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难当,和离后前夫他哭麻了》 第1章 捡美人 “夫人,前面似乎有个人……” 赶车的马夫勒紧了缰绳,再晚一步就要从那人的身上给踏过去了,他不由得缓了缓气,心有余悸。 眼下正下着雨,眼前的景象被细雨模糊,看得不是很真切。 坐在桌案前的白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秀容娴静温雅,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 虽打扮的素净,但螓首蛾眉,娉娉袅袅,一等一得好相貌。 乃是昭化侯府的大夫人虞薇宁。 她将幕蓠带上遮住了秀绝的面容,羊脂般细腻的手轻轻掀开车帘,柔声道:“李叔,你去看看是何人?” 他们刚从浮云观祈完福往回赶,没曾想却遇到了落雨天,路便不好走了。 一旁做的丫鬟白鸢也好奇的看着外面,只不过雨势有些太大,她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什么来。 “夫人,是个女郎,她似乎晕倒了。” 身下还有些晕染开的血迹,衣衫破碎,很有可能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 李叔急匆匆跑来回话,这荒郊野岭的若是放任那女郎一个人,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虞薇宁摘了幕蓠,“将她抱到马车上来吧。” 李叔刚要动,却见虞薇宁摇了摇头,与白鸢二人缓缓下了马车,“李叔给我们撑伞就好。” 既然说是一个女子,那让男子来抱略微有些不妥,毕竟不能败坏了名声。 索性就自己下来了,她一袭雪白的长裙被雨水溅了满身得泥污,却不显得狼狈,几分从容。 白鸢知道自家夫人心善,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合力将倒在地上的女郎给扶了起来,没想到这女郎个子倒是有些高,比她们二人高出了两个头差不多。 入手的肌肤如死人一般的冰冷。 好在探了探鼻息,发现她还有些微弱的呼吸。 重新上了马车之后,几人的衣衫都已经湿透,粘在身上有些难受,幸好马车内备有披风,不然等会儿连家门都不好入。 虞薇宁是最为讲究妇德妇容的,克己守礼,小小年纪,却已是一副老成。 她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那女子脸上的污水,下一秒却与白鸢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子生的未免也有些过于惊艳了,颜如渥丹,夭桃浓里,小白长红越女腮,肌理细腻骨肉匀。 白鸢见过最美的人就是夫人了,这女郎却生的比夫人还要精致好看些,莫非是山中的狐媚化成了人形? 她身着一件水红色绣边长裙,虽沾染了些泥污,却也不减半分风采,媚色天成,勾魂摄魄,这幅样貌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养的出来的。 虞薇宁脑中百转千回,思索了良久,也未曾想起朝中哪位大臣有这么一个宛若狐仙的女郎,便也作罢了。 只吩咐让李叔将车驾的再快些,若是受凉,感染了风寒那就得不偿失了。 到了家中,虞薇宁先是让白鸢将那女郎扶到了自己的屋里。 正要派人去找大夫却未曾想一直昏迷不醒的女郎却缓缓睁开了双眼,长眸潋滟,似有瑰丽落在其中,却也带了几分警惕如冬日的一捧雪,入目极凉。 一双眸子轻轻扫过四周,谢长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床上,眼前挂有淡色珠帘,铺刻丝百鸟锦褥。 香几上置香炉,燃着的是鹅梨香。 生的冰肌玉骨,媚色天成,怎么眼神这么骇人。 白鸢被他吓得手一抖,那帕子就顺势落在了地上,眼眶一红差点就要哭出来,只委屈的看着虞薇宁,“夫人……” 这美人好凶啊。 虞薇宁也已经换好了衣衫,只有睫羽上还带着些湿意,气若幽兰,娴静得体,她柔声道:“女郎莫怕,此处是昭化侯府,我乃侯府嫡夫人。” 顺手端起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女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谢长宴怔怔的接过那杯茶水,手心顿时要温暖了许多。 眼前这个自称为昭化侯府嫡夫人的女子,分明不过二九年华,却故作老成,端着一副架子着实有些好笑。 可他却笑不出来。 他是皇上的第六子,因为生下来病弱的缘故,被天师断言活不过弱冠,只有当作女儿养在道观里,才能躲过一劫。 今日宫中传来旨意说是年限已至,可以回盛京了。 没曾想半路上竟然窜出一群山匪,却也不只有山匪,那些人身手矫健,一看就是别人豢养的暗卫。 好看的眸子微微一眯,如同一只高贵的狸奴,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下一秒却化作一汪春水,透露着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还不知到底是谁想要杀他,所以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一双含情眸望着虞薇宁,“多谢夫人……” 声音娇媚,似有千百只幼猫挠心,果然是个尤物。 虞薇宁见他似乎不想说自己的来历,便猜想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心中多了几分怜惜,世道艰难,尤为女子,她轻声道: “你且好好在这里修养着,若是想说了再说。” “只是不知该怎么称呼姑娘?” 听到“姑娘”二字,谢长宴眼波一动,分不清喜怒,红唇轻启,却也只有二字在口中辗转,“宴……宴……” 虞薇宁柔柔一笑,“哦,原来是艳娘,倒是个好名字。” 与那张艳绝无比的面容极为相配,却也不显得低俗,恍若最上乘的媚药,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人酥软到骨子里。 美人垂目,忽而轻声道:“夫人能否不要透露奴家在此处的消息……其实奴家是与情郎私会从家中跑出来的,却没曾想情郎丢下了奴一个人……” “若是传出去,便也没脸活了,只待奴家养好伤,便会自行离开。” 虞薇宁听到这里,怜惜之意更甚。 却也暗恼她胆子有些太大,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差点连命都给葬送了。 她轻轻握住艳娘那双冰冷的手,眼中一片诚挚,“你且放心住下,没有人会赶走你的。” 艳娘在她握住手的一瞬间身子轻轻颤了颤,鸦青色的睫羽遮住眼中的情绪, 反手又将虞夫人的手握在掌心里,面上却依旧笑若芙蕖, “夫人真是心善。” 虞薇宁派人去打水给他清洗,这艳娘说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她看了看那伤口说大也不大,便也由着他去了。 自此谢长宴就在昭化侯府住了下来。 这日天色已暗。 丫鬟白鸢提着裙摆脚下生风,因为剧烈奔跑的缘故那张圆圆的小脸上也染上了一层薄汗,满是焦急。 院子里的生出枝丫的绣球花都被她带落一簇。 “怎么了如此慌张?” 坐在桌案前的虞薇宁轻轻抬眸,卧在一旁贵妃椅上的谢长宴也抬起头来,朱唇榴齿,灿然夺目。 这小丫鬟咋咋呼呼的,着实让人生厌。 白鸢却要被自家夫人这不争不抢的性子给急死了,红着脸扬起头道:“大爷他……他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虞薇宁手中执的毛笔轻轻一顿,她正在处理府中的账目,一滴墨汁顺势晕染开来,那刚写下的文字便已经看不清了, “莫是你看错了?” 灯影摇曳,让她不禁想起如今已是嫁到侯府的第三年了,她克己守礼,将家中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让人挑不出来一丁点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相公似乎很是不喜她。 虞薇宁又想到了今日纪母旁敲侧击的询问,忍不住轻轻叹了叹气,三年无所出,也不是她的本愿。 是她的相公不愿意碰她。 可这样的私密事情又能拿与谁说? 又听的他带回了一个女子,原本看的还算流利的账本如今一个字也瞧不进去了,索性就将其合上。 秋水般盈盈淡淡的眸轻轻望向白鸢,“你且慢慢说。” 白鸢见夫人总算想搭理自己了,口中的话便如同倒珠子一般喋喋不休了起来, “大爷方才回府的时候,奴婢远远的瞧见了他身边带了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子。” “奴婢好奇便跟了上去,看到大爷带着那女子就往太太那房去,听人说是想纳了她做姨娘……”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夫人的庶妹虞清月。”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白鸢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夫人的神色,却也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那二小姐原在虞府时就与自家小姐不对付,如今更是赶着来给自己的姐夫作妾,可不晦气的很么? 虞薇宁静静地听着白鸢的话,淡雅的眉轻轻蹙起,目光落到一旁的两个镇纸的小泥人上,做的不算精致,略有些粗糙,好在心意灵巧,正是一男一女。 这是纪南寻送给她的唯一礼物,说是捏的他们二人。 送泥人的时候他是否对自己还有些情谊? 纪府与虞府也算世代交好,两人自总角就已经熟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可虞家是靠着行商起家的,士农工商便落了下乘,再加上虞父一时犯了浑,酿下大错,如今还在狱中给关押着。 虞薇宁在纪府中更是举步维艰,如屡薄冰。 就算她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险些累的咳血,旁人也未曾念过一句好。 目光缓缓从那两个小泥人身上收了回来,如今夫君要纳自己的庶妹做妾,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有些堵的慌。 “夫人,太太唤你过去。” 纪母身边的何嬷嬷掀了珠帘走了进来,虽然她的年事已高,但在府中的地位不容小觑,一举一动沉稳得体,不管是谁都要给她几分尊重的。 虞薇宁轻轻垂首,先是唤了声“何嬷嬷”又点头应了。 美人微动,如墨描玉砌,乍然有春风拂冬雪般清婉。 何嬷嬷暗自点了点头,这大夫人的礼数一向是很周到的,即便出生商贾之家,一身的书卷气息却养的很好。 只是……目光落到那平坦的小腹上。 母凭子贵,再得用,若是生不出孩子在这府中终究无法立稳自己的脚跟。 虞薇宁装作没有看到那似探究又似打量的目光,知道母亲会派人前来唤自己,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月明星稀,隐隐传来几声虫鸣。 正值盛夏的夜件,让人无端多了几分燥热。 虞薇宁到了福居堂的时候,轻轻一瞥便看见了自己的夫君正立在一旁,他一袭蓝色锦袍,貌若芝兰,气度儒雅斯文,却也生了张薄唇,书上都说薄唇的人,最是无情。 纪南寻也看见了她,眼中无喜无怒,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还略带一分厌弃,分明年纪不大,却故作老成,日日穿的寡淡,让人瞧着好生无趣。 就好似供了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泥菩萨在家中。 古板又呆滞。 不如清月会讨儿郎的喜欢,虞清月适时地冲着他柔柔一笑,显得娇媚动人,纪南寻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虞薇宁看着那张俊秀的面容忽觉得心下有些泛恶心,只轻轻垂下了睫羽,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咳咳……寻儿” 纪母终究是有些看不过去了,那虞清月果然是庶出的,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还敢勾引郎君,只是她还不能教训她,只能提醒纪南寻莫要失了礼数。 毕竟明媒正娶的妻子还在这里。 纪南寻还误以为是母亲不愿意他纳虞清月做姨娘。 其实做姨娘也是委屈了清月,他原本还想直接将她抬成平妻的,可清月善解人意,却不愿落了她表姐的面子,只能让她受些委屈了。 想到这里,更是急着开口道:“母亲,孩儿与清月是真心的。” 他一手牵着虞清月就直直的跪了下来。 虞薇宁看着两人重叠交织的手,想到了那戏台上说的一生一世,眼下只觉得有些讽刺。 纪母也被自己这个儿子给气的不轻,平日里不着调就算了,怎么在男女之事上也怎么冲动,耳根子极软,旁人只需要吹吹枕头风,他就热血过头了。 忍不住叹了叹气,这才看向虞薇宁, “乖孩子,你是什么想法呢?” 一个是她的相公,一个是她的庶妹,她能有什么想法? 虞薇宁笑了笑,想到还未出嫁时,娘亲曾与自己说男人纳妾是很正常的事,以后她是主母,需要大度些,不能犯错,也不能心生嫉妒。 她微微垂下头,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 还未开口却瞧见纪南寻正偏过头来看她,那目光中带着警惕与危险,似乎只要她敢说一声不,就能立马跳起来脖子都能给她拧断。 虞薇宁眼眶有些热,可终究是没有泪意,心下酸涩,她就当真是个恶人么? 她依旧骄傲的挺直了颈脖,优雅的如同雪鹤,目光坦然的看向了纪母…… 第2章 纳小妾 纪母看着虞薇宁眼底的倔强,忍不住有些动容。 这孩子娴静淡雅,如同一朵清丽的白芙蓉一般,枝干看似纤细娇弱,实则也是个极为执拗的性子,好在顾全大局,从未作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 想到这里,心下也安定了些,刻意将面上的表情放的更柔和,将方才那句话重新问出了口。 “夫君纳妾,薇宁自当处理好这事情,母亲不用费心的。” 那声音轻柔,却又如被人剥丝抽茧将最后一点体面维持的摇摇欲坠。 纪母听她如此说,嘴角的笑意更是诚挚了几分,“那就辛苦你了。” “只是清月的身份……不好太过于招摇,以薇宁的意思,应当一切从简。” 虞清月乃是自己的庶妹,声势若是弄的太大必定为人所耻笑。 纪南寻身他忽然拔高了声音,似乎以为虞薇宁要刻意折辱虞清月一般。 他冷声对着她道:“清月嫁进来,一切都要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我不希望出什么差错。” 那个“嫁”字用的极为没有分寸,虞薇宁听后,微微挑了挑眉,但也没有再说了什么了,白净的面上透露着一股子麻木的气息。 纪母也未曾将她的话给听进去,只是扭头对着何嬷嬷道:“你去帮衬着薇宁,顺便将前些日子娘娘赐下的荔枝果儿拿些送到大房去。” 纪家的女儿纪慕灵因生的美貌入宫后便被封为了丽妃,那些荔枝也不是旁人能够消受的起的,据说要跑死好几匹马,费上许多人力物力才能尝上一尝,丽妃还能将这稀罕物什赏赐给母家,足见其荣宠加身。 纪母又让何嬷嬷送些给他们,不就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儿么? 虞薇宁轻轻回了声,“多谢母亲,那孩儿就先告辞了。” 话罢转身就走了,若是以往她是要等着纪南寻,如今却也不想留在这里让人生厌。 不管是对这相公也好,还是对自己这个庶妹也好,没有什么期待便也就没什么可值得失望的了。 白鸳跟在虞薇宁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甚至还抽泣出声,“大爷他太过分了……呜呜……夫人分明这么好,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夫人……” 夫人从不苛责下人,甚至极为仁善,她早就将夫人当作自己的亲人了,如此更能感同身受,想要为她打抱不平。 只是夫人的性子太过于温柔,不爱争抢受了什么委屈也从不说出口。 虞薇宁看着那张小圆脸泪痕交错,活脱脱变成了一只小花猫,便也忍俊不禁,“你呀,莫要说些胡话小心被旁人听到了。” “这条路既然是我选的,那走下去就好了。” 身为纪家妇的那一刻,许多事情的走向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她是池中的游鱼,只被困在一小方天地中,出了那方天地,只有死路一条。 轻柔的睫羽微颤,原本也不是没有过女儿家的想法,相夫教子,琴瑟和鸣,如今都只是奢望。 两人慢步走回了院子,满院都是攒动的着粉意,朝生,木槿也,朝荣夕落。 虞薇宁只是抬眼看了一瞬,白净的面上神色淡淡,吩咐白鸳道:“去将黄历拿来,顺便将何嬷嬷唤过来。” 既然要纳妾自然是要选个良辰吉日,按照纪南寻的语气,若是有半点疏忽,就会唯她是问。 爹爹还在牢狱中,不得不再谨慎些。 谢长宴百无聊赖的看着那盘荔枝果儿,随手剥开一颗,喂入口中,虽是拿冰镇了的,却还是有些馊了,一点也不新鲜。 便只吃了一颗就将其放了下来,唇瓣上还带着荔枝的汁水,莹润生光,他见虞薇宁翻看着黄历,便出声道:“怎么?要给你夫君纳妾么?” 话说的直白且不留情面。 好在虞薇宁性子柔和,也并未多想,“是呢,男人妻妾成群不是很平常的事情么?” 就连爹爹也不只有娘亲。 谢长宴见她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和那绞了头发出家的姑子没什么区别,便伸手剥了一个荔枝,喂到了虞薇宁的唇边,动作优雅而自然。 虞薇宁一怔,还是轻轻张口,含住了那果儿,狐疑的看着他。 谢长宴道:“尝出来什么滋味没?” “有些馊了。” 谢长宴眯着眸子一笑,如同一只狐狸一般,“馊了就吐出来。” “男人也一样。” 虞薇宁看着他,那双乌溜溜的瞳眸瞪的更大了,却将果儿顺势吞了进去,被呛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脸上泛起一团红晕,“艳娘啊,艳娘,你可真是个妙人。” 可她终究做不到那么洒脱,目光幽幽落到黄历上, 七月初七,宜嫁娶,会亲友。 何嬷嬷看了那日子也点了点头,“文书也还是要的,不过是纳妾,阵势不用太过声张,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虞薇宁讲黄历合上后轻声道:“多谢何嬷嬷指点,” “哪里当得起夫人一句谢字,莫要折煞老奴了。” 大夫人进退有度,御下有术,有她在便不会出什么差错,所以平日里能够提醒一二的也就不曾藏着掖着了。 就是留不住郎君,这点有些可惜。 白鸢取了一小锭银子又才送何嬷嬷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水,头发丝都被沁湿了,“哎呀,这天公不作美,怎么说落雨就落雨了。” “方才没有带伞身上都已经打湿了,路也不好走了。” 她向来爱抱怨,倒也不显得聒噪,如同一只脆生生的黄鹂一般给木槿院增添了许多生机。 虞薇宁只是看着她笑,恬静又清婉,嘴角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叫人醉在其中。 乌黑的发,雪脂似的肌肤,寸寸生香。 白鸢只觉得自家大爷定是瞎了眼,放着明珠不要去要一粒尘埃,不过夫人都不在意了,她也不能多加置喙。 雨下的越来越大,透过窗可以看到满地的残红,许到了明日,那些花朵儿就要归于尘土了。 虞薇宁已经散了头发坐在案前,那两个泥捏的小人儿怎么看怎么碍眼,当初收到这玩意儿时还有些羞涩,当成宝贝日日摩挲, 可泥巴做的东西再好看,都挡不住那股子廉价与轻贱。 虽然不是出生于名门之家,但作少女时家中奇珍异宝,顶顶奢贵之物什么没见过,就连撕着玩耍的云鲛珠纱也是进贡的货品。 最后却对着两坨泥巴动了芳心。 虞薇宁眼下只觉得自己好笑。 她面上平静随手将它们拿了起来丢在雨中,看着雨水慢慢将其浸透,变成一滩看不出形状的烂泥,心中居然畅快了些许。 白鸢看着夫人的动作,就知她心境发生了变化,便默默得前去点了香,这香名唤鹅梨帐中香,是夫人闲来无事自己按照书上的方子所做出来的。 闻着能够安神,还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沁人心脾。 制香也算是虞薇宁唯一可以放松自己的法子了。 虞薇宁看着层层叠叠的纱帐,一时也来了困意。 天色微亮之际,她就早早的起了身整理好了仪容。 自从艳娘来后,白鸢就要梳两颗头,而且也失去了睡在外间的资格,就如同失去了夫人的宠爱一般。 她看着那墨黑如绸缎的发丝,忍不住轻轻一用力,将谢长宴头皮扯的一疼,正暗自得意,却见那美人扭头头来似笑非笑, “莫要嫉妒奴家比你生得美,小东西长得丑心眼儿还坏,真是没救了。” 白鸢的小心思被戳破了,尴尬的吐了吐舌头,只道:“奴婢不是有意的。” 却也在心中暗自计较,夫人分明还是最器重她的。 正在用粥的虞薇宁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来报,说是虞清月求见。 一双好看的娥眉轻轻蹙起,拿着手中的绢帕将嘴角轻轻擦拭干净后才道: “让她进来吧……” 第3章 下马威 来人穿了一身粉色纱裙,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面色柔媚,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 正是那昨日才见过的虞清月。 只不过纱裙的领口却有些低,白皙的颈脖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她故意侧着身子,让自己的好姐姐看的更清楚,嘴角含着一抹挑衅意味的笑意。 虞薇宁端起一旁的清茶漱了漱口,面上忍不住一阵发热,那红痕不用说便知道是什么。 却又有几分恼怒,如今这个庶妹还未过门,就如此的……与男子厮混在一起,实在是有伤风化。 偏生她还说不得,若是说了还让人误以为争风吃醋。 如今心下平静了许多,对于纪南寻的事情她并不想多做沾惹,只出声道:“有什么事么?” 虞清月微微一俯身,如水中娇荷,面皮生的确实不错,略带疑惑道:“无事就不能来看看姐姐了么?” “哦不,应该是要改口唤夫人了。” 她笑笑,眼中满是洋洋得意,再过几日她就要成为侯府中的一员,总比嫁给那个七老八十的巡抚好。 家中母亲向来偏心,凭什么虞薇宁能够嫁给侯府嫡子,而她只能去伺候一个老翁,所以她要自谋出路。 虞薇宁轻轻抬眸望着她,这个庶妹什么都喜欢和她争抢,她总说父亲偏心,可虞父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从未苛责过她, 就连婚事也是找好了,淮南知州,身份虽不算得太高,但家中也算殷实,嫁过去绝对不会让她吃苦的。 她也曾见过那郎君一眼,性格沉稳,两相互补,而且是去做正妻…… 只不过眼下因为虞父出了事就耽搁下来了。 虞薇宁轻轻叹了叹气才道:“清月既然想好了,做长姐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已经写信给母亲,让她替你多添置些嫁妆。” 虞清月冷冷一笑,猫哭耗子假慈悲,真能有这么好心么?不过是怕她丢了虞家的脸面罢了, 可现在的虞家如同雨中浮萍,摇摇欲坠,人人都只为自保,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给她。 更加坚定她想要掌管府中的账目的想法,不过还得徐徐图之…… 虞父犯的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趁着南边水灾时,刻意囤粮抬高价格,再慢慢卖出去,赚了不少,也出尽了风头。 再加上平日里并未收敛,骄奢居奇,树大招风。 正值圣上推崇节俭之风,打击行商之人的不良之气。 所以被当成了第一个活靶子,以儆效尤。 那纪南寻本该看在两家的交情上去说上一说,如今他在户部任职,朝中也有熟识的人,可就算这般,连去打探个消息也不愿意。 说是怕惹祸上身,得划清界限。 好一个独善其身。 虞薇宁只是一介妇人抛头露面的事情做不得,所以前些日子才去了浮云观中求平安,为爹爹祈福。 如今又要张罗着替自己夫君纳妾,活了十几年她第一次生出几分惆怅来。 “姐姐,清月出嫁没有好的头面,不知姐姐能否将老太太赏赐给你的小南珠攒金丝头面给清月呢?” 虞清月今日到处的目的,除了想恶心虞薇宁一把,最主要的还是想要她的东西。 那幅金丝头面可是顶顶奢贵的东西,纪老夫人在虞薇宁加入纪家的时候将东西给了她,如今正放在库房里好好收藏着,不到特别场合是不会取出来用的。 虞薇宁秋水淡眸轻轻扫过虞清月,“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那头面不单单是纪老太太的赏赐,据说还是御赐之物,只有侯府正妻才能佩戴。 虞清月身子颤了颤,看来一切都瞒不过自己的姐姐,昨日夜里她缠着纪郎好久,才让他松口让自己问虞薇宁要那副头面。 一想到有纪郎撑腰,她又多了几分底气,“姐姐都知道了何必问呢?” “纪郎说了,我想要就给我,姐姐莫非你不愿意吧?” 她一口一个纪郎,好似他们二人才是情投意合,天生一对,虞薇宁只是那个从中做梗的小人。 那副头面确实给不得,如今圣上刚下了旨意,如果就让虞清月这么大咧咧的戴在头上,估计整个侯府都会跟着遭殃, 于是出声道:“这事我会和郎君商量,给你重新打一副头面。” 虞清月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圆形的小物砸在了她的脸上,带着汁水,用了些力道,所以落到面上时还有些疼的厉害。 她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上挑着潋滟的长眸,似狐又似魅,诡谲明艳,骇人的很。 那美人倚在贵妃椅上,红唇微动,慵懒至极,面露惊讶,“唔,手滑了。” 她面前摆放一大盘圆润饱满的葡萄,方才打到虞清月的正是这玩意儿。 虞清月怔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那张面容十分惑人,姣丽蛊媚,鬓云乱洒,酥麻到骨子里了,她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谢长宴冷哼,“你姑奶奶。” 这是连虞薇宁的便宜也一起占了,他那红艳艳的嘴皮子将葡萄一颗颗咬碎了,将皮儿故意吐到虞清月面前的地上。 白鸢急忙劝解道:“你这样会把地弄脏的。” 谢长宴乜斜了一眼,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这地儿不是已经脏了么,有个要攀高枝儿的,攀到自家人身上了,还能干净到哪去?” 这话一出,白鸢心里舒服了,她挠挠头,忽然觉得这艳娘的嘴皮子就是比她好使的多。 若是让当今圣上晓得他送去道观的儿子,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与妇人斗嘴,指不定要去将那天师给一剑捅死。 最后一个葡萄皮儿正端端黏在虞清月的鞋面上,她眼中怒气汹涌,忍了又忍才压制住那股戾气,今日所受的委屈,他日必定都要报复回来。 随即对着虞薇宁微微俯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你这个主母当的真憋屈。”谢长宴拿了一旁的绢帕轻轻擦拭着修长白皙的指尖,却见那帕子上绣有一株兰花,别出心裁好看的紧。 虞薇宁只是柔柔一笑,“方才你不是给我出过气了么?” 不禁又想到这么泼辣的娘子当真会为了那情郎出走? 不将他给生吞活剥了就不错了。 谢长宴轻抿菱唇看着她忽而道:“想吃翡翠金丝卷了。” 第4章 定赌约 虞薇宁看了一眼白鸢,她便心领神会的去了小厨房。 如今小厨房里时常都备着些零嘴儿,什么鲜虾卷、蜜饯枣子、牛乳羹,冰镇玫瑰露应有尽有。 都是夫人特意吩咐的,那艳娘生的娇贵,一张嘴更是闲不下来,日日都要吃些好的,夫人的月银全都喂了他去。 也不知道那肚皮儿到底多大,能装得下那么多好吃的。 白鸢今日端小食的动作倒是快上了许多,这艳娘也不算白喂,还知道维护夫人,所以还特意端了碗冰镇薄荷露给他消消暑, 白瓷碗中盛放着冰沙,几片碧绿的薄荷叶和着茉莉花,入口清甜爽口。 谢长宴只是喝了一小半就放下来,姿态慵懒的瞧着虞薇宁,见她今日鸦青色的发间只簪了一支玉兰,有些素净过头了, 而他则是满头珠钗,不过都是从虞薇宁的梳妆盒子顺手拿的, 虞薇宁倒是喜欢看他打扮,美人如画,瞧着也赏心悦目的很,唯独胸口处略平坦了些,便试着开口道: “艳娘可要调理身子的大夫,侯府中倒是有个女大夫,能丰乳调经。” 那女大夫据说是以前专门为娘娘们治病看诊的,想来艺术还是不错。 谢长宴原本还在把玩一对凤钗,听到她这番话便抬起头来,眼中浮现出一抹玩味,“哦?夫人觉得艳娘身子不好么?” 丰乳调经?他要真去丰了才怪。 虞薇宁看了看他的胸口,“倒也不是,只不过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还未长身子,万一有什么隐疾那就不好了……” 隐疾啊…… 谢长宴想了想,那倒是有,当即柔声细语,直指接挑明,“夫人是觉得奴家胸小么?不必在意的,家中的亲眷大多如此。” 这话也没错,他没有姐姐或者妹妹,父皇生的都是儿子,所以都没有胸。 这话一出虞薇宁眼中更是多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惋惜,可惜了这美人,又听他提及家中的亲眷, “艳娘能否告知家在何处,我也好派人去送信。” “离家太久,家中人总会担忧的。” 谢长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如今盛京中不是没有人寻他,而是有三波势力,除了父皇派出来的人,其余两波势力并不清楚源自于谁。 如果贸然回宫,后患无穷,还不如先在这里韬光养晦,等查清楚了再回去。 更何况虞夫人日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还不想走了。 更想看她何时才与那绣花枕头和离。 当即掐了自己的软肉一把,硬生生逼出了两滴清泪来,我见犹怜,“夫人是容不下奴家了么……” 虞薇宁见那张美人面上泫然欲泣,急忙摆手道:“哪里的话,我只是随口问一句,若是哪里不对我不再问了就好。” 活脱脱一只白兔儿,好哄骗的很。 往日虞薇宁还未嫁做人妇时,便日日关在家中学习女红,看《女诫》《女训》之类的书籍,少于社交,所以连个闺中密友也未曾有过。 如今遇到了这么个女郎,只觉得她与自己身上的死气沉沉完全不一样,她是鲜活的,明媚的,敢说敢做。 便心生欢喜,若是她就这么走了说不定还有些舍不得。 当即又将自己的锦囊解开,拿了几颗金珠子放在了谢长宴的手中。 她什么也没有就是钱多,当初嫁侯府时光嫁妆就让人抬了两天两夜,明面上的东西暂且不说了,还有些是娘亲私下里塞给她的,什么铺子酒肆应有尽有。 如今虞家落了难,她还能暗中够帮衬到一二,还多亏了当初父亲母亲的宠爱。 只是虞薇宁不爱打扮,吃穿用度都是简省了来,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闺中密友,那是想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 谢长宴看着自己手中的金珠子,眼泪一时挂在了睫羽上,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这娘子莫非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不成? 虞薇宁见他不哭了,以为金珠子有用,便一股脑儿的又给他倒了一半在手里,柔柔一笑道:“开心了些么?往日我不开心的时候数数金豆子就会开心许多。” “这剩下的我不能给你了,还要留着打赏下人。” 她又重新将锦囊挂回了腰间。 谢长宴想将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物什,这般赤忱的性子,能够在侯府中活下来着实不容易, 他将金豆子攒了攒,低垂着眸道:“夫人为何要对奴家这么好?” 虞薇宁想说因为你模样生的好看,可想了想这么说有些太轻浮了,便道:“因为我看着你觉得亲切,想要和你做好姐妹。” 话罢,又去牵他的手,往日看别的妇人之间都是些么做的,应该会显得亲昵些。 那双手细腻如羊脂白玉,修长好看,只不过骨节有些略大,倒好似一双男儿的手。 谢长宴感受到那双柔荑轻轻捏着自己的掌心,抬着眸子望了望远处袅袅升起的熏香,忍不住道,纪南寻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精致的眼尾轻轻扬起,唇角微勾,“好,能与夫人做好姐妹,乃是艳娘的福气。” 他又撇了一眼那无处可放的金珠子,“这些玩意儿没地方放,夫人能给我做个锦囊么?” 她的锦囊做的小巧精致,看起来十分不错。 虞薇宁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做吧,只是今日不行了。” 她还要去纪南寻所在的怡竹院一趟,虽说他做的事情让人有些让人寒心,可毕竟是夫妻一场,她是一家的嫡夫人,万不能因为一些小事而失了分寸。 还有千百只眼睛正盯着她看,一招不慎,便会背负无数骂名。 如同枷锁一般牢牢将她禁锢着。 “这两份甜食哪个味道好些?” 虞薇宁指着案上搁着的冰镇玫瑰露与薄荷露轻声问了一句。 谢长宴指了指那份玫瑰露,“有些太甜了。” 虞薇宁当即让白鸢再备上一份冰镇薄荷露,说是要带给纪南寻。 谢长宴挑眉,“为何给他带这份味道好的?” 感情他只是个试吃的角色。 虞薇宁有些怔愣,一双水杏仁似得眸子望着他,轻声道:“哪里不对么?” 即便纪南寻如此折辱她,有些刻在骨子里的想法却是一时也改不掉的。 谢长宴知道她脑中定又是那些妇德,妇容了,听着就让人火大。 他长指尖一动,将自己喝剩下的那碗冰镇薄荷露轻轻搅拌了几下,又洒了些干花在上面,如同刚做出来似的,“好姐姐,你端这碗过去。” 虞薇宁清丽的面上带了几分惊讶,“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谢长宴那好看的眸子一挑,透露着几分邪魅,“那不如我与你打个赌可成?” “今日你端的这花露,你那便宜郎君根本不会吃上一口,何必浪费呢?” 虞薇宁略带了些犹豫,“那赌约是什么?” “暂定。” 第5章 图嫁妆 虞薇宁端着那碗快要化了的花露,手心有些出汗,眉似远山轻轻蹙起,最后还是依了他的主意。 她却不知,这是谢长宴在一点点教她去与禁锢了前半生的法则做的第一个微小的对抗。 纪南寻身边的小厮文竹见了虞薇宁,轻轻的俯下身子恭敬道:“夫人。” 她轻轻抬头朝着书房望了一眼,“夫君可得空?天热了我送些冰饮给他吃。” “如今二爷还在里面,许是还要会儿,劳烦夫人等一等。” 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凉亭道:“如今日头大,夫人可以先去纳会儿凉。”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年就从书房中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些阴郁,细看与纪南寻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略微稚嫩了些。 他看到虞薇宁的瞬间眼底却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极为斯文有礼,拱手道:“嫂嫂。” 原是府中的二爷纪灵均。 他如今正是十五六七的年纪,还在宫学中读书,身上便也沾染了些时下文人的风气。 虞薇宁身着白色茉莉烟罗软纱,未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她轻轻点了点头,“均哥儿日安。” 举止得体,娴静优雅。 纪灵均的目光落到那一小段纤细白嫩的颈脖上,又似被灼烫了一般将视线移开。 想到了那书上所说的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气若幽兰出空谷,便指的是这般模样了吧。 兄长真是好福气,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让他给占尽了。 再三斟酌后又才开口道: “今日只是来问大哥学业上的一些事情,那就不打扰嫂嫂了……” 分明还想多说些什么,却也无从开口。 虞薇宁笑了笑,纪灵均乃是庶出的孩子,平日里话少,但性子还是不错,做起事来也极为沉稳,到比自家夫君眼高手低好得多,只不过身份摆在这里,再有大才,也不受纪母重视。 纪灵均正准备走时,又扭过头来递过来一把伞道:“嫂嫂,我看你没有带伞,这日头大,你且拿去用遮一遮。” “多谢均哥儿,倒是你想的周到些。” 方才她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热,脸上的笑意更诚挚了几分,难为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会替人考虑。 话罢,纪灵均就带着下人走了。 虞薇宁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又才踏进了书房。 纪南寻此时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做些什么,眉宇间隐隐含着几分不耐烦,似有什么忧虑之事。 如今他在朝廷中刑部任职,虽只是个员外郎,但还是有许多繁杂的事情要处理。 昭化侯府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风光,早些年是因为老侯爷立下了军功,才得了爵位。 而如今老侯爷年过半百身体每况愈下,只在府中静养着,那些功绩早就被人淡忘了。 随着封侯的人越来越多,都只有食邑,没有封地了。 所以侯府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 可终究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光鲜,好在府中又出了一个丽妃,也能得圣恩眷顾。 所纪南寻在官场上过的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看到虞薇宁的瞬间,脸上不喜不怒只道:“有什么事么?” 她低垂眸子轻声道:“夫君,我特意拿了份冰饮过来,你可要尝尝?” 她语气中略带些期盼又带些犹豫,有些纠结。 纪南寻已是焦头烂额,手头有许多残缺的卷宗需要补齐,不仅要花时间,还要塞些银子才能拿到其他的文献,一个个如同无底洞一般,只进不出…… 更是对虞薇宁口中说的什么冰饮一点兴趣也没有,当即沉声道:“放在一旁就好了。” 长指搭着眉心,脑中一片混沌。 若是以往虞薇宁还会问上几句,充当个解语花的角色,如今开口的想法却慢慢淡了下去,只轻声应道: “是。” 两人之间就此沉默了下来,气氛略有些压抑。 白玉碗中的冰逐渐化成了一滩水,虞薇宁这才发现碗边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唇印,眸子动了动,却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听了艳娘的胡话,嘴角却是忍不住勾了起来。 好似那沉寂多年的湖面上泛起的一丝涟漪。 见她未走纪南寻忽放下手中的笔,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妻子不就是个现成的摇钱树么,若不是因为虞家富贵,万不能娶了她做正妻。 却也未曾想过其他的名门贵女怎么瞧得上一个快要式微的侯府。 他脸上随即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刻意带来三分柔和,唤了声,“宁娘。” 虞薇宁轻轻抬眼看他,心下却有些怪异,看着他嘴角那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想到了二人总角时的光景,那时候相处的还算和谐些。 给他几块饴糖,哄上一哄,就会喜笑颜开,不曾像现在这般贪得无厌。 她也误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为了一个叫纪南寻的人而生。 所以才辛苦操持这么多年,也未曾有过一句怨言。 敛下心中情绪,纤长的睫羽垂下,“夫君有什么事么?” 纪南寻脸上的笑意又诚挚了几分,那算盘却是敲的极响,他自认为府中的钱财都是自己的,虞薇宁的嫁妆也不例外,便开口道: “好宁娘,为夫遇到些麻烦事情,需要打点一下,为夫记得你的嫁妆是不是…… 第6章 心意动 虞薇宁听着他的话,淡雅脱俗的秀容上忍不住流露一抹愕然,他这是在算计她的嫁妆么? 且不说早些年她已经用自己的嫁妆补了侯府的亏空,如今上下打点得哪一分钱不是她出的,就连纪母与老夫人那处的开支也是走的她的私账。 倒也不是她不想拿,而是被人这么明晃晃的点出来,倒显得有几分难堪。 何时一个侯府的嫡子会想要图女人的钱财。 虞薇宁清瘦的身子微微颤了颤,觉着那清俊斯文的面容看起来让人觉得荒唐。 纪南寻却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没有马上同意,便觉被驳斥了面子,面上的笑意一滞, “怎么你不愿意?” 话一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生硬,长指轻轻敲着桌子皱眉道:“你不是让我去探探岳父的消息么?这也是要花银子的。”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懂官场上的往来,如今没有银子,我从哪里去打听消息。” 这话说的却是不错,可前些日子虞薇宁来求他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他只想着袖手旁观,莫要牵扯进来才好。 但官场上的各个都是人精,见纪南寻眼睁睁见着自家岳父入狱,还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心下颇有微词,都道这是个没有良心的。 虽说趋利避是人的本能,但物极必反,做的太过,只会让人不敢与之深交。 更有出言讥讽者。 如此下来纪南寻也不得不作出些什么行动来,如此更有开口问虞薇宁的底气了,还有清月不是马上就要嫁入府中了么,她虽不是嫡女,可她也隐约透露过,虞家老夫人对其宠爱有佳,那嫁妆应当只多不少…… “要多少银子,夫君只管派人来取就是。” 虞薇宁还是妥协了,爹爹的事情她不能放任不管,可怜家中尽是行商的,一个做官的也没有。 嫡亲的弟弟被母亲宠的不学无术,性子顽劣至极,如今她已为人妇,想要多管他些也做不到。 只想着回去写封信给母亲,让她多花点心思。 纪南寻见她乖顺,心底莫名的畅快了些,端过那碗已经化透了的冰镇薄荷露一饮而尽,入口时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是宁娘你亲手做的么?” 虞薇宁白皙的面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红痕迹,却也低声应道:“是” 颇有几分做贼心虚之感。 如此算是喝了艳娘的口水,不知是折辱了他,还是便宜了他。 好在纪南寻此刻心情好,也没有过分去探究,只想着该要多少银子才好。 除了官场上要打点的,还有那绣春阁中新来的锦衣娘也着实让人惦记,只不过见一面就要一百金让俸禄微薄的他有些犯难…… 虞薇宁见他出神,还以为是他是在想什么法子能够搭救父亲,便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就退了下去。 盛夏日光正好,谢长宴坐在木槿院中,轻轻嗅着花香,却发现这个小妇人倒是别有情趣,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满院都是层层叠叠的颜色,花团锦簇,尤为好看。 正对面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盘棋,他左手捻黑子,右手执白子,自顾自的下了起来。 虞薇宁一回到院中的时候便是见了一副美人执棋图,那人长睫微动,丹唇翕合,周身矜贵之态,昳丽生辉。 偏生面容又生的姿瑰艳逸,两相杂揉起来便如同一株开的最盛的曼珠沙华,极致的慵懒与魅色。 她只觉得呼吸一滞,原来天地之间还能有这般绝色,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了。 “如何?你那便宜郎君喝了没?” 谢长宴微眯着眸子,上扬的眼角如同一只狐狸一般,落下了一子后朝着虞薇宁摆摆手,显然是极为有兴趣。 虞薇宁想到方才那人面上的神色,嘴角勾了勾,“他喝了。” 可他心里谋划的东西更多,更加贪婪。 “竟然喝了?那他定是对你提出了什么要求。”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落了一子,白子黑子成交错之势,竟和自己打得难舍难分,也是个怪人。 虞薇宁玉脂般清透的鹅蛋脸上浮现出一抹讶异,柔声道:“艳娘如何得知的?” 那纪南寻一看就是个唯利是图,且极为冲动的,若不是存着刻意讨好的心思,那里会对她的心意表示半分的珍重。 谢长宴又想起昨日夜里,暗卫鹤云传来的消息,说那纪南寻极爱寻欢作乐,狎妓好赌,只是碍于身份,多有遮掩。 如此目光落到这个温柔娴静的小妇人身上,略带了几分怜惜,“我自然是猜的,这么看来是猜中了,那夫人可否告知他到底想在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那潋滟的眸子一抬,虞薇宁只觉其中装了一汪酒酿,醉的人心都要酥麻了去 急忙撇开视线缓缓开口道:“家父因囤积居奇,刻意趁着灾祸哄抬物价,骄奢铺张,惹怒了天颜,如今正被关在牢狱中。” “夫君说只要我拿出些银钱给他,便会帮忙打点一二。” 她眉间的哀愁与担忧似画不来的浓墨,却也不知父亲如今的状况。 树大招风,可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谢长宴一只手托着腮,也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开口宽慰道:“夫人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圣上也不是个昏庸之人,不会随意取人性命。” 话语一出,虞薇宁心下的不安略微少了些,只轻轻点点头,如水中清荷。 身后的木槿花轻轻摇曳,隐有几片落花坠入发衣间,衬托的那张面容如玉般姣好。 谢长宴忽而站起身来,俯身抬手替她捻起鬓边的落花,眉眼含笑。 看着在眼前放大的面容,虞薇宁盯着他的唇看的仔细,轻声问道:“艳娘你涂的什么口脂,颜色这般好看?” “口脂么?我未曾涂过。” 谢长宴虽做女子装扮,可从未涂脂抹粉,只因一张面容生的殊丽,再做妆点便会过犹不及。 虽被迫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娇娥,可骨子里还是个男儿郎。 譬如现在看着这清婉的小妇人,心下就生出了几分悸动。 第7章 救虞父 他好看的眼尾轻轻一挑洇着湿意,活脱脱一个勾魂摄魄的艳鬼。 可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挑的举动。 虞薇宁却拉着他的手朝着屋内走,“艳娘不是说想要个荷包么?我带着你绣吧。” 看着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细手,谢长宴眼中暗色一闪而过。 因虞薇宁喜静的缘故,这木槿院中只有两个丫鬟,一个嬷嬷,那嬷嬷近日回去探亲了,就显得更冷清了些。 好在白鸢话多些,一看到她回来了脸上就堆着笑,“夫人,这是我和青鸾从外面打得酒回来,你尝一尝。” “侯府外的巷子里边新开了家酒肆,那沽酒的妇人却有些奇怪,冷着一张脸,模样略有些周正过头了,好像叫什么云娘子。” 白鸢一边走一边回想起来,脑海中闪过那娘子的面容,忍不住抖了抖肩膀,口中默念,“罪过罪过。” 不该是以貌取人。 虞薇宁轻轻笑了笑,白净如海棠花开,“是么?那我改日也要去看看。” “你与青鸾将酒煮上吧,等天色晚些再喝。” 夜间凉爽,煮酒也要合适些。 桌案上还堆放了许多账本,除了管理庄园或商铺的账目,还要每月按时分发府里各人应得的月例银两,并记录在册。 嫁为人妇后虞薇宁才知不易,好在她接触账本的时间比较早,幼时闲来无事时虞父就会那些无关紧要的账本让她看,也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事。 她坐在桌案前抬起头对着谢长宴道:“待我处理完这些,艳娘可以先试着自己做一做。” 话罢,便垂着头去仔细核对账本上的内容,神色清淡如水,气度从容。 白鸢听闻她们要做荷包,早就将针线摆放好了,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谢长宴,他哪里会绣什么荷包,只随意拿起两片布条缝合起来,走线似蜈蚣锁边。 让他去杀人都要比这容易得多。 好在他见虞薇宁看的认真,也没有去打扰。 夜色已深,虞薇宁才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面前已经堆了一摞处理完的账本,眉眼间带了些倦色,却不掩秀丽,烛光映衬下隐有几分神仙妃子的感觉, 所有的疲倦在看到谢长宴手中的荷包时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她从未见过谁家的女子女红是差到这般地步, 嘴角轻轻勾了勾,到底是没有笑的太过放肆,“罢了,我给你做吧。” 又回头对着白鸢道:“端些零嘴儿过来。” 温的酒也好了,里面放了几颗青梅,入口便是酸甜的味道。 虞薇宁不爱饮酒但也会小酌几杯,沾了些酒气,说话间唇齿生香,她低垂着眉眼接过他手中的荷包,细致的改了起来,片刻就绣出了一朵红色的梅花。 谢长宴望着她道:“为何是梅花?” 她腰间挂着的分明是兰花纹路的。 “怎么了?你不喜欢么?” “我觉得艳娘与这梅花生的像,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虞薇宁口中讲那诗词念的缓慢,在口中辗转,分明是有了几分醉意,不过那双眸子却亮的吓人。 谢长宴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是么?只要是夫人做的我都喜欢。” “艳娘不必叫我夫人。”她莫名生出了几分惆怅,又道:“看年岁我应当比你痴长几岁,唤我一声姐姐吧。” 对于这个桎梏的身份,终究是有几分怨怼的,只有在醉酒之后才有勇气说出口。 谢长宴笑了笑唤了声,“姐姐” 声音温柔又缱绻,带了几分莫名的韵味。 他小口小口抿着杯中的酒,没有半分醉意,酒量还算不错,可虞薇宁却是个贪杯即醉的人,她绣着绣着就靠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睡了过去,唯有面上还有些许酡红,平添了几分媚色。 丫鬟白鸢和那青鸾也偷偷吃了两杯,早就抱成一团睡的安稳,口中时不时还呓语几句。 谢长宴眸子微弯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夜间风冷,若是任凭她睡在这里,明日很有可能就会感染风寒, 忽而,他长袖一展,虞薇宁在醉意中便被他拢在了怀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水香,金丝线勾勒缠绕的袖摆垂下,将她柔美的身姿遮住了一半。 谢长宴将她放在了床榻上,转身正准备离去,谁知被一双手环绕住了颈脖,那似兔儿般的小妇人微张着唇,面色绯红,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惹人生怜。 “好宁娘,快些放手。” 他腔调低迷,略带了几分喑哑。 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怎么的,虞薇宁松开了手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截乌黑的发。 谢长宴大步走出了里屋,将剩下的清梅酒一饮而尽,那酒水顺着嘴角缓缓滑落流入锁骨处,丰姿冶丽。 他随手拈了一颗棋子丢到木槿花丛中,一个身穿着玄衣的男子顺势而出,面上带着恭敬半跪于地,“殿下。” 谢长宴神色冷清,不如往日娇媚,出口的声音也在一瞬间转换成了男子的声音,唇齿间如含了一捧冬雪,清洌又凉薄, “看看那虞家的老爷到底犯了什么事,帮衬一二。” 鹤羽眉头轻轻一跳,想来调查这事是因为那妇人吧,可人家相公都还不急,自家殿下跟着急什么,只是话只能想不能说,面无表情应声,“是。” 随即又开口道:“贵妃娘娘如今正在寻殿下……不知殿下何时才入宫。” 难不成真要待在这侯府里不成? 谢长宴的生母是皇贵妃,外祖父乃是当朝丞相,是圣上几个儿郎中最得宠爱的一个,顶顶的尊贵,所以养出了一身挑剔的毛病,还有随心所欲的性子。 年幼迫不得已被送入道观中,更让圣上觉得亏欠,如今误以为他失踪了,皇贵妃也日日以泪洗面。 想到自己的母妃,谢长宴拧着眉道:“你且私下告诉他们,本宫平安无事,只不过路上耽搁了,过些日子再回去。” “但记住不要透露本宫所在的地方。” 若是不小心泄露出去了,那小妇人也要跟着遭殃。 第8章 圆房夜 七月初七这天。 林姨娘紧紧握着虞清月的的手,哭成了泪人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是步了她的后尘,做了别人的妾室,虽是侯府,但终归低人一等。 虞清月却实为不耐烦,只想着快些离开才是,被她这么抓着难受的很。 可当看到虞夫人时,脸上顿时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轻声唤了声:“母亲” 显得恭敬而又温顺。 虞夫人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是个懂事的,却没曾想过心机颇深,还极没有廉耻和自己的姐夫勾搭上了。 传出去都要被人耻笑。 枉费她花了许多功夫,想要找个好人家与她,人家不仅不领情还赶着去当一个贱妾。 可怜薇宁那孩子了,一向不爱争抢,受了气也未曾说过。 虞清月坐在一乘小轿上,装扮的甚是娇艳,她捏着一角手帕,手心里实则已经冒出了些细汗,嘴角轻轻勾起,终于还是如愿以偿了,日后便能长伴与南寻哥哥的身边。 妾室只能由侧门入男方家,不会迎亲,聘礼很少,一般也无嫁妆。 可虞夫人终究还是心软了,给她添置了些东西,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的寒酸。 内院简单的挂了几幅红绸,与当初虞薇宁嫁入侯府时的样子天差地别。 她轻轻咬住下唇,想要的东西都会慢慢的有的,钱财,宠爱还有主母的位置。 那双眼中写满了贪婪,妄图凭借着纪南寻的宠爱一飞冲天。 可当那根单薄的红烛都快燃尽了的时候,她坐在偏院的床榻上也未曾见到纪南寻的身影,最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便起身出了房门。 门口站着两个婆子手中拿着瓜子,正嗑的上劲,乍看到虞清月从屋内走出来还吓了一跳,口中仍还吐着瓜子皮儿只道:“姨娘这是怎么了?” 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中的意思。 虞清月皱着眉,“大爷呢?怎么不见他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子顿时笑了起来,“大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做下人的那里知晓?” “再说了姨娘不早些去休息?明日还要给夫人请安呢。” 另一个则插话道:“老身倒是听说大爷去了夫人那里,今儿个应该是要在木槿院里歇息了。” 两人话里话外都带着些轻视,若虞清月是个良妾也还好,偏生是个贱妾,也没比她们这些下人高贵到哪里去。 更何况她们在侯府中也算是有些年月了,早就将一切摸的门儿清,哪里还会怕一个刚进门的小娘子。 虞清月听闻那句宿在了木槿院中,面色一沉,心下一点也不信,便也不说话,直接就往外走。 想要去找纪南寻问个清楚,他可是答应了自己的,不会给虞薇宁半分好脸色的。 那两个婆子见状急忙阻拦道:“姨娘这是要做什么?大爷不来你只能侯着,哪里也不能去。” “我要去找南寻哥哥。” 她面上带了几分委屈,眼中却带了几分恨不得将这两个婆子抽筋扒骨的意味,烦人至极,南寻哥哥知道了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分明都是一家出来的,怎么这个姨娘一点礼数也不动,两个婆子互相对视一眼后便将门从外给栓上了,省的她在府中乱跑,冲撞了贵人。 虞清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心中却如有猫在抓一般…… “夫人,大爷身边的小厮传话来说,大爷今日要宿在木槿院” 青鸾脸上带着喜色,如今大爷终于是主动过了,夫人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若是能再怀上嫡子,那在府中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 自己也能跟着享福。 原本还在和谢长宴说笑的虞薇宁听到这话时,嘴角的笑意一滞,“当真?” 却看不出半分开心。 今日不是纪南寻纳妾的日子么,他跑来木槿院做什么。 “千真万确的夫人,据说是因为老夫人怜惜您,特定让大爷过来的呢。” 原本纪南寻也没打算过来,可一想到还要在她手中多套些银子出来,心下一思索,装装样子也没什么的。 再说他这正房夫人,性子虽冷淡,模样却是不错的,一时间也有些心猿意马,便派文竹过来通传了一声。 虞薇宁听言后抬眼看了一眼艳娘,他手中正把玩着前些日子自己绣的那个梅花荷包,垂着眸子,纤长的睫羽在白净到几乎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就似没听到二人得谈话一般。 她想了想出声道:“告诉大爷,今日我身子不便,让他去新入府的姨娘那处去吧。” 面上隐约带了几分不安的神色,纪南寻当真要过来么…… 青鸾一听顿时有些疑惑,“夫人,大爷如今愿意和你修好,怎么夫人还要将人往外推呢!” 这话说的没轻没重,主子的想法哪里是下人能够揣测的,但她自幼便是跟着虞薇宁的,处处替她考虑,所以一时心急了些也没察觉到。 青鸾的话也并无道理,虞薇宁心底的坚持松动了几分,母亲也时常叮嘱自己要有气度,做当家主母就是要识得大体,夫为妻纲,哪里有让人吃闭门羹的道理。 她轻轻抿了抿唇,将眼中的忧思敛了起来,轻声道:“那去准备一下吧。” 话罢又看着谢长宴,“今日艳娘可能住不了外间了,夫君他要过来……” “我让白鸢将偏房收拾出来,还望艳娘委屈一下。” 谢长宴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一抹戾气一闪而过,终究还是柔声道:“夫人哪里的话,是妾身多有叨扰才对。” 他乌黑的发垂在身侧直至脚踝,一袭火红的衣衫更衬的眉眼明艳逼人,独自往外间去了,正好与要进门的白鸢撞了个对面,玉面似含冷霜。 白鸢忍不住一个激灵,怎么今日的艳娘看起来这么阴沉,像那地狱里勾魂索命的无常。 她轻轻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才开始准备伺候虞薇宁沐浴,今日大爷要过来,理应多注意些…… 第9章 意生乱 沐浴完毕后, 虞薇宁身着一件中衣端坐在铜镜前,满头秀发整齐地垂在身后,发尾略带湿意,面容白净如温玉,双眸中蕴含着愁思,显得楚楚可怜。 纪南寻刚踏入房门,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美人如画,纤细娇弱,与平日里清冷不近人情的虞薇宁判若两人,此时仔细端详,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今日虽是被纪家老夫人硬逼着过来的,可看到她的瞬间,那股烦躁似乎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他长腿迈开,几步便走到了虞薇宁身边,轻声唤道:“宁娘。” 纪南寻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若是稍加注重,看起来便与那些斯文俊秀的公子无异,如今更是放低了声音。 让她不禁生出几分错觉,好似两人真的就是那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妇一般。 虞薇宁轻轻应了一声,低垂着头的瞬间露出了一截白皙的颈脖,显得风情万种,“夫君。” 她抬手倒了一杯白菊茶递给了纪南寻,“暑间消热的。” 礼数周到而齐全。 纪南寻接过那杯散发着清香的茶水,嘴角微扬,方才那点不快,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老祖宗说你日日操劳家中琐事,想来也是极为辛苦。” “这些年来为夫也不是刻意冷落,今日便来陪个不是,还望娘子能够原谅。” 他心里却在慢慢的谋划着,以往与那些花姐儿相处时,就知道女子是极容易哄骗的,只需说上几句好话,再送些东西,便能将心都掏给你。 殊不知他这些轻贱的做法根本入不了虞薇宁的眼。 她也只是误以为纪南寻真心悔过,淡声道:“薇宁身为一家的主母,自然是要识得大体才对,夫君主外,我便主内为你分忧。” 话说的没错,可是没有半分情意,那些事情好像与她而言只是份内的职责,无关情爱。 纪南寻看着她乌黑的发丝,便伸出手想要将虞薇宁散在肩头的发丝拨到脑后。 却被她躲了过去。 一只手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虞薇宁眸子中略带些惊讶,似乎不知他欲意何为,“夫君?” 纪南寻心下略有些不快,但还是忍住了只道:“无事。” “夫君,有些事情薇宁本不该多嘴,可还是想让夫君知道侯府的近况。” “这几年来侯府式微,入不敷出,夫君既在刑部任职需要花费打点的地方也颇多,前些日子我却听闻有流言蜚语说你去狎妓。” “官员狎妓可是重罪,若是圣上深查下来,阖府都要跟着遭殃,暂且不说你与清月的事情……” 她说话时温声细语,可也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那些文官原本就看不起功勋世家,出了这档子让人耻笑的事情,往日那些与侯府关系密切的妇人如今也一个个没了往来。 纪南寻见状喝了口杯中的菊花茶,那胸口中升起了一团无名火,眼底的柔情慢慢退去转而被阴冷所覆盖,“怎么?你是想说我纳清月进府是让侯府丢脸了不成?” 他嘴角一勾露出个略带嘲讽的笑意,“五薇宁原来你是这般善妒的一个人。” 他以为虞薇宁给他说这些,只是为了争风吃醋。 他今日来这里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更是好言好语,却无端被扫了兴致,听了一番说教,声音冷的吓人。 虞薇宁眼中略带了几分无可奈何,若是以往她还有些期待与夫君琴瑟合鸣,相夫教子,却发现和他沟通都如此的艰难, “夫君若是要这么想,薇宁也没有办法。” 纪南寻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森然,原本装出来的温柔更是消失的干干净净,目光上下打量,见虞薇宁将头撇向一遍,写满了倔强,口中不满的冷冷一哼, “不知好歹。” 亏他还特意过来一趟准备和她圆房,让她少受些闲言碎语。 随手拿起自己的外衫,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更是拧着眉狠狠地将门一摔,在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虞薇宁的身子抖了抖脸色带了几分苍白…… 谢长宴坐在偏院中,清冷的月光淡淡的洒下,落在他的周身如同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狭长而又上挑的眸子望着那屋内的两道身影,眼底凝了一层冷霜。 修长的手指将小小的金珠捏在手中把玩,动作轻柔而又缓慢。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摔门的声音,再抬头望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蓝色的衣角。 谢长宴手一抖金珠落了一地,他也顾不得去管,急匆匆地朝着正院走去,殷红的衣摆如同开的正盛的荼蘼花,层层叠叠,带起一片繁杂的富丽。 当他进了屋子便看到虞薇宁正坐在梨花木桌边。 一旁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上还燃着香,烟雾袅袅,衬的那眉眼几分朦胧。 虞薇宁眼神空洞,看到他的瞬间,便试着勾起嘴角柔柔地一笑,恬静的让人心疼, “艳娘你怎么来了,夜色已深快些去睡吧。” 那眼角分明洇着湿意。 即便平日里表现的再稳重识大体,认真算来,她不过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一遇到男女之事也没有头绪。 谢长宴坐到她的身边柔媚的声音透出几分冷意,“怎么那该死的玩意儿给你脸色看了?” 虞薇宁轻轻摇了摇头,皎洁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如玉般通透, “倒也不是,只是我多说了几句,他便有些生气。” “误以为我是一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妇人。” “这些年来我一直克己受礼,只为图一个贤良的名声,可还是有人会处处针对我,盛京流传说我有恶疾,所以夫君才没有和我圆房……” “等了这么多年,心思早就冷淡了下去,更不知道何为对,何为错……或许一开始就是做错了。” 谢长宴听她细细的说着,并未出声打扰,他也知名门宗妇的苦楚,如屡薄冰,谨言慎行,若有一步不对,便是身败名裂,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敬她,也怜惜她,“莫要伤心气坏身子了,如若实在过不下去了和离就是。” 听到和离二字,虞薇宁德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光彩,又慢慢暗淡了下去, 女子擅自和离需要得到夫家的的认可,还需入狱两年,这要多么大的勇气和付出沉重的代价。 “艳娘,和离之事对于我来说难于登天。” 更似将一尺白绫缠绕在她脖间,慢慢的将她勒死,无法挣扎。 谢长宴也不是一时兴起,轻声道:“总会有法子的。” 虞薇宁笑了笑,“我倒是越来越讨厌自己了,这性子也变得难以琢磨。” “好在还有艳娘听我说这些,等你归家之后莫要忘了我才是。” 全然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分明已经十分难过了,却还要遮掩着,维持着表象的体面 第10章 思敬茶 文竹大老远的就看见了纪南寻脚步匆匆地从木槿院中走了出来,满脸都写不快,他极会察言观色,脸上浮现出一抹笑道: “大爷怎么了?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纪南寻自然不能说自己的妻子不想与他亲近看着生气才出来的,如今胸口中窝了一肚子火气,开口道:“今日进府的姨娘被安置在何处的?” 文竹知道他说的是虞清月便急忙答道:“安置在漪澜院的。” 漪澜院离这里还要走些时辰,纪南寻看着如幕般暗下来的天色,一时有些犹豫,片刻后又道:“算了,掌灯吧我去瞧一瞧。” 听到纪南寻这么说,文竹连忙找来了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漪澜院的两个婆子已经嗑完了一碟瓜子,听着里屋渐渐没了声音,便以为虞清月终于安静了下来,想了想正准备回去休息。 却不想一个转身就看到了纪南寻,立马恭敬道:“爷。” 面上却带着几分惶恐,哪里想得到这么晚了纪南寻还能过来。 “你们先下去吧,劳烦二位嬷嬷了。” “大爷哪里的话,都是我们应该的。” 那两个婆子推搡着下去了,又想到白日里给姨娘甩了脸子,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莫非得罪了贵人不成,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巴子,后悔只图一时之快了。 虞清月躺在床榻上一直没有合眼,听到纪南寻的声音立马从床上翻起身来,口中轻声唤道:“南寻哥哥。” 那一双媚眼儿看的人心焦火热。 纪南寻上前一步,却见虞清月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轻声垂泣着。 软香温玉在怀,纪南寻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月儿怎么了?为何要哭?” 虞清月抱住他的手更是用了几分力气,抬起一双泪眼儿,含娇带怯道:“南寻哥哥将月儿接入府中,这么晚了才来看月儿,刚刚那两个婆子还欺负我……不让月儿来找你。” 她也不提纪南寻去找了虞薇宁的事情,既然他过来了,就证明两人相处的并不愉快,便也不上赶着给人找不痛快了。 尾音上挑明明是在诉苦,可落到旁人的耳中就如同是撒娇一般。 纪南寻很喜欢她直爽的性子,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她都会说出来,和木槿院中那个闷葫芦完全不一样,憋在心里不言不语,倒显得有人刻意欺辱她似的。 纪南寻轻轻摸了摸虞清月的脊背帮她顺气儿,“明日我定会责罚那两个婆子的,月儿你放心,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听到他的承诺,虞清月心下安定了许多,也不妄她费劲心思嫁到侯府中来,眼中的泪水也被收了下去,对上纪南寻那双略显幽深的眸子,她双手环住他的颈脖,两人慢慢地痴缠在了一起。 漪澜院外不知何时下起了下雨,只听得雨声混合着女子小声的轻吟显得模糊而悠远。 第二日,新过门的小妾需要给主母敬茶,虞清月半窝在纪南寻的怀中,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红痕,她面上尤带着几分媚色,“夫君……今日你沐休,可否陪着月儿一起去姐姐那边?” 纪南寻的指尖在她锁骨处的位置上打转,一想到昨夜虞薇宁冷淡的样子,他眉头轻轻皱起,并不言语。 虞清月再接再厉,将身子整个凑了过去,柔声道:“南寻哥哥……月儿刚入府中无人帮衬,若是南寻哥哥再不帮帮月儿,那日后谁都可以欺负月儿了……” 她的手环住那精壮的腰身,一想到昨儿夜里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脸色发烫。 纪南寻将她的头勾了过来,一口含住那两瓣红唇,口齿不清道:“好,都依你的好,” 又是翻云覆雨了好一阵。 待梳洗完了后,虞清月将院子里的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丫鬟叫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轻声道:“奴婢粉黛见过姨奶奶。” 虞清月摆摆手道:“去给我备上一杯茶水。”想了想又在小丫鬟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只见粉黛的小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咬了咬唇还是下去准备了。 虞清月这才牵着纪南寻的手往外走。 她高傲的挺直着脖子,面上含着春光,那些丫鬟婆子见了都齐齐低下头来,果然是个庶出的,半点也不知羞,可如今大爷宠她,自然也不能得罪了去。 到了木槿院时虞薇宁已经开始给各房掌事的婆子安排每日的家务事宜,以及分发月银。 待人都走后,虞清月便上前一步,轻轻唤来声,“姐姐” 模样看起来温和又乖顺。 虞薇宁将事先准备好的封红给了她,“既然已经嫁过来,那就要事事守规矩,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只需找齐管事说一声,定会给你安排的妥当。”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虞清月的身上,看也没看纪南寻一眼。 感觉被刻意忽视了的纪南寻脸色显露出几分不悦。 “多谢姐姐,今日妹妹是来给你奉茶的。”她手中端着一个白瓷茶杯,面上带着笑,跪的笔直,却无一丝恭敬之意。 只要虞清月不要做的太过分,虞薇宁也不想多管,如今只想着做好一个嫡母应当做的事,不去想些有的没的,如此下来心境也会发生变化。 她伸手去接那杯茶,可就在两人指尖快要相碰的一瞬,那茶水一股脑儿的就向她这边倾斜了过来。 “啪” 茶杯掉落在地,滚烫的热水将她皮肤灼的生疼。 虞清月嘴角勾起一抹笑,继而被惊慌失措所掩盖,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捂着自己的手背,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虞薇宁, “好疼……姐姐你不想喝月儿的茶,也不用这个样子。” 纪南寻一直站在一旁,只不过刚刚一瞬间走神,没有看清楚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看到虞清月半跪在地上,手背一片通红,当即弯下了身子,“月儿,你没事吧?” 虞清月摇摇头,“没事的,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纪南寻扭头看着虞薇宁,忍不住嫌恶道:“一个妇人而已,心肠怎么这么狠毒?” 他没有看见虞薇宁被打湿的裙摆,也没有看到那手上被烫出来的水泡…… 第11章 学规矩 虞薇宁将受伤的手拢在袖口中,看着纪南寻眼中的薄怒,她淡声道:“姨娘行事情无状,粗鲁且不知轻重,即日起便让府中的教养嬷嬷好生教教礼数。” 虞清月的生母林姨娘原本是一个舞女,林姨娘有孕后便被虞父当成外室养了起来。 待虞清月回府是都已经十四五岁了,所以从未学过规矩。 虞父对她心怀愧疚更是放松了管教,如此下来才让她养的一副肆意妄为的性子。 纪南寻皱着眉,“你敢?” 一旁的白鸢护主心切,见状道:“大爷,分明是姨娘故意将水泼到夫人身上的,你且看看夫人受伤的伤,再看看姨娘手上的伤?” 她走上前摸着眼泪将虞薇宁的袖子轻轻掀开,那被烫的绯红的皮肤上几个水泡显而易见,分明伤势更加严重。 纪南寻看着虞薇宁道:“那你为何不说?” 虞薇宁轻轻拍了拍白鸢的手背,“说了又什么用么?夫君,姨娘敢拿那么烫的茶水来敬我,自然是有人授意才是。” 见她误以为是自己动的手,纪南寻凉声道:“我没有。” 虞薇宁自然知道不是他,再怎么说一个侯府的嫡子也不屑用这些低等的手段。 只不过故意这么说的而已。 纪南寻仔细一想,也发现有几分不对,谁家妇人敬茶的水能把人烫出水泡来,当即将目光投向了泪光点点的虞清月,眼神中带了几分怀疑。 虞清月心下暗骂,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这茶水是我让粉黛准备的,我也不知这么烫。” 粉黛看了眼前的这一出,早就被吓破了胆子,见姨娘将刀口指着自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冤枉啊,奴婢没有!” 虞清月害怕这小蹄子将自己供出来,便又替她开脱道:“她年纪尚小,想来也是无心的,大爷和夫人难道要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来责罚她么?” 明明那个犯了错的人是她,如今祸水东引,全然推到了粉黛一人的身上。 粉黛也是敢怒不敢言,方才明明是姨娘让她倒些热水的,还说越烫越好,她哪里得罪得起,如今也只能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磕头,额前都磕出了一道血印子来。 虞薇宁知道今日若是就这么妥协了,那日后在府中的地位更是难以维持,略微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虽是无心之失,却也不得不罚,减去半月的月银便是。” “还有姨娘的规矩也是要学的,不然日后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极为容易给侯府蒙羞。” 虞清月扯了扯纪南寻的袖子,她才不想学什么规矩。 虞薇宁看着二人的小动作,只低垂着眼眸道:“这事我会禀报母亲,教养的嬷嬷都让母亲挑选。” 纪南寻听了也并未出声反驳,他知道虞薇宁说的没错,若是一味的娇宠妾室,落到同僚的耳中也只会变成一桩笑料。 他看着还在不停抹着眼泪的虞清月忽然生出了几分烦躁。 连杯茶都敬不好,还日日给他找事。 而虞薇宁虽然没什么情趣,但也还是个识大体的。 一家而出的两人怎么差距就如此之大? 虞清月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到纪南寻沉下来的脸色就哑了声,脸上挂了一丝笑讨好道:“月儿定会好好学规矩,不会让南寻哥哥操心的。” 纪南寻轻轻应了一声。 待二人走后,白鸢手中拿着烫伤膏,眼中含着泪珠儿走到虞薇宁的面前,“夫人,快涂些药吧,否则落了疤就不好了。” 虞薇宁轻轻笑了笑,“怎么还似个奶娃娃,动不动就哭鼻子,我没什么事的。” 今日也算是寻到了一个由头,能让虞清月安静一段时间,那教养嬷嬷可不是拿来说笑的。 一板一眼,极为苛责,也能让她长个记性。 她看了看周围,并未发现那个红色的身影,眉头轻轻蹙起,“艳娘去了何处?” 白鸢手中正拧着药膏的盖子,听到虞薇宁的话她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艳娘不见了,“许是在偏房里歇息吧。” 虞薇宁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艳娘性子慵懒又矜贵,偏院里有些湿热她定是待不习惯的,随即站起身来对着白鸢道:“我们过去看看。” 白鸢小嘴一撅,那艳娘如今就像是夫人的嫡亲姐妹似得,两人一步也离不得。 但也恭恭敬敬地跟在了虞薇宁的身后。 偏房的门半掩着安静的出奇,忽然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虞薇宁轻轻唤了声,“艳娘。” 响动的声音就慢慢地停了下来,却无人应声。 她心下奇怪当即上前推开房门,只见谢长宴半跪在地上,满头的乌发垂落遮住了那张艳绝的面容,嘴角似有殷红的血迹,红裙铺散开来如同妖异的红莲,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诡谲之气。 他幼时被人下了毒,每隔三月就会毒发一次,全身如同被抽筋剥髓,万蚁噬心,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尤为脆弱,一个稚子便能取他性命。 谢长宴眼尾通红视线慢慢的模糊起来,听到有人进来了,眼神顿时一凛,显得警惕而又危险。 白鸢见夫人只站在门口却不进去,有些疑惑道:“夫人,怎么了?” 虞薇宁轻轻摇了摇头,“无事,你先过去帮我打点温水。” “是,夫人。” 白鸢心里虽然疑惑但也并未多嘴,转身就出了偏房。 见人走了,虞薇宁才慢慢踏了进去,艳娘这幅样子有些奇怪,她不敢让旁人瞧见了,但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小心翼翼地开口唤道:“艳娘……” 声音柔和如同山林间的一捧清泉,丝丝滑滑的流入了心间。 谢长宴艰难的抬起头来,嘴角的血迹都已经快干涸了,面容苍白又病态,他日日都在服用克制的药物,却没想到还是毒发了,此刻浑身紧绷着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觉声音有几分熟悉。 虞薇宁见他没什么反应,当即又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艳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慢慢的低下身子朝他靠的近些,伸手想要去拉他,手刚伸过去,就被人狠狠的一拉…… 第12章 抢地位 虞薇宁忍不住痛哼一声,手上的水泡在拉扯的过程中破开,娇嫩的皮肤上传来一阵黏腻的痛意。 下一瞬却被人压制在了身下,她抬眸只看到谢长宴眼眶通红,眼尾洇着湿意,如同来自地狱的艳鬼一般,美的惊心动魄,亦是十分的危险。 乌睫秾丽,唇齿含香。 虞薇宁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力气大的吓人,白皙额头上顿时沁出一层晶莹剔透的汗珠,一双弯弯如新月的黛眉似蹙非蹙,暂时忽略了手上的痛意,“艳娘,我是薇宁你可看清些。” “夫人?” 谢长宴眼中慢慢的浮现出一丝清明,看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小妇人皱紧了眉头,他急忙松开手,却见她抽回的手背上皮开肉绽。 隐隐透露着嫩红的细肉。 谢长宴误以为是自己将她伤成了一副模样,当即倒吸一口冷气,瑰丽的面上满是自责, “夫人很痛么?都怪艳娘不好。” “艳娘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虞薇宁见他已经恢复了神志,方才缓了一口气,“我的伤不要紧的,倒是你怎么会吐血?” 地板上还留有一些殷红的血迹,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她本就是闺中妇人,第一次见这种场景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谢长宴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倒也没有骗她,温声道:“我爹爹地位显赫,家业极大,有很多的姨娘,那些个姨娘为了争宠夺权,便给我下了药。” “这病症自幼时就有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治得好。” 他说话时的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无力感。 虞薇宁听了再联系上以往她说的话,便也明白了,定是家中的父亲仗着自己的权势想要为她安排一门亲事。 艳娘原本已有心悦的儿郎,所以这才私奔出逃,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了难,她知晓身在权贵之家的艰难,便柔声安慰, “既然这样,那只有慢慢调养。” “府中名医甚多,你要什么名贵药材都有的。” 看着那小妇人面上的认真,谢长宴又想到了那日她给自己金豆子时的场景,有钱又心善的妇人可不好找了。 只不过他的病症也没有那么容易治愈,天下的名医几乎看了个遍,也只能压制一二,但也不想就此扫了虞薇宁的兴致,眸子轻轻一弯道:“那好,我什么都听夫人的。” 两人互相搀扶着出了偏房,白鸢打来的温水都快放凉了,才看到她们当即出声道:“夫人,你让我打的水已经放在这里了。” 她偷偷打量着谢长宴的面容,发现他面色苍白的略显脆弱,心下暗暗想到,这个艳娘一天倒是好手段,各种装柔弱妄图得到夫人的关心和照顾。 她忽然捂住了嘴巴,莫非艳娘是想要和她争抢一等大丫鬟的位置吧! 白鸢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的不善,就如同在看敌人一般。 谢长宴也注意到了那个小丫鬟神情几多转变,最后变成了浓烈的敌意。 他天生警惕,暗自留了一个心眼,想着让鹤羽去探一探她的底细,这小丫头平日里装的纯良无害,只有对他才会露出些莫名其妙的眼神来,莫非是让她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 脑海中百转千回。 虞薇宁不知道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早就在心下将对方揣摩了个百八十遍,最后都下了一个结论, 那便是此人不得不防。 纪南寻上朝的时穿着一身绯红的官服,衬的那张面容清俊又斯文,这几日手中的宗卷也没有出什么差错,所以他腰板挺得也直了些。 待下朝的时后刑部尚书张元良却将他唤住了,神色莫测显得高深。 纪南寻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心下略过了一边也没想出什么来,语气恭敬道:“不知尚书大人叫住在下所谓何事?” 张元良性子向来孤傲,他想了许多法子来巴结自己这个上司,最后都无功而返。 今日叫住他,让纪南寻的心里是又惊又喜。 张元良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说吧。” 纪南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众官员见他二人走在一路,面上也显露出几分疑惑,都知这个尚书大人是极为瞧不起靠着家中功勋入了刑部的纪家长子,平日里遇见了连招呼也不曾多打,怎么今儿个两人就凑到一块儿了。 待人少了些,张元良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与丞相大人私交甚好么?” 他胡子花白,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 纪南寻有些莫名其妙的摇摇头,“未曾。”他哪里能够攀附的起丞相。 张元良也觉得奇怪,那丞相大人昨日竟让他好好调查虞父一事。 若不是因为纪南寻的缘故,他为何会对此事感兴趣,细细想来可能是纪南寻故意遮掩两人的关系,便也不再多问, “你岳父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圣上的意思是让他散尽一半家产以做赈灾所用,便可以平安无事。” 这已经算是莫大的恩赐了。 纪南寻最近日日都沉浸在温柔乡里,早就将虞父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乍然听人提及,理了片刻才想起来便道:“多谢尚书大人告知此事。” 他虽然不明白张元良主动告诉自己这些事情是为什么,但两人的关系若是能更近一步,自然是好的,那他在刑部的脚跟也会扎的更稳, 脸上的笑意又诚挚了几分。 张元良摸着花白而又纤长的胡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纪南寻此人做事虚浮,不够踏实,但也有些小聪明,虽难当大任,好在处事够灵活,也不全然是个朽木, 他又道:“再等个三日左右你的岳父大抵就能出狱了。” 纪南寻点点头,又是道了声谢,想到虞薇宁前些日子还有胆子敢给他甩脸色,如今却靠着他才能救出虞父,心底说不出的畅快。 面上更是染了几分春风得意,着这么下去,他要不了多久便能够升官,届时还有谁敢看不起他? 回府的时候便刻意先去了木槿院…… 第13章 调制香 虞薇宁此时正在院中调制香料,以檀香,沉香,艾叶三者研磨碾碎后混合,便能调制出君香来,香韵丰富,有士之德。 谢长宴也在一旁帮忙,虞薇宁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所以研磨一事,则全然交给了他。 只见他身着一袭红衣,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慵懒魅惑。 虞薇宁则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清新脱俗,美丽动人。 两人站在一起,一红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显得极致的和谐与瑰丽,仿佛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夫人,大爷过来了。” 白鸢眼尖看到了纪南寻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纪南寻微微仰着头,身上的官服也还未褪去,满面得意与倨傲。 可当他刚踏入木槿院时就忍不住怔愣了片刻,远远望去那红衣女子一张面容精致无双,勾魂摄魄,胜过他往日见过的所有美娇娘,是他喜欢的明艳娇媚。 但不知为何心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可这般好看的人,见过一眼就不可能忘了,他摇摇头,只觉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有这样的美人当前,他自然收敛了几分脾气,看着虞薇宁温声道:“这女郎是何人?” 谢长宴抢先一步回答了,“奴婢是夫人的刚收进来的丫鬟。” 话罢便冲着她眨了眨眼,目前还不能透露太多消息给旁人。 虞薇宁顿时心领神会,将手中的香料丢进了香炉中,慢悠悠的开口道:“艳娘做事比较机灵所以就把她收进了府。” 那副样子千娇百媚哪里像是个丫鬟,可纪南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双眼睛在谢长宴身上流连了片刻才慢慢收回目光,对着虞薇宁道:“宁娘,岳父不日便可以放出来了。” 听到这话虞薇宁手上的动作一滞,面上带了些喜色,“当真?” 秀丽雅致的容貌如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谢长宴用一只手托着下颚,认真地望着虞薇宁,那侧脸生的极好,琼鼻小巧,睫羽纤细,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纪南寻同样也在打量着虞薇宁,他将一切功劳都归结于自己,所以说话时更有底气了些,“那是自然,为夫为了这件事可是操了不少心。” “噗嗤” 纪南寻刚说完便听得一声嗤笑,他眉头微微一皱看着那托着腮的“美娇娘”心里虽有几分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不知姑娘笑什么?” 谢长宴故作讶异,黑莹莹的眸子从他面上掠过,带着几分轻视,温声道:“奴婢笑了么?奴婢只是打了一个喷嚏而已。” 虞薇宁怕艳娘性子过于娇纵而得罪了纪南寻,便将香炉递给了他,“劳烦艳娘将这个放到屋中。” “是,夫人。” 他刻意唤了声夫人,声音中带着几分揶揄。 虞薇宁柔柔一笑,恰如海棠盛开,她转眸看向纪南寻,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黏在艳娘的身上。 旁边的李嬷嬷也看出了这点,她刚从家中省亲回来,却发现夫人身边多了一个美艳女郎,二人形影不离,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看不惯那女子的作风轻浮,没个章程,害怕将大奶奶给带坏了。 如今去看到自己大爷似乎对她有些兴趣,心里开始慢慢的琢磨着,若是能让她成为大爷何夫人之间的联系也是极为不错的话, “夫君?” 虞薇宁见他一直没有说话,便轻轻的开口唤了一声。 “我在。”纪南寻回过神来,才记起自己是准备来耀武扬威的,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虞薇宁又接着道:“多谢夫君费心了,薇宁感激不尽。” “等会儿薇宁便亲自下厨为你做些吃食。” 她的手艺是极为不错的,府中的老夫人也多有夸赞。 虞薇宁抬手端了杯清茶递给他,壶中泡的是上好的阳羡雪芽,入口清润,香气扑鼻。 纪南寻却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喝了茶后就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在脑海中却一直挥之不去。 李嬷嬷见他走了便上面一步,“夫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虞薇宁看了她一眼,李嬷嬷是从虞家跟过来的,自幼便照顾在她的身侧,所以她还是极为尊重的,“薇宁谨遵嬷嬷教诲。” “如今大爷刚纳了二小姐为妾室,就疏远了您……夫人作为正妻应当也要多为自己谋划谋划了,如若姨娘先生了孩子,对于您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啊……” “方才老身见大爷似乎对艳娘有些意思,夫人何不顺水推舟,将艳娘送与大爷,做个人情,届时艳娘也会感谢夫人的大恩大德,还能与二小姐形成制约,也难以触及到您的地位。” 李嬷嬷心下觉得这么不但没有什么问题,还能解决眼下的困境,替自己夫君纳妾的主母不再少数。 可她一番话说完了也不见虞薇宁有什么反应,当即疑惑道:“夫人?” 虞薇宁虽然性子好但也不全然是个泥菩萨捏的,她柳眉一竖,显露出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嬷嬷,我自幼得你照顾,所以薇宁敬你,但这亏损阴德的事情日后莫要再说了。” 眉眼间暗自携带了几分凛厉,看的李嬷嬷心头一颤,急忙出声道:“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日后再也不会胡言乱语了。” 哪有好人会送良家女子去当别人的妾室的,说出去肯定会为人耻笑。 谢长宴也听到了李嬷嬷的那番话,嘴角的笑意越发的盎然,给纪南寻做妾?他也配? 一想到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恶寒,不知纪家的家规到底是如何教的,嫡子如那色中饿狼一般。 虞薇宁见他立在屋檐下,身材欣长,若生为一个男儿郎,不知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她轻轻招了招手,“艳娘快些过来。” 那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谢长宴看了也跟着欢喜,柔声道:“怎么这么高兴?” “爹爹马上就出狱了,我自然是高兴的,再过几日我要回一趟虞府,你要跟着去么?” 谢长宴心下明白,此时若是在盛京中露面,难保不会被人给盯上,可一看到虞薇宁脸上的期待,拒绝的话倒也说不出口,“那是自然,夫人去哪里,艳娘也跟着去哪里。” 白鸢也急忙凑了过来,“夫人也将我带上好不好?好久都没有回去过了,还有些想念呢。” “奴婢还记得小姐的院子里还有一个杏树,如今想来应该也已经熟透了吧,那杏儿又大又甜,想着就让人流口水。” 她面上带着憧憬,恨不得立马生出两只翅膀飞回虞府。 虞薇宁笑了笑,“一天尽知道馋嘴。” 白鸢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便想着该去准备什么东西才好。 第14章 未绸缪 漪澜院中虞清月静静地替纪南寻捏着肩膀,宛如一株解语花,她凝视着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心中不禁涌起欢喜之情。 纪南寻幼时只与嫡姐亲近,然而随着年岁增长,两人渐行渐远,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如今虽只是姨娘身份,但她内心已无比满足,就是这几日每每得空都需要去教养嬷嬷哪里学规矩,实在是折磨人的很,说她行事轻浮就罢了,若是哪里做得不对,那二指宽的藤条就落了下来实在是疼的厉害。 心里也越发的痛恨虞薇宁,总得想个法子治她才是。 至于其他,日后再从长计议。纪南寻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到了怀中,一双上挑的桃花眸看起来温柔又多情。 “夫君,怎么了?” 虞清月面上带着些绯红,这么久了还是忍不住有些害羞。 纪南寻看着她那动人的模样,无缘无故想到了木槿院中的艳娘,那可是当得起一句天姿国色,一时间心猿意马,就朝着虞清月胸口处捏了一把。 虞清月轻轻给他使了个眼色道:“夫君还是白天呢。” 纪南寻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眼底慢慢浮现出一抹暗色,将人打横抱起就去了床榻。 今日因为脑中念着旁人所以更卖力了些,倒是让虞清月有些招架不住。 她娇喘微微只道:“郎君慢些。” 一晌贪欢后,两人周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身上黏腻的紧但也不想动。 纪南寻把玩着她的秀发,语气中透露着几分试探,“月儿入府时,不知虞家夫人给了你多少添妆?” 虞清月脸色一白,虽有些东西但也不算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好拿到台面上说,心中更是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他打听这个干嘛。 女儿家的嫁妆一般都是自己的私产,便疑惑道:“夫君问这个做什么?” 纪南寻当初愿纳她的缘故无非就是因为她知情趣,还有就是她无意中透露自己的嫁妆丰厚。 他虽不缺银钱,但看到虞家还是难免眼红。 幼时看老侯爷对银钱的管控上就十分苛刻,他的吃穿用度还不如普通的官宦世家的庶子,待稍微长大了些,侯府的营生也慢慢落败,几乎入不敷出。 虞薇宁嫁过来后日子才稍微过得好些。 所以纪南寻也就养成了一副唯利是图的性子,连自己的妾室的嫁妆都要谋算,但也不会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只温声道:“没什么,为夫只是问一问。” “倒是我这里有一桩营生,若是月儿愿意,只需将一小半嫁妆交给我,不出些时日,保证能够翻一番。” “女儿家要多有些钱财傍身不是么?” 他声音柔和又温雅,且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她考量,虞清月听了心下那点不安也挥之而去,回应道:“夫君体贴月儿,月儿自然是愿意的。” 她咬咬牙将大半的嫁妆都给了纪南寻,如今成亲了,郎君就是自己的天,他还能害了自己不成? 况且如果真的能够赚些钱财回来,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纪南寻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当即在那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两人就此相拥在一起难舍难分。 到了夜里,纪南寻略作收拾后,选了件极为普通的月白色袍子就出了府邸,带着文竹去了绣春阁。 绣春阁的掌事娘子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看到纪南寻相貌堂堂,但衣着朴素,便猜测是朝中哪位官员如此低调,脸上当即露出笑容,“公子请进,不知公子可有心仪的姑娘?” 纪南寻不假思索道:“锦衣娘。” 锦衣娘可是绣春阁的头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所以掌事娘子便放低了声音道:“锦衣娘今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陪伴公子了。” 纪南寻早就是风雪场的老手了,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只从怀中抽出来一叠银票来给她。 “哎哟,公子且在雅间中等一等,待奴家去问一问锦衣娘。” 掌事娘子连忙对着一旁的小花娘使眼色,众人围成一团,将纪南寻簇拥着进了雅间。 雅间的隔音效果却不是很好,旁人的调笑之语都能够听的真切,还有两个刻意压低了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你可知当朝的六皇子?” “六皇子你说的是皇贵妃所生的那个皇子?不是说自出生就被送到了道观中么?你提他做什么?” “那六皇子不日就当回盛京了,他极为受宠,不知回来以后储君之位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你担心这个做甚,据说那人自出生后就做了女儿家的打扮,怎么要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来当天子不成?” “这到也是哈哈……就不知做女子打扮的皇子模样如何?有没有这美人儿好看……” 声音渐渐的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微的喘息声。 那两人看上去分明就是喝醉了酒,否则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肆意地谈论天家的私事,要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恐怕这小小的绣春阁他们都没办法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纪南寻原本是前来这里寻找欢乐和消遣的,但当他听到那一番话之后,思绪渐渐飘远,回想起当初天师曾经断言六皇子无法活过弱冠。 实际上,这其中也有着丽妃的暗中操纵。 倘若六皇子回到盛京后对此事展开彻底调查,说不定真能查出一些端倪来。到那时,侯府恐怕就要跟着遭受牵连了。 看来必须尽早将此事告知丽妃,好让她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才行…… 第15章 出狱日 虞父出狱的这一天,烈日高悬挂,炽热无比,仿佛要将大地烤焦一般。 蝉鸣声此起彼伏,让整个环境都充满了喧闹和燥热之感。 牢狱之外 白鸢替虞薇宁撑着一把伞两人都显得有些焦急不安。 由于天气太过炎热,她们甚至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香汗。 汗水浸湿了衣衫,紧紧贴附在肌肤之上,使得整个人都感到格外地难受不适。 而谢长宴则静静地站在一旁陪伴着她们,脸上还覆盖着一层轻薄的面纱,使原本精致的面容若隐若现,唯独一双眸子露在外面狭长而上挑。 这样做也是为了谨慎起见,倘若被什么不该看到的人发现了,到时候恐怕就算有十张嘴也难以解释清楚其中缘由。 只不过身材高挑,让人难以忽视。 而被关在狱中的虞父正躺在稻草上,身上的衣衫散发出一股异味,花白的头发打结,此时距他入狱已两月有余,心中早已没了希望。 悔恨交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贪那一点又有何用,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就在他即将入睡时,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两个狱卒打开门锁,冲他喊道:“快出来吧。” 虞父大惊失色,难道今日要行刑?他微微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更加苍老,“小兄弟,可否帮我给家人带句话,就说老朽对不起他们。” 其中一个狱卒面露疑惑,“老丈为何不自己说?如今昭化侯嫡夫人正在外面等着你呢。” 虞父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昭化侯嫡夫人不就是他的嫡女虞薇宁吗! 这么说来,他不用死了? 虞父跟着两个狱卒往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夜夜难眠,身体自然亏损许多。 待他出了地牢,虞薇宁一见他那佝偻的身躯,便忍不住泪如泉涌,忙迎上前去,“父亲。” 眼中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狱卒见此情景,也不禁动容,早闻昭化侯府的大夫人心诚至善,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宁儿,是你吗?爹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虞父紧紧握住她的手,满是沟壑的面上透露着些劫后余生的欣喜。 “是女儿,爹爹我们先回去吧,母亲在家中等你了许久。” 虞薇宁带着虞父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往着老宅的方向赶去。 虞父要出狱的事情除了她再无旁人知晓,主要还是担忧其中生了什么变故,如今能够顺顺利利的接到他,虞薇宁心下安定多了,面上的神色也要轻松些。 “此次老夫能够平安出狱,多亏了宁儿你,倒是为父连累你了。” “我们本是一家人,爹爹何必说这种话呢,再说此次出力的人是夫君……” 虞薇宁带着几分笑意,提及纪南寻的时候,笑意淡了几分,但还是不得不感激他。 如若不然,虞父很有可能就死在了牢狱中。 谢长宴坐在马车的另一边,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却极为不畅快,为他人做嫁衣的滋味不太好受。 眸子微微一眯展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还没有人能够在他的手中占便宜的。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虞府,虞府占地极广,府门高耸,门头镶金,门前蹲立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 早早的就已经有人侯在门外了。 原是纪南寻带着虞清月先一步过来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讲了个清楚,所以一行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其中就有虞薇宁的母亲张婉,以及她的胞弟虞文世。 张氏自从她的丈夫入狱后,她也跟着病了,如今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显得格外的憔悴。 如今站在烈日下还觉得通体生寒,看到那马车由远及近,面上才略微放松些。 马车停下时,谢长宴先一步跃了下去伸出手将虞薇宁扶了下来。 他的手修长又白净,掌心温热。 虞薇宁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上面,两人掌心重叠交合在了一起。 白鸢站在后面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艳娘不仅嘴毒,还极为的会讨好夫人,逮着各种机会献殷勤,真真就是小人一个。 谢长宴看着那张圆润的包子脸气的鼓鼓的,心情没由来的大好,勾了勾唇角,顺便将她撑伞的活儿也一并抢了过来。 他生的高大,所以轻轻低头便能看到那小妇人梳理的整齐的发丝,以及上面传来的阵阵清香。 “爹爹,你终于回来了,文哥儿可想死你了。” 虞文世挣脱了张氏的手,一下子就扑倒了虞父的怀中,丝毫没有对他身上的异味感到任何的嫌弃。 他生的极为讨人喜欢,一双乌溜溜眸子大而明亮,脖子上还挂着个银项圈,一看就是个受宠的哥儿。 虞父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在路上的时候虞薇宁已经告诉他了,圣上放了他的前提是散尽一半的家产,虽说有些不舍,可破财消灾这话确实没错的。 再者他也知晓了不义之财不可得的道理。 这一遭也不算得亏。 “好孩子,快些进府去吧。”虞父将手放到了虞文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 张氏眼中含泪将心中的话都咽了下去,千言万语汇作了一句,“老爷。” “哟,姐姐哭哭啼啼的这是做什么?如今老爷平安回来了,自然是要开心些才是。” 林姨娘率先一步走上前去扶住了虞父,她那张娇俏的面上还画着浓妆,往日老爷就喜欢她这般娇纵的性子,年轻又有朝气,与张氏全然不同, 可如今看到她一副妖妖娆娆,丝毫没有礼数的样子心下不由的也生了几分不满, “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与主母说话?” 张氏显然已经病气入体了,还能强撑着身子过来,足以见她极为珍视两人的夫妻情分,哪里是一个姨娘能够相比的。 “老爷,我……” 林姨娘脸上的笑意一滞,往日她也是这么做的,可从未得过一句呵斥,如今在儿女的面前被人落了面子,一时间也有些挂不住了。 她什么身份?她只是一个姨娘罢了, “奴婢知道错了……” 虞清月跟在后面脸色也白了白,她与纪南寻成亲的事情,虞父一概不知,想到这里心下不免生出来几分害怕来。 对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更是厌烦,多亏了张氏为人宽厚,不然哪里能够让她蹦哒这么久。 张氏见状也连忙上前打圆场道:“老爷如今刚回来,不易动怒,先去洗漱一番去去晦气。” “我们先去前厅等你可好?” 虞父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最后虞清月的身上,却发现她已经作了妇人装扮,看着自己的眼神多有躲闪。 他眉头微微皱起,还没想明白自己这个二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见虞清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面上带了一行清泪…… 第16章 入虞府 “爹爹……” 虞清月眼中含着泪望着他,似乎大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 纪南寻站在一旁有些不悦,虽然也猜出了她的想法,与其被虞父苛责,还不如主动坦白一切,可这副样子显得与他成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是还有娥皇女英的美谈么? 他心下虽有不满,但也还是朝着虞父微微一俯身, “岳父,如今小婿纳了月儿为妾室,没有提前告知您,考虑不周,望岳父见谅。” 虞父听到这番话,犹如五雷轰顶,身形猛地一晃,向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愕地问道:“你说什么?纳妾室?为何之前未曾听你提及此事?”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失望。 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泪流不止的虞清月便知晓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时间忍不住恨声道:“糊涂啊,糊涂啊。” 林姨娘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毕竟,虞清月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事已至此,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无功。 她只能低头说道:“老爷,请您千万不要责怪月儿。月儿和世子殿下二人是真心的。希望老爷能够网开一面。” 虞父浑身颤抖着,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你们两个,立刻去祠堂跪下!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林姨娘不敢有丝毫反抗,连忙起身拉起仍跪在地上的虞清月,朝祠堂走去。 她心中暗自叹息,这孩子终究是自己心头的一块肉,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只有自己跟着心疼罢了。 虞父用力揉了揉眉心,额头的青筋因为愤怒而不断跳动着。 心如乱麻,实在想不通为何一向乖巧的二女儿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说到底,还是自己平日对她疏于管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虞父转头看向虞薇宁,发现她的脸色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他心下不禁一阵酸楚,宁儿向来都是个与世无争的孩子,这次的事情想必也让她寒了心吧。 可纪南寻贵为世子,身份显赫不说,此次又帮了他一个大忙,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和怨气,他也只能强行忍耐下来。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十分阴沉,看起来相当的不好看,但语气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沉沉地说道: “今日无论如何,老夫都必须要给清月一个狠狠的教训!世子爷,请您自便吧。” 他一直以来都是看着纪南寻长大的,曾经还认为对方是一个不错的良配,却未曾料到做起事情来也是如此糊涂,分不清是非对错。 纪南寻纳妾之事,他本就无权干涉,然而让人无法接受的是,纪南寻竟然趁着他入狱的那段时间,将手偷偷伸向了虞府,而且张氏作为虞府的主母,居然也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 张氏自然明白虞父对自己心存怨念,毕竟当初那两个人已经纠缠在一起,她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应对这种局面。 为了顾及两家的名声只有草草的将虞清月给嫁了,轻轻叹了声气道: “世子爷,请跟妾身来吧。” 纪南寻朝着虞父拱了拱手便带着虞薇宁几人去了后厅。 入府,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清幽雅静。园内假山林立,奇花异草,足以证明虞家家底殷实,就算收缴了一半充了公,可瘦死的骆驼再怎么说都比马大。 纪南寻心下微动,只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些钱财都变成自己的。 抬眸的瞬间便看到了走在自己身侧的虞薇宁,因天气炎热的缘故,再加上在牢狱外面等了许久,那原本白净的面上也浮起了一层浅红,显得娇媚动人。 今日她穿的素净,头上戴着玉兰钿翠步摇,身穿月白锦缎撒花褙子,下着白绸流苏褶裙,手上一对儿羊脂玉雕成的镯子,妙目盈波,目光流盼处恬淡又从容。 纪南寻只觉喉头一紧,侧着身子就往她那里靠近了几分,却堪堪被人挡住了。 谢长宴察觉到他的动作,便直接横着卡在了两人中间,狭长的凤眸轻轻一弯,浑似那矜贵的狸奴,只不过危险又难以接近。 纪南寻看他身材比寻常女郎高出了一大截,如今面上又覆了一层面纱,只露出眉眼深邃又动人,就如酒肆里的那些胡姬似得,勾人的很。 暂且就将心里的那点不快咽了下去。 跟着他们一行人去纳凉。 到了正厅后,张氏让下人端了些时令水果来,都是冰镇过的,一放上来就冒着凉丝丝的劲儿,乃是虞府一贯招待贵客的佳品。 谢长宴随手挑了一个杏儿拿在手中把玩着,就见虞薇宁跟着张氏走了下去,母女二人许久未见,想来也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儿。 便也知趣的没有往上跟。 那纪南寻见厅中只有他二人了,胆子也大了些,抬腿迈了几步站在着长宴的面前,嘴角带着笑意,显得斯文俊秀, “艳娘脸是怎么了?为何还要带着面纱?” 语气中刻意带了几分关怀。 人模狗样的,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儿。 可谢长宴就是看他不惯,一个正经人家生出来的嫡长子却长成了一副纨绔的性子,可怜那小妇人还看不明白,以为是个金玉良材,实则连草包都不如。 唯独面皮子生的好了些,稍稍刻意也能像个清贵的公子哥儿。 然而这些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鸦青色的睫毛微微低垂,轻易地掩盖住了那转瞬即逝的轻蔑神色,他轻声说道: “奴婢面皮娇柔薄弱,太阳稍微一晒便疼痛难耐,因此才戴上了面纱。哪能跟大爷您相比呢,您的脸皮如此厚实,任凭怎样暴晒都毫无畏惧,大爷您说是吧?” 说完之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仿佛心情颇为愉悦。 纪南寻又怎能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嘲讽意味,但这话头毕竟是自己挑起的,此刻也只能强颜欢笑,皮笑肉不笑地应道: “艳娘啊,你这张嘴可真是会说,我倒是说不过你。 谢长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没有再说话。 在他看来,纪南寻着实是个荒唐主儿。 他朝着外间紧挨着厢房看了过去。 也不知那小妇人的母亲会和她说些什么…… 第17章 文哥儿 张氏的面容生的清丽,只是年岁大了,脸上多了些皱纹。 看起显得憔悴许多,自然是无法和府中的林姨娘相比,虞父对她也少有关切,可夫妻情分还摆在那里的,淡也淡也不了多少。 自从虞父入狱后,她偶感风寒,病气入体,如今整个人神情恹恹,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她紧紧握住虞薇宁的双手,眼中含着几分愧疚, “好孩子,你可怨母亲?” 虞薇宁摇摇头,“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怎么会有孩子怨恨自己的母亲呢?再说了,您成日里为我们操劳,更是辛苦,薇宁从未有过半分觉得您不对的想法。” 张氏性情温婉,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子女和睦,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虞薇宁更多是受了张氏的影响,所以在嫁为人妇后同样的克己守礼,处处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错。 “好孩子,为娘知道你心中也有不满,但一切都发生了,只能放宽心些。” “如今你是侯府的嫡妻,等寻儿袭爵后,你要承担的责任更多。” “男人纳妾是很平常的事情,为娘也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而与寻儿置气。” 张氏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她已经摸爬滚打数十年了,早就对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不放在眼里。 可虞薇宁与她不同,如今年岁尚小,心里再怎么样还是有所期待的,又想到她性子柔和,又才叮嘱道: “母亲给你说这些,也不是让你一味的忍让,若是旁的人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你作为一家的主母,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 虞薇宁柔柔一笑,“母亲多虑了,孩儿心里都有数的。” “哎哟夫人,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就不要拿这些话来说了吧,说些开心的事情?” 张嬷嬷手中端着一碟翠果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却隐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感。 张嬷嬷自幼便跟随在张氏身旁,经过多年历练,不仅精明能干,办事利落,而且深得张氏信任与喜爱。正因如此,她说话时并未过分拘泥于礼节,显得颇为洒脱大方。 她手里端着的翠果儿真是虞薇宁还未出嫁时最喜欢的零嘴儿。 如今看她还将自己当作小女郎,虞薇宁忍不住笑道:“嬷嬷的记性倒是不错,还记得薇宁的口味。” “那是,谁都可以忘了,就是不能忘了夫人和小姐不是?” 她说起话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一副极为和善的长相。 张氏听到二人的对话后,原本紧绷着的面容逐渐放松下来,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温和与欣慰。 倒是张嬷嬷提醒了她,薇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该净拿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说,除了能够让人多添几分烦忧,又没有旁的益处,索性也不去想了。 便伸手夹了一个翠果儿放在了虞薇宁面前的碟子上,这点心极为考验厨子的手法,要经过蒸煮,晾干多道工艺,最后才能得到这么一小盘, 虞薇宁在侯府时一切以节俭为重,那些个制作繁杂一点的吃食,她许久也没有碰过了,如今又吃到熟悉味道,眼中不免有些发热, 她将头扭过去,若是掉了眼泪才让人好笑,身子微微一斜却发现了张氏的屋子里摆放了几盆花,那花小枝柔弱,有毛叶对生,花冠裂片,矩圆形,黄绿色,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香味。 “母亲这是种的什么东西?” 张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哦,你说那个啊,那是林姨娘送给我的,说是叫什么夜来香。” “闻着倒是不错,你若喜欢我匀一盆给你。” 虞薇宁喜欢调制香料,所以对香味极为敏感,她嗅着那味道,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便开口道: “屋子里放多了也不好,母亲记得多开窗通通气。” “如今你身子不好,文哥儿又正是淘气的年龄,倒叫女儿有些忧心。” 听到她提及文哥儿,张氏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却不和自己亲近,相反和那林姨娘走的十分近。 再怎么规劝他都不听,有时候还会偷摸着去林姨娘的院子里玩耍。 虞薇宁敏锐的察觉到张氏心下的担忧,便开口道: “文哥儿可是有哪里让母亲烦心的地方么?” “他啊性子倔得很,既不喜欢读书,又不喜欢行商,整日跟在林姨娘的后面,倒好似成了她嫡亲的孩子了。” 张氏说这番话得时候,眉眼间的忧愁之色更甚,奈何她就是管教不听,就算虞父来了,也只能威慑片刻,待人走了他又恢复了原样,活脱脱一个混世大魔王。 听到文哥儿与林姨娘走的近的时候,虞薇宁柳眉微微一蹙,哪有嫡子会主动亲近一个姨娘的。 莫不是林姨娘在背后教唆才让文哥儿越发的不听话,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虞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哥儿,定是想他读书从仕的, “母亲莫要烦心了,待孩儿去和文哥儿说上一说。” 虞文世如今也才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是非对错不分的时候,若是不加以引导后面极为容易走了歪路。 打定主意后便与张氏告别,带着白鸢到府中寻虞文世去了。 张嬷嬷看着她的背影,也忍不住微微一叹,“宁姐儿倒是长大了,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也不枉费夫人的一片苦心。” 张氏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做母亲的也只想着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好。” “还得劳烦嬷嬷去我院子里挑上几样样式精致的玩意儿让宁姐儿带回去。” “她打扮的太素净了。” 张嬷嬷轻声应道:“是,夫人。” 虞薇宁找到文哥儿的时候看见他正在和一个几个丫鬟和小厮玩闹,骑在其中一个小厮的背上,口中还说着什么,骑大马。 旁边小丫鬟面皮生的白净,一双媚眼儿乜斜着,嘴上一边轻笑,手上却也不加阻拦。 怎么看都是个不安分的。 还有那文哥儿不过小小年纪,怎么就学成了这么一副轻浮的性子…… 第18章 文哥儿(二) 虞薇宁秀眉紧蹙,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一旁的白鸢见此情景,急忙高声喝止道: "你们在干什么?" 小丫鬟青樱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眼望见虞薇宁那张笼罩着淡淡怒意的玉面,不禁浑身一颤,顺势跪了下来。 "小姐,我们......"青樱的声音带着恐惧和颤抖。 然而,虞文世并没有被吓到。他嘟囔着嘴,粉嫩可爱的小脸上满是被打断玩耍的不快。他甚至伸出小手去拉扯跪在地上的青樱,试图让她站起来继续陪自己玩耍。 虞薇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叹息。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温和,但其中又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文哥儿,到这边来。" 自己这个弟弟自出生后就受尽宠爱,越发的无法无天,谁的话也不听了,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虽然她现在已经嫁入了昭化侯府成为了夫人,可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又能够说得准呢?如果她真的和纪南寻和离了,那么最终还是需要回到虞家来的。所以无论怎样,都必须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才行。 而这条所谓的后路,自然就是指她那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然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弟弟将来恐怕很难成大器。 虞文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神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敌意,死死地盯着虞薇宁。 青樱吓得浑身发抖,如果文哥儿一直这样跟小姐对着干,到最后受苦受累的肯定还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于是,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小少爷,您还是快点过去吧……" 听到青樱也这样说,虞文世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地向前移动了两步。但是,他依然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似乎对虞薇宁充满了厌恶之情。 虞薇宁出嫁的时候,文哥儿刚学会说话不久,所以两人的感情也算不上深厚。 并且他对这个姐姐也没什么好印象。 柳姨娘说了,这个大姐姐是个坏人,只会欺负她和清月姐姐。 稚子不似大人会隐藏自己的想法,所有的喜欢和讨厌,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虞薇宁耐着性子,俯身蹲了下去,看着他那双乌溜溜的眸子轻声道:“文哥儿,我是你的姐姐,你不该如此无礼知道么?” “姐姐?文哥儿只有清月姐姐一个姐姐。” “你是坏人,如果不是你清月姐姐就不会被爹爹责罚。” “你走,你走!” 虞文世伸出小手使劲儿推了推她的肩膀,力气还不小。 虞薇宁脚下没有站稳,整个人轻轻晃了晃,待直起身子后,面上神色凝重,对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厮道: “你们几个将文哥儿带到母亲那里去。” “剩下的人就跪着,想清楚了原由就过来找我,若是想不通,那就一直跪着。” “是,小姐。” 眼下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不消一会儿他们就已经吃不消了。 这些个丫鬟和小厮都是常年伺候在小少爷身边的,算是有头有脸,如今被责罚,跪了一地,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虞文世被人压制着前往海棠院,他胡乱蹬着腿儿,小脸上满是愤恨,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虞府的少爷,你们这么对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如此之重的报复心理。 虞薇宁面上的凝重之色愈发的浓重,看来母亲真的疏于管教太久了。 虞文世嚷嚷了许久,小厮们没有得到小姐的首肯,都不敢做主放他。 于是他便瘪着嘴儿哭出了声,以往母亲和祖母对他可是百依百顺,只要他一哭,她们肯定会心疼不已地满足他所有要求。可今儿个不知怎的,不管他怎么哭都没人理他,原本还有几分装模作样、虚情假意,后面就真的觉得有些委屈了。 他越想越伤心,索性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响亮,嚎得整个府邸的人都知道了。 张氏原本还在抄写佛经,人年纪大了,就越发喜欢将希望寄托于神佛之上。此刻,她正襟危坐,面上一片柔和,刚刚才抄写完一页经文。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还夹杂着文哥儿的哭声。张氏心头一紧,做母亲的最听不得自家孩子哭了,当即放下手中的毛笔,心急火燎地伸出头朝着窗外探去。 “这是怎么了?” 张嬷嬷也跟着望了过去,“好像是小姐将小少爷绑起来了。” “哎哟,宁姐儿这是要吓死我。”张氏几步并作一步,连忙急步走了过去,看着文哥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眼中的怜爱之色更甚:“宁姐儿,你怎么能够这么对你的胞弟?还不快让人将他放下来!” 张氏少有对她讲重话的时候,此刻的语气带了些责怪。 虞薇宁轻轻叹了叹,面色沉静如水,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母亲,方才孩儿过去的时候,文哥儿正骑在小厮的身上,把人当作大马呢。” “虞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也容不得自家儿郎如此折辱下人。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虞家?” 虞薇宁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目光清澈而明亮,直直地看向张氏。 张氏听了虞薇宁的话,不禁愣住了。她原本以为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低头看了看哭得满脸通红的文哥儿,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虞薇宁,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 张氏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虽觉得她这番话说的有道理,可文哥儿还小,哪里分的清楚对错,只觉得好玩儿罢了,不过反驳的声音也略小了下去, “他也还只是个孩子,自然还不能明辨是非。” “是么?文哥儿方才还说只有虞清月一个姐姐,母亲觉得这是对的吗?” 虞薇宁从未这般咄咄逼人过,可如今态度不强硬些,遇到张氏这种心软的,到时候便会轻描淡写将此事揭过不提。 文哥儿就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什么?他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张氏呼吸一窒,往日还只当他年幼,性子顽劣些那是自然,如今却连自己的亲姐儿也不认了,将旁人当作自己的姐姐,这怎么还得了, 声音中也带了些薄怒,“文哥儿,你当真这么说了?” 虞文世是个极为会看脸色的人,扬声道:“我没有!我没有!都是这个坏人冤枉我。” “母亲你救救我,文哥儿难受。” 张氏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知道他在撒谎了,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她还是清楚得。 “宁姐儿,放在为娘的语气有些不好,文哥儿确实缺乏管教了。” 又扭头对着几个下人道:“好生看管着文哥儿,今日哪里都不许他去,让他在这里好好反省。” “母亲……呜呜……” 虞文世见张氏真的不理他了,哭声愈发的大。 张氏转过身去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可她也知道慈母多败儿的道理,便狠下心来不去理他。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下人来通传道:“夫人,易之少爷过来了。” 张氏和虞薇宁听闻此言,不禁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惊讶之色。 张易之是张氏兄长的嫡子,他平日里很少到府上来,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第19章 张易之 来人身穿一袭浅蓝色衣衫,相貌清冷,肤色偏浅,略显的有些苍白,不过周身的气度倒是不同于常人,据说在去年秋闱的时候中了举人,如今也算是半个官老爷了。 张易之的性格温柔平和,他的行为举止也十分文雅礼貌。当他看到两人时,他微微躬身作揖,轻声说道:“姑姑,表妹一切安好。” 说完之后,他示意身边的仆人将带来的礼物交给张嬷嬷。 “易儿啊,你怎么会来这里呢?而且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张氏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但她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赞赏之情。要知道,这个张易之可是张氏家族的骄傲。 与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嫡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原是祖母挂牵着姑姑,又听闻姑夫入了狱,如今出来了,便让易之前来看看姑母。” 张易之说话的时候,眼神却忍不住停留在了一旁的虞薇宁身上,见她云鬓花颜,香腮似落雪,心下轻轻一动继而转为苦涩,又才将目光移开。 “原是这样,倒是让母亲担忧了……” “不过易儿既然来了,正好宁姐儿也回来了,往日你俩的关系好,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便多待上几天吧。” 张氏脸上笑呵呵的,不似方才愁苦,这两个孩子一个温柔,一个彬彬有礼,倒是极为相配的,就是可惜了易儿一门心思放在了读书上,曾放话说不考取个功名就不会娶妻纳妾,两人的事情便也作罢了。 虞薇宁看着张易之脑海中忽然也浮现出了个念头,如今她已嫁为人妇,肯定是不能长时间待在母家的,但文哥儿性情顽劣至极,不加以引导,迟早会酿成大祸。 而张易之自幼克己守礼,又是个极为懂礼数的,若是能够放在他的跟前,学上些时日应该也会有所好转, 更重要的是能够远离林姨娘。 只不过这些都是她先入为主的想法,具体还要先问一问张易之的看法,白净的面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确实许久未见了,不知表哥可否陪着宁儿去外面走一走。” 张易之点点头,面上不显,心下却隐隐有些雀跃,不过也极为克制自己,表妹已经嫁为人妇,如今二人之间隔着一条鸿沟,不可逾越,也不能够逾越。 张氏的院子外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荷花池,如今荷花开的正好,粉的、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枝蔓丛生顶着花苞儿,摇摇欲坠,再有碧绿色的叶子为衬托,一眼望去就让人眼前一亮。 张易之率先开了口,“表妹在如今在侯府过的如何?” 虞薇宁怔愣了片刻,眸子轻轻一弯,却比身后的粉荷还要清丽几分,“自然是不错的。” 张易之也跟着哑然失笑,他问的这是什么话,盛京中谁人不夸赞昭化侯府嫡夫人一句,只道她温良贤淑,识得大体。 唯一不好的传言就是三年无所出,苛责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但他自然不会拿这些话出来说,抬眸却见那张莹白如玉的面上带着几分犹豫, “表妹是有什么事么?” 听他问了出来,虞薇宁便顺着话接了下去, “薇宁确实有事相求。” “乃是和我的胞弟文哥儿有关,如今他年岁尚小,可性子顽劣,目无尊长,还极为容易受人教唆和利用,如此下去不是什么好的发展。” “便想着将文哥儿接回外祖母处,表哥得空能够指点一二就好,我知表哥品行端正,又懂文知礼,是再好不过的了。” “若是太过于麻烦那就算了。” 听到虞薇宁如此说,张易之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孩子他也见过几次,确实像虞薇宁所说的目无章法,又听她夸奖自己,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才道: “麻烦倒是不麻烦的,只不过姑姑知道这件事么?” “还未和母亲商量过,不过表哥都答应了,想必母亲也会同意的。” 如若不先斩后奏,张氏肯定不会放人的。 虞薇宁对自己的母亲的性子也是摸的一清二楚。 两人边说边走着,时不时轻笑一声,看起来十分登对。 忽然迎面却走来了一个红衣女郎,面若朝霞,明媚动人,眉眼却深邃显得妩媚,透露着几分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之感。 就算是张易之这种不为美色所惑的人,也不免被惊艳到了。 谢长宴大步朝着虞薇宁二人靠近,衣摆如流云一般,带起一片无边风月,口中轻笑道: “夫人,你倒是让艳娘好找。” 虞薇宁唇畔含笑,“不过才小半日不见而已。” 谢长宴手中拿着伞,自然而然的就将伞撑了起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日头大,夫人小心中暑了。” 张易之就此被隔绝在一旁了,他抬头才发现这婢女个子极高,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来,也不知是怎么长得。 “那后面的事情待我问过母亲再告诉表哥。” 虞薇宁的脸被伞遮住了一大半,只露出下半张精致的面容。 张易之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就见着那道雪白婀娜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眼前。 他望着一池的荷花,偶然见一只蜻蜓落到水面上,溅起点点涟漪…… “不可!说什么我都不会将文哥儿送走的!” 张氏看着虞薇宁,眼中含着浓浓的不悦…… 第20章 外祖母 文哥儿方才罚站了许久,如今眼里还闪着泪光,身上的衣衫因为挣扎的缘故也变得皱巴巴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更不要说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送到外祖母家去了,那里虽然好,可毕竟还是隔了辈分,相处起来怕也是难上加难。 自从生了虞薇宁以后,张氏久久不能得子,这个孩子乃是她求了各种方子才得来的。 心下更是难以割舍。 虞薇宁自然也能够理解做母亲心里的想法,想了想便开口道: “母亲,女儿不说其他的,你只需要将文哥儿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带过来问一问,就知道他每日都在做些什么事情了。” “薇宁如今已嫁为人妇,最迟明日就要回侯府去了,届时更无人能够看管得住文哥儿。” “外祖母也十分喜欢文哥儿,但也不至于溺爱,其中的利利害关系相信母亲也能够明白。” “您老了之后也只能靠着文哥儿,可文哥儿如今不学无术,如何能够当得起大任。” 她眉如新月,眼如秋水,盈盈淡淡,说话时沉静又有条理。 张氏闻言忽然默不作声,眼中所有思量。 话已至此,说的多了只会适得其反,虞薇宁便噤声不言。 文哥儿也听的出来是大姐想要将他送到外祖母家里去,外祖母虽和善,但还是有些严厉,他一看到就害怕的很,心下自是有千百个不愿意,便走到张氏的面前轻声道: “母亲,文哥儿不想过去……” 张氏一听心都化了,哪里还有不依着他的道理,可又听文哥儿说道: “文哥儿过去了,就看不到柳姨娘和青樱姐姐了。” 她放在文哥儿身上的手轻轻一颤,才知道他心里挂牵的居然是这个,瞬间紧绷着下唇,片刻后才出声道: “明日就将他送过去吧,有易儿在那边照看着,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分明也是铁了心。 虞文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嘴角向下一弯,还想用哭拿让张氏回心转意。 可眼泪早就挤干了,酝酿了好半天也没见落下一滴。 张氏摆摆手道:“将小少爷带回去,好生看管着,哪里也不许他去。” “是,夫人。” 而柳姨娘这边已经与虞清月在祠堂中跪了一天一夜了,两人双双病倒,最后还是纪南寻过来求情,才让虞父放了她们。 虞清月的脸上出来的脸色却不太好,头发凌乱,显得憔悴无比。 整个人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似得。 柳姨娘则是跟在她的身后,面上还有几道深深的血痕,像是被指甲给划出来的,她捂着脸神情恍惚,走起路来脚步踉踉跄跄的。 虞清月这才知道原来父亲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是淮南知州的嫡子,身份虽不算得太高,但家中也算殷实,于她来说也算得个良配。 可是她被柳姨娘误导了以为自己要嫁的人是那个年过半百的巡抚,所以一气之下才特意使了些手段勾搭上自己的姐夫了。 听到虞父告诉自己真相得时候,虞清月盛怒之下狠狠将柳姨娘扑倒,在她脸上挠了几条血痕出来。 这个姨娘什么也不会不说,还总是给她添乱,如果可以她情愿没有这个母亲。 虞清月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阴沉,不过还好,起码夫君对她是真心实意的,也不怕日后扳不倒虞薇宁。 她才不要活成柳姨娘这种样子。 “月儿,你放心姨娘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 柳姨娘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紧紧攥着手帕,面上略带了些卑微的讨好意味。 只要张氏出了问题,凭借着老爷的宠爱,她也能在府中拥有一席之地。 可虞清月哪里还想听她胡言乱语,脑海中细细思索,想着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刚好瞧见了被下人压制着的虞文世,他小脸上仍旧还留着斑驳的泪痕,与平日里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当即拉住了一个下人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下人还未开口,就被虞文世狠狠的踹了一脚。 “阿姐……呜呜……” 虞文世见了她却比亲姐姐还要热切,眼中满含着委屈,他几步并作一步走到虞清月的面前一只手拉着她的裙摆,另一只小手则是抹着眼泪。 虞清月看着他拉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将心下那股子不快压了下去,柔声道: “文哥儿这为何一直再哭?” 虞文世吸了吸鼻涕,“母亲要把我送到外祖母家里去,不让我呆在这里了……” “都是大姐害得,她给母亲告状说我不听话……” 虞清月眼珠子轻轻一转,便道: “那你现在去和父亲说,父亲疼你一定不会让文哥儿被送到外祖母家里去的。” “外祖母实在是太过于严厉了,哥儿你还这么小,定是受不住的。” 若是张氏决定了的,就算是找了父亲也没有什么用,可虞清月就是想给她添个乱而已。 虞文世小脸一白,更是害怕的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只记得去找父亲二字。 虞父如今正在气头上,原本还说出狱后办一个洗尘宴,如今也没有什么心情了,刚坐下来,就见着管家带着虞文世走了进来。 又听得管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后,他生生将手中的茶杯给摔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爹爹……” 虞文世经过今天这么一遭,哪怕心中仍旧委屈得想哭,但他再也不敢掉一滴眼泪了。 “你们这些人啊,真是让人不省心。宁姐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让她来操心这些事情!” 虞父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和心疼。 接着,虞父转头看向虞文世,沉声道:“文哥儿,从明天开始,你就去外祖母家里住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 “是,父亲。” 虞文世原本就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了,如今只有应了下来。 虞父是个明事理的,自己这儿子平日里行事乖张,是要好好教育一番了。 就是可怜了宁姐儿,自己还是个孩子不仅要操心自己家的事情还要操心母家的事情。 虞父轻轻叹了叹气,当初就不该将她许配给纪南寻。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第21章 回侯府 这一日天气晴好,虞薇宁一行人已经准备起身回侯府。 张氏得了空便来送行,苍白的面上带着几分不舍,她紧紧握住虞薇宁的手,轻声道:“好孩子……” 虞薇宁笑了笑,明眸皓齿,动人的紧, “母亲快些回去吧,你身子还未好全,外面风大。” 张氏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的手。 纪南寻站在一旁道:“母亲你莫要伤心,我定会照顾好薇宁的。” 他还是想在张氏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日后办起事情来也会方便许多。 因为虞清月的缘故,张氏对他的看法也有所改观面上不冷不热,声音却带着几分凉意,“可不要委屈了宁姐儿才是。” 张易之一直站在后面,视线落到虞薇宁的身上未曾移开过,许是目光过于炙热,让纪南寻也有所察觉,他皱了皱眉头,对这个蓝衣郎君也有一些印象。 可不代表着能够让旁人那般肆无忌惮的去打量自己的妻子。 即便他并没有多喜欢。 他故意将虞薇宁朝着自己怀中一揽,表现的一副恩爱模样。 却没有看见那张玉白的脸上浮现过的一抹嫌恶,可终归还是在母亲面前,她也不想让人担忧,嘴角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虞清月看在眼中,哪里忍受得了他与虞薇宁亲近,随即轻轻地瞪了一眼。 纪南寻略带安抚似得一笑,实则对她这副性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过是个姨娘而已,还要日日管教着他,比府中的老妈子都还要烦人。 待上马车的时候,又犯了难,两辆马车,但每辆马车中只能坐两人。 虞清月小步走到纪南寻的身边,柔声道:“夫君,月儿身体有些不适,想要和夫君在一块儿。” 她一袭湖蓝色的水袖长裙,肌肤雪白,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再狠心的儿郎都忍不住拒绝。 “姨娘身子不舒服,让大爷陪着你也没什么用啊,不如让艳娘陪着姨娘吧,她会照顾人。” 白鸢看不得她那副故作娇弱的德行,便随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摇着团扇的谢长宴。 谢长宴嘴角勾起三分弧度,略显的凉薄,狭长的眸子一眯,“白鸢姑娘莫不是说错了,最会照顾人的莫不是你么?” “奴婢手脚笨,只有夫人不嫌弃,怕是照顾不周。” 几人说来说去,最后变成了虞薇宁与虞清月同乘。 谢长宴与纪南寻同乘。 两人对面而坐,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这个时候谢长宴的面上已经没有覆面纱了,那张精致逼人的面容,让这小小的马车都显得几分华贵。 一个丫鬟能够有这种气度倒叫人心下折服。 纪南寻看在眼中心下却在暗中思量,这丫鬟生的比那锦衣娘都还要好看些,不免得就让人想要亲近。 他故意朝谢长宴的方向靠近了些,一股浓郁奢靡的香气瞬间扑面而来,“艳娘,你用的什么香如此好闻?” 谢长宴冷着一张脸,眼皮子也未抬起,声线慵懒, “大爷莫不是闻错了,奴婢方才听到陈叔似乎放了个屁。” 陈叔指的是赶车的马夫,他自然也能听清楚二人的谈话,手中的鞭子轻轻一抖,“哎呀,艳姑娘你可莫乱说,我哪里敢放屁给大爷闻。” 更莫说屁能是香的了,他这辈子都还没闻过香屁。 “哦?是么?那也许是奴婢听错了。”话罢,便背靠马车,开始闭目养神,显然是懒得搭理他。 纪南寻心中的旖旎心思全被一个屁给崩没了,脑海中百转千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些小丫鬟不仅生的貌美,嘴皮子功夫也是一等一得厉害。 倒叫人又爱又恨。 快到侯府的时候,谢长宴就出了马车,与陈叔坐在一处,纪南寻的眼神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的难受。 鹤羽坐在墙角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实在是想不通主子为放着好端端的皇子不当,如今跑来当一个小丫鬟不,还要受这般委屈,他可算的上是金枝玉叶。 直到虞薇宁下了马车,谢长宴立马就跟了上去。 鹤羽忽然就有了头绪。 原来主子是想翘昭化侯府世子的墙角啊…… 思及到此他打了一个冷战,这才躲回了暗处。 “夫人。” 一路上丫鬟婆子们见了虞薇宁皆是恭敬地驻足问安。 她刚回到侯府就先去了福居堂。 虽事出有因,但许久未给纪母请安便也不好。 何嬷嬷见了她脸上带着笑道:“老夫人如今还在午睡么,且劳烦您等一等。” 虞薇宁抬眸望去,分明看到了雕花木窗上的人影。 她只是柔柔一笑,也并未出声说些什么。 显然纪母对她回去这件事情心生不满,所以才刻意敲打。 一杯清茶喝的快要见底的时候。 何嬷嬷又才出来说纪母已经醒了,虞薇宁放下手中的茶杯,自己这个婆婆心眼不算坏,但是规矩太多了,并且也极为好面子。 所以得挑些好听的话讲给她听。 “你父亲怎么样了?” 纪母身后的小丫鬟给她摇着扇子,可还觉得热,面上的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回母亲,父亲身体还算康健,如今已经出狱了。” 虞薇宁看着那果盘里放着的各色果儿,忽然想到纪母院子的吃食开销都是走的自己的私账,没由来的生出来几分心疼来。 “你且好好劝劝你父亲,不要成日里都想些歪门邪道来,自己把家败没了倒是小事,可你嫁到了侯府来,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我们,南寻也还在朝中为官,他这样让南寻怎么能够在同僚的面前抬得起头来?” 纪母话里话外都带着责怪的意思,虞父一把年纪了却成日不干正事。 若不是当年与老侯爷有恩,哪里还会想要和他成为亲家。 虞薇宁秋水般的眸子中轻轻一闪,柔声道:“母亲说的是。” 纪母脸色终于好了几分,得亏这孩子是个听话的,不然可就将她给气死了。 “我还听府中的下人说那日南寻到你房中后,气冲冲得走了,是怎么一回事?” 第22章 送子 虞薇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唇线紧闭,低头不语,似有千言万语,终是沉默。 如远山般的细眉轻蹙着,略带几分哀愁,她无法告诉纪母她不愿与纪南寻亲近,这些心思若是被旁人察觉了,便是比死罪更加可怕。 “我说薇宁啊,你莫不是还在怨南寻纳了月儿不成?你心思澄澈细腻,万万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吃味。” 纪母见她闭口不言,又开始劝慰,两个孩子的性子都有些倔强,不愿意服软,可这么下去她何时才能够抱到自己的孙儿。 旁人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儿孙绕膝成群了。 香炉里点着淡香,有安神的作用。 纪母慢慢半阖着双眼,轻声道:“何嬷嬷去将东西拿过来。” “是” 何嬷嬷出去片刻后手上多了一张画卷,只不过是卷起来的,看不到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得了老夫人的命令后,她就将画卷交给了虞薇宁。 纪母在她快要走的时候出声叮嘱道: “这个拿着就挂在房中吧,还有好好收敛收敛你的性子,莫要与南寻置气了。” “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虞薇宁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后便恭敬道:“是,母亲。” 出了福居堂白鸢就忍不住出声道:“老夫人可真是的。” “明明是大爷的错,全怪罪到夫人身上了 。” 她一向嘴快,圆圆的小脸上带着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大爷的态度她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性子也是阴晴不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谁又能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虞薇宁倒是一片淡然,除了纪南寻,其他的事情她用心些就好了,阖府上下又不只围着他一人转。 “夫人,你不看看这老夫人赏赐的是什么东西么?” 白鸢瞧着手中用红线绑起来的画卷,心下多了些好奇,便将那股子不好的情绪都给抛之脑后了。 “回院子里打开看吧。” 得了虞薇宁的话,白鸢喜笑颜开,一回到木槿院后就忍不住将其打开了。 上面不是旁的赫然是一幅观音送子图那观音慈眉善目,手中抱着个胖娃娃,画得倒是不错。 可怎么看都有些折辱人的滋味。 白鸢脸上的笑意就淡下去了许多,嘟囔着嘴儿道: “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还是这些东西。” 虞薇宁也轻轻瞥了一眼,眸中并无波动,“卷好放起来吧。” 她并未打算挂在房中,看着就让人烦忧。 舟车劳顿了一天,虞薇宁将发钗除尽,只着一件中衣坐在铜镜前,鬓若浓云,脸欺腻玉,只轻轻一抿唇就如新月晕生,好看的紧。 忽然一角红色的衣袍出现在铜镜中。 她便扭过头去轻声笑道:“艳娘你来了。” 回眸间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温婉动人,恰如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谢长宴也勾了勾唇角,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白玉盘,里面装了几瓣甜瓜,还未走近就能闻到那股子清香的气息, 他目光落到了一旁还未收起来的送子观音图上,嘴角的笑意略微一滞,也没有说什么,只将甜瓜放在了虞薇宁的面前, “夫人尝一尝,这味道还是不错的。” 苦夏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清新爽口的水果。 虞薇宁拿了一小块,轻轻咬了一小口,露出一排洁白细腻的贝齿。 倒让谢长宴想到了之前养过的一只猫儿,吃起东西来也是这般斯斯文文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甚是好看。 “为何这般看着我?” 虞薇宁轻轻仰着头,身上的中衣因为她的动作,而变得松松垮垮,顺着颈脖就能略微看到一点别样的风光。 白的欺霜赛雪。 谢长宴眸光潋滟,一抹暗色一闪而过,轻声道:“夫人生得好看自然是想多看两眼。” 却也是实话实说了。 虞薇宁弯着眼眸儿,“艳娘生得更好看。” “个子也高,比普通的儿郎还高上不少,你若真是个男子怕是旁人都比不过了。” “那我若真是个男子,夫人愿意嫁给我么?” 谢长宴站在幽幽的灯火下,那张艳丽的面上忽然带了几分戏谑,似认真又似试探。 虞薇宁只当他在说笑,将手中吃完的甜瓜放在一旁,轻轻的擦拭着手指,柔声道: “若是我还没有成亲的话,保不准是愿意的。” 当然她不会再选择纪南寻。 谢长宴也不计较,眼尾勾起,浑似一只勾人的狐狸, “有夫人这句话就够了。” 白鸢竖着耳朵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也忍不住插嘴, “那我也要娶夫人,夫人不仅貌美如花,还勤俭持家,温柔得体,和善待下……” 一张小嘴儿妙语连珠,只将虞薇宁夸奖得天上地下,人间少有。 比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还要能言善辩得多。 虞薇宁笑得清婉,那喜悦是嫁到侯府来少有的,她摆摆手道: “快莫要逗我开心了,去备点水吧,我想沐浴。” “是夫人。” 得了令得白鸢脚下生风,她做起事来也是稳中有细,所以深得虞薇宁的喜欢。 “夫人既要沐浴,那艳娘也先退下了。” 谢长宴看着那纤细的腰肢,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好,等会儿我再唤你。” 谢长宴抬脚出了门,目光落到那一瓣瓣因风而颤颤巍巍的木槿花上,花瓣重重叠叠,开的正盛。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刚刚看到的那幅场景。 恰如雪中红梅,只叫人眼前发热。 谢长宴一直站在院落里没有出去。 耳边渐渐传来一阵细微的水声。 因为他一直练功的缘故,所以耳力比常人要好上许多。 水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谢长宴捻了一朵木槿花下来,在指尖轻轻研磨着,汁液顿时流了下来,沾染了满手,还带着些青涩的味道。 狭长的眸子越发的幽暗。 他将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花瓣轻轻丢在看地上,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倒了。 还有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 第23章 风波起 谢长宴身形一动,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就站到了门前,门内此刻却一片死寂,没有一丁点儿的响动。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安,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 “夫人?” 虞薇宁刚刚从浴桶中出来,宛若雨中清荷一般,玉足还沾着些许水渍。 她正想迈步向前走去,结果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地摔了出去。 慌乱之中手恰好碰到了旁边的屏风。屏风应声倒下,将她压在了下面。 “唔......” 虞薇宁吃痛地闷哼一声,盈盈如秋水的眸中泛起点点泪光,听到谢长宴的声音后,她故作镇定道:“艳娘我在……” “不过我的腿好像伤了。” 屏风倒下来的时候,那突出的一角上的木刺狠狠扎在了小腿上,蜿蜒的血迹慢慢氤氲开来。 虞薇宁蹙着眉试着动了动那条腿,一股刺骨钻心的痛意袭来,她便不敢再随意乱动了。 面色苍白如纸。 谢长宴隔着一道门,听到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脆弱,而这时白鸢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想了想,温声道: “夫人……那我进来了……” “好。” 虞薇宁应了下来,此刻她这个样子根本无法站起来。 门开后的瞬间,谢长宴看到她被压在屏风下美人皱眉,雪白的肌肤,鸦青色的长发,还有一道刺眼的血迹,结合成了一种荒诞又怪异的美感。 他来不及多想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屏风从虞薇宁身上移开。 可未曾想到她身上未着寸缕,堪堪被发丝给遮掩住了,虞薇宁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面色自苍白转为绯红,她声音细若蚊蝇,“艳娘,能不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谢长宴拿过一旁的中衣,上面不知熏了什么香,淡淡的好闻至极,他轻轻将衣衫披在了虞薇宁的身上,移开视线后温声道:“你先穿好,穿好了告诉我一声。” 腔调低迷,尾音带着一贯的慵懒。 片刻后虞薇宁已经穿好了衣服,她面上犹残存着红痕,即便艳娘是一个女子,可还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她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可微微一动身上就痛得起了一层冷汗。 谢长宴明白她是不想麻烦自己,出声道:“夫人,不要逞强。” 话罢他就蹲下身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那张刚刚沐浴后的面上还带着些水汽,眉眼间也是湿漉漉的一片,她轻抿着唇,目光游移,随后将手搭在了谢长宴的颈脖,睫羽轻颤,小声道: “多谢艳娘。” “伤的如何?让我看看。” 谢长宴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眸中带了些关切的意味,只不过视线落到她衣衫下摆时看到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忍不住皱了皱眉。 竟然伤得这么重。 “我没事......” 虞薇宁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微笑,试图让谢长宴放心,然而,她的声音却微微颤抖着,显然很疼。 正准备开口说话,便听到了白鸢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来。 “夫人,姨娘正在院子里散香料呢,好笑得很。” “待我好好给你讲讲。” 白鸢正兴致冲冲地跑回来,想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讲给虞薇宁听,可等她走得近些,看到虞薇宁衣衫上的血迹时,脸上的笑意被惊慌失措所代替,语无伦次道: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老天爷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我这就唤大夫过来。” 方才那点喜悦已经消失得烟消云散。 待她喊来了府中的大夫时,虞薇宁腿上伤口处的血迹开始慢慢地凝结,显露出来的半截小腿皮肤细腻光滑如羊脂白玉,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方大夫匆匆赶来后,仔细查看了那小腿上的伤口。 虽然伤口并不大,但皮肉已经分离开来,情况不容乐观,大夫施展针法将伤口缝合起来,并叮嘱道: “这几日务必要好生静养,切勿让伤口沾到水。” 接着,他又详细列举了一些需要忌口的食物和注意事项,然后收拾好药箱,缓缓离去。 白鸢一直在旁边侍候着,见大夫要走,连忙取来几块碎银子塞进他的手中,恭敬地道:“您且拿好。” 这位方老大夫长期居住在府中,无论是哪位姨娘或郎君身体不适,都会请他前来诊治。不过,要说出手最为大方阔绰的,还得数大夫人。每次看病,除了应有的诊金外,大夫人还会额外赏赐一些银钱给他。 所以就更用心了些,接过碎银子后方大夫那张苍老的面上露出的笑意愈发诚挚了几分:“多谢白鸢姑娘,多谢夫人了。” 白鸢送走了方大夫之后,转身走到小厨房里仔细地吩咐了几句,说是要剁个骨头来熬汤。 那厨子还以为是她嘴馋想吃呢,便笑着打趣道:“哟,白姑娘这馋嘴劲儿又犯啦?” 这府邸中的人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有一张爱吃的嘴。 白鸢那圆圆的小脸上,一双柳眉微微竖起,语气娇嗔却又透着几分威严:“一天净是拿我说笑,可小心你的皮,” “是夫人受了点小伤,我寻思着找熬点汤来补一补。” 说罢,她轻轻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担心夫人的伤势。 等了好一会儿,那汤才熬好,闻着倒是一股子香味扑鼻。 白鸢端了热汤往虞薇宁的房间走去,刚掀开帘子,就看到艳娘半跪在地上,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涂抹在手心里,待药膏化了后又才将手放在夫人的脚踝处。 那眉眼间的怜惜与认真不似作假。 也不知夫人究竟捡了个什么人回来,长得这么精致,性子时而好又时而坏的,倒真是个怪人。 虞薇宁肿胀的脚踝涂抹了药膏后便感觉清清凉凉的。 她抬手将谢长宴垂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替他别在了耳后,两人凑得略微有些近,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那股女儿香一齐钻入了谢长宴的鼻尖, 手中的那只小脚生得极为好看,脚趾粉嫩,微微蜷缩着,恍若一件稀世珍宝。 许是那目光太过于炙热,虞薇宁偏着头将腿微微向后一收,小声道:“艳娘……” 第24章 开铺子 谢长宴回过神来松了手,眼角洇着湿意,似乎有些委屈与失落, “夫人是不喜欢艳娘么?” 虞薇宁看到他的神情,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听到他的后半句,连忙出声道:“并未,艳娘何出此言。” 那张芙蓉面上略带些紧张。 “我给夫人涂药,却见你不是很喜欢的样子……”谢长宴说这话时故意垂下眼尾,声音带着一股子甜腻与慵懒。 他作势准备将手中的瓷瓶收回去,却被虞薇宁一把拉住了手,“没有的……” “多谢艳娘……我很喜欢……”她说完这话时,又觉得有些不对,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几分纠结。 谢长宴也不再刻意逗弄她,轻声笑了笑,“夫人喜欢就好。” 白鸢见这烦人精终于退到一旁去了,便将手中已经变温了的药膳放在虞薇宁的跟前,面上带着笑道: “夫人你尝尝,奴婢刚让厨子给熬的。” 她拿起白玉勺浅尝了一小口,味道不错,也不腻人,还专门放了药材在里面,温养滋补, “你放在说姨娘散香料是什么意思?” 白鸢见她记住了自己说的话,心里头直高兴,嘴上也没了个把门的,将自己看到的通通说了出来, “今儿个奴婢去找福居堂的兰姐姐,路过姨娘的院子的时候见她手中拿了些精巧的盒子,里面装的似乎是香粉,香膏一样的东西,到处散给丫鬟婆子们。” “诺,我这里还有一个,原本我不打算要的,可想着拿回来让夫人看看就带了过来。” 白鸢递过来的盒子制作精致小巧,上面还雕刻有繁杂的花纹,是女儿家会喜欢的东西。 她轻轻一按那盒子就自动弹开了,里面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虞薇宁轻轻嗅了嗅,有薄荷和甘松的气息,味道清新提神,膏体的也还算细腻。 只是不知道虞清月做这个是想要干什么。 “我说那姨娘就是东施效颦,看到夫人制香,她也跟着制作香。” “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真是好笑。” 白鸢回想起方才虞清月那副得意扬扬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出来,好似她做出来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似的。 那手艺实话实说不如夫人的一星半点儿。 “你啊,这张嘴儿真是半点也不饶人,她想做便让她做就好了。” “这香又不只有我一人能制,倒是要麻烦你福居堂走一趟,告诉母亲我受了伤,这几日可能没法去请安了。” 虞薇宁笑了笑,将香膏体放在了一边,只想快点将腿伤养好,如若不然,照着纪母的那个性子,又要苛责她了。 白鸢应了声,谁叫自家夫人好脾气,就算是这个样子了想的还是顾全礼数。 待她到了福居堂后她才发现那虞清月早早地就来了,正拉着纪母不知道说些什么,哄得她老人家满脸带笑,慈眉善目的紧。 白鸢知道纪母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实则眼高于顶,很难有人能够真正入她的眼,倒也没有想到虞清月竟然有这般好手段, 纪母抬头也看见了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来这里做什么?薇宁呢怎么不见她人。” 白鸢微微俯身道:“回老夫人,夫人她不小心伤了腿,如今刚看完大夫,正在院子里静养。” “夫人说这几日可能不能给老夫人请安了,还望老夫人见谅。” 纪母眉头一皱,“伤了腿?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要歇息就让她歇息几日吧,我这里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让何嬷嬷拿些药材回去。” 虞薇宁受了伤,她再怎么都要表示一番。 “多谢夫人。” 白鸢恭敬的点了点头,却听虞清月在一旁说道:“姐姐也真是不小心,如今伤着了,那府中的庶务估摸着也要耽搁下来了。” 纪母也想到了这层,如今府邸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交给了虞薇宁来管,若是有什么差错,倒也让人难办。 虞清月见纪母似乎有些迟疑,正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揽过一部分的事情,还未张口就听着白鸢扬声道:“夫人管家,老夫人还不放心么?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虞薇宁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纪母也不再开口多说什么。 可虞清月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又插嘴道:“姐姐若是成天还操心这些琐事,心情烦闷,自然是不利于养伤的……” “够了。”纪母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虞清月就差把想法写在了脸上,一点也不知遮掩,可侯府还没有沦落到让一个妾室来指手画脚。 若不是她说,她有法子为侯府增添些进账,纪母是理也不想理她的。 虞清月知趣地闭上了嘴,想到方才送给纪母的那些礼品就忍不住肉痛,那可是她为数不多的嫁妆换来的,却也没能让纪母站在自己这边。 倒像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似的。 不过纪母既然已经答应了让她开香膏铺子,一切都算是好的进展。 但纪母好歹活了那么多年,也是个人精,虽然同意了,但是铺子必须记在她的名下,并且不能动用侯府的银子,前期的进账算她的,亏损的就只有虞清月自己扛着。 虞清月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脸上仍旧笑呵呵的,等她赚到了银子的时候,她不信老夫人还会是这个态度。 白鸢从屋里走了出来后,怎么想都觉着有些不对,便拉过了一旁的兰香,轻声问道:“那姨娘究竟是做了什么,让老夫人这么开心。” 兰香手中还拿着个鸡毛掸子到处弹灰,听她问起便道:“还能有什么,送了些东西过来罢了。” “哦,还送了间铺子。” 白鸢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铺子?” “就是姨娘说她想开个香膏铺子,但是记在老夫人的名下,有什么进账都算老夫人的,亏损了就算她的。” 这马屁倒是拍得不错,还拍到位了。 白鸢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姨娘也太豁得出去了,干些损己利人的事情,不过她得快些将这个消息告诉夫人才行。 便随手塞了小块碎银子给兰香,“多谢姐姐了。” 兰香也不和她客气,笑了笑就将银子放在了怀中…… 第25章 避子汤 白鸢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福居堂中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虞薇宁,功勋世家少有女子行商,若是传出去便会被人瞧不起,可若是记在纪母的名下便算是她的私产,也叫人无从辩驳, 看来虞清月是刻意想要讨好纪母,才舍得下如此大的血本。 虞薇宁想了想才道:“你好生去关注着福居堂的动静,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就是。” 白鸢应了下来,心下还是有些不甘,“夫人那就任凭着姨娘在府中兴风作浪么?她如今将老夫人哄得倒是开心,日后再有了子嗣……” 庶子如果出生在了嫡子的前面,那便是天大的笑话了。 “无事的。” 府中若是还没有嫡子出生,那姨娘每次受宠后都会有管事嬷嬷端上避子汤药的,想来纪母也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眼前最让人烦忧的就是不知虞清月那个铺子到底能不能赚到银子。 如果没赚到银子还好,她也能够知难而退,收了心,就怕后面赚到了银子,她越战越勇,做生意哪里有一帆风顺的,若是吃了亏到时候可能会缠着纪母拿府中的银子补上那个空缺。 虞薇宁眉头微微蹙起,白净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凝重,片刻后吩咐道: “你且下去告诉张嬷嬷,从今日起就停了福居堂的小食茶饮。” 那些个东西都是出自她的私账,保不准以后纪母会拿着这个由头,想要的更多。 可贸然停了原有的供应,也不知道纪母会不会大发雷霆,白鸢一时间不敢前去传话,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虞薇宁摇摇头,“不会的,如今虞清月想着讨好母亲,我停了她自然也会补上。” 这笔开支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一个没有依仗的虞清月来讲,那就算是不小的负担了。 这样也能够分散她的一部分注意力,那制作香膏的铺子还是开不起来才是最好的。 张嬷嬷是以前从虞府带过来的老人,往日里就看不惯自家小姐拿嫁妆来补贴侯府的家用,如今听她说要停了供应,脸上就染了些笑意。 这府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些白眼儿郎,你将他喂得再好也没有什么作用,倒不如不喂。 不过小姐既然下了决心,想来也是被伤得不轻了,才会下这种的命令。 她叹了叹气,心下是又喜又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虞清月这边则是忙得火热朝天,又是在选地段,又是在想着如何提高香膏的价格,虞家行商多年,她自幼耳濡目染,知道的也不算少,如今真要自己做起来了,才觉得有些难。 可要纪南寻,纪家对她刮目相看,难一点也没有什么。 她日日坐在窗边描着花样,眼睛都快要瞎了一般。 纪南寻来了见她这副模样,还有些心疼,“月儿,你且休息休息。” “明日再画吧。” 虞清月见他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笔,面上带着笑,”夫君你觉得这几个花样哪一个好看?” 纪南寻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发现那花样画得倒是别致,不过不够精巧,往日虞薇宁也喜欢画这些东西,倒是画得比她好看些,便出声道: “你若是得空了,就拿去让大夫人给你看看,她也会画这些。” 虞清月嘴角的笑意一滞,胸口处似乎是堵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柔声道:“夫君说的是。” 没想到她不管怎么努力,在旁人的眼中就是比不过虞薇宁,就连画些花样也要问过那“好姐姐”的意见。 往日在虞府中,虞父也一贯爱夸奖虞薇宁说她识大体,有灵气,而她就如同一个枯草般,沦为衬托的背景。 虞清月心有不甘,可又不能表现在面上,她现如今也发现了虞薇宁的日子没有好过到哪里去,等于守了整整三年的活寡,自己的郎君碰都不想碰她,假以时日等她怀上了孩子, 这府中怎还会有虞薇宁的一席之地。 纪南寻的话也提醒了她,这花样还真得让自己的好姐姐看上一眼。 纪南寻好不容易得了空,清闲了一趟,见虞清月只顾着愣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喜起来,还未等他开口,就见虞清月忽然环住他的腰身。 女儿家的娇软入了怀,再大的脾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夫君,月儿好喜欢你,如今月儿也在想法子替夫君减轻些负担…” 此话一出,纪南寻就有些不悦了,“我哪里需要一个女子替我减轻什么负担,你若真这么觉得,那个铺子不开也罢。” 他一贯好面子,心下自然不愿意承认需要靠女子。 虞清月还不够了解他,听得他声音中带了怒气,急忙改口道:“都是月儿不会说话,夫君莫要生月儿的气。” 她又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纪南寻才将此事搁置不再提及。 两人一番云雨后。 那婆子适时地端了一碗避子汤药过来,纪南寻此刻正在整理自己的衣冠,颈脖上还有几道被抓出来的痕迹。 他微微皱眉,今日还要去见祖母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虞清月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出声道:“夫君……我不想喝这些东西可以么?” “月儿想有夫君的孩子。” 她这话说得直白,旁边端药的婆子脸上都忍不住替她羞。 纪南寻头也没回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若真的让一个姨娘先生了孩子,到时候他还在怎么在朝廷中待。 虞清月听到他口中的漫不经心,有些难受,还是打起精神道:“老夫人似乎也很想要个孙儿,夫君,就算我日后诞下了孩子,我也愿意送到姐姐跟前养。” “记在她的名下。” 可她坚信,自己生的,再怎么说时候都是和她亲近些,所以并不担心那些事情。 纪南寻似是被她说动了,他与虞薇宁从未圆过房,也不知那嫡子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反正她们二人是姐妹。 清月生的孩子记在她名下,也算不得什么事情,便也应允了下来,“你若是不想喝那就不喝了……” 第26章 描花样 虞清月得了他的应允,面上的神情一下变得倨傲起来,冲着那婆子笑道:“还不快下去?” 那端汤药的婆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多嘴什么,转过身去后微微翻了一个白眼,如今还嚣张,日后定有人来收拾。 纪南寻整理好衣衫后,在虞清月面上落了一个吻,轻声道:“我今日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好,月儿等夫君回来。” 虞清月总是会将自己的姿态刻意放低,这样却能够取悦纪南寻,他虽不喜欢太听话的女郎,但也不能驳他的面子。 出去时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待人走了后,虞清月便坐在铜镜前发现自己的眼睛下面有一团青黑,一看就是操劳过度了,如今她得靠着这个香膏铺子翻身,自然是多花了些心思在上面, 她扭头对着那怯生生的丫鬟粉黛道:“你去打盆水过来。” 粉黛得了令就匆匆地赶了下去,手脚也还算麻利,一来一回没有花上多长时间,她知道若是耽搁得久了,定会受到一顿责骂。 好在虞清月今日的心情不错,也没有想着挑刺儿,在面上敷了些细粉,遮住了眼下的青黑,又描眉画了好一会儿,直将自己打扮得明艳逼人才作罢, 将桌子上放着的花样收拾好后,方才往木槿院里去。 刚到院落门口就看见几个小丫鬟围坐一团,手中拿着细线打着络子玩儿,倒是落得清闲。 那些个丫鬟一看到她的面孔就如临大敌一般,面上的笑意一滞,有的机灵的已经跑进去通传了, 虞清月冷冷一哼,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些小丫鬟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若不是今天有事,她定不会踏入木槿院半步, 白鸢进去通传后马上又出来了,面上带着笑道:“姨娘日安,夫人正在里面等您呢。” “不知姨娘今日是过来请安的么?似乎有些晚了。” 自那次敬茶不欢而散后,虞清月便每日称病,免了请安这一遭,虽是坏了规矩,可她一向就是个不太守规矩的人,如今仗着纪南寻的宠爱,更是没了分寸, 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白鸢,“主子还没说什么,怎么养的狗倒是先叫了起来。” 这话说得粗鄙那些个丫鬟听后都齐齐皱眉。 白鸢柳眉一竖,愠声道:“你!” 她嘴上骂人的功夫一向欠缺,被人堵了话之后小脸带着怒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早知道就把艳娘带出来了。 白鸢一时间追悔莫及,看着虞清月从自己面前走了进去还没有想到该如何反驳。 虞薇宁这时正在练字,谢长宴则是站在她的身后时不时指点一二,他说的每句话都落到了点子上,两人之间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艳娘,你倒是深藏不漏,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她仰着头,好看的眸子轻轻一弯,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意。 谢长宴也跟着笑了笑,“会的不多,夫人谬赞了。” 虞清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满之意,特别是那个艳娘,模样生的妖妖娆娆的,做起事来也让人讨厌。 “姐姐真是好兴致,在这里练字呢。”虞清月面上带着些虚假的笑意着说道。 虞薇宁放下笔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知姨娘今日有什么事呢?” 那声姨娘让虞清月心中略微有些不舒服,好似在刻意提醒她一般,面上的笑意自然就淡了下去。 她走到桌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冷笑道:“这字果然写得不错。” “妹妹今日来是想让姐姐帮忙看看花样的,我记着姐姐画花样的手艺不错,我便想着让您来替我选一选。” 虞清月这么做无非是想将她一齐拉过来,她也保不准这铺子到底是赚还是亏损,若是能够搭上虞薇宁,日后亏损了也有的话说,说不定还能在她的身上捞一笔出来。 可这些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旁人。 虞薇宁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她画的那些东西,花纹别致,心思小巧,但多有模仿自己往日的风格,还好往日画的那些个东西她成婚后并未带过来,不然容易落人口舌, “花样什么的,我并不在行,姨娘可以去问一问母亲,让她替你挑一挑。” 虞清月自然知道她没有这么容易答应自己的请求,便抬了纪南寻出来,“夫君方才也说了让我来找姐姐……” “这倒是让我不好给夫君回话。” 她不提纪南寻还好,提了纪南寻虞薇宁面上的表情更冷了几分,“夫君那里若是问起来了我自然会给他说清楚的。” “我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好坏。” 虞薇宁如今只想着独善其身,少纠缠于这些琐事,这趟浑水更是碰不得一点。 虞清月见她油盐不进,心下气急可也无可奈何,收了东西便往外走,“倒是月儿眼皮子浅了,如今姐姐身份高贵,自然是看不上我这些东西。” 她话语中带着尖酸刻薄之意,故意将声音说得大些,就是为了让府中的丫鬟婆子们听得清楚些。 让人看清虞薇宁的真面目。 有些受过她恩惠的婆子就将这件事情传到了纪母的耳中,好一番添油加醋后就变成了虞薇宁刻意拿乔,羞辱虞清月,说她画的玩意儿都入不了眼,铺子也开不成。 纪母听到这里,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桌上,原以为薇宁那孩子是个善解人意的,怎么如今也变得如此刻薄,她想了想,又觉得不该只听信一面之词,便对着何嬷嬷道:“你去将薇宁给我叫过来。” “她的腿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何嬷嬷应声就下去了,看到纪母脸上不悦的表情,心下还是有几分担忧。 虞薇宁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就见白鸢进来说纪母有事。 她微微叹了叹气,除了有关虞清月的事情,她实在想不出纪母找她会有什么事情。 好在如今可以下地了,慢些走也没有什么大碍,便对着谢长宴道:“我去去就回。” 第27章 福居堂 纪母如今正在气头上,脸色也不大好看,那张保养得当的面上还带着几分怒气,目光冷冷的看着虞薇宁,缓声道: “如今你倒是长了本事,不仅不将长辈放在眼中,还刻意苛责姨娘。” 虞薇宁见她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通训斥,心下愕然,但转念一想知晓了缘由,定是她短了福居堂的开支被纪母发现了, 可那原本就是她的银子,想如何处置自然都是看她的心意,纪母不好意思放在明面上说,所以才明里暗里的提及, 她微微俯身说道:“薇宁从未做过这些事情,想必是谣传。” “薇宁自始至终都恪守本分,尊敬长辈。” 往日只要纪母一发怒,虞薇宁都会陪着笑脸马上找来好多精致的玩意来哄她开心,可如今也只会说些场面话来。 纪母哪里瞧不出来,这是心下憋了口气,她摸索着手上戴着的血玉扳指。 目光扫过屋子里的黄花梨竖柜,靠墙是骨柏楠镶心香几,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这些名贵玩意儿大多都是虞薇宁送来的, 如今她刻意短了福居堂的供应,若是日后再变得一毛不拔,那就真是讨不到一点好处了,见来硬的不行,纪母就软了声道: “我说这些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清月想要开个铺子找你选些花样这本就是些小事情。” “你又为何拒绝?弄得府中好似不和睦一般。” 这话里话外都将所有的责任都归结于她了,好上她才是那个不识时务的人,虞薇宁轻轻叹了叹气,面上恭敬道: “孩儿确实很久没有碰过哪些东西略有些生疏,也看不出来什么好坏,若是支错了招,日后亏损怕是会怪罪到我的身上。” “姨娘既然想做这些东西,那便让她自己摸索也有好处。” “而且她既然这般下了主意,想来脑子里也是有自己的谋划的,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孩儿就更不该敢胡乱出什么主意了。” 虞薇宁干脆就实话实说了,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挑明,哪怕纪母觉得她怕事也好,有的东西就是不管旁人怎么说都不能接手。 纪母一想虞清月也是虞府出来的,应该还是有些行商的天赋,那铺子也就是小打小闹,但刚嫁进来就知道替府中着想,想来是个仁善恶孩子。 倒是这个做姐姐的,不仅三年无所出,如今还想当个甩手掌柜,心下对她便生了些不满,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不能闹得太僵硬,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若是再劝阻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不过你是侯府的嫡夫人,做万万不可只凭着自己的心意。” “还是要多为南寻考虑考虑,如今他在朝中做官,少不得要打点上下。” 虞薇宁轻声应道:“是,母亲。” 纪母又存了让她与纪南寻修好的心思便道:“今日你就先不回去,等着南寻回来一起用个饭再走。” 如今天色慢慢黯淡下去,约莫只要半个时辰纪南寻就会回来了。 虞薇宁听到纪母的话,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与她话着家常,也没让气氛冷落下来,何嬷嬷在一旁不时地插嘴调笑,倒是比往日看起来要和睦得多。 只是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都只有自己的心里有一把明镜才照得清楚。 纪南寻回来的时候,面上还带着些喜色,冲着纪母道:“今日尚书大人与孩儿说了许久的话,似乎有意提携孩儿。” 他虽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但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已经足够了。 纪母闻言也笑道,“那倒真是不错,如今寻儿越来越有出息了。” 她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虞薇宁,纪南寻跟着也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今日她也在,只见她今日身上穿着青色褂子,粉腮娇嫩,明眸皓齿,说不出的清丽,下面一条白色长裙,身段婀娜得不像话, 一时有些愣神,往日未曾见过她这般打扮,如今见了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虞薇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今日出门的装扮都是艳娘给她挑选的,说这么穿看起来好看,她也就依着穿了出来,乍一看到纪南寻的眼神,还以为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面上就显得有些局促了,可仍旧保持着端庄的姿态。 “今日大家好不容易得空,就凑在一堆吃个便饭吧。” 纪母看着二人极为登对的样子,面上的神情也好看了许多,毕竟是明媒正娶回来的,若是太过于计较就显得过于了。 何嬷嬷见状就让下人上了菜,因为知道府中的两个主子要过来,就刻意加了几道菜,什么群鲜羹、奶房、旋鲱、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芽、应有尽有。 后面上来的是一些素菜像是什么拌生菜、诸般糟腌、盐芥、东坡豆腐,一类的。 纪母口味清淡所以那些个荤菜都是给纪南寻二人准备的。 顺便还带了一股温好了的清酒,丫鬟兰香上前斟酒,目光有意无意地从纪南寻身上掠过,但也不敢做得太过火, 大爷生得俊美,如今又要升官,好不容易在福居堂里来一次,自然想抓住这个机会,若是能成个什么姨娘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信, 可以涂抹了些胭脂,算得上清秀可人。 可纪南寻今儿个的心思却都在虞薇宁的身上了,暂且不提她往日落了自己面子的那些事情,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几杯清酒下肚,面上就立马浮现了一抹微红,看着那张芙蓉面,更是个心痒难耐。 纪母见状笑道:“你们两个孩子,性子都太过倔强了,如今有机会说开了就好,我还等着抱孙儿呢。” 纪南寻轻轻拉住了虞薇宁的手,对着纪母道:“母亲说的是。” 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身子在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待二人用完饭后,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知竹看着一道从富居堂中出来的二人,就知道今天应该去不成漪澜院了。 果不其然,纪南寻只牵着虞薇宁往木槿院的方向走…… 第28章 雨淋漓 好巧不巧,两人刚从福居堂出来后,天上就下起了大雨,雨水如瀑般倾泻而下,将院子里开在枝头的木芙蓉给打得摇摇欲坠。 纪南寻皱了皱眉,不得不带着虞薇宁往回折返。 二人握住的手也松开了。 知竹见状道:“大爷奴才先去寻伞,您和夫人且等一等。”话罢,他便进了福居堂。 那大丫鬟兰香早就在里面候着了,手中拿出一把竹节伞道:“我瞧着雨大就知道你们要回来,这不准备好了么。” “那是,兰姐姐细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知竹接过了伞,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一张巧嘴儿逗得兰香拿着帕子捂嘴轻笑。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她想了想,又从后面拿了两把伞出来,一人一把刚好,免得大爷给那人撑伞。 知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随手拿了两把就往出去走,“兰姐姐多谢你赠伞了,我这就先走了。” 兰香看着被留下来的那把伞皱眉道:“真是个呆子。” 半天不见知竹的身影过来,纪南寻看着细密如瀑的雨丝轻声说道: “这雨下得越发的大了。” 他余光瞥见虞薇宁那张精致柔和的侧脸,心里莫名生了一丝悸动,往日只觉她性子冷淡无趣,如今被虞清月日日缠着,实在是难以招架,片刻不得空闲,这才想起了她的好。 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确实很不错。 想到自己刻意的冷落,心下就有些愧疚,毕竟自己情窦初开时欢喜的人就是虞薇宁,不过现在两人虽为夫妻,但生疏的厉害,可夫妻哪里有隔夜的仇, 又想到方才握在手心中那柔弱无骨的感觉,视线中略带了几分炙热,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知竹却来了, “大爷,您和夫人打一把伞吧。” 他将其中的一把伞递给了纪南寻。 虞薇宁朝着外面看了看轻声道:“要不然夫君先回去,我再等一等,这伞有些小了,我怕遮不住两人。” 她心下有几分不愿意将纪南寻带到木槿院去,想到上次的场景,便胡乱找了个借口,却也显得有些拙劣了。 纪南寻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却也不曾多言,只道:“遮的住的。” 看来今天是铁了心要和她一同去了。 若是换做以前,虞薇宁定会觉得受宠若惊,甚至会主动与他找些话说,可不知为何,如今心中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倦怠, 她身子朝着纪南寻的方向靠近了些,再怎么看来都带了些疏离的意味。 两人一同行走在雨中,溅起的水花将衣摆处打湿,虞薇宁的话也没有错,一把伞确实遮不住两人,他们的肩膀处也都沾了不少水渍,透过衣衫粘在肌肤上,一点也不舒服。 那双盈盈淡淡的眸望着前面的雨幕带了几分愁绪。 忽然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谢长宴手中执着竹节伞,精致的五官半遮半掩,朦胧又神秘,恍若山野间最会惑人的妖, 他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夫人,我来接你回去了。” 声音清清浅浅,说不出的好听。 虞薇宁在看到他的瞬间,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正想着过去,却在瞥见纪南寻的神情的瞬间有些踟蹰, 一时不知该怎么才好。 谢长宴看出了她的为难,自然也会帮她解决,拢在袖中的长指轻轻一动,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里急如闪电般被弹了出去,刚好从纪南寻二人伞下穿过,将伞面打了个对穿, 本就是油纸做成的,禁不得一点外力,伞面破开的瞬间,那雨水就如注般倾泻而下,给执伞的纪南寻浇了个满头, 而虞薇宁早就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谢长宴面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殊丽无比,“哟,大爷您的伞怎么坏了?” “这可真是不巧。” 纪南寻不懂武功,自然也没看清楚他那微小的动作,如今被上半身全被打湿了不说,那雨还在顺着窟窿往下流,他一张面容阴沉的可怕, 知竹见状急忙上前,给他撑伞,却被狠狠踢了一脚,“没用的东西,找把伞也找不好。” 知竹冤枉得不得了,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便不敢说其他的话了,就见这纪南寻拿了他的伞大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虽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那心中的火气却大得不得了。 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丢人么? 知竹看着他走了,也连忙起身去追,还不忘回头对着虞薇宁道:“对不住了夫人,奴才失礼了。” 虞薇宁轻轻摇了摇头,见纪南寻那一脚踢得不轻,便准备让他去木槿院休息休息,可还没来得及说,知竹就已经跟了上去。 “你的夫君性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么?”谢长宴将伞朝着她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也不是……他幼时性子也很温和,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会红脸的那种。”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在池边喂着锦鲤,见了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脚下一滑差点还掉进去了。” “那时候他生得粉雕玉琢的,看着也温和,我便想着若是能够嫁与这么一个相公,也是极好的。” 少女的心思总是简单,所以在虞父替两人定下婚约的时候,虞薇宁并未拒绝,甚至有些忐忑。 可如今想来,都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谢长宴听了轻轻一笑,“夫人就这么好哄么?” “那我该早早遇到小时候的夫人。” 虞薇宁轻轻看了他一眼,因为个子不如他高的原因,只能看见那精致的下颚,以及高若悬胆的鼻梁,夭桃浓李,瑰丽得不像话,一看就是金枝玉叶的贵人, 她抿了抿唇,“是么,那艳娘也是存了心想要骗我?” 她语气中带着打趣的意味,却听得谢长宴心下一颤,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如今已经查到了那派过来刺杀他的人中就有丽妃娘娘派来的人,而纪家恰好又是丽妃的母家, 他虽没有夺嫡的想法,可旁人却不会管,只想着要他的性命,若日后真的追查下来,虞薇宁也难逃罪责,仅因为她是纪家的主母…… 第29章 竹节伞 一时间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了许多,握着竹伞的手指修长白净,因为用了力的缘故,手背上的青筋乍现。 那一抹似有若无的情绪,聚集在眼底,淡声道:“艳娘可舍不得骗夫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眯着眼,眼尾氤着层层莹光。 虞薇宁清浅一笑,“是么?我也不会骗你的。” 她靠的近些了,不知为何艳娘总会让人觉得安心和可靠,二人缓步在雨中,朝着木槿院走去。 而被雨淋了一身的纪南寻此刻面色不虞,思来想去还是往漪澜院的方向去了,路过半途时却遇到了纪母房中的大丫鬟兰香, 她原本是去厨房里交代些事宜,没想到在回来的时候还能够看到他,却见纪南寻虽然打着伞但周身的衣裳已经湿透了,脸上浮现出一抹讶异, “哟,大爷你这是怎么回事?” 纪南寻心下正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可发,可兰香再怎么说都是母亲的丫鬟,也不能太过于落了别人的面子,便开口道:“方才伞坏了,给我浇了个透心凉。” 幸好知竹没有说伞是兰香给的,若是说了怕还会迁怒于她。 兰香乍一听伞坏了还有些不信,那可是刚采买回来的,都是些新玩儿意,怎么会那么容易坏?看到纪南寻那副样子,又不得不信,脸上挂了笑, “那大爷不如先去福居堂,奴婢给你烤烤衣裳。” 纪南寻绷着下颚,已经没有了什么耐心,“不劳烦了。” “没事的大爷,奴婢就只是给你烤个衣裳而已。”兰香唇角微微勾起,乜斜着瞧他,自以为这股子媚态能够吸引到纪南寻。 可纪南寻方才在虞薇宁那处落了面子,火大得很,见她还极为不知趣地拦在跟前,便也没了什么好脸色,直接从她的跟前绕了过去,冷冷一哼, “什么玩意儿。” 他虽是个喜好美色的,但不意味着来者不拒,兰香模样只能算作中下,看着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便也没那些个旖旎的心思。 兰香身子一颤,满脸的不可置信,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口就是说不出话来,大爷何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她又何时受过冷落,一时间眼中蓄起了一汪泪,后面的知竹也跟了上来,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就晓得定是因为纪南寻, 口中不免劝慰道:“好姐姐你快些回去吧,今儿个大爷心下不畅快,可能话说重了些,你可别往心里去。” 兰香摸了摸眼角的泪,低着头就走了,实在是没有心情再与知竹搭话,高枝儿没攀上不说,还叫人看了笑话。 知竹微微叹了叹气,明白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可主子不喜欢,再清高又有什么用呢。 纪南寻甩开兰香后,更觉烦躁,成日里净是些没事找事的,让人生厌,所以刚跨进漪澜院眉头紧锁,浑如一尊煞神,可把粉黛吓得不轻,她连忙站起身来唤道:“大爷。” 颤颤巍巍的样子就如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纪南寻眼风也没给她一个便大步踏了进去,沉声道:“打盆水来。” 听到这话应该是与她说的,粉黛连忙动身去打水,不敢有一丝怠慢。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虞清月看着天色渐晚,还以为他有事不会来了,刚卸了妆发,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清丽,面容和虞薇宁略有三四分的相似,也是一个爹生出来的,怎么可能相差得太远。 她未曾涂脂抹粉,洗净铅华,不知为何比平日里看着要顺眼多了。 纪南寻坐在长椅上,冷声道:“没什么,就是淋了些雨,你且寻个干净的衣服来。” “这衣衫湿了穿着不舒服。” 不用他说,虞清月便派人去拿了外衫过来,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也不敢多问,随手将方才放进柜子里的账本又来了出来, “夫君你看,月儿的香膏铺子方才开一个月就已经有营收了。” 虽不是很多,但总比着没有好,而且这才刚刚开始,日后再改进改进,就更不用愁了。 纪南寻只是轻轻扫了一眼,若是往日绝不会对这一点蝇头小利感兴趣,可他刚在赌房里输了大笔银子,若是真能做起来,少不得要在她手中拿银子, 而虞薇宁那里他不敢多要,万一她跑去给纪母告状就得不偿失了,纪母虽宠爱他,可管得也颇多,所以幼时不让做的事,等他长大了,便就如洪水一般压制不住了。 逛花楼,赌钱一个也没落下。 纪南寻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不若方才那般冷然,“月儿如此能干,看来为夫的眼光不错。” 虞清月得了夸奖,心下微甜,好似吃了蜜糖,便觉着自己这个把月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如今能够得到夫君的宠爱,纪母也因此对她刮目相看,那她在府中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 日后若是再生个哥儿傍身,还有她虞薇宁什么事? 不过就是在这府中日日受活寡罢了。 虞清月心下雀跃,也未曾表现在脸上,也学会了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温声道:“都是托夫君的福气。” 纪南寻看着虞清月温柔小意的模样,忽然想起虞薇宁,她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哪里会像这般冲着自己笑,对那个艳娘笑得都比自己的多。 心下想起来略微有些不快,艳娘对他也是一副冷淡的性子,看来是随了主子。 可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丫鬟,算下来都该是他的囊中之物才是,何至于受那鸟气,思及到此里他一把拉过了虞清月,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吃着她的嘴儿,心里想的却是旁人。 在那白净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虞清月还以为他是心悦自己,整个人更是如同化了的春水一般,躺在他的怀中,眉眼含羞带娇,轻声道:“夫君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了些嫁妆你将其投到了铺子里么?” “如今我想拿一点来补贴我的香膏铺子,好不好。” 那钱早就被纪南寻给丢到了赌桌上,哪里还有剩余的给她,当初的说投到铺子里也是随便寻的一个由头,如今听她提及也不正面回应,而是吻得更深了,一来二去两人就痴缠在了一起…… 第30章 需惩治 一时间,府中众人都知晓纪南寻夜夜宿在虞清月处,心下也有了自己的思量和计较,大奶奶虽为人和善,可不受大爷喜欢,本身也不是出自于什么名门世家,说不准哪天就被休了。 虽说勋贵世家少有休妻地,可大奶奶如今这个样子又生不出来一儿半女傍身,一切都不好说得准。 府邸中有些下人便生了异心,对虞薇宁也不如往日恭敬了。 白鸢去小厨房端汤时,以往那张婆子还对她有说有笑的,可眼下恨不得将眼儿朝在天上,随手将虞薇宁要用的东西往旁边一丢,汤水顺势就洒了出来。 “你!” 白鸢猝不及防手上被飞溅出来的汤汁烫了,面上染了一丝薄怒。 张婆子咧嘴一笑,“哎哟,老奴这手滑了,没端稳,烫着白鸢姑娘了吧。” 那脸上可没有半分歉意,大奶奶又如何,如今漪澜院的那位才是受宠,不仅将大爷哄得服服帖帖的,老夫人对她也多有夸奖,假以时日生个哥儿出来,哪里还有大奶奶什么事情, 不过就是个木头摆设罢了。 白鸢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垂下眸子却见张婆子手上带了两个十足十的金镯子,碗口大小,手一动就碰着作响,富贵得紧。 可她只是厨房里煮菜的婆子,哪里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东西。 白鸢皱了皱眉,忽而冷笑一声,“你个老货且等着。” 张婆子不知自己要大难临头了,听了她的话只装作不以为意,不就是个一等丫鬟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府里的主子不成,扭过头去便不再搭理。 白鸢端了烫便往正房里去,见虞薇宁正在翻看府中的账本子,便把汤往桌子上轻轻一放,退到一旁去了,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虞薇宁觉得奇怪,往日白鸢送了汤来总会叽叽喳喳两句,今儿个怎么就变成了一只闷嘴葫芦了,她抬眸看了看白鸢,“谁惹你了么?” 白鸢撇了撇嘴,才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面上带着些忧愁,“夫人,如果在这么下去恐怕后面咱们的日子不好过。” “现在只是一个烧菜的婆子都能敢明白这么脸色了,不知道私底下还会嚼什么舌根子。” 虞薇宁将那汤端了过来,眉眼淡淡的倒也没什么大的情绪,今日熬的是红枣雪蛤汤,有些过于补人了,她便将汤碗递给了一旁摇着扇子的谢长宴。 谢长宴已经极为顺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倒有几分牛嚼牡丹的滋味。 “那张婆子惯来就是个踩地捧高的,奴婢还见她手上带了两个实金镯子……”白鸢见虞薇宁没什么反应,又才补充。 听到金镯子时虞薇宁微微蹙了蹙眉,良久才沉吟道:“你且带几个人去搜一搜张婆子的厢房,记住声势不要闹得太大。” “若是有人问了,就说是我丢了东西。” 白鸢听了面上立马带了笑,忙不迭的下去唤了人,夫人既然这么吩咐那就代表着她要管这事了,往日只做些好好先生,倒叫下面的人失了分寸,得好生整顿一番才是。 谢长宴会喝完了那汤,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显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了,看着虞薇宁忍不住打趣道: “怎么泥菩萨做的人物今儿个也有了脾气不成?” “若是再不管管,这府中怕是要乱了套来。” 那虞清月势头正好,做了个香膏铺子还真赚些银子,她又存了讨好的心思,每日将纪母哄得开开心心的,甚至有了想让她与自己共同管账的想法。 这样下去却不是什么好的发展,若是传了出去,旁人还以为侯府宠妾灭妻。 届时纪南寻在官场上少不得被弹劾,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她是不想管什么闲事,可也不平白遭了什么劫, 她垂下眼睫面色白净如冬雪,一手握着笔杆细细思索着,恍若一尊精雕玉琢的小观音,美的清丽。 谢长宴眯了眯眸子轻声道:“那婆子下手可有的你受了。” 他这话说的却没错,那几个婆子乃是家生子,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早就混成了老手,只认为虞薇宁是个半大的奶娃娃,没什么心计和手段,也不曾将她放在眼中。 若是一开始就拿她们开刀,怕是有的吵闹了。 虞薇宁笑了笑,“看来艳娘比我懂得要多,可养了她们这么久了,也是时候了。” 谢长宴第一次在她的面上看到略带着狡黠的笑意,如胜券在握一般,心下了然,她必定早就知道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只是等待一个契机,伺机而动罢了。 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赞赏,原来这个小妇人也不浑然是个没计较的,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她会被这条条框框的话规矩给束缚了,如今却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多虑, “夫人好谋算。” 再说这白鸢带了几个得力的丫鬟就往张婆子的厢房里去了,却也能只搜她一人的,便吩咐了行的人每个房间都要仔细搜查一遍。 有的已经回来了的婆子看到这架势顿时吓得腿发软,不为别的,就因为心里发虚,她们从日常的开销中没少偷拿油水,若是真的被查到了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些胆子大的便冲着白鸢笑笑,“姑娘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带这么多人搜查是做什么?” 白鸢挑着眉道:“夫人的宝贝玩意儿丢了,怕是府中有人手脚不干净,方才过来看看。” “嬷嬷不要拦我,让我进去。” 那婆子皱了皱眉,“白鸢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夫人的东西丢了自然是去正房里找,这里都是我们这些老太婆住的地方,哪里会有夫人的东西。” 白鸢冷冷一哼也不与她多言,唤了几个丫鬟过来就将她给制住了,“既然嬷嬷说没有,那我们便从你开始吧。” “你!”婆子眼神闪了闪,却没曾想她油盐不进,什么好话也听不进去,若是真被查出来什么问题那该如何是好,难道要一头撞死不成么? 第31章 张婆子 有的眼尖的婆子已经去通风报信了,想着人多些便能够抵抗一二,可白鸢这次来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哪里还会给她们机会跑出去,早早的就找人将院门锁了起来。 如今只能进不能出。 那些个婆子面如死灰,往日见虞薇宁性子柔和是个好相与的,便动了歪心思,刚开始只是抠点油水下来。 也不敢做些太大的动作,可后面见她不管,胆子也愈发的大了起来,只要是过了她们手中的银子,基本上都会少下一成左右。 水清则无鱼,大宅里的阴私事确实不少,对于下人抠油水的行为上面的人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得太过了便会引火烧身。 白鸢带着人一间间的仔细搜查,倒真的让她发现了不少东西,那些个压在箱子里的珠钗环佩,百年人参,无一不是偷摸着藏起来的。 越查便越觉得心下发慌,这到底是住了多少蛀虫在里面。 那些个被查到了的婆子个个面如死灰,站在一旁红着眼圈儿,恨不得将白鸢给撕来吃了似的,可她们也只敢想一想。 院子里逐渐摆放了许多搜出来的东西,白鸢让那些婆子站在自己的赃物面前,唯独张婆子的面前的物件最多,因她是在厨房里当差的缘故,搜罗到的都是一些名贵的食材,或者药材。 只等着出府后将其专卖折现成银子。 见清点的也差不多了,白鸢便叫人去唤虞薇宁过来,该怎么发落都是要看夫人的意思。 两三只蝉儿贴在树干上,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鸣叫声,吵闹的人心头烦躁。 虞薇宁来的时候上身穿着一件翠烟衫,下身穿着一件云纹锦缎百褶裙,腰若玉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眸中平静若水,可让人心头无端发颤。 那些婆子早就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心下惶恐至极,汗流浃背。 有的年岁大的却不是很害怕,仗着自己在府中的日子长便也刻意拿乔,不过是拿了些东西罢了,她们可是跟着老侯爷一路走过来的。 虞薇宁轻轻的扫视了一眼,心里也大概有了个底,目光落到张婆子面前时不由地顿了顿,“你可知错?” 张婆子梗着脖子道:“老奴何罪之有?大奶奶莫要听了那小蹄子的谗言,便想着给我们治罪。” 她就不信了就凭着几根烂人参还能把她怎么了。 “何罪之有?平白无故克扣府中钱粮,偷拿府中物件,这已经是重罪了,今儿个就算将你送到官府中也没人敢说什么。” 虞薇宁面上冷凝,全然不似以往那般和善的模样,她也算悟出来几分道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在她还在虞府中做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管家了,所以这些个事情在她看来稀疏平常,更不会被下人的几句话就给唬住了。 张婆子见虞薇宁似乎是动了真格,脚下也开始发软,她可不要去劳什子官府,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么,再者说只要她咬死不认,谁又能够将罪名强按在她的头上, 便开口道:“这处的箱子又不只有老奴一个人用,李婆子的东西也放在里面的,这些玩意儿分明就是她偷拿的,和老奴又有什么关系。” 那李婆子听她将脏水往自自个儿身上泼,一时间恨不得跳起来使劲儿甩她几个巴掌,尖声道: “张进家的,你可别血口喷人,我平日里少有在府中歇息的时候,这间屋子也只有你一个人住,泼脏水的时候也要多问问自己的良心。” 她的丈夫在府中喂马,两人也攒了些闲钱,便在外面买了院子。 那可能还把东西往张婆子的地方放,她向来是个嘴碎的,若是真有什么,早就一股脑儿地给人抖了出去。 虞薇宁此次过来也不是为了看下人互咬的,她掀了掀裙摆,姿态优雅的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争得面红耳赤,便轻声道:“谁对谁错,我的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张婆子你的女儿春兰不是也在府中当差么,如今不过是个末等丫鬟,可她每隔半月就会去一次当铺,所当的东西都还出自侯府,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春兰是在方哥儿的生母柳姨娘的院子里当差,柳姨娘向来是个节俭的,更不可能赏赐她那些名贵的物件儿,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两人早就串通好了,利用职务便利给自己谋私。 乍听到虞薇宁提及春兰,张婆子脸上才慢慢褪色,带了几分惧意,哆嗦着唇道:“那……那些东西都是老夫人赏给我们的……” 她越说声音就越小,因为这些都是她胡编乱造的,老夫人知不知有她这号人都还另说,更莫说什么赏赐了。 但听虞薇宁又提及自己的女儿春兰,一时间害怕牵扯到她,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终于知道胆战心惊是个什么滋味了, “夫人,老奴知错,老奴不该动了歪心,可这一切都只与我一人有关,还望夫人开恩啦。” 最难啃的这块骨头都已经服了软,那余下的婆子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两个跪在地上使劲儿磕头,额头前的皮肤都血肉模糊,看着就疼。 虞薇宁冷哼一声,芙蓉面上显得冷冽,"既然你们都已知错,按照府中规矩,偷窃者杖责五十,罚没月例一年。” “念在你们是初犯,便从轻处罚,只杖责二十,罚没半年月例。若有再犯,定严惩不贷!" 众婆子连连谢恩,这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白鸢命人带她们下去行刑。很快,院子里传来阵阵哭喊声。 张婆子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也准备跟着过去,却听虞薇宁轻轻说道:“至于你们,杖责二十后让管家领了卖身契,放了吧。” 张婆子身上一颤,通体生寒,这大户人家放出去的奴仆哪里有善终的,简直比杀了她还让人难受, “夫人,求你了夫人,老奴再也不会犯错了,求夫人给个机会。”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地拽着虞薇宁的衣角。 第32章 减月例 那张脸上老泪纵横,可到底看不出来有多少悔意,最多只是担心自己离开了侯府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主家了,还有自己的女儿春兰,这般下去定会牵连到她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鸢站在一旁看着这老货将鼻涕眼泪都往虞薇宁的身上糊弄,真就是想翻了天去了,当即一脚踹在她的心窝处,“什么玩意儿,也配求夫人。” 张婆子“嗷”的叫了一声顿时滚在了一边,平日里也不见她这般火爆,如今也是被气狠了。 虞薇宁淡淡地瞥了张婆子一眼,语气凉薄道:“我之所以并没有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完全是因为看在您年老体衰的份儿上罢了。” 说完之后,虞薇宁开始缓缓地将自己的裙摆从张婆子的手中抽离出来。 此时此刻,张婆子感到浑身发软,似乎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一般。 她终于意识到,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情况,她注定会成为这些人中结局最悲惨的那一个。 毕竟虞薇宁这样做无非是要杀一儆百,而她恰好就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对象。 考虑到如果真的惊动了老夫人,恐怕自己也得不到丝毫好处,张婆子最终还是服软了,轻声说道:“谢谢夫人……” 虞薇宁并不仅仅只是惩罚了这群婆子们而已,她甚至还大幅度削减了府邸内大多数仆人的月例钱。 这一系列举动可谓是雷厉风行、大刀阔斧。 府邸中的那些下人们心中充满了恐惧,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惹恼这位夫人。 于是,他们在做事时变得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可背地里不知将虞薇宁骂了多少遍了,更有甚者直接闹到了纪母那处,说她苛责下人。 纪母看着府邸中这些老人声泪俱下,顿时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何嬷嬷见状,连忙轻轻扶住她,轻声劝慰道:“老夫人啊,您千万别气坏了身体,为这样的事情动怒实在不值得。” 虞清月目光敏锐,看准时机,将已经放凉的茶水恭敬地递给纪母,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和声细语地道: “是啊,母亲大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如果因为生气而伤了身子,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接着,虞清月又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继续说道: “姐姐平日里事务繁忙,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还望母亲大人不要太过责怪她。” 她这一番话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替虞薇宁求情,但实际上却巧妙地将责任推到了虞薇宁身上,让人觉得好像虞薇宁真的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虞清月的言辞滴水不漏,既表现出了自己的懂事和体贴,又成功地在纪母心中埋下了对虞薇宁不满的种子。 纪母接过虞清月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凉水入喉,心下的火气才慢慢的消了些,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出声道: “薇宁那孩子也真是的,不知道一天在想些什么,怎么能如此苛待下人,这要是穿出去了,老侯爷还有南寻的脸该往哪儿放。” 话音未落,她又站起身来,“今日我倒要去看看她都在忙些什么东西。” 便是一副要去兴师问罪的模样,虞清月可巴不得两人能够吵起来,若是能看到虞薇宁被训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 她将摆放在梨花木桌上的香膏收了起来,这些都是拿过来送给纪母的,制作精巧,又刻意用了些好的材料,轻轻一抹便能留香几日,倒是些讨人欢心的东西。 何嬷嬷见状也过来帮忙收好了香膏盒子,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朝着木槿院走去,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样子。 那些个挨了打的老奴,心下雀跃不已,想的是终于有人能够收拾虞薇宁了,也加入了队伍,像是要去声讨谁一般。 而这个时候虞薇宁还在房中练字,素白的手中握着毛笔,熟练地写下了一行簪花小楷,笔锋凌厉又暗含遒劲,与她清清婉婉的样子倒是有些出入。 不过还是可以看得出功底深厚。 谢长宴站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到纸上的那几个字上面赫然写着的是“心平气和”。 他轻声笑了笑,“心平气和,夫人也需要静心么?” 虞薇宁抬眸看着那张艳绝的面容,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她移开了视线,望着窗外的木槿花道: “那是自然,天气太过干燥,我总觉心神不宁。” 也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心悸之感,她处置了那些个婆子以后,府内流言四起,不过多半都是拿她三年无所出的事情来讲,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 纪南寻如今在官场上的脚跟还没有站稳,所以她也不怕被休。 如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也只能和离,毕竟虞家还有几个未出嫁的女儿,不然也会连累了她们的名声。 窗外的半边天显得格外的阴沉,今夜估摸着是要下雨了。 白鸢将院子里晾晒的衣服给拿了进来,“夫人,今儿个想要吃些什么东西,奴婢传话让人去做。”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虞薇宁柳眉微蹙,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白鸢朝着外面望了望,才道:“我去看看。” 片刻后,她折返回来,面色有些凝重,“是纪夫人来了......” 虞薇宁放下了手中毛笔,理了理衣衫,便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便见纪母领着一群人走来,满脸怒容。 虞薇宁微微俯身行礼,“见过母亲。” 纪母冷哼一声,“你可知错?” 虞薇宁低头说道:“儿媳不知所犯何错。” 纪母见她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厉声道:“你苛刻下人,手段狠辣,难道还没错?” 往日只觉得她这般姿态柔顺乖巧,可如今看来却像是刻意与她针锋相对一般,当真是碍眼得很。 虞薇宁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应:“儿媳只是依家规处置犯错之人,并无不当之处。” 第33章 追问责 纪母冷冷一哼,原本还算和善的面容就显得有几分刻薄了,“没有苛责下人,那你无端少了府中的月例又是为何?” 就连她的福居堂的供应都短上了不少,先前还没有理由来说,可如今还真是让她寻到了个由头。 虞薇宁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将一旁放着的账本拿给了纪母,温声道:“母亲你且好好看看,这是府中今年的进项与开支,眼下入不敷出,定然需要减少一些额外的开支。” “以往下人们的月例已经比平常人家的多得了多了,孩儿也只是减少了一部分,回到了最开始的份例。” 纪母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管家了,可也不全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只略微看了一眼,心下就忍不住震惊,确实如她所说一般,入不敷出,更有几分拆东墙补西墙的意味,如此下来侯府要不了多久就会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侯府原本也是有自己的庄子的,每年的进账也还算可观,可近些年因为天气干旱的缘故,收成也少了许多,庄子上的大多数奴仆都已经被遣散回去了。 纪母养尊处优,吃穿用住什么都要最好的,光她那个院子的开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免不得得要多花些心思开源节流。 “既然这样……那……” 纪母看着账本觉着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冤枉了虞薇宁,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站在一旁的虞清月却插嘴道: “入不敷出,那自然是姐姐没有经营好才是,依我看还不如将那些个庄子卖了。” 虞薇宁轻轻皱眉,这虞清月还真是会挑时候插话,她刚想开口辩驳几句,却听纪母说道: “卖庄子?这怎么能行,那可是侯府的根基。” 虞清月故作天真地说道:“那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看着侯府坐吃山空吧。” 纪母有些犹豫,她知道虞清月说得不无道理,但要她卖掉祖业,却也觉得此举有些不妥贴。 那庄子上的仆人都是世世辈辈跟着侯府的老人,全靠着那点子微薄的收入才能维持生计,更代表着侯府的体面,不管如何困难都不能将庄子卖了的,更何况还没有真的走到那一步。 便不悦地皱了皱眉,沉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侯府何时落魄到那种地步了。” 因为近来她表现乖巧的缘故,也没有过多苛责。 虞清月本身打定的主意却也不是真的要去卖什么庄子,她柔声道:“既然卖庄子不行,那姐姐就该想些办法,增加府中的营收不是么?” “如今我的香膏铺子刚刚做起来,也赚了不小一笔,若是投入再大些,何愁扭转不了府邸中的情况。” 虞薇宁见状,便明白了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白净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继而道:“那还真是辛苦妹妹了,只是如今府中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来周转,恐怕只能让妹妹自己慢慢经营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要图谋什么一般,不过姐姐倒是和我生疏了许多,上次想请你帮忙画个花样也被拒绝了,如今我有好的法子可以为侯府增加进账……又被拒绝了……姐姐莫不是见不得我好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刻意挤出了两滴泪水,水杏似的眼尾挂着几滴泪珠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话里话外无一不是透露着虞薇宁对侯府的事情漠不关心一般。 纪母听了她的话也有些动摇,薇宁这孩子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可同样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倒是清月为人和善,又能说会道,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就拿来孝敬她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份有些低了,不过只要南寻喜欢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倒是薇宁这孩子既不招自己相公的喜欢,性子又冷淡得紧,当初还觉着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如今越看越让人觉得生厌,做起事来也拎不清, “你不要成日就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当个木头摆件。” “南寻的事情你也不上心,又将府中闹得乌烟瘴气,如此下去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么?倒真是看错了你。” 虞薇宁听到这番话,脸色微微泛白,这也是纪母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用力,指甲嵌入了皮肉也未知,好似这么多年来她兢兢业业,克己守礼,处理府中的庶务都变成了一句笑话,被人轻描淡写地就给盖过了。 纪母的一番敲打如同一盆凉水似的,给她从头浇到尾,将心下的那点子痴念也给浇灭了, 身子微微颤了颤,最终也只是说了句,“母亲教训的是。” 纪母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的火气还没有发泄出来,又接着道:“清月既然在开铺子,我见她做得确实也不错,你一个当姐姐的就在旁边多帮些忙吧。” “如果她需要支取银子了,你也莫要藏着掖着。” 虞清月听到纪母这般说,更是甜腻地唤了声,“母亲。”将她的胳膊挽在怀中,颇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感觉。 虞薇宁冷眼看着她们,越发的没有了规律,哪里有正妻辅助妾室的道理,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才道:“既然这样,那妹妹需要支取银钱的时候只管去问夫君要吧,我这里就不多管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牵扯到其中来,否则日后有被扣屎盆子的时候。 虞清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也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了,却也觉得自己这个好姐姐有些蠢,这不明摆着将她往纪南寻的身边推么。 不过既然她这么知趣,日后定会好好报答她的。 纪母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此事就依着你的意思去办吧。” “不过,那几个庄子也不能就这么闲置着,你可以派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改善一下收成。” 虞薇宁应道:“孩儿遵命。” 她心想,这倒是个机会,可以借此调查一下庄子的情况,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端倪。 毕竟,这候府的蛀虫实在是多,虽对纪母的行事有些不满,可她还在侯府中一日就不得不多上心些。 至于虞清月么,万事自有天意…… 第34章 吃官司 早间的时候,天色刚蒙蒙亮,虞清月就已经动身开始打理自己了,她蘸了点青盐漱口,眼神还有些惺忪,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的模样。 纪南寻如今日日都宿在她这处,折腾得人浑身疲惫,可怜白天还要去照看自己的铺子,不得不起个大早。 她有意带着纪南寻去看看她置办的东西,让他瞧上一瞧自己不比虞薇宁差,因此洗漱完后便轻轻将还在睡觉的纪南寻推搡了一把,柔声道: “夫君,快些起来昨夜不是说好了陪月儿出去的么?” 她身为侯府的妾室出去也有诸多不便,每次都要带着幕篱,身后跟着几个粗俗的婆子,看着就让人烦心。 纪南寻因着她的动静太大,睡意也早就没了,看着那张俏生生的面容,却也不急着起来,而是将人拉进了怀里,好言好语地哄了许久,快活了几番,才慢慢起身收拾。 虞清月将一块祥云纹的玉佩挂在他的腰间,怎么看都怎么觉着清朗,而且这么好的郎君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嘴角便也忍不住轻轻勾了起来,笑得甜腻。 待他们收拾好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粉黛忽然窜了进来,差点子就撞到了纪南寻的身上,她眼中含着怯弱,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将头给低下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增娇盈媚,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颜色。 纪南寻眼神动了动,却碍于虞清月的在一旁的缘故也没有做出什么轻挑的动作,而是先一步走了出去, “月儿你且等一等,我去吩咐知竹办个事。” 见人走了,虞清月皱着眉,在她胳膊上狠狠揪了一把, “你个小蹄子,跑这么快要做什么?去投胎么?” “还是说你是故意勾引大爷?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粉黛“哎哟”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痛得眼泪花都流了出来,她捂着被拧的地方软声道:“姨奶奶冤枉,奴婢哪里敢有那种想法,就奴婢这个模样大爷是看也看不上的。” 伺候了这么久,她也算摸清了虞清月的一些脾气,只要说清楚就也没什么事情了。 虞清月看着她畏手畏脚的样子,便也收了手,冷哼一声,“我谅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说吧大清早火急火燎的是想做什么。” “姨奶奶,方才外间香膏铺子的掌柜说有人来闹事,说是用了咱们的香膏身上就起疹子了,如今还在外面大呼小叫,企图要一个说法。”粉黛将刚刚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虞清月。 虞清月的脸上顿时一凝,秀眉蹙在了一起,那些个制作香膏的法子都是从虞薇宁那里学来的,以前在虞府的时候她与虞薇宁也有过一段和睦相处的时候。 虞薇宁便教她制了香膏,方子什么的也是复刻的,应当不会出错才是,她只当那个说起了红疹子的人是存了心来闹事的。 等会儿她还要带着纪南寻过去看一看,可不能让他瞧见了还有人在闹事,便对粉黛吩咐道: “你去告诉管事的,让他随便将人打发了,等我过去的时候不要看到那些闹事的人。” 粉黛应了声便下去了,那管事听了话,却会错了意,找来了几个青皮将那满身起疹子的少女带到暗处狠狠扇了几巴掌,又吓唬了一番才将她给放走了。 少女本叫元春,如今遭了顿莫名其妙的毒打,心下愤恨不已,便一路走一路哭着回了家,而她的哥哥今年才中了进士,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闻妹妹受了委屈,哪里还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多方打听才知那香膏铺子乃是侯府妾室所设置的营生,便一纸上诉,将状纸递到了顺天府尹府上,说那昭化侯府仗势欺人,欺压百姓。 府尹大人接了状纸,立刻派人去查探此事。一时间,侯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纪母知晓了后一个劲儿的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哪里晓得只是一个小小的铺子竟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看着面前还放着的香膏心下生厌,挥了挥衣袖,将东西全都给丢在了地上, “这是要害惨了我的寻儿啊。” 纪南寻面色铁青也说不出话来,今日上朝的时候,看他笑话的人不再少数,甚至往日那些不对付的,还问他是不是缺钱的紧,才让自己的妾室抛头露面,做些营生。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皮子,面子和里子都给丢的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了。 目光冷冷地看着瑟缩在一旁的虞清月道:“你究竟做了什么?那管事为何要打人?” 虞清月也是有苦难言,红肿着一双眼儿,“夫君,我……我也不知道啊,那方子是姐姐给我的,月儿都是照着做出的。” “还有月儿并未让管事去打人,只与他说让他将人赶走就是,月儿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虞清月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她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会影响她的声誉,更会给侯府带来麻烦,搞不好自己还要入狱。 一时间心下是真的害怕了,只想着将罪责都推给虞薇宁。 毕竟东西都是照着她以前的方法做出来的,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都快给绞烂了。 纪南寻听的出她口中的推脱之意,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想想自己的过错,只想着嫁祸给旁人,他顿时扬起手来,想给她一巴掌。 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蠢货一个。” 虞清月哪里见过他这副样子,往日都是斯文有礼的,便被吓得肝胆俱裂,颤声道:“夫君,月儿置办铺子都是为了侯府啊……月儿没有私心。” 虞薇宁听了消息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踏进院子就被虞清月一把抓住了胳膊,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好姐姐你可真是蛇蝎心肠。” 如今看着要倒霉了,虞清月也只能急病乱投医,想随手抓一个替死鬼罢了。 虞薇宁用力挣脱开她的手,眸中一片平静,波澜不惊道: “别血口喷人,我可没让你用我的方子去开店。” 纪南寻眉头紧皱,他原本就因为这件事心烦意乱,听到虞清月的指责,心中更加愤怒,“够了!” 他转身看向虞薇宁,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薇宁,你可有什么办法?” 第35章 表小姐 他刻意软了声,如今在官场上人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让本就好面子的纪南寻只觉得心下苦闷不已,看到虞薇宁时便想到了她一向处事不惊,想来应该也是有办法的。 虞薇宁也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晓得是惹了什么事情,声音温和道: “还请夫君将实情告知。”却也带了几分疏离的意味。 纪南寻看着那张白净如初生清荷的脸,心下的急躁却慢慢的消失了,便将事情的始末讲与她听,说道那掌柜仗势欺人的时候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番可是将侯府给害惨了。 若是处理不好,他们不仅要沦为一众人的笑柄,还得吃官司。 虞薇宁听后心下细细思索,那姑娘的兄长既然是入了仕,便也是个明事理的,如此下来应当先要调查清楚为何少女用了香膏会长疹子,以及那个掌柜也难逃罪责,届时再好生赔礼道歉一番, “可能要委屈夫君亲自去看望那个姑娘了,顺便将那掌事的给绑了过去,日后也不能再用。” 如今只有他亲自出面打点,私下了结这件事才行。 许是还要花上一大笔银子,毕竟姑娘家伤了脸面,肯定会找人治伤的。 纪南寻也知道自己若是登门拜访,那人也会给自己几分薄面,可就是拉不下那个脸,目光落到一脸惶恐的虞清月身上,眼神若结了寒冰, 如果可以,他情愿将虞清月绑了过去,到头来不仅没有赚到什么银子,还要他去善后,可真就叫人生厌, 虞清月察言观色,见他似有不喜,便柔声道:“夫君,月儿日后必定不会再给你惹事了。” “月儿方才也问过了是铺子里的一个伙计误将一种有毒的香料混入了香膏中,才导致那元春脸上起疹子的。” 听着她温言软语带着几分讨好,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骄横跋扈,纪南寻终究还是没有过多的苛责,只出声道:“你日后要小心些,若是再有什么事情,那香膏铺子也不必再开了。” “还有这次若是不罚你,母亲那边也不好交代,暂且扣下一年的月例。” 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虞清月向来又大手大脚惯了,平日里惯爱购置些胭脂水粉,乍然听他要扣掉自己的月例,一时间便想着出口反驳,可话终究是没说出口,只能应声道:“是,夫君。” 手中绣着牡丹花纹的帕子都被绞得皱成了一团。 回到漪澜院后,虞清月空有一身火气却无处可发,她方才分明从纪南寻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耐烦,还有对虞薇宁的赞赏,不过就是提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法子罢了,那一点值得夸耀的。 亏她今日还想着带纪南寻去自己铺子里看一看,却没曾想惹出了这么一遭事情,那纪母又一贯是个势利眼,不知现在在背后是怎么说她的。 虞清月正想着,却见粉黛畏手畏脚地走了进来。 她柳眉一竖,出声道:“你个小蹄子,跑哪里去了,我回来了半天一口水也没得喝,这下人是要我来当么?” 粉黛本来胆子就小,被她这么出声一呵斥,更是害怕的就跪在了地上,“姨奶奶,奴婢错了。” “是府中来人了,奴婢被唤过去帮了些忙才耽搁了时间。” “来人了?谁来了?”虞清月面上带着疑惑,莫非是那元春带着她哥哥找到侯府来了。 粉黛听她语气好了些,便也大着胆子道:“是表小姐来了,如今正在福居堂里。” 虞清月对她口中的表小姐知多甚少,不过既然来了,她自然也要去见上一见的。 当即就整理了衣衫,对着粉黛道:“你且仔细和我说说这表小姐的来头。” 粉黛点点头,一五一十地说道:“表小姐是老夫人的侄女,父亲乃是威远将军之子,名叫林玉儿,性子有率真的紧,深受老夫的喜爱。” 说她性子率真还略带了几分美化的意味,那林玉儿因为生来体弱的缘故,便被将军府中如众星捧月一般呵护起来,养成了一副嚣张跋扈的作风,只是在面对长辈的时候有所收敛。 对待下人也是十分苛责。 粉黛先前还在她跟前伺候过,相比之下虞清月虽非打即骂但也要好上些许。 因为那林玉儿是真的会发卖下人,让其生不如死,活脱脱的一个女阎王。 虞清月不知晓这些,只以为那个表小姐是个好相与的,便存了私心想去讨好她一番,让她在纪母面前美言几句。 自己也就落得轻松。 可她不知自己的算盘还是打错了,虞清月想了想便道:“你且去库房里将我的那支玳瑁镶金嵌珠宝镯拿来,记得要包好。” 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存心讨好那个还未见面的表小姐,自然是要带上些东西的。 那镯子可是她的私物,一下子要送出去难免还有些肉痛。 待粉黛将东西都准备好了后,虞清月才带着人往福居堂走,如今日头正大,还没走到两步,浑身就已经薄汗淋漓了。 粉黛见状给她撑起来伞,“姨奶奶小心中暑了。” “还是你贴心。”虞清月脑中想着事情,便也没有那么多的脾气,随口就夸奖了一句,便让粉黛高兴的六神无主。 她勾了勾唇角,“这是奴婢应该的。” 可等她们到了福居堂的门口,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粗使婆子给拦了下来,她们高仰着头道:“老夫人吩咐过了,今儿个表小姐回来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虞清月怒极反笑,“狗奴才,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我是谁,我乃是大爷的姨太太为何不能进去。” 她原本还想装作柔弱有礼,可接二连三的事情出来早叫人没了耐心,说出口的话也粗俗的很。 其中一个婆子冷冷笑道:“那也不行。” “你且进去通传一声,我不信母亲不让我进去。”虞清月还是有些不死心,她朝着里面望了望,依稀能够听到里间的谈笑声。 恰好纪母身边的丫鬟兰香走了出来…… 第36章 林玉儿 兰香手中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颜色淡雅的青色茶杯,显然是特意准备用来招待客人的。 当她看到虞清月时,脸上神情淡淡,只是语气柔和地轻声喊了一句:“姨奶奶。” 然而,很难看出对虞清月有多少敬意。 此时的虞清月并没有心思与兰香做口舌之争,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想见夫人,麻烦兰香姑娘帮忙通报一下。” 兰香微微皱了皱眉,回答道:“夫人现在正忙着见表小姐,可能暂时无法抽出时间来见姨奶奶。您要不明日再来?” 她的语气虽然委婉,但其中的拒绝之意却显而易见。 一见到虞清月,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被纪南寻落落面子的事。 尽管这件事确实是她自作自受,但心里还是觉得十分憋屈,脸上自然也就没了好颜色。 虞清月见她刻意拿乔,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今日若是不能见到纪母将话给说明白,晓不得日后又该是怎么一个情景了,思及到此,便也没去计较兰香的无礼。 只见虞清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轻轻塞进兰香的怀中,并温声道:“有劳姑娘了。” 虽然表面上挂着笑容,但虞清月的内心其实早已烦躁不堪。 她好歹也算是个姨娘,如今却要对一个丫鬟低三下四的,怎么想都让人心情不舒畅。 然而,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兰香收了好处后,态度果然缓和了许多。 “那就请姨奶奶稍等片刻,奴婢先进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出来告知您。” 虞清月笑了笑,待她走后气的一脚踹在了旁边的假山上,白皙的面上带着些不满,看得身后的粉黛瑟缩一下,生怕波及自己。 兰香端着茶杯,空不出手来,何嬷嬷见状便帮她掀开了帘子,如今堂中正坐着三人,那表姑娘林玉儿手中抱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是她的同胞弟弟,林书华。 她穿着一身白底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下着水银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眉眼明艳动人,带着几分英气,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看着却不是那般好相与的,只不过眉宇间略带着几分忧愁。 林玉儿此次前来却不单单是为了走亲戚来的,她的父亲正在南边打仗,如今战事吃紧,情形不大乐观。 再加上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占着地方不做事,屡屡吃了败仗,若是再这么下去,估摸着整个将军府都要跟着遭殃,更不要说投了许多银子出去,还收不回来了。 便想着来侯府这里打打秋风,借些银钱回去周转,只是还没有开口。 她一张巧嘴儿能说会道,将纪母哄得高兴,正捂着嘴笑的开怀。 兰香见了二人先是行了个礼,又才调笑道:“每次表小姐来了就跟个小福星似的,老夫人总是被逗得合不拢嘴。” 林玉儿乜斜了她一眼,“倒是个会说话的,难怪能在舅母这里当差。” 她端起兰香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不见表嫂过来。” 听到她提及虞薇宁,纪母面上的笑意淡下去了许多,带着三分不喜道:“她早间儿倒是过来给我请了安,如今又回去了。” “成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么久了都还没生出个一儿半女,你看着华哥儿生得多圆润,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她将林文华搂入怀中,面上带着慈爱,好像这是她嫡亲的孙儿似的。 林文华一双眼珠子乌溜溜的转,看起来机灵得很,软声软气地唤了声,“舅母。” 更是让纪氏的心都要化了。 “如果玉儿没记错的话,表嫂已回家已经嫁到侯府三年了,怎么还没动静……”林玉儿皱了皱眉又道:“莫非……是她身子有什么问题不成?” 纪氏不知纪南寻至今都还没有和虞薇宁圆房,听她这么一说心下也有了几分动摇,若真的身子有问题那可得早些调养了, “那倒是该寻个大夫给她好好瞧瞧了。” 林玉儿笑了笑,“舅母你也不必担心,玉儿认识一个女神医,如今正住在贞女观中,若是表嫂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让她去瞧上一瞧也无妨。” 见她这般贴心,纪母心下好受了几分,便拉过林玉儿的手道:“真是个好孩子,若是薇宁能有你半分懂事便好了。” 林玉儿摇摇头轻声道:“我不过是替舅母着想罢了。” 垂下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暗光,她知道只要那位神医说出虞薇宁无法生育,在这侯府中的地位就更不用说了。 纪母见兰香一直站在一旁,似有什么话要说,便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情不成?” 兰香微微俯了俯身子,柔声道:“那虞姨娘如今正在外面候着……想要来给老夫人您请安呢。” 纪母冷冷一笑,“她倒是好,我还没派人去找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香膏铺子的事情已经让人焦头烂额了,早知道就不贪图这一星半点儿的便宜,如今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面子里子都给丢了个干净。 林玉儿心下却有些疑惑,“这虞姨娘是何人?” 纪母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南寻刚纳的妾室么,做事冲动得很。” “妾室?表哥又纳妾了么?她和表嫂怎么一个姓?”林玉儿大红色的指甲轻轻扣着桌案,眉间蹙起,柳眉倒竖,一双丹凤眼斜睨着纪母,似笑非笑地说道。 纪母听她问及,面上的神情讪讪,倒也不好意思说那姨娘和薇宁同出一家,便转了口风道:“寻儿既然喜欢,就纳了进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便没有往外说。” 又扭头对着兰香道:“你且将她叫进来,我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说完,纪母端起茶盏,轻轻吹去表面的浮沫,小啜一口后,放下茶盏,眼神有些闪烁地看向林玉儿,府里这些糟心的事情若是被传出去了,倒有些不妥…… 第37章 暗流涌 纪母偷偷打量了林玉儿的神色,见她眉眼间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她深知自己这个侄女心思细腻的紧。 虞清月刚踏入屋内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道极为锐利的视线,她一抬头便对上了林玉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姨娘倒是生得好相貌。” 林玉儿冲着她笑了笑,口中夸奖,那如芙蕖的面上却带着几分轻蔑,中人之姿罢了,也不知为何能够得到表哥的宠爱。 虞清月微微垂下了眸子,朝着她行了个礼,笑盈盈道:“表姑娘谬赞了。”随即又将粉黛手中的礼盒拿了过来,递给林玉儿身边的婢女, “妾身听闻表姑娘来了,便带了份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表姑娘莫要嫌弃。” 林玉儿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摆在盒子中的手镯,便将目光移开,这手镯确实是个不错的物件儿。 但若是换做平常,她肯定是不会看上眼的,毕竟,她向来不乏各类珠宝首饰之类的玩意儿。然而,眼下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所以也就不再挑剔什么了。 “姨娘真是费心了,只可惜我来得匆忙,并没有特意准备什么礼物,实在有些失礼了。” 听到林玉儿如此说道,虞清月还误以为得到了她的欢心,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起来, 纪母见她言行举止还算得体,并未丢了自家的脸面,心中的不满情绪顿时减轻不少。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道: “依我所见,你那间香膏铺子还是不要再继续经营下去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才是最好的。” 虞清月深知纪母会这么说,便低头答道: “妾身知道,只是有些话,妾身必须当面跟夫人说清楚。” 纪母皱了皱眉,“还有什么话?” 虞清月柔声说道:“关于香膏铺子的事情,妾身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那制香的小厮用错了香料才让人起了疹子。” “如今已经处理好了,日后也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 纪母看着她,声音冷淡道:“就算这香膏有问题,也不能证明不是你自己的疏忽。” “你一个妾室而已,用不着操那么多心,显得有些越俎代庖了。” 当初给她送银子的时候可没有听到过这些话,虞清月心下气闷,但也不敢明摆着与纪母对抗,软声道: “母亲说的是,可铺子刚刚做起来,投了许多银子,如今还没收回来。” “若是真就这么放弃了,倒是得不偿失,先前不是赚了么,日后的进账也会第一个孝敬您老人家。” 言辞恳切,说得头头是道。 纪母沉吟片刻,心中暗自思忖,那香膏铺子确实能赚钱,而且虞清月说得也有道理,若是就这么关了,之前投进去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打理吧。但若再出什么岔子,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纪母警告道。 “多谢母亲宽容,妾身一定会尽心尽力,绝不让您失望。”虞清月赶忙谢恩。 林玉儿在一旁看着,露出一个笑容道:“姨娘真是能干,表哥能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是他的福气。” 虞清月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表姑娘过奖了,都是分内之事。” “妾身只是想为夫人分忧罢了,” 又见林玉儿扭头看向纪母,“不如让人去将表哥表嫂唤过来,今日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她打定了主意要在昭化侯府多住上些日子,自然是要与他们打好关系。 纪母想了想便道:“今日南寻还要当差,可能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倒是可以先去将薇宁唤过来,陪你在府中走走。” 随即对着兰香道:“你去木槿院将大夫人喊过来,玉儿来了都不见她的人影这像什么话。” 兰香轻声应了下来,便退了下去。 木槿院内 虞薇宁此时正在调制香料,她将麝香与冰片混在一起,碾磨成粉,再倒些水进去,便就制成了香丸。 素手微翻,眉眼娴静,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 谢长宴摇摇手中的扇子,掀唇笑道:“夫人做的这香叫什么名字?” 他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袍子,鸦青色的长发仅用一根发带束起,倒没有了往日的女气,显得雌雄莫辨,诡谲又精致。 “这香唤作美人香。”虞薇宁看着他轻声说道,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过,“我倒是没觉得这香与艳娘相配,便特意给你制的。” 她对香味特别敏感,艳娘的身上总有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淡香,似檀香,又似麝香,干脆就制了冰片麝香。 香丸已经制好了,只需再晾晒几日便可。 谢长宴放下手中的扇子站起身来,走到虞薇宁的身后,俯下身子捻了一颗香丸在手中把玩,修长白净的指尖修剪得十分圆润干净,如通透的白玉一般, 他温声道:“多谢夫人。” 那坠下的发丝垂在虞薇宁的颈脖间,有些痒。 她面色微红,偏过头去道:“艳娘不必和我客气。” 如今只将谢长宴当成了自己的闺中好友,不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还是好吃的东西,都第一个给了他。 只是唯一让虞薇宁有些疑惑的,就是谢长宴的身份,他虽少言寡语,可一身的矜贵之气,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露着大家风范,就连纪南寻都没有这么好的仪态。 可他似乎不愿意提及自己的来历,虞薇宁问过几次后,便也不再多开口,但那股怪异之感却未消失过。 她看着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容,有瞬间的失神而后道: “不过,这香虽然好闻,但千万不可多用。”虞薇宁嘱咐道,“尤其是孕妇,万万碰不得。” 谢长宴闻此,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倒是不怕。 这时,兰香前来通报,说是老夫人有请大夫人去前厅。 虞薇宁便让白鸢将制好的香丸收好,温声道:“可有说是什么事么?” 兰香笑着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表小姐过来了,说是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想着让夫人您带着她四处转一转。” 第38章 赠香丸 虞薇宁对这个表小姐也还算是有印象,听到兰香如此说便想着跟着过去看看,随即装了一些以往制的香丸全当见面礼了。 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整个人清清婉婉的,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长眉细目,杏眼含笑。 兰香见她这般好颜色便也忍不住夸了句,“大夫人面色红润,瞧着真好看。” 虞薇宁笑了笑,“许久未见,兰香姑娘倒是愈发会说话了。” 兰香也刻意有几分想要与虞薇宁交好的想法,若是大夫人抬爱,时候能够被提为姨娘也说不准呢思及到此又示好道:“姨奶奶方才已经去了福居堂了,还带了个金镯子给表小姐嘞。” 言下之意便是告诉虞薇宁只送些特制的香丸可能会有些不妥。 可虞薇宁却是一个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大方的,那林玉儿每次见了给她的感觉带着很强呢一股子市侩还有敌意,那些顶好的物件儿便也不想送与她了,听闻兰香这么说,口中笑道:“多倒是谢兰香姑娘了。” 可也没有换什么见面礼的想法,投之以桃,抱之以李,但别人都还没想着与她些什么东西,自然也不用上巴巴的赶着讨好。 兰香见状便也不再多言,有时候话说的多了反而会叫人误会。 转头的瞬间却见虞薇宁身后站了个子极高的女郎,面容精致又艳丽,比她往日见过的所有女郎长得都还要好看几分,惊为天人。 只不过那眼神就显得略微有些冷了,兰香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就她这种中人之姿也不知何时才能入得了纪南寻的眼。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叹气,随后乖顺地跟在后面。 出了木槿院,才发现细雨刚过,池塘中开遍了小荷,娇娇粉粉的,似那含羞带怯的二八少女,一阵风过把荷叶吹得翻转。 白鸢笑着对虞薇宁道:“这景色还真是不错。” “叫什么来了,让奴婢好好想想,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口中念着诗,摇头晃脑的,让人看了直发笑。 好在虞薇宁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唇,没有真的嘲笑她,白皙的面上染着淡粉,一时间倒也分不清是人更娇艳,还是那满池的荷花更耀眼。 等她到福居堂的时候,林玉儿正拉着虞清月的手,二人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拿着手帕儿捂着嘴直笑,好似是那感情深厚至极的亲姐妹一般,羡煞旁人。 林玉儿见虞薇宁一如往日打扮得素净不已,好似那出了家的姑子,眼中的笑意更甚,血红色的嘴儿翻动得极快,一连吐出了好几个“好嫂子”,惯会做些亲热的把戏。 “今儿个不晓得表妹要过来,只带了些自己做的香丸,还望表妹不要嫌弃。”虞薇宁让白鸢将东西送了上去。 林玉儿依然是亲自伸手来接,柔声道:“嫂子这是哪里的话,玉儿怎么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 将香丸放在鼻下轻嗅,故作惊喜,“好浓郁的香味,一闻便知不是凡品。” 随后便将香丸放到了先前虞清月送的镯子旁。 虞清月面上冷笑,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好姐姐倒是越来越小家子气了,将自己随手做的玩意儿拿出来送人。 可闻着那味道却是不错,她眼神微微动了动,若是能得了方子过来,说不定还能增加香膏铺子的进账。 心下的算盘敲得直响,面上却分毫没有显露,装作一副和善的模样,眼角堆着笑,“姐姐日安。” 林玉儿看着她们二人,眉眼间还略微有些相似,随即调笑道:“果然表嫂与姨娘就是投缘,模样生的竟然也这般相像。” 实则已经将心底的醋坛子给打翻了去,她还以为是纪南寻对虞薇宁分外偏爱,所以爱屋及乌,连纳个小妾都要选模样相似的。 虞清月面上略带了些尴尬,一时间面上也感觉有些发热。 白鸢站在一旁扬声道:“哎哟表小姐你有所不知,这姨娘乃是夫人的亲妹子呢。” “乃是虞府中的二小姐。” 她故意将亲妹子几个字咬的刻意,落到虞清月的耳中不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显得格外的清楚。 林玉儿那张明艳的面上先是出现了抹疑惑,而后就变成了讽刺,想到刚刚还与她谈笑风生就有些后悔,倒是有些自降身份了,她不仅勾搭自己的姐夫,还是个庶出的玩意儿, 如此想来,心下的那股子轻蔑又换成不悦,“哦……原来是这样……” 那尾音被拖得长长的,涂满大红丹蔻的手指轻轻将杯中的浮沫给撇到了一边,带着一股子散漫。 虞清月蹙起了眉,狠狠地剜了白鸢一眼,冷笑道:“主子都还没说话,哪里有你一个下人多嘴的道理,看来是该要松松筋骨才是。” 她眼珠儿瞪得溜圆,看起来倒有几分想要将白鸢生吞活剥之意。 白鸢知她是个只会阴着给人使绊子的人物,为了气她一气,便刻意地抬了抬下巴,“夫人都还没说话,哪里又有一个姨娘开口的道理?” “你!” 虞清月何时见过这般伶牙俐齿的丫鬟,若不是因为在纪母院子里的缘故,都想直接过去撕了那张嘴。 “白鸢,莫要逞口舌之利。”虞薇宁淡淡出声,看似在训斥,实则充满了维护,她顿了顿又道:“还不快给姨娘赔礼道歉。” 白鸢则是从善如流,朝着虞清月轻轻俯身鞠了一躬,“给姨奶奶赔不是,还望姨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遭。” 虞清月眼中恨恨,差点连一口银牙都给咬碎了来,强压心中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罢了,我怎会跟一个丫鬟计较。” 林玉儿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表嫂可真是御下有方,这丫鬟如此无礼,要是搁在我府上,早被打发出去了。” 虞薇宁微微笑道:“表妹教训的是,回头我定好好管教她。”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说起管教下人,我可远远比不上表妹。听说表妹房里的婆子丫鬟,最是懂规矩的。” 谁人不知道前些日子,将军府设宴招待宾客,林玉儿手下的人偷了一个侍郎的玉坠子,最后被查出来了,闹得人尽皆知…… 第39章 摘杏儿 林玉儿面上的神色也算不得好看了,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觉得家中那些个阴私事情被摆到了明面上来说,实在是有些下不来台。 那丫鬟倒也不是天生手脚不干净,而是家中有人得了重病,一时间缺了银子,又碍于面子没敢告诉旁人,而后才生了歪心思的,那侍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也没有过多的苛责,还将玉坠子送给了小丫鬟。 可这事倒也是实打实的发生了,即便情有可原,但终究是做了错事,这会若是再刻意解释一番倒显得有些粉饰太平的意味,所以只能将一口恶气慢慢的咽了下去。 纪母看着几人之间说话夹枪带棒的,气氛有些紧张,心下一时间也有些不悦,淡淡开口道: “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个不高兴的事情。”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敢再接话,毕竟是长辈发了话,大家都不想触霉头。 “玉儿刚来府邸,薇宁你该好生招待招待才是。” 虞薇宁低垂着头,显得恭敬道:“孩儿明白。” 她往日受过的气倒是不少,可也没有人心疼过,如今看得淡了,倒也不愿意受一星半点的委屈,有什么便直接说了,可林玉儿终归是客人,不好做得太过火,随即柔声道: “那玉儿妹妹不如先和我们去看看想要住哪里,顺便在园子里逛逛,晚间的时候再到母亲这里来。” 林玉儿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自然是听表嫂的。” 虞清月也有意与林玉儿交好,便一道跟着去了。 侯府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几人才走了一小会儿就只觉得腿上酸疼不已,香汗淋漓,那些个丫鬟跟在后面摇着扇子也无济于事,只觉得脚上的罗袜都快要被打湿了。 “不如我们去前边的凉亭里歇息歇息吧。”虞薇宁手中拿了一把小团扇,遮住了那火辣辣的日光,露出半边精致又小巧的侧脸。 众人看着那四角腾飞的亭子,正是避暑的好去处,便齐齐点了点头,“好。” 凉亭的临水的一面是荷花池,与岸边相接的一面是一片杏林,上面还挂着已经熟透了的小红杏,色泽浅黄透明,果肉黄中透白,入口绵甜清爽,回味又带了股酸涩,倒是开胃得很。 白鸢见了心生欢喜,便带着几个下人拿了竹筐过来开始摘杏儿,偶尔遇到一两颗烂的便被丢在了树下,让其化为肥料,只等着来年结出又大又香甜的果儿。 虞清月见外间日头大得有些吓人,随即吩咐粉黛道:“你且回院子里端几碗冰镇薄荷茶来给我们解解渴。” 粉黛应声就退下了,好在这里离漪澜院算不得远,一来一回也花不了许多时间,不消片刻又折返回来,手中提着的食盒子里还放着镇凉的冰块儿。 白瓷碗中装着那碧绿色的薄荷叶,一见就让人觉得舒爽无比,碗底还沉着些糯米,口感倒也不错。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林玉儿此时对着这么一碗冰薄荷也不由得夸赞道:“姨奶奶倒是心思灵巧,这玩意吃起来倒是不错。” 虞清月得了脸便捂着嘴儿轻笑起来,眼神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虞薇宁道:“夫君倒是也喜欢这口,日日来了都离不得呢。” 她刻意提及纪南寻,好似要告诉旁人,自己才是最受宠的那个似的。 这点心思倒也不够看,虞薇宁也早就对这些个争风吃醋的动静没了感觉。 拿着勺子略微地尝了尝碗中的东西,便也作罢,夏日吃些凉丝丝的玩意儿,倒也惬意,只是不能贪多。 林玉儿似笑非笑道:“看来姨奶奶还是深得表哥欢喜的。” 她扭头又看向虞薇宁状似不经意道:“不知今日表哥何时回来?许久未见倒是有些想念了。” “夫君他……”虞薇宁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着虞清月向前凑了凑,嘴皮子翻得快,一股脑儿道: “夫君他最近在忙关于徐州的一件案子,看着天色,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但若是耽搁了,怕是夜深了才能回来。” 明摆着存了心打断她说话。 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故作天真的瞪大了眼儿,看着虞薇宁软声道:“哎呀,妾身是不是多话了,倒是夫君许久没有往姐姐房里去了,妾身怕姐姐不知,才先开口的。” 白鸢已经摘完杏子过来了,手中扇着风,见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恨不得将那薄荷茶一股脑儿地倒在她头顶上,让其好好清醒清醒,成日里就知道装疯卖傻的。 在外人面前也要刻意展现一二,眼皮子浅的不行。 虞薇宁再怎么说也是一家的大夫人,没有被妾室落了面子的道理,即便是泥人捏的也该有几分脾气了,她望着虞清月也不遮掩,直接出声道: “看来先前让妹妹跟着教养嬷嬷学的规矩没什么成效来着,是不是要去禀了母亲,再去学学?” 那教养嬷嬷一个个地凶神恶煞,动起手来就更是凶残得紧,直拿着二指宽的竹节片子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虞清月想起就是一顿后怕,当初得亏缠着纪南寻才让他将自己从那鬼地方给带了出去,哪里还有再想去的道理。 听她这么一说隐隐也有几分担忧,便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也不得意了,只温声道:“好姐姐妾身知道了。” 虞清月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闭口不言,低头看着裙摆上的莲花如意纹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薇宁看着她那副不服气的模样,便晓得这人哪里是诚心认错,估摸着又在心里暗戳戳地将她骂了个遍。 只不过见她收了声,便也没再多说。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循声望去,只见纪南寻穿着一身绯红的官服就回来了,许是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换衣裳,面容清俊,唇红齿白,引得众女眷纷纷侧目。 倒是还有几分俊俏在身上的。 走得近了,他面上带着笑说道:“我听说你们在这儿歇脚,便过来看看。” 虞清月见状,急忙上前施礼,娇声说道:“夫君,你来啦。” 第40章 荷花池 纪南寻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转而对虞薇宁说道:“近日事务繁忙,倒是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许是虞薇宁对他愈发的冷淡,反而激起了心里那点子胜负的欲望,便想着随意给点甜头让她为自己魂牵梦萦。 毕竟他对自己的皮囊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可还是高估了在旁人心中的分量。 虞薇宁温柔一笑,回道:“无妨,夫君正事要紧。”显得清冷而又疏离。 林玉儿这哪里还看不懂,分明就是个宠妾灭妻的,原以为自己的对手是虞薇宁,却没曾想是个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姨娘,倒是叫人觉得失了身份,心下不悦,面上却仍旧含着笑意,一双媚眼儿落到纪南寻的身上, 声音也越发的甜腻,“表哥倒是个情种子,只惦记着自个儿的如花美眷,却忘了玉儿这号人物了么?” 纪南寻抬眼望了过去,才半年左右未见,自己这个表妹生的倒是愈发的好了,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带着一股子英气,不同于那些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倒也新鲜得很, 脖子上还带了一个镶了金的项圈儿,又显得富态,他掀唇笑了笑,“这是哪里的话,听闻玉儿妹妹来了的消息,我这不是马不停蹄地就过来了么。” 林玉儿听他这般说,面上的神色才略微好转,黑白分明的眼儿中带了几分嗔怪, “表哥若真的忘了玉儿,定让舅母好生责罚你。” 纪南寻幼时便与她关系不错,如今见了心下也欢喜,只是见她无缘无故来了府中倒也不解其意,想到威远将军如今正在战场上打仗,若是得胜归来了,将军府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自家这个表妹身份便更加矜贵,当即也不敢怠慢。 可他不知前线战事吃紧,林玉儿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罢了。 “既然夫君回来了,不如一同去福居堂如何,也好叫下人备膳了。” 虞薇宁看着二人叙旧,说了许久,只觉日头大得有些晃眼,便提了一嘴。 几人连连点头,便准备往回走,林玉儿见虞薇宁不受宠,心里对她的敌意就少了几分,一转眼就抱住了她的胳膊,显得亲密无间,好似那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谁知她动作太大,将虞薇宁向后一扯,两个人脚下都没有站稳,便齐齐地翻过了围栏,落到了荷花池里。 那荷花池修建得极大,并且刚刚清理了淤泥,水位较深,这一落下去,将人的头顶都给淹了过去。 两人在水中不停地挣扎,端端抓住了几株柔软无力的荷花,又沉了下去。 站在岸边的人大惊失色,白鸢更是飞扑了过来,奈何她不会水,只能急得干瞪眼,颤声道:“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救夫人!” 纪南寻这才回过神来,两三下就除尽了身上的官服,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入了水后才发现林玉儿离他的位置却要近一些。 一个是自己的表妹,金枝玉叶,另一个则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虽没有什么情谊,可毕竟还是明媒正娶过来的。 纠结也只在一瞬间,纪南寻便游到了林玉儿的身边,将她从水中拖起,慢慢地往岸边去了。 虞薇宁在挣扎中也看得真切,她慢慢地沉入满池的荷花中,没了踪迹与响动,那泥水不留情面地直往喉中灌去,估摸着自己要死在这荷塘中了。 窒息感扑面而来,冰冷与恐惧一道将人裹挟在了其中。 纪南寻此时已经将林玉儿带到了岸边,便有丫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给她披上了衣衫。 夏日虽热,林玉儿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浑身轻颤起来也吓得不清,眼神落到已经归于平静的水面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纪南寻准备在折返回去。 便听见耳边又是扑通一声,一道赤红色的身影跳入了水中。 白鸢看到谢长宴的身影忍不住喜极而泣,“艳娘,艳娘,夫人……你快救救夫人!” 艳娘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可关键时刻还是个可靠的。 谢长宴在一堆缠绕着根系的荷叶中找到了虞薇宁,她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似有香消玉陨之态,不过胸口处还在起伏。 他来不及多想便伸手将她抱住,虞薇宁在意识模糊之中,看不真切眼前人,只似一棵浮萍般将其缠绕。 好在谢长宴的水性不错,极快地就上了岸,只不过那张瑰丽的面容却显得有些阴沉,落到林玉儿身上时更透着些刺骨的寒意。 林玉儿心下一慌,朝着纪南寻的身后躲了躲,只觉得眼前这个美人有些可怕了,她不知谢长宴的身份,还以为他也是某个姨娘,那股子怯意顿时少了许多。 看着他眼中的责怪,连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无助地望着纪南寻,声音虚弱地唤了声,“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而此时的纪南寻却是一脸呆滞,目光始终落在谢长宴身上,却未曾想过竟然有女子会生的如此貌美,如同水中精魅一般。 听到林玉儿的声音才慢慢回过神来。 见她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好不可怜,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 纪南寻顿了顿才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 说罢,才转身去想起去看虞薇宁。 白鸢与谢长宴二人齐齐挡住了他的视线,却什么话也没说,似乎是将他隔绝在外,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 “我……”纪南寻忽然生出几分懊恼之意,可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林玉儿见他神色落寞,面上带着关切,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咳……” 竟是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即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物见了都会心生怜爱 纪南寻将她搀扶了起来,在转过身时就只看到艳娘抱着虞薇宁离去的背影。 他看着艳娘那高挑的影子,衣衫因为入过水的缘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身型,只是透露着些怪异,至于是哪里又叫人说不上来。 第41章 落水后 白鸢跟在谢长宴的身后,边走边抹着眼泪,看着虞薇宁那张煞白的小脸,就只觉得心下抽痛不已,一个好端端的小娘子怎么落得个这么个下场。 那表小姐也是个没章法的,性子跳脱得紧,自己落水了就算了,还牵扯到了旁人。 本来还开开心心的,这下她摘的一篮子杏儿也给忘在了荷花池边,只不过比起杏儿她更难过的是大爷,好像无论在什么时候自家夫人都是被舍弃的那个。 先是虞清月,又是林玉儿,这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出来蹦,倒叫人烦不胜烦。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哭声也愈发的大了,眼皮红通通的,浑似那肿核桃。 谢长宴已经忍了她一路了,好歹也是个一等丫鬟,怎的这么聒噪,便扭头道:“闭嘴。” “去拿几件干净的衣服来。” 他眼神凌厉,带着几分威慑,与平日里那副样子全然不同,若说以往他是个只会舔毛酣睡的波斯猫,那现在便是只山间纵横的虎豹。 被他那么一瞪,白鸢顿时便收了声音,心下却委屈得不行,但也没忘了正事,匆匆忙忙地跑了下去找了几件绸缎衣裙给虞薇宁换上了。 换衣裳时谢长宴识趣地走了出去,可还是不经意瞥见了那雪白的肌肤,匀称的骨肉,闭眼时香腮粉润,说是神仙妃子也不为过。 可惜寻了个软脚虾当相公,不知冷热。 他亦回了自己的屋子换了身雪白的衣袍,眉眼间也不似往日柔媚,透露着一股子清冷之感,一举一动揽起一片无边风月。 行止桌案边见上面放了一封信件,封口处沾了红蜡,便知是鹤羽送来的。 他拆开信封入目只有两三行,一眼便将内容看完了,原来那日在浮云观下刺杀之人乃是丽妃娘娘派来的。 唇边漾起一抹嗤笑,他怎不知丽妃想的是为自己的皇儿铺路,可万万不该来招惹他,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入了丽妃的娘家,才知这群人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罢了。 根本不足为惧。 他将信件放在火舌上,莹莹的火光将其吞噬,不消片刻便化作了一团灰烬,直到将指尖烧得生疼,才慢慢地抽回了手。 虞薇宁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月明星稀,纱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虫鸣之声,她一只手撑着床榻,想要挣扎着起身,淡青色的长发铺散开来,洗净铅华,清丽婉约的恍若枝头迎风而立的豆蔻,不过略微透露着些虚弱。 唇色更是苍白的可怜。 入了水后喉间就如同被泥沙灌满了,说起话来声音丝丝作哑,倒不如往日那般柔和动听,她低声唤了句,“白鸢。” 却见掀开帘子走进来的人是艳娘,她一晃眼见他穿得素净,还以为是哪个俊俏公子,生得唇红齿白,定睛一看才将他认了出来。 又想到白日里是他救了自己,便想着起身道谢。 瞧着她虚弱无力,谢长宴快步走到她的身前,将她扶了起来,温声道:“娘娘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虞薇宁轻轻摇了摇头,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除了嗓子有些疼,其余的还好,今日多亏了有你……” 她轻轻垂下眸子,又想到了纪南寻奋不顾身地往林玉儿身边去时的模样,虽说没有过什么期待,可当真发生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酸楚。 谢长宴自然也瞧出了她面上的落寞,只道:“没有什么就好,如今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 站在屋顶上的鹤羽耳力极好,乍然听到这句话,脚下一滑,差点就摔就下去。 老天爷,主子倒是开窍了,可为何是个有夫之妇啊,这叫圣上他老人家晓得了该如何是好。 虞薇宁轻轻一笑,唇畔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还是艳娘会安慰人。” 她望着九鼎熏炉中正袅袅升起的烟雾,眼中浮现出一抹释然与朦脓之感, “我只是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倒叫他这么讨厌。” 连生死攸关之际,也能将她抛弃的彻彻底底。 那荷花池实则不深,可她就如同坠入了深渊一般,半点也爬不出来,整个人溺死在了夏日的一片风光中。 听着她自怨自艾的口吻,谢长宴无端生出几分怜惜,想他当初年幼时被送到观中时,亦是如此想不明白,可慢慢也就懂得了,世间百态,总有些不顺心之处,只有自己走出那一方牢笼,才能豁然贯通。 眼神中温柔葳蕤,生根发芽,他正欲张口说些什么,便见白鸢端着一碗姜汤便走了进来, 她眼皮子还是有些红肿不过已经好上了许多,嘴角带着笑,也不想让虞薇宁发现她刚刚哭过一般, “夫人你且尝尝,这是奴婢亲自熬的,里面还放了红糖,保准您觉得甜丝丝的,喝了一碗还想要第二碗嘞。” 话语逗趣儿,最想的还是虞薇宁能少想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汤入喉一股暖意顿时弥漫在五脏六腑之间,那些个烦忧顿时烟消云散起来。 虞薇宁一连在榻上躺了三日有余,才慢慢的好转起来,只不过眉眼间仍旧带了几分病恹恹的神态,胃口也不如往日好了。 纪母倒是派人来了几次,送了些去风寒的药材也就罢了,更多的是想她快些好,能够重新操持府中的庶务,她虽然没有生养,可一手管家的能力还是让人刮目相看。 若是账本哪里不对一眼便能瞧得出来,对付那些个刁蛮的丫鬟婆子,也治理有方。 虞薇宁知道自己或许要在这深宅大院里蹉跎一生,窗外花开花谢不知看了几轮了,心中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的不甘来, 她轻轻垂下头,看着诗文却觉得有些烦躁。 这时白鸢忽然推门进来,面上带着几分不悦道:“夫人,表小姐求见。” 那林玉儿自从害得夫人落水后便不见了踪影,今日又来登门拜访,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白鸢对她不待见,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虞薇宁淡声道:“让她进来吧……” 第42章 探望时 林玉儿穿着一身妃红绣百蝶穿花长裙,乌鸦鸦的发间簪了对献蝴蝶牡丹金头嵌宝银簪,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浑似那蝴蝶化了形,活灵活现的,朱红的唇边噙着一抹笑,精气神十足。 倒是没看出落水后对她有什么影响,珠光宝气好似那暴发户,林玉儿向来就是个爱财且爱显摆的,得了什么好东西自然也会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招呼,好在模样生得不错,照她这么打扮也还能看得过去, 一见了虞薇宁,便在自己大腿上暗暗掐了一巴,笑眼中含着泪珠儿,我见犹怜的,连珠炮弹似的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无非是说些什么道歉的话, “表嫂那日是玉儿的不对,本想着和你亲近些,哪里知道围栏竟然那般不中用,轻轻一碰就倒了。” “倒是我们落了水,若是叫成哥儿或者哪个旁的哥儿落进去了那还得了。” 这话说的却是也没错,虞薇宁对于她将自己拉入水中的事也没有多少埋怨,唯一不算畅快的只是纪南寻的态度罢了。 但现在细细想来也没什么了。 听她给自己道歉,面上也柔和了些,“思来想去是我们的不对才是,玉儿妹妹刚来就有了这么一遭,是薇宁待客不周了。” 话罢扭头看着白鸢道:“你且去将库房里的蜀锦料子拿上几匹过来,给玉儿妹妹做衣裳。” 林玉儿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喜笑颜开了,她虽不是打空手来的,无非就是带了些不值钱的药材,却能换几匹蜀锦回去,这买卖没有亏的道理。 她仔细地环顾了四周,什么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还有放在桌上的那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都是些奢贵的玩意儿。 手中搅着帕子,实则生出了几分嫉妒之意,想她将军府往日也是个富贵之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如今因为些破事,不得不节衣缩食,身上这些穿戴之物都是早些年留下来的。 实打实算的话,已经很久都没有打过簪子了。 她看着虞薇宁房中的陈设还以为是走的侯府的账,所以才能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便认定了其底蕴深厚。 不过都只看到了表面的光鲜,哪里知晓背后的事情。 白鸢更是看不惯她那副市侩的嘴脸,再怎么说也是个嫡女出身,眼皮子缘何这般浅显。 林玉儿因出生武将世家的缘故,性格里还是有几分泼辣的,说话也直言直语,她看着虞薇宁道: “表嫂不是一直没有身孕么,玉儿认识一个灵验的道姑,前不久才给舅母说了这事。” “表嫂若是得空了便告诉我一声,玉儿好带你去看看。” 一个还未成亲的女儿家拿这些话来说倒是有几分不妥贴,白鸢站在一旁脸色臊得绯红,断然是说不出来这些话的。 虞薇宁面上也有片刻的怔然,如今纪南寻日日宿在虞清月的房中,怕是金仙下凡也难得赐她一个孩儿。 更何况她心中还有几分不情愿,即便生了孩儿又如何,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挂牵罢了,看着林玉儿如此热心,她眉间微微蹙起,只觉得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面上的神情也淡了下去,温声道:“我不强求的。” 林玉儿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罢了,看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去,既无子嗣傍身,又不受宠爱,一个嫡夫人当的还真是憋屈, 当初纪南寻议亲之时,她恰好被送到了扬州祖母家里,便就此错过了,而后年岁渐长再也没有见过比表哥生得更好的儿郎,一来二去自然没有想看到什么好人家, 轻轻抿了抿杯中的酒水,垂着眸子却也是在暗暗思索,既然回来了,那属于她的东西也该拿回来才是。 所谋的自然不单单是个妾室之位。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纪南寻脚踏乌皂靴,腰环素银带,掀了帘子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虞清月,二人齐齐一道过来,倒像是一对檀郎玉女一般,登对至极, “薇宁你身体可好些了?”纪南寻看她半卧在踏上,一张精致的小脸煞白,睫羽微颤,乌发雪颜,无端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意。 虞清月原本还含着笑意的嘴角微微一滞,她如今也算看得清楚,纪南寻这个人十分风流多情,且是个好美色的,耳根子极软,只要对他温言细语不管什么仇,什么怨都能被丢到一边去, 可她还是看不惯他关心旁人的样子,如同打翻了醋坛子似的,两只眼儿转来转去酸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虞薇宁坐得略微端正了些,不管何时都要维持自己着自己的仪态,万万不能够叫人瞧轻了去,温声道:“没有什么大碍,多谢夫君关怀。” 她一字一句不带半分情感,好似不管纪南寻做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一般。 若是往日他铁定是要被气上一气的,如今却像是转了性子,面上也不恼直拿了些清热去火的糕点往桌面上一放。 目光却忍不住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艳娘了,怎么不见她的踪影。” 他依稀记得那时艳娘刚从水中出来时的场景,满屋子的佳丽加起来也不如她的好颜色。 虞薇宁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糕点,一口怒气从胸口处生起,这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是看上了自己房中的人,才这么殷勤,再者说了,艳娘又不算真的是她的奴婢,一个寻常的姑娘家哪里由得他胡乱惦记的。 声音中也透露了几分凉意,眸中含着冷光对上了他的眼,“不知相公问起艳娘是何意?” 纪南寻倒也没有那般脸厚,见她语气不善,心下也有些尴尬,早知便不问了,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像是色中饿鬼,在人前落了面子。 补救道:“我也只是问问罢了,想到你房中没有什么丫鬟婆子,担心照顾不周。” 第43章 酸梅汤 虞薇宁看着那张清俊白净的面容,心下忽然生出几分疲惫之感,感叹他脑子倒是转得快,可说出来的话也只能骗骗自己。 扯了扯嘴角略带些敷衍道:“多谢夫君关心。” 纪南寻在官场上混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了,自然也能看得出她面上的不快,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便道: “如今你好生休养着,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告诉我便是。” 见他与虞薇宁说的话有些多了,虞清月更是忍不下心中的酸楚之意,只轻轻挽着纪南寻的胳膊道: “姐姐面色看起来尚且红润,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的,夫君也不必过于担忧。” 林玉儿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表嫂吉人自有天象,断然会逢凶化吉,身体康健。” 话音刚落,便见着穿着一身白衣的谢长宴走了进来,他只是去小厨房内监督那厨娘熬煮汤药,倒也没想到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他一别往日的慵懒魅惑,多了一股子清冷出尘的意味,唇红齿白,容色姣好。 纪南寻见了眼珠子便定在了他的身上,片刻也不曾移开,脑海中就只有几句酸不溜秋的诗词,还有九天玄女的赞誉。 只想着若是能够得了这等仙子红袖添香,该是怎么一桩美事。 虞清月抱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便被纪南寻不动生色的甩开了,只大步走到谢长宴的身边,故作温和道: “艳娘辛苦了,多亏了有你薇宁才能好的这么快。” 谢长宴只想将手中温热的汤药兜脸给他泼下去,不思进取也就罢了,那眼神还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情意,倒叫人恶心得彻底, 他冷冷一笑,“不辛苦,大爷可否让让路,挡着奴婢了。” 纪南寻这才回过神来,“哦……哦好。” 他微微侧身,直到谢长宴从面前过去了带走了一阵香风,都还未回过神来。 如同丢了魂一般。 虞清月作势又去拉他,却吃了一记冷眼,纪南寻出声道: “成日里没个仪态,拉拉扯扯地做甚?” 他倒是不想在艳娘的面前留下一个宠妾灭妻的印象,便故意苛责了两声。 虞清月面上涨红,往日分明说的是最喜欢她这般率真不加掩饰的真性情,如今怎么就开始厌弃了呢,眼眶顺时红了起来,只是碍于人多但也不可能真的掉泪珠儿, 只会被旁人看轻罢了,索性将身子一扭不去看他,使起了小性子。 纪南寻自然不会在这里哄她。 林玉儿在一旁看着,心下嗤笑,却仍旧装出一副打圆场的模样, “如今我们都在这里围着表嫂必然休息不好,不如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来?” 谢长宴巴不得这些人早些离开,见她这么说,便冲着白鸢使了个眼色,她顿时心领神会,将人就往外间领,口中还道:“如今日头大,奴婢准备了好几把遮阳的伞……” 如此下来,便也没了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 纪南寻走时还故作深情望了虞薇宁一眼,倒叫人觉得好笑。 如今他还不愿意与她撕破脸,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能识趣地将艳娘送与他做妾室。 虞薇宁虽不晓得他脑子里的弯弯绕,但也知晓必定没有安什么好心。 “宁娘,先喝药吧。” 谢长宴端着白玉碗,拿着小勺将汤药吹凉了才喂到她的唇边。 虞薇宁自然而然地含住了那小勺,唇色嫣红,说不出的明丽好看。 她望着艳娘那双眼中更多的是担忧,如今纪南寻就差摆明了说想要纳他为姨娘,若是再这么下去也不知日后会生出什么祸端。 可真要艳娘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舍,毕竟二人相处的这些时日,早就将他当成了亲近之人。 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如今的情况艳娘你也看见了……不知你是何想法。” 好似他只要开口说要走,虞薇宁能立马开车将他送到城外去。 谢长宴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见她一双素白的手紧紧攥住裙边,心下没由来地一软,只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想陪在夫人身边罢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今想的便是借助一个契机,能够让她与纪南寻和离了才是最好的。 他虽无夺嫡的想法,可丽妃却不是个善茬,日后总会牵扯到昭化侯府的。 届时风雨飘摇,谁又说得清楚其中的事。 虞薇宁心下感动,嘴角微微勾起,便又从荷包里翻捡出了几颗金豆子给他,并且郑重道:“有我在一日,必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你的。” “我亦会好好待你。” 谢长宴顿时哭笑不得,握着那金豆子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可是一开始就骗了她。 若是被发现了,照她这般古板迂腐,又纯质得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眉眼间似喜含忧,藏了万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虞薇宁还以为他是太过于害怕,便牵着他的手,在上面拍了两下,以示自己的决心。 待午间日光正盛之时,即便是摇着折扇也觉得无比的烦躁。 白鸢适时端了两碗冰镇过的梅子汤上来,将其中一碗放到了虞薇宁的面前,温言好语道:“夫人快些尝尝,这个倒是消暑得很。” 另一碗则是递给了谢长宴,如今他是木槿院里的功臣,自然不能苛待了去。 虞薇宁看着碗中还未化开的冰块,忽而出声道:“你且去小厨房吩咐李婆子让她多备些酸梅汤,给府中的丫鬟婆子都送去一份,消消暑热。” 若是每个人都发上一份,也要搭进去好几十两银子。 白鸢便有些肉疼,出声道:“夫人这花费倒是有些高了。” 虞薇宁轻轻摆手道:“不妨事的。” 她如今就是想送一份人情出去,一碗酸梅汤是再好不过的了。 日后府中若是有什么异动,那些个有良心一点的即便不会为她卖命,但也会念在往日的好上知会一声。 第44章 李妈妈 那些个婆子丫鬟晓得大夫人赐了一碗酸梅汤,面上也带着些喜色,说尽了恭维道喜的话。 不管怎么说赐些得用的东西,也总比赏银钱好,因为大部分的银钱根本就落不到自己的手上。 粉黛端着一碗酸梅汤还没来得及喝,刚走进一漪澜院便被虞清月给瞧见了,她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扫了一眼便道:“怎的,还没有先给主子,怎么自个儿就喝上了。” 粉黛心下一骇,腿下有些发软,到底是没有跪下,只捧着碗道:“大夫人心善……说是天热了,每个丫鬟都有的。” 听到这里虞清月面上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勾着唇角道:“大夫人是个心善的,我就苛待你了是么?” 她瞧着粉黛的身子在一瞬间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哆嗦着唇道:“没……没有……姨奶奶也是个心善的……奴婢说错话了……自己掌嘴。” 看她那副模样想来是被吓得不轻,心中的恶气才微微消散些,倒也没有那般无理取闹,便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下去吧。” 粉黛连连应声,便退了下去,身上已经是出了一层冷汗,姨奶奶的性子性情不定,恍若一个炮仗似的,但也不知何时才会爆炸,让人整日提心吊胆的。 她手中端着的酸梅汤里的冰块都已经化了个干净,入口酸酸甜甜,可她只尝出了几分苦涩之感。 在外间守门的小厮见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怜惜,叹了叹气才道:“好姐姐,你莫要哭了,姨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 粉黛声音哽咽,即便这样了也不敢说虞清月一句不是,默默地流了一行清泪,一把抹干净了又才问道:“小哥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那小厮这才想起正事出声道:“姨奶奶香膏铺子里的管事过来了,如今正在门外候着呢,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让小人过来通传一声。” 又看了看她那肿得像核桃似的一双眼儿,“好姐姐不如先去休息吧,小人自己进去通传。” 粉黛知道他是可怜自己,但胆子却还没有大到那个地步,只道:“你且等上一等,还是我去吧。” 若是哪里做得不对,姨奶奶指定又要发上好大一通脾气,到时候大家都得跟着遭殃。 小厮倒也没有坚持,只去将管事领了过来,在门口等候。 不消片刻粉黛就出来了,对着他点点头道:“姨奶奶让她进去。” 自从那次香膏事件后,虞清月便换了一个管事,如今这个管事姓名李,年近四十,生的富态,往日也是接手过好几个铺子的,虞清月找上她为的便是万无一失。 李妈妈手中拿了一叠账本,只是面上的神情算不上好看,眉眼中略有几分担忧,看到虞清月时眼神更是躲闪。 要是换成了往日,早就一边笑着一边将账本翻开给她看。 虞清月自然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便开口问道:“李妈妈这是怎么了,为何愁眉苦脸的。” 心里中莫名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那李妈妈将账本递给了虞清月,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姨奶奶,不瞒您说不知为何近来新开了几家素芳斋,偏生还开在我们铺子的对门,卖的胭脂水粉不仅精美还很便宜,如今是将生意抢了过去。” “老奴也过去试探过,素芳斋的东家却不愿意出面,似乎是刻意针对一般,这几个月下来便是入不敷出,若是在这么下去,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得……” 虞清月微微皱了皱眉,她看着李妈妈打扮的十分朴实无华,用人之前也仔细调查过了,万没有欺骗自己的道理,可这铺子刚刚才有些进账,若是就这么关了,到底还是舍不得, 她仔细看了看账本,如今要花上一千多两银子才能填上这个亏空,可她所有的银钱都已经搭进去了,哪里还有闲钱,略微思索片刻后,便想到了纪南寻, 于是温声道:“李妈妈你不用着急,如今先稳住就好,不用急着降价,待我想到了好法子再告诉你。” “至于这亏空,过几日我便给你送过来。” 她倒是想让李妈妈将那空缺给补上,又害怕如此行径让其寒了心,日后生了异心,只能靠着自己补贴上这个空缺,好在纪南寻之前不是问她要过一笔嫁妆么,如果要回来应该也是够的了。 打定主意后便让李妈妈先回去静观其变,若是还有什么旁的问题,到时再说也来得及。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与侯府做对。 纪南寻回来的时候天热渐晚,原以为攀附上了丞相大人,今儿个遇上了便与他打招呼,却没想到人一个眼风也未曾给他。 还被不少人给看了笑话。 如今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哪晓得那些个人肚子里装的是什么想法,但也不敢胡乱揣摩,生怕一个不留神没了官位不说,还妄送了性命。 他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却见虞清月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竟是连一杯水也未曾给他递来,若是虞薇宁的话,早就过来说些宽慰的话了,哪里还需要他提醒什么。 好在粉黛极为有眼力见,斟了茶水之后轻声唤了一句,“大爷。” 虞清月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抿着嘴儿一笑,“夫君回来了。” 她穿着一件细腰桃红色织锦长裙,完美的勾勒出身上的曲线,眼波盈盈,娇艳中带着几分妩媚,倒是极为符合纪南寻的胃口。 他心里那股子火气也慢慢的消散了许多。 粉黛见她过来了问了声好后连忙退了出去,若是待得久了怕她误以为自己是想要勾搭大爷。 上次穿了稍微明丽一点的衣裙,差点就被打了一顿,她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虞清月倒是愈发喜欢粉黛了,对她的表现也算是满意,只不过眼下一颗心只扑在了纪南寻的身上,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在他身上掏些银子出来…… 第45章 青杏 纪南寻见她格外的殷勤,颇为受用,两人翻云覆雨了好半天,才没了动静。 如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一般,也没有个节制。 虞清月粉面含春,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她长指轻轻把玩着长发,欲拒还迎,妖妖娆娆春色无边,水眸一转,便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夫君,前些日子月儿不是放了些嫁妆在你那里么,如今想多购置些制香的材料,但手上的银钱不够了……” 她声音中还带着些喑哑,说出来的话也无比的勾人,但也不敢讲明是铺子亏了钱需要周转,若是教他晓得了,必定会告诉纪母,届时免不得会被责骂。 只能随意编排些理由,好让他信服。 纪南寻听她话里有话,便知晓是想要回嫁妆了,可那些银钱早就被他在赌坊里花了个精光,便没有剩余的,但见她如此的懂事,便柔声道: “你若是需要银子就拿了我的牌子从公账中支取就是了。” 左右不过千把两银子而已。 虞清月得了他的话,顿时喜笑颜开,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亲上了一口,挂在脖子上的赤色鸳鸯肚兜,也顺势滑落了下去。 纪南寻眸色一沉,双手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压在了身下。二人又滚作了一团。 白日里也唤了好几次水,粉黛在外间听得面红耳赤,想走却又不敢走。 若是主子唤她的时候,人不在这里免不得遭殃。 一旁站着的青杏听到那声音,面色亦是绯红,她是刚刚被纪母送到漪澜院里来的,年岁尚小,可也有一番自己的心机。 纪母送她来之前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是若能够得了纪南寻的青睐,抬个姨娘也是有可能的。 大爷模样生得俊美,又如此的体贴人。青杏想着想着耳垂都变得绯红起来。 粉黛自然也能看出她的想法,只不过胆子有些小,自然不敢与之为伍,再说了虞姨娘的手段她也是见识过的。 她的目光落到那似含着春意的面上,欲言又止,终归是没有说什么。 待到纪南寻唤水的时候,青杏微微一个侧身便将粉黛给挤到一边去了,端着水盆,扭着柔软的腰肢便上前伺候。 纪南寻此时只穿着一袭中衣,胸前裸露着大片白皙的肌肤,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意味,平白添几分风流。 青杏的一双眼儿紧紧地粘在他的胸膛之上,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连手中的水盆也迟迟没有送上。 她生的一张瓜子脸,五官小巧,颇有几分姿色,确实算是不错的。 纪南寻听着声音回头瞥了一眼,见她定住了呆傻得如同一只鹌鹑似的,不禁觉得好笑,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的这般傻气。” 青杏听到主子的话,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连忙低着头柔声道:“回大爷的话,奴婢叫做青杏。” 纪南寻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哦?青杏?这名字倒是不错。” 青杏被纪南寻这么一打量,心里如同揣了一只小鹿似的,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谢大爷夸奖,只是奴婢觉着大爷太过英武,一时间便愣了神。” 说着,她还故意将一段白皙的脖子显露出来,再配上那半张皎洁动人的面庞,让人看了心生怜爱之情。 想着大爷既然主动与她说了话,定然是对她有所兴趣,何不趁热打铁。 只是她太过于心急,忘了眼前还有一尊“女菩萨” 虞清月还在梳妆看着青杏那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倒是不得不感叹一句,好大的狗胆,竟然当着她的面都敢勾勾缠缠,若是她不在,那还不得翻了天去。 青杏只顾着做着姨奶奶的春秋大梦,却没有发现虞清月那越来越冰冷的眼神…… 借着纪南寻的东风,虞清月可算将那亏空给补了上去,只是这令牌也只能用一次,次数多了保不准他会开口问起来。 这厢她刚支取了一千两银子,虞薇宁那边便得了消息。 白鸢忍不住出声道:“那大爷莫非是疯了不成,哪里有拿府上的银子给一个姨娘拿去花的道理。” 那银子大多数还是夫人勤加打理才赚回来的,如今被他们这么一挥霍,不知又要攒上多久。 虞薇宁手中修剪着木槿花的枝丫,纤长的睫羽忽闪,显得娴静。 那素芳斋是她借助表哥之手开的,为的就是逼虞清月一把,花费些银子也没什么。 她已将自己的嫁妆一部分交付给了虞氏,另一部分也是购置了一部分田产铺子,如此下来用的银钱也不会和她有什么干系, 只是没有想到纪南寻当真那么大方,舍得拨一笔银子给虞清月。 如此下来,她倒要看看若是一直亏损他又要如何。 看着白鸢那副疾恶如仇的模样,虞薇宁忍不住抿嘴轻轻笑了笑,“不妨事的,他要花便花吧。” 白鸢见夫人那般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晓她定是有自己的谋划,便也不多嘴了,只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叹,为她打抱不平道:“还是夫人心善。” 虞薇宁手一抖将枝头一朵开得正艳的花朵儿给剪了下来,眼中略带了几分惆怅,以往还算是心善吧,如今却也只想为自己多考虑一些了,她没有孩子傍身,若是再不用些手段,指定叫旁人欺负到头上来。 日光斜照,半边天忽然被一层密密的阴云所笼罩,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地上的尘土也被溅得飞扬起来。 二人这才慢慢的回了屋子中,谢长宴此时正侧身躺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眸子,鸦青色的长发顺着榻上滑落了一地,遮掩半边精致的侧脸,那张面容瑰丽到了极致,不管看上多久都会被惊艳。 见了虞薇宁他才慢慢地撑起身子,坐得算是端正了些。 “过几日应当是要去浮生观里祭拜,艳娘要去么?” 她此次前去是为纪母祈福,不知为何这么热的天气,纪母偶感了风寒,整个人病来如山倒,一下子苍老虚弱了好几岁。 也没有再没有往日多言多语了。 谢长宴想了想便道:“那定然是要去的。” 浮生观就是两人初相遇的地方,眸光微微一动,也许他也该乘着这个机会,走了才是。 虞薇宁不知他的想法,只吩咐白鸢去准备一下去道观里的东西,去之前也需焚香沐浴三日,讲究颇多。 第46章 受责罚 “姨奶奶,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青杏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上的皮肤都变成一片血肉模糊,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那张皎洁光滑的小脸上也红肿不堪,看来是刚刚被狠狠地打了一顿。 原以为虞清月会看在纪母的面子上,不会对她动手,可她还是万万高估了这个姨奶奶的肚量。 如今一颗心都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得命丧黄泉。 看着她一个劲儿地求饶,虞清月只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面上风轻云淡,平静得出奇。 身后站着的粉黛瑟瑟发抖,想逃又不敢逃,姨娘这么做无非是杀鸡儆猴罢了,让她看个真切。 我看你这张小脸生的确实不错,细眉柳目的,胆识也过人的紧。” “既然你这么爱勾搭人,便脸张婆子将你发卖了去,当个窑姐儿如何?天天见不完的男人。”虞清月已经用完脸茶水,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说出来的话却杀人诛心。 青杏的小脸白了又白,浑身瘫软了下来,只颤抖着唇道:“姨奶奶……你不能这么符合奴婢……奴婢可是老夫人送来的人啊。”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一时见悲愤欲绝,便一路跪着爬到了虞清月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无非就是说的什么太太仁善之类的话,翻来覆去,嗓子都给喊哑了。 好歹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如今已经十八了,再过两年就可以被放出府了,缘何要去做一个花姐儿。 差点哭断了肠。 可虞清月才不会管她那么多,往日在虞府的时候林姨娘就是太过于优柔寡断所以娘俩才会处处受人限制,她可不要做第二个林姨娘,思及到此,便朝着外面唤了一声: “来人将青杏发卖了去。” 想了想又道:“不要从正门走,走侧门。” 就如青杏所言,她再怎么也是纪母送来的,自然不能明晃晃地将人给送出府去,自然要背这些人。 那两个婆子在府中也有些年头了,做起事来轻车熟路得很,往日这青杏就爱拿乔,从未将谁放在眼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姨太太的命。 她二人一左一右将青杏给架了起来,面上凶神恶煞,倒是有几分狠辣在地。 青杏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红肿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此刻心如死灰,恨不得转回去狠狠给自己几个巴掌。 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儿地流着眼泪,伤口也疼得厉害。 那两个婆子故意绕着人走,将她往偏僻的竹林里带。 正巧林玉儿觉得府中热得让人头晕眼花的,便坐在了竹林中纳凉,还带着两个丫鬟,几人团团围坐打着马吊,倒也算得快活。 两个丫鬟一个叫做紫云一个叫做青玉,都是人精儿练出来的,在牌桌上也刻意放了些水,把林玉儿哄得痴痴笑出了声来。 “哎,小姐你看那是在做什么?” 紫云刚摸了一手牌,就瞧见不远处几个堆叠的人影,走起路来匆匆忙忙的,中间那个更像是被人拖着移动。 林玉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那几人一身丫鬟打扮,想着深宅大院里阴私事情从来都只多不少,惩治下人的法子也层出不穷,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如今在别人的府上,遇到这些事情,心下难免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想法, 又定睛仔细一瞧,便觉得那个丫鬟有些眼熟,略微一想,便记起来是虞清月身边的,好像叫什么青杏。 倒也不是她记性好,全然是因为那丫鬟一副要高于顶的样子,让人想忘记都难,现在看来估摸着是犯了什么事,要被发卖了。 她勾唇笑了笑,透露着一股子凉薄,倒也没想去多管闲事,还想着要如何与虞清月交好呢,就更没有理由去插手了。 青杏悲痛欲绝至极啊,也没忘了想要给自己寻求一条生路,她艰难地睁着眼儿瞥见林玉儿的身影后便铆足了力气,挣脱两个婆子的衔制,朝着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将头猛地磕在了地上,声音之大把林玉儿几人吓了一跳。 “表小姐,求求表小姐救救奴婢,求求表小姐了。” “奴婢是青杏,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啊……” 她口中含着血沫子,一口一个表小姐,看得出来已是穷途末路了。 紫云与青玉挡在了林玉儿的身前,让她无法近身,看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婆子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要是冲撞了表小姐该如何是好?” 那两个婆子自然只能陪着笑道:“都是老奴的不是,让这小蹄子跑了过来,还请两位姑娘还有表小姐莫要怪罪。” “老奴这就将她带走。” 话罢便作势过来抓她。 林玉儿目光幽幽落到青杏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也忍不住啧啧两声,这模样看来是被打惨了,心下好奇,口中便问出了声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一个个婆子略带迟疑片刻后才道:“这小蹄子存了坏心,想要勾搭大爷,便被姨奶奶好生教训了一通,如今正准备将其卖到窑子里去。” 她话刚说完,另一个婆子便朝着她使了使眼色,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那人才知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紫云柳眉一竖只道:“你个老虔婆,在表小姐面前也说些污言秽语,不晓得收敛收敛。” 那婆子讪讪道:“是老奴考虑不周了。”却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不是自己开口问的么,还装起来了。 林玉儿第一次见青杏便知她是个有想法的,等着攀高枝儿,可做法实在是太蠢了,本不搭理这件事,可仔细一想,既然青杏是舅母身边的人,少不得还有些用处。 斟酌着便对两个婆子道:“我看这小丫鬟也着实可怜了些,倒也不必将人送到那种地方去。” “嬷嬷们行行好,这个人我就先带走了如何?” 第47章 一千两 那两个婆子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面露为难之色,只道:“老奴也只是听命办事的,如此下来姨娘那里,倒是不好交差了……” 林玉儿对着紫云使了一个眼色,那丫头便极为知趣地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递给了她们,唇角带着笑道:“嬷嬷们有什么好担心的,表小姐为人和善,自然是见不得那些个污糟的事情,只当作行善积德了。” “一个丫鬟而已,你们全当做没看见又如何,人总不能再巴巴地跑到姨奶奶面前去了。” 倒是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见了银子那婆子顿时喜笑颜开起来,便将虞清月的话抛之脑后,若是日后被问起了,一口咬定是表小姐发的话,她们不敢得罪,一个姨娘又能拿她们如何? 思及到此,便拿了银子放在怀中,恭敬道:“好姑娘,那后面的事情老奴都一概不知了。” 紫云笑笑,这两个老虔婆倒真的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想着好处,把旁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林玉儿自然也不想再与她们多话,摆摆手道:“嬷嬷们放心。” 两人便喜滋滋地走了。 青杏看这般架势便知道自己不会被卖到什么窑子里了,悬着的心也重新落了回去,又狠狠对着林玉儿磕了几个头才算作罢,如此一来再也不敢生些莫名其妙的心思了,口中带着感激, “多谢表小姐,表小姐人美心善,多谢表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报答表小姐恩情……” “你叫青杏对么,倒是个好名字,也不必谢我了,先回去把伤养好吧。” “我也不是白救你的……定然有你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林玉儿慢条斯理地打理着自己的衣衫,看着外面的日光还是刺眼的紧,忽然就觉得兴致缺缺的紧,得找些什么事做才对。 她笑了笑对着紫云道:“不如去漪澜院瞧瞧姨奶奶在做些什么。” 青杏乍然听到虞清月的名头,身子顿时颤了颤,想来是怕极了。 …… 虞清月此刻还不知道青杏被林玉儿给救走了,一番整治下来,整个漪澜院都安静了不少。 那些个稍微有些姿色的丫鬟恨不得带着面纱做人,生怕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正想着事,却见粉黛匆匆忙忙进来了,面上还带着几分微红,想来是因为跑得太快了, “姨奶奶,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虞清月微微皱了皱眉道:“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粉黛摇摇头,“是兰香姐姐过来通传的,具体是什么事情她也不知。” 莫不是刚刚发卖了青杏便叫纪母晓得了?虞清月一时也猜不透纪母是什么想法,可做母亲的喊她,她也不能不去。 起身收拾了一番才慢慢往福居堂中赶。 等她到了的时候便看见虞薇宁正坐在纪母的左手边。 如今纪母染了风寒,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她半卧在榻上,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虚弱,眼皮子耷拉着,分明日头正好,身上还要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一见到虞清月便沉着声道:“还不快跪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怔愣地看着纪母道:“月儿不知犯了什么错……” 心下却害怕得紧,猜想真的是青杏那个贱蹄子的事情被发现了。 纪母冷哼一声,见她故作痴傻,声音更是不悦,“不知犯了什么错?” “你为何要拿南寻的牌子去支取那一千两银子?” 如今府中的情况本就不景气,没曾想她还是个不省心的,大手大脚一次就是一千多两,若是没人管着,怕更是要无法无天起来。 听到这里虞清月也算是明白了纪母为何这么生气,她抬着眸子看着坐在堂中的虞薇宁,看着是个温婉和善的,却做些通风报信的把戏,着实让人生厌。 “你不用这么看着薇宁,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纪母见她目光不善地盯着虞薇宁,终究还是开口说了句话,若不是府里的管事将这事告诉她,还不知道要被瞒上多久。 这些个后辈,胆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大,净爱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 “母亲,月儿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了。”虞清月急忙解释道,“前些日子铺子里出了些事情,妾身没有办法,只能先支些银子度日。” 她咬咬牙又道:“不过您且放心,最多不过五日月儿就能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这话一出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可若不这么说,难免会被看轻,日后不管做什么都束手束脚,难受得很。 纪母闻言,脸色稍霁,但仍有一些不满,“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动用南寻的名头。” 虞清月连连点头,乖顺地认错道: “是,妾身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此次实在是无奈之举,还望母亲见谅。” 虞薇宁眼尾轻轻扫过那张俏丽的面容,开口道:“妹妹也是一时情急,还望母亲不要责怪她。” 她却在心中暗想看来这一千两银子添的火还不够大。 纪母看向虞薇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清月毕竟是你的妹妹,若是有什么难处,那个当姐姐的必定要多关心些才是。” “再说了你也是侯府的嫡夫人,更应该稳重些才是,怎么做起事来越发的没有章法了。” 任凭一个姨娘胡乱动用府内的银钱,哪里有一星半点主母的作风。 日后必定会生出乱子来。 虞薇宁怎么听不出纪母的敲打,为的还不是她手中的嫁妆,如今她没有补贴福居堂了,所以纪母与她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客气。 这事非要怪的话,应该也是落到纪南寻的头上才是。 如今她不如以往事事操劳,倒是落的清闲了些,只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说得过去才行。 她柔柔一笑,睫羽轻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孩儿都明白,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孩儿也会多加改正。” 今日过来本还念在往日的情谊探望纪母,想的是再替福居堂多添置些东西,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第48章 争锋而对 纪母的目光落到虞薇宁的身上透露着几分不满,慢慢的生出几分后悔来,当初若不是虞父对老侯爷有恩,又怎的会娶一个商户之女,眼皮子浅显不说,做起事来也只由着自己的性子,真就叫人生厌。 不如玉儿知书达理,又懂得讨人欢心,可惜当定亲之时林玉儿在扬州,如此就远上了不少。 她微微叹了叹气,又才道: “罢了罢了,我也有些困乏了,今日之事日后不要再出现就是。” “清月你下去多抄录些佛经,太过于浮躁终究不是件什么好事。” 虞清月低声应道:“是”便与虞薇宁一同退了下去。 待人都走完了,何嬷嬷才上前将纪母的被子替她掖了掖,眼下天热,盖着被子出一身汗,这病应当就会好些,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关切, “倒是让夫人操心了。” 何嬷嬷年幼的时候便跟在了纪母的身边,二人情谊深厚,在福居堂中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好在她从不拿乔,仍旧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纪母轻轻咳嗽了几声,手中摩挲着一串紫檀佛珠,“咳咳……如今我倒是后悔了,早知当初就不结这门亲事了……” 商贾之家出来的妇人即便表面上瞧着再温婉娴静,骨子里还是比不过那些名门世家出来的,她顿了顿又道: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南寻年岁越来越大,府中子嗣单薄也不像什么,你且多花些心思,看看盛京里哪家还有未出嫁的女郎……再给南寻抬几房妾室才是。” “这事要不要先与大夫人商量商量?”何嬷嬷斟酌了片刻才开了口。 纪母冷冷一笑,“和她有什么好商量的,一儿半女都未曾有,纳个妾室罢了,她还有什么好置喙的?” 原本只要揪着这一条就可以将她休了的,可到底是还要顾及些脸面。 听到她这般说,何嬷嬷便也闭口不言,将这事记在了心上,想着派人多去打探打探适龄的姑娘。 出了福居堂后虞清月倒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等着虞薇宁,她面上带着笑,只不过那装作出来的笑意未曾到过眼底,浮于表面, “姐姐日安。” 虞薇宁脚步略微一顿,水眸似的眼珠从她面上一扫,便瞧见了她眼下的青黑,还有脂粉也掩不住的憔悴,看来也并没有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声音带着些疏离,问道: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虞清月半低着头,俏生生的面容上浮现出些娇羞的神色,只道:“也不算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夫君日日宿在漪澜院……月儿和夫君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不知他喜欢吃些什么。” “所以便想着向姐姐讨经验什么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带着些得意,看不出来是真心想要讨教的,纪南寻少有去木槿院的时候,连人影都少见,更不要说喜欢吃什么菜式了。 她故意这么问,摆明了是想给虞薇宁添些不快的。 毕竟纪南寻情愿恩宠一个妾室,也不愿意去她的房里,还有什么比这更伤人的么。 如果虞薇宁对纪南寻还有感情的话,那她这招确实算是杀人诛心,可偏生二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情谊,只有表面上的称呼和关系罢了。 虞薇宁也不在乎纪南寻去什么地方和哪家小娘子纠缠不清,她的眸中平静得如一汪碧水,望着只有淡淡的嘲弄, “我以为妹妹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香膏铺子的事。” “一千两银子真的够填那窟窿么?” 虞清月听她这么说,面上的笑意淡了淡,“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捏着帕子的手略微紧了紧,脑海中一个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她顿了顿,望着虞薇宁的那双眼睛似藏着一丛燃得正盛的火苗,恨声道:“那素芳斋是你动的手脚?” 如此下来也只有这一个想法说得通了,虞薇宁想了些法子来对付她。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虞薇宁看也没多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雪白的裙摆摇曳生姿,如同水墨绘成的青荷一般。 “莫要以为你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将我怎么样。” 虞清月看着那婀娜的背影,声音也冷上了不少,她起码还有纪南寻撑腰,而她虞薇宁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相形见绌,一眼便知。 就在她准备离去之时,忽然见了纪南寻正从前面的假山处走过,堪堪与虞薇宁撞了个对面,一时心急,便也跟了上去。 “你没事吧。”纪南寻走得极快,一不留神就与虞薇宁相撞,那股子幽香从少女的发间袅袅升起,低头看着白净如新生般姣好的面容他心下一漾,便将人给扶住了。 虞薇宁微微蹙了蹙眉,便朝后退了两步,无形中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轻声唤了句,“夫君。” 纪南寻不喜她刻意疏离自己的样子,往日她可是不管再忙,都要与自己说些话,估摸着是纳了虞清月的缘故,生了隔阂才会这样。 想着还是要拉近两人的关系,便温声道:“是刚给母亲请完安么?” “天越来越热了,你也不必日日前来。” 虞薇宁颔首道:“夫君说的是。”眼中却没有什么波动,她看着一池的荷花,只盼着能早些走。 那虞清月走得极快,没两步便到了两人的跟前,她十分自然地挽起纪南寻的胳膊,笑得甜腻,“夫君你回来了,月儿方才还和姐姐提及你呢。” “哦?那你们说了什么?” 纪南寻好奇地开口问了一句。 虞清月便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姐姐夫君喜欢吃什么,日后好亲手给你下厨。” 说到这里,纪南寻眉心动了动,想起往日新婚之时,虞薇宁总会亲自做些小食送给他,只不过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如今却有些想念那些滋味了, 想了想便开口道:“不知薇宁可有时间给为夫做些茯苓糕来?” 虞清月抢着答道:“这点小事劳烦姐姐做什么,月儿也可以的。” 可当她瞥见纪南寻的神情时,后面半段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第49章 穷途末路 虞薇宁想到当初自己精心做的糕点总是被原封不动地给端了出来,或者胡乱地搪塞过去,便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她淡声道:“既然夫君喜欢的话,那我让白鸢做些过来就是了。” 如今再要她亲手给他做些什么东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纪南寻也没有说什么,看着她那黑鸦鸦的发间除了一根白玉簪,再无旁的什么装饰了,有些素净过了头,便将他手中一个雕刻精致的盒子递给了虞薇宁,里面装了根嵌玉花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 “这是银宝阁里时兴的款式,我瞧着别致,喜了,就买了一个回来,你且带着看看……” 虞清月揽着他的手一顿,这簪子可是她缠了好久才让纪南寻松口,说是给她买上一根,可东西自己还没有戴上,怎么转手又要送给虞薇宁了。 她张了张嘴开口欲说些什么,便听见虞薇宁道: “多谢夫君好意,只不过薇宁不喜这些张扬之物……” 虞薇宁看着那精美绝伦的玩意儿,也没有半分欣喜,不过这倒是比之前他送自己的那几个泥人要珍贵得多,嘴角的笑意越发的讥讽,纪南寻想要拿讨好旁人的东西来讨好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我看清月倒是挺喜欢这个的,夫君不如就送给她吧。” 这话好似说的是她看不上的东西,才有虞清月的份儿。 硬生生让虞虞清月那张俏粉芙蓉面涨得通红,偏生也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话,那簪子的样式深得她心。 只不过经此一遭心里的八分喜欢变成了五分,还有三分是对虞薇宁的不满。 “薇宁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话罢,虞薇宁带着白鸢便施施然地离去了。 纪南寻看着手中的金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好像还是那个她,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 往日花楼里的那些姐儿看了这些东西哪有不喜欢的,从未见过拒绝得这般干脆的,好像她越来越不在乎自己了…… 纪南寻紧绷着下颚,其实心里对虞薇宁并没有什么情谊,可他就是不能接受被人忽视,还是一个当初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的人。 被捧得高了便无法接受那份落差。 虞清月瞧着他的模样即便是再迟钝也都有所察觉了,她深知纪南寻的性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不然她也不会有机会嫁到侯府里来。 所有的情绪都只在一瞬间便被收敛了起来,她仍旧带着柔和又体贴的笑意,温声细语道:“夫君,既然姐姐走了,那我们也快些回去吧。” 纪南寻回过神来,望着她的面容,满脑子却都是虞薇宁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她从来不会露出这般讨好人的笑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心下不由地生了些烦躁,他轻轻推开虞清月的手道:“为夫今日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你先回去吧。” 话一说话也不给她个反应时间,便自顾自地走了。 徒留下一脸茫然的虞清月还有不知所措的粉黛。 粉黛见她一动不动,似是魔怔了一般,还是忍不住轻声唤了句,“姨奶奶……我们……” 日光落到人的身上,带着几分灼热之感,虞清月看着手中那精致的木盒,忍不住将东西一股脑儿地丢在了地上,硬生生碾上几脚才作罢。 而后又将不成样子的金簪捡了起来,对着粉黛道:“走吧。” 她势必要那些个看不起她的人都付出些代价才是。 …… 安生的日子还没过上几日,香膏铺子的管事李妈妈又来了。虞清月见她来了,忙迎了上去。 只见李妈妈脸上带着泪痕,双眼通红,似乎刚哭过一场。虞清月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李妈妈一见到虞清月,便忍不住哭诉道:“姨奶奶啊,这事真没法干了! “那素芳斋的东家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将价格一降再降,现在我们铺子里堆积的胭脂水粉根本卖不出去了。 虞清月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身子晃了两晃,险些站不住脚。她紧紧地抓住一旁的桌子,声音颤抖地问道:“李妈妈,你可不要骗我……” 她如今也是生了几个心眼子,就怕这李妈妈也是虞薇宁手下的人,那自己这糟是万万逃脱不掉的了。 李妈妈大骇,随即跪在了地上道:“姨奶奶,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奴怎会骗你?这账本上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的,若是哪里有不明白的,你尽管查就好了。” “若老奴有半点欺瞒,那便不得好死。” 听她这么说,虞清月也算是明白了,面上神情变幻莫测,好半天才开口道:“还需要多少银子……” 李妈妈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五千两?!” 虞清月忍不住出声道:“五千两银子?!把铺子卖了都没有这么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妈妈见状耷拉着脑袋道:“前些日子找胡商拿的香料钱也还没结,那些个杀千刀的如今要我们翻了倍的给才认账……” “这一来二去便堆积成了五千两……姨奶奶上次给的一千两已经花进去了。” 若是一千两投到水中都还能听个响声,如今投到了那无底洞里,半点涟漪也未曾瞧见。 虞清月在一瞬间都想把那铺子关了算了,可经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见了点成效,让她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心有不甘。 斟酌了良久才道:“你且等一等……等我想个法子来……” 可哪里还有什么法子给她使,纪南寻那里已经是不奢望了,纪母就更不消得说,今日才刻意将她敲打了一番。 就在这时,粉黛上前道:“姨奶奶表小姐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林玉儿穿着一身妆花织锦裙子,脖子上戴了一串璎珞,雪白抹手腕上亦是一串叮当镯,走起路来声音清脆作响,好听得紧。 可落到虞清月的耳中却无比的聒噪,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道:“玉姑娘你怎么来了……” 第50章 使诈 林玉儿看着跪在堂中的婆子,再看看虞清月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微笑着开口说道:“天气炎热,我特意让紫玉准备了一些清热去火的小食给姨娘送来。” 虞清月本来因为香膏铺子的事情心情烦闷,嘴角还真的长了几个水泡。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玉姑娘真是有心了......” 紫玉趁机将食盒递给虞清月,里面装满了各种点心。其中最精致的当属那蜜浮酥奈花,一看就是出自元纤记的招牌糕点,小小一块就要二两银子。 这位表小姐出手果然阔绰。 虞清月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对她摆脸色了,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许多,连忙招呼粉黛过来奉茶。“若有招待不周,还望玉姑娘见谅。” 林玉儿摆摆手自己寻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浅笑嫣然道:“不知姨奶奶是在烦闷什么事情?瞅着人也不如往日精神了。” 虞清月想了想,也并未多做遮掩,愁眉苦脸道:“我开的那铺子遇到了些麻烦事,倒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筹备银子了。” “那铺子往日的进账还是不错的,若是能熬过这次,那便是只有赚的,没有赔本的道理。” 她说了实情想看看林玉儿的反应,又多了个心眼,捡了些好的来说。 倒也不怕她将此事捅到纪母那处去。 林玉儿面上的神色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微微皱了皱眉,“哎呀,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若真能赚到银子,定要好生开着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如今我分身乏术,也不知该如何扭转局势了。”虞清月看着她一身珠光宝气,透露着一股子奢贵,便恨得牙痒痒,想当初她在虞府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奢侈过。 “那大概要多少银子呢?”林玉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虞清月有些为难道:“五千两左右吧……” “我看表小姐是个心善的,你且帮我这一次,日后赚了银子第一个便是给你,来回您的恩情,每日坐在宅院里便有白花花的银钱入手不好么?” 林玉儿笑笑道:“姨娘这话说的,帮你只是举手之劳,哪里需要什么回报。”眼中却闪过一抹幽暗的光。 乍然听到她这么说,虞清月便知晓此事可行,可一时间也摸不准这表小姐是真的大方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图谋,她的担心也只持续了一瞬间,便也作罢,再怎么说真金白银的事情,还能坑了她不成,便也没了担忧,只道: “那清月就先谢过表小姐了。” 林玉儿摆摆手,“不需要说什么谢不谢的,只不过我手头如今没有那么多银子,只有些值钱的玩意儿,都是从将军府里拿过来的。” “姨奶奶不如先派个丫鬟随紫云过去拿了东西,出去折换成现银如何?” “那好,粉黛你随紫云姑娘去看看。”虞清月想了想身边的用的人就只有粉黛了,便差了她去。 林玉儿对着紫云使了个眼色,出声道:“你且在帮我去厨房里拿几块点心。” 紫云瞬间心领神会,带着一众丫鬟就往回走了。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林玉儿说有事要去一趟福居院,虞清月刚将她送出了院子,便见着粉黛回来了。 她手中提了一大包东西,什么金丝香木嵌蝉玉数珠、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蓝白琉璃珠镶嵌金镯、镶珠宝鎏金银簪、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赤金盘螭璎珞圈,都是些顶好的物件,莫说是五千两,怕是上万两也是有的了。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自己似乎和林玉儿的关系倒也没有好到这种地步,让她可以倾囊相授, 只不过那抹疑虑来得快也消散得快,如今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随即出声对粉黛道:“你且拿着这些东西出门去找李妈妈,让她把东西当了,当了多少银子记得记账。” 粉黛提着这么一大包奢贵的玩意儿,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听到虞清月这么说便也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办事一向谨慎,所以清月还算是放心的。 可就在粉黛刚要出府的时候,那守门的婆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粉黛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想了想自己又没有犯什么错,便故作镇定,继续朝外走,脚步也快上了几分。 守门婆子看她还想着跑便出声道:“小蹄子还不快站住!” 粉黛听闻她的声音,双腿一颤,看了她一眼便又迅速低下了头,声音带了几分怯弱,“嬷嬷是有什么事么?” 守门婆子冷哼一声,三角眼斜睨着粉黛,阴阳怪气地道:“呦,这不是大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粉黛吗?怎么,见了我都不知道行礼了?” 粉黛咬了咬牙,低头道:“是奴婢的错。” “哼!”守门婆子瞪了她一眼,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个包袱,猜想必定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挺会享福啊!看看你手上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些个好东西,连我们太太房里的丫头都未必能用上呢,你倒好,一个二等丫鬟就用得心安理得的?真是没规矩!” 说着就要去抢粉黛手里的包袱。 粉黛紧紧地抱住包袱,拼命往后躲,“嬷嬷,这是我们家姨奶奶让我出去买的东西,真的不能给您……” “姨奶奶?”何嬷嬷冷笑一声,“难不成你们家姨奶奶还比我们太太更金贵不成?告诉你,今天就算是姨奶奶亲自站在这里,也得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说完就伸手去抢粉黛怀里的包袱。 粉黛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护着包袱一边求饶,“嬷嬷饶命啊!这些东西真的是姨奶奶要用的,如果被您拿走了,姨奶奶一定会怪罪我的!” “怪罪?”何嬷嬷嗤笑一声,“她敢怪罪谁?我可是奉了太太的命令来搜查的,要是查到有人偷拿府里的东西,那可是要打板子的!你若是不想挨板子,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粉黛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不、不可能。” 她下意识将包裹往身后藏,倒是显得有些不对劲,便也更加落实了守门婆子的猜想。 几人挣扎间那些东西便一股脑儿地落了一地,金灿灿地晃花了人的眼。 守门婆子倒吸一口冷气,只道:“快些去通知何嬷嬷。” 第51章 有孕 粉黛顿时耳边一声惊雷炸响,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在地。 脸色苍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她瞪大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仍旧忍不住为自己辩护道:“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片刻后乌泱泱来了一群婆子,面色阴沉,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一般,为首的正是福居堂的何嬷嬷,“来人,将她押到福居堂去,” “嬷嬷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要抓奴婢,奴婢犯了什么错。” 粉黛虽是害怕得不得了,可还是忍不住委屈出声,她只是奉命办个事情而已。 何嬷嬷冷冷一笑,“犯了什么错?你偷拿府中的东西难道不就是犯了大忌么?” “有什么话等着去和老夫人说吧。” 何嬷嬷自然知道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无非是受人指使。 粉黛哪里见过这些场面,只顾着流泪便一声不吭地被两个婆子左右压制着带去了福居堂。 此时堂内已经坐满了人,纪南寻、虞薇宁,还有林玉儿,粉黛心里害怕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那林玉儿坐在纪母身旁面露凄惨之色,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还未等粉黛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便见虞清月也被带了进来,她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爬着就过去抱住了虞清月的腿,声泪俱下道: “姨奶奶,奴婢冤枉啊……奴婢方才拿着你给的东西正往外走,却被人拦了下来,说奴婢偷东西……可奴婢真的没有……” 虞清月来的路上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可当看到林玉儿坐在纪母身边的那副神情,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可她不敢细想,只开口道:“母亲……” “还不快跪下!”纪母大病还未痊愈,声音中还带着几分虚弱,可气势却不减,她怒目而视,倒真没有这般生气的时候。 “好好好,我倒以为你真是乖顺的,如今为了个什么铺子,连府中的东西也敢指使人去偷了,你到底是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做?” 纪母拿起手中的茶杯便使劲儿丢了过去,瓷器的破裂时的响声格外的清晰,虞清月身子微微一抖,看向林玉儿的眼神却有些茫然,怔愣出口道:“那些东西是表姑娘给的……” “你还敢狡辩!” “母亲,那东西真是表小姐给的,是紫云姑娘带着粉黛过去拿的,并不是偷的,月儿再怎么样也不敢偷东西啊。” 虞清月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惊恐,浑身颤抖着,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裳。 虞清月看着坐在堂上的林玉儿,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可也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想着她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她倒是不清楚自己哪里招惹了这尊大神,落得这么个下场。 林玉儿只轻轻看了她一眼,便对着纪母道:“今日玉儿确实去过漪澜院,可单单只是给姨娘带了些吃食,而后姨娘说那些糕点味道不错,便又带着粉黛过去拿了些,我倒不知她是怎么到了房中拿了我那么多的东西。” 紫云站在一旁补充道:“粉黛走的时候提了个食盒,想来是趁着奴婢没注意的时候将东西放在了食盒中带走了。” 说罢便跪了下来道:“奴婢看管不严,甘愿受罚。” 虞清月只觉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她说怎么这般大方呢,原来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就等着她往里钻。 “姨娘的铺子据说是欠了五千两银子,想来是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吧。”林玉儿适时补充,她顿了顿又道:“玉儿前些个还见从姨娘院子里拉了个丫鬟出来……啧啧……那模样甚是凄惨,被打得都不成样子了。” “我便派人上去问了,那丫鬟说她名叫青杏,原是福居堂的人,可因为一点小事便被姨奶奶发落,说是要卖到……卖到窑子里……”林玉儿拿着手帕轻轻捂着嘴,显得羞愤至极,一个女儿家哪里好提及这些事情, “姨奶奶这般做法倒真是有些过于了。” 虞清月只觉通体发凉,哪里知道发落青杏的事还被发现了。 林玉儿叹了口气又道:“如今这丫头就跪在外面呢,舅母若是不信,大可以将她唤进来问一问。” 纪母闻言脸色一变,心中已然信了几分,胸口不断起伏,指着虞清月怒斥道:“好啊,你真是好得很!如此蛇蝎心肠,我们纪府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虞清月百口莫辩,只能不停地喊冤,眼中含着泪珠儿看着纪南寻,柔声道:“夫君……月儿真的没有……” 纪南寻皱了皱眉头,他知虞清月虽有些小聪明,但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离谱,看着她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不由得也心软了下来,对着纪母道:“母亲,月儿她……” 但纪母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和阻拦,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喊道:“来人啊,把这个恶毒的女人给我拖出去,重重地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于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如果真的挨了这二十大板,就算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虞清月故意一滞,见真的有人上前来捉自己,一时慌乱不已。 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出声道:“夫君……夫君……月儿有身孕了……” 她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葵水了,还是今日粉黛提了一嘴才才记起。 如此便将此当做了救命稻草。 至于是真的有了,还是没有她心下也没个定数。 乍然听到这话,堂上的人神态各异,纪母拧着眉,但若是仔细一瞧便也能瞧出有几分欣喜, “来人,去唤府医过来。” 第52章 佛堂 府医替虞清月把过脉后才拱手对着纪母道:“回禀夫人,姨奶奶确实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纪母听后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她心中暗叹,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府医接着说道:“只不过胎像有些弱,想必是忧思过重的缘故,需要好生静养。” 虞清月闻言,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忽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原来她真的有了身孕,在一瞬间又挺直了脊背,这可是侯府的第一个孩子。 纪南寻先是有些担忧,而后又被浓烈的喜悦所取代,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急忙走到虞清月的跟前,将她搀扶着对着纪母道:“月儿既然有了身孕,那便不用在受罚了,不过几千两银子罢了,我这里给表妹赔个不是,自然也会给你些补偿。” 虞清月见他还以为是自己做的,急声道:“夫君,此事不是月儿做的。” 纪南寻皱了皱眉,如今好不容易找了给她个台阶下,怎么还要如此纠缠,难道今日非要在堂上将林玉儿拎下来治罪不成? 谁对谁错如今已不重要了,他低头看了虞清月一眼,心中有怜惜她有了身孕,所以也不忍心对她说什么重话,只道:“此事为夫自有决断。” 虞清月还想说些什么,可当看到纪南寻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纪母看着堂下的二人,虽有些不喜欢虞清月的行事做派,但孩子是无辜的,大可以等她生下来之后放到虞薇宁的身边抚养,两人既是姐妹,血浓于水,想必薇宁也会将孩子当成自己的,想到这里便开口道: “既然有孕了那铺子的事情日后就不要再管了,就此交给薇宁打理,但你一而再再二三地违反府中的规矩,也不得不罚。” “从今日开始便到佛堂中好生静养着,将你那性子磨一磨,也便于腹中的胎儿成长。” “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来就是。” “是,母亲。” 看着情况,纪母是存了心地想要整治她,如今心下再不满也只有憋着,还在纪南寻一直牵着她的手,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佛堂而已,过几日掉几滴眼泪,出来那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 思及到处面上的笑也格外的灿烂了些,她略带着几分得意看向虞薇宁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到几分惊慌失措。 却没有如她的意。 虞薇宁轻垂下眸子,面上故作镇定,心下实则已经有些慌乱,虽说她不在意纪南寻,可庶子出生在嫡子的前面,这已经是犯了大忌。 若是能够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虞,纪南寻和离才是最好的,否则再这么下去,虞府便会沦为盛京所有人的笑柄,府中那些个还未出嫁的姐儿便更难找到合适的郎君。 待堂中的人慢慢散去的时候,纪南寻便让丫鬟先行带走了虞清月,停在了后面,待虞薇宁走出来的时候才上前一步。 目光幽幽,似有什么话想说,可又有些犹豫,想了半天脱口而出的却是,“如今月儿有了身孕,还要麻烦你多照看一二,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不能出什么意外。” 虞薇宁轻轻皱了皱眉,倒也没弄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日是这府中的嫡夫人,就会做好我该做的事情,夫君倒是不必担忧。” 她想了想又道:“如今姨娘身子娇贵,夫君倒是更应当上心些。” 纪南寻听着她说话的口吻却有些不悦,声音冷上了几分,“你不难过么?” 这话说得就更加无厘头了,虞薇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挑了挑眉道:“为何要难过,夫君有了子嗣,薇宁更多的是欣喜。” 纪南寻见自己一味地放低姿态,还是得了这么个结果,神情便冷了下去,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了。 白鸢在后面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真切,忍不住上前劝解道:“夫人,大爷既然主动来找您说话,您为何不理他呢?” “若是你们二人能够和好,那便没有姨娘什么事了,再怎么说她肚子里怀的也只是个庶子而已。” 耳边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虞薇宁抬头看了看那高墙青瓦,如同牢狱一般将人囚禁在了其中,所有的话最后都只变成了一句,“晚了。” 什么都已经晚了,从她情窦初开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白鸢不懂她口中的晚了是什么意思,她偏着头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夫人分明没有比自己大上多少,可说的话却是一句也听不懂。 随后知趣的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跟在虞薇宁的身后。 “表嫂,你且等一等。” 林玉儿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趁着虞薇宁愣神之际,她便带着两个婢女走上前来,眼眶还有些泛红,瞧着还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想来是因为刚刚才哭过。 虞薇宁轻声道:“表小姐唤我是有什么事么?” 林玉儿笑了笑,“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听闻表嫂过几日要去浮云观便想着如若能带上我就好了。” “舅母身子虚弱,玉儿便也想着能够尽一份力才是好的。” 她目光澄澈,看起来一副少女娇憨的模样,眉眼精致,可若是仔细去瞧,便也能看得出那一闪而过的精光,着实狡猾。 虞薇宁在心里略微的想了想,猜测今日虞清月之事都是这表小姐一手策划好了的,心思深沉,难以琢磨,便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表小姐若是想去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惜前些日子马车被借了出去,如今府上的马车估摸着载不了那么多的人。” 这话一出,便婉拒了,可林玉儿还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那可真是不巧呢,不过还算好的是,我来时便带了一架马车,到时候跟在表嫂的后面就好了。” 她轻轻咬着下唇道:“表嫂不会是嫌玉儿太烦了吧……” 第53章 关押 林玉儿惯来会装模作样,用这些手段也不知欺骗了多少人了,那双如猫儿般明亮的眸子,微微圆睁着,透露着些许精明。 “那好,到时候我会派人来知会表姑娘的。”虞薇宁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表小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白净清婉的面上浮现出柔和而有疏离的笑。 林玉儿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她最恨的就是那些个只会装作拿乔的人物,可看着虞薇宁的样子倒是比虞清月难对付的多。 她头上那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明晃晃的,耀眼极了,衬的那张面容明艳动人,又似狐狸狡黠多变。 如今虞清月被禁足了,要对付她就有些不容易了,还得想个什么法子出来才成,否则这一遭便是白走了。 如今棘手的是她的肚子,就如同装了道护身符一般。 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得多了几分酸涩,片刻后又将那些个想法全然抛诸脑后,对着虞薇宁道:“那玉儿就先回去了,不打扰表嫂了。” 她准备转身离去却见身边的丫鬟青玉却带着华哥儿走了过来。 华哥儿生得粉雕玉琢,一张小脸圆润可爱,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项圈,显得懵懂纯真, 眼下却嘟囔着嘴儿,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可怜巴巴的浑似那被人丢弃了的犬儿。 林玉儿对自己这个胞弟倒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见他这副模样,心肝儿都要碎了,只道:“这是怎么了?嘴上都能挂个油壶了,谁欺负了你快给阿姐说说。” 林书华挣脱开青玉的手朝着林玉儿跑了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她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里含着泪珠子,软声道: “方才我醒的时候没有看见姐姐,还以为姐姐丢了我回将军府去了……” “我怎么会丢下华哥儿呢。”林玉儿拿出手绢,替他擦拭着眼角的泪珠儿,声音中带着几分宽纵,待他情绪好了些又才指着虞薇宁对着他道:“华哥儿唤人,这是表嫂'表嫂。” 林文华小小年纪就已经练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嘴角一勾笑得极甜,“表嫂日安。”倒是极为落落大方。 虞薇宁见他乖巧懂事,便想到了自己的胞弟,心生喜爱,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出声道: “华哥儿这孩子倒是懂事。” 林文华见她十分温柔,说起话来声音柔和动听,胆子也越发的大了些,扬起小脸对着她说, “表嫂生得正好看,这衣裳也好看。” 虞薇宁笑了笑,“嘴甜。”随后便从荷包里拿了两颗金豆子给他,“这是给你的买些糖人吃吧。” “多谢表嫂。”林文华将金豆子握在手心里,乌溜溜的眸子盯着人看,又多了几分腼腆,随后他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了几颗蜜饯出来,糯声道:“请表嫂吃。” 林玉儿笑着轻轻拍了拍华哥儿的脑袋,只道:“表嫂可不会喜欢你这些小孩儿的玩意儿,快些个收起来吧,” 虞薇宁轻轻一笑,倒也没说什么了,看着林玉儿将华哥儿抱走后才慢慢地往回走。 “这华哥儿生得真是乖巧,若是夫人生个小公子想必也是不错的。”白鸢凑上前去,声音有些低,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如今姨娘有了身孕,夫人所在没有什么动作,日后到底该怎么办。 “你这小蹄子,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夫人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置喙。”旁边的丫鬟英落忽然插嘴,因虞薇宁身边的人手不够,所以她前些个刚从虞府被调了过来。 她在府中也算是个大丫鬟,所以说话时便也多了几分气势。 虽在这里的日子不久,可她也知夫人与大爷之间如同一对怨偶,所以生小公子什么的好似什么天方夜谭,见白鸢直接拿到嘴上说,不由得斥责了两句。 “奴婢分明是想着夫人好,英落姐姐何必说得这么难听?”白鸢听了她的话,只觉心中多了一股恶气,憋得慌,便也不再忍着,只红着脸去问。 “你若是真想夫人好,那就少提这些让人不快的事情来。”英落的斜睨了她一眼,带着些警告。 她生得极为普通,可一双眼睛却微微上扬,所以刻意眯起来的时候,就有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感。 白鸢收了声也不再说什么,只低垂着头看着鞋面。 虞薇宁叹了叹气,自己这两个丫鬟的性格她还算是了解,但说有什么二心,那便是不存在的,见她们争执不休,唯恐她们二人伤了和气,便温声道:“这些个事情,牵扯得过于复杂,不一定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我是侯府明媒正娶回来的,再怎么样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将我休了。” 她看着白鸢,“不过是一个庶子而已,出生后还不是要叫我一声母亲,放在我的跟前养着么,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虞清月不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想主动去参和这些事情。 白鸢点了点头,“奴婢晓得了。” 一时间愁思万千。 而这厢被关进佛堂里的虞清月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此刻正站在那佛像前,抬头望着那尊庄严的佛像,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还有些不甘。 这佛堂中空荡荡的,除了一尊精致的佛像、几个蒲团和几本经书外,再无其他物品。 四周的墙壁什么装饰也没有,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但却无法掩盖住这里的冷清与孤寂。 分明还是夏天,可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只觉通体生寒,难受得紧。 屋外站了两个婆子,一边吃着瓜子儿一边唠嗑,倒也没有将她这个姨奶奶放在眼中,不晓得说了什么,凑到一堆捂着嘴儿偷摸着笑。 那笑声落在虞清月的耳中更是聒噪不已,她如今可是有孕在身,怎么这些人还是无比的轻慢,让人心下愈发的不悦,她吸了吸气,对着外面道:“两位嬷嬷,可否去给大爷传个信。” 第54章 静夜 其中的一个嬷嬷看了她一眼,心里就跟明镜似的,知道了她肚子里有了子嗣,便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面上带着笑,恭恭敬敬地问道: “姨奶奶找大爷是有什么事么?” 虞清月微微扬起眉,满脸写着不悦,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反问道:“难道只有有事的时候才可以来找大爷吗?” “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什么时候竟然能够管到主子的事情了?” 张嬷嬷在纪母身边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直以来都是备受尊敬和重视的。 如今却被虞清月这么毫不客气地呵斥了一顿,她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淡了一些。 而且,虽然虞清月现在怀了身孕,但这孩子究竟是哥儿还是姐儿,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不好说呢。 可她却早早地摆出了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脸色,着实让人感到有些厌烦,随即便冷声道: “老夫人说了,让姨奶奶好生反省自己,最迟一个半月才能出去。” 话罢便顺手“啪”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虞清月站的位置离门口极为的接近,关门的瞬间差点将她的鼻梁都给夹断了,她急忙朝后退了两步,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老太婆下手可真狠,随后低声咒骂道:“老虔婆一个。” 张嬷嬷将她的话听了个真切,只冷笑道:“姨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呢,还是要积点口德。” 虞清月听了也没说什么,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和这些人多做纠缠,随意坐在蒲团上,想着纪南寻什么时候能够来接自己。 折腾了许久,已是饥肠辘辘,便对着外间道:“给我送些吃食进来。” 张嬷嬷应了声,不一会儿便端了几份精致的小食过来,好在纪母还念在虞清月腹中的胎儿,便刻意地交代了吃食上面不能有所亏待。 张嬷嬷站在门口,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到她这边,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四周,然后背过身去,动作极快地揭开了汤盅的盖子,往里头迅速吐了一口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小心谨慎地盖上盖子,端起汤盅走到虞清月身边。 “姨奶奶,您的汤来了!”张嬷嬷假笑着说道,声音刻意压低。 虞清月根本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接过汤盅就仰头一饮而尽。 看到虞清月喝下自己加了料的汤,婆子心中暗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待她喝完汤后,张嬷嬷立刻收起笑容,恭敬地问道:“姨奶奶还要点别的吗?” 虞清月摇了摇头,已经没了什么胃口。 张嬷嬷见状,心里暗自高兴,心想:“哼,就算你是姨奶奶又怎样?不还是得喝我的口水!”便将碗碟收走,整理好房间后,满意地离开了。 虞清月看着张嬷嬷离去时脸上奇怪的笑容,感到十分不解,但由于太过疲倦,她并没有多想,靠在蒲团上沉沉睡去。 * 漪澜院内 虞薇宁穿着一身宽松的中衣坐在了案前,正在抄录着一份佛经,眉眼间淡然如水,若是仔细瞧还能看见带了几分忧愁,乌发仅用一根白玉簪给挽了起来,如瀑般倾泻而下,显得格外的柔和动人。 素白的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随着手上的动作便会轻轻地晃动,眉眼低垂着,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谢长宴则是站在一旁替她磨墨,修长的手指搭在墨条上透露出病态的苍白,他看着满卷的佛经,忍不住出声道:“抄这些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的作用,只是想着能够静心罢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倒叫人心生烦闷,难受得紧,想着找些能够让自己放松的事情。 抄写佛经便算是极好的静心方式了。 她写的字一如既往地娟秀清逸,和时下文人的风范相差无几,隐隐还透露着几分凌厉之感。 “想要静心光是抄录这些想来也是不够的。” “夫人且跟着我出来。” 谢长宴待她放下笔后,才忽然出声,只不过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并未将话挑明了来说。 虞薇宁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站起身来跟着他走到了院落中。 只见谢长宴忽然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几个纵身便跃到了屋顶之上,虞薇宁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整个人腾空而起,一时间失去了支撑点,便下意识的抱紧了谢长宴。 那颗心如擂鼓一般跳动,似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奢靡的香气。 叫人头晕目眩的。 谢长宴待她站稳后方才松了手,眉眼含笑道:“夫人且看看。” 夜已三更,明月当空,照亮庭院与,木槿花堆砌如雪。 待她抬眸向上时才发现是漫天的星辰,垂眸向下时又是一片点点荧光,那应当是萤火虫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寂寂冷辉洒在白墙青瓦上,疏星淡月,别有一番意境。 好似误入了瑶池仙台,让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了。 虞薇宁只觉呼吸一滞,夜风微凉,轻轻拂过面庞,带来丝丝凉意。 她望着谢长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多谢。” 两人静静地坐在屋檐下,将眼前的美景尽收眼前,也算是得了片刻的安宁。 “艳娘你居然会武功,往日倒是没有瞧出来。”虞薇宁想到方才他抱着自己腾空而起借力跃上屋顶的瞬间,心口仍然还带着几分忐忑。 “也只学了几招轻功罢了,旁的便也不会了,否则怎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不过他倒是要感谢丽妃了,若不是她,又怎会有这么一遭呢。 忽然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 金灿灿的烟火直冲云霄,好似妄图与星月争辉一般,旋即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瑰丽无双。 那烟火接连响了好几声,黄烟儿,绿烟儿,火树银花,倒是让人眼花缭乱。 鹤羽扛着一堆烟花,在城中奔走累得够呛,可又想着主子下的命令,一刻也不敢停留。 第55章 烟火 虞薇宁看着那烟火澄澈的眸中带了些惊讶,半边侧脸显得十分柔和,慢慢垂下睫毛,遮住了其中似要攒动的水光,温声道:“这景色很美……” 火树银花,绚烂多姿,比前半生看过的所有风景都还要动人得多。 赠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虞薇宁想了想便道:“吏部尚书之子裴衍,模样生得俊俏,且能文善武,品行高洁,被盛京中的众人称赞。” 谢长宴有些疑惑,“夫人说这个做什么?” 却见虞薇宁抬起头来,眉眼中带着认真道:“尚书家的公子我也曾瞧见过,虽不如艳娘容貌昳丽,但模样也是极为出挑的,你二人也算是相配……所以我想做个媒人……” 那声音在谢长宴的注视下变得愈发的小了起来。 他挑了挑眉毛,倒是没有想通虞薇宁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还给他做上了媒,不由得软声道: “夫人是不想我在你身边了么……” “还是说艳娘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那微微勾起的眼尾,是这世间最惑人的媚药。 虞薇宁摇摇头,又将手上的玉兔采菊翡翠手镯褪下来戴在了他的手上,看着镯子将那皮肤衬得更为白净,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便抿嘴轻轻一笑, “艳娘多虑了,我只是怕你一直这么下去,日后年岁渐长,便配不到什么好亲事了。” “如今女儿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趁着她还在侯府的这个时候,给艳娘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届时还能以侯府小姐的身份嫁出去,如此下来也还是不错的。 谢长宴听她这么说,唇边忽然溢出了几声轻笑来,落到夜色中显得格外的低迷动听, “夫人为何又有了这种想法,艳娘不是很久之前就与你说过了么,只愿意留在夫人的身边,至于婚事什么的,便也不想去考虑。” “我知夫人是为了我好,可盛京中的公子儿脾性如何又没有真的相处过,又怎么能够得知。” “所以夫人不必为艳娘操心了。”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又出声道:“这镯子很好看,我很喜欢,就当作是这场烟火的报酬了吧。” 虞薇宁轻轻一笑,“你喜欢就好。” 谢长宴忽然又伸手揽过了她的腰肢,“风大了,有些凉,我带你下去吧。” 两人刚平稳地落在院子里,便遇到了起夜的白鸢,一边走一边揉着眼皮儿,嘟囔道:“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的放什么烟火,可真吵死个人了……” 忽然又觉眼前出现了两道人影,她定睛一看,睡意全无,出声道:“夫人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还有艳娘放在夫人腰上的手是怎么回事啊,夫人看着艳娘的眼神为什么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啊。 白鸢只觉眼前一黑,多余的话也没了,只觉得是自己起猛了,转身就往回走了,低声喃喃道: “这是看见鬼了不成……” 虞薇宁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抿抿嘴轻笑出声,便也回了房内。 灯火微微,伴了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色渐亮之际,忽然下起了一阵细雨,密集的雨声由远及近,本该是好眠的时候,虞薇宁却已早早地起了身。 拿着青盐仔细地擦拭着牙齿,梳理好妆发后便想着去给纪母请安,这人还没有走出去,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英落掀开了珠帘开口道:“夫人,华少爷过来了。” 虞薇宁有些讶异地抬眉,“表小姐过来了没?” “只有华少爷一个人。”英落话音刚落,便见纪母身边的丫鬟兰香将林文华带了进来。 “大奶奶日安。”兰香轻轻俯下身子对虞薇宁行了个礼,又才将林文华带到了她的面前,笑了笑又才轻声道:“华哥儿吵着想要到大奶奶这边玩,磨了老夫人好久,老夫人便让奴婢将他给送了过来。” “老夫人说大奶奶今日也可免去请安。” 林文华扯着兰香的衣角,待看到虞薇宁时,小脸上顿时笑得灿烂,奶声奶气地叫了声,“表嫂。”接着迈着小短腿便往她的身边跑。 只不过在半路上忽然被人提了起来,乌溜溜的眼中带了些茫然,双手胡乱的挥舞着道:“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谢长宴眯了眯眸子,略带嫌弃地说道:“这是哪家送来的奶娃娃。” 他心下以为是纪母故意送给个半大的孩子过来,让虞薇宁萌生抚养子嗣的打算。 其实他这想法倒也没错,纪母见华哥儿生得乖巧,想着送到虞薇宁这里让她多照看照看,说不定也会动了心思。 那兰香见华哥儿被人提起来了,心肝一颤道:“好姐姐,你快将表少爷给放下来,若是伤了该如何是好。” 谢长宴也不晓得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表少爷,但也没故意为难他了,而是将林文华轻轻的放在了地上,随即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手。 林文华看着眼前这个美人姐姐说不出的凶悍,当即觉得有些委屈,瘪着嘴儿又想哭出声来,好在英落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快步上前将他抱了起来,温声哄道:“好少爷最乖,莫哭莫哭,您不是来找夫人的么?夫人就在这里呢。” 英落将华哥儿抱到虞薇宁的身边,又哄了两声,从荷包里拿了块松子糖喂到他的口中,那快要落下的泪珠儿才被他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糯声糯气地说了句,“多谢。” 兰香见状便也安心了,对着虞薇宁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待晚饭时再过来接华哥儿。” 虞薇宁笑了笑,应下道:“劳烦兰香姑娘了。” 兰香摇摇头,谦卑道:“不劳烦地。” 话罢便退了出去,白鸢识趣的跟在兰香的后面,送她出门,待到了院门口,兰香忽然扭头道:“好姐姐,你前些日子用的那些个香料还有没有剩下的。” 白鸢愣了愣,开口道:“什么香料?你说夫人制的那个么?” “你要那做什么?” 第56章 出府 兰香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轻声道:“我倒是极为喜欢那股子香味,便想着像姐姐再要一些。” 话罢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对耳坠递给了她,那耳坠成色极好,乃是上好的青玉制成,入手温润,一看便知是个好物件儿。 白鸢收了耳坠子笑了笑道:“那香丸我还真剩下了几个,你且记着若是你自己用便没有什么,千万不能送给那些个怀了身孕的人用,这里面放了不少的麝香。” 兰香点点头,“那我自然是晓得的。” 白鸢捡了几个香丸又捡了些旁的玩意儿递给了她,将一个小小的首饰盒装得满满当当的,兰香素来对人很不错,她便想着也多送些东西。 “白鸢,你人呢?”英落在屋内找不到白鸢的踪迹,便探出头来向外张望,唤了一声。 白鸢听到英落的声音,便将盒子往兰香的手中一推,面上带了几分匆忙,“好姐姐,你先拿着,英落姐姐在唤我了。” “快些去吧。”兰香接过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面上的笑意真切了两分。 白鸢这才转身进了房间,英落看着她那冒冒失失的样子,便忍不住出声道:“怎么愈发的没有规矩了,你是大奶奶身边的丫鬟,更应该懂事些,不要落下什么把柄,引得旁人开看我们的笑话。” 她一贯喜欢说教,不管看到什么不顺眼的都非要点评那么一两句。 白鸢敬重她在虞薇宁身边当差当了许久,可也不见得能够忍受旁人日日的苛责,好歹她也算是个大丫鬟,非要说起来,也并没有低等到哪里去,所以对上英落时也有了几分底气,只觉着她仗势欺人有些过分了。 面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不温不火道:“那是,所有当差的丫鬟里就我最轻浮,就英落姐姐最沉稳得体了。” “干脆就让你一个人在大奶奶身边当差好了,这样咱们都落得清净。” 英落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英落姐姐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个婢女罢了。” 白鸢说完这话,便掀开帘子朝着里屋走去,心下实在是难受得紧,好似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一般。 英落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那道背影,最后还是住了嘴。 虞薇宁坐在内间也听到了二人的争执,看着白鸢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道:“你明知英落没有什么坏心,还和她争什么?” 白鸢误以为虞薇宁是想给英落打抱不平,眼中随即含了几滴泪珠儿,欲落未落,抽抽噎噎地但是一句话也不说。 “哎哟,你们都是我的祖宗,这一个两个的倒是都说不得了,快些个将你那眼泪收起来,若是让旁人瞧见了,还误以为我是怎么欺负了你。” 虞薇宁轻轻叹了叹,倒也不是真的想要说她什么的。 白鸢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上带着些委屈,“奴婢晓得自己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英落姐姐,她向来细心又谨慎。” “大奶奶不如将奴婢调到别的院子里去吧,也省得再让你烦心。” 虞薇宁一听她这话,原本还算平静的面上忽然多了几分冷然,思索着时不时平日里对她们太好了,反而恃宠而骄,也会学会了拿乔,来威胁主子了。 她顿了顿出声道:“若你真有这种想法,便不用说什么调到别人的院子里了,如今你年岁已经大了,干脆就放出府去,寻个人家,嫁了如何?” 白鸢跟着虞薇宁的时间也不算短,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明白了定然是动怒了,方才她那么说不过是气话罢了,可见虞薇宁似乎真有将她打发出府的想法,一时间心下难受不已了。 更加坚定地认为是夫人偏心,干脆带着赌气道:“那好,麻烦大奶奶给奴婢寻个好人家。” “大奶奶奴婢告退了。” 她一时生了七八个胆子,还未得到主人家的许可便自顾自的退了下去,旁边那些个身份卑微的小丫鬟顿时噤若寒蝉,没有想到白鸢姑娘的脾性竟然越发的大了,敢当众给大奶奶甩脸子。 谢长宴还在一旁逗弄着华哥儿,见虞薇宁面色不佳,便将华哥儿放到一旁的矮凳子上,柔声道:“可是生气了?” 虞薇宁轻轻揉了揉眉心,“生气倒也不至于,只是没有想到她们的脾性倒是火爆得紧。” 她在这府邸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心腹,白鸢却还想着故意拿乔,这样下去对于管理下人根本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也不可能容忍一个丫鬟欺负到主子的头上。 想了想便道:“今日我们出府去一趟,挑几个合适的婢子回来。” 华哥儿在一旁听到要出府便吵嚷着道:“华哥儿也要去,华哥儿也要去。” 虞薇宁轻轻摇了摇头道:“外面太乱了,华哥儿需要在府内乖乖地等着我们回来,知道了么?” “到时候给你带酥香坊里最好吃的点心。” 林文华听出了她的语气似乎是不想带自己,眼中显而易见地浮现出了一抹失落,渴求道:“表嫂,求求你了,带上华哥儿好不好。” 可看到她面上的那抹认真,便晓得不管自己怎么求表嫂也不会带上自己的。 他想了想才奶声奶气道:“那华哥儿想吃蜂蜜冰酿,表嫂能不能让姐姐们给我做一碗。” 虞薇宁轻轻点了点头,便吩咐下人道:“去给表少爷做碗蜂蜜冰酿来。” 得偿所愿的华哥儿便也不再打扰她,而是蹲在一旁玩着虞薇宁前些日子给他的金豆豆。 “让管事的备好马,待会儿我们要出府一趟,记得好生照看着华哥儿,等到下午兰香来了再将人给她带过去。” 虞薇宁走出房门,见英落还在外间候着,便交代了一些琐事。 “是夫人。” 英落得了便退了下去,很快就备好了需要的东西。 李叔面上带着笑跟着英落一路来到了木槿院,他为人老实端厚,所以夫人每次出府都是坐的他的马车。 第57章 奴仆 英落虽然不知虞薇宁让她备车出府是为了什么,但仍尽心尽力地打点好了一切,她将备好的东西放到马车上后又才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夫人,白鸢她……” 想起刚刚白鸢哭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心下隐约就有几分不安,早知她就不说那些个重话了。 虞薇宁轻轻看了英落一眼道: “她性子越发的不像话了,让她好生反省几天吧。” 往日若是白鸢使什么小性子了,两人还会轮番去哄着,但也未曾想过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倒像是府中的小姐,话说多了便没有什么意思,英落点了点头就退了下去。 虞薇宁出府时只带了谢长宴一人,想着他也会些武功,便不想带太多的人,弄得声势浩大。 李叔将马车停在了昭化侯府的侧门,还特意在马车内熏上了安神的香,一掀开车帘,便是一股淡雅的味道,靠在车厢内便觉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格外的舒畅。 谢长宴今日穿了件金丝滚边白袍,头发仅用一根发带挽起,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身侧,偶有几缕发丝落到白皙的面上,透露一股子慵懒的精致,美得雌雄莫辨。 他斜坐着,宽大的衣袍便倾斜而下,铺散开来,说不出的优雅矜贵。 马车内的圆桌上还放着几个茶杯,泡的都是上好的阳羡雪芽,入口清香四溢,回味悠长,他轻轻抬眼道: “夫人不知今日我们要去何处寻婢子?” 他对盛京也算不得熟悉,所以并不知道二人要去什么地方,便出声问了一句。 虞薇宁还未开口,便听得驾车的李叔开口道:“这要去买婢女,自然是要去西坊间的人市,那里常年贩卖人口,还有些犯了事的官眷也会被在那里进行交易的。” 人牙子手中的奴隶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那些个低等的奴仆便宜的一个也不过几个铜板。 可若是要会读书识字的,就得加钱,那些个官眷的价格自然也会更高,若是模样再周正些,有的一个都要四五十两银子。 马车大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地方,虞薇宁熟练的拿起幕篱戴在了头上,容颜过盛落到这些个地方,若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瞧见了可能就是生死难测。 前些日子便有一个官夫人也是到西坊市里买奴隶,却被一群地头蛇给瞧见了,那些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劫走了,要了一笔赎金不说,还轮流将那女子给侮辱了,后面她不堪折磨撞柱而死,下场凄惨的不只一两句话便能够说得清楚。 谢长宴也拿过了幕篱戴在了头上,若是招惹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便也懒得打发。 二人都遮住了自己的容貌,一前一后,皆是穿着白衣白裙,更似一对姐妹花。 西坊市的街道很长,上面摆满了各色的小摊,人声鼎沸,比肩接踵,若是一不小心便会被冲散开来。 虞薇宁原本也可以让那些个人牙子将奴隶带到酒肆茶楼里相看,可她许久没有出过门,便想着自己出来走一走,可未曾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一个不注意便叫人碰了一下,心下隐隐有几分后悔。 好在谢长宴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便靠得近了些,他个子生得高大,一时间好似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中,旁人也不敢靠近。 那股子奢靡的香气从他身上慢慢传来,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一般,带着朦胧的雾气,散不开又琢磨不透。 虞薇宁轻轻勾了勾嘴角,又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声音中带了几分歉疚的意味,“对不住了艳娘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 谢长宴声音中带着笑意,“夫人不必自责,我倒是挺喜欢这市井气息的。” 旁边的小摊上还有耍猴的,那猴儿身姿灵活,看起来异常的敏捷,又会做些滑稽的动作,倒是惹人发笑。 虞薇宁轻轻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毕竟今日来这里还是有正事的。 李叔对西坊市已经十分熟悉,他带着二人绕过了几条小巷子便找到了那人牙子的住处,有头有脸的人牙子都会自立门户,不会像那些个低等的,只会不停地换地方,若是买回来的人有什么问题,也只能束手无策,吃一个闷亏。 自立门户的人牙子都是有保障的,想跑也跑不了,更不用担心被骗。 李叔到了地方便去叩门,屋内的童子听到声音后便上前开了门道:“原是贵客来了,又失远迎。” 其实他也不知虞薇宁是什么身份,但话总是要说得圆满动听些,才不会得罪人。 童子带了几人进了内院,那牙婆便走了过来,见她们衣着装饰不凡,就晓得来人定是非富即贵,心下也不敢得罪,面上带着笑道:“不知贵人是想买什么样子的仆人?” 李叔上前一步答话道:“要几个女奴,会识字的,模样周正些,性子也要好。”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要求。 牙婆想着这定是一桩大买卖,顿时喜笑颜开,“这倒是不难,我且唤几个过来大人相看相看。” 话罢,那个童子便带了一群衣着各异的女奴过来了,肥环燕瘦应有尽有,不过皆是面黄肌瘦,看起来有些憔悴,想来是这里的伙食开得不好,才叫人瘦得弱不禁风。 虞薇宁打量了一番,见这些女奴的年岁都有些大了,眼神中还透露着些惶恐,便知这牙婆是存了想坑人的想法,用低等的仆人开出上等奴隶的价格。 她摇了摇头道:“嬷嬷诓骗我不成,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若是让我满意了,银钱什么的都好说。” 牙婆眼中神色一动,还以为是个好骗的,没想到还有个七窍玲珑心,不过她自然不会承认骗人的事,只道:“贵人若是看不上这些货色,那好的自然也是有的,且等上一等,老身这就去将人给唤过来。” 站着的这些女奴很快就被替换掉了,新上来的一波人,单看精气神就已经好上了不少,看来是花了些心血的。 第58章 翠微 虞薇宁在人群中一眼便相中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她四肢纤细修长,目光清澈,瞳眸黑白分明,面色红润带着朝气,一看身体就是极好的。 “张张嘴。”牙婆惯会察言观色,见与虞薇宁似乎对这个女仆有兴趣,便让走到她的面前,掰开唇齿让人看的真切。 一口贝齿排列整齐且洁白干净还算不错,看来是每日都用青盐漱口了的。 虞薇宁轻声道:“叫什么名字,可会识字。” 女奴口齿清晰的答道:“给贵人请安,奴婢名叫翠薇认得一些字。” 虞薇宁点了点头又才问道:“你可愿意做我的贴身婢女?” 翠微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奴婢愿意。” 她顿了顿又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才道:“贵人心善,既然是想要挑选贴身婢女,奴婢恳请贵人将奴婢的妹妹一并收下可好……” “奴婢的妹妹亦会识字,手脚也伶俐得紧。”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牙婆出声打断:“你个小蹄子,哪里来的胆子敢给贵人提要求,看我不掌你的嘴。” 随即抬手就往翠薇的脸上招呼。 “不必打她,你先将她的妹妹带上来看一看。”虞薇宁淡声吩咐,这女奴瞧着不错,若是胞妹也一样的机灵,收下也并未有什么。 又来了一桩生意本该是和和气气的,牙婆面上的笑却淡了淡,显得有些为难,后面倒还是让童子下去领人了。 带上来的那个女郎身材矮小,面黄肌瘦,有些营养不良,身上穿着粗布衫,连手脚也盖不住,显露出来的四肢上隐隐还有被鞭打过的伤痕。 一双眸子却异常的平静,透露着些许的凉意。 翠薇一见了她便伸手拉她,提醒她跪下,一边给虞薇宁介绍道:“贵人,这是奴婢的妹妹唤作翠羽……” 虞薇宁看着那翠羽神情有些呆滞,又有些不知规矩,便不禁轻轻地皱了皱眉。 牙婆原本就不想让翠羽过来的,她性子极为孤傲,又爱惹是生非,经常与其他的奴仆发生矛盾,甚至会将人打出血来,前些个刚刚教训了她一顿,又将她狠狠地饿上了几顿,可看那模样还是一副不认输的样子。 这若是搅黄了生意又该如何是好。 翠羽那股子倔强绝非是普通奴仆身上有的,想来定是官家小姐沦落至此,可她也并非善人,买丫鬟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二字,有傲骨并不是件好事。 片刻后,虞薇宁又才对着翠微道:“你的妹妹着实不想个能为人奴的,但是我也能将她赎出去,只是日后你二人不能在一处当差,她会被分到粗使丫鬟里,可有什么意见?” 翠微连忙磕头道:“贵人心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能够从这里出去已经是万分难得了,便也没有什么旁的要求,这贵人好歹是个女子,若是被什么富商瞧上了多半要沦为旁人的姬妾,到时候就真的只是一个玩物。 做人的婢女好歹还有出头的机会,翠微略放心了些,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牙婆倒也没有狮子大开口,两个人一共花了十两银子,送走了翠羽那尊瘟神比什么的都好。 二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出来了,实则她们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但有几件破旧的衣衫,去了侯府也不再有机会穿上。 翠微带着翠羽低垂着头跟在虞薇宁二人身后,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谦卑。 她们二人原是长平县丞之女,可后来家中遭遇突变,男丁流放,女子全部为奴,满身的傲气早就被磨挫没了,还以为一辈子都会颠沛流离,没曾想被两个贵人给买了下来。 “你们且跟着我坐在马车外面吧。”李叔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对着翠微道,如今她们的身上还有些脏污,若是直接进了马车恐怕会将东西给弄脏。 翠微点了点头带着翠羽分别坐在了李叔的左右两侧,好在回去的时候人少了很多,便也没有那么拥挤,很快就到了昭化侯府。 不过依旧是从侧门里进去的,所以二人还不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英落早早的就在门内候着了,乍然看到两个生疏的面孔还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她们的穿衣打扮比较的朴素,心下一转,便明白了这二人定是虞薇宁亲自挑选的婢女。 随即露出了一个浅笑,显得十分和善。 虞薇宁摘掉幕篱露出了一张精致的小脸,她淡声道:“翠微暂时便交给英落你来安排,翠羽的话,你看府中哪里还缺人手便将她送过去就是。” 英落点点头道:“是,夫人。” 白鸢已经在自己的屋子里待整整一天,也未曾出去过,眼皮子红肿的也如核桃一般,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的意味,她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户上朝外张望。 今儿个一早便听到夫人出去的声音,若是往日定会带上她的,可偏偏没有人过来喊她,白鸢心中有些不快,可也算明白了,主子终归是主子,而下人也该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洗漱了一番,又特意拿了胭脂水粉将面上的憔悴遮盖了些,想着去给夫人道个歉便也算了。 往日里恃宠而骄,仗着夫人脾性好成日里有些嚣张过头了,如今一被冷落,什么的都想清楚了,不敢在故意拿乔。 可当她起身出门后却见英落领了一个婢子过来,柳叶眉、月牙儿眼、身姿窈窕,颇有几分姿色。 她拧了拧眉,手中搅着帕子走到英落的身边,挤出一抹笑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引来的新角儿,我倒是没有见过。” 英落见她不似往日那般骄纵,便也应声道:“这是夫人新带回来的丫鬟,后面会在她的跟前伺候,现在是让我先领过来教教规矩罢了。” 翠微轻轻一俯下身,对着白鸢就行了一个礼,“姑娘好,奴婢名叫翠微。” 白鸢整个人如遭雷劈,她向后退了退,小脸上带着几分不甘心道:“那她是贴身婢女了……我呢……” 第59章 出疹 英落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道:“夫人也并未说将你调走,毕竟是跟了夫人许多年的,再怎么样都还是有几分感情,你好生照顾着,多用些心就够了。” 白鸢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倒也没什么旁心思了,亲自去厨房里做了一碗甜羹便给虞薇宁端了过去,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翠墨手脚倒是极快,眼下已经收拾好了。 好巧不巧也端了一碗汤羹正在虞薇宁面前伺候着。 她手中这一碗就显得有些多余了,更不巧的是她刚踏进屋子,三人的目光顿时齐齐的转了过来,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倒叫人难受得紧。 想了想还是低声唤了一句,“夫人。” 虞薇宁点了点头,视线轻轻落到那碗甜羹上柔声道:“你且拿给艳娘喝吧,她喜欢这些个甜食。” 白鸢走连声应下,刚把甜羹放到谢长宴的面前,忽然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声响,其中以林月儿的声音最大,她在院子外面鬼哭狼嚎,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虞薇宁轻轻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一秒便见英落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表小姐正抱着华哥儿说要过来讨说法呢。” 虞薇宁一听这话心里有些诧异,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讨什么说法,华哥儿不是已经被兰香给接走了么?” 英落又道:“据表小姐说是不知道华哥儿在我们这里吃了什么东西,如今全身都长满了红疹,看起来十分骇人。” 听到这话虞薇宁心里也有些吃惊,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疹子?但仔细一想,除了刚刚让华哥儿喝了点蜂蜜水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可疑之物了。 虞薇宁皱起眉头,“吃了什么东西?那华哥儿自己吵着想要蜂蜜,便让他喝了一点罢了,这蜂蜜可是上好的蜜,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英落也是一脸不解,“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啊,可现在表小姐就是这么说的,还说您故意给华哥儿喂了不该吃的东西,想害华哥儿呢。” 虞薇宁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冷然起来,这话可没有乱说的道理。 她一直知道林玉儿心眼极多,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这种手段来污蔑人,难道就连自己的亲生胞弟也不在乎了么?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见林玉儿抱着华哥儿直接横冲直撞的便进来了,外面的人根本拦也拦不住。 虞薇宁看着林玉儿怀中的华哥儿,只见他满脸通红,身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小红疹,看起来确实吓人。 林玉儿一看到虞薇宁便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控诉出声:“表嫂,华哥儿他也只是个孩子,为何要如此对他?” 她掀开林文华半截袖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小红点,乍一看倒真有几分吓人,就连他的脖子脸上也无一处幸免。 旁边的那些个下人倒吸一口冷气,从未见过这般阵仗。 林文华被吓得浑身颤抖,只一个劲儿往林玉儿怀里钻,眼中带着些恐惧。 英落在一旁忍不住出声道:“玉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怎么空口白牙就开始冤枉上人了?” “我冤枉人?我何须冤枉人,这证据不就在眼前摆着么,难不成还是我自己给华哥下药不成?”林玉儿性子本来就娇纵,如今正在气头上说话便也没了什么分寸了,所谓关心则乱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对着主子大呼小叫,我看你是规矩没有学好,紫玉去掌她的嘴。” 紫玉接了令便往英落所在的位置去了,高高抬起的手还没有放下便被谢长宴一把捉住了,他个子生得高挑,如此下来紫玉便失了气势。 “玉儿姑娘,华哥儿生了病你为何不先去叫府医,而是往我这里赶,难道我们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治好华哥儿的病症么。” “你既然这么关心自己胞弟,为何还要拖延时间?” 虞薇宁淡淡出声,她微微扬起眉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若真的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这林玉儿怎会还有时间与她东拉闲扯。 林玉儿眸光轻轻一闪,华哥儿的病症实则她心里也有底数,就是吃不得蜂蜜,若是吃了便会浑身长小红点,但过几天又会慢慢的消下去。 他身边的人倒是都知道这一点所以看管得比较严,但华哥儿向来贪吃,有时候会故意去碰蜂蜜,然后惹得满身疹子。 可这次出疹便是一个扳倒虞薇宁的绝好机会,哪怕扳不倒,在盛京里传出些不好的名声也是不错的,所以当她看到华哥儿时第一时间便将他抱了过来。 可面对虞薇宁的质问,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道:“我已经给华哥儿请过大夫了,带他过来不过是想要方面拆穿表嫂你的把戏而已。” “你定是嫉妒华哥儿生粉雕玉琢,自己又生不出来孩子,便想着欺负旁人。” 林玉儿找了一个有些牵强,但也不算特别牵强的理由,只是听得让人心惊肉跳的。 虞薇宁笑了笑,“原来在表姑娘的眼中我是这么恶毒的一个妇人,倒是稀奇了。” “你且问一问华哥儿今日那蜂蜜是不是他自己要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身边的丫鬟做事不周,未曾将这些个重要的事情提前告知,若真害了华哥儿的性命这罪责你可担待得起?” 她抬了抬眼皮子又道:“表姑娘如今该做的便是好生教一教自己身边的丫鬟,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来撒泼。” 说话时的声音不急不缓,倒有几分镇定自若的样子。 华哥儿在林玉儿的怀中也有些不舒服了,他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角道:“姐姐我们回去了好不好,都是我自己要喝的,和表嫂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这个病不是过个两三日就会好的么?为何还要说表嫂在害我呀?” 林文华再怎么有心眼儿,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童,如此一来便将什么都说了…… 第60章 送东西 林玉儿此时恨不得伸出八只手将他的嘴给捂住,来的时候匆忙便忘记叮嘱他了,华哥儿一番话说出来,倒叫她的面皮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如同那唱大戏的一般,没有什么区别, 想了想还是补救道:“华哥儿你烧得厉害,净说些什么胡话呢,姐姐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如何?” 她刚说话便想着将华哥儿抱走,来时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狼狈,面上的假笑倒是未曾改变过,可见心里并无半分悔意。 虞薇宁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之事既是误会,可我不能平白地给人冤枉了,好歹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表姑娘不闲道个歉再走?” 按照林玉儿的这个性子极有可能出去添油加醋,将她说成那些个十恶不赦的,所以在此之前定要先给她下一剂猛药才是。 林玉儿倒是不知自己的这个表嫂还能这么咄咄逼人,往日可是个菩萨性子,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她好似都跟个无事人一般,如今变得强势起来倒叫人有些不适应。 她顿了顿,“今日之事确实是玉儿的不对,还望表嫂见谅,我这厢亲自给您赔礼道歉可还行么?” 如果现在就和她撕破脸皮那也大可不必,想着日后有的是机会,林玉儿便也能屈能伸,低声道了歉。 只是一直都没有想通,自己这个表嫂的性子怎么多变得很。 待人走后,虞薇宁才坐在桌案前轻轻揉着眉心,显露出几分疲倦,每日都是这些个琐事倒是叫人烦忧得紧。 谢长宴走到她的身后拿了一把圆扇轻轻替她扇着风,一股子凉意顿时被送了过来,虞薇宁朝着他柔柔一笑便道:“还是艳娘最贴心。” 翠墨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身穿红衣的女郎,见她眉眼精致惊为天人,又不似丫鬟婢女一时间也猜不出来这人是个什么身份,但说话行事间多有顾忌,万一得罪了贵人。 虞薇宁想了想又才对着英落道:“你且去佛堂里看看姨娘,她如今怀了身孕,若是一直在那里面待着可能会受凉。” “顺便送些日常能够用上的东西给她。” 英落点头道:“是夫人。” 抛开二人姐妹的身份不谈,再怎么说虞清月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侯府第一个子嗣,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届时都不好脱身。 虞薇宁苦于自己的身份,只要她还在昭华侯府一天,就不得不担起一个嫡夫人的角色。 英落拿着东西到佛堂的时候,那几个婆子还围成一团打着马吊,在外守人实在是太过于无趣了,只能找些乐子打发时间。 其中的一个婆子见英落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调笑道:“哟,今儿个是哪阵风将英落姑娘给吹来了。” 英落算是虞薇宁跟前的得力丫鬟,所以在府中地位还算是不错,府中有眼力见的下人自然也是尊敬她的。 “你们只顾着玩,姨奶奶怎么样了?”英落捂住嘴笑了笑,朝屋内使了个眼色。 “还能怎么样,如今也是吃好睡好,方才老夫人院里的兰香过来也送了不少玩意儿,可见还是有几分重视的。” 兰香带的那些东西都是顶好的物件儿,不过送到她们的手中自然会被抠下一小成,但也不敢做得太过火,否则叫老夫人晓得了,她们都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英落自然也懂得其中的弯弯绕,随即拿了块碎银子递给了那几个婆子,“都是孝敬嬷嬷的,您且收好。” 见她如此是识时务面上顿时喜笑颜开,“多谢英落姑娘了,人长得俊俏不说,心眼儿也好,后面让大奶奶给你配个如意郎君。” 英落面上一红,有些羞涩道:“嬷嬷就知道打趣我……” 说罢提着东西就进去了,她一推开房门便看到虞清月正半靠在榻上,半阖着眼,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变得有些嗜睡。 佛堂里氤氲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却不像是檀香,英落轻轻嗅了嗅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便也忽略了。 虞清月见有人进来了,轻轻抬了抬眼皮,也没说什么话,整个人显得极为疲倦,没有什么精气神的样子,她淡声道: “你来做什么?” 英落恭敬答道:“回姨奶奶,奴婢是奉大奶奶的命令,来给您送东西的都是些安胎,补气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虞清月一口打断,“我那姐姐能有这么好的心?我可不信。” 她又笑了笑,带着几分危险,“莫非是她想打我腹中胎儿的主意,想将我的孩儿放到她的跟前养不成?” 虞清月的生母就是姨娘,所以她对这其中的道理十分明白,若是没有怀胎还好,一旦晓得自己肚子里有块肉,便割舍不掉,自然是想要护在自己身侧,担惊受怕得很。 英落轻轻皱了皱眉头,“姨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夫人心思仁善,从未有过这些想法,你莫要胡乱冤枉了人才是。” 虞清月冷冷一笑,眼睛下却是一团青黑,分明是困倦得很,她道:“既然没什么坏心,那便早些回去吧,这些个东西我不需要,拿走。” 纪老夫人送的已经足够了,哪里还需要旁人来献殷勤。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和善的笑意,想着若是个哥儿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英落吃了个闭门羹,还有一肚子的气,她性子沉稳,倒是做不出那些个破口大骂的事情来,只是面上的神色算不得好看,只冷冷一勾唇,转身便走了。 姨奶奶不识好歹,她也没必要在这待下去,只想着早些回去复命。 等到了木槿院,虞薇宁看着她原封不动的将东西给拿了回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番好意被人当成了歹毒,那就没有了什么意思, 看着英落神色不虞,她便也知道定是受了什么委屈,“辛苦你了……” 英落摇摇头,“帮主子办事哪有什么辛苦的,这些算不得什么,都是我应该的……” 第61章 嫉妒 她想起虞清月那副模样就只觉得揪心,想到往日自家夫人从未苛责过她,如今一片好心却被弃之如敝履,实在是叫人寒心不已。 虞薇宁早就知道了会是这般结果,也只笑笑罢了,不过就是做些场面动作而已,如此下来也不会落人口舌。 佛堂中 虞清月在睡梦中却觉得越来越不舒服,她紧紧皱着眉头,浑身有些发冷,婆子送来的那些饭食她也只是放在一旁,未曾动过分毫。 此刻,她的小脸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也被咬得发紫。 终于,她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脚步蹒跚地挪到门边,轻轻扣了扣门,虚弱地说道:“几位嬷嬷,我肚子疼得厉害......能不能帮我找点大夫看看?” 那些个玩马吊的婆子一听,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姨娘向来娇纵,口中又满是谎话,还以为又想要她们去寻大爷过来。 纪母已经多次派人过来,吩咐让她好生反省,定然不会那么容易放她出去的。 便以为她又是想耍什么花招,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的继续玩着马吊。 可其中的一个婆子却有些害怕,姨娘虽然有些不着调,也没有拿过自己的肚子开玩笑,若真的有什么毛病的话,那她们一行人都脱不了干系。 这可是大爷的子嗣。 于是她还是拿起了钥匙连忙将门打开,朝着屋内环视了一圈,却见虞清月整个人已经瑟缩成了一团,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下隐隐还流出了一滩血迹,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啪” 婆子手上的钥匙顿时掉落在地,面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只大声吵嚷着,“快来人啊!快来人!” 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六神无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完了。 虞清月悠悠转醒的时候,屋内已经挤满了人,纪南寻面上带着关切,更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带着几分悔意。 “夫君……”虞清月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小脸依旧惨白得有些吓人。 纪南寻看着她那副憔悴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子怜爱之意,他轻轻地抚摸着虞清月的头发,柔声问道:“月儿你醒了,可有觉得好些么?” 虞清月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虚弱和疲惫,但看到纪南寻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温暖。 她轻轻点了点头,如今已经好多了。 这时,虞清月突然想起自己是在佛堂中晕了过去,晕倒之前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难受得厉害。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急忙拿手捂着肚子,紧张地看着纪南寻,声音颤抖地问道:“夫君,夫君我们的孩子还在么?” “我们的孩……” 虞清月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的双手紧紧抓住纪南寻的手臂,仿佛生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神情显得无比焦急与担忧,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纪南寻感受到了她的害怕,连忙出声安慰道:“还在,月儿你放心,方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 听到这个消息,虞清月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仍然紧张地追问:“真的吗?夫君你没有骗我吧……” 纪南寻点了点头,温声道!“只是胎像有些不稳,需要好生养着,你且莫要再动怒了。” 虞清月听到这话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只要孩子还在,便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她放心之余又有些疑惑,“我当时在佛堂里好好的,不知为何忽然就感觉到一阵肚子痛。” “莫非是有谁给我下药了不成?” 她这话也只是随口一说,她也晓得怀孕的前几个月是最容易滑胎的,一招不慎,便可能没了依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玉儿手中捻着帕子上前一步道:“莫非真的有什么问题不成,得早早找出缘由,否则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就……” 她停下来想了想又道:“既然姨奶奶是在佛堂里觉得不舒服的,干脆就叫几个细心的嬷嬷去瞧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纪南寻觉得她说的也并无道理,便吩咐知竹带人过去瞧瞧。 知竹领命后,带着几个嬷嬷还有大夫到了佛堂。 她们仔细检查了每一处角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正当她们准备离开时,府中的女医忽然发现原本应该放香火的地方,却放了几颗香丸。 她拿起来闻了闻,一股奇怪的味道传入鼻中,味道十分熟悉。 知竹见她神色有异,便知定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问道:“这香丸有什么问题么?” 女医看了他一眼道:“这里面似乎有麝香的味道。” 余下嬷嬷们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她们都在这深宅大院中呆上了许久,早就知道那些个麝香是做什么的,想来定是府中的人想要姨奶奶的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可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只能有一个…… 回到漪澜院后,知竹便将手中的香丸递给了纪南寻,出声道:“府医说这香丸里面有麝香,是堕胎用的……只不过这个剂量很小,所以姨奶奶的孩子才能够保得住。” 若是再多一些,恐怕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纪南寻看了看,脸色变得阴沉可怕,只道:“这香丸是哪里来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这府中喜欢制香的只有虞薇宁一人。 而她久久没有子嗣,若是出于嫉妒便想害了虞清月腹中的胎儿也能说得过去。 可他却有几分不愿意相信的意味。 他转身看向虞薇宁,看她面色仍旧平淡,透露着几分凉薄与疏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纪南寻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个毒妇,竟然想害我的孩子。” 虞薇宁愣了愣神,“夫君你在说些什么?” 她话音刚落,纪南寻便狠狠地出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第62章 使坏 那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虞薇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冒金星,口中满是血腥的味道,她微微向后退了几步,挽好的发髻也变得有些凌乱,微微垂落在面颊上。 英落连忙上前将她给扶住,口中道:“夫人你没事吧。” 巴掌落下的瞬间,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诡异。 只有虞清月暗自勾了勾唇角。 纪南寻看着那张白皙面容上红肿的手印,一时间也有些后悔,方才只是气急攻心罢了,可一想到自己的正房夫人竟然容不下庶子,想要使些手段让月儿流产,这是万万不能原谅的,他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道: “身为侯府嫡夫人,这等心性难当大任……” “你为何要害月儿,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英落瞧着自家夫人一言不发,顿时有些心急道:“大爷你怎么能够单凭几颗香丸就给夫人定罪呢?” “这香丸珍贵难得夫人也只送过一些给表小姐,姨奶奶那里的香丸不可能是夫人给的。” 那东西精贵着,所以并未做多少,姨奶奶向来与她们又不对付,怎么会特意送给她。 纪南寻愣了愣,轻轻皱眉,“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所言极是,所有作为便不得好死。” “大爷若是不信,只需要好好查查这香丸的来历便可。” 听她这么说,虞薇宁便抬眼看了看她,目光中多有不赞同,发这些毒誓全然不值得。 她微微咧了咧嘴,动作稍大一些,便只觉一股钻心的痛意袭来,目光带着些冷然,她倒想看看这些人还能怎么冤枉人。 虞清月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来,声音中刻意带了几分委屈,她道: “来历?香丸不就是英落姑娘你带给我的么?还要什么来历,你说这个是姐姐专门给我带的,可以安神补气,否则我怎么会用呢?” 她抹了抹眼泪,“可这玩意差点就害死了我的孩子……月儿自知不讨人喜欢,可孩子却是无辜的,这也是夫君的孩子啊……” 一番下来如同带雨梨花,看着就让人觉得柔弱不堪。 英落听她红口白牙一通乱说,顿时觉得气血攻心,“姨奶奶说话可是要讲良心的。” 如今正怀有身孕,她也不怕那些个业报落到还未出世的孩儿身上。 虞清月如今以为找到了拿捏虞薇宁的把柄,眼神中微微透露出一抹愉悦,她勾了勾唇角,却也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明显,扭头望着纪南寻道:“夫君,我自然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 言外之意便是指向了虞薇宁。 虞薇宁只觉得面上的皮肤有些肿胀疼痛,但仍旧维持着温良得体的风范,目光落到虞清月的面上,只道: “姨奶奶莫不是不知道若是有什么人,送了什么东西,佛堂的那些婆子都会记录在册,一件也不会落下。” “既然姨奶奶那么肯定香丸是我送与你的,只需要将那几个婆子唤过来问一问便知。” 她说话间自有一股子清新脱俗之感,又微微俯下身子对着纪南寻道:“那些个嬷嬷都是母亲身边的人,想来也不会说是刻意偏袒我的。” 纪南寻听她这么说,心下也有了些计较,便道:“那就按你说的来做,去将佛堂值守的婆子唤过来,就是我有话要问她们。” “夫君,那就不用了吧……如此下来不过是大费周折,我们的孩子还在,也不必折腾了……”虞清月语气中分明带了些慌乱,嘴角的笑慢慢淡了下去。 虞薇宁却出声道:“不可,此事关乎侯府的子嗣,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 “若我真是那等恶毒之人,今日便任凭处置。” 如果香丸确实是虞薇宁送的,那听到这话虞清月觉着自己应该会很高兴,可东西是纪母院子里的兰香送过来的,当时也只是放到了一大堆东西里面,她觉得佛堂的气味有些不好闻才点了几颗。 谁晓得这里面竟然有麝香。 纪南寻也点点头跟着道:“此事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暗中却已经下好了命令,谁也不能从这个院子里出去,怕的就是有人通风报信,而后抓不到真正的凶手。 那林玉儿面上的神色也算不得好看,只是比虞清月好上了许多,这事和她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指点了一二罢了。 兰香那小蹄子倒是生了攀高枝儿的心思,又见不得旁人好,也不知虞清月是哪里得罪了她,竟让人生了想害她腹中胎儿的想法,不过这样倒是不错,也省得让她动手了。 纪南寻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将婆子给带了过来,她们瞧着这么大的阵仗,一时间两股战战,害怕得不行,一个个低着头只装作鹌鹑模样。 “这几日有什么人往佛堂里送了什么东西,是不是都记下来了?”纪南寻看着张嬷嬷出声问了一句。 张嬷嬷听她是问这个事情,便点了点头道:“回大爷是的,这些日子只有纪老夫人和大夫人送了东西过来。” “那个本子奴婢也带着的,大爷是要清点东西么?” 纪南寻点头道:“你且将册子给我。” 那婆子连忙将册子递给了纪南寻,顺便偷偷拿着一双眼儿打量着他。 只见自家大爷脸色越来越黑,她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片刻后 纪南寻将册子合上对着虞清月道:“那香丸真是薇宁给你的么?” 虞清月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我……我……” 她灵光一动,忽然捂住自己的肚子道:“夫君……我肚子疼。” 那副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是想借着这个理由避开话题。 纪南寻面色有些冷然,不似方才那么和善,虽然他也很期待自己能有子嗣,但也不能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欺瞒,清俊的眉眼之间隐隐带着几分不悦,出声道:“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那就继续禁足。” “只不过这次不用去佛堂了,就在漪澜院里好生待着。” 虞薇宁听了他这话,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讽刺的意味…… 第63章 兰香 即便是这样了,也还是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关在漪澜院中,仍旧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并未有什么不同。 而刚刚那一巴掌好似就从未出现过一般,或许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就活该被欺凌么。 虞薇宁轻轻瞥了一眼榻上的虞清月,见她对上自己的目光后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能瞧得出还是有几分害怕的意味。 毕竟红口白牙扯了些闲话出来,自然还是怕被追究的。 纪南寻看着册子上那香丸是兰香送过去的,顿时皱了皱眉道:“去将兰香唤来。” 虞薇宁适时开口道:“我送香丸的时候都是告诉过了她们其中有一味麝香,难免就被有心人利用了。” “还有姨奶奶明知那香丸不是我送的,却仍旧出口诬陷,念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便不能动粗,只罚去半年的月例。” 她说话时声音淡淡的,也不似在和谁商量,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罚去半年的月例对于旁人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可虞清月向来是个视财如命的,听到此处更是红了一双眼儿,但转念一想纪母和夫君又不会不管自己,便也没有那么担忧了。 可她不知府中的大部分银子都是虞薇宁在打理,所以纪母手上的能够拿得出来的银钱也没有多少。 纪南寻点了点头,也未反驳,终究还是他错怪了她,心下有几分愧疚,“就照你说的做吧。” 兰香被带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其实她并未想过真的要害虞清月,只不过鬼迷心窍罢了。 表小姐无意中透露了那香丸里有麝香,所以她才趁着给虞清月送东西的机会,将香丸给送了过去,心下也有想要将此事嫁祸给大夫人的想法,可哪里晓得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是一个圈套,只下好了套子,等着人往里面钻进就是了。 她不敢抬头看纪南寻,只望着自己的鞋面出神。 “你那里的香丸是哪里来的?”虞薇宁看着兰香那张苍白的小脸,出声问了出来。 兰香此时虽心神不宁,可还算有着几分仗义在的,没有将白鸢给供出来,而是挑选了另一个,她抬手指着林玉儿道:“是表小姐,是表小姐给的……” “她说香丸里面有麝香,说只要奴婢送过去给姨奶奶,她就会帮我想法子……” 那副模样分明是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好似要将心里的事一股脑儿地全说出来似的。 林玉儿还在一旁看戏,哪晓得火这么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柳眉一竖只道:“兰香姑娘,你莫要狗急跳墙乱咬人,我何时给你了香丸?” “表嫂给我的东西,我可收得好好的,现在便能唤人给拿过来。” “还有,你说我给你想法子,你且说得清楚些,我要给你想什么法子?” 她言辞激烈,眼圈儿一红,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样子。 若是不了解的人还真以为将她给污蔑了去。 虞清月暗暗握住自己的掌心,兰香的话也许旁人不会信,可她确实坚信不移,那林玉儿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早早的就已经领教过了。 兰香哆嗦着嘴皮子道:“因为奴婢爱慕大爷,想要到大爷跟前侍奉,表小姐说她日后定会成为侯府主母,届时就会将奴婢抬为大爷的姨娘……” 她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即便林玉儿有那种有想法却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哪里有明晃晃地给人递把柄的。 纪南寻一直紧紧皱着眉头,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便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然后让她家的人将她领回去,不得再入侯府。” 言下之意就是将她逐出府邸,兰香一家是侯府的私生子,世世代代都侍奉在跟前,被赶出去的婢子下场落不到半分好。 兰香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可又有几分解脱的意味,想着自己终于可以逃出这囚笼似的地方,不由得仰天长笑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纪南寻道: “大爷……大爷……奴婢是真的心悦你的。” 她话还没有说话便被几个婆子从左至右制衡起来给拖了出去,口中也被塞上了一块帕子,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默默留下两行清泪。 虞薇宁看在眼中也不知这到底是中什么滋味,觉得有些苦涩,面上的掌痕也传来一阵又火又辣的疼痛。 她朝着纪南寻微微俯身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明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话音一落扭头便转身离去,看也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纪南寻朝着她的背影伸了伸手,欲言又止,却被一旁的虞清月给拉住了另一只手臂。 她看着纪南寻轻轻唤了句,“夫君……” 显得有些娇弱可怜。 纪南寻想着她刚刚差点小产,又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是出声安慰了几句,待他再回头的时候,房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平白得让人觉得有些孤寂。 虞薇宁回到木槿院后,英落急忙拿了几块冰块过来,替她敷在伤口处,冰块刚刚放上去的一瞬间,便听到了轻轻一声痛哼, 夫人身娇肉贵,哪里受过旁人的耳光,巴掌印清晰可见,倒叫人心痛不已。 谢长宴自然也瞧见了那痕迹,皱着眉道:“他打你了?” 虞薇宁躲闪不及,便也任由他看了个真切,但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无事的,等到了明日就应该消肿了。” 他眼中带着几分尾微不可察的暗色,又去拿了几块冰过来,替她敷在面上,那皮肉细嫩得恍若吹弹可破,便不由得心疼道:“为何要让自己一直受这个苦?” “我倒也不想,可如今已经是侯府的人了,哪里还能够独善其身。”虞薇宁轻轻垂下眸子,目光幽幽,纤长的睫羽忽闪着,带着几分苍白的脆弱。 “我家中有一个哥哥品性倒是不错,想来夫人也会喜欢的。”谢长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倒是带了几分认真。 第64章 粉黛 薇宁看着他道:“怎么,艳娘还要我给你哥哥相看亲事么?” 她倒是对当媒婆的事情越发的上心,想着给艳娘相看,可惜上次只是提了一嘴,艳娘便有些不高兴了,仔细一想那些个儿郎也配不上她,便也作罢。 “那倒不是。” 谢长宴忽然发觉自己这么说多多少少有些不妥贴,如今她还是人妇,身份上多有不合适,随即哑了声,想着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再提及此事,而是专心致志地替她拿冰块敷脸。 冰块触及肌肤的瞬间,一股凉意袭来,虞薇宁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谢长宴察觉到她的反应,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他垂下眸子看着虞薇宁,眼神中满是心疼和怜惜。 眼前的女子,宛如一株生长在悬崖边上的纯白色百合花,娇柔而脆弱,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然而她的性子却无比坚韧,令人为之动容。 红肿的痕迹停留在白皙的面庞上,显得格外醒目。 谢长宴眸光一动,闪过一抹暗色,纪南寻那里定不会让他那么畅快就是了。 第二日纪南寻出门上朝时乘坐的马车正行驶在半路上,可那马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在城中一路疾行,踩到了不少摊贩,好在没伤及性命,赔了一大笔银子不说,整个人还直接从马车里跌了出来。 吃了一嘴的泥,可叫人看了个笑话。 他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一身绯红的官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的尘土,他阴沉着脸色看着那赶车的马夫道:“你是怎么赶车的?” “眼瞎了不成?” 那马夫只觉得倒了个大霉,整个人瑟瑟发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马匹忽然就受了惊,再怎么都拉不住,一时间汗流浃背,也不知今儿个主子要怎么惩罚自己。 好在纪南寻此时忙着上朝,怕耽搁了时间,匆匆忙忙地收拾干净身上的泥污后便连忙走了。 那消息传播得也极快,朝会上时不知是谁上报了天意,说他在城中策马疾行,扰得城中百姓不得安宁,天子说他行事无状,更是好一通责骂。 这遭不仅花了银子,还丢了面子,心情自然也好不起来。 回到府中,虞清月又一个劲儿地缠着他说要支取些银子买什么东西,可早上出了那桩子事,哪里还有闲钱给她,顿时就生了几分不耐烦之意。 他皱着眉道:“今儿个刚赔了一大笔出去,哪里还有银子给你,若是真的需要,便去问问薇宁,找她支取些。” 又想到当初给了她一大笔钱去整劳什子铺子,面色更是阴沉的可怕,薇宁和月儿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月儿就这么不懂事? 上次因为她的事情还冤枉了薇宁,好歹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想来便有些自责,正想着找个机会过去看看她。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虞清月嘟囔着嘴儿,轻轻瞥了他一眼道: “我要银子也不过是想给我们的孩儿置办点东西罢了,又没有胡乱花钱,怎么还将你惹出了脾气?” 她又笑了笑,“夫君,莫非是把钱给那些个花姐儿了不成?” 最后一句话倒是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她以为纪南寻品行端正,自然不会做那些个寻花问柳之事。 可没曾想倒叫她说中了,纪南寻在绣春阁那几个头牌身上花的银子可不在少数,这几日因为朝中之事过于繁忙,去的机会便少了很多,如今虞清月已经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再折腾了,乍然听她提起,又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他看了看那张略带浮肿的面容,更觉有些索然无味,眯了眯眼道: “你好生在府中养胎就是,切莫要再做那些个缺心眼儿的事情,如今孩子还未出生,就当作积德了。” 虞清月见他说话时冷嘲热讽的,便不由得皱了皱眉,“我何时做什么缺心眼的事情了,夫君你这话说得倒是莫名其妙。” 纪南寻也不想再与她争执下去,只道:“今日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便留宿书房里,你记得早些休息。” 他路过粉黛身边时,见她乌黑的发间带了一朵好似粉色芙蓉的绢花,整个人显得娇俏可人,眼神略微停顿了片刻,又才笑道:“你头上戴着的这花样不错,衬你的肤色。” 粉黛听了小脸顿时煞白,半分娇羞也无,像是见鬼一般,急忙朝后退了几步,倒让纪南寻没了兴致,一惊一乍的像只鹌鹑,就没什么趣味了。 果不其然,待他走后,虞清月就慢悠悠道:“去给我端杯茶水来。” 粉黛应声下去端来杯温茶递给虞清月,却见她使劲儿将茶杯摔在地上,冷声道:“跪下去。” 茶杯落地的瞬间便是四分五裂开来,满地都是碎瓷片,若是这么跪下后果可想而知。 粉黛略有些迟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她可什么都没有做,头上的这朵绢花还是表小姐来时送的,女儿家爱俏那是自然的,今儿个好不容易戴上了一次,却来了这么一遭。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跪了下去,地上的碎瓷片瞬间透过衣衫扎进了皮肉里,她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膝盖的疼痛,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却也没落下来。 虞清月看着地上的粉黛,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快感,轻轻勾了勾嘴角,她知道,自己如今怀有身孕,纪南寻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她百般呵护。 而粉黛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丫鬟罢了,即使得到了纪南寻的一时青睐,又怎能比得上她的地位? 更何况她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要记住你只是一个下人,别妄想着攀附高枝儿!”虞清月恶狠狠地说道,“你晓得老夫人院子里的兰香么?她就是有着那些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打了几十板子后就被赶出了府。” “打她板子的时候可是脱了衣裳的,光着下身任凭那些个丫鬟小厮看了个真切。” 粉黛低着头心下害怕得不行,哆嗦着唇,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只会让姨奶奶越发的得寸进尺。 第65章 目睹 好在纪南寻的话也让她还算有所收敛,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虞清月百无聊奈地捻了颗葡萄轻轻剥开,指尖沾染不少汁水,黏腻得紧,看着粉黛道:“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心思纯善,定然做不出来那些个勾搭主子的事情。” “只是在我这里当差,就没有必要穿得那么鲜艳了,选几身不亮眼的衣裳穿,则不会碍眼。” “是,夫人。”粉黛将地上的残渣慢慢的收拾好了又才出去,腿上传来一阵刺骨钻心的痛,走几步便往外渗出血来,周身也出了不少冷汗。 她一边噙着泪,一边往丫鬟的院子里赶,早些回去找点药膏用上,没曾想半道上竟然遇到了木槿院中的白鸢,往日见她都是神采飞扬的,今儿个确实无精打采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竟还看出来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粉黛率先微微俯身道:“白鸢姐姐。” 白鸢看她裙摆上渗透出来一大滩血迹,顿时觉得有些瘆人,连忙跑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口中只道:“哎哟,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一回事?这腿上好端端的怎么还流血了?” 粉黛听有人问起来,原本那些个委屈顿时如泄堤的洪水,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边抹着眼儿,边哭道:“不过是带了朵再平常不过的绢花,姨奶奶便以为我存了那些个勾引大爷的心思,天地良心大爷来了我看都未曾多看过一眼……” 她吸了吸气,“我倒是不想再在这漪澜院里当差了……可惜还有三年才满十八,到时候才能被送出去……” 白鸢一边搀扶着她一边道:“你也莫要太过忧心,姨奶奶如今有了身孕,慢慢的月份大了,估计她也懒得折腾,熬过这些日子就好了。” 粉黛面上露出一个惨白的笑,“你我都是做丫鬟的,自然也晓得做丫鬟的苦,不过大夫人为人和善,姐姐在她手下必定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唉……你莫说了,前些日子我也得罪了大夫人,如今她身边已经是翠墨和英落姐姐伺候着了,我少有能近身的时候。” 粉黛愣了愣,“翠墨?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那是自然,翠墨是大夫人刚买回来的,知书达理又懂好多道理,处处都比不过她。”白鸢想起她的那些个做派,就只觉自己落了下乘,心中虽有些嫉妒,但也不至于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走着,快要到厢房的时候,忽然听到路边的竹林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只看得见似乎是有两个人影,但因为竹林遮挡住的缘故看得不算太真切。 白鸢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在里面砍竹子,便笑着上前准备打声招呼,可当她走得近了些,看清了竹林中的场景时,便瞪大了眸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两具白花花的身子,皮肉贴着皮肉。 其中那女子的样貌赫然就是表小姐林玉儿,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面上带着潮红,轻声“吟哦”着。 男子因为背对着她的缘故倒是看不真切,只能瞧见脖子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斑。 白鸢晓得这事若是传出去,那她定会小命不保,便从匆匆忙忙地想要退出去,可哪晓得因为太心急的缘故,脚下踩中了一截枯枝,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林中的二人也听了个真切,顿时停下了动作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好在白鸢跑得还算快,只留了一片衣角给二人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粉黛见她神色慌乱不已,便开口问道:“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竹林中有什么让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白鸢看了她一眼,又抿了抿唇,含糊不清道:“倒也没什么,你快些回去吧,好生休养着,我也回去了,否则大夫人待会儿找不到我。” 她走的时候脚步匆匆,如同丢了魂魄似的,明明方才都还好好的,粉黛顿时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忍着脚下的痛朝着竹林走了两步,除了一片竹林什么也没有,她还在思索白鸢到底看见了什么。 却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旁人的视线里。 白鸢回到木槿院后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好一阵后怕,硬生生喝完了三杯子凉水才觉得好些,那表小姐胆子是真的大,也是真的不怕那些个流言蜚语。 若是日后被人知晓了定是要引得千人怒骂,也不晓得今儿个到底有没有被看去,表小姐要是知道她看到那些个污糟的事情,保不准会想什么法子过来取她的性命。 白鸢经此一遭,整个人直接病倒了好几天,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小脸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双眼球儿突了出来,让人看着都心疼不已。 英落还以为是翠墨来了让她产生了落差的缘故,这一时间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劝慰了,只找些好吃好喝的给她送了过去。 白鸢躺在床上时,也没忘了问那些个小丫鬟府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心下一直惶恐不安,只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正巧这日英落端了碗熬煮的大骨汤,里面还放了好些药材给人补身子用的,她将汤放在白鸢面前的桌子上,柔声道:“多多少少吃一些,免得到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白鸢此刻也晓得了英落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心思纯善得紧,倒也没有往日对她那么抵触了,只道:“多谢英落姐姐了。” 英落拿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有什么好谢的,你且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叹了叹气道:“我们这些个做奴婢的再不互相照看着,便没人会替我们考虑了,你不晓得漪澜院中的丫鬟粉黛,昨儿个才从池塘里捞出来,好似是脚滑了,就滚了下去……整个人都给泡得雪白发涨,可真是可怜……” “姨奶奶晓得她死后二话没说,只是叫人给她家里送了几两银子罢了……” 她话刚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原来是白鸢手中的汤碗掉在了地上…… 第66章 离开 “哎哟小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连碗也拿不稳了,我这就去找府医来给你瞧一瞧。”英落见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双手不停地打颤,还以为是病气入体,难受得厉害。 白鸢挤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没……没事的,英落姐姐,你且早些去休息吧,我缓一缓就好了。” 此时她身上早就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想到粉黛很有可能是自己害死的,便忍不住害怕,如今更是担忧,也不晓得那表小姐会不会也找上她的麻烦,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可她也不敢将这些话乱说,否则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便准备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可是当晚,白鸢却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粉黛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杀了她。白鸢被吓得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湿透了。她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心里满是恐惧和愧疚。 第二天早上,白鸢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精神状态极差。英落在一旁看着心疼,劝道:“小祖宗,你还是让府医来看看吧,不然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 白鸢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不用了,英落姐姐,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快点忘记这件事。 接下来的日子,白鸢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那表小姐来找她麻烦。而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时常生病发烧。英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她。 就这样,白鸢的生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晚上睡觉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说了好一通梦话,什么“不是我害的”“粉黛”等字眼。 英落与她睡在一间屋子里,再怎么迟钝都有所发觉了,她点了盏灯,悄悄起身将这事告诉了虞薇宁。 烛火微微摇曳,映照在那半边精致点侧脸上,虞薇宁抬起眸子仔细思索着这件事,白鸢性子单纯但心性不稳,十分容易动摇且藏不住事情,她想了想便道:“等明日的时候你让她过来我亲自问一问便知。” 英落回去的时候白鸢仍旧满口都在说着梦话,紧锁着眉头任凭怎么也叫不醒,后半夜的时候声音就小了很多,便也没有再去打扰她。 第二日时,白鸢早早的就起来了,只不过面色依旧惨白如纸,透露着一股子憔悴,唇瓣更是干裂得不像话。 待她掀开帘子出现在虞薇宁的面前时,众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这副样子可与往日的活泼好动判若两人。 看起来十分惶恐。 虞薇宁倒也没有再说些重话,只是柔声问道:“这几日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白鸢忽然就想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给说出来,可又有些害怕,并且这事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还会让夫人跟着自己操心,她摇了摇头,“没……没什么的……” 虞薇宁又仔细问了几声,见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便知晓是被吓狠了,仔细想一想还以为是个兰香的那件事有关。 那香丸事件后虞薇宁将木槿院的人调查了个遍,最后才知香丸是白鸢给兰香的,若是往严重了说,也算是帮着外人害自家人了,可虞薇宁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并未过多的苛责,只是口头上教育了几句。 可哪晓得兰香被赶出府后当天夜里就上吊自杀了,倒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白鸢也从那个叽叽喳喳的活泼性子变得沉默起来,转变得太大倒是叫人有些唏嘘。 虞薇宁看着她忽然轻声道:“白鸢你跟着我的日子也不算短,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便可以随意开口的。” 听了她这话白鸢留着泪水一下子就跪了下来,眼眶红了一圈道:“夫人,奴婢没有什么想说的,也没有什么旁的要求。” “如今就想着求一个恩典……” “夫人可否放奴婢出府?” 她不想再在这侯府里呆了,几年下来身上也攒了些银子,凭着这些银钱她完全可以做个什么营生,出了府随便找个可靠的汉子嫁了,了此残生作数。 若是还呆在府中极有可能被表小姐随意寻个什么由头弄死了去,到时候便什么也没有了。 “你心里可真是这么想的?” 白鸢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道:“夫人身边知书达理的有翠墨,小心谨慎地有英落,奴婢什么也不会,只会给夫人添麻烦……如此走了也好……” 她这话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确实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了,如今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虞薇宁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决绝,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惋惜和无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若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明天可以去找嬷嬷领取这个月的例银,并取回你的奴籍。” “但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愿意继续留在府中,那就安心待着便是。” 白鸢听了这番话,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但依然显得十分谨慎。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虞薇宁一眼,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谢谢夫人。”她说完,缓缓站起身子,却发现双腿还在微微颤抖,脚步也有些踉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她的背影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宛如一枝在风中摇曳的弱柳,惹人怜爱。 英落晓得她要走了,便忍不住抹了抹眼泪道:“怎么好好的,又要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以为英落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便想着走。 可一个姑娘家若是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管到哪里都是浮萍似的日子,更何况往日她便养成了一副娇纵的性子。 英落便不认为她能够吃得了这些苦。 白鸢面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道:“英落姐姐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许多事情,以前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你见谅。” 英落看着她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从未与你计较过,倒是你要真的走了,我才舍不得。” 第67章 欢郎 两人又寒暄了好一阵子,白鸢才到嬷嬷那里拿了奴籍,领月例的时候虞薇宁又特意吩咐过多加了些。 入手便是沉甸甸的重量,白鸢只觉眼眶一热,又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夫人对她们倒是一直都很不错。 临走之时白鸢握着英落的手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提点道:“要小心表小姐。” 英落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见白鸢只穿了身单薄的素净纱裙,周身更是素净的可怜,便将手上的缠枝金镯褪了下来给她戴上了,声音柔和道:“多保重。”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白鸢点了点头,背着包袱便坐上了离开的马车,丝毫也没有注意到那大门后一个身影一直盯着她们看了许久,赫然就是林玉儿身边的紫玉,直到她二人消失在偏门后,紫玉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林玉儿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见紫玉回来了连忙上前问道:“我让你去看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小姐,那白鸢如今已经出府去了,奴婢找人打听了,说是她自己给虞夫人请辞的。”紫玉有些不解林玉儿为何执着于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可还是一五一十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消息都说得一清二楚。 “自己请辞的……”林玉儿手中搅动着一块白色的帕子,满脸写着阴沉,那日在竹林中堪堪被撞见,左右打听后才晓得只有粉黛和白鸢在那个时间段出现过。 如今粉黛已经香消玉殒,倒也省得她再动手,只是白鸢那里有些不好对付,没曾想到是个机灵的这么快就跑了出去,以为天高皇帝远,走得远些便对付不了她似的。 不过她的运气还不算太好,长了一双招子爱胡乱瞟。 林玉儿拧了拧眉,嫣红的唇角勾勒出一丝笑意,显得无比的瘆人,“你且派个人去跟着她,看看后面她到底要去哪里,再来回禀我,记得莫要跟丢了才是。” 紫玉点点头,她办事向来稳妥,所以林玉儿也没有过多的操心。 天气有些热得发紧,林玉儿手中摇着扇子,还是觉着心下烦恼不已,便让紫玉退了下去,待人都走干净了,身后的牡丹花屏风里便钻出一个男儿郎来。 那郎君穿着一身灰白色直缀,生就一双上挑着的丹凤眼,显得风流又多情,一张薄唇含笑勾起,面皮子倒是俊俏,只不过透露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感觉,混不吝一看就是个爱拈花惹草的主儿。 这男子唤作欢郎,原是梨园里唱曲儿的,恰好林玉儿喜欢听那些个戏折子,一来二去两人眉来眼去,就生了情意,欢郎便化作她的马夫跟在身侧,时不时就做些那污糟的事情,如今到了昭化侯府也没有半分收敛。 他一出来便从后面将林玉儿给环在了怀中,猛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水,出声道:“林娘子小生可真是想死你了。” 林玉儿喜欢他那些个伺候人的把式,可有时又觉得他过于轻浮,难成大事,还是表哥家底丰厚为人又稳妥,一边有所图谋,一边又不愿放弃眼前的这个,两手都抓着,倒是让人觉得有些贪心了。 林玉儿见他如那色中饿鬼,不由得暗骂了一声,“你这呆子,可莫要胡来,这里不是将军府。” 欢郎笑了笑,“林娘子倒是越发的谨慎起来了。” “你晓得什么,我前些个不是与你说,如今要小心行事,你偏不听,搞出那么一桩子事出来……倒叫我使了些手段……” “白白害了一个丫鬟的性命。”林玉儿乜斜了他一眼,说出口的话带着娇嗔的意味,嘴巴上虽是在怪罪他,可心下却没有将那些个丫鬟的死活放在眼中,只当作逗趣儿的话来说了罢了。 欢郎将她一把抱在怀中道:“这宅院里要死多少人,没什么新鲜的,倒是你说的去浮生观要多久去?” 他那双丹凤眼微微一挑,便能猜得出定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林玉儿可晓得他心下那些个弯弯绕绕只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心急不得……” “我那好嫂子倒是从未被人碰过,还是个雏儿呢,可真是便宜你了。” 欢郎在她脸上咗了一口道:“那又如何,哪里比得上林娘子娇艳动人。”昭华侯府的嫡夫人他倒是趁着给林玉儿赶车的时候看到过一次,模样清丽脱俗,是个美人,更有几分林玉儿不曾有的温婉之气,若是能够一亲芳泽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人便商量着去浮云观的路上给她下个药,届时失了身自然会被侯府休弃了去,到时侯林玉儿再找个机会与纪南寻修成正果,这嫡夫人的位置就得换人来坐了。 欢郎心思不正,早就厌烦了林玉儿,可偏生又只有她一个愿意给自己花钱,模样生的不错的,便想着若是能伺候好虞夫人,说不定到时候也愿意与他做一对野鸳鸯也说不准呢。 林玉儿自然不晓得他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想法,只凑了上去,两人互相吃着嘴儿便滚作了一团。 待日头西斜时,林玉儿又才收拾好衣裳,往福居堂里去了,乌鸦鸦的发间簪了只振翅蝴蝶金簪,走动起来栩栩如生,好看得紧,她在镜子里看了好半天才抿着嘴儿出了院门。 到福居堂的时候虞薇宁也早早地候在了那里,手中正端着杯清茶,氤氲的雾气衬托下让人看不真切,动作优雅矜贵的恍若九天神女,气质清新脱俗,与林玉儿周身的市侩之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偏生林玉儿还察觉不出来,自以此为自个儿的美貌无人能够匹敌,倒是有些得意过了头。 她身上玫红色的织锦长裙也扎眼得很,唇畔含着笑一一给她们行了个礼。 虞薇宁晓得这表小姐不简单,就如同一条美人蛇一般,皮囊之下藏着一颗带毒的心,可不能深交才是,所以她只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如往日热情…… 第68章 妙音法师 “玉儿来了,且走近些让我好生看看,这模样倒是越来越俊俏了。”纪母看着她就忍不住心生喜爱口中说着夸赞的话,一边伸手又招呼她过来。 林玉儿依言上前,笑着对纪母说道:“舅母就爱骗玉儿,分明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纪母摇头笑道:“哪有,我们玉儿模样本来就出落得好,还不让人说了不是?” 林玉儿抿嘴一笑:“舅母倒是很会夸人。” “您面色看起来也要比之前好上不少,身体可痊愈了?”林玉儿坐在纪母左右边,抬眼打量着她,见她面上病气已经去了不少,想来应该是快好了。 纪母点点头道:“这几日身子确实爽利了不少,就是有时还会头晕,倒也没有旁的什么的感受了。” 林玉儿笑着点点头,轻声安慰道:“那就好,舅母只管养好身子才是,府里的事都有表嫂打理,你也不必忧心是不是。” 说着,她故意将话题引向虞薇宁,故作亲密地与她说话,装作两人很是相熟一般,但这举动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 虞薇宁只是轻轻抿唇一笑,并没有接林玉儿的话,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似乎并不想参与其中。 纪母见状,心中不禁有些不满,觉得虞薇宁的待客之道有些欠缺。 于是她乜斜了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和无奈:“那也是,薇宁管家倒是不错。”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虞薇宁的肚子上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不知何时才能有嫡子。” 如今后来的虞清月都已经怀有身孕了,而虞薇宁却毫无动静,这让纪母心中越发烦躁。 林玉儿看着纪母脸上的忧愁道:“舅母也不必担忧,听闻浮生观下有个妙安法师极为灵验,若是找她看上一看,送些香火过去,应当就能抱孙儿了。” “当年我母亲生华哥儿的时候就是找她相看过的。” “当真?!”纪母的身子坐得都要直了些,想到华哥儿生的粉雕玉琢心下便也激动,朝着虞薇宁道:“刚好薇宁你不是说要去祈福么?刚好可以跟着玉儿说道过去瞧一瞧,看看是哪里不对。” 她最害怕的莫过于虞薇宁不能生育,想当初纪南寻可是常常宿在木槿院里的。 若真是这样,即便她管家的能力再好,侯府也容不下她的。 虞薇宁听着二人一唱一和,小小的屋子如同搭了一个戏台子,倒是有趣得很,她淡声道:“孩儿早就想去浮云观一躺了,只是那个妙安法师……” 她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倒是让纪母有些好奇地开口道:“妙安法师怎么了?” 虞薇宁轻轻叹了叹气道:“都是些阴私事儿……我倒是有些不好说出口了。” 纪母最不喜的就是卖关子了便道:“你且说说。” “前些日子孩儿不是已经去过浮云观一次了么,那日刚好遇到官府的官差来抓人……抓的就是妙安法师。” “据说是因为她干了些骗人的勾当……给那些个想要求子的夫人一包迷药,待她们吃了后不省人事……再找个精壮的男子……”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纪母打断,“你说的可是真的?” 虞薇宁点点头道:“孩儿亲眼所见,还能有假的不成,如今妙安已经入了牢狱……恐怕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纪母皱着眉,没有想到那妙安竟然做的都是这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想到林玉儿说她娘亲去过……顿时觉得像吃了只苍蝇一般,碍于情面倒也没有说出来,自顾自地摇摇头道:“那自然是去不得的。” 林玉儿坐在一旁面上的神色也算不得好,她很久都没有见过妙安法师了,哪里晓得那老尼姑私下里还干这种龌龊事,如此下来倒显得她好像是想刻意谋害虞薇宁。 她故作震惊道:“还有这种事情?那老尼姑当真会骗人得很,还好表嫂知道的多,不然就酿成大错了。” “玉儿你心思纯善,不晓得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是自然。”纪母见她十分自责便出声安慰了几句, 虞薇宁微笑着看向林玉儿,“那倒要多些玉儿妹妹提了一嘴,否则那些个不知道的去了,岂不是着了那骗子的道。” 林玉儿勉强笑了笑,“表嫂说的是,好在是没去。”她心中暗恨,本想着借妙安法师让虞薇宁出丑,却不想反倒让自己丢了脸,眼中随即闪现出一抹不甘。 纪母在一旁沉默不语,心中思绪万千。原本她对虞薇宁未能怀孕之事颇有微词,如今得知求子的法师竟是个骗子,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难道想求一个子嗣当真就这么困难么? 这时,虞薇宁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薇宁便先回去收拾些东西,母亲好生休养着,也莫要心急。” “等过几日求道平安符回来,那些个病症应当就会好全了。” 纪母摆了摆手,略带些敷衍道:“薇宁有心了。”实则对她口中说的什么符咒是半点兴趣也无,只想着快些抱上孙儿才是,她心里细细地思索着,便觉得虞清月那里更应好生照料着。 随即对虞薇宁道:“月儿那里还需要你好生照顾着,多安排几个婢女吧,如今她身子娇贵,考虑的也要多些,我怕人手少了忙不过来。” “她院子里那个……粉黛?前些日子不是失足掉进池塘了么……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有些晦气了。” “这次去浮云观看看能不能请个师傅过来,做场法事,好生去一去这府中的晦气。” 虞薇宁点了点头道:“是,母亲。” 她对粉黛还是有几分印象的,皆是因为粉黛与白鸢的关系一向不错,如今一个死了,另一个却要求着出府。 她心下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那粉黛性子柔和单纯,又不像是个会惹是生非的,莫非是撞破了什么人的秘密不成? 第69章 落凡尘 虞薇宁这厢还在想着其中的弯弯绕绕,却不曾想林玉儿忽然上前来,便准备挽着她的胳膊,那面上带着甜腻的笑,刻意地想拉近与她的距离,显得亲昵一般。 虞薇宁在她靠近之前便向后退了退,眉间微微蹙起,像是一幅清丽的山水画上落下的一滴浓墨重彩,疏离道:“玉儿妹妹有什么事么?” 林玉儿未曾想过她的拒绝会表现得如此明显,嘴角的笑意一僵,又极好地将一闪而过的懊恼给掩饰得干干净净,“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去表嫂的院子里坐一坐,商量商量去浮云观的事儿。” “哦?那可不巧了,今日我还有些账本没有处理怕是没有时间招呼玉儿妹妹。” “你若是真的觉得无趣,便可以去后山的莲池转转。” 虞薇宁状似不经意提了一嘴那莲花池,却见林玉儿面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眼神略微有些躲闪。 恰好粉黛就是跌落在莲池里被溺死的,如今她这个反应更让人觉着有鬼。 虞薇宁轻移开视线,白鸢走的那日她也派人跟了上去,若真是和林玉儿有什么干系,定会露出些蛛丝马迹,便也不与她多言,转身便出了仁寿堂。 刚踏出门时翠墨就已经撑好了伞等着她,眉眼间恭敬无比,又显得柔和,她一笑便露出了一对浅浅的梨涡,想到过来时看到艳娘在厨房里忙活便道: “英落姐姐说艳娘今日特意为了夫人在小厨房里学做糕点呢。” 虞薇宁有些讶异的抬眸,艳娘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让他下厨可真是天上落红雨,头一回见了,便也抿着嘴儿,勾勒出一个清浅的弧度来,“是么,那我们走快些,好看看他做的都是什么。” 待她们走到半路时就只瞧见一股浓烟从木槿院的方向飘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皱眉,心下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莫非艳娘那厮将厨房给烧了不成? 走得更近些时便看到院子里几个丫鬟提着水桶,一桶一桶地往厨房里去了,谢长宴正满脸阴沉地站在厨房门口,一身上好的金丝滚边长袍满是被火燎过的痕迹,精致的面容上也是白一块黑一块,眼眶被烟熏过后有些发红活像只犯了错事的犬儿,一看到虞薇宁便迅速背过身去,不敢与她过多地对视。 虞薇宁看着那故作淡定的背影,便忍不住无可奈何一笑,轻声唤了句,“艳娘。” 谢长宴的背影瞬间僵直了一下,昨夜虞薇宁随口说了句想吃冰皮酥酪了,他便想着亲手下厨,做着试试看,哪晓得不管是武功还是诗文他皆是信手拈来,厨艺上的功夫却算不得好。 如今还闹了个笑话,真就丢脸至极,骨子里又是个矜傲的,便扭着头不去看她。 虞薇宁自然也晓得他心下的别扭,声音带着几分柔和,“那火已经扑灭了,你何时才能与我说话?” 听着她口吻中略带了几分促狭之意,谢长宴白皙的面上一红,只可惜有些脏污便让人看不真切。 想了许久,他还是慢慢地转过了身来,束发用的袋子也变得松松垮垮,那满头的长发便垂落了下来,一只蜿蜒至脚踝处,漂亮中带着几分落魄的精致之感,动了动唇,一双狭长的眼儿微挑,只道: “夫人,这冰皮酥酪怕是吃不成了。” 语气中还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虞薇宁笑了笑,“艳娘当真以为我就那么馋嘴么?” 心下却有了几分暖意,自己只是随口一提的话便被人放在了心尖儿上,怎么能不叫人欢喜? 可能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但出发点是好的,便就是不错的了。 谢长宴望着她那张干净如白瓷一般的面容,眼中也漾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道:“馋嘴的猫儿是我。” 只不过渴求的不单单是那简单的一份点心,而是更多。 虞薇宁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见那些个婢子已经将厨房重新收拾出来了,便道:“那我让张嬷嬷给你做个杏仁雪花糕,她的手艺倒是不错。” 谢长宴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想了想又道:“那些个糕点吃得多了就容易发腻,倒是前些个不是说要去浮云观么?大抵多久走?” 虞薇宁见他问了便道:“明日就可以去了,这次上去,估摸着要在上面小住几日才会回来。” 谢长宴点了点头跟着她一齐进了屋,两人刚坐下来,便见英落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神色带着几分凝重,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虞薇宁见状便出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夫人,前些日子派出去跟着白鸢的人来报说白鸢出了府后便去了她舅舅家,可她舅舅一直游手好闲,尤爱去那赌坊,每日都给输的精光,也没有没个正经的营生,很快就将白鸢带的银钱都给花光了……没了法子后便想着将白鸢给买进私窠子里……” 她叹了叹气,“白鸢起先百般不从,可后来不知道他舅舅说了什么话,白鸢便妥协了,如今……如今已经当了花姐儿……” 虞薇宁皱了皱眉,“怎么不去阻止?”白鸢那性子哪里能够做讨好人的事儿,心气极高,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倒是让人心疼。 英落道:“派出去跟着白鸢的人是马房李叔的小儿子李云,他说跟着白鸢的人不单单有他一个,还有别的人,就是那拨人使了些手段才让白鸢的舅舅在赌场上输多了银钱拿了白鸢抵账的……” “他不清楚那些个人的来头,便也不敢贸然动手,怕给夫人惹事了。” 虞薇宁知晓做下人心里的估量,便也没有责怪,只是道:“知道白鸢被卖到哪里去了么?” 英落点点头,“李云说他亲眼瞧见了。” “那你且去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再把李云叫上,去将白鸢接回来吧……那里终究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虞薇宁不是那等子冷血的人物,便想着将人给赎出来才是…… 第70章 折腰 英落带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就出了木槿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外赶。 “好姐姐,你且跟着我来。”李云个子不高,但是生的一副机灵模样,看见英落出来了便急忙上前迎了上去,脸上挂着笑十分热情。 英落点了点头,“夫人的意思是要将白鸢给赎出来,光靠我们几个女眷肯定是不够的。” 李云道:“好姐姐,您且放心,奴才也认得些走街串巷的青皮,届时将他们招呼过来,便没人敢上前来,定然护你周全。” 见他办事妥帖,英落抿嘴笑了笑,“你倒是个细心的。” 李云自幼便跟着李叔,耳濡目染自然也晓得在深宅大院里该如何行事,“让姐姐们安心摆是最好的。”话罢便驾起了马车带着她们就出了府。 白鸢被卖到了彩凤阁里,那些个主顾都是些没什么银子的粗人,半分也不曾怜香惜玉,想的都是些折磨人的法子,只将那些个花姐儿当作牲口。 白鸢性子刚烈,愿是不愿意接客的,可被打上了几回,疼得厉害,最后也只能妥协了,穿着那些个轻浮的衣裳,嘴皮儿上抹着红艳艳的口脂,好似刚将谁的心肝儿挖出来似的,与往日那些个欢乐日子一比,眼下就如同落到了地狱似的。 可也没什么法子,带出来的银钱全叫那不着调的舅舅输了个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下来,还叫人拿捏住了把柄,最后更是过来给她说,那些个追债的过来,使了些手段,再不将钱给出去,最后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她还有个七岁的妹妹,生得最是乖巧,又懂事得很,白鸢舍不得她受委屈,因此最后所有的委屈自然也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坐在长椅上就如同被挑选的货物一般,这里是最低等的私窠子,没什么顾忌,那些个人过来指指点点,有些轻浮的却没有什么银子的更是上下其手,做些偷香窃玉的事情,过一过手瘾罢了。 白鸢一张小脸毫无血色,轻轻咬着嘴唇,低垂着头,尽管一味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被人瞧中了,那汉子浑身皮肤黝黑,满口黄牙,一双眼儿微微眯起,满意的不得了,显然是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 “这个不错,我就要她了。” 他将钱交给了看守的嬷嬷,便伸手扯着白鸢的胳膊,将她强行给拉了起来,想带人下去行事,见她有些不愿还以为是对自己不满,随即狠狠甩了两巴掌,打得她嘴角都出了血才了事。 今日这些银钱还是他下了赌坊,一个好心人给他的,专门点明了让他来这里找一个叫白鸢的小娘子,想来二人之间定是有什么龌龊,可占便宜的是他,便也管不了那么多。 入手的肌肤光滑如玉,足够让人心猿意马了。 谁知他粗俗至极,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白鸢狠狠一口就咬在了汉子的手臂上,如同要扯下他身上的一块肉一般。 这汉子长期游手好闲,性子更是暴躁,吃了痛,便也忍不住下了狠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就狠狠地朝她头上砸了过去。 英落刚带着人过来时只见彩凤阁里乱成了一团,有的胆子小的忍不住惊叫出声,口中胡乱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她皱了皱眉,李云连忙带人上去找了管事嬷嬷,那嬷嬷也被吓得不轻,哪里晓得这人一言不合便直接动起了手来,那姑娘模样生得不错,还是个雏儿,分明能赚更多银子,叫他这么一弄,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实在是占地方的很。 还未等着嬷嬷想好怎么安排白鸢,小小的彩凤阁里又乌鸦鸦的来了一波人,个个面色阴沉,一看就不是个好与的,她面上连忙带着笑凑上前道:“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李云对外的时候性子也变得强硬起来,拿起来十足十的气势道:“你就是这里的管事嬷嬷么?” “我们是来接一个叫白鸢的姑娘的,她人呢?快些把她叫出来,多少银子都使得。” 那嬷嬷听他们是来找白鸢的,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有些不自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人刚刚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怎么就有人上门来讨要了,看他们这阵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自然是得罪不得,一时间踌躇不已,语气中带了些迟疑, “白鸢姑娘确实在这里……只不过……” 英落轻轻拧开拧眉,开口道:“只不过什么?” 管事嬷嬷也不敢欺瞒,便带着他们到了后面接客的院子,一推开房门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白鸢躺在床榻上,整个人如同破碎的娃娃一般,进气儿少出气儿多,看到来人也只能僵硬的转了转眼珠子。 那个打人的汉子已经被彩凤阁里的青皮给压制住了,此刻还有些不服气似的一个劲儿地嚷嚷,“快些放开我,不就是个花姐儿么,死了就死了,干什么抓我。” 眼中毫无王法。 英落见昔日的好友被打成了这幅模样,一时气急攻心,狠狠地甩了几巴掌在那汉子脸上,“腌臢玩意儿,只晓得欺负人,姑奶奶今日非给你送去官府不成!” 白鸢听出了英落的声音,便忍不住动了动,出声道:“英落姐姐……” 她睁大了眼儿才看清眼前的人,热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只往下落,看得叫人肝肠寸断。 英落连忙起身到了她的面前,紧紧握住那双手道:“好姐姐出府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要好生照顾自己吗?怎么现在落得这幅境地。” 亦是泪如雨下,哭得好生伤心。 白鸢眼中的神采慢慢溃散开来,带着几分疲惫,“我……我……这或许就是命吧……” 英落看着她,也晓得定然是活不长了,叹了叹气拿着手绢儿捂着眼睛就开始落泪,“你若是好生待在府中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些个事情了……” “好姐姐,脖子……红斑……脖子上有红斑……”白鸢忽然抓着她的手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第71章 花朝 英落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任凭她抓着自己的手,只不过她那些话说得没头没尾地倒叫人想不通透,但她依旧点着头道:“好姐姐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白鸢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头一歪便没了力气,香消玉陨了过去,死时眼珠子还瞪得溜圆,一看便是死不瞑目。 英落轻轻替她阖上了眼,含着泪珠儿道:“好生葬了吧。” 那管事嬷嬷见人已经死了,自己大抵上是要吃官司的,为了讨好她们一行人便从账中支了十两银子出来,开口道:“这算是老身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事却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汉子我们是必定要拉过去送官的。”英落接了银子又对着她道:“少做些丧良心的事儿。” 管事嬷嬷抬手抹着满头的汗水,便也不敢不敬,口中连忙称道:“老身明白,多谢姑娘提点。” 李云见状随即让两个青皮将汉子脱了出去,又找了几个殓婆好生替白鸢梳洗打扮了一番,置办了棺材,才让她入土为安。 回去时眼皮子肿得像个核桃似的,看着就让人心疼,许是白鸢死的时候那副模样太过于凄惨了,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整个人都有几分恍惚。 李云瞧着她那副模样也替白鸢姑娘感到惋惜,便开口道:“好姐姐,莫要难过了,这人各有命,尽力了就成。” 英落在脸上挤出一抹略带些苦涩的笑意出来,“我都晓得,多谢了。” 李云还想说些什么,便见英落已经转身离去,那微张的唇随即也慢慢闭上了,宽慰的话说得再多,都不如自己想通了好。 “回夫人,我们去的时候白鸢她……她已经被人活活打死了……那打人的汉子已经被我们送到了官府里去了。” “白鸢的尸身也厚葬了……” 英落吸了吸鼻子,忍住那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意,低垂着头让人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 “好。”虞薇宁淡淡的应了一声,心下却有些后悔,如果知晓是这么个结局,当初必定不会让白鸢出府,红颜薄命,可惜得很,好歹主仆一场,便想着去浮云观后为她祈福。 待音落下去后,翠墨忽然又掀了帘子,柔声道:“夫人,大爷身边的知竹方才来了,传话说姨奶奶也要去浮云观,让你等上一等。” 虞薇宁轻轻皱了皱眉,“还有说其他的什么吗?” “姨奶奶说是要给肚子的孩子祈福,要单独坐一辆马车,让您提前准备好。” 一个妾室出行,还要单独的马车,分明是故意拿乔,以为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够拿着鸡毛当令箭来使,真是可笑至极。 虞薇宁只道:“那你且去回她,若是要去只能自己再备马车,我们与法师约好了,明日出发得早,顾不得等她。” 实则是怕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最后一股脑儿地都推给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要和她一道,还不如自己先早些走。 这话刚传到漪澜院里便惹得虞清月一阵不满,她忍着心下的怒气没有再随意摔屋子里的东西,冷声道:“这不明摆着不给我面子么……” 丫鬟花朝连忙上前,轻轻替她揉着眉心,宽慰道:“姨奶奶莫要动怒,否则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如若不然等大爷来了,让他明日跟着一道去如何?” “有了大爷给您撑腰,还有什么好怕的?” 花朝是纪南寻送过来的人,性子伶俐,伺候人的手法也不错,说话极为讨人喜欢,那嘴皮子一番便能将虞清月哄的高高兴兴的。 她笑了笑,“你说得不错,脑瓜子转的倒是快。” 花朝可比粉黛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好多了。 虞清月自从有了身孕以后,变得嗜睡多了,等着等着就有些犯困了,花朝将一条毯子铺在她身上后才慢慢的退了下去恰好这个时候纪南寻刚好进来了。 他轻轻瞥了一眼睡熟的虞清月便伸手将花朝一把揽在了怀中,低头嗅着美人颈上的香味便觉人间值得。 花朝突然被人抱住还有几分受惊,偏过头来一看是纪南寻便也放下心下,眼中带着嗔怪,小声道:“莫要被姨奶奶发现了……” 纪南寻凑到她耳边,轻轻咬着那白皙得耳垂,“看到了又如何,大不了爷抬你也做姨娘就是。” 这花朝实则是绣春阁里的一个小花娘,伺候起人来有着自己独到之处,便惹得纪南寻心痒难耐,可她也不愿意当什么姨奶奶,觉得太过于拘束,但又想着和纪南寻厮混,便装作丫鬟与他来了这府中,二人相见的时间就长了,时不时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儿。 纪南寻虽喜爱她的不得了,可到没有真的想让虞清月晓得这档子事儿,还是略收敛了些,将她抱到一旁的屏风后面。 花朝半推半就,两人倒也不敢将动静弄得太大,浅尝辄止也就作罢。 虞清月小憩了一会儿便悠悠转醒,她看着屏风后面似乎有两个纠缠在一团的身影,随即皱了皱眉,轻声唤了句,“花朝?” “哎,姨奶奶奴婢在呢。”花朝急忙退了出来,面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笑,“方才大爷将茶水打翻了,奴婢在收拾东西呢……姨奶奶唤奴婢是有什么事儿么?” 纪南寻此时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这小丫鬟毛手毛脚的,用着可习惯?不习惯我就再给你换一个。” 虞清月揉了揉眉心道:“花朝挺机灵的,不用换,倒是夫君你来了为何不给我讲一声,还叫我睡了这么久。” “这不是心疼月儿么,如今你怀了孩子,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纪南寻坐了下来,拉过虞清月的手,说话间眉眼温柔又缱绻,看起来就如同一个翩翩公子一般。 虞清月便将心下的疑虑暂且放下了,嘴角勾出一抹甜腻的笑意,“夫君明日和我一起去浮云观可好?” 殊不知她近来因为补得太过的缘故,面上长了些肉,笑起来也不如往日娇媚。 纪南寻轻轻皱了皱眉…… 第72章 佛珠 虞清月还不晓得他心里的那些个嫌恶想法,又娇声催促了一次,纪南寻才回过神来,正准备开口拒绝,可看到花朝那略带深意的目光,便将拒绝的话给咽了下去, “刚好明日沐休,陪你一道也没什么。” 虞清月这才笑了笑拿起一旁的茶杯,替他倒了些茶水,“月儿知道夫君最疼的就是我了。” 放着茶杯的桌面上还放了些吃食,什么青杏,酸梅干之类的,民间有酸儿辣女的说法,所以虞清月硬是逼着自己吃这些东西,直到吃得犯恶心了才作罢。 纪南寻随手捻了一个放在口中,便不由地皱眉,那股子酸涩之意直窜脑门,牙根处都觉发软,见虞清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心下也生了几分敬佩之意,“苦了你了。” 虞清月摇摇头,只要能生出个哥儿来,什么都不必担忧了。 第二日天色微亮,天边泛起一阵芙蓉似的白,亭台楼阁都被一层淡淡的云雾所笼罩,半轮残月仍然高高地悬挂着。 虞薇宁便与谢长宴早早的就起了身,皆传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浑似瑶池仙台里下来的两尊花神娘娘,美的不似凡尘中人。 英落将所用的东西都收拾妥帖了,与翠墨一道侯在外头,晨食物就只放了些清粥小菜,开胃消食。 虞薇宁拿起一旁的淡盐水轻轻漱口,一举一动都十分赏心悦目,长发上簪了只蝴蝶牡丹嵌珠纹路玉簪,一颦一笑又带着几分江南女儿特有的温柔似水。 谢长宴的目光落到那张面上,微微停顿了片刻又才移开,柔声道:“夫人模样生得俏丽,也不必每日都穿得如此素净。” 虞薇宁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是么?只不过今日要去道观,等后面再裁些料子做衣裳,倒是艳娘,往日不是最喜明丽的颜色么,如今怎么也净是选些淡色的衣裳来穿?” 谢长宴如今的打扮不似以往花里胡哨,实则心下也不愿意虞薇宁真的将他当作个女儿家了,因此衣衫的款式更简单了些,见她问起来了便道: “这样看着与夫人相称一些。” 虞薇宁轻轻抿嘴一笑,二人倒好似那亲姐妹一般,羡煞旁人。 英落站在旁边打趣道:“就是那天上下凡的仙女儿都比不得两位半分姝容。” “就你贫嘴。”虞薇宁乜斜了她一眼,眸子里带着光彩,比那些个明珠都还要耀眼璀璨几分。 待翠墨将东西收拾好了二人才慢悠悠地往马车方向赶,谢长宴走在虞薇宁的前面,先一步上了马车,便将手伸了出去,温声道:“夫人,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他眉眼含笑,如远山般青隽柔和,偏生那眼尾处又轻轻勾起,狡黠若狐。 虞薇宁将手放在上面,借着他的力便上去了,两人掌心重叠间一股子暖意散开,分明都是女子,却让人有一种心悸之感。 待她上去后,白皙的面上微微泛着红,娇颜若霞,清婉间又透露着一股柔媚,略有些不自然地坐在稍远的地方。 谢长宴望着她轻轻笑了笑,唇角一勾,显得格外的风流雅致,“夫人坐的那么远,是怕我吃人不成?” “这是哪里的话?艳娘分明就是人还会吃人?”虞薇宁见他打趣自己,那股子不自然也慢慢淡下去了许多,抿了抿嘴角便瞧见他腕上带了一串紫叶小檀的佛珠,更衬的那指节修长白净浑如美玉,不由得开口问道:“艳娘还信佛么?” 谢长宴会把玩着手上的佛珠,想到当初禅师说的那些话,轻轻摇了摇头道:“倒也没有,只不过这是一个禅师送与的,自幼便戴在了手上。” “说是有护身的功效。” 忽然他将那串紫叶小檀从手上摘了下来,递给了虞薇宁,“这佛珠也是开过光的,想来也是有些用的,夫人先前送了艳娘那么多的镯子,我便也送你一个。” 虞薇宁连连摆手道:“真的贵重的东西,艳娘还是自己收好吧。” 方才她看着那紫叶小檀雕刻的精致,心下也生出几分喜爱,但也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 “无事的,夫人救了我一命,日日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送你一串手链也没什么。” “莫非觉得是我带过的,有些嫌弃?”谢长宴轻轻垂下眼眸,纤长的睫羽遮住眼中的情绪,眼尾的孤独如同那弯月一般,清清冷冷又极致艳丽,还透露着一股子落寞。 如同被人丢弃的犬儿,可怜巴巴的。 这一招是他惯爱用的法子,虞薇宁分明已经看过了千百次了,却仍旧上了他的当,急忙道:“艳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何时嫌弃过你?” “罢了,这佛珠既然送我了,那我可就收好了,日后不准再问我要回去。” 听她这么说,谢长宴微微弯了嘴角,透露着一股子愉悦,“送给夫人的就始终都是夫人的。” 他伸手将佛珠递了过去,却不曾想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虞薇宁身子没有坐稳,这个人瞬间朝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白皙的面上隐隐能瞧出几分惊慌失措来,像山间受惊的鹿儿一般,灵动异常。 谢长宴怕她磕到了头,便伸出长臂将她挽入了怀中,一抹淡淡的香味顿时萦绕在鼻尖,软香温玉入手的触感着实有些不一样,那双潋滟的眸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光。 虞薇宁向来注重仪容仪表,自然不会做出些轻浮的举动,亦或者是什么出格的动作,瞧着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将谢长宴压在身下了,面上腾的一红,嗫嚅道:“艳娘……对不住……” 挣扎着就想动身逃离。 谢长宴轻声道:“无事” 那缱绻又温柔的尾音透露着些许迷离气息。 却也没放手。 二人心跳均如擂鼓一般,谁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后,虞薇宁才动了动,声音极小,语气中有几分惋惜,“还是太硬了……有些硌人……” 谢长宴听到了她的嘟囔,浅笑从唇边溢出,“嗯?夫人说什么硌人呢?” 第73章 山匪 虞薇宁靠着一旁的马车撑起了身子,整理好鬓发后只道:“艳娘装什么糊涂,分明就是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她眸光轻轻瞥了一眼他的胸口,略带了几分小女儿家的促狭之意。 谢长宴笑了笑,“那我日后多补补就是了。” 指尖还残存着方才的温度,颇有几分醉生梦死之感。 “夫人对不住,放在路上窜出来了个半大的孩童,我一时有些慌乱怕撞到他,就勒紧了缰绳,您和姑娘可还好?” 李叔放慢了速度,偏着头朝里问了一嘴,那孩童就如同一只猴儿似得,鬼精鬼精的,差点被马蹄踩了不说,还笑嘻嘻地跑了,若不是周遭还有些人,还以为是那座山里跳出来的精怪。 虞薇宁轻声道:“无事的李叔,让你多费心了。” 听到她说没事李叔这才放下心来,继而开口道:“到浮云观大抵还要走上两个时辰,前面有处歇脚的地方,夫人可要下来透透气?” 虞薇宁掀了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见日头有些大,那拉车的马儿走的也要慢了些,便道:“那就休整休整再去也不迟。” 李叔应声道:“好嘞。” 便赶着马儿停在了那茶庄附近,来往的行人匆匆,歇脚的也没几个,虞薇宁想了想便也没有带幕篱,这儿人烟稀少,也不必防范的太过,随即跟着谢长宴起身下了那车。 茶庄的管事见他们衣着不菲,便晓得是来了贵人,哪里还敢怠慢,立马赶着上前道:“请问几位想要喝些什么茶水?” “我们这里要什么有什么,都是些顶好的东西,包客官您满意。” 李叔轻轻瞟了一眼旁边桌子上放着的茶碗,里面就是些普通的茶叶,哪里有他口中说的那么好,无非就是自卖自夸罢了,但也犯不着和一个小摊贩计较,只开口道:“只拿着白水过来就行。” 那些个粗制滥造的茶叶入喉的滋味可算不得好受,还不如就喝上一碗白水。 那管事听他只要白水,带着的笑意瞬间就淡了下去,还以为是个贵客,哪晓得一毛不拔,没得赚,刚准备转身下去,就见李叔从怀里拿出来一小钉银子递给了他道:“在端几盘时令的果子上来。” “客人您且等着,小的马上就给你端上来。”管事掂了掂那银子,份量还不算的轻,顿时欢喜了不少,屁颠屁颠地就去挑选了一大盘冰镇过后的果儿,想着将人伺候好了,那银子定是少不了的。 可李叔常年在外奔走,也是个人精,哪里还会多给他,只接过了果盘便放到了虞薇宁的面前,“夫人你且试一试,这些个果儿是最甜的。” 她随手拿了一个,入口却是清甜爽口,比起府中的不遑多让,冰镇后的果子却也不能多吃,剩下的都分给了随往的下人。 众人正在分食果子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响,来势汹汹,似有几分肃杀之意。 虞薇宁轻轻皱了皱眉,浮云观远在城外的青灵山上,所以此处算是有些偏僻,听到那急促地马蹄声,心下还是略有几分担忧,只要不是山匪就行,眼下正是太平之际,未曾听说过山匪害人之事。 心下略微安定了些,可说什么就来什么,待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才察觉到了不对劲,顿时脸色大变。 那群人身下骑着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手里拿着长刀,为首之人脸上更是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正从眉心贯穿到下颚,看起来就十分的凶恶,一脸地络腮胡,眼神也阴鸷的可怕。 他们团团将整个茶肆围住,肆意又张狂的笑着,目光落到与虞薇宁身上时忍不住出声道: “大哥,好不容易下山一躺,居然遇到了这么好的货色。” 当看到一旁时的谢长宴时眼中的惊艳之色更甚,“好乖乖,这莫非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这个子还要高挑些,可真是个尤物。” 那垂涎之色更甚,恨不得立马将人纳入怀中。 却没瞧见那抹冰冷的眼神。 虞薇宁此行出来并未带多少护卫,只带了几个寻常的家丁,实在是没有想到还会遇到这么一遭事情来,尽管心下有些害怕,可仍旧故作镇定道: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送给诸位,还望能够放行。” 她赌的是这些山匪只为求财,不为害命。 可偏生赌错了,那些个山匪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出声笑道:“大哥你听见没,这美人以为五十两银子就能将我们给打发了。” “打发叫花子呢?哈哈哈哈……” 她们走时并未带上多少银钱,此时也不敢自曝家门,若是叫人晓得是侯府出来的,说不准又会狮子大开口,让人有去无回,只想着该用什么法子周旋。 这时,谢长宴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狭长的眼尾扫视过众人,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傲气,“若是早些走还能留一条性命,若是再慢些……” 他抬了抬下巴,冷然一笑又透露着一股子慵懒,“必定让你们尸骨无存。” “哟哟哟……小娘子好大的口气,叫我们尸骨无存?怎么个法子?让爷爷死在你身上么?哈哈哈……若真是这样爷爷我倒也愿意。”其中的一个山匪上前一步,勒紧缰绳那马儿便抬起了前蹄,就差一点便能将谢长宴踩在脚下。 可他面上的神情并无半分变化,只微微一抬手,暗处便出现了不少弓箭,自从遭了丽妃的暗算后,他便增加了身边的暗卫,这些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自然和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不一样。 冰冷的弓箭闪着幽光,对准了那群山匪。 局势在一瞬间又发生了变化。 谢长宴只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有清风拂过鬓边的发丝,眼中带着胜券在握的轻蔑,那殷红的唇角轻轻一勾,只道:“我数三声……” “还没有跑的人便会被射骰子。”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山匪自然也看清了草丛里的人…… 第74章 上山 就在这时,只见谢长宴轻启朱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动手!” 话音刚落,那群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头顶上方如蝗虫过境般,黑压压的一片箭羽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射去。那箭雨来得又急又猛,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和逃脱的机会。 翠墨、英落等一众丫鬟们望着这一幕,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双腿也不听使唤地打起了哆嗦。 尽管心中恐惧到了极点,但她们仍然强装镇定,紧紧地护在虞薇宁身前,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那些贼人会趁机将夫人掳走。 虞薇宁的目光落在谢长宴身上,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早就猜到艳娘的身份绝非一般,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自己的暗卫。而且,谢长宴以前从未跟她说起过这些事情,想来还是对她有所防备。想到这里,虞薇宁不禁感到一丝失落。 那些个山匪再厉害也敌不过漫天的箭矢,不过片刻逃得逃,死的死,惨状吓人,染了满地的血,为首的山匪头子亦是瞎了只眼,这时候才晓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也悔不当初,随即从马上掉了下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 “还请贵人饶我一命……” 他虽求饶面上却无半分恭敬,只找准时机,握着手中的长刀,一跃而起,想要生生砍下谢长宴的头颅。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扑过去的瞬间,就见谢长宴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反手就劈在了他的手背上,山匪手中的刀顺势就掉落了下来。 他没有了力赤手空拳却也想着与他搏一搏,但谢长宴并未有想要和他动手的想法,只轻声唤了句,“鹤羽。” 山匪头子见状,心中一喜,以为自己还有机会逃脱,然而下一秒,一个黑衣人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朝着他刺了过来。 剑刃闪烁着寒光,直直地朝着山匪头子的胸口刺去。 山匪头子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扑哧一声,剑尖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四溅。 山匪头子倒在了地上,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谢长宴冷漠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那些个尸身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来去无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谢长宴走到虞薇宁的面前轻声问了句,“可有被吓到?” 那张小脸上血色全无,闺阁中的女子少有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害怕。 虞薇宁却摇了摇头,将心下那股子惊骇生生压制了下去,回道:“我无事的,只不过浮云观看是要去不成了……万一那些个山匪卷土重来可如何是好?” 谢长宴看着不远处眸光中带着些许的淡然,“不会的……” “他们没有机会再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虞薇宁便想到了方才那批黑衣人,下手不留一丝犹豫,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颤,轻声应了一声。 却也没有追问于他。 那些个喝茶的人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的女郎下手如此的狠辣,他们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恐惧。然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位女郎刚刚拯救了他们时,内心又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之情。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女郎的感激与敬意。 此时,茶肆的管事见山匪已被赶走,自家的茶肆并未遭受太大损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他面带笑容走上前,恭敬地向虞薇宁行礼,说道:“贵人可真是气派非凡啊!那些个山匪竟然被您打得抱头鼠窜,小的实在是佩服至极。”他的语气充满了谄媚之意。 接着,管事转过头对身后的伙计喊道:“林二,快给这几位贵人准备一些上好的酒菜。” 虞薇宁对着管事轻轻摇了摇头,婉言拒绝道:“多谢管事的美意,不过我们即刻就要出发,这些酒菜还是留给其他客人享用吧。”她 ““贵人可是要去浮云观?我换些果儿给贵人,那上面的东西可不多嘞。”这管事是存了心想要讨好他们一行人,见她们像是去祈福的,又准备了些可以当贡品的果子。 倒也算是上心。 盛情难却,英落得了虞薇宁的应允后便将那些个果儿放在了后面的马车上,又取了一小锭银子给他,可这管事说什么也不要,见他推辞得厉害,便也作罢。 马车又行驶了一个时辰便来到了白灵山。 浮云观建在白灵山脚下,靠得近些,人也多了起来,还有许多做生意的也在山脚下扎了堆,不像先前那么荒芜。 上山的路崎岖蜿蜒,马车无法通行,只能依靠徒步前行。这段路程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走完,对于那些意志不够坚定,身娇体贵的人来说,走到一半就不得不放弃,实在令人惋惜。 英落和翠墨下车后,望着眼前漫长而陡峭的石阶,不禁感叹道:“这上山之路可真不好走。” 说完,她们转头看向虞薇宁,关切地问道:“夫人我们要不要先等一等,待天气凉爽些再上去?” 虞薇宁抬起眼眸,轻轻地扫过四周,方才在茶肆里已经耽搁了些时间,此时的日头也没有那么大了。 她略微想了想,着回应道:“不必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若再拖延下去,恐怕山上的师父们已经歇息了。”虞薇宁心中暗自思忖,以免耽误了与师父的见面。 怕的是入了夜,山间很有可能窜出狼群来,她们人虽然算多,可赤手空拳也难以抵挡一二,更让人担忧的是万一遇到方才的那群山匪,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是早些上去的好。 英落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一行人便慢慢地朝着山上走去,一路上风光旖旎,隐有虫鸣鸟叫,清泉涌流,叮当作响,但也让人心旷神怡,那些个疲惫之感也消减了许多。 第75章 意动 带他们上山之后,早早的就有道童守在门外了,一个个生的粉雕玉琢,眉眼儿弯弯带着笑,恍若观音坐下的童子,十分讨人喜欢,“原是虞夫人,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虞薇宁常来浮云观所以这些个童子对她有了印象,面上的神色也恭敬了许多。 “青来小道长,意松小道长,不知今日去沉真人可在?” 其中名唤青来的小道童先一步开口道:“师父他今日还在处理观中杂事,估摸着明儿个才有得空的时间。” “虞夫人若是不着急便可在观中宿上一夜,如今还有几剩下几间厢房。” 虞薇宁自知来的有些晚了,便道:“多有叨扰。”话罢,对着英落使了一个眼色,她立马会意,将来时带的东西清点好了后便交给了意松小道长。 她每次来都会捐上不少香火钱,出手极为阔绰,自然也不会被怠慢。 青来正准备带他们去厢房时,身后忽然穿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呼唤声,“表嫂?可算是赶上你们了。” 她一回头便看见林玉儿、纪南寻、虞清月三人正站在一处,神色莫测。 纪南寻倒是没有想到虞薇宁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分明知道自己也要到浮云观里来,却未曾等上一等,好歹他也算是她的夫君,难道往日里那些温柔得体,娴静淑雅都是装作出来的不成?想到这里,面上的神情更是冷了不少,只道: “你脚程倒是够快。” 话里话外都带了几分明朝暗讽之意,好在虞薇宁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只微微一俯身道:“夫君日安。” 未曾接他的话茬。 虞清月有意在她的面前显摆,便与纪南寻靠的更近了些,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姐姐你不知道,夫君晓得我有孕后硬是不放心,想要陪着月儿到观中来为孩儿祈福。” “哦?是吗?那夫君可真疼爱妹妹。”虞薇宁看着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面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恍若枝头那朵宁静且散发着馥郁清香的茉莉。 虞清月却对她的表现有些不满,轻轻皱了皱眉,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之感,却也无可奈何,想了想又道:“妹妹这次定会好生为姐姐祈福,让姐姐早日诞下孩儿……毕竟三年未曾有孕……” 她话还没说完,便轻轻地捂住了嘴儿,装作一副说错了的模样,眨着眼儿,故作纯真道:“姐姐不会怪月儿吧……” “不会的,毕竟妹妹向来口无遮拦。”虞薇宁看了她一眼,心下却不想再和她多做纠缠,在道观门口说这些话,只会丢人现眼。 好在纪南寻也是个好面子的,见她越说越离谱,便道:“快些进去吧,天色不早了。” 见他催促,虞清月这才不情愿地住了嘴,心下仍旧不畅快,可想着日子还长,便也没了那些个再纠缠不休的念头。 几人便跟着青来,意松两个小道童往厢房的方向走,男女香客都是分开住的,可到了分厢房的时候,却只剩下三间女厢房,虞清月自然是吵着要自己住一间,英落和翠墨一间,就剩下林玉儿、虞薇宁、还有谢长宴。 林玉儿笑了笑,故作亲热的对虞薇宁道:“表嫂,今晚玉儿想和你住一间。” “让她们三个下人挤一挤如何?” 她这话说的霸道又不动听,英落与翠墨垂下头,轻轻剜了她一眼,这表小姐倒是挺会安排的,只顾着自己了。 虞薇宁看着她却,眼中带着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谁告诉表姑娘艳娘是下人的?” 林玉儿向来不喜欢谢长宴那副妖妖娆娆的长相,说他像下人不过是存了故意贬低之意,见虞薇宁向着他说话,便瞬间改了口,“是玉儿认错了……真是罪过……” 可面上却无半分羞愧之意,神色张扬得紧。 谢长宴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未曾开口说什么,可那双眸子里透露出来的阴冷之感倒叫人有几分不寒而栗。 林玉儿顿时便噤了声,分明还是大热天无端让人脊背有些发凉,待她再看过去的时候,便只剩下一个高挑的背影。 最后她不情不愿地与虞清月二人将就凑合到了一块儿。 夏日夜间多雨,不消片刻便下起了小雨,那雨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厢房外还有一丛竹林,雨滴逐渐汇聚,慢慢的滴落到地面上。 谢长宴见夜风夹杂着雨丝便觉得有些凉了,便将敞开的窗户关上,恰好转过头来便瞧见正坐在烛火旁边的虞薇宁,那张精致又白净的侧脸显得无比的柔和,见他在看自己,不由得抿嘴笑了笑,“艳娘为何真的看着我?” “莫非是脸上沾染了什么东西不成?” 她唇边只要轻抿,便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其中恍若藏着陈年的酒酿,多看两眼便会醉在其中。 谢长宴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耳根处却有些泛红,眸光温柔缱绻的不像话,可也没说出什么唐突的话来。 他坐在了离虞薇宁近些的地方,以往那嘴皮子可是十分的厉害,可如今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轻轻抬眼的瞬间便如那矜贵的猫儿,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摊开给人看,却又有些欲拒还迎之感。 虞薇宁见夜深了便道:“不如我们早些收拾,明日再出去好生逛一逛。” 夜里下着雨,自然是没法出去的。 可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这叫人怎么睡在一起? 谢长宴眉眼艳丽动人却隐约夹杂着几分忧郁,自己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郎,虞薇宁不晓得他的身份,所以相处地才如此自在,若是晓得了…… 他轻轻拧了拧眉,温声道:“夫人先睡吧……我还不困……再看会儿书……” 他随手拿了一本房中放着的志怪小说,翻了一页便是那些个妖精化作人形,想要与人一度春宵…… 听着身后那细微的响动,不用看便知晓她在做什么…… 第76章 浮云观 谢长宴盯着手里的书册,那双微弯成狐狸的眼儿带着些许暗光,魅惑至极。 虞薇宁又轻声唤了句,“艳娘还不睡么?” 她的声音在落雨的时候显得分外轻柔,若不仔细听便会让人忽略。 而此刻谢长宴的感官在一瞬间被放大,连她的呼吸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动了动唇,回应道:“夫人先睡,这话本子写得还不错,我瞧着有些入迷。” 实则一页也未曾翻动过。 虞薇宁轻声道:“好……”今日奔波了一天,还是有些累了,躺下后那股子倦意来袭,眼皮子也快睁不开了。 乌鸦鸦的发丝遮住那张皎洁白净的小脸,紧闭着的眉眼间一派娴静柔和。 谢长宴待她睡着后轻轻点熄了烛火,整个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可他没有旁的什么动作,只是坐在木凳上,想着就如此度过一夜。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放松了下来下来,屋子里熏着安神的香,嗅着便让人觉得昏昏欲睡,他一手支撑着头颅,隐隐有了几分困意。 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竹管慢慢伸了进来,朝屋内吹着迷烟。 直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外面走动,谢长宴的睡意才慢慢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微微皱着眉看着门外。 夜色太深,看得也不算真切,只能隐约瞧见一个人影,还有一股子甜腻的香味,就像是什么迷香一般。 谢长宴来不及多想,急忙屏住呼吸,大步走到虞薇宁的面前,轻轻摇晃了她一下,可她半分反应也无,极有可能是吸了迷烟昏睡了过去。 方才他们过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了院子外面还有几个看门的小道士,本应该是十分安全的,怎么还有这档子事情,莫非是浮云观里的人有什么阴私勾当不成。 门外的那人吹完迷烟后便站在一旁等候,似乎是在寻一个时机。 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谢长宴不敢贸然而动,便俯下身子将虞薇宁从榻上抱了起来,将枕头塞在了被子下面,装作出还有人形的模样。 然后藏在了屏风后面。 外面的那人估摸着时间大抵够了,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行事鬼鬼祟祟他身着一身黑衣,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他停在离床榻还有几步的位置时,忽然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张还算白净的面容,只不过眼下青黑一团,一看便知是因为纵欲过度的缘故。 “今儿个终于有机会让我碰到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了……” 来人正是林玉儿相好的欢郎,他此次跟着林玉儿到浮生观来就是为了能够一亲芳泽,屋外还有一个打晕了的道士,待他完事后便将道士搬进来,届时既能给虞夫人定一个私通的罪名,还能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何乐而不为呢? 他看着床上那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就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方才所用的迷药可是从西域拿回来的,药性极烈,还有能够使人动情的功效。 对付一个未经人事的雏儿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他掀开被子,正准备扑上去,却发现其间放着的赫然是个枕头!顿时察觉到不对劲,转身就想逃跑,可哪晓得一个高挑的身影先他一步走到了门口,一把就将门给关上了。 欢郎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拿起黑布想要将面容遮挡,可还没来得及动便被人擒住了手腕,狠狠一用力只听“卡擦”一声,手腕生生被人给折断了。 “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欢郎不敢说得太大声,怕声响弄得太大,引来了外面的人。 只能低声求饶,那股子窝囊劲儿看得谢长宴眉头一蹙,又用了些力气,口中冷然道: “你是什么人?” 那双眼睛生得狭长,似奢似香,带有几分风流韵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郎君。 欢郎眼珠子一转,自然是不想说真话,便道:“好姐姐,奴才只是走错了房间,你高抬贵手放过小的这一遭如何?” 他刻意端着腔调,以往那些个女儿家最吃的就是这一套,看着谢长宴那张精致的面容,又忍不住想入非非起来,若是这小娘子能够心软一下,那他定会逮着机会…… 谢长宴瞧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对劲,并不想着与他多做纠缠,便将他的另一只手也给擒住了,狠狠地一弯。 欢郎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剧痛从手腕处袭来,便再也不敢说些轻浮的话,一哈一个劲儿地求饶。 谢长宴见他不肯说实话,顺手就在他的怀中搜罗了一番,恰好就瞧见了那藏在胸口处的白色瓷瓶,打开瓶盖轻轻嗅了嗅,味道和方才那股迷烟是一样。 他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便将瓷瓶里的药全都倒在了欢郎的口中,然后一把将他丢在了地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欢郎实在是叫苦不迭,整个面色涨红,难受至极,甚至还流出来两行鼻血来,糊弄了一身,想走又走不掉,才尝到了自食恶果的滋味儿。 谢长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温声道:“还不肯说自己是什么人么?” “这药的滋味想来还是不错,你若是不招待我这里也还有些能够让人穿肠肚烂的玩意儿……” 欢郎此时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眼前发虚,便全都交代了,“小人是……是表小姐身边的人……她说让小人来坏了夫人的名节……”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脑中似乎是想到了虞薇宁那副瑶池仙子的模样,嘿嘿一笑后便道:“夫人……可真是……貌美……”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谢长宴一脚踩在了脸上,他用了八分的力气,瞬间就将欢郎的牙给踩掉了几颗, “你再胡乱说试一试?” 欢郎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便蜷缩成一团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不敢乱说了,不敢乱说了……” 他满脸都是血迹,看起来一片模糊。 谢长宴目光冷冷,落到他的身上,比起直接杀了他,有了另外一个主意…… 第77章 蒙羞 那林玉儿他也曾见识过几次,模样生的还算周正,可惜藏了一肚子的坏水儿,思及到处,便让她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儿。 随即便将地上打着滚儿的欢郎给提了起来,丢到了外面,出声道:“将他送到林表小姐的房中去。” 鹤羽从暗处闪出身来,低声应道:“是,主子。” 方才他就已经瞧见了这人鬼鬼祟祟的在房间外面,但是谢长宴下过命令,说是在不危及性命的前提下,让他不要再出来,所以他便一直藏匿在外。 听到谢长宴吩咐说是要将这登徒子送到林玉儿的房间之时,他便会了意,伸手将地上的欢郎嘴给堵上了,便拎着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虞清月因为先前的事情,所以并不想和林玉儿住在一处,便悄悄地趁着那些小道士休整的时候,去了纪南寻的房中。 如今林玉儿便孤身一人睡了一间厢房,但也落得自在,若是真与虞清月睡在一处,说不定难受的紧。 就在她睡意朦胧之时,眼前忽然多了两道身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便点了她的穴道,然后将另一个人丢在了自己身上。 林玉儿定睛一看,那人满脸血肉模糊,实在是可怖得很,仔细辨认才瞧出了是方才出去的欢郎,见他被打成了这副模样,就晓得事情败露了,可被人点了穴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中只能发出一阵呜咽声…… 那欢郎嗅到了一股女子的香味,那处已经涨痛的不行,便立马化作恶鬼扑食,生生的咬在了那圆润的肩头上,再无半分理智。 林玉儿惊骇不已,眼中满是惊恐还流着泪花儿,可旁边的那个黑衣人不仅不走,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欢郎在自己身上寻欢作乐。 待衣衫褪尽,鹤羽才解开了她的穴道,顺便走出去将小道士的房门通通敲了一遍,那些个刚入睡的小道士,披着衣衫便起了身,只听见林玉儿一声声惨叫又叠着一声声状若欢愉的吟哦声响彻了整个观中。 众人一推开房门,便见两具白花花的肉皮子紧紧贴在一处儿,恨不得化作一团。 一股子春情的滋味儿顿时弥漫开来,即便是察觉到了有人来了,欢郎却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相反更是来了兴致,将林玉儿翻了个身,两条腿儿直直对着人。 “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 “浮云观岂容得下你们这般放肆!来人将他们给我轰出去!” 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道长差点喘不过气来,没曾想居然会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儿来,浮云观生命远扬,来这里的人身份地位都不低,那些个皇子王孙来了都会守规矩的,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身后几个道长连忙将他给扶住了,一番动静下来还惊扰了不少宿下的香客,一时间都提着灯前来凑热闹,毕竟能够遇是要靠运气的。 女香客里还有些官眷,听着那些个淫词艳语言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若是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入了花楼。 有的眼尖的香客一眼便认出来了那被压在身下的女子有些眼熟,惊呼道: “那不是威远将军府上的小姐么!” “平日里瞧着人五人六的,怎么做出这档子污糟的事儿来?” 又有妇人疑惑道:“那男子是谁?莫不是道观里的道士不成?” 她这话一出便引起了一阵慌乱,倒以为这个远近闻名的道观是个淫观不成? “夫人,还请你慎言,那男子是林小姐自己带的马夫,和我们道观又什么干系?”青来忍不住出声,实在是无法接受旁人出言污蔑道观里的同门。 那夫人自知失言,便闭了嘴,留下一句,“道长莫怪。” 纪南寻本还在房里和虞清月两人温存,却也顾及着地方没对,没有做那些个不合时宜的事情,便听见知竹在门外火急火燎地叩门道:“大爷……大爷不好了……” 纪南寻皱了皱眉,披上一件外衫,强忍着不耐烦打开了门,“怎么了大晚上跟叫魂儿似的,若是说不来出了什么事情,看我回去不打你板子。” 知竹喘了几口气后才道:“大爷……表小姐被抓了!” “她……她和自家车夫在房里做那档子事儿,被观里的道长抓了个正着,如今那些个官家太太也出来凑热闹,瞧了个真切……” “什么?!”纪南寻乍然听到他的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震惊,一时间不敢相信林玉儿居然会如此的不知轻重,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可如今不是苛责的时候,林玉儿是跟着他们一道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丢脸的不仅有将军府,昭化侯府也是逃不了的。 他急忙将衣衫穿戴整齐,便准备快些个出门,却被一脸茫然的虞清月拽住了衣袖,她方才已经睡着了,自然没有听清他二人的谈话,只隐约听到了林玉儿的名字,还以为她又做了什么幺蛾子,要纪南寻过去寻他,心下便不想他去,口中道:“夫君你管她做甚……” 纪南寻如今正在气头上,见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怒火攻心,只道:“快些放开我!” 虞清月没由来的被他一凶,仗着自己肚子里还有货,便也硬气了起来,“不放又如何?” 纪南寻看她那副模样,还以为她是晓得这件事情,故意为林玉儿拖延时间,面上的神色瞬间冷凝了下来,反手狠狠地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虞清月吃痛,不由得就松开了手,眼中带了些泪意,看着纪南寻越走越远,生生拿了几个茶杯砸了之后才解气。 知竹见她也生了气,怕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便道:“好姑奶奶,你可不晓得那表小姐做了什么事儿出来,大爷要是再不过去,恐怕侯府上下的脸都得丢干丢净……” “保不准还要被弹劾,姑奶奶你可放宽心些,莫要给大爷添乱了。” 虞清月听他这么说,微微一愣,却也想不出来那林玉儿能做出什么事来,还能让侯府跟着丢脸…… 第78章 显露 知竹晓得自家这个姨奶奶平日里心眼子多,见她眸光流转,不晓得在想什么,但也没时间再和她多做牵扯,只道:“姨奶奶你好生休养着,奴才跟着大爷过去看看就回来。” 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跟着纪南寻走了。 而林玉儿这边已经团团被人给围住了,那些道长终究还是顾及了侯府的面子,好言将那些个看客劝了回去后,又才派人遮住了那间屋子里面的光景。 纪南寻来的时候欢郎恰好清醒,双腿打着颤儿被看押在一旁,脸上透露着灰败的神色,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哪晓得那女郎做事竟然如此无情,这番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了,脑子里只想着该怎么脱身才是。 他眼神不断转动,余光瞥到门口进来的人影,心中一喜,连忙哭喊道:“大公子,救我啊,大公子小人是冤枉的。” 纪南寻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阴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冷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跪地求饶的男子纪南寻并未有多少印象,见他想扑过来,便朝后退了一步。 旁边的道士们立刻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纪南寻听后,看向欢郎的目光愈发冰冷,“真是胡闹!”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人大声喊道:“让开!让开!”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华服男子走了进来,原是虞薇宁的表哥张易之。他恰好到浮云观里来上香,却听闻昭化侯府也来了人,便想着过来瞧一瞧虞薇宁,说一说文哥儿的近况,却未曾想等他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观里发生了大事,恰好与侯府有关。 他还以为虞薇宁出了什么问题,便一路赶了过来,满脸的焦急,瞧见纪南寻后便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世子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 纪南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然是不能明说,只道:“只是些小事罢了。”倒也不想将话说得太过明了,家丑外扬。 张易之朝着人群中望了望,隐隐听到“将军府”的字眼,再加上没有瞧见表妹的身影便也放下心来,对着纪南寻露出了一个温和有礼的笑,便退到了一边。 那欢郎被纪南寻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道长转头对纪南寻说道:“世子,我们浮云观向来做的都是救死扶伤,名门正派的事情,今日却出现了这……贫道自是希望能有个交代,不能让这样的人败坏我们浮云观的名声。” 纪南寻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众人一惊,纷纷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紫玉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满脸惊恐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方才便有女道长将林玉儿给带到了里屋去,想着让她先缓一缓,没曾想到当她听到纪南寻来了时,便直愣愣地冲了出来。 林玉儿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显露出来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可怜的紧,当她看到纪南寻的瞬间,便连滚带爬的一路跑到他的跟前,眼中含着怨恨与泪意, “表哥!表哥!呜呜……那贼人趁我睡着了便来欺负我,玉儿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有力气能够挣脱的过他?” “求求表哥定要为玉儿做主啊!” 说完就大声的哭诉了起来,那声音好不凄惨,再混合着身上的伤痕,泪眼婆娑,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欢郎听她这么说,便也晓得她是想舍弃他来保全自己了,心里顿时生了一股子气来,挣扎着起身,开口道:“你这毒妇……分明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林玉儿眼中一凛,便拔出自己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插进了欢郎的喉咙里,汩汩冒出的热血溅了她一脸,她下手极为狠辣,顿时引得四周一阵惊呼。 林玉儿出声痛骂道:“你这歹人占了我的身子不说,还想污蔑我!如今送你下去了!我再以死明志好了!” 欢郎一时怒目圆睁,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片刻后便不能动弹了,没了声息,到死的时候都没想明白,林玉儿那股子狠劲儿是哪里来的。 林玉儿见欢郎已死,眼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只道黄泉路上莫要怪罪她才是,反手又将簪子对准了自己,好似要来一出玉石俱焚。 却偷偷打量着纪南寻的神色。 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想死。 纪南寻看着那簪子就快插进她白皙的脖子上了,皱了皱眉才出声阻止道:“玉儿妹妹,你且慢些,莫要做什么傻事。” 人是他侯府里带出来的,若是刚刚就一头撞死了,一切都还好说,可偏生要等着他过来了才开始做做样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家都如明镜儿一般。 可他不能不出声阻止,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是他将林玉儿给逼死的,一时间脸上的郁结之气显而易见。 林玉儿顺势便将簪子丢在了地上,大声哭嚎着,“表哥……求求表哥为玉儿做主啊!” 纪南寻揉了揉眉心道:“你且起来再说,那贼人是什么身份?” 林玉儿心中暗恨,都怪那欢郎来的时候太过于张扬,那些个门童都晓得他是自己的马夫了,这下想推脱都推脱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抽抽噎噎道:“他是玉儿从府里带来的马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如同变了一个样子……” “他身上似有一股酒气,可能是吃醉了走错了院子……” 离欢郎近的人确实闻到了一股酒味,便认为她的说辞没有什么问题,便真的以为是欢郎吃醉了才做出那些个孟浪的事情来,毕竟那时欢郎的模样不像是正常的。 可不晓得的是,那酒味全然是因为和林玉儿借着酒味助兴罢了,说什么酒壮怂人胆,便多喝了几杯。 幸好还有这么个牵强的理由能够告诉粉饰太平,否则都不知该如何将此事圆下去了。 纪南寻想了想便道:“玉儿妹妹你受惊了…这车夫做出这些事来,实在是死有余辜,你也莫要伤心了,将他交官,便自有定夺。” 第79章 心意通 林玉儿听他这么说,心下微微放松了下来,好歹纪南寻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着她自尽,勉强保全了一条性命。 只不过如今丢了面子,回了将军府就更有她好受的了,自家娘亲是个什么性子,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若是晓得出了这桩子事,约莫会将她送到尼姑庵里,绞了头发做姑子。 如今逃过了这一劫还得想个什么法子才成。 她心下暗恨。 都怪那欢郎做事如此的细致,害得她落入这等境地,早晓得就该换个人来做这事。 如今悔不当初,可也无可奈何了。 不过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林玉儿便装作自己虚弱无比,头晕目眩,歪歪扭扭地朝着一旁倒了过去…… 只听见紫玉几声惊呼,便没了声响。 而虞薇宁这边,因她中了迷药的缘故,被谢长宴安置在屏风后面的躺椅上。 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粉意,眉头紧锁着,唇水瓣光潋滟,极致的艳丽中又透露着一股极致的清丽感。 她只觉得昏昏沉沉的,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双手轻轻攀附在谢长宴的颈脖上,贪恋着那一丝凉意。 仰着秀容,如同最惑人的精魅。 谢长宴望着她,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就快要将所有的理智与清明烧得一干二净,可他也明白有些事做不得。 见鹤羽回来了便知晓事情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又担心虞薇宁受凉,便将其轻轻抱了起来准备将她放到床榻上,好生休养着,说不定就会慢慢好转起来,那迷药性烈,可他的手上也并无解药。 入手时只觉她身子如蒲柳一般纤细,腰肢柔弱无骨。 许是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挪动了位置,虞薇宁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随后将整个头颅都埋在了他的怀中,只露出一片黑压压的发顶,比起平日多了几分少见的娇憨。 谢长宴只觉软香温玉在怀的滋味儿也不是那么的好受,那如同猫儿般的轻吟落在心头,激起一片涟漪。 他刚想要将她放下时,那双雪白柔软的手却如菀丝花将他紧紧地缠绕着,片刻也不能分离。 谢长宴俯下身子正准备想个办法脱身,没曾想虞薇宁忽然就睁开了眸子,双眸中没有半分清明,却在夜色中格外的璀璨,氤氤氲氲的似要将谁的魂魄给一同勾走似的,她勉强辨认出眼前这人的模样,便开口柔声道! “艳娘……我好热……” 虞薇宁轻轻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声嘟囔着,不知为何浑身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的紧,她声音恰如娇莺宛转,透露着一股子柔媚气息。 修长如玉的颈脖上留了几道不深不浅的抓痕,谢长宴出手将她的手握住,免得让她伤了自己,温声道:“夫人……我在” 虞薇宁辗转反侧,脑中并不清醒,迷迷蒙蒙间瞧着谢长宴那张面容,只觉惊为天人,雌雄莫辨,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她顿了顿便道:“艳娘……我好渴……” 她眼尾洇着湿意,纤长的睫羽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儿,瞧着我见犹怜的,比枝头新开的梨花还要清雅几分。 谢长宴转身就去倒了一杯清茶,可倒茶的那只手却隐隐有些发抖,白皙的耳垂亦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外面分明还在下着雨,可屋子里却是有些热了。 当他将茶杯送到虞薇宁的嘴边时,她轻轻抿了一小口,便将茶杯推了过去,面上染着红霞,嘟囔道:“还是好热,一点儿也不解渴。” 无端的就使起了小性子来。 谢长宴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意从唇边溢出,却带了几分宠溺的意味,见她嘴角还沾染了些水渍,便俯下身子准备替她擦拭干净,指尖刚触碰到那唇角,却不曾想虞薇宁忽然坐起了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间,一股绵密的情愫流转。 谢长宴那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颤,目光落到那张檀口之上,却也忍不住轻轻地碰了上去,唇齿相接那清洌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转。 虞薇宁双手攀附在他的肩上,圆睁着眸,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傻傻地看着谢长宴,似乎对二人所做之事感到无比的震惊。 谢长宴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他呼吸微沉,黑眸中映衬着湿意,窗外的雨声淅沥沥,混和着那若有若无的喘息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虞薇宁最开始还有些挣扎,可后面也渐渐习惯了那股气息,似有放纵,又似有迷乱。 良久后,两人慢慢分离开来。 谢长宴只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后伸手便点了虞薇宁的穴道,看着她带着疑惑慢慢的昏睡了过去。 那唇瓣早已变得红肿不堪,如同那朵最艳丽的芙蓉,娇娇弱弱的,只等着人来怜惜。 指腹轻轻在唇边停留了片刻,眸子里带了些许的不舍。 直到鹤羽出现在身后唤了句,“主子,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谢长宴才回过神来,那张时常带着笑意的面容上写满了疏离,忽而低声问道:“这迷药如何解?” 鹤羽拿了一个瓷瓶出来,“这是清心丸,吃上一粒便可。”他还以为自家主子会乘着这个机会……没想到是他过于狭隘了。 许是那眼神有些露骨,便被察觉到了,谢长宴轻轻扫了他一眼。 鹤羽立马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自家这个主子平日里看起来笑盈盈的,性子可是极为的阴晴不定,若是惹他发怒了,日后不晓得会有什么法子来折腾他呢。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呢?” 方才谢长宴除了让他将欢郎送回原处,还让他备了一匹马,想来是要回去的了。 谢长宴轻轻摇了摇头,便起身走了出去,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了,他也不可能这辈子就待在纪南寻的后院中。 他刚踏出房门,便见翠墨已经侯在了门外,轻声唤了句,“主子。” 翠墨是谢长宴精挑细选出来的,性子柔和,武艺高强,自然是能够护得虞薇宁的周全…… 第80章 护周全 虞薇宁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色已然发亮了,屋内氤氲着一股恬淡的气味,好似是安神香的味道,旁边的黄梨木桌上还摆着一个白瓷瓶,其中斜插了几支海棠。 日光从窗棱处照射进来,落到那海棠花上,说不出的娇艳。 她揉揉额角,只觉有些头晕目眩,胸口处烦闷的紧,也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怔愣地坐起身来,片刻后才慢慢回想起昨夜发生的那些事情。 脸色腾的一下变得绯红想到那些个荒唐的事儿,如同二八怀春的少女,可艳娘是个女子…… 往日也曾看到过一对雌鸳鸯在水中戏耍,那些个片段在脑海中闪现,虞薇宁轻轻皱了皱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心乱如麻。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翠墨的声音,她轻轻叩门问道:“夫人你醒了么?” 虞薇宁应了一声,眉眼中还带了几分困倦,分明是睡熟了,可还是掩饰不住一身的疲倦,更想不通艳娘为何将她给敲晕了过去,便准备等会儿开口问上一问。 翠墨听到她醒了,方才推门而入,面上带着笑,手中端了个食盘,上面放了一碗清粥和几碟素菜,笑了笑道:“夫人,这是观里的早食,虽有些平淡,但也是开胃的。” “先放在旁边吧。” 虞薇宁轻轻扫视了一眼,也没什么胃口,只端过那碗清粥,想着多多少少还是先垫一垫肚子,片刻后,又才开口问道:“艳……艳娘呢?她去了何处?” 她面上带着红痕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翠墨垂下头恭敬道:“艳姑娘她昨夜便驾车离去了,说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日后定会报答。” 只听“啪”的一声,虞薇宁手中的瓷碗瞬间掉落在地,发出一阵脆响。 她眸光中透露着几分疑惑与不可置信,轻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翠墨没曾想过夫人的反应会这么大,往日里都是衣服波澜不惊的模样,如今缺一副丢了魂似得,想来也是,自家主子那张面容太过于惑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会被那副皮囊给吸引,美艳到了极致,毕竟皇贵妃同样是国色天香,不可方物。 她轻轻垂下睫羽,“回禀夫人,奴婢未曾说假话。” 虞薇宁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脑海中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好半天才道:“既然走了,那便算了。” 而后将胸口处那股子酸涩慢慢咽了下去。 “夫人,那表小姐又在整幺蛾子了,一天天不晓得她究竟要做什么。”英落面上带着些不满,踏进了屋内,一边说着一边还皱紧了眉头,昨夜的那事就不说了,人还没有离开浮云观,风言风语便已经开始传遍了整个盛京。 林玉儿更是被冠上了那些个放荡的名声。 昨夜还以为她会安生几天,没曾想今儿个一早就跑到山下的尼姑庵里说要绞了头发做姑子,说是丢了脸,只有这样才不会旁人看轻了去。 心里那些个弯弯绕绕,被人看在眼中不需要怎么想便也晓得了,弄得大爷又跑去哄了很久才将她给接了回来。 虞薇宁昨夜睡得熟,自然不晓得她口中说的那些个事,便开口问道:“表小姐她做了什么?” 英落原原本本的将事讲了一遍后,虞薇宁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她想了想才道:“昨夜奴婢也跟着过去瞧了一眼,那与表小姐胡来的马夫脖子上正有一块红斑。” “白鸢姐姐临死时,便叫奴婢多注意那脖子上有红斑之人……恐怕……” 想到先前白鸢的事,将其串联在一起,便也能够猜得出一二,兴许这一切都是林玉儿搞的鬼,昨夜也是准备害人,没曾想却将自己给害了,因果报应不爽。 虞薇宁心下没有多少畅快的感觉,只晓得她整这么一出极有可能将侯府置于风口浪尖上,侯府里还有几个姐儿尚未婚配,马上就到了要许配人家的时候了,这样下去哪里还能够寻到好人家。 虽说她和纪南寻没什么情分,但那些个姐儿平日里对她也还算是不错,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也没必要拿终身大事与她们计较。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快些与林玉儿撇清关系,将她送回将军府,莫要和侯府有过多的牵扯才是。 这么想着虞薇宁便换好了衣裳,梳洗完后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只想着快些找到纪南寻与他商量着好将林玉儿给送回去,平日里他多有不着调的时候,可如今关乎到侯府的声誉,想来应当没有那么糊涂。 纪南寻此时也被林玉儿弄得焦头烂额的,哪晓得她一会一出戏,让人真是目不暇接。 林玉儿穿着一件单薄的烟粉纱裙,衬出婀娜身段,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未施粉黛又显得楚楚动人,手中拿着一把剪刀,作势要将满头的乌发给剪了去,噙着泪珠儿,一口一个表哥,倒讲纪南寻唤的心下发软,也不忍再过多苛责。 只温言细语道:“你且忍一忍,过些日后,那些个风言风语自然就会消停许多,哪里还会记得……” 这话也只能用来宽慰人,那些个官眷可不是吃素的,旁人家里有个什么事情都清楚的不得了,哪里会忘,更是恨不得到处宣扬才是。 林玉儿抽抽噎噎地将手中的剪刀放了炸开,倒真的舍不得将头发给剪得乱七八糟的,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眼眶红红的,只道: “表哥,玉儿……玉儿如今没脸见人了,本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这样下去也不晓得还……” 她话说到一半又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这次却是带了几分真情实感,名声败坏了比什么都可怕。 而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女,遇到这种事,往日里再有主见,如今也慌了阵脚。 纪南寻耐着性子又安慰了几句,想着玉儿妹妹小小年纪遭此劫难,自己却打算将她送回侯府,实在是有失偏颇,便道:“玉儿你信表哥,表哥定会护你周全的……” 第81章 讨好 林玉儿低垂着头抹了一把眼泪,身子却慢慢地靠向了纪南寻的身边,雪白的胸脯更是往他胳膊上蹭了蹭,面上略带了几分娇羞的讨好,软声唤了一句,“表哥你真好……” 引得纪南寻低下头来看她,那张小脸上面色红润,泪光点点实在是勾人的紧,林玉儿的相貌算是中上,若是刻意妆扮几分,更是能够让人心痒痒,但一想到昨夜那些个事,纪南寻只觉索然无味,更何况这是在道观里,哪里容得下她那轻浮的做派,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点怜惜,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对着她道:“玉儿妹妹自重……” 林玉儿面上的神情僵了僵,往日纪南寻看向她的目光里分明带着兴趣,怎么今日就变成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心下便有几分不甘心道:“表哥求求你怜惜玉儿吧……” 她将身上的衣衫慢慢地褪了下去,也斜着眼儿,声音婉转娇媚,更不休说脸上那抹淡粉色的胭脂,风流多情,若是往日纪南寻定然会有所心动,可如今只是皱了皱眉,准备替她将身上的衣衫穿好。 谁知他刚抬手,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响声,一回头便见虞薇宁站在房门口,看着二人举止亲密无间,顿时只觉眼前一黑,没想到这个时候纪南寻还想着这些个风花雪月的事情,也不知避嫌二字。 亏她方才心下火急火燎地想着找他商量着,怎么保全侯府的名声,看来一切都是她多虑了,虞薇宁只轻轻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带着翠墨转身就走。 留在这里,只会显得自己有些多余。 纪南寻在看到她的瞬间便急忙挣脱了林玉儿,还未等他开口,却见虞薇宁将房门一把就关上了,那张面容上并无半分波动,却无端看得他心下一紧,便知晓她定然是误会了什么。 连忙起身便追了出去,林玉儿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可是落了空,羞愤,恼怒那些个滋味交织在一起,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泪下来,捂着脸儿嘤嘤的大哭。 纪南寻追出门的时候,虞薇宁刚刚走过月亮门的拱角,旁边开的绿莹莹的叶儿托着花蕊,硕大的露珠慢慢滚落而下,分明是一副好风景,却无心去欣赏。 “薇宁,你等一等。” 纪南寻见她脚程有些快,便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 虞薇宁本不想停留,想了想还是慢了下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才道:“世子爷是有什么事么?” 纪南寻听着她口中的称呼微微皱了皱眉头,“薇宁,我与玉儿表妹并未有什么……” 方才两人勾缠到了一起,那副亲密无间的模样,若说没有什么,怕是只有瞎子才会相信,不过对于虞薇宁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她温声道:“世子爷不用与我解释,你是侯府地顶梁柱,薇宁相信你心中应当能够拎的清楚,自然不需我再多言。” “侯府里还有几个姐儿,世子爷应当知晓该怎么做才是。” 说完这些话,虞薇宁便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面,不再说一句话,哪里还能看的出方才那副急匆匆的模样。 “薇宁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将玉儿送回去。”纪南寻往日并不在乎虞薇宁是什么想法,可现在见她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下就有些慌乱。 瞧着那张白白净净的秀面,乌鸦鸦的发间落了几片花瓣,纪南寻鬼使神差地伸了伸手,想替她捻下来,却被虞薇宁躲了过去,那手停在了半空,而后尴尬的收了回去。 虞薇宁朝着他轻轻俯了俯身,便大步离去了,那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一个细小的弧度,她的一举一动向来得体,并未出过分毫差错,两人幼时相见时,她就沉稳得体,一点也没有别的少女的天真烂漫,浑如那入了佛门的姑子,清心寡欲。 纪南寻原本不喜欢这种女子,可在机缘巧合下被凑成了一对,成亲后两人之间更是平淡如水,未曾有过什么波澜,后来慢慢地变成了一对怨偶。 他那清俊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了一抹迟疑,不知自己做的对还是错。 “夫君你怎么了在这?”虞清月见纪南寻去了许久也未曾回来,便有些心急,自然就赶了过来,想着瞧一瞧他究竟在做什么,却没曾想见他站在原地怔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开口问了一句。 纪南寻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她,心下那股子烦闷只多不少,当初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想来薇宁应当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他收回了目光,“无事,今日去尘真人会在前厅里答疑解惑,若是你得空也可以去听上一听。” 虞清月对那些个经书道法什么的从不感兴趣,便也没什么心思过去,但听纪南寻提了便道:“夫君会和我一起去么?” 纪南寻摇了摇头,林玉儿那里的事情都还未处理好,自然是不空闲的,“你让紫玉陪着你一道儿吧,我还有些事。” 话罢,只给她留了一个背影,便也没有多的关心。 虞清月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看他离去的方向分明是要去林玉儿那处。 怀了身孕后那些个待遇还不如往日,纪南寻何曾有过给她甩脸子的时候,以前是虞薇宁现在又来了个表小姐,一个比一个难缠,可怜她怀着身子还得想些法子来应付,真是让人难受的紧。 虞清月转了转眼珠子,随即对着紫玉道:“你且去打听打听大爷是要去做什么?” 她还不信了,林玉儿做出了那等子伤风败俗的事情来,纪南寻还要包庇她不成。 紫玉应声便跟了过去,她办事向来细心,所以没什么好担忧的。 而虞薇宁这边刚从月亮门出来,就碰到了张易之,他身着一袭浅蓝色的衣衫,头束玉冠,眉眼温柔,看着就如同那斯文君子一般,濯濯春柳,好看的紧。 二人面面相觑,均没有想到会遇到对方,片刻后又是相视而笑…… 第82章 求签 张易之如今在吏部任职,因吏部大选恰好有“缺额”,因他才情过人,又能说会道,便被推举了上去,平日里说话行事都要谨慎得多,更多了几分稳重之感,可当他看到虞薇宁的瞬间,那些个清冷自持都化作了满目的温柔缱绻,温声唤了声: “表妹。” 虞薇宁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下那些个不愉快便被抛之脑后了,没曾想过能在这里遇到他,嘴角含着笑意道:“这倒是巧了不成。” 她眸子璨若星辰,望着就让人觉得璀璨生光,着实耀眼的紧。 两人便并肩行在浮云观的林荫小道上,树浓叶绿,灼灼日光照射下,耳边的蝉鸣之声亦是不绝于耳。 “昨日我就听人说了表妹似乎也来了,本想着过来拜访的,只不过见天色有些晚,就没有过来叨扰。”张易之稍微走在了前面一些,替她将旁边未曾修剪过的树枝轻轻向旁边拨了拨。 虞薇宁晓的自然不只是这个原因,面上的笑意淡了淡,“表哥只要有空,何时来薇宁都是欢喜的。” “是么?”张易之看着她,一张小脸肤白如羊脂细玉,眉若远山,含着秋水,望而生忧,分明过得不算是太好,还有昨夜林玉儿的事情,他听了都觉震惊,纪世子如今还是个拎不清的,可算是害苦了薇宁。 他顿了顿还是开口提了一嘴,“昨夜将军府小姐的事情……” 虞薇宁面色带了几分羞愧,半红着脸儿道:“倒是让表哥看了笑话……” “那表小姐做事实在是……薇宁也不晓得该怎么去说了。” 她叹了叹气,分明不想去管这摊子烂事儿了,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自己还在厚度,一天,便是同舟共济,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风浪,便也无法保全自己。 张易之看着她那副为难的模样,便晓得纪南寻对此事的态度定然又是不袖手旁观,将事儿都丢到了她的肩上,心下没由来的就一疼,“表妹,你若是真的觉得委屈,待不下去了,那就回虞府好了……” 虞薇宁心下也有了这么个打算,那想要和离的想法在脑海中扎了根,就再难给清楚出去了,可她还缺一个契机,少了一个由头,若是无缘无故和离,对府中那几个姐儿来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见张易之又将这件事提了出来,她顿了顿才道:“我倒是想……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更何况一个和离过的女子,日子必然也不会太好过到哪里去管,” 张易之见不得她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自家的这个表妹分明是个活泼的性子,可总是要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可又没有一人可靠,便让人心生怜惜,只想着能够日日瞧着她笑,便也心满意足了。 更是没忍住说了句,“实在不行我娶你就好了……” 只不过这话刚说完心下就忍不住一阵后悔,哪里还有什么斯文之说,实在是唐突的不行,若是给表妹留下一个轻浮的印象该如何是好。 好在虞薇宁只当他在说一句玩笑话,毕竟幼时她也总是将他围着说要做什么表哥新娘子之类的话,童言无忌,这些个承诺就被抛之脑后了。 笑了笑道:“表哥就莫要再拿我打趣了。” 她转过头来,眉眼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柔和,“不知文哥儿如今怎么样了?表哥能将他给降服得下来么?” 张易之想到前不久家中的长辈对文哥儿多有夸赞,便道:“文哥儿如今懂事多了,也能够识得一些字,如今正是给他开蒙的好时候。” 虞薇宁自然晓得那混世魔王究竟有多难教,若是能跟着张易之改改性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人慢慢走着,一个不注意便到了浮云观的正厅处,旁边还有一个锦鲤池,各色的鱼儿游过来游过去倒是可人的紧。 青来小道长见了他们二人,便恭敬唤了声:“虞夫人,张公子。” 青来生的粉雕玉琢,就如那小仙童一般,虞薇宁见了他便心生欢喜,柔声回应了句,“小道长日安。” 又想到这几日实在是烦闷得不行,便问道:“不知现在去尘真人可在?我想抽签解文,问些担忧之事。” 青来指了指身后道:“师父他在的,今日知道虞夫人要来便刻意在此处等侯了许久。” 虞薇宁听他这么说连忙惶恐道:“让真人久等,乃是我的罪过。” 实则这之事青来随口胡诌的,去尘真人在大殿上侯着的不单单只有虞薇宁一人。 不过也只是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便也不用过多计较。 虞薇宁与张易之二人进了道观,只见四周金碧辉煌,透露着一股子奢贵庄严之气,那去尘真人手中拿着拂尘,胡须苍白而又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只不过一直半阖着眼,不知是在做什么。 “道长。” 二人齐声唤了一声,去尘真人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眸,眼底宁静如水,又带有几分大智若愚之感,一看便是通悟之人。 “虞夫人,方才贫道听闻你想要解签,不知是要问什么?” 去尘真人望着她淡淡开口,语气十分平淡。 虞薇宁想了想只道:“问前路。”她如今心下一片迷茫也不知前路是个什么样子的,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些上面,寻求一个安慰罢了。 她话刚说完,青来便将一个竹筒递给了她道:“虞夫人只需要屏气凝神,将所有繁杂的思绪抛之一边,默念自己心里的疑惑就可。” 那竹筒被晃荡了晃,一支签文顺势就落了出来,青来将竹签捡了起来便顺手递给了去尘真人。 去尘真人只将那签文挡在手心中摩挲了片刻才道:“此签乃是上签,夫人不必再忧心,所有的烦忧之事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话罢便将那支签文递给了虞薇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日出便见风云散,光明清净照世间” 她小心翼翼地将签文放在了怀中,道了声谢,又才扭头看向张易之,问道:“表哥可有什么想问的么?” 第83章 牵连 张易之听了虞薇宁的话,心下略微思索了片刻后才道: “如今倒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问这些无非就是问些姻缘前程之类的,可他的前路看得明白,心悦之人就在眼前,可无法触及,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虞薇宁不晓得他心中的想法,还以为他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调笑道: “不如就问姻缘如何?表哥如今年岁也不算得小了,该多注重这些了。” “那都听表妹的就是。” 张易之点了点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从她手中接过了竹筒,轻轻一掷便掉落了一支签。 他将签文捡了起来递给去尘真人。 去尘真人看了后缓声道:“选出牡丹花一支,劝君折取莫迟疑。” “此乃中卦,公子若是问姻缘的话,那需坚定本心,自然而然便能够修成正果。” 张易之面上并无太大的波动,只将签文收好后淡声说了句,斯文有礼,“多谢道长。” 他晓得有些东西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遗憾,不单单是一支签文久能够改变的。 两人又与去尘真人交谈了一会才慢慢往回走。 如今张易之补了吏部的空缺,闲暇的时间自然也变得少之又少,明日又要去处理一些文书,便打算要回去了。 可看着虞薇宁,心下竟生出几分不舍,好在他是个拎得清的,有些情感只能憋在心中。 目光澄澈又明亮,对着她轻轻拱手道: “表妹若是有什么事的话,随时都可以派人给我传信。” 如今他已经从张家搬了出来,也有了自己的宅院,所以行事也方便了许多,自由自在的不受约束。 “好,日后定有叨扰表哥的时候。”虞薇宁虽这么说,实则很少去麻烦别人,头眉眼弯弯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待马车渐渐远去,直到看不到踪迹时虞薇宁才缓缓收回目光,想着早些回去了,她刚往回走了一小段路,正巧遇到就遇到了林玉儿。 她脸上带着面纱,眼眶通红,脚步匆匆忙忙的,似乎带着几分急切,看到虞薇宁时也不由得愣了愣。 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 方才她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引诱纪南寻,没曾想人没有勾搭到,还被虞薇宁抓了个正着,脸上一时间臊得厉害,还好面纱遮住表情,那些个仓皇失措也不会落到旁人的眼中。 虞薇宁只是轻轻的扫了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准备转身离去,哪晓得林玉儿忽然不知发什么疯,一下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表嫂!表嫂你为什么要害我!” 浮云观此时来往的人虽然不算多,可也不少,乍然听到这么个小娘子的呼喊声顿时齐齐停下了脚步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虞薇宁眉头微皱,原本还算柔和的面庞逐渐变得冰冷起来,眼神也愈发锐利。她紧紧盯着眼前这位表小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这位表小姐不仅自己声名狼藉,现在竟然还妄图用一些卑鄙手段,让别人也背负恶名。虞薇宁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表小姐,你莫非是失去理智了?胡言乱语些什么!” “将军府就是如此教养你的么?” 林玉儿却再次提高嗓音,仿佛生怕周围的人听不到一样。她故意大声说道: “表嫂,你不要装糊涂了。” 说完,她狠狠瞪着虞薇宁,眼中闪烁着怨恨和恶毒的光芒。似乎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虞薇宁。 如果那晚与欢郎私会的是虞薇宁,那么今天遭受唾弃的就应该是她,而不是自己。一想到这些,林玉儿就感到无比的委屈,她只希望能把内心的苦楚全部倾诉出来,嘴皮子如同倒豆子似的,翻转个不停, “表嫂,我知道你一直对玉儿有成见,认为玉儿得到了舅母的宠爱。但你怎么可以这样陷害我呢?” 林玉儿满脸哀怨地看着虞薇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接着,她提高音量,带着哭腔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要买通我身边的马夫来害我?你真是太狠毒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悲愤和绝望,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林玉儿一边哭喊着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好似真的被冤枉了一般。 周遭的那些个看客没曾过来一趟道观还能有这么一遭戏看,顿时围成了一团,只想着听些更有意思的事来。 昨夜晓得出了这桩子事后,许多官眷便已经离去了,留下的自然是那些个胆子大不怕事的,只想着好生瞧上一瞧,看看这将军府的小姐生得是什么样子。 虞薇宁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表小姐的报应难道还不够么?你且想一想,如果真的要害你我为何要在浮云观里动手,在侯府动手岂不是更方便?” “你……你诬陷起人来倒是一套接着一套。”林玉儿气结,满脸怒容,声音也不自觉提高。 虞薇宁眼神犀利如刀,语气凌厉,带着丝丝冷意,“况且,我与你无怨无仇,何必费尽心思陷害你?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林玉儿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人站出来说道:“这位姑娘说得在理,若是真有害人之心,怎会选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这表小姐当真是坏心肠,无端陷害自己的表嫂,亏得前些日子还有人替她做媒,这不是将人往火坑里推吗?”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林玉儿见形势对自己不利,知道无法继续纠缠下去,只能狠狠瞪了虞薇宁一眼,然后收起眼泪,转身匆匆离去。 虞薇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鄙夷之情。 她深知林玉儿此举不过是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掩盖自己的过错罢了。 然而善恶自有报,她今日这些所作所为,不用加以润色,传出去便能让她身败名裂了,只不过不要牵连到侯府才是…… 第84章 争锋相对 林玉儿最后还是被纪南寻给送了回去,将军府的人知道那些个传言后,硬生生闭门了半个多月未曾接见过一个访客。 府里的老夫人更是差点被气到吐血将军府的百年声誉算是被她给折腾了个干净,好在林玉儿认错的态度还算是不错,日日在祠堂里跪着,未曾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将军府的人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就是为了赔礼道歉。 虞薇宁看着册子上那些礼品,也算是下了血本的,诚意虽够,可在这紧要关头,有些东西却要不得,便完完整整的将那些个礼品给推了回去。 纪南寻知晓这事后并未多说过什么,若是虞薇宁真的将东西给收下了,才让人头疼,好在她一直是识得大体,不会让人多操心。 “那玉儿怎么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来啊!”纪母坐在靠椅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哪里能够想的到平日里知书达理的一个女郎,会和自家的马夫勾结到了一起。 纪南寻回道:“那马夫儿子去调查过了,说是以前是在梨园唱戏的,行事作风很是不检点,后面被表妹给赎出来了。” 他原本还真的相信了林玉儿的一面之词,以为她是被冤枉的,可查下去才发现两人早早的就有了阴私,如今在浮云观里被撞破,也算不得被冤枉。 纪母听他这么说,随即捂住胸口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造孽啊!真是造孽啊!”亏她往日还有想将林玉儿纳进门来的想法,幸好没有,否则百年之后该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纪南寻见纪母大怮,连忙上前替她顺着气儿道:“母亲,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如今表妹已经回到了将军府,相信他们自有定夺,你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虞清月见状也上前道:“就是啊,母亲,月儿这次去求了平安符,定然能够侯府平安的。” “再说了,月儿腹中还有个孩儿呢,母亲也该高兴高兴。” 纪母长呼一口气,“是啊,南寻有了子嗣,没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事儿了。” 虞薇宁见他们其乐融融倒像是一家人,自己根本插足不进去,便对着纪母道:“母亲,孩儿还有事,就先下去了。” 纪母皱了皱眉,对她并未有什么好脸色,“去吧。” 待她走到门口处时,纪母又道:“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虞薇宁脚步轻轻一顿,但也没有说什么,仍旧自顾自的走了。 纪南寻却破天荒地开口道:“薇宁平日里要处理府中庶务,忙些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虞清月见纪南寻替她说话,心里咯噔一声,不晓得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纪南寻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纪母有些不满地点了点头,却也生了让二人和离的念头,毕竟三年无所出已经有充足的由头将她给休了,只是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罢了,“要是她肚皮像月儿一样争气,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纪南寻也没好意思说二人还未曾圆房过,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缓和缓和才是,便胡乱地应了几声。 纪母也没再谈下去的兴致,便让二人先退了下去。 “夫君,今儿个夜里可要过来?月儿又新学了一道点心。”虞清月出门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挽上了纪南寻的手臂,十足十的小女儿姿态。 她晓得纪南寻喜欢那些个糕点,便特意为他做了些。 纪南寻面上并无多大的波动,只道:“想吃什么让婢子去做就好了,你好生休息才是。” “月儿都晓得……月儿只是想夫君能够多陪陪月儿。” 虞清月羞红了脸,将心里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若是换个脸皮薄的定然说不出口,可她与纪南寻时常说些甜言蜜语,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纪南寻如今的心思却不在她的身上,敷衍道:“最近比较忙,我也想多陪陪月儿的。” 实则每日出了府邸后哪里是去处理什么公务,而是跑到了秀春坊里去了。 秀春坊新开了个鹂哥儿,长了一个好嗓子,唱起曲儿来宛转动听,勾人的紧。 娇滴滴的又会缠人,早就将他的魂儿给勾了去了。 纪南寻惦记着鹂哥儿新学的曲儿,哪里还想吃虞清月做的什么点心。 可虞清月不晓得,当真以为他忙。 眼巴巴地将人送走后回到院子里生闷气。 好在如今除了虞薇宁,纪南寻的妾室也只有她一个,放眼望去整个盛京能做到如此的公子哥儿少之又少。 便将他当作了一块璞玉,心里虽是生气但仍旧还有几分甜意。 哪里晓得纪南寻在外寻欢作乐,一样也没落下。 回到漪澜院后,没等到自己想等的人,虞清月憋了一肚子的气,便摆了脸色。 那花朝也有些时日没见纪南寻了,探着头差点将两只眼儿都给望穿了,见只有虞清月一个人回来。 顿时也没了兴致,伺候起人来也没有多上心了。 虞清月口渴说是要喝杯水,花朝就随手在壶里倒了一杯出来。 茶壶里的水都是昨夜起来烧的,放了这么久早就已经放凉了。 虞清月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将茶杯狠狠地丢到了花朝的面前,准备发一通脾气。 茶水浇在了花朝的鞋面上,可她不是粉黛,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便拧着眉将茶杯一脚踢了回去,冷笑着只道:“主子好大的脾气。” 花朝敢与虞清月叫板,全然是因为仗着有纪南寻给她做主,纪南寻私下里也对她说,早就看虞清月不顺眼了。 所以给她添堵什么的,也没有顾虑。 怀着孩儿又如何,又没拿手去打她的肚子,还能掉了不成? 虞清月见她敢反抗自己,一时间也来了气,哪里有粉黛当初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插着腰,竖着眉,就像是要吃人似的, “你个贱婢,莫非还要反了天去不成?” 花朝冷冷一笑,红艳艳的嘴皮一翻,“您是主子,您说这话不是折煞奴婢吗?” 第85章 争执 花朝嘴上虽然这么说,面上却没多少恭敬的意味,一双丹凤眼儿透露着一股子矜娇之感,微微一抬眸就是不怒自威的英气之感。 虞清月这才拿正眼将她瞧了又瞧,模样生得着实不错,姿色已经算是上乘了。 又想到这贱婢是纪南寻送过来的,心下那股子不满就快要溢出来了,只拧着眉道:“嬷嬷没有教你做下人的规矩么?哪里有站着跟主子说话的?” 往日花朝心情好时便也依着她,可见她越发的得理不饶人便也没了什么好脸色,横竖不过一个丫鬟,大不了让纪南寻将她送出府去,重新当个快活神仙。 只将头扭向一边,“奴婢现在虽是在伺候姨奶奶呢,可实打实的算起来,还是大爷身边的人,姨奶奶想要罚我怕是还得请示过大爷才行。” 虞清月本就因为她面容生得不错而感到一阵恼怒,如今又听她拿纪南寻出来当挡箭牌,整个人的面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难道我惩罚下人还得问问谁的意见不成?” 再怎么说她也算是半个主子,哪里有丫鬟能够跃过主子的。 花朝也没了兴致再与她纠缠下去,只冷冷一笑转身便离去了,往日她也算是秀春坊里顶尖儿的花姐儿,谁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即便是纪南寻也没给她说什么重话,更不要说一个姨奶奶了,她才懒得伺候。 虞清月看着她迈着细碎的步子往回走,那腰肢摆得极为勾人,哪里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 便出声道:“你给我站住!” 花朝充耳不闻哪里想管她。 虞清月这房里就三个丫鬟,还有两个刚满十三四岁,年纪小又怕事,见主子和花朝姐姐吵起来了,连忙低下头,做鹌鹑装,生怕触到她们的眉头。 被当作练手的玩意儿了。 虞清月见叫不动花朝,便对着身后两个小丫鬟道:“春花,秋月去将她给我抓起来。” 春花秋月见喊到了自己的名字,就晓得躲不过了,可花朝性子一向狠辣,她们哪里敢与她作对,一时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虞清月只是轻轻扫视了她们一眼,便晓得了她们的心思,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子还使唤不动两个丫鬟了,可把虞清月气得快要吐血了,她抚住胸口道: “你二人再不动,我就将你们卖到窑子里去。” 语气中带了一股浓烈的威胁之意。 春花秋月年岁尚小,听了这话自然是害怕不已,咬咬牙便朝着花朝的过去了,与其两个人都得罪了,还不如只得罪花朝一个人,毕竟她也是个丫鬟,总不能将自己卖了去。 花朝笑了笑,被人制住但也没有显得有多胆怯,眼珠子里泛着冷光,只道:“姨奶奶究竟想做什么?” 虞清月走到她的面前,抬起涂满了大红丹蔻的指甲轻轻在她脸上划了划,“做什么?花朝你说要了不听话的狗需要做什么?” 说罢她狠狠的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花朝脸皮子上的肉细嫩无比,被她那么一打顿时红肿了起来,嘴巴里一股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呸。” 她将那口血沫一口吐到了虞清月的面上,略带些挑衅的意味,“姨奶奶就只有这些折磨人的手段么?” 虞清月往日欺负人都欺负习惯了,哪里见过这么难缠的刺儿头,还敢对着她叫嚣,顿时也不管什么礼仪风度了,抓着花朝的头发就胡乱的挥动着手,想要将她的脸抓花似的。 花朝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两三下就挣脱了春花,秋月的束缚,翻身就扑了过去。 两人就此厮打成了一团。 春华秋月见了这阵势就晓得好不了了,便匆匆忙忙往木槿院里赶。 英落老远就看到她们哭丧着脸儿,一路小跑着就过来了,她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哭什么?” 秋月胆子要稍微大些,只道:“好姐姐,快让夫人与我们一同去漪澜院吧,姨奶奶和花朝姐姐打起来了,我们们力气小,拉不住她们。” “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啊!” 英落一听这话,顿时给吓了一个激灵,那花朝的胆子还真不算是小,敢与姨奶奶动手。 她来不及多想便跑到了屋内,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虞薇宁,又接着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虞薇宁轻轻皱了皱眉,好在那花朝不是从她手上出去的人,如此不知分寸,怕虞清月有的苦头吃了,她草草的整理了身上的衣衫,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便往漪澜院赶了过去,只求别发生什么大事才是。 虞清月这边正和花朝打得火热朝天,谁也不松手,谁也不饶过谁,花朝更是狠辣,在她的脸上挠出了好几条血印子来,一点儿也不吃亏。 两人正扭打之时,余光瞥见了虞薇宁的身影,便觉来了救星,就挣脱了花朝往她的方向赶,哪晓得脚下失了力气,没有越过门槛,整个人便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她痛得面色狰狞,瞬间蜷缩成了一团,口中只道:“肚子……我的肚子……” “我的肚子好痛啊……” 素白的衣裙下慢慢渗透出了一滩血迹。 那孩子估摸着是要保不住了。 花朝见了这幅情形,也晓得自己闯祸了,咽了咽口水,便想着偷偷摸摸地跑了去。 哪晓得虞薇宁早就派人看住了她的动向,还没跑出两步,便被人抓了起来。 “快去找大夫!”她蹲下身子将虞清月给扶了起来。 虞清月一张小脸煞白,身上被汗水浸透,只抓着她的手道:“好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往日里的嚣张跋扈消失得干干净净。 虞薇宁轻轻叹了叹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孩子必然会平安无事的。” 可她的手分明也在颤抖,那嫣红的血迹实在是刺眼得很。 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全虞清月腹中的孩子,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安慰她罢了…… 第86章 救花朝 府医来得极快,虞清月见了她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并发出光彩,挣扎着开口道:“救救我的孩子……” 她腹中剧痛难耐,整个人面色苍白得不像话。 当一盆盆血水从漪澜院里被端出来时,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儿生息,落针可闻。 花朝害怕的双腿打颤,她虽然不喜欢虞清月,但也没想过让虞清月出什么事情,只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欺负人的模样,所以才想着惩治她一番。 然而现在却酿成了如此大祸,心中害怕得厉害,可转念一想,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 纪南寻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如若他想要责罚自己,那她就把所有事情都抖搂出来。 毕竟侯府也要顾及声誉,不会对自己怎样。 想通后,花朝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只盼着早点知道那孩子是否能保住。 虞薇宁思考片刻后,对英落说道:“你赶快跑去告诉母亲此事,要是大爷也在便一起叫过来。” 英落应了一声,急忙向福居堂奔去,她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片刻也不敢耽误。 天色渐渐暗淡。 纪母本来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入睡,哪晓得听到英落传来的这个消息后,纪母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猛地坐起身来,皱着眉道: “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月儿那孩子现在情况如何?” 英落不敢轻易下结论,只是说道:“老夫人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纪母听她这么说,心里明白情况可能不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吩咐何嬷嬷点灯,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匆匆赶往漪澜院。 这可是侯府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真是作孽啊! 虞薇宁一见到纪母,便轻轻俯身行礼道:“母亲来的时候怎么不多穿两件衣裳,夜里风大。” 纪母冷笑一声,看着虞薇宁穿戴整齐,心中更是不悦,语气严厉地说: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哪还有心思打扮,倒是你,作为侯府的嫡夫人,竟然任由那些丫鬟欺负到姨奶奶头上去。” “若是月儿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然不会饶过你!” 若是往日听到这样的话语,虞薇宁必然会感到心寒无比。 但如今,她已经不想再与这难缠的纪母多费口舌。 因为这件事与她并无半分关联,她只觉得这人越来越会无理取闹了。 人是纪南寻送的,二人争执时她也不知。 如何能怪到她的头上来。 虞薇宁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道: “我能理解母亲您的担忧,但有些话没有证据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她的语气冷淡而坚定,试图让纪母明白自己的立场。 然而,纪母似乎并未领会到她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质问起来。 随即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不成?” “莫不是你嫉妒月儿所以才挑了个不懂事的丫头,想来谋害府中的子嗣不成?” “三年都无所出,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还能叫你给折腾没了。” 纪母从未这么与她说过话,两人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没想到会撕破脸来。 虞薇宁心下并无波澜,只道: “儿媳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微微低头,缓缓道: “只是此事尚有诸多疑点,还需查清楚再下定论。况且花朝确实不是孩儿送过来的。” “乃是世子爷挑选的人。” “即便是南寻挑的人又如何?”纪母看了她一眼,“你身为侯府的嫡夫人,本就该事事关心,那些个婢子不也该多上心些么?” 她阴沉着脸色,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让人深感不适。 虞薇宁轻轻皱了皱眉,“若是母亲觉得薇宁做得不对,那薇宁将手中的实权交出来就是。” 纪母也只是这么一说,若是虞薇宁真当了甩手掌柜,麻烦的就是她了,她早就不想管那些个事了,声音也略微小了些, “如今脾气愈发的大了,说也说不得。” 正说着,府医从屋里走了出来,众人连忙围上去询问情况。 府医拱手道:“孩子保住了,但姨奶奶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若是再有一次,恐怕……” 她说得模糊,毕竟也算是府中的忌讳。 纪母听了,这才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但她看向虞薇宁的眼神依然充满了不满。 虞薇宁心中无奈,她知道无论怎样解释,纪母都会认为她是始作俑者。 不过好在孩子没事,其他的她也不想再多计较。 她转身对府医道:“有劳大夫了,还请大夫多费心照料姨娘。” 府医点点头,又回房去开了些止血的方子,纪母自然也跟着进去了。 虞薇宁看了看被辖制在一旁的花朝,只见她神色紧张,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将她给我押过来。”虞薇宁语气平静,透露着些许的威严。 那些个婆子便将花朝压制着,跟着虞薇宁来到了一旁的房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虞薇宁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婢子生的一副好样貌不说,走起路来腰肢轻摆动,如弱柳扶风一般,姿态婷婷袅袅,实在不像是良家女子。 花朝咬了咬嘴唇,终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回夫人,奴家实则是秀春坊里的花娘,是大爷将奴家带过来的。” “他许诺说是只要好生伺候他,日后必定帮我赎身……” 虞薇宁听完,心中大致有了数,却也不曾想到纪南寻会如此的大胆,连花姐儿也敢往家里带,实在是有辱斯文。 “你可知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虞薇宁沉声道, “若不是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可要是轻饶了你,再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又才道:“不过要是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今日之事我定会替你遮掩。” 花朝连连点头,感激涕零,但也留了一个心眼子,开口问道:“多谢夫人,只是不知是什么事儿?” 第87章 鹂哥儿 虞薇宁看着她眼珠子溜溜的转,就晓得这花朝心眼子不少,倒也没有说得太直白,只隐晦地提点了一两句。 “事成之后我不仅可以为你赎身,还能为你购置一处庄子,一间铺子,保你后半生无忧。” 听到这里,花朝再有什么想法也不得不承认,虞薇宁提出的条件确实诱人,起码比纪南寻好多了,男人的话只在那一刻靠得住,久了便索然无味了。 “多谢夫人,花朝定然不负所托。” 虞薇宁轻轻点了点头,如今也要多为自己谋划些才是,想了片刻又道:“待会儿大爷回来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花朝点了点头,又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扇了几耳光,声音“啪啪”作响,直到那张粉面上红肿不堪,却又不失我见犹怜的意味,她才罢手。 虞薇宁让英落先将她带去了后面的柴房,只等着纪南寻回来再做打算。 “夫人,那花朝姑娘可信得过?” 翠墨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心下还有几分疑惑,都说花楼里的花姐儿最会骗人,若是她将事情抖了出去,夫人的名声不就坏了么。 虞薇宁拿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自然是信得过的。” 这女子比她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如果她是真心想要和纪南寻在一起的话,早就让他将自己抬为了姨娘,而不是当一个伺候人的丫鬟。 换句话来说,她所图谋的必定不是那一星半点的情爱。 派出去的人来回话,说那纪南寻日日留宿在花楼里,更不要说花了多少银子,她往日拼了命的熬夜看账本,打理铺子,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为她人做嫁衣罢了。 如今醒悟过来也算不得太晚。 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被困在一方牢笼里面。 虞薇宁将茶杯轻轻放下,对着翠墨道:“你且去打听打听,世子爷何时才能回来,或者让他身边的小厮去传个话。” 正主不在这里,戏折子实在难演。 不用翠墨去打听,知竹晓得府内发生了这么件大事便马不停蹄地去通知纪南寻了,生怕慢了一步,后面酿成大错怪罪到自己身上。 纪南寻这厢还在听鹂哥唱曲儿,半卧在躺椅中,手中拿了一杆旱烟,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鹂哥儿向来脾气不好,十分骄纵,可偏生对纪南寻有着莫名的好感,见他生得俊俏,又懂女儿家的心思,便抿着嘴儿一笑,靠在了他的怀中道,娇声道: “好郎君,听闻你那正妻可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也不知奴家与她比起来如何?” 这一听就晓得是吃了飞醋。 纪南寻晓得她那些个小心思,见她模样生得好,便也不在意,伸出长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道: “哪里有我家的鹂哥儿懂事,那模样也不及鹂哥儿半分,就是尊木头罢了。” “爷娶了她当真是后悔的不得了。” 鹂哥儿听他这么说便也生出了几分好奇,“是么?那奴家听闻大夫人三年都未曾孕育过子嗣也是真的?” 提起这个纪南寻就想到当初虞薇宁和他亲热时那副十分不情愿的模样,便轻轻皱了皱眉,只道: “这事不提也罢。” 如今他的年纪也算不得小,却只有一个还在腹中的孩子,想来还是有些遗憾。 好在他也不甚在意这些事情,纸醉金迷,红粉佳人才是最得意的事儿。 鹂哥儿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伺候起人来也更加的卖力了,一个不受宠爱又没有子嗣傍身的主母,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趁着她年岁尚小,想找个踏实些的公子将自己赎出去,所以才在纪南寻身上花费了许多功夫。 两人正在浓情蜜意之时,知竹却在外面不停地叩门,神情焦急,“大爷,你可在里面?” “府中出了事了。” 纪南寻不耐烦地将手从鹂哥儿的身上抽了出来,整理好外衫后让丫鬟开了门,只道:“出了什么事儿?你如此怪吼怪叫的,扰了爷的兴致,小心打断你的腿。” 知竹喘着粗气,“好大爷,你就算打断奴才的腿,奴才也要给你讲啊。” “花朝姐姐和姨奶奶两人打了起来,姨奶奶动了胎气,如今身下见红呢。” 纪南寻一听那些个色迷心窍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套着靴子便匆匆往回赶。 鹂哥儿看着那火急火燎的身影,差点将手中的帕子都给拧烂了,一双水润的眸子里透着冷光,只低声道:“什么玩意儿。” 旁边的小丫鬟急忙端了杯清茶放在了她的面前,柔声道:“好姐姐,你可别气,爷府里是有事儿了。” “日后好生伺候爷,到时候被抬了进去,日日都能在一起,哪里还会有这么一遭。” 鹂哥儿猛灌了几口茶水,才勉强将心里的那股恶气给咽了下去,真就是叫人心下不爽利。 纪南寻回了府后便往漪澜院里赶,见四处灯火通明,心里那股子担忧也愈发的浓烈,他与虞清月也算是有些感情的,虽说近来冷落了些。 可也算是不想她出什么事情。 虞薇宁坐在厢房里见他来了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让他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煞白着小脸的虞清月。 见纪南寻回来了,虞清月更是委屈无比,那泪珠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落个不停,好在肚子痛得厉害,也没有张嘴哇哇的就哭了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纪南寻一阵揪心,只道: “好娇娇,你莫要哭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 虞清月将脸上的泪珠儿摸干净后道:“夫君你不晓得那花朝就像是鬼上身了一般,性子急躁得不行,多说了她两句,便要与我要死要活的,更是不服管教。” “她今儿个将我推倒在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亲眼瞧见了,若是再晚一点,我也不晓得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了。” “夫君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纪南寻晓得花朝的脾气,平日里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只不过没想到竟然这么没有分寸…… 第88章 谢长宴 他脸色越发的暗沉下来,握着虞清月的手轻声道:“月儿放心,我定会为你做主的。” 纪南寻转头便道:“花朝那丫鬟如今在何处?” “眼下被关在了柴房里,不过受了些伤,一时昏了过去,也不晓得醒没醒。”虞薇宁淡声回了句,刻意强调了花朝的惨状。 果然,纪南寻一听心中的怒气就少了些,花朝可是个娇气的性子,平日里受一丁点儿上都要死要活的,吵闹的厉害,却未曾想竟然受了伤还昏迷了过去,便道: “你带我去瞧一瞧。” 虞清月伸手还想将他拉住,纪南寻转身安抚道:“月儿你不要怕,我去去就回来。” 虞清月心下暗恨,若是那花朝又使什么小心思那还得了,眼瞅着人都已经走了出去了,再说什么话,也着实来不及了,便暗自皱了皱眉。 花朝这厢还躺在柴房里的草堆上,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便刻意将衣衫头发弄得更凌乱了些,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顿时眼泪汪汪,可怜的紧。 待下人打开门后,纪南寻看到的便是她含着泪珠儿半躺在地上,模样十分凄惨,花朝在秀春坊里可是有小辣子的名头,做起事来从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更莫说变成了副病病殃殃的样子。 他口中那些个责怪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不忍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幅样子?” 花销挣扎着坐起身来,将半边被打肿的脸儿露出给他看,只道:“大爷,您瞧瞧奴婢这眼皮子,往日你就晓得奴婢皮肤娇嫩,半点也动不得。” “姨奶奶就是看中了这点,认为奴婢存心勾引大爷,便叫了春花她们几个轮流扇我巴掌。” 她捂着脸儿,“奴婢说奴婢是大爷的人,姨奶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想着将奴婢毁了容貌,她打奴婢时,一不小心自己摔了下去,而后全然怪罪与我。” “奴婢命苦啊,早晓得就安安稳稳待在秀春坊里,何必想一心一意跟着大爷,害了大爷的子嗣……” 纪南寻听她那嘴皮子如连珠炮弹似的说了一通,声泪俱下,那心尖尖都要软了下去,连忙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儿道:“好花朝,都是我不好,将你一个人放在了府里。” “我给你购置一处别院将你送出去,至于月儿那里,我自有定夺。” 花朝一听要给自己弄什么别院,眼神微微一动,可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大爷奴婢从来都不是图你这些,你这么说不是辜负了奴婢一颗真心么?” “是是是,倒是我浅薄了,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纪南寻心疼地看着那张肿胀的脸儿,说话时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花朝笑了笑,动作却也不算大,“奴婢没什么想要的,就是想回秀春坊了……” 她眸子里透露着一股悲凉之感,似乎对这里失望极了。 纪南寻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道:“那好,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虞薇宁在外面看着纪南寻派人将花朝送走时就晓得这事已经成了一半。 翠墨站在她的身后,生出几分惆怅之意来,夫人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的,名门贵妇,可到头来摊上这么个夫君。 好在主子还算是在意夫人,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留在这里。 虞薇宁收回了视线,对着英落道:“平阳公主前些日子送来的帖子放在哪里了?” 英落回道:“奴婢已经收好了,夫人是要去么?” 平阳公主乃是圣上唯一的女儿,据说出生时天气异象,百鸟齐鸣,乃是凤凰降生之征兆,又恰逢太平盛世,因此取名为平阳,深受宠爱。 可就是这么一个天之娇女,却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毛病,出门在外必定熏香。 虞薇宁往日也只是和这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不曾想这次居然收到了她赏花宴的帖子,若是能够借助平阳公主的力,想要脱离侯府应当会简单得多。 只不过要讨得平阳公主的关心却没有那么简单。 虞薇宁想到了那些个传言,回到木槿院后便翻阅了大量的古籍,直到夜色深沉,烛火都快要燃尽,才慢慢地合上书页。 面露困倦之色。 英落端了一碗杏仁酥酪过来,柔声道:“夫人小心眼睛,明日再看也来得及。” 平阳公主的宴会在下月中旬,若是想准备什么时间也是够的。 虞薇宁接过那碗酥酪便随手往身后的桌子上一放,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艳娘已经不在了。 她揉了揉眉心,披散下来的发丝遮住了面上的神情,却也让人瞧出了几分落寞。 英落看着她的动作,也晓得夫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过那艳娘当真是狠心,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 真是可惜了夫人往日对她那么好,事事都先想着她。 英落还在这里打抱不平,却见虞薇宁趴在桌案上已经睡了过去,她轻轻地唤了声,“夫人……” 却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从旁边拿了件衣衫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烛火发出噼啪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而谢长宴这边正百般不耐地应付着平阳公主,他穿着一身绣金滚边白袍,坐在长椅上,层层叠叠的衣摆堆积而下,显得繁杂富丽,一头长发仅用玉冠高高竖起,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表情慵懒。 一手托着下巴望着平阳公主道:“姐姐怎么有空到臣弟这里来。” 他们二人并不是出自于一个母妃,感情原本也算不得深厚。 可平阳公主自从见了一眼谢长宴后便觉得这个弟弟生的十分精致,虽然脾气有些不好,可对美人总该宽容些。 她笑着道:“怎么,本宫还来不得?” “听闻你回来了皇贵妃在宫中设宴,可正主怎么没到?” 前些日子,为了给谢长宴接风洗尘,可连他人影儿都没瞧见,倒叫众人惊诧。 “偶感风寒罢了倒也没什么……” 平阳公主身上熏了香,那股子味道极为浓烈,闻着就让人皱眉…… 第89章 平阳公主 好在谢长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未曾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他向来肆意妄为惯了,圣上心觉对他有所亏欠,便未曾批判过他。 所以谢长宴的性子愈发的娇纵起来,但未曾跋扈嚣张。 平阳公主也晓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坐得稍微要远些,她丢下一张帖子只道: “皇贵妃的宴会你不去,阿姐的宴会你总该来一次。” 皇贵妃私下与她说了许多,一个劲儿地操心自家这个六郎,因为常年做女儿家的装扮,让人不得不担心谢长宴的婚事,若是日后再喜欢上了男人那可就不得了了。 因此平阳公主这次办赏花宴还有个目的就是为他相看合适的女郎,不过为了表现得不是过于明显,邀请的人也不单单只有未定亲的女子。 盛京人杰地灵,想必能够相看到合适的人。 平阳公主看着谢长宴那张精致无比的面容,也不晓得什么人才能够与之相配。 谢长宴有些困倦他抬了抬眼道:“臣弟有些困乏了,阿姐请自便。” 他眼尾轻轻下垂,如同一只慵懒的狐狸。 平阳公主晓得他性子古怪,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再三叮嘱后就带着仆人走了。 一辆华贵的马车早早地就等候在外。 当她掀开马车的帘子之时,里面已经端坐个华服郎君,那郎君生得算不得俊俏,但眉眼之间一派平和,见了平阳公主,他便伸出一只手来,柔声道:“公主。” “青郎,你病还没好,怎的出来了。”平阳公主面上带着几分关切之意,落到青郎的身上后便如春水般柔和。 青郎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微臣无只是担心公主罢了。” 他是平阳公主的驸马,二人感情甚笃,更重要的是他与平阳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从未透露过半分的不满亦或者是不耐烦的神情。 更不会拿她身上的体味来说事。 平阳公主轻轻抿嘴笑了笑,靠在了他的怀中,“本宫就晓得青郎最是疼人。” “不知六殿下的事如何了?” 青郎声音淡淡的十分温和,恍若三月的细雨春风一般,从未说过什么重话。 当初平阳公主选择他当驸马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性格不错,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从未慌乱,镇定自若。 想到方才谢长宴的神色,平阳公主轻轻叹了叹气道:“六弟那性子可不算是好相处的,虽是带着笑,可总让人觉得有一股子距离感。” “想来也是因为在道观里待久了的缘故。” 青郎道:“既然如此,那也只有慢慢来了。” 平阳公主与其他皇子私交甚少,平日里也未曾往来,与六皇子的关系更应该淡泊些,可幼时平阳公主随着当今圣上去道观的时候,差点掉进水里淹死了,是谢长宴出手救了她,虽说他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平阳公主心下自然而然地就生了几分亲近。 更不要说他生得如此美艳,那副皮囊也是实打实的勾人,就如同皇贵妃一般。 平阳公主向来也喜欢那些个好看之人。 两人一路说着话,马车便行驶到了集市之上。 平阳公主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望了一眼,却见一位身穿素锦白袍的女子头戴幕篱站在花坊面前,她怀中还抱着一盆蕙兰,那兰花枝条纤细,素冠荷顶,花状如荷,显然是极为名贵的品种。 虽然看不清那女子面上的神色,但隐约也能够瞧出几分欣喜来。 平阳公主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落在了那位白衣女子身上,心中暗自赞叹:好一个清丽出尘的美人儿! 只见她手捧一盆娇艳欲滴的鲜花,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这等美景,当真令人赏心悦目。 正当她准备将车帘放下来时,一辆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马车突然疾驰而来,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这辆马车仿佛失控一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全然不顾周围的人群和其他车辆。 眼看着它就要撞上一个手中拿着糖葫芦的年幼孩童,形势十分危急。 平阳公主心口一窒,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一幕,正欲开口呼喊提醒,却见那位白衣女子毫不犹豫地一个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男童紧紧地揽入怀中。 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辆失控的马车。 然而,不幸的是,由于太过匆忙,她怀中的花盆却不慎落到了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男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之色,显然被刚才的惊险场面吓得不轻。待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刻明白了是这位善良的姐姐救了自己一命,于是连忙道谢:“多谢阿姐,多谢阿姐。” 虞薇宁轻轻摆了摆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无事,你快些回去吧。” 旁边围观的一些人忍不住一阵唏嘘,只道:“可惜了贵人手中的那盆花,可要值得五百两银子呢。” 虞薇宁笑了笑,声音平和道:“一盆花再贵都比不得人的性命。” 她俯下身子将那兰花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丝毫没有嫌弃泥土沾染在了手上。 “姑娘真是心善。” 虞薇宁没有再说什么,微微回头便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她捧着兰花上了马车,才将那段视线给隔绝了。 青郎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便轻声问:“是出了什么事么?” 平阳公主轻轻放下车帘,目光转向青郎,嘴角含笑地回答:“没什么,只是见了一个有趣的女郎,瞧她那模样,甚是可爱。也不晓得婚配没有。” 青郎微笑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你啊你,倒真的对六皇子的事儿上心,公主何不再对我多上心些?” 这句话让平阳公主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娇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平日里我对你还不够上心么?”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羞涩和温柔,好似能将人的心也化了…… 第90章 因果 青郎笑了笑,将她拥入了怀中,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话来…… 英落这边看着虞薇宁被弄脏的衣服,眼神中带了几分疑惑,在方才那种情况下,完全可以让翠墨出手的,翠墨一身武艺还算是不错,定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想来许是情况太过于危急了,夫人一时间救人心切罢了,那马蹄子若是落到小男童的身上,怕是凶多吉少,好在夫人反应得过快。 只是可惜了那盆上好的惠兰,也不晓得拿回去还能不能活。 英落怕虞薇宁弄脏了衣服,便柔声道:“夫人,不如将花给奴婢吧,回府后奴婢让人花匠拿去仔细些养起来。” 虞薇宁轻轻摇了摇头,“这盆兰花我准备自己拿回去养,到时候可以带去赏花宴,送给平阳公主。” 她抚摸着那兰花的枝叶,脑海中浮现出来方才那张面容,平阳公主乃是圣上最受宠的女郎,若是能够与她交好,想要与纪南寻和离就会容易得多。 可要讨她欢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想要与平阳公主交好的妇人,在盛京多的不可胜数,总归是要花些心思才行的。 就在虞薇宁沉思之际,忽然听到了马车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格外的熟悉。 虞薇宁掀开了车帘子朝外望了一眼,便瞧见了前些个被纪南寻送回家的林玉儿,她站在大街上正与一个男子互相拉扯,那男子模样生得不错,可眉眼之间满是不耐烦之意。 见林玉儿纠缠得烦了,甚至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她轻轻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英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道:“夫人不晓得,那表小姐被送回将军府后,便匆匆忙忙地嫁了人,诺,就是那男子,据说是什么富商之后。” “富商为了攀附权贵便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表小姐,因人在扬州的缘故,也不晓得那些个传闻,等他二人成亲后,才晓得表小姐做的那些事儿,新郎当天夜里就去了秀春坊……” “还放言说什么妓子都比表小姐要干净……” 说完最后一句话,英落吐了吐舌头,臊红了脸来,有些不好意思。 那富商但也不怕再得罪将军府里的人,毕竟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娶林玉儿。 可怜她算计了一场,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林玉儿当众被人打了一巴掌,顿时没了脸面,可还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只瞪大着眼儿看着眼前的郎君,强挤出一丝笑来,伸手去拉他的衣衫道:“夫君你莫生气了,快些和我回家吧……” 关意守哪里看到她就心生厌烦,哪里还想着与她亲近,伸手便将她的手给打了一巴掌道:“你什么玩意儿,还管到我的头上来了。” 原本父亲给他说这门亲事的时候,他还百般期待,以为是个什么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门第出身也还不错,便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 没曾想把人娶进了门,过了新婚之夜才晓得,哪里是个什么便宜,是个天大的笑话还差不多,白白落了人的口舌,最后还被自己的好友拿来调笑。 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林玉儿见他一直油盐不进,倒也没了那么好的脾气,只道:“若不是你存心想攀高枝,我又怎会多看你一眼。” 两人的婚事完全是关家老父自己求来的,也未曾问过自己儿子的意见。 关意守晓得林玉儿是这幅德行后恨不得立马毁了这门亲事,可奈何关父死咬着不松口,非要从将军府里捞点好处才罢休。 乍然听到林玉儿这么说话,关意守面上的神色更加难堪看,他周围还有些关系不错的公子哥儿,就等着看笑话,见林玉儿彻底撕破了脸,又是一阵哄笑声接连响起。 关意守向来好面子,直接出手一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林玉儿的脸上,“连楼里的花姐儿都不如,你有什么脸来这么与我讲话?” 林玉儿被打得摔倒在地,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关意守,眼中满是泪水和委屈。 她从未想过关意守竟然如此绝情,更没想到他会动手打人。 周围的人纷纷围拢过来,有人同情林玉儿,也有人嘲笑关意守。 然而,关意守却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他恶狠狠地瞪着林玉儿,说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敢对本少指手画脚?” “告诉你,你就算脱光了躺在床上,本少也不会碰你一下。” 林玉儿听了这话,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她万万没有想到关意守会如此对待自己。 她原本以为他们之间至少还能慢慢生出些情意,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缓缓站起身来,擦去眼角的泪水,冷冷地看着关意守,说道:“关意守,你今日所做之事,我定会铭记在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林玉儿挨了一巴掌,又见他搂过一个姿色平平的花姐儿,一口亲在了她的嘴上,眼神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林玉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怒火中烧。 他不仅打了她一巴掌,还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好歹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哪里受过这等子侮辱。 再好的脾气也无法忍受了,她毫不犹豫地反手给了男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扬声道: “我再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嫡女,身份尊贵,岂是你这种心怀不轨的小人可以随意欺凌的!” 关意守被打得有些懵,但很快回过神来便,与林玉儿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周围的人们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则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还有一些人试图上前劝解,但却无能为力。 虞薇宁慢慢放下了车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算是恶有恶报应吧,只不过两人如此的大张旗鼓,怕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英落也完完整整地看了个真切,心底生出几分畅快。 第91章 东珠 林玉儿终究是个女子,力气自然比关意守小上了许多,整个人毫无还手之力,混乱间余光瞥见了虞薇宁的马车,眼底猩红一片,带着浓烈的恨意。 虞薇宁一行人回到府中后就将那盆惠兰放在看木槿院里好生养着,只等下月送与平阳公主。 几人正在说说笑笑间,却见虞清月带着丫鬟春花走了过来,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她步子走得极慢,面上的神色骄傲得如同一只孔雀。 春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心中充满了担忧。她生怕这位姨奶奶会出什么意外,到时候大家都会受到牵连。 “哟,姐姐不去母亲那里请安,却整了这么大一盆兰草回来,这是要做什么呢?难不成兰草比母亲还重要吗?”虞清月阴阳怪气地说道。 她一开口,就让人感到极度不舒服。虞薇宁微微皱起眉头,但仍然专注于浇灌花草,似乎对虞清月的挑衅无动于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清月就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因此,大家也没有好脸色给她。 见没人搭理自己,虞清月心中不悦,她本以为虞薇宁会对自己笑脸相迎,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冷漠。 虞清月冷冷一笑,故意将手抬得高高的,露出手腕上那串硕大的东珠手链。 手链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虞清月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姐姐是不喜欢月儿么?怎么月儿来了一口茶水也喝不到,莫非这就是姐姐的待客之道?”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似乎在指责虞薇宁没有尽到主人的责任。 虞薇宁听到虞清月的话后,并没有立刻回应。她放下了手中浇花的水壶,转过身来,看着虞清月。 虞薇宁的眼神十分平静,仿佛看穿了虞清月的心思。 虞薇宁缓缓开口道:“那你来时只为了讨口茶水喝么?” 她的话语简洁,直接戳破了虞清月的伪装。虞薇宁知道虞清月此次前来并非只是为了喝口茶那么简单,定是有其他什么想法。 虞清月被虞薇宁的回答弄得十分尴尬,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 她笑着说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难道平日里就不能来了么?好歹我们也是从一个府里出来的,怎么就如此生分了起来。” 试图拉近与虞薇宁的距离,以显示她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然而,虞薇宁却不为所动。 虞清月天天待在府中安胎,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前段时间又因为花朝那件事生气,心情更是烦闷。好在纪南寻送了她一串价值不菲的东珠,让她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于是她决定拿着这串珠子去给虞薇宁看看,毕竟现在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又得到了丈夫的宠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比虞薇宁这个正室夫人要风光得多。 虞薇宁嘴角含笑说道:“是吗?我还以为妹妹已经忘记了呢。” 话语不咸不淡,倒也没有多少亲近之意。 她虞清月见她故意不提自己手上的东珠,心中有些不满,便主动开口道:“姐姐,你看这是夫君送与我的,你觉得如何?” 虞清月轻轻抬起手,将那颗东珠展示给虞薇宁看。那颗东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 虞清月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得意和炫耀。那颗东珠悬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衬托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细腻,宛如玉般光滑。 虞薇宁自然也看到了那颗东珠,但她的眼神中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惊讶或羡慕。 对于这样的珠宝首饰,她早已司空见惯。她的库房里存放着无数珍贵的宝物,其中不乏比这颗东珠更为稀有的珍宝。 因此,她不会因为一件小小的首饰而轻易动容,更不会被虞清月的炫耀所激怒,只柔声道: “确实很衬妹妹。” 虞薇宁略带些敷衍地夸赞了一句,却见虞清月眼中的得意之色更甚,也是纪南寻送给她的礼物可没有什么东珠,就是几个不值一提自己捏的泥人罢了。 相比之下,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可一串珠子而已,她想要多少便可以得到多少,还不用依靠一个男人。 色衰则爱迟,更何况相处可这么久,她早就看清了纪南寻是个多情种,哪里有什么真情在。 虞清月却不晓得,她安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早以为自己得到了足够多的宠爱,如此下去只会遍体鳞伤,而这一切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虞薇宁让英落斟了一杯茶给她,如此算下来也是个可怜的人物,便也没什么必要与她计较。 虞清月却对她的眼神有些不满,那股子怜悯之意是怎么一回事,该被怜悯的不该是她么?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后,唇齿留香。 乃是上好的阳羡雪芽。 就连纪南寻的房内也不多。 虞清月喝着茶水心里不是滋味,分明是过来想找她的不痛快的,怎么到了最后不痛快的居然成了自己。 便忍不住出声嘲讽道:“没想到姐姐这里的日子过得比夫君都还要滋润些,这些个茶水想来也不便宜吧。” 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茶水罢了。”虞薇宁淡淡的说道,“若是妹妹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虞清月心中更加不快,她觉得虞薇宁是在嘲笑她,冷笑一声道:“那倒是不用了,我向来不喜欢这些茶水。” 话罢便带着春花走了。 英落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皱眉道:“这姨奶奶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平日里太闲了么?” “净说些无厘头的话来。” 虞薇宁轻轻笑了笑,自家那个妹妹的心思实在是好猜得很,不过只要没有刻意做出什么事来,便也无伤大雅, “她觉得无趣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方才轻轻扫视了一眼,虞清月的肚子愈发的大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诞下孩子。 也算是喜事一桩,可这喜事与她分毫关系也没有。 如今只想着该怎么逃离这里才是…… 第92章 脂颜堂 虞清月带着春花出了木槿院,眼中就只剩下浓烈不满的情绪,本来怀有身孕的人脾气就十分大,如此下来胸口处更是憋了一腔火无处可发。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想了想对着春花道:“让人备马去,听说新开了家胭脂坊,我们去瞧上一瞧。” 春花一听忙不迭就应声下去了,纪南寻吩咐过只要姨奶奶有什么要求,必须要尽早的满足她,半分也不敢懈怠。 便只剩下秋月一人陪着虞清月等候,她晓得这姨奶奶脾气不好,便处处唯唯诺诺,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倒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虞清月只觉这时候天干物燥,心里火气大,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好在春花的手脚够快,很快就备好了马车。 三人就一同出了府。 一路上吵吵嚷嚷,但也算是新奇,虞清月手里还有些李姨娘给的银子,若是看到了什么欢喜的物件儿,顺手就买了下来。 若是银钱不够,记在侯府的帐上也并无不妥。 等到了脂颜堂,她倒是没有量出身份,刻意拿乔,只拿了幕篱遮住了面容,这样也可以与旁人隔开一段距离,免得伤了腹中的胎儿。 春花与秋月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侧,生怕有人冲撞了姨奶奶。 她们一出现在脂颜堂里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派头十足,倒像是哪家来的官太一般。 那些个伙计连忙上前,恭敬道:“不知夫人想要看些什么东西?” 又见她腹部微微隆起,便晓得是有了身子,定然会更注重用在脸上的那些东西是否会影响腹中的胎儿,便道:“夫人肚子里怀了麟儿,不如随小的上二楼瞧上一瞧?” 虞清月抿嘴笑了笑,“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不怪这脂颜堂刚开生意就如此不错,那幕后的老板也当是个玲珑心思的人,不然也不会调教出这么识的大体的小二。 在春花秋月二人的搀扶下,虞清月慢慢往二楼走去,才发现这脂颜堂里的陈设也十分奢贵,那些个小玩意儿精致无比,瞧着就让人爱不释手。 她随意拿了一盒脂粉轻轻嗅了嗅,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闻着也算是心旷神怡,便随手递给了春花,让她帮自己拿着。 目光轻轻扫视了一圈,除了脂粉这层楼里还有不少耳坠首饰之类的东西,各个工艺精巧,别出心裁。 她正和两个小丫鬟交谈着,说是选哪个才好看,耳边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虞清月慢慢放下了手中那根碧绿的玉镯,侧耳听了起来,恍惚间能够辨认的出是纪南寻的声音。 不过转念一想,纪南寻怎么会来女儿家才喜欢的地方,莫非是听错了? 她朝前走了两步,那声音越发的清晰,果真就是纪南寻。 虞清月还以为是他想要给自己买什么东西,所以才到这里来的,心里一时甜滋滋的,面上带了笑就准备过去。 刚好纪南寻带着莺哥儿也往这边走,三人一时间碰到了一起。 但由于虞清月头上戴着幕篱,所以纪南寻一时没有将她认出来,只觉得有些眼熟。 莺哥见他有些怔愣便自然而然地抱住了他的胳膊道:“爷你这是怎么了?” 纪南寻强忍下心中的异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无事。” 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虞清月看着二人亲密的举动,一时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脚步踉跄就挡在了他们身前。 莺哥皱了皱眉,“你是何人?挡着我们做什么?” 虞清月缓缓摘下来头上的幕篱,露出一双含着泪意的眼,轻轻唤了声,“夫君。” 心下就如同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分明之前纪南寻说过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姨娘,待日后有机会寻个由头将虞薇宁给休了,自己自然而然就能被抬上去。 她做的可是侯府嫡夫人的梦。 哪里晓得今儿个看到了自家爷带了个女子买脂粉。 实打实的算起来纪南寻还从未陪她一起出来过,想必之前送的脂粉也是陪这女子买了顺手给自己带了一个罢了。 莺哥听她将纪南寻唤作夫君,还以为是府里的正头夫人,见她生得不如自己貌美,因怀了身子还有些浮肿的缘故,便晓得为何纪南寻这些日子里都留宿在自己这里,毕竟他最是喜欢肢体纤细的美人儿。 更何况自己还有一口好嗓子,如此下来不是更胜她许多么? 莺哥嘴角一勾,捂着嘴儿故作惊讶道:“原来是姐姐。” 她说话的声音也十分轻灵动听,娇娇怯怯的,只是做派略微显得有些轻浮了。 让人一看就晓得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来的货色。 虞清月暗恨,哪里由得一个妓子来唤自己姐姐,便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脾气愈发的不好,即便纪南寻在身边,也收敛不下,柳眉一竖,就显得十分不好惹。 莺哥向后缩了缩脖子,紧紧牵着纪南寻的手道:“爷,姐姐她好凶啊,这若是伤到了腹中的孩儿该如何是好?” 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实在是刺眼的紧,但虞清月倒也不能直接冲上去将两人的手分开。 纪南寻原本还有些被抓包后的不自在,可看着虞清月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便皱着眉道:“莺哥又未曾做错什么事,你何至于此。” 虞清月喉头一梗,自己又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夫君就帮着这个小蹄子说话了,实在是太过于气人,但她在一瞬间又慢慢的将火气给压制了下去,只道:“是妾的错。” “夫君所言极是,妾何至于与一个供人玩笑的玩意儿置气。” 她这话说得半分情面也没留,直接表明自己看不上那些个花姐儿。 莺哥在秀春坊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卖皮肉的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谁看到了她都要称呼一句“莺哥姐姐”,地位显而易见,哪里受过这等轻视,便也冷冷一笑,开口道:“奴婢自然只是个供人玩乐的玩意儿,哪里比得上姐姐这个天仙。” “可爷宁愿玩乐,也不要天仙,姐姐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93章 相见 纪南寻见莺哥越说越过分,生怕让虞清月动了胎气,便连忙制止道:“莺哥莫要胡闹。” 莺哥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自然也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抿抿嘴儿,轻轻一笑,“爷您别生气,奴家只是说了些玩笑话罢了。” 她微微低下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的表情,娇声说道: “好姐姐你也别往心里去,若是气得厉害,奴家自己掌嘴就是。” 话罢,她抬手作势就要往脸上扇去,动作缓慢而刻意,让人感觉像是在演一出戏折子似的。 这一举动不仅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更让虞清月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 然而虞清月却不为所动,冷然地回应道:“不必了。” 她哪里看不出莺哥的弯弯绕绕。 尽管心中有所不满,但她并不想与莺哥这样的人纠缠不休。 毕竟莺哥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不值得与之计较太多。 虞清月看着莺哥那丝毫不觉得愧疚的神色,心里明白这个女人就是想让自己难堪。 她瞥了一眼纪南寻,发现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那个莺歌身上,甚至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虞清月知道男人有多个妻妾是常事,但她不能接受的是,在她身怀六甲的时候,纪南寻却在外面寻花问柳,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如果今天不是她亲自撞见,还不知道会被瞒多久呢! 想到这里,一股怨气涌上心头,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人感到非常难受。 纪南寻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便说:“如果你不舒服,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家休息。” 虞清月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碍了他们的事,声音微微发颤道:“我没事的,夫君不必担忧。” 她才不要就这么被人送回去,要回去起码也得一同回去。 旁边的小厮见三人之间波谲云诡的,气氛不算太和谐,就识趣的退了下去,口中恭敬道:“贵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只要唤一声就好了。” “小的随叫随到。” “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一并买了。” 纪南寻不晓得她心里那些个想法,又觉自己不过是带了个花姐儿而已,也没有多严重,便任由莺哥挽着自己的手臂。 虞清月一眼就瞧见了莺哥身上那些个精巧的首饰,分明就是刚刚才买的,口中泛酸,说出来的话也不那么动听,“我还以为夫君只见得新人,不管旧人呢。” 纪南寻听到这话,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清月冷笑一声,“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夫君对莺姑娘真是上心,连月儿都比不上了。” 纪南寻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别闹了,不就是些首饰。” “想要什么自己拿就是。” 说着,他便带着两人挑选了起来。 虞清月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珠宝,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她知道这些东西并不过就是些玩意儿罢了,除了装饰再无别的用处,一时间兴致缺缺。 而莺哥则是兴奋地挑选着各种珠宝,不时向纪南寻求帮助意见。 纪南寻看着莺哥开心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起来。他时不时地夸赞莺哥眼光好,让莺哥更是心花怒放。 虞清月看着他们两人亲密的互动,心中一阵刺痛,开口道:“倒是郎情妾意得很。” 好在纪南寻今日心情不错,听了她这些个拈酸醋意也没有多计较,“你说这话就显得没良心了,爷何时对你不好过?” 他平日里往虞清月身上砸的钱可不算得少,那些个绫罗绸缎,珠翠首饰哪一件不是花的他的银子。 可他却忘了当初拿虞清月嫁妆狎妓的事儿来。 好在虞清月记得也不算清楚,回想往日,只念着他的好了,把那股子不满抛之脑后,嘴角轻轻勾了勾,“月儿晓得了。” 莺哥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和好了,存了撺掇的心思便也不敢透露出来,忙松开了挽着纪南寻的手,跑过去牵着虞清月道:“好姐姐模样生得俊,不管用什么都好看。” “不如让妹妹陪着你一起选些首饰如何?” 虞清月皱了皱眉头,哪里想和她亲近,抬手便想推开她,可又怕纪南寻觉着自己不好相处,硬是强忍着心里那股子不适,回了句,“有劳了。” 虞清月和莺哥在店里挑选着首饰,莺哥拿起一只玉镯,对着光打量着,“姐姐你看这支镯子怎么样?水头足,颜色也正,戴在姐姐手上一定很好看。” 虞清月看了一眼,的确是支好镯子,她刚想开口,却瞥见了一旁的一对耳坠,样式别致,上面镶嵌的宝石更是熠熠生辉。 “我还是更喜欢那对耳坠。”虞清月指了指。 莺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玉质的一看就不是什么上等料子,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掩饰过去,“姐姐眼光真好,确实很美。” 纪南寻在一旁看着,笑着说道:“既然喜欢,那就都买下吧。” 虞清月心中一动,她本没想让纪南寻如此破费,但听到他这样说,还是感到一丝欢喜。 然而,这种欢喜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注意到了莺哥眼中的那抹不屑。 纪南寻看着二人相处得还算融洽,各个都是美娇娘,看着赏心悦目,更觉长了脸,便道:“今儿个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厮才是叫苦不迭,这世子爷只管记账不管结账的,每次来拿了什么东西只说记在账上就成,可真去侯府里要的时候,总是有各种推辞。 好歹也是未来侯府的继承人,又不能直接撕破脸皮。 这一来二去做的都是些赔本买卖,哪里还想做他的生意,恨不得早些将这几尊大佛给送走了去。 纪南寻自然也看出了他的不满,声音微沉道:“怎么了?没看到爷要这些东西么?还不快包好了去。” 小厮连忙道:“哎哟,小的一时间走了神,爷莫怪,小的这就给你装好。” 说罢,手脚麻利的就开始将他们挑选的东西一一装好。 第94章 听月小筑 三人挑挑选选了一番,倒也没有狮子大开口,拿太多的东西,只选了些合心的玩意儿。 那小厮将打包好的首饰拿到了账房后面,全部调换成了赝品,倒也不怕砸自己的招牌,这是老板吩咐下来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即便是被他们知晓了,也只能吃一个暗亏,没有付钱的东西,哪里好意思讨要上门来。 “千万要小心些,莫要让他们现在就看出了端倪来。” 其中一个小厮在盒子上硬是缠绕了好几圈,生怕现在就被打了开来。 若是后面发现了再倒打一耙说是他们自己换了的也未尝不可。 谁叫他们每次都如蝗虫过境一般。 “爷,您的东西已经装好了。”小厮将打包好的首饰递给纪南寻,被一旁的文竹顺手接了过去。 三人又才慢悠悠地往回走,恰巧日头有些大了,纪南寻便道:“月儿这到处热得厉害,不如让文竹先送你回去如何?” “我还有些事,估摸着要夜间才能回来。” 虞清月扫过莺哥那含羞带怯的面庞,就晓得定是两人约好了的,想支开自己罢了,她随即带了几分不舍,上前拉住了纪南寻的衣袖道: “夫君,月儿不想一个人回去。” 他三番五次地想要将她送走,分明就是存了别的心思。 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让他得逞了去。 纪南寻又好言相劝了一会儿,可虞清月始终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倒叫人不忍心再说些驱赶的话。 他是准备去秀春坊里听莺哥唱曲儿的,若是再带着自己的姨娘那像什么话。 见虞清月一个劲儿的坚持,心下也有些松动了,试探着对着莺哥道:“那不如让文竹先送你回去?” 莺哥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怎么一会儿送这个一会儿又送那个当真是墙头的草,摇摆不定的。 她心中虽然气愤,但表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少爷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去听我唱曲儿,怎可轻易反悔呢?” 纪南寻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犹豫起来。他看了看虞清月,又看了看莺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虞清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光。 她趁机拉起纪南寻的手,娇声说道:“少爷,您就陪陪妾身吧。妾身一个人在府里,实在是无趣得很。” 纪南寻被虞清月这么一撒娇,顿时心软了下来。他无奈地看着莺哥,歉意地道:“莺哥,要不今日就算了吧,改日我再去听你唱曲儿。” 莺哥气得脸色发白,但又不好发作。 她狠狠地瞪了虞清月一眼,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但她也不是第一天晓得纪南寻这德行,姐儿爱俏,偏生又喜欢他那副清秀斯文的长相,割舍不得,心下自然不甘就这么被送回去了。 秀春坊里还有个花朝虎视眈眈的。 若是让他就这么走了,回去定然会被人笑话,看着虞清月的眼神也没有那么耐心了,想了想才斟酌着对纪南寻道: “爷不如我们一同去听月小筑如何?那里日头小,既可以纳凉,奴家又可以给你唱曲儿听。” “你可真是个机灵鬼。”纪南寻伸出手轻轻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 莺哥顿时面色含着红晕,偏着头看向一旁,娇俏可人的紧。 纪南寻看到她那副模样便有些心猿意马,但碍于在虞清月的面前也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急切。 虞清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故作惊喜道:“如此甚好,我还从未去过听月小筑呢,正好一起去瞧瞧。” 莺哥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本想着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竟会顺杆爬。 莺哥见状,急忙挽住纪南寻的胳膊,撒娇道:“爷~人家就想和你一处。” 纪南寻心中一软,正欲开口,却被虞清月突然打断道:“好妹妹莫急,我只是觉着人多热闹些,况且有我在,也能帮衬着些,总不能让爷身边没个伺候的人。” 莺哥一听,顿时气得暗暗跺脚,但她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虞清月一眼。 然而,虞清月并不将这一切放在眼中,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们。 就这样,三人一同朝着听月小筑走去。 一路上,莺哥不断寻找机会与纪南寻亲昵,而虞清月则看似若无其事地在旁边看着,实际上她心里早已嫉妒地发狂,差点将手里的帕子给绞烂了去。 到了听月小筑,纪南寻先去了别处,只留下虞清月与莺哥二人。 虞清月便不再掩饰,对着莺哥冷嘲热讽起来, “倒像是个狗皮膏药一般,偏生要粘着爷。” “好姐姐,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可如今爷喜欢的是我。”莺哥得意地说道。 虞清月心中怒火中烧,但仍强装镇定,“你不过是个唱戏的,别以为得了爷的欢心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咱们走着瞧。”莺哥挑衅地看了虞清月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此时,纪南寻回来了,见气氛不对,询问发生了何事。 虞清月装作委屈的样子,向纪南寻哭诉道:“爷,妾身不过是说了两句,她便如此顶撞妾身。” “妾身肚子疼得厉害,胸口处憋了一团火似的。” 纪南寻连忙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我自会说她几句。” 话音刚落,只见莺哥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纪南寻当即沉下脸来,呵斥道:“是不是爷平日里对你太好了,怎么越发的没有轻重?” 莺哥不明所以,轻轻皱了皱眉,“奴家这是犯了什么错,让爷这么气?” “我不在的时候,你竟敢欺负月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莺哥辩解道:“奴家可没有,夫人一张嘴皮子比我这唱戏的都还要厉害,奴家哪里能欺负到她的头上去……” 纪南寻不等莺哥说完,便打断道:“够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解释。你现在立刻给月儿道歉,否则就滚出去!” 如今月儿怀有身孕,自然是不能动怒的。 莺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纪南寻,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偏袒虞清月。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低头向虞清月道了歉。 虞清月心中暗自得意,表面上却装作宽容大量的样子,表示接受了莺哥的道歉。 纪南寻见此情景,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扶起虞清月,关切地问道:“月儿,你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我找大夫来看看?” 虞清月柔弱地靠在纪南寻怀里,“妾身好多了,有爷在身边,妾身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95章 过错 莺哥站在一旁,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倒是想不通这纪南寻怎么一会儿一个想法,方才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这会儿居然翻了脸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纪南寻动怒,便也不敢多言多语,立在一旁泫然欲泣,分明说好了的是来听自己唱曲儿的。 现在曲儿没唱成,还被人摆了一道。 她暗自咬牙,眼眶通红,恨不得将躺在纪南寻怀中的虞清月给一把扯出来。 如若不是有她,世子爷又怎么会冲着自己发脾气。 可真是流年不利,倒了大霉了。 纪南寻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虞清月腹中的孩子,对她自然也上心得多。 倒也不是一味地苛责莺哥,所谓关心则乱大抵是这样的,见莺歌泪眼朦胧,一时间猜想是不是自己方才说的太过分了。 随即温声道:“莫要再哭了,我可没想着欺负你。” 莺哥听他这么一说,那委屈之意更甚,瘪着嘴儿,眼角微微下垂道:“爷性子阴晴不定的,倒叫奴家不知该如何做了。” “若是真的不喜欢奴家,那爷就让人送奴家回去好了。” 方才让人送她的时候,非要眼巴巴的跟着过来,如今又说这些丧气的话。 纪南寻一听,晓得她是吃味了,又思及方才的语气算不得好,便道:“来都已经来了,还说什么回去的话,难道爷还会亏待你不成。” “选两个拿手的曲儿唱来听一听。” 虞清月还躺在他的怀中,这当真是把她当做了个供人玩乐的花娘。 莺哥也只是恼怒了一瞬,若不是纪南寻抬爱,一手将她捧了上来,说不准她还在秀春坊里弹琵琶呢,所以也没有什么拿乔的资格。 随即坐了下来,捡了一首自己最擅长的曲儿唱了起来。 她声音婉转动听,当真如同那黄莺一般,清脆响亮,好听的紧。 唱到紧要之处,那声线一换,又十分低迷。 不愧是秀春坊里的台柱子。 唱起曲儿来着实有一手,技艺高超的紧。 纪南寻眼中慢慢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她这副嗓子不管听几次,都让人无比惊艳。 虞清月抬头见了纪南寻那副痴迷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倒也没有多说什的,不过就是个玩意,自然会有下一个替代。 而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姨奶奶。 与这些过眼云烟自然不同,而且刚刚纪南寻还给自己出了一口气,哪里还有什么不畅快的。 莺哥唱完一曲,轻轻抿了抿杯中的茶水润润嗓子,正准备开口讨要个什么赏赐。 就见文竹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俯下身子附耳不知给纪南寻说了些什么,就见他神色一变,匆匆忙忙地起身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些事,待会儿让下人送你们回去。” 他神色慌张,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莺哥与虞清月这时也不敢再给他添乱子。 识时务的点了点头道:“好。” 待纪南寻走了以后,虞清月才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动作优雅至极,她轻轻勾了勾唇角,对着莺哥笑了笑,“妹妹倒是生了一副好嗓子,唱起曲儿来勾人的紧。” 莺哥自然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可还是要刻意装作一番,“哦?是吗?” “难怪大爷天天要来奴家这里,原来姨奶奶也觉得奴家唱得好听。” 说话间,她拿着手帕轻轻捂着嘴儿,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虞清月脸上的笑意淡下去了许多。 “姨奶奶,莺哥姑娘快随奴才回去吧。”文竹见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生怕他们就在此处打了起来,便连忙上前岔开话题。 态度恭敬的不得了。 这可是两尊活神仙,得罪了谁都不好过。 好在虞清月也没什么心思再与她多说。 轻轻冷哼了一声便往外走,莺哥也连忙跟了上去。 路过池塘时,见塘中荷花开得正好,虞清月口中有些犯馋,便道:“这个时节应该是有莲藕了,文竹你派人去给我挖上两根。” 文竹点头称是。 姨奶奶想吃,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都说酸儿辣女,夫人喜欢吃这藕,也不晓得生出个什么孩儿来。” 莺哥见日头大,虞清月还要耽搁时间,心下就有些不满。 虞清月抬眸看着她道:“生出个什么孩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像是有的人,说不准啊那生出来的孩子不晓得父亲是谁呢。” 摆明了就是嘲笑莺哥花姐儿的身份。 “够了!”莺哥皱着眉头,最不喜欢的便是旁人刻意强调自己出身与秀春坊。 她大喊了一声,瞬间推了虞清月一把。 虞清月并未料到这一举动,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地倒在了旁边的假山上。 虞清月顿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拧着她的内脏。她皱起眉头,试图忍耐,但疼痛却越来越强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努力想抓住些什么,却发现周围一片光滑,根本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 她的身体开始摇晃,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希望能找到一丝平衡。 但一切都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了重心,痛苦地滑向了黑暗的深渊。 此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浸湿了衣衫。 她的双眼充满了泪水,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她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却又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汗水瞬间沁湿了衣裳。 正当莺歌震惊之时,一文竹这才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一看这阵势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道:“姨奶奶你可还好?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虞清月,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 虞清月疼得厉害,只道:“肚子,我的肚子……” “好痛啊……” 第96章 小产 文竹见到虞清月摔倒后血流不止,脸色苍白,心知情况不妙,立刻叫来几名丫鬟,众人齐心协力将虞清月送往医馆。 一路上,虞清月的呻吟声不断传来,让人心疼不已。她感觉自己的小腹疼痛难忍,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淌而下。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个孩子恐怕难以保住。她紧紧咬住牙关,不肯放松,因为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到达医馆时,大夫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几名丫鬟抬着一名满身鲜血的妇人前来,她的衣摆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然而,仅凭一眼,他便能看出那件衣服的质地和材质绝非一般人家所能拥有,必定是出自富贵之家。 虞清月心中一紧,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松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强打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生怕出现任何差错。 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大夫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他看着虞清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您的身体本就亏损严重,如今又遭受了重创......” 虞清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大夫,您说什么?” 大夫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胎儿恐怕保不住了……” 虞清月如遭雷击,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嘴唇,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从未想过,一次小小的争执竟会导致如此惨痛的代价。 由于大量失血,虞清月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开始发黑,浑身无力。她紧紧抓住大夫的衣角,声音微弱而颤抖:“求求您,大夫,救救我的孩子……” 大夫无奈地摇摇头,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惋惜:“夫人,并非我不愿尽力,但您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已无法留住孩子了。” “待我给你开一味下胎的药,日后好生调理,也能再有孕的。” 虞清月怒极攻心,心中满是对孩子的担忧和对大夫的不满,她嘶哑着喉咙,用充满愤怒的语气说道:“今日你若是救不了我的孩子,来日我必定将你的医馆给铲除得干干净净!” 她的话语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威胁之意,仿佛只要大夫不能拯救她的孩子,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报复行动。这种强烈的情感表达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和决绝。 那大夫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不讲理的病人,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再说了,治不治得好又不是只靠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还得看患者自身的情况以及运气。 文竹站在屋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禁心生忧虑。他心想,这位姑奶奶说话当真不知收敛,如此一来,怕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这家医馆背后靠着大医院,得罪他们可不是一件小事。 于是,文竹急忙跑进屋里,脸上堆满笑容,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他向大夫解释道:“姨奶奶定是因为悲伤过度才说出那些气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虞清月此时疼得厉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全身都冒着冷汗。李大夫的话,她也听不太清楚,最后昏了过去。 春花和秋月赶紧上前照顾。 李大夫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他摇摇头说:“没关系。”然后开了一些补充气血的药就离开了。 而另一边的莺歌则完全吓坏了。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掉下来。明明是虞清月先说脏话的,她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怎么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麻烦呢? 一想到纪南寻方才的态度,更是害怕得不得了,莫说给她赎身的话,估摸着直接会要她的性命了。 见文竹站在自己跟前,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不知该求何人,只把文竹当作见救命稻草, “好哥哥,你且救救奴家吧,若是让爷晓得了,奴家这条命就没了啊!” 她声泪俱下,长长的睫羽上满是泪珠儿,看起来我见犹怜,好看的紧。 文竹也扛不住她的再三恳求,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道:“好姐姐,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大爷那里实在是不好交代啊……” 莺哥见有回旋的余地,便道:“好哥哥只要你替我将这事儿瞒过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模样生得俊俏,往日文竹见了她的时候,眼里也总是闪着些亮光,自然也晓得这小子心思不纯。 若是放在从前,她绝不会多看一眼。 可如今已经没了什么法子,只想着能保下性命就成。 果然,听到莺哥这么说,文竹当即顿了顿,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那股子细腻柔软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哪里还能想得到旁地,一时间色字当头。 凑得近些对莺哥道:“那可能就要委屈姑娘了,秀春坊定然是回不去了。” “我待会儿派人将你接走,去避避风头,爷那里就说你投河自尽了如何?” 莺哥一听他这主意就晓得是想将自己当个只属于他的玩意儿关起来,可若是不答应,想跑也跑不掉了,她心下略微镇定了几分,只道:“奴家都听你的。” 要是连命都没了,那才是一切都没了。 文竹见她妥协了顿时大喜过望,顿时安排了马车将她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待一切都安排好后,才抹着眼泪去找纪南寻,说是姨奶奶小产了。 纪南寻原本就因为一桩案件处理的不妥当而焦头烂额,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怒火中烧,狠狠的一脚踢在了文竹的心窝里,“你个狗奴才,让你好生照看姨奶奶,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文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口中直道:“大爷奴才也不晓得她们二人是怎么争执起来的,现如今莺哥投河自尽了,小的找了许多人都没找到她的尸身……” 纪南寻两眼一黑。 怎么全是些见血的事儿。 他咬咬牙,“备马。” 第97章 大结局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天空湛蓝如宝石般璀璨夺目。 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中旬。 英落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焕发,她早早地准备好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并手持一盆盛开的兰花,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边等待着虞薇宁的到来。 当虞薇宁慢慢地走出房门时,英落和其他随从们也一同登上了马车,往公主府驶去。 一路上,车内弥漫着宁静与祥和的氛围,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车轮滚动声和马蹄声响彻在街道上。 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平阳公主府。 虞薇宁轻盈地下了车,目光立刻被门口迎接的美丽婢女所吸引。 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将手中精心准备的拜帖递交给婢女。婢女接过拜帖后,恭敬地向虞薇宁行了一个礼, 轻声说道:“公主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接着,她引领着虞薇宁一行人的脚步,缓缓踏入公主府内。 步入公主府的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 花园中的花朵竞相绽放,五彩斑斓的花瓣如同仙境一般展现在眼前。 花香四溢,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陶醉其中。虞薇宁悠然自得地漫步于花海之中,细细品味着每一朵奇异而美丽的花草。 忽然,她听到一阵笑声传来,转头看去,只见一群华服女子围坐在一起,正在赏花聊天。 其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尤为显眼,她容貌艳丽,气质高雅,正笑容满面地与众人交谈着。 虞薇宁心中一动,那人便是平阳公主。 她走上前去,向平阳公主行了一礼。 平阳公主看到虞薇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笑着说道:“早就听闻虞夫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虞薇宁微微一笑,谦逊道:“公主过奖了。” 虞薇宁与平阳公主寒暄几句后,便一同坐于亭中赏花。 其间,众女吟诗弄词,欢声笑语不断。 忽然,一只蝴蝶翩翩飞来,落在了平阳公主的肩头。 这只蝴蝶翅膀呈现出绚丽多彩的颜色,宛如雕刻出来得一般。 它轻轻扇动翅膀,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和美好。 平阳公主微微一惊,随后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图触摸蝴蝶,但又怕惊扰到它。 周围的人也都被这一幕吸引,纷纷围拢过来,惊叹不已。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拿着手中的团扇去捉蝴蝶。 然而,蝴蝶却似有意戏弄她一般,忽然一下便飞走了。 虞薇宁见状,微微一笑,轻声吟道:“轻摇小扇扑蝴蝶,花香深闺小庭心。” 平阳公主听了,不禁拍手叫好,赞道:“虞小姐真是才貌双全,这句诗恰到好处地描绘了眼前的情景。” 此时,谢长宴恰好路过此处,听到虞薇宁的诗句,不由停下脚步,凝视着她。 今日平阳公主百般劝阻,他推脱不过,便也来了,身穿着素白锦衣,腰间佩着玉环,可谓是俊雅风流,芝兰玉树。 却也不曾想会遇到虞薇宁,他眼中浮现出一抹愕然,良久后才化为淡淡的欣喜。 平阳公主注意到谢长宴的目光,笑道:“长宴,你终于来了。” “本宫还以为叫不动你呢。” 谢长宴走上前来,轻轻颔首道:“长姐这是哪里的话,臣弟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给长几分面子。” 虞薇宁抬起头,无意中与他对视一眼,心中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张面容居然和艳娘有八分相似。 声音也是如此的像。 可听他称呼平阳公主便明白此人定是皇子,一个皇子怎么会和艳娘牵扯上什么关系。 虞薇宁慢慢压制下心中的震惊。 谢长宴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中的那江潭水,平静而又悠远。 她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倒是让本宫受宠若惊了。”平阳公主见状,笑着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长宴,不如你先带着虞夫人去后面的宴会,顺便四处逛逛。” “是,长姐。”谢长宴应道,然后转向虞薇宁,“虞夫人,不如由我带您参观一下花园吧。” 虞薇宁点点头,跟着谢长宴离开了亭子。两人并肩而行,穿过花丛小径,来到一座假山前。 “这座假山是我亲手设计的。”谢长宴指着假山说道,“上面有一个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花园的美景。” 虞薇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巧的观景台。 “上去看看吧。”谢长宴提议道。 虞薇宁登上观景台,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她心情愉悦,转身看向谢长宴,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虞薇宁的心跳有些加速。 随后抿着嘴唇问道:“敢问殿下可认得艳娘?” 她虽是在询问,可语气中带了几分笃定。 谢长宴也不想骗她了,轻轻点了点头道:“夫人,我就是艳娘。” “因为自幼身体虚弱的缘故,便被当成了女儿家开养,所以后面让你生了误会。” “但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欺瞒你。” 虞薇宁脚下一个踉跄,到底是震惊大于欣喜,想到往日与他同吃同住,居然是一个男子。 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谢长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顿了顿,缓缓开口:“薇宁,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心悦你。” 虞薇宁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颤。 她从未想过,谢长宴会如此直白地表达他的感情。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今她还是侯府的嫡夫人,他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两人再怎么样都不能在一起。 沉默片刻后,虞薇宁轻轻说道:“谢公子,你我身份有别,此事恐难以如愿。” 说完,她垂下眼帘,转身离去。 谢长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失落。但他并未放弃,决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诚意,毕竟来时方长不是什么。 还有那纪南寻,不过就是一个酒囊饭袋罢了,哪里值得她相伴一生。 此后,谢长宴时常找机会接近虞薇宁,对她关怀备至。虞薇宁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内心渐渐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