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太子要造反》 第1章 请老皇帝驾崩 他叫黄权。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刚失业小工程师。 原本的他正拖着行李唱着歌,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同时也在畅想未来,能够在老家养养鸡鸭逗逗猫狗种种地,过上一段采菊南山篱下的日子。 此刻黄权却与一头正在撒欢的疯牛,对上了眼。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黄权选择了让路。 拖着行李箱主动让路的黄权,依然被疯牛顶上了天…… 几度夕阳红——无人问津。 乡间有小路,路边有沟,沟中有水,水中有黄权……。 黄权大概呆呆的愣了好几天。几天后,他选择接受了如今的自己。 重生后,成为古代一朝太子。 至于哪朝哪代,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黄权现在是太子。 可这个身份的太子当的太憋屈! 他是皇太子,嫡长子! 只因原太子平时性格唯唯诺诺。 仗着有老皇帝撑腰,其他几位皇子占他外室,抢他官田,夺他私宅! 一气之下,原太子一命呜呼。 一命呜呼哀哉的原太子,尸体在床上躺了一晚上,也没个下人婢女小太监来探探鼻息。 真是窝囊至极。 黄权来的挺巧,这身份也是富贵得紧。 窝囊? 窝囊,能有被牛撞死还更窝囊的吗? 既然来了,黄权就只想活下去。 可惜,这个原太子,真是命运多舛。 老皇帝老眼昏花,听得谗言入耳,欲立其他皇子上位。同时满朝文武大臣们也是扬言,他们皆要废太子。 废太子? 那么黄权这个太子以后下了台,还能活几天? 幽幽高墙,不是鹤顶红也是三尺白绫,留个全尸以示体面。 历史的残酷,总是在夹缝里触目惊心! 黄权不懂历史,但懂不反击唯有死…… 太子东宫,又有几人能为黄权振臂高呼? 他们不过是一群拿着俸禄的墙头草罢了。 又或许是原太子的懦弱,让他们心生绝望,从而破罐子破摔…… 既然无所依仗,惹不起,那我就躺下,讹你们! 黄权,主动上表奏章。 他要让贤! 他要主动让出这太子尊位! 只求老皇帝看在曾经君臣父子一场,外放他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翁”。 言辞凿凿,跪地奏表,涕泗横流,泣血锥心…… 当真是与皇家诀别,为天下苍生执牛耳。 老皇帝一时动容,又有点舍不得这个太子殿下好大儿。 原太子除了平时懦弱无能一点,文韬武略略显平庸…… 其他的都还挺好,主要是很乖。 他老子让他干嘛他干嘛,从来也不说半个不字。 满朝逼东宫,兄弟阋于墙! 老皇帝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个废物太子也就三公秉持祖制,未曾犯错不得罢黜罢了。 老皇帝在等,满朝文武在等,就连后宫…… 原太子生母早已过世,又有谁能为他吹一吹枕边风呢? 即使吹风,保不齐还是一股歪风。剩下的几个皇子生母,又岂能不想母凭子贵,他日凤鸣天下? 可黄权不是这个原太子。 他做不到天没亮就跑去皇帝寝宫外候着,非得被老皇帝骂两句,才兴高采烈的去什么文华殿陪着詹事府读书! 读书就好好读书呗……真的吗? 四书五经,宫廷礼仪,祖宗礼制,治国理念,弓马布阵…… 要知道,是好几个机构一大堆先生,只教你这一个学生哈! 他们可以轮班轮值,可你作为一国储君,你跟谁去轮班上课?还想休息,做梦呢吧? 大半夜的,我们的原太子总要休息吧?不,他还是不睡觉。 搂着温香软玉它不香吗? 原太子还就觉得不香! 至今也就大婚那天,陪着太子妃待了一晚。 一大堆丫鬟太监老婆子内务府老大爹也在。守在床边叮嘱,何时该挑开盖头,何时该剥开哪件衣裳,何时应该用什么姿势,并记录几时几分开始高抬腿低弯腰…… 做错了,旁边还有人高声提醒。 咋滴? 你行你上啊! 如此被众人围观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别说原太子当时还没长大成人。就是换现在的黄权来……他也没经验啊! 可怜我们的原太子,连太子妃长啥模样,都没来得及细看。 和新娘交流,说说话? 旁边几十号人往那一站,啥话也不允许说啊。 所以我们的原太子,自此有了心理阴影,不好女色。 曾经有个外室,更多的是想有个怀抱可以抱抱。 这平时晚上,原太子历来是要去寝宫外候着皇帝老子就寝的。 等皇帝老子翻了牌子后,再骂他两句,他这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 离开也不是回东宫哈。 再去拜谒东宫什么太傅少保等一路牛马先生后。剩下的时间,才是我们的原太子的自由活动时间。 大晚上的,总共也睡不了两个时辰。 简直太辛苦! 黄权同学,心里一阵打鼓。 这个罪,咱还是不受也罢。 这个天下…… 如果黄权不做点什么,那么别人就要把他做了啊! 第2章 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原太子的记忆,还真是单纯的可爱。 指望老皇帝良心发现,不废他太子之位,还傻傻的期待老皇帝寿终正寝后,自己一路顺风名正言顺的坐上那龙椅。 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自古太子位可不好坐。 黄权已经死了一回了,这体验感有一次已经足够了。 他得活下去。 他还想不那么辛苦的活下去。 要想活的久,必须苟上加苟。 黄权将太子妃请到城外白衣庵。 清修、为老皇帝祈福。 黄权遣散了东宫所有的属官。 无朋无党,你怪不了我插手朝纲。 黄权变卖了所有名下产业。 我连生钱路子都没有了,你总不会还怀疑我私蓄重兵吧? 产业太多,一时也卖不出去。 那没关系。 我捐了! 直接捐给六部! 你们平时在朝堂之上,不是看我不顺眼吗? 行,我把钱都给你们。 帮我说两句不违心的话就行。比如,废了我太子位! 嗯,很符合你们的胃口和心意。 你们高兴,我也高兴,大家一起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平时喜欢炼丹。 也时常品尝天下各地进贡的仙丹。 黄权太子爷,收集了全京城鬼市最好的丹药。 不含汞不含硫的一律不要。 含汞含硫含量低的也不要。 黄权又安排东宫下人,满城宣扬。 太子殿下,手上有真正的“长生不老仙丹”! 剩下的事情,唯有等待。 别怪黄权,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 “父皇恕罪。儿臣不明,甚是驽钝,还请父皇指点。” 丹墀之上,黄权连进殿的资格都没有。弯腰拱手,敬意非常。 黄权脸上带着无尽的愧疚和害怕。 被殿中之人训斥之后,他的身子更是又下弯了一些。 一个大太监佝偻着腰立于中间,为这对皇家父子代为传话。 “黄白之术,朕闻听吾儿亦有钻研。朕心原本甚慰!” “然朕听闻,子欲以长生不老之术,避朕独享,期我年迈让位否?你可知欺君!” 大太监一五一十,就连语气都分毫不差,传递给了殿外候着的黄权。 黄权头低的更低,静静的听着。 “殿下,慎言,圣上今日似有不悦……” 黄权可不是原呆子太子爷,自恃身份对下人奴才的示好不屑一顾。 黄权记忆里,可是认得眼前这个传话太监的。 曾是生母宫中的侍衣。算是有看管几分年幼太子爷的香火情。 黄权诚惶诚恐的表情不变。 “大伴,小王省的了。前几日,东宫变卖了一点产业,攒了些银钱。小王花不了,就差人一并去大伴乡里,拾掇了几亩薄田……” 此刻的黄权宁愿放弃自己太子的殊荣地位,也要学会拉拢自己的体己人。 整座皇宫9999间房间里,真心巴望着太子爷登上龙椅的,只有这些曾经的生母遗仆了。 只有太子爷顺利登基,他们这群奴仆才有机会安心养老,甚至更进一步的可能。 大太监眼睛开始发红,如今还能记得他们这群下人奴婢的,除了太子爷,也就再无其他人了。 大太监看似能在御前行走,实则地位并不高,远远低于司礼掌印等真正的大太监。 “闻听太子殿下前几日病重,可吓煞老奴了……” 黄权赶紧又弯了一点腰,轻轻摇了摇头。 大太监忙起身,继续朝着殿中碎步行去。 不多时,大太监折返回到黄权跟前。 “吾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君子立身以正天下,以德闻名。外物为小道,切不可坏了正途!” 可见大太监回去殿中,帮黄权说了不少的好话。 这一次,明显多了几分劝诫,但内里的意思,已经挑明。 “殿下,您那长生不老仙丹,不能私自留下啊?” 大太监传完皇帝的旨意,又是低头着急忙慌的传了一句自己的心窝子话。 “大伴,小王不惜自散家财,为的也不过是求一粒仙丹。期待父皇万寿无疆。” 黄权退后一步,从怀中拿出一枚漆盒,双手递于大太监面前。 “殿下,我的亲主子,爷,原谅奴才冒昧,真的仅此一枚?” 大太监脸上的焦急,并不像作假。 “殿下,可不能再有一枚啊?那是欺君的大罪过。” 黄权听得懂大太监话里的关心。 心头一暖,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大伴,东宫产业散尽,仅求得此一枚。” “还望在父皇面前,多为小王美言一二,小王感激不尽。” 大太监一听当今太子求自己,忙吓得浑身一哆嗦。 “可不敢再这样说,殿下,奴才甘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说完,大太监捧着漆盒,又是小碎步极速朝着殿中行去。 老皇帝常年炼丹试丹,黄权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的身体早就被丹药毒性腐蚀透了。 老皇帝时日无多了,哪怕就算没有黄权送来的这枚汞硫超标夺命丹,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黄权不知道,这最后的一口气,老皇帝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咽下去? 而他的太子位,是否能撑到老皇帝咽气的那一天…… 黄权绝对不去赌这个极低的概率! 东宫。 黄权向文华宫詹事府告了假,今日忧心皇上龙体圣安,无心学习。 “郑千户?” 黄权坐在自己书房的书桌前,低头奋笔疾书。眼前一便装健硕身材的人,正弯腰候命。 “殿下请吩咐。” 身着便装之人,正是负责皇城门之一的一员亲军小将。 姓郑。 “宫中近日值卫情况如何?” 黄权没有抬头,依然奋笔疾书。 “回殿下,今日二皇子及四皇子命九门督抚大人等,巡坐更走更,检查持印并铜铃等一应器械。” 郑千户虽是个不入流的千户,对于黄权想了解的东西,却是第一手最直接的人。 “你看中的那个相好,本宫已经命人替她赎了贱籍。” “还有,这是赏你的。” 是一枚出入东宫的木符印信和一袋银子。 郑千户千恩万谢的离开。 像这样的人,无论是千户还是百户,黄权今日悄悄接见了不下三十人。 无一例外,他们互不相识,彼此也都并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离开东宫王府时,他们逐一也走的是密道。 黄权想要活着,就得下狠心下血本! 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他自然也懂! 况且,这些亲兵卫,别看官小,不入流。统帅人手有限。关键时刻,黄权依然还是有大用。 作为曾经的一个不入流工程师,他比谁都明白基础的重要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3章 晦暗中的刀光剑影 东宫本就配有缩小的朝堂班子,太子爷打小学的也是如何统率天下。 这一切的配置和学习经验,如今都全部移交给了黄权。 黄权不想死! 就要把这些配置和学习过的东西,全部从记忆中挖出来,灵活应用! 数日前,黄权作为太子,扬言要解散东宫属官“内廷”时,朝野震动! 历朝太子如此主动做法,绝无此先例! 自然引得别有用心之人,在朝堂之上,阴阳怪气,乌烟瘴气。 黄权以退为进,也让重病之中的老皇帝,下了一道言辞极为激烈的训斥! 黄权表面之上自然是诚惶诚恐,急忙收回了自己命令,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的东宫属官,无论未来怎样,算是全体保住了…… “殿下?” “讲。” “七皇子殿下,在外求见。” “宣!” 黄权心里不知名处,心里一股暖流开始涌上心尖。 七皇子…… 黄权将书桌之上的鬼画符,全部收了起来。 有些东西,还是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去面对就好。 没错,七皇子和黄权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太子爷,乃是一母同胞亲兄弟! “大哥!” “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练字?” “午门都统今天换人了!” 来人按着腰间一把佩剑,风风火火就往太子书房闯。 几个小太监想拦又不敢,引路又跟不上步伐,只好弯着腰跟着来人一路小跑。 黄权收好刚才几卷小笺。 “你啊!” “先坐下。先坐下。”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家,整天一副男儿相。” “二日谁家公子,还愿做我皇家驸马?” 黄权是与原太子换了灵魂,对于“七皇子”的宠溺,却是发自内心的。 一种来自血脉上的天然亲昵,并不以黄权个人意志为转移。 “哥,我的好皇兄!太子哥哥!” “你知不知道,一旦四皇兄……” 来人根本不坐,按着佩剑一进书房就开始左右来回踱步。 “噤声。” 黄权一抬头,书房门口随身的几个太监婢女躬身退出。 “七妹!早跟你说过,可不要再四处打听朝政之事。” “这午门都统官职之事,涉及宫中安危,岂是你我能插手置喙的?” “二日父皇怪罪,当大哥的又免不了被数落。” 原太子性格,历来如此,懦弱退缩,也就让其他几位皇子弟弟,愈发瞧不起他! “哥!你是太子殿下!每日陪参早朝,为什么不提醒父皇?” “四皇兄他们,越来越过分了!那午门都统的夫人,也是我们娘家长辈!今日早间来我宫中哭诉。这……怎么能说把人都统差事,说拿了就拿了,平日也是谨慎无错,兢兢业业,太欺负人了。” 一赌气,七皇子拿起书桌上的一盏茶,直接仰头就喝了下去。 她本是公主,排行老七。但性格大大咧咧,更喜欢着男儿装,游走于后宫。 久而久之,在老皇帝默许之下,所有人行走间,也就喊她一声“七皇子”。 她这性格养成,也与太子殿下打小总是忍让几位其他皇子有关。 太子受了其他弟弟们的欺辱,从来也不反抗,让当妹妹的七公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大部分时候,凭借老皇帝对自己的宠溺,和对他们生母最后的一点点愧疚和怀念…… 时常是她跑去皇帝跟前,为自己太子哥哥“声”张正义! 如今,他们又欺负上门了。 而太子殿下却在书房,一点没有危机感的在练字? 她能不急吗? “七妹,娘家舅公他们可有曾说什么?” 黄权打开书桌食盒。 “尝尝?苏州送来的点心,大师傅从自家带来,看我偶有上进,特意奖我的。味道糯而不腻。” 大师傅领文华殿大学士,是负责太子平日教导的东宫属官中实际负责人。 “说什么?他们能说什么啊?” “如今舅公他们打算举族迁出京城,回江南老家了!” “舅公家最后的官职,午门都统,如今都被人家抢走了,他们哪里还能在京城待下去?”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舅公家再一走,这偌大的京城,我们以后再依靠谁去说理去?” 黄权将食盒又轻轻盖上。 面无表情的坐回书桌前。 似乎七皇子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不行!” “我要去找父皇!” “我咽不下这口气!” 七皇子想起一出就是一出,立马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七妹,先等一下。” “今日早间老二和老四,命人巡查了四门。你可知此事?” 黄权将刚才自己奋笔疾书的一封书信,用一块腰带卷了起来。 七皇子惊讶的看着太子殿下做着这一切。 “听……听说了。” 七皇子纳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哥。 以前关于被人欺负的事,他从来都是摆出一副老大哥样子,当和事佬,要么吃亏是福,步步忍让退缩,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 有些镇定? “七妹。” “你比我方便出宫。” “把这卷腰带带上。” “告诉舅公,君子待时而动!” “不!时间可能不够了……” 黄权将书信卷入腰带之中,又沉默的皱起眉头。 “叫舅公一家,搬家速度慢一点,要搬也要不搬……” 衣带诏?! 接受过同样经史子集教育的七皇子,一眼便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哥,等我!” “我这就出宫!” 七皇子接过黄权递来的腰带,迅速又将自己腰带扣解开,换了上去。 太子无兵,诸皇子却战功彪炳…… 黄权看着自己胞妹急匆匆离去的柔弱背影。她偏又着男装劲服,腰配利剑的倔强,心里微微一阵疼痛。 太子周边,空有三公三少,皆是朝堂重臣们的虚名。他们实际与太子之间,并无关联。 东宫属官,皆是以文职居多,品级低下。泱泱朝堂,他们又能有多少话语权? 太子剩下的人中,无非太监与外戚…… 能掀起多大风浪? 就算成功,堂堂一朝太子谋逆,弑君弑父…… 得国不正。 终究会被有心人推翻,落得个身死名裂,遗臭万年…… 数千年历史,太子谋逆…… 无一人从真正意义上成功,重开春秋! ”唉……” 黄权,第一次为这个原太子,也是为如今的自己叹息。 当朝皇后乃是二皇子生母,四皇子又是宠妃之后…… 老三早年惹的皇帝不喜,被扔去了边疆守关…… 老五跟着老四,二人母亲乃是亲姐妹…… 老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据传身有恶疾,他也只对成仙修道抓阄问卜一事上心…… 老七是太子的胞妹,整日的男儿身,因为几个哥哥的事情,焦头烂额。 所有兄弟之中,唯有老四最是深谋远虑,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最是难缠! 他本身母妃又是将门之后,多少有些卫所军权…… 在黄权记忆深处,原太子的记忆里,一直不敢告诉七皇子的真实故事里…… 他们的生母,当朝第一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死于宫斗! 凶手…… 无人可知。 早在他们生母被害的那天,黄权的太子位,就已经岌岌可危。 太子没被罢黜,依靠的却是朝中的古老守旧派大臣们的据理力争。 如今,他们那群人早就卸甲归田、老去、离任、罢免、放黜…… 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举目四望,身边空无一人! 黄权剩下的兄弟姐妹还有十几个,皆未成年。他们还不懂,看似天家贵胄,富贵荣华已极,却依旧活于刀光剑影之下…… “殿下……” “嗯?” “起风了,随老奴回去吧?” 不知不觉,黄权在园中风雨连廊内,已经转了一圈。 天色将晚,风起,有暴雨将倾泄而下。 停下脚步的黄权,忽然脸上微微笑了一下。 他有预感,某人该坐不住了。 第4章 短兵相接换条赛道 “太子爷,四皇子殿下来了。” 所有人都看好老二,废太子之后,能接大统的也必然是老二。 只是在原太子的记忆里,自小二皇子就是听四皇子的,包括老五! 四皇子才是他们几个兄弟之中,隐隐对黄权继位威胁最大的人! “皇兄勤勉。这月上梢头,皇兄依然练字如故。” “不似臣弟,髀肉横生,嬉戏无度。” “皇兄的字,又精进许多,疏密有间,大气磅礴。” 一个十八九岁的华服少年郎,摇着一把折扇,在黄权书桌前,细细品鉴他的字。 黄权依旧弯腰,并不搭话。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勾,重重一提。 华服少年,凑上近前,主动将镇纸当心挪开。 黄权也不扭捏拒绝华服少年的好意。 招手让自己的侍读小公公,将印贴撤下,收好。 月上梢头? 今晚何曾有月? “四弟今日来宫中,不会就是看愚兄练字的吧?” “难得入宫一次,可去父皇那请安了?” 黄权领着四皇子,就此书房,随意入座。 可这四皇子,并不直接回太子的问话。 “皇兄这书房,窗棂之外鸟语花香,入榻之侧佳朋满堂。” “臣弟每每心念之。” 这四皇子,话里有话,是羡慕书房吗?他是想要太子之位! 黄权却只能装听不懂。 对于四皇子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权当没有事。 “四弟既然喜欢,当哥哥的若能做主,定然送你。” 黄权微微一笑,看起来憨傻呆直。 这书房乃是东宫附属,你一个本要外放藩王的皇子,如何可能说要就要? 就算你母亲受皇帝宠爱,贵妃傍身。太子东宫,又岂是你未来藩王可以觊觎的? 但,黄权这话不能说。要权没权,要兵没兵,要圣上信任更是没信任…… 空有太子头衔。 此刻的他,惹不起四皇子。 黄权只好装傻充愣。 “今日来找皇兄,确有一事想让皇兄援手一二。” 四皇子收了折扇,走到书桌之旁。 书桌之上,一枚紫檀木小摆件,精雕细琢,玉石桂花镶嵌其上,精美非常。 四皇子伸手就拿在手心里,开始把玩起来。 看着四皇子的自然而然的随意行为,黄权心里暗暗不爽。 这摆件,也是原太子喜爱之物,每每读书习字困乏之际。端摩把玩掌中宝贝,总能让原太子感到一阵的舒心。 “四弟不妨直说,皇兄但凡能帮到的,绝不推脱。” 黄权再次摆出一副呆傻热心的表情。 四皇子将紫檀木摆件,把玩了两下,转身将其递给自己带来的人。 “替我收好,皇兄这里宝贝就是多。” 四皇子带来的人,小心接过紫檀木摆件,又小心翼翼的装入一个黄花梨小木盒中。 就这样当着黄权太子的面,收入了自己袖袍中。 目中无人! 可黄权,偏偏仿佛啥也没有看到一般。 依然伸着个头,等待四皇子接下来的话。 或者叫吩咐、命令,更妥帖一些! “皇兄可知如今京城二十六卫指挥使,其材,大多尸位素餐?” 四皇子盯着黄权的眼睛,似笑非笑。 二十六卫,负责戍守京城的亲军京卫部队。 黄权惊讶中,微微张口。 “这……” “愚兄未曾听说。” “此事干系重大,非父皇无以为断。” “四弟,可曾向父皇禀明此事?” 黄权依然一副,什么也做不了主的样子,事实上他真的啥也做不了。 四皇子依然盯着黄权眼睛,依然似笑非笑。 直到从惊讶的黄权眼里,确实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这才悻悻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此事皇兄知之即可。” “父皇龙体欠安,一点芝麻小事不必让父皇分心……” “内阁近日自有安排。” “皇兄以为妥否?” 四皇子将折扇“啪”一下打开,其上乃是一老翁,正坐于小舟之上,独钓寒寒江雪。 “啊?” “这……” “既然是四弟安排的,自然是妥帖不过了。” “父皇那……” 黄权表面忧心忡忡,似有不安。 黄权将自己内心紧紧隐藏,眼前之人竟然想要夺权,那就推他一把! 四皇子看着黄权懦弱无能的样子,冷笑一声。 “皇兄不必焦虑!” “此事,交于臣弟处理!” “父皇龙体有恙,我们做儿臣的必须要为其分忧。” “皇兄,是也不是?” 四皇子眯着眼睛,将自己的上半身子,朝着黄权压了过来。 黄权脸上微微露出一点惊慌神色。 “四弟主意多,要是真能为父皇分忧,也是极好的。” 二十六卫…… 这老四,要对禁军动手了吗? 黄权现在还有一点无法猜透,既然老四要对禁军指挥进行人事变革,那么又私下里入宫通知自己,又是意欲何为? “皇兄,你错了。” “这是二哥的意思。” “我呢,就是跑个腿,也想听听太子皇兄的意见。” “只要我们兄弟齐心……” “这朝堂天下,它就乱不了。” “皇兄,臣弟说的是也不是?” 四皇子从软榻之上起身,旁若无人,径直走到书房窗边。 也不等傻兮兮的黄权,说个什么出来。 “皇兄,你说这明月之下,应是对影三人呢?还是一人?” 背对着黄权的四皇子,收了折扇,用扇端朝着窗台外,遥遥指了指。 “应该是三人吧?” “有前朝大诗人不是说……”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么?” 黄权心里凛然!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憨傻样子。 四皇子这是要摊牌,还是要向他这个太子示威? “哈哈,哈哈哈哈……” “皇兄说的是,皇兄文采过人。少时,夫子言我等,惟皇兄资质虽驽,却脚踏实地。” 原本还在望月的四皇子,背对着黄权,笑的肩头背影一连串的抖动。 “四弟,今晚无月,哪有月影?风又紧的很,当心着了凉。过来坐。” 黄权看着四皇子背影,心里杀意忍不住一闪而过! 四皇子猛的回头,脸色凝重的看向坐着的黄权。 “皇兄也是认为,今晚不会出月亮了吗?” 黄权一时语塞。 这四皇子的心思缜密,黄权不敢继续多说,怕忍不住漏了馅。 “四弟既然说会出,那是应该会出的吧?” 黄权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月徘徊……” “影凌乱……” “这江山如画,我们定要守护好它……” “对么,皇兄?” 黄权急忙低头,装作害怕的样子。可杀意还是从他眼睛里,无可遏制的,一闪而逝! 机会,黄权等待的那个机会一旦到来,今日之辱,必将百倍还之! 快了…… 时间快到了…… “太子爷……” “四皇子殿下……” “七皇……公主,来了……” 一个奴婢,恰好在此时,进了黄权书房。 第5章 针锋相对 “是吗?老七也来了吗?” “哈哈哈哈哈,挺好。” “皇兄这里,没想到都夜深了,还是有人拜访呢!” 这四皇子端坐于上,并没有因为七公主的到来,而产生异样的情绪。 只是话里话外,分外刻薄。 “见过皇兄。” 急匆匆而来的七皇子(公主),按着佩剑,一身劲装。 见到堂而皇之坐在自家太子哥哥主位上的四皇子,瞬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那好看的眉毛,一挑。 黄权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原太子记忆里,老七对老二、老四和老五,可从来没给过好脸色。 “啧啧,今儿个晚上是什么风,把四皇子哥哥您,给吹这来了啊?” 四皇子也不着恼,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七公主殿下还是依旧上不了台面,女儿家不学女红,不懂礼仪,真是有辱我皇家颜面呐!” “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七公主平时确实有些任性,但和四皇子这种老狐狸耍嘴皮子,多少有些吃亏。 “七公主殿下。古有文成公主入藏,今天为保我朝千秋永固,不知七公主前往回疆安抚一事,思虑如何了?” 四皇子对于九公主的安排,他已经谋划了不止一天了。 若不是老皇帝还有几分宠溺眼前这个丫头,四皇子巴不得将其安排到南洋去。 牙尖嘴利,眼不见心不烦。 “皇兄,家国千秋基业,可不能因儿女私情,而毁于一旦呐!” “啪!” 四皇子将手中折扇,猛的一下打开。 微微一笑。 眼前的两兄妹,一个懦弱无能,一个冲动任性。拿什么跟他斗? 只需把老二那个废物,暂时推出来,堵住了满朝文武悠悠之口,那九五之尊宝座,早晚都是他的! “你!你!” “你混蛋!” 堂堂皇家公主,一时情急之下,忍不住爆了市井粗口。 “七妹!当心我告知宗人府,治你一个目无尊长的大不敬之罪!” 老四猛的收了折扇,指点着七公主。 七公主一时气急,脸色涨红,泫然欲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只有四皇子,收了冷冽的眼神,端坐于上,得意洋洋。 一旁的原太子记忆中,类似如今的场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 几乎每一次都是兄妹二人,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黄权在一旁听的窝火! 他可不是原太子! 自己打心眼里亲近的胞妹,岂能让一个外人如此欺辱?! “大不敬吗?” 黄权终于发话了。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作为臣子!我的好臣弟!太子面前,可是该你大放厥词的地方?!” “太子在上,臣子不告而坐,你不敬一也!” “七妹年龄尚小,你作为兄长,不知爱护,欺辱之下,是为不友。当太子兄长面,不请而训之,你,不敬二也!” “婚姻大事,未告祖宗而私下定夺。家国大事,圣上如今健在,不告而为之,汝既要乾坤独断!是要逆反否?!” 黄权收了平日原太子的怯懦,昂然而立! 四皇子从来没有见过太子今天的这一幕,一时满脸煞白! 呆愣当场!无法反驳! “来人!” 随着铿锵盔甲碰撞之声响起,一队全甲东宫卫队,走进了太子书房。 “你,你,你……你敢?!” 四皇子看着来势汹汹的卫队,彻底惊愕当场! 今天平日懦弱的太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呛啷啷!” 四皇子带来的侍卫,瞬间也拔出来佩剑,挤开东宫侍卫们的阵型,直接冲进了书房!护在了四皇子左右。 黄权心里一阵叹息。 这个老四,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好拿下。 自己的东宫卫队,看起来膀大腰圆,可惜平日里做个仪仗还行。要论真动起手来,远不是老四从行伍中选出来的人,更加得心应手。哪怕自己这方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 皇权心里再次叹息一声。 时机,还不成熟啊! “皇……皇兄?” 七公主何曾见过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腰里的佩剑,本就是装饰作用大于实际意义。她忍不住靠近黄权,抓住了黄权的衣角。 “怎么,四弟,你真的打算目无尊长了吗?!” “还是想对我这个太子,动手?!” “今日之事,四皇子持械强闯东宫,是要准备弑君杀长吗?!” 黄权直接一声怒喝! 自己没有准备好!他就敢赌对方,一样没有准备好! 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大不敬之罪,四皇子背定了! 以礼以孝治天下的朝廷,三省六部三公九卿,那些个假君子假道统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他们光是口水,也能淹死四皇子! 别忘了,他们名义上更加支持的人,是当今皇后嫡子,二皇子! 四皇子只要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今天这个亏,他必须吃下去! 黄权,根本不怕! 如今他才是法理上,未来真正继承大统之人! 君惩罚臣子,嫡长子训诫顽劣的弟弟,无论去哪里,黄权,都无所畏惧! 这就是儒家传统礼教! 四皇子被黄权一通责骂,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皇兄……训的是,是……臣弟,莽撞了……” “你们,滚出去!” 四皇子一甩衣袖,将身边的侍卫们,恶狠狠的全部撵了出去。 又反手朝着黄权施了一礼。 “皇兄。以为如何?” 四皇子姿态极低。 黄权心里却突突直跳。 这个老四,太能屈能伸! 这种劲敌,必须早日杀了才能让黄权心安! “你们,也出去。” “门外候着。” 黄权将东宫侍卫们,也命令撤出去。不过,黄权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让自己的侍卫护门。隔绝开了四皇子所带来的人。 四皇子看着黄权如此安排,眼角不自觉的抽了一抽。但是他行礼的姿势,却没有任何改变。 仅凭几句话,黄权哪怕作为太子,也还真不能把四皇子彻底扳倒。 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黄权也不能不下。 “臣弟请起,愚兄不过是玩笑而已。” “哈哈哈哈哈。” 黄权彻底收了自己平日里懦弱无能的一面。 撕破了脸皮,那就不装了! 怪累的。 “皇兄,作为太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让臣弟,好生羡慕的紧呐!” “哗啦啦……” 又是一群甲胄兵器碰撞之音传来。 是二皇子! 他怎么今天也来了? 黄权心里猛然一缩! 怎么可能,有人闯入东宫,却无人向他通传一声! 除非…… 黄权忽然感觉有些芒刺在背! 他忍不住,将七公主护在了自己身后。 第6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先是四皇子的不请自来,再是二皇子的破门而入。 黄权的一个东宫,今晚真是热闹非凡。 “臣弟见过皇兄,愿皇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阴阳怪气! 进了书房的二皇子,看见老四正在给太子行礼。 抬起头,鼻子里轻微哼了一下。 老四尴尬的直起腰。 二皇子同样大咧咧的,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老二带来的人更加粗暴无礼,直接将东宫侍卫们全部挤开。霸道的将黄权这个太子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权眼角微微跳了一跳。 “二弟今夜能来我这东宫,也是让为兄的惊喜莫名呐。” 老四不把太子黄权看在眼里,老二同样也不把黄权这个太子当一回事。 黄权身体这个原主人,平日里当真是过得憋屈非常啊! 可惜,黄权不是原太子。 就算拼个鱼死网破,黄权也绝不举手投降! 黄权招了招手,安排婢女给二位皇子泡茶。 “七妹!你又着男装,深夜不回自个宫中闺阁,成何体统!” 二皇子一来,也是皱着眉朝着七公主一顿数落。 “二弟、四弟,夤夜而来,不会就是为了七妹的着装吧?” 黄权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 “呵呵,大皇兄说的是。不过二哥说的也有道理,皇家礼仪规范,不能失了体统。” 四皇子并没有入座,而是一只手握着扇柄,轻轻敲打着自己另一只手心,在书房内开始慢慢踱起步。 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黄权也是头大如斗。 “你们太过分了!” “明天我一定要到父皇那里告你们!” 七公主连续被人因为着装问题而责难,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当即爆发出来。 二皇子低头品了一口茶,四皇子悠哉悠哉的继续在书房内踱步。 显然他们对于七公主的警告,完全不当一回事。 黄权心里突然一阵电闪雷鸣! 他已经猜到了这两位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今晚要做什么了! “夜深了,七妹不妨早点回宫休息。” “皇兄?!” “听话。” 老二和老四,看着气鼓鼓离开的七公主,完全无动于衷。 “好了!” “两位!” 直到目送七公主当真无碍的离去,黄权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倒要看看,两位皇子今夜是不是真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真把黄权这个太子,当成废物了不成?! “老四你来,无非就是确认我是不是还在东宫。差人来,你不放心。所以你必须亲自来。如果我在,你就要想办法将我拖在东宫,隔绝对外联络……是也不是?” “至于老二……你就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吗?今夜带兵围了我东宫,上伤皇父之心,下骇悠悠朝臣众民之听,今夜废祖宗大典,作为臣子,汝以何心安也?” 黄权侃侃而谈,二位皇子脸色变了数变。 太子平日里的懦弱,是装的吗? “二位弟弟,我说今夜必定风平浪静。二位以为然否?” 瞬间二位皇子惊讶中,开始正视起黄权来! 黄权与外臣确实极少接触,也没有过多机会去接触笼络。 可黄权作为太子,每日的朝会上,甚至内阁处,依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内阁首辅几位大臣,票拟决议,无论是面子上还是流程上,也都会让太子粗略知晓一二。 谁是谁的人……往日里原太子只是性格懦弱,但他确实不傻。原太子心里同样跟个明镜似的。 黄权两世为人,完美继承了原太子的记忆。既然这盘棋原太子不想下,黄权就必须接过手来,陪着眼前两人,鏖战下去! 黄权也必须要下这盘棋!历史上与诸皇子争夺皇权失败的太子,下场可都不太好。 大内之中,本就有二位皇子无数的眼线。今日他们敢围堵东宫,一是仗着平日里对原太子的蔑视。二是…… 他们以为,圣上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他们在等最后的暴风雨降临。 “是皇兄多虑了……哈啊?哈哈哈哈……” 一拍折扇,四皇子走到二皇子身后,站定。态度不言自明。 “皇兄。不若坐下来,我们静待天明?” 二皇子似乎在强压着激动的内心,他的生母可是当今皇后!四皇子母亲同样是宫中宠妃!有了老四老五的支持,六宫之中,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掌控一切风吹草动! “奉天殿外,钟鼓楼上之音,会响的。” 黄权对着二位皇子,嘲讽一笑,耐着性子,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坐入自己书桌后。 二皇子闻听之后,面沉似水。 二皇子身后站立的四皇子却双目闪烁,忌惮的瞟了一眼黄权。 “皇兄是要准备上朝了吗?” 二皇子神色阴冷,皮笑肉不笑的朝着黄权问了一句。 黄权本要拿起毛笔,随意书写画画。听了二皇子的话,手上稍微停顿了一下。 “磨墨。” 一贴身宫婢低头上前,为黄权展开宣纸,伺候笔墨纸砚。 “可不敢怠慢啊!” “愚兄可不比二位贤弟。” “每每朝会皆可不入。” “此刻子时已过,丑时更半,寅时之前必要准备妥帖……” “思虑及此,时间甚是紧张,内心每每焦灼难安。” “不瞒二位贤弟,愚兄也是对早朝辛苦一事,深恶痛绝啊!” 二皇子脸色更显阴沉。 “今日早朝,如果臣弟请太子殿下留守东宫,何如?” 二皇子身后的四皇子,眼神瞬间犀利无比! 他可不是二皇子! 他同样想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眼前的太子,今夜明显不同往日! 如今,二皇子摊牌了! 太早了! 时机不对! 一时之间,四皇子仿佛觉得,二皇子才是往日那个懦弱憨傻的太子…… 原本太子和二皇子二人,都有性格上极大的缺陷,这才给老四上位创造了无限的可能…… 深宫之中,母妃的殷殷教诲,四皇子可不曾敢忘记分毫。 生为皇子,又是夹在夺嫡之争的风暴眼中,他历来都是如履薄冰。 四皇子,原本计划还要先掌握住二十六卫指挥后,才能更进一步行动! 二皇子,这个蠢货! 无疑是做了一件打草惊蛇的蠢事! “轰隆隆……” 窗外,本没有下雨,却是阴沉沉的打了个闷雷! 黄权手上的毛笔,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一滴徽墨,顺着笔尖,滴在宣纸之上,晕开一朵黑色的水滴。 第7章 袖里藏刀 黄权愣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只是这个二皇子,太着急了些。 将毛笔轻轻放回砚台之上,揉了揉自己的指间。 黄权抬起了头,不屑的看了一眼坐着的二皇子。这让二皇子瞬间感到奇耻大辱,正要发火时。他身后的老四,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皇子很快反应过来,捧起茶,装作啥也没有发生一般。 黄权仔细的打量起老四,老四也不示弱,微笑着回应太子。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三人各有所思,也都不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报……” “太子殿下,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向太子殿下,问……安!” 通报之人并没有进入书房,被二皇子带来的兵甲阻挡在太子书房之外。一时情急,只得高声传话。 “滚开!” “老夫乃兵部尚书,汝等也敢阻我?!” 一声粗厉的暴喝随着通传之声也随即响起,将书房内三兄弟之间尴尬的气氛,瞬间打破。 二皇子和四皇子皆是一惊! 这老头是谁通知的?大半夜的不等早朝开始,怎会急匆匆跑这东宫? 黄权心里一松。 他不仅通知了太子少傅,他还通知了其他三公和三孤,以及内阁大臣们! “老夫乃御史中丞!汝等宵小,是何人部将?敢阻拦我等觐见太子殿下?今日上朝,老夫定要参他一本!” 又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声响起。直听的书房内二位皇子眉头暗皱,直听得黄权心花怒放! 兵部尚书,虽位高权重,但还不至于让二皇子忌惮的无以复加。 可是御史这班人不同…… 他们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 一旦让群臣觉得二皇子德行有亏,受万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可不好受! 免不了让二皇子更进一步的可能,受到平白无故的阻挠。 “殿下?” 又是一人,缩着个脑袋,从书房门口,急匆匆的走向坐着的二皇子。一阵耳语。 二皇子的脸色,越来越涨红一片! 是支持他的那些个内阁大臣们吗? 黄权冷哼一声。 今晚,已经站在道义制高点的黄权,对于那些个魑魅魍魉的手段,不屑一顾! “让他们进来!” 二皇子几乎是咬着牙,冲着下人呼喝! 定力不够啊! 思虑及此,黄权再次忌惮的看了一眼老四。 这个家伙早就收了折扇,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以下人姿态陪侍在二皇子身后。 无形中推出二皇子,作为主使人,替他挡枪。 实在诡诈非常! 书房门前终于清空了场地。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一行数位老臣,在太子面前郑重行臣子拜礼。 通常情况下,朝中大臣们,不会行跪拜礼,哪怕是皇帝本人在此。 即使大朝会时,也无需跪拜行礼,这符合祖制。 要行跪礼时,要么犯了大错不得不跪,要么为表示隆重,叩拜感恩。显然,今晚这种情况,二者皆不是。 黄权也对着诸位老臣,执弟子礼回礼。 礼毕。 一众大臣们,又朝着二位皇子躬身。 二皇子鼻孔朝天,目视左右而不言。 四皇子微微颔首回礼。 今夜能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人,都是一群老古董,说白了,是太子党。 二皇子自然对他们没有一点好脸色。 四皇子也只是象征性的彼此客气一番罢了。 “二弟,今夜群臣皆至,还要阻我上朝否?” 黄权一甩袍袖,戏谑着询问二皇子。又瞟了一眼四皇子。 二皇子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有些挣扎。 四皇子仿佛此间事与己无关,侍立二皇子身后,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臣等未曾听闻此事,如果属实,臣定要那史官记上一笔,实乃欺君罔上!” 一两鬓有些花白的中年补服臣子,适时插入一句话,更让二皇子对其恶眼相看。 正是御史中丞大人。 “中丞大人怕是说的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当心烂了您舌头。” 二皇子阴沉着脸,盯着御史中丞,其话中已经带上了赤裸裸的威胁。 “啊……这……” 御史中丞可不敢真虎头虎脑的和二皇子硬刚。尤其是二皇子的声望和以他为代表的背后势力,仅仅凭借传统理念和立嫡立长的信念…… 是无法保证他自己在朝堂之上立足的。 所以,御史中丞低着头,弯腰退了下去。 二皇子却不依不饶的又加了一句。 “我看这御史台改督察院一事,也是迫在眉睫。” 御史中丞头低的更低一些,他属实没法直接得罪二皇子。 黄权如果是原太子,这个头是铁定不会出的。反正手底下的人,也都习惯了太子殿下的懦弱。 “秦王先是要以和亲之策,送七公主出嫁。今又打算改组御史台为督察院……真当我跟父皇都不在了吗!” 秦王正是二皇子封号,但其从未去封地任职,是故少有人如此称呼。 “御史大人,如此行径,该当何罪!” 黄权作为太子,首次从地位上,当着外臣之面,开始收拢人心!同时,彻底的正式的宣布,他要开始打击自己的皇位竞争者! 二皇子吃惊的望向黄权。 四皇子猛然身体一颤!他手上的折扇轻轻摇了摇,书房外一个侍从悄然离开。 御史中丞跟着黄权话落,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太子……终于要出手了! 朝中被排挤之辈,除兵部尚书一人只认皇帝还未废太子就必须忠于太子的死理外,其余人等,莫不是边缘人物。都是无奈中,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太子党的帽子。 只是原太子性格实在上不了台面,他们这群人也就只好缩在群臣中,越来越边缘化也越来越没有话语权。 “回太子殿下,是为僭越!” 御史中丞语毕。一时间,书房内,鸦雀无声。 “太子殿下明察,是僭越!” “老臣附议!” 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进来书房后,原本一言不发,此刻却站了出来,拱手弯腰示意! 他的身份本就不一般,他说的话,更是拥有极大的份量! 僭越,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二皇子的朝堂之路也就走到头了! 身为皇子,又是当今皇后嫡子,性命当可无忧。只是恐怕,他的母后之位,也将一并被拉下来! 这结局,恐怕比杀了他们母子还要难受! 一时间,二皇子面色变得铁青! 第8章 摊牌 “于大人!”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二皇子已然气急,僭越这顶帽子可绝对不敢戴上! 兵部尚书自接到黄权紧急通知后,也是匆匆而来。 诸皇子间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二皇子和太子之间,几同水火。 早前太子懦弱,每每遇事退缩忍让,也让二皇子更加嚣张跋扈…… 如今一看,这太子殿下乃是故意示敌以弱…… 其他几位阁臣,今夜是否收到太子同传,于大人无从得知。 但是,看到太子终于昂起头,与二皇子之间针锋相对后。 于大人可以肯定,今晚来对了! “秦王殿下教训的是。然老臣乃是朝廷的兵部尚书,非藩王的附庸。老臣扶的是大厦之不倾,念得是天下苍生之安稳。” “老臣,就事论事。” “老臣之心,请太子殿下,明鉴!” 面对权倾朝野的二皇子。 不卑不亢! 不慌不忙! 这兵部尚书言语中的效忠之意,已经算是明白无误! 让黄权刹那间,有种遇到肱股之臣的错觉。 “哼!” “于大人真乃国之栋梁也!” “怎么,是要逼迫本王否?!” 二皇子浑身在颤抖,语气也是越来越重,明显被气的不轻! 兵部尚书朝着二皇子一拱手,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黄权嘴角上的笑意,微微一露。 “二弟,稍安勿躁。” “距离寅时早朝时间,可是愈发近了。” “我等也该去梳洗一番,以待面圣。” “二弟意下以为如何呢?” 黄权刚说完话,忽然又听得书房吵嚷一片! 还有谁? 又是强闯东宫吗? 黄权心里的杀意,腾的一下冒起,却被他狠狠地按了下去! 四皇子摇着折扇,气定神闲。 看着太子和二皇子两人面色,此刻尽皆出现不愉,四皇子心里反而乐开了花。 二皇子仰仗的是后宫支持。 太子凭依的是一群老臣的力保。 而四皇子…… 书房外的吵闹声愈发不可控,让书房内的众人此刻俱都皱起了眉头,其中不包括四皇子。 “是何人喧哗?” “速速报来!” 黄权终于忍无可忍! 此乃东宫,不是市井! 二皇子同样一点头。 其中一个陪侍黄权的小太监,忙慌不迭的出了书房,前去探查。 堵门的二皇子带来的兵甲们,也识趣的为小太监让开了一条路。 片刻,小太监手捧着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送了进来。 “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宫中首领太监敬东宫太子信。” 黄权眉头皱的更紧。 “人呢?” “回太子殿下,走了。” 二皇子瞧着小太监双手举着的那封信,发出一声无以言表的喜悦式的冷哼。 黄权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那封信,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二皇子身后的四皇子。 深宫之中,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一切妃嫔今夜恐怕尽皆无眠,都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然而,皇后依然差身边管事,亲送书信一封前来,其意已经不言自明。 底下候着的兵部尚书等几位大臣,脸色也同样变得难看起来。 后宫要干政了,他们却无能为力。 然而,所有人也都知道,其他的几位阁老重臣们,此刻恐怕已经在文渊阁,拟指挥调动禁卫三军了…… 这小小的东宫闹剧,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处。 堂堂兵部尚书太子少傅,却没有守在文渊阁,与众阁老共同商议,而是前来太子东宫行走。其目的,反而是镇守不出乱子的含义,更多一些…… 风云际会,潜龙在渊…… “怎么,皇兄是准备不尊孝道,忤逆皇后娘娘的懿旨吗?” 孝道? 底下的众臣皆是一惊,沉默不语。 这皇家两兄弟,今晚互相给对方扣帽子,矛盾已然不可调和。 后日的一阵腥风血雨,怕是无可避免。 黄权接过宫婢递来的温热毛巾,简单的净了净手,面无表情的接过皇后的信件。 尊贵如太子,黄权也不得不在皇后面前,作为晚辈,保持应有的礼仪。 可他却不用告知众人信中所言何事,底下的一干人等,包括二皇子四皇子在内,他们都没有资格让太子读信! 黄权心里一阵冷笑。 信中内容不读也罢,无非就是冷冰冰的一通斥责罢了! 真当黄权是原太子,泥捏的? “传令!” 也许没有皇后的这封信,黄权还会陪着二位皇子继续演戏! 如今,不用了。 信里信外,黄权读懂了另一层意思。 即使黄权送上去的那枚“长生不老丹”,还不到时间夺命。 后宫中,有人等不及,提前借机要下手了! 果然,古代皇帝短命,打着疾病死亡的名号,其实大多死于谋杀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传本宫命令!” “救驾!” 黄权脸色第一次如此凝重! 也让二皇子冷笑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更让二皇子身后的四皇子,双眸更加冷冽! “救驾?” 一时间底下众臣全部乱了起来,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难不成今晚? 一朵乌云,开始在众人心头升起。 “将二皇子秦王,四皇子齐王……” “给我拿下!” “敢于反抗者,就地格杀!” 一声惊雷炸响,二皇子惊讶的大张开嘴! 瞬间,整座东宫开始震动! 全副武装的东宫侍卫,领着浑身布满铁血气息的一众边军,包围了书房外二皇子和四皇子带来的人! “老三!” “你竟然敢回来!” 书房门口。 一个面色沉稳满脸风霜的少年,将一柄长枪,默默顶在了二皇子的侍卫统领咽喉前。 “我,有何不敢?” “二哥。四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拜二位所赐!” “母妃满门忠烈被抄之仇,岂可轻易遗忘?” 少年话音未落,手上动作向前一送! “噗!” 枪尖,轻松捅开了二皇子的侍卫统领喉咙…… 一切发生的太快! 这个少年下手的又极为狠辣迅捷! 众人一时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默默抽回长枪,红缨之上,鲜血四溢。 二皇子的侍卫统领,大睁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不甘的颓然倒下…… 好狠! 一言不合,直接下手偷袭! 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三哥,欢迎你回来!” 一个蹦蹦跳跳欢快的女子声音,奇怪的从太子书房屏风后传来。 是七公主! 她,什么时候躲进了屏风之后? 有暗道! 四皇子急忙将自己折扇,以一个奇怪的方式,完全不顾会损坏折扇,插入自己的腰带间。 书房门外四皇子中的一个侍卫,趁着众人此刻都把矛头对准二皇子和他带来的人时,偷偷离开。 “你们,敢?!” “我乃当今皇后嫡子!” “堂堂二皇子!皇上亲封秦王!” “你们是要造反吗?!” 二皇子赫然从座位上起身,他再不出声阻止…… 那么,从边关活着回来的老三,一定会将二皇子他自己带来的手下,尽数屠戮殆尽! 这个老三,完全不会顾忌朝廷党争,政治后果,他就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武疯子! 二皇子,不得不急! 第9章 借力,黑暗中的谋划 “是吗?” 一脸风霜,甲胄生寒的三皇子。长枪枪尖拖地,一步一步朝着书房内的二皇子,走了进来。 二皇子面色霎时惨白一片,惊慌中后退一步。碰到软榻,颓然摔倒。 二皇子又在惊慌中,被身后的四皇子迅速拉了一把起身! “三哥!” “你私自从边关无召而回京,果真是要造反吗?” 是四皇子,他终于要亲自上场了。 话音未落,几个身手极为敏捷的侍卫,按着短刀,从书房窗户中翻身而入! 又迅速在二皇子和四皇子身边聚拢,一一抽出武器,戒备护卫。 黄权眼角抖了一抖,是大内侍卫! “老三,不急。” 黄权悠悠然坐回书桌前。 三皇子和七公主,一人拖着冰冷长枪一人按着佩剑,冷冷的看了一眼二皇子和四皇子,走到太子黄权书桌旁站定。 故事,才刚刚开始。 “看来皇兄,今晚当真要谋逆了!” 四皇子站在侍卫保护中,一开口就是王炸! 黄权慢慢抬起头。 “于大人?” 底下众臣中,身份地位最为尊崇的兵部尚书太子少傅,拱手向前出列。 “今日是否先是二位外镇王爷殿下,带兵围了我东宫?” 黄权今晚一定要把自己的对手,直接按死! 事情的发展总是在波折中前进,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黄权没有准备好,却已经兵戎相见! 事急从权,那么今夜,就提前动手吧! “老臣,亲眼所见!” 兵部尚书给了黄权肯定的答复。 “御史台,可有异议?” 黄权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朝着众臣询问。 御史中丞也是同样拱手向前出列。 “臣等皆亲眼所见!” “哈哈哈哈哈……” 黄权猛的大笑出声,书房中二皇子和四皇子忌惮无比的看向他。 “我堂堂一朝太子!” “母后被害,詹事府等亲近之人劝我不要声张,要隐忍!” “三弟何错之有?只因后宫之中一个莫须有的巫蛊之罪,发配苦寒边关!其母妃更是被投进井中淹没!” “老二……” “你当真以为,你除掉我这太子,你就能登上皇位?” “你知不知道,你除了只有你的母后为你撑腰,你一无所有……” 二皇子正要反驳,黄权冷冷的一笑。 “你的秦王府,上下都是齐王四皇子安插的眼线。此事,你可知?” 二皇子诧异的扭头看向四皇子,四皇子面无表情,不承认也不反驳。 “老四……” “所有兄弟中,只有你最是心狠手辣!” “你也是让我最是寒心!” “你联合你的贵妃生母,平妃姨母。上下其手,六宫粉黛掌控,九门都统换为心腹……” “齐王府每到夜间,甚是热闹啊!” “往来全是我大汉将军,谈笑陪侍者俱都禁军!” “朝堂之上,三省六部,门生故旧遍布,以外戚掌控实权隐而不发!” “你要针对的人,不是我这个你永远瞧不上的废物太子,而是一旦老二上位,你才会最后发动,是也不是?” 二皇子听完黄权一通分析,踉踉跄跄的避开身后四皇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最信赖的四弟! 四皇子淡然的从腰间,再次将折扇抽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是我小瞧太子皇兄了。” 他,承认了! “可惜啊!即使太子殿下知晓了一切,仅仅依靠三哥带回来的人马,皇兄又能改变什么呢?” 四皇子迈着四方步,在大内侍卫的护卫下,旁若无人的,走到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面前。 “于大人,内阁中五人,仅有你和工部尚书王大人不愿向我投诚呐……” “你说你效忠的只有皇上,只有这天下,很好,我尊重二位阁老的选择。” “去岁大河水灾,工部办事不力,以至于民怨四起,那是王大人应有职责应负责任。是也不是?” “可是我齐王府,努力放粮赈灾,才换得如今一口灾民果腹?” “可是我齐王府,奔走上下安排大河疏浚,才换的今天水患平息?” “于国于民,我可曾不如太子殿下?” 四皇子咄咄逼人的态势,让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一时之间无以反驳。作为下官,他也不能反驳,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太子殿下,我的好皇兄。这天下你和二哥可以坐的,我为何不能坐一坐?” 四皇子脸上一抹激动的潮红迅速升起,他紧紧握住手里的折扇。 “本王如今手握京官一半人的命运!六宫中,全是我的眼线!京畿直隶禁卫大部分听从我的号令!!!” “皇兄?” 四皇子终于撕开伪装的面具,他激动的坐回原二皇子的位置! 他骄傲的看向众人! 就连太子,他也觉得泯然众人矣! 太子在隐忍,他又何曾不是一直在隐忍? 太子无能,只能毫无反抗的被动躲在东宫里唉声叹气! 他不一样! 四皇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过是为二皇子在做嫁衣,谁又曾想过,他才会是最后最大的赢家呢? “老四……” “谁告诉你,我只把老三叫了回来?” 四皇子不可置信的看向一脸风轻云淡的黄权。 “唉……” “手足相残,最是无情帝王家……” 黄权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再解释。 老三的边军虽勇,也着实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 他们此刻不能也不敢,真对皇帝的亲卫动手。他们护在四皇子身边,让老三的边军一时投鼠忌器。 书房内,一时之间,再次陷入僵局。 “咵咵咵……” “将军!有大批不明军队,正朝着东宫而来!” 是边军撒在东宫外的斥候,此刻进来向三皇子报告军情。 老三脸色一僵! 询问一般看向黄权。 “于大人?” 黄权并不在意。 作为兵部尚书,一切军队调动,都必须出自他的手中。 “老臣……不知!” 于大人脸不红心不跳,三皇子的边军调动,他也一样不知。 都是皇家皇子内乱,他一个外臣,表面上互不得罪最好。 “哦?” 黄权抬起头,眼神炯炯。 “四弟,我的好臣弟,让我猜猜,是不是老五带兵,准备杀进来了?” 书房之内,顿起喧哗! 四皇子…… 他是想要学那“玄武门之变”?! 第10章 兵戈相见 “皇兄!” “你这东宫今晚,你敢让它血流成河吗?!” “呵呵呵呵!” “你就区区数百东宫侍卫和三哥的人马,你拿什么跟我和二哥的作对?” “不如投降吧!” “皇兄?!” “念在兄弟一场,只要你答应我今生永不出府,我可以留你和三哥一条命!” 四皇子面容扭曲,可见其内心深处的激动,早已无法压制。 七公主有些慌乱。 底下的众臣们,互相观望,不发一言。 太子和三皇子,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反而是最边缘的二皇子,神情逐渐变得开始狠辣起来…… “老四……” “皇兄说的,都是真的?” “你终究要将我取而代之?” 二皇子声音有些颤抖,可仍然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四皇子。 “哼!” “二哥,你只要回到你的秦王府,我日后定会让你荣华富贵终生!你的爵位,世袭罔替!” 四皇子扭曲的面容,此刻终于平静了下来。 对于二皇子的询问,他还是耐着性子,给予了回答。 语气中不可置疑的态度,也一并让所有人明白了他的决心。 “唉……”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只要等五皇子带兵杀进东宫,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时。 黄权忍不住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老四,聪明绝顶如你,应该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 四皇子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安稳坐在书桌后的黄权。 “本宫再次说一遍,你以为我只把老三叫了回来吗?” 四皇子犹豫着,有些怀疑的看着黄权。 “难不成你把老六从他府中请出来了?就算他来了,又能怎么样?” 四皇子不信一个整天只想着修道求仙之人,难不成还能力挽狂澜? “他今晚确实在宫中……” 黄权淡淡一笑。 “还是我们七妹,亲自去请的他出府。” 四皇子有些怀疑的看向一本正经的黄权,“就算老六也来了……你说什么?!他在宫中???” 四皇子心里一凉……很快又调整好心态。 “皇兄,就算如今六弟就在父皇跟前。又能如何?” 后宫之中,应该是已经开始动手了…… 六皇子无兵无权,一身道袍独来独往的他,能改变什么? 四皇子压根不信! “六弟不需要去做什么,他只需要坐镇宫中就好。” “在父皇遇害,在皇后、贵妃和其他作乱人等,被诛杀后,稳定六宫,六弟就是最好的人选。” 黄权说的很慢,四皇子却如同遭遇雷击! 怎么可能? 六宫中早被他全换上了自己人在指挥! 入宫镇守的几员指挥使大人,也全是他四皇子身边的亲信! “皇兄,莫不是开始说胡话了!” 四皇子打死也不信! 别说四皇子不信,但凡书房内对太子性格平日行为,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信! “你错了,四弟……” “我根本不需要,二十六卫指挥使全部效忠于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只需要拉拢住最关键的那几个底层小校也就足够了。” “懂了吗?四弟?” 四皇子一时脑袋里轰然炸响! 难不成……? “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样!” “老五也闹了差不多了,也该到了我这小书房了……” 黄权话音未落。 书房前院中,一个华服少年,手握钢刀,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凡是敢挡在他面前的人,无论是谁,一刀劈死! “快点!” “将这东宫全部围了,尤其是这间太子书房别院!” “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跑了!” 华服少年身旁,一个穿着满甲的将军,正呼喝着指挥士兵们进行包围。 东宫侍卫、二皇子所带人马、四皇子之前也带了不少的士兵,乱乱哄哄的,全挤在一处小小的书房前院里。 书房别院前后门处,最为血勇的朝廷边军将士们,摆出了战斗队形。 双方立即进入对峙。 杀戮,一触即发! “皇兄,外面是老五带的,整整一营人马!” “你还要妄想挣扎吗!” 四皇子心里有些发慌…… 难不成父皇寝宫那里,真的会出意外? 他要赶紧解决太子东宫之事,必须即刻前往父皇寝宫那里,与母妃她们汇合,以免夜长梦多! “二哥!动手!” 二皇子看着平日为自己是从的老四,今晚竟然向着自己发号施令,懵了。 他愣了一会后,苦笑着迈开沉重的步伐,退到了人群之外。他,选择退出,他带来的人马,也全部命令放下武器。 四皇子对二皇子此刻的举动,又是惊讶又是气愤! 四皇子猛然一敲自己折扇。 一直陪伴他的侍卫,获得他的授权,开始高声传令! “传齐王令!” “此间人等,全部拿下!” “反抗者,格杀勿论!” 四皇子等不及了,在获得自己人肯定五皇子已经围了东宫和太子书房后,他下令了! “唉……” “三弟,看你的了。” 黄权看着面前已经陷入癫狂的四皇子,淡淡的发出自己的命令。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书房外,整座东宫里,人影瞳瞳,喊打喊杀兵器碰撞的声音,几欲震碎夜晚的黑暗! 书房内,所有人,安安静静的彼此互相警惕的看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皇……皇,兄……” 七公主毕竟还只是一个,年岁较小的女孩子,她的声音里满是担忧与害怕。 她紧紧靠着黄权的肩膀,听着书房外有些绝望的惨叫声,浑身有些颤抖。 黄权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放宽心,脸上似笑非笑。 被几个大内侍卫护住的四皇子,手里的折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手心,看似胸有成竹。 “老四,今晚这一切本不该发生的。” 书房外的喊杀声,逐渐有了停歇下来的征兆,黄权出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默契。 “皇兄说的是,确实本不该今晚发生。” 四皇子说完,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安静之中。 “你……打算多久拿下京畿二十六卫的指挥使?我猜猜,至少还要几天吧?” 皇权将目光又投向了二皇子。 四皇子对于黄权的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今晚能出现如此变故,只能是一个原因,我们的二皇子秦王殿下,作为搅局者,下了一步好棋啊!” 几位皇子再次沉默。 “那……父皇……” 七公主疑惑的看向黄权。 今晚,发生了如此大事,按理,作为一个未出阁皇家女子,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黄权摇了摇头。 老皇帝,今晚,就算是能撑住,他也撑不住了,有人会让他撑不住的…… 第11章 薨,与东宫闹剧的结束 书房外的兵戈杀伐声,逐渐只剩下偶尔的痛苦惨叫。再至连惨叫声都突兀的结束了。 书房内,众人满腹心事,各自等待最后的结果。 “皇兄,好手段……” 二皇子本来已经退至书房人群,偏外的位置,此刻却满脸死灰。 “臣弟可死,然臣弟有一事相求……” 四皇子手中折扇“啪”的一声,跌落脚下。 他看着二皇子,“二哥,你……你……” “皇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四皇子已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他涨红着脸,完全不顾自己形象,单手指着黄权,愤恨无比。 “老五!老五!” “老五?” “五弟?!” 四皇子哑着嗓音,有些撕心裂肺。 书房门口,一全身华贵少年,此刻披头散发的,正被两个粗暴的边军,背负双手绑着压了进来。 众臣全都悚然一惊! 二皇子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低下头,痛苦的闭上自己的眼睛。 四皇子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被绑着的少年,又红着眼瞪向黄权! “你!你们……怎么,怎么敢!!!” 穿着甲胄提着钢枪的三皇子,神色冰凉,默默走到被绑着的五皇子跟前。 “三、三哥!你要做什么?!” 四皇子惊讶中,急忙喝止! 被绑着的华服少年,双眼瞪得巨大,开始拼命挣扎,可他双肩被两个粗蛮的边军按着,他的一切挣扎都像是做无用功。 “三……三哥?别……别……杀我……求,求你了……呜……啊……” 华服少年在被拖着带血钢枪靠近的三皇子面前,吓得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又无法擦拭,狼狈至极。 “哼!” 三皇子厌恶的转身回到黄权身旁。 皇室成员,即使要被处死,也不能如此草率从事。尽管三皇子刚才确实想,一枪将其扎死! 三皇子走到黄权跟前,立正,行军中礼仪。 含义不言自明。 黄权看着三皇子收了手,满意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会的!” “老五带了一营人马!一营人马!” “三哥!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不可能会失败的?!” “我不信!!!” 四皇子看着黄权咬牙切齿! “与我无关。”三皇子极为冷淡的,不屑的看了一眼四皇子。 此刻的四皇子,脸色实在有些疯狂。 “边军血勇无双,禁军也不是泥捏柿子!” “我不……信……” 一个托盘,被一个边军小将双手举过头顶,送进了书房。 托盘上放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这圆滚滚的东西之上,还有一块红布盖着。 四皇子看着托盘,目眦欲裂! 一时气急,竟然无话再说,只剩颤抖的身体,此刻正揭示着他激动的内心。 底下群臣,又是互相彼此看了一眼,低下头,装作啥也不知道啥也没看见的样子。 “验明正身!” 三皇子低声命令。 “是!” 又是一员边军将领上前,将红色布块掀开…… “嘶……” 小小的书房内,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七公主更是被吓得惊叫出声,拼命往黄权怀里钻,埋着头,不敢再看。 黄权冲着三皇子缓缓摇摇头,轻轻拍了拍七公主的后背。 底下群臣再次低头,都是一群人老成精之人。此刻都在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 “老四,老二,老五,我们一起进宫?” 东宫混乱已经结束,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四皇子原本呆呆傻傻的看着托盘,脸色煞白,被黄权这么一叫,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皇兄……” 面如死灰的人不止四皇子一人,还有二皇子。 “当年后宫密讳,涉及先皇后和三弟母妃一事,臣弟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臣弟可死,求太子殿下,择一冷宫,选三五亲近之人,青灯古佛,让臣弟母后可以终老……” 二皇子再次向着黄权请求。 黄权面无表情的看着此刻弯腰认罪的二皇子,自小到大的一切欺辱和委屈,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中一帧一帧划过…… 似乎有灵魂在王穆然体内哭泣,又渐行渐远。 是原太子的不甘与释然吗? 黄权缓慢的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二皇子的请求。 “老四,你呢?” 黄权说话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沉重的语气,只是很平淡的像是一个大哥哥在问自己的弟弟。 “我不信,我不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三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会妖法?” “我知道了,是六弟,他会妖法,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四皇子不甘的看着三皇子,他不敢直视黄权的眼睛。 明知道自己已经完败,可四皇子依然在垂死挣扎。 “哼!” 三皇子抱着自己的钢枪,只对着四皇子厌恶的冷哼一声。 “带我们四皇子齐王殿下,掌掌眼吧。”黄权摆摆手,让三皇子手下将领收了托盘。七公主在,她不适宜看此血腥物介。 黄权率先出了书房。 庭院外,密密麻麻的全是着甲士兵,冷酷而又森严。 “跪~~!” 有将领长声呼喝! “咵!” “咵!” “咵!” 上千人,肃穆中身上甲胄碰撞,行半跪军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瞬间,黄权有些恍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切的发生,就像一场梦,在刀尖上跳舞的梦。 黄权微微点头,众军起立! “老四,看看他们的胳膊上。” “你输的原因就在上面。” 黄权一扭头,冲着自己身后已经被严密看押起来的四皇子,无悲无喜,语气中透着平淡。 四皇子睁着血红色的眼睛,抬头看去。 密密麻麻的火把映照下,所有的军人,包括边军和原本属于他和五皇子带来的禁军卫一营士兵们的胳膊上,一根黄色的布条正被夜风吹起。 “你拿下了他们的指挥使,你让掌握实权的诸将军,为你齐王府马首是瞻。” “老四,你做的都对,你是我们所有兄弟中,心思考虑最远谋略最深的那一个……” “作为太子,祖制不允许我接触任何藩镇和领兵的将领。我无能为力……” “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不是高高在上的指挥使大人,将军更加不是。但是他们愿意相信我这个废物太子,可以带给他们更加光明的未来,所以愿意追随我。” “四弟,懂了吗?” “今晚……” “我救不了你……” “弑父弑君还意图弑兄弑弟,十恶不赦……” “四弟,或许此刻,父皇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们去,告个别。” 黄权也不等四皇子有何反应,袖袍一甩,朝着老皇帝寝宫方向,也不骑马更不乘车,直接大步流星而去! (感谢爱喝帝皇养生茶的龙帝送的礼物) 第12章 薨,与冰冷铜锁 从东宫到老皇帝的寝宫有多远? 黄权告别原太子最后灵魂的释怀后,站在两扇厚重的红褐色宫门前,停下了急促的脚步。 一对沉重冰凉的铜锁,将红墙朱门阻挡在黄权面前。 黄权的身后是以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为首的一众被边军和禁军看押起来的阶下囚。 他的左右两边,是以三皇子和七公主为首的支持者,在他们身后又是一众原本没什么实权的大臣和被严重排挤的小镇兵头。 一切,都将在今晚仓促开始,也将在今晚仓促结束。 “差不多了……” 黄权盯着这古老威严的铜锁,略微一点头。 一排士兵合力扛起一根一人合抱之木,开始撞门…… 门开。 破碎的大门之后,百十个金吾卫禁军和几个太监,忙不迭慌乱中跪在大门路边两侧。 黄权知道这群人是听谁的命令,要来阻挡自己。 但此刻的他,懒得正眼看一下这群脊梁弯曲的废物们。 一重门,两重门,三皇五帝,九五之尊,皆是践踏着别人的血液与尊严上位。 重生后的黄权,本质上,也一样。 老皇帝寝宫门前丹墀之下。 一众御前亲卫拔出钢刀,成了最后阻挡黄权前进脚步的人。 “儿臣!向父皇,请、安!” 黄权神情严肃中,略微弯腰一拱手,隔着几十个已经完全脚软的御前侍卫们,冲着一名站在台阶上的大太监,就是高声一喝! 随即,台阶之上的大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丹墀之下数千杀气腾腾的一众将士,以及底下一众灰头土脸的原高高在上的皇子们…… 他猛地跌倒坐在台阶上,又连忙爬起来,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迈开腿就往寝宫中跌跌撞撞中跑去。 此刻的黄权不着急。 里面的人需要药效发挥的时间以及其他准备的时间,黄权也需要时间。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一样。 今晚,有个人,普天之下,曾经最高贵之人,必须……死…… 在场但凡有一点头脑之人,大概都猜到了一些无法肯定的恐怖和森冷后果…… 却没有一个人敢质疑黄权如今的做法和决定! 从法理上而言,请安的太子,在皇帝寝宫门外候着,没有命令前,绝不上前的做法,毫无破绽,谁也不能说个不是出来。 寝宫门开,丹墀之上,大太监再一次带着两个小太监出现。 “太子殿下勤勉非常,朕心大慰……” 这一次,传话中再也没有以前惯有的各种敲打与训斥。只有劝勉和鼓励…… 黄权依然一脸诚惶诚恐的弯腰听着。 六皇子此刻应该在寝宫之内。如今一听这大太监的传话。黄权大概猜到六皇子当真如预料那般,没有到达老皇帝的卧榻之侧…… 接下来,还需要等,老皇帝还吊着一口气。 否则,黄权等来的应该是圣旨遗诏! 黄权弯着腰,继续诚惶诚恐的听着,表面上。 大太监话锋一转,黄权心中的鄙夷不屑更加深重。 大太监继续转达的无法明说而又不得不点明的意思中,透着让黄权即刻带兵离开的蛮横命令。 否则就是忤逆与造反! 这拐弯抹角的小家子做派,让黄权忍不住轻蔑的一笑。 这份传达旨意的背后之人,黄权答应过另一个人可以不杀她。 可是,天威难测。黄权答应过,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自作主张! 一切,就看黄权今晚的耐心了。 “皇儿知晓了……” 乍一听闻此话,丹墀之上的大太监面上忍不住一喜,又慌忙低头,装作啥也没听到的忠心奴仆样子。 连老皇帝贴身总管太监也看不见了吗? 太子曾经母后的传话太监,今晚也没有看见影踪…… 眼前这个传话的大太监,黄权并不熟悉,脑海中似乎是在后宫中哪里见过,却实在想不起来。 “儿臣……恭请圣安!” “儿臣!请父皇摆驾!” 黄权身子一动不动,依然领着所有人,在夜色下肃穆而站。 今晚的夜色,透着黑压压的沉闷。 本就是一副暴风雨天气即将到达的前奏。 黄权说,今晚注定风消雨驻…… 此刻,东方本将逐渐亮起晨曦的时候,天空却依然黑压压让人惊悚无比。 大太监深深弯下腰的脸上,由喜转瞬变为冷漠。 也不与其他人示意,再一次扭头就往寝宫之内大踏步离去。 黄权心中再次冷哼。 直起身。 将被看押起来的二皇子四皇子,淡淡的一招手,让人押送到自己跟前,一并站立。 “二弟,四弟……” “二位的母亲,恐怕在夜里看不甚清你们的身影啊。” 二皇子望着寝宫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四皇子看着黄权,脸上的不忿即使在夜色里,也看的一清二楚! “皇兄,只要我还活着,这最后的胜负,犹未可知!哈哈哈!有本事,你现在杀了我啊!杀了我,杀了我啊!” 带着疯狂涨红双眼,如果不是被两个粗壮的亲兵押着,四皇子说不定真要冲上前来咬黄权这个太子两口。 “身为天家贵胄,死到临头,与草民市井之徒,也并无太多区别……” 黄权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叹息,语气中只有平静。 “四弟,你在等一众阁老的到来,也在等最后的禁军围城入内逼宫。对吧?” “九门之人,也是你的属下。是不也是?” 一瞬间,被黄权将最后的底牌揭开,四皇子张了张嘴,“你,你,如何得知?” 四皇子脸色变得惨白,这一刻,他心里最后的防线被黄权打破。 兵权! 显然黄权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我没有猜错……” “一份矫诏也应该起草好了吧?” “四弟,你猜我会不会给这份矫诏面世的机会?” 黄权露出自己的一副白色牙齿,扭头看向二皇子。 “我刚才是答应过你,你的母后……从祖制上来说,也是我的母后……孤灯清风古佛为伴。呵呵呵,我想,这个选择不用我再去决定了。” “假如,那份矫诏真的已经出来了。曾经的凤仪天下,如今恐怕也不过是伪懿旨一份,三尺白绫一卷……” “二弟,论隐忍你输给了我。论残忍,你还输给了四弟!” “我猜测的对不对,老四?” 四皇子这一次,已经彻底被惊吓当场!有些看妖孽一般看向黄权这个曾经无比懦弱的太子! 二皇子并不怨恨四皇子,只是眼中含着泪,继续望着寝宫,不言不语。 “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 “你们三个,都低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一心只会寻仙问道的小老六……” 黄权隐隐约约中,似乎听见了寝宫内的一连串女子的哭喊与怒骂…… 在自己的身后,似乎也应该有上万的兵马,正被几个须发皆白的人领着,朝着曾经的禁宫午门冲了过来…… 时间差不多了…… 黄权竖起了一只胳膊。 第13章 薨,蛮横 黄权身后军将们,尽皆立正。 “哗!” 黄权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寝宫方向,那里,有女子的哭喊声响起。 时间,刚刚好。 放下胳膊,黄权率先直直的顶着御前侍卫们的钢刀,迈上了寝宫台阶! 满脸寒霜,不怒自威! 一众堵路的,不过是下人罢了。他们虽为御前侍卫,金吾卫禁军,天子亲兵……然…… 黄权单手背后,昂首挺胸,四方步稳稳的落在台阶之上。 众侍卫面面相觑中,又没有皇上亲自下的旨,他们岂敢对黄权这个太子动手?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拿着武器的身体却诚实的开始逐渐后退…… “拿下!” 单手再次一挥,黄权厌恶的一声怒喝! “哗啦啦……” 从黄权身后,数百人披甲锐士瞬间朝着一众金吾卫御前侍卫们扑了上去! 兵不血刃,侍卫们一咬牙,手中钢刀一松,全部就地下跪,等待黄权发落。 “哼!” 黄权继续昂首缓步前进。 除留下部分将领看押投降的士卒外,三皇子领着一队边军,直接撞碎了寝宫朱红色的威严大门…… 寝宫内,六皇子坐在大厅最前排,领着一群僧道,正坐于蒲团之上,敲钟念经祈祷。仿佛刚刚入内凶神恶煞的一众士兵们等一切事物,皆是虚妄。 黄权冲着这个年岁仅仅只有十来岁的六弟,微微点头。 六皇子一身道袍,望向黄权的眼睛里,喜悦的亮光一闪,很快闭了起来。 很快在黄权身后,又陆续被押送进来数人,其中一人看向闭眼盘腿的六皇子的眼中,有无数恨意怒火正熊熊燃烧! “六弟!” “给我一个解释!” “让我也死的瞑目!” 是四皇子。 拍拍自己的盘腿,六皇子再一次睁开眼睛,看着黄权身影彻底进入了老皇帝龙床所在房间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起身,执道家见礼。 “四皇子,贫道已经在前几日入了道籍,这红尘烦扰,何必执着不清?” 少年老成的六皇子,站在四皇子面前无悲无喜,连一声四哥,这血脉亲情,他也不再留恋。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直喷六皇子面门。 六皇子一扫拂尘,偏头躲过。 “回答我!” 四皇子已然气急! “也罢……” “一众阁老家小,朝堂三品以上大员室眷,皆是求佛问道之人……” 六皇子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深呼一口气,苦笑着,继续解释。但他却不敢直视四皇子的眼睛。 “所以呢?!” 四皇子眼珠子瞪的溜圆!他若不是双手被人扣着,此刻的他,想要即刻生吞活剥了眼前的六弟! 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原本一切的谋划都将在未来几天尘埃落定…… 先是二皇子临时不经他同意,立即冲太子发难,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后是他想方设法发出消息后,本以为已经板上钉钉的全城禁卫,却迟迟没有任何及时响应! 四皇子怎么可能不急? 六皇子最后怜悯的看了一眼四皇子,“是人,都有软肋。” “如果刚开始偷偷用能让人上瘾的,来自南疆的药物,控制住了他们部分人以及他们家人的手脚。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此种药物,原本是我们为追求天人合一境界而熬制而成。” “太子殿下亲自改了配比,进行了所谓的提纯。” “此种药物一旦发作起来,筋痛骨麻、神识昏沉,堪比天降神罚……” “没有人遭此劫难后,还能坚定立场,而不会犹豫……” “我知道的,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反击,太子殿下还绑架了不少人……” “以他们这些人为质,加强监控。” “太子殿下认为如此之后,还是不够保险。哪怕之前存有戒心,不愿服用这等歹毒药物之人,哪怕他们已经答应中立脱离二皇子党羽……太子殿下依然令人,利用粥食饮水之变给他们下了药,彻底控制了起来。” “我大概还猜到这座寝宫之内,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身边的体己人,他们的家人同样也有太子殿下专门刻意安排的掣肘和后手。” “四哥,从几个月前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这种药物,原本只是一朵极为美丽脆弱的花朵……” 四皇子目眦欲裂! 最后颓然一声,“好卑鄙的手段……我,输了……呵呵呵,哈哈哈!” 四皇子望着高耸巍峨的寝宫顶部,有泪被强硬抑制。 “老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咱们这个大哥……” “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吧……” 四皇子终于不再歇斯底里,他望着眼前的六皇子,第一次用一个兄长的眼光看向了这个弟弟。 “他利用了你……” “这个秘密……你必须要烂在自己肚子里,知道了吗?” “我们,一直欺他懦弱,却是,都小看了他……” “六弟,四哥,要先走一步啦。” 六皇子点点头,弯腰,退后,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之上,坐了下去。 釜底抽薪! 为达目的,可谓心思极为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四皇子终于彻底猜透了太子真正的手段! 四皇子眼神平静的望着近在咫尺,却又可望不可及的龙床所在房间。 那里,正有浓厚的血腥味传出来。 没人知道自太子进去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仅剩四皇子母妃最后的怒喝声,成了绝唱…… 天终于大亮。 憋了一整晚的浓厚云层,果真如太子所言,滴雨未下。 宫中传出噩耗:先皇驾崩!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等一众嫔妃答应常在,全部自愿追随先皇而去!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因犯忤逆罪,收押圈禁。 一个月后,五皇子因醉酒追打府中下人,不慎跌入园池,溺毙。 又三个月后,二皇子偶感身体不适,病发,乃至呕血数升。黄权亲命御医会诊,并遍寻京城名医问药。有传言,一乡野神医断言,二皇子乃是长久服用慢性毒药,导致最后不治而亡。 再半年零一个月后,瘦骨嶙峋的四皇子,被人发现死于马厩之内。传言四皇子里通外邦,欲畏罪潜逃,终因不擅骑乘而至坠马…… 对于三位“情比金坚”的皇子弟弟们相继离去,新皇黄权在朝堂之上,面对着文武百官,哭的惊天动地,哀恸至极…… 大赦天下…… 第14章 加封,震慑 三皇子在黄权登基后,主动三请,交出了手中边军军权。 因三皇子拥立太子有功,赐金册金印,赐九章冕服,赐出入亲王金吾护卫仪仗,赐京城府宅一套,赐内务府承销十年王府开支,赐三世而推恩降爵…… 六皇子拥立太子有功,因已出家受了符箓,黄权登基后,赐金银珠宝万两,赐玉石、象牙印信,赐仙山名号,加封道观祥瑞,承爵一品…… 七公主加封长公主,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原东宫属官,原兵部尚书,原御史中丞等一干从龙群臣,黄权登基后一一加封。 黄权欲改封地策,原皇室诸多藩王郡王县级公侯等,除陪京镇守及所属六部外,全部迁回京城居住。 此举,朝野上下流言四起,京城内外谣言遍布。 明枪暗箭,前仇旧恨,朝着黄权这位当今的皇帝,汹涌袭来。此间凶险,并不弱于夺嫡之争…… 御书房,坐在上首位的黄权,手里正专心赏玩着一枚实木把件。 五名须发大多泛白的老臣,黄权一一赐了座位。他们,正是五名内阁成员,满朝文武百官之首。 黄权一时半会的,为安抚群臣,依然保留了先皇原内阁领导班子。只是打发了不少后宫首领太监宫女嬷嬷们,去守陵。 “皇上,庶民忧虑,群臣焦躁,边关连年征战不休,百姓实在苦不堪言。今岁眼见秋粮将近,恰逢其会……老臣斗胆请示皇上,暂缓北狩……” 黄权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首先说话的人,正是原兵部尚书太子少傅于大人。如今因从龙之功,黄权又加了爵位于他,并另赐大学士,领内阁首辅。 还行,虽然话里明确不赞成黄权将分封全国的皇室成员,再一次聚拢京城,至少,并无空话废话搪塞黄权。 “王爱卿的意见呢?” 黄权头也不抬,手中的实木摆件放回了书桌之上。微微示意,张开嘴,抿了一口宫女贴心递上来的茶水。 黄权并不渴,只是漱了漱口,又一低头,将茶水吐出到宫女递来的另一口空茶杯里。 一仰头,一块温热的毛巾轻柔平缓的,为黄权从额头到耳畔再到脖颈,细细擦拭。 底下除被黄权点名之人外,其余四人也分别在宫女太监伺候下,略微净了下手,捧起黄权御赐茶水。 这茶水可不是让他们漱口的,更不是真让他们喝的,捧着茶杯,低眉顺眼,意思罢了。 这重生古代当了太子再当皇帝,当真是无比享受。哪怕拉个屎,也是前后簇拥着十几二十个妙龄之人,焚香的,抬沙的,端桶的,净股的…… 不得不说,除了每天天不亮非要和一群老头掰扯以外,黄权感觉这辈子值了! 只要黄权愿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可以顿顿吃饭不重样。就连晚上暖被窝的人,他也可以天天不重样压根不认识也不需要认识。 作为一个受了良好九年义务教育的黄权…… 老实说,他早晚那是必须也要尝试一下多人运动大被共眠滴。 这是古代啊!别说三五同眠,就是拉着三千后宫佳丽一起跳踢踏舞…… 全国上下也只会夸他们的皇帝肾好,为皇室增添血脉! 有权就要及时行乐,否则过期作废! 可是现在不行。 一群老头天天围在黄权耳边,所谓要将太子妃接回皇宫,要与黄权共同举行新皇祭天盛典一事,也是烦不胜烦…… 太子妃? 黄权差点忘了自己早就还是一个已婚人士呢!只是可惜,无论原太子殿下记忆里,还是当今的黄权这位皇帝陛下…… 他们都记不得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数十人围观指导洞房礼仪并进行秦晋之好的太子妃…… 具体长什么模样来着…… 黄权也就隐隐约约记得,对方性格不错,皮肤不错,身材也不错…… 尤其是婉转承受恩爱之声音,听起来也是令人血脉偾张…… 其他的,黄权忘了。 并且忘的理所应当,无人敢质疑半个不字。哪怕是黄权还是太子时期,打发太子妃去庙里求佛祈福,也没有任何人觉得黄权做的哪里不对。 这就是父权君权的古代啊! 黄权暗爽。 不过,既然一群老头叽叽喳喳的在大朝会小朝会上都提了一嘴,黄权也觉得还是有必要见一下自己曾经的太子妃当今的小皇后。于是顺水推舟,命人择一良期,准备将她从庙里接回来。 黄权正在为自己下半身幸福,畅想美好未来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臣窃以为,诸侯王室迁居北狩一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仍需……仍需……从长计议。” 黄权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这个老头,心里叹口气,也不好发火。正是夺嫡之争时,唯二选择观望也曾明确表态不得轻易罢黜无过太子的户部尚书王老大人。 如今这个老尚书也同样被黄权加了爵,却没有赏荣誉衔。 黄权心眼不大,夺嫡当晚,他不仅私下里通知了于大人也同样通知了他。可这个王大人好巧不巧的,当晚说是卧病在床……你猜,黄权信不信? 能给此人进一等爵位,也是属于黄权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得事,拉拢一个算一个。尤其是还有三人没说话,那三人乃是真正的二皇子四皇子党羽! 黄权还没动他们,只是因为缺一个借口,缺一个举起屠刀的理由。 装作不经意抬头扫了一眼其他三人,装作不经意的又是一问,“诸位爱卿呢?” 黄权没有表示出自己的任何厌恶之情。相反,更多的时候,黄权还公开表态,没有此等三位先皇重臣共同辅佐朝政,江山不稳,民心不顺…… 原首辅大臣吏部尚书兼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师苏木和,轻轻放下茶杯,起身拱手弯腰施礼。 黄权别有深意的望着眼前之人。 “皇上此举,为我朝谋略,颇为深远,利国利民,有千秋之功而无一害也!” “老臣昼夜不敢假寐。闻圣人言,君之爱民则为之计深远,皇上圣明!实乃我朝之幸,亿兆黎民百姓之福……” “这诸侯王室在外,多有行为不端之举,为国计,不利久远。为生民计,多有毁伤呐……” “皇上今以北狩为名,号召诸侯会盟,一可安天下悠悠北境多有转进之口实,这二可将诸侯置于天子脚下,严加约束……” “然老臣,仍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苏木和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让黄权原本打算打压一下他们气势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 黄权耳朵里听着被人夸赞犹如圣人,至于圣人是不是说过类似的话,who cares? 黄权心里不禁有些美滋滋的情绪,慢慢开始荡漾,并逐渐爬上自己的脸庞…… “讲!朕虽年幼,也不是虎狼听不得人言嘛,苏爱卿但讲无妨!” 第15章 春秋茶话会 黄权如今看这个苏木和怎么看怎么顺眼,说的话都直往自己心尖上窜…… 不过,黄权还是记得这老头,曾经跟自己那是相当的不对付。早在太子时期,每每朝中决议,内阁拟订之策。做为原内阁首辅,他向来都只是象征性的给黄权瞄一眼就做罢。 如今见风使舵,换了新主子,对黄权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苏木和被黄权拉下首辅位置,换上了原兵部尚书,也算是对他曾经的过往,一个小小的敲打。 “老臣闻江南花好却易碎,甘拢粮弱而顽强……” 苏木和微微弯着腰,低眉顺眼,侃侃而谈。 黄权皱了皱眉。 “江南之地,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今聚天下诸侯,江南士族必有损伤。北境骚扰,江南多有捐矣……” 黄权再一次皱了皱眉。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老王和老于,这苏木和不过是重复了二人先前之话罢了。 “苏老爱卿亦是认为朕操之过急否?” 黄权干脆出声,打断了苏木和的话,如果真是这样,这苏木和一开始说的话,就是放屁! 黄权隐隐中,心里杀意波动。 “非也!皇上不妨先从甘拢回疆苦寒之地,徐徐召回王室,他们必将感恩戴德!也必将跪谢隆恩!” 苏木和又将腰弯下了一些。 黄权一时哑然。 这确实是一个比之前自己想的,要更加完善的计划。更何况,早在黄权还是太子时期,甘拢回疆之地的那些个王爷们,生怕遭遇兵灾人祸,请愿回京避难的书信就跟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让他们西北之地的王爷们回京,不仅不会得罪任何人,反而还能赢得无数赞誉…… 沉迷于江南烟花柳巷膏腴之地的王爷们,他们所有的触手根基都在江南,一个个也吃的膘肥体壮。 让江南王爷们即刻回京,断了他们财路,他们弄不好会被黄权逼得举起反旗…… 还有江南的士绅豪门们,他们在朝堂上的力量也是恐怖的可怕。就连黄权的母族,以及自己的太子妃,全部也是出身江南世家。 分封江南的王室,和江南本地的豪门望族之间,早就通过联姻等手段,深度绑定,所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可…… 黄权微微点了点头。 “苏老爱卿,果然老成谋国。是朕思虑不周。很好。苏先生,不妨细说。” 称呼上,黄权对苏木和也是有了改变。 这让原本坐在一旁的现任内阁首辅兵部尚书于大人,如坐针毡。他微微偏头,和王大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木和本身就是江南世家大族们的原朝中最大的代表,如果没有暗藏什么私心,于大人是不信的。他想提醒黄权,却又不能提醒。 即使他于大人自己身后,同样也是代表着某些世家的利益。不过他代表的恰恰是甘拢回疆集团的利益。 如果他于大人此刻敢出头,那真就是自己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哪怕黄权此刻不知道他于大人的出身,说不清楚以后有没有人会给黄权透底。那么,回过味来的黄权,也一定会将于大人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瞬间摧毁。 黄权狠辣的手段,他这个新任内阁首辅全程参与体验过了。 甘拢回疆之地的王爷们,之前雪花一样的求援信。于大人门清,不过就是想要得到朝廷更多的财帛粮草支援罢了。 至于迁居北狩……不过是一个借口,分封镇守乃是祖制,岂可轻易更改? 奈何黄权不尊祖制,闹得现在骑虎难下…… 又是新皇登基,一时半会的,即使做为高高在上的内阁成员,谁也不想轻易抵触这个霉头。谁也更加不想用自己的脖颈,去试验黄权的刀是否锋利。 但是有一个人还真的可以试一下。 那就是出身关东官宦世家的王大人,所以于大人偷偷用眼神给他示意。 苏木和身后端着茶盏的二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此间发生的一切事物,都与他们无关。黄权也一时之间,忽略这两位阁老的存在。 此刻的黄权,已经被苏木和勾起了兴趣。 “甘拢回疆苦寒死生之地,非一员能人猛士驻守镇压,而不得长治久安……” 苏木和话锋一转,又提出了换将想法。黄权猛地眼睛生寒!但很快又换回了笑脸。他有些猜不透苏木和真实的想法。 “皇上,不可!” 于大人这一次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冲着黄权弯腰拱手施礼。 黄权也不阻止,这一次他自己端起茶杯,简单的用茶杯遮挡自己的面容,“哦,于大人有其他想法?不妨一起说说。” 于大人咬咬牙,冲着黄权再施一礼,“临阵换将,兵之大忌啊,皇上!” “如今北境三路镇守总兵官,铁血丹心,每每北方鞑子犯境,皆是三镇以血肉抵挡,才换我中原花团锦绣。” “钦差总督北境军务挂威武大将军印的徐老大人,更是劳苦功高!数十年不畏苦寒不惧风雪,死守北方。更是举族多有男丁死伤牺牲于战场……” 于大人越说情绪越激动,他本就兵部尚书,对于军务,更是信手拈来。黄权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皇上,切不可因小人一时之口快,而毁我皇朝钢铁之长城啊!皇上!” “苏大人……” 于大人转身,怒意冲上双目,直视着苏木和。 “够了!” 黄权眼看这老于要向苏木和发难,他必须阻止,不得不提高声量,阻止事态朝着另一个方向滑落。 “老臣一时情急失态,请陛下息怒。” 于大人拱手,再一次朝着黄权施礼赔罪。 摆摆手,让内阁首辅于大人回归原位坐下后。抬起头,望着苏木和,他更想知道这个原首辅是不是能提出一个,能让三镇总兵比之徐大人还都更加服气的人出来。 “臣,有一个能让天下人归心,让甘拢回疆总兵官三路诸将服气,让天下诸侯王室侧目,让皇上北狩之策顺利施行之人选举荐!” 苏木和不卑不亢,就连于大人刚才对他的呵斥,仿佛就不存在一般。 “哦?” “是谁?” 黄权探出上半身,嘴里忍不住惊讶出声。 这一次不仅仅让黄权有了兴趣,就连剩下的四位阁老,也全都惊讶中抬起头,将目光集中到了苏木和身上。 第16章 江南许州入城装瞎 江南。 许州城外。 “万岁爷,老奴这一路上总是心惊胆颤,万一出个事,这……这……该如何是好?老奴求皇上最后一次,咱们摆驾回宫吧?”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老年人,眼中焦虑之色浓厚,眼巴巴的乞求着一个穿着书生服摇着折扇的年轻人。 “大伴,纠正一下,喊公子。你呢,谨慎服侍母后数十年,自小也是看着朕长大。这江南各个都说好,小桥流水人家,烟雨阁楼。你说朕不亲自看一眼,如何才能真正知晓江南的民生风情?” 黄权盯着宽阔熙熙攘攘的城门方向,那里郑千户正在处理几人入城事宜。 “这……可这……万一,老……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黄权回过头,笑了笑,算是安抚一下。他理解此人的担忧。 如此翻来覆去的劝阻之话,从宫中开始,一路上就没有停过。 也就这原母后生前的贴身宠溺太监,如今黄权将他提了起来,做司礼监秉笔太监。理论上,他的权力可以和内阁六部制衡。 同时,诸多太监中,黄权也仅仅称呼他一人为“大伴”。虽不是打小陪伴黄权读书之人,其代表含义,也是优渥之至。 也只有如今的他,敢在黄权身边絮絮叨叨了。 黄权挺享受这种被人从心里担心的感觉。未重生前的黄权,就连父母也只会在每个月发工资时…… 黄权看着郑千户冲着这边点点头,于是收起折扇,迈步朝着城门走去。 这郑千户正是黄权当太子时,笼络的诸多中下层卫所军官之一。 如今也让黄权加了“御前行走”职衔。 他身后的太监,话到嘴边,一咬牙一跺脚,无奈随着黄权一路小跑跟上。 “大伴,你没有把我这次的行程,透露给任何人吧?嗯?” 黄权头也没回,声音不咸不淡,连自称也换成了普通的“我”字。 “奴……奴婢……万万不敢!” 一滴冷汗,从黄权身后半弯着腰的人额头上落下。 黄权也不深究,继续大踏步朝着城门走去。 这件南行之事,一切还要从内阁议事说起。 苏木和提出的人选建议乃是—— 御驾亲征!!! 阁部余四人,震惊之余,一时无人敢插话。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黄权冷笑着做了最后决断。 苏木和代表内阁与黄权本人,代使北境,奉天传旨。 至于本身江南士绅代表苏木和此去,会不会被北境甘陇回疆集团之人撕碎还是跪舔……全看他个人本事。 建议是他提的,执行当然要他去亲自执行,后果么也要他自己去承担…… 黄权听之任之。他只要结果,他理想中的结果。 一群进士出身而入翰林院再入内阁的大学士们,总是夸夸而谈却无实际郡县治理经验。黄权打定了主意,他要变一变。 至于如何变,苏木和这一趟北境之旅,会给他答案与方法。 “爷,又是查路引。需要勘核一二。” 郑千户眼看黄权领着秉笔太监走了过来,也是一溜小跑靠了过来。 “这许州城莫不是也有其他繁复?”黄权低声询问。自打出了宫后,关于路引一事,黄权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尤以天子脚下,相邻诸城最为繁琐,甚至刻意刁难之事也是层出不穷。 黄权也是自我安慰,毕竟靠近皇宫,查紧严一些也算情有可原。 可这都到了江南,难不成,这商贾往来繁华之地,也同样绕不开人事? “回爷问话,是许州巡检司因秋粮已收,防患匪盗。特意加了弓兵……” 黄权点着头,示意继续。 “爷带的是京城秀才身份路引,来此江南目的是省亲……” “小人与这巡检司弓兵因入城费用一事,起了些微争执。” “这原守门兵卒的把总,听闻爷是秀才,便不再言语也不再多收费用。” “而巡检司弓兵小校说他们乃为农兵,巡检杂役误了农时农事……” 说到这里,郑千户略微停顿了一下,悄咪咪看了一眼站在黄权身后的大太监马公公。 这马公公什么表情也没有,让郑千户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要不要讲明。 停顿一下,最后只好先换一个话题。 “同时他们怀疑爷是否冒充秀才,以身份之便利,妄图躲避船钞路费。便要请爷过来,进一步比对勘验身份。” 郑千户长话短说。 黄权听了后,再次点点头。 蓝领长衫,头戴方巾,脚着长靴的黄权,满面春风的,领着身后二人。踱着四方步,完全无视守门的两队盘查士卒,径直朝着城门走去。 一队门卒的领头人,看了眼黄权身上的一身读书人着装,连忙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但是,另一队巡检司的弓兵,却拦在了黄权面前。 黄权打开折扇,似笑非笑停下脚步。 “大胆!” “你们竟敢阻拦我家公子!” “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家公子这一身行头!” “当心我们告知府衙,砍了你们脑袋!” 马公公踏前一步,他本身就是宫里当差的,又常年行走于各路高官贵人之间,一时之间,气势无两。让对面阻拦的一排士兵,面面相觑,甚至有些不自觉的缩了缩脑袋。 这许州城巡检司,最大的不同是,这巡检司的大部分弓兵,竟然有棉服! 尤其是看似小队长的一人,着装在古代也算是少有的干净妥帖。 黄权不懂,可他身后的马公公和郑千户,都不自觉的冲着对方眯了一下眼睛。 这小队长鼓胀着脸,犹犹豫豫,这会儿反而不敢直视黄权一行。 “让又不让,问又不问!” “非要府学大人亲至,尔等才肯作罢?” “还是你们这群宵小之辈,当真瞎了狗眼,猪油懵了心,想把手伸到秀才老爷身上!” “嗯?!” 马公公再次冲着小队长那人,逼近一步。慌的对方,连忙后退两步,避开马公公的锋芒。 别说秀才,就是童生,读书人的地位,也远不是这群大头兵敢觊觎的! 啥是秀才,不服差徭不纳粮,见官不跪!就是犯了刑责,轻易也不得受刑杖! 但是今天,这群巡检司却因郑千户之前的好声沟通,又是外地口音,从而想诈一下捞一笔。 如今当真看见了黄权一身正儿八经的书生打扮,他们先前的一点胆气,真就被吓住了。 第17章 入城后无数眼睛 “面白无须,公鸭嗓,北方京城官话口音。那领头的公子,说是来许州城省亲……” “小的趁门卒阻拦的功夫,亲自差人跑了一趟。” “那府中祖上早年分家,北方乃是主家,实有读书儿郎在京城定居并喜好游学。” “李大人?” “小的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是不是先派人跟着?” 一劲服手配腰刀武夫,弯腰立于一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锦服之人前。 太师椅上坐着的锦服中年人,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你也是千户的官身了,何故还要亲自去操心这些事?让下面人去安排就行了嘛。” “唉呀,老喽,这箭楼之上,吹吹风,略微坐坐,就是腰酸背疼……” 这中年锦服之人终于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就要站起来。 慌的旁边侍立一旁的武夫,忙上前低眉顺眼搀扶着他胳膊。二人缓缓走到城门之上的女儿墙边,望向城下。 “李大人正是日夜操劳国事过度,小的看在眼里,也为大人如此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而感动非常,大人是我等楷模,更是这许州城无数百姓的倚仗。” “小的能有如今千户职位在身,也全靠大人栽培。若不是大人悉心照顾,小的不过早晚曝尸荒野的一山野匹夫罢了。每每念起大人的知遇之恩,小的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当真无以为报!” 这武夫还是低着头,双手轻轻托举着中年人的胳膊。 中年锦服之人,望着城下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车流商贾,不自觉的嘴角弯了弯。 “好好干,年轻人。你父亲生前与我有旧,当年若不是……你家道中落,你也并非读书这块料,何至于此……唉。造化弄人呐。” 中年锦服之人微微点头,对于亲手提拔的这年轻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小人愚钝,还请大人一定不要嫌弃,让小的长久为您牵马执镫,此生无悔。” 中年锦服之人听闻此话,哈哈一笑,抬手抚弄自己颌下胡须,又望着城下的车水马龙,陷入了沉思。 “你很聪明。接下来的事情,那就交给你处理。” “定要谨慎!” “刚刚过去的底下三人,切不可让他们在我江南地界,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否则你我二人,别说九族,就是十族脑袋都不够砍的,听懂了吗?” 年轻武夫浑身一阵僵硬,额头上冷汗瞬间满布。 “那……小人,小人,小人……” “小人担心……” 中年锦服之人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谦卑弯腰着的武夫。 “在不需要你出现的时候,别问别拦别看别管别自作主张!” “听懂了吗!” “对了,提醒你,你刚说的第一句话,已有取死之道。” 中年锦服男人一甩绣袍,领着一队腰间别着长刀利剑的乔装劲旅队伍,朝着城门箭楼下慢悠悠走去。 留下满头满脸冷汗的武夫,长时间对着楼梯口弯着腰,不敢起身。 “大人?那李大人已经走远了。” 一小校试探着走到弯着腰还愣在楼梯口的武夫,轻声提醒了一下。 “是……是吗?” “唉……” 抹去额头上最后的冷汗,这武夫千户,终于直起腰,抬头扫视了一圈自己的一众心腹。 “各位兄弟,哥哥这一次,身家性命全都赌上了……之前有什么不对的,我这里向诸位兄弟先赔罪了。就拜托大家了……” “你……不行,我必须亲自带队,大家跟上!通知夜不收兄弟那边,距离再放远一些,务必不得让任何人有所察觉……” …… 黄权晃着膀子,自从进入这许州城后,他的一双好奇的眼睛就没有停止转动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稀奇。 街道全是青石板铺就,和京城相比虽不宽阔,道路之上排水良好,还干净非常。 重生前的黄权,一直向往来一次江南,毕竟是文人千年荟萃之地。可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准备加班,一直没有时间也舍不得花钱来旅游一圈。 如今可算是借着公务之便,终于来了江南,他当然要好好的东看看西望望,随便逛逛。 街边的商铺幌子迎风招展,来往的行人也对一身书生打扮的黄权多数都抱着友善的微笑。 唯一可惜的是,黄权对于街头的叫卖之声,一个字也听不懂。 “大伴,你听的懂吗?” 有些郁闷的黄权,放慢脚步,让马公公走到自己身旁。 “公子……爷,奴婢虽也是南方人,可这许州方言,奴婢……奴婢也听不甚懂。” 马公公微微欠着身子,贴着黄权小声回答。 “哦。那郑兄呢?” 黄权一扭头,又朝着一直跟在自己身旁,恨不得多长几十双眼睛,看谁都很危险的郑千户问了一句。 “爷……” 一抓头,郑千户满脸通红。 做为军户出身的他,出门最远的距离也不超过二百里地,朝廷也不允许他们军户随意离开祖居地。他可真真的是北方人。 黄权看着郑千户一时窘迫的样子,猛地摇了摇扇子,就差大笑出声。 “是我想的太理想了,哈哈哈。不怪你们。” 重生前的黄权,普通话可以行走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地区。可现在是严格管控人口流动的古代,方言才是民间主流语言需要。 黄权还真就仔细偏着头,听这大街上各种吆喝声。听着听着,黄权再一次无奈的笑了起来。 好家伙。 这吴侬软语,也和黄权重生前的方言差别同样巨大,参杂了许多的令外乡人头大的土话俚语。 猛地,黄权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郑兄,你刚才在城门口,对方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方言还是官话?” 郑千户被黄权这么突然一问,有些傻傻的没回过味来。 “爷,巡检司的人吗?他们说的官话。爷,那个小队长,穿着棉服……” “咳、咳!” 马公公握着拳,咳嗽了一声,郑千户闻听,立马闭上了嘴。 黄权没留意马公公的异常,更没听出来郑千户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有其他意思。 他此刻似乎意识到了其他事。 黄权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这会儿前方攒动的人群,忽然就吵吵嚷嚷了起来。 黄权一皱眉,摆手让郑千户和马公公一同上前看看。 就这么一打岔功夫,马公公刚刚领着郑千户上前,黄权猛地感觉自己腰间被谁一拽、一松,原本挂在左腰间的一组玉佩,瞬间被人摸了去! 黄权惊了一下,抬头望去,一个眉清目秀的穿着麻衣的小伙,冲着他笑了笑。 黄权正要出声喝止,这俊俏的小伙主动再一次窜近黄权身前…… 黄权一时语塞,惊讶无比。 腰间再次被人一拽一松,另一组玉佩同样瞬间被抢。 自此,黄权腰间原本一双两组玉佩,连带着刚刚出现的俊俏小子,一并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幕,恰好被时刻关注着黄权的郑千户看见,他怒睁双眼,就要飞身前去追回。 “别追了。” “财不露白,是我大意了。” 第18章 花钱被上一课 黄权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刚才那个偷盗抢夺自己玉佩的人,黄权记住她了。 女扮男装。 干瘦偏矮的体型,比男人细腻的皮肤和灵活狡黠的眼神动作。 黄权又不是真的一辈子被关在宫里的原太子。岂能看不出来? 一介平民,敢对读书人动手,黄权笑了笑。看来,这读书人虽然有特权地位,那也是官方给的特权地位。在某些人眼里,就是移动的钱袋子。 “大伴,前方何事骚扰?” 玉佩丢了也就丢了,黄权并不在意,他更想知道前方围了一大圈人,凑什么热闹呢? 马公公冲着人群某个地方,眨了眨眼睛。接着弯腰走近黄权身边。 “公子,是两个乞儿,路人围着看个稀奇。其一者整个身子装在一个瓶瓮里,但有头颈露出,能帮人算吉凶。其二者手脚断折,但仍卖力匍匐于地左右翻滚,收人赏钱。” 黄权听着这马公公的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父母家人呢?” “衙门不管?” 黄权直不愣的忽然以现代人想法问了出来。 马公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黄权的问话,只好不言不语。 这不论许州还是京城,何处没有丐帮?府衙如何管?也根本管不过来。 黄权看着马公公不回话,再抬起头看着一群穿着破衣烂衫或者粗布麻衣来往聚拢的人群…… 黄权不再追问,前方人群中,唏嘘调笑喝骂起哄声,络绎不绝。 国人从来不避讳苦难,如果苦难可以换作金钱粮食,苦难也是值得歌颂的存在。 “回避!让一让诶!” 黄权三人原本站在人群外,正站在这并不宽阔的路中间,诧异中就看见身后一队三人腰上挂着朴刀,手上拿着镣铐,补子上画个“衙”的人,就冲了过来。 其他路人纷纷躲避,躲避不及的直接推倒路边。 所有人全部散开跑开后,就剩黄权三人极为显眼的站在路中间。 领头的一人按着刀柄,瞟了一下黄权。并没有像对付其他路人一样,直接推开,而是刻意的领人绕开了黄权。 “公子,这也是朝廷给读书人的权利。他们不敢接触您的身子。” 马公公看着绕着自己三人离开的衙役,又看了看黄权惊讶的眼神,贴身解释了一下。 黄权点点头。还好自己重生的身份特殊,要不然对于古代生活习俗法理啥也不懂得他,在平民中可能还真活不过两集。 紧接着,绕过黄权三人忽然出现的三个衙役,猛地就朝地上乞讨二人扑了过去。 两个乞儿开始呼喊叫骂!围观人群也是中,也有人开始鼓动叫骂。 黄权朝着人群中呼喝的几人,看了一眼。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看似土陶制成的瓶瓮也被衙役一脚踹翻,摔在地上,破裂开来,露出一副手脚躯干全部扭曲变形的身子。原本装在破碎瓮中的乞儿,尖着嗓门,痛苦中哀嚎不停。 另一原本在地上捡拾路人打赏的乞儿,此刻也被一衙役一脚踏在地上,用绳子捆了起来。 两个乞儿被三个衙役用绳索捆结实后,径直拖在地上,就要拖走。 黄权皱着眉,上前一步,拦在三个打着绳结的衙役跟前。 一抱拳,“敢问三位班头,两小乞儿是犯了何罪,要当街羁押?” 三人停下手中动作,惊讶中上下打量着黄权。继而互相低着头,叽叽咕咕的商量了几句。 黄权听不懂他们之间交流的方言,只好硬着头皮等待。 马公公和郑千户也不言语,走到黄权身后站定。 这一动作后,原本三个衙役只是商量,这下激烈的争论了起来。 “爷,他们不过是些捕役,都是贱籍贱民,用不着行礼,他们受不起。您,反而让他们起了疑心” 听着身后郑千户的讲解,黄权手上抱拳的动作并没有收起。 黄权一时半会的,还有些无法接受人与人之间的严格等级差异。 很快,黄权就为自己的不合时宜动作买了单。 三位衙门里差役,似乎统一了意见。他们一抖手上的链子,冲着黄权三人就恶狠狠的走了过来。 黄权这才直起身,他还笑嘻嘻的看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差役们。 站在黄权身后的马公公一点头,周围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大汉,慢慢挤开人群,走到近一点的地方。 “哥几个,我劝你们不要找事儿哈。呵呵呵。” “我家公子不常出门,不知外面规矩。他身上可是实打实的有功名在身,你们想试一试吗?” 一阵左右拳指关节捏着爆响,还将自己脖子一歪,皮笑肉不笑的郑千户挡在了黄权身前。 “刚刚我家公子爷问你们话呢!想好以后再回答哦,呵呵呵。” 这郑千户大约一米八九的身高,又长的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往前一站,三个衙役开始止住脚步,有些胆怯的看着他。 “让开!” 人群被粗暴的扒拉开一条缝。 这又走出两个按着刀柄的衙役。 此人出现后,冲着黄权一抱拳。也不搭话。转身一挥手,指挥之前的三人继续拖着地上身体残缺的乞儿,就要离开。 “公子,此乃民间采生。属重罪,当差的正在处理。” 看着黄权又要出声,他身后的马公公忙出声先一步解释。 黄权一愣,话到嘴边也停了下来,疑惑中,侧身,让开大路。 领头的衙役又是冲着黄权一抱拳,指挥着手下,匆匆离开。 看着衙役们离开,人群也逐渐散去。 黄权知道自己险些阻碍办差,也不懊恼。 “采生是什么?” 黄权好奇的看向马公公。 “这……” “就是民间一些渣滓,将女人孩子折磨致残后,利用围观人们的同情心骗钱。” 马公公说的过于保守,其中的凶残程度,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 总之,犯此案者一经拘捕,通常结局都是凌迟处死。 不过这种案子,对方打一枪立马换一个地方,衙门通常极为艰难才能缉捕到他们。 像今天这样,处理如此迅速,让见多识广的马公公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其中很难让人不怀疑,想要获得某种表现,获得某人好感的意味,重了些。 听完马公公的解释,又想起刚才经历的一些事。黄权不再言语。 他如今的身份的确不凡,可也不是神,暂时还不能强大到扭转历史车轮轨迹。 终于,黄权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两个乞儿,后面如何处理?” 马公公一低头,“公子,我们该走了。” 黄权诧异的看了一眼马公公。 终于还是不再追问。 “爷,无论哪朝哪代,他们都很难活下去的。” 是郑千户。 黄权愣了一下。是他自己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黄权点点头。不再追问。 抬脚正准备离开时,一个怯怯懦懦的低着头的小个子,他满是泥垢的双手,高高举起,举着一块包了无数层的粗烂布包,和黄权隔着一点距离,跪在了地上。 黄权左右看看马公公和郑千户,这古代民间的小偷,都这么会做事的吗? 偷了正主的东西,还敢主动再次出现在正主面前? 第19章 震耳欲聋的沉默 黄权本能的就要上前,去看看这俊俏的小子,高举着的东西。 马公公上前一步,拦在了黄权身前。 郑千户同样张开双手低垂双拳,护在黄权身侧。警惕的看向前后街道瑟瑟缩缩的一大片,穿着破衣烂衫的人群。 也不知何时,黄权三人就被他们包围了起来。 马公公挡在黄权身前后,略微焦急的朝着街道更远的地方眺望,可惜,视线被人群阻挡。 “呵呵呵,你们还挺聪明!” “那又怎样?” “兄弟们,动手!” 原本跪在地上的俊俏小子,这个之前偷了黄权腰间玉佩的正主,此刻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一摆手,一把满是锈迹斑斑的匕首,朝着挡在黄权身前的马公公身上,就扎了过来…… 黄权被人绑了票。 这俊俏小子也没想杀人,只是第一时间就控制了马公公。 黄权从对方眼里,也没有看到杀意,也就抬手阻止了郑千户的反击。束手就擒。 很快几块破布堵住了三人的嘴,双手双脚也被草绳捆了起来。接着就是麻袋套上了黄权的头。 一群不明所以的人,七手八脚的就把黄权按在了某个独轮车上。 有些颠簸,还浑身疼痛难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黄权从独轮车上掀了下去。 滚了两滚后,黄权又被人一把拽起,去掉了麻袋。 这是一座破庙,满地的烂草枯枝,还有一群瘦骨嶙峋的半大小伙子们,或坐或躺在烂草堆中。 看来,这里平时就是他们住宿的地方了。 大约二三十人,年龄都不算太大。 黄权眼前的这个俊俏小子,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头了,看起来也不过才十六七八岁。 “说吧,你是哪家公子哥?” 俊俏小子一双圆圆的眼睛,装着恶狠狠的样子,直视着黄权。 黄权轻轻摆摆头,一张嘴,就将刚才塞在自己嘴里的烂布团吐了出来。 这也太假了吧,还是这群人压根没有绑人的经验? 拿布团堵嘴? 也亏黄权还挺配合他们,一路上也不挣扎反抗,更没有主动吐出布团。只是绑在眼睛上的布条,被黄权随便一蹭,也就弄开了。 到了地方后,也不主动将肉票口中布团取出,就开始问话。 黄权还能说啥呢? 一群很不专业的劫匪啊! “你们准备把我换多少银两?” 黄权发觉对方没啥经验后,稍微提着的心里,也算是落了地。 站在黄权对面的小个子俊俏小子,被黄权反问一句,立刻傻了一样。 一双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一看就知道压根没想过赎金金额的问题。 业余! 就这样让人无语的绑匪,还能把黄权主动配合给绑了,真正的让黄权失望加无语。 “大姐头,要五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一堆枯草中,一个大头娃娃,跳了出来,凑到了俊俏小子身边。 俊俏小子愣了一下。 “那就五两!” 多少? 五两? 黄权恨不得搓搓自己耳朵!如果他双手没被绑起来的话。 虽然对古代银两没啥特别准确的概念。但是黄权他也知道,五两银子大概买不到一千斤大米吧。 一千斤大米,听起来很多,没有油水的摄入前提下,还不够这二三十人吃一个月。 黄权可是知道,要放在宫里,一枚鸡蛋,负责采购的那群官员,都敢报价十两以上的银子! 可又说回来,黄权是谁啊! 他们绑了黄权,他乃是当今天子! 这群人知不知道自己到底绑了谁,才要五两银子? 这是看不起谁呢? 就是偷了一头牛,拉去市场卖肉,也不止五两银子吧? 可眼前全是一群半大小子,瞧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黄权也只好不再纠结自己只值五两银子了。 “喂,我说,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啊?” 算了,黄权打算亲自辅导指点培训一下他们,该如何做一群合格的绑匪。 “你要说什么?” “要是想让我们放了你,门都没有。” 俊俏小子一双滴溜溜大眼睛,继续直视着黄权。 黄权一时哭笑不得。 “我看你身手不错,应该也是个惯偷儿了,怎么不知道我那玉佩,价值该在百两甚至千两银子以上?” “还有,问一句,你们口音不是许州的,反而是北方的。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怎么到了这江南来的?” 俊俏小子眼睛猛地瞪的更大更圆,周围一群半大小子也全都站了起来。 “大姐头,百两是多少?” “就刚才我们拿的那几个好看石头吗?” “可能吧……我不知道……” 俊俏小子狐疑的左右望望,一低头,从自己宽大的粗布衣服怀里,掏出了黄权的玉佩,捧在自己满是泥垢的手上,仔细观察起来。 “看你还挺老实的,大个子,这玉佩真的值钱?” 俊俏小子,捧着黄权玉佩,也没啥戒心,直接就走到了黄权跟前。 “嗯,反正够你们吃几年细粮。” 黄权背着的手上,那捆起来的草绳,不知不觉间,也被黄权挣脱出一点空隙。 黄权不得不再次在心里叹息一声,眼前的这群绑匪,真的不及格。绑人都不会。 “几年?” “几年是多久?” 俊俏小子眼睛里有一种清澈的愚蠢。 黄权看的也是一清二楚。 “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吃的,前提是你们要先相信我。” 黄权无奈,只能先尝试沟通,尽管沟通的实在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吃的吗?” “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大个子,你刚才说的北方是什么意思?江南是什么?” 俊俏小子歪着头,狐疑的看着黄权。 啊…… 这…… 还能继续友好的聊天吗? 黄权吃惊的仔细看了一圈这二三十个半大小子,他们是真蠢,还是故意在逗黄权?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许州城的?” 没有办法,黄权也只好故意引导一下话题了。 这群人,是不可能读过一天书的,有些话他们确实无法理解。 “走过来的啊,我们村子里今年粮食都被当官的收走了,爹娘叔伯他们都饿死了。我们就走到这里来了,有人告诉我们,朝着一天最热的时候太阳的方向走,就可以找到吃的……” 俊俏小子单纯的没有一点复杂的心思,他们是偷了黄权的东西,也绑架了黄权。 他们平时偷东西,从来不考虑价值,都是拿着偷来的东西,去到人多的集市上。直接换多一点或者少一点的吃的,对方给多少吃的,他们也从来不介意,只要能换来吃的就行。 无非就是看黄权穿的好,同时,也是他们第一次尝试绑架人换赎金。 更加可以证明这群半大小子没有绑匪觉悟的是,他们半路上,还把一直跟着黄权的两人,放了,说是让他们去通知家里拿钱来赎人…… 第20章 北方,举人 “大姐头!快跑!好多官兵!!!” 黄权原本还想和眼前的俊俏小子继续聊聊天,顺便再谈谈话。一个只穿着破布,屁股还露在外面的少年,此刻慌慌张张的就窜进这破庙,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一抹狠辣的眼神快速瞟过黄权,让黄权这个两世为人的人,都忍不住的一激灵! 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俊俏小子,可能缺乏基本常识,但绝对见过血,杀过人!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让黄权原本轻视他们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天杀的官兵!所有人,撤!” 只见这俊俏小子一翻手,还是那把生锈的匕首,在黄权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顶在了他的后腰上! “走!” 好快的速度! 黄权虽然不会任何武术,但是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匕首顶住,也是火大加羞愧再加一点点害怕。 破庙里一大堆枯草之后,被几个小子手忙脚乱的一扒拉,很快露出一个大洞。 黄权还不能跟他们走,他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 “小妹妹,来生投一个好人家。” 黄权一低头,一弯腰,咬着牙冲着地上满是枯草之上滚了下去! 形象不太好…… 一枚袖箭,悄无声息的钉在了俊俏小子的咽喉上。 躺在地上的黄权,晃晃两只手腕,挣脱开草绳。 麻溜的站了起来。 原本被几个小子打开的破庙大洞处,几个身穿劲服的沉默汉子,堵在了那里。 “呼呼~”,又从破庙残败的庙顶和横梁上,又陆陆续续的跳下几个手拿劲弩和短刀的人,落地很轻,都是高手。这群刚出现的人,很快将黄权围着护了起来。 破庙中,一群半大小子大约二三十人,全部在惊恐中瑟缩成了一团。 “爷?” 一人将手中弓弩插回自己的腰间,冲着黄权一拱手。 “嗯,等马公公来。” 黄权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俊俏小子,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破庙之外,很快又冲进来一大群穿着看起来像是普通军装服装的官兵。 领头之人正是马公公和郑千户。 马公公一看见黄权,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了过来。 围着黄权上下左右就是转着圈的检查。 “公子~爷啊!吓死老奴了!吓煞奴婢了啊!您这,万一是磕了碰了,奴婢就是千刀万剐也没法向先皇后交差啊!” “公子,咱们回京,回京啊?” 马公公一上来就往黄权身上凑,黄权看着这个被打压挤压了差不多的半辈子的老公公,说不心酸也是不可能的。 “好啦,好了。大伴,我这不是没事嘛!” 一抬手,让跪在破庙大殿门口的郑千户起来。 黄权以身作饵本就有十足的把握。 同时,他也想验证一些其他的事情。 如今,黄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半答案。 又是好一阵哀怨感叹,马公公也不知道从哪里又顺出来一件披肩大氅,就要往黄权身上披。 这正是秋老虎立威时节,怕还不够热?在黄权严厉的眼神中,马公公悻悻然收了大氅。 不过这份好意,黄权还是记在心里的。 “公子?” 马公公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后,用眼神示意黄权。被禁军和大内侍卫们,看押起来的一群小劫犯,这群人该如何处理。 “杀了。” 黄权没有过多的表示,抬起脚,走出了庙门。 他的身后,惨叫和鲜血震碎了也染红了庙中大殿。 许州之行,才刚刚开始。 破庙通往许州的官道上,黄权领着郑千户缓缓前行。 “爷……小的……” 郑千户单手将自己腰刀藏在自己长袍之下,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 黄权扭过头,淡然的一笑,“说吧。” “爷,那我就说了啊。马公公比我这个粗人更适合留在爷身边,我……我……哪懂照顾人啊!爷?” 郑千户脸红脖子粗的,战战兢兢的跟在黄权半步后面。 马公公被黄权打发回京了,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内阁立即处理。 “因为他懂得太多。” 黄权又是一笑,从腰间摸出折扇,一摇,四方步不紧不慢的继续迈步。 “啊?” 郑千户在黄权身后愣了一下,又赶忙倒腾两下小碎步跟在黄权身后。 “有他在,我永远看不见我想看见的一些东西。” “即使我知道他做的任何事,完全出于关心我的目的。” “还有,就因为你是粗人。” “懂了?” 黄权也不回头,依然自顾自的往前走。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宫里的公主皇子妃嫔乃至皇帝,全是生活白痴,梳洗穿衣?不会!拉屎撒尿?不会! 就连鞋带松了也不会系……当然,这个时代的鞋带和现代还是有略微区别的。黄权他本人真不会,还在摸索…… 黄权毕竟是重生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他能在马公公面前表现出来? 郑千户脸上瞬间一片黑色,又忍不住朝着身后的破庙望了一眼。 他跟随黄权的步伐,也变得更加紧张一些。 也许几十米外,也许几百米外,又或者几十里外。无数的眼睛此刻都盯在他们二人身上。 这让郑千户后背脖颈处,一片冰凉。 眼前的黄权,当今天子背影,又一次让郑千户感觉回到了那个即将狂风暴雨的夜晚。 “咱们该往哪走?” 一条好好的笔直官道,在黄权二人面前分了岔。 黄权原本一直走在前面,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他,不认识路。 “爷,这边。” 黄权诧异的看了一眼郑千户。 “回爷,这条路更加宽阔,车辙印也更加深厚,所以小的斗胆猜测,这条路才是去许州城内的方向。” 黄权点点头,原来还有这种讲究。 一座亭子,远远出现在二人眼前。 亭子中,还有几个穿着打扮像是书生的人,正聚拢在一起,捧着酒杯还是茶杯,说说笑笑。 亭子周边,一溜的车马随从,密密麻麻的,挺有派头。 黄权远远看着,好奇心促使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他想凑过去看看热闹。 古人有城外什么亭送友人的习俗,特别是文人。 黄权以前只在古诗和一些远古小说里看见过,如今好不容易有现实版送别立在眼前。他如何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李兄,此次秋闱高中亚魁,乃我等不才之楷模,此去云梦乡野小地做一县主簿,实乃屈才也!” “对啊!李兄,我等皆是疑惑,以李兄之大才,何不待明年会试,以后定能高中进士!” “是啊!是啊!这一县主簿,不过就是李兄俯仰之间可得。李兄家境,我等也是知之一二,何不再……” 亚魁?贡生?主簿? 更难得的,这群书生说的还是官话!不是许州方言! 黄权本就一身书生打扮,亭外留守把风的下人也没敢拦他,误以为是聚会晚到。所以也就让黄权不知不觉中就站在了这群正儿八经的书生后面。 只是这群书生的对话,听起来,一半捧杀一半酸溜溜,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里面。 这下,黄权更有兴趣听听这群书生,到底要说个什么事来! 更何况,一般乡试通过后,死活都会参加春闱甚至殿试的。这个姓李的如今不过只是一个举人,难得还是不错的第六名,为何着急出去做官? 虽说主簿一职也还不错,入流了,可以后升迁之路那肯定是难上加难,远不如参加会试以后的做官起点高。 更重要的一点! 黄权更想知道,一般举人只是理论上有了做官资格,此人,为何可以在当年就实际获得了这个资格! 第21章 送别,捐纳,河官 “此去一别,终是经年。再见亦不知是何岁月?他乡虽好,也勿忘今日同窗之情。李兄,干了杯中酒!” 又是文邹邹的一句,黄权听的顿觉没啥意思,准备转身离开。 大概接下来的无非就是讨论琴棋书画,又或者高歌一曲,刷刷题词作诗一类…… “李兄!在下不似他人虚伪,冒昧想问一句,汝一主簿,可是花了上万两白银才换得!还是正职河官!”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敢问李兄,打算上下其手,多久捞回本?!” “一年?三年?还是只需要到了地方,自然有人……” 啊? 黄权立马停下转身的脚步,这人是谁? 这话,不是冒昧,那是相当的冒昧啊!简直是直接上手打人脸了! 更何况是当着十几个才子文人的面,如此不给对方面子的质问,让黄权立马注意到这个冒昧的年轻书生。 没啥特别的,非要说特别的,此人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挺干净贴身,但是看的出来浆洗的有些发白褪色。 穷书生! 看着装打扮,还没有举人身份,只是个秀才。 一众书生听闻立马停下各种吹捧和酸溜溜,全都看向这个冒昧年轻书生。 黄权眉毛微微一皱。 满脸通红的年轻书生,倔强的梗着脖子,几乎算是怒视着正中间一气宇轩昂正得意洋洋之人。 “李兄!别以为做的隐秘,就把大家全都当成是瞎子!我们读书的目的,敢问在坐的各位仁兄,都还有谁可曾记得?” 又是气沉丹田的质问! 黄权心里微微一愣,好单纯的年轻人! 被人围着即将赴任姓李的举人,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满脸铁青。 “牟定河,你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 还没等赴任举人回答,他身边的一个书生,立马跳了出来,指着穷酸书生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有趣。 黄权退后一步,继续躲在人群之后,仔细观察。 被骂之人刚想反驳,周围一众书生立刻开始群起而攻之,指责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穷酸书生不得不后退,又不得不在众书生喝骂声中,气愤的泪水横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终于,穷酸书生还是退出了这长亭,悲愤中孤单的扭头离开。 捐官吗? 黄权听的懂其中意思。 所以,眼前举人宁可放弃明年会试,也要坚持赴任。 千里做官,只为财。 如此一来,逻辑上也说的清了。 毕竟哪怕明年会试高中,同进士出身,也不一定被指派一件实差。更多的可能,不过才是四五品的清水衙门一职。 和地方上,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为河道主官,虽是不起眼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肥差! “烦扰兄台,此人如此迂腐,为何还能参加此等盛会?” 黄权压低自己身态,轻轻向旁边一书生询问。 “哼!” “他不是迂腐,他只是不服气罢了!” 黄权又是一阵惊讶。 不服气? “咦?你不认识他?” 被黄权询问的书生,立马警觉的看向他。 黄权只好尴尬的一笑。 “我刚从北方来省亲……” “那怪不得。” 也不等黄权说完,对方已经没了和黄权聊天的兴致,直接加入到议论诋毁刚才的穷酸书生的人群中。 看来这个叫牟定河的穷酸书生,名气还挺大的。 黄权这一次,再也没有听这群书生高谈阔论的兴趣,悄无声息的后退一步,同样离开这座长亭。 “走!跟上刚才离开的那个书生!” 黄权路过郑千户身边时,轻声吩咐。 郑千户低头领命,也不废话,直接率先领着黄权,跟着刚才那个穷酸书生背影,开始疾步追去。 河边,穷酸书生一个人孤单的负手站着。 黄权跟着的这一路,有些气喘吁吁。 重生穿越前,黄权不过是个工薪族,现在又同样养尊处优惯了。这副身体,稍微跑一跑,就累的浑身冒虚汗。 黄权打定主意,说什么回去以后,锻炼身体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 否则…… 万一帝国真的哪天出现了内忧外患,被人端了紫禁城。 黄权可不想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更不想寻一座屁大点小石头山,找一颗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 死过一次了,黄权惜命的很。 为了这次江南行,黄权抽调了一半的皇城内卫,以及差不多偷偷摸摸的从驻守京城的二十六卫中又抽了十个营的人马。 目的只有一个,暗中保护他自己的安危。 冒险? 不存在的。 黄权比谁都怕死才是真的。 他还有更加宏伟的目标没有实现。 比如…… 和三千后宫佳丽生六千的皇子皇女…… 黄权私下里算过,要完成如此宏伟的目标,他不仅必须在有生之年日日夜夜勤奋耕耘,还需要更加强健的身体! 看着呆呆傻傻矗立河边的穷酸书生背影,黄权一时之间走神了。 “爷,那傻子会不会跳河啊?” 郑千户说完,准备挽起自己的衣袖和裤腿。 “他?跳河?” 黄权摇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黄权压根不相信眼前穷酸书生有跳河的勇气。 甚至黄权从此人身上,感觉到了和他自己一样旺盛的生命力。 同样怕死。 “爷,那我们……” 郑千户试探性的弯腰问向黄权。 黄权原本有些话想问这个叫牟定河的穷酸书生,可他现在打算稍微等一等。 他现在只想知道,眼前这个书生,到底有没有勇气去死。 “等一下吧。再看看。” “他啊,现在连个孝廉都不是,对我们来说,用处不大。” 郑千户没听懂黄权话中隐藏的意思,只是“哦”了一声,退后安静的站定。 “……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帘风。万事一身伤老矣,戎葵凝笑墙东……” 那背对着黄权郑千户的穷酸书生,忽然冲着河水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黄权听得像是一首略微熟悉的临江仙古词,只是如今这天下,当真有如此不堪? 黄权心里有些不爽。 “兀那河边书生!你过来!” 郑千户得到黄权指令,直接扯开嗓门就是一声大吼。 这洪亮的声音,将黄权耳朵震得嗡嗡爆鸣之声不断。 “你个粗人!下次不许离我太近大吼!” “知道了吗?” “真是,吃大喇叭长大的吗?” 黄权连忙阻止郑千户继续喊人。 第22章 荒野乱葬岗 (感谢爱喝帝皇养生茶的龙帝送的礼物。) 背对着黄权二人的穷酸书生牟定河,同样被郑千户“嗷”的一声,吓的浑身一哆嗦。 他急忙回头,看着黄权满脸的惊讶和害怕。 “下人粗鲁,多有冒犯。小弟先向兄台赔罪。” 黄权一拱手,略微弯了弯腰。他自认为自己态度做的挺诚恳。 在牟定河眼里,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郑千户恐怖的身高体重,还有黄权一身虽说同样的书生打扮,可这身料子就不是寻常人家,不,就不是寒门子弟穿的起的。 反应过来的牟定河,同样冲着黄权略微回礼。也不说话,冷着一张脸,更不向黄权这边走来。 明显打算不愿意和黄权有一丝丝的交集,他抬步就要朝着其他方向离开。 “兄台,请留步。” …… “呦呵!” “脾气还挺大!” 尽管黄权做足了想要聊一聊的架势,奈何牟定河压根不想理他。对黄权的挽留话语,更是充耳不闻。 黄权对着郑千户一点头。 郑千户急促大跨步,直接单手拦在了牟定河跟前。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想要以势压人,辱没文人风骨吗?” “好一个富家纨绔子弟!哼!” 见郑千户拦路,牟定河索性转身,直面跟着就走过来的黄权一顿数落! 说的挺硬气,但是黄权还是眼尖的看见面前的穷酸书生脚杆有些打颤。 任哪个书生单独出门,被一个膀大腰圆的粗鄙壮汉挡路,他能不怕? 也不点破。 黄权还是挺客气的一直在拱手赔罪,微笑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这位兄台,我乃北方人氏,初来贵宝地。刚才偶然见到兄台舌战群儒,让小生羡慕不已,于是才特意寻来,烦扰一下兄台。” “呵呵呵!我管你从哪来。你们这群伪君子,少来假惺惺的套近乎!我见的多了!请你让你的狗腿子把路让开!” 黄权自从来了这世界后,如此被人不留情面的,几乎被口水喷在脸上的教训,今天还是头一回。 要说黄权不生气,那是压根不可能。 “唉……” 黄权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冲着郑千户示意一个眼神。 “啪!” 郑千户单手一把抓住牟定河,再一使劲…… 牟定河眼前一黑,膝盖处痛的让他差点惨哼出声,被郑千户押着跪在了地上。 既然无法好好沟通,那就不沟通了,装样子对如今的黄权来说,没必要。 “我问,你答。” 黄权面无表情的坐在石头上,眼睛定定的看着牟定河。 “啊!我呸!” 一使劲,牟定河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惜他就像是被人按在地上的小鸡仔,完全挣脱不了郑千户的一双铁钳。 “放开我!” 牟定河索性不再挣扎,恶狠狠的梗着脖子看向黄权。 “我问,你,答?” 黄权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粗鄙!混账!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秀才,岂可向人下跪如此辱没斯文这般!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罢!” 黄权听完,点了点头。 有道理啊! 如此让他们下跪的做法,确实让古代读书人一时半会的无法接受,辫子那朝不算,文人的傲气和脊梁骨已经断了。 黄权于是让郑千户稍微注意一点分寸。 于是……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抵在了牟定河的咽喉处…… 牟定河努力朝脖子上瞪着眼睛,脑袋却拼命后仰着。 一口唾沫,顺着他的喉结,来回几趟吞咽。 “很好,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正式聊天了。” 黄权微笑着背起一只手,缓慢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第一个问题,你今年秋闱是否落榜了?” 牟定河一听黄权的问话,立即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你胡说!我……我……我……” 黄权不急,静静的等他说完。 “我不被、允许……参加……今年乡试……” 两行热泪顺着牟定河涨红的双颊滑落。 黄权没有任何表情浮现,也不问为什么。 “第二个问题,云梦县衙主簿河官一职,你怎么敢断定对方是买官?” 黄权直直的盯着牟定河此刻已经被泪水糊满的双眼。 “李举人祖父一日在媚香楼醉酒,亲口对着在下相好所说!” 牟定河眼眸中一抹血红色一闪而逝。 “哦,媚香楼?” 黄权单手把玩了一圈手上折扇,若有所思。 “第三个问题,你是今年被取消了乡试资格,还是以后都不可以再次参加?” 黄权抬抬手上折扇,郑千户押着牟定河的手,松了开来。 “明年可以参加,他也不敢不让我入试!哼!” “不过……府学大人放出话,如果我不主动跪在府学身前,他就要我一辈子当个秀才……” 牟定河揉了揉自己的双肩,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嘲讽与无奈。 “你是如何得罪一省府学的?” 黄权好奇的仔细看了一眼这个酸书生,胆子不小啊。 “我……在大街上张贴了李举人买官的事实,当今府学大人……” “你署了名?”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迂腐! …… 告别牟定河后,黄权带着郑千户朝着许州城外,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和牟定河后续还算友好的交流下,他无意中告诉黄权,那里就是牟定河之前感慨世间崩坏的原因所在,有黄权更想知道的答案。 黄权得知地址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 郑千户一度拦在黄权面前,涨红着脸,欲言又止。 什么恶臭、什么瘟疫、什么盗贼匪患…… 直到黄权冷冷的看着郑千户,直到黄权准备下令让郑千户滚蛋时,我们的老郑同志,一万个不情愿的,挪开了身子。 官道旁,有零零星星的几间茅草铺子。 黄权一开始本没有留意,直到越是靠近那个地点,官道旁边的茅草铺子也越来越多。 隐隐中,一种极为刺鼻的味道,也开始在黄权的鼻腔中肆虐。 直到黄权忍无可忍,哪怕用手绢捂住口鼻,也实在无法忍受这股恶臭,继续前行。 黄权几乎算是逃一般,冲着背离地址的方向,比来时快了两倍的速度,迅速跑开远离。 “肉铺?还全是肉铺?官道边上,明目张胆的开满肉铺?” “回爷的话,是!” “都有谁会来买?” “活不下去的,又或者……有特别爱好的……亦或者……需要药引子的人,会来买。” “都是人肉?” “是的,爷,都是。” “强迫还是……” “都有,年轻女子的肉最好,他们称之为香肉……质量最次的肉,是刚死亡尸体上的……” “呕……呕……” 黄权一弯腰,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口吐在了路边,直到胃里空空如也,直到苦胆水都全部吐干净了,直到黄权感觉自己吐的天昏地暗…… 黄权还是压不住来自心底的厌恶和恶心! 当今世道,黄权自己做为天子的天下,当真已经糜烂到如此地步了吗?难不成,黄权当真要做亡国君?那之前当太子时的血雨腥风,岂不都成了一个笑话? 第23章 你能改变什么? 黄权好不容易靠在一棵树干旁,坐了下来。 他已经吐无可吐。 两世为人,他何曾见过如此将人肉直接摆出来卖的场景? 甚至,郑千户说…… 他们其中有人还是自愿被杀被卖肉…… 这种情况,在江南鱼米之乡,已经算很好了。 黄权一度猛地抬头,直勾勾的盯着郑千户的眼睛。他想质问什么,却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历史书上苍白几句话几个数字,头一回如此血淋淋的摆在黄权眼前。 “爷?” 郑千户又将一块手帕递给黄权。 摆摆手,黄权没那么娇气,不至于一直要捂着口鼻。 “我问你个事,大律有规,食人者死。为何……” 黄权再次看了看周边,稀疏的几棵树,树干却大都被人剥了去。 “算了……” “唉……” 黄权自重生穿越而来后,今天看见的事,让他有了一种绝望感。 黄权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历史书上都有写。 如何改变,既得利益者真的可能会将自己利益再吐出来吗? 黄权哪怕贵为当今天子,他名义上拥有四海八荒,可这个朝廷,是建立在王与士共天下的基础上的! 黄权要想改变,那就必须朝着自己的心脏去挨一刀! “爷,咱们下一步是回家呢还是继续去许州?” 郑千户看着坐在树干旁,脸色有些苍白的黄权,小心翼翼的询问。 “回京?” 对啊! 他黄权本就不是这个历史的人! 只要他爽了,他偏要朝着这具身体所处的阶级基础动刀!大不了再次一死而已,死后,何必管是不是会洪水滔天! 黄权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许州城!” “咱们还得去!” 黄权本想自己从树干旁起来,除了胃里难受,嘴巴里苦涩,就连手脚都有些发酸无力。 黄权干脆再坐一会。 郑千户递给黄权一葫芦水,简单的漱漱口后,黄权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爷,我去把那个穷书生宰了去!您坐这,等我!我看他下次还敢不敢瞎指路!” 郑千户一按腰间短刀,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就要去找牟定河麻烦。 “回来!” “那书生,用不着我们动手,活不久了。” 黄权一说话,感觉自己牙齿好像都被自己吐出来的胃酸腐蚀了,酥酥软软的难受,忍不住就想找牙刷刷牙。 “啊?那……那……我们,去救他?” 这郑千户看起来呆傻粗大,其实脑子还可以,要不然黄权也不可能将他放在自己身旁。 “你知道谁要杀他吗?怎么救?” “tui!” 一口口水吐出,黄权又看了看这荒凉的四周,牙刷?还是别指望了。 “小的……不知……” 郑千户看着黄权难受的样子,又把腰间另一个小葫芦解开,递给黄权。 里面装的同样还是清水。 这一次黄权没用来漱口,一仰头,直接喝进了肚子。 “那牟秀才说,他当街贴了举报李举人买官的大字报,他这得罪的人有点多啊!” “可直到今天,他还在到处瞎溜达。还跑来混进送行李举人的队伍里,羞辱他。等于是加速了他自己的死亡。” 黄权难得自己想开了,心情大好,也就不介意跟郑千户随便聊聊。 “他举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受到打击报复。反而有人,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大大的嘉赏了他。” “不是口头嘉奖,是真金白银!” “恰恰是这真金白银,会要了他的命!” 郑千户安静的弯腰候在黄权身边,皱着眉,他在努力尝试理解黄权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这秀才会死,恰恰是因为李举人今天,毫无障碍的去上任。” “也就是说,某个人得到了他想要的第一个结果,李举人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有送行的学子,都可以证明。” “第二个结果,赢得年度考校为官大度以及清廉的官职履历,他也达到目的了。” “第三个结果,他送给牟定河的钱,今明两晚他就要拿回来了。” “随便几个泼皮无赖混混,就可以做到杀人夺财!” “等事情发生了也结束了,那么他再出面抓住动手的泼皮无赖们。避免事情出现纰漏,保险起见,再把泼皮无赖们就地正法。这,最后一个保境安民的目的,他也达到了。” 黄权“咕噜噜”喝完小葫芦内最后几口水,猛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望向官道延伸至许州方向的尽头。 “爷?小的,小的,没听懂……” 郑千户上前一步,正打算搀扶一把黄权。 黄权摇摇手,“听不懂不怪你。我也是才刚刚想清楚其中的一些……” “爷!” “小心些。” 腰间短刀被猛地抽出鞘,刀身一亮,郑千户挡在了黄权身前,面无表情的望着不远处。 黄权脸色一寒! 大约七八个拿着破刀木枪的衣裳褴褛之人,在道路对面,阴沉着脸,朝着黄权二人慢慢迈着步,走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 郑千户同样阴沉着脸,沉声大喝! “呵呵呵,呵呵,我们?我们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人!” “今天你们这些个地主老财,还有你这条走狗,都得死!” 七八人中,正中间的一个黑脸汉子,立住自己脚步,沉着的回答郑千户问话。 接着对着自己几个同伴,眼神连续示意。 黄权郑千户二人的左右两侧,七八人中分出来三四个,呈包围姿态,再次靠了过来。 “啪!” 一小袋银钱扔在了黑脸汉子脚下。 “拿着!滚!” 黄权不想和这群人继续冲突,他们的出现打断了他本想给郑千户的授课,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不过是一群流民罢了。 黑脸汉子惊讶的看着地下钱袋,又警惕的看了眼黄权。 试探着,他弯下腰,捡起钱袋,偷偷的打开一条缝查看。 瞬间,黑脸汉子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张的,显然被惊喜冲昏了头。 他周围的几个同伴,哪还管什么包围黄权二人,全部缩到了黑脸汉子身边,眼睛里全是渴望与询问。 “银子!好多银子!” 一声变了音的嚎叫,让黑脸汉子周边的几个人全都被镇住了。 黄权自己的钱袋,里面当然装了不少银子。 不屑的看了眼前的几人一眼,黄权领着谨慎警戒的郑千户,就要离开。 “我让你们走了吗?” “兄弟们,此人一定是哪家地主老财家的公子哥!一定不能放跑他们!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很值钱!” “杀了他们,今晚还可以吃肉!” “大家不要忘记了,就是他们,让我们没地种,没饭吃,还要天天饿着肚子给他们干活!” “杀了他们!” 黑脸汉子把黄权丢给他的钱袋,紧紧的捂在自己胸口。 他浑身在激动的颤抖,嗓音也因激动变得像个破锣似的。 他盯着黄权的双眼,也因激动,变得通红一片! 黄权满脸寒霜,停下了脚步。 贪得无厌!!! 第24章 红楼一梦 郑千户弯腰使劲从黑脸汉子攥紧的尸体手里,拿回了黄权的钱袋。 他还贴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只是上面沾了几点血迹算是抹不掉了。 这让郑千户有些不知道该不该递还给黄权,一手举着钱袋,一时看着黄权只有憨憨的傻笑。 “你收着吧。” 黄权背着手,看着一地的尸体,他的心情已然跌落谷底。 这群尸体生前的口音,依然还是北方方言口音! 北方,天子脚下,偏偏黄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啥也不知道! 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人…… 之前的一群少年,黄权杀了他们,是因为黄权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杀戮…… 眼前的这群人,更是会吃人! “爷,这里留下我们就可以了,我们会打扫好的。” 一名百姓着装的中年人,抱拳低头在黄权面前。 黄权点点头。 很快,官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被眼前一群极为干练强壮的“百姓”,拖到了路边树林里丢弃。 郑千户看着这群紫禁城内卫中的内卫,忍不住心里一阵紧缩。 他明明知道黄权暗处和远处都有一群人在保护,却始终都无法发现这两群人的踪迹。在黄权发出示意的时候,这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了身边…… 太可怕了! 郑千户也只听马公公提过一嘴,这群人是从内卫和二十六卫中甚至是边军士兵中,秘密提拔的。 同样据马公公说,黄权还是太子时,就已经在培养了。 这群人不仅仅自身功夫高的可怕,对黄权的命令更是执行的滴水不漏,并且…… 这群人身上竟然有火器!一种比京城禁军神机营更加先进的火器!一种并不使用火绳点火,就能击发的恐怖火器! 郑千户低着头,偷偷看了眼黄权,黄权负手站在路边,依然还是无喜无悲。 就在此时,黄权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冲着郑千户笑了一下。 这一笑,好悬没把郑千户吓一跟头,毕竟上面的人最烦下面的人胡乱揣摩他们心意。 郑千户他如今虽然名义上还是千户,可是俸禄却领着的是正儿八经的食邑千户! 说他是个不是爵爷的爵爷,也差不多。 更能在黄权面前行走,也是殊荣已极了。 从这也能看出,郑千户当年不过就是个军户,底层诸卫军中不入流的小将。而黄权对于自己当初太子时期的从龙之臣,照顾的都颇为上心。 想到自己的出身,郑千户再次偷偷瞄了一眼那些打扫完战场,已经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一群人…… 他们,大概也是从底层中的底层,被黄权慧眼发掘,提拔起来的吧? 这是怎样的一个皇帝? 从不主动接见群臣,也从不刻意拉拢世家大族们…… “走,哈哈哈,咱们也去媚香楼坐坐。” 也不等一直在脑中胡乱猜测的郑千户反应过来,黄权收起手上的折扇,大踏步朝着入城方向而去。 郑千户慌忙收了心思,将黄权的钱袋贴身收好,又将自己的短刀重新掩藏进衣服后,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追上黄权。 一路无话,尽管郑千户抓耳挠揌的还想从黄权那里问点什么。但黄权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好为人师的神态,只剩下紧皱的一双眉头。 郑千户当然不敢这个时候,来打扰黄权。 这是一栋几进几院式的私人宅邸,让黄权惊讶的是,这栋楼里,还有一处挺大的锦鲤池子。 园中楹联、桃符、书法、假山、绘画、框景、壁画、绿植……不一而足,却又点缀优雅,隐隐中透露出主人的无限高雅。 “雅!” 黄权忍不住轻轻一掌击打在护栏上。 如此江南美园美宅美景,比之皇宫的威严大气厚重,这里无一不处显示出主人心思的细腻,以及工匠精巧的技艺。 这里,就是许州城名噪一时的红楼,也是某位据说是江南数得着的才女妆楼。 出手阔绰,仪表堂堂的年轻书生公子哥打扮的黄权,差点还没资格进来…… 第25章 北去 原因无他,此处只接待一些颇有名气的世家公子或者才华横溢的江南才子。 黄权一不是江南口音,自然在江南才子中籍籍无名。二黄权也不是出身江南三公六望族。 黄权主仆二人一度尴尬的在媚香楼前,踌躇徘徊,甚至引起了一众楼中安保人员的注意。 最后还是黄权脑子里猛地一动,原太子母后家族的身份,再一次浮现脑海。 在一众仆人龟公打手们的疑惑中,黄权终于略微不那么痛快的进了楼来。郑千户就没这待遇了,只能在前厅偏院的位置,候着。 这是江南一众大小不同的,但凡自我标榜好些的秦楼楚馆规矩。 肚里没点墨水,言行举止粗鲁者,即使有钱,他们也不接待。 更深层次的含义,黄权也能猜到一些。 不过,像这种千百年积累下来的规矩,自然让其底蕴也更加深厚。单凭黄权一人,无法撼动这种默认的规矩也根本不可能去撼动。 郑千户不被允许进楼,还有一个原因。他需要为自己主家在楼内的一切开销负责。很多人,尤其是自诩甚高的某些才子大儒,他们本人是绝对不碰金银的,认为金银不过是一些身外痷赞之物,自然需要下人分忧。 “小哥是想听曲儿还是解闷儿?” 就在黄权还在感叹这媚香楼的门槛高和规矩多的时候,一个小厮低眉顺眼的站在黄权身前。他的口音带着浓浓的许州方言。 只是一个普通小厮,竟然会使用官话接待客人……这里面蕴含的意思,也越来越有趣了。 黄权沉吟中微微一愣,听曲儿和解闷儿,这有什么区别吗? 看着黄权长时间不说话,小厮也没有明显不耐烦。 “小哥,这边请。” 这是一处大厅,厅中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书生,各自穿梭。或是安静观摩一些前人墨宝,或者左右高谈阔论。 大厅挺大,装饰考究典雅,却并不喧哗。 也有数名容貌秀丽身姿婉约着装露而不俗的女子,总是在书生们其间捧哏捧的恰到好处,让聊天的气氛不至于冷场。 一壶黄酒,几碟干果。小厮将黄权引导着入座一处偏僻的桌子前。 “客人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招手示意。小的随时乐意为您效劳。” “啪!” 一拍手,几个女子巧笑倩兮的就围在了黄权左右。 这一幕…… 黄权觉得略微眼熟,自己还没穿越重生而来前,在电视上看过……是不是叫“选妃”? 既然如此…… 黄权也不假正经了,抬眼一圈一一扫视过去…… 燕瘦环肥,当真任何一个女子都是可以打七分以上的存在! 猛地,黄权原本心里升起的一些灼热,又被一盆冷水浇了去。 黄权想起,这群女子大多数都是从万千穷苦人家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打小培养出来的…… 她们最终的目的和一切语言,都是为了从男人身上掏出真金白银罢了。 用现在的话说,我给你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你呢花钱买单。 和她们一对比,黄权最多的经验,也不过是来自长虫之国的爱情电影罢了。 当真是,他本人才是小白…… 黄权体面的和众女子一一点头示意。 小厮已经拱手离开,这次负责介绍的是一个将将二十出头的女子。 每一个女子擅长的方向不同,琴棋书画,曲艺歌赋,四书五经六艺也是可以信手拈来…… 奈何黄权就是一个一瓶子水不满半瓶子水晃荡的半吊子,找这些个古代女子中学识最高最好的一群人作陪…… 岂不是要被她们耻笑? 黄权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继续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和一众巧笑倩兮的女子们互相点头致意,黄权有点不知所措才是真实心理。 “你们……有谁认识牟定河?” 咽了口口水,黄权只好开门见山。 一直在黄权耳边轻声负责介绍的女子此刻主动将话题停了下来。一众女子被她挥挥手,各自莺莺燕燕的离开。 “公子,可是首次从府中出来游玩?” 弯腰低眉颔首,纤纤玉手捏着一柄茶壶,给黄权沏了一杯茶。 一抹肩带,从滑腻腻粉嫩肩膀垂下。又映衬出一道深邃鸿沟,托举起两处鼓胀雪白半圆。 真敢穿啊! 黄权淡定的等她沏好茶,单手把玩转着茶杯,也不品尝。 目光也从她低下头沏茶的时间里,等她起身后,转而和她直视。 二人默契的笑而不语。 一瞬间,此女子竟然让黄权有了一丝面对朝中那群阁老重臣的错觉! 好深的城府! 不见兔子不撒鹰吗? 赶走了其他人,偏偏自己留下来,也就是说她知道黄权问的人,但却又绝不主动提起。 需要什么,才能打动她? 钱? “那个穷酸书生,快死了。” 黄权端起茶杯,透过茶杯的边缘,茶汤琥珀色中透出对面女子眼睛深处,瞬间消失的惊慌。 黄权说完这句话后,又放下茶杯,安静的等待。 除了一瞬间的眼中有可能出现的紧张神情后,此女子再无其他表情。 “牟公子为人,性格刚烈,迂腐而不知变通。有此结局,也是奴家并不意外的。” 神情淡然,就像说一个并不熟悉的普通人。 黄权没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太多的破绽。 “你不想救他?” 黄权不信邪,进一步追问。 “我救不了他。他,谁也救不了呢。公子如何认得的牟公子?我劝你,还是和他保持一点距离的好。” 女人抬起头,很认真的看向黄权。 黄权心里暗暗一叹。 好聪明的女人,反客为主!不经意间,就要把话题引导向自己把控。 “哈哈哈……让他北去,是你的主意吧?” 黄权轻轻一笑。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和牟公子不熟,认不得公子说的何意?” 站在旁边的女子,语气间不慌不忙,只是一枚软软钉子,让黄权一时间有些吃不准女子的身份了。 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二十出头的女子,在古代十四五六普遍已经当妈的人中,年龄算是已经大了。 黄权不客气的直愣愣的看着眼前女子。 “牟定河虽是不起眼的一个穷酸秀才,但他本身出自寒门。自有世家的声望与骄傲,这是原因一。” 黄权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一眨不眨。 “牟定河有坚定的家国立场,书生意气,迂腐但不固执,有才情也有信念。这是原因二。” 黄权终于捧起自己的茶杯,浅浅品尝了一下,比之皇宫中的茶,此茶一般,只是多了一点花香。 “还有原因三,你想不想听?” 放下茶杯,此虽花茶,却不是自己中意的一款。 黄权对面女子,脸颊处,终于出现一片潮红,内心深处的激动,也让她身子微微一阵颤抖。 只是她依然低着头,又控制住自己的忐忑心情,继续为黄权换茶洗杯继续冲泡。 “公子说笑了,公子推理缜密,却不知晓小女子恩客众多,牟公子也只是其一罢了。” 还是不行,无法打开她的心理防御吗? 第26章 静待花开 “自小书童读圣贤,一朝罔顾窗外事……” “遇天下世人之不平乎,瑟缩无语。与之同痛,无能为力。与之同哀,袖手旁观……” “与君言,且细听。每每念及身边苦难,心如刀绞……” “北境犯界,百姓如秋粮年年岁岁被胡人收割……” “今天朝鹰犬横行朝纲不振,暗无天日,百姓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诚古人不欺我也!” 黄权将一沓书信,慢慢展开,每封信也只念个三两处。 “够了!” “够了……” “公子,你……你,想做什么?” 黄权对面,终于开始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一脸平静淡然。 就连声音中,也少见的多了些颤抖。 是在害怕吗? 书信往来中,偶有批评朝政……按律也该……好像秀才身份的牟定河,他有这个特权,不用受罚…… 只是眼前的这个青楼女子,本就是贱籍在册之人,这里面想扣她多大的帽子都可以。 就算心血来潮,毫无缘由的杀了她,也不是不行…… “不做什么。” 黄权一摊手,将书信推到此女子面前。 物归原主。 他黄权两世为人,别的没学会,胆小一点谨慎一点,绝不会犯大错。比如,前世被一头疯牛顶死,这样的错误…… 既然有这个条件,可以事先派人调查对方的底细,那干嘛不用呢? 顺手牵一点书信证据啥的,不过分吧? “你不必惊慌。我不想怎样。” “放心,你和牟定河之间的事。我没那闲工夫也没兴趣知道。” 黄权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语气平和,但是对面刚刚逞强的女子,此刻眼里已经隐隐中出现了些泪水。 “我想见一个人,我相信你能传上话。” 黄权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此女子确实有几分让人欣赏的骨气和勇气。但是北去的主意,万万不可能出自她手。 还能让黄权猜想到的人,除了那个人以外,应该是不会有其他人了。 “公,公子,想见谁?” 颤颤巍巍的一声,带着一点迟疑。 “你家小姐。” 黄权将腰中折扇,“啪”的一下打开。轻轻摇了两下,满脸透着真诚。 “呼……公子,就,就只是此事?” 对面女子心里一松,问出一句黄权并不意外的问题。 “我不想那么啰嗦去讨好打动你家小姐,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求人托关系当她的入幕之宾。所以……做为她身边的你,是我最好的下手对象。” 黄权也不瞒她,也算是聪明女子了,没必要藏着掖着。更何况,自己手里捏着她的把柄。 “求公子一事……” 一咬牙一跺脚,对面女子还是直愣愣的抬头望向黄权。 黄权眉头一皱,此女子本不应该如此愚蠢的…… “请救一救,牟公子!” 黄权略有些惊讶。也在和她对视中,从她眼睛里,黄权看到了决绝和坚持。 沉吟半晌,黄权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风尘女子,又是风尘女子中的下下等人,在古代出门都要被戳脊梁骨的人,却如此让人意外的有情有义。黄权不得不有些敬佩于她。 “我尽力……” “此间事了,你有没有想过改籍赎身?” 黄权眨了眨眼睛,很认真的看着对方。 对面女子明显眼睛里透出浓厚的惊诧和惊喜,两片红唇微微发抖,身上也是出现一阵剧烈的颤抖…… 但最终还是面如死灰一般,看着黄权,面色恢复如常,盈盈一个万福。 “公子稍等。小姐今时正好在家,奴家这就去问她则个。”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给了准信,又不过多透露自家主子的其他信息。 算是给黄权的一个简易示好之意。 黄权微微笑了笑。 将扇子插回腰间,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壶黄酒,几碟干果蜜饯果盘,黄权未动分毫。 就仅仅只是这些东西,全部都贵的烫手。 仅仅只是单价,都够外面尤其是城外的流民们,吃一年的稀粥。 更别说,要按正常流程,想要面见这媚香楼的主人,当今许州城的青楼魁首,不花个几百金数月的时间,门都没有…… 几百金,黄权不算聪明的大脑大概换算一下成现代的纸币金额…… 大约五万到十万的软妹币,只是不那么亲近的见一面…… 要是还想再亲近一点点,比如听个曲跳个舞,活跃一下现场气氛,调动一下主宾之间的情绪啥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不是在夸大,这是某位诗人,在很平静的也很正常的,在写实! 有没有想过,即使你真大气,花了千金后,人家压根就不卖身? 大家都是场面人,难不成还要撕破脸皮霸王硬上弓? 那传出去多不好听? 是不是? 或者花一大把银子为其梳拢,也就是买断,带回家。那也行,但是你真带的回去吗? 家里的三代五服,你能有所交代吗? 做为发妻,朝廷名正言顺的给了她特权,在家中要纳妾,她就是唯一。你又能说服发妻同意吗? 这是古代,尤其是书香门第,最重声名。 毁了对方清倌人的名声和身子,又厚着脸皮不为其梳拢赎身的…… 有是有,如果你不怕被人指着鼻子嘲讽,尤其是原清倌人以前的那些拥趸们…… 总之,会身败名裂。在古代等于是把自己整个家族的未来,葬送了一半。 名节和声望,看似摸不着不重要的东西,却足以让古人前仆后继的为之去死。 黄权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其实并不枯燥。 曲艺歌赋各种贴心的小游戏,轮番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尤其是一些和青楼女子们互动的小游戏,俗而有度,仅仅只是观看,就让黄权也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还是一一拒绝了邀请,安静的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他的表情还是清清楚楚的,告诉看向他的所有人,此人,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请随奴家来。” 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带着一点甜滋滋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黄权抬起头,侧过身望过去。 只是一瞬间,黄权惊讶中张大了嘴。 其脸蛋,精雕玉琢我见犹怜! 其身材,呼之欲出浑圆修长! 更加让人意外的是,这出现的女子明明年龄不大,却眼角眉梢中,倒映出似有似无的魅惑勾引姿态! 真不怪黄权惊讶,这是遇到长虫国的宇都宫紫苑、安斋拉拉、RION了吗?简直长的一模一样! 想当年的黄权,还是一个卑微社畜之时,在安静的夜晚可没少冲着她释放青春的气息……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当年传奇女神,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私你了,V5块,给番号?” 黄权闭上惊讶的嘴巴,脱口而出。 第27章 入幕之宾 “嘻嘻,公子在说什么?” 纤纤玉手一抹绢丝手帕捂嘴,眉眼弯弯,当真勾魂夺魄。 黄权也只是目不转睛的以充满智慧和欣赏的的眼光,如果可能,再以透视的能力,给此女子做一个彻底的视觉上检查。 “公子……公子?” 又是两声酥媚娇羞,配以眼底中一闪而逝的鄙夷,黄权终于还是回过神来。 “红倌人?” 黄权轻轻的低声询问,可以说,相当的不礼貌了。 对方一双大大的眼睛,先是微不可察的一点黯淡,继而是满面春风。 “公子今朝大雅,小女子愿舍身追随……” 讥讽、鄙视…… 或者说,又装又立…… 黄权淡然的又将自己的折扇,轻轻的在身前摇了两摇。 “姑娘,头前带路吧。” “对了,你不配。” 黄权不再言语,他自己的嘴角也勾起一点嘲讽。 一霎那间。 对面原本好似热情似火下一刻随时可以准备干柴烈火的女子,此刻浑身上下透露出对黄权的无边敌意和厌恶。 也只是一霎那间。 她很快收拢起自己的情绪,就像压根没有出现过这回事一样。 “公子,说话、可真有些,吓煞小女子了呢,嘻嘻。” “这边请。” 黄权背起一只手,跟在这女子一步三摇的身姿之后,四方步慢慢踱着。 一路上莺莺燕燕往来,小桥流水文人相喝,此情此景真的是岁月静好,只想埋头温柔乡。 奈何黄权压根胸中没有多少墨水,看到此情此景,也只会在心里说一句:卧槽!古代文人权贵是真的会享受! “公子,到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软软糯糯。 还挺记仇。 黄权抬眼看过去,一座二层木质小楼。 月亮门洞中,依然还有假山叠水、竹林小径,整体透着清幽典雅。 闹中有静。 “候着。” 美艳女子终于还是对黄权没了任何敷衍的兴趣。 随便打发一个小婢拦在黄权面前,她自己摇晃着夸张的极为不科学的腰臀比,留给黄权一个“可以生儿子,一胎生好几个”的背影,独自走进了小楼。 先是“头牌”红倌人的试探,又是临门而不入…… 黄权对于这个还未相见的媚香楼妆楼之主,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一开始就高高在上的人,相反,黄权心里依然还保有曾经做为一个社畜时的自觉。 不让进就先不进呗。什么拂了脸面,那些个文人雅士们最看重的东西……黄权脸皮还是挺厚的,没关系。 留在跟前阻止黄权跟进去的小婢,好奇的看了一眼黄权。 黄权友善的冲着她,笑了笑。 “你想问什么?” 小婢年龄并不大,只是一个小姑娘,她有些害怕的摇摇头又低下了头。 黄权看着她胆小谨慎的样子,心里一软。 “我这有个小扳指,送你了。不过,你得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小姑娘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黄权手上递过来的玉扳指,惊慌的后退一步,拼命的摇头摆手,眼神恳切的看向黄权,却不说一句话。 黄权一步跨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并将扳指不容置疑的塞进她的手里。 “收好。送你了。没条件。” 做完这一切,黄权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无聊的守在门前,东张西望。 只有小姑娘好奇的继续偷偷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收好了黄权送她的那枚玉扳指。 “公子,好阔的手笔!嘁!” 原本挺和谐的无聊画面,终于被一声不合时宜的酸酸的话语打破。 是去而复返的“头牌”红倌人。 “我乐意。你要是敢打这扳指主意,我不介意再多送一个给你。” 黄权说的轻描淡写,他并没有看这个刚回来的女人。此刻的他仰着头,二楼某扇精雕细刻的木质窗后,有一个身影,一晃而过。 黄权的话,是威胁,也不是威胁。看眼前的“头牌”红倌人怎么理解了。 “我家小姐有几句话,让我问你。” 对方对于黄权,似乎不太友好的样子啊。 “哦?是吗?” 收回看向二楼的目光,黄权似笑非笑的将目光聚焦到红倌人眼珠子上。 该说不说的,头牌就是头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透露出饱满旺盛的荷尔蒙。 黄权老老实实的看着她眼睛,慢慢转向看她额头。 这样,不至于无法把控小腹中被对方挑起的天然火焰。 唉! 看起来,假装一个正人君子对于黄权来说,也挺难受的。 “我家小姐说了,对于一个书生来说,你太粗俗!对于一个武夫来讲,你又细皮嫩肉的。你到底是谁?” “提一句呦,你要是撒谎,我们可是要撵人的哦?呵呵。” 黄权正努力不让自己眼神,往对方额头以外的地方扫描。 直到对方话说完,黄权放弃努力了,直接一双大大的眼睛,往对方鼓鼓胀胀的地方看了过去。 这一举动,再一次让她对黄权产生了更多的鄙视。不过,也许是她已经习惯了吧?不仅没有回避黄权热辣辣的眼神,反而又故意挺了一挺那一对傲然。 反应过来的黄权,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才悠悠回答。 “鄙人姓黄,北方来。其他的,你不够资格听到。” 这话说的有点不客气,很不礼貌,相当的不给“头牌”一点面子。 就连旁边的小婢,也被黄权的话,吓得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黄权。 要知道,不说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姐”了,做为媚香楼的二号人物,黄权眼前的这个红倌人,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一个有钱有势的举人秀才官人老爷,想见就能见到的存在!更别说敢如此不要脸面的压根就…… 可黄权偏偏就这样说了,他不仅说了,还丝毫不掩饰他自己火热的欲望。 “哼!” 红倌人明显眼睛一红,就要抬脚离开。 “告诉她,我可以让你们全部姐妹,脱籍赎身!听好了,是全部!” “也可以让你们姐妹,后半生衣食无忧!” 黄权说完话,不再搭理即将转身泫然欲泣的红倌人。背起双手,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望向二楼的某扇窗户。 第28章 彼此 “你是哪里吃醉酒的狂生?公子,你请回吧!恕不远送!” 美艳的“头牌”红倌人这一次明显是真的生气了。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彻底浮上满满的红色怒火。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的黄权早已千疮百孔。 黄权也不解释。 反而低下头,冲着已经在即将被愤怒冲破底线的红倌人身旁可爱小婢,再一次友好的笑了笑。 不再废话,黄权抬脚就要离开这处小院。 “公子,请留步。”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黄权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得逞了微笑。 “姐姐?!” 红倌人气的咬牙切齿,一对傲然更是被她抖的上下翻飞。 偏偏她身旁小婢,主动挽起她的手,安慰式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公子是如何识破奴家身份的?” 这个看似普通甚至感觉年龄还很小的小婢,却不想是这许州城盛名最大风月楼的真正话事人之一。 “公子抬爱,小女子身份卑微,本是贱奴。却不知公子是何事,需要奴家去安排?” 两个问题,让背对着她们的黄权,停下了脚步。 “你闺中窗旁身影,乃是前厅那个姐妹。虽有窗扉遮掩,身型很像,举止很像。最关键的是,她忍不住内心焦虑,多次试图从楼上往下察看探听一二。” “楼中隐约可见横琴竖筝,清倌人不比其他,想必平日里必对五音勤修苦练,指节之上,多有茧型。我借扳指送你时,看到了你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的,已有六七分肯定……” 黄权说着说着,转过身来,莞尔一笑,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来。 “公子心细如发。不过楼中姐妹多才多艺,十之八九也有指茧,如此,公子所言,可并不能算的真。” 原本收好的玉扳指,又被黄权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拿了出来。 “此物并不应于凡间出现,过于贵重,这许州城眼红此物者众,还望公子小心收纳为好。” 黄权脸色一怔。 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心思! 仅仅凭借一个玉扳指,已经将黄权身份抖搂了出来。 没有点破,也没有声张,更没有惊慌! 这让黄权未来想与她合作的心思,再一次无限的膨胀起来。 再一次无奈接回自己送出去的玉扳指,黄权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能窥得小姐身份一二,在下其实也是没有十足把握……这位小姐的好闺蜜,能让你单独留下陪我等待,又不刻意阻我入楼,这也是疑点一……” “疑点二,你的好闺蜜,当时让我等待时,她其实并没有真正上二楼,也就是说二楼原本她就知道那里的人,不过是冒牌货……” “如此,在下,已经有了八九分把握。” “八九分把握,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事事称心如意,务必求得百分百胜率,许是自寻烦恼了,你我皆知不可能。” “小姐,不是同样在赌吗?” 黄权说完,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八颗还算洁白的牙齿。 “……” 二女手挽手,沉默的看着黄权。其中一人,依然带着无边的羞恼,看黄权的眼神中,还透露出一股绝不服输的倔强。 黄权还挺喜欢的。 “小女子名唤君集,外家曾姓李。公子,奴家携妹妹君如,这厢有礼了。” 盈盈一拜,另一个还是多少显得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一起。 黄权抱拳回礼。 合作意向已成! “黄公子,这位君如妹妹,在我平日里,可以代为我传话。” 李君集吗? 黄权点点头。 黄权做为一个陌生人,如果突然一天频繁出现在一个原本深居简出的花魁清倌人身侧,确实过于碍眼,必将引起一些有心人的留意。 “今晚我将留宿君如小姐闺房。” 黄权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差一点让君集身旁的美艳红倌人惊的跳起来! 她涨红脸颊,就要出声呵斥黄权。 “甚好。” 又是一双手,紧紧挽着即将暴走的红倌人,使她强制冷静下来。 “如此……之前多有言语冒犯,还望两位小姐海涵。” 黄权一抱手…… “我,我海涵不了一点!气死我了!姐姐?!” 一双汹涌澎湃的波涛,霎时紧贴着君集的胳膊,左右摇晃起来。 黄权眼神猛地伸直,又尴尬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急个屁啊! 今晚说什么眼前的这一对小白兔都是他的! “妹妹,此事瞒不过妈妈她们的。我们假戏必须真做……” “而且,他说的,可以为我们全部姐妹赎身,是真的。” 君集并不十分特别出众的脸蛋,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书卷气息,此刻去除了一开始的伪装后,让黄权一时之间惊讶走神! 不对! 黄权猛地仔细观察起君集的脸来!她的妆造,是故意的在压低她自己的容颜! 她在扮丑! 可惜…… 年龄还太小,身材还在发育中,黄权也不喜欢小萝莉。对于江南古人老爷们的部分幼态审美,黄权欣赏不来。 等她再长大一些…… 黄权嘴角一抹不可知的微笑,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姐姐!他!她!他!就算真的!我们姐妹这么多人,几十口子,可他、他、他……我晓得了……嘻嘻,真的吗?” 君如忽闪着一双眼睛,此刻她眼里不仅多了一点黄权看不懂的狡黠,还又多了一点希望。 “还请公子怜惜,小女身子柔弱……” 声若蚊蝇,这一次又带上了让人听之酥麻的软糯诱惑。 黄权小腹里一团火热,瞬间爆发! “黄公子,小女子就此别过。君如妹妹?” 君集当真是一个冰雪聪明奇女子,不再废话,莲步姗姗,已经入了小楼。 只留下黄权,确切地说,是一个马上就要流口水的黄权。 还有一个捂着嘴,想要笑出声,却偏偏媚眼如丝的女子。 “公子?请随奴家来……” 一双柔荑,轻轻搭在黄权的胳膊上。 一对柔软,隔着薄纱,让黄权早就灵肉分离,三魂出窍七魄升天…… 可怜黄权,两世为人,唯一的经验,还是在无数双眼睛和令人绝望生厌的指挥下完成的…… 啊,这…… 夜色近晚,好事开始到来…… 第29章 米店 一开始黄权是打算主动的…… 只是一开始。 后来,黄权确实也很主动,主动投降了。 不是黄权他不想,就算他想也做不到。 十指纤纤,让黄权先是卸了防御。 澎湃汹涌,他的大脑已经全然宕机。 婉转多变间…… 高亢低沉…… 温香软玉中…… 黄权已然只剩下徒劳的思想空白。 这还没完。 一阵闪电从黄权头发丝上划过…… 君如递给黄权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 狂暴加无尽,重生又僵直……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七八九十次后…… 记不清多久之后,黄权感觉自己再也无法继续挣扎…… 窗外的雄鸡不知何时早已打鸣。 黄权扶着床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黄权略微苦涩无奈的望向床榻上的娇韵。 一席蚕丝薄被之下,令黄权徒劳挣扎的某人,只露出一双闪着得意狡黠的双眼,悠悠的看着黄权。 果然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欺我也。 “你服了吗?嘻嘻。” “你等我休息一会儿……” “那就是不服喽。那我……” “别!你等等,等等!我、我、算是服了!” 黄权慌忙中摆手又低垂下头坐在床沿。 自穿越重生而来后,这还是首次让他有些无法把控自己如今深陷的局面…… “你说的很勉强哦,公子……” “……嘶……” 黄权猛地张开嘴,该死的,还来?! 巧手按着音弦,一曲相思。唇齿间绽放音符,赞美岁月的诗篇。 黄权认命了。 直到后来…… 黄权不太记得自己是多久离开媚香楼的。 是真的。 恍恍惚惚中,他的双脚似乎一直踩踏于棉花之上。 要不是郑千户等的焦急前来寻他,黄权说什么也不可能从那房间里出来。 “爷?您一直在笑?” 郑千户看着精神恍惚,又似乎心不在焉,双腿还时不时发飘的黄权。忍不住出声提醒。 “有吗?” 黄权一惊,抬手揉揉自己的脸庞。 湿漉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还忍不住流出了口水。 这个红倌人君如妹妹啊…… 黄权无奈的一边自顾自笑着,一边自顾自的摇头。 完全不在意身边路过的行人,对他有些奇怪的表情,投来略微警惕的目光。 “爷,我们到了。” 郑千户在黄权身边悄声提醒。 “大鸿米店……” 黄权眯着眼,躲避着阳光的闪耀,望着此处米店招牌。 “买的人不多嘛。围着看的人还挺多。” 黄权没有第一时间去这米店里查看,只是带着郑千户远远的观望。 一个穿的还算勉强完整的年轻人,正在米店门口破口大骂。 还是方言夹杂着无数的土话俚语,黄权一个字也听不懂。 黄权看了看身边的郑千户,郑千户红着脸挠了挠头。 算了,两个聋子。 “那牟定河,不是说在这里汇合吗?怎么还没到?” 黄权嘀咕一声后,无聊的在人群中四处查看。 “爷,您昨天派出去的人早上来汇报了一次。我没敢扰您雅兴……” 郑千户忙出声解释。 可是晚了。 黄权有些愤怒的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郑千户吓得头猛地一缩。也幸好这是大街之上,不至于让郑千户当场下跪受罚。 “记住了,没有下次。” “说吧,什么事。” 黄权的语气并不重,但内里的失望但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懂。 郑千户有些发慌……他不想像马公公一样,稀里糊涂的就被打发离开,这代表着黄权的放弃。 郑千户才刚刚体验到锦衣玉食,他怎么敢也绝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 “回爷的话,昨晚丑时,果然有数个地痞流氓聚集,妄想冲入牟定河家中。牟定河一家并无大碍,几个地痞流氓也被全部暗中除掉。” “嗯。” 黄权点点头,确实不算一件什么事。可有可无。 此时人群中,一个略微显得不那么合群的人,正蔫头巴脑的在太阳下,努力保持着书生的形象,一动不动。 一身浆洗的发白的衣服上,隐隐中透露出白色的汗渍。 “叫那个傻子过来。” “去对面客栈。” 黄权一个眼神,郑千户忙低头答应。 大鸿米店斜对面,客栈临街二楼。 说是挺大的一间客栈,吃食却不太多,更没有任何多余的菜品选择空间。 即便如此,牟定河吃的依然狼吞虎咽,彻底没了读书人的架子。 直到最后,也不征求黄权意见了,直接喊来小二,一桌子黄权还没动几筷子菜,全部打包。 “家中有老娘,勿怪。” 牟定河这利索的动作操作下来,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操作了。 也怪不得整个许州城的书生们,都不太待见他。 完全没必要,秀才身份足以让他们饿不着肚子,自有想免税的地主前来挂名投靠。 可牟定河偏偏就要打包,他拒绝了所有知名不知名的好意假惺惺的挂名。 牟定河他还大肆嚷嚷着,所有利用秀才举人身份避税纳粮之人,全是天朝蠹虫! 不仅迂腐,还想要砸了所有读书人默认的吃饭的锅。平日里见到他,一众书生没有对他拳打脚踢,已然是看在圣人面子上了。 “下面,那年轻人口才挺好,骂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吧?在说什么?” 黄权指了指客栈楼下的喧闹。 牟定河收拾完一桌子菜,并嘱咐好店小二一定要亲自送到他家并亲手送给他老娘后,这才瞄了一眼楼下。 “买了一斗米,其中半斗是沙。” 牟定河明明眼中厌恶已极,嘴巴里说的又平平常常。 “惯例?” 黄权又是惊讶的一问。 “是。” 牟定河索性也一并看起了楼下的热闹。 “既是惯例,那楼下那人还吵什么?” 黄权再次发问。 “这一次不仅有人从中提了抽成,连一半米都没了,还又涨了价。下面那个小哥一时不服气,故而吵闹。” 牟定河叹口气,从楼下了收回了目光。 黄权三人,一时之间,只剩下沉默。 那个“有人”是谁,黄权心里大概也已经有了答案。 第30章 钱庄当铺 “全城有几家米店?” 黄权被牟定河说的话,说的有些心里发慌。 他经历了夺嫡之争,又暗中谋划了宫中一切。为的可不是遗臭万年,就算遗臭万年,他更不想迁都难逃……就算被人追在屁股后面南逃,也好过找棵歪脖子树挂上去吧? 总之,北方糜烂,黄权已经有了答案。这江南一行,算是彻底让黄权心凉了半截。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好好活着,最好能当个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可按如今这态势发展,黄权有可能还是一个末代皇帝,搞不好小命不保! 这哪行? 所以黄权心里发慌,还不是一点点慌。 三千锦被翻红浪,最终极目标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啊! “十几家吧。都一样。” 此刻的牟定河看着客栈楼下大厅中,其他桌子上剩的菜,他的双眼开始发光。 碍于黄权主仆二人在场,以及他自负读书人身份…… 黄权觉得牟定河似乎要下去抢别人的饭菜了。 一挥手,黄权又让店家准备了一桌,这一次直接装盒,送到牟府。 直到此时,牟定河才终于红着脸,扭扭捏捏,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黄权对面。 “都一样?你是说全城米店都是一个掌柜的?” 郑千户也坐不住了,看着黄权有些阴沉着脸,他急忙继续追问牟定河。 牟定河斜着眼看了一下郑千户。 “不仅仅是米店,所有的钱庄当铺赌档风月场所,大型的酒家,左右市坊,哪一家躲得过去?” 牟定河无聊的很,可他眼睛中的升起的怒火,却瞒不过黄权的观察。 “那么,牟公子的意见呢?” 垄断? 黄权脑子里瞬间响起这个词来。 别说古代了,就是千百年后的黄权原来来的那个世界历史里。有一座算一座,所有的小县城,真正的人上人,也就那百来个,无一不绑着官身。 何解? 无解。 这是人性使然,无非看看是不是有人把手捞的太长。 牟定河被黄权一问,立着的身子,好似被噎住了一般,脸涨的通红,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要说什么。 黄权鼓励般的继续望向他。 “不知道……” 气球终于泄了气,牟定河通红的眼睛,低垂下来。 “你知道!” 莫名的黄权,猛地站起身子。 “但是你不敢说!对不对!” 霍的一下,郑千户和牟定河被黄权突然爆发的气势一震,也慌不迭的站了起来。 牟定河倔强的直直的和黄权对视。 郑千户焦急中,满头大汗。 黄权看着牟定河眼神深处,缩了缩眼眶。 “所以,你还是要打算北上?” 扯了扯嘴角,黄权坐下来。又下压了自己手掌一下,示意都坐下。 “非去不可!” 牟定河咬着腮帮子,说的也是咬牙切齿,声音却偏偏不大。 黄权再一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也许我现在杀了你,再检举揭发一下媚香楼……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北方? 一个普通读书人执意要北上,那里有什么? 告御状吗?可能吗? 那么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可能! 牟定河要去加入那群正在北方数省流窜的暴徒流民们! 一群大肆呼喝要让黄权脑袋搬家,屁股挪开让出龙椅的贼匪! “你!你……” 牟定河抬手一指黄权,气的浑身哆嗦。 黄权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想让我不这样做,也可以。你接下来,需要完全听命于我。这不是和你在商量。” 能让一个自小寒门子弟出身的牟定河,自小接受圣人规训,自小接受君臣佐使礼仪纲常的书生秀才……也生出了再造一个乾坤的坚定信念,黄权心里不苦才怪。 也不怪黄权心凉了。 “哼!想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你凭什么?!” 颤抖着嘴唇,牟定河双眼之中,布满疯狂、嘲笑、质疑和……痛苦。 黄权也被牟定河的气势所染,一时之间不再废话。 “啪啪!” 黄权在牟定河惊讶注视中,双手伸出客栈窗外,奇怪的拍了两下。 二楼客栈窗外,大街上。 已经出现了十几个米店伙计家丁打手仆人之类的凶神恶煞之人,正堂而皇之的,在一众围观群众或愤怒或冷笑或明明害怕又瑟瑟缩缩使劲看热闹的群众围观下,将之前闹事吵闹的年轻人,围在中间一顿拳打脚踢。 “他快死了……” 是牟定河,他也凑到了窗前,陪着黄权一起往窗外看。 “真的会直接被当街打死吗?” “只因为他说出了不公?”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是围观,没有一人仗义执言?” “府衙当差的呢?” 黄权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牟定河。 牟定河看了看黄权,欲言又止,眼睛里这一次是讥讽。 被一个迂腐的穷酸秀才讥讽,黄权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此朝传承已过二百五十年,早已千疮百孔,满身沉疴旧疾,外表上还满满爬满吸血吃肉的寄生虫。 黄权哪怕是当今天子,也感觉到救无可救,无可奈何。 “你明明知道说出来,会面对的是什么。干嘛还要傻傻的梗着脖子说出来?” 楼底下,暗中出现的几个黄权内卫,三拳两脚彻底打趴了一众米店打手。救完人,瞬间分头钻入人群,一哄而散。 黄权邀请牟定河,继续回到桌前。 “不说出来,怎么会有更多人知道?” 一句反问,让黄权叹口气。 向店家要了一壶黄酒,一碟下酒菜,二人相顾无言。 “你不怕你老娘受你拖累?” 还是黄权没忍住,再次挑起话题。 “哈哈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牟定河不知,坐在他对面的,还真真的就是当今刚刚登基的新皇帝。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口酒,被牟定河仰头灌下。 “痛快!” 牟定河自己咂了咂嘴,一点也不客气,又给自己酒碗中,再次满上。 黄权一句话不说,心里狠狠一纠! 这牟定河是铁了心要反他啊!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告辞了!” 牟定河起身抱拳就要离开。 黄权低着头,手里把玩着酒碗边沿,他一口酒未喝。 郑千户冷着脸,伸出一只手,拦在牟定河面前。 “我让你听我的话,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黄权终于举起酒碗,猛地从窗户中扔到了大街上。 “啪……” 第31章 杀戮!!! “难不成,你想强人所难?!” 牟定河这一次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极度愤怒中。 郑千户闪身凑在牟定河跟前,面色铁青。 一块代表高级武官身份的腰牌,顶在了牟定河惊诧的眼睛前! 牟定河慌张中后退一步,“你们!你们是?” “别慌!” 黄权原本还想说什么,从楼下却迅速跑上来一个穿着布衣的粗壮汉子。 一看见黄权,立刻半跪抱拳! “报!” “许州城西一百里外,有大批流匪聚集,恐有万人,似要攻城!” 牟定河又一次惊诧中,再后退一步! 黄权瞟了他一眼,摇摇头。 此刻懒得搭理这个木头书生。 “军备如何?” “烂衣木犁马匹稀少。” “再探!” “领命!” 来人又迅速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黄权坐在桌前,手搭在桌子上,右手食指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桌面。 “万人流匪吗?” “牟公子,陪我一起看看我们的知府大人,是如何应对的,如何?” 流民攻城,为什么黄权还在当太子时,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运气不好,点背? “走,我们出城!” 黄权带头就往客栈楼梯口行去。 慌的郑千户,红着脸,“咚!”一声窜到黄权跟前,跪了下去! “爷!危险!” 眼见被人拦了路,黄权也只是微微一笑。 回头冲着还在发呆的牟定河就是一问。 “你怕吗?” 牟定河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终于还是咬着牙摇摇头,“唯死而已。” 黄权满意的继续低下头,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郑千户,轻声说道:“你从底层来,你也对我隐瞒了很多事啊。” 郑千户闻言浑身一僵,黄权绕过他,不紧不慢的下了楼。 郑千户咬着牙,站起身,和刚跟上来的牟定河对视一眼。 “我们都可以死,惟有爷不能掉一根汗毛,懂吗,书生?” 牟定河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高官。换作以前,他只能仰望一般的存在,如今却满是颓丧。 “好!” 牟定河侧身让过郑千户,跟着黄权的背影,追了下去。 客栈门前,又是一粗布汉子匆匆凑在黄权跟前,言语两声,又匆匆离开。 “许州府事、布政司左参政邢云……”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许松诸处……” 黄权打开一张纸条,被刚下楼的牟定河,站在黄权身后,看的心惊胆颤。 郑千户此时也从楼上下来,不言不语的插在牟定河身前,挡在黄权身后。 牟定河赶忙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爷?” 黄权收好纸条,插入腰间。 回头看了眼郑千户,点点头。 然后冲着身后二人,一指街道斜对面。 “那大鸿米店,怎么门板都插上了?” 黄权看着大街上一 摊摊的血迹,也没个人来清理。 闹了一个多时辰了,更是一个府衙当差的都没有出现过。 很正常,也极不正常。 “那个……公子……爷?” 牟定河不知道该怎么叫黄权,也只好跟着郑千户先瞎叫。 “我姓黄。” 黄权也不在意,一个称呼罢了。 “黄兄……黄公子,每每流民闹市,米店是最先被冲击的地方,是故他们也总是最先得到此类消息,提早关门闭店。” 牟定河一句“黄兄”停顿了一下,感觉不可,连忙又一次换了一个称呼。一滴冷汗,悄然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黄权身份之高贵,仅仅只是凭借一块郑千户高级武官身份的腰牌,就把牟定河吓住了。 他不敢猜。 黄权闲庭信步一般,径自朝着西城门方向,一步一晃。 区区万把流民,黄权还压根不信就敢朝着一座有着宽阔护城河的大城进攻! 除非脑子有泡。 城内忽然各种哭喊怒骂之声也渐渐响起,俄而远处有大火腾的一下冒起,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是趁乱打劫的一些地痞无赖,他们开始三五成群结队闹事了,唉……” 牟定河轻声一叹,望着城中远处的大火,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城中有巡检司有衙役,他们啊,也就一开始能闹一闹……” 牟定河猛地抬起头,诧异的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刚刚经过的米店! 安静! 不合常理的极为安静! 原本米店是城中每一次乱起时,最先被暴徒冲破的地方。这一次,这家米店附近,死一般的安静! 牟定河回过头,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黄权,以及寸步不离跟在黄权身后的郑千户。 在离黄权隔着一条街一排房子中间,近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看着装,腰间手里不是握着石块就是别着粗大的木棒,他们正是牟定河口中说的,城内暴徒。 可是现在,全都一声不吭的,倒下的身子下,一股股鲜艳的血河,染红了青石板街。 城门关了。 黄权还想出去近距离观看流民军的愿望,落空了。 郑千户和牟定河二人,看见紧闭的城门,无不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知者无畏,在他们眼里,黄权就是这样的人。 “上城墙!” 黄权咧嘴一笑,说完抬脚就走。 这可把身后的牟定河又吓了一跳! 这……城墙,是说上就能上的? 然而,黄权还真就上了城墙! 一路畅通无阻! 所有的驻守城墙的兵卒们,仿佛集体眼瞎一般,对黄权三人直接视而不见! 一处女儿墙后。 黄权望着西边冲天而起的灰黄色尘埃,张大了嘴。 对面指挥还真是脑子有泡,凭借万把要啥没啥赤手空拳的流民,来进攻城大池深的许州城! “啊!” 牟定河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这个景象,惊讶中捂住了自己的嘴。 人上一万,无边无际! 单是这阵仗,还是很唬人的。 距离黄权挺远的大概瓮城或者箭楼方向,有急促的鼓声开始响起。 城门咿咿呀呀的缓慢打开。 一队约莫两三千的马步兵,在城门口开始列队迎战。 “爷,驻守许州城外的卫所兵,大概在西北方向,也正在向流民部队包夹。” 郑千户望着西边冲天尘土,嘴里说着专门给黄权听的话。 “牟贤弟,我没记错的话,对面那种部队,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加入的吧?” 还没开打,胜负已分。 一方啥也没有,一方虽然谈不上精兵悍将倒也装备盔甲齐全。 人数相差也不大,还打个屁! 牟定河听着黄权的调笑,脸色苍白一片。 “学习!只有通过血与火的学习!积累用无数尸体堆起来的学习经验!他们终有一天,将是天朝永远都无法扑灭的希望之火!” 牟定河嘴唇哆哆嗦嗦的,依然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说得对……” 黄权肯定了牟定河的说法。 这让牟定河又被吓了一跳。 竟然不生气? “只要天下还有吃不饱饭的百姓存在,他们就有数之不尽的兵源。再加上还有类似你们这种读书人的加入。他们输得起,死的起,还真有可能换了青天。” 黄权又是一笑。 极远处,在黄权看不见的许州城西边远郊。 流民组成的“军队”,正被两波不同方向的正规军,撵着杀! 这是一场真正的杀戮盛宴。 无数的首级代表无数的大大小小军功,让正规军士兵们全都鼓着血红的双眼,哪怕对方跪倒于地投降,他们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戮欲望,一一砍翻,削了首级。 疯狂的、一边倒的,杀戮! 第32章 好肥的肥猪 这一场流民部队攻城的闹剧,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并且依然看不到结束的影子。 有人想养寇自重。 户部一条条奏折,雪花一样飞到远在江南的黄权跟前。 所要的,无非就是剿匪安民的银两。 黄权大手一挥,准! 只要国库暂时不空,黄权不介意肆意挥霍。 如今的黄权白天就在许州城里瞎逛,夜晚就可劲折腾着君如。 他们二人现在的攻守形式彻底发生了转换,黄权已经牢牢重新掌握住了主动权。 无论小妮子三百六十种花样怎样组合玩完,黄权都有自信,在最后的关头,让小妮子低声缠绵讨饶。 无它,惟手熟尔。 媚香楼姐妹赎身的事,黄权答应了,自然会去安排。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甚至物超所值! 一切改籍赎身的手续,在这一个月中,都在有序向前推进办理。 有时候,为了商业利益,总有不知死活的人会站出来大声吆喝犬吠。 黄权不介意杀几个不开眼的人,包括不限于几个什么老鸨龟公以及什么档头班头捕头。 其中一个有补服的官爷,算是误杀。 黄权还不得不暗中给他罗列一点本就存在的违法乱纪之事,让他死的名正言顺一点,顺便抄了一下家。 当郑千户将一沓账册放在黄权面前时。 黄权笑了。 一个九品末流,竟然抄出了数十万两白银! 数十万! 黄权不知道是江南本就富裕,还是因为纯粹的误打误撞捡了个肥猪。 此位不小心撞黄权枪口上的官老爷,还有数百亩的水旱山田、数处水塘店铺、数十件价值千两的古物文玩字画…… 这个官员,以往几届考核,都是以清廉着称。 黄权被吓到了! 他紧急暗中收了抄家范围和此事牵连的官员范围,同时对于某些党派和整个江南官场,进行了一番私下警告! 你们不许声张,我也不扩大整治范围。所有查封之物,也要进入黄权指定的口袋里…… 这是一场无奈的亏本的买卖。 但是,黄权嘴角的冷笑,从来没有这一次如此欢畅! 犹记得,在黄权穿越重生前的平行时空里的某朝末期,宫中太监能为朝廷续命捐出万两银子。而一众已经位极人臣的文武百官们,大多抠抠搜搜呼天抢地,捐款总数额甚至不如城中百姓! 他们一群衣冠禽兽,国破家亡之际,哭的狠的一文钱不捐,差一点的也就捐了区区百两银子!就算至亲国丈,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后实在逼不得已,也仅仅只是,拿出来一万两…… 如今,摆在黄权面前的,是正儿八经的数十万两真金白银! 具体金额,半个多月了,前后组织近百人,依然无法清点清楚…… 黄权眼红了,内心深处的杀戮欲望,第一次被彻底点燃! 时间! 黄权需要时间! 要想实现他自己的终极目标,当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黄权才刚刚登基,根基浅薄,他还要忍! 黄权不得不忍! 如今的媚香楼,早就不再大红灯笼高高挂,彻底转型成了真正全城最高端人士交流所在,只谈风月再无烟花。 同时,媚香楼也同步更名为江南公馆。向着黄权印象中,超五星级的酒店方向发展。 可是如今的商贾们,大多身份低下,虽然江南公馆放出话,可以接待他们。 一时半会儿的,持续千百年来的身份歧视和打压,他们还是不敢踏入江南公馆半步。 依然还是需要时间。 只有条件合适时,这些江南富贾巨商们,才能彻底敞开腰包。 黄权需要他们的腰包。 不仅仅是需要他们的腰包,黄权还要他们换一个定时上供“孝敬”的对象。 一切,都需要时间…… “坐。” 黄权将牟定河请到了江南公馆。 清点一群小吏和那个枉死的官员身后留下的金银细软不动产,还是白身的牟定河,花了不少力气,也熬了不少个通宵,暂无最新结果。 牟定河至今还是不知道黄权的身份,知道了也不敢问。 二人就此还挺默契。你不问,那我也不说。 牟定河来到江南公馆时,他那位二十出头的老相好,亲自接待了他。并将他引导至黄权所在别院。 黄权让他坐,他有些胆战心惊的,坐了半个屁股。 半逼着被迫拿了黄权的工资后,牟定河原本迂腐头铁的性格,略微有了些转变。 黄权还算比较讲信用,说过的话基本也都兑现。 牟定河给他干活时,也没有任何掣肘,干的也挺顺心。 甚至牟定河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猜测过黄权的身份,只是他依然不敢肯定罢了,他自己也不信。 “牟贤弟,认为这天下还有救吗?” 黄权也不绕弯子,等着君如为二人在屏风后弹起悠扬古琴后,直接开门见山。 牟定河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东扭西歪,仿佛上面有无数钉子。 脸色涨红,却始终不发一言。更不和黄权有任何眼神的接触。只顾低着头,望着眼前桌上的茶盏。 “你在害怕?这可不是我当初认识的你啊!” 黄权今日无事,又和君如大战过几个回合,挺无聊的。把牟定河喊来,更像是为了聊天而聊天。 牟定河依然不吭声。 “我是说如果,我也想夺这天下,问鼎中原,你看可能性如何?” 黄权捧起茶盏,吹了吹。 牟定河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黄权,还是不说话! 黄权微微一笑,并没有摆任何架子。 “你,你是说,你也要,也要……” 不等牟定河问完,黄权直接了当的点头。 “这天下,已经病入膏肓,有黄公子出手,也好……” 牟定河说完这句话后,偏过头,眼睛里只剩下落寞。 “李君集姑娘是少有的女中豪杰,目光深远。我打算让你陪着她,走一趟江州。” “距离不远,一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要回来复命。敢去吗?” 黄权看着如今说话吞吞吐吐的牟定河,眼底略微失望。 不过也能理解。他黄权神秘身份给他的震撼,过于刺激。一时心态上调整不过来,黄权不怪他。 “啊?好!” 牟定河干脆的点头。 “手上金银算术之事,我一会儿叫人来找你,你们交接一下。” “此行之事,李君集代表的是我,万事以她的意见为准,有问题吗?” 黄权问出这句话后,牟定河脸色再一次变得通红。 女子! 让一个女子做主! 这是一个男权社会! 女子怎么可以? 忽然牟定河身上一松,他原本打算北上,加入那个号称百万之众流匪的主意,何尝不是得到了李君集的指点? 他牟定河知道,黄权也知道。 “别想多了。她比你更适合出现在一些场合,而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黄权起身,送客的意味显而易见。 “晓得了。君集姑娘无论学识还是眼光,本就在我之上。请公子放心就是。” 牟定河同样起身,抱拳告别黄权。 黄权看着牟定河背影离去,如今他能用的人,能够放心使用的人,不多。 “唉……” 黄权轻轻一叹,缺人啊! “夫君,何事烦扰,怎么叹气了呢?” 君如按下琴弦,从屏风后袅袅聘聘的靠了过来,软糯糯依偎在黄权怀里。 她心疼的伸出如葱般纤纤一指,揉了揉黄权的眉心。 满心满眼的,只有黄权的身影。 “我发现你适合当个教习。嘿嘿……” 黄权坏坏的在君如某处挺翘位置,拍了一拍。 “讨厌啊你!” 第33章 纨绔子弟 黄权难得觉得今日无事,和君如两个人窝在别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闲聊着。 朝中留守的四位阁老,最近处理的政事也算比较符合他的胃口。 马公公回朝之后,和内阁之间的拉扯关系正在逐步按照黄权的设想一般,慢慢形成。 由内阁以及御史等,具有单独奏事权力的辅臣们,绝密发给黄权的奏折中,明显开始针对马公公等的指责越来越多。 马公公等几处秉笔司礼太监、总管总理太监们,也逐渐捏成一股绳,朝着朝中大臣们开启了怒火。 黄权不想管他们最后是不是人脑打成了猪头,还是猪头打成了浆糊。 黄权要的,是他们两派之间可以互相制衡,平衡所有关系,强化他自己的最终决策权! 凡是两派互相攻讦的奏折,黄权一律留中不发不回复。 牺牲,在所难免。 腹黑,符合黄权的利益就行了。 历史的巨大惯性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加一把火,让历史的进程更快一步发展吧。 “君如,我好像还一直没有陪你去逛过街。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也出去走走。” 黄权摇了摇手中折扇,忽然觉得有些愧对眼前的可人儿了。 要放在他来的那个时空,不送礼物不陪逛街不说情话,只会一味地让对方取悦自己的身心…… 足够被某些异性,钉在耻辱柱上,口诛笔伐,万世不能翻身了。 “逛街……吗?可是,夫君……这样,这样会被人笑话的。哪有,哪有男人陪自家、自家……” 原本一直笑意盈盈的君如,被黄权的提议,吓着了。她眼神越来越黯淡,因为她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也因为黄权的提议不符合夫纲对女性礼仪的要求。 君如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蚊子一般的哼哼。 “自家什么?” “你是我的女人,我倒要看看,这普天之下,是谁敢乱嚼舌头。” “走。” 不由分说,黄权拉着君如的手,直接就往江南会馆前院大门行去。 君如被黄权一拉手,瞬间脸上腾起一团娇羞。 是霸道,也是爱护。 更是对传统礼教的蔑视。 君如眼中逐渐泛起泪花。 但她还是拉住了黄权。 “妾身本就卑贱,世人辱我毁我谤我也是应该……” “今妾身已将余生托付夫君……” “妾身感激夫君怜我护我疼我……” “纵使妾身万死,也绝不让世人对夫君有任何被人指点苛责的可能……” “恕妾身违背夫君的好意,妾身决不能要夫君陪着逛街,从而出入一些女儿家的场所,描眉梳头胭脂水粉,岂可以污了君子之手?” “妾身该死,违抗夫君。于礼不合,于……” 君如一边絮絮叨叨的给黄权解释着女德,一边早已泪眼婆娑,声音里满是哽咽。 黄权愣愣的看着君如。 夫为妻纲,原来真的在历史上存在过。 还…… 还挺好的啊。 怪不得即使在黄权的那个时空里,一些所谓的古老封建脑子里,他们仍然坚持一直不愿让女性上桌吃饭。 症结在这里呢。 可黄权是一个既要又要的人。 “这天下所有人,我大概最终都要为敌的……” “区区礼数,何足挂齿?” “我只要我的娘子,陪在我的身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信我。” 轻轻抹去君如的泪水,黄权这一次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强硬的拉着她的手,直接就走。 “信我……” 这是君如唯一听进去的两个字。反而黄权说要与天下为敌的话,她是选择性的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古时的恋爱脑,远比平行时空里未来,更为可怕。 黄权陪着君如的这一次逛街,真正的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一个爱你的女生,你就是仅仅只是送她一个并不值钱的小挂饰,她也会陷入甜蜜中无法自拔。 原来古人的胭脂水粉店,并不比后世化妆品专卖店卖的便宜,也同样琳琅满目; 原来女人的古时钗头凤坠,同样是精巧绝伦; 原来古时江南的街头小吃,一副扁担就可以煮一碗小云吞,是真实存在的…… 从一开始的不安与羞涩,到后来悄悄主动挽起黄权的胳膊,虽然只是一霎那后就松开。君如脸上洋溢起的快乐,黄权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恋爱也可以如此简单。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难以满足。 唯一不好的地方也有,黄权买东西从来不会砍价。花起钱来,像个彻底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 君如原本一张人畜无害我见犹怜的脸蛋,却不想长出来一张极会砍价的嘴。 黄权毫不犹豫掏了几次钱后,君如彻底忍不住了。 什么脚后跟砍价,拦腰砍价,撒娇卖萌可怜兮兮的砍价……君如信手拈来! 把站在一旁的黄权,看的一惊一乍。一不小心,好像还真找到了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伴侣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黄权不顾让人异样的眼光,和君如总是靠着挨着。君如拒绝过几次以后,发现黄权的脸皮,还真的厚如城墙,最后无奈了也就随他。 君如正要回答…… “哎呦!我的天!” “啧、啧啧!” “我没看错吧?啊?” “这不是媚香楼的头牌红人吗?” “哈哈哈,哥几个,快看快看!还真的是她!” 一群将书生服穿的歪七扭八的人,带着十几个家丁,堵在青石板街道的正中央。 本就并不宽阔的道路,这一下,彻底被堵死。 前后路过的行人,一看是几位公子哥堵路,全部缩着脑袋要么远远绕开,要么直接转身就跑。 黄权本不想搭理这群人,但是他们毫不客气的将黄权二人,围了起来。 君如一看带头说话的人,立刻脸色变得苍白!甚至身上都在微微颤抖!她的眼睛里只是片刻间就充满了仇恨、愤怒! 黄权轻轻将君如护在自己身后,平淡的看着眼前这位公子哥。 “呦,这是找了个什么凯子?” “传言一个凯子为我们的头牌红姑娘,赎了身。是不是你小子?啊?” “看这模样,还真就是一个大傻子的样子呢!” “哈哈哈哈……” 十几人带着各自家丁打手们,围着黄权二人,放肆大笑! 街道两头,远远的只有数人缩头缩脑的围观。 街道两边,两溜的店家,全部惊慌中低声呼喝着下人赶紧关门。 似乎街上的所有人,都认识这伙人。 恶名远扬! 黄权一只手护着君如,依然还是平静的看着这群公子哥。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折扇。 “老子当初破瓜的女人,你也敢碰?嗯?” “你小子知不知道,当初她在我身下时,老子有多爽?” “嘿嘿,哈哈哈……” 对面领头的公子哥此话一出,周围又一次哄堂大笑!甚至无数双卑劣的眼睛,开始肆无忌惮的上下扫视起君如。 黄权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可人儿,浑身在颤抖。 有些话不必说,有些事不必一直耿耿于怀。 对于黄权来说,前提是,对方已经是死人。 “嘀嗒……” 一滴鲜血,从君如紧握的手心里滑落。 她恨! 她捏紧的拳头里,指甲划破了手心。 第34章 义无反顾的怀抱 “他在说什么?” 微微偏头,黄权并不避讳对方一群人火热的眼神,贴着君如的脸,轻声发问。 面前这一群人刚才说了一大堆的话,全是许州当地方言。黄权一直平静的看着对方不说一个字,是因为,他、听、不、懂! 此刻的君如只剩下拼命的摇头,还有眼睛里疯狂的恨意! “臭婊子!在哥几个面前装什么纯洁白莲花呢?啊!” “你当初破瓜拍卖的时候,白纸红印的卖身契,你打小签的可就是红倌人!哥几个可是传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想这许州城,全城皆知是我邢少爷花了大价,破了你的瓜。呵呵呵,想必之后,再也无人敢碰你了吧?” “怎么现在你是浑身痒的难受,忍不住了吗?才找了这么一个废物点心充饥吗?” “瞧瞧这个人喏,窝囊废!屁都不敢放一个!” “怪我!怪我啊!” “玩完了你,欸,不小心都忘了呢……” “哈哈哈……” 面前的领头之人话未说完,再一次引的一众围观的小弟们哄堂大笑! 还是讲的方言,黄权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黄权还是面无表情,全程平静的看着这群人。 有一个算一个,黄权把他们的嘴脸看的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周围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如果不是当真无法上天入地…… 早已经到崩溃边缘的君如,苦涩的满含着泪水的双眸,最后看了一眼黄权…… “夫君,是妾身对不住你……” “谢谢夫君陪妾身的这段日子……” “来世,妾身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声若蚊呐,气若游丝。愤怒、羞愧、仇恨…… 黄权尝试着低一点头,他没有听清楚君如的告别。 “嗤……” 一道血迹,冲天而起! 黄权的右手手掌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划开! 皮开肉绽,深可及骨! 是君如。 她突然摸出来自己腰间暗藏的一把匕首! 她要自杀! 只是电光火石间,黄权用自己的手掌,挡住了匕首划向君如的脖子。 “当啷……” 匕首从君如手中落地。 “夫君!” 君如抱起黄权受伤的手掌,痛呼出声! “嘶……好疼啊。” 趁着君如抱着黄权手掌惊吓痛哭的时候,黄权一低头,当着一圈围观的吃瓜群众,“啵~”的一声,在君如光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周围霎时间,一片安静,包括一直都在聒噪的一群人。 如此行为,大庭广众之下,封建礼教全面封锁人们思想的当下,足以惊世骇俗! “以前的你,我来不及参与,你如今受的苦,我感同身受。对不起,娘子,我来晚了。” 黄权伸出完好的左手,轻轻抚平君如脸上无数的泪痕。 又是一记惊雷,炸的周围一群人再一次外焦里嫩! 如此当街秀恩爱的举动,千古未见,实在伤风败俗有碍风化,足可以直接浸猪笼! “夫君!” 已经满脸满身都是黄权血的君如,再一次痛哭出声! “你们!你们!你们!” “给我上!把这一对狗男女,给我剁碎了,剁碎了!喂狗!” 自报家门的邢公子,就好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狗,状如疯癫的狂吼着。 这一次,黄权听懂了。 杀人的话,方言和官话,第一次有了共通。 “呛……” 一片寒光闪耀,邢公子带来的下人们,全部抽出了身上携带的利刃,朝着黄权二人不分上下左右,胡乱砍了下来。 “不要……” 君如突然跳起,死命抱着黄权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压。 她要用自己的身体,为黄权挡刀! 弓弦响如霹雳,利箭纵横! 变故发生!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忽然冒出来一大群人。 一片接二连三的痛苦挣扎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然后归于平静。 新出现的这一大群人,全部沉默的将被射成刺猬的一众渣滓尸体,拖到了路边…… 当街全部砍成了肉泥! 这刚出现的一大群人,剁肉的同时,更是无一人眼睛眨一下。 全场中还有一个外人,依然站着。 但是早就被吓得屎尿屁齐飞,鼻涕眼泪哈喇子一色。 就连恐慌中的嚎叫,都变得咿呀无力。 正是一开始嚣张无比的邢公子邢少爷。 此刻的他,没有人看他一眼,也没有人管他。 可他偏偏趴在地上,手脚被吓得酸软无力,爬都爬不动。只剩下一双圆睁惊骇到极点的眼睛,拼命瞪着街边十数堆烂肉泥。 “乖,娘子,没事了。可以松开你家夫君了哦。先答应夫君,不要睁开眼睛。好不好?” 黄权的脑袋还有半个身子,此刻依然被君如紧紧的护在怀里。 黄权安慰的话,让犹如惊弓之鸟的君如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慢慢放开黄权,听话的闭紧眼睛。 一个沉默的汉子,提着药箱匆匆跑到黄权跟前。 二话不说,立刻为黄权受伤的手掌进行治疗。 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片杀神中,有一个人的穿着和其他人统一的劲装颜色不同,正是一直暗中护卫的郑千户。 此刻的他,早就被吓得满头满脸满身全是汗水。 之前他试着准备冲进来救驾无数回,都被黄权眼神严厉的制止了。 此刻黄权受了伤,郑千户觉得自己全家甚至九族的项上人头,似乎都在摇摇欲坠…… 消毒,缝针。 黄权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只是痛的脸庞变形有些龇牙咧嘴。 纱布很快在黄权受伤的手掌上,缠了几圈。 沉默的郎中,抱着医药箱,躬身退后离开。 “你!” “哦……了个去……” 黄权倒抽一口冷气,该死,伸错手指了。 急忙放下受伤的手。 黄权换了另一只手后,继续指着面前被吓的早就蓬头垢面,满地打滚却始终无法站起来逃跑的人。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敢欺负到我身上来了哈!” 黄权自来到这个历史里,还没有受过今天如此巨大的创伤! 婶可忍,叔实在不能忍! “家父、家父、家……” 一边双手向后杵着地,一边努力的让自己身子后退。 留下一地的屎尿黄色印记。 这一次,这个家伙,说的是黄权可以听的懂的官话。 虽然胆量不行,随机应变的本事,倒也不是不能夸一下。 “哈?” 黄权朝着地上的人,偏着头,凑近了一步。 “家父邢云,邢邦云!” “你不能杀我!” 看着往自己跟前走过来的黄权,这小子,不顾他裆里的汤汤水水,一说起他自己的老子来,似乎底气一下就上涨了十二分!连说话都不再结巴了。 “邢云?” “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黄权伸出自己完好的左手,一把锋利的雁翎刀,交到了他的手上。 随便舞了一个刀花,毕竟是左手持刀,不方便,好悬没给自己大腿上划一刀。 黄权老实了,不再舞刀。 继续朝着地上的那人,又逼近了两步。 “家父邢云!” “乃是……” 第35章 背景背影 一刀挥下! “当……” 青石板上,火星四溅! “左手使刀,确实瞄不准啊!” 收回刀,黄权左手虎口被青石板震的发麻。 原本还要开口说话的邢少爷,刚才眼睁睁看着一把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砍到了地上。 “唔、啊!!!” 手脚并用,邢少爷连滚带爬的想要立刻马上离黄权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他偏偏倒退着双手双脚后退,压根也逃不快。 邢少爷邢公子,此刻他的脸上除了无尽的感动而流出的各种液体,就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当!” 又是突然的一刀! 一闪而过! 同样劈砍在了地上! 不仅火星四溅,就连刀身都被青石板弹了起来,差一点反弹划破邢公子原本还算英俊的小脸…… “哎呦呦……” “又偏了呢。” 将雁翎刀夹在左手腋下,黄权使劲将自己震麻震痛的左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我错,我错了……” “不要杀我,求求,求求你……” 地上的人声音都已经变形了,尖着嗓门,只剩下彻底的绝望惊恐。 手脚瘫软,恐慌中就连逃跑的本能似乎都忘记了。 涕泗横流,屎尿齐飞。 黄权咧着嘴,满意的欣赏着眼前,之前刚遇见时还天王老子之下老子天下第一的邢公子。 黄权将腋下雁翎刀直接一松,丢弃于地。 第三刀,不砍了。 万一又砍不准…… 手疼啊。 生疼! 一见黄权丢了刀,邢公子立马翻身,也不逃跑,直接趴着跪了下来。 “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磕头声,将青石板铺的大街,都撞出了回声。 “谢谢,公子,不杀,不杀之恩……” 黄权用完好的左手,忍不住掏了掏自己左侧的耳朵。 “嘿,你怕是误会了,我说不杀你了吗?” “算了,那就暂时不杀你好了。” “来人!” “手脚筋挑断!” “他那个命根子,我看也就是个惹祸的祸根,给他割了吧。”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懂他说要什么喂狗?” “那就大家有点公德心,将此人割下的命根子和这街上的碎肉,拌一拌。” “喂狗!” 说完黄权不再继续看眼前的这个人,转身。 君如一直紧紧的闭着眼睛,浑身依然还在颤抖。 黄权温柔的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傻丫头。” “天塌下来,我来顶。” “信我。” 牵起怀中人的手,头也不回,黄权带着君如离开。 等黄权二人已经离开数米远之后,一直担惊受怕立在一旁的郑千户,狞笑着,朝着依然还在地上挣扎想要离开的那人走去。 “郎中呢!” “来!” “可不能让他轻易死了呢。” “我们爷,可是要他暂时活着。” 提着药箱的一个沉默汉子,走到了郑千户身边。 “啊……” 响彻云霄的痛苦哀嚎,让已经走远了差不多近百米的黄权君如二人,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小半个时辰后,原本满是血肉的街头,此刻只剩下一个昏死过去的人,和漫延大片的血迹。 大街上,此时终于开始聚集起无数围观的群众。 指指点点,缩头缩脑,悄声细语。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查看一下躺在地上的那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可是知府大人独子啊!” “是喽,是喽,刚才那群外地人,怕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喽。” “喂,你有没有看见刚才有个女的,长的好生俊俏……” “嘘……来了!” 人群好似猪油碰到了热锅,大街一头一大片的围观群众,瞬间全部散开,有人甚至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旁边商户墙上。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近百人的围观群众,没有一人敢喘一口大气。 人群正中间,穿着府衙当差的一群人,又围起了一个小圈子。 一个年近半百胡须修长洁白,穿着官制诰衣的人。半跪在昏死过去的邢公子身旁。 他的肩膀上下抽动着,仿佛周围的空气同样也在跟着一圈圈波动,那是围观人群在不自觉的因为害怕而不断的后退。 无声的哭泣。 躺在地上的邢公子,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出现,眼皮子终于动了一动。 “快!” “你们一群狗奴才!” “吾儿还活着!” “大夫!大夫!大夫呢!” 今日的许州城,就像平日里一样,总会时不时的出现血腥打人杀人事件。 唯一不同的是,以往最是能作威作福的一群人上人,最能欺男霸女横行于世的一群达官世子们…… 以往向来是他们杀人,如今被其他人杀了。 他们的尸体被喂了城中野狗。 一颗石子投入了沉静许久的湖中,只是一点回声和波纹,就将湖底沉睡的水怪,猛地惊醒。 夜晚,许州全城在不断的咆哮声中,开始了宵禁。 又至白昼,许州全城衙役兵丁们依然没有停歇,他们继续挨家挨户的逐一比对搜查一群外地贼匪,顺便全城也开始了抢劫强奸…… 江南公馆附近,出奇的没有人前来搜查,就连一个过来打声招呼的人,也没有出现。 有人认出了君如。 可全城百姓都在痛苦哀嚎的时候,江南公馆这里,依然安静无比。 第36章 不可言说的默契 许州全城上空,满布的不是乌云和风雨,而是无数的流言。 一群外地人,将大大小小的一众州府官二代地头蛇衙内们,杀了个通透! 除了已经手脚筋全部被挑断、命根子被切的郑公子,依然还活着以外。其他的二世祖和他们各自的家丁们,至今尸体都没有找到一块…… 杀戮还在继续。 每一天晚上,和曾经邢公子交好的一些公子书生甚至流氓地痞们。只要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同时也就迎来了死亡…… 第二天一早,除了留下一大滩鲜血外,无一例外,没有尸体! 以搜查为名,从而行抢劫打劫事情为实的官兵们,他们对城中百姓的迫害,也在加剧! 晚上,死几个年轻衙内附带几个渣滓; 白天,死一片无辜百姓丢失无数金银财宝…… 一场双方默契的杀戮盛宴,在许州城中盛大开幕…… 郑千户大马金刀的坐在江南公馆大门前,一身内甲素装,一手金樽酒壶。 他的身前还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碟花生一碟豆子。 一把斩马刀,稳稳架在他的身后。 就这样的日子,郑千户已经无聊的过了三天。 “嗝……” 酒气上涌,郑千户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看着即将落日的余晖,郑千户正打算挥手让人撤了桌子,将躺椅搬来。 这三天晚上的时候,他一直也是睡在门前。 黄权并没有安排他这样做,内心极度愧疚的郑千户,是他自己非要如此来守门,才能稍微减轻一点内心的惶恐不安。 “无聊啊……” 望着西边红黄色的夕阳晚霞,郑千户发了句牢骚,靠着大门门框,发呆。 一众小厮手脚利落的,就要去收拾桌椅。 江南公馆本在繁华的闹市所在,自从许州开始宵禁以后,这条繁华的大街,如今冷落到连条路过的狗都看不见。 “咯、哒……” 一个浑身劲装,包头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的人,从江南公馆大街拐角处,朝着郑千户走了过去。 接着,又是同样装束的另一人。 原本靠在门框上的郑千户,眉头一皱。 “就两个人吗?” 立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肩膀腰。 郑千户连身后的斩马刀也不拿,背着手,直勾勾的看着来人。 江南公馆大门后,一个眼尖的小厮,立马转身朝着主院方向跑了过去。 “喂!” “你们是一个一个人上,还是一起!” “我全接着。都来!” 郑千户大声呼喝,甚至带着些许嘲讽。 两个同样装束的蒙脸人,在距离江南公馆大门还有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并肩站定,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眯了一下眼睛,郑千户看着对方两人都是背着一杆长枪。 纯铁枪! 同时腰上挂着一柄腰刀。 肩上还有弓弩箭囊…… 一应装束,皆是仿军中制式! 缩了缩眼睛,朝后一伸手,郑千户还是把自己的斩马刀,搂到了自己手里。 鼓胀紧束的外衣下,郑千户趁着最后的夕阳余晖,隐约看到对方似乎也穿着内甲!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忽然接连响起…… “我槽!” “关门!” 突然郑千户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埋头就往江南公馆大门里冲! 他的身后,也就是郑千户刚刚吹完牛后,在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出现了黑压压一片同样蒙脸的武士! 人数根本无法一眼数清! “哐!” 江南公馆大门在郑千户身子将将躲入进去的瞬间,牢牢的关了起来! 背靠着大门,郑千户心脏噗通噗通的开始狂跳。 “爷,还真让你说中了!” 调整好自己的心跳,郑千户一挥手,原本还在前厅大院中的一群人,全部上了房梁和院墙等之后。 等着所有人都隐藏好,郑千户咧着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无数奇怪管子。 隐藏趴在院墙上的一个人,忽然朝后开始极速做起手势。 “来的好!” 一面面用门框床板隔断,中间堆着无数麻袋装着沙子的奇怪临时拒马一样的东西,很快堆了起来。 “所有人!” “隐蔽!” 郑千户喊完这一声,他自己也迅速跳进沙堆后面,背靠着尽量减少身体暴露出的面积。 天上猛地发出无数尖利的嚎叫声,无数带着火光的箭矢,铺天盖地的飞进了江南公馆…… 紧接着,公馆内,无数奇怪管子也被一部分全副重甲的人,扛了起来。 是水龙,和后世的消防带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除了水压没有那么大以外。 利箭飞来的火攻和伤害,绝大部分被抵挡。 可依然还是有一两声压抑的闷哼,传进郑千户的耳朵里。 郑千户看着眼前无数的利箭插在房子上和自己眼前的地上,紧紧咬着牙。 江南公馆中的人,绝大部分是黄权从边军中挑选的精锐,又经过黄权重新武装和操练。 说他们是精锐,其实在郑千户眼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堪称绝对的精锐中精锐!比号称死士的一些将军身边的亲兵部队,也要强上无数倍! 这群人,还有一个比之全军部队都要精锐的还有一点,他们全部识字! 就连郑千户这个军中勇士,出身传统世袭军官的人,他自己都不一定比这群人识字多! 绝无仅有的士兵! 识字,意味着要用纸笔,纸笔可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的起的啊! 换作以前的郑千户,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花钱去买纸笔的,更遑论还要买认字的书,更是如咬肉一般的贵! 黄权不仅这样干了,还敞开了腰包,让这群人一天可以定量供应肉食! 肉食…… 虽然平常仅仅只是以大部分荤腥的油汤的形式…… 可一户中等之家,一年也不一定会舍得吃一次的存在啊! 要是今天傍晚真牺牲一个,郑千户这个临时指挥使,是会心疼到无法呼吸的! 他更不知道该如何给黄权交待。 郑千户听着耳畔传来的受伤闷哼,真比他自己受伤了还痛苦。 “军门,命令!” 一个小校戴着头盔,顶着箭雨就冲到了郑千户跟前。 郑千户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傻子,他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死! 天上飞的可是杀人的箭矢啊! 眼前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这样冲到了他的面前。 万一挂彩了,甚至嗝屁了,郑千户真觉得自己脑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搬家…… “你!你不要命了吗!你!” 郑千户圆睁双眼,瞪着对方! “军门,爷说,放点烟花看看。君如小姐喜欢看烟花……” 傻愣愣的小校,傻愣愣的看着似乎要暴走的郑千户,他根本不知道郑千户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金灿灿的金元宝心理。 “烟花!这个时候,我上哪去找烟花去!今天又不是花灯节……等下!给爷说,我知道了!” 小校一低头,又在郑千户无比复杂的眼神中,冒着箭雨再一次消失了。 第37章 深意 “夫君……” 君如自从被黄权带回江南公馆后,始终一会儿笑又一会儿低声啜泣。要不就是长时间的坐着,不发一言。 黄权只是安静的陪着她,心结只能慢慢化解。 黄权做为一个来自平行时空里的现代人,他可以不在乎那第一次,也可以忽略身份地位上的悬殊。 君如不行。 她是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被封建礼教全面束缚的社会里的,她无路可逃,也无可回避。 她自小被卖入青楼,学的是琴棋书画,念的是曲意逢迎。 可她偏偏还认识了李君集。 一个奇女子。 她教会了君如属于这个时代的礼义廉耻和三戒九思。 她们共同向往着的是,柴米油盐生儿育女。 她们也无时不刻的被“三从四德”的女学灌输,陪伴着焚香品茗的成长…… 君如会双目闪烁着泪光,莫名其妙的时不时抚摸黄权的脸庞。又会痛哭着,将黄权受伤的手,轻轻捧在自己的手心里,不断的轻柔的吹一吹,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黄权手上的疼痛…… 李君集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猜出来了黄权的身份。可她并没有告诉君如一个字,她也不敢告诉。 “夫君……” “逃吧……” “不用管我,妾身本就贱命一条……” “逃的越远越好,去北方。去一个邢知府,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可是知府大人独子啊,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夫君……” “都是妾身的错!” “你不该认得我的……” 类似的话,从三天前,在每一次二人独处的时间里,君如都会泪眼婆娑的不断的劝黄权离开。 “娘子,时间快到了。” “你家夫君,会让你知道的,别说是一个知府,就是巡抚,你家夫君也同样不惧。” “这世道,不该这样的……” 黄权单手将君如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 “夫君……是妾身害了你……” 黄权心里一疼。 这样的对话,三天里,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 “咚,咚。”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黄权抬起了头。 “爷,他们来了。” 门外,那人汇报完消息后,又等了一等,门内没有传出特别的消息后,正准备转身离开。 “许州城最近太安静了,君如小姐想看一场烟火。” 门外的小校低着头,直到门内再没有传出其他消息后,转身离开。 “一会儿,炮仗的声音会有点大,你不要怕哈。” 扶着君如站起身,走到窗前,黄权推开了窗户。 “娘子,一会儿呢可能烟火不会太绚丽。你要多担待一些哦。” 黄权微微低头,温柔的将一枚吻痕印在君如的额头之上。 “嗯……” 声音不大。 可这是三天以来,君如唯一正面回应黄权的话! 一抹绢丝划过黄权的心弦。 “娘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君如依偎在黄权的肩膀上,微微点头。 “从前啊,有一个老人家,他养了一群羊……” “狼在羊圈的北方,随时都准备着想冲进羊圈里……” “狼群每一年,事实上是每一年的秋天,都会举行隆重的仪式,吃羊的仪式。” “然后他们几乎在没有任何抵挡的情况下,公然闯进羊群。” “老人家也养了一群牧羊犬……” “有一天牧羊犬也成了饿狼一样的东西,趁着老人家身体已经衰老的时间里,它们也随时随地的在捕杀羊圈里的羊吃……” “老人家知道牧羊犬里,依然有忠心耿耿的。可是他啊,早就眼睛昏花了,看不清楚了。身体也在被病痛折磨着,他甚至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再像年轻时一样,教训每一只不听话的牧羊犬……” “羊圈里的羊,忽然有一天也变得暴躁起来,它们逐渐以自己的想法凝聚在不同的小团队里。在每一次外出觅食的可能时间里,它们无时不刻的,唯一的共同的想法,都是想把老人家撞死……” “在羊的眼里,是老人家纵容了牧羊犬毫无底线的对羊群捕杀。” “就连老人家每天放牧的草场啊,因为一些不可抗不可知的原因,导致草也越来越稀疏。羊群每一天都要行走更远的距离,才能勉强吃一口不算新鲜的野草……” “其实,在狼群还不是狼群的时候,他们在老人家还年轻的时候,狼群也是羊群。是老人家年轻时圈养在极北方苦寒之地的另一群羊……” 黄权不知道君如能不能听懂,有没有在听。他絮絮叨叨的讲,君如安安静静的陪伴。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江南公馆大门前,猛然爆发! 那里的突然窜上来的巨大火光和浓烈的雾气,和黄权印象里的烟火,相差甚远。 怀里的君如被吓了一跳,紧紧搂住了黄权的腰,又偷偷的将脑袋伸出来,望向了窗外,那个爆炸起火的方向。 黄权敏锐的发现了怀中可人儿的改变。 “来而不往非礼也!” “通知姓郑的!” “今晚端掉已查明许州之推官、知事等一众蠹虫!” “有一本地千户,会在半路做为向导,为汝等指名划分。” “那个邢公子,活的够久了……” “今晚,剁碎了吧,喂狗。” “给过他们机会了,不中用呐……” 黄权只顾发布命令,甚至命令中还夹杂着自我感叹和惋惜。 似乎黄权并没有发布一条正式的命令一般。 黄权更不等是否有手下人应声,陪着君如,径自回了卧室。 黄权此时的表现,随意、任性。 窗外,一人抱拳,后退,转身,匆匆离开。 “夫君,妾身肚子有些饿了……” 扶着君如刚刚坐下,黄权惊喜的抬起了自己的头。 “真的?!好、好!我这就安排人送上来!” 第38章 胆子挺大 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君如睡得并不踏实,总是翻来覆去的时不时被惊醒,然后摸一摸黄权和再看他两眼后,才能继续入睡。 可黄权要走了。 黄权斜躺在床上,脑子里走马观花一般,思考着白日里接到的一些密奏。 西北甘拢回疆之所,一众王室宗亲们,毫无意外,全部或哭或闹,甚至差人将黄权的阁老重臣苏木和苏老大人,乱棍撵出了王府。 他们拒绝了黄权的北狩提议。 他们压根不在乎最一开始的想要回京之说,本就是他们所提出。 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北境之敌的屠刀即将叩门,他们为了自己的命当然可以舍弃一切封地。 如今,新皇登基,还是在太子时期以软弱无能登基的新帝,都是皇家血脉宗亲,人家凭什么鸟你? 苏木和西北之行,目标已经废了一半,情理之中。黄权毫不意外。 另一半的目标,苏木和仍然毫无进展。以督师为名,三镇总兵配合各路卫所指挥使,没有一人正眼瞧过他。 苏木和的帖子,写的倒是冠冕堂皇锦绣河山的。其内里也就一大堆求支持,他要钱,要粮,要真正的实权督军…… 这件事,倒不用黄权操心,户部有多少钱,五位阁老六部大臣一众言官比黄权更清楚。 他们先吵吧,吵出结果以后,黄权不介意当个盖章机器。 已经够乱了,索性让它继续乱下去吧! 黄权已经小半年没回朝了。 大理寺左右评事、六科给事中等几个小官…… 他们胆子挺大,见不着黄权本人,浩浩荡荡几十位少壮大臣们一吆喝,聚集在一起,就要闯宫面圣。 马公公呢率领一众太监领着禁卫堵在宫门,只是一味的强调,黄权就在后宫之中,不愿面见群臣。 矛盾就此爆发。 这一众言官,指桑骂槐还是小事。 弹劾宦官专权,黄权只当是放屁。 可他们开始指着黄权鼻子骂了,骂的那个惨烈哦! 即使黄权收到的密报已经做了天大的言辞美化修改,黄权不禁依然被气的三尸神暴跳、五雷轰顶。 像什么“民未负君,君鱼肉百姓至极”,“皇帝昏聩,天下人不直于陛下久已”…… 翻译过来就是,他黄权这个皇帝当的只会剥削百姓,百姓也早看不惯他这个皇帝了。 也许换一位天朝天子,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搞不好还要夸赞他们几句,逼不得已时,整一个“罪己诏”,来证明他们骂得对。 言官么,打不得骂不得于礼不合。 真打骂下去,更是给了他们无上的荣耀,获得无数读书人的敬仰。 说不定他们还能捞一个“敢于进谏”的美名,也为后续可能的升官发财铺了一段路。 主要是发财,他们背后可都代表着不同的利益,敢于为自己所属党派组织发声,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可黄权不乐意,凭什么你骂了我,我还要夸你口水香? 啊? 我特喵的就这么贱? 倒反天罡! 谁才是真正的天子? 啊?! 杀不得对不对? 骂不得对不对? 奖不行! 罚不痛快! 黄权看着一份份的折子,气的咬牙切齿。 西北三镇不是总说缺兵缺粮缺人吗? 三镇不是说前后腹背受敌吗? 很好! 眼前就有很好的兵源嘛! 几十号人,代表的可是上万的族人! 这上万的族人,背后没钱没粮? 这群言官嘴皮子不是厉害吗?不知道动手能力又如何呢? 那就发配过去! 敢不遵守将令者,敢畏缩不前者,敢阳奉阴违者…… 杀无赦! 黄权也会喊口号的,美其名曰,深入前线、体察民情、全心全意为国为民服务! 当然黄权还是给了他们希望的。 比如加了一个“五年基层服务期”,干完了干满了,那就热烈欢迎你回京。 至于他们能不能活下来,享受到皇上亲自欢迎的礼遇…… 黄权忙完一堆事后,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雄鸡初啼。 窗外的天空依然暗的可怕,就如这黄权如今的天下。 君如翻了个身,眨着一双水汪汪卡姿兰大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的看着黄权。 “我该走了。” 黄权没敢低头直视君如的眼睛。 “多久走?” 君如也只是淡淡的一问,她抱着黄权腰的手,稍微抖了一下。 “很快。” 黄权并不想欺骗君如。 “还回来吗?” 君如将自己脑袋,以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埋在黄权的怀里。 摸了摸君如如缎如绣的长发,黄权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 “信我……” 这是第三次黄权对君如说,“信我。” “嗯。我等你。” 君如说的很简单,黄权再没有回答。 “君集姐姐说,江州繁华,不低于许州,夜色撩人更尤盛于。夫君……是去那里吗?” 君如一直将头埋在黄权的怀里,似听他的心跳,也似留恋于黄权身上的味道。 黄权何尝没有听懂君如话里的意思,可他偏偏只能装作听不懂。 谁知道呢? “江州那里,比之许州……更加盘根错节,如果我只是听人喧哗,不亲自去体验一二,不啻于盲人摸象。” “此去一别,注定经年久月……” “夫君定会记得娘子……” “唔……” 黄权原本想继续安抚君如,也想大概说一下以后可能大概的行程。 却不想君如微微抬头,一双已然泪水模糊的双眼,伴着颤抖的唇…… 将黄权最后的话语,全部吻进了肚子里…… 第39章 浙楚昆宣 黄权暂时并没有十足把握,将这许州城翻个底朝天。 还没有到摊牌的时间。 如果不能一棍子将邢云邢邦云邢知府为代表的统一一股势力,连根拔起…… 黄权反而会收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大家现在都捏着鼻子在忍。 不同的是,黄权敢朝对方最痛的地方下刀子,他们却只能不阴不阳的暗中使坏。 一场盛大的花火烟花秀,足够让邢知府明白了黄权的愤怒。 但依然无法保证黄权走后,江南公馆的绝对安全。 可有一个人可以。 出身宣城世家的,许州正五品官身府同知李欣睿。 一个原本在黄权眼里,和全许州上下官员沆瀣一气的无名之辈。 可马公公临行告别黄权时,着力的推荐了此人。 并言李欣睿可以信赖。 是吗? 有点意思了。 一个宦官说一个外臣,值得信赖。 这本身,就让黄权笑而不语。 在江南江许二州这块浙城大本营之地,一个来自宣城的文人,愣是不显山不显水的扎下了根。 这一点,也让黄权对他更加有了好奇之感。 烟火秀七天后,这段时间里,许州城难得的彻底安静了下来。 已经很少听说大街上再次出现不法之事了。 城外的流民部队围剿,依然还在如火如荼的持续。 时不时的,黄权还是能从一些渠道听说到狗皮膏药般的战事扯皮。 同时,又再一次让黄权记住了许州这块土地。 这块土地之上的武官们,有人,杀良冒功!同时也养寇自重! 临行之际。 隔着屏风,黄权召见了李欣睿。 中年锦服,倒也稳重。 尤其是见了黄权后,毫无惊讶害怕之色。 这是黄权对他的第一印象。 “说说你知道的。” 屏风后,黄权一个人慢慢的练着书法,除了第一眼感觉此人还算过得去以外。 黄权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不瞒尊上,许州十年风月皆已登记造册,断无疏漏。” 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称呼合适。 有城府,懂进退。 “做为佐官,你的一切努力,皆是主官的功绩。有怨言吗?” 黄权将笔锋微微润了一下墨,一幅字帖,他还算满意。 要按原本黄权自己本身的毛笔字水平,最多也就是个浪费昂贵的宣纸。 可偏偏原太子身体,书法水平练的早就深入骨髓成为本能,黄权不过是继承了这份不错的遗产罢了。 “在下怨言颇为深厚。” 直截了当,毫不避讳。 黄权“哦”呢一声,放下毛笔,端正坐好。 还真的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据我所知,你手上也不见得干净多少。” 黄权嘴角一撇,身姿是坐的挺端正了,可话里的意思,同样是表示对李欣睿此人的不信任。 “俸禄之外,规则之内。在下为保残躯生存以奉心中之韬略,所得皆为有据可查有迹可循。尊上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呦呵,还指责起黄权来了? “贪财好色,说的好冠冕堂皇啊。” 黄权收了嘴角的嘲讽。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同流合污不一定就非高洁典雅,尊上更应该理解其下之辛苦。” 又是一句隐含的指责。 “十年纵横江南,上下平衡,各自牵制,你游刃有余。这浙城风雨,你一宣城外人。我又如何得知你是风伯还是雨婆?” 黄权脑中所学的帝王术,竟然有被对方牵着走的嫌疑。 “这许州之内,除我之外,尊上别无选择,不得不信。” 说的傲慢无比又滴水不漏! 看起来是承认了黄权的猜想,又毫无任何口实落下。 最终的指向,反而好似黄权不懂体恤下官了。 最让黄权头疼的是。 这个时代的文人,还真的膝盖脖子挺硬。 压根不像另一个时空里,动不动下跪,动不动被上官骂的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现在的这帮子文人,不仅不跪,还敢当着自己上官的面,吆五喝六。 上官一句话不对,他们就敢直接封驳拒绝执行不说,还要一并开启嘴炮模式。 这真的让黄权又爱又恨。 爱的是,压根奴性不重。恨的是,黄权就是那个上官。 “文人相轻,地域血统和师承,你怎么看?” 黄权说的比较隐晦了,聪明如李欣睿,又会给黄权怎样的一个答案呢? 慢慢走近屏风,黄权凑近了坐着。 屏风对面的李欣睿,面色如常。 “江南数省,浙楚昆宣。触类而思,不一而足。在下知斯楼之建,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 黄权皱了皱眉。 “说人话!” 黄权说的已经是鬼话连篇了。好家伙,李欣睿干脆直接引用起前人诗篇,说起了神话! 李欣睿原本还要引吭高歌,无奈被黄权直接“掐住了咽喉”。 “咳咳!” “看似朋党,志向高洁。实则一盘散沙,各怀鬼胎。这就是如今江南官野常态。” 说的都是黄权本就知道的东西,黄权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浙城重利,反对一切朝廷新税。凡加一文钱于浙地,皆是苛捐杂税,从而从其口中变为与民争利的苛捐杂税,从而导致民不聊生。” “昆宣二城掌察举,虽浙人牙尖嘴利,却又不得不退缩忍让。” “楚远而欲夺清名,总以高风亮节示诸于世人。实则首鼠两端,风吹两头倒。在下私以为其不可不信,亦不可重信。” 黄权安静的听着,最了解他们的,就应该聆听本就来自于他们中的人的声音。 微微点着头,黄权竟然听着李欣睿的分析,不知不觉过了两炷香的时间。 “江南……先生可有方法教我?” 黄权干脆放低自己姿态。 李欣睿还当真一点也不客气,对于黄权主动降低身段,连个委婉的话都没有,直接给出了答案。 “江南如精巧绝伦的瓷器丝绢,越是精巧,越是不便于折腾。” “江南之地本就我朝粮仓,他省皆可烂,而江南可不敢毁伤一府。” “今江南火星四起,只扑火星,可保全屋不毁。” “士子安心。群臣不至于噤若寒蝉,而畏首畏尾,终至无所作为。更不至于,纠察扩大,天下糜烂……” 说的有道理。 可黄权偏偏心里听的,越来越火大! 江南之地,个人家族之利高于朋党友人之私,更至于远高于家国天下之大公! 黄权的利益呢? 谁又能保障他的利益,不被北境之敌、不被全国蔓延之流民、不被国戚勋贵、不被朋争党伐而摧毁? (谢谢赵大和龙帝的礼物) 第40章 告别许州 黄权听懂了李欣睿的话。 也明白李欣睿提的建议,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给你百名京畿神机营锐士……” “你本就许州府同知,有参赞管理军务之权。” “有把握在我走后,镇住这许州吗?” 黄权隔着屏风,终于还是觉得可以信他。 “尊上还应授予在下,临时处置之权。” “有兵无权,在下依然只能作壁上观。” 黄权愣了一下,沉吟不语。 李欣睿这句话给了黄权两个明面上的意思,一是他确实有办法让许州不乱。二一个他话中的意思是,他要用黄权的刀去杀人。 “我同意了!” “许州你就算搅翻了天,我也可以置之不理。” 黄权站起身,背起手,来回踱起了步。 浙城一党,并不是全无用处。他们重利,虽然一文钱也舍不得交给朝廷,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变向无形中也保护发展了脆弱的基础工商经济。 还有对外贸易,他们同样也是个中高手,其攫取金银的水平和已经积累的财富…… 十个平行后世历史中的和珅,拍马也赶不上! 一个和珅往低了估,就算一年的国库收入。十个就是十年的全国财政收入! 整个浙城三十府县全部官绅富贾,岂止才十个人? 单单黄权无意中杀头的一个芝麻小官,就有田产房屋生意铺子等折合几十万两白银! 这笔钱,要是黄权能收上来…… 足够他再造一个乾坤! 以后别说当个昏君,天天勾栏听曲,能花几个钱? “君如,你帮我照顾一二。” 背转身,黄权如他所说,暂时只能选择相信他。 “选侍姐妹,本就我李家家门,请尊上放心。” 选侍吗? 黄权心里一抖。 李欣睿就连君如的身份,都帮黄权想好了。 好家伙! 这是要认亲啊! “此事托付于你。你看着办。” 李欣睿要真认了君如这个干女儿,确实更可以让一些宵小之辈,掂量掂量。 同时,李欣睿也将自己家族,绑上了黄权的马车上。 就连效忠,都这么高级。 还好黄权两世为人,原太子这方面从小学习训练的帝王心术,更是远远超过本身的黄权。 全是干货! 全便宜了盗版太子如今的万岁爷黄权! 送走李欣睿后,黄权也终于告别了江南公馆。 和李欣睿的这次交谈,半文半白,文绉绉的好悬没噎死黄权。 谈话间,又埋藏了不少的哑迷。这一点让黄权也是头疼无比。 直到李欣睿背影离开,黄权才松了一口气。 像这样的会面,黄权不想有下一次。 原本还以为会是一场生离死别般的告别。 君如却早早只给黄权留下一封信,她躲开了黄权。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许州往南,官道。 郑千户和黄权一人一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城楼之上,君如翘首以望。 “以后……小女就叨扰爹爹了……” 眼圈泛红,君如盈盈一拜。 李欣睿单手背在身后,再一次朝着城楼南方,看了一眼。 “爷,您骑马的时候,腰要稍微使点劲……” 想笑又不敢笑的郑千户,看着在马背上有些别扭的黄权,还是憋红了脸忍不住出声提醒。 是黄权不会骑马吗? 黄权确实不会,但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会。 所以严格来说,黄权是会骑马的。 只是别说让此刻的黄权腰上使劲了,他的一双大腿,也酸软无力的很啊。 原因么,因为要离别,君如将黄权一次性折腾的有些够呛。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意思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哈。 “闭嘴!笑个屁!” 揉了揉腰,黄权连忙使着眼色。 “爷,离城都有二十里地了,他们看不见的。” 郑千户一伸手,抓住了黄权马的缰绳。 一翻身,黄权立马就跳下了马,落地瞬间,双腿还是忍不住摇了一下。 装帅装过头了,一开始就应该听郑千户的,找架马车的。 “爷,您先坐着喝喝水。这里……” 不错,路旁一块凸起的石头,被郑千户用袖子擦了擦。正好黄权歇脚。 黄权也不讲究,一屁股坐了上去。 有一下没一下的,自己开始揉了揉自己酸软的大腿。 “爷,您再忍忍,下一个小镇不远了,到时候我们坐马车。” 这郑千户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还想再揉两下大腿的黄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接过郑千户嘿嘿傻笑递来的水壶,不客气的一口气灌了下去。 “爷,您可真有先见之明。尾巴当真跟过来了。” 郑千户收回黄权喝完的水壶,走到马鞍前,将挂着的斩马刀,取了下来。 杀了对方的独子,又将对方的精锐死士炸死烧死一大片…… 还又通过一点小手段,抢了对方不少的米面粮油铺子。这一点,其实也没什么,那是李欣睿的手段,只是将罪名安在了黄权名下。 全城估计都被邢知府布下了眼线,黄权主仆二人大摇大摆的出城,对方岂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爷,为什么咱们不能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吓也吓死他们。” 郑千户将刀上的布套子取下,单手轻松提着。 黄权瞄了一眼郑千户手上的斩马刀,气就不打一处来。 真特么重! 将近二十斤! 郑千户拿在手里,跟个捏着小鸡仔似的。 黄权还好奇的想玩一圈,毕竟大多数男人都对刀剑或多或少的感兴趣。 可黄权玩了不到十分钟,手酸胳膊酸,又丢回给郑千户。 也是,无论黄权也好,这份身体的原主人也好,都不擅长舞刀弄枪。 “你以为邢云那老小子真不知道我们身份?” 黄权没好气的收回自己看郑千户斩马刀的眼神,单脚踏在石头上。 “啊?那他……岂不是要造反?” 郑千户一甩斩马刀,身上猛然发出一股冰冷的气势。 “他知道的不多,也不敢肯定。所以他宁愿当做不知道。” “保境安民,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仇,此时不报,他将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 “可怜了,最重孝悌渴望家族开枝散叶的邢老大人,他这一支算是完了……” 黄权看着从许州方向,骑马冲过来的追兵们,嘴角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爷,那我们为啥不干脆,直接宰了那老小子?” 郑千户扭过头,一脸好奇宝宝般的望向黄权。 第41章 去往江州的路上 “为什么……” 黄权望着道路尽头的马群,约摸估了一下时间。 “身有重疾,只能缓缓途之。我暂时还需要邢云坐在那个位置上。为了安江南官场,懂不?” 黄权其实还是蛮信任郑千户的,傻是傻了点,忠心。 而且武力值爆表,又是世代从军,战略头脑不行,可玩战术比如指挥一场小的战役,郑千户都能信手拈来。 “哦。” 郑千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听懂,反正此刻的他,又拖着刀,跑去把两匹马拴在了不远处的树下。 “嘿嘿,爷,一会儿打起来,马容易受惊。栓起来,不用一会儿再去到处找。” 拍拍手,郑千户扛起自己的刀, 两匹马,尤其是郑千户马鞍上,放了不少黄权的东西。每一包都可以说是装满了秘密。 还挺细心的,真打起来,马跑远了还好说,马身上的东西,可不能随便让人看到。 郑千户陪着黄权站着,脸上却越来越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而变得越来越通红。 黄权刚想这家伙兴奋啥呢,临阵经验不够吗? “爷,有一件事,我跟您说啊,我这趟跟您出来,真的开眼了!” 郑千户傻呵呵一笑,又接着说道。 “好多钱!真金!真真的真金!做成大冬瓜的样子,抱都抱不动!那么大!” 郑千户伸出一只手,在自己个身前比划着。另一手拿着刀,并不方便配合着比划。 “爷,我都不知道,一个府衙的推官,银票还需要定期去晒!一屋子,好大的一间!满满的。好多瓶瓶罐罐的,我也看不懂。还有字画,一捆一捆的!这些东西就看起来就不怎么值钱了,也不知道干嘛堆在一起。对了,还有红色的白色的一大堆奇怪的玩意儿,说是从海里来的,也都堆在一起。不对……不对,当时我们还找到一个地窖,机关特别复杂……” 黄权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感情郑千户的神经反射弧太长了,当晚去宰人的时候,还没感觉。 现在才开始真正的兴奋起来。 许州城,仅仅只是随便干了几票,黄权有了抵御北境之敌的军饷。 可这笔钱,只会进黄权的内库。 黄权更是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有机会去瞄一眼! 绝不! 折价,二百万两白银! 马公公派来的人,还在清点,尤其是一些不动产,需要时间和一点手段,才能合理合法和不动声色的,变成黄权的私有。 这天下,所有有一点点实力的人,都在酝酿着天塌下来自己要做什么。 做为天子,理论上不应该有这种小家子气。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黄权不信! 大公无私? 你让理论上都是你的臣子们,捐个国难款,试试? 真要到不得不去殉国的时候,什么平时多么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上的人,他们总是第一个捧着鲜花,站在路边投降的人! 他们一个个平时都在哭穷,嗯!确实很穷! 宁愿把金融了,做成金瓜埋在地窖里,也不愿共赴国难! 黄权早看透这群人的嘴脸了。 这天下,皇帝也要造反! 而且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造反! 杵在黄权身旁的郑千户,盯着远处正在靠近的追兵,眼睛里冒出红光,嘴巴里依然还在絮絮叨叨着好多钱。 “爷,您说,他们搜刮了那么多钱,又不花,也花不完,干嘛还要一直刮地皮?那钱放着又不会下崽。” 黄权真的无语了。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普天之下,谁会嫌钱多? 也就这个莽夫,肚子里墨水没几滴,全往外冒傻气。 “给你支万人队,没有军饷的时候,你就知道钱能干嘛了。” 黄权冲着郑千户就是一脚。 跟在黄权身边久了,屁话是越来越多。 郑千户傻呵呵一笑,也不避开黄权这一脚。 “爷,真的给我一支万人队?” 还在冒傻气。 “你先活下去再说。” 追兵们,还真的挺下力气,这一会儿功夫,马上就要追到跟前了。 “这群追兵不如那天晚上的。” 郑千户皱着眉头,手搭凉棚,远远的看过去。 “那天晚上有两个领头的,手脚都断了,咬着牙,还要跟我拼命!” “这群追兵,队伍散乱了点。装备武器对比那天晚上的,也是寒颤了些。” 郑千户说者无意,黄权听者有心。 不过也是,养死士可要花不少银子的不少心思的。 “来了多少人。” 在黄权眼里,只能看到一大群马匹扬起的漫天灰尘。 “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骑。” 黄权惊讶的看了一眼郑千户。 这么远也能数清楚的吗? “爷,您往后站站,一会儿刀剑无眼……” 郑千户摸着脑袋,又一次傻呵呵的冲着黄权一笑。 粗人! 话都不会说! 黄权干脆也不站这了,走到一开始的石头边,再一次坐了上去。 反正他大腿肌肉还是蛮酸的。 他一个堂堂天子,难不成还真要拔出宝剑,一块冲锋不成? 等黄权坐好,郑千户将左手食指放入口中。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冲破周边空气,瞬间响起! 从追兵到来的左右方向上,不知何时,也是遮天的灰尘弥漫起来。 接着在郑千户和黄权周边地下,树上,冒出来一堆人…… 就连黄权都吓了一跳! 自己屁股后面的石头下,也藏了一个人! 这个人从土里抽出长枪,在黄权惊讶的注视下,满脸尴尬,有些手足无措。 “小子!愣着等你婆娘喊你吃饭啊!归队!” 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人,冲着黄权一抱拳,走过去就是冲着还在发呆的小兵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黄权笑了笑。 都是自己在太子时期,用钱砸出来的精锐啊! 每一个人,黄权对他们的身世都有所了解。 比如眼前这个一开始看见黄权发呆不好意思的小兵。 出身贫农佃户,原本是没田没饷的军户,被抽了丁,加入了原三皇子的边军。 后被黄权挑选进自己的新军神机营中。 身世清白。 “举盾!” “火铳手!预备!” “拦马索!预备!” “……” 郑千户炸雷一般的声音,猛地响起! 随着郑千户一连串的惊雷般命令下达,听的黄权也是周身热血沸腾! 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稳操胜券,不是为了保持自己光辉伟岸形象,黄权恨不得也捡起一块石头,加入迎击的队伍中…… 第42章 海运 “兄弟们,随我宰了他们!” 郑千户一声高呼,战斗毫无悬念的就进入了尾声。 三支队伍,从三个方向,朝着追兵们进行了三路切割作战。 可惜,跑了不少。 黄权也不强求全歼,都是马上作战。对方真要跑,还真就不一定能留得下。 追兵们的远距离武器只有马弓,黄权有火铳。 做为工程师出身的黄权,手搓一把滑膛枪,简直跟玩一样。 要不是时间和工艺水平不足,更是没有设备无法发挥出黄权车、镗、铣、磨、刨、钻、线切割的水平…… 要不然黄权还真能手搓一把阿卡四十七来过过瘾! 可惜…… 就算枪造出来了,子弹黄权就不会了,底火搞不来。 子弹壳的加工,更是无从下手。 黄权将自己搓出来的滑膛枪,拆分成零件后,就全部丢给工部信的过匠人匠户们了。 并且黄权压着这群匠户,从传统一锤一锻打一月一把铳的水平,分分钟就改良成了流水作业,批量造枪。 黄权是谁,他是皇帝! 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什么匠人间的师徒传承,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保留手段,流水线面前一视同仁。 当然,打造火铳的钱,黄权也是从国库中拿的。 直接给户部批条子。 不拿白不拿,黄权一个要造自己反的人,花国库的钱,一点也不心疼。 “爷,逮了条挺有意思的鱼。” 郑千户拎着一个人的脖领子,几乎是拖着对方,扔到了黄权面前。 “噗通……” 跌在地上,满身灰尘。 没着甲,看起来也不会拳脚功夫。 三十来岁的样子,白脸白皮,胡须不多。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中央? “这位老爷。我说我就是一个路过的。因为临时肚子痛,钻进草丛里拉了泡屎,然后就被这位将军抓过来了。你信不信?” 说的是带着一点吴地方言口音的官话。 信不信? 黄权脑壳有包,他很好糊弄? “我问你答,听话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黄权冷着脸,出门在外,宁杀错不放过! 拉屎的哥们小鸡啄米一般,拼命点起头。 “籍贯?” “绍城。” “营生?” “东家钱谷幕僚。” “师爷?” “老爷谬赞,不敢自称师爷,怕污了尊贵东瓮。” “你东家做什么的?” “跑船。” 黄权沉默了下来。 绍城到许州,四五百里路。此人又是独身,说的话,简直浑身的破绽。 人没错,职业也应该没错。最高的谎话水平,是九真一假。 那么,他的东家肯定也有跑船也就是河运或者海运生意,但是不是主业,黄权暂时无法肯定…… “你主家是走江河还是海路?” “海路。” “航线?” “早些年以南洋为主,后来红毛鬼海盗肆虐,现在已经东至倭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黄权盯着对方的眼睛,忽然噗嗤一笑。 “杀了!” “啊!大老爷,饶命呐……” “噗……” 一柄尖刀,利索的从此人胸膛透出。 郑千户一脚踹翻尸体,又把钢刀在尸体上将刀身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 黄权一挥手,处理完战场的所有新军神机营的将士们,开始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红毛鬼? 是西欧东印度公司吗? 海盗肆虐…… 黄权信了他个邪! 明明就是一群自己人,养了一大群的倭人浪客和数量稀少的西方冒险投机份子打劫自家人,骚扰沿海村镇罢了! 黄权根本不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他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就足够了。 比如,此人应该是这伙追兵的真正指挥者,也十有八九就是邢老爷知府养的幕僚。 黄权还知道了一件事,邢知府家族生意做的蛮大的啊,涉及海运贸易! 应该比之前抄家抄出的几两碎银,更加有钱! 黄权眯了一下眼睛。 “我们该走喽!” “这邢云邢邦云,邢大老爷,记吃不记打,前面应该还有他埋伏的陷阱!” “我们去会一会!” 说完,看着郑千户牵过来的马,黄权咬了咬牙,似乎大腿内侧的肌肉酸疼,依然还是很明显。 翻身上马! 出发! 目的地,江州! 第43章 信件 “爷,从拉屎那老小子身上,搜出来封信。” 黄权已经上马,郑千户本着有点是点,搜了不少尸体上的残存银两,顺带着也搜着封信。 这搜尸也不知道郑千户从哪里养来的习惯,每次动完手,总要把对方扒干净了,他才能心满意足。 并且神叨叨的还跟黄权说过一句话,“要换成是在他以前的行伍里,地上躺着的,还可以充做军粮……” 这把黄权恶心的差点当场把郑千户撵走! 历史的篇章里,吃人事件并不隐晦。 即使黄权如今成了皇帝,在农业生产力无法根本改变的当前,他也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马上的黄权瞄了一眼信封,无落款无收件人也无寄件人…… 大大的信封之上,只有一个字,邢! “许州府知府邢……” “伏请三司……” “禀呈一众诸君子启……” “须发皆张……” “民不聊生……” “贼匪一日不靖,许州县域剿匪一日不停!” 这是一封邢云邢知府写给知州三司某位大人物的求援信。 可惜,具体是谁收,信上一个字也没有提。 言语之中,对于黄权的记恨跃然纸上。也对黄权的罪名罗织到比流民部队还要罪加一等的地步。 颇有些罄竹难书的意味。 同时,从这封信中,这邢知府,似乎也并没有指望这群追兵,能够留下黄权。 黄权不是官场中人,也不是温顺的只会以头抢地的布衣。他是专门躲在暗处捅刀子的野犬,已经断了江南数家在许州的根基。 宣人府同知李,也蠢蠢欲动,借题发挥,党争倾轧,每每暗中阻挠府令通达…… 这让邢知府一时之间无计可施,并求助于收信之人。 至少信中意思,大概是这样。 从这封信中,黄权看的眉头紧锁。 邢云邢邦云邢知府,并不好对付! 如今的他,肯定不止只发出了这样的一封信。 很有可能,整个浙城一党全部的江南官场的重要吏员们,以及一部分头脸的书香之家,对于黄权这个喜欢的抄家流匪,多了几分警惕! 信中还隐约提醒了收信之人,黄权来自北方,书生样士。 身份极有可能来自朝中阉党。 同时提醒收信人,务必于近期留意北方口音入城之人。 黄权有理由相信,即使到了江州,有可能就会被人严密监视。更有可能,甚至无法入城…… “阉党?” 黄权才上位多久?怎么就眼皮子底下,有了阉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马公公吗? 阻挡阁部批红,阻拦一群言官疯子闯宫? 黄权嘴里轻轻的复述了一遍这个词汇。 忽然间,一道闪电从脑中划过…… 什么是阉党? 他们一切的权力和行动都是来自皇帝的指示! 与其说是阉党,换一个更合适的说法,叫“保皇派”也许更加合适。 理念之争,夺权之争! 浙党这是要建立一个他们自己口中只为服务于他们的理想乡,皇帝在他们的理想乡里,只能成为傀儡…… 而且,他们不仅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 他们积蓄了极大的金库,掌握了最为坚实的群众舆论口舌。 黄权也好,阉党也罢,或者齐楚宣等文人小团体,一旦做出不利于他们浙城的决定和行动…… 就将面临铺天盖地的舆论指责压力! 甚至会将做出决定和行动之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路上,这封信让坐在马背上的黄权,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一口气可以走十里地了。 黄权到了江州后,很有可能攻守异形…… 形势开始逐渐转变到对黄权不利。 在许州时,黄权在暗。如今这封信发出后,黄权就有极大的可能,被有心人提前盯上…… 这会儿到了渡口,黄权看着郑千户一个人忙前忙后的身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此行,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江州,黄权不仅让马公公提前埋下了不少明暗钉子。同时黄权也让李君集二人,提前去摸透了不少的关节…… 但是,有一片乌云,始终缠绕在黄权的心上。可这一片乌云,黄权暂时毫无办法。 最差的结果,是黄权葬身于江州; 次一点的结果,是黄权不得不公开身份。 这两种结果,对于黄权来说,都是灾难性质的失败! 代表着黄权想对江南的改造,被终结。 黄权本人的终极目标,也有可能被人为的提前结束。 最后的结果,黄权为了赢得一时自保,他身边的人就会人头滚滚而落…… 要回头吗? 黄权心里不甘! 即使黄权现在回头,也许所有的利益相关方,都会松一口气。 可历史的走向不会改变,黄权知道自己的结局,依然会被“君子们”,逼得发疯,上吊而死! 前进一步可能会死,危险万千,不下于火中取栗。 那退后一步呢? 必死! 虽千万人,吾往矣! 黄权看着郑千户终于忙完,笑嘻嘻的走到自己跟前。 “爷,咱们跟一队护镖的一起走。” “十两银子,管吃管住包安全!” “划算吧?” 黄权也笑了一笑,如果这支镖队路上不出幺蛾子,确实是进入江州一个很好的身份掩护。 黄权越过郑千户,望着渡口边上,一群正在捆绑搬运货物的精壮汉子们,投去一个友好的微笑。 十两银子? 名义上是跟队,实际上是护镖。 这笔买卖,几百里路,路上水匪山头流民乱兵等多如牛毛,镖局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让他们去打点清理拜见…… 确实也挺划算的。 甚至不能说划算了,对方有点像是在做好事。 “没其他条件?” 黄权轻声笑着问了一句。 郑千户再一次憨不鲁出的挠了挠自己脑壳。 “回爷的话,啥都瞒不了你。确实有条件。” 第44章 茶肆 (明天就是九月一号了喽,看我书的小朋友们,你们作业写完了么?某老怪笑声,桀桀桀) “是吗?什么条件?” 黄权以前对于走镖,大部分算的上是道听途说,只知道这帮人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有面子和手段。 有些镖局背后,指不定藏着什么通天股东。 尤其是时局越是动荡,他们的面子,就越是在江湖路上吃得开。 黄权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此了。 剩下的二百里路,可以说安全上至少有了保障。 郑千户能和对方搭上线,多少让黄权有些惊讶。 “爷刚在想事儿没注意到我们……” “在渡口的时候,小的无意中看到他们镖师与人打拳交流,拳法打来打去似乎都只有半套,恰巧他们的拳法出自我的本家沧州……” “一时技痒,忍不住出声指点了一下。” “然后对方镖头带着礼物,非要拜谢于我……” “小的就与他们攀谈,发现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江州,正好与我们同路。” “这路上也是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我也可以和他们切磋一一二。” “小的,小的想的是,他们身手敏捷,又熟悉路途,就……” “不过,爷,他们送的礼物,我没收!连一口水的,我也没喝!” 郑千户说着说着话音转小,又立马拍着胸脯保证。 黄权一时被这个粗人,逗的一乐。 “挺好。” 黄权听懂了郑千户话里的意思。 脾气性格相投,十两银子估计也是郑千户硬要给人家的。 不白吃白喝。 还行,粗人有时候办事的时候,凭借直觉,也能给人意外惊喜。 “规矩就是规矩,无论是他们的规矩,还是我们的规矩。” “你做的很好。” “我同意了。” 黄权原本以为郑千户就是一个挺热血身手牛掰的武夫。至少这一刻,黄权从简单信任他,开始上升到有些欣赏。 “爷!您同意啦!” “嘿嘿,您稍微等下,我去去就回!” “爷,您就在这等我啊,我去帮忙搬一下货物,顺带把我们的马匹行李也送上船!嘿嘿。” 黄权笑着摆摆手,一路上难得遇到脾气性格都很相投的人,郑千户由此兴奋,也能理解。 这人来人往的渡口,黄权随意找了个茶肆坐了下去。 一碗粗茶下肚,冰凉解暑,浑身通泰。 远处郑千户一边和一众镖师兴奋交谈,同时还偶尔望向黄权这边一眼。 他没忘本职护卫工作。 黄权看得出来,这小子本性是真的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了。 明明两个人一起搬的箱子,这小子非要显摆自己牛力气,上百斤货物说起就起,肩腰腿三处力气合一,说走就走。 黄权以前看书上说,古人军中武将动不动甩几十斤近百斤石锁石担子打熬力气,原来真实存在。 “老丈,你这茶水不错啊!滋味甘甜!” 茶肆中,黄权一亮自己茶碗,示意自己喝的挺痛快。 一个头发胡须都发白的老者,浑身补丁,满脸皱纹。 一听黄权夸自己的茶水,立刻一脸的折子似乎都要笑开了花。 “这位公子小哥不知,老汉虽然背靠着大江,可我这铺子里的茶水,却是从十几里地的自家井水中天不亮就拉来的。” “就这茶叶,不是什么好茶。也是自家老婆子和几个不孝子,花了大力气从山里尽力采回来的呦。” “码头上啊,都是出大力气的年轻后生,茶水就是这些伢崽们最好的解暑良药……” 老人家挺健谈,也挺实在。 周围路过的大多数码头工们,路过时都会对他点头致意又或者还有行礼捣蛋的。 这老人家都是笑呵呵的一一回应。 这一幕,让黄权难得的觉得,古人之间的熟人感情,也是难得的纯粹简单。 “老汉我啊,年轻的时候,也在这码头上卖力气。如今老啦,我这茶水铺子,也是大家帮忙搭的,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啊……” 黄权不介意老人家的啰嗦,这是一种享受。虽然老人家方言口音很重,连蒙带猜的,二人交流的还算开心。 毫无心机,纯粹的简单聊天。 两世为人的黄权,对这粗茶熬制的茶水,真的还挺喜欢的。 入口冰凉,还有回甘。 全身毛孔瞬间都能在这炎炎秋老虎烈日下,得到充分的舒展。 忽然这间茶水铺子老丈,整个身子凑近了黄权,并压低了声音。 “公子小哥,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黄权悚然一惊!立刻就要回头查看。 “后生!别往后看!” “我与公子小哥投缘,一会儿我喊几个人过来,我会让他们闹腾起来,趁乱你就躲到我这井水缸后……” 老人家又给黄权续了一壶茶。 “你们这些年轻个书生啊!怎么就教不会呢?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财不露白的道理啊!” 黄权连连点头。 这老人家可不知道黄权可不是什么普通年轻书生。 但这份感情,黄权记住了。 “不要着急呦,身子放松点。他们盯着这边看呢。” “老汉我啊,这码头上什么打杀偷摸拐抢的,都看透了!人啊,不就是为了一天两顿嚼谷嘛。” “今天你杀我,明天我追你的。唉……” “后生仔,你啊,身子还是僵硬了些。你那人高马大的随从,一直也在往这边看呢。你身后的那些人,一时半会儿的,不敢过来。” 黄权又是抬头,惊讶的看向这个老人家。 人虽然年龄大了,可是社会经验和阅历,让黄权十分佩服!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一群俊后生,结伴往北走。公子你啊……诶,来喽……” 有人喊他,老人家话没说完,忙着给新来的一伙年轻搬运工们,拿碗添茶。 北走? 书生? 黄权原本以为自己一身书生打扮,足够遮人耳目了。 没想到,因为常识经验不足,反而让自己过于显眼…… 独身,一路向南,书生。 三个原本很普通的标签,却给了有心人一个最明显的标靶! “这位公子,可准备好了?” 努努嘴,老人家示意已经和刚才进来的一群年轻人说好。 黄权感激的点了一下头。 可又紧接着,连忙摇摇头。 他可以一走了之,可这茶水铺子,是老人家赖以生存的所在。 即使简陋无比,黄权也不能因为自己,到时候不小心,拆了铺子…… 一壶简单的茶水,无论从水源还是茶叶,老人家都花费了不小的心力。 黄权心里极为感动,这该死的纯朴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两世为人的黄权,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第45章 暗杀者 黄权从茶桌下,背着人,强硬的拉住了老人家的手。 老人家一愣,瞬间本是满脸皱纹的脸,着急中变得通红。 几块碎银子,大概有二两的样子。 不是黄权不能再多给一些,而是给多了,在这样的一个乱世里,就是害了老人家。 黄权不敢轻易相信人的善良会有多深,可他明白人的恶意会有多大。 强硬的眼神让老人家收好。老人家瞬间眼睛里也开始泛红。 二两碎银,约莫着可以说是老人家一两个月卖茶水的收入。 不多,也不算少。 老人家拗不过黄权,只能小心翼翼的将碎银塞进自己的下衣里子里。 这又一次,让黄权看的心酸。 郑千户的一个人情往来,不过十两银子,还是约等于对方赔钱赚个交情。当然郑千户愿意教拳,折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诚意。 一个小小的刚刚入流的九品末小官,黄权能搜出数十万两白银…… 能够养活多少像这个卖茶水的老人呢? “唉……” 老人家一声叹气,一双眼睛早已开始混浊。 “公子小哥,你要信的过老汉,老汉这就把自家几个不孝子喊来,都是在这码头上出工,别的没有,有膀子力气!” “一会儿要是万一对方真要动手,我家几个不孝子,可以帮拳!” “不不不!我知道公子小哥家仆身手了得,双拳难敌四手,请小哥务必让老汉尽点心。” “否则……我拿着岂能安心?” 黄权原本想拒绝,可又一想,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不再废话,老人家炉上茶水还在煮,也不再管,匆忙间就钻出了茶肆。 老人家也没走多远。 几个青壮年,浑身黝黑的,正围在一个货台前,听着茶肆老人家比划着述说什么。 黄权看着那一家子人,心里再一次温软感激。 起身,将炉中炭火扒开,将火势调小。 不经意间,黄权在灶台一个很隐秘的角落,塞了一张银票。又将一个空茶壶压在其上。 票面,五十两纹银。 装作无聊的拍拍手,黄权起身,将自己刚才的一壶茶水加满。 远处,老汉领着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正往这边茶肆焦急赶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眼角余光一瞥,确实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的人,一直在往黄权所在的地方,不紧不慢的靠近。 不经意间露出的眼神,满是凶神恶煞。 也不怪一个老人家,都看出来了异样。 黄权微微一笑,抽出腰间的折扇,微微一摇。 这个传递信息的方式,又隐蔽又简单直接。 还是黄权从当初那个四皇子那里学来的。 迎着急忙奔走过来的老人家父子五人,黄权坦然的走了过去。 “小哥,快走,我们兄弟四个帮你挡着。放心,我们不会有事。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其中一人,应该是老人家的长子,双方刚一接触,丝毫不掩饰他们对黄权的关心,直接喊了出来。 黄权心里又是一暖。 笑呵呵拱手阻止了父子五人。 “诸位大哥,老人家,你们好意在下心领了。” “也不甚感激。” “你们看,我的家仆也正在赶来。” 父子五人闻言看向黄权手指的方向。 果然,穿过人群,郑千户领着一众提刀拿枪的镖师们,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冲。 “小子们,来不及了,小心护着公子小哥!” 老人家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抬起手,指着黄权的背后。 赤手空拳,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当真越过黄权,护在了他的身前。 十几二十个凶神恶煞之人,人手一把朴刀,当真冲着黄权就杀了过来! 郑千户距离还远! 来不及了! 人群被突然出现的一群恶汉所吓,惊慌间迅速让出一大片空地。 空地中央,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呈半圆形,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一个老人家和黄权的身前。 他们,只是一群码头卖力气的工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一群天天刀头舔血的江湖杀手? 黄权甚至能看见对面杀手眼神中,迸发出深不可测的嗜血杀戮兴奋。 四个中青年黝黑壮汉,慢慢弯下腰,捏起沙包大的拳头,也因害怕和激动,浑身微微颤抖着。 但是兄弟四人,没退后一步! 红着脸,喘着粗气,严阵以待! 为什么? 在这之前,黄权跟这一家人,素未相识…… 仅仅只是一个相对友好的聊天,对方就愿意舍命相陪?! 为什么?! 黄权疑惑了,也真正感动了,这就是古人朴素无华的纯粹吗? “先生,要是能活下来……” “求您个事……” 还是老人家的长子说话。 “混账玩意儿!闭嘴!” 黄权身旁的老人家被自己的大儿子此刻的说法,无意间气的瑟瑟发抖! 黄权看了看老人家,老人家歉意中,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大哥请直说,但凡我做得到。” “我们兄弟四人,只有一个幼子,请先生看在我等今日的情分上,照顾一二!” “我们家住在这渡口十里远的小渡口村!” “幺娃!护着爹和先生。老二、老三,我们,杀啊!” 不等黄权反应过来。 老人家的长子,带着另外两个黝黑壮汉,猛地埋头,就往对方十几二十个拿着刀的人群中,冲了过去! 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可这群老实巴交的码头卖力气的人,真就舍了命! “走!爹、先生!走啊!” 最年轻的黝黑壮汉,双臂一张,预备一边一个,拽着黄权和老人家就此离开。 到底是因为什么? 黄权早就习惯了重生前,人与人之间的,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冷漠旁观。也习惯了重生穿越后,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今天无意间遇到的父子五人,犹如一记闷棍,砸的黄权心慌意乱…… “砰……”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冲上去的兄弟三人中,有一个已经被人轻松一脚踹翻,跌倒在地。 “大家伙!大家伙!” “欺负人啦!” “是老刘家!” “老刘家,被人欺负了!” …… “大家伙!杀啊!” “杀了他们这群外来人!” 忽然原本躲避围观的人群中,有数人在高声呼喝起来。 人群开始沸腾…… 黄权的心,再一次被紧张的揪了起来。 码头边,郑千户满脸惊恐愤怒的,正不顾一切的,飞速往黄权这边奔来。 人群之外,零零散散的几十个面无表情之人,举起了火铳、弩箭…… 第46章 意外的收获 已然用不到黄权做任何事了。 人群不用人指挥,全是码头上的下力气吃饭的人,他们,加入了战场。 一边倒。 二十个江湖杀手,身手了得之人,瞬间面露惊慌,比之刚刚杀向黄权的速度,他们如今逃跑的速度,更加让人不可置信。 是的,他们那一群凶神恶煞的杀手们,逃了。 甚至压根没有闹出人命。 除了老人家的一个儿子,被对方踹了一脚。 这一切的发生,像一场闹剧,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 人群开始欢呼,声音震破了整座码头。 原本人群之外的火铳手和弓弩手,也在片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头满脸汗水,终于拼命赶到黄权身边的郑千户,差点当场哭出声。 码头一处草庐中,围坐着一群人,各个脸色铁青。 “一群废物!” “白白糟蹋了我们那么多银子!” “废物!” “废物!” “废物!” 无一例外,这群人身上穿的,无一不是带着一定含义的华服锦袍! 如果许州府同知李欣睿在,他会发现,在座的一群人中,差不多一半,他都能叫出名字来。 “这码头管理是谁?!” 又是一声咆哮! “拖出去斩了!” “全部!全部砍了!!!” 声音里透出一股无边的愤恨! 人群喧哗热闹里,黄权和战战兢兢的郑千户,在一众镖师的护卫下,终于踏上了去往江州的渡船。 “不怪你。” “不用自责。” 眼看着郑千户就要羞愧到无以复加,黄权坦然一笑。 此事,谁也不会想到。 对方竟然疯狂到,敢在如此热闹之地动手。 郑千户还是“咚!”的一声,跪在了黄权面前。 周围同行的镖师们,全都默契的避开了身子和眼神。 “不!爷!是小的一开始就得意忘形!” “请爷一定要治罪,是小的渎职了啊!” 郑千户脸上泪水,终于澎湃汹涌流出。 黄权叹口气,这次,真的不怪他。 就算他郑千户在自己身旁,那群杀手就不会动手了吗? 不可能的。 “罚俸一月。” “先记得吧,等上了岸在做处理。” 黄权背起手,望向滔滔江水,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这一次,多亏了刘老汉一家的舍生忘死。 黄权仅仅只留下几十两银子,多少太小气了。 “起来吧!” “刘家几个汉子,有血有情有义。给马公公传书,务必安顿好他们一家。” “嗯……” “不行……” “这样……” “告诉马大伴,就近买一座茶山,送给刘家吧。” “以朝廷嘉奖刘家忠勇痛击流匪的名义……” 点着自己下巴,黄权依然觉得还是不太满意。 赏赐的不够。 “你来说说,还要不要补充些什么?” 郑千户扭扭捏捏的站起身,一抹脸上的泪水,拧着眉头,当真苦思冥想起黄权的提议来。 “命人建坊立碑表节如何?” 黄权又是一问,可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行,这不就引起怀疑了吗?” “都是纯朴之人,太大张旗鼓了,会吓着他们……” 黄权一时陷入了两难。 “爷,您看,直接奖赏银子,行不行?” 郑千户,憨不鲁出的,猛地冒出来一句。 黄权一瞪郑千户。 以为是你家啊! 有实力有权力有本事,可以留住那一大笔钱。 普通人猛地拿到一大笔钱,只会害了他们! 猪脑子! 黄权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到江水里。 再看看对方比黄权自己大了两圈的体格子,这想法,想想也就算了。当不得真。 “幼子?” “对啊!” “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老刘的亲孙子还小,对啊,对对对!” 黄权兴奋了起来! “给马大伴说,悄悄的,私下里安排人,将刘老人家的孙子,征得对方同意前提条件下,送国子监读书!” 黄权兴奋的一转身,还是忍不住,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了郑千户的肩膀上。 郑千户眨巴眨巴眼睛,无奈的受着。 黄权本身没啥功夫和力气。可架不住黄权的这副身体,在当太子爷时,也是长时间的弓马骑射练过的。 力气,其实也不小。 商议完刘老人家的事。 郑千户又跟黄权说起一件事,镖队的王镖头,想求见黄权。 说有要事商议。 此事,同样事关重大。 进了船舱,王镖头已经备好了酒菜,只等黄权入座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 王镖头杵在黄权身边,礼仪做到了十足。 可黄权偏偏一进来就冷着脸,一声不吭。 第47章 镖局的友谊 对方已经把姿态放的很低了,黄权如今和对方一大群人都缩在一条船上,面子上真闹翻了,吃亏的只会是黄权。 “王镖头?” “振武镖局六大镖头之一……” “擅使一把大刀,舞起来时,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虎虎生风,威风凛凛……” “先皇驾崩前一年,振武镖局为府军送押银十万两。中途不慎被歹人所劫。” “王镖头从江淮一路追杀贼匪歹人首领,直至黑土地之上,终于让对方伏诛不说。” “先前所押府银,十万两,一分不差,悉数寻回!” “自此,在江湖上斩获名号……” 黄权径自坐好,也不管拱手姿态谦卑侍立在侧的王镖头。 此刻的王镖头,脸色略微有了变化。 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一上来就掀自己老底。 眼见着黄权还要不礼貌的继续说下去。 王镖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插话。 “都是一些江湖朋友抬爱。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做不得数的。” “是吗?” 黄权即将上船的一刻,已经收到了关于这支镖队的全部信息。 黄权为什么一开始就如此尖锐针对王镖头,自然是想敲打一下对方。 “振武、扬威二镖局,算是江南十三镖局中的唯二领头羊了。一向最重声誉,也在江湖中颇有名望。” “振武、扬威,二家镖局看似为竞争对手,实则私下里多有合作。” “这你不否认吧?” 王镖头略微不快,不过瞬间调整好心态,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江湖追杀令,有扬威八大金刚参与其中,对也不对?” 黄权面色更冷,就连一旁一直听着像是听哑迷的郑千户,此刻也发觉气氛确实不对了。 王镖头惊诧的抬头看了一眼黄权,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让我猜猜……悬赏金额是不是一万两?” 黄权又是冷冷的一问。 这一次,郑千户看向王镖头的眼神,从一开始亲切,现在同样变得冷峻起来。 王镖头苦涩的一笑,还是点了点头。 “扬威……也找了你们振武,你们两家商议后,还是低头答应了那人,不得不提供了我们必经之路的行踪。” “所以,你出现了,就在这渡口。” “原本是想代表十三镖局,救我一救……” “这其中有些绕口,也是让我挺费解的所在。既然消息是你们放出来的,又干嘛毫不避讳的露面打算救我,不怕得罪你们背后那人吗?” 黄权这一次收了自己的严厉,转而语气变得平和起来。 不小心接近郑千户,引起郑千户的好奇之心,再无意中的以武会友从而相知相惜,一切都是做局。 这样的做局,对于一支镖师来说,信手拈来。 吃的就是脸面饭,三分本事七分交情。刻意结交,曲意奉承,简直不要太平常。 醉心于武学杀人技的郑千户,是最好接近的突破口。 “公子,实不相瞒,六大镖头也好,八大金刚也罢,都是虚名。唉,我们中间也是矛盾重重。” “总镖头之位,已经空缺了三年之久。有些人觊觎此位置,导致心态上出了问题,坏了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江南士绅是我们最大的雇主金主,我们有些时候逼不得已,也是无奈为之。” “我们本就是民间组织,赚的也是刀口舔血的一点血汗钱。” “镖师、镖头,也都是需要养家糊口的普通人。” “所以自古以来,我们就有规矩,是不得也不能参与官场争斗的。” “无论哪一方最后的出头,我们走镖的,站错了队,危险都不言而喻。” “这一次无奈破了祖上规矩,东家也只想尽力找补回来些。” “假如当真救了公子,我们振武、扬威两家镖局,就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至于为什么我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参与这件事来说。” “这趟镖,到达的时间,可有严格的时间交付要求。” “这是原因之一。” “官场抓人,本应出官府的海捕文书。我们走镖的,但凡能帮上忙的,自会出手相助。”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文书,那人只有口头传达,只有江湖追杀令。” “太蹊跷!”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许州贼匪歹人,闹得许州动静挺大。” “直到我们的人探查到媚香楼……如今改成了江南公馆后……” “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出现了危机。” “东家不仅安排了我在此处接应公子,也在不同的三处地方,同样在等待公子的到来。” “我们只想补救自己因一时大意,而乱了阵脚。我们不想成为他人的刀子与鹰犬,成了整个江湖的笑柄。” “公子,我之前说过,官场倾轧,我们镖局不参与不站队只想老老实实的走镖,求的一口吃食。” “我们振武、扬威二位大东家,这几日食不知味,战战兢兢,唯恐公子有所闪失。” “我王某人忝为振武镖局六镖头之一,特别代表江南十三镖局,向公子致歉。” 一撩自己衣服前摆,王镖头也是狠人,直接就要单膝下跪! 黄权一皱眉,眼神示意郑千户。 郑千户一步跨上,也不言语,面色铁青,单手直接架在了王镖头胳膊下。 只是单手。 王镖头瞬间脸色通红,他无论如何使力下压使劲下跪,一只铁手托举着他分毫不动。 王镖头眼中精光闪烁,他当然知道郑千户力气大,在码头上就亲眼所见。 如今有了直接的较劲后,王镖头不得不起身一抱拳,不再和郑千户之间比试力气。 他不如郑千户。 “让二位,见笑了。” 倒也大方,王镖头直接很干脆的就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除此之外……我还想知道,你们镖局背后那人,除了找过你们以外。还有谁参与其中。” 黄权从腰间直接拿出一张银票,轻轻摆在王镖头面前的桌边上。 面值,贰万两。 正好是他悬赏身价的两倍。 江湖…… 黄权知道江湖里面更加的直接和黑暗,行为处事也更加的血腥和暴力。 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 追杀令之下,但凡还要在世间行走,无不提心吊胆。 几乎不死不休! 黄权可以不在乎。但是,同样的手段,那人使得,黄权同样可以。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 钱,黄权肯定没有对方多。只是应付眼前的局面,够了。 千里做官只为钱,千里做生意难道是为了义薄云天吗? 黄权似笑非笑的看着王镖头。 王镖头盯着银票,脸上阴晴不定。 一时间,似乎很难决断。 “钱,我们不能收!我们来,是弥补错误。” 第48章 粮食 “小人已经派出快船,通知了我家东家,等我们一靠岸,镖门当会亲自向公子郑重致歉。” “请公子慢用,小的不叨扰二位了。” 这王镖头,深深一弯腰一拱手,再也不看桌上银票一眼,扭头转身走出船舱。 “你怎么看?” 收起银票,黄权望着桌上的菜肴和一壶酒,淡淡一笑。 郑千户又是挠挠头,这简直成了他标志性动作。 “爷?我觉得王镖头人挺好的……” 黄权用手试了试盘子温度,还有余温。 对于郑千户这个粗人的话,黄权不置可否。 “这渡船之上,还有这等美食,也算有心了。还站着干嘛?吃啊!” 提起筷子,黄权略微尝了一口,太甜,不太合自己口味。这些菜,做的是真的很好看,精致。 一抬头,郑千户伸着个脖子,只是咽着口水,并不入座。 黄权一愣。 起身,抬脚朝着郑千户就是一下。 “出门这么久了!装给谁看?叫你吃,你就吃!” 郑千户也不躲,结实的挨了一脚,厚着脸皮,嘿嘿嘿傻笑着,半个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风卷残云? 不,野猪吃食来形容更贴切。 只是一两筷子,一盘菜瞬间下肚。 “爷,你也吃,你也吃……” “呼噜……呼噜……嗯,好吃!” 这头猪! 黄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品了一口。 嗯? 微甜? 米酒?! 这倒是让黄权瞬间有了兴趣。 不管哪一世,黄权本人都是极度厌恶白酒的。 尤其是酒桌之上,不得不喝的时候,甚至黄权想把白酒瓶砸碎了! 说是人间最恶心的东西,也毫不为过。 或许,是对面喝酒的那人,给了黄权更加恶心的感觉吧。 白酒背后代表的服从文化,奴性文化,又是黄权打心眼里厌恶的东西。 如今可笑的是,黄权坐到了天下人的头上,成了最大的奴隶主封建主…… 又是慢慢品了一口杯中米酒,度数很低,入口顺滑,毫无辛辣刺激。 郑千户看着黄权望着酒杯发呆,嘴里依然鼓鼓囊囊的嚼着。好奇中,于是自己也抬手倒了一杯。 猛地灌了一口。 含在嘴里,咕咚咽下。 撇撇嘴,嫌弃的丢到一边。 黄权无奈的笑了笑。 果然,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 “爷,我家那浑人,用玉麦烤的比这好喝。喝下去,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这个……淡出个鸟来。也就南方的柔弱文人喝它。” 粗人就是粗人。 黄权不介意无意中郑千户连他都一起骂了,自顾自慢慢品着。 宫里各种各样的酒都有,还有这个时代人人嫌弃的红毛鬼的洋酒。 可黄权压根不会去碰一下,多做赏赐,送了底下臣子。 可今天这种民间普通米酒,黄权反而喝出了一点滋味。 可惜,这玩意耗费的是精粮细粮,大部分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代,喝这种米酒,属实奢侈了点。 这个王镖头,会做事,也会说话,人也挺舍得的。 等下…… “你刚才说什么?玉麦?!” 黄权心里猛地一颤! 郑千户被黄权的一惊一乍,吓得差点被菜呛着。 猛地一口咽下,郑千户歪着头没听懂黄权说啥。 “你刚才说的玉麦,对不对?” 黄权兴奋的站起身,一脸希冀的前驱着自己身子,看着郑千户。 郑千户尴尬的慢慢抹了一下嘴。 “是玉麦啊?随便丢在田边地头,就能长。我以前还没遇见爷的时候,您知道,我们千户虽然世袭的,本身有田有地,可架不住祖上挥霍,败了不老少。玉麦从南方来的,吃起来不太好吃,不如……可顶饿……” 郑千户后续唠唠叨叨又说了什么玉麦烤酒,滋味一绝啥的,黄权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玉米,是玉米啊! 也就是包谷! 这玩意儿的产量,号称粮食中的bug一样的存在! 生长时间特别短,粮食产量特别高! 还有一种救命粮,黄权来这个世界里几年了,并没有一次吃过,但是黄权知道,救命粮必定已经存在这片土地之上了! 时间,大致吻合! 如果黄权找到办法收集到这种救命粮,并用合适的方法推广下去…… 那么整个天朝几千万人口,都将能有一口吃的! 有吃的,黎民就能活下去! 能活下去,他们就不会闹! 流民作乱,年年剿年年有的问题,必将彻底瓦解! 即使钦天监监正一直在上书,说天降神罚,气候巨变,温度骤降。历年冬季,就连京师皇城中,也每有冻毙之人…… 那又怎样?! 只要手中有粮,心里就不会慌! 越想越激动,黄权不顾郑千户的惊愕,只是埋头一个人在船舱里来回踱步。 从哪里找这救命粮? 西北回疆,还是闽粤台澎? 又或者西南荒蛮之地? 搓着手,黄权心里的激动此刻已经到达了顶峰。 等下,钦天监? 黄权努力的,在脑中开始疯狂整理起记忆…… 钦天监,钦天监…… 黄权似乎隐约记得在自己来的平行时空里,有一个人物,堪称那个时代历史长河中,妖孽一般的存在。 是谁呢? 在这个平行时空里,这个人还在吗? 黄权脑中轰然炸响! 应该,不会吧?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有眼无珠? 一个集天文、农学、机械、数学、医学、历法、建筑、音乐、文学,还有兵器研究、军事战略、地理博物等的全才…… 等等! 黄权猛地抬起头! 将旁边一直看着黄权发疯的郑千户吓了一跳! “爷?您,您还好吧?” 郑千户瑟瑟缩缩的问了一句黄权。 此刻的黄权眼里哪还有他? 他是浙党! 而且是朝中手握实权的大臣之一,说他是浙党代表之一,也不辱没了他。 黄权心里瞬间凉了一大半…… “传消息出去!” “我要阁部五老,全部背景资料!” “要快!” 黄权圆睁双眼,因心中激荡,眼中开始出现红色血丝。 郑千户第一次看见如此激动的黄权,哪还敢问什么。 可…… 现在他们在船上啊! 郑千户通天的手段,这船上也不过才暗中塞进来几个内卫而已。 要立马传出消息,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黄权只管发出命令,完全没有顾及到郑千户的为难。 心潮澎湃的黄权,左右踌躇之际,一抬头,看着郑千户像个傻子一样,杵在自己跟前。 一瞬间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49章 救命粮曙光 黄权不管郑千户用什么方法,他只要自己的命令贯彻下去。 领着郑千户出了这雅间船舱后,黄权直奔这客船的厨房。 “爷!君子远庖厨?!” 郑千户眼看着黄权随便抓了一个船丁,就是问厨房在哪。 他虽是粗人,这个时代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起开!” 黄权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救命粮,对郑千户的态度,也就瞬间不那么再和气。 郑千户不敢再阻拦,只能连使几个眼色,让暗卫们跟上。 他自己一咬牙一跺脚,跑去执行黄权刚才下达的任务。 这是一艘大船,足足有三层,算是古代出行比较豪华的渡轮了。 黄权原本上船前还惊讶了一下,如今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黄权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个时代的天朝造船技术乃是整个亚洲区第一的存在。不出意外的话,后世三百年都在吃如今的老本,甚至造船技术严重倒退。 黄权冲进船舱厨房的时候,整个人略微有些发傻。 菜品很多,可是没有! 哪哪都没有,只有一群形形色色的人,包括船家都被惊动了,全部围着眼前这个书生疯子看。 没有一点身份的人,他们也压根不敢接触黄权这个书生。 “不应该啊!” “难道还没有传到这里吗?” 黄权自言自语,又失望至极。 打翻了几个蔬菜篓蒌后,黄权放弃了。 这里不仅没有黄权希望找到的救命粮,就连记忆中应该出现的西红柿、辣椒等一样都没有…… 黄权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不对,这里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朝代。 自己记忆中只有一个相类似的朝代,这是平行时空平行历史…… 历史的车轮,不是无可阻挡吗? 还是时间错了? 又或者是黄权记忆中出现了某种偏差? 黄权睁着眼睛,不甘心的又在厨房里找了一圈。 郑千户带着王镖头还有船老大,都来了。 郑千户塞了几两碎银给船家后,整个厨房里,也就让黄权随便翻了。 一群人只是看着平日里,永远看不到的书生样子的人,竟然进了厨房? 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郑千户一时也无法阻止周围人的嘲笑,只好听之任之。 只是郑千户脸上的焦急,不是假的。 一路上都很正常的黄权,如今这般操作,让他手足无措。 黄权已经满手漆黑,看起来不错料子的书生道袍白色交领之上,也同样沾满泥点。 黄权双眼无神的扫视了一圈众人。 低下头,哗啦一下,直接扯开扯掉了自己下摆。扭头看见洗碗大盆里还有一点残汤…… 黄权低头俯身,开始用手指蘸着汤水,画了起来。 “啪!” 一包大概不少于七八两银子的钱袋,扔在了厨房案板之上。 “你们谁能找到或者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三样东西,这袋钱,就是他的!” 将自己下摆上画的东西铺平,黄权后退几步。 人群猛地轰然炸开。 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船舱厨房里,人头汹涌。 就连王镖头和船家都好奇的凑了过来,想看看黄权到底画的什么。 “这是甘薯!!!” “这位公子,我认得这个,是甘薯!” “钱是我的了!” 一个船家小厮猛地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抓钱袋。 郑千户直接单手提小鸡一样,抓着他的脖颈处,一把甩飞,砸在了其他几个围观群众身上。 “听清楚了!我家公子问的是,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三样东西!” 声音震得厨房里,嗡嗡作响。 被郑千户甩飞的小厮,也不着恼,慌忙爬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一竹篓跟前,翻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捧在了黄权身前。 黄权皱着眉,摇了摇头。 之前他也是看到过这个,可惜不是。 甘薯,也叫红薯。 和黄权要找的救命粮很像,都是块茎类的粮食,可惜不是就是不是。 这个小厮明显不甘心,捧着甘薯又走到黄权画的稀里糊涂的画作前,使劲比对。 人群接下来的时间里,类似这船家小厮的事,又出了两三起,无一例外,都不是黄权想要的东西。 黄权开始失望,看来确实是他自己记忆出现偏差了。 又或者,是彻底换了时空,这几样东西比他自己预估的时间,还要晚一点才会出现。 黄权垂头丧气,也不顾自己满身泥泞的,就要失望的离开厨房。 人群也开始出现了谩骂之声,眼前的这个书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疯子!是在消遣大家! “公子,在下也许晓得其中一种。也知道在哪里可以寻见。” 黄权一抬头,正是王镖头! “公子画作中第二种,可是圆圆的,初长成时为青绿色,后长至膨大发红发黄,观之煞为好看。” 黄权眼睛亮了起来! “这东西,并不能食用,花圃之中栽一两株,听人说,寓意满堂富贵。” “全株艳丽,观之似有剧毒……” “我们叫他蕃柿……” 黄权激动的直接上手抓住了王镖头一双粗壮的胳膊,完全不顾自己手上全是黑灰色的泥土,还有更加让人不适的菜汤汤汁。 “在哪?!” 一双略微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镖头。 王镖头扭了扭身子,又不敢挣脱。 “正是我家大东家,大镖头院里就有一株。” “这个季节,好像还有一两个果,可以勉强观赏……” 振武镖局? 黄权撒开手,继续直勾勾的盯着王镖头。 “我们还有多久靠岸?” 面对黄权眼里的火热,王镖头忍不住后退一步。 “不知公子说的是靠哪个岸?” 黄权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船家出面了,及时帮王镖头从黄权尴尬的眼神下,解救了出来。 虽然此时男风盛行,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习以为常。 可黄权的眼神,也太过于直接火热了…… 王镖头做为一个再直接不能再直接的直男,被黄权吓住了。 “难不成还有很多岸?” 黄权傻傻的一问。 “爷,到达江州,还有一天的时间。” 郑千户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块湿毛巾,打算为黄权擦拭手上沾染的泥土汤汁。 此刻他代替船家和王镖头,做了回答。 一个粗人,做这事? 毛手毛脚的! 黄权接过了毛巾,不客气撵开了郑千户。 一个小厮被船家指示,搬来了一桶清水。 第50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擦洗完毕的黄权,又去船舱客房换了一套直身衣服,脚上方头,头上襆头,一并全换了。 就这样,郑千户还是战战兢兢的有些害怕。 无他,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万岁爷啊,刚才多少弄的有些狼狈。 郑千户一个粗人,之前还有马公公伺候黄权,后面都是君如在照顾他。 自从出了许州后,黄权凡事都必须亲力亲为,他自己梳个头有时候黄权还会疼得吱哩哇啦的乱叫。 一度叫着喊着,要把脑袋剃光。 郑千户怕不怕? 怕的手抖! 可他没办法,他自己的头发都是胡乱挽上的。 一旦黄权脑子抽疯,真剃了头…… 恐怕到时候郑千户即使没有死在路上,刚一回京,整座京城都要炸锅! 一个剃了头的皇帝…… 文臣武将们也许不敢指责皇帝,可他郑千户是谁?算哪颗葱? 到时候甚至连后宫之中的奴婢们,都会把郑千户生吞活剥了,是真的生吞活剥! 到了船头,扶着栏杆,望着滔滔江水,黄权总算安静了下来。 郑千户提着的一颗心,总算也放了下来。 “我问你,一亩地需要多少银子?” 冷不丁的,黄权冒出来一句。 “哈?” 郑千户以为自己没听清,万岁爷问土地? “一亩山地或者一亩水田,各自多少银子?” 望着滔滔江水的黄权,耐心的又补充了一句。 “爷要买地?京城周边和我老家的地,价格都不一样。爷是看中了哪里?” 黄权无语的连郑千户看都不想看一眼。 这匹夫,除了功夫高的无人能及以外,似乎就是一个傻子。 土地…… “爷,我记得去岁,有一新科进士要在京城置办家业,花了没多钱买地,以后我们回京了,我就去问问。” 这郑千户,脑子属实缺根弦,不过黄权之所以只带上他在自己身边,看中的就是郑千户的单纯。 此处单纯是褒义词。 此刻的黄权脸色变得越来越有些青紫…… 郑千户没有看见,依然还在黄权身后说着些什么。 “是不是他们不用纳粮?” 没头没脑的,黄权又是冒出来一句。 郑千户正在兴奋的跟黄权说亩产的事情,被黄权这么一打岔,愣住了。 “啊?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啊?秀才有功名,官员有优免,藩王有地方摊派……” 郑千户老老实实的回答。 “商人富户乡间员外豪绅是不是也可以买散官,做登仕郎,同样不用纳税纳粮?” 黄权铁青着脸,也不回头,继续看着江水悠悠。 语气不善,甚至带着极大的杀意! 郑千户这一次即使没有看见黄权的脸,他也开始心慌起来。 他郑千户大小也是个官! 还是一个不算小的官! 虽然顶着一个不入流的千户名头,可他是黄权钦点的食邑千户,正儿八经的实缺! 他郑千户也有优免,同样不需纳粮纳税,无论多少的田地,他都有办法,不向朝廷缴纳一粒粟。 更何况,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屁股还没有捂热乎,家里所有买田置地修府的事,也才刚刚步上正轨。 这万岁爷要做什么? 郑千户人是单纯,可他不是真傻。 从上了黄权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条船起,他的荣华富贵,完全就托付给了黄权。 “自……自古,以来,都是,都是这样的……爷?” 郑千户硬着头皮,还是出声解释。 黄权心里雷声轰隆隆炸响。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古代皇权破不了三百年的魔咒了。 土地兼并! 这四个字,第一次带着血,出现在黄权的脑海中。 也让黄权从干巴巴的史书记载里,透过血光,读懂了这四个字。 所有士绅贵族官僚集团,他们的土地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压根不交税! 所有的土地税都是强加在最底层的农户散户头上的! 交粮纳税的土地在减少,官僚集团免税的腰包在不断鼓胀! 农户即使有土地,他们也会钻这个空子,只要随便打点一个秀才,他们就可以享受到同样的福利! 国库里的银子,每年只会也越收越少…… 亡国亡朝…… 这是必然。 忽然间黄权也终于明白另外一个事。 为什么七公主如今的长公主,想要寻一个驸马,真是难上加难! 所有的士绅家族豪门世家,压根犯不着和你皇家结亲。 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 人家凭什么犯得着和你皇帝做亲家吗? 有什么必要,就一定要娶一个公主祖宗,供在自家里呢? 这皇帝看似高高在上,殊不知用经济原理来看待。 皇帝,不过是这群豪门世家官僚集团推选出来的傀儡罢了…… 明君? 昏君? 皇家看似百年威风,到最后不过是子孙万代丢了香火。 反而是他们,换了皇帝换了江山,只需要屁股一翘,跪在地上,又是千年的富贵在招手。 只要他们自己不沾上皇亲国戚的名声就好。尤其是这乱世,他们比之皇室看的更加深远! 黄权望着江水,一抹苦涩的微笑,慢慢爬上自己的嘴角。 原来如此…… 那救命粮,即使黄权找到了,又能根本改变什么吗? 没有土地! 粮食堆在官僚士绅贵族们的仓库里,国库空虚,老百姓该饿死还是会被饿死…… 黄权,之前想的太简单太理想化了。 “爷?” 郑千户试探性的又轻声叫了一下黄权。 黄权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扭头冲着郑千户示意自己没事。 接着又看向了江水。 没有改革是不用流血不用牺牲的……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将已经吃下肚中的粮食,乖乖吐出来的。 这个时代,是他们官僚士绅贵族们最好的时代,是他们狂欢和肆意放纵的时代。 皇权被他们架在火上烤,平民是他们两脚羊…… 他们只要维护好这艘破船不沉,每一天都是赚的。 即使船沉了,实在拗不过新上来的新的皇帝和他们的奴才们,大不了吐出来一点…… 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新的轮回再一次开启罢了…… 无力感,深深地无力感,笼罩在黄权的心上。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想要活下去,想要当一个说一不二的昏君,黄权也只能这样做了…… 不得不做! 想通了,黄权也就不去再继续纠结了。 黄权双掌拍了一下栏杆,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惬意的感受起江风的贴脸吹拂。 第51章 正式致歉 靠近码头的时候,黄权脸色略微有些不愉。 一大群人扯着横幅,敲锣打鼓,人声鼎沸的簇拥在一起。 身边的王镖头也是满脸喜色,凑在黄权身边,指着岸上的一些人物,一一介绍。 眼看着黄权脸色变得越来越冷,王镖头满脸的兴奋,也逐渐变得有些不自信起来。 “这位公子,是因为我们过于简陋,不够隆重,而导致烦忧吗?” “啊,这……” “请你家公子,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诚意……” 王镖头低头哈腰的跟在郑千户面前,着急忙慌的解释着。 “哼!” 郑千户躲开一步王镖头,他也不知道黄权为何脸色变得严肃。 总之,这些个镖师,肯定哪里做的不对就是了。 船身稍微晃了一下,终于靠岸。 黄权踏上岸的一瞬间有些恍惚。 原来脚踏实地的感觉,如此真实。 “哈哈哈哈……” 人未至,声音传了过来。 黄权眯着眼睛看了过去,一个穿着传统镖师敞袍中年的壮汉,正一边抱拳冲着黄权快步走来,身后又跟着一群人扛着不少东西似要送礼。 “哈哈哈哈……” “小的振武镖局六镖头之一,也是振武镖局掌柜陈朝阳,见过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如不嫌弃,可唤一声小的云端。招待不周,有失远迎,还望二位大人一定要海涵,海涵!” 有姓有名有字…… 伸手不打笑脸人,黄权微微点头致意。 “掌柜的……读过书?” 这黄权…… 没按传统官员接待流程套路来啊! 陈朝阳抱着拳的手,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又是一连串的坦荡荡大笑。 “哈哈哈哈……” “大人果真慧眼如炬,小的早些年也参加过武举……” 黄权点点头,怪不得。 “中了?” 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让陈朝阳陈云端有些无奈。 微微摆手,示意身后的敲锣打鼓的人,全部安静下来。 “哈哈哈……” 还是标志性的大笑。 “不瞒大人,中了。小的因有些不得已的家事,没有入仕。幸蒙先皇和诸位朝中大人垂怜,朝廷保留了小的武举之身……” 性格爽朗,言语坦荡,能做一家镖局掌柜的,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同样,也点明自己身份和关系,都不一般。 还是没等陈朝阳说完,黄权打断了他。 “听王镖头说,你家园中有一株蕃柿?” 陈朝阳有些吃不准黄权了,狐疑的看了一眼黄权身后的王镖头。 王镖头红着脸,尴尬的点头示意确实是自己说的。 “哈哈哈哈……” “原来大人看上了此物!不想大人也是赏花爱花之人。不瞒大人,蕃柿这个季节多有败落,稍微影响观感……走走走!我们先入城,路途辛劳,到了下榻之地先安顿下来,之后小的一定亲自给大人送到府上。” 黄权一皱眉,赏花? “不用!先去你家。” 这什么操作? 接风洗尘,官场往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接了? 岂能如此儿戏? 陈朝阳虽说心里嘀咕,但是根据自家查到一些消息来说。 黄权的身份极为神秘,就连跟班的郑千户,似乎也不把许州府邢知府看在眼里…… 尤其是一些有官身的人,一晚上稀里糊涂的被杀了个干净。 按理说做了此事的人,整个江南官场,不应该无人敢公开不说一个不字。 偏偏邢知府咬着牙认了,对外说是贼匪歹人作乱…… “啊?哈哈哈哈!好!那就去我家!” 陈朝阳人也痛快,看黄权不喜欢热闹,很快就把所有人打发了个干净,只是自己和王镖头二人,陪在黄权身边。 这一路上,黄权几人也并不冷场。 陈朝阳总能有一句没一句的挑起话头,也能有意无意中,说起江南风物,让黄权心思变得轻松明朗许多。 好通透的心思。 这是黄权对陈朝阳的评价。 “我听说江南十三镖局,都以振武镖局马首是瞻。那为何,总镖头却不是阁下?” 黄权能有此一问,纯属好奇。 原本一直爽朗的陈朝阳,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不过又很快被他笑容遮掩了过去。 黄权倒是看的很清楚。 “哈哈……” 笑声有点勉强。 “大人还对我们镖局之事有兴趣呢。唉,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家父年事已高,这总镖头之位卸任了好几年了。在下学艺不精,一直也没有得到他老人家正式认可。扬威镖局掌柜是在下的师哥,文武双绝,得到了家父的真传……” “原本总镖头之位,是我师哥的……” “但他以我一直是少镖头为由,宁辞不受。所以啊,这位置也就空了下来。” “师哥不愿意做总镖头,家父就独立给他成立了一家镖局。赐了名号扬威。” “家父同时也点明,振武和扬威镖局,看似分家,实为一家。二日家父百年之后,扬威也是要入我振武一脉的……” “也不瞒大人,之前的误会,也是振武的错。是扬威查明了其中利害关系,急忙通知于我……” “我啊,险些坏了镖行规矩。” “若是铸成大错,我陈朝阳万死不能赎罪一二。” 黄权再一次对这个振武镖局掌柜的,有了一丝敬佩。 不仅将两家镖局的私事极为坦荡的告诉了黄权,还不忘从中感激自己的竞争对手,抬高自己的师哥大义。 怪不得振武镖局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最起码这个陈朝阳,让人觉得可以信任。 同时,黄权对未出现的扬威镖局掌柜,也产生了一丢丢好奇。 还有就是能同时教出两个如此优秀的人来,那个陈朝阳口中的父亲,更是让黄权有了期待。 是的,黄权打算亲自会会这个人。 第52章 老爷子 老爷子身子骨还挺健硕,完全没有其他老人那种人上七十,不过问俗世的凋落感。 一身腱子肉,就连傻大粗的郑千户,都看的啧啧称奇。 可惜,老爷子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了,记不住人也记不住事,一句话会来回三四次的问。 就连他的儿子,陈朝阳,这老人家似乎也会偶尔忘记。 这一点让黄权微微有些遗憾。 出于礼貌,黄权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园中找那蕃柿,反而坐在老爷子面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听听他年轻时的故事,也学习一些行走天下的道理。 治大国如烹小鲜。 黄权明白。 只是一个江南,黄权至今还是没有任何的把握,将这颗帝国跳动的心脏,握在自己手心里。 老爷子挺健谈,直到振武镖局掌柜的实在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找了个借口离开后。 黄权愣住了。 老爷子,一拱手,一指天,然后冲着北方又是一套礼仪作罢。 黄权再一次看向老爷子的眼神变了。 这是皇家祭天的动作! 虽然老爷子做的并不标准,却不影响黄权些微眯起眼睛。 一路上,除了遇到李欣睿时,黄权给他点明了身份以外。其他的人也只是往最大的猜测,怀疑黄权不过是阉党中某个神秘人物罢了。 眼前的这个老爷子,一上来干脆明了的点破了黄权的身份! 老年痴呆吗? 不是。 “老人家,可有什么法子教教小可?” 执学生礼,黄权站了起来。 老爷子抚摸着自己胡须,含笑着望着黄权,此刻的他,不再健谈。 黄权微微躬身等了一下,猛地这才意识到似乎不对! 是自己不对! 坦然坐回位置,歉意的一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本就在陌生的地方,以及无法保证隔墙有耳的前提下呢? 是黄权太心急了。 “你也去陪陪陈朝阳掌柜的,告诉他,不必准备什么道歉礼品,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黄权身后的郑千户一拱手,也不废话,领命而去。 黄权亲自为陈老爷子续上一杯茶后,谦卑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的等待。 “老朽年轻时,出自金吾卫。” 黄权谦虚的点点头,心里稍微惊讶了一下,也难怪知晓皇家礼仪。 老子英雄儿好汉,陈朝阳和振武镖局能有此今天,也就说的通了。 “黄公子今日能来老朽府上,说明之前的过节,已经一笔勾销。是个大度之人,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大度? 黄权心里咯噔一下,事实上能来这里,纯属意外。 黄权在船上时,甚至一度考虑过将振武、扬威镖局直接从根上直接铲除掉。 无非行业换一个领头羊罢了。 说不定黄权内库又能进账不少的银子。 这一顶“大度”的高帽子如今被老爷子扣在了黄权头上,黄权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姜,还是老的辣。 “刺猬蜷缩成一团,最难下口……” 老爷子话锋一转,黄权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刺猬的腹部最为柔软,黄公子没在京城敲打,而是直接想从刺猬腹部下手,是一招好棋,可不长久亦不光明……” 老爷子又开始抚摸起自己的银色胡须,眼神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黄权又何尝不知? 可如今的自己,虽然不顾风险,钻进了这刺猬的腹部,也搅动了一点风雨。 风雨还是太小了,对整个江南来说,隔靴搔痒都谈不上。 要想做出根本性的改变,彻底扭转江南格局,难上加难! 黄权两世为人,所有的帝王之术的经验,都来自原太子的理论。 偶尔的心狠手辣、阴暗无耻,又是从前世中学到的。 黄权理论上的时间不多了,一把随时都将斩下的利剑,无时不刻悬挂在黄权的头上。 所以黄权会使用卑鄙手段,一点也不光明的控制笼络手法…… 天崩的开局,急促的时间压迫,让黄权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实现自己胸中的信念。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以贪治贪……看似爽快,黄权也明白,其中蕴含的另一个风险,也只会堆积的越来越多。 如果黄权不做根本性的改变,能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您的意思是,要我挑明身份?” 黄权试探性的轻轻一问。 “非也。黄公子,我们谈的不是非此即彼的形而上的事情。” 老爷子默默含笑的望着黄权。 他在启发黄权。 黄权也确实受到了老爷子的启发。 “为什么助我?” 黄权轻声询问。 “为我不成器的犬子和大徒弟,也为一个故人。” “故人?” 黄权又是追问。 可此时的老爷子,只是笑着,不再回答黄权的问题。 “金吾卫?故人?” 黄权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听懂。 “黄公子此去江州,带我向江南国舅爷一家问好。” 看着黄权似乎猜到了什么,老爷子终于不再卖关子。 他们如今全族大部分都在京城! 江州只有一处老宅,留守的人并不多。 原来如此。 看来老爷子,也曾经是后党一员。也就是黄权这副身体的原生母,早早失败于后宫争斗。 从而导致原太子自小养成了敏感而又懦弱的性格。 “老先生,这件事……我答应你了。不过有前提条件,侠以武犯禁,只要他们不违法乱纪。我都将在必要时,扶他们一把,如何?” “再者,陈朝阳,云端兄的武举人身份,我也可以重新为他落到实处……” 老爷子还是微微笑着,但他看向黄权的眼神,这一次多了一些看自己子侄一般的柔光。 “都是陈年往事啊……没曾想,我们当年犹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如今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老爷子眼里闪烁出微微的亮光,“我那犬子,原本醉心于武举,殊不知这官场倾轧,多少英雄折戟沉沙……是我啊,当年强硬让他回来做这少镖头的……” 总镖头空缺的原因,黄权找到了。 看这老爷子如此深谋远虑,不仅让得到全部走镖经验传承的大徒弟的才华不至于埋没,又为自己的儿子解决了生计的困扰。 更是让二人保持了自小到大的犹如亲兄弟手足一般的情谊。 高,实在是极为高明的手法。 老爷子递给黄权一份信札。 “大部分都是一把老骨头喽,他们,你绝对可以相信!” 黄权惊讶的微微打开信札一角,又慌忙合了起来! 这是一份名单! 黄权有理由相信,这是曾经后党一脉,如今依然还在世的一群人名单! 这是黄权做为太子,本就应继承的真正在朝堂之上,敢大声说话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