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穿成恶毒弃妃,我还是她女儿》 第一章 坏了,这霸总王爷不是傻X “陆花溪,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叮”的一声脆响,一把染血的小刀从陆花溪手中脱落,同时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磅礴的怒气:“要么,跪下给表小姐磕头道歉,要么,你就滚出王府,从此与本王断绝父女关系!” 陆花溪不敢说话,她低着头,心里骂出两个字:离大谱! 就在刚刚,她还身处二十一世纪,并坐着她老妈的车在山间兜风,谁料在行驶途中,一辆卡车直直朝她们冲来,本以为就此完蛋,没想到再次睁眼,居然见到这么刺激的景象—— 她非但没死,脑海还多出了一段陌生的记忆,细细想来,剧情与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完全相同。 这是一本名叫《逆天凰妃·冰冷王爷蚀骨宠》的古早狗血文,男主名叫陆苍,是身份尊贵的黎王,他性子冷漠,符合一切古言霸总的人设,女主则是一位医馆孤女,二人相遇后天雷勾地火,爱得轰轰烈烈,虐得死去活来,最终排除万难happyending…… 且慢,她呢?! 她怎么成了文中那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反派恶毒女二的七岁女儿?! 念及此, 陆花溪像只鹌鹑一般,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正对面梨花木椅上的男子一身华服,眉飞入鬓,五官极其俊朗,仅仅坐着,都能感受到那气宇轩昂、君临天下的气质,这就是本书的男主兼她亲爹——黎王陆苍,他看着自己,眼里毫无一丝感情。 而他身旁的白衣女子美丽动人,此刻正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都是萋萋的错,萋萋不该出现在小郡主的面前…… 回想着书里的情节,陆花溪瞬间了悟,这还得从她的身世说起。 陆苍早期有个作天作地的正妃,名字还跟她亲妈一样叫做孟琦玉,她恋陆苍成痴,千方百计地嫁给了他不算,还给他下药,最后成功生下了原身。 这对母女可谓书里最恶心的存在,一个小跋扈一个大恶毒,给陆苍和原女主增添了不少误会和阻碍。 在没有遇到女主之前,陆苍照旧秉承着“所有女性都爱我”的原则散发魅力,面前这个被吸引的白衣女子就是国公夫人远房表亲的女儿——陆苍的表妹白萋萋。 这一段讲的便是白萋萋瞅准机会,故意过来挑衅,而原身作威作福惯了,哪容得 这般刺激,当即拿刀划伤了她的手臂,结果被赶来的陆苍看见。 然后……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我、我不是……陆花溪企图解释这一不科学的现象。 原身干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白萋萋见状,急忙道:“王爷别生气,小郡主可能大概也许不是故意想要伤害萋萋的!”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陆苍扬起手,似要给她一耳光:混账东西,还在嘴硬?现在就敢拿刀伤人,长大岂不是要翻天! 陆花溪吓得倒退一步,这该如何是好,课本里可没有教过这些呀! 手足无措之际,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下,陆花溪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父亲息怒,能否倾听女儿几句!” 父亲二字有点烫嘴,陆花溪一时还没习惯。 “还听什么,一切都是本王亲眼所见!”纵使女儿下跪,陆苍也没有减轻丝毫怒意,“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陆花溪瞥了眼落在地上的刀,心里犯起了难。 人是她刺的,物证还攥在自己手里,着实无法洗白,但—— 但白的她可以说成黑的啊! 作为老师赞赏的特优尖子生, 所有学生中仰望的模范,她绝不允许自己折在此处! 于是,陆花溪当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掉出了两颗眼泪:“父亲,难道眼见就一定为实吗?您当真厌恶女儿至此,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我么呜呜……” 陆苍一顿,扬在半空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诚然,因为恶心王妃孟琦玉,自然也会恶心这个来历不正的孩子,但她终究是他的骨肉,是无辜的啊! 一直以来,陆花溪都是一副娇纵蛮横、狂妄自大的模样,何时见过她像现在这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犹豫再三,陆苍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脸色依旧难看:哭什么,本王给你这个机会便是。 好像还能翻盘! 陆花溪心里大喜,一边可劲地回顾剧情,一边放轻了声音,弱弱道:父亲可还记得,我们已有三月未见? 陆苍一愣,登时有些无言。 面对他怔愣的反应,陆花溪没有在意,她甚至抬头一笑,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珠:父亲平日里公务在身,女儿也不敢奢求有您作陪……今日说到底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思念父亲,想过来看一眼您,如果不是过 来看您,也不会遇到白表姑,如果没有遇到白表姑,女儿也不会……早知父亲这般生气,女儿就该由着白表姑辱骂自己,以解父亲心头愤懑。” 她的话音落下,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没想到片刻前还在发癫发疯的丫头突然之间就沉静下来,不仅有条有序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还…… 等等,辱骂? 白萋萋睁大眼睛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陆苍扬手止住了她的话,旋即望向陆花溪,面色沉寂:“继续说。” 说、说什么? ……父亲是想知道白表姑是如何辱骂女儿的么?她说女儿是父亲厌弃的孩子,活着只会让所有人心烦。即便出了事,父亲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若娘亲再不滚出王府,等她以后嫁进来,一定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 “胡说!” 眼见面前的孩子将自己的心里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白萋萋吓得惊慌失措,“你小小年纪,怎么血口喷人!” 眼泪就要哭干,陆花溪狠心又掐了自己一把:“是不是就像白表姑说的那样,她受了伤父亲就会怜惜她,就能留在王府与父亲培养感情了?” 第二章 她还是个孩子 她越说,白萋萋越是害怕,到了最后,竟是同她一般跪在了一处。 “萋萋没有!”白萋萋求救似的看着陆苍:“王爷,萋萋发誓,我从未说出这种话啊王爷!” 她扯着陆苍的衣摆,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但陆苍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兀自盯着面前那个年仅六岁的女孩。 巨大的威压下,陆花溪几乎都要抖成筛子,她内心疯狂鼓励自己:别怕,抬起头来!拿出当年在全校演讲的勇气—— 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心虚与怯意。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陆花溪腿都麻了半截,陆苍才从鼻里哼出了一声,他垂眼看着她,神情冷漠且鄙夷:“你在说谎。” 闻言,陆花溪心里霎时一凉。 坏了,这霸总王爷不是傻X! 她企图垂死挣扎:“父、父亲明鉴,女、女儿没有……” 诡辩之词还没说完,陆苍已经起身打断了她,声音冷淡却而坚定:“你在说谎。” 坏了,他怎么就把自己锤了?! 一下子,白萋萋腿不软了泪也不流了,她神清气爽地站起来,以弱柳扶风之姿,朝陆苍抛去了一个倾慕的眼神:“王爷英明。” 陆苍回她冰冷一眼:“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白萋萋:“……?” “总而言之,方才本王已经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陆苍负手而立,“撒谎狡辩,令本王更加失望。说吧,你选哪个?” “我、我……”陆花溪垂下头,终于心如死灰:“我……我给白表姑……” “砰——” 一声巨响,盖过了她未完的话。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只见木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位身穿藕荷色宫装的女子立在当口,貌如芙蕖般浓艳。 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点缀其上,莹亮如雪。 这气度,这架势! 白萋萋敲响十二级警钟——可不就是陆苍的正妃,孟琦玉! 果不其然,一见此女子出现,陆苍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但陆花溪却像看见希望的曙光,情不自禁地朝她迈出一步。 这女人的行事风格、长相,都跟她那的亲妈一模一样,难道说…… “老、老妈?”陆花溪哆嗦着,试探着喊了一声。 “宝贝?” 熟悉的称呼,给予了她莫大的勇气,陆花溪鬼哭狼嚎着,扑进了孟琦玉怀里:“我的亲娘嘞,吓死宝宝了!你看我这幅鬼样子……” 没办法,任谁从十八岁 穿成一个六岁的孩子都会慌! “没事了没事了。”孟琦玉震惊之余,安抚地拍了拍陆花溪的背。 这母女相认的温馨场面落在陆苍眼中却成了另一副模样,他心里再增几分厌恶:“怎么,今天是准备上演一出苦情戏?” 孟琦玉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或许是原身的意念过于强烈,四目相对时,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她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王爷!” 其音哀戚,婉转中又含着一丝凄凉,陆花溪鸡皮疙瘩都爬了一胳膊:“老妈,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 孟琦玉没有回答,而是竭力将后面那句“玉儿真的好想您”咽了回去,连同着原身那些翻涌的感情一起,痛苦得面容都有点扭曲。 对面,陆苍已经蹙起了眉:“你又要说什么?” 孟琦玉垂下眼睫,好半天才缓缓开口:“我是让你别吓着孩子。” 陆苍顿了顿,忽觉怪异。 往常的她定是见面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今日不仅平淡,还让人有种陌生感…… 很好,这个女人又有了新的把戏! “谁吓谁?”陆苍冷冷道,“你生出来的祸害七岁就敢对人动刀,这才把本王吓到!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真该 好好反省。 闻言,陆花溪紧张地攥紧了孟琦玉的衣袖,岂料,她的老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抬头回道:“同为‘上梁’,你可给孩子做出过榜样?既从未管教,今天便想在旁人面前立一立威风?” 可笑! 孟琦玉平日不看霸总小说,也不理解行文逻辑,在她看来,这人平时对她们不闻不问,非等她女儿穿过来了,他要开始端“父亲”的架子了? 但这话落在陆苍和白萋萋的耳中,却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酸了她酸了! 陆苍眼里浮起一丝轻蔑:“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今日本王便拾起职责,管教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祸害。” 他说着,对着陆花溪,命令道:“跪下,给表小姐磕头道歉!” “……老妈,实在不行这段剧情咱就从了他吧!”陆花溪搂着孟琦玉的腰,叫苦不迭:“不然一会被关祠堂更难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然而,还不等她当场滑跪,孟琦玉已经攥住了陆花溪的手,阻止了其接下来的动作。 “不许跪。”孟琦玉一字一句道。 “荒唐!”孟琦玉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一时之间陆苍竟有些不可置信。 一直苦无戏份的白萋萋哪肯放 过这机会,当即柔弱表示道:“王爷,您别再为了萋萋与王妃争执了!萋萋的伤不打紧,您就饶了小郡主吧!” 这死绿茶还搁这儿火上浇油呢! 孟琦玉淡淡接过了话:“萋萋姑娘都说不打紧了,那就小事化了吧,毕竟花溪还是个孩子,你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什、什么?” 白萋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只觉气血上涌,捂着伤口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荒谬,你说的是什么话!”陆苍怒道:“小时如此,长大后岂不是另一个你?陆花溪,赶紧给本王跪下!” 孟琦玉耐心即将告罄,说话也冰冷了起来:“不、跪。” “……好,好得很。”陆苍气极反笑,“但是今天,她不跪也得跪!来人,把小郡主压下来,跪着!” 王府执行力极强,陆苍话音刚落,门口突然窜进两名侍卫,来势汹汹,直直地朝陆花溪扑来! “我跪,我跪!”陆花溪吓得叫了起来,却被孟琦玉护在身后。 屋内,只听她冷静的声音响起:“笑话,今天我倒要看看,谁能碰她一下!” 陆花溪浑身一震,心里涌上一股绝望:大事不妙,她忘记自家亲娘是散打九段的世界冠军了! 第三章 男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到底是名义上的王妃和郡主,府上的侍卫不敢真的下死手,只盼着二人服软认错便是。 但孟琦玉身为散打馆馆主,手底下管着几十个教练,自然是说一不二。 所以,侍卫都还没碰到陆花溪,伸出去的手便被孟琦玉攥住,挣都挣脱不开。 惊骇之下,他们刚要挣扎,就被一个蛮力驱使,整个人都拧了过来,半跪在地上,止不住地嚎:“王、王妃!疼疼疼疼疼——” 陆苍诧异地看着孟琦玉,就连一旁的白萋萋都吓得退开了三尺。 “有话好好说,别吓到孩子。”孟琦玉神色不变,看着仿佛真是在讲道理,“花溪我会好好管教。” “你……”陆苍眼神落在那几个嗷嗷乱叫的侍卫身上,一时怒极反笑:“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这标准的霸总台词顿时让陆花溪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俗话说得好,霸总的威严不容践踏,否则……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脑补完,陆苍便缓缓道:“来人,将本王的踏雪鞭拿来。” 陆花溪小脸霎时一白,小腿都开始打起了哆嗦。 虽然她不记得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鞭”字总是听得 懂的。 “妈、妈……先冷静……” “一边玩去。” 听到陆苍的话,孟琦玉也收起了耐心,她将试图阻止的陆花溪推到一旁,冷冷道:“男人,果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花溪,你给老娘看好了。” 闻言,陆花溪身体一厥,险些晕过去。 她想不明白剧情怎么起落落落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敢想象二人动起手来会是怎样的结局,倘若所有的事情都因她而起,那么…… 陆花溪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王爷,这一鞭下去,小郡主不死也残,您请三思啊!” 劝诫隐隐约约从那边传来,极大刺激了她,陆花溪终于下定了决心闭上了眼,怀着视死如归的心就是一冲—— 事实证明,脑浆与血齐飞都是假的,在一道闷响后,最先听到的竟是白萋萋惊慌的鬼叫。 “啊啊啊啊,小郡主撞柱死了,小郡主撞柱死了!” 虽然她叫得很不吉利,可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帮忙吸引了注意。 “花溪!” 孟琦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陆花溪跟前,急切道:“你怎么样!” “还、还好。” 陆花溪只觉国歌和麻雀在脑海中 齐齐吟唱,眼前也是扭曲一片,但她依旧努力睁开眼,对着一个高挺的椅子伸出了手。 “王、王爷,白、表姑受的伤,我、我赔给她便是,求您、您放过娘亲……” 站得老远的陆苍:“……” “别说话,老妈这就带你去医院!”孟琦玉一把抱起陆花溪就要往外冲。 “古、古代没、没医院……” “那就去医馆!”孟琦玉打断她的话:“别怕,以前馆里也有个学生撞到了头,就是淤青,没事的……” “去什么医馆,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身后一声呵斥,陆苍没好气道:“叫御医过来!” 男主光环加身,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配个御医不在话下。 孟琦玉记得这个设定,见状也没有反对,抱着陆花溪放到了榻上。 有眼力见的下人将沁了冷水的帕子呈上,孟琦玉将它搭在陆花溪的额头,温柔地揉搓。 “嘶……哎哟……哎哟……” 望着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陆花溪,陆苍冷哼一声,走到门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白萋萋也跟着追着出了门,一大帮 家仆也如鸟兽散。 确定他离开,陆花溪这才松了一口气,彻底瘫在了床上:“吓死宝宝了!” 要不是她反应快,说不定今日就折在此地了! “实在是不像话。”孟琦玉蹙眉道:“你怎能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 “不然呢,”陆花溪后怕似的缩了缩脖子,“难道真要我看着老妈你跟他打起来么?” “怕什么,不过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男人罢了。”孟琦玉不甚在意道,“难道你觉得老妈打不过他?” “当然不是。”陆花溪急得坐了起来,解释道:“老妈,不管怎么说,他终究也是书里的大男主,既然都是王爷了,咱就让让他吧!” 孟琦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陆花溪叹了一口气,十分犯愁。 自家老妈是典型的现代女强人,思想怕在这个时代是个异类,若是再与那劳什子王爷对上,不晓得又要发生什么大事,还是尽量先避免他两碰面,自己再从中调节,改善一下印象…… 孟琦玉完全不知女儿的忧虑,而是俯下身戳了戳陆花溪拧紧的眉头,舒展了些许笑意:“还是小时候的你更可爱。” 难道这 身子也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样么? 陆花溪不敢确定,但能明显察觉到孟琦玉的心情大好,大概是想起了年轻时自己带娃的场景。 身为世界的散打冠军,孟琦玉追求者无数,在众多品类的优质男里,她偏偏喜欢上了一个斯文老实的公务员,并隐瞒了自己辉煌的经历与他结婚。 婚后,孟琦玉也没有耽搁事业,不仅开了一家公司还悄悄成了一个散打教练,那男人便觉得孟琦玉不如谈恋爱时那么体贴,不够温柔更不够顾家,于是出轨了个小三。 孟琦玉得知后,将渣男暴打了一顿,这时候那男人才晓得,之前那个温柔贤淑的妻子都是这个女人装出来的,她竟然还是个有头有脸的散打高手,但后悔也已经迟了,孟琦玉果断选择离婚,并带走了陆花溪,亲自抚养。 虽然男人无用,好在陆花溪是个争气懂事的,知道自己老妈的辛苦,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校里的年级第一,品学兼优,深受老师同学的喜爱。 回忆到这里,陆花溪偷偷瞥了眼自家老妈,更是坚定了自己要保护好她的决心—— 否则这么多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第四章 祖母喜欢贤惠的儿媳 没过多久,御医便上门来为陆花溪看诊,所幸她撞得不算狠,额头上只是起了一个青红的大包,看着有些吓人,但还是让孟琦玉心疼了好一阵。 敷了药,陆花溪便沉沉睡去,这具身体还很年幼,支撑不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没过两个时辰,一名丫鬟便到了孟琦玉与陆花溪住的清荷苑,说是国公夫人有请。 这个“请”很精妙,没说要请谁,孟琦玉想了想道:“我去就行,她受了伤,御医说要静养。” 朦胧中,陆花溪听到自家老妈的话,瞬间清醒了三分:“妈,我也要去!” 梳妆整齐的孟琦玉回过头,板着脸道:“不行。” “我就要去我就要去看看嘛!之前发烧50°我都还能做一套数学题呢!” 陆花溪想的很简单,不怕老妈应付不来,就怕老妈动手揍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至少也要过得去嘛! 死缠烂打下,孟琦玉挡不住自家女儿的撒娇,仔细检查了一番后也只好把她带上。 陆花溪一边回忆着剧情,一边牵着孟琦玉的手走在石子小路上。 关于这个国公夫人,书里的描写并不算多,只隐隐记得那是个很有威严的老人,陆 苍的父亲老国公去世的早,加之陆苍又很是敬重她,所以在这个王府里,国公夫人还是有着相当重的话语权。 她为人正直,相当看不起反派女二孟琦玉,纵使孟家位高权重,宫里头还有个如日中天的皇贵妃,她照样不给好脸色,她欣赏的,是原书女主那样妙手仁心、坚强勇敢的医女。 陆花溪忧心忡忡:“所以老妈,这个国公夫人肯定是要兴师问罪的,我们……” 孟琦玉十分淡定:“你放心,只要她不作妖,我肯定不会为难她。” 陆花溪:“……” 你听听,她说什么来着,咱就是说这个台词是不是反了?! 唉,看来要想在这个王府苟活下去,还得她来想办法啊! 正愁心着,丫鬟撩起门口的竹帘,一股淡雅的檀香扑面而来。 “老夫人,王妃与小郡主到了。” 陆花溪抬起头,只见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端坐上头,她眉眼浓丽,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即便如此,依可窥见当年的风采。 听见动静,她微微抬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也随之扫了过来。 陆花溪如遭雷劈。 像,太像了! 这国公夫人竟与她因病故去的外婆长 得五分相似! 为了求证,陆花溪急忙看向孟琦玉,后者同样吃惊不小,甚至还有些出神。 与此同时,座上的国公夫人也在愣愣地回望着她。 往日的孟琦玉最爱穿红戴绿,金银珠宝可劲地往身上头上招呼,犹如一直开屏孔雀那般招摇,今日不晓得是哪门子的风居然把她脑子吹清醒了,一身素藕色长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绾了个发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 一双淡然的眼睛,说是温顺,更像谁都不放在眼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高冷,以及一点违和的飒然。 ……有点怪,再看一眼。 “见过祖母~” 娇软甜糯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国公夫人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便准备教训,“你……” 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突然派不上用场,按照计划,应该是先从着装开始批评,接着再从德行进行敲打,最后以斥责收尾,可今日这幅样貌,又如何挑得出错来?! 国公夫人憋了半晌,才蹦出几个字:“穿这么素,旁人见了只怕以为府里苛待了你!” 这 纯属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了。 孟琦玉淡定地颔了颔首,“嗯,这样比较自在。” 国公夫人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差点哑然,但也抓住了对方的话柄,嘲讽开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说吧,今日又弄出了什么乱子?一天天的,都不知道消停,真是冤孽!” “都是孙女的错。”陆花溪牵着孟琦玉的衣角,怯怯道:“是孙女不小心伤了白表姑,王……呃爹、爹爹要责罚孙女,所以娘亲和爹爹拌了几句嘴。孙女已经知错了,祖母不要生孙女的气,好不好?” 那探出的半个身子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头上肿大的鼓包,在瓷白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国公夫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陆花溪的身上。 先不提孟琦玉是用了什么下作法子怀上这个孩子,好歹也是王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是国公夫人抱在怀里疼爱过的。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陆花溪越来越像她的亲娘,也因此遭了国公夫人厌恶,但是曾经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你也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哪有半点郡主的样子?”国公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伤势如何了?” 闻言,陆花溪噔噔噔地跑道国公夫 人的面前,握着她的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撒着娇道:“祖母摸一摸就不疼啦。” 一句话打得国公夫人人都傻了,在即将心软的那一刻,理智及时出手制止! “少说这些没用的。”国公夫人抽回手,看着陆花溪严肃道:“我且问你何时去国子监?其他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早就跟着夫子读书写字了,只有你天天赖在府里,找各种借口逃避。” 原身确实不学无术,这没得洗。 陆花溪小声道:“孙女知道错了,等伤好了就去,可以吗祖母?不然其他小伙伴看到这伤,怕是会笑话孙女。” “拖吧,你就硬拖!” 家丑不外扬,国公夫人冷哼了一声,又转向了孟琦玉道:“你也是,管不好就别管了,让国子监的夫子好好教养。” 孟琦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国公夫人一顿,又有些无言。 这女人怎么回事,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吧,是不是还憋着什么招没使? 想她叱咤风云数十载,竟然被个没头没脑的儿媳弄不准路数,实在丢人! 国公夫人有火没处撒,只得干巴巴地训了几句,孟琦玉只是安静地听着,越发让国公夫人毛骨悚然。 第五章 他们讨厌的,是书里的女配 好在一旁的丫鬟端上刚沏好的茶,缓解了一下她唱独角戏的尴尬,然而只喝了一口,国公夫人便吐了出来,皱眉道:“呸,怎得这般涩!” “太夫人恕罪!”小丫鬟慌乱地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求饶。 “连个茶叶都泡不好。”国公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小丫鬟退下,“罢了,你且下去吧。” 国公夫人有个习惯,每日都要喝一杯茶清肠润肺,否则一整天都不得劲,负责泡茶的是个叫做罗嬷嬷的人,前几天她侄子出了事,便告假回了一趟家,泡茶这种事就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陆花溪眼睛一转,甜甜地开了口:“祖母,娘亲会泡,要不要让娘亲试试嘛?” 国公夫人差点笑了,“你说谁会泡?” 不是看不起她,是国公夫人真没把孟琦玉放在眼里。 “真的真的,”陆花溪生怕国公夫人不信,一边摇着她的手,一边对孟琦玉挤眉弄眼:“娘亲,是吧吼?” 孟琦玉见状,有些沉默。 早些年间,陆花溪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喝茶,为此孟琦玉常常购置不同品种的好茶放在家里,品的多了也会亲自冲泡,长此以往,比一些专业人士还专业。 孟琦玉本想推辞 ,可望着国公夫人的那张脸,话到了唇边,又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 “你?”国公夫人还是不信,“你什么时候学会泡茶了?” “略懂一二。” 孟琦玉走上前,端起茶杯轻轻闻了闻:“这三年以上的老白茶不宜用琉璃盏冲泡,而应选用土陶瓷壶。土陶瓷壶透气性好,在烹饪茶水时,能吸附水中的杂质,令茶汤更顺滑。” 她说得头头是道,令国公夫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震惊。 “拿茶来。”孟琦玉道。 一旁的丫鬟忙不迭地将器皿一起端上,孟琦玉挽起袖子,洗杯、烫壶、投茶、高冲…… 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在倒掉第一冲的茶水后,清香裹着热气在室内氤氲,沁人心脾。 不可控制的,国公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以前只觉得这儿媳整日哭天抢地的像个怨妇,没想到安静下来后竟别有一番风味,如明珠生晕,看着都顺眼起来,仿佛岁月静好的一家…… 呸,谁和这毒妇是一家人! “老夫人。” 一声呼唤扯回了国公夫人远飘的思绪,孟琦玉用茶盘托着茶杯,送到她面前,并放置在她右手前方。 还懂礼仪? 国公夫人端起 茶盏,翻来覆去地看了五六遍,才吹去热气,轻抿了一口。 霎时,她的神色有些古怪。 陆花溪有些紧张:“怎么啦祖母?” “这茶……”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只字不提是孟琦玉泡的好。 孟琦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目光有些伤感,陆花溪见状,讨巧道:“祖母喜欢就好,以后娘亲可以天天给您泡茶喝!” 那大可不必。 国公夫人虽没有吭声,但见陆花溪比往常讨喜多了,脸色也不好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她又忍不住看了看孟琦玉,欲言又止。 以她的涵养,肯定不会说出“你是不是中邪了”这种话,于是,她委婉道:“……你今日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孟琦玉摇了摇头,“身体很好。” “那你……” 国公夫人时而皱眉时而沉思,却怎么想也不明白孟琦玉在搞什么名堂,孟琦玉见她犹犹豫豫、倒说不说的模样,心下有些了然。 莫非…… 孟琦玉顿了顿,试探道:“您是不是想留我们吃晚饭?” 国公夫人:“?” 说实话,要不是国公夫人身份在此,这一句话都要把她搞破防了。 “你这厚颜无耻的女人,谁说要留你用膳了?这辈子 都没有这个可能!” 眼见国公夫人气得心口痛,陆花溪与一旁的嬷嬷急忙上前想要帮她顺气,但手却被一把拂开。 “真是看见你们母女两就窝火,赶紧退下,若是之后再生事端,我绝不轻饶!” 似乎被国公夫人的不耐吓到,陆花溪眼眶微红,瞧着模样好不可怜:“祖母不要生气,若是您不喜欢孙女,孙女这就离开。” 她说着回到了自己老妈身边,孟琦玉牵起了她的手,朝国公夫人颔首道:“那我们先走了。” 风轻云淡,毫不留恋。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国公夫人在座椅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迟疑着开口问身旁的老嬷嬷。 “我方才……是不是对那小丫头太凶,把她吓着了?” 嬷嬷不愧是伺候多年的老人,立马高情商地回答道:“您这话说得,小郡主变成了什么样这些年您也是看在眼里的,爱之深责之切,希望她们二位能明白您的苦心才是。” 这话简直说到了国公夫人的心坎上,她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真是冤孽。当初她想嫁进来的时候我就竭力反对,谁曾想孟家为了这桩婚事可谓是用尽了手段。你说她成了王妃也就罢了,只要 踏实贤惠地过日子,即便苍儿不爱她,我们也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与地位,你看看现在,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哪个男人受得了?只会越发惹苍儿厌恶。” 这番话说得嬷嬷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急忙道:“不过老奴见今日的王妃与往日大不相同,想来是有些转变的。” “转变?哼。”国公夫人冷笑了一声,道:“她这是在酝酿新的点子!你走着瞧吧,我绝不会再任由她胡作非为了!” “那这一回……”老嬷嬷瞅着国公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御医也看过了白姑娘的伤,说是没有大碍不会留疤,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就算伤得不重,也得给白姑娘一个说法。这样吧,就让小郡主抄写……算了,这丫头还没识字,让她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再禁足半月,等时间一到,立马把她送去国子监。” “是。”老嬷嬷恭敬应下。 另一头,陆花溪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感冒了?”孟琦玉问道。 “应该不会吧,难道有人在念叨我?”陆花溪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小脸道:“对了老妈,你刚刚为什么要故意激怒国公夫人啊?”(48) 第六章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孟琦玉 “她不待见我,我也没有理由硬留在那里不是。”孟琦玉无所谓道。 “不,她不是不待见老妈,而是原书的女配!” 陆花溪一边纠正,一边与孟琦玉踏进了自己的院子,谁料另一只脚还没落下,院内的仆从扑通一下跪了一地! 孟琦玉匪夷所思道:“这是做什么?” 陆花溪最先反应过来,她拉了拉孟琦玉的手,小声道:“老妈你忘啦,原书的女配每次从国公夫人那里挨骂回来都要砸一点锅碗瓢盆啥的,有好几次还让丫鬟跪在茶杯的碎片上,折磨人家呢!” 孟琦玉皱了皱眉,想起来了。 原身在陆苍那里得不到回应,便拿下人撒气,久而久之,府里的下人都十分害怕她。 “都起来吧,”孟琦玉道,“医生……御医开的药在哪,花溪该上药了。” 她语气平和,让下人疑惑的同时更加心惊胆战,等孟琦玉陆花溪二人回房后,丫鬟们互相推搡着选出了一个倒霉蛋去给她们送药,剩下的则就在门口,一边打扫一边偷偷地看。 “王妃,小郡主。”那个不幸的小丫头端上了药,害怕地浑身都在发抖:“御医嘱咐,只要用这个药膏一天涂抹三次,小郡主很快就能康复。” “知道了,我来吧。”孟琦玉接过药膏,下意识道:“多谢。” “……啊?” 从王妃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小丫头只觉十分梦幻,她震惊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老妈!”陆花溪扯了扯孟琦玉的衣袖,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咱们穿越了,就不能用现代词汇,你也要装得像原书女配的样子。” 孟琦玉平时忙于事业,连电视剧都没怎么看,闻言迟疑起来,正在这时,一个丫鬟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 “王妃,小郡主,您二人没事吧?!” 陆花溪定睛一看,立刻将这人认了出来——原来是孟琦玉的贴身丫鬟,流萤。 说起这个流萤,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原书女配又蠢又作,她就在旁边煽风点火狗仗人势,是孟琦玉身边一颗巨大的耗子屎。 这不她才刚一回来,就扑在床边哀嚎上了,“小郡主,我苦命的小郡主欸!那个贱人怎么敢把您伤成了这样!” 想来她听说了开头的那场风波,陆花溪默了默,才道:“这是我自己磕的。” “小郡主不必替那贱人说好话,您还小,不懂人心的险恶。”流萤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又跪在了孟琦玉跟前,“ 王妃,您瞧奴婢说什么来着,您再不出手收拾那个贱人,那个贱人迟早有一天会爬到您头上来。” 孟琦玉没有接话,而是淡定地挤了挤药膏,给陆花溪上药。 这人怎么突然没反应了? 流萤心里犯起了嘀咕,抬起头打量孟琦玉的侧脸,那艳丽娇美的脸庞此刻看上去分外娴静,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流萤正欲再说点什么,陆花溪抢先一步开了口,“对了流萤姐姐,你方才干嘛去了呀,怎么才出现?” 流萤自然不敢说自己是去摸鱼偷懒了,吭哧半天才理直气壮道:“奴婢替王妃巡视铺子去了!” 铺子? 听到这个词,孟琦玉给陆花溪上药的手也慢了下来,“差点忘了。商铺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上季度营收不错,多有盈利,最近却有些吃紧。” 流萤话音一落,陆花溪便偷偷地瞥了眼自家老妈的脸色,想来不用她提醒,孟琦玉应该也能想起这段剧情。 虽为女配,孟琦玉的家世还是不错的。 她的父亲是工部尚书,母亲则是京中有名的巨贾之女,她还有一位长姐,是现在宫中备受宠爱的皇贵妃。 在出嫁的时候,孟家自知理亏,也怕自己娇生惯养的小女儿受 委屈,所以掏了丰厚的家底给她作嫁妆,其中就有七八家商铺。 这些商铺是孟琦玉的主要经济来源,但她完全不会经营,便听从了流萤的话,交给了几个远房表亲打理。 那几个远房表亲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别的本事没有,给人画大饼倒是一流,仗着亲戚关系以及一些花言巧语哄得孟琦玉团团转,他们其中有一个还跟流萤有了不正当的关系,里应外合地骗了孟琦玉不少嫁妆。 而那句“有些吃紧”,就是常见的话术之一。 往常听到这种话,孟琦玉都会掏出自己的嫁妆去填补资金上的空缺,只因信了他们许诺的美好未来,来年再做点假账,依旧能瞒天过海。 流萤还在畅想着这次孟琦玉又会掏出多少钱,便听得上方的人冷不丁地开了口:“吃紧,有多吃紧?上个月不是还说挣了不少吗?” “啊?” 没想到孟琦玉会追问,流萤都懵了一瞬,好在她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接上了话:“回娘娘,您有所不知,原本供应咱们丝绸和香料的小贩出了点事,只能拿原先的资金去填补这次的空缺,您放心,等货物一到,这钱呀立刻就回来了。” 其实这说法漏洞百出,但用来蒙孟 琦玉那是绰绰有余,流萤信心十足地抬起头,期待着她的回复。 谁料,陆花溪忽然开口,却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流萤姐姐,你手上的镯子好漂亮,是新买的吗?” 流萤一惊,冷汗险些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这镯子是那姘头送她的礼物,价值不菲,流萤相当喜欢,要不是孟琦玉蠢笨,一颗心又系在陆苍身上,她是万万不敢堂而皇之地戴出来的,谁知就被这么一个小屁孩儿戳破了。 流萤勉强挤出一个笑,道:“这是王妃原先赏给奴婢的,自然好看。” “是吗?”陆花溪眨巴了一下眼,疑惑道:“可我怎么没印象了?” 流萤继续赔笑道:“王妃与小郡主拥有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不记得这个也是情有可原。” 也许这番话骗过了陆花溪,她果真没有再追问,而孟琦玉也淡淡地开了口:“这钱要得急么?” 流萤松了一口气,道:“有些急,奴婢走的时候,勇哥儿还催促咱尽快将钱送过去。” “这样啊。” 孟琦玉洗净了手,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指尖,“那明日我便亲自将钱交到他手上。” “好嘞,明日王妃……”流萤猛地睁大眼睛,“您、你说什么?” 第七章 举手之劳不会影响剧情 “说我亲自将钱交过去。”孟琦玉耐心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方便吗?” “当、当然了,”流萤白着一张脸,讪讪道:“您这般尊贵,何必亲自去那种地方呢,交给奴婢去办就行了,再者小郡主还受了伤,需要人照料,那边白姑娘也在蠢蠢欲动……” “我没事,我可以一起去!”陆花溪急忙抱紧了孟琦玉的手臂,“人家还小,离不开娘亲!” “那些都不是要紧事,先把商铺处理了。”孟琦玉淡淡道:“就这么定了,你安排下去吧。”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流萤也没有理由再阻挠了,她咬咬牙起了身,慌忙朝外走去。 “流萤,”孟琦玉突然叫住了她,“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流萤愣了愣,才道:“娘娘六岁时奴婢便陪在您身边,迄今为止已有二十年。” “原来这么久了。”孟琦玉抬眼看着她,“你我原先感情深厚,但我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你明白么?” 从前的孟琦玉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孟琦玉…… 伴随着陆花溪的吐槽,流萤的面色更加苍白,也不知道明白没有,总之是胡乱地点了点头,拔腿跑出了房间。 陆花溪叹了一口气,担忧道:“老妈 ,你说流萤会悔过么?” “明天就知道了。”孟琦玉并没有担忧,而是捻了捻被角,“你先好好休息吧。” “嗯嗯。” 陆花溪刚闭上了眼又猛地坐了起来,“在睡觉之前,我必须给老妈恶补一些基础知识,比如你得跟原书女配一样自称‘本宫’,不能说‘谢谢’之类的,不然以后肯定会露馅!” 孟琦玉:“……” 二人一直恶补到了深夜,好在孟琦玉悟性高,几下就将原书女配的作风摸透,翌日晌午刚过,她便准备带着陆花溪与流萤出门,结果被一个老嬷子拦下。 “老夫人有令,小郡主需要禁足半月。” 陆花溪想了想,从孟琦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敢问嬷嬷,祖母可有说是何日开始?” “回小郡主,是从今日。” “那祖母可又说,是从今日何时起算?” 老嬷嬷顿了顿,犹豫道:“这倒没有,但是按照常理来说……” “既然没有这么详细,那从晚上开始也是可以的。”陆花溪说话,早已没了以前的娇纵任性,取而代之的是女娃独有的柔软甜糯:“好嬷嬷,我们不会让嬷嬷难做的,我就跟娘亲离开一个时辰,回来之后就不会再乱跑了。” 嬷嬷心里还在纠结着“禁足有 没有明确规定时间”,陆花溪已经赶紧登上马车,溜之大吉了。 邺京是东麓的国都,是一国之心,繁华之最。 道路两旁的屋宇楼栋雕栏画栋,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旁有小贩卖力吆喝,茶坊酒楼、衣服首饰铺、金银珠宝店、瓷器店等应有尽有,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香料亦是具有地方特色,让人眼前一亮。 陆花溪从未真切地见过这种场景,万分好奇,趴在窗口不断地往外看,流萤则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瞥一眼孟琦玉,孟琦玉恍若未觉。 “等我回去一定要讲给同学好朋友们听,再写成作文……” 陆花溪嘀嘀咕咕,声音从开始的憧憬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生出无限惆怅,就是不知他们是否还回得去。 正出神地想着,谁料马车一个急刹,陆花溪的头猛地磕在了窗口上。 “哎哟我的妈——” 伤上加伤,陆花溪一整个吃痛,与她的哀嚎一同响起的,是车夫惊魂未定的怒骂:“哪里来的臭叫花子,要死不滚远一点,冲撞了贵人你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孟琦玉本来在揉陆花溪的头,闻言也出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王妃、小郡主,您二位没吓着吧?都怪这臭叫花子… …” 车夫说话间,孟琦玉已经撩开了车帘,走了出来。 马路中央,正躺着一名少年,褴褛的衣衫将他消瘦的身形暴露无遗,短了一截的裤腿上露出了灰青色的肌肤,上面满是伤痕,此刻他好像被撞得有些狠,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也许是孟琦玉名声在外,她一露脸立刻就被路人认了出来。 “不好,是黎王妃……” “啊?就是那个变态的疯女人啊?” “可不是嘛。听说去年的诗词大会上有个丫头挡了她的路,被抽了几十个耳光,脸都打烂了呢,这下这个乞儿可要完蛋咯……” 伴随着周围窃窃的私语声,孟琦玉一路走到那个少年的面前。 “你还好么,是不是受了伤?” 少年抬起头,仓皇地躲开了她玉白的指尖。 面前的人眉眼浓而艳丽,好似化开了秋水,泼墨青丝只用几根简单的花鸟金簪挽起,即便未施脂粉,依旧唇红熠熠,耀如春华,差点烫伤了他。 少年嗫嚅着,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撑起身子便要逃开。 孟琦玉轻叹了一口气,道:“来人,带他去医馆吧。” “王妃,您可不要上了这些贱民的当了!”流萤在身后大声阻止,“碰瓷可是他们的常用的手段,运气好能 得到一笔赔偿金,运气不好赔上一条贱命,以他们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赌一把总是不亏的!” 车夫也跟着搭话:“是啊王妃,这种事奴才见得多了,打发点银两得了!” “撞没撞伤没伤,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面对孟琦玉的发问,车夫心虚地移开眼,她也懒得多说,转身回了马车:“就这么做吧。” 几个随从过去将那名少年扶起,趴在窗口的陆花溪本是默默看着,忽然开口道:“欸,你叫什么名字?” 这问题没头没脑,众人都愣了一愣。 “小郡主问你话呢!” 见少年半天没有回答,随从赔笑道:“小郡主,这街头的乞儿哪有什么名字,都是贱命一条。” “这样啊。”陆花溪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年一眼,“那算了,继续走吧。” 少年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发起了呆,随从也忍不住感慨道:“别看了,这可是咱们的黎王妃。黎王妃向来善……咳咳阴晴不定,今日算你小子运气好,王妃不跟你计较,要是以前,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黎王妃…… 少年低下了头,碎发遮住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马车行出去好远,陆花溪依旧在回头张望,孟琦玉道:“怎么还在看?” 第八章 老妈是恶毒女配 “哦我就是在想,这个人他是不是女主将来的护卫呀。”陆花溪思忖道:“那么狼狈都遮不住他面容的清秀,在小说里这样的人不是炮灰就是主角。我记得那人最先就是流浪儿来着。” “哪有这么巧,一来就遇到。”孟琦玉不以为意,“我看着他,倒是想起了以前的学生。” “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大Boss啦哈哈!” 只是话音刚落,她的脑海飞快闪过了一丝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王妃、小郡主,到了。” 面前的是一间挺大的绣衣坊,连着绸庄与饰品店一起,形成了一条龙服务,牌匾上是烫金的几个大字:锦绣容华。 被车夫一打断,陆花溪也放弃了回忆,跟着孟琦玉走了下来,身后车夫还在喃喃道:“奇怪,我的鞭子呢?刚才还在这里呢……” 门口眼尖的下人一眼就看到了她们,急忙唤道:“王妃来了,王妃来了!” 里面瞬间冲出来三名男子。 他们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行径很像电视剧里吊儿郎当的那种公子哥,凭着记忆,陆花溪很快将他们对上了号,从左往右的分别是孟安、孟勇与孟杰,为首的则是中间的那个人。 “哎哟,咱还说是哪位仙女下凡来了,这不是咱们尊贵的王妃娘娘吗!”孟勇迎了上来,谄媚道:“今日您换了一副打扮,小人险些没有认出来!” 流萤不着痕迹地与他对视了一眼,接过话道:“废话少说,此番娘 娘是来视察工作的,你可要把咱们娘娘伺候好了。” “您放心,小的都明白。” 孟勇使了一个眼色,孟安与孟杰急忙捧上两个匣子,打开一看,闪耀的光芒几乎晃了陆花溪的眼。 “娘娘您看,这是南海人鱼丝织就的流彩鸾鸟百花曳地裙,相传啊这种丝线在阳光下会散发琉璃般的光芒,万金难求,在整个京中,只有您的姐姐——也就是皇贵妃娘娘去年才得了几卷呢,到时候您在长公主的牡丹宴上穿身,保管光彩照人艳压群芳,把那些人通通衬得像庸脂俗粉!” 孟勇介绍了一大串,却没有等到孟琦玉像往常那般露出得意赞许的笑容,相反,她神色淡淡,就像在打量一件寻常物品。 这都拿不下你? 孟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咬牙道:“看来今年王妃娘娘对衣服不感兴趣了哈,那这些您肯定喜欢!这是金崐点珠桃花簪、碧云卧龙点翠镯,蕉叶玲珑流苏链以及白玉响铃流苏钗,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保证京中独一无二!” “不错。” 孟琦玉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道:“不过我……本宫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来看看铺子如何了。” 真看啊? 孟勇下意识地望向流萤,此刻流萤心中也有些没底,只好冲他点了点头,孟勇心领神会,这是要他见机行事了。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赶紧去准备娘娘喜欢的茶水糕点。” 孟勇呵斥了孟安与孟杰一句,谄媚道 :“不知娘娘要怎么看呢?” 孟琦玉没有回答,而是领着陆花溪往里走去。 五金,香料…… 琳琅满目的货品看得陆花溪是应接不暇,她把玩着一个红宝石坠子爱不释手,孟勇急忙道:“小郡主真有眼光,这是鸽血红,要是喜欢的话您可以随意带走。” 陆花溪看了孟琦玉一眼,孟琦玉接过坠子,漫不经心道:“看到这个,本宫倒是想起前段时间听说的一个事儿。这李家有个老太过七十大寿,那户人家的儿媳斥重金买了一块红宝石,卖家说是鸽血红,后来发现就是个破石头。李家上门想讨要说法,但被卖家倒打一耙并压了下来,碍于那人背后的势力,李家也只好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她越说,孟勇脸色越不对,到最后手抖有些发抖,孟琦玉瞥了瞥他,似笑非笑道:“你怎么这么紧张,这说的不会就是我们吧?” “啊、啊?”孟勇白着一张脸,硬挤出一个笑道:“怎么会,小人怎敢在背后做出这种有损娘娘声誉的事儿?” “不是就好。” 孟琦玉没有继续追问,孟勇却没有感到轻松,她一路走走停停,每过一间铺子都要打量一下,这架势让孟勇毛骨悚然,说实在的,这可比原先撒泼的孟琦玉恐怖多了。 “差不多了。” 走完最后一间,孟琦玉也终于开了口,孟勇点头哈腰道:“其实这次需要的也不多,五万两银子而已。” “把账本拿来吧。”她继续 道。 孟勇一呆:“啊??” 这一下饶是流萤也傻了,在众人呆若木鸡的眼神中,孟琦玉奇怪地对着孟勇道:“怎么,经营多年,你不会连这个东西都没有吧?不看账本,本宫如何放心把钱交给你?” “王妃让你拿出来你就赶紧拿出来,磨磨唧唧像什么样?!” 流萤这下也急了,她给孟勇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一边道:“你不会什么都没有准备吧?!昨天我明明提醒过你了!” “怎么没有,没看见这里的东西全都换了吗?”孟勇烦躁道:“谁知道她突然要看这个啊,搞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知道。”流萤结结巴巴道:“她那脑子如何看得懂这些,你放机灵点,糊弄一下得了。” 孟勇一想也是,心下稍定,带着孟琦玉坐到了椅子上,奉上了准备好的账本。 账本很多,摞在一起有十几二十册,旁人一看就头大。 本以为孟琦玉只是装装样子,随便翻两页也就罢了,谁曾想她抽了一本,认认真真地翻着,就跟看得懂一样。 孟勇谄媚道:“王妃,这账本复杂,何必劳您动手,不如让小的来给您说道说道?” 孟琦玉没有理他,直到看完后才慢悠悠道:“这册子去年最大的一笔花销记载,店里购置了翡翠如意手柄二十对,碧玺如意挂饰四十,琉璃白字镯六十,双桃红碧玺手串一百零四,粉碧玺螭龙灵芝福瓜链三百,共计纹银四百万两,且无出账记录, 本宫方才并未看到这些东西,库房也没有,它们去哪儿了?” “啊、啊?”孟勇呆在原地半晌,直到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流下,他才骤然惊醒:“王妃,什么手柄,什么福瓜链……” 他说着,猛地踹了一旁孟杰一脚:“娘娘问你话呢,东西哪里去了?不是你记的账吗?!” 孟杰突然被点名,只得慌乱上前看了一眼账本,好半天才讪笑道:“回娘娘,出账在另一个本上,如果售出,肯定是有记录的。” “唔,那你找出来给本宫看看。”孟琦玉似笑非笑道:“东西和记录,本宫总得看到一个吧?” 这么多,他要翻到何时?! 孟杰叫苦不迭,但也只能硬着头发在账本堆里翻着不存在的记录。 孟勇见状,又是一脚,“蠢货,你是不是忘记写了!” “啊对对对!”孟杰眼睛一亮,忙道:“王妃您瞧小的这记性,回头一定补上再给您!” 孟琦玉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从桌上将算盘拿了过来:“单讲这个珠宝首饰铺吧,近三年里,你们一共购置了……四十六万四十三加一百二十二加……” 孟琦玉纤长葱白的手指拨弄着算盘,将珠子打得噼啪作响,娴熟的模样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营收总额为一千六百四十八万,扣除税收等净利润为八百三十三万,本宫暂且不算这些年补进去的嫁妆,账上记录却只有三百八十二万,那么剩下的四百五十一万去了哪里?” 第九章 王妃好像不一样了 一番话下来,孟勇几人已经抖成了筛糠,脸色苍白如纸。 他们其实听不懂“营收”、“税收”、“净利润”这种词,但数字总归是明白的。 “回、回王妃,珠、珠玉虽算暴利,但前几年的丝织却十分困难,几乎已经赔完了……” “既然你主动提起了这个事,那本宫又有问题了。”孟琦玉继续翻着册子道:“你们总共也就进了四百匹布,却卖出了六百匹,账实不符,甚至是以亏本的价格——若是照你刚才的说法,丝织更是有价难求才对,难不成你们如此好心,竟在做慈善?” “小、小的……” 汗流浃背了老铁,孟琦玉说的这些他们全无半点印象,她怎么可能只看一眼就把账本全部记住?! 眼见几人回答不出来,孟琦玉转头对着一旁看热闹许久的陆花溪温柔道,“宝贝,帮妈妈从外面把门关上,好吗?” 有好戏看了。 陆花溪有些兴奋,关上门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从外面关门,那岂不就是她也被关在了外头?! 想到这里,陆花溪突然对里面的人怜悯了起来。 她的娘亲有自己的事要做,那她也不能闲着。 房间里,孟勇见事情败露,一边打着自己巴掌,一边跪下道:“都是小的错, 是小的疏忽,是小的没有管教好下头的人,给娘娘添麻烦了!” 孟琦玉端坐在上头,神色淡淡:“所以银子都去哪儿了?” “这……” 孟勇与流萤慌张地对视了一眼,孟勇依旧嬉皮笑脸道:“小的应该是记漏了,娘娘再给小的几天……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疾风袭来,竟然生生将他抽飞了出去,吓得流萤发出了一声尖叫—— 定睛一看,孟琦玉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长鞭,如女王一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那气势令人胆寒! “不记得也无妨,本宫帮你回忆回忆。” 眼看着孟勇半天没有爬得起来,流萤跪在了孟琦玉跟前,哭着道:“娘娘,娘娘手下留情!” 孟琦玉望着她,笑了笑道:“流萤,本宫给过你们机会的。” 仅此一句,流萤脸色瞬间灰败,她缓缓松开了手,跌坐在一旁。 屋内,鞭子声抽得啪啪作响,混着几个人的哀嚎,听着格外渗人。 孟勇花天酒地惯了,哪里承受得住,没打多久就昏死了过去,另外两个稍微好些,还有力气求饶。 “娘娘,娘娘!我们全招!是他,都是孟勇把银子贪污了!小的全有记账,共计是一万五千两!他还给自己在城郊买了两套房子 ,囤了不少金银珠宝!” 孟琦玉打断道:“别光说他了,说说你们。” 孟杰孟安面面相觑,嗫嚅道:“小的,小的也捞了一些……” “早承认不就完事了吗?” 孟琦玉随手将鞭子扔在一旁,“来人,把他们几个押去官府。” 一听这话,还清醒的两个人顿时慌了神,“娘娘不可!不能送官府啊!” 孟琦玉想了想也是,树大招风,这个时代又不是一个法制社会,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晓的好。 于是她招了招手,道:“既然如此,把他们送回孟家,交给父亲母亲处理。” 一听这话几人更慌了,倘若说前者可能会死,那后者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俩正想开口说话,但已经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侍卫犹豫片刻,“娘娘,流萤姑娘她?” 孟琦玉看也不看她,无甚感情地道:“一并。” “娘娘,娘娘!奴婢是一时糊涂啊求求您不要放弃奴婢,奴婢陪了您这么多年,只是被鬼迷了心窍啊娘娘……” 流萤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无论怎么哭喊求饶也没有了用。 孟琦玉召齐了当下铺子里所有的仆从进行了一个现场的考核,不过关的人通通遣散,最后只留下了寥寥几个。 “往后,所有招揽的人皆 由本宫亲自确认。”孟琦玉临走前嘱咐道,“另外,最近这些时日本宫每天都会过来,直到将以前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为止。” “是,王妃娘娘。” 众人目送她登上马车,一时有些恍惚:这,这就是她们的王妃吗,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与众人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位名叫陆苍的原男主。 陆花溪说是只去一个时辰,实际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她两不仅逛了街,还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吃了晚饭。 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王府后,老嬷嬷才飘到她们身后,幽幽道:“小郡主,你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已候您多时。” 陆花溪笑容一僵,手上的糖糕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坏了,她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娘亲怎么办!我感觉我要死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呀!” 孟琦玉悠悠地摸了摸陆花溪的头,道:“本宫还以为你胸有成竹,所以这么放纵呢。加油,看好你哦!” 陆花溪一把拽住了欲走的孟琦玉,哭丧着脸道:“娘亲不要见死不救!” “能有什么办法?”孟琦玉摊了摊手,“为娘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去了说不定让他们更加火大。” “不管不管,娘亲去了还能帮我分担火力。” 她两的 对话听得老嬷嬷半明不白,什么加油什么分担火力,感觉还蛮有意思的样子…… 陆花溪不知背后嬷嬷所想,一路满怀忐忑,还没踏进大厅,便见到正前方国公夫人正襟危坐,一副即将兴师问罪的模样,更糟糕的是左边还有个陆苍,二人的双重压力,让她流泪! 果不其然,一见到她们国公夫人就将手上的杯盏重重一放,厉声道,“混账东西,真是越发不像话了!你是如何管教小郡主的?!” 看吧,她就知道自家娘亲是吸引仇恨体质! 陆花溪正在心里偷偷乐呵,孟琦玉就已经坐在了右边的椅子上,淡然开口:“您请息怒,臣妾似乎并没有惹祸。” 这话堵得国公夫人一愣,陆花溪咳嗽了一声,急忙道:“祖母,是孙女非要跟着娘亲一起出门,不是娘亲的错。” “你还是个孩子,懂什么是非!”国公夫人瞪了陆花溪一眼,道:“教不好你,就是当娘的错!” “她快七岁了,已经明白事理了。”孟琦玉提醒道:“不管做了什么,都该自己承担。” 国公夫人:? 这话谁说出来都不奇怪,唯独不能是这个女人,好话孟琦玉先说了,那她说什么?! 也就在这时,陆苍的目光落在了孟琦玉的身上。 第十章 感情牌虽然无脑但是有效 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陆苍的眼睛。 她两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陆苍都一清二楚,所以在她们回来之前,暗卫来报告二人的行踪时,他很是诧异。 “你竟然说,她处置了她店铺里的几条蛀虫?” 暗卫点了点头,“不仅如此,王妃还将自己唯一的贴身婢女流萤一并交给了孟家处置,现在孟家正在替王妃追查那些银两的下落。” “呵,”陆苍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还以为这个女人会蠢一辈子呢。是谁指点她这么做的?” 暗卫疑惑道:“据属下所知,并没有人指点王妃。” “没人她会这样?”陆苍根本不信,“那就去查查她最近是不是撞了脑子。” …… 回忆至此,陆苍的目光更幽深了些。 上头,国公夫人还在大发脾气,她突然怀念起以前发癫发疯的孟琦玉,这样骂了也就罢了,现在的看似正常,又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实在令人怄火。 还有这个小的也是,一改往日嚣张跋扈死不悔改的模样,见谁都是一副笑盈盈 的模样,甜糯又可爱,如何让人摆出臭脸来?! “你们简直不把老身放在眼里!” 陆花溪见状,急忙道:“祖母,孙女不是故意忤逆您的,孙女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 “好一个不得不出门的理由。”国公夫人冷冷道:“老身倒要听听,什么能比老身的禁足令还要重要?” 陆花溪踌躇了片刻,小声道:“因为孙女要去给祖母带礼物。” “礼物?那你带回来了吗?” 陆花溪忙不迭地点头,小步跑出大厅,国公夫人神色更加冰冷。 她何尝听不出这是陆花溪找的借口,居然妄想用一点小礼物讨她欢心? 这一次,哪怕陆花溪就是掏出天上的月亮,她也会扔在地上,绝不心软! 正恶狠狠地想着,陆花溪已经跑了进来,国公夫人刚想发难,结果目光在看清对方手上的东西时,如遭雷劈—— 那是一把百喜草裹着几朵金盏花,用一根红绸系在了一起,陆花溪握着,小心翼翼地举到了国公夫人跟前。 她道,“送给祖母。” 国公夫人动了 动唇,一时有些失语,她呆了好一会儿,才涩然开口:“你……为何要送我这个?” 陆花溪歪着头,不好意思道:“其实前日晚上做梦,梦到一个白胡子爷爷坐在床边,让孙女以后要懂事,不要再让祖母、父亲不开心。他说,只要送了这束花,祖母就不会再生气了。” “呵。”一直冷眼旁观的陆苍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真是荒谬,连这种理由都搬出来了。” “……什么样子的老爷爷,你还记得吗?” 国公夫人没有理会陆苍,只是紧紧地盯着陆花溪,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对方是否在说谎。 “他长得很凶,可是说话却很温柔。”陆花溪故作迟疑了一下,才比划道:“孙女说不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手背上有一个很细的伤痕。” 闻言,国公夫人霎时红了眼眶。 “祖母,您怎么了?是不是孙女又惹您不开心了?” 陆花溪手足无措,国公夫人难得和蔼地拍了拍她,哽咽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陆花溪行了一个礼,这才拉 着孟琦玉一起离开。 待她们走后,陆苍才肃然道:“母亲,陆花溪与她娘亲一般心思狡诈,撒谎成性,您莫要轻信。” 国公夫人摇了摇头,满是爱怜地抚摸着手上的花束:“撒没撒谎,我心头有数。这花是我与他初见之时,他赠予我的礼物,连你我都未曾告诉,那丫头如何晓得?还有手背上的那道疤,怕是连你也不晓得吧?” 陆苍没接话,国公夫人感叹了一声,眼眶依旧湿润:“我就奇怪这丫头怎么转变如此之大,原来是那老东西……既然他认了这个丫头,那我也不放弃她,再栽培一下吧。” 陆苍闻言,也没有再扫国公夫人的兴致,直到离开后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 “王爷?”一旁的侍卫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陆苍沉思许久,试探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人很不对劲?” “王爷是指?” 侍卫没有明白,埋头苦想半晌才恍然大悟:“确实相当不对劲,她见到王爷竟然像以前一样扑上来,简直就是在故意忽视王爷!” “是吧 ,本王也……” 陆苍一顿,抬腿就想给这侍卫一脚:“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暗卫委屈地捂着屁股:“属下愚笨,还请王爷明示。” “去查查她们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接下来又准备做什么。”陆苍眯了眯眼,身上散发着霸总式的危险气息。 这么严肃,侍卫都紧张起来:“王爷是怀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陆苍冷冷道,“她们在酝酿阴谋。” “或许王妃是知难而退了呢?”侍卫小心道,“毕竟王妃如此纠缠,王爷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陆苍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今天这出戏很明显就是为了国公夫人特意准备的,连他都不知道的事,她们是如何晓得的? 托梦这种小把戏,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密切监视她们的行动,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本王。” 陆苍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眼睛晦暗不明。 ……至于孟琦玉是不是真的知难而退,等他明天试探试探,也就知道了。 第十一章 恶毒女配公主抱了绿茶女配 翌日清晨,孟琦玉凭借生物钟准时睁开了眼。 将原身的心腹婢女处置了后,身边一时无人可用,但这对孟琦玉来说是个好事,做什么也方便了很多。 “什么时辰了?”她一边下床,一边问道。 “回娘娘,辰时。” 小丫鬟回答,战战兢兢地准备伺候对方梳洗化妆。 早就听别的下人说过,孟琦玉每天辰时便要起来打扮,然后花枝招展地端着羹汤去给陆苍献殷勤,虽然从未成功,但这个王妃依旧雷打不动,已成惯例。 她正回想着流程,却见一旁的孟琦玉已经丢开了送来的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转身套了一件轻便的骑装。 手捧金簪的小丫鬟傻眼当场,不敢置信道:“娘娘,您这是?!” “以后这种花里胡哨、金光闪闪衣服通通换成素净低调的。” 无视对方惊恐的目光,孟琦玉自顾自地对镜整理,只见发绳在她指尖翻飞,几下便将那瀑布般的青丝系成了马尾,干净又利落,配上那姣美淡然的面容,竟是显得英姿飒爽,看得小丫鬟无端脸红心跳。 “素、素净低调?” 前面两个字倒是好理解,但低调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 正在纠结要不要询问,却见孟琦玉已经接过燕窝三鲜羹,优雅地吃了起来。 “娘娘,这是您给王爷准备的……” “昨日本宫已经将新的食谱交给了厨房,陆苍那份以后不必做了。”孟琦玉轻描淡写道。 “啊?不、不做了?”小丫鬟持续懵圈:“那一会儿该如何是好?” 她话刚一出口,便害怕地差点把舌头咬断,好在孟琦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赏赐下人几个耳光,只是道:“以后不做了也不去了,时间宝贵,本宫另有安排。” 这下,即便心里有再多疑问,小丫鬟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好默默在背后,偷偷观察她。 简单用过早饭,孟琦玉来到了院子,开始清点起了物品。 昨天逛街的时候,她买了不少,骑装和举石就是其中之一,要想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仅仅依靠原身本有的东西是不够的,她打算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 锻炼就是当下最紧要的事,原身过于娇弱了,最多只能打.打架,远远达不到她自己的水准,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只怕也很难应付。 三个月! 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等身体差不多能用了,她就与陆苍和 离,带着陆花溪离开王府。 若有可能,最好再开一间散打馆,继续自己的事业,还有孟家那边…… 孟琦玉一边思索着一边做完了一套拉伸动作,开始全神贯注练起了举石。 “对了,小郡主醒了后就把准备好的早餐给她送去,监督她把里面的豆子吃完。” 孟琦玉侧头嘱咐着小丫鬟,汗水顺着额头滑下,停在了那茱萸般红润的唇旁边,接着被纤细的指尖抹去,小丫鬟愣愣地盯着她,只觉得有种独特的美,让人移不开目光。 孟琦玉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丫鬟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跑路,留下孟琦玉一脸莫名地站在原地。 不是,她有这么可怕吗? 孟琦玉叹了一口气,见时间还早,打算再沿着王府来一段快走,路过庭院时,树上倏地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 见鬼了?! 她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上头站着的竟然是白萋萋——这女人居然比她还卷,大早上地就在爬树?! 孟琦玉还没来得及佩服,便听白萋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可怜的小鸟,怎么从窝里摔下来了呀?别害 怕,这就送你回去……” 哦,原来是送鸟回巢。 孟琦玉忍不住上下打量,心里泛起了嘀咕:只是这么高,她是怎么上去的? 不远处,白萋萋的婢女看到孟琦玉到来,心脏骤停:消息只说了王爷今早要经过这个地方,没说王妃也会来呀! 她躲在角落里,也不敢出声,只得慌乱地给白萋萋打着乱七八糟的手势。 来、来了?! 白萋萋接收到消息,余光瞥见一个身着骑装的人立在树下,心里顿时一阵狂喜!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她夹着嗓子,温柔似水地念着情诗,树下人动了动,似有要走的架势,白萋萋心里一急,不料脚下猛地踩滑—— “啊!救命!” 尖叫震耳发聩,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她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芳香馥郁,幸福得差点昏了头。 “多、多谢王……”白萋萋害羞地睁开了眼,待看清眼前人时,脸色瞬间煞白:“怎、怎么是你?!!” 公主抱着她的孟琦玉似笑非笑:“是本宫,你不满意?” “啊!!” 白萋萋尖叫着翻身滚了 下去,甚至顾不上整理仪容:“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琦玉倚靠着树,懒散地道:“依你看,本宫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白萋萋闻言,脸红一阵青一阵,五彩斑斓,很是精彩,好一会儿,她才平复好心情,又恢复了往日弱不禁风的模样。 “是萋萋冒犯了,多谢王妃出手相救……”她说着,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萋萋不敢打扰王妃,先行告退了。” “站住。” 声音不大不小,威压令她僵在了原地。 孟琦玉慢条斯理地俯身,拾起地上一方洁白的手帕,递了过去,“你东西掉了。” “多、多谢王妃。” 白萋萋僵硬着笑容想要接过,谁知那手帕打了一个转又被收了回去,这下她更绷不住了,脸颊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 “你这手帕还挺好看,”孟琦玉拎着那个帕子,指尖摩挲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绣花,“在哪买的?” 白萋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答:“是萋萋自己绣的。” “……你绣的?”孟琦玉狐疑地看了看她,“不信,你现在绣个给本宫看看。” 白萋萋:“?” 第十二章 本王不是你们可以肖想的人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白萋萋坐在石凳上,左手拿布右手握针,陷入了沉思。 本以为孟琦玉是要借机羞辱自己,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真的找来了材料,要自己绣给她看。 可怜又无助,茫然且无措,白萋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和和孟琦玉并肩坐在一起,她引线来她穿针,二人其乐融融,和谐美满…… 和谐美满?! 白萋萋吓得手一抖,针尖刺破了手指,渗出细小的血珠。 “啧,你到底会不会?”孟琦玉忍不住皱眉,“不过就是问你要个帕子的链接,有这么难吗?” 链接,什么是链接? 白萋萋无力道,“这真是萋萋绣的……只是、只是……” 只是孟琦玉真不觉得眼下的场景极其诡异吗?! ……貌似对方还真不觉得。 白萋萋满心只想敷衍脱身,于是三下五除二便绣好了一朵牡丹,孟琦玉接过,心下发出了一声赞叹。 她在店铺里看过不少绣品,可眼前这个水平明显要高出不少,不仅颜色靓丽,细看更是精致,不敢想象若是完整的一幅,又该是如何的华美? 孟琦玉握着手帕,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白萋萋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当即起身就想逃 跑:“王妃娘娘,萋萋还有要事,就先……” “不急,先坐。” 孟琦玉一把按下白她,笑了笑道:“白姑娘,本宫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能否请你再添上一些其他,把这副手帕绣完?” 没完没了了是吧? 白萋萋勉强挤出一个笑:“自是可以,不过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可否让萋萋带回去,绣好之后再交给王妃?” “没事,就在这里,本宫想看一看。”孟琦玉道,“才救了你,这点小事也不愿意吗?” 你赢了。 白萋萋认命地坐了下来,继续开始了刺绣。 “你学这个多久了?”孟琦玉有意无意地问道。 “自打幼时起就开始学习,至今已有十余年了。” 白萋萋摸不准孟琦玉的用意,只好用余光偷偷打量她,结果看见的就是孟琦玉垂下头,一脸认真的模样。 她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她刺绣,小时候她稍微一出错,换来的便是打骂,如今在孟琦玉的眼里仿佛她绣的是什么名家大作,相当珍惜…… 这个想法刚起,白七七便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吓了孟琦玉一跳:“你干什么?” “萋萋 方才有些困,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她镇定地回答。 孟琦玉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就传来一道沉闷的男声:“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 二人回过头去,只见衣着华贵的陆苍立在那里,气势凌人,白萋萋慌忙起身行礼,秀发拂开,脸上的巴掌印分外明显。 “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陆苍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孟琦玉。 这熟悉的台词,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孟琦玉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书里的场景。 原剧情里,孟琦玉是找过白萋萋不少麻烦的,有一次白萋萋不小心在她面前丢失了手帕,被孟琦玉借着由头狠狠甩了一巴掌,而这一幕恰好又被赶来的陆苍看见,陆苍大发雷霆,狠狠斥责了孟琦玉,导致孟琦玉更加妒忌,后来不惜害死了白萋萋,差点被逐出王府。 所以接下来的剧情,就是白萋萋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然后陆苍辱骂自己? 果不其然,孟琦玉刚想到这里,白萋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捂着脸凄凄惨惨道:“回王爷,是萋萋……自己打的。”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茶香四溢,这陆苍不会误会吧?! 果不其然,陆苍嗤笑了一声,“怕什么,本王在这 里难道还不能为你做主?” 白萋萋急忙摇头,“不是,这真是萋萋自己打的。” 倒也不怪陆苍,孟琦玉恶名在外,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她在欺负白萋萋,古早虐文么,那些个霸总男主都没什么脑子,狂妄自大,只会相信自己看见的。 孟琦玉冷眼旁观也不辩解,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一样。 陆苍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这才冷笑一声,对着白萋萋道:“你是不是有病,竟然为了吸引本王的目光,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实在有损我府的颜面!” 白萋萋:? 孟琦玉:……? 这是什么离谱的脑回路,这霸总别不是个自恋狂吧?! 孟琦玉神色古怪地盯着陆苍,陆苍也满脸不耐地盯了回去:“看什么,还有你!不要以为你安静了几天就能让本王注意到你,若是你敢在背后耍什么花招,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孟琦玉拳头硬了。 那被压抑下的原身感情此刻又在心里翻涌,她本想冷哼,却没想到出口却是一声娇笑,甚至双目含情,眼送秋波:“王爷好生威武!” 对嘛,这才是原本的孟琦玉嘛! 陆苍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舒畅,但面上极其不屑,“那还用你 说。本王再一次警告你们,本王不是你们可以肖想的人,都安分守己些,否则滚出王府!” 他说完,傲然离开了。 不是,这人刷存在感来了?! 孟琦玉回想起刚刚的自己,心里一阵恶寒。 她发现,原身对陆苍的执念不是一般深,甚至到了看一眼都会心绪翻涌的地步,严重点都会干扰她自己的行动,看来要早点把和离提上日程才对。 想着,孟琦玉正色道,“白姑娘,本宫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王妃请讲。” “本宫手下有几间绣坊,正缺少你这般的人,不知你是否有兴趣,来本宫绣坊做事?” 白萋萋一怔,攥紧了手心,“王妃是在羞辱萋萋?” “你别误会。”孟琦玉解释道:“并非让你去做奴婢,本宫会付你丰厚的报酬,若你能力出众,本宫大可将店铺交给你管理。” 白萋萋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理解她的话。 “确实突兀了一些。”孟琦玉耐心道:“或许你从没听过这种事,本宫也不会给你讲什么大道理,你不必急着决定,可以慢慢考虑清楚,想好了再来回答本宫。”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白萋萋迷茫地望着她的背影,不可思议道: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第十三章 你们是来打秋风的亲戚吗? 一连数日,白萋萋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思来想去,终于笃定孟琦玉这是怕了! 她怕什么呢,怕自己跟她争夺王爷,所以才想用这种办法骗自己退出,只可惜她白萋萋不是那么愚蠢的人,才不会上这种当!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便仰着头来到了孟琦玉的院子。 “娘亲去锻炼了,不在这里。”正在吃早饭的陆花溪含含糊糊地道。 白萋萋扑了个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她不甘心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才讪讪道:“那萋萋迟些再来。” 陆花溪叫住了她:“白表姑不妨坐一坐,娘亲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白萋萋警惕地看了看陆花溪,生怕这丫头再给自己来一刀,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原先的暴戾,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也好。” 结果臀下的凳子还没捂热,一个丫鬟便匆匆赶来,着急道:“白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呀,国公夫人正在找您呢。” 白萋萋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有啊!”丫鬟道:“您的家人都来了,此刻正在前厅跟国公夫人一块聊天呢。” “什么?” 白萋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捏着帕子呆了一会儿,这才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对着陆花溪道:“那就劳烦小郡主转告王妃,王妃前些日子说的那个 事,萋萋认真思考了很久,觉得终究不合适,只怕要让王妃失望了。” 她说完就慌张离开,陆花溪若有所思地扒拉了几口,很快就从脑海中调出了原书中对白家人为数不多的描写。 若说孟家嚣张跋扈,那么这一家人就是典型的泼皮无赖,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又臭又粘人。 作为国公夫人的远方亲戚,白父原先一直在老国公手底下混日子,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临阵脱逃导致自己摔断了一条腿,所以一直靠着王府发的抚恤金过活,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打从心里怨恨王府,觉得是他们害了自己。 白母同样自私鄙陋,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将自己的小儿子宠成了一个巨婴,却将白萋萋送进了王府不顾死活,在原书里,白萋萋被孟琦玉害死后白家还妄图勒索一大笔钱财,被孟家一并处理丢去喂了狗。 等等,跟祖母拉近关系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陆花溪眼前一亮,果断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前厅里正坐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正逮着茶点狼吞虎咽。 “要说还是咱王府的东西好吃,你看看这糕点精致的,我都舍不得下嘴了。” 先说话的妇人身形臃肿,脸上的肉挤得眼睛虽小,却透着几分刻薄,此刻的她正捏着几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娘,你吃这么多,给我留点!”肥头大耳的小儿子满脸不悦,差点就要闹了。 “你们两个蠢货,老吃这种腻得发慌的东西干什么?” 斥责的则是白父,他稍微消瘦一些,说话低沉,显得有点阴郁,他将一盘猪肘子推到自家肥头大耳的小儿子面前,用自认为很小实际上很大的音量道:“吃肉吃肉,不够一会儿再要。” 这语气就像是把王府当成了什么餐馆,梨花木椅上,国公夫人的眉头一跳,忍无可忍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修养好,又是位高权重的国公夫人,即便面对孟琦玉这种毒妇都骂不出脏话,面对这一家子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看看他们还需要些什么,让厨房去准备吧。”国公夫人淡淡下令道。 丫鬟们满脸嫌弃,但又不敢不应,只能低头称是,百忙之中白母还抽了个空,谄媚地道:“还是老夫人心善,咱们萋萋嫁进来算是嫁对了。” 这话听得国公夫人一整个大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萋萋便快步走了进来。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白萋萋还处在他们突然到来的震惊中,见面后更是讶异:“还……穿成这样?” 白父头也没抬,显然没有搭理她的想法,还是白母瞥了她一眼,嗔怪道:“ 死丫头,当然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啦。” “我、我很好……”白萋萋不安地攥着袖子,小声道:“国公夫人和王爷待我也是极好的。” “那问你进展……”白母本想破口大骂,猛然想起上头还坐了个国公夫人,于是又压低了音量,阴恻恻道:“给你递了几次话都没有消息,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所以这才赶来看看。” 当然一坐下只记得吃喝,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白萋萋嗫嚅着不知道如何答话,正巧陆花溪也终于追了上来,噔噔噔地跑了前厅。 “祖母!” “你怎么来了?”国公夫人本来就不高兴,现在更是憋火,“谁允许你过来的?不是正罚你禁足吗?” “我……” 陆花溪不安地搅着手指,底下的白母见状,眼睛都亮了:“哎哟,这就是咱们的那位小郡主吧?啧啧啧,长得玉雪可爱,跟王爷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王妃怎么着也要生个孩子了!” 此话一出,白萋萋脸色煞白,赶紧揪着白母的袖子道:“娘,您在说什么啊!” “怎么了,我夸她呢,你急什么?”白母不耐烦地甩开白萋萋的手,“老夫人,我说话直您是知道的,别介意啊。” 她笃定老王妃厌恶孟琦玉,自然也厌恶这个孩子,不会拿她怎么样,殊不 知白萋萋几乎要吓到晕厥,她害怕地看了一眼上方的国公夫人,果然对方手指紧攥,神色难看。 闻言,陆花溪只是笑了笑,眼里闪着真诚的疑问:“你们是谁?是来打秋风的亲戚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 还是国公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斥责这不礼貌的行为。 “孙女说错了吗,”陆花溪歪着头,一脸单纯地问着国公夫人身后的老嬷嬷,“嬷嬷,你知道打秋风是什么意思吗?” 老嬷嬷早就看白家不爽了,听见问话也只好忍着笑道:“就是,利用各种关系假借名义向人索取财物的行为便是了。” “您看,孙女是对的呀。”陆花溪的目光扫过底下的一家人,用一种轻快且傲慢的语气道:“这不就是打秋风的亲戚吗?” 她那天真无邪的语气瞬间激怒了白家人,这么多年他们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白父嗖地一下站起身,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国公夫人,你们便是这样纵容小郡主羞辱人的吗?” “怎么我说话也直你们就急了?” 陆花溪等的就是这一句,她双手叉腰,学着原身从前举止道:“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是小郡主,那你们又是什么身份,在这王府不守规矩,还不把祖母放在眼里?” 第十四章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这一刻,陆花溪终于懂得了原身为何老喜欢发疯,在某些时候,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膈应别人。 道理与和善对这些人没用,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以恶制恶才是最有效的法子。 白母脸色发青,甚至顾不上抹去自己嘴角的油,嚷嚷道:“我们怎么了!不就吃了点东西,至于吗?没想到王府竟然连这点东西也不愿意给,摆明了就是看不起我们穷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你们名声也不好听吧?!” “打秋风的人都是这般理直气壮的吗?”陆花溪反驳道,“连最基本的礼仪也不遵守,要是咱们府里的下人,早被拖出去杖毙了!” 国公夫人震惊地望着陆花溪,她没想到这几日安分守己的小姑娘居然会这么说话,本想出声呵斥,但心里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 会说就多说点! “你这丫头怎能这样对待客人!”国公夫人板着脸道,“不知礼数。” 她没有大发雷霆,看来是赌对了,这些话说到国公夫人心头去了! 陆花溪心里窃喜,面上委委屈屈地攥住了国公夫人的袖口:“祖母,客人不该是客气知礼的人吗?可他们哪里有半点懂礼的样子,您就是太仁慈了,所以他们才一点规矩也不讲!” 国公夫人从没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的嚣张如此顺眼过,险些都要憋不住脸上的笑意,她轻咳了一声,对着白家的人道:“童言无忌。” 虽然陆花溪的话是有些讽刺,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提醒。 白母脑子转得很快,知道面前这个死丫头惹不起,国公夫人也没有明显的责怪之意,于是撑起一个虚伪的笑,道:“小郡主嘛,娇生惯养也是应该的,也是我们疏忽了,竟忘记把见面礼献给老夫人了。” 白母说着打开携带的蛇皮口袋,从里面掏啊掏的,磨蹭了半天才摸出个袋子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那袋子脏不说,还散发着一股异味,丫鬟嫌弃地差点扔了出去。 “这是咱们家自己栽种的蔬果,虽然卖相差了点,但是胜在新鲜。”白母谄媚道。 王府要什么没有,这家人既 不想出血,还要做面子,在座的人都有些无语。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国公夫人早就习惯了,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这是咱们家不多的存粮了,本想留着的,那些猪肉我们借了好家人呢。”白母搓着手,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国公夫人,你们都姓白,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您这些年确实照顾了我们很多,我们心里其实是感激您的,这次来其实是为了看望萋萋好不好,待几天就走。” 不等国公夫人说话,陆花溪佯装吃惊地道:“啊,你们还要睡在王府吗?” 差点又给白父白母弄破防了。 白母也是个脸皮很厚的人,借着陆花溪的话就想骑驴下坡,“可能是要打扰一下,近几年家里困难,拿不出银子去住客栈。再者,也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萋萋了,想同她说些体己话。” 陆花溪不打算现在把他们赶走,否则后面的戏怎么唱? 她想了想,对着国公夫人道:“祖母,娘亲的院子大,不如就让他们来住娘亲的院子吧。” 这话把白家人吓得 够呛,他们才不想跟那个疯女人对上呢,只怕今天活着进去明天就死着出来! 白母急忙道:“若是不方便,把下人的屋子收拾给我们也行。” 国公夫人即便心里再怎么厌烦,也不会真的把他们送给孟琦玉找死,见白母退到这个份上,国公夫人也有心给他们个教训,点点头同意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下去跟萋萋说说话,不打扰国公夫人了。” 白母生怕陆花溪再作妖,急忙给白父白萋萋使了个眼色,拉着还在吃的傻儿子便离开了。 确定他们退下,国公夫人这才把目光转向了陆花溪,板着脸道:“你……你方才真是太不像话了,谁教你那么说话的?” 陆花溪悄悄摸摸地打量了一下国公夫人,见她语气严厉实际并没有责备之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孙女不喜欢他们,感觉他们不是好人。” 陆花溪的话让国公夫人差点噎了一下,说得就跟她和她母亲很好一样。 见国公夫人无语,陆花溪埋着头,吞吞吐吐道:“他们说难怪娘亲要生下 我,好像孙女这辈子都要被人这么指点而活。” 国公夫人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同时也记恨起了白母的口无遮拦。 “下次他们再敢胡说,祖母撕了他们的嘴。”国公夫人郑重地握住了陆花溪的小手,安慰道:“你只要记住,你是王府目前唯一的小郡主便是。” 目前? 陆花溪撇了撇嘴,这人说话还真是严谨。 “孙女会好好听话,不会像以前那么娇纵了,但如果他们还要利用祖母的善良宽容做出过分的事,孙女一样也会骂他们的!” 这一番话令国公夫人极其动容,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陆花溪柔软的头发,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你上来便说他们打秋风,这是怎么知道的?” 陆花溪微微一僵,软着声音道:“有个嬷嬷说的,她还说他们想把白表姑嫁给父亲!” “痴人说梦!” 国公夫人神色顿时一冷,斩钉截铁道:“这个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不会同意吗? 陆花溪暗自笑了笑,或许由不得旁人同意,毕竟……他们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呢。 第十五章 当不了妾就当个暖床的 “啪!” 清脆的声响,白萋萋的脸都被打得歪了一边,脑子嗡嗡作响。 “喔喔,姐姐又被打咯。”那肥胖的小子在一旁幸灾乐祸,被白父抱到了一边。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方才我们被那么羞辱,你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呀!”白母尖声叫道。 白萋萋垂着头,只觉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许久才开口道:“我能说什么,王府又不是我的家。” “没用的东西!”白母无处发泄愤懑,照着她的脸又甩了一巴掌。 白父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审视着面前的女儿:“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勾引到黎王吗,你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王爷他……实在难以接近,”白萋萋低着声音道,“我已经想尽了办法,但他还是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白母皱了皱眉道,“你究竟有没有脱了衣服去勾引他?” 白萋萋一顿,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怎么了,男人嘛,想的不就是裤裆子里的那点事么?”白父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接过话道:“你长得虽然不算倾国倾城,但也不至于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趣吧?这世上哪有男人不好色的?” 白萋萋动了动唇,“可是这样,和青楼妓子有什么区别… …” “你以为我们送你进来是让你当大小姐的吗,你这个赔钱货!”白母一把攥住了她的头发,讥讽道:“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忘了吧?” “哎,别这么粗鲁,脸打坏了怎么办?” 白父大手一挥阻止了白母的动作,慢悠悠道:“我们这不也是期盼你嫁个好人家,未来的日子能过得幸福吗?不然早在隔壁那王鳏夫出价的时候就把你卖了,何必千方百计的把你送进王府?” 那不是因为你们嫌弃他价开少了吗? 白萋萋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默不作声。 “也许现在你觉得我们严厉了一些,以后你就懂了。”白父从桌上摸了一杯茶,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道:“黎王是个极好的选择,他现在只有一个正妃还不得宠,即便你不配做侧室,那当个妾也是不亏的。” “退一万步讲,妾当不了就当个暖床的,等生了儿子后还怕拢不住黎王的心吗?”白母苦口婆心地劝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明白了没?” 二人一唱一和,白萋萋捂住脸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白母看到她这幅死样就来火,正欲再教育教育她,白父突然放下茶盏,道:“把那个东西给她吧。” 白母这才想起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从蛇皮袋的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小袋包装完好的粉末。 “别说爹娘不疼你,”白母叹了一口气,道:“为了你以后的幸福,我们走了许多门路,花了一大笔钱才买到这个独门秘方。” “嗯,你明晚就把它下在茶水里,端给黎王喝下就行了。”白父淡淡地说道,“之后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难道是…… “你们要我下药给王爷?!” 白萋萋一个激灵,不敢相信:“爹娘,这么做,你们想过后果吗?” “后果?成果!”白父冷冷地笑了一声,“那个小郡主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不行,”白萋萋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可以这么做,王爷会杀了我们的。” “人家千金小姐都能做的,你这个贱货做不得?”白母破口大骂道:“你比人家还金贵?” “既然有人开辟了这个道路,说明这个法子是可行的。”白父道,“他能忍着这么久不碰你,可能是那方面有点问题怕你知道,不过不要紧,吃了这个药保证让你怀上儿子。” “可、可是王爷多厌恶王妃你们也是知道的!”白萋萋终于忍不住跪下,苦苦哀求道:“王妃背后有孟家撑腰,我们 若是也跟着做,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啊爹娘!” “这个你不用担心,为父自有办法会让他们收下你。”白父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这都是王府欠了我们的。” “这种表情就很好,留着床上的时候给他看,保管令他怜惜。”白母捏着白萋萋的下巴,恐吓道:“不愿意的话就去青楼卖身还钱,养你这么多年,也到了该回报的时候了。” 白萋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脑海最先闪过的,竟然是孟琦玉的脸。 她想起那个清晨,那个女人用一种近乎是“欣赏”的目光看着她,问她愿不愿意去自己的绣坊做事。 若是找那个女人求救…… 白萋萋浑身一颤,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自己,看来真是穷途末路了,连这种想法都冒了出来,她能做什么,从来都不由自己说了算。 “听到了没有!不答应就把你卖去青楼!” 白母一脚踹翻了白萋萋,打断了她的思路。 白萋萋缓缓地爬了起来,接过了粉末,轻声道:“女儿……这就开始准备。” …… 夜色,沁凉如水。 书房里,陆苍正坐在椅子上,听着身旁的暗卫汇报这几天的情况。 “王妃这几日也是一样,辰时开始锻炼,午时开始用膳,未时出府 去巡查自己的商铺,酉时回来与小郡主用膳,亥时就寝,十分规律,就连小郡主也乖巧听话,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没有惹事,甚至还翻阅一些书籍,似乎是在为之后的国子监做准备。” “喔。” 陆苍将一份批阅完的文书放在了一旁,淡淡道:“继续。” 烛光下,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如此温暖的颜色也没有使他的眉眼有过半分舒展,依旧如此冷冽,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暗卫不确定陆苍究竟是听还是没听,只好继续道:“王妃新招了一些人重新管理商铺,咱们派出去的卧底仅有‘夜莺’一人暂时被王妃收用,据‘夜莺’回报,王妃还要对他们进行一些培训,合格者才能留下,不过具体情况还在打探当中。” “夜莺?”陆苍漫不经心道,“她倒是会挑,是过目不忘的那个么?” “是的王爷,能力顶尖的暗卫‘夜莺’,擅长在夜里锁定敌人的方向,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与随机应变能力,曾独自完成数起危险任务。” “……” 陆苍正要说话,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只听丫鬟在外毕恭毕敬道:“王爷,白姑娘求见。” 第十六章 你是不是在里面放了什么? 半夜三更的,这个女人跑来干嘛? 陆苍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让她回去。” “是。” 丫鬟应下后,没过一会儿去而复返,十分为难:“……王爷,白姑娘说她有十分重要的事想要跟王爷说,几句话就走。” “呵,几句话?女人惯用的伎俩。” 陆苍冷笑了一声,对着暗卫道:“你先下去吧,让‘夜莺’好好盯着不要露馅,本王之后再问你。” “是。” 暗卫识趣地从窗台翻了出去,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陆苍这才收回了眼神,重新翻阅起了文书:“让她进来吧。” 得到答复,门被吱呀推开,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外面飘了进来。 白萋萋是花了心思装扮的,一头青丝用了一根青玉发簪挽起,露出了那张细致清丽的脸庞,双眉修长如画,耳边红豆耳环为缀,伴随着行动摇曳生姿,如芙蓉映秋水,纤尘不染。 察觉到陆苍定定看向自己的眼神,白萋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陆苍已经皱着眉头先一步开了口:“白天你穿这样也就罢了,晚上还这么一身跟女鬼似的,是要吓谁?” 白萋萋:“……” 不是,这衣服可是名贵的月光丝织就而成,会在夜里流淌如月华一般的光华,她穿上就是仙女下凡,不懂就别乱说行吗?! 白萋萋柔柔地笑了笑,道:“萋萋有些睡不着,见王爷还在伏案劳作,便去厨房做了蜜豆银丝羹给您。” “睡不着就去跑两圈,”陆苍重新低下了头看起了文书,声音是毋庸置疑的拒绝,“难道来了本王的院子就能解决吗?” “我……”她端着羹汤,一时有些无措。 知道他难搞,但没想到当真一点机会也不给,白萋萋垂下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毕竟是萋萋的一片心意,恳请王爷垂怜。” 照理来说,佳人这么低声下气,哪怕是和尚也要动一丝恻隐之心,但陆苍头也不抬地道,“说完了就出去。”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语,白萋 萋的心里再次弥漫出一股绝望,她放下羹汤,扑通一声跪在了陆苍面前。 “你这是作甚?”陆苍的耐心告罄,终于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萋萋只是想问几句话,说完就走。” 白萋萋伸手拉住了陆苍的衣角,扬起小脸,楚楚可怜道:“王爷,您真的不愿意多看萋萋一眼吗?” 陆苍不耐道:“这不是正在看吗?” “萋萋说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白萋萋摇了摇头,道:“王爷,您可明白萋萋对您的心意?” 房间似乎安静了一瞬,仿佛就连烛火跳动的声音都能听见,白萋萋执拗地看着他,想要从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本王早就说过,本王不是你们可以肖想的人。”陆苍的声音自上传来,听不出一丝波动的情绪。 “为、为什么呢……”白萋萋黯然神伤,泪在眼里打转:“萋萋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可是就连王妃那样的人物,也配不上您吗?” “与身份无关。”陆苍别过脸,“ 本王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 “那是……” “本王也说不准,但那是一种感觉。”也许是想让白萋萋真的死心,陆苍也难得认真地回答道:“或许是秉和的脾性,或许是一致的看法,又或许是契合的理念。无论是你还是谁,都不是本王认定的那个人,你明白了么?” 伴随着他的一字一句,白萋萋的心也彻底沉了谷底。 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落下,被她指尖抹去,白萋萋就维持着那个姿势默然了很久,久到陆苍以为自己伤害了她脆弱的心灵。 “萋萋明白了,从今以后萋萋不会再来打扰王爷,只是恳请王爷答应萋萋的最后一个要求。” “说吧。”陆苍道。 “王爷可否尝一口这蜜豆银丝羹?” “就这?”陆苍迟疑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便也同意了。 白萋萋站起身,舀了一小碗放在了陆苍的面前,不知是何缘故,她的手在细微地发抖,很快藏在了袖子中。 蜜豆银丝羹香甜软 糯,散发着热腾腾的白烟,看起来就十分诱人。 陆苍端起碗把它送到了嘴边,白萋萋的心瞬间揪紧,她甚至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身子轻轻发起抖来。 陆苍奇怪道:“你在紧张什么?” “……啊?” 白萋萋目光躲闪,勉强撑起一个笑道:“萋萋害怕这羹太甜,不符合王爷的口味。” “是么?” 陆苍若有所思地用勺子转动着羹汤,嗅着其中扑鼻而来的香味,忽然道:“你是不是在里面放了什么?” 白萋萋的脸色瞬间煞白,结结巴巴道:“唔,是、是放了一点燕窝,王爷放心,萋萋试过味道……” 陆苍瞥了她一眼,将她的局促尽收眼底。 “啪——” 寂静的夜里,茶杯砸在地上的声音分外清晰,碎片飞溅,甚至划伤了白萋萋的脸颊,渗出细微的血丝。 她吓得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陆苍脸色阴沉,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他压着满腔的愤怒,沉声道:“本王再问你一次,羹里放了什么?” 第十七章 别怕,我娘亲来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孟琦玉与陆花溪正在睡梦中。 “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丫鬟慌慌张张道:“白姑娘惹怒了王爷,王爷现在正大发雷霆呢!” 被吵醒的孟琦玉不耐地翻了个身,道:“……知道了,明天再说。” 陆花溪翻身而起,使劲摇了摇她的肩膀,道:“老妈,剧情已经到白萋萋给男主下药了,咱们不去看看嘛!” “没什么好看的,”孟琦玉打了一个呵欠,“和我们没关系。” “您不是想要白萋萋嘛,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哦!”陆花溪诱惑道。 孟琦玉缓缓睁开了眼,好一会儿才道:“可本宫已经给过机会,她自己拒绝了。宝贝,这个世界的人物总有她自己的选择,有时候我们是无法干涉的。” “那好吧,我去看一眼。”陆花溪说着,翻身下床。 “你去干嘛?” “再刷一刷国公夫人的好感度呀。”陆花溪一边套着鞋子一边道,“虽然我知道老妈以后肯定会带着我离开,但我不想与他们结怨嘛,万一以后用的上呢。” 孟琦玉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她和她女儿的区 别。 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孟琦玉向来都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主,对待没有价值的对手不会留下退路更不会心软,所以底下不少人的心里都有些敬畏她。 而陆花溪恰恰相反,她乐于助人,就像一个小太阳发光发热,不仅老师们赞不绝口,学生群中更是深受欢迎,每次孟琦玉去参加家长会,都能从四面八方体验到陆花溪的魅力,但孟琦玉并不因此自豪,反而有些心酸。 想到这里,孟琦玉轻叹一声,撑起了半个身子,“……好吧,我也去。” “欸?”陆花溪诧异地回过头,不知道为何老妈改变了主意。 “只是看看。”孟琦玉简单地解释道。 “嗯嗯。”陆花溪偷笑,也没有拆穿。 二人到的时候国公夫人与白家人已经到了,此刻正在争执不休。 “冤枉啊王爷,国公夫人,萋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肯定是误会!”白母高声嚎叫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做没做查验一下就知道了,”陆苍根本不想听任何人的辩解,摆摆手道:“去把王太医……不,去把百里慕凌叫过来。” 白家人 瞬间吓得面如土色。 “国公夫人,非要这样伤害彼此的感情嘛?”白母勉强笑着道:“难道这点信任也没有吗?” “呵,你们就是这么回报老身的信任的?”国公夫人气得双手都在颤抖,“学这种腌臜手段?” “冤枉啊,咱们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心思?!” 白母还想辩解,国公夫人不耐烦地打断道:“解释没用,一切等白大夫来了再说吧。” “这其他人做的,我们就做不得?亏还是一家人呢……” 白母嘀咕,厚颜无耻的样子让国公夫人恨得牙痒痒,她怒道,“若是属实,一切都由黎王处置!” 这话一出可谓是不留一点情面了,白母还在思考如何求情,白父已经眼睛一转,跛着腿上前举起了拐杖:“死丫头你说句话啊,你到底有没有做?!” 这一杖打在了骨头上,痛得白萋萋一声闷哼,但始终没有说话。 “还不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的恼怒在众人眼里均是作秀,陆苍更是冷眼旁观,想看这家人还能整出什么名堂,白萋萋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啪!” 劲风擦着发丝而过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白萋萋惊慌睁开眼,只见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飞起一脚将拐杖踢飞了出去! “哎哟!” 白父摔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但是却无人赶来搀扶,因为所有震惊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个人的身上,白萋萋心里一颤,喃喃道:“……王妃……娘娘?” 那水芙色的裙摆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转过头来乌发垂落,那娇美的脸庞却没有一丝表情,白萋萋心里一咯噔,心脏莫名开始扑通乱撞…… “白表姑你没事吧?”陆花溪跑上前把她搀扶起来,小声道:“是不是很疼呀,别怕,我娘亲来了。” 白家人震惊不比白萋萋少,见面前的女人冷艳华贵,立刻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们……”白萋萋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他们出手,一时有些恍惚,“为什么……” “本宫只是见不惯,一个废物的男人只会拿女子撒气罢了。”孟琦玉面无表情地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她的身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上方的陆苍抬手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孟琦玉,只觉这女人真是说不出的 陌生。 “祖母。”陆花溪噔噔地跑到国公夫人身边。 “这么晚了,你们过来干什么?”国公夫人还在气愤中,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陆花溪小声:“丫鬟说出事了,母亲作为王妃定是要来看看的。孙女怕他们欺负您,所以来帮祖母。” “欺负?”国公夫人气笑了,“谁敢欺负我?” “您宽容大度,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往往就会让人以为您很好说话。”陆花溪甜甜地笑了笑,“所以孙女要站在您身边。” 国公夫人心里一动,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很快,陆苍口中提到的百里慕凌便匆匆赶来了。 众所周知,每一位霸总都有一个标配的医生朋友,起着响应半夜的号召、促进男女主感情的作用。 但实际上,百里慕凌虽然出身医药世家,他本人却并不喜欢学医,反而很喜欢吃喝玩乐和八卦,所以开了一家自己的歌舞乐坊,里面的男子女子才情皆为上等,广受追捧,后来由陆苍指点,成了探听与售卖消息的地方,是陆苍助力之一。 陆花溪一边回想着书里的描写,一边将面前的人对上号。 第十八章 她怎么没按照原本的剧情 他比想象中更加年轻,男子一袭白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的青绿色的丝线绣着艾草,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挂了一块蓝绿色的南阳玉,整个人丰采俊美,气度斐然…… 如果不是一进门就开始口吐芬芳的话。 “我说你真把我当你府里的下人了是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丑时!丑时!你不睡觉人家还睡觉呢!” “独幽七绝琴,你不是一直想要么?”陆苍打断了他的骂骂咧咧,道:“明天便叫人送去。” “哎哟王爷太见外了,其实我早就将王府视为生命的一份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你义不容辞!”百里慕凌顿时笑如春风般灿烂:“哎哟我的三舅姥爷好多人啊,你们这是准备……家宴?” 见到孟琦玉时,他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多看。 “此事不可张扬。”陆苍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叫你来是想让你看看,这汤羹是否有异。” “居然是找我问医?”百里慕凌脸色一变,总算是收敛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难道有人朝你下毒么?” 见陆苍不回答,百里慕凌快步走到桌子前,就着汤勺舀了一勺放在鼻尖轻嗅。 陆花溪瞧着这一切 暗自道,原先没有将白家人赶出府就是等着今天,为避免之后的麻烦,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解决,只要百里慕凌实锤…… 百里慕凌皱了皱眉,抬起头来迷茫道:“这……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只有白萋萋毫不意外似的,在一旁默默落泪。 “啊可能是我学艺不精,我再检查一下!” 看到大家伙的反应,百里慕凌觉得不查出点什么简直对不起各位,于是又分别掏出银针、以及一种粉末洒在里面,最后干脆沾了一点舔了一下。 “唔。” 百里慕凌皱起眉头,陆苍急忙道:“怎么样?” “燕窝、蜜枣、莲子以及一点干桂花,”百里慕凌挠挠头道,“有点甜,不适合我。” 众人:“……” “当真什么都没有?”国公夫人吃惊地追问道。 “不是,它该有什么吗,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百里慕凌头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赶紧找补:“要不让我端回去仔细检测一下,比如喂个大黄啥的……” “不必了,”陆苍手一挥,皱眉望向白萋萋:“怎么回事?” “回王爷,萋萋确实……什么也没做。”白萋萋梨花带雨,“您不信萋萋,萋萋怎么解释也 没有用。” 不对啊,她怎么没按照原本的剧情下药呢? 不止陆花溪惊了,就连孟琦玉也微讶地看向白萋萋,正巧对上她望来的眼神…… 说来也是奇怪,澄清后的第一件事,白萋萋竟然是想看一看孟琦玉。 “没放,这怎么可能呢?我亲眼看她……”白母止住了嘴,旋即叫道:“听见没,我们都说了没放,你们还硬要扣这口锅,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陆苍相信百里慕凌的判断,觉得自己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误会了白萋萋。 这下搞得国公夫人也很尴尬,她道:“误会一场。” “误会?污蔑!”白父得理不饶人,雄赳赳气昂昂道:“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怎么回事?” 孟琦玉皱眉问道,白萋萋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王爷,萋萋不想听他们的,不想这样陷害您!” 一语出,满座皆惊,陆苍面色一寒:“你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贱人!” 白母登时急了,上前就想要揪住白萋萋的头发,孟琦玉眼疾手快地扔了一块茶杯盖砸在了她的脸上,在白母捂着脸嗷嗷叫的时候,被侍卫按在了地上。 “你过来,”孟琦玉淡淡地对着白萋萋道,白萋萋像是 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跪在她的脚边,紧紧抓住她的裙摆,“慢慢说。” 陆苍一整个大皱眉,他总觉得这是他的台词…… “其实今晚他们便要逼迫萋萋给王爷下药,但是萋萋明白,这种事一旦做了便是万劫不复,所以偷偷换了药方!”白萋萋泪如雨下,从袖口里摸出一小包粉末,“真正的药在这里。” “我去,你也太受欢迎了吧。”百里慕凌忍不住咂舌,被陆苍一记眼刀吓得噤声,讪讪上去查验了一番,“嗯,这个确实是能让人大战三天三夜的那种。” “贱人你疯了?”白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在攀咬谁?” “诬陷,这是诬陷!”白母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王妃指示她做的!” “娘娘并没有指示我。”白萋萋眼眶盛满泪水,我见犹怜:“相反,萋萋是害怕做错事后,娘娘看我的目光。” 啊? 陆花溪还在愣愣地解读白萋萋的话,国公夫人已经气得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白家人:“你们……你们……” “她说什么你们都信?”白母啐了一口,“我还说这药是她自己搞的呢!” “娘曾经说过,他们花了许多银子走了许多门路才拿到这个秘方,想必十分珍贵,萋 萋独身一人,又怎么会有这种本事呢?” “这倒是,我可以作证。”百里慕凌道,“这貌似是我楼里的方子。” 这一下白家无话可说,只地盯着白萋萋破口大骂:“你这小贱蹄子,我们帮你,你却害我们?白眼狼,养你不如养狗,狗都不如……”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陆苍转头对着国公夫人道:“母亲,您也听到了。他们心思歹毒,施以毒计,理应严惩。” 国公夫人恨恨地看着白家人,本想应和,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赶出去吧!” 这怎么行? 白家人刚要急眼,陆花溪声音不大不小地道,“祖母,您是不是心软啦?他是个跛子,看起来确实怪可怜的,要不然就算了吧。” 这话提醒了白父,他挣脱了那些侍卫的手,冷笑道:“是啊夫人,您不会就忘了,我这条腿是怎么伤得了吧?我这辈子,都是个废人了!” 说的就跟你健全的时候不是个废人一样。 陆花溪无语了一下,转身扑到了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声道:“对不起祖母,孙女不知道他的腿是祖父造成的,是孙女僭越了。” 其实白父本来没有那个意思,但在陆花溪故意的曲解下,又悄无声息的将火引到了老国公身上。 第十九章 我愿意追随王爷……王妃也行 老国公一直是国公夫人的逆鳞,轻易触碰不得,陆花溪比谁都清楚。 果不其然,国公夫人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怎么伤的?你不会真就忘了吧?” “还不都是你们逼的吗?”白父大言不惭道:“把这么危险的事情交给我,结果毁了我一辈子!” 这话可谓是极其不要脸,白母也适时地啜泣了起来,陆花溪正要说什么,国公夫人缓缓地开了口:“白鹏,做人要讲良心,你现在还有这个东西吗?既然你非要提这个事,那老身就在今天,把话给你说明白了。” 她顿了顿,道:“陆家效忠陛下,世代从军,为东藜立下赫赫战功,即便战死沙场也不敢说出半个退字。而你——那年因为你的临阵脱逃,差点害得数名将领丢了性命,你倒好,只是断了一条腿,苟延残喘在这世上。” “夫君本想用你的项上头以正军法,是我将你保了下来。我说,能留一个算一个,逝者已逝,你的腿便是对你最大的惩罚,望你余生能为自己赎些罪过,结果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这种事不过是人之常情!再说了,明知道这么危险还让我去送死,不是你们故意的吗?!”白父使劲吼道,“幸好我捡回一条命,否则我的妻儿又该如何?” “噗嗤。” 严肃的气氛,孟琦玉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惹得众人瞩目,她淡定道:“抱歉,你继续。” 国公夫人接过话道:“你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我也为你诸多扶持,除去每年丰厚的抚恤金外,你每次 上门的讨要我都是打发了的,甚至你将白姑娘送来为婢我也不曾苛待,溪丫头没有说错,纵容久了,难道你真觉得王府欠了你不成?” “混账东西,像你这样的废物还不如死在战场上。”陆苍怒骂道,“都是母亲心善,顾念几分亲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们,你们非但不知感恩,还敢在这里惹是生非,真是给你们脸了!从即日起,你们给本王滚得远远的,否则就地处置!” 收到命令,侍卫上前就要把白家人拖下去。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贱人,你这个贱人!都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打死你!……国公夫人,我们知错了,国公夫人!” 哀嚎声渐渐远去,白萋萋跪在了大厅中央,擦去了眼泪:“父母做出了此等寡义廉耻的事,萋萋断然不能留在府中。萋萋这就自行离开,绝不碍眼。” “孩子,不是你的错……” 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决定白萋萋的去留,但陆苍已经打断了她的话,道:“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萋萋咬咬牙起身,默默退下了。 “时辰不早,诸位早些歇息。” 孟琦玉颔首,招招手带走了陆花溪,陆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产生了一丝迷茫:这女人到底干嘛来了? 很快,白家人的一堆垃圾从后门扔了出去,连同白父白母一起,他们的儿子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哇哇大哭,白父白母便在外面破口大骂。 “父亲母亲,不要白费力气了。”白萋萋也收拾好 了行囊走了出来,垂着眼道:“这已经是王爷最仁慈的处置方式了。” 白母上前揪住她的头发,狠狠甩了几巴掌:“贱人,贱人!一起翻船你很得意是不是?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坏姐姐,都怪你!”那儿子从路边捡起小石头砸在白萋萋的身上。 “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把她卖了吧。”白父也懒得多废话,“勉强也能回个本。” 白萋萋早就料到了这种下场,心如死灰,也不再挣扎,任由白母拳打脚踢在身上。 “住手。” 清冷如利刃划破夜空,黑暗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渐渐走出,几人一看,竟是孟琦玉! “你来干什么?” 白父还记着她踢飞自己的那一脚,不禁有些后怕,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孟琦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只是对着白萋萋道:“你还没有回答本宫,前些日子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白萋萋一愣,嗫嚅道:“我、我……我对小郡主说恐怕要辜负……” “哦?”孟琦玉挑了挑眉:“你宁愿被他们卖掉,也不愿意跟着本宫?” “不是,萋萋愿意!”白萋萋也不知怎的,眼泪一涌而出,“萋萋只是不知道,您是否还愿意……” 孟琦玉叹了一口气,道:“出价吧。” 白父白母一愣,“你什么意思?” “本宫知道东黎的律法,父母拥有子女的处置权,所以不会做出抢人这种行径。”孟琦玉似笑非笑道:“卖谁不是卖,不如卖给本宫。”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白母十分 震惊,如果没记错的话,白萋萋原本是要与孟琦玉一起争夺陆苍,怎么现在还要买下她,难不成是要更好的折磨她? 白父根本不在乎,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两?” “一百两黄金?行。”孟琦玉懒懒道,“来人,给他。” “啊?” 白父没想到孟琦玉张口就给了他一个天文数字,一时都傻在了原地,直到侍卫将一盒黄金捧到了他的跟前,他这才将信将疑地打开。 一下子,金光差点闪瞎了他们的眼。 “王妃,多了多了!” 白萋萋着急道,孟琦玉满不在乎:“你值,所以本宫愿意。” 这话令她一愣,有些恍神。 “那、那就这么定了!” 白父白母激动地话都快说不利索,颤抖着将黄金往自己的口袋里塞,侍卫却伸手拦住了他们,白父咬牙道:“王妃想要反悔?” “怎么会呢,本宫岂是你们?” 孟琦玉掏出了几张纸,道,“总要白纸黑字地写清楚,这才好证明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吧?” “我签,我签!”白父一把夺过,咬牙在大拇指上咬出一个血口,按下了手印。 孟琦玉满意地收了契约,带着白萋萋就要往回走,末了又回过头道:“既然签了契约,若是你们以后再敢出现,就别怪本宫随意处置了。” “是是是!”白家人更害怕她后悔,忙不迭地点头。 白萋萋宛若梦中,恍恍惚惚问道:“王妃您为何要我?” 许久,都没有等来孟琦玉的回应,白萋萋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有听到 ,也不敢再问。 “本来是不打算管的,但你确实令本宫意外。”孟琦玉忽然开口,音色冷淡:“或许,是因为你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吧。” 另一头,派出去的暗卫很快给了陆苍回信。 “王爷,迟了。” “迟了?”站在书桌后的陆苍诧异地回过头,“他们这么快就把她卖了?” “不是,属下的意思是,白姑娘已经被王妃带走了。” “啊?那白姑娘岂不是死路一条?你这王妃是真狠毒啊,这都不放过人家。”百里慕凌咂舌戏谑道。 “其实,”暗卫犹豫了一下才道,“王妃安置好了白姑娘的住处,似乎是计划将她带去自己的绣坊。” “这是什么意思?”百里慕凌茫然地抬起头,“我好像听不懂人话了。” 陆苍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这个女人的举动他越来越看不懂了,她的身上好像拢了一层雾,神秘又让人困惑。 “你说,一个人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陆苍突然问道。 “怎么可能呢。”百里慕凌打了一个哈欠,“除非他脑子被门夹了,又或者是在伪装。困死了,我要先回去睡觉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陆苍沉吟片刻,吩咐道:“过几日小郡主就要去国子监了吧?届时去通知王妃,本王那晚要与他们一同用膳。” “是。” “你疯了吧?你居然要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百里慕凌惊掉了下巴,“那你能不能带上我?” 陆苍:“……滚。” 第二十章 陆花溪的副本——国子监 “你说什么,他今晚要来用膳?” 孟琦玉整理陆花溪衣襟手一顿,诧异地看向前来通报的丫鬟。 这些时日,王妃待人和气,再也没有非打即骂,令他们受宠若惊,所以欣喜也真挚了几分。 “是啊王妃,千真万确!王爷总算感受到您的心意了!” 毛的心意,这几日她一直忙着铺子上的事,根本没空管他,他倒好,主动上门挑衅,无所畏惧,她孟琦玉不惹事也不怕事。 “既然如此,今晚的菜品口味就辣些吧。”孟琦玉淡淡道。 “是。”丫鬟刚要应下,又顿了顿,“可是王妃,王爷的口味似乎……” “就照本宫说的去做吧。” 丫鬟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奇怪了,书里从没写过男主会跟女配吃晚饭欸。”陆花溪道,“肯定是有阴谋!” “还想这个?”孟琦玉微微笑道:“马上就要出发了,不紧张?” “其实还是有一些的,但一想到是重读小学也就还好啦。”陆花溪不好意思地道,“面对一群小孩子,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她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也是时候依照原先的约定去国子监,为了避免陆花溪 又出幺蛾子,国公夫人立即定在了今日入学,一刻都不想耽误。 “好的‘大小孩’,可不要欺负小朋友哦。”孟琦玉给她整理好了最后一个珠玉小坠,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非常可爱,去吧。” “好的老妈,那我出发了!” 陆花溪甩出了一个飞吻,兴致勃勃的朝大门走去,府邸门口,马车已经在那等候,旁边还站着国公夫人。 “祖母早上好。”陆花溪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嗯,还以为你又要装肚子痛,不想去呢。” 望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小姑娘,藕荷色的长裙衬得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充满了灵动和朝气,看来孟琦玉变了后审美也提高了不少,总算没把女儿往穿金戴银的暴发户方面培养,国公夫人心里划过一丝满意,但依旧板着脸。 “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要求你学出什么名堂,但也不能不学无术,国子监不乏与你一般身份贵重的人,切记不可胡乱造次,惹是生非。你是郡主,头上顶的是整个王府的声誉,做事说话都要过过脑子,莫要招惹祸端。” 回忆与人重叠起来,恍惚之间,陆花 溪仿佛觉得已故的外婆就站在自己眼前,悉心叮嘱,一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孙女知道啦。” 陆花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勾住国公夫人的脖子便往脸上亲了一下,这一举动猝不及防,国公夫人如遭雷劈,傻在原地! “那孙女先走了,祖母晚上见!” 陆花溪在窗口摆了摆手便放下了帘子,马车咕噜噜地朝前行驶,国公夫人这才如梦方醒,下意识地边走追着补充道。 “但是祖母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能被他们欺负,若是有人造次,你就回来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第一天给夫子们留下好印象,毕竟你是半路进去,不要让人觉得你恃宠而骄,啊还有,别磕着碰着了……” 马车渐行渐远,一旁的老嬷嬷好笑地将国公夫人拦了下来,“老夫人,小郡主已经走了。” “哦……” 国公夫人怅然所失,抬手摸了摸脸颊,仿佛上面还有留有她温软的触感,真是糟糕,她好像感觉自己动了一下心,难道真要被这个丫头拿捏住了?! 另一头,陆花溪全然不知国公夫人所想,她理了理裙子,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绪。 同样都是女配,观众更爱看孟琦玉与女主的互撕,所以作者事无巨细地描写了她们之间的雌竞,陆花溪倒是没怎么多说,所以她只知道自己组织了一个小团体,时常霸凌学生,名声恶臭,但是具体怎么发展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就这么想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三刻钟后,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道:“小郡主,到了。” 面前,一扇恢宏的大门映入眼帘。 国子监,是东黎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监内设祭酒一人,为最高教育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校长,设丞一人,主簿一人,负责学生学习成绩和学籍等具体事宜,此外还有博士、助教、直讲等,就等于学校里面的主任与老师。 听闻身份尊贵的郡主今日入学,章途辉早早地便来等候,本已经做好这丫头嚣张跋扈的准备,但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竟是如此玉雪可爱的姑娘! “郡主?” 章途辉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旋即笑脸相迎:“下官是院内的掌佐博士章途辉,特奉祭酒大人之令在此相迎。” “见过章大人。”陆花溪低下头,行了一个礼 。 听她说话,声音柔和又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几眼,乖巧讨喜、天真活泼,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本以为是个烫手山芋,所以上头才把这个苦差事丢给了他,他还以为多吓人呢,谁知道这么知书达理,分明就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章途辉内心咆哮,面上却笑得越发谄媚了,他左右环视了一下,有些讶异:“竟是小郡主独自前来么?” 国子监的人均为达官显贵,基本每个入学都是父母陪同,再不济也要布足排面,鲜少有人这般低调,但此话一出章途辉就有些后悔了,想到对方的特殊,这岂不是在说人家不得宠么? 但陆花溪仿佛没有听懂,而是笑了笑,答道:“是的,家人一直教导我身为郡主应该独当一面,所以我觉得入学便是成长的第一步。” 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本来有的排场但她拒绝了,看来王府还是蛮疼这个小郡主的? 章途辉一边想着一边找补,“原来如此,想来郡主一路上一定很无聊吧?那由下官为您介绍?” “有劳大人。” 陆花溪乖巧地点了点头,抬腿朝里走去。 第二十一章 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小胖子 “国子监由祭酒罗大人监管,并定下了礼、乐、射、御、书、数六门主课,其余课程可以根据各位的爱好来进行选择。郡主您看,这栋楼便是您平时学习乐的地方,负责授课的是宫里的大司乐,人称天下第一琴师,但她会的不止于此,若是郡主对其它乐器感兴趣,可自行请教。” “这里便是马场,射、御皆在其中,您若是课后想跑个操锻炼,或者约好了与小伙伴们一起蹴鞠,都可以在这里,此外还有多种活动,有专门的侍从保护,所以您尽管放心。” 陆花溪目光扫过这望不到边的操场,总算明白了这国子监就是传说中的贵族学院。 走了一大圈,总算是对这个地方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到了最后,章途辉带着她来到了最中间的一栋楼面前,做最后的介绍:“这里便是郡主平时上课的地方,比如礼、书、数什么的,想来郡主也知道,这三门是六艺中最为重要的学科,亦是期末重点考核的对象。方才提到的祭酒罗大人会负责礼,王太傅则负责书,季大人负责数。” 说完这话,章途辉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介绍这三人性格,陆花溪想起什么似的,仰起头问道:“章 大人既为掌佐博士,不知教的是?” 没想到陆花溪会问起自己,章途辉愣了愣才道:“下官实为司天监,卜天运,观星象。” “原来如此。”陆花溪微微一笑,“我对这个很有兴趣,希望能尽快聆听章大人的课程。” 这话令章途辉泪目,他的课一直在学生当中并不受欢迎,还被一些学生在背后里戏称为“神棍”,如今听到陆花溪这么说,好感度直接飙满,恨不得再跟她多说一些注意事项。 “哦对了,主三门中只有罗大人相对比较好说话,但是王太傅和季大人十分严厉,”章途辉挠了挠头,道:“所以,郡主多多注意就好。” 话比较委婉,陆花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多谢章大人。” “您的第一节课应当就是季大人的,郡主千万不要紧张。”章途辉一边笑着一边道:“咱们的学生非常团结友爱、乐于助人,相信郡主一定很快融入他们……”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吼打断了。 “该死的小杂种,你留这么多空白,不会是想让我们自己写吧?!” 陆花溪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将一人围在角落,时不时推搡两下。 而最里面的人则是道 :“季夫子留下的这些题有些难度,若是你们做出来,反而会被她发现。” “放屁,你这话什么意思?!让你做个作业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想挨打了?” 团结友爱,乐于助人? 陆花溪似笑非笑地望着章途辉,道:“章大人,这是?” 打脸如此快,章途辉瞬间有些绷不住,他急忙喝止道:“你们在干什么?!” 见有人来,那三人急忙站好,陆花溪也得以看见最角落里的那个人,心里突地一跳! 这孩子,长得也太可爱了吧?! 他皮肤很白,身体微胖,所以脸蛋也是圆圆的,充满肉感,一双眼睛跟紫葡萄似的深邃明亮,就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让人心生怜惜…… 陆花溪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小胖子,一时目不转睛,而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陆花溪的目光,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夫子。” 进了国子监,无论是什么官职,统一都称其为夫子,那三人眼睛一转,打着哈哈道:“我们作业有不懂的地方,在问他问题呢。” “是吗,我看你们又在欺负裴苏暮了对不对?”章途辉严肃道,“再胡闹,我便要告诉季大人了。” “嘁,一个小杂种,你们真 是护得紧。”为首的那个耸了耸肩,“算啦算啦,我们先回去上课了。” 说完,他们三个便不情不愿地跑了,而那个好看的小胖子也礼貌地冲章途辉点了点头,道:“多谢章夫子。” “傻孩子,谢什么……快回去吧。” 目送他们远去后,章途辉才对陆花溪道:“抱歉了郡主,这是意外,我保证大部分的人都是团结友爱、乐于助人的!” 陆花溪扬起头,好奇道:“他们是谁呀?” “……” 章途辉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那三位啊分别是翰林院侍读、翰林院侍讲、鸿胪寺少卿的儿子,平时是乖张了些……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帮人老跟那孩子过不去……” 最关键的“那孩子”他没说,陆花溪还想多打探些情报,但见章途辉含糊其辞的样子又放弃了,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了解。 她这么想着,跟着章途辉去领了文房四宝与书册,最后被他送到了一间学堂门口。 “季大人,郡主来了。”章途辉道。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极具威严的女人。 她看上去不过三十的年纪,面着淡妆,清而不艳,唇边一点小痣颇具风情,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脖子 上的那串珍珠项链衬得她高贵典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知性的美。 “辛苦。”季山月微微颔首,对着陆花溪道:“请进。” “那下官就送郡主到这里了。” 章途辉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对着陆花溪比了个口型作为暂别,陆花溪踏进教室,走到了季山月的身边,引发了教室不小的骚动。 “这是郡主,前段时间因为身体的缘故暂时没来报道,从今天起便会跟大家一起学习。”季山月简短地做了介绍便给陆花溪指了个位置,“以后你就坐那里吧。” “欢迎欢迎!” 不知是谁带头起哄了一声,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陆花溪也没害羞,而是落落大方地对着大家道了谢,便朝自己的位置走去,顺便扫了一眼众人。 哈? 刚才的三个小屁孩和那个小胖子居然和她一个班? 尤其是那个小胖子,竟然就在她斜对面的位置,陆花溪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好了,感受到你们的热情了,接下来还是关心一下自己昨天的习题吧。” 季山月淡淡的一句话,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她随手翻阅着基本册子,抬起头道:“谢甲,路乙,汪柄,你们的是谁帮忙做的?” 第二十二章 他啊,他叫裴苏暮 后排的三人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眼神闪烁:“夫、夫子,是我们自己做的……” “骗骗我就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季山月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上来,做给我看看?” 几句话就打消了他们所有辩解的念头,三人瞬间噤声。 “我时常教导你们,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又有什么意义?那些东西能装进你的脑子吗?倘若你们小时候的习惯都养不好,将来如何去为官为民?”季山月冷声说道,“将书抄写十遍,明天将其交给我。” “是……” “对了,这一次,请务必自己抄写。”季山月一字一字强调道,“否则,我可能就要通知诸位的父母,亲自督写了。” “是……” 三人忍气吞声地坐下,余光狠狠剜了那个小胖子一眼,就连陆花溪也投去若有所思的目光。 “欸,那就是咱们国子监的甲乙丙流氓三人组了,”左手边的女生自来熟地凑了过来,小小声地给陆花溪科普,“他们啊成天溜猫打狗,半点好事也不干,名 声可臭了,这次不晓得踢到了哪块铁板,可算被惩治了一番。” 陆花溪转过头,只见说话的女生一张娃娃脸,亦是有几分娇俏,于是笑了笑道:“你好。” “你、你好。”没想到陆花溪这么客气,娃娃脸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你是黎王家的那位小郡主吧,我、我是太仆寺卿的女儿,我叫冷嫣嫣。” “陆花溪。” 有人主动上前科普,陆花溪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好奇道:“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父亲的官职不过是从五品,就能这么嚣张吗?难道在国子监里,这个并不管用?” “哪能啊,否则他们那样,连门都进不来。”冷嫣嫣撇了撇嘴,“家里人的品阶就代表自己的品阶,位高的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他们只会欺负比自己低的人罢了,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原来如此。” 那照这么说来,那个小胖子的家里品级也很低咯,陆花溪沉吟了一下,总觉得小胖子小胖子的叫着不太礼貌,于是转了目光,问道:“那他呢 ,他是谁?” 看清楚陆花溪望向的人后,冷嫣嫣脸色一变,“他啊,他叫裴苏暮,唔……” 然后就没了下文。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方便吗?”陆花溪柔声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为何问他呀?”冷嫣嫣迟疑着,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道:“即便你是郡主,也最好不要跟他走的太近,因为非常复杂,他……” 话音未落,季山月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她们,接收到季山月的眼神警告,冷嫣嫣悻悻地坐了回去,乖乖听课,陆花溪也收起了心思,开始翻看手上的《九章算术》。 这是那时候的数学专着,是《算经十书》中最重要的一部,收有246个与生产、生活实践有联系的应用问题,如“方田”是指土地的形状,讲土地面积的计算,属于几何的范围;“粟米”是粮食的代称,讲的是各种粮食间的兑换,主要涉及的是比例,属于今天算术的范围。 其中每道题有问、答、术,这些问题依照性质和解法分别隶属于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 程及勾股。 此时季山月讲的就是第一章“方田”——平面几何图形面积的计算方法。 其中包括长方形、等腰三角形、直角梯形、等腰梯形、圆形、扇形、弓形、圆环这八种图形面积的计算法则,另外还系统地讲述了分数的四则运算法则,以及求分子分母最大公约数等方法。 ……都学过了。 身为一个现代的优秀学生,这对陆花溪并没有难度,真正令她犯难的是,传说中的毛笔字…… 察觉到陆花溪面上时不时流露出的痛苦神色,以及她拿起毛笔时的踌躇,季山月在课后将陆花溪单独叫到了一边,询问她的状况。 “你中途入学,落下了一些课程,想来该是如听天书吧?”季山月淡淡道。 “是有些难度,”陆花溪犹豫了片刻道,“不过在家中的时日母亲有给我补过课,所以勉强也能跟上。” 季山月一整个大皱眉,谁人不知道陆花溪母亲的德行,能给孩子出补个什么东西,可别带废了。 既然成了她的学生,那么季山月一定会负起责任,努力将自己所学倾 囊相授。 “以后放学都来我这里,我给你多补一个时辰,努力赶上现在的进度。”季山月道,“可有异议?” 没想到这老师竟然愿意单独给她补课,陆花溪一时有些讶异,遂点了点头。 见她还算上进,季山月神色也缓和了些许,从书案上抽出了一本小册子,交给她道:“这是我整理的一些笔记,应当能帮上不少,你今天回去的时候看一下,将里面的式子背好,明天我给你讲解。” “多谢夫子。” 陆花溪真心实意地道谢,季山月道,“考虑到你的情况,半个月后的测验也不对你做什么要求,尽力而为便好。” “是。” 见陆花溪乖巧听话,季山月心里也涌出一两分好感,摆摆手道:“去吧。” 陆花溪珍重地抱着笔记离开,谁料半路上又遇到了那个什么甲乙丙流氓三人组。 这是跟他们过不去了还是怎么滴? 陆花溪心里郁闷地想着,脚下却放缓了步伐。 谢甲一把将裴苏暮推搡到角落,将习题砸到地上,面色阴狠道:“小杂种,是不是你故意整我们?” 第二十三章 王爷没和老妈打起来吧?!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质问,裴苏暮依旧温和:“我做了什么?” “你故意让季夫子发现那题不是我们所写,害她罚了我们!” “可是我原先就告知了你们,做不出才是正解,但你们却不信。”裴苏暮淡淡道,“非要我做完做对,也能怪我?” “你!” 谢甲一时语塞,路乙和汪柄恶狠狠道:“大哥,少跟他废话,直接揍他一顿就完事儿了。等明儿个莫小将军回来,咱们还能邀功一件!” 真是岂有此理! 听见这话,陆花溪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喊道:“谢谢季夫子,季夫子再见!” “季、季夫子?!” 三人就跟老鼠听到猫叫似的,登时慌了,“今天先放过你,明天你给我们等着!” 放完狠话,三人溜之大吉,陆花溪心里嗤笑了一声,本打算转身离开,却听那边裴苏暮说了一句“谢谢”。 想了想,她从拐角现身,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书册。 书页凌乱,陆花溪随意扫了一眼,微微一怔。 “这是你做的?”陆花溪问道。 裴苏暮接过,却避之不提:“麻烦郡主了,稍后我会将书册还给他们。” “不客气。” 陆花溪笑了笑,如明珠生晕,裴苏暮愣了愣,别过了目光:“郡主刚来可能不知道,但以后……还是不用帮我了。” “为什么?”陆花溪反问道,“他们是欺凌很多人,还是只针对你一个?” 裴苏暮垂下眼睫,半晌没有答话,陆花溪盯着他的侧脸,满脑子都是:嘶这小胖子真好看这小胖子真好看…… “……总之,我先走了。” 趁着她走神的功夫,裴苏暮抱着书册跑了个没影,陆花溪暗自好笑。 紧张刺激的入学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回府的路上她都一直在回想,习题的解答方式一题多术,那裴苏暮却采用了最难的一种,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捅到季山月那里穿帮是显而易见的事,事后面对那流氓三人组又不慌不乱不卑不亢,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啊。 “小郡主回来了!” 守在府门口的下人兴奋地去通知了一直在前厅翘首以盼的国公夫人,陆花溪疑惑道:“祖母您一直在等我吗?” “谁、谁等你了,我只是恰好路过。”国公夫人还是要面子的,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心急如焚,“这 第一天感觉如何?” “都很好,夫子和学生都很热情。”陆花溪知道国公夫人傲娇,笑着道:“季夫子还说让我以后放学多留一个时辰,她给我补课呢。” “这么好?”国公夫人眼前一亮,“哪个季夫子,明日我就差人给她送礼过去。” 这也太现实了吧?! 陆花溪被呛得咳了几声,道,“祖母不可!” “怎么了,”国公夫人不满道:“你放心,祖母懂得起,一定给你打点得妥妥的。” “孙、孙女只是觉得为时尚早,您想,您明日就送礼过去,季夫子会觉得咱们把她当成什么人了?”陆花溪劝阻道,“倒不如让孙女跟她多处些时日,打听到她的喜好,这样或许更好些。” 国公夫人一想挺对,于是也不再执着这个问题,她又拉着陆花溪详细问了一遍上学的情况,陆花溪也一一作答了,国公夫人这才满意地放她回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也是真心疼爱小郡主,何不留她一同晚膳?”身旁的老嬷嬷笑着问道。 “现在只会让她恃宠而骄,再过些时日看她表现吧。”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对了,听闻 吾儿今晚要去那个女人的院子用膳?” “是的。” “希望她们娘两把握住机会吧。”国公夫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摇头道:“回去歇息咯,明天还要早起送那丫头上学呢。” “……” 陆花溪完全忘了陆苍今晚要过来吃饭,所以当她兴冲冲地跳进院子的时候,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险些一跤磕在门扉上。 “父、父亲,”陆花溪干巴巴地喊道,“您来了。” “嗯。”陆苍威严如同雕塑,声音低沉道:“过来坐。” 陆花溪忐忑不安地摸了过去,顺带瞥了一眼一旁端坐的老妈,两个人没打起来吧? 好在丫鬟非常有眼力见,看人都齐活了,立马招呼着上菜,只是饭桌上气压低迷,无人说话,陆花溪揉着衣角,不敢吭声。 这是他们三人头一次聚在一起,但并不是陆苍想要的感觉,以前认为这娘两哭天抢地的令人厌烦,如今这么安静反而不习惯了,难道她们受宠若惊,怕冒犯了自己? 但他显然是误会了,陆花溪不说话只是因为自己的人生概念中没有“父亲”这个角色,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爹”不 知如何处理,而孟琦玉不开口则是在压制原身那汹涌的感情,她忍得很辛苦。 作为一家之主,陆苍干咳了一声,主动挑起了话题,“国子监怎么样?” “都挺好的。”陆花溪又把跟国公夫人说的话复述了一边,“从明天起我应该就要回来得迟些。” “嗯,”陆苍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明天本王就会去通知国子监祭酒,让他们早点帮你把课补上。” 不愧是国公夫人亲生的,两人话术都差不多,陆花溪额头滴下一滴冷汗道:“这、这不好吧父亲?” “怎么不好了?”陆苍拧了拧眉,“还是你觉得让他们来府上更方便些?” 好、好霸总式的发言。 陆花溪弱弱道:“女儿不想被特殊对待,落下的课我可以努力追赶,但若是引得一些人在背地里说父亲甚至王府的闲话,女儿心里会内疚的。” 陆苍一顿,把陆花溪上下左右看了三遍,都不敢相信这是她说出的话,原先的陆花溪可是把夫子请来都会轰出去的程度。 他震惊不小,好半晌才重新开口道,“你怎么忽然这么懂事了?” 第二十四章 王爷的脑补天下无敌 “父亲,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以前是女儿做的不对,今后不会再让父亲烦忧了。” 听见这话,陆苍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欣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希望你牢记今日的话,努力学习。不求你在国子监闯出个什么名堂,至少也别欺凌同学,丢了自己的脸面。” 服了,这男主怎么叭叭个没完,还要不要吃饭了?! 陆花溪向孟琦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羊毛别逮着一个人薅啊,你倒是跟老妈也说说话呀! 也正是这时,孟琦玉调整好了状态,微笑着对陆苍开了口,“说起来前段时间听两个年轻的丫头聊了聊天,觉得有番言论很有意思,你要不要也来听听?” “什么?” “一个丫头说,‘我真的想有孩子,但我也不想生,也不想照顾,当然心情好的时候陪玩也行,偶尔端起架子教育也不是难事,你说这是什么心理’,另外个丫头想了想,答道‘看来你是想当爹了’。” “噗嗤。” 陆花溪很快反应过来,一时忍 不住笑出了声,而陆苍则蹙着眉头,好一会儿才道:“本王不会跟你生第二个孩子。” 孟琦玉:“……” 陆花溪:“……” 这男主的脑回路相当清奇,孟琦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于是道:“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陆花溪松了一大口气,急忙下筷,但陆苍依旧双手抱胸,绞尽脑汁地思索。 终于,他恍然大悟:“你什么意思?” “你理解的又是什么意思?”孟琦玉反问。 “你是在嘲讽平时本王对你们不闻不问,现在却用父亲的身份教育她?” 孟琦玉没有回答权当默认,陆苍勃然大怒,正欲拍桌而起又突然愣了愣。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二人,心绪翻涌。 以前她们是爱缠着他,但她们只是想要自己的一点关注又有什么错,毕竟一个是名义上的王妃一个又是自己的骨肉,给予一点关心也是理所应当,也许自己之前总是视她们如洪水猛兽,才造就了她们的极端,退一万步说,她们那样 自己就没有一点错么? 看看如今,自己不过是来吃了一顿饭,陆花溪就变得如此懂事,要是自己多来几次,她们还不得改邪归正? 这么想着,陆苍的心情顿时由阴转晴,他招了招手,吩咐下人给他布菜。 这下轮到孟琦玉迷茫了。 她不知道在那短短的十秒里陆苍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接着吃饭是她意料之外,吃吧吃吧,看他还能忍到多久! 在孟琦玉的叮嘱下,今晚的菜格外地辣,陆苍刚咬了一口,猛地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本王的口味你们不知道么?” 他皱着眉头询问身旁的丫鬟,吓得对方猛地跪到在地,半天不敢言语。 “是本宫要求她们这么做的,”孟琦玉接过话,淡淡道:“我们一贯如此,若是王爷不喜,那也没什么办法。” 陆苍愣了愣,又陷入了沉思。 这竟然是她们喜欢的口味么,这么多年,他真是半点都不曾了解,所以今晚的菜这么辣,是她心中有怨,刻意报复么 ? 罢了罢了,他一个大男人,同一个女人计较什么? 陆苍叹了一口气,道:“偶尔尝试一下其他,也未尝不可。” 这次,孟琦玉和陆花溪都惊住了。 按照这哥的自恋程度,陆花溪直觉他很大程度上是跑偏了,于是凑到孟琦玉耳边,悄声道:“老妈,我怀疑他可能听不懂别人的嘲讽,怕是要直说才行。” “嗯。” 孟琦玉点了点头,整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倒是陆苍猛灌了几壶茶水。 好不容易等到饭后,陆花溪忙着练毛笔字去了书房,就由孟琦玉送陆苍到了门口。 “以后……”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陆苍展现绅士风范,孟琦玉也不扭捏,单刀直入:“以后你不必来了,之前确实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我也认真想过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吧。” “和离”二字都到了嘴边,但被陆苍挥手打断了。 “本王明白了,以后会多来陪你们。” “明白就好……”孟琦玉一愣,“啊?” 她冷淡的 脸上头一次出现这种真切的迷茫,陆苍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头一次对面前的女人展现了十足的耐心:“本王仔细想过了,你说的不无道理。以前我们皆有过错,但往后可以和平相处。花溪是本王的女儿,本王会好好对她。” 孟琦玉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有精明的也有蠢的,有浪漫的也有木讷的,99%的男人只要见过她的拳头都吓跑了,还剩1%直接吓晕,但她从没见过这种奇葩,一时毫无应对之法。 “本王给她带了上等的笔墨纸砚,一会给她送去。”陆苍垂下眼,面如刀削,声音低沉磁性:“本王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之后会慢慢补上。” 孟琦玉一顿,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而陆苍也并不打算等孟琦玉回答,转身便融进了夜色中。 “可惜,这是我的女儿,并不是你的。”她自言自语道,“而我的女儿也并不需要父亲。” 要怎样才能与他断掉关系呢,孟琦玉慢慢思索着,感觉是时候该去见见孟家人了。 第二十五章 只因为他是个私生子 “不错,基础是有些的,但还需要加强,错误不少,今天我会着重给你补一补。” 书房里,季山月认真地检查着陆花溪的作业,对其完成度较为满意,“只是你这字……” 陆花溪大囧。 她不会写毛笔字,更不是个真正的孩子,所以题可以装不会,但是字就难了,写的既要让夫子认出来,又要维持孩童的稚嫩青涩,故而很是痛苦。 季山月不太好打击学生这个字像极了狗爬,只好道:“下去多练练,或者过几日问王太傅要几副字帖。” “是!” 陆花溪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不远处,有人叫住了她,“郡主!” 她回头一看,原来坐在自己旁边的姑娘,似乎是叫冷嫣嫣? “早。”陆花溪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 “郡主这是刚从季夫子那里出来吗,”冷嫣嫣十分热情:“若是郡主觉得题有些难度,不妨找我,会做的我一定帮。” “多谢。”陆花溪想了想,道:“说起来,昨天的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冷嫣嫣愣了愣,道:“郡主是说……裴苏暮?” “嗯嗯。”陆花溪柔声道,“因为见到几次他被人为难,就想是不是有什么 事。” “唉这个嘛,在国子监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冷嫣嫣朝陆花溪靠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只是因为他身份为人不齿,是个私生子罢了。” “嗯?”陆花溪有些诧异,道:“私生子?” “是啊!”冷嫣嫣宛如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莫将军知道吗,就是在你爹手下骁勇善战的莫鹏飞,被陛下封为车骑大将军的那个。” 陆花溪回想了一下,顿时肃然起敬,莫鹏飞她当然知道,是男主手下的一员老将,跟随男主出生入死,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 “之前见过他来拜访父亲。” 然后当时的原身孟琦玉还十分看不起他,觉得莫鹏飞粗鄙不堪,真是一件正常事都不干! 陆花溪干咳了一声,道:“然后呢?” “以往他不是一直在军中么,许多年都不曾回来,结果去年归京的时候,身边忽然带了个几岁的孩子,说是战场上捡的遗孤。一开始大家都信了,只以为莫将军心善,直到他非要留这个孩子在府上看着,不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甚至还亲自教导,这才让原配夫人起了疑,派人调查了一番。”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冷嫣嫣有 点累,停下喘了口气才接着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莫将军在外多年,一直藏了个相好,据说是个天真单纯的乡野村妇,本来莫将军是打算将这个女人一起接进府的,但没想到那个女人染上瘟疫去世了,只给他留了这么一个种,所以他才带了孩子回家,还找了个借口,掩饰那个孩子的真实身份,而那孩子,就是裴苏暮。” 陆花溪有些奇怪,可是书里没有说过莫将军还有个私生子啊,是她记漏了还是作者没写? “等等啊,我有个问题。”陆花溪疑惑道,“既然他都想把那个女人带进府了,为什么还要找个借口说孩子是遗孤啊,他直接承认了不就行了吗,这样还能名正言顺地将孩子留下呢。” 这个问题过于犀利,把冷嫣嫣都问懵了,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许是因为,莫将军和正牌的夫人从前比较恩爱吧,得知真相后将军夫人闹了一番,日日以泪洗面,后来见改变不了现状,这才接纳了裴苏暮。” 陆花溪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合理,“莫将军在我印象中人挺正直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所以他一直没有承认裴苏暮吗?” “对啊,承认了还得了,岂不是毁了他积攒多年的好名声?”冷嫣嫣不屑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很正常,可怜裴苏暮的娘亲到现在都没入得了莫家的族谱,没有获得莫家的认可,所以他卑贱之极,国子监里没有一个人瞧得上他。” 不想承认又非要带回去? 陆花溪总觉得不对,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冷嫣嫣以为她三观受到了冲击,添油加醋道:“而且啊,莫将军和正牌夫人育有一子,名叫莫燕衍,我们都叫他莫小将军。他在国子监可是小霸王般的存在,是他公布了裴苏暮的身份,并扬言如果有人跟裴苏暮说话,那就是跟他作对,国子监谁敢惹他呀他那么能打,更何况裴苏暮还是个贱民,总而言之,郡主也离他远点就是了。” “呵。” 陆花溪忽的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冷嫣嫣一眼,她说的没错,这本就是一个踩高捧低的古代。 正聊着天,二人也到了教室,还没来得及踏进去,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书案被踹翻在地,吓了陆花溪一大跳,而动脚的那人则坐在椅子上,架势十足。 “喂小杂种,你看起来很得意嘛?” 陆花溪定睛 一看,只见那人虽面容稚嫩,但棱角分明,斜飞英挺的剑眉之下则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透着一点冷,一身骑装颇为飒爽,此刻,他正牢牢地盯着面前的裴苏暮,扯出一个玩味的笑。 “这人就是莫小将军了,前两天说是有事,今天才回来。” 冷嫣嫣凑到陆花溪耳边,声音极低,生怕大声了让他听到。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远离了战场中心,或幸灾乐祸或嘲讽地看着这场闹剧。 而作为当事人的裴苏暮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俯下身将书案扶正,拾起满地的书籍。 “问你话呢,”他不回应,莫燕衍就一脚踩在他的书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听说我不在的这几日,我爹又去替你寻了几副稀奇字帖,几块石墨方砚,生怕亏待了你。你说他对你这么好,怎么还不认下你啊,这样咱们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亲兄弟了么?” 裴苏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如羽毛一般轻颤,但他只是语气平淡道:“麻烦抬脚。” 莫燕衍正要再说些什么,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姑娘,张开双手呈一个保护姿势,三分斥责七分娇弱:“莫燕衍,你又在欺负同学了!” 第二十六章 这不是校园霸凌吗? 冷嫣嫣看得正起劲,忍不住一声怒骂:“又是这个死嗲精。” 见陆花溪一脸迷茫,冷嫣嫣又及时给她科普,“这个是通政司参议之女,施语,没事就喜欢出来刷存在感。” 陆花溪正想说这姑娘正义勇敢,便听得莫燕衍冷声说了个:“滚。” “哦。”施语扁了扁嘴,看了看莫燕衍,委委屈屈地站到了一边。 陆花溪:“……”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死嗲精就是来刷存在感的。” 冷嫣嫣翻了一个大白眼,有了这么一打断,陆花溪本以为都要结束了,谁知莫燕衍更加烦躁,他盯着裴苏暮那张脸,忽然一笑:“你这副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样子看得我都怜惜了,有时我在想,你的娘亲当初不会也是这么勾引我爹的吧?” 这话极其过分,裴苏暮抬起头,目光也冷了下来。 陆花溪沉默了片刻,问道:“他平时也是这么对他吗?” 冷嫣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嗯,基本上每天都有,郡主你习惯了就好了。当然,如果你也想跟着踩一脚的话,大家应该会觉得更有意思。” 有意思? 陆花溪望了一眼周遭,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嗤笑,饶有兴味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发展。 “或许这种行为并不叫有意思,”陆花溪轻声纠正道,“而是叫校园霸凌。” “校……园霸凌?”冷嫣嫣一脸迷茫地望着陆花溪,“什么意思?” 陆花溪没有解释,径直走了进去。 冷嫣嫣大惊:“喂郡主你……!” “裴苏暮,季夫子找你。”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两人,裴苏暮悄无声息地收起了紧攥的拳头,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姑娘踏着满地的议论朝他们走来。 看清来人,裴苏暮的眸子里浮现一丝讶异,他愣愣地望着对方一直走到他们的面前站定,才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字:“你……” “你是谁?”莫羡宇面色不善地开了口。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确定是他从未见过的面孔,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有意思,国子监居然还有人敢来打扰他的事,真是一个不怕死的东西。 也许是担心事情闹大,终于有人鼓起勇气扯了扯莫燕衍的衣袖 ,急忙道:“莫小将军,她是刚入学的郡主,怕是惹不得……” “郡主?哪个郡主?” 莫燕衍皱了皱眉,那人只好又解释道:“便是黎王的女儿……” 即便他不认识陆花溪,但黎王总归是听说过的,他的老爹不止一次给他讲述过黎王的英勇事迹,可以说是他爹最尊崇的人。 “可以啊。”莫燕衍笑了,肆意张扬,他饶有兴趣地将目光转移到了陆花溪的身上,“你刚刚说什么?” 陆花溪也笑了,甜甜的,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路人:“我说,我来转达季夫子的话,她让裴苏暮去她那里一趟。” 陆花溪说的郑重,裴苏暮望着她一时不知是真是假,正犹豫着起身,莫燕衍阻止道:“慢着,真的假的?” “你若不信,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找季夫子啊。”陆花溪见莫燕衍不说话,非常淡定地催促道:“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裴苏暮信以为真,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想来应该是昨天的题出错了,可以麻烦郡主与我一起,在路上详细说说么?” 喝水不忘挖井人,这小可爱还挺有良心。 陆花溪心中赞赏,但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夫子并未发火,你安心去便是。” 裴苏暮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考量了些什么,总算是走了。 他一离开,室内紧张的氛围瞬间少了大半,大家也陆陆续续地回了自己的位置,陆花溪刚一坐下,莫燕衍也跟着晃了过来,一脸不悦:“喂,你不会是在帮他吧?” 陆花溪闻言抬起头,面上挂着礼貌的笑:“我只是在传达季夫子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莫燕衍耸了耸肩,“只要你不是撒谎就好。” 陆花溪将书本一一摆在桌面上,避之不谈:“麻烦让让,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莫燕衍吃了一个瘪,有气没处撒,他兀自盯了陆花溪半晌,才低下头笑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副乖巧的样子我就觉得怪烦的。” 面前的小孩子真是好幼稚,陆花溪一时有些好笑:“莫小将军看别人烦也不奇怪,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是那种人吧?” “你……” 莫燕衍脸色一变, 刚要发作,便有人一把拽住了他说了句“别冲动她是郡主”,这才勉强让他作罢。 哼。 莫燕衍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那谢甲、路乙、汪柄见状,飞速地围了上去,“莫小将军别生气,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法子整那个小杂碎。” “滚。”莫燕衍正心烦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扬起下巴点了点陆花溪:“喂那丫头你们知道吧,他们说是什么黎王的女儿,哪个黎王?” “哎哟我的小将军嘞,咱们还有第二个黎王吗?”谢甲赶紧道。 “所以就奇了怪了,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爹说起过啊?”莫燕衍右手托腮,喃喃自语道:“看来回家得打听打听。” “她有大爹,咱们拼不过……要咱说,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个小杂碎呢。” “怎么,”莫燕衍撇了一眼他们几个,“你们又有什么法子?” “这不是马上就要休沐日了嘛,休沐日后便是王太傅的课……咱们……” 三人在莫燕衍的耳边嘀嘀咕咕,他一边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 第二十七章 回孟家…为何王爷也要跟去? 散学后,裴苏暮寻了一个空隙,将陆花溪拉到了一处角落。 望着他白嘟嘟的脸庞上泛起一丝红晕,分外可爱,陆花溪忍不住软了调子,生怕吓着了面前的这块红豆流心汤圆:“怎么啦?” 面前的小胖子显然十分局促,半晌才坑坑巴巴道:“今、今天谢谢你。其实我本来不想走的,但是我怕留在那里会让你穿帮,反而是一种麻烦。” 哦~原来是为了给她解释这个。 陆花溪笑了笑道:“没错,还好你走了,否则我就成了小丑了。” 小丑……是什么? 裴苏暮犹豫了片刻,道:“他们有为难你吗?” “没有。”陆花溪摇了摇头,“我是郡主,他们不敢的。” 这是她头一次感谢所谓的男主光环,看来以后没事儿就要多用,指不定哪天就没机会了! 裴苏暮眼睛里的光微微一动,再说话时,语气已然十分低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所以……” “你有什么错,为何要道歉?”陆花溪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要霸凌者想,无论什么理由都会成为他们的借口。” 头一次听见人这么说,裴苏暮都愣了,陆花溪 忍住了想要掐一掐他脸颊的想法,语重心长道:“总之,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只是单纯见不惯他们的做派罢了。说实在的,你在国子监里过的并不好,何不干脆找莫将军告一状,让他狠狠收拾一下他的儿子,何必一忍再忍?” 也许陆花溪太过真诚,裴苏暮犹豫很久,才终于透露了一点风声,“……莫叔叔对我很好,我不想让他为难。” “哦,看来你果然不是莫将军的儿子。” 陆花溪轻飘飘的一句话,裴苏暮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是想看出点儿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是猜的,但你刚刚告诉我了。”陆花溪看着裴苏暮石化的反应,一时有些好笑:“逗你的啦,好了好了,我先回家了,拜拜~” 望着她一蹦一蹦远去的背影,裴苏暮脸上的紧张也一点一点淡去,直至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所有的情绪都是他装出来的。 但陆花溪全然不知,她还在感慨,裴苏暮的脸看起来真的很像面团一般,不知道捏一捏会是什么触感,下次如果有机会再帮一帮他,不知道能不能提出这个要求呢? * 不多时,她便回到了王府。 刚一下马车,便见到孟琦玉从府里出来,对着她招了招手。 “老妈,你来接我呀?”她飞扑进她的怀里,撒着娇道。 “是啊。”孟琦玉揉了揉陆花溪的头顶,柔声道:“明天你们不是放假么,咱们顺路回一趟孟家。” “嗯?为何要回去?”陆花溪努力思索着剧情,“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别紧张,只是提前做点准备罢了。”孟琦玉淡淡道:“回去小住两天。” 老妈自有打算,陆花溪也不再多问,欣然上了马车。 二人正要出发,便听得低沉一声“且慢”,孟琦玉撩开车帘,眼皮狠狠一跳! 立在外面的,可不就是陆苍?! 见她出来,陆苍也开门见山道:“你要回孟家?” “嗯。”孟琦玉警惕地望着他,心道自己不是找丫鬟留了消息告诉他么,怎么这人还来问,难不成是想阻止她? 正想着,陆苍已经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道:“本王与你同去。” “嗯……嗯?” 上扬的音调证明了她心中的震惊,不仅陆花溪险些吓得摔了下去,就连孟琦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 题:“你说什么?” 陆苍了然一笑,心道这女人又在欲擒故纵了。 昨日他才对她说会尽量多陪陪她们,今日她便派丫鬟通知自己要回孟家一趟,可不就是一种暗示么,虽然这个要求贪心且急迫,但陆苍亦有自己的打算。 “本王先前从未与你回过孟家,府上已有不少流言蜚语。所以本王再三思量,决定这次同你一道。” 他说的冠冕堂皇,但孟琦玉却陷入了沉思。 全书几百万字,可从没写过男主如此反常,从他主动要求来跟他们吃饭的那天起孟琦玉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他的态度转变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不合常理,快得不符合陆苍的人设,难道说…… 她们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他才故意来接近她们,甚至提出要跟着一同回孟家检验?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合理了! 孟琦玉勾起唇角低声一笑,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了点点意思,原先真以为他是个举世无敌的自恋狂,没想到如此会伪装,连她都差点被骗了过去。 想到这里,孟琦玉自然不能再阻止男主了,她侧过身,缓缓道:“王爷 ,请。” “嗯。” 陆苍看了她一眼,抬脚跨了上去,宽敞的马车里,无形的尴尬顺着空气蔓延。 “今天怎么样?”他又开始了没话找话。 “回父亲,一切都好。” 陆花溪本想询问一下关于莫家和裴苏暮的事,但终究什么都没说,陆苍想了想,又道:“在国子监里可以适当地交几个朋友,于你以后也是一种助力。” “是。” 她答得乖巧,陆苍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里对其话里的客气与疏离有些不满。 这似乎不是正常的女儿与父亲之间的相处模式。 好在孟家也并不算很远,这漫长的“坐牢”没过多久便结束了,国子监折磨,回来还是折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陆花溪心里郁闷地跳下了马车。 “夫人,王妃回来了,郡主回来了!” 伴随着丫鬟高亢的通报声,孟府呼啦一下钻出了许多侍卫,立在两旁,保驾护航。 这阵仗这架势,王府都没有这个待遇! 陆花溪和孟琦玉尚且还在愣神,便觉得眼前一花,被一人大力拥入怀中! “哎哟我的心肝儿,哎哟我的宝贝儿,阿母家婆真是想死你们了!” 第二十八章 还以为是你偷偷养的面首呢! “咳咳咳咳……”孟琦玉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刚一挣脱,脸又被人捧住。 她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站了一个头上插满金簪、手上戴满金戒指的矮胖小老太,豆豆眼,塌鼻梁,容貌“惊人”,而这正是她的娘亲——甄大宓! “瘦了,真的瘦了。”不等孟琦玉说话,甄老太绿豆小眼里满是心疼,“我可怜的女儿,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问世间情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家、家婆。”陆花溪赶紧开口打断她的施法,“好久不见,我们来看你了。”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甄老太赶紧转身又抱住陆花溪:“瞧瞧这孩子真是越长水灵了,有她家公当年的风范儿……不行,还是瘦了,你们在王府是不是没饭吃啊?” “咳咳,怎么会。”陆花溪乖巧地笑道:“应当是我长高了,显得有些瘦。” “不错,确实长了一截。”甄老太喜笑颜开,瞬间又垮了脸:“你看你们一个个素的,我原先给你们的金首饰呢,怎么不戴?我的心肝宝贝儿,你们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那王爷真不是个东西!” “咳咳咳咳!!” 陆花溪猛然咳嗽,拼命用眼神示意,可 惜甄老太没有领悟到,反而更加生气:“这么多年了,鬼影都没见着,就连你娘成亲那天我连人都没看清,骂两句怎么了!” 在她的骂骂咧咧声中,一个华贵的身影缓缓走下,苍紫色织金锦袍子腰间绑着一根深蓝色涡纹腰封,体型修长,当真是气宇轩昂、飒爽英姿,当场就把甄老太给消音了。 半晌,她才迷茫地问着孟琦玉道:“这位是……” 孟琦玉轻咳了一下,道:“王爷。” 甄老太松了一口气:“吓娘一跳,还以为是你偷偷养的面首呢!王爷就好,王爷就好!” 她乐呵呵地笑着笑着,突然一个挺身,两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家婆,家婆倒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扶着甄老太,她挣扎着又醒了过来,瞄着陆苍颤抖道:“……王爷?” “岳母。”陆苍这才正式地行了一个礼:“此番贸然来访惊扰到您,还望见谅。本王自知唐突,特意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 他说着,一旁的下人十分有眼力见地奉上了一个木匣,打开来看,里面的光差点晃瞎了甄老太的眼! “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南海夜明珠?!” 甄老太跟打了鸡血似的,一 下子就蹦了起来,她最喜欢珠宝玉石或是闪闪发光之物,陆苍这份礼物可算是送到心坎上了! “瞧我这张破嘴,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说了些冒犯王爷的话。”甄老太谄媚道:“王爷请进。” 陆苍不着痕迹地扫了众人一眼,踏进了府中。 与王府的恢弘大气不同,孟家古典雅致,费了不少心思,小到路上铺的冷暖玉石子,大到房梁之上的巨大龙雕,就连花园栽的都是欧碧牡丹——此乃世间稀有名贵品种,色如青豆,一株千金。 孟家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这就要从甄老太说起了。 甄家世代经商,积累下了万贯家财,等甄老太到了及笄之年,就成了一块巨大的肥肉,引得众人争前抢后。 好在甄老太貌丑,让相当一部分人下不去手,甄家左思右想后,便打算找个大帅比来给甄家改变一下基因,这选来选去的,就瞄上了一个家境贫寒但却拥有绝世之貌的穷书生,把女儿嫁了过去,这个穷书生便是孟琦玉的父亲,孟昱。 孟昱自己很争气,一考考了个状元,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加上甄家的打点扶持,很快就坐稳了工部侍郎之位。 而后,他们的两个女儿也 渐渐长大,且非常幸运地遗传了孟昱的美貌,姐姐名叫孟宝珠,妹妹便是孟琦玉,姐姐入宫便封为了贵人,冠宠后宫,最后成为了现在的皇贵妃,孟昱也升为了工部尚书,手握重权。 可以说,孟琦玉嫁给陆苍,至少身份上是门当户对的。 “爹呢?”孟琦玉问道。 “他与同僚商议要事去了。” 甄老太将他们带到大厅,并命人端上茶水,将陆苍暂且稳住后,这才把孟琦玉拉到一边,神色凝重。 “宝贝儿,让娘好好看看你。”甄老太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肯定道:“你果然变了。” 孟琦玉心一跳,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 “话变少了,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甄老太眼睛一红,“见到娘亲也不亲亲抱抱,生疏了。” “……” 有没有一种可能,以前那不叫活泼,而是叫疯癫? 最了解女儿的果然是母亲,孟琦玉扶住甄老太,安慰道:“哪能同娘生疏呢,这不是王爷在,怕他笑话么?” “哦对,王爷怎么来了?”甄老太着急道:“他不是从来都不来的吗?” “可能这一次他想逛一逛吧,我也不清楚。”甄老太其实就是个单 纯笨笨的小老太,孟琦玉并不想让她担忧。 哪知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她,甄老太反而掉下了眼泪:“宝贝,你说实话,你告诉为娘……” “什么?” “他来是不是想同咱们商议和离的事,你们是不是要掰了?” …… 孟琦玉捏了捏眉心,心道想和离的是她,这该如何解释? “娘,其实吧……” 孟琦玉刚想要斟酌着开口,甄老太两眼一翻,果断晕了过去!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孟琦玉急忙道,“我们感情好着呢!” 甄老太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早说嘛,真是吓死娘了!” “……” 算了,和离这个事还是不要对甄老太提了,等孟昱回来再说吧。 “当初你死活闹着要嫁给他,娘亲也是没有办法才同意的,现在溪儿都那么大了,你也别像个小孩子,要多为她考虑,实在不行就偷偷养几个面首,别被发现了就是……” 甄老太跟在背后碎碎念着,孟琦玉回来却没有见到陆苍,抓过一个小丫鬟,奇怪道:“王爷哪儿去了?” 小丫鬟抿着唇笑道:“王爷说他第一次来这里,感觉新奇的紧。主动提出要去王妃的房间里看一看呢!” 孟琦玉:“??” 第二十九章 孟琦玉这该死的恋爱脑 “王爷,这便是王妃的房间了。” “嗯,你先去忙吧。” 无视丫鬟离去时那略显深意的目光,陆苍方才还算柔和的脸庞骤然冷了下来,他思索几秒后,推开了房门。 孟家确实有钱,家具的打造基本用的都是极其名贵的乌金木,若是配上一些山水字画,则会显得古典而雅致,可是这女人的房间不仅一副没有,反而用了粉纱罗帐,上头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珍珠,垂落在地,反射出细碎的光。 香炉金的,燃着腻人的甜香,妆匣金的,上面全是翡翠玛瑙,就连书桌上堆的都不是书,而是一座巨大的纯金貔貅,看上去又土又豪。 ……这女人的审美真是不敢苟同,陆苍心里涌上了一丝嫌弃。 其实,从一个人的生长环境便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他知道孟家视孟琦玉为掌上明珠,自小将她娇生惯养,所以也造就了她那样骄横无礼的性子,只是最近,他熟悉的“孟琦玉”忽然转了性,让他觉得陌生,不知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是欲擒故纵? 陆苍满是疑惑,随手翻了翻塌上的卷轴。 此刻,孟琦玉正在以百米狂奔的速度冲 刺而来,早知道陆苍此行不简单,没想到一个转身就让他溜了,实在是大意了! 正想着,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气喘吁吁推开门,阳光霎时泼洒一地,晃了孟琦玉的眼睛,朦胧中,一人背她而立,身材高大,玉树临风。 ……这原身的审美真是不敢苟同,孟琦玉心里涌上了一丝嫌弃,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晃了人的眼。 孟琦玉冷冷道:“王爷,擅闯他人闺阁怕是不好……” 她话音未落,便见陆苍回过头来,她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他手里的画卷上,待看清后,孟琦玉整个人一僵,石化在了门口! 该死,那画卷画的正是陆苍! 事实上,原身收集了许许多多数不胜数的陆苍画像,每日每夜睹画思人,竟然被这小子翻了出来! 孟琦玉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夺过画卷,咬牙切齿! 无意撞破的陆苍也有些尴尬,他清咳了一声,沉默着盯着窗外半晌,才幽幽道:“本王没想到,你对本王爱得如此深沉。” 孟琦玉心肝脾肺肾都痛了起来,原身这该死的恋爱脑! 见她不说话,陆苍决定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你,究竟爱 本王什么?” 闭嘴吧朋友! 孟琦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她扶了扶额,道:“大概是因为你能避邪吧。” ?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陆苍想了想,明白了:“你是说本王能给你安全感?” “……听着,”孟琦玉赶紧挥手打断了他的自我脑补,重新斟酌着开了口:“我知你厌烦我从前的纠缠,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我也认真想过了,往后不会再打扰你。” “嗯。”陆苍细细打量了她一下,才道:“你现在很好。” 孟琦玉涌上一股无语,也不知道陆苍到底听成了什么,她也懒得去纠结:“虽然不明白王爷来孟家是何打算,但来都来了,还请王爷同我维持一下面上的关系,无需像寻常夫妻一样恩爱甜蜜,我们有问有答就行,王爷可懂我意思?” “这些本王在来之前便有想过,你不必担忧,”陆苍沉吟道:“只要你不奢望本王的爱,本王会给予你应有的尊重。” 这男人其实人也还好,就是太自恋了,都怪原身给他惯得。 “……嗯。”孟琦玉懒得同他多说,“该吃饭了。” 一直到了晚饭时间,孟父竟然还没回来, 孟琦玉稍微有些担奇怪,便问了问甄老太。 甄老太倒不担心,只说估计是跟同僚有大事相商,没准半夜就见到人了。 饭后,陆花溪见自己的老妈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果断放下了筷子,撒着娇道:“今晚我要跟娘亲一起睡!” 到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孟琦玉眼皮一跳,坏了,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哎哟我的心肝儿。”甄老太抱起了陆花溪,苦口婆心道:“来陪家婆,别打扰你的爹娘。” “父亲都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娘亲来陪,但是孙女需要!”陆花溪十分果断,致力于拆散二人。 孟琦玉干咳了一声,刚想要顺着陆花溪的话说下去,甄老太已经出口打断了她:“听话我的心肝儿。你娘亲下午才说过了,和你爹的感情好着呢,还可以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你就别闹,乖乖跟着家婆,啊!” 陆花溪愣了愣,这才抬头去看孟琦玉,孟琦玉还没来得及否定,那边的陆苍已经望了过来。 他的眼神令孟琦玉毛骨悚然,心道只怕是自己的这番话又让他误会了,果不其然,陆苍露出了一个“这女人果然很爱我”的表情 ,叹了一口气道:“便听岳母安排吧。” “嘿嘿。”甄老太偷着乐了一下,凑到孟琦玉跟前小声说道:“娘还能不懂你?宝贝女儿啊,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孟琦玉:“……” 由于孟父一直没有回来,孟琦玉无法找他商定要事,便只得回房,与陆苍大眼瞪小眼。 “其实你可以不用答应的,我自有办法安排。”孟琦玉叹了一口气。 “何必多生事端?”陆苍不在意这种细节,“无非就是本王点个头的功夫。” “既然如此,今晚就委屈王爷打个地铺,睡地上好了。” 孟琦玉抱来棉被给他铺好在地,二人脱了外套和衣而眠,天并不冷,但她依然盖得严严实实,屋外偶有虫鸣起伏,轻而易举地压过了陆苍的呼吸声,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只要确定他就在旁边,她就觉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自打跟陆花溪的父亲离婚后,多少年了,孟琦玉身边一直没有留下过男人,她想要刻意忽视这个男人的存在,偏偏他很不安分,躺着躺着突然开了口:“本王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你究竟为何,如此深爱本王?” 孟琦玉:“……” 第三十章 陆苍终于露出马脚了! 她强忍着想要一拳打过去的冲动,但手依旧控制不住地攥紧了。 这个男人真的太太太烦了! 她的呼吸紊乱了一瞬,被他捕捉道,陆苍再次开口:“本王知道你没睡。” 事已至此,那就好好跟他聊聊吧。 孟琦玉呼了一口气,平静道:“因为你曾经救过她……我。” 黑暗中,陆苍似乎顿了顿,疑惑道:“什么时候?” 孟琦玉回想了一下剧情,才缓缓道:“几年前,你自边关回京,路上引起骚动,人群暴乱,你自马蹄下救下了我,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陆苍好像认真想了很久,但只有隐约的印象:“似乎是有这么个事,但本王救过很多人,记不太清了。” 孟琦玉笑了一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当然记得原书里那段的描写,【马蹄重重落下,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宽阔的怀抱,孟琦玉惊慌地睁开眼,入目的则是男子那刚毅的侧脸,以及那句关切的叮嘱:……当心。】 当时回到家后,孟琦玉便浑浑噩噩的,连甄老太给她介绍了哪家的公子都没听进去。 【女儿有想嫁的人了。】 半晌,孟琦玉才开口,眼神坚定地仿佛要去从军,【不,女儿非他不嫁。】 【哦?是谁?】孟昱当然是欣喜的,【是哪家的小子?最好门第没有咱们高,这样比较好拿捏,日后不会欺负你。若是穷也无妨,咱们家有的是钱!】 【爹爹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他是东藜国最尊贵的黎王殿下。】 【……啥?!】孟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孽女,你再说一次!】 【恭喜爹爹,女儿看上了一个大英雄!】 后续的剧情不用想也能猜到了,陆苍又岂是说嫁就能嫁的,为了达成所愿,她不是哭闹就是上吊,不惜以绝食抗议,甄老太心疼自己的女儿,日日以泪洗面,孟昱被逼的没有了法子,这才找了在宫中当皇贵妃的大女儿孟宝珠,孟宝珠又去求了皇帝,这才勉强让婚事赐了下来。 ……说起来,皇帝当初同意赐婚也是有原因在的,但那是后话了。 孟琦玉想着,觉得原身有点可怜又有些可悲,陆苍的举手之劳,连她是男是女都没注意,她却将他视为自己生命中的英雄,心心念念惦记了一辈子。 “那也是以前了。”孟琦玉道,“我不 是她,也不会做这种事。” 陆苍嗤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不是她,那你是谁?” 孟琦玉默了默:“我不是从前的她。”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 陆苍说完,二人仿佛再也没有了话题,孟琦玉闭着眼,呼吸平缓,仿佛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窗前突然响起一丝微弱的鸟啼,陆苍翻身而起,竟是连一点响动都没发出,他立在床头,伸手探了探孟琦玉的气息,确定她熟睡后,这才摸了出去。 “王爷。”暗卫比了一个口型,递过来一套夜行衣。 “嗯。”陆苍接过,蒙住了脸,“怎么样?” “孟大人被灌醉留在了春月花颜楼,暂时回不来,”暗卫道:“今日王妃回门,府中警戒松懈。” “与本王料想的一样。”陆苍沉吟了一下,“位置确定好了么?走吧。” 暗卫点了点头,二人瞬间消失在了黑夜里,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熟睡”的孟琦玉慢慢睁开了眼。 呵,她早就知道陆苍此行的目的不简单,原来是打上了孟家的主意,也难为他推心置腹地跟自己拉扯了那么久,没话 找话一定很辛苦吧? 这么想着,她也干脆爬了起来,换了身衣服,跟了出去。 陆苍瞄准的地点是孟昱的书房,里面有一些他需要的东西,暗卫在门口替他望风,陆苍则潜进去,寻找目标。 孟琦玉伏在房顶,紧了紧脸上的面罩,确认只有他们两个人行动后,这才轻巧地借着柱子滑了下来。 屋檐下,只有烛火在静静地发着幽暗的光,突然“噗嗤”一声,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暗卫还来不及发出“是谁”的质问,便被跳在身后的孟琦玉一掌劈在了脖颈处,晕了过去。 孟琦玉托起暗卫,将他藏匿在了廊下,同时心里冒出两个疑问。 一是这陆苍的目标是什么,二是她并不记得书里描写过这段剧情,难道是因为陆苍跟着她回来,所以导致剧情也发生了改变? 来不及多想,孟琦玉拍了拍手,闪身进了书房。 屋内一片漆黑,陆苍掏出火折子点亮,登时有些无语。 本以为孟琦玉的房间已是夸张,没想到孟昱更是离谱,就连研墨的砚台都是纯金! 他低下头,飞速地在书案上翻找,名册,名册…… 终于,在一摞文牒的最下方,他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刚要转身,却觉一阵劲风朝他袭来,陆苍凭借着多年习武的反应,下意识避开了这充满力量的一掌。 “谁?!”火折子扑灭,眼前突然的黑暗他还有些不适应,只能朦胧地感觉面前立了一个黑影,但辨别不出是男是女,是胖还是瘦。 傻子,不会以为她还要说话吧? 孟琦玉冷哼一声,出手便准备夺走他手上的册子! 为何如此迅速?! 陆苍诧异地想道,对方的拳似流星,发腿如射箭,根据他的反击利用时间空当、动作空当快速予以回击,一下又一下,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这究竟是什么路数,什么武功?! 孟琦玉深知陆苍的武力值,也不打算与他多作纠缠,在使出一个假动作后,孟琦玉一肘击中了陆苍的肩膀,夺过了书册,跳出几米之外,优哉游哉地看着他。 “该死。” 陆苍低低咒骂了一声,见远处似乎有侍卫听见打斗赶来,逼不得已,只得放弃逃了出去,在翻出去的时候,他还看见了昏迷在草丛里的暗卫,咬了咬牙又背上他,这才狼狈离开。 不要让他知道这人是谁!他与“他”势不两立! 第三十一章 是王……王牌打手! 暗卫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陆苍坐在房顶上,衣衫半褪,露出了那健壮的身材。 “王……”暗卫望着面前暧昧的场景迷茫了一瞬间,猛地清醒过来:“王爷,咱们这是?!” “小点声,他们的搜查还没过。”陆苍轻声说道。 “您没事吧?嘶……”侍卫关切地说完,才发现自己脖子剧痛无比,整个身子都麻了半边。 “看清楚袭击你的那个人了么?”陆苍淡淡问道。 那个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烛光熄灭的刹那他慌乱地瞥了一眼,但也就恍眼一瞬…… 暗卫结结巴巴道:“回王爷,属下觉得好像是、是王王王王王……” 他本想说那个身影神似王妃,但那么高超的身手怎么可能是那个柔弱无能的女子,在收到陆苍沉静的目光后,暗卫果断将话咽了回去,道:“……王、王牌打手!没错,孟家肯定有个王牌打手!” 陆苍:“……” 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裳,借着月光,暗卫也看清了陆苍肩膀上乌青的一片,难掩震惊:“王爷,您还受伤了?!是‘他’打的吗?!您和‘他’交手 了?!” “嗯。任务失败,名册被‘他’抢了。” 陆苍轻描淡写地将衣裳拉了上去,“本王从未见过那种路数,快准狠,但是‘他’对本王又毫无杀意,似乎目标也是本王手中的册子。” “除了您,还有谁也在觊觎那份名单么?”暗卫皱紧了眉头,“难道朝中还有第三股势力?” 对方的来历、目的他们一概不知,甚至连自己暴露了没有,陆苍也不清楚。 “总之今晚先到这里吧,本王回去了。”陆苍站起身,淡淡道:“将此事告知百里,容后再议。” “是。”暗卫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从房顶上跳走了。 陆苍这才回了孟琦玉房间,见那个女人一如离开前般熟睡,他放心地躺了下来。 放松下来后,他才感觉到右肩的钝痛蔓延到了全身,陆苍忍不住开始复盘,那个人究竟是男还是女? 失去光亮的眼睛并不能立马习惯黑暗,再加上当时形势紧张,记忆很有可能会出现偏差,所以他不能完全信赖自己当时所见,只是他觉得一个男人不该有如此轻快的身手,但也不能排除对方身经百战。 思绪乱糟糟的,陆苍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在这寂静的夜里,他偶尔能感受到床上人轻柔的呼吸,渐渐的,他的心跳也平缓下来,连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也不知道。 清晨,孟琦玉的生物钟准时令她睁开眼,下意识唤了府上伺候的丫鬟。 “娘娘,奴婢一直都在。” 丫鬟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水,犹豫着叩响了房门,“但奴婢是否不方便进来?” “有何不便?” 孟琦玉说完,才陡然想起床下还有一人,说时迟那时快,陆苍卷起被子,翻身上了床! “你——” 孟琦玉话还没说完,陆苍已经压了下来,震惊之余,她大脑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旋即,房门被人推开,丫鬟将一盆水放在门口,全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还得劳烦娘娘亲自一取,奴、奴婢先行告退。” 陆苍这才松了一口气。 孟琦玉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心道她是应该一拳打在他的左脸,还是一拳打在他的右脸? 还是右脸吧! 谁料手刚准备挥出去,陆苍已经起身背对她而坐,“抱歉,你受惊了。” 孟琦玉扑了一个空,深呼吸了一口气,也捂 着被子坐起了身。 “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误以为自己还在府上。”陆苍看样子实在有些疲惫,起身道:“王妃继续休息吧,本王有要事先出去一趟,大约晚上回来。” 说着,他便拿起外裳边穿边往外走,离开时顺带关上了房门。 看来昨晚破坏了他的计划,他很苦恼啊。 孟琦玉心情顿时很好,洗漱之后随口问了问门口的丫鬟:“父亲回来了么?” “刚回来,现下正在书房。” 孟琦玉沉思了片刻,调转了方向:“那我过去一趟。” 远远的,便听见甄老太的数落。 “好啊你个老东西,竟敢彻夜不归,我看你就是上哪儿鬼混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 “不是的夫人,昨天我喝了几杯就晕了,直到早上才醒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孟琦玉推开门,便见一个很是俊美的中年男子坐在木椅上,岁月非但没有毁去他的面容,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成熟与稳重,看来传言非虚,孟昱年轻时甚至能和陆苍媲美。 “爹,娘。”孟琦玉唤道。 “玉儿你回来了。” 孟煜的酒似乎还没完全醒,有些头疼地揉 了揉额角。 “娘,我有点事想和父亲单独说几句。”孟琦玉道,“您就别责怪他了,应该是同僚恶意灌酒,不是爹的错。” 女儿为自己说话,孟煜急忙点头,甄老太哼了一声,道:“我知道,我就是想骂骂他,行吧你们聊,那我去给他煮碗醒酒汤。” 见甄老太离开,孟琦玉这才从袖口里摸出昨晚上的书册,放在他面前道:“这本是什么?” 孟昱瞥了一眼,瞬间酒醒了大半:“这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他惊疑不定,目光在桌上和书册之间来回,显然是在思考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孟琦玉寻了个椅子坐下,淡淡道:“听说有人很想要这个名册,为何?”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孟昱犹豫了一下,道:“禹州那边多洪涝,这是我草拟的大坝修筑名单,里面涉及了一些官员,仅此而已。” 孟昱是工部尚书,负责全国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工业等。 “哦,是这样么,难怪他这么想要,原来是一份贪污名单。”孟琦玉往背后一靠,淡淡道:“说吧,你们一共贪了多少银子?” 第三十二章 孟琦玉的安排 她语气稀松平常,好似在问对方今天天气如何,孟煜愣了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道:“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贪污名单,这就是个普通的名册罢了。” 孟琦玉似笑非笑道:“是吗,简单到有人深更半夜偷溜进来想要拿走的那种?” “什、什么?!”孟煜吓得酒都醒了大半,急忙将名册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此话当真?是谁?!” “没看清,被我发现就跑了。”孟琦玉按下陆苍不提。 “难道是陈烨那个老东西?”孟煜皱起眉头,“不对不对,莫非是管大人……亦或者老柳?薛家?” “这些都是谁,仇人名单吗?”孟琦玉淡淡地抿了一口茶,“咱们家与这么多人结了怨?” “咳咳,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卒子罢了。”孟煜轻咳了一声,“不必担心,这件事爹爹会派人调查处理好的。” “看来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啊。”孟琦玉干脆道:“已经有人盯上了咱们家了,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实情?” “哪有什么实情?”孟煜突然觉得今天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似乎变了不少,他心虚了一瞬,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你今天怎 么……哎,爹地何曾骗过你们,都是官场上的琐事,你还小,不用操心。” 孟琦玉叹了一口气,道:“爹,你还当我是小孩子么?你将大坝维修的事交给工部侍郎,他又真的值得你信任么?” “放心,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不会……”孟煜顿了顿,突然道,“宝贝,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交给你的流萤吧,不是也跟了我很多年吗?”孟琦玉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人就会捅你一刀。” 孟煜酒虽然还没有完全醒,但话还是听得懂的,他想起昨日黎王大驾光临,又想起今日这一番话,难不成…… 孟煜灵光一现,“难不成是王爷给你透露了什么?” 孟琦玉默了默,“……也可以这么说吧。” “当真?” 孟煜瞬间来了精神,他干脆搬了一个椅子坐到了孟琦玉跟前,眼巴巴地望着她道,“你且与爹地详细说一说!” “女儿也是听王爷提醒,特意转告爹爹。” 孟琦玉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剧情,道:“您也知道,姐姐是皇贵妃,而我又是王妃,咱们家地位尊崇,难免树大招风,引人嫉妒。王 爷有心想要维护孟家,所以暗自留意着禹州大坝的事,您方才也说过了,禹州多洪灾,若是大坝修建有问题,岂不是会害死平民百姓,那您、孟家,也就成为了千古罪人。” 孟煜听得拧起了眉头,许久才道:“你的意思是……” 剧情中,孟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孟煜与名册上的人污了一笔银子后,又将这个事丢给了工部侍郎去做,工部侍郎见自己没有捞到太多油水便偷偷以次充好,弄了个豆腐渣工程出来,待到八月禹州暴雨冲垮了大坝,害死成千上万百姓,龙颜震怒,将此事彻查,这才牵出了孟家。 这就是孟家的第一次遭重,也是孟家没落的开始。 原书中,揭发这件事的人其实是位正义的监察御史,但并没有说他是如何拿到的名册,孟琦玉也没想到背地是陆苍在后面推波助澜,看来一不小心挖了一个隐藏剧情。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您的得力助手似乎与某位监察御史走的很近。” “这混账东西,竟敢有这种心思!”孟煜对孟琦玉的话不疑有他,怒骂道。 “既然有人在暗中盯着父亲,那么你就不应该露出把柄让人抓住。所以听 我说,”孟琦玉果断道:“休沐日结束后,您便立即向陛下请命,这次建筑大坝,必须由您亲自去禹州监督,确保安全无虞,护禹州百姓安全。” “好,没问题。”孟煜一口应下才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孟琦玉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岔开了话题:“父亲是朝廷命官,身负重担,是女儿心中神圣的存在,亦是女儿的骄傲。想来父亲不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让女儿在背后遭别人口舌吧?” “咳,那是自然。”孟煜听懂了孟琦玉的意思,“既然为父亲自负责,那笔费用定会一分不少地用在百姓身上。” “谢谢爹地。” 从孟琦玉闹着要嫁给陆苍、孟家想尽法子便可以看出孟家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完全是无条件宠溺与偏袒,所以孟琦玉不需要费太多功夫就可以说服他,只是孟家骨子里的本性一时半会儿改不掉,还需要慢慢引导。 本来想着等和离了再来规划安排孟家的事,偏偏时间提前了许多,毕竟她也没想到陆苍这么早便存了想除掉孟家的心思,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不仅要瞒着,还得撒点小谎。 “孩子,没想到 你在黎王心中如此重要,为父也就放心了。” 见孟琦玉低头沉思,孟煜好不欣慰,他拍了拍她的手,感慨道:“当初你非他不嫁,为父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导致咱们与王府的关系一直有些紧张,上朝时碰见,他也全然不将为父当做岳父看待。如今你们的孩子这么大了,他甚至肯陪你回门,还提点孟家,说明也是逐渐将咱们当做了家人,这是进步啊!” “……” 面对“恋爱脑”的父亲,孟琦玉实在摆不出什么表情:“我与王爷不是您想的这般,只能说明面上尚有婚姻关系存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罢了。” 所以他才偷偷调查,无非是知道孟家根深,不能一次扳倒,“这么多年我也想开了,他不爱我,我又何必苦苦纠缠,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抉择。” 孟昱从未听她说过这种话,一时目瞪口呆神情呆滞,好一会儿才哈哈笑了:“刚还想夸你懂事,转眼又闹起了性子,你这丫头是跟他吵架了吧?还想整蛊你爹,没门!” 说完,见孟琦玉神色不动,他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恐:“死丫头,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第三十三章 她会代替原身保护好孟家的 她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孟琦玉微微笑道:“倘若女儿说是真的,父亲该如何应对?” 孟昱倒抽了一大口凉气,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胡闹!这可是陛下赐婚,赐婚你懂吗!意味着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 当初担心孟琦玉嫁进去受欺负,孟煜求爹爹告奶奶才弄来的圣旨,如今倒好,这丫头整这一出! 孟煜吹胡子瞪眼,孟琦玉不急不慌地端起茶抿了一口:“知道了。” 看来想要解除这桩婚姻还很麻烦啊,她隐去心里的想法,起身道:“女儿先去用早膳了。” “慢着。”孟昱叫住了她,在书案上一通翻找后,将一张银票交给了她:“上次不是有几个混账东西与你那贴身丫鬟串通起来贪了你的银子么,爹爹拷问过了,大部分的银子都被他们赌博输光了,能追回来的不多,爹爹又给你补贴了一笔,总共是三百万两,给你存钱庄里头了。” 孟勇、流萤几个倒卖的都是金银珠宝,随便一个奇珍都价值百万,所以数额看上去很大。 孟琦玉接过,道:“多谢父亲,那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暂时还活着,为父会安排妥当。”孟昱想了想,又补充道:“缺 什么就跟家里说,不够就跟爹爹要,铺子不会经营也没关系,你娘给你安排了人手,过几天也会过去。” 孟琦玉心里微微一动,收好了银票,抬眼一笑:“女儿以后会打点好一切的。” “怎么这次回来变懂事了。”孟昱叹了一口气,送孟琦玉到了门口,犹豫半晌才低声道:“玉儿,如果不开心的话就回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虽然不知道你与王爷相处得如何,但父亲知道,倘若一个男人不爱你,这桩姻亲是很痛苦的,与其内耗,不如就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我们孟家的女儿不必这么作践自己。你觉得呢?” 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孟琦玉的胸口,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孟家真的很心疼自己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因为原身而赔上一切,家毁人亡。 半晌,孟琦玉才开口道:“谢谢您,父亲。” 此话郑重,弄得孟昱也有些不自在,他大.大地咳了一声,摆出父亲的架子道:“但如果你又像以前一样耍小性子把和离当玩笑的话,为父饶不了你!行了,你赶紧用膳去吧,为父要自己休息一下!” 说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望着手上的那张银票,孟琦玉暗自道,既然承 担了原身家庭的爱,那么她也会代替原身保护好孟家的。 “老妈!” 正想着,一声呼唤,陆花溪飞奔而来,“要一起出去逛街吗?” 孟琦玉收起心思抱住了怀中的女儿,诧异道:“这么早?” “不早了不早了,太阳都出来了!”陆花溪看了一眼四周,凑到孟琦玉跟前诉苦道:“家婆的爱好沉重,我得出去躲躲。” 甄老太完全就是把她当做了一个小孩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捧来若干山珍海味让陆花溪补补身子,在她眼里,陆花溪太瘦了,一看就没有好好吃饭! “昨天鲍鱼炖燕窝已经灌了几盅了,今天家婆说要给我熬人参鸡汤补补气血,可是我真的喝不下了。”陆花溪后怕地攥紧了孟琦玉的袖子,“家婆还拿了好多金簪往我头上戴,说郡主就要有郡主的模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 正说着,远处传来甄老太的呼唤:“心肝儿,心肝儿你去哪里了!家婆又找到个翡翠镯子,你来看看合不合适……” “就这样吧老妈,我先出去避避风头,晚上见!” 陆花溪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溜了个没影,孟琦玉好笑地上前,挽住了甄老太, “娘,花溪还有点自己的事,我来陪您说说话吧。” “宝贝这次怎么变了这么多,娘亲都快不认识你了,”甄老太眉开眼笑:“那正好帮你挑选几个首饰……” 陆花溪见甄老太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您想去哪里?” “去一个大一点的书铺吧,谢谢。” 国子监的考试基本都是按照科举的内容来的,比如法令、算术、文才、政论这些,还有比较重要的明经。 所谓的明经,考的就是背书,打开四书五经任意一本,翻开任意一页,盖上其他字只漏出一行,然后补全这一行后边的几个字,或者随意挑一句话,让考生解释其中的意思。 想考过这一科,基本上得把课本全文背下,想靠运气过关是很难的。 但陆花溪作为学霸,她对这些科目都很有信心,唯一没有底气的便是书法,想起休沐日之后便是王太傅的书法课,她就觉得有些紧张。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停下。 “郡主,到了。”面前的是车夫所知最好的书铺了,“虽然看着不大,但是听说这个店主最爱藏书,郡主一定会满意的。” “好。” 陆花溪跳下马车打量着面 前的店,果然如车夫所说,这家店十分干净整洁,书籍保存得也很完整,一位瘦小的老爷子正背对着她擦拭书架。 听见响动,他头也不回道:“需要什么书?” “武经七书,《千金方》、《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若有诸子百家丛书或者廿五史都可以。” 听见稚嫩清脆的声音,老爷子回过头,露出一张精瘦的脸,诧异道:“哦哟小姑娘,帮家里人买书?” 陆花溪笑了笑,道:“不是,是我自己买的。” “嘿,你自己?”老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知道你刚才说的有多少么,足足上百本,你看得完么?” “嗯!”陆花溪扬起笑脸,“先生既然是店主,想来也是博览群书的人,应该是不会以貌取人的吧?” 她说得俏皮可爱,全无冒犯之意,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只是老夫还没见过青钩子娃有这么大口气的,行吧你先等等,老夫给你找一找。” “多谢先生。” 陆花溪礼貌颔首,趁着老爷子寻书的功夫四处逛了逛,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最里侧的架子上。 俗话说好东西往往藏在最里头,她眼前一亮,刚想去拿,就被另外只手抢了先。 第三十四章 不会当爹就别硬装 陆花溪抬头一看,正是方才那位老爷子。 “小丫头,这本书不能乱动啊。”老爷子紧张又珍惜地将书放回原处,“可珍贵了,别弄坏了。” 陆花溪知道他手上的那本书,那是前朝丞相姜正鞠的《通鉴·权谋篇》残卷,据记载,他七岁通六经大义,十六中举人,而后熟读经史,靠着满腹权谋智慧使得东藜从衰微转而复兴,后被史官纂录在册名垂千古。 只可惜后来,他死在了一场政变中,还累及全家被一同抄斩,一代名臣就此湮灭在历史的河流中。 “可是我想看看,绝对不会弄坏的。”陆花溪保证道。 “嘿不是老夫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书么就想看?看得明白嘛?”老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陆花溪:“瞧你这副打扮,想来也是哪家的千金,怎么,你这小丫头日后是要打算入仕么?” 陆花溪愣了愣,陷入了沉思。 这些日子光顾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了,关于未来如何还真是没有想过,待娘亲和王爷和离后,失去了郡主的身份,她又该走什么道路呢? 陆花溪想了想,道:“多看总归是好的,可以不会,但是不能不懂。” “丫头片子,老夫可不是 看不起你啊,你这个年龄肯定是不行的,”老爷子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有些人在官场混迹了几十年也没有摸清楚,这种东西对你而言还为时尚早。” 老爷子说着,手脚麻利地将陆花溪想要的书都一摞一摞地绑好,再由侍卫提上马车,陆花溪付了银子后,转身欲走,老爷子又在身后叫住了她。 “喂小丫头,你是在私塾里念书吧?” 陆花溪心里冒出一丝警惕,回身微微笑道:“您有什么事吗?” “若是真的想看,不妨过段时间来,老夫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你讲讲。”老爷子捻着嘴边的小胡子,透出一股子傲气:“不过届时我可得考考你的学识。” “……” 这人谁啊! 陆花溪满腹狐疑地盯着他,但面上一点也不显,“好。” 走出书铺后,她正欲问问车夫这店主什么来头,便听得一声呼唤:“……陆花溪?” 陆花溪回头望去,心里悚然一惊,只见陆苍立在不远处,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哎呀妈,怎么遇到了男主?! “王……”陆花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父、父亲!” “嗯。”陆苍不急不缓地走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 女、女儿出来散散心逛逛街,顺便买点东西。”她小声地交代道:“父、父亲怎么会在这里?” 陆苍自然是因为昨晚没有拿到名单所以重新部署了计划,但这种事是不可能告诉一个小女孩儿的,他目光落在那一摞摞的书上,挑眉道:“这些都是你买的?” “……是的。” 陆苍垂眼不说话,搞得陆花溪直犯怵,她挂出招牌式乖巧的笑,道:“想必父亲一定有要事要忙,女儿先告退了。” “慢着。”陆苍唤住了她,“本王同你一起。” “啊?”陆花溪整个人都僵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本王陪你,有什么不对吗?” 陆苍奇怪,陆花溪急忙摆手,声音都有些结巴:“女、女儿不想耽误父亲,您日理万机,我可以自己……” “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三月未见,所以思念本王吗?” 啊? 陆花溪愣了很久,才想起似乎是刚穿来的时候,她为了开脱才打的感情牌…… “时隔多日,女儿都快要不记得了。”陆花溪讪讪道。 “那就走吧,本王也许久没有散过步了。” 他说着转身就走,陆花溪郁闷了半晌,只 好追了上去。 瞧这小丫头兴致缺缺的样子,陆苍心里就很是不爽! 他的女儿确实变了,变得懂事了,也变得不爱粘着他了,以前他可从来没有提过这种事,陆花溪也不敢肖想,如今陆苍同意了,她又如临大敌,女人真是麻烦,小的也是一样! 陆苍问道:“怎么,本王陪你,你不开心?” “那倒不是,只是以前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对过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陆花溪小声回答道。 她开始有些后悔从府中溜了出来,比起甄老太,陆苍显然要恐怖得多,作为本书男主,他的气场可是十足十,陆花溪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引得男主厌烦。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妇人牵着自家孩子在一旁买着大肉包,蒸笼揭开,热腾腾的烟裹着香味扑面而来,陆苍忽然低头道:“想吃什么吗?” “女儿不饿。” 陆花溪说的是实话,但落在陆苍耳中便成了“吃不下主食,但零食可以”,于是他转身买了一串糖葫芦,“听说小姑娘都喜欢这个。” “哇,谢谢父亲!”陆花溪故作惊喜地接过,心里却十分嫌弃:她可不是小屁孩儿! 买完糖葫芦之后,两人又没有 了话说,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明显二人不熟,陆苍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女儿相处,陆花溪更是不会,只想找个时机提出打道回府! “爹爹,抱抱!” 街道旁,有咿呀学语的小团子冲自家父亲张开了手,男子满怀欣喜地将宝贝亲亲抱抱举高高,望着陆苍若有所思的目光,陆花溪汗毛倒竖,生怕这个便宜爹又搞点事出来,于是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笑道:“女儿突然想起还有些东西要买,父亲可以陪我去那边看看吗?” 陆苍顿了顿,“好。” 陆花溪想买的其实就是一些普通的礼物,她带着陆苍来到了一个小摊贩面前,开始挑挑拣拣。 “这个带回去给家婆,这个带回去给祖母,这个家公肯定喜欢,这个我要送给娘亲……” 也许是提到了老妈,陆花溪想起了旁边还站着个大活人,之后顺便问道:“父亲,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没有,不必管本王,你买便是。” 有了这句话,陆花溪就放心了,她又挑了些小玩意儿说是要带回去给祖母,等到要付账的时候,陆苍扫了一眼她买的这些东西,忽然问道。 “那你呢?你给自己又买了什么?” 第三十五章 原来……这就是“父亲”吗 听见这个问题,陆花溪没有反应过来,陆苍见她一脸迷茫,耐着性子重新问道:“你给他们都买了礼物,那你自己呢?” “我?”陆花溪小声道:“我不用啊……” 但这话落在陆苍耳中又成了另一种意思。 “可以懂事,但没必要这么懂事。”陆苍皱了皱眉道,“有的时候你可以多为自己着想。” “啊?”陆花溪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她不过是暂时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东西,但这人怎么就说出了一种她大公无私的赶脚? “把这些东西全都包起来。”陆苍道。 陆花溪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被小贩打断了:“哎哟这位爷,您是给自己的女儿买东西吧?不妨看看这个长命锁呢?” 他说着,便摸出一条金制项链,锁上镌刻着繁琐的花纹与长命百岁的字样:“买这个给自己的女儿,更能彰显父亲的爱,您就像这个锁一样,时刻保佑女儿的安全……” “不用不用!” 她跟这个爹还不熟,不用整这些尬的,但是陆苍已经彰显了他男主的魄力,大手一挥买了下来,还额外多给了一锭银子。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小贩眉开眼笑,直接提前收摊跑了个没影 ,陆苍却没有将长命锁直接佩戴在陆花溪的脖子上,而是放在她口袋里,道:“这种廉价的东西不配你的身份,改日本王让他们去店里打个最好的给你。” ……这霸总,对味儿了。 “谢谢父亲。” 有金子不收是笨蛋,陆花溪这次没有拒绝,甚至已经在思考哪里还能宰他一笔,那边街上传来了喧闹的响动。 陆花溪主动拉起了陆苍的手:“父亲,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的小手温暖柔软,与他指尖握剑磨出来的茧相触,陆苍瞬间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他已经被陆花溪拉进了人群中。 “他们在干什么呀?” 人潮拥挤,前方传来阵阵叫好,陆花溪好奇地想要往里面钻,无奈人太多,她根本进不去,加上她的身高又只有那么一点,只能看见一双双腿。 “看不见。” 陆苍虽高,但挤了太多人,他也只看见乌泱泱的脑袋,见陆花溪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他突然想起刚才见到的一幕。 “那算了,万一发生踩踏事件,咱们还是回……”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完,陆花溪猛地感受到一股强而有劲的力道将她托起,失去重心的感觉 令她差点发出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反应,陆花溪已经扎扎实实地坐上了陆苍的肩膀,身体倚在了他的头。 “这下看见了么?” 他淡而低沉的声音非但没有在人群中淹没,反而近在咫尺,陆花溪心脏砰砰跳动了起来,许久才僵着身子道:“……看见了。” “前面是什么?”陆苍也有些好奇。 只见闹市的空地上,几只猴子穿着五彩斑斓的戏装,戴着花里花哨的帽子,站在中央灵活地翻滚、跳跃,在杂技员的指挥下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逗得众人赞叹不已。 “是耍猴的……”陆花溪机械地回答完,才勉强找回一点神志,她小心翼翼道:“要不,父亲还是把我放下来?” “怎么了?”陆苍奇怪道。 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陆花溪坐在陆苍的肩头,真是一动也不敢动:“我、我怕我自己重,压着了父亲……” 陆苍一怔,忽地笑了笑。 他平日里总是板着个脸,合着线条冷峻的面容,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显得生人熟人都勿进,如今有了其他的表情,倒像是春风拂绿柳,朗月出天山,莫名让人惊艳。 王爷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陆花溪心里默默脑补出了这句话,许久才听得他慢悠悠道:“你一个丁点大的姑娘,哪里重得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陆花溪出生的那天他不曾抱过她,更遑论其他女人,他从没想过,姑娘会是这么小小的、软软的,像一朵轻飘飘的云,又像一团刚煮好的芝麻汤圆,甜糯可爱。 这么想着,陆苍试探着颠了颠陆花溪的重量,但这一举动把上头的姑娘吓得不轻,急忙伸手扶住了他肩膀,如此亲昵,陆花溪红着脸,尴尬道:“抱歉父亲……” 陆苍没有责怪,而是道:“你怕本王?” “怎、怎么会。” 陆花溪急忙解释,但陆苍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你身上流淌着本王的血,终归是本王的女儿,不必这么……” 他的话淹没在了众人的鼓掌欢呼中,原来是一只小猴子成功跨过了火圈,正对着大家敬礼。 陆花溪没有听清他后面半句,一时有些出神。 女儿? “女儿”究竟是什么? 她是有过亲生父亲,可就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几次,她是由孟琦玉带大的。 自幼时起,陆花溪就跟着老妈一起去道馆,咿咿呀呀地看着老 妈教导学生;大一些又跟着老妈一起去公司,看着老妈处理公务;上幼儿园后,孟琦玉再忙也会来接她回家,她又看着老妈笨拙地在厨房给自己做辅食,直到自己上了小学,老妈才请了阿姨,但也不曾忽视过她。 小时候写什么作文,《我的父亲》,最常见的描写便是什么“父爱如山”,“他坚实的身躯守护着我”,“暴雨的夜,他背着我去了医院”,每一个人似乎都体验过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但是陆花溪没有,她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因为那个男人出轨了,他不敢出现在她们母女的面前,甚至连见陆花溪一面都不敢。 于是陆花溪只好将孟琦玉做的事套用在了父亲身上,还拿了全班最高分,但没将这篇作文给孟琦玉看。 原来……父亲是这样的感觉吗? 陆花溪恍惚地想着,心绪翻涌,原来作文的描写都是真的,父亲是可以扛着女儿坐在肩头的,这种感觉让人安心,也令她感动,可是…… 他终究不是她的“父亲”,他会和女主有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儿,而她只是他的一个过客。 梦是会醒的,但此时此刻让她开心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第三十六章 可你原先那么爱本王 直到晚上,陆苍才和陆花溪回到了孟府。 “王爷和小郡主回来了!” 下人通报后,甄老太和孟煜几乎是蹦着从府里奔了出来:“哎哟我的心肝儿,真是把我急死了!” 甄老太生怕自己的宝贝孙女被人拐走了,可谓是心急如焚,见到陆苍后才算是放下心来:“本来都打算报官了……” “嘘,”陆苍打断了甄老太的絮叨,轻声道:“她睡着了。” 孟琦玉这才看见了趴在陆苍背上的陆花溪。 也许今天过得充实疲惫,美好且快乐,她伏在他的背上乖乖的,就像一个宝宝,满足地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挂着一丝恬静的笑意。 “小心点,不要把我的乖孙吵醒了。”甄老太和孟煜小心地将陆花溪扒拉了下来,护送着她进了房间,故而外头只留了陆苍和孟琦玉两人。 也许是猜到了孟琦玉的困惑,陆苍主动解释道:“出去时碰见了她在书铺买书。” “嗯。”孟琦玉其实有些怀疑他靠近自己的女儿是另有目的,但没有证据,只得等明天陆花溪醒来再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这是她给你们买的礼物。” 陆苍说着,一旁的侍卫走上前来,将一大袋“战利品”展示给她看。 “……感觉不全是她的作风,是你乱买 的吧?” 孟琦玉说出口后突然感觉有点怪异,就像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妻子在责备溺爱女儿的父亲胡乱花钱一样,于是她急忙打住,伸手接过并点头示意:“辛苦你了,谢谢。” 怎么小的不停跟他说谢谢,回来之后大的也跟他道谢,他是什么不相干的外人吗,这么客气? 陆苍不高兴道:“这是本王作为父亲应该做的。” “喔。” 孟琦玉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在阴阳他还是在嘲笑他,反正非常敷衍。 陆苍顿时一肚子闷气,追在她的屁股后面,有意无意地炫耀道:“今天我和她一起看了街上的杂耍,然后又去旺鑫楼试了他们的招牌挂炉山鸡,还别说,那山鸡不仅烤得色泽金黄、皮酥肉嫩,还带了一股独特的木香,想必你是没有尝过的,下次勉强可以带你一起。哦对了,我们还去湖边喂了锦鲤,看了白鹭……” 孟琦玉突然停下脚步,陆苍一个没留神险些和她撞了满怀,她转过身,道:“你未曾与她一同出门过,玩得开心也是正常。不过你是否忘了,明日一早她就回国子监上课了。” 陆苍一怔,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他不说话,孟琦玉也懒得再搭理他,刚要继续朝前走,陆苍伸手拦住了她 。 只见他长睫低垂,虽透露着一丝疲惫,但依旧矜贵俊朗,风采绝佳,只是那眉目间有一股让人不敢过分亲近的冷意,仿佛冰雪一般,越发衬出了一身王爷的贵气。 “是本王思虑不周了。”他道,“本王前不久才说会补偿你们,也确实付诸了行动,可你的反应和你的话,令本王相当不悦。” 作为一个大男主,他什么时候被女人这么忤逆过? “你说了这些话,做了这些事,是想要听到我的谢谢吗?”孟琦玉笑了,她看他,目光温柔,但字字如刀:“有没有一种可能,以前你没有做过,现在我们也不需要了呢?” 陆苍望着她,只觉这个女人他真真实实看不明白了:“你在赌气?” 孟琦玉好笑道:“没有。” 陆苍肯定道:“你是在赌气。” “真没有,我只是不明白男人的行事逻辑。”孟琦玉无奈道,“王爷心里如何打算只有王爷自己清楚,是补偿还是另有目的我也不在乎,我想我也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再是以前的孟琦玉,也并不想要再纠缠你。简而言之就是,你忙你的,我做我的。” “嗯,本王相信你的改变。”陆苍有意无意道,“因为你已经许久不曾自称过‘臣妾’了。” 孟琦玉不想反 驳,转身欲走,但被陆苍猛地攥住了手腕,她下意识想要给这厮来个肘击,但想到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又忍了下来。 陆苍将她抵在了石柱上,目光从眉眼到唇,几乎镌刻眼底。 明明原先是娇艳跋扈的一张脸,现在透着一股清冷,教人陌生:“你真是孟琦玉么?明明是同样的脸,但又像是天差地别。” “我不是,那谁是?”孟琦玉反问道。 “可你原先那么爱本王,是怎么做到在一夕之间就痛快放手了呢?”陆苍有些迷茫,这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 这个孟琦玉有点没法答,她奇怪道:“原先要死要活的时候你让我放手,如今如你所愿了你又疑神疑鬼,要怎样你才满意呢?” “你……” 陆苍正要说些什么,门吱呀一声打开,甄老太和孟煜立在档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俩。 “……” “是、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看着孟琦玉与陆苍凑那么近,一副要亲不亲的样子,老两口相当尴尬,慌慌张张地跑了个没影。 这一打断无疑是解救了孟琦玉,她径直挣脱了陆苍的手,淡淡道:“早些休息吧。” “哼。”陆苍轻哼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道:“ 本王不管你是真不爱了也好假不爱了也罢,维持现在这样也没什么问题。下周是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你应该不会再出去年那样的岔子了吧?” 赏花宴? 她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嗯知道了,会按时赴约。” 陆苍立在原地,面色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回王府了,明日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 孟琦玉目送着陆苍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慢吞吞地回房,殊不知某处房檐上,他又悄无声息地出现,若有所思。 “王爷,名册……”身旁的暗卫踌躇片刻,“咱们不要了么?” “不要了。”陆苍头也不回,“已经打草惊蛇,不可再妄动孟家了,本王另有法子。” 暗卫应下,正疑惑他家王爷为何又蹲在屋顶上时,陆苍又开口:“对了渡鸦他们平时是怎么跟女儿相处的?” “啊?”暗卫懵了,“属、属下也不清楚,明、明儿个给王爷问问?” “不必了。”陆苍突然站了起来,心烦道:“两个麻烦的女人,不值得本王耗费精力,先调查清楚那晚的黑衣人是谁再说吧。” “哦哦。”暗卫迷茫地想道,这王爷为自己女儿烦忧倒是能理解,但是另外一个女人……是谁啊? 第三十七章 坏了,语文课上被太傅点名 休沐日以一段美好的回忆结束,转眼又到了上国子监的日子。 清晨,陆花溪刚一下马车,就在门口碰见了冷嫣嫣。 “郡主早!”冷嫣嫣欣喜地迎了上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好巧。”陆花溪也比较开心,冷嫣嫣毕竟是国子监里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应该可以结交? “有去哪里玩吗?”冷嫣嫣热情地问道。 陆花溪想了想,“回了家婆家公家一趟。” “真好,郡主父亲是王爷,家公又是工部尚书,这家世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呢。” 冷嫣嫣这话充满了艳羡,陆花溪顿觉怪异,她微微皱起眉头,还没想好说什么,对方又从包里掏出一支崭新精致的毛笔,笑道:“哦对了,这是前几年爹地去湖州的时候带回来的湖笔,号称笔中之冠。今天不是有王太傅的课嘛,你用这个应该会好些~” 这里的人都这么好客吗,陆花溪迟疑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对郡主来说,肯定见过更好的。”冷嫣嫣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道:“还是说,郡主看不起我……” 这么大个帽子扣下来,陆花溪摆手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不太好 。” “不必介意,国子监的同窗经常互送小礼物的,”冷嫣嫣不好意思道:“我也是真心喜欢郡主,就是不知道郡主愿不愿意跟我交朋友呢?” “当然。” 陆花溪笑了笑,冷嫣嫣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挽上了她的胳膊,二人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去。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很多人,冷嫣嫣环视了一下四周,凑到陆花溪耳边小声道,“今天好安静啊,莫小将军居然都没有找裴苏暮的茬,多半是怕了王太傅。” 陆花溪忍不住瞥了莫燕衍一眼,对方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了一个吊儿郎当又似笑非笑的眼神,陆花溪低下头整理书案,漫不经心地问道:“王太傅很严厉吗?” “是啊,王太傅他曾是陛下的老师,现在虽然负责教授太子,但偶尔也会来为我们授业解惑。”冷嫣嫣继续道:“他脾气很大,又见不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基本上看到一次骂一次,所以有些人十分忌惮他。” “原来是这样。” 陆花溪见状还想再问,冷嫣嫣挤眉弄眼地道了声:“马上你就能见到了,太傅来了。” 所有人急忙回座位上坐好,陆花溪也好奇地朝门口张望,只 见一个瘦小但是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她晃眼一看总觉得这老头十分眼熟,貌似在哪里见过,仔细端详才猛地想起——这不就是书铺的那个店主人嘛! 难怪那人之前说什么她年纪小看不懂权谋,当时她心里还多有不服,合着人家是当朝太傅啊,那没事了,都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来不及震惊,她急忙立起书册挡住自己的面容,生怕对方认出自己。 果然在小说的世界,不能无视任何一个路人啊! 王太傅扫了一眼众人,也不废话,径直叫大家拿出书册开始了讲解:“咱们接着来讲《礼记·大学》。上回说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教室里静悄悄的,就连往日里不学无术的甲乙丙流氓三人组也没搞小动作,只余下王太傅讲课的声音回荡。 “也就是说,那些要想在天下弘扬光明正大品德的人,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 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修养自身的品性;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先要……” 他一边讲解,一边提笔蘸墨,在纸上洋洋洒洒落下笔书,其字恢弘飘逸,端庄大气,看得陆花溪好不震撼。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举一些例子。我们常道,文人有一种高尚的风骨,但也不乏沽名钓誉之徒,譬如‘水太凉’这类货色,你们有听说过吗?” 众人摇了摇头。 “哼,看来给你们的文书你们也未曾翻阅过。”王太傅捻着胡子冷哼了一声,“那书册里,记载有这个典故。说的是西虞前朝的礼部侍郎钱益谦,他不乏文人纵诞的习气,又时时表现出维护传统道德的严肃面貌。本以‘清流’自居,却而为热衷于功名而屡次陷入政治漩涡,留下谄事阉党、投降失节的污名。” “那时兵临城下,朝代将倾。钱益谦本来和自己的红颜知己——西虞八艳之首的名妓柳拂如说好了要相约跳湖殉国,但是当他试了一下水以后,说了一句‘水太凉,不能下’。柳拂如见状,自己往水池里跳,钱益谦死命地托住了她,没让她自尽。连一位妓女都比不上,世人如何能不嘲笑钱益谦 ?” 陆花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众人的目光霎时朝她聚拢而来。 王太傅的目光落在陆花溪的身上,怔愣了好几秒,显然也是将这位小姑娘认了出来,故而用了一种奇怪的腔调道:“生面孔,是新来的小丫头?” 旁有人谄媚道:“王太傅,这位是刚入学的小郡主。” “郡主?莫非就是黎王的那个女儿?”许是想起了陆花溪以及孟琦玉的各种传说,王太傅眯了眯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小丫头,你刚刚在笑什么?” 陆花溪也忙摆出一副乖巧的姿态:“我是觉得太傅引经据典,描述得十分精彩,一时入了迷,才觉得好笑。” “看来你听得很是认真,不妨说说你的看法。”王太傅也笑得和蔼。 众人瞬间屏住了呼吸,略带同情地看向了陆花溪。 早就说过王太傅脾气古怪,这人还敢在课上笑出声,可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陆花溪想了想道:“倘若我说了,太傅可不能与我计较?” “嘿你这丫头,还调价还价来了?”王太傅大手一摆:“老夫同一个七八岁孩童计较什么,你说便是。” 陆花溪略一沉思,迅速组织好了语言,重新开了口。 第三十八章 风波再起 “从钱益谦的一系列做法来说,他实在是一位无耻的汉奸,一个人品极差的文人,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可是,”她顿了顿,“人的复杂性就在于,有时候两种面貌可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哦?”王太傅捻了捻胡子,“说下去。” “钱益谦就是这样。敌军打过来时,他不敢自杀,可是当他投降时,他又心系家国。皇帝被俘时,满朝降臣都嬉笑讥讽,唯独他痛哭流涕,愧疚不已。永元六年重返南虞后,他暗中与前朝势力联络,为他们提供支持和情报,待那些人成功后,他又欣喜若狂,赋诗数首,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句,流传至今。” “很多人说他没有气节,连敌人都看不起,事实上他在投降后,多次帮助了谋反的势力,为此,南虞现在的皇帝还数次将他逮捕入狱,幸而有人求情,他才幸免于难。” “文人当中当然有更好的表率,为国殉难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的。他可笑吗?当然可笑,他为了名和利,搞阴谋诡计,还投靠了敌人,不仅被打入了‘叛臣’的名单,其撰写的书籍也被列为禁书,数十年努力尽毁。可是, 也许他没有干过让人敬佩的事情,但也没有做过天怒人怨的恶事,他贪生怕死,又保有良知。毕竟世人又能有几人能够不惧生死,坚守气节?” 陆花溪的话,一字一字敲落在每个人的心上,莫燕衍的眼里中露出一丝玩味,裴苏暮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王太傅都目光闪烁,许久才大笑了几声。 他饶有兴趣地看她,问道:“你为何不附和老夫观点?难道不怕老夫迂酸腐朽,骂你一顿?” 陆花溪微微一笑,似乎很有把握:“您曾说权谋这种东西,有些人在官场混迹了几十年也没有摸清楚,又怎会是非黑即白的人呢?” “你这丫头,是有几分意思。”王太傅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而是摆手让她坐下,转身回了上方。 趁太傅背对她们,冷嫣嫣凑了过来,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肯定要被批评了,还好他没有说什么。不过你好厉害啊,说了这么多我都有点听不懂,还有那个……权谋什么的,王太傅什么时候说过呀?” “书册上有,你再找找。” 陆花溪认真地敷衍,冷嫣嫣也不疑有他,众人听王太傅 讲了一会,太傅便让大家将今天讲解的文章抄写两遍,下课交上去。 “喂,你都准备好了么?” 莫燕衍懒洋洋地倚在凳上,脚踢了踢谢甲的屁股:“问你话呢。” “放心吧莫小将军,有我在没意外。”谢甲胸有成竹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保管让那个小杂种……” 二人的窃窃私语正好让转身的陆花溪听了一些,谢甲赶紧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唯有莫燕衍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幼稚。 陆花溪不想跟这些小屁孩儿计较,开始研墨。 终于到了紧张刺激的时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手颤颤巍巍落下一笔。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她口中念念有词,连王太傅什么时候到她身边的也不清楚。 “来,老夫看看你字又写得如何?”王太傅也不客气,径直将她的宣纸抽了出来,登时气得有些结巴:“你、你这是写得什么玩意儿!如同鬼画符,横不平,竖不直的!” 这个陆花溪没法反驳,她一个既不会书法又要装稚嫩的人很难的好不! 王太傅蹙眉望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拿起笔给她做了一个示范:“身 子坐直,毛笔要放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大拇指向上,手掌要平……从落笔到转折,要提高手指与手指的协调能力,加强手与身体的平衡……” 如此,陆花溪终于写出一个稍微像样的字来。 她正欢喜这一点进步,王太傅还觉得不够,板着脸道:“裴苏暮,把你的拿来给她看看。” 突然被点名,裴苏暮也有些讶异,他迟疑了一下,交出了自己的宣纸。 虽然只有短短一排,但是端端正正,流美疏朗,竟然格外好看。 陆花溪有点被打击到,王太傅有意想要挫挫这个小姑娘的锐气,调侃道:“你在家从未练过字吗?这可不行,不能光顾着读书,还要注意练习,这可代表着学识的颜面。” “知道了。”她神色恹恹。 待王太傅走开后,陆花溪又不死心地轻轻戳了戳裴苏暮,道:“你的字真好看,临摹的哪家字帖,可以分享给我么?” 裴苏暮犹犹豫豫,像是很难启齿似的,半晌才开口:“我、我没有临摹谁的……” “不要这么小气嘛。”陆花溪以为他是故意遮掩,不免好笑:“练字而已,又不是问你讨要,你介绍给我也不方便吗 ?” “不是,我真没有……”他好像非常为难,陷入了天人交战,半晌也说不出几个字。 不是临摹,他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那就算啦。” 陆花溪不信,但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而是拎开自己的宣纸,埋头沉思:看来每天练习两幅字帖还是不够,要不然四幅? 很快,就到了收作业的时候,那甲乙丙流氓三人组自告奋勇的担当起了这个重任,将所有人的作业一起收上去交给王太傅检查。 陆花溪狐疑地看着他们三,总觉得有什么阴谋,谢甲的目标倒是十分清楚,直奔裴苏暮而去,“给我吧。” “嗯?你……” 裴苏暮略微迟疑,谢甲十分不满,一把夺过他的作业,不满道:“什么你啊我的,拿来吧你!” 他说着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小郡主,你看这种字帖喜欢吗?……” 冷嫣嫣走上前来打断了陆花溪的目光,陆花溪回过神来,将琐事抛在脑后,“我看看?” 到了下午,她捏着笔杆练习的时候,正在书案上埋头检查作业的王太傅突然皱着眉头道:“裴苏暮,你作业交白卷给老夫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九章 出风头者必遭人记恨 裴苏暮迷茫地起身,那双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夫子,我是写完了的。” “你自己看!”王太傅生气地将宣纸抖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 只见那张纸上,大部分的字都消失了,只留下空白。 “我、我真的写完了……” 解释苍白无力,裴苏暮甚至一开始都怀疑这不是自己交上去的作业,可到手一看,又确实没错,他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开小差了吧?”王太傅非常不高兴,“虽然老夫的课你成绩还凑合,但也不应该如此懈怠。下去将其抄写三遍,明天交给老夫。” 他说着,责备地看了裴苏暮一眼,平板挨了一顿训的裴苏暮也没有再说话,捏着宣纸情绪低落地走了下去,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狗狗,可怜又无助。 老实说,他真的很漂亮欸。 陆花溪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感慨,下意识回头望向了甲乙丙流氓三人组。 孩子到底是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他们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自己搞的鬼一样,脸上挂着得意又幸灾乐祸的笑。 “真是找死,王太傅的课也敢空天窗。” “要我说这 种人就不该留在国子监,影响我心情,真是烦人。” 周围窃窃的议论在耳边响起,夹杂着意味不明的嘲笑,陆花溪突然燃起一丝怒意,冷冷的目光正巧对上望过来的莫燕衍。 莫燕衍脸色一寒,说了一句什么,从口型辨别,似乎是:“少多管闲事。” 闲事吗? 她捏着笔,一时竟有些迟疑。 诚如她刚才所言,人的复杂性就在于,有时候两种面貌可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钱益谦贪生怕死,又保有良知,而她不想多事,却又对这个孩子心存怜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要被这么对待。 要不就不管吧,有一个声音在陆花溪耳边诉说,裴苏暮与她又有何干,有她没她这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她帮了一下对他也没有多大的用处,难道还要一帮到底吗,自己也不过是挂名郡主,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可是,她又想起老妈救助街头流浪儿时的模样,温柔而耀眼,在伸出手的时候,孟琦玉也会像她一样考虑这么多吗? 不想的话可以找千千万万个理由逃避,但是伸手只要一个……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裴苏暮抬起头看了陆花溪一眼,那 眸光清亮明澈,水泽粼粼,浓密睫羽覆下来甚至还透出了几分乖觉。 陆花溪心念一动,站了起来。 突然的动静,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莫燕衍面色顿时凝固,难看至极。 “王太傅,我可以作证,”陆花溪一字一字,句句清晰:“裴苏暮是写完了的。” “你作证?” 王太傅皱起了眉,心道这个小姑娘仗着自己读过一点书就肆意妄为,真是目中无人,原先那一点好感也烟消云散了:“你的意思是,老夫冤枉他?” “太傅误会了,我只是说出自己所见罢了。” 察觉到王太傅的不悦,陆花溪深深明白自己的行为引起了对方的反感,如果后续处理不好,那么自己的行为将会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干嘛要做这个老好人呀,陆花溪心里郁闷不已。 “在借裴苏暮作业的时候他就写了开头,这个太傅也是知道的,后面那么长的时间,他没有不写的理由。”陆花溪淡淡道:“而我也确实见他写完了所有,至于最后为什么成了空白,想必其中大有文章。” 冷嫣嫣不理解地看着陆花溪,完全想不明白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这 个人,难道想彰显她的宽容与善良?! 众人心情都很复杂,但裴苏暮的心情更复杂,他没有想过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那些旁观者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又怎么可能对他伸以援手,但是这个人…… “可是这就是他的字迹啊。”王太傅皱了皱眉,“没有撕毁的痕迹,也没有模仿的痕迹。难不成后面的字还可以凭空消失吗?” 凭空消失? 陆花溪灵光一闪,倒是想起了以前化学课上的知识。 墨水确实可以消失的,不是隐藏笔迹,而是分解。 这个原理相当于加热氯化铵,氯化铵分解为氯气和氨气释放到空气环境中,于是固体物质就消失并且不能在原位置还原原有的固体形状是一个道理。 古代当然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法子,所以是哪种简单的手段呢? 陆花溪在王太傅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王太傅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拿回了裴苏暮的作业,详细端看,这一看就发现了些许端倪,他伸手一摸,纸张还有些若有若无的黏。 “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 王太傅眉头舒展开来,随口吩咐了两个学生去外头取来了一些泥土来和水,将纸张泡 了进去。 “太傅,您这是?”陆花溪不解。 “小丫头,你可看好了啊。”王太傅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将纸粘了一点土,再展开时,裴苏暮消失的字赫然映入眼帘。 众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到了,唯有莫燕衍阴恻恻地盯着陆花溪,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你们看明白了吗?” 王太傅抖了抖宣纸,见众人摇头,又问陆花溪,“你呢?” “也不明白。”陆花溪乖巧得承认道。 “这是一种科举作弊的手段。”王太傅捻了捻胡子,沉吟道:“寒窗苦读数十载,谁不希望自己金榜题名,有人为了考取功名,便搞了些歪门邪道。夹带小抄这种低端的就不说了,还有一种是比较复杂,便是用了墨鱼墨与鱼骨胶。” “也不知是谁先发现墨鱼墨写在纸上一段时间后就会消失,于是便有人将鱼骨胶加入其中,从而发明了消失墨水。他们利用这种墨水写好小抄带进考场,考试时,衣服经过汗水湿润鱼骨胶会恢复粘性,这时,只要在衣服上撒些灰尘字迹就会出现。如果考官突然检查,只要衣服上的汗水蒸干了,考生弹掉灰尘,字迹也就消失不见了。” 第四十章 陆花溪成了众矢之的 原来如此,陆花溪恍然大悟,这居然是古代的“高科技”。 事已至此,王太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皱紧眉头,道:“所以是谁在老夫的课堂上捣乱,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坑害自己的同窗?” 陆花溪望了莫燕衍一眼,对方也在冷冷看她,她笑了笑,道:“裴苏暮的墨水被人换成了墨鱼墨,想必对方应该是能轻易接近他的人,或者说是比较了解他的……” 莫燕衍坐不住了,他径直站起身,怒道:“你什么意思?” “莫同学你怎么急了,我还没说嫌疑人呢。”陆花溪无辜地歪着头,“这么急着对号入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打自招哦。” “你……”莫燕衍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有些无言。 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载,这些小儿科落在王太傅眼里根本不够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莫燕衍,道:“又是你。老夫听闻,你与裴苏暮的关系一直不好,你……” “太傅,都是我的错!”谢甲猛地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是我想跟小……咳,裴同学开个玩笑,没想到闹得这么大。” 甲乙丙流氓三人组在国子监名声也臭,做出这种事 也不奇怪,莫燕衍见有人出来顶罪,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在对陆花溪说:你能奈我何? “混账,竟然用这种方法,这是能开玩笑的场合么?”王太傅厉声批评道:“有这个劲儿不用在学习上,成天想些歪门邪道。今天你敢拿作业试探,明日是不是就敢在考场陷害他人了?” “这不是被发现了么……” 谢甲嘀嘀咕咕,心里忍不住记恨上了陆花溪,王太傅越说越气,径直将谢甲从教室里提溜了出去。 太傅一走,大家忍不住开始了交头接耳,偶尔还有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陆花溪。 “我说,你是铁了心要掺和我们的事了,是吧?”莫燕衍丝毫也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质问她:“你是不是闲得慌,我们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噗嗤,家事?”陆花溪一笑,仿佛对方说了一句很愚蠢的话:“你为自己的欺凌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呢。” 莫燕衍咬牙切齿,见裴苏暮一副没出息的懦弱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喂小杂种,你不会真以为她在帮你吧?” 裴苏暮没有说话,莫燕衍也并不在乎,他狠狠地 看着陆花溪,忽地笑了。 这个笑令众人毛骨悚然,仿佛什么毒蛇找到了捕猎的方法,能将对方一击毙命似的。 “喂各位,”莫燕衍翻身站在了书案上,吹了一声口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短短一节课,咱们的小郡主就为大家展现了超强的实力,不仅帮了小杂种,还得了王太傅的青眼,真是个厉害角色。你们说对吗?” 顾忌二人的身份,教室里无人搭腔,倒是裴苏暮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既然是我们的事,你就不要牵扯她进来。” “是我牵扯?难道不是她自己想要挤进来吗?”莫燕衍哈哈大笑:“本来我也不想说的,可是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着实令人厌烦,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莫小将军,你也别太过分了。”冷嫣嫣终于也帮着说了一句话:“她可是郡主。” “切,什么劳什子郡主啊。”莫燕衍目露鄙夷,还闪着即将拆穿的兴奋:“想必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郡主的母亲——哦也就是黎王妃,究竟是怎么生下她的?” “什么意思?” “你快说啊。” 旁人被挑起了好奇心连连发问,这正是 莫燕衍想要看到的,见陆花溪脸色逐渐发白,他更是得意地翘了翘嘴角,一字一字道:“我听说,当年咱们骁勇善战的黎王殿下并不喜欢她的娘亲,但是她的娘亲还死缠烂打,用了各种手段嫁给了殿下,婚后殿下不愿碰她,她的娘亲便给黎王下了药,这才怀上了这个孩子。” 陆花溪脑海“嗡”地一下炸了。 说实在的,此陆花溪非彼陆花溪,她本不该有任何感觉的,可是当对方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件事,她为何会觉得有些难受? “啊?!” 众人哗然,满是震惊地望着陆花溪。 “你少胡说八道!”冷嫣嫣亦是吃惊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燕衍勾起唇角,跳到陆花溪跟前,充满恶意地笑了:“是不是胡说,你们问问这位当事人不就知道了?喂,你自认自己是郡主,那你爹爹黎王殿下,又是否认你这个女儿呢?” 陆花溪的手忍不住越攥越紧,虽然她做过承担原身一切的心理准备,可是当情况来临时,她又有些无措,只因莫燕衍戳中了她内心深处的伤心事—— “没爹的孩子,” 莫燕衍怜悯道:“即便你身份尊贵,但是得不到殿下的承认,你还不就是个空有名头的郡主,黎王永远也不会喜欢你们母子!” “砰!” 一声巨响,莫燕衍被陆花溪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退后几步,撞在了书案上,吓得众人惊叫了几声,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陆花溪轻蔑道。 她挥出去的拳头力道十足十,莫燕衍半边脸都麻了,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但愤怒硬是让他从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什么意思?” “所以让你多读书,免得别人骂你都不懂。”陆花溪揉了揉自己的手,轻描淡写道:“翻译过来便是,愚蠢的人,喜欢凭主观意愿做事,自以为是;卑贱的人,喜欢独断专行,一意孤行。而你,就是这个愚蠢又卑贱的人。” 火蹭的一下从心底冒起,莫燕衍举起拳头又猛地顿住,两方对峙了半晌,莫燕衍这才忍着疼痛笑了一下,看到陆花溪这样,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爽,爽到他不想还手。 “怎么,我不过就是把事实告诉了大家,郡主怎么就动手打人了呢?是不是戳中伤心事啦?” 第四十一章 你不过是个没爹的孩子 “不要再打了!”冷嫣嫣吓得过来抱住了陆花溪,“小郡主,他说的是真的吗?” “是吧。” 陆花溪虽然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但是目光依旧看着莫燕衍:“但我打你可不是因为这个。” 莫燕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哦?那是因为什么?” “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陆花溪轻蔑道,“用你的认知去评判他人,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行为。” 嘴硬,这人还在嘴硬。 莫燕衍感觉自己已经占尽上风,所以闻言也不慌乱,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说的我不反驳,但有一点我要纠正。”陆花溪冷静地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将他们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我的娘亲现在是黎王妃没错,但我和她的存在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也就是说,无论父亲喜不喜欢我们,都不会影响我和娘亲的生活。” 说白了,她的娘亲那么强,陆花溪亦是不弱,放着疼爱自己的孟家人不要,非要贴一个不稀罕的王府干什么,离开了男主她们就活不了了吗? 这么多年她也没有父亲,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 陆花溪说的是实 话,但在保守封建的古代还是太超前了一些,基本没人相信她说的话,只当是苍白无力的辩解,再者,她这不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并不得宠么? “你们都在吵吵什么?”王太傅本来在外头训斥谢甲呢,结果教室里给他整这死出:“整个国子监就你们班最吵,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众人赶紧噤声,只敢埋头做自己的事儿,莫燕衍也觉得差不多了,悠哉悠哉地凑到了陆花溪跟前,小声道:“郡主话说得倒是漂亮,但是国子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地方,很快你就会知道,大家真实的态度是什么了。” 所有人都回了自己的方位,安静写着作业,但不知道是不是陆花溪的错觉,总有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令她心烦。 散学后,她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踏出了教室,结果被等候在一旁的裴苏暮悄悄拽走了。 “这边。”他小声说道,“带你去个隐秘的地方,这样不会被人看见。” 也许发现自己还拉着她的衣袖,裴苏暮急忙放了手,陆花溪不解道:“为何……我们像是做贼一样?” “我、我只是不想他们再攻击你了。”裴苏暮 有些无措。 陆花溪愣了愣,倒是没再说什么,任由裴苏暮七拐八绕的,将她带去了国子监一隅。 这里好像是一个废弃的小花圃,许久没有人打理的样子,任由蔓叶缠绕,藤萝搭架,不过此时还没到花期,只能见它们凝结成一串一串的新绿,落在脸上印下斑驳的阴影。 陆花溪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后,见裴苏暮踌躇不安,便放轻了声音,柔柔问道:“怎么啦,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嗯。”可能裴苏暮也没遇到过这种事,纠结了很久才开口:“在道谢之前,我想问问郡主,你为什么帮我?” 陆花溪随便挑了块干净点的花坛,右手一撑轻松坐了上去,她晃荡着小腿,沉吟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啊?”万万没有想到的回答,裴苏暮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没办法,她能怎么回答,难不成直接说看他长得可爱,头脑一热就站起来了吗,这也太变态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呗,你是想听这样的回答吗?”她抬眼看他,眸光清澈似水,一点一点漫过心间:“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因为一个可笑 的理由被所有人孤立,我当时就在想呀,如果有一天我落到这样的境地,也能有人拉我一把就好了。” 好似有风从远方而来,将蔓蔓藤萝当作琴弦拨动,他怔愣地看着她坐在重重花影中,听风撩起清新的芬芳。 裴苏暮慌乱地低下头,许久才轻声道:“……从没有人帮过我。” “嗯?”陆花溪歪着头,有些困惑。 “……在郡主来之前,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的话像是冷透的茶水,一口下去满是苦涩,“其实我本来已经麻木了,但是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愿意为我说话。” “欸这就不对了吧?”陆花溪想了想,“我记得还是有个姑娘站出来了的,呃叫什么来着……” “施语?” “啊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裴苏暮顿了顿,“她不是为我,是为了莫燕衍。” “啊?”这信息量太大,陆花溪有点懵。 “说来话长,郡主以后会知道的。”裴苏暮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总之……以后,我一定会倾尽所能,报答郡主……” 看来这孩子还很青涩,一个道谢就能让他脸颊绯红,就像块染了色的小汤团 ,别提有多可爱了! 话题陡然飙升至不能承受的高度,陆花溪吓得险些坐都坐不稳了,“别别别,倾尽所能夸张了,报答什么的也不需要,我不过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 “那之后又该怎么办呢?”裴苏暮眉头轻蹙,看着十分自责,“莫燕衍说了郡主的事,若再被有心人宣传一番,很快就会在国子监传遍,我怕……我怕他们……” “放心吧!”陆花溪无所谓地拍了拍裴苏暮的肩,“有什么好怕的呢?咱们来国子监就是为了学习,他们若是敢干扰我们,咱们就告老师!告到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为止。” 这话说得轻松,裴苏暮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然而他也清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你就看好,我怎么收拾他们吧。”陆花溪满怀信心,“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家了,我们明天见~” 她说着灵巧地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刚想转身离开,便被裴苏暮攥住了衣袖。 “我……” 陆花溪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出后面的话,她弯唇一笑,道:“好啦,我知道你很感谢我,如果真的很想报答的话,那么……” 第四十二章 父亲是隔着橱窗的奢侈品 头顶传来温柔的触感,裴苏暮心倏地一跳,抬起头看见面前的姑娘笑颜如花。 她本是十八的心理年龄,看待裴苏暮就像看一个小孩子一样,心里的怜爱都要溢出来了。 “就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字帖吧?” “我……我没有骗你,我不用字帖。”他小声说着,葡萄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我的字是以前……教我的。” “抱歉,”裴苏暮的身世陆花溪略有耳闻,感觉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陆花溪急忙缩回了手:“既然如此,那就算啦!你也不要想太多,早点回家吧,ByeBye明天见!” 她说着跑了个没影,裴苏暮茫然地学着她挥手而去的手势,疑惑地想道:“掰掰”是什么意思? 坐上马车后,陆花溪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貌似……给自己惹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啊,她郁闷道,身为恶毒女配,按理说她才是应该校园霸凌的那个吧,怎么自己成了救世主了,不过做都做了,她也不后悔就是。 今日该回王府了,到了府上,令人没想到的是,陆苍居然在前厅等她。 “父、父亲。” 陆花溪被惊了 一下,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她第一反应竟是:难不成国子监的事情这么快就传了回来,这也太夸张了吧?!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陆苍看着刚回来的女儿,紧绷的脸总算放松了一些,“回来了?今晚本王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这,这是要和她一起吃饭的意思? 陆花溪还没想清楚,陆苍已经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她。 “打开看看。”陆苍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里含着一丝期待,期待陆花溪看到东西时惊喜的表情。 “什么?”陆花溪小心地掰开盒子,那闪烁的光芒如同黑暗里划过的流星,点亮人眼里的希冀。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长命锁,纯金镂空设计,使得它看上去既像元宝,又像祥云,上面还刻有蝴蝶的图案,栩栩如生;锁链很细,吊了三块红得绝艳的宝石,增添了几分华丽和贵气。 “怎么样?”陆苍认认真真地观察着陆花溪的神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前日本王不是给你买了一个长命锁么,但是那等货色配不上本王的女儿,所以挑了个比较满意的,你 看喜欢么?” 喜欢,她当然喜欢。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用灿烂的笑容回答,一句讥讽却抢先一步插入脑海。 【喂,你自认自己是郡主,那你爹爹黎王殿下,又是否认你这个女儿呢?没爹的孩子,即便你身份尊贵,但是得不到殿下的承认,你还不就是个空有名头的郡主,黎王永远也不会喜欢你们母子!】 陆花溪的手微不可见地一抖,飞快地将盒子合上了。 “嗯?怎么了?” 陆苍下意识地询问,陆花溪已经将盒子重新塞回了陆苍的手里,然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个安全却又疏离的距离。 “谢谢父亲。” 陆苍看着她勾起唇角,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认得这个笑,这是陆花溪最初面对他时的招牌,甜美乖巧,任谁看了都会如沐春风,但他却觉得虚假,像是套了一个面具,让人看不见她的真心。 “我已经有了上次的长命锁,所以这个就不用啦,父亲留着以后再用吧~” 她斟酌着,自认为用了最懂事的话语,甚至都没留意到陆苍陡然阴沉的脸色,“我、我还要复习功课,就先回院子里学习啦,父亲再见!” “你!站住!” 这丫头,跑得跟兔子一样快,竟然还故意无视他的话,眨眼就没了人影,徒留他一个人捏着盒子傻傻地站在原地。 “王爷,王爷?”躲在暗处的暗卫目睹了一切,跳下来关切道:“小郡主没有收下您的这份礼物?” 明知故问,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苍也不知道为什么,胸口莫名堵得慌,但他把这个情绪归咎为他第一次送女人礼物被拒后产生的愤怒! “她居然拒绝本王,”他转过身,对着暗卫开炮撒气:“你看看你选的什么,真是一点水平也没有!” “这、这不是您自己挑的吗?” 暗卫无比委屈,但又不敢顶撞,陆苍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本王挑选的时候你没有给出合适的建议,还说你没错!” “可、可能是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暗卫赶紧道:“王爷您想呀,您和小郡主的关系还算不上亲密无间,她不敢收呀!” 虽然在认知里,送礼是拉进关系最方便快捷的一步,可是到了这里或许不管用呢? 这话令陆苍有点不满,但也勉强接受,那问题又来了,什么事能拉近关系呢? 暗卫想了想,急忙支了个招:“不如王爷去 接郡主放学吧?这样一路上你们肯定也有话说!” 这似乎是个很好的方法? 陆苍略一思索,轻哼一声,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陆花溪浑然不知陆苍所想,即便是回了院子,自己的心还在因为紧张而扑通乱跳。 “宝贝,回来了?”孟琦玉正在屋里处理事物,见陆花溪进来,抬起头问道。 “老妈……” 今日的心酸与委屈一起涌上心头,陆花溪几步上前扑进了孟琦玉的怀中。 “怎么了?”察觉到女儿的异常,孟琦玉放下手里的事,轻拍着她的后背。 其实陆花溪也知道,几岁的小孩子吵架肯定是口无遮拦,但她还是被那句“没爹的孩子”给伤害到,在现代没人这样说过她,她也不认为没有父亲哪里不好,但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很向往“父亲”的存在。 所以当陆苍对她好起来的时候,她害怕了,她害怕这一切是小女孩手里救命的火柴,当烛光燃尽,梦就醒了。 “……没事。”有零星的泪沾湿了眼角,陆花溪抱紧了孟琦玉,直到风干才敢抬头,“我只是觉得,以前学过的又要重新学一遍,太没有难度了。” 第四十三章 老妈的意思是,我永远支持你 “是么?”孟琦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果不想去的话就不去了。” “啊?”陆花溪被老妈这番言论给震到:“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陆花溪本以为孟琦玉在开玩笑,谁知自家老妈神情比谁都认真,“你本不是真正的六岁孩童,却要混在他们之间,交流与思想当然也不在一个层面。再者,高中的知识你都已经学过了,再去学前班重新识字又有什么意义?” “……” 好有道理,陆花溪居然无言以对。 “嗯,那就这么定了?” 孟琦玉表面上是疑问句,实际上已经在畅想陆花溪之后的打算了:“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那什么国子监,还不如在家玩呢。说起来,初中的时候你就比较喜欢美术和音乐,现在还有兴趣吗?我看那些乐师弹得古筝还不错……” “停停停。”陆花溪赶紧挥手,打断了老妈的幻想:“我开玩笑的,再学一遍也没什么不好。” “是吗?”孟琦玉狐疑地确认。 陆花溪略微迟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嗯,里面的老师都很好的,以后我也会学习琴棋书画,听说再过不久就要教骑马了,我 还挺期待的呢!”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孟琦玉望着陆花溪,声音轻柔:“其实老妈的意思是,无论你想做什么,老妈总是支持你的。觉得累就不去,想在家里待着就在家里待着,老妈又不是养不起你。” “……嗯。” 本来压下去的酸涩再次翻涌了起来,陆花溪久久不语,最后只能尽力拥抱老妈作为回应,孟琦玉也没有多说,只是同样给予了她拥抱,以此来传递她的想法。 “老妈就不怕我走偏嘛?”她闷闷道。 “我的女儿,怎么可能?”她的话确实好笑,孟琦玉都被逗乐了。 “确实,我可正义了呢!”陆花溪骄傲地扬起了脸。 孟琦玉好奇道:“哦?怎么正义了?” “就是……”陆花溪猛地住了口。 好险,差点说漏了嘴,她在国子监的遭遇现在还不能说,否则只会让孟琦玉伤心,她不想让老妈担忧。 “之后再告诉老妈,现在先留个悬念。”陆花溪企图用撒娇萌混过关。 “好。”孟琦玉也不追问,只是提醒:“不过正义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会遭遇许多困扰,有时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没法解决就找老妈帮忙,好吗?” “嗯!”陆花溪心里满是感动,径直敬了一个礼,“我保证!” 国子监是她的副本,只得由她自己解决,实在不行,自己还有老妈不是吗? 孟琦玉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她又抱了抱陆花溪,干咳了一声,问道:“所以……那个古筝你还有兴趣吗?” 陆花溪:“……” 老妈,其实是你自己有兴趣吧?! 不过有了孟琦玉的加持,陆花溪又满血复活了,甚至精神比前日更好。 翌日一大早,她又来到了国子监上学,远远的就看见了冷嫣嫣。 “早啊。”这一次,她主动上前打招呼。 “唔?!” 冷嫣嫣回过头,一见是陆花溪立马大惊失色,眼神慌乱得都不知道在哪里定格,“郡、郡主早、早。” 陆花溪静静地看着冷嫣嫣,道:“要一起去教室吗?” “呃,呃?!”冷嫣嫣紧张地攥紧了衣袖,绞尽脑汁地找着借口,“就、就不了吧,我、我一会儿还有事儿,那、那个,有、有人找我……” 她这副模样,陆花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见冷嫣嫣转身就想逃走,陆花溪道: “请等一下。” 冷嫣嫣僵硬地回过身,依旧是不敢看她。 陆花溪从包里掏啊掏,摸出了昨天冷嫣嫣送给她的笔,礼貌地笑道:“这是你昨天送给我的,我还没有来得及用,就还给你吧,谢谢了。” “啊?”冷嫣嫣呆愣地看着那支笔,似乎想起了什么。 见她不动,陆花溪可不想浪费时间在冷嫣嫣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就塞进了她的怀里,潇洒离开。 ……然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冷嫣嫣是什么反应,就算知道了也跟她不再有任何关系,一切正如莫燕衍所说,大家逐渐暴露了自己最真实的态度。 按理说这么点大的孩子不应该明白这些道理的,但是这是在古代,女子及笄就要出嫁了,更何况在权贵的熏陶之下,孩子多少都有点早熟,有不少的人都学会了踩高捧低。 昨日大家都还对陆花溪笑脸相迎,走哪都有人问好,今日就不理不睬,全当没这个人存在。 没人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正好给了她一个安静学习的环境,但陆花溪想得终究还是简单了一点。 课间休息,她本想去洗笔,没想到前一个妹子用 竹节接了一小罐水,回头时一个不注意,撞上了陆花溪,打湿了她半边衣袖。 “啊,对不……”那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认出来了陆花溪,直接上演了一个光速变脸,“哦,原来是你啊。” 她轻飘飘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想要离开,陆花溪一把攥住了她,神情冷漠。 “你是不是忘记说什么了?”她问道。 “什么忘记说什么了?” 那姑娘脸色也不好,打量了陆花溪半晌,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她说着后退了两步,行了一个非常懒散的礼,嘲讽道:“见过郡主~不过就是不知道,不被爹爹疼爱的郡主还叫郡主吗?” “当然也是叫的啊,不然你行礼做甚?”陆花溪不怒反笑,语气轻柔:“不过你的爹爹没有教过你,见到郡主应该怎么下跪吗?” “你什么意思?”那姑娘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不要欺人太甚!” 她们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见人多了起来,那姑娘眼睛一转,嘤嘤哭了起来。 “我、我不过就是不小心,把她的衣袖打湿了,她揪住我不放,非要我给她下跪认错……呜呜呜……” 第四十四章 陆花溪的霸凌小分队现身?! “什么,这也太过分了吧!你怎么这样对她呢?”有好事者立马就嚷了起来。 “就是就是,她又不是故意的,干嘛得理不饶人啊?”也有人上前将那个姑娘护在了身后,对陆花溪怒目相向。 “唉算了算了。”那姑娘哀怨地叹了一口气,道:“谁让她是郡主呢,我跪下就是了。” 她说着双腿一弯,立马被围观的人们拦住了,“不跪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要找她的爹告状吗?” 说话的人口气轻蔑,想来家人也是一个不小的官儿,于是立马有人接话道:“便是告了状又如何,王爷会替她说话吗?腌臜手段生下来的孩子。” “就是,听说她的娘亲因为得不到王爷的爱,时常拿下人撒气呢……” “别说了好可怕,我昨天回去问了我的阿娘,之前在大长公主的赏花宴,她的娘亲居然……” 陆花溪扶了扶额,按照剧情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但也不怪原身精神状态不正常,谁天天听到这种话也会想要发疯。 “好了,好了。郡主自知理亏,已经没说话了。”那姑娘主动打断了他们的议论,“万一她学着她的娘亲,把 手段使在我们的身上,那岂不是……” “哗啦——” 一盆凉水自高处兜头而下,凶猛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将围成堆的好事群众浇了一个透心凉——除了独自站在一边的陆花溪被蹦起的水珠溅了几滴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变成了一只落汤鸡,傻在了原地! “谁啊!!” 短暂的沉默,一声尖锐的爆鸣拔地而起,陆花溪捂着受了惊的小心脏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简装的姑娘吊儿郎当地坐在二楼,左手捏着空盆子,右腿耷拉在外边晃来晃去,听见尖叫,她漫不经心地低下头,露出了那张中性俊美的脸—— 我去,好帅! 长长的绛红色细绳挽起她的发,束成一个马尾,那发色并不如邺京闺阁中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那般乌黑浓密,更像是被阳光日积月累地暴晒,褪了些颜色,露出深深浅浅的栗棕来。 不同寻常女儿家的娇美,她星眉剑目,鼻梁高挺,样貌有些特殊,更像是混血。 这念头刚在陆花溪心里冒起,另一边的人们已经毫不顾及形象地叫骂开来,显然是认识这个人:“邱秋,你这个疯 子,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滑。” 陆花溪还在沉思这人到底是叫“啾啾”还是叫“QQ”的时候,这位姑娘竟然手一撑,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这一举动把大伙儿又吓得尖叫连连。 “我午休呢,听到你们又吵又闹的,所以想让你们冷静一点,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她挠头,样子看着颇为真诚,结果说的话差点把人气死。 “疯子,疯子!”那淋了水的小姑娘看上去真快哭了,气得手都在发抖,“你就是故意的!” “哎别哭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个人欺负你们一群人呢。”邱秋掏了掏耳朵,“我不过就是学你的方法对你,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你、你胡说八道……”那姑娘显然底气不足,目光都有些游离:“谁有你那么疯?” “还装呢,我都看到了。”邱秋懒懒地指了指她跳下来的地方,“你弄湿了人家的衣服连句道歉也不说,还集结一帮傻子装腔作势,哪像我,慌慌张张地从上头跳下来给你们道歉。啧啧,还好不算高,万一把我脚扭了怎么办?” “你说谁是傻 子呢?!”众人火气更甚,指着她就骂道:“你看看,你把我们衣服全都弄湿了!” “那你们要赶紧去换吗?”邱秋手一拍,关切道:“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众人虽然气得咬牙切齿,但也只能作罢:“走,先去换衣服!” 那个姑娘临走前还用带着哭腔的嗓音大骂了一句:“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哎哟,成语不错嘛!” 在邱秋的口哨声中,他们狼狈地撤离了现场,只留下陆花溪与这个邱秋站在原地。 犹豫片刻,陆花溪还是侧过身,对着她道:“谢谢了。” “谢什么呀?”听到她这么说,邱秋很是高兴,她伸手揽过陆花溪的肩,一副“哥俩好啊”的架势,“都是好姐妹!” ?? 谁跟你姐妹! 这比当初的冷嫣嫣还要自来熟,陆花溪躲过对方的“咸猪手”,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哦哦抱歉,对于你们京城姑娘来说,我可能有些越矩了,那我简单地介绍一下,我叫邱秋,是巴图尔元帅之女,你叫我这个名字就行,我本名太长了你记不住。” “巴图尔?”陆花溪愣了愣,“你是新疆……啊不 对,西域人?” “嗯嗯。”邱秋更高兴了,“我说了我,那你呢?” “陆花溪。” 她迟疑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就被邱秋笑着打断了:“哈哈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是谁,逗你的罢了。” “……” 陆花溪面无表情,“我该回去上课了,恕不奉陪。” “诶诶诶,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吗?”邱秋拉过了她,“好吧,我就直说了。你要不要加入我?” “啊?”陆花溪一脸茫然,“加入你什么?” “你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邱秋一副老神在在的语气,“我听他们说,你和你的娘亲恶名在外,不干好事,非常符合我收人的标准,所以你要不要一起加入我,咱们再招揽一些人,搅翻这个破地方?” ?? 这姑娘是不是有点问题! 陆花溪好不震撼,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人,陷入了沉思。 虽然之前从没有见过她,但看到就有种莫名的感觉,不排斥,反而还有些亲近,回想起书里的剧情,陆花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不、不会吧……这姑娘不会就是书里,陆花溪霸凌团队中的一人吧?! 第四十五章 我们去接你娘亲,一起回家 不等陆花溪确认,邱秋若有所思地开了口:“不过我刚刚看你那样,也不像他们说得那么狠辣啊,哎呀算了,我勉强收用你了,谁让我看到你就莫名喜欢呢?” 陆花溪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道:“借过,我该回去上课了。” “诶诶诶,你还没回答我呢!”邱秋着急道。 “不合适。”这一次,陆花溪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搅翻国子监的想法,你另找他人吧。” “诶诶,你?”邱秋望着陆花溪离去地背影,嘀嘀咕咕道:“搞什么啊,我一看她的样子就很适合做这种事啊……” 好在邱秋和陆花溪不是一个班级,所以不用担心对方死缠烂打,不过邱秋看上去似乎要比她大一些,多半学的是其它吧。 散学后,她照例将前一日的作业交给季山月检查,很快就过了关。 季山月很是满意,忍不住开口表扬:“做得不错,全对。看来这些时日落下的课程对你没有影响,果真是个聪慧的孩子。” “也多亏了季夫子,否则我也不会那么快地追赶上来。”陆花溪半是拍马屁,半是认真地说道。 “那也是 靠你努力才可以啊。” 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季山月非常满意陆花溪的天赋,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发现这个孩子上课十分认真,学东西也快,例题一看就会,式子一读就会背,可谓是深得她心,试问,哪个老师不喜欢乖巧、勤奋、学习好的孩子啊! “进度这么快,之后不用补了,你再巩固一下基础,多做些其它例题就行。”季山月合上书册,笑着道:“再过不久,便是一次小小的测验,这也是你第一次考试,不要紧张。” “夫子放心,我一定尽力!”陆花溪信心十足。 学生的成绩最能反馈老师的教育,季山月也期待起来,看陆花溪更是增添了一丝喜爱。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国子监外已经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停在国子监门口,吸引目光无数。 车身以深红色为基调,镶嵌着繁复的金色纹饰,在喧哗的路上透出一种迷离的贵气;四轮雕画精美的图案,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就连前面拉车的马都比一般的要壮上许多,只见它体型饱满优 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步伐轻灵优雅,再衬以弯曲高昂的颈部,勾画出完美的身形曲线,即便是平凡人,也能看出此马的不凡,更别提守在马车旁边的侍卫了。 “这是谁啊,谁来了?” “不知道,反正我爹身为一品大官,出门都没这么阔气……” “这等级别,怕是哪个皇亲国戚吧……” 而此刻,众人口中的这位“皇亲国戚”——陆苍,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成为了议论的焦点,因为他正蹙着眉,回想今日上朝时的情景。 前些天他欲调查孟家贪污一事,借着与孟琦玉回门的由头去了孟府,结果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不仅名册没有拿到,反而还打草惊蛇,惊了孟昱这只老狐狸。 为什么说打草惊蛇呢,是因为孟昱一改往日的作风,竟然主动提出去禹州监修大坝,不仅如此,他还自掏腰包购置了不少物资,一同运送禹州。 官员以身表率,朝臣钦佩,就连皇帝都赞赏有加。 还没等他想明白孟昱的转变,下了朝后,孟昱还来到他的面前,重重拍了拍陆苍的手臂,道:“好女婿啊!” 陆苍:“?? ” 这欣慰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亲密的动作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陆苍在风中凌乱了。 孟昱这个做法无可挑剔,他相当于把大坝这个责任全部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若是出事便会被第一个问责,加上他又更换了一批名单,光明磊落,任谁都不会觉得他与贪污挂钩,而他也杜绝了贪污的可能。 陆苍忍不住怀疑,孟家最近有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很有可能和那晚出现的黑衣人是同一个。 可是他无论怎么调查,都查不出“高人”的行踪,甚至就连孟家的下人也说最近没有陌生人出入,孟昱也没有与谁走得过近,那么这是怎么回事,是巧合吗? 还是这都是孟昱自己的主意? 谜团拢着雾纱,让陆苍看不分明,他陷入深思,以至于侍卫唤了他几次才回过神来。 “王爷,王爷!”侍卫道:“小郡主出来了。” “嗯。”陆苍整理好思绪,走下了马车。 这下轮到陆花溪傻了。 不是,她还说哪个土豪这么高调就来国子监了,没想到是她爹——不对,她爹怎么来了?! “父、 父亲?” 看到陆花溪,陆苍踏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举起她! 尖叫险些溢出喉咙,又被她拼命压制了下来,眨眼的功夫,陆花溪已经安稳落坐陆苍肩头,她惊魂未定:“您、您这是?” “怎么样?”陆苍道:“本王看他们都是这么抱女儿的。” 陆花溪真想给这位男主跪下了! 服了,她总算明白小说里霸总一些自认为帅气无比的举动会吓到娇弱的女主了,她不是女主都会受惊好不! “可、可是女儿不是三岁的孩子了,这么做,好丢人……” 服了,最后几个字她没敢大声说,所以陆苍也没有听到,他挂着“小样儿,这还拿不下你”的微笑,继续维持冷傲:“在本王心里,你永远都是三岁的孩子。” “好、好吧。”陆花溪郁闷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目光,无一不是震惊,她心里亦是奇怪,急忙打断他的话,“不过您、您怎么来了?” 陆苍沉吟了片刻,扛着陆花溪就上了马车,待陆花溪坐下后,他才缓缓道:“本王今日无事,便想着来看一看你,顺便去接你娘亲,我们一起回家。” 第四十六章 鹅梨帐中香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从枝叶的罅隙里透下,蕴着甘醇的味道,三月的风还有些微凉,悄然进来时,卷裹满屋子的果香,浸透帘纱,穿花绕室。 “不是吧,这才刚离开一会儿,就堆积了这么多啊!” 东黎的泠鸢花是出了名的美,盛开之际,压满枝头,都不用风动,花瓣就会簌簌而落,宛如一场隆冬的大雪。 下午忘记了关窗,回来的时候那花瓣全洒在了榻上,白萋萋哀嚎了一声,一边收拾,一边嘀嘀咕咕道:“每天早中晚各打扫一次,一次更比一次多!” 孟琦玉坐在桌前,将香泥和果肉放在研钵里鼓捣均匀,右手边,还有鹅梨在壶中蒸煮,在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中,她轻声开口:“麻烦的话,怎么不交给下人去做?” “呃,”白萋萋不好意思地道:“不做点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太闲……” 算起来,她跟着孟琦玉也有段时日了,真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呀! 当初孟琦玉花了重金买下她,在短暂的上头之后,白萋萋不是没有害怕过,毕竟原先为了争夺陆苍,她和孟琦玉可是势同水火,两看相厌,谁知孟琦玉竟将卖身契还给了自己。 白萋萋至今还记得那时的震惊,以及脱口而出的疑问:“娘娘这是为什么?” 孟琦玉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她说:“你是自己,不属于任何人。那笔钱只是让他们不要再来打扰你,从今以后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她想要怎么样的人生,她也不知道。 在蒙头哭了一场后,白萋萋就赖在了孟琦玉的身边,帮她打理铺子。 她没什么别的本事,唯有刺绣功夫了得,于是白萋萋耗费了好些时日绣出了一副锦鲤避雨图,刚一挂出便有人愿意以百两相购,但孟琦玉没卖,只是装裱在墙上当宝贝一样展览。 她不让白萋萋没日没夜地绣,说久了很伤害眼睛,但白萋萋不愿意,还是时不时地弄了些小巧精致的绣品卖,销量很不错,虽然远远不够当初孟琦玉买她的一百两黄金就是了。 总之,在孟琦玉的建议下,白萋萋还专门研习了画画,一是为了更好地刺绣,二则陶冶情操,日子别提有多轻松快活了。 清扫完房间里的花瓣,她将外面风干的香丸收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孟琦玉的面前,道:“娘娘,您看看这次的行吗?” 孟琦玉放 下手里的东西,拈起一颗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这次也不行。香泥没有被梨汁完全浸透,看来又失败了。” 她在根据冯贽的《南部烟花记·帐中香》里提及的“江南李主帐中香法,以鹅梨蒸沉香用之”研制鹅梨帐中香,试过多次,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白萋萋劝道:“娘娘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坐了一整天了!” 孟琦玉头也不抬:“没事,你去忙自己的吧。” 白萋萋还想说些什么,一丫鬟噔噔跑了过来,打断道:“娘娘,王爷和小郡主来找您了。” 闻言,二人都是一怔。 这是什么离谱的组合,奇怪到孟琦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想了想,道:“让他们进来吧。” 白萋萋心里一颤,小声道:“那娘娘,我先下去了。” 许是想到白萋萋尴尬的处境,孟琦玉摆摆手表示了同意,谁料她刚一跨出房门,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白萋萋顿时僵在了原地。 许久未见,他依旧那么俊朗,玄色的云纹锦绣落在他的身上,一举一动皆是矜贵,透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见他行至面前,白萋萋慌乱地 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王爷,好久不见。” “嗯。” 陆苍当然也认出了眼前人,她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青螺眉黛长,如一滴浓墨化在一杯清水中,晕染开淡淡的铅华,乌黑的鬓发垂下,浓郁好似染上了春天的烟雨,缭绕着云雾般的气息,“你过得如何?” “很好。”白萋萋想了想又补充道,“王妃待我极好。” “那就好。” 陆苍说着,抬脚便往里面走去,竟是半点留恋也无,白萋萋失落的同时,心里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差不多该放下了。” 望着他的背影,白萋萋自言自语地说道,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院子中。 “老妈……娘亲!”陆花溪推开门,几步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发出惊喜感慨:“哇,好香啊。” “你怎么来了?” 孟琦玉侧过身,询问的对象不是陆花溪,而是陆苍,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高兴。 “怎么,你不乐意?”陆苍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悦,很快被面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你这是在做什么?” 桌上摆放了许多工具,大碗小碗的,壶里还煮着鹅梨,氤氲出满室清香,煞是好闻。 “哦 ,这是鹅梨帐中香。”孟琦玉淡淡地介绍道。 不等陆苍发问,陆花溪抢答道:“咦,我知道这个。” 鹅梨帐中香最早流行于花间词帝李煜。 相传,他与妻子周娥皇两人感情深厚,周娥皇不但相貌生的美丽,并且知书识字擅音律,一颦一笑都有倾国之色,她趣爱焚香,自出巧思制造焚香器具,每日垂帘焚香,满殿芬芳,周娥皇坐于其中,如在云雾里面,望去如神仙一般。 陆苍:“……” 为什么他女儿知道,他却不知道?! 为了不让陆花溪抢走所有的目光,陆苍轻咳了一声,道:“你做这个作甚,难不成……是为了过几日的赏花宴?” “不是。”孟琦玉摇了摇头,“店里的香大多沉闷,久而久之实在腻味,着实无趣。我便想自己做来试试,看看效果。” 陆苍神色古怪:“你还会做这个?” 不是他质疑,原先的孟琦玉哪会这些,擦个手都要下人来,现在跟他说制香? “确实有些难度。”孟琦玉刚想抱怨两句,见对象是陆苍,又咽了回去,她道:“……麻烦你将花溪送过来了,若是无事,王爷不妨先回去吧。” 陆苍:“……” 第四十七章 梨香撩人 什么意思,还能这么下逐客令的嘛?! 陆苍偏不随她愿,干脆寻了个椅子坐下,道:“本王闲着也是闲着,顺带看看你是如何制香的。” “嗯嗯,我也想看!”陆花溪非常好奇,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娘亲给我演示一下嘛!” 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再赶陆苍走了,也罢,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这个看起来比较简单,但细节有些难以把控。”孟琦玉取出一个鹅梨,道:“它的香味强烈,适合作为容器,我们先将它的三分之一切掉,果核一起,掏至这个深度就差不多了。” “接下来是沉香和檀香粉,配以蔷薇水等十多种天然香料,调好之后倒进鹅梨中封顶,放进锅里,反复蒸煮,直到梨汁完全浸透香泥,再连同果肉一起挖出来,用研钵鼓捣均匀,最后搓成小丸子,风干就算完成。” 未染蔻丹的纤纤细手将鹅梨放进了壶中,那素白的指尖甚至比果肉还要细腻惹眼。 陆花溪紧紧地盯着孟琦玉的操作,生怕错过了一点细节。 很快,梨汁清且甜的芬芳融入沉香中,伴随着缭绕的雾气散到房间每一处角落,果子自然的馨香缠 绕在鼻尖,一呼一吸之间尽是淡雅悠长,感觉闻着便能调息养气,心情舒缓,仿佛身临婉约风雅的南唐后庭。 “真是太好闻了吧!” 在陆花溪小小的惊呼声中,陆苍端着茶盏就出了神,目光愣愣地落在了孟琦玉的身上。 她变了之后也不爱穿鲜艳靓丽的衣裳了,今日只是简单的白色海棠金丝锦裙,外笼一身霜青黛色的绣花蜀锦,端庄又贵气。 一头锦缎般的长发仅用一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别起,另有几支小小的红玉滴珠簪辅佐,顾盼之间,转眄流精,惊鸿艳影。 莫名的,陆花溪刚刚的话就在耳边响起:【每日垂帘焚香,满殿芬芳,周娥皇坐于其中,如在云雾里面,望去如神仙一般。】 “噗——咳咳咳……” 他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险些呛了个半死,陆花溪见状,急忙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顺气:“父亲,您没事吧?” “没、没什么。”陆苍避开了她们疑惑的目光,心里闪过一丝懊恼。 该死,他刚刚竟然觉得孟琦玉认真的样子格外动人,看来他真是饿了! 陆花溪对这个香味喜欢得紧,撒着娇道:“娘亲,我想要 这个!” “宝贝,这个是失败的,等我做好了再给你。” “那我也先用着,娘亲成功了我再换!” 孟琦玉觉得也行,便找了一个银色镂空铃铛状的香囊,将香丸装进去,递给了她。 陆花溪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把它挂在腰上,她转了一个圈,笑盈盈道:“老妈,好看吗?” “好看。” 孟琦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在陆花溪变小之后,她就特别喜欢这么摸她,有种回忆从前的感觉。 陆苍望着她两亲密无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孟琦玉永远都是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而陆花溪虽会对着他笑,但绝对不会像对孟琦玉那样恃宠而骄,她那么地礼貌,疏离,又警惕。 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很多余。 好在,陆花溪总算还记得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她回头看见陆苍坐在凳子上,垂眼不说话,显得很是孤单落寞,忍不住瞥了孟琦玉一眼。 老妈你快跟男主说句话吧,感觉他快碎了! 陆花溪轻叹了一口气,捏起一颗香丸捧到了陆苍的面前。 “父亲,”陆花溪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招牌笑,主 动把他拉进了她们的话题里:“您试试,香吗?” 女儿不愧是贴心的小棉袄,没有忘记这个爹,陆苍配合地低下头去闻了闻,这颗香丸还没干透,湿湿润润,带着一点触手及化的凉,裹着一点清甜的香。 他道:“嗯,尚可。” 陆花溪笑了笑,又继续问道:“那您也要一个吗?” “……嗯。” 委实说,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窃喜得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了,但为了维持高冷霸总的人设,陆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着没有笑出来,“本王对这些东西是无甚兴趣的。” “哦哦。” 陆花溪转身欲走,陆苍一把拉住了她,“……还没说完呢,但是如果你们非要给本王,本王勉强也能接受。”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扫过桌上的失败品,状似不经意地道:“本王也要一样。” 孟琦玉奇怪道:“一样什么?” “就、就,你做成功后,本王也要换一个。” 孟琦玉:“……” 左右一个不值钱的东西,给谁不是给呢,她懒得跟他废话,继续研制配方去了。 由于陆花溪在,孟琦玉本想让陆苍早点带女儿回去,但是白萋萋却认 为孟琦玉已经做了一整天了,哪怕是铁打的人也该休息,加上陆花溪的劝说,孟琦玉只好跟着他们上了马车,一同回王府。 夜色沉寂,星子点点。 马车沿路而返,微凉的风将车幔吹开,轻歌曼舞,依红偎翠,笙箫琴音从巷子口悠悠传来。 不愧是男主的马车,实在是舒服,陆花溪没有挡住困意,躺在座上睡了过去,只剩陆苍和孟琦玉并排而座,互相沉默。 忽然,他主动开口:“马上就是皇姑母的赏花宴了。” 孟琦玉也不想说话,随便“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要准备什么东西给她么?”陆苍轻咳了一声,“本王的意思是,皇姑母先前可能有点恼你,但她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若你送点什么,或许她能对你有所改观。” ……不是,她要大长公主的改观做什么,这男人是不是有病! 孟琦玉皱了皱眉,想要说点什么,无奈对方的声音低沉,薄冷地像陈年醇酒,听着还蛮舒适,她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道:“……嗯。” 然而,陆苍并没有听出孟琦玉话里的敷衍,见她没有排斥,他正了正色,开始给她开起了小灶。 第四十八章 赏花宴?孟琦玉的打算! “皇姑母不爱俗物偏爱高雅,所以你去年送的金银树她当然不会喜欢,若你拿不定主意,本王手里还有一副《富春山居图》可以让你借花献佛;另外宴上肯定有吟诗作对的环节,你对不来就安静待着,切记多说多错,除此之外还有……” 其实,陆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毕竟往年他压根没有在乎过,或许是怕孟琦玉再像往年一样丢人,又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她和以往不一样,总之,他不想让对方再出岔子。 他絮絮叨叨的发言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陆苍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悄悄地睡着了,那长睫就像羽毛一样安然垂下,投下一小片暗影,纤细而美好。 陆苍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又走神了。 这人确实是孟琦玉无疑,明明样貌和以前没有丝毫变化,气质却天差地别,以前她无论怎么做他都懒得看她一眼,现在的她即便就是站在那里也会引起他的注意,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没等陆苍想个明白,马车一个突然的颠簸,孟琦玉朝另外一头缓缓滑了下去。 “!” 身体比理智先一步反应,等回过神的时候 ,陆苍已经一手托住了她的头,一手撑着窗,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维持了二人间的平衡。 不是,他是疯了吧,竟然担心她会不会摔了撞了,这和他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吗?! 陆苍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又很小心地将孟琦玉的头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合上了眼。 …… 孟琦玉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在调香之前还花费了一些时日研制了其他的东西,所以有些疲惫。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朦胧中,她听到车夫在外面道:“王爷、王妃,王府到了。” 神思这才有些清明。 孟琦玉缓缓睁开眼,觉得脖子有些酸痛,但因为有个支撑点所以缓解了不少……等等,支撑点? 她一愣,迅速坐了起来,诧异地望着对面的人,说不出话。 “醒了?”陆苍倒是很淡定,只是揉了揉酸痛的肩,此处无声胜有声,看得孟琦玉有一丝尴尬。 “我……”她顿了顿,道:“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嗯,本王知道。” 陆苍没有多说,小心翼翼地去抱起了陆花溪,交由下人送回房,孟琦玉立 在原地,颇为自责,她怎么能靠着陆苍睡着啊,真是晦气,会不会让他误解什么? 想到这里,她蹙眉道:“我压着了你,你为何没有叫醒我?” “你那么累,枕一枕又如何,本王岂是不通情达理之人?”陆苍冠冕堂皇地道。 这话让孟琦玉瞬间有丁点愧疚,看他的脸色也忍不住略微缓和了些,孟琦玉真诚道:“谢谢,那你早些休息。” 她说着便进了王府,其实就是累了困了,想赶紧洗漱睡觉,但在陆苍眼里,她是害了羞了。 暗卫适时地从房顶跳了下来,见陆苍还在凝望她的背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王爷,您与王妃的关系似乎好上了不少。” “都是为了调查孟家。”陆苍收回了目光,“对了,过几日的赏花宴你派人跟去。” 暗卫不解道:“为何,您还是不放心王妃么?” “嗯。”陆苍眸光深邃如夜:“本王只是觉得,她肯定会在皇姑母的宴上做点什么。” 至于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他就说不准了。 …… 一晃几天,很快就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清晨,婢女将一套流彩鸾鸟百花曳地裙捧到了孟琦玉的面前,她 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孟勇准备的那个。 “……换一身,”孟琦玉指了指道,“选那个苍青色的吧。” 原身干什么都喜欢当个显眼包,就连长辈的赏花宴都要穿成最靓的那一朵,她所有的东西都不符合孟琦玉本人的口味,所以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换了八.九成,唯独这件衣裳比较珍贵,所以婢女留了下来。 “娘娘,今日怕是要下雨。”婢女看了眼窗外的天,忧心道:“这宴还能照常举行吗?” 孟琦玉不在意地看了外面一眼,“哪怕下刀子,也得去。” 临近夏日,天气也是说变就变,空中压满了灰蒙蒙的浊云,是狂风骤雨的前兆。 赏花宴举办的地点不在宫中,而是柳湖旁的湖心亭,这是一方打造在湖上的露台,立于湖的中心,分外雅致。 露台四周用一圈镂空雕刻木栅栏围了起来,走廊岔出两个分支,一方通向对岸,另一方则是划出了极大一片空地,造了一处双环亭,那雕金的“湖心亭”分外亮眼,是一处视野开阔、赏湖的好去处。 孟琦玉来得比较早,是以就想在周围逛一逛,结果没走几步,天上就飞起 小雨来。 “娘娘,快在亭子里面避一避雨!” 婢女急忙撑起了伞,护着孟琦玉去了一个小凉亭,仔细检查了面上妆容没有被雨弄花之后,婢女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见大长公主是件极为重要的事,若是殿前失仪就糟糕了。 正想着,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两位姑娘,看样子也是这次赏花宴的客人,孟琦玉瞥了一眼,只见左边那位眉目清秀如出水白莲,端得是贤淑温婉,落落大方,右边那位状态就要差上很多,也许是身材较胖的缘故,她没跑几步就出了一脸汗,气喘吁吁地坐在凳子上缓气。 记忆中并没有这两个人的资料,孟琦玉便不再多看,继续立在亭下,望着细雨逐渐飘成雨幕。 “春、春桃妹妹,你看,临走时我说带伞,你说不用,这下咱们应该如何是好?”与其说埋怨,不如说是着急,那个胖胖的姑娘一边擦着汗,一边忧愁地望着外面,显得有些无措。 “哎呀珍珍姐,谁能想到这雨这么快就下了起来,这不也是失算了嘛……”那个偏瘦的姑娘嘟起嘴巴,委屈道:“比起这个,哎呀,姐姐你脸上的妆怎么又花了呀!” 第四十九章 孟琦玉的化妆术 她不说还好,一说鲍珍珍吓得赶紧摸上了自己的脸:“当真?!” “我还能唬姐姐不成?”殷春桃摸出一块小巧的铜镜,忧心忡忡道:“不信姐姐自己看!” 果不其然,也不知道究竟是雨还是汗,镜中胖胖的姑娘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黏在脸上,面颊上的胭脂也糊成了一坨,跟旁边清清爽爽的姑娘比起来,怎么看怎么狼狈。 “快,快帮我补一补。”鲍珍珍急道,“否则一会我怎么见大长公主呀!” 她说完还有些羞赧,毕竟这里还有孟琦玉这个外人在,见她背对她们,只留下个高贵的背影,毫不在意她们这边的情况,鲍珍珍这才有些放心。 “珍珍姐不要担心,我都备着呢。” 殷春桃捂唇笑了笑,当即又从袖袋里摸出一些工具给鲍珍珍描眉补妆,孟琦玉闲得无聊瞥了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都愣了一下。 “这……”鲍珍珍照着铜镜,难以启齿,“春桃妹妹,这个妆容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呀……” 倒也不是化得不好,只是太过浓郁了些,鲍珍珍脸上的肉多,眼睛又小,感觉这么一弄像是把她所有的缺点都暴露了出来 ,怎么看怎么别扭。 “没错的呀,珍珍姐。”殷春桃笃定道,“这是唐妆,最适合姐姐了。” 这乍听之下没什么毛病,唐妆的妆面大气艳丽,以线条为主,粉底又白,丰满一些的姑娘非常合适,但是孟琦玉却皱了皱眉,道:“可是唐妆也是分了好几种的。” 她突然开口,让两位姑娘吓了一跳,殷春桃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衣着华贵,立马柔柔地开了口:“请问姐姐是……” “啊?”鲍珍珍没往对方身份处想,而是着急地看了看两个人,为难道:“那、那我怎么办……” 她急得要哭的样子,看着有点可怜,孟琦玉估计了一下时间还早,轻叹了一口气道:“若你愿意,我来帮你吧。” “这、这可以吗?” 鲍珍珍说完,又有些怯怯地、不好意思地看了殷春桃一眼,殷春桃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让到一边,“东西都在这边,姐姐随意取用。” “不必,我自己也有。” 一旁的婢女急忙将孟琦玉带着的妆匣取了出来。 孟琦玉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用现在的思想改良了许多道具,妆匣就是其中之一。 它不是普通 的拉开式,而是有个小小的机关,一拧就会像花朵一样盛开,每个格子都放置着不同的粉盒,琳琅满目的,让鲍珍珍和殷春桃瞪大了眼睛。 孟琦玉从婢女随身携带的水壶里倒了些许清水,将鲍珍珍脸上的妆全部擦了个干净,在此过程中,鲍珍珍紧张局促地攥紧了衣角,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像只不敢挣扎的小兔子,孟琦玉一时有些好笑。 殷春桃主动地开了口,面色担忧:“请问姐姐,珍珍姐的妆老是花掉,这是为什么呀?” “大概是容易出汗,肤质问题吧。”孟琦玉语气柔和,不经意地和她聊着家常:“平时是吃油腻辛辣的食物比较多么?” “是、是。” 不等鲍珍珍说完,殷春桃在一旁接过话,抿唇笑道:“姐姐说得没错,珍珍姐嘴馋,每餐必要大鱼大肉,实在是劝也劝不住。” 这让鲍珍珍很不好意思,脸颊涨得通红:“抱、抱歉,麻烦您了……” “没有关系。”孟琦玉笑了笑,“其实你可以找中医调理一下。” 这一次,又是殷春桃在一旁替她回答:“我们也劝过,可是珍珍姐怕苦,那药啊怎么也喝不下去。 珍珍姐呀,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还是个孩子天性。” “……” 殷春桃说话轻快烂漫,让人察觉不出恶意,但鲍珍珍闻言,更是尴尬,她揪紧了衣裳,弱弱道:“若、若是一会妆又花了,岂不是要浪费姐姐的苦心,要、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用担心。”孟琦玉微微笑着用食指抬起了鲍珍珍的脸,“我用的和你们用的不一样,不会那么容易花掉。” 孟琦玉清楚,这个时代姑娘敷妆的粉都是用栗米磨的,并不持久,一出汗就会变成米糊,所以她特意加了珍珠粉、滑石粉和一点香料融合在了一起,制成了一个简易版的粉底液。 鲍珍珍的脸很圆,孟琦玉细细端详了一番,用螺黛稍微将她的眉峰画高了一些,减轻了视觉上脸部的圆润感。 “姐姐,这是什么呀?”殷春桃见孟琦玉掏出了一管黑黢黢的固体,好奇地问道。 “哦这是眼线膏。”孟琦玉认真地给鲍珍珍上妆,道:“这样会使她的眼睛大一些。” 原先说孟琦玉除了制香之外,还研究了许许多多的东西,眼线膏和眼影就是其中一部分。 其实,古代也是有眼线膏的 ,就是效果不大好,孟琦玉自己改良了一下配方,用了珍珠粉、碳粉与阿胶来增加粘性,好用了不少。 “你比较可爱,不太适合艳丽的妆容。” 她略一思索,从盒里取了大地色系的腮红当眼影,这样可以使鲍珍珍的眼睛清爽又明亮。 柔软的毛刷落在了脸上,鲍珍珍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敢虚着一只眼打量周围,帮她上妆的孟琦玉近在咫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遥遥似雪山上的冷香玫瑰,美得惊心动魄。 鲍珍珍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面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好看? 正当心猿意马的时候,孟琦玉已经站起了身子,道:“好了。” 殷春桃立在一旁没有说话,眸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妒忌,鲍珍珍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玉颜胜春,顾盼嫣然,在铜镜的映照下,她粉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带着一丝羞涩,虽不及她人倾国倾城之貌,但也称得上娇憨可爱。 “我……这是我吗?”鲍珍珍有些不敢相信,翻来覆去地照着镜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春桃妹妹,我真的是这个样子吗?” 第五十章 现在的王妃还是担当得起的 “嗯……嗯!”殷春桃如梦方醒,勉强地笑了笑:“真是太适合你了,没想到这位姐姐化得这么好,珍珍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听到殷春桃的肯定,鲍珍珍更是欣喜,抱着铜镜翻来覆去地看,许久才想起什么似的,羞赧地对孟琦玉道了一声谢。 “你喜欢就好。” 婢女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收拾妥当,孟琦玉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问道:“你们也是参加赏花宴的么,一起过去?” “好、好啊。”鲍珍珍顿了顿,不好意思道:“可、可是我们没带伞……” 恰好孟琦玉婢女备有多的,便两两成双,一起往湖心亭走去。 鲍珍珍对她化妆的东西非常感兴趣,磕磕巴巴问了她不少问题。 雨势不大,考虑到鲍珍珍,孟琦玉下意识将伞往她那边偏了许多。 “姐姐不用……”鲍珍珍急忙将伞推过去,脸红道:“都怪我太胖了,给姐姐添麻烦了。” 孟琦玉淡淡道:“环肥燕瘦,都是女子不同的美。只要健康,自己开心最重要。” 鲍珍珍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明明这人年纪没有比自己大多少,感觉又很像长辈,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 其他长辈那种端着架子似的训斥,让人非常舒适…… 这么想着,她放松了不少,也没有原先那种拘束了:“说起来姐姐的胭脂水粉好独特,我以前从未见过,不知姐姐是在哪里购置的,可否告诉我一下……” “我自己做的。”孟琦玉道。 “做的?姐姐这般心灵手巧?!” 鲍珍珍惊讶,这才反应过来她们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问过对方到底是谁,实在是非常失礼,“不知姐姐是何身份,我原先没有参加过赏花宴,所以……” “王妃娘娘。” 见她们走来,侍卫一眼就认出了孟琦玉,急忙冒雨上前迎接,“大长公主正在等您。” 王妃? 鲍珍珍从开始的迷茫转为了震惊,而孟琦玉看了看端坐在不远处端坐在最上方的那个女人,将伞交给了侍从,随后不紧不慢地朝她们走去。 湖心亭已经来了不少名门闺秀,三三两两地聚在大长公主的身边,比起国公夫人,大长公主显然要更年长一些,只是岁月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反而在她的眉宇间沉淀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她身着黛蓝色的华贵宫装,面容端庄而深沉, 目光如炬,不苟言笑,感觉难以接近。 在孟琦玉走来的时候,大长公主也留意到了她,事实上,在她还没有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小小地提起过孟琦玉了。 本来这次赏花宴大长公主是不打算给孟琦玉下帖子的,毕竟这毒辣的女人去年在宴上做出了那种事,真是不可原谅,可是不给又会驳了陆苍的面子,于情于理也不合适,所以大长公主便象征性地问了问陆苍。 她知道自己侄儿的性子,也知道陆苍对孟琦玉没有半点感情,没想到他竟然犹豫了。 “应该可以。”陆苍迟疑片刻,道:“她最近……变化不小,知书达理,也不再惹是生非了。” “你说什么?知书达理?” 这种形容也能跟孟琦玉沾边,来不及质疑,大长公主先是被陆苍的形容逗乐了,紧接着,她又担忧地抚上陆苍的额头:“苍儿啊,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陆苍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眼见为实,皇姑母不妨亲自一看。” “可是本宫不想看。”大长公主不高兴道,“万一又毁了本宫的赏花宴,平白惹一肚子气。” “皇姑母宰相肚里能撑船,若是气坏 了身子侄儿罪过可就大了。”陆苍顿了顿道,“皇姑母不邀,侄儿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只是本王认为,现在的王妃还是担当得起的。” 大长公主没有说话,心下却是非常震惊的。 “担当得起”明显就是一种委婉的认可,这四个字的分量极重,压在她的心上,沉甸甸的,困惑日益渐增。 不是,就凭那个女人? 她的侄儿可是人中龙凤,是京中万千少女的闺阁梦,那个孟琦玉靠着手段嫁给了他,又使伎怀了孩子,从最初到现在就没做过一件好事,现在陆苍竟然说现在担当得起? 她倒要看看孟琦玉现在变得有多知书达理。 大长公主正想着,身旁最近的姑娘缓缓开了口。 “那是……孟琦玉?” 说话的是军机大臣之女左珺雅,也是原先王妃这个位置炽手可热的候选人之一,只见她亭亭玉立,姿态曼妙,一张妩媚的脸庞上明眸好似秋水般清澈,柳眉弯弯,朱唇皓齿,跟人间富贵花一般惹眼动人。 一看到孟琦玉,左珺雅心里就来火,忍不住娇笑着对大长公主撒娇:“本以为去年她毁了您的赏花宴,今年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没想到您还原谅了她,大长公主实在是太仁慈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酸溜溜的,明知有可能会触犯对方,但左珺雅还是这么做了,原因无它,纯粹气不过。 大长公主清楚,左珺雅暗恋陆苍好多年,想尽办法都近不了对方的身,结果被半路杀出来的孟琦玉捷足登了先,据说在他们成婚那日,左珺雅可是在家哭了足足三天,一个月都没见人。 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又不想说出陆苍的那些话刺激对方挑起战火,只好装作没听清,谁料旁边的妹子先应激了。 “王、王妃来了?” 害怕的这位姑娘叫做晋鑫,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目风露蒙蒙,让人不禁想起“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这位其实是大长公主最满意的王妃人选,哪哪都好,就是太娇弱了,你瞧她一听孟琦玉的名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慌张地直往大长公主身后躲:“我、要不然我先离开吧……” “急什么怕什么,一个个的。”大长公主心里也烦,不耐道:“今日她再胡作非为,本宫直接把她赶出去就是!” 第五十一章 赏花宴?情敌见面会! 有了大长公主掷地有声的保证,众人都不说话了,眼睁睁地看着孟琦玉走到跟前。 “见过大长公主。” 孟琦玉款款行礼,她不像原身一样喜欢跟着陆苍喊,自己把自己当成一家人,既然对方不喜欢她,那就保持距离,也别招人厌烦,毕竟她今天来的目标并不是这个人。 这一个举措,足以让她们面面相觑了。 ……怎么说呢,不正常的人突然正常就很不正常,首先是孟琦玉的审美好像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不再大红大紫、金银珠宝可劲儿套身上,今天的她甚至称得上是素雅,只有一根花丝凤蝶鎏金簪别在发上,装点得恰到好处,既不喧宾夺主,又衬得她清冷绝尘。 该死,左珺雅恨恨地看着孟琦玉,这女人今天的扮相是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妆容都那么好看,真是更讨厌了! 大长公主挑剔了半天也有些语塞,最后只好道了一声“坐吧”这样干扁的话。 孟琦玉点了点头,坐在了大长公主的右下方,然后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上方的目标——晋馨一眼。 恰好上方的姑 娘也在偷偷看她,四目相对,晋馨如同被毒蛇看上的小鹿,慌乱地低下了头,孟琦玉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们的纠葛还得从之前开始说起。 晋馨本是大长公主最看好的王妃人选没有之一,不仅家世好,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只是她从小养在深闺人未识,性格内向怯懦,会被陆苍自带的气势吓到,连跟他说句话都费劲儿,所以一直都没有被男主记住。 在孟琦玉嫁给陆苍成为了正妃后,大长公主虽然惋惜,但是依旧没有放弃晋馨,多次为二人创造机会。 一次相遇,陆苍被晋鑫身上的香囊吸引,也就多说了那么几句,孟琦玉便怀恨在心,在去年的赏花宴上将晋馨推下水池,差点淹死。 好好的一个赏花宴差点闹出人命,这和当众打大长公主的脸没有区别,她恨不得直接替陆苍做主将孟琦玉休掉,只可惜这是皇帝赐婚,加上当时又没有证据,孟琦玉还抵死不认,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晋馨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对孟琦玉留下了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见到就害怕,原先之 所以证据不足,也是因为晋馨不敢出来指认孟琦玉,当时她只知道有人推了她,却不敢咬定是孟琦玉,光凭这个说辞,原身怎么可能承认? 现在看到晋馨对自己的反应,孟琦玉更觉困难了,因为晋馨正好是她今日的目标,没有之一。 这段时间孟琦玉着手研制了许许多多的小物品,比如化妆品、眼影之类的,最重要的还是调香。 她想改革自己现在的店面,就需要大量新奇有趣且质量高的物品来支撑,原先调制的鹅梨帐中香就是其中一个。 可惜这些东西都不是她擅长的范畴,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就比如调香孟琦玉一直把控不好比例,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回顾剧情,还真就扒出了一个调香高手,正是被她推下水的晋馨…… 要怎么接近对方呢,孟琦玉有点犯难,苦苦思索的时候,赏花宴也正式开始了。 湖心亭很大,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落成若隐若现的雨幕,正所谓雾里看花终隔一层,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左珺雅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一支笔,轻步来到了那被铜柱 架起的宣纸面前,在众人的瞩目下,研磨提笔,饱满的墨汁染上洁白的纸面,一笔一划,缓缓落成。 “载骤骎骎,醉花阴,出门俱是看花人。” 这一手纂花小楷写得倒是娴雅婉丽,清婉灵动,有人尚未来得及侧头与身边人小声夸赞,便见左珺雅又回身从侍从手上捧着的墨砚上沾了沾墨水,就着那漆黑的墨在纸上勾勒出了几朵高洁的兰花。 “今日的赏花宴么,依旧是邀诸位共赏琴棋书画,先来做一个预热,就用诗词令开场怎么样?用三句古语组成,诗中带有花字,首句用《诗经》,次句用曲牌名,末用古诗一句作收尾。”左珺雅回眸一笑,“这是大长公主今日定下的规则。” “不错。” 谈及风雅,大长公主面色都和缓了许多,只见她笑着拍了拍晋馨的手背,对着众人道:“斗诗又怎能没有一个好彩头呢,本宫已经想好了,这次赏花宴的优胜者,本宫可以答应她一个条件,想要什么都赏!” 众人哗然。 这个彩头可谓是极有分量了,但很明显,这不过是大长公主 给晋馨开的小灶罢了,谁不知道她才情俱佳,年年都是第一,冠军既然内定,一部分人就少了很多兴致,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则为了这个丰厚的奖赏,跃跃欲试。 一姑娘站起身,试探着接话道:“我有嘉宾……醉太平,数点梅花天地心?” 众人沉思。 这斗诗并非左珺雅所说的那样简单。 首先便是得有丰富的学识,其次即便是用《诗经》、曲牌名、古诗组成完整的一句,也并不是胡乱拼凑就可以,至少也要做到语言通顺,有情有景,才算过关。 “不错,对的不错。”人们稍稍一思量,很快理通了其中的关联,给予了肯定。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后边的人争先恐后的接起了诗词。 “我来我来……公侯干城,得胜令,醉闻花气睡闻莺。” 又一人接道:“三五在东,一点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句接着一句,气氛逐渐活络了起来。 突然,坐在孟琦玉对面的左珺雅笑着将矛头对准了她,“诶孟琦玉,今天这么沉默可不像你的风格啊,不如你也来对一句,怎么样?” 第五十二章 赏花宴上美人斗 要说原身的死对头么,左珺雅还真算一个。 夺夫之仇不共戴天,孟琦玉嫁给陆苍后,她两就结下了梁子,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是以左珺雅不认她是王妃,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其他人可没左珺雅这个胆量,不敢去招惹孟琦玉,因为在座的只有她两的家世背景旗鼓相当,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二人针锋相对,时常殃及池鱼。 突然被点名,众人心头都是一紧,忙不迭地看向孟琦玉,而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孟琦玉也不慌张,十分淡定地抬起头,在万众瞩目下浅浅地说出三个字:“我不会。” 左珺雅:“……” 众人:“……” 自古直球克傲娇,她两掐惯了,何曾见过对方认过输,眼下竟是差点把左珺雅堵地说不出话。 “装什么呢你?”左珺雅嘀咕了一句,又大声道:“堂堂孟琦玉连斗几句诗都不行,你王妃怎么当的?” 激将法对孟琦玉没用,她又不是陆花溪,背诗写词跟玩儿似的,所以也很直接道:“这个非我擅长,你何必咄咄逼人?” ?? 好一招以退为进,左珺雅登时气得火冒三丈,这女人什么情况,怎么一两 句话把她说成恶人了? 大长公主闻言也不乐意了,孟琦玉安安静静不作妖就是好事,怎么左珺雅非要在这里搞事,“珺雅,今日这对诗的起头是本宫所想,只是图个乐子罢了。再者这事为个人的自愿,又何必为难王妃在这一时半会想出一句呢?” “……是,”左珺雅差点心梗了,“是我考虑不周。” “嗯,”大长公主望下下方,“你们继续。” “言念君子,望江南,和梅看雪花。” 一人脱口而出,微弱的声音异常突出,大家的注意力本是被孟琦玉吸引,这突如其来的打断,让大家都清醒了几分。 见所有人都望向她,鲍珍珍涨红了一张脸,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抱、抱歉,我就是对了一句诗……” “对得很好。”大长公主见鲍珍珍眼生,自然出言鼓励。 左珺雅不甘落后,接着道:“东方未明,恨更长,踏雪归去马蹄香。” “未见君子,懒画眉,断楼烟雨梅花瘦。” “如此邂逅,傍妆台,且向百花头上开。” “载笑载言,上小楼,醉折花枝当酒筹。” “……” 她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瞧着颇有几分杠上的 意味,但实际上这只是左珺雅一个人的较劲,鲍珍珍是正儿八经在思考。 “不我遐弃,倘秀才,耶溪风露藕花开。” “桃之夭夭,忆多娇,惜花春起早。” “……” 左珺雅有些语塞,大长公主看了看她:“还要继续对吗?” 见对方不说话,大长公主笑着宣布了鲍珍珍的胜利:“那么斗诗的这关,就是这位小姐赢了。” “我、我吗?”鲍珍珍不安地瞥了孟琦玉一眼,事实上她开口只是想帮孟琦玉解围,结果一不小心抢了风头。 左珺雅虽然不甘心,但仔细端详了鲍珍珍的外表后,也没把她放在眼里,转手将挂在铜柱上的宣纸换下,再度提笔写下“琴诗”二字。 “下一个主题,便是‘琴诗’。” 她说着,一旁的侍从在台前摆上了琴案,又在一旁搁置了一个小小的梨花绕木镂空香炉,里面点着熏香,“这一次不知哪位来起个头呢?” “我来。” 殷春桃款款走出,从侍从手上接过焦尾琴,抱琴而上,沐了手,端坐在了琴案前——今天是她大放异彩、被大长公主看上的重要日子,怎么可以被鲍珍珍捷足先登? “披绣 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她诵朗的是《滕王阁序》,殷春桃心里愤恨,面上却微笑道:“琴诗琴诗,琴中有诗,诗中有琴。小女子弹奏的便是其中的《渔舟唱晚》,献丑了。” 说着,拨弄了起来。 指尖在古琴上波动,十分流畅。 舒缓的节奏优美典雅,活泼而富有情趣,本该是夕阳映照万顷碧波,渔民悠然自得,渔船随波渐远的优美景象,却被她弹奏的无端有些哀愁。 曲毕。 众人昏昏欲睡,见殷春桃已经弹完,慢慢回神,稀稀拉拉的响起几个掌声。 哪里来的小卒子,真是丢人现眼,左珺雅又想起了唯一的对手孟琦玉,正思索着要怎么把她也拉下浑水,却见对方很有兴致地吃着茶点,跟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切。 左珺雅:“……” 有好事的姑娘见她脸色难看,以为她是风头被人夺了去,忍不住出来打圆场:“珺雅姐姐蕙质兰心, 弹琴亦是极好的,不知今日能否听听姐姐的琴音?” 她将话题引到了左珺雅身上,不等本人开口,有人接过话吹捧道:“珺雅琴技自然绝妙,前些日子听得她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听得我们都想成为她的知音呢。” “《高山流水》?” 一直在旁边当吃瓜观众的孟琦玉突然开口吓了其他人一跳,话里话外意味不明:“我听说晋小姐的拿手也是《高山流水》,不知是否有幸能耳闻仙乐呢?” 被孟琦玉叫到,晋馨差点都没反应过来,只是紧张地看着对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竟然还有这首曲子么?”本来大长公主也很警惕孟琦玉,但她从来没听晋馨在自己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好奇占据了上风,“既然如此,馨儿不妨给本宫展示展示?” 不过瞬间,殷春桃就被人遗忘,不禁灰溜溜地让了位置,下了台去,晋馨微微福身,婉婉落座,“如、如果我弹得不好,你们可不要笑我……” 孟琦玉对她露出了一个极为友好的笑,但晋馨害怕地低下了头,指尖抚上琴面,一个音节徒然在湖心亭响起。 第五十三章 不巧,孟琦玉也会亿点点 浅木槿紫的广绣下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晋馨轻挑银弦,声音如山间清泉倾泻。 左珺雅和殷春桃脸色大变,几乎要抑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那紫色的裙摆翻飞,划出优美的弧度,琴瑟之音,如云在天空的千变万化,如风拂过的柳条,如松柏立于飒崖,时而瑟音激扬,时而琴音空蒙…… 一碰及琴棋书画,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自信大方,沉浸其中,高山流水,高山流水遇知音。 那么一瞬间,众人皆明白为何樵夫钟子期当日为何能领会这是描绘“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 众人在恍然如梦的意境中回忆起那日左珺雅的弹奏,虽意境差了些,但因指法娴熟,亦是可圈可点,但始终失了几分韵味。 那是每个人独有的,“琴心”二字,这是熟练的指法所不能演绎的。 一曲毕,孟琦玉率先鼓起了掌。 还别说,她还蛮喜欢听这些琴啊乐的什么的,也是由衷地欣赏晋馨这种才女,明明她的目光那么真挚,那么诚恳,晋馨还是害怕地缩在了大长公主的身后,只露出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偷偷看她。 ……真可爱,得想办法把晋 馨拿下。 大长公主也是越看越喜爱,毫不犹豫地将本环节的第一颁给了她,完事儿才想起询问一下其她人:“都没异议吧?” 众人赶紧摇了摇头。 左珺雅狠狠地瞪了孟琦玉一眼,都怪这个女人! 晋馨本来就是个脸皮薄的人,往年拿过几次第一就不愿上来与她们争夺了,这下倒好,孟琦玉一句话把人家推上风口浪尖,她即便就是不想上去也得给大长公主面子,害得左珺雅跟第一失之交臂! 孟琦玉真的该死,还差最后一个环节,她无论如何也要赢一次! 这么想着,她满怀期待地等着大长公主揭晓第三轮比试内容。 大长公主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道:“说起来本宫前段时间见了一面苍儿,还与他讨论起了赏花宴,他说啊咱们年年都是这些内容也确实有些腻了,于是在他的建议下,本宫临时决定将最后一轮换一换。” 啊? 这么突然?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大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随着她话音落下,只见侍卫从旁冒出,将过道两旁的桌子移了开去,空出一片地,然后摆出了几个靶子。 这是要…… 大家心 里刚冒出答案,大长公主继续道:“不过既然是诗会,也不好动粗,想起陛下每年都会定时定期地举行秋狩,咱们这些柔弱的姑娘呀总是刚上马儿就晕了,连只兔子也逮不着,也是时候该强身健体了,毕竟骑射什么的,也不是男儿的专利,咱们女儿家照样可以。” 此话一出,多数姑娘都犯了难。 诚如刚才大长公主所言,她们钻研的向来都是琴棋书画等高雅的东西,哪有空去研究这些粗鄙的玩意儿,难道以后管理府邸要靠武力吗,真是一点都不现实。 “诗会上比箭,这不好吧……” “劳逸结合,强身健体,我觉得挺好啊。上去试试?” “欸不不不,我可能连弓都不开,要不你去?” “我?我那水平……” 下面的人小声议论,互相推搡,却没有一个人上去。 左珺雅忍不住笑了。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巧不巧,身为军机大臣之女,她左珺雅从小耳濡目染,最会射箭了! 没有丝毫犹豫,左珺雅是第一个上的。 朦胧的雨有些遮挡视线,但也不影响发挥,只需用出比平时更多些的力道就行,左珺雅观察了 许久,将银色的长箭搭在弯弓上,长弦绷到极致处,猛然松开,离弦之箭带着劲道的风,射在了箭靶上,引来一片叫好。 她拱手抱拳,洋洋得意道:“献丑了。” 孟琦玉也挺赞赏。 还以为左珺雅是一个花瓶呢,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手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哪知,左珺雅不怀好意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孟琦玉,你说你琴不行棋不行,书不行画也不行。怎么,赏花宴是不合你的胃口吗?” 孟琦玉笑了笑:“所以左小姐的意思是?” “上来跟我比一比,怎么样?”左珺雅倨傲地扬着头,“之前你不还吹嘘自己要在秋狩崭露头角,想必回去一定苦练技术了吧?来,比比就知道了。” 原身会哪门子的射箭,吹牛不打草稿而已,左珺雅也是捏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挑衅,看来是笃定了原身不敢接招。 但是很不巧,孟琦玉也会“亿点点”。 见她竟然起身,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你……”左珺雅吃惊地看着他她到自己旁边,随手拿起弓箭漫不经心地打量,咬牙道:“不会可别逞强,不然一会儿沦为笑柄,别说我没有提醒 你。” “起来运动运动,”孟琦玉似笑非笑道:“坐得太久有些累。” 左珺雅冷笑了一声,一副“我看你能射成什么样”表情,孟琦玉接着道:“不过既然要比,咱们就不走往常的路子。我们今天比两箭,如何?” “你疯了?”左珺雅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你会吗就敢这么说?” 孟琦玉没有回答,而是从箭兜里抽出两支箭羽,架在了弓箭上,瞄准后松手,两支同时正中红心。 嘶——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表情并不比左珺雅好看多少。 大长公主神情恍惚地望着不远处的女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陆苍说的是真的原来陆苍说的是真的…… “该你了。”孟琦玉笑了笑道。 “你、你什么时候练的?”左珺雅呆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举起了弓,她的箭羽牢牢扣在弓上,搜寻合适的角度。 孟琦玉忽然道:“我发现,你还蛮好看的。” 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珺雅心弦一颤,情不自禁地松了手,箭羽直直冲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孟琦玉!!”左珺雅差点尖叫了,小脸都染上了一层薄红:“你无耻,你耍诈!” 第五十四章 她看见本王,心都乱了 “我哪里耍诈了?”孟琦玉无辜地道:“有人规定比箭不能说话么,况且一句话就能乱你道心?” 她说着又抽出两只箭,箭无虚发,又是两支同时命中。 “谁、谁有你这么无耻!?不害臊!” 左珺雅气得跳脚,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夸赞对方的话的,孟琦玉上前一步,左珺雅吓得抵在了柱子上,退无可退,她头一次惊觉对方仅仅只比她高半个头,却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 “那你脸红什么?”孟琦玉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也许你不信,但我今天忽然觉得,你这张脸是我很喜欢的类型。” 左珺雅血压升高,脸色瞬间爆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觉得孟琦玉疯了,疯得可怕,疯得她有点不敢招惹,见左珺雅呆呆愣愣的反应,孟琦玉轻笑了一声,弯下身替左珺雅将最后两支箭拿了出来,递在了她的手中。 孟琦玉是讨厌雌竞的,与其让左珺雅没事找事,不如直接对她开炮,以绝后患。 这个方法显然十分有效,左珺雅心乱如麻,加上孟琦玉一直在旁边含笑地看着自己,她浑身不自然,握着弓箭频频走神,有 两发箭偏移了一点点,最终含恨输掉了比试。 大长公主震惊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是你赢了?” 这下就有些难办了,三个内容分别是三个不同的人,这下怎么分? “侥幸罢了,多亏了左小姐礼让,”孟琦玉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占着名头,自愿放弃这个机会。” 这话全了左珺雅的颜面,也让大长公主面色缓和了一些,她本来就不想孟琦玉赢,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晋馨也不喜欢和别人争,主动让了出去,那么最后赢得就成了鲍珍珍。 “按照原定的规矩,说吧,”大长公主和蔼道:“你想要什么,本宫都赏。” “我……” 惊喜来得很突然,鲍珍珍没反应过来,殷春桃羡慕又嫉妒,急得差点就替她回答了,谁知在大长公主的鼓励下,鲍珍珍只是偷偷看了孟琦玉一眼,然后小声道:“可以……要……王妃娘娘吗?” 孟琦玉:“?” 众人:“……” “谁?”大长公主怀疑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啊不是,我……”鲍珍珍懊恼,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红着脸小声道:“我没 什么所求,倒是有些问题想向王妃娘娘请教,恳请大长公主牵线。” 大长公主看向孟琦玉,孟琦玉不解,但也点了点头。 就这种要求,也值得这么大费周章么? 大长公主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今天孟琦玉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她的赏花宴还是有种被毁的挫败感…… 于是,虽然鲍珍珍除了孟琦玉外什么想法也没有,大长公主还是格外赐下了一些奇珍作为赏赐,赏花宴结束后,晋馨撑着纸伞在池边伫立,孟琦玉见四下无人,也摸了过去。 “晋小姐?” 听见呼唤,愣神的晋馨回过头来,一见是孟琦玉,瞬间脸色煞白! 过往那被推下水的恐惧席卷而来,几乎缠绕得她喘不上气,晋馨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谁料脚底一滑,一下子翻过栏杆,直直往池子里栽去! “当心!” 预想中那黑暗的窒息感并没有袭来,反而是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晋馨感觉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的下坠! “……” 一阵死寂后,漫天的落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晋馨大口呼吸着,惊魂未定地抬头 看着抱住她的人,大脑一片空白:“王……王妃?” “哎,这次你可不要赖我。”孟琦玉万分庆幸自己这些天的锻炼一点没落,否则能否轻松抱起这个人还真是一个问题,“我只是有些事要找你,才叫了你一声。” 晋馨发白的嘴唇抖得说不出话,孟琦玉也不再多言,而是紧了紧抱住她腰间的手,另一只用力撑了上去,二人踉跄着站定,差点摔在地上。 因为晋馨腿还是软的,有点站立不稳,孟琦玉只好继续半抱半扶地拥她在怀里,雨打湿了晋馨的鬓发,让她看着相当凄楚可怜,孟琦玉忍不住柔声关切道:“你还好么?” “嗯……”晋馨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目光不小心落在了孟琦玉的手上,一怔:“你、你……你手受伤了……” “哦一点擦伤,没事的。”孟琦玉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另一人看在眼里。 “孟琦玉这个无耻的女人!竟敢耍我?!”左珺雅愤恨地望着她两,差点把手里的绢帕都要撕烂! 前一刻还在说她是她喜欢的类型,后一秒就跟晋馨搂搂抱抱在一起,真是不要脸 ,十分地不要脸! “走着瞧,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左珺雅咬牙切齿地说完,又阴沉沉地看了孟琦玉,转身离开了。 “嘶……”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孟琦玉环顾四周,谁也没看见。 “你、你怎么了?” 晋馨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小声地问,孟琦玉松开她,“没什么,你快去换衣服吧。” 晋馨咬了咬唇,走了两步复而回过头,小跑到她身边,从袖口里摸出一方绢帕系在了孟琦玉的手上。 看得出来她很不擅长做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孟琦玉,做完后又慌慌张张地捡起伞离开了,颇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架势。 噗嗤,这个晋馨还真是有些可爱。 孟琦玉摸了摸手上还带着芬芳的手帕,有点可惜,毕竟没来得及问晋馨调香的事情,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但这次赏花宴也不是全无收获,孟琦玉一边思索一边准备打道回府,谁知一辆豪华夸张的马车横在她的马车之前。 谁啊这是,没听说过好狗不挡道么? 孟琦玉皱眉准备绕过,帘子掀起,露出了一张矜贵高冷的脸:“孟琦玉,本王等你很久了。” 第五十五章 夫子让家长去国子监一趟 陆苍? 他怎么在这里? 孟琦玉看了他一眼,问也没问,转身就准备离开。 这么无视他,陆苍冷声质问:“你去哪里?!” 孟琦玉停下脚步,懒懒道:“大长公主应该在那个方向,你走错地方了。” “方才没有说吗,本王是在等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陆苍瞪了她一眼,同时也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你怎么回事,如此狼狈?” 没有整理好? 孟琦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觉只是衣裳沾了些雨,其他也没什么问题,怎么就狼狈了? “上来再说。”陆苍催促道,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只好道:“是关于陆花溪的事。” 孟琦玉迟疑了一下,收伞踏了上去,本想坐在他的对面,结果被一把拉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陆苍取下手帕,看她的掌心磨得鲜血淋淋,皱着眉头道:“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小心擦到了。”孟琦玉风轻云淡地收回手,“你说花溪怎么?” “擦能擦成这个样子?”这明显是抓了什么粗糙的物件把皮给蹭掉了,陆苍不信,转身从坐凳下方摸出了药瓶和绷带。 “多谢,我自己来就行。” 陆苍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不虞 道,“你知道怎么用,又用多少量么?” “这还有什么规定吗?” 孟琦玉匪夷所思,陆苍也没答话,挑选了一个小瓶子,道:“有些痛,你忍忍。” 混了酒精的液体从掌心滴落,瞬间的剧痛也只是让她手微微一颤,连眉头都不曾皱起。 这种小伤比起她以前吃过的苦都不算什么,但是陆苍抬起头看了孟琦玉一眼,罕见地什么也没问,沉默着把药上好,用绷带缠上。 想来他也是个经验老道的人,包扎得丝毫不影响孟琦玉发挥,她满意地试了试,才道:“花溪到底怎么了?” “不清楚,只是下人来报,让去国子监一趟。”陆苍托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受伤了?”孟琦玉没有察觉他目光的深意,担忧地问道。 “应当没有,”陆苍安慰,“多半只是闯了祸。” 孟琦玉心下稍定,刚想说些什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鲜少见到她这样,陆苍挑了挑眉:“你还挺开心?” “……还好。”孟琦玉轻咳了一声,更多的应该是新奇。 陆花溪从小到大就没有让她操过心,学习更是优异,算是众心捧月的存在。 换句话说,孟琦玉去学校不是陪陆花溪领奖, 就是看陆花溪领奖,顺带听听致辞和老师的吹捧,从来没有经历过闯祸被叫家长…… 想到这里,她就忍俊不禁,孟琦玉抬眼看了看陆苍,发现他意外地有些……拘谨。 “你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哦,本王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陆苍双手紧握成拳,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是训斥,让她不要再犯,还是……应该先给夫子们道个歉?” 道歉? 孟琦玉更好笑了,从男主口中听到这个词,她表示心情很复杂,毕竟在书里,他对女主都没有低声下气过,难以想象他对夫子的情形:“这个就不劳王爷操心了,花溪是我的女儿。” “也是本王的女儿。”他对孟琦玉这种说辞非常不满,强调道:“你可能不知,通报的时候只是让本王过去,但本王念及你与她感情稍微亲厚,这才找你一同。你每次这般划清关系,令本王很是不悦。” 孟琦玉懒得解释,摆摆手随他去了。 “还有……” 陆苍说着朝她伸出手,孟琦玉下意识地挡了挡,被斥责了一声:“别动。” 他将她歪了的发簪扶正,这才满意,“一会儿就去国子监了,可不能仪容不整。” “……” 谈话间,很快也就到了。 二人经由指引,来了季山月的书房,刚一推开门,陆花溪就从椅子上坐起,跳着扑进孟琦玉的怀里:“老妈!” 孟琦玉蹲下身仔细端详了一下女儿,发现她并没有受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发生什么事了?” “呃这个……” 陆花溪挠了挠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当看到刚进来的陆苍时,她明显一震,满是惊讶:“王……呃父亲?你怎么来了?” “可有受伤?” 陆苍进来的第一句话也是关心陆花溪,陆花溪不好意思道:“我没事啦,倒是他……” 她的手指向了窝在椅子上的莫燕衍,莫燕衍才是真的狼狈,整个人就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脏兮兮的,半条腿甚至还打了石膏,看来是折了。 “……你干的?” 陆苍第一反应是陆花溪捅了一个大篓子,竟然把同学害成了这样,责备的话来不及出口,陆苍先是大步上前,道:“抱歉陆花溪闯了这么大祸,不管多少本王都会赔偿,也会负责到底!” 孟琦玉&陆花溪:“……” 季山月诧异地看向了陆苍,心道传说中的黎王极其厌恶王妃与小郡主一事貌似当 不得真,你瞧二人不仅结伴而来,那关心更不像作假,若是演戏,属实没必要吧? “呃不是,”季山月试图安抚陆苍,“黎王殿下可能误会了,是他……” 陆苍随着季山月的目光看去,好家伙还有一个胖胖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陆苍一副“本王明白了”的表情,道:“还有这个人是吧?本王晓得了,会一并赔偿。” “哎呀不是啦!”陆花溪跳了出来,哭笑不得道:“今天下雨,我们上骑术课的时候他自己摔了,跟我们没有关系。” 不、不是? 陆苍有些迷茫,又指了指那个小胖子:“那他呢?” “他的话,是他们两人的事。”陆花溪比了比莫燕衍和裴苏暮,生怕陆苍没有明白。 “那……”陆苍更不解了,“我们来究竟所谓何事?” “这个……” 陆花溪犹豫的功夫,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人风尘仆仆地踏了进来,身姿挺拔,气势凌然。 “……莫鹏飞?” “黎王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认出对方后,陆苍和莫将军都怔了一下,莫将军来不及询问,目光先落在了不远处的二人身上,瞬间火冒三丈:“莫燕衍你这个混账东西!又给老子惹了什么麻烦?” 第五十六章 你小子别太过分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台词…… “请冷静,这个事稍微有些棘手,也正是我们请双方到来的原因。” 季山月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直叹这是多糟心的事哇! 陆花溪看她十分为难,主动接过话道:“夫子,不如让我来陈述吧?” “郡主,这好么?” 季山月有些迟疑,但陆花溪十分肯定,她将陆苍、孟琦玉和莫将军牵引着坐下,这才立在中间,冷静开口。 “大概是这样子的……” 故事还得从前几天讲起。 自打莫燕衍披露出陆花溪的身世之后,她在国子监就不太好过了。 她也是头一次体会到,这里不是学校,而是一个小型的朝堂,来这里的人不全是为了学习,更重要的是则是在这里打通关系,以保证自己的往后的仕途顺畅。 这样一来,每个人的地位就显得尤为重要,也许是从小受到的耳濡目染,他们对所谓的血脉非常看重,像裴苏暮那种“私生子”根本得不到承认,但陆花溪这种情况就比较特殊了。 倘若只是“工部尚书之孙女”、“当今圣上备受宠爱的皇贵妃的外甥女”这样的身份,她在国子监是能像螃蟹一 样横着走的,但问题就在于陆花溪最响亮的名头不是这两个,而是“郡主”。 服了,到底哪个郡主有她这么惨?! 明明有着皇家的血脉,偏偏来路不正,不被认可也于私生子无异,只因在这本书里,陆苍就是天大地大他最大的男主,得了他的厌弃那就等于得了全世界的厌弃。 在众人眼中,孟琦玉母女终有一日是会被扫地出门的,她爷爷那工部尚书的名头也是会被革去的,她姨母也会被打入冷宫,他们孟家甚至会落得惨死的下场——抱一丝,还真给他们这些预言家说中了! 所以,没有人会看得起陆花溪,甚至避她如蛇蝎,但陆花溪并不在乎,她不会依附男主而活,未来更不会和男主扯上任何关系,她在国子监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早日脱离。 谁知陆苍先动了。 他坐着一辆奢华又高调的马车来接她,还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扛在肩上——就像无数对普通父女嬉闹一样,展现了他们的亲密,把所有人都吓得个半死…… 于是第二日,那些所有鄙夷警惕她的人又跟川剧变脸似的转头对她示好,旁敲侧击地打听他们之间的关系,陆花 溪不想回答,也没法回答,难不成要说陆苍只是抽风吗,她不想与这帮见风使舵的人虚与委蛇。 不过这样一闹,她和裴苏暮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前些日子你不是问我字帖么,我想了个办法,找人临摹了一份,可以吗?”裴苏暮小心翼翼地将册子递给了她,瞧着有些紧张。 陆花溪诧异地接过,只见那册子干净整洁,装订得十分整齐,翻开后更是漂亮详细,还有些稚嫩的注释,她不禁有些欣喜:“谢谢你,这一定很麻烦吧?” “不、不麻烦。”裴苏暮急忙解释:“如果还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你尽管给我说,我一定……” “不用,帮你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陆花溪随口一句,也没留意到裴苏暮瞬间古怪的表情,继续开心道:“总算找到了喜欢的,照着练,我一定也能进步的。” 可是这样,岂不是说他们两人的字也会很像么…… 奇怪的心绪一闪而过,裴苏暮脸色薄红,迟疑道:“其实听闻黎王殿下的字亦是遒劲郁勃,郡主不问他么?” “他的字太龙飞凤舞了,我不适合。”陆花溪笑笑道:“我更喜欢这种行云流水 、潇洒清秀的字体,对了,这是谁的?” 裴苏暮沉默了片刻,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也许不重要。” “哦好。” 陆花溪不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人隐私到底的人,她很小心地将册子收好,道:“不管怎么说,我会好好保管的。” “嗯。”裴苏暮抬头望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小声道:“今天有骑术课,但不知道下雨还能不能去。” 他话音刚落,便有学生冲进来,兴奋道:“骁骑校尉让咱们去马场!” “喔,好耶~” 欢呼声此起彼伏,大伙儿开心地冲了出去,见陆花溪不解,裴苏暮解释道:“只有骑术课才能出去玩儿,但大多时候会被王太傅或者季夫子占用。” ……太真实了,这不就是跟体育课一样吗? 陆花溪慢吞吞地换好了骑装,不情不愿地走了下去。 所谓骑术,又称马术。 在古代是一项重要的体育运动,包括赛马、马戏等等,发明最初当是为了狩猎,后来也演变成了一种军事活动。 古人从小就要学习这个,在马场里也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比如姿势、扶助和步法等基本动作,使骑手学会 正确地操纵马匹的方法,养成良好的骑乘姿势,培养勇敢果断、反应敏捷的心理素质。 调教马匹使其服从骑手的操纵,协调地发展马匹的体格和能力,使马匹沉静、柔韧、放松而且灵活、自信、注意力集中和机敏,从而与它的骑手配合默契,即“人马一体,完美结合”,同时训练其持久耐劳的特性等。 陆花溪在脑海里过了刚过了一遍百科,便看到骁骑校尉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眼中充满了怀念,“看来这位就是新来的小郡主了。众所周知,黎王殿下骁勇善战,武功高强,尤其骑术更是一绝,每年都会在秋狩大展风头。咱们的小郡主既是殿下的女儿,想来也会如父亲一般,成为女英雄!” 陆花溪干巴巴地跟着笑了两声,旋即面无表情地想道,那真是抱歉了,她陆花溪——不巧是个体育白痴! 这个事吧说来也确实尴尬,她继承了孟琦玉的高智商,却没有能继承到孟琦玉的武力属性,属于是跑八百米都费劲的主儿,上体育课而言,对她才是种折磨! 然而面前的骁骑校尉显然并不这么想,而是牵了一匹马出来,道:“郡主,请。” 第五十七章 挑衅,将杀 面前的马还属于幼龄马,不算大,看着也很可爱,她战战兢兢,一副想上不敢上的模样,把骁骑校尉逗乐了。 “没关系的,它不咬人,” 裴苏暮安慰她,一旁的骁骑校尉也道:“来,你摸摸它。先建立一下感情。” 陆花溪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鬃毛柔顺,它也乖巧,不躲不避。 “再上来试试。” 陆花溪咬咬牙,上了。 “踩在蹬上,上身直立坐稳马鞍,”骁骑校尉严肃地纠正陆花溪的姿势,“慢速时挺直身躯,快走和奔跑时抓紧缰绳和马鞍前的铁环,小腿膝盖和大腿内侧用力夹马,身体略前倾……” “嗯嗯……” 陆花溪战战兢兢,直到骁骑校尉带着她转了几圈,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下来。 今天微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还蛮舒适,马场坪上随处可见骑马遛弯的人,陆花溪熟悉之后胆子才大了起来。 “不错,就是这样。”骁骑校尉很是满意,“虎父无犬女,小郡主也是很有天赋。” 从来没有体育老师这么夸过她,陆花溪一时非常惊喜,尾巴差点都要翘起来了。 “那校尉,可否让 我自己试试?”她信心膨胀道。 骁骑校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可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会跟着郡主。” 古代的保护措施不如现在那么齐全,所以陆花溪还是很小心,只敢攥着马绳缓慢地移动。 “哎呦,这不是郡主吗?” 莫燕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也骑着一匹马,与她并驾齐驱。 他的骑术显然更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道:“骑这么慢哪有进步啊?不如我来教你吧?” 小屁孩就是烦人,什么事儿都要出来找个存在感。 陆花溪全当没听见对方的话,径直无视了过去,莫燕衍脸色一垮,道:“不喜欢说话是吧?那你一会儿也别出声。” 他说着挥鞭,猛地抽在了马的屁股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小马一声长鸣,陆花溪甚至还没反应得过来,它便倏的一下窜了出去! “郡主!” 身后传来骁骑校尉焦急的呼唤,但此时的她已经全然顾不上了,在那样的速度下,身体重心严重失去平衡,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甩飞出去,雨噼里啪啦打在脸上泛起疼痛,陆花溪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本能,牢牢地攥紧缰 绳,踩紧马鞍—— “啾啾——”马儿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抬起了前蹄,被眼疾手快的骁骑校尉一把扯住,终于止住了它疯狂的行为! 马重归平静,但陆花溪惊魂未定,她脸色煞白,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裴苏暮噔噔噔地跑过来想要扶着陆花溪下马,还没完全落地,她的腿便一软,险些跪坐在地。 “不长脑子的混小子,这事也能做吗?”骁骑校尉见状,气得回头对匆匆赶上来的莫燕衍怒骂道,“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担当得起吗?” 方才的变故大多数人都看在眼里,属实惊险,莫燕衍心里闪过一丝后怕,一副心虚、却又死鸭子嘴硬地道:“校尉,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也能开玩笑?”骁骑校尉怒不可遏,“你不计较后果?” “这不没出事嘛……” 莫燕衍嘀嘀咕咕,见陆花溪缓缓站直了身子,他虽然愧疚,但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你看,她不好好的……” “啪!” 他话还没说完,泠然的一鞭兜头而下,狠狠扇在了莫燕衍的身上,痛地他嗷嗷叫了一声。 “你干什么?!” 莫燕衍气得双眼 通红,瞧着一副想要跟她扑上来拼命的样子,“你居然敢抽我?” “莫燕衍,我替你爹娘教育你!” 陆花溪看样子也是真的怒了,平时乖乖巧巧的姑娘拎着鞭子往哪里一站,竟气势十足,说不清像谁。 “别以为我真不打女孩子!” 周围指指点点,他面子全无,更是烦躁。 “是吗?可你的做法让我觉得,你只会跟姑娘较劲呢。”陆花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便是你敢还手又如何?今日你敢动我一下,明天我就百倍奉还!” 她没开玩笑,说得出也做得到,莫燕衍立在原地阴晴不定,骁骑校尉看了一眼情况不对,立即出来打着圆场,“莫燕衍,你这次确实有些过了。赶紧给小郡主道个歉,看这个事能不能和平解决。” “我为什么还要跟她道歉?她抽了我一鞭子,这不是扯平了嘛?”莫燕衍无赖地道,“我爹常说,手底下见真章,怎么样,不妨咱们来比一比?” 陆花溪跟看中二病的白痴少年一样看着他,“比什么?” “就比骑术,怎么样?”他洋洋得意道。 “骑术?” 不等陆花溪说话,骁骑校尉先 笑开了,“我说你这娃也是逗,她骑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摆明了就是一个初学者,你要跟她比,这个不如直接赢算了。” 这让莫燕衍闹了一个大红脸,他显然忘记了这个,“那、那……” “我跟你比。” 突然的一声,让对立的二人都愣了愣,只见裴苏暮平静地望了过来,“因为她不会,所以我来替她,可以吧?” “你?”莫燕衍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确认他说的是真话后,逐渐兴奋起来,“好啊,这本来就是我们之间的恩怨。” 这可真是太好了,莫燕衍总算找着机会能正大光明地出一口气了,先前无论怎么挑衅、怎么辱骂他,裴苏暮都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意思,今日他能这么说,那可真是太棒了! “喂,你为什么要跟他比?”陆花溪着急地揪了一下他的衣角,压低声音道:“这种人,你越搭理他就越来劲。” “可是,光我也就罢了,如今你也牵扯进来,我缩在你身后,未免太无耻了。”裴苏暮低垂了眉眼,跟刚才接招的他气势判若两人:“不管赢不赢得了也要上去,不是么?” 第五十八章 赌约 他说得很有道理,陆花溪不知如何反驳,半晌才道:“你有把握么,万一输了岂不是……” “当然没有啦。”裴苏暮紫葡萄似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理直气壮道:“不蒸馒头争口气,万一我运气好呢?” “……行。”陆花溪揉了揉额角,“你先以安全为重,输了再说,我另有办法。” “嗯。” 裴苏暮软软地应了一声,朝那边走去,陆花溪没来由地有些担忧,真是操碎了心。 “那就请骁骑校尉当一下裁判了。” 莫燕衍想了想,对裴苏暮道:“我也不跟你也玩难的,骑着马在场上跑五圈,谁先到终点谁就算胜利。怎么样,这个不难吧?别到时候说我欺负你。” “嗯。” 雨渐渐有些大了,陆花溪找了一把伞,混着一堆看热闹的人站在旁边,看二人选马。 “我要这个,你呢?” 也许从来没有和裴苏暮比过什么,莫燕衍异常兴奋,甚至还主动帮他挑了起来,“我建议你要这个,这个看着跑得快些。” 他说的是一匹棕色的枣红马,也确实很有精神,裴苏暮迟疑了一下转过头,问着人群里的陆花溪:“郡主,你觉得呢?” “我、我不会 选马呀……”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他的声音有些不太清晰,“那这两匹,哪个好?” “左、左边的吧?”陆花溪忐忑地指了一个,裴苏暮也不疑有他,牵了就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叽叽喳喳的,令人心烦,那边裴苏暮与莫燕衍也到了起点,准备开始。 “开始!” 骁骑校尉刚一下令,莫燕衍便骑着马如离弦的箭窜了出去,瞬间拉开了一长段距离,导致裴苏暮输在了起跑线上。 “嘶,感觉没了呀……” 陆花溪手里捏了一把汗,已经开始幻想输了的结果。 许是天赋,莫燕衍对骑术非常熟悉,逐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噗嗤,碾压了呀,”有人在旁边笑着说风凉话,“莫小将军选的马可是阿哈尔捷金马,裴苏暮选的是什么?杂种马,什么样的血统就配什么样的,输了也不奇怪。” 陆花溪回过头,冲那两人笑了笑:“是不是阴沟里的黑暗,造就了你们的浅薄,你们到底是从哪条沟里出来的啊?” “你!”二人刚想生气,转而苦口婆心地劝道:“郡主,别怪我们说话难听,其实我们这也是为你好啊,你跟他 非亲非故,又怎么知道他的德行?护着他,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咬你一口?” “要我说我也蛮意外的,”陆花溪微微笑道,“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经历让你们变成了这样,但想来心里一定很苦吧?” “郡主,你又何苦为难这些旁观者呢,难道他们说点自己想说的话都不允许了吗?” 横空出世的一声,音色又嗲又酥,陆花溪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撑着伞,一脸无辜。 虽然有些眼熟对方的长相,但这个声音更有辨识度,陆花溪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想起了她的名字——貌似就是原先出来说话的……施语? 起初,她以为施语是在帮裴苏暮说话,如今看来,真如裴苏暮所说,不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搞不懂,莫燕衍非要盯着这个人干嘛,根本就不值得多费心思,有欺负他的功夫,还不如多看一看人家呢。” 施语轻哼了一声,继续道:“郡主你看,裴苏暮快要输了呢,这一次,你又打算怎么帮他呢?” 场上,他们貌似还剩最后一圈了。 雨越下越大,马蹄踏过会溅起一串泥泞,裴苏暮冒雨前行十分艰难,速度逐 渐慢了下来,但也称得上是稳健,莫燕衍反而速度极快,越超越多,最后直接多了他一整圈! 这样一来,胜负已定,莫燕衍悠哉悠哉地骑着马从裴苏暮的身边路过,“喂小杂种,看样子你马上要输咯!” 他说着吹了一声口哨,挥舞着鞭子,一下抽在了马肚上,加快了速度! 几乎同时,变故陡生——莫燕衍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马抽疼了,总之那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歪着方向狂奔了几步,然后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看台上,围观群众的尖叫穿透雨幕,所有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莫燕衍就被那力道掀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半晌未动! “啊!!” “校尉,出事了校尉!!” 骁骑校尉第一时间冲了过去,而落在后面的裴苏暮显然也被这事故吓了一大跳,马绳险些脱缰,他好不容易才安抚下受惊的马,踉跄着跳了下来,朝莫燕衍跑去。 太突然了,一切太突然了! 陆花溪脑袋一片空白,也跟着人群一同奔去,骁骑校尉扶着莫燕衍,急道:“醒醒,摔着哪里了?!” 冰冷的雨打在脸上,给了他片刻清醒,莫燕衍痛苦地吟出声,“腿 ,腿好疼——” 骁骑校尉经验老到,查探了一番立马道:“骨折了,立马通知他们,把担架拿来!” 他说着撕下衣角,就着地上的枯枝开始给莫燕衍包扎。 “不、不行!”剧痛侵袭大脑,他几乎晕厥,脸上不知是雨是汗还是泪,莫燕衍仅存的理智道:“还没有比完!”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呢!”骁骑校尉简直哭笑不得。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施语哭哭啼啼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莫燕衍,你没事吧?!” 莫燕衍过于疼痛,暂时没法搭理她,但他还有精力对着裴苏暮道:“我、我没输,但你也、也没赢……” 陆花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莫燕衍投来幽怨愤恨的目光,她无奈地笑了笑道:“说真的,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这短暂地分散了莫燕衍的注意力,他咬牙道:“哪里可笑?” “你用你最擅长的事下了战书,最后以如此狼狈的局面收场,真是滑稽。”陆花溪越想越逗,摇摇头道:“我来国子监是为了学习,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你的身上,我们要争,也该是争方方面面才对,只是一个骑术赢了,那又如何呢?” 第五十九章 输的人,要跪下道歉 她说的很有道理,莫燕衍竟无言以对,“你想怎样?” “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陆花溪冷地一笑,“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我让你射御两门,那么还剩下四门,你敢跟我比吗?” 莫燕衍哑了,不敢吭声。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学习根本不是莫燕衍的强项,谁不知道他的成绩是国子监倒数!”施语娇滴滴地斥责道。 莫燕衍恼羞成怒:“你闭嘴!” “哦,所以只允许他用擅长之事来挑战我,我却不能用其他来挑战他?这人类进步是不是把你们落下了?”陆花溪轻飘飘道。 “好了几位小祖宗,别争了,都安静些吧!”骁骑校尉都要哀求了。 “怎么,小郡主很有把握?”施语轻笑道,“倘若我没记错,你来国子监不过半月,我怎么听说,你连写字都不怎么会呢?” “所以呢?”陆花溪反问。 “那好了,先前你不擅长御射,裴苏暮替你代劳,那么莫燕衍不擅礼乐书数,我也来替他,如何?这样公平吧?” 陆花溪刚要开口说话,裴苏暮便扯了扯她的衣袖,“不,不行,她去年是国子监第一,这根本不公平!” 施语自 然也听到了他的话,目光露出一丝高傲,“咄咄逼人的小郡主,你现在不敢了吧?” “我还没有回答,你不必替人做决定。”陆花溪挑了挑眉,“当然没问题。” 所有人怪异地看着她,觉得她好像疯了。 “那再下一点有重量的赌注吧,将你们的恩怨一起摆上来。”施语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如果你输了,那么裴苏暮和你都要跪在国子监门口,跟莫燕衍道歉,怎么样?”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和莫燕衍觉得她们一起疯了。 “好啊。”陆花溪满口答应,“那你们输了又该怎么办呢?” “我不可能会输。”施语仰着头,看得出很是轻蔑,“随便你怎么做咯。” 陆花溪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跟周遭的所有人道:“诸位想必也都听到了,再过不久的测验便是我和施语的比试,败者将会在国子监门口跪下跟对方道歉,今日一誓,驷马难追,若有违背……” “天打雷劈。”施语果断地击了掌。 …… “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啦。”陆花溪讲得口干舌燥,总算把事情交代了清楚。 但她还是没有完全说实话,而是隐藏了极其重要一部分。 就比如,陆花溪没有提到自己在国子监的遭遇,没有说那些人对她的态度,也没有说莫燕衍抖露了她的身世以及对她的挑衅。 从头到尾,她只将这一切包装成了孩子间的争强好胜,还有裴苏暮和莫燕衍之间的家庭矛盾,而她和施语不过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人士,至于真相如何,只求她那超高智商的便宜爹和宝贝老妈不要看穿才是…… 陆花溪没有趁机告状诉苦是莫燕衍没有想到的,他神情复杂地看了陆花溪一眼,没有说话。 “所以你们就为了赌气,闹到了要让对方在国子间门口下跪的程度?”陆苍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血海深仇没讲?” 陆花溪:“……” “畜生,你这个畜生!” 莫将军是个暴脾气,当即就对莫燕衍骂开了,“平时耍耍性子也就罢了,如今在国子监也整这一死出,你让裴苏暮跟你比骑射?你看他那么瘦弱,能比得过你?” 弱是弱,但是瘦…… 陆花溪保持沉默。 “爹,能不能别骂了?”莫燕衍面子挂不住,“你看我都成这样了……” “活该,摔不死你。”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莫将 军都要上前揍莫燕衍了,“把你的腿摔断了才好,省得天天惹祸!” “莫将军不必责怪,半大的孩子,有些心气是很正常的。”季山月作为班主任,也并不清楚孩子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亦是将陆花溪说的当了真:“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事情闹得挺大,整个国子监都传了个遍,无论结果如何,对输掉的一方都是一种极坏的影响。” “所以夫子请我们来,是打算调和吗?”陆苍冷静道。 季山月无奈道:“正是如此,黎王殿下。发生了这种事,我们理应第一时间告知双方父母,避免情况越来越糟。这个赌注不过是孩子们的一时气话,届时总不能真的朝对方下跪,这成何体统?” “嗯,确实很不像话。”陆苍皱着眉头看向陆花溪,然后道:“怎么如此冲动,依本王看,这个赌约还是取消。” 那怎么行?! 陆花溪极其不愿,但是又不知怎么反驳男主,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孟琦玉开了口。 “取消作甚,既然要赌,那就让他们赌好了。” 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震惊的话,陆苍、季山月和莫将军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你怎么 也跟着胡闹?”陆苍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道:“花溪那水平你我还不清楚?若是输了你要她如何面对,难不成真要下跪?” “愿赌服输,自己说的话自己负责。”孟琦玉懒得搭理陆苍,而是问道:“花溪,你想取消吗?” 果然还是自家老妈最懂她,陆花溪差点把头摇成一个拨浪鼓! “嗯,那就不用调和了。”孟琦玉一脸淡然,“多谢夫子通知,我们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啊?!” 这女人的做法属实令季山月目瞪口呆,她求救似的看向了陆苍:“王爷,这、这该如何是好?!” “王妃娘娘,何必闹得不愉快?”莫将军当然知晓这个王妃,如此咄咄逼人,难怪陆苍厌烦:“若是不满,末将可代替吾儿向郡主道歉,怎好与孩童的意气用事较真?” “想要取消,也行。”孟琦玉冰冷的目光扫过莫家两人,“那就提前履行赌约,去国子监门口下跪,如何?” 好、好恐怖…… 这女人真是和传闻一样恶毒啊! 莫燕衍白着一张脸,害怕地抱住了自家父亲的大腿。 “王妃娘娘!” 莫将军脸色一变,求助似的看向陆苍:王爷你快说句话啊! 第六十章 本王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然而陆苍罕见地沉默了。 他看着陆花溪静静地靠在孟琦玉的怀中,一副有了自家娘亲就天下无敌的满足样,心脏像被人揪了一下,泛起酸涩的疼痛。 “……那就这么着吧。”他叹了一口气,道:“不是都发过誓了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有违背就天打雷劈。你们也不想天打雷劈吧?” ?? 众人震惊,这居然是陆苍说出的话?! 季山月一整个大无语,“黎王、王妃,真要如此么?万一……” “若有万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陆花溪抢在所有人之前,先一步开口:“毕竟自己说过的话总要自己承担嘛,莫燕衍,你不会反悔的对吧?” 老实说,莫燕衍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本来指望看在他爹的面子上陆苍会就此作罢,谁知那女人开口后陆苍连句不耐烦的斥责都没有,怎么回事,他不是最厌烦这个女人吗?! “……” 无需等到莫燕衍的回答,孟琦玉已经起身,准备带陆花溪回家了。 “你先回马车,本王有些问题要问她。” 刚一踏出书房,陆苍便对孟琦玉说道。 孟琦玉看了他俩一眼,将相处的时间留给了二人。 怕不是要 兴师问罪了,陆花溪戳着指尖,小小的紧张道:“父亲,怎么了?” “你老实告诉本王,”陆苍眉头紧皱,“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陆花溪浑身一僵,竟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摇头否认,“没、没有啊!国子监的人很好,待我也……” 不等她说完,陆苍俯下身,将她轻轻抱在了怀中。 话音戛然而止,陌生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而来,陆花溪如遭雷劈呆在原地,大脑停止了运转! 许久,才听到他喟叹一声,幽幽传来:“本王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陆花溪踌躇,小声道:“为、为什么这么说啊……” 陆苍放开她,道:“以往本王总是一昧地觉得你们恼人,从来不去听你们说什么,不去问你们心里的想法,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才愈发难过。” 这话简直让陆花溪没法接,她不知所措道:“父、父亲不要这么说,以前也是女儿不懂事,父亲厌烦也是理所应当。” “那现在呢?现在你又是怎么想的?”陆苍半跪在她跟前,凝视着她的眼睛,缓和了语气:“花溪,本王不是傻子,你们编排的那些借口幼稚 荒谬,根本骗不了人。” 服了,这个霸总为什么这么敏锐啊! 他就不能像别的虐文霸总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训斥,然后越来越远离她们吗,现在是要怎样?! 陆花溪目光闪躲,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好理由,陆苍默了默,道:“你不愿说那就罢了。本王只有一个问题,你应下这个注,是在赌气么?如果是,那尚有挽回的余地,本王还有办法平息,想好了再回答。” “不是,不是赌气。” 不愧是男主,陆花溪简直快要抵挡不住陆苍这么温柔半哄的语气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道:“不是女儿的错,所以我愿意打赌,我想告诉他们,他们才是错的。” 她怀疑陆苍已经猜到了一些,这些问题不过是他一步一步的确认,得到答案后,陆苍果然不再追问,他起身,摸了摸陆花溪的头,道:“知道了,你先去找娘亲吧,本王稍后就来。” “好。” 确认陆花溪走远,陆苍才重新推开门,对着里面正在训斥自己儿子的莫将军勾了勾手,“出来。” 他说着,目光落在裴苏暮身上,一顿,又很快移开。 房门阖上,莫将军愧疚道:“王爷 ,这个事……”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被一拳砸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陆苍攥住他的衣领,又把他提了起来:“这个事没有花溪说的这么简单,本王仔细想了想,大概也能猜得到你儿子说了什么,亦或者国子监的所有人都说了什么,你是怎么管教你儿子的,嗯?” 莫将军整个脸都木了,满嘴都是血腥味,他从没见陆苍发这么大火,低头道:“是末将的错,恳请王爷放过他,末将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你倒是认得快。”陆苍冷哼了一声,面色依旧难看,“那个孩子……是他吗?” “是。”莫将军很快明白陆苍指的是谁,点了点头。 陆苍迟疑着松开了莫将军,“你竟敢把他送进国子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您瞧,您也不敢相信吧?”莫将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末将自认为不负王爷所托,将他照顾得很好。只是不知,燕衍他藏了这么重的心思,也怪末将失职,平时竟然半点也觉察不到,现在的孩子,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苍愣了愣,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莫将军再次弯了弯腰,为难道: “末将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小子,但是这个赌约,王爷为何最后不取消……”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陆苍心里烦躁,“至于结果,到时候再打算吧。” 另一头,陆花溪的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男主不愧是男主,差点把她的道心都要动摇了,陆苍到底看没看穿,如果看穿,又知道了多少? 她想不明白,只好先去找孟琦玉,而孟琦玉已经坐在马车里面好一会儿了。 “这就是你前些日子说的‘正义’?”孟琦玉挑了挑眉,“现在直接闹到要跪下道歉了?” “咳咳,”陆花溪委屈,撒着娇道:“都是他们非要挑衅,此仇不报非君子所为!” 孟琦玉静静地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了她的手,道:“老妈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什么能够帮忙,可以直接告诉我。” 陆花溪迟疑道,“这一次我也能够解决,避让不是办法,我要一劳永逸。” “好吧,不过我开始也想取消这个赌约的。”孟琦玉淡淡道。 “嗯?为什么?!” “因为,”孟琦玉面无表情,“你们说比成绩,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陆花溪:“……” 第六十一章 你可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是哈,感觉像是我在欺负小孩子似的。”陆花溪讪讪道。 “不不不。”孟琦玉摇了摇头,“即便同龄,你就考不过她了吗?显然不是,除非对方也是一个高智商天才,否则怎么可能比得过你?” 陆花溪从小到大就没从第一下来过,满分只是试卷的上限,又不是她的上限。 如此信任,陆花溪心里满满的感动,她挽着孟琦玉的手,甜甜道:“爱你老妈,这么夸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啦。” “嗯?不全是夸你啦,其实我主要想夸的是我的基因。”孟琦玉摸了摸陆花溪头,嗔怪道。 陆花溪:“……” 孟琦玉清楚她的水准,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国公夫人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本来以为迎接陆花溪的是一顿臭骂,谁知国公夫人抱着她,反反复复检查了三次,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混账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做出这种事,若是花溪被摔下马来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陆苍安慰道:“母亲放心,已经教训过他的老子了。” “养不教,父之过,真是该好好管管。”国公夫人又骂了几句,担忧地 看向陆花溪:“当时是不是吓坏了?” “是有些,因为太突然了。”陆花溪乖乖地道,“好在校尉在这之前教过我一些应对方法,所以没出什么事。” “遇到这种情况,回来就告诉给你父亲或者是我听,我们肯定给你撑腰。”国公夫人道:“不过你也是冲动,怎么能与他们定下这种不公平的赌注呢?” 陆花溪干咳了一声,“因为孙女有信心拿下。” 国公夫人气笑了,道:“你有什么信心,我可听说那个谁可是国子监第一,这下倒好,话都放出去了,你可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一说这个事儿陆苍就头疼,国公夫人把矛头对准了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孟琦玉:“你怎么回事儿?自己女儿出了这种事儿你都不急!” 孟琦玉无奈地摊了摊手:“急有什么用,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办法啦?你不是一肚子坏水吗?”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孟琦玉,转头给陆苍支了一个招:“苍儿,能把那个打赌之人解决掉么?” “母亲,您在说什么呢,这怎么能……”陆苍哭笑不得,刚想反驳,又顿了顿,“……等等,貌似也不失为一种 方法,儿子会考虑考虑的。” 喂喂喂,这些人是不是被原身附体了,怎么倒反天罡想出这种逆他们人设损招?! 陆花溪赶紧阻止道:“不行不行!哎呀你们就不能相信我嘛!” 相信? 拿什么相信? 她一个刚上国子监半个月的人拿什么跟人家第一打? 陆苍和国公夫人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直接打击陆花溪的信心,国公夫人敷衍道:“行,你若是能赢,祖母就带你去栖霞山赏花去。” 陆花溪一震:“当真?” 国公夫人毫不犹豫:“祖母骗你作甚。” 但她其实还是说谎了,因为国公夫人早已做好了打算,无论有没有这个赌,她都会带陆花溪去,只是并不打算说出来。 这在书中其实是一个很特殊的事,每年固定时节,陆苍和国公夫人都要去一趟栖霞谷,说是赏花,实际上是为了祭祀祖先,原先孟琦玉和陆花溪可从没去过,这一次国公夫人愿意把她带上,是不是说明已经有些认可她了呢? 虽然她不是为了国公夫人的认可,但如果能从这里博得一丝好感也不错,毕竟等以后她和孟琦玉离开,彼此也不能是仇人嘛,买卖不成仁义在,这 个道理,她还是晓得的。 “一言为定。”陆花溪坚定地伸出小拇指,“祖母,拉勾勾。” “好好好,你这丫头。”国公夫人无奈道。 得到了答案,陆花溪心满意足地去看书了,有很多内容她没有背过,所以需要着手准备。 孟琦玉也颔了颔首离开了,国公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生起了闷气:“这当娘的,关键时候一点也没用!” 孟琦玉确实没用,她甚至根本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身边的人都在替她着急。 白萋萋亦是如此。 可想而知这件事闹得着实很大,连她都听说了。 铺子上,白萋萋瞪大了双眼,道:“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怎么可以答应呢?” 孟琦玉翻着册子,一时没空搭理。 望着孟琦玉泰然自若的模样,白萋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娘娘如此胸有成竹,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法子?您打算如何呢,买通考官?” “当然不是。”孟琦玉被吵得有些走神,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 “那不然怎么办嘛?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郡主下跪吧。”白萋萋委屈道。 “她会解决好的,不必管她。”孟琦玉 突然岔开话题道,“对了,最近这些采购是谁在负责?” “是一名叫做……叫做什么画莺的姑娘,”白萋萋顿时紧张了起来,“娘娘,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孟琦玉摇了摇头,“只是有些问题想问,把她叫来。” 很快,一位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穿着朴素,脂粉未施,一头乌发只简单用了一根绳索绑起,较长的额发半遮住了眸子,叫人有些看不清,第一眼看或许勉强算得上清隽,但若是站定,便可瞧出几分英气来。 “王妃娘娘,您找我?” 她带来的独特感觉让孟琦玉忍不住多看了好一会儿,这姑娘竟然也没有半点不自在,似乎对方的身份或者是其他都没有半点影响。 “嗯,这些都是你买的?”孟琦玉翻开册子,想要指给她看,“你买这么多艾草作甚?” “回娘娘,是这样的,”这位叫做画莺的姑娘不急不慌地答道:“所谓春雷惊百虫嘛,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的虫子,最近店里蛇虫蚊鼠增多,所以需要用艾草驱散。我见仓库里还有许多废置的香囊,便做成了艾草香包,赠送给了来店里购置东西的人,所以不小心就多买了一点。” 第六十二章 我懂她,曾经我也是绿茶 “原来如此,你的心思很巧。”孟琦玉浅浅地夸赞道。 “分内之事。”那姑娘低垂眉眼,宠辱不惊道,“家里务农,所以对这些事情稍有了解。若对娘娘有所帮助,那便是我最大的用处。” 孟琦玉抬眼打量了她一下,而后起身走到她旁边,牵起了她的手。 这位姑娘的右手上有厚厚的一层茧,布满了粗糙的沟壑,她看着也确实不像养尊处优的样子,孟琦玉素白如玉的指尖落在她的掌心,轻轻划过,留下细微的战栗。 画莺不自在地别过了目光,像是竭力忍耐这如此亲密的接触。 “看来你过得很苦。”孟琦玉轻声道,“平时也会干很多活吗?” “嗯、嗯。”画莺顿了顿,又补充道,“什么体力活都可以,王妃尽管交给我就好。” 看来这位姑娘“真的”很想帮她做事啊,孟琦玉笑了笑道,“好,那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 画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么容易,但她立即道:“奴婢遵命。” “错了。”孟琦玉纠正道,“我不要奴婢。” “啊?”画莺呆了呆,“不要奴婢,那、那我是什么?” “员工啊,”孟琦玉奇怪 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员工是什么意思吗?” “不、不知。” “就是我付你薪水,你替我办事,付多少银子办多少事儿,最关键的一点,到了下班时间你就可以回家自由活动,每上五天放两天假。” 孟琦玉这段话太过超前,就连画莺一时半儿都理解不了,她僵硬着身体求助似的看了看白萋萋,白萋萋急忙道:“别问我啊,我也是她的员工。”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没想过条件这么优待。”画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若你能力出众,我也会考虑给你涨薪水的。”孟琦玉估计了下时间,“过几天有个商会,你届时跟我出门一趟吧。” “是。” 说话的功夫,外面有丫鬟来报,“王妃娘娘,有位小姐找您。” “谁啊?” 白萋萋问道,好奇地跟着孟琦玉一同往外走去。 来的两人出乎意料,竟是鲍珍珍和殷春桃。 “王妃娘娘。”见到孟琦玉,鲍珍珍眼睛一亮,迎了上来,“我总算见到您了!” 上次赏花宴结束后,她就想方设法地打听孟琦玉的消息,终于给她找到这个铺子上来了! “找我有什么 事吗?” 孟琦玉温和道,这一问,鲍珍珍顿时迟疑了,犹豫地看向了殷春桃。 “是这样的,娘娘。”殷春桃微微笑道:“自从您上次给珍珍姐姐上了一个极美的妆后,珍珍姐变得自信了很多,可是妆容维持不了很久,这几天便茶不思饭不想,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再见您一次。” 鲍珍珍红着脸点了点头。 “哦明白了,”孟琦玉道,“是想让我再帮你化个妆?” “您身份尊贵,我们岂敢提出这种请求?” 殷春桃说着,鲍珍珍迟疑着抬起头,怯怯道:“其实,我想跟着您学化妆,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诶诶,我们娘娘也是你说学就学的么?”白萋萋伸手挽住了孟琦玉的胳膊,柔柔道:“娘娘日理万机,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呢。” “我、我知道自己不够资格,所以为了答谢上次娘娘的帮助,我特意给您带来了一份礼物。” 鲍珍珍说着,小心翼翼地捧来了一个丝绒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奇形怪状的东西。 “你送个石头给娘娘作甚?” 白萋萋奇怪地问道,孟琦玉微微笑着,纠正道:“这是云母。” “云母是什么呀 ?”白萋萋好奇地打量着,发现它确实和一般的石头不一样,亮闪闪的,有点像水晶琉璃。 倘若陆花溪在场,那她一定会给白萋萋详细科普:云母是一种造岩矿物,也是钾、铝、镁、铁、锂等层状结构铝硅酸盐的总称…… 但孟琦玉只是简单道:“它是眼影高光的原材料。” 跟着孟琦玉一段时间了,白萋萋没少看孟琦玉捣鼓东西,也知道了眼影是什么。 “你是哪里来的?”这种东西不太好找,还得有专门的购买途径,这鲍珍珍随手就掏了这么一大块出来,看样子也不简单。 “珍珍姐原本的家里就是做的采矿生意。” 见鲍珍珍面露难色,殷春桃便主动接过话道,“说来也不怕娘娘笑话,鲍伯父后来隶属了工部,是工部尚书孟大人的手下,只是鲍伯父的官职太低,不怎么起眼罢了。” “是……买的官吗?”白萋萋听出了不对味儿,问道,“不然做生意的怎么做成了工部的人?” “抱歉,珍珍姐,我可能说错话了。”殷春桃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 “……这姑娘演技太拙劣了吧。” 白萋萋扯了扯孟琦玉的胳膊,踮起脚尖 凑到孟琦玉耳边道:“我懂她,我曾经也是绿茶……” 孟琦玉差点笑出了声。 “没、没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鲍珍珍垂下头道,“只要娘娘稍微一查就能查到。” “欸,我有个问题,”白萋萋歪着头道:“为什么你要跟着娘娘学上妆啊?随便找个下人给你上不就行了么?” “我、我……” “萋萋。” 鲍珍珍涨红了脸,孟琦玉责怪地瞥了一眼白萋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学习化妆还能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美呗,孟琦玉正要同意,鲍珍珍的官方发言人殷春桃再次开了口:“珍珍姐当然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夫啦。” 孟琦玉顿了顿,蹙眉道:“什么?” 没人察觉到孟琦玉情绪微妙的变化,殷春桃继续道:“不瞒娘娘,珍珍姐从小便定了一门亲事,再过不久就要出嫁了。只是……对方对珍珍姐似乎颇有微词,诸多挑剔,导致珍珍姐黯然神伤,只好靠化妆来弥补一些不足。” 她说的委婉,白萋萋还是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觉得这位姑娘不够绝色,所以她才来找娘娘学习啊?” 第六十三章 拜托,这种老板上哪找? 虽然难以启齿,鲍珍珍还是点了点头,白萋萋迟疑着,对孟琦玉小声道:“娘娘,我觉得她怪可怜的……” 孟琦玉罔若未闻,只是对着鲍珍珍道:“那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觉得只要这样那个男人就会喜欢你?” “是、是的……”鲍珍珍嗫嚅道,“临川哥哥喜欢美人,只要我也好看,临川哥哥自然也会喜欢我。” 孟琦玉感觉血压有一瞬间的升高,她心里念叨:时代不同,时代不同,这才勉强压了下去。 望着对方究极渴望的眼神,孟琦玉揉了揉额角,道:“那你过些时日来吧,我准备一些东西。顺便我想从你父亲那里采买一点云母,有劳你回去问一问他。”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鲍珍珍开心异常,拉着孟琦玉连连道谢,这才恋恋不舍地和殷春桃离开。 “原来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白萋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幽幽叹息:“希望她能如愿以偿,获得自己的幸福。” 孟琦玉简直要被白萋萋逗笑了,她牵了牵唇角,无奈道:“哪有这么简单。你以为变美就能美满吗?” 白萋萋愣了愣,“应该……吧?” 画莺在一旁默不作声已经很久了, 孟琦玉忽然问她:“你觉得呢?” “娘娘是问我的想法吗?”画莺踟蹰道,“我的想法可能不大一样。” “但说无妨。”孟琦玉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没用……”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白萋萋打断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没那么喜欢,只要相敬如宾也可以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 画莺皱了皱眉,还在沉思,孟琦玉朝她招了招手,“来坐下,让我试试新的化妆品。” 画莺听不懂,但还是乖乖地照做,她感觉到有冰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伴随着清新怡人的芬芳,缭绕鼻尖。 画莺轻声道:“好像是芦荟的味道。” “不错。”孟琦玉道,“芦荟原液,加了一些甘油和山泉水,用来补水挺不错的。见你皮肤适合,所以试试。不必担心,这些我都自己用过。” “王妃娘娘,您哪里来的这么多点子呀?”白萋萋十分好奇:“难道咱们娘娘真的是天才?” “有几个已经敲定了成品,就差最后的包装了,届时可以少量售卖,看看反馈。”孟琦玉道。 她并不满足于现状,甚至想要跳出当前的舒适圈,开辟一条新 的道路,往后她的打算可不止这些。 “来,帮你上了个浅浅的妆,看看。”孟琦玉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将画莺转到铜镜前。 白萋萋眼睛一亮,“好看!” 就像是一朵黑白的花染上了浅淡的色彩,在她的手里绽放出精彩,孟琦玉也很是满意,道:“喜欢么?” 画莺愣了愣,不自在地瞥了瞥,“有些……不习惯。” “习惯就好啦,你看咱们店里的人,哪个不是花枝招展?”白萋萋捂唇笑了笑,“娘娘喜欢大家都漂漂亮亮的。” 画莺这才看了看四周,果然每个“员工”,无论男女都是精神满满,笑容甜美,让人看了心情就特别好。 “如果不喜欢就不强求,做好日常的护肤就行。”孟琦玉挑了几个瓶瓶罐罐给她装好,道:“不管你之前是做什么,但是现在在我手下,我希望你是真心喜欢和我一起,每天都神采奕奕。我不愿意看见你操劳过度的样子,所以休息时间随你定,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我……” 画莺看着孟琦玉将东西递给了她,还给她详细说明了日常的保养,一时忍不住魂飞天外,她呆呆傻傻的样子一直维持到了晚上去见陆苍。 入夜,百里家的春月花颜楼。 画莺——更准确地说是“夜莺”,当她顺着房顶轻巧地跳到房门前时,惊了门口的两名暗卫一跳。 “夜莺姑娘?”辨认了一下才认出她的脸后,暗卫都傻了,“您、您怎么这副模样?” “是、不是有些奇怪?”画莺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脱下往日轻便简单的影衣,她换上了从没穿过的留仙裙,还挽了发髻上了妆,这本该是寻常女儿家的体验,她却如此新奇:“都是王妃娘娘给我挑选的。” “王妃娘娘?” 听到恶毒的字眼,暗卫严肃道:“明白了,她是在羞辱你!对于你这种男人婆来说,让你穿这种不方便的衣服可不就是羞辱嘛!” ……滚啊白痴! 画莺一个肘击干净利落地锤了过去,不过瞬间二人捂着下颌满脸痛苦地蹲在了地上,画莺黑着脸推门走了进去,门后,陆苍停下笔抬头望来。 “嘶……” 除了陆苍外,所有人都轻微地抽了一口凉气,画莺恢复如常,低头行礼道:“王爷。” “你怎么……”陆苍默了默,不知怎么形容。 “这是娘娘的要求。” 画莺迟疑一顿,一五 一十将事情全都汇报了一遍,“她说我跟在她的身边就要按照她的规则行事,要好看要漂亮要精神,她不想看到我们灰头土脸的样子……” 想了一下,画莺没有将那句“要真心喜欢和她一起”说出来,又补充道:“娘娘说过几日要陪她去商会,要装扮得和她一样好看,所以今日下班……呃,就是铺子到点关门后,带属下去购置了许多东西,所以属下还没来得及更换,就赶过来了。” “什么叫做跟在她身边就要按着她的规则?”陆苍默然道,“你没露馅?” 这话对画莺的水平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她想也不想道,“绝无可能。” 开玩笑,她出任务哪次伪装出了纰漏,可是画莺忘了,她每次的任务都是杀人,而在暴露之前对方就已经死了,死人哪有机会说话? 陆苍一想也是,旋即放下心来,“最近跟着她,感觉如何?” “属下也是今天才得以接近的王妃。” 她说着犹犹豫豫地看了陆苍一眼,陆苍低下头继续翻阅文书,“有什么就直说。” “是。”画莺吞吞吐吐道,“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属下觉得,王妃娘娘跟传说的完全不一样……” 第六十四章 商会?孟琦玉的棋局 陆苍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暗卫憋不住道:“你这是被她的表象给蒙骗了。” “是真是假,我会分辨不出吗?”夜莺不快地瞪了对方一眼。 “王爷,您看……” “连你也这么说,看来她确实和以前大有不同了。”陆苍干咳了一声,“是不是装的本王不太好说,反正目前为止还没在本王面前露过馅。” “属下会多加留意。” “本王正在确定一个事,需要一些证据,所以你跟紧她,所有的事情都要向本王汇报,明白吗?” “遵命!”画莺抱拳道。 这娇滴滴的女儿样做出如此粗犷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违和,陆苍摆摆手,赶紧让她下去了。 “王爷,需要派人保护夜莺吗?”暗卫忧心忡忡道,“属下担心她被蒙骗,您瞧,她穿的那身衣服多不方便打架杀人呀,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这肯定是王妃的阴谋。” “行了,怎么一点情商都没有,她出不了什么意外,本王自有打算。”陆苍漫不经心地起身,“下班……不是,今天就处理到这里吧,本王要回王府了。” “属下怎么就没有情商了?”暗卫委屈地 道,“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 陆苍懒得搭理他,说他没有情商还真是贯彻到底,这些人还没有成家,他可成家了,回王府当然是要赶着回去……跟自己的女儿吃饭了。 另一头,孟琦玉也在推进着自己的计划,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民间组织——商会了。 顾名思义,它是商人组建的、以维护会员合法权益、促进工商业繁荣为宗旨的社会团体,其影响力不容小觑,有时候他们甚至控制着大部分的贸易路线和市场,使其成为经济的重要支柱。 像陆苍的好友百里慕凌,孟琦玉老妈所代表的甄家都是商会极其重要的一员,商会内部有严格的等级和组织结构,从一般的商人、略有权利的家族、手握巨额财富的世家到会长,每个级别都有其职责和权益。 商会的人享有某些特权,如税收减免和独家交易资讯等,他们时不时还会举行一些义卖、贸易展览和交流会,为彼此提供平台。 原身从来没有参加过商会的任何活动,因为陆苍不喜欢,但陆苍不喜欢是因为孟家和甄家逐渐独大,且有一手遮天的架势,需得铲除 ,但她理解为王妃不该出去抛头露面,加上她头脑简单智商不够,甄家祖传的经商方面是一团糟。 所以这次回门,孟琦玉向甄老太要了一张帖子,准备参加这次商会组织的义卖活动。 至于为什么挑中了画莺,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因为知道她是陆苍手底下的人,能力出众,用来当员工最合适不过。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商会义卖的日子,这次的地点是在清江和乐楼,画莺陪着孟琦玉盛装出席。 “原来是甄小姐,里面请。”门口的侍卫确认了请帖后,恭敬地将孟琦玉迎了进去。 她没有用真实的身份,商会的人也并不在乎,像甄家这种世家,谁知道这次来的代表又是哪个表小姐,他们只认徽章不认人。 今天是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放眼望去,商会的人基本已经来齐,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大厅里。 有人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阅今天拍卖商品的册子,有人正在与相识的好友寒暄,无论男女老少,均穿戴得一丝不苟,神情间挂着沉稳的微笑,举手投足拿捏得恰到好处。 毕竟是一帮浸染多年狐狸,个个都不是省 油的灯。 孟琦玉穿过人群想去寻找自己的位置,左边有人笑谈,右边也有人在商讨。 “对了,前些日子让你收购的那家店铺如何了?” “大人,那掌柜不卖……” “不卖?他是不是嫌钱少了?” “按照您的吩咐,小的给价可是一千两银子。” 孟琦玉轻笑一声。 上头给价也许是那么多,但一层一层剥削下来,最终落在百姓手上指不定只有区区几两,如此一来,让人怎么活? “一千两他还不卖?” 那商贾也不是蠢人,睨了对方一眼:“我说,你可莫要做的太过分,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如果传出去败坏了我的名声,你应该清楚你的下场吧?”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我不管你怎么解决,后日我要见到地契。” “遵命……” 看不出来啊,这些人推杯换盏间,就能吞并一族的存亡,决定一户的生死,孟琦玉一脸淡然地坐了下来,翻阅手上的册子。 “娘娘,您今天来是为了拍什么呀?”画莺坐在她身旁,小声问道。 “这个。”孟琦玉翻开了一页,素白的指尖点了点,“鎏金珐 琅嵌石榴石首饰盒。” 画莺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解道:“您要这个作甚?” “之前不是说了么,有几样已经制成了成品,就差最后的包装,我看这个盒子不错,便别想买回去参考参考。” 这也……太奢侈了吧。 画莺默默闭上了嘴。 “欢迎各位来到本次的义卖会。” 台上的幕帘拉开,一位满头花白但精神矍铄的和蔼老头立在上方,“一段时日不见,看来各位家族里又多了新的面孔,这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我们虽然只是一些平民百姓,但心里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国家,牵挂着同胞。这不是宜萍县正在闹饥荒么,朝廷虽有救助,但我们亦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本次拍卖所得的费用,我们通通都会换成物资送往宜萍县!” 下面响起如雷的掌声,孟琦玉想了想,大概这位就是商会的会长的了。 “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拍下来一并送给你。”孟琦玉淡淡道。 这豪气冲天的语气把画莺都惊呆了,她急忙摆手道:“不用,娘娘。” 在二人的谈话中,本次拍卖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六十五章 她真正的目标 “那么我们今天第一件拍品便是琉璃盏。”他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古法琉璃里融入了琉璃石烧制而成……” 这琉璃盏质地晶莹剔透,通身粉白,琉云璃彩,闪烁着七色的光芒,还蛮漂亮,画莺心里小小地嘀咕:这有什么稀奇,陆苍每年赏下来的东西都比这些金贵。 “……但它绝不是这么简单。” 会长将琉璃盏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又命下人端上一壶滚烫的热水。 “诸位请看。”他说着,将水倾入琉璃盏内。 沸腾的雾气滚滚而来,在杯罩边缘上凝成细密的水珠,众人翘首等了半天,不免失望: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然而等了一会儿,随着温度的逐渐升高,粉白的琉璃边缘慢慢的浮现了一个个黑色的小点,前排有人看得清楚,惊呼道:“咦?这上面有字?” 会长笑笑,“不错。‘凿岩泄奔湍,称古神禹迹。夜喧山门店,独宿不安席。水性自云静,石中本无声’。另一盏则是,‘如何两相激,雷转空山惊?贻之道门旧,了此物我情’。这琉璃盏上题了一首诗,是听嘉陵江水声寄深上人。” “巧妙,实在是巧妙!” 众人啧啧称奇,会长满 意道:“起拍价,十万两。” 这太夸张了吧?! 画莺一震,凑到孟琦玉耳边,小声道:“娘娘,这个价格是不是有些……” 孟琦玉笑了笑,没有说话。 “二十万!” “我出三十万!” “……” 价格一路飙升,很快这对琉璃盏以二百万两银子的价格成交。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件……” 画莺仔细观察后发现,无论是什么字画和珠宝,其成交的价格都远超于它本身,碍于这是义卖,最后所得的银子都会变成物资,她又不好多说什么,全当这是献爱心了。 相比起来,孟琦玉显得十分淡定,终于,她也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是压轴的珍品,鎏金珐琅嵌石榴石首饰盒!”会长小心地捧出这个缀满宝石的盒子,“其华丽程度程度相信大家也是看见了,这个一百万两!” 孟琦玉举起牌子,道:“四百万两。” 这飞跃似的出价令众人一惊,不过瞬间,四面八方的目光就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就连会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四百万两一次!” “五百万两。” 横空出现的声音,好似春风化雨,卷着温和的气息轻柔地传来,勾出一 丝缠绵悱恻的深意。 孟琦玉一听,心脏突然就有种收紧的感觉,竟有些坐立不安。 她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那人坐在最前排,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挺若修竹的身影。 “……六百万两。” “七百万两。”那人似乎没受影响,继续喊道。 “……八百万两。”孟琦玉收回目光,举牌。 “九百万两。” “……” 二人的叫价有种势均力敌的架势,跟洒水似的,随随便便就把这么大一笔数目的银子给花了出去,画莺觉得自己杀人时都没有这么心痛过。 “……一千万两。”孟琦玉有些心烦,但她烦的不是价格,而是这人,不知道为何他一出现就让自己有这种感觉。 “……”那人顿了顿,依旧是那么柔和的语气,“那便忍痛割爱给这位小姐了。” “那么,一千万两,成交!” 会长落锤,孟琦玉便让画莺去支付银票走完交接的流程,等她离开后,会长才慢悠慢悠地取出了最后一样东西,“那么今天的拍卖亲仅剩一件,不知它的有缘人是谁呢?诸位——” 布一掀开,透明的罩子里什么也没有,众人瞬间有些懵:“空气?!” “会长,这 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有人怀疑自己看错,迟疑着发问,会长则微笑着道:“里面确实什么也没有,而我们拍的正是这个。怎么样?有人愿意赌一赌吗?这件商品无论售卖多少银子,都归我们商会所有。起拍价一两银子。” 众人都摸不准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也跟着起哄出价,“那我出二两银子。” “五十两。” “一百两。” 无论出价多少,会长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动,仿佛这东西只为了图大家一乐,孟琦玉举牌:“一千万两。”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都静默了,会长饶有深意的目光望来,道:“小姐,您是否多报了一个‘万’字?” “没有,我说的就是一千万两,有什么问题吗?”孟琦玉问道。 这话反客为主,会长一时都不清楚她到底是有钱没地花还是脑子不太好使,忍不住委婉地劝道:“小姐,您有可能什么也没拍下,或者说您拍下了一团空气,您确认它价值一千万两吗?” “确实不值一千万两。” 孟琦玉开口,会长则长舒了一口气,谁料她接着道:“那就三千万两。” 啊?! 在场所有人都被 她这究极豪气的架势震得五体投地,大厅鸦雀无声,然而那位跟她叫价的男人却突然笑了。 “小姐是一个极有眼光的人,让我都想跟着赌一赌了。”他举牌,“四千万两。” 心烦的感觉再次袭来,孟琦玉努力压下,无所谓道,“五千万两。” “六千。” “七千。” 竟是连万字都懒得说了,那男人像是颇有兴趣,继续道:“八千万两。” “九千万两。”孟琦玉有点累,她道,“公子不妨直接报个数,我在你的基础上增加一千万,可好?” 会长一改原先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有些汗流浃背了,他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的脸色,小心道:“您、您还加吗?” “看来这位小姐势在必得,我又何必夺人所爱呢。”那个男人像是终于放弃了,“就让给这位小姐吧。” 让? 孟琦玉挑了挑眉,还以为男人只是嘴硬,也不想伤他面子:“那便多谢这位公子了。” 这一趟拍卖下来刚好凑了一个整,孟琦玉心里还算满意,比她想象中的要便宜多了! “甄小姐,里边请。”会长走下台来,恭敬地对着孟琦玉道,“最后一件藏品,还得请您亲自走一趟。” 第六十六章 神秘的男人 会长将她带到另外一个房间,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茶点。 “不知甄小姐您此次拍卖这样东西,是家中的授意,还是……”会长试探道。 “自然是家里,否则花出这么大一笔钱,他们还不得念叨我几句?”孟琦玉佯装嗔怒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势在必得。”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会长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下,他乐呵呵地一笑,道:“那想必甄小姐也听说过这最后一样东西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孟琦玉也笑了。 其实商会有一个最大的秘密,那便是这最后一样拍品——“空白”,这个名字就很有意思,因为这件拍品是需要自己来填,也就是说,你可以提出任何一个要求,交给商会完成。 划关键词——“任何”。 商会的人脉遍布各地,能够达成人的所求所愿,什么一夜暴富,什么报个仇杀个人,什么当个部落的首领这种比较简单粗暴的愿望,除此之外也接到过一些特别离谱的要求。 就比如说,曾经有人提过要让自己的爱人某某死而复生,历经三年,商会最终将一名婴 儿交到了这个人的手中,并告知对方这婴儿就是某某的转世…… 别问,问就是算命算的,商会高手云集,算个八字算个人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等待孩子降生有点难,故而耽搁了三年之久。 再比如说,有人提出自己想要当皇帝,商会犹豫了一下回复说若是踏平某个小国还是能办到,但是这个人很倔,非要当东藜的皇帝,做不到就要闹,商会讨论许久,最终把这个人杀了,一是为了解决未来的祸患,二是维持自己百分百达成率的业绩。 总而言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商会做不到,原先提过,百里家和甄家都只能算作商会颇有权利的世家,但类似会长这种的最终执行层却没人得知他们的来历。 面前,和蔼的老人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知甄家的要求是什么呢?” 孟琦玉回过神,道:“劳烦将地图拿来。” 这一听就是个大活,会长心里直呼好家伙,不知甄家是什么狼子野心竟要用到这种东西,难怪豪掷九千万两,怕不是已经做起了什么春秋大梦吧? 虽然这么想 ,但面上没有半点怠慢,很快会长就将地图取了过来,在桌上摊开。 东藜的国土很大,但孟琦玉懒得研究,她拿起笔,在地图上圈了一小块,然后道:“看见了么?我要禹州的地图及周围沿海的航线,十分详细的那种,最好地底下有几条暗道都给我一并调查并标注出来,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们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 会长消化了半天,才默然道:“你们是想……攻下禹州?” “……自然不是。”孟琦玉放下笔,道:“禹州夏季洪涝灾害多发,所以我需要一份详细的地图来研究,好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她没说这份地图是给她女儿陆花溪准备的。 会长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孟琦玉,来这里提要求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家族的繁荣,但是甄家花费这九千万两却是为了禹州?! 这格局,秒了! “竟然是这样,难怪听闻孟大人亲自前往禹州,原来是为了一州的百姓。”会长肃然起敬,“如此胸襟,如此爱民,令老朽敬佩。那这笔费 用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不然我们商会成什么人了?” 孟琦玉道,“得到您的认可,何尝不是一种荣幸,只是希望您的这个决定不要太过草率,毕竟商会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人。” “甄小姐如此识大体,老朽自愧不如。既然如此,这个要求我们一定尽快达到,保管将每条道路都细分出来,当然,周围的航线我们也会调查清楚的。” “那就有劳你们了。” 合约拟定,双方签字,一式两份,过完手续后,会长亲自送孟琦玉离开,这才关上房门,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毕恭毕敬道:“少主。” 木椅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文雅如书生的男子,阳光明媚,从窗口投映而下,照得那人的手都覆上一层温暖的光,骨节分明,白皙又修长。 而他此刻拿着的,赫然是刚刚他们签字的契纸。 “所以,她的要求仅仅只是禹州的地图?” “没错,”会长感慨道,“没想到甄家如此忠义,为了百姓能做到这种地步,让人心情复杂。” “禹州……地图,听着不像假话。”男主指尖 摩挲着纸张,陷入了沉思:“孟煜确实去了那里修建大坝,可是为何要用到如此详细的地图?” 即便工部没有,那么禹州也会存有相应的资料,如此大费周章,总感觉像是在掩盖…… “莫非,她真实的目的,是航线图?”男子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航线图?”会长愣了愣,道:“少主,属下不明白,这个对他们有什么用呢,难道甄家胃口大得想要占为己有?可是港口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有权有势也很难啃下这块硬骨头啊。” “如果真有这个想法,那他们不如直接提出这个要求,何必遮遮掩掩?”男子放下契纸,道:“只怕还有其他。” 会长疑惑:“少主的意思是……”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甚清楚。”男子微微一笑,道:“只是直觉告诉我,这个的背后非常有趣。” 他说着站起身,踱步到了窗边,没过一会儿,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外,他默默地看着,而后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黎王……妃? 会长在旁边欣慰地道:少主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第六十七章 姐妹你好香…… 解决完这件事后,孟琦玉便带着画莺回到了铺子上。 由于孟琦玉在拍卖最后一个的时候画莺已经去付款取货了,所以并不知道孟琦玉还单独行动过,而此时的她正抱着鎏金珐琅嵌石榴石首饰盒,神情紧绷,万分拘谨,生怕自己失手把它磕了碰了。 “王妃,您回来了。” 侍卫伸手扶孟琦玉下马车,她一顿,望向了不远处的街口,一个脏兮兮的少年正扶着墙,探出半个身子偷偷往这边看,四目相对后,他慌乱地隐匿在了墙后,消失无踪。 “那个人是……” 孟琦玉疑惑地开了口,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以前的情景,貌似是……原先帮助过的那个小乞丐? “娘娘?”侍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旋即露出一丝不屑,“怎么又是他?” 孟琦玉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这样的。”侍卫挠了挠头,道:“当时我们按照了您的吩咐将他送去了医馆,待恢复后又给了一些银子,结果他好像以为自己傍上了娘娘这颗摇钱树,三天两头往这边晃,怎么赶都赶不走,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一定不会让这小子 纠缠您。” “原来是这样,下次可以告诉我。”孟琦玉并没有责怪侍卫,而是语气柔和道:“也许他有什么难处,或者有什么事,就不要再赶走他了,带他来见我。” 改变之后的王妃和蔼可亲,还从不自称本宫,所以现在的侍卫婢女都很是喜欢她,见状连连应下。 “娘娘,有位姑娘一直在等您。” 这边刚处理完毕,那边婢女就过来禀报,“她说自己是晋家的小姐。” 晋家的小姐? 印象中,孟琦玉知道的只有那么一个,总不可能…… 她还没想完,荼白色的衣裙最先从店里飘了出来,仿佛落在人间的一瓣雪花,牵带出淡淡的香。 一袭花纱百水裙上用银色缂丝铺开蔓蔓藤萝,随着纱动而摇曳,一头青丝长于腰际,用一根剪裁修长的樱花枝绾起,高雅而灵动。 淡扫娥眉,清丽脱俗,如一株幽兰立在晨雾中,如花照水,亭亭而立。 她朝孟琦玉望过来,眸中含着零烟波渺渺,让人觉得她眼中藏有一个世外仙境。 孟琦玉诧异道:“晋馨?”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晋馨被这么一 喊,脸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我来看看你……” “嗯?看我作甚?”孟琦玉走进店里,令人奉茶:“先坐吧。” 晋馨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握住了孟琦玉的手,她垂眸一看,只见之前救她时候留下的大片擦伤已经好了很多,有的也开始结痂,晋馨抿了抿唇,从袖口摸出一个白色的瓷瓶。 “这、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伤药,效果极好,你涂了肯定不会留疤。”晋馨自责道,“抱、抱歉,我、我来得有些迟了,应该早些将药膏带来的,只是我今天才得到出门的允许,便立马赶来了,我还担心见不到你,所幸在我离开之前你回来了……” 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堆,孟琦玉差点都没听清楚,好在抓到了几个关键词,孟琦玉自己拼凑了一下,奇怪道:“为什么今天才能来?” 晋馨顿了顿,小声道:“家规严厉,平时父亲不让我出门,只有大长公主召见的时候才会破例允许,所以我今天特意提前了许多,就是为了看一看你的伤势,把这个药膏带给你。” 孟琦玉皱了皱眉,“凭什 么不让?” 晋馨有些无言,她觉得自己和孟琦玉的关系也没说得上有多好,就不用把自己的事告诉对方了吧,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面都已经是突破自我了。 “我还要去见大长公主,我就先走了。” 晋馨行了一个礼,转身就准备离开,结果被孟琦玉握住了手腕,一个踉跄栽到了她的怀里! ??!! 晋馨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在巨大的惊慌下,她反而僵了,香味自孟琦玉鼻尖缭绕而过,她淡淡道:“真好闻,你用的什么香?” “我、我自己调的……”晋馨小声地回答道。 “其实上次就有点事想问你,结果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这次正合适,你再多留一会儿吧。” 孟琦玉说着放开了她,转而从抽屉里取出了以前调制的鹅梨帐中香,放在了她的面前,“最近我也在试着调香,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以帮我看看吗?” 晋馨一听孟琦玉也在学这个,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她半信半疑地取出一粒香丸放在自己的鼻尖,惊喜道:“好香!” “是么?” 得到肯定,孟琦玉稍微放了一点心,晋馨似乎很喜欢这 个味道,小心翼翼看着她:“可以问问你是怎么做的吗?” 孟琦玉将过程详细地讲了讲,晋馨入迷地听着,思索道:“如此想来,应该是有些小问题。或许是水分太足,亦或许是沉香压过了梨香,具体还需要试试才能清楚……我可以带一粒回去看看吗?” “当然。”孟琦玉二话不说就把这些香丸打包好递给了她,还多放了一瓶自己新做的鲜粹芦荟水,“这个也是我最近做的,保湿养肤,效果不错,你可以一起试试。” “啊……啊?” 晋馨简直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孟琦玉了,要不是一会儿还要去见大长公主,她非得花时间验证一下不可,所以最后,她在马车里看着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陷入了沉思,就连面见大长公主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晋馨,你今日是怎么了?” 此时的大长公主正挽着她,带她看自己院子里盛放的牡丹“二乔”,见她频频走神,一时有些担忧:“是不是身子不适?” “多谢大长公主记挂。”晋馨勉强笑了笑道,“就是在想一些事,或许您听说过……王妃娘娘调制的鹅梨帐中香吗?” 第六十八章 还有什么是孟琦玉不会的? “谁?” 大长公主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王妃的娘还会调制这个?她娘不是个商人吗?” “不是啦,”晋馨小声道:“就是王妃娘娘她本人。” “……” 大长公主的沉默震耳发聩,半晌才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不、不是谣言……”晋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只是道:“她是这么说的,还送了几粒给我……” “怎么个事?” 大长公主疑惑,晋馨只好将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谁知大长公主一听,如临大敌,“胡闹!她给的东西是你能接的吗?!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东西很有可能会害死你!” 晋馨有些慌张,小声辩解道:“可是,我听着不像假的……她制香的过程说得很详细,如果不是自己动手,又怎么可能……” “你这个傻姑娘啊!”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径直道,“你既然不信,本宫这就试给你看。” 她说着,唤了太医前来,在太医检验的空档,大长公主不忘教育晋馨,“你要知道,香可以治人,也可以害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不可无,何况那还是孟琦玉……你还记得那 个被打入冷宫的德妃么,以前她就是打着安神的名义送了贤妃掺有麝香的香丸,最后害得贤妃滑胎,她两还是相识多年的挚友呢……” “可是香丸是我主动要的……” 晋馨声音太弱,大长公主压根没听着,想起对方曾经推她下过水,晋馨觉得自己的辩解很没有说服力,只好闭口不言。 大长公主以为她是害怕了,絮絮叨叨地教育了好半天,等太医检验完毕,她才抬起头道:“是什么害人的玩意儿?” 太医恭恭敬敬道:“回大长公主,就是普通的香丸。” “你看,本宫就说吧,那都是骗人的幌子,实际上……”大长公主一愣,“你说什么?” 太医忙不迭道:“这就是寻常的香丸,硬要说起来的话,它还具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大长公主揉了揉眉心,“一边玩去吧。” 晋馨定了定,总算抓住了空隙道:“您瞧,王妃娘娘就是单纯地想要问一问问题,她不是经营着自己的商铺吗,兴许这就是她正在研究的新产品……” 晋馨觉得自己的想法合情合理,大长公主一点也不信,她兀自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竟然是 调虎离山之计。太医,速将那瓶芦荟水也查验一番。” “是。” 太医忙活了一会儿,依然一无所获,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不解:“大长公主,这个亦是无毒,寻常物件罢了。” 大长公主匪夷所思,难道孟琦玉并不想在今日动手? “有劳您了。”晋馨对太医说完,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大长公主的身上,“大长公主,兴许这就是一场误会……” “本宫怎么就遇到了你这么蠢笨的姑娘!”大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就忘记了,她原先是如何推你下水的?” “没有……”晋馨不敢忤逆大长公主,弱弱道:“我只是觉得,王妃娘娘变了……” “变了变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说她变了,鬼迷心窍似的,搞得本宫就像那毒妇,里外不是人!” 大长公主越说越愤怒,“既然如此,来人啊,现在就请王妃过来,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是以,莫名接到大长公主邀请的孟琦玉也有点茫然,按理说赏花宴之后她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才对,可谁曾想对方又来刷存在感。 莫非……是晋馨说了什么? 孟琦玉坐在马 车里,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在,她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公主府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将孟琦玉迎了进去,花园里二乔牡丹争奇斗艳,大长公主和晋馨坐在亭中,孟琦玉行了一个礼。 “大长公主。” “坐。” 大长公主倒算得上客气,只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孟琦玉,就差把她看出个洞来。 “不知大长公主所为何事?”孟琦玉最近忙于铺子上的事,可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大长公主不在她能用的人选范围内,她也不想去应付。 “只是想同王妃聊聊天罢了,”大长公主亲自将一盏茶推到了孟琦玉面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长辈在关怀晚辈:“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打理一些琐事。”孟琦玉敷衍道。 “是自己的商铺吧,没想到王妃还有这等才能,”大长公主端起花茶抿了一口,道:“本宫听晋馨说,你最近在研究制香,可有这回事?” “是。” 孟琦玉略微不解,晋馨歉疚地对着孟琦玉笑了笑。 “本宫对此也十分好奇,王妃可否详细说道说道?”大长公主说着,将那几粒鹅梨帐中香拿了出来:“比如,你是如何想 到做这个的?” 那一瞬间,孟琦玉都怀疑是大长公主自己好奇了,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商机,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客户! “现在的东西太陈旧了,想推出一些新的产品。”孟琦玉笑了笑道,“制香不过是无聊时随手所为,我真正想做的其实是另外一样。” “你是说……” 在大长公主和晋馨疑惑的目光中,孟琦玉将她赠给晋馨的小玩意儿连同那瓶芦荟水一并拿了出来,晋馨还没仔细看过那些东西,一时好奇地睁大了眼。 “这些……是胭脂水粉吗?” “是。”孟琦玉笑了笑道,“但它们是由我改良后的胭脂水粉,能够进一步提升容貌和气色。” 大长公主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质地细腻、闪闪发亮的细粉,孟琦玉将它抹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展示给面前的两个女人看:“这由蓝铜矿磨制,也就是所谓的石青,通常能用作颜料,我在里面加了一些珍珠粉,便可用来当做眼影。” “除此之外,你们……咳,我们日常用的铅粉很容易脱妆,我改成了一种名为粉底液的东西,可以涂抹在脸上,方便很多。” 第六十九章 最好的模特 一开始,大长公主对孟琦玉是充满质疑的,她甚至做好了挑对方漏洞的准备,谁知在孟琦玉展示了几个小样后,她的目光渐渐被吸引住了。 “这个又是什么?”大长公主拿起一个小巧的盒子,心道这颜色好生舒适,“是你方才说的眼影、胭脂?亦或是其他?” 孟琦玉笑了笑,道:“这是口脂,是我自己调的颜色。” 大长公主的手一顿,心里不知是个滋味:“以前倒没发现,王妃竟会这些。” “琴棋书画非我擅长,怎好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孟琦玉淡淡道,“只得琢磨琢磨其他,打发时间。” “王妃过誉了,如此也算得上是修身养性。” 这么多年,大长公主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又总会看不出孟琦玉的不同,今日她的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也甚是文雅,大长公主本就偏爱这样的大家闺秀,现在更是生不出一丝恶感,她甚至觉得,陆苍的王妃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大长公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直念苍天大地,等她整理好思绪,那边的晋馨已经按耐不住地跟孟琦玉聊起来了。 “这个……适合我吗?” “自然。”孟琦玉放柔了声音,让晋馨心生亲近之意,“先了解自己的肤质,根据自己的肤质来进行针对性的保养,有干性、油性、中性、敏感性之分,我与你说说是如何判断的……” 晋馨似懂非懂地听着,大长公主也渐渐入了迷,孟琦玉又道:“冷肤色就适合薄荷绿、墨绿、浅蓝、钴蓝、浅紫等颜色,暖肤色则适合珊瑚粉、橘红、深红、中黄、橘黄、褐色等颜色。” 她说着目光望向了晋馨,微微笑道:“若是像你这般,自然什么都好看。” 这话可没有半分轻佻,孟琦玉语气认真,晋馨从没有听过如此直白诚恳的夸奖,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谢谢,王妃亦是如此。” 二人之间气氛怪怪的,大长公主赶紧咳了一声,打断道:“本宫呢,本宫适合哪种?”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漂亮话,孟琦玉想了想,道:“大长公主保养得当,即便不说,相信您对镜梳妆的时候也能看见,那肌肤同少女一般无异,所以无论什么颜色,您那尊贵的气质都能驾驭。” 也不晓得是不是原先的孟 琦玉情商太低太招人嫌了,如今这谦虚的客套话竟令大长公主格外受用,她发誓她一点也不信,但是心里不受控制地产生了愉悦。 “虚假。”大长公主嗔道,但是嘴角微扬,是人都看得出她心情甚好,“本宫年岁已长,终究抵不过这漫长的时光,若不是妆容掩盖,你瞧本宫的脸上,亦是斑纹明显。” 见时机差不多了,孟琦玉低头思忖了一下,试探道:“前些日子我在书中看见,有种名为羊髓面脂膏的东西,是将丁香、白附子、甘松香、羊髓等物研磨,而后敷于面上,有美容的功效,下次我做来试试,然后带给大长公主。” “这个听起来很有意思。”大长公主好奇道,“你成天看的都是什么书,竟会记载这些?” 孟琦玉道:“什么书倒是不太记得了,只对配方留下了印象。” “其实除了调香之外,我对这些也有涉猎,王妃娘娘,我可否……”晋馨欲言又止,她抬起头看了看大长公主,显然犹豫不决。 大长公主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孟琦玉,对她道,“本宫也对你说的这些十分好奇,这些时日不妨就来本宫府邸, 与馨儿一同?” 孟琦玉自然知道大长公主还不放心她,但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接近晋馨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欣然同意。 “时辰不早了,本宫派人送你们回去。”大长公主吩咐道。 孟琦玉与晋馨来到门口,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便主动提出邀约:“听闻附近有家酒楼的蟹酿橙味道一绝,要一起去试试么?” 晋馨眼睛一亮,立马又黯淡了下去:“家里管教森严,除了大长公主府,不许我在别的地方耽搁时间,否则……” 她就像一直懵懂单纯的小鹿,满是歉疚,孟琦玉看一眼就心生爱怜,“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明天给你带来。” 晋馨猝然抬头,眼里闪烁着震惊,她动了动唇,半晌才道:“王妃娘娘,没想到你这么好……你是除了大长公主之外,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孟琦玉勾了勾唇角,打趣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晋馨惊慌失措,窘迫道:“很少有人愿意跟我说话,我也很想加入她们,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和她们相处……” 孟琦玉静静地听着 ,正在斟酌语句,晋馨又怯怯地看了孟琦玉一眼,垂头揉着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道:“很抱歉,也许是我误会了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一些新奇的想法,还是之前救过我,我真的很感激你……” 看来对方已经成功将自己洗脑,孟琦玉轻咳了一声,统统受用了,毕竟原身做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也很高兴,你能用新的眼光来看待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够相处愉快。”孟琦玉柔和地道:“早些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嗯!”晋馨从没觉得那几个字有这么悦耳动听,她抿唇笑着,脸上泛着羞涩的笑,拎着裙摆踏上马车:“王妃娘娘,明、明天见。” 多么美好的姑娘啊! 孟琦玉感慨地望着马车渐渐远去,心情大好,虽然晋馨不能与她同道,但还是不影响她的计划的,最近陆花溪学习那么辛苦,不妨就去打包一份回家带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吧? 她这么想着,转身踏上马车,谁知还没坐下,外面一阵喧闹,她撩开轿帘,只见一个男子不耐烦地将一个微胖的姑娘一把推开:“我说滚开,你听到没有?!” 第七十章 恋爱脑鲍珍珍 那女子也许没想到对方会使出这么大的力气,猝不及防地踉跄了几步,直直撞上了街边的小摊,东西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急忙爬起来,在小贩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手忙脚乱地拾起地上的东西,转头又对着那个男子道歉,“临川哥哥,对不起!” 孟琦玉定睛一看,果然是鲍珍珍。 王临川拍了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道:“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少跟我说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这话很是伤人,鲍珍珍低下头,嗫嚅了半天才道:“前几日与父亲说好了你要来,若是不去该如何交代?” “突然有事,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就不知道去解释一下吗,真是烦死了。” 王临川说着就要离开,鲍珍珍上前拉着他的衣角,眼眶泛红:“你说的有事,是不是又要去烟花柳巷之地?” “关你什么事?!”王临川满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千金小姐,张口闭口烟花柳巷,真是不知羞耻,花楼可是正经地方,岂容你污蔑!” “对不起临川哥哥,我、我只是……” 鲍珍珍被骂得无地自容,甚至无法抬起头去面对来来往往行人的 目光,王临川扬起手,怒声喝道:“还不赶紧松手,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也不说照照自己,自己丑陋还阻止别人向往美好,真是一个毒妇,你让我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头抡在了脸上,整个人险些飞了出去,还没等起身,紧跟而来的又是重重几下砸在脸上,打得王临川哀嚎不止,很快,一只精致的金丝珠履踏在了嘴上,堵住了他的叫喊。 “真脏,”孟琦玉不轻不重地碾了几下,道:“那你呢,你可曾照过自己?” 鲍珍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傻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拉住了孟琦玉的手,失声道:“娘娘?!” 被鲍珍珍打断,王临川总算抓到空隙挣扎了几下,他滚了几圈,抬起头只见一个衣着华贵、容貌昳丽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临川颜面尽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动手打人?!” 鲍珍珍害怕得脸色惨白,刚想要开口阻止他,就被孟琦玉打断了。 孟琦玉一脚踩在了王临川头上,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渐渐沁出鲜血,她轻飘飘道:“嘘小点声,你瞧大家都在看着你呢,光天化日吵吵闹闹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剧痛传来,王临川眼冒金星,挣扎无果,只得开口求饶,“姑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我的错,珍珍,你快说话呀!” “娘娘,王妃娘娘!”鲍珍珍攥着孟琦玉的衣裳,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直直跪下:“都是我不好,您放过临川哥哥吧!” 在王临川哎哟哎哟的鬼叫声中,孟琦玉挪了挪脚,王临川连滚带爬地爬出去几米远,勉强站起来,狠狠地望着二人。 “好你这个毒妇,竟然叫人打我,我们尚未成婚,你就这么无法无天,将来家宅岂能安宁?走着瞧,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我们退婚!” 他嚷嚷着,又惧怕地看了孟琦玉一眼,甚至都不敢多留一秒,一瘸一拐着逃跑了。 “临川哥哥!”鲍珍珍想要挽留,奈何又追不上对方,急得眼泪直掉,“王妃娘娘,您、您……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呀!” 孟琦玉皱着眉头,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未婚夫?” “嗯……”鲍珍珍黯然神伤,她不敢埋怨孟琦玉,只好蹲在地上抹着眼泪,“我该怎么办,万一临川哥哥真要退婚,我该怎么办呀?” 孟琦玉无语了好 一阵,才开口道:“这是什么世道?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托付终身?” 鲍珍珍还在伤心中,似乎没有听到孟琦玉的话,孟琦玉望着这个年幼无知的姑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你先跟我过来。” …… 二人走后,街边不远处,一辆停留许久的马车也缓缓启动,一名娇美的女子撩开车帘,若有所思地望着孟琦玉远去的背影,转头吩咐着下人道:“去,把刚才那个男人抓过来。” 下人颇为犹豫:“小姐,您找他做什么?这种男人多晦气啊!” “让你带你就带,哪来这么多废话?”女子不耐烦地斥责了几句,脸上逐渐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她自言自语道:“哼,孟琦玉,这就是你戏弄我的代价。我们走着瞧。” 她说着放下车帘,里面的动静再也看不到了。 …… 酒楼。 满桌佳肴珍馐摆在面前,鲍珍珍难得地失去了食欲,只是坐在凳子上,红肿着一双眼,跟丢了魂儿似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的婚姻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们是真心相爱?” 孟琦玉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是……”鲍珍珍低下头,无意识地揉着袖子。 “好一个真爱。”孟琦玉险些听笑了,她品了品可口的茶,半晌才幽幽道:“真在哪里,爱又在哪里?” 鲍珍珍见孟琦玉不信,急忙辩驳:“以前临川哥哥对我很好的,经常给我买东西,还会陪我出去逛街……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姑且相信你说的,但你有个词用的很好,‘以前’,”孟琦玉放下杯子,淡淡问道,“那现在呢?” “现、现在……”鲍珍珍语塞,“现在也、也是很好的,只是、可能或许婚期将近,所、所以压力大一些,脾气也急了一些……” 好一个标准的恋爱脑对话。 “你说的这个话,你自己相信吗?”孟琦玉道,“骗骗旁人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拿这种理由说服自己。”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鲍珍珍咬唇道,固执又倔强,“临川哥哥什么样我最清楚,他一定不是有心的!等成婚后就好了!” “你是认真的吗?” 孟琦玉自己就不是恋爱脑的人,身边也从没见过,一时说不上是好奇还是怎样,总之觉得有些好笑,“他这么对你,你竟然还想要和他成婚?你是觉得遭受的羞辱还不够多,亦或是他对你下的手还不够狠?” 第七十一章 男主要给她补习功课?! “王妃娘娘,请不要责怪他!”鲍珍珍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竭力维护自己的心上人,“不是临川哥哥的错,是我、是我……” 孟琦玉无言地看着她,鲍珍珍捂着脸,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是我不够好看,若是我足够美貌,临川哥哥又怎么会这么对我……” “好吧,若是你这么想,那我也无甚好说的了。”孟琦玉转过头,吩咐着一旁的侍卫,“鲍小姐情绪不稳,将她平安送回吧。” 不要影响了她吃饭的心情,这便是委婉的逐客令了。 侍卫还算客气,没有直接把她架走,鲍珍珍抹了抹眼泪,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所以娘娘,我是真心实意想跟着您学习的,还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孟琦玉没有看她,只是道:“若你不明白爱人之前先爱自己,那么谁都帮不了你。” 鲍珍珍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半分,秉承着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的原则,孟琦玉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将蟹酿橙打包了一份,准备带回去给努力学习的陆花溪。 回到王府,陆花溪也早已散学,正在房内做着习题,看到孟琦 玉,陆花溪眼睛一亮,扑到孟琦玉怀里,撒娇道:“老妈,你终于回来了!” “给你带了蟹酿橙。” 孟琦玉还在寻思今日的陆花溪格外热情,抬眼便看到一身玄衣、神色淡漠的陆苍坐在那里,原本冷硬的线条此刻有了烛光的照耀,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不似往日的冰冷疏淡。 不是,以前十天半月见不着人影,怎么现在三天两头就能看到? 孟琦玉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她的老妈可算回来了,陆花溪简直都要扛不住了! 陆花溪心里眼泪长流,但她不敢说,只得苦巴巴道:“父亲说,从今日起要陪着女儿,辅导女儿的学业。” “……” 孟琦玉麻了。 陆苍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装着蟹酿橙的食盒上一扫而过,皱着眉头,道:“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话一出,陆苍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苦苦等待丈夫归家的妇人,充满了幽怨,尽管孟琦玉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但陆苍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急忙补充道:“花溪正在特殊情况,你身为娘亲,怎么也不上心?” “什么特殊情况?”孟琦玉随口说着,顺势坐了下来。 “啧,赌约。”陆苍不满地提醒道,“你是不是就忘了,她与人家国子监第一打的赌?” “哦,原来是这个。”孟琦玉想起来了,但不甚在意,她从食盒端出蟹酿橙,又取了勺子,对着陆花溪道:“来,尝尝。” “好~” 和陆苍单独在一起,陆花溪简直压力山大,如今有了孟琦玉解救,她真是大松了一口气,欢呼雀跃地来到了桌边。 蟹酿橙保存得极好,金灿灿的,橙香四溢,包裹着浸满汁水的蟹肉,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陆花溪刚要下手,忽然想到被冷落在一旁的陆苍,忍不住抬头看看孟琦玉,眨巴着眼睛拼命示意。 孟琦玉明白陆花溪的意思,平心而论陆苍是自恋了一点,但也没有沾染那些下头男的陋习和油腻,所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其实并不讨厌他,自然就不会为难他。 于是,孟琦玉勉为其难给他一点面子,“王爷,你也要来尝尝么?” 现在想起他了?! 陆苍不瞎,肯定看到了陆花溪的小动作,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孟琦玉忽视有点不爽,他拿起书册,装作看习题,面上风轻云淡道:“王妃不是为本王 所买,本王就不与花溪共享了。” 哎哟,怎么这么酸? 陆花溪心里冒出一个问号,看了看二人后,捧着蟹酿橙到陆苍身边,甜甜笑道:“娘亲也不知道父亲今日会来,所以没有准备,父亲不要介意,您就尝尝嘛。” 看看,看看人家陆花溪!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自家女儿这么懂事?! 陆苍一颗心都要化了,那副冰山脸险些都要绷不住,他柔和地看着陆花溪道:“本王岂会介意,你且去休息休息,本王看看习题。” 这就对了嘛,哪有霸总给台阶不下的,陆花溪心满意足地独占了蟹酿橙,孟琦玉也没有再理会,转而处理自己商铺的事务去了。 等到陆花溪吃完,陆苍也差不多看完了,他复杂地望着陆花溪,半晌没有言语。 “父亲,是我哪里做错了吗?”陆花溪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问道。 “没有,相反,你做得很好,全部正确。”陆苍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国子监的考试可没有这么简单。” 这个陆花溪后来明白。 她以前一直以为只有法令、算术、文才、政论这些,还有比较重要的明经,所谓明经就是背书,只需 要背完四书五经即可,考试的时候随机抽查一个段落,谁知一看考题——黄河发大水,百姓流离失所,应该怎么办? 服了,这该默写哪段? 国子监培育的,都是国家未来的顶梁柱,所有的学识都是为了国家与政治服务,再打个比方,鲁迅散文集《野草》中的《秋夜》中有这么一句话: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那么日后考试的试题就很有可能会是,请根据这两棵枣树写一篇治国方针,陈述你对目前我朝官员的考核任命依据,对明年国家计划的指导思路等。 参考文献:四书五经。 饶是陆花溪看了,都有点头皮发麻。 她只是个恶毒女配中炮灰,没想发扬光大奔向仕途啊,这么深沉是要哪样! 当然,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考题断不会如此复杂,仅仅只是“浅薄”地谈谈自己的理解与想法即可,可日后就要将这理解与想法发展成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学以致用了! 陆花溪心里疯狂吐槽,陆苍则合上书册,拿起桌上的一本《河渠署》有意无意地翻着,“你还看这个?” 第七十二章 也许…有这样一个父亲也不错 “嗯……嗯!” 陆花溪还不想给自己塑造什么学霸好学的人设,只是道,“是从王太傅那里借的。家公是工部尚书,女儿想更了解家公的职责一点,免得日后他人问起,也不算负了孟家之名。” 这话又令陆苍眼中的情绪深邃了许多,他干脆翻开图册,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垂眸望着陆花溪,问道:“孟老身为工部尚书,你作为他的孙女,想来也受到不少熏陶和影响。本王且考一考你,临漳县西南邺镇因漳水流经邺地为患,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陆花溪:“……” 这给她整不会了! 陆花溪求救地看了一眼孟琦玉,孟琦玉则显然把陆苍当成了家庭教师,家庭教师辅导学习她没有异议,故而头也没抬。 陆花溪弱弱地提醒道:“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女儿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快七岁了,是明白事理的时候了。”陆苍沉吟片刻,打趣道:“怎么了,方才不是还说免得日后他人问起,也不算负了孟家之名,怎么现在就焉巴了?” 服了,自己给自己挖坑跳! 见陆花溪不说话,陆苍唇边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他知道 自己是在为难这个孩子,又正色道:“日后的考试便是这种难度,你要学到国子监第一可不是一件易事。” “不是,女儿方才看了图,在回想临漳县西南邺镇周围的环境。” 陆花溪开口,一边思索,一边回忆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漳河以南,河岸土质坚硬,河床稳定。父亲方才说,漳水为患,那么便能得知,邺地土地贫瘠,长期河水泛滥,形成了大片的盐碱地。如此,只能在漳水上筑低滚水堰,开引水渠,引漳水灌田,改良盐碱地,使大片田地成为旱涝保收的良田。” “设有拦河低溢流堰后,便可在各堰上游右岸开引水口,设引水闸,共成渠道。漳水浑浊,有很多泥沙,其实可以多加利用,灌溉肥田提高产量,待渠建成以后,则会具有引灌、洗碱、泄洪的作用,还易于清淤修护,如此设计应当算是合理。” 陆花溪越说,陆苍越是沉默,到了后面,陆花溪声音都小了下去,她摸不准陆苍的想法,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喜还是怒,坏了,是不是自己得意忘形,夸夸而谈,让他觉得厌烦了? 于是,陆花溪赶紧给自己找补:“不过这些都 是女儿纸上谈兵,若是说错父亲也勿怪,因为具体的情况还是要去当地考察才能得知……” 话还没说完,陆苍已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顶。 粗糙且温暖的手不轻不重,落在头顶,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陆花溪尚且不明白这种心情,便听对面陆苍声音沉沉地道:“你说的这些,是自己所想?” “嗯?对……” 陆花溪刚想承认,孟琦玉在不远处恰到好处地碰倒了笔架,惊扰了她。 陆花溪与陆苍的目光同时望去,孟琦玉这才后知后觉似的,歉疚道:“抱歉,不小心。你们继续。” 有了这么一打断,陆花溪陡然想起原身是个不学无术的玩意儿,这话极大地背离人设,又改口道:“最近刚好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其实女儿说得不也全对,因为这些都是理论,也许某些工程实施起来比较复杂,还应当考虑其他问题……” “短短一月,就已经学到这种程度?” 陆苍缓慢开口,古怪又陌生地看着她,“本王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会是如此聪慧,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原先那几年本王埋没了你,耽误了你?” “不是啊。”陆花 溪脸上挂着乖巧的笑,企图萌混过关:“原先不爱学习是事实,可是既然与别人立下赌约,那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否则怎么赢?”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陆苍不知该如何再问,又与陆花溪说起了科举中的一些落榜或者高中趣事。 “之前有名考生饱读诗书,本以为必然高中,结果在答题的过程中没有看好自己的试卷,一阵风刮来,将试卷吹到了河边,最后卷子虽然找了回来,但考官依旧批下了‘不谨’二字,从而落榜。” “还有一名考生在考试过程中拉肚子,回来后找不到自己的试卷了,他的隔壁便是才子方鏖,方鏖交卷时,发现脚下多了一张只答了一半的卷子,读后发现该考生答得不错,便自作主张的写完了剩下半张交了上去,这人也因此高中。” “……” 陆花溪没有听过这么离谱却又真实的事,被逗得很是开心,不远处孟琦玉也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陆花溪听着陆苍说话,恍惚一瞬,竟然觉得眼下的时光分外美好,而面前的陆苍仿佛就是她的父亲…… 如果有这么一个父亲,那她是不是…… 陆花溪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 大跳,她赶紧甩了甩头,赶走脑海中这恐怖的想法。 也许陆苍也很留念这样的时光,待了许久,才起身:“今日就到这儿吧,你早些休息。” “好,父亲再见。” 失落一闪而过,陆花溪乖巧地跟陆苍说再见,孟琦玉本来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直到陆苍走来,敲了敲她的桌。 孟琦玉抬头,很快反应过来,“慢走不送。” 这女人说不爱了就不爱了,还真是够彻底的,陆苍青筋一跳,道:“本王有些话要对你说。” 孟琦玉被打断有些不悦,但也耐着性子随他走了出去,回廊月光倾泻而下,给他镀上一层薄薄的光,陆苍淡淡道:“听闻你今日去了皇姑母府?” “嗯。”孟琦玉点了点,奇怪道:“你既然知道,还问我为何回来的这么迟?” 陆苍有些语塞,他避开她的目光,道:“本王只是想知道……皇姑母是否为难了你?” “不曾。”孟琦玉感觉对方说反了,怪怪道,“大长公主只是相邀品茗,问了些妆品的事,你不必担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苍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了起来:“本、本王什么时候担心你了?!” 第七十三章 如何攻略炮灰女配 他反应突然,孟琦玉挑了挑眉,道:“我还没有说完,你不必担心大长公主。” 陆苍如鲠在喉,只得瞪了孟琦玉一眼,“本王也是担心你的,担心你给皇姑母惹麻烦。” 莫名其妙的找补只会让自己更加可疑,但孟琦玉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跟他掰扯,“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我还有事要处理。” “怎么,你比本王还忙?”陆苍十分不悦,伸手攥住了孟琦玉的手腕,阻止她离去。 孟琦玉没有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逐渐下移,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跟我很熟吗? 陆苍后知后觉,跟触电一样,赶紧松开了她。 “让你失望了,我可没有‘惹麻烦’。”孟琦玉闲庭踱步,慢慢走到廊下,“大长公主相邀,我明日还会去大长公主府。” 陆苍匪夷所思,他想不出大长公主的用意,难道是想试探孟琦玉? “你想去么?” 孟琦玉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陆苍轻咳了一声,又很难以启齿似的,半天才不自在地开口:“本王只是以为,你会拒绝的。” 不错,但是能接近晋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孟琦玉心里早已有了打算,说不定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有劳你费心了。”孟琦玉道,“我会处理好的。” 陆苍轻哼了一声,“自是最好,本王明天再来陪伴花溪。” 虽然孟琦玉觉得没有必要,不过就当免费辅导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本王明天再来。”陆苍见孟琦玉没有反应,再一次说道。 孟琦玉目露疑惑,十分不解地看着他,陆苍见她没有明白,脸色一垮,径直拂袖走人。 ……这人又在闹哪样? 孟琦玉无语地站在原地赏了一下月色,只觉最近怪人怪事可真多。 翌日,她做好了准备,来到了大长公主府。 孟琦玉没有忘记昨天答应晋馨的事,拿出了今天特意去买的蟹酿橙,在递给晋馨的一瞬间,她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昨夜陆苍的意思是,他也想要蟹酿橙吗? 她还记得陆苍当时说:“王妃不是为本王所买,本王就不与花溪共享了。” 之后又提醒她第二天会来,难不成…… “谢谢王妃娘娘!”也许晋馨 是真的第一次体验到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竟然露出孩童般纯真的欣喜,她抬起头见孟琦玉默默走神,关切道:“娘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 孟琦玉心里嗤笑了一声,感觉自己真是想多了,“对了,其实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正如我想叫你的名字一样。” “……好。”晋馨就像个温柔小天使,抿着唇羞涩地笑了笑,“其实我也给你带了东西。” 原书里,晋馨是个比孟琦玉还炮灰的炮灰,是一朵真真切切无害的小白花,对陆苍根本谈不上喜欢,但是却被孟琦玉从头欺负到尾,直到被正义的女主所救。 而晋馨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衬托孟琦玉的恶毒,如今摆脱了雌竞,孟琦玉心里舒畅多了,她微笑着看晋馨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打开一看,竟是几粒小小的香丸,清新怡人的香气在鼻尖缭绕,孟琦玉好奇道:“这是?” “是我自己调的,名叫,春月蝴蝶香。” 她说着点燃了一粒,孟琦玉闭上眼,认认真真感受了一下。 “前调清苦,中调果香,后调微甜,仿佛清凉花香韵味… …我猜猜,檀香的乳韵,甘松的山林之气,玄参的焦糖香气,大黄自带花香,丁香的酸梅子味儿,以及苍术辛辣的香气……”孟琦玉皱起了眉头,“不对,好像还少了一样?” “你……”晋馨吃惊地望着她,不可置信,“太厉害了,几乎全中,不过确实少了一昧,那就是牛乳。” “难怪,我竟不知,这也能用作调香。”孟琦玉也有些惊讶,二人惊讶的点各不相同。 “《香乘·晦斋香谱》里记载:蝴蝶香,春月花圃中焚之,蝴蝶自至,说明其味浓郁,犹如置身于温暖的春日花园中。我选择这几昧材料,是考虑到春日温度渐高,身体的内热和湿气结合在一起,易导致‘湿邪’侵袭伤身,而玄参、大黄均有凉血解毒、清热泻火的功效,苍术又能祛风散热,燥湿健脾。因此,此香特别适合春天使用,赠你真是再合适不过。” 孟琦玉震动不小,但面前的姑娘没有察觉,说着说着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只可惜,父亲并不喜欢我接触这些东西。” “果然套路,有天赋的人总是受到阻碍。”孟琦玉感慨道。 “套路… …是什么意思?”晋馨疑惑? “咳,没什么,只是我在感慨为何天才总是被埋没。”孟琦玉岔开话题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不让你接触?” “这……”晋馨犹豫片刻:“他道,我只需将琴棋书画学好便可,其他事物不必耗费过多心力。就像一碗桃花羹好喝,自会有人送上,我不必去研究它的做法一样。” “原来是这样。”孟琦玉无法用现代的眼光去看待这种事,试探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晋馨低下头,“我只能听从父亲的话。”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情愿,原书里倒是没怎么提及晋馨的背景,孟琦玉只知道她的父亲是翰林学士,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正派老头,非常厌恶孟琦玉这种人的作风。 孟琦玉沉吟片刻道,“琴棋书画可以怡情养性,这也一样,你仅从一句话就能调制出如此惊艳的香,何尝不是一个内心丰富、共情能力强的人。” 晋馨没有听到过这种夸奖,就像有人走进了她的内心,看见了她潜藏的那个世界。 “……你能这么看我,我真的很开心。” 第七十四章 顺带攻略大长公主 孟琦玉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人要吃饭,所以有了厨子,人要穿衣,所以有了裁缝,所以我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话。若是一个能将桃花羹做到因美味而天下闻名的厨子,世间屈指可数,这怎么不算一种天赋呢?” “人要吃饭,所以有了厨子,人要穿衣,所以有了裁缝……”晋馨喃喃地念着,心里涌上一股奇特的感觉,“谢谢你的安慰,可是我……” “安慰?不不不。”孟琦玉摇头,笑了笑道,“喜欢这些,你觉得是错误的吗?” “我……并不认为。”晋馨小声道:“他们都说这不是我该做的事,难道琴棋书画就是我应当做的吗,我很疑惑,可是不能反驳,因为父亲母亲都是为了我好,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有他们的安排。”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儿女幸福的。”孟琦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是我以为,你的琴棋书画已然成了京中第一,竟然还不能做点自己喜欢的,实在是……有些遗憾。” 晋馨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有些语塞,孟琦玉不想干涉他人的选择,笑了笑道:“其实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自己 的想法才是主宰。不管是谁,都不能永远依赖他人替自己选择。” 晋馨怔愣地看着她,孟琦玉却不再多说,就在这时,大长公主姗姗来迟:“你们在聊些什么呢?这么开心。” “回大长公主,我在与她说道《医宗金鉴》里面的一些养颜法子。” 做戏她是专业的,孟琦玉发现,也许是上了年纪,大长公主对美容保养有着的兴趣,这明显就是未来的大客户。 果不其然,大长公主好奇道:“哦?你且说来给本宫听听。” 孟琦玉昨晚查阅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娓娓道来:“有一种名为太平车的东西,可在面部反复滚动,缓解面部疲劳,使皮肤不易衰老。这太平车还有一个别称,叫做脸部按摩器,《医宗金鉴》指出:皮肤黑斑,常用美玉磨之,久久渐退。其次则是食补美容,通过口服丹剂达到美容效果。这些丹药用了很多名贵中药,服用后能益气生津,促进消化,皮肤营养充足,面色红润。” “食补本宫倒是每日都服,但是那太平车?叫什么、什么……脸部器?” 大长公主不可思议道:“这医宗金鉴可是在胡言乱 语?本宫所知的太平车可是有车棚、车毂、车轱轮等构件,方圆曲直,皆中规距准绳,故机旋相得,用之牢得,成器坚固,如何能在脸上滚动?” “我知大长公主疑惑,所以昨日命人画了一张草草的图纸,只愿能解大长公主的问题。”孟琦玉不慌不忙地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摊开在大长公主的面前。 她很细心,没打开前,大长公主真以为只是一张草稿纸,谁料打开后才发现,不仅上了色,还在一旁标了小小的注解。 “大长公主,您瞧。这物件呈丁字形,横头是滚子,中有一长柄,滚子可在脸上穴位来回滚动,促进面部血液循环。梁架为鎏金铜质地,推轮以龙首连串苏打石、水晶和红玛瑙组成,形成双龙吐珠状。把镶嵌石榴石,把尾以六颗圆石嵌花形,把身以方石嵌成六行,留白处以碎石填满,典雅别致,十分气派。” 晋馨与大长公主看了半晌,眼里流露的尽是赞叹,大长公主道:“有点意思,本宫还未曾见过这种东西,你可曾见过这种实物?” 孟琦玉仔细观察了她的神色,这才笑道:“若没见过,我怎敢将图呈 给大长公主?若是您喜欢的话,我回去便安排人手打造一个匹配您身份的太平车。”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即便是原先再不喜欢孟琦玉,大长公主也很难生出恶感来了。 “以前本宫还以为你……现在想想,苍儿说得果然不错,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待了。” ……什么叫做,苍儿说得果然不错啊? 见孟琦玉的眼里透露出疑惑,大长公主缓和了表情,从没用这么和气的语气跟孟琦玉说过话,“大抵就是赏花宴之前,苍儿还特意在本宫地面前说过你的好话,夸赞现在的王妃知书达理,恪尽职责,担当得上如此名头。” 大长公主说完就有些后悔了,自己真是被孟琦玉这几次的表现迷昏了头,怎么就因为她落落大方的举止、无可挑剔的话语松口了呢,起码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吧?! 可是这也不能自责,孟琦玉说的这些闻所未闻,实在是新奇得紧,饶是大长公主,也很难抗拒这种见识广、想法有趣的晚辈。 但是孟琦玉是真困惑了。 大长公主口中的苍儿除了陆苍还有其他人吗,不然他为什么会替自己说好话? 原身名声在外,有好也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啊不对,应当是以前是变态,现在是现在,孟琦玉猜得八.九不离十,陆苍可能快要看破她不是真正孟琦玉的事实了。 孟琦玉可不是原身那种恋爱脑,也不是心思单纯的小白花,听到这么一件事,她第一怀疑的便是陆苍怀疑起了她的真实身份,在借由大长公主试探自己。 毕竟爱与不爱非常明显,仅凭那种“不愿再继续纠缠、自取其辱”等理由实在很难蒙混过去,更何况陆苍和孟琦玉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是一个长了脑子的霸总。 见孟琦玉持续走神,大长公主只当她爱得陆苍太深,谋划多年终于得到了男主一句认可,此刻心里正在五味杂陈,便岔开话题,问道:“说起来,本宫过几日要参加一个宫宴,你昨日不是说要做羊髓面脂膏么,若是赶在宫宴之前,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宫宴? 这简直就是送到手上的机会呀! 孟琦玉精神一震,立马将陆苍抛诸脑后,道:“回大长公主,原先做的一些妆品或许正适合您,我愿为您上妆,不知您可愿给我一个机会?” 第七十五章 就由你来为本宫上妆 “你?”大长公主顿了顿,从上到下端详了她一遍,“王妃倒也不必纡尊降贵,上妆这种事自有丫鬟来做。” “自己制作的妆品,更清楚它的使用方法。”孟琦玉笑笑,道:“不如让我来试着为晋馨上妆,这样大长公主也能看看效果。” 晋馨自然同意,大长公主迟疑片刻,也答应了。 孟琦玉命人准备好一盆热水,利用热水的蒸汽让晋馨肌肤的毛孔彻底打开,在大长公主好奇探究的目光中,孟琦玉并没有解释,只是道:“熏蒸一分钟即可。” 她又拿来一块柔软的手帕,用热水沾湿,在确认温度适宜后,将其折叠起来,整个敷在晋馨的面部。 “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大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了:“第一步就是清洁肌肤吗?” “是。”孟琦玉回答:“待手帕变凉后,便可轻轻擦拭肌肤浮出的污垢。只需一小会儿,脏物就彻底清除了,为下一步的保湿吸收做好充分准备。”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继续观望了下去,孟琦玉道:“给你的芦荟水是不是还没使用?要这样……” 冰凉芬芳的芦荟水落在脸上,晋馨打了一个微微的寒噤,孟琦玉循着以 前在美容院的按摩经历,指尖轻轻抚上晋馨的脸颊。 肌肤按摩除了能够促进保养品的吸收,更能促进肌肤的新陈代谢。 首先用双手的四根手指指腹,在下巴处轻轻画圈圈;接着是脸颊,从内向外温柔地画三次大圈圈;然后是眼周,从内向外画三次大圈圈。 从脸部中央向外,从额头、眼睛下方、下巴到脸颊,轻轻地触摸、按摩肌肤,让脸部肌肤稍做休息后结束。 按摩时要注意,必须轻轻在脸上滑动,千万不要粗鲁地在脸上画圈圈,不但无法改善肌肤,牵扯脸部肌肉的结果反而会造成皱纹…… 实在是太舒服了,孟琦玉的手没有做过粗活,柔软细腻,加上闻着那好闻的味道,晋馨逐渐放松下来,甚至打起了瞌睡。 “接下来,便可以上妆了。” 孟琦玉展现了她命人打造的妆匣,倒是让大长公主和晋馨惊艳了一瞬。 其实晋馨底子特别好,无需用到这么多麻烦的步骤,但是孟琦玉想先立住人设,勾起大长公主的好奇心,换句话说,她想让大长公主觉得自己是非常专业的。 粉底再遮瑕,定妆…… 描眉,打底颜色画眼影,涂满整个眼窝, 第二个颜色只涂在眼尾,下眼睑跟眼尾涂一个色…… 画眼线,涂定型液,涂睫毛膏,上下睫毛都涂,画卧蚕眼头提亮…… 修容修出高鼻梁,瓜子脸,高光让五官更加立体…… 最后便是腮红和唇脂。 “好了。”孟琦玉很是满意,转过一旁的铜镜,使得晋馨的脸倒映在了铜镜中。 晋馨也愣了一下。 镜中人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唇红齿白娇艳若滴,仿佛那不小心坠落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晶莹剔透,灵动脱俗。 “你过来,给本宫好好看看。”晋馨乖巧地走上前,大长公主吃惊地端详着,对着孟琦玉赞叹道:“本宫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本宫着实认为,她的妆容很是和贴得体。” “谢大长公主夸奖。” 大长公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那你说说,若是本宫,你应当如何处理?” 孟琦玉侧过身,道:“大长公主,请坐。” 她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面对年长的女人,化妆就不能同晋馨这种进行一样的步骤。 首先必须用遮瑕膏涂抹 在暗沉的部位,并且嘴角处也用遮瑕膏涂抹,下唇的轮廓处也涂抹,增加唇部水润感。 即便就是要给她上眼影,那也必须是棕色系的颜色,腮红刷斜着向太阳穴方向刷,再刷回颧骨的下方,睫毛刷从根部左右晃动刷睫毛,眼尾从睫毛根部再重涂一遍。下睫毛也涂上睫毛膏,突出眼睛的轮廓。 等睫毛膏干以后,用热睫毛刷把睫毛向上刷,特别是眼尾的中间到睫毛尖部,眉毛用眉粉一点点画,只在眉尾用眉笔画,太长的话显得老气,太短又会显得脸大,眉尾画到鼻翼和眼尾的延长线上就已经足够。 孟琦玉在全神贯注地给大长公主化妆,晋馨也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时不时会将目光移到孟琦玉脸上。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孟琦玉才开口道:“大长公主,劳烦睁眼。” 很多女人到了四十岁左右脸就开始发黄长斑,所以千万不能选择一款很白的粉底液往脸上涂,这样看起来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一样僵硬。 若是想要避免这种尴尬的状况其实很简单,只要选择一款和肤色相近的粉底拍打在脸上即可,就算有一些瑕疵也没关系,看起来反而会更加自 然。 对于大长公主这种身份尊贵的女人来说,大红色的口红确实能使她更加威严,但对于五十岁以上的女人来说太艳了,年纪偏大的女人最好还是看起来温柔知性一些,选择一款裸粉色的唇脂,就非常能衬托大长公主的气质了。 孟琦玉便是这么做的。 她用妆非常素雅整洁,耗费了非常多的心思。 看着好像没有用大红大紫的颜色去描绘,只用浅棕色修容,修出立体的眉眼和鼻梁,其它的颜色便可以舍弃,如果想要眼睛更明亮有神,可以画一条细细的眼线,再强调出纤长卷翘的睫毛即可。 所以晋馨看着孟琦玉忙活了好半天,大长公主应该画了一个非常浓厚的妆,实则浅浅淡淡,却异常合适,脸部的粉薄透均匀,就像真正的肌肤一样,干净清透,不显脏的同时又让五官变得明艳。 “王妃娘娘,您……” 若说晋馨先前只是觉得孟琦玉有很多独特的想法,那么此时此刻,她便是真的佩服了。 大长公主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良久不语,孟琦玉还以为是她不满意,刚要开口,大长公主已经转过身子,道:“下次的宫宴,就由你来为本宫上妆吧。” 第七十六章 妈妈好像也想妈妈了 大长公主赠给孟琦玉的谢礼是跟着她一同回府的,引发了不少关注。 彼时的陆花溪正在和国公夫人一起在花园里,前者背诵诗词,后者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听闻大长公主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孟琦玉,国公夫人有些讶异,叫了孟琦玉一道过来。 “老……娘亲!” 见到孟琦玉,原本谈笑甚欢的二人停了下来,国公夫人收敛起了笑意,陆花溪眼睛一亮,欢快地跟孟琦玉打招呼,最近她的老妈很忙,晚上回来的也很迟,那时陆花溪都已经睡下了。 国公夫人道:“坐吧。” 孟琦玉顺势坐在了女儿的身边,陆花溪也从国公夫人口中听说了孟琦玉最近都在大长公主府的事,小声道:“原来老妈最近都在忙这个呀,好厉害,大长公主都能拿下!” 原书里大长公主跟他们可是没什么交集的人物,所以格外好奇。 “抱歉,老妈忙过这一阵带你出去玩。”孟琦玉有些歉疚地摸了摸陆花溪的头,“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暂时还没想好,想好跟老妈说!”陆花溪也毫不客气,“等我考完试一起庆祝!” 国公夫人看到她俩坐下来就窃窃私语,谈话内容 是什么倒是没听清楚,就听到最后一个“考完试”的关键词,没办法,这种时期她比较敏感。 “祖母对你已无太大要求。”国公夫人摆摆手道:“不是垫底就行。” 若是在之前,这还算是一句真心话,现在她只为陆花溪而感到惊讶。 不知是不是太孤陋寡闻了,国公夫人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孩子。 早些时候陆苍在辅导,她也能放心,结果陆苍没几天就放养了,说是陆花溪用不着,国公夫人以为是孩子天赋差,救无可救了,这才决定亲自上阵,谁知一考,无论是背书还是理解,陆花溪基本上都是过目不忘,习题也是举一反三,从没有错过。 “您不必担心,花溪可以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望着那张与自己母亲五分相似的脸,孟琦玉难得地恍惚了,她盯着国公夫人,像是哀伤,又像是怀念。 “呵,你这个娘亲真是甩手掌柜想得开。”国公夫人对现在的孟琦玉也不满意,“以前你老在府上生事,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女儿懂事了,又成天往外头跑,孩子也不管,你要花溪如何成长?” 这些话,孟琦玉在现实中听到的太多太多了,她刚想开口,陆花 溪甜甜糯糯地对着国公夫人道:“孙女知道,祖母也是在乎孙女,才为孙女考虑。可是娘亲也会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疼爱孙女呀,希望祖母理解娘亲,她有自己的教育方式,您瞧,孙女现在不也乖乖的么?课本全都背下来了呢!” 长辈最喜欢什么? 最喜欢聪明成绩好的孩子! 如果说,撒娇是一门技术活,那么陆花溪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她既没有因为帮孟琦玉说话拂了国公夫人的面子,又顾及了双方的感受,最后还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让国公夫人仅仅只是哼了一声,心里头又欢喜起来。 “那郡公县侯老爱夸自己的女儿孙子多有才,我看啊还比不上咱们家花溪一根手指头。上次哪个见识浅薄说的来着,什么女子只需要认识字、精通琴棋书画就行了,学识不必深究,反正以后也不考科举,依我看啊,他所描绘的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要有内涵才是真理!” 这话倒是让陆花溪有些惊讶了,不等她说话,国公夫人又喜滋滋道:“若是能考到中游水平,那在国子监也算是大才女,他日我去了泉下也算有所交代了。虽然我王府可保她一生荣华,但无论想走哪 条路都会是顺风顺遂的。” 陆花溪想了想,道:“那若是第一名呢?” “第一名?”国公夫人卡了一下,“那就是大.大才女,但你不可好高骛远,先不成为最后一名就算赢。” 陆花溪和孟琦玉对视了一眼,孟琦玉疑惑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还算可以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她监督我学习,被我的魅力折服了吧。”陆花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怎么样,我是不是也很棒?” “自然。”孟琦玉说着,又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国公夫人。 陆花溪望着孟琦玉的神情,又怎么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妈妈好像也想妈妈了…… 即使外婆早已经不在,若是每天都看到这张脸不知道会不会缓解一下思念呢? 好家伙,原来这才是传说中的替身文学! 也许孟琦玉是触景伤情,她简要说了说大长公主的事之后便想要起身离开,陆花溪眼睛一转,接过话道:“对了祖母,您喜欢喝茶,我在国子监学到了一种新颖的泡茶方式,夏季消暑解热再好不过,想要给您和娘亲试一试,可以吗?” “可以。”国公夫人现在对陆花溪的好感度还是比较高的, 听闻更是欣然应允。 要想慢慢扭转国公夫人对孟琦玉的印象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展现她老妈的牛掰就够了。 “其实做法非常简单,娘亲,可以帮忙泡一盏龙井茶吗?” 孟琦玉不知道陆花溪想要做什么,但也按照她说的照做了,陆花溪扬起头,故作天真地问道:“娘亲,为什么龙井茶要用琉璃盏啊?” “因为龙井和其它茶叶不同,除了品味,还具有观赏性,所以常用的紫砂、瓷器就不是最佳选择了。” 若要说陆花溪的外婆和国公夫人除了外貌的相似之处外,目前挖掘的共同爱好也只有喝茶了,早些年间,陆花溪外婆还在世孟琦玉就喜欢购置不同品种的好茶放在家里,给自己老妈泡茶也是她最喜欢做的事了。 “你瞧,水质透亮,茶叶碧绿,龙井的色泽和形态,所有变化的过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是不是能感受到它优美的姿态?”孟琦玉温柔地道。 “娘亲好厉害!” 陆花溪诚心诚意地夸奖着,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国公夫人,座上的老人虽然没有吭声,但显然是把她们的对话听进去了。 先前还以为孟琦玉是不懂装懂,没想到是真的有点门道啊? 第七十七章 外婆、妈妈与国公夫人 陆花溪将孟琦玉泡好的茶递到了国公夫人的手上,小心翼翼地道:“祖母,您先尝尝?” 龙井茶的冲泡很有讲究,如果水温太低,茶叶泡不开,香味无法发挥,水温太高,茶叶烫熟过头,口感苦涩,茶汤发黄,失去口感和观赏性。 国公夫人迟疑片刻,浅试了一下,入口清香柔和,回甘绵长。 “确实……”她有些语塞,孟琦玉泡出的味道实在和别人不同,特别清冽芬芳,透出了茶最本质的味道,“尚可。” 得到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评价,陆花溪也很满意,她撸起袖子,道:“好,接下来就轮到我啦!祖母,还有一种泡法,叫做冷泡茶,是国子监的学子特别流行的哦!” 顾名思义,就是冷水泡出的茶,原理是可以最先将茶叶中的带甜味的氨基酸分子溶出,所以喝时品味较多的是茶的甘味,苦味极少,对肠胃刺激极小。 国子监的人都很年轻,喝不来茶的苦味,但是为了提神醒脑,又不得不喝这些,冷泡茶就是这个时候发明出来的。 陆花溪让人从冰窖里取了一些冰和荔枝,将孟琦玉刚才泡好的茶过滤到冰水中,又将荔枝 磨出汁,等汁够装半杯后,再倒入冷却的茶水,最后她从花园里随手采摘了一朵小白花洗干净放在水面上,一杯半透明的果汁茶就诞生了。 “荔枝冰龙井!”陆花溪骄傲道:“祖母、娘亲,可愿试试?” 孟琦玉笑了笑,非常给面子道:“像一杯缥缈宁静的白月光。” “荔枝冰龙井?”国公夫人饶有兴趣地望着那杯卖相漂亮的茶饮,道:“你们年轻人的东西,真是花样百出。” “祖母,试试嘛!”陆花溪催促道:“尝尝和娘亲泡的又有什么区别!” 国公夫人试探着抿了一点,荔枝和茶融在一起竟是别样的爽口,甜而不腻,清而不涩,配着冰凉的冰块儿,去热解暑,她又喝了一口,再一口,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杯已经见了底。 国公夫人试图挽尊:“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我也就是图个新鲜。” “祖母,这可不简单呢。”陆花溪掰着手指跟她说这个的好处,“咱们院里的大夫都说啦,适当饮用可以清热凉血、解毒消暑、预防风热感冒,有一定的降压、降脂的功效,可以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能够改善失眠多梦的状 态。祖母平时饮茶太多,肯定会影响睡眠的。” 不等国公夫人开口,身旁的老嬷嬷忍不住插嘴道,“还真如小郡主所说,老夫人她夜里失眠,偶尔还会有心律不齐。” 嗯? 陆花溪不过就是随便出手,还真让她打到点子上啦? 国公夫人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嗔怪地看了老嬷嬷一眼,那模样,仿佛自己的妈妈还活生生在眼前。 孟琦玉低下头,眼睛瞬间有些湿润,她还是不可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陆花溪的外婆是得了重病去世的,那么温和开明的一个小老太,平时都闲不住,那时候却要在困在苍白的房间里,身上插满冰冷的仪器。 因为化疗,外婆头发都掉光了,疼得每夜都睡不着觉,即便如此她依旧会在清醒的时候笑着跟孟琦玉唠唠家常,顺便在夸夸陆花溪的学习。 陆花溪还记得,外婆临走那天,小老太回光返照,拉着她两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外婆说,她就算走了,也完全不担心孟琦玉会过得不好,她的女儿是新世纪的女强人,又是教练又是冠军,还有个自己的公司,根本不需要男人来多管闲事。 但 很快,她又觉得话也不能说的这么死,外婆又赶紧提醒陆花溪,如果以后孟琦玉喜欢上谁,一定要帮忙盯着点,现在的男人坏心眼可多着呢,保不齐就是来贪图孟琦玉的财产的,就算看不上三十八岁的老腊肉,十八岁的小鲜肉也不是不能接受,以后带到她坟前给她看看就行。 这一搞得孟琦玉是哭笑不得,说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结婚了,外婆许是想起了这桩失败的婚姻,躺在床上惆怅不已,最后的最后,她对孟琦玉说了一番话,又带着幸福和满足的笑意,盯着孟琦玉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女儿和孙女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下辈子才能一眼认出。 然后……外婆就走了。 妈妈没有妈妈了。 至于外婆最后说了什么,陆花溪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孟琦玉抱着她,眼泪落在她的脸颊上,滚烫之后化为一片冰凉,那是陆花溪头一次见老妈哭,也正是那时候起,陆花溪在心里暗自发誓,绝不让老妈再为任何人任何事伤心难过,自己也不能成为老妈的拖累。 想到这里,陆花溪自然也察觉到了孟琦玉散发出的哀伤与难过,懊悔地 咬了咬唇,忐忑不安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您……也睡不着么?” 孟琦玉忽然开口,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囊包,“这是萋萋前段时间的绣品,我见它别致漂亮,便在里面放了一些绿茶、茉莉、西洋参、五味子以及一些中药,做成了香囊,能安神助眠,愿赠给老夫人。” 陆花溪没有吭声,她知道,孟琦玉为了外婆的病做出了不少努力,不仅研究过一段时间的中药,还购置过不少安眠的香。 “那倒也不至……” 国公夫人可不敢收孟琦玉的东西,她刚想拒绝,结果一看到对方的眼神,登时愣住了。 就像是一只风轻云淡的人卸掉了防御,露出了最柔软的弱点,她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可怜,竟让人心疼,根本说不出一句重话。 国公夫人顿时陷入天人交战,纠结万分! 罢了罢了,败了败了! 但凡国公夫人心狠一点,也不会任由白家人嚣张那么些年,见状,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不过也算你有心了,我会仔细收用的。” 难得孟琦玉给自己示好,她也不能做这个恶婆婆不是? 第七十八章 距离好像忽远又忽近 “谢谢。” 孟琦玉低声说道,不管这是不是一种巧合,但能跨过时空再一次将礼物赠给了母亲,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国公夫人跟见鬼似的看着她,她还是不习惯孟琦玉现在的变化。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孟琦玉站起身,对陆花溪道:“你就在这里陪一陪老夫人吧。” “好。” 陆花溪乖巧地应着,孟琦玉还没转身,又被国公夫人叫住。 “……哦对了,既然大长公主信任你,将这件事交给你,你也要做好才是。”国公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别扭,不自在道:“她喜欢翡翠。” 孟琦玉一愣,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国公夫人已经摆了摆手,“你且去忙吧。” “咳咳。” 待孟琦玉走后,陆花溪笑意盈盈地看着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被盯地有些绷不住,轻轻点了下她的脑袋瓜,嗔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觉得,祖母真的好好。”陆花溪趴在国公夫人的膝头,轻声呢喃:“父亲……也很好。” 大家都很好,只可惜她和老妈都是外来者,这些人都不能成为她真正的亲人。 “傻丫头。 ”国公夫人是真心有点喜欢现在的小孙女,说话又动听,乖巧又懂事。 她爱怜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管曾经如何,只要以后咱们好好的,那就可以了。” 国公夫人不知道她们的真心想法,她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午后,茶香弥漫,她陪着乖巧的孙女做着习题,时不时逗趣两句,府里……忽然有了一点家的感觉了。 也是阴差阳错,孟琦玉获得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大长公主喜欢翡翠。 那么这次宫宴的妆造,是否可以考虑翡翠的主题呢? 孟琦玉想了想,决定还是出去参考一下其他样式,结果在出府的时候看,正巧碰上了回来的陆苍。 “你这是去哪儿?” 孟琦玉正拎着裙摆准备上马车,闻言头都没回:“有些事要处理。” 陆苍很快理清了脉络,道:“本王猜,一定是大长公主吧。” 最近发生的事大长公主都告诉了他,他能得知也并不稀奇,孟琦玉点了点头,陆苍沉思片刻,道:“需要帮忙么?” 陆苍还会这么好心? 孟琦玉瞥了他一眼:“暂时没有,不过刚刚倒是听老夫人讲起大长公主喜爱翡翠, 或许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她才不会拒绝陆苍透露更多于她有利的事呢,既然能帮她省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如此。”陆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孟琦玉,一手扶着马车,动身道:“那本王与你一道。” “……等等。”孟琦玉伸手拦住了他,“你与我一道做什么?” “方才你不是问我更好的建议么?”陆苍堂而皇之道,“本王恰好对翡翠略通一二,也对皇姨母的爱好有些了解,光是描述三言两语又如何说得清,自然要亲自为你指导了。”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为了以后,她就听一听也不妨事。 孟琦玉无言以对,在他小嘚瑟的目光中,缓缓放下了自己阻拦的手。 孟琦玉想要看看翡翠作为参考,陆苍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市中心的名家店铺,而是一条古玩街。 这条街热闹喧哗,颇有市井气息,什么卖瓷器铜器的店铺,骑马的旅人,挑着担子来回叫卖的小贩,更有书坊木行和算命摊。 但这些陆苍看都不看,他的目标是这条街上最不起眼儿的——古玩摊。 孟琦玉无语凝噎:“你的意思总不能是……让我从地摊上淘一 个好货,然后给大长公主吧?” “为什么不呢?”陆苍挑了挑眉,“好物蒙尘,只需一双会发现的眼睛。” 孟琦玉凝目看了他和地摊好一会儿,也不晓得该怎么吐槽:“……我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就不麻烦你了。” 陆苍预判了她的预判,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你这女人!”他挑眉:“是觉得本王在坑你?” 孟琦玉一副“那不然呢”的表情看着他,道:“我可以听听想法,至于在哪里购置翡翠,我另有人选。” 陆苍“啧”了一声,道:“要懂翡翠,首先就要晓得如何去区分,才不会上当受骗,这个你知道么?” 孟琦玉迟疑了一下,道:“不知。” “那这就是今天的第一课了。”陆苍蹲下身,目光在摊贩上扫过:“翡翠,另有红、黄、白等,红者称翡,绿者谓翠。其优劣标准在于色和地,并非是越绿越贵,而是颜色越浓越鲜越佳;而地则要透、净,具有水分感,越透越昂贵。” 孟琦玉心中记了记,陆苍已经挑了两个递给了她:“你看,这两个哪个是玛瑙,哪个翡翠?” 孟琦玉试着掂量了一下手上两块差不多的东西,犹豫着 抬了抬左手:“这个?这个有光泽,那个却像石头,两两相撞,亦有脆感。” “倒是一点就通。” 陆苍这个“学生”很是满意,又瞅了一个递给她,“那你觉得这个是翡翠吗?” 方才才说了,翡翠并不是只有绿色,他选中的这个看上去和孟琦玉刚刚分辨出的大差不差,虽然不怎么透,但是光泽度更高。 孟琦玉迟疑道:“这个很难评,应当也是?只是成色更好?” “非也,这是和田玉。”陆苍道,“和田玉是软玉,翡翠是硬玉,和田质地温润、细腻,而翡翠质地坚硬、细腻。翡翠比和田更通透,你瞧。” 他举起孟琦玉手上的那块和田玉,拉了她过来看:“在光下,是不是泛着浅浅的萤光?” “果真,确实好看。” 孟琦玉忍不住赞叹,视线下移,陆苍的脸近在矩尺。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锐利的黑眸此刻收敛了锋芒,他比孟琦玉足足高出大半个头,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不愧是男主,相貌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 孟琦玉一顿,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的距离,有点过于近了! 第七十九章 你打起本王的人的主意? 四目相对,陆苍显然也愣了一下,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眸光浅浅落在她的脸上,都是孟琦玉不着痕迹地后退开,他才像触电一般别过头,咳嗽了几声掩饰方才的尴尬。 “二位,看好了吗?” 摊主殷勤地搓着手,恰逢时机地出来询问,陆苍敷衍道:“刚才的都包起来吧。” 这没必要吧? 孟琦玉不好当着面说,小声道:“都是废料,买来做什么?” “废料?”陆苍恢复了正常,睨了她一眼,“可曾听说过风雪夜归人的故事?” 孟琦玉摇了摇头。 “十几年前,有一名玉雕师花费了几个铜板购得一块黑玉……” 而这块黑玉,起先是人眼中公认的一块废石。 它底色为黑,玉里还有飘散的小白点,质地不纯,根本无用。 当时,有一位玉雕师以几块铜板的价格购得,将它当做废品闲置了一年,后来有一天,这位雕玉师灵光一现,着手雕刻起来。 他将黑色的底色慢慢修成了一棵老树,枯树迎风而立,树下有一老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而那白色的绵点,则成为了满天的雪,作为点缀。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最 后这块废料化茧成蝶,卖出了万两黄金的高价。”陆苍淡淡道:“这位玉雕师在业内德高望重,极负盛名。恰好,他从属本王,若你想要找人帮你雕琢翡翠,那么整个东藜,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孟琦玉一怔,心下大震。 万万没想到,陆苍绕了一大圈竟是为了将一位匠师推荐给她,他有什么阴谋?或者又有什么打算? 孟琦玉很少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女人自从变了之后神色一直冰冷寡淡,偶尔显露出来的温柔全给了陆花溪,如今她的反应,陆苍很是满意。 “你……”孟琦玉顿了顿,“为何要帮我?” “?” 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是一句感谢,对方还一脸怀疑,陆苍有被气到:“本王是否听错了,果然世风日下,本王难得一片好意,你竟然还问为什么?” “你也说了,‘难得’,”孟琦玉淡定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那我可不得担心你来挖坑给我跳?” “你这女人,不知好人心。”陆苍双手抱臂,低头看她,“莫非要以仇人相对你才觉得正常?本王寻思,我们目前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糟糕吧?至于原因非要说的话,你是为 了皇姨母,本王身为侄子,理应从中调节,更何况你又是本王名义上的王妃,看你们友好和睦不好么?” 他说了很多,句句都让孟琦玉无言以对,也许是恶毒女配的形象深入人心,她总觉得男主要对付她…… “是我误会王爷好意了。” 是不是真误会现在还不好下定论,孟琦玉沉思片刻后,决定顺水推舟,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这道歉不像道歉的敷衍,陆苍很是受用,“走吧,本王带你去见他,他的作品巧夺天工,想必会给你很多灵感。刚才买的几块,正好当做敲门砖了。” 孟琦玉跟着陆苍,七拐八绕地进了一家小巷,在巷尾最僻静的角落,陆苍推开半掩的木门,踏进一家农家小院。 小院干净整洁,饲养着各种不同的花草,充满了诗情画意。 “付老,本王来了。” 陆苍一声,从里迎来一个胡子花白的小老头,“黎王殿下?稀客啊稀客,快快请进!咦这位是……” “她是……”陆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旋即泰然自若道:“本王的王妃。” 孟琦玉没想到陆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介绍她,一时吃不准他是不是想要营造两人 友好的氛围,只好颔首:“久闻付老大名,今日特此前来。” “原来是王妃娘娘,老朽愧不敢当。”付老急忙行礼,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陆苍身上,意味深长,“不知殿下与娘娘前来,有何吩咐?” “不是什么大事。”陆苍道,“王妃最近想要了解翡翠,而这东藜不会有人比付老更懂翡翠,便带她来,希望能获取一丝灵感。” 说话间,孟琦玉的目光落在了架子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精雕细琢的翡翠,可谓是巧夺天工。 古代手艺人的精巧真是想象都想象不到,每一个都是令人赞叹的程度。 就比如这个一块。 这是块月亮形状的翡翠,通体透色,玉上瑕疵的绿色被雕成了露珠,旁有树枝交叉相倚,这样一来,本是败笔的一点绿就成了完美的点缀,心思不可谓不巧。 孟琦玉好奇地打量,付老察觉到她的目光停得够久,忍不住捻着胡子,道:“娘娘果然好眼光。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这块名叫雪青·广寒境,是一块糯冰种。” “那这个呢?” 孟琦玉又指了指它旁边的那个,付老道:“点破银花 玉雪香·冰清玉兰海棠佩,局部飘蓝花,蓝花属于深海蓝,非常少见的一种高贵而又纯粹的蓝色调,深处接近于黑色。” 题材为玉兰,整体采用镂空工艺,把玉兰花与树独立镂空,牌形采用海棠式边框,赋予仿古纹作为点缀,整体的古朴又素雅。 有什么想法在孟琦玉脑海中蠢蠢欲动,她细细打量每一个作品不出声,没注意陆苍走到了她身边,道:“怎么,是有想法了?” “嗯。” 孟琦玉直起身子,道:“我识得一姑娘,家里做着采矿生意,除了一些能研制成妆品外,剩下的那些废料再这么雕琢出售,那岂不是……” 赚翻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实施,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陆苍。 这些天孟琦玉的一举一动都有画莺偷偷汇报给他,陆苍当然晓得她在做些什么,听到她的话,他故意装作不懂:“岂不是什么?” “你这个付老他……能聘请么?”孟琦玉试探着开口,“我的店铺或许需要他。当然,条件什么的都好说。” “白萋萋不够,现在又把主意打到本王的人身上?”陆苍眯了眯眼,“孟琦玉,你似乎在下很大一盘棋啊。” 第八十章 无论你送什么本王都不缺 看来这男主,真的一点也不蠢。 孟琦玉正色道:“倘若挣钱也算的话,那王爷姑且就这么认为吧。” “你很缺钱么?”陆苍不信,“且不说孟家,王府是对你不好,克扣了你么?” “没有。”孟琦玉摇了摇头,“孟家是孟家的,王府是王府的,只有依靠自己挣来的,才是自己的。” 本来以为陆苍会不屑一顾,没成想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孟琦玉的话,道:“你说的也没错,但问题是,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应对以后孟家遭遇的巨变啊。 孟琦玉微微笑道:“为了造福人民。” “……”他感觉孟琦玉好像把自己当傻子:“既然你有如此抱负,本王可以考虑考虑。” 孟琦玉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地看着付老的各个作品,她心目中的想法也渐渐有了雏形。 “想好用什么翡翠了吗?”陆苍漫不经心问道,“冰种、芙蓉种还是琉璃种?” “暂时还没有确定,不过这是什么?”孟琦玉指着最上端的一块翡翠问道,“为何付老没有雕刻?” 这就得由付老解答了。 翡翠属玉,但玉不一定是翡翠。 翡翠中又岔了 数个分支,而龙石种料,是整块翡翠当中最好的一部分。 它质地隶属寒种,是寒色品质,极为难寻,所以起名“龙石”,意思是就好像神龙一样难以遇见。 “多年前,藩国为宣平帝寻来了这么一块玉,免去了他国十年税贡,便知它的价值。”付老乐呵呵地解释道:“据记载,龙石种非常罕见,它是唯一一个长于岩洞中的翡翠,后被人发现,作为贡品送到了东藜。” 该名乍一听无感,只有亲自见了才知,何谓名副其实。 恍然一看,还以为这块翡翠是水做成,它饱满充盈,光泽极好,即便不动,也会让人产生水要溢出的错觉。 整块龙石种无棉纹、无丝毫杂质,如丝绸般光滑细腻,极尽温润,堪称荧光四射。 “这一块啊,是黎王当初放在老朽这里作为镇店之宝的,”付老偷偷看了一眼陆苍的脸色,“若是王妃需要,不妨问一问王爷,王爷他……” 陆苍面上淡定地很,实际上心里期待得都要开花了,谁料孟琦玉只是直起身子,道:“实在很美,不过我用不着。” 陆苍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王爷给我推荐了付老,若我再讨要这 块龙石种,那不就等于是王爷全权包揽了这次的事么?”孟琦玉道,“好意我心领了,付老我诚心想要结识,但这块翡翠还是算了。” 付老看了看陆苍,刚要说什么,便被陆苍抬手阻止了。 “你说的对,是本王多此一举了。若是现在的你,一定是能做好的。” 陆苍的表情意味深长,说出的话似乎也有颇有深意,孟琦玉不愿去细想。 在看过最后一块翡翠后,她总算定好了这次的主题,转身对着陆苍道:“王爷,差不多了。待我做好设计后,再来麻烦付老。” “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孟琦玉立在门口道别,陆苍与她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孟琦玉想了想,还是再次道了谢,“结束之后,我会购置礼物答谢王爷,你有什么需要的么?” “你倒是懂得礼尚往来。”陆苍挑了挑眉,唇边隐隐带着一丝笑意:“事成之后再说吧,可以先欠着,本王想好再告诉你。” 其实孟琦玉就是随口一说,原书中,陆苍面对任何人——包括女主提出的感谢他都不屑一顾,并会说出“无论你送什么本王都不缺”这种经典的霸总语录,但没想到这次他 竟然应了,孟琦玉猜想,应该是陆苍另有打算。 回去之后,孟琦玉很快叫来了鲍珍珍,并问了她翡翠的事宜。 “家父早些年间在矿场的时候发现过一块,鉴定是为帝王绿。”鲍珍珍沉思后道:“只是那一个似乎奇形怪状有些瑕疵,家中见过太多稀有的矿石或者玉,倒显得它不是那么珍贵了。家父曾找人打磨,但谈下来都不太满意,便渐渐搁置了。” “这么巧?”孟琦玉思索片刻,“可否将那块翡翠带来看看?若是合适,我愿意出价买下,过几日便是宫宴,我应允了大长公主一些事宜,需要用到翡翠。” “愿为王妃娘娘、大长公主效劳。”鲍珍珍受宠若惊,她何尝不知道这次于他们家也是一种机会,“我这便回去禀告家父,将翡翠给王妃娘娘送来。” “好。”孟琦玉点头,望着鲍珍珍兴冲冲的背影,忽然道:“此事最好不要同其他人说起。” “是。” 鲍珍珍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非常奇怪,谁是其他人啊? 那自然是指王临川了。 事实证明,孟琦玉很有远见,鲍珍珍一看到王临川,大脑就是一片空白,得知这种好事后, 她第一反应竟是先去告诉他。 “临川哥哥!” 鲍珍珍跳下马车,开开心心地迎了上去,王临川却是如临大敌地后退了一步,环顾四周,生怕像上次一样冒出个女人将他打趴在地。 虽然他后面才得知,那个女人竟然是王妃,王妃又如何?王妃就能无法无天? “你有什么事?”王临川不耐烦道:“我上次的伤还没有好,你也有脸来见我?都是你的错!” “临川哥哥对不起……”鲍珍珍嗫嚅道,“王妃娘娘其实特别好,你看,今天她就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什么?” 王临川狐疑地看着鲍珍珍,鲍珍珍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落了,迫不及待地想与自己的未婚夫共享这一份喜悦。 “你是猪吧?”王临川听后,大骂道,“白痴,蠢货!那个王妃娘娘只是要买翡翠,又没说这个翡翠是从谁家出来,谁知道她会不会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我看你这是在给她做衣裳,被人卖了还数钱!” 鲍珍珍一愣,迟疑道:“可是不管怎么说,如果王妃娘娘没有发现,那个翡翠放着也是放着,若她不愿告诉大长公主这块翡翠的来源,也是情有可原……” 第八十一章 山雨欲来 “情有可原?” 王临川一巴掌甩了过去,“你是王妃的狗吗这么帮她说话!我是在为你着想!” “可、可是……” 鲍珍珍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王临川恨铁不成钢道:“这女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阴毒,踩着别人往上爬,还好我及时看穿了她的阴谋!” “临川哥哥……” 鲍珍珍刚想要帮孟琦玉说两句话,王临川眸光闪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道:“你先回去,我帮你想想办法。” “什、什么办法?” 王临川匆忙往外走,“这可是个在大长公主面前露脸的绝好机会,绝不能让到手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 “临川哥哥,临川哥哥!” 鲍珍珍无奈地看着他离去,心里涌上一丝甜蜜:看来临川哥哥还是非常在乎她的! 这一次,王临川并没有去烟花柳巷之地,他递了一封密信,等候一个女人的召见。 “说吧,有什么事?”娇艳的女人姗姗来迟,面对这种货色的男人,她显然充满了鄙夷:“你最好真的有事,否则会有什么下场,我可不敢保证。” “小的哪敢戏弄您啊,自然是有了有用的情报……”王临 川点头哈腰,把鲍珍珍告诉他的事一股脑地告诉给了面前的女人,他谄媚道:“就是如此,王妃娘娘为了大长公主的宫宴,特意找了那蠢笨如猪的女人购买翡翠呢!” “混账!不过几日,她居然真的攀附上了大长公主,这怎么可能!”女人狠狠掐着扶手,“你是怎么说的?” “很明显,王妃是要抢夺他人的功劳,小的怎会如她所愿?”王临川道:“若能在大长公主面前得脸,那就再好不过了……” “翡翠……” 那女人眯了眯眼,指尖无意识地点在扶手上,忽然,她望向王临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喂,你是不是很想解除你这桩婚事来着?” 王临川拼命点头:“这恶心的女人,我真是一天都不想看到她!” 女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唇角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唔,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一箭双雕……既能让你有机会在大长公主面前表现,又能让你甩掉她……” 王临川眼前一亮,“是什么?” 女人想了想,轻轻贴在自己丫鬟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王临川跪在下方不知所措,寒意渐渐从背上爬了上来。 * 一晃几天,孟琦玉与大长公主商定好的日子如约而来,孟琦玉将准备好的成品套装呈给大长公主,又亲自为她上了妆。 铜镜里,女人光彩四射,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模样,华贵,自信,含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 “孟琦玉,你做的这些,本宫着实喜欢。”大长公主的指尖划过脖颈上的翡翠项链,“待宫宴结束后,再行嘉奖。” 大长公主口中的宫宴,其实就是当今圣上与她的小聚,其中不乏皇后,以及一些妃嫔。 看来这次的反响果然极好,大长公主回来之后喜笑颜开,更是握住了孟琦玉的手,面色和蔼地问道她想要什么赏赐。 孟琦玉退后一步,行了一个礼,微笑道:“倘若大长公主愿意,可否将这个翡翠项链展示给京中贵女们呢?” 大长公主对她这个要求有些惊讶,想了想又很快明白:“原来如此,你是想要本宫为你宣传呢?” 说白了,就是打广告。 孟琦玉承认道:“想必您也知道,除了珠宝首饰的创新,更有美容护肤的妆品,我都在进行更迭。也许是以往的名声拖累,出售的效果并不是太好,若是大长 公主能够亲自验证,那么一定能事半功倍。” “好你个孟琦玉,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本以为自己会反感,没成想听到原因后,大长公主并没有生气,她道:“其实你不说,本宫也有此意,你做的很好,很多人都来问过本宫这条项链的出处呢。” 当她戴着这条翡翠项链后,不仅没有被其光芒压下去,反而成了全场的焦点,女人么,哪有不爱美的,即便年纪如大长公主,也期望自己时时刻刻都如曾经一般如明珠生晕。 大长公主细细考量了一下,打趣道:“这次本宫帮了你,你打算如何感谢本宫?” “愿听大长公主吩咐。”孟琦玉十分干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宫也不客气了,以后所有的新品都要给本宫准备一份,可以吗?”大长公主笑道,“本宫当然也不会亏待你,一定帮你好好‘宣传’。” 孟琦玉松了一口气,“荣幸之至。” 二人成交,大长公主说到做到,当即准备在府上举办了一个“答谢宴”,邀请了京中贵女们一同参加,斟酌后,又给陆苍递了一份。 “这种无聊的宴会,本王才没时间去参加呢 。” 陆苍将请帖扔到一边,没一会儿又捡了回来。 是以,当答谢宴上,下人一声“黎王到——”的时候,满座俱惊。 “黎王?黎王怎么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孟琦玉也有些惊讶,周围人太多,她不方便跟陆苍说话,陆苍倒是不怎么介意,主动跟她道:“本王应皇姨母之邀,来看看最后的成品。” 孟琦玉又望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回了一个“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眼神,寻了个空隙把她叫到身边,说道:“本宫知道,你心仪本宫侄儿已久,但他迟迟没有给你回应。不要担心,你已经不是从前,本宫既然答应了你会替你宣传,那么你们之间的感情,本宫能帮衬也会尽力帮衬。” “…………” 一大串省略号从她心里划过,孟琦玉揉了揉额角,道:“多谢大长公主的美意,但是这种事勉强不来,我现在已经不想感情,只想挣钱。” “你这孩子,说什么气话。”大长公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对着所有人道:“本宫给你们看看,王妃为本宫亲自设计的珠宝。” 下人得令,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保管细致的木盒。 第八十二章 他也会站在自己这边? 如宇宙静谧,星子映照海底彩璃细碎,银河天悬千曲百转,月光铺陈碧波粼粼,随风淌去天尽头,碧绿的翡翠在细碎钻石的衬托下,紧紧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它是一款项链,由许多水滴状的翡翠拼接而成,呈翅膀的样式,舒展着它的羽翼。衔接处,镶嵌着细碎的钻石,闪耀而灵动。 陆苍眼里露出一丝赞许,左珺雅则露出一丝嫉妒。 “好美!”晋馨最先惊呼出声,她看向孟琦玉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憧憬:“这是王妃娘娘自己设计的么?实在是太好看了。” 如此独特而华丽,众人都围着项链叽叽喳喳,却又不敢下手触摸,大长公主笑着问一旁的陆苍:“苍儿,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尚可。” 陆苍收回眼神,道:“勉强配得上皇姨母的身份与气质,但看上去未免太过繁琐,若是戴在脖颈上,时间久了难免不适,作为设计者,应当多为穿戴的人考虑,首饰只是锦上添花,本末倒置,只怕不美。” 不是吧,王爷当真厌恶王妃至此,以至于在鸡蛋里挑骨头?! 众人神色各异,谈论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孟琦玉没有搭腔, 大长公主一听反而乐呵了:“你这孩子,还真是细心体贴,竟然还能考虑到这一层。”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捧起项链,也不知道是按了哪里,只听“咔咔”两下,整副项链竟然对折了起来,最终落在大长公主手心的,是一块小巧精致的胸针。 “这下是不是无话好说了?”大长公主看着孟琦玉,眼里满是欣赏,“王妃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既可以当做项链,又可以当做胸针,简直两全其美。” “王妃娘娘心思甚是巧妙,难怪大长公主这么喜欢了。”有人瞅准时机立马出来拍马屁,“先前只听闻王妃娘娘在店中推出过不少东西,早知如此精妙,再忙也要去看看的。” “现在去也不迟,”大长公主指尖抚过项链,道:“你们怕是不知,这项链不过是她兴起之作,真正实用的,还得是她改良的那些妆品……” 这话一出,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可以走向无数可能。 孟琦玉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人群中忽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姑娘踉踉跄跄地剥开挡在面前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孟琦玉定睛看了看,原来是整天跟在鲍珍珍 后面的殷春桃。 “民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殷春桃咬着唇,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个响头,“民女实在不愿意大长公主被蒙在鼓里,所以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天下!” “真相?告知天下?”大长公主一头雾水,“什么事情如此严重?” “春桃妹妹,不要再说了!”鲍珍珍慌慌张张地跟着一同跪下,道:“大长公主,王妃娘娘,她在说胡话,请原谅她吧!” 孟琦玉瞬间明白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鲍珍珍的身上,鲍珍珍根本不敢与她对视,支支吾吾地盯着地上,背后沁出了一片冷汗。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答谢宴出了这么一茬子,大长公主心有不悦,但也耐住性子:“慢慢说。” “王妃娘娘,恳请您不要责怪珍珍姐,”殷春桃咬着唇,道,“我与珍珍姐姐妹情深,这才……” “好了,不用铺垫了,你直说吧。”孟琦玉打断了她的话,唇角的微笑不变,“我也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王妃娘娘为何不告诉大长公主,这项链上的翡翠是源自珍珍姐的家呢?”殷春桃抬起头, 大声道:“即便您想借花献佛,也不该将翡翠占为己有,这样一来,岂不是伤了珍珍姐的心嘛!” 霎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翡翠?”大长公主古怪地看了看孟琦玉,转头问道鲍珍珍:“你家的么?” “是……”鲍珍珍低着头,“原先我也对王妃娘娘这般说过,这是家父早些年间在矿场时发现的,名为帝王绿。此种玉绿得色正,与祖母绿一样,但不偏色,其价值不菲。” “如此珍贵,珍珍姐一听是献给大长公主,二话不说便拿了出来。”殷春桃继续道,“于情于理王妃娘娘也应该告诉大长公主,这块翡翠是出自珍珍姐手中,否则这样,是不是对珍珍姐太不公平了呢?” 孟琦玉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鲍珍珍在和殷春桃在这段关系处于被动,没想到此刻却成了一个绝好的攻击利器,看来谁利用谁,真是不好说。 “王妃,她说的是真的么?” 大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对方的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她的心上,她真当孟琦玉变了,谁知这个女人还是这么不地道,做事如此缺德,“苍儿,你认为呢?” 殷春桃顿时感觉胜券在握,立即又道了一声:“请王爷明鉴!”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陆苍的身上。 陆苍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茶杯,许久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鉴什么?有什么好鉴的?” 到底是谁说这宴无聊的,这破事不就来了么,为何这些人一天天的就不消停,净整这死出? “呃……”殷春桃有些语塞,她脑子转得快,立马又接了一句:“这事对珍珍姐不公,恳请王爷与大长公主做主!” 陆苍挑了挑眉,好以整暇地望着孟琦玉:“王妃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孟琦玉十分无语,脑子里冒出的,竟是某电视剧里的一句台词:臣妾百口莫辩…… “当时你若央求本王将那块龙石种给你,不就没这档子事了么……” 陆苍嘀嘀咕咕了什么孟琦玉并没有听清楚,本欲询问,他再次开口:“本王确实听王妃提过,她会从他人手中购买翡翠,做成你们如今看到的这条项链。什么不公,无非就是嫉妒人将这个翡翠做得好看,得了皇姨母的喜欢,心中不平衡罢了。说到这里,本王确实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王妃给钱了么?” 第八十三章 这霸总不光聪明,还很清醒 他不说还好,一说鲍珍珍目光都游离了,半晌才挤出两个字:“……给了。” “付了银子,也能说成是占为己有么?”陆苍皱紧了眉头,“还是说,你们不愿拿出这块翡翠,是王妃非要抢了去,这样的占为己有么?” “……” 一番话下来,殷春桃无言以对,只是跪在那里,冷汗涔涔。 “是、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将话说清楚,引起了误会。”鲍珍珍拜了拜身,“恳请王爷、大长公主、王妃娘娘原谅。” “真是一场闹剧,”陆苍对她们惹出来的事不满道,“虽然这事不大,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可以揭过,但终究会在皇姨母心里面留下一根刺,你们是这样想的吗?” 孟琦玉忍不住抬起头,仔细地看了陆苍一眼。 这个人最近真是让她匪夷所思。 不仅帮她说话,还将事件看得这么清楚,和那种古早狗血文里的男主完全不同,倒是……令她意外。 “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长公主显然被陆苍说中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为了大局,还是出来打着圆场。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左珺雅突然站了出来。 “大长公主,王爷,且慢。”她盈盈下 拜,“或许这二人没有说错,王妃娘娘是将翡翠占为了己有。” 没有人注意到,孟琦玉勾唇轻轻笑了笑,原来下的钩子吊起的竟然是这条鱼?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大长公主眉头紧皱,左珺雅向来都是这种性子,直来直往,不看场合。 风波再起,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只得眼睁睁地观望着事态发展。 “臣女早些年间跟随父亲历经磨砺,也同他一道下过矿场,恰好学了一点辨别翡翠,”左珺雅道,“刚才我观大长公主的这条项链,具有琉璃一般油脂的光泽,甚至比一般的翡翠温润柔和,所以臣女斗胆猜测,王妃为您做的项链,是假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才还拍孟琦玉马屁的人吓得脸色都白了,心里止不住地埋怨这个毒妇。 “假的?” 陆苍从大长公主的手中掂量起了这块项链,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你确定你懂翡翠吗?” 他的脸色别提有多复杂了,但是左珺雅看不懂,她对自己非常自信,点了点头,道,“没错,臣女可以保证,这个一定是假的。” “你……” 陆苍刚要说话,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孟琦玉终于开口打断了他,“ 王爷,可否听听左小姐的见解?” 她神情自若,丝毫不见慌张,左珺雅心里冷哼了一声,暗自骂了一句死鸭子嘴硬,便听孟琦玉继续问道:“左小姐认为,如果这不是翡翠,那该是什么?” “倘若臣女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与翡翠极其相似的东陵玉吧。” 左珺雅故作深思地想了想,说道:“东陵玉的绿色与翡翠类似,但重量却比它轻一点点,所以时常用来冒充翡翠,但是假的终究成不了真,即便是一块上品通透翠绿的冰种东陵玉,也永远不能与翡翠相提并论。” 此番言论一出,大长公主都信了七八分,急忙拿起翡翠项链左右翻看,努力想要看出与她所说的区别。 “原来如此,难怪……” 殷春桃欲言又止,大长公主寒着一张脸,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 “是、是珍珍姐说的……”殷春桃害怕似的缩了一下,道,“珍珍姐说,王妃娘娘特意嘱咐过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原来是藏了自己的私心……” “嗯,我说让你不要告诉他人,那你为何还是告诉了?” 孟琦玉轻描淡写地询问鲍珍珍,鲍珍珍跪坐在那里,头也不敢抬,“王 妃娘娘……” 从外表上看,孟琦玉就像是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左珺雅立马道:“王妃娘娘,你的计谋败露,怎能指责一个无辜的姑娘呢?” “我想,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柔软的一声显得是那么不合时宜,晋馨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弱弱道:“也许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可是王妃娘娘什么也不缺,要这么一块翡翠做什么……” 这一问,把所有人都问不会了,左珺雅卡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理由:“她不是有自己的店面么,也许是想做一个假货先出来试试水,万一成功了,那以后铺子里不都是假货?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具体原因还得问王妃娘娘她本人了。” 于是,大家又眼巴巴地把孟琦玉望着。 “到我的戏份了?”孟琦玉也是看足了一场好戏,“我都不太舍得打断你们了。” “王妃。”碍于陆苍在场,大长公主只能拼命忍着自己的火气,“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孟琦玉依旧淡然,“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陆苍:“……” 大长公主:“……” 左珺雅嗤笑道:“事实摆在眼前,你百 口莫辩,倒是承认得快。禀大长公主,王爷,这个女人目无尊长,欺上瞒下,罪不容恕,还望严惩。” “王妃娘娘……” 鲍珍珍许是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慌张又害怕:“我、其实我……” “你不用这么委屈地叫我,我与你之间又没有什么情分。” 孟琦玉打断她的话,鲍珍珍脸色瞬间灰败如土。 “孟琦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大长公主又惊又怒,矛头对准陆苍:“苍儿,这是你的王妃,你说应该怎么处置?” 左珺雅还想再添一把火,陆苍已经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王妃,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还有皇姨母,您不会真的信了吧,那女人方才说的,这不是翡翠,而是什么东陵玉。” 啊? 众人一愣,大长公主更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谜了?” 左珺雅赶紧道:“王爷,您可不要被迷惑了,这是东陵玉,不是翡翠!” 陆苍额头青筋一跳,不耐道:“是与不是,本王心里清楚,反倒是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东陵玉,本王甚是怀疑。不如现场来测一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够分清翡翠与东陵玉的区别?” 第八十四章 只是对事不对人罢了 “王爷,你……”左珺雅目光震动,心虚地别过了眼。 “这也不能怪左小姐。”孟琦玉微笑着为左珺雅解释,“大概她也没想到,东陵玉最后会变成真正的翡翠吧。” “本宫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吗?还不赶紧解释清楚!” 眼看大长公主真的着急了,孟琦玉才缓缓地解释道:“回大长公主,诚如刚才鲍珍珍所言,一开始我是打算找她购买一块用来设计这款项链,只是在拿到那块帝王绿后,我发现并不是翡翠,但当时并没有质问她,毕竟谁也不是专业的,出了错也很正常。再加上那块帝王绿并不符合我心目中的设计,所以……我没用。” “你、你没用?!”左珺雅难以置信,视线在她和翡翠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对方话的真伪。 说来也是阴差阳错,陆苍恰好在这之前教了她如何辨别翡翠,这才误打误撞没有上当。 鲍珍珍错愕地抬起头,急得快要哭了:“王妃娘娘,我并没有欺骗您,我给您的,确确实实是块帝王绿……” “你说的是这一块儿吧?”孟琦玉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没有打磨的东陵玉,放在了鲍珍珍面前:“现在我相信,你与她不是串通好的,但也仅限 于此了。你不妨好好想想,为何到你手上的帝王绿最后变成了一块便宜的石头,我分明提醒过你不要告诉其他人,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我……” 鲍真真无助地坐倒在地,她怀疑的目光看向殷春桃,后者险些跳了起来:“鲍珍珍,你害得我还不够?现在还想把锅甩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你,那还会是谁?!”鲍珍珍说着,脑海中飞速闪过了一个人,但这个人她根本不愿去怀疑:“临、临川、哥哥?……不,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破案了,家人们。 孟琦玉无语凝噎,转头道:“大长公主,建议将这个人传来问话,此事牵扯众多,怕是不能善了。” “不错,也该给你一个交代。”大长公主没有犹豫,吩咐道:“把她口中的这个人带上来。” 王临川一开始还以为他天衣无缝的计划成功了,不禁喜上眉梢,谁料来了之后,地上哗啦啦地跪了一片,他的心里瞬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鲍珍珍看到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临川哥哥,快跟他们解释一下……” “我、我解释什么……”他避开了鲍珍珍的目光,大声嚷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 是她自己干的,我是冤枉的!” 鲍珍珍没有想到他把责任甩的这么快,一时目瞪口呆,“临川哥哥,你为何要这么说……是你让我把事情告诉春桃妹妹的!还有,还有那块帝王绿,是不是你调换了……让我、让我去陷害王妃娘娘?” “胡说八道,你这个贱人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要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王临川恨不得上去给她一耳光,“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还想赖在别人身上,你这种毒妇,休想进我王家的大门!” “我……”鲍珍珍眼里蓄满了泪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临川哥哥,我实在是想不到……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动过那块帝王绿……” “跟我有什么关系,没有证据就别乱说!” 王临川一声呵斥,鲍珍珍又犹豫了,孟琦玉叹了一口气,陆苍已经不耐烦地开口:“既然都不愿承认,那就都带下去,本王亲自审问。” 王临川顿时怂了:“大人,大人饶命!我是无辜的,都是这个女人逼我去做的,都是她!” 王临川的指尖对准了左珺雅,左珺雅面色一青,大声呵斥:“哪来的野狗,竟然随意攀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鲍珍珍也被一并带走。 “珺雅,你……”大长公主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把她给扒了出来,难掩眸中震惊:“你为何要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如何认识并且勾结的,但是这个男人会如实招来的。” 孟琦玉根本不关心,只是提醒陆苍,左珺雅狠狠地瞪着孟琦玉,看对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就恶心:“即便是我又如何,你不会以为你就赢了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听说过么?”孟琦玉淡淡道:“我只当是鲍珍珍不小心,没想到背后还有个你。若不是你要出来说它是假的,我压根不会想到你。” “如果不是这个贱男人身份卑贱,进不来此等小宴,我又何苦大费周章?”左珺雅攥紧了手,“放他们狗咬狗,岂不更好?” “即便如此,这种男人就不会出卖你了么?”孟琦玉皱着眉头看她:“左珺雅,我厌烦与你玩这种阴招的游戏,你想比试什么我都乐意奉陪,但这种宅第手段,既是侮辱你,又是侮辱我。” 左珺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嗤笑了一声,道:“孟琦玉,你装什么,以前你玩手段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么清高?” “这么久了,难不成你一点进步 都没有?”孟琦玉凉凉道:“言尽于此。” “你厌烦我,我还厌烦你呢!” 左珺雅气极,骂骂咧咧地下去了,众人惊魂未定,纷纷出来安慰孟琦玉。 “王妃娘娘受惊了,这左珺雅竟然对您做出这种事,真是可恶……” “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种事影响了心情。” 孟琦玉想了想,道:“过几天我的店铺上会举办一个新品发布会,希望各位赏脸参加。” “新品发布会?那是什么?” “王妃娘娘这是什么话,我们当然是愿意的。” 才出了这种事,面对孟琦玉的邀约也说不出拒绝,见陆苍准备离开,孟琦玉找了个借口,跟了上去。 “怎么,你是来谢本王的么。” 陆苍睨了她一眼,孟琦玉却坦然的点了点头,“虽然不说也能解决,但有所作为总比无所作为的好。” “只是对事不对人罢了。”陆苍冷哼了一声,“本王不想你耽误了一会儿的要事。” “什么?”孟琦玉奇怪道,她不记得一会儿跟陆苍还有什么事儿。 “你这当娘的,真是一点也不管孩子死活?!”陆苍气道,“花溪近几日考试,你当然是要跟本王一起——接孩子放学!” 孟琦玉:“……” 第八十五章 陆花溪与国子监考试 孟琦玉在搞事业的路上顺风顺水,与此同时的陆花溪也在默默开辟自己国子监的副本,时间眨眼而过,与施语打赌的考试也如约而至。 随着更加深入的学习,陆花溪也越发了解了国子监的构架与管理,这里就不得不讲讲国子监的制度了。 首先,是国子监的三级六堂。 监生在国子监分六堂肄业,通四书未通经者入正义、崇志、广业三堂,是初级班,修业一年半以上文理通畅者,许升入修道、诚心二堂,是中级班,又修业一年半以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升入率性堂,是高级班,生员入率性堂后,实行积分制,肄业后,可被派往政府部门实习或参加科举考试。 目前陆花溪还是初级班,要接受旬试、岁试、升格试、监试,这是国子监内部的例行考试,会定期举行。 旬试顾名思义,便是国子监每旬举行一次的考试,在古代,每月分为上中下三旬,以一旬为一个周期,前面八天学习,第九天考试,第十天放假,因此旬试的性质类似于现在学校的周测。 旬试当天,博士为主考官,主要测试形式有帖经、文试等,每千言帖一经,共试三次,每两千言文 试一次,主要是释经讲义,共试三次,通过两条以上为合格。 岁试是指每年年底进行的考试,考试形式如旬试,但内容比旬试复杂得多,尤其是文试。 文试需就一年所习之业进行测试,就经义内容进行解读,有时也会像上次陆苍考陆花溪那样,考察学生的一个政治思路及理解,十条之内通过八条为上等,六条为中等,五条为下等。 凡是在岁试中三次为下等、学习时间超过九年仍不能通过二经的学生必须强制退学,升格考试则是指国子监内部的升学考试,即四门学生补太学生、太学生补国子学生,通过学业考试所决定的。 在学业考试中,学生两经考试合格,俊士三经合格并且愿意继续学习者才可以升格,监试主要针对的事中央六学中,每年通过学业考试并由博士上报国子监的学生。 由国子祭酒和国子司业为主持者,考试形式和科举考试接轨,主要有明经、进士、秀才、明法、明书和明算六科,各科都有具体的考试内容。 监试的目的是为科举考试提供生源,因此监试及第者需要由国子祭酒上报至尚书礼部,与诸州乡贡和州县学生一样参与科举考 试,明法上报至刑部。 陆花溪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也抱着必胜的心理,详细参透了国子监的每一项规则。 她与施语定下的六艺之约,射御非她所长,自是放弃,那么还剩下四门,礼乐书数和最后的旬试。 《礼记》中写: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密不可分,所以礼乐基本上是绑定的,不评分数,只算合格,考试内容也比较简单,无非就是分为了两大类,政治与生活。 政治包括祭天、祭地、宗庙之祭,祭先师先圣、尊师乡饮酒礼、相见礼、军礼等,生活类礼仪的起源,按荀子的说法有“三本”即“天地生之本”,“先祖者类之本”,“君师者治之本”。 一言以蔽之:繁文缛节。 祭祀礼仪是乐的基本功能,陆花溪选择了祭祀上的一小段编钟演奏,简单方便,算得上合格,那么实际上她与施语最终所比拼的,其实就剩书数两门与文试了。 教室里,裴苏暮关切道:“今天考完书数,明天就是文试了,你感觉如何?” “就那样吧。”陆花溪淡定地收拾自己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准备放学回家:“数么还蛮简单,文试不好说,只能 看天意了。” 毕竟她头一次参加古代的“公务员考试”,会面对什么题还真不清楚。 “你……要与我对对答案么?”裴苏暮迟疑地开口,看上去比陆花溪还紧张:“可是对了答案会不会影响你明天的心情?毕竟数输了,还有文试挽回,文试可是最重要的,你……” 陆花溪甜甜地笑了笑,安抚道:“不要担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噗嗤。” 一旁路过的施语忍不住笑了,她回过头来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郡主觉得这次的数很简单,却又不敢对答案,那么请问一句,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么?” 目前的陆花溪和施语可谓是国子监最出名的两个人了,其原因当然是那个赌约,整个国子监——上至夫子下至学生都在关注她们的这次考试,甚至有些人还在私下开了盘。 只是这个赌局都是一边倒,毕竟没人相信一个曾经不学无术的人会考赢去年的国子监第一,所以这个盘没开几天,就因为无人下注陆花溪而取消。 如今,二人在考完试后说了话,周围立即投来无数的目光。 陆花溪落落大方道:“做出来了啊。” 所有人倒吸了一 口凉气。 不知道是不是季夫子想给这个赌注增加一丝趣味,这次的算术难度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尤其是最后一道,几乎要用他们还没学过的式子去解答,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算出答案。 施语不信,轻蔑道:“那小郡主可否告诉一下,你最终的答案是多少,周家分到良田多少亩?” 陆花溪毫不犹豫:“四十五亩。” 裴苏暮一听,悄悄松了口气。 “错了,正确答案是五十亩。”施语释怀地笑了,她轻松且肯定道:“题里设有一个明显的陷阱,看来你的学艺不精,还是上当了啊。” “是吗?”陆花溪并不是很在乎,她转头问到:“裴苏暮,你的答案是多少?” 裴苏暮目光闪烁了一下,小声道:“我没有做出来……” 旁人议论纷纷:“我做出来了,答案跟施语一样,也是五十亩。” 听到大家肯定的话,施语更是胜券在握,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着陆花溪道:“小郡主,这该怎么办呢?御射你输了,数你也输了,即便礼乐书与我打成平手,明日的文试我且算你赢,综合下来你也输了,看来你要做好准备,去国子监门口跪下道歉咯~” 第八十六章 最好不要和裴苏暮走得太近 说到这个赌约,裴苏暮就十分紧张,他上前一步,站在陆花溪的面前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去跪的。” “可是赌注说明了是两个人呀。”施语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娇着声音道:“怎么办,当初提出要比的人可是小郡主,正所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走到这一步,不知道你们害怕了吗?” 陆花溪拉开了裴苏暮,面上神色未动:“施语,最终结果还没出,你不用半场开香槟。” 施语愣了愣:“……香槟是什么?” “不重要,只是劝你不要高兴得太早。”陆花溪收拾好了东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看热闹的、或怜悯她的人,道:“有句话不知你有没听说过,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你对自己倒是蛮有信心,这信心从何而来呢?”施语好奇道:“是黎王殿下为你兜底吗?” “我以为你会懂得,考试是靠自己,而不是考验父亲呢。”陆花溪也微笑。 “就让你占占口头上的便宜好咯。”施语咯咯地笑了,“那么明天文试见。” 裴苏暮跟在陆花溪后面出了校门,脸上一直忧心忡忡的,陆花溪停下脚步,无奈道:“怎么垂头丧气的?” “都是我不好,”裴苏暮情绪低落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拉小郡主下水到底是不是错了,明明他们只需要攻击我就好,如今……” “打住!我不喜欢受害者言论。”陆花溪阻止道,“或许是因为你太优秀了,所以他们只能攻击出身。” “可、可……”裴苏暮小声道:“我不优秀……” “那就站起来让他们看看,”陆花溪严肃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容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好。” 裴苏暮忽地笑了,虽然脸颊胖嘟嘟的,但唇红齿白,别提多可爱了,陆花溪一开始就是被这张脸迷惑的,不知道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残了啊? 正想着,便听有人唤她道:“花溪!” 陆花溪转过头,人懵了一下:“老妈……” 和父亲?! 两个人同时出现好像还是上次被请家长,不知今日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 陆苍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裴苏暮身上略过,停顿一下,又落在了陆花溪身上:“本王跟你娘亲特意来接你放学。” 陆花溪被这言论雷了一下,没忘身边的裴苏暮:“呃抱歉,我得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陆苍望着裴苏暮远去的身影,牵过陆花溪的手,许久才不经意地问道:“本王看,你跟那孩子的关系很好么?赌注的事也是因他而起。” “是的,父亲。”陆花溪老老实实道,“因为他的身份问题,所以在国子监里都没有人和他说话,看着怪可怜的。” 陆苍默了默,片刻后才斟酌道:“你……最好也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陆花溪心里一咯噔,“为什么?” “你方才也说了,他的身份,家庭比较复杂。”陆苍说得含混不清,“……是个隐患,保不齐会有其他想法,花溪,本王并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 陆花溪怎么会不懂陆苍的话,她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道:“父亲,裴苏暮并不是莫将军的私生子,是吗?” 陆苍一顿,望着她的目光高深莫测:“你说什么?” 拜托,他们真的不要太明显好吗? 陆花溪撇撇嘴,百无聊赖地晃着腿:“裴苏暮可比莫燕衍好看太多了,也知书达理的,明显跟武将一家格格不入,只可惜莫燕衍看不明白这一点,裴苏暮和莫将军也并不辩解,想来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吧,就跟父亲一样,或许他的身世很 复杂,背后的牵扯……” “花溪。” 一直没有说话的孟琦玉打断了陆花溪的话,她面色平静,也没有再继续下文,陆花溪却瞬间领悟了老妈的意思,乖巧地笑了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知道啦父亲,我会注意的!” 这孩子,成熟得有些过分了。 陆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无法解释,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孟琦玉却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不过,那孩子确实长得有点可爱。” “……” 胸口莫名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陆苍瞪了孟琦玉一眼,岔开了话题:“说起来,考试怎么样了?” “还行……”陆花溪含糊不清地道,“礼乐勉强合格,书数今天考完,就剩明天的文试了。” 陆苍喟叹了一声,开始发愁:“只要不垫底,咱们就算赢。” 陆花溪听了,心里偷偷乐,面上却装作忧愁地问道:“父亲,若是我输了,真的要去下跪么?” “怎么,你现在害怕了?”陆苍好气又好笑,“原先本王是怎么问你的,你又是如何信誓旦旦回答本王的,要是那时取消还有挽留的余地,现在还能如何?但也怪你娘亲,助纣为虐,跟着你一起胡闹 ……” 陆花溪瑟瑟发抖:“那、那该如何是好,呜呜呜父亲,我不想下跪……” “本王心里有数,你尽管考试,尽你自己所能。”陆苍想起这件事也有些烦躁:“本王会去替你处理好的,总归不会让你下跪就是。” 陆花溪心里有些感动,扬起小脸,道:“那我也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嗤。”陆苍笑了笑,不是讥讽,也不想打击陆花溪的自信,于是敷衍道:“好好好。” 陆花溪斜睨他,“父亲这个表情,是不相信我能赢过她咯?” “也不是不信,就是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陆苍斟酌了一下,“这个时候了,你也无需逞强,输也不是你的问题。” 看得出来,除了孟琦玉外,所有人都对她不抱有任何期待啊,就连她的祖母也是。 没关系,她会让他们知道她的实力,也会告诉大家,她不是从前的那个陆花溪。 陆花溪想了想,道:“那父亲还和母亲一起来接我?难道不怕丢人嘛?” “是有这个问题,”陆苍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了几个字,“但是输人不输阵,即便输,也要输得有风度,输得体面。” 陆花溪&孟琦玉:“……” 第八十七章 锋芒毕露的文试 考完文试,就是短暂的沉寂,但这沉寂只是国子监表面的平静,在这之下,暗流涌动,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这次的成绩将会在第五天公布,在这几天里,陆苍和国公夫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考试成绩,仿佛是为了让陆花溪有几天安生日子,但国公夫人虽然面上装得冷静,实际寝食难安,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比起操碎心的家里人,陆花溪显然就无所谓得多,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该吃吃该喝喝,还去制了几件新衣裳,添了几副首饰。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到了第五天,也是国子监放榜的日子,每个人的成绩会依据排名张贴在国子监门口,昭告众人,国公夫人紧张得几乎一晚上没睡,天还没有完全亮,就派了人前去查看成绩,自己则在府上焦急地等待。 与此同时,各色路人也在激情探讨这次打赌的结果。 “依我看,那位小郡主怕是会一败涂地吧,你们猜她是倒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二呢?” “倒数第二吧,毕竟那谁谁家的公子不是个智X么,那小郡主总不至于连一个智X都考不过吧?” “难说哈哈哈,一个不学无术的 人能在国子监拿出什么成绩,更何况这次旬试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难度比原先上了一个档次,那算数考的,我连题都没有算完,还有这次的文试,那更是……”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又有人出来感慨:“可惜黎王殿下,竟有这等女儿,不仅名声被拖累,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真是可惜。” 这话遭了不少人白眼:“这郡主怎么来得谁都晓得,怕是毫无半分感情。既然没有感情,当然就谈不上拖累,搞不好今天就要被黎王扫地出门了。” 大伙儿越说越觉得很有可能,比起二人的赌注,陆花溪的下场似乎来得更加有趣,越来越多的人期待着一会张榜的成绩,国子监外头很快就挤满了人。 终于,天色大亮,国子监的学录从里面缓缓走出,面对众人翘首以盼的眼神,他慢吞吞地将榜单贴在了告示栏上。 “快,看看名次!” 众人嘲笑着推搡着,当目光落在第一的那个名字上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抽气声—— “啊?!这不可能!!” 学录对大家的反应很是满意,因为他在登记成绩时,也被大.大地震撼了一下,“接下 来,我会依次张贴文试第一、第二、第三的试卷,供诸位欣赏。” …… 另一头,陆花溪也醒了,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一边来了大厅,大厅里,陆苍和国公夫人已经正襟危坐,等待最后的消息。 “王爷,王爷!老夫人!”小厮得了消息,连滚带爬地从外头冲了进来,“成绩出了,小郡主的成绩出了!” 国公夫人顿时感到心头一紧,差点都没有勇气去面对,还是陆苍稍微淡定些许,他看了看淡定吃着早餐的陆花溪,镇静地问道:“……你说,多少?” “王爷,第二,第二!”小厮被门槛绊了一下,半天才缓过气道:“施家之女这次考了第二!” 完了…… 陆苍和国公夫人心里猛地一沉,国公夫人不死心地挣扎道:“谁问你施家千金考了第几,小郡主呢!小郡主多少!” “郡主,小郡主!”小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恭喜王爷,恭喜老夫人!小郡主这次是国子监第一,是国子监第一啊!!” 伴随着他末尾的破音,国公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栽了下去,被老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 “坏了……倒数第一……”她喃喃念叨 ,“完了,倒数第一,这该如何是好……” “不是倒数第一,是正数第一!”小厮急得险些厥过去:“是榜首啊,老夫人!” 国公夫人与陆苍同时睁大了眼。 “第一?这怎么可能呢?”陆苍转头看向毫无波动,甚至还打着呵欠的陆花溪,完全不敢相信:“陆花溪,你是不是作弊了?!” 陆花溪:“……啊?” “本王是怎么告诉你的,尽你自己所能,本王会保护你,你怎可使用这种腌臜法子!”陆苍厉声道。 “咳咳咳……”陆花溪险些被呛到,缓了缓才道:“父亲,国子监如何作弊?” 陆苍瞬间哑然。 小厮道:“不是作弊,肯定不是作弊!小郡主的成绩甩了第二一大截,文试卷更是作为例文张贴在了国子监门口,王爷可前去查探!” 陆苍脑子一片空白,他站了半晌,风风火火出了门。 这时,陆花溪的那份文试卷也在京中传疯了。 作为初级班,不会考一个几岁的孩子天文地理,也不会为难她政策国邦……才怪,这次的试题是比较变态,是论“前朝外重内轻,前前朝外轻内重”之义,各有得论。 外重内轻指的是,前朝 实行诸侯分封制,最后造成诸侯做大,天子靠边站,后面则实行藩镇制,导致藩镇做大,形成事实上的藩镇割据。 前前朝又相反,中央集权制使权利集中于皇帝手中,地方权力过小,让比较下两者各有哪些可取之处? 陆花溪不了解东藜的前朝是什么,但既然架空,那就有参考的原型,凭借学习多年的历史,她自信落了笔。 “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善谋国者、规天下大势之所趋、揆时度务、有以制其偏倚之端、则不至于变起而不可救。 立秉风之法,修更置之礼,首我以世风论之。 世之制治也,政之至也,官治事,礼察焉。是故,人重外之礼,以卫世序。而东麓之际,则军旅亟动,世扰则政体烦。是故内修道术,而求心之平。 …… 夫立国之初、每鉴前代得失、以定一朝之制、时势所迫、出於不得不然、非能使子孙世守以维万世之安也。嗣世之主、昧于时变、因循荒怠、不思所以持之、欲无中于祸败、岂可得哉……” 同时,通政司参议家—— 施语面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如风中柳絮,她尖利的叫喊险些冲破耳膜:“不可能,这不可能!!” 第八十八章 跪下来,道歉 一个刚来国子监一月的人怎么可能考过国子监去年的第一,关键在于,这个人还是个不学无术、臭名远扬的陆花溪! 她施语绝对不能接受! “父亲,父亲,她肯定是作弊了,她作弊了!!”施语抱着头,根本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是国子监将考题泄露给了她,这是徇私舞弊,这是徇私舞弊!” “别再无理取闹了!”施孟德怒吼道,“你爹我是通政司参议,你觉得国子监敢这样做吗?” “可是、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啊……”施语跪坐在地上,崩溃道:“作弊……这一定是作弊……” “张榜,试卷公开,你若不服,随时可以向国子监申请阅卷。”施孟德也不愿相信,但是面对现实又不能不接受:“今日一早,就有人将她的文试卷拓了下来,你且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作弊了。” 施语浑浑噩噩地接过那张薄薄的宣纸,打开,一行一句映入眼帘—— “世之制治也,政之至也,官治事,礼察焉。是故,人重外之礼,以卫世序。而东麓之际,则军旅亟动,世扰则政体烦。是故内修道术,而求心之平……” 她颤抖着声音念着 ,施孟德沉痛道:“思路清晰,理解深刻,纵使当今圣上来评这份试卷,想必也是难以挑出错误的!这真是一个几岁孩子能想出来的么?王爷的女儿,莫不是个天才神童?!” 眼看施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施孟德转过身,不忍再看,只是道:“愿赌服输,你……且去国子监门口跪下道歉罢。” “……” “……” 王府里,陆苍与国公夫人面面相觑,两两相望,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打破此刻的宁静。 还是陆花溪笑盈盈地开了口:“怎么样父亲,您应该看到了文试卷吧?不知对女儿的回答可还满意?” “你……让本王不知该说什么。”复杂的情绪在陆苍心中翻涌,他望着面前年幼的女孩儿,熟悉又陌生:“若不是之前你回答过临漳县西南邺镇漳水为患的问题,本王真会怀疑,你……” “所以,花溪当真是国子监第一?”国公夫人不可置信地打断了他,颤抖着手将陆花溪拉了过来,“我的孙女,竟然考了国子监第一?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她的震撼和惊喜是难以想象的,毕竟国子监第一,那是多大的荣耀,身旁的 老嬷嬷都笑着附和:“老夫人,是真的,咱们的小郡主考了国子监第一!” “可是,这怎么可能?”国公夫人上下打量陆花溪,道:“花溪才去国子监一个月,原先她可是字都不识一个……” “才没有呢祖母!”陆花溪跳开,迎着二人质疑的目光,面不改色道:“其实这些娘亲都有教我,只是孙女以前不懂事,才不想上国子监,我没说,是因为说了祖母和父亲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我只能拿出成绩去证明。” 她的话无从考证,陆苍和国公夫人不信也得信,不管过程怎样,结果都摆在面前了,国公夫人喜笑颜开,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孙女顺眼:“不愧是我们王府的孩子,稍加引导便能成材,莫不是个天才?” “也许吧。”陆苍右手托腮,倚靠在梨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陆花溪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但想了想自己是凭借实力,又为何心虚,于是又挺直了背,接受着国公夫人的夸赞。 她陆花溪从小到大都是第一,什么市级省级国家竞赛,奖杯奖状统统拿到手软,即便穿越古代来到国子监,她依然也要做最耀眼的那颗星! “祖母原先答应我的事,可不要忘了,不能说话不算话。”陆花溪眨巴着眼,撒着娇。 “什么事?”国公夫人说完,紧跟着又想了起来,“记得记得,祖母答应了你去栖霞山赏花就不会变卦,下个月初一就去,正巧你也放假。” “好耶!”陆花溪举双手欢呼。 “不可膨胀。”陆苍倒是想起了最关键的事,“你和他们的赌注又打算如何?” 他话里透露着担心,陆花溪笑了笑道:“父亲希望我怎么做?” 陆苍迟疑道:“或许对你来讲不公平,但本王还是希望,你能……” “女儿明白了,女儿会取消这个赌约。”陆花溪轻快地道,“其实父亲不说,我也是晓得的。” “你这孩子,越长大越明事理了。”国公夫人宽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我与你的父亲自会为你做主,但若真让那姑娘跪在国子监门口只怕会毁了她一生,毕竟名声对一个姑娘家的影响也是极大的。花溪,若你这次输掉,我们也万万不会让你去下跪的。” 陆苍和国公夫人并不是对外仁慈,他们压根没想过陆花溪会赢,所以在背地里为她打点好了 一切,这场赌局无论谁输谁赢,对败者来说都是一种伤害,现在结果反转,他们又身处高位,自是不好咄咄逼人,从大局出发,只能劝陆花溪放弃。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看不起我,”陆花溪低下头,恰到好处地卖了一波惨:“我想告诉大家,我不再是从前的陆花溪。” “嗯。”陆苍眸光微动,“你……不再是从前的陆花溪。” “傻孩子,首先你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国公夫人心疼得不行,安慰道:“这一次,你赢了所有人的尊重。” 国公夫人说得不错,这一仗,陆花溪赢得非常漂亮。 国子监里,赌注的结果传得满天飞,几乎乱成了一锅粥,陆花溪却不慌不忙地收拾妥当才到了门口,还没下马车就被围了起来。 人山人海中,面色苍白如纸的施语和脸色发青的莫燕衍走了出来,周围的人自觉让出一条道,给他们足够的空间。 “我输了,你……是第一。” 施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挫折,遭受过这种羞辱,她脸颊涨得通红,话还没说完,眼泪先掉了下来,看上去甭提有多可怜了,“愿赌服输,我……会在国子监门口跪下道歉。” 第八十九章 非要跟你做朋友 “嗯。”陆花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又转过头问道,“那你呢?” 莫燕衍不知是气得还是羞愧得,咬着牙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也一样。” 得到满意的回答,陆花溪只是笑了笑,她望向那些围着一起看热闹的人,半晌才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道:“既然结果已经知晓,那这个赌注……就算了吧。” “啊?!” 围观群众骤然失望,还有好事者着急询问:“为什么算了啊,这多可惜!” “滚蛋!”莫燕衍一掌甩在那个人的头顶,“你见不得人好是吧?若是她反悔,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施语颤抖着嘴唇,道:“你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当初立下赌注无非就是想要告诉你们,无论你们眼中以前的我是什么样,都请忘掉,现在的我,才是应当认清的事实。”陆花溪扬起音调,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赢了,他们也受到了最大的惩罚,跪不跪又有什么要紧呢? 陆花溪又不蠢,背后的牵扯还是看得分明的,不管谁输谁赢,败者都不会真的下跪,毕竟大人长辈都不是死的,不会允许有令家族蒙羞 的事情出现。 再加上陆花溪来国子监就是为了学习,压根不想和这帮小屁孩一般见识,既然有挑事者亲自送上门,那她为什么不把握机会,一举洗请自己? 众人沉默,莫燕衍和施语两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们并不知道家里有在背地里进行过打点,而莫将军和施孟德也有心想要磋磨磋磨他们的锐气,隐下不提。 要他们站在这里,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本来他们是打算向国子监告假一段时日,装死一段时间,可谁让打赌的对象是小郡主,即便想要逃避,家里也不会允许。 “你的学习很好,不要浪费了天赋,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施语一滞,完全没有想到陆花溪会这么说。 其实陆花溪是蛮欣赏施语的,都是学习优异的人,本该惺惺相惜,虽然她说话的调调让自己有些起鸡皮疙瘩,可是说白了这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她对她没有敌意。 “至于你……”陆花溪路过了莫燕衍,她盯了几眼,动了动唇,终究什么都没说,与他擦肩而过。 回到教室后,裴苏暮坐在座位上等着她,开心道:“恭喜小郡主,之前是我 杞人忧天了,没想到你考了第一。” “你呢,你考了多少?”陆花溪问。 “我……我这次没考好,中等偏下。”裴苏暮不好意思道。 “这怎么可能呢?”陆花溪有些诧异,她觉得不太合理。 四书五经她不了解,但是平时的数裴苏暮也只会粗心大意算错一小点,这应该就比国子监大多数人考得好了:“等卷子发下,我帮你看看,可以么?” “我……”裴苏暮目中光微动,剔透如黑葡萄的眼睛望着她,染上一些复杂的神色,“我、我不用的,小郡主,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陆花溪正要说什么,就被旁人打断了。 “其实我也有一道题不太会,不知道小郡主可不可以给我们讲讲?” 她转头一看,只见几个人手里攥着书册,簇拥而来,脸上带着些讨好谄媚的笑意:“以前是我们误会小郡主了,还望小郡主原谅。” 不等陆花溪开口,另外一人帮腔道:“是啊,都是我们不好,小郡主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应该不会跟我们计较吧?”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我们是真心想要和小郡主做朋友, 可以给一个机会吗?” 陆花溪默了片刻,扬起了她招牌乖巧的笑,温柔道:“当然没问题啦,你们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很开心呢。” 陆花溪和孟琦玉完全不同,若说她老妈是那天上皎洁冰冷的月光,那她就是热情温暖的小太阳,身边多得是围绕她盛开的花朵。 原先在学校,陆花溪就因为乖巧懂事学习好深受老师喜爱,同学中她又活泼开朗乐于助人,会照顾每个人的情绪,从不给别人难堪,即便就是班上最调皮的男生也会卖她几分面子,班会活动很听她的指挥。 陆花溪本来还担心这次给原身洗白洗得有点狠,有的人不敢接近,好在身份地位在那里,终究还是会有人上赶着,那她当然也要照单全收了。 啊,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无论现代还是古代,这才是属于她的正常生活嘛! “谢谢小郡主,你真好呜呜呜。” “就是啊,没想到施语和莫燕衍这么对你,你还放过了他们,这气度真的不一般了。” 这几人或真或假地夸赞着,陆花溪低下头,岔开了话题:“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了。哪里不懂呢,我来看一看。” “就是这一道……” 不料,指尖还没点到,就被一声慵懒的嗤笑打断了,“我说你们脸皮还真厚,原先这态度对人家,竟然还好意思去请教人问题。”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花溪雷达动了,她转头一看,只见一高个的姑娘斜倚在门旁,戴的不是花簪,穿的也不是罗裙,一身休闲骑装透着飒爽,端得是眉星剑目。 “邱秋?”陆花溪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邱秋在国子监的名声堪比女版莫燕衍,她每走来一步,别人就警惕地朝后退一步。 “我升格考试没过,从广业堂贬到正义堂啦。”邱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得露出了八颗整齐的牙齿:“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哦小花溪,要多多请教呐!” “……”陆花溪汗颜,这用词,难怪被贬,“是指教。” “邱秋,你又多管闲事了。”那几人嫌恶地道,“你自己都没管好,管别人做什么?” “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邱秋反唇相讥,“就见不惯你们这种狗尾巴草两边倒的样儿,跟变脸似的,以前对人家冷嘲热讽,现在第一了又来巴巴舔着,你们就不觉得害臊啊?” 第九十章 那些年,原身干过的糟心事儿 老姐你……会说就多说点。 几个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道:“你烦不烦?人家小郡主都没说什么!” “人家只是不好说,不代表就认同了你们脸皮的厚度。”邱秋翻了一个大白眼,“所以我就讨厌你们这些人,虚伪。” “你!——” 那几人一听,气得再也没绷住,扭头便走了,邱秋吹了一声口哨,又转头看向裴苏暮:“你怎么还在?” 裴苏暮尴尬道:“呃我……” “他不是。”陆花溪想了想,又道,“不过,也谢谢你了,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 “哦哦,不要那么客气啦。”邱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毕竟我们是要一起搅翻国子监的人呢!” “……这个除外。” 邱秋自动忽略了陆花溪的话,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貌似就是为了这个小家伙才跟别人打的赌吧,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我就一块儿罩了!说来也真是巧,兜兜转转咱们还是在了一个学堂,我宣布以后咱们就是一个三人组了!” 无论二人赞成或者反对,邱秋都不介意,她非常自来熟地揽过了陆花溪和裴苏暮,欢欢喜喜地道。 “等等等 等。”陆花溪有些招架不住这位的热情,虽然她还蛮喜欢邱秋的性子,但也真的不想搅翻国子监:“三人组可以,但是先说好,我们没有其他想法。” “唔,没有嘛?” 邱秋想了又想,勉为其难道:“没有也不要紧,那就暂时放一放,咱们先适应一下团队关系。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居然考到了国子监第一,依我看啊,以后不是我罩你,而是我跟着你混了诶!” 这该死的宿命,硬是要把邱秋绑给她吗? 陆花溪无法反驳,邱秋便借着要跟陆花溪学习的名义,申请坐在了她的后排。 也许是大白天被邱秋缠了太久,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当晚陆花溪就做了一个大噩梦。 她梦到,她、邱秋和莫燕衍,还有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一男一女,在国子监跟螃蟹似的横着走,扰乱学堂纪律,到处欺凌同学,目标首当其冲的就是裴苏暮和施语。 没有现在的陆花溪,施语就是国子监的第一,为此遭了原身的厌恶。 她把施语关在茅房,撕掉人家的书,想尽方法阻挠人家的学习,还大肆嘲笑施语说话的腔调。 “你可以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就是那个,‘ 莫燕衍,你又在欺负同学了’!”原身大声地笑着,抓着施语的头发将她拖在自己的面前,“你说话怎么这样啊,自己不觉得恶心么?” “我……我不觉得自己恶心!”因为疼痛,施语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手心,但她倔强道:“相反,我觉得你们这种只会欺负人的人才恶心!” “真是死不悔改,考个第一真给你装起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光环你能维持多久!”原身面无表情地将撕成碎片的书册甩在她的脸上,对着身后吩咐道:“过来,把研好的墨水喂她喝下去,让我们国子监第一的才华更上一层楼……” “喂,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邱秋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阻止道:“我们不是说好,只打男孩子么,这么对一个姑娘家,会不会……” “邱秋,你又装什么啊?”原身不屑冰冷地盯着她,道:“你打你见不惯的人,我打我见不惯的人,你比我高贵到哪里去?你有资格指责我么?” “可是、可是我打的那几个,是喜欢在蹴鞠场上耍阴招的,这位没做错什么吧……”邱秋为难道,“有点无辜了。” “哪里无辜了,死绿茶白莲花, 本郡主看着就烦!”原身狠狠地瞪了哭泣的施语一眼,“拿了个第一就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还敢去跟夫子告状,让我被父亲责罚,真的该死!” “……” 邱秋蹙着眉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原身望着她纠结的模样,眼睛一转,走过去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狠不下心。可是你不被父亲喜欢,我也不被父亲喜欢,不做这些事,怎么能让他们看得到我们,又怎么发泄心中的苦闷?你不理解我,我还不能理解你么?” 眼看邱秋没有说话,原身又继续道:“邱秋,你以后是要上阵杀敌的人,不该困在这里,只有多做坏事,你的父亲才会明白国子监不适合你,想要离开,不也是你想要搅乱国子监的初衷么?邱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啊!” “唔,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看着邱秋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原身满意地笑了,她干脆亲自端着墨水朝施语走去,伴随着女孩的尖叫,陆花溪猛地惊醒,她坐起身,惊惧的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仿佛在告诉她,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窗外,无边的夜色笼罩大地,只有回廊上橘色的灯光忽明忽暗 ,倒映着枝丫从窗台透下,落在了她的被子上。 “作孽啊,原身真是作孽啊。”陆花溪扶着额头,擦了擦冒出的冷汗。 她丝毫也不怀疑梦里的真实性,恐怕邱秋也是这么被她拖下水的,原身霸凌欺负的不止施语一个,后面更是变本加厉,阴差阳错地害死了好几个人,可谓是声名狼藉,难怪后期陆苍想要一刀结果了她,这么个祸害,也是死不足惜了。 “虽然但是,裴苏暮又是怎么个情况啊……” 关于裴苏暮的事,梦里的阐述非常凌乱,让陆花溪抓不到重点,原身不喜欢那种默默忍受不反抗的角色,所以很快对裴苏暮失去了兴趣,只有莫燕衍乐此不疲,但他的下场是成了一个植物人,永远瘫在了床上,原因不明。 陆花溪打了一个寒战,她只记得最后,她看到了裴苏暮冰冷的眼神,和现在温和怯懦的他完全不同,就像她那招牌乖巧的笑容,是一层面具,面具之下,是截然不同的人。 “是我记忆混乱了,还是……” 心跳渐渐平缓,陆花溪重新倒在了松软的床上,但始终难以入眠。 看样子,她是该想个办法,重新整理一下几人的关系了…… 第九十一章 霸凌小组成了学习小组?! 剪不断,理还乱,第二天一早,陆花溪就顶着一个硕大的黑眼圈来了国子监。 既然都在一个学堂一个班,那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不是原来的陆花溪,后面的剧情也必须要跟着她一起修改! “裴苏暮,邱秋,施语,莫燕衍,麻烦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思索了一上午,陆花溪将几个人叫到外头,巨大的榕树下,他们围着圆桌挨个坐着,四脸懵逼,不远处,一大群人好奇地望着他们,毕竟这几个风云人物凑在一块,十分稀奇。 “找我干什么?”莫燕衍最先发难,自从赌注输了后,他见到陆花溪就是天然的底气不足,“我可没有找他麻烦,也没有跟小杂……他说过半句话。” 在原本的剧情,原身跟莫燕衍就是一丘之貉,甚至比他还过分,之所以在陆花溪穿过来后二人那么不对付,甚至莫燕衍还主动找她麻烦,多半也是因为陆花溪偏离了人设,莫燕衍在通过各种方式“唤回”她的“本体”吧。 施语更是警惕:“先说好,你现在反悔我们可是不跪的,无理的要求我更不会同意。” 邱秋则是满脸好奇,“怎么了怎么了,我们的团队 是要加人了么,不愧是老大,昨天刚成立,今天就要加入新成员,真是雷厉风行,让人敬佩!” 裴苏暮:“……” “将诸位汇集在一起,确实是我有件事想要跟大家商量。”面对各式各样的目光,陆花溪深吸了一口气,道:“经过考量,我觉得我们五个人非常适合在一起,所以我想创建一个学**组,不知你们愿意与否?” 听完她的话,每个人都在彼此震惊的目光中,石化了! 邱秋和莫燕衍最先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道:“什么小组?学**组?没听错吧?学习?我?跟他/她?” “没错。”陆花溪掷地有声,一字一字道:“你两作为全校……啊不是,全国子监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是非常适合加入我们的。” 邱秋和莫燕衍怀疑陆花溪在骂人,但他们没有证据…… 裴苏暮:“……” “怎么?”见二人不说话,陆花溪诧异道:“我,全校第一,和施语,全校第二,来辅导你们,你们不愿意么?” 施语怀疑陆花溪在羞辱她,但她没有证据…… 裴苏暮:“……” “我知道,突然一下说这种事是会让你 们难以接受,”陆花溪一一扫过他们,道:“俗话说得好,相逢就是缘,我看我们几个蛮有缘的,为了避免日后斗争开撕,不如现在就聚在一起,直接开个学习组,积极健康乐观向上,你们觉得呢?” “且慢,且慢。”施语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开口打断道:“不是,他们几个倒数的也就罢了,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拯救他们,但是为什么我也要加入啊?” “因为你之前是最优秀最棒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了。”陆花溪柔柔一笑,“施语同学,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施语:“……” 该死,她根本拒绝不了这种直白的夸奖! “那我呢?”邱秋也很诧异,更多的是新奇,“我是来捣乱的,可不是来学习的,我不喜欢学习。” 陆花溪迟疑了一下,道:“邱秋,我可以问一问,为什么你一开始说想要搅翻国子监么?” “因为……”邱秋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落落大方道:“我只喜欢习武,将来女承父业,做大将军,可是父亲不愿我打.打杀杀,执意要将我送进国子监,那我当然要表示抗议。” “原来是这 样。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你的父亲考虑得更多呢?” 陆花溪缓和语气,说道:“大将军威风凛凛,我亦支持你,但想要成为将军,却不只是武力够高就能当上的,还要依靠谋略,否则如何指挥手下众多将士?你不通文墨,不博览群书,将来面对危机,又该如何化险为夷?” 一番话下来,越说邱秋越是沉默,过了好久,她才动容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这个小组我加就是,反正也是跟着你,干啥不是干?” 陆花溪松了一口气,转脸看向莫燕衍。 莫燕衍悚然一惊,直接拒绝道:“我没有原因,也没有苦衷,我不加。” “你我不勉强,不加就不加吧。” 莫燕衍想要洗白确实有点难度,虽然他事出有因,误将裴苏暮当做莫将军的私生子,也只针对裴苏暮一个,但也是被原身教唆的“好搭档”。 陆花溪暂时放弃,她柔和地对着裴苏暮道:“你呢?” “你的话,无论什么,我都会同意的。”裴苏暮回以一笑。 这话让陆花溪心里涌上一丝怪异,倒不是别的,是因为昨天乱七八糟的梦。 看陆花溪劝也不劝就直 接跳过了他,莫燕衍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意思,就这么放弃我了吗?” “不然呢?”陆花溪无辜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你欺压了裴苏暮那么久,能不能进来应该问他的意见,万一他对你有心理阴影,那你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莫燕衍气结,邱秋却抓住了关键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道:“什么?这么柔弱的同学你也欺负?以后老大的人我也罩了,你动一次我揍你一次!” 陆花溪满意地点了点头,按照武力值,邱秋和莫燕衍是旗鼓相当的,可以一碰。 “他是父亲的私生子,要想我跟他和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莫燕衍站起身,冷冷道:“我可以暂且不找他的麻烦,但他也要安分守己,这个我不会参加,你们找其他人吧。”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即便走了陆花溪也并不意外,既然裴苏暮和莫小将军都没有对莫燕衍解释真相,那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剩下的人就没意见咯?” 陆花溪挑了挑眉,“那么我们以后就是一个组的人啦,与君共勉!” 很好很完美,她将原身的霸凌小队扭转成了学**组,怎么不是大成功呢! 第九十二章 栖霞山祭祀 在跟着陆苍和国公夫人去栖霞山前解决了一桩大事,陆花溪无憾了,心情也全然放松了。 马车轻快地行驶山间小路上,陆花溪饶有兴趣地探出头,欣赏沿路的风景。 每年清明节,陆苍和国公夫人都要去一趟栖霞山祭祀,看一看老国公,拜一拜祖先,吃斋念佛赏赏花,这是陆花溪第一次出远门,还是跟着陆苍、国公夫人、孟琦玉一起,算得上是全家旅游了,感觉新奇且兴奋。 栖霞山背靠邺京城南,相距不远。 山上树木繁茂,草木苍翠,加之清明节前后多雨,林间最深处薄雾缭绕,叫人有些看不真切,中有溪流涓涓潺动,是山的分界线,也是连接线,平缓时银湖泻波,错落有致,若是不巧撞上水中凸起的石块,便如飞珠溅玉,洒落清凉。 “祖母,若是将瓜果放在泉中冰镇,不晓得有多好吃!咱们也试试吧?” 扑面而来的风都是凉的,带着山里独有清爽,陆花溪开心地对着国公夫人说道,国公夫人也笑着给予她回应:“好好好,明儿个咱们就来,但是今天要先去将行李放着,祭一祭先祖。” 陆花溪欣然应允。 老国公生前位高权重,为东藜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他死后,被授予国公爵位,特例允许葬在他最喜欢的栖霞山上的泐佛庙上,连同王府的祖先牌位一起迁移,日夜受香火熏陶,庇佑后人,福泽延绵。 越是往上,山路越是难走,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净摩大师与一众弟子早已在巍峨的山门处等候。 “老夫人,黎王殿下。” 净摩大师是泐佛庙的主持,如今已经八十高龄,仙风道骨,慈悲为怀,他手捻一串檀木佛珠,一身缁衣简单清减,见到马车忽然走下的孟琦玉和陆花溪,哪怕是第一次见面,竟也无一丝惊讶。 “这是……” 国公夫人想要开口介绍,大师不需点通,不卑不亢地行礼道:“王妃娘娘,郡主。” “大师好。” 陆花溪展露了一个甜甜的笑,牵着孟琦玉的手,在净摩大师的带领下往里走去。 历经数百年,寺庙古朴却充满了历史感,爬山虎顺着外头的墙沿霸占了一大片面壁,未占领的地方露出斑驳的痕迹,有的地方已经脱色,显出泥土的灰褐,唯有钟声肃穆悠扬,传播向远方。 小雨滴答滴答落下,泐佛庙却静谧肃穆,大师命弟子在寺院各处点上盏盏烛灯,远远看去,像是颠沛流离之人的安身 之所,也像是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祠堂没有悬挂牌匾,但是打磨的光滑的砌柱盘踞着锦龙金凤,龙鳞与长羽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它们嘴里分别衔着一幅字联,右边写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左边则是‘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字迹磅礴大气,入木三分。 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燃着龙涎香,在祠堂里蔓延开来,清灵而温雅。 国公夫人小声而温柔道:“花溪,来。” 烧香拜佛是进庙的必经步骤,陆花溪学着国公夫人的模样将前面的手续一一做完,而后跪在软垫上,好奇地打量着签筒。 “祖母?” 陆花溪十分好奇,国公夫人笑着道:“怎么了,想要解签的话不妨摇一摇,泐佛庙可是咱们东藜很灵验的寺庙了。” “好,那我就来试一试。” 陆花溪兴致盎然,抱着签筒晃了晃,不一会儿,一根木签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国公夫人拾起,将它递给了净摩大师,净摩大师接过,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些不明的笑意。 “第二十签,上上,辰宫。”净摩大师道,“当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鸡渐渐明;旧事销散新事遂,看看一跳过龙门 。” “过龙门,是指鲤跃龙门吗?您真是太准了!” 国公夫人不明所以,但是“上上”还是听得懂的,她欣喜地对着净摩大师道:“苍天在上,列祖列宗在上,你们怎么知道花溪这次考了国子监第一?王府要出个天才了!” “……呃。” 陆花溪被吹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旁静观的陆苍突然开口,对上净摩大师意味不明的目光,道:“愿闻其详。” “阿弥陀佛。”净摩大师转着经筒,淡淡道:“旧事销散新事遂。解曰,佛力扶持,有灾无危,福自天生,百事遂意。此签阴阳会合之象,凡事和合大吉也,” “好好好,”国公夫人连声赞叹,“好一个福自天生,百事遂意。咱们的郡主,本来就该是个小福星才对!” 旧事销散新事遂…… 陆花溪一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觉得这大师话里有话呢…… “妈,老妈!” 这准得令她毛骨悚然,陆花溪拽过一旁焚香的孟琦玉,撒娇道:“老妈你也来试试!” 孟琦玉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但这神奇的签文仿佛调动了所有人的兴趣,就连陆苍都亲自将签筒递到了她的面前,“来都来了。” “……” 盛情难却,孟琦玉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将里面的木签“哗啦”一声,尽数倒在了地上,最终葱白的指尖点在其中一支,将它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我选这个。”她看这个比较顺眼,抬手,将方才选定的签文举起,递给他,“有劳大师了。” 众人:“……” “胡闹,不可亵渎佛法!”国公夫人赶紧道。 “无妨,王妃娘娘自是不同的。”净摩大师没有觉得冒犯,反而更是意味深长了。 “那好吧……” 孟琦玉不能理解,选什么签文不该是自己说了算,为何要天定,但大家都这么充满期待,她还是不当那个扫兴的人了。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木签啪嗒一声跌落在地,孟琦玉递给净摩大师,谁料大师脸色微变,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苍。 “大师,怎么了?” 面对陆苍和国公夫人的询问,净摩大师动了动唇,才道:“瑞气当空,众人皆见,相距不远,福即前现。此签福德前现之象,凡事大吉也。恭喜王妃娘娘,恭喜郡主,都是大吉之兆。” “哦?” 孟琦玉眯了眯眼,这净摩大师哪里解答的签文,方才那根木签……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第九十三章 命格无解 两人都是吉兆,国公夫人非常满意,她最喜陆花溪的签文,只觉神准,拜完佛又带着陆花溪拜谢列祖列宗去了。 孟琦玉对所谓的签文没有兴趣,见状也不拆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待所有人离开,陆苍这才问道净摩大师:“您说的是真的么?可是这签分明是一只空白签。”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净摩大师从袖口里掏出两张扉纸,道:“这是殿下您交给贫僧的,上面记有王妃娘娘与郡主二人的生辰八字,郡主福自天生、万事顺遂是真,王妃娘娘瑞气当空、众人皆见也是真,只不过……娘娘与郡主的命格无解。” “无解?”陆苍眉头一拧,“怎得与我一样?” “不错。”净摩大师缓步走到蜡烛台前,将两张扉纸引燃,火光自底而起将金字吞噬,他的眼眸里也染上了一点耀眼的红:“鸾凤翎毛雨落垂,忽朝一日云霄霁,依旧还我振羽衣……殿下,天机不可泄露,贫僧言尽于此。” “本王心中实在困惑,大师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陆苍十分无奈,但净摩大师摇了摇头,不愿再多透露一个字:“殿下心如明镜,无非就是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阿弥陀佛殿下,万法系于一线,过往皆空,当下才是缘分伊 始。您又何必追寻过往的真相呢?” 雨声沥沥,檀香袅袅,陆苍望着仙鹤腾云台上的烛光摇曳,沉默了很久很久。 “本王明白了,多谢大师。” 半晌,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道了谢后便转身离开,只是这一次脚步要轻快很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净摩大师拨弄了一盏将要熄灭的灯火,慢悠悠道:“巍巍宝塔不寻常,作善天龙降千祥……龙与凤之命又岂是凡人能够参透的?哪怕就连郡主的命格‘旧世销散新世遂’亦是如此,此‘世’非彼‘事’,真真是无解啊!” …… 泐佛庙中,金色的绸帘逶地,正殿里摆着金塑佛象,显赫巍巍,法相庄重而威严。 “佛常欲得三人,一者信,二者问,三者行。或有人但信不喜已作,为信不欲行为,喜有三亡。一者不布施,二者不行戒,三者不定意。当灭思想乃得道,要在不念已,灭思想色亦灭,识亦灭心有所念,是为四所有对……” 前面有小和尚在诵读佛法,孟琦玉和陆花溪端端正正地跪在下方,一言不发,解决完困惑的陆苍也不知何时从后面走来,与她们一同跪下。 “已经见过先祖了?” 陆花溪小声回答:“是的父亲,祖母说还要跟祖父多说一会儿话 ,就让我和娘亲先出来了。” 她以前编造过老国公托梦的事件,国公夫人对此深信不疑,加之最近王府的变化,令国公夫人感慨万千,面对老国公止不住地泪流。 出来后,陆花溪又见有人在讲述佛经,便好奇地拉着孟琦玉一起在这里听,陆苍匪夷所思地对着孟琦玉道:“没想到你对这个还有兴趣。” 孟琦玉淡淡道:“但是努力了,确实听不太懂。” “……” “一者照世如灯,二者随所生处,肉眼不坏,三者得天眼通,四者于善恶法,得善智慧,五者减除大暗,六者得智慧明,七者流转世间,常离暗处,八折具大福报,九者命终生天,十者速证涅盘……” 陆苍认真听了一会儿,才慢慢给她们解释道:“他现在讲述的是,若人奉施灯明,能有十种功德。” 灯可以摧芸芸众生种种之烦恼、破人世种种之阴暗。 《无量寿经》中说“无量火焰,照耀无极”,“为世灯明最福田”,就连《菩萨藏经》中也提到过“百千灯明忏悔罪”。 “前来这里的人皆有所求,或求身体健康,或求家宅和睦,或求功名利禄,或求一段姻缘。”陆苍淡淡地说道,“所求便是所愿,你们有什么愿望么?” “有的有的!” 陆 花溪立刻掰着手指算,她希望老妈身体健康平平安安,自己学业有成不被别人打扰,至于男主和国公夫人……她不知道这两人算不算她的家人,她又该不该一同祈祷。 “宝贝我突然想起,有个段子不是说,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在求人和求己之间选择了求佛;在关系和体系之间,选择了佛系。”孟琦玉忽然道:“你听说过么?” “哈哈哈,听说过。” 陆花溪不敢笑得太明显,只是挽着孟琦玉的手撒娇道:“我知道的老妈,许愿归许愿,更多还是要靠自己。” “怎么感觉我像随时随地教育人的老古板一样,”孟琦玉嗔道:“我真的只是在分享段子哦。” 段子是什么? 看着母女两亲昵的互动,说着他半懂不懂的话,陆苍觉得自己遭到了忽视,他真的——好生气!! “咳咳咳!” 陆苍一边咳嗽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挤进了二人中间,然后道:“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本王来为你们点灯。” “那就希望……事业有成,花溪学业有成吧。”孟琦玉想了想,勉强道:“劳烦王爷了。” 陆苍更是不爽,瞪了她一眼:“本王呢?孟琦玉,你故意膈应本王?” “娘亲没有啦!”陆花溪生怕男主动怒,急 忙出来打着圆场:“我的愿望里有父亲,不过既然是父亲为女儿和娘亲点灯,不如父亲就代替女儿许下这个愿望。” 要不怎么说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呢! 陆苍被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哄好了,星星之火,在他手上闪烁跳动,如一颗小小的心脏,正欲移步而去,陆花溪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她诧异道:“父亲,愿呢?” “……许了。” “女儿怎么不知道?” “……心里许的。” “……” 三人沉默,陆花溪气鼓鼓道:“父亲怕不是在敷衍女儿?” 陆苍看了看她:“常言道,‘自灯明,法灯明’,真正的供养在无形的内心,而不是依靠有形的物质,心诚则灵。” 陆花溪理直气壮,“佛祖在上,若父亲不说,女儿怎么知道父亲心里的期盼?” “......” 陆苍似乎有些不自在,几步过去,把烛灯放在了最高处。 接着,他回头,声音莫名温柔:“本王愿花溪心想事成,万事皆能得偿所愿。” 万盏烛灯为景,在大殿中熠熠生辉,铺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陆花溪愣愣地站在中央,望着他们二人美如画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是他们可以成为一家人,那就真的太好了…… 第九十四章 跟男主一起就要承担风险 第一天祭拜完,第二天就是自由活动了。 陆花溪找了一个网兜,怀抱蔬果,将其浸泡在泉水里。 因为前一天才下过雨,空气中还带着湿润的凉意,她干脆挑拣散落一地的杜鹃花,着手编织了一个花环。 说起来,栖霞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其原因就是在于漫山遍野都盛开着这种花,红得绝艳,红得凄美,每逢春末至初秋尽数绽放,远远望去像是绚烂的晚霞,花繁艳丽,满簇烂漫。 相传,古有杜鹃鸟,日夜哀鸣而咯血,染红遍山的花朵,因而得名。 “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想着,忽然的一声打断了她,陆花溪抬起头,只见陆苍骑在马上,一身骑装俊逸非凡! “父亲?” 陆花溪又被惊艳了一小把,果然男主就是不同,无论穿什么都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质,各有各的帅法,“我在这里泡果子呢!这种山泉浸泡出来的果子冰凉可口,到时候给父亲试试!” “嗯。”他下马朝她走去,目光落在她手上的花环上:“这是什么?” “想给娘亲……”陆花溪说着一顿,又补充道:“父亲和祖母都编一个花环,当做纪念!” 地上铺 满了红色、粉色、紫红的落花,如云似霞,呼吸间只觉氤氲旖旎,实在是美得独特,“尤其是娘亲,这种杜鹃用作唇脂的颜色,肯定非常好看!” 现在这个女儿惯会说这种好听的话哄他,陆苍轻哼了一声,从一旁的灌木丛中摘下了最好最艳的那朵,别在了陆花溪的发上。 新摘的花娇嫩,还凝着一点晶莹的雨露,正如面前的姑娘一样,眼睛又亮又清澈,笑起来眉眼弯弯,甜甜的,乖乖的,没有人可以抗拒得了。 “要来骑马么?”陆苍眼里难得露出了一丝温柔,“本王带你去看看山上的风景。” “骑……这个吗?”陆花溪惊疑不定地指着面前毛色黑得发亮的大马,陷入了纠结。 不是,倘若她没记错的话,男主确实是有一匹伴随他征战沙场的汗血宝马,就是这般通体黑色,它甚至还有一个有点非主流的名字,叫“绝影”,指的是它数次在绝境中带着男主逃出生天,不愧是男主,全世界都在向他倾斜,就连马都是如此通人性! 陆苍可宝贝这匹马了,在最开始的时候甚至都不让女主碰,有一个情节是男女主相识没多久,女主狼狈受伤,一瘸一 拐地跟在后头,男主就那么悠哉悠哉地骑着马,只说了声他的马比女主金贵,女主也是倔脾气,愣是一声不吭地走完了全程,当然心里没少问候男主祖宗十八代。 古早霸总文就是如此,男主一个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以自我为中心,谁也看不起,当然后面全是追妻火葬场。 陆花溪深表惶恐,这女主还没坐上的马,她一个恶毒女配的女儿哪有资格,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 “父亲,我……” 陆花溪刚要开口婉拒,陆苍直接拦腰抱起了她,将她扶于马上。 原书中,女主坐上还不乐意的绝影这次竟然连挣扎都没挣扎,乖乖低头以示友好。 “怕什么?你们国子监的校尉只会个三脚猫的功夫,遇到危难护不住你,本王岂会和他们一样?” 陆苍以为陆花溪是在害怕国子监的坠马事件,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能理解,但也会帮女儿克服。 “呃我……”陆花溪不知道怎么解释。 “听夫子说,你的骑射太差,连弓都拉不开,这实在太弱了。”陆苍皱了皱眉道,“以后本王来带你骑马。” 陆花溪心里有些崩溃。 还不 允许人偏一下科了吗,她就不能是把所有的精力都贡献给了大脑,体育差一点怎么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绝影骑着就是不一般,又平又稳,陆花溪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除了你,还没人上过本王的绝影。看看它的速度,会让你惊讶的。” 他说着翻身上了马,坐在了她的身后,这个位置能将这个年幼的女孩儿牢牢圈在怀里,她小小的手握着缰绳,他则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陆花溪感受到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着自己,令人……安心。 不等陆花溪反应,陆苍淡淡道了声“驾”,绝影撒开蹄子就往前冲,那突然的速度令她惊恐地尖叫出来。 “啊——” 地上泥土有些湿润,但绝影踏着却如履平地,他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奔跑,快如闪电,那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又被陆苍的身躯挡去大部分,陆花溪全程缩在陆苍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失去重力的感觉让她恐慌,她怂道:“父亲!父亲!女儿会了会了,不用骑马了,不用绝影了!!” 陆花溪瑟缩成一坨小团子的样子别样新奇,陆苍哈哈大笑,道:“别怕,睁开眼!” 服 了这个神经男主了! 陆花溪心里叫苦不迭,忍着害怕转过了头,而后瞪大了眼睛。 穿行间,漫山雨雾紧随身后,一路追笼上来,挟裹了远山近岭,越往上走,视线越发宽阔,山势陡峭,一条长白瀑布劈面飞来,涛声阵阵,烟水悠悠,瀑布边是一陡峭小路,没有栏杆,下面是万丈深渊,只能手浮峭壁徐徐通过。 “好美!”她忍不住赞叹道。 陆苍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降低了绝影的速度,带她来了悬崖边,陆花溪有点恐高,望一眼那深不见底就收回了目光,她极目远眺远天远水远山,点缀着皇城,组成一幅又一幅动人心弦的长长画卷。 “只有最高处,才是本王女儿应该欣赏的风景。”陆苍手一挥,霸气尽显,陆花溪有些动容,默不作声。 他继续骑着马,朝小道那边走去,风轻轻拂过松林,如神女在耳边呢喃低语,陆花溪还在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浪漫,绝影却突然发出一声嘶鸣跳了开去,与此同时,一支长箭带过一阵凛然的杀气,掠过半空,刺在了它放才的位置。 陆苍脸色微变,道:“不好,有刺客。” 陆花溪一脸懵逼:“啊?” 第九十五章 女儿是软肋 不是,刺客? 这是她配遇到的情节吗!? 也许是为了印证陆苍的猜想,又是几支箭羽破空而来,陆苍拔出马背上的长剑,刷刷几下就将它们砍断,而后望向那片松林,目光冰冷如刀:“是谁派你们来的?” 沉默的松林没有丝毫回应,陆花溪连人都没看到,看来他们是一批素质极好的杀手,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 “不说也无妨,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开口。” 陆苍轻蔑地开口,提剑就准备往松林冲,但他猛然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怀里还有一个小不点儿。 陆花溪:“……”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也是崩溃的。 平时都没有跟男主一起,导致她完全忘了,男主的身边是多么危险! 作为本书的中心,陆苍位高权重,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三天一刺杀两天一绊子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那今天这一遭呢,好像剧情也没有说呀! 陆花溪的大脑飞速运转,总算是在字里行间中想起来了,这不怪她,因为这件事作者只用了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 【陆苍在栖霞山祭祀的时候遭遇刺杀,身受重伤,但杀手全军覆没。伤好后,他着手调查,发现幕 后黑手是三皇兄,陆苍倍感失望,终于不再顾及手足之情,下定决心将他铲除。】 遭遇刺杀……全军覆没…… 这陆苍他三皇兄,你没事吧,节假日都不休息吗,清明节上赶着送死呢,真是服了这个老六! 陆花溪心里狠狠吐槽,那边见射箭不成,终于三两成群地从松林跳出,乌泱泱的一片,每个人都身着黑衣,蒙了口鼻,数量高达二三十个人?! “父、父亲。”陆花溪怯怯地扯了扯陆苍的衣袖,她是一个十八岁的现代少女,真枪实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咱们还是快逃吧!” 男主光环绕身,死了都能活,但她一个柔弱的孩童那就难说了! 说实话,要不是陆花溪在这里,陆苍早就上去迎战了,区区几十个死士,他还不放在眼里,可是他可以不怕死,他幼小的女儿该怎么办? 陆苍没有犹豫,掉转马头就往小道上去。 见他逃跑,那些黑衣人同时拔刀,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 “叮!” “叮!” “叮!” 刀剑相撞,发出喑哑难听的声音,陆苍说自己骑术好,那确实不是吹的,绝影奔跑不停,陆花溪还没看清,就见闪着寒光的长剑捅进杀手 的腹中,抽出,伴随着那人的惨叫,猩红的血飞溅,落在了她的脸上,也落在了那绝艳的杜鹃花上。 这真真切切是人的血,也真真切切是有一条生命在她眼前消逝,陆花溪心中大震,大脑里一片空白! “别看!”陆苍厉声喝道,将陆花溪按在他的怀里:“听话!” 这是搏杀,不是小打小闹,陆花溪还是个几岁的孩子,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么残酷的一面。 刀剑碰撞声,衣帛撕裂声,惨叫声,滚地声……好像都被他宽大的衣服隔绝在外,她安心,但是又控制不住得害怕,毕竟在剧情里,陆苍是【身受重伤】,她呢,她可是个无辜的炮灰啊! “没路了。”绝影带着他两一路狂奔到了悬崖边,身后还有十几人夸夸地跟在后头追,服了,陆苍他三皇兄也真是的,连马都不给自己的下属买,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 “那、那父亲,咱们应该如何是好?” 经过一路的奔波,陆花溪不只是晕的还是怕的,脸上苍白,只想吐,她竭力保持清醒,抬头询问陆苍。 “花溪,有本王在,你无须感到害怕。”陆苍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出事。” 生死关 头的话,全是真话,这一刻,陆花溪被他的话震动,再也没绷住,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与此同时,陆苍勒紧缰绳,下令道:“走!” 悬崖深不见底,如此距离无异于自杀,但绝影毫无半点犹豫,纵身一跃,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该死,放箭!” 身后传来的声音气急败坏,箭雨铺天盖地而下,更有几支射中了绝影! 绝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自半空中坠下,陆苍抱着陆花溪,紧紧抓住了崖边垂下的蔓藤,只可惜那么纤细的藤承载不住二人的重量,不等他们落地就陡然断裂,陆花溪的尖叫还在卡喉咙里,就重重摔下,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飘落冰凉的微雨滴在脸上,她的神思才渐渐清明。 疼,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疼。 陆花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地上撑起,回忆如碎片一般在脑海里闪过,她记得在坠崖的时候,陆苍紧紧地抱着她,一直将她护在怀中,哪怕最后都没有松手…… 对了,陆苍呢?她父亲呢?!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几步之外,陆苍躺在灌木从中,昏迷不醒。 “父亲,父亲?!”陆花溪害怕 ,拍在他脸上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抖,“你醒醒,你醒醒……” 她现在年纪真的太小了,连帮他翻身都做不到,陆花溪一边喊,一边在他的身上摸索,想要查看陆苍究竟有没有受伤。 “唔……” 也许呼唤真的有效,陆苍缓缓睁开了眼睛,聚焦在了面前狼狈不堪的小女孩身上。 “花溪……”他闷哼了一声,面色苍白如纸,声音努力放得平缓:“你有没有伤着?” “我、我没有……”他醒来第一件事竟是问她,陆花溪心里五味杂陈,“父亲,你呢?” 陆苍不信,强撑着起来打量了她许久,才终于放下心来:“本王……也没事。” 可他说完这个话就皱了皱眉头,陆花溪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化,执意要检查身体。 “放心,本王怎么会有事?”陆苍不着痕迹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安抚道:“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陆花溪不置可否,既然目之所及处没有伤,那应当是…… 这么想着,她扑过去抱住了他,陆苍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稚嫩的手便颤抖着攀上,直到抓住了那支断箭。 “父亲……你为何要骗我?” 第九十六章 因为我是父亲,你是我的女儿 血滴答滴答,落在满地的杜鹃花上,了无痕迹,落在她的手上,满是粘稠。 “这、这是那些刺客的。”陆苍镇定地用袖子擦去了陆花溪手上的鲜红,蹙眉道:“怎么这么多,本王怕你看了这些做噩梦。” 陆花溪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塌陷得一塌糊涂,难以控制的,泪如泉涌。 “你、你怎么哭了?” 一直以来,这小丫头都是一副乖巧懂事、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何曾这么可怜过,陆苍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哭,他在战场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心硬如铁了,但如今看到面前这个小团子落泪,他居然有点慌了。 “父亲,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不要对她好,哪怕一点? 陆花溪抽抽搭搭的,十分伤心。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体验过爸爸的关爱,更不知道被父亲保护竟然是这种滋味。 该死啊,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动心了,竟然对他产生了一点幻想。 这是非常大逆不道的想法,陆苍不是属于她的父亲,也不会成为她的父亲。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差一个契机就要宣泄而出,陆苍却抬起手,轻轻落在了陆花溪的头。 “是我的错,不该让 你身陷险境。”他愧疚地揉了揉她的头,努力放平语气,“若不是我,你不会遭遇这些,是不是很害怕?” 她怕,她为什么不怕,她怕男主对她的好只是昙花一现,更怕自己沉溺于这缥缈的幻境。 见陆花溪眼泪不止,陆苍觉得今天的遭遇确实有点为难一个几岁的孩子了,他喟叹一声,将她抱进了怀里,哄道:“本王说过了,会保你平安无事。你这样,当真是对父亲一点信任也没有?” “不……”她趴在他的臂弯,眼睛红红的,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我只是觉得……您不必这样……” 他已经将保护做到了极致。 “这样是哪样?” 陆苍被她的话逗乐了,苍白的唇也多了一丝血色。 他觉得这个女儿思想不对,需要适时的教育:“这是作为父亲应有的责任,以前如何我们不必再谈,但是今后,你应该给我多一点信任。” “今后……”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像是揣着容易破碎的希冀,那么小心地试探:“可以吗?” “你是不是故意气本王,”陆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止不住的咳嗽,“本王是你的父亲,以前是,今后也是。” 陆 花溪垂下眼睑,长睫颤动,陆苍无法确定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正当在思考是不是话说的有些重时,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那父亲背上的箭……” “……”陆苍迟疑地看向她,“你……” 陆花溪擦了擦泪,以为陆苍是觉得她不懂:“我明白的,中箭后,应该先折断箭杆,使箭头与箭杆分离。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伤口的扩大和血液的流失。” 陆苍长叹了一口气,“有时本王会在想,你和你娘亲到底是谁。” 陆花溪心里一抖,抿着唇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但陆苍已经摆了摆手,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你来吧。” 陆花溪忙不迭地爬了过去。 事实证明,说要比做容易,这箭杆很粗,不是她这个力气能掰断的,再加上这箭不是一般的箭,而是采用了一种非常的特殊设计,箭头呈三角扁平状,箭头呈倒插型,中间有尖尖的韧,两侧设计有小韧,这种箭头的杀伤力更强,不管射中人体哪个部位,只要箭头不取出,伤者就会持续在钻心的剧痛中,甚至疼到休克。 陆苍显然也体会到了这种痛楚,脸色白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陆花溪指尖刚刚触 到箭,他的身子就微微颤了一下,面对他鲜血淋漓的背,看着他伤痕遍布,陆花溪心情属实难以言说。 “父亲,这箭有点深……” 陆苍将自己的佩剑往她那边一扔,干净利落道,“剜了。” “我、我?”陆花溪有种自己是个炮灰妖怪,却被指派去跟孙悟空对打的凌乱感,“女儿没有经验,怕、怕害了父亲。” “也是,做这种事怕是为难了你。”陆苍顿了顿,“无妨,本王暂且痛着。” 听了这话,陆花溪属实无法拒绝,她咬了咬牙接过佩剑,内心疯狂给自己加油打气,别怕这是男主,他死不了! 箭有些脏了,陆花溪怕感染,特意在自己的衣裙上擦拭了一遍,扎进去的头有些深,她只能割开伤口旁边的肉,慢慢将它拔出来。 “唔——” 一声闷哼,几滴温热的血溅在了陆花溪的脸上,在箭抽离身体的那一刻,陆苍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但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坚持了下来。 “还好没毒,否则……”陆花溪小声嘀咕着,否则她就真是束手无策了,“父亲,他们到底是谁……” “不知,想要本王性命的人太多了。”陆苍淡淡地说完,才 想起面前是他的女儿,怕陆花溪担心害怕,陆苍又安抚道:“那是父亲的恩怨,与你无关,你无需担忧。本王也不会让他们伤着你一丝一毫。” 这人真是…… 都这个份上了,还在努力着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哪怕这个女儿曾经是多么嚣张跋扈,他都不曾放下过自己应当肩负的责任,陆花溪现在觉得,这个男主确实是不错了…… 正怔愣地想着,周围的灌木忽然传来一阵异动,陆苍正欲提剑,破叶而出的,是一匹黝黑的马。 “绝影?” 陆苍很是高兴,而绝影乖乖地朝他走去蹭了蹭他,又从口中吐了一团烂叶子出来。 “这是什么?” 陆花溪十分疑惑,陆苍却瞥了一眼,又摸了摸绝影的头:“是止血疗伤的药草,绝影会辨别这些。” 陆花溪目瞪口呆,不愧是男主光环,真是平等地照耀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连马都不放过,崖上摔下来,不仅人没死,马都好好的,甚至还那么有灵性地找了药草一起带过来。 吐槽归这么吐槽,陆花溪现在都萌生了一种想要抱紧他大腿的冲动,还不等她说话,陆苍已经将她抱上了马,道:“走,我们这就回去。” 第九十七章 掌心流萤 山间的夜来得那样迅速,那样了无声息,不知不觉,松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 雨雾氤氲,挟裹了远山近岭,风轻轻拂过松林,脚下春虫呢喃,不知名的鸟儿,偶尔在林间喑哑一声,潮湿的夜幕,就像墨汁一样浓。 “冷么?”陆苍将外衫裹在陆花溪的身上,“夜里凉,衣服虽说脏了点,你且将就一下。” 有一种冷,叫你爸觉得你冷,陆花溪小声道:“确实好晚了,我怕娘亲要担心了。” 失踪了一整天,不晓得庙里乱成了什么样子,根据剧情,那些刺客是该全军覆没的才对,但是这次有她,陆苍没有一人去迎战,所以还存活了些许,会不会卷土重来或者有没有暗设埋伏都不好说。 “快到了。”陆苍抬起头眺望了一下,“那边便是,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 一整天的担惊受怕,她已经非常困了,但是陆苍重伤在身,陆花溪神经紧绷,不敢睡过去,只好拉着陆苍聊天。 突然,一点幽绿色的光从她眼前略过,陆花溪睁大了眼睛,道:“萤火虫?” 没错,真的是萤火虫。 在这种风景优美、空气清醒的地方,萤 火虫是十分常见的存在,但是以前一直生活在都市里的陆花溪从来没有见过,新奇得瞌睡都醒了几分。 原来不知何时,漆黑的夜色中漂浮着忽明忽暗的光,如微光倾斜流淌,地上星河,荧光烁烁,倒映白日遗失的美梦,亦像是迷雾中的精灵,指引人回家的路。 陆苍淡淡扫了一眼,道:“以往行军的时候,本王曾听一些将士说它是腐草所化,也有人说它代表着人死后的灵魂。” “是么?女儿倒是想起,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 朦胧幽暗的树林被流萤点亮,漫天遍野,仿佛身处奇异浪漫的世界,陆花溪的眼里亮晶晶的,叹道:“这可真是太美了!” 她伸手想抓,扑腾了几下都没抓到,还是陆苍有点看不下去,瞄准了一只,送到了她的面前。 “……真笨。” 他的声音很轻,那双漆黑如潭被流萤点亮,无端染出一抹从未见过的温柔,陆花溪心里一颤,兀自盯着他掌心的小虫子,胡乱道:“父亲觉不觉得,萤火虫就像凡间的星星?” “……你这说法倒是充满童真,比他们的好,”陆苍道:“回去将这颗星星 给你娘亲看。” 只可惜这只萤火虫在半路上就被陆花溪放走了,好在路途也没多远,半个时辰后总算回了庙里,陆花溪飞扑进孟琦玉的怀里,嚎啕道:“老妈!” “花溪!” 陆花溪失踪了一天,孟琦玉本来还以为她去山上玩了,结果许久都没有回来,她本来想去找,谁知庙里来了几个刺客,她解决完就已经是这个点了。 面前的孩子衣服小脸都脏兮兮的,孟琦玉亦是焦急,扒拉着检查完陆花溪没有受伤才勉强放下心来。 “我没事我没事,”陆花溪急忙小声解释道:“我们今天遇到了刺杀,是父亲保护了我,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娘亲你快看看!” “你们也遇到了?” 孟琦玉一凛,很快明白了这本是冲陆苍而来,刺杀失败了这才找到庙里,她起身想要去查看陆苍的状态,而马上的他也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滑了下来。 “你没事吧?” 孟琦玉一把接住了陆苍,刚一触及便知对方的状态并不算好,于是,她急忙转头吩咐庙里的和尚:“热水,止血散!” 破碎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凌乱的脚步声在耳边喧闹,陆苍 头脑昏昏沉沉,想要说话却又无力开口,若是可以,他只想大吼一声:这像什么样子,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倒在一个女人的怀里,这简直有损他的颜面! 只可惜陆苍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在孟琦玉将冰凉的手搭在他的额头时,陆苍意识逐渐模糊,总算晕了过去。 当他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大亮,床边坐着国公夫人,正握着手帕默默垂泪。 “母亲……” 陆苍的呼唤有些无力,经过短时间的休养,疼痛和疲惫削减了不少,他缓了缓神,勉强坐了起来。 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心疼到不行:“苍儿,你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是儿子大意了,让母亲担心了,”陆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应付不来自己母亲的眼泪,也应付不来女儿的眼泪,“您瞧,我现在不是没事么?您别哭了,好不好?” “嗯?”国公夫人抬起头,红着眼睛道:“我不是担心你,我是……在担心王妃。” “谁?”陆苍一顿,迷茫地望着她。 他想,他是不是伤了耳朵,怎么听见国公夫人说自己担心的不是重伤才醒的儿子,而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女人啊 ?! “苍儿,你不知道……” 国公夫人也是憋了一整天了,终于能找到人诉说了:“昨天庙里来了刺客,真是……” 昨天庙里来了刺客,真是吓死她了。 一切正是孟琦玉猜想的那样,剩下的那些人没有杀掉陆苍,不仅没有逃跑,反而折返回来,埋伏在庙里,伺机而动。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陆苍身影,唯有孟琦玉和国公夫人在庭院里,那些刺客伏在屋顶上,低声道:“如何是好,完不成三皇子的任务……” “谁?” 孟琦玉猝然抬头,刺客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出了震惊:这女人,居然如此敏锐?! “总归都是死,如果杀不了黎王,王妃或者国公夫人也是一个交代。” 说完,他们下定决心,提着刀就从上面砍了下来。 明晃晃的刀光闪了眼,国公夫人被这陡然的变故吓得险些当场晕厥,扶着石桌都站不稳,孟琦玉从果盘里抓起一把削皮的小刀,手就那么一挥,干净利落地划破了最先上前的刺客的喉咙! 鲜血飞溅,尸体轰然倒地,后面几个人都傻在了原地——不是,您这身手,到底谁才是刺客啊?! 第九十八章 上辈子的母女,这辈子的婆媳 在国际赛事上,孟琦玉不知面对了多少对手,遇到了多少险境,又是如何一击一拳赢下的冠军。 她是主修散打,又不是只会散打,眼下的这个危机直接勾起了她骨子里的兴奋,当初训练时的疼痛和热血仿佛在这一瞬间卷土重来! 又是一个破绽! 对手带刀,每一招每一式想要置她于死地,她也毫不心软,一个飞踢连人带刀踹出去十米之远,那力道甚至直接踢了个下巴粉碎性骨折! 所以,当初在孟家面对陆苍的时候,孟琦玉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实力究竟如何,陆苍也不知道她的,二人彼此试探,短暂交手后又迅速远离。 “来人,快来人啊!”国公夫人一把年纪,哪里受得起这种惊吓,她甚至都没敢看,一边叫喊一边逃跑。 “别怕!” 又是一刀解决了一个刺客后,孟琦玉迅速来到老夫人身边,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国公夫人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想要往外推,“快走,你快走!” 孟琦玉一怔,一丝异样的情绪从心里划过,来不及多想,她蒙住了国公夫人的眼睛:“害怕就不要看。” 不 等国公夫人说话,她果断起身,劈手夺过了刺客手里的刀,一个回旋踢就将对方死死踩在脚下! “王妃,王妃!”国公夫人紧闭着眼,都不敢睁开一点,“你去哪里了,你快回来!那边危险!” “我没事。” 孟琦玉语气平静,望着地上横躺的七八个尸体,她正在寻思要不要留一个活口,脚下的刺客瞅准空隙奋起反扑,原来他的怀中还藏了一把尖刀! 锋利的刀刃从脸颊擦过,孟琦玉也被激怒,还没来得及下手,那刀刃打了一个突,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他自杀了。 零星的血溅在了孟琦玉的脸上,她一脚踹开这具尸体,回头去查看国公夫人的现状。 “老夫人,没事了。”孟琦玉拍了拍瑟缩在角落的国公夫人的肩膀,国公夫人一激灵,仓皇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一地的尸体。 “……”她吓得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这、这……” “都死了。”孟琦玉淡淡道,“你不必担心。” 国公夫人脑子里一片混乱,从喉咙里硬是挤出了几个字,“谁、谁干的?” 孟琦玉想了想,敷衍道:“方才院 子里有个和尚,他救了我们,现在他去叫人收拾残局了。” 国公夫人年纪大了见不得这种场面,止不住地干呕,孟琦玉扶她到了安全干净的地方舒缓心情,国公夫人却瞥见她脸上的鲜血,惶惶不安道:“你、你受伤了?” “嗯?”孟琦玉疑惑地抹了抹,道:“哦,是那些刺客的。” “当真?”国公夫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你可莫要骗我,你是不是受伤了?” 这张与自己老妈极其相似的脸说出的话,孟琦玉怎么不动容,她温声细语地安慰道:“真没有。” “你可不能有事。”国公夫人抹着眼泪道,“若有事,我又该如何向苍儿交代,孟家交代。” 话是这么说,她一个老人又该如何去保护,她所能做的,只有抓住孟琦玉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依靠。 国公夫人受了惊吓,状态并不好,孟琦玉陪伴了很久她才镇定下来,守着她入睡后,孟琦玉出来检查残局,净摩大师早已吩咐将尸体埋在了后山。 “阿弥陀佛。” 来年的杜鹃花一定更加红艳吧? 此时夜色降临,陆花溪还没有音讯,孟琦玉不安,刚想 叫着寺庙里的人一起出去找寻,她便带着伤痕累累的陆苍回来了。 “所以啊,你背上的伤药都是琦玉给你上的。”国公夫人苦口婆心道,“她还照顾了你很久。” 其实国公夫人这话有点夸大了,一般来说,如果两人共同经历过紧张刺激的生死考验,那就感情就会变得非同一般,导致现在国公夫人看孟琦玉都带了点滤镜。 昨天明明是陆苍赖在了孟琦玉身上,她甩都甩不掉,万般无奈之下才把他搬到了床上。 脱衣上药清洗,这些都有其他人来做,孟琦玉根本没打算要管,只是根据陆花溪所说,陆苍把她保护的很好,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掉,所以她担心得睡不着觉,为了保障女儿的睡眠,孟琦玉这才承诺陆花溪会代替她守一会儿陆苍。 没有陆花溪,陆苍也会经历这么一遭,但没有陆苍,陆花溪才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 但他既然履行了他的责任,也算得上是陆花溪的救命恩人,孟琦玉也不至于忘恩负义,所以半夜的时候顺手帮陆苍换了一下药,重新系好了绷带。 “多亏了有人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国公夫人懊恼道,“ 原先我与她的感情算不上熟络,她究竟有没有受伤我都不晓得,万一憋着不说怎么办?” 陆苍陷入了沉思,他又问了一下国公夫人详细情况,但由于当时的她太慌乱了,人上了年纪,脑子实在有些不清醒,更何况当时孟琦玉还让她闭了眼,她对孟琦玉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我去问问。”他说道。 “好,你们到底是有层关系在,是要方便说话些。”国公夫人这才勉强放下心,回了自己房间休养。 陆苍找到孟琦玉的时候,她正在出事的那个庭院里查探,见他到来,她挑了挑眉:“身体不要紧么?” 这么严重的伤,居然第一天还能下地,是该钦佩呢,还是该说不愧是男主呢? “不妨事,本王已经习惯了。”陆苍淡淡地看着她,“反倒是母亲很担心你,昨日遇袭,你们可有受伤?” “没有。”孟琦玉摇了摇头,她的说辞与国公夫人差不多,也提到了是有人救下了她们。 “是谁?”陆苍十分困惑,那些明显是豢养的死士,武功高强,他一对十几方能勉强支撑,还受了重伤,那这两个女人又是如何从这些人的手下逃脱的呢? 第九十九章 一家四口看星星,吃烧烤 “情况紧急,我没有看清,当时太害怕了。” 她语气勉强有了一点波动,似乎是想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子,只可惜她气质高冷,又时常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虚假,“若是之后找到他,一定要好好感谢。” 陆苍挑了挑尾音,慢吞吞道:“你?害怕?” 抱歉,他脑补了一下,实在是有些想不出来。 “遇到这种事,怎么不害怕呢?”孟琦玉反过来质疑他,“说起来,你知道是谁下的手么?” “本王回去之后会好好调查的。”陆苍的眼神闪过一丝冰冷,那些人动他也就罢了,竟然连他的家里人也不放过。 “不用查了,想来应该是你的三皇兄,瑞王殿下。”孟琦玉道。 陆苍一顿,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的。”孟琦玉不可能说自己知道剧情,只是道:“他们刺杀的时候,我曾听说是受了瑞王殿下的指令。想来是觉得我们两个女人无法逃脱,于是说漏嘴了吧。”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愚蠢白痴的刺客会在杀人的时候自报家门啊,这不把人纯纯当傻子吗,现在还兴这一套? 陆苍想得多,孟琦玉这番话他第一 反应是有人栽赃陷害,但转念一想,最近调查了官盐走私一案,千丝万缕的线索和矛头都指向了瑞王,说不定真的…… 陆苍沉思了半晌,思绪还是绕了回来,他依旧觉得这个事透露着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庙里难道还有高手能一次性解决这么多刺客,可是究竟是谁呢? 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孟琦玉身上去,在他心里,这就是个柔弱的女人,怎么可能杀死这么多人。 正想着,陆花溪怀里抱着许多蔬果,从外面走了进来。 “父亲?”看到站在这里的陆苍,陆花溪先是惊喜,而后担忧:“怎么不多躺躺?” “本王好多了。”多贴心的好棉袄,陆苍帮她将怀里的东西放到石桌上,道:“怎么,又打算去泉水里泡果子?” “没有啦。”陆花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孟琦玉,道:“和娘亲说好明晚要做烧烤,所以想邀请父亲和祖母一起,只是现在还在准备呢。” “烧烤?”陆苍好奇道:“那是什么?” “就是下面放着火,然后把这些东西串成一串,撒上调料,烤熟再吃,味道可好了!”陆花溪手舞足蹈道,“此情此景不这么做,总觉得会少了 很多风味~” 这是当她们露营野炊来了,孟琦玉好笑,但也赞成陆花溪的做法。 “好极。”陆苍看了看现在的一些材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为何没肉?” “这里是寺庙,”陆花溪小声道:“不太好吧?” “不在这里吃就好了。本王倒是知道个风景甚美的地方,届时带你们一起去。”陆苍说着转身朝外走去,“至于其它,本王会给你想想办法。”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说干就干,第二日就去山上猎了一些小动物回来,剥皮抽骨,还顺带捕了几条鱼,对于行军多年的他来说,小菜一碟。 晚上,陆苍带着陆花溪、孟琦玉和国公夫人登上了山顶。 这里确实是个很美的地方,视线辽阔,脚下青草随风摆动,宇宙静谧,万丈苍穹之上,星子像是被打翻的钻石,洒落在漆黑的夜幕,如波光粼粼的湖面,银河在夜空中流淌,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将繁星串联在一起,直到天尽头。 撷光酿天酒,斟流若银河。 此番美景,国公夫人也赞叹不已。 陆花溪将几捆柴火堆在一起点燃,又架好木棍,这样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烧烤架。 茄子、香菇、土豆片,红薯 ……都是陆花溪串好的,直接放上去就行。 国公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道:“这么个烤法实在有些意思,溪丫头的点子真多。” 得了夸奖,陆花溪也很开心,但是陆苍捕的鱼又该如何处理? “我来吧。” 孟琦玉主动开口,尽显大女主风范,但是陆花溪一听,直接开始心惊胆战,过往那些不好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在上小学之前,家里的饭一直都是孟琦玉做的,那时候陆花溪还小,孟琦玉不放心将陆花溪交给阿姨全权处理,于是干脆亲自下手,那是陆花溪幸福美满的童年唯一的噩梦,谁也想不到,她的老妈作为事业中的女强人,怎么进了厨房就是魔鬼呢?! 什么绿色的鸡翅、蓝色的面条、烧焦的红烧鱼,着火的口味虾,碎成渣的蒸螃蟹,硬如砖头的烤包子……真真是诠释了什么叫做“色香味弃权”!! 那时的陆花溪还不能完全懂,她只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是人间珍馐,一吃孟琦玉的东西就没胃口,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孟琦玉都以为是陆花溪挑食,拿着食谱努力钻研,开始了各种阴间搭配…… 可以说,陆花溪后来这么会做饭,都是孟琦玉逼出来的 。 正想着,国公夫人欣慰道:“你茶泡得好,又会制这个制那个,手这般灵巧,想必一定很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末尾的音猛然扭曲了。 只见面前的孟琦玉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因着火光的照映,暖出几分不常见的柔美,她手握小刀,全然不顾手上的鱼还在死命挣扎,直接一刀从鱼腹捅进,再顺着边缘划开,将内脏尽数清理。 这架势相当渗人,陆花溪总感觉会有血迹飙溅在她身上,担惊受怕地挡了挡,血渗进土里,国公夫人又想起了院子里的那些刺客尸体,开始有点反胃。 陆花溪尽量委婉委婉再委婉:“那个、那个老妈……其实鱼处不处理没关系,要不、要不先烤肉?” “哪有你这样的,我看这鱼都死不瞑目。” 陆苍看不下去了,拿来水壶让孟琦玉去一边把手洗干净,自己则接过刀,埋头开始处理。 “要杀也得先把它敲晕,你知道你方才有多危险么?”他话里透这三份责备和七分教学,道:“然后才是处理鳞片,去鱼鳃,剖鱼……” 这经验丰富的,陆花溪无比感动地看着陆苍,家里有个会做饭的男人,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第一百章 孟琦玉的一点往事 等陆苍把鱼放在架子上,陆花溪就准备刷酱了。 “油,蜂蜜,柠檬汁,孜然,盐,八角茴香粉……” 这是她自己配置的独门秘方,烤出来的东西清香入味,没一小会儿,土豆片最先熟了,陆花溪邀功请赏,先将它散给孟琦玉、陆苍和国公夫人品尝。 “咱们的溪丫头竟然有这般手艺!”国公夫人赞不绝口。 其实,味道也不见得就那么好吃,但这些是自己孙女烤出来的,意义非凡,国公夫人非常给面子,止不住地夸赞陆花溪。 陆花溪一直苦于自己的手艺无从展示,这次终于受到了鼓励,更加卖力地烤起了串儿,陆苍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陆花溪的操作流程,不着痕迹地将她挤开了,自己全部接手。 孟琦玉也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兴起之下也要来试试,于是在陆花溪惊恐的目光下,负责起了烤鱼的重要事项。 她十分认真,时不时地翻转,确保它受热均匀,好在这一次没有烧焦,鱼肉白白的,看上去也没有异常,陆花溪警惕地闻了闻,确认味道不冲鼻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戳了一块送到嘴边。 “呕……唔……” 一口下去,鱼的腥味和酸涩直冲天灵 盖,混着木头的朽味和一种说不出的口感,使得陆花溪的脸差点皱成了一坨,但她竭力维持面上的淡定,“好、好吃!不愧是老妈!” 往常骗骗孟琦玉也就罢了,这一次她忘了旁边还有两个围观群众,听到这么高的评价,也跟着凑了上来。 “呃父亲……” 想要阻止已经晚了,陆花溪胆战心惊地看着陆苍和国公夫人在吃下去的瞬间露出怪异的表情,生怕他们说出实情。 “这鱼……”国公夫人动了动唇,心思百转千回,道:“也是条鱼。” 就是死得冤枉。 陆苍也不敢相信,那女人平时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杀鱼时心狠手辣不眨眼,结果弄出来的东西这么一言难尽…… 他要吐不吐,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不仅如此,他甚至一口气将剩下的鱼炫了个干净,其余三人皆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尤其是陆花溪。 “怎么了,”陆苍猛地灌下一壶水,缓了口气道:“怎么这个表情?” 陆花溪愣了愣,不禁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个事。 其实像她老妈这样人美钱多工作能力又强的女性有相当多的追求者,上至成熟稳重的霸总CEO下至阳光开朗的男大体育 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找陆花溪旁敲侧击孟琦玉的喜好。 在这么多款式中,陆花溪稍微满意的是一个风投VC公司的副总裁,他年岁较长,待人谦逊有礼,俊朗翩翩,无论是外貌还是职场地位,都跟孟琦玉算得上匹配。 这副总没有结过婚,恋爱也不曾谈过,也许是从事风投行业的缘故,他眼光甚高,凡事都要评判一二,才能决定是否进行下一步骤。 在一次生意场上,他遇到了孟琦玉,对她一见钟情,又被她在大会上演讲的风度折服,得知孟琦玉是散打冠军后更是奉为女神,在确认孟琦玉目前是离婚单身以后,当即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只可惜孟琦玉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谈不上熟络,那位副总裁深知风险投资的运作,迅速开展了第二步和第三步——投资与管理。 那段时间,陆花溪收的礼物就没有断过,看得出这位副总是下了心思的,专挑小女生喜欢的送,甚至还给她定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玛丽娜娃娃。 副总还时不时约孟琦玉和陆花溪一起聚餐,他情商高,也很会察言观色,察觉到二人对高级餐厅无感后又开始搜罗各地特色的小饭馆,每次都给 她们独特新奇的体验。 后来吃的多了,孟琦玉向一个厨师取了经,说要给陆花溪尝试一道新型的菜品,副总得知后死活白赖地要来一起尝试,结果一口下去,差点呕了…… “没想到琦玉还有不擅长的啊哈哈哈。”副总强撑起精神,“在我心中倒是更加真实了。” “嗯?不好吃吗?”孟琦玉品尝了一下,“我觉得还好啊。” 在此强调,她的味觉没有问题,也从未觉得自己做饭的水平有问题,陆花溪看着副总不断作死,害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拦。 “哈哈没有关系,以后家政请保姆,你那么忙,做饭交给阿姨也没事,或者我下班早,提前做给你们吃。” 这一番话自认说得懂事又体贴,他甚至都做好了自己在家打扫的准备,但孟琦玉当时只是说了句“我喜欢下厨”,又展示了几次,每吃完一顿,副总的脸色就难看几分,到了后面,他借口工作忙,直接消失了。 就你喜欢老妈是吧?就你说真爱无敌是吧? 吃老妈几顿饭就老实了! 陆花溪对他的退场深表遗憾,但副总缓了几日还没有死心,只要孟琦玉不做饭,那他们还是可以继续相处的! 可是 最后还是结束了,因为几天不联系,孟琦玉对他腻了,她掏出了一张支票亲自递在了他的手上,轻描淡写道:“感谢你这段时间对花溪的付出,辛苦了,把那些礼物都折个价吧,金额随你填。” 合着这么些天,这个女人只把自己当陪女儿的工具人?! 副总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什么都没要,就此消失在了二人的生活里。 风险投资的第四步——失败,退出! 想到这里,陆花溪心情别提有复杂了,不说别的,陆苍是她这么多年来遇见的,第一个把老妈做的东西吃完还面不改色的人。 除了无敌的男主也没人能做得到了…… 但她不知道,陆苍是在为大家着想,只要他吃完,陆花溪和国公夫人就不用再经历这种折磨了。 “你这鱼是怎么烤的,本王想看看。” 陆苍没有说她做得难吃,而是摆出一副请教的模样,孟琦玉以为陆苍是想学,勉强带他到了烤架旁。 “就是这样,再这样……” 陆苍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道:“以你的经验,或许这个时候翻面会不会比较好,肉质变色,看上去应当熟了……” 陆花溪刚要说什么,就被国公夫人拉到了一边。 第一百零一章 你想要这个父亲么? “嘘,”国公夫人小声道:“乖孩子,别打扰他们。” 作为陆苍的娘亲,她何尝看不出来自己儿子的变化,她早就说过,只要孟琦玉肯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即便陆苍不爱她,王府也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与地位,眼下的情景,二人相处平淡如水,是她做梦都求不来的。 “溪丫头,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很喜欢现在这样,无论是你娘亲,还是你。”国公夫人抬头望了望星空,低下头的时候有些恍惚,她布满褶皱的手搭在陆花溪的头顶,“就这么一直下去,可以么?” 陆花溪嘴唇动了动,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得到她的回答,国公夫人很是开心,可是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 陆花溪忍不住侧头看了看孟琦玉,她丝毫不怀疑她老妈的行动力,既然当初承诺了了会离开,那这个计划一定会被孟琦玉提上日程,可是她的老妈呢,会对现状有一丝开心,一丝留念吗? 没有答案。 不知不觉间,他们也解决完了剩下的食物,陆苍和陆花溪躺在草坪上,仰头看天上的星空。 “好运气,能看到这样的星星。” 陆花溪好奇地侧过身,问道:“父亲会观星象吗 ?” “自然,以前行军的时候……”陆苍一手揽过陆花溪,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以我们现在看到的为例。北斗七星斗柄指向东方,它的头部朝西,由几颗较亮的星组成弯弯镰刀形,其中最亮的星叫轩辕十四。” 他的手在半空中划过,宽大,充满了力量,无论是握剑或者是握笔,都很合适:“就是青白色光芒的这颗,一等星,位于黄道上。在轩辕十四和角宿一之间,是黄道和天赤道的交点之一——秋分点。” 陆花溪很喜欢听陆苍的讲解,他的音色低低沉沉,又没有平时对他人的强硬,裹着一点温柔的音调,只属于他的女儿。 就好像,就好像她是他掌心的珍宝……也许血缘就是这么奇特,即便她不知道“父亲”应当具备什么品格,又应当是何种样貌,它总能隔着时空将彼此串起。 无端的,陆花溪又想起了那个副总。 在一次六一儿童节时,副总特意包下了一家餐厅给陆花溪庆祝,餐厅里堆满了气球和可爱的布娃娃,看样子是要给她填补一个完整的童年。 拉开的座椅,口味的喜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这种细节是副总作为男人的加分项,没有女人 会讨厌尊重女性的人,而他也谨记这一点,无时不刻地观察着陆花溪的动态。 餐桌上,他还要承担挑起话题的重责。 “对了花溪,听说你的学习很好,是年级第一,那对历史应当非常了解了?” 吃饭的时候提学习,总感觉怪怪的,但陆花溪没有不悦,乖巧道:“只是碰巧能背一些,不敢说是了解。” “太谦虚了,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孩子。” 副总这话也没作假,他没有结过婚,也不敢保证自己和孟琦玉生下的孩子能超越陆花溪,若是和孟琦玉在一起后直接认下这个女儿,那出去岂不是更有面子? 他做风险投资的,对自己的眼光相当自信。 “那你知道1985年,《关于科学技术体制改革的决定》的背景么?” 孟琦玉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若是陆花溪不知道,那副总就可以牵起话题侃侃而谈,作为业界的成功人士,这是他擅长的区域,足以令面前的小女生折服,但很不巧,在他面前的是陆花溪,记忆里超强的陆花溪。 “恰巧知道一点的。”陆花溪歪着头道:“20世纪80年代初,企业技术落后和资金短缺现象极为严重,经济 和发展要求我们必须采取切实措施来克服企业面临的资金和技术困境,此时开放号角的吹响,也将西方的各种投资理念和工具引入我国,这其中就包括创业投资。” 副总:“……” “对了叔叔。”他的话题确实让她有了点兴趣,陆花溪好奇地问道:“你们预测国外企业业绩的时候,会用宏观认知去考量么?比如他们的政治、军事、外交、体制或者价值观,甚至对这个国家民族的历史有深刻的理解之类的,具体能举例说明么?” 副总:“……” 最后还是孟琦玉轻咳一声打断了:“花溪。” 乖乖的女孩收起了爪子,安安静静地低下头吃饭。 “……” 陆苍见陆花溪盯着上空愣愣的,好像在认真听,又好像在走神,“我们说道,参横斗转,狮子怒吼,银河回家,双角东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陆花溪摇了摇头。 “‘参’指参宿,即猎户座,横于西天。‘斗’指北斗,由东北角逐渐转上来。‘参横斗转’是说,猎户星座已经横在了西方的天空,它即将沉落下去,北斗七星一天天上升,预示着春天的远去,夏季的到来。” 陆花溪的眼睛也像 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她笑得眉眼弯弯:“父亲好厉害,听说我们再过不久就要学习星象和占卜了,还有梅花易数,有了父亲的讲解,这门课我一定又是满分。” “厉害的是你。”陆苍垂下眼睫,“本王都想不到,一个人的性格变了之后,竟然连一窍不通的学习都能举一反三,你觉得呢?” 陆苍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浑身都僵了一下。 你瞧,同样都是问问题,男主的问题就让她无法回答。 许久,陆花溪才小声嘀咕道:“原先解释过,我也不是全然不会,只是没有用在正途上……” 陆苍就这么看她绞尽脑汁地找补,半晌才悠悠道:“本王逗你的。” 陆花溪:“……” 她尴尬地笑了笑,是不是真逗她自己心里还没数嘛? “本王记得,教授你们这门课程的是章大人?”陆苍思忖道:“他对这些颇有研究,你若感兴趣,可以跟着他多学一学。” “好的。” 陆花溪窝在陆苍怀中,在他低醇的嗓音中逐渐睡去,意识塌陷,回忆下沉,突然有个声音在她心里冒起: 若是想要这个父亲,那么她来撮合孟琦玉和陆苍,那么是不是就能永远拥有他了?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批贵客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天后,他们一行人又回了京中。 店铺里,孟琦玉执笔却迟迟不下,一滴浓墨晕染在纸上,模糊了字迹,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走神了。 一旁的白萋萋担忧地问道:“娘娘去了栖霞山后,回来就开始心不在焉,是发生了什么吗?” 孟琦玉回过神,道:“没什么……” 白萋萋不信,“您唬得了别人,但是唬不了我,心事不愿与萋萋分享,是不信任萋萋吗?” “那倒不是……”孟琦玉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丝头疼。 其实,她是发现了点事情,这个事情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陆花溪,貌似有点喜欢陆苍了。 那晚,陆花溪听着陆苍给她讲述星象,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从山上回到寺庙,亦是陆苍背她下的山,最后回房交接之际,沉浸在梦里的陆花溪显然不满自己失去了一路温暖的依靠,小小的拳头攥紧了陆苍的衣裳,脸颊还无意识地蹭了蹭,含糊不清地道了声,“父亲”…… 一番操作下来,陆苍差点孩子都不想归还了。 “小心些,”陆苍谨慎地将陆花溪放在孟琦玉怀中,轻声道:“不要吵醒了她。 ” “……” 孟琦玉看了看陆苍,又低头看了看酣睡的陆花溪,突然觉得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 或许那场刺杀是个契机,让陆花溪对陆苍产生了牵挂和依赖,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陆花溪这般信任过谁,是扮演这个身份太久,入戏太深,还是她…… “娘娘,您到底怎么了?”白萋萋干脆放下了孟琦玉手上的毛笔,坐在了她的面前:“不说的话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自己只会钻牛角尖,又怎能解决呢?” 孟琦玉若有所思,看着她:“萋萋,我只是在想,也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需要什么。” 果然王妃从不会思考简单的问题。 白萋萋迟疑了一下,道:“娘娘,合不合格不是自己评判的,即便您是她的母亲,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清楚,因为小郡主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街头的黄大夫不是常说么,只有肚子里的蛔虫才知心意,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了解另一个人?” “你说的对。”孟琦玉低下头道。 离婚之后,她身边的追求者就没有断过,孟琦玉也不是没有想过孩子可能会想要一个父亲,所以那些 人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挑选了一些优质的人让陆花溪接触,但是陆花溪都是不冷不热的,看不出有多喜欢。 那些人礼貌,她亦更加礼貌,就好像心里设了一道防线一样,自己握着密码,别人根本解不开。 陆苍是有什么能吸引她的点么? 孟琦玉皱了皱眉,平心而论,她曾以为这个人狂妄自大双商低,若是对她们二人保持以前的态度也就罢了,孟琦玉顶多打他一顿,结果他偏偏又很清醒,敏锐,正直,负有责任。 属于他的官配还没有出现,陆苍真正的生活还没有开始,她的女儿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亦或许,她该再换些男人来? 想到这里,孟琦玉将桌上的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废纸篓中,白萋萋心惊胆战地在一旁围观,看得出,孟琦玉真的有些心烦。 “娘娘,外面有些夫人找您。”画莺喊道。 “这就来。” 孟琦玉叹了一口气,收拾好了心情,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立着几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看着与她差不多大,见有人出来,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孟琦玉一顿,心道前些日子的努力总算见了成效。 大长公 主身份高贵,即便不开口,只要出去顶着妆容晃一圈,就是一个极好的广告,而她也在践行着自己的承诺,大小聚会都有轻描淡写地提一句孟琦玉,不用大肆鼓吹对方的变化,只要将最终产品展现给各位看,就已足够。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一试,所以结伴相邀找上门来。 从帘子后面出来的女人蛾眉淡扫,水色的唇挽起一丝昳丽,烟青色的锦缎长裙与一支玉步摇两相映衬,珠花散着点点华光,有人认了半天才把她认出来,看样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王、王妃娘娘?” 原身性格恶劣,嚣张跋扈,本身就没什么朋友,与陆苍成婚后,她身为王妃也理应与京中各家的夫人交好,但她不会与人相处,也不屑与人相处,自然而然就与她们疏远了。 “原来是国夫人、府夫人与郡夫人。”孟琦玉颔首道,“有失远迎。” “哪有的话,是我们叨扰了王妃。”几位夫人受宠若惊,没有想到孟琦玉竟然还记得她们,态度还如此友好。 国夫人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当即就挑了好听的话来夸赞孟琦玉,“一段时间不见,王妃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前日 我们见了大长公主,她对您可是一通盛赞,如今看来那些话还是含蓄了。” 郡夫人也笑着接过话道:“是啊,听大长公主说,王妃娘娘这些日子都在研究一些妆品,效果出众,恰逢我们也用腻了原来的,便约着一起前来请教娘娘。” “原来如此,无需这么客气,这边请。”孟琦玉微笑着,带着他们往茶室走去。 这些日子,她也将店铺装修做了很大的整改。 店里每天都会更换新鲜娇艳的花束,充满朝气与活力,原先没有归类看着比较杂乱,孟琦玉收拾了一番后又将一个门面空出来当做休息的地方,可以让客人在这里一边品茶一边选购,还配有人贴身讲解。 孟琦玉手下的这些嫁妆门面,有三大块最为赚钱。 一是刺绣,由白萋萋负责;二是妆品,她亲自操刀;三则就是珠宝。 过往那些陈旧的款式都被处理了,换上了孟琦玉比较看好的一些,效果比之前好了不少,但她依旧不是很满意。 陆苍手下的那位付老她怕是很难挖来,现在名气打了出去,唯独珠宝这一块却没有跟上,她遗憾地想道,要是这个年代也有珠宝设计师就好了…… 第一百零三章 孟琦玉的同类? 珠帘随风飘动,茶室燃着清雅的香,一路走来,几位夫人的好感度已经在噌噌上涨,坐下之后,画莺又端上了茶,甜甜的,带着一丝果香,不是她们平日喝的任何一种。 “可否一问,这是什么?”一位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似茶,却没有茶的苦涩。” “是冷泡茶。”孟琦玉歉疚地笑了笑道,“小女说,这是他们国子监盛行的一种泡法,我改良了一下加了苹果与橘橙,会比较美容养颜,抱歉,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 几位夫人相视一眼,望向她时又多了几分亲近:“我们本就不爱那涩味,如今这个口感丰富更加健康,怎会不喜?说起来,小郡主这次是国子监第一吧?娘娘真是教女有方,我家孩儿若有郡主一半,我也就放心了。” 看来传言也不能全信,能把孩子教导成第一的母亲又有什么问题呢,像她们这样的世家女,比完家庭比完背景,比完夫君比完自己,剩下的就是比孩子了。 一想到陆花溪,孟琦玉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又回过神,笑道:“各有各的优秀罢了。说起来,几位夫人具体是想了解哪一块呢?” “大约就是肌肤的问题。”国 夫人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急忙道:“可否劳烦娘娘与我讲讲,再推荐几款合适的妆品,价格什么都好说。” 另外两人听完,也眼巴巴地孟琦玉瞅着,孟琦玉仔细看了看,又问了一些细节,很快就有了打算。 “国夫人的话应当是属于干性,皮脂分泌较少,较干燥,脸上会有皮屑,洗脸后有紧绷感,好处是皮肤十分细腻美观,不易掉妆不易长痘,但坏处是容易干燥刺痛,滋长皱纹与色斑,所以平时要注意防晒和补水。” “对对。”国夫人指尖抚上自己的脸,担忧道:“也许是最近太过操劳了,我感觉自己眼角都有了些皱纹,皮肤也蜡黄无光,只得勉强用胭脂遮一遮。” “您不必担心。”孟琦玉安慰道,“府夫人的肌肤亦是如此,你们二位平时一定要多喝水,注意饮食均衡。外部保养的话,我这里有补水效果较好的芦荟,加了一些甘油与山泉,一会儿可以现场给你们试一试,避免过敏。” 二人急忙点头。 “至于郡夫人则是油性,油脂分泌旺盛,通常头皮、背部也爱出油,长痘。好处是皮肤不易老化也不易产生皱纹,但坏处是容易形成痘痘,痤疮等, 遗留下色素痕迹。” “至于应对方法,温水清洁,早睡早起,忌口高油高糖或者辛辣的食物,这里有一款面膏,采用了洋甘菊,薰衣草和金盏花等植物萃取液,您也可以试试效果。” 郡夫人连声答应,紧接着又有些疑惑:“请问娘娘,您刚才说干性需要补水,那为何油性也需要补水呢?” 看来她听得很是认真嘛。 孟琦玉笑了笑,道:“油是油脂腺分泌旺盛,表面油光重重,却并不意味着它含有充足的水分,相反是为了保护水分蒸发。补水是护肤的核心,为油性提供水分能够调整肌肤水油平衡。” “原来如此,多谢王妃娘娘解惑。” 一番话下来,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孟琦玉叫了婢女带几位夫人去清理,又详细交代了用法,这才打算放松放松,到外面透透气。 就在这时,店内走来了一个极其特别的女人。 她的容貌既不张扬也不内敛,如同江南水乡的一张美人图,朦胧且柔和,一举一动皆是婉约。 于她,古今之美似乎都汇聚于此,在这尘世中犹如一朵洁白端庄的莲,静静地绽放,惹人驻足。 她的气质太过出众,孟琦玉忍不住看 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喂嫂子,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她身后,紧跟着走来一位年纪稍小一点的姑娘,开口就是咋呼,声音足以让任何一个大家闺秀皱眉。 加之她穿着一件饱和度极高的粉色衣裙,头上别满了簪子,一扭头那珍珠耳坠便乱晃,站在旁边有一种被那女人光芒淹没的感觉。 “吕姝,不得无理。”那女人开口,声音如人那般柔情似水,“若是冲撞了贵人,那就麻烦了。” “你破事真多,要你教我?”那个叫做吕姝的姑娘翻了一个大白眼,不耐地道:“说好了让我随便选,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不会。”那女人神色未变,道:“你去吧。” “嫂子你真好,回头我在哥面前替你说说好话。”吕姝当即眉开眼笑,提起裙子就往里面冲,恰好与孟琦玉擦肩而过。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偏移,真巧和孟琦玉四目相对,两个气质神似的女人相遇,竟是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因为同类,只需一眼就能认出彼此。 “你……” 孟琦玉很难遇到这种第一眼就产生好感的女人,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臣妇是中书令 的妻子,太常寺汉赞礼郎之女苏写意,”那女人屈身行了一个礼,不卑不亢,“在此见过王妃娘娘。” “我们不曾见过。”孟琦玉这句话是肯定句,剧情里二人也没有任何交集,所以这个女人是怎么认出她的? “直觉,”苏写意仿佛知晓她的心意,微微笑道,“也许臣妇与娘娘有缘。” 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 孟琦玉也笑了,她道:“先请进。” 二人正要去茶室一聚,但是画莺匆忙来报,那边三位夫人洗净了脸庞需要孟琦玉过去再次确认,她只得表达歉意后短暂离开。 “真是抱歉,耽误娘娘了。” 三位夫人正为自己打断了孟琦玉感到不好意思,国夫人往那边瞥了一眼,不可思议道:“苏写意?” “她怎么来了?” 府夫人接话,三人神色怪异,孟琦玉问道:“夫人们与她是熟识?” “呃,是聊过几次……” 国夫人含糊其辞,孟琦玉更是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国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娘娘,并非我们想做那背地嚼舌根的小人,只是事关别家的‘丑事’,我们着实不愿去提及,还望您见谅。” 第一百零四章 为何是同类 这说话说一半,就好像说书差个结局,看书时断在了最精彩的一章,是要被骂吃泡面没有调料包的哇! 孟琦玉扶额道:“若有难言之隐,我都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了。” “……” 府夫人两相权衡,显然不愿得罪孟琦玉,遂打着圆场:“再过不久,这件事也会传遍上京吧?即便您现在不说,娘娘之后也会知道的。” “也是这个理……” 国夫人又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才坐到孟琦玉跟前,小声道:“其实是这样的,苏写意是太常寺赞礼郎之女,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那都是一等一的好,被称为上京第一才女,名冠天下。” “这个称号怎么来的呢,是有一次她的父亲不小心将她女儿所论撰的谕祭文当作文书交去了翰林院,翰林院的掌院学士看了,被那文采所折服,差点破例录入苏写意去当女官。只是她似乎无心仕途,推脱自己生性散漫,婉拒了翰林院的邀请,但名气是实打实地传了出来,我还记得有一年在秋月湖上泛舟比诗,苏写意代表了我们女子,击败了当时的二甲进士,为咱们夺得了 冠军呢!” “那位进士,就是现在的中书令大人了。” 回想起过往,国夫人甚是唏嘘:“因诗结缘,女才郎貌,真是好一段佳话,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只可惜所有的美好都终止在成婚以后,彼时的中书令大人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如今抱得美人归,又身居高位,竟是暴露出男人的劣根性来了。” “就是,”想起这个事,府夫人也有点恶心,面露鄙夷:“当初追人家的时候,三天两头在墙外念些酸溜溜的情诗,苏父打也打不走;然后再投其所好地送些字与画,配以一些一生一世的诺言,费了不少心思才哄得苏写意下嫁,结果说变心就变心了,真是一场笑话。” 三人吐槽完后一片沉默,国夫人尴尬道:“让娘娘见笑了,一时没忍住。” 孟琦玉一愣,好像有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从脑海里涌了上来,她揉了揉眉心,许久才扯出了一丝苦笑,道:“变心?” “是。”郡夫人皱着眉头,愤愤不平道:“听说中书令近些日子看上了个女人,还是个绣女,坚决要娶她为平妻,别提闹得有多难看 了。一个卑贱的、没有涵养之人,拿什么跟苏写意相比?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哦,我倒不是看不上绣女这个身份,单纯看不起他们的作为。” “不仅如此,中书令一家其实都挺难评的……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些个粗鄙之人都与苏写意犯冲,她那个小姑子对她也不怎么好,举止做派竟同一个乡野村夫毫无区别,刁钻跋扈。” “肯定是中书令的母亲‘教导得好’,上次你也见过了,啧……” “中书令还想瞒着,先逼自己的发妻下堂,可这世上哪有纸能包得住火?早就传遍了。按理来说他这打算势必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但陛下居然没有问责,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打算,所以我们也只好装聋作哑。多年以来,苏写意也没有生个一儿半女,犯了七出之罪,若真闹到和离地步,中书令也是可以休妻的。” “大抵就是这样了。王妃娘娘,具体细节我们不大清楚,也许别有内情也说不一定。只是我们平时与苏写意相处稍多,又都是女人,难免偏向她了一些。” 三位夫人或唏嘘或不平,七嘴八舌地说了一 些众所皆知的事后就住了口,孟琦玉也识趣地不再询问。 安置好几位夫人后,孟琦玉才去见苏写意,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就要多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喂嫂子,你觉得是这个金的镯子好看,还是这个镶了宝石的镯子好看?” 回去的时候吕姝正好坐在苏写意旁边,兴致勃勃地拿着两样首饰在疯狂对比,苏写意被那黄金晃了一下眼睛,委婉道:“姝儿,这两款都有些成熟,不适合你这么年轻活力的姑娘,或许你看看这个,搭配是不是更合适些?” 吕姝一看苏写意指的那款首饰素得要死,宝石就那么一丁点大,肯定是个便宜货,脸都差点绿了:“不是你什么意思?是你主动提出要给我购置首饰的,怎么我选了之后你又嫌这嫌那,不会是舍不得银子吧?我哥每月的俸禄都是你在打理,开销绰绰有余,怎么我买点首饰就抠抠搜搜的?” 苏写意静静纠正道:“姝儿,我以为你是真心想要询问我的意见。” 话好像是她问的,吕姝有些无言,半晌才瞪了她一眼,道:“我是真心,但你并不真心, 总之这两个我都要了,你去付账吧,否则我就告诉我娘我哥!” 她说完还白了苏写意一眼,起身噔噔噔地跑了出去,扔下她在茶室。 孟琦玉等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走了进去,“久等了。” 看样子,先前与小姑子的插曲并没有影响苏写意,她甚至微微笑了笑,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王妃布置的么?光是欣赏就能待好一阵子了。” 面对苏写意,孟琦玉是前所未有的舒心,或许是她们身上相似的气质,又或许是彼此对望的眼神,正如先前所说,只需要一眼,她们就能认出谁是自己的同类。 孟琦玉顺势坐在她的面前,道:“夫人来,只是为了给小姑子挑选首饰的吗?” “不是,”苏写意摇了摇头,“臣妇是来见王妃娘娘的。” 孟琦玉挑了挑眉,期待对方的下文,苏写意也抬眸看她,声音轻柔:“大长公主前些日子佩戴的那款翡翠项链,是出自您之手么?臣妇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觉得它造型独特,如鸟儿羽翼一般华美流光,加之中间的翡翠更是点睛之笔,着实惊艳,遂想与您探讨一二。” 第一百零五章 恶毒的婆家破碎的她 孟琦玉端起面前的茶,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 那当然不是自己的设计。 孟琦玉平时出席宴会会用到无数珠宝,所以家里购置了许多,给大长公主的那一款其实是她日常生活中较为喜欢的,所以采用了设计套到了古代来。 “不必这么客气。”她问道:“你对这个感兴趣么?” “是的。”苏写意也并不掩饰,从袖口摸出了一叠宣纸,摊开来放到了桌上,“平日里我会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灵感绘制下来,比起王妃这种成熟的设计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但也是我心血之作,恳请娘娘指点一二。” 孟琦玉接过翻开,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面上的一张是一条项链,由粉色、绿色、白色、花瓣形状的水晶拼凑而成,本该是那么跳脱的颜色,经过她精心的排列反倒让人眼前一亮,达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如此繁丽的色彩并没有抢夺主题,衬托出了顶端那颗高贵的祖母绿。 “这是我早期的想法,名为‘繁花’。”苏写意道:“若是普通水晶达不到我想象中的效果,听闻南虞盛产一种名为金刚石的矿物,地质坚硬,在光照下会散发五彩缤纷的光,极其美丽。” 孟 琦玉知道她口中的金刚石,在现代名叫钻石。 每翻一张,她的眼里就闪过一丝惊艳,想什么来什么,真给她遇到古代珠宝设计师了,还是送上门的那种?! 坐在对面的苏写意一直在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直到孟琦玉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苏写意交握的双手才有了些微的放松。 “真是漂亮,每一张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设计。”终于,孟琦玉道:“不知你有没有将其中一款制成过成品呢?” 苏写意的目光略微黯淡:“曾经有过,但是……这些材料都价值不菲,父亲为官清廉,靠着微薄的俸禄养活家人,后我成亲,需将银子精打细算,无法他用,否则……” 她短短几句里就有两次停顿,结合先前那几位夫人所说,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这位苏写意简直就是那句话的真实写照:穷苦的爸,恶毒的婆家,出轨的丈夫和破碎的她…… 孟琦玉试探道:“所以,夫人有什么打算么?” 苏写意抿着唇,温婉地笑了:“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些都是我的心头所爱,是我的心血,我不愿放弃,也不愿将他们锁在暗无天日的杂物箱里,既然如此,我为何不交给一个愿意赏识 它的人呢?后来我无意中看到大长公主佩戴的项链,以及您研发的一些妆品,直觉告诉我,您就是我想要找寻的人。” 她侃侃而谈,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感情,孟琦玉却在暗自思考她话的真实性。 明面上看,孟琦玉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她有想法,也有能力将想法变成现实,最关键的是——她还有钱。 可不知道为何,孟琦玉总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目的不简单。 想到这里,孟琦玉放下了手中的宣纸,道:“原来如此,我可以将夫人你的这些设计变成现实。” “真的吗?”苏写意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不染一丝尘埃:“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如今我总算明白了这种感受。” “至于报酬……” 孟琦玉话还没说完,走了一会儿的吕姝莫名又折返回来找她,满脸不耐:“你在磨蹭什么呢?东西买了吗,家里打扫了吗,娘不是说让你今晚炖汤给哥补补吗?能不能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吕姝,不得无礼。” 苏写意站起身,满是歉疚地对着孟琦玉道:“娘娘,今日时间紧迫,许多细节都无法详谈,平日我鲜少有机会出门,改日我再拜访。” “等等。”孟琦玉道:“不知后日你是否有时间,可否来府上一聚?” 苏写意一怔,似乎有些为难:“娘娘相邀,自是再好不过,但是夫君他……” “稍后会有请帖送到中书令府上。”孟琦玉笑了笑道,“夫人还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了。”与聪明人对话就是好,话不用点明就能知道自己所想,苏写意深深看了孟琦玉一眼,“那臣妇先告辞了。” 孟琦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轻轻点在了她没有带走的宣纸上。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处理完店铺上的事,孟琦玉早早就回了府。 陆花溪放学回来后罕见地看到她在,几步上前,神情严肃道:“老妈,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 为表尊重,孟琦玉转过身子面对她,“什么?” “过几日我想邀请一个同学到我们府上来。”陆花溪吊着她的手臂,斟酌道:“这个同学有点特殊,是原身霸凌的对象之一,后面还把人家逼跳楼的那个。” 孟琦玉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个剧情,但是原身逼死的貌似有好几个,她说的是哪个? 陆花溪想了想,道:“是中书令的女儿, 吴芊芊。” “……嗯?谁?”孟琦玉错愕,又确认了一遍。 陆花溪以为她回来后一直在忙,错失了一些小道消息,当即朝着孟琦玉大吐苦水道,“这些日子国子监都传遍了,中书令要与自己的妻子和离,迎娶小三上位,害得吴芊芊在国子监里非常难过。” 陆花溪就是在这个时候救下她的,但是事情还得从今早说起。 自打陆花溪成立了学**组后,日子真是清净了不少,邱秋安静了,施语不哭了,就连莫燕衍也不来找麻烦了,她们几人每天都会在一起梳理知识点,其乐融融的,大有成为朋友的趋势。 今早,她们几人照例聚在一起,但是邱秋迟迟没来,想必又是睡过头了,施语等得不耐,摸出四书五经开始背诵,然后……就看到一个女孩抹着眼泪从一旁跑过。 果然是好奇心害死猫,不看还好,一看陆花溪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她记得这个女孩,记得她在自己的噩梦里出现过,那么瘦小的一个姑娘,就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从高处坠落,鲜红的血液像小溪一样蜿蜒在陆花溪的脚下,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这个女孩儿的哭喊。 “郡主求求你,放过我吧!” 第一百零六章 相似的遭遇 陆花溪心脏骤紧,喃喃道:“她是……” 施语放下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吴芊芊?” “嗯是她。”裴苏暮也抬起头确认了一下,迟疑道:“不过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家里的破事呗。”施语施施然地坐下,不知是感慨还是嘲讽,“国子监就是如此,家里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 “什么破事?”裴苏暮望向陆花溪,顿了顿道:“郡主,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你们接着说。” “这也是听别人说的,消息不保真。”施语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道:“吴芊芊的父亲是当朝的中书令大人,曾与她的母亲琴瑟和鸣,只可惜好景不长,他的父亲想要娶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子作为平妻,那不是打她母亲的脸吗?为此,这事儿闹得很不愉快。” “这不合适吧?”陆花溪皱了皱眉,“对于中书令这种位高权重的朝臣来说,这可是丑闻,会影响他的仕途与威望。他甘愿舍弃眼前的一切,为了那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 “你的关注点总是那么奇特。”施语怪怪地看了看陆花溪,“可若我说,那女子于他又有 救命之恩呢?听闻一年前,中书令与同僚晚间饮酒,不慎失足掉落河里,碰巧旁边有一女子精通水性,一同跳下了河,还、还……” 她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陆花溪心有灵犀,试探道:“人工呼吸……呃不对,应该是以口渡气?”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不害臊……”施语脸色微红,但也没有否认,“总之,此女子失了清白,自然是没有人家愿意娶的。中书令欣赏她的英勇果敢,又害怕这个女子被流言蜚语重伤,主动求娶,还承诺了她一个平妻之位。” 裴苏暮有些佩服,“你知道的好详细。” 施语翘了翘嘴角,得意道:“别忘了,我的父亲可是通政司参议,掌内外章奏、封驳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无论是谁的奏折都要经过我父亲之手,还有什么事能瞒过他?无论是中书令的陈情还是其他人的上书,我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然这些事可不是她爹告诉她的,是在同她母亲聊天时无意中被施语听到。 “父亲他们都说,中书令大人是重情重义的人,应当给人家姑娘一个说法,若是作妾,未免有些忘恩负义,救命之 恩大过天,一个平妻算得了什么?”施语道,“这事儿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是不差理的。” “好笑。”裴苏暮低着头,慢吞吞道,“说他忘那女子的恩负女子的义,那中书令发妻的恩义就不是恩义了吗?” 一句话,让陆花溪和施语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裴苏暮被她俩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没有别的意思。” “喔,说的倒是天花乱坠。那你会怎么做呢?”施语反问道。 裴苏暮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我不是他,代入不了。但若以旁观者来看,我只会觉得这事另有文章。” “嘁,故作高深。”施语冷哼了一声,埋头继续背书了。 陆花溪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要知道每一个配角都必定有她出场的意义,更何况这还是被原身害死的吴芊芊。 根据目前所知的消息来说,在吴芊芊家里的压力下,原身还对她进行了多次欺压,最后导致吴芊芊心理崩溃,一死了之? 阿弥陀佛,真是半点人事也不干啊! 想起刚才她哭着跑走的模样,陆花溪有些放心不下,找借口拿书,悄悄跟了上去。 小丫头跑 得倒是挺快,陆花溪半天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在钟塔顶端瞥见了她的身影。 身形单薄的女孩儿在寒风中有些萧瑟,看着分外孤独,之前的噩梦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陆花溪战战兢兢的比了比高度,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吴芊芊?” 这个地方只有辰时、午时才会有人上来敲钟,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来,骤然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吴芊芊吓了一大跳:“谁?!” 转过来的那张小脸糊满了鼻涕和眼泪,双眼通红,怎么看怎么可怜,陆花溪还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吴芊芊倒是先认出了她,呆呆道:“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她想不出一个特别好的理由,只好尴尬道:“刚才看你状态不太好,所以有点担心……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许久的沉默后,吴芊芊才含着眼泪,破涕为笑。 气氛稍微松活了些,陆花溪这才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见吴芊芊望着远方发呆,她也顺势坐下。 “我还以为……群主是来笑话我的……”吴芊芊轻声道,“谢谢。” “也没有帮到你什么。”陆花溪在心里斟酌着组织语言 ,“那些风言风语我也听说了,你不必忧心难过,相信你的娘亲可以解决好的。” “娘亲……”陆花溪这两个字无疑戳中了她的伤心事,吴芊芊原本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我的娘亲是最好的女子,可是父亲却要这么伤害她……” 这话宛如一根针,无声无息地扎进了陆花溪的心底,她两手撑在地上,仰起头望着顶上的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说我怎么那么记挂你呢,合着咱俩差不多……” 吴芊芊刚才哭的太大声了,没有听清楚陆花溪的话,“刚刚……郡主说的是?” “我说我有一个朋友,跟你们家差不多,亦是遇上了这种糟心事。”陆花溪摆摆手道。 “可是未曾听说……”吴芊芊困惑道:“那她现在如何了?” “这人不在国子监啦,所以没人认识。”陆花溪轻声道,“我只知道,这人的娘亲非常干脆地将她夫君扫地出门,还让渣男净身出户,现在带着女儿过得很好呢。” 吴芊芊一怔,“抱歉,但是渣男是什么意思?” “就是渣滓,人渣。”陆花溪解释道,“有一种男人就像甘蔗,前面很甜,吐出来全是渣,知道了吧?” 第一百零七章 主动靠近的人不单纯 “明白了,竟然还有这种说法。”吴芊芊刚要翘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她晃了晃悬在半空中的腿,神色黯然道:“不知道我的娘亲会不会有这般洒脱,但我能感觉得出她很难过。” “先不提你娘亲的想法,你又是怎么想的呢?”陆花溪试探道:“你会希望你娘委曲求全吗?” “我……”吴芊芊语塞,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希望。这段时间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温声细语地同我说话,也不再笑着为娘亲簪花,他眼里有的,只是对我们的厌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得那么快,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娘亲就像你口中的那个人一样,带着我离开。” “那你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陆花溪正色道,“你说不定会鼓励你娘亲,也会影响到她的决定。” 吴芊芊垂下头,凝眉沉思了许久,道:“我会考虑一下的,谢谢郡主。” “……” …… “事情就是这样!” 陆花溪两手一摊,道:“我看她状态很不好,所以想邀请她到府上做客……老妈,老妈,你在听吗?” 正在 深思的孟琦玉一愣,回过神来道:“宝贝,老妈觉得你做的很好,但是今天我也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事儿,与你说的对了对,感觉有些问题,所以你的这个想法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陆花溪被孟琦玉略微严肃的样子弄得有些紧张,“发生了什么?” “今日我恰好遇到了中书令的夫人,也就是你口中那位吴芊芊的母亲。”孟琦玉道,“她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女人,主动来找我,并给了我她的珠宝设计图,而这恰恰是我最近所需要的。” 孟琦玉说着将桌面上呃图纸给她看,陆花溪惊奇道:“她的娘亲竟然还有这项技能?” “是啊,很漂亮对吗?”孟琦玉白皙的指尖从面上一张轻轻抚过,“过来找我,又用这些引我对她下了拜帖,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又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到底……” 陆花溪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觉怪渗人的,“老妈的意思是……她的娘亲有阴谋?!我去真是啊,同一天遇到了她们母女,又恰好听说了她们的遭遇,我们还同时做出了邀请,感觉这就是针对我们的一场的相遇。我甚至都 怀疑,这些事都是编造的了……” “事情应当是真的。”孟琦玉笑了笑道,“但是背后的用意就耐人寻味了。” “那我暂时先不邀请她了。”陆花溪担心道:“不过原身的霸凌是真,吴芊芊之死也是真,不知道背后会不会隐藏了什么。” “这事交给老妈来就好了,”孟琦玉右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道:“凭我的直觉,若是苏写意这个女人真如大家口中所说的那么聪慧,那她应当是在构思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至于是什么,待她试一试便知道了。 有了陆花溪的这番话,孟琦玉也多提了一个醒,默默做了一些准备。 苏写意要来的事,陆苍自然也听说了,几经思索后,他在庭院里找到了那个悠闲的女人。 小炉架上的山泉初沸,孟琦玉正执起一柄小木勺,将水舀进杯里。 嫩芽在滚烫的水中沉浮,干花苞也因此缓缓绽开,变得柔软,清新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中。 陆苍坐在她面前,毫不客气地端了一杯茶品了品:“中书令的夫人?你们什么时候相识,还关系这么要好,竟然到了邀请对方上 门的地步。” “总比那种不请自来的好,你说是吧?” 孟琦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陆苍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在指桑骂槐,敲了敲杯子,道:“本王可是好意过来提醒你。” “请说。” “中书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与她走得近,并不是一件好事。” 孟琦玉若有所思地停下自己的手,抬头看向对面的人,“莫非另有隐情?” “你想得知的‘隐情’是什么呢?”陆苍似笑非笑:“是醉酒落入河中,碰巧让美救了英雄,还是中书令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势必要报答他的救命恩人?王妃,这些事说不定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呵。”孟琦玉从唇边溢出一声笑,嘲讽力十足:“不管那女子是热心助人还是妄攀高枝,最后的走向还是得那中书令决定的,如果只是为了中途横叉进来的一名女子辜负相伴多年的发妻,这种事我暂时还习惯不了。” “王妃。”陆苍食指点在石桌上,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就是陛下,亦不好苛责他。” “噢。”孟琦玉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对了 ,过几日我有件要事要同你商量。” “什么,不可以现在说么?” “现在时机不合适。”孟琦玉摇了摇头。 还卖关子。 “本王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陆苍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杯子,慢悠悠道:“栖霞山遇刺,本王已查出了幕后黑手,如你当时所言,正是三皇兄。” 回来这才多久,陆苍的效率还真是高,孟琦玉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那就好。” “他既对本王的家人痛下杀手,本王也断不会手下留情,还会将他的所有势力一并拔出,永绝后患。”陆苍道,“不过在调查的时候,本王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可以与现在的你说道说道。这中书令大人恰巧是他的臂膀之一,你说本王杀还是不杀?他的妻儿又留还是不留?” “中书令竟然是瑞王的人?”孟琦玉有些吃惊,好像有什么猜测要从她的脑海里破土而出,但还不够明朗。 “所以他的夫人……”陆仓一口饮尽杯子里剩下的茶,意犹未尽道:“王妃就自行分辨了。” 就在这时,丫鬟匆匆来报,“娘娘,中书令夫人已经到了。” 第一百零八章 你是猎人,还是猎物? “本王要说的就这些,”陆苍摆了摆手准备离开,“走了。” 他正好与刚进来的苏写意错开,苏写意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屈身行礼。 “王妃娘娘。” “请坐。” 孟琦玉凝眸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随手将壶搁在一旁,“试试新茶,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多谢娘娘款待,备了一份薄礼,不成敬意。”苏写意微微颔首。 孟琦玉没有在意,而是将她之前的图纸放到彼此面前道:“那些客套话我也不必再说了,回来之后我有仔细看过你的设计,确实非常不错。” 苏写意静静听着,孟琦玉继续道:“我愿买下你的这些设计,价格你尽管提。在这些珠宝制作成成品后,我会将它放置到我的店铺售卖,所得的银子五五分成,你意下如何?” “如此优厚,令我受宠若惊,能得到王妃的赏识,实在是荣幸。” 没有犹豫的,苏写意几乎立刻答应了孟琦玉的条件,孟琦玉慢悠悠地端起茶盏,“这是你应得的。又或许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可以尽管说。” 苏写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二人之间只有茶汤在壶里默默沸腾,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别有 目的的是苏写意,她只需要等待对方开口就好了。 果不其然,过了许久,苏写意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我听女儿芊芊说,小郡主有在国子监施以援手,所以今日,我亦是来道谢的。” “同窗之间,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孟琦玉道,“中书令夫人言重了。” “小郡主热心善良,又是国子监第一,与王妃娘娘的平时的言传身教离不开关系。”苏写意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看上去有些淡淡的疲惫,“都是这些日子我没有处理好,连累她一同受了影响。” 吧嗒一声脆响,孟琦玉将手中的杯子放置在了桌上,“其实我与夫人你算不上熟络,如果贸然谈论起你的私事,怕是没有合适的立场。只是我认为既然两位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有些肮脏的东西该舍弃的就要舍弃,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王妃娘娘看得如此通透,我自当是明白的。” 她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那位捧着礼盒的下人上前一步,恭敬地将其递在她们面前。 “不过今日的重点,其实是我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您不妨看看?” 这 个女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孟琦玉神色不动,心里倒是对面前的女人越发好奇了,礼盒里面躺着的是一本薄薄的书簿,她伸出手,慢慢翻了开来。 “这是……” 只扫了那么一眼,孟琦玉的脸色微变,抬手让身边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苏写意看着孟琦玉终于有了反应的脸,微微笑了。 “娘娘,喜欢吗?” 孟琦玉又翻了几页,抬起头向面前人确认道:“夫人,这是……中书令与瑞王结党营私的证据?” “不错。”苏写意站起身,一边悠闲地踱步,一边道:“几年前,我的夫君被瑞王殿下收买,成了他的马前卒。我奉劝过他,瑞王殿下野心勃勃,行事手段残忍,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惜夫君一意孤行,利用权职为瑞王殿下筹谋了许多腌臜事,并掌握了朝中臣子们许多的把柄。” 中书令是帮助皇帝在宫廷处理政务的官员,负责直接向皇帝上奏的密奏“封事”,责任重要,权力甚大。 “近些年,夫君的动作越来越多,与瑞王殿下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只可惜我与他之间的情谊在争执中逐渐消弭,所以很多事他不愿再跟我讨论,也不愿 透露分毫,我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凭借了解,他们应当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 孟琦玉拧眉望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有几分假意,又有几分真心。 “我将能搜集的信息全部拓印在了这本簿子上,记有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掌握的一些把柄,以及一小部分证据。不全,但是也够用了。” 孟琦玉合上簿子,将它推回了中间,饶有兴味地对她道:“你真是一个有趣又独特的女人,我对你都产生了一丝好奇。苏写意,这么重要的资料,你为何要给我?” “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无需隐瞒了。”苏写意正对上她的眼睛:“黎王殿下忠肝义胆、万民称颂,一开始,我是想将簿子交给他的,可是难如登天,我想过许多法子,却没有任何办法能接触到殿下,但是王妃娘娘就不同了。” 以前孟琦玉什么名声,不说也懂,苏写意十分识趣,按下不提。 她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大长公主设宴,展示了那款华美的翡翠项链,惊艳了众人,也惊艳了我,我看着它,总觉得其中的理念与我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便萌生了想要见一见王妃娘娘的心思,听说王妃娘娘 最近同晋小姐在研香做脂,为了保险起见,我特意找到晋小姐询问了娘娘的情况。” 孟琦玉怀疑苏写意,苏写意何尝不提防孟琦玉,即便大长公主不着痕迹的夸赞也不能让苏写意完全信服,在她的旁敲侧击下,晋馨也吐露了许多,提起孟琦玉便是满心满眼的钦佩,让苏写意稍微有了些底。 毕竟,这本簿子可以说是掌握着她与她女儿,甚至苏家的性命,绝对不能轻易交出去,否则一切都完了。 “也正如她们所说,我一见到王妃,便觉得王妃娘娘十分投缘,”她咬着唇,轻声道:“熟稔的,就好像……我们是相同的人。我想,娘娘应当也与我有一样的感想。” 她是温婉似水,可是这水可不是那清透甘甜的泉水,是深不见底的死水,而孟琦玉能将自己的店铺经营得如此之好,还做出这么多新奇的东西,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 孟琦玉没有否认,“一步错,满盘皆落索。把这些给我,你不怕满盘皆输?” “我已经……没有能输掉的东西了。”苏写意轻轻道:“唯有奋力一搏,才能杀出一条出路。” 正如孟琦玉所说,她的夫君中书令,是时候该被舍弃了。 第一百零九章 我邀王妃一同做那掌棋人 这女人,真是太有意思了,所以她也是苏写意多番考察后选定的目标。 “想托我将这些交给陆苍,没问题。只是这样一来,中书令只会是死路一条。”孟琦玉慢悠悠地调侃道,“你想清楚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芊芊与他之间,我只能二选一。”苏写意叹了一口长气,语气十分怅然:“夫妻一场,即便恩爱不在,我亦不忍看到他越陷越深,倘若无可挽回,与其让他累及全家,不如我尽早解脱。” “最后,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你。”孟琦玉笑盈盈道:“在你的这盘棋局里,我是你的棋子,还是你的对手?” “王妃何出此言呢?”苏写意勾起唇角,柔柔地道:“……都不是。我邀请王妃对弈,自然是一同做那掌棋人。” “明白了。”孟琦玉将苏写意交来的证据通通收好,道:“我会将簿子交给陆苍,至于后面的戏,我就拭目以待了。” 苏写意盈盈下拜,衣袂如花。 待她走后,陆花溪这才从后面的假山走了出来,感叹道:“老妈,我现在有理由怀疑,男主之这么能快除掉瑞王,就是因为这份证据了。” 要不怎么说是男主,这边刚想要动手,那边就主动送上靶子,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和人和。 孟琦玉却只是笑了笑道,“没有这么简单。” 陆花溪疑惑道:“老妈的意思是?” “我不了解她的情况,不敢妄下定论。”孟琦玉望着苏写意消失的方向幽幽道,“只是我觉得,她还有什么事瞒着没说。” 陆花溪担心起来:“老妈,她不会害我们吧?” “没有理由,但你说的很对,我们保持警惕。”孟琦玉摸了摸陆花溪的头,笑着道:“把这个交给陆苍,他自有判定。” “好!” 另一头,苏写意立在王府门口停下了脚步,她回望着里面,眸色不明。 一旁的丫鬟小声问道:“夫人,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没事,咱们回去吧。”她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既然她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那么接下来就是该走出下一步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苏写意刚刚到家门口,一个茶杯就砸在她的脚边,碎成了几瓣,吓了身旁的丫鬟一大跳。 相比起来,苏写意就要淡定得多,她抬眼凝视着前方的一家人,在那位高大 的男子身边,依偎着一个分外柔弱的姑娘。 这么个站位,好像她才是那个外人。 莫名的,苏写意动了动唇角,笑了。 “娘亲!”吴芊芊挣脱扣押她的下人,哭喊着扑了过来,死死地攥着苏写意的裙角,对着那几人道:“你们不能这么对娘亲!” “对她,我们怎么对她了?”坐在椅子上的吴母冷笑了一声,方才那个杯子就是她扔出去的,“好好的一个家庭被闹得乌烟瘴气,外面都是怎么传我们家的你们不知?真是羞耻!” 苏写意将吴芊芊护在了身后,淡淡道:“哦?原来一切是我的错吗?” “嫂子,你就不要跟母亲顶嘴了。”小姑子吕姝站出来劝慰道:“娘为这个家已经够累够操持了,你干嘛还惹她生气?” 苏写意的目光落在了吕姝手腕别的大金镯上,这还是不久前,她给她买的,“敢问娘亲到底操持了什么?是管了账簿,还是打点官员,亦或是为夫君整理文书?你们日常的花销可有计算过?” 吴母瞪大了眼睛,气得胸脯一上一下:“贱人,你的意思是在怪我了?!” 苏写意刚要说什么,倒是先被那 高大俊朗的男人打断了,“阿意,你令我非常失望。” 吴母和吕姝瞬间噤了声。 入朝为官多年,吴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了,如今的他深沉,甚至是陌生。 苏写意困惑道:“失望?是指我对你么?” 吴斐摇了摇头,“不敬长辈,性格乖张。最关键的是,今日你还与黎王妃走在了一起。” 一个新颖的理由,苏写意好奇道:“这怎么了?” “黎王妃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吴斐鄙夷嘲讽道,“嚣张跋扈,手段毒辣,无人不厌恶。正所谓近墨者黑,你变成现在这样,想必就是受了她的影响!” 他的话成功逗乐了她,果然不爱了之后,说出来的话字字离谱。 “可是在我看来,黎王妃自立自强,无论是眼界还是思想都不是一般人比拟的,夫君,也许你我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呢。” “荒谬!”吴斐厌恶道:“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 “众人皆醉你独醒。”苏写意的目光依旧温柔,从进门到现在,她的情绪都没有波动,大方的,端庄的,得体的:“说说这位姑娘吧,难得你今日将她带了回来。 ” 这个女人想来就是传闻中那个英勇救人、不卑不亢的绣女,听到苏写意这么说,她感受到了浓浓的羞辱,当即就要走人:“你们不要为我争吵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踏进这个门。” “站住,让你离开了吗?”吴斐皱着眉头道:“阿意,不要伤她。” 苏写意忍不住,又笑了。 她都不知那句话怎么就刺伤了对方脆弱又敏感的心,明明是在质问这个男人来着,可是吴斐怎么就没有想过,那个碎在脚边的瓷杯又会不会伤她呢? 吴芊芊害怕眼前沉默的场面,低声啜泣着,分外清晰。 “芊芊,别哭了。”苏写意弯下腰,爱怜地替女儿擦去眼泪,道:“你们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很简单,就是将你们之间的事做一个了结。”吴母干脆利落道:“此事愈演愈烈,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们的笑话。她为了救斐儿失了清白,我们家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是时候该给人家姑娘一个说法了。” “说白了,也就是两个选择。一是你与斐儿和离,二是斐儿将她娶为平妻,我们依旧当你是主母,敬重你。你自己选吧!” 第一百一十章 斐然作诗歌,聊写意缱绻 有时苏写意都不知道,人究竟要无耻到什么地步,才能说出这种话。 “娘亲……”吴芊芊扯了扯苏写意的裙角,她多想大声说出来,和离吧,就这么和离吧,可是面对这些人的虎视眈眈,她害怕,她哭得根本说不出口。 “夫君。” 苏写意轻轻道:“斐然作诗歌,聊写意缱绻。” 吴斐一愣,猛然怔在了原地。 斐然作诗歌,聊写意缱绻…… 他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好像有一双手轻轻拂去了记忆的尘埃,他突然想起了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 苏写意认识吴斐的那日,他们正在秋月湖泛舟,那时天朗气清,阳光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大家举杯畅饮,欣赏着两岸的风景,不知是谁主动提出吟诗作对,增添情趣。 “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从对子一路到作赋,对面船上的人每出一句,苏写意就百无聊赖地对一句,直到他人对无可对。 同行的姑娘抱着苏写意的手臂,夸赞道:“嘻嘻,不愧是我们的苏大才女啊~这下他们输了可要请客咯~” “就是,要不是 没两把刷子,翰林院会邀请苏写意去做女官吗!这是头一回!” “那篇谕祭文确实写得特别好,从律法到人文,角度面面俱到,让人佩服。” “只是可惜,写意她拒绝了。”姑娘遗憾道:“为什么啊?” 苏写意不好意思道:“志不在此。” 诸位姑娘又感慨了开去,对面似乎不死心,又继续吼道:“这次咱们换种比法!所对的诗里必须得有我们在场人的人名!吴斐你来,打败她!” 苏写意顺着话望去,船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少年。 微风吹开湖面的粼粼波光,在阳光下,他意气风发,温柔而俊朗,“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苏写意有些走神,直到身边的姑娘摇了摇她的手臂才反应过来:“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 见她看向自己,吴斐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面对她,他似乎分外紧张,许久才低着头,轻轻道了一句:“斐然作诗歌,聊写意缱绻。” 斐然作诗歌,聊写意缱绻…… 众人皆是怔愣,先看了看羞涩紧张的吴斐,又看了看呆愣的苏写意,瞬间了然:“哦~有‘斐’有 ‘意’,真是绝对啊~” 在大伙的起哄之下,吴斐的脸更是如熟透的苹果,在此之后,这位少年郎就跟影子一样缠上了自己。 起初她只是会在热闹的街头偶遇他,吴斐磕磕巴巴地递上自己亲手做的花灯,上面画着生动的花鸟鱼虫,精致而生动。 然后他会在她休憩的院落之外,一墙之隔,念着一些酸溜溜的诗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直到被苏父发现,一边骂着登徒子一边拿着扫帚撵了出来,可是吴斐没过多久又会再次回来。 他记得她爱吃的糕点,买到之后揣在怀里给她送来,他记得她喜欢的东西,挑了新奇的玩意儿讨她欢心。 苏写意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感觉自己应当是不讨厌他的,否则早就劝他放弃。 那她发现自己动心是在什么时候呢,苏写意仔细回想了一番,应当是在次年冬天。 那时候的她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吴斐顶着漫天白雪,十步一磕首,就这么上了栖霞山的泐佛庙给她祈福。 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雪,他在寒风 中冻得瑟瑟发抖却没有放弃,最后将怀里滚烫的祈福牌子挂在了树上。 说来也是神奇,或许上天被他当时的真情所感动,苏写意当晚就退了烧,没过几日就痊愈,但是吴斐却昏迷了数日,腿都差点没有保住。 正是因此,苏父总算松了口。 “这孩子待你如此真心,我也便放心了。” “所以阿意,你愿意嫁与我为妻吗?” 恢复好的吴斐小心翼翼地站在她的面前,低声问道,“斐然作诗歌,聊写意缱绻……我想与阿意缱绻一生,恩爱一生。” 彼时秋月河畔烟花漫天,五颜六色的星子在极致的绚烂后迅速冷却,化作了白色的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中,一如那年的皑皑白雪。 苏写意的脸颊发烫,美得像是染上了晚霞,“……我愿意。”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是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原来真心是可以瞬息万变的,原来还有一句诗叫做: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成婚后,苏写意开始一心一意的扶持自己夫君的事业,刚开始吴斐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需要人赏识推荐,吴斐拉不下面子与 人同流合污,苏写意便主动替他写谄媚的文章,帮他整理文书,整理资料。 每到这个时候,吴斐总是会拉住她的手,感慨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才娶了一个大才女做妻子。 后来吴斐节节攀升,成为了陛下备受器重的中书令…… 回忆戛然而止到这里,再下去就不礼貌了。 吴斐沉默许久,才开口:“阿意,我……依然还爱着你。” 吴母怒不可遏:“少在这里博取同情,苏写意!我儿是当朝中书令,光宗耀祖,前途无限!我劝你最好识趣,让他迎娶自己心仪的女子过门,否则你就等着和离吧!” 吴母的想法十分简单,她的儿子如此优秀,多娶几个女人开枝散叶怎么了,她苏写意多年以来毫无所出,明显就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凭什么阻拦其他人?再者,没了这么棵大树和靠山,苏写意一个女儿家能怎么办? 所以她料定了她不敢和离。 “只能在其中二选一吗?”苏写意貌似有些为难。 “不错。”吴母斩钉截铁,吴斐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那我也决定好了。”苏写意淡淡道,“把给我吧,我签。” 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离书 “什么?” 吴母不敢置信,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苏写意突然松了口,“你说真的?” 吴斐脸色陡然一沉,“阿意,不要胡闹!” 苏写意罔若未闻,缓缓走到桌前,拿起了静静躺在那里的文书。 她轻声念道:“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斐然作诗歌,聊写意缱绻……】 【我想与阿意缱绻一生,恩爱一生。】 那些甜蜜的话语犹在耳际,但在这一字一字的和离书中逐渐消散,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凝成了一滴清泪落在了纸上,晕染了墨渍。 如同他们的感情,化为了乌有。 也许是苏写意方才的那句话让吴 斐有了些许动容,他攥紧了拳头,胸膛起伏不定,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苏写意轻叹了一声:“拿笔来。” 吴母还没来得及高兴,吴斐先声怒呵:“苏写意!你当真想清楚了?!” 下人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不敢乱动,苏写意依旧坚持道:“拿笔来。” “……我、我来给娘亲拿!”吴芊芊擦去了眼泪,噔噔噔跑去了书房。 眼看自己的女儿背叛了他,吴斐气得浑身发抖:“好,真是我的好女儿。你们两个可不要后悔!” 不知为何,当苏写意提笔的时候,他的心里猛地抽了一下,牵连起深处的剧痛,竟让他一时无法呼吸。 “这句话,你应当问你自己才是。” 苏写意摸了摸吴芊芊的头,“既然你有了新的家庭,女儿就跟着我,我会派人将这份文书送给官媒记录,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你!” 吴斐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就想要说些什么,大门猛地被人推开,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 吴斐皱眉,刚想让下人前去探查,便有数十名侍卫冲了进来,站在堂外,将他们团团包围。 众人 尚在诧异,人群中,走来一位挺拔的男子,一身黑色绣金衣袍被风吹起,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吴斐本来就心烦,一见到对方更是头大,他屈身行礼道:“原来是黎王殿下,有失远迎。” 陆苍扫了一眼一地鸡毛的府上,似笑非笑道:“中书令大人,本王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吴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请自来,还带了这么多人马,黎王真是目中无人,自由散漫啊!前段时间陛下还多次提点,今日殿下再犯,若不给臣一个解释,臣明日定要将此事奏明陛下!” “本王就客套了一句,你怎么就破防了呢?” 陆苍跟在自家后院似的,悠闲地踱了几步:“其他人见到本王,不管是心里有鬼的和没鬼的,首先就是害怕,然后会在脑海中拼命回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事。这中书令大人果然非同凡响,倒是先质问起本王来了。” 吴斐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丝毫不显:“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这句话本王都听腻了。”陆苍淡淡道:“带走。” 侍卫一听当即就要上前拿人,吴母没见过这种场面,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还好被吕 姝及时捞了回来,待意识清醒一点,她第一反应就是苏写意搞的鬼! “好啊你这个贱人!我就说你今天怎么就答应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吴母对着苏写意破口大骂:“和离这种事,你还要惊动其他人?!” 陆苍瞥了瞥叫嚣的吴母,只一眼就让她如坠冰窖,不敢再开口。 吴斐拱了拱手,道:“想来黎王殿下再如何,也不至于将手伸到人家的家事上来。不知臣犯了何事,要惊动殿下亲自前来?” “犯不犯事你比本王更清楚,过来。”陆苍勾了勾手,吴斐迟疑半晌,主动走上前去,便听他含着笑意低声道,“本王今天去缉拿三皇兄的时候,你猜我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什么?” 吴斐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 “……臣不明白……” “还不明白呢?无妨,一会儿你看到那些应该就懂了。”陆苍耐心告罄,“带、下、去。” “不行,你们不能动我!” 吴斐死命挣扎,仓皇大喊:“黎王,我是朝中重臣,你一无陛下旨谕二无文书,凭什么抓我?!” “看来钟书令大人记性不太好。”陆苍漫不经 心,“方才你都说了本王目中无人,自由散漫,那本王爱做的,自然就是先斩后奏了。先把你抓了,本王再去禀报陛下。”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吴斐这下才是真的慌了,但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抵得上武将的力气,几下就被按倒在地扣押了出去,吴母面如土色,追着撵着哭喊道:“你们不可以动我的儿!我的儿是当朝中书令!你们凭什么动他!” 侍卫伸手阻拦,吴母看见他手上明晃晃的刀又不敢造次,只得转向苏写意:“写意啊,写意!你快去救救你的夫君啊! “夫君?”苏写意疑惑道,“看来记性不好是遗传呢。吴夫人莫不是忘了,方才我已签下了合离书,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 “你……”吴母倒抽了一口凉气,气得面容扭曲:“贱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连一点恩情都不记得!” “记得,我当然会记得。”苏写意笑了笑,道:“待黎王调查清楚,我自会前去探望大人,也算是全了那份‘恩情’。” 说着她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只是在踏出大门时有一瞬间的困惑:孟琦玉这么快就将证据交给了陆苍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才是掌棋人 事实证明,陆苍的情报网不是一般的大,还没等到苏写意的簿子,他就已经查了出来,并且雷厉风行地将瑞王抓捕归案。 苏写意的证据无非就是在这个基础之上又坐实了吴斐的死罪,圣上震怒,下令将吴斐斩首示众,全家流放。 今年的雨水好像格外的多,明明清明节已过,天气却没有丝毫转暖的迹象,反而大雨滂沱,连下数日。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因着下雨的缘故,诏狱阴暗潮湿,沁寒入骨。 吴斐穿着囚服,手与脚都挂着长长的锁链,他朝手心呵了一口热气,想要暖暖自己的手。 “娘,姝儿,你们还好么?” 隔得远远的,他朝着对面牢房喊了一声,“我这里还有件衣裳,你两拿去披一披吧?” 吕姝正欲答话,角落里一只灰扑扑的老鼠忽然从洞中溜了出来,踩在破碎的稻草上,吱吱地叫了一声。 “哇!娘——”吕姝一把扑进吴母的怀里,痛哭流涕:“有老鼠!” 平时锦衣玉食惯了,眨眼之间天翻地覆,是个人都会不适应,吕姝抽抽噎噎道:“我最怕老鼠了……” 诏狱那岂是一般人能 来的? 这里关押的都是九卿、郡守一级的高官罪人,是圣上下了诏书始能系狱的案子,归皇帝直接管辖,就连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 他们何德何能? 大概是被特殊关照了。 吴母从下了诏狱开始就一直在哭,一边哭还一边骂:“作孽啊,这肯定都是那个贱人的错,要不是她我们怎么沦落至此……不该和离的,不该和离的……否则现在在这里的就是她了……” 看样子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吴斐盯着墙角发黑的血迹,一时有些出神,直到门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 “苏小姐,请——” 守卫提着灯,为这个黑暗的地方带来了一丝光亮。 诏狱门口,肮脏不堪的地上出现洁白的一角裙摆,边角缜密地印了暗纹,如此华贵,与这地方格格不入。 “您真是心善,吴大人曾经那样对您,您居然还不计前嫌前来探望,今天下着雨,地上沾了泥巴,怕脏了您的脚欸!” “有劳大人了。”苏写意歉疚的声音响起,“我说几句就走。” “黎王殿下有令,您想说多久都行。” 守卫谄 媚地笑着,一路带她来到吴斐的牢房面前,然后跟变脸似的立刻换上了一副鄙夷的神色,道:“吴大人,苏小姐来看您了。” 月白色的云锦长裙逶地,边角织就着孔雀的翎羽,她人也如这衣服,干净得不染丝毫尘埃。 吴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思绪万千,“阿意,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我。” 守卫翻了一个白眼后默默地退了下去,苏写意笑了笑,才道:“你还好吗?” “不好,我一直都在想你。”吴斐摇了摇头,向前一步,深情款款地道,“你知道我的腿都是老毛病了,都是当年在雪天跪地落下的病根。近日阴雨,它一疼痛,我就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那是少年最炽热,最真诚的一颗心,苏写意甚至从他的话中都能想到少年披着一身雪,眉间、睫毛上都落着白,那双几乎冻僵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她名字的平安牌,颤抖着挂在了树上。 语息温凉,吞吐如霜,他的话融在了空气中:“求上天垂怜,保佑我心爱的女子早日康复,苦尽甘来。” “……” 回想起过往,苏写意没有说话。 见她 沉默,他的深情中也带上了一丝哀求,“阿意,我们还能和好吗?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你。” “是吗。”苏写意环视了一下四周,有些漫不经心:“听闻那个绣女在你出事的当天就已经消失无踪,你是因为这样才想起了我吗?” “不,不是。你我夫妻数载,与她只是逢场作戏。”吴斐的手紧紧攥着木栅栏,“我以前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让你伤心难过,都是我的错。所以阿意,请你原谅我。” “原谅你了。”苏写意依旧是那么温柔体贴,“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真的吗?”吴斐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那你可不可以救一救我?” “救你,怎么救?” “就像你从前那样,打点关系,帮一帮我。”吴斐干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阿意,你不是一直都在帮我吗?自从我们成婚以后,我的事务基本都是你在打理,文书也是你在批改检阅,我能做到这个位置,都是因为你。” “原来你一直都很清楚。”苏写意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无心仕途,但是为了你,我通通忍了下来, 吴斐,你负了我,所以你拥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陛下今日下旨,七日之后你将会斩首市曹。” 吴斐身体一僵,表情一点一点地垮了下去,“斩首?陛下要将我斩首?这不可能!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不能从轻发落!” 不待她开口,他再次扑了上来,“阿意,你一定要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想与你和离,我是爱你的!” “吴斐,这次真的不可以了。”苏写意歉疚地退了一步,“陛下的旨意,无人可以更改。更何况是我亲手将你送进了诏狱,又怎会救你出来?” “……”吴斐好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猝然抬头:“阿意,你、你说什么?” “怎么,这些天你当真一点都没有想过吗?为何我们一和离,你就出了事?这当真是巧合吗?这都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在中书令上坐了这么久的?” “你、你出卖……了我?” “这一点,我还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你再猜一猜呢?”苏写意含着笑,欣赏他的表情,声音蛊惑:“你不妨想一想……那个绣女的来历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的……来历?”吴斐细品着这几个字,心脏莫名越跳越快,好像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阿意,你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这事应该从何说起呢?”苏写意低头思忖了一下,道:“不妨先问一问,你是从何时开始寻花问柳的?” 吴斐目光闪烁,半晌都不知该怎么交代。 没有等到回答,苏写意也并不在乎,她直接道:“官场酒局在所难免,却不是你放纵的理由,你夜夜流连风月场所,美其名曰是应酬。成婚之后,你似乎觉得高枕无忧肆无忌惮,将一切事物扔给了我,我不仅要处理府中事物,照顾你的娘亲表妹,夜晚还要替你撰写文书,保你官路无忧。吴斐,你娶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的荣华富贵?” “是你,一直都是你!”吴斐心虚地跪在地上,道:“是我从前忽略了你的感受,阿意,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你能告诉我,”苏写意俯下身,轻声道:“吕姝当真是你的表妹吗?” 吴斐浑身一僵,神情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甚至就连额头都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阿意,为何这么问?她是我远方的表妹,从小就跟我一起长大,感情异常 深厚。你若不信,你可以问娘!” “是吗,感情深厚到可以同睡一张床的地步?”苏写意淡淡道:“吴斐,你让人恶心。” 有些他自以为隐藏的极好的秘密,就这么突然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吴斐腿都在发软,无力撑起:“你、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落水前的一个月吧。” 那时候的她伤心,愤怒,绝望,甚至想要质问面前这个男人,她苏写意对他究竟算什么? 但将要踏进房门的时候,她又停住了脚步,慢慢冷静了下来。 “童养媳什么的也就罢了,这是你们的趣味,我不好干涉,但你若是喜欢青楼女子,身为夫人的我自然是要满足的。” 于是,在辗转反侧几个夜晚后,苏写意心中逐渐有了一个计划。 她微笑着道:“你利用了我,还背叛了我,我怎么能让你好过?所以我不能主动提出和离,你喜欢维持你完美的人设,那我就乐得陪你演戏,我很欣慰,你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绣女,毕竟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从你们的相遇到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为你量身打造。” 青楼出来的女子身上都自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媚,光 是会撩人还不够,一定得抓住男人的心。 像吴斐这种贱人么,心比天高,表面装的温柔体贴,实则是个衣冠禽兽,他被苏写意的才华压得太久,早就心生不满了,对于那种见惯了的娇贵大小金,吴斐更喜欢坚韧不拔的小白花,任凭风吹,任凭雨打,也绝不低头。 “你落水,她大胆为你换气,为了救你牺牲自己的清白,让你震惊并且感动,这是第一步;你平安后,她拒绝你所有答谢,只道是性命攸关不能坐视不理,引起你情感的共鸣,这是第二步;她的生活艰苦却不卑不亢,既不攀附你,也不讨好你,引起你的注意,这是第三步;经过了解,你发现你们许多观念都不谋而合,虽然她看不懂你的文书,但她却看得懂你,她没有惊人的才华,却崇拜你,敬佩你,让你觉得自己是被人所需要,这是第四步。” “一个单纯善良又好被拿捏的儿媳,正是你那虚荣自卑的娘亲所需要的,这是最后一步。吴斐,我猜你当初选中我,想必就是因为翰林院曾经招揽过我,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扶持你仕途的棋子,所以你到达了高位之后,就想毫不留情地将我舍去。” 一句一 句,每一个字都让吴斐触目惊心,他汗如雨下,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又惊又怒,不知该从何发泄:“苏写意!你、你!” “可是在你舍弃我之前,我便想要舍弃你了。”苏写意温柔依旧,在吴斐看来,却如恶鬼一般可怕,“坏人之名我可不担,你看,外面都说你为了一个卑微的女子不惜休掉自己的糟糠之妻,这是被鬼迷了心窍,现在他们都同情我,怜悯我,甚至还来安慰我。如今你要被斩首,他们都说这就是报应。” “你、你……”吴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直到他“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见王妃娘娘了。”苏写意仪态万千地行了一个礼,“只愿大人今后前路坦荡,此生不见。” “别走,阿意!我求求你别走!!” 吴斐趴在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宣泄而出,他努力伸出手想要攥住她的衣角,但是隔着一道木栅栏,她遥不可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别走,我求求你不要走!!” 苏写意小心地拎着自己的裙摆,眼神一如从前那么温柔,“ 不,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不要碰我,你不记得我最怕脏了吗?” “写意……写意我求求你……” 吴斐崩溃大哭,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反反复复地叫喊这两句,甚至惊动了吴母。 “苏写意?”吴母心中腾地升起了一丝希望:“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快救我出去!” 可是苏写意根本没有看她,她踩着轻柔的步子朝外走去。 “贱人,贱人,你好狠的心!你给我回来!”吴母又惊又怒,“你真的不管我们了吗?枉费这么多年我这么对你,你这个蛇蝎毒妇,当初我就不该让斐儿娶你过门……回来你给我回来!” “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冒犯苏小姐。”守卫愤怒道,“我让人抽他们几顿鞭子就老实了。” 诏狱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苏写意甚至没有回头看它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见了最后一面了?”坐在里面的孟琦玉淡淡开口。 “是的,回首往昔,真是感慨万分。”苏写意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惆怅。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孟琦玉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一个好地方,可以放松心情,我带你去看一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人,抬男二! 京中的夜景更是独特,万家灯火都浸在朦胧的烟雨中,河上荡着大.大小小的船上酒家,清流绕城走,袅袅莺歌燕语来。 孟琦玉和苏写意去的,是河边数一数二的画舫,名叫锦荣船楼,华丽而风流,如同一座行走的琼楼玉宇。 大厅亮如白昼,人声鼎沸,来往间人穿梭不断,洒了金粉的盘龙柱迷炫眼睛,船身修建的极其稳固,数名舞姬在中央翩翩起舞,纵情声色,不受半点影响。 苏写意的笑容难得有些僵硬,“娘娘,您说的放松,就是指这里?” “不错,喜欢吗?”孟琦玉满意道:“这都是艺术。” 画舫不是男子寻欢的怡红院,也不是女子作乐的象姑馆,它介乎二者之间,但又比它们高一个档次,因为来此的男女老少多为了听曲观舞赏夜景等高雅活动。 苏写意咳了一声,用袖子掩住面容:“虽然娘娘说的在理,不过我曾经的夫君还在诏狱,过几日就要问斩,若是被人看见是不是不太好?” “也是,乱嚼舌根的人也不少。”孟琦玉递给她一个面纱,道:“那就把脸遮住吧。” 苏写意:“……” “节哀顺变。”孟琦玉安慰地拍了 拍她的手:“收拾好心情,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苏写意默默将面纱围起,然后道:“娘娘不妨直说,来这里地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是好奇。”孟琦玉道,“你说如果店里也弄些这样的活动,是不是会更好?” “娘娘的想法果然大胆。” 见到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进来,小二眼睛一亮,当即迎了上来:“二位一看就是贵客,不知是为何而来?若是听曲看舞,便在一楼,若是喝酒谈天,便在二楼,若是游览风光,便在三楼!” 孟琦玉环视了一圈,对当前的氛围很是满意,直接拿出了银票:“我要你们这里歌唱得最好的姑娘,琴弹得最好的男子,其余的么……选几个听话嘴甜的来,我想你应该明白。” 这么多钱,都可以包下这个画舫了,小二乐得眉开眼笑:“明白明白,小的这就给您安排这里最好的位置,您放心,咱们的人包甜,包贵人满意!” 他招呼了个伙计带着她们上了二楼,果然如他所说,这里是个绝好的观景点,左可以欣赏夜晚雨中的渺渺江波,右可以看见船头空地处,那里汇聚了不少人。 只见随风飘扬的幕帘将一人围 在里面,起伏之间露出隐隐绰绰颀长的身形,看不分明,现在还下着雨,他们三五成群的打着伞,在船上开出一朵一朵的伞花。 孟琦玉撑在栏杆上,朝外点了点:“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回贵人,他们是在听无忧公子弹筝呢!”伙计殷勤地解释道:“想必您是第一次来,还未曾听说过无忧公子的名头,他的古筝……” 话还没说完,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几个清冷的音骤然响起,连成曲,流淌而出。 雨声潇潇,天地间一片水色,那筝声分外空灵,每一根弦的挑动,都仿佛是一声叹息,荡起忧伤的涟漪。 这人……弹得可真好啊。 孟琦玉心里一颤,忍不住凝视着幕帘后的人,当筝声远去,繁华岑寂,万千重雨笼罩着远方灯火,断弦收与泪痕深。 一曲毕,众人还处在巨大的悲伤中,孟琦玉最先回过神来:“苏写意?” ……嗯? 苏写意一怔,抬手触及后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冰凉一片,不知是雨还是泪,“抱歉,他弹得实在是……” 这绝非一般人的水平,孟琦玉瞬间对这个人好奇了起来:“这人我要了,让他上来。” “啊?” 小二一愣,尴尬地赔礼道:“抱歉贵人,无忧公子不是我们画舫的,他也是客人。” “客人?”二人有些惊讶。 小二解释道:“不错,他的来历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有时会来画舫坐一坐,兴起时才会在船头弹奏,但也绝不多弹。贵人运气真好,一来就听到了,咱们这里每天都有无数人守着,就为了听一曲呢!” “原来如此,那便罢了。” 孟琦玉遗憾,刚要回座,便听下方有一人道:“慢着,你给本公子再弹一首!”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衣着花里胡哨的男人吊儿郎当地说道,就差把“我是暴发户,我上头有人”写在了脸上。 “此情此景,有感而发。”那人开口,声音如春风一般和煦,“如今灵感枯竭,再弹已是不美。” “什么美不美的,让你弹是看得起你!”男人不悦地掏出一包装满了银子的袋子,道:“无需多言,本公子明白,一百两!” 那人没有说话,孟琦玉却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嘿,你这人还挺贪心。”男人又掏了几张银票:“五百两,这总够了吧?”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男人耐心告罄,“你总不至 于要一千两吧?我说你可别太离谱,京中最有名的琴师一曲也不过这么多,你值千金?” “误会,我说过了,不弹。” “你怎么给脸不要脸!”男人气急败坏,“不给本公子面子,那一分也别想拿到了!来人”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便窜出了几个人朝幕帘扑去,吓得围观群众惊叫连连,伙计脸色一变,当即告退:“要出事了,我得赶紧禀告当家的!” “把他拖出来,让本公子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孟琦玉皱了皱眉,随手从桌上抄起杯盏就朝他们扔去,只听几声脆响,那几人统统倒地! “谁?!” 如此身手,男人震惊仰头,只见孟琦玉立在栏杆处,道:“听不懂么,人家说了不弹。”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 隔着幕帘,孟琦玉都察觉到了那人望来的眼神。 “要不算了吧!”有人慌慌张张地喊道:“这是百里公子手下的产业,若是惹怒了他和他背后的人,只怕一身麻烦……” 男人色变,他不甘心地看了看孟琦玉,又看了看幕帘之后的人,趁着人来之前拔腿就跑! 孟琦玉无趣地带着苏写意坐下,问道:“会喝酒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和孟琦玉前夫一样的脸 苏写意还没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 “王妃,您刚才那几下……是怎么做到的?” “我小时候练过。”孟琦玉面不改色心不跳,“吓唬人还算凑合。” 可是那根本就不只是“练过”的水准,那明明就是高手! 苏写意感觉这女人一点也不简单,但也不点破,而是道:“可以喝一点。” “如今你的事处理完,也可以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的了。”孟琦玉举杯,“与你一见如故,也希望我们彼此能将对方视为自己人,不管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娘娘给予了我丰厚的报酬,又帮了我,我已经感激不尽。”苏写意道:“待我熟悉店铺之后,愿为娘娘分忧。” 说话间,舞姬鱼贯而入。 浅橙色的柔绢曳地长裙,包裹着玲珑的身段,婀娜多姿地往台上一站,就是一种感官上的享受,她们每一个的身段都十分窈窕,青丝及腰,长袖纷飞,撩起一阵混合着脂粉的花香味。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歌女声音清丽, 歌声动人,浅吟低唱如潺潺流水泠泠作响,独具风韵却含着一种凄美。 “贵人,看看这几个喜欢吗?” 七八个青年间的男子走了进来,站成了一排,无一不是面容清隽,风格迥异。 “你选哪些?”孟琦玉先问苏写意的意见。 “‘些’就很精髓。”苏写意思量片刻后,“一个陪我下棋的即可。” “那我的话……就来几个酒量好的吧,”孟琦玉道,“年纪较轻的自己退下。” 画舫多年,这样的要求还是很少听到,毕竟若是想要喝酒的人酒该去酒肆才对,那几人思索片刻后很快明白,这、就是情趣! 被选中的书生型男人坐在她身边斟酒:“贵人真有眼光,这是我们画舫最有名的宫锦春,旧唐书有云,‘浪迹江湖,终日沉饮,时侍御史崔宗之谪官金陵,与白诗酒唱和,尝月夜乘舟,自采石达金陵。白衣宫锦袍,于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此酒清甜可口,不过不建议多饮,后劲大,容易醉。” “我的酒量可是好得很。”孟琦玉拿起骰子蛊,道:“按照惯例输的喝,只是今天,我来教你们一个新玩法。” 苏写意以为,孟琦玉来 这里是别有目的,结果越观察越发现,这人真是来喝酒的。 她不知道,孟琦玉憋太久了。 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古代,女子平时的消遣无非就是琴棋书画等陶冶情操的项目,没有所谓的KTV,也没有迪吧。 来到这里后,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创业的最开始——忙,每天都非常忙,王府店铺两点一线,若不是要回去陪陆花溪,她甚至吃住都会在那里。 如今逐渐有了起色,她也想松一口气了。 另一个年龄较小的乖巧小奶狗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围在孟琦玉身边止不住地夸赞道:“姐姐真的好厉害,我本以为我是画舫里酒量最好的人,遇到姐姐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另外,姑娘刚才的身手也十分不错。”一个深情较冷的男子举起酒杯,“看到他们受了教训,真是令人畅快淋漓。” 说着他便一饮而尽。 “不尽兴,酒杯太小了,换个大点的来。”孟琦玉难得轻松,“曲子也唱点欢快点的!” “是!” 苏写意本来在旁边下棋,但是他们这边的氛围实在是太热闹了,几局之后,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就是,下什么棋嘛,来一起玩。” 孟琦玉拉过苏写意,让她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则从背后贴了过去:“我教你玩骰子怎么出千……” 她的头就枕在肩膀上,呼吸都喷洒在脸颊,那酒香闻起来清冽又甘甜,让人忍不住想要凑得更近…… 陡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苏写意的脸登时红了。 “娘娘,你是不是喝醉了?” “怎么会呢?”孟琦玉笑了,贴在她的耳边,“就这些,还不及以往应酬的十分之一。” “以往?哦对。”苏写意钦佩道:“甄家是出了名的巨贾,若是娘娘从小就在生意场上一起学习,那也是正常的。” 之前还有人奇怪孟琦玉头脑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按理说就算暂时洗白了性格,那智商也不应该突然拔高才对,要是遗传那也就说得过去了。 也不怪他们这些围观群众怀疑,孟琦玉只要做点事洗白自己就好了,但他们该如何传播就要考虑很多了。 “怎么样,好玩吗?” 玩了几局后,苏写意也同他们笑成了一团:“娘娘,再来一局吧!” “你们先玩,我出去透透气。”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并且派了一个下人在身后跟随,毕竟醉酒后落水出事的人可不少。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孟琦玉撑着伞在船头走了几步,眺望着烟雨朦胧中的灯火,江边的风拂过脸上,冰凉刺骨,让酒意都消了几分。 虽然她对自己的酒量非常自信,可一时间忘了这不是自己的身体,看来以后没事儿还得多练。 正想着,孟琦玉准备转身回去继续喝,却直直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她猝不及防地退了一步,刚要撞上栏杆又被面前人攥了过去,“当心!” 埋在对方怀里的孟琦玉极其无语,她抬起头想要友好的问候一下对方,谁料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登时怔住了! 这人瞧着年轻,却出落的如玉般润泽,一身象牙白的丝绸锦衣,目光清澈,蕴含着水光一般的温柔,眉长入鬓,鼻梁秀挺,整个人温和儒雅,娴雅至极。 可是,这张脸分明就是…… 一根弦猛然崩裂,孟琦玉面色一沉,脑海中甚至连回忆还没来得及涌现,身体却条件反射地动了—— “咚!” 她用力挥出一拳锤在对方的脸上,速度之快下手之狠心,那人差点被抡飞出去! “无忧公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他酿就春色 他身后的小厮连伞都来不及撑,慌慌张张过去扶住了趴在栏杆上起不来身的人。 “公子,你没事吧?!” “没逝……”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抬起头,嘴角缓缓渗出了血渍:“姑娘真是好身手。” 小厮瞪圆了眼睛,急得大吼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还打得这么严重!我们公子若是伤着了,你赔得起吗!” 这话本该让孟琦玉有一丝尴尬,但她还处在巨大的惊愕中没回过神来,“你……” “不得无礼,是我唐突了。” 男子制止了小厮的发言,转头看向孟琦玉,歉疚道:“姑娘方才出手相助,我欲感激,却不见姑娘身影。寻觅之际,见你立在船边摇摇欲坠,恐你落水,情急之下便伸出手拉了一把,反倒让姑娘受惊了。” 这模样,这神态,他并不是那个男人。 孟琦玉扶额,也不晓得从何解释:“抱歉,也许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是条件反射……” 服了,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也不怪孟琦玉有点过敏,毕竟当初那男人出轨的时候,她曾发话见他一次打他一 次,打到他在这个世界上几乎销声匿迹,连名字都不敢传到孟琦玉耳中。 “是我的错,更何况……嘶……” 男子想要说话,无奈整个脸都剧痛无比,跟被别人狂扇了一百个大嘴巴子似的,一张嘴就牵动全身。 孟琦玉那一拳是下了力道的,很少有人在吃她一记拳头之后还能站起来说话,甚至就连保持意识清醒都很难做到,这个人……果然不一般。 小厮急忙将这位无忧公子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先找来帕子冷敷,又喊人去叫了大夫。 “抱歉了,所有的费用我都会承担,还有赔偿。”对着那张脸,孟琦玉很难控制得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许久她才说服了自己。 “没关系,姑娘不必自责。” 被打成这样,这个人也丝毫不见生气,目光依旧温和,“还没有谢谢姑娘为我解围。”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孟琦玉顿了顿,越听越觉得这人有一点点熟悉,“冒昧问一句,你的声音有些耳熟,或许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下人一边擦去男子嘴边的血,一边翻了一个大白眼,“姑娘,我们的公子十分出名,你 这搭讪方式未免有些太老套了吧?” 要搁平时,孟琦玉指不定都上手抽这个人了,但毕竟伤人在先,她只是凉凉地看了小厮一下。 只那么一眼,小厮被她吓到,虽然不敢再说话,但嘴上依旧在小声嘀咕。 “也许,是在哪里见过。”男子目光微动,孟琦玉没有读懂他一闪而逝的深意,“我名谢忧,不知姑娘芳名?” “孟琦玉。” 看似平平无常的对话,孟琦玉却浑身不自在,他的出现就令人心烦,她不想认识这个与前夫长得一样的人,于是干脆从包里掏出了一沓银票放到了桌上,“这些钱用来看大夫想必应该够了,如果不够你可以开价,明天我会差人送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谢忧站起,“姑娘……啊……” 后面半段因为疼痛戛然而止,孟琦玉停下脚步,纠结许久后,咬着牙回过了头。 与陆苍那种张扬不羁的帅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谢忧生得俊朗,斯文儒雅,看着就很好说话,如今他蹙着眉头捂着脸,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孟琦玉心里不可控制地划过了一丝愧疚。 “我并非想 要讹姑娘钱财,”不知因为疼还是因为着急,他的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只是想与姑娘说几句话。” 孟琦玉头疼道:“算了,你先别说话了,等大夫看看。” 谢忧敷着脸,听话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孟琦玉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不一小会儿,大夫就来了。 “哎哟公子,你这脸都肿了啊,谁竟然下此毒手,把你打的这么严重!”大夫提笔就要开药,“这跌打损伤的药膏每天必须得敷,一日三次方可活血化瘀。” 大夫没有夸张,刚刚还不怎么明显,现在谢忧的脸肉眼可见的青肿了一圈,尤其是唇角还破了,红红紫紫的,凝着血痂。 “公子不会破相吧?!”小厮憋不住了,“不行不行,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 “不会,你且放心,一月有余便可恢复,但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切记好生修养。” “一月多月,这么久?!”小厮大呼小叫,“姑娘你这是铁拳吧?!” 孟琦玉轻咳了一声,谢忧看出了她的尴尬,责怪地看了小厮一眼。 “没事。”到了这个时候,谢忧还想着安抚孟琦玉,打着圆场 道:“本想与姑娘坐下好好聊聊,今晚看来是不行了,我这副模样失了礼数,就先回去了。” “……好。” 孟琦玉送他到了门口,外面雨势依旧不小,她思索半晌,郁闷地开口道:“你的伤,我会负责的。明日我会送最好的药过来,直到你康复,或者你有什么其他需求,也可以尽管提。” 谢忧眨眨眼,眼里露出了一丝笑意,“好,明天见。” 这话太怪异了,孟琦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想到明天还要面对这个人,她就烦躁心烦,想要打人! “我下手轻重心里有数,公子属实无妄之灾。我有心想要弥补,但公子确定不要补偿吗?” 翻译:劝你识相,拿钱私了!以后不要再见! 谢忧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出手阔绰,如若执意如此,那就……一千万两。” 孟琦玉微微一怔。 “说笑的,我一凡夫俗子,不值那般金贵。”谢忧道:“时辰不早了,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不是,你……” 孟琦玉突然伸出手攥住了他,谢忧错愕回头,只听她坚定道:“我想起来了,我是否在商会遇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又是他断送了流年 就说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终于在他说出一千万两的时候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当初在商会跟她竞拍的人嘛! “原来姑娘还记得我。”谢忧道,“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你……” 孟琦玉皱着眉头刚想要说什么,不远处一辆豪华的马车骨碌碌地朝他们驶来,最后在面前他们停下。 车帘撩开,一男子踏步而出,气势冷冽逼人。 孟琦玉定睛一看,直接头疼翻倍—— “陆苍?” 陆苍目光落在孟琦玉的手上,似乎有什么情绪将要发作,但又竭力忍耐了下来:“王妃,你还不舍得放?” 谢忧目光微动,退后一步行了个礼:“王爷。” 方才只顾着注意孟琦玉了,本以为就是个画舫男子,结果等认出后,陆苍脸色更是难看。 “竟然是你,你为何也在这里?” 孟琦玉奇怪道:“你们认识?” “不熟。” 陆苍回答的倒是十分干脆,他下了马车,不着痕迹地横在二人面前,挡住了谢忧看孟琦玉的目光:“你这狼狈的模样倒是稀奇。” 谢忧忽略了他话中的嘲讽,又对着身后的 孟琦玉温和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希望还记得我们今晚的‘约定’。” “约定?”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被他说得就暧昧不清,陆苍道:“你们说了什么?又为何在一起?” 谢忧没回答,径直上了马车。 陆苍的问题跟连珠炮似的,孟琦玉稍微作想就头痛欲裂,“别问了,先扶我一把。” 陆苍不满,但还是伸出了手。 这一下二人的距离特别近,浓郁清甜的酒香扑鼻而来,陆苍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闻这味道,想必应该是宫锦春。” “好厉害的鼻子。”孟琦玉夸赞道:“不过不多,也就几坛吧。” “你!”陆苍面色黑如锅底,“我看你行事真是越发大胆了,竟然来这种地方,还喝这么多酒?” “怎么就不能来了?”孟琦玉凉嗖嗖道:“你不也来了吗?” “本王这是,这是过来找你。”陆苍顿了顿,“画舫是百里慕凌家的产业,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那边刚出事,这边立马就会有人通风报信,你可以仗着你的身份高,下面的人都不认识你,但鱼龙混杂,保不 齐就会出什么意外。” 孟琦玉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陆苍见她听进去了,又道:“就比如今晚,你一出现在这里,立马就被人注意到。出手阔绰的高门贵女,即便没人找麻烦,但难免不会被有心人盯上……所以你为什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 “我……” 一时出手一时爽,事后想起悔断肠,她尚且不明那时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但当时的情况肯定会传到陆苍耳中,与其等别人说,不如自己先交代了,免得他事后去扒那些细节。 孟琦玉声音缓和了下来:“你说得对,是我有些欠缺考虑。今晚我来喝酒,无意中听到那位无忧弹奏古筝,一时兴起便多听了会儿。见他被流氓无赖蓄意骚扰,我不得不出手呵止了一下那些流氓的行为。” 陆苍神色古怪,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被无赖骚扰?你出手呵止?” “没错,”孟琦玉面不改色心不跳,堂而皇之地点了点头,“看见他脸上的伤了么,就是那些流氓打得,他们下手可狠了。” “本王倒不是想要质疑你,就一个问题。”陆苍垂眼, 眸子晦暗不明:“平时未曾见你这般热心,你总不会是见他那副皮相才打算出手的吧?” 孟琦玉:”……?” 若她早知道这人长这副模样,就不该管这闲事,虽然这个想法不太好,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人,也不该让一个人去背另外一个人的锅…… 算了,她就是迁怒了又怎么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孟琦玉疑惑道,“那时他在幕帘后,看不见样貌。” “哦。”陆苍心情似乎又好了些许,道:“以后这些人就不必理会了。” 此话意有所指,孟琦玉抬起头,“你是说刚才的无忧公子?他到底是谁?” “什么无忧公子,什么矫揉造作的称号?”陆苍嫌弃地道,“他真实身份可是商会的少主,不是那文弱的弹筝师。” “少主?”也许是想起了什么,孟琦玉有些发愣。 “我不知道今晚你们相遇是他蓄意接近,还是如你所说是个意外,但本王提醒你,此人绝不简单。”陆苍十分严肃,“想来你知道,商会属于民间组织,多年以前经过层层选举,定了谢家做会长,到了后面开始他们揽权,最后一手 掌控。尤其是到了谢忧这里,水更是深不见底,你可曾见过架空自己父亲的人么?” 孟琦玉蹙了蹙眉,“展开说说?” “商会的事朝廷无权干涉,加之商会错综复杂,具体情况本王尚且不明。” 尤其刚才见孟琦玉和谢忧站在一起,他心里就不适,可想而知这就是一种天然的直觉,是对危险的探查。 “明白了,我会当心的。” 孟琦玉抬脚便往画舫走,陆苍拦住她:“你怎么还回去?” “苏写意还在。” “本王这就安排侍卫将她护送回去。”陆苍不由分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跟本王回去。” “也行。” 孟琦玉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踏上了马车,陆苍看她摇摇晃晃,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孟琦玉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 “你这是……要开始装醉耍酒疯?” “怎么会?” 喝了太多酒,面前的女人非常上头,脸颊绯红,双唇亦是鲜红欲滴,陆苍瞥开视线,她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非要凑到他跟前,贴着耳朵轻声道:“我只是突然想要纠正你,论起样貌,你可比他好看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孟琦玉的往事 “呵,看来你真是醉了,都开始放肆起来了,可惜本王不吃这套。” 陆苍冷哼了一声,心思转了几轮,又装作云淡风轻道:“当真?” “不知道。” 孟琦玉语气敷衍,但陆苍嘴角却难以控制地扬了一下,他一副看穿了对方小把戏的模样,道:“不说也行,本王知道在你心里,本王的好远不止这么一点。” 稳稳坐上马车后,孟琦玉才道:“你就不能谦虚一点?” “怎么了,你们说的是实话,本王为什么要谦虚?”陆苍奇怪道,“吹捧和真心实意的夸奖本王还是分得清的。” 孟琦玉有些好笑,这个男人真是狂傲。 “好吧,我有些困了,你先安静一会儿。”她倚靠在角落,阖上眼,酒劲上来之后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好像思维已经麻木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外面噼里啪啦落下的雨,在耳边回荡成了无边无际的海浪,谱成了一支优美的乐曲,所有想象中的画面逐渐成型。 孟琦玉看到晚霞泼洒漫天,金色与橙色相接,海水都泛着温暖的光,一位穿着洁白衬衣、容貌俊朗的男人单膝跪在了沙滩上, 举起了一枚闪亮的戒指。 【比起求婚,我更憧憬的是,在这场盛大的仪式过后,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阿玉,也许我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但我想给你不平凡的生活,我愿生生世世呵护你,守护你,爱着你,所以嫁给我,好吗?】 时间卡的很好,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气球飞散空中,梦幻而浪漫。 那一刻,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发,他望着自己的眸子倒映着霞光,落满了爱意,孟琦玉抵挡不了心中的悸动,伸出手,温柔地道:【我愿意。】 恰好不久前,她也在全球散打赛上夺得了冠军,了却了自己的梦想,如今事业爱情双丰收,她也正式宣布自己将隐居幕后做一个小教练,结婚生子,为所爱之人洗手做羹汤。 为此,孟琦玉的对手们都气坏了。 【拿到冠军就够了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强者等待你去挑战!】 【不可以!我说好了几年后一定会打败你!】 【孟琦玉!你是天才,怎么止步于此!就算你要嫁人,就不可以在世界赛上继续耀眼了吗?】 【抱歉。】孟琦 玉深深地鞠了一躬,【我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并不知道我这些荣耀,我也不打算与他分享,只因我未来的丈夫是一个比较传统的男人,只想与我组建一个小小的家庭。我们很快会有一个孩子,希望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儿,我会花费时间去教导她,照顾她,所以不能投注百分百的时间在我的比赛上。既然不能全神贯注,那么我就做不好它,想必你们也不愿意看到退步的我吧?】 况且她只是不打比赛,又不是退出散打,万一哪天怀上了自己又不知道,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所以做个教练是最好的选择,梦想可以得到延续,薪火可以相传。 众人被她一番话说得是哑口无言,教练拍了拍她的肩膀,遗憾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路要走,你又是一个有主意有规划的,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只希望你的丈夫对得起你的付出和牺牲。】 孟琦玉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其实她觉得这种事谈不上什么牺牲,毕竟以她的能力,做什么做不好呢? 所以那位说着生生世世要呵护她,守护她,爱着她的人,最后又是怎么对她的 呢? 也许是为了回答她,这美如画卷一般的场景尽数褪去,最后那个俊朗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生气地对着她道。 【阿玉,你就在家里,我养你不好吗!每天为了你的那个公司忙得脚不沾地,我两天才能见你一面,这是一对夫妻该有的相处方式吗?你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忙吗?】 【你听我说,亲爱的,】孟琦玉有些头疼,【即便结了婚,我也不能够依附你而活,我需要有一份工作,我不能与社会脱节,退一万步说,我一直靠着你,倘若以后离了婚,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们会离婚吗?不会,不会的事你为什么要提?我就希望我爱的女人在家里每天开心地玩乐就可以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用操心。】闻言,他更生气了,最后又缓和了语气,温柔道:【妈妈一直在催我们,我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有个孩子了。阿玉,我们全家都很期待这个宝贝,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你,亦或是像我呢?】 孟琦玉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看来她理解还是不够到位,本以为婚姻只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生活就够了,但结婚后 才发现根本不止如此。 她是可以结婚,也可以生孩子,但没说要因为这个婚姻放弃自己的所有啊,或许他理想中的婚姻没有错,但同样的,孟琦玉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在这种柴米油盐酱醋茶中,二人的争吵逐渐升级,到了后来,他直接出轨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孟琦玉为了自己的公司很少陪他,每次还没有腻歪两分钟便去书房接电话开会,让他备受冷落,可是就在这时,偏偏有一个女人对他温柔体贴,还时常带自己亲手做的饭给他吃,要知道结婚这么几年,他都还没有尝过孟琦玉做的饭! 【所以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吗?】 在抓包后,孟琦玉震惊,茫然,愤怒,更多的则是不可置信。 【……是我对不起你,阿玉,你还能原谅我吗,我是爱你的!】他抓住孟琦玉,急迫地想要解释:【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一点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孟琦玉甩开他的手,【你还好意思提以后?】 【我有错,难道你就没有错吗?】他恼羞成怒,多日来的苦怨倾泻而出,【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爱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是觉得你需要陪伴 他倒打一耙先冲自己发火,孟琦玉都震了,【你说什么?】 【若是不是你每天都不在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陪伴我,别人又怎么可能趁虚而入?】他攥住孟琦玉的肩膀,恨得咬牙切齿:【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的工作重要?!】 【你不会就靠着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吧?】孟琦玉怒极反笑,【都是我的错了?】 【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抱着头,痛苦纠结:【一开始我只是生气,只是想要报复……她哪里都不如你,但是她那么体贴我,关怀我……我看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你说这种话,自己不觉得恶心么?】孟琦玉极其失望,【无论我忙与不忙,都不是你背叛我们婚姻的理由,你也不用再狡辩了,让我静静。】 【老婆,你打我一顿吧!如果你能消气的话,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你就打我一顿吧!我知道错了!】 孟琦玉猛地回头,一拳锤在了他的脸上,差点把对方头都给打歪来,他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震惊地看着她,【你……】 【喂120么?这里有个被打伤的患者需要急救,地址是……】孟琦玉挂掉了电话,在 他惊恐的目光中,淡然道:【其实之前你还不太了解我,今天让你看看更为真实的我。】 一拳、一拳……怨恨、愤怒、伤心,所有的感情像海浪铺天盖地涌来,她如溺水之人使劲挣扎,终于成功在某个片段断开,她缓缓睁开了眼。 可能是方才痛揍渣男的爽快还残留心底,在看到陆苍凑过来的脸时,她想也不想地再次挥拳—— 嗒。 那么猛地力道打在了他的手心,也让孟琦玉一个激灵回了神。 她不在傍晚的沙滩上,没有人在跟她求婚,马车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梦? “这么凶,是做噩梦了?”陆苍不生气也不惊讶,慢悠悠地调侃道。 鲜少有人能接住她的拳头,孟琦玉盯了陆苍一眼,心脏还因为梦里的情绪起伏在激烈地跳动,她抽回手,冷冷道:“抱歉。” 陆苍还因为她的反应而饶有兴趣:“你梦到了什么?” “……一些讨厌的事。”孟琦玉也很诚实,做了这么一个冗长的梦,她身心俱疲。 “看来确实很讨厌,都忍不住动手了。”陆苍啧了一声,“你这力道可不小,一拳下去非残即伤,起码得是个……负心人?” 四周安静了一瞬, 孟琦玉抬眼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我刚才有说什么梦话吗?” “能说什么?”陆苍没有什么波动,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你这说法很是奇怪,王妃,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本王?” “随你,就当是吧。”孟琦玉才没功夫跟他这样试探。 陆苍正要在问,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喊道:“王爷王妃,王府到了。” 孟琦玉起身就要走,无奈头晕目眩,害得她一个踉跄,伸手扶住了门。 “想来你在喝酒的时候,肯定有人提醒告诉你,这酒的后劲大尽头足,对吧?”陆苍跟看戏一样,在旁边说着风凉话,“你瞧瞧,这不就来了么?” 孟琦玉瞪了陆苍一眼,随便指了旁边一个侍卫,“过来扶我一把。” “这……”侍卫无比为难地看了看陆苍,一副想上又不敢上的模样。 “算了。” 就这么几步,她孟琦玉还不至于路都不会走,哪怕就是爬也可以爬到。 这么想着,她刚要动,陆苍已经背过身子,道:“上来。” ? 孟琦玉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半晌才道:“你这是干什么?” “纡尊降贵,背你。”他道。 “……大可不必。”孟 琦玉不太自在,“我有手有脚,你扶我一把就行。” “这么大的雨,背不是更方便吗?伞就那么点大,本王可不想跟你一起淋雨。”陆苍不耐烦催促道:“快。” “不是……” 孟琦玉刚想指出他话里的漏洞,一旁的侍卫非常有眼力见儿,二话不说地走上前,将孟琦玉按在了陆苍的背上。 “娘娘,王爷也是为了您好哇!” “……” 她拧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陆苍,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女人。”陆苍皱眉道,“本王于你有用时你便能和颜悦色,无用之后就警惕防范,真是令人头疼。” “彼此彼此。”孟琦玉道,“以往缠着你你又避之不及,现在保持距离你又上赶着凑,真是令人头疼。” 这话一出,陆苍许久都没有回音,孟琦玉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忽然听到他自言自语道:“确实奇怪,本王也搞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不想看却总是会注意……不是同一个人么……” “什么?”他太小声,雨声嘈杂,她没有听清。 “没什么。”陆苍心里莫名也有些急躁,“其实本王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怕你出岔子。” 孟琦玉默了默,“哪有?” “怎么没有,就是在你见了谢忧之后。” 进了府,陆苍将她放了下来,他不满道:“你知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有多奇怪,回来的路上还做了噩梦,孟琦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本王?” “……没有。”孟琦玉避开了他的目光,满脸不耐:“酒喝多了罢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我跟他又不认识,能有什么?” 说着,她抬脚就往里面走去。 “孟琦玉!” 陆苍气得冲她背影大喊了一声,然而对方头都不回,他难以置信地对着侍卫道:“方才你听到了吧?本王还没提谢忧呢她就不打自招,你说她是不是心里有鬼!” “怎么会呢王爷,”侍卫赔笑道,“王妃的心里当然只有您一个了,那人哪有王爷这般风姿俊朗啊?” ……说的也是。 毕竟孟琦玉还亲口承认过他比那人好看不是么? 陆苍心情还没来得及好转,又瞬间垮了下去:“不行,本王总觉得不太对。派人去查一查,王妃以前跟他是否有过交集,他们今晚又发生了什么。” “是!” 侍卫领命而去,陆苍仰头看着泼天大雨,忽然想到,他还有一张名叫“陆花溪”的底牌没用啊! 明天就带着陆花溪一起联络感情去! 第一百二十章 我不是他 几经犹豫,翌日晚上,孟琦玉还是去了一趟画舫。 也许是猜到她要过来,谢忧已经订好了一个位置,在梨木藤萝屏风后,灯火辉煌前轻轻拨弄着他的琴弦。 脚步声踩着悠扬的小调在门口停下,谢忧抬起头微笑道:“孟小姐,你来了。” 经过一晚上的努力,他的脸已经消了肿,只剩嘴角的淤青分外明显,但这不仅没有损伤他英俊的外表,反而让人心疼。 孟琦玉冷冷道:“你既知我身份,为何不唤我?” “因为在下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是孟家的小姐,我不想我们之间隔着这么一层关系。”他礼貌伸手:“请坐。” “不坐了。我来是为了给你带这药膏,不出一月,你的伤方可痊愈。” 孟琦玉移步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这才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瓷白的小瓶放在他的手边,居高临下道:“另外这种称呼大可不必,于理不合,我与公子身份有别,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谢谢挂念,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他自动忽略了孟琦玉后面重点的话,拿起那个瓷瓶,在手心摩挲,笑容怎么看怎么扎眼。 对着那张脸,孟琦玉心情说不复杂那是假的,倒 不是对那个人还留有余念,她只是觉得非常离谱。 原书里是有商会少主这么个角色出现,但那也是在女主出来之后的事了,剧情里,谢忧一直在幕后与女主斗智斗勇,不断给女主使绊子,后面败在女主计谋之下,商会大当家与少主之位被人篡夺,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加上这一切都是在背后推行,别说露面了,连名字都不曾提过。 不。 孟琦玉沉吟道,亦或许他是出现过的,借用了一两次琴师的身份,但是这个伏笔埋的太深了,后面也没有揭晓。 现在他顶着跟前夫一样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别有目的之外,孟琦玉只能想到冤孽缠身。 其实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启了不少隐藏支线,这一次谢忧出现多半也是受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剧情逐渐偏离原定轨迹之外。 孟琦玉脸色阴晴不定:“伤药给过了,赔偿你自己不要,继续赖着对你我二人的名声都有影响,我们就此两清。” “孟小姐——” 他开口,孟琦玉一记凉凉的眼刀,谢忧脸颊顿时抽痛,他改口道:“王妃娘娘。” 看孟琦玉面色重归平静,他才继续道:“可是谢某做错了什么,让娘娘对在下避之不 及,昨日相救,我是真的想要感谢娘娘。” “即便你是想要感谢,是否也要问一问相救之人的意思?”孟琦玉奇怪道,“我说不用了,那就是不用了。更何况举手之劳,何必挂齿?不管是谁在那儿我都会出手。” “原来……是这样。” 她拒他于千里之外,谢忧的眼中有丝黯然一闪而逝,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但是娘娘还没有回答在下的第一个问题,是不是谢某做错了什么?” ……真是冤孽。 孟琦玉心中五味杂陈,昨夜的梦在心中重新沸腾了一遍,而后逐渐归于平静。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 “并不是针对公子。”孟琦玉回头道,“是那张脸让我想起了故人。” “我的……”谢忧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冒昧问问娘娘,是怎样的故人?” “已故之人。”孟琦玉垂下睫羽,看不清她的神情,“他死了。” “……” 谢忧如鲠在喉,他想要安慰,但对面的人又没有太多伤心的情绪,感觉她在指桑骂槐但是没有证据,“抱歉,戳中娘娘伤心事了,节哀顺变。” “死之前他还卷走了我一笔巨款。”孟琦玉继续补充道,“所以看到你,难免会想起 这桩不愉快的事。” “……” 谢忧愣愣地看着,忽然噗嗤一笑,“王妃娘娘还真是……令人意外。” “你不提我倒是差点忘了。” 孟琦玉冷哼了一声,“你既为少主,那日在商会为何与我叫价?我是否可以当做,这是你们谋利的一种手段?” “娘娘误会了。”谢忧起身,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可能是与娘娘眼光相同,你喜欢的恰好也是我喜欢的。拍卖向来是明码标价,我虽是少主也没有昧下拍卖品一说,所以是公平竞争。” “这最后一件拍品,少主总不会也需要吧?”孟琦玉似笑非笑道:“听说这商会都由你们谢家控制了,莫非还要装模作样走个过场,自己托自己办事?” “商会有自己的规则,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谢忧喟叹了一声,微蹙着眉头道,“拍者只需要豪掷千金便可,但是商会考虑得就要很多了。知晓这条隐藏规则的人只以为他们会付出许多代价,殊不知代价更大的那一方往往是我们,所以通常来讲,商会并不希望有人能拍到这个要求。” 见她不说话,谢忧又继续道:“娘娘开的价可谓是历年最高,往后恐怕也很难被人超越,在下被娘娘当 时的坚持所感,亦好奇最后的要求,根据结果来看,娘娘不也觉得那地图值得这个价么?” 孟琦玉似笑非笑道:“真是矛盾,既要又不要。所谓的代价大小你是如何评估的?我们这些拍者付诸了等价的钱,你们拿钱就该办事,除我之外,其他人也花费了不小的数目吧?这么多银两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负担得起的人也不可能提普通要求,若是觉得麻烦,大可以取消。” 少在这里洗脑她,她可不吃这一套。 谢忧苦笑道,“此事解释起来相当复杂,牵扯了太多。明面上看谢家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实则有苦难言。” 话题突然一下十分严肃,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孟琦玉商会的事不感兴趣,未来会有女主替他们洗牌。 “地图什么时候绘制好,我们什么时候再谈吧。”孟琦玉转身就要离开,“还望抓紧时间。” “娘娘,在下还有最后一句话。” 谢忧闪身挡在了孟琦玉面前,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谢忧默了默,才开口道:“不管那位故人与娘娘有何仇怨,不管我与他的相似程度有高,我都不是他。所以,娘娘可以把我看做一个单独的个体,与我重新认识一下,可以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爸……爸? 夜色降临,万物静默,唯有头上孤冷月色和寂寂长街。 孟琦玉下了马车,下人手里的灯笼与那月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洒。 谢忧的马车就在身后,见对方也下来,孟琦玉回头,道:“王府已到,不必相送。” 谢忧行了一个礼,道:“今晚的问题,我是否可以等到娘娘的回答?” 孟琦玉惊诧这个人的执着,但望着这张脸,她的内心已经平静无波:“你与他自然是不同的两个人。” 好像得到了这个回答,谢忧就已经满足了一样,他温和地笑了笑,道:“其实这些天有听商会内的人提到过,自从娘娘亲自经营店面后,风格一改往日,推陈出新,实在有趣。闲暇之余,不知能否向娘娘取经,共同研讨一下经营之道?” “……” 孟琦玉顿了顿,道:“可以。” 谢忧好似更加欢喜起来,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半是感慨道:“娘娘,今晚月色真美啊,适宜弹奏。” 他说的没错,月明如昼,银辉遍地,连绵不绝的重重楼阁犹如霜雪覆盖,房舍花窗间透出点点明亮的灯火,映照枝叶分明,墨影铺地,花 色朦胧,一片清幽雅致。 只是不知何时,乌云飘来,那轮明月穿梭于灰白参差的云层之间,时而露出半边皓月,时而隐于低垂的厚云之后。 不远处,陆花溪右手拿着糖葫芦,左手牵着陆苍,与他一起走在回府的路上。 今天陆苍来接她放学,说是春月花颜楼新来了一个苏州厨子,带她一起去试了试新品。 陆花溪知道那是百里家的产业,但装作不知,很给面子地多吃了一些,陆苍怕她撑着,便带着她散步消食,只是在回来的路上还给她买了一个糖葫芦。 呵,也许这就是男人,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父亲,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呀!” 陆花溪往前蹦蹦跳跳了几步,欢欢喜喜地对着他道。 如今她还是一个几岁的孩子,陆苍生怕她摔了,手紧紧牵着不放,闻言抬起头,似有触动:“或许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与你一起,我也觉得甚是好看。” 他说着目光无意望向不远处,脚步顿停,陆花溪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王府门口,有两人一前一后伫立,影子被拉得好长。 老妈? 陆花溪定睛一看,那个女人明显 就是孟琦玉嘛,不过身边的男人身型倒是十分陌生。 她瞬间了悟。 这一幕陆花溪早已看过太多,以前孟琦玉的追求者都是这样,对送她老妈回家这件事出奇一致地坚持,大概是觉得自己平时无用,不能完全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只能充当司机,多争取一点相处时间。 所以这一位,也是追求者吗? 陆花溪正在吃瓜好奇,就在这时阴影褪去,月光照亮了对面人温润的脸庞。 大手牵小手,陆苍清楚感受到了陆花溪浑身一震,他诧异地低下头,也不晓得是不是月光的原因,只见小姑娘脸色煞白,难掩眸中惊骇,甚至模模糊糊地吐出两个字。 “……爸……爸?” 陆苍心猛地一沉,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嗯?” 陆花溪显然还没有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神情僵硬道:“呃我是说,粑粑……那个人好像踩在了粑粑上……” 陆苍:“……” 这不是笑话,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陆花溪抿着唇,遥遥望着那个人,表情依次闪过震惊、惶恐、不安、眷恋、思念…… 复杂得仿佛上演了 十几出戏。 陆苍眼里愠色渐浓,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森然的怒气:“花溪,你认识他?” “我、我不认识。” 她说的是实话,但控制不住脑海里回忆翻涌,下一刻,陆花溪的手腕被陆苍攥住,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眼里都被他冷峻生硬的脸庞占据。 陆苍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此刻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星。 “本王再问你一次,花溪,你是不是也认识他?” 一时间,威压铺天盖地,陆花溪感觉自己回到了最初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像现在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酝酿着一场极度危险的风暴,令她窒息! 真是被这段时间的温情冲昏了头,差点忘了这是杀伐果断的男主哇! 她不过是一个高三的学生,连一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都算不上,还没踏上社会挨社会的毒打,怎么遭得住这种气势?! “父、父亲,您这是怎么了?”陆花溪赶紧补救示弱,“您掐疼我了……” 陆苍一怔,手微微一松,终于让陆花溪有了片刻喘息,但他整个人依旧笼罩在一团幽寂的怒火中,没有融化的迹象, “陆花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没有……”陆花溪垂下头,“父亲这么说,女儿百口莫辩……” 她能交代什么,说那男人长得和她亲爸一模一样吗,要怪就怪这个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属实是藏不住。 就在这时,孟琦玉跟那个男人似乎也说完了话,男人转身上了马车,孟琦玉也没有多留,紧跟着进了府,马蹄哒哒的声音逐渐远去,外面归于一片平静。 陆花溪不敢问陆苍话里的“也”字是什么意思,但能推测得出至少他认识这个男人,书里有这个男人出现么,又是什么时候? 许久,陆苍才缓缓放了手:“是本王不好,反应有些过激了,这人最近在接近你的娘亲,本王怀疑他另有目的,方才见你的反应,以为你见过他,而他也在接近你,怕他伤害到你。” 他说着站起身,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 “……是。”陆花溪听了,生怕陆苍继续追问,一溜烟地往府里跑去。 陆苍望着她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备车,去把百里慕凌叫过来,本王要回一趟春月花颜楼。”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们母女可能换了人 春月花颜楼。 “这个颠公又在搞什么,人家刚咪着!” 百里慕凌一边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骂骂咧咧地朝里走,“他今天下午口口声声说要学那个王妃的店铺制度,什么一到酉时就下班,做人不能太劳累,要学会适当休息,我还当他要做个人了呢,谁曾想他扭头就去接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我也就不说他了!安分没几个时辰又开始发癫了是吧?” 暗卫跟在他的身边,好言相劝道:“公子莫着急,王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因为他现在非常……” 噼啪—— 一个杯盏在陆苍手里碎裂,暗卫默默把后面“生气”二字咽了回去。 百里慕凌瞪大了眼睛,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语气绝望:“我那价值昂贵稀有的琉璃盏……颠公……啊不是,王爷你在对我的宝贝们下什么毒手?!” 猩红的血液顺着碎片滴落在地,暗卫见状,急忙去找了绷带和止血散来包扎,百里慕凌没见过陆苍这副模样,也不敢再为了他的杯盏哀嚎。 “殿下,出什么事了?” “都下去。” 陆苍呵退了想要上前的暗卫,紧紧攥 着那只受伤的手,半晌才在百里慕凌心惊肉跳的眼神中开口:“百里,本王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什么情况下你会想要叫一个人‘父亲’?” “……” 神金! 百里慕凌拼命抑制住了自己想要跟着发癫的冲动,深呼吸了一口气,道:“……现在就有。” 充满杀伤力的眼神袭来,百里慕凌瞬间又有些犯怂,着实不怪陆花溪,实在没人能在陆苍这种注视下扛过十秒钟,就连他这种多年相识的人都不例外。 “……不是你这问题问的,那当然是看见自己父亲的时候了!你还能管一个陌生人叫爹不成?” “……连你也这么说。” 他垂下眼,低头也不知是不是在打量自己那鲜血淋漓的手,百里慕凌看得脑壳疼,只得拿了原先暗卫搁置在桌上的止血药朝他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直接说吧,怪吓人的。”他叹了一口气,先替他擦去血渍,“我真是没有晕血症都要被你吓出晕血症了。” 陆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许久才道:“你还记得那位商会的少主么?今晚本王同陆花溪一道,亲耳听到她叫了他‘父亲’。” “啊?!” 如此大的信息量,百里慕凌惊呆当场,神情比陆苍还严肃,“你才是她的父亲,她又怎么可能去叫别人?” 陆苍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反问道:“‘爸爸’不就是父亲的意思么?” 百里慕凌狠狠皱了皱眉,“这种叫法……难道孟家原本是巴国人?” 他这话是有说法的。 最早记载“爸”这个字的是在《广雅》中,之后在六朝梁时期又对这个字做出了解释,“爸者,父亲之转”,这表示了爸这个字是由父亲转变而来。 在以往,父的读音正是现在爸的读音,而之后由于民族融合社会变化,逐渐产生了分歧,才慢慢演变出了现在父的这个读音,但是原来的读音却没有了相应的汉字,所以之后才会专门造出一个“爸”字来填补空缺。 至于为什么要在父下面加一个巴字,这起源于以前的巴国,那时的巴人擅长攀援树木和峭壁,这一特点被发现后,“巴”字就被赋予了攀附的意思。 作为家族里的尊长,父亲自然会受到家族里其他人的攀附,因此在父亲的“父”字下加一个“巴”字,把父亲称呼为“爸”,实际上就是一种对于父亲在家 族里面崇高地位的一种肯定,但是这种叫法比较少,一般都是称呼“父亲”或者“爹地”。 “她当时就是这么叫的,本王不会听错,”陆苍面无表情,“她说她不认识,可是那副神情根本骗不了人,她在撒谎。” 百里慕凌左思右想都觉得很扯,扶额道:“我需要消化一下……你的意思是,陆花溪不是你的女儿,王妃娘娘她……呃……绿了你?” 陆苍眉头狠狠一皱,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涌了上来,泛着酸涩,他几乎立马否认道:“不,她就是本王的女儿。只是本王觉得,她许是认为,那个人更适合……亦或是,更喜欢那人做她的父亲?” “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胡话吗?”百里慕凌宛如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么叫做更适合?什么叫做更喜欢?这还能随心所欲地变化吗?依我看,当务之急是不是该先滴血认个亲……” “这也只是本王的感觉。” 陆苍心烦不已,他闭上眼,苍白如纸的嘴唇也慢慢抿起,像是痛苦,又像是在回忆过往:“自打她们性情大变后,我与她们的接触多了,不仅没有拉近关系,有时反而觉得 和她们距离越来越远,就像有层隔阂,始终走不进内心,也许有一天,真的变了也说不一定。” “我看不是变了,是你病了,要来点药伐?”百里慕凌翻了一个大白眼,将止血散倒在了他的手心,突然一顿,“我忽然有一个想法,王爷,你要不要听?”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性情大变吗?我想了想,她们二人确实同以前差别太大,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也不为过。”百里慕凌沉吟道,“前段日子我听说,那秦大人的家弟也是差不多的症状,好好的一个人突然疯颠颠的,老在家里摔东西,还时常打骂吓人,那秦大人便请了太卜司的人去作法,结果你猜怎么着,结果就是那人被恶鬼附了身,所以导致性情大变呀!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王妃娘娘和小郡主也是这样?” 陆苍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正常人发疯是被恶鬼附身,发疯的人突然变好是好鬼附身?” “呃,”百里慕凌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好像也是哈……如果是嚣张跋扈的人一夕之间变得正常,除了换人,我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了!哈哈,总不可能她们不是原本的人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其实本王曾无数次怀疑 不是原本的人? 陆苍瞳孔一缩,垂眸望着自己淌血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空气有片刻的凝滞,百里慕凌见对方不说话,鸡皮疙瘩渐渐爬了起来。 他害怕道:“喂,你吱一声,别吓我好吗?人家怕鬼……” 半晌,陆苍才缓缓开口:“其实本王曾无数次怀疑,但……” 但最后都被自己忽视了过去,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以前面目扭曲,歇斯底里,如今沉寂下来,宛如一株冰山雪莲,高贵清华,透着寒气,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尤其见过几次孟琦玉工作的时候,她专注的侧颜仿佛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他本不想关注,但是目光莫名其妙就会移过去,等回过神,已不知多久。 百里慕凌茫然道:“什么孟琦玉,咱们不是在讨论陆花溪叫爸爸的事么?” “……” 陆苍扶额,该死,他怎么又想起了这个女人。 “王爷,你……”百里慕凌狐疑地看着面前揉着眉心的男人,脑中警铃大响:“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啊,你居然还会看女人了,虽然长了眼睛就是用来看的,但是如果是你就那就真的匪夷所思了……” “我们还是说回陆花溪吧。” 陆苍抬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你也知道她考了国子监第一,那是什么难度?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么?”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孟家帮着她作弊了?”百里慕凌绞尽脑汁:“你也知道孟家不容小觑,如果真想买通,费尽周折也不是全无可能,再不济,王妃娘娘不是也能想法子么?” “问题就在于,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插手。”陆苍说道:“孟昱人在禹州,如何帮衬,官场打点一直都是他亲力亲为,岳母擅长的只有买买买,若心眼再大些,恐怕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 “本王就当她作弊,但日常的表现可骗不了人,本王私底下问过国子监的夫子,陆花溪压根用不着他们补习功课,基本上都是一点就通,连一向严厉的季夫子和王太傅都对她赞不绝口,这是能靠作弊作来的么?” “你越说,我越害怕了。”百里慕凌苦苦思索道:“咱就是说还有没有一种可能,小郡主是天才?你有没有读过那种话本,什么封印什么的……我宁愿相信这种,毕竟狸猫换太子什么的, 也太可怕了,之前你们回门过,孟家没有异常么?” “……没有。” 所以问题还是绕了回来。 若说她们是本人,那为何能在一夕之间做出那么大改变,一个无所不能,一个无所不知,若说她们不是本人,以前发生的事又如何通通记得,孟家也没有觉得异常? 百里慕凌看着陆苍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你也有今天”,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算是晓得了,孟家属实卧虎藏龙,前有一个武功与你不相上下的高手,后有她们母女,我看之后的你可有得忙了。要我说啊,你如果放心不下,就去找太卜司的人来为你卜一卜,你知道的,那个太卜令是真的有点东西,究竟是鬼附身还是另有说法他一测便知……” 陆苍皱眉道:“荒唐,本王岂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 “好好好,那您就自个儿纠结!” 百里慕凌生气地坐在了凳子上,嘴上还在嘀嘀咕咕:“大晚上把人叫来诉苦,诉苦完了又搁那儿分析,分析完了又不听,服了这个癫公……” 陆苍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你方才说的那个太卜 令……” “他可神了,绝对不是那种普通的江湖骗子!你虽在宫中,但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不曾听闻也很正常,”百里慕凌正色道:“消息作为饭后谈资,都传到我的春月花颜楼了,你就可想而知,听说是人是鬼他一测就能分清,除了我方才提到的秦大人家,还有王大人跟他妾室不得不说的故事,无论是风水还是占卜,他都……” “算了算了。”陆苍摆了摆手。 不知为何,他心里萌生了一丝抵抗,当下的美好如幻境一般易碎,他绝不做出手打破之人。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从花窗处跳了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宫中传来消息,皇贵妃为庆祝小郡主国子监头名一事,特设宫宴,邀请王府众人参与。” “皇贵妃,是王妃娘娘的亲姐姐吧,她不是身体不太好,一般不怎么出来么,”百里慕凌诧异道:“你看这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她两姐妹情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你趁这次机会观察一下她们两的互动就知道有没有问题了。” 陆苍指尖叩在了桌沿上,许久才轻轻道了声:“……好。” …… “郡主, 小郡主?” 陆花溪回过神来,便见邱秋的一张俊脸在眼前来回地晃,“叫你老半天了,怎么不搭理我?” “抱歉,刚才在想事情。”陆花溪笑了笑,道:“是要集合了吗,我一会儿就来。” “好的,可别让我跟施语久等哦~” 邱秋说着跟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留下跟在一旁的裴苏暮,他看了看陆花溪,在对面坐了下来,慢吞吞道:“这两天是有什么心事吗,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我?”陆花溪愣了愣,打着敷衍道:“还好吧?” “哪里好,我都看到……” 裴苏暮还没说完,就发现了自己话里的漏洞,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他支支吾吾了一小会儿,才继续道:“今天课堂的笔记你漏了许多,稍后我帮你补上。” “……好。” 见她又转头望向窗外,视线也没有一个落脚点,裴苏暮叹了一口气,目露担忧,“是和黎王殿下有关吗?” ……是,好像也不是。 陆花溪有些为难,这要她怎么说呢,难道说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那张偶尔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张脸,陆花溪怎么也忘不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爸爸 她有时候很讨厌自己的好记性。 孟琦玉在准备离婚的时候,陆花溪其实已经好几个月了,当时孟琦玉暴打了那个男人一顿,只觉肚子异常得疼,于是借着120来接人的功夫,自己也去了一趟医院,这一查,就把陆花溪查了出来。 因为当时动怒加动手,这孩子差点没活下来,好在陆花溪命不该绝,硬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力挺了过来。 得知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那个男人拼命哀求过,下跪过,还写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保证书,但是孟琦玉都不为所动,这个男人已经脏了,背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等陆花溪长大点,那个男人就出现在了幼儿园门口,开始是隔着人群遥遥看她,后来鼓足勇气站在了她的面前。 【花溪,这个好看的叔叔是谁啊?】有同龄的小朋友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不得不说,那个男人的眉眼舒朗,望着别人的时候如水一般深情,陆花溪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认识,我等家婆接我回家。】 他紧张踌躇地看着陆花溪,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花溪,你不认 识我吗?我……】 【叔叔,你是谁啊?】陆花溪仰起头,虽然依旧警惕,但终究是血缘情深,她无端生出一丝亲近,眸中多了一丝好奇。 那男人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眼里的光芒瞬间扑灭,明明氤氲着水雾,却又像有深沉雾霭遮挡其中,如淤泥满堂的死水。 【我……我是你的……】 他眼眶微湿,苍白薄唇颤抖几瞬,声音低得几乎成了气音,让人觉得无端疲惫而沉重。 【宝贝,这边!】 【家婆我来啦!】 远处传来洪亮的呼喊,陆花溪脆生生地应了,跑去牵起家婆的手,走出老远还回头看见那个男人站在原地,背影萧瑟。 回到家后,陆花溪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孟琦玉。 孟琦玉也没有遮掩,一边将一筷子不明物体夹到她碗里,一边漫不经心道,【哦,那是你爸爸。】 【爸爸?】她还很小,咬着筷子好半天,才眨巴着眼睛道:【是和‘妈妈’在一起的那个‘爸爸’吗?】 【是。】孟琦玉想了想,道:【有的爸爸没有犯错,所以那些小孩就有爸爸和妈妈,但是你的爸爸犯了错,妈妈不 愿意原谅他,所以你就缺了爸爸。】 【原来是这样。】 也不知道陆花溪有没有理解,但总归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埋下头继续吃饭,孟琦玉非常不习惯,她总觉得这么沉重的话题不该这么轻描淡写的结束。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啊,我明白了,妈妈。】陆花溪歪着头,【不原谅肯定是非常大的错,妈妈有原因,等我长大了会明白的。】 孟琦玉扶额,她说了她的台词,反而让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后来,那个男人又出现过几次,幼儿园老师早就注意了这个行为鬼祟的人,差点把他当成是人贩子抓了起来,在通知了孟琦玉以后,男人惧怕前妻的拳头,塞给陆花溪一张银行卡后就销声匿迹,还没长成的父爱就这么夭折在了摇篮里。 关于爸爸的回忆就这么一点儿,三下五除二就过完了。 陆花溪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男人,长着与她爸爸一样的面孔,仅此一眼就足够令人惶恐不安,在这种时候出现,仿佛是领了任务来打破当下的幻境的刽子手。 加上孟琦玉曾答应过她会带 她离开,可是现在呢? 她还坚定以往的选择吗? 虽然不想承认,她多少对陆苍产生了一点感情…… 剪不断理还乱,数不清的思绪在心中翻涌,陆花溪喊了一声“好烦好烦”后趴在了桌子上,神色恹恹。 “小郡主?” 裴苏暮十分担忧,正想要追问,外面的学子便嚷嚷道,“上课了上课了,章大人来了章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章途辉便走了进来。 这个人陆花溪认识,是她上学第一天的领路人,教授的内容和他本人的职位一样,观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 想起陆苍曾夸赞过此人学问,陆花溪只得暂时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稍微振作了一点精神坐直了身体,结果发现教室里睡倒了一片。 “怎么回事,这不是上课了吗?” 陆花溪小声问着旁边的裴苏暮,裴苏暮也低下头跟她解释:“章大人的课无聊,教的又是天象征性,于仕途无用,自然不受待见。你瞧,邱秋逃了课,就连施语也不会把精力浪费在这个课上。” “不会吧,这种不发达的时代还会推算,不是非常厉害吗?”陆花溪 有些诧异。 这话说得相当奇怪,什么叫做不发达的时代? 裴苏暮拧眉沉思,台上的章途辉已经对眼下的情况司空见惯,虽然失落,但依然打起精神给大家讲解。 “上次说到土圭,那是最古老的计时仪器,用以测日影、四时、土地。《周礼·地官·大司徒》记载,‘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影,以求地中’。另有《春官·典瑞》言,‘土圭以致四时日月,封国则以土地’。今天我特意将它带过来给诸位,我们平时是如何计时的。” “请看,直立的地上的杆子用以观察太阳光投射的杆影,通过杆影移动规律、影的长短,以定冬至、夏至日。所谓‘测土深’,是通过测量土圭显示的日影长短,求得不东、不西、不南、不北之地,也就是‘地中’。夏至之日,此地土圭的影长为一尺五寸。之所以作如此选择,是因为‘地中’是天地、四时、风雨、阴阳的交会之处,也就是宇宙间阴阳冲和之中心。” 他的话是绝好的催眠曲,众人开小差的开小差,睡觉的睡觉,陆花溪突然举起手道:“章大人,我可以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观天象 从没有人在课堂上发问,反倒是吓了章途辉一跳,待他看清提问的人,眼里迸发出不小的惊喜:“小郡主?” 瞧瞧,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学生,不放弃任何一门课程,难怪能成为黑马,考到国子监第一! 章途辉忙不迭地将她迎了上来。 头一次近距离打量土圭,陆花溪十分好奇。 这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标好了刻度,考虑到原先的陆花溪还没有上过这个课,章途辉适时地讲解道:“这个直立于平地上的标杆称为‘表’,而平放的测定表影长度的刻板或尺,就称为‘圭’了。” 陆花溪见过,但是是在课本上见到的,她一扫先前的萎靡,眼睛有些放光,“大人,除了这个,其他的还有吗?” “自然。”章途辉有些骄傲地仰起头,“还有日晷、浑仪等物,可惜有的无法搬运,也只能钦天监的人操作,所以我只能大概跟小郡主讲一讲。就拿里面的水运仪象举例,它以漏刻水力驱动,集天文观测、天文演示和报时系统为一体,底为正,下宽上窄略有收分,约有十二人那么高,共分为三大层,那它是怎么动的呢?” “在下隔的中央部分设有一个枢轮,枢轮上 有七十二条条木辐,挟持着三十六个水斗和勾状铁拨子。枢轮顶部和边上附设一组杠杆装置,在枢轮东面装有一组两级漏壶。壶水注入水斗,斗满时,枢轮即往下转动……” 难怪陆苍会夸赞章途辉了,陆花溪悄悄地走了一个神。 钦天监相当于天文台,承担观察天象、推算节气、颁布历法的重任,里面的人无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若是放在现代,这简直就是高科技人才啊! 虽然他学识渊博,可讲述的这些终究不是小孩子所能接受的,大段大段的言论真实枯燥且无聊,都不说能不能懂,光是一听就让人犯困。 不能亲眼所见,陆花溪有些遗憾,等章途辉滔滔不绝地介绍完后,她才再次开口:“谢章大人解惑。不过我是普通人,无法将仪器用到实际,观测时间还好说,可是天象呢?” “小郡主言之有理。” 章途辉更是诧异了,本以为她只是简单好奇了一下,没想到还会再次请教,一时间,他恨不得将自己脑中的学识全部塞给对方! “小郡主可曾听过这么一说?月圆之夜,就是钦天监预测天气的最佳日子。那天晚上,先在院子里立起一根一丈高的棒子。 等到月上中天时,就可以拿出重要的工具——尺子,主要是量月光下这根棒子的影子有多长,根据这个数据,就能推算出接下来一整年的旱涝、收成。” “假如是七尺,今年就会大丰收;如果是六尺到八尺,收成也相当凑合;如果是九尺到一丈,今年就有洪灾;要是在五尺左右,那今年会有旱情;假如是三尺或以内,则是大旱灾年。” 不等陆花溪说话,前排的学生抬起头,脱口而出道:“竟然还有这种测量法,好有意思!” 这是章途辉头一次在课堂上收获这种正面评价,一时有些怔愣,那个学生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章途辉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对着陆花溪道:“年初我们测出定有洪灾,听闻孟大人已亲自前往禹州,愿他平安。” “我先替家公谢谢大人。”陆花溪笑了笑,道:“父亲说大人学识渊博,我理应向您学习,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陆苍? 章途辉愣了愣,心里高兴得直冒泡,“能得到王爷如此高的评价,真是倍感荣幸。小郡主对天象感兴趣?” “是的。”陆花溪道,“无论什么方面,我都想有所涉猎,所以常常学而 不精。” “不不不,有这想法是极好的。”章途辉十分赞赏地看着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了一些知识:“就说一些最简单的,前几日我夜观天象,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意味着大雨将至。果不其然最近云低而厚密,落过几场雨,想来再过不久便可以放晴。” “大人的意思是,明日后日就不会下雨啦?”有人好奇地问道。 “不完全对。” 见更多的人巴巴地看着他,章途辉心里非常高兴,他干咳了一声,回答道:“以我经验,除非意外,天只阴不雨。” “意外?什么样的意外?”有人好奇地问道。 “你们可曾听过这么一个事?”章途辉正色道,“前朝打仗,有人设计用火烧死当时的大将军,结果反而引来狂风霹雳,骤雨之后浇灭了满场的大火?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我看来,恰好相反。若不是那场火又怎么会引来那雨?” “这怎么可能呢?” 有不少人被章途辉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这明显就是天不亡我,是天意!” 陆花溪没有吭声,但她觉得,章途辉说的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存在的。 根据她 以往学习的知识来科学解释,那就是其大面积火源造成的空气上升运动有利于水汽凝结和发生降雨。 大海中暖洋流上和陆地上城市上年雨量偏多正是这个原因,但是,一般性的大火因热源强度不够,因而不会引起降雨,所以章途辉口中的火势应当不小。 “你们年纪尚小,不愿相信,不理解也很正常,”章途辉看他们不信,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就像昨日我还在与人探讨,最近究竟是晴还是阴。” 有人将信将疑地望着外边的天,感觉云层隐有天光泄露,“章大人莫不是在骗人,这明显是要出太阳嘛。” “哼,你们怎么同太卜令一个德行,莫不是他的学生吧?”章途辉脸色一垮,不服道:“阴,不会下雨,但也绝不会晴。” 陆花溪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感觉,昨天她从孟琦玉处得知,她的姨母——也就是恶毒女配的亲姐姐要庆祝她国子监头名,特意在宫里设了一个晚宴邀请他们参加,若是下雨那多不方便呀。 她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明晚宫宴,但有学生抓住了章途辉话里的重点,好奇地问道:“太卜令,是那位特别神奇的太卜令吗?我听说过他的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灾祸之前 太卜与钦天监这种观星象不同,他们掌阴阳卜筮之法,通过卜筮蓍龟,帮助皇帝决定诸疑,观国家之吉凶。 其中三兆之法、三易之法、三梦之法,无论是国家祭祀、丧事、迁都、征伐,都必须参考太卜在太庙的占卜,算是那时候的玄学。 “听父亲说,朝中重臣若是有所求都可以找太卜求卦,无论是升官发财亦或是消除免灾,都行。但卜不卜就得看他的心情了,如果你很幸运的被太卜大人选中那你可就撞大运了!” “他真有这么准吗?”有人怀疑地问道,“我家上次求见,但是被大人说只是小事情,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结果被拒之门外。我就在想他会不会是故弄玄虚,实际上只卜绝对有把握之事?” “你这是在造太不大人的谣,不怕死啊你!”那人警告道,“不信你问章大人,看他到底准不准?” 章途辉被点到,迟疑片刻才道:“他确实深受陛下器重,所卜之事没有偏差。” “你看吧,”那人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太卜大人给我家卜过。那时我们家流年不利,父亲官场不顺,连降三级,母亲刺绣回回扎手,就连我年纪大的太奶 在院子里遛弯都摔了个骨折,后来求了太卜大人,他说是我们家风水出了问题,调了一些桌椅板凳的位置后,你猜怎么着!真的就好了!” “确实如此。”有旁听的学生凑了过来,道:“我家小侄子刚出生,每晚啼哭不停,求太卜大人卜了一卦,竟然精准地算出了他的生辰八字,原来是他午夜出生,阴气较重,被邪祟缠身。太卜大人赠了我们一张护身符给他戴上,晚上再也没有啼哭过了。” “咳咳。” 陆花溪看了看嘴巴翘着都可以挂壶的章途辉,借着问问的空隙不着痕迹地打断了讨论极其激烈的学生,“章大人怎么不继续了,学生还想听更多知识。” 章途辉极其感动,他越看陆花溪越柔和,不料一旁的人企图将她一起拉入讨论,“小郡主,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觉得太卜大人是不是像传言中说的那么神奇?”那人笑嘻嘻道,“或者说你信卦,还是信天象呀?” 陆花溪皱着眉头,细细回想了一下书里的剧情。 是有这么一个人,曾精准预言过陆苍和女主之间要遭受的磨难,但不知道是不是作者设定必须如此,所 以有没有真才实学她不好说。 再说了,作为一个纯正的现代人,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比得过实际看得到的天象,她肯定是相信科学,二选一当然是章途辉! 但她不会堵死自己的路,也不想说其他人相信的就是错的,最好就是避开后一个问题。 “我没有见过,不敢妄加揣测。”陆花溪微笑道,“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其中奥妙我无法参透。” 那几人听到她的回答满是敬畏,遂满意地不再追问,陆花溪又拉着章途辉问了好几个问题,直到下课才肯罢休。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感兴趣的学生,真是让人欣慰。总之,天象便是如此,它与卜卦有些许相似之处,但又完全不同。”章途辉感慨道,“刚才人多,我不太方便讲,是看在小郡主对此感兴趣的份上才勉为其难透露。” 见陆花溪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顿了顿才憋不住似的吐槽道:“老实说我并不完全认同那位太卜,他太过信赖他占卜出来的卦象,坚信那是预言,一切都如他所料,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岂不是成神人了?就比方说,他说小郡主考不到国子监第一,那 你就真考不到吗?” “呃?”陆花溪弱弱道:“这个比方合适吗?” “再合适不过了,”章途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反而相信人定胜天,即便过程艰难,结局也未尝不能修改,他说天不下雨,那就造一场雨,办法肯定是有的,像他这种天天只会抱着龟壳的人,又怎会明白?!” 他慷慨激昂,陆花溪终于了然。 合着这两人是死对头,是政敌吧?! 后面章途辉又嘀咕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再听了,反正再牛的人物也不会被她碰上,准不准的又不会卜到她头上! 不过…… 陆花溪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不是她怀疑章途辉,前两日下过雨后,也是时候该大晴天了吧,可他那么信誓旦旦,难道真不会放晴? 这个疑问刚冒出一个头。马上就被陆花溪抛在了脑后,因为很快,赴约宫宴的日子就要到了。 由于这一次是要面见皇帝,国公夫人十分看重,虽然满桌满席都是自家人,但也绝对不能失了礼数。 为此,她特意给陆花溪和孟琦玉订了一套新的衣裳,端庄大气,低调中又透露着华贵。 “瞧瞧,瞧瞧我的宝贝孙女,真是 越来越好看了!”国公夫人满意地拉着陆花溪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怎么也不肯放。 不到七岁的姑娘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让人心生怜爱,需要用心去培养,才能朝气蓬勃地生长,她就像满天星,开在淡蓝色的裙摆里,繁星点点,惹来一片春色。 “一会儿到了宫里不要紧张,这次既然是皇贵妃为你举办,你便是宴上的主角,难免会有许多目光关注你盯着你,事事也会先紧着你,但归根结底也就是个隆重点的家宴,见个礼就罢了。” 国公夫人怕陆花溪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到时怯场,于是提前安抚:“届时陛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想回答或是回答不出来就跟祖母眼神示意,祖母替你说,你就埋头吃吃吃就行!” 听着国公夫人的叮嘱,陆花溪突然想起国子监第一天上学时,这位还板着脸训斥她不可惹事生非,招惹祸端,如今一段时间过去,态度截然相反,她忍不住笑了笑。 “傻孩子,你笑什么?”国公夫人佯嗔道,“方才跟你说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啦。”陆花溪脆生生地应了声,又好奇道:“不过陛下是个严厉的人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皇贵妃孟宝珠 “陛下自有陛下的威严,但他与你父亲是堂兄弟,断不会端出朝堂上那一套。”国公夫人安慰道。 这就不得不理一理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了。 国公夫人其实是太妃,但是太妃分了两种,一种是皇太妃,另一种是王太妃。 皇太妃是指先皇帝的妃嫔,而王太妃则是亲王的遗孀。 陆苍的父亲老国公与先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感情甚笃,为东藜立下了汗马功劳,先帝特赐国公封号,是头一等的殊荣,而其他人尊称他的妻子自然也不会是叫王太妃,而是国公夫人。 一般而言,军功得来的称号都是世袭,老国公过世,陆苍按理来说应该继承爵位,但是陆苍与众不同,他拒绝了,因为他想靠自己去挣,先帝赞赏他的志向,欣然应允。 陆花溪还在回顾设定,国公夫人已经满意地理了理她的衣襟,牵着她出去了。 陆苍和孟琦玉早已经等在门外,陆花溪一见到陆苍,忍不住想起那晚,心里莫名发怵和心虚。 她并没有将那事告诉孟琦玉,她心里有诸多顾虑,加上这两天因为在上学,回来之后就直接往自己院子里躲所以没有碰见,现在怎么想怎么尴尬。 好在国公夫人有自己的打算,说是要和陆花溪一起,便安排了两个马车,让陆苍和孟琦玉一块儿,这让陆花溪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陆花溪都在跟国公夫人聊国子监的趣事,逗得她笑声不断,好不容易到了皇宫,金顶红门,雕栏玉砌。 入目是红墙青瓦,远处飞檐峭台,楼可摘星。 想来任何一个人走进此处,都会被四面八方压来的威严所震慑,在走过由城墙围砌成的长廊后,这种感觉到达巅峰。 待几人下马车后,一名气质高雅的宫婢走上前来,折腰行礼道:“奴婢是皇贵妃的贴身侍婢梵音,在此见过国公夫人、黎王殿下。皇贵妃思亲情切,特邀王妃娘娘与小郡主在宫宴之前,前往昭月宫一叙。” “应当如此。”国公夫人想了想,不舍地松开了陆花溪的手,道,“去吧,你也许久没有见过你姨母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苍突然开口道:“本王陪她们一起吧。” 话一出口,几人皆是愣了一下。 “你?” 孟琦玉狐疑地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陆花溪下意识地往她身后躲了躲。 这男主,又想搞什么名堂? 梵音犹豫了一下,毕恭毕敬 道:“王爷与王妃娘娘伉俪情深,朝夕相伴,这份感情令人羡艳。可是,皇贵妃只命奴婢邀了王妃娘娘和小郡主,大抵是想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您这倒是让奴婢为难了。” 国公夫人也觉得陆苍这个要求有些奇怪,急忙微笑道:“皇贵妃与王妃娘娘果然姐妹情深。” “皇贵妃旧疾难愈,近日恰好得了一些消息。”陆苍沉吟道,“所以想与皇贵妃询问一下病情。” “这……” 事关皇贵妃的病,梵音顿时犹豫了,她迟疑地看向孟琦玉,想探寻一下她的态度。 孟琦玉神色不变,只是回头道:“早不问晚不问,非要等姐姐找我了你才问?不要无理取闹。” 说着,她转头对着目瞪口呆的梵音礼貌道:“烦请带路。” 然后牵着陆花溪就走了。 “你!” 陆苍心里怄火,这女人真是了不得,竟然这么对他! 此刻,梵音的心里也是震撼的。 不是,外面不是都在传陆苍和孟琦玉感情不和吗,怎么看上去……那么诡异啊?! 她一句也不敢问,只管埋头带路。 穿过几重曲折的回廊,陆花溪抬起头看着“昭月宫”三个大字,脚步一顿。 “小郡主?” 梵音轻柔地唤了一声,陆花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快步跟了上去。 庭院里梨花满树,花瓣如雪纷飞,纷繁热闹,然而花树下,那孑孓的身影更显孤冷。 她身着纯白的云锦宫装,暗金色丝线织成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透着繁迷的贵气,美艳如流霞。 如此华服,极有可能喧宾夺主,但看一眼,终究还是被她吸引了目光。 该如何去形容这类美人呢,虽然容貌与孟琦玉有五分相似,但孟琦玉是艳而冷,她是柔且雅。 因为患病的缘故,孟宝珠皮肤苍白,宛若冰雪,她抬眼看来,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那弱柳扶风之姿宛如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梨花,美丽又脆弱,清雅又疏离,充满了破碎感。 陆花溪是从书里知道她的姨母长得美,但没想到这么美,简直跟个水晶娃娃一样,娇弱得让人想要捧在手心。 “姨母!” 陆花溪当即松开了孟琦玉的手,小跑上前跟美女姨母贴贴! “花溪。” 孟宝珠诧异她的热情,但也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清淡的花香扑鼻而来,陆花溪幸福得差点晕了! 其实她知道孟宝珠每日 都要喝中药调理身体,但却讨厌那种味道缠在身上,所以香包沐浴是一个不落。 “多久不见又长高了,再过段时间,就要成为大美人了。” 孟宝珠感慨道,陆花溪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道:“要成为姨母这样美的大美人~” ……原身从没说过这种话,孟宝珠被甜到了,更是诧异地盯了她一会儿,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孟琦玉身上,那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血色。 “……妹妹。” “姐姐。” 陆花溪光荣退下,孟宝珠上前,冰凉的手搭在孟琦玉的脸庞,心疼道:“怎么瘦了,是不是累着了?” “前段时间确实忙了一点。” 孟琦玉回握住她的手,给她带去了一丝温暖,“你也是,心疾又复发了吗?为何脸色这么苍白?” “这个脂粉都遮不住吗?”孟宝珠有些嗔怪地埋怨了一下,旋即拉着孟琦玉和陆花溪在庭院地石凳上坐下,“其实都是老毛病了,没关系的。” 因为她的病用古话来说是心疾,现代化来说就是心脏病,又岂是几副中药能治的好的。 说起孟宝珠,她应当算是这本书里对孟琦玉而言第二个最重要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姐姐与妹妹 对于原身来说,第一重要的当然是陆苍,但对孟宝珠来说,孟琦玉最为重要,重要到可以付出一切,以至于孟琦玉这桩婚事,基本上是孟宝珠求来的。 这就得回顾一下孟宝珠的感情线了。 这是陆花溪很喜欢的一对cp,高情商来概括就是,古早狗血虐文里女主被当做白月光替身,挖心挖肝挖肾虐恋情深,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最后女主被虐死了男主幡然醒悟懊悔不已,抱着骨灰痛哭流涕原来他早已爱上了替身,坐拥亿万家产然后偶尔深夜缅怀女主,还要找一堆很像女主的替身,眼睛像她,鼻子像她,嘴巴像她,但又都不是,最后在花天酒地中痛苦而又孤独地活着……虐,太虐了的—— 性转版!! 如果只用低情商来概括,那就只有简单几个字:强制爱。 孟宝珠心中有一个早死的白月光,是当年名震京城的大皇子,意气风发又正直善良,在马背上仅仅一个笑就能迷倒万千女子。 秋狩上,他与孟宝珠一见钟情,他看她,如同看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是心生怜惜,是想珍重呵护;她看他,是一个轻狂张扬的野小子,是向往,是羡慕。 年少时的爱情就是来得这 么直接,这么纯粹,彼时孟宝珠还没及笄,大皇子便与她约好先提亲,结果恰逢边疆暴乱,他被先帝派去平息,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孟宝珠等呀等,等到的是恋人战死沙场的消息,心疾复发,差点一同去了;又过了几年,当时不被人看好、也是最为年少的五皇子继位,迎娶当朝丞相的女儿为皇后,又娶了她为贵人,随着孟昱一步一步升官,她的位置也随之变动,成为了现在的皇贵妃。 孟宝珠不知道的是,那年秋狩,对她钟情的不止死去的白月光,还有当今圣上朝平帝陆谦。 陆花溪大概能理解为啥虐文女主都是哑巴了,也许有些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属实说不出口,尤其是陆谦这种集口是心非、嘴硬、傲娇等一身毛病的倔驴,一看到孟宝珠就开始逆天,怕她不在意自己,又怕对方察觉出自己的心意,而孟宝珠一看到陆谦就给不出好脸色,把他气的哟,天天关在书房里怄火。 要不是为了孟琦玉,她应该这辈子都不可能对陆谦低一次头,那时原身爱陆苍成痴,天天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吼着要嫁给陆苍,但是陆苍是什么身份,说嫁就能嫁的吗,如果不是他想 娶,就没人能够踏进王府半步! 孟昱和甄老太嘴皮都快磨破了也没能劝得动孟琦玉,最后只得含着泪给孟宝珠写了一封信。 当晚,孟宝珠便破天荒地去了御书房,给陆谦跪了。 求陛下赐婚。 那时的她如是说道,五个字就让他勃然大怒。 这个要求真是荒谬可笑,赐婚不是儿戏,也不是两家说亲那么简单,圣旨一下,这两家就得绑死,和离都没什么可能! 再加上,陆苍是陆谦想要除掉的人,而孟家又如日中天,断不可能强强联姻,否则陆苍不得翻天? “臣妾知道陛下厌烦臣妾,只求陛下念在臣妾入宫这么些年,一直安分守己的份上,帮臣妾一次。臣妾愿意放弃皇贵妃的位置,放弃所有的一切。如若陛下不愿,臣妾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陆谦当时肺都要气炸了。 “那你就跪吧,朕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他说完就甩手走人了。 一直跪是不可能的,你不帮有的是人帮! 孟宝珠见他态度坚决,当即起身回了自己宫殿,结果没一会儿,陆谦就怒气冲冲来了昭月宫,吼了一声要她永远记住这份恩情。 看样子是把自己说服 了。 请放心,他没有心软,答应赐婚不过是计划中的一部分,都别说了,他有他自己的节奏。 总之为了心仪之人,陆谦狠狠捅了陆苍一刀,陆苍也气,但圣旨违抗不得,他知陆谦一直对他有所忌惮,但没想到这招这么恶心人,其实这次是真冤枉陆谦了,他是想拿捏陆苍的婚事,但绝不会想搭上所爱之人全家。 综上所述,抛开原身是恶毒女配这个事实,她其实拥有的很多,只要不执着陆苍,所有人都可以善终。 …… “阿玉?阿玉?” 孟宝珠不知孟琦玉走神是在回顾剧情,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担忧道:“姐姐还没问你,你与黎王如何了,他待你可好?” 成婚这么多年,原身为了吸引陆苍的目光就没消停过,她作为姐姐也听说过不少,真是操碎了心,但最近几个月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孟宝珠更是担心,便借着陆花溪国子监第一的由头将她们叫进宫,确认一下安全。 “这么多年,其实我也已经放下了。” 孟琦玉现在见到孟家人就要掏出那套她背好的词,“爱情这个东西强求不来,现在的我只要陆花溪好也就好了。” 孟宝珠愣愣地看着她,似 乎要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话,没过一会儿,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 孟琦玉和陆花溪手忙脚乱想要安慰她,孟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阿玉,你真的长大了。” 孟琦玉:“……”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孟宝珠又欣慰地摸了摸陆花溪的头,“听说你考到了国子监第一,跟姨母透露一下,你这次作弊是否万无一失,若是一会儿陛下在宴上考你你也莫要担心,姨母会替你挡回去的。” 陆花溪:“……” 有一说一,是真的感人。 她弱弱道:“姨母,我没有作弊,是真考出来的。” “你这孩子,之前连国子监都不去,字都不认识,怎么考的?” 孟宝珠都要被逗笑了,她笑着想跟孟琦玉打趣,结果看到自家妹子一脸淡然,她那笑逐渐变成了震惊。 许久,她才憋出一句:“……看来你也长大了。” 见她们聊的也差不多了,梵音在一旁道:“主子,宫宴要开始了。” “瞧我,正事都差点忘了。” 孟宝珠有些歉疚,拉着孟琦玉和陆花溪就往外走去,陆花溪回头望了眼庭院里的树,突然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道:“姨母,你院子里的海棠真好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磕的cp不要be了 孟宝珠笑着纠正道,“这是梨花。” “还是陛下送的呢,陛下只送了咱们娘娘一人。”梵音在一旁补充道,瞧着十分骄傲:“那时候的它还是一棵小小的苗,这么些年过去,已经长成了花繁叶茂的模样,每年春夏娘娘都会在树下乘凉。” 听到梵音提起陆谦,孟宝珠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梨’同‘离’,寓意不详,没什么好高兴的。” 不用说,她铁是想到了自己早死的白月光,说不定偶尔还会在心中埋怨陆谦戳自己的伤心事。 “不是哦,这不是梨花,是梨花海棠呢。” 在众人的目光下,陆花溪拾起地上的落花,笑盈盈递给孟宝珠,“它别名是珍珠海棠,属于海棠的一种,因为它们极其相似,又都是白色,常常被人弄混。但实际上,梨花只有五片花瓣,盛开时花瓣反折或开展,珍珠海棠却是五到七朵簇生,多为半重瓣,少有单瓣花。” 几人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和梨花有些不同,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溪,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宝珠好奇,但重点抓错了,看来是真是一点都不在意陆谦啊! 陆花溪甜甜道:“在国子监学的, 而且梨花也不是那种‘分离’,是代表纯真的爱,一辈子守候,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孟宝珠出神地看着那花,感觉自己逐渐死去的心又开始隐隐泛疼,“它洁白如月光,可望而不可即,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坏了,怎么反而让她思念起白月光来了,果然死人就是无敌的存在,爱得多深全靠自己脑补。 陆花溪赶紧施法打断:“姨母知道海棠的故事吗?” 小侄女活泼开朗,愿意和自己多说话,孟宝珠很是开心,顺着她道:“不知,花溪可以给我讲讲。” “海棠无香,因为它心有所恋却不敢言表,同时它也怕别人闻出了心事,所以舍去了香。”陆花溪道,“但是梨花有香,说起来,这也是二者的一个区别呢。” “果真。”梵音诧异道,“难怪闻不到香味,娘娘还特意找了类似的熏香熏衣呢。” “咦,突然发现珍珠海棠和姨母的名字好像,海棠还有这个寓意,总感觉好巧哦!”陆花溪故作天真道。 孟宝珠心里一咯噔,结合陆花溪所说,总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是又找不到一个点。 “她的意思是,陛下 做这些说不定另有用意。”孟琦玉也很委婉。 “这样么?”孟宝珠思索片刻后,道,“看来他也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学问。” “……” 陆花溪忍不住扶额,果然在这种文里,别人三言两语是影响不了剧情的,只有等到陆谦死了,孟宝珠才会发现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她的一生是个大悲剧,没有嫁给爱的人,所以才努力让自己妹妹嫁给其心仪的人,她追逐月光,却不知自己也在被星星追逐,等到星光消逝,才发现这么多个夜里都是不会说话的星星在点缀夜色,从此她的世界永陷幽夜。 陆花溪喜欢这个充满破碎感的姨母,不想看到她痛苦也不想看到她死,如果能够改变的话,她也想尽自己的努力。 很快,就到了举办的宫宴的流缱殿,四周张灯结彩,那各式各样的宫灯在夜里灼灼发光,映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反而多了几分不大现实的美丽和梦幻。 “皇贵妃到,王妃娘娘到,小郡主到!” 尖利的喊声响彻大殿,陆花溪看到陆苍和国公夫人已经落座,在国公夫人的身旁甚至还有个和煦华贵的老妇人,听孟琦玉说那就是大长公主。 可是大长 公主怎么来了? 当然是为了孟琦玉了。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花溪学着孟宝珠和孟琦玉有模有样地行礼,听到上面传来一声“平身”才直起身子,她用余光飞快瞥了一眼龙椅上的人。 黑金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唇色绯然,因为太过年轻,脸庞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轻笑时若鸿羽飘落,静默时则冷峻如冰。 他与陆苍有一点点相似,但年龄又小了好几岁,说他有点稚嫩又气势十足,总之无法不容小觑。 懂了,活脱脱的姐弟恋,难怪被孟宝珠拿捏的死死的。 “赐座。” 那是陆谦特意给他们一家三口留的位置,原因无他,纯是为了恶心陆苍。 身为男主,被一堆配角记恨是非常正常的事,更何况陆苍不仅牛掰,还手握重权,平定叛乱,护国家周全。 但即便他认为自己十分忠心,但这样的臣子在手底下,没有皇帝会在夜里睡得安稳,更何况陆谦这种年轻气盛的少年皇帝,若是陆苍想,他甚至都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将陆谦架空成一个傀儡皇帝。 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或许忠臣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陆花溪坐在孟琦玉和陆苍中间持续走神,孟宝珠也坐在了陆谦身边,陆谦轻哼了一声,道:“爱妃真是好雅兴,与自家妹妹说起话来就不管不顾了,险些误了时辰,让朕好等。” 他确实眼巴巴地等了很久,非常委屈,但是他的嘴跟别人不一样,自带阴阳怪气的属性,一出口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孟宝珠理解了一下,这人是在阴阳她们半天才来,让他不高兴了,好在她早就习惯了这皇帝的说话方式,又不会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便笑着道:“是臣妾思虑不周,臣妾罪该万死。陛下日理万机,想必还有许多奏折没批,不如……啊,臣妾是为了陛下着想。” 就你话多是吧,那就回你的御书房去! 陆谦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你想得美”,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哪有爱妃设宴,朕不在的道理?宫里会怎么编排?爱妃放心,这点时间朕还是有的。” 眼看两人又在上头旁若无人地拌嘴,大长公主顿时觉得脑壳痛,主动开启了话题。 “这位便是小郡主吧?果然聪明伶俐,玉雪可爱。” 第一百三十章 再点我就把你的心事抖出去 陆花溪甜甜笑道:“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见她讨巧,又忍不住夸赞了几句,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对孟琦玉招了招手,有些迫不及待地道:“王妃,你且到本宫这儿来。” 她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孟琦玉了,又听闻皇贵妃设立宫宴,便特意提出参与,目的就是为了与她好好聊一聊。 此时,宴会也正式开始。 首先呈上的是一道道精致的冷盘,翡翠鹅丝、酥炸鲫鱼、凤眼腰,接着是热荤四道,五簋碗十件。 席间,歌舞升平,舞女们衣袂飘飘,有司乐怀抱琵琶坐在正中央,金玉帘箔,明月珠壁,幡旄光影,照耀一殿。 没有老妈,陆花溪也没有怯场,她正斜眼偷偷打量旁边陆苍的举动想跟着学,上面的陆谦已经开口点了她的名字。 刚跟孟宝珠拌了嘴一肚子气,他正好找不到一个发泄点,随机挑选了一个小倒霉蛋。 “陛下,”陆花溪忙不迭地起身行礼道,“有何吩咐?” “皇侄女见外了。”陆谦微微笑道,“不必紧张,这是寻常家宴,你唤朕皇叔即可。” 拉倒吧! 这人都想搞死她爹了,难道是想在孟宝珠面前装一装叔侄情深,刷一波 好感度? 哼,男人这点小心思! “好的,皇叔。”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个天真可爱的小甜妹,皇帝也不例外,他道:“听闻你这次考了国子监第一,真是非同凡响,不愧是咱们皇家的人。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日后怕不是个大才女,名满天下。” 果不其然,孟宝珠听到夸赞,简直比夸赞她自己还开心,面上还要替陆花溪佯装谦虚,“陛下,花溪还是个孩子,夸得有些过了,不过这也是臣妾心中所想就是。” “臣女惶恐。” “陛下。”陆苍放下酒盏,沉沉开口,“她年纪尚幼,之后还有许多成长空间,切莫使她骄傲。” 陆花溪下意识地看了陆苍,陆苍虽然面上严肃,但回看她的目光却十分柔和,她心里一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实话实说罢了,这可是极大的荣耀,朕一定要大.大佳赏。”陆谦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皇侄女成绩如此优异,让朕也相当好奇,应当不介意朕在这宴上考一考你罢?” 和大长公主相谈甚欢的孟琦玉闻言,头都没抬,反倒是国公夫人和陆苍心里一紧,想要替陆花溪说话。 “陛下,你未免太严厉了吧。”孟宝 珠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却是撒着娇,“宴上大家欢欢喜喜的聊天,陛下还要提学业,就不能让花溪放松一下嘛。” 说实话,这就相当于长辈在饭桌上说学习——扫兴,也不知道陆谦是对陆花溪有所怀疑还是想要试探。 “侄女可以。” 陆花溪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站起身,乖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方才皇叔才夸奖了我,说我长大可能会是个大才女,我又岂能辜负皇叔的期许?再者,万一日后我想要参加科举,也必定要过殿试这一关,就当提前挑战自己了。” 这一番话,倒是让陆谦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小小的姑娘。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小小年纪,竟然还有殿试的志向? 陆谦来了兴致,结果脑海里面涌现的都是律法人文,可是这些对于一个几岁的姑娘实在是太难了,他左思右想,勉强道,“你随意发挥罢,寻一个主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觉得这不是刁难,可偏偏“随便”才是最难。 国公夫人见陆花溪垂眸思索,顿时为自己的乖孙女捏了一把汗,当即想要说些什么,陆苍主动开口打断了她:“母亲是觉得她无法 作答吗?” “不、不是……” 国公夫人有些迟疑,陆苍轻飘飘道:“那就相信她。” 孟宝珠亦是紧张不已,陆花溪还这么小,当着这么多人又回答得出什么,但是陆谦已经屏退了舞姬和司乐,显然是对她即将的回答来了极大的兴致。 没一会儿,陆花溪就打好了草稿,抬起了头,露出了自信乖巧的微笑。 “那侄女就当场发挥了,还望皇叔勿怪。入宫的时候我曾见姨母的寝宫名为‘昭月’,只觉用意颇深,我便以此为主题展开论述。” 她的目光落在孟宝珠的身上,笑意盈盈道:“当时一见,便令我想到‘其心昭昭其行灼灼’。这句话出自《孟子·尽心下》,‘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意思是贤人先得使自己明白,然后才去使别人明白;这句话强调了自我修养的重要性,才能更好地去帮助别人。” 本来听到“昭月宫”三个字,陆谦人都愣了愣,听完她后面的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陆花溪的目光又深邃了起来。 “后,又有‘其德昭昭,其志烈烈’,描述了一个人具备崇高的道德品质和远大的志向,展现出光明正大的风采和坚 定的决心,强调了道德和志向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德行昭示一个人的品质和道德准则,而志向则代表一个人的追求和目标。” 大殿上,回荡着陆花溪清脆的声音,“不过,昭月昭月,想来该是出自‘我心昭昭,日月可鉴,原誓旦旦,天地皆知’。这话多用来向心仪之人告白,意为这颗心完全可以放在日月的光辉之下,太阳和月亮会为我作证。誓言诚恳可信,天空和大地都能知道。” 陆花溪清楚地看见陆谦手颤了一颤,神情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前朝的孝明帝曾根据这话改了两句诗,写给自己心爱的皇后,‘云端月昭昭,此意也皎皎’,相传,他们……” “好,好,好!” 陆花溪话还没说完,陆谦刷地起身打断,吓了身边的孟宝珠一跳。 他耳根爆红,明明心慌意乱,却硬是咬着牙鼓了几掌,“朕当真是小看了皇侄女,饱读诗书,令朕心服口服!” 陆花溪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可是皇叔,臣女还没有说完……” “不必了,朕已经明了。” 陆谦挥手打断了她,“你喜欢什么,朕即刻嘉奖你!” 姑奶奶,真别说了,再说他的底裤都要被扒没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走水 “皇叔的赞赏是最好的嘉奖。” 陆花溪笑得狡黠,得到陆谦允许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喜欢考她是吧,再考就把他的小心思全扒拉出来! 大长公主十分吃惊,对着国公夫人与孟琦玉道:“本宫从未见陛下如此盛赞一个人,何况还是一个小姑娘。王妃,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看来你们王府教养得很好。” 国公夫人看到自家孙女临危不惧侃侃而谈,短短一小会儿便引据经典,发散思维,说了许多她听不懂但是又很深奥的话,别提心里有多骄傲了,她抿着唇怎么也抵挡不住脸上的笑意,开口道:“是她自己聪慧,我亦没有想到,这孩子能考到国子监第一,方才见她的表现,我也彻底放心了。” 上方,陆谦的心跳也慢慢趋于平静。 这丫头,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竟能挖出昭月宫的含义,还从“其心昭昭其行灼灼”扯到“云端月昭昭,此意也皎皎”,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她又是如何得知前朝的诗词的,国子监连这个也教吗! 小小年纪,说起什么“心仪之人告白”、什么“心爱的皇后”一点也没有女儿家娇羞之态,真是人小鬼大! 陆谦神色阴晴不定,旁边的孟宝珠也愣了许 久,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几眼,让他的心里直发毛。 终于,他忍不住道:“爱妃,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 孟宝珠觉得今天的小侄女是有点奇怪,先是指出她庭院里的那棵树是珍珠海棠,又给她讲起了海棠的故事,如今又在大殿上说“云端月昭昭,此意也皎皎”,这一连串下来,她就算再不愿意去想也会怀疑,这陆花溪是不是在暗示陆谦他…… 陆谦又不高兴了。 虽然他怕自己的感情被孟宝珠知道,但是又怕她不知道,毕竟当初这女人跟他大哥感情那么深,最后还死了,以一个完美的形象在她心中不断升华,他拿什么打一个死人? 只怕到现在这女人还觉得自己娶她是为了巩固地位吧,人家陆花溪都暗示到这份上了,这女人对他真就没有一点好奇,问都不问啊? 他重重地搁了酒杯,企图挽回自己的尊严,“你们家这小姑娘博览群书,懂得倒是不少,竟然连前朝的史记都有研究。” “……臣妾其实也比较意外。”孟宝珠道,“这孩子甚至还能分得清梨花和海棠的区别,不怕陛下笑话,臣妾都是一窍不通呢。” 陆谦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孟宝珠顿 了顿,犹犹豫豫地问道:“陛下,你知道你送来的树苗是珍珠海棠吗?” 陆谦愣在当场,本来平静的心跳又再次紊乱,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爱妃何意?” “臣妾一直以为陛下送来的是梨树,花白繁密,只怕宫中上下都这么认为,结果这孩子一来便指出这其实是珍珠海棠。”孟宝珠难得耐心十足,“臣妾也十分吃惊呢,养了这么久,竟然连梨花和海棠都分不清。陛下,她说得对吗?” 这小姑娘…… 陆谦下意识地看了台下的陆花溪一眼,心里缠绕着深深的疑虑。 好一会儿,他才抬眼道:“爱妃认为呢,你希望它是梨树还是海棠?” 孟宝珠没有想到他会把问题抛回给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执起酒盏,道:“臣妾敬陛下一杯。” 陆谦心猛坠深渊之底,他默不作声地端起酒盏一口饮尽,满嘴都是苦涩。 这场宫宴,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陆花溪正专心致志地对付桌上珍馐,旁边的陆苍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用公筷给她夹够不到的菜。 “试试这道鲜蛏萝卜丝,味道如何?喜欢么?” 陆花溪扒拉了一口,小声回道:“好吃。” “回去让家里的厨 子给你做。”他淡淡道。 “……” 给陆花溪整不会了。 那晚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她总感觉陆苍想问点什么,半躲半等又没听到他开口,难不成陆苍在憋个大的? 敌不动我不动,陆花溪埋头,继续装她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殿上,依旧是一片祥和,在司乐弹奏第三首曲子的时候,一个宫女突然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跪倒在门口。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华清宫突然走水了!” 悠扬的乐曲戛然而止,陆谦满是不悦:“以前从未发生过,今日是怎么个情况?” “奴婢不知,还望陛下明察。”宫女瑟瑟发抖,“内务府已经差人灭火,可是火势较大,已经蔓延到了重华阁,有越烧越旺之势。” 陆谦面色一沉,拍桌而起,“备辇,朕这就去看看。” “陛下,臣妾也一道吧。” 孟宝珠有些担心,也一同站了起来,“宫宴先停一停。” 这个事儿听上去就很严重,陆苍与孟琦玉也不能置身事外,带着陆花溪往那边赶去。 浓烟滚滚,火光竟然照亮了半边天,众人都没有见过如此大的火,一时有些震惊。 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在忙着灭火,一桶又一 桶的水浇下去却和杯水车薪无异,对这熊熊的火势不起半点作用。 华清宫比较偏远,平时鲜少有人,陆谦震怒,刚要下旨严查,便听奔跑而来的太监道:“陛下!太卜大人求见!” “太卜?他怎么过来了?”陆谦眉头一皱,道:“宣。” 太卜? 听到关键词,陆花溪诧异地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人步履沉沉地朝他们走来。 此人不过五旬,面上却沟壑极深,苍老得有些过分,胡子长及胸口,头发亦是花白,并用一根檀木簪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 他披着一件绣有郁罗箫台的法衣,目光如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 “大罗之中玉清之上,以玄都玉京山为中心,皆真气所化,上有宫阙,三清所游之处。” 大长公主顿时肃然起敬,似乎对这人颇为看重,她对着国公夫人与孟琦玉解释道:“这位便是贯有玉京真人之称的太卜令。” 闲上郁萧台上看,空歌来自始青天。 陆花溪曾经看过这类的书,本来只是听章途辉和几个同学提起,脑海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但当这个人真真切切站在面前时,只需一眼,她便能肯定此人是真的有点东西,郁罗箫台的法衣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妖邪降世 “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太卜令开口,音洪如钟,暗含威严:“蒙保生大帝吴夲点化,我等才得以追寻道义的真谛。” 为了救火,身后的宫人忙作一团,寝宫燃烧的声音和浇水声吵成一团,陆谦甚是烦躁,但对着太卜令却很是尊敬:“不知太卜为何忽然来此?” “启禀陛下。” 太卜令行了一个礼,“臣为太卜,掌阴阳卜筮之法,但有祸福,不可不奏。近有一只单足之鸟,自北飞来,投于淮河而死,此乃不祥之兆。” “单足鸟?” 不等陆谦开口,陆苍皱了皱眉,“世上有这种鸟,本王为何从来没有见过?” 平心而论,即便百里慕凌把这个人吹上天,他还是不怎么喜欢他的,没有缘由,就是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排斥,大抵是觉得这人说话尽是谜语。 “回王爷,”太卜令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此乃神鸟,名为商羊,商羊一出,舒翅而跳,则是天降大雨,久旱逢甘霖;然今投河而死,便是灾祸,淮河为禹州上游,应急告民 趋治沟渠,修筑堤防,将有大雨为灾。” “原来是为这事。”陆谦心下稍定,道:“爱卿不必担心,禹州多洪涝是众所周知的事,工部尚书孟昱已经亲自前往禹州修筑大坝治理灾害。” “不,陛下误会了。”太卜令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臣的意思是,这次不同以往,恐成‘祸端’,孟大人不知其险,万一有点疏忽,过程出了岔子,那便无可挽回了。” 听见这话,孟琦玉和陆花溪隔着人群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卜令的身上,她仗着身高优势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孟琦玉身边,小声道:“老妈,这人……是不是拿了剧本?” 什么商羊,那是存在山海经里的神话,陆花溪不信,但是除开这一点,他说得又完全正确。 再过几个月从春转夏,禹州就会连下数月暴雨,原书里,孟昱与他的同党贪污了不少银子,派去的人做了个豆腐渣工程,根本挡不住一丝一点,待到暴雨冲破所有防线,整个禹州都要被淹没了。 “危言耸听!”孟宝珠当即呵斥道:“你在质疑本宫的父亲?” “皇贵妃息怒,臣只是实话实说。”太卜令依旧 是不卑不亢,“不管是臣还是陛下,都不愿意拿禹州所有百姓的性命去赌,臣既为太卜,定要将占卜的事实告诉陛下,这也是职责所在。” “你……” 孟宝珠又要说什么,但是心脏一痛,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陆谦一看,紧张得跟自己犯病一样,脸吓得比她还白:“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来人,立马叫御医!” “陛下,无碍。”孟宝珠没注意他的紧张和担忧,而是执拗地对着太卜令道:“本宫不允许你将莫须有的事情污蔑本宫的父亲。” “日月交辉,阴阳汇聚而合,卜筮者洞察万物之始,解万物之终,黄道十二宫,各有所主,命运起伏皆可卜筮而知,”太卜令淡淡道,“人们求解自己的命途,当一切摊开在面前时又接受不能。” 陆花溪睁大眼睛看着他,又对孟琦玉道:“老妈,这人好像真的有两把刷子啊!” 饶是孟琦玉也难得迟疑,她打量着太卜,不知是否认还是承认。 “太卜,此事容后再议。”陆谦严肃道,“当务之急,还得是这场大火。” “陛下,这就是臣要说的第二件事。” 太卜令一甩袖子,脊背挺得笔直,“月离于 毕,俾滂沱矣,天河泛滥,必有洪涝之灾,若太白经天,则战事将起,今夜,荧惑守心乌雀啼哭,华清宫走水,种种异象,皆乃天之警示——恐有妖邪降世,天下大乱!” 嘶…… 陆花溪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想起了这段剧情。 原先说过,陆谦忌惮陆苍,曾布下杀局逼迫陆苍交出手中的权力,这忌惮的原因,就是那个“三皇兄”。 为了保护陆谦的江山,陆苍其实在背地里付出了很多,他们二人的“三皇兄”瑞王在暗地里生了异心,勾结肱骨大臣祸乱朝纲,陆谦对一切心知肚明,却按兵不动,暗自将一些线索送给陆苍,让他去查明。 栖霞山遇袭,是瑞王的报复,陆苍担心陆谦顾念手足之情,将瑞王“先斩后奏”,陆谦得知后,却以为陆苍不将他放在眼里,便在背后策划了一起事件。 这事件,就是让太卜令构陷陆苍是“妖邪”,会危害东藜的江山,太卜令,其实是陆谦的人。 陆花溪心脏砰砰直跳,大脑飞速转动。 可是,这段剧情是在特别后面了,起码也得等到陆苍处理完瑞王以后,而且也不是以走水作为开头,为什么会提前这么多? 她和老妈各自打拼学业和事业的功夫,那边的权谋线已经走到这里了?! 陆花溪当即拽了拽孟琦玉,在她耳边道来了她刚才的想法。 “陆苍好像已经处理了瑞王。” 孟琦玉也想起来了,回想着苏写意与当初的一些蛛丝马迹,她皱着眉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他手上应当有不少证据,只是我也没想到,他那么迅速就报复了回来。” 陆花溪愣了愣,男主念及手足情深,又喜欢谋定而后动,这次像报复一样迅速,鬼使神差的,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自己吗? 啊哈哈……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努力甩开这自作多情的想法。 “妖邪?”大长公主年纪大了,最忌讳这种东西,她对太卜令深信不疑,当即问道:“它在哪里?” “自然是在宫中了。” 陆谦与太卜令默不作声地对了一个眼神,太卜令又悄无声息地瞥了陆苍一眼,这一切的小动作都被陆花溪看在眼里。 陆苍冷笑一声,道:“天灾就是天灾,人祸就是人祸,又怎么能与妖邪扯上关系?” “……” 陆花溪扶额,坏了,她的父亲貌似还没发现这场局是冲他来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邪祟缠身,我和老妈? “这……” 如果是平常,大长公主是无条件信任他的,因为她见识过他的本领,心悦诚服,但在当下,她莫名有一丝不安,因为一切都来得十分诡异。 故而,她半信半疑道,“宫中有陛下真龙之气护佑,怎会有妖邪?太卜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大长公主,此事事关重大,臣岂敢胡说?” 浓烟滚滚,他的眸子里倒映着冲天的火光,“妖邪本就是来危害江山社稷,与陛下真龙之气相冲,今夜走水就是警示,若不除,待妖邪长成则无可挽回,臣只能以死谢罪!” 他信誓旦旦,大长公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求救地看向陆谦,陆谦扫了一眼众人,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当都无异议:“那就麻烦太卜将妖邪找出。” “臣遵旨。” 陆苍若有所思的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看来这出戏必须要唱下去了。 那她要如何救男主呢? 陆花溪紧紧望着太卜,陷入了沉思。 他就地而坐,从袖口掏出了十二张木片。 陆花溪小声对着国公夫人提问道,“祖母,这是……” 国公夫人也不知道,大长公主听见后,小声给她解释: “这是传说中的造灵棋法。” 以棋为卜具,卜棋成卦,卦有繇辞。 用霹雳木或梓木、枣木、檀香木造棋子十二枚,圆形,四枚刻上字,四枚刻中字,四枚刻下字。 甲子日刻棋子,甲戌日写字,甲申日刻字,甲午日填朱,甲辰日入柜,甲寅日致祭,六戊日不占。 陆花溪还在理解,太卜已经闭上了眼,宁心定志,手捧棋子曰:“天清地宁,河图秉灵,十方肃清,发鼓三通,万神咸听。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其吉凶。皇天无私,惟德是辅。上启天地、太上元君、在日右月、五星、北斗、二十八宿、四时、五行、六甲、阴阳、明堂、岁德、天十二神、地十二祗、岁月日时值事功曹,某为某事,心有所愿,意有所疑,沉吟犹豫,请为决之。吉当言吉、凶当言凶,得失是非,惟卦是推。恭望圣慈明彰报应。” 说罢,他将十二枚棋子掷出。 也不知道太卜是看见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拾起那些棋子,又投掷了一次,到了后面,他怔愣地看着,直到额头上躺下一滴冷汗,才骤然将他惊醒。 陆谦没有见过他这 么凝重的表情,一时不知道他是演技好还是真的看见的什么,当即问道:“太卜,怎么了?” 太卜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投掷,一般来说,先筮而后卜,卜筮时先以蓍草筮,如得吉数,不必再卜,如不吉,再卜其象,卜筮不过三。 这个的意思是,卜筮是为了求吉利,但有时并不是一卜就能得到吉兆,一卜不吉可以再卜、三次卜筮得到的如果仍不是吉兆,就不能再进行再卜、三卜,三次筮等到的如果仍不是吉兆,就不能再进行第四次,否则即使进行第四次得到了吉兆也不灵验了。 但是太卜并没有,他一直在投掷,摆弄,数次之后,额头已经满是大汗,而后,竟然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妈呀! 陆花溪没有见过这个架势,吓得跳开了一步,生怕自己被讹上。 不是,这人到底有多少道行,她心里完全没底! “太卜,你到底怎么了!” 但是没底的又何止她一人,陆谦更是有点懵,他心道自家太卜竟然如此敬业,不仅演技一流道具还这么齐全,这血怎么看上去跟真的一样,他咬咬牙厉声质问。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太卜擦去 额头上的汗,斩钉截铁道:“陛下,群凶弥六合,日月蔽风尘。修德从今省,犹难免祸——事事皆凶!妖邪不止一个,而是有两!” 啊? 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他擅自加什么戏! 陆谦心里憋了一大口气,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大长公主已经急切道:“在哪,是谁?” 来了,风雨要来了! 陆花溪深呼吸,反复酝酿自己一会儿的台词:胡说,我的父亲才不会是妖邪! 太卜起身,甚至都没去擦自己唇边的血,在扫过众人后,一字一句道:“妖邪,正是王妃娘娘与小郡主!” 众人:“……” 孟琦玉:“……” “……啊?” 卡在喉咙里的台词不上不下,差点把自己噎来呛着,陆花溪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卜,如果不是世界聚焦于她,她真的会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他确定没搞错对象吧,陆谦让搞得不是陆苍吗?! 一时间,大家都惊得说不出话,还是陆苍反应最快,当即呵斥道:“胡说,本王的王妃与女儿怎么可能是妖邪!” 服了,台词也被抢了! 陆花溪现在满脑子都是“你没事吧你没事吧”的循环,又夹 杂着“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总之乱成一团。 孟宝珠气愤不已,她捂着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的心,怒道:“本宫算是明白了,什么妖邪,什么祸端,都不过是你陷害孟家的借口!如此低劣的手段,说罢,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陆谦轻咳了一声,亦是恼怒不已:“太卜,你是不是弄错了,朕那么伶俐乖巧的侄女怎么可能是妖邪?!” 这该死的太卜,临到头突然变卦,怕不是中邪了! 此时此刻,太卜难以解释,但是卦象确实是这么显示,他也没有想到,一测测了真的出来,还是两个! “陛下,臣的卦象从来不会有错。”太卜掷地有声,态度坚决,“不过依臣所见,这卦象离奇,又观王妃娘娘与小郡主面相,确实难以与妖邪联系,但即便本体不是,那也定是被妖邪缠身!一般来讲妖邪缠身这种情况,必会伴随性情大变,敢问二位身边最亲近的人,难道她们近日就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吗?” 这话一出,一丝凉意从众人的心底升起,不约而同地看向陆花溪和孟琦玉,原因无他,太卜说得实在是太准了,这段时间的她两,可不就是性情大变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家人 “坏了老妈,这是冲我们来的。” 陆花溪与孟琦玉面面相觑了一眼,担忧道:“这该如何是好?” 孟琦玉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眉头紧拧,“……先静观其变。” 太卜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见无人应答,他又上前一步逼问道,“敢问王妃娘娘与小郡主近段时日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吗?” “太卜大人,慎言!”国公夫人忍不住站了出来,面色难得愠怒,显然面前的人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不管是什么邪,我曾听闻被缠上的人无不变得状若疯癫,再不济也是凶狠毒辣,又怎么可能是她两这样?硬要说来,恐怕她两以往才是妖邪,才是邪祟缠身吧!” “不错。”大长公主头一次质疑起了太卜,“小郡主本宫没有接触过,但是王妃的变化本宫是看在眼里的,以前……呃,不提也罢,现在知书达理,沉稳有佳,深受京中贵女喜爱,你说这样子的人是妖邪,本宫真的不信。” “是么?”太卜令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陆苍,又把矛头对准了他,“王爷又是如何看待的?” … …他恐怕才是怀疑最深的那个人。 陆花溪心里一跳,忐忑不安地咬着唇,碰巧撞上他深深的目光,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陆花溪下意识地避开,没有说话。 “什么怎么看?”陆苍冷淡开口,“一个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是流着本王血的女儿,本王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污蔑她们。” 这话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又像是说给某个人听,陆花溪心情复杂,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太卜令大笑了一声道,“果然是妖邪,擅长蛊惑人心,没想到就连黎王殿下也不例外。” “别一口一个妖邪,是与不是本王心里有数,不需要别人来跟本王言明。”陆苍双手抱肩,声音冷得跟冰一样,“更何况,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本王还觉得你是在妖言惑众,那么你也是妖邪?” 听到儿子这么肯定地出言维护,国公夫人瞬间变得底气十足,不仅如此,她的心里还有些开心,有些欣慰,这段时间王府总算有一点家的感觉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母女的变化,坦白说,国公夫人最近还觉得晚年幸福,孙女 不仅聪明伶俐,还讨人喜欢,比原来不知好了多少倍,还什么妖什么邪,就算是妖是邪,她都认! “陛下!” 孟宝珠还以为自己的妹妹惹人厌烦,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愿意替她说话,当即趁热打铁,“臣妾的家人被太卜大人如此污蔑,势要一个说法!” 陆谦也被当下的情景弄得有些烦躁,明明说好的对象是陆苍,不知怎么改成了人畜无害的女人和小姑娘,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 “行了,既然都这么说,那应当是你卜错了,待火灭后,朕一定要重重罚你,你且退下吧。” “看来这二人真是道行不浅,是我小看了你们。” 太卜令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但没关系,本来惩恶锄奸就是他的职责,这条路上往往遭受白眼和不理解,他早已习惯。 太卜闭了闭眼,手指飞快得掐算着:“生性极恶,作恶多端,多行不义必自毙……按理来说,你们自会遭到天谴,但奇怪的是,为何看不到你们的未来……” 这下,陆花溪全然信了,这人是真的有两把刷子,但也只有两把。 他算到了身体里是不同 的灵魂,只是认知所限,将她们当做妖邪。 也许是擅自窥破天机遭到了反噬,太卜的眼睛淌下血泪,他自顾自继续道:“无论你们是不是自欺欺人,今日这妖邪是必定要除!陛下,臣有办法证明王妃与小郡主是妖邪,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够了,本王不允许你再伤害本王的家人!” 陆苍厉声道,若不是进宫赴宴不能带任何兵器,只怕他现在都要拔剑相对了,国公夫人也站在陆花溪与孟琦玉面前,坚定道:“改变就是好事,难道过去就不允许人犯错了吗?我愿用整个王府来担保,我的孙女与儿媳绝对不可能是妖邪!” 他们的话掷地有声,让孟琦玉和陆花溪震惊不已。 从没有想过,在最初厌恶她们至极的人会在此刻这么保护她们,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身后,大火依旧在燃烧,浓烟滚滚,照亮头顶阴云密布。 凉风起,陆花溪打了一个寒颤,似乎感觉有若有若无的冰凉滴在自己的脸上,她抬起头,眸中倒映火光,灼灼发亮,一些知识疯狂涌入脑海。 突然,她扯了扯孟琦玉的衣袖 ,小声道:“老妈,你信任我吗?” “为何这么问?”孟琦玉有些诧异,她一看陆花溪眼睛狡黠地弯着,立马心领神会:“你有什么鬼点子了?” “什么是鬼点子,我这叫相信科学!”陆花溪纠正道,“用刚学的知识破除所谓的卦象,天意对天意,这很公平吧?” “依我看,他应当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孟琦玉指了指前面的陆苍和国公夫人,“其实哪用得着跟他说那么多废话,打一顿就行了。”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逃避总显得我们很心虚的样子。”陆花溪越想越兴奋,“我也只是想试试,不确定能不能行,怎么样?” “好啊。”孟琦玉当然选择无条件支持,“你想怎么做?” “我想……”她附耳悄悄说了几句,“让姨母她……剩下的就交给我啦……” “好。”孟琦玉不怀疑,只是好奇,她戳戳陆花溪的额头,笑道:“若是玩脱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路虎。”陆花溪拍着胸脯保证,“交给我吧,看我怎么把‘邪祟’洗成‘祥瑞’~”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 “真是……” 太卜气得胡子都要翘起,他急得就地转了几个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陆谦气恼于他的死脑筋,当即命令道:“来人,把他带下去,朕不想看见他!” 侍卫疾步上前,刚架住太补的胳膊想要往下拖,一清脆的女声打断道:“请等一等。”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陆花溪拨开人群,走到目光中央,她极为清丽,明目皓齿,双眸剪水,身上一股钟灵毓秀的书生气,微微笑时,眼睛亮闪闪的,十分讨人喜爱。 陆苍微松的眉头再度拧起,他轻声道,“花溪,回去。” 但是面前的小女孩儿压根不听他的。 “祖母,姨母,父亲,皇叔,其实我对他的说法非常好奇,可以听一听他的想法吗?”陆花溪温软道,“太卜大人,您方才说我们是妖邪,不知可有证据?” “花溪,不行。”陆苍快步走到她的跟前,抱着她的双臂,道:“这可不是胡闹任性的场合。” “父亲,我明白你的担忧,可是逃避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陆花溪认认真真道,“纵使祖母、姨母、你和皇叔都相信女儿,其他人也会无 条件的相信吗?倘若真的问心无愧,为何不敢面对?” 他的指尖骤然收紧,捏得陆花溪有轻微的痛,也是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下一刻,陆花溪唇角一勾,露出了一个烂漫的笑:“喔我就说嘛,为何父亲一直在阻止,原来在父亲心里是相信太卜说的话的,所以害怕的其实是你,想要逃避的也是你,而不是我。” 来这鬼地方这么久了,她终于有了直视这个男人的勇气。 以前和他相处总是会有些不自在,抛开忌惮陆苍男主身份的外在因素,最关键的还是她非常清楚,这个躯体的灵魂深处居住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心虚,她刻意保持距离,却还是不可控制地被吸引,她同样也在回避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陆苍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么他还会像之前一样保护她,像现在一样维护她吗? 说不定今晚就会得到答案。 陆花溪不想错过他神情的变化,便凝望着他的眼睛,甚至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但是陆苍只是睫毛轻颤,沉声开口:“害怕?逃避?不,花溪,你说的不全对。” 见小姑娘露出 一丝困惑,陆苍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将垂下的一缕墨发重新别至她的耳后:“前段时间或许是这样,但就在今晚,本王明白了,别人怎么说与本王何干,他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能影响到我们?”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就连一向倨傲的声音此刻都变得有些沙哑:“本王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要的是这些日子和本王在一起的这个人,不管‘她’是不是妖邪,都是本王的女儿。逃避?不是的,是本王觉得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而本王只是,不想任何人伤害到你。” 陆花溪指尖一颤,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在心里翻涌,凶猛得冲到了喉咙处。 她好像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这个男人让她有了一种“父亲”的感觉,不论何时何地各种情形,他都会无条件地相信她,选择她。 这种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真是温暖到想要流泪。 由于陆花溪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不知何时,孟琦玉悄悄隐匿在了人群里,到了孟宝珠的身边。 “姐姐。” “嗯?” 孟琦玉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孟宝珠的神色逐渐变得震惊, “你们,胡闹……” “就拜托姐姐了。” 孟宝珠有许多疑问想说,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还是解决当前的危机要紧。 她借口自己身体有些不适,叫来自己的贴身宫婢梵音,将孟琦玉的要求悄悄吩咐了下去。 安排妥当,孟琪玉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恰好这时,陆花溪也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回握住陆苍的手,道:“至少,我不是妖邪,我要证明这一点。希望父亲相信我,如果最后解决不了,那就得求求父亲帮我收场啦。” 她看上去轻松自信,陆苍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有了允许,侍卫松开了太卜,他看着丁点大的小姑娘走到跟前,笑意盈盈地对着自己道:“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问题吧,太卜大人。”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有胆识的妖邪。”太卜冷哼了一声,“虽然身体只有六七岁,但可不会真把你当成一个孩子。” 可实际她也就刚刚成年啊。 陆花溪眨了眨眼:“现在没人干涉,恳请太卜大人答疑解惑。” “卦象就是证据!”太卜大人指了指,“我的卦象从不会有错 。” “看来太卜对自己的卦象真的非常自信啊。” 陆花溪又想起了当时章途辉的评价,既然他如此相信自己,坚信那就是预言,这就好办多了。 她抬起头又看了看天象,感觉还需要一点时间。 “除了卦象,还有没有其他?太卜大人总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本事吧,有没有别的什么方法能证明我与娘亲是妖邪?” “……” 不是,这怎么还求锤呢? 陆谦本来还不想看这糟心事,如今都觉得有了点意思,“堂兄,你这女儿是有些好玩。” 他这么想着,又偷瞄了孟宝珠一眼,不知他们的女儿会不会也这么…… 陆苍有些笑不出来。 太卜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你与其他妖邪不太一样,我有一法,不知能不能用。” “什么?”陆花溪十分好奇。 太卜顿了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铃铛,道:“驱邪的方法有很多种,八卦镜,护身符或者是桃木剑。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宝,可令邪祟现行,不知小郡主敢尝试吗?” “当然啦。” 陆花溪抬起手,笑道,“我应该怎么做呢,太卜大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当局者 “小郡主不用做什么。”太卜哼了一声,道,“站在那里就可以了。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众人或紧张或担忧,只有陆花溪对他拿上来的道具十分好奇。 面具,兽皮,戈盾…… 陆花溪打量了片刻,忽然道:“我好像知道这个……是……是傩舞吗……” 太卜一顿,有些诧异道:“这你也知道?” “是。”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道以前放暑假,她老妈带着她自驾游去江西玩过,当然也了解一些,不过这个太卜居然会跳这个,陆花溪不禁肃然起敬,“太卜大人真令我刮目相看。” “……这个话好像应该由我来说。” 太卜有些无力,这个妖邪不一般,应该是这么多年里,他遇见的最难以言说的一个。 既然对面道行匪浅,那他绝不能小觑,穿戴好了一身行头,便开始跳了起来。 这个舞是用来驱妖避邪的,他确实没有问题。 陆花溪打量着他脸上的面具,仔细端详。 傩舞的面具别具特色,太卜扮演的是“鬼”,所以所佩戴的面具也叫“鬼面”。 “大鬼”面具颜色分为绿、红、 灰、蓝、黑、白六种颜色。造型为头有两角,像牛头状,眼睛长而且大,外眼角向上拉起,额头、颧骨、眼睛、眉骨、鼻子、下巴都呈突出状,额头顶部和两角顶部有金色太阳状纹饰,颧骨、眉骨、鼻子、和下巴两侧也都有金色太阳状纹饰。 不同颜色的面具头顶都有红色穗毛搭在面具前面,两个鬓角处插有彩色的纸扎,佩有一对金色大耳环,红色的舌头大部分在外露着,向下耷拉,嘴角两侧各有两个白色尖状獠牙,样子十分狰狞。 太卜大人在那边跳来跳去,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陆苍沉默半晌,才到孟琦玉身边:“他不是说你两都是妖邪,怎么不对着你驱邪?” “大概是因为我没质疑他吧。”这个时候了,孟琦玉居然还能轻松地笑出来,“如果他一会测出花溪是,那么我自然也是。” “你可真是心大,这个时候了也不紧张。”陆苍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该说你这个娘亲做的,是负责还是不负责呢?” 孟琦玉本来想调侃两句,但见陆苍脸上忧心忡忡,不似作伪,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若 说国子监打赌一事令你担忧,我能理解,毕竟那涉及到王府的脸面,一不小心就会累及你们沦为笑柄,可是今日不同那时,你大可以与我们划清界限,或者说你们是受妖邪蛊惑。” 说到这里,她似乎真的有些困惑,问道:“陆苍,这不像你。” “怎么,王妃很了解本王?” 他很不喜欢她那考究的目光,像是在权衡利与弊,“本王以为这么久了,至少出面维护一下的情分总是有的,况且此时又牵扯了花溪,本王怎么可能冷眼旁观?” 这是孟琦玉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刚到这里的时候她们就决定了有朝一日会离开王府,过自己的生活,但没有想到的是,今夜的突发状况让孟琦玉肯定,朝夕间的相处让陆苍和陆花溪处出了感情,这就让她难办了。 以前怕自己的女儿缺少父爱,离异后,孟琦玉其实也挑过许多优秀的男人让陆花溪接触,但是她都兴致缺缺,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与疏离,渐渐的,孟琦玉也就歇了这份心思,甚至以为自己的女儿不需要父亲。 “这么多年,我也是头一次看到她……” 孟 琦玉皱眉,陆花溪依赖谁她这个当妈的最清楚,陆花溪有很多选择,但唯独不能是陆苍,因为这个男人将来会有命定的女主,有自己的生活,她们注定就是过客。 “你在说什么?”陆苍不解,孟琦玉好像说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陆苍,如果你们不出声维护,也许花溪不会想要急着证明自己。”孟琦玉开口,平静地跟他阐述一个事实,“你知道吗,这就和‘人越没有什么,越会想要急着证明什么’是一个道理。她觉得辜负了你们的信任,不想让你们对她心生芥蒂,所以才会站出来。” 但她不一样,纵然国公夫人是与她的妈妈有几分相似,但孟琦玉何其清醒,她只会对着国公夫人缅怀自己的妈妈,却从未真正有一刻将她们混为一谈,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替身文学,对国公夫人好,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证明”,“没有”,“辜负”…… 这几个词用得,陆苍越想,越是惊心,寒意从背后袭来,他毫不犹豫打断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并责怪道:“你在胡说什么!” “这么激动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孟琦玉只是微微一笑。 “知道什么?” 陆苍被孟琦玉这种打哑谜的方式弄得非常心烦意乱,“你就不能直接一点?” “你当真没有想过,太卜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吗?”孟琦玉无奈道,“陆苍,以你的灵敏程度,我知道你早都知道了,只是你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 这么自爆,陆苍反而回不过神了,他恼怒道:“孟琦玉,你这是吸引本王注意的另一种手段吗?” “哪有。” 孟琦玉上前一步,二人几乎是要贴在一起了,近在咫尺的距离,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她望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冷漠的,无情的,正如她此刻的声音,在这时一同响起。 “倘若你能明白,也能看出我眼里并无情意,可是爱怎么会突然消失呢?自然是因为‘人’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 陆苍愣了,他刚想开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二人望去,只见太卜的傩舞结束,他端来一盆水,对着陆花溪道:“小郡主,请将你的手放进水里,是不是妖邪我们立马就会见分晓。”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局者 陆苍不着痕迹地推开孟琦玉,冷静道:“不知你此刻告诉本王的用意是什么,但想要扰乱本王的思绪,当下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孟琦玉笑了笑,道:“只是觉得时机合适,就顺便说了。” “本王自有判断,不会听你的挑拨离间。”他打断道,“还是看看花溪那边的情况吧。” 他执拗不听,孟琦玉也不再多说,毕竟总要有一个消化时间,他确定,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另一头,陆花溪与太卜正对着一盆清水推进他们的测试。 “小郡主,请将你的手放进水里,是不是妖邪我们立马就会见分晓。” 那一刹那,陆苍脑海浮现出孟琦玉的话,呼吸一滞,出声呵止道:“且慢!” 陆花溪刚挽起袖子的手一顿,疑惑地看了过去。 “你说让她放进去就放进去,谁知道这水有没有问题?” 陆苍大步上前,太卜捋了捋胡子,忽地眼睛一转,道:“只是单纯用手,那确实无法断定,倘若有王爷相助,就好办许多。” 他说着掏出了几张黄色的符纸,道:“这是平常作法用到的符纸,现在请王爷抽一张放入水中。” 陆苍充满怀疑地将几张 符纸一起拿过,仔细对比后,确定并无任何不同。 “那本王就选这张吧。” “好。” 太卜不慌不忙,继续戴着那个面具走到陆苍面前,摇响了手中的铃铛,口里念念有词,好一会儿才道:“时机已到。” 陆苍不犹豫,抬手伸进水里,为了避免有诈,甚至还搅和了一下。 水荡起波纹,泛起层层涟漪,除此之外符纸并没有任何变化,太卜意味深长道:“这下王爷可放心?” 陆苍没有说话,他并不放心,总觉得自己正在朝太卜规划好的陷阱里踏去,但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他皱紧眉头道:“你再试给本王看看。” “卜筮而知命,明理而通达。冤孽交叠,正缘如何浮现……” 他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陆花溪并没有听清,因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盆水中。 看来这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太卜叹了一口气,也随便抽取了一张放入水里,但不论是水还是符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太卜对着众人道:“这就是正常的情况,没有妖邪附身的人符纸不会有任何反应。” 国公夫人与孟宝珠紧紧地盯着,担忧尽显。 “那么,小郡主请 。”太卜道。 “那水也许有问题。”在经过陆苍的时候,他用很轻的声音道,“小心些。” 陆花溪只是笑了笑,抽选了一张符纸,在手里端详。 宫殿起火,木头燃烧的味道早就混在了空气里,即便如此,她依旧在这张符纸上嗅到了独特的气息。 “太卜大人,这符纸上面是涂抹了什么吗?” 她微笑着发问,太卜愣了一愣,才想起回答:“这涉及驱邪秘术,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对药理一窍不通,但曾听说符纸之所以是这个颜色,是因为采用了一昧叫做姜黄的药粉,对吗,太卜大人?” 太卜一顿,看她的眼神顿时深邃起来,“小郡主,话里似乎有其他意思?” “哪有,只是单纯好奇。”她狡黠得晃了晃手中的纸,“太卜既然相信自己算无遗漏,那么要不要算一算,我是否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小郡主,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一个七岁孩童。”太卜摇了摇头,“邪不胜正,你还是不要垂死挣扎。” “那我们拭目以待。” 在撩起袖子前,陆花溪特意抬头望了望天色,积云已深,大团大团地聚在一起。 太卜摇着 铃铛,念着词。 隐有陆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为何火势还没降下,反而有愈烧愈旺的气势?” 陆花溪没有再听,素白如藕的手捏着符纸探入了水中,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符纸上渐渐显出鲜红的字体,看上去就和血一样,惊悚恐怖。 “这、这是怎么回事?!”孟宝珠难以置信,“为何会这样?!” 国公夫人一看,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幸好大长公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不是侄女你,真是妖邪?” 陆谦不可思议,他本来还以为太卜跟这两人有什么仇什么怨,所以才要这么报复,没想到…… “嗯?”陆花溪茫然道,“只有这种程度?” 众人一愣,“何意?” “这不是最简单的那种栽赃陷害吗?”陆花溪万分失望,只能得出太卜看不起她这个结论。 毕竟在原书里,他和陆谦组的陷害局可是巨大的手笔,还设计了一个连环杀人案,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每一下都能把陆苍直接锤死,要不是他与女主心有灵犀,又抓住了孟宝珠是陆谦弱点这个关键,否则根本翻不了盘。 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么小儿科 呢? 懂了,这就是女配的待遇! “小郡主此言差矣。”太卜不悦道,“众目睽睽之下,何来栽赃陷害一说?符纸是一样的符纸,水也未曾更换过,就连王爷也是事先检查过的。” “那么你现在还敢让他们拿着符纸再浸一次水吗?”陆花溪指了指,问道。 “水经历了郡主方才妖邪之气的污浊,已然不灵。若是换一盆,无论试多少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真是一个牵强的说法。”陆花溪不悦道,“但你也没说错,这盆水确实被污染了,只不过是被碱水污染的。” 太卜瞳孔骤然一缩,一时竟没有言语。 “看来本王的直觉是对的。”陆苍冰冷地看了看太卜,“花溪,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我也说过了,我不懂药理,不知姜黄到底是个什么作用。” 但是她上过化学课,曾经有一次实验,老师就用过姜黄与碱,它在酸性或弱碱性时会呈现出黄色,但遇到碱就会变成红棕色。 那些显色符都是用了这个原理。 “你与我没有接触过,自然无法对我下手。那么一切的答案应该就在你手上的那个铃铛里,是这样吗?大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们就赌天命 “呵呵。” 听见她的话,太卜竟是笑了,他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睛里落着火光,为了掩盖最真实的情绪,他闭了闭眼,才道:“你很聪明。” “是太卜太小看我了。” 这人居然连辩解都没有辩解,就这么大方地承认了,陆花溪心底隐隐有些失望,“若是很简单的手法,可没有办法证明我。” “今夜事发突然,无人想到你们会是妖邪。”他淡淡道。 陆花溪想起来了,今晚这一出明明是给陆苍策划的,那么该怎么针对也是为陆苍量身打造,不适宜用在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手上,所以他也只能弄点简单的障眼法吧。 “那你……” “真是奇特的卦象。” 她迟疑,太卜再次开口,“卦象可以看出每个人的前路,但你们卦卦皆无。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无知造就恐惧,留着只怕会危害江山社稷。” 这话说的,就跟她两要谋权篡位,当女皇帝似的。 “真是够了,你还想要怎么污蔑本宫的妹妹与侄女?”孟宝珠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根本就是冲他们孟家来的,是想要搞垮他们孟家,“陛下,怎能放任这么一个人胡乱攀咬,恳求严惩!” 陆谦也气不打一处来,太卜搞砸了今晚的计划,是该狠狠处罚,本想观望观望,能拖两人下水说不定也能搓一搓陆苍的锐气,结果这种伎俩竟被一个几岁的孩子识破。 丢人! 但是还没等陆谦发难,太卜摊开双手,背后火光冲天,“小郡主,走水又该如何解释?” “这也能赖在我身上吗?”陆花溪不解,“也许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也许是这里年久失修,总之有无数种可能,但与刚入宫的我有什么关系?” “邪之危害,必以异象示人。你们不愿承认也不会相信,但一切天灾人祸,都与你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妖邪不除,会累及家人。” 他说着视线从孟宝珠、国公夫人身上扫过,又意味深长地落在了陆苍处,“……想要保护的人啊,最后也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陆花溪一怔,一股寒意从脚下冒气。 她不确定了,他说的是接下来的剧情还是自己的预言? 若是预言,那可就麻烦了,这人曾精准预言过陆苍和女主之间要遭受的磨难,陆花溪和孟琦玉是穿书者,算不出未来也很正常,但他依旧能算出别人的呀,若是因此改变了其他人 的结局,那可就…… 想到这里,陆花溪果断上前一步,大声道:“卜筮者窥破未来,当信天命,但我们都是普通人,不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而活。” 太卜一顿,目光复杂起来,“你又怎知,每个人不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而活?” “因为人是会变的,所有的念头都只在一瞬间。”陆花溪认真道,“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极小的部分就会影响全局,也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命运悄然发生变化也不一定。” 太卜紧皱眉头,表示了相当的不赞同,陆花溪继续道:“太卜大人,我信你的卜筮,也信你窥破后说与没说的一切,但是我想说,你自诩卜筮者洞察万物之始,解万物之终,命运起伏皆可卜筮而知,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你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呢?” “荒谬!”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你质疑他卜得不准,太卜只会一笑而过,因为他知道是假的,但如果你要这么说,那他就要急眼了,“从没有人敢这么说!” “那你要跟我打赌吗?”陆花溪微微一笑,“我们就赌天命。” “有何不敢?”没有任何犹豫,太卜冷笑了 一声,当场应下,“小小妖邪竟然口出狂言,你懂什么是天命吗?” 陆花溪谦虚的低了低头,“我自是没有太卜懂。” “哼,”太卜捋了捋胡子,“天命从来都是站在老夫这边!” “希望今夜的‘祂’不会弃你而去。” 陆花溪轻描淡写地说着,指了指他身后的火,“刚才你不是说邪之危害,必以异象示人,潜台词……呃,意思不就是说这火是因我而起么?” 太卜依旧皱眉,“所以呢,与我们要赌的天命有什么关系?” “假如我说,我有办法能让这火熄灭呢?”陆花溪绽开了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因邪祟而起,因祥瑞而灭,怎么样,这很合理吧?” “哈哈哈。” 太卜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笑得差点直不起腰,“真是可笑,你说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滔天的火势,那么多的宫人前来帮忙也没见有半分减弱,区区一个幼童身的邪祟,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能够灭火,莫非她是海底龙王,翻云覆手间就能招来大水? 若真是如此,他就算认输又怎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孟琦玉不免好奇起来,自己 的女儿想出什么办法,陆苍又站不住了,他喊道:“陆花溪!” 担忧尽显,陆花溪一愣,而后回以一笑,“父亲,请相信我,正如相信我会夺得国子监第一那样。” “……” 说完,她又转头,“太卜大人,这个赌怎么样?” “有意思,真有意思。”太卜直起身子,爽快道:“老夫跟你赌,小郡主,你就让老夫彻底心服口服吧。” “那就一言为定。” 陆花溪胸有成竹地往宫殿处走去,孟宝珠呆呆地站着,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难怪方才孟琦玉会找她,就是为了现在这一手吗,可是孟琦玉要求的事并不是让她多派人手救火,而是让火烧得更旺。 这么离谱的要求,孟琦玉听到的时候都吃了一惊,但出于对自家人的信任,她没有多问就答应了这件事。 正如孟琦玉希望的那样,如今的火已经不是人所能掌控的了,有半边宫殿已经烧成了灰,灰烬顺着风散在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木头烧焦的臭味,就连这头顶的天空都被火光照亮了半截。 就这架势,怎么灭啊? 众人焦急的目光挡在身后,陆花溪望着冲天的火光,缓缓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今夜,天命弃他而去 什么天不天命的,她信的根本就是章途辉! 【……即便过程艰难,结局也未尝不能修改,他说天不下雨,那就造一场雨,办法肯定是有的,像他这种天天只会抱着龟壳的人,又怎会明白?!】 他的话在脑中回荡,连带当时在课堂上讲述的那个故事。 【前朝打仗,有人设计用火烧死当时的大将军,结果反而引来狂风霹雳,骤雨之后浇灭了满场的大火。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我看来,恰好相反。若不是那场火又怎么会引来那雨?】 陆花溪站在宫殿前,现在才感到一丝紧张。 其实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是按照原理来说,大面积火源造成的空气上升运动有利于水汽凝结和发生降雨,章途辉的说法肯定是可行的。 现在势头倒是足够,滚烫的火浪扑面而来,借着火光,能清楚看见头顶云翳障空,四下风起,吹在肌肤上有一种湿润的凉。 早知道这么快用上所学知识,她当时就应该多问一些,现在完全吃不准雨究竟会不会下,何时落下,这无异于是场豪赌。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 “维尔有神,世载灵德,是用颜有请,忘其惭羞。尚其降祥,时赐甘雨,俾岁无害,维神之休,惧为岁害。赖天之仁、鬼神之灵,闵人之穷,辄赐甘泽,以救天下。” “小郡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卜不解。 陆花溪顿了顿,“正如你念咒一个道理,我总得说点祭词吧。” “这样就能灭火吗,真是太天真了。”太卜冷冷地笑了,“莫非这火还能自动熄灭不成?” 陆花溪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神降甘雨,庶物群生,咸得其所。惟神俯从民愿,某等不胜瞻望,哀恳之至……” 她说的词,众人听不太懂,陆苍仔细分析了一下,才若有所思道:难不成她在求雨? 可是这看上去根本不像会下雨的样子啊! 也许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时不时有阵微凉的风轻拂在脸上,但也消不去火浪带来的温度。 陆花溪也不着急,依旧在慢吞吞地背着,不为别的,只为拖延时间,她所求的也不多,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行。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除了风变得有些大了之外没有任何区 别,整个宫殿在熊熊烈火中都快化为了灰烬,太卜等得十分不耐,忍不住开口道:“小郡主,你到底还要多久?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火把整个皇宫烧完吧?” 孟宝珠心跳如擂鼓,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一会儿没办法收场,她就假装心疾复发,晕厥过去为自己的小侄女收场。 “太卜大人稍安勿躁。” 陆花溪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也逐渐紧张了起来。 难道……章途辉预判错了? 可是天时地利人和,没道理不会下雨啊,还是这火不够大,达不到水汽凝结的标准? 她咬着唇,脑中拼命想着对策,怎么办,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旧无事发生,太卜耐心告罄,终于行了一个礼,对着陆谦道:“陛下,这已经快有半个时辰了,依臣看,小郡主无非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罢了!她无法证明自己不是妖邪,恳请陛下做出决断!” 陆花溪没有作声,孟琦玉无法从她的背影判断女儿下一步的行动,现在她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在皇宫动手违法吗? 陆谦不免也有些失望,他还指望这个聪慧的 侄女再带来一些惊喜,然而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里,所以这时左右为难,“事发突然,她是朕的皇侄女,这实在是……” “陛下!”陆苍上前一步,果断道:“臣愿为自己的女儿与王妃担保,她们绝不是妖邪,如果陛下为难,那么臣可为她们承下所有的罪名。” 国公夫人都惊了,“苍儿,你……” “你?” 陆谦更是诧异,兜兜转转,结局还是绕了回来,不免欣喜:“你当真?” “臣怎敢欺君?”陆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坚定不移,一字一句道:“臣自幼时便学***,随父出征,护佑国之安定。父亲逝后,臣也传承他的遗愿,保家卫国,从不曾懈怠。今日,臣愿用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军功与荣耀,只为换取她们的平安,恳请陛下恩准。” “父亲,你……” 一番话下来,众人脸色皆变,陆花溪心里一紧,想要上前阻止,但是被上前的侍卫按压住了胳膊。 “陆苍,你竟为她们做到这种地步?” 陆谦压下翻涌的震惊,满脸写着不信,虽说他赐婚他们二人多年,但是一直听说陆苍与孟琦玉关 系并不和睦,出了这种事,他没有落井下石避如蛇蝎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拿出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劳换这母女,难不成这二人真是妖邪,居然迷了陆苍的心智? “朕现在真有点信了。” 陆谦本来还在窃喜,结果在听了他说的话之后开心不起来了,反而有些愠怒:“你在战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你坐稳黎王之位,居然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想要替她们洗白,决不能用这种法子!” “既然太卜大人说她们会威胁江山社稷,那么只能献祭我来证明,”陆苍道,“我对东藜忠诚不二,用打拼多年的荣誉换她们,再合适不过。” “你!” 陆谦越听越气,太卜则是哼了一声,对着脸色苍白的陆花溪道:“你瞧,小郡主,老夫的预言从不会有错。无论你们怎么努力,最后都会累及家人,王爷的作为,不过是个开始。” 气血上涌,陆花溪冷凝的视线的落在太卜的身上,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自诩命运起伏皆可卜筮而知,但我依旧坚持我的想法,星象变幻,命运无常,天命绝对不会一直站在你那边!”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弃命 不过是败者的狂怒罢了。 太卜扯了扯嘴角,已然不想去听,结果刚一转身,一滴豆大的冰凉便打在了脸上,“吧嗒”一声,清晰可闻。 他愣了愣,才抬手去触碰,指尖染上水渍。 “什么东西……下雨了?” 他下意识地皱眉出声,本来还打算补救的陆花溪也是一怔,抬起头张望,恰好迎上一滴雨珠轻轻点在额间,又顺着鼻梁划下。 “真的……下雨了?” 她不敢置信,喃喃地念了声,大概是为了回应她的期许,一滴,两滴,温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拂在脸上,凉意唤回了几分清醒,紧接着,云层翻卷,雨势渐大。 这雨来得突然又不讲道理,宫人后知后觉地奔去打伞,陆花溪回头望去,那汹涌的火势都被陡然的雨冲刷地弱了三分。 “原来你是为了……等雨?”太卜倍感震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不枉费拖了那么长的时间,陆花溪终于放下了悬吊的心,仰起头道:“太卜大人,你瞧,今夜天命弃你而去了。”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太 卜面色煞白,显然他想不通其中的原理,“你……你到底……” “皇叔,这样足以证明了吗?” 陆花溪大声道,“你们认同这火是妖邪的象征,现在骤雨已下,不出多时就会浇灭,我的父亲应当也用不着为我们担保了吧?” 孟宝珠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也恢复了一丝血色,看来是用不着晕厥了。 “呵。”陆谦低低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冷笑还是嘲讽,他道:“没想到朕的小侄女不仅文采斐然出口成章,现在连雨都能求,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行了,好好的一个宫宴出了这么多事,今天的闹剧也到此结束吧,该救火的赶紧救火,至于太卜,先押下去,朕之后自有定夺,总归会给皇侄女一个交代。” 说吧,他狠狠瞪了太卜一眼。 实际上,陆花溪清楚陆谦并不会拿太卜怎么样,所以太卜也没有像常见的那样大喊大叫跪地求饶,当他被扣押着路过她身边时,太卜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什么?” “太卜大人,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妖邪,还有许多你未知的、想象不到的事情。”陆花溪认认真真道,“至于你这 个问题,我想我确实有一个答案,我是章大人的学生——仅此而已。” 一瞬间,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被带走了,孟琦玉撑着一把伞来到陆花溪身边,二人一起行至回廊下,孟琦玉突然想起了什么,柔声道:“老妈还有点事要跟姨母说,宝贝先等一等。” “好的。” 风吹斜雨幕,顺着廊柱蜿蜒而下,陆花溪乖巧地趴在栏杆上看着雨打池塘,安静地发呆。 派人先送国公夫人回马车后,陆苍见她还在,本来去往御书房的脚步一转,走到了她的身边。 “父亲。”陆花溪回过神。 “嗯。”陆苍点点头应道,“今晚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好好的一个庆功宴最后累得你与你娘亲被人如此构陷,本王这便去见陛下,为你们讨一个结果。” “谢谢父亲。”陆花溪低下头,声音轻得差点被雨声盖住,“不过,女儿希望父亲能在陛下面前为太卜大人求情。” “为什么?” 陆苍怔了怔,旋即缓和了神色,蹲下身安慰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父亲很欣慰。但遗憾的是,我们生在宫中, 并非寻常百姓家,皇宫复杂,不可对陷害你的人心慈手软,否则将来就成了一个祸端,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其中意思。” “父亲说的是,不过女儿也有自己的想法。” 陆花溪低微垂眸,乌黑漆密的睫羽覆盖了她的眸光,一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看得出皇叔十分信任太卜,不然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处理,而不是选择延后。此殿偏远,意外走水本就可疑,但也无法断定是天灾还是人为。天灾好说,若是人为,太卜在其中又扮演怎样的一个角色,背后靠着谁,他们又有什么目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只有留着太卜,才能更好调查一切,更何况……” 一番话下来,陆苍眼神十分复杂,陆花溪罔若未觉,依旧没有情绪波动地分析:“更何况,父亲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用上他。” 空气有刹那的凝结,陆苍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大概是……直觉吧?” 陆花溪看了好久好久自己的脚尖,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父亲,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陆 苍问了以后,心里腾地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没有犹豫,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待本王见过陛下再说。” 陆花溪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坚定道:“在预想的计划中,本该是老妈来告诉父亲,但我想,今日都推进到了这个地步,不说都有些不礼貌了,我无疑也是最好的人选——黎王殿下,其实太卜也没有说错,我、我……并不是您真正的女儿……” 陆苍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明明已经在心中打好了草稿,只需要跟以往无数次发表演讲那样,声情并茂地背出台词就好了,可偏偏声音酸涩,心如死灰一般寂静。 “也许在您的观念里,怪力乱神一说荒唐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没有人可以在大字不识一个的情况下考取第一,曾经深爱自己的人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对自己冷淡疏离,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们’不再是‘她们’。” 她的话一字一字,如这场急来的骤雨一样,滂沱汹涌,陆苍默然无声地伫立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只余一张下颌分明的侧脸匿在阴影中:“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本王,你说你不是,那你又是谁?” 第一百四十章 坦白 “我……我也叫陆花溪。” 陆花溪松开他,紧张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坦白之后,心里是有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和放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令人压抑的压迫感。 “但并不是这里的陆花溪,我和老妈来自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和这里完全不同,我们的生活也与这里大相庭径。” 她大有一番促膝长谈的架势,陆苍干脆坐在了石凳上,拍了拍旁边的那个,道:“坐下说。” 陆花溪犹豫片刻,乖巧地挨着他身边,斟酌着开口,“具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睁开眼就到了这里,我还是一副这么小的身体……” “这么小的身体?”陆苍一顿,“那你……实际……” “十八,刚成年呢。”陆花溪小声道,“我们那里的计算与这边不同,这里女子十五及笄就要订婚成亲,但我们依然在学习阶段,要上很多年的学,要考很多的试,尤其最重要的一次叫做‘高考’,获得一个好分数,才能在众多扬名中外的选择自己心仪的学校与专业,将来再去工作。” “原来如此,听着很有意思,”陆苍弯下身子朝她倾斜,听的很是认真,“那 你的成绩一定很好。” “还好啦,”一提起这个陆花溪就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记性好,看得比较多而已。” 但是实际上,她拿的奖杯与证书多得都快放不下了,为此孟琦玉特意定做了一个展览柜,专门摆放她的这些东西,不过陆花溪总觉得太凡尔赛,后面全改成各种手办了。 她没有刻意去说,陆苍大概也能想象得到,面前的女孩眉梢间尽是自信与阳光,举手投足也落落大方,那只能是长年累月在一种非常优秀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气质,跟他真实的女儿完全不同。 陆苍眸光微微黯淡,“看来,你的娘亲和父亲对你很好。” 这样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难怪他总觉得母女二人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不管何时何事,陆花溪总会先将目光望向孟琦玉,而孟琦玉则会无条件给予支持。 他时常在反思,是不是自己错失了女儿这么多年,所以才如此生疏,让二人之间隔着一层屏障,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我……” 陆花溪僵着身子,一时语塞,但既然已经坦白到了这个份上,这个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我……没有 爸爸,一直都是老妈在照顾我。她……是天下最好的妈妈,从幼时起就在努力给予我最好的生活,她还很强,有自己的公司,认识很多很多厉害的人,我也在一步一步向她看齐。” 她隐去了散打冠军没提。 这样一来又解释得通了。 孟琦玉的生母甄老太背靠的是甄家,甄家靠着经商累积了雄厚的财富,但是原身被宠惯了,哪懂得这些,在现在的孟琦玉接手之前,陆苍就听说她的店铺被贪了不少银子,那样下去,迟早败光。 如今不同,听说她更换了不少人,商品也在推陈出新,吸引了不少人,就连厌恶她的大长公主都赞不绝口。 至于陆花溪的话,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脑海里翻涌,陆苍来不及去细细品读。 没有爸爸,为什么没有爸爸? 是与孟琦玉之间感情出了问题,还是他死了? 既然说到孟琦玉,陆苍有太多问题想问,但见陆花溪神色,怕是不好再提,最后他只得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谢忧,是怎么回事?” “什么?” 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陆花溪十分茫然,陆苍又道:“那晚,你喊了‘爸爸’的男人! ” 呃,果然他还是听见了。 虽然陆苍说得含糊,陆花溪依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讪讪道:“呃,这怎么说呢……他与我爸爸长得一模一样,我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但可以保证,他只是一个有着和爸爸一样脸的陌生人。不过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老妈,老妈怎么想的我不敢多问,如果想要了解详情,恐怕只能问老妈了……” 话已至此,大致也了解了。 陆苍脸上没什么表情,陆花溪揣测不了喜怒哀乐,好在他知道把握分寸,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只是道:“今晚你说的那些话,就不必告诉你的祖母了。” 陆花溪听到“你的祖母”四字,忍不住怔愣,在她走神的功夫,他淡淡解释道:“太过荒唐奇妙,她怕是接受不了。不管如何,此刻当下,你依旧是你,我们依旧是我们。” “……嗯。” “至于其他,回来之后再说吧。” 陆苍说着撑伞走入了雨幕中,陆花溪望着他的背影,开始思索一会要如何跟孟琦玉交代她坦白的事了。 另一边,昭月宫。 梵音将熬好的药端给孟宝珠,督促她喝下,好一会儿,那股 缠绕的窒息感才渐渐消退,缓过气后,孟宝珠这才轻骂出声:“那老东西,竟敢趁父亲不在将脏水泼给你与花溪,莫不是觉得孟家好欺负不成?” 说罢,她又心有余悸地握着孟琦玉的手,面色苍白道:“还好有你和花溪在,那孩子真是太让人惊讶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若是你们出了事,我该如何向父亲母亲交代。” “姐姐不必担忧,今晚大概只是意外。” 孟琦玉的手十分温暖,正如她此刻温柔的话语,“不过,姐姐不觉得我的变化确实很大吗。” “嗯?” 孟宝珠狐疑地打量了她许久,才被逗乐了似的,嗔笑道:“是啊,我的妹妹怎么没有变化呢,终于长大了。” 孟琦玉:“……” 感觉在孟家人眼里,陆花溪是个孩子,她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能成长,阿姐很是欣慰。”孟宝珠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说,在阿姐心目中,你本该是这般模样,以前那般,都是被男人蒙了眼糊了心,阿姐是过来人,明白情难自控,那不是你的错。如今你终于知道,爱是不可勉强的,想开了这一点自然也就懂事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男主的正缘 这理由真是无懈可击,其实孟宝珠的想法也是整个孟家人的想法,孟琦玉不过就是娇纵了一点,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要不是喜欢上陆苍又怎会发疯,千错万错都是陆苍的错,如今变好,那纯属及时醒悟,回头是岸。 “姐姐,其实我有件重要的事想与你说。” 孟琦玉顿了顿,道:“方才我听那太卜大人的一番话,不免为父亲感到忧心。” “他都是胡编乱造,危言耸听,你千万别信,”孟宝珠安慰道,“父亲的能力你我皆知,他从任工部多年,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一定会处理好此事。” “嗯,但我依然决定过段时间去禹州一趟,协助父亲,完成修筑大坝。”孟琦玉道,“不知怎的,自从他离开之后,我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必须亲自过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你要去禹州?” 孟宝珠忧心忡忡,“你打小没有出过远门,如何能吃得了这种苦?况且那边洪涝灾害严重,变故丛生,谁又能保障你的安全?” “姐姐放心,我自有把握。”孟琦玉想了想,“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难保不会牵连孟家,此番过去也是图个心安。” “……” 孟宝珠面露纠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孟琦玉笑了笑,道:“好了我的姐姐,你就放心吧。这一去怕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你知道母亲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定会着急,我不想令她担忧,所以届时还需你多安抚安抚。” “你呀……” 孟宝珠猛的咳嗽起来,孟琦玉皱起眉头,“姐姐,你……” “没事,都习惯了。” 孟琦玉沉默地望着她,突然道:“我知晓有一个人能治好姐姐的病。” “是么?”孟宝珠不在意地笑了笑,“宫里那些御医无一不是医术高明,对我均是束手无策,加之这么多年,家里从未放弃寻找民间名医,依旧没有半点好转,我早已想开。” 孟琦玉动了动唇,只是重新将手搭在了孟宝珠的手背上,微微笑道:“我不会让姐姐有事。” 短短几字,孟宝珠莫名觉得安心,仿佛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她都是她的依靠。 孟宝珠愣神的功夫,孟琦玉已经在心中罗列好了之后的计划——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比陆苍先一步找到女主。 …… 另一头,陆苍没去御书房,而是来了牢狱。 【看得出皇叔十分信任太卜,不然一定会在 第一时间处理,而不是选择延后。此殿偏远,意外走水本就可疑,但也无法断定是天灾还是人为。天灾好说,若是人为,太卜在其中又扮演怎样的一个角色,背后靠着谁,他们又有什么目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只有留着太卜,才能更好调查一切,更何况……更何况,父亲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用上他。】 脑海中陡然响起陆花溪说的话,隔着铁窗,陆苍皱眉打量就地打坐的太卜,看到来人,对方亦是诧异,二人沉默了许久,才有人主动开口。 “不知黎王前来有何贵干?” “本王只是来看,你究竟有何价值,让本王的女儿在这种时候还会选择保你。” “‘女儿’?” 太卜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在这破败阴森的监狱中显得格外讽刺,“荒谬。” 陆苍心道自己确实荒谬,居然莫名过来,见这人执迷不悟也懒得多说废话,转身便想离开,谁知太卜开口叫住了他。 “殿下,不是有着血缘关系,那就是你的女儿。” “我看你是魔怔了,”陆苍漠然道,“你在教本王做事?” “哎。” 太卜喟叹了一声,犹豫许久终究是伸出手,在自己的怀中掏 啊掏,半天摸出了一个护符,上面串着一条红绳,“其实这是老夫今晚的底牌,终究没舍得用,现交付殿下。” “这是什么?”陆苍并没有接,而是依旧站在原地。 “可保殿下平安。”太卜淡淡道,“虽然不知您真正的想法,但所谓忠言逆耳,即便您不愿意听不愿意相信,老夫还是会尽自己的职责。” “本王言行一致,所行即所想。”陆苍冷冷地道,“怎么,吃了本王女儿的亏不够,开始另辟蹊径了?” “老夫承认小郡主聪慧异常,若非妖邪,将来……”太卜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但是殿下,命数如织,命中之人早已定下,一旦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苍皱了皱眉,“说人话。” 太卜深呼吸了一口气,“老夫的意思是,您的正缘另有其人。” 空气有片刻凝滞,听了这话,陆苍反而笑了起来,他懒懒地倚靠在铁窗旁边,剑眉斜飞,俊朗的眉眼都被烛火照耀得柔和起来,“太卜真是神人,竟然连这也能卜到。不过本王曾经听闻天机不可泄露,太卜泄露这么多,没有关系吗?” “多谢殿下关心,老夫自然不得善终。 ”太卜叹了一声,“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铺就您的道路,还请收下这个护符,这是老夫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神叨叨的,陆苍有点习惯了,他默然许久,才勉强伸手接过,鲜艳的红线缠绕在他的指尖,在握惯了各种武器的手上,无端显得缠绵悱恻。 他道:“本王的平安不需要一张莫名其妙的护符来护佑,不说实话,本王只好扔了。” “若是长睡不醒,它可唤回丢失的过往。只需将它放于枕下,便可生效。”太卜高深莫测得望着他,“所以是去是留,还得殿下自己决定。” 陆苍没有说话,一旁的侍卫上前来,压低声音道:“王爷,陛下召见。” “呵,他倒是着急,是怕本王对你下手?” 陆花溪的话再次应验,陆苍没再多言,大步离开,太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缓缓道:“……届时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牢狱外,雨已经有了停歇的趋势。 陆苍手里攥着护符,目光望向旁边的池塘。 “王爷,怎么了?”侍卫担忧地问道。 “……没事。” 他手紧了紧,终究还是将护符收进了怀里,“谁是本王的正缘,自然是由本王说了算。”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选修课 太卜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陆花溪正在国子监,章途辉刚刚讲完新一节课。 “什么?”陆花溪诧异地回过头,“这怎么可能呢?” 前天他们才从宫宴下来,即便陆谦暂时将他押入大牢,那也不可能动他,这人怎么就死了呢,总不会是陆苍杀了他吧?! “保真的小郡主!”后桌神神秘秘道,“我们家本来是请了太卜大人卜筮,结果人没等到,这才听到了一些风声。” “小郡主!” 陆花溪转头,章途辉在学堂门口朝她挥手,陆花溪起身朝他走去,章途辉把她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见左右没人才担忧道:“小郡主,宫宴的事我听说了一点,你可知……” 陆花溪顿了顿,接过话道:“……可知太卜死了?” “你怎么知道?”章途辉差点惊呼出声,“果然与你有关?” “没有。” 陆花溪摇了摇头,她将那天晚上的事重新说了一遍,作为当事人,她亲口讲的总比外面人以讹传讹要来的真实,“他进狱后,我便回府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你……”章途辉听得瞠目结舌,“那般情况下竟然还能见机行事,这实 在是……实在是太危险了!” “因为我相信章大人说的一切,包括预测。”陆花溪真心实意道:“正如您原先所言,天不下雨,那就造一场雨,卜筮由天意,是否落雨也是天意,只不过那晚天选择了我。” 听见她的话,章途辉望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许久,他才呢喃道:“看来……他所言非虚,竟连这个也预料到了。” “什么?”陆花溪有些茫然。 “他偶尔会说,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得太多会遭到反噬,最后下场凄惨,真到了那时,不如自戕。”章途辉有片刻恍惚,“以前我同他争论的时候,他总说他活不了多久,让我尊老爱幼,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倚老卖老。” ……如此来看,这太卜真是跟拿了剧本差不多了,简直逆天,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主角通常活不到最后。 章途辉说着说着又很是遗憾,但他的心情又无法跟面前的小女孩儿讲述,最后只得摆了摆手,惆怅离开。 陆花溪心绪不宁地回了座位,刚一坐下,邱秋就围了上来,一脸八卦:“方才章大人找你做什么?” “说了些其他的一些知识点,怎么啦,感兴趣的话我可以 给你讲一讲。”陆花溪笑道。 “诶诶诶别别别,”邱秋急忙按住她欲翻开书册的手,讪讪道:“他的课我都是睡过去的,听也听不明白,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我只是以为他在怂恿你选他的课呢。” “课?我们不是一直在上他的课吗?”陆花溪疑惑道。 “不是哦,还有其他的。”邱秋坐在她前面的凳子上,道:“我就猜到你不知道,因为你还没来多久嘛。国子监可比别的私塾破事多了去了,除了一些必要课程外,我们还要学习很多很多,但那些东西都是给我们学着玩的,爱学不学,就算最后考得很糟糕也没关系。” 陆花溪明白了,这不就是选修课嘛。 “选完之后再考一次就放假咯。”邱秋兴奋得两眼冒光,从身后摸出了一张纸道:“来看看,你选什么课,我建议咱们就选最简单的——经文!失眠之人必备课程!但我想了想,其实罗大人的课也不错,虽然是咱们国子监的祭酒,但他却意外得好说话呢!” 陆花溪饶有兴趣地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可供选择的课起码得有几十种,其中不乏有乐器与舞蹈,茶艺与花艺,就连藩国土语 与解剖课都有…… 陆花溪随口问道:“裴苏暮,你选什么?” “我……我还没想好。”裴苏暮看了看她,道:“小郡主想选什么?” “我嘛,其实我想选这个。” 她的指尖戳在了一行字上,邱秋和裴苏暮探出脑袋定睛一看,赫然是“药理”二字。 “不行不行不能选这个!” 不等裴苏暮说话,邱秋当场就跳了起来,激动道:“你被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药理课,其实就是骗你去种地的!” 见陆花溪一脸茫然,裴苏暮温声细语解释道:“她说的是肖太医,肖太医是药理课的夫子。据说她是罗大人特意向陛下从太医院申请过来的人,负责国子监学子的健康安全,如果你有什么小病小痛都可以找她号脉。相传她德高望重、医术高超,是以吸引了很多学子选择她的课,结果一去,发现她只是让人打理她的菜园,做些体力活,譬如浇水、施肥、松土之类的,药材一个都没看着,更遑论药理了。” “就是,可过分了!”邱秋愤愤不平道,“而且她又是个脾气超怪的小老太,你要是一个活没干好,她就会使劲数落你,冷嘲热讽的,超 级尖酸刻薄!目前为止,就没人能扛过三天!” 陆花溪有些好笑,“难得见你连用两个成语,看来她在你心中真的很过分了。” “不错,而且她那菜地又在国子监后面的半山腰上,路难走山又陡,完全不适合你这种娇滴滴的女孩子!” 邱秋越说越觉得胆寒,她赶紧拿起纸转移陆花溪的注意力,“好花溪,好溪溪,咱们去听天书……啊不是,经书如何?这门课晦涩难懂,最适合你这种人才挑战了,你听课我睡觉,咱们分工合作!” “唔,谢谢你的提议,可我决定好了,我还是选择药理。”陆花溪坚定道。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头铁呢?”邱秋急道,“你去了不仅要下地干活,而且还要被她挑剔,弄不好还要让你去挑粪水,那玩意儿可臭了,纯粹就是折磨人。好吧,好吧,如果你实在不喜欢经文,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哎呀。”陆花溪拍了拍邱秋的手背,无奈又好笑道:“我选药理去干活,你选经文去睡觉,这不就好了吗?况且,我觉得肖太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深意,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看看菜是怎么种的,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和离申请 “你以后怎么用得着啊,你是郡主诶,干嘛吃这个苦?”邱秋还是不能理解。 陆花溪正要再说,一旁路过的施语奇怪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你来的正好,你也劝劝她,她非要去选肖太医的课!”邱秋嚷嚷道。 “什么,你……”施语瞪大眼睛道,“你为何要选这个,外面还有那么多知识等着我们去学习,你不可以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几位行行好,我是真想去种地,就让我去锻炼锻炼吧!”陆花溪道,“你们放心,我考虑清楚了,绝不反悔。”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裴苏暮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觉得种田是另一种修身养性,我也选这个。” “你……” 邱秋哑口无言,施语沉默许久,抬起头道,“那我也不选我的,我跟着你选。” “啊?”陆花溪有些茫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想了想,你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才这么做,我不会输的。”施语扬起头,道,“这一次考试第一肯定是我的,你休想甩开我偷偷学习。” “不是,我真……” 陆花溪还没来得及辩解,邱秋也咬了咬牙,“既然如此,我也选这个!” 众人:“……” 看到大家沉 默,邱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怕那小老太难为你们,在一起有个照应。” “我想她应该不会为难成绩优异的我们吧,”施语虽然有些忐忑,但是又对自己很有信心,她瞥了邱秋一眼:“抱歉,你除外。” “我、我体力好!肯定也做的不差的。”邱秋说着,突然有些好奇了起来,“老实讲,我还没有种过地,不知道种地是什么感觉……” 施语也有些好奇,二人越说越是兴奋,浑然忘了自己先前还在吐槽这是个脏活累活。 陆花溪托起下巴,笑了笑,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府后,她寻思找陆苍或者孟琦玉打听一下太卜究竟是怎么个情况,结果却发现他们二人正在院子里的凉亭。 偷听家长说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陆花溪果断转身,正准备离开,却看见孟琦玉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陆苍的面前。 “这是和离书,你抽空看看吧。” 陆苍平时十分忙碌,以前基本连人影都见不到,但最近他在家的时间多了很多。 声音模模糊糊从那边传来,陆花溪一僵,停下了步子。 同样愣了愣的还有陆苍,他抬起头,眸色晦暗不明:“你这是何意?” “我听花溪说,她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孟 琦玉坐在他对面,语气波澜不惊:“既然如此就不必隐瞒了。我不是爱你的那个人,所以我与你无需绑在一块,你会有的生活,我也会有我的生活。” “……荒谬,”陆苍道,“本王尚未接受,你便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你会接受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孟琦玉淡淡道:“同样的,你也不爱原本的那个人,和离就是彼此最好的解脱。” 陆苍哑口无言,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那张孟琦玉拟好地和离书就在眼前,但他碰都懒得碰。 与此同时,陆花溪也悄悄蹲在了草丛旁边,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谈话。 “孟琦玉,和离可不是儿戏,你考虑清楚了?”他沉声问道。 “自然,从我过来的第一天就有这个想法了。” 陆苍委实找不到话去反驳,半晌才道:“那花溪怎么办?” “她是我的女儿,并不是你的。”孟琦玉勾唇微微一笑,“况且孩子从来不是束缚婚姻的工具,该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 “你……”陆苍面色一沉,像是对她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恼怒,“只是本王以为,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是平和且愉快的,若是和离,旁人会怎么议论你?你可顾及你与花溪的 名声?” 他说的不无道理,舆论从古到今从来都对女人不公,好像名声永远都是她们身上的枷锁。 “再差还能有‘她’以前差吗?”孟琦玉只是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我不在乎,但是看在你与花溪处的不错的份上,即便我们和离,你也可以和她一起出去玩儿。” 陆苍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陆花溪的腿都蹲麻了,他才缓缓开口:“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本王尊重你的想法。” 此话一出,陆花溪的心顿时如坠深渊。 不愧是男主,真是意外得拎得清是非,也丝毫不拖泥带水,孟琦玉将和离书朝他跟前推了推,道:“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 “呵。这话倒是有趣。”陆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又继续道:“不过,本王有个小小的提议。” “什么?” “那就是你再等段时间。”陆苍往后一靠,冷静道:“不管你是不是原先的那个人都改变不了这是一桩赐婚的事实,赐婚的重要不用本王解释了吧?通常而言,这样的夫妻只有丧偶没有和离,更何况才出了宫宴的事,又有太卜的妖言在先,这个时候和离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孟琦玉沉吟,没有接话。 “诚 然,也许太卜的话对你们不能造成影响,但陛下那边是无法解释的,等风波过去,本王再寻个由头去找陛下商议,或者我们策划一下也可以。”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孟琦玉捻着茶杯在指尖无意识地旋转,好一会儿才道:“也好。” 听到这里,陆花溪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而这边陆苍和孟琦玉的谈话还在继续。 “对了,”孟琦玉想起什么似的,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还是知会你一声,过段时间我会带着花溪去一趟禹州,解决大坝的问题,所以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府上。” “那边这么危险,你带她去作甚?”陆苍下意识地皱了眉,“如今多雨,那边洪涝成灾,谁能保障你们的安全?而且她还是个孩子……的身体。” “我自有我的打算。”孟琦玉决定的事情不容他人置喙,起身准备回房:“反正都要和离了,我们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呵。 以前好歹还装一下客气,现在马甲掉了倒是有恃无恐了,陆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她远去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这个女人真就如此笃定他们会和离,过段时间的事谁能说得清,想拆散他和他的女儿,就是亲妈也不允许!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传闻中的小老太 翌日,陆花溪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焉巴巴的,明显沉默了许多。 邱秋看了看面前的山,又看了看她,迟疑道:“你瞧,我怎么说来着,肖老太住那么高纯是折磨人,去种地之前还得爬山,等到了人都累死了。”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施语迟疑片刻,问道:“咱们真的要去吗?” “我想,她不会改变主意的吧。”裴苏暮道。 陆花溪没有反驳,只是埋头就往那条路上走。 其余三人跟在她后面,邱秋用手肘戳了戳裴苏暮,小声道:“喂,你有没有发现她今天说话特别少呀?” 裴苏暮点了点头。 施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无语道:“有没有可能人家是在保存体力,毕竟这山路那么难走。” “是这样吗?”邱秋虽然神经大条,但也不是个傻不愣登的,陆花溪这样太反常,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她连笑都很少笑了。” 本来爬山路就烦,施语都有些后悔自己选了这个,“不是,你看我们现在这样还笑得出来吗?” 最近多雨,空气潮湿,就连地上的泥土也松松垮垮,一不留神就踩进坑里去,没爬一会儿 ,几人的裤腿裙摆上都沾了泥泞,邱秋有习武的底子在,所以倒没觉得多辛苦。 大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看到了一个茅草屋,屋前开辟了一大块农田,旁边还搭建了一个架子,上面缠着碧绿的藤,不知是什么作物,一个个子矮矮的小老太正踩在一个板凳上,抬手饲弄着它。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邱秋又戳了戳施语,挤眉弄眼道,“快,国子监前第一,快跟肖太医问号,你成绩好,她铁定不会为难你!” “你!”施语差点跳脚,平时听着嗲嗲的声音更加尖锐,“你说谁是前第一,你还倒数第一呢!” “欸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邱秋啧啧道,“我明明是倒数第五。” 裴苏暮:“……” 听见他们这边的争执,那老太转头过来看向她们。 这老太看上去十分精神,银丝白发一丝不苟地盘在了脑后,她五官齐整眼睛炯炯有神,只是脸部消瘦显得颧骨较高,加之那薄薄的嘴唇显得有几分刻薄。 她打量了这几人一眼,不悦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语气不太客气,邱秋成绩不好,最怕的就是这种严厉的夫子,直接气短三分。 陆 花溪没什么感觉,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肖夫子,我们是选了药理课的学生,希望这个时候来没有打扰到您。” “选了我课的学生?”肖太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干脆利落地从凳子上踏了下来,脸上不知是嘲讽还是打趣,“胆子可真大,你们难道没有听说我的名头?” 邱秋小声地冲她们嘀咕道,“我后面又听说她比王太傅还难搞,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们了?” 施语瞪了她一眼,“你还不如保持沉默。” “我们并不想从旁人的口中了解您是怎样的一个人,”陆花溪平静开口,声音压过了邱秋的话,“您是夫子,是授业解惑的人,不会做平白无故的事,您自有您的道理,药理不是一门普通的课程,它关乎人的生死,更需要去谨慎对待。” 肖太医稍微收敛了脸上的神色,面无表情……甚至是有些严肃地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哦,还有你们。” 几人回答了后,她又暗自记了记陆花溪,再次开口:“少给我戴高帽子,想依靠这些漂亮话让我少给你们吃苦头是不可能的,先前那些人是怎么做的你们就怎么做,半点都不能少,如果干不了 趁早回去,现在你们还有反悔的时间。” “我去,这小老太油盐不进啊。”邱秋扯了扯陆花溪的衣袖,“要不咱们撤了吧,像我们这般柔弱的女子怎么干得了这种粗活?” “你?柔弱?”施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具体说了什么肖太医并不清楚,但是看邱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不是说的什么好话,她不悦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成绩肯定不好,不会是其他夫子不要你,你才选我这门的吧?” “你可以说我成绩差,但不能说我没人要!我们都是跟着她选的这门课!” 邱秋拍了拍胸脯,委屈地对陆花溪道:“花溪,你看她,你说句话呀!” 陆花溪本来有些抑郁的心情都被她闹得飞走了几分,“夫子德高望重,肯定不会用成绩去判断一个人,假以时日,夫子一定会被她的赤诚所打动。” “你们的手脚最好跟你们的嘴皮子一样利索。”肖太医转身从架子后面拎出几把扫帚,“都别闲着,先把菜园子给我打扫一遍!最近多雨,树叶都掉了不少,你们可得清仔细了!” “不是吧,我们爬了这么久才上来,她都不 让我们休息一下啊?” 邱秋一边抱怨一边去拿扫帚,裴苏暮安慰道,“这已经算是上课了。” 几人简要地商量了一下,分配好之后就准备开干,这时,又有几人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众人定睛一看,竟是莫燕衍跟他的那甲乙丙流氓三人组! 他们四个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比她们还狼狈,施语眼睛一亮,迎上去道:“你怎么来啦!” “我还想问呢,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莫燕衍脸色不太好,肖太医跟看戏似的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发出一声不阴不阳的感慨,“有意思,我的课居然还成了香饽饽了,真是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咯。” 邱秋道:“我们是来学药理的,难不成你也是?” 先前她也说了,她是倒数第五,那么在她后面的四个不巧正是莫燕衍几人,多亏这他们垫底,她说话才有几分硬气。 “哦我明白了,是不是这门课没人选,你们成绩又是倒数,所以硬是把你们分配过来了?” “不许你诋毁我们老大!” 一段时间没关注,莫燕衍俨然升级,收了他们三个当小弟,谢甲果断站出喊道,“我们很早就开始帮肖太医做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几人愣了愣,就连陆花溪的眼中也带了一丝怀疑,邱秋鄙视道:“不是大家不信嗷,就凭你们?” 甲乙丙流氓三人组早就听说过邱秋的恶名,青春期的男孩发育都比女孩子要晚,除了莫燕衍之外,那三个都矮了邱秋一截,所以气势上就弱了三分:“少、少看不起人了,不信你自己问肖太医啊!” 肖太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让你们挖的坑挖好了吗?” “挖好了,挖好了。”路乙忙不迭地点头,大概比划了一个范围,“差不多这么大,完全够您栽种了。” 这几人,原先欺凌裴苏暮的时候实打实的恶心,在肖太医跟前又乖巧得很,真是让人十分难评。 陆花溪下意识地看了裴苏暮,怕他有应激反应,但这个担心似乎有些多余,裴苏暮只是默默地清扫他负责的那块区域,没有躲避也没有害怕。 陆花溪想了想,悄悄挪了过去,“你还好吧?” 裴苏暮停下手里的动作,先是疑惑,然后明白过来,“还、还可以。” “别怕,我们都在,他们不敢乱动的。”看来裴苏暮的心理素质还比较强,陆花溪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的误会说开了吗?” 裴苏暮沉默了片刻,手上无意识地扫了两下,这才抬起头道:“……说什么?” ? 装傻? 陆花溪耐心道:“就是,你们的家庭伦理关系啊。” “呃……” 看得出来,他有些犹豫,尾音拖了半天才道:“有了小郡主的帮助,莫叔叔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加上上次他打赌输了,莫叔叔狠狠抽了他一顿,鞭子都打断了三根,所以他最近老实了很多,没有搭理我。” 陆花溪恍然大悟:“难怪我前段时间看他一瘸一拐的,还以为是之前的摔伤没好完呢,但是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难道莫将军没有告诉他,你不是莫将军的孩子么?” “……没有吧。” 听到回答,陆花溪有些惊讶,她皱起眉头道:“为什么不说?” “以前解释过,但人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裴苏暮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莫叔叔也有不能说的理由,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况且因为我,他已经牺牲了很多,我不想让他为难。” “你到底……” 是什么来头啊? 话到嘴边,陆花溪将心里的疑问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声喟叹:“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不想说也就罢了,毕竟每 个人都有秘密。” 裴苏暮抬起头,踌躇道:“小郡主今天心神不宁,又多有感慨,是王府发生了什么吗?” 陆花溪一惊,不知是对方太敏锐还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她打着哈哈道:“没有。” “纵然是小郡主,也会有这方面的烦忧吗?”裴苏暮若有所思。 说到这里,陆华花溪又惆怅了起来,“恐怕以后你不能再这么叫我了。” 裴苏暮握紧了扫帚,诧异道:“为什么?” “……没什么。” 本想宽慰别人,最后自己差点破防了,陆花溪一边打扫自己的那块区域,一边回想起昨天,心情又有些低落。 从孟琦玉和陆苍的谈话来看,她们迟早要搬离王府,果然不是自己的,迟早要还回去,以前没爹不也这么过来了,怎么现在还有些依依不舍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愤懑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这便宜父亲也真是的,挽留都不挽留一下,怪不得都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亏他以前说的那么好听,难道都是一些场面话吗?! “你、你!扫地可要给我扫仔细了,旮旯角落不要放过,长着一副聪明相,怎么连个地都扫不好?” 肖太医双手叉腰,如同皇帝 一般巡视自己的领地,每一个都要点评一两句,尤其是邱秋,生怕她偷懒了一点。 好在邱秋不爱学习,干起活来却丝毫不含糊,肖太医在旁边挑剔了半天也没挑出个名堂,于是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走进屋里,将一个盘子端出来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然后紧闭房门,不见踪影。 一炷香过去,几人总算收拾得有模有样,邱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长吁了一口气:“要是俺老爹看见我这样,只怕会感动得落泪吧。” 施语四处张望了一下,疑惑道:“肖太医呢,是时候检查功课了。” “不用喊了,这个时候肖太医该休息了。”莫燕衍不耐烦地道,“你们做完就下去吧,明天再来。哦对了,桌上有她给你们准备的水果,你们吃了再走也不迟。” “啊?她居然这么好心?” 几人看向院子中央的小石桌,桌上有着满满一盘的圣女果,每一个都是红彤彤的,还凝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明显就是刚洗好。 施语犹豫地拿起一颗,半信半疑地问道:“这真是肖太医给我们准备的吗?吃了之后她不会骂我们吧?” “你们把她当什么了?” 莫燕衍和甲乙丙三人 显然熟门熟路,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圣女果就往嘴里炫。 陆花溪几人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一起分享。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劳动后的果实就是要比一般的香甜啊。” 邱秋感慨,施语赞同地点点头。 陆花溪随口问道:“莫燕衍,你们在这里做多久了?” 常言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甲乙丙深知他们的宿怨,不敢直接搭话,只得求助地望着莫燕衍。 “已经好几个月了。”莫燕衍不情不愿地回答,“你们倒也不用将肖太医视为洪水猛兽,她其实挺好的,是个嘴硬心软的小老太罢了。” “看样子你和肖太医很是熟稔,”陆花溪想了想,“明白了,是不是你上次从马上摔下就是她给你诊治的?” “……嗯。” 莫燕衍不愿想起糟糕的回忆,他看了看禁闭的房屋,低声道:“你们这么看她,她应该挺难过的。” “就是邱秋,一点也不尊重肖太医。”施语埋怨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夫子,我们应当尊师重道。” “你都知道什么,方便分享给我们吗?”陆花溪温和道,“毕竟我们也不了解肖太医,倘若你能告诉我们,我们就能知道怎么和她相处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肖太医的往事 “老大,咱们随便讨论别人的隐私不太好吧?”谢甲担忧道。 “你在装什么大头蒜呢?”莫燕衍给了他脑袋一下,“现在又是你道德感爆棚的时候了?” 谢甲委屈地闭了嘴。 “太多我不清楚,但是我听他们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脾气,”莫燕衍小心地看了一眼那茅草屋,生怕她听见。 几人跟间谍似的围成一圈,伸着耳朵听他讲:“肖太医之前有个得意门生,天赋极佳,一直在民间救死扶伤,是远近闻名的仁医。有一回他去一个村子治疗什么疾,因为条件有限,还是死了不少人,那些村民便迁怒于他,将他杀死并分食。” “啊?!”施语与邱秋倒吸了一口气,“居然有这种事?!” “嗯,肖太医没有成婚,几乎将那弟子视为亲生儿子,他们的感情也十分深厚,所以肖太医得知这个噩耗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性格也变得……不大好相处了。” 这个事说完,所有人都将邱秋看着,邱秋尴尬道:“你们干嘛用这眼神盯着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那谁知道这种事啊,好吧好吧,我承认我错了……呜呜呜实际上我真该死啊,完了完了,属于是半夜坐起来都要扇自 己两耳光的程度了!” “肖太医好可怜……”施语愤怒道,“那帮村民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做得出这种事!” “为医者,仁心为上,当以济世救民为本,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去救。也许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善良的人却被禽兽所害,”陆花溪又问莫燕衍道:“肖太医可有为她的弟子讨要说法?” “你指的是什么样的说法?是去理论吗?”莫燕衍有些好笑道:“恐怕和这帮人是说不清楚的。” “呵,自然是让他们血债血偿。”陆花溪平静道,“杀人偿命,难道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你……” 到底是小看了她,莫燕衍见陆花溪表情不似作伪,不免心里一阵后怕,他回道:“肖太医终究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若要她去杀一群需要她救治的人,只怕也会违背她的本心吧。” “有时候所谓的规则只会束缚自己,却束缚不了其他人。” 陆花溪说完,几人又围在一起感慨了一会儿,邱秋用手肘戳了戳裴苏暮,道:“喂,该你说说感想了。” “嗯?我……” 不知从何时起,裴苏暮频频走神,只是垂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今被邱 秋打断,他回过神来道:“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为了所谓的信念而牺牲,我暂时还不能理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格外黯淡,陆花溪悄悄打量了一下他,若有所思。 “我也不能理解。”邱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其实很好解释,就像莫燕衍和邱秋都想当将军一样。” 陆花溪对着他两问道:“假如有一天你们的梦想实现了,你们带领军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紧要关头却被自己人捅了一刀,会后悔自己成为将军吗?” “当然不后悔了,”邱秋睁大眼睛道,“我要成为将军,不管结局如何,不管我最后是生是死,只要我对得起自己,无愧于心,那就是一个最好的交代。” “嗯。”莫燕衍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瞧,不就是这个道理吗?”陆花溪摊了摊手。 “……” 众人一阵唏嘘,莫燕衍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问道:“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想当将军?” 陆花溪更是奇怪,“你都让别人叫你莫小将军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 “以前我还听娘亲说起过诸如此类的事,”陆花溪想了想,干脆给他们讲了以前看过的新 闻:“一男人的妻子生了病,找了一个大夫来看,这个病比较复杂,在医治的过程中妻子比较悲观,选择了自杀。但是这个男子却觉得是大夫的错,没有给他的妻子好好治疗,于是怀恨在心,某一天冲进医馆里想要报复,但是当天是另外一个大夫在问诊,那男人将怒火发泄在了这个无辜的大夫身上,连捅数十刀,将他杀害。” “这大夫同样也是一个勤勉敬业,甘于奉献的人,但是却遭此横祸。为了多治疗几个病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吃午膳,就这么……总之,不要低估人性,这世上总有人是丑恶的。” 其余七个听得聚精会神,陆花溪感觉这话题太过沉重,不适合这几个孩子,于是开始胡编乱造。 显然瞎编的成效很好,他们又缠着陆花溪讲了几个其他的故事,这场面搁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陆花溪说累了,裴苏暮还体贴地递上几个圣女果缓解,莫燕衍猛然察觉到自己居然混在他们中间谈笑风生,简直是疯了! 他当即站起身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谢甲疑惑道:“咦,老大我们还有什么事儿?” 莫燕衍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山下走,施语遗憾地盯 着他的背影,邱秋浑然未觉地挥了挥手,“明天聊,明天见!” “明天见!” 谢甲也意犹未尽地挥了挥手。 “你是猪吧?!”莫燕衍狠狠给了他一下,“你跟他们关系很好吗?!” “不、不好。” 谢甲惊慌失措,紧跟着又有些委屈,“我、我是看刚才咱们都聊的挺好的嘛……” “谁跟他们聊天了,我那是、那是……”莫燕衍卡了一下,“善心大发,把肖太医的事情告诉他们,仅此而已!” “可是老大,我刚刚看你也挺开心的……” “其实我也……”汪柄小声嘀咕,“我感觉那个小郡主的人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诶突然想起她后面讲的那个故事好好玩,你说真的有大人吃了药物会变成小孩子吗?” “假的吧,反正我不信!”路乙想了想,又小声道:“但是不妨碍我明天还想听她讲后面的剧情……” “你们有完没完?”莫燕衍回头大声斥责道,“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明明是他自己输了丢了面,怎么成他们的“伤疤”了? 甲乙丙三人不敢再说,莫燕衍心里却愈发郁闷:之后的之后,他一定保持距离,绝对不会再跟她们说一句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药理是医妃文鼻祖 莫燕衍提供的信息非常有价值,这段时间再来见肖太医的时候,邱秋都收敛了许多。 经过几天的观察,肖太医对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了大概的了解,总归都是一群心地善良的孩子,虽然挑剔依旧,但她也不好继续再这么严苛,今天人齐了后,她从屋内拎出几个大袋子,道:“前段时间下雨,储存的药材都潮湿了,今天我看天气还不错,拿出来晒晒,你们分一分工,两个人守着,来两个人跟我走。” “她肯定又要想办法折腾……啊不是,磨炼我们了。”邱秋几番思索后,道:“花溪,要不你跟裴苏暮去吧?我跟施语留下来看着。” “你觉得呢?”陆花溪征求施语意见。 施语犹豫了一下,道:“可以,我和她一起吧,由我来盯着她,你们也放心。” 四人合力将袋子里的药材全部倒了出来,铺在了院子外面的空地上,日头的阳光暖暖的,晒在人的身上十分舒适。 陆花溪抬头看了看,道:“我见远处有乌云,根据章大人教授的知识来看,一会儿可能会下雨,若是天气阴了,你们记得提前把它们收了,免得淋湿之后把药材毁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吧。”邱秋拍着胸脯打包票。 陆花溪很是怀疑,又叮嘱了施语,施语连连应下,这才送走了他们几个。 结果肖太医和陆花溪、裴苏暮前脚刚走,邱秋后脚就从屋子里搬来两个躺椅,在阴凉处撑开,她躺在上面,手上捏着蒲扇,悠哉悠哉道:“唉,感觉还差几碟瓜子糕点,倘若这时再来一碗冰雪冷元子就完美了。” 合着她是打这个主意呢? 施语紧张地看了看周围,道:“天呐,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干了几天的活你不累吗?”邱秋满不在意地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快来歇着,咱们只需要把药材守好就可以了,具体是怎么守的,谁管这么多?” 施语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感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放下心来躺了上去。 那边肖太医陆花溪与裴苏暮顺着小道往山上走去,山路不太好走,裴苏暮犹犹豫豫地对着陆花溪道:“你可以扶着我的手。” 那种鼓起勇气试探又怕被人拒绝的小心在他的脸上浮现,陆花溪笑了笑,大方道:“谢啦。” 裴苏暮肉肉的,底盘比她的稳,陆花溪也就不客气了,装 矜持是小,摔一跤是大。 她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借力一撑,轻松踩上了那块石头,而后也顺势攥住了他的手腕,提了一把。 “谢、谢。”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耳根红了一片。 裴苏暮真是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紫葡萄一样,在阳光下亮闪闪的,陆花溪上了这么多年学,鲜少能见到如此好看的小朋友。 “你……” 她刚想要问什么,走在前面的肖太医回过头,大声道:“你们在后面磨蹭什么,是路不好走吗?” “抱歉肖太医,我们马上就来。”陆花溪回答着,赶紧追了上去。 肖太医睨了他两一眼:“你们两个倒是安静,不问我带你们去哪里吗?” “如果肖太医想说自然会说,如果不想告诉我们问了只会让您觉得烦。”陆花溪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你们那群人里最会讨巧的,小郡主。”肖太医顿了顿,道:“我听说过你,两个多月前刚进国子监。据王太傅说,你刚开始连字都写不好,竟然能考到第一,不过像他脾气这么古怪的人都对你赞不绝口,也是实属难得。” 肖太医这是在阴阳她还是在表扬她? 陆花溪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下文,于是挂出招牌微笑,道:“希望下一次,我能从您这里听到与王太傅同样的夸赞。” “……哼。” 事实证明,不仅陆苍吃这一套,肖太医也吃这一套,虽然她语气依旧算不上好,但是脸色和缓不少:“莫燕衍这混小子在国子监无法无天,能栽到你手上倒是乐事一件,听他说你们那群人都是跟着你选的这门课,你又是为何选药理?” “其实没有为什么。”陆花溪诚实地交代,“我并没有怀揣治病救人这样远大的理想,只是想要了解一些我从没涉及过的领域,倘若有天我遇到了紧急情况,也能有应对的能力。” 她从未忘记这是一本医妃文,真正的女主就是一名医女,不敢肯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就像在宫宴上被太卜说成是妖邪,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姜黄,若不是学过化学,真是有口难辩了。 肖太医忽然停下脚步,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她,陆花溪心里咯噔一跳,暗道不好,不会让肖太医想起了自己被人杀害的弟子吧。 她着急忙慌地想要弥补,但是肖太医只是说了 一句“走吧”,再无他话。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陆花溪有些紧张。 “没、没有吧。”裴苏暮安慰道,“小郡主不要担心,她没有骂你就肯定没事。” “……有道理。” 二人跟个小挂件一样在小老太太身后走,没过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陆花溪眼睛一亮,差点以为这是玄幻文的里的洞天宝地了! 这里种着相当多的植物,陆花溪不认识,但是肯定是药材无异,每一块地都划分开来,纵横交错,有一簇一簇的,也有几枝几枝的,看得她眼花缭乱。 “不要乱动!”肖太医警告道,“一些药材有毒,一会儿中招了可不要怪我。” “肖太医,这个是什么呀?”陆花溪谨慎地蹲在一丛草面前,“……薄荷?” 倘若没记错的话,薄荷也可以入药,肖太医瞥了一眼,“那是杂草。” 陆花溪:“……” 尴尬了,还以为这边的都是药草呢,怎么混进去一种杂草,这不科学! 看陆花溪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肖太医竟是忍俊不禁,裴苏暮弯腰低下头,好心道:“她肯定是逗你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青蒿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变故总在下雨天 这话一出,陆花溪和肖太医都愣了一下,见二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裴苏暮感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抱歉,其实我不确定,下意识就……” 陆花溪很是诧异,“你竟然知道?” “你说的不错,它确实是青蒿。既然你问了,我就给你们介绍一下,”肖太医板着脸道,“王太傅吹嘘你们过耳不忘,那听好,我只说一遍。这种药材辛寒芳香,主入肝、胆经,善截疟,消除寒热,为治疟疾寒热之要药。可用于治疗温邪伤阴,夜热早凉,阴虚发热、骨蒸劳热、暑邪发热、疟疾寒热、湿热黄疸等病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它对血吸虫有明显的杀灭作用。” “主入肝、胆经,善截疟,消除寒热……”还没学会走路就要开始奔跑,陆花溪有点消化不过来,她不好意思道,“肖太医,疟疾是什么呀?” “是通过受疟原虫感染的蚊虫叮咬传播给人的一种疾病,通常会表现为周期性寒战和高热。”肖太医解释道,“夏季闷热,蚊虫繁衍,一些地方就会有这种病症出现,尤其今年多雨,多地出现洪涝灾害,倘若那地方环境差、水质污浊,还很有可能发展成疫水。” “疫水和疟疾?” 陆花溪蹲在地上喃喃念道,越是思索越是惊心。 她突然想起了禹州,书上只是简单写了大坝的变故,孟昱被问责,可问题在于,一个大坝崩塌也会有第二层第三层防御,禹州的知县就没有半点补救措施,任由那里的百姓惨死吗? 再往深处想,如果知县不是一条蛀虫的话,会不会是那里发生了什么,导致人大面积死亡? 不行,她今晚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老妈。 她急忙问道:“肖太医,如果遇到疟疾应该怎么办?” “这就要对症下药了,根据症状不同,搭配的药材也不同,它可与鳖甲、知母、牡丹皮、银柴胡、胡黄连、西瓜翠衣、茯苓、滑石、黄芩、竹茹、半夏、茵陈、栀子、大黄搭配,内服煎汤,治疟疾可用一些,但不宜久煎。鲜品用量加倍,水浸绞汁饮;或入丸、散。外用适量,研末调敷,或鲜品捣敷,或煎水洗。” 肖太医睨了她一眼:“这就是专业的了,我说了你也记不住,不过这种病就连寻常的大夫也知道怎么治,算不上特别棘手的疑难杂症。” 得到答复,陆花溪稍微放了点心,反正知道青蒿是最主要的药材就好了。 “看你们这么好学,那我 就再带几样你们用得着的回去,给你们讲讲吧。” 肖太医说着从角落里抓起一个布口袋,一边挑选着一边采摘了几样,等候的空隙,裴苏暮小声问道:“方才听你的问题,是在担心孟大人吗?” “嗯,总觉得心里有些……”她刚想打开话匣子,但又觉得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太沉重了,于是捡起最开始的话题,“说起来你会识别药材吗?真是太强了!” “嗯……回京之前我在一个小村庄里生活,那里蚊虫繁多,闲暇的时候我便跟着村子里的大夫去采药,就当是……” 他并没有说完,陆花溪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他的下文,不禁更是好奇,“裴苏暮啊,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肖太医打断了,陆花溪乖巧地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三人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行至半道,天逐渐阴沉,风卷着残叶打在脸上,肖太医不悦道:“看这天又要下雨,今年怎么这么多雨?快些回去,我的药材还晾在外面。” “肖太医放心,已经叮嘱过施语和邱秋了,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哼,你说的 是那个最不靠谱的姑娘吧?”肖太医冷哼了一声,“她最好像你说的一样,否则我的药材要是毁了,我要她好看!” 三人这么说着,脚下也加快了步伐,快要到的时候,天就像突然破了一个窟窿一样,大雨倾盆而下,没一小会儿就把树叶浇了个透心凉。 “你们先披上!”肖太医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将陆花溪和裴苏暮紧紧包住,“聊胜于无,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好在山上树多,还是能遮挡一些,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平安到达,结果就看到暴雨中,施语和邱秋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施语,邱秋!”陆花溪大声喊道。 听见喊声,二人一愣,原本惊慌的脸上更是闪过一丝心虚,“你、你们回来了?” 在她们脚下,散落着乱七八糟的药材,肖太医一看,险些晕过去:“我的药全打湿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丫头是怎么守的?!” “抱、抱歉……天气太舒适了,一不小心睡着了……” 邱秋理亏在先,说话都没有底气,施语本来负责监督,没想到会出这种纰漏,更是愧疚,等到大雨落下时二人才陡然惊醒,但这时着急已经迟了。 药材众多,她们都是费了好 大一番功夫才铺了整个院子,现收不仅浪费时间,等到收完只怕也全部毁了。 “你们、你们……” 肖太医气得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陆花溪则是快步冲进雨中,一边大声道:“肖太医,你家中可有油布?” 肖太医停住了骂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但是不多,肯定遮不完……蓑衣行吗?” “都行。”陆花溪从角落里拿起之前她们用过的扫帚塞在邱秋和施语手里,“快,把药材尽量扫在一起。” 二人心领神会,赶紧照做,裴苏暮急忙上前帮着陆花溪拿油布,几人动作迅速分工明确,很快就将剩余的药材保护在了油纸和蓑衣之下。 忙活完以后,几人浑身都湿透了,看上去分外狼狈。 陆花溪大概检查了一下,道:“肖太医,应当没什么问题的。” 所幸抢救及时,损失已经压缩到了最小,肖太医狠狠瞪了邱秋一眼,本来有吐槽无数,但见几个孩子这么惨,又于心不忍:“……算了,你们赶紧进屋把衣服换下,先将就一下老婆子我的,我这就去给你们熬点姜汤。” 她说着就要去准备,结果却被外面的一呼喊打断:“救命啊,救命!肖太医,老大他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莫燕衍出事 几人回过头,便看见谢甲站在雨中上气不接不接下气,衣服上满是泥泞,比她们还狼狈。 “你怎么也这样了?”邱秋诧异道,“快过来,慢慢说。” “来不及了!”谢甲急得跺了一下脚,“刚、刚刚我们和老大下山,结果半路下了暴雨,汪柄脚下打滑差点从山上滚下去,老大为了救他自己失踪了!这可怎么办啊!” 话没说完,俨然带了哭腔。 “啊?!”施语直接两眼一黑。 “失踪了?!”肖太医上前几步,眼睛紧紧的盯着谢甲,“掉下山崖了吗?” “嗯……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这样……”谢甲抽抽搭搭地比划了一下,擦着脸上的雨水,“总之老大坠落得太快了,我们没拉住他……汪柄腿伤了还在原地,路乙守着他,我寻思没有办法,只能先上来找你们了。” “真是糟糕。”肖太医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道:“你们就在屋里休息,哪里也不要去,我立马去国子监找人来搜山。” 她说着走入了雨中,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再次叮嘱:“记住了,哪里都不要去!” 谢甲本来壮得跟头牛似的,遇到这种事也慌了神,只晓得在那里哭,看肖太 医走了,他满腔的慌张不知跟谁诉说,嘴里重复着:“怎么办,如果老大出事了怎么办……” 邱秋见不得这种场面,她烦躁地捋了捋自己湿透的头发,道:“你哭什么,哭能解决问题吗?” 被这么一训斥,谢甲总算回了点神:“……没错,汪柄还在那里,不行,我得去找他,然后再去找老大!” “可是肖太医说过了,让我们哪里都不要去!”施语也急得想哭,“呜呜呜,莫燕衍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想活了……” “少看点话本子吧,现在这么大的雨上哪儿去找人?”邱秋无奈道。 “可是我不能丢下我的兄弟不管呀!”谢甲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还受着伤,我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再说了,等肖太医找到人来救援,只怕天都黑了!” “这……你说得对,情与义值千金,刀山去地狱去,有何憾为知心,牺牲有何憾!”邱秋感动地哼唱了两句,“花溪,你觉得呢?” “……” 陆花溪觉得脑袋疼,这帮孩子真是不省心,“我建议大家先不要冲动,现在雨大路滑,谁也不能保证还会不会出事,我们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去救人。 ” “你真是太冷血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倘若出事的是你,你也会希望大家这么对你吗?”谢甲情绪失控,大声吼道。 “喂你莫名其妙咬什么人,又不是花溪害的你们!” 邱秋皱着眉头把陆花溪护在了身后,就连施语也不满地看向谢甲,陆花溪叹了一口气,道:“我理解你,但此时此刻也希望你能明白,你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而孩子所能做的有限,你不知道莫燕衍现在身在何处,出来寻找救援已是你能做到的极限,如果今日是我,我一定会自救,你的老大也不是傻子,他一定会想办法撑到别人去救他。” 陆花溪的话总算让他静了几分,就在这时,裴苏暮忽然道:“可是汪柄的腿不是还伤着吗,这么大的雨,你把他和路乙丢在那里,你还说你们是兄弟?说到底你不过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也是想要听大家劝你留下来吧?” 这话甚至都不像裴苏暮本人能说出来的,大家震惊地看着他,谢甲大吼一声“我不是”,径直冲进了雨中! “喂,你回来!” 邱秋气得跺了一下脚,她不好责怪裴苏暮,只 好看着陆花溪,陆花溪显然也不赞同,问道:“你为何要对他说这种话?” “我……”裴苏暮默了默,道:“前几天你不是才说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去救,我见他反过来责怪你,担心他会把过错推在你身上,便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陆花溪愣了愣,竟是笑了,她道:“……不管怎样,谢谢你们了。” “那现在怎么办?”邱秋与施语大眼瞪小眼,“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他们中间有一个伤者,不如一起去找他,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 看样子今天横竖都逃不掉如此命运了,陆花溪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留下,一会儿跟肖太医他们说明情况,我去吧。” “不行,你这么瘦弱,哪里能行,我练过武,我去吧!” “话是我说的,我也应该负责,还是我去吧。” 邱秋和裴苏暮相继开口,施语也不好意思当个旁观者,也道:“那我也去。” “多一个人就多分危险,况且总要有一个人留下。”陆花溪道。 几个人用了最朴实无华的方法一决胜负——划拳,结果施语输了,只能留在这里,她懊恼地咬了咬唇,止不住地埋怨自己为何出 布! “好耶~” 邱秋已经忘了现在是多么紧张的时刻,也忘了她们接下来要面临的困境,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元气满满道:“走吧,我们救援小分队出发!” 蓑衣已经拿去遮挡药材了,屋内还剩几个斗笠与伞,她们全副武装,顺着下山的路找寻,一边走一边喊:“谢甲,谢甲——” 雨打在叶上噼里啪啦的,几人嗓子都要哑了,终于听到了不远处的回应:“这里,我们在这里!” 他们不蠢,还知道找地方避雨,陆花溪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除了擦伤之外,汪柄的腿上还划拉了一条很长的口子,伤得严重,一动他就嗷嗷叫,不排除有骨折的风险。 他边哭边嚎:“别管我,先去救老大,他掉山下去了!” 谢甲领着她们去了莫燕衍出事的地点,这里杂草丛生,边缘有有一块踩踏的痕迹,从这里往下望,看不出有多深。 “抱歉,我先前那么对你……”谢甲支支吾吾道,“没想到你们还愿意过来……” “呃也别误会,是他们三个担心你们,要来看看。” 裴苏暮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蹲着观察了许久,才站起身道:“我大概知道了,我去找他吧。” 第一百五十章 善恶总在一念之间 “啊?”谢甲比陆花溪还不敢相信,“……你?” “嗯,从坡度来预测这个悬崖应该不深,我下去探查一下。” 他说着就要往那边去,陆花溪急忙拉住他,道:“不行,你只是根据现在所能见到的数据进行计算,但实际上下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就是,还是我来吧。”邱秋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拜托了,请让我来展现一下我的身手。” “你也不行!”陆花溪果断阻止。 “可是这样说不定会错过最佳救援时间。”裴苏暮十分冷静,“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因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都是一群劝不住的人,陆花溪相当头疼,她在思索是否应该强制阻拦,谢甲已经淌下了激动的泪水,他拉住裴苏暮的手,道:“对不起,我们以前那样对你,没想到为了救老大你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我们以后再也不会……” “现在还是不要说这个了,救人要紧。”他攥着悬崖边的藤蔓,踩着墙一步一步向下而去。 一旁谢甲还在对着邱秋哭诉,邱秋拍着肩膀安慰他:“瞧瞧人家这格局,以德报怨,你们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呜呜呜呜,好的……” 陆花溪皱着眉头蹲在边缘,在裴苏暮的身影即将消失的一瞬间,她突然开口道:“你这样做,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他猛地停住,抬起头见到万千雨滴垂落,噼里啪啦打在脸上,她的身影也朦胧。 “我……” 见他不说话,陆花溪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严重,她厉声道:“裴苏暮,你可别做傻事!” “嗯,我知道。”他扬起一个笑脸,“‘为医者,仁心为上,当以济世救民为本嘛’。” 说完,一枝被拨开的枝丫弹了回来,他也消失不见了。 这世上真的有舍己为人的人吗? 就算有,到底是什么样的圣人会去救欺凌自己的人? 联想到裴苏暮反常的种种,不好的感觉在此刻到达了巅峰,陆花溪焦躁地在原地走了两步,邱秋和谢甲不理解她的烦躁,只是道:“不要担心,应该再过不久,肖太医他们就会赶到。” “我也要下去。” 陆花溪咬着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邱秋睁大了眼:“不是,这里是有什么魔力吗?怎么你们全部都要下去?莫燕衍也没有这么受欢迎吧?” 陆花溪说干就干,邱秋死活不让,最后还是她按住了邱秋的手,“你不能下去,你是我们 的杀手锏。就在上面接应我,如果我们一个时辰没有音讯,你再决定,就像奇兵总要最后才能出。” 杀手锏、奇兵…… 这种一听就很高大上的词汇让邱秋心花怒放,她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 另一头,裴苏暮浑身都湿透了,彻骨的寒意从四肢开始弥漫。 如他所料,所谓的山崖不过是一个陡峭的山坡,加上有繁茂的枝叶掩盖,看上去深不可测,实际走下来也还算好。 “莫燕衍!……莫燕衍!……” 雨打在树叶上的声响不绝于耳,轻而易举盖过了人的呼唤,当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种声音,孤寂得让人害怕。 “莫燕衍!……莫燕衍!……” 不管是人体坠落还是从上滚下来,都有树枝折断的痕迹,裴苏暮一边仔细辨认,一边朝深处摸索,不知喊了多久,才有微弱的回应。 “我……我在这里……” 看来他还活着。 裴苏暮仔细听了许久,才勉强找寻到莫燕衍的蛛丝马迹,前面的草丛有一大块塌陷的凹痕,他谨慎地一步一步朝前挪,生怕一脚踩空,事实证明其担忧果然是正确的,拨开草丛后,万丈深渊离他仅有一步之遥,而莫燕衍 就卡在那里,进退两难。 四目相对,莫燕衍眼中是明显的震惊,也许是体力消耗太大,也许是他淋了太久的雨,精神明显不振,说话都有些沙哑。 “怎、怎么是你……” “看到我,你很意外?”裴苏暮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是我来救你?” “……”莫燕衍动了动唇,像是在艰难地理解他的话,“你……来救我?” “是啊。”裴苏暮伸出手,面色平静地道:“把手给我,我带你回去。” 莫燕衍望着他,心中的震动如惊涛骇浪,他感动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来话长,”裴苏暮道,“本来我们在肖太医的药圃,但是中途下了暴雨,遇上了谢甲前来求救,他说你为了救汪柄坠下了山崖,肖太医听闻这件事后立马回了国子监找人,甲乙丙三人很担心你,情绪波动也比较大,所以就一起出来找你。” 说罢,好像也没解释得清为何刚才口中的‘一起’变成了他单独一个,他又补充道:“我先下来确认你的安全,他们随后就到。” 这一番话,差点把莫燕衍的眼泪给催出来了。 滚下山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卡 在了草丛之间,进则生,退则粉身碎骨,若是再不来人,一会儿那些树枝若是撑不起他的重量,接连断裂,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摔断腿的时候莫燕衍没哭,被莫将军用鞭子抽的时候他也没哭,但在这生与死的紧要关头,悔恨与愧疚一起在心中翻涌,他的眼泪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滴落,莫燕衍使劲伸出手,希望对方能拽住他。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本能,以至于他都忽略了,现在的自己究竟处于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地——他就是身处风暴中心的脆弱瓷品,没有攻击性,甚至于一击即碎,他完全没有想过,一旦离开这个摇摇欲坠的草丛,就等于是将生命交在了对方的手里,若是中途放手,那他…… “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再也不会骂你是私生子了,你可以入我们的家族谱,可以分享我的父亲,我会告诉所有人,让他们将你视为我们家里的一份子……” 莫燕衍忏悔的话语如连珠炮,竭力表明自己的真心,指尖相触,裴苏暮成功握紧了莫燕衍的手,但却没有立马用力。 他只是安静地听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莫燕衍,我并不是莫将军的孩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得救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纠结这种细节,莫燕衍皱着眉,道:“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刚入府的时候,娘整天以泪洗面,如果不是,她为何如此伤心?况且,父亲待你的好远超我这个陪伴多年的儿子,如果不是愧疚,他又为何如此?” 见裴苏暮无从反驳,莫燕衍又道:“娘也替你遮掩身份,死活不愿意承认,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懂的我都明白,以前我是责怪过你破坏我们的家庭,但是……” 话没说完,他猛地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是想杀了我吧?” 原谅莫燕衍后知后觉,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裴苏暮现在握着他的手,只需轻轻一推,他就能死无葬身之地,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因何而死,一瞬间,他吓得血液倒流,不敢动弹。 “哦,你怕了?”裴苏暮反问道。 裴苏暮总是一副很好说话任人揉搓的样子,在莫将军面前大方懂事,反衬得莫燕衍像一个纨绔子弟,莫燕衍总觉得,对方一直在装,装得人畜无害来博取同情,但又不得不承认,裴苏暮从来没有告过状,即使如此,莫将军也总会用一种恨铁不成钢 的眼神望着他,再说上一句东藜式家长语录,“你若像苏暮一样懂事便好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难不成这么久以来裴苏暮一直在卧薪尝胆,只等一个良机铲除掉他,然后独享他父亲的宠爱?! 莫燕衍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颤抖着声音求饶道,“我错了,我以前不该那样对你,从今以后你想怎样都随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冲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废话,裴苏暮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能不能行了,我不想跟你一起在这淋雨。” 莫燕衍再三确认,裴苏暮貌似没有要伤害他的想法,终于怯怯说了一声,“……请拉我一下。” “嗯。” 裴苏暮找好了一个支撑点,正准备用力,只听“啪嗒”一声,承重的树枝猛然断裂,裴苏暮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扯倒在地,深渊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拖着他们一同沉沦。 “啊!”莫燕衍的惨叫格外凄凉,“别松手,求你别松手!” 他好重,所有的重量都悬在一只手上,有一 种撕扯的痛感,如果不放手,后果很有可能是两人一起死! 莫燕衍彻底慌了,逼近的死亡让他无法思考,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往上而去,殊不知这种做法除了加速二人的死亡外没有一点帮助。 “你……别乱动!” 裴苏暮痛苦道,他半个身子几乎要探出边缘,莫燕衍鬼吼鬼叫了半天,突然道:“……你放手吧!” “你可不可以安静点儿?!”裴苏暮斥责,开始从周围寻找方法。 “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死!”想通了之后,莫燕衍整个人反而淡定了,“你听我说,之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你只是见不得我娘受委屈呜呜呜呜,你照顾好我的爹娘,如果还有来世,我再跟你做兄弟……” 他说着就开始掰裴苏暮的手,裴苏暮慌乱道:“别!……” “裴苏暮!” 千钧一发之际,一女孩的声音骤然响起,裴苏暮甚至还没看清,一人就飞身扑了过来,帮忙拽紧了莫燕衍的手。 “你?!” 二人震惊,陆花溪没空跟他们废话,“赶紧拉!” “哦、哦!” 有了另外一个人分担,显然好了许多,二人 手忙脚乱地半拖半拽,总算成功将莫燕衍拉了上来,一颗心终于落下,三个脱力似的躺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雨小了一些,她才勉强坐起来,道:“你还能走吗?” 不知是冻得还是惊魂未定,莫燕衍还在止不住地抖,他艰难开口道:“我的右腿应该折了,不太好走。” 可怜的孩子,总是在腿折之间来回弹跳。 陆花溪与裴苏暮商量了一阵,觉得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便商量着一人扛一边,勉强将他带到稍微安全又能遮雨的地方。 就此无话。 陆花溪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诡异和谐的氛围中又有一丝尴尬在蔓延,她不好多问,便随便扯了一点话题让他俩看起来不那么呆。 大约半个时辰,国子监总算来人了,肖太医上前给他们做了一个粗略的检查,莫燕衍多处擦伤,比上次骑马骨折的情况还要严重一些,被一副担架直接抬走,陆花溪和裴苏暮也分别披上了一件大袄,送去了国子监的宿舍,先沐浴更衣。 “肖太医,邱秋和施语呢?”陆花溪问道。 “你放心,我们找到之后立马把她们送去了宿舍,包括谢 甲路乙汪柄,就剩你们三。” 陆花溪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她身上没有太多擦伤,只有几处淤青,涂一下药膏就行了。 一泡进温暖的水里,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松活了她僵硬的四肢,换好衣裳后,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不好,淋了太久的雨,明显是感冒的前兆,得赶紧去肖太医处喝一碗姜汤。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去,行至半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道先去看望了一下莫燕衍。 国子监处理的速度还蛮快,他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只是手上腿上缠满了绷带,“哎哟哎哟”地喊着疼。 汪柄则躺在他旁边的那张床上,谢甲和路乙忙前忙后地照顾他俩。 “老大,你再忍一忍,国子监已经通知了莫将军,他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哎,那一会儿你们可得告诉他,这次我没有闯过,我是见义勇为!记住了吗,是见义勇为!” “记住了,记住了。”几人忙不迭地点头。 “咳咳。” 陆花溪无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只好轻咳一声,抬手敲了敲门。 几人疑惑的回头,见是她来,谢甲慌忙让座,“小、小郡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小细节 “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来探望一下你。”陆花溪道。 莫燕衍不想太过丢脸,于是忍着痛,呲牙咧嘴道:“……没事,都是小伤。” “小郡主请坐。” 谢甲他们听莫燕衍说了悬崖边上有惊无险的过程,对她更是肃然起敬,主动将椅子搬到了她的面前。 “呃。” 陆花溪不太习惯他们的热情,但也顺势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扫过闲杂人等,状若随意道:“你还挺多灾多难的,上次不是才从马上摔下来么,这又添了新伤,会有影响吗?” “还好上次的已经康复了,而且也是不同位置,之后再注意一下就好了。”莫燕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年轻伤一点没什么,这都是战士的勋章。” “这样啊。”陆花溪疑惑地偏过头,“诶对了,你之前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啊,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嗯?”莫燕衍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开始回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是下雨,可能地面有些打滑?反正突然之间就发生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马也会打滑吗?”陆花溪配合地睁大了眼睛,装作吃惊的样子,“听上去好凶险。” “可不是嘛。”再次回想,莫燕衍都有些心有余悸,“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我当时好像抽了马一鞭子,或许它是受到了惊吓?总之,有很多因素加起来吧。” “唉,真是可惜了。”陆花溪叹了一口气,“你已经领先了裴苏暮刚好一圈,如果没发生意外的话,应当是赢了……是一圈吧,他那时在你前面还是后面来着?” “呃是,在我后面。” “这你也记得?”陆花溪赞叹道,“看来你的记忆力还蛮不错的嘛。” 她的话十分自然,一步一步都带着引导性,莫燕衍顺着她的思路,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呃,因为我跟他说了几句话来着……所以我敢肯定他是在我后面不远。” 好在陆花溪并没有追问他当时说的什么话,只是低垂着眼,目光不知焦距在何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燕衍这才觉得怪怪的,“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陆花溪回过神,笑了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娘亲说流年不利的话最好去拜拜庙子,可以驱一驱身上的霉运,你受伤的次数多吗?” “不、不算……好吧 ,有点多,但都是一些小磕小碰,比如绊一下,撞个桌子椅子什么的。”莫燕衍想起了什么,抱怨道:“有一次父亲给裴苏暮买了一个青花瓷瓶,我就摸了一下它便碎了,害得我被父亲一顿责骂,说来也真是怪,自从他来了以后这种事就变得多了起来……当然我没有说他和我犯冲的意思,是我自己不小心吧,现在想起来,可能那个时候老天就在警告我应该对他好一点儿。” “我知道了,看来你真的应该去拜一拜。”陆花溪很是真诚,“如果你不再作妖的话,相信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发生了。” “哦哦好。” 莫燕衍没有多想,只见陆花溪站起身,对自己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肖太医那边。” “好。” 谢甲送陆花溪到门口,她转身离开,思绪纷乱,心里的猜想也确定了七八分。 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有人先她一步,等陆花溪到肖太医处的时候,裴苏暮已经和肖太医聊起来了。 “你的骨架并不大,可是为何……平时饮食习惯怎样?” “嗯……算是正常……” “那就不应该了……来,把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 不、不用了……”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从那边传来,陆花溪听不太分明,只是道了一声,“肖太医。” “你来了。” 肖太医与裴苏暮回头,她抬手盛了一碗姜汤给二人,“快趁热喝了。” “好。” 二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听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得下着,陆花溪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用勺子搅着姜汤,看它蒸腾的雾气飘散在空气中。 裴苏暮冷不丁开口:“你都知道了?” “嗯?”陆花溪手上一顿,抬起头茫然道,“知道什么?” 老实说,她还比较习惯他柔柔弱弱的样子,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看起来就很好相处,现在冷淡下来,忽然就有了距离感。 裴苏暮不确定她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他慢吞吞地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时我想下去救莫燕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是觉得我会对他不利吗?” “是,我是怕你一时冲动。”陆花溪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若我是你也不会轻易原谅他,那时候就是报复的最佳时机。” 裴苏暮眸光微动,“……所以你下来找我们了。” “……嗯。”陆花溪犹豫了 一下,道:“老实说我也不知这么做对不对,原不原谅是由你来决定,而不是我,所以我只是碰一碰运气,能救就救,不能救拉倒。” 也不知是笑还是叹了一口气,他唇角轻轻勾了勾,半晌才道:“不过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如果他没了,莫叔叔会伤心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啦!”陆花溪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他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孩子,你没有救错。” “嘶……”他吃痛地抖了一下。 “你没事吧?”陆花溪关切道,“是伤着了吗?” “没有,肖太医说只是有点脱力。”裴苏暮顿了顿,轻轻道:“谢谢你。” “不要客气啦,都是朋友嘛。”陆花溪放下心,迟疑许久,终究还是没有问他,之前莫燕衍的伤是不是跟他有关,她最好奇的是另一个,“说起来,你到底是谁啊,方便透露吗?” 他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若不是碗中荡起了涟漪,陆花溪都不会发现。 “其实我……我的事没什么独特的,不过是边关普通人家的孩子。”裴苏暮声音干涩,好似每一个字都很艰难:“然后家里出了事,被莫叔叔收养了而已。”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渡一下 这个“出事”不会是…… 陆花溪默默咽了一口姜汤,结结巴巴道:“那你、那你还有亲人……吗?” “都……没有了。”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刀割,得到确认的回复,她有些懊悔:“抱歉,我没想到……我只是……” 她只是想要多知道一点讯息,看对将来的剧情有没有帮助。 “没有关系,这个事情我总有一天会要面对,就算不是你问我,也会有其他人好奇这个问题。”裴苏暮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在你之前,国子监已经有人问过我,只是我没有告诉他们,后面他们也把我当成了莫家人。” “原来是这样。” 陆花溪看着面前的人,心里的怜悯都要溢出来了。 这是什么身世凄惨但依然保持着自己心中纯真与善良的孩子啊,都这么悲剧了,被欺负后居然还没有想着报复社会,真是一颗生长在红旗下的好苗子! 不过……她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有什么细节被自己遗漏了,但是追问又感觉不太合适,最后思考了半天,放弃了。 裴苏暮侧过头看她,“小郡主可以保密吗?” “ 当然可以。”陆花溪急忙点点头。 不知是不信任还是怕她反悔,裴苏暮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小声道:“拉钩。” 唉,真是个孩子。 “好,拉钩。” 纤细的指尖交缠,裴苏暮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为了掩盖自己泄露的情绪,他端起碗咕噜咕噜的把姜汤一饮而尽。 “慢点慢点,别急。”陆花溪拍了拍他的肩,“没人和你抢,你看你脸都红了。” “我、我没事,姜汤太烫了。”裴苏暮含糊道,“说起来,再过一段时间国子监就要放消暑假了,有想好去哪里玩吗?” “没有诶。”陆花溪沉吟片刻,道:“你有什么推荐吗?” “风景好的话就选苏州,消暑的话就是邳州,”裴苏暮道,“游山是潭林,玩水是渭南,不过我都是从书上看的,看你比较喜欢哪个。” “听上去都挺不错,回去我问问娘亲,让她跟我一起去。” 裴苏暮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主意,陆花溪越想越觉得期待,但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让他原本想说的话变成了下意识的一句:“你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禹州呢?” 裴苏暮见她表情不对,也想起了远在禹州的孟昱,“是在担心孟大人吗,放心,他可是国士无双的尚书呢!” 陆花溪笑了笑,道,“但愿如此吧……阿嚏——” 话没说完,一个沉闷的喷嚏先她而行,看来淋了那么久的雨,这年幼的身体还是不太能够扛得住。 得知他们一行人的情况,班主任季山月急忙差人先送几人回府,陆花溪想了想,干脆吩咐车夫掉转马车头,先去店铺上找孟琦玉。 这段时间经过她老妈的整治,店铺风格都变了不少,不仅明亮整洁,还加了一些独特的现代元素,新奇的感觉吸引了不少的人,几乎爆满。 真不愧是老妈! 陆花溪这么想着,刚跳下马车,一个快如风的残影从她面前嗖的一下窜了过去,那速度那架势,简直跟不要命似的,吓得她倒退了好几步,撞在了马车上! 听见响动,那人回头正对上陆花溪的目光,是个少年,还…… 有些眼熟? “你……” 不待她反应,那边不远处白萋萋从店铺走了出来,叉腰呐喊:“喂,你跑什么!快回来!” 少 年本来犹豫的步伐又陡然加快,眨眼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真是服了,这小东西背上有翅膀吗,又被他跑了!”白萋萋气得直跺脚,她刚要转身回去,又看见了愣愣的陆花溪,惊喜道:“小郡主?” “白、白表姑。”陆花溪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你在抓小偷吗?” “小偷?”白萋萋疑惑,很快反应过来,“哈哈不是啦,那人貌似是娘娘之前救过的一个人,之后就老爱在这边晃,但是又不敢靠近,王妃叮嘱我们如果再看见他就叫他进来,但是你也看到了,这死小子跑得飞快,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 啊,原来是之前那个清秀的小乞丐! 陆花溪恍然大悟,难怪那么眼熟,没想到他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她回望了一眼依旧喧哗的大街,那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虽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希望对方没有恶意才是。 陆花溪收回心思,往上走去道:“我来找娘亲。” “娘娘在的,只不过她此时正在见一个客人。”白萋萋说着将陆花溪带了进去,“小郡主可能要稍等一下。” “嗯嗯,那我 就在这里坐一坐,白表姑不用顾及我。” “好的。” 白萋萋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处理,见陆花溪乖巧听话也放下了心,她端了一些甜点果子,还体贴地斟了一杯冷泡茶,确保陆花溪不会无聊,这才离开。 孟琦玉的商谈并没有太神秘,只堪堪放下了珠帘稍做遮挡,陆花溪搅拌着茶里切块的苹果,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罅隙之间,露出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谢忧。 陆花溪浑身一僵,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她爸……哦不对,应当是那个像她老爸的男人,正地坐在孟琦玉面前,眼含笑意,面带温柔,与她老妈说着什么,二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说起来,当时陆苍只是告诉了她这个男人的名字,却并没有说他是什么身份,如今他能好好地在这儿与孟琦玉说话,是老妈旧情难忘还是另有目的? 联想起前几日,孟琦玉才提出与陆苍和离,她很难不多想啊! 外面,陆花溪抓心挠肝,里面却一派祥和。 谢忧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纸推到孟琦玉面前,轻声道:“王妃娘娘,那日在商会拍下的东西,在下如约给你带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像是属于他的 “速度比我预想中要快。” 孟琦玉接过打开,上面果然绘制得十分详细,标注得也非常清楚。 “在下知道娘娘是为了帮助孟大人解决禹州难题,于是命人格外准备了一份河渠图。”谢忧说着,又将另外一份羊皮纸拿了出来。 “河渠图”专业性要更强一些,是描绘河流河道及其水利工程的舆图,中有河道的源流与走向,并画出沿岸的山脉、湖泊、泉源等地理要素和各种水利工程设施、城邑、道路、驿站、关卡等。 “商会的服务果然周到。”孟琦玉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 “娘娘花费了重金,我们自然也要让娘娘觉得物超所值才是。”谢忧温和地笑道,“我想您能明白在下的意思。” 生意场上没有白占的便宜,孟琦玉心领神会,当即也给出承诺:“谢公子放心,日后你若需要,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那在下先谢过娘娘了。”谢忧道。 孟琦玉挨个挨个过了一遍,而后放下羊皮纸,指着某一处道:“我记得当时我特意叮嘱过,需要沿海的航线,为何这一块不如其他那么详细?” 谢忧目光微动,旋即笑开来:“关 于这一点,我需要给娘娘解释解释。禹州位置特殊,条件先天独厚,多年发展下来逐渐成为了贸易出口的重点州市,所以他们的造船业也十分发达,在禹州码头,盘踞着几方势力,几乎垄断了禹州的水上航线。” 孟琦玉轻轻皱起了眉头:“竟然有这种事,朝廷不在乎吗?” “在乎,但是无可奈何。更具体的细节王妃不妨问问王爷,在下只能将自己所知的一些皮毛相告,”谢忧笑道,“继续刚才的话题,那边占据先天优势,在朝廷想要管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展起来了,这些势力错综复杂,中有冲突又相互制约,多年下来倒也和平。” 见孟琦玉若有所思,谢忧又补充道:“商会只做地上的生意,但也不是没有想过开辟水路,我们也曾与那边进行过沟通,但因为牵扯太多,只能作罢。” 其中又涉及到商会内部之间的一些秘密,谢忧暂时还不方便,孟琦玉理解,又道:“具体有什么势力,分别有多少人,领头的又是谁,身份背景、彼此之间的矛盾你们都能调查得到吧?” 谢忧有些为难:“娘娘,你……” 孟琦玉轻飘飘道:“加 钱。” “……不是这么个意思。”谢忧哭笑不得,这是把他当成了什么人了,“我是在想,娘娘打听他们的事做什么?孟大人只是领命过去修建水坝,应该也不会和他们有所交集。” 孟琦玉似笑非笑:“每位顾客都有自己的缘由,想必你不会对每个人刨根究底吧?” “我是担心王妃娘娘以身涉险。” 他说得诚恳,眼睛收敛了那一点笑意,看上去十分认真,孟琦玉一看他这样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倍感不适,她道:“就不劳谢公子费心了,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熟络到这种地步,客套话就免了。” “真心实意,又怎会是客套话。”谢忧纠正道:“无论是孟大人还是娘娘,身份皆是贵重,如果不纡尊降贵,怕是永远都不会遇见那些腌臜的人。他们蛮横无理,若招惹上,我怕你们吃亏。” “嗯,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孟琦玉已读乱回,“价格你定,合作愉快。” 真是一个公事公办,无情的女人啊。 谢忧掩下心中的一抹失落,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 孟琦玉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谢忧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心中难 免浮现出了一丝期待。 “我应该很快就要动身,希望这份资料能尽快到我手中,有劳公子督促一下。”她道。 “……” 谢忧脸色微黑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一不留神,在拐角处与人撞上。 “哎哟。” 那人捂着头倒退了好几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孩子。 小姑娘穿着件浅色绡花的纱裙,梳着双髻,肤色细白如珠玉,水眸灵润,面颊柔靥如樱,有一股独特的钟灵毓秀之气,谢忧诧异,这是谁家的孩子,竟如此可爱? 这么想着,他蹲下身,语气更加轻柔了,道:“抱歉,撞疼了没有?” 他说着想要伸手去查探一番,但是此举似乎非常冒昧,又将她吓退了一大步,与此同时,小姑娘的眼睛里闪过错愕、紧张等诸多情绪,看上去很是复杂。 “我、我没事。” 陆花溪说着,又偷偷打量了他一眼。 之前只是远远看了一下,如今近看真是吓人一跳,果真和她亲爸一模一样,还好她长得像老妈,不然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以为小姑娘是警惕害怕,谢忧急忙解释道:“是不是吓到你了,非常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我见 到你竟觉得十分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说谎,仅仅那一眼,一股亲切感扑面而来,令他想要靠近,可对方是个那么小的孩子,这感觉简直莫名其妙,在他说出来后,气氛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陆花溪摇了摇头,礼貌地行了一个礼:“我要去找我娘亲了,再见。” 她说着就往里面走去,谢忧伸手想要挽留:“等等……” 但是她走得果断,他的指尖只触碰到了一阵轻轻的风,转瞬即逝。 “奇怪,这种强烈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谢忧匪夷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一路目送她进了孟琦玉处,目光逐渐讶然:“难道,她是……小郡主?” “老妈,我来了!” 陆花溪几乎是小跑着躲开了谢忧的视线,确定看不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她来找自己,孟琦玉也不意外,招手让她过去道:“正好啊宝贝,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我也有事想要告诉老妈,”陆花溪道,“你先说。” “虽然有先斩后奏的成分,但是还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或许你愿意去禹州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裴苏暮是谁? 孟琦玉这么说,陆花溪着实有几分惊讶,看来是母女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过她还是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老妈?” “我仔细想过,这件事恐怕并不简单,不亲眼盯着,实在不放心。”孟琦玉道,“你比老妈聪明,应当能更好帮助你家公。只是此趟不是过家家,危险未知,我亦有些担忧。” “你放心吧老妈,其实咱两想一块去了。”陆花溪拍拍胸脯,道:“这几天我选修了肖太医的课,听后我就在想,家公被问责一事肯定另有内幕,否则,光是大坝怎么可能会死那么多人,我怀疑水源很有可能被污染,形成了疫水,诱发了病因。” 孟琦玉思忖片刻,道:“是了,光考虑外忧,却忽略了内患,你说得对,看来我应该再准备些东西。” 她说着,又提笔补了一份清单,陆花溪在旁边乖乖等着,等孟琦玉忙完这才一道回了王府。 其实半路上,陆花溪可想开口询问孟琦玉谢忧的事,但见孟琦玉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也就轻轻松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结果刚下马车,陆花溪便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孟琦玉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 天气,这两天又在下雨,温度是降了一些:“着凉了?” “没、没有吧?可能是谁在念叨我。”她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孟琦玉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等候的老嬷嬷快步上前,忧心忡忡道:“王妃娘娘,小郡主。小郡主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和王爷在等着您呢。” “啊?” 陆花溪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国子监的事被拆穿了,当即拉着孟琦玉要一起去。 “发生什么事了?” 孟琦玉茫然地问,陆花溪一时半会儿又解释不清,她只好跟着进了正厅,一直在里面走来走去、面露焦急的老夫人见陆花溪回来,当即上前查探。 “祖母,我没事啦。”陆花溪率先开口,交代。 国公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还知道说没事呢,要不是国子监来报,你是不是打算瞒着?” 孟琦玉用眼神询问一旁端坐的陆苍,陆苍收回关切陆花溪的视线,道:“她去找你,没说?” 孟琦玉摇了摇头。 她们当时的关注点在禹州上,陆花溪是真的忘了。 陆苍慢条斯理地道,“大抵就是她们报了肖太医的课,说是学习药理,结果药圃在 山上,恰逢下雨路滑,有个人滚了下去,花溪便与另外一个人下去救了他。” 孟琦玉一听,心里真是匪夷所思,虽然她知道她的女儿以前在学校也算待人热情,但最近怎么越来越乐于助人了? 听到陆苍的总结,国公夫人转头对着他发难:“你还好意思说,又是你手底下那个莫什么的儿子惹出来的。上一次害溪丫头落马的是他,这次又是他,他怎么没个消停?非要让我教训一下这小子是不是?” “哎呀祖母,你说的是莫燕衍吧?这次不是他惹事。”陆花溪澄清道,“他也是去救他的同伴才滚下去的。” “我不管他怎么滚下去的,总归他是先前挑事的那个人吧?”国公夫人哼了一声,半是心疼半是责备道:“要我说,你管这种人作甚?出什么事与你有何干系?他的成绩还是倒数,沾染上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要是把你带坏了怎么办?” “……” 呃,她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原身比莫燕衍还过分呢? 陆花溪无奈地顺着国公夫人的话说下去道,“其实我也不想下去的,我认为,救人应该在确保自身的安全下进行,当时雨那么大,我们 又是几个孩子,力量十分有限,不应该冲动。但是当时情况紧急,裴苏暮下去了,我只能跟了。” 听着她前面半截话,国公夫人还在频频点头表示赞赏,后面陡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国公夫人依旧不解,别人去送死和她跟不跟又有什么关系? 不待她发问,孟琦玉倒是先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裴苏暮是谁?” 一下子,几人都沉默了,纷纷盯着她看。 陆花溪被他们炯炯发亮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一下子不知从何处聊起。 “就、就是……” 他们安静得有些诡异了,陆花溪结巴了两下没“就是”得出来,反而是陆苍最先想起来:“是不是那个你为了他和莫燕衍打赌的孩子?” “嗯是……” 得了她的肯定,陆苍才对孟琦玉道:“你见过,那时我们第一次去国子监,所有人都在,除了莫燕衍,还有一个孩子就是他。” “哦……” 经过他的提醒,孟琦玉还真想起来了。 当时躲在莫将军背后的那个是莫燕衍,而另一头确实还有个孩子坐在角落里没有出过声,据孟琦玉后面了解,打赌之前似乎就是他在和莫燕衍比试骑术 ,难怪衣裳沾了点泥泞。 说起来,那孩子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割裂,孟琦玉其实有意无意地看了他好几眼,对方始终低着头,却没有颓丧挫败之感,反而独树一帜。 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也并不觉得一个孩子会给她“气质出众”之感,但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有几分独特,就是能够吸引人的视线。 孟琦玉倏地笑了,她再次“哦”了一声,只是这一次的尾音拉得意味深长,好像没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国公夫人之前一门心思都在赌约上,还真没细扒过这个内情,差点急了:“什么,这又是谁?打赌不是因为莫那个谁犯到了溪丫头的头上吗?” 唉,哪有这么简单。 陆花溪一看孟琦玉的表情就觉得她老妈误会了,怕不是以为裴苏暮是主线里的人物亦或是她要利用他才这么护着,但根本无关。 陆苍一看孟琦玉似笑非笑的神情,立马想到了那天他和莫将军的对话,心咯噔一跳,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又是他?你与他很熟?” 说这话的时候,陆苍浑身紧绷,神态也十分异常,陆花溪愣了愣,试探道:“父亲,你……认识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本王与她们同去 陆苍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一个姿势,道:“……本王岂会晓得一个孩子,想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这已是你第二次与他有关,本王便想你们是不是很熟,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次帮他?” “你们说的这人家中官从几品,又在国子监排名多少?溪丫头,你可不能与那种差生来往啊。” 眼看国公夫人大有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陆花溪跳开一步,叉腰道:“停停停,都听我说几句!” 见孟琦玉也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陆花溪这才轻咳了一声,道:“我知你们有一些疑问,我慢慢解答。” “首先,我帮他,与他的一切无关。相信祖母和父亲都知道,能入国子监的人定是家中有个一官半职,裴苏暮是莫将军带回来的人,能进也是理所应当,只可惜他是私生子的流言蜚语不断,引了以莫燕衍为首的人多方针对,我入学的第一天便看见他被人为难,暂时为他解了围。然而并没太大的用处,羞辱、欺凌,对他来说似乎已成家常便饭,原本国子监不会发生这种事,可偏偏进来一个异类,不怪谁都会想要上去踩两脚。 ” “一开始,我也不想招惹麻烦,可是书里教育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我的父亲是英勇正义的黎王,面对不公,我理应站出来保护自己能保护的人,而不是选择冷眼旁观,这便是我的想法,也是我的初衷,只不过这样一来肯定会与一些人发生冲突,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我接下了与莫燕衍的赌约,事情这才告一段落。裴苏暮并不是莫将军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但我明白,不管那天我遇到的人是谁,我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时她并没有把真正的原因告诉陆苍和孟琦玉,不是要替谁遮掩,更不是什么圣母,只是因为那时候她与陆苍与国公夫人的关系还比较僵,她甚至搞不明白陆苍的想法,明明男主那么讨厌原身,难道还指望他为自己出气吗? 不想徒增麻烦是其一,再者,就算说了又怎样,国子监是她的副本,能打翻身仗的人也只能是自己,告状诉苦又能起什么根本性作用? 她的话在每个人的心中回荡,陆苍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不发一言。 他欲言又止的 模样看得陆花溪抓心挠肝的,就好像有什么惊天八卦只差临门一脚,但对方始终憋着一般难受,她忍不住又问:“父亲,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沉默之后,陆苍揉了揉眉心,喟叹道,“……没什么。” “好、好、好!” 国公夫人如梦方醒,一连说了三次,她拉住陆花溪的手一同坐在了木椅上,一时间百感交集,深深自省:“你没错。若是我帮一个人,总要想一想值不值得,又能得到什么。这人在高位呆得久了,竟还不如一个孩子简单纯粹。” “祖母也没错。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自私一点怎么了,一个事情不会只有一面。”陆花溪道,“您瞧,就像莫燕衍这样的人也会为了救人让自己深陷险地,他滚下山后,我担心裴苏暮萌生报复之意,便在确保了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跟了下去,好在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二人也因此说开了误会与矛盾,完美落幕。” 陆花溪把一切交代清楚,国公夫人委实不能再苛责什么了,她的孙女看得比她更清楚更透彻,做事前也有过衡量,她再多言怕是会显得啰嗦唠叨了。 “……好吧,”国公夫人无言 以对,“祖母也只是担心你会出事,每每听到总是提心吊胆的。既然如此,你在国子监都与谁交好,祖母去调查一二,咱们挑选一些成绩优异、身家清白的孩子。” 陆花溪摇了摇头,道,“天赋使然,有的爱武不爱文。成绩倒数的人会为孙女仗义之言,成绩优秀者也会因为一些言论对孙女退避三舍,所以孙女认为,成绩并不是作为判断的标准。” 国公夫人说不过她,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到陆苍和孟琦玉身上,孟琦玉感觉差不多了,开口道:“那是她的自由,随她吧。” “……” 要搁以前,国公夫人定是不依的,如今她长叹了一口气,又打起精神道:“算了,咱们不说这些鸡毛蒜皮事了,只要你平安便好。你们国子监快要放消暑假,想不想去哪里玩,祖母带你去。” “呃这个……” 陆花溪一顿,端起茶盏掩盖自己的眼神,她偷瞄了几眼孟琦玉,孟琦玉心领神会地接过话,道:“我们已经有了安排。” 她自是不敢说要与陆花溪一起去禹州,否则刚消停下来的国公夫人还不得闹起来,便扯了一个含糊的谎:“上次进宫,姐姐推 荐了一个避暑山庄,想让我和花溪去看看。” “在哪儿啊?” 国公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们居然没想过要带她,真是不讲情义,好在她不是一个别扭的小老太太,便勉强道:“我也同你们一道去玩玩。” 陆花溪手一抖,“祖祖祖祖祖母你也要去?” “怎么,你们不乐意?”国公夫人不高兴道,“嫌我这个老婆子碍事?” “怎么会……” 孟琦玉顿觉棘手,垂眸思量借口,陆苍已经唇角轻勾,无比自然地接过话,道:“不是,因为这趟是我们三人同去。” “啊?阿嚏——” 陆花溪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差点把手上的茶水掀翻,满是震惊地看着他。 孟琦玉不比陆花溪好多少,她还不知如何开口,陆苍又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是说好我们三要一同联络感情?” 他故意将后面四个字咬的很重,国公夫人一听,当即一拍大腿,郁闷瞬间一扫而空,笑容都没有绷住,“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那感情好啊,你们三一同再合适不过,我若跟着确实有些多余了。那就这么定下了,不知你们何时出发?” 孟琦玉:“……” 第一百五十七章 红伞伞白杆杆 “看她们准备得如何,待花溪放假再出发。”陆苍与国公夫人侃侃而谈,简直就跟真的一样,“头一次与她们外出游玩,想必会是一场新奇的旅行。” “新奇,新奇。”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娘还会来破坏你们不成?” “儿臣并非此意。”陆苍道,“一家人出行,怎能少了母亲?” “唉,我去不去不打紧的。”国公夫人急忙摆手,“你们年轻人玩就行,我一把老骨头就不打扰了。” 陆苍佯装为难道,“那这样好了,母亲挑一个地儿,约上几个闺中密友,儿臣派人送你们过去消暑。” “好好好。” 陆苍三言两语将国公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国公夫人便放他们走了。 出了大厅,陆花溪扯了扯孟琦玉的袖口,紧张道:“老妈,这禹州还有男主的事儿吗?” 见陆苍后脚跟了出来,孟琦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回房间。” “好。” 陆花溪瞄了二人一眼,小步跑走,很快消失在了回廊深处,孟琦玉把他拉到另一边廊下,开门见山道:“你想做什么?” 陆苍似乎心情很好, 他双手抱臂,懒懒散散地倚靠在柱子边,本来锋利的眉目尤为俊朗,没什么技巧,就是硬帅。 他道:“很明显,为你们解围。” 孟琦玉抬了抬眼:“那先谢谢了?” “无需这般客气。”陆苍笑了笑道,“那就预祝我们‘旅途’愉快了。” 他的意思直接且明确,孟琦玉不可置信道:“谁跟你旅途?你去干什么?” “王妃和郡主都要去,本王岂有不去之理?”陆苍慢条斯理道,“那么危险,万一你们出事怎么办?” 见孟琦玉似要开口反驳,陆苍又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本王该如何跟母亲、跟孟家交代?自然是盯着才放心。” 孟琦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难得有些烦躁。 面前的男人就是这样,总是做出一些让她意外的举动,她不喜欢制定好的计划被人打乱,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未知缥缈,像风掌握不住。 她冷漠道:“我记得我与你再过不久便要和离,倒也不必履行你的职责。” “你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本王会缠着你?”陆苍扬起高贵的头,倨傲道,“罢了,既然你那么不情愿,那本王这就去告诉母亲,说出实情。若 是她转头告状给孟家,本王亦是无可奈何。”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孟琦玉咬了咬牙:“站住!” 陆苍回过头,好以整暇地看着她,孟琦玉飞快念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一会儿才成功安抚下自己。 她扯了扯嘴角,虚伪道:“我们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想去便去吧。” 看她一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妥协的模样,陆苍止不住地暗爽,他翘起唇角,道:“这么嫌弃,难道本王还会拖你后腿不成?” 孟琦玉冷笑了一声,静下来后又细细考量了一番,陆苍各项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怎么着也是个极好的工具,还有男主光环,若是带着,怎么都不算亏。 如此想来又可以接受了,孟琦玉目光微动,道:“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去可不是为了观光游玩的。” “那是自然。”陆苍微笑道,“届时悉听尊便。” 孟琦玉盯着他的脸,缓缓回以一笑,心里却是道:到时玩不死你! 回房之后,孟琦玉脸色稍黑,陆花溪担忧道:“老妈,他……” “嗯,他要与我们一起。”孟琦玉显然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简短说了 一下便去忙活了。 “诶?”陆花溪瞳孔地震。 虽不知道二人是怎么交涉的,但是确定陆苍要一同前往,她又有点小小的开心,只是这一点开心很快就消散了。 毕竟上次的谈话犹在耳畔,怕不是从禹州回来就要和离了吧,那这一趟算什么,算是制造回忆吗? 陆花溪没有沮丧太久,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她也有她的事要做。 发生了坠崖一事,季山月本来是想让他们几个在家休息几天的,结果第二天,陆花溪便准备好小本本去国子监找肖太医做笔记了,教室里她还碰见了裴苏暮。 “小郡主?”裴苏暮挪到她的身边:“没有感染风寒吧?” “没有没有。”陆花溪虽然体能差,但是身体素质还算凑合,她想了想,还是问候了莫燕衍一句:“对了,他没事吧?” 裴苏暮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道:“莫叔叔请了大夫查看,开了药。他受了些皮外伤,但都不算严重,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生龙活虎。” “那就行,能消停很长一段时间了。”陆花溪欣慰道。 裴苏暮抿了抿唇,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嗯,还差点被莫叔叔用藤条抽了 一顿呢。” “真的嘛?”陆花溪饶有兴趣,“快给我讲讲,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虽说这次是因为救人,不是捣乱,但总归还是行事冲动,让他十分生气。”裴苏暮斟酌着挑了一些不太伤莫燕衍面子的事讲给了陆花溪听,无意中瞥见她手上的小本本,好奇道:“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陆花溪晃了晃,“一会儿咱们去找肖太医听课,顺便做点笔记。” “好,”裴苏暮笑意浅浅:“这个你也要背吗?” “当然,”陆花溪随口道,“万一去禹州遇到突发情况,远水救不了近火嘛。” 裴苏暮手上一顿,疑惑道:“你要去禹州?” 陆花溪迟疑片刻,想了想也不是不能跟裴苏暮说,便道:“对,昨日我与娘亲聊了聊,都很挂念家公,便商量着放假去禹州看看他。” 见裴苏暮愣愣地发着呆,陆花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没采纳他的意见而失落,安慰道:“你说的那些地方我都记着呢,之后一定会去的!” “……” 裴苏暮似乎有什么话想说,陆花溪拉了拉他,道:“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去找肖太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