关。 再说,她是真的累极。 霍殷才注意到她手背绑着透出血色的纱布,还有她身上的男人披风,顿时沉了脸扯下,浓眉紧蹙看着她前襟干堌的血迹。 “你受伤了?” “唔,遇到野狼了,我好困…” 嘟囔的少女被轻柔抱起,霍殷转身往屋里走。 “回京自去领十军棍。” 纪迟立马让开一步同情看向清杨几人。 “这话说的是你们啊。” “……” 一旁的明露眨眼看着进了屋的男人,若有所思。 … 山间的风透着微凉,阳光透过树枝,斑驳洒进竹纱窗。 戚袅袅迷蒙睁开眼,伸个懒腰坐起身,低头看着身上干净的衣服,还有手掌包扎的纱布,水眸微闪。 昨晚睡得迷糊,但她知道是霍殷替她擦脸擦手上药,眼睛绑上黑布替她换衣服。 一双大掌很笨拙,但很温柔。 温柔得让她生出了一种懈怠心理,想忘却一切沉沦下去。 可惜她不是真正的戚袅袅,她是琳琅。 在床头放着的水盆简单洗漱,戚袅袅走出竹屋,深深吸了口这山间清新香甜的空气。 空地上,白衣女子在晒草药,身边跟着两只小黄狗,哈着气欢快扑腾,不时惹得女子低声斥责。 “汪汪!” 小黄狗奶呼呼叫嚷,明露转过头,微笑起身。 “你醒了?王爷他们早起下山了,应该快回来了,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谢谢。” 戚袅袅上前蹲下,伸手捏捏咕咕咆哮的小狗,好奇看着明露。 “这里就你和你爷爷住吗?没有危险?” 曾经她也想存点钱,找个这样的平静地方定居。 明露浅浅一笑,“危险倒是有的,这山上不时有野兽出没,但住久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习惯了。” “我说的不是野兽。” “…开始那会确实有些坏心之人时常靠近,我用毒吓跑了几次,后来也就消停了。” 明露说着也好奇打量这个容貌惊人的女子,“你叫袅袅是吧,名字很可爱,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美的姑娘,而且有趣。” 戚袅袅挑眉,“怎么个有趣法?” “昨晚你看我的眼神,跟你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你的眼睛很美,但眼里只有杀戮。” 明露说着提起竹篮子在石凳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语气温和,“我这话没有褒义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戚袅袅坐下,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满眼的翠绿和晴空万里,惬意眯眼。 “你也是我见过最简单的人,如果世上之人都如你这般简单,那得多清静。” 明露轻笑摇头,“人生各异,你觉得我简单,我觉得你有趣,都是眼睛所见而已,袅袅,我救王爷只是出于医者仁心,并无他意,而且他昏迷中叫的是你哦,戚小七。” 这个戚袅袅倒真没料到。 “嗯,总算没白费功夫,不然随随便便被你勾走了,那我多没面子。” “噗嗤!” 明露失笑掩嘴,一双明眸弯弯。 “我觉得你和王爷好般配,一个胆大张扬,一个严谨沉稳,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能去参加吗,我还没去过上都城呢。” 戚袅袅思考望天,“唔,可以是可以,但应该不会太隆重。” 纳妾要摆席吗?回去得问问清楚… “咦?他不是王爷吗,皇家人成亲怎么可能不隆重?” “唔,这个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霍殷提着食盒跨上石阶,就看到屋檐下的两人并肩而坐相谈甚欢,不由心一提紧。 不知怎的,他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什么心思都没有,但就是怕她生气,怕再看到她睡梦中抓着他的手,呢喃着别走时的委屈… 一旁的纪迟目光落在明露身上,暗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么善良的女子,却有那般不堪回首的遭遇,真是可怜人啊…” 霍殷浓眉微敛,薄唇轻启,“我帮她把孩子接回来,就算回报这一恩了。” “也是,恐怕这也是她唯一的心愿了。” 纪迟神色怜悯点点头,“不说这个了,清杨说七姑娘可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得赶快回去,不然过了正午就送她回去吧?” 霍殷黑眸微敛,闪过一丝犹豫。 “我怕她不走。” “七姑娘心思敏锐,肯定会有所怀疑,但你身上的蛊毒不能耽误时间,咱们得尽早赶去关外,其他的只能先放下了。” “纪迟,若我回不去…” “呸!呸呸!” 纪迟气恼连啐了几下,“你霍长卿自从上沙场,多少次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区区一只控制人心的虫子,怕它做甚?” “霍长卿,你可想好了,如今满上都城的人都知道七姑娘会是你的人,若你死了,她的下场会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也别指望我能帮你照顾她,我纪迟这辈子打死也不可能让我夫人多心伤心的,她多心就会活剜了我你信不信…” 霍殷瞟了眼过去,略显鄙夷。 “你想得倒美,妻奴一个。” 纪迟气笑,“对,我是妻奴,你呢,这还没娶进门呢,就跟捧宝贝似的千依百顺,我看你这辈子是注定做个比我更怂的妻奴,咱们物以类聚,认命吧,尽早把毒清了回来娶她,赶紧给我儿子生个小媳妇…” “……” 啊呸! 霍殷抬眼看向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心口泛起阵阵缱绻波澜,黑眸金芒微闪,气势磅礴。 “你说得对,区区一只蛊虫,竟敢妄想控制本王,荒谬至极。” …… 第70章 妻妾论 屋里 戚袅袅双手乖巧摆在膝盖,张口喝下送到嘴边的香甜肉粥,再咬一口撕成小块的松软酥饼,水眸微眯看着面前格外严肃的男人。 没错,威震四海的铁血将军,皇室宗亲英王霍殷,大马金刀专注严肃在给她喂饭。 殊不知她手背上的小划伤已经愈合了… 片刻,戚袅袅吃了半饱,喝着清茶漱口,听见他的话,抬眼微眯。 “王爷是说,让我自己回去?” 霍殷动作一顿,递上一方帕子,黑眸微垂,“暂时还有些事要查,午后我让清杨等人护送你回去。” 戚袅袅丢下手帕,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就去解他的衣襟,唬得他一愣,大掌握住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不自觉圈住她靠近的细腰,黑眸晦暗。 “袅袅,听话…” 低沉带了丝炙热的嗓音,让人耳朵发痒,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戚袅袅原本只是确认他伤口有没有中毒,不料成了撩拨,顺势靠上去坐下,双手环上他的肩背,仰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英俊美男脸。 “王爷,你是不是中毒了?” 霍殷垂眸,掩下眸里的神色,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长长深吸了口气。 “嗯,无大碍的毒,你先回京,我随后便回…” 灼热的气息喷在肌肤上,有点微痒,戚袅袅眼眸一转,伸手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 “说谎,你中的毒很厉害,厉害到连京中的御医院都解决不了,对吗?” “……” 霍殷黑眸微闪,薄唇微张,“不是,你回京等着我,我很快会回去…” 戚袅袅眼神平静,定定看着男人眼里的自己,一字一句。 “王爷若一意孤行放我回京,我立刻会另找他人,不再等你了。” 霍殷黑眸瞬间暗沉,下颚紧绷,手掌使力按住少女的后脑,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 “你敢!” 戚袅袅丝毫不受影响,双手趁势攀上男人的后脖,粉唇微扬贴着紧抿的薄唇,魅惑低喃。 “不信你就试试看嘛,上都城起码有一半男的打我的主意…唔!” 霍殷神智被怒火燃烧,狠狠低头封住这张恼人的小嘴巴,肆意狂放攻城略池。 戚袅袅就是要给他甜头,顺从仰着头生涩回应,感受他剧变的身体变化。 许久。 “唔哼…” 一声柔媚带了晴色的娇嗔闷哼,把深陷情网的男人给拉住。 霍殷急促喘气,愕然发现自己把人压在竹榻上,怀中的人儿香肩微露,水眸迷蒙,透着粉红的雪白细腻的脖颈已有点点印痕,而他覆在柔软之上的手,如有烈火炙烧。 大掌像被烫伤一般弹开,椅背的披风卷起落下,霍殷猛地站直转过身去,双拳紧握,青筋暴突。 他在干什么?他差点害了她! 戚袅袅喘了好一会气,才扯开披风,妖妖娆娆侧身撑头,一手轻抚上红肿的唇,好整以暇看着还僵硬站立的男人,语气却哀怨感伤。 “王爷,我是个出身低微的庶女,上都城想要我死的人很多,若王爷要弃了我,我立刻会成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霍殷浑身紧绷站了片刻,才转身坐到榻沿,连同披风将人抱进怀中,脸庞紧绷,黑眸透着几丝无奈。 他知道这小女人的能力,除非她自愿,否则无人可以强迫她。 但他还是看不得她委屈巴巴的模样… “袅袅,我不会弃你,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可你还是打算瞒着我。” 戚袅袅似乎适应了这个怀抱,舒服蹭了蹭。 “你的出发点或许是不想我担心,你的人也会竭尽全力护我在上都城周全,可是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你生死未卜,我不想猜测空等,不想听到流言蜚语,我想实实在在的成为你的人…” “王爷,要不你写一份纳妾书给我,我回去王府等你吧?” 霍殷浓眉一紧,低头对上少女水润微红的眼睛,脑子有点短板。 “…纳妾?” … 丹药房 明露轻巧研着盅里的药粉,揶揄的目光落在少女肿胀的红唇上。 “怎么了?脸色怪怪的。” 戚袅袅托腮,蹙眉思考。 “霍殷他说要娶我做正妻,你说怪不怪?” 明露停下动作,狐疑发问,“哪里怪?你们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男未婚女未嫁,他不娶你才怪好吧?” “不是,按照这里的规矩,我爹官位不高,我还是庶出,他一个堂堂亲王,纳我作妾都算我高攀了,他干嘛要娶我,打的什么主意?” 明露更加狐疑了,“…呃,当然打着要娶你做妻子的主意啊,袅袅,你会不会想多了?” 戚袅袅摇摇头,“你不懂,我在上都城看到的什么王爷郡王世子公爷啥的,娶正妻那都得挖人家祖宗八代出来查一查,必须是端庄贤惠,知书达礼的世家贵女,我一个靠脸上位的狐狸精,除了会勾人没别的本事,天生的小妾人选,做个端庄娴雅的王妃,唔,好像不合常理啊。” “噗嗤!” 明露笑喷,“你还真是,怎么这样说自己?难不成还有人放着正头夫人不做,非去做妾的?” “做妾有什么不好,啥事不用管,不用端着架子累得慌,反正我看过的大户人家正妻就没一个过得舒服的,张罗着家里一堆破事,上要侍候公婆丈夫小姑小叔,下要管着庶出子女下人奴仆,明明恨得咬牙切齿,还要装贤惠帮夫君纳妾,没几年就得熬成黄脸婆,何苦来哉?” 戚袅袅一番新奇的妻妾言论成功让明露傻了眼。 “…这,呃,虽然你说的有些地方也对,可世间女子谁不想要一个正头名份?你可知只有正妻的姓名才能位列夫家的宗祠族谱上,庶出子女那也是记在嫡母名下的,说难听点,妾侍那就是等同签了死契的奴仆,你明白吗?” “或许你会觉得我自私吧,我不在乎这些好听的名声,人生苦短,我只是不想活得太累而已,谁知道他会因为这话就生气了。” 戚袅袅无辜摇摇头,“搞不懂,以后再说吧,我来是问他中毒的事,他跑出去之前凶巴巴让我来问你。”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 明露忍俊不禁摇摇头,随后正了脸色。 “其实就算王爷不让,我也想跟你说了,毕竟也关乎你的未来。” “王爷他中的,是毒蛊。” …… 第71章 药方子 “毒蛊?” 戚袅袅皱眉,“就是体内进了小虫子那种蛊?”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不过意思也对。” 明露点头,“这蛊名叫勾魂,也叫双生子蛊,是关外白骨堂红蜘蛛独门所创,下蛊者要自行吞入母蛊,子蛊再通过人体伤口进入受蛊者体内,能控制受蛊者的思想行为,令其变成下蛊者的傀儡,此蛊虫极为细小狡诈,一般的解蛊法子根本没有效果,以我爷爷的医术,也只能暂时将其压制。” 戚袅袅瞳孔微紧,思索着问道:“所以霍殷准备去关外找这个红蜘蛛,可这蛊虽是红蜘蛛独创,但下蛊者未必就是她啊?” “嗯,但在未找到下蛊者之前,去找红蜘蛛是最直接最快速的法子,她能制出这蛊,那定有办法解蛊,只是传闻中这红蜘蛛非善男信女,就算王爷到了关外,未必能拿到解药。” 明露说着神色凝重起来,看向戚袅袅。 “此蛊还有一个特点,双生子蛊可自断身体一分为二,受蛊者中蛊之后,第一个与其交欢者,也同样会被子蛊入体。” 戚袅袅歪头挑眉,“第一个交欢者?仅此一次?” “是,双生子蛊只能自断分离一次。” “呵,心思还真是够明显的…” 戚袅袅突然冷笑一声,“明露,若下蛊者身死,这蛊大概不能解吧?” 明露摇摇头,“不能,而且母蛊死了,双生子蛊会疯狂啃咬,受蛊者历尽剧痛苦楚,肠穿肚烂而死。” “果然,她还没蠢到以为霍殷不敢杀她…” 戚袅袅起身走到窗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 现代的她是无神论者,但她在泰国偏远山区亲眼见过一个中虫蛊的男人,腹胀得像足月孕妇,神智恍惚胡言乱语,后来村民请了个华裔老婆婆来,用了些中药混在一起给他服下,不久狂吐出一大桶污黑腥臭的水。 而那桶里,有一条手掌长的白色细虫在疯狂翻滚,将其挑出放入热锅烤干透,研磨成粉再给男人服下,没两天就活蹦乱跳神清气爽。 开始她不以为然,觉得应该是男人病从口入吃了脏东西,但他的家人说去医院拍过片,医生查不出病因只给抽腹水,抽了回家又鼓起来,断断续续把人快抽没了也不见好。 但老婆婆的几味中药就把人给救了,着实让她开了眼界,只是用的是哪几种中药呢… 明露跟着起身走到窗边,见戚袅袅眉头紧蹙闭着眼睛,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心底暗暗吃惊。 看来袅袅知道谁是下蛊者。 “…雄黄,铅粉,胡椒…不,花椒?唔,黄连,甘草,还有…什么凡来着…” 戚袅袅费力回想华裔老婆婆说的那一口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 “…白矾?对,白矾,还有附子,明露,我说的这些药材你这有吗?” 明露眨眼点头,“除了铅粉要出去买,你说的这几样都有,袅袅,这是什么方子吗?” 戚袅袅思索着摇摇头,“不算方子吧,我曾见过有人用这些东西解蛊虫,但我不知道用量,你爷爷在哪,我想找他商量一下。” “真的?爷爷在书房,我带你过去。” * 明崇听完戚袅袅说的病例,十分惊讶,抚着胡子细细思索。 “姑娘,你这方子其中几味药确实有清热解毒的作用,只是如此普通的药材真的有这么大的功效吗?而且这雄黄铅粉和白矾附子皆有毒性,需得谨慎斟酌用量,一个不慎就是毒上加毒啊…” 戚袅袅点头,“这个我知道,所以才来请教老先生,虽然我不知道王爷的蛊虫和那个人的蛊虫是否相同,但既然有希望就该先试一下,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嗯,不错,行医就得小心对症,大胆尝试,方有进益,这雄黄铅粉花椒附子黄连甘草都有解毒杀虫清污之效,而白矾除了杀虫还有催吐的功效,唔…” 明崇起身来回踱步片刻,“戚姑娘,既然如今也无计可施,那就依你之言试试,给老夫一晚时间琢磨用量。” … 纪迟找了好久才看到坐在山头生闷气的别扭鬼,憋着笑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我说你什么好,叫你平日对人家好脸些,不然也不会吓得人家小姑娘只敢做你的妾,哈哈!” 霍殷冷眼瞟来,“看来黑鹰阁的人该换一批了。” “哎哎,过份了啊,不识好人心,我们这是特别关心你好不好,不过你也别气,这次大伙都算见识了这姑娘神乎其技的能力,都在私下讨论说你福气好呢。” 纪迟嘿嘿一笑,“再说人家姑娘估计是觉得你身份太高,有自知之明罢了,但她对你倒是真有心,方才明姑娘让咱们的人下山买铅粉,说是七姑娘想到了个救你的方子,跟老先生在书房琢磨呢,明天就给你用药。” “什么?方子?” 霍殷微愣,“明老先生也觉得可行?” “当然可行,不然他跟七姑娘琢磨什么,我跟你说,若换了旁人我或许不信,但七姑娘我是打心眼里信服啊,你是没看到,她会的东西太多了,要不是她,我们还没这么快找到这来呢。” 纪迟说着摇摇头,面浮怒色。 “从前我还觉得容霜痴情不移,颇为可怜,万万想不到她竟胆大包天勾结北仑胡人害你,手段如此卑劣下作,真是枉为皇后之妹!” 霍殷眸色冰寒,嘴角扯起一抹嘲讽。 “她其心可诛,但凭她做不了这样的大事,背后相助她的人,才是我们要提防的。” 纪迟也冷笑一声,“我就说嘛,那人不可能如此安份待在沧州的,长卿,我问过明姑娘,她说若你解了子蛊,母蛊也会随之死去,不会有丝毫动静,不然我们…” 两人视线相对,默契点头。 “就这么办。” … 夜幕降临,戚袅袅才走出书房,回到竹屋就见霍殷坐在饭桌旁,还是一脸严肃等着喂饭。 呆子。 戚袅袅忍俊不禁,自顾上前坐下,托腮看着开始动手盛汤的人。 “王爷,你动作好熟练,以前都给谁喂过饭呀?” “没有。” “哦,那我是第一个吗?” “…是。” “那还真是巧,我也没给别人喂过饭,来,张嘴,啊。” 戚袅袅笑盈盈说着用左手灵活夹了块肉送到男人嘴边。 “……” 霍殷张嘴吃了肉,缓慢咀嚼,还是舀起汤送到她嘴边。 戚袅袅也张嘴喝了,笑容灿烂。 “王爷,若我说,你要是娶我做正妻,你就不能再有别的女人,半个都不行,那你还会娶我吗?” …… 第72章 吐出蛊虫 霍殷眼皮微抬,淡定给她喂了块牛肉。 “嗯。” “嗯?” 戚袅袅嚼着牛肉,疑惑眨眼。 “王爷听清楚我的话了吗?我意思是你要是娶了我为正妻,那后半辈子只能有我一个,不光不能纳妾,什么通房丫鬟外室或者青楼嫖妓都不能有哦。” “嗯,听清楚了,吃饭。” 霍殷淡淡回话瞥见少女错愕张嘴,黑眸闪过一丝笑意,舀了勺白饭喂进去。 戚袅袅难得呆愣。 他认真的? 不可能吧? 这一愣神吃得有点饱,等男人出去,戚袅袅在屋里来回踱步消食,脑子有十万个为什么。 她虽然认识霍殷时间不长,但还是相信此人言出必行的,可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身份尊贵手握重权的王爷,娶一个庶女为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是一生仅此一妻? 难道他有其他目的? 还是说她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 清晨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戚袅袅翻了个身,皱眉叹了口气。 昨晚吃得太饱,又满脑子疑问,她经历了来古代之后第一次失眠。 “来了。” 端着早饭的明露见打开门的人满脸颓废,有些惊讶看着她眼下的暗影。 “没睡好吗?也是,毕竟今天试药真的让人期待,我昨晚也翻医书琢磨了许久才睡呢。” 戚袅袅摆摆手,自顾转身去洗漱,换了套藏蓝色男装出来坐下,用左手熟练拿起汤勺喝粥。 “爷爷备好药了吗?” 明露微笑给她夹了个包子,“嗯,跟王爷在隔壁屋说话呢,爷爷昨晚也看了许久的医书,说你那方子越想越有点道理,早早起来就让我来喊你了。” 戚袅袅加快速度吃饱,起身跟着明露去了隔壁屋。 屋里小火炉上温着药,味道颇怪。 等明崇把一大碗浓黑的药汁倒出来晾着,纪迟捧着个油纸包走进来。 “明老,您要的甜糕买来了,还热乎呢,您老请用。” “老夫不吃,给王爷吃的。” 纪迟一愣,“嗯?可您刚才不是不让王爷用早饭吗?” 明崇呵呵一笑,“昨晚老夫仔细查过古书,这蛊虫大多喜甜,七姑娘这方子主要是杀虫催吐,那老夫想着先吃下甜食,诱其到胃,再趁势喝药吐出,方为万全之策。” 戚袅袅扬眉,“爷爷此话有理,到底是您思虑周全。” 纪迟则是挑眉,把甜糕放到霍殷面前,眼里带了几分揶揄。 这厮打小不爱甜食,以前太皇太后和莲太妃又喜欢凑在一起做糕点,无论怎么威逼利诱,也哄不了他吃一口。 “长卿,明老的话有道理,多吃点。” 霍殷看了眼水眸亮晶晶盯着他的少女,伸手拿了块软绵糕点咬一口,浓眉微蹙,喉咙艰难把甜得发腻的糕点囫囵个吞下。 好不容易吞了三大块甜糕,明崇才喊了停下,“王爷,你行丹田之气,看能不能感受到蛊虫所在。” 霍殷在竹榻坐下,闭上眼睛运气内息,片刻睁开眼。 “有极细微的游动感。” 明崇一喜,“极好极好,算是把蛊虫暂时引出来了,王爷,此方子药效虽有七姑娘亲眼所见,但尚未确认你与那个病人的症状相同,老夫冒险试药,所以也备了银针和压制蛊虫的药丸,若途中王爷有任何突发状况,切记及时开口提醒,老夫才能及时补救。” “晚辈明白,明老先生,开始吧。” “好,七姑娘,给王爷喝下汤药吧,露儿,把石板放到炉子上烤热。” 戚袅袅端着药碗走到男人面前,粉唇微抿,羽睫扑闪。 “你一定可以的,我不想自己回京。” 霍殷接过药碗,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紧握了一下少女软绵的手腕,薄唇微扬。 “嗯。” 淡淡的一个字,让戚袅袅有些飘忽的心平静下来。 一大碗温热的药汁喝下去,霍殷重新闭上眼睛打坐,专注感受身体每一处细微反应。 屋里十分安静,四人聚精会神盯着他脸上的神情,蓄势待发。 片刻,霍殷下颚一紧,浓眉紧蹙,额头以眼见速度冒出汗珠,放在膝盖上的大掌绷紧,青筋凸起。 “长…” 纪迟瞳孔一缩,正欲开口被明崇按住,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戚袅袅抿嘴,手掌不自觉握紧。 霍殷只觉体内细微的流动气息突然疯狂乱窜,引出无数刀割剧痛感迅速蔓延开来,他骤然提气控制,一步一步逼着剧痛往上。 “唔…” 一丝鲜红自薄唇溢出,四人脸色惊变,明崇立马上前要行针,被霍殷一手按住。 “唔!” 纪迟眼疾手快拿起木盆接住霍殷吐出的红黑混杂液体。 “长卿!” 霍殷头脑晕眩,翻江倒海,大掌下意识抓紧少女的手,强忍凌迟般的剧痛将胃里所有尽数吐出。 开始吐的是药,但后面几口是鲜红的血。 空气中有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戚袅袅一把抓住软软松开的大手,心脏紧缩看着男人双眼紧闭往后倒去。 “霍殷!” 明露盯着木盆里的液体,瞪大眼睛。 “蛊虫出来了!” 明崇已经搭上了霍殷的脉,眉头紧蹙。 “快挑出来放到石板上烤,侯爷,把王爷上衣脱了躺下!” 纪迟连忙照做,牙关紧咬看着脸色灰白的人,头部胸前腹部插了数十根银针。 这边明露用木镊子按住烫红石板上疯狂翻滚的细长白虫,看着它停止挣扎,烤熟烤透,再放入小石舂中舂碎磨成粉倒出,混入清水调匀。 戚袅袅接过小碗,捏开男人的嘴灌入,盯着他喉咙滚动才看向把脉的明崇。 足足把了一刻钟的脉,明崇脸色几经变化,盯着逐渐恢复血色的霍殷,才长舒了口气把银针尽数拔出。 “哈哈,总算是有惊无险啊,到底是年轻底子壮,这般剜心割肉的痛都熬过来了!” 纪迟一喜,急忙追问,“明老,这么说他没事了?” 明崇抚着胡子笑道:“还是有点脏腑内伤的,需得休养几天,不过比起毒蛊这都是小事了。” 戚袅袅拿着帕子擦去男人下巴的血迹,边蹙眉发问。 “我记得那个病人没有吐血也没有疼痛,是直接把蛊虫吐出来而已,王爷这是因为什么?” …… 第73章 我在乎 明崇也心有余悸抚着胡子。 “是我们低估这双生子蛊的凶猛,王爷的剧痛估计因为蛊虫感受到药汁的杀伤力,疯狂反击伤害王爷的内脏,但王爷强忍剧痛,用自身浑厚内功把蛊虫逼到喉咙吐出,但蛊虫所经之地不可幸免有所损伤,造成食道咽喉等出血。” “…原来如此,那王爷为何还昏迷不醒?” 明崇笑着摇摇头,“七姑娘放心,晕眩呕吐是药性导致,加上王爷运功过度,一时力竭昏睡过去罢了,脉象已经无异,让他好好休息吧。” 几人长舒了口气,纪迟扯了薄被给好友盖上,瞥了眼戚袅袅还被紧紧抓着的手腕,眼带笑意。 “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长卿休息了,七姑娘,他就拜托你照顾了。” 爷孙俩也识趣跟着退出房间,屋里只剩竹榻上一躺一坐的两人。 戚袅袅扯了扯手腕没扯出来,干脆换姿势趴下,托腮看着沉睡中少了几分严肃的男人。 “抓那么紧干嘛,我又不会跑…” 其实霍殷长得很俊秀,鬓发乌黑如漆,剑眉下的睫毛浓密且纤长,鼻梁英挺,薄唇形状极为好看,脸型棱角分明,连眉骨都透着一股矜贵的帅气。 只是他身材高大伟岸,浑然散发的军武人硬邦邦的正气,还喜欢冷冰冰看人训人,跟教导主任一样让人心生敬畏,倒容易让人忽略他的俊美外貌。 戚袅袅侧头枕着抓住她不放的大手,已经拆了纱布的右手抬起,指腹缓缓抚上那浅色薄唇。 “听说唇薄的人无情,霍殷,我该不该相信你呢…” … 午后的气温稍有燥热,蝉声唧唧,鸟鸣悦耳。 阳光透过窗台照在竹榻上,霍殷睁开眼睛,脑子有一瞬的恍惚,垂眸就是近在眼前的殊色绝容。 “……” 炙热的黑眸一寸一寸移动,久久,霍殷暗暗喟叹一声,下巴微敛,薄唇轻轻印上美人的额间。 他承认,初见时的惊鸿一瞥,他便已经彻底沦陷,毫无抵抗。 “唔…” 戚袅袅梦里有只蚊子在她额头叮叮,蹙眉抬手就是一掌。 “……” 霍殷舌尖微顶了顶腮帮子,黑眸微眯看着悄悄缩回手埋头的小鹌鹑。 “手疼吗?” 受了损伤的喉咙声带很是低哑,透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缱绻,戚袅袅动了动,装作刚睡醒的模样爬起身坐着,惊讶瞪着眼睛。 “王爷你终于醒了!感觉怎样?还疼吗?” “…有点,无妨,手还疼吗?” 还真小气,她还没追究被偷吻的事呢… 戚袅袅抿嘴,伸出另一只手,水眸无辜扑闪。 “疼,你抓的。” 纤白手腕上清晰的青紫指印,格外显眼,霍殷眉头紧蹙坐起身,黑眸闪过懊恼之色。 “为什么不挣脱?” 成功转移话题,戚袅袅伸着手任由他研究,眼睛滴溜盯着他赤膊的结实胸肌。 啧,腹肌让被子给挡住了… “挣脱不了呀,扯都扯不掉,王爷,毒蛊已经解了,不过你还有点内伤,需要休养生息,那咱们迟几天再回京吧。” 霍殷伸手拿过衣裳穿上,从内侧拿出一小瓶玉肌膏。 “不,明天就启程。” 戚袅袅歪头看着专注替她上药的人,微笑呲牙,“反正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我迟点回去也没人敢说什么,你现在可骑不得马呀。” 大手动作一顿,霍殷眼皮微抬,眸色幽暗。 “…无妨,备辆马车就行,你出城之事不可暴露,有损你的闺誉。” “我又不在乎这些…” 戚袅袅无所谓耸耸肩。 “我在乎。” 霍殷伸手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额发,语气又变成了训导主任。 “以后别把自己的声誉不当回事,回京之后乖点,等我处理完几件事情,便去请陛下赐婚。” 戚袅袅一顿,“…这么隆重吗?王爷,你就不怕别人会笑话你?” 霍殷从容一笑,透出与生俱来的孤傲。 “我娶我想要的人,与他人何干。” … 戚袅袅要走,最不舍的是明露,两人约好上都城再见,才依依告别。 明崇看着站在路口久久不动的孙女,上前见她眼眶微红,不禁好笑又好气。 “哭什么,不是约了过些日再见吗?” 明露腼腆擦去眼角湿润,微微一笑。 “爷爷,我是羡慕,羡慕袅袅活得潇洒,能遇到一个心里眼里都是她的人…” 明崇脸色一僵,眼里闪过心疼,暗叹了口气,“王爷留下话,今年内,他必会替你接回孩子,露儿,前尘往事已经过去,该了结了。” 明露垂眸点头,“嗯,是该了结了。” * 宽敞的车厢就两个人,霍殷半躺在纪迟特意准备的长椅上,欣然享受少女生涩笨拙的照顾,缓缓道出实情。 明露的母亲是西晋人,四年前,十五岁的明露跟随母亲回去探亲,与西晋一名普通官员之子宁浩相识相爱,成亲后明露有孕,宁浩却迷上一名青楼妓子,闹着要纳妾。 明家祖训有云,明氏女子绝不与戏妓同一屋檐,明露强烈反对,却因父母家人远在东景国,孤立无援,被宁浩与青楼妓子合谋推下台阶,导致早产生下病弱的儿子。 明家人赶到西晋为明露讨公道,但明露已经心死如灰,只想和离带着孩子回东景,可宁家不肯,她可以走,但宁家的血脉就是死在家里也不能流落在外。 最后明露带着一身伤病回到东景,跟着祖父隐居此地学医,不问世事。 戚袅袅神色平静听着,毫无所动。 瞧,这才是古代女子最常见的婚后生活,能忍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浑噩过下去,不能忍的下场皆落索。 “没想到明露还有如此遭遇,王爷,明家于你有救命之恩,你派出的人除了要回孩子,会不会顺便教训教训那个宁浩?” 霍殷刚服下药丸,黑眸微闭淡淡嗯了一声。 “明老曾私下拜托我,断宁浩一条腿,但明露却不愿节外生枝,称只想平安要回孩子。” 戚袅袅蹲下,下巴枕着搭在男人肩膀的手,水眸弯弯。 “那王爷断还是不断?” 霍殷垂眸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薄唇微扬,黑眸溢出几丝宠溺。 “你决定。” …… 第74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霍殷的内伤挺严重,个把月不能运气动武,服药休养,但有纪迟和接连出现的黑鹰阁成员接应,所以队伍走得也不慢,五天时间便已到了京都五十里地的泰华城。 客栈上房 霍殷指腹沾了玉肌膏,轻柔涂到少女手背上早已愈合脱痂的淡粉细痕。 戚袅袅盘腿坐着一手托腮,盯着眼前十分顺眼的人,发现几天单独相处下来,两人莫名有种老夫老妻的宁静感。 当然,她也不敢再随意撩拨闹出火花,怕金主来个血溅当场… 叩叩。 “长卿,京都有消息来了。” 门外传来纪迟的声音,霍殷松开掌中软绵滑腻的小手,抬眼扫了下少女身上略微单薄的衣裙,起身拿过外裳给她披上。 “进来。” 纪迟笑眯眯进来,“打扰了,七姑娘,因为泰王兵器营的事是你发现的,我想着你也肯定想知道内情,所以就来你这说了。” 戚袅袅客气点头,“谢谢侯爷了,我还真挺好奇的。” “七姑娘敏锐异常啊,那条小路村庄毫不起眼,清杨说若不是姑娘坚持要进去查看,那泰王利用东郊皇陵转移兵器的秘密,估计还得瞒天过海呢…” “说事。” 霍殷洗了手回来坐下,一副主任脸。 纪迟差点没气笑。 这些天为了给这家伙跟美人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堂堂一个侯爷顶着烈日跟车做起护卫来,现在倒好,他才不过跟姑娘说了句话,这重色轻友的家伙居然吃起酸醋了。 当他是京都那些花花公子哥不成…… “…黑鹰阁来报,容霜是通过在皇家别院休养的容老太妃,跟沧州传递消息,而老太妃身边的一名内监,曾多次密见泰王。” 纪迟说着摇摇头,“谁曾想到出宫多年,吃斋念佛的容老太妃,居然会掺和到这些事当中,我不明白,她唯一的儿子通王已经病故,从前也未曾见她与通王和沧州那位有何联系,为什么会出手相帮?” 霍殷敛眉,眼神微冷。 “皇兄在世时,曾派遣通王前往越州主理旱灾事宜,灾地突发瘟疫,通王染病落下顽疾,回京不久骤然病故,母后与我说过,容老太妃迁至别院修行之前,曾隐晦表示过通王之死,皆因我皇兄而起。” 纪迟冷嗤,“为国为朝鞠躬尽瘁,百官臣民的职责所在,这也能怪到先皇头上去?那边关忠烈牺牲的将士,岂不是都视朝堂君王为凶手了?” “啧,先帝当年曾夸过通王纯善敦厚,晓理慈悲,想不到他的母亲竟这般是非不分,伙同泰王勾结沧州礼王意图造反,竟也全然不顾会连累三代肱骨忠臣的容家,真是自作孽啊…” 戚袅袅在一旁听得认真,她特意了解过,纪迟说的先皇是上一任皇帝霍立,霍殷一母同胞的长兄,在位仅八年时间,而先帝霍治是上上任皇帝,霍殷和霍立的父亲,在位时间长达六十多年,是历代最长寿的君王。 先皇霍立与泰王是堂兄弟,感情颇好,又因泰王救先帝断臂,所以霍立在位八年对这个堂弟非常宽厚,也间接导致了霍松恃宠生娇,胆大妄为。 而沧州礼王霍临是先帝四子,贤名在外,当时与霍立是最热门的太子人选,势均力敌,但先帝临终前颁发两道圣旨,一道传位霍立登基诏书,一道分封霍临为沧州王。 “王爷,侯爷,所以泰王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为的不是自己,而是礼王霍临吗?” 纪迟很为诧异,“那是当然,霍松不过是皇亲,并不是皇子,况且他断臂无子,年近五十,七姑娘为何会觉得他为自己谋反?” 霍殷眸色微眯看着神色思索的人儿。 “你有何想法,说说看。” 戚袅袅想了想说道:“我来上都城不久,从府里下人口中听过不少关于泰王的传言,虽身体残缺但身受皇恩权势滔天,在平民百姓眼里,是个很气派尊贵的王爷。” “可随着我参加一些贵女圈的雅会宴会,却听到了不同的传言版本,据说泰王当年伤的不光是手臂,还有别的地方,所以没有子嗣,还得了非常变态的心病。” “……” 霍殷蹙眉,纪迟则是尴尬摸摸鼻子。 戚袅袅没理会两人怪异表情,自顾思考着继续分析。 “我第一次见他就闹出了事,当时我觉得他挺奇怪的,按理说,一个有阅历有尊贵的王爷,身边还有武功高强的护卫,就算被我抢了剑挟持,也不该怕成那个样子啊。” 纪迟低咳一声,弱弱开口,“听江姑娘说你杀了他的随从,按着他跪下,还,还把他踩到地上…” 绝世美人突然变成个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换谁不怕啊… 霍殷思索着问道:“所以你觉得他的害怕有怪异之处?” 戚袅袅点头,“嗯,我觉得奇怪还细细观察过,他当时脸色惊惧,肌肉痉挛抽动,额头冒汗,浑身都在颤抖,瞳孔震动飘忽,聚焦不定,还呼吸困难…” 纪迟越听越奇,“…霍松年轻时也曾随军征战过,断臂之后更是杀人如麻,就算刀剑加身也不会惊骇如此吧?难道你那天遇到是假的泰王?” 戚袅袅摇头,“这个倒不会,我认错人难道江姐姐也认错?你们听说过创伤后遗症吗?” “创伤,后遗症?” 两人对视一眼,疑惑摇头。 “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人在经历过情感伤害,残酷战争,还有任何严重事故等创伤事件后之后,产生的精神障碍。” 戚袅袅说着看向两人,“你们是征战多年的将军,难道没见过第一次上阵杀人的新兵,会有所不同吗?” 霍殷点头,“有,但参军士兵都会有此经历,多上几次阵自然便能克服恐惧。” “嗯哼,你说对了,战场刀剑无眼,军令如山,士兵们就算再恐惧也要硬着头皮上,直面破解恐惧,习惯恐惧最后麻木恐惧,这也是治疗创伤后应急障碍的一种办法。” 戚袅袅指尖轻点桌面,“可是,泰王自从为救先帝重伤痊愈之后,整个东景国还有谁敢动过他半根手指头?” …… 第75章 私兵虎符 霍殷黑眸微转,缓缓点头。 “当年随父皇南巡的前禁军统领跟我说过,邪教刺客以为霍松是皇子,以刀剑挟持他下跪,砍去他一只手臂,威胁父皇束手,随后援兵赶到及时才救下霍松。” 纪迟一拍扶手,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霍松自从那次重伤之后就再没受伤过,唯独只有被你挟持的那一次,因为情形和当年十分相似,所以勾起了他受伤时的回忆,就有了创伤,呃,这个创伤后遗症,是吗?” 戚袅袅放下茶杯,“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据传言说泰王那次重伤休养了两年之久,从没出过家门,但如果断臂止血及时,怎么着也不用两年才愈合吧,我想那段时间他应该在经历创伤后遗症的初始症状。” 霍殷眸色闪过赞赏之色,薄唇轻启。 “然后呢,这个创伤后遗症和泰王为谁谋反之事,有何关联?” 戚袅袅思考着耸耸肩道:“我也不肯定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只是觉得泰王年过半百了,身体残缺,上无父母高堂在世,下无儿无女延绵,后院一大堆女人不过是他发泄创伤后遗症的工具。” “你们想,这样的人活着都费劲,那他费尽心思帮礼王上位,能得到什么好处?” 纪迟眨眼,“自然是巩固他的权势权力。” “这就怪了,他有先帝先皇两位君王临终口谕庇佑,若他不搞事情,就连当今陛下也不敢动他分毫,削他半点权力,满朝文武哪个不小心恭着敬着?” 戚袅袅说着哂笑一声,“此等殊荣,难道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人来?再说霍松他敢担保礼王若成功夺位,会有当今陛下待他这般宽厚放纵吗?” “他若只为了巩固这后面晚年的富贵权力,安安分分待在上都城享福即可,何必舍近求远,费劲力气去扶持礼王?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又如何确定他的未来会比现在好?” 霍殷眉心缓缓蹙紧,和纪迟对视一眼。 “所以,泰王是为了他自己谋反夺位?” 纪迟不可置信摇头,“怎么可能?你都说了他年过半百,身体残缺,后继无人,他策划谋反难道只为了得到个皇位坐坐,过过瘾?” “不可以吗?霍松活到现在一无所有,唯一能受他掌控的就只有权力,若有机会登上高位,享受九五至尊的天下大权,你觉得他不会心动吗?” 戚袅袅挑眉再点点桌面。 “或许你们觉得我太夸张,那咱们再绕回创伤后遗症,根据霍松这些年点滴流传出来的资料汇集,我敢确定他有严重的精神病方面问题,喜欢虐杀女人就是其中一个明显示警症状,因为他没有了男人的能力,只能从一次一次的虐杀中找回那份感觉。” “相同的,权力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欲望,就像他虐杀女人,从开始一个到后面的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欲望就像无底洞,怎么也填满不了那份空虚,唯一的办法就是找更多的女人,更高的权力。” 一番话下来,两人久久沉默。 半晌,纪迟才讷讷开口,“那他和礼王勾结,只是利用礼王的障眼法吗?可据我所查,他对礼王甚为恭敬…” “恭敬?不见得吧。” 戚袅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锦囊抛过去。 霍殷眉头微蹙抢先伸手接住,拉开口绳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蓦然瞪大眼睛。 “这是,虎符?” 纪迟一把抢过放到灯下细看,神色震惊,“先帝私兵营虎符?!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戚袅袅慢悠喝了口茶,“泰王给我的呀,这可是造反的最大倚仗,他被我吓几句就拿出来保命了,所以我才说他和礼王的关系也不怎样啊。” 纪迟差点没蹦起来,神色狂喜拍着霍殷的肩膀,哈哈一笑。 “果然是你霍长卿看上的人,不简单啊,咱们此行千辛万苦查到私兵营所在,却因为没有调动虎符无计可施,还差点搭上你一条命,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怪不得那私兵营正在逐步迁移呢,我总算明白那日霍松为什么急匆匆召了萧奇会面,原来是兵符给七姑娘夺了,他要立刻转移私兵营啊,哈哈!” 霍殷则是盯着从容自若的少女,沉默不语。 从挟持泰王到如今这么久时间,她发现泰王私运兵器原料的路线,知道泰王勾结礼王谋反,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保密至今… 戚袅袅无辜眨眼。 霍主任,之前我可只是把你当铁饭碗的金主,这虎符是她戚家保命的东西,怎能随便就亮出来… 纪迟兴奋蹦哒了一会,发现在场两人完全没有一点共情感,只顾着眉目传情,不由垮下肩膀。 “哎哟喂,你俩好好看啊,我得赶紧去安排调动事宜了,还有明日就进京回禀陛下…” “等会。” 戚袅袅出声喊住他,“侯爷,这虎符到我手里时间也不短了,泰王他虽有神经病,但到底不是傻子,他会不会假造另一个虎符,这才能调动私兵营迁移啊?” 纪迟一愣,连忙又举着虎符凑到灯下细看,片刻更是兴奋哈哈一笑。 “好哇好哇!这下更好了,霍松跑不掉了!” 霍殷薄唇上扬,看向不明所以的戚袅袅,开口解释。 “私兵营是先帝为东景未来君王所训练的奇兵神将,以防贼人祸乱谋夺江山,此虎符乃先帝授命,司天鉴黎老太师亲手打造,世间仅此一枚,若霍松真的假造虎符调动私兵,便是铁证如山的谋反证据。” 戚袅袅恍悟点头,随后轻松摆摆手。 “我这烫手山芋扔出去,那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王爷,此行我出来十几天了,我父兄那里肯定已经察觉,明天回去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懒得解释。” 霍殷一顿,神色多了几分踌躇。 总不能直接说你家女儿跑出来救我,还跟我私定终身了吧… 纪迟噗嗤一声憋笑,感慨拍拍好友的肩膀。 “长卿啊,作为过来人得提醒你一句,岳丈家的人再刁钻,那也是你夫人的至亲,无论咋的,你也得恭着敬着,不然以后惹恼了夫人跑回娘家去,他们多的是排头给你吃,切记切记啊…” …… 第76章 苏惠嬷嬷 翌日用过早饭,戚袅袅狐疑换了女装戴上帷帽跟着霍殷下楼,懵逼看着眼前豪华的大马车。 边上站着五六个宫人,为首的樊燕和一位气度不凡的宫装嬷嬷上前,一丝不苟屈膝行礼。 “王爷万安,戚姑娘妆安。” 霍殷抬手,“请起,樊嬷嬷,苏嬷嬷,劳烦两位照顾袅袅了。” “是,王爷。” 苏惠神色微讶,樊燕习以为常,笑眯眯抬手挽起门帘。 “姑娘请上车吧。” “谢谢嬷嬷。” 一身娇俏粉裙的少女踩着脚蹬上了马车,摘下帷帽掀开左侧帘子,冲走近的男人疑惑眨眼,可爱娇媚。 霍殷心底一软,到底没维持住脸上的严肃,微凑近窗边低声开口。 “苏嬷嬷是母妃的人,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她和樊嬷嬷会护送你安全回京。” “…哦,那你去哪呀?”内伤还没好呢。 嘟哝的软绵嗓音带着娇嗔,着实让人闻之失魂,几个宫人偷偷抬眼,吃惊看着严谨守礼的王爷露出宠溺笑容。 “我稍后就回,玉肌膏我留给樊嬷嬷了,回家后记得每日用一次。” 戚袅袅撇嘴,“你之前也说稍后就回的…”最后还得她出马去救他,谁做花瓶有她累? 霍殷很认真点头,“抱歉,这次不会了,我答应你,最多三天,一定回去见你。” “好吧,再食言一次我就不理你了。” “…绝对不会。” 戚袅袅瞥了眼那几个偷瞄她金主的宫女,水眸微眯,突然伸手抓住男人的领口一拉。 啾。 “嬷嬷,我们出发吧。” “是。” 樊嬷嬷掩下眼里的笑意,低头上了马车,苏嬷嬷则是蹙眉扫了几个呆愣的宫女,跟着跨进车厢。 豪华马车缓缓离开,留下男人站立不动,久久才抬手抚上薄唇,眸色幽暗缱绻。 * 不愧是皇家专用马车,一点不颠簸,宽敞舒适的车厢里,小香炉燃着跟霍殷身上味道相似的熏香,早起的戚袅袅靠着光滑细腻的绸缎软枕,昏昏欲睡。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才跟霍殷相处多久,似乎已经习惯他的味道了。 苏惠打量着眼前这幅让人赞叹的海棠春睡美人图,想到方才王爷脸上罕见的宠溺笑容,心底一软,眼眶微热。 她是跟着莲太妃进宫的丫鬟,初进宫时和主子备受欺凌,若不是太皇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仁善,出手相助,她和主子早就死了。 当时的陛下年事已高,少有临幸妃嫔,只按例日到中宫殿休息,主子也认了命,只管每日陪着皇后过日子,不料年近快五十的皇后居然怀上龙嗣,顺利生下十七皇子霍殷。 小生命的到来仿佛给了她和主子在孤寂深宫中活下去的曙光,孩子从襁褓里嗷嗷待哺,牙牙学语,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聪明漂亮的小男孩在她和主子的悉心照看呵护下,一点一点长大,长成一个才貌绝佳,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今,这男子汉终于遇到了他心仪的姑娘,还是个绝绝顶尖的温柔贴心美人儿,如何不让人高兴,这下主子才算是对得起太皇太后的临终嘱托了。 … 临近傍晚,挂有皇家后宫标志的豪车畅通无阻进了城门,引来无数瞩目,低声讨论着是哪宫妃嫔得了特赦恩典。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辈子能有恩典走出皇宫那么一两次,此生也算圆满了。 可马车没直接往皇宫走,而是在锦罗巷路口转了进去,更吸引了一批八卦群众急匆匆跟着看热闹去。 车厢里,戚袅袅半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旁冲她眨眼的宛兰和春芽,心下微定,冲苏惠甜甜一笑。 “谢谢苏嬷嬷。” “姑娘客气了呀,奴婢受不起的。” “嬷嬷可别说这话了呀,袅袅才受不起您一句自称奴婢呢,在外头您或许要守规矩,可在王爷和我面前,您是照看他长大的长辈呢,王爷可说了要给您养老的呢。” “姑娘…” 无人知道,这几句话的涵义对苏惠是何等贴心尊重,她瞬间红了眼眶,连忙垂眸眨了好几下,才微笑看向脸色红润的小姑娘,心底暖融融的。 几个时辰的相处,她对戚袅袅是越看越喜欢,深觉传言中那些闲话尽是酸言胡扯,什么心机深沉的狐狸精,明明就是个软绵可爱,乖巧懂礼,甜得让人心酥麻的可人儿。 当马车停在戚府门口,家丁早已急忙叫了主子们出来,戚宏父子三个快步走下台阶拱手相迎,心提得老高。 怎么会有后宫的专用马车来戚府呢? “爹爹,二哥三哥。” 娇柔的声音响起,父子三个包括身后的家丁仆人齐齐瞪大眼睛,看着被两个嬷嬷扶着走下马车的人儿。 “袅袅?!” 苏嬷嬷微笑上去屈膝行礼,落落大方,“戚大人万安,老身是寿安宫的苏嬷嬷,莲太妃在南郊灵岩寺礼佛,巧遇贵府千金觉得十分投缘,所以便留她多陪了几天,令戚大人担心了,特命老身送七姑娘回府,备上厚礼以表歉意。” 莲太妃?! 戚宏愕然,连忙作揖回礼。 “小女身份低微,怎可劳烦您相送,小女能与太妃娘娘投缘是她无上福气,微臣深感荣幸惶恐,谢太妃娘娘隆恩!” “戚大人无需多礼,娘娘说日后想念七姑娘会传她进宫说话,老身还会来府上多多叨扰呢。” “不敢不敢,微臣惶恐,谢太妃娘娘金安。” 直到戚袅袅笑眯眯冲着走远的马车挥手,戚宏才敢直起腰杆,扫了眼周边满脸羡慕惊讶的人,脚下飘飘然,故作矜持低咳一声。 “傻孩子,原来是太妃娘娘留你说话,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传个信呢,害得为父担心。” 戚袅袅十分配合,“爹爹,都是女儿的错,一时忘记了嘛…” 大门关上,群众才满脸艳羡低声议论着逐渐散去。 昏暗的巷口角,一个戴着深紫色帷帽的女子久久站立没有离开,宽袖下的手死死掐住帕子,青筋凸起。 一旁带着灰色帷帽的女子肩膀微缩,惊慌警惕看了眼四周,低声开口。 “姑娘,咱们回去吧,待会夫人会找您的…” “我不回临洲老家,谁来了我也不回去!凭什么?她戚袅袅害我变成这个鬼样子,她自己倒上赶着去攀高枝了,她妄想!” “我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 第77章 洗脑 奔波多日,戚袅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懒洋洋吃着午饭听春芽说话。 “我们在江姑娘的别院住了三天,主君捎了信来问姑娘几时回去,江姑娘只好回信说再住几天,第五天二公子就直接去接人,然后就没瞒住。” 春芽嘻嘻一笑,“不过江姑娘说了您是跟王爷出去打猎游玩,二公子就没说什么了,只让我们继续在那待着等你回来。” 戚袅袅好笑,现在就算她杀人放火,抬出英王的名头都能轻易压下。 “这十几天,京中有什么新鲜事?” 春芽连忙点头,压低了声音,“文钰莹早产了,据说是被洪世子给闹的,忠信侯夫人哭着骂着第一次揍了她儿子。” 戚袅袅挑眉,“生了?她满打满算应该没七个月吧?” 一旁绣花的宛兰叹气摇摇头,“听说孩子生下来哭了几声就断气了,还是个男孩呢,忠信侯夫人的哭骂声街坊邻居都听到了,唉,无论大人如何,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摊上这样的爹,真是造孽…” “…此刻最惨的应该是文钰莹吧。” 春芽抿嘴点头,“可不是,之前外头的人都说文钰莹无才无貌,仗着肚子争气才做了侧夫人,现在孩子没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还有人说,忠信侯夫人为了要个孙子,纵容她儿子祸害了多少姑娘,现在这是因果报应呢…” 宛兰脸色一紧,“死丫头,这话也是能混说的?以后不许再提了!” “哎哟,宛妈妈,这又没旁人,咱们自个说悄悄话而已嘛。” 宛兰气恼又敲了小丫头一下,“我看你就是皮痒,被姑娘惯坏的你,我瞧着你妹妹穗穗还比你乖巧听话些。” 春芽夸张张大嘴巴,“您才去见过她几次呀,怎么就说她比我好?她才九岁啥都不会,您太侮辱我了~” 话题转移,戚袅袅起身活动消食笑着问道:“奶娘也满意那丫头?” 之前宛兰觉得春穗年龄实在太小,就想着得了空闲就去教教,也不至于傻乎乎进府被人看笑话。 “是呀,这春穗年纪虽小,可性子特别稳重,嘴儿特别伶俐,家里照顾阿娘,帮着丫鬟做家务也井井有条,干活可比她姐姐利索多了,我看着很好。” “嗯,那就让她来吧,再配个信得过的小厮给梁安平,工钱也是我出。” 春芽连忙摆手,“姑娘,我哥哥不用人侍候的,他啥事都会干,我妹妹虽然进来,但家里还有丫鬟,我娘也能下地走路了,不用姑娘再花钱的!” 戚袅袅摆摆手,“无妨,离秋闱也不远了,他多个忙前忙后的随读小厮也能专心些,临考学生情绪稳定最重要,我不希望因为省这点小钱,前功尽弃。” 她没说出口的还有一个原因,这古代十几岁的考生,纳妾生孩子逛花楼的例子比比皆是,找个小厮跟着是告诫梁安平,当然,最后如何选择是他的自由。 要么光宗耀祖进官场,要么进府当个奴仆。 “泰王和容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春芽摇摇头,“早上我回去问哥哥了,他说挺奇怪的,容霜一个深闺女子丢了脸不出门是正常,可泰王往日里可没这么安静过,这段时间几乎足不出户,哥哥觉得事有蹊跷,让姑娘多留心些。” 戚袅袅思索抿了口茶,霍殷说私兵营和兵器营的事都是暗查,难道被泰王察觉出什么了? “姑娘。” 屋外月香来禀报,“五姑娘过来了。” 戚婉婷? “嗯,请进来吧。” 一身娇艳轻薄夏装的戚婉婷款款走进来,精神面貌都不错,脸色也比之前要红润些。 戚宏是个聪明的,自从送走薛云和戚婉君两个闹事人,府里安生,他开始让黎夫子抽点时间也给戚婉婷上课,以表重视,顺便洗脑。 戚婉婷没有了母亲和胞姐物理干扰,加上如今戚家有英王罩着,鸡犬升天,她在外头也没再碰过壁,甚至有不少人上赶着巴结讨好,如鱼得水。 “五姐姐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许久没见七妹妹,过来看看你。” 戚袅袅挑眉看着笑容挺假的人,挥挥手宛兰春芽出去,屋里只剩姐妹俩。 “无事不登三宝殿,五姐姐跟我就不用说客套话了吧。” 戚婉婷一愣笑容僵住,目光不自觉打量歪在软榻上的惹眼美人,满心酸丢丢的嫉妒。 但二哥三哥说得对,她要是继续和戚袅袅作对,那日后若想仗着英王权势找个好夫家就难了,不如装得和和气气的,顺势往上爬。 “既然七妹妹爽快,那我也不客套了,妹妹知道国公府的闵勋小公爷吗?” 戚袅袅挑眉:当然知道,闵勋还在她的金主榜上呢,人是挺好,出身好有才有貌,就是有点风流,排行第六。 “不知道呀,五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戚婉婷眉眼含情理了理鬓发,“听说闵小公爷曾受教于英王,素日里也常有来往,我想请妹妹帮个忙,向英王打听一下小公爷的行程…” “昂,打听他的行程做什么?” “…前几日的暑节诗会上,我曾与小公爷吟诗作对,颇为投缘,他说会再次举办诗会邀请我…” “哦…” 戚袅袅托腮,笑眯眯看着脸颊羞红的人,倒是觉得顺眼多了。 “所以五姐姐等不及了,想着打听到他的行程,来个缘分巧遇?” 戚婉婷一顿,脸上浮起羞恼,银牙一咬干脆扬起下巴承认。 “是又怎样,你别嘲笑我,你能找英王,我就不能找小公爷吗?彼此彼此而已,咱们从江南搬到这天子脚下,难道不该往高处爬吗?” 啪啪啪。 戚袅袅鼓掌,笑容灿烂,“五姐姐,你要是早早跟我这般坦诚相待,咱们也不会闹出那么多不愉快的事。” “你说得没错,咱们这些官家女子从小到大要被各种规矩礼仪束缚,累得慌,好不容易父兄官途顺利在这皇城边上扎了根,我们为什么不能攀高枝?难不成还想着嫁回江南老家去务农吗?” 戚婉婷一脸懵逼摸不着头脑,讷讷眨了眨眼睛。 “呃,那,那你是答应了?” 戚袅袅耸耸肩摊开手,“为什么不答应,你嫁得好,戚家和我都面上有光呀,五姐姐,咱们虽不是一母同胞,但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信五姐姐这段日子也领略到了这个道理,不是吗?” “……” 这段日子的深刻体会摆在面前,戚婉婷无可否认。 但之前她和母亲姐姐做了那么多事,戚袅袅真的能全然不计较反过来帮她? …… 第78章 想我没有 戚袅袅自然看出戚婉婷的心思,慵懒摆摆手。 “姐姐,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每次是你们先对付我,我才反击而已,我也相信五姐姐讨厌我是因为你母亲,你在她膝下长大,听多了她对我和我姨娘的厌恶,自然也就有样学样了。” “可是,那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我姨娘已经死了,那她们妻妾之间的恩怨也该清了,不该再把争斗延续到我们这一辈,连累我们的未来,五姐姐觉得这话对吗?” 戚婉婷一愣。 确实,小时候她依稀记得自己原本挺喜欢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妹妹,但自懂事起,母亲丝毫不藏着对柳香儿母女的厌恶,总是跟她和四姐说,戚袅袅以后会抢她们的衣服首饰,抢父兄的疼爱,甚至日后会抢她们的夫君… “…对。” 戚袅袅微笑点头,“五姐姐聪慧,一点就通,你从小刻苦用功读书,在江南的时候就有才女之美名,来到上都城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清流闺秀,记得你初来时,优雅游走在各个雅集诗会上,游刃有余,这就是你最大的本钱。” “后来的种种事端只是因为你被嫡母和四姐姐怂恿,不肯听父兄劝说,才会连连犯错出丑坏了名声,我倒是觉得,只要五姐姐保持住自己才女的端庄大方,别再去奉承那些趾高气昂的世家贵女,自然有大把好男儿赏识到你的优点。” 戚婉婷看着坦荡从容的庶妹,久久不语。 她自小被母亲所影响,凡事总想着争锋出头,唯恐怕落后别人一点,但无论她如何努力表现,母亲最疼的还是四姐,而父亲兄长更疼的是家里最小的戚袅袅,她这个才名在外最懂事的五姑娘,反倒是家里最受忽视的。 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这么贴合她心思的赞美,她付出过的努力汗水终于被人看到和肯定的赞赏。 “…谢谢。” 戚袅袅微笑,“咱们姐妹把话说开就好,以往恩怨已经过去了,以后还是互相扶持的一家人,我会尽快帮你问清楚小公爷的行程,毕竟你是姐姐,理应你先出嫁再到我,记得努力快些把人勾到手,别耽误我出嫁呀。” “噗嗤!” 戚婉婷没忍住笑出声,又觉失态连忙摆正脸色,起身骄傲扬起下巴。 “那你也得快我才能快啊,走了,回去读书。” 门外春芽狐疑看着脚步轻快走远的人,进屋见自家姑娘在灌茶。 “五姑娘她怎么了?见鬼了,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耶!姑娘跟她说什么了?” 戚袅袅喝光一杯茶才清了清有点冒干涩的嗓子,呲牙一笑。 “没什么,洗脑而已。” … 霍殷没有食言,第三天入夜时分赶回了城,不好叫人出去或堂而皇之登门,只好又做了回翻墙君子。 还是湖边的轻纱凉亭,霍殷看着那月下飞跑过来的轻盈人儿,满心满眼被炙热的情感侵袭,无法自控张开手上前相迎。 纤柔馨香的小女人扑进他怀里,仿佛有一道彩光瞬间填满了他二十五年的孤寂清冷,满室光华璀璨。 熟悉好闻的味道充盈鼻腔,夹杂着一丝血腥味,戚袅袅双手摸上结实的胸肌,蹙眉抬头。 “你受伤了?” 霍殷炽热的黑眸贪婪钉在她脸上,轻笑摇摇头,“不是我的血,刚进城,没来得及回府换衣服。” 说话功夫,戚袅袅双手已经把胸肌腹肌肩背后腰摸了一遍,最后圈上男人的脖颈,踮脚仰头,鼻尖轻触那线条完美的性感下巴,感受粗糙胡茬的微刺感,软软呢喃。 “嗯,想我没有?” 霍殷眸色一暗,喉结滚动,大掌一紧勒住细腰将人提起,快步走进围了纱帐的凉亭,随即急迫低头覆上那扰了他三日好眠的嫣红柔软。 “想,很想…” 很想把这小人儿深深镶嵌进他的怀里,片刻不离… 蹲在屋角偷看的春芽脸红心跳,死命咬着帕子压抑就要爆发的狼嚎尖叫。 啊啊啊!姑娘好美好娇!王爷好强好硬!般配死了啊啊!! 久久,霍殷才埋进幽香温热的肩窝里,深深吸气,费了番功夫才压下翻涌的真气,抬眼见她埋怨嘟着肿胀艳红的唇,黑眸闪过一丝懊恼。 “疼吗?” “嗯哼,下次轻点嘛,我嘴都麻了。” “…好,下次我轻点。” 戚袅袅无语失笑,习惯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公事办好了么?” 男人的下巴轻靠着她的肩窝,声音沙哑,“差不多了,还有点收尾,天亮之前还要出城。” “嗯?所以你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嗯,我答应过你的。” 傻得可爱。 戚袅袅抿嘴偷笑,斜眼瞄他,才发现他闭着眼睛,眼下有淡淡暗影。 “你多久没睡觉了?” “…唔,三天。” 戚袅袅眨眼:好吧,她有那么一点点被感动了。 “离天亮还有时间,去屋里睡一觉吧,我房里只有奶娘和春芽,没人发现你的。” 圈住她细腰的大手一紧,霍殷睁开眼,眸色幽光流转,丝毫不见了方才的倦意。 戚袅袅抬手捂住他又凑过来的唇,嘻嘻一笑,“还是不进屋了,我怕你再激动内伤又该加重了。” “……” 霍殷僵住,微恼轻咬了口细软的手掌,背靠上石柱,一双长腿伸展交叉放上石椅,双手将人提到胸前搂紧,低头靠着她的香肩闭上眼睛。 “陪我睡一会。” “……” 这话说多好豪放,还严礼君子咧 戚袅袅红唇微扬,放松身体闭上眼睛,熟悉的心脏跳动声,跟她的逐渐同步,沉稳安心。 月色撩人,拂过湖面的晚风吹散了六月的炎热,纱帐轻扬飘动,依稀窥见那石柱长椅上的一双璧人,交颈依偎。 … 与此同时的西侧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身后几个守门士兵喜滋滋掂量着重量不轻的布包。 车里,丫鬟神情忐忑,踌躇开口,“…姑娘,您真的想好了吗?万一有什么,那,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戴着披风兜帽的人抬头,一双明眸善睐,精光狠戾。 “欢儿,我没有退路了,我这辈子已经被他毁了,我不甘心,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让他后悔负我!” …… 第79章 无法回头了 “主子,容二姑娘到了。” 郊外一处宁静小院,主屋里一个锦服男人端坐,听到外头传来的禀报声,狭长的双眼微眯,精光流转。 “请进来。” 院子里站着的容霜扫了眼周围目光暧昧的黑衣护卫,牙关紧咬深吸一口气,抬脚独自进了屋,解下披风微微屈膝。 “臣女容霜,见过礼王。” 霍临目光极放肆上下打量身段窈窕的女子,阴柔俊美的脸庞多了几分玩味。 “三年未见,二姑娘越发明艳照人了。” 容霜肩膀微微一颤,竭力压下惧怕,抬眼看向座上的男人。 已过四十的年纪,但瞧着三十出头的模样,皮肤偏白身段修长,相貌肖母男生女相,曾是整个上都城女子争相仰慕的谦礼贤王。 三年前,先皇寿宴,早已成家立室分封沧州的霍临回京赴宴,第一次见到十七岁的容霜,便跟容阁老表示了心意,想纳为侧妃。 但当时的容霜满心满眼都是英王,岂会移情别恋,更何况以容府的权势地位,也断不会让女儿为妾,容阁老婉言谢绝,先皇也颇觉不妥,此事便揭过不提。 “…王爷谬赞。” 霍临起身,缓步走到女子身前,微弯腰靠近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多了几分炙热,存存扫视女子雪白的脖颈,手背缓慢触上她紧紧绞死的双手,语气来了丝凉意。 “二姑娘,本王以为今夜你肯出城前来相见,是已经心有成算了。” 容霜浑身紧绷,心底泛出几分后悔。 但路行此处,她无法回头了。 “…王爷说得对,容霜既然身在此处,决心已定,只是王爷答应过容霜的事…” 霍临毫不客气将人扯到怀中,盯着她发了狠的双眼,挑眉一笑。 “同样的,本王既然身在此处,就是应了你的要求,放心,事成之后,霍殷就由你处置。” “霜儿,本王可是想了你三年啊…” 容霜顺从偎在男人怀中,身上单薄的夏衣被粗鲁撕开,垂下的眼眸逐渐湿润,透出决然冰冷的水光。 … 午后 江楠和双胞胎走进玲珑阁,见戚袅袅歪着脖子在窗下作画。 “…春芽,你家姑娘这是在干嘛?” 春芽笑嘻嘻歪头比划,“姑娘画画呢,画窗外的湖泊凉亭,姑娘说要全方位观察地形格局,画出来才逼真。” “哇哦,好有道理的感觉,赶紧让我瞧瞧…” 三人好奇凑上去看画,同时眨眼。 “…唔,这画跟湖泊凉亭有啥关系?” “对呀,袅袅,你是在纸上洗毛笔吗?” “这一团团的是啥呀…” 戚袅袅歪着头转回来,死鱼眼翻白。 “土包子,这叫抽象画,姐画的不是画,是意境,是寂寞,是抽象的艺术,懂吗?” 江楠狐疑学着她歪头,“不懂,话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歪着头说话?” “…老娘歪的不是头,是以另外一个角度欣赏世间万物。” 噗! 一旁上茶的宛兰没忍住笑出声,招了她家姑娘一个歪头幽怨的眼神,更加没忍住。 “好了姑娘,落枕就落枕了呀,有什么说不得的,待会奶娘给你再擦擦药,噗咳咳…” “…哦,原来是落枕了啊,哈哈哈!” “落枕了还画画,袅袅你好勤快,哈哈!” 戚袅袅无语,按着僵硬的脖子爬上榻歪着,无语看着三个捧腹大笑的女孩。 都怪霍殷那厮,没事交什么颈啊… “锦云姐来信了没?” 三人笑够了也爬上榻歪着,江楠喝了口茶润口,“还没呢,距离上次来信也有半个月了,估计这会应该要启程回京了吧。” 时佳丢了颗宛兰做的酥糖进口里,一脸八卦说道:“袅袅,你离开十几天,错过了个好消息哦。” 戚袅袅挑眉,慢悠喝了口茶,“什么好消息?” “就是那个刘杰,听说他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前些日子另一条腿也被人打折了,他家里人也无端端被打得鼻青脸肿,凄惨无比,真是大快人心啊!” 时韵跟着疑惑说道:“可有些闲言碎语说是谭家人报复刘家,但刘家否认了,刘杰还当众说之前被人打断腿不关锦云姐的事,是他自己得罪人招来的祸,说他有愧于谭家耶,我就是奇怪他怎么转性子了…” 江楠大咧咧摆手,“管他呢,要不是他说了实话,没牵扯到锦云姐身上,我还准备去断他一只手呢,现在流言也平息了,就先放过他。” 戚袅袅歪头微笑,“既然平息那就不说他了,说说我吧,外头现在怎么传我的?” 时佳连忙点头,笑嘻嘻掩嘴。 “还能说什么,你在南郊别院被莲太妃娘娘留了几天,还亲自派车送你回来的事都传开了,宫里都认可你,现在外头可没人敢说你不好了,你瞧着吧,过些天那些贵女什么雅集诗会请帖都要来了。” “可不是,以前总说你什么空有美貌,胸无点墨,周旋在王公贵族圈里,恬不知耻勾引男人的妖精狐狸精啥的,现在都说你出身清流,才貌出众与英王堪配,啧啧,一张嘴说啥就是啥…” 戚袅袅歪头对喋喋不休的时韵假笑。 “谢谢,倒不用把形容词说得这般详细…” 江楠哈哈一笑,“总的来说事情都变好了,不过袅袅,我们这些天格外关注泰王和容霜的消息,怕他们对你不利,可奇怪的是两人都没啥动静,我总觉得不安,反正这段日子甭管谁派请帖来,你都拒绝吧,不出门总是安全些的。” 戚袅袅指指脖子耸肩,“放心吧,我这样子也不能出去呀,对了,你家林玉荷被接走了吗?她的脸好了没?” “接个屁,狗皮膏药似的。” 江楠无奈叹了口气,“她脸上的口子倒是好了,就是留了许多印子,麻子脸一样,她家来了人她也不肯走,哭着求着我娘给她留条活路,说她回了老家就没人要了,嗤,说得好像留在这就有人要她一样。” “我娘到底心软她坏了脸,但我爹和哥哥怕她再对我起什么坏心思,就强行把人送到了西街的一处宅子里,反正就我娘时不时过去瞧瞧给点银子啥的,咱们家也算是撇清她了。” 戚袅袅认真摇摇头,“楠姐,极度贪婪的人没有底线可言,林玉荷能在上都城立足是靠着你阿娘的心软,若将来有利可图,你阿娘就是她可利用的首要人选,势必会不惜连累江家达成目的,你阿娘留她在此,江家迟早会有祸患。” …… 第80章 鬼剃头 江楠一愣,神色凝重起来。 “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父兄是军人大咧咧惯了不够细心,我母亲又是个念亲情的,他们都认为林玉荷是在家里被惯坏了而已,可我知道她是个心思狠毒的。” “可是我们家也不能不念姨母的好,如今把她送去私宅,已经做的够绝情了,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她赶回老家去…” 戚袅袅微笑,“要我帮你吗?” 江楠瞪眼,“啊?不行,这又不关你的事,你可别被牵连到了。” 戚袅袅挑眉,“她要下毒害我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忘了她背后之人是谁了吗,下毒之事她吃了这么大的暗亏,估计更恨得牙痒痒呢。” “我猜她留在上都城就是为了使后招,难保她不会找上容霜密谋再害我一次,所以要先下手为强把她赶出京都,能免我不少麻烦。” “那,你要怎么做?总不能把人绑了连夜扔回去吧?” 戚袅袅歪头阴阴一笑,“别问细节,也不用你们江家出面,此事交给我,你权当不知道就行了。” … 日子风平浪静了几天,戚袅袅坐在凉亭里看刚拿到手的信。 霍殷说已经成功接掌私兵营,此刻正在处理转移营地事宜,暂时不能回京,但京都暗卫发现礼王的人在上都城外盘旋,与容霜和泰王都有隐秘相见,信末说为保她安全,会安排她进宫陪伴莲太妃,直到他回京。 进宫? 戚袅袅把信塞进怀里,托腮看着微波荡漾的湖面。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古代皇宫还真有那么点好奇,能亲身在里头住几日那更完美,只是宫里有掌管六宫的皇后,容霜的亲姐姐容若。 有莲太妃在,戚袅袅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只是人家毕竟是亲姐妹,难保不会因为英王的事记恨于她,加上皇后刚诞下皇子,颇为受宠,吹吹枕头风的话,或许会间接影响到皇帝和英王的关系。 若换了以前,这些事估计也轮不到她一个妾考虑,金主出事她卷款逃路就行,可现在她应该会成为英王正妃,牵一发而动全身,英王若出事,她和戚家都跑不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戚袅袅转头,见戚婉婷满面春风拾阶上来。 “五姐姐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去赏枫林吗?” 戚婉婷优雅坐下,得意扬起下巴。 “刚回来,我见到小公爷了,还约了明日在广清台对诗。” “噢?那要恭喜五姐姐了。” “嗯,你的消息很准确,喏,这是回来路上给你买的,就当谢礼了。”戚婉婷说着丢出个小木盒,神情傲娇。 戚袅袅好笑打开盒子,是个藤蔓形状的精致金手镯。 金环阁出品,她名下的铺子。 “好漂亮的镯子,谢谢五姐姐啊,这金环阁在哪里呀,很出名吗?” 戚婉婷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边撇嘴说道:“叫你别整天待家里睡懒觉,金环阁你都不知道,那可是如今上都城最时兴的首饰铺子,出品都是东家亲手设计的。” “哦,这么厉害,那东家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没什么人见过他,听说是个曾经游历诸国的大师,见多识广才华横溢,集诸国文土风情,设计出来的首饰新颖奇绝,花样繁多,别出心裁,而且每款新品还限量呢,要提前预订,去晚了都买不到,我这都是托人给留的。” “原来如此,真够神秘的。” 看来梁安平不光读书赚钱两不误,还特会编故事。 “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回去挑明天赴约的衣服首饰。” 戚婉婷放下茶杯起身,“对了,方才我在主街看到江楠在打包烤鸭,说是给你带的,你也注意些,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回头胖成猪吓跑英王,我看你怎么哭。” 戚袅袅摆了个妖娆姿势,水眸亮晶晶扑闪。 “姐姐忘了?我吃不胖的呢。” “……” 戚婉婷火大走了,江楠兴奋来了。 “袅袅大人,您还真是我江家的救星啊~请收下小的谢礼,新鲜出炉的肥烤鸭!” “嗯,掰个左腿给本大人。” “好嘞!”江楠狗腿奉上左腿,自己拿个鸭头啃得欢快。 “林玉荷昨儿就出城回老家了,走得那叫一个飞快,跟有鬼追似的,我硬生生等了一天见她没跑回来才放下心,快说说你到底做了啥才把她吓成那样?” 戚袅袅咬了口鸭腿,优雅拭拭嘴角。 “或许人家还真有鬼追呢。” “啊?” “记得你跟我说过,林玉荷在你家曾经打骂过一个丫头,大雪天把人丢到院子里罚跪给冻病了,拖了几天人没了,是吧?” 江楠点头说道:“唉,说起这事我们家现在都心有愧疚,我们是军人府邸,我娘也是个温和的,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大伙把自己的活干好就完事了,从来也没有什么打杀奴仆的先例,没成想被那装腔作势的林玉荷给破了例。” “茉莉向来是个懂事的,就因为她爹在码头做工时伤了腰,她赶着出府去看了眼回来迟了才被罚的,可恨我当时跟父兄不在家,林玉荷瞒着我娘把人给送城外庄子去了,连个大夫也没请,硬生生把人拖没了我们家才知道…” 戚袅袅擦干净手,喝了口清茶解腻。 “嗯,所以我就扮成茉莉的模样去吓她了,跟她说做鬼也不放过她。” 江楠张嘴,“呃,这么简单?林玉荷不是个胆小的人啊,她就信了?” “第一天肯定是不信的,以为做噩梦了吧,可若是连续三天都做同一个噩梦,还被鬼剃头了呢?” “…鬼剃头?!” 江楠错愕眨眼,噗嗤一声捧腹大笑。 “啊哈哈!怪不得呢,我就说前儿她走时,大热天的怎么裹得跟粽子一样,原来是被你给剃头了,哈哈!” 戚袅袅淡定摆摆手,“别胡说,是鬼剃头。” “哈哈,好好好,是鬼剃头鬼剃头,哎呀,真是许久没这么松快了,等锦云姐回来定要说给她听,让她也快活快活,差点忘了,锦云姐来信了。” 江楠说着擦擦手拿出个信封。 “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说是老家那有不少人上门说亲,她不想嫁懒得应付,要提前回来。” 戚袅袅打开信看完,眉头微蹙。 “她回去时不是坐船走水路吗,怎么回来换陆路了?” …… 第81章 进宫 “还能为什么,走陆路快呀,途中还能歇脚逛个集市解解闷啥的,坐船又慢又晕得慌,个把月下船脚都是飘忽的……” 戚袅袅合上信,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不是快慢问题,如今陛下登基不久,外头还不太平的地方多得是,山贼马贼横行,锦云姐一行女人居多,走陆路太冒险了。” 江楠不以为然摇摇头,“这个你就放心啦,谭家跟我江家一样,随便拎个下人出来都是练过的,锦云姐在家虽不受重视,可随行的还有谭老太太呢,绝对不会少了人护卫的。” “再说你忘了吗,锦云姐自己就会武功,她那手鞭子在上都城很有名的,只不过这些人不识货,觉得一个闺阁女子练武粗鄙罢了,真气死人…” “但愿一切平安吧。” 戚袅袅垂眸看着信封上秀气不失腕力的字体,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不安。 … 两天后,苏嬷嬷再次上门,笑容温和转达莲太妃口谕,传七姑娘进宫陪着说说话。 戚宏父子自然求之不得,细细嘱咐了戚袅袅一番,喜出望外把人恭敬送出了府。 马车停在庄严肃穆的宫门,进了宫门又上了顶软轿,七弯八绕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在一处素雅幽静的宫殿外。 “七姑娘,到了。” 苏惠伸手将人搀下车,笑容多了几分赞赏。 多少女孩第一次进宫都难免紧张局促,不像七姑娘,一路从容观赏,落落大方。 “谢谢嬷嬷。” 戚袅袅微笑道谢,其实古代皇宫并没有现代影视剧演得那么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不过是气氛庄严安静些,地方大些,绿植花园漂亮些,侍候主子的宫人内监多了些而已。 步入殿内,戚袅袅站定,目光直视座上的人,抬手贴于额前盈盈屈膝下跪。 “臣女戚家袅袅,拜见莲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好好,免礼。” “谢娘娘。” 莲太妃惊艳看着这水葱般的美人儿,笑容和善抬起手。 “这没外人,不需多礼,快上前来给我细瞧瞧,哎哟,多俊的人儿啊。” 不是外人,没自称先皇亲赐尊号,一句话足以表明重视和亲近,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 戚袅袅乖巧伸出手,笑容甜甜。 “袅袅在外头总听说娘娘您仪态万千,可亲眼见到您,袅袅才发觉他们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软绵绵的女儿家嗓音甜入骨头,莲太妃笑容加深了几分,拉着柔软的小手让人坐下。 “哦?漏了哪一点呀?” “美呀,袅袅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您这么美的人,都晃眼睛了。” 戚袅袅也没说假话,能进宫的女人样貌不会差,莲太妃没生过孩子但有孩子孝顺,半辈子在深宫养尊处优,能不美吗? 此话若换了旁人说出来,难免有奉承讨好的意思,可眼前女孩从容自若,神色认真歪头盯着人看,一双水眸澄净明亮,格外有说服力。 再说无论古今,世间女人无论年纪大小,爱美是骨子里的天性,莲太妃忍俊不禁笑开,情不自禁伸手捏捏女孩细腻雪白的脸蛋。 “苏惠你瞧瞧,这姑娘小嘴甜的,真让人喜欢呢。” 苏惠给两人奉上茶点,点头笑道:“可不是,七姑娘乖巧可爱,奴婢第一次见她都迷糊了呢,喜欢得不得了,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传七姑娘进来陪着说话宽宽心是对的,太医都说了,笑一笑十年少呢。” 戚袅袅眨眼打量,“娘娘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莲太妃笑着摇摇头,“年纪大了总有些个小毛病的,不碍事,来,尝尝苏惠特意给你做的紫玉糕,长卿打小爱吃的。” 戚袅袅拿起晶莹透紫的小方块糕点,水眸微眯微笑,“谢谢嬷嬷,袅袅也喜欢吃咸口的糕点。” 两人讶异对视。 “袅袅还没吃,怎么知道这糕点是咸口的?” “唔,因为王爷不喜吃甜食呀,娘娘,我跟你说…” 莲太妃详知霍殷中蛊之事,戚袅袅也不藏着,一板一眼把他解蛊时被纪迟强塞了几大块甜糕的事情说出,逗得两人不顾礼仪连连笑喷。 “哎哟喂,笑得我肚子疼,纪迟那混小子就是故意的,他明知道长卿最讨厌甜食了,小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哄了他多少次,愣是一口不吃,就是吃了都要吐出来喊着要水漱口。” 苏惠也笑着摇头,“这纪侯如今都当爹了,跟咱们王爷在一块还跟个小孩似的喜欢玩闹。” 一番笑谈下来,三人说话间更甚亲近了些,莲太妃对这谈吐有趣的女孩是越看越喜欢。 她不光是爱屋及乌,还由心的佩服,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千里迢迢,冒着名声受损的险赶去相救心上人? 这可是她视为亲生的儿子第一个喜欢的姑娘,也是救了她儿子的大恩人,各方各面面还都这么合她的眼缘,不喜欢都难。 “袅袅,长卿这孩子性子闷,打小就安静,难得开口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你是个乖巧的,要是往后他说错话得罪了你,你别怕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戚袅袅抿嘴羞涩一笑。 “王爷这样很好,话不多但言出必行,是个顶好的正人君子。” 做娘的可以骂自己儿子,但也没几个娘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 “好好,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是恨不得此刻就让你喊我一声母妃,立刻带你去给姐姐看看,让她看看她未来的儿媳妇是个多好的姑娘,她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 转眼过了五六日,有莲太妃坐镇,戚袅袅在寿安宫过得十分安逸,白日里就陪着说说笑,逛逛花园,学着做做点心。 莲太妃腿脚时常酸疼,戚袅袅每晚给她按按腿脚穴位助眠,还抽空教给苏惠一些药膳补身汤,赢得未来婆婆百分赞赏肯定。 午后,宫人递了信进来。 “哎呀,长卿明日就要回来了,菩萨保佑啊。” 莲太妃说着忍俊不禁掩嘴,把信递给戚袅袅,语气揶揄。 “是我老太婆不好,急急自个把信给拆了,哪成想人家是特意写给心仪姑娘的呀。” 凡是说到霍殷,只管装羞就对了,戚袅袅鹌鹑状低头看信。 信上没写什么明显信息,只说明日回城,问母妃安好,着重点是问她在宫中住得习不习惯,住的好不好。 这话问的,皇宫都住不好,她还想上天住天宫不成… 寿安宫掌事内监曲公公笑眯眯进来禀报,“娘娘,江家和时家的姑娘,还有七姑娘的丫鬟春芽在宫门传了话进来,说是有要事求见七姑娘。” …… 第82章 被掳 听到江楠和双胞胎同时找来,戚袅袅眉心一紧,心口又泛起了那丝不安。 如果没大事,江楠她们不会这么急着来宫门口找她。 莲太妃敛了笑容,上前低声问道:“袅袅,可是有什么事吗,曲公公,快去接江姑娘她们来寿安宫…” “娘娘,这会傍晚宫门也快下钥了,她们不好进宫的,王爷明日回来肯定第一时间要来给您请安,我还在这怕是不便…” 后宫女人眼睛如何能不利,莲太妃看出她的心神不宁,点头不再挽留。 “也对,她们这么着急找你,应该是有要事的,那你先回家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樊嬷嬷来通报一声,知道吗?” 戚袅袅直视她担忧的目光,感激点头,“袅袅知道,谢谢娘娘。” “苏嬷嬷,给袅袅备好车,对了,别忘了备上厚礼一并送回戚府。” “是,娘娘。” * 戚袅袅没猜错,谭锦云出事了。 车里,江楠和双胞胎双眼通红,神色惊惶焦急。 “我们今天接到紫娟的消息才知道,谭家老太太昨儿就回来了,身边只剩两个婆子,她们说路上遭了马贼劫车,家丁护卫死伤殆尽,锦云姐她,她和紫纹被掳走了!” 双胞胎抬手抹泪,“呜呜,怎么办呀,老太太回来就晕死过去了,谭夫人也只是去报了官,我们已经给锦云姐她父兄送信去了,可,可现在也赶不及了呀,锦云姐已经被掳走好几天了,怎么办啊…” 未出阁的姑娘家被马贼掳走,无论能不能安全回来,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戚袅袅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 以谭锦云的性子,受辱当前,恐怕不会惜命… “冷静说清楚,锦云姐在哪段路被掳走的?知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山上的马贼?” 江楠吸着鼻子摇头,“不,不清楚,两个婆子也吓坏了,说得磕磕碰碰的,大概是在临洲河附近地界,比较荒僻,老太太和两个婆子徒步走了半天,被好心人给顺路才带回来的…” 戚袅袅敛眉思索,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安静的街道。 “十一十三!” 两道身影不知道从哪闪出,站在马车旁。 “…属下在。” “你们现在有多少人手?” “六人。” “立刻派两人快马先赶去临洲河查附近所有山贼马窝,设法查清楚谭家姑娘在哪里,其余人备好马在戚府外面等我。” “是。” 江楠等人错愕看向又瞬间不见的黑衣人,惊慌失措。 “袅袅,你,你不会是打算现在去救人吧?” “不然呢。” 戚袅袅开口让车夫加快速度,“放心,十一他们武功高强,护得住我,楠姐,你们在上都城等我消息,切勿冲动行事。” 江楠咬唇,缓缓点头。 “你万事要小心!” “嗯。” 马车回到戚府,戚袅袅换了身男装,揣上一包袱银针,出了后门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戚宏父子刚回到家,喜滋滋来到玲珑阁已不见了人,惊诧看向宛兰春芽。 春芽面无表情解释,英王想姑娘了,把人接走了。 …… 两天不眠不休,四人进了临洲地界,两名暗卫上前接应带路,去到一段两边都是平原矮坡的三岔路口。 “姑娘,这就是谭家车队遇袭之地。” 残破的马车木板上还有箭矢和血迹,路边隆起几个新土堆。 戚袅袅四下观察,眉头紧蹙。 “事情发生这么久,没有当地官府介入查案?算了,不说这个,查得如何了?” 暗卫拱手,“属下查问过附近临溪县的人,据说当地县令刚任职,这两个月周边都不太平,拦道劫车的事件不下十桩,附近群山盘踞的三个马贼帮派皆有出手,遭受掳抢的年轻女子也不在少数,属下一时之间难以确定谭姑娘具体在哪个帮派。” 戚袅袅抬眼,眸色晦暗。 “那就一个一个去找。” 十一神色凝重,“姑娘,马贼生性凶残,杀人如麻,我们只有六人恐怕难以敌众,不如叫上官府的人一起?” “不行,若带官兵堂而皇之进山剿匪,被掳走的女子必会成为山贼要挟我们的人质,人少更容易查探内部。” 戚袅袅说着扯上面巾,勒绳调转马头,“先去最近的贼窝,带路吧。” 十一十三对视一眼,加速跟上去,心底暗暗祈祷王爷快点赶来。 因为凭他们根本拦不住姑娘… 傍晚,马头山山脚。 四个守着入口的小喽啰远远见有人,立马提起手中的铜锣锤子准备敲响,定睛看清楚只有一人一马,放松下来。 “这是哪个不怕死的,都快天黑了敢独自来这逛山路?” “哈哈,可不是,送上门的蠢羊啊…” “咦?” 随着马匹靠近,马上的人扯下面巾,嫣然一笑。 四人骤然瞪大眼睛,手中铜锣锤子哐啷落地,呆愣之际只见那容貌惊绝的美人抬起玉手一扬。 “呃!” 四人接连倒地,身体踌躇蠕动。 十一等人赶上来,细看四人眉心和太阳穴都插了数根长针,不由心底发寒。 姑娘的飞针越发出神入化了… 戚袅袅翻身下马重新扯上面巾,眯眼看着入口的山路。 “十八十九留下杀人埋尸,守好这里,但凡是马贼,一个不留。” “是,姑娘!” * 马贼们估计没想到有人敢硬闯,又或许以为这狭窄的入口山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戚袅袅等人上到半山腰也没见一个人。 停在一片树林后,戚袅袅眯眼盯着不远处用树木架起来的牌匾大门,门口站着几个举火把的男人,里头依稀传来阵阵吆喝嘈杂声。 戚袅袅打量大门两旁用木头筑起的围墙,眸色思索。 “我和十三往左,你们两个往右,翻墙进去找人,尽量先别打草惊蛇,有紧急事件吹两声短哨,发现谭锦云吹一声长哨。” 要说十一等人跟了戚袅袅那么久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吹哨,非常方便团队办事时各通信息。 “是,姑娘小心。” 戚袅袅绕到左边木墙下,借助十三的轻功跃上墙头,确认里边无人,轻巧落地,快速绕到一根木柱后方,缓缓打量四周。 两个端着沉重木盆的妇女神色呆滞无神,脚步缓慢往屋后走去,突然同时被捂住嘴扯进黑暗中! …… 第83章 擒贼先擒王 “呜唔!” 两个妇女惊骇挣扎,耳边却传来一道软绵无害的女声。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我是来救我姐姐的,想问几个问题,你们只需点头或摇头就行。” “…唔唔!”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妇人连连点头。 “好,五日前马头帮有没有掳年轻女子回来?” 妇女想了想摇摇头,看着戚袅袅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戚袅袅跟她对视三秒,果断松开手,另一只手已经翻出长针捏着。 “你想说什么?” 妇女喘了口气,“…姑,姑娘,这里只有两天前掳回来的三个农户女孩,再之前就是十天前的事了。” 戚袅袅蹙眉抿嘴。 看来谭锦云应该不在这… “不过…” 妇女思索着再次踌躇开口,戚袅袅抬眼。 “不过什么?” “我,我女儿今天早上来后屋看我,她听帮主说五天前黑虎帮拦劫了一个路过的车队,好像是掳了两个很年轻的姑娘回去…” 黑虎帮? 戚袅袅眼眸一紧,“谢谢婶婶。” 妇女连忙抓住她的裤脚,语气哀求,“姑娘,你帮帮我和我女儿,找人来救我们出去吧,我们是两个月前在隔壁临水县被掳来的,连这里的门都出不去,你救救我们…”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年老些的妇女趁机撞开十三,放声大喊! “来人啊!有人进山寨了!来人…呃唔!” 十三敲晕老妇,眉头紧皱听着周边靠近的脚步声和吆喝声,抬手对准吓呆的妇女。 “不不不!别杀我,她儿子是山贼才会喊的,我不是!我和女儿是被掳来的!” 戚袅袅挡下十三的手,仰头吹了两声短哨才看向妇女,“你先躲起来保命吧,装不知道就行。” “谢谢!谢谢!” 妇女猛的点头,连滚带爬往后屋冲去。 “什么人!” “这边!” “在这里!” 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马贼团团将两人围住,凶神恶煞举着大刀长枪。 戚袅袅两人背靠背站着,长剑长针蓄势待发。 “干什么呢?” 一道粗犷的吼声响起,马贼们让开路,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大汉,浑身酒气赤着上身走出来,眯眼看着戚袅袅两人。 “格老子的!不就两个瘦羊睁眼瞎嘛,也能把你们唬成这样,老子才刚提枪上阵,平白给你们扰软了!” “哈哈,老大您威猛无敌怎么会软呢,是小的们不对,打断您的好事了,您请继续,这里交给弟兄们就行!” 老大打了个酒嗝摆摆手,“瞧着挺年轻,赶紧宰了把肉剔好给烤肉铺子送去,记得看着称啊,那瘸老头最狡猾了,每次坑老子几斤肉钱…” 戚袅袅眯眼,脚下一蹬手扬起,直冲转身的老大而去! “擒贼先擒王!” “赫!” 马贼们还没反应,就见瘦小黑衣人已经到了寨主身后,啪啪几声手掌拍在皮肉上的声音响起,还有突然爆发的痛吼声! “老大!” “寨主!” 与此同时,黑暗中跃出两个黑衣人,剑光如鸿,瞬间杀倒一片来不及举刀反击的马贼! “呜啊!” “杀!杀啊!” 戚袅袅一把扯掉壮汉松垮垮的裤腰带,反手勒上那粗肥的脖颈,伸脚一踹膝窝,踩着他的肩膀将人重重放倒在地,迅速矮腰躲过横扫而来的大刀,单手一扬! “速战速决!” 她还要赶去黑虎寨。 猝不及防的马贼惨叫声,还有接连响起的女人惊叫声,孩子啼哭声,乱成一团,有了戚袅袅的飞针惊扰敌人,四人如有神助,身形如龙一剑挑几个,速度惊人。 不过片刻,地上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密麻躺着死透的尸体,猛烈的山风也吹不散浓重的血腥味。 边上一群女人神色惊骇捂着嘴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十一杀尽最后两个马贼,扫了眼仓皇逃下山的几个喽啰,甩去剑身上的血迹走到戚袅袅面前,冷冷看着地上惊呆傻眼的壮汉。 “姑娘不杀他?” 戚袅袅扯开溅了鲜血的面巾,抹去脸颊的血迹。 “一刀杀了岂不便宜他,把人倒吊起来。” “是。” 被三两下倒吊起来的老大剧烈挣扎,惊声大喊! 跟清明等着被烧的猪一样。 “别杀我!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金子在屋里,都给你们,只求你们别杀我!” 戚袅袅挑眉看了眼十三,然后摆摆手,“吵死了,把嘴巴塞起来。” “别!别杀我唔,呜唔!” 壮汉被臭布塞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少女走近,歪着头的绝美脸蛋绽开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我还有事就不跟你慢慢玩了。” 说话的同时,少女举起手中四根加长版飞针,飞快刺入人身上最痛的四个穴位。 “呃啊!咳咳,呜唔!” 壮汉瞬间绷紧身体一抽一抽的,裤裆水色蔓延而下,从头顶流下。 “手筋脚筋挑了,把火盆放到下面,让他临死前也尝尝人肉烤焦的味道。” 戚袅袅说着拍拍手,扫了眼那十余个惊骇的老弱妇孺。 “下山或者留在这,你们自己决定。” 废话,谁还敢留在这里看烤人肉啊! 女人们连连点头,扇形绕开令人胆寒的少女还有吊在门架上的烤猪,呃烤人,连滚带爬往山下跑。 被挑了手脚筋的老大已经翻着白眼疯狂抽搐,戚袅袅蹙眉等了一会,刚要开口喊人就见十三捧着个小箱子出来。 她眼睛一亮上前打开,又瞬间冷脸盖上,转身给了壮汉补了一针。 “走了,去黑虎寨。” “…姑娘,那这金子?” “带着啊,蚊子肉也是肉!妈的,还以为要一夜暴富呢…” 十三摸摸鼻子,掏出块巾帕把两块金子包起来捧着,去追悻悻甩手走出山寨的主子姑娘。 原来姑娘喜欢金子,他得禀报王爷… * 山脚下,十八十九正在清理逃出来的马贼尸体,见四人完好无损出来,暗松了口气。 戚袅袅则是狐疑看着站在前边抖成筛子的母女俩。 “你们还不走?” 妇人正是刚才求救的那女人,连忙拉着瘦弱不堪的女儿跪下磕头。 “谢谢恩人相救,我知道恩人要去黑虎寨救您姐姐,我,我女儿阿青跟着他们去过,可以给恩人带路…” 阿青偷偷看了眼漂亮得不像人的恩人,壮着胆子开口,”恩人,黑虎寨比这个马头帮大很多,有好几个关卡都放了人看守,我那次去的时候,认识了里面的一个女孩,她告诉我有条小山路可以避开所有关卡,直接去到山寨后屋…” 戚袅袅扫了眼天色,定定看着母女俩的神情。 “行,你们带路。” …… 第84章 我等不了 夜色深浓,盛夏的莹白月光也透不进黑暗的山林中。 戚袅袅牵着阿青,阿青牵着她娘,小心翼翼踩着松软的枯叶往前走。 “恩人您看,山寨后屋就在那…” 几人抬眼望去,果真远远见到一堵耸高的围墙,下方有个紧闭的小木门,围墙上方隐隐有火光晃动。 戚袅袅抿嘴,掏出刚才的一块金子塞给妇人。 “下山去吧,走得越远越好。” 妇人惊呆,连忙摇头想拒绝,却见少女一个淡淡眼神扫来,顿时噤了声,拉着女儿无声跪下磕头,起身跌跌撞撞快步离开。 戚袅袅弯腰走到小木门前,听着里头有人声笑声,透过门缝看到六个男人围着木桌在玩骰子喝酒。 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子陪坐,时不时被随意摸一把扯一下,神色惊慌双眼红肿,却半点声不敢吭。 前头有两间房亮着灯,映出七八个身影,隐约有男人的粗喘骂声,和女人的痛哭声。 片刻,戚袅袅退回树林中,神色微凝。 “光这门里起码有十三四人,我们很难不动声色进去查探…” 十一眉头紧蹙,“两边沿着围墙都是荆棘丛无法行走,姑娘,贸贸然进去太冒险了,既然知道谭姑娘在这里,我们下山找齐人手再攻上来,万无一失。” 戚袅袅柳眉紧拧,想到方才所见所闻,银牙紧咬。 “…我知道很冒险,也知道要你们跟我一起冒险很不公平,但或许我早进去一分,锦云姐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我等不了…” 十一立刻低头拱手,“属下不敢,属下全听姑娘命令,刀山火海万死莫辞。” “不,我不会让你们死。” 戚袅袅思索着扯下面巾,打量身上还沾了血迹的黑衣,突然伸手扯开衣襟,唬得十一等人急忙后退转身。 “听好了,待会我去敲门进去,你们两人站在门两边,四人上墙头,注意隐蔽,看我手势为信号,OK即刻动手。” “…是,姑娘万分小心。” 十一咬牙回答,他知道姑娘决定的事不可能阻拦,只能在心底狂呼王爷快来。 不然姑娘要是真被…王爷估计会把他们给烤了… … 砰砰! 木门突然被大力敲响,几人一震,立马抄起手边的大刀。 “谁!” “…救,救命,快开门,救救我…” 一道虚弱绵软的女声传来,让几个男人虎躯一震,脸上浮起几分惧色。 山里头大晚上突然出现这么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不是妖精就是女鬼。 啪啪。 虚弱无力的拍门声继续。 “快开门救救我,有野兽在追我,我,我被咬伤了脚,救救我呀…” 为首的男人打了个寒颤,被这声音撩得双腿发软,吞了吞口水看向最矮小的喽啰。 “去开门。” “啊?我我我…” “我什么我,咱们几个大男人还怕个女鬼,开门!” 小喽啰战战兢兢挪到门边,伸手拉开门栓就猛的往后跑。 咿呀。 木门被推开,几人警惕举着刀,当目光触及那趴在门槛上抬起头的女子,瞳孔紧缩。 真的是妖精! 美若天仙的妖精啊! 哐啷。 为首男人的刀落地,拔腿就冲上去跪下,目光贪婪痴迷盯着女子的脸,张嘴就是磕磕碰碰。 “呃,你,姑娘,你没事吧?” 少女痛苦蹙着眉,妖妖伸出雪白的玉手,娇软声音带着颤抖的气喘,让人发狂。 “大哥哥,救我…” 一声大哥哥让男人直接昏了头,急忙握上软绵绵的小手,顺势搭上那纤细窈窕的腰背,心神荡漾将人轻松扶起。 “先进来,大哥哥一定救你,嘿嘿,一定…” 殊不知墙头上的八只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杀气腾腾。 美人总是受重视的,更何况是这般罕见的妖精美人,几个大男人软了腿花了眼迷了心,丝毫没空去想这么个美人为什么会半夜出现这山林里头,嘿嘿傻笑簇拥着把美人放在凳子上。 “哎呀!好痛!我的脚好痛呀!” 少女提高的声音成功引起了屋里的回应。 “谁?谁在叫春?” 说话间房里走出四个赤膊男人,看到火光下的美人,嗖一声冲过来! “奶奶的,你们居然私藏了这么好的货色!” 为首男人一脚把要伸手去摸美人的癞蛤蟆踹开,“滚犊子!别把人家姑娘给吓坏了!” “就是!姑娘别怕哈,哥哥们不会动粗的哈…” 戚袅袅故作害怕捂着胸口,皱眉嘶气伸手去摸脚腕,凌乱的青丝下,微微敞开的领口依稀可见雪白滑腻,让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美,呃,姑娘,你这脚流血了啊?” 少女咬唇点头,套着洁白袜子的脚微伸出,小手怯怯扯着裤腿往上拉。 “嗯哼,好痛哦,哥哥们快帮我看看…” 纤细雪白的脚腕一寸一寸显露,成功让十个男人软腿跪下,挤着推着凑近头去看,丝毫没注意美人缓缓抬起另一只手。 边上两个站着的女子缩着肩膀,呆愣看着这个不像傻子的傻子姑娘。 突然空气中有戾戾风声传来,寒光映闪,数十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无声极速落下! ? 戚袅袅这边还没做出OK手势呢,瞥见清风的脸,愣了一瞬双手手腕一翻,长针近距离射入三人的喉结处,一个后仰翻身单膝跪地,双手再次一扬! “唔呃!” 被她长针刺中的人还没出声就被一剑封喉,血液飞溅! 随后,一件黑色大披风带着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她裹紧一扯,飘然落入一具紧绷的怀抱中。 “戚,袅,袅!” 咬牙切齿带着滔天怒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戚袅袅欣喜扒开披风,对上一张准备生嚼人肉的乌黑俊脸。 “你怎么也来了…欸?” 霍殷浑身杀气萦绕,咬牙把披风盖上裹紧,单手揽在臂弯,一手剑花如龙,将那个已经死透的为首男人给砍了双手,剑尖一挑,两只断手啪嗒摔进了大火盆。 “屠寨!” “什么人!额啊!” “来,来人啊!呜啊!” 兵铃乓啷鬼哭狼嚎中,被抱着颠来倒去的戚袅袅反而松懈下来,手脚并用扒紧男人的腰身,开始苦想待会要怎么哄炸毛的老君子。 霍殷带来的人不少,不到半时辰,打斗声惨叫声逐渐消停,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味。 “姑娘,找到谭姑娘的侍女紫纹了!” …… 第85章 替我家姑娘报仇 紫纹? 戚袅袅眼眸一紧,挣扎拍着男人的腰,随后双脚落地,兜着头的披风被扯开,裹紧了她脖子以下。 她顾不得霍殷黑成锅底的脸,急急张望追问,“只有紫纹吗,她主子呢?” 十一脸色凝重侧身让开,露出后边微阖上的矮房木门,门口外面还趴着三具男人光裸的尸体,看地上的血痕,是从房间里拖拽出来的。 “…紫纹姑娘在里面,她,时间不多了。” 戚袅袅眸色一紧,快步走到门前推开。 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榻,脸青鼻肿的女孩发丝凌乱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张破旧的薄毯,血腥味中有股腥臭的膻味。 “……” 戚袅袅目光从床板缓缓蔓延的鲜艳液体移开,轻步上前去探女子青紫的大动脉,死死盯这张着看不出原貌的脸。 “…紫纹?” “…唔…” 紫纹费力睁开肿胀死寂的眼睛,随即不可置信瞪大,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咳!七,七姑娘,咳咳!” 戚袅袅牙关紧咬,侧身将人扶着坐起,薄毯滑落,露出女孩体无完肤的上身,惨不忍睹。 “是我,你慢慢说…” “七姑娘,您,您可算来了,我以为,以为等不到您了…” 紫纹急促喘气,泪如雨下,“我家姑娘死了,就,就被扔在后山枯井里,我的姑娘那么好,那么善良,却死得这么惨…” 尽管戚袅袅早已有心理准备,不免呼吸一窒。 “…我会带你们回去,山贼已经被我杀光,一个不留,我替你们报仇了…” “不!不是!” 紫纹突然死死抓着她的手,指甲深深掐入皮肉,怒瞪着血红的双眼,“是周雅静,是她害的姑娘!” 戚袅袅瞳孔一缩,她听谭锦云说过,周雅静是她继母的侄女,名义上也算是她的表妹,此次回老家谭锦云答应了她继母顺道把周雅静带来上都城。 “姑娘会武,我们原本已经跑远躲起来了,咳咳是,是周雅静说老太太被山贼抓了,姑娘才会回去救人,可,可是等我看到安全的老太太,知道周雅静说谎的时候,我跑回去救姑娘,我们才会被山贼抓住…” 紫纹恨极咬着牙,双手青筋暴露,死死看着戚袅袅的眼睛。 “姑娘知道您一定会来,她说如果我还活着,不要把真相告诉你,不要你去帮她报仇,可是我不甘心!” “咳咳,七姑娘,我没有跟着姑娘一起死,是因为我恨!我恨她们这么糟践我家姑娘!别,别放过她们…求求你,帮我家姑娘报仇,她死得太冤了,死得太惨了…咳噗!” 衣襟领口被温热的鲜血喷洒,戚袅袅瞳孔紧缩看着死不瞑目的女孩,久久不动。 片刻,她起身把人放平,阖上那双怒瞪的眼睛,用薄毯把人从头到脚紧紧裹住。 “好丫头,你尽忠了…” … 门咿呀打开,浑身血的少女径直往后山走去,霍殷蹙眉沉默,抬脚跟了上去。 枯井不深,当赤条僵硬的女尸被抬上来,戚袅袅上前解开身上的披风,把惨不忍睹的身体小心包住,伸手抚上那冰冷苍白的脸颊。 袅袅,别看轻自己,你很好… 琳琅,只有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袅袅,一定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琳琅,出任务别这么拼,留着命回来见我… 袅袅,你的好英王一定会看到的,我十分肯定,你会是他的唯一的正妻,你们也一定会恩恩爱爱的,白头偕老… 琳琅,我苏樱说的,未来一定会有一个八块腹肌的美男看到你的好,跟你结婚,跟你生十个八个小屁孩,恩爱到白头… 两张惨白可怖的面容在模糊中逐渐重叠,一颗混了血色的水珠滴落。 霍殷下颚紧绷,上前把人儿轻柔抱进怀里,越过垂首站立的众人,脚步加快往山下走去。 … 临洲河地界最凶残的黑虎寨,还有附近三个附属贼窝帮派,一夜之间被屠尽倾灭,无数受害女子得以逃出生天,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临洲,大快人心。 外头沸沸扬扬歌颂县令大人剿匪有功,而大功臣正躺在家里养病,原因是那天接到无名氏消息,急匆匆上山查探的时候,被马头帮门梁上倒吊着的酥香烤猪给当场吓晕了。 一辆马车驶出临洲地界,后方跟着两副铺了白帆的棺椁。 宽敞车厢里放着冰盆,气温微凉,霍殷靠着软枕长腿微曲,一手轻撑着太阳穴,一手轻轻拍着怀中沉睡的小人儿,黑眸落在那瘦了一圈的小脸,眸里闪过一丝心疼。 这些天她没有再提那日之事,只吩咐十一等人备好棺椁,亲手将谭锦云主仆入棺之后,启程回京。 据他所知,她和谭锦云相识并不算久,但似乎关系极好,她还为谭锦云两次出手教训刘家,这次甚至不惜… 那日他快马加鞭赶到山寨,跃上墙头看到的那一幕时,他嗜血的欲望达到了顶点… “唔…” 戚袅袅从鲜红苍白的睡梦中醒来,耳边沉稳的心跳声,鼻尖熟悉的味道,还有腰背轻轻拍着的大掌,瞬间让她心平下来。 像是飘在茫茫无边大海里,突然看到一座豪华游轮停靠在眼前的感觉。 “要喝水…” 大手端着茶杯递到嘴边,戚袅袅吨吨喝光,舒服叹了口气,坐起来伸展有些僵硬的身体四肢,撩开车帘看了眼天边的彩霞。 竟然睡了那么久。 “十一,天黑前在路边找个地方歇一晚吧,去前头集市买些吃的回来就行。” 带着两副棺材总不能去住客栈。 “是,姑娘。” 戚袅袅重新歪回男人怀里靠着,指腹轻蹭着那长了胡茬的硬朗下巴。 “还没问你,事情都办好了吗?” 霍殷垂首,薄唇触着她滑嫩的手掌,“私兵营成功转移,兵器营已经到被陛下控制,泰王察觉,留下替身在府中,出逃路上被禁军抓获,秘密关押宫内大牢。” “怪不得泰王一点动静没有,那礼王呢,你不是说他应该潜入上都城了吗?” “嗯,他此行进京有容老太妃秘密护航,所以近些日我们才得到消息。” 戚袅袅讶异挑眉,“但陛下还是没动他,唔,所以礼王现在还不知道泰王被抓的事,你们是想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一切还没暴露?” 霍殷黑眸闪过一丝赞赏,但脸还是绷得贼紧,点了点头。 “哦,那容霜那里呢,她不知道蛊已经解了,王爷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场演戏呀?” …… 第86章 恶毒继母 “你演戏需不需要我帮忙?” 戚袅袅点点男人的鼻尖,“我帮忙的话,可以非常直观证明你中蛊的真实性哦,唔,比如闹个怒翻醋坛子,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绝对逼真,不真不要钱。” “……” 霍殷薄唇微抿,没说话看向窗外。 “不许笑话我,别看我这法子蠢,容霜对你那是由爱生恨,对我那更是恨之入骨,她千方百计找到这种能控制人心神的蛊,不光是要控制你,还要我亲眼看着你抛弃我,要我痛苦伤心,名声尽毁,所以其实我的反应才是她最在意的。” 戚袅袅长叹了口气,伸手捏捏男人的下巴。 “都说我这种狐狸精是祸水,我看你才是祸水,瞧瞧上都城多少女子为了你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我哪天就摔了个大跟头,最好毁了这张脸…哎哟~” 霍殷轻咬了一下调皮乱戳的手指,蹙眉沉了脸。 “不许胡说。” “好嘛,不说了,反正我也不想管这些无谓的闲人。” “你别多想,回京之后乖乖待家里等我。”霍殷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又等…” 戚袅袅扁嘴埋头蹭蹭胸肌,“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呀?搞定容霜之后吗,可这些天你都跟我睡同一张床了,久了你能忍得住吗…” “咳!” 霍殷一个不慎被呛到,连忙放下茶杯,侧头握拳掩嘴低咳两声,俊脸浮起红晕。 戚袅袅撑着胸肌起身,狐疑眯眼。 “你不会没打算娶我吧?人家的身体你可是摸了又看了的…唔!” 霍殷忍无可忍一手将人扯下,覆上红唇狠狠侵略。 撩人的妖精,好心想放过她几天都难… … 五日后,上都城外官道。 马车里剩戚袅袅一人,颇有点不习惯。 十一眯眼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人马,侧头禀报。 “姑娘,江家和时家的姑娘来了。” “嗯,靠边停下吧,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别挡道。” 戚袅袅昨天就往上都城送了信。 一身素白色衣裙的少女,飘若柳絮,楚楚动人,只是站在两副棺木前,显得那么怪异突兀,引了来往行人马车的频频注目。 “袅袅!” 江楠和双胞胎跳下马,踉跄着冲过来,满脸悲殇看着戚袅袅伸手摸着的棺木,扑上去放声大哭。 “为什么啊!不是说带好吃的回来给我吗?不是说好好回来的吗!” “锦云姐,呜呜…” 江楠边哭边骂,双胞胎泣不成声,这一幕着实怪异,不少人停下观看。 十一蹙眉想赶人,被戚袅袅抬手制止,抬眼看着驶近的马车,在目光触及跟着妇人下车的瘦弱女子,水眸阴暗闪过杀意。 周天兰眉头紧皱看着围观的人,扯着笑脸上前,“你就是袅袅吧,好姑娘,谢谢你跑一趟接我家姑娘回来,只是我忘了跟你说,咱们家的祖坟在老家,人定是要送回老家下葬为安的…” 戚袅袅双眼含泪,攥着帕子的手颤抖掩嘴,“夫人莫怪我自作主张,只是我想着老太太这么疼锦云姐姐,她老人家定是要看孙女最后一面的,若直接送回老家去,那老太太的身体也经不起再一次长途跋涉呀…” 围观的人虽然还未清楚事情全貌,但少女一番话又好听又有道理,不禁都低声议论着点头,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姑娘。 “咦?这哭着的是江将军家的闺女吧?” “对,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姑娘可不就是时家的双胎女吗,这,这棺材里的是谁啊?” “没听见这小姑娘叫姐姐吗,年纪不大吧?” “哎哟喂,还两副棺材呢,这家主君主母是谁,怎么还让个小姑娘去接棺木回来…” 周天兰脸色一僵,心底暗暗发恼,可她知道眼前少女可是英王的人,哪是她一个武将之妇能随意得罪的。 “姑娘啊,总不好在这站着,不如你们先进城吧,我带了家丁仆人,这就交给我处理,辛苦你们了…” 江楠猛地站起身擦了把眼泪,“不,我们要跟着棺椁回去,为锦云姐守灵!” “对!锦云姐姐父兄还没回来,我们为她守灵等着!”双胞胎也起身,恶狠狠瞪着周天兰。 她们心里都清楚,此刻她们一走,周天来会直接让人把棺木送回老家。 周天兰脸色沉下来,连笑脸都懒得扯了,“我说几位姑娘,这是我们的家事,再说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怎好为个朋友守灵,不合规矩啊。” 旁边一直缩着肩膀的周雅静神色有些惊惧,低声开口,“姑姑,现在姑父表哥都不在家里,无人主事,不如先把表姐送到庄子上吧,也好方便几位姐姐守灵…” “对对对,这样老太太出来也方便,那就先送去庄子上吧。” 戚袅袅柔弱擦去眼角的泪,怯怯抬眼带了丝疑惑看向周雅静。 “这位姑娘是谁?” 周天兰愣了愣,“呃,这是我娘家哥哥的孩子,姑娘,这天头热,不如先出发去庄子上吧…” 还没等戚袅袅开口,江楠就狠狠啐了一口,丝毫不留情面。 “锦云姐是谭家的正当嫡女!你个当继母的平时刻薄狠毒就算了,现在她没了,你居然连家门都不给她进!你可有问过老太太肯不肯!可有问过谭家两位苦守边境的将军肯不肯!” 围观群众一愣,齐齐看向脸色涨红的周天兰。 “天啊,是谭家!” “我记得谭家姑娘才二十不到吧,挺沉静得体的一个姑娘,哎哟喂,造孽啊,发生什么事了…” “这继母太黑心了吧,趁人家父兄不在家,欺负人呢!” “可不是,还带着自己娘家人来欺负上头正妻的嫡女,真是够狠毒的!” 声音从开始的低声议论到大声斥责,周天兰慌张摇头,恼怒指着江楠。 “你一个外人胡说什么!这是我们谭家家事,用不着你管!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棺木送到庄子上!” 江楠冲回马匹旁唰一声拔出长剑站到棺木前,柳眉倒竖。 “谁敢碰一下,我砍了他的手!” “冷静。” 戚袅袅拍拍她肩膀,缓步走到周天兰面前,下巴轻扬起。 “谭夫人您知道吗,锦云姐姐回京途中路遇劫匪,她拼死护老太太和周雅静安全逃离之后,不慎与侍女紫纹落入劫匪手中,为不让谭家名声受辱,她毅然挥刀自尽!” …… 第87章 守灵 少女神色冰冷,抬手一指。 “而你的侄女呢,丢下孤身的老太太独自雇了马车回京,若不是有路过的好心人相助,恐怕老太太此刻也难保一命!” 群众面露惊色,齐齐看向周雅静,愤慨争先恐后开口。 “天啊!这人年纪轻轻的,居然这么恶毒!” “别人救了她不感恩戴德不说,居然连人家的尸身都不让进家门!” “这世道怎么了啊,自己家都不能进了,你们还要送人家嫡女去庄子上停放,要不要脸啊!” “关键这还是谭家姑娘自己的家,她一个外人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 “不要脸!” “不知羞!” 群情激愤汹涌,逐渐有围过来指着鼻子骂的迹象,周雅静错愕,惊慌躲到周天兰身后。 周天兰也慌了神,瞥见府里的家丁下人也面露鄙夷,气得火冒三丈,正要开口狡辩,又被戚袅袅打断。 “谭夫人,锦云姐姐客死异地,是我戚袅袅亲手将她和她的丫鬟紫纹敛尸入棺,护送回京,就算站在老太太和两位谭将军面前,更甚或站在谭家祠堂列祖列宗面前,我也敢说一句,我有资格亲自护送她回家!” “…戚袅袅?咦?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哎哟,戚家啊,戚家的七姑娘啊!” “是她是她!我认得她,这张脸估计谁看过都不会忘记…” “瞧瞧,咱们英王神勇无敌,看上的人也是个仗义执言的女英雄!” “还心地善良呢,这么个小姑娘为了好朋友,赶去亲手敛尸入棺护送回来啊,这得多大的勇气,太够仗义了!” “七姑娘说得对!把谭姑娘送回谭家!” “送回谭家!” “送回谭家!” 群众自发举手高喊,激愤不已。 戚袅袅抬手,通身气势磅礴。 “十字辈。” 十一等八名护卫齐刷刷站直拱手。 “属下在!” “跟着我,护送谭家嫡女回家!” “属下遵命!” * 正午的城门炎热,守卫士兵们错愕看着缓缓走近的庞大队伍,见为首的十一亮出令牌,连忙退开让路。 戚袅袅和江楠三人走在棺木前方,两旁四名神色肃冷的护卫,后面跟着群众马车长龙,安静肃穆走过城门。 此奇观吸引了城里越发多的人前来,挤得水泄不通,谭家继母的恶行被迅速传开,引起一片又一片的怒慨斥骂。 而后面绕小路的周天兰恼怒瞪了眼神色惊惶的侄女。 “都怪你说出那番话才惹了众怒,我也是蠢被你带偏了,要是那丫头她爹和哥哥回来,我这怎么交代!” 周雅静着实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怯怯咬着唇,“对不起,我,我只是为了姑姑着想,方才来时听您说不想在家里办丧事,所以我才…” 周天兰烦躁摆摆手,懊恼咬牙。 “这死丫头交的朋友都这么执拗的,现在闹这么一出家丑外扬,我还怎么在谭家立足?我嫁进来没生养到孩子,家里头那老太太早有怨言,这下要是闹起来,你姑父回来指不定会怒成什么样,说不得还会休了我…” “…姑姑,她们有嘴,难道我们就没有吗,反正如今死无对证,谁说的话都有真假可能,您不是认识许多贵妇吗,多找她们诉诉苦呀。” 周天兰头疼喘了口气,眉头紧蹙。 “你也是,我让你给她找点麻烦,或者让老太太受点伤,这样她们自然就继续留在老家了,可你怎么还闹出人命了?现在老太太还糊糊涂涂的不知事,她要是醒来会不会指证你也说不定,到时候你别说留在谭家,就是上都城你都难待下去!” 周雅静无辜摇摇头,还是那副弱小可怜的模样。 “姑姑,我没有,遇到劫匪是意外啊,我怎么知道谭锦云这么傻,明明跑远了还回去找人…” 她没说谎,路遇劫匪是意外,谭锦云确实护着她跑远躲在山坡后了,但她先前清楚看到老太太和两个婆子已经躲进了密集的草丛里,没有危险,所以临时起意只跟谭锦云提了那么一嘴,谁知道人就急匆匆跑回去了… 谭锦云和知情的紫纹都死了,那谭府是不是就剩她一个尊贵的表姑娘了? 周天兰扯开帘子看了眼,皱眉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先回去帮着置办丧事吧,或许能挽回一点名声…” … 谭家嫡女为救祖母深陷贼人之手,为保家门名声毅然挥刀自尽,可堪称至孝至贞至勇之将门虎女典范。 守灵的第一日,后宫莲太妃遣贴身苏嬷嬷送来帛礼,以表哀悼惋惜。 莲太妃是上上任太妃,在后宫是地位最高的先帝妃嫔,她都做了表率,随即太后和皇后也送来了帛礼。 随后是各世家大族,无论往日瞧不起看不上谭家的,都规规矩矩送了帛礼,还有不少女眷亲自登门,虔诚洒一捧高粱杆,上一柱香,顺道和戚七姑娘搭几句话,夸赞一番。 莲太妃此举就是明摆着支持未来儿媳妇,英王未来的正妃啊,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戚袅袅素衣素颜,态度恭谨对前来祭拜的人鞠躬谢礼,举止高雅端庄,言谈有礼诚恳,与传言中那以色媚人的九流货色根本不搭边,让众人瞬间改观。 就是啊,英王可是东景出了名的严谨君子,威武大将军,怎么可能肤浅到见色起意呢… 说曹操曹操到,这天英王回城,直接去了趟谭府,待了一个时辰出来才进宫面圣。 足见他有多紧要戚七姑娘了。 戚家自然也早早知道了消息,戚宏开始还不满意女儿插手别府家事,但随着这几日朝中大臣络绎不绝找他搭话,夸他教女有方家教好,他就乐开了花,忙不迭让戚婉婷去陪着妹妹,顺便扬扬名声。 戚婉婷走进灵堂上了炷香,在妹妹身边跪坐下来,眉头微蹙看了眼她瘦了一圈的小脸。 “…节哀。” “谢谢五姐姐。” “今天是第五天了,若七天后谭老太太还没清醒,或者谭将军还没赶回来,你准备这么跪到几时?膝盖还要不要了?” 戚袅袅往火盆洒了捧高粱杆,语气平和,“无妨,等锦云姐头七一过,自然是要安排下葬的。” 她强行把谭锦云带回家,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典范名声,她要找人陪葬而已。 …… 第88章 为什么害我 谭府后院 周雅静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手紧紧抓着丫鬟的衣袖,一双眼睛惊惧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 丫鬟也面带惧色,勉强扯着笑脸低声安抚,“姑娘别怕,只是噩梦而已,这些天前院那动不动就有哭声,你听多了害怕,睡不好才会心神恍惚的…” “…不,不是,我总感觉是,是她的声音,这几天我总感觉听到她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 周雅静呢喃着惊惧颤抖,“阿红我害怕,我只是想要姑姑帮我,所以才,才答应她去害谭锦云,不是我的错对不对?我只是想周家有出头之地,可是现在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周家跟谭家是同乡,也都认识,谭家靠着军功落脚京都,但周家只是个当地府衙的小主簿,差距甚远。 她姑姑周天兰因为挑剔二十好几没嫁人,可巧逢谭家主母病逝,姑姑看上了回乡祭拜的谭庄,千方百计接近,成功在一年后嫁入谭家。 只是姑姑嫁进去才发现府里人都只认老太太和谭锦云为主,谭庄父子也常年不在家,她难有机会吹枕头风帮扶娘家不说,连怀孕都难,只能一步一步把管家权夺到手,为自己和娘家谋利。 阿红安抚开口,“姑娘,你可是带着咱们周家全家希望来的,现在你已经在这住下了,府里就你一个主子姑娘,只要等这丧事办完,一切都过去了…” 噼啪。 紧闭的木窗突然打开,青纱帘子翻飞飘荡。 “啊!”主仆俩惊叫一声抱紧。 “……” 丫鬟强壮着胆子伸头去看,“…是窗子被风吹开了,我去关上吧…” 这些天前院忙,连守院婆子洒水丫头都被叫去帮忙了,周天兰也得装样子陪着,后院除了老太太院子,就剩周雅静这有人了。 丫鬟战战兢兢走到窗边,伸手关窗之际无意抬眼,蓦然瞪大眼睛尖叫一声往后软倒! 周雅静被吓得猛抖,嗖一声蒙上被褥。 “…阿,阿红,怎么了?” 四周安静无比,就连前院那边的声响都消失了,只有木窗被风吹得咿呀晃动。 “…阿红?” 周雅静浑身冷汗缩着身体,心惊胆战提高声音又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依稀有窸窣的声响,像是脚步声。 “…阿红?” 周雅静闷得呼吸困难,咬牙吞了吞口水,一点一点扯开被褥,却惊愕发现眼前是伸手不见的黑暗,鼻尖有股浓浓的线香蜡烛味。 “阿红!你在哪!” “…雅静啊…”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飘渺的幽幽叹息。 周雅静瞬间瞳孔紧缩,张大嘴巴猛地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窗边青纱突然被诡异的晃动红光映亮,一道背着光的纤细身影微微摇晃。 发丝飘扬,头上别着一支琉璃步摇,晃动间叮当轻响,身影淡紫色的薄纱衣透着红光,像是被笼罩在鲜红血液当中。 “…雅静啊…” “…呃,呃啊!!” 周雅静惊骇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跳下床摸着黑往门口冲去,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开门,疯狂拍打。 “救,救命啊!姑姑,快救我!” 窗边身影还是摇摇晃晃,叹息声再度响起,“…雅静,你怎么不去我灵前上香啊…” “啊!救命啊!” “…雅静,是你害了我呀,为什么不给我上香…” “…呜…你为什么要害我啊,我好冷啊,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周雅静缩在门角,疯狂摇头尖叫,“不是我!是姑姑,是姑姑要我这么做的!表姐,你别找我!不是我害的你!救命啊!” 呜呜… 摇晃的身影缓缓飘近,声音带着阴森的哭腔,“…你们为什么害我啊?我做错了什么…呜…为什么呀…” 周雅静心神惧骇摇着头,泪水满面急促喘气。 “是姑姑不想你留在上都城!是姑姑要我找机会害了你,她就会在上都城替我找个好人家,把属于你的嫁妆都给我,是姑姑!不是我!” “姑姑还说你和老太太瞧不起她没有生养,又说你攀上了未来英王妃做靠山,以后肯定会踩得她抬不起头,所以最好让你和老太太死在老家永远不要回来,表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是姑姑要害你,不是我,你别来找我!” “……” “唔!你胡说八唔!” 门外突然响起周天兰的怒骂声,周雅静歇斯底里的声音一顿,眼前亮起明光,惊愕抬头看去。 窗边的江楠和双胞胎拿着点燃的蜡烛出来,咬牙切齿恨极瞪着她。 而穿着谭锦云淡紫色衣裙琉璃步摇的戚袅袅,居高临下睥睨看着她,跟看个死人一样。 外头亮起火光,门被推开,瘫在地上的周雅静愕然看着满院子的人。 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拿着长剑的姑父表哥,被绑着手脚堵了嘴的周天兰,还有满府下人。 谭老太太面容苍白,泪水涟涟颤抖指着周天兰,“你,你个毒妇!你害死我的云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咳咳!” “母亲!” 谭庄扶着母亲,铁血铮铮的沙场将军虎目通红,“母亲,儿子会为锦云报仇的,但儿子要先休了这个毒妇再杀,免得脏了我谭家宗祠!” 十一得了戚袅袅一个眼神,扯下周天兰嘴里的汗巾。 “不!夫君,不是我!周雅静她胡说八道!是她害的锦云,害怕才栽赃到我头上的!夫君,你相信我…啊!” 谭庄挥剑削下周天兰的一截发髻,脸色阴沉吩咐儿子。 “翎儿,召齐在京族老,我谭庄要开宗祠大门,决意休妻!” … 五天后,城外鸿江码头。 四个女孩安静站在江边,遥遥目送江面上只剩一个黑点的船只。 江楠双眼湿润通红,声音嘶哑,“我到现在都不相信锦云姐就这么走了,她那么好的一个人,竟落得这么个下场,老天不公…” 时佳抬袖擦着眼泪,神色恼恨,“周天兰那个毒妇心狠手辣,谭将军一刀杀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时韵咬牙切齿跟着哭道:“周天兰还死了替锦云姐偿命,可那个周雅静呢,她才是直接害死锦云姐的凶手!为什么要让她没事人一样回家去?凭什么!我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放心吧,她也逃不掉。” 三人一愣看向神色平静的戚袅袅。 …… 第89章 以酒相送 “…袅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戚袅袅微微摇头。 “不是我,是谭小将军和紫娟。” 江楠眨眼,“对啊,我怎么忘了紫娟,原来她自请跟着老太太回老家侍候,是为了替妹妹紫纹报仇…” 双胞胎也缓了脸色,“我们还觉得奇怪呢,谭小将军很疼锦云姐的,怎么能忍住不替妹妹报仇雪恨?” “嗯,昨晚紫娟偷偷来找我,直言相告,她和谭小将军已经商定好了计划,必会取周雅静性命。” 戚袅袅说着遥望江面长舒了口气,挥手叫春芽端了酒壶酒杯过来。 “这事我们就当不知道,今日以酒为谭锦云送行,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咱们往后都要好好过,替她把好日子活得精彩多姿,毫无遗憾。” “好,我们以酒相送谭锦云!” 几人红着眼眶举杯遥敬江面,仰头喝光,笑中带泪依偎在一起。 午后的阳光热辣,一辆低奢的马车停在路边,周边几个青衣护卫面容冷峻,犹为显眼。 江楠先看见了车,笑着吸吸鼻子拐了拐戚袅袅,“有人心疼来接你了,那我们先回去啦。” 戚袅袅微笑点头,“这段时间你们尽量待在家里休息,若有什么事让下人送信就行。” “知道了,如今全城都知道咱们是未来英王妃的闺中好友,找不到你自然就来找我们,我可最烦客套应酬的,闭门不出就是了。” “是呀,我们想躲容易,你可不同,容霜那边还没定数呢,你最好去哪都带上十字辈就是了。” 三人嘱咐了一番才上了马离开,戚袅袅径直走到马车旁,握住伸出来的修长大手上了车。 埋进令人安心的宽阔胸膛里,戚袅袅放松疲惫的身躯,困意席卷而来。 霍殷垂眸看着秒睡的人儿,指腹轻触她羽睫下的一抹青影,黑眸泛起丝丝怜惜。 这些日子确实累着她了,从强硬护送棺木回谭家,借用他府上的汗血宝马紧急接回路上的谭家父子,表面日夜不眠为好友守灵,实则是趁机设计鬼混显灵,将真凶恶行公诸于世,整个局环环相扣,心思缜密。 她到底还有多少让他刮目相看的高超手段… … 深夜,戚袅袅醒来已经在自己床上,伸了个懒腰,拍拍趴在床边呼呼大睡的春芽。 “好饿。” 春芽连忙起身擦了把口水,叫醒在外间坐着打瞌睡的宛兰和春穗,不一会儿就摆了桌热腾腾的饭菜。 戚袅袅洗了把脸过来坐下开吃。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春芽嘻嘻一笑,“午后呀,是王爷抱你回来的,府里人人都看着呢。” 戚袅袅现在也没必要避嫌装害羞,点点头看向神情有些局促的小丫头。 “春穗在这还习惯吗?” 春穗是在她出了城之后才进府的,算起来两人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小丫头规矩抬手齐眉,屈膝跪下行礼。 “奴婢春穗见过主子姑娘,谢姑娘关心,奴婢在这里过得很好。” 倒真比她姐姐沉稳许多。 “起来吧,我不喜欢自己的人动不动就下跪,住得习惯就行。” “谢姑娘。” 春穗起身板直站在一边,眼睛盯着宛兰布菜的动作,十分认真。 在她心里,戚袅袅是救了她全家的大恩人,得知能到恩人身边侍候,她当下就发誓,一定尽心尽力护着守着恩人,万死不辞。 戚袅袅有些好笑看了眼严阵以待的小孩,也没说什么。 身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主仆可以感情深厚,生死相依,但关系上还是主仆,她也没什么心思去跟这些封建规制抗衡。 … 炎炎夏日,戚袅袅懒得动弹,安份在家待着了大半个月之久,囤了几斤肉。 霍殷在做收网工作,攸关之际不能分心,只夜里来过两次,猴急抱着她啃啃就得离开。 自从谭家事件之后,莲太妃几乎每隔两日就往戚府送东西,前儿是冰镇果子,昨儿是雪花奶酪,各种皇宫独有的特色糕点, 戚婉婷过来蹭早饭,带回来一个消息。 戚袅袅咬着包子眨眼。 “容霜,和礼王?” 霍殷还没表演中蛊呢,容霜怎么就另投他人了? “嗯,我听到的时候也惊呆了,容二那么自命不凡的人居然会去做妾,虽说这礼王身份地位相貌都还不错,可年纪都能当她爹了,真搞不懂…” “姐姐在哪听到这个消息的?” 戚婉婷耸耸肩,“就胭脂铺里呀,今天外头都在说这事,呵,说得最起劲的还是以往那些见到容二就恨不得贴上去的人,真是讽刺…” 这么明目张胆传出来了,估计是陛下和霍殷要真正收网了。 戚袅袅耸耸肩抿了口茶,“有什么好说的,礼王很差吗,容二虽是皇后亲妹,国丈府的姑娘,可皇权在上,给礼王做个宗亲侧妃也不算亏待了她吧?” 戚婉婷微愣眨眨眼,“…这话倒是有道理,这么说容二确实也不算亏啊,都怪她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尊贵优雅的做派,让我们以为好像只有年轻英俊手握重权的英王,才能配得上她…” “管她呢,反正她嫁了人我更安全。” 戚袅袅笑着说道:“爹爹和哥哥每天回来就说公事,闷都闷死了,咱们姐妹聊天就不说这些了吧,还没问你呢,小公爷那的事如何了?” “…唔,还行吧…” 戚婉婷抿嘴,脸颊浮起红晕,“他又一次约了我后天去南街的望月楼赏灯。” “哟哟,看来进展顺利呀。” 戚袅袅笑着调侃,故作无意问道:“听说这位小公爷还未娶妻,但挺多情的,姐姐可会介意的?” “世间男子哪个不多情?女子出嫁从夫,管理教导丈夫的妾侍本就是分内之事,有何介意?” 戚婉婷说着酸丢丢拐了眼过来,“你以为像英王这种不沾女色洁身自好,二十好几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王爷,东景,不,东景加上西晋南疆北戎,你还能找出第二个来我看看?” “没办法,他洁癖。” “洁,癖?是什么东西?” 戚袅袅笑眯眯解释,“唔,算是一种好习惯吧,干净得有点疯狂,不喜欢被人靠近,不喜欢别人碰他,不喜别人随意进他的地方,诸如此类吧。” 戚婉婷却无语扁嘴,“那是对别人吧?反正我瞧着他是挺喜欢亲近你的,好多在上都城长大的世女都偷偷议论,说现在才知道原来英王也会笑呢。” “戚袅袅,虽然我还是非常嫉妒你,但你说的也对,一家人荣辱共受,你落魄我也得跟着丢脸,所以你就努力做个王妃吧,以后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姐姐我……” …… 第90章 削发出家 戚袅袅失笑,戚婉婷被洗脑之后可爱多了,又或者说她原本就是个可爱的,被薛云洗脑教残了。 “五姐,小公爷的事你跟爹爹哥哥他们说了吗?” 戚婉婷狐疑摇摇头,“他们只知道我经常参加诗集雅会,但这种手段我是跟你学的,总归不体面,不好说出去吧。” “…谢谢夸奖,不过五姐你还是如实告诉他们吧,相信我,爹爹会很高兴的尽心帮忙,促进你和小公爷的好事。” “真的?” 戚袅袅微笑点头,“其实四姐姐当初也没说错,爹爹就是要利用我们攀附权贵,壮大戚家。” 戚婉婷错愕,不光错愕戚袅袅会主动提起戚婉君,还错愕戚袅袅原来知道自己被父兄利用。 “可是五姐,爹爹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吗,身在名利官场却自作清高那才是大忌,咱们的父兄虽说喜欢钻研,但有底线,在公事政务上却是步步谨慎循规蹈矩的,像爹爹这种心思通窍的官,其实就缺个机会而已,我们就是他的机会。” 戚袅袅说着放下茶杯,娇娇往软枕一靠,神色坦然。 “不过嘛,咱们就是被利用也想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心些,他们找的人选咱们不喜欢就自己挑咯,只要对方不是楚江青那等卑鄙小人,父兄自会欣然同意,并且帮忙的。” “…怪不得江楠能跟你交朋友,都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性子…” 戚婉婷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无语摇摇头,“对了,你知道文钰莹没了吗?” 戚袅袅挑眉,“没了?什么原因?” “上个月的事了,她不是早产伤了身体吗,说是没养好给拖没了,姨母姨父一家也是话都没留一句就回了老家,要不是老家一个亲戚捎了信来,我都不知道这事呢。” 戚婉婷眉头微蹙叹了口气,“尽管她自甘作贱落入那虎狼窝里头,但到底是表姐妹,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不免让人惋惜……” 戚袅袅垂眸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文钰莹怀孕升侧夫人再到早产的事全城皆知,如今却死得这么悄无声息,连靠着女儿名头得以调入上都城的文家人,都半点没闹走得这般干脆,着实稀奇。 看来,应该是文钰莹的秘密被侯夫人察觉了… … 又是暗潮涌动的半个月过去。 夏夜 一辆半旧马车停在一处幽静的宅子前,围着兜帽的妇人下车,快步进了院子,身后的家丁婆子拘谨站着,丝毫不敢去看周围几个肃静站立的黑衣人。 走进里屋,严氏扯开披风,看见软榻上浑身酒气的女儿,满肚子的怒火顿时烧得更旺,狠狠把披风砸过去。 “你给我起来!” 榻上衣衫发髻凌乱的人正是容霜,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母亲,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阿娘!” “我什么都没有了,霍临那个王八蛋他丢下我独自逃了!阿娘,我有身孕了,我一辈子都毁了,我该怎么办啊,阿娘…” “闭嘴!你还有脸哭!” 严氏怒其不争颤抖指着女儿,“我心疼你被罚跪禁足,瞒着你父兄姐姐让你出城散心静养,可你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竟敢勾结礼王泰王造反!” “你为了个男人这般作贱自己,毫无理智犯了这滔天大罪,可有想过你父兄的仕途,姐姐的未来,可有想过容家上下百来口人的性命!你从小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我精心教养知书达礼的女儿哪去了!” 容霜踉跄着爬到母亲膝下,痛哭流涕。 她以为委身礼王就能手握权势,以为霍殷中了情蛊就会听凭她的命令,可她万万没想到礼王居然密谋造反夺位,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个局,一个陛下和霍殷专门为礼王设的局。 礼王得知泰王落网事态暴露,竟然卑鄙丢下她独自逃亡,直到纪迟带人找上门,悲悯告诉她所有事情,她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小丑。 一个白白赔上一切,却徒劳无功的跳梁小丑。 严氏目眦欲裂喘着气,终究还是把女儿抱紧,闭上眼睛悲叹了口气。 “一步错步步错,都是孽缘啊…” 容霜睁着无神的双眼,苦笑呢喃,“阿娘,你来是不是给我毒酒白绫的?阿娘,我想见霍殷,我临死前想见他一面…” 严氏垂眸,扶着女儿坐下。 “陛下垂怜,说你是被逆王蒙骗强迫,不牵连容家,但今晚你就要出城,去太云山削发出家…” “…出家?” 容霜呆愣,半晌苦笑着摇摇头,“是阿娘你和姐姐的意思吧,尽力保我一命,父亲估计是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霜儿,这是母亲和你姐姐唯一能替你做的事了,不要再执着了,阿娘答应你,会去太云山看你的…” “不用了阿娘。” 容霜坐直身体,转头看向窗外的黑夜,神色平静下来。 “阿娘,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我倾慕他这么多年,不甘心无声无息退出,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恩爱白头,如今我把事情做了,失败了,也能接受失败带来的后果,起码我跟他的结束也是轰轰烈烈的。” 严氏闭了闭眼睛,叹息一声沉默。 “外头马车已经在候着了,母亲帮你梳洗吧。” … 礼王霍临与泰王霍松违制把控先帝留下的私兵营,勾结朝中官员将士结党营私,扰乱朝堂,私造兵器营,谋反罪证确凿。 此昭一出,天下哗然。 随后,逃亡的逆王霍临被捕,押送回京途中伤重身亡,泰王霍松在刑场上看到已然气绝的霍临,惊吓之下突发疯症,当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爆出当年先帝遇刺乃他一手策划,却不慎毁了自己一条手臂和失去男人能力之事。 最后群情愤慨,众目睽睽之下,监斩官容阁老掷下斩令牌,两位身份尊贵的亲王人头落地。 不到一个月,牵扯逆王谋反的一干官员将士人等,砍头腰斩,抄家流放,一一伏法。 禁军任职的戚霖在抓获逆王霍临途中立下大功,升任为六品正校尉领队,京防营任职的戚源在抓捕逆王霍松时受伤,转到翰林院撰修文官一职,位列从六品。 而戚宏在肃清逆王造反来往书信,找出牵扯人员,按例查证逆王罪名条例等重要公务上,恪尽职守勤恳谨慎,被有意提携新人的君王破格提到了礼部正侍郎的空缺位置,位列正四品。 …… 第91章 心宽似海 戚家一时风光无两,无端端多了许多同宗亲戚,世交好友。 戚袅袅带着春穗从石子路走来,扫了眼跟着管家走远的官员,抬脚走进书房。 “爹爹今日沐休,难得休息一日,怎么还待客呢?” “袅袅来了,快坐。” 戚宏笑呵呵放下毛笔,“方才那位不是客人,是下属,来汇报公务的,这不还有个把月就要科举吗,礼部要准备的事务多如牛毛,休息不下来呀。” 戚袅袅坐下笑眯眯点头,“怪不得如今都在说戚正侍郎勤勉忠直,甚得出了名严苛的礼部尚书陈大人青睐。 ”哈哈,好说好说,办好分内之事是为官者的职责所在,都是外人赞誉了。” 戚宏抚着美须哈哈一笑,神情坦荡自豪。 “咱们戚家总算是出头了,你大哥哥过些天也要任满回京,届时家里也能热闹些,袅袅还记得你大哥哥吧?” “嗯,记得,大哥哥的长子是要回来科举是吗?” 戚袅袅不记得,但听宛兰说过,大哥戚综在她八九岁时便成了家赴任外地,小时候对她这个庶妹也是很疼爱的。 ”是啊,这下咱们一家也算团圆了…” 戚宏说着突然一顿看了眼女儿。 府中主母不在,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一家团圆,他如今官运亨通,之前几次的家丑虽然没人再提起,但终究是个耻辱,若戚家主母被禁足乡下的消息传出去,恐怕又是一桩家宅不宁的麻烦事。 戚袅袅却了然于胸,戚宏如今高升,却愈发低调谦和,更加循规蹈矩护着这份荣耀,苛待嫡妻那也是可以让无聊言官抓住的把柄,加上戚霖戚源如今仕途正好,若生母被休,那也是件直接影响官名的丑事。 “爹爹,我今天来是想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姐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嫂嫂们虽然管着家务,但女儿出嫁这种大事,府里终究是需要一个主母坐镇操持的,不然让人看笑话。” 戚宏一愣,“袅袅的意思是说…” 戚袅袅微笑点头,“我知道嫡母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喜欢她,但为大局着想,她确实应该回来了,但至于会不会再闹出什么事再次拖累戚家,就看爹爹您的手段了。” “那是当然!袅袅心宽似海啊,爹爹明白了,一定好好规束,容不得她再作孽!” 回到玲珑阁,春穗才疑惑开口。 “姑娘不是说过主母秉性难移吗,您这一提议,她回来又算计你怎么办?” 戚袅袅轻笑出声,“自是有原因的,这第一自然是为了五姐姐和我的婚事,第二是为了我父兄们的仕途名声,至于第三嘛,以后你便知道了。” … 八月,风和日丽,犹梦盛夏。 江楠和双胞胎下了马车,惊羡看着眼前雅致低奢的皇家别院。 “可以啊戚袅袅,还没过门呢,未来婆婆就送大宅子了,你这是要羡慕死我们!” 戚袅袅扬扬兰花指,“低调低调,还没几个人知道呢,你们是第一批,进去吧。” “噢,那咱们可是沾了未来王妃的光了哈~” 几人嘻嘻哈哈笑闹着进了大门,一路沿着假山湖泊凉亭上了长廊,进了通风清凉的主殿,俯瞰外头的深山野绿,惬意赞叹。 “不愧叫清凉殿呢,果真是避暑的绝佳之地。” 宛兰端了莲子桂花羹进来,几人围着木板矮桌坐下,喝一口冰冰凉的爽口甜羹,浑身舒畅。 江楠几口喝光,笑眯眯要续碗,边打量圆润了些的戚袅袅。 “听说双逆王之案落幕,朝中小半官员伏法,许多官职位置空缺,也耽搁了不少朝事,英王整日早出晚归进宫和陛下议事,都没空去看你吧,反正你和他现在就差一纸婚书成亲了,你也可以去英王府堵他的嘛。” “没事,他隔天晚上就来。” “啊?” “哦…” 戚袅袅抬眼,见三个女孩猥琐眯眼,不由好笑用帕子按按嘴角,妖娆一甩。 “哎呀,我是个勾人的狐媚子没错,可架不住我看上的是个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呀,正儿八经的翻墙进来就为了看看我,好像怕我半夜跑了似的,真讨厌~” 江楠牙酸打了个抖,举手投降。 “您别这样说话,我腿软…” 双胞胎嘿嘿傻笑,“都说袅袅配英王是高嫁,可我觉得还是英王运气好,天天对着这么个会撒娇能拿刀的有趣美人,那得多快活~” “谢谢姐姐夸奖。” 戚袅袅毫不客气收下,把空碗递给春穗。 “别说我了,听说楠姐你又闹事把你娘给气坏了,快说说怎么回事。” 江楠垮下脸扁嘴,时韵噗嗤一声掩嘴。 “可不是,那男方是她爹手下一个新上任的副将,年轻有为,她爹和哥哥都觉得不错,就偷偷带她去校场过过眼,她倒好,上去就是跟人比武,气得江伯母给她好一顿捶,哈哈!” “什么年轻有为,个老不溜秋的大胡子大块头,我跟他比武,他居然敢让我,这不就是瞧不起我吗!” 时佳失笑,“什么老不溜秋,人家才二十岁,只不过长得魁梧了点而已,我父亲也认识他,说这宋泊是个非常不错的人,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副将,前途无量呢。” 江楠撇嘴,“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才十九不到,再拖个一两年呗,唉,还是你们姐妹俩好,早早定了娃娃亲,只等着出嫁就行…” 时佳时韵虽是庶女,但生母是良妾,主母慈祥,家庭和睦,时佳出生没多久就定了和姨表哥的娃娃亲,时韵也在前两年定了时家一个世交好友的公子。 “也不知道咱们成亲之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出来玩了,哎,要是一辈子都做姑娘就好了…” 说着话,春芽走了进来。 “姑娘,清杨在外头求见,看样子挺着急的。” “…让他进来。” 戚袅袅起身走出门口,见清杨匆匆走来行礼。 “姑娘,西境军营急报,西晋皇帝驾崩,诸皇子内乱,二皇子夺得皇位登基,突发大军袭我边境之地,已经占据了两座城池,王爷领了军令今晚就点兵出征,命属下前来接您到府上一叙。” …… 第92章 银火丹 戚袅袅到英王府的时候,霍殷还在前院和众将领议事,临近黄昏才赶到书房。 “抱歉,有些急事商议,耽误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霍殷说着见少女抿嘴垂眸不理他,心下一咯噔上前,弯腰抬手拂起她垂在脸颊旁的青丝。 “别生气,是我的错,急着想见你才早早让清杨去接你…” 戚袅袅抬眸,无奈嗔了他一眼。 “我是生气这个吗?” 打仗啊,归期不定,生死不定,她又得等个几年,那西晋皇帝怎么不晚死个一年半载… 男人微愣眨眼,顺势坐下非常认真发问,“那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 戚袅袅摇摇头,脸上多了几分惆怅,水眸清凌凌看着他。 “我担心你。” 霍殷眸色柔情,熟练将人抱到膝上,薄唇轻碰那光洁的雪额。 “我知道,你相信我,我很快会回来,回来娶你。” 戚袅袅闭上眼睛,眷恋埋进熟悉的怀抱,张嘴就一咬。 “唔!” “霍殷,给我听好了,好好活着回来,不许受伤,不许缺胳膊断腿,不然我就退货换新货…” 下巴被抬起,急促的热吻压下来,唇齿间两人呼吸相融,极尽缠绵。 “…好,我答应你…” … 霍殷来了场说走就走的北境之旅,留了十字辈在上都城。 日子一天天过去,戚袅袅发现自己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提不起精神来。 宛兰拿着新绣件走进厢房,见自家姑娘又在发呆,房中的小木桩上只有廖廖几根长针。 “…姑娘,王爷的军功可不是空口无凭得来的,十年间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王爷都能游刃有余凯旋而归,这次也一定不例外,你就放宽心吧,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眼见又瘦下去了呀…” 戚袅袅挑眉,垂眸看了眼胸前。 “奶娘,肉没少啊。” 宛兰噎住,没好气戳了戳她额头,“不害臊的丫头,还疼吗,待会用冷帕子敷敷再睡。” “嗯,涨得疼。” 戚袅袅蹙眉揉了揉,不禁感叹这副得天独厚的身体,该长肉的砰砰长,不该长肉的是半点不长,柔韧纤细到不可思议,练起瑜伽丝毫不费力。 前世她也有过发育之痛,但那时的她每天只有严苛训练,二十四小时需要保持高度警惕,身体的痛完全被忽略,再说前世那干扁精瘦躯壳跟如今这副水做的身体,完全没有可比性。 “姑娘。” 春芽推门走进来,“外头有位姑娘求见。” “谁啊,不是楠姐她们就让五姐姐去接待吧。” “她说她叫明露,还带着个孩子,看样子挺着急的…” 明露? 戚袅袅讶异坐起身,“快请进来。” 听霍殷说,远在西晋的孩子已经接回,但身体十分虚弱,明露写了信给她,说暂时不会来京都,要留在山上给孩子治疗调养。 怎么才没过几天就进京了? 当看到瘦得不成人形的明露,戚袅袅快步上前,蹙眉看向她胸前用长布裹着的小男孩,小脸苍白,唇色发乌,让人触目惊心。 “这怎么回事?” 明露当下落了泪抓着她衣袖,“袅袅,川儿中了毒,他们竟然狠心给川儿下了霜凉!” 戚袅袅脸色一紧,伸手去探小孩的脖子。 冰冷粘湿,指下的起伏几乎感受不到。 “这毒你祖父也没办法解吗?” 明露连连摇头,“这是西晋奇毒,唯有西晋西海山崖边上的长眉花根能彻底根除,祖父费尽毕生所学也只能先把毒性压下,但他说皇宫有一种叫银火丹的解毒丸,可以延迟川儿毒性发作的时间,袅袅,我只能来找你了!” “银火丹…好,你先在这等我,我现在立刻进宫。” * 皇宫 “银火丹?” 莲太妃思索着起身,“好像确实有这种丹药…苏惠,去请高慕过来。” “是。” 高慕是陛下身边总管内监,肤白俊秀,气质清冷,快步走进殿内躬身行礼,听到莲太妃问的银火丹,惊讶抬眼,才看到一身素服的美貌少女。 “回娘娘,确有此丹药,就收在内库当中。” 莲太妃松了口气,正想开口外头内监禀报。 “娘娘,陛下驾到。” 一身锦黄常服的霍琰快步进来,与霍殷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带着从容微笑,朝气蓬勃,气度出众。 “莲祖母,朕听闻您传了高慕,便过来看看您。” 莲太妃岂有瞧不出君王那点小心思,不禁有些好笑。 “我好着呢,是七姑娘有事相求,我找高慕来问问。” 戚袅袅按礼下跪见驾,霍琰连忙示意苏惠扶着,“七姑娘不必多礼,王叔离京前曾有话,七姑娘有任何事相求,朕必定尽力相帮。” 废话,君臣归君臣,但这没外人,要让王叔知道他受了未来婶婶的跪礼,回来指不定给他什么排头吃… 戚袅袅感受到君王不带他意的目光打量,屈膝行礼,徐徐把明露儿子的情况说出。 霍琰浓眉一蹙,“原来如此,明老先生和明姑娘对王叔有救命之恩,朕自当报答,高慕,速速去取一盒银火丹来。” 一盒? 戚袅袅有些意外,“谢陛下!” 不一会高慕捧了个木匣子进来,戚袅袅慎重接过再次道谢,匆匆出了大殿。 殿里,霍琰慢条斯理放下茶杯,感叹摇摇头,“莲祖母,我还真没想到王叔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原来他之前一直不近女色,是因为嫌对方不够美貌,真男人本色啊!” 莲太妃好笑瞥了他一眼,“这话让你王叔听见,小心他回来找你练剑,到时候可别又来找我和你母后诉苦告状…” “哎哎,我现在武功练的那叫青出于蓝,未必会再输给他,您和母后别总是帮着他说话啊,也相信我能赢一回嘛…” * 玲珑阁 明露细细诊脉,见儿子的脸色快速恢复了些血色,欣喜松了口气。 “果真见效了!” 戚袅袅也舒了口气,看向明露苍白消瘦的脸庞,给她递了杯热茶。 “可你说这银火丹只能延长川儿的毒性发作时间,可到底还是会再次发作,他现在身体这么虚弱,总要快点彻底解毒才行。” 明露抿了口茶润喉,眼神坚定点点头。 “对,所以我准备带着川儿去西晋找解药,有这么多颗银火丹,川儿可以撑过去的。” …… 第93章 深山小路 戚袅袅蹙眉,神色凝重。 “不行,西晋千里迢迢,你们母子怎么能单独前往?霍殷留了暗卫给我,我让他们去找…” “不。” 明露摇摇头,“长眉花具体长什么模样我也不清楚,但我在西晋的时候闻过用长眉花制出的药丸味道,那味道极为奇特,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去找才行。” “…再有,川儿的身体撑不了来回路程那么久,袅袅,我知道你担心,但没事的,去西晋的路我还大约记得的,再请几个护卫跟着,应该…” “不行,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带着个病弱的孩子,请谁我也不放心。” 戚袅袅打断她的话,起身来回走了两步站定。 “我带上十字辈,跟你一起去。” 明露错愕张嘴,“那怎么行…” “别说了,现在救孩子重要,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干。” 戚袅袅说着看向春芽,“出去通知十一他们备马车,待会你跟我们一起走,奶娘,替我们准备多几套男装,你和春穗留在家里,要是父兄回来问起就实话实说,还有记得跟江楠她们说一声,有十一他们跟着,都不用担心我。” 春芽兴奋蹦起,利落应声跑出去,宛兰则是看着自家姑娘,无奈叹了口气。 还是被她找到借口去见王爷了,女大不中留啊… 午后 换了常服的十一驾着马车出了城门,早候在路旁的十三等人跟了上来。 车里,明露在看地图,戚袅袅眯眼,伸头点在图上的细小直线。 “直线距离最近,出了燕郡之后走这条直线,出去就是西洲地界,为什么舍近求远绕过武城和江郡再去西洲呢?” 明露抿嘴摇头,“这条路我没走过,但听人说那是西凉群山脉,不光道路崎岖难行,常年有野兽出没,凶险异常,除了当地的一些山民之外,几乎无人敢走那条山路。” 戚袅袅思索着拉开帘子,“十三,你们听过西凉群山吗?” 十三点头,“听过,据说那里常年不见阳光,极为潮湿阴冷,蛇虫鼠蚁猛兽飞禽甚多…” “有山贼吗?” “呃,这个属下还未听说过,不过那西凉群山的路很是狭窄,两头距离也非常远,快马走都需要不少时日,并且没有任何可以歇脚休息的客栈小店,应该不适合人居住。” 戚袅袅看了眼躺在明露怀里的瘦弱小男孩。 “先加快速度去燕郡吧。” … 半个月后,燕郡。 客栈里,明露收回搭脉的手,眼睛通红湿润。 “…就如同你所说,银火丹虽然延长了毒性发作时间,但热寒相冲,川儿的身子日渐虚弱,袅袅,要是川儿撑不到…” 戚袅袅拿起一旁的饭碗塞她手里,语气严肃。 “振作起来,你儿子现在需要你救命,你倒了川儿就真的没有机会了,眼看我们明天就要进入西凉群山,西洲就在前方,穿过西洲就是西晋地界,川儿就有救了。” 明露抬眼,见一身男装的少女神色平静自信,慌乱的心稳下来,扒了口白饭进嘴里。 春芽推门进来,晒黑了一圈的小脸精神抖擞。 “姑娘,您说的物资都备好了,十一还添了两匹马用来背货,还有我们路上缝的头套手套我也给他们了。” “嗯,今晚都早点休息,明天天亮出发。” 翌日 西凉群山入口,一行人下马整理衣着。 戴上头套手套,接口处用长布缠好,膝盖到脚腕鞋袜也缠紧绑住,浑身上下除了眼睛露出来,严丝密缝。 马匹的四肢也被缠上粗布条,戚袅袅把五岁的明川用毯子包裹好,绑在十一胸前,上头蒙了层纱布通气。 最后每人在身上腿上脚下都抹了驱虫驱蚊的药膏,味道清凉。 “进山吧。” 八月半的天,众人骑着马走过一段还能见到天的山路,热得浑身出汗,但才进了前头密林的凹凸小路,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阴冷。 戚袅袅安抚拍拍有些躁动的马匹,提高警惕眼观八方。 “加快速度。”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十一十三燃了火把护在三个女人两边,前后六人跟着,不快不慢走在崎岖的湿地上。 周围不时有虫鸣蛙叫声,树枝草丛摩擦声,还隐约有沉闷的低吼。 * 在深山里看不到日头不知道时间,大概算着是走了三四天,一行人除了给明川喂药,给马喂粮草,下地解决生理需求之外,连吃喝都在马背上。 幸好明露的驱虫药膏效果甚好,一路上碰见的蛇虫鼠蚁都闻味退开,有攻击性的也就是些小动物,暂时没有什么大型野兽出现。 毅力超强的戚袅袅和训练有素的十字辈不是第一次这么熬夜,精神还保持高度警惕,但明露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了。 春芽更厉害,直接趴在马背上呼呼大睡,戚袅袅怕她摔了,用长布连人带马绑了一圈,转头见明露差点往前栽倒,伸手拉住她。 “你坐我背后睡一会吧。” “…好,你也不能这样熬下去,等我睡醒再换你睡一下。” 明露也实在困得难受,踩着马踏坐到戚袅袅背后,搂着她的腰靠上去,顷刻便沉沉睡去。 就这样轮流换着休息睡觉,不知又走了几天,众人终于看到了耸高树顶上透下来的光线,暗暗松了口气。 但有时候真的不得不说一句,福祸相依这成语是有根据的。 一头花色斑斓的巨型老虎出现在前方,张牙舞爪咆哮。 退到后面十米远的十一十九护着明露春芽和受惊的马匹,前方十三等五人护着戚袅袅,长剑出鞘,屏息静气看着这头野兽王。 戚袅袅两手微握垂在身侧,指间是数十根闪着寒光的长针。 “老规矩,我先出飞针你们就上,专攻眼睛头部脖子。” 话音刚落,少女抬脚极速往前冲去,双手一扬! “吼!!!” 吃痛的大猫瞬间炸毛,闭着已经见血的眼睛扬爪飞扑而来! 戚袅袅在射出长针的同时轻巧往边上翻去,擦着大猫的皮毛跃到地面,而十三几人的霜花落下剑阵瞬间将猛兽困在中央! 但身中数剑的猛兽发了狂,疯狂窜咬,力道凶猛,撞飞了十七的同时一口咬到十三小腿上! “十三!” 戚袅袅咬着短匕首飞扑上前,双手一把抓住老虎的背面皮毛,一个前翻坐到了老虎脖子上,膝盖用力夹紧,举刀狠狠扎下! “吼吼!” 老虎眼睛鲜血喷洒,松开嘴怒吼着将背上之人甩下,与此同时三把长剑深深刺入它的脖子,齐齐一挑! 腥膻温热的鲜血喷射而出,大猫费力摇晃挣扎几下,轰然倒地。 …… 第94章 乔装打扮 “姑娘!” “袅袅!” 被甩到地上的戚袅袅蹙眉爬起身,一边肩膀明显低垂僵硬。 十一冲过来,顾不得规矩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姑娘,您脱臼了,属下帮你接回…” “不用,我自己来。” 戚袅袅说着转身走到一棵大树前,抬起脱臼的那只手按上去,身体使力一侧一推,碦咯一声,舒了口气活动着接回的手臂,看向傻眼呆愣的众人。 “愣着干什么,快去救十三啊,上了药赶紧出发,血腥味太重,再待下去该被野兽包围了。” “…是…”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 被撞飞的十七没有大碍,十三腿上的伤口就挺严重,但有神医传人明露在,一把药粉下去就止了血。 因为前方的路不光有了光线,还宽敞了一半,一行人加快速度策马前进,为防有野兽寻味追来,明露还洒了一段路的刺鼻药粉。 有了阳光,众人只赶了两日的路,便看到路旁陆续出现了一些泥筑的矮房,衣衫破旧的山民们惊呆瞪着眼睛,跟见鬼似的。 一群人全身乌黑只露出一双眼睛,确实挺像鬼的… 小客栈房里。 戚袅袅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坐下,半褪衣裳,露出雪白香肩上的一大片乌紫,触目惊心。 “哎呀,姑娘您摔得这么严重怎么不早说!” 春芽心疼低呼一声凑上去吹气,“完了完了,要是留了印子,回去宛妈妈一定打死我!” 明露眉头紧蹙,指腹沾了药膏轻轻涂抹上去。 “袅袅,谢谢你…” 戚袅袅转头垂眸去看肩膀,“脱臼引起的肌肉拉伤而已,不碍事,是我皮肤白嫩过头才特别显眼,不过这伤也值了,咱们从燕郡花八日时间就到了西洲地界,接下来走大路过边境就比较顺当了。” 春芽端了茶来,好奇追问,“姑娘,如今西晋跟咱们东景在开战,咱们要怎么穿过边境啊?王爷也在西境呀,干嘛不许十一他们去报信,请王爷来帮忙啊?” “不,算时间这会他刚到西晋不久,军情紧急,我不该让他在此刻分心,不然真成祸水了。” 戚袅袅说着抿了口茶,“再说此刻东景和西晋关系紧张,咱们要进西晋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明露,我们这队人太多过于显眼了,到了边境之后我跟你带上两个人去西晋找药,其他人和春芽留在边境看守孩子,如何?” “…好,西海离边境并不远,找到药赶回来时间也够。”明露点头,掌心细细在那白嫩滑腻的肩膀轻轻揉推,眼眸里满是感激。 其实袅袅不必跟着去西晋,但不知为何她在袅袅身边,心很安稳,仿佛什么事都能顺利解决… … 七日后,玉城。 西境边关气候温凉,十分宜人,但此刻两国交战,进城的人几乎都面带忧色,步伐匆匆,到处可感受到的凝滞气氛。 主街客栈楼上,戚袅袅垂眸看着不甚热闹的宽敞街道以及行色匆匆的路人,若有所思。 春芽第一次出远门,哪哪都觉得新鲜,好奇张望。 “姑娘,这里人感觉都好紧张害怕,守卫森严,要不是您早早让十一先办好了路证,咱们估计连城门都进不了,还有刚才那掌柜小二,瞧我们的眼神都跟防什么似的。” “战争残酷,受苦的永远是升斗小民百姓,如今两国交战,难保哪天不会打到这来,土地家园将会被霸占,亲人朋友将会死在敌军刀下,这种如临大敌的时刻,谁能做到泰然面对,多留个心眼也是对的。” 春芽家里虽穷,但从小也是在上都城那种安乐奢华之地长大的孩子,战争在她心里不过是街头巷尾传的谈资而已。 “…要是永远不打仗,天下太平就好了。” 戚袅袅轻笑敲敲她额头,“嗯,有壮志的想法…” 叩叩。 “进来。” 十一和十三进门行礼。 “姑娘,属下打听到被西晋攻占的分别是桑城和岳城,离这里大约三四天的路程,不过城里有神策军的一支千人队守卫,城防和粮草准备充足,城外也有哨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 戚袅袅点头,“好,午后我和明露带上十一十九入境,十三你与其他人留在此处保护春芽和明川,若无必要紧急之事,不可让王爷知道你们在这,免得他分心。” 十三踌躇,“…姑娘,属下认为您不必亲自跟去,派多几人跟着明姑娘也一样能拿到解药的。” “我知道,但明露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心稳冷静,再说几个男的护着一个女人有点突兀…” “…可姑娘您跟着,不是更加突兀显眼了吗?” 戚袅袅微笑指了指椅子上的大包袱。 “我们此行,乔装打扮入晋。” … 城门街口,十三目送马车安全出了城门,旁边十七还在呆愣状态。 “…十三,你说姑娘到底是什么神人啊?她居然还会易容术,还能改变声音,别说外人,就连我们这些日日跟着的人都认不出来啊。”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能匹配咱们王爷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车厢里 明露一身灰扑扑的暗蓝粗布衣,脸上几处不露痕迹的暗影,把她白皙姣好的五官刻画得有些发黄深邃,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呆呆看着面前的老婆子。 老婆子同样一身粗布衣,肩背微偻,腰粗矮肥,盘起的发髻花白枯黄,额间绑着一条半旧灰色抹额,脸上沟壑纵横还有些褐色斑点,尽显岁月痕迹。 只见她半眯着眼,晃悠悠伸出土黄斑点的手在明露面前摇了摇,开口就是一副沙哑沧桑的老人声音。 “闺女啊,看什么呢…” 明露一个哆嗦回神,“…袅袅,没外人在咱们还是正常说话行吗,你这个模样我害怕…” “哈哈!” 老婆子正是戚袅袅,直起腰背歪着软枕,通身的老人气息瞬间全无,一双水眸弯弯,声音娇棉悦耳。 “闺女,老娘我的易容术如何?” “…神乎其技。” 明露眨眨眼抿嘴,其实她想说,这惟妙惟肖的老婆子用这把腻死人的声音说话,好像更恐怖了… 外头车夫和女婿不时对视一眼,似乎还在习惯对方的陌生脸。 真的是神乎其技啊… …… 第95章 古代贝爷? 翌日,阳光正好。 一辆半旧马车停在小小的关卡口前,皮肤略显白的布衣汉子翻下瘦得可怜的马匹,拘谨恭敬搓着手向走过来的五六名官兵哈腰赔笑。 “几位官爷好啊!” 为首的士兵眯眼打量,“听这口音,你是西晋人?通行证呢?” “是是是!” 汉子连忙把通行证呈上。 “小的是柳郡泸县人,早些年过武城那做点小生意讨点辛苦钱,这不现在打仗吗,小的就求了咱们的一个官爷放我一家回来,哎哟,可真亏是咱们西晋的官爷通情达理啊,不然小的连家都回不来…” 十一原就懂得些西晋话,加上明露特意教过,毫无破绽。 士兵蹙眉不耐烦摆手,“行了行了,罗里吧嗦的,叫车上的人下来,我们要循例检查!” “好咧好咧,官爷,我这车上就我娘子和老岳母,没别的人了啊,娘子,快扶咱娘下车,官爷要检查呢!” “哦哦,阿娘,下车了。” “哎哟喂,到家了吗,咳咳,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苍老卡痰的声音响起,妇人扶着老人下车,惊吓低着头偷偷去瞄官兵。 几个官兵嫌弃上下把几人打量一番,着重盯了会大胡子车夫,掩嘴探进车厢随便看了眼,然后心照不宣看向当女婿的。 汉子立马会意,凑过去塞了个荷包,赔笑哈腰。 “小的是劳碌命,赚得不多,还望官爷们别嫌弃啊…” 士兵们瞧这寒酸马车也没想捞什么肥油水,掂了掂荷包随意挥挥手。 “走吧走吧。” “哎哎,谢谢官爷!” 马车顺利通过关卡口,戚袅袅从车帘缝隙打量外边,突见前方小路口走出五个背着竹篓的农民,跟马车擦肩而过。 “…老九,加速。” “是。” 十九和十一也警觉对视一眼,扬鞭加速。 明露见戚袅袅一直看着后面,也了凑过去。 “唔,几个农户而已,怎么了?” “他们虽打扮成农户的模样,但腰杆挺直,下盘沉稳,方才我瞧见他们虎口有常年握刀剑的硬茧,关键他们抬脚走路的动作十分一致,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戚袅袅说着垂眸抿了口茶:绝对是杀手,因为她非常熟悉杀手的眼神。 明露脸色一紧,“士兵?如果是西晋士兵为什么要扮成农民?难道,是我们的士兵吗?” “应该不是,看样子是典型的西晋人容貌。” 这里是边境之地,戚袅袅这些天在西洲玉城也见过不少西晋人,相貌比东景人要深邃些,又因着西晋气候湿冷,大多皮肤较白,相比东景汉子的阳刚硬朗,略显娘气秀气许多。 明露眼露疑色,“既然是西晋士兵,为什么要乔装呢…” 戚袅袅慢悠悠放下茶杯,摸了摸头上反梳上了白蜡的白发。 “如今西晋新王登基,野心勃勃的兄弟虎视眈眈,他还有闲心急着跟东景打仗立威,殊不知前有虎后有狼,有他受的,瞧着吧,西晋还有得乱呢。” … 因着改朝换代又起战事,西晋境内的气氛比边境还要紧张几分,戚袅袅等人走了一天半,受了五次关口盘查,花了七十多两银子,顺利到了海岸边。 古代的海岸边可不是现代那种能踩着沙子拍照晒太阳的度假海岸边,一整排都是常年被巨浪撞击,海风侵袭的悬崖峭壁,站在上面往下看,跟只蚂蚁看足球场的感觉一样。 四人虽不知道长眉花长什么样,但路上旁敲侧击问过一些村民,最终得知长眉花形状像长长的眉毛。 莫名有点废话… 幸亏峭壁上绿植不多,更何况是花,就在戚袅袅盯着海面思索里面有没有西海龙王时,明露欣喜指着底下突出来一点的石块。 “你们看那像不像长眉花?” 戚袅袅探头去看,黄绿色的长叶子绽开,挺小的一棵。 “十一十九,干活。” “是!” 两人解下包袱打开,里头是之前在峡谷用过的江家长绳索。 戚袅袅找了棵树木绑好铁钩头,测量距离接驳了一条绳索扔下峭壁,脚尖微勾把绳索一卷拉上腰间。 十一十九脸色一惊上前,“姑娘不可,还是让属下来吧!” 上次姑娘下峡谷被狼抓伤,他们随行的回去不光挨了十军棍,还受了王爷半个月阴森森的白眼… 明露也没想到她要亲自下去,急忙阻止,“袅袅别,十一轻功好,还是让他去摘吧…” 戚袅袅抓起绳索往后轻巧一跃,稳稳踩着崖壁,抬头扬眉一笑。 “整天待京都里都没有机会练练身手,这次就让给我过过瘾吧,不想挨罚的别告诉你们主子啊。” 十一十九满头黑线看着快速往下的老婆子,呃,姑娘。 满东景找找,谁家姑娘会动不动就用爬下悬崖来练手过瘾啊… * 这崎岖峭壁可比上次的光滑峡谷要简单得多,戚袅袅一跃一放,很快踩到了突出的石块上面,看着凹形的峭壁上不止一棵黄绿色叶花,找了棵大的用匕首轻轻将花根部挖松,再用干净帕子包着扯出根部放到鼻尖轻闻,眉头微微微蹙。 并没有什么怪味,不是长眉花吗… “嘶嘶!” 突如其来的动静还伴有凌厉的杀气,戚袅袅眉间一紧,双脚一蹬弹开的同时双手快速往上攀,再贴回崖壁时,已经在凹洞上方,低头看着走石块往上看的人。 衣衫褴褛的年轻小伙,一手握着根木棍,一手盘着一条鲜绿色的长蛇。 古代贝爷荒野求生吗? 他怎么下来的? 难不成里面也有暗道? 野人在看见她之后,浑身的警惕杀气瞬间消散,把蛇塞进破衣服里,有些呆萌仰着头。 两人就这么尴尬对视了一会儿,戚袅袅清清嗓子用老婆子声音开口。 “小伙几,你在这干什么啊?” “你不是老人家。” 野人开口,声音还怪好听,温温柔柔的。 戚袅袅噎住,呃,估计运动量大,脸上的妆蹭花了… “好吧,被你看出来了,我下来找长眉花的,不打扰你继续荒野求生吧?” 野人似乎没想到她声音这么好听,顿了顿指着她手中还没扔的黄绿花,“那不是长眉花,是断肠草,草叶表面有刺,你抓久了会中毒的。” 淦… 花,不,毒草被丢下,戚袅袅检查一下掌心松了口气,重新往下看。 “谢谢,那你知道长眉花长在什么地方吗?” …… 第96章 白鹤 野人非常认真点头。 “知道,这片悬崖的长眉花都被我摘了,一棵不剩。” “……” 戚袅袅有种吃瘪的感觉,还腾腾冒火。 “…请问,你全家都中了霜凉毒吗?” 野人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我母亲。” “…抱歉,可一个人也用不到这么多…” “她半年前死了。” 戚袅袅阖上嘴,咬牙去看傻子野人。 “…节哀,最后问一个问题,除了这里被你摘光浪费的,西晋境内哪里还有长眉花?我孩子等着救命。” 野人摇摇头,手往前一指。 “我没浪费,都在洞里面放着。” 戚袅袅差点要骂娘,怒壮人胆放松绳索往下,重新站在石块上往里瞧,才发现洞口是旁边绕进去的,站外面看不到。 绳索有动静,上头传来十一的喊声,戚袅袅探出身去挥手。 “等一下!” 她刚喊完,就见野人抱着一大捧火红色长眉形状的植物出来,伴随着一股能熏死人的怪味。 “谢谢!” 她刚要伸手去接,就见野人后退一步,很平静问道:“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戚袅袅眸色一冷,身侧的手腕轻翻,凉凉开口,“哦,那先说说你什么要求。” “我想跟着你去看看孩子。” …什么鬼?? “行,我答应你。”才怪。 野人眼里有光,伸手把花全塞过来,戚袅袅憋气单手抱紧,站出石块仰头大喊。 “拉我上去!” 绳索绷紧往上,戚袅袅踩着崖壁往上走,低头看了眼歪头站在下面的野人,脸庞虽然脏兮兮的,但那一双眼睛格外干净清澈。 “……” 爬上岸边,戚袅袅一把将所有花塞给惊呆的明露,疾步离开十几步大口喘气。 “妈呀,跟死老鼠死了三天的味道一样,熏死我了!” 明露闻着依稀熟悉的臭味,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就是这个,这就是长眉花,袅袅…” 戚袅袅连忙伸出尔康手,“不用抱,不用谢,十一,待会给我匹马,跟死老鼠坐马车里我会被熏死的。” 十一也憋了气快速把绳索收好,忽然被崖边冒出的爆炸头给吓得抖了一下。 十九长剑唰一声出鞘。 “什么人!” “住手!” 戚袅袅抬手,有些错愕看着爬上来站好的野人,往下看了一圈。 “你,徒手爬上来的?” “嗯。” 十一警惕举着剑,“姑娘,他是谁?” “哦,他是在下面帮我摘长眉花的贝爷,呃,野人…” 野人摇摇头,“我不是野人,我叫白鹤,你答应让我去看看孩子的。” 我还黑鸟呢。 戚袅袅微笑成一朵菊花,抬手示意懵逼的十一十九收回武器。 “对,我答应他了,带他一起上路吧。” … 回到崖壁下的马车,戚袅袅先上车换掉一股味的衣服,再出来时老娘就变成了老爹,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把一套男装丢给白鹤,指了指不远处的淡水河。 “洗干净再回来。” 白鹤接住衣裳,很是震惊看了会儿眼前的小老头才转身走开。 明露凑过来,十分好奇追问,“他原本就在下面吗?瞧着挺年轻的,怎么会这个样子住在峭壁山洞里?” 戚袅袅憋气后退,“不知道,学人家荒野求死吧,明露,咱们要尽快回玉城,你赶紧上车把这玩意儿包严实藏好,不然过关口别人还以为咱们杀人藏尸…” “有那么臭吗,真是的…” 明露好笑嗔了她一眼转身跨上马车,十一眯眼盯着河那边。 “姑娘,此人气息绵长下盘有力,定是武功高强,来路不明的西晋人,您真要带上他回去?” 戚袅袅撇嘴动了动嘴周边的糟乱胡子,眼神微冷,“咱们现在急着回去救人,不能节外生枝惹事,先带着吧,路上情况不对再做了他。” “是,那您骑马,属下和十九驾车,这人走路跟着吗?” “随便,我才懒得…” 戚袅袅说着眼睛睁大,看着徐徐走过来的出浴美人。 深邃白皙的五官精致,唇红齿白,一双狭长眼眸清透干净,乌黑长发还在沥沥滴水,身上短了一截的绿色男装都没影响他的美。 野人换去哪了? 白鹤走到她面前,认真问道:“可以出发了吗,我坐哪?” 野人可以跟着马车走,傻子美人的话,她有点不忍心。 “…上马车吧。” 美人在几人怪异目光中顺从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戚袅袅眨眼挠挠胡子,利落翻身上马。 “出发。” 马车开始提速,明露聚精会神翻看医书,白鹤坐在靠窗位置,歪头盯着马背上矫健策马的老头子,眼眸兴意盎然。 一路无话。 * 入夜 小破庙里,戚袅袅走到白鹤身边坐下,递了块烤软的烙饼过去。 “你就打算这么跟着我?” 白鹤点点头,斯文咬了口饼慢慢咀嚼。 “…你又不知道我们去哪,万一我要把你卖了呢?” “你们是东景的人,你不会卖我,只会杀我。” 轻柔好听的男声徐徐道出,戚袅袅歪头眯眼盯着美人,很是好奇。 “既然你都知道,不怕吗?虽然你武功很好,但我们人多,你也未必能占便宜。” 白鹤也转头直视她,“不怕。” 戚袅袅发现这美男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像现代琳琅身上那种不在乎生死的感觉… “为什么非要去看我的孩子?” “我母亲也是中了霜凉,但我没及时去找长眉花,所以她死了。” 白鹤说着垂眸,俊美的脸庞浮起一丝黯然神伤,“我想看看你的孩子被救醒的模样…” 戚袅袅微微挑眉,“就这么简单?” “嗯,我没有恶意,孩子救醒了我自会走的。” “…行,这次我真正答应你了,但明天出境关口你要自己过,我备的路证上只有我们四人,你跟着会拖累我们赶回去,孩子急等着救命呢。” 白鹤拍拍手上的饼屑,指着左边远处的山路。 “那为什么不连夜赶路?从那边走可以避开关口检查直接进入东景地界。” 戚袅袅微愣盯着他的眼睛,随即起身喊了十一过来。 “喂了马就启程,走那边的山路。” …… 第97章 自己的人生 白鹤没说谎,几人借着月光沿山路弯弯绕绕走了一个半时辰,上了一座小山坡,便远远看到万家灯火的玉城。 走官道关口要大半天的路,居然绕了两座山就到了。 明露归心似箭,难掩激动,戚袅袅和十一却时刻注意白鹤的神情,若有所思。 两刻钟后,玉城外的客栈里,戚袅袅挥手要了三间上房,赏了小二一两银子让他做些热的吃食送来。 房间里,明露忙着在小炉子上熬药,戚袅袅看向不明所以乖乖坐着的白鹤,实话实说。 “抱歉,你是西晋人不能进玉城,我让人把孩子带到这来。” 此时两国开战,不说凭他这副西晋人外貌,大半夜进城等于去找死,最关键是她有理由怀疑他会不会是奸细。 白鹤顺从点点头,“好。” 戚袅袅挠了挠刺痒的胡子,“十九,留在这帮忙,我过隔壁房洗个澡。” 十字辈的人早已习惯她的直白说话方式,并不觉什么,但白鹤愕然眨眼连忙低下头,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红晕。 片刻后,当一个男装女子披着半干的长发走进来,白鹤瞪大眼睛呆住,脸上的红晕逐渐加深,僵硬直直站着。 “宵夜送来了?” 戚袅袅径直在餐桌旁坐下,边吃边和还在熬药的明露说话。 “这长眉花着实怪,生的时候那么臭,熬熟反倒没味了…白鹤,愣住干嘛,过来吃宵夜啊,十九你也吃点去把妆卸了,今晚估计还得守到天亮。” 十九知道姑娘脾性,也不推辞,拿碟子装了几样包子点心站到一边安静开吃,白鹤则是坐下,拿起筷子吃得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扫过容色惊人的少女。 要说戚袅袅来到古代最快适应的是什么,那绝对是惊艳的目光,基本去哪都一堆人追着瞧,她早已习惯视若无睹,迅速而不失优雅填饱肚子,换明露上桌。 … 半时辰后,十一抱着棉褥包裹的男孩回来,身后春芽提着大包小包跟进来丢下,第一时间把自家姑娘上下检查一遍,才长长松了口气。 “菩萨保佑,回去不用挨打了…” 戚袅袅没好气戳了个一阳指过去,吩咐她关好门窗别透风,走到榻边看着明露把完脉,开始喂已经熬好的药。 霜凉是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不会有任何症状,至少半月后才会开始第一次发作,浑身刺骨冰冷抽搐,间隔三到四天,随着中毒时间越长,间隔发作的时间也越短,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最终会浑身结出寒霜,血液凝固,僵硬死去。 跟冻死差不多。 而长眉花是最火性的解药,见效速度极快,只是这极寒极热相冲,病者解毒的过程不会轻松。 “…呃唔!” 明川喝下一碗药,眼见功夫就见他苍白无色的小脸开始泛起红晕,额头冒出细汗,挣扎着扭动身体四肢。 戚袅袅用火烤热的棉褥将男孩包裹住,不让他挣扎,明露神情谨慎弯着腰把脉观察,床头春芽拿着帕子不停擦去孩子脸上脖子上的汗珠。 榻前站着白鹤和十一,屋外十字辈守门。 第二碗药灌下去时,已经汗湿两套衣服的明川被脱光包在棉褥里,身上的汗明显开始减少,挣扎和痛叫声也逐渐减缓,扁着小嘴低低哭泣,可怜孱弱。 清晨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台,照在榻前安然酣睡的小孩脸上。 明露双眼通红抱着戚袅袅,喜极而泣。 “霜凉解了!川儿没事了…” “有个神医外祖父和阿娘,川儿当然会没事,别哭了,不然你跟川儿一样脱水,他小姨我又得辛苦熬米汤,先和春芽去隔壁房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回来,让川儿醒来看到个漂亮干净的娘亲。” “好,好…” 明露失笑擦了把眼泪跟着春芽出了房门。 戚袅袅在榻边坐下,眼神示意十一出去,才看向站了一晚上的白鹤。 “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白鹤迈着僵硬的双腿缓步上前,弯下腰迟疑伸出手碰了碰孩子的脸蛋,嘴角突然扯起一抹让人揪心的苦笑。 “…是暖的,不是冰的…” 戚袅袅垂在身侧的手微顿,微微蜷起收回长针。 “白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会死,时间早晚而已,死了就魂归九幽,活着的还是要继续活着,你母亲走了,我想她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颓废的模样。” “…自己的人生?” 白鹤缓慢蹲下身,直直看着小孩的脸。 “我母亲也这样说过,她总是逼着我用功,催着我前行,说这是为了我的未来人生着想,她中了霜凉却不告诉我,逼着我去跟他们争抢,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浑身结满了冰霜…” “她不明白,我想要的人生是安静平稳,我不想去跟他们争斗抢夺,可她死了,死不瞑目,她是不是因为我放弃了,所以很失望?” 戚袅袅是个没什么耐心当倾述对象的人,瞥了眼这妈宝男二号,随意搭了句话。 “既然纠结你母亲是不是为你好,那你就试试按她意愿活下去呗,看看你母亲说过的话对不对。” 白鹤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眸映出褐色的光芒。 “是啊,试试不就知道了。” 打着哈欠的戚袅袅不知,她无心敷衍的一句话,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 白鹤离开时,戚袅袅非常好心赠送了一匹骏马,还给了他一张写有地址和人名的纸条,笑眯眯挥手相送。 明川虽然完全清醒了,但身体还虚弱得很,暂时不适宜长途跋涉,不过毒已经解了,大伙也高兴不急着赶回去,干脆在玉城住了下来。 但其实只有三个女人和孩子高兴,春芽已经兴致勃勃在打听玉城哪里有好玩好吃的地方,可十字辈快愁哭了。 原本就是偷溜出来的,他们迫于姑娘的淫威不敢给王爷报信,熬到现在好不容易办完了事,姑娘居然还要留在这战乱之地吃喝玩乐? 是嫌他们几个活得太久了吗? 戚袅袅却不光是为了玩,她想见霍殷了。 很想。 …… 第98章 敌军即将来袭 但想归想,戚袅袅还是很有分寸不去打扰人家打仗,怕英雄百炼钢划为绕指柔。 但她忽略了宫里对她的关注,在她消失半个月后,信使八百里加急出发了,送到霍殷手中时,她和春芽扮成两个风流公子哥在茶楼听戏。 “饥荒岁月催人老,苦难无情刻面颊,想翠钿罗襦当日嫁,我也曾熏兰麝,戴凤簪花…” “我也是闺阁女,红颜秀发,我也曾与夫君同照菱花,如今是红颜丧尽人憔悴,怎及她金屋供养富贵花,丽质娇娃谁不爱,怪不得夫君留恋她……” 现代网络流行一句话,到了一定年纪,中国人爱听戏曲的血脉就会自然觉醒,心理年龄三十的戚袅袅摇头晃脑,差点听出了耳油。 老祖宗的审美是真美啊… “哈啾!” 不合时宜的喷嚏引了几道不满目光,戚袅袅揉揉鼻子,看了眼外边天色,起身潇洒展开扇子。 “今儿先回了,走。” 刚走出茶楼还没上马车,就见街头那边十九匆匆策马奔来,神情凝重。 “姑…公子,十七传回消息,城外发现有西晋士兵潜伏。” 戚袅袅眉头一皱,快速上了马车。 “先回客栈。” * 边境驻扎军营。 霍殷一把扯住清风,黑眸怒睁。 “敌军要攻的不是武城,而是玉城?” 清风咬牙点头,“刚到的密报,赫章的骁骑军早已潜伏在玉城二十里外的玉楼山,盘旋在武城城外的两千士兵不过是障眼法,我们驻扎在那里的士兵回来也需要时间,将军,眼下各将领皆有任务,该派何人前往支援?” “我亲自去!” “将军不可!” 清风下跪拱手,神色焦急,“将军如果阵前离开,军心必定动乱,此紧要关头,将军务必三思啊!” 霍殷下颚紧绷,闭上眼睛再睁开已恢复平静,快步走回案桌前拿起笔。 “你和清朗点五百骑兵,前去支援玉城守将蒋以忠,务必守好城中百姓!” “属下领命!” “还有这个,交给她。” 霍殷把信纸折起递出,黑眸幽深。 “坚持三天,我援军必到!” 清风郑重接过。 “是,将军!” * 玉城 晚霞满天,蒋以忠站在城楼上,一双虎目盯着远处安静的哨兵楼。 “将军!” 一个士兵跑上来禀报,“有三名男子求见将军,说有重要敌军消息禀报!” “敌军消息?可有报上姓名?” “为首男子说他叫戚禹,来自上都城。” “上都城?下去看看。” 蒋以忠浓眉一蹙,转身下了城楼,当看到俊俏秀气的少年,虎目里闪过一丝不屑恼怒。 哪来的富贵公子哥玩闹到这边境之地来了… “你见本将军有何事?” 少年上前拱手行礼,把手中的小竹筒呈上。 “蒋将军,草民戚禹在进入玉城时,以防万一在城外也留了护卫盯着,这是我刚接到的飞鸽传书。” 蒋以忠接过拿出纸条细看,脸色一沉。 “两万人?胡说八道!如果有两万敌军入我东景边境,怎么可能做到半点消息不漏?你们当我守关将士是木头摆设不成!” 戚禹神色严肃,再次拱手,“将军,此刻不是研究敌军如何偷潜入境的时候,我的消真实无疑,敌军正在从西南方向靠近玉城,不出两个时辰必定兵临城下,将军不信可以派出哨兵查证,但为保险起见,请将军立即准备迎敌事宜。” “放肆!” 副将沈璋皱眉沉喝,“你是何等身份?竟敢命令将军做事!调动将士列阵迎敌是多大的事,岂能仅听你一人之言!” 蒋以忠抬手,目光炯炯盯着少年一双清亮眼眸,“戚禹,你可知误传战事消息带来的后果?” 戚禹目光坦荡,郑重点头。 “戚禹知道,消息若有假,任凭将军处置。” “……” 两人对视片刻。 “沈璋,派一队哨兵前往西南方向查探,传令下去,戒备,迎敌!” “是,将军!” … 半时辰后,天色昏暗,城楼上的大鼓被敲响,鼓声沉闷震耳,随即锵锵的铜锣声在大街小巷密集响起。 “敌军即将来袭!严防奸细!” “备好水和食物,关紧门窗不可随意走动!” “敌军即将来袭!!!” 安静的城市瞬间哗然起来,灯火通明,人们惊惶失措忙着钉紧门窗,抱着屯好的干粮和水,躲床底的躲床底,藏地窖的藏地窖,个别年轻气壮的抄上家伙,结伴一同前往城门帮忙。 城楼上正在布防,第一批弓箭手就位蓄势待发,步兵源源不断接力将滚远的大石头,还有大锅烧滚的热油搬上来。 蒋以忠浓眉紧蹙看着茫茫黑夜,玉城内的府衙官兵加上守城军队一共不过五千,而敌军有超过四倍的兵力,战力悬殊… “将军。” 戚袅袅走上城楼,得了蒋以忠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戚兄弟,这里不是你们这些文人能上来的地方,还是回去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戚袅袅毫不介意,只是认真发问,“将军是打算硬碰硬跟敌军一战?” 一旁的沈璋和几名士兵面露鄙夷,“你这话倒是奇怪,兵临城下不跟敌军拼死一战,难不成要弃城逃跑?” “为何不能?” 少年此话一出,引来无数轻蔑不屑目光,连十一等人也傻了眼。 蒋以忠沉了脸,“戚禹,你的消息为我们争取了足够的布防时间,本将军很是感激,但你不清楚战场之事便不要随意插嘴干预,我东景将士只有大胜立功和殉国战死两条路,绝不是那等怕死退缩的懦夫!” “将军请听我说完。” 戚袅袅有些无奈,“我的意思是,硬碰硬是要靠人力武器硬拼的,但如今我们能打的只有五千人,兵力和布防武器跟敌军相比都太过悬殊,硬着头皮上阵无疑是白白送死。” “当然,我知道大伙是真英雄不怕死,但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要死得有价值,既然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搬救兵,现下又还有时间设局,何不设法拖延时间等到援军前来,再里应外合将敌人一网打下?” 众人一愣,蒋以忠眯眼。 “眼看敌军就要兵临城下,如何拖延?” 戚袅袅认真看向沈璋。 “沈副将,抱歉,我方才无意听到您说,此次前来的敌军首将名叫赫章,是一个非常多疑狡诈且谨慎的人,是吗?” …… 第99章 鬼城 战车上,一个精瘦高挑的中年男人笑容阴邪。 “霍殷夺回去一座桑城又何如?本将军即将拿下的可是比桑城还要大的玉城!哈哈,本将这一招声东击西精彩吧?” 副将连连点头,“将军英明神算啊,利用武城掩人耳目,带领士兵越洪江而过,直逼毫无防备的玉城,等他们此刻反应过来再派援军前来,咱们肯定已经攻占下玉城,做好守城布防了!” 赫章哈哈一笑,“霍殷那厮一向狂傲自负,却不曾想就这么栽在我赫章手中,以后本将倒是要看看他一个手下败将还敢不敢自称什么战神!” “将军您打败了战神,那以后这战神之名自然就是您的了!” “哈哈,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今晚务必要攻下玉城!明天黎明之时,本将军要看到玉城城楼上,插得是我西晋骁骑军的军旗!” “将军威武!” … 到了玉城城外,赫章笑不出来了,愕然看着前方没有半丝火光半点声响的沉寂城池,城墙上哨兵楼上连只鬼影也没有,关键城门还大开,里头黑黝黝像一个无底大洞。 月光下看着跟座鬼城一样,半空几只乌鸦嘎嘎飞过,阴森森的。 “怎么回事?探子不是说玉城在连夜备战吗!” 副将也满肚子疑问,“呃,确实是这样说的,可就算全城的人撤离,也不可能毫无动静走得那么快啊…刚才是哪个探子报信的,出来回将军的话!” “回将军,方才那个探子又出去了,但,但一直没回来!” 赫章沉脸,“什么叫没回来?其他探子呢!” “将军,那一队探子都没回来,属下以为他们在这里接应我们呢…” “混账东西!怎么不早禀报!” 赫章咬牙眯眼,紧紧盯着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城门,抬手一挥。 “前锋队派二十人进城查探!” “是!” 二十名士兵警惕举着武器缓慢前行,背影逐渐消失在黑黝黝的城门里。 然后就再没出来,死城依旧半分动静都没有。 “……” 等了将近两刻钟,赫章面露惊疑,再抬手。 “再进五十人,带上火把,有人袭击大喊提醒!” “…是。” 被点出列的五十名士兵已经面露一点惊色,硬着头皮走进城门通道,谨慎盯着前方。 噗! 赫章愕然站直身,看着城门深处那原本亮黄的点点火光,突然变成诡异的深蓝,随即全灭! 依旧没有喊声,连兵器相碰或落地的动静都没有,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鬼火!刚才那蓝色的光是鬼火!” 前锋队一个士兵没忍住惊惧喊出声,大多士兵脸色剧变,下意识后退一步乱了阵型。 “闭嘴!” 赫章怒喝拔剑刺向那个喊出声的士兵,一脚将尸体踢开。 “区区装神弄鬼就把你们给吓住了!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来!临阵逃脱者,杀!” 城内 南面一处荒僻矮坡后,清杨等人跟着十七弯腰穿过扩大的城墙狗洞,昏暗中没认出男装易容的戚袅袅,听到她声音才愕然愣了愣。 “外头安排好了吗?” “听从姑,呃,听从公子的吩咐,神策军五百骑兵由清风带着在外围布防和接应,您要的大鼓也备齐了,只等长哨声为令。” “行,十七,带他们去城门支援,明露调的蓝土分他们一袋,还有,接下来他们估计会用到火箭,让所有人找好地方隐蔽,及时用蓝土灭火。” “是,公子要去哪?” 戚袅袅微微侧头,半张脸映在月光下,绽开一抹狡黠的坏笑。 “方才我发现了个趣事,他们当兵的居然怕鬼,那我当然得好好利用一番了,乱乱他们的军心也好。” … 百步射程外的西晋军队气氛凝滞,副将看向神色凝重的赫章。 “将军,这么等下去援军就要赶到了,这城里肯定有埋伏,但玉城就那么些兵,我们一鼓作气冲进去未必会输…” “…本将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霍殷到了北境不过十天便夺回了桑城,但他却不乘胜追击去夺回附近的岳城,而是带领神策军退回边境关口,打那些散兵游勇,着实怪异……” 赫章说着抬眼看向城门,突然冷冷一笑。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入套呢,呵,霍殷那厮自诩清高狂傲,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起这种阴诡手段了。” “…将军您是说,这一切都是霍殷设的局?” “从一开始的武城障眼法,到玉城减少守城将士,再到现在的空城陷阱,霍殷是想将我骁骑军一网打尽啊!” 赫章眯眼咬牙,大手一挥。 “跟我玩阴的是吧,弓箭手准备!箭头点上火油,给我把人烧出来!” 城楼墙边,一整排士兵手提布袋蹲着在卡角处严阵以待,在冒着火的箭射上来时,迅速洒出蓝色泥土。 无数支带着火光的箭矢射进城中,诡异变成一朵朵蓝色火焰,逐渐熄灭,惊呆了众人。 随后士兵中突然爆发一声惊叫! “鬼!城楼上有鬼!” 只见城楼上突然冒出点蓝色火光,火光上方半空无端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鬼影,隐约看到那披散飞扬的长发,长着獠牙的侧脸,摆动挥舞的长袖,诡异扭曲的身躯,还有那双耸拉伸出的长手,又尖又细! 城楼角落,蹲着的一群士兵非常尴尬看着三个女人,两个弯着腰各提着一面大铜镜缓慢晃动,一个披头散发咬着两根削尖的小木棍,无声怪异扭曲左摇右摆,还有旁边几个神色严肃的黑衣人拼命摇着大树叶扇风…… “鬼啊!!” 西晋人本就十分信从鬼神之说,不少士兵连连惊叫后退,队伍彻底乱了阵脚,后方的士兵跑不及被压倒踩踏的,被同伴刀剑扎到的,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交杂在一起,凌乱不堪。 赫章怒急砍了两个士兵,目眦欲裂大吼。 “都给本将军站住!站住!” 哔——! 一道尖锐刺耳的哨声响起,赫章猛地回头。 只见半空中的鬼影仰头,手指放入嘴中,片刻远处隐隐传来同样的回应哨声,赫章脸色惊变,大吼一声! “撤军!!!” 嘭嘭嘭! 黑暗的四面八方突然传出沉闷的鼓鸣声,响彻半空。 …… 第100章 大胜 随着密集的沉闷鼓声,周围突然出现无数火把,向西晋士兵包围靠拢。 此刻他们就算反应过来没有鬼,但也已经完全乱套,进退不得。 与此同时城楼上,戚袅袅举手往前一挥。 “放箭!” 两排士兵轮流射出飞箭,戚袅袅眯眼看着倒了小半的西晋乱兵,目光定在那辆偌大的战车上,转身下楼。 城楼上的弓箭手停下,蒋以忠领着兴奋的士兵气势汹汹冲出城门。 “杀啊!” “杀!” 举着火把的清风带领神策骑兵,同时从四面八方杀出! 赫章目眦欲裂挥着长枪刺向朝他冲来的蒋以忠,两人瞬间交了几个回合,长枪相撞冒出点点火花。 沈璋痛快砍了几人,突然瞪大眼睛怒吼,“将军小心!” 赫章的副将在蒋以忠身后出剑,眼看就要得手,突然身体一僵硬站在原地! 蒋以忠一个回马枪将人刺穿,虎目圆瞪看着副将的脸! 针?! “将军小心!” 戚袅袅的声音响起,蒋以忠猛地往前一滚躲开刺来的长枪,回身就见披头散发的女子扑向赫章,双手一扬! “呃啊!!” 赫章闭着眼睛连连后退,大手下意识快速去拍刺痛的脸部眼部,却不慎把满脸的针拍得更深了一寸! “呃呃!” 睁开血红渗出的眼睛,赫章看向面前的蒋以忠,插满了密麻长针的嘴蠕动几下。 蒋以忠一个使力拔出血红的长枪,转头看向空手在马背上大杀四方的女子,满心震惊。 她到底是谁? 主将已死,原就军心涣散的西晋士兵节节败退,黎明的光亮起时,浑身浴血的蒋以忠长枪一举,众人爆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胜了!” “将军威武!” “东景威武!” 城中躲了一晚的百姓也跟着疯跑出来,鬼哭狼嚎。 戚袅袅立在马背上,缓缓扫视遍地堆积成山的西晋士兵尸体,欢呼狂喜的东景士兵和百姓,心内不免生出震撼。 这就是战场,你死我活的古代战场,残酷而真实。 … 城主府 蒋以忠连同身后两位副将,神色肃正撩起衣袍单膝下跪。 “蒋以忠深谢姑娘出手相助!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愧对这身军服!” 戚袅袅侧身避开,“十一,快扶将军起身,将军言重了,我也是东景人,为自己的国家效力理所应当,受不起您这一拜。” 蒋以忠感叹摇摇头,“姑娘大义,若无您巧思妙想,蒋某以及将士们和玉城百姓们,都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哪会想到我们竟然能以五千兵力,一夜大胜西晋两万骁骑军!” “姑娘,蒋以忠冒昧,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出自何门何派,竟有这般高深奇绝的功夫?” 戚袅袅瞄了眼清风清杨,微笑拱手。 “免贵姓戚,家师琳琅无门无派,自学成才。” “原来如此,果然名师出高徒啊,戚姑娘的易容术精绝无比,一手飞针更是神乎其技,加上这巧思惠心行军策略,若能从军上阵,必是我东景之大将啊…” 清风瞟了眼满脸崇拜的蒋以忠。 你知不知道你在拐未来英王妃从军上阵?你知不知道王爷今晚就会杀过来? * 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事大大鼓舞了人心,城中上下欢呼雀跃,青壮们自告奋勇帮着士兵们清理城门外的战场,重新布防城墙,斗志昂然。 戚袅袅则是一觉睡到傍晚,懒洋洋歪在榻上跟小明川说话。 “哇,川儿中午吃了一大碗饭?好厉害呀!” 明川瘦瘦小小,还有些苍白的脸蛋上有点腼腆,“嗯嗯,阿娘做的肉团团很好吃,川儿想叫姨姨起来吃,但阿娘说你困了,但川儿给姨姨留了一碗哦。” 戚袅袅微笑摸摸他的小脸蛋,“川儿真乖,姨姨待会要好好尝尝。” “嗯!姨姨你还困吗,今天外面好热闹,楼下还有人找你,都被阿娘给挡住了,我刚才和春芽姐姐在门口玩,听见好多人说仙女跳舞,额,还有仙女什么下凡的,春芽姐姐说你就是仙女,姨姨,仙女是什么…” 小孩咿咿呀呀的童声让人听着舒服,戚袅袅撑着脑袋笑眯眯解释。 “对呀,我是仙女,你阿娘和春芽姐姐也是仙女,你以后所看见的姐姐妹妹,婶婶婆婆大娘大妈,无论老少无论美丑,都是仙女哦…” 明川似懂非懂眨眼,“那,楼下掌柜的阿娘婆婆也是仙女么?可她的脸皱皱的,跟姨姨阿娘春芽姐姐都不一样哦…” “因为这是人间呀,仙女来了这也会变老,那位婆婆也有年轻漂亮的时候啊,以后再过几十年,我老了也会像婆婆一样满脸皱皱的哦…” “啊?那可以不老吗…” 明露和春芽端着饭菜进来,好笑看着一大一小正儿八经在讨论仙女论。 “别赖在榻上了,过来吃饭。”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吃饭,气氛融洽,明露笑容恬淡,满足看着吃得香甜的儿子。 “川儿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过两天咱们也该回去了,袅袅你离京太久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戚袅袅笑眯眯咬了口小孩夹来的肉丸子,“嗯,这里天气湿热,确实不适宜川儿养身体,后天咱们就启程吧。” 春芽鬼祟摇摇头,“姑娘,清杨说王爷都知道您在这了,只不过有军务暂时没空过来而已,您不等着见见王爷就走呀,是怕挨骂吗?” “嗯,肯定要挨骂的,不过也要见呀,待会把我新买的那条裙子找出来,再让小二送水上来,我要泡花瓣澡。” 明露微愣,摇摇头抿嘴偷笑,春芽则是缓缓露出两颗兔牙猥琐贼笑,点头如捣蒜。 “得令!我一定把姑娘捯饬得香喷喷白嫩嫩的~~” 明川仰起满是饭粒的小脸,狐疑看着桌上的烤鸡,“春芽姐姐,你说错了,是香喷喷金黄黄的!” “哈哈!” … 霍殷赶到玉城时,已是深夜。 推开房门,里头灯光昏黄,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窗下锦绿色的软榻上,一个窈窕女子背对着他侧卧。 黑眸缱绻缓缓在那垂地的青丝瀑发扫过,单薄粉色轻纱隐约可见的玉肩,极致纤细凹凸的腰身,最后落在那双雪白小巧的玉足上。 霍殷眼眸升起灼热,呼吸不自觉加重,深喘了口气,轻手解开披风放下,缓步上前无声坐在榻边,大手拿起一旁的薄毯缓缓把那双惹眼的玉足盖上,下一瞬,一只玉足却顽皮踩上了他的掌心。 一道娇绵软糯的声音响起。 “唔,原来你喜欢我的脚丫子呀~” …… 第101章 我想见你呀 滑腻软绵的触感,霍殷垂眸盯着掌中小巧可爱的玉足,喉结滚动,没忍住合拢掌心,指腹轻揉。 “嘻,痒…” 他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松手转身坐好,黑眸闪过微恼涩然。 戚袅袅伸手妖娆搭上男人的肩膀,笑盈盈凑过去。 “生气啦?这么经不起逗吗…” 霍殷背杆挺直不看她,语气严肃开始训话,“明露的事交给十字辈也能顺利完成,你仓促出行,进入敌国西晋境内,可知会有多少未知危险?” “我知道。” 戚袅袅悠闲轻戳男人结实的背肌,“可我想见你呀,所以就有借口来西境找你咯。” “……” 长臂一伸一揽,香甜可口的美人儿入怀,霍殷满足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夜夜在他梦里嚣张跋扈的小脸,心房震动,翻涌的情意滚烫无比。 曾几何时开始,他的心已经被她满满占据,不留一丝缝隙。 “袅袅,我该拿你怎么办…” 急切的薄唇压下,戚袅袅却一个后仰,莹润的粉唇弯起,慢条斯理晃着手中的信纸。 “神策大将军,您信上不是说要狠狠教训我么?” “……” 戚袅袅矫揉造作用小拳头捶人,“你也不想想,明露又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尽心尽力帮她还不是为了给你报恩,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怪我,哼…” 霍殷抓住小拳头抵在唇边,声音低沉沙哑。 “…我知道玉城被围,一时情急,信上的话你别当真…” “干嘛不当真,我还没嫁你就这么对我,以后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呢。” “不会,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戚袅袅歪头,手指轻点那柔软的薄唇,水眸弯弯,“霍殷,我不是个知书达礼,墨守成规的人,日后你娶了我的话,这样的事估计还会经常会发生,你要是每次都要狠狠教训我,那我现在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嫁你了…” 霍殷黑眸微眯,大手使力将人按到胸前,低头覆上那喋喋不休的诱人红唇,急迫而强势。 “戚袅袅,无论你是神仙还是妖精,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 晨光熹微,柔光洒满房间,一切皆被温柔安宁镀上了一层金晖。 霍殷睁开眼睛,手臂传来微微刺麻,垂眸一看,少女枕在他的臂弯沉睡,红肿的唇委屈微抿,微松领口的雪白玉颈点点暧昧痕迹,都在控诉他昨晚的孟浪失态。 黑眸柔情满溢,指腹轻轻抚过那睡得粉红的脸颊,如羽扇般的长睫,霍殷目不转睛,薄唇缓缓扬起,怦然的心酥软发麻,崩塌得一塌糊涂。 初见时,他从未想过他会对一个陌生女子一眼万年。 就如同大海中茫然漂泊的孤舟突然靠了岸,入眼皆是春暖花开,璀璨光芒。 “唔…” 少女皱眉蹭了蹭,薄毯下的腿伸展一搭。 “嘶!” 每日必升的早旗被压个正着,霍殷倒抽一口气,牙关紧咬,伸手缓慢将少女挪开盖上薄毯,起身下榻,僵硬迈动双腿进了后方的净室。 * 戚袅袅醒来已经快正午,伸着懒腰坐起身,凌乱的长发丝毫不影响媚态天成的姝色绝美。 “他人呢?” 春芽把水盆放下,递上湿帕子,贼兮兮盯着姑娘的唇,嘿嘿一笑。 “王爷早上就回军营了,清风说王爷昨晚可是刚打完一场仗就急匆匆跑来这的,还有许多军务没处理呢。” 戚袅袅擦了把脸,拿起柳树枝做的毛刷刷完牙,又取了小块桃树皮咀嚼片刻吐出,再用清茶漱口完毕,懒懒靠着椅背让春芽梳头。 “那他有说今天还来吗,咱们明天就得出发回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 春芽握着丝滑沉坠的乌亮青丝,用白玉梳缓缓梳顺。 “咱们明天不出发,王爷说了要您等他一起回去,外头已经备好马车,待会咱们就去红芜城,王爷都安排好客栈了,嘿嘿,那里离军营近,你们俩见面就容易了嘛。” 戚袅袅狐疑挑眉,“霍主任改性子了?之前跟我一块都怕别人说我闲话,要是我跟他一起回京,指不定就说我千里追夫倒贴来了。” 春芽哈哈一笑,“姑娘什么怕过这个,王爷自然有法子堵那些人的嘴,我瞧着王爷是彻底栽您身上了,早上走的时候还在床边盯了你好久,一动不动的,哎哟喂,那依依不舍的小眼神,看得我都脸红…” “嗯哼,我这番功力还是挺有效的嘛。” 戚袅袅轻笑出声,想到昨晚那呆子被她撩得气血膨胀,青筋暴露,却还是忍得拳头牙齿咔咔作响,跑进净室冲了个冷水澡,装酷绷着脸出来陪她纯睡觉。 真的好可爱。 “明露和小川呢?” “下楼买东西了,十一跟着呢。” 春芽简单挽了个男髻,拿起一旁的男装给姑娘更换,“对了姑娘,我早上看见蒋以忠过来了。” “蒋以忠?他知道霍殷来过了?” “没有,王爷吩咐了别暴露您身份,也没人知道王爷昨晚来过了,蒋以忠是来找明姑娘的。” 戚袅袅挑眉,“找她干嘛?” 春芽贼兮兮压低声音,“我看到他磕磕巴巴挠着头跟明姑娘说话,还脸红脖子粗的,我觉得他肯定是看上明姑娘了…” “啊?” … 马车上,明露泡了壶方才买的新茶,狐疑看了眼两个神色怪异的丫头。 “从上车就古古怪怪的,怎么了,我今天这身男装很丑?” 戚袅袅把怀里的小川塞给春芽,一脸八卦凑过去,“蒋以忠跟你说什么了?表白吗?” 明露一顿,抬手拿起铜壶倒茶,“…说什么胡话呢,不过是来请教我调的那些蓝药粉配方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 戚袅袅端起茶杯轻吹气,瞥见明露脸上露出几分羞恼之意。 “方才我无意听十七说,这蒋以忠是个孤儿,十八岁入神策军,从一个小小士兵靠着硬功夫一步一步,花了十年时间走到了威武将军这个位置。” “十年?” 春芽错愕掰手指,“那,那他才二十八岁啊?天,胡子拉碴牛高马大的,我以为他快四十了耶!” 明露抬眼看向戚袅袅,神色恬静。 “袅袅,我这辈子不会再嫁人了。” …… 第102章 开医馆? 明露看着熟睡的儿子,温婉姣好的脸庞浮出满足的笑意。 “这辈子我有小川,有家人和你这个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 戚袅袅想到十七说的后半截话,微笑抿了口茶,“当然,这是你的私事,你决定就好。回去以后你还打算回山上住吗?” 明露摇摇头,“山上不利于小川成长,但我也不想回娘家打扰,过一两年小川也该上书塾了,我想着长居上都城。” “好啊,那我们也能时常见面了,住的地方我帮你找。” “别呀,你找的肯定离英王府近,那边地段的宅子太大,价钱也高,我找处幽静偏僻点的小院子就成。” 明露笑着摇头,“未来小川的衣食住行书塾都要花费不少银子,我想着找南街的院子,离南边郊外的山林也近些,方便采摘些草药制成成品卖给药房…” 路上戚袅袅听明露说过她家事,明家原只是普通农户出身,明崇年轻时跟着个老大夫学医,天赋异禀成了神医,才有后来明家的闲散富贵。 但明崇性子孤傲执拗也得罪过不少达官贵人,闹出不少事,所以才早早退休隐居,平生赚的银子不少,可养着一大家子人坐吃山空,花费也大。 明露的父母哥嫂原本就对明露远嫁西晋之事颇有微词,后来明露闹和离丢尽了明家的脸,他们更是带了怨怪恼怒,连出发去西晋为明露讨公道,都是被明崇强逼着去的。 明露回到东景之后选择跟着祖父隐居,一是为了休养身体,也有大半原因是她明白父母哥嫂不欢迎她回家。 “为什么不能自己开个医馆或药房呢?” 戚袅袅此话一出,明露和春芽都愣了愣。 春芽狐疑挠挠头,“姑娘你这话也太大胆了,女子怎么能开医馆?” 戚袅袅哂然,“这就怪了,女子既然能学医,为什么不能开医馆?谁规定的?” 明露惊讶不已,“医者望闻问切,行针药灸按揉推拿,都难以避免要触碰病人身体,我学医的初衷也大多是因为爱好,还有我父亲兄长不愿学医,我才想要承秉祖父的医术手艺让他老人家安心而已,但我一个独身女子怎么可以开医馆呢…” 戚袅袅伸出手指摇了摇,“你可以开女子医馆呀,只招待女人,谢绝男客。” “……” 两人错愕对视,久久沉默。 “你们想想,多少女子因为男女之防,就算有病也不敢光明正大去医治,大户人家还能悄悄请个大夫回府诊脉开方,可普通老百姓呢,只能估摸着病患的大概症状去药房拿药回家自己熬,对不对症都是未知数。” 戚袅袅说着摊开手,“我这说的还是普通疾病,可若是得了更严重更隐私的病呢?对着男大夫,女人们根本羞于开口,又怎能对症下药?” 明露沉吟思索,“…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女子开医馆,从未有过先例啊,恐怕…” “开女子医馆是没有先例,可民间也不缺少懂医的妇人上门帮女子治病的事呀,明露,管天管地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因为区区流言蜚语放弃你苦心学的医术,值得吗?你记住,你是明老神医的亲传肚子,绝对有资格开医馆。” 明露抿嘴,眼中闪出坚定的光芒,缓缓点头。 “对,祖父精心教导,我不愿意放弃我的医术,再说,我如今和离之身,日后也再无婚嫁之意,何必再去管别人的目光和议论。” 戚袅袅竖起大拇指,“好,那医馆选址装修啥的交给我吧,保管让你满意,到时候你只管等着坐堂诊脉开方。” … 红芜城 走进亮堂雅洁的上房,戚袅袅赞赏四下打量,目光落在木架上的一件黑色披风,狐疑转头看向清杨。 “王爷的披风怎么在这?这是他的房间么?” 清杨摇头回话,“王爷出征向来宿在军营,从不外住,这间房是今早王爷从玉城回来亲自为您选的,之后匆忙赶回军营所以披风忘拿了,属下这就带走。” “不用,放在这吧。” 戚袅袅摆摆手坐下,侧头看着下方热闹繁荣的街道。 “可以给我说说战事情况吗,敌军彻底打退了?” 军事机密自然不能随意谈论暴露,但眼前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还是守卫玉城退敌的大功臣,清杨拱手点头。 “是的,王爷刚到北境便强攻夺回桑城,随后退军清扫边境扰乱平民百姓的七八队敌国流寇,在玉城大胜赫章骁骑军的同时,王爷与潜伏在岳城的暗卫里应外合,一举夺回岳城,连启已经带着剩余的士兵退回西晋边界。” 戚袅袅挑眉思索,“我听说这个连启骁勇善战威名在外,就这么轻易被打退了?” 清杨眉头微微蹙起,“此事王爷也觉得颇为怪异,我们攻入岳城时,连启已经不在城里,只留下不到一千士兵,与其说是我们夺回岳城,不如说是连启放弃了岳城,甚是蹊跷,所以我们要查探岳城有无留下机关陷阱的同时,王爷特意下令加固边防,以备敌军耍诈。” “放弃了岳城?” 戚袅袅狐疑眨眨眼,随后丢开不想,“所以这场战事算是结束了是吗?” “是的姑娘,此战,我们东景大胜,玉城之战以少胜多,无一个平民百姓伤亡,振奋人心,更是扬我东景强大国威!” 清杨说着激动起来,“姑娘,您的空城计真是绝了!赫章那厮阴险狡诈,在战场上向来喜用诡谋,防不胜防,这次却死在姑娘的空城闹鬼计中,真是大快人心!” “姑娘,能否告诉属下,沈璋他们说用两面铜镜照出来的巨大鬼影是什么,蓝色的火光又是什么…” “停。” 戚袅袅抬手,微笑看着这个平时装得跟冷酷小老头一样的年轻小伙。 “去问春芽吧,你们平时不是挺聊得来的嘛。” 清杨一愣,脸上出现一抹尴尬涩然。 “…呃,属下失礼了,那姑娘先休息,属下告退…” 戚袅袅笑眯眯看着落荒而逃的小伙,水眸亮晶晶。 自从霍殷派了清杨在戚家周边护卫,春芽那丫头就多了个口头禅。 清杨说这个怎么地,清杨说那个咋地,每天起码说上十来回。 …… 第103章 兴趣 品戏楼。 大堂台上戏子随着唱词碎步旋转,身段灵活,莺莺吟歌,台下听众陶醉晃头晃脑,好不逍遥。 二楼雅间,一个灰衣少年歪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身前栏杆圆桌旁的青衣少年翘着二郎腿,双眼微闭,手中折扇缓慢随着婉转的吟唱声晃动,惬意自在。 一身常服的霍殷掀开帘子无声走进去坐下,清杨蹑手蹑脚抱起睡得不省人事的春芽退出雅间。 “咿呀~郎啊,你无心无肝狠心人呐~当得儿叮…” 软糯捏着嗓子的吟唱更显娇柔悦耳,霍殷双手抱胸放松身体靠着椅背,薄唇微扬,一双黑眸宠溺看着乐在其中的人儿,心神酥软。 台上一曲方罢,台下掌声如雷,叫好声中,戚袅袅起身往台上丢了块银子,唰一声拉上布帘,手中折扇一合,学着方才戏子的身姿悠悠转身,眼眸含情,一步一步走到男人面前。 “哪里来的俏郎君呀~” 妖娆的指尖触碰上男人的耳后,缓缓轻抚往下,霍殷头皮一麻,不自觉伸手将人扯近,黑眸染了丝晦暗迷离。 “…袅袅,别闹。” 他在这丫头面前的自制力似乎越来越薄弱了… 戚袅袅顺势跪坐在他的膝盖上,居高临下盯着他的双眼。 “我唱的好听吗?喜不喜欢?” “喜欢…” 霍殷鼻腔尽是她的诱人幽香,腿上温热的接触让他浑身紧绷,大掌不自觉握紧那纤细的腰肢,闭了闭眼睛克制低喃。 “袅袅,先下来…” “不下,你把我丢在这三天了,见了面也不让抱抱吗?” 霍殷眼中闪过无奈,“…袅袅,你现在是男装。” 戚袅袅嘴一扁,利索跳下地叉腰,水眸微眯。 “哦,我穿女装你就立马亲亲抱抱,穿男装你就没兴趣了是吧?” “……” “哼,以貌取人的负心汉,还说我穿什么都漂亮,骗人!” 霍殷扶额,感觉牙有点痒痒,起身丢下一块银锭,拉了人就往外走。 马车旁候着的清杨春芽正在啃瓜子,见王爷脸色紧绷拉着笑眯眯的姑娘出来,连忙起身打开车门。 “退下。” 霍殷把人塞进马车,丢下两字抬脚跟上,砰一声关上门窗。 春芽被清杨扯着走,满脸错愕,“他们这是,吵架了?” “嘘,别问,那边有个糖饼铺子很好吃的…” “糖饼?嘿,我喜欢吃!” * 车厢里,戚袅袅软在男人的臂弯,急促呼吸,水眸迷离,两道激烈的心跳声相融,久久不能平静。 霍殷垂首轻啄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声线沙哑。 “清楚我对你的兴趣了吗?” “…唔,清楚了,再也不闹了…” 戚袅袅弱弱抬手交叉抱胸。 虽然隔着布料,但让她十分深刻感受到了他的盎然性趣。 原来老处男发起烧来,好猛的说… 霍殷靠着车壁,闭眼调匀气息许久才平静下来,指腹轻揉着她有些碎发的后脖。 “明天我们启程回京。” 戚袅袅舒服眯着眼,“嗯?这么快,你带来的神策军不跟着回去么?” “为防有变动,他们迟些日子再班师回朝。” “此战我们东景大胜,你是大将军,跟着大军凯旋而归多威风,急着回去干嘛呀?” 霍殷垂眸,薄唇缓缓上扬。 “急着回去成婚。” * 西境捷报已到京都,全城欢腾。 御书房里,霍琰狐疑接过纪迟手中的信展开,满脸黑线。 “…人还没回来呢,就让朕写赐婚圣旨了?不是,他都急色成这个样子了吗?” 纪迟深感赞同,“不止呢,他还给莲太妃送了信,成婚的事宜都要开始筹备了啊,我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呃,不可能的…” 霍琰放下信纸摇摇头,“一物降一物啊,枉我们两个以前明里暗里累死累活帮他物色了多少姑娘,人家不光不领情,还黑脸振振有词数落我们好色,这七姑娘一出现,他就被雷轰开窍了一样,干脆利索得很呐。” “可不是,要不是我跟他打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我是真不敢相信这是霍长卿…” 纪迟感叹笑道:“不过这七姑娘也着实令人震惊,玉城一战她以戚禹身份出谋划策,一出空城闹鬼计巧思妙想,精彩绝伦,以少胜多,连我等久经战场之人都自愧不如啊!” 霍琰挑眉一笑,“那是,我瞧着他俩就该是天生一对,绝配!” * 寿安宫 莲太妃满脸喜意走出佛堂。 “苏惠你看见没有?莲花形状的香阵呀,多吉利,姐姐也在替长卿高兴呢。” 苏惠笑着点头,“对呀,太皇太后这下可算是安息了。” 莲太妃笑容满面坐下,“如今哀家就舒舒服服等着抱孙子孙女了,想想就高兴啊。” “娘娘,有件事奴婢还是要提一下的,七姑娘去西境之事虽隐秘,但还是有些人知情的,如今王爷这般着急准备成婚事宜,奴婢怕万一七姑娘去西境的事暴露,对姑娘家名声有损…”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 莲太妃笑着摇摇头,“长卿是个怎样的孩子哀家最是了解的,他与袅袅真心相付,绝不会在成亲前做出有损袅袅闺誉的事情,这些事不用我们操心,他自会处理的,咱们只要把婚礼事宜安排妥当就行了…” “对了,快随哀家去库房看看,也不知道那些首饰盒子落尘了没有,可都是我和姐姐给儿媳妇留的聘礼呢…” “娘娘您走慢点…” 苏惠好笑快步跟上去,没注意内间珠帘后站着一个相貌姣好的宫女,死死咬着唇,神色悲戚。 … 放了冰盆的车厢里,戚袅袅睁着迷糊的水眸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见不远处大树下,清风在说着什么,而霍殷脸上似乎很不好。 清风看了眼过来拱手退下,霍殷快步走过来,“太阳正烈,怎么下来了?” 戚袅袅揉揉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先上车,清杨,启程吧。” 霍殷将人抱上马车坐下,执起茶壶倒了杯温茶递给她。 戚袅袅喝了半杯,狐疑追问,“到底怎么了?关于我的事吗?” “…上都城传出流言,是关于你去西境找我之事。” …… 第104章 你也只能是我的 戚袅袅去西境之事没几个人知道,戚家和江楠她们不可能说漏嘴,那就是宫里人传出来的了。 “我猜猜,流言说我千里迢迢来西境找你,是倒贴送上门,又或者直接说我有了身孕之类吧?” 霍殷浓眉一蹙,拿起湿帕子轻擦少女脸颊上被软枕压出的细痕,“不用理会,我已经传信回京处理了。” 戚袅袅轻笑,“这话也没说错嘛,我确实是倒贴送上门去找你的呀。” “胡闹,这事关于你的闺誉名声,不得大意。” 霍殷眸色阴霾,“母妃说流言传得极快,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你父兄也备受烦扰,婚礼筹备估计要暂时搁下…” “等会?” 戚袅袅讶异挑眉,“婚礼筹备?原来你之前传私信回京,是让你母妃筹备咱们的婚礼呀?” “…嗯,陛下的赐婚圣旨也已经拟好,只是如今要先搁下,查清楚是何人散播谣言,赐婚之事尚未公开,应该是宫里的人无意得知…” “别呀,干嘛要搁下?” 戚袅袅笑盈盈攀上他的脖子,“散播谣言的人肯定是想搅黄我们的婚事才会这么干的呀,婚礼搁置不就合了那人的意吗?” “霍殷,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看我,我只想你快点娶我回家,到时候我在王府里一人独大享富贵荣华,气死那些眼红嫉妒的。” 霍殷一愣,忍俊不禁抬手理顺她微乱的额发,黑眸柔色缱绻。 “好,婚礼筹备不搁置,但事情一定是要查清楚的,我不许任何人诋毁我的妻子。” 妻子… 戚袅袅心头一颤,抿嘴盯着那双仿佛有漩涡的黑眸,心口怦然。 “…霍殷,我从前的想法是给你做妾,因为我不想当贤惠大方的正妻,不想操劳管家,不想帮你管理妾侍和庶出子女,不想每日活在嫉妒中变成黄脸婆,只想凭着容貌获得你的宠爱,悠闲做个富贵宠妾…” “但后来你说要娶我,我很疑惑,你明明可以拥有我的同时,顺便理所应当拥有其他类型的美人,享尽齐人之福,可你却说只要我一个,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但现在我好像懂了。” 轻扬的薄唇蹭上她的小巧鼻尖,沙哑沉闷的嗓音性感无比。 “懂了什么?” 戚袅袅仰头,眸色映出他的脸。 “独占,我也只想要你一个,我不要别的女人碰你一根手指头,这辈子我只能是你的,你也只能是我的。” “呵…” 霍殷轻笑出声,愉悦低头覆上红唇。 “我很高兴,我们的想法终于一致了。” … 喧喧闹闹的上都城再次因为一则流言而轰动,情势大转。 戚七听闻英王在战场受伤,不顾个人声名闺誉,千里迢迢带着神医传人远赴西境相救,可谓情深义重! 戚七被困玉城,面对敌军围城突袭,化身少年戚禹出谋献策,与英王的神策军合作无间,以一出空城计诱敌深入,斩杀敌军首将赫章,救下玉城五万百姓,巾帼不让须眉! 无论古今,英雄都受尊崇,一个以情字为出发点,奋起为心上人拼命的女英雄,更是多了几分传奇色彩,获得惊叹赞誉无数。 当然,百样米养百样人,其中不缺乏一些故意挑事说嘴的闲人,但当今陛下赐婚圣旨已下,莲太妃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更是赞誉有加,那些嘟嘟囔囔的酸言酸语自然也被逐渐压下,再无人提起。 戚府 戚婉婷走进主院,看着脸色恍惚的母亲,挥手让屋里下人退出去。 “母亲这是做什么?” 在乡下蹉跎了些日子的薛云尽显老态,消瘦了一圈,身上穿着之前的锦服,颇有些宽松。 “婉婷,你听到了吗,戚袅袅她,她居然被赐婚为英王正妃!这,这怎么可能?她一个卑贱庶女,怎么可能做一府王妃,都瞎了眼不成…” “母亲慎言!” 戚婉婷眉头深蹙低喝,“这是陛下亲赐圣旨!你这话就是大逆不道!传出去我们戚家就全盘完了!” 薛云一愣抿嘴,脸上露出惧意,但眼中还有一丝不忿,“…我知道现在戚家因为她得了富贵,都在捧着她,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姐姐,她可还在乡下受罪呢…” “呵,她受什么罪了?” 戚婉婷冷笑一声,“她为了一己私欲,暗杀公婆,戕害妾侍庶出,最后还毒杀丈夫,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她亲妹妹,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母亲,还有两个哥哥的前途?” “她没有,她戚婉君从小到大都是以她自己为主,随心所欲,何曾顾及过戚家的死活?她犯下的桩桩件件都是毁家灭族的大罪,父兄费尽心思力气保她一命,送回乡下静养也是为了避人口舌,怎么,她还不满意吗?” “…婉婷,你姐姐她是不得已…” 戚婉婷嗤笑一声站起身,面露失望看着她的亲生母亲。 “事到如今,您还在偏袒她,当初父兄把你也送回乡下,我曾怨过他们狠心,但事实证明他们没错,你眼里从来只有戚婉君,两个哥哥和我也是您生的啊,您何曾想过我们?” ”婉婷,我…“ “算了。” 戚婉婷长舒了口气,语气淡漠,“国公府因为袅袅和英王的赐婚,如今对我格外看重,所以女儿最后想麻烦母亲帮我好好筹备婚事,让我风风光光嫁出去,至于以后您如何疼爱四姐姐,我再也不会过问了。” “…婉婷!” 薛云双目通红看着决然离开的女儿,跌坐回椅子上。 洪妈妈随后走进来,苦口婆心劝着主子,“夫人,您怎么又跟五姑娘说这些话了?如今戚府因为七姑娘,两位公子仕途大好,五姑娘也得了门顶好的亲事,他们可都是您的至亲骨肉啊,您该是最高兴的才是呀,何必还执着那些陈年旧怨呢?” “…可君儿是因为戚袅袅才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你说我这个做娘的,怎能见死不救,不为她鸣不平呢…” “夫人糊涂啊!” 洪妈妈顾不上尊卑,着急摇着头,“您不是只有四姑娘一个孩子,二哥儿三哥儿五姑娘都是您生的!” “夫人,自打四姑娘回来,您因为这些年疏忽了她而心怀愧疚,所作所为已经寒了其他三个孩子的心了,连主君也厌了您,可您仔细想想,四姑娘有领您的情吗?” …… 第105章 夫君? “在乡下这段日子,奴婢算是看明白了,四姑娘她已经疯了,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要杀,她千方百计撺掇你继续跟家里人作对,只是想泄愤,想把您和戚家都毁了!” 薛云闭上眼睛,悲从中来。 她如何不知道君儿已经疯魔… 洪妈妈叹了口气,“夫人,奴婢跟了您几十年,最是清楚你的性子,你恨柳姨娘和七姑娘是因为早夭的六哥儿,可您也清楚错不在七姑娘,柳姨娘已经死了,陈年旧事让它过去吧,为了几个哥姐儿的前途未来,您该清醒了。” “您瞧瞧如今的戚家,主君公子仕途顺利,姑娘争气得嫁高门,您的孙儿孙女乖巧伶俐,上没公婆需要日日站规矩侍候,下无杂七杂八的庶出子女闹事,您该是这上都城最有福气的官眷主母才是啊。” “别说了…” 薛云苦笑着摇摇头,“霖儿源儿和婉婷都说我偏心君儿,这是事实,婉君打小聪明,我是格外偏向她的,我心疼她这些年在楚家吃的苦头,懊恼自己粗心大意忽略了她,所以她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帮着她,补偿她…” “可在乡下这段日子,我也明白婉君整个人都变了,霖儿派人去接我那天,她说要跟我一起睡,夜里我被惊醒,发现她正在掐我的脖子…” “什,什么?!” 洪妈妈捂着胸口震惊倒吸了口气,“怪不得,怪不得您那天脖子上有勒痕,您还骗我说是夜里睡觉不小心给衣领压的…” 薛云潸然泪下,久久才哽咽开口,“那一刻我也心死了,我明白我的君儿已经疯了…” “夫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愧对其他三个孩子,也愧对戚家,这次我想好好把婉婷嫁出去,然后我就回乡下终老。” 洪妈妈半晌叹了口气,“夫人,七姑娘派去乡下的人并没有说不许您回府的。” 薛云摇摇头,“我知道,可我依旧恨她,因为她是柳香儿那个贱人生的,这个坎我过不去,所以也不想留在上都城看着她飞黄腾达,回了乡下眼不见为净,也当是我为霖儿源儿婉婷退让一步了。” … 十月,秋高气爽。 天空湛蓝如洗,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没有丝毫杂质。 头条新闻中的男女主角在热烈的期待中回京了,城门几乎人山人海,欢呼雀跃声簇拥着马车前行。 后面一辆马车里,春芽眯眼透过门缝看到前头的盛况,拍着胸口喘了口气。 “明姑娘,还是您料事如神,没跟姑娘坐一辆车进城,不然就这阵势得吓死人…” 明露安抚拍着有些害怕的儿子,微笑道:“王爷心疼袅袅,此次这般轰动回城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他的维护态度,以后就再无人敢看轻袅袅了。” 春芽羡慕捧着脸,“王爷真的好好哦,我太羡慕姑娘了,有个这么疼她的夫君。” “…我瞧清杨对你也很好啊,昨天路上你才说了句想念上都城南街铺子的烤鸭腿,他就巴巴先赶回来买了给你解馋。” “啊?昨天那烤鸭真是南街铺子的?怪不得味道这么熟悉呢…” 明露有些无奈笑道:“敢情你是压根没信人家的话,没开窍的小丫头。” 春芽撇嘴,“我不要开窍,我可是要陪姑娘一辈子的,不打算嫁人,哦对了,姑娘要我跟你说件事,找宅子还需要点时间,您和小川先在玲珑阁住下,但现在府里主母回来了,那可不是个好人,让你多提防一点。” “嗯,我知道,听袅袅说她嫡母是回来给五姑娘筹备亲事的吧?” “对啊,五姑娘出嫁之后就到我家姑娘了,府里没个主母面子上过不去,不然主君才不让她回来呢,不过我想她现在也不敢闹出什么事来。” “为什么?不是说她因为你们四姑娘的事,一直找袅袅麻烦吗?” 春芽嘿嘿一笑,“我家姑娘是什么神仙,谁能找她麻烦,您不知道,自从主母和四姑娘被送回乡下,姑娘就派了人跟着,明摆告诉主母,如果她再敢闹事,就把她的宝贝女儿戚婉君扔回楚家去,把戚婉婷的脸划花一辈子嫁不出去。” 明露失笑,“也是,袅袅的性子也断不会让人欺负的,我是真佩服她,独立自主,做事随心,从不顾及旁人的目光。” “那是,我家姑娘可不是普通人!” “对对对,物以类聚,我瞧你倒是跟你家姑娘越来越像了,一样是无法无天的性子…” “真的?我像姑娘吗?哈哈,您夸我漂亮是吧~” * 前头车厢里,戚袅袅挑眉看向一脸平静的男人。 “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霍殷慢条斯理倒了杯茶,“不夸张怎么足以表明我的态度,待会先送你回家,我进宫见陛下和母妃。” “是查到何人所为了吗?” “嗯,是母妃宫里的人,已经被关押起来,母妃信上说想保她一命,你怎么说?” 戚袅袅故作恼怒捏了把男人的手臂,“干嘛问我,你惹的祸你决定,我才不要得罪未来婆婆。” 霍殷被这未来婆婆四字顺了心,愉悦轻笑,“冤枉啊,母妃宫里的人我就跟苏嬷嬷和两个内监说过话,其他人我都不知道名字。” “好吧,算你冰清玉洁了。” 戚袅袅被顺了毛,思索回想,“可我在寿安宫住的那几天,没见过有什么不对劲的宫女呀?” “此人自入了宫便在寿安宫做事,颇得母妃和苏嬷嬷信任看重,但自我回京她有意接近,我跟母妃提过,之后母妃为她择了门亲事,明年就出宫嫁人,估计是怕你多想,所以把人调开了吧。” “…唉,你这张脸都不知道勾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去,看来以后我得多多提防着点了。” 戚袅袅说着抬手点点那高挺笔直的鼻尖,笑眯眯夸赞,“不过有一点我真要夸夸你,对不喜欢的人明言拒绝,不留情不滥情,洁身自好,不愧是我看上的夫君。” 霍殷顿住,黑眸蒙上一层晦暗,抵上她精致的鼻尖,薄唇微张。 “袅袅,你叫我什么?” “什么什么?”??.?????? “乖,再叫一次。” 戚袅袅忍俊不禁,嘟嘴轻啄了一下薄唇,水眸弯弯,璀璨夺目。 “夫君?” “……” “欸欸?这外头人山人海的,你是君子老干部,可别乱来…唔!” …… 第106章 中榜 马车停在戚府大门,众目睽睽之下,霍殷先下了车,自然优雅伸出手。 一只玉手伸出,素雅青衣的美人弯腰跨下马车,三千青丝如云滑亮,身段窈窕动人,越发妩媚绝艳的面容娇艳欲滴,站在谪仙般丰神俊朗的英王身边,双壁绝配,赏心悦目。 早早候着的戚宏等人上前行礼,一家子包括下人奴仆举止言谈规范得体,尽显文官清流之雅。 霍殷没有进府,深深看了眼戚袅袅才上了马车离开。 戚袅袅则是面带微笑,微微屈膝颔首表示回应,才转身进了家门,留下一众被迷了眼的群众,神魂颠倒。 早从后门回了玲珑阁的春芽正在抱着春穗欢呼,见戚袅袅进来,姐妹俩噗通跪下磕头。 “姑娘,我哥哥中了!二甲十六名!” 戚袅袅豁然展颜笑道:“好小子有前途!这是高兴的事,你们哭什么,快起来,花脸猫似的。” “谢姑娘!” 姐妹俩起身破涕而笑,宛兰则是拉着姑娘上下打量,边摇头失笑。 “姑娘胡闹,什么好小子,说话老气横秋的,人家安平小哥年纪可比你还大呢,说起这事我还觉得好笑,听说那天放榜,安平小哥被一群人围着榜下捉婿呢,衣服都被扯坏了,差点没能出来。” 春穗笑得开心,“自从放榜,我娘说天天有媒婆上门给哥哥说亲,她都吓得不敢开门,但哥哥说他暂时不想成亲的事,要任了职位再说。” 戚袅袅失笑,“你哥哥聪明着呢,这个就随他吧,奶娘,从我库房备一份贺礼和二百两银票,让她们姐妹带回去住两天,庆贺庆贺。” 春芽呆愣,“二,二百两?姑娘,干嘛又给这么多银子啊?不是考上了么?” “你以为进官场不用打点啊?回去跟你哥说,让他来戚府拜访,由我爹引他入官场。” “啊?那更不用给银子了呀…” 戚袅袅微笑,“照我的话说就行,你们哥哥自然会明白的。” 她当初还没找好靠山,供梁安平读书科考就是为了日后安插在戚宏身边,做她的眼线方便她行事,其实梁安平中不中榜都会被她安排到戚宏身边,区别只是为奴仆或者是门生同僚而已。 如今她是未来英王妃,自己就是戚家的靠山,但梁安平的作用还在,可以辅助她监督戚宏,保戚家地位。 … 晚间,戚袅袅和明露母子在闲聊,见戚霖走进玲珑阁,身后跟着两名蓝衣女子。 “二哥哥来了。” 两名女子上前齐齐下跪拱手,“木槿,芍药,见过姑娘。” “…二哥,这是?” 戚霖笑着说道:“方才王爷召我去王府,让我带回来的,说是给你找的贴身护卫。” 怪不得不像丫鬟。 “起来吧,木槿芍药,嗯,名字真好听,奶娘,先带她们去偏间安置住处。” “谢姑娘。” 木槿芍药起身跟着宛兰出了屋,明露起身屈膝,“戚二公子有礼,明露叨扰了。” 戚霖拱手回礼,“袅袅的朋友,就是戚府的贵客,明姑娘客气了。” “不敢当,那我先回房间了。” 明露牵着打瞌睡的孩子出去,戚袅袅才疑惑问道。 “二哥,听说我刚离京不久大哥就回来了,方才在门口怎么没见到他?” “大哥今天去拜访考官了,应该晚点回来,子豪落榜,总要去问问何因,方便来年再备考。” 子豪是戚综长子,今年十五岁。 “哦,那大哥的任职有着落了?” 戚霖笑着点头,“大哥也进了翰林院,任职撰修主簿,跟你三哥在一处做事。” “三哥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其实这次受伤从京防营调到翰林院,也合你三哥的意,他原就不喜欢舞枪弄剑的。” 戚袅袅轻笑,“咱们家原就是文官,如今就二哥你在禁军任职武官,有没有想过调到文职啊?” 戚霖神秘一笑,“袅袅,其实我进禁军,是王爷的意思。” “嗯?” 戚袅袅微愣,“…可你去禁军任职那会,我跟他还不熟啊…” “呵呵,这个二哥就不清楚了,自己问王爷吧,二哥先走了,早点休息,明天再去见大哥吧。” “哦…” 戚袅袅狐疑托腮,所以霍殷是早早就盯上她了吗? 跟着宛兰回来的木槿芍药换了府里丫鬟的绸绿秋裙,但神情坚毅沉稳,目光锐利有神,怎么看都不像丫鬟。 “你们是跟着王爷的暗卫吗?” 木槿恭敬回话,“属下两人是黑鹰阁影卫。” “原来是纪侯爷的人,替我谢谢你们主子了。” 两人再次单膝下跪拱手。 “英王侯爷有话,自今日起,木槿芍药的主子是姑娘您。” 戚袅袅扬眉,“能成为黑鹰阁影卫必定是高手,我就却之不恭收下了,起来吧,以后你们的月俸就按府里护卫一样,若有事要出去跟我奶娘告假说一声,在府里缺什么也找她说就行。” 两人一愣,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属下是孤儿,没有家,我们主要任务就是保护主子,不需要月俸。” 戚袅袅也狐疑微愣,“你们进黑鹰阁多久了?” “十岁,进黑鹰阁十年。” “…所以你们在黑鹰阁是没有月俸的吗?”太黑了吧? “属下除了领命出任务,从不离开暗阁,每日训练,不需要月俸。” 戚袅袅无语,这古代组织比现代还要黑,琳琅不算任务悬赏,光组织年薪就过百万呢… 想起这个戚袅袅又肉疼了一下,当初她的钱全花在买武器上面了,荷兰别墅那两面墙的高端科技武器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没事,既然你们认了我为主,就得按我规矩来,起来吧,别属下属下的,在家里听着怪别扭,以后自称我就行,我出门才会带护卫,平时你们就自由活动吧。” “…是,姑娘,属下,呃,遵命。” 戚袅袅打了个哈欠起身,“嗯,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姑娘,属下,呃,我们晚上轮流守夜…” “别,我睡觉不喜欢被人看,都给我回房间睡,这是命令。” “…是,姑娘。” …… 第107章 用心良苦 一夜好眠,戚袅袅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宛兰梳头,春芽春穗不在,一旁的木槿芍药如临大敌帮着递梳子首饰,动作笨拙僵硬。 戚袅袅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 仿佛看到了那时候的琳琅,除了杀人啥也不会,化妆易容术还是后来跟苏樱学的。 “姑娘,五姑娘过来了。” 外头洒扫婆子喊话,戚婉婷施施然走进来,被两个目光冷厉的丫头吓了一跳。 “干,干什么?” 戚袅袅对木槿芍药安抚摆摆手,忍俊不禁问道:“纪侯是怎么跟你们说我家情况的?” 木槿目光警惕,“戚家人对姑娘不好,居心不良。” “……” 戚婉婷噎住,宛兰偷笑,戚袅袅则是赞同点点头。 “确实挺居心不良的,特别是眼前这位。” “哎,戚袅袅!” “不过她从良了,现在算是跟我和解了吧,不用防着她。” “是。” “什么从良,说得我跟山贼似的…” 戚婉婷黑线,狐疑打量两人,“昨儿就听说二哥给你送了两个丫鬟来,就是她们呀?怎么瞧都不像丫鬟啊,那你现在身边不是有六个丫鬟侍候了?会不会逾制啊?” 戚袅袅喝了口茶润喉,“月香月怜原就是是二哥派来这防你和嫡母趁机安插眼线而已,现在任务完成,自然回二哥院子当姨娘去了。” “……” 戚婉婷又被噎住,悻悻坐下。 “行,我理亏,以前对不住你,别再提了啊。” 戚袅袅笑眯眯放下茶杯,“好吧,五姐不是在院子绣嫁衣吗,找我干嘛?” “绣娘都在盯着呢,我缝两针意思意思就行了,琼华县主办的秋季马球会送了请帖来,就后天,我来跟你说一下。” “不认识,后天我约了江楠她们,你去就行了。” 戚婉婷把请帖递过去,顺便酸丢丢拐了眼,“帖子是冲我来的吗,上面明说了请你,我是捎带的,再说江楠她们应该也收到帖子了,估计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反正后天咱们都要出席的。” 戚袅袅挑眉瞟了眼帖子,“冲我来的?不怀好意?” “那倒不至于,琼华县主算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亲戚吧,严格按辈分的话,她得称英王一声表叔,你未来辈分可比她大,谁敢对你不怀好意啊。” “哦,那便一起去玩玩呗。” “我话没说完呢,这琼华县主是不会,但你记得段湘云吗?” 戚袅袅思索转眸,“段丞相的女儿,嫁给李联的那个?” 戚婉婷好笑,“什么嫁给李联,那李段两家的婚事早吹了,段湘云还被人笑话了许久,你没听过这事?” “没注意,所以这马球会跟段湘云有啥关系?” 都找到金主了她还有那闲工夫去打听八卦。 “当然有关系,现在明面上虽然没人敢说,但私底下都揣测李联世子拒婚是因为你,段湘云和琼华县主是闺中好友,她肯定也会去的,我是来提醒你一下,有个准备呀。” 戚袅袅无语,非常悔恨当年轻易招惹了那妈宝男。 “那看来这个县主也是个不嫌热闹的主,搁这下我这个未来表婶的面子呢。” 戚婉婷一愣,“不至于吧,县主这人名声挺好的,秋季马球会每年都会举办,上都城有点官阶的人家都会去,段家是不可能缺席的,咱们戚家如今也算上有脸面,请上我们不是理所应当吗?” 戚袅袅妖娆往软枕上一靠,笑容甜美。 “五姐姐,你这单纯有点不合时宜呀,县主是段湘云的闺蜜,那她最是清楚段湘云跟我的恩怨,若碰到场面必然不怎么好看的,她作为今年马球会主办方,怎么可能连这个都没考虑进去?” 戚婉婷狐疑歪头,“…那一个是丞相之家,咱们戚家现在又和英王有姻亲,自然不同往日,县主她总不能得罪那一边吧?两家都送请帖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呀…” “嗯哼,问题就出在这。” 戚袅袅指尖点了点桌上的请帖,“请帖可以送,戚家和我又不是傻子,知道段湘云在自然会想办法避开,以免尴尬,派你作为戚家代表去参加顺理成章,没人能挑出她县主半点错处来。” “可她倒好,在明知道我和段湘云恩怨的情况下,还特意注明请我去,这用心良苦,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戚婉婷蹙眉,“是啊,如果请帖没有注明,我还想着我自己去就行了呢…可县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算起来她和英王才是亲戚啊,为了朋友得罪长辈,说不过去吧?” “嗤,这上都城多少弯弯绕绕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谁理得清呀,两个逆王还是陛下的亲戚呢,顶什么用。” “…那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要不你找王爷解决一下?” “别呀,当然要去。” 戚袅袅惬意伸展脖颈,嫣然一笑。 “这不有人故意摆台要唱戏嘛,我不去捧捧场岂不是扫了人家的兴?” … 皇城,寿安宫。 莲太妃放下手里的盆景和剪子,眉头微蹙看向苏惠。 “是文茵的主意?” 苏惠抿嘴点点头,“娘娘,奴婢劝过您,文茵出身比普通宫女要高,心气也高,此番为一己私欲,不顾与娘娘多年的主仆情谊,暗中散播谣言诋毁七姑娘,已经犯了王爷的大忌。” “奴婢知道娘娘顾念郭文茵的母亲是您曾经要好的手帕交,可这些年娘娘也从未亏待过她和郭家,平日里她犯了些小错您不罚就算了,现在她存心毁了王爷的姻缘,您还心软放她回家,可知郭家在上都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习惯了您的纵容,这不就又起心思撺掇单纯的琼华县主闹事了?” 莲太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露失望摇摇头。 “我还是抬举她了,我在长卿面前能保她一次,绝保不了第二次,结局如何我也不能再管了,也是她咎由自取,苏惠,派人如实告知长卿吧,或许能及时阻止事态变得更严重。” 苏惠也面露惋惜,“王爷已经知情了,陛下让高慕来告诉奴婢,王爷从御书房走的时候,脸都是阴沉的,陛下的意思是让奴婢劝您别插手,免得因为外人伤了您和王爷的母子情份…” …… 第108章 你挺失败的 傍晚,戚袅袅在饭桌上见到了大哥一家,心下赞叹。 宛兰说过,当年戚综的生母张姨娘能破格生下庶长子,不光是因为她是老太太钦点配给戚宏的正经良妾,还因为她相貌出众,跟后来的柳香儿有得一比。 只是红颜多薄命,张姨娘在戚综幼时便病逝了,戚综长相肖母,如今年过三十丝毫不减俊美,妻子姜氏也是个相貌出众的,膝下一儿一女也颇得父母优良基因,平分秋色,一家子坐一块,当真是赏心悦目。 戚综也在赞叹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小妹,笑容温和,“几年不见,小五小七都长成大姑娘了,大哥差点都没认出来。” “大哥还说呢,我和五姐都长大了,您和大嫂平时寄回来的衣服首饰我们穿着都不合身,敢情还一直当我们是小孩呢。” 姜雪嫁入戚家没多久便随丈夫去外地赴任,跟家里三个小姑子都不怎么相熟,如今回来知道小五即将和小公爷成婚,小七随后也将嫁入英王府,心里不免忐忑,怕这两位前途光明的小姑子会看轻她这个出身不高的大嫂。 但戚袅袅一句带着撒娇的埋怨,无意摒除了彼此多年未见的疏离拘束感,充分表示了对长兄一家的亲昵和欢迎,桌上气氛一下变得融洽。 姜雪少了几分拘束,笑容温婉,“都是大嫂的错,记得那时候你和婉婷还没这桌子高,心里就一直想着你们还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呢,倒是忽略了你们的年纪,可别怨大嫂粗心呀…”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立马能顺着你的话接下去,回应你的好意同时还不忘夸上另外一个,不拉仇恨求两全其美。 戚袅袅笑眯眯点头,“大嫂在外地一个人操持家务,辛苦照顾大哥,还不忘年年都给家里人捎送礼物回来,人人有份,怎么叫粗心呢,爹爹和二哥三哥可喜欢喝你寄回来的云雾茶了。” 姜雪感激看了眼小姑子,谦虚摇头,“你大哥外出赴任,我作为儿媳妇没能在公婆跟前恭顺侍候,已经是大不孝了,我心有愧,也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弥补一二。” 戚综也微讶看着小时候最是任性的小妹,心底泛出暖流,端着酒杯起身颔首。 “阿雪说得对,父亲母亲,儿子多年未在你们跟前尽孝,儿子心中甚是惭愧,也十分感谢二弟三弟这些年替大哥尽这一份孝心了。” 戚霖戚源也顺势起身笑着搭话,“大哥言重了,咱们兄弟同心孝敬父母是应该的,何来感谢一说。” 一直没作声的薛云被戚婉婷在桌下的手蹭了蹭,勉强扯扯嘴角,戚宏则是呵呵一笑抚着胡子,满意看着三个各有所长的儿子。 “为父深知,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如今咱们一家团圆和气,为父甚是高兴呐,来,添上好酒,今晚为父要好好畅饮一杯!” “是,儿子先敬父亲一杯!” “哈哈,好好,来!” 戚家父子自从高升,一直压抑着狂喜装谦虚,几乎少有应酬饮酒,如今难得放纵,父子四人兴致高昂推杯换盏,好不尽兴。 女人孩子们吃了饭就退席到一边闲话家常,三个儿媳尽管还未熟稔,但有戚袅袅戚婉婷从中调和,还是聊得十分融洽。 只有没怎么说话的薛云脸色有些僵硬,不一会就找了借口要退场。 “五姐姐你陪着嫂子们说说话,我送嫡母回院子,顺便讨个帕子花样。” 戚袅袅跟着起身,给了戚婉婷一个放心的眼神,微笑跟着错愕的薛云走出正厅。 天色已暗,两人前后走上长廊,洪妈妈和宛兰在后面慢步跟着。 薛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这个容光焕发的庶女,心口始终梗着不适。 “你想说什么?” 戚袅袅挑眉,优雅在一旁的长椅坐下,神色淡淡,“嫡母倒是聪明了一回,知道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戚袅袅,我已经退让了,等婉婷嫁出去我就回乡下,你可以撤走那些监视我和婉君的人了。” “嫡母错了,我没想着逼你回乡下,你在不在这个家跟我没多大关系,戚婉君是死是活,我也不在乎。” 薛云冷笑一声,“你不在乎?你不在乎会派人监视我们,还不许婉君回上都城吗?” 戚袅袅哂笑摇摇头,“薛云啊薛云,你还是太高看自己了,我若真想要你和戚婉君的命,你们根本没机会去什么乡下,我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你们死得悄无声息,毫无破绽。” 薛云咬唇,盯着眼前姿态慵懒的少女,半晌才吸了口气。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我知道,你性情大变是一直以为柳香儿的病是我动的手脚,你要替她报仇,所以一步一步将我拉下来,你要毁了我,然后是婉君,你,你还要对婉婷霖儿他们做什么,是吗?” “…您想象力真丰富。” 戚袅袅瞧傻子似的摇摇头,“薛云,其实我觉得你挺失败的,你强势霸道,但又不够强势霸道,你心狠手辣,但又不敢把事彻底给做绝了。” “你出身不算低,配当年还是个举人秀才的戚宏,也算得上是下嫁了,但先有庶长子出生,你不敢违逆婆婆丈夫,也只能忍气吞声,但你肚子争气,接连生下两儿两女,扬眉吐气,开始装腔作势整治妾侍。” “你知道自己有两个儿子女儿傍身,所以才敢给几个新姨娘灌绝子汤,但有孩子的张姨娘,你是半分不敢动,只想确保戚家再无其他庶出就行,但这半路杀出来的漏网之鱼柳香儿却坏了你的计划,令你颜面全失。” 戚袅袅说着淡淡瞟了眼神色怔愣的薛云,“所以你就恼恨上了柳香儿和刚出生的我,加上后来不久,你生的六哥儿得病夭折了,你就把所有的恨算在柳香儿和我头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薛云紧紧攥着帕子,咬牙切齿,“对!我是恨极了你们母女!要不是你娘那个贱人狐媚勾着夫君不放,我的六哥儿也不会死!” “不,你的六哥儿是打娘胎里就有病,你很清楚他夭折是迟早的事,你只是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泄愤的对象而已。” 戚袅袅淡漠一哂,歪头看向错愕的人。 “可你不管怎么恨怎么闹,但你还是不敢杀柳香儿,因为她有个姓戚的孩子,张姨娘病死是因为她生产时落下的病根,而柳香儿的死,也与你无关。” …… 第109章 喷粪 薛云错愕眨眼,狐疑追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戚袅袅仰头看着半空的明月,颇为嘲讽扯了扯嘴角,当初她在江南收拾柳香儿遗物时,发现了小半盒丹药,宛兰说是柳香儿跟一个道观老头高价买的,可以延年益寿,永葆美貌。 她研究过那丹药,都是些劣质铅沙硫磺水银等矿物质所制,再从宛兰口中详细打听到柳香儿从急病到死前的症状,最后得知,柳香儿是因为服用丹药过量,死于急性重金属中毒。 妥妥一个要美不要命的大冤种。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清楚柳香儿的死与你无关,所以我也没有恨你的理由。” 戚袅袅没打算把这么丢人的糗事说出来,神色淡漠看向薛云。 “我对付你们,是因为你们主动招惹,我反击罢了,但你也不敢杀我,你只是想看我落魄,不甘心我过得好而已,可戚婉君比你狠,她想要我的命,所以你怕我得了势会杀她,才会退让一步,以后回乡下护着她。” 四下安静,薛云久久才苦笑一声。 “你果真是戚家的女儿,脑子都聪明,我生的四个儿女也都像戚宏,善于钻研,唯利是图。” 戚袅袅微笑,“唯利是图有什么不好,人活一世不为自己,那是傻子。” “…你对婉婷还有霖儿源儿,也是利用?” “为何不呢,父兄利用我和五姐拉拢权贵,仕途顺利,我们利用父兄提供的便利找个好夫家,荣华富贵,五姐利用我的消息接近小公爷,我利用五姐帮我未来夫君拉拢小公爷,这互相利用和互相帮助,本质上有什么不一样吗?” 戚袅袅说着从容起身,姿态慵懒优雅。 “薛云,戚婉君是家里头唯一一个像你的,只是她命没你好,你找的夫君虽唯利是图但有底线有脑子,知道家宅不安会影响仕途,所以跟你也能维持表明的和谐,你也还能保存一点良心。” “但戚婉君倒霉愚蠢,找的夫君是个毫无底线的货色,也间接导致她变本加厉,成了一个满心只有恨毒的怨妇疯女人,于戚家有害无利。” “我要求不高,你往后回不回上都城你自便,但戚婉君只有两条路,要么一辈子呆在乡下,要么就上黄泉路,这便是我要说的话,仅此一次。” 薛云看着那妖娆袅袅的背影,心下泛起一丝寒意。 原来她一直在装天真,隐藏至深,其实心里什么都懂,看得比谁都明白,却能从从容容接受,将计就计为自己谋利。 她才十六岁啊… 这边戚袅袅回到玲珑阁,瞥了眼微开的窗户,嘴角一勾。 “奶娘,我去凉亭坐坐。” … 南郊马球场。 戚家的马车刚到,早在门口等着的江楠迎上来,神色颇为恼怒。 “你可算来了,我都快被气死了!” 戚袅袅挑眉,“咋了,时佳时韵呢?” “时佳被拘在家里绣嫁衣,时韵在里头跟人吵架呢。” 整理衣裙的戚婉婷一愣,和同样惊讶的戚袅袅对视一眼。 “时韵会吵架??” 江楠扯着两人往里边走,“被段湘云那几人给气的,她们早早就到了,聚在那说你的笑话,我差点动手才被请出来了,我现在带着英王和小公爷未来的正妻进去,瞧她们谁还敢赶我!” 戚袅袅好笑,顺从跟着人绕过长廊,走下黄绿相间的草坪地,往中央的大帐子走去。 “咦?那是戚七姑娘吧?” “来了来了…” 边上正看球赛的观众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连场中打球的几队人也频频转头看来。 里头正被围攻的时韵气得跳脚,见援军到来士气加成,恶狠狠瞪着几个表情得意的女子,大咧咧告状。 “袅袅,她们几个在这说你坏话!还名门贵女呢,说起是非来比我这个武将之女都粗鄙!” “时韵,跟你说多少遍了,人家的嘴长在人家身上,那是人家的东西,人家就是喜欢到处喷粪,那也是人家的自由,你气个什么劲呀?” 喷,喷粪?! 大帐并排的矮桌上起码坐有十来个衣饰鲜亮的女子,闻言都瞪大眼睛看向笑容甜美的少女。 “噗哈哈!” 江楠大笑出声,“对对对,人家张嘴要喷粪喷水喷火,那都是人家的自由啊,咱们哪管得着,哎呀,怪不得这帐里一股味儿呢!” 时韵也没憋住笑,“…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满嘴喷粪的,喷自个身上就算了,还脏了旁人,恶心死了!” 戚袅袅微笑拍拍她后背顺气,“碰到这种情况,咱怕脏就躲呀,就好比你被路边的脏狗咬了一口,你不躲开难道还要咬回去一嘴毛不成?” “哈哈,就是啊,跟狗计较那不是成傻子了!” “噗,一嘴毛,啊哈哈!” 一句一个喷粪脏狗,段湘云气得脸红耳赤,怒气腾腾站起身一指。 “你个粗鄙庶出给我闭嘴!” 大伙皆知两人的恩怨,马球也不看了,把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戚袅袅讶异睁大眼睛,侧身左右看了看。 “你在说我吗?” 段湘云甩开拉住她的人,咬牙切齿扬声道:“不是你还有谁?果真是乡下出来的货色,满口脏话,粗鄙不堪!” 戚袅袅倒吸一口气掩嘴,面露惊疑看向段湘云,斟酌踌躇开口。 “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这般当众辱骂我,可你这番话是在藐视圣旨,还是藐视天家呀?” 段湘云一愣,更是火冒三丈,“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藐视天家了!还有,你居然忘记我是谁了?!” 戚袅袅茫然看向戚婉婷,得她低声提醒才恍然大悟,“啊,抱歉,原来是段家姑娘,许久未见我都忘了,别介意啊,对了,还没恭喜段姑娘新婚之喜呢。” 此话一出,四下安静。 段湘云差点撅过去,抖着手指说不出话来,让人看着替她捏了一把汗。 “都聚在这做什么呢,第二场马球该开始了吧?”一道的女声传来,一身粉紫黛骑服的琼华县主走进来,讶异看着周围的人。 “这是怎么了?哦,戚家两位姑娘来了?” “县主。” 姐妹俩微微屈膝行礼,戚婉婷故作害怕解释,“县主,没什么,就是我们刚进来,段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有烦心事,突然出口辱骂我家妹妹…” “若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也就罢了,只是这段姑娘骂的话有些,呃,有些难听,我们姐妹是怕段姑娘祸从口出,惹出大事了…” …… 第110章 气得翻白眼 段湘云气得心口疼。 “你们胡说八道!县主,是她们先骂人的,什么喷粪脏狗都是她们说的,粗鄙无礼毫无家教!” 琼华蹙眉看向戚袅袅,还没开口就见她为难举起帕子掩嘴。 “…五姐姐,还记得赐婚圣旨上是怎么说我的吗?” 戚婉婷端着优雅才女的款点头,语气骄傲,“天家隆恩,自然是记得的,圣旨上说戚家七姑娘才貌双全,品行端庄,性情温婉,又说你玉城一战智勇双全,算无遗策…” “可以了,五姐你谦虚点,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戚袅袅说着对琼华微微颔首,神色为难,“县主,我不知段姑娘为何骂我,只是我如今有圣旨在身,段姑娘方才那番话要是传进宫里,会不会有藐视皇室,藐视陛下的嫌疑呀?” 戚婉婷也很为难尴尬的模样,“县主,这事可大可小,毕竟今年是您主办的马球会,若被这般被搅和了,那我们姐妹俩就真的对不住您了…” 段湘云惊愕,慌忙开口,“你,你们胡说,我,我没有!” 琼华蹙眉,勉强扯起嘴角,“…唔,段家姑娘是个心直口快的,又吃了盏酒,许是迷糊了说笑呢,看着我的面子上,两位戚姑娘莫见怪…” 戚袅袅很是理解般点点头,但神情还是非常为难叹了口气,楚楚动人,“段姑娘贵为丞相之女,现在又是尊贵的世子夫人,我们姐妹人微言轻,哪敢谈什么见怪呀,只是担心她祸从口出而已…” “噗哈!” 江楠一把捂住嘴,赶紧埋到时韵背上颤抖,周围也接连响起没忍住的笑喷声。 “你,戚袅袅,你…” 段湘云眼前发黑快气晕过去,话都说不出来。 时韵忍得脸部抽筋,抖着声音开口提醒,“袅袅,人家段姑娘还,还没出阁呢…咳咳!” 戚袅袅错愕掩嘴,一双美目水眸扑闪,“啊?抱歉抱歉,因为之前第一次见面,就听段姑娘亲口说已经和李世子定下婚事了,我前段时间没在上都城,所以以为你们已经成亲了,对不起啊,不知者不罪,请勿见怪。” “好了好了,既然都是误会,那说清楚就没事了!” 琼华抬手扬起颇为僵硬的笑容,“第二场马上开始了,大家都回座位上吧,来人,带两位戚姑娘去入座。” 主办人开了口,大伙也顺从低声议论着散开,戚袅袅无辜瞟了眼已经翻白眼的段湘云,乖巧跟着姐姐走到隔壁帐子坐下。 江楠和时韵坐下就抱肚子滚地,但还是保持一点分寸,没敢笑得太大声。 “哈哈,我,我肚子疼,袅袅你太狠了,段湘云气得都翻白眼了,哈哈…” “咳咳,我,我都不知道你嘴能这么毒,笑死我了,我姐姐今天没来真是亏大了…” 戚婉婷也举着手帕子掩嘴,笑意盎然,“以往段湘云仗着家世好,到哪都趾高气昂鼻孔朝天的,何曾有过今日这么狼狈失态,她也是蠢,赐婚圣旨都下来了,还敢这么明目张胆来招惹,真是活该。” 戚袅袅抿了口茶,十分无辜耸耸肩。 “我瞧江楠时韵被气成这样,还以为她们多难搞呢,谁知道你我说了一通,她们是一句话都不反驳,想吵都吵不起来,没意思。” 江楠笑岔了气,“咳,你们俩一句一个藐视天家藐视陛下,一口一个恭喜新婚,世子夫人,哈哈,人家能反驳啥,没给你们当场气死就算不错了,哎哟喂,肚子疼…” 时韵擦了把眼泪揉着肚子,“太解气了,我浑身通畅啊,哎,你们说段湘云还会不会过来找茬啊?” 江楠又仰倒,“哈哈,她再过来咱们只祝她新婚之喜就行了,啊哈哈…” 几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戚婉婷探出头看了眼不远处跟下人说话的琼华,思索着开口。 “小七,我方才瞧着县主的神情,感觉她好像真的不知情,这会不会是段湘云那几个搞的鬼啊?” 戚袅袅慢悠悠抿了口茶,“应该是吧,她看我的眼神没有恶意,都说物以类聚,但瞧着她和段湘云倒不像一类人。” 江楠也探头去看,“听说县主的母亲苏阳郡主和段夫人当年也是至交好友,后来苏阳郡主早逝,段夫人待县主如同亲生女儿,所以这两人凑一块玩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吧。” 时韵赞同点头,“我倒是见过县主几次,感觉她人还挺心直的,反而段湘云比她更像县主,趾高气昂…哎?县主是不是哭了?” 戚袅袅挑眉看去,只见琼华在和一个嬷嬷说话,神色很是着急还抬手抹泪。 时韵面露怜悯,“说来这琼华县主虽有尊贵,但生母早逝,也没给她留半个同胞兄弟姐妹,继母又出身世家,还有两个儿子撑腰,想来这县主日子也不好过,不然也不会配了高宇那个浪荡子…” 高宇,李联的那个表弟,段文瑄的狗腿子跟班。 戚袅袅不以为然扯了扯嘴角,看来段夫人把县主当亲生女儿这话,也是颇多水份。 “事不关己,不说这些了,五姐姐,那边帐子有人跟你打招呼。” “哎哟,是诗会的人,我约了她们交换字帖的,那我先过去一会儿。” 等戚婉婷出了帐子,戚袅袅才看向江楠,“紫娟来消息了吗?” 江楠一拍大腿,“光顾着笑差点忘正事了,你没在上都城的时候,紫娟跟着谭小将军回来了,她说周雅静死了,临出嫁的前一天自个在家上吊死了!” 时韵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还不止呢,谭小将军把周雅静和她姑姑做的整件事情都告诉了周家人,周家为了逃避责任仓促替她找了门亲事,周雅静不肯一直闹,但后来好像疯了一样,总是说有鬼,闹得那附近好多人都知道,她上吊死了之后,别人说她是被吊死鬼附身了…” “哦。” 戚袅袅毫无意外吃了颗干果,语气淡淡,“那紫娟现在在谭家?” “回来了几天,然后谭小将军出发北境前纳了她入门,也跟着去北境了。” 江楠说着狐疑打量戚袅袅,“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你早知道周雅静会有这下场?” “嗯,毕竟装神弄鬼这活,我挺在行的。” 戚袅袅微笑,挑眉看了眼往这边走来的几人。 “找茬的又来了,准备作战吧。” …… 第111章 女子无才辨是德 打马球算是是京中贵女们唯一承认的高雅运动类项目,但身穿鲜艳繁琐的骑服襻膊,发髻精致华贵,妆容娇艳,不像来打球,倒像是来做服装模特儿的。 反观江楠等武将之女身穿样式简单大方的骑服长靴,长发只用发带束起,素颜朝天,英姿飒爽。 时韵凑到戚袅袅身边压低声音,“赵盈盈跟着的是宁安伯爵嫡女沈嫣,她和容霜是好友,曾在外头说过你不少闲话。” “嗯,我见过,不知道名字而已。” 戚袅袅抬手按住想要起身的江楠,淡定自若端起茶杯。 帐子不大,三人坐着四人站着,略显狭窄,气氛安静凝滞。 赵盈盈蹙眉上前一步,“你们没看到我们进来吗?说话啊。” 江楠这暴脾气,鼻孔喷气,“赵姑娘这话奇怪,我们好端端在这看马球,你们不请自来挡了道都没开口说话,我们说什么,还得摆香案恭迎你们不成?” “放肆!你一个武将之女竟敢对伯爵府嫡女出言不逊!” “武将之女怎么了?低你一层吗?我说赵盈盈,你不用每次在外边都强调身份高低,唯恐别人不知道你爹官有多大似的,你就不能用回自己的脸面见人?” “江楠!你侮辱伯爵府,还敢诋毁我爹!你好大的胆子!” 赵盈盈尖锐的声音又引了回八方来人,刚从段湘云帐子走出来的琼华县主得了消息,眉心一紧暗叫糟糕。 “不是让你们拦着点吗,怎么又闹起来了!” 那位已经到了,她好不容易才仗着亲戚关系恳求道歉缓了一缓,再来一次恐怕是绝没情面可留了! 丫鬟神色慌张摇摇头,“不是段姑娘的人,是伯爵府沈姑娘带头去的,奴婢们怎么敢拦呀…” “这更糟了,湘云那里我还能劝着点,这沈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她因为容霜被罚离京的事也受过不少排头,这会恐怕是非要跟戚七对上了!” 琼华头疼咬唇,快步往人群走去,丫鬟亦步亦趋,担忧压低了声音,“姑娘,反正七姑娘又不会吃亏,您就装不知情先躲躲吧,不然去了也是被连累,两边都不好帮忙,何苦呢?” “…祖母她老人家好不容易给我揽了今年马球会的主办人位置,凡是有丁点不好,那自然也是我的疏忽过错,躲起来逃避也没用的。” 丫鬟绞着帕子满脸心疼,“主子,您就是心太软了,段姑娘她们才会无视您的为难,偷偷换了给戚府的帖子,这七姑娘才会出现在这,事是她们惹的,过错都是您担着,还被宫里的嬷嬷训斥,现在沈姑娘她们也有样学样,根本没把您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别说了!” 琼华蹙眉喝止,眼眶泛起一丝水光,深吸了口气拨开人群进了帐子。 里头气氛正热闹,江楠时韵丝毫不退让,赵盈盈等人满脸怒气,一言一句无不在诋毁武将。 沈嫣却一直没作声,眼睛盯着神色淡定的绿衣少女,只见她终于起身,站到江楠时韵身边,齐齐对着琼华微微屈膝行礼,仪态标准。 “县主。” “三位不必多礼。” 琼华微愣,连忙抬手去扶,边看向沈嫣等人。 “或是我安排有欠缺,几位姑娘误会什么了…” “县主,没有误会。” 戚袅袅开口,缓步上前站到沈嫣几人面前,神色严肃。 “几位方才的每一句话,强词夺理,本末倒置,藐视我东景将士,妄议陛下圣意,请恕我等不敢苟同!” “你胡说!血口喷人!” 赵盈盈气急要上前,被沈嫣抬手止住。 “七姑娘,方才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小吵嘴罢了,你这空口白牙的给人扣上这么大的罪名,会不会太刻薄了些?” 戚袅袅神色依旧凝重,水眸映着淡漠。 “不知沈姑娘如何理解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涵义?” 沈嫣眼神一顿,扬起下巴,“虽说女子有才也是德,但身为女子需得谦和柔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上敬公婆长辈下贤妾室子女,便是贤德之象,所以才会有这句无才便是德的缘故。” “错了。” 戚袅袅垂眸,软绵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意。 “女子无才辨是德,辨是明辨是非的辨,意指尽管女子没有学问,不通文墨,但只要能辨别是非黑白,便是德。” 沈嫣蹙眉,一时语塞,周边的人面露思索,若有恍悟。 戚袅袅直视赵盈盈,气定神闲,“你们方才那番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仗势欺人的话,有三错。” “今日马球会遍请京中世家闺秀,本是和乐融融的一场盛会,你们气势汹汹冲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求我们向伯爵府嫡女行礼,言语犀利骂我们没家教,没眼力,此为一错。” 赵盈盈嗤笑,“伯爵府时代功勋,沈家姑娘出身高贵,你们见了她不行礼,你还有道理了?” “为何没道理?” 戚袅袅认真看向沈嫣,“敢问沈姑娘可有功名在身?可有如琼华县主一样的尊荣封号?还是说你有皇家特旨,凡是官位品阶低于伯爵府的,无论长辈同辈晚辈,见面都必须向你行大礼问安?” 沈嫣沉了脸,冷声开口,“…七姑娘,请你慎言,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唔,可沈姑娘你的这几位好友,可是字字句句都在向外人表达你就是这个意思,沈姑娘,我好心提醒一句,这些话与旁人只不过是张张嘴说过就算的小事,可这坏心思坏主意却全出在你身上了,这般的交友不慎,不光是你,恐怕就连沈家都会被拖下水啊…” 赵盈盈三人一愣,怒急反驳,“戚袅袅,你血口喷人!” “别急呀,等我说完其他两错,你们再反驳也不迟。” 戚袅袅转身,脸上笑容淡去,恢复肃冷,“你们口口声声说武将之流粗鄙不堪,毫无教养,此为二错!” “开国元宗大帝是武夫出身,带领族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打下这片九州天下,成立东景大国,军武将士乃我东景国之根本,栋梁之柱,但什么时候起,武将就成了粗鄙的代表,在你们口中成了区区一介武夫?” “敢问各位,若无那些满腔热血身先士卒的武将,十年如一日守卫三方边境,血战沙场扞卫家国,何来你们在这富贵窝里勾心斗角的逍遥日子!” …… 第112章 天道仁心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忠君之事,这是身为一个臣子乃至天下百姓的本分职责,我国武将精兵数十万,最高有君王亲征,最低有贫贱乞儿,为了身后的百姓家人,无不能豁出性命去保家卫国!” “敢问各位,这些人,还有那些为国战死的忠烈勇士,难道就不值得世人心生敬佩吗?他们就不值得世人一句夸赞吗!” 帐子里外气氛一片凝滞,少女精致绝美的脸带着愤慨,掷地有声,气势如虹朝赵盈盈一指。 “多少武将之家满门忠烈,死而后已,君王每逢祭天大典,必先叩谢感怀为我东景殉国的千万无名将士,此乃天道仁心!你们三番四次侮辱武将之名,便是有违天道,藐视君王,此为三错!” 啪啪啪啪! 一阵响亮无比的鼓掌声传来,惊醒众人。 “好!好一句食君之禄,好一个天道仁心!” 纪迟神情感慨踏上台阶,满眼钦佩感激看着戚袅袅,立定双脚抬手交握,郑重弯腰鞠躬。 “镇远侯纪迟,谢七姑娘为天下武将发声!” 人群中不少武将出身的人家纷纷出列上前,神情激动跟着弯腰鞠躬。 “谢七姑娘为天下武将发声!” 霍殷缓步跨上台阶,站到少女身前,黑眸柔色赞赏,薄唇扬起一抹非常愉悦的笑。 “说得很好,我很骄傲。” 你骄傲个毛线。 戚袅袅眨眼,突然嘴一扁脚一跺,嗔恼嚷嚷,“原来你早就到了,还看着我被人欺负都不出来帮我,哼,再不理你了!” “……” 众人呆愣,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气势磅礴的肃冷少女一个转头,就变成了个软绵娇嗔的妩媚美人,简直比戏法还要悬乎。 霍殷也有点傻眼,连忙上前拦住恼怒甩袖子要走的娇人儿,还顾及着有外人,大掌微微蜷缩握起。 “…唔,怪你说得太精彩,我一时入迷才迟了出来,别生气…” “哦…你不救我还怪起我来了,你好有道理,请让开,我要回家!” “…袅袅,我说错话了,对,都怪我迟钝,饿了吧,这附近有家酒楼做的珍珠丸子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众人再次呆愣掉了下巴,傻眼看着低声哄人的伟岸男子。 这是,英王?? 不是! 这绝对不是他们那英明神武,尊贵端方,正人君子的英王! 刚才还满脸嗔怒的少女又歪歪头眨眼,再次变戏法成了个娇憨可爱的美人儿。 “真的?那赶紧去呀,我好渴好饿~” “好,我们这就去…” 霍殷暗吐了口气,解下披风替她披上,黑眸微抬扫出一条路来,长臂微拢护着少女下了台阶,旁若无人般,扬长而去。 纪迟没眼去看那没出息的男人,心情愉悦对着一众化石拍拍手掌。 “各位,今日之事纪某会如实回禀陛下,至于涉事之人的后续处理,要等陛下圣裁决断,这会就先打球的打球,看球的看球吧。” 沈嫣几人缩在一边还没回神,被纪迟那淡淡瞟过来的眼神冷得一抖,羞耻咬着唇低头疾步跑出了帐子。 众人意犹未尽结伴回了帐子座位,也没闲心打什么马球了,三五成群接头交耳,说得口水横飞,津津有味。 转眼帐子里只剩江楠时韵,还有方才跑回来站队准备开战的戚婉婷,三人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江楠,刚才骂人的那个,是我妹妹戚袅袅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感觉不是…” 时韵跌回座位上,长长喘气,“我的亲娘啊,太爽了,我姐姐没看到这场面肯定后悔死,今日真是太精彩了!” 戚婉婷喘了口气坐下,慢慢摇头,“这丫头嘴是真厉害,怪不得每次我都吵不过她…” 江楠捧着脸喃喃自语,“这丫头太好命了啊,身手好,脑子好,口才更是绝顶的好,关键还有个这么护着她的夫君,妈呀,我羡慕嫉妒恨啊!” 一旁的宛兰昂首挺胸,鼻孔朝天。 当然,她奶大的姑娘当然是最好的! * 琼华回到帐子坐下,端着茶杯久久不动,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 她不是个出身低微的庶女吗?不是个备受欺凌谨小慎微的可怜人吗? 为什么她能自信飞扬,振振有词?为什么她可以浑身发光发亮,让人心生敬佩敬仰? 丫鬟匆匆走进来,脸上带了丝喜意。 “主子,奴婢方才去问了随王爷前来的樊嬷嬷,她说莲太妃知道今日之事与您无关,不会怪罪您,只是让奴婢带句话给您,段家人与您不是善缘…” 琼华闭上眼睛,半晌才叹了口气。 “祖母当年的话,一语成谶,是我太过留恋母亲的痕迹,不肯放手,才有如今之悔…” 丫鬟心疼点头,“自从主母去世,您就把段夫人当成了母亲,可段家却只是看重您的县主身份而已,段姑娘更是利用您,不知道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主子,今日之事也是个由头,从此,您也斩断这段孽缘了…” 琼华苦笑一声睁开眼睛,语气黯淡。 “为时已晚,斩不断了,我与高家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高家攀附着段家,以后我依旧逃离不了…” “可您不能嫁进高家啊!” 丫鬟跪下抓着她的手,“主子,那高宇是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品行卑劣的浪荡子,如果不是段夫人合着您继母哄骗您签了婚书,他有什么资格能娶您啊?老太太因为这婚事都气病多少回了?” “主子,咱们去找莲太妃帮忙吧,您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后人,莲太妃与太皇太后情如姐妹,看在这点情份上,她一定会帮您的,家里已经在筹备您明年的婚事了,咱们没多少时间了!” 琼华脑海出现那个浑身发光的少女,想到英王的眼神,心底缓缓升起一丝希望。 “…那我就试一试。” … 酒楼雅座,戚袅袅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漱口,接过递来的湿帕子擦干净手,笑眯眯托腮。 “是不是觉得我秀色可餐?” “是。” 看了一路都嫌不够的霍殷轻笑点头。 “美目扬玉泽,蛾眉象翠翰,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戚袅袅手一拐,“…怎么有点熟悉?” 霍殷笑意盎然,“嗯,你送我的其中一首诗,当初我有所困惑,研究了许久,此刻总算明白你的意思了。” “…呵呵,我随手抄的,现在想想好像是说女人的…” 戚袅袅说着话,见霍殷突然脸色一凝。 “小心!” …… 第113章 西晋刺客 霍殷出声的同时,戚袅袅已被他圈入怀中,几支被震断的箭矢掉落地面。 “有刺客!保护王爷姑娘!” 清字辈破窗而入背围二人,十字辈早已往箭矢来处飞驰而去。 霍殷蹙眉将怀中的人迅速上下检查一遍,却见少女掏出匕首,推起他的衣袖,快速在他被箭矢划伤的手臂处割开一个十字伤口,随即低头凑上去。 “袅袅!” “别动,清风,拿银火丹给他服下,也给我一颗。” “…是!” 戚袅袅往桌布上吐了一口血,抄起桌上的茶壶漱口吞了药,继续低头。 七八口血都分别吐在浅锦绣纹的桌布上,从暗黑到鲜红,颜色分明。 划开十字的伤口不小,还在渗出鲜红的血液,霍殷黑眸柔色潋滟,单手将人搂着坐下,端起茶杯给她漱口。 “可以了,毒已清。” 戚袅袅吐了几口茶水,仔细检查伤口,边抄起茶壶浇洗,用发带在伤口上方绑紧,再撕了内衣袖口包扎好伤口。 “先回去找明露。” “方才我运气催血,已无大碍,别着急…” “我着急!” 戚袅袅火大扯翻桌布卷起,拉着人就走,咬牙切齿。 “我先和王爷回戚府,都给我听好了,刺客一个别放,尽量留活口,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鳖孙敢耽误我婚期!” “…属下遵命!” 他们王妃,好,好威武! … 戚府 勤劳的戚家父子四人没在家,春芽春穗姐妹还在放假,戚婉婷和宛兰也还没回,戚袅袅没理会家丁下人们错愕的目光,径直拉着霍殷直奔玲珑阁。 明露听闻她的话,忙不迭坐下诊脉,小川屁颠屁颠抱了针盒过来。 “…唔,清毒及时,没有侵袭五脏六腑,王爷请褪下上衣,我为你施针清除余毒,袅袅,把药箱拿来,里面红瓶子的药你和王爷都服一颗。” “还有余毒?” 戚袅袅黑脸快速剥了男人的上衣,往他嘴里塞了颗药,没好气捏了把他一直微笑的脸颊。 “还知道笑,你怎么这么多仇家?有完没完?我跟你说,要是你又中毒要死不活的耽误婚期,老娘不嫁了!” “……?” “噗嗤!” 明露低头歉意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明川拉着戚袅袅的手摇晃,“姨姨,你不老,你漂亮!” “嗯嗯,还是小川嘴甜,姨姨最喜欢你了。” “那姨姨不要嫁人,等小川长大再娶你!” 明露感觉针下的肌肉一紧,尴尬抿嘴,暗笑不已,“…王爷,放松身体。” 戚袅袅斜着瞥了眼终于笑不出来的男人,笑容灿烂捏捏男孩的脸蛋。 “唔,这个嘛,纪衡那小子比你先开了口,先来后到,你得排他后面…” “纪衡是谁呀?” “就是纪侯爷的小公子呀,很可爱的,改天带你去找他玩。” “好,我要跟他说,我能吃两碗饭,力气比他大,不要跟我争媳妇!” “哎哟,小川好有男子气概…” “……” 明露憋着笑加快速度,片刻拔了针起身,把药粉和纱布塞给戚袅袅。 “余毒尽清已无大碍,把伤口包扎好吧,不过王爷有些亏血,我去厨房熬碗补血的药膳,小川来,帮娘搭把手。” “哦哦。” 屋里只剩两人,霍殷黑眸微眯盯着认真包扎伤口的人,缓缓开口。 “去年三月二十六,入夜,宁江码头。” 戚袅袅狐疑抬眼,“没头没脑的说什么?” 霍殷抬起她的下巴,非常认真重复一遍,“去年的三月二十六,宁江码头,我第一次见你。” “…等会,三月二十六?那会我在来上都城的船上吧…” 戚袅袅脑中浮现那个被她一刀毙命的蒙面人,讶异睁眼。 “所以,你看到我杀人了?” “嗯,那人是刺客,我和他追击中无意进了你的舱房,你杀了他,救我一命。” “怪不得…你跟莲太妃一起回上都城,然后偷看了我一路是吧?” 霍殷微笑,“对,所以按先来后到,我排第一。” 戚袅袅无语,他真跟两个小孩较起真来了… 诶?不对。 “所以你早早就知道我的身手,但后来我们每次见面,你看着我扮柔弱装可怜,是不是觉得我很滑稽?” “没有。”很可爱。 “你有!” 霍殷起身要走的人儿揽入怀中,抵着她的鼻尖无奈喟叹。 “袅袅,我心悦你,从初见你的那刻起,你就走进了我的心里梦里,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这么挂念一个人,每时每刻都想见你…” 戚袅袅暗爽抿嘴,语气还是带着埋怨,“那你怎么不早早告诉我,害我劳心劳力勾搭你。” “…勾搭我?” 戚袅袅无语抬眼看着懵逼的老处男,有点挫败感,敢情她千方百计使尽媚术,这货居然没察觉出来? 算了,感情上让他保持这种单蠢也挺好的。 啵~ 少女自动献吻,霍殷的狐疑被拍飞,黑眸晦暗专心去追啃那诱人的红唇。 难分难舍之际,窗外传来一声短哨,戚袅袅把人推开,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才扯着人起身往屋后凉亭走去。 清风见主子面色红润才松了口气。 “王爷,姑娘,属下捉到三个刺客,但皆在被我们控制之前服毒而亡,没有其他活口,属下仔细查验过尸体,三人应该是来自西晋的死士。” “西晋?” 戚袅袅蹙眉看向霍殷,“大战刚毕,西晋人就敢堂而皇之来上都城行刺你我,这么肆无忌惮吗?” 霍殷也眉头微紧,“是行刺我,那些箭矢明显是避开你冲我而来,西晋这是想再起战事吗…” “避开我?”戚袅袅仔细回想在酒楼遇袭时的情景,还真发现那些箭射来的方向都避开了她。 “…死士行刺,却不伤及无辜,没有道理,唯一能解释的原因是这些刺客背后的主谋认识我,他不想伤到我。” 清风思索着点头,“也只有这个原因可以解释了,姑娘,您在西晋可曾认识过什么人?” 戚袅袅想到那个野人美男,颇为疑惑摇摇头,“有是有,一个住在西海悬崖壁上的野人,叫白鹤,帮我摘了长眉草,但应该不是他吧,我感觉他脑子有点毛病,傻不拉几的…” 霍殷敛眉,黑眸闪过肃冷。 “传令给京防营和城门守将,秘密搜城,严查出入上都城的外地人,传信给蒋以忠,把近日西晋内暗卫消息,还有出入过边境关口的人员详细名单送回来。” …… 第114章 金环阁 鉴于那日两人在酒楼吃饭是清了场的,掌柜小二等人也被下令封口,所以霍殷遇袭之事并未传开,但百姓敏锐感觉城中多了巡防的官兵,出入城门的盘查也格外谨慎,不免引起了小拨人的警惕。 但大多人都沉浸在另一个新闻中。 马球会上,戚七姑娘一席三错言论,一石激起千层浪,获得赞誉好评无数,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称赞七姑娘通晓大礼,明辨是非,无数学子感慨惭愧,各开诗会以忠勇将士为题,纷纷表达对天下武将的称颂歌赞。 而戚家父子四人肩膀很痛。 因为这几天凡是有武将见到他们,就会满口称赞,满脸感激拍他们的肩膀… 明露去前院送药膏回来,好笑把这事说了,春芽捧腹差点笑掉大牙。 戚袅袅失笑摇头,“那些武将都是常年练功孔武有力的,我父兄这种典型的瘦弱文人,确实经不起几掌拍的。” 宛兰也笑道:“不光是武将,那些文官士族的拜贴请柬天天送上门,管家都收怕了,家丁们一瞧见门口有人经过都愁呢。” 刚过了生辰满十岁的春穗却面露思索,沉稳开口,“可听说主君公子们一律都拒了,只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姑娘,这样戚家会不会得罪人呀?” “哎哟,瞧瞧咱们这小丫头,懂分析局势厉害了。” 戚袅袅赞赏点头笑道:“你考虑的问题非常有根据,但我爹这人是个聪明的,唯利但有理智,懂得克制,如今我们戚家风头大旺,最忌讳莽撞急行,谦虚收敛埋头做事才是上策。” 春芽似懂非懂眨着眼睛,“主君公子们一直要收敛谦虚的话,那以后岂不是不能升职了?姑娘不是说过,为官者不想着往上爬,就不是一个好官吗?” “自然要往上爬的,但这升官不是吃饭,不是昨儿吃素今日吃鸡明儿就吃一头牛这么简单的事,要循序缓进,光明正大,才能一步一步走得扎实,走得长久。” 戚袅袅笑眯眯看着一脸懵懂的姐妹,“现在的戚家就好比你们存银子,你有一两银子的时候,就会想着要赶紧存十两,有了十两就会想赶快存百两千两,但如果你现在手上有了一万两,你就会暂时慢下脚步,谨慎把这一万两银子看好护好为主要,不张扬不露财,然后小心翼翼的慢慢继续往十万两出发。” 春穗双眼发光连连点头,“姑娘这么说我就懂了,戚家如今要做的是看好护好现在的官位荣耀,谨慎踏实干活,那别人都能看见戚家的好,以后再升官就光明正大了!” “嗯,春穗聪明呀,跟你哥哥一样心思灵巧,对了,回去这几天你哥哥有没有打点出什么门路来?” 春芽凑上来,“哥哥说已经和咱们三公子搭上线了,过两天就能正儿八经到府上来拜访主君,还有哥哥说您回京时找的那个宅子已经差不多完工了,让您和明姑娘得了空过去一趟,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戚袅袅挑眉微笑,“好,到时候你哥会时常来戚府,你们暂时忍忍装作不认识,到时候去了王府就好办了,现在出门去看看宅子吧。” … 东街,金环阁。 雅致不失奢华的门面设计独具风格,穿过一层琉璃珠帘,中央一座人高的仕女舞动雕像栩栩如生,圆形天花板上天女散花的图案精美惹眼,周围是展示柜格,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精美首饰。 再往前是豁然开朗的方形大厅,凹字行的展柜简约大方,格局清爽,商品首饰琳琅满目,穿着统一服饰的俊俏男店员笑容谦和,殷勤招呼满屋的雅客,得心应手。 明露自小长在农家,来了上都城也少有出门,何曾见过这么新颖豪华的店铺,有些迷了眼,春芽春穗虽然知道这是姑娘的产业,但也从没来过,看得入迷的同时,十分骄傲昂首挺胸。 宛兰得了姑娘的示意,走到统一收钱的柜台前。 “掌柜的,我约了安平小哥。” 掌柜是个面相讨喜的中年男人,闻言立刻起身出来,笑眯眯弓腰引路。 “梁主管早早吩咐过在隔壁候着了,这边请。” 几人再度穿过一道珠帘,走过一条宽敞的仕女图走廊,推开一道侧门,便看到一处清雅幽静的小院,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迎上来。 “有劳曹掌柜了。” 曹掌柜拱手,“梁主管客气,那老夫就不打扰了。” 待人离开,梁安平抬手,“姑娘,请进屋。” 戚袅袅进了屋就被春芽春穗扶到椅子上坐下,见梁安平领着两个妹妹郑重跪下磕头。 “梁家安平,有幸得遇贵人相助提携才能一举中榜,光宗耀祖,安平代梁家先故,深谢姑娘滔天大恩!” “嗯,客套话不用说,起来吧。” 戚袅袅看了眼他身上的粗布衣衫,“你也别光谢我,若你没真材实料也走不到这一步,别轻易否认你的努力和付出,还有,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如今即将进入官场,该有的为官体面还是要遵从的。” 梁安平虽只见过戚袅袅寥寥几面,但深知她有话说话的性子,恭敬颔首。 “谢姑娘提醒,姑娘,这院子是按照您的设计图装潢的,已经完工,只需搬入您定好的家具摆设,即刻可以入住。” 戚袅袅看向茫然的明露,“你觉得如何?” “…很好很好,可是袅袅,这门怎么连着外面的首饰铺子?” “这宅子有正门,这里是后院入口而已,金环阁是我的产业,我想着若有些难以启齿病因的女客,可以通过这道后门进来看病,掩人耳目。” 明露惊诧,随后笑叹道,“你想法真的很周到,深闺女子碍于名声,讳疾忌医是常态,就算有女子医馆,但或许也怕被人瞧见不敢进来,有了这首饰铺子掩饰,就直接解决了她们的难处。” “是梁安平提出的建议,要夸就夸他吧。” 梁安平拱手,“不敢当姑娘夸奖,家母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喝药,安平记得每回带家母去看病,因着男女之防顾虑繁多,耽误了病情不说,就算拿到药也时常有药不对症的情况发生,实在艰难。” “当姑娘告知要开一间女子医馆,安平深深感慨明姑娘善举,自当尽心尽力,在所不辞。” …… 第115章 合伙人 明露起身屈膝回礼。 “梁公子身为男子,却能体会世间女子的不易,实属难得,谢过公子善心了。” 梁安平侧身让礼,“不敢当,明姑娘,这医馆就您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安平知道城外惠民署有些曾在宫里当过女医的退休宫女,若明姑娘需要,安平替您请来,还有您和令郎的住处是在这边的独立院子,也有后门方便出入。” 明露面露感激,“那真是多谢了,小川到底是男孩,平日若有病人他也不好随意出入,梁公子真是心细如发,帮手的女医我就先请一位吧,到时候看医馆情况如何再说。” “是,那安平这几天安排妥当再通知明姑娘。” “真是谢谢了。” 这边谢来谢去,那边戚袅袅已经用春芽拿来的笔墨写完两张纸,吹着笔迹过来递给梁安平。 “你看看这两份合同,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吧。” 梁安平讶异接过,细看了几行脸色一变。 “姑娘不可!您的六间铺子皆是由您亲手设计全款出资开的,我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理所应当,您怎么可以每月分,分我两成纯利?” 春芽吸了口气捂嘴,她最清楚姑娘六间铺子每月入账有多少银子,每个月两成的钱就够她一家几口大吃大喝一年的了! 戚袅袅伸出尔康手,“淡定,先看清楚合同细节,这算是合伙入股,一式两份,我主设计出品店铺装修,你主清点账簿管理各处掌柜,以后你是我的合伙人二东家,铺子赚了你有钱我有钱,亏了你也得跟我一样贴钱。” 梁安平捧着薄薄的一张纸,如千斤重。 “姑娘,我…” “别推辞,我无法出面,也需要一个自己人帮忙,我想过你日后进了官场,也不能时刻顾着几间铺子,像聘请店员工匠和入货原料之类的活计,以后就交给刚才那位曹掌柜负责管理吧。” 方才那曹掌柜从见到她们至带到后院,目不斜视,不多言不试探,进退得当,举止磊落大方,是个非常懂得分寸的人。 梁安平垂眸掩下湿意,郑重应下。 “是,安平谢东家信任!” … 看完宅子,梁安平从正门走,戚袅袅等人依旧往金环阁出,正巧看到刘慧儿和两个女子捧着金环阁特制的锦盒子,一脸娇羞跟店员说话,对上她的视线脸色微变。 戚袅袅瞟了眼那个俊俏的招待店员,嘴角微扬大摇大摆走出铺子。 要不说古往今来,最容易赚的就是女人钱呢… “你怎么来这了?” 马车旁,黑马王子脸色有些不虞,黑眸微眯打量铺子。 “…母妃想见见你,我来接你进宫。” “哦,那明露你们先回府吧。” 戚袅袅上了皇家的马车,就见黑马王子下马钻了进来。 “霍殷,我发现你现在是半点不在乎你的君子之名了。” “圣上赐婚圣旨已下,你我名正言顺。” 戚袅袅好奇歪头盯着男人的脸,察觉出点不对劲来,“怎么了你,怪怪的,伤口好了么…欸?” 霍殷熟练一把将人抱上膝盖,捧着她的脸视线相对。 “你为何会认识梁安平?” 戚袅袅眨眼,“他是春芽春穗的亲哥哥啊。” “就因为这个,你才资助他读书科举?” “当然不止,他是我的线人,非常聪明的一个合伙人,哦,刚才他还成了我的二东家。” 霍殷眯眼,“合伙人,二东家,你们合伙什么?” 戚袅袅憋笑,学他眯眼,“不是吧王爷,你没查过我的家底吗?不是说霸道王爷都喜欢查人家八辈子祖宗的吗…” “戚袅袅,你说过不喜欢被人查底细。” 哟,还生气了。 戚袅袅绽开笑颜,张嘴啃了口那紧绷的硬朗下巴,“是不是傻?有你这么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秀色可餐的金主,呃,未来夫君,我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移情别恋吧…” 老处男特别好哄,瞬间多云转晴。 “那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赚钱呗。” 戚袅袅懒洋洋靠着人肉坐垫,简单把梁安平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找金主资料环节。 “戚家是文官清流,视钱财如粪土,我不行,我一个小庶女初来上都城,备受欺凌,手头没点银子心虚呀,所以就用积蓄开了间铺子,谁知道生意非常火爆,然后就开分店咯。” 霍殷缓了脸色,“所以,他只是帮你管理店铺的大掌柜而已。” “不然呢,不过你也别小看他,这人才华横溢,聪敏机智且善于交际,如今又高中,前途无量,我当初帮他一是为了帮我管理生意,二来是我想让他跟随我父亲,时时提醒督促,保戚家长久。” “你有我,不需要别人来保戚家。” 戚袅袅挑眉,“王爷,我以后可是您的正妃,妾侍可以全心依附主君不用操心别的,但正妃总得有点底子吧,我这不是怕您日后会被人说岳家无为,想给您撑面子嘛。” 霍殷无奈轻点了下少女鼻尖,“如今外头都说戚家七姑娘口才了得,明辨是非,我说不过你。” “对呀,所以往后千万别想着跟我吵架,不光会挨骂,还有可能睡走廊,知道吗?” “…谨遵教诲。” … 寿安宫 莲太妃笑容可掬拉着人上下打量。 “瞧着长高了些,气色也好,那些雪燕可是有点用处呢。” 戚袅袅甜甜笑道:“有娘娘疼爱惦记着,我都圆一圈了,五姐姐说我这是心宽体胖呢。” “呵呵,净胡说,哪胖了,瞧瞧这小腰小手细的,我瞧着都喜欢。” “真胖了呀,不信您摸摸,去年的衣裳我都穿不下了,勒得慌…” “傻孩子,这女孩家家的不得长身体呀,窈窕有致才好看呢,衣裳小了就要换,别勒坏了,苏惠,待会去库房拿几匹锦云丝给袅袅送去,还有绒子,这天也快凉了,冬衣也得做几身备着…” “是,娘娘。” 苏惠看了眼尴尬喝茶的王爷,憋笑掩嘴走开。 戚袅袅亲昵挽着未来婆婆坐下,“娘娘您别站着了,坐下说,您的腿脚怎样了,还酸疼么?” “说起这个我真要夸你呢,自从你教会宫女按摩的手势,每天早晚替我按揉,还有按照你那几个药膳方子温补着,我现在睡得可好了,一觉到天亮啊…” 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顿下午茶喝了快两个时辰,全程陪坐被彻底无视的霍殷,找回了幼时打瞌睡听母后母妃聊一整天的感觉。 无奈困倦,但很温情安心。 …… 第116章 命好 天渐寒,转眼已经秋末。 屋里窗户半开,软榻前的小炭炉燃着两块上好的银丝炭,温度宜人。 披着绒毛薄毯的少女靠在软枕上,一手拿着册子细看,一手从木盒捻起针,眼也不抬往窗下的木靶子一扬。 站在一旁的木槿芍药也拿着针,认真学着姑娘的手腕翻转姿势练习。 “姑娘,五姑娘过来了。” 外头传来春穗的声音,木槿芍药利索收起木靶子和针盒,规矩站到一边。 戚婉婷满面春风走进来,把一个精美的点心盒子放下。 “国公夫人送来的,试试看。” “五姐,如今这国公府对你是越来越上心了呀,听说前个国公夫人在席上对你是赞誉有加,给你撑足了场面。” 戚婉婷笑容得意,“那是,闵勋有荫封不必科考,以往都是闲散在家无所事事的,自从婚事定下,陛下给他派了些朝事,莲太妃也召了国公夫人入宫说话,说闵勋作为英王连襟,总要有点作为,国公爷夫妇甚是感激呢。” “你是命好,王爷为着你背后做了多少事,因为马球会的事,他在朝上当着众臣训斥了赵家梁家教女无方,连伯爵府沈家都被说了几句,那沈嫣和赵盈盈等人算是彻底没了面子,门都没敢出过…” 戚袅袅挑眉,霍殷倒没跟她说过这个。 “五姐姐年后就要出阁,不用分心去管那些无谓人,好好在家绣嫁衣等着出嫁就行了。” 戚婉婷抿了口茶放下,“母亲看着呢,我也不用做什么,左右不过些小活计,对了,你听说琼华县主和高家退亲的事没有?” 戚袅袅咬了口点心,“嗯,上回进宫莲太妃跟我说过。” 还因为马球会和宫女郭文茵散播谣言之事郑重跟她道了歉。 “听说这高家没了脸,闹到太后皇后跟前了,说县主当初是自己签的婚书,如今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害他们高家沦为笑话,后来县主的父亲继母出面,当众怒斥县主胡闹什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县主硬气得很,只说不嫁人,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所以闹成这样了,高家的意思还是要娶县主?” 戚婉婷撇嘴,“那是当然,琼华这县主名头是源于她的母亲苏阳郡主,独此一份的荣耀,未来她的孩子是可以承袭的,那高家不过五品,沾亲带故的李家是不理朝事的,也少有帮衬,所以才使劲扒着段家不放,好不容易得了这门贵亲,自然是不愿错过的。” “不过陛下最后还是应了县主的要求,把这门亲事给退了,但就昨天,陛下居然又给县主赐了婚,你知道是谁吗?” 戚袅袅思索歪头,“不会是李联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是刚得到的消息。” “还真是呀,李联他娘心比天高,段湘云也因为是一品丞相之女才入了她的眼,可惜没成事,现在有个尊贵县主摆在这,她当然会想着拔头筹吧。” 戚婉婷点点头,“可不是就因为这个,听说李联和段家退亲之后颓废不振,鲜有出门,他母亲急得很,又瞧不上那些二三品官家的女子,这可巧县主退了亲,她就跑去找太后了,太后不好回绝只说看县主意愿,谁知县主一口就应承下来了,这会两家都忙着开始筹备婚事了呢。” 戚袅袅挑眉一笑,“这县主挺有主意的,她知道如果不赶紧找门压得住高家段家的夫家,以后日子肯定难挨。” “对呀,高家段家估计要被气死了,哈,我想到那段湘云再也嚣张不起来,我就高兴,以前我吃她的那些排头可算全出气了!” 戚婉婷满心舒畅吐了口气,笑容灿烂,“明天我做东约了两个世家小姐去广清台,都是国公夫人给我引荐的,你要不要一起去?” “既然是你未来婆婆给你引荐的人,我去干嘛,再说待会午后我和江楠去南郊别院泡汤泉,待两天再回来。” “行,英王除了纪侯这个朋友,确实也没什么需要应酬的人了,你这个尊贵的王妃可以啥事不用管,我不行,国公府亲戚巨多,我得早早开始学会应酬,做一个八面玲珑的完美贵妇~” “努力,我精神上支持你。” “别呀,必要时候我还是要仗仗你的势的,走啦~” 戚袅袅好笑看着干劲十足走远的人,看向宛兰问道:“这段日子薛云没做什么小动静吧?” “没有,林叔夫妇俩一内一外看得紧着呢,夫人每日就专心盯着五姑娘嫁妆的事,家务事啥的都丢给三位少夫人打理,就一样,她时不时还会往乡下捎些银钱衣物等。” “正常,戚婉君如今算是废人一个,她那对双胞胎还要吃喝呢,薛云不可能不管的,继续盯着吧。” … 刚用过午饭,江楠就提早到了,一脸的不悦。 戚袅袅讶异,“怎么了?时韵没来?” “她们姐妹出嫁时间只相差十几天,这会都被拘在家里绣嫁衣学规矩了,你以为都像你呀,天子赐婚,婚事全由礼部操办,啥事不用你管。” “哟,这么大怨气,谁得罪咱们江大小姐了?” 江楠踢了鞋子爬上软榻往软枕一歪,愁眉苦脸叹气,“还不是我爹娘逼婚啊,我爹明年就要启程去北境换防,得一年半载才回来,他想看着我成了亲再走…” 戚袅袅好笑,“还是宋泊?” “不然呢,我都拒他多少回了,可他跟没长耳朵似的,仗着我家里人都喜欢他,天天来找我,烦死了!” “可你也喜欢他呀,你到底又因为什么不想嫁人?” 江楠差点没炸毛,“谁喜欢他了?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他的坏话,你还觉得我喜欢他?” 戚袅袅翻了个白眼,“你骗骗傻乎的双胞胎还行,还想骗我?自从宋泊求亲,你哪回见我不是一直在说他?照你性子要是你真的烦他,早把人轰出去了,还能任由他随意进出你家?” “…可我不想嫁人,袅袅,我害怕,我总是想到锦云姐,她那么好的人都被未来夫家嫌弃欺负,我啥都不懂,我怕宋泊只是喜欢我江家的权势而已…哎哟!干嘛打我!” “你该打呀。” …… 第117章 故人 戚袅袅伸手戳过去,恨铁不成钢。 “要是锦云姐听到你这话,指不定锤死你,江家就你一个闺女,集千万宠爱于一身,宋泊就是胆子生毛也不敢欺骗你,除非他有两个头!” 江楠扁嘴摸着被戳疼的脑袋,“其实我知道宋泊他对我好,他无父无母家境不显,以后也是要跟着我父亲麾下的,不会欺负我,我只是,只是想找个借口不嫁人…” 戚袅袅没好气喝了口茶,“你这是典型的婚前恐惧症,也叫婚前逆反心理,像是怕婚后婆媳姑子关系不好,怕不自由不适应,怕丈夫变心之类的可能性,从而产生的紧张焦虑烦躁等负面情绪。” “可是江楠,宋泊是个孤儿,无亲无故,你嫁过去你就是老大,家里横着走都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会变心讨小老婆,可你江大小姐也不是吃素的,你背后有江家有我,大不了废了他再休了他,回来我养你。” 江楠一愣,一扫愁眉把人扑倒哈哈大笑。 “好!大不了休了他,袅袅,我发现咱们俩才是绝配啊~” 戚袅袅抬手捶人,“绝配个屁,我恨不得明天就嫁王府去,你居然犯婚前恐惧症,丢脸丢到十里地外去了!” “哇哦,袅袅你说脏话!” “你是没听过真正的脏话呢,爬开!” “就不,嘿嘿,你这怎么大了这么多,哇,好弹手…” “你摸哪呢!看招!” “啊!” 两个女孩在软榻上疯闹,一旁绣帕子的宛兰无语摇头,习惯了。 …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江楠的泉林别院。 多了木槿芍药两个女护卫,宛兰也放心留在玲珑阁看屋,让春芽带上春穗跟着来玩玩新鲜。 因着是冬日,几人进了间屋里就有引进池子的房间,换上轻薄衣裳,迫不及待跨进温热的泉水里,喝着浮在水面木盆放的甜羹,闲话家常好不惬意。 外头守门的木槿敲门进来,递上一个小竹筒。 “姑娘,刚来的飞鸽。” 江楠挤眉弄眼,“王爷不是昨儿才出城替陛下查盐务了吗,哎哟,分开一小会都不行,这就偷跑回来见心上人了。” “应该不会吧,霍主任公私挺分明的…” 戚袅袅狐疑接过打开随即皱起眉头,“木槿,你在哪截的鸽子?” 木槿瞬间警惕起来,“就在前面走廊,我也以为是王爷的信,难道不是?” 江楠拿过小纸条,“故人求见?什么东西,咦?这背面画的是叶子吗?” 叶子? 戚袅袅拿过细看,灵光一闪。 是他? 木槿手已经搭到腰间软剑,语气严肃,“姑娘,这信鸽能瞒过外面守卫的十字辈送进来,此人必是高手。” “确实是高手,还是个胆大包天的高手。” 江楠错愕,“还真是你的故人?” 戚袅袅起身走进里间,换衣服的时间里想好了对策,将针袋放入袖中,“江楠你们留在这,木槿芍药跟我出去,既然他堂而皇之的来,我就看看他要搞什么鬼。” * 月光下,小山溪旁燃着一个小火堆,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席地而坐,看着围过来的人,丝毫不惧。 戚袅袅从昏暗走出来,在男子对面的石头坐下。 “果真是你,白鹤。” 白鹤眼神专注盯着少女的脸,微微点头。 “我想见你。” 周围十字辈上前一步杀气暴增,木槿芍药也拔出了软剑,蓄势待发。 戚袅袅水眸微眯,抬手挥了挥,“别担心,他不会伤害我,退下吧,木槿芍药留下。” 十字辈虽面露担忧,但还是沉默缓慢后退隐入黑暗中。 “白鹤,那日酒楼行刺霍殷的,是你的人。” 少女用的不是问句,白鹤面色如常点头,往火堆添了根干柴。 “他不适合你。” 戚袅袅呵了一声,歪头盯着这个傻子,“我没猜错,你脑子是真有病,你凭什么管他适不适合我,与你何干?” 男子嫣红的唇微扬,有些僵硬,火光照出他精致俊美的五官阴影,略显诡异。 “袅袅,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戚袅袅无语,眸中丝丝杀意渐起,“哈,你不会要跟我说,咱俩就见过一面,然后你就喜欢上了我吧?” “对,我喜欢你,这次入东景,我是来带你回西晋的。” “…白鹤,你曾帮过我,但你伤我男人,就两相抵消了,看在你这么费劲来到这里表白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马上走,离开东景。” 白鹤缓慢摇头,眸色清澈。 “我是来带你走的,原本我打算直接进去找你,但怕你生气,所以让你出来。” “抱歉,可惜我不喜欢西晋,也不喜欢你。” 话音刚落,少女眼眸一眯,抬手的瞬间银针射出,却被男子轻松扬袖挡下,随后手腕一翻,一把短刃骤然射出! 戚袅袅瞪大眼睛蓦然转头,只见短刃停在木槿脖子前一寸,而她和芍药手中的剑尚还举在半空。 白皙修长的指尖微动,短刃哐啷落地,白鹤还是一脸平静,丝毫没顾忌冲出来的十字辈,只专注盯着少女。 “你跟我走,我不杀他们。” “放肆!大胆狂徒!” 十字辈与守卫别院的士兵齐齐举剑杀来,却见白鹤双掌一挥,一股强大的气体砰然而出,瞬间将众人逼退,心口气血翻涌,嘴角渗血! “噬魔心法!姑娘小心!他练的是噬魔心法!” “快护姑娘离开!” 戚袅袅已经退到木槿身边,蹙眉看着纹丝不动的人。 “袅袅!” “姑娘!” 戚袅袅眉头一紧看去,只见三个黑衣人手持弯刀,抓着挣扎的江楠和春芽春穗从黑暗中走出来。 白鹤起身,缓步上前,神情十分认真,“袅袅,你跟我走,他们都能活着。” 十字辈捂着胸口飞速齐齐护到戚袅袅身前。 “姑娘快走!” “木槿,传信给黑鹰阁!快!” 后面,戚袅袅与白鹤视线相对,半晌才淡淡开口。 “都让开。” 十字辈脸色剧变,“姑娘不可!” 木槿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语气急促,“姑娘,练噬魔法的人心智全变,嗜血狂暴,还能通过心法筋脉毁人武功神智,你不能跟他走!” “我说让开!” 戚袅袅推开几人走到白鹤面前,下巴轻扬,水眸流转。 “如果我说不,你还是会杀了所有人掳走我,是吗?” “是,我不想你恨我,所以我要先问过你的意见,但是时间不多,你尽快做决定。” “…狗屁,你这是问我意见吗,你在威胁我,而我这人最讨厌被人威胁,我会更恨你。” 白鹤眨眼,眼中有丝踌躇。 “回了西晋,我不会再威胁你。” …… 第118章 做我的皇后 真惹了个疯子,还是个身手莫测的疯子。 戚袅袅凑近木槿芍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看向春芽等人。 “告诉家里,就说我跟王爷出门有事办,归期不定,十一,你们不许跟来。” “姑娘!” 十一急得再次咳出一口血,被木槿拉住,对他轻摇摇头。 戚袅袅重新看向白鹤,神色淡定。 “走吧。” 白鹤眼中神色一喜,抬手招来两匹马,却见少女摇头。 “天气冷,我要坐马车。” “好,备马车来。” 片刻,黑衣人牵来一辆马车,戚袅袅很干脆上去坐下,掀开帘子看向十字辈。 “回去疗伤,把命都给我留着。” “……” 十一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狠戾看着远去的马车。 “木槿,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姑娘说传信给王爷,让我们一路跟着,但别靠近,别轻举妄动,等她的消息和信号,还有,姑娘提了一个地方。” 十字辈毕竟跟了戚袅袅许久,出生入死过,明白她的阴诡手段。 “好,立刻行动。” … 车厢里,白鹤专注泡茶,戚袅袅看了眼帘子外的黑夜,微微挑眉。 “你们走的官道,肆无忌惮啊。” “嗯,天亮再转山路,你喝茶。” 戚袅袅接过温热的茶杯喝了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上下打量这个神经病美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喜欢我就别骗我,不然以后我不会相信你任何一句话。” 白鹤眼中闪过歉意,“我叫百里鹤。” 百里是西晋皇姓。 “你是西晋皇子?” “嗯。” 戚袅袅扬眉,神色惊讶,“那你母亲就是宫里的妃嫔,为什么会死于霜凉,谁人所害?” 白鹤,百里鹤垂眸,语气黯然,“我二皇兄。” “二皇子?如今的西晋皇帝?” “是,但很快不是了。” “…你要夺位?” “是,已经在夺了。” 戚袅袅突然失笑,“你果真的是个疯子,夺位这么大的事丢下不管,千里迢迢跑来这表白掳人,你特么脑子被驴踢了吧。” 百里鹤似乎很喜欢看她笑,跟着僵硬扯了扯嘴角,眼眸中有欢喜。 “我没疯,噬魔心法让我的五官僵硬而已,袅袅,你是个非常适合做一国之母的人,做我的皇后。” “哈,那你就找错人了,我开头还想给人做妾呢,就因为我懒,不想做事想事,只想靠着美貌佛系躺平。” 百里鹤疑惑蹙眉,“…可是,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主母能容下你这样的妾。” 戚袅袅微笑,“我既然要做妾,自然有我自保的法子,白鹤,你是打从一开始就想要我吗?” “不是,你跟我说了那番话之后,我回了皇宫,在母亲的宫殿里坐了十天,然后决定夺位,还有娶你做我的皇后,但因为连启被二皇兄追杀,我耽误了些时间,所以来迟了。” “连启?…占据岳城,但无端弃城而逃的守将,他是你的人?” “是,是我让他弃城回晋,所以他被皇兄下令追杀。” “为什么让他弃城?” “因为你,我知道你还在边境内,怕你受伤,但没想到你在玉城被困,赫章是皇兄的人,不受我控制,但你很聪明,只用一夜时间就灭了骁骑军,让皇兄暴跳如雷,帮了我大忙。” “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和霍殷的事吧,所以你也没动他。” 百里鹤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惋惜,“我后来查你的生平才知道的,但他和你已经离开边境,我来不及杀他。” “你杀不了他。” 戚袅袅红唇微扬,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我敢断定你打不过他,所以那天刺杀你没出面,而且今日也是是趁他不在上都城才来找我的。” 霍殷说过,这次出门表面是为陛下查盐务,实则是暗卫在清河一带发现了西晋人踪迹,看来也是白鹤故意为之。 百里鹤沉默,再次僵硬扯扯嘴角。 “袅袅,你嫁给他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生活,嫁给我,我会让你成为史上最有权力的皇后。” 戚袅袅放下茶杯,笑容淡漠歪歪头。 “最有权力的皇后,听起来不错,可惜不是我想要的。” “你很喜欢他?” “嗯,挺喜欢的。” “可他给不了你安稳。” “何以见得?” 百里鹤执起小壶给她添了茶,“他辅佐新君上位,军功累累,一时权势滔天是必然的,新君尚未坐稳皇位,倚仗器重他也是情理之中,但自古有例,烈火烹油,功高震主,下场不会例外。” 戚袅袅轻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道理我明白,他也明白,这也是我选中他的其中一个原因,他很清醒。” “所以,英王有急流勇退的准备了?” “嗯,不过不是现在,起码得先把你们西晋镇住才能退吧。” 百里鹤认真点头,“这也是我要娶你的其中一个原因,你善于谋略,精通兵法,霍殷有你辅佐如虎添翼,日后必定是我西晋强敌。” 戚袅袅无语扁嘴,“真够坦荡直白的,我还以为你光被我美色所迷呢。” “嗯,一半是因为你的美色。”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与人共享东西?我要是做了你的皇后,后宫只许有我一个,你能做到么?” 百里鹤眼中泛起欣喜。 “彼此彼此,我也不喜与人共享。” 戚袅袅噎住,无奈扶额,“你怎么不早点出现,换在一年前,我能立马心甘情愿跟你走,只可惜晚了。” 闷骚的霍主任实在诱人,她还没吃干抹净,有点舍不得走… “困了,别吵我睡觉,还有,明天我要吃烤鸭。” “……” 夜色深浓,无人空旷的路上,一队脚步稳健的黑衣人无声跟着一辆缓行的马车,车厢里,俊美的男子眸色澄净,静静盯着安然甜睡的少女。 安静,且诡异。 … 哐啷! 纪迟手中的茶杯落地,猛地站起身。 “百里鹤?!” 清风神色凝重,“正是西晋九皇子百里鹤,其母丽妃出身阎魔谷,乃阎魔老君独女。” 阎魔老君… 纪迟看向一旁沉默的男人,“当年在山谷中传你镇魂心法,救你一命的人,就是阎魔老君?” 霍殷下颚紧绷,黑眸蒙上一层晦暗。 “她怎么说?” 清风拱手,“百里鹤噬魂心法强劲,十字辈无法抵御,姑娘严令他们不许阻拦,留下话给木槿,只说通知王爷,让他们远远跟着,不可轻举妄动。” “还有,姑娘特意说了一个地方,山脚榕树下。” 霍殷黑眸一眯,“…纪迟留下,清字辈随我出发。” …… 第119章 心法反噬 入冬的的天,正午的气温也是沁凉沁凉的。 车厢里,戚袅袅丢掉鸭腿骨,仔细擦着手指的油腻,“跟上都城南街铺子的比起来,差点风味。” 百里鹤递上一杯清茶,“回去我派人把那厨子带进西晋皇宫。” “嗤,你这习惯挺不厚道,我喜欢啥你就带啥回西晋,怎么不见你说把霍殷带给我?” “袅袅,你很快便会忘了他,忘记在东景的一切。” 戚袅袅随意一笑,“用你的那什么噬魂心法强迫我忘记吗,白鹤,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白鹤毫无所动,轻扫了马车后方一眼。 “你的人一直在跟着。” “对,忠仆嘛,我这个主子死了他们也活不了,为了自己的命也要拼一把。” “到了燕郡,我会成全他们的忠心。” 戚袅袅微笑,突然抬手对着窗外一扬。 “呃!” 一个黑衣人身体一紧,随即软倒,眉心扎着一根长针,半点血不见,却双目圆瞪,气绝身亡。 百里鹤探头,眼睛扫过黑衣人逐渐变化唇色,微微惊讶。 什么毒能一招致命? 戚袅袅举起手掌,白皙细腻的玉指间一支细小银针灵巧转动。 “白鹤,我喜欢滥杀无辜,而且十分护短,你武功高强我杀不了你,不代表我杀不了你身边的人,我的人死一个,你死两个,死四个,你赔八个,双倍叠加,就看看你身边有多少人够我杀的。” 百里鹤挥挥手,黑衣人迅速被抬了下去。 “你不是滥杀无辜,这人是昨晚挟持你朋友和丫鬟的其中一个,你在替她们杀人,袅袅,你很矛盾,你像我,冷心冷血无情无义,不应该有朋友的。” 戚袅袅嘴角微扬,“你错了,无论何时,我都有可以将性命交付的朋友,白鹤,别以己度人,我不像你,没有这么多想法,也不喜欢钻牛角尖。” “…你觉得我想法多?” “不多吗,你有绝世武功,若你真要替你母亲报仇,直接杀了你二皇兄即可,可你没有,而是跑到山洞里避世浪费时间,你若想夺位更简单,把你那些兄弟全杀了,你登位就顺理成章了。” “可你又跑来找我,别拿杀霍殷当借口,你明知道你杀不了他,你只不过觉着我跟你是一类人,想找个能有共鸣的伙伴陪你一起舔舐伤口而已。” “只可惜你全错了,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有人杀我在乎的人,我找到他杀了报仇,恩怨两清,从此我还是我,还是会继续前进,不会像你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肯醒来。” 百里鹤眼中的光亮黯淡下来。 然后,两天没说话。 戚袅袅乐得清闲,照吃照睡无误,无聊时就打量外头有些眼熟的山路山景。 按时间脚程,应该还有一日时间就到那了… … 深夜 戚袅袅白天睡多了,趴在车窗前看着火堆旁的几人,余光不经意扫视周边。 这几天她发现随行的黑衣人时有变换,每天出现的都是陌生面孔,暂时估不出百里鹤究竟带了多少人。 “唔…” 火堆旁打坐的百里鹤突然闷哼一声,眉心紧蹙,嘴角渗出鲜血,周边的黑衣人快步上前,张着嘴,却没有声音。 戚袅袅眯眼盯着离马车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赫然发现他张大的嘴里没有舌头! 怪不得一路上除了百里鹤,无任何一人跟她说过话。 “嗬!” 百里鹤突然睁开双眼,眸色浓墨诡异,双手成爪袭向两个黑衣人的脖颈,口中发出瘆人的嘶吼声。 咔咯! 清脆的骨碎声响起,两个黑衣人瞪着双眼软倒。 戚袅袅瞳孔紧缩,看向另一边车窗,却发现多了七八个黑衣人守着。 藏在袖中的手掌微蜷,她干脆抬脚下了马车。 百里鹤浑身气血翻涌,头痛欲裂,费力压下噬魂心法的反噬之气,抬头看着缓步走过来的少女。 “…袅袅,别,别过来!” “你,中毒了?” “咳!不是,心法反噬,我无法控制心神,你,你别,别靠近我…” 火光中,美男嘴角渗血,偏瘦的身躯半跪,手掌捧心看着她,狰狞的面部表情,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里头有痛苦,有担忧之色。 像极了苏樱临死前看她的眼神。 戚袅袅袖中捏着银针的手一顿,懊恼蹙眉咬牙。 她说了,她最讨厌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袅袅小心!” 就这一分神,百里鹤惊呼的同时极速向她扑来,而后背已经逼近的杀气躲无可躲,戚袅袅牙关一紧往前矮去,同时转腰扬手! “唔!” “呃啊!” 混乱中,戚袅袅被男子抱着重重滚落在地,抬眼见无数黑衣人现身,杀成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白鹤?” 死死箍着她的男子纹丝不动,下巴搁在她的后背,濡湿缓缓浸透她的衣服,粘腻温热。 戚袅袅抬手触碰他的后背,削开的衣裳,粘腻的皮肤触感,还有汩汩流出的温热液体。 剑伤,方才砍向她后背的剑… 不,别跟她来这庸俗至极的套路,她不鸟这套! 两名黑衣人的剑再次杀近,戚袅袅下意识推着男子一倒避开利剑,侧身一个翻滚半跪而起,双手一甩同时射出十几根银针! “额啊啊!” 两人被扎了满裤裆,痛苦哀嚎跳脚,下一秒就被扑上来的少女夺了剑,唰唰两声视线天旋地转。 戚袅袅踢倒两具尚在抽搐的无头尸体,砍掉一把飞劈过来的弯刀,双指放入口中抵住舌尖,仰天奋力一吹! 哔———! 尖锐的哨声响彻半空,同时引来了敌对黑衣人的视线。 “百里鹤在那!杀了他!” 哑巴死士已剩不多,迅速靠拢将戚袅袅和地上的百里鹤围住,而周边目测将近有二十名黑衣人,杀气腾腾将几人包围。 “呃呃!” 其中一个哑巴死士对戚袅袅挥手,示意她带百里鹤走,只得了她一个白眼。 瞎吗,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敌手,她自己溜都困难,还别说要带上个重死人的昏迷病患。 他们怎么还没到! 哔——! 一声忽远忽近的哨声回应,黑衣人们一顿,趁他们分神之际,戚袅袅却占得先机,数十根银针倾泻而出! “呃,啊啊!” “她有暗器!杀了这小贱人!啊唔!” 蒙面人还没喊完就被针扎满了脸,随后一把针进了胸口,再进裤裆。 “我去你娘的小贱人!” “呜啊啊!”倒霉蛋滚地,双手哪都不敢碰,痛苦嚎叫。 众人瞪大眼睛看向疯癫飞针少女,下意识夹紧了裤裆。 “一个不留,杀!” 咻咻! 黑暗中数支短箭破空而来,随即一道黑金身影踏箭而出,剑身光芒一闪,凌厉剑气横扫,顿时血肉横飞! …… 第120章 人情 “主子!” 木槿芍药冲上来,上下打量一番神色稍松,“主子,我们先退!” 戚袅袅的针已经用完,丢掉染血的长剑,蹲下身按上百里鹤的脖子。 幸亏还没死,不然她平白多了份冤孽债。 “…退什么退,木槿,把人拖下去伤口处理一下,别让他死了,芍药,添柴!” 戚袅袅说着双手在地上一扫,抓起一把石子,眯眼看着前方的混战。 十九手臂受伤,咬牙举着剑抵住气势汹汹压来的弯刀,眼看就要坚持不住,突见一颗疾速飞来的石子击中对方的眼睛! “啊呃!” 对方痛呼分神之际,十九反手一剑将人挑飞! “谢姑娘!” 添了几把柴的火堆耸高,噼里啪啦烧得正旺,趁着明亮火光,戚袅袅不停左右走位往打斗人群中扔石子,一旁芍药忙着捡石子。 来的黑衣人武功都属上乘,但多了场外干扰,清字辈十字辈等人杀得更加顺手,自觉配合弯腰或低头露出敌方的弱处,里应外合,合作无间。 除了杀红眼,无人可挡的霍殷。 戚袅袅瞄了眼有发飙前兆迹象的霍主任,思索着待会怎么哄人,边丢下石子拍拍手,看向走回来的木槿。 “怎样了?” “伤势严重,内外伤都有,姑娘,您为什么要救他…” “唉,说不清,以后再说吧,人杀得差不多了,你先把他移到马车上。” 戚袅袅说着见霍殷的剑指向一个黑衣人,连忙开口,“这个别杀!” 霍殷手一顿收了剑,沉脸走过来边解开披风,直接将人裹着往臂弯一提,翻身上马疾速起跑。 “诶?等会,我还有事没说完呢…清风,那几个哑巴黑衣人还有百里鹤先别杀啊!先看管起来!” “…是,姑娘!” 清风扬声回答,目送已经消失不见的人马,摸了摸鼻子。 王爷可憋了一路的气了,姑娘应该能哄好的吧… … 马背上的戚袅袅被男人单手托着屁屁抱在胸前,并不觉得颠簸,小手殷勤讨好顺着男人的胸口,跑马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我错啦,你别生气嘛…” 乌漆麻黑的策马奔腾,也不怕掉山沟沟里。 “错在哪了?” “唔…错在不该贪玩去别院泡温泉?” 可按照那疯子行事风格,她就是躲家里也会被掳走吧? “……” “…错在我没杀他?可我打不过他呀…” “……” 没听见回应,戚袅袅抬眸扫了眼男人硬邦邦的脸,无奈叹了口气。 还得用老招。 “长卿哥哥~” 窄腰被双腿灵巧圈住,白嫩的玉手攀上脖颈,幽香满鼻,小人儿娇娇凑到他的耳边,嘟囔撒娇的甜腻嗓音贴着耳垂,悠悠吹气如兰。 霍殷脑子一嗡,四肢无法控制泛起酥麻酸软,紧绷的大掌不自觉用了使了力,满手的柔软更让他呼吸急促起来。 “嗯哼…” 霍主任居然捏她屁屁,好不君子。 戚袅袅抿嘴憋笑,继续发功。 “人家这几天好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好不容易等了你来,你居然不安慰人家还生气,讨厌,嘤嘤…” 她装得挺恶心,但没办法,霍主任特别吃这套,百试百灵。 霍殷松开缰绳任由马匹慢行,双手将人搂紧,闭眼埋进她馨香的肩窝,深深叹了口气,颇感挫败。 “我是生自己的气,一时大意疏忽被引开,让你陷入险境,我还不能杀了他…” 戚袅袅讶异,“你认识百里鹤?” “不认识,但知道他是谁,七年前,我军在苍凉山遇袭,我身受重伤避进一处山谷,被一名老者所救,他说我真气极阳,最适合传承他的镇魂心法,但有一个条件,必要时候,我要用镇魂心法压制他外孙体内的噬魂心法,保他一命。” “…所以那位老者的外孙,就是百里鹤?老者也是西晋人吗,那为什么救你个东景人?” 霍殷缓缓点头,“老者是西晋阎魔谷谷主,救我之时已经时日不多,因为我的体质最适合镇魂心法,他只能选择我,将心法传授于我之后就闭了眼,此人情我不得不还。” 得,又来一个人情,看来百里鹤是死不了了… 戚袅袅抿嘴,“路上我见他被心法反噬,几次吐血,这就是他外祖父说的必要时候吗?” “是,比老谷主说的大概时间迟了两年,我若再不用镇魂心法帮他压制,他定会筋脉尽断而死。” “那就别想其他,救他放他走,算是把人情彻底还了,以后再见就是敌人。” “…好,依你说的办。” … 百里鹤睁开眼,发现自己侧躺在一堆干草上,后背伤口有些刺痛。 他按着胸口坐起身,抬眼便看到坐在对面火堆旁的男人,怀中少女被薄毯裹得严实,只露出半张脸,睡得正香。 “你就是霍殷?当年外祖父所救之人?” 霍殷神色淡漠,“对,你体内的噬魂心法已被我所清,老谷主的恩已还,再无瓜葛。” 百里鹤闭眼运气,真气畅通无阻,再无半丝不适。 “…所以,你现在可以杀我了,对么?” “不,你替我未婚妻子挡了一剑,我放你走是还这一剑之恩,日后再见之时,你我依旧是敌人。” 霍殷说完起身,双手轻柔帮着皱眉咕哝的少女找了舒服的位置,转身抬脚。 百里鹤下颚微紧,眼眸晦暗,“霍殷,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不是个普通女子,后院平凡的日子不适合她。” 霍殷回头,黑眸冰冷凌厉。 “你不是她,没资格替她决定想要什么,这次是你外祖父救了你一命,下不为例。” 压迫凌厉的气势强扫过来,百里鹤紧了紧牙关压下蠢蠢欲动的真气,目送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神色平静。 袅袅说得对,现在的他确实打不过这个难以深测的男人。 但未来却说不准。 “谷主!” 一个中年男人端着水盆疾步走来,面露欣喜,“谷主可还有什么不适?” 百里鹤眼中闪过疑惑,“雷叔,你怎么会在这?” “是东景英王给阎魔谷报的信,让我们来接您。” …… 第121章 升级媚术 雷叔把人扶着坐下,递上拧干的热帕子。 “当年老谷主决定将镇魂心法传给一个东景人,我十分不安,幸亏英王信守承诺,他用三天时间将您的噬魂心法彻底清除,往后,您再也不用受那锥心之苦了。” 擦着脸的百里鹤惊讶,“只用了三天时间?” 雷叔感慨点头,“是,我在场看着的,老谷主独创的镇魂心法对继承人资质极为严苛,当年他老人家自知时日无多,油尽灯枯,已无力压制您的噬魂,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继承人,心急如焚,或者是注定的,让他恰巧救了英王。” “老谷主没算错,英王体质与镇魂心法极为融合,运用起来比老谷主还要稳妥,解了您多年的痛苦。” 百里鹤垂眸,掩下眼中的神色。 当年他才十岁,母亲为了一场皇子间的狩猎比斗,强逼他练习阎魔谷禁术噬魂心法,以达到快速增进内功身法目的,所以那一场狩猎大会他拔得头筹,得了父皇的满意夸赞,扬名在外。 但事后他开始遭心法反噬,痛不欲生,外祖父得知雷霆震怒甩了母亲一巴掌,将他接到阎魔谷,日日用自身内功压制噬魂,身体也急速败落。 外祖父临死前跟他说过霍殷的事,但他不想去找一个东景人求救,强撑了这些年,直到他认识袅袅,再得知袅袅是霍殷未过门的妻子。 他承认,霍殷是他决定抢走袅袅的其中原因之一。 雷叔见小谷主神色黯然,知道他又想起来了这噬魂心法的来由,不免有些心酸。 “谷主,西晋如今正乱,五皇子六皇子已经被新君以谋逆之罪斩杀,他既然派了死士来杀您,那这层纸算是彻底捅破了,您该回去了。” 百里鹤抬眼,眸色已恢复清明。 “…即刻启程吧,还有,帮我捎一封信给袅袅。” “谷主,袅袅是谁?” “就方才霍殷抱着的那个女孩,他未过门的妻子。” “啊?” … 五日后 马车停在戚府大门前,戚家人和江楠双胞胎都在候着了。 先下车的霍殷神清气爽,瞧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伸手扶了戴帷帽的戚袅袅下来,对行礼的众人微微颔首,丝毫不在意在他后腰使劲拧的小手,柔情似水摸摸少女的脑壳,低声说了几句话才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戚袅袅垂头丧气,对众人的嘘寒问暖敷衍回答了几句就回了玲珑阁,吩咐备了水要沐浴。 江楠和双胞胎狐疑盯着昏昏欲睡的人儿,十分好奇。 “袅袅,你怎么跟霜打了似的?” “对呀,咦,你嘴唇怎么了,都肿了耶!” “哎呀,你们别问这个,袅袅被那个百里鹤掳走,肯定受了很多苦,得好好养回来…” 砰! 戚袅袅猛地一拍桌子,眯着眼恨恨咬牙,“别跟我提那个王八蛋!” 那王八蛋临走还阴她一把,路上无端端送了封情书来,说什么此情绵绵无绝期,还特意注明就算她嫁过人生过娃,他的皇后之位也永远等着她,叽里呱啦一大堆。 刚被哄好的霍主任当场发飙,提着剑就要返回去杀人,她只能升级媚术,献出了上身,然后老处男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变身超雄奶娃。 要说这和尚开了荤就再无回头路,这些天可把她折腾得晕头转向,心神恍惚,梦里都是野狼扑双兔,马车进城前还被洗礼了一遍,现在白兔兔还涨涨的疼… 三人被突然发飙的戚袅袅吓了一跳,以为百里鹤真做了什么恶事,着急追问,一旁宛兰瞥见自家姑娘领口的红印,脸色一紧,连忙开口打断。 “姑娘是困了,打小就这样,睡不好就耍脾气,几位姑娘今日早早来了戚家等着,也是累了吧,不然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改天再跟姑娘好好说话。” 戚袅袅也打了个哈欠,“那你们先回去吧,我是真困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 春芽把三人送出门回来,站到屋门前守着,里间净室,戚袅袅脱下衣裳,宛兰错愕看着女孩胸前密密麻麻的痕迹。 “这,姑娘,你们是不是…” “不是,还没有。” 戚袅袅跨进浴桶坐下,嘶了口气适应微微的刺痛,简略说了百里鹤挑拨离间的事,然后开始埋怨老处男的粗鲁。 “奶娘,你是不知道,这臭男人急色起来,那是啥话都听不进,一味的钻研,还是正人君子呢!” 宛兰老脸一红,嗔恼戳了戳女孩的额头,“不害臊,这种话也是你可以混说的?” 戚袅袅扁嘴,“你还帮他,没看见我这些印子吗,喊他都不停,跟疯了一样,君子个屁!” 宛兰好笑,歪头打量自小看到大的姑娘,不禁暗暗赞叹一声。 宛若那水晶琉璃做成的玉人儿,乌发雪肤,窈窕有致,就是她都时常给惊艳到失神,更别说那早已倾心的凡夫俗子英王了。 “姑娘你皮嫩,往日里就是穿粗糙点的衣裳都能蹭出红痕来,我瞧着这些痕迹不重,王爷还是疼着你的…” 戚袅袅讶异挑眉,“奶娘,我跟他还没成亲呢,我以为你会训话的。” 宛兰拿起小木勺舀了水淋到那滑腻的青丝上,笑道:“刚开始那会,你几次独自跟王爷出门,我原是很担忧的,但你又主意大,不听我的,我也只能祈祷王爷能自觉守礼些,毕竟婚事未定,我怕日后有变故,吃亏的是你。” “只是这一路走来,我看到王爷对你的好,那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也很高兴你找了个世上顶好的郎君,如今陛下的赐婚圣旨都下了,金口玉言,我也不再担心有变故了,再说了,夫君紧着你,那也是好事呀。” 戚袅袅仰头,嘴角微扬。 行吧,连宛兰都这么开放了,她一个现代人还避讳什么。 再说霍主任技术不错,虽然情不自禁时会有点疼痒,但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挺享受的… “对了姑娘,还记得夫人的姐姐刘夫人和她的女儿吗?” “嗯,薛芳和刘慧儿,怎么了?” “之前因为洪世子的事,主君说了家里不再接待刘家的人,所以刘家长子秋闱中了榜也没来通知,前几日突然听说她儿子考前贿赂考官买试卷的事被爆出来了,进了大狱,刘夫人找上门来,哭着求着戚家帮忙周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