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最上乘》 第1章 大锤小锤 “八十,八十,八十……” 晋王府,坐潮山。 半山腰上一处山洞里,隐约传出一名少年的呼喊声。 沈凉在洞内高举大锤,挥汗如雨。 这,已经是他在坐潮山挖洞的第十四个年头了。 “累了,换小锤。” 丢掉大锤,换上小锤,沈凉的口号也随之改变。 “四十,四十,四十……” 直到耗光全部力气,他才映着插在石壁上的火把光亮,瘫坐在地大口喝水。 “奶奶的,别人穿越那都是一上来就有什么‘首次签到认领女帝的挂逼系统,老子呢,老子毛都没有!” “不给系统也就算了。” “那你让老子重生在这么个武道盛行的世界,是不是得给老子来一手无敌变态的武道天资?” “所以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是什么鬼?跟老子搁这儿玩呢?!” 虽然沈凉嘴上叽叽歪歪个不停,但打心眼里讲,他还是感谢苍天眷顾的。 上一世,他出生在一个科技发展到巅峰的世界里。 从小成绩优秀,头脑过人。 高中毕业后报考军校,仅用八年时间,就成为了夏国的特种兵之王。 奈何世界各国对资源的过度开采,导致水蓝星再次进入冰川时代。 以至于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被选拔为人类火种,登上了物资储备丰厚的永动列车。 谁知一次列车驶入隧道时,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其后发生的一切,恍惚间就像是他重生后反复做的那个梦一样。 列车开进了一个漆黑空间,空间内布满星星点点,强大的撕裂之力,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碾为齑粉,灵魂扭曲蒸发,尽归虚无! 唯有他,仗着强大的精神力量,虚弱却存活下来的灵魂跟着列车来到这里,列车深埋山中,他的灵魂,则就近找了个刚刚降生就因缺魂少魄早夭的婴儿附体,得以重活一世。 而梦里埋着列车的那座山,正是晋王府的坐潮山! 愤愤不平的吐槽一番后,沈凉望着面前坑坑洼洼的石壁,又重重叹息道: “唉,可能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吧,想想也是,如果永动列车跟我一起穿越到这里来,那岂不是得直接震碎当朝百姓们的世界观?” “我真傻,真的。” “居然会为了一个梦,连挖十四年的洞。” …… 坐潮山顶,观鲤亭内。 一名身穿圆领袍的闲散中年,靠在躺椅上眯眼乘凉。 旁侧守着一名十分扎眼的冷漠青年,之所以说他扎眼,主要因为他显露在外的皮肤,乃是不正常的青色。 “义父,这坐潮山里究竟藏了什么?” 许龙衣不解发问,沈万军平静作答。 “建造王府时你也在,这坐潮山乃是我叫工匠一石一木堆砌而成,里面若是藏了东西,你我岂会不知?” 许龙衣细思片刻,愈发疑惑。 “那为何殿下自三岁开始,就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了挖山上?” 沈万军侧了个身,没好气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小祖宗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准我派人协同挖山,最多也就是每天挖完山以后,让我安排人去稳固山洞,他自己不肯说,我哪敢往深了问?” 许龙衣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换了个话题禀报道: “义父,晋州诸城,尤其是咱们晋城,对殿下的风评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沈万军被勾起兴趣。 “哦?这个我爱听,讲。” 许龙衣也不掩饰。 “他们说殿下此举,是因被生来附体的老鼠精彻底侵了灵智,变成了一个每天只知挖洞钻坑的怪物。” 沈万军嘴角含笑,轻轻颔首。 “嗯,继续。” “还有人说,殿下不是生来就被老鼠精附体,而是义母她本身就是一只鼠妖。” 闻听此言,沈万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后面这个论调,有几人传说?” 许龙衣刚要答,沈万军就改了口。 “算了,不重要。” “你去查,查清楚这些话都有谁说过。” “然后,全杀了。” 许龙衣右手抵胸,单膝跪地。 “龙衣领命!” …… 歇了口气,几乎已经决定放弃的沈凉,拿起火把一路走出山洞。 山林不远处,一名王府仆人风风火火的跑来。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望着仆人惊慌不定的模样,沈凉不紧不慢的灭了火把,丝毫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毕竟,世人皆知一个道理。 那便是—— 宁乱大炎皇宫,不闯晋王府中。 自晋王府建成至今,前后二十余年,所有企图刺杀沈万军的刺客,不论身份贵贱,不管实力高低,永远逃不出两种下场。 要么死。 要么归顺晋王,沦为府上鹰犬。 因此沈凉十分淡定的看着仆人大口喘气,待其能正常对话了,才漫不经心的问道: “说吧,咋了?” 仆人眼神复杂的跟沈凉对视。 “殿下,您知道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吗?” 沈凉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 “哦,对啊,三天后我就要举办及冠礼了。” 大炎王朝,十八岁及冠,办了及冠礼,就意味着男孩变成男人了。 仆人咽了口唾沫,又问道: “那您应该也知道举办及冠礼的前一天,是要进行一场及冠考验的吧?” 沈凉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又咋了,无非就是骑骑马射射箭,走个过场而已嘛。” 仆人深深地看了沈凉一眼。 眼神不再复杂,而是充满同情。 嗅到不对劲的沈凉,心脏不由得提了起来。 “有屁快放,再墨迹就把你送去皇宫当太监!” 还想攒几年月钱讨个媳妇的仆人怕了,直截了当道: “我……我听说王爷打算让您去独斗天狼寨,清剿寨中百余山匪!” 沈凉闻言,当场怔住。 仆人小心翼翼的侍奉在前。 少顷,并无太多反应的沈凉,转身在洞口点燃一个新的火把,再度钻回山洞。 仆人望着他消失在洞口的背影大喊。 “殿下!您再不去找王爷说情,告示就要贴出去了!” 里面传来沈凉的沉闷回应。 “别管我!我想静静!” 仆人歪了歪脑袋,一脸迷惑。 “想静静?殿下这是有心上人了?” 第2章 山洞异变 出洞时,沈凉是真想放弃了。 回洞后,沈凉也是真着急了。 “及冠考验前老子要是还挖不出来,那大家就一拍两散各生欢喜吧!” 不怪沈凉忍痛抛下王府的一切准备开溜。 天狼寨的名头他听过,据说是在晋城郊外颇具实力的一个土匪窝子,过去这些年来,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领头的大当家,貌似还是一名八卦境武修。 武道分九境,由低到高依次分别为—— 九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两仪、太一。 虽然那位天狼寨大当家仅是八卦境,但以沈凉对这个世界武道的了解来看,若是将一名八卦境武修放到他上一世,对付五十个他这样的特种兵之王,肯定是没啥问题的。 所以,叫他一人独斗天狼寨百余山匪,无异于羊入虎口,白送吃食! 这次继续挖洞,沈凉连口号都没心情喊了。 说心里话,从小到大沈万军还有府内的所有人,待他都算个顶个的好。 可同样地,他也清楚在这种大事上,一旦沈万军做了决定,无论是软磨硬泡,还是暗施脏手,都必定会把他全须全尾的送上天狼寨。 由此沈凉不得不奉行他的行事准则—— 人不救我我自救,自救不了就跑路! “怪不得天狼寨守着晋城边上兴风作浪那么多年,沈万军都没说派青皮哥带人把它灭了,原来是搁这等着我呢。” 随着略有小慌的心情平复下来,沈凉也很快猜出了沈万军“养着”天狼寨的真实目的。 谁人不知晋王府的小殿下,是个每天除了挖洞就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 但虎父无犬子啊! 沈万军不可能让自己小儿子永远戴着废物的帽子。 于是筹备多年,就等他及冠考验这一天。 从而用行动告诉大炎千万百姓,我沈万军的小儿子,是勇士,是猛男,是条真正的汉子! “芽儿呦!” 沈凉越想越烦。 明明证明猛男的方式有很多,干嘛非选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这种? 大锤小锤轮番上阵。 尽管累。 但沈凉清楚的知道,这黄粱一梦的奇迹,是他如今唯一的翻盘点了。 不知不觉间,沈凉又在洞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 原本躺在山顶亭中小憩的沈万军,感觉今天的小儿子有点不太对劲,于是亲自下到半山腰的洞口踱步静候。 “王爷,要不要小的进去打探一下?” 有王府奴仆得知王爷在太阳底下晒着,连忙招呼人手,擎着大伞跑来为其纳阴乘凉。 沈万军眉头微蹙,在犹豫要不要冒着事后可能被那小祖宗臭骂一顿的风险,派人入洞一探。 “再等等吧。” 最终,沈万军还是选择相信机灵的小儿子不会有事。 洞中。 筋疲力尽的沈凉,已是连挥动小锤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者经他十数年的不懈抡砸,这坐潮山几乎就要被他挖穿。 洞深则氧气短缺。 长时间在洞内劳作,大口喘息之下,氧气难免入不敷出。 “算了,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去花满楼找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洗澡按个摩先。” 随手丢掉小锤,沈凉扑了扑身上尘土,作势便要出洞潇洒一番去。 然而就在这时! 每天都会有固定奴仆施工稳固的山洞,突然开始震颤! 细碎的石子伴随着呛鼻的尘土,如倾盆大雨般哗啦啦的洒下。 沈凉心头咯噔一声,大叫“不好”! 毕竟这里不是科技发达的水蓝星,一旦他被埋在洞里,外面的人想要施救,无非就两种办法! 一种就是派遣大量人力挖山。 可人再多又能怎样,还不是得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挖? 等王府奴仆凭借这个世界最原始的工具们挖到他,估计他早就又臭又烂了! 还有一种速度会比较快。 那便是找个境界超凡的武道高手,以剑开山! 可特么谁能保证这一剑下来,不会连带着把他的脑壳儿一块给开了?! 综上所述。 曾为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的沈凉,三分惊慌中带着七分冷静,卯足全身气力,撒丫子就往外面一顿狂奔! 不过等他跑到一半的时候,躁动的坐潮山似乎是发泄完那股劲儿了,又重新恢复了平稳状态。 沈凉止步,伸长脖子,试探性的往洞内瞄了一眼。 啥也看不见。 这时同样感受到山体震动的沈万军,也举着火把带着奴仆冲进来了。 “儿子!儿子!” 再简单不过的呼喊声,语气里却充满了令沈凉心暖的热烈关切。 但父子俩碰头后,沈凉却没给这老家伙好脸色。 “还没到送死考验那天呢,你鬼叫个屁!” 见沈凉完好无损,沈万军一把就攥住他的手腕。 “爹不管你挖洞这事儿,但当下来看,估摸着是山体被你挖松动了,今日且先随我出去,等我叫人稳固好了山洞你再来挖!” 沈万军不容置疑,可沈凉却冥冥中感觉,山洞深处有一道又酥又麻的声音在呼唤他—— “大爷~来玩儿呀~” “好嘞!” 用意念痛快作答,沈凉甩开沈万军的手,顺带抢过他另一只手里的火把。 “你们先出去,我还得往回返一趟。” “不行!” 沈万军父威尽显。 “平日里什么事爹都能依着你……” “别跟过来,不然我就到我娘坟前告你的状!” 沈凉压根不给沈万军说完的机会,直接抛出杀手锏,就又举着火把窜了回去。 望着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的光亮,沈万军又气又无奈,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了旁边奴仆脸上。 “啪!” 倒霉的奴仆脸颊瞬间肿胀。 “去账房领赏!” 就算无缘无故的被杀,也只能自认倒霉的奴仆闻言,当即躬身谢恩,喜笑颜开的跑出去了。 另一头的沈凉回到山洞尽头。 面前,整体来看是被他砸的坑坑洼洼的漆黑岩壁。 而相较以往所不同的是…… 岩壁中间,石皮脱落,显露出一片水盆面积大小的银白色。 肉眼可见的金属质感。 沈凉死一般的安静,他闭上眼,深吸口气,颤抖着双腿走到近处。 抬手摸了摸,微凉且令人无比踏实的触感,刹那袭遍全身! 再之后,沈凉埋头低眉,肩头不断耸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及冠考验是吧?” “天狼寨百余悍匪是吧?” “武修是吧?” “都给老子等着!看特么老子到时候怎么一枪一个小朋友!” 第3章 考验到来 晋王府小殿下沈凉,两日后将进行及冠考验。 目标:天狼寨百余山匪。 告示一出,整座晋城率先沸腾,随之又火速传遍晋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什么?!小殿下的及冠考验居然不是骑马射箭走走过场?!” “你傻啊,晋王何等人物,他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草草的完成及冠考验。” “也对,世子殿下自幼看破红尘,早早就去庙里当了和尚,虽说小殿下天生纨绔,却也是晋王府上落在这世俗中唯一的男丁了,若是不在王位世袭前给小殿下攒够威望,他日晋王府势必就会被庙堂中的大人物蚕食取缔了。” “王兄还是注意些言词罢,这种级别的庙堂之争,可不是你我这等小人所能非议的。” “是啊是啊,听说晋王下了令,全城搜寻背后乱嚼王妃和小殿下舌根之人,抓之即杀,最近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安分些好。” “依我看,两日后,晋王必定会调动大军,护送小殿下前往天狼寨剿匪,如此一来,小殿下既得了威望,又不至于被山匪所伤。” “哼,你我都能看明白的门道,天下人还有多少看不出来?若是晋王当真如此盘算……那小殿下于我心中,就还是个只会挖洞的老鼠……” “行了!尔等若再胡乱非议,李某可就不奉陪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可不想跟你们一块掉了脑袋!” 以上此番论调,在晋王府告示贴出去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如年节烟花般在晋城的每家每户都炸开了。 就像没人相信天底下有哪个晋王府的仇人,可以成功摘掉晋王项上人头一样。 也没人相信传说中老鼠精转世的小殿下沈凉,能完全不借助外力就独自完成及冠考验。 但不管怎么说,晋王府盯上了天狼寨,天狼寨就一定会被灭。 这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了。 往后两日。 全晋城十余万百姓的眼睛,无一不长死在了晋王府。 甚至还有一群私下开盘之人,轮番值守,全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控沈凉。 “报!辰时初,小殿下左脚迈出府门,先挖了挖鼻屎,后叫人牵来马匹,有护卫随从,往北城门而去!” “报!巳时末,小殿下狩猎归来,满身脏污,一无所获,回城后直奔花满楼!” “报!申时末,小殿下换了身新衣裳离开花满楼!” “报!戌时初,小殿下买了两坛黄阳酒,撕下酒坛贴纸,改为冬炉酒,至此打道回府!” “报!戌时末,小殿下偷偷在王府偏门溜出,领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丑妇进府!” “报!亥时初,王府马厩传出一老者怒骂,说——小殿下这是要害他老钱晚节不保!” “报!……” 毫不夸张的说,这两天只要沈凉出门,就是路上随便放个屁,都会很快有人窜到他放屁的地方闻闻味道,完事把“密报”传回“大本营”,再四散到整座晋城,以叫所有参与开盘的赌徒们,获悉本场赌局的最新动态。 及冠考验这天,终究还是来了。 晋王府前,自一里开外,上万百姓自觉的站在街道两侧延伸开来,无不踮脚关注着王府的风吹草动。 万众瞩目下。 红漆金环的王府大门缓缓打开,青甲银枪,威风凛凛的许龙衣驾马而出,其后紧随百名青龙士,那战场上浴血厮杀积攒出来的煞气,瞬间就将这炎炎夏日的温度拉低了一大截! 见此一幕,不远处的晋城百姓中,立马就有失了智的赌徒狂喜叫喊。 “你们看!我就说王爷肯定会派大军帮小殿下完成考验!” 这是对小殿下赤果果的侮辱。 且别说是拥有四象境修为的许龙衣了,就是训练有素的百名青龙士,也不难听闻这人的喊叫声。 下一秒,感受到周围所有人的后退避嫌,以及充满怜悯的目光,这人笑容顿时僵住,继而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这下就算赢再多钱,也没命去享受了。 谁知王府一方压根没人鸟他。 “我儿,要是吓得尿裤子了就跟爹说,爹脸皮厚,不怕反悔,大不了咱就被整个大炎江山的百姓耻笑个三年五载,等日子久了,他们自然而然也就忘了今天的事儿了。” 沈万军一脸凝重,摇头晃脑着拍了拍沈凉肩膀。 只背了一个包裹,未曾去宝器阁挑选任何一件绝世武器的沈凉,呵呵着伸出两根手指,像夹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沈万军的糙手从肩头甩开。 “少给老子在那搞鸡毛激将法,你丫要是真心疼我,就特么不该设下这什么狗屁及冠考验。” “哎,这是哪里的话,大炎男儿及冠前必经考验的规矩传承数百年,岂是你我所能胡乱更改的?” “那你就该让青皮哥陪我一起去。” “你青皮哥还有别的事要做。” “比如?” “他得帮我去给你娘扫墓,赶在明天之前,把地方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然后让你娘看着你及冠。” 已故王妃,不仅是沈凉对付沈万军的杀手锏,同样也是沈万军对付沈凉的。 沈凉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什么,直接翻身上马,在许龙衣等人的护送下去往城门。 而就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后不久,又有一身穿虎皮袄的老者,骑在马上啃着鸡腿,悠哉悠哉的出了府门。 老人与马在沈万军身侧暂停。 沈万军看也不看老人一眼,双手拢在袖中,望着沈凉一队远去方向。 “钱老,就算你不如老杜那般精于算计,也该仗着活了那么大岁数,多少知道些我之用意。” 被唤作“钱老”的老人放下鸡腿,另一只手拿起别在腰间的酒葫芦猛灌几口。 “反正就是别让那小子死了呗。” 沈万军微微皱眉,看向老人。 “也不能落下残疾。” 钱老感受到了沈万军语气中若隐若现的威胁,却依旧漫不经心道: “沈万军,有些话永远不要对不该说的人说,我欠你的,这些年早还完了。” 沈万军老狐狸式的一笑。 “那为何不走?” 钱老恶狠狠的又猛灌了一大口酒。 先怒,后不禁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灿灿的牙齿。 “怕走了,就没人偷偷给我这老头子喝黄阳酒,再找两位老妹妹来给咱这剩不下多少年的一生找点乐子喽!” 第4章 一人一马上天狼 晋州,乃是晋王封地。 晋城,又相当于沈凉上一世的母国中省会一般的存在。 按说在晋城周遭,是不该再有半点危险因素出现的。 可偏偏郊外的一座青山上,就有个匪寇窝点混的风生水起。 它,便是沈凉今日及冠考验的目标——天狼寨! “大当家的,最近咱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没办法,咱们在附近设下的几处关卡,早早就被常年来往晋城的商贩们摸清了,他们现在是宁愿多跑几十里路绕远,也不肯给咱们拿钱消灾了。” “太平盛世,鲜有人再被逼得落草为寇,咱人手就那么多,总不能把通往晋城的路全堵死。” “哎大当家的,您不是一直说跟晋王府的关系不错么,我听闻晋王对待下人向来阔绰,不如您找晋王大人通个话,咱一块去为晋王府效力吧!” “好主意!若是侥幸能落到晋王麾下,再成了那位小殿下的鹰犬,那可就一辈子吃喝不愁喽!” “对对对!早就听晋城里的百姓说过,这小殿下是个纨绔子弟,只要高兴,随手就能甩给下人千两白银的赏钱!” “三当家的此话当真?!” “屁话!晋城里的人都这么说,我还能糊弄你们不成?” 座下兄弟们聊的热火朝天,座上赤着上身、满脸络腮胡的大当家却是紧蹙眉头,一言不发。 若是当真能率领整个天狼寨入编沈家军,他马响又何尝不愿? 可问题在于—— 所谓“跟晋王府关系不错”的说词,根本就是他醉酒后吹得牛批! 想当年,晋王府建立之初,他就想好了赶紧分钱散伙,毕竟在不知屠过多少城池的晋王眼皮子底下上眼药,那简直就是挑着灯笼进茅厕——找屎! 却不成想,准备放话散伙的那段时间,他心中忧愁,日日醉酒,一拖就拖了个把月。 结果晋王府却一直没来动他们。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次次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 也使得他逐渐放松了对晋王府的警惕。 要问为什么? 马响也想不通为什么。 他只是总在盘算着,做完下一票就散伙、做完下一票必须散伙、做完下一票不散伙就是狗…… 幸甚在这天狼寨里,没人知晓这位大当家的是什么心思,而且就算知晓了,也没谁敢提着自己脑袋让他狗叫几声。 “行了!” 思绪回转,座下议论声显得愈发聒噪吵闹。 马响一开口,众人也是即刻闭上了嘴巴。 “都下去吧,归顺晋王府一事,容我再考虑几日。” 考虑的意思就是有戏,众人吃下这颗定心丸,便作势要纷纷散去。 谁知这时大门前慌里慌张的窜进来一名手下。 “报——大当家的!有……有人杀上咱们寨子了!” 话音落下,众人登时色变。 马响亦是豁然起身! “何人胆敢攻我天狼寨!” 报信手下使劲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 “对……对方声称是晋王府来人!” “什么?!” 马响与在场山匪头目们俱是一惊! 晋王府?怎么会是晋王府? 大当家的与晋王府关系莫逆,这是多年来经过实践验证过的。 若非如此,以天狼寨近年来的行事勾当,还不早就被沈家军踏为平地了?! 独明实情的马响这下也慌了,不过现在不是自责后悔的时候,他忙又追问: “来了多少兵马?!” 那手下有些拿不准的作答。 “跟我言语交涉的只有一人一马,但却不知暗处是不是还埋伏了其他人。” 听报信手下说完,二当家的葛亮当即面露狠色。 “大当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倘若晋王府果真背信弃义,要灭我天狼寨,那不如咱就借助地利跟他们拼上一把!” 葛亮的话引得众人赞同。 “二当家的说得对!横竖是个死,不如拼一把!” “没人比咱们更熟悉这附近的山势地形,借此反攻,不见得就会输了他沈家军!” “大当家,要不这样,咱们约个事后碰头的地点,然后一起冲杀出去,若有谁侥幸活命,咱再重聚一堂,东山另起!” 待得所有人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马响大手一挥,命令道: “先不妨急,且随我去山门前一探!” 就这样,马响分派人手,纠集全寨出动,百余号人浩浩荡荡的就涌到了山门前。 山门前,少年沈凉一身轻装,起码明面上看,他是没带任何兵器,只有马鞍上挂着一个行李。 双方碰面,马响脱离人群,前走两步,抱手拱拳。 “在下天狼寨大当家马响,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此行又是何意?” 大当家……那应该就是天狼寨中唯一一个八卦境武修了吧? 心中闪过这一思虑,沈凉翻身下马,站在马侧微笑拱手。 “沈凉,今日上山来贵寨办点私事。” 姓沈,私事。 马响也非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儿,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两点关键信息。 “小兄弟可是晋王嫡系?” 常驻天狼寨坐镇的马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沈凉”是谁。 沈凉“嗯”了一声,不予多言。 适时葛亮反应过来,连忙凑到马响耳畔提醒。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晋王府小殿下就叫沈凉!” 马响心头一紧,转念又联想到“私事”二字,一个美好的猜想就此浮现。 下一秒,他脸上堆满谄媚笑容,冲沈凉试探问道: “原来是小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嗯……敢问殿下,您此行所称私事,该不会是听闻我寨中兄弟有些能耐,所以打算收编我等组建亲军吧?” 沈凉上一世乃是大夏国特种兵之王,虽性格跳脱,却与其他大夏将士信仰无二,最为嫉恶如仇。 而这一世的重生,又并没有在他的灵魂中剥离这份信仰。 所以对于马响之流,这等祸害百姓、为非作歹的山中恶匪,能力允许之下,他自然是除之后快! “大当家的,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私事,是来收了你们,而不是收编你们。” 第5章 打个商量 沈凉的话里掺杂着些许冷意。 以马响为首的天狼寨山匪闻言,无不脸色骤变! 马响试探发问:“殿……殿下的意思是,要灭我天狼寨?” 沈凉微微一笑,正欲转身取下马鞍上的行李,就听见后方山路上,传来一阵马车行进的声音。 沈凉动作停下,望向来路。 只见一辆红木马车携着滚滚尘烟驶上山来。 “驾!” 驾驶马车的是两名粗犷大汉,身着黑粗布短衣短裤,一眼看去就不像什么好鸟。 马车很快途经沈凉旁侧,两名大汉警惕的扫了沈凉一眼,随之又不解的看向马响等人,最终与天狼寨山匪们汇至一处。 “大当家的,我们送货来了。” 两名大汉下车拱手,跟马响打了声招呼。 接着马车门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衣装华贵的胖妇人。 胖妇人见天狼寨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同样不由得面露讶异之色。 “大当家的,你们这是……” 马响现在哪有心思详作解释,也深知他们与这胖妇人之间的交易,决不能让代表晋王府的沈凉知晓。 于是他凑到胖妇人近前,嗓音低沉道: “刘妈,今日不便交易,你且先带人离去。” 货不过夜,乃是刘妈经营此道的铁律。 而且明明是马响前几天催着要这批货,倘若砸在手里,或者碰巧今夜被官家查出,那她就被马响害死了! 由此,刘妈眉头一拧,道: “大当家的,你我来往多年,我是什么规矩,你应该懂。” “再者这批货来之不易,你若不取,我可就转手卖到别处了,回过头来你再想要这种水准的货,那就得碰运气了。” 说着胖妇人又回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叫马响验了一眼货。 马响一脸烦躁的望去,等他看清里面“货”的品相,紧缩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灵光也是在他脑中闪过! “好!好!刘妈,你等我片刻,容我与那位贵人打个商量!” 顺着马响手指方向看去,刘妈这才“明白”,原来天狼寨倾巢而出,是因为要迎接沈凉这位少年贵人。 马响握紧腰侧刀柄,大步流星的朝沈凉走来。 他并不担心单独跟沈凉近距离接触会有什么危险,毕竟晋王府小殿下是个武道废柴的消息,早在十几年前就传遍整个大炎王朝了。 即便暗处可能埋伏着沈家军,他也不惧,反倒是借机靠近沈凉,一旦发生变故,就地将其挟为人质更能为今日之局讨得一份保险。 至于沈凉,他虽没有取出行李中的兵器,却也同样不担心马响靠近后对自己突下杀手。 除非马响脑子里的弦全绷断了。 否则杀他晋王府小殿下,就等于彻底跟沈万军结下死仇! 届时甭管你马响长了几万条腿,纵使奔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将被沈家军追魂索命,直至剁成肉酱,碾为齑粉! “殿下。” 小心翼翼的走到沈凉近前,马响放低姿态,俯首抱拳。 沈凉微笑点头,嗯了一声。 马响迅速组织语言,谋取一线生机道: “殿下,虽然不知晋王府为何多年来不曾出兵天狼寨,今日又为何突然要剿灭我等,但依草民拙见,咱万事都可打个商量。” 沈凉被勾起兴趣,不由问道: “你想怎么个商量法?” 马响不敢兜圈子,赶紧回身指了一下刘妈的那辆马车。 “不瞒殿下,马车内有三名幼女,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岁,方才我瞧了一眼,无一不是美人胚子,我本意是买来孝敬晋城的两位官长,今日有幸与殿下一叙,自然要以孝敬殿下为先。” “至于我这天狼寨……” “殿下若有王命在身,我可送出几十条贱命供殿下交差,余下我等,只要殿下不嫌弃,今后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经马响这么一说,沈凉才知道那胖妇人驾车登山的用意为何。 上一世,沈凉也出过几次捣毁人贩子窝点的任务。 那些被拐骗来的孩子,品相好的,兴许还能被卖到条件不错的家庭里面生活下去。 品相不好的,或者被转手卖到某些黑恶组织里的,要么打断手脚,再用烧炭毁掉声带送去街头当作乞讨工具,要么摘掉器官后直接挖个坑埋了。 其残忍程度、非人手段,沈凉第一次见到那种场景时,就下定决心,必将让这些人贩子付出惨痛代价! 但表面上,沈凉却是装出一副被打动了的样子,冲马响点点头道: “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 马响见沈凉有意,当即喜不自禁。 “是是是,小的马上办!” 转过身,马响招了招手喊道: “老二!把刘妈的货带过来!” 葛亮头脑要比马响还机敏一些,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刘妈也想借机跟沈凉这位贵人套套近乎,于是就陪着葛亮一道,将三名灰头土脸的幼女送到了沈凉面前。 三名幼女怯生生的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马响粗暴的捏起一人下巴,笑呵呵的冲沈凉问道: “殿下,您看这品相如何?” “殿下?!” 不待沈凉作答,听了这个称呼的刘妈登时惊疑出声! 葛亮在旁出言安抚。 “刘妈,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不是早跟你说过,我们大当家的跟晋王府关系不错么?” 刘妈回想起来是有这么个说法,暗松口气之余,也是慌忙朝沈凉行礼。 “草民刘芳拜见殿下。” 沈凉随意的摆摆手。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今日我奉父王之命前来剿匪,不过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吧。” 马响、葛亮忙不迭的抱拳躬身。 “多谢殿下!” 沈凉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这三名幼女的来历说清楚,我得派人去斩草除根,以防此事暴露,有损王府声誉。” “第二,与尔等在晋城有交情的那两个官长姓甚名谁要如实说明,这样我好派人告知他们,你们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无需你们另交两份大礼。” “第三,把天狼寨这些年搜刮的金银财宝全拿出来,我当面给你们分配清楚,免得跟了我之后,你们私底下还因为家底分配不均明争暗斗。” 听完沈凉的三条指令,马响和葛亮感动的都快哭了。 他们内心不约而同的想着—— 小殿下人真好,居然为我们考虑了这么多,呜呜呜…… 第6章 殿下赠秘宝 众人很快就在沈凉的指示下行动起来。 马响负责带领几名亲信,前去搬运这么多年来寨子积攒的财富。 葛亮派人取来笔墨,写下晋城之中与天狼寨暗通款曲的官长名单。 而刘芳这个人贩子头头也没闲着,经由片刻思虑,她决定主动向沈凉示好,把入行以来所有手头上的资源、交易和盘托出。 毕竟一条路走到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挥金如土的主子出门挑狗,若是能被选中,那以后的日子怕是得比现在美滋滋一百倍。 至于沈凉。 他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看众人自掘坟墓。 尤其是当他听到刘芳开始用自己的“专业”,向他提出一条赚钱之道时,心中的杀意便是更浓了。 “殿下,小人知道王府不缺钱财,但金银珠宝这东西,谁能嫌它少呀!” “再者殿下又并非府中长子,他日若想在兄长中夺得王位传承,势必要培养一批心腹帮助自己完成所谋之事。” “而培养心腹,巩固势力,自是也要有足够的钱财作为支撑。” “故此小人斗胆,建议殿下可以利用起小人多年来积攒的资源,把这个赚钱生财的买卖做大,以供他日所需。” 见沈凉不搭茬,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刘芳还以为他被勾起了兴趣,于是越说越起劲。 “当然,小人平日里与天狼寨以及其它势力做的交易,大多都登不上什么台面。” “可殿下今日也瞧见了,这三个上等货,只要运作得当,对症下药,帮殿下在府中招揽几位将领绝非难事。” “只不过以前没有殿下在背后为小人撑腰,小人实在不敢时常把手伸到能生养出此等货色的富贵人家中去,但有殿下撑腰就不一样了,届时殿下只需负责压下各城城判府中的投案,小人便能放开手脚,大肆拐骗这些水灵灵的姑娘了。” “此外!” “小人行走江湖多年,也算见识过不少心性扭曲的人物,且根据他们的诸多癖好,小人琢磨出了不少调教手段,保准经由小人手中流出的货物,个顶个的美味可口,回味无穷。” 听到这,沈凉用疑问的调调哦了一声。 “哦?举个例子。” 上一世身为特种兵之王,平时可能会去往各式各样的场合完成任务。 所以“演技”这项科目,同样被沈凉打磨的炉火纯青。 此时此刻,看着沈凉脸上佯装出来的暗喜神色,刘芳愈发坚信自己抓住了眼下一步登天的机会。 就是说嘛! 哪有次子不谋长子位? 哪有不贪钱财美色徒? 心中得意一瞬,刘芳扬起手帕,掩在嘴边,凑近了沈凉尺许低声道: “好比这天狼寨大当家的马响,寻常不论他要不要与我交易‘货物’送给城中官长做礼,每月都会固定找我寻几名幼女上山。” “他会在这几名幼女当中,选择一名品相最好的自用,虽说在用的过程中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但等他完事之后,却会将这名幼女送到屋外空旷之地,再叫寨中兄弟逐一上场,直到将其活活整死方休。” “殿下,您是不知道,每个被马响这么弄死的幼女,无一不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下场惨的很嘞!” 最后这句话,是刘芳故意说给沈凉听的。 倒也并非夸大其词,主要是她想用马响的变态恶心恶心沈凉,以此来换取之后在沈凉手下,比马响更高一级的地位。 沈凉依旧笑而不语。 眼看着一箱箱金银财宝被马响带人运至不远处,他默默转身,从马鞍上摘下行李。 “嗯,听出来你有心了,该赏。” 刘芳以为沈凉手中行李装的是金子银票,脸上顿时笑意难掩,却故作姿态的连连摆手。 “能为殿下出谋划策,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不敢收殿下赏钱!” “不是赏钱。” 沈凉蹲在地上,解开行李系扣,露出其中一角。 “是我晋王府中收揽的一名江湖术士所创秘宝,有它在手,就算你手无缚鸡之力,也可杀得五行境武修。” “世间竟有如此神物?!” 刘芳闻言惊喜若狂! 五行境武修,这种人放在江湖里,已然是能够开创一个小门派的存在了。 杀个类似马响这等八卦境武修,就跟砍瓜切菜没什么两样。 而自己只是提了条现成的生财之道,便可得到如此贵重的赏赐。 晋王府果然财大气粗,底蕴十足啊! 沈凉没有过多解释,从行李中掏出一个刘芳眼里好似铁球般的物件,起身举在刘芳面前肃然问道: “听过本命武器的说法吗?” 刘芳强压着内心狂喜,点头作答。 “听过听过,江湖传称,只要武道修为攀升至一定境界,皮肉骨骼、五脏六腑、筋脉血液均会有所蜕变,最终铸就地仙之体,引动雷劫,开天门,列仙班,逍遥永生。” “在此过程中,无论是剑修还是刀修,只要是常年使用自身鲜血喂养手中武器,便可逐渐与之心神相通,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甚至能助其领悟所修之道!” 刘芳的回答,大体上跟老钱讲给沈凉听的说法别无二致。 这也不算什么隐秘,只要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就基本上都听过类似的传言。 接着沈凉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这位王府术士发明出来的秘宝,就可以像那些刀剑一样,被人喂养成自己的本命武器。” “而且过程非常简单,更不需要漫长的时间作铺垫。” 刘芳越听越惊喜。 “那……那这种宝物应该极其贵重吧?” “不过是王府底蕴中的九牛一毛罢了。” 沈凉淡淡回应,继而不等刘芳再拍马屁,就把铁球递到了后者眼前。 “喂养此物,不必割肉放血,只要牢牢握在掌心一盏茶的功夫即可。” 刘芳面带狂喜之色,受宠若惊的从沈凉手中接过“宝物”。 “像这样?” “嗯。” 沈凉点点头,随之闪电出手,从“铁球”上拔下来一个拉环。 “捏紧啊!如果中途松手,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刘芳虽然不明白沈凉为啥要从铁球上拔掉拉环,却依旧连连称是,捏着铁球的手不敢有丝毫懈怠。 适时沈凉又道。 “哎,你去他们那边显摆显摆本殿下的赏赐,这有助于他们日后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我做事。” 尚且不知颈上悬有铡刀的刘芳满口应下,转身就朝聚集在一处的山匪们跑了过去。 “各位山上的兄弟!你们看!殿下赏了我一件能够击杀五行境武修的秘宝!” 第7章 殿下举世无双第一好! 刘芳的呼喊声,顿时引来所有山匪瞩目。 众人震惊的看向她,等刘芳跑近,便迅速将其团团围住。 “刘妈,是什么宝物能够击杀五行境武修,快给我们瞧瞧!” 迎上众人羡慕至极的目光,刘芳内心充满得意。 到底还得是自己这种老江湖啊! 就是比这些小江湖更懂得如何把握机会抱大腿! “哎哎哎!把你们的脏手都给老娘缩回去!” 依照沈凉的说法,刘芳死死握紧手里的铁球,眼瞅着有几名山匪不自觉的把手伸过来,立马将铁球抱在怀中,恶狠狠地瞪向他们。 在刘芳的警告下,这几名山匪也是回过神来,讪讪的挠了挠头。 “刘妈,对不住啊,我这纯属平时伸手抢东西抢习惯了。” “哎呦刘妈,这世上宝物哪个不是坚不可摧,摸摸又不会坏掉。” “刘妈,咱认识那么多年了,别那么小家子气嘛!” 刘芳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滚滚滚,想要宝物以后就好好为殿下做事,立了功殿下自然会封赏你们。” 她没有忘记沈凉给自己下达的“任务”,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帮沈凉拉拢军心了。 随即,她又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把铁球从怀里拿出来,原地转圈,给周围伸长脖子的山匪们观摩一遭。 “不过也对,凭咱这关系,给你们长长眼还是无妨的。” 众人仔细打量着被刘芳捏紧的铁球,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这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刘妈,都是自家兄弟,犯不着抓那么紧吧?” 说话这人,是想让刘芳摊开手,好让大伙把宝物看个全貌。 换来的却是刘芳一记大白眼。 “你们懂个屁!殿下说了,此宝必须在手里捏够一盏茶的工夫,才能将其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武器,也唯有如此,方可用来击杀一名五行境武修!” “本命武器?!” 一名山匪惊呼,显然他也是了解本命武器那套说法的。 “本命武器不是必须长年用自身精血喂养才能炼成吗?” 刘芳又是一记白眼。 “所以才说你们没见识,晋王府的底蕴,岂是你们一群井底之蛙所能想象的?” 众人了然颔首,这下愈发坚信,今日大当家的带着他们弃暗投明,定是此生最为明智的选择。 然而就在一票山匪们琢磨着要不要也去沈凉面前拍拍马屁之际,马响和葛亮手头上的活儿也办得差不多了。 十几个木箱一字排开,摆放整齐。 马响取出钥匙,命人将木箱全部打开,显露出里面大量金银珠宝。 也是到了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寨中山匪们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们已经为天狼寨积累下如此多的财富了。 更加幸运的是,天狼寨被晋王府收编的今天,沈凉会把这些财富,公平公正的划分给他们每个人,而非继续把控在马响手里,让他们享用不得。 “今晚我定要进城去花楼里找两个头牌好好爽一把!” “哈哈哈,咱兄弟们一起去!” “看来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了!” 马响没有理会手下们的反应,见宝箱打开后,他便重新走回沈凉面前,躬身禀报道: “殿下,天狼寨所有金银已全部取出,任凭处置。” 葛亮也走过来,递上手中名单。 “与天狼寨所有存乎往来的官长名单已经书写齐全,请殿下过目。” 沈凉没想去数天狼寨有多少财宝,也没心情现在就查阅受贿官长名单。 接过葛亮双手奉上的纸张,叠巴两下塞进怀里,他便在二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一手提行李,一手牵马绳,往后退出了十米远。 “殿下?” 马响不解轻疑。 决意收网的沈凉不予回应,而是隔空望向被人群包围的刘芳大喊。 “一盏茶的工夫到了!将秘宝平放掌心,细细感受,尽快与之心神相融!” 能够击杀五行境武修的强大秘宝信手可得,刘芳自是不敢怠慢,赶忙按照沈凉的指示施为。 她松开了紧握“铁球”的手。 围在最前面的十来个山匪,当即睁大双眼试图看个清楚。 “以前咋从来没见过……” 一名山匪正要提出疑问。 然后—— “boo!” 伴随着一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出,以刘芳为中心,瞬间就有十几人当场暴毙! 漫天的血肉四溅翻飞,那些离爆炸点远一点的,或者受了重伤还没死透的,无不失声惊叫,一个个屁股墩地,四肢狂蹬,连滚带爬的往后退散! 马响和葛亮也是被吓得缩了缩脑袋,接着他们望向事发地点,看清状况后,既惊讶又一头雾水。 这时跟二人拉开距离的沈凉,猛拍一下大腿懊恼道: “都告诉她这件秘宝得在用的时候丢出去才能避免伤到自己,她怎么就是不听呢!” 沈凉的话被马响和葛亮听见了,二人不禁回过头来,冲沈凉惊问出声。 “殿下的意思是说,刚才那是某件秘宝施展出来的威能?!” “莫非殿下赏赐了刘妈一个蕴剑葫芦?!” 第二句惊问是马响提出来的,天狼寨中,唯属他对武道之事了解最深,自然也是见识最广。 至于所谓的蕴剑葫芦,沈凉也知道指的是啥。 老钱给他讲过,武道多途,剑修为尊,尤其是一些将剑道修炼至巅峰的剑仙级别存在,甚至可以将剑气灌入葫芦当中封存,以此作为后辈子孙的防身宝物。 若遇大敌,有杀身之祸,便可在对敌时拔出葫芦塞,释放其中剑气,进而转危为安,谋得一线生机。 如此想来,当下世界里的蕴剑葫芦,还真是跟他从水蓝星带过来的土特产——手榴弹,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沉吟一瞬,沈凉也没回答二人的问题,只是收敛笑意,又把行李放在地上,从里面翻出一个l形物件握在手里。 “马响,你应该是天狼寨里武道境界最高的人了吧?” 马响颔首,如实作答。 “殿下明见,小人如今已是一名八卦境武修。” “好。” 沈凉举起在马响看来,那又短又不尖锐的“奇怪武器”。 “加入沈家军的最后一道考验,就是你得打败我,这样我才好跟军中将士交代。” 对战切磋的理由,马响理解并认可。 在此之余,他也是更加感动于沈凉的细心体贴。 多好的主子啊! 殿下肯定是觉得,我这刚加入沈家军就封个八品武将甚至是七品武将难以服众,所以就宁可自己丢点颜面,也要掰扯出个由头来给自己脚下铺块垫脚石。 到时候要是谁不服,殿下就会告诉他们—— “如果打败我的马响都不够资格当一名七品武将,那我以后正式成为沈家军的一员,岂不是只能当个伙夫?!” 呜呜呜……殿下举世无双第一好! 第8章 瞬杀马响 送刘妈上路的那颗手榴弹,并没有引起马响等人的半点怀疑。 他们都误以为是刘妈操作不当,无福消受沈凉赐予的绝世宝器,如此方才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对于刘妈的死,众人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感伤。 甚至就连那些被刘妈牵连的自家兄弟,都未能让侥幸活下来的山匪们流一滴眼泪。 这便是乌合之众与正规军的差别所在。 马响等人,乃是被“利”字牵扯,汇聚山头。 而关联正规军的“东西”,则是家国、是大义、是过命的兄弟感情。 被爆炸声小小惊了一把的马响,很快便在沈凉的解释下,略过了刘妈以及十余名弟兄的死。 他更不关心手下这票人的死活,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自己未来的大好前程! 天狼寨近二十年来积累的财富,有一大半被他藏在了山中隐蔽处。 如今亮明在沈凉眼前的,不过是肥牛身上的一块肉罢了。 沈凉的到来,等于是间接帮他向手下兄弟们清算了账目。 再要是能加入沈家军,来一手弃暗投明,混个七品武将当当,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了啊! 念及至此,马响心中双手合十。 感谢天。 感谢地。 感谢老马家十八辈祖宗保佑。 感谢小殿下不计前嫌、宽容大度、体贴细心以及……是个挖空脑袋都凑不出半两精明的憨皮! 轮番感谢了一遍四方鬼神后,马响抽脚倒退,拔出腰间大刀,摆出阵势。 “既然小殿下要执意考量考量在下的本事,那我马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响脸上的表情,逐渐假装凝重起来。 这是一场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的比斗。 简单自然是指沈凉此等纨绔废物,绝不会是他一名八卦境武修的对手。 而困难则是在于,他必须得把握好出刀力道,否则万一给这位人尽皆知的晋王贵子砍掉哪怕一根头发丝,他也得被八十万沈家军一人一口唾沫给活活淹死! 马响左臂半抬,右手紧握大刀,刀背竖躺在左臂上,摆出一记颇具威风意气的迎战起手式。 他与沈凉,就这么隔空对峙了十几个呼吸的工夫。 二人谁也没有抢占先机的迹象。 渐渐地,马响莫名紧张起来。 常年在刀尖上舔血所磨练出来的第六感告诉他,先前的狂喜,似乎让他忽略了些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又琢磨不出个门道来。 只觉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在如丝线般将其悄然环绕。 “敢问殿下,可需我叫人在寨中取一件趁手的兵器供殿下驱使?” 正所谓兵器之道,一寸长便有一寸强。 虽说这并非千古不破的铁律,却也堪可套用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争斗中。 更别提此时被沈凉握在手里的l形物件了。 看样子貌似是件“铁器”,大概率由银子熔炼打造而成,通体银色,光滑的金属表面,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银光。 坚硬程度未知。 却一眼便明的不够锋利,长度也忒短,约莫也就一尺左右。 听闻马响的关切询问,沈凉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式的弧度。 这种笑意,按说是不该出现在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脸上的。 可打死马响他也不会想到,这个纨绔少年郎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身经百战乃至身经千战的狡诈灵魂! 上一世,沈凉无论是独出任务还是行军征战,向来都是不打没把握的仗。 毕竟他的命只有一条,他手下兄弟们的命也只有一条。 能活着,他不会叫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一名大夏英魂枉死战场。 所以—— “大当家的好意本殿下心领了,不过咱在府中的师父,教咱使的就是这么个奇怪兵器,主打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毕竟大当家的乃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八卦境武修,而本殿下却连一丝武道气机都未曾触碰。” “由此,也只能是卖点小聪明,来争取多撑住几个回合了。” 马响恍然。 “旁的不说,单凭殿下今日这份勇气,便对得起晋王大人之子的身份,想来如今未能踏足武道门槛,也不过是龙游浅滩,尚待良机罢了。” “他日若能龙归大海,势必步步登高,一举跻身天下十大高手之列!” 等马响这一通马屁拍完,沈凉也感觉玩的差不多了。 他得尽早收工,不然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会等着急的。 “来吧!让我瞧瞧八卦境武修的厉害!” 沈凉终于摆出战斗姿态,马响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七品武将的官位唾手可得,他亦是不愿再等! “啊呀呀——” 马响大步窜出,八卦境修为只调用了十之一二。 单手握刀改为双手握刀。 不急也不慢的奔袭至距离沈凉丈远处,他一跃而起,呈最原始的劈砍姿态一刀砍下! 出刀时,马响就预留了收刀的余地。 只求这位小殿下别被吓尿裤子了就好,不然当着天狼寨那么多兄弟的面尿了裤子,这脸面问题,难保不会事后算在他的头上。 二当家葛亮,还有剩下的八十多个天狼寨山匪,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一幕。 在他们眼里,沈凉理所当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大当家的这悍猛一刀给吓傻了。 可就在砍下的大刀,锋芒几近沈凉头顶的刹那! 沈凉忽然抬手,用他握着的l形兵器,隔空指了马响脑门一下。 “砰!” 沙漠之鹰那如婴儿眼睛般大小的枪口,喷射出一颗裹挟着浓郁火药气味的狂暴子弹,在一道震耳欲聋的轰响中,当场崩没了马响半个脑袋! 开枪后的沈凉倒退一步,与此同时,马响的尸体连带着手中大刀突兀坠地,荡起一片黄土尘烟。 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马响,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战斗结束、马响暴毙的事实。 还有就是—— 刚才,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剑气么? 不!不对! 首先这位晋王府小殿下用的不是剑。 其次也没听说哪位剑仙在催发剑气时,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啊! 震惊又迷惑的氛围将这一方山头笼罩在内。 沈凉却是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 只见他火速弯腰,将沙漠之鹰放在脚面上,便于随时挑起,重握开枪。 又捎带着扒开行囊,从里面反复掏出一颗颗手榴弹,拔掉保险环,不要钱一样的狂丢向天狼寨山匪们。 嘴里还不忘为此壮举配音。 “发哎儿阴的轰!” 第9章 炸灭天狼寨 此方天下,随便抓一名武修穿越到沈凉前世所在的大夏国,势必都将是“武道宗师”之流的尊贵供奉。 可世间“比较”二字无孔不入。 只要有高低之别,那与之相关的凡事,就都会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好比马响这等并非出师名门,又未曾习得绝世功法的普通散修。 其修为实力,冷兵交战,自然可敌三五十名前世沈凉这样的特种兵王。 但八卦境终究还是比那把手摸在地仙门槛上的太一境高手差太多了。 远远称不得脱离肉身凡胎,故而也就难免沦为沈凉的刀下……不对,准确的说,是枪下亡魂。 一颗颗用完就没的手榴弹,被沈凉精准投掷在大片山匪群中。 纵使第一颗炸响后,不少山匪划分成十余股人马分散开来,也逃不脱沈凉后续的精准打击。 开玩笑。 论武道,这一世天生九宫闭塞的沈凉,兴许连这山上随便一名能戴上“武修”这顶帽子的山匪都打不过。 可论玩枪、玩雷、玩飞机、玩大炮—— 他绝对称得上是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夏国第一人! 爆炸声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出片刻,这天狼寨的大本营,就只剩下袅袅升起的刺鼻硝烟了。 已经十几年没碰过这玩意儿的沈凉满脸兴奋,像磕了药一样。 还是“老伙计们”靠谱啊! 他喵的这要是给小爷整十箱手榴弹放在脚下备着,别说小小的天狼寨,就是拉一营房的沈家军,他都能保证在半小时之内给灭了! 如此想来…… 若是有朝一日,大炎王朝周遭那几个有点眼力见,知道当年不俯首躬臣,就得被沈万军携八十万沈家军一样灭国的几个王朝,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燃起战火。 而他沈凉作为晋王之子,又不得不披挂上阵的那一天。 他怎么不得凭借这些老伙计,打下一桩比沈万军当年还要辉煌无两的傲人功绩?! 想到这,沈凉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然后! 又迅速垮下现世这张尚未褪去稚嫩的小脸,苦涩哀戚道: “这永动列车设计的就特么不科学!” “一人一车厢,一旦列车脱离轨道,各车厢立刻封闭锁死,这种设计的意义在哪?嗯?” “你说这列车脱离轨道能是啥情况?肯定是翻皮水了呗!” “丫的列车行进速度那么快,翻了车里面的人还能有好?咋地,你给每一节车厢断绝来往,就能把里面的人给救下来了?” “脑残!” 沈凉伫立原地,小声嘀咕。 当下唯一的幸存者,二当家葛亮,这会儿也是借机从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了。 所以哪有什么小殿下有意收编,将他们天狼寨纳为麾下鹰犬? 其今日此行,分明就是来要他们命的! 大劫临头,实为九宫境的葛亮,既无心讨饶,更不愿和马响一样,死在沈凉莫名奇怪的手段之下。 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跑! 哪成想,沈凉失神归失神,上一世的兵王本能却一点不拉闸。 战场上,稍不留意就会阴沟里翻船的道理,沈凉比任何人都领会的透彻。 因此在葛亮转身的一刹那,沈凉就换上一副冷漠面孔,倏地将沙漠之鹰的枪口,瞄准了葛亮后心。 “站住。” 葛亮止步,通体一颤。 “小……小殿下,饶命!饶命啊!我葛亮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沈凉瞄准姿势不变,语气轻松道: “问你个问题,答对了我就放你走。” 葛亮见沈凉不似说笑,不禁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殿下此话当真?” 沈凉翻了个白眼。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头顶天,脚踏地,一口唾沫一个钉,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言出法随?” 葛亮有点迷惑,前面那些他都能听懂,就最后这个词是头一回耳闻。 沈凉也意识到自己稍有用词不当了,清了清嗓子瞪眼道: “反正就是那意思,你明白不就行了?!” 葛亮连连点头。 “是是是,殿下请问,小的一定尽心作答!” 沈凉很是不厚道的扬起嘴角。 “问,‘救命’用英格力士怎么说?” 葛亮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殿下,您说什么?” “我问你,‘救命’用英格力士怎么说!” 葛亮瞬间就懵逼了。 且不论他压根就不懂“英格力士”的含义,就说这个“用……怎么说”,就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 毕竟当下世界,虽并非独有大炎王朝一个王朝,历史上也从未有过哪位帝皇统一天下,但语言却是自古以来独一无二。 由此,也就难怪葛亮的不理解了。 “这么基础的单词都不会,留你何用。” 伴随着沈凉轻飘飘的一句死亡宣判,沙漠之鹰再次喷射出一颗足以轰穿大象的暴力子弹! “砰——” 依旧是精准无匹的一枪。 葛亮连反应的时机都没有,脑袋就整个炸成了一蓬血雾。 至此,困扰晋城来往商人、出入百姓多年的天狼寨彻底覆灭。 晋王府出身的顶级纨绔小殿下,几乎没受太大阻碍,就顺利完成了自己的及冠考验。 还捎带脚弄死了刘芳这么个人贩子头目,于一方百姓而言,无疑是修得大功德一件! …… 时未至晌午。 先前聚拢在晋王府门前的大批百姓,在许龙衣等青龙营将士护送沈凉远离晋城后,就有一小部分转头忙于生计去了。 但还有一大部分,宁可今日不理家中粮田,不顾名下商铺,也定要死等那一人一马出城剿匪的小殿下回来。 倒不是他们有多关心沈凉安危,而是晋城半数以上的本地百姓,都参与到了这场盛大赌局当中。 最终结果,将会或多或少影响到他们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质量。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赌沈凉败,而那百分之一的人,也不过是看着赔率悬殊惊人,随便买了几两银子凑凑热闹罢了。 “杨凡,你说这沈凉能否完成及冠考验?” 城门楼上,人群中一名衣着华贵的翩翩公子淡声发问。 旁边一名与之年岁无二,怀里抱着一只蜀川斗鸡的年轻随从躬身作答。 “回三……回公子的话,世人皆知这沈凉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游手好闲、风花雪月,故而杨凡认为,他决计无法完成及冠考验,甚至如果晋王大人没有暗中对其施加保护,他可能连活着回来都……” 年轻随从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主子往城外方向扬了扬下颚。 “晋王自领兵之日起便是出了名的护短,更何况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第10章 悠哉返城 出城剿匪前,沈凉有许龙衣等青龙营将士紧紧尾随。 当时所有前来凑热闹的晋城百姓,无不认为这是晋王沈万军帮小儿子走过场的手段。 什么狗屁出城剿匪以正头冠? 什么扯王八犊子的虎父无犬子? 相较于那骑马射箭走过场,反倒是这携二百名青龙营将士上山剿匪来的更要轻松! 谁人不知,八十万剽悍沈家军之中,有二十万人的四象营将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毕竟能成为四象营将士的先提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首先,你得在武道修为上踏足八卦境。 其次,你得参加过大小不下百场战役,并取得这百场战役的胜利。 最后,你还得斩杀过敌军或者敌国中至少七品官员、武将级别的头目。 以上三项条件全部达成,再经调查确保你祖上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大炎子孙,那才能成为一名“最普通”的四象营士卒! 换言之。 沈家军二十万四象营将士的存在,就意味着曾经有二十余万敌军或敌国的七品以上头目,被这只无敌之师斩于刀下! 至于那些小喽啰们,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每次这八十万沈家军集结出征,只要在战场上把阵仗摆出来,那滔天不化的冲宵煞气,瞬间就能把晴空万里染的漆黑如墨! 如此说来,二百名青龙营将士随同上山剿匪,可不就是比沈凉自己在校场上骑马射箭走过场,来的还要容易千倍百倍?! 谁知。 许龙衣等人,仅仅是将这位晋王府的小殿下送到城门口,便勒紧了手中缰绳,目送后者独自远去,直至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 那一刻,所有来凑热闹的“晋城赌徒们”无不错愕万分。 什么情况? 难道以青龙将军为首的这二百名青龙营猛士,并非晋王大人派出给废物小殿下当打手的? 那这废物小殿下独自前往天狼寨剿匪,不就成了白白送死了么? 哦—— 明白了,一定是晋王大人觉得直接派兵随同小殿下上山剿匪装的太假了,所以早早就安排好其它将士先去天狼寨山头上等候。 而青龙将军等二百人,不过是为此掩盖的一层面纱罢了。 到底还得是晋王大人啊! 明粗实细,总能谋划出一些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手段。 起初不少人都在心底如此这般的暗暗腹诽,可为保这场盛大赌局的公平公正公开性,各个盘口的负责人,也是派出了“探子”一路追踪沈凉这场及冠考验的全过程。 于是没多久就有人回来上报,声称尾随沈凉至天狼寨大门前叫阵时,沈凉也一直都是单枪匹马。 且他们还有人壮着胆子在四周山林里搜寻了一番,根本就没看到所谓帮手的半只影子。 这下绝大多数人又在惊诧之余,不禁暗暗感叹。 难不成晋王大人这是也发现了自己小儿子被鼠精附体,担心日后影响王府名望,故此特意叫其上山送死,进而不仅得以保下王府名望,还可以“勇者之名”,厚葬自己这苦命的小儿子入土为安? 沈凉在天狼寨畅玩真人版cs的时候,晋城这些等待最终结果的人们,无不是众猜纷纭。 直至当下! 那暂别不到两个时辰的一人一马,从远处的一个小点不断在视野中缓缓放大,待得观望的更清楚些,众人只见,他们心目中的废物小殿下,马骑的优哉游哉,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上半身随着马蹄前踏一摇一晃,俊秀的小脸儿上写满惬意。 莫不是这废物小殿下,压根就没去天狼寨剿匪? 不能啊! 开盘的庄家们,不是派了探子尾随,说是已经上山跟天狼寨的山匪们碰面了么? 想着想着,众人又开始不由推断,沈凉之所以能见了天狼寨悍匪们还全须全尾的回来,用沈凉上一世大夏国的话术讲,那就一定是使用了“钞能力”。 也是,只要花足够多的银两,让天狼寨丢掉这么多年在山上积累的一切,火速消失在晋城乃至整个晋州范围内,永远不再回来,这不就跟灭了天狼寨一样吗? 晋王府有这个底气。 毕竟对于一位曾马踏七国,还把整座大炎王朝的江湖搅动一遍的异姓王而言,其手握财富之巨,恐怕自立门户另建王朝都绰绰有余了。 随便甩个几十万两白银,还不就跟吃完豆子放个屁一样简单。 但很快,就有眼尖者察觉到了不对劲! 马还是出城时的那匹马,人也是出城时衣装整洁的那个人。 可马鞍旁边挂着的那个行李,却是不同于出城时那般干净,且变得更加鼓鼓囊囊了一些……关键是! 它随着马匹慢行,不断从里面往下滴落鲜红液体,在一人一马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细长细长的红线! “那是……” 名为杨凡的年轻侍从,是最先发觉那条红线的观望者之一。 他皱眉轻疑,继而瞳孔瞬间放大,音调略有拔高的惊道: “公子!那是血!” 华贵青年脸色淡然,实则内心也颇为意外! “看来这位晋王府的小殿下,似乎并不是传言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啊。” 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杨凡不屑道: “公子多虑了,这沈凉幼年检验武道天资时,曾在我大炎王朝多处宗门邀请高手入府亲测,结果无不是宣称此子九宫闭塞,今生断无修炼武道的可能。” “再者过去这些年来,咱们也没少关注晋王府的动静,哪次传回这位小殿下的行事作为,不是斗鸡遛狗、风花雪月?” “除非晋王府隐藏的深同九幽,这沈凉又是万年不出一个的绝世武道奇才,否则怎么可能在浪费了大把时间的情况下,还拥有一身不俗的武道修为?” 听了杨凡的话,华贵青年微微一笑。 “嗯,那依你之见,这沈凉行李中装的是?” 杨凡满脸轻蔑。 “准是在山上侥幸打到的野味儿,放在行李中装腔作势呗。”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人头,那也是他晋王府花钱买来的人头,这买卖天狼寨肯定乐意做,一个手下换一千、一万两白银,值得很。” 主仆二人以及城墙上城墙下万余名静候者,在或明或暗议论纷纷之际,沈凉已是驾马缓行到了城门口。 许龙衣率军相迎。 兄弟俩碰面,无需许龙衣发问,沈凉就拿起马鞍上的行李,于万众瞩目下将其解开,随手往旁边一倒。 万众见之大惊! 那里面,竟是哗啦啦的不下百余只人耳! 第11章 狈 饶是身经百战的许龙衣,在见到这百余只人耳时,也是同样不由得微微讶异了一番。 其所讶异之处,自然是与他人一样,万没想到义父这比手无缚鸡之力强点有限的小儿子,竟然果真把天狼寨给灭了! 要说有沈家军暗中协助,旁人兴许还能有个理由如此推断,毕竟他们并非军中将领,自是无从在第一时间得知沈万军的调军指令。 可许龙衣何许人也? 青龙营头号指挥官——青龙将军,皇帝亲赐的正二品武将! 沈家军的一举一动,除沈万军本人外,就连如今的小儿子沈凉,许是都不如他爹这几个义子义女知晓的通透。 所以许龙衣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此次天狼寨之行,沈万军绝对没有动用沈家军一兵一卒。 当然,有没有暗中派遣府上鹰犬护佑,那就不是许龙衣能全面获悉的事情了。 “怎么样青皮哥,兄弟没给你丢脸吧?” 沈凉十分得意的一问,直接就消除了许龙衣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到底是看着沈凉长大的。 虽说这个义弟自幼九宫闭塞,是老天爷钦点不准修炼武道的那类存在,往日为人又性格跳脱不着调,言行举止做极了纨绔之态。 但其有一条“优点”就是,从来就脸皮厚过城墙,小时候哥几个一起呲尿比拼,即便就是尿不过他们这几个义兄,义父问起结果来时,也向来是洒脱认输。 至多加上一句——等我再长大些,保证能赢过青皮哥他们。 基于这般如此,许龙衣深知,倘若这天狼寨不是沈凉亲手覆灭,那沈凉此时的表现,就一定是凑到自己面前,贱嗖嗖的眨眨眼皮说—— “算沈万军有良心,知道偷偷安排人协助我,不然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丫的!” 只是许龙衣仍有一点不明。 九宫闭塞的义弟沈凉,究竟是通过何种手段拿下的天狼寨? 银两? 绝不可能。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拿银两出卖自己的性命,又或者说,命都没了,纵使给你千万两黄金又有什么意义? “啊~” 正当许龙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凉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青皮哥,忙活累了,我去百花楼睡会儿先,你帮我收拾一下残局,顺便跟沈万军报个平安。” 许龙衣尚来沉默寡言,更从不过问自己不该过问之事。 因此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就策马让开了道路。 “凉哥儿!” 就在沈凉沐浴着上万道震惊目光,并暗自为这群开盘赌自己输的人私囊倾空而痛快不已之际。 一道响亮的呼喊声,穿过无数晋城“赌徒”的仰天哀叹清晰传入沈凉耳中。 沈凉一勒缰绳,便是瞧见多日不曾相聚的好兄弟,骑着一头装饰奢华的大象,自城门口咚咚咚的朝自己快奔而来。 那成年大象的体格形貌,跟沈凉前世见过的成年大象别无二致。 象背上架着蜀川金木打造而成的露天木台,上面雕刻有并不过多暴露的美人出浴图,这蜀川金木,号称寸木寸金,粗略估算,单是这一方木台的价值,恐怕就不下十万两黄金! 足以见得,木台上左拥右抱一双秀媚姐妹花的三百斤胖子,家底是何其殷实。 再说这三百斤的胖子。 光头,肤白,一双小眯缝眼几乎快要叫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醒是睡了。 身上的衣着打扮更不用说,通体都是有金丝一针一线缝制而成,这金缕玉衣显在骄阳下,光芒反射的像一个小太阳,让人想不关注穿它的主人都不行。 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比沈凉座下骏马大上数倍的大象稳稳停下,继而少年胖子推开左右美妾,放下同样由蜀川金木打造而成的绳梯,动作灵活的爬了下来。 他一路小跑到沈凉马侧,张开肉乎乎的双臂讨好道: “来凉哥儿,让咱抱抱,一个月没见,咱都想死你啦!” “你丫滚粗!” 沈凉一脸嫌弃的骂了句,转头就从马的另一侧跳下。 胖子也不恼,眯着小缝眼笑呵呵的绕了个圈。 完事不由分说的就给了沈凉一个熊抱,开始不掉眼泪的嚎啕大哭。 “呜呜呜~我那老爹也忒不是东西,不就是把李家的小女儿给睡了么,要不是咱褚家撑着他李家的生意,他李家能在晋城站稳脚跟?禁足一月,简直比杀了我都难受!” 沈凉单手绕到胖子后颈处,五指一捏,便是抓起一层厚厚皮肉。 疼的胖子呲牙咧嘴。 “哎呦疼!” “离老子远点。” 终于是把小胖子从自己身前提开,沈凉没好气道: “你那是把人睡了这么简单?人家肚子里的种算个啥?” 胖子自知理亏,眼神飘忽道: “咱又不是养不起一房小妾。” “关键是人家不愿意做妾,况且你还没及冠,谁准你娶妻纳妾?” 胖子越听越烦,大手一挥道: “爱咋咋,反正我褚食乐奉行的人生准则第一条就是凉哥儿你作的那句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 “所以?” “百花楼走着!” 哥俩儿一拍即合,马、象、美妾一概不管了,勾肩搭背着就往城里走去。 …… 晋王府大门前。 心里犯嘀咕的老钱同样驾马而回。 门前石阶下,沈万军就站在原地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原本有意为其撑伞纳凉的奴仆,尽数被其驱散。 他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虽时值盛夏,却仍把双手拢在袖口里,这个习惯要归咎于当年极北之地的一场战役,那时他和所率部分沈家军,被敌军设套困在了一座雪山上,那七日,光是冻死的兄弟就不下千人,若非凭借想再见妻子一面的意念,怕是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晋王大人了。 所以无论春秋冬夏,沈万军只要不用这双手,就会习惯性的拢在袖口内,热出一身汗也察觉不到。 直至老钱及近,沈万军脸上才露出一丝轻松之意。 “有劳钱老了。” 其实晋城赌徒们没赌错,沈万军确实是安排了高手暗中协助沈凉完成及冠考验。 知子莫若父。 沈万千岂会不明自己小儿子那点斤两手段? 然而让沈万军万万没想到的是…… 老钱又是猛灌一口冬炉酒,使劲抹了把嘴角骂骂咧咧道: “有劳个屁!那小子不知从哪捣鼓出一堆叫人瞧不懂的物件,单打群殴,没一个人能在他手下活过眨眼工夫!” 第12章 沈公子请留步 沈万军手握权柄财富之巨,就连当今如日中天的大炎皇室都要忌惮三分。 且其城府之深,各国皇室、宗派世家、无数仇敌翻来覆去费尽周折,也从来没能调查出个定论。 恰恰相反。 看似粗野匹夫一个的沈万军,却是对天下诸事了然于胸,凡是他想知道的,就总会有杀不尽灭不完的奇人异士动用各家诡谲手段,以求能为晋王大人效忠得果。 所以沈凉今日的及冠考验,原本就是沈万军肩头所负千百谋划中,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件。 理应没有分毫变数才是,为何…… “钱老的意思是,你并未出手,那天狼寨乃是我儿一力灭之?” 与府上多数鹰犬不同,老钱从不刻意去讨好这权柄滔天的晋王大人,因此他毫不贪功道: “嗯,沈凉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论武力,他有几斤几两,我不见得比你这当爹的了解的少。” “若是在街头巷尾,教训几个纨绔公子哥,他能以一敌十我都不觉得意外。” “可那天狼寨中,却是有着切切实实的八卦境、九宫境武修。” “休说八卦境,就是与九宫境武修一战,这小子也只有挨揍的份儿,所以我本打算在暗中帮衬一二,尽可能助你完成这一‘勇气测试’,不成想他带着的行李里面,装着一堆铁疙瘩式的物件,每丢出一个,就能瞬杀三五人。” “成效类似于蕴剑葫芦,但我能确保那不是蕴剑葫芦,因为蕴剑葫芦杀敌,所放剑气见血封喉,根本不会产生太多异响。” “而这小子丢出去的东西,落地即炸,似平地惊雷。” 描述完自己在天狼寨山头所见种种后,老钱看着沈万军的眼神,倏地狐疑起来。 “难道那些玩意儿不是你送给他防身的?” 沈万军快速在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可能与老钱描述之物所契合的府上秘宝。 结果自然是没有。 唯一的可能性,恐怕就是在自己小儿子不叫任何人出入的坐潮山山洞里了。 不过沈万军并不打算去摸清楚这一切,甚至他愿意倾力为儿子保护好这个秘密。 儿子能捣鼓出一些自保乃至杀敌的玩意,这是好事,沈万军更希望自己儿子类似这样的秘密能多一些。 如此一来,倘若自己那个吃素的大儿子果真不愿接手家里这一摊子,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小儿子可以在武道之外的其它门道上成长快些了。 “钱老,今日之事便到此作罢,如果你真盼着我儿好,那就在他自己曝出这个秘密前,不要透露出半点风声。” 老钱漫不经心的摆摆手。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就是好奇,那玩意究竟是个啥东西。” “也许哪天他憋不住了,就自然而然会告诉我们了。” 其实沈万军还在思考一种可能。 假如老钱描述无差,而那物件又是自己小儿子捣鼓出来的,一旦大批量产,岂不是能再为沈家军的战斗力拔高一大截? 毕竟战场之上,多数还都是一些九宫境、八卦境武修,甚至是一些身手不错的普通人。 一个铁疙瘩丢出去就能灭杀三五人,这要是十万个铁疙瘩被投石车一并丢出去呢? 念及至此,沈万军无声一笑。 老钱见了,别的不说,最起码可以确定,这位明粗实细的异姓王大人,一准又没憋好屁。 …… 聚集在城门口等待沈凉归来,以此为这场关乎整座晋城的盛大赌局盖棺定论的“赌徒们”,在获悉结果后不久,便纷纷散去各自找家里的床榻埋头痛哭去了。 沈凉对此则丝毫不以为意,虽说上一世他与大夏国高层们一样爱民如子不假,但有些时候,他也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道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谁让你们赌小爷输的? 瞧不起小爷的人,都活该吃仨月馒头咸菜! 跟褚食乐勾肩搭背一路来到百花楼门前,敏锐的反侦察能力早早就让沈凉发觉,自入城门之时起,就一直有两个小白脸在偷偷跟着自己。 是输太多了准备伺机报复? 那这俩二货指定不是晋州人士,否则这偌大的晋王封地上,还有谁人不知入晋城谋沈家人性命,与自行割头喂狗没半点区别? 沈凉本意是不管二人,先进百花楼找春雨、冬雪两位姐姐潇洒快活一番再说。 谁知这二人却是赶在他和褚食乐准备进门前,加快脚步将之拦停。 “沈公子请留步。” 名为杨凡的年轻随从上前横臂,沈凉低头瞄了眼他的胳膊,考虑着要不要纨绔一把,叫青皮哥来给丫把这条胳膊砍下去,完事拿回家喂白将军。 紧接着,华贵青年紧随而至。 沈凉上下打量一通,视线瞄到华贵青年腰上香囊时,两眼瞬间眯了起来。 金丝所绣五爪金龙。 这图案,可不是寻常富贵、官宦人家敢轻易使用的啊。 而华贵青年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给沈凉了,他脸上浮起微笑,手持折扇一拱手道: “在下楚七,听闻晋王府小殿下偏爱斗鸡,故不才斗胆专程来晋城一遭,想与小殿下切磋一二。” 楚七说完,杨凡怀抱那只蜀川斗鸡的胳膊往上抬了抬,示意沈凉过目。 听完华贵青年的自报家门,沈凉不由暗道,看样子这位皇室中人,无论是跟踪还是化名,都没太刻意的去隐藏自己。 否则香囊、姓氏这些如此明显的破绽,要是对方都提前预知不到,那未免也太废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沈凉都懒得给这狗屁皇室中人面子。 一来是你自己在隐藏身份,有道是不知者无罪,在你自曝身份之前,我就是把你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事后也有正当理由给你“赔不是”。 二来嘛…… 在这晋州晋城,晋王荫下,休说是你一皇室族人到此,就是那条真龙驾临,它也得老老实实从天上落下来与此方那头猛虎商谈心事。 反正就算捅娄子也有沈万军帮忙擦屁股,老子管你个球! “没空没空,我赶着去吃春雨冬雪两位姐姐的唇上胭脂,想找我斗鸡,算准良辰吉日再来。” 第13章 这里是哪 “放肆!” 许是在宫里给皇亲国戚当狗当惯了,杨凡一听沈凉如此怠慢楚七,登时便忍不住怒目横眉,低喝教训。 沈凉却是不恼。 他扭头跟褚食乐对视一眼,一瞬错愕,随之狼狈为奸多年的兄弟俩,开始上演一出嘲讽意味十足的双簧戏。 “吃货,他说啥?我咋没听清楚呢。” “嗯……好像是说凉哥儿你放肆。” “放肆?你确定没听错?” “一准没错。” 沈凉点点头,继而转看向楚七和杨凡。 “吃货,告诉他们,这里是哪。” “晋城。” 早就被沈凉叫惯“吃货”的褚食乐,一点都不在意这简单又难听的外号。 而回答了“晋城”二字之后,褚食乐顿了顿,又在晋城前面加了两个字。 “晋州晋城。” 得到满意的答案,沈凉再问。 “晋州是谁的封地?” “自是晋王大人封地。” “我是谁?” “咱凉哥儿,大名沈凉,晋王大人府上小殿下。” “那沈万军可能管的住本殿下?” 听沈凉问到这,年少便精明如老狐的褚食乐,只是回以一笑,欲答之意有了,也是做到了不曾言语上对晋王不敬。 关于这一点,会有些忌惮祸从口出的成分在内。 但更多的,还是褚食乐身为土生土长的晋州人士,打娘胎里就孕养出来的,对晋王大人发自灵魂的尊敬。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百姓都跟八十万沈家军将士一样,深知头顶高处是谁在庇护着他们,又是谁稳定了他们的粮田、商铺从而得以安居乐业。 毫不夸张的说,你随便在晋州辖域拉一个晋州本地人出来,问他“你认为哪路神仙可以保佑晋州风调雨顺外敌不侵”。 那么他一定会脱口而出的告诉你—— 是晋王。 晋王在,晋州就在,且所谓的“晋州就在”这个“在”,还是那种即便大炎王朝覆灭,都不会有外敌能轻易攻破晋州防线的那种。 八十万沈家军,几乎掏空了晋州大地上超过八成的勇士。 无人畏死,九死不退。 这样一只无敌之师,难道不是堪比仙庭中的天兵天将? 而拥有晋王的沈家军,则更好比给一千架战斗机配备了一艘航空母舰。 有如此的守护神坐镇晋州,谁还敢越雷池半步?! 话说回来。 敢直呼沈万军姓名,还扬言这尊神仙管不住的人,放眼整座大炎王朝,恐怕也就只有沈凉一个,再多加半个坐卧庙堂的那条真龙了。 “身处晋王封地,连沈万军都管不住本殿下,那本殿下还真想象不出,究竟谁有资格在小爷的地盘上,妄评小爷放肆。” 沈凉和褚食乐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最后得出这么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结论。 以至于那杨凡听了,瞬间就火冒三丈。 “照你的意思说,这晋州难道还不归大炎王朝管辖,而晋王亦非我大炎皇帝之臣子不成?” “呵,好大一顶帽子。” 沈凉冷笑,在旁人眼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不假,可实际上若论头脑,他恐怕比当今这方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超出一筹。 毕竟上一世的沈凉,是生养在拥有五千多年悠久历史的大夏。 这么长时间的历史沉淀以及无数先人遗留下来的道理教训,哪怕是走马观花过眼一遭,也绝不是今世之辈所能轻易比拟的了。 所以沈凉不难听出,杨凡摆明就是在钓鱼执法,企图让他当着楚七这位皇亲国戚的面,亲口说出一些就算现在扳不倒沈万军,将来也一定能作为“呈堂证供”的大不敬之词。 给小爷设套? 再回娘胎里多浸养几年脑子吧! “我可没说晋州不是大炎王朝的疆土,更没说沈万军不是大炎皇帝的臣子。” “我只是说,在晋州这片土地上,休说旁人,就连沈万军都管不着本殿下放肆与否,故而若有头脑不清明的人这么对我说了,那我只能认为对方是真蠢或者……” 沈凉拉长语调,虚眯双眼。 狼狈为奸的狈——褚食乐,立马就跟着阴恻恻的跟上三字。 “是找死。” 杨凡被这对“狼狈”气笑了。 因为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踏足晋州。 而在这次来晋州之前,他跟在楚七身边,又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敢于挑衅皇权的人。 所以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沈凉和褚食乐尚不知自己面对的人是谁,装的都是愚蠢至极的比,一旦自家主子曝出身份,那下一刻这俩蠢批肯定得嗷嗷跪地,痛哭求饶。 奈何。 主子微服私访,不准提前透露身份。 于是杨凡冷笑过后,只能含沙射影的回击道: “井底之蛙往往不会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小心把话说的太满,会一口唾沫把自己淹死。” 刚在天狼寨忙活半天,已经快想死春雨、冬雪两位好姐姐的沈凉,根本就懒得再继续废话下去了。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一点面子都不给道: “行了行了,你们俩爱咋说咋说,想干嘛干嘛,都跟小爷没半毛钱关系,小爷告诉你们,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好姐姐们吃饭睡觉打豆豆了,再拦我,直接给你丫抓起来关进晋城大牢,不信就试试。” “你敢!” 杨凡还是那副狗仗天大人势的德行,倒是楚七在旁边沉默半天后,一开口就把双方火气压下来了。 只听他微笑言说。 “沈公子,你我看慕名而来,一路舟车劳顿……” “累了是吧?那就赶紧找个客栈住下,先去休整休整。” 沈凉打断楚七的话。 楚七依旧不恼,保持着皇家大族的修养和气度。 “如果不是楚某肩负的事情比较紧急,楚某确实也想先好生领略一番晋州的风土人情,再来与小殿下斗鸡会友。” “只可惜此次晋州之行,我只有三日时间,三日后,我便得回家去了。” 眼看这块牛皮糖实在没有能被甩掉的意思,沈凉干脆换了个口风回道: “让本殿下强忍着筋骨劳累以及对姐姐们的深刻思念先跟你斗鸡一场也不是不行。” 楚七知道他还有后话,只是微笑颔首,示意他但说无妨。 沈凉眼珠一转,习惯性为自己留后手道: “比一场,谁输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而且你放心,本殿下绝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不会让你脱了裤子在大街上狂奔的。” 杨凡有些担忧,正要开口相劝,就被楚七抬手拦下了。 “好,一言为定。” 第14章 白将军 “公子!” 沈凉不说他不会让楚七做的那件事还好,听他这么一说,并且自家主子还答应了,这一下可把杨凡给吓坏了。 毕竟自家主子那可是真龙候选人之一的身份。 首先要奉承一生的行事准则之一便是“君无戏言”。 答应之事,必须做到。 可基于这一前提,万一自己这边由蜀王亲自挑选供奉的蜀川斗鸡真就败了,那自家主子不就得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了吗? 是,姑且就算沈凉能信守承诺,不会让主子脱光衣服在大街上狂奔。 那谁能保证他不会让主子跳粪坑、胸口碎大石又或者就近寻个风尘女子当街上演种族繁衍大戏? 一旦如此。 楚七回朝后会有什么后果,杨凡难以想象。 但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自己就是有一百条命,回去之后都不够皇帝砍的! 看着杨凡急切担忧的样子,楚七微笑摇头道: “我等此行,本不就是有事要与沈公子相商吗?” 点到即止。 楚七知道自己这位从小跟到大的伴读是个聪明人,哪怕并非绝顶聪明,也属于一点就透的那种。 事实上杨凡也的确懂了。 说白了,即便沈凉没有主动提出添彩头,自家主子也会找准时机做出跟沈凉一样的举措。 毕竟他和楚七此次晋州之行是带着任务来的。 而想要完成这项任务—— 威逼,不行。 因为沈凉刚才说的话里有一条没错。 在这晋州,没有任何人能在晋王眼皮底下对晋王府不敬。 利诱? 也不行。 世人虽不知晋王府究竟坐拥多少财富。 可大致也有个概念。 形容这一概念十分简单,就四个字。 富可敌国。 那么既然威逼利诱走不通,自然也就只能搞点歪门邪道了。 这便是楚七自认为足够聪明的一点,否则也不至于提前两月就私下暗通蜀王,让蜀王在斗鸡发源地——蜀州川城,来搜寻这么一只“百胜神鸡”了。 眼看主子眼神坚决,杨凡心凉一半的同时,只能沉默认命,做好了事后回朝会被砍头的准备。 而另一边的褚食乐,其实也没有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么稳操胜券。 “凉哥儿,你来,咱俩聊几句。” 说着褚食乐就把沈凉拉到一旁。 “凉哥儿,说起来咱哥俩儿在斗鸡这行当里,也算是顶级行家了,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那小狗腿怀里抱着的斗鸡是正宗蜀川斗鸡吧?” 沈凉胸有成竹的一笑。 “废话,这要是都看不出来,十几年不是白玩了么?” “哎呀,关键它明显还不是什么普通的蜀川斗鸡啊!你看它头顶鸡冠的颜色,都已经红的发紫了,有道是‘蜀川斗鸡,粉冠弱、红冠强、红中带紫是为王’,如果咱今儿就非得立马打这一场,那我手头上可是没有红紫冠的蜀川斗鸡。” 褚食乐头头是道的分析,并没有打击沈凉的半点自信心。 他的笑容中多出几分狡诈,阴嗖嗖的冲褚食乐挑挑眉头道: “你忘了,咱不是还有一只正宗的白毛鸡么?” “白毛鸡?啥白毛鸡?” “跟我一个岁数那只。” “不是凉哥儿,你这是在考我呢还是逗我呢?一只斗鸡最多也就是活个十年,我咋不知道你家还有一只跟你年岁差不多大的白毛鸡?而且斗鸡里也没听说过有白毛鸡的品种啊!” 频道实在对不上号的沈凉被彻底打败,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揭晓答案。 “白将军。” “白将军?!” 褚食乐瞪大双眼,显然他是知道“白将军”的。 白将军是沈家军的一员,但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鸟”。 此“鸟”金顶白羽,类名金顶白鹰,乃是蒙王朝天子百姓们公认的护国神鸟。 纵观整个蒙王朝开朝七百余年,所现金顶白鹰的数量也超不过十指之数。 而自小被晋王府养大,被沈凉当作肩宠的这只,则是其父晋王当年率军北上,打服蒙王朝后,蒙王朝皇帝为保性命,送与晋王府的诸多珍宝之一。 但关键在于…… “凉哥儿,那白将军展翅大约丈许,体格跟鸡完全沾不上半枚铜钱的关系,而且古往今来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谁家斗鸡是白毛的啊!” “你似不似撒?” 快被褚食乐“蠢”疯的沈凉一把揪起丫耳朵。 “走,跟我回趟王府,你啥也别管,等着看戏就完事了。” 说完,沈凉回过头来冲楚七挥手道: “我俩回王府取鸡,你俩要是觉得外面太晒,可以先去百花楼找俩姑娘喝顿小酒,但是记住别把账算我头上,到时候我可不认。” 沈凉不是吝啬的人。 但从小他听沈万军骂的最多的就是庙堂上又有哪位一品二品大员找皇帝告他的状了。 尽管皇帝从未真正采纳过那些大员的“死谏”,可听在耳朵里却总归不叫人那么舒服。 所以沈凉在潜移默化间,早早就在心底对帝都扎下了一颗抵触的种子。 而凡是从帝都出身的人,也难免都被恨乌及乌了。 由此说来,沈凉再有钱,哪怕是丢给路边乞丐,也不会白给高墙里面的人花一分。 在杨凡敌视愤懑的目光注视下暂别百花楼后,沈凉拉着一路狂喘的褚食乐,很快就跑回了晋王府。 府中相遇打招呼的下人,都叫沈凉含糊略过。 他直奔独属自己的府院,一进门就招呼道: “小梅帮我准备白、红、紫、黄四种花汁颜料!” “小兰拿两把大蒲扇过来!” “小竹、小菊你俩准备些糕点茶水,本殿下饿了!” 梅兰竹菊号称四君子,但在晋王府小殿下院内,却是四名颜值可达七分过半的美人。 小梅清秀,小兰体香,小竹英气,小菊丰腴。 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擅长艺技,她们都只比沈凉大几岁,既是幼时玩伴,也是操持沈凉日常起居的四大院内丫鬟。 名为丫鬟,实则权力比王府管家还要略高一筹。 毕竟在这晋王府内,官衔最大的不是晋王沈万军,而是这位晋王的小儿子——沈凉。 不出半个时辰的工夫,沈凉交代的事情就被悉数办妥了。 沈凉拉着褚食乐坐在院内石桌旁,先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来吃货,咱先填饱肚子再开工。” 看着地上的四种花汁颜料,褚食乐这下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凉哥儿,你该不会是想……” 第15章 活腻歪了 沈凉和褚食乐百花楼暂别后,一消失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在此期间,除了帮白将军精心装饰一番,沈凉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招呼沈万军于全府下达一条通令—— 即日起,如若没有得到他这个王府小殿下的准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坐潮山山洞,否则无论身份、无论缘由,皆杀无赦! 其实原本坐潮山就不是随便哪个王府下人就能往上爬的,一般都是跟在沈万军一家人身边常年贴身伺候的丫鬟奴才,至于那些做旁的活计的下人,则往往各司其职,谁也不会轻易跨越雷池一步。 不过毕竟这坐潮山山洞里面的“东西”,关乎着沈凉这辈子能否安稳保住小命过好一生。 所以沈凉不允许有任何岔子发生,哪怕是沈万军本人,都被他恶狠狠的警告一通,如果沈万军敢耐不住好奇心往里面走,那大家父子都没得做。 说这话时,沈凉一脸严肃,不似有半分余地的样子。 而沈万军要说完全不好奇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就像老钱跟他汇报天狼寨战况时,其内心所思所想的一样。 相较于满足这份好奇心,他更希望沈凉能拥有越来越多诸如此类的秘密。 这对八十万沈家军有益。 对偌大的晋州有益。 更对那些沈万军这辈子死扛着坐在王座上,一定要守护到自己闭眼那一刻的亲近之人有益! 既然好奇心得不到满足。 那就让儿子把它替自己温养着,在未来不断的岁月流逝中,用实际行动转化为一次次出其不意的成效来讨自己欢颜吧! …… 天边夕阳,如血红云。 不屑于沾染肮脏风尘气的楚七,以及伴读杨凡,并未听取沈凉的建议,先入百花楼欢畅潇洒一番。 主仆二人,在百花楼街对面的小酒摊上,随便找了个座位,温了一壶晋城特产“冬炉酒”,外加二斤牛肉一盘花生米,细嚼慢咽,举止得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非普通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 必定大有来头。 “三……三……公子,这……这都两个时辰了,那沈凉该不会把咱们抛到脑后去了吧?” 仅是两杯冬炉酒入肚,杨凡就被烧的脸颊通红、头晕目眩、舌头打卷了。 起初让小二热一壶冬炉酒时,楚七和杨凡还不明白,为什么小二会用一种看待“外行人”的目光看着他们,并再三找他们确认是不是真的要温一温。 杨凡当时还冲好心的小二瞪眼,说这凉酒入腹,若是冲激了自家公子的肚子你赔得起吗?! 结果温了冬炉酒,便叫这即便是凉酒,也如同冬日火炉般烧心焚喉的烈酒彻底爆发。 一口进嘴,杨凡差点就没忍住吐出来。 好在为了保住面子,生生把第一口咽下去之后,那迅速冲袭大脑的晕眩感,便叫其飘飘欲仙起来,于酒醉享受中再也无暇顾忌那刺舌辛辣。 只是两杯过后,楚七担心自己最后还得花力气扛着这贴身伴读回客栈休息,便摆正主子的态度,严令杨凡不准再饮。 由此才给杨凡保留了两分清明。 “砰!” 磕磕巴巴的疑问没有得到楚七回应,杨凡借着酒劲,一时上头猛地拍下酒桌。 楚七倒是在高墙里练出了一套坐定工夫,没被吓到,也足够宽容地没有去追究杨凡的过失举动。 杨凡大骂。 “活腻歪了!这小子真他娘的是活腻歪了!” “怎么着?以为自己出生在晋王府,就能把全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敢叫我们家公子等他足足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单凭此罪,便可杖罚五十!不!一百!” 大骂几句发泄出胸腔里憋着的那股烧心劲儿,杨凡稍稍冷静了些,音调也不由降低几分。 他凑近楚七,低声发狠道: “公子,杨凡愚见,堂上那些大人们日日不断的担忧似乎并非没有道理。” “刚才公子也听见了吧?这沈凉自诩身处晋州,就是天子亲临,他也怡然无惧。” “这说明什么?说明平时在晋王府上,那晋王就没有给天子足够的尊重!” “如此耳濡目染之下,才叫这沈凉斗胆大放厥词!” 楚七依旧沉吟不语,放由杨凡在耳畔喋喋不休。 又过片刻。 眼看天边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失,楚七面无表情的起身。 “杨凡,结账。” 杨凡从怀里随手掏出一块碎银,往酒桌上一放,冲眉开眼笑的小二傲然道: “多……多出的算是赏钱。” “好咧!多谢客官!二位慢走!” 楚七已经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此次出宫,他本就是偷跑出来的,如果没法在最快的时间内达成欲成之事,那他就只能败兴而归,静待圣旨指派人选前来晋王府完成皇命。 “既是无法投机取巧,那便干脆开门见山吧。” 楚七暗暗做出决定,打算今晚暂且回客栈休息一晚,明日清早,直接前去晋王府登门拜访,与晋王说明来意,力争得到对方一句承诺。 谁知就在楚七和杨凡起身的刹那,二人一打眼便是瞧见,在街道中间人人避之不及的显眼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居然出现了! 沈凉和褚食乐终究没有爽约,很快便来到了主仆二人近前。 半醉半醒的杨凡憋着一肚子气,看着满脸笑意的沈凉就忍不住讥讽道: “呦,还以为你们俩胆被吓破,不敢来应战了呢!” 有沈凉撑腰,褚食乐自是不甘下风。 当然,前提是他在晋城跟着沈凉霸道惯了,所以才一直没留心观察到沈凉观察出来的一些门道。 否则若是他心知对方出身高墙,且拥有帝皇血脉,那就算他还会坚持跟沈凉一伙,也是不太敢给自家老子招惹祸端。 “放你娘的狗屁!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这晋州地界,有啥事是我褚食乐……的好凉哥儿不敢干的!” “大……大胆!知不知道你们在跟谁……” 杨凡正欲反击,就被楚七抬手拦了下来。 “杨凡,你退下。” 楚七的语气稍显低沉,冬炉烈酒的酒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清醒间,杨凡不敢逾矩,只能用瞪眼的方式来彰显气势。 适时楚七的目光看向沈凉右肩。 其上立着一只活物,上面铺着红盖头,让人瞧不出活物本相。 按说这应该是沈凉回王府取来的斗鸡。 可…… 从体型上看,楚七怎么想也想不出哪方地界产出的斗鸡,能拥有如此巨大的体格。 第16章 一无是处 “沈公子这是?” 心中迷惑之下,楚七忍不住指着沈凉肩头发问。 沈凉则是回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斗鸡啊!咋,进了一趟百花楼,叫里面的姐姐们伺候迷糊了,连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都记不得了?” 杨凡揪住话里的小辫子不放,再次越俎代庖冷嘲道: “哼,亏你还记得让我们家公子等了多少个时辰!” 沈凉压根不正眼瞧他。 “还真不是跟你们吹,在这晋州地界,别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两百个时辰,本殿下叫他等,那也是天赐他的荣幸!” “你说什么?!天赐?!” 杨凡趁势追击,大有一副要把文字游戏做到给沈凉整进帝都天牢里的作态。 而沈凉也不是什么口头上好相与的主儿。 上一世,他除了特种兵业务当世第一之外,还有一项第一便是—— 毒舌第一。 事实上也曾有战绩证明过这一点。 有一次北疆某边国来犯大夏,沈凉率军镇守国门。 那一战,沈凉身先士卒,却没有发动单挑或是群殴的枪炮攻势。 他仅是走于阵前,手里提着一个扩音喇叭,冲对方大军好生埋汰了一番。 结果因为对方主将始终对沈凉有所忌惮,不敢轻易下令开战,以至于那些年轻气盛的敌军士兵,直接就被当场气死了一百三十六人。 紧接着沈凉一句吊儿郎当的“我知道你们急,但是先别急”,又成为了压死两名士兵最后一分气机的致命稻草。 总而言之,口舌之争连带着的腹黑盘算,放眼今世天下,恐怕也依旧没几个人能与之酣畅过招。 由此他道:“胸无点墨不是你的错,但胸无点墨还总跳出来装文化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杨凡不懂“文化人”这个现代词汇,不过“胸无点墨”却是这个世界也存在的成语。 “你说谁胸无点墨!” “说你咋地?难道你没听说过有句老话叫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既然天下都是天子的,那我等作为天子近臣,所施恩泽自然要算在天子头上。” 沈凉解释了他口中的“天赐”何意,也着实堵的杨凡难以回击。 经过这不长时间的接触,楚七也算对沈凉有了个大概了解。 纨绔做实,毒舌做实,跋扈做实。 反正浑身上下除了长相还不错能算个优点之外,其余基本上就四个字概括——一无是处。 而这,也正是沈凉想要达成的效果。 毕竟沈凉上一世就在大夏国最高的圈子里讨生活,这圈子里的尔虞我诈、人情世故、门门道道他经历过太多了,也没少吃口无遮拦、年少轻狂的亏。 若非他果真是大夏国最无坚不摧的一柄利剑,恐怕早就被那些老狐狸们随便搞几个小阴谋小阳谋玩死成渣了。 所以,别说他已经识破楚七的皇脉身份。 就算是没识破,在彻底拿稳永动列车这个“金手指”之前,他也绝对要坚持把“纨绔废物”的桂冠戴到底。 否则就活该自己过不了几年坟头草长一丈高! “好了杨凡,安静点,在一旁候着。” 楚七看出来杨凡那点小聪明根本没法在沈凉身上奏效,于是只能抓紧止损,免得回头自己身份曝出来之后,人家会说他身边的伴读是个呆子蠢货。 杨凡也感觉到自家主子有点不高兴了,当即便低下脑袋退缩旁侧,再不敢开口跟沈凉、褚食乐兄弟俩逞口舌之争。 楚七眼归正题,再次看向沈凉肩头遮着红盖头的“娇羞小斗鸡”。 沈凉也早知他会有疑惑,肩头一抖,化了妆的白将军便飘然落地,乖乖地立在沈凉身边。 “本殿下回府取来这斗鸡,以赴楚公子君子之约。” 他刻意咬重了“君子”二字,目的就是再度提醒楚七,咱们这把斗鸡,那可是有赌约在前的,谁要是输了不认账,那就不能再称君子。 君。 此字乃是皇室宗亲,尤其是天子嫡系血脉毕生追求的至高权杖。 故而沈凉相信,这个字眼对楚七的束缚力,肯定比寻常人家的读书人更具威胁性。 果不其然,楚七闻言双眼不由得微微一缩。 但他又懂得另外一个道理。 不是块头大打架就厉害。 今年年节时,他随父皇参加百国宴就还印证了这个道理。 当时普遍身高不足六尺的东瀛王朝来使,派出一名一品武将出战表演。 由于中间隔着整个大炎九州而从未与之交战,故不知东瀛王朝战力水平的西沙国见状,立马生出捡个软柿子捏捏的念头,并在第一时间推出一名身高八尺过半,体重两百斤往上的雷硕武将登台。 所有不知内情者,都以为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结局就是那东瀛王朝的一品武将,以掰断了西沙武将一条胳膊的战果惨烈收场。 灵活、狠辣、抓住弱点一锤定音。 这便是楚七对那场切磋作出的最后总结。 此番经历道理延展至今,楚七觉得,凭它手里这只蜀王精心挑选出来的百胜斗鸡,绝对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战斗。 届时他就能要求沈凉履行君子之约,达成困扰父皇多年的枕边烦愁。 并且,为自己将来成为真正的“君”,而加上一块分量够足的筹码! 楚七思绪急转间,周围也是逐渐聚集了一些壮着胆子凑热闹的晋城百姓。 这些百姓里面有八成是参加沈凉及冠赌约输了的人,因为输了太多银两,以至于他们无心回家操持粮田或者回到街上开店迎客。 他们心里难免是对沈凉有埋怨的。 所以一看好像有人在找这位纨绔小殿下的茬,自是乐得远远凑个热闹,哪怕仅仅是看沈凉出个丑、吃个瘪,心里也多少能舒服一些。 不过等杨凡在楚七的指示下,把怀中斗鸡放到地上后,就有些不懂“斗鸡品类”的百姓暗暗摇头了。 跟晋州头号纨绔比斗鸡,那不是请等着输鸡输阵么? 好在又很快有行内人为这些行外人做出了解释,说楚七这只斗鸡是绝世好鸡,可遇不可求的那种。 此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百花楼前,就聚集了一大群等着看沈凉吃瘪的晋城百姓。 天色渐晚,还没找春雨和冬雪两位好姐姐洗澡按摩的沈凉,也不跟楚七耗着了。 他鼻腔里哼着当世之人从未听过的曲调,并同时付诸行动。 “掀起你滴盖头来~让我看你滴眼睛~你滴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第17章 斩斗鸡 万众瞩目之下。 “羞答答”的白将军,终于被沈凉将头顶红盖头摘下。 盖头之下的活物,展现出其形貌体态的瞬间。 这百花楼前,顿时有了那么三息工夫的死寂。 从一开始就瞧沈凉不顺眼的杨凡,更是止不住瞪圆双眼,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即将火山喷发般的愠恼。 “沈凉你!” “我知道。” 不待杨凡发作,沈凉就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接着沈凉伸手指向快齐他腰高的白将军。 “你们看到它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觉得它不是鸡对不对?” 杨凡几乎本能的就要回一句“废话”。 但沈凉依旧不给这小b崽子开口的机会。 “我也是。” “遥想当年,我曾有幸随我父亲晋王大人出征极北之地,不单见识到了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浴血厮杀,还一路跟率大军杀至北寒王朝境内,领略到了诸多非我大炎所能领略到的风土人情、奇珍异兽。” “这里面就包括你们当下见到的这只斗鸡。” “此鸡品类名曰斩斗鸡,鸡如其名,乃是天生斩尽天下各类斗鸡的绝对王者。” “尤为新奇的是,它的双翅并未退化,仍能翱翔升空,叱咤风云,好不快活。” 听着沈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周围那些围观来的晋城百姓,没有一个不嘴角抽搐,暗地里对楚七、杨凡二人心生怜悯。 又是一双即将被纨绔小殿下坑死的可怜人呦! 斗鸡遛鹰,是晋城人都知晓的小殿下癖好。 因此从小就表现出一副十足纨绔风范,还特喜欢拿老天爷塞进他嘴巴里那个金汤匙瞎显摆的晋王府小殿下,自熬成这只白将军那天起,就肩膀上扛着它在晋城逛了三个月的街。 晋城百姓,未曾追随晋王沈万军征战诸国,没能长过什么见识,头一遭瞧见这么漂亮的大白鹰,怎能不多瞧几眼? 三月过后,有些记忆力好的当地人,就连白将军身上有多少根羽毛都快数清楚了。 要是这还认不出化了妆的白将军是白将军,那就真提前步入老年痴呆阶段了。 所以! 现场除了楚七和杨凡这俩外地人不识白将军,其他晋城百姓都做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眼便认出这哪里是什么“斩斗鸡”,分明就是一只小殿下口中实打实的蒙王朝护国神鸟——金顶白鹰! 鹰,和鸡,能是一回事?! “胡诌!纯属胡诌!” 杨凡就算不知白将军品类,瞧不出白将军原貌,也是不会蠢到认不出鹰的特征。 他愤怒的往前大迈两步,伸手指向妆后白将军怒道: “你这分明就是一只鹰!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沈凉轻哼一声,坚定不移的要耍无赖到底。 “你说它是鹰,它能承认么?” 杨凡脱口反击。 “一只畜生,根本听不懂人言,更妄谈承认!” “沈凉,你休要仗着我等身在晋城就耍弄我们,小心事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沈凉微微一笑,杨凡接的话茬,正中他下怀。 “好,你说它是畜生听不懂人言,那如果它自己承认是一只斗鸡,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凡一百个不信。 “哼,你有本事就让它承认一个给我看看,要是它自己承认是一只斗鸡,那我们就也承认它的品类!” 啪! 沈凉打了个响指,转看向楚七。 “楚公子,你没意见吧?” 虽然楚七心里隐隐间感觉不妙,但又实在想不出不妙在哪。 反正今日若斗鸡不成,明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直接去晋王府登堂亮相了,与其这般,还不如赌一把。 赢了,事半功倍。 输了,也无所谓,想必事后沈凉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也不敢提出太难为自己这位当朝皇子的无理要求。 理清思绪后,楚七当即点头道: “我没意见。” 沈凉不再过多言语,当着众人的面就朝白将军问道: “白将军,我问你,你是一只鹰吗?” 白将军恍若未闻,抬起一只足足丈许长短的壮硕翅膀,脑袋探至腋下,用尖喙自行搔痒。 杨凡见状冷嘲再至。 “当真好笑,倘若这畜生都能听懂人言了,岂不是意味着妖精现世,大祸将乱?” “乡巴佬,没见识。” 褚食乐在一旁帮腔吐槽。 杨凡难免大怒。 “你说谁是乡巴佬!” 褚食乐答非所问。 “凡是生灵,皆有灵性,否则家家户户养的看门狗,怎会叫它说坐就坐,说卧就卧?” 这话褚食乐有隐晦骂人的意思,楚七听出来了,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太多情绪。 而杨凡则碍于怒火攻心,并未腾出思绪深究。 “狗是狗,鹰是鹰,鹰天生野性,至多也就是熬成肩宠,当作活物饰品,活了那么多年,我杨凡自诩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兽,却从未听闻有谁家的鹰宠能听懂人言,指东不打西。” 没接触白将军之前,褚食乐或许会很赞同杨凡的言论。 可接触过白将军之后…… 别的鹰褚食乐说不好,可这白将军,却是实打实的半只妖,还是颇具灵性的那种。 而且它只听凉哥儿一个人的号令,记得小时候他还年幼不懂事,因为争抢一个风筝跟凉哥儿撕扯一起。 他从小就胖,仗着量级优势,将沈凉稳压在身下。 然后沈凉就叫了白将军这个帮手。 那是褚食乐第一次接触白将军,也成功被白将军用爪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得亏沈凉在白将军俯冲之际喊了句“别伤人”,这才只是在褚食乐屁股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疤瘌。 否则后怕的褚食乐绝对相信,那一次俯冲,他不死屁股上也得掉两块大肥肉! 因杨凡之言陷入短暂回忆的褚食乐,一脸幸灾乐祸。 这时沈凉嘴角勾着阴险弧度,又冲白将军问道: “白将军,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一只斗鸡?” 杨凡冷笑。 然而就在它以为白将军还是不会鸟沈凉的时候,白将军忽然停止搔痒动作,高昂头颅,冲天长啸! 咕咯咯—— 依稀能听出是这么三个字,像极了被大人要求学鸡叫的孩童。 沈凉笑意更浓,看向微微皱眉的楚七,以及嘴巴大张惊呆了的杨凡。 “它承认了。” 第18章 可惜没用 是的,灵性十足的白将军,用一声像又不像的“咕咯咯”,承认了它当下是“鸡”的身份。 楚七微微讶异。 杨凡则是讶异中带着几分憋屈和恼火。 褚食乐生怕凉哥儿气不死丫的在一旁幸灾乐祸,煽风点火。 “听见没,我们的斩斗鸡承认它自己是鸡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可笑!单凭一声……” 杨凡正欲坚定立场,再度与沈凉、褚食乐言语交锋一番,就被楚七抬手打断了。 “够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天色渐晚,便依沈公子的意思,咱们开始吧。” 沈凉含笑冲楚七竖起大拇指。 “到底还得是当主子的,这气度上就是和某些四条腿的看门动物不一样。” 杨凡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沈凉骂他是看门狗。 气肯定气。 可自家主子这会儿肯定也是憋着火呢,要是他再不尊命令妄自开口,恐怕多年伴读的身份,也是保不住他这条命了。 于是主仆二人,只能在侥幸心理的加持下,不断cpu自己,用诸如“块头大不一定能打”、“斗鸡王者不一定就会输给一只鹰”之类的借口,来祈盼接下来的这场战斗能有个好结果。 双方四人各自退让几步,给白将军和鸡王腾出足够宽敞的发挥空间。 天边夕阳正逐渐隐没在西方尽头。 褚食乐问沈凉,要不要叫人弄来火把照明,免得待会儿看不清状况了,某条狗又得跳出来叽叽歪歪,不肯承认输赢定局。 沈凉胸有成竹,对白将军战斗力的了解,更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他只是勾起坏笑,回褚食乐一句。 “不必,你且等着瞧好就是了。” 跟着沈凉屁股后面混了那么多年,虽说不能百分百看透这位凉哥儿,但有一点褚食乐深信不疑。 那便是每次只要沈凉流露出这种赶脚的笑容,就指定会有人要遭大殃! 果不其然。 “战场”之内,白将军高昂头颅,表现出一种颇显人性的漫不经心,连看都不正眼看那只鸡王一眼。 而楚七和杨凡带来的这只鸡王,则跟白将军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歪着脑袋打量白将军。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仿佛心里正在暗自嘀咕。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打过的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啥品种的同类都见过,咋就没见过这种傻大个儿呢?” 杨凡站在鸡王后方,先前还声称鸡无法像狗一样通人性的他,此时却是十分卖力的大声为鸡王鼓气。 “上!上!给我啄死它!” 鸡王自然是不比白将军灵性十足,但却也能听懂它的新主人是在催促自己发动攻势。 不管了。 反正老子没输过,干就完了! 显然,鸡王并不能理解人类社会的险恶之处。 它扇动退化大半的双翅,以一声洪亮的鸡鸣为号,吹响了本次战斗的序幕。 周遭围观百姓。 有些心怀期待,觉着这将是今晚睡前一场趣味性极高的斗鸡表演。 也有些默默为楚七、杨凡二人哀叹,你们啊,总归是外来人,多在这位废物小殿下手里吃几次瘪,想必就知道晋城的水有多深了。 鸡王振翅低飞,硬而锋利的尖嘴,照着白将军眼睛便狠狠啄去。 沈凉一只手摩挲着下巴,见状不由低声赞许。 “也是个有点灵性的小东西,居然一出手就知道攻击要害。” 复又轻轻摇头。 “可惜没用。” 鸡王的冲势够猛。 然而就在它攻至近前的刹那,白将军那双鹰眸陡然一凛,伸展开足足有半丈长的巨大翅膀,宛如一把铁扇般,闪电挥出,一下就给鸡王拍懵在了石板地面上。 这一砸,着实把鸡王给砸疼了,也近乎砸的昏死过去。 楚七心中暗惊,却尽量让自己不把情绪表现的太明显。 杨凡就没他那么稳重了,当即便瞪大双眼,又惊又慌的大喊道: “起来!赶快起来!” 鸡王本能下也是正在尝试扑腾着站起来,奈何白将军的力道太猛,扇的它根本就缓不过劲儿。 而白将军也没有沈凉前世电影里那些反派的臭毛病,喜欢给对手喘息乃至反杀自己的机会。 众人只见,白将军伸长脖颈,高昂头颅,下意识发出的王者鹰啸,又急转弯变成一声“咕咯咯”。 沈凉满意的点点头,看着白将军振翅高飞,一跃腾空,随之又猛地一记俯冲,用它那可碎木石的锋利双爪,将鸡王瞬间开膛破肚,抓上高空。 漫天火霞中,零星的血滴,飘洒的鸡毛,混杂落下。 楚七和杨凡带来的这只蜀川鸡王,到沦为白将军果腹之物前,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永远告别了今生此世。 完成今日份工作的白将军,直接边吃边飞回晋王府休息去了。 现场只留下从半空洒落的一地鸡毛。 秉承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万金油准则,沈凉没有像真正的奸诈反派一样,获胜后巴不得观众越多越好,可劲儿埋汰楚七和杨凡一顿。 而是先摆摆手,招呼围观百姓散去,之后才走到脸色不难看、心里很难受的楚七身边,笑着勾住其肩膀,宽慰道: “楚公子,在我家地盘上输给我,不丢人,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走,咱先不谈彩头,我带你到百花楼里找几位姐姐痛快潇洒一番!” 在沈凉这里,给你留面子是一回事,履行赌约支付彩头是另一回事。 只要他还是晋王府小殿下,沈万军最溺爱的小儿子,那就没人能赖他的账! 听着沈凉明显有意的提醒,楚七微微蹙眉,倒也没抖掉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是驻足止步道: “沈兄,家规严苛,不准我入此等风花雪月之地,故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彩头,楚某愿赌服输,沈兄但说无妨。” 憋屈的快要吐血的杨凡在旁边听着,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儿里。 万一姓沈的够贱,自家主子又不得不君无戏言,以至于被迫做些脱光衣服在大街上跑个几圈的丢人事,那他回去之后,还不得一百条命都不够杀?! 幸又不幸的是,沈凉咂摸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往楚七头上悬了一把刀。 “哎呀,你看你这一声‘沈兄’叫的,我都不好意思要彩头了,这样,彩头我先留着,哪天想起来了再跟楚兄你讨,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相信你,毕竟我瞧楚兄穿衣打扮,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子嗣,肯定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小人之举对不对?” 如果楚七跟沈凉一样,曾在水蓝星生活过的话。 此时脑海中必定会蹦出一个词—— 捧杀。 赤果果的捧杀! 第19章 敢不敢接?! 宰完送上门来的这条大鱼,正赶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散。 街道两旁,尚未打烊的商铺店家,点燃灯笼照明。 来往行人中,年轻姑娘的数量明显锐减,毕竟谁也不想被“无恶不作”的小殿下盯上,掳回府中潇洒一夜,次日便如垃圾般丢出大门。 沈凉从没做过这事儿。 之所以晋城百姓们会有此忌惮,纯属是沈凉替其他富贵人家的恶少背黑锅。 百姓所见,沈凉乃是晋州头号大纨绔,自然也就理所应当的,要比其他公子哥玩的更花、更没人性。 可他们当真是误会沈凉了。 沈凉魂穿自水蓝星大夏国,自幼性格跳脱、贱意纵横不假,但上一世身为大夏特种兵之王,很多思想上的觉悟,却要远比普通人更加崇高。 呃。 准确的说,是不至于那么无耻。 美好的夜晚刚刚开始,尽管明天就是及冠日了,沈凉依旧没有打消去找春雨、冬雪两位姐姐探讨人生的念头。 只不过今晚的他,没有在两位百花楼头牌身上占太多便宜,而是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跟褚食乐推杯换盏上。 晋城出产的冬炉酒,被老鸨亲自装进美玉打造成的酒壶中,一壶接一壶的送上桌来。 不出半个时辰,满脸醉红、舌头打卷的褚食乐就摆手求饶了。 “凉……凉哥儿,你今儿这是咋了,怎地把人往死里喝?” 沈凉的状态比褚食乐好不到哪去,可还是硬撑着一杯又一杯。 “没咋,就是感觉来了,喝酒如饮水。” 仰头灌下杯中酒的刹那,一滴晶莹于眼角积蓄而出。 沈凉心中默念—— “娘,我和院里的丫鬟们都长大了,哥还在寺里修行,虽多年不曾来信,但沈万军时常派人去探望他,据说他佛根深种,有望成为寺里下一任主持。” “大姐还在外面飘着,上个月来信说去了通州极北之地,到大炎与北寒交界处逛了逛,跟我臭骂一顿那边的汉子脾性粗鄙,娶回家的婆娘一个叫他们不爽快,当街就打,丝毫不顾情面,着实把她气得不轻。” “念叨着叫我领上青皮哥再加三千青龙士,去那边好生整顿一通民风。” “哦对,娘别担心,大姐是不会武功,但她胜在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旁人想占她的便宜基本没戏,况且沈万军嘴上说放由大姐孤身闯荡,实则不知在暗中插了多少棋子保护大姐周全呢,这一点沈万军没得说,他的确是十万分疼惜我们四个。” “至于二姐,就活的更加安稳无忧了,到底是凤凰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又习得一身好武艺,再加上晋王府二小姐的光环加持,即便身处帝都,那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念及至此,沈凉倒满杯中酒,这一杯,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杯酒入腹,小殿下倒的干脆,趴在桌上便人事不省了。 临睡前末了一个念头—— “娘,儿子想你了。” …… 翌日清晨。 一觉睡到大晌午的沈凉,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他没去想昨晚是怎么从百花楼回来的,也始终没担心就这么醉死在外面,会不会给那些企图“挟小殿下以令晋王”的刺客们得手机会。 因为这里是晋州晋城。 晋王眼下,无人可伤其分毫。 门外常年侍奉左右的貌美丫鬟们,早已各司其职,端热水的端热水,捧毛巾的捧毛巾,小梅率先上前,递来一杯不知换过几次,只为保持温度的醒酒茶。 “殿下,及冠所需物品均已准备完毕,王爷正在前院静候殿下前去。” “知道了。” 沈凉应了一声,接着便在梅兰竹菊四大丫鬟率领的丫鬟团队伺候下,井然有序的完成了梳洗更衣。 午时。 坐潮山顶,观鲤亭旁开十余丈远处。 晋王妃的墓便设立在此,凡常人用砖堆砌之地,皆改作一两百金的羊脂白玉,碑上除了刻有应有字词外,还绘有一副五虎图。 图中母虎趴卧在地,怀中搂着一只小老虎,另外三只体格稍大的小老虎,则在母虎不远处嬉戏打闹,足以见得,晋王妃是何等偏爱沈凉这个小儿子。 沈凉的及冠礼,并没有他人臆想中那般轰轰烈烈,广盛于天下。 真正登到山顶的,除了这场及冠礼的主角沈凉本人,就只有其父沈万军、义兄许龙衣,外加负责待会儿递香易冠的梅兰竹菊四位丫鬟。 常态化的及冠礼,流程是极其繁琐的。 但不管是沈万军还是沈凉,都生来喜欢剑走偏锋,尤其是一生征战无数的沈万军,就更奉行一条行事准则。 那便是——强者制定规矩,弱者服从规矩。 所以沈凉的及冠礼,免去了诸多繁琐流程,甚至准备的头冠,也不是三顶,而是只有一顶。 此冠,乃将军冠。 历经岁月与战火的双重洗礼,这跟随沈万军打下大大疆土的将军冠,早已不似最初那般明亮如新,上面如何都擦拭不干净的暗红血渍,也早已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帝王之血,还是江湖中某些宗派至尊之血了。 没有乐音奏响,没有主宾致辞。 小梅点燃三柱香奉上,沈凉接过,插到母亲碑前。 继而小兰在沈万军的授意下上前,沈万军捧起将军冠,来到跪在碑前的沈凉旁侧。 “我儿沈凉,今日及冠。” 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沈万军捧冠走到沈凉面前,沈凉抬头,脸上再无平日里半分玩世不恭。 他仰视着沈万军手里这具有重大意义,也堪称万钧之重的将军冠,肃然轻问道: “不打算再等等我哥了么?” 沈万军没有急于给沈凉戴上,摇了摇头道: “你哥从小就对这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脑子里只有阿弥陀佛,儿子,爹就你们两个男娃,要是你都不肯接下这顶帽子,那爹和你那些叔叔伯伯用命打下来的这偌大家业,可就真得拿去喂狗了。” 沈凉轻哼一声,早就看透一切的嗤道: “恐怕不止舍不得这偌大家业那么简单吧?” 沈万军嘿嘿一笑,眼中满是赞许道: “那些睁眼瞎都说我沈万军的小儿子是个纨绔废物,可要我说,这天底下比我小儿子还聪明的人,往后再数五百年也生不出来!哈哈哈!” 笑罢,沈万军又陡然面色一凛! “沈凉,接了这顶冠,你就要担负起我晋州千万百姓的生死安危,你若怕被压死,那爹便寻别的办法,自然也照样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你!敢不敢接?!” 第20章 我儿沈凉,今日及冠! 沈万军一句问罢,坐潮山顶登时陷入死寂。 梅兰竹菊四大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龙衣面无表情,但双眼却是紧紧盯着沈凉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至于沈万军。 他虽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但捧着将军冠的这双大手,却是稳若峰岳,颇有一副雷打不动的王者风范。 毕竟在沈万军心里,他此时捧着的,可不单是一顶老旧战盔。 而是沈家的饭碗,晋州的前程。 更是一把滔天权杖! 所以这顶冠不能歪,不能倒,亦不能掉! 一时间气氛凝滞。 沈凉满脸严肃,似是在衡量接下这顶独特成年头冠的后果。 约莫十几息的工夫,沈凉终于开口。 “说实话。” 沈万军见他一改往日里的吊儿郎当之色,过去独对万敌也不曾慌张半分的心脏,竟是不由得往嗓子眼里提了一提。 他自然是希望沈凉痛快接下这顶将军冠的。 否则即便他还有四位可担大任的义子义女忠护左右,也终究免不了心里会有些别扭。 义子义女,亲归亲,却非血脉嫡系。 沈凉此生天下,还远没到水蓝星那般思想开放,甭说是沈万军手里拿捏的这份天大家业,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富人家,也还是坚持追求妻妾产子,而后子承父业。 跪在沈万军脚下的沈凉仰着头,言语稍顿,又苦笑道: “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很清楚。” “手握八十万沈家军,纵横睥睨天下至尊的大炎王朝,看谁不顺眼直接派出个三万铁骑,便几乎可踏平天下九成以上的任何势力。” “这等风头无两,装杯至极的勾当,光是想想都能爽的我嗷嗷叫。” “但你儿子我生来就喜欢潇洒自由,更不愿意被中州帝都里的那些老王八蛋整天在背后捅刀子,哪怕不至于他们有胆付诸行动,也着实受不了一天打八万个喷嚏遭骂。” “而且你说你看得出来,我大哥从小就对这顶帽子不感兴趣,那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对这顶帽子一样不感兴趣么?” 听着听着,沈万军的心就凉了半截了。 许是我沈万军此生太过顺风顺水,把气运都消磨光了,故而才没办法将这份家业传承下去吧。 暗叹过后,沈万军又迅速整理心情,他不想在最爱的女子面前,流露出半点对自家儿子的失望。 更不想因为没能掩饰好内心的失望失落,导致给小儿子平添压力,迫使其接下这顶帽子。 如此一来,便不算信守与爱妻之间的许诺。 他曾与她再三保证,这辈子拼上不知道多少条命才攒下来的这份家业,一定是要用来给至亲、给军中兄弟、给府上下人、给晋州千万百姓一个尽可能公平、尽可能安稳、尽可能拥有更多选择的安居之所。 所以沈凉不接此冠,沈万军也照样会对外宣称及冠礼毕,吾儿成人。 并且他绝不会再跟沈凉提及王位世袭一事,假如再过些年岁,果真到了身埋黄土的那天,他会提前为沈家军找好新主人,哪怕沈家军不再姓沈,只要能保证晋州辖内所有人生活无恙,那便不算没脸下去找那些先走一步的老伙计喝酒吃肉。 然而就在沈万军几乎已经认定沈凉不会世袭罔替,准备把将军冠抽手收回的时候。 沈凉脸上苦笑依旧,却突然抬起双手,轻按在了沈万军那布满老茧的糙手手背上。 沈万军端是一愣,沈凉试着把将军冠拿过来,却没拧过前者握力过人的那股手劲儿。 于是沈凉不免没好气道:“干嘛?又舍不得了?” 沈万军这才回神。 “啊?哦哦哦,不是,儿子,你这是……” 沈凉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叫比我早生了十几年的大哥先一步脚底抹油,万一这家业交到旁人手里,等你再睡到我娘旁边,到时候没人在家坐镇,我岂不是可能连逛百花楼的赏钱都支不出来了?” “再者,你老小子往前三十年,得罪了那么多王朝世家、江湖大派,你活着他们拿你没招,你死了还不得可劲儿把气往我身上撒?” “我又没有修炼武道一剑破万敌的命,甚至灭个八卦境匪首的天狼寨都得靠投机取巧,这辈子再仗着沈家大旗嚣张跋扈一百年我都不嫌够,才不想你前脚入土我后脚就跟着进坑。” 在古朝时期的文化背景下,沈凉此时的一言一语,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倘若换作旁人,胆敢对晋王一口一个你死后如何如何,怕是就算沈万军本人不追究,一旁的许龙衣也得叫他有多少条命死多少条命。 但沈万军何其宠溺膝下儿女,而且他现在耳朵里根本就听不进去别的,只是清楚的知道,儿子这意思是——要接了他的王位了! “哈哈哈!好好好!儿子你放心,爹虽然老了,但在入土之前,铁定能帮你拢齐八十万沈家军,叫他们像忠于我一样忠于你。届时你坐上爹的位置,只要不是平白无故的造反谋逆,放眼这诸国各朝大好河山,任凭你如何折腾也决计不会有谁敢撸咱沈老虎的胡须!” 沈万军这话可不是吹牛,八十万沈家军,若倾力出击,就连大炎皇室都得被吓个面色无血,不然的话,新帝登基后,怎会频施暗手,早早就从边缘处开始削弱沈万军的四散枝节? 当然,所谓“暗手”那些小动作,于沈万军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只要沈万军还活着,借新帝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真下死手去拔掉晋州这颗眼中钉。 否则别说沈万军率军出征,直捣黄龙了。 就单是自立为王原地不动,消息一旦放出去,大炎周遭曾被沈万军打服而未灭的那些王朝,估计都得一个个蠢蠢欲动,重新开始谋取大炎的肥沃疆土了。 接过将军冠戴在头上,微凉的金属触感,霎时通过头顶袭遍全身。 沈凉皱了皱眉头,钻入鼻间的淡淡血腥味,似乎无论花费多大力气清洗擦拭,也永远收拾不干净。 尘埃落定的一刻,沈万军仰头狂笑,声震山林,惊起万千林中鸟! 观鲤亭下万条红鲤,更是出奇的活跃起来,呈现出一副万鲤翻腾,如跃龙门的壮观景象! “我儿沈凉!无愧于我沈家先祖!他日必当光耀我沈家门楣!” 沈万军句句带“沈”。 这一刻,他不是率领八十万不败悍卒的威武晋王。 只是一个对自己儿子充满希冀的……父亲。 第21章 没想过续弦? 及冠礼成。 说起来也是极具反差性。 在这尤重礼数的时代背景下,作为大炎王朝内拥有超然地位的王族巨擘,被晋王沈万军有意培养为接班人的小儿子,其十八岁及冠礼,竟是没有想象中那般昭告天下,闹得举国沸腾。 反倒似水滴入海,近乎未曾荡起半点涟漪。 当然,大炎九州,沈万军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下,不知有多少座下鹰犬或者有意成为其座下鹰犬的朝臣贵族,早在数月之前,便开始借着沈凉及冠的由头,暗中往晋王府输送大礼。 不允众人以观礼宾客的身份前来参加此等盛事无妨,但“人不到礼到”的意愿却无不强烈。 而晋王府给出的逐一回应也十分简单。 心意留下,贺礼退回。 至于大家往后能不能在一条船上畅快航行,那就得看真碰上什么事的时候,尔等能否倾尽全力,甚至是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来为我晋王府效犬马之劳了。 坐潮山顶,王妃墓前。 沈万军得到了他今日想要得到的答案,心中狂喜,也倍感欣慰。 一块压抑许久的大石头,总算平稳落地。 沈凉头顶染血将军冠,还没怎么捂热乎,就被他珍而重之的双手取了下来,交还于沈万军面前。 沈万军一愣,刚落地的石头又被猛地提起。 他没法不怀疑,自己这从小性格跳脱、贱意横生的小儿子,方才应承下来,怕不是在戏弄自己。 不过还没等沈万军开口,沈凉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少摆出那副俏寡妇被人白搞的幽怨德行,平时我是没正经了些,但你沈万军拍着良心自问,凡是我有板有眼许诺下来的事,有哪件没劳心去做,尽力做成?” “还你将军冠,是我现在还没做好以王府继承人身份站在一众将士面前的准备,同时也是警告你沈万军,别年纪轻轻的就想着提前退位在家养老。” “这人啊,只要一闲下来,就容易心思多,万一你闲着没事突然觉得床榻冷清,打算续个一四五六七房妾室,我二姐回来知道了,还不得给我屁股抽烂?” 沈万军闻言哑然失笑,他岂会不知,自己这几乎没给过他太多尊敬的小儿子,其实是家里用情最深的一个。 不让他提早退位,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一直提着身上那股精气神。 如此,才能叫身背无数怨鬼的他,不至于早早应了天劫,魂归九幽。 心底一念闪过,沈万军也是十分配合小儿子的接过将军冠,笑骂道: “老子要是想续弦,早就后院百花争相绽放了,还用得着等到连你小子都行了及冠礼?!” “告诉你,在你娘面前,少冤枉老子,不然老子回头见了你娘若是被罚不准进屋睡觉,老子保准得降下几道天雷死命劈你小子一顿!” 面对沈万军的吹胡子瞪眼,沈凉非但不虚,还倏地面色一变,堆满坏笑凑上前去,用胳膊肘往沈万军胸口捅了两下。 “哎,都是自家男人,你跟我说实话,我娘睡下那么多年,你南征北战、游东逛西的,就没遇见几个对眼的红颜知己?” “现在也没旁人,不用担心消息泄露。” “你小声点,给我念叨念叨,兴许我要是觉得她们也行,就帮你说服大姐二姐同意你续弦了。” 沈万军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沈凉脑袋。 尽显温柔的轻轻送他两个字。 “滚蛋。” …… 随后,及冠考验剩了点小尾巴需要处理的沈凉先一步下山。 梅兰竹菊四大丫鬟亦是向沈万军躬身告退。 待得五人背影消失在视野当中,沈万军单手夹抱将军冠,如释重负般在上面拍了拍喃喃道: “老伙计们,你们看到没有,我沈家不负尔等所托。” 说罢,沈万军迅速收拾心情,面色一正看向不远处的许龙衣。 “今日山上所谈……” 许龙衣当即会意,单手抵胸,沉声应答。 “不得王命,龙衣不会与任何人言说,否则当死无全尸,魂不超生!” 沈万军满意的点点头,随手一挥道: “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许龙衣躬身告退,接着沈万军也不嫌地上尘土,一屁股坐到爱妻碑旁。 常年持兵的糙茧大手,宛如轻抚一块天下最宝贝的美玉般,小心翼翼的在白玉墓碑上摩挲。 “素娥,答应你的事我又做成一件,你放心,咱的孩子每一个都能好好活着,我也不会太早下去陪你,等什么时候儿子真正能扛起沈家大旗、保证他哥哥姐姐此生无忧了,我再去找你讨份大大的奖励。” “那时候,你可不许小家子气,起码得许我百世纠缠着你。” 拿起手边装有冬炉酒的酒壶,沈万军猛灌一大口,咂巴咂巴嘴,细品其中滋味后又道: “这酒方子倒是没变,只是不知为何,晋城上下百余客栈酒摊,总也找不出一家能酿出你的滋味。” “罢了。” “这也算你欠我的奖励,待得你我地府相见携手投胎,过奈何桥时,我管招呼老伙计们挟持孟婆,你管在旁边悉心备酒,咱们痛快畅饮一番,留今世记忆,来世再做夫妻兄弟!” …… 此时山上父思亡母的深情一幕,沈凉自是无从知晓。 下至半山腰,他先招呼四个丫鬟先行回院,自己则是一头扎进林中,来到已经被沈万军安排好府上鹰犬严格把守的山洞。 如今山洞旁边,被清出一片空地,空地上用木材高效搭建出一座木屋,木屋前摆放巨鼎有二,每一个都有万斤之重。 而当下木屋的主人,也是负责看守山洞,不叫府中闲杂奴仆乱闯的“鹰犬”,是一名身高丈许,浑身肌肉隆起的凶相大汉。 沈凉现身时,此人正立于鼎前,一手抓一个,轻松至极的高举过顶,像是举哑铃般锻炼体魄。 “哑巴哥,沈万军这是把你安排过来了?” 看清这无需动用武道真气,单凭天生神力便能举起巨鼎两尊的大汉相貌,沈凉当即快跑几步奔至近前。 大汉见了沈凉,放下巨鼎挠挠头,憨笑指着山洞洞口咿咿呀呀了一通。 沈凉“听”明白了,不由得撇嘴吐槽道: “我只说派俩人盯着洞口,别府上的人乱跑进去就行,沈万军可倒好,居然把生来三才境的哑巴哥你给弄过来了,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第22章 再进列车 武道分九境。 由低到高依次分别为:九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三才、两仪、太一。 要知道,如今手握青龙营五万青龙士,号称晋王沈万军四大义子之首的天才武修许龙衣,勤修至今也不过才四象境而已。 可当下这名看起来跟许龙衣差不了多少年岁的雷硕汉子,却已是三才境的高手! 而且是生来三才境! 何为生来三才境? 众所周知。 一象之力万斤有余。 一龙之力约同十象之力。 而三才境武修的全力一击,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八象之力的恐怖威能。 也就是说,王府鹰犬之一的雷硕汉子,天生便有着几近龙象之力! 只不过老天爷对待天下生灵,大体上还是相对公平的。 雷硕汉子虽生来三才境,力拔八万斤,可自打修炼武道至今,不无刻苦,修为却仅仅局限于小有精进,实在是提升缓慢。 其命运也多有坎坷,若非早年战乱时碰上胸怀怜民之心的沈万军,恐怕早就被毒死在了东瀛王朝的毒士手中。 但即便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也终究是变成了一个哑巴,如今只能靠手语与人沟通,至于沟通是否通畅,那还得看对方能否同样精通手语。 还有就是,雷硕汉子碰上沈万军的时候还小,约莫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当时沈万军大军行进,途经雷硕汉子所在村庄,当时村庄里的井水,被东瀛王朝携有毒士的一支先锋小队暗中投毒,两百多条人命,一夜之间命丧黄泉。 沈万军大军赶到时,村庄里一片恶臭死寂,为免毒素扩散,沈万军本打算叫人把村庄一把火烧了,谁知就在军中士卒前去点火之际,却发现了村内仅存的这么一个男童。 经由医术高明的随军战医救治,男童,也就是如今的雷硕汉子得以保住一命,但喉咙却被毒哑了,加上年龄小,不通手语,便无法告知沈万军其父母所赠姓名。 沈家军将士多为粗人,哪里习得算名取字的高雅学问,况且当时大军正在精神紧绷时刻准备生死交战的劲头上,谁也没个多余的心思精力,去琢磨该给这打算留在伙夫营打下手的男童取个什么名字。 于是沈万军略作思量,最终拍板定音…… 所定之音,自然不是沈凉如今直白透顶的“哑巴哥”,不过也好不到哪去,“哑”字为姓,“奴”字为名,是为“哑奴”。 而从水蓝星穿越灵魂重生此方天下的沈凉,打小接受的便是“人人平等”的教育,尤其是对待与之亲近的王府将士、鹰犬、下人,平日里几乎就没摆过什么小殿下的架子。 不然也不会跟每天一身马粪味儿的老钱打得火热,还整日琢磨着花大把银两往马房里送去暖被妇人不是? 总之差不多也算一块长大的哑奴,在沈凉心里从来不是王府奴仆,而是一位天生好命也不好命的好兄长。 肯在外出游猎时,拿后背帮他挡下熊瞎子狠狠一拍的好兄长。 听了沈凉没好气的吐槽,哑奴咧嘴一笑,露出与其黝黑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两排洁白牙齿,双手比划无声道: “住在山上也挺好,地方宽敞,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用担心影响府上其他下人。” 沈凉微微皱眉,像是抓不住语中重点般闷声道: “都说了多少次,你不是下人。” 哑奴又是一笑,不与沈凉争辩。 看着他的笑,沈凉就知道一准又没听见耳朵里,所幸也不多说,摆摆手道: “行了哑巴哥,你玩你的大鼎吧,我进山洞看看。” 哑奴上前,一把拽住沈凉,面色担忧的比划道: “王爷说了,山洞坍塌后未经你的同意加以稳固,可能还会有被埋其中的危险,如果你一定要进去,最好能让我陪同左右。” “最好”二字,是沈万军根据沈凉脾性对哑奴下达的指令。 沈万军岂会不知,自己这小儿子倔脾气上来十头驴都拉不动,要是沈凉非得自己进洞,那他这当爹的也属实没招。 结果不出沈万军所料。 暂时不愿让任何人知晓坐潮山内这绝世隐秘的沈凉,果断拒绝哑奴好意。 “哑巴哥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大不了你就先在洞口守着等我一会儿,如果遇到危险,我马上呼救。” 哑奴口不能言,于是就只能把这部分缺憾,通过一些颇具技巧性的练习,用听觉、视觉、嗅觉加以弥补。 故此山洞虽深,但只要沈凉喊的声音够大,身处洞口的哑奴,也定能及时听闻,迅速作出施救反应。 不过哑奴还是不放心。 毕竟山洞坍塌,只是一瞬间的事,到时候就算听见沈凉呼救,他也不见得能及时冲进去护住沈凉。 “山洞里是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吗?” 哑奴性子简单,想什么就问什么,丝毫没有作为“王府下人”应有的避讳。 而沈凉也不瞒着,含笑点头道: “是独属我一个人的秘密,连沈万军也不能告诉。” 哑奴了然,只得依从沈凉的意愿行事。 “那好,如果出事,我便向王爷以死谢罪。” 深知在这一点上劝不动哑奴的沈凉也不白费口舌。 “行,到时候咱哥俩儿一块上路,有个伴儿也不寂寞。” 哑奴笑了,目送在洞口点燃火把的沈凉,逐渐消失在漆黑山洞中。 在洞内挖了十几年,沈凉对山洞走势早已烂熟于心,不出两盏茶的工夫,他便及至尽头。 也就是永动列车的所在之地! 当日山洞震颤,列车显露出一块水盆大小的车厢金属皮,随之沈凉又用小锤慢工出细活的忙活一通,总算是把一整节车厢的一面铁皮完全清理呈现。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清出来的这一面,不单是这节车厢带有车厢门的那一面,而且还恰好是这辆永动列车的第二节车厢! 而所谓的第二节车厢,其实就是除了内置永动机的第一节驾驶车厢外,提供给人类火种日常生活的第一间“列车宿舍”。 沈凉乃是水蓝星重回冰川时代前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既登上永动列车,自然是要在其所处列车上享受最为尊贵的顶级待遇。 换言之—— 这目前清理出来的第一间列车宿舍,巧上加巧,正是他本人的末世生活起居室! 第23章 暂时被锁住的藏宝库 挖出第一节车厢时,沈凉回到熟悉的环境中,不由刹那恍惚,仿佛此生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永动列车里做的一个梦。 很长很长的梦。 但现实却告诉他,这不是梦。 只不过是基于某种他现在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恐怕都没人能说得清楚的……诡玄奇迹。 当时在车厢里,沈凉待了一会儿,就感觉一阵头昏脑涨,并非中毒、缺氧又或者其它什么外界因素,而是他实在无法消化眼前的一切,只得随手取了一把沙漠之鹰外加三十多颗手榴弹,就匆匆忙忙的退出去了。 经由天狼寨一战,重新和“老伙计们”并肩作战的他,逐渐接受了这堪称怪异的现实。 也因为上一世闲来无事时,他在网上读过不少穿越小说,所以仔细想想,如今拥有了永动列车上的全部物资,只要运作得当,即便今生注定无缘踏足武道,也足够让他潇洒风光的快活一辈子了。 况且别忘了,除了这辆永动列车之外,他还是当世晋王府的小殿下,大概率会世袭罔替,成为下一任晋王的权臣至尊! 永动列车内的科技时代物资,加上八十万铁血之师。 沈凉真的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出点啥苦命意外。 显露在外的一面车厢皮上,看似通体银色的金属外衣,沈凉探手按在指定位置上,顿时有一小块正方形金属皮往上滑动嵌入内部,呈现出一个仍在靠永动机维持效用的电子屏幕。 绿色网格的电子屏幕上,一道红线上下匀速移动。 沈凉把右眼凑过去,红线扫过,虹膜验证成功,几乎与整面车厢皮嵌为一体的车门,伴随着一阵分贝极低的轻响,便是顺利朝一侧打开了。 他没急着进入自己的专属房间,而是站在原地,凭借手中火把燃烧的光亮,仔细观察一番车厢朝向。 根据车厢朝向,沈凉判定,这永动列车应该是由东到西,横插进整座坐潮山内的。 换句话说,倘若沈凉不是从山腰中间部分开始挖,而是从东西两个方向开始挖,可能都用不了一年半载的时间,就能顺利挖出车头或者车尾。 不过也犯不着埋怨什么,毕竟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而且卡在差点要命的及冠考验这个节骨眼儿上挖出,也算是给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平添了几分惊险刺激。 沈凉在想。 永动列车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藏宝库,里面很多放在前世烂大街的物品,随便拿出来一件最垃圾的放到今世,估摸最少都能卖上几百两白银。 物以稀为贵,也以奇为贵嘛! 那么问题来了。 虽然列车的每一节车厢之间,都有一扇门串通连接着,但难点在于,每节车厢的主人要是想串个门聊聊天,必须得通过电子屏先视个频,并经过双方同意之后,一起输入自己设定的开门密码,才能成功打开两节车厢之间的连接通道。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现实跟沈凉之前反复做的那个梦一样,那么整辆永动列车上所有的水蓝星人类火种,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着”。 列车上其它车厢里的人都死了,自然也就没人能跟沈凉一起按下车厢密码,从而获取到其它车厢里的储存物资。 强行破开? 这个念头,沈凉连闪一下都懒得闪。 因为大夏国在联合其它超一流大国共同研发永动列车时,他本人也曾参与过一次会议。 他清楚的记得,列车制造主材料,选用的是一种新型金属合金。 而这种新型合金的主材料,又是人类使用太空船,在太阴星上开采出来的一种稀有金属。 也正是它的稀有,才导致世界各国无法制造出更多的永动列车,保留更多的人类火种,只能挑选出一些各行各业的人类精英登上列车,以求侥幸水蓝星环境突变,在列车上储存物资彻底消耗光之前,重回适宜人类居住的时代。 那样一来,人类彼此间繁衍生息的基因就都是优秀基因,从而大大加快人类重新成为水蓝星霸主的发展进程。 综上所述。 沈凉认为现在能够破开其它车厢的方式只有两种。 要么就是请一位境界超凡的武道高手过来,手拿品相还算不赖的趁手兵器,全力出击,说不定就能将这永动列车的金属外皮一举劈开。 要么就是仗着晋王府在当今天下的雄厚资源,去搜罗绝世神兵,没准就有哪个荣登神兵榜的兵器,纵使常人持握,也能如切豆腐一般切出一个个通往其它车厢的口子来。 反正目前来说的话,第一条沈凉还不太想用,毕竟那样闹出的动静太大,容易暴露他的秘密。 至于第二条嘛,可行性要比第一条更高一点,只不过晋王府上搜罗的武学秘籍中,数一数二的倒是不少,但真正能跻身神兵榜前十的兵器,府上却是一件都没有,毕竟这种神兵,往往都拿捏在一些绝世高手或者庞然势力手中,若想强行取得,难免要付出一定代价。 早年沈万军奉承先帝皇命马踏江湖,倒是有机会能仗着八十万沈家军,轻松覆灭几个庞然大派,从而于其禁地内搜罗出那么一两件前十神兵。 可那时候沈万军的眼界早已打开,深知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宝贵的武道秘籍才是强者根本。 比如说老一辈江湖中的剑神齐凡真,像那种级别的人物,你就算给他一根烧火棍,他都能轻松斩杀三五名太一境的顶尖高手。 所以沈万军只是在马踏江湖过程中,为如今王府内藏书阁的扩充花了不少心思,而藏器阁内的兵器,虽说也能引起不少江湖大小势力的觊觎渴望,却总归是比天下十大神兵差上一截,恐怕很难遂了沈凉所图,将永动列车的金属墙壁顺利割开。 也罢。 反正自己才十八岁,往后日子长了去了,总归能找出办法的。 沈凉摇摇头,暂时不去自寻烦恼,将火把插在车门旁边的碎石堆中,而后便一脚踏入了车厢内部。 第24章 探寻“宝藏” 车厢内部原本漆黑一片。 但随着沈凉一只脚踩在金属地板上,瞬间就有一圈电子波纹,如同石子落进平静湖面般,往四周荡开阵阵涟漪。 随之车厢内的照明装置自主启动,将同样采用新型合金打造而成的内部硬装照得亮如白昼,极具科技感。 至于支撑整辆永动列车的资源,自然是之前已经提到过的永动机。 到沈凉所处的水蓝星时代,如果按照科学家们划分的宇宙文明等级来说,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已经跨过了一级文明的门槛,正式踏足二级文明,完成一些邻近星系的登陆探索。 按理说,永动机这种违背物理学基本原则的东西,是不该存在于一级文明的星球里的。 毕竟即便是三级文明,也依旧要仰仗汲取恒星所产生的能量来维持自身星球发展。 而永动机的存在,让人类大大减少了对外部资源的需求,只不过在水蓝星重回冰川时代之前,人类对永动机的使用,最大限度也就只能是支撑一辆永动列车无限行进,再大一点的“机器”,永动机就有点带不起来了。 当然,水蓝星现况如何,永动机的制作原理是什么,对今时今日的沈凉而言都已不再重要。 哦,准确的说,倒也不是不重要,而是即便重要,术业有专攻的沈凉,也很难在这一辈子活着的年岁里,自主完成永动机的研发和精进。 时隔十数年,车厢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密封性极好的优点,也使得房间里没有被灰尘填满,更不至于令一些金属制品生锈腐蚀。 从表面上看,这大约四十平米的空间内,只有书桌、餐桌、床、柜子之类的、好似全屋定制般跟车厢本身一并打造而成的硬件设施,实则却是暗藏玄机,几乎很多地方都藏有开关按钮,比如说餐桌旁一块凸起的长条形金属柱,沈凉走上前去,按下按钮,立马就有一块金属皮往右划开,露出里面两个“银色金属水龙头”。 “也不知道里面的食物和水还能不能进肚子。” 沈凉嘟囔一句,先在旁边具备自主清洗、自主消毒等多项饮食安全功能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金属水杯,然后打开装有水源的水龙头,里面当即就按照沈凉以前设置好的水温和水量,将杯子的三分之二灌满。 拿起水杯仔细观察一番,起码从明面上看,水质还算清明透彻,应该没被污染。 况且水这玩意儿,又不存在过期不过期一说,于是沈凉就试探性的小抿了一口。 咂巴砸巴嘴,嗯,不错,还是熟悉的高品质矿泉水味道。 虽说当今古朝背景下,井水、河水、泉水等淡水资源,还都没有被人为污染,但保不齐就有哪个没素质的附近百姓,偶尔会往这些水源里吐口唾沫撒泡尿,反正这些事你不想就没有,想的话就难免恶心欲呕。 相比之下,自然是永动列车里储备的高品质矿泉水更干净、更有营养价值,不过即便打开了这扇新世界的大门,沈凉也没打算往后更加穷凶极奢,喝水只喝矿泉水,再也不饮用此方世界的天然水。 一来列车内部的储备有限,名义上是可以供列车主人饮用百年,可事实究竟有没有存在给他们这些人类火种来点心理安慰的成分,沈凉就说不好了。 毕竟整辆永动列车体积有限,每个人分得的车厢大小及配备资源,也都是按照对人类文明的价值高低进行了严格划分。 沈凉四十平米的车厢,是这辆永动列车最大体积的车厢,据说最小的车厢,平面活动空间才十平米,你说四十平米和十平米配备的水资源数量一致,恐怕这话鬼都不信。 二来那些外面的井水、河水、泉水兴许被人为“污染”过,但总归都是活水嘛,前脚撒尿后脚就都冲走了,再者晋王府入口的水,那都是有固定水源并加以将士把守的。 否则若是有心之人往水里投毒,难保不会给王府惹出点乱子来。 所以证明过尚能饮用的高品质矿泉水,沈凉打算在需要的时候再接出来饮用,哪怕这水没法帮他在现世取得理想的利益,那偶尔喝点回忆一下老家的滋味,不也挺好么? 试水结束后,沈凉把杯子放回清洗柜,柜门自动关闭,在永动机能源的支持下,开始为这个用过的杯子进行清洗消毒。 接着他深吸口气,把手伸到装有食物的水龙头 水龙头里面,果然掉落出一颗透明胶囊样式的“食物”。 没错,科技发展到巅峰的水蓝星,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太空遨游,都已经不用几十年前的压缩食品充饥了,别看这食物胶囊只有巧克力豆大小,其内蕴含的人体所需营养物质却是一样不少,且十分均衡。 吃下一颗,就能抵一天不饿。 关键是据说每节车厢里,都配备了百万颗食物胶囊,也就是足够一个人吃一百万天,近两千七百四十年! 这对于今日刚刚答应接下晋王府重担的沈凉而言,无疑是一柄行军利器! 试想,他一个人的车厢就有一百万颗食物胶囊,那整辆永动列车里得有多少颗? 而一旦他把这些食物胶囊全部掌握在手,他日若再有八十万沈家军出击之时,便无需担忧粮草供应方面的意外发生了! 吃下手里这颗食物胶囊,熟悉的饱腹感瞬间填满身体。 同样可食! 沈凉心中狂喜! 待得片刻过后,将这份喜悦之情压下,沈凉才开始正式清点起自己这节车厢里的物资。 他不断穿梭在四十平米的车厢里,打开一个个隐藏暗格,将里面所有的物品尽数取出,书桌放不开了就放在餐桌上,餐桌放不开了就放在床上、沙发上。 大概倒腾了半个时辰的工夫,车厢里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前世物资。 其中自然是热武器的品类和数量占比最大,毕竟上一世的沈凉身份就是特种兵,各国高层联合给他下达的指令也是,一旦某天脱离永动列车,重回陆地延续人类火种,那么他需要负责的任务,就是保护列车上其它行业精英的生命安全。 而沈凉也庆幸当下的结果。 因为这辈子所处的环境中,他最需要的就是自保能力。 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是吧? ok的。 老子就不信那啥劳什子太一境武修,能扛得住一颗x-99狙击枪的核爆子弹! 第25章 整理物资 收拾心情,沈凉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如今拥有的枪支弹药。 沙漠之鹰,号称手枪王者,而沈凉手里的这把沙漠之鹰,更堪称王者中的王者。 其大小乃是第一代沙漠之鹰的一倍有余,重六斤,膛速726米每秒,弹夹容弹9发,其子弹威力,能够轻松射穿三百米开外的犀牛皮肉,可谓惊人。 沙漠之鹰的子弹有两箱,每箱九万发,共计十八万发子弹,另配备弹夹十个。 n-886高爆手榴弹五箱,每箱一百颗,共计五百颗,值得一提的是,这款手榴弹是沈凉亲自参与研发的,编号886,也是沈凉采用谐音梗“拜拜喽”,意为中弹之人,必将与世长辞,绝无生还可能。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颗n-886高爆手榴弹的威力,相当于一公斤tnt炸药燃爆。 而一公斤tnt燃爆是什么概念? 就这么说吧,一颗普通的手榴弹爆炸,十米范围内没有人能活下来,一公斤tnt爆炸,则相当于两百个普通手榴弹同时爆炸! 也就意味着,这一颗n-886高爆手榴弹炸开,绝对能在当代厚重的石质城墙上轰出一个大坑,比什么投石车可高效多了! 当然,沈凉在天狼寨上使用的手榴弹,肯定不是这款n-886高爆手榴弹,而是最普通的那种,否则策马返城的时候,他也带不回那么多死人耳朵了,早就在爆炸中化为肉沫散于黄土。 说到普通类型的手榴弹,车厢里也配了三箱共计三百颗,不是这玩意有多稀罕,主要是登上永动列车那会儿,水蓝星已经在加剧变冷了,各国高层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动作扩大列车容量,能赶在末日时刻到来之前,建造出那么几百辆永动列车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列车储存空间有限,若非沈凉肩负的责任就是保护,别说高爆手榴弹了,就是普通手榴弹,恐怕都不会给他放太多,最多留下十颗自保便算顶天了。 毕竟制造列车的新型合金虽然坚固,但各国高层也难免担心登上列车的某位人类火种,因扛不住长时间的孤独寂寞冷而选择自杀。 到时候一旦把车厢内上百颗手榴弹同时引爆,即便炸不烂车厢,也没准会导致车厢剧烈震颤,从而脱离轨道造成严重意外。 沈凉却不同。 他经受过大夏国军队最为严苛的技能训练、心理训练、思想训练,因此才被允许车厢内储存品类如此齐全、数量如此之多的热武器。 视线从脚下这几箱手榴弹前移开,沈凉又看向沙发上横放的两把“大枪”。 其中一把是x-069冲锋枪,枪身长一米过半,弹夹容量50发,射程800米,持续扣动扳机,可在三秒钟内,将五十发子弹全部喷射殆尽,另配弹夹五个,弹药二十万发。 还有一把更凶残。 纯银色金属外衣,配新型纤维斜跨肩带,枪身净重三十公斤,里外两层呈圆形连接着足足11根枪管! 没错! 它!正是所谓冒蓝火的哒哒哒加特林! 弹带容量550发,弹药储备一百万颗! 这玩意要是被沈凉带到当今时代的冷兵器战场上……真不知道怎么输啊! 除了以上这些,还有一百个用材和列车车厢一致的新型合金手铐,十根能在列车上靠永动机无限充能的十五万伏军用电棍、一把新型合金三棱军刺、一把新型合金太刀。 最后,就是沈凉最为钟爱的x-99狙击枪。 该狙击枪射程为3000米,弹夹容弹10发,配备弹夹30个,储备弹药20万发,而且每一颗都是相当于一颗普通手榴弹威力的高爆子弹,打在人体上,当场就能给丫炸成肉沫,百分百神仙难救! 由于车厢容量有限,沈凉带上列车的热武器,差不多就是这些。 但即便是“只有亿点点”,也足够他能在当今时代的战场上叱咤风云,嗨到翻皮水了! “倘若没有这群老伙计傍身,狗都不接沈万军的班!权势滔天、随便装杯的小日子固然挺美,可前提也得是有命享受不是?” 沈凉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检查车厢内所有武器是否存在老化问题,确认一切如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又都装回了暗格里。 而他的车厢,除了水、食物胶囊以及这些热武器之外,还有一件高科技黑色紧身衣、一个魔方、一副大夏国版图拼图、一套大夏象棋、几本质量不错的实体小说,外加一摞分类有致的水蓝星各国美女杂志。 后面那些杂物就不多提了,毕竟在永动列车里孤独寂寞冷的这几年,玩也玩腻了,看也看腻了,审美也疲劳了。 主要还是车厢空间存量有限,基本上每节车厢的主人,都只能根据自己车厢体积大小,来自主决定带一小部分满足个人喜好的物品上车,其余九成以上的空间资源,都必须拿来储存与其精通专业相关的物品。 比如住在沈凉隔壁,也就是第三节车厢的那个老头,他就是一个医药用品科研怪人,曾经有一次沈凉耐不住寂寞,打算到隔壁串串门,于是就拨通了电子屏幕上的视频电话。 第一次没通。 第二次没通。 足足打了十七次,那老头才接通视频电话。 当时屏幕上除了老头邋里邋遢的臭脸,沈凉还瞧见了隔壁车厢内的大体景象。 其活动范围大概也得有个四十来平米,床是一张单人床,其余部分空间,全被打造成了一张张实验桌,桌子上面和桌子四周,则摆满五颜六色瓶瓶罐罐及各类科研机器。 老头跟沈凉的对话倒也简单,直接就是一句“闲着没事别找骂”,就当即挂断了电话。 这也导致老头所在车厢,成为了沈凉永远跨不过的一道屏障,自然也就无法跟其他车厢里的邻居串门聊天。 话说回来,那套黑色紧身衣也蛮有用处的,不仅弹性好,穿在身体上冬暖夏凉,还可以防火防水防刀防子弹。 不过防子弹这一说,仅仅局限于威力比较小的那种,如果是沈凉手里现有的这几把枪,那就算侥幸防下一颗子弹,估计也得给他震出致命内伤。 第26章 我家殿下 暂时没有打开其它车厢的办法,于是沈凉大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现有物品,便举着火把一路出了山洞。 哑奴一直守候在山洞洞口,屏气凝神,时刻聆听着洞内的风吹草动。 随着沈凉并未刻意掩饰的脚步声逐渐临近,哑奴悬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而走出山洞的沈凉,发现洞口除了今后负责看守山洞的哑奴之外,还有一名院内丫鬟正在等候。 见到沈凉,丫鬟即刻上前,恭敬施礼后说道: “殿下,褚少爷来院里寻你了。” 丫鬟口中的褚少爷,自然是晋城之中“狼狈”组合的“狈”——褚食乐。 作为王府之外跟沈凉关系最铁的好兄弟,褚食乐几乎每年都会陪着沈凉一起欢度诞辰,同样地,褚食乐每年的生日诞辰,沈凉也必定会携礼到场。 说到这,就不得不谈及一下晋王府与晋城褚家的关系了。 褚家世代经商,早年沈万军还只是一名王朝小卒之时,褚食乐的父亲褚有财,就已经是接过褚家财政大权,并带领褚家一路夺得晋城首富宝座的顶级豪绅了。 之后大炎王朝与东瀛王朝几场不痛不痒的小战役打下来,沈万军立得军功,获封七品武将,不算衣锦还乡的衣锦还乡了一把,进而与登门祝贺的褚有财产生交集,并在褚有财的倾力支持下,自筹军饷,广纳晋城好男儿,扩充手下军队编制,最终沈家军雏形构建而成。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当初不是褚有财豪赌一把,对急需筹集军饷扩建心腹大军的沈万军施以援手,恐怕沈万军也没法那么快就拥有一只无敌之师,坐上位极人臣的宝座。 所以在沈万军真正意义上荣归故里后,不仅明里暗里帮褚家拿下不少公家买卖,还使得两家年龄相仿的小儿子结为狐朋狗友……啊呸,至交好友。 总之就是如今步步登高的褚家,只要不做出损害晋王府利益的事,那么只要晋王府还存在一天,褚家就永远是把控晋州商脉的绝对领头羊! 也正因两家有着这么一层关系,以至于褚食乐每次来王府找沈凉玩,从来都不需要下人通报,只要褚食乐不愣头青似的往不该去的地方跑,说晋王府是他半个家都不为过。 这,也是沈万军和沈凉父子俩给褚家人的无上特权。 “就知道这吃货不可能不来。” 沈凉会心一笑,又冲丫鬟摆摆手道: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他我马上到。” 丫鬟再施一礼。 “是,不过殿下,门外还有两人来访,说是找您和王爷有要事相商,王爷还在山顶,命令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扰,所以您看……” 沈凉闻言,下意识的就以为是某个王府枝节,打算赶着自己及冠的日子前来贺礼,正欲出言打发,就又听丫鬟补充道: “哦对,两人自称名叫楚七和杨凡,从中州帝都而来。” “楚七?杨凡?” 话到嘴边,获悉来人身份的沈凉,顿时改了主意。 尤其是对方已经自报家门到“来自中州帝都”这种程度,无疑是说明这个楚七似乎打算摊牌了。 摊牌。 摊什么牌? 沈凉目前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不过他也不打算相通,毕竟现在沈万军还没老到退位让贤的时候,有他在,天塌下来也用不着自己拿脑袋去顶。 “那你就甭管院子里的事儿了,先去门外回报一声,就说本殿下正在沐浴焚香虔诚念佛,是每日的必修课,任何人不准打扰,等我这边结束了,再邀请他们入府一叙。” “另,关注着点沈万军的动静,要是他下来的早,就先让他去接待二人。” 丫鬟领命,应下退去。 随之沈凉又换上笑脸,跟哑奴闲聊片刻,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小院。 院子里,春日灿烂粉红一片的桃树上,此时结满了成熟硕大的鲜桃。 这些桃树,日日都有院内丫鬟精心伺候,浇水、施肥,用料用量皆会随着时节的变化而变化,可谓精心呵护到了极致,故而桃树结下的桃子,几乎不存在“残次品”,光是用眼睛看都甚有食欲。 褚食乐盯着树上的桃子,像是在欣赏天下最美的美人儿,眼睛直冒绿光。 可谓不负沈凉所赠“吃货”之名。 不过褚家人,尤其是能被当作接班人培养的褚家人,就没一个不是自幼精明的。 晋王府承蒙褚家恩惠,这份情谊,当铭记于心,且付诸行动加以扶持。 可如果就因为晋王府对褚家大开方便之门,褚家就仗着这一点为所欲为,不分主次,那么早晚都得被晋王府当作脚底板的一根刺给无情拔掉。 毕竟人情难还不假,却也并非永远还不完。 假如说当年褚有财赠予沈万军十万两白银发家。 那么之后这些年里,晋王府帮助褚有财赚取的利益,恐怕百万金都不止了。 所以褚有财从小就教育褚食乐—— 对你凉哥儿,可以掏心掏肺的去相处,也必须掏心掏肺的去相处,但切勿不可把自己看得太重,从而在日常相处中得意忘形。 否则他日人首分离,为父也无力回天。 褚食乐牢记这一点,因此他从不会在没有得到沈凉准许的情况下,随便触碰王府内的一草一木。 “看着干嘛?想吃就摘下来,用井里的水洗洗尽情啃。” 走进院子的沈凉径直走到一棵桃树前,就近摘下两颗大桃,朝着褚食乐就丢了过去。 肥胖却不影响行动灵活的褚食乐,用他那双肉嘟嘟的肥手连接带抱,稳稳将沈凉丢来的桃子拢在胸口。 眯着小缝儿眼,嘿嘿一笑道: “咱凉哥儿向来都是有啥好东西都跟咱一块分享,那咱也不能背着凉哥儿吃独食不是?” 此话一出,准备好茶水端到院里来的小菊,将茶具躬身放在院内石桌上的同时,抿嘴轻笑道: “院里的桃子殿下早就吃腻了,若非褚少爷年年都来好心帮忙,约莫得浪费不少呢。” 贪财好色的褚食乐,对体态丰腴的小菊不敢多看一眼,打趣回应道: “呦,感情我是专门来帮凉哥儿打扫吃食的呗?” 早就跟褚食乐混熟的小菊并不担心引起这位富家大少不快。 “奴婢可没这么说,奴婢的意思是让褚少爷多吃点,不浪费吃食,也算间接帮我家殿下积攒功德了。” 褚食乐挑挑眉头,笑容蓄满坏意。 “啧啧啧,‘我家殿下’,听菊妹妹这口风,俨然是把凉哥儿看作私有物了啊,那你可得抓点紧,院里的妹妹不少,各有各的风姿绰约,万一被旁人抢先怀上小凉哥儿,你家殿下没准就不是你家殿下喽!” 小菊到底还是败下阵来,红霞飞云,捂着脸跑走。 “褚少爷,你瞎说什么呢,羞死人了~” 第27章 下场? 晋王府内,每一院都有它自己的名字。 沈凉日常起居的这个小院,名曰——君子院,是他娘尹素娥亲自所取,意在叫沈凉做人当为君子莫成小人。 君子院内,有丫鬟一十八人,以梅兰竹菊四大丫鬟为首,燕瘦环肥,风姿各异,且无一不精通至少一门“技术活”,可谓尽是丫鬟中的极品。 而梅兰竹菊四人,又是尹素娥从小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她们熟知小殿下沈凉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也同样早早就把一颗芳心牢牢拴死在了沈凉身上。 若非彼此间存在着不可逆转的地位差距,这四大丫鬟,当真称得上是沈凉的青梅竹马,五人近乎一起长大,又正值青春年少芳心暗动的年龄,说她们对沈凉一点心思都没有,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沈凉…… 他上辈子就是个极好美女的主儿,虽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但当下四块喷香的肥肉整日在嘴边晃荡,摸摸抓抓之举,自是少不了的。 几句话羞退小菊后,褚食乐拿过沈凉手里的大桃,继而拖着肥胖且灵活的三百斤身躯,一路窜到院内水井旁。 打水、舀水、洗桃一气呵成,明显不是头一回干这档子事儿了。 随即狼狈为奸的兄弟俩就坐到石桌旁,按捺不住吃货本性的褚食乐,咬下一大口肥美多汁的鲜桃,咽下后心满意足,才腾出嘴来对沈凉说道: “凉哥儿,王爷放出话来,不准任何人参与你的及冠礼,所以今儿我没上山,你可不能在心里埋怨我。” 沈凉漫不经心的啃着桃子,在他这里,压根就对当今时代的十八岁及冠礼毫无感觉。 毕竟他上一世十八岁的时候,也只是跟几个关系不错的战友搞了场酒局而已,水蓝星科技时代,哪有人会像大夏古朝时那般,对诸多礼数规矩看得如此之重。 “行了,知道你的心意,你不埋怨我就算是好事。” 褚食乐连连摆手,即便明知是装出来的惶恐,却仍旧演技惊人。 “哪里的话!我褚食乐这辈子就认凉哥儿你一个亲大哥,我埋怨我爹也不能埋怨你啊!” 沈凉闻言打趣。 “哦?感情在你心里,我比你爹还重要?” 褚食乐胸脯拍的砰砰响。 “这不是必须的!凉哥儿,你要不信,你就让我去抽我爹一嘴巴,我保证二话不说,立马回去把这嘴巴扇了!” 说着他便从石凳上站起来,满脸严肃,作势只能沈凉一声令下。 沈凉相信褚食乐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更相信褚食乐真就干了,他爹褚有财也不会拿棍子废了他。 因为褚有财比褚食乐更精明。 早些年沈家欠褚家人情那回事,沈万军也跟沈凉讲过。 所以明面上十八岁,实际上前后两世加起来已经年近半百的沈凉,非常清楚褚家对沈家的态度如何。 “坐下吧,我闲着没事让你扇你爹耳光干嘛。” 褚食乐重焕笑脸,又啃了一大口桃子,含糊其辞道: “那啥,凉哥儿,贺礼我带来了,就在大门外候着,要不咱去瞧瞧?” 沈凉下意识的就要起身,随即又想到大门外还有两个惹人厌的在等接见。 “你来的时候没在门口碰见旁人?” 褚食乐一脸懵。 “没有啊,就我这一辆车。” “那就是后到的。” 沈凉小声嘀咕,褚食乐大为不解。 “啥后到的?” 沈凉这才解释。 “还记得昨天跟咱斗鸡的那两位吗?” 褚食乐当即点头。 “记得啊,一个叫楚七,一个是他狗腿子杨凡。” 回答完沈凉的问题,褚食乐又立马反应过来。 “难不成是他们俩来了?” 沈凉点点头。 褚食乐思虑片刻,作出心中揣度。 “哎凉哥儿,你说他们该不会是哪个经商为官家里的子弟,奉父母之命来王府打先锋,企图跟王爷攀攀关系啥的吧?” 直到此刻,褚食乐都没有注意到楚七腰间香囊及其姓氏所隐藏的猫腻。 沈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在褚食乐听来颇有些云里雾里的回道: “大炎九州,所有经商为官的人家,都有可能来巴结晋王府谋求更上一步,但唯独这楚七不需要跟我家攀关系。” 不等褚食乐追问,心中有了盘算的沈凉,兀自起身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一块去瞧瞧这俩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兄弟俩一路走向王府大门,与此同时,正在陪主子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杨凡,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狂躁之意了。 只听他指着王府大门还算克制的叫骂。 “这晋王太无法无天了!以前朝上的百官不满之言,我还以为存有夸大其词的身份,如今看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子,杨凡以为,此次回朝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必须跟皇上狠狠参他晋王一本,否则实属咽不下这口恶气!” 楚七的脾气修养再好,有了昨天和今天两天的经历,也确实是不免心生愠恼了。 好歹他也是堂堂大炎皇帝的亲儿子,并有望继承皇位,为大炎再度开创一个百年盛世。 若是将来他梦想成真,坐到了那顶天高的位置上,再被人传出前来晋王府时等在大门外足足一个多时辰,岂不得龙颜尽失,大闹笑话?! 脸色阴沉的默然一瞬,楚七在身上摸索片刻,最后扯下腰间香囊,丢给杨凡命令道: “再去叩门,如若晋王府仍不肯接见你我,便将此香囊传于晋王手中!” 杨凡见主子终于要爆发了,不由得心中暗喜,长舒一口郁气。 “是!” 手握代表皇家的金龙信物,杨凡底气十足,三步换作两步的跃上台阶,用力叩响王府大门。 “贵客登门!速速迎接!” 话音落下不到一眨眼的工夫,王府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现身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着管家衣装,姓吴,乃是王府诸多管家之一,算是小有地位。 吴管家笑脸相陪,冲杨凡重复先前说词道: “二位公子,王爷在坐潮山上养神,殿下还在沐浴焚香虔诚念佛,要是二位等不及,不妨先去找家客栈歇息片刻,稍候再……” “我们家公子已经在大门前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了!这次你再不叫沈万军出来迎接,晋王府就等着遭殃吧!” 杨凡不客气的将吴管家打断,而吴管家一听杨凡如此出言不逊,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可知于晋州地界出此狂言,当是何种下场?!” “下场?” 杨凡脸色更阴,冷笑讥讽之意甚浓。 他二话不说,将满腔郁气化作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了吴管家脸上! “啪!” “告诉你个狗奴才!这就是下场!” 第28章 何等罪过 王府中人,天生比寻常百姓人家身份高一截,这是不必明说也毅然存在的潜规则。 特别是晋王府中的下人,就更加不能当作寻常下人看待。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你是一名实打实的正三品朝中大员,进了晋王府碰上吴管家之流的奴才,也得放下所谓的官长架子,以笑脸相陪。 否则万一这吴管家在晋王耳边吹吹风,随便说你一两句不是,没准就会给你埋下日后掉脑袋的祸根。 可当下此刻! 杨凡对吴管家,已经不是无礼那么简单了,而是切切实实的将一记耳光抽在了吴管家脸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杨凡无故伤了人。 同样意味着杨凡狠狠抽了晋王府一巴掌! 不过吴管家倒也没哭没闹没上吊。 不似沈凉上一世大夏国中古朝背景影视剧里演的那般,奴才在家门口受了气,立马捂着脸痛斥对方一顿,然后要么转头摇人,要么飞速跑回府内找自家主子告状。 这,也得归功于沈凉早些年对下人们赐予的一番深刻教诲。 “你们要记住,无论是一辈子生活在晋王府里,还是他日清算月钱回家找个营生陪婆娘夫家过日子,受了欺负,最好的回击方式不是立马打回去骂回去。” “而是先把这个理儿站住脚,完事只要还活着,能有一口气从鼻子里喘出来,就算爬,也给本殿下爬回晋王府!” “你们一日是我晋王府的人,就一辈子是我晋王府的人!” “沈万军护短,我沈凉也护短!” “那八十万沈家军的账,我可能没啥本事能帮着清算,但家里这点小账,本殿下还是能帮你们算个清楚的!” 当时之所以召集王府下人发了这么一通感言,是因为有个下人在陪沈凉逛街遛鹰时,恰好碰上个不长眼的外地人。 那人起初不知沈凉身份,偏要花钱买下白将军,沈凉懒得理他,只说不卖,随之那人就开始言语谩骂沈凉不识抬举云云。 随沈凉出行的仆从气不过,便与对方所带家奴大打出手。 结果自然是把事情从单方面谩骂变成了双方互殴的性质,虽说最后那公子哥儿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却没能让沈凉亲自、当面的出这口气。 难免心里憋屈,于是就有了上面那套老气横秋的训话。 意外之喜是,从那天起,王府下人就对这位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上山挖洞的小殿下,产生了那么一丢丢好感。 不过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不长眼的人来找晋王府的不痛快,所以也就始终没能验证,沈凉对王府下人的护短,究竟是不是真的护短。 真护短的话,又能护短到什么程度。 而说起“护短之举”,沈凉的确不是光说不练嘴把式。 大概因为沈凉上一世在大夏国的身份地位,就跟沈万军这一世在大炎王朝的身份地位几乎一样,都是同样的位极人臣、手握一国兵权外加自身能耐足够支撑“霸道”滋养横生。 由此当年凡是有什么对沈凉部下不好听的话传进他耳朵里,那甭管对方是何种背景,有多大的靠山,最终下场一定逃不过被沈凉加倍清算! 吴管家第一时间,也没想着今日之事能叫自家小殿下履行承诺什么的,他莫名冷静的站在原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鲜红的巴掌印,仿佛都没落在他本人身上一样。 看向杨凡的眼神里,并无太多愤怒怨恨,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寂静冷漠。 “阁下可知,在晋王府门前动手伤人,是何等罪过?” 在自家主子撑腰下,总算把这两天胸中郁气发泄出来的杨凡,此时只觉满身痛快,哪里顾得上什么狗屁罪过不罪过的。 你晋王府是很牛。 可你牛能牛的过我家主子吗?! 恐怕你们是天高皇帝远习惯了,忘记这大炎王朝并非姓沈了吧! “呵。” 杨凡嗤笑一声,不屑反问。 “那你可知,怠慢我家公子是何等罪过?!” 吴管家依旧不急不躁,据理力争。 “王朝有法,凡登门拜访官家府邸,若非公事,当发拜帖、接回帖、遵约定时日,守信登门、叩门、下人引见。” “你与贵公子唐突登门,已是坏了规矩礼数,我等未将尔等棍棒驱赶,已然算是给足面子,做足让步,又何来怠慢一说?” 此番言语回击,有理有据,怼的杨凡一阵脸红脖子粗。 吴管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一脸平静,视线越过杨凡,与其主楚七隔空问道: “公子放纵手下随从如此目无王法,难道不该给我晋王府一个交代么?” 楚七不想跟晋王府闹得太僵,也没那个资格闹得太僵。 要知道,他还不是登临皇座的当朝天子,只不过就是诸多天子候选人之一而已。 且不论他日到了竞争皇座的关键阶段,是否需要得到晋王府支持,就说现在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够随手调用的切实资源而言,也远不是能够真刀真枪跟晋王府掰掰手腕的。 可千言万语百种说法都抵不过一时恼愤冲头。 人已经打了,难不成这晋王沈万军,当真敢在朗朗乾坤之下,对自己这位大炎皇子兴师问罪不成?! 楚七运了口气,没有回答吴管家的问题,而是冲杨凡命令道: “杨凡,将香囊给他。” 杨凡得令,知道接下来就是自曝身份,吓尿晋王府上下所有先前对自己、对主子不敬之人的时候了。 不免内心兴奋,对晋王府众人的后续巨变反响充满期待! “看好了!你们今日怠慢的究竟是何人!” 说着杨凡就把香囊狠狠推进了吴管家怀里。 然而让主仆二人万没想到的是,兴许是晋王府超然大炎一切势力的尊崇地位,让府上下人们也都潜意识里习惯了,所以吴管家压根都没伸手去接香囊,只是任由香囊撞了一下他的胸口,随之掉落。 “小殿下曾经告诉过我们,不管是谁,只要平白无故欺负了府上的人,就都得按规矩、道理、律法赔罪,并付出相应代价。” 杨凡登时大怒,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皇族脸面”,愤声暴喝!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第29章 小摩擦 尽管沈凉魂穿后的大炎王朝,并不是他上一世大夏国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个朝代。 但其实在很多文化背景、交流语言、房屋建筑、阶级制度、律法规矩等方面,都是存在一定共通性的。 沈凉无法解释这一点,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更不清楚如果他的灵魂可以穿越附体,重活一世,那是否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阴曹地府、仙境神迹。 总而言之,大炎王朝的皇族,跟大夏国古朝时期的各代皇族一般无二,尤其注重皇家威严,且无论谁敢触碰龙之逆鳞,必将头顶祸罪,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抄斩! 故此。 别看楚七递给杨凡,叫杨凡亮明给晋王府看的只是一个小小香囊,但香囊上一旦绣了只能代表皇权皇族至尊形象的五爪金龙,它的意义和价值就彻底不一样了! 而尚且不知行为有失的吴管家,没有接好金龙香囊,导致香囊掉落在地,沾染尘土,这无疑是一种挑衅皇权、视皇权如粪土的必死之罪! 不怪杨凡此刻的反应如此激烈。 自幼被送入宫内,成为皇子伴读的他,接受的思想洗礼就是理所当然的皇权至上。 如今晋王府的一个小小下人,胆敢将他平日匍匐跪地、抬头仰视都还嫌不够敬畏的“皇权”丢落在地,这岂能不令其勃然大怒?! 而且吴管家的行为,显然也正中杨凡下怀。 杨凡不傻,他知道晋王府不好得罪,甚至就连自家主子,真到了某些原则性问题的关键节点上,兴许都得忌惮晋王三分。 可如若王府中人有罪在先……那他公报私仇起来,不免就有着天大的底气了! 怒斥声落,杨凡迅速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尘土,随之又伸长衣袖,用明显价值不菲的这块料子,珍而重之的擦拭香囊上沾染的尘土。 擦拭过后,杨凡手举香囊,怒瞪吴管家继续骂道: “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真以为进了这晋王府,天底下人就没谁能治得了你了?!” “睁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然后告诉我!谁给你的胆子敢将它丢在地上!” 杨凡的叫骂,并未引起吴管家的态度转变。 吴管家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凡,在他心里,晋王府就是天,除了王爷和王爷的嫡系家人之外,没谁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动他。 “先是出手伤人,后又出言不逊,此事我必将禀报王爷,到时王爷自会还我公断。” 说着面无表情的吴管家便要转身回府,杨凡见状,刚刚凭借打人叫骂发泄出去的怒火,瞬间又爆燃起来了! 只见他一手抓住吴管家的胳膊,将其蛮横的拽了回来,然后仗着自幼陪楚七练过几年武功,自己落下点三脚猫的功夫以及勉强打开三五宫穴、尚未至九宫境的浅薄真气,脚下突然袭击,斜踹在吴管家小腿上。 吴管家吃痛之余,身体当即就不受控制的往一侧倾倒。 杨凡手上动作不停,趁吴管家身体倾斜,又一腿猛地踢中后者腹部,吴管家身体到飞出去,重重砸在了半敞半开的王府大门上。 “砰!” 吴管家应声反弹落地,杨凡不依不饶,紧追过去,面目狰狞,抬起一脚就要狠踩吴管家的脑袋。 自始至终,楚七虽然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也仅限于此,他默许了杨凡的所有行为,也深感这种出气方式非常贴合心意。 所幸嘴角溢出血丝、脸上不再平静而是三分痛苦七分诧异的吴管家闭上双眼,准备受下杨凡这一脚时,一道喝止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住手!” 喝声入耳,杨凡急停动作,将抬起的脚悬在了半空。 吴管家趁机从他脚下滚出来,然后捂着肚子,一路踉跄到来者身边。 “殿下,我……” “能忍一会儿吗?不能的话就先去疗伤。” 沈凉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打断吴管家的话问道。 吴管家咬咬牙,明明很痛却强忍着说出主子想要的答案。 “殿下,小的没有大碍。” “那好,跟我来。” 沈凉带着褚食乐和受了伤的吴管家,径直走到王府大门外的台阶上。 杨凡瞧见沈凉丝毫不慌,仅是退后两步,给沈凉三人腾出地来,便保持着先锋姿态,继续替楚七站稳头阵。 适时,在不远处一个小摊上喝口小酒的几名奴仆,眼看主子从府里出来了,急忙丢下碎银结账,牵好拉着贺礼的马车速速赶来。 褚食乐率先开口,站在台阶上指着 “逮着点空闲就跑去喝酒寻乐,是不是老子平时太惯着你们了!” 几名奴仆当即惶恐跪地。 “少爷息怒!我们知错了!” 褚食乐也不废话,他斥责这几名奴仆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如果他们没去喝酒寻乐,早点发现吴管家在王府门口被打,并及时上前帮忙,那沈家的脸,也就不会被人堵在大门前打了。 于是他直接扭头询问沈凉的意思。 “凉哥儿,你说这几个下人该怎么处置?要不我回去剁碎了用桶装好,再送到府上当白将军这两日的吃食?” 几名下人闻言吓得急忙求饶,甚至有个胆小的,当场就尿了裤子。 沈凉知道错不在几人,更知道只要自己点个头,那么这几个跟了褚食乐有些年头的趁手仆从,就真得给白将军果了腹。 他摆摆手,回褚食乐一句“不关他们的事”,转而便把注意力放回了楚七和杨凡身上。 褚食乐骂了句“还不谢过殿下不杀之恩”,几名褚家奴仆使劲磕头谢恩,看着他们退到一旁等待指示后,他就也跟着看向了找死的两人。 沈凉虚眯着眼,目光在杨凡脸上定格片刻,复又转移到了台阶下的楚七那里。 “楚兄,今日登门,是故意来发泄昨日输我一场斗鸡之怨气的?” 光看表情,楚七也摸不清沈凉态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摇头笑道: “沈兄弟多虑了,今日登门纯属有公事相商,与昨日玩乐无关,至于方才之事,不过是下人们之间的一点小摩擦,相信沈兄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 第30章 不对 “不对。” 吴管家、褚家下人、楚七、杨凡等人,无不认为沈凉不会那么干脆的拒绝这番说和之言。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楚七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嗣,为了一个府中下人,在不明对方身份的情况下随意将其得罪,大概率会得不偿失。 然而只有褚食乐深知自己这位凉哥儿的脾气秉性。 到底是一块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晋城“凶名赫赫”的狼狈组合。 褚食乐从见到吴管家被杨凡打伤的那一刻起,就认定对方肯定是要遭倒霉了。 因为褚食乐十分清楚。 对于沈凉而言,别说是下人被揍,就是他自己这个好兄弟被揍,前者都不会过于纠结“被揍”本身。 照沈凉的意思便是,拳头打在旁人身上,我又不疼不痒,干嘛纠结“被揍”这件事。 但! 沈凉可以不追究“被揍本身”,却不能不追究情谊、脸面甚至是尊严等原则性问题! 你打了我晋王府的下人,那就是在践踏我晋王府的脸面和尊严! 皇子又如何? 天子又怎样! 到了我晋王府的势力范围管辖内,就算你真是条能够呼风唤雨的龙,也得问问我这头坐山虎愿不愿意淋这场雨! 更遑论。 在我这里,你还没有正式曝光自己的身份,我又不知道你是皇子,只知道你此刻无礼登门的无礼之举,理当付出成倍代价! 于是一声“不对”,就这么从沈凉嘴里脱口而出了。 楚七闻言,本就心中压着火气,既然已经决定要自曝身份,那他也就不必过于忍让沈凉了。 而且他倒要看看,这晋王府内的风气,究竟有没有企图歪斜的迹象。 如若晋王府果真仗着天高皇帝远,打算辜负先帝重托,那作为先帝的亲孙,他楚七无论如何都得记下这笔账,然后提早想办法为大炎楚氏铲除异己,巩固皇座! “哦?那依沈兄弟的意思是……” 众人视线随着楚七的追问,再度聚焦到沈凉身上。 沈凉微微一笑,理所当然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自古以来的老理儿,楚兄应该不会不懂。” 楚七将手中折扇甩开,轻轻扇风道: “楚兄以为,我这仆从当如何还债?” 沈凉不答,只是头也不回的低喝唤道: “吴管家!” 吴管家捂着肚子大步上前。 “殿下。” “去。” 沈凉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杨凡。 “把你现在能使出来的力气全使出来,给我狠狠地打他一顿。” “是,殿下。” 晋王府人,就跟八十万沈家军、上千万晋州百姓一样。 他们眼里,没有大炎天子,只有沈家晋王。 王爷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王爷没说的,那纵使天上神仙来求,他们也决计不会给出半点反响! 由此,吴管家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就转身走向了杨凡。 杨凡眼看吴管家阴沉着脸朝自己走来,当即暴怒瞪眼道: “我看你敢!” 杨凡不威胁还好,这么一威胁,吴管家改走为窜,一个大步上前,啪的一声就狠命甩给杨凡一耳光! 万没想到吴管家真敢出手打自己的杨凡,竟是没能做出躲避反应,实打实的挨了这一下。 同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在杨凡脸上瞬间浮现,全场静默片刻,继而就在吴管家准备大展拳脚之时,回过神来的杨凡彻底疯狂了! “啊啊啊啊!狗奴才!你找死!” 运足体内浅薄不堪的可怜真气,杨凡右手攥拳卯足劲力,作势就要往吴管家脸上轰砸而去。 料到杨凡会暴怒反击的沈凉,抢先一步沉喝道: “我以晋王府的名誉发誓!若敢还手!你今日必死!” 如果沈凉说的是“我以我的人格发誓”云云,杨凡这一拳,势必是不可能收的住了。 可“晋王府”三个字,对于大炎百姓,乃至举世诸国而言,却仿佛自带魔性一般,总能创造出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包括叫子弹出膛般的拳头,老老实实定格在击中目标前的任意一个位置上。 就这样,杨凡的拳头,终究还是在距离吴管家面颊不足两寸远的地方生生停住。 台阶下的楚七,也没想到沈凉为了一个王府下人,居然不惜搬出整个晋王府来恐吓自己这边,不由微微皱眉,愈发烦躁。 随即,不等沈凉再度开口,楚七就慢条斯理的走上台阶,站到杨凡身边为其撑腰道: “杨凡,将香囊拿与沈兄弟过目。” 杨凡火气再大,也自知是一条必须听命于主子的狗,当然,这是一份荣耀,而非什么丢人现眼的身份。 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皇族嫡系的狗。 楚七提及香囊,沈凉不用过脑子都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摊牌了。 而一旦自己睁开眼睛看了对方亮出的这张牌,就意味着吴管家今天挨的打,只能白挨,又或者…… 沈万军大概率会不顾对方的皇子身份,坚持拿下杨凡给自家奴仆一个交代。 那样一来,晋王府不会遭到新帝的任何实质性打击,但同样毋容置疑的一点是,从今天开始,晋王府这根扎在皇室眼睛里的刺,就显得更加碍眼了! 沈凉不想给沈万军找麻烦,更不想连累王府上下的每一个人。 所以。 他选择耍无赖。 “楚兄,念你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我才愿意站在这里跟你讲道理,不然的话你大可去晋城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我沈凉做事,向来喜欢先斩后奏,且保证事后一定是自己占理,叫人挑不出半块铜板的毛病。” “今日之事,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什么香囊什么玉佩,我现在都没兴趣欣赏,只要你让你的狗奴才站在原地把账目跟我晋王府清算了结,我就还当你是个朋友。” “否则……” “我就要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楚七强忍情绪,尽量保持脸上笑容。 “沈兄弟,只是过目一眼而已,耽误不了太久,倘若看完香囊之后,你还执意要跟我算的那么清楚,那我保证给你一个能让晋王府满意的交代,如何?” 楚七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按说沈凉应该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并且因为楚七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香囊,也是不禁令当前的褚食乐和吴管家,悄然将视线瞥向了杨凡手里的香囊。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香囊上,赫然用金丝细线绣了一条五爪金龙! 这! 这可是皇族特有的身份标识啊! 一时间,褚食乐和吴管家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再也不似先前那般气定神闲了…… 第31章 不如何 此时此刻,紧张情绪在褚食乐和吴管家心里,也是分强弱等级的。 吴管家略弱,褚食乐较强。 吴管家这边的问题简单,他与楚七、杨凡之间的芥蒂,源自于他奉命不准后者二人进入府内,从而导致楚七和杨凡忍无可忍,最终杨凡出手伤人,暴打了他一顿。 如今楚七身份基本上已经亮明,面对这天底下晋王府唯一一个不太好招惹的存在,吴管家没法不去想,曾经大放豪言的小殿下,能说到做到,帮他一个随时可以更换、并且你不干大有一群人抢着干的王府管家和皇族中人针锋相对么? 不是吴管家不相信沈凉。 而是吴管家扪心自问,同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弃卒保车。 说不准会比沈凉接下来的举措更狠,比如说当场捆绑起来叫人持棍打个半死,以求能平息这位皇族子嗣的怒火,免得给自己、给晋王府惹火烧身。 所以在这份略弱的紧张情绪过后,吴管家就有点认命了。 谁叫他生来嘴里没塞着金汤匙呢? 什么样的命运,就该承受什么样的人生。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我命由我不由天、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天命之子。 有的只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平凡人,耗尽一生心力去为那些百分之一的人,拼了命去做一些不平凡的事。 末了上面的龙凤麒麟,吃肉吃到把剩下的肉渣随地喂狗, 可不就是得乖乖认命。 再说褚食乐。 他倒是勉强能算那一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但还是那句话,遇事遇人最怕比较二字。 如果说沈凉是生来麒麟,那么褚食乐最多也就算是一山老虎。 麒麟急了,龙凤也要忌惮三分。 而老虎急了,就只能换来被龙凤无情吞食的下场。 回想从昨日接触到现在,自己言语上对楚七和杨凡的诸多讥讽、叫嚣、鄙视…… 褚食乐只觉背后腰部往下的某朵小花瞬间缩紧! 他爹褚有财还跟他说过那么一番话。 甭管你平日里怎么忠心不二的给晋王府小殿下当狗卖力,也永远不要妄图换来同等付出的回报。 一来这天底下本身就是事事付出十二分努力,往往收获五六分回报便已算极好。 二来自古薄凉帝王家,晋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里面稳稳落在王座上的人还活着,那就一直会有身上绑着沉重筹码的狗,愿意主动上门讨好只求换来一张船票。 换言之,晋王府不缺忠心的狗,单凭忠心,你大概率不要奢求主人能为了你拼死拼残。 由此,褚食乐跟吴管家一样,也没法不去想,倘若沈凉接下来的决定,真就是打算跟楚七这位皇室嫡系子嗣结交示好,那么他褚食乐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恐怕就是把这张肥脸自觉丢掉地上,自觉狠狠踩踏,再自觉没脸没皮的向皇家公子哥儿赔罪求饶了。 这并不能说是褚食乐贪生怕死的丑陋脾性。 恰恰相反,这只能说明生在褚家的褚食乐,没有辜负褚家血脉里的精明劲儿,正因思想早熟,方知大局为重、褚家为重。 然而! 沈凉接下来与那句“不对”一般无二,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的回答,却是令吴管家和褚食乐二人大跌眼镜! “不如何。” 在楚七言语间提出的最终疑问,都被沈凉在前面加了个“不”字。 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大概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我内心已经有我认定的解决方式了,其它任何一种我都不接受,哪怕我真就当场认下了你皇族子嗣的身份,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楚七的双眼,随着沈凉的答复给出,不由得徐徐眯了起来。 此刻他的心情,差不多快要跟杨凡一样了。 都是觉得这晋王府似乎果真如朝上传言所说那般,仗着手握重兵,天高皇帝远,不无藏有狼子野心的可能。 最起码,也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的叛逆臣子! 当然,这一点目前还是楚七言之过早,毕竟沈凉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去认证他的皇族子嗣身份,不知者,仍有事后无罪的从轻处罚特权。 “沈兄弟,你我现在说什么都为之过早,不妨听楚某一句劝,先看过香囊信物,再谈后话?” “不行。” 这是沈凉第三次拒绝楚七,所作姿态,毅然坚决。 “我这个人没有报隔夜仇的习惯,一般都是有啥事立马就得摆弄清楚,否则晚上觉都睡不踏实。” “偏偏我还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谁影响到我的睡眠质量,我就恨不得抽他的筋断他的骨。” “所以……” 沈凉也徐徐眯起了双眼。 不就是眯眼发狠么,谁他娘的不会啊! “吴管家!” 沈凉骤然沉喝,惊得吴管家一个狠狠打了个机灵! 回过头来,对上沈凉目光。 在沈凉的目光里,吴管家读出了一种“你尽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的蛮横霸道。 这种可能会让敌人很不舒服,但却能让自己人打心眼里踏实感激的蛮横霸道,吴管家活了大半辈子,就只在四个人身上见到过。 晋王沈万军,大小姐二小姐,外加今日锋芒初现的小殿下。 至于王妃和世子殿下,则从来没有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表现出过争锋姿态,这母子俩脾性最像,都吃斋念佛,都待人和善,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不过如此。 吴管家片刻失神之际,沈凉也是冲他下达了死命令。 不急不躁,不怒不愤。 就只是告诉他。 “他方才就只打了你一个巴掌吗?就算是,你身为晋王府的人,也该十倍还之,以正我先帝亲封异姓王之首的尊严威望!” 沈凉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加上他表现出来的霸道气势,吴管家直接就豁出命去了! 反正死也是为晋王府的脸面而死。 对于一名土生土长的晋州人而言,为晋王府死、为晋王死,那便是此生最大的荣耀,可称光宗耀祖,亦可按族中最高规格入殓方式厚葬祖坟! 于是,在杨凡七分不敢信、三分忌惮沈凉那句“敢还手你今日必死”的情况下,吴管家随之而来的十几个耳光,无一不是卯足全力,实打实的抽在了他的脸上! 晋王府大门前,只听一阵清脆巴掌声如打水漂般连绵响起,当真好不痛快! 第32章 三皇子楚启 开九宫,蓄真气,方才能被正式判定为踏足武道之路。 杨凡虽未开九宫,却也在那么多年的伴读生涯中,侥幸习得了一门盘膝吐纳、凝练真气的武道功法,勉强算是登堂入室,堪可与普通人划分开一点点的差别。 而这一点点差别,就只能是让他打起别人来下手更重一些,可别人若是打他,所承受的痛苦就几乎跟常人无异了。 由此。 在吴管家豁出性命,恨不能使尽毕生气力,来维护异姓王之首那份威严的狂抽耳光下,被当场打懵的杨凡,一双脸颊迅速肿胀起来,在几颗松动的牙齿缝隙中,磨破的软肉里渗出鲜血,嘴角溢现血丝,火辣辣的疼痛感,令杨凡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饶是如此,吴管家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反正打完之后,旁侧那位皇族子嗣说不定就会下死命令要了自己脑袋了。 届时恐怕连晋王大人也护不住自己。 既然如此,何不一次性打个痛快,将来入吴家祖坟时,也好更加昂首挺胸一些! 就这样,吴管家趁热打铁,又狠抽了杨凡几巴掌,直到楚七回过神来,一声暴喝,才逼得他终于停下。 “住手!” 楚七暴喝上前,一把拽住杨凡扯到自己身后,同时怒瞪吴管家,一副咬牙切齿之态。 吴管家虽为晋王府中人,却也扛不住楚七血脉里的皇家威压,他将视线瞥向别处,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并在这份平静中,释然迎接死亡审判的到来。 然而还不及楚七找沈凉兴师问罪,巴掌一断,清醒三分的杨凡,便立马陷入了谁也无法阻止的癫狂状态! “啊啊啊!!!” “该死的狗奴才!我一定要杀了你!啊——” 杨凡甚至不顾楚七的抓握,胳膊奋力一甩,便挣脱了后者的手。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金柄匕首,看上去品相就很不错。 这是早年一次外出游猎时,楚七贪玩故意带着他甩开亲卫军,二人单独在森林里搜寻猎物,结果不小心碰到狼群围攻,是杨凡拼掉几块肉,且差点被狼群分食,才保住他和楚七等来了亲卫军救援,从而得到的事后恩赐。 这把匕首,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将其掏出后,杨凡连刹那的思虑也无,就越过楚七,径直朝吴管家狠命刺去! 吴管家与杨凡之间的距离不足丈许。 这点距离,除非有武道中人在场,并愿意搭救吴管家,才有可能及时出手阻拦杨凡动作。 可现实就是,场内除了楚七本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武修在场了。 楚七会阻拦杨凡么? 不会。 一来楚七和杨凡一样,从昨天到现在,属实是怒上心头,不吐不快。 二来他与杨凡,名义上是皇子和伴读的身份关系,实则楚七早就把杨凡当成了自己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兄弟。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赏景游猎,一起高谈阔论,从出生到现在,几乎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所以在事态发展到此刻这一步的当下,楚七也是不无认为,理应让杨凡扛着自己的旗帜,在大炎王朝楚家皇室的圣光照耀下,用实际行动告诉这位所谓的异姓王之首—— 你,沈万军,位极人臣不假。 但别忘了,这天下姓楚,不姓沈! 匕首即将刺入小腹的前一刻。 面色狰狞的杨凡,凶狠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大仇得报的快意。 吴管家认命般闭上双眼,心想不过疼痛一瞬,死后晋王大人自会将其送回家中,风光厚葬。 而褚食乐则心里有点着急,他是既不想看到沈凉所代表的晋王府吃瘪,又头疼于待会轮到自己后该如何跟楚七解除先前的“误会”。 不过随着砰的一声响起,所有人的思绪就全部转变为了惊吓! “啊——” 惨叫声响彻晋王府门前,大片鲜血碎肉四溅台阶之上,一人扑通倒地,但却不是理应被匕首刺死的吴管家。 而是杨凡。 在场除沈凉之外,其他几人大惊之下定睛细看,便是瞧见倒地躬身的杨凡,左手死死抓住断掉一截的右臂吃痛打滚,旁边不远处,是一只断口被炸烂掉的废手,手里还握着那把楚七赏赐给他的金柄匕首。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惊又疑的楚七,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沈凉身上,然后他便是望见,沈凉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l形物件,通体呈亮银色,不知其名,不解其用,较长的那一截前端,还在往外流溢一缕气味刺鼻的淡淡烟雾。 是……晋王府研发出来的某种新型暗器么? 楚七不得而知。 但楚七无比清楚的一点是,抛开昨日斗鸡一事不谈,沈凉今日打现身那一刻开始,就在不断地层层递进,挑衅甚至是践踏皇族权威! 他楚七今日,必须要为楚姓皇室,找晋王府讨一份足够合理的说辞! 盛怒之下,楚七收起折扇,目光凛冽,望着晋王府大门沉声喝道: “大炎皇室三皇子楚启驾临,晋王府当家之人何在!” 裹挟着几分真气的声音越过门槛,兀自传入晋王府内,不少正在院内司职忙碌的下人,都听见了这一声饱含愤怒的呼喊。 也立马有下人动身前往坐潮山,将消息去通报给自家晋王。 反观晋王府外,不远处的街道两旁,也是逐渐开始有百姓聚集,不敢凑近,只是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冲事态爆发之处指指点点。 面对化名楚七,实名楚启的大炎王朝三皇子冷眉盛怒,沈凉依旧镇定,将已经开始习惯性随身携带的沙漠之鹰揣回胸口后,他看着楚启淡淡回应道: “晋王府小殿下沈凉在此,不知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嘴上说是恕罪,可任谁来看,沈凉都丝毫没有知晓其皇子身份后的惶恐、畏惧以及该有的尊重。 楚启强忍着出手教训沈凉的冲动,用最后一丝理智阴沉发问。 “既知我之身份,为何还不跪拜行礼?!” 沈凉仍是回答的轻描淡写。 “承蒙先帝厚恩,准我沈家子嗣世代面圣而无需下马、卸甲、缴兵、跪拜,故天子亲临我亦可不跪,更何况楚兄你不过只是当今圣上的诸多皇子之一呢?” 第33章 谁给你的脸啊! 沈凉自降生大炎王朝以来,就几乎没怎么出过晋城。 对于晋城乃至晋州之外的风风雨雨,他也向来秉承着自己的一贯作风——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挖洞内坑。 所以对大炎皇室内部派系划分、斗争局势如何、共分几方“天下”等等讯息,沈凉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但老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上一世也算看过几部皇宫大戏影视作品的沈凉内心十分清楚,宗族世家掌握的权力越大,诞生的子嗣数量越多,其内部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越激烈,甚至是惨烈。 基于以上种种,这楚启虽有皇子身份,但距离登上皇座,显然还有着无比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一方面先帝刚刚过世没几年,新帝,也就是楚启的父皇尚值壮年,等啥时候轮到楚启这一波皇子继承皇座,估计最少都得是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另一方面尽管沈凉并不知晓新帝膝下皇子的确切数量,可依照常理而言,新帝当了那么多年太子,闲着没事不得多找几个后宫佳丽使劲给楚家兴盛香火? 要说新帝没有十个儿子,那也得有八个儿子吧? 如此说来,你楚启不过是十几二十年后有着十分之一的概率继承皇权,放眼当下,我晋王府却是实打实的位极人臣。 惯着你? 谁给你的脸啊! 而沈凉的一句反问,显然也是戳中了楚启的痛处。 若非情况果真如沈凉所想这般,此次楚启也就不必带着杨凡偷偷溜出皇宫,来一场直到现在都憋屈不已的晋州之行了。 “小殿下舌灿莲花,言语锋利,楚启佩服。” 楚启阴沉着脸,明明很气,却偏偏拿沈凉无可奈何。 因为沈凉说的是事实。 遥想当年,沈万军率领初建的沈家军,在大炎王朝诸多军队中异军突起,连战连捷,立下战功无数,最终入了先帝慧眼,获封神武大将军,统帅三军,掌大炎一脉尽数兵权! 后先帝为免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在大炎王朝的霸主地位彻底巩固后,召见沈万军,与之秉烛夜谈了整整一夜,次日上朝,先帝便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内容,多为宣扬称赞沈万军的战功卓绝。 其中要点,一是封沈万军为异姓王之首,封地晋州,掌八十万沈家军大权,二是将其余兵权分散开来,交予其它王侯主将把持,所为何意,人人心知。 而为了弥补自己不够信任沈万军的“愧疚”,也是为了安抚沈万军的心,先帝又当着百官大臣的面,给足了沈万军特权。 比如什么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啊、比如什么非叛国罪可以免死啊、再比如沈凉此时用来反怼楚启的这一条——凡沈家嫡系,见大炎皇室无需下马、卸甲、缴兵、跪拜。 总之天下百国无人不知,大炎先帝这一道诏令,无疑是将沈万军所主掌的沈家,推到了近乎与皇座平齐的位置上。 这也是没有其它王朝敢于尝试利诱沈万军背叛大炎的根本原因。 因为在大炎,沈万军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而大炎的疆土、资源、财富又是诸国之最,有此前提,谁还敢冒着被大炎出兵剿灭的风险,提着一堆“垃圾”来利诱沈万军联合叛国? 沈凉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回道:“三皇子过奖了,我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没等楚启继续开口,沈凉便开始和稀泥式的岔开话题。 “还没问三皇子,此次出宫来晋州走一遭,是来散心游玩的么?” 听着杨凡在近前打滚哀嚎,楚启哪有跟沈凉扯皮的心。 “闲话我们可以稍后再叙,还请小殿下叫府上的下人出来,尽快安排我这伴读见医诊治。” 沈凉依旧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淡淡回应道: “哦,实不凑巧,府上的大夫全都回家行假去了,若想尽快诊治,那得赶紧送往城内医馆。” “你!” 楚启大怒,谁人不知大炎王朝所有具备私人府邸的官员,家中都会常备至少一名随住大夫,否则若是府内的重要人物突发伤病,岂不是就延误救治了么?! 所幸就在楚启七窍冒烟,恨不能马上返回帝都找父皇狠狠告上一状的时候,半开的大门里,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哈哈哈……我这晋王府可是有些年头没见着皇室子嗣登门了!” 来者是一名双手拢在袖中的中年男子,穿着随意,笑容满面,看起来甚是平易近人。 可幼时曾在宫中随父皇碰过中年几次面的楚启,却不敢有丝毫托大,那满腔的怒气,随着中年的出现,瞬间就烟消云散掉,不知是尊敬还是……畏惧。 沈万军步伐豪迈,只身一人踏过王府高槛,随之来到沈凉身前站定,笑着瞧了一眼楚启后,作势便要攥拳抵胸,向楚启行武臣大礼。 此番动作,自然是装出来的。 而楚启也没有半点意外,沈万军攥拳抵胸的动作刚出,他就三步并作两步,慌忙窜上前来,探出双手使劲将沈万军扶住。 “晋王不可!若是被我父皇知晓,我以后恐怕就再也出不了行宫了!” 沈万军顺坡下驴,没再执意行礼,表面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道: “臣子向君行礼,乃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铁律,这有什么犯忌讳的?” 楚启苦笑摇头,下意识的重复了一番沈凉方才用来怼他的话。 “大炎王朝上下皆知,若非晋王神武,便无我大炎今日之鼎盛,况且先帝曾下达诏令,凡晋王嫡系,可不对皇室族人行跪拜之礼,在您面前,楚启不是皇子,只是个孩子,万不敢受下这一拜,还请晋王勿要为难楚启。” 沈万军哈哈一笑,拍了拍楚启的肩膀称赞道: “行,那就听你的,不拜了,话说你我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十三年前御花园里的望月亭吧?” 楚启心头一惊,讶异非常道: “晋王这也记得?” 沈万军言不避讳,紧跟着便解释道: “当初我瞧你就有当太子的命,你说我们做臣子的,可不就得勤记着点自己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在为谁做事?” 第34章 褚家贺礼 生在帝王家,又或身做帝王臣,庙堂之上,最为重要之事便是谨言慎行。 富可敌国又掌握一支铁血不败之师的沈万军,也许不必忧虑这些蝇虫大小的问题,但楚启却不可不如履薄冰。 毕竟当下大炎王朝不过新帝初升,设立太子一事,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依照惯例,新帝登基,设立太子前须要经过重重考验。 这第一重考验,便是“撒手不管”。 每位帝王,都会选择默许自己的皇子们明争暗斗,甚至是在朝堂中拉帮结派,只要你没有谋逆篡位之心,不伤血脉兄弟性命,那么在这一环节里,你能取得多少人的支持、获得多少斤两的资源,那都叫你的本事。 什么时候通过这一轮考验筛掉其中一大部分皇子后,在位天子才会稍稍花点心思,再设下一些别的考验,来验证究竟是哪一个或者哪两三个皇子,具备将来继承皇室大权的武勇文谋、真龙气概。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上说,这第一轮考验也是最漫长、最具危险性的。 可能就只是你有一句话说到阴沟里,便会被作为对手的亲兄弟抓住往死里按,末了基本上不会丢掉性命,却也再无争夺皇权储位的机会。 当下。 沈万军一句看似无心、实则是在给楚启挖坑的话,当即就叫后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急忙自解。 “晋王大人可万不敢妄谈储君一事,且不论我父皇正值壮年,远未到禅让皇座的时候,就说我那几个兄弟,也都个个文武双全,远在楚启之上,太子之位,楚启实在是……” “好了好了,你不都说让我把你当晚辈,长辈和晚辈之间聊闲天,哪那么多门门道道,累不累?” 沈万军点到即止,摆手打断楚启后话,他这句挖坑,压根就没想着能发挥多大作用,本意只是单纯的想给自己小儿子找点乐子,也懒得去管他楚家皇室内部的小孩子过家家。 “既然来了,就多留几天,省得回头你父皇知道你到了我的地盘上还被怠慢,我可不想被落埋怨。” 耳畔再次传来杨凡难以忍受的哀吟声,楚启没再接话茬,而是毕恭毕敬的冲沈万军恳求道: “晋王大人,先前我与您儿子沈凉闹了点小误会,如今我这伴读伤势严重,还望晋王大人尽快召来府上大夫施以诊治。” 沈万军也没急着答应楚启,而是不着痕迹的瞄了沈凉一眼。 见沈凉眼观鼻、鼻观心,他这当爹的便是懂了。 “吴管家。” 沈万军低呼一声,自身尚有伤势的吴管家立马上前,恭敬至极道:“王爷。” 沈万军随手指了指还在打滚的杨凡。 “叫人抬进府内加以救治,此事全权交由你来处理。” “是,王爷。” 吴管家应下一声,心中倒是没有太多“亲自安排救治敌人”的别扭,更不会去想着公报私仇,招呼府上大夫在诊治过程中做些手脚。 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这句话,是沈万军自建立王府之初,便严厉贯彻给每一名王府中人的行事准则。 毕竟晋王府这盘棋太大,也有太多人盯着了。 哪怕只是走错一小步,都极有可能导致整盘棋输个底掉! 吴管家招呼王府下人,将杨凡送去疗伤。 接着一行人便在沈万军的领头下来到正厅。 几名褚家下人,在得到沈凉的准许后,驱赶马车进入正院,厅门大开,落座众人皆能清楚瞧见门外景象。 待得沈万军在主座上坐稳,褚食乐立马一扫多余神色,挪动着他那三百斤的肥胖身躯,走到正厅中间,毕恭毕敬的朝沈万军跪地参拜。 “晋城褚家家主之子褚食乐,代表褚家前来恭贺王府小殿下沈凉及冠礼成!” 从小没少在王府里逛荡的褚食乐,早就被沈万军当成半个儿子看待了。 沈万军杀人无数,同样也阅人无数,深知褚家的精明劲儿到了褚食乐这一代没有断绝,自然也就能够确保小儿子沈凉与之相交只有利,没有弊。 而最大的利,就是倘若沈凉拿捏得当,生死危机时刻,不见得这小胖子不会替自己亲儿子死一次。 面露长辈才有的和善微笑,沈万军抬了抬手道: “褚家有心了,起来吧。” “谢晋王!” 褚食乐虽然是个灵活的胖子,但胖就是胖,跪地起身,不用双手撑着双膝,终究是难以支持这三百多斤的体量。 见他起身之态,沈万军不由微微皱眉道: “民以食为天,或以食为乐,这都不算什么没道理的事,可你小子这身膘却是属实有点过了。” 褚食乐闻言大为惶恐,刚站起来的身体又连忙匍匐了下去。 “晋王大人教训的是,您……您说个斤两,回去我就砍了它送到府上来给您过目!” 别看褚食乐年龄比沈凉这一世的实际年龄还小一点,但发起狠来,却是丝毫不输绝大多数舔血汉子。 只要沈万军报个数,他就真会拿刀割肉,以顺晋王心意。 疼肯定是得疼个半死,但对褚家人而言,没有什么比牢牢抱住晋王府的大腿更重要的事。 所幸就在褚食乐后背直冒冷汗之际,沈凉站了出来帮他救场。 “谁稀罕你身上的臭肉,赶紧起来,沈万军那是让你注意饮食,免得早早就落下一大堆要命的病。” 知道晋王府沈万军最大、沈凉比沈万军还大的褚食乐暗松口气,急忙顺杆爬道: “是是是,多谢晋王大人关心,食乐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沈万军嗯了一声,继而褚食乐侧过身体,遥指厅门外尚在马车上的贺礼说道: “褚家准备小小薄礼一份,还望小殿下笑纳。” 在场除了楚启这个外来人,几乎所有人都清楚,那马车上用红布遮盖的物件,价值定然不菲。 偏偏沈万军还真就不在乎“家财露白”,直接就点头道: “叫人掀开瞧瞧。” 沈万军下了令,褚食乐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当即便命令门外的褚家下人掀开红布。 红布一开,瞧见其内所藏之物,沈凉顿时忍不住大翻白眼。 “褚食乐,你丫能不能有点创意?” 第35章 俗气的贺礼 马车之上,红布之内,乃是一份俗气到不能再俗气的贺礼。 通体金光灿灿,造型与晋王府君子院内当季硕果累累的粉白果实一般无二,只是相较于那鲜桃而言,这金桃,属实是太过壮观了…… 听得沈凉吐槽,在准备礼物这方面实在是没啥头脑可言的褚食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凉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金子,最宝贝的也是金子,所以送给我最铁的兄弟,我第一反应只能是金子。” 沈凉无奈。 话说他跟褚食乐,算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每逢自己诞辰吉日,褚食乐一次不落,非但悉数到场,还次次贺礼丰厚。 比如沈凉八岁诞辰时,褚食乐送的一袋子金元宝。 …… 比如沈凉十二岁诞辰时,褚食乐送的一只纯金打造而成的白将军雕像。 …… 再比如今日十八岁及冠,送的这颗刻有“寿”字的硕大金桃。 情况就跟沈凉吐槽、褚食乐自行解释的那般无二,年年送礼不一样,却又年年送礼没差别。 所谓“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这金子的分量越来越足了。 “没创意我就不说啥了,我特么就想问你一句,你弄个大桃上面还刻个‘寿’字是怎么事儿?” “我是十八岁及冠。” “不是八十岁大寿。” 倘若是私底下兄弟俩聊这事儿,褚食乐耍耍小无赖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当下毕竟是有晋王沈万军在场,尽管褚食乐偷偷在心底也早就把沈万军当成半个爹了,却也不敢真把自己的位置抬那么高,妄想着自己能和凉哥儿一样,在这“半个爹”面前毫无顾忌。 于是褚食乐惶恐,连忙招呼随行下人将红布盖上。 “凉哥儿,你不喜欢我就拿回去,完事再琢磨点有创意的贺礼给你补上成不?大喜的日子,你可千万别因为我笨手笨脑的不高兴。” 说着褚食乐就要赶紧命令下人把金桃原路拉回褚家。 沈凉闻言见状,本就不在乎这点金子的他阻拦道: “咱俩相处那么多年了,你觉得我是在乎这点小事儿的人么,行了,礼物留下吧,反正你们褚家金子多。” “能成?” 褚食乐不确认的追问,还不忘偷偷瞄了一眼沈万军的脸色。 沈凉点点头,这时沈万军才开口笑道: “我们沈家向来注重心意,你跟你爹一个样儿,沈凉有数。” 说罢,沈万军又丝毫不顾及楚启在场的追问一句。 “哎食乐,你这金桃得有几斤几两?” 联合己父花了点小心思打造出来这份贺礼的褚食乐,当即恭敬作答道: “总重九千九百九十八斤九两,分厘不差。” 九为极,自古以来都是皇家专用数字。 不管三皇子楚启在场与否,褚家都不能把送给晋王府的礼物与“九之极”扯上关系,更不能超过九凑成十,否则一旦晋王府收下此礼,那便有着“越九篡国”之嫌,罪责更重! 所以为了不给晋王府找麻烦,又凸显出晋王府在大炎王朝的超然地位,无需过多思虑,褚有财便定下了这九千九百九十八斤九两的金重。 差一两便是皇极之数,意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不过即便在送上这份贺礼时,褚家父子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可如此之重的厚礼,听见耳中看在眼里,也难免令楚启下意识的微微皱眉。 要知道,大炎王朝正一品官员的年俸才一千石,也就是约为一千八百多两白银。 而沈万军身为异姓王之首,年俸自然要比正一品官员多不少,但也只是三千石而已。 三千石,不到五千两白银的年俸。 这跟褚家送给沈凉的及冠礼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难怪朝中官员常说,晋王府所积财富之巨,可敌一国,此言果真不假。” “而且这晋城褚家,也是个颇具底蕴的富贾肥商,一份贺礼,万斤黄金,我大炎王朝何时如此富庶了?!” 眉头微蹙的楚启暗暗心惊,他自以为将心中情绪掩饰的很好,孰不知那一丝一毫的反应,压根逃不过沈万军的火眼金睛。 其实沈万军是故意的。 因为他本可以不叫褚食乐当着楚启的面掀开红布,呈现贺礼,更不必往枪口上撞式的多嘴问一句“这金桃斤两几何”。 而且沈万军不仅不担心楚启回去跟新帝告状,反而还巴不得后者一字不落的将此事与新帝言明。 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沈万军想通过楚启的口,告诉新帝,我晋王在这远离中州帝都之地,小日子过得滋润的很,手握权财无数,不必晚上睡不着觉就瞎琢磨,沈家会不会某天承受不住某个或者某些王朝的利诱,叛出大炎,合击大炎。 “三皇子,你看褚家送我儿的这份及冠贺礼如何?” 沈万军忽然发问,楚启迅速收回心神,微笑言道: “价值近万斤黄金的贺礼,我长这么大都还没收到过,足以见得褚家兄弟对沈凉殿下的情谊之重,天地可鉴。” 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酸味儿”,楚启自己又很快意识到,于是即刻转移话题。 “沈兄弟,我这次出门急,又不知今日是你的及冠良辰,未能提前准备贺礼,还望莫怪。” 打心眼儿里就懒得跟楚启这种“皇室虚伪小狐狸”交朋友的沈凉,无所谓的摆摆手。 “不碍事,毕竟你及冠的时候我也没送啥嘛。” 楚启装出一副感谢谅解的笑容,随之思绪一转,开始抛出此次晋州之行的谋划引线。 “话说回来,虽然类似褚兄弟这样实打实的礼物我没准备,但此次登门叨扰,我却是代表大炎皇室带来了另外一种形式的……重礼。” 此言一出,瞬间若有所思的沈万军,脸上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明所以的沈凉则是被勾起兴趣,忍不住好奇问道: “楚兄之意是?” 楚启刚要解释,沈万军就插进话来道: “沈凉,你且带着食乐去安置金桃,顺便招呼厨房准备酒菜,有什么话待会儿咱桌上聊。” 沈凉能看出沈万军是在故意支开他。 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支开他。 第36章 怕? 别看往日里沈凉一口一个“沈万军”,貌似从来没尊重过他这个父亲,但到了正儿八经的事情上,他还是不会轻易对沈万军说“不”字的。 再者沈凉本就懒得跟楚启相交,有些话既然不需要他跟着参与,那便图个乐得清静就是了。 带着褚食乐走出正厅,金桃无需花费精力去加以安置,叫来王府的另外一名陶姓管家,后续事宜就不劳沈凉费心了。 不过沈凉也没带着褚食乐到万鲤湖边垂钓享乐,而是带着他一路来到王府内的行医院。 先前便说过,晋王府内每一个独立的院子,都有它自己的名字。 沈凉这位王府小殿下的生活起居之所,名曰君子院,而负责整个晋王府伤病治疗的院子,就叫行医院。 行医院占地百亩,每亩十所医房,每个医房坐诊一名王医。 也就是说,晋王府里的王医数量,足足有一千之巨,比之皇宫内的太医院以及太医院里的御医,规模还要宏大一倍之多。 而且这些大夫,还都不是那种算是懂点医理的凡俗之人,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有的针法出神,有的用药称圣,还有的一手“以毒攻毒”之法诡玄莫测…… 或许这世上仍然存在一些隐居乡野的神医在世,其医术足以碾压晋王府千医合力,但只要你患得不是什么九死绝症,基本上进了晋王府的行医院,就都能康复如春。 此时行医院十七、十八两号医房内,正在分别治疗着吴管家和杨凡的伤势。 沈凉一进院,便在随便碰上的一名药童口中,得知了吴管家的此时所在。 领着褚食乐来到十七号医房,听得门口动静,躺在床上的吴管家和正在为其敷药的李大夫,一看是沈凉,作势便要起身行礼。 “哎,今儿就免去那些俗礼吧,你们该干嘛干嘛。” 沈凉一边抬手阻拦,一边快步走近。 精通外伤药理的李大夫恭敬颔首,继续手上活计。 吴管家则是强颜欢笑,满眼歉意的冲沈凉虚弱道: “奴才该死,给王府惹麻烦了。” 说完,不等沈凉回应,他便又目光毅然道: “殿下,小的贱命一条,若是那皇族子嗣非得要王府给个交代,小的以死相还便是了,只是还请殿下大发慈悲,念在小的这么多年对王府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份儿上,能帮小的料理好家中后事。” “哦!不求殿下赏钱,只求殿下能将我所余俸禄,差人悉数送至小的妻儿手中即可!” “如此……小的死也瞑目了!” 吴管家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以退为进,而是实实在在做好了为晋王府献出生命的准备。 手上动作不停的李大夫,虽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却也并未流露出太多异色。 从甘做晋王手下鹰犬的那一刻起,他们这些鹰犬,就早早做好了用自身血肉为王府铺路的心理建设。 同时他们也坚定不移的相信,只要晋王府还是晋王沈万军当家,那么他们的死得其所,就不会没有意义。 然而沈凉却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回道: “如果我或者沈万军真有心要用你的死,来平息所谓皇族子嗣的怒火,那干嘛还要把你送到行医院来浪费草药?” “你就老老实实养你的伤,就算想为晋王府献身,也不该献在这屁大点的小事儿上。” 吴管家闻言,先喜又忧。 “可是……殿下毕竟是为了帮小的出气断了那厮一只手臂。” “那又咋了?” 沈凉一脸的理直气壮。 “怎么着,他三皇子的奴才是人,我晋王府的奴才就不是人了?” “况且你别忘了,我曾经说过,沈万军护短,我沈凉也护短!” “他三皇子的奴才把你往死里整,我断他一条胳膊,那都是给足了他大炎皇室面子!不信你就等着瞧,大炎皇室敢不敢拿这件事与我晋王府做文章!” 沈凉的霸道言语,在暖了吴管家的心之余,也是叫吴管家和李大夫振奋不已。 他们自觉为狗。 但当狗也是有区别的,谁不想当一条能仗天大人势的狗? 眼看着吴管家激动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并不打算继续煽情的沈凉摆摆手道: “我来就是看你死没死,往后给王府做活儿的日子还长了,早点把伤养好,不然扣你月钱!” 这句话当场就叫吴管家破防,那两行热泪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殿下……” “闭嘴,又不是皇宫太监,老爷们儿少哭哭啼啼的,闹心。” 沈凉转身就走,一言未发的褚食乐当即跟上。 望着沈凉离去的背影,吴管家忽有所感。 似乎……自家王府的这位小殿下,从不是那不值得以命相护的无良纨绔、草包废物。 也从此,吴管家的生命里,多出了一个真正可以用命去守护的主子。 “凉哥儿,你真不怕那个楚启抓着这两天的事儿不放啊?” 出了十七号医房,褚食乐立马忍不住问道。 “怕?” 沈凉眉头一挑。 “为什么要怕?昨天斗鸡,是他楚启自己往枪口上撞,今日下人之间的矛盾,也是他那傻缺奴才先骂的人动的手,正反我都有理,总不能就因为他是皇子,便能视大炎律法于无物吧?” 褚食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复又小声追述。 “可咱不怕他玩明的,就怕他玩阴的啊!” “呵,玩阴的谁能玩的过我家寸长先生?你这吃货少在那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走,再去瞧瞧皇家的狗还有没有力气乱叫了。” 十八号医房内,是一名姓刘的大夫主医,他所擅长之道,乃是断肢重续。 由此说来,晋王府是真没故意要整杨凡。 只不过…… 帮杨凡止血之后,看着被一同送进房来的断臂,行医三十余年的刘大夫也犯了难。 这……这哪是被刀剑兵器砍下来的伤口啊? 而且不光断口并不平滑,还生生碎掉约有两寸长短的骨肉,它就是陆地神医亲至,也必然无能为力不是? 沈凉和褚食乐进门时,恰好听见杨凡虚弱的叫嚷声传来。 “你……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手接上!” 第37章 你猜沈万军会怎么做? 褚食乐本以为杨凡断臂之后,脾性上会有所收敛,起码在晋王府的地盘上,不该再有半分狂嚣之态。 谁知他跟着沈凉刚走进十八号医房,就听见杨凡颐指气使的声音响起。 “吃货,瞧见没,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沈凉本要大步而入,却被褚食乐拉扯一把,脚下暂停。 只听褚食乐低声规劝。 “凉哥儿,我看那三皇子好像还挺在意这个仆从的,虽说我知道晋王府不虚皇室,但能避免的麻烦,咱还是尽量别往自己身上招跳蚤了。” 沈凉明白褚食乐的意思,是叫他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别把事做的太绝。 可别说沈凉如今背靠八十万沈家军,手中又有着从水蓝星带来的大批枪支弹药,就算没有这些,单凭他上一世传承到这一世的做人字典,里面就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回事。 有的只是——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我心里有数。” 沈凉的一句搪塞,令褚食乐倍感头大之余,也是不由得默默为杨凡哀悼。 你说你在哪装杯不行,干嘛非得来这小祖宗眼皮底下装呢? 活该你死啊! 走进医房内阁,刘大夫正手拿断臂反复查看,同时也在出言安抚着杨凡激动的情绪。 见沈凉驾到,刘大夫赶忙起身,恭敬道: “见过殿下。” 沈凉点点头,随之对上杨凡怨毒的目光。 “沈凉!你等着!今日我这断肢若是无法复原,三皇子定会叫你晋王府付出数倍代价!” 沈凉冷笑一声,轻疑道: “哦?你的意思是这断肢要是无法复原,你主子还能让我赔你两条胳膊三条腿不成?” “你!” 杨凡气归气,但经由此次受伤,却也是恢复了几分理智。 先前沈万军在王府大门处现身,他表面上好像只顾着打滚哀嚎了,可实际上却是留心观察了自己主子和沈万军之间的碰面交涉。 从楚启的表现来看,他这位小主子,明显还是对晋王府存有一定忌惮的,否则就没有双方寒暄那一环节了,而是直接以高姿态向沈万军兴师问罪,要求其跪地匍匐,大喊饶命。 想想也是。 晋王被封为大炎异姓王之首后,尽管被削掉了举国兵权,但大炎最具战斗力的一支铁血之师,却仍旧拿捏在沈万军手里。 为了一名皇子伴读,冒着激恼八十万沈家军的风险苛责到底,这买卖,值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可饶是如此,杨凡还是怀有一丝希冀,觉得凭自己和主子相伴十余年的情谊,三皇子定不会就这样草草了事! 面对杨凡的燃火怒视,沈凉举步走到近前,瞥了眼刘大夫手里的断肢,问道: “有办法接上么?” 刘大夫尚不明主子心念,单纯的实事求是道: “难,敢问殿下,造成此番伤势的兵器为何?” 谈及打伤杨凡的兵器,褚食乐也后知后觉的好奇起来。 当时他就站在沈凉旁边,比其他人更清楚的看到了那个l形银色武器。 说是短刀匕首,却无锋利刃身。 说是短棍小锤,形态上又大有差别。 褚食乐正期待着沈凉再次把那件兵器掏出来给大家过过眼时,沈凉却是意外答道: “反正不是砍断的,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给他把伤口包扎一下算了,回头他主子那我去告知详情。” 一听沈凉这就放弃了对自己断肢的医治,不愿就此沦为单手残废的杨凡登时大慌。 “姓沈的!你若敢不尽心为我医治,我必让三皇子追罪到底!” 沈凉耸耸肩,无所谓道: “你随便,我等着。” “沈凉!我干你娘!” 前一秒就要转身离开的沈凉,听见杨凡口不择言的这一句叫骂后,骤然停下脚步! 他转身,面色不怒不忿,语气却极尽幽寒之意的问道: “你说什么?” 感受到沈凉杀人的目光,杨凡心头一紧,但念及自己的主子是当今皇子,便又强自壮着胆子说道: “姓沈的!辱你娘亲都算轻的!你……” 砰!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砰响发出,杨凡话音戛然而止! 在场的褚食乐与刘大夫俱是大惊失色,只见躺在床上的杨凡,已经看不清他辱骂沈凉娘亲时的表情了。 因为他的整张脸,都被沈凉手里近距离喷发子弹的沙漠之鹰轰成了一滩肉酱! “殿下,这……这……” 被溅了一身血的刘大夫,慌慌张张的从床边滑坐在地。 褚食乐也是有点小怕的后退两步,脑子混乱,不知沈凉该如何处理后续问题。 唯独放了一枪击毙杨凡的沈凉,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淡漠至极道: “叫人剁碎,给白将军当吃食,剔干净的骨头打包成盒送到前院正厅,稍后我亲自送还来客。” 刘大夫在沈凉冷漠的语气中听出了毋庸置疑,只得点头应下,喊来门外药童去找府内侍卫行此喂鹰之事。 收起沙漠之鹰,沈凉转头就带着褚食乐离开了行医院。 走到一处荷花池旁的亭房内,沈凉一边吃喝丫鬟送来的糕点香茶,一边漫不经心的朝褚食乐问道: “你说他是不是自己找死?” 褚食乐苦笑颔首,心中想着这杨凡的确是自己找死。 “偌大晋州,谁人不知王爷与膝下四位子女对已故王妃用情至深,不夸张的说,即便是当今天子亲临,恐怕也不敢沾带王妃吐露半个不敬之词。” “是吧?” 沈凉使劲咬下一半糕点,像是不解气般两排牙齿狠狠咀嚼。 “吃货,你猜如果今天辱骂我娘的人是那个三皇子,我会怎么做?” 褚食乐试探作答。 “一样杀了?” “不。” 沈凉摇头,却非看人下菜碟。 “我会先拿下他,送到沈万军面前,让沈万军去决断。” 说完沈凉又问。 “你猜沈万军会怎么做?” 褚食乐这会儿也摸不准了,况且也不敢明着去揣度晋王心意。 于是沈凉自问自答。 “我猜沈万军会暂时留下楚启一命,然后召集八十万沈家军直捣中州黄龙,叫阵当今新帝,然后当着新帝的面将楚启凌迟处死。” “并问上新帝一句。” “此子犯此罪受此等死罚,你楚家皇室服还是不服?!” 第38章 更近一步 沈凉与褚食乐亭中闲叙之际,王府正厅内,沈万军也在跟楚启单聊。 招呼下人置好圆桌,沈万军落于主位,并叫楚启上前,坐在其左,二人相距极近,用沈万军的话讲,那便是叔侄二人许久不见,该当好生亲近一番。 面对沈万军目不转睛的微笑打量,楚启不免有种底裤都被看穿的不安感。 他表面貌似还算镇静,实则内心早就在雷击鼓皮,嗡鸣作响。 到底是屠尽上百万敌国庙堂与大炎江湖中人的天字号刽子手,纵使明知道对方绝不会伤害自己,也知道自己今日登门不算招惹到对方,楚启也还是难免心底发憷,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楚启啊……” 气氛安静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楚启额头已经隐隐见汗。 所幸沈万军开了口,不然楚启就真有点坚持不住这份强装出来的镇静了。 “晋王请讲。” 沈万军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习惯性的交叉拢入袖中。 “方才你说为我儿沈凉准备了另外一种形式的及冠贺礼,这话是什么意思?” 相比沈万军,楚启年纪虽轻,阅历虽浅,却也不至于连这点“明知故问”的门道都瞧不出来。 倘若你沈万军不知此言何意,那干嘛刚才在关键节点上,故意将你儿支走? 心底暗骂一声老狐狸,表面上他却是配合沈万军演戏道: “楚启尚且年幼时,便常听皇祖父说些早年与晋王大人共战沙场时的威风事,皇祖父曾十分严肃的告知我们这些皇孙,对待晋王您,一定要视若生父,因为没有晋王,就没有今天风光鼎盛的大炎楚家。” “此外,我们也没少听皇祖父是如何慧眼识珠,善用晋王,并依靠晋王为我大炎开疆扩土的热血故事,楚启拙见,皇祖父对晋王说过的最高的一句评价便是——” “生子当如沈万军。” “为了这句话,父皇可是没少在皇祖父面前吃您的醋,不过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当家之后,父皇才明白,为何在皇祖父心里,他总是不如晋王您。” 听到这,沈万军笑着摆摆手,谦虚道: “你父皇也是个人物,又承天下真龙气运,我与他,不过是各有千秋罢了,也犯不着将他贬的大不如我。” “至于先帝,与其说他老人家慧眼识珠,还不如说我沈万军踩了狗屎运,碰上了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的伯乐,此乃我之幸甚,亦是沈家幸甚。” 面对沈万军的谦虚,楚启选择一笑置之,继续说道: “皇祖父驾崩前,我们一家都在床头守着,当时除了楚家人之外,皇祖父唯一提到的外姓臣子就是晋王大人您。” “他说。” “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好意思张口认您作义子,而且若是认了您这位义子,当初选定父皇为新帝之前,他也就不必那么纠结头疼了。” 闻言,沈万军没有感激涕零、受宠若惊,而是直言不讳道: “就算先皇跟我张了这个口,我也没办法答应。” “毕竟我们沈家传到我这一代,就一个独子,若我随了楚姓,怕是我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子,得从阎王殿里杀出来抽烂我的屁股。” 楚启问。 “晋王怎知皇祖父认您作义子后,就非得改姓?据我所知,晋王您有义子义女四人,分管沈家军青龙营、白虎营、朱雀营、玄武营总计二十万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不也没有随沈姓么?” 沈万军哈哈一笑,不答反问。 “楚启,以你对你皇祖父的了解,你觉得他想认我作义子,当真是感情成分居多吗?” 楚启双唇抿住,就此缄口。 是啊。 一代江山之主,最不配谈及的便是感情。 尤其在江山社稷面前,感情、原则、尊严甚至是血缘,都必须老老实实往后靠! 体内留着楚家的血,又不是个蠢货,楚启怎会想不明白,如果他爷爷真把沈万军收作义子了,其根本原因,一定不是感情上中意这个后辈,而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沈万军对楚家的大炎有归属感。 最终用这根名叫归属感的绳子,捆死沈家世代忠于大炎,忠于楚家! 念及至此,想到此行来意,楚启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因为他的目的,就跟他亲手挖出来的这个坑一样,都是想通过“感情”、“关系”等因素,采用怀柔战术解决楚家坐守大炎的致命隐患。 气氛一时凝滞。 大致料想到楚启所思所想的沈万军,并不急于点破,只是含笑静等,叫其自己掀开帷布。 算好时间,陶管家端着新热的茶壶进来更替旧茶,随之迅速退出厅外,决计不多看不该看的一眼,不多听不该听的一句。 待得陶管家离去,楚启知道光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起身,先为沈万军蓄茶一杯,后落座自行倒茶,轻抿一口道: “晋王大人。” 放下茶杯,楚启硬着头皮冲沈万军开口。 “前面说这么多,其实主要就是想告诉您,我父皇他最近有意让楚家和沈家的关系更近一步。” 来了。 沈万军暗道一声,继续装傻道: “更近一步?你看你我之间,浑然不存在君臣之礼,亲近的当真如叔叔侄子一般,这关系难道还不够近么?” 楚启神色庄重起来,挺直腰身的盯着沈万军,摇了摇头。 “还不够近。” 沈万军流露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哦?那如何才算够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楚启也就索性不藏了。 “结亲。” 二字一出,沈万军又是一声暗道——果然。 “结亲啊……莫非你小子瞧上我家那两个丫头了?” 这依旧不是沈万军猜到的结果,而是沈万军装傻加一的结果。 没等楚启解释,沈万军又道: “别说我没劝你,看上了最好也趁早死了那份心,我家这俩丫头,一个心思比男人还野,三年五年的都不见得能往家里回一趟,瞧瞧我这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爹。” “老二就更别提了,打三岁把话能说利索了开始,就不知从哪听来了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随后整天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现在被凤凰学院院长那老家伙相中收为关门弟子,心气更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你楚启已经被立为太子,只要在文武造诣上不拎出来一条拔萃夺目,也照样难入她的法眼。” “所以啊,这个‘够近’,大抵是没啥子盼头喽!” 第39章 小殿下与公主 痞子这种“生物”,放在市井小巷中乃是最为难缠。 而“兵痞”,又是痞子中的王者。 沈家军最出兵痞。 照沈万军的话讲,一个兵,没点格愣子的痞性,就知道循规蹈矩,那多半是在战场上活不长。 越痞,就越油。 越油,就越滑溜。 滑不留手,往往能在对阵敌军时出奇制胜! 当然,痞性的张扬,也是要分场合、分时候的,沈万军放任沈家军痞不假,但论治军严厉程度,放眼当今百国诸军,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沈万军治军苛刻。 好比当年西征西沙王朝时,曾有一支沈家军百人骑兵于沙漠中迷路,数日后,实在弹尽粮绝,饥渴难耐,绝境中偶遇一家客栈,便进去如恶狼般胡吃海塞了一顿。 末了这支骑兵重新上路,侥幸寻着沙漠战场上大风也吹不散的血腥味,顺利与沈万军汇合。 沈万军一听他们吃了人家的霸王餐,当即甩出一袋碎银,随便点出十人返回送钱,待这十人离去,还不忘告诉剩下的九十多人,如果那十人回不来,你们就一批一批的去寻,什么时候把欠人家老百姓的钱还上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给老子打仗! 征战归征战,沈万军绝不允许手下兵将影响到本国乃至他国的百姓生活。 这只是沈万军治军的窥见一斑,类似的例子,往前数简直不知几何。 也正因如此,八十万沈家军坐镇晋州,从未传出过哪个兵将欺压百姓。 反正沈万军的意思也简单,你们有本事欺压百姓还不叫我知道,那算你们真有本事。 但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在自己的家乡欺负自己的乡亲,届时我若牵连你三族九族,那可就别怪我沈万军不仗义了! 话说回来。 沈万军作为一名有原则有底线的兵痞头子,他最擅长的一门技术活儿是什么? 是和稀泥。 明明知道楚启并非觊觎自己那俩宝贝姑娘的美色,可他还是要把话题往歪了扯。 为啥? 还不是为了保住世袭罔替、保住晋州百姓往后百年依旧受沈家庇护? 也是……还先帝一份知遇之恩,为大炎,再守南境一百年! 然而楚启,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新帝考虑的更多的还是晚上能否睡个踏实觉。 既然这趟门已经出了,话又已经张口说了,那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楚启苦笑着摇摇头,更加直白的对沈万军解释道: “晋王,若是此次登门,我有意向府上小姐提亲,那又何来送沈凉殿下重礼一说?” 沈万军轻轻颔首,笑而不语,知道楚启这是憋不住了。 楚启继续道:“不瞒晋王您说,头两年时,我父皇便有意要与您结为亲家,具体人选,乃是我的皇妹炎珠公主,以及府上小殿下沈凉。” “哦?” 沈万军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既不皱眉表达不满,也不挑眉表达喜悦,只是轻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皇好像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吧?” “正是。” 楚启郑重作答。 “承蒙楚家列祖列宗庇佑,楚家到我这一代,男丁兴盛,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继承这份千秋伟业。” “却也因此使得我父皇更显疼惜我那唯一的皇妹。” “而且我相信,晋王一定听说过,我皇妹降生之日,天际白云燃火,异象惊人,最终一道火光破顶入殿,正中母后小腹,然母后却毫发无伤,而我刚刚见世的皇妹,怀里却是多了一颗至阳永热的珠子。” 自是听过这件事的沈万军点点头: “嗯,所以你父皇才给她一个炎珠公主的封号嘛。” 楚启微微一笑。 “炎珠炎珠,说的不单是我妹不离身的那颗珠子,还说的是我父皇将其视为整个大炎的掌上明珠,您不知道,过去这些年来,只要我们兄弟几个谁敢惹那小祖宗半分不高兴,话传到父皇耳朵里,甭管是谁,免不了一顿竹鞭伺候。” 沈万军不愿光听楚启抬高炎珠公主的身价,于是笑呵呵的跟着附和道: “这么说你妹妹跟我们家这臭小子也差不多,你出去打听打听,在晋州,谁敢直呼我沈万军的名号?可这小子在家里,别说直呼我大名了,就是拿扫帚撵着我打的事,他也没少干!” “唉!” “没办法啊,谁叫他是小儿子,从出生那天就受他娘的偏爱,不信待会儿我带你到坐潮山顶去瞧瞧我媳妇儿的玉碑,大儿子、大女儿、二女儿都得往边上靠,唯独这臭小子被他娘天天搂在怀里腻乎着。” “说起这个,我心里就发酸,你说明明是咱跟媳妇儿先相知相爱的,怎地混到最后,连个碑上画都没能占据一席之地?” “奶奶地,真是有了儿女,忘了相公啊!” 楚启对沈万军大吐特吐的苦水并不感兴趣,他只在意自己这个天大功劳能不能帮楚家拿下。 “不难看出晋王与已故晋王妃对小殿下的宠爱,否则的话,我父皇也不好意思把皇妹拿出手不是?” “晋王。” “此次结亲一事,绝非我个人心念,而是我父皇早就有了的一个打算,若晋王不嫌,不如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何?” 沈万军顿时流露出为难之色。 “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是我们沈家占了天大便宜,可经过这片刻相处,想必你也能看出来了,在沈家,不存在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人不在沈家军营,而是在这府院任何一处待着,就没法不听那小祖宗的心意。” “不然的话,我怕我家那婆娘在梦里提着宝剑给我脑袋砍下来,到时我一死,晋州大乱,可就不光是给沈家一家人找麻烦喽!” 先委婉的小拒一手后,沈万军又试探问道: “哎,倘若稍后在这酒桌上再提及此事,我儿沈凉又不反对,那结亲礼成,这新婚小两口是在中州定居还是回我晋州?” 楚启收敛笑意,肃之至极道: “父皇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帝都选好风水极佳之地大兴土木,驸马府邸初见雏形,届时守在天子脚下,晋王大可对小殿下的人身安危宽心,且楚启愿以性命作保,他日若是沈凉在帝都受了欺负,或是伤及其身,楚启定提头来见,以平晋王之悲,息晋王之怒!” 第40章 拿人问罪 至此,楚启晋州之行的目的,就算是向沈万军和盘托出了。 沈万军没急着再说些什么,而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眼低垂,不知在作何思虑。 楚启也不好继续深追,不然反而容易引起沈万军的反感。 于是气氛就这么僵着,直到陶管家再次前来,才打破局面。 “王爷,内厨已备好食材,问王爷何时开灶。” 沈万军望向门外。 “现在就着手准备吧,顺便去找一下沈凉和褚食乐,告诉他们可以回来上桌了。” “是。” 陶管家躬身退走,随之沈万军才笑眯眯的对楚启说道: “驸马这身份,放在只有一个炎珠公主的大炎,不可谓不集万千荣华于一身,我对先皇、对你们楚家又从未有过半分不满,甚至绝对称得上是乐得你我两家关系更近一步。” “但。”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沈万军不在沈家军营,府内大小事宜,都得听那位小祖宗招呼,他让我往东,我是决计不敢往西多瞄一眼。” “所以楚启啊,这件事待会儿还是你在酒桌上与他言说吧,只要他肯点头,沈家聘礼保准给够。” 皮球至此被踢到尚不知情的沈凉脚下。 在楚启看来,自己的皇妹乃是整个大炎的掌上明珠,容貌方面也算是国色天香,唯一的缺憾,恐怕就是自幼娇生惯养,略显蛮横跋扈。 可毕竟是人无完人嘛,如果将来婚后沈凉能把他这个妹妹治服,那就算沈凉的本事。 倘若沈凉没这个本事,其实对双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庙堂交易罢了。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偶尔一起在某些大场合露个脸,秀个恩爱,保证沈家永远不会背叛楚家,便足矣。 是的。 新帝送炎珠,明面上貌似是想用两个小辈之间的爱情,绑定两家世代亲好。 可背地里,又何尝不是为了请君入瓮,将沈凉以质子的身份软禁在皇宫高墙之内呢? 正是因为沈万军料到了这不难料到的一点,所以刚刚才会多问楚启一句—— 新人礼成,是定居中州帝都,还是返回晋州晋城? 楚启的答案,已将皇室之心昭然若揭。 沈万军嘴上说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可实际上,他相信只要自己这小儿子不是蠢货,就不可能自行折断翅膀,甘做一辈子屈居于楚家屋檐下的金丝男雀。 接下来的话题,就被沈万军从结亲一事巧妙转移为了家长里短。 比如问候一下新帝身体如何啊,你母后近来安康啊,你那些兄弟最近都在忙于何种政务啊巴拉巴拉。 一门心思立功表现的楚启,哪有兴趣聊这些,但碍于晋王身份,偏偏还只能人家问啥他答啥,顺便时刻保持着一副“感谢晋王惦念”的微笑表情。 直到正厅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才就此中断了二人毫无营养价值可言的闲谈。 “青龙将军!军中有令,司职期间不可擅离岗位,你若不给我二人一个由头,此事若被晋王知晓,我二人性命难保啊!” “敢问青龙将军,今日为何要不分青红皂白强行缉拿我等二人!” 厅门开着,楚启好奇的往外望去,沈万军率先起身,却不显半分异色,只是慢吞吞的将双手拢入袖中,含笑相邀道: “既然酒菜还未上齐,三皇子不如随我外出一看?” 楚启巴不得有点别的事来打断与沈万军之间的紧张独处,由此当即点头道: “若晋王不避讳,楚启愿与晋王一看。” “都一家人,避讳个啥。” 说着沈万军就带楚启走出厅门,偌大的前院中间,以青皮许龙衣为首的十余名青龙士,押解着两名身穿沈家军制式黑甲的六品武将停步,在这十余名铁血将士之中,还掺杂了三名脏兮兮的幼龄少女。 这三名品相不错,将来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幼龄少女,可不就是昨日在天狼寨山头上,那人贩子刘妈打算拿来与大当家马响交易的三个可怜姑娘么? 关于这三名幼女惨遭拐卖一事,沈万军早就悉数了然于心。 见楚启微微皱眉,面带不解之色,他便主动为其解惑道: “男儿及冠,行礼前当设及冠考验,我儿沈凉,昨日单枪匹马杀上天狼寨,一举剿匪一百二十六人,顺手解救了这么三个被拐上山的可怜丫头。” 楚启闻言颔首,自动忽略坚信沈凉并非单枪匹马,而是有沈家军暗中帮衬的“事实”。 “昨日殿下功成返城,恰好我也在城门观望,世人常说殿下文不成武不就,可在楚启看来,那不过是殿下为人谦逊,不屑锋芒毕露罢了。” 假意吹捧沈凉一番后,楚启又追述道: “剿灭山匪,还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这本就是大功德一件,如今又顺手搭救三名迷途幼女,当真是功德之上再添功德,实属我大炎男儿的效仿标榜啊!” 没人不愿意听别人称赞自己的儿女,哪怕对方九成不是真心的,也依旧令沈万军喜上眉梢,朗笑出声。 “哈哈哈,三皇子这话可千万别让那臭小子听见,不然他尾巴怕是都得翘到天上去!” 阿嚏—— 不待楚启继续与沈万军虚与委蛇,一道极其夸张的喷嚏声,就从不远处的旁侧院门口传来了。 刚一枪爆了杨凡脑袋的沈凉,带着褚食乐返回前院,扫了眼许龙衣等人后,就一脸阴阴的瞄着沈万军质问道: “沈万军,你是不是又偷偷说我坏话了?!” 一听这话,天字号刽子手立马像是见了猫的老鼠般连连摆手。 “三皇子跟我在这夸你呢,在晋州,谁敢在背后说小祖宗您的坏话?”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 “据我所知,从我出生到现在,可是没少有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 “嗯?有这事?来来来,告诉爹你都听谁说了,列个名单出来,回头爹就叫人把他们全带到府上,挨个问询清楚!” 沈万军大有追查到底的意思,可他和沈凉都清楚,那些口头上实在没个把门的短命鬼,早就去阎王爷面前报道了。 父子俩斗了两句嘴,等沈凉和褚食乐走近,楚启才忍不住问道: “我观那跪地二人穿着,应也是沈家军一员,貌似还是两位从六品武将,为何……” “他们啊。” 沈凉冷漠的目光投向二人,毫无感情的补充两字。 “该死。” 第41章 媚眼甩给瞎子 沈家军若有内患,对大炎楚室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前者,八十万沈家军之威,放眼百国诸军,几乎无不闻风丧胆,想要将其削弱乃至瓦解,目前来看唯一的办法,似乎就只有让它内耗。 所以一旦沈家军内部出了问题,导致这支铁血不败之师走向落寞,那么大炎楚室也就不必时刻担心沈家有朝一日举兵谋逆了。 至于后者,就更粗浅易见,沈家军掌控着悍守大炎的最强力量,一军一旗守南境,叫这条线上所有接壤或是企图借路入关的他国来敌,无胆越雷池半步。 正因大炎楚室还需要沈万军率领沈家军镇守南天门,由此无论先帝还是新帝,都始终只能采用怀柔战术,尽量满足沈万军的一切要求,将整个沈家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不管朝堂之上何人死谏力求分化沈万军的王权,都一概选择置若罔闻。 总而言之。 当下之事,楚启不好思虑太多,更不好借题发挥,只是默默的把生出来的念头在脑子里过一圈,然后静观事态发展。 沈凉冰冷的话语落地,许龙衣适时上前,无视楚启的存在,径直冲沈万军行军中之礼道: “禀晋王,朱洹、孙德二人带到,听候晋王发落!” 皮青色,背挎一杆白骨龙枪。 单凭此二特征,楚启一眼便认出了他便是沈万军四大义子义女之首,先帝亲封正二品武将——青龙将军许龙衣! 沈万军点点头,接着耳畔便传来楚启的问询。 “晋王,这位可是青龙将军许龙衣?” “不错。” 沈万军正面回答楚启的疑问,转而又对许龙衣招呼道: “来龙衣,这位是大炎楚室当今天子的三皇子楚启,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亲近亲近,将来守护大炎江山的重任,免不了还要你们协力同心,互相帮衬。” 得知楚启身份,许龙衣面无异色,不卑不亢的上前拱手道: “末将许龙衣,见过三皇子。” 许龙衣虽不是沈姓,却是人尽皆知的沈万军钟爱义子,所以即使许龙衣不跪,楚启也不好说什么。 “青龙将军之名响彻大炎,若非皇宫门槛一个赛过一个高,我早就想出宫来亲眼领略一下晋王膝下四大青年将军的无双风采了,今日得见,将军气度不凡,实在名不虚传!” “三皇子过奖。” 面对楚启一连串的盛赞,许龙衣还是那副死人脸,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回应起来也是极尽精简。 这时沈万军在旁边帮其圆了一下人情世故。 “三皇子莫怪,我这孩子小时候没少遭罪,落下阴影心思闭塞,不懂咱人情上的门门道道,如果哪句话说的不中听了,我代他向三皇子赔个不是。” 楚启连连摆手,笑说无妨。 “将军带兵,靠的是拳脚技艺,又不是唇枪舌剑,只要能打胜仗,那便是我大炎的功勋伟臣,我若纠结这些琐碎小事,岂不是过于小肚鸡肠了,如此,又何来脸面打着皇家的旗号对外自称生于大炎楚室?” 沈万军再强,也终究是个会老、会死的人,所以八十万沈家军的未来,必定将掌握在类似于许龙衣之流的新一代“战神”手里。 楚启深明这一点,不管将来这是否能成为自己夺得君权的一枚棋子,他都没理由不尽可能的向其表达善意。 至于沈万军的两个儿子…… 放眼天下,无人不知。 沈万军的大儿子,许是自幼受到信仰佛道的晋王妃影响,早早就削发剃度,去寺里当了和尚,如今一心吃斋念佛,多少年也不曾回家一趟,甚至就连书信往来都少之又少。 还有人传称,晋王多次要求这位当了和尚的世子殿下回府,着手准备世袭罔替一事,但却无一不被世子拒绝,导致晋王大怒,与之断绝了父子关系。 而世子的不问世俗,就使得王府小殿下沈凉被赶鸭子上架,毕竟这么大一份家业,总不能交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接手。 偏偏这位小殿下又是个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道斗鸡遛鹰、风花雪月的废物点心。 如此,所有觊觎晋州这块蛋糕的人,包括大炎皇室,都完全没有把沈万军的下一代嫡系继承人放在眼里,且众人大多推测,青龙将军许龙衣,极有可能会是下一任掌管八十万沈家军的不二人选。 念及至此,楚启向许龙衣流露出来的笑容更加亲善,这场晋州之行,不求能拿下青龙将军的忠心,只要能先在其心里占个微不足道的位置,留下点能记在脑子里的印象,他便算是比其他几位皇兄皇弟先行一步了。 只可惜,楚启还是太不了解许龙衣了,更不清楚今日沈凉及冠之时,发生在坐潮山顶的种种。 媚眼白白甩给了一个瞎子,许龙衣压根不多看楚启一眼,也没接楚启话茬,往后退走几步,重新站回了十余名青龙士身前。 沈万军又是哈哈一笑,深感赞同的点头道: “三皇子此言在理,我们这些武夫,能打下胜仗,就算是不负皇家所托。” 楚启微笑颔首,随之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跪地二人,也就是名为朱洹、孙德的两名从六品武将。 “沈凉。” 注意到楚启的视线,感觉借机在其面前彰显一下沈家军家法貌似也不错的沈万军,当即面容一肃,唤了沈凉一声。 沈凉看向他,沈万军点头示意,父子俩无需更多言语,前者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上前几步,站到朱、孙二人正前方,沈凉从怀里掏出一份白纸黑字,唰的一下甩开。 “朱洹,孙德,你二人可知罪?” 朱、孙二人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最近几年手脚不太干净,但想到后果,就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装孙子。 “殿下!末将从军至今二十余载,从来都是严守军规,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故末将实在不知身犯何罪,还望殿下明示!” “殿下,定是有不良小儿污蔑我等,请王爷和殿下明察!” 看着两人死鸭子嘴硬的德行,沈凉就一阵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冷哼一声,指着不远处的三名幼龄少女讽刺道: “你们俩的口味不错啊,简直比本殿下都会玩,这不是在抢老子‘晋州第一纨绔恶少’的风头么?” 第42章 当然能 沈凉头戴“晋州第一纨绔恶少”的帽子不假,但真正深明内情的人都知道,过去这些年来,沈凉虽然没为晋王府做什么增光添彩的事儿,却也从未将“恶”之一字奉之于行。 顶天了,也就是仗着家底殷实,在百花楼之流的风花雪月场所内,霸占几名娇媚头牌,或者耍点小性子,逗弄几个外地来的公子哥儿,要说强抢民女、烧杀抢掠什么的,那纯属就是嘴巴贱的老百姓们闲着没事以讹传讹。 若较真计量,你叫他们拿出个证据来证明沈凉干过这些恶事,保准谁也憋不出个响屁! 所以当下沈凉以此般绰号自称,摆明就是自黑娱乐外加翻倍嘲讽朱、孙二人。 朱、孙二人听罢,更显惶恐,整个人的身体完完全全匍匐在地,颤声回应道: “殿下!我等追随晋王已有二十余载,无论是晋王府的规矩还是沈家军的规矩,脑子里记得比自己姓甚名谁都要清楚,您就是借我八百个胆,我们也不敢胡作非为啊!” “是啊殿下!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忠于职守、严于律己,也深知王爷对种种影响百姓安居乐业之举的痛恶,就算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王爷眼皮底下找不痛快不是?” 沈凉冷笑之意更甚。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语落,他再度行进几步,走到匍匐在地的两人头前,至于担不担心两人狗急跳墙突下杀手,这就要问二人有没有那个比许龙衣手中白骨龙枪出枪速度更快的本事了。 “倘若你们当真清清白白,那这份名单上,为何会出现你二人的名字?” 将手中写有“朱洹”、“孙德”两个名字的白纸丢在地上,二人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孙德把纸捡起,平展在眼前细看。 这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用笔墨在上面书写了他和朱洹两个人的名字。 再无其它。 翻来覆去确认这一点后,孙德不由暗松口气,继而双手将其跪捧奉还,义正言辞道: “殿下,我等虽不知这名字是何人书写,但不管是何人书写,单凭这随便来个读过书识过字的人就能写出来的纸张,便要定我二人的罪,是不是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单凭一张纸、两个名字,自然不能定你们的罪。” 沈凉早就料到二人会如此为自己开脱,于是他紧接着又问。 “那你们可知,这份写有你们两个人名字的名单,出自何人之手?” 刹那间,朱洹和孙德开始了一场极度迅速的头脑风暴。 他们在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直到联想起昨天似乎是这位小殿下的及冠考验日,而及冠考验的内容,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贴在了晋城每一处告示墙上! 心下猛然咯噔一声,但为保性命,孙德还是硬着头皮死撑道: “殿下!末将不知!” 沈凉笑着点点头,再不卖关子的直言道: “好,那我来告诉你们。” “昨日我依照大炎律例,前往天狼寨进行及冠考验,当寨子里百余山匪得知我是来清剿他们的时候,他们为了活命,打算用这几乎同一时间送上山的三名幼女讨好我。” “于是我便问他们,倘若没有我今日登山屠寨之举,你们这三名幼女打算送往何处?” “他们说会送进晋城,孝敬两位官长。” “而这两位官长,就是寨中当家的写在纸上的两个名字——朱洹!孙德!” 内心的揣度得到印证,朱洹和孙德顿时面色惨白。 不过沈凉的言语仍未结束。 “我知道,你们也知道,只要承认了就免不了一死,所以如果我是你们,即便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我也照样还是会坚持自己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但有一点可能你们谁都想不到,那就是我昨日并没有彻底剿灭天狼寨,而是留下了大当家马响、二当家葛亮的性命,目的就是借机严查,清除我沈家军内部蛀虫!” 听到这,朱洹和孙德已经不是面色惨白了,而是变得开始逐渐面若死灰。 “你们是不是还想狡辩,说写下这两个名字的当家的,纯属在狗急了乱咬人?” “那我还想问,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不咬别人,偏偏就只咬你们俩?” “或者再退一万步来讲,我大可收押你们一段时日,给足天机营时间去调查背后真相,只不过区别就是在于,到时候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你们该为当下的死不认罪承担何种死罚!” 沈凉一连串的言语攻势过后,同为沈家军一员,深切知晓“天机营”搜集情报能力有多变态的朱、孙二人,顿时卸掉了身上的全部力气,如同两只死狗般瘫倒在地。 适时,叫人瞧不出喜怒的沈万军忽然问道: “朱洹,孙德,你们二人追随我有多久了?” 逐渐控制不住恐惧泪水的朱洹抬起头,只敢瞬间在沈万军脸上扫过一眼,就又迅速将视线垂下。 “二……二十一年了。” 沈万军点点头。 “我记得你们俩跟我是同乡,老家都在晋城,只不过就是封将后才去的邻城司职定居。” “二十一年,这么说,也算是跟我最早的那批兄弟了。” “是我给你们的还不够多?” 朱、孙二人拼命摇头。 “够多!” “不关王爷您的事!” 沈万军叹了口气。 “讨个婆娘,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 朱、孙二人不言,只顾着哭。 沈万军就放由他们哭了一会儿。 少顷,朱洹用力抹了把脸,跪走着来到沈万军脚下。 “王爷!看在我们兄弟俩曾为您出生入死多年的份儿上,能否饶过我等家人性命?!” 孙德同样乞求的望着沈万军。 沈凉本以为沈万军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不曾想结果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 “当然能。” 朱、孙二人闻言,一抹喜色霎时晕开。 可还没等他们高兴,沈万军就又补充了一句。 “尔等二人,既是我晋州好儿郎,又是八十万铁骨铮铮真汉子的一员,晋州百姓,乃至其它八州百姓,不知多少人感激你们、崇敬你们,而你们的至亲挚友,在过去这么多年来,恐怕也一直以你们为傲着,当作他们酒桌上与他人吹嘘的谈资。” “可如今,你们在这份荣耀薄上亲手划烂了自己的名字。” “我放过他们,他们能忍受耻辱和嘲笑,从而放过自己吗?” 第43章 何为晋州 直到沈万军提出这个问题,朱洹和孙德才算是彻底绝望。 “走吧,回屋吃饭。” 重新将双手拢入袖中,沈万军毅然转身,不再多看二人一眼。 在场众人,属楚启疑惑最甚。 因为直到沈万军跨过门槛,落于圆桌主座,也不曾明确对朱、孙二人下令判决。 是放过? 楚启不明白。 而最快明白沈万军是何用意的沈凉,这时也转身朝厅内走去,褚食乐这个旁人眼里的狗腿子跟班,自然紧随其后。 “哦对了。” 进门前一刻,沈凉倏地止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青皮哥,查一下她们三个都是哪些人家的,派人遣送回去,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龙衣点头应下,头脑其实足够敏锐的他,却也是同样摸不清自己义父和义弟的确切用意。 所以到底如何处置朱洹、孙德? “末将悔之晚矣,无颜多言,望大将军保重!” “若来世大将军不弃,末将定当再行追随!” 这一刻,过了十几年安生日子,几乎都快把肩头所扛荣耀忘个彻底的朱洹、孙德,仿佛又找回了迷失在深渊中的自己。 二人一扫惨白面色,脸颊回光返照般红润起来,气势如龙,豁然起身! 他们扑了扑黑甲上的尘土,端正项上战盔,相视一笑,继而大步流星的朝王府门外走去。 途经许龙衣身侧时,二人笑道: “不劳青龙将军脏手,我等自会了断。” “今日有劳青龙将军了,往后家里这头,还请将军多多费心。” 孙德口中的“家里”,不是指让许龙衣对他个人的家人多加照拂,而是请求许龙衣,帮沈万军乃至于日后代替沈万军扛起沈家大旗的某位殿下,守好沈家军大旗,守好晋州三千万百姓! 在许龙衣、十余名青龙士外加三皇子楚启的目送下,朱洹和孙德坚毅不拔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府门拐角处。 楚启实在不解,不禁走到许龙衣近前轻问。 “青龙将军,他二人与山匪勾结,拐卖良家幼女,甚至可能行过更加于大炎律法所不能容忍之恶,为何……” 许龙衣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随之又望向厅内那双相对喝茶的父子,道: “王爷自有打算。” 不算回答的回答完楚启疑问,许龙衣转身下令。 “回营!” 十余名青龙士沉声接令,步履有素的带着三名幼女一并离开了王府。 仍旧一头雾水的楚启皱了皱眉,走回厅内落座。 不用他张口,沈万军就主动替他问道: “三皇子一定很好奇那二人为何犯下如此重罪,我还叫他们安然离去吧?” 楚启虚心求教。 “楚启的确不明,还请晋王明示。” 沈万军无声一笑,眼神陡然复杂的越过厅门,望向府门。 “我八十万沈家军,毫不夸张的说,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我三千万晋州百姓,一样不夸张的说,家家都是明事理的良心民户。” “他们二人,犯下今日之罪,不过是一时被猪油蒙了眼睛,我帮他们把这层猪油抹掉,他们就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启眉头仍在皱着,明显还是不太能理会沈万军的深意。 沈万军干脆直言。 “他们不会放由自己活过今晚,他们的家人,也一样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八十万沈家军和三千万晋州百姓洗刷这份耻辱。” “可你要说在晋州大地上,还有没有类似的人、类似的情况?” “有。” “一定有!”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同样会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以正大炎律法,正我晋州之名!” 这下楚启算是听懂了。 原来沈万军之所以不下令判罚,是因为他断定这朱洹和孙德,会以自裁的方式谢罪。 甚至就连他们两个的家人,都会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跟着一同用死亡来给晋州一个交代。 如此行径,楚启若非亲耳听闻,简直难以想象。 毕竟人的命只有一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命更宝贵的呢?!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 倘若三千万晋州百姓、八十万沈家军,个个都如朱洹、孙德及其家人一般…… 那这个晋州该有多恐怖?! “行了,不聊这些扫兴的事儿了。” 沈万军摆摆手终止话题,随之朝门外喊道: “陶管家!” 就在门侧丈远处静候的陶管家,闻声立刻走进厅内。 “王爷。” “酒菜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王爷,方才厨房传来消息,已有菜品齐备,随时可以上桌。” “那便开始吧。” “是。” 一番简短交流后不久,王府下人很快便端着托盘有序上菜。 酒,是晋城出产闻名九州的冬炉酒,昨日等候沈凉带着斗鸡返回时,楚启就和杨凡品尝过了,地地道道的烈酒品类,不是真爷们儿喝一杯就得被辣哭。 待得酒过三巡,楚启感觉气氛差不多了,不由举杯朝沈凉说道: “沈兄弟,近两日你我之间虽然闹了点不愉快,但也仅仅是不足道也的小误会罢了,这杯酒算是我给你赔个不是,往后咱们谁也不准再提。” 沈凉笑着举杯,场面十足的回道: “三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哪有还翻旧账的道理?昨日斗鸡的彩头咱也不要了,权当是你我相识相交的见面礼!” 楚启闻言嘴角一抽,其实他根本就没把彩头的事儿太放在心上,沈凉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他心里别扭。 “哎,君子当一言九鼎,输了就是输了,沈兄弟有何要求,尽快提便是。” 沈凉顺坡下驴,一点不客气的笑道: “既然三皇子这么重承诺,那我就继续保留,啥时候想到了啥时候再告诉你。” 楚启扬了扬嘴角,用喝酒的动作来掩饰对沈凉这个小人的“恶心”。 随即,放下酒杯的楚启重归正题。 “沈兄弟应该还记得,先前我说,带了一份重礼来送给你。” 沈凉连连摆手婉拒。 “哎呀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啊!” 楚启不再含糊,直接爆雷道: “这份礼是我代表大炎楚室所赠,它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是我大炎最珍贵的无价之宝。” 沈凉轻疑一声,好奇心被成功勾起。 “哦?楚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吧!” 跟着蹭饭的褚食乐也是一脸期待。 可楚启却是摇了摇头,一语震惊“狼狈”二人道: “这我现在可拿不出来,因为她,乃是我大炎的炎珠公主!” 第44章 我扛不起 “啥玩意?!公主?!” 沈凉酒量不错,用他上一世的话来讲,咱当兵的要是不会喝酒、不好喝酒,那还能算是个完整的爷们儿吗? 不过楚启这句话一出,却是当场把他给呛了个半死,谁能想到,对方所提“礼物”,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况且是人也就罢了。 放眼整座大炎王朝,谁人不知这百国朝拜的庞然大物,自先帝到新帝,两代人都没生出一个女儿来? 直至楚启这一代,才降生了那么一位公主。 关键这位公主降生时,还天降异象,炽火燎云,那道比千年巨树还粗的赤红光束,穿透金顶直入殿内,不偏不倚的往当今皇后小腹上来了一击! 据说当时把接生婆都给吓没了半条命,谁知待得光束消散,皇后和公主竟是毫发无伤,而且小公主的怀里,还多了一颗常年温热的赤红宝珠。 遂封炎珠。 自炎珠公主降生后,文武百官何人不知,那当今新帝,简直都要把这丫头捧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朝十余名皇子,无论你先前在新帝旁侧有多受宠,只要谁敢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那一顿竹鞭伺候必定是少不了的! 简单来说就是—— 在中州帝都,谁都没胆子在背后嚼炎珠公主一丁点舌根。 因为就算是你说一句“炎珠公主最近胖了”,只要传到天子耳朵里,那你全家就都甭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以上种种,连晋城都很少踏出的沈凉也同样有所耳闻,所以送女人送到炎珠公主这个份儿上,着实是让他没法不震惊莫名! 楚启很满意沈凉的反应,笑着点点头道: “没错,我父皇早就有意将皇妹许配给你了,而且我楚室公认能配得上我皇妹的人选,也就只有虎父无犬子的小殿下你。” 沈凉随手拿起桌边的一块蚕丝手帕,擦干净嘴角酒渍后,再度确认道: “楚兄,你是不是喝多了?” 楚启笑容更甚。 “这冬炉酒虽烈,却也不至于两三杯就把我放倒,若是不信,不妨此次随我一同返回帝都,到时你就能看到,父皇他为了给你和皇妹修缮新府花费了多少心思。” “卧了个槽!” 沈凉闻言豁然起身,说了一句当世之人谁也听不懂、却也不重要的脏话。 “你说啥?新房都给我准备了?!” 楚启抓住沈凉的手,把他按回椅子上,安抚其情绪道: “毕竟嫁的是我大炎明珠,别人有的她要有,别人没有的,她要有更多,更遑论,与我皇妹成亲的对象,还是晋王和晋王妃最为疼爱的小殿下呢?” 沈凉没急着接茬,而是试探性的朝沈万军望去。 沈万军顿时两眼无辜,眼观鼻、鼻观口,一副“你莫挨老子自己决定”的欠揍表情。 看样子是真的了。 逐渐接受现实的沈凉,采用深呼吸好几口的方式将情绪平复。 随即,他一脸严肃的冲楚启说道: “楚兄,这件事你们皇家是不是决定的太草率了?毕竟我跟你皇妹连画像都没见过,且不谈我这边,就说她那边,她就不怕我是个嘴歪眼斜、满脸麻子的丑八怪么?” 楚启保持笑意,从上到下伸手指了指沈凉形貌。 “沈兄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实打实的俊公子一个,你说的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担心嘛。” “至于我那皇妹,沈兄弟一样不必担忧,虽然称不得举世无双第一美人,但天下前十的美人定然是能排得上号的,要非得说她有什么缺点……” “大概就是性子刁蛮了点,哈哈哈!” 降生大炎王朝一十八年,加上有那么个把金汤匙塞进喉咙眼儿里的家庭背景,沈凉见过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不得不说,这一世的文化背景,依旧是“以瘦为美”,而且起码大炎王朝的美女们,长相还都是很在沈凉的审美观上的。 特别是如今正处于冷兵器时代,科技发展水平有限,不至于导致饮食、空气、温度湿度等能够影响人类皮肤质量的因素变差。 这便造就了大炎比大夏美女质量更高、更天然的现状。 而能够排进大炎王朝美女前十的长相,就算不用看,沈凉也知道一定堪称国色天香。 可沈凉喜欢美女这个爱好从始至终没变过不假,他却并非那随随便便就能被色字头上一把刀砍掉脑袋的蠢货。 别忘了,沈凉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可是拥有着数千年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 历朝历代诸侯王与皇室结亲的例子数不胜数,背后隐藏的阴谋为何,沈凉用脚指头都能想个通透! 忌惮晋王府麾下八十万沈家军,担心沈万军哪天一个脑子不正常就率军北上谋朝篡位,所以就抓住沈万军疼惜儿女的弱点,企图将小爷押在帝都当质子。 特么你这算盘打的,小爷在千里之外的晋州都听得叮当响,真把小爷当脑残了?! “咳咳。” 清了清嗓子,稍稍组织一下语言,沈凉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转投到了沈万军脸上。 “三皇子,依照我大炎传承数百年的礼数规矩,姻缘一事,理当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关于跟炎珠公主成亲一事,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听我爹的。” 本以为把皮球踢出去的沈万军,这会儿正偷偷举杯慢酌。 结果沈凉一句“听爹的”,当场就给丫狠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那个啥,咱家没那么多门门道道,你喜欢就答应,爹全依着你。” 沈万军重新将皮球踢回去,沈凉看也不看反手又是一脚。 “那不行,及冠考验前,爹你不还有板有眼的教训我,说很多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坏。” “偶尔坏坏也不妨事的。” “别,我肩膀上的劲儿没那么大,扛不起不遵礼数的骂名。” “你扛得起。” “不,我扛不起。” 就这样,父子俩反复横跳,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嫌烦的和稀泥。 直到把楚启闹得不耐烦了,他才打断父子二人道: “晋王,殿下,你们不用争了,父皇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明确,只要驸马府一建好,估计就会立刻亲临晋州来商谈此事了。” 楚启不给晋王府留退路的说词,使得厅内氛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作为局外人的褚食乐,在这股压抑气息的影响下,后背逐渐冒汗,恨不能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奶奶个熊哦!早知道就不贪这一顿酒菜了! 少顷,沈凉忽然计上心头。 “有了!” 第45章 丢铜钱 沈凉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呼,着实把在座三人给惊了一下。 楚启忍不住好奇的问。 “什么有了?” 沈凉咧嘴一笑,显得人畜无害。 “有句老话说得好,叫作‘人命天注定’,既然我和沈万军都下不了决定,那干脆就让老天爷来替我做选择吧!” 用得上时叫爹,用不上时直呼大名,这不免叫沈万军好一阵大翻白眼。 随即,在三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沈凉叫来门外伺候着的陶管家,命其尽快寻一枚铜钱过来。 陶管家的办事效率很高,不然也当不上晋王府的管家,仅是外出走一趟的工夫,就帮沈凉寻来了一枚铜钱。 铜钱在手,仿佛让沈凉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在做不出某些决定时,沈凉就喜欢抛硬币,而且他属于十分遵守游戏规则的那种,即便抛硬币的最终结果,并不是他内心倾向的结果,他也照样会按照实际结果去做选择。 “楚兄,尽管这样做会显得有些儿戏,但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一时间我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没玩过抛硬币游戏的楚启仍旧不明其意。 “沈兄弟的意思是?” “丢铜钱。” 沈凉轻轻将掌心的铜钱不断上抛。 “我把这枚铜钱丢到半空,然后用双手盖住,如果最后打开时它是带字的一面,那我就答应这门婚事。” “反之。” “楚兄你就得回帝都帮我跟皇上周旋一番,说我沈凉无福消受此等恩泽,请皇上另寻驸马人选。” 楚启闻言,第一反应就是要摇头拒绝。 毕竟此次晋州之行,他不过是在父皇决定的基础上,试图提前帮皇室拿下晋王府的一句承诺,从而立功一把罢了。 要说叫他替皇室决定这门亲事成与不成,他哪来的那么大权力? 可还没等他开口拒绝,沈凉就将手中铜钱抛上了半空,嘴里还不忘说着。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铜钱在不断翻转中坠落,伴随着双掌拍合的啪地一声,心中默念一定要是无字面的沈凉,闭紧双眼揭晓结果。 坐在他旁边的褚食乐第一个凑上前去,其实以他对沈凉的了解,面对天下前十大美人的送货上门,沈凉应该是巴不得上赶着才对。 但从沈凉和沈万军先前的不断推脱之举来看,似乎凉哥儿更想要拒绝这门婚事。 不过不管是想要还是不想要,那都不是他褚食乐,甚至是晋城褚家所能掺和进去的事,一看沈凉掌心的铜钱带字一面朝上,褚食乐立马忍不住公布道: “凉哥儿!是带字的一面!” 沈凉这才睁开双眼,顿时一喜,又火速装出愁容满面。 “唉!看来我与公主注定有缘无分啊!” 借着“天命”给出拒绝答复,楚启听了当即摆手道: “沈兄弟,这可做不得数,我今日登门拜访,纯属就是替我父皇打个先锋而已,此事成与不成,恐怕还得由我父皇和晋王一同做主。” 沈凉早就料到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的了结,反正能反抗的他都反抗了,如果沈万军真舍得让他去帝都当质子,那他也不介意丢下晋王府的“烂摊子”,去做个傀儡驸马爷。 傀儡驸马爷? 明面上貌似如此,可到时候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永动列车里的种种先进手段,谁要是敢把咱不当人看,那咱就一点不客气的送他一颗高爆手榴弹! “沈万军,听见没,要你做主呢!” 随手将铜钱丢在桌上,沈凉没好气的冲沈万军翻回一记白眼。 末了还是踢不走脚下皮球的沈万军,略作沉吟后说道: “三皇子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今日沈凉及冠之时,我已决定将王位传承给他。” 这话一出,楚启倏地呼吸一紧! “晋王此话当真?!” 沈万军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当真。” 楚启忙不迭的追问。 “可沈兄弟并非长子,若是将王位传承给他,那世子殿下当如何?” 沈万军苦笑叹息。 “想必三皇子应该也有所耳闻罢,我那大儿子,晋王府名义上的世子殿下,早在多年前便已削发为僧,记得他上次来信还是在五六年前,信中他说,要一生一世在寺中为王府祈福,永不再过问世俗中事。” 听完,楚启一时间很难消化如此重磅的消息。 不过想想好像也是,如果那位世子殿下当真不回王府接班了,那么沈凉作为沈万军仅剩的嫡系男丁,他不继承王位,谁来继承王位? 而沈凉接手晋王府,就意味着这下一位异姓王,必须得镇守自己的封地。 镇守晋州,还怎么常住中州当驸马? “如果把这个消息带回中州,应该也算立功了吧……” 楚启在心中暗暗想着,这时沈万军又道: “楚启啊,你也别为难,正好我也有些年头没跟你父皇把酒言欢了,等再过些时日,我亲自往帝都走一遭,这成亲一事,到时我当面与你父皇言说清楚便是。” 沈万军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楚启也不好再深究什么了。 酒桌上的话题,重新回到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上,直到两个时辰后,半醉半醒的楚启才起身告辞。 “晋王,沈兄弟,今天咱们就到这吧,我等此次出行的细软还在客栈放着,晚上回去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就得回宫了。” 身为东道主的沈万军,象征性挽留道: “都到自己家里了,还住什么客栈啊,回头我让陶管家去收拾,你且在府上多留几日。” 楚启坚持摇头。 “不了,不瞒您说,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若是不尽早回宫,免不了又得被父皇一通责骂。” 沈万军不再强求。 “好吧,那叔叔就不多留你了。” 楚启微微摇晃着转身,幸亏是还没到脑子彻底不清醒的地步。 “还请晋王帮着招呼一声,问问我那伴读杨凡疗伤疗的如何了。” 沈万军刚要答应,沈凉就赶紧接过话茬道: “说起来像楚兄伴读这种一心为主的奴才当真是不多见了,虽然这么说会有夺人所好的嫌疑,但我实在是太中意你这个伴读了。” “哎!” “楚兄,你说话一定是算数的对吧?” 楚启云里雾里的作答。 “自然算数。” 沈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拍手叫好道: “那我就能放心找你讨要昨日斗鸡的彩头了。” 第46章 凡 斗鸡彩头,完全就是楚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为什么昨日他要找沈凉斗鸡? 又或者说,为什么为了这场斗鸡,他甚至不惜小欠蜀王一个人情,还专门托蜀王搞来了这只蜀川鸡王? 究其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给沈凉挖坑,赢得沈凉一个彩头。 如此一来,即便沈凉属于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他也可以将赢来彩头一事,说给晋王耳闻。 届时晋王为了保住王府颜面,定会在今日提出和亲一事后,或多或少的倾向于给出一句他想要的承诺。 可楚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能算到沈凉的无耻。 斗鸡赌局,沈凉接下了。 然而最终的赢家,却是沈凉拿来假扮“斩斗鸡”的白将军。 所以楚启输了个鸡毛不剩,还被沈凉拿彩头在脖子上悬了一把刀。 这把刀直到刚才在酒桌上都还露了露脸。 楚启本以为它会一直悬到自己和沈凉下次见面,却不曾料到,当下沈凉就提出要兑换彩头了。 尽管有种像吃了屎一样恶心感,被“君无戏言”四字绑架的楚启,还是不得不强扯出一抹笑容,冲沈凉点头道: “沈兄弟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是楚启能办得到的,一定尽心竭力。” 沈凉拍了拍手,完事又冲楚启竖起大拇指。 “好好好,我就喜欢楚兄这种爽快人,不过话说……讨要彩头在楚兄这里,是否存在某些限制?” 限制? 当然有限制! 楚启能够想到的诸多限制中,最担心的就是沈凉一个犯贱,叫他脱光裤子跑到晋城大街上狂奔一两个时辰。 到时若是被哪位靠手艺活儿吃饭的画像师将那幅景象描绘留存,再传至中州帝都,那他楚启还活不活了? 就算能厚着脸皮活下去,恐怕也将因为丢尽皇室颜面,从而被永久取消太子储君的竞争权吧? 念及至此,楚启心跳不由加快。 于是稍作沉吟后,他自以为考虑周全的对沈凉说道: “凡违反我大炎律法之举不可,凡有辱我皇室颜面之举不可,凡有损百姓利益之举不可,凡……” 凡你妹啊凡! 要都照你这么晚,那下赌注讨彩头还有个毛球意思! 沈凉一边听一边在心底狂骂,待得楚启说到第四个“凡”,他忍不住举手打断道: “够了够了,楚兄,咱们简单点,我直接跟你说就算了。” 楚启不“凡”了,点点头应道: “沈兄弟请讲。” “那个……我想找你讨要一个人才。” “人才?” 楚启轻疑发懵,一时压根就没可能往杨凡那边想。 他只是觉得不解,昨日今日他不过是头一遭跟沈凉接触,要说接触与彼此有关系的人,似乎是他这边接触的更多。 沈凉连他手底下有哪些人才都不知道,又何来讨要一说? 见楚启面露思索之色,担心他反应过来的沈凉,抓紧追问道: “楚兄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楚启的思绪被催促声打断,他先是看了眼在旁边站着凑热闹的沈万军,想着总不能在晋王面前有失皇室风度,由此便稀里糊涂的应允道: “我答应。” “好!” 顺利将楚启引入坑中,沈凉舒坦极了。 “那楚兄慢走!我就不远送了哈!” 沈凉侧身让路,笑容里充斥着满满地友好之情。 愈发懵逼的楚启微微歪了歪脑袋,可还没等他走几步,就又忽然想起来那位跟自己一起长达的伴读。 “不对,晋王,殿下,我那位尚在府上疗伤的伴读……” 沈凉顿时表现出一副“我不理解”的亚子。 “嗯?楚兄,你不至于贵人多忘事到这种地步吧?刚才不是说好要送我一个人才了么?” 这下楚启才恍然大悟! 原来沈凉讨要的所谓人才,居然是自己的伴读杨凡! 这怎么行!? “沈兄弟不可!那杨凡与我……” “啊?沈万军,你跟咱大炎皇室接触的多,这皇室中人都那么不讲信用嘛?” 不给楚启把话说完的机会,沈凉就搬出了自己的致命武器——晋王老子。 而沈万军显然也是宠自己这小儿子宠惯了,跟着便一唱一和道: “哎,沈凉,不可对皇室无礼,算上当今新帝这一代,本王已是与两代楚室携手相伴三十余载,在过去三十多年里,无论先帝还是新帝,只要是答应本王的,就没有一条不守信用过。” 眼瞅着楚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万军却是一点欺负小朋友的愧疚都木得。 “而且本王相信,以楚室家风而言,到了新帝下一代,也定然都是个个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个钉,是吧三皇子?” 楚启:“……” 楚启一时无语,又实在被架的太高下不来台。 由此经过几个呼吸的飞速思考后,他只得暂退一步的说道: “沈兄弟,你能看得上杨凡,那是他的福分,把他留在晋王府也不是不行,但他毕竟做了我将近二十年的伴读,不知在我主仆二人分别前,能否叫他出来再跟我见一面?” 楚启想的是,待会儿见了杨凡,私底下偷偷嘱咐几句,命其借机暂时在晋王府住下,一方面帮他履行赌约,另一方面也能帮楚室盯着点晋王府的一举一动。 等过个一年半载,他再随便找个由头,把杨凡接回去,想来看在他三皇子这么个旧主的面子上,晋王府应该也不至于让杨凡过得不好。 谁知他不这么要求还好,一这么要求,反倒是得到了一个自己断然难以接受的回答。 只见沈凉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泛寒,再无先前那般阳光灿烂的遗憾道: “那恐怕是不太能了。” 透过沈凉的笑意,楚启隐隐感觉不妙。 “为何不能?” 沈凉不急着解释,而是屈指放到唇边,使劲吹了声响亮口哨。 随之伴随一道冲霄鹰啸,一只硕大的金顶白鹰,很快便威风凛凛的从高空俯冲而下! 沈凉抬起右臂,白将军稳落其上,那锋利如刀的尖喙上,还残留着一抹新鲜殷红。 楚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昨日一个照面便将他那只蜀川鸡王残暴吞食的“斩斗鸡”! “因为……” 沈凉抬抬手臂,笑着告诉楚启答案。 “那个言语上对我娘亲不敬的狗奴才,已经沦为白将军的腹中晚膳了。” 第47章 坐实 其实沈凉是不打算告诉楚启真相的。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楚启不似当下这般追问到底,而是直接履行赌约,将杨凡以“彩头”的形式送给沈凉,从此不再对后者多加过问,那么杨凡最终的下场,将成为楚启永不知晓的一个谜。 这样的话,楚启不用生气,不必悲伤,亦无需愤怒。 但偏偏他就是问了,而且也没有不问的道理。 至于沈凉。 一开始没有明确告知杨凡的下场,不是沈凉怕,而是沈凉懒得再因此人与楚启掰东扯西。 如今“被迫”将真相说出来,于沈凉而言,说也就说了。 后果? 反正只要沈万军活着一天,天塌下来就永远有他这个当爹的顶着。 何况就像沈凉先前对褚食乐说的那般,假如杨凡言语侮辱尹素娥的举动,不单单是当着他的面,还亲耳叫沈万军给听见了,那么杨凡的下场,恐怕要比被他一枪爆头更加凄惨。 谁人不知,晋王尤爱晋王妃? 沈万军戎马三十余载,活了大半辈子,在阅历如此之深的情况下,唯一能够让他失去理智的“弱点”,就唯有已然亡故的晋王妃,以及这四名爱屋及乌的宝贝儿女。 所以在晋王府内,出言不逊也是分等级的。 而对晋王妃出言不逊,那便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死的必死之罪! 听得杨凡下场后,楚启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眼睛盯着沈凉胳膊上架着的白将军许久,才声音略显发颤的问道: “你……你说杨凡被它给吃了?!” 沈凉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可惜身上的肉斤两太少,估摸着是没能填饱我家白将军的肚子。” 楚启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的伴读,当真叫它给吃了?!” 沈凉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他该死。” 楚启顿时闭上双眼,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压下这股子怒火。 “这只畜生才该死!” 一声怒吼脱口而出,楚启调动体内真气覆于拳面,一个箭步便冲向沈凉,企图拳毙白将军来为杨凡报仇! 沈凉见状,没有叫白毛微微炸起的白将军与之殊死一搏,而是右臂一震,把白将军力抛升空。 鹰会飞,楚启不会。 见白将军飞上半空,在头顶鹰啸盘旋,楚启当即便是暴喝一声。 “给本皇子取弓箭来!” 若是身处皇宫,兴许立马就得有人响应他的命令。 可这里是晋王府,晋州中心晋城的中心之地。 三千万晋州百姓,只认一个名叫沈万军的守护神。 八十万骁勇沈家军,只听晋王一人号令! 甚至就连王府内正在前院浇花的几名奴仆,在听得楚启喝声后,也仅仅是直腰看了他一眼,便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无人响应的尴尬,令楚启逐渐恢复一丝理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暂时强压怒火的他,神色泛寒的看向沈万军。 “晋王大人,未经我的同意,便将我的伴读杀害喂鹰,这就是你晋王府的行事之道吗?!” “还有!” “何人赐予的晋王府权力,可随意杀害无辜之人而无需遭受大炎律法惩戒!” 这不加掩饰的质问,惹得沈万军心底多少有些不快。 但沈万军也懒得跟楚启一般见识,小孩子嘛,这话要是当今新帝亲自来跟他讲,兴许还能调动起一点他的脾气。 不过到底是皇室中人,该给的面子,该走的流程,还是应该给点的。 “沈凉。” 沈万军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唤了沈凉一声。 父子视线相对,沈万军问道: “三皇子的伴读因何而死?” 沈凉如实作答。 “因言语侮辱我娘晋王妃。” 沈万军轻轻颔首,面无表情。 “此罪可坐实?” 沈凉语气毅然。 “坐实。” “好。” 沈万军重新看回脸色阴沉的楚启。 “三皇子,你来我家少,可能不太懂我家的规矩,在这晋王府,或者往大点说,在整个大炎王朝!” “谁若是敢对我那亡妻言语上有半分不敬——” “休说是这么个小小皇子伴读,就算是你爹楚厚民,本王都敢举兵反了他!” 沈万军的语调愈发响亮霸道。 “这话不必等那些庙堂上的阿猫阿狗传回去,也无需任何人质疑它的真实性,就算今日在楚厚民面前,本王也照样敢这么说!” “天色渐晚。” “三皇子,本王就不远送了。” 说罢,沈万军转身便朝一侧院门走去,显然是不愿再跟楚启废话了。 而沈万军的一字一句,也是使得楚启脸色阴沉不定。 这么不把大炎皇室放在眼里的一朝臣子,放眼天下九州,怕是就只有这么个晋王有胆了吧?! 晋王府的态度已然表明,楚启无话可说,也没有能力把王府内的一草一木怎么样,起码现在,他只能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今日之事,本皇子记下了,告辞!” 怀着对杨凡之死的悲怒,楚启大步离去。 望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褚食乐忍不住在旁边小声道: “凉哥儿,我看这三皇子不像是那种甘于做王的主儿,万一以后真叫他掌了皇权,他该不会想方设法的报复晋王府吧?” 手握大批高杀伤性武器外加八十万骁勇沈家军的沈凉,毛都不担心的撇嘴道: “就算明天他就当上皇帝,他也没胆子找晋州的不痛快,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褚食乐也自知这种级别的明争暗斗,八竿子也打不着他褚家掺和,而且就算将来真掺和进去了,在台面上打打杀杀的也不会是褚家人。 折腾一天,沈凉也乏了,褚食乐极为识趣的后一步离开王府,沈凉则是只身来到万鲤湖畔,叫王府下人搬来一把躺椅,躺在上面稍稍摇晃,吹着微腥的湖边小风,逐渐陷入十余年前与今世娘亲的种种回忆。 上一世,沈凉自懂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他没有对自己亲生父母的半点印象,故而也就谈不上爱或者恨。 这一世,虽然生来就带着上一世近三十年的记忆,但他还是随着这具身体的长大,好生享受了一把有父母疼爱的童年。 先不谈沈万军,就只说尹素娥。 所有母亲能宠爱儿子的点,尹素娥做的都可谓面面俱到,真就是把沈凉这个小儿子捧在手心里都怕融化了的那种疼惜至极。 人心都是肉长的。 尽管沈凉并非从身体到灵魂,都出自尹素娥,但对尹素娥的感情,俨然早已与亲母子没有半分两样。 而且,人,越是不曾拥有,拥有后就越是珍惜。 尹素娥在沈凉心里,就跟她在沈万军心里一样。 都是逆鳞。 触之即死! 第48章 生爹气了? 盛夏炎热。 但坐在空旷潮湿的万鲤湖畔,吹着刚刚入夜的微凉清风,倒也是颇有一股悠闲惬意深藏其中。 渐渐地,沈凉陷入回忆的思绪开始模糊,半睡半醒间,仿佛又听见那道天下第一温柔的声音在嗔怪他不叫下人取来薄被遮盖身子。 然而这一恍惚间的温情沉浸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一世,沈凉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但上一世作为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的警惕性,却丝毫不曾随着换了一具身体而有所减弱。 顺带值得一提的是,在外人眼中,甚至是在晋王府绝大多数人眼中,过去十八年来,沈凉的日常生活,似乎真的只有斗鸡遛鹰、风花雪月、半山凿洞。 可实际上,自幼便知穿越后没有挂逼系统傍身的沈凉,从未放弃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努力。 是,他是没法修炼武道。 但这并不影响他做一些最基础的身体素质锻炼。 至于怎么锻炼,那就完全不需要有专业的人来教了,毕竟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日常诸多公务之一就是帮助大夏国军方训练出更多的优异人才。 所以沈凉这具身材匀称的体魄,外加每一寸都能爆发出普通人数倍潜能的肌肉,可不是老天爷赏饭与生俱来的。 只不过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能修炼武道的人太多,但凡开个九宫,便能将无法修炼武道的普通人当蚂蚁踩,才导致沈凉这种绑着自制沙袋跑跑步、每天做几千个俯卧撑之类的“低级炼体术”显得没那么惹眼罢了。 总之,在沈凉有意识的多年训练下,再加上有那么一些天赋,他的六识感官,仍旧比普通人出色太多。 当有人悄然靠近十米范围之内时,一半天生一半后天锻炼所造就的敏锐感知,便是给了沈凉提前预警。 沈凉不着痕迹的把手缓缓探入怀中,尽管他绝对相信晋王府的“安保措施”无人可破,但命只有一条,在有更多自保手段的前提下,他肯定是不允许自己阴沟里翻皮水的。 当右手握住沙漠之鹰枪柄,并且打开保险栓的那一刻,沈凉心里顿时踏实多了。 除非来人是一名武道修为足够高的高手,不仅能突破晋王府内鹰犬的监察,还能一手剑气外放瞬间取他小命,否则只要给他开枪的机会,那便是三才境、两仪境的武修来了也得玩完! “睡着了?” 不过很快,熟悉的声音就让沈凉放下了全部戒备,毕竟他这不着调的老子,总不能十八年来的宠爱全是演戏,就只等他过了及冠礼的今天要他命吧? 重新拉好沙漠之鹰的保险,沈凉翻了个身,没搭理这到了正事儿上就踢皮球给自己的无赖爹。 而看到沈凉翻身的沈万军,也是知道这小儿子醒了,于是厚着脸皮上前,站在其身侧讨好道: “儿啊,晚上湖边凉,你要不想回屋里睡,我叫人给你搬张床再取些被褥来?” 沈凉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的轻哼一声。 “有屁放。” 沈万军将拢在袖口中的双手抽出来,干搓两下笑道: “生爹的气了?” 沈凉仍旧侧躺着,背对沈万军。 “您是晋王大人,我一个纨绔哪敢生您的气。” “别别别,在咱家,你最大,爹连老二都排不上号,你往下还有你大哥和两个姐姐呢。” 在沈万军良好的认错态度下,沈凉总算坐了起来,直面他聊起问题所在。 “话说沈万军你到底咋想的,在山上那会儿,你还想方设法的让我扛下沈家大旗,怎地下午到了酒桌上,你就开始装聋作哑把我往火坑里推了?” 沈万军连连摆手,向其解释道: “爹是真心盼着你能替你哥接下咱家的大旗,也知道你跟旁人眼里的你完全不同,沈家和晋州日后有你照看着,保准能比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那楚启毕竟是代表皇室来的,爹跟他又差着辈分,总不能真就仗着八十万沈家军,便一点颜面都不给楚家留吧?” “再者说,爹是老了,不是傻了,楚家拿炎珠那丫头当筹码,盘算着把你弄到帝都去,这么粗浅的阳谋,你当爹看不出来啊?” “所以爹是想,让你亲口来拒绝这门婚事,届时爹就说在家里管不住你,全都得听你的,那楚厚民不就一样不能差着辈分继续为难你了嘛!” 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些门道的沈凉,听沈万军亲口说出来,也就没那么气了。 “哼,这到头来不还是把不该那么早透露的给透露出去了?” 沈万军叹了口气。 “也没办法,如果咱不给一个足够具备说服力的理由,楚启那小子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毕竟这件事要是被他做成了,将来决定太子储君,他就会多一份筹码。” “新帝就这么不放心咱沈家?” 沈凉觉得,虽说沈万军功高盖主了点儿,但论造反一事,就连他这个晋王的亲儿子都能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皇室不做出什么派人暗杀他或者那三位哥哥姐姐的愚蠢举动,沈万军是绝对懒得再率军折腾一个皇座来坐的。 因为在晋州,乃至在当今大炎,他沈万军的地位,就跟已经坐在皇座上没太大区别了,关键是他这个“二皇帝”,还不用整天忙于庙堂事务,担心这里收成不好那里又闹什么天灾人祸,自由自在的当个土皇帝,不比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绑在帝都皇宫那一亩三分地强一万倍? 故此,沈凉是真想不通,这新帝怎地就贼心不死,非得也拿条链子把沈万军拴紧实了才肯罢休。 沈万军释然一笑,并不在意新帝登基后搞得这一连串小动作。 “他楚厚民对我的信任有几斤几两不重要,其实结亲吧,我也不反对,反正嫁女儿的人是他不是我,他女儿生了的娃还得姓沈,怎么看都是我赚大了。” “但结亲归结亲,让我儿子去帝都那满城都是坏水儿的破地方常住不行,这事你别操心了,回头得空我去中州走一趟,如果他楚厚民答应把闺女嫁到晋州,那咱也不介意跟他做个亲家。” “可如果他不答应……那就甭想在我儿子身上动心思了,让我儿子去当上门女婿,门儿都没有!” 第49章 往常 沈万军手里握着的棋子有多少颗,具体都扎根在棋盘上的哪个位置,恐怕全天下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而且最恐怖的一点是什么? 是八十万沈家军里,有十万人的编制在天机营! 何为天机营? 营内十万天机子,消息通达遍九州。 在战场上,他们是敢于拿命去换一条消息的先锋军。 在战场外,他们化整为零,并不固守于一州一城,将沈万军重金请来的易容大师所传授的易容术修习到极致,悄然藏于大炎九州的任何一个角落,去搜集、过滤、总结所有可能沈万军需要的消息,如百川入海般,定时定量的输送到晋王府内。 这一点,除了沈家军内部将士知晓之外,就连大炎皇室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外人只知道沈家军里有这么一个天机营,但到了如今天下暂且太平的年代,天机营里的人都在做什么,却是只有类似于许龙衣之流的几名晋王心腹知晓。 然而! 最最恐怖的还是,晋王府获取所需情报的手段,从来都不止于天机营。 反正凡是沈万军想要知道的消息,哪怕是今日大炎新帝楚厚民穿的什么颜色的贴身小裤,也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所以楚启离开晋王府后,放在一般人的思维考量来讲,那肯定是得利用手头上的资源,好生追踪一下这厮回朝后有没有打小报告。 可沈万军却是毫无兴趣,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那庙堂之上,甘心用命来狠狠骂他一回的大官儿还少么? 差他三皇子一个? …… 晋王府小殿下及冠考验一事,似乎就是最近几年往晋城这片湖里丢的分量最重的石子了。 只是这场将九成九晋城百姓坑光不少钱财的盛大赌局拉下帷幕后,大家的日子就又恢复了以往。 照顾粮田的照顾粮田。 开店收货卖货的掌柜们继续起早贪黑做生意。 殷实的晋城里,街头巷尾还是找不到半个乞丐的影子。 就连常年在百花楼附近卖糖葫芦的老叔,都攒够嫁妆给那个小时候发烧烧傻了的闺女讨到了婆家。 二十岁的春雨和冬雪,依旧牢牢占据晋城最火爆的风花雪月之地的头牌位置,晋王府小殿下每天雷打不动,总得往二人床榻之上洒点金银。 由此来看,似乎结束了及冠礼的小殿下也没变,唯一变了的,就只有每天往坐潮山上跑的次数和时间变少了。 王府的下人嘴巴很严。 却也没严到能在回家探亲的日子里,多喝了几两冬炉酒后还能让嘴上有个把门儿的。 于是晋王出行,亲临天师府请来老天师为小殿下驱除附身鼠精的传言,很快便在整个晋州不胫而走了。 对此,沈万军不曾刻意把控风评,也不至于在没有涉及到逆鳞的情况下,说派人去砍了这些嘴碎百姓的头就去砍了。 事实上无论是沈万军还是沈凉本人,都巴不得世人打心眼里瞧不上纨绔小殿下。 因为只有这样,那些早就按捺不住心思想要合力把晋王府骂塌的人,才有理由继续忍耐静等沈万军入土。 然后晋王府青黄不接,再对付起来,自然会轻松许多。 九月过半,夜夜银盘。 又到了大炎王朝每年一度的团圆节,正日当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其隆重程度,仅次于入冬后的年节,大炎九州,无一处不热闹非凡。 而所谓的团圆节,其实就是沈凉上一世所在大夏国的中秋节,年节则对应春节,重阳节、鬼节之类的节日大炎王朝也有,不过就是没有端午节、青年节这些节日。 大炎王朝的节日比大夏国节日少,沈凉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在大炎王朝的历史上可没有屈原或者青年运动。 但沈凉不能理解的是—— 为什么魂穿在这么一个不曾存在于大夏国数千年历史上的古代王朝,却有那么多的地方与大夏文明惊人的相似?! 就好像……就好像是他被一个拥有上帝视角和神仙能力的玩家,故意将灵魂拖拽进了亲手研发的一款电脑游戏里,碍于自身文明积淀的范围受限,所以即便是发挥想象力创造了一些东西,也终究摆脱不了把大炎王朝的某些背景设定沾染上大夏国的影子。 自寻烦恼不是沈凉的做人风格。 想不通,又没可能找到答案,那干脆就一切躺平顺其自然。 反正这辈子是他沈凉赚的,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瞎琢磨个球子呦! 球子…… 嗯,好软的说。 娘亲多年前亡故,大哥沈鱼从小就剃光头进了金蝉寺当和尚,大姐自打上次从王府离开,也已经在外面浪了两三年了,二姐更别提,谁家好人外出求学赶上个逢年过节的不得回家住十天半个月?她偏不,非得说啥时候把凤凰学院院长的本事全学精才肯光荣回乡。 一家六口人,四口都不在,只留一个看小子不顺眼还只敢宠着的老子,外加一个看老子不顺眼根本没话说的小子。 团圆节? 没意思。 还是过“团圆”节有意思。 太阳西下之时,梳洗沐浴后的沈凉换上一袭雪白长衫,配了把画圣无道子亲笔所作山水画的十九褶折扇,先是与早早等候在君子院的褚食乐汇合,而后二人便一同乘坐金架大象到了百花楼。 褚食乐的这个坐骑,比寻常大象的个头还要大半个,倒不是它有多天赋异禀,主要就是架不住前者日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块头大,上面可供十人挤挤也能坐开的黄金架子也就有了发挥空间。 褚食乐的女伴,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据他自己所说,这双娇媚母女,乃是出自晋州良城的一个大户人家。 其母年轻时嫁入那大户前,便早早与一穷酸书生私定终身,后二人幽会多年不曾被发现,甚至就连这个女儿,都是她跟书生的种。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事情败露之后,那大户没有报官,而是选择重金聘请杀手与那书生做个了断。 当时书生被逼到绝路,那大户老爷亲自带着这女人到了现场,说只要书生肯拿匕首刺死女人,就饶他一条狗命。 书生哭喊着对不起,然后在女人绝望的目光中刺出了那一刀。 却在关键时刻被大户老爷派人拦住。 末了,书生还是死了,女人被大户老爷一封休书休掉,孤儿寡母流落街头,还被消息传出后人尽皆知的良城百姓整日指点叫骂。 原本女人打算带着女儿一起离开这个不尽如人意的世界,却在关键时刻,被褚食乐外派到各个城池搜寻美姬的褚家下人给盯上了。 一顿提前预支的酒足饭饱,又在客栈舒舒服服泡了澡,涂上最高档的胭脂水粉,换上即便在炎炎夏日也贴身清凉的极佳布料。 女人忽然觉得,好像凭借她和女儿的姿色,想要继续好好活下去,甚至是比以前活的更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由此,今日褚家少爷身边,便多了这么一双极为惹眼的母女花。 第50章 赏 褚食乐自带女伴。 君子院里的丫鬟,又不好总是抛头露面。 所以沈凉每年都会早早做出决定,提前跟百花楼打好招呼,把跟他过“团圆”节的姐姐们留好档期,免得到时候胖子吃货左拥右抱,而他自己则只能孤单单的在旁边翻白眼嗑瓜子。 夕阳落山之际,褚食乐的坐骑就准时出现在了百花楼门前。 大象脚下,是妈妈桑派人早早铺就的十里白毯,纯羊毛无杂质,踩上去就跟陷进棉花团里一样,柔软舒适,价值不菲。 而百花楼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姑娘们,也都赶在沈凉现身前梳洗打扮完毕。 尽管她们都知道今年团圆节,沈凉大概率还是会带春雨、冬雪两位头牌逛街游玩,但只要有一丝被选中的可能,她们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入府做妻乃至做妾,没哪个姑娘会横生半点念想。 因为她们知道,以晋王府在大炎王朝的超然地位,决计是不可能允许沈凉娶个风尘女子过门的。 不过有没有名分都无所谓,出来靠身体混江湖嘛,谁不是仗着年轻有姿色,趁早能捞一笔是一笔? 等啥时候眼角的皱纹实在遮不住了,又攒下来点银两,甘心的,就远走他乡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嫁个老实人过后半辈子。 不甘心的,也可以找一座规模小点的城池,自己单干一家风尘之所当妈妈。 由此一切的一切,前提都是趁容颜未老,多钓几个有钱的凯子积累资本。 晋王府小殿下、天字号纨绔败家子——沈凉,便是这凯子中的佼佼者。 “凉哥儿,你慢点。” 坐骑停步,并未玩的忘乎所以的褚食乐,把手从当娘的裙摆里伸出来,丝毫不顾其红晕烫开的幽怨眼神,作势便要搀扶沈凉踩梯下象。 然而还没等褚食乐的手碰到沈凉,沈凉就赶紧一脸嫌弃的闪开了。 “哎哎哎,湿乎乎的滚我远点!” 褚食乐一愣,随即转身把手上的不知名水水往当女儿的衣裙上抹了两把,那少女显然还没熟悉这活计,想到是自己娘亲的那啥,小脸儿刷得一下就红了。 “这下干净了,凉哥儿,我还是扶你一把吧,别回头摔个好歹的,王爷还不得要了我褚家一族的命?” “滚球,摔死了也没你的事,莫挨老子。” 说完沈凉就干脆利索的下了绳梯。 他是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 但他不是软趴男,更不是残废。 何况百花楼的妈妈桑早就准备好的羊毛毯那是白准备的么? 就他褚食乐知道从褚家的大象上摔个好歹出来会惹怒晋王,百花楼就不知道小殿下在楼前出了岔子会被晋王府直接烧楼? 总之沈凉是顺利的从大象上跳下来了,并且顺利跟百花中站在最前面、也是最娇艳的两朵花按照约定碰头。 “春雨姐姐,冬雪姐姐,等很久了吧?” 沈凉一手抓住一只娇嫩揉荑,轻轻揉搓,微凉又软乎,巴适得很。 而春雨、冬雪两位姿色足有八分之高的芳龄美人,也是极为小鸟依人的顺势靠在了小殿下左右肩头。 “只要是等殿下,等多久都不久。” “若是殿下不嫌弃,奴家愿意等殿下一辈子。” 谁都清楚春雨和冬雪只是场面话,但依旧是把沈凉哄的很高兴。 这时,二女身后的姐妹们,也开始借着团圆节的日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狂喊吉祥话,莺莺燕燕脆声连绵,着实令沈凉不得不在心底感慨一句—— 还是古代好啊! 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大家纯靠辛勤劳动讨饭吃,谁也不吃亏,还犯不着担心被扣上个“出来玩”的罪名。 得劲儿! “好了好了姐姐们,今日过节,大家都有份儿!” 说罢,沈凉从怀里掏出一大把专门派人熔炼的金豆子,照着百花楼大门里就抛洒了进去。 “手快者得!” 高呼一声,再撒一大把。 连见多大场面的妈妈桑,也不顾形象的跟着去抢了。 “花妈妈,两位姐姐我带走了,晚些时候给你送回来啊!” 花妈妈撅着大腚抢金豆,头也不回的摆了下手道: “不送回来也行,全看殿下心情!” “哈哈!好!” 撒出第三把金豆子后,沈凉就托着两位好姐姐的馒头瓣儿上了象车。 褚食乐笑眯眯的看向两女。 “二位姐姐好,食乐这厢有礼了。” 二女也是极为配合的坐着行礼。 “褚少爷好~奴家这厢还礼啦~” 待得沈凉上台落稳,褚食乐立马笑着将一双母女揽入怀中,放肆大笑道: “走喽!” 晋城第一大恶少和第二大恶少集结上街,免不了得吓哭几个孩童、吓跑几个良家姑娘。 对此沈凉和褚食乐早就习以为常,也乐得顶着“跋扈恶少”的名头招摇过市。 只不过区别在于。 沈凉是藏拙,是猥琐发育。 褚食乐则纯属是尚处思想幼稚的年岁,感觉当恶少没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玩女人,一切都理所当然,而不需要像绝大多数伪君子一样,明明很想尝一尝姑娘嘴唇上的胭脂,还偏要强忍着说一句——不以成亲谈爱情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喂!李老头儿!数数人数,甩几根糖葫芦上来!” 途经那刚嫁出去傻闺女的糖葫芦摊贩,褚食乐扯着破锣嗓子招呼一声,差点没给耳朵背还只顾着吆喝小买卖的老爷子吓得栽倒。 回过头来,瞧见是王府小殿下外加晋城最有钱的商户少爷,摊主大爷立马赔上笑脸,一边警惕着二人座下这庞然大物给他一脚踢死,一边小心翼翼的凑到旁侧,把糖葫芦架子高高举起。 “殿下,褚少爷,二位随意取,今儿是团圆节,老朽就不收钱了,权当是送给二位的节礼。” 褚食乐没好气的大翻白眼,手上却是已经摘了几支糖葫芦分给母女、雨雪。 “谁家送节礼就只送糖葫芦,你这老家伙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摊主大爷顿时面露苦色。 “褚少爷息怒,老朽刚嫁了闺女,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褚食乐本还想继续逗逗他,却被沈凉瞪眼打断。 “行了,今晚有的是节目,搁这找啥乐子?” 说完,沈凉不显和善却也不显凶恶的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豆子,真就像一个无良恶少般丢到大爷脚下。 “吃了那么多年糖葫芦,到底还得是你老李头儿家的最对味,赏了,剩下的糖葫芦随便给大家伙分分,然后趁早买几壶好酒几斤好肉,去亲家找闺女团圆去吧。” 老李头儿弯腰捡起金豆子,虽然不是第一次得这位王府小殿下赏,但还是忍不住心底感激,却面上不敢多言。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周遭不少准备迎接团圆节节会的百姓瞧见这一幕,无不是在默道一声“此子败家”之余,又恼于没个机会跟老李头儿一样得到丰厚赏赐。 只有少之又少的人会多想一步—— 晋州第一恶少,似乎从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叫人打心眼里愤恨难平的恶事。 反倒是城里城外那些所谓的书生君子,常有不耻之举。 第51章 此乃正解 道别卖糖葫芦的李老头儿,晋城狼狈组合的座下大象,便开始继续肆无忌惮的在街头游荡。 晋城很大,或者应该说大炎王朝的每一座城市面积都不小,如此也方才造就了这个王朝的地大物博。 而且照沈凉上一世的地理坐标来讲,大炎王朝在这个世界所处的经纬度,就跟大夏国在水蓝星的经纬度差不多。 地分南北,北冷南热。 但大炎极北不极寒,大炎极南不极热。 可谓是得天独厚,简直叫曾经动过歪心思,如今也不见得就彻底掐灭歪心思的百国诸朝没法不垂涎欲滴。 奈何谁叫大炎出了个沈万军呢? 沈万军在,沈家军在,就没哪个王朝还敢再轻易对大炎图穷匕见。 漫无目的的骑象在晋城一条条街上闲逛着,三百斤的褚食乐,好似一座肉山堆砌在靠近金架中间处,左右一双娇媚母女花,毫无顾忌的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再看我们的沈凉小殿下,就明显表现的含蓄多了。 他侧躺在金架一侧,头枕在春雨修长却不是特别骨感的美腿上,冬雪时而帮他揉腿,时而端着褚食乐备好的果盘往其口中送上几颗紫水晶般的多汁葡萄。 美哉悠哉。 “冬雪姐姐,你知道什么叫‘团圆’节吗?” 显然,此时被沈凉刻意咬重的团圆二字别有深意,混迹风花雪月场所多年的冬雪,自是也敏锐捕捉到了这一点。 但聪明人,聪明的女人,往往最清楚该如何哄男人开心。 所以压根就不纠结于一定要想出正确答案的冬雪,状似沉吟片刻后,才可怜巴巴的向沈凉讨教道: “殿下~冬雪是个苦命人,又是个女儿身,自幼就没见过私塾的门朝哪开,您问我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人家怎么能答的出来嘛~” 酥酥麻麻有点小嗲的声音入耳,简直就是十年如一日的叫人心情舒畅。 这一世放开手脚挥霍家中钱财、还可以不必担心被新媒体那些狗仔报道自己有辱大夏军风的沈凉,终于能够理解上一世那些化妆术惊人,还能夹的一手好嗓子的女人,为啥能在男人堆里混得风生水起了。 简单来说就是—— 你听你也麻。 不过沈凉却是没有在麻了之后就乖乖公布答案,而是带着一脸坏笑,用脚踹了踹褚食乐的屁股问道: “吃货,你说。” 褚食乐的精明聪明劲儿,当然不是冬雪能比的,这玩意就跟读书一样,努力一百二十分的笨蛋,永远斗不过努力二十分的天才。 这话残忍的不中听,却是再血淋淋的现实不过。 要不说人有时候,得认命呢? “嗨,团圆团圆,顾名思义,它不就是越团越圆嘛!哈哈哈!” 给出问题正确答案的同时,褚食乐一只肥手狠狠按压在当娘的那几两肉上,也不管这时候是光天化日,更不在乎被来往晋城行人免费看此等大戏。 而那一双双或不耻或垂涎或其它的眼睛,看在被褚食乐使劲占便宜的母女花身上,起初是令她们娇羞的恨不得把头埋进那几两肉里,等习惯了些之后,又忽而多出了几分……刺激。 褚食乐最享受的就是这种状态,啥时候这母女花丢失了这种状态,啥时候她们就该结钱离开褚家了。 “啪!” 沈凉笑着打了个响指,扭过头来重新看向佯装娇羞的冬雪挑眉道: “冬雪姐姐听见没?此乃正解。” 冬雪嗔道:“哎呀~殿下,褚少爷,大白天的你们怎么能说这种话嘛~” 沈凉不依不饶。 “那冬雪姐姐,你看褚胖子都过上团圆节了,咱出来快半个时辰了,我还没过上团圆节,咋办?” 冬雪俏脸飞起的红霞再盛三分,先是扭扭捏捏的朝四周瞥上几眼,明明还是有很多过往百姓在关注着他们一行人,却好似找到了人家的视野盲区一般,悄然将身段放低,把那几两肉直接送到沈凉嘴边。 “殿下待奴家千般万般好,别说是团圆节,就是吃圆节,奴家也定是会让殿下过上、过好的~” 沈凉不客气的把手攀上高峰,熟悉却始终不腻的触感,令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惬意享受。 “吃自然是要吃的,不过这么好的圆,我可不想跟别人分享,褚胖子都不行。” 褚食乐闻言顿时一脸幽怨。 “凉哥儿你不够意思,好兄弟就应该不分你我。” 沈凉又是一脚踹出,比先前劲头更大,瞪眼道: “放狗屁!咱兄弟俩,应该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懂?” 褚食乐立马转幽为笑。 “嘿嘿,我跟凉哥儿你开玩笑呢嘛,咱咋敢对凉哥儿的东西动心思?而且不光是我不能动,别人更不许动,谁敢动,我褚食乐头一个找他掰命!” 沈凉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团圆”节如愿以偿的过上了,一大象人就这么南一句北一句的调笑闲聊,直至把时间打发到整个大炎王朝的团圆节正式开始。 夜渐深,星月当头。 家家户户点亮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比之水蓝星发展到极致的烟花尽显粗糙、却勉强能凑齐五六种颜色的劣质烟花不断升空炸开,吸引来大批百姓上街叫好。 哪怕是平日里怕极被纨绔小殿下掳走玷污的年轻姑娘家们,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缠着家里的父母兄弟一起出门—— 看戏法、逛小摊、赏烟火、吃圆饼、踩高跷、同游行。 沈凉一行人驾象来到了一条城内河畔,虽说作为晋王府小殿下有着让所有人配合着满足他一己私欲的权力,但从不是那种人的沈凉,还是在这人潮拥挤的地方,一齐把大象拴在了附近的一根桥柱上。 两男四女三三成对,男的或俊秀或超肥,女的则各有风姿吸人眼球。 这一行人,无疑是一上路就会惹来无数百姓的瞩目。 而当这些百姓看清那为首俊秀者的脸后,便又唯恐避之不及。 这不禁叫春雨和冬雪为其打抱不平。 “也不知这晋城百姓都是怎么长得眼睛,好像殿下在他们眼里会吃人似的。” “这么多年殿下没有跟他们计较太多,还不足体现出殿下的宽容大度么?” 听着舒心的话,沈凉无所谓的笑道: “好了好了,知道两位姐姐是贴心人儿,今儿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咱别因为旁人扫了兴。” 说罢,沈凉屈指探至唇边,吹响一记口哨。 “诸位,这是本殿下及冠后的第一个团圆节,今晚带你们玩一个你们以前从来没玩过的新鲜玩意儿。” 第52章 放灯许愿 喧嚣的河道两旁,可谓是人声鼎沸。 大炎王朝每一座城池里的百姓,都跟当下的晋城百姓一样,热热闹闹的欢度团圆节。 由此,沈凉的口哨声,在这般喧嚣里似乎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但近乎半妖的白将军,却还是若有所感的从晋王府内腾空而起,锋利的尖爪抓着沈凉早就备好的行囊,一路疾飞,末了俯冲急下,稳稳地降落在了沈凉面前。 “乖,回去找小菊姐姐讨肉吃吧。” 轻抚两下白将军的额头,白将军很是享受的眯起双眼,随之又高高飞起,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白将军的出现,自然难免吸引了不少晋城百姓的注意。 通过白将军,也是有不少人发现了沈凉的存在。 晋城第一恶少的名头从来不是花架子。 更何况旁边还加上那么一位晋城第二恶少相伴左右。 一时间,根本不需沈凉刻意开口,周围的百姓们就自觉为其腾出了一片空地。 对此,沈凉丝毫不以为意,毕竟从他小时候开始,他就在有意借着其父沈万军天字号刽子手的凶名,不断做一些容易惹来他人白眼的事,最好是全天下人都认定他是个废物才好,那样一来,他便能将“苟”之一道发挥到极致了。 看着脚下鼓鼓囊囊的包裹,褚食乐以及四女无不面露好奇之色。 “凉哥儿,这里面是啥?” 沈凉神秘一笑,朝地上的包裹努努嘴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得到沈凉的首肯,褚食乐略显费劲的蹲下身子,解开结扣后便是看到,里面装的东西不止一种,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沓白纸。 伸手拈起一张,褚食乐举着朝向附近长廊边缘挂着的一个灯笼,微红的灯光透过白纸入眼,他不由惊奇道: “凉哥儿,这可不是用来写字的纸吧?不然也忒薄了点,墨水一透就烂掉了啊!” 沈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烂掉不至于,但的确不是平时用来写字的白纸。” 褚食乐没急着追问答案,而是继续翻动包裹里的物件。 薄纸一沓,细竹条若干,黏黏的白浆糊一碗,毛笔一根,砚台一套,外加…… 数块不知为何物的半透明小圆块,看着像是白蜡烛燃烧后重塑的形态,却又从视觉感官上来看没有蜡烛块那么光滑。 褚食乐捡起一块拿在手里,那种无法形容的触感,让他能够确信,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玩意。 “凉哥儿,这软软凉凉的东西有啥用?” 沈凉继续保持神秘卖关子。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来,姐姐妹妹们,你们且凑近一些,这好玩的我只教一遍,待会儿要是谁没学会,那可得另交学费。” 对赚钱的渴望远远大于对此物好奇的春雨、冬雪两女,闻言对视一眼,皆是笑嘻嘻的冲沈凉问道: “殿下,奴家身上可没带银两,交不起学费呢。” “殿下~学费能不能用别的方式给呀~比如……” 春雨千娇百媚的送出秋波一眼,顿时就把小沈凉给勾起了火气。 “咳咳!” 干咳两声摒除杂念,使劲叫小沈凉冷静下来后,沈凉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回道: “用别的方式给也行,但具体怎么个方式得让本殿下来定。” 春雨冬雪齐齐应好,她们做的就是这份活计,以擅长之道哄金主开心,当是最为简单之事。 紧接着就到了沈凉的表演时间。 褚食乐、春雨、冬雪、母女花五人,将沈凉围在中间。 沈凉抽出三张早先就在府内裁剪好的薄纸,摊开后又用细竹条编绑了一个外圆内十字的框架。 再然后,他又把拼凑在一块的三张纸,用浆糊粘贴起来,末了在框架内的十字交叉处,放上一块褚食乐没见过的那玩意。 等搞定一切准备工作后,沈凉小心翼翼的将这“组装物”递给褚食乐。 “来,帮我拿好。” 褚食乐还是搞不懂沈凉究竟想干什么,接过来的这物件,又能有何神奇趣味之处。 但沈凉的每一句话于他而言都是命令,不服从命令,就是自己在给褚家挖坟。 待得褚食乐将递过去的“物件”拿稳,沈凉就掏出火折子,把火吹着,点向物件底部框架中心的那个小白块。 周遭五人,眼睛一眨不眨的在旁边观摩。 直到火折子将那小白块轻松点燃,确实神奇的一幕就发生了! 五人只见,原本瘪瘪的薄纸,竟是自行膨胀起来,形状好像是灯笼,又好像不是灯笼。 此外对于拿着这物件的褚食乐来说,更加神奇的一点是—— 他能感受到手里的这玩意正在跟自己较劲! 换言之,就是自己的双手束缚了它的自由,它所向往的自由,乃是漫天繁星! “凉哥儿!它……它……它好像要飞起来了!” 一听这话,四女无不面露惊色。 白灯笼她们也不是没见过,可谁家的灯笼不是挂在房檐上怕它往地上掉的,怎么还有能自己往天上飞的灯笼?! “抓紧,还没完事呢。” 沈凉迅速蹲下身子,快速研墨,继而拿起毛笔浅蘸一笔,临到往白灯笼上写字时,又一时想不到该写什么好了。 思虑片刻,沈凉笔走龙蛇。 动笔之初,还不忘警告周遭五人。 “都把眼睛闭上,不然写在灯笼上的愿望该不灵了。” 褚食乐强忍着涌到嘴边的话,老老实实跟其他四女一起闭上双眼。 写完后,沈凉招呼道: “松手吧。” 褚食乐照做,等了两息工夫,沈凉才叫五人睁开双眼。 五人仰头望向星空,那出自沈凉之手的白灯笼,竟是当真飞了起来,渐行渐高也渐远。 见此一幕,褚食乐再也忍不住了。 “凉哥儿!这东西你是跟谁学的?它能跟天上的神仙许愿吗?” 沈亮微笑颔首,也不再卖关子了。 “是跟一位名叫孔明的先生学的,先生说,只要把愿望写在灯笼上,等灯笼飞到仙境,接到它的神仙就会帮你达成所愿。” 褚食乐来了劲头,四女也表现的跃跃欲试。 得到沈凉的同意后,五人便很快各自行动起来。 褚食乐做到一半,忽然问道: “凉哥儿,你写的是啥愿望啊?” 沈凉照着他屁股就踢了一脚。 “都告诉你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褚食乐呲牙咧嘴,抽手揉了揉屁股。 “哦……听见没?你们待会儿谁也不许偷看我的愿望啊!” 四女敷衍应是,显然注意力全在孔明灯上了。 挨个指导了一番,见五人的孔明灯差不多成型了,沈凉才望向天空,那一抹即将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的微弱火光。 “沈万军,你要长命百岁。” 第53章 我跟姐姐也想许愿 到底都是“自家人”,学费不学费的,其实只是沈凉的一句玩笑话。 毕竟孔明灯这东西,在大炎王朝是从未有人发明过的,因此要求褚食乐五人只看一遍就记住怎么做,多多少少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不过还好,有沈凉这么个曾在科技时代生活过的人在旁边教学,如此简单的小手工,还是很快就让褚食乐等人做出了成品。 褚食乐第一个点燃沈凉自制的固体酒精,没那么板正却不影响正常起飞的孔明灯迅速膨胀,逐渐生出腾空之力。 沈凉帮他拿着,示意其用笔墨在孔明灯表面写下愿望。 “凉哥儿,要不还是你帮我写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狗爬猫抓的烂字,就怕神仙拿到了也看不懂啊!”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是你许愿还是我许愿?少废话,赶紧的,后面还有等着的呢。” 在沈凉的催促下,褚食乐只好硬着头皮动笔。 而在他动笔过程中,沈凉也是自觉将视线瞥向别处,其他四女就更不用说了,褚食乐的身份虽没有沈凉这般霸道,却也是晋州响当当的豪门少爷。 另加上他跟沈凉那层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身份,若是将其激恼,保准得叫她们没好果子吃。 不得不说,褚食乐一手烂字跟经由寸长先生打小严厉教导的沈凉相比,着实是一个天上一个粪坑。 也正因为褚食乐有这么一份自知之明,由此他就只写了四个字——多财多福。 这般愿景不可谓不俗气,但谁叫褚家从老祖宗那一代开始就都是俗气人呢。 甭说是褚食乐,就是褚食乐的爹、褚食乐的爷爷、褚食乐爷爷的爷爷来了,今天写下的愿望,也一定少不了“多财”二字。 金银珠宝,是褚家人的命根子。 此道世代传承,永不更迭。 在褚食乐之后,春雨冬雪还有母女花,都陆陆续续的写下愿望放飞孔明灯。 周遭不远处,本来外出过节的百姓就不少,如今五个灯笼连放,难免就吸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 百姓们纷纷面露新奇之色,抬头望着夜空中那越飞越高的灯笼,有些年龄小点的,几乎都快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找沈凉等人一问究竟。 可就像在晋州人们只认沈万军这么一尊守护神那般,大家也同样默认尽最大可能的不跟晋王府小殿下接触。 一来是以讹传讹的恶名远扬,万一倒霉事儿落到自己头上,那不纯属没事找事么? 二来从沈凉开始在坐潮山挖洞那天起,就有鼠精附体的流言散播开来了。 毕竟是身处古代,封建思想严重,加上武道一途中常说修至极致,可渡天劫、开天门、列仙班。 由此便使得家家户户不愿沾染精怪之人之物之事,生怕谁要是跟沈凉说几句话,就得被他体内的鼠精吸光了寿命。 在好奇与畏惧之间反复纠缠的周遭百姓们,感觉心里就好像蹦出来一只猫一样,着实是有点百爪挠心。 但经过片刻思量,众人还是决定保命更重要些,于是人流眼看着就要重新攒动起来。 偏偏就在这时! 人群中忽然跑出来一名头顶小啾啾的可爱男童,径直就跑向了沈凉等人。 附近一些年长百姓,见到这一幕后当即大惊,连忙左右四顾寻找这男童的父母。 谁知直到男童窜至沈凉近前,也没有谁家的大人出来将其抱回。 一时间,所有准备离开的百姓,便又纷纷驻足止步,将同情的目光悉数投在了男童身上。 他们想着,毕竟这里有那么多人围观,就算这小殿下平日里再怎么目无王法,应该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了这娃娃吧?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在玩什么呀?” 男童用他稚嫩清脆的声音提出疑问,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沈凉轻疑一声,也是如同周围百姓那般,先是不解的环顾四周一番,确定没有大人来领回这小孩子后,才弯下腰身,揉了揉他的脑袋回道: “我们在跟天上的神仙许愿,你爹娘呢?是走丢了么?” 男童长长的哦了一声。 “不是的,我是自己跑出来玩的,大哥哥,我跟姐姐也想许愿,你能送我两个许愿灯笼吗?” “自己跑出来的?” 沈凉微微皱眉,当下可不是律法周全的大夏国,更没有那么多执法者到处巡逻,这男孩家里人未免也太心宽了些,万一有类似刘妈那种人贩子进城搜寻猎物,还不是随便丢块铜板买根糖葫芦就把孩子骗走了? 本质上有信仰、且将“良知”二字刻进骨子里的沈凉,略作沉吟后重新换上笑脸,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带我去找你姐姐,我才能教你们怎么做许愿灯笼。” 男童听完高兴极了,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好诶!谢谢大哥哥!我这就带你回我家找姐姐一起许愿!” 此时此刻围观百姓内心—— “完了,这小娃娃不是纯纯的引狼入室么?” “又有一位良家少女要遭毒手了啊!” “唉!老天爷不开眼呐!” 心里话终究不是从嘴上说出来的那么容易叫人听见。 跟男童达成约定后,沈凉牵起他一只小手,正要直身跟褚食乐打声招呼,却突然若有所感的心底一沉。 不过他又很快将这份情绪掩盖下去,松开男童的手,把褚食乐往旁边拉开几步。 “吃货,我送这小男孩回趟家,你……” “你”字之后的话,沈凉将声音压到最低。 褚食乐听罢,当场就要开口否决。 “放心。” 用力捏了捏褚食乐肩膀,沈凉用不可置否的坚定眼神,命其不准违抗自己的指令。 二人走回后,沈凉又笑着对春雨、冬雪开口道: “两位姐姐,你们先跟吃货随便逛逛,等我把孩子送到家里就回来找你们汇合。” 春雨和冬雪乖巧应下,说着叫沈凉一定回来,今儿的沐浴按摩流程可是还没走呢。 如此这般,沈凉就带着男童跟褚食乐等人暂别了,手里自然没忘记带上制作孔明灯的家伙事儿。 第54章 “小男孩”之死 男童的家似乎住得很远。 他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引路,沈凉紧随其后,一大一小周遭的人烟逐渐稀少,直至拐入一条幽暗小巷内,干脆就见不着旁人了。 “大哥哥,我家马上就到啦。” 男童回了一下头,指着巷子深处某个不知所谓的方向告知沈凉,然后就继续往前带路。 等到差不多巷深过半,耳畔只能听闻男童哼唱歌谣声以及藏在石板底下的蛐蛐声时。 沈凉忽然不走了。 “喂。” 冲前面的男童轻唤一声,男童脚步跟着停下,转过身来疑问道: “怎么了大哥哥?” 沈凉嘴角一扬,把手默默探入怀中。 “你不是晋城人。” 男童愣住。 “大哥哥,我是晋城人啊,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姐姐也在,你待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沈凉笑着摇头。 “虽然晋州诸城的口音相仿,但如果是本地人,并且仔细听的话,就不难分辨,每一座城池的扎根百姓,口音还是有些区别的。” “而你,的确假装的不错,可你的口音,根本就不是晋州范围内任何一座城池的本土口音。” “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手不符合你的年龄。” 听沈凉这么说,男童瞬间想起刚才在河边沈凉说要送他回家时,牵了一下自己的手。 抬起双手,定睛细看。 上面满是硬硬的茧子。 不过男童转而就又天真无邪的笑了起来。 “大哥哥,我们家穷苦,一年到头全仗着种地讨饭吃,爹娘去年春天死了,姐姐早先被马车撞过,双腿落下残疾,所以要想来年还有口吃的,我就只能下地干活,久而久之,手上便起了茧子。” 男童有理有据的解释,当场把沈凉逗的笑出了声。 “还敢说你是晋城人?大炎九州,谁人不知我晋州晋城最为富饶,纵使是住在这一片的民户,家家也都有几十两白银打底,若问这钱财从何而来,我,晋王沈万军的亲儿子,简直是再清楚不过。” “因为当年沈万军荣耀归乡的第一天,就下令将士驱使马车逐条街道洒下遍地银两,以谢沈家军初建时父老乡亲们对他的支持。” “且自沈万军坐上晋王这个位置那天起,晋州赋税比例就从大炎王朝的律法中独立出来了,其它八州民户每年需要缴纳的赋税为三两白银,而我晋州则只需缴纳一两白银。” “所以,你的第一句话就在撒谎!” 闻言,男童不慌不忙的深入解释。 “大哥哥,我真没撒谎,我爹娘死后,家里就招了贼,把当年晋王大人分给我家的几十两白银全给偷走了,姐姐受伤后去医馆又花了不少银两,你说这不叫穷苦叫什么?” 沈凉坚持己见,默默从怀里掏出沙漠之鹰。 “不,除了这一点能够证明你在撒谎之外,你的纰漏还有很多。” “比如,你一个看上去不过才五六岁的小男孩,即便有心,恐怕也无力独自照顾好家中粮田。” “再比如,在这晋城里,下到三岁孩童,上到七八十岁老人,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离我远点,免得被我身上附体的鼠精吸走寿命,可你,却有胆子跟我单独相处,甚至还要把我领到有姐姐在的家里。” “又比如,纵使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再怎么聪明伶俐,恐怕也说不出你这般条理清晰的解释。” “综上所述。” “你根本就不是五六岁的小男孩,而是一个已经成年了的侏儒,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 沈凉一连串的分析落定,男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随即,他低下头,双肩耸动,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 “看来晋王府小殿下的头脑,也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不堪嘛!” 再抬起头来时,男童目露凶光,声音也不像之前那般稚嫩清脆了。 扫了眼沈凉手中形状奇怪的短兵武器,男童,也就是侏儒青年,不禁轻蔑道: “莫非人尽皆知的废物,不单是头脑没那么愚钝,还藏了一手武道修为?” 沈凉大大方方的摇头承认。 “那倒不至于,这些年来,本殿下装疯卖傻是有一些,但武道修为确实是根毛没有,没办法,九宫闭塞,恐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侏儒青年对沈凉的坦诚倍感意外,同时也隐隐间感觉……沈凉有点过分淡定了。 “沈凉,你休要与我装腔作势,今日你出晋王府时,我就在附近盯梢,且不瞒你说,擅长暗器之道的我,对武修气机的感知要更为敏锐,所以我能肯定,你今日身边绝对没有隐藏的高手保护!” 说着,侏儒青年右手一翻,便是从袖中滑出了一柄三寸短匕。 “也罢,反正只要你死,是死在他手里还是我手里都不重要,遗言就不必说了,毕竟说了我也不可能帮你带回去。” 单方面对沈凉作出死亡宣判后,侏儒青年调动真气,摆出起手式,他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工夫把短匕飞出去,今晚的大事就算成了! 可侏儒青年在动的同时,沈凉同样在动。 而且沈凉的动就没那么大费周章了,他只是把沙漠之鹰抬起,将漆黑深邃的枪口,对准侏儒青年的脑袋。 “不让人留遗言,这是很不人道的行为,你看我,我就很人道,我给你一秒钟的时间说遗言,不说我就开枪了。” 侏儒青年疑惑的皱起眉头。 “一秒钟?” “一。” 沈凉上一世的时间计量单位,侏儒青年自然是无从知晓。 也正是侏儒青年这么一个瞬间的愣神,沈凉就数秒扣下了扳机! “砰!” 幽深小巷中传出一道震耳欲聋的轰响,却又不可避免的被淹没在了源源不断的漫天烟花里。 站在沈凉的角度上看,侏儒青年的脑袋,就像是个被炸烂的西瓜,彻底轰成一蓬夹杂着肉沫脑浆的血雾。 至于剩下的那具无头尸身,则保持着即将甩出短匕的姿势,仿佛雕塑般立在原地。 “呼——” 吹散枪口飘起的硝烟,沈凉自得一笑,望着侏儒青年的尸体叹息道: “唉,要是换作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兴许你今晚也就得手了,但很可惜,我是他,却又不是他。” 解决完这个送上门来的该死鬼,沈凉就打算回去找褚食乐他们汇合了。 谁知他刚要转身,就发现在小巷的另一头,有一人正在缓步走来。 第55章 擎伞客 晋城地界宽敞处,诸如河畔或是街道上,尽是烟花灿烂,人声鼎沸。 由此,没人会听见在沈凉所处的这条幽暗小巷中,有一具几乎没了脑袋的尸体,在片刻僵直过后,砰然倒地。 而出现在沈凉视野当中的“有一人”,也随着侏儒青年的彻底死透,逐渐靠近了沈凉当前。 最终,于侏儒青年尸体旁侧站定。 沈凉也由此借着云霄之上倾洒而下的微弱月光,看清了他的形貌。 此人五官普通,属于丢进人群毫不起眼的那种,唯一的特点,就是脸部皮肤极为白皙,用沈凉上一世的话讲,就像是打了二斤粉底一样,苍白如纸。 除了皮肤苍白之外,另一大特点便是他手中擎着的物件了—— 那是一把伞。 通体漆黑如墨,似乎是用某种特殊金属打造而成,星月之光照在上面,竟是一点都不反光。 饶是阅历颇深的沈凉见了,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毕竟这里是大炎王朝,类似于大夏国古朝时代的半原始社会,而非沈凉穿越之际,已然将科技发展至巅峰的现代水蓝星。 所以能找到或者能融合出来一种不反光金属,简直就称得上是当赏的技术活儿了。 再说白脸青年的穿着,更是如同和手中黑伞周遭夜纱完美衔接成一体的黑色长袍。 简言之就是,倘若此人不是将手中黑伞举的稍高了些,恐怕得走到普通人一丈范围之内,才能被人在黑夜中看清。 他的出现,让沈凉像是电影倒放般回想起侏儒青年刚才的一句话。 “反正只要你死,是死在他手里还是我手里都不重要。” 起初沈凉还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这句话的深意,便是指今晚这场刺杀晋王府小殿下之局,谋划者并非一人,而是两人! 白脸青年不像侏儒青年那么多嘴,及至后者尸体旁侧,他仅是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了尸体一眼,就又面无表情的将视线重新投回了沈凉身上。 气氛一时凝固。 白脸青年应该是在推断传言中九宫闭塞、注定无法踏足武道之路的晋王府小殿下,究竟是采用何种诡玄手段打爆了自己同伴的脑袋。 而沈凉则是悄然握紧手里的沙漠之鹰,考虑着要不要套套白脸青年的话,万一这一场在晋城内差不多得有好几年没再发生过的刺杀行动幕后还有他人参与,那连根拔起岂不是更省心一些? 约莫十几息的工夫过后,沈凉含笑开口,打破僵局。 “喂,你和地上那个是一伙儿的吧?” 白脸青年摇摇头,回答言简意赅。 “不是。” “不是?” 沈凉疑惑。 “如果不是,你能那么凑巧的出现在这里?” 白脸青年的回答依旧惜字如金。 “他要杀你,我也要杀你。” “那你还说不是一伙的……” 沈凉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随之又追述道: “算了,不重要。” “哎。” “你明知道他已经死在了我手里,还敢出来扬言要我的命?” 闻言,白脸青年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抹不屑。 “晋王府戒备森严,晋城百姓人尽皆知,每逢团圆节,你势必会出门游玩,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物尽其用的废物,帮我把你从晋王府鹰犬的视线里引诱出来。” 沈凉哦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他在你眼里,只是用来引我上钩的鱼饵,从一开始你就没把杀了我这件事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是。” “那杀人总需要有个理由吧?我自问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不可能抢过你的钱,更不可能抢过你的婆娘,你要知道,在晋城,还是鲜有长的比春雨、冬雪两位姐姐漂亮,且比她们更会伺候男人的。” 白脸青年摇摇头。 “你我之间,没有仇。” 沈凉一听就不乐意了。 “擦,特么咱俩没仇你盯着我杀干嘛?如果只是单纯图个刺激,为啥不去挑个美女杀?这样在杀之前你还能爽一把呢!” 随着灵魂传承到这一世的信仰从未改变。 因此沈凉这般说法,倒不是说教唆白脸青年去杀害无辜百姓。 主要是曾经也算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白脸青年那股牢牢锁定住自己的杀意。 既然对方要杀自己,那自己又岂会放他一条活路? 若注定最后会是一个死人,言语之上,自当也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紧接着,围绕沈凉提出的不解,白脸青年也是极为直白坦诚的给出答案。 “江湖中有一游侠,着黑袍,擎黑伞,以收受银两帮别人杀人为生,世人皆不知其名,久而久之,便送与其“擎伞客”之称,而我,正是这一代的擎伞客。” “喂喂喂。” 沈凉端起沙漠之鹰冲白脸青年,也就是自称“擎伞客”的黑袍人点了几下。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你的自我认知,拿人钱财帮人杀人,这不叫游侠,应该叫杀手,或者是更贴切的赏金猎人,因为游侠是褒义词,你丫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其次,我长这么大基本上就没咋出过晋城,对江湖里的阿猫阿狗了解也少,更不关心,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今晚是不是一定要杀我?” 对于沈凉的口舌之利,擎伞客根本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情绪,这一点,倒是跟沈凉的青皮哥许龙衣有一拼,都是喜欢玩默默装杯那一手的闷葫芦。 只是不知,这个闷葫芦,有没有自家青皮哥那个闷葫芦的三分本事? “沈万军马踏江湖,杀了我师父,今日我杀了你,你我双方,便算是恩怨两销。” 听得擎伞客的动手原因,沈凉立马就不乐意了。 “又是这个理由,我说你们这些人是没长脑子还是怂包软蛋,凭啥他沈万军结下的死仇都要算在我的头上?” 擎伞客平静的吐出四个字。 “父债子偿。” “切。” 沈凉轻嗤一声。 “怂就是怂,别扯闲勾八犊子,得,反正就是顺手的事儿,你准备好去阎王爷那儿找你师父团聚了么?” 说着,沈凉端起沙漠之鹰,如法炮制般将枪口瞄准了擎伞客的脑袋。 第56章 皆惊 直至沈凉依据梦境,在坐潮山内挖出永动列车,并顺利从中取出趁手武器后,擎伞客绝非是第一个瞧见这“l”形物件的。 但前面几个见过的,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而在沈凉眼里,擎伞客也将会是下一个死于沙漠之鹰枪口下的无知亡魂。 不过擎伞客与侏儒青年这个炮灰不同。 顺利将沈凉从人声鼎沸处引到这幽暗小巷后,倘若侏儒青年手脚麻利些,倒是也不见得没法用手中三寸短匕,一击要了沈凉性命。 因为就像侏儒青年说的那样,实在是太久没有人敢来晋城里找晋王府人的麻烦了,以至于沈凉都快忘记,多年前那一拨又一拨的武修刺客,是如何自杀式袭击般一股脑的往晋王府冲了。 所以沈凉当下的镇定自若,纯属就是上一世身为大夏国军神所磨练出来的,要说不后怕、不后悔放松了警惕,那也是不太可能。 毕竟重生一世在这么一具能够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身体里,沈凉要比普通人更加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他怕死。 比任何人都怕。 但他同样清楚,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把那些不让自己活的人先一步宰了,他才能活的踏实安心。 “咔嚓——咔嚓——” 突然,一阵石板碎裂声响起,视线下移,借助微弱月光,沈凉便是瞧见,自称擎伞客的杀手脚下,地上铺就得青石板,正在以他双脚为中心,如蜘蛛网般碎裂开来! 他在飙升真气气机。 尽管沈凉降生大炎王朝足足十八载也不曾触摸到武道门槛,但没吃过猪肉,还特么没见过猪跑么? 这么明显的真气外放,就算不是武修,光用眼睛看也能看出来了! 不过也奈何沈凉不通武道,因此无法通过擎伞客外放的真气强度,去判断他的自身修为。 八卦境? 七星境? 还是六合境? 在无法知晓擎伞客武道境界之余,沈凉也是不禁心里打鼓。 因为他自从拿到手中的沙漠之鹰后,枪杀的最高境界武修,大概就是天狼寨大当家了。 或许侏儒青年比马响境界更高,但沈凉毕竟是还没摸清侏儒青年的底细,后者就成为他枪下亡魂了。 说这么多,主要就是在于沈凉现在还没用沙漠之鹰测试出究竟什么境界的武修,能在这把手枪之王的枪口下存活下来。 而敌人的存活,自然也就意味着自身将死。 “现在就希望吃货能快点搬来救兵了……” 沈凉在心底自语一声,先前决定脱离队伍,跟着侏儒青年来到这条小巷,他就已经发现所谓的“男童”不对劲了。 由此他便提前招呼了褚食乐,让他尽快回一趟晋王府,去找人来帮自己清理潜入晋城的危险因素。 这么做,一方面是沈凉对手里的沙漠之鹰自信大于质疑,另一方面则是他怕不乖乖充当鱼饵,就会打草惊蛇,留下侏儒青年以及后来现身的擎伞客这些隐患。 总之,当下救援仍然不见踪影,而擎伞客的气机,却已是在短瞬间完成了“充能”。 擎伞客保持着他那惜字如金的态度,不像侏儒青年那般,在动手前还要耍耍嘴皮。 沈凉只见,对方握着伞兵的手一抖,黑伞便霎时收了起来,继而擎伞客一个箭步上前,近乎是不给沈凉太多反应时机,就以伞代剑,直刺向沈凉胸膛! 不过擎伞客终究还是对热武器一无所知。 如果换作刀剑,凭沈凉如今根毛修为没有的境地,恐怕是还未拔剑出鞘,就得被一伞刺透暴毙。 可早早便将枪口瞄准擎伞客的沈凉,此时却只需扣动扳机,那足以轰穿褚食乐那头坐骑大象的高威力子弹,就瞬间喷发而出,直逼擎伞客面门! 子弹出膛,刹那即至! 比速度,肯定是子弹快于疾刺而来的黑伞。 再加上擎伞客对沙漠之鹰这一热武器的毫无所知,按理说除非擎伞客外放的真气浑厚程度,已经澎湃到能够形成气障当下子弹,否则先死的,必然是擎伞客无疑! 但接下来的首次交锋结果,却是没能按照剧本走。 大概是多年来在刀尖上舔血所练就的危急预兆,又或者是武道真气成倍扩大了擎伞客的敏锐感知。 沈凉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擎伞客倏地止住前冲之势,也不知按下了黑伞伞柄上的什么机关,伞身哗啦一声便整个撑开了! 随即砰的一声闷响,子弹打在黑伞上,未曾穿透,却也是以强大的力量逼退擎伞客数步! 饶是擎伞客表现的再如何波澜全无,此时此刻也是忍不住被沈凉的手段给惊了一惊! “这是……” 擎伞客脸上终于多出了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讶异的收起黑伞,看着黑伞表面被沙漠之鹰留下的一个浅浅小坑,恍惚间耳畔响起师父曾对他说的话。 “这把伞,是咱们祖师爷花重金请一位顶级锻造大师,以黑陨铁为材料,花费三年时间捶打数万次方才炼制而成,寻常兵器,与之一触即碎,三层楼神兵榜一出,此兵便荣登第十八位,休要觉得十八这个排名不高,要知道,天下兵器千千万,能在数量如此庞大的兵器中排到十八,已然足以自傲!” 念及至此,擎伞客不由重新看向沈凉手里的沙漠之鹰。 这是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兵器,明明沈凉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却还是靠着这件兵器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若非那一刹那,自己感受到了必死危机,及时把伞撑开,恐怕……下场就要跟不远处的那个废物诱饵一般无二了吧?! 反观沈凉。 凭借黑伞挡住沙漠之鹰的子弹,并且毫无无伤的活了下来,他也是内心十分不平静!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因为上一世在大夏国,就曾出土过许多利用现代科技无法仿制的物品。 这些物品包括冷兵器、墓中机关、金属制品甚至是一些具备入微纹饰的酒具茶具! 而且哪怕是水蓝星科技发展到必须要用永动列车保存人类火种的最后,很多古人留下的谜题,也始终未曾解开! 如此想来,在这个所谓的半原始时代里,能有工匠打造出抵挡子弹的冷兵器,似乎也就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第57章 枪 惊叹于“古人的智慧”之后,接下来留给沈凉的就是死亡预警了。 因为大炎王朝当下流行的衣着服装,并不能支持他装备太多武器在身上,怀里揣着一把沙漠之鹰,就已经搞得他很别扭了,所以如果还能再装两颗高爆手榴弹的话,也许此刻就不会那么被动。 但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沙漠之鹰的攻势被擎伞客手中黑伞化解,就意味着此时的沈凉再无底牌可用。 跑? 虽然这里距离巷口仅仅只有五六十米远,但沈凉敢确保,只要他摆出逃跑的架势,擎伞客就一定会在他转身的刹那从背后再次发动突袭,以闪电之势用黑伞刺穿他的后背! 思来想去。 沈凉认为,如今唯一能够让自己保住这条小命的方法,就是拖时间等褚食乐带救兵赶到了。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笑眯眯的举起沙漠之鹰,嘴巴对着枪头吹了口气。 “呼——” “是不是从没见过我这种兵器?” 沈凉拖延战术就此展开。 擎伞客也在好奇心促使之下,入了沈凉的局。 “是,你这兵器叫什么名字?” 沈凉眼珠一转。 “叫枪。” 得到答案,擎伞客不禁皱起眉头。 “枪?枪不会这么短,而且你所谓的枪,枪头也并不尖锐。” 沈凉摇头晃脑。 “nonono,此枪非彼枪,彼枪非此枪,要问此枪是何枪,你交五十两白银给我,我便细细与你道来。” 沈凉这么一套狗屁不是的垃圾话落定,别说擎伞客身上没带银两,就算带了,怕是也不会傻傻地掏出来送给杀师仇人的儿子。 二人交谈至此,小巷里沉寂了那么几息工夫。 眼看着擎伞客缓缓将伞柄斜持在手,又有要朝自己发动攻势的迹象,沈凉连忙开口道: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呢,咱相逢就是缘分,什么钱不钱的,不重要,我免费给你涨涨姿势。” 沈凉话里一些擎伞客听不懂的词句,全被其自动忽略。 而险些就把拖延战术玩没的沈凉,也是赶紧继续说道起来。 “先说说你认知里的枪,你说的枪,是咱们当今天下将士们用的红缨枪,它属于冷兵器的一种,号称百兵之王。” “有意思的是,红缨枪上的红缨,最早其实不是红色的,而是白色的,只不过枪头在杀敌之后沾了血倒流至缨穗处,才把白缨染成了红缨,至于为什么要在枪头下方加配白缨,则是担心鲜血顺着枪头流到枪尾,会导致使用者双手因为沾了血而打滑脱手……后面省略一万字。” 用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总算把“红缨枪”的祖坟刨干净后,沈凉不由得一阵口干舌燥。 “喉咙太干了,痒痒地让我止不住想咳嗽,哎,要不咱打个商量,我先去附近茶楼喝壶茶润润嗓子,完事再继续给你讲我手里的这把枪如何?” 不给擎伞客拒绝的机会,沈凉又当即十分真挚的补充道: “或者你跟我一块去也行,茶水钱我出,省得你以为我是想借机逃跑。” 擎伞客没有回应。 脚下第二次一连串的青石板龟裂开来,无疑是在用行动表明,他准备要再度对沈凉下杀手了。 “娘了个腿儿的,保准是吃货这b吃太肥了,跑不动才导致支援来的这么慢!” 心里狠狠问候了一下褚食乐的十八代祖宗后,沈凉再不计较口干舌燥的事了。 “那个……说回我手里这把枪哈,这种枪,发明于公元1132年的大夏国南宋时期,当时南宋有一个军事家名叫陈规,他发明了一种火枪,堪称现代管形火器的鼻祖……此处省略的少一点,大约五千字。” 第二轮唇枪射炮之所以不持久,主要还是因为擎伞客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耐心了。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又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沈万军早年杀了他的师父,他筹谋苦等二十余年,总算是等来了今晚这么个有一没有二的天赐良机,一旦错失,他就再也不可能杀掉晋王府内的任何一人了。 甚至凭沈万军的行事作风,只要他不离开大炎王朝,或是想离开却没能逃出边关,那么最多不出三五个月,他必定会被沈万军的鹰犬拿回晋王府中。 届时等待他的,将会是死或生不如死。 大致了解沈凉对两种枪的解说后,一心把握住今日良机的擎伞客,便再次对沈凉发动起了没有太多废话的攻势。 只不过这一次,擎伞客学聪明了,他不再径直奔向沈凉,而是选择利用脚下轻功的优势,在狭窄的小巷两侧墙壁上左右腾挪,尽最大可能避开沈凉发动的“直线攻击”。 事实上,这种操作的确具备一定效果。 可沈凉没有讲给擎伞客听的是,手枪并非单发性武器,更不需要足够浑厚的真气支撑一次次攻击。 眼看光凭上一世练就的精准枪法锁定不了擎伞客身形,沈凉干脆玩的直接一点,一梭子子弹照着腾挪而至的擎伞客就一股脑喷射出去,落空的子弹打在石头垒砌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坑洞,碎石与尘土交杂飞扬,闹出的动静也是愈发引人耳目! 无奈擎伞客的轻功实在是太高明了,这一梭子子弹没有一发是有效射击……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擎伞客就来到了沈凉近前,继而一伞抡出,狠狠裹向沈凉胸膛! 沈凉仓促之下,只能交叉双臂用自己的胳膊作盾牌,试图能凭借常年锻炼的身体,硬抗下擎伞客这一击。 可即便在沙漠之鹰的连发射击下,让擎伞客无法将全部力量集中用来杀死沈凉,这一伞抡实了,也是叫沈凉当场双臂骨折,狂喷鲜血的倒飞出去十几米远! 落地翻滚,直到止住身形。 一击就被要了大半条命的沈凉,只觉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团整个塞住了一样,连正常呼吸都成为奢望! 一口接一口的鲜血,不要钱似的随着沈凉胸口起伏,哇哇外涌。 骨头断裂的两条胳膊,呈不正常的姿势躺在身体两侧。 痛! 痛到无法呼吸! 这一刻,沈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无比悲催的念头。 他,真要死了。 第58章 该上路了 懂事起,沈凉就生活在福利院,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朋友。 甚至因为生性跳脱总是忍不住在院里搞点恶作剧,以至于无论是福利院里的员工还是与之同龄的小朋友,都十分讨厌他。 渐渐地,讨厌转变成了疏远,疏远又转变成了无视。 沈凉成为了透明人,谁也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话,但好在,他没有因此自闭或是厌世,只是开始像产生了一个执念般,每天不停地盯着每一年的日历写写画画。 总算熬到了可以离开福利院的日子。 许是当时的院长年纪大了,不再计较十来年间沈凉往他椅子上涂胶水、故意把门打开一道门缝,门框最上面放个盛满面粉的水盆等等一系列顽劣之举,反倒是内心有些对沈凉这么多年来缺乏关心的愧疚感。 在这几分愧疚感的催促下,院长问沈凉,有没有什么想学的技术活儿,他愿意出钱去帮他学成一门手艺,如此离开福利院后,也就不至于流落街头饿死冻死了。 当时痴迷于偷院长手机上网看小说的沈凉,最喜欢的小说类型就是都市兵王、战神归来这一类的,于是面对院长提出的问题,他想都没想就嚷嚷着要去当兵。 院长心想,当兵也好,兴许能借助军中规矩的严苛,帮沈凉磨掉这一身顽劣脾性,从而免于走上违法犯罪道路的下场。 院长没用几天时间,就成功联系上了曾经也是本福利院出身的一个“大孩子”,对方倒是也不至于为了还院长养育之情就大开后门,只是利用自己对军中审核新兵流程的了解,帮沈凉报了个名。 后来历经重重选拔,沈凉顺利入伍。 再之后,或许老天爷赏给沈凉的就是这口饭,反正他是越吃越香,越吃越有劲儿,竟然一路高歌,最终成为了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真正意义上的一国守护神。 日子越过越好,沈凉也交了许多能放心把性命交给对方的战友。 过去被他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孤独与空虚,逐渐被获得荣耀、保持信仰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所彻底取代! 如果说,参军之前沈凉生活在永夜世界,那么参军之后,他的生活就被灿烂温暖的阳光所填满了。 彼时。 在一次次出生入死的任务中、战争中,沈凉都有在遵从本心,依照大夏国的军中传统,永远冲锋在最前面。 他表现的悍不畏死。 心底却是在每一次受伤、受重伤并侥幸活下来后,总有一种持续良久的庆幸感受。 还好还活着。 哪成想,身为一名大国军神,末了收获的归宿,却不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是被迫登上永动列车,在入眼尽是银白色的金属房间里,顶着所谓“人类火种”的名头,默默等待器官老化然后死去。 沈凉不止一次感觉自己要疯了,也不止一次像那些他可能不知道也没见过的人一样,给自己一个痛快,从而免受这无尽的煎熬。 然而就在他即将耗尽对生命的珍惜,大概率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要举枪送给自己一颗子弹的破防阶段。 他穿越了。 虽然失去了曾经熟悉的那具身体,却也收获了一个更加有意思的身份—— 大炎王朝,晋王府,沈家全家最为疼爱的小殿下沈凉。 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是无法理解他有多么珍惜这次重活一世的。 闷头挖了十几年的洞。 难道是喜欢石头和尘土的味道么? 难道是浑身充满力气只要不发泄出来就会当场自爆么? 难道是就巴不得被全天下人当成傻子、骂作妖精附体么? 还不就是因为他九宫闭塞,想闷头修炼当个高手高高手都没可能,所以只能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支撑,试图在这随时可能被某位顶尖杀手刺杀的身份里,谋求一种可以拿来自保的手段? 当下。 擎伞客十分清楚时间宝贵的重要性,毕竟这里是晋城,沈万军的“眼睛”观照着一切,倘若再不结束,可能就结束不了了。 几步上前,尽管能够确保沈凉的两条胳膊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为保万一,擎伞客走上前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先用手中黑伞,挑脱了沈凉手里紧握的沙漠之鹰。 “你说的没错,按理我应该找你父亲报仇,但我自问没那个本事,师父的仇又不能不报,所以我只能杀了你,以慰藉我师父的在天之灵。” 真到了要死的这一刻,沈凉也就懒得再耍那些没有意义的小滑头了。 “嗯……你……嘶……你这话倒是还算有……有几分坦荡中听。” 擎伞客根本不在乎沈凉称赞与否,他稍稍将黑伞提起,将那并不尖锐的伞头,对准沈凉心脏。 “该上路了。” 说罢,擎伞客双目一凝,作势便要将黑伞刺下去。 沈凉露出一抹苦笑,内心想着,如果足够幸运,又或者老天爷还没玩够他,兴许这次死了,下次再睁开眼睛,就会重生在某个名叫大寒王朝的地界了吧? 只是希望下次还能降生在一个富贵权势人家,身边还能有沈万军、娘亲、哥哥姐姐、吃货、梅兰竹菊、春雨冬雪…… “砰!” 正当缓缓闭上双眼的沈凉,疑惑于自己脑子里为啥还能继续蹦出一个又一个名字的时候,耳畔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瞬间惊醒了他的全部思绪! 在来时的巷口处,极速飞来一个重物,重物悍然冲至,擎伞客为保性命,只得暂且放弃刺死沈凉的动作,改为将黑伞撑开防御,抵挡这致命一击。 重物实实在在的冲撞到伞身上,一股庞大浩瀚的冲击力,使得双手持伞的擎伞客险些脱手。 可饶是脚下在青石板路上倒划出两条碎石沟壑的他,最后还是稳稳握住了黑伞,也不免被这股巨力震的虎口开裂鲜血飙溅! “咚——” “咚——” “咚——” 清晰入耳的沉重脚步声渐行渐近。 沈凉惊讶且艰难的转动脖颈,随之便是瞧见,映着巷口处照进来的街边光亮,一道雷硕身影,正在宛如救世主般朝他缓缓走来。 与此同时,那不知是凑巧还是早先就刻意设计好的一柄银色巨锤,也是在半空中反弹倒飞,最终被那雷硕身影稳稳握回了掌心。 第59章 哎呀呀 用沈凉上一世大夏国的计量单位来算,沈凉和擎伞客的身高差不多,大概都在一米八五上下。 这种身高,放在这一世的古代背景下,倒也并非和大夏国的古代背景那般,就属于那种比较高的存在了。 事实上,像这种一米八多的个头,放在大炎王朝虽然谈不上多,却也绝对称不得稀少。 可此时此刻在千钧一发之际,宛如救世主般救回沈凉一条小命的这位,尽管还看不清相貌,但从那高大无匹的身影来看,至少得是一丈有余。 身高过丈什么概念? 放在水蓝星,那几乎就是一层楼那么高! 三米多高,还极为壮实。 这般人物,放在普通人眼里,恐怕光是跟他面对面站着对峙,气势上就得被稳压一头了! 来人渐近,容貌立显。 此人五官极凶,只穿一条虎皮短裤在身上,袒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肉,仿佛都会口吐人言般告诉所有人它们充满了恐怖的爆发力! 再添以他手中拿着一双八角银花巨锤,整体形象形容起来,简直就跟大夏国神话传说中的天庭巨灵神下凡别无二致! 然而在这雷硕凶汉眼中,似乎就没有把擎伞客这个对手放在心上。 及至沈凉旁侧,他根本不去警惕站在不远处偷空喘息的擎伞客,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半死状态的沈凉身上。 “砰——砰——” 随手将两柄八角银花锤放在左右,雷硕凶汉蹲下身子,伸手想去触碰沈凉那两条摆放姿势明显扭曲的胳膊,却又在即将触碰的刹那,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手往回缩了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会说话,只能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啊啊啊”的雷硕凶汉,正是生来三才境的晋王府鹰犬之一——哑奴! 而晋王府内,算上沈万军,唯一一个能跟他正常交流的人,也就只有沈凉了。 所以沈凉很轻易的就理解了哑奴这一通“啊啊啊”是什么意思,他艰难的扯出一抹苦笑,冲哑奴摇了摇头安抚道: “这两条胳膊都骨折了,不过死不了,回去到二十二号医房找赵大夫讨些药膏敷敷就能痊愈。” 晋王府行医院共有一千处医房,对应一千个各有精通之道的王医。 而这二十二号医房的赵大夫,便是精通骨折、骨裂之类伤势的道中圣手。 沈凉的安抚,对哑奴起到了一定作用。 但也仅仅是让哑奴没那么担心了,而已。 随即,本就长得一副凶相的哑奴站起身来,视线还放在沈凉脸上,伸手指了一下擎伞客,外加又一通“啊啊啊”。 沈凉这下笑的就开心多了。 “哑巴哥,帮我放到墙边靠着。” 哑奴照做,小心翼翼的把沈凉安置到墙边靠好。 “喂!” 有了充足的底气,劫后余生的沈凉现在心里只剩有仇报仇! 引来擎伞客的注目,他咧嘴发笑,露出满口染血红牙。 “看样子今晚你的杀师之仇是报不了了,哦,不对,准确的说,是你不仅报不了这个仇了,还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方才仓促应战,毫无准备的擎伞客并没有通过气机感应,判断出哑奴是何等境界的武修。 因此甭管沈凉表现的有多么十拿九稳,他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认命受死。 “我这个人比较实诚,不瞒你,当下站在我旁边的这位,是我哑巴哥,武修的身份没跑,至于境界……也不高,目前就止步于三才境。” 听到“三才境”这三个字,擎伞客瞳孔明显一缩,可沈凉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住嘴炮。 “哎呀呀。” 他倏地一拍脑门儿。 “最重要的信息差点忘了说,我哑巴哥这个三才境,和别人的三才境不太一样,别人是一口一个馒头吃成的胖子,而我哑巴哥是生来就比九成九的人都胖。” “简单来说就五个字。” “生来三才境。” 这下擎伞客彻底不淡定了! 生来三才境。 话说他以擎伞客的身份在大炎王朝游历江湖也算有二十个年头了,在这二十个年头里,他见过的奇人异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即便如此,对于“生来三才境”的说法,也是闻所未闻! “信不信都没关系。” 沈凉很满意这张死人脸上多出一些让他高兴的难看表情。 “反正待会儿我哑巴哥会用手里的万斤重锤,把你活活拍成肉酱。” 万斤重锤的说法,叫擎伞客震惊之上再添震惊。 毕竟江湖里神兵利器是不少,可谁的武器论重量也不可能有万斤之巨,如果真是手拿一万斤的兵器,那岂不是平时出个门都得把真气一直调动着? 谁家武修的真气能无穷无尽? 这本就是一个逆转武道法则的问题。 但偏偏,哑奴是个例外,又或者说,可能全天下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例外! 因为生来三才境所附带的天赋就是天生神力。 不过能提起这么重的兵器,和能打造出这么重的兵器又是两回事。 什么品类的金属,能保证在体积正常的情况下,还可以有万斤重量? 擎伞客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而好心的沈凉,似乎也猜到了擎伞客的疑惑,并主动为其增长姿势道: “其实我哑巴哥这对银锤,浮于表面的材料就是最普通的银子,银子的重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打造它们的时候,若非我哑巴哥相较于金子的金色和铁的黑色更喜欢银色,我们也大可选用金子或者铁来替代。” “那么令它们既重又硬的主材料是什么呢?” “嘿嘿,说出来估计你也没听过,那玩意就好比金顶白鹰在蒙王朝的地位一样,出产于西沙王朝,名叫玄沙,一粒玄沙便有一斤之重,同是可遇不可求的皇家专属宝物,换言之,在西沙王朝,只有皇室或者见不得光的黑市才能有玄沙流通,至于它的价格嘛,不贵,在黑市里也就是一粒玄沙百两黄金。” 通过沈凉的一番“姿势讲解”,擎伞客便算是完全认清自己接下来即将应对的对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然而还不待他想清楚是拼上一拼还是立马逃命,沈凉就作出了结束语。 “哑巴哥,杀了他。” 第60章 哑奴vs擎伞客 哑奴作为晋王府的千百鹰犬之一,遵从命令的人不多,就只有沈万军一家五个。 不过世子沈鱼、大小姐沈茉欢、二小姐沈初瑶三人,自从晋王妃亡故,就基本上不怎么在王府里生活了。 所以当下能够使唤晋王府鹰犬的人,就只有两个,晋王沈万军,小殿下沈凉。 至于许龙衣等四位义子义女,就算权位高至正二品武将,也是无法调用行动独立的王府鹰犬。 由此,沈凉一声令下,等于就是把杀死擎伞客这件事,定义为了哑奴必须完成的任务! 直起腰身,一手提一柄万斤之重的八角银花锤,哑奴便是开始缓步走向擎伞客。 当然,对于手中这一双两万斤重的兵器,哑奴在提着他们行走过程中,还是要运用一些独门巧方的,否则但凡其所过之地,势必都将被碾压成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对着沈凉走向擎伞客途中,哑奴又啊啊了一通。 沈凉听完后笑了笑。 “放心吧哑巴哥,我这伤耽误个把时辰工夫也不至于废了,你专心杀你的,我这人记仇,还不喜欢报隔夜仇,所以我得看着你整死他,今晚才能睡个好觉。” 哑奴是担心沈凉在这里呆着会影响到最佳治疗时机,于是便告诉他,褚食乐和老钱也来了,只不过褚食乐动作慢一点,老钱则是去别的方向搜寻了,估计很快也能找到这里。 可沈凉却不愿意错过这么一场好戏,毕竟晋城这片地界安生的太久了,他也因此太久没有看到高手武修激烈对拼了。 得留下,要是哑巴哥打的好,回头便去百花楼借几个漂亮姐姐回府过夜,争取能破了哑巴哥的童子身。 随着哑奴的逐步靠近,擎伞客当即如临大敌,顾不上开裂流血的一双手腕虎口,连忙重新握紧历代擎伞客的传承黑伞。 “啊!” 哑奴低喝一声,换作沈凉八九不离十的正确理解,大概意思就是“纳命来”这种。 而且哑奴发动攻势的招数,并没有一套成体系的武技,因为早年沈万军给过他很多使用双锤的武技,但他是一套都学不下来,久而久之,沈万军干脆不管了,放由他拿两个虽未入榜、却绝对足够入榜的神兵银锤瞎打一气。 结果借着战乱时期的尾巴,上过十几次战场的哑奴,尽管受了好几次伤,却也叫他凭借这十几场的战斗经验,总结出了一套独属自己的武技打法。 有时候在王府里,沈凉偷偷猫着看哑奴打锤,发现根本就毫无章法可言,纯凭一股蛮力去砸烂那些陪练木头人。 如今实战在前,沈凉也是想仔细瞧瞧,自己这生来三才境的哑巴哥,究竟有没有浪费老天爷往他嘴里硬塞的这口饭。 大步前冲。 长相凶悍、体魄剽悍的哑奴手持一双万斤银锤迅速奔袭起来,再也顾不上小心脚下。 那每一块被他踩踏过去的青石板,压根不存在太多的石子飞溅,因为不谈真气,就光是两万多斤的纯重量压在上面,就直接碾成石渣粉末了! 擎伞客见状,深知不可与之力敌,于是在哑奴毫无花哨的朝他脑袋挥出一锤之际,他立刻运转轻功,身体侧移至哑奴一旁,继而旋转伞柄,掌心顶在末端发力,以伞尖作剑尖,猛地刺向哑奴侧腰! 这一招,擎伞客不知用来杀过多少人,看似是要刺死哑奴,实则若是这旋转的黑伞钻进哑奴身体里,他就会立刻转动伞柄机关,叫入体半截的黑伞,整个在哑奴体内撑开! 届时,哑奴的身体就会被撑开的黑伞搅烂,即便陆地神医亲至,也决计回天乏术! 不过哑奴显然是不清楚擎伞客这一暗藏杀招的。 他只是出于战斗本能的扭转身形,同时倒仰躺地,再改换出锤方向,一锤砸向擎伞客刺来的黑伞。 这雷霆一击,将四周空气都打出了震耳欲聋的音爆声,擎伞客反应也快,知道自己跟天生神力的哑奴任何一次硬碰硬,都有可能导致武器脱手甚至是震出严重内伤。 于是在银锤砸来的刹那,擎伞客及时收手,将黑伞高抛腾空,他本人也是脚尖点地,动作轻盈的飞上半空,重新将黑伞握在掌心。 还没完。 擎伞客这次腾空变招,不单单是为了躲避拥有毁灭之力的银锤攻势,只见他重新握紧黑伞后,身体翻转,倒挂下坠,仍旧是以伞代剑,径直刺向哑奴悬空半躺的胸口。 黑伞的下刺,速度快到根本不足以再让哑奴闪躲开来,由此哑奴作出的应对,只能是放任身体彻底平躺在地,同时举起手中一柄八角银花锤作盾牌,来抵挡擎伞客的这一手杀招。 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同样力度不弱的黑伞下刺,虽未能压弯哑奴举锤的手臂分毫,可那股冲击力,却也是透过哑奴的身体,传递到了后者背躺的青石地板上。 顷刻间,数块青石地板被哑奴的身体压碎内陷,一阵尘土飞扬,使得观战的沈凉一时难以看清场内局势。 “凉哥儿!”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将沈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沈凉扭头,接着便是望见巷口处跑来了褚食乐的身影。 褚食乐气喘吁吁,边跑边朝沈凉挥手。 可还没等他跑到近处,沈凉就发现褚食乐的脸色陡然变了! “凉哥儿小心!” 再回首,暂且压制哑奴一瞬的擎伞客,已是面带杀气,手持黑伞在烟尘中急窜而出,目标直指他这个杀师仇人的儿子! 而毫发无伤的哑奴,也是迅速从土坑里一跃而出,继续手持银锤朝擎伞客追来。 无奈轻功毕竟不是哑奴的强项,在擎伞客全身真气爆发的情况下,就算哑奴能做到紧随其至,也避免不了受伤严重的沈凉先一步被黑伞刺透! 褚食乐惊慌高呼之余,倒是也没有因为局势危险而放弃前进,而且他非但不曾停步,反而还更加卖力的跑向沈凉。 褚食乐想用自己这三百斤的肥肉,替沈凉吃下这一刺。 但他奔跑的速度,却明显亦是来之不及了…… 第61章 擎伞客之死 高手出招,转瞬及至。 哑奴现身施援的那一刻,沈凉本以为自己即将稳稳地拿捏住当下局面了。 死亡,不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而是擎伞客应该对自己今晚能否走出晋城城门有所觉悟。 谁知这个行走江湖二十余载的狡猾杀手,竟然能在跟哑奴的争斗当中,成功找到那百密一疏的一,从而再出杀招,直逼沈凉命门! “凉哥儿——” “啊啊啊——” 后方紧追的哑奴,前方冲刺的褚食乐,几乎在同一时间对沈凉发出致命警醒。 可刹那间留给沈凉的,就只有在心底默默马上一句“狗娘养的”,然后静静等待擎伞客这一击刺穿他的身体。 至于死亡一刻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这一流程,先前沈凉就已经走过一遍了。 眼前留给他的,就只剩一抹苦笑。 “真他娘的不甘心啊……” 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看样子,今天这条命,黑白无常两位地府官差,是铁了心要给他拿铁链子拴走了。 然而就在沈凉缓缓闭上双眼准备认命的电光火石之间! 擎伞客疾冲的身形陡然定格,额头上砰的一下爆出一团血雾! 等待一息,除了骨折的两条胳膊还在隐隐作痛之外,并没有感受到身体其它部位受伤流血,这不禁让沈凉怀揣着一份惊疑,重新睁大了双眼。 但在他定睛细看的同时,哑奴手中银锤也落在了擎伞客身上。 因为哑奴担心沈凉的安危,所以他挥出的这一锤,等于是将体内全部真气和力量尽数倾注在了上面。 若是慢放这一幕,便能看到在银锤还没有触及到擎伞客身上那件黑袍的时候,恐怖的真气气浪,就已然隔空撕碎了他的衣物、震裂了他的皮肤! 再之后,裹挟着足足八象之力的银锤,实打实落在了擎伞客背部。 终而擎伞客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往肚子里塞了一颗高爆手榴弹那般,“砰”的一声炸成了无数碎肉骨渣! 死无全尸! 然而如此剽悍的战果,却没有掀起哑奴内心的丝毫波澜。 这一刻,他只知道解决了沈凉面前的危机,但仍需要确定沈凉有没有被擎伞客临近的真气伤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穿过擎伞客爆炸蓬起的血雾,哑奴一路跑到沈凉近前,焦急无比的“啊啊啊”了一通。 迅速平复好后怕情绪的沈凉,也是笑着冲哑奴摇摇头道: “哑巴哥,我没事。” “啊啊啊……” “哎呀,不怪你,谁知道这王八蛋玩脏的,还特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游侠,简直是在往‘侠’字上拉屎撒尿啐唾沫,顶天儿大的侮辱。” “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沈凉安慰了哑奴说自己没事,但哑奴还是十分自责,一边喊叫一边疯狂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 适时褚食乐也终于赶到,平时这三百斤的肥肉虽说没影响他的灵活,可长时间的奔跑,还是难免叫他一阵上气不接下气。 “凉……凉哥儿……你没……没事吧?!” “小伤,没事。” 回了褚食乐一句,沈凉看回自责到恨不得当场捶死自己的哑奴,苦笑道: “哑巴哥,你要是把自己捶死了,下次我再遇到危险,谁来救我?” 这话果然起到了作用,哑奴停止手上动作,不安的盯着沈凉。 “啊啊啊……” 哑奴的意思是,这种情况,除非他死,否则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沈凉点头应“好”,随即又皱了皱眉疑惑道: “哎,你们有没有看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他有机会在被哑巴哥杀死之前先杀了我的,怎么就在即将得手的时候,突然慢下来了?” 褚食乐当时距离事发地点还不算近,巷子又黑,他还跟沈凉一样,是个不通武道的“废柴”,所以沈凉提出的问题,他自是无法回答。 而当时一门心思只剩下打爆擎伞客的哑奴,也没注意到后者眉心被“暗器”射入的一幕,略作沉吟后,他也不由得摇了摇头。 如此,擎伞客没有在关键时刻下死手的问题,似乎就成了一个谜。 不过沈凉就不是那种遇到谜题就一定得解开的人,毕竟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算是暗处有某位高手救了他,那也是救他不是杀他,人家做好事不留名,非得刨根问底,那就不礼貌了。 一切尘埃落定。 沈凉刚招呼着哑奴和褚食乐把他扶起来,就听巷口处再次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殿下——老钱对不住你——老钱来晚啦——” 来者背部微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分季节,除了偶尔换洗衣物,绝大部分时间都穿着身上这件陈旧花棉袄,咧嘴发笑或是像此时这般大喊大叫总会露出满口金灿灿的大金牙,凡此种种特征堆叠至一处,不是晋王府的马夫老钱还能是谁? 老钱虽老,腿脚倒是还挺利索的,他一路从巷口跑到沈凉近前,脸不红气不喘的热烈关切道: “哎呦我滴亲娘诶!这是哪个挨千刀的把我家殿下揍成这副模样啦?!让丫滚出来!老钱要跟他掰命!” 说着老钱就左右扫视了一圈,完事就近捡来一块先前被哑奴踩碎的青石板块,硬装出来的怒目横眉假到不能再假,却自以为足够逼真的大摆架势。 对这位马夫老仆再熟悉不过的沈凉,也是十分不客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歇了吧,等您老人家出马,我命都没了几条了。” 老钱闻言泄气,委屈巴巴的宛如小娘子般低声道: “老钱这不是老了嘛,老了腿脚就不利索,跑得慢,殿下您见谅。” 沈凉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冲老钱问道: “吃货把消息传回去之后,沈万军就只让你跟哑巴哥来救我?” 如果真是这样,那沈凉就得掂量掂量,沈万军这老小子是不是外面藏了啥私生子,故意要整死自己了。 无需老钱作答,一阵熟悉又整齐的马蹄声便也在巷口传了过来。 率先驾马入巷者,青甲盖青皮,斜持一杆白骨龙枪。 可不正是青龙将军许龙衣。 见到许龙衣及其身后紧随的一众青龙士,沈凉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算你沈万军有良心,不枉本殿下在这个世界放的第一个孔明灯上,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 第62章 查! 沈凉带着侏儒青年离开河畔后,褚食乐第一时间就按照他的意思,把消息传回了晋王府。 消息层层上传。 经手的人虽多,但却没人敢把消息传歪,而且速度极快,前后加起来也不过才小半盏茶的工夫。 沈万军得知时隔多年,竟是又有人敢潜入晋城对自己儿子行凶,立马就派人寻老钱出府施援。 当时老钱正在坐潮山上跟哑奴逗闷子,用尽花言巧语企图让哑奴连同自己一起,进山洞里瞧瞧沈凉究竟藏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宝贝。 这自然是老钱闲来无聊的把戏,也压根对能进入山洞一探这件事没抱半点希冀。 如此,在王府仆人告知老钱沈凉遇刺这一消息时,哑奴也听见了,后者几乎没做太多思考,拎起一双八角银花锤,就随老钱一并出了王府大门。 为防万一,沈万军派出老钱之余,又叫人把消息传给了许龙衣。 或许这个暂且还不明来路的刺客,单论武道境界要比青龙营里的青龙士们都高,但出动青龙营的意义,却并非是要像个白痴似的玩一手葫芦娃救爷爷。 其目的,在于借助青龙士的数量以及他们对晋城地形的了解,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沈凉在哪。 届时一支穿云箭上天,便能省去老钱许多用来搜寻沈凉踪影的时间。 不过不管怎么说,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哑奴、许龙衣、一众青龙士外加沈凉自以为了解却从未真正了解的老钱,都先后赶到了事发地点,顺利将其性命保下。 现场残破不堪的小巷,明日白天自会有晋王府出钱出人进行修缮。 今晚事关整座大炎王朝的团圆节,也没有因为沈凉遇刺而把晋城从这份热闹里剔除出去。 一切照旧。 甚至就连母女花和春雨、冬雪四女,也在沈凉和褚食乐回到晋王府后,仍在两两成队的拿着褚食乐所留金银,大肆在各种节日小摊上买买买买买。 …… 晋王府,二十二号医房。 虽说这里平时是专属赵大夫一个人的地盘,但此刻却是在沈万军的大手一挥下人满为患。 双臂骨折,是沈凉当下最明显的伤势,可赵大夫却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为沈凉诊治。 “王爷,殿下身上除了这双手臂之外,并无其它外伤,皮肉淤青患处,等赵大夫为殿下用药之后,我再出手作辅,开具一些外敷药膏即可。” 精通外伤药理的十七号医房主人李大夫,同样用最快的速度给出结论,沈万军听罢挥挥手,示意李大夫退下,紧跟着又让压轴出场的赵大夫上前。 “老赵,你可得给我儿瞧仔细了,他若是落下残疾,你可别怪我不顾昔日情面!” 晋王府一千大夫,不论相伴年头长短,个个都是沈万军早年在战乱时期纳入麾下的。 说白了,他们每个人都算是沈万军的生死战友,可此时床上躺着的,是他沈家最最宝贝的老小,如果沈凉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沈万军也得往其身上砍几刀泄泄火! 赵大夫面色凝重,也深知此次出诊的重要性。 作为一名手握真本事的老大夫,他自是不会因为沈万军的“威胁”就手抖心颤,不能自已。 小心翼翼的抬起沈凉一只胳膊,赵大夫沉声道: “殿下,忍着点,老朽会尽快作出决断。” 被好几个老头子摆弄半天的沈凉,只想身边能有个君子院里的贴心丫鬟用胸口贴贴。 “我没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哎呦我擦!有点疼!真有点疼哎!” 正所谓关心则乱。 沈万军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凉夸张的喊叫是为了活跃气氛,一听宝贝儿子叫的那么大声,他立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赵德!” 大怒之下,沈万军直呼赵大夫姓名。 所幸沈凉赶在他继续说些什么之前站出来维护了一下赵大夫。 “沈万军,你再bb就哪凉快哪呆着去,谁不知道晋王府里除了君子院里的贴身丫鬟,就属行医院这一票老人家待我最用心,他们要是想害我,随便挑一个出来往我院子里撒点药,我人早就没了,不懂就闭嘴,别影响赵爷爷给我疗伤!” 要不说想治住沈万军就还得看沈凉呢。 经沈凉这么一训,沈万军立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缩起脖颈。 “得,爹不懂,爹出去待着。” 说完,沈万军又厚着脸皮冲赵大夫笑道: “老赵,我的心情你应该理解,多费心吧。” 赵大夫毫不介意的点点头。 “王爷放心,老朽势必倾尽毕生所学,以保殿下双臂无忧。” 得到赵大夫的保证,沈万军心里踏实多了。 走出二十二号医房,双手拢入袖中的沈万军,顿时脸色一变,阴沉似水。 “陶管家。” 轮值侍奉沈万军左右的陶管家闻声上前,毕恭毕敬。 “王爷。” “去叫龙衣和钱老来正厅。” “是,王爷。” 少顷,晋王府前院正厅。 房门紧闭,家仆远离。 厅内沈万军落正座,老钱随便找了把椅子,不顾形象、不分场合的抠起脚趾。 许龙衣则立于厅内正中,身姿笔挺。 “龙衣,你去调动城内驻守的五万青龙士,倾巢出动,给我严查是否仍存叛逆贼党!” 许龙衣攥拳抵胸,漠然领命。 复追问。 “义父,若寻得叛逆贼党踪迹,要生要死?” 沈万军掌心用力,手中价值万金的翡翠玉珠登时碎裂! “活捉为主,死尸亦可。” “是!” 许龙衣得令而走,不忘关好房门。 沈万军也没急着开口,而是先喝了口热茶顺气。 厅内气氛凝重,又充斥着几分常人难以忍受的窒息压迫感。 可老钱却是自在的很,沈万军不说话,他就低着头抠脚趾,一副“咱老头子不怕你这个天字号刽子手”的轻松姿态。 “钱老。”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沈万军终于发声。 老钱依旧头也不抬,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我儿遇刺之时,您老在哪?” 沈万军饱含审视意味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老钱身上。 因为以他对老钱所持身份和武道修为的了解,尽管晋城不小,但只要拼尽全力,绝不至于要等那么久才能寻到沈凉! 而老钱的回答,也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呼——” 只见他抬起抠脚的手指,吹了吹搓下来的泥灰,淡然至极道: “拿黑伞的小子出现时,我便已经找到那里了。” 第63章 废物 沈万军不可能不关心刺杀沈凉的人是谁,来自哪,背后有没有势力撑腰。 但当下相较于这一点,他更关心的还是—— 老钱及时找到了沈凉,却还是放由他在擎伞客手中受了伤! 脸色愈发阴沉的沈万军,并未急着提出这个疑问。 他和老钱,相识甚早,也算是有恩于老钱。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他对老钱不存在那份恩情,以老钱的身份和实力,也定然是不可能成为晋王府半只鹰犬的。 没错,是半只,而非整只。 半只的意思就是,老钱可以帮沈万军做一些对晋王府有利的事,但同样地,他也有自主选择的权力,决定要不要答应沈万军提出的某些请求。 比如自从老钱住进晋王府内,沈万军唯一要求他做的事就是保护沈凉周全。 奈何晋王府的戒备实在是太过森严了,过去那么多年来,无数或明或暗的刺客杀手,即便侥幸突破晋王府最明面上的那层防线冲杀进来,也绝对逃不过住在各处、隐藏在各处的王府鹰犬们联合剿杀。 因此,老钱从来没在沈凉面前出过手,沈凉也就无从得知老钱是个高手高高手。 基于以上种种。 此时的沈万军,没法不因为老钱放由擎伞客断掉沈凉双臂而心生愠恼,却也知道一旦跟老钱彻底撕破脸皮,就凭王府内现如今的人员配备,肯定做不到把老钱的命给留下。 甚至于! 老钱若有意拼死一战,没准还能把他这位晋王一起带进阎王殿! “沈万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老钱这辈子最重恩情,你当年救我一命,哪怕有朝一日咱们一个不对付散伙了,我也不会伤你沈家人一根毫发。” 老钱的保证,明显令沈万军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 紧跟着,老钱又从怀里掏出在小巷内捡回来的沙漠之鹰。 “喏。” 老钱隔空把沈凉的保命神器丢给沈万军,沈万军赶紧抽手接住,同时也是入手一沉。 “这是?” 将沙漠之鹰拿稳后,沈万军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感觉像是某种兵器,却又不知该如何使用。 “回来的路上我研究过了,这玩意表面没有一处能跟‘锋利’二字扯上关系,也感受不到它存在某种道意,换句话说,它并非蕴剑葫芦之类的物件。” 沈万军的注意力暂时被牵扯到沙漠之鹰上。 “嗯……我也算纵横沙场几十年,大国小国打死打服过几十个,但以我的经历来说,却是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见过这种兵器。” 老钱往后一靠,瘫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 “你可别小瞧这玩意,那天臭小子去天狼寨完成及冠考验,它就是用这玩意瞬杀了那大当家的。” “哦?” 听老钱这么一说,沈万军不由得被勾起了兴趣。 毕竟天狼寨大当家马响虽只是个不入流的武修,但却也是实打实的武修。 武修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同为武修的沈万军十分清楚。 而一件兵器,放在普通人手里,能够瞬间击杀一名八卦境武修,这恐怕就是神兵榜上排名前三的利器都做不到。 因为普通人体内是没有真气支撑的,没有真气,就催动不了武技。 由此所牵扯而来的,就是任何所谓的神兵利器交给一名普通人持握,即便这人凭借力气够大,将大概率比普通刀剑分量要重的神兵拿起来,也只能是当成菜刀去劈去砍,根本无法以神兵为媒介,发挥出真气和武技所蕴含的强大杀伤力。 沈凉九宫闭塞,无法踏足武道,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关于这一点,沈万军自知不是假消息,也基本能确保沈凉不可能藏拙到十八年都没被他发现的地步。 所有因素归集到一起,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一件浑身上下没开过半点刃的兵器,被一个普通人拿着,无需真气催动,就能发挥出至少杀死八卦境武修的威力。 这简直就是宝贝啊! “我看了,那个拿黑伞的小子境界大概在六合境,这玩意对上六合境的武修,就有点把控不住局面了,倒不是说它没有杀死六合境武修的威力,而是它的攻击方式,似乎只有死板的一条直线,只要是个轻功好点的武修,赶在持此器者发动攻击前不断闪避逼近,即可大大削弱它的效果。” 老钱把自己通过观察得出来的结论悉数告知沈万军,沈万军再次尝试把玩片刻后,把沙漠之鹰往旁边桌子上一放,言归正传道: “不管它是何物,都是沈凉自己的事,钱老,我希望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沈凉受伤。” 老钱答非所问的反问沈万军一句。 “及冠当日,我虽不在山上,却也知道你沈万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鱼那小子铁了心在金蝉寺修佛,沈家统共就这么俩男丁,你就甘心让小儿子当个废物?” 儿子被人毫不客气的说成废物,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更何况还是把小儿子疼进骨子里的沈万军。 “废物?我儿子怎么就是个废物了?他师承寸长先生,一手好字写的放眼全天下青年雅士也没一个能比得上,那肚子里蓄养十八年的坏水更没得说,旁的不提,就说把自己粉饰成一个废物这件事,不就骗过了天下人?” “再说他天生过目不忘的天赋,那脑子里装下的各类书籍,用学富五车都不足以形容,十车百车,只要是他愿意看,能读的进去,你挑一本出来,他要是做不到倒背如流,我沈万军的脑袋给你当夜壶都成!” “还有……” 沈万军用事实准备反驳老钱的论调,却在中途被老钱不耐烦的打断。 “得得得,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我就问你,纵使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小聪明,坐在大炎王朝异姓王之首的位置上,就足够了?” “多余的我都懒得说,咱就说如果我想杀他,你八十万沈家军难不成还能天天像一群苍蝇一样围在他身边?凭他的性子,他能愿意?” 沈万军被问的沉默了。 可老钱却还没完。 一副懒散模样,陡然变得如冲霄神剑般气势如虹! “沈万军,从沈鱼出家那天起,就注定了沈凉不能一辈子都是个九宫闭塞的废物!” 第64章 守仙门 大炎尚武。 这股风气的由来,还得归功于沈万军这位天字号刽子手。 就好比沈凉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娱乐圈、电竞圈、相声圈、体育圈、小说圈……只要某一领域能够形成粉丝数量庞大的圈子,就总会诞生出一批批被粉丝们“视若神明”的偶像。 而这些粉丝一旦追随起偶像来,再添几分性格上的偏执,简直就无法用疯狂来形容! 由此,沈万军马踏诸国,横扫大炎近半座江湖的丰功伟绩,就使得无数大炎百姓,尤其是那些自认为手头上有点斤两的青壮汉子,都开始想法设法的成为一名武道高手。 大炎天子自然乐得看到这样的局面。 因为只有大炎整体武力够强,才能长久保持万国来朝的超然地位。 那么反过来说。 像沈凉这种天生九宫闭塞的大炎男儿,就免不了这一辈子都或多或少心理上带着点自卑。 当然,沈凉不自卑,特别是在坐潮山把永动列车挖出来之后,就更谈不上自卑了。 顶多就是懊恼和惋惜。 明明自己难得重生一世,还重生在了这么个拥有武道修炼之法的神奇世界,却被老天爷狠狠开了个玩笑,九宫一宫不开,体内根本没有存蓄真气的地方,即便拼了老命再凭借一本品级还不错的功法,侥幸感应到真气气机,这种玄妙的感触也会转瞬即逝。 渐渐地,沈凉也就放弃了。 他本就不是那种执念过深会导致自己变成神经病的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大夏先辈留下来的道理,细细品味,还真是那么回事。 现下。 老钱一句激昂且不留情面的话语,当场就把沈万军怼的哑口无言了。 是啊,在需要足够武力保住江山稳坐的大炎王朝,如果不通武道,写得一手好字有什么用,学富五车十车百车又有什么用? 不可否认,战场之上,强大的智谋绝对足以弥补些许人数上、武力上、装备上的差距。 但别忘了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倘若我军三万九宫境将士,敌军三万六合境将士,当如何? 倘若我军三万九宫境将士,敌军三十万九宫境将士,当如何? 倘若我军三万九宫境将士,敌军三名陆地神仙,当如何? 结论便是——打铁仍需自身硬! 老钱“爆发”后,大厅内沉寂了许久,沈万军才叹息开口。 “唉,既然钱老一门心思对我沈家,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其实,自从沈鱼出家之后,我就没了选择,沈凉也没了选择,他必须扛起沈家大旗,否则即便是我那四位义子义女,我都不放心他们能永远一心向着晋州,保住我晋州三千万百姓世世代代安居乐业下去。” “可素娥曾多番嘱托过我,若沈鱼和沈凉不愿接手晋王的名头,那便不可强制要求,此二子相比,显然是沈鱼更适合世袭罔替,奈何这小子现如今连我亲自登门金蝉寺,都坚持不肯见我一面,更不用说让他还俗回来当晋王了。” “我这个人吧,论智谋,远比不上寸长,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当年要没有寸长相伴左右,我得死在敌军埋伏下十次百次。” “不过除了打仗之外,我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提前在脑子里演练过千百次的预想,我想过沈鱼修佛后沈家该何去何从,也想过一旦沈凉同意接手沈家,该对他做出什么程度的保护。” 听到这,老钱虚眯起双眼,笑问道: “只是保护?” 沈万军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不止是保护。” 老钱提起兴趣。 “说来听听。” 沈万军再叹一声。 “首先,我个人是不想走这一步的,八十万沈家军够强,晋王府鹰犬够多,此外还有我埋下的诸多棋子,只要到了需要他们现身出手的一天,我相信最后每个人的死,都不会没有价值。” “其次……” 沈万军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沙漠之鹰。 “我也想看看,在沈凉正式接手王位前,他自己能不能给我创造一些惊喜,而这玩意,就是他给我的惊喜。” 老钱还是那个问题。 “那你觉得这些就够了吗?” 沈万军沉吟一瞬,肃然作答。 “不够。” “只是我跟钱老你不同,你跟沈凉再亲,也亲不过我与他血脉相连,疼惜如命,你我既是修炼武道之人,便该更加清楚,世间凡是逆天之举,都必将承受所得十倍百倍的血汗付出。” “我心疼,不到迫不得已,不想让他走那条路。” 这次换成老钱沉默。 复而老钱略带自责口吻的说道。 “今晚之事,也算我越俎代庖太过心急了。” “不!” 沈万军腰杆挺直几分,平日和善的眼神,陡然迸射出足以穿透云霄的犀利锋芒! “生在沈家,沈家给沈凉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势,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是在皇子头上撒尿都能免于一死的霸道!” “那么与之相应的,沈凉要给沈家的……就该是他这条命!” 老钱不说话,静等下文。 沈万军卖了个关子,重焕的笑意中,夹藏着几分神秘。 “钱老可曾听说,我大炎王朝曾有一门派,名曰守仙门?” 老钱轻疑一声。 “守仙门?” “正是。” 一时间,老钱陷入回忆般思虑片刻,随即言道: “早年游历江湖时,听说过这个门派,传言称,守仙门乃是大炎最早的一批武修势力之一,且实力强横,稳坐武林至尊之位八百年,虽人丁稀薄,却胜在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貌似渡天劫、开天门、列仙班的说法,也是最早从守仙门传出来的。” “不过守仙门传承太久,逐渐青黄不接,不光是功法、武技失传九成,就连门中弟子的为人行事也愈发为人所不耻。” 沈万军点点头,不可置否。 “没错,这守仙门传承到二十几年前,名声就臭到家了,门内弟子武道修为练不出个样子来,当山大王装神弄鬼糊弄百姓却有一套,于是我便在奉命扫荡江湖之际,顺手把它给收拾了,其门主为保性命,送了我一个锦盒,锦盒里装的,是守仙门上千年来唯一没丢了的老物件。” 言语稍顿,沈万军压低声线。 “那是一张古卷,记载了如何将一个没有武道天资的人,变成最有武道天资的人。” 第65章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就像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一样,踏足武道,需身具九宫,此乃亘古不变的铁律法则。 老钱修武数十年,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早先又没少仗着年轻气盛在江湖里搅风弄雨,论武道方面的阅历常识,放眼天下,能超过他的,恐怕超不过两手之数。 守仙门。 一张古卷。 记载了如何让一个没有武道天资的人,变成最有武道天资的人。 当这些讯息从沈万军嘴里说出来,又听进老钱耳朵里的刹那,登时便叫这位上了年岁,又饱受风霜的老人,心中顿生涟漪阵阵,不再平静。 “我……没听错?!” 老钱一扫那副懒散懈怠模样,正襟危坐起来冲沈万军惊问。 沈万军微微一笑,摇头道: “错定然是没错,虽说当年我还是杀了守仙门最后一任掌门,但这份古卷却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老钱没有纠结沈万军这句废话,忙追问道: “在哪?” 沈万军起身,招呼老钱稍候,离开正厅后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取了一方造型古朴、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木盒回来。 打开木盒,将其中泛黄严重的皮质古卷递给老钱。 老钱接过,小心翼翼的拿着,认真查阅起上面的每一个字。 待得老钱看罢,一道真气将古卷平稳送至沈万军手边案桌上,长呼口气道: “世上竟然果真有此仙家秘术……” 沈万军在旁提醒。 “但却不知真假。” “这还不简单?” 打心眼里想让沈凉修武保命的老钱,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古卷所记之法,总结来讲无非就八个字。”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龙骨和凤髓这两样死物,纵使见所未见了些,但凭借晋王府在大炎王朝的强横底蕴,无论是拿金银珠宝砸,还是派出府上鹰犬巧取豪夺,只要它们当真存在于这个世上,你沈万军就不可能拿不到。” “至于道胎和易筋经这两样,就更好说了,而且要辩证古卷之法的真伪,取道胎和易筋经的时候,顺便问问那两个老家伙不就知道了?” 老钱所说种种,几乎跟沈万军不谋而合。 关键是,无需老钱提醒,沈万军也早就这么做了。 “早在得知沈凉九宫闭塞这一结果那天起,我就已经暗中派天机营和其他负责搜集情报的棋子广为搜罗了,目前零零散散的消息是有一些,但保不保准很难说。” “天师府和金蝉寺,我也跟老天师和无根方丈做好了交易,只要我一句话,他们随时都能来府上一聚。” “此外,换骨一事,还需黄陀神医亲自操刀才行,只是这老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还有传言称他于三年前已仙逝于百草谷……总之,想要凑齐这些条件,全天下怕是也只有晋王府有三分可能。” 连沈万军都要说“三分可能”的事,便足以见得这逆天之举有多么阻碍重重。 可老钱却懒得考虑太多,直接便对沈万军说道: “你就告诉我,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吧。” 此言正中沈万军下怀。 “要说还真有件事需要您老出马。” 见沈万军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老钱不由得提了口气。 “连你都要露出这样的神色,说明这件事要付出的代价应是不小。” 沈万军凝重颔首。 “五个要素,目前就是龙骨和黄陀神医的八字仅有一撇,老天师和无根方丈我解决的差不多了,唯一一个放在嘴边还不好吃进肚子里的肉,便是那伐髓所需的凤髓。” 跟沈万军一样还从未见过凤髓的老钱疑声问道:“此话怎讲?” 沈万军解释道: “大炎王朝与西沙王朝接壤处,有一片山脉名叫赤凤山脉,当年我深知龙骨和凤髓皆是可遇不可求的传说神物,所以想要主动去寻,就必须挑一些能跟它们沾得上边儿的地方,这赤凤山脉,便是我搜寻凤髓的起始点。” “幸运的是,历经多年搜山,终于被我的人在其中一座山上找到了这玩意,可只是靠近它,就融化了我手下百余将士。” 老钱惊疑。 “融化?” “对,融化。” 沈万军皱起眉头。 “凤髓藏于山顶一汪岩浆中心处的石盆内,寻常武修外放真气,至多只能在岩浆里面的石墩上站立片刻,随着逐步靠近中心,温度急剧攀升,一旦真气屏障被撕开一个小口子,就会当场被高温融化成一滩肉泥,终而飞灰湮灭。” 老钱精准捕捉到了这番话里的关键点。 “所以你认为我这个不寻常的武修,体内蕴藏真气,足够扛到中心地带?” 沈万军无声苦笑。 “如果连钱老你都无法走到中心,这天下许是就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了。” 老钱思虑片刻,没有拒绝。 “那照你这么说,凤髓能稳固于岩浆中心而不散,说明它自身的温度,可能比里面的岩浆还要滚烫,如此即便我走到中心,又用什么器具将之盛放在内?” 沈万军胸有成竹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事情巧就巧在,我曾马踏诸国之时,每一个败军王朝,其天子都送了我一件本国奇物,比如沈凉养的白将军,又比如给哑奴锻造那双八角银花锤时所用玄沙。” “北寒王朝天子送与我的,便是一块千年寒冰。” 明知晋王府财大气粗,此时却又不得不再度感叹其财大气粗的老钱,不禁疑声确认道: “可是那打造成冰棺后可保尸身永恒不腐的千年寒冰?” “正是。” 沈万军肯定了老钱的猜测,并为其详尽讲解道: “这千年寒冰,触之仅是微凉,却藏有持续不散的冰寒之气,北寒王朝冰山千万座,每千年出产的千年寒冰,也不过才能打造两三副冰棺而已。” “当年北寒天子送我一副冰棺的料子,我背着所有人,亲手打造出一副冰棺用来安葬亡妻,剩下点边角料,就一边陪着素娥聊天,一边雕塑成了各类供奉器具,届时您老只需拿着一件器具前往赤凤山脉,并成功抵达岩浆中心地带……” “此事可成!” 第66章 何时动身 今日之事。 可将沈万军比作一汪湖水中的鲤鱼,老钱为持杆垂钓者,而引诱鲤鱼上钩的鱼饵,便是在小巷中被擎伞客所伤的沈凉。 沈万军这么一上钩,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几乎把身上肥美鲜甜的地方,全都自行切下来给老钱当下酒菜了。 而听完沈万军一系列的谋划安排,老钱也是不由得被他“气笑”了。 “好你个沈万军,旁人都以为帮楚家皇室打下天下的神武大将军,是个满脑子只知道仗着手下将士彪悍,全靠一股子蛮劲打赢战争的莽夫,孰不知,这战场之上最精的老狐狸,却是非你莫属。” 沈万军没有接上老钱颇具调侃意味的话语,而是依旧满脸凝重的说道: “钱老,我把你当自家人,才将整件事的盘算告知于你,也正是把你当自家人,所以有个问题,我不想瞒你。” 老钱无所d谓的摆摆手。 “说。” 沈万军组织语言,犹豫一瞬后,为获取凤髓一事另作补充道: “虽然前往赤凤山脉寻取凤髓这件事我已谋划多年,也自认为做好了万全之策,但毕竟谁也没试过水温,无法确定您老下去洗澡时,会不会被烫掉一层皮下来。” 老钱点点头,沈万军肯对他陈明利弊,这话听着才舒心,否则一旦到时候发现情况不像沈万军说的那么简单轻松,说不准他就得撂挑子了。 “那臭小子平日里没少拿贴着冬炉酒红纸的黄阳酒给咱暖身子,就冲这一点,他的忙,我没法不帮。” 得到老钱的首肯,沈万军心中悬着的数块大石,总算得以放下其一。 这时老钱又问。 “需要我何时动身?” 沈万军如实言明现况。 “越快越好,毕竟沣州并非我之封地,沣王一直以来也跟我不算对付,若不是有八十万沈家军作威慑,恐怕他早就拔掉我放在赤凤山脉的钉子了。” “不过任谁眼皮子底下没来由的被楔进一颗钉子,就算不觉得扎眼,也会好奇楔钉子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身上留这么一手,玩明的他沣王玩不过我,可这么多年来,却是没少分派重金之下的莽夫前去试探。” “近年来,沣王试探的频率越来越高,派去的人实力也愈发高深,每次死了人,他都能编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有楚家在中州盯着,我又不好跟他撕破脸皮,八十万沈家军,听着数目骇人,可哪一个不是我晋州有家有舍得好男儿?别说死,就光是受伤我都心疼。” 沈万军正儿八经的卖了一下惨,同是人老成精的老钱,岂会不知他那点小九九。 “得了得了,明日我便动身前往赤凤山脉。” 沈万军登时喜笑颜开。 “得嘞,那我今晚就去找素娥借一副器具,保您老最大程度上不为凤髓所烧。” 聊完守仙门古卷所牵连出来的一系列话题,沈万军忽地话锋一转。 “哎对了,钱老说当时就在暗处观望贼人刺杀我儿,那您可知此人师承来历?” 老钱恢复了那副懒散懈怠模样,重新把脚后跟踩在椅子边上,大抠脚趾。 “此人年过而立,手持黑伞,从兵器和招式上来看,应该是这一代的擎伞客。” “擎伞客?” 早年沈万军马踏江湖之际,杀人灭门数量太多,以至于一时没想起来这貌似有点熟悉的江湖绰号是何来历。 少顷,一道灵光闪现,他才恍然大悟道: “哦,奉先帝之命率军入江湖清除异党那两年,我是杀过那么一个手拿黑伞自称擎伞客的老家伙,没想到他徒弟竟是把主意打到我儿头上来了,也忒没出息。” 老钱轻哼一声。 “出息?明知入王府刺杀晋王一事绝不可成,还提着脑袋往火坑里跳就是有出息了?换成是我,我也得拿你沈万军的儿子撒气。” 有求于老钱,沈万军自然甘愿被“教训”。 “是是是,您老说的都对,所以咱这不才想办法给那臭小子多个自保的手段嘛。” “啊~~~” 老钱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起身穿好那双洗的都快要破洞的旧棉鞋。 “乏了,回屋歇着,我要往赤凤山脉寻凤髓的事,暂且就先别告诉臭小子了,明日一早,我自行骑马出城,谁也用不着送。” “全依着您。” “哼,别整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一来我受不起,二来我答应此事,不是冲你晋王大人,而是看在臭小子的面子上。” “哈哈哈!所以我就说那些妄谈我儿纨绔废物的人都是蠢蛋,这不,他老子那么大本事都请不动的高人,他一句话不用说就给请动了,实打实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 翌日清晨,晋王府里看似一切如常,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留意到府内少了个平日里从不喂马的马夫。 褚食乐错后老钱骑马离府的时辰一步,早早就跑来君子院探望沈凉。 赵大夫开了药膏,院内丫鬟负责照方换药戴夹板,现在沈凉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纨绔子弟了,吃饭、洗澡、换衣服……反正只要是得用这双手做的事,全都包给了四位“贴身小青梅”。 “凉哥儿,双手包成这样,真是苦了春雨、冬雪两位姐姐了啊!” 褚食乐这话听起来很像风凉话,可沈凉却十分清楚其内在涵意。 “谁说不是呢,少了本殿下的日日揉搓,想必再见面时,那几两肉少说得掉下一半,诶对了,记得按时往百花楼送些银两,我可不想自己的宝贝被他人染指。” 褚食乐有些小得意的挑挑眉毛。 “放心吧凉哥儿,别人不懂你我还不懂嘛,来之前我就派人去送了十万两银票,还放出话去,谁要是趁这段时间你不在,敢把自己那双爪子伸到两位姐姐的被褥里,就算凉哥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褚食乐也得扒掉他一层皮!” 沈凉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本欲探手拍拍褚食乐的肩膀,但动作做到一半,又无可奈何的缩了回来。 “好兄弟,等我这两条胳膊痊愈,一准请你喝顿大酒。” 第67章 算计老钱 晋王府,行医院,二十二号医房内。 沈万军背着沈凉,独自来到这里,赵德赵大夫毕恭毕敬,位于座下躬身站立。 “老赵,我儿双臂情况如何?” 赵大夫直起腰身,虽明知自己即将给出的答案可能会激怒晋王,却还是声调平稳,如实作答道: “情况不妙。” 沈万军微微皱眉。 赵大夫又继续道:“殿下双臂骨断之处,有数块骨头残片嵌入肉中,昨晚王爷走后,我便联同吴大夫先将骨片取出,而后缝合,再外敷药膏戴上夹板,剩下的,就要看殿下断骨之处的残缺部分,能否在药力促使下重生了。” 此处所提吴大夫,乃是行医院三十七号医房的主人,精通开刀、取物、缝合之道,亦是此道圣手,早年没少在战场上帮沈家军取出体内箭头,救之性命。 听完赵大夫对沈凉伤势的描述,沈万军也没有再为难他。 “唉,该是我儿命中当有此劫,我相信老赵你尽力了。” 如果沈万军盛怒之下杖打二十,没能百分百完成使命的赵大夫,兴许心里还会好受些。 偏生沈万军打起感情牌,反叫他更加自责惭愧。 “老朽医术有限,未能达成王命,还请王爷降罪!” 说着,赵大夫便双膝跪地匍匐在了沈万军脚下,沈万军见状,连忙起身将其扶起。 “我说的是心里话,您老跟行医院里其他大夫一样,都是最早一批跟我打天下的老人,倘若你们心中不向着我,不向着沈家,那过去战场上所谓的百胜不败神话,早就不知湮灭于何地了。” “旁人总说我沈家军上了战场便悍不畏死。” “可那不还是因为背后有你们这一群医道圣手为我等撑腰?” 赵大夫顺势起身,勾起昔日回忆,一时惆怅。 “身为医者,最不愿见到的局面便是战争,可若是战争无法避免,那就当依附于最强者,如此方才能尽早还天下人一个太平。” “我如是,行医院其余九百九十九名医者,亦如是。” 沈万军双手搭在赵大夫两个肩头,郑重其事道: “先生大义。” 赵大夫摇摇头,随之又关切问道: “王爷,恕老朽斗胆推论,世子殿下许是没了心思继承王位,万一九宫闭塞的小殿下这双手臂再落下病根,岂不是……” 沈万军笑着将他打断。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儿挑不起沈家的担子,一旦他日被人暗算致死,届时晋州大乱,朝堂大乱,四下诸国贼心再起,又得平添无数生灵涂炭。” “不过你且安心便是,别说只是丢了几片骨头,就算他这双手臂里的骨头全都碎成了渣子,我也有办法让他变得四肢更加健全。” 赵大夫听不懂沈万军的话,疑声道: “四肢更加健全?” 沈万军拍拍屁股,双手拢入袖中。 “容我卖个关子与您老,他日事成,方可见我这盘棋下的有多精彩,哈哈哈!” 不给赵大夫追问下去的机会,沈万军朗笑着便大步离开了二十二号行医房。 出了行医房,沈万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径直来到府内议事厅。 议事厅,乃是晋王府为数不多的禁地之一,寻常除了沈凉以外,其他人在没有得到沈万军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踏足半步,就连打扫房间,都得有沈万军在场才行。 原因无它。 议事厅内的诸多文案信件,皆是从四面八方汇总而来的隐秘消息。 这些消息有的泄露出去没关系,但有的一旦泄露,就极有可能导致棋盘走向出现偏差。 在议事厅案桌前落座后不久,就有两名戴着衣帽,全身隐藏在黑袍中的神秘人叩门而入。 “见过王爷。” 二人入门,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匍匐跪拜之举,显得极尽恭敬。 亏着这会儿沈凉被褚食乐堵在了君子院,不然要是被他好巧不巧的来到议事厅外,听见里面传出两道女声,指不定背后得怎么编排沈万军为老不尊了。 “起来吧。” 从沈万军当下冷淡的表情来看,秘传二女相会,明显不是为了解决晋王妃死后多年单身的火力需求。 二女起身后,也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上半身尽可能弯低,似乎是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够恭敬就会掉了脑袋。 “昨晚的事,你们做的很好,不过这件事,我不希望除了你我三人之外的第四个人知晓。” “属下明白!” “嗯,还有,昨晚你们可知还有另外一人藏在暗处?” “回禀王爷,我二人虽武道境界不高,但敛息功夫以及对真气气机的感知力却远超常人,当时我们有察觉到擎伞客与殿下交战之际,有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机转瞬即逝,不过他并没有对殿下出手,我们也就不曾现身相救。” 一人说罢,另一人再作补充。 “而且那位绝顶高手不仅没有伤害殿下,反而还在关键时刻杀死擎伞客,救了殿下性命,我等愚见,那位应该也是王爷安排在殿下左右的王府同僚。” 沈万军满意的点点头。 “没被他发现就好,不然我这步棋子走的可就丢人了。” 二女不敢接话。 “行了,你们下去吧,继续做好你们该做的事。” “是,王爷。” 二女离去,沈万军放松身体,背靠在椅子上仰头望向屋顶,喃喃道: “素娥,如果你还在,一定不会答应让我这么算计钱老吧?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咱儿子要想踏足武道,就必须得凑齐那两样神物,王府内鹰犬成百上千,名义上个个都是各有手段的高手,但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取得凤髓的人……只有钱老。” “我老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其实我还挺想早点去顿稳妥,就算下去了,还不得被你一脚踹回来?” “你放心,那么大的罪我不会强行让咱儿子去受,等我先做好我该做的,最后怎么选择,我一定尊重他的决断。” 渐渐地,沈万军合上双眼,半睡半醒。 “素娥,我好想你。” 第68章 二姐 于议事厅内小憩片刻,沈万军修书一封,送往中州帝都——凤凰学院。 …… 今年团圆节之后,晋城里明显变得平静了许多。 起初还有不少当地百姓心生疑惑,怎地城内突然就没有那么鸡飞狗跳了呢? 而平日里手头上有点钱财,还喜好斗鸡遛鸟玩蛐蛐的富家子弟,则深感生活中少了许多刺激和乐趣。 他们是最先反应过来城内变化因何而起的。 还不就是挥金如土还总能搞出点乐子来的纨绔头头消失无踪了? 不过寻常一起玩归一起玩,可要说让他们携礼登门,主动迈进晋王府这座大熔炉,那就是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倒是有那么几个聪明的,知道另辟蹊径,既然问不着沈凉本尊,干脆就从褚食乐身上入手。 奈何褚食乐又是个打小就精明的主儿,深知王府内事,议论起来必然是多说多错,由此凡是问他沈凉突然变成“闺中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缘由者,尽数被其三言两语撒谎搪塞过去,以至于沈凉的“消失”,就成了这段时日里鲜有人知的谜。 一晃个把月,时节也从初秋转入天气渐凉的晚秋。 每日的天色总是阴沉沉的,几乎很少能瞧见阳光,但这并不影响沈凉有事没事就搬来一把躺椅,在万鲤湖畔悠哉悠哉摇啊摇。 被擎伞客打断的两条胳膊,在赵大夫所开药膏的效力催发下,已经能做到一些基本活动了。 可近来多是乌云遮天日,虽不至于像是陈年隐疾那般疼痛难忍,却也是时常痒中微痛,浑身不自在。 “啊啊啊啊啊!凉哥儿!凉哥儿!大事不好了!” 想着钓钓鱼能分散注意力,以缓解双臂不舒服的感触,沈凉本来在湖边一个人清清静静,哪成想这份自得还未持续太久,褚食乐的破锣嗓子声就又从不远处传来了。 三百多斤的体重,从来不会因为岁月流逝而有所降低。 待得一路狂奔至沈凉近前,褚食乐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息道: “凉……凉哥儿……完……完蛋了……咱们就要完蛋了!” 沈凉早就习惯了这货的大惊小怪,眉头一拧道: “小点声,别吓跑了我的鱼。” “哎呀!” 褚食乐一步上前,从沈凉手里抢过鱼竿。 沈凉明白,类似这种举动,除非真是天塌下来了,否则褚食乐绝不可能轻易施为。 “说,到底怎么了?” 褚食乐把鱼竿随手放在一边,余惊未泯道: “城里……城里来了个人!”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外出上山砍柴的、采药的,做生意来往进货送货的,到附近城池里挥洒银两消遣的,哪个不得在晋城进进出出,怎地,难不成是中州天子来我晋城作客了?” 从小就被沈万军灌输“什么事、什么人都不用怕”这般思想的沈凉,向来都是遇事稳如泰山,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要沈万军还在、八十万沈家军还在,世间就谈不上有啥值得畏惧的人事物。 不过这次沈凉还是算漏了。 “要是中州天子来晋城我反倒没这么怕,可她……” “谁?你能别跟个娘们儿一样磨磨唧唧么?赶紧说!” 在沈凉不耐烦的催促下,喘好这口气的褚食乐抱拳躬身,冲沈凉郑重一拜道: “凉哥儿,咱兄弟俩这交情没的说,就算是明知有人拉箭射你,我也二话不说拿命给你挡,可她回王府,兄弟我就真爱莫能助了,反正最近这段时日,咱们还是少见面为妙,啥时候她走了,你啥时候再叫人去褚家知会我一声吧!” 说罢,褚食乐一息工夫都不敢耽搁,扭头就往晋王府外跑去。 当然没忘告诉沈凉“她”的身份。 “她就是你二姐沈初瑶!凉哥儿你多保重!” 谁能想象一个三百多斤还从未接触武道的肥猪,能在潜力刺激下眨眼便消失在数百米外。 而得知“她”之身份的沈凉,也在片刻错愕过后,一张清秀的小脸逐渐泛白。 “娘诶!二姐回来了?!” 一把扯掉身上盖着的虎皮毛毯,沈凉连滚带爬的就往将军院跑去。 将军院,乃是晋王沈万军日常生活起居之所。 此时的沈万军,正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撒食喂鸟,就好像浑然不知自己二女儿即将归家的消息一样。 “沈万军——” 人未至,透着浓郁慌张之意的声音先至,吓得沈万军双手一抖,差点把鸟食全撒出去。 沈凉狂奔而至,体格比褚食乐强多了的没有大喘气。 “我二姐回来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沈万军一点不慌的把鸟食放下。 “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我把你二姐叫回来的。” “你?她不是说不把凤凰学院院长的本事学尽,就永远不回王府么?” “对啊。” “那你是怎么把她叫回来的?” “呃……咳咳。” 沈万军被问到不好回答的地方,脚下开始缓慢侧移,谋求一条能及时窜出院子的奔逃生路。 “信里我跟她说……” 调动真气,轻功上脚,沈万军窜走的速度,比褚食乐更快的没边儿。 “说你在外面跟人家干架把胳膊干断了,极有可能落下残疾,为此你整日郁郁寡欢,准备绝食自尽!” 被晾在原地的沈凉双手攥拳,浑身气的直打颤! “沈万军!老子要跟你掰命!” 绕着整座晋王府搜寻沈万军下落的沈凉,终究还是难逃厄运,于一处回廊中,被一名身穿黄红色练功服的英气女子,仓啷拔剑堵住了去路。 沈凉几乎就是刻进骨子里的两腿一软,跪倒在了英气女子脚下,发白的小脸儿上,当即堆满谄媚讨好的僵硬笑容。 “二……二姐,你回来啦?” 不如何美艳却十分白净耐看的沈初瑶,脸上神色冷漠如冰。 “站起来。” “哎!” 沈初瑶说一沈凉不敢说二,这关系就好比沈凉跟沈万军一样,属于食物链上无法逆转的阶级差距——天克。 等沈凉起身,沈初瑶才又杀气凛然的问道: “你的事过后再谈,先说是谁打断了你的胳膊,随我前去讨个说法!” 第69章 出来! 这不似关切胜似关切的话语,便是晋王府二小姐独到的关切方式。 沈凉深知这位二姐冷漠外衣下隐藏的混世魔王脾性何其恐怖,于是急忙把两条胳膊伸出来,反复活动给沈初瑶看。 “二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见沈凉双臂没有像沈万军信中所说那般到了残废程度,沈初瑶来不及对沈万军心生愠恼,当即便将长剑入鞘,上前一步抓起沈凉一条胳膊。 在凤凰学院,院长事务繁忙,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沈初瑶身边授道解惑,由此闲暇时间,除了温习院长传授的本领之外,她还修习了许多“旁门左道”。 其中一项,就是大致涉足了一下医道方面的理论知识,经查探,确认沈凉不是硬装出来的痊愈后,目空一切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那么一丢丢。 “谁干的?” 尽管沈凉的胳膊是看着没事了,但在沈初瑶这里,只要是动了她弟弟的人,甭管缘由,先付出十倍代价再谈后话! 这般霸道,无疑是将沈家门风彰显到了极致。 沈凉不敢含糊其辞,闻听此问,便连忙将团圆节当晚发生在小巷里的种种,如实向沈初瑶转述了一番。 也得偿所愿的把火力转移到了沈万军头上。 “爹呢?” 沈凉暗下偷笑,表面上却一副认真模样的回道: “刚才还在将军院喂鸟了,这会儿不清楚。” “管家何在——” 真气灌喉,沈初瑶一嗓子喊出去,很快上次和杨凡发生争执后已经痊愈了的吴管家就跑了过来。 显然,吴管家同样不知二小姐返城归家的消息,见到这位府内最不好得罪的小祖宗后,急忙毕恭毕敬道: “二小姐回来了。” 沈初瑶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便对吴管家下达了死命令。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盏茶的时间,我要在议事厅见到我爹。” 吴管家也算是从小看着沈初瑶长大的那批老人之一了,对于沈初瑶的要求,即便千难万难,也绝对不能说个“不”字,否则落在这位二小姐手上,她可是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于是吴管家应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跑去搜寻沈万军踪影了。 “二姐……” “跟我来!” 不难看出,沈初瑶这次千里奔袭赶回家来,胸口里酝酿的那股火气,怕是已经比赤凤山脉里的那一捧凤髓还要滚烫灼人了。 沈凉本想照旧玩一手死皮赖脸糊弄过去,不料他还是低估了这次事件给沈初瑶造成的心理波荡,看来这次要是他和沈万军不能给后者一个满意的交代,今晚的晋王府,就谁也别妄谈上床睡觉了。 找到沈万军的时间,被吴管家精准把控在了一盏茶以内。 不多时,一家三口在议事厅齐聚,沈初瑶端坐在沈万军的案桌前,对桌上一封封烫金完好的信件熟视无睹,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面前并排站着的一老一少身上,看得父子俩冷汗频出,心里直哆嗦。 “这件事很好解决,我问,你们答,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 沈万军率先举手表态。 “宝贝闺女,你尽管问就是,爹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某些人就不知道有没有爹这么老实了。” 我擦? 还没来得及表现就先被竞争对手坑了一把的沈凉瞪大双眼,接着二话不说就一脚踹在了沈万军小腿上。 “沈万军你丫有个当爹的样儿么?我真怀疑将来要是有机会咱俩一起上战场,你会不会突然把我提到身前替你挡箭!” 沈万军毫不在意的撇撇嘴。 “有没有当爹的样儿你也少有叫我爹的时候,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战场,你二姐找咱俩唠唠家常,跟挡不挡箭有个劳什子关系?你把你二姐说的也忒吓人了点。” 好好好! 老子看你沈万军不是什么天字号刽子手,而应该是天字号绿茶王爷! 坑儿子坑到你丫这种地步,也特么是没sei了! “行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见时间就要被这不着调的父子俩瞎扯过去,沈初瑶立马出声制止,这才让议事厅重归平静。 “沈凉。” “到!” 被沈初瑶点名的沈凉瞬间挺直腰杆,看起来颇为滑稽的踢着正步上前。 “伤你的人姓甚名谁,师承何门?” “回二姐的话,那人江湖绰号擎伞客,历代师承皆是独苗,当晚遇袭时,哑巴哥及时赶到,一锤子断了他们一脉的传承。” “确定人死了?” “确定!当时我亲眼看着哑巴哥把他一锤打爆!” “为什么会陷入险境?” “因为……因为那啥……” “我要听实话。” “呃……好吧,我承认是我大意了,本以为引诱我去小巷的那个侏儒实力不强,光靠我自己也足够搞定,哪成想巷子里还藏了个更厉害的。” “你能搞定?你哪来的自信能搞定?” 沈初瑶质问到此,沈凉也不藏着,赶忙从怀里掏出沈万军早就还给他的沙漠之鹰,双手奉送到案桌上。 “二姐,这是我耗费多年心血研究出来的……嗯……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种威力更强、速度更快的弓箭,寻常武修只要被它射中要害,十死无生!” 沈初瑶自动忽略沈凉洋洋自得的尿性,也没有像寻常人听得此物后就好奇的立刻拿起来反复琢磨。 而是像法官听完罪犯的最终陈述般,对沈凉进行审判道: “既然你对自己的箭法这么有自信,那好,跟我到院子里来。” 说着沈初瑶就起身朝房门走去,沈凉见状欲拦,却被沈初瑶不客气的把胳膊甩开。 无奈之下,沈凉只好转头冲沈万军求助。 “别看我,你二姐疯起来,全天下除了你娘,没人能治得住,你小子好自为之吧。” 沈万军用唇语默送沈凉一程,适时,沈初瑶冰冷的喊话也是从外院传来。 “出来!” “来了来了!” 求救无门,沈凉只要硬着头皮来到院内。 沈初瑶站在距离厅门五丈开外,右手就地捡起一片泛黄枯叶,表情绝不是像在说笑的对沈凉命令道: “在我靠近你之前,只要你能用手里的弓箭射中我手里的树叶,这次的账就算清了。” 第70章 你射不射? 上一世,从沈凉枪里打出的子弹,没有一千万也得有八百万发了。 别说沈凉自参军之日起,就展现出了不俗的军事天赋,就算他是个普通人,练枪练到这种程度,也得称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所以沈凉对自己的枪法非常自信。 十米开外打中一片树叶,其简单程度,就跟让一个新兵面对面打爆一个西瓜一样轻松。 换成蚊子苍蝇,兴许才能提起他几分兴致。 但! 现在需要他完成的射击任务,不单是打中十米开外的一片树叶。 而是让他打中十米开外被她二姐拿着的一片树叶! 当然,身为大夏国特种兵之王,类似几百米外开枪射击战友头上顶着的苹果这种魔鬼训练,沈凉也做过不少,且从未有过失手记录。 问题在于,这里不是大夏国,配合当靶子的人,也不是早在入伍那天起,就把性命交给国家的热血好男儿…… 由此沈凉便是理所当然的怂了。 “二姐,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要不你揍我一顿出出气,我保证下次……” “你射不射?” 沈初瑶脸上的神色冷漠至极,根本不给沈凉求饶的机会。 她就是要用这一次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沈凉,你,是晋王府的未来,是八十万沈家军的未来,是晋州三千万百姓的未来! 只要能让你真正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可贵,纵使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二姐!” “好!” 沈凉本想提起些许脾气起义一把,可这口气刚往上升起不足三寸,就被铿锵拔剑的沈初瑶给掐死在了摇篮里。 三尺青锋出窍,从剑刃上散发的森森寒芒来看,想必沈初瑶这把剑,也定然是能够在神兵榜前列拥有一席之地的绝世利器。 青锋在手,沈初瑶面无表情,皓腕一翻便将剑刃搭在了秀颈上。 “我数三声,你不出手,我就自尽。” 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充斥着沈初瑶满满地毅然决然。 换作旁人,沈凉百分之九十九作出的抉择一定是—— “老子就不射,有种你就自尽一个给我看看啊!” 可偏偏他此刻面对的是他的二姐,从小就一根筋到说一不二的二姐。 晋王府谁人不知。 府内二小姐蔫中带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以前兄弟姐妹四个一块作妖犯错,王妃尹素娥罚跪,就连大哥沈鱼都架不住被沈茉欢和沈凉拉着一块偷偷溜回屋子睡觉,唯独沈初瑶就算跪到膝盖青紫,也硬是要跪够时辰。 无奈之下,沈凉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万军。 沈万军这次倒是没有继续坑儿,而是干挫着手走到沈初瑶旁边劝抚道: “闺女,你看你弟弟也知道错了,不如……哎哎哎!别别别!” 沈万军话说一半,沈初瑶就将削铁如泥的剑刃压进了脖颈一丝,殷红的鲜血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这着实是把沈万军吓坏了,连忙隔空虚抓,叫停沈初瑶动作。 “这件事说起来爹也有错,要不这样,你顺便把爹一块儿罚了,我拿树叶让你弟弟射行不行?” 沈万军见过沈凉手里的沙漠之鹰了,却没有见识过沙漠之鹰的实际威力。 不过在他想来,即便他武道修为也谈不上有多超凡脱俗,但至少远比天狼寨大当家的马响高出几个大境界,况且沈凉手里这玩意,连擎伞客都搞不定,难不成还能让他阴沟里翻了船? 退一万步来讲。 如果沈凉手里这把“弓箭”,当真比正儿八经的弓箭厉害些,确实是在射出箭之后伤到他了,那也比伤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强不是? 谁知,沈初瑶吃了秤砣铁了心,现下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直接就用一个冰冷的眼神把沈万军瞬间秒杀。 “你的账咱们待会儿另算,躲开,不然你就听不到我下句话了。” 沈初瑶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再多跟我废话一个字,我就立马拿剑抹了自己脖子。 沈万军至此败下阵来,原路返回到沈凉身边,小声问道: “儿,爹信你,你跟爹说句实话,非得射这一箭的话,你有几成把握能不伤到你二姐?” 沈凉苦着脸回答。 “要是二姐站着不动,我有十成把握,可要是二姐移动起来,射中树叶还不伤到她的几率,只有六七成差不多。” 移动靶子沈凉不是没射过,可现在的情况跟上一世的情况不一样啊! 那上一世的活人靶子,哪怕让世界短跑冠军来当,最多不也就是一百米九秒多的记录? 这一世,一个九宫境、八卦境武修,搭配轻功腾挪起来,速度或许超不过百米九秒多的记录,但却胜在走位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擎伞客不就是个活脱脱的例子? 听完沈凉的判断,沈万军又看了眼宛如石像般伫立不动的沈初瑶,最终小声叹息道: “你二姐的脾气你也清楚,她让你射就射吧,不过如果没把握,那就故意射偏点,宁可事后爹陪你挨揍,咱也别伤到她,晓得不?” “行吧。” 被沈初瑶一脚踹到悬崖边上的沈凉退无可退,只能上前两步,将手中的沙漠之鹰抬起。 “二姐,我来了啊,你多小心!” 沈初瑶收剑入鞘,重新举起树叶。 “砰——” 伴随着一声震耳砰响,沈凉第一次在沈万军和沈初瑶面前开了枪。 这一枪闹出的动静,当场叫距离很近的沈万军骂了娘。 “他娘的!什么弓箭能发出这么大动静!?” 沈初瑶终究还是动了。 在沈凉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凭借一半反应一半感应,沈初瑶调动真气,身体后仰,拈着树叶原地画了一个飘逸无比的圆圈。 子弹掠过沈初瑶所在的位置,射在石墙上爆出一个水盆大小的坑,沈万军视线紧跟着就锁定在了这个坑上面,当即大喊叫停道: “停手!不准再射了!” 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弓箭,若是真打在人身上,怕是把行医院一千号医道圣手全叫齐也回天乏术了吧?! 沈万军一声叫停,沈凉立马就放下了枪。 可沈初瑶的动作却是没停,她原地旋转一周后,便如离弦之箭般闪到了沈凉近前,继而一记耳光甩出,狠狠抽在了沈凉脸颊上! 第71章 爹全招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瞬间寂静下来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画面定格。 沈万军站在不远处,看着姐弟二人眉头微蹙,却并未过多言语。 沈凉白净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无比的巴掌印,时刻散发着一种火辣辣的疼痛,不难感受得出,沈初瑶这一耳光,绝对没有顾及半点姐弟情面。 至于沈初瑶。 在她脸上,不存在半点失手的后悔之色,仿佛出手的角度和力道,从一开始就是她预料中的结果。 气氛凝滞片刻。 沈凉呆呆的目光,陡然变得灵动起来,随即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沈初瑶的白嫩小手。 “哎呀二姐,早说要抽我耳光,招呼几个下人来代劳就行了,干嘛自己动手啊,万一弄疼了你怎么办?来,让弟弟吹吹,呼~呼~” 沈凉把沈初瑶的玉手捧到嘴边,小口小口朝她掌心吹起热气。 沈初瑶任由他这般施为,几息工夫后方才把手抽回。 “行了。” 沈凉贱嗖嗖的一笑,把另一边没挨抽的脸凑过去。 “二姐,你就别生气了行不,要是没解气,就再给我一巴掌,这样正好两边就平衡了。” 沈初瑶终于不再是那副冷漠到生人勿进的模样,怒瞪了沈凉一眼,再轻哼一声,自顾自的便走回议事厅内。 沈凉错后一步,猫到沈万军旁侧小声道: “这就算是……不生气了?” 想到女儿脖子上的剑痕,还有儿子脸上的巴掌印,沈万军手心手背都疼的厉害,哪还有心情与之斗嘴。 “你是没事了,现在该爹有事了!” 说着沈万军就大步流星的跟了进去,完事先在厅内搜罗来一方干净手帕,如同张飞绣针线活般,走到沈初瑶身边,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拭脖颈鲜血。 “你这丫头,一家人有问题说清楚就是了,干嘛非得见血才行?” 沈初瑶还没到原谅沈万军那一步,抢过手帕不接茬。 沈凉进门后,沈初瑶恢复了那副女王姿态,嗓音低沉的冲沈凉教训道: “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这一巴掌吗?” “知道。” 沈凉尽可能装的可怜巴巴。 “是我太不小心,让二姐你担心了,还害得你千里迢迢赶路回家,这几个晚上,肯定都没睡踏实觉吧?要是因此害得二姐这副花容月貌粗糙半分,我就成了天大的罪人了。” 沈初瑶眉头一拧,显然这并不是她想听的回答。 “还敢贫嘴?” 生怕沈初瑶再次拉着自己到外面玩心跳的沈凉,慌忙摆手道: “错了错了!二姐你说啥就是啥,想怎么罚我我都认!” 沈初瑶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 将躁动的情绪平复稳定后,她才淡淡开口道: “你及冠考验和及冠礼的事,楚启已经把消息带回中州了,相信再过不久,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你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废物,而爹的王位,也将越过大哥,改为转交你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近几年被爹杀怕了的那些歹人,将会再度不计后果、前赴后继的来晋州杀你!” “是,爹埋下的棋子够多够广,王府鹰犬够奇够暗,八十万沈家军够强够凶,如今看来,你这平日里也没闲着,确实是鼓捣出来几样能叫常人刮目相看的保命手段。” “但结果呢?” “结果是你就在家门口差点被一个四象境的江湖散修给杀了!” “你说你死了,让爹怎么办,让九泉之下的娘怎么办,让大哥和沈茉欢怎么办,让我怎么办,让那些以前、现在还有将来用生命维持沈家地位的人们怎么办?!” “我告诉你沈凉。” “从你吃下沈家第一口饭,花掉沈家第一块铜板的那刻起,就注定你的命不单单是你的命了,你懂不懂?!” 沈初瑶越说音调越高,情绪也越激动,不难看出她这次是真生气了,因为在沈凉的记忆里,清冷倔强的二姐,从来没有这么明显的发泄过愤怒情绪。 讶异过后,沈凉沉默下来,再没有半点嬉皮笑脸。 “二姐,我答应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 得到沈凉的保证,很快就平复下来的沈初瑶摆摆手道: “你先出去吧,我要跟爹单独聊聊。” “好。” 沈凉乖乖离开,厅内只剩下父女独对。 待得沈凉走后,房门关合,沈初瑶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案桌,请沈万军入座。 “爹,你坐。” 看这架势,自己这闺女分明是要有板有眼了,沈万军深知是祸躲不过,沉默着举步走到案桌前坐下。 “初瑶,不用你浪费口舌,爹全招。” “首先,以爹的性子,肯定是不可能让你弟弟在我眼皮底下出事,即便晋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刺客潜入了,但我对你弟弟的保护,却从来没有过一时半刻的懈怠。” “那些或明或暗,用来保护你弟弟的棋子,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我只能说,从擎伞客和那个侏儒踏进晋城的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和意图。” “他们对你弟弟出手时,我的棋子有百分百把握可以先一步杀了他们,但我下的命令是按兵不动,等候钱老出手,如果你弟弟快死了钱老还没出手,他们才能现身相救。” “其次,哪怕是没有我提前安插在你弟弟身边的棋子,凭钱老的本事,也定能在事发后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你弟弟身边施救。” “但不出我所料的是,擎伞客打断你弟弟两条胳膊时,钱老同样不曾出手,只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一锤定音。” 听完跟自己推测差不多的解释,沈初瑶直接问出疑惑点。 “我不明白你和钱老,为什么一定要沈凉受伤,是想磨练他忍受疼痛的能力,还是借机敲响警钟,让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处境,必须不断提升应对危险的能力才行?” 沈万军肃然摇头。 “都不是。” “是我在赌老钱不会希望你弟弟永远都是一个九宫闭塞的废人,然后让他主动开口,找我想法子帮你弟弟逆天改命。”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算算时日,他应该已经到了凤髓所在之地。” 第72章 破军 大炎九州,沣州为其一。 沣州,乃沣王封地,从明面上的官级来讲,沣王和沈万军一样,都是大炎王朝的异姓王。 只不过战乱时期,沈万军立功最多,荣耀最显,由此先帝才在封王当日,多加了一句——晋王当为异姓王之首。 可直到先帝离世,新帝登基,被沈万军打怕了的百国诸朝,也没谁敢再对大炎动歪心思,以至于太平日子过的久了,很多人就忘记了战场上的神武大将军何其霸道恐怖。 …… 早年沈万军奉先帝旨意,将四象营二十万精锐将士一分为四。 晋州处极南,留青龙将军及其麾下五万青龙士坐镇,以防南境外诸国斗胆来犯。 沣州、蜀州处极西,遣白虎将军朱墨及麾下五万白虎士坐镇,各分两万五千精锐协同沣王、蜀王麾下将士共守西境。 凉州、通州处极北,遣玄武将军尤秋心及麾下五万玄武士坐镇,同五万白虎士那般一分为二,各留两万五千精锐同凉王、通王协守北境。 剩下的极东方位,则由四象将军中唯一的全女豪阵容——朱雀将军秦月及五万朱雀士,同澜王、幽王共守东境。 由此,也使得朱墨、尤秋心、秦月三人,无法像许龙衣那般只在一州扎根,而是不得不来往于两州之间,每年总得跨州奔波一场,相比之下更显劳苦。 不过当初这么安排的时候,沈万军也考虑到了三人可能顾头顾不上尾的问题,于是便将三位从二品武将——破军、七杀、贪狼,分别派给白虎、朱雀、玄武作副将。 如果某段时日,三位正将不在营中,又恰好大营内发生了一些必须有个当家人做决策的事件时,副将便可先将消息快马传达给正将,同时先代为决策,以免延误军情,坏了大炎江山。 话锋回转。 距离老钱离开晋王府已有一月有余。 晋州离沣州边境不算近,可一门心思放在沈凉身上,未曾耽误片刻的老钱,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赤凤山脉。 而这件事也已经是小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在过去这小半个月里,老钱仅用半天时间,就清散了这一路上的风尘仆仆。 他的武道状态,打进了晋王府“养老”之后,就几乎没怎么再更进一步,但却也没有倒退半分。 因此他用不着做什么准备,千年寒冰打造的冰葫芦、冰瓢在手,若是此事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只需外放真气屏障,走到岩浆中心取出凤髓即可。 但若是此事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那么就算在赤凤山脉多住个十年八载,也大概率不会让结果发生什么变化。 毕竟修武修到他这种层次,光靠吐纳凝炼真气已经很难提升境界了。 除非能遇到某种大机缘,或者返璞归真的日子过久了,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开了窍,才有望触碰到真正的陆地神仙境。 至于现在…… 他也就算是个半步陆仙境,剩下的半步有多难走,没人比停留在这个境界将近二十年的他更加清楚。 那么万事俱备的老钱,到了目的地都快半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动身取凤髓? 原因就在于,他抵达此地的前三天,朱墨刚刚换防离开沣州去了蜀州,朱墨这么一走,加上分派在这座火山上的常驻将士,跟沣王手底下的人常有摩擦积怨已久,就使得老钱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想展开行动,变成了一件不太容易办到的事。 凤髓所在的这座火山,是整个赤凤山脉最高的一座,高达千丈,寸草不生,尤其是山那边挨着西沙王朝边境的一面,稍微有点大风吹起,就会叫赤凤山脉笼罩在漫天飞沙之中,环境恶劣程度,非常人所能忍受。 幸好。 赤凤山脉的山“下半身足够壮实”,山路平缓,便于州内往山上输送物资。 这片山脉,这处天险,就是大炎王朝和西沙王朝的西境边疆,换句话说,西沙王朝若想举兵来犯,就必须得从赤凤山脉翻山越过,同理,大炎王朝若想守住西境不受外敌来犯,也需常年驻军在每一座山上,否则只要松开一个口子导致外敌顺利潜入大炎,那便是守边不利、陷大炎于国灾之危中的诛灭九族之罪! 由此,分守在沣州和蜀州的五万白虎士,进一步被朱墨化整为零,根据整条赤凤山脉的山林数量作除法,平均分散到每一座山上跟本州将军一同协防。 而凤髓所在的这座最高山,便算是白虎营设在沣州的大本营。 平日里就算朱墨不在,副将破军也绝不会离开此地半步。 次要原因是方便统筹白虎营在沣州的战略全局。 主要原因则是守好凤髓,以免叫他人趁虚而入,先将凤髓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神物盗走。 “夏侯将军,山上已经粮草吃紧了,现在兄弟们每天只能靠白粥充饥,长此以往下去,就怕大家伙没有力气再守西境了啊!” 火山口五十丈开外的一处营帐内,一名面带黑灰、身披白甲的从三品武将焦急进言。 在他对面,稳坐在案桌前的青年,看上去身形雷硕,虽比哑奴那种异类小一号,但要和普通人相比,也足以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了,五官生得浓眉大眼,看似颇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形貌特征,可为人绝对是粗中有细,否则也不会被沈万军冠以破军将军的封号。 破军将军夏侯恭,此时脸上也难免被火山上的飞灰飘抹,倒不是说这山上的将士个个邋遢,主要是物资延迟多日不曾送达,山上的水拿来喝都不够,谁还敢偷偷分出一缸子梳洗身体? 不过领头的终究是领头的,夏侯恭脸上不显慌乱,手上苍狼软毫仍在家乡制造的宣纸上练字修心。 “山上的粮草和水源还剩多少?” 座下武将如实作答。 “山上共有我白虎营将士两千余人,白米剩余不足十石,水源还有三缸半,再如何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扛住五日,主要是水太少了,这火山口近前又热,近几日已经有百多个兄弟嘴唇干裂,口内生出火泡,俨然到了濒临昏厥的地步。” 夏侯恭写完最后一字,随之拄膝而起。 “传我命令,全军集合。” 第73章 天壤之别 有道是军令如山倒。 破军将军夏侯恭一声令下,驻守山巅的两千余名白虎士火速集结,不出片刻便队列有致的站在了营帐前。 夏侯恭背负一柄金龙刀,此刀同样是沈万军要求顶级铁匠以特殊金属打造而成,虽比不得哑奴的八角银花锤,却也是神兵榜上排名第四十九的神兵利器,龙身为背,龙头作柄,刀身比寻常刀器宽大一倍过半,显然也是没点气力之人无法挥斩的重器。 凭借身高优势,无需站在高台,夏侯恭也能一眼扫过面前两千余白虎士。 这群跟自己在山巅相处时日最久的兄弟,每个人的名字他都能叫得上口,添以早年一起追随沈万军征战沙场不下百次,早就已经把彼此当成了没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可此时此刻,他的亲人兄弟,却是个个被黑灰沾满脸颊,只有表面被打磨的极尽光滑的雪白战甲一尘不染,仍可见白虎士之荣光。 “仇宇。” 目光收回,破军点名方才进入营帐汇报粮草情况的从三品武将。 此人闻声上前,抵胸行礼。 “将军。” “这个月的物资,应当何时送达?” “回禀将军,理应二十三天前送达。” “二十三天……” 夏侯恭咂摸了一下这个数字,随之沉声问道: “延误军机者,当以何罪论处?” 仇宇再答。 “当视罪责严重程度判罚,轻者杖打五十,重者立斩不赦!” “好!” 夏侯恭点点头。 “仇宇,我命你率一千白虎士继续坚守山巅,没我命令,谁也不得靠近火山口半步,否则杀无赦!” “是!将军!” 夏侯恭视线回转,望向一众白虎士。 “由前及后,前方出列一千人留守,余下白虎士转身列队,随我下山。” “诺!” 整齐划一宛如一身的脚步踏地声响起,好似山巅平地惊雷般威势十足。 夏侯恭快步走到最前方,率领一千余名白虎士,浩浩荡荡的往山下行进。 …… 赤凤山脉最高山山脚下,同样驻扎了几十个营帐供将士们日常起居。 只不过这里的将士,并非沈家军,而是皆为沣王手下。 值得一提的是,赤凤山脉每座山上驻扎在山顶最前线的白虎士,其每月粮草,都是由沣王安排人手负责输送。 所以为了大局着想,争取不跟沣王撕破脸皮,朱墨和夏侯恭,才在粮草迟送二十余日的情况下,直到今日才不得已下山理论。 夏侯恭率军下山之际。 沣王营帐的将士们,那小日子过得跟山上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正当时,军营里架起数口大锅,伙夫营的厨子们,把切菜长桌搬到外面,早早准备好了各类食材瓜果。 一口口炒锅忙个不停,有炖肉的、有煲汤的、有炒菜的……甚至还有精通糕点技艺的厨子,专门和面制作五颜六色口味不同的饭后甜点。 陈年佳酿自然也是酒桌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领头将军奉命、也是凭自己本事把这个月克扣下来的粮草倒卖出去,换了银两派人到附近城中找客栈买来足足五百坛好酒。 那酒封一开,方圆十里都能闻见酒香! 营地中心地带,被清出一片宽阔空地。 等待菜品上桌这段时间,营中将士们早就按捺不住腹中酒虫开始了碰碗豪饮。 每一张圆桌四周,都围聚着十几号人,热闹非凡,比寻常人家的年节还有那个味儿。 唯独东南方外围的一张小桌旁,只安排了一个人,他不穿沣王麾下将士的制式战甲,一身破旧花棉裤、花棉袄、花棉鞋,黑白相间的头发也不梳,就任由它们随风飘摇,若非脸颊还算干净,当真得被人当成叫花子看待。 而这位老人的身份,可不正是早早抵达目的地的马夫老钱? “呵,你们就且逍遥快活吧,反正臭小子那边凑齐其它家伙还得等候一段时日,老夫守在山脚下,也不担心会有谁能提前取走凤髓,等啥时候沈万军耐不住性子了,我看你们谁的脑袋能禁得住他一刀抡实。” 老钱低声说着风凉话,一只脚脱了鞋踩在长凳上,吃两口牛肉片再喝杯小酒儿,美滴很啊美滴很~ 至于他为何一个外人能在沣王军中得此待遇,还不就仗着离开晋王府前,沈万军交给他的晋王腰牌? 见腰牌,如见晋王。 按说不该有人敢拦他上山。 可偏偏拦他的人,是手握沣王手谕的营内将军。 同是异姓王,人家再说几句面上能过得去的托词,你不强行上山,可不就得乖乖在山下等着? 沣王营中宛如打了天大胜仗一般欢庆非常。 老钱正乐得耳根子清静,享受着桌上的美酒精肉。 忽然,一名身穿银甲、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端着酒碗走来。 “钱老,这些时日等急了吧?” 鹰钩鼻中年名叫郑煜,官级跟夏侯恭一样,从二品武将,比起白虎将军朱墨,也仅是矮上一头而已。 如今已经四十有二的他,早年战乱时期,也随同沣王在战场上为大炎王朝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 截止至今从战五十三场,胜四十六场,败七场,此番战绩亦是堪可称得荣耀加身。 不过不管是从二品还是正二品,又或者是某位头戴一品将军冠的大官儿,在老钱眼里都跟平常人没两样。 要想让老钱卑躬屈膝谄媚讨好,那你得问问沈万军有没有享受过这般待遇。 于是老钱仅是淡淡的瞥了郑煜一眼,就又自顾自喝上了小酒。 “嗯,还行吧,反正晋王府交代给我的事我自己不着急,你们的晋王大人着不着急我就不知道了。” 谈及“晋王”二字,尽管已经太久没有人见识过沈万军在战场上的神威无敌了,但这两个字却还是仿佛刻进每一名大炎百姓的骨子里一样,很难做到不闻之色变。 可太平日子终究是持续的太久了些。 加上自己背后靠着的,是同为九州异姓王的沣王,就算眼前这件事之后会被晋王揪住辫子讨要说法,那也不是他一个从二品武将能参与到的层次纷争。 所以郑煜仅是笑容僵硬一瞬,便又恢复如常,装模作样道: “唉,晋王大人的事按说这全天下也没人胆敢怠慢半分,奈何山上虎妖作祟多日,若不早除,只怕您老上山途中会有生命之危,届时您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更加耽误了晋王大人的遣派要务?” 老钱就静静地看着郑煜装孙子。 “对对,你说得对,还是那句话,只要酒肉管够,我无所谓,再等个三年五载都行。” 第74章 兴许是马养的好? 如果沈凉在场,面对老钱此刻的音容笑貌,一定能跟上一世的某种场景重叠到一起。 就好像是…… 一个思想等级s级的人,跟一个思想等级级的人谈天论地。 级的人侃侃而谈,说尽自以为是的因果道理,从而证明自己给出的结论和做法不存在半点问题。 而s级的人明明知道对方逻辑漏洞百出,却没有开口打断,甚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认真聆听。 因为s级的人非常清楚,这种傻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对之反驳,与之辩解,根本换不来对方的“改过自新”,能换来的,只有对方更加傻缺的进一步佐证个人论点。 综上所述。 作为一个聪明的s级人物,应付这种局面最好的方式便是—— 调整语气,略带嘲讽。 调整表情,尽量表现的没那么轻蔑不屑。 然后“啊~”的认真一点,再跟上一句“对(二声)对(一声)对(四声)对(四声)对(四声)”。 如此便算是将这种傻缺带给自己的郁气所发泄出来的最佳方式。 很明显,郑煜未能听出老钱话中有话,权当是这老家伙年纪大了,又见自己是一名从二品武将,纵使明知“山中有虎妖”的托词是假非真,也不敢挺起胸膛跟自己正面硬刚。 郑煜,或者应该说是沣王,要的便是这种成效。 你沈万军不是霸道吗? 你沈家军不是狂吗? 在老子的地盘上,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仗着先帝遗诏,让老子白养你们两万五千兵马二十余年,平日里稍有摩擦,还仗着单挑、群殴都足够强欺负老子的兵。 老子到底要看看,被扒掉“神武大将军”那层皮的晋王大人,时隔二十余年,是否被这太平日子早就磨平了棱角。 若是,那最好,这样大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平起平坐,老子不管这山上藏了什么宝贝,既然是在老子的地盘上,甭管你们耗费心力苦守多少年,最后也必须得留在沣州! 若不是也无所谓。 大家都是异姓王,难不成你还敢砍了老子脑袋不成? 趁着老钱喝酒仰头之际,郑煜再次快速打量了一番老钱的这身行头。 虽不至于说成邋遢,却也是陈旧不堪。 头发完全没有用簪子或者发髻梳起来过的迹象,黑白相间随风乱舞,再添以从发丝到全身的隐约马粪味儿,简直跟街边乞丐没有太大出入。 这种人,能是晋王鹰犬? 想起老钱初到时拿出来的晋王腰牌,越看越觉得老钱不像是能被晋王纳为麾下鹰犬的郑煜,忍不住出言试探道: “还没问钱老您在晋王府身居何种高职?” 郑煜一个眼神,就被老钱看穿了底裤。 知道他是啥意思的老钱,直接用指甲藏灰的手捏起两片牛肉塞进嘴里,淡淡回了两个字。 “马夫。” “马夫?” 郑煜惊诧不已。 “哎呦,您老就别戏弄晚辈了,一个马夫,怎么可能受到晋王器重,赠以腰牌?” 老钱继续拿郑煜开涮,调笑道: “兴许是老夫马给他养的好?” 见老钱嘴里没一句实话,郑煜决定换条路继续套。 “哈哈,钱老您真会说笑,得,您不想透露便不透露,既是有缘在这鸟不拉屎的西境相聚,那便理当喝它三大碗!” 平日里把酒当水喝的老钱,一没挑明郑煜想把他灌醉的小伎俩,二没跟郑煜碰杯,三也没赶郑煜走。 就只是略带讥讽意味,笑着摇了摇头,随之无视郑煜,继续自顾自小酌起来。 自讨没趣的郑煜愠恼归愠恼,却也没自降身份跟一个叫花子发飙。 套不出话,大营内也不缺这一个人的伙食,郑煜想着,所幸就要老叫花子接着等,回头等出结果来,一旦发现这厮是偷来、捡来、骗来的腰牌,便立刻冠以严重诈伪罪砍了他脑袋! 然而就在郑煜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老钱又突然叫住了他。 “哎,等等。” 郑煜回过头。 老钱一边倒酒,一边头也不抬道: “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人情,虽说你们耽误了我的正事,但从大局上讲倒也无碍,此外吃了你们这么多时日的酒肉,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 郑煜仍旧一副伪君子的模样,冲老钱笑道: “晚辈洗耳恭听。” 老钱轻轻叹息。 “你们啊,人在沣州,除了打仗的时候军中下令出州施援,恐怕一辈子也不见得去晋州一趟,如此便更谈不上去晋城见晋王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沈万军,更不知道你有没有跟他一起打过仗,关于他,怎么形容呢……嗯……可以说,他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千面老虎。” “说多了你听着也烦,我就简单点,如果我是你,我会马上把他派来办事的这个老头子马夫送去山顶,能帮多大忙就帮多大忙,争取减轻点扣押白虎营粮草的罪责,事后顶多挨几十军杖,犯不着把命也丢了。” 听完老钱的忠告,内心嗤之以鼻的郑煜假装不懂。 “钱老,您这是哪里的话,我都跟您说了,山上最近闹虎妖,往上面押送粮草的兄弟都……” “都被虎妖吃了?” 老钱接过话茬,摇头嗤笑。 “听不进去就当我白说,反正人情我是还了,你们最好也别以为睡觉的老虎会把牙齿睡掉。” 郑煜依然不以为意,对着老钱拱了拱手道: “行,多谢您老提醒,我等定会秉公行事。” 这次拱手,郑煜连装都不装了,随便抱拳摇晃一下,就转身找自己麾下的兄弟们喝酒去了。 随着桌上菜品逐渐齐备,沣王大营里的气氛也沸腾到了最高点。 众人载歌载舞,兴致起时,还清出一片空地,两两对决,切磋武艺给兄弟们助兴。 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天这场酒局,将会跟前几天一样完美收场时。 营帐外无人把守的大门处,骤然一阵“雪白暴风”席卷而至! 早在距离山脚还剩不足百米远的地界,以夏侯恭为首的千余白虎士,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酒香,以及听到了沣王大营中热闹非凡的欢笑声。 一众白虎士无不怒上眉梢。 唯独破军将军夏侯恭面不改色。 他只是默默地,紧了紧系着金龙刀鞘的胸前挎绳。 第75章 止声! 赤凤山脉连绵上千座高山。 留守沣州两万五千名白虎士。 在这片山脉,白虎营内白虎士,几乎全部驻扎在山顶最高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西沙王朝举兵进攻,冲在战场最前线的,就是奉先帝诏命分派到沣州协防的白虎士! 八十万沈家军,没有一个是晋州之外的外乡人,悉数出自晋州百万户人家当中,且个个都是正值人生“花季”的青壮年,为了保持这支不败之师的无敌战力,晋州百姓家家粮田、户户商铺,全都是由老弱妇孺吃力打理。 谁家要是多生了几个儿子,“侥幸”能有那么一两个没有加入沈家军,那这一两个男丁,就得负责帮助周围十余户邻居一起种田理货。 这倒不是沈家军对待晋州百姓有多严苛,只因沈家军曾对外贴过这么一则简短告示—— “无国无家,为保我晋州千秋基业,望我晋州儿郎多血性,亦望我晋州民户多辛勤。” 当然,沈万军一两句话也不可能就让晋州百姓们甘愿摒弃自私之心,倾力助其顾全大局。 为了让晋州发展军事战力以及百姓安居形成良性循环,沈万军也在皇室那边为晋州争取到了不少特殊优待。 比如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晋州每年赋税一两白银,其它八州每年赋税三两白银,单凭这一条优待,就能让晋州百姓减轻许多压力。 换言之,即便广征优质青壮年参军入伍,会导致晋州民户种田开店的整体劳动力下降,从而少赚些许银两,那这少赚的部分,用每年少交的二两白银赋税也能填平了。 由此,晋州大局早在沈万军正式封王那天起,就形成了一种有规有矩、有出有进的良性循环。 再加上沈万军手下能人极多,倾囊相授之下,自然可以为沈家军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话锋回转。 协防沣州的两万五千名白虎士,其中五成都是追随沈万军经历过战乱时期的“老兵”。 这五成老兵,好不容易有命熬到战乱结束荣耀返乡,结果炕头还没捂热乎,就又被召回分配到了沣州来。 另外五成新兵,也比老兵们强不到哪去,他们基本上都是被老兵精心挑选出来的青年才俊,每个人都具备一定的武道天赋,而且还都不差,否则也没法顶替死在战场上的那些老白虎士,披上白甲成为新一代的白虎士。 而这些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刚刚及冠,还没能给家里做些什么,就早早被提溜出来跟着一起到沣州守山。 他们不远万里,背井离乡,最短的也有七八年没见过自己爹娘了,每天呆着的地方,一张嘴就能吃一口沙子,虽然一天三顿饭准时管饱,但美酒佳肴却只有每年年节才能吃上一回。 就算沈万军发放给他们的军饷不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处去花。 年纪轻轻就过上这种艰苦恶劣的生活,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给晋州争几分颜面,给大炎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城池土地?! 结果。 结果!!! 他们没有被他国来犯的敌人坑害,反倒是被自己人给坑害了! 这所谓的自己人,还是本应该守在山顶最前线的沣州本地同僚! 我们在山上替你们坚守着最危险的那条线,吃了足足二十三天稀饭白粥。 可你们倒是挺美,酒香飘十里,肉菜瓜果齐,甚至还有闲工夫勾肩搭背、唱歌跳舞、切磋助兴。 是不是就差去城内楼里找一群姑娘来给你们暖被窝了?! 当下一幕落在夏侯恭为首的白虎士眼里,简直叫人没法不怒火中烧,若非沈家军治军严格,凭他们这些“兵痞”的性子,早特么呼喊一声持刀冲杀了! 大营栅栏外,无一人把守,夏侯恭率兵畅通无阻的就走了进来。 甚至于他们行军到围聚一众的沣王将士外围,都还没人察觉到这里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夏侯恭无声抬手,千余白虎士瞬间止步。 随即,夏侯恭往前再走五丈,来到正在踮脚观望比斗的一名沣王士卒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别闹,我这还想往里面挤呢,没看见这么多人呢吗?” 这名沣王士卒扭了扭肩膀,试图把夏侯恭的手扭下去,他还以为夏侯恭是营帐里的同僚,因为长得矮在后面看不清楚,所以想让他给腾个地方。 结果夏侯恭的大手,就像是黏在这名士卒肩膀上一样,不管后者怎么扭动肩膀,就是甩不下去。 少顷,士卒急了,皱着眉头豁然转身。 “我说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啊?!” 一句骂出,转身刹那,这名士卒先是看到眼前一片雪白,但明显不是一张盖在人脸上的雪白面具,于是视线上移,这才得以观之全貌。 看清夏侯恭五官的刹那,这士卒微醺的大脑猛然清醒,端着一碗美酒的手开始抖动不停,喉咙跟着涌动干吞唾沫,逐渐泛白的脸上迅速攀升起一抹慌张。 “夏……夏侯将军……” 夏侯恭收手后撤一步,心念一动,浑厚真气立时游走全身。 “止声!” 灌入真气的一嗓子,宛如平地惊雷般在沣王大营中轰然炸开! 原本沸沸扬扬的人群,顿时变得寂静无声,人群中心那两名士卒也由此停止了手上动作,率先朝声源处望来。 接着数千名沣王将士齐刷刷地转过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夏侯恭率军已至! “是……是夏侯将军!” “他们怎么下山来了?!” “以前夏侯将军不是说,他们奉晋王大人之命,不得离开山顶半步么?” “就算粮草吃紧,算算时日,他们也还不该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啊!”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短暂的寂静过后,又爆发出一阵无比激烈的议论纷纷声。 最终还是郑煜率领两名营中副将把控住了局面,随着人群散开一条路来,郑煜三人便是缓步走到了夏侯恭面前。 “夏侯将军。” 郑煜跟夏侯恭平级,自是不用攥拳抵胸行军中大礼,他仅是随意的拱了拱手,便算打过招呼了。 而且相比于营中慌色铺面的士卒们,郑煜及其两名副将表现的明显要镇静太多。 毕竟他们才是直接跟沣王汇报此地情况的人,所以即便明知夏侯恭来意,也仗着有沣王撑腰丝毫不虚。 第76章 我有三问 千余名白虎士个个怒目横眉,站在一起宛如白云盖头,煞气冲天。 不过有夏侯恭在阵前压着,他们倒是也不敢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盲目动手。 而在场数千名沣王麾下将士,除了为首的郑煜三人之外,其他人几乎无不噤若寒蝉,一副心虚胆怯的慌张模样。 老钱在不远处的小桌旁,边喝小酒边看戏,嘴角挂着一抹饱含讥讽意味的笑容,眼底更是有几分同情,心知这群不长眼、不听劝的玩意儿,今天多半是要倒大霉了。 “郑煜,我有三问,要你回答。” 短暂的无声对峙过后,夏侯恭淡然开口。 郑煜见夏侯恭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不禁内心更加放松了一些,笑道: “夏侯将军但说无妨,郑某定当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夏侯恭也不废话,直接顶着郑煜脑门子质问道: “一问,军中大营依照大炎军规,当三步设一岗,整日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不得空位,否则若是因此延误军情,使得敌军趁虚而入,当以何罪论处?” 郑煜知道夏侯恭这是在找他问责呢,却还是有板有眼的答道: “擅离职守者,轻则杖打三十,重则斩首示众。” “好。” 夏侯恭点点头。 “那就烦请郑将军查出今时今刻贵军应是何人值守大营,看在没有被敌军乱营的份儿上,且算是程度轻微,杖打三十吧。” 这话一出,郑煜三人身后的人群中,明显有几十个士卒开始慌张无措,甚至有几个还开始颤声求救。 “郑将军!咱先前说的是全营休息,兄弟们一起喝酒吃肉,可没说还得依照军规正常值守大营啊!” “是啊郑将军,我们这不能算擅离职守!” “郑将军,现如今谁人不知我大炎百国来朝,哪还有人斗胆越雷池半步,既然根本不可能发生战争,干嘛还非得死守军规,傻站在大营四周做没有意义的举措?!” “夏侯将军,我们跟你追随的不是同一个王,你没资格插手我们薛家军的事,就算要罚,那也是我们自己关起门来罚!” “……” 薛家军,也就是沣王薛世棠如今率领的这支军队,之所以在即将面对惩罚的时候如此群情激昂,主要原因就是所谓的“杖打三十”,根本就不是拿棍子敲几下屁股那么简单。 每个王朝的刑罚和具体实施方式都有不同。 大炎王朝的杖刑,并非找一根普通的木杖往人屁股上敲打,而是用一种名叫“荆棘木”的木棍行刑。 何为荆棘木? 荆棘二字,意为多生尖刺。 荆棘木便是一种粗大头部布满坚硬黑刺的植物,尤其是这种植物被砍下来晒干之后,其内部带毒汁水,不会挥发,而是全部涌入那些尖刺中储存起来。 一旦有尖刺在人或者动物的皮肉里断掉,这些不致命却能让人刺痛难耐的毒汁,就会随之攻击人体的疼痛神经,持续三到五日方才彻底稀释于血水,而这也意味着在毒汁发挥毒效的三到五日里,时间将会变得极为难熬,甚至有一些承受能力较弱的士卒,会被疼的举刀自尽! 当然,举刀自尽的终究是少数,但既然有,那便足以说明荆棘木的可怕…… 夏侯恭任由这几十个薛家军士卒大肆叫嚷。 其身后千余名白虎士无不怒火攀升,却无一人违反沈家军内独有的规矩,在没得到主将指令前发动骂战。 最终,还是郑煜高高抬手,才让局面恢复平静。 “夏侯将军,虽说我们这么做是不合规矩了些,但这不也是兄弟们难得敞开了放肆一次嘛,不如夏侯将军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了他们这回,郑某保证,今日过后,营内定不会再有无人值守的情况发生。” 夏侯恭凭借身高差距,漠然俯视郑煜。 “郑将军打算徇私枉法?” 郑煜眉头一皱,见夏侯恭没有退步的意思,索性也不赔什么笑脸了。 “哼,薛家军将士皆为沣王麾下,就算要罚,本将军也只听沣王号令。” “主将不在营中,由副将执掌大权,副将不在营中,由指挥使主掌大权,指挥使不在营中,由督御使指挥大权……如此权力层级下放,凭这一点,你郑煜还做不了下令判罚的主吗?” 尽管夏侯恭和郑煜都在这座山守了不少年头了,可两人之间的交谈次数,却是用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以前夏侯恭在郑煜眼里,就是个跟哑巴没两样的闷葫芦。 哪成想真到了夏侯恭话多的时候,竟然能做到这般得理不饶人,直接把郑煜怼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夏侯将军,咱就非得把关系闹僵?” 言语间,无理可依的郑煜,已经带上了几分威胁的口吻,意思是你夏侯恭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若是把沣王得罪死了,小心将来没命返回晋州! 然而早年从未接受过任何一支大炎之师战场援救的沈家军,到底还是太少被外人见识过那般无敌风采了。 也很少有人亲眼见过传说中沈家军的霸道狂傲。 明粗实细的夏侯恭,听出了郑煜的威胁,但却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我只是就事论事,依法遵守军规。” 夏侯恭的寸步不让,等于是把郑煜架到了一个不得不退的境况中。 如果郑煜坚持不肯当众惩罚自己手下士卒—— 一来会导致他手下这批人逐渐放松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将来遇到什么事,只要自己出言判罚,他们就会把今天的事搬出来,问上一句“上次你能放过别人,为什么这次不能放过我”? 二来一旦夏侯恭认死理,非得掰扯出个是非黑白,然后将此事上报给主将朱墨,又或者干脆把消息传回晋王府,那他的主子沣王,就会在新帝面前被落下话柄。 届时挨了新帝斥责的沣王一怒,他还能有好? 思来想去,郑煜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偏偏夏侯恭还就是一副“你不下令我今天就不走了的”决然姿态,无奈之下,郑煜只得强压着怒火沉喝道: “今日当值者,出列!” 第77章 杖刑 那几十名理应值守大营的沣王士卒,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背黑锅的厄运。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郑煜下令全营畅饮,那就算借给这几十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决计不可能偷偷溜进营内一起喝酒吃肉。 可驻守此地的薛家军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过去那么多年来不曾离开山顶半步的夏侯恭,居然会在粮草未绝的今时今日率兵下山。 按照郑煜的计划,他是打算再过两三天,安排几个“狼狈士卒”拉一车白米上山,就说途中遇到了虎妖作乱,大批粮草全部断送在了山林不知处,然后就此留在山顶,一边偷偷关注着白虎营的一举一动,一边假意陪白虎士们继续喝上十天半个月的稀饭白粥。 我薛家军明面上打不过你们,暗地里还算计不了你们吗? 而且郑煜从沣王那里得到的全盘谋划是,先饿上夏侯恭等人两三个月,等差不多把他们饿到连刀都拿不稳了,再随便找个由头来一场两军切磋。 届时立下彩头,若是白虎营败,便两军换防,改由薛家军镇守山巅。 这当然不是沣王好心让白虎营从最前线上退下来休息,而是那么多年过去,沣王按捺许久的好奇心,实在是忍之不住了。 沣王一直都很纳闷儿,为什么沈万军要多派人手驻扎在这座活火山上。 此山在赤凤山脉中高度最高,山顶又有火山口作为天然防御,照理应该是西沙王朝一旦发动战争,最不可能选择率先突破的防线点。 再加上以往他没少派人上山往火山口附近试探,结果明的被白虎营横加阻拦,暗的更惨,直接被白虎营抓住后格杀勿论! 这摆明就是火山口附近藏了猫腻啊! 由此,沣王便琢磨出这么一条计策,既能在白虎营身上出口这么多年来积攒的恶气,又能把山顶驻守权拿回手中,进而派人去火山口附近一探。 万一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就不至于被外人在自己家门口将之盗走了么? 综上所述。 谋划出现岔子的薛家军,面对夏侯恭的问责,不得不依照规矩行事。 而背黑锅的人,就是此时应当在大营四周值守的几十名沣王士卒。 想到即将承受三五日的非人折磨,那几十名士卒藏在人群中躲躲闪闪,谁也不肯往前受刑。 见薛家军方面迟迟没有结果,夏侯恭不禁再次出言激道: “郑将军,贵军难道是在这山脚下舒坦日子过得久了,已然泯灭了我大炎将士的无畏血性?若是如此,郑将军直说便是,我也好有个理由与我家晋王大人禀明情况。” 夏侯恭的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你郑煜承认薛家军都是娘们儿,咱就不追究你们这条罪责了。 毕竟常言有道——好男不跟女斗嘛! 被夏侯恭这么一激,郑煜那股子火气瞬间就窜到天灵盖上了! 虽说他薛家军的名声,没有沈家军那么响,可薛家军当年也是经历过战乱时期,打下过不少胜仗的! 敢说老子带的兵是娘们儿? 这能忍?! “本将军再说一次!今日当值者出列!” 夹杂着无尽怒火的一声暴喝,无疑是表明了郑煜的坚决态度。 不难听出,倘若那几十人再躲躲藏藏下去,致使郑煜不得不亲自到人群里挨个去抓,那么抓出来的下场,恐怕就不是杖打三十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正在气头上的郑煜,会直接挥刀战首,要其性命! 在折磨和死亡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那几十名当值士卒,最终还是乖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郑煜见状,低沉的嗓音持续拔高。 “取长凳与荆棘木来!” 几十人闻言惊慌失色,扑通扑通接连跪地求饶。 “郑将军饶命啊!” “我们知错了!就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对于这些求饶声,带给郑煜的只有怒火攀升,而这股子火气,自然也是要默默算到夏侯恭身上。 “好你个夏侯恭,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以后别让老子抓住把柄,否则定要叫你十倍返还!” 心中暗暗发狠的郑煜见无人动作,便又高声下令道: “还愣着作甚!难不成要本将军亲自行刑吗!” 长凳和荆棘木很快取来,没有被卷进来的士卒两两一队,押着那几十名受罚士卒趴在了长凳上。 负责行刑者,高举手中布满带毒黑刺的荆棘木,随之颇有手法的落下,看似用力,实则只不过是在这群受罚士卒屁股上扎些针眼,疼归疼,却不至于叫黑刺断进皮肉释放毒素。 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哪怕没有情谊在,平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不想跟谁落下间隙。 谁知夏侯恭不依不饶,一棍落下后他当即叫停。 “郑将军,贵军若是醉意袭脑使不上力气,我白虎营内白虎士也是可以代劳的。” 郑煜闻言眼皮一跳,重重的哼了声喝道: “手下留情者与受刑者同罪同罚!” 此话一出,挥舞荆棘木的几十名士卒面面相觑了一眼,接着咬紧牙关,使劲挥出第二棍。 “啊!” “啊!” “啊!” 凄厉的惨叫声至此传荡开来,夏侯恭这才满意,其余在场白虎士,也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了解气的痛快表情。 杖打三十,打到二十出头的时候,这几十名受刑者就有一多半疼昏了过去,而保持清醒的也不好过,喉咙都喊哑了,反倒是希望能跟着一起陷入昏迷。 末了,这场两军之间的较量,以此地薛家军几十人屁股开花凄惨落幕。 行刑结束后,郑煜脸色阴沉的叫来从军大夫,把这几十人抬回营帐接受治疗。 随即郑煜看向夏侯恭,语气不善的问道: “夏侯将军这下满意了?” 夏侯恭不咸不淡的回道:“郑将军严正军规,可歌可敬。” 听着夏侯恭的风凉话,郑煜更气,大手一挥道: “既然此事已了,就请夏侯将军带着你的兵回守驻防吧!不送!” 说罢郑煜便要转身离去。 夏侯恭面无表情,淡淡开口道: “郑将军留步。” 第78章 白虎士听令! 夏侯恭一声呼唤,郑煜脚步一滞,阴沉着脸回过头来。 “夏侯将军还有何指教?” 夏侯恭丝毫不在乎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彻底激怒郑煜,视线瞥向营内杂乱不堪的一张张酒桌问道: “敢问郑将军,今日他国可曾入侵我大炎西境?” 郑煜被问得一怔,不知道夏侯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二十余年前战乱时期结束之日起,我大炎王朝百国朝拜,谁人不知此方九州军力强横,自是无人斗胆越境挑衅。” “也就是说,今日无人来犯西境对否?” “当然,否则你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窝里斗么?!” 郑煜话里有话,还明显夹杂着几分怨气。 意在指责夏侯恭小题大做,害得薛家军几十名好男儿重伤卧床。 夏侯恭直接无视郑煜的无理说词,又接着问道: “既如此,那便说明贵军无仗可打,而大炎最近的节日团圆节又已经过去一月之久,我想请问,郑将军营中这场酒宴的缘由为何?” 这时陪伴在郑煜左右的一名副将忍不下去了,当即瞪大双眼冲夏侯恭怒道: “营中有酒有肉,我们愿意吃就吃,愿意喝就喝,你夏侯恭管得着吗!” 夏侯恭淡淡的看向他。 “阁下姓甚名谁,在军中就任何等职位?” 副将梗着脖子回道:“薛家军指挥使曹景!” 指挥使乃是大炎军队中正三品、从三品武将封号,前面加个“副”字就是从三品,不加“副”字就是正三品,官级比夏侯恭和郑煜这俩从二品低一级。 夏侯恭点了点头,矛头指向曹景。 “大炎军中,重官职尊卑尤甚于老幼尊卑,正三品比从二品官低一级,谁准你越过上将妄自与我交谈?” “你!” 官大一级压死人,夏侯恭这话一出,曹景立马陷入劣势局面。 郑煜探手放在曹景肩头,续上先前的问题答道: “将士们每天在西境餐沙饮风,沣王大人为了犒劳我等,这个月特意多发了一些军饷粮草,如今天下太平,又不需要我们时刻绷紧神经准备作战,为何不能喝酒吃肉消遣一回?” “因为军中有法纪,身处前线,不得饮酒半分,若违此令,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夏侯恭神色平静,言语上却是咄咄逼人。 “而这一点,就是我要问郑将军的第二问。” 在夏侯恭的提醒下,方才怒火上头的郑煜这才回想起来,双方对峙之初,夏侯恭言有三问要问,而擅离职守的那几十名士卒受刑一事,明显只是开胃菜。 现下夏侯恭第二问一出,就要将所有参与到今日酒宴中的几千名薛家军将士全部斩首示众,登时便让郑煜彻底火了! “夏侯恭!” 郑煜怒目圆睁,沉声暴喝。 “休要以为你有晋王撑腰就能在大炎九州为所欲为!别忘了,这里不是晋州,而是沣王的沣州!为何开宴的理由我已经给你了,难不成照你的说法,我也参与了这场酒宴,你还要把我一同斩首示众了不成?!” “同为从二品武将,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么做?” “况且你不会想不明白吧?我和这几千名营中兄弟,打着的是沣王旗号,即便你白虎营真有那个本事强行将我等砍了头,就不怕因此丢了颜面的沣王,事后再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尽数坑杀?!” 郑煜自以为这些话能镇住夏侯恭,从而把这只讨人厌的苍蝇赶出大营。 谁知夏侯恭就像一根筋不会转弯一样,直接无视郑煜的种种说词,仍坚持己意的说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纪更是不容任何人玩弄于掌心的刚硬底线,郑将军,如果这件事你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如实上报给晋王大人,再由晋王大人书信一封,传至中州帝都,交由当今天子亲自判罚。” 郑煜直接就被夏侯恭给气笑了。 “好!很好!那我想问夏侯将军,你认为我等今日之举,该当如何惩戒?” 夏侯恭目光扫过场内一众薛家军将士。 “罪有轻重,虽尔等犯了理应杀头的死罪,但毕竟没有造成为敌军大开方便之门的严重后果,所以本将军认为,每人当杖刑五十,再将组织酒宴者斩首,即可正我军纪!” 郑煜闻言,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的他,也懒得再跟夏侯恭打太极了。 “如果我说不呢?” 夏侯恭终于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漠神色,嘴角微微上扬,掀起一抹早知如此的笑意。 “不?” 他右手高抬过肩,握住金龙刀柄,大刀出鞘,斜持顶地。 “既是先帝钦封我为大炎从二品武将,便理当替当朝天子分忧,军有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说罢,夏侯恭提气灌喉。 “白虎士听令!” “诺!” 千余名白虎士齐齐拔刀,虽人数上远不比八十万沈家军齐聚时那般煞气冲天,乌云盖日,却也叫此方营内杀气四散,震人心魄! 夏侯恭手腕一翻,重达足足三百斤金龙刀,宛如鸿毛般轻易翻转一圈,紧握在手。 眼看夏侯恭就要率军冲杀,被这股滔天杀势乱了心神的郑煜当即喝止。 “夏侯恭!你要反了不成!” 夏侯恭冷眼相对。 “郑煜,本将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即刻行刑我便下令收刀,不然你我双方交战起来,可就保不齐是怎么个结果了。” 郑煜也是被激起了火气,连说三个好字,登时怒声下令。 “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随之他又看回夏侯恭。 “都说你沈家军百胜不败,今日我郑煜便要领教领教,看所谓的破军将军,究竟有何本事担得起这凶星封号!” 夏侯恭和郑煜各自的寸步不让,使得两军交战一触即发。 可就在夏侯恭准备率兵冲杀的刹那,突然有一道不满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放着好酒好菜不吃不喝,都聚在一起瞎嚷嚷什么呢?” 此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气势弱去三分,包括以夏侯恭为首的千余名白虎士在内,不由齐齐望向声源处。 只见薛家军人群中再次分出一条路,一名背负双手,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由远及近,朝着夏侯恭等人缓步走来。 第79章 明管家 中年身穿一袭深蓝色长衫,袖口绣着金丝线环,嘴唇微薄,颇具尖酸之相。 从他此刻脸颊泛红的状态来看,显然也是没少畅饮美酒。 三步一摇晃的中年走到郑煜身边,舌头略微打卷的问道: “郑将军,何事如此大呼小叫?” 郑煜见了中年,当即一扫先前的怒目横眉之态,双手抱拳恭敬道: “回明管家的话,于此处山顶驻守的白虎营主将夏侯恭,来我营中大放厥词,扬言要尽数砍了我等项上人头。” 郑煜所称的这位明管家,本名明鸿,乃是沣王府的内务总管。 值得一提的是,沣王府这位明管家,和晋王府的吴管家、陶管家不同,因为沣王府自建立之初,就只有这么一位管家负责府内大小事务,倒不是说沣王府规模比晋王府小多少,主要是在沣王薛世棠心里,身边能够完全信任、并且可以安排好王府内务的人只有明鸿一个。 由此才叫明鸿成为了沣王府的“唯一”。 随之而来的,便是明鸿潜在地位上的高度,比郑煜之流的二品、从二品武将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明鸿在大炎王朝的官册上从未留下过自己的名号,可凡是沣王麾下的将士奴才,哪个见了明鸿不得礼让三分、恭敬三分? 听完郑煜诉状,明鸿微微皱眉,虚眯起双眼看向正前方的持刀壮汉。 甩甩头总算把那飘忽不定的重影甩去,明鸿才盯着夏侯恭问道: “你是夏侯恭?” 夏侯恭随朱墨在赤凤山脉驻守多年,就算以前从来没见过明鸿,也早就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对此人有了一定了解。 贪财好色、一肚子坏水、阴险狡诈、仗势欺人…… 凡此种种贬义性极强的形容词,都有人曾私底下拿来形容过明鸿。 若非如今天下太平,明鸿又是沣王眼前的红人,以八十万沈家军嫉恶如仇的行事作风来说,夏侯恭早就挑个空闲的时候,提刀寻到明鸿,挥手斩下这厮狗头了! 换言之。 单论风评不正这一点,就让夏侯恭有足够的理由不待见明鸿。 于是面对明鸿的提问,夏侯恭仅是无声颔首,便算回答了他的问题。 “大胆!明管家找你问话,你为何不答!” 有明鸿出马撑腰,副将曹景立马像是有了主心骨的狗腿子,随便抓住个话柄,就开始冲夏侯恭狂吠起来。 夏侯恭冷冷地看向曹景,不答反问。 “本将军身为从二品武将,他一个无官五职的管家,我不答又如何?” “还有……” “先前我便教训过你,军中重官级尊卑尤甚于百姓重老幼尊卑,你若再随意与我大呼小叫,我便可断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论罪施刑。” 夏侯恭用来对付曹景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甭管你狗叫什么,我就回你一句话——老子官比你大,你再哔哔老子就名正言顺的弄你! 曹景受了气还没法往外撒,只得像个在外面被人欺负的儿子回家找爹求助。 感受到曹景投来的目光,郑煜计上心头,当即在脸色难看的明鸿耳畔拱火道: “明管家,谁人不知您是王爷面前的大红人,别说是区区从二品武将,他就是咱薛家军的正一品武将,见了您不也照样得抱拳行礼?” “反正末将是觉着,这沈家军出来的人都太张狂了些,特别是这还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若是有朝一日您来了兴致,到晋州游玩一遭,凭他们的嚣张劲儿,那还不得在您头上拉屎撒尿?” “当然,说起来你我都算是为沣王做事的下人,可这老话说得好,他打狗不也得看主人。” “倘若今日咱们在他沈家军手里落了下乘,话风散播出去,在大炎百姓心中,沣王岂不是要比晋王矮上一头了?” “届时王爷得知此事源于今日之因,你我就成了整个沣州的千古罪人了啊!” 郑煜在明鸿耳边煽风点火之际,方才为了给明鸿让路,人群分开两半的视野通透处,有一营帐门帘,被人从里面偷偷掀开一条缝,紧跟着就探出来两个半张脸。 夏侯恭修武,且修为不低。 凡是武修,经由真气淬体,六识感官往往异于常人。 因此目力极佳的夏侯恭,一眼便瞧见了那两副探头又缩回的半张面孔。 分明就是两名浓妆艳抹的漂亮姑娘! 而沈凉这一世所处的世界,之前就提到过,很多文化背景、律法规矩、流通货币等,都跟他上一世的大夏国古朝时期多有相似之处。 其中有一条,便是各国军中非特殊情况,不得有女眷陪同。 此时藏着两个女人的营帐,是明鸿刚才所处的营帐。 或者即便是那营帐的主人不是明鸿,而是郑煜等薛家军将士,也不该携带女眷驻守大营。 这般说来,夏侯恭的三问,似乎要变成四问了。 “嗯,我心里有数。” 听完郑煜小题大做的一番推论,明鸿上前两步,接过郑煜手中的主导权,代表此地薛家军,正式与夏侯恭展开言语交锋。 “夏侯将军,你要此地薛家军尽数砍头的理由是什么?” 夏侯恭言简意赅,淡淡开口。 “今日既非节日,又非战后轻功,如此大摆酒宴全营醉酒,已是严重违反了军中法纪,依照大炎律法,其罪当诛,不过本将军看在贵军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只要营中将士接受杖刑惩戒,再把下令召开酒宴者斩首,便算了结。” 气上心头,酒醒几分的明鸿轻哼一笑。 “夏侯将军可知此地营中有多少将士?” 夏侯恭看也不看明鸿身后的众人一眼。 “有多少算多少,凡身具酒气者,皆当受罚。” 明鸿闻言攥紧双拳,跟着沣王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碰见敢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狗东西。 “好啊,那我就明摆着告诉你,今日下令召开酒宴者不是旁人,正是本管家,有种你就来砍了我的脑袋!届时杖刑与否,我便再不阻拦,也无力阻拦!” 这话一出,郑煜不忘在旁边冷笑帮腔道: “明管家可是沣王大人的左膀右臂,杀了他,你怕是也就命不久矣了,还望夏侯将军三思而行啊!” 第80章 刀斩出头鸟 “王府管家,身无军职,你如何能号令此地全营大摆酒宴?” 夏侯恭提出问题,倒不是说怕了明鸿,主要是沈万军曾多次提醒过沈家军将士,遇事不要一股脑的埋头猛冲,得多动动脑子,尤其是有人把脖子伸长了让你砍,那你也得想办法先把理占住,这样事后牵连到什么责任,老子才能理直气壮的帮你们擦屁股。 这一点,夏侯恭就执行的很好。 而他的这一句疑问,放在明鸿、郑煜等人眼里就变了味道。 他们以为,明鸿把所谓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以后,夏侯恭碍于前者是沣王左右大红人的身份,就不敢再像先前那般嚣张了。 如此提问,无非就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太深,得想办法找台阶爬上来。 可明鸿会给夏侯恭台阶么? 显然不会! 因为一旦明鸿在此基础上退让半步,就意味着得从沣王大营中选出一个替死鬼来,用性命铸就几级台阶给夏侯恭爬出深坑。 但随之而来的,就意味着沣王阵营一方到底还是怂了,最后沣王照样得丢面子。 王的面子,能随便丢? 本来沈万军这位晋王,就仗着有先帝那句“当为异姓王之首”,浑然不把其它八州的王爷放在眼里,甚至就连天子脚下的中州中王,沈万军在家里也是想骂就骂,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有人把话传到中王耳朵里。 沈万军的霸道无理,注定让他在大局上要跟八州八王站在对立面上,只不过区别就是有的矛盾大,有的矛盾小而已。 奈何明鸿想保沣王颜面、顺便保住还算懂事的郑煜及其一众手下,却偏偏有人自作聪明,削尖了脑袋伸长了脖子往前凑。 副将曹景,在正三品指挥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太久太久了。 尽管他平日里表现的对郑煜十分忠心,也愿意在很多事情上充当狗腿子的角色,但实际上,他无比清楚一级之差,曾带给过他多少不甘和委屈。 就拿当年战乱时期,他们这一营在战场上殊死搏杀来说吧。 为了能战后能获得更多的封赏,每次打仗,曹景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军功。 反观始终比他高一点点的郑煜,却时常坐镇后方,以至于免了许多疾病伤痛。 结果每一场仗打赢了,郑煜都会在单独去找沣王“报账”的时候,故意淡化曹景的骁勇表现,话里话外尽是自己指挥的如何得当。 哪怕是曹景亲手砍下来的敌将人头,都能被郑煜说成是他带回来的。 所以从那时候起,曹景就一边假意给郑煜当狗,一边卧薪尝胆,等待一个翻身的大好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曹景当然要好生把握! 只要在明鸿面前表现好,能不能升为从二品武将,还不就是这位明管家在沣王耳边吹吹风的小事? 若功成,以后再跟夏侯恭对上,他曹景就不用再因为官低一级屁不敢放了! 种种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曹景倏地大步上前,站到明鸿身边猛拍胸膛道: “夏侯恭,你少在那给明管家挖坑,他不在军中任职,自然不会越权调动我营中将士,实话告诉你,召开酒宴的命令是我曹景下的,明管家带着沣王的好意,难得亲自来大营一次,我们设下酒宴招待,有何不妥?!” 经曹景这么一说,方才尚且残留一分醉意的明鸿,登时后背便激出一层冷汗! 好险! 要不是曹景及时出面接过话锋,一旦他咬住是自己下的命令,岂不是就给夏侯恭落下把柄了? 由此,明鸿看向曹景的眼神瞬间变了,曹景也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满意,不禁心中愈发洋洋自得。 这时夏侯恭又问。 “这酒宴招待还包括送两个女人来大营作陪?” 提到女人作陪,明鸿等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曹景眼神闪烁,随即强作镇定的辩驳道: “什么女人?我等日日都在营内不曾离开,若有女人岂会不知?” 夏侯恭决定一口口吃掉这碗饭,于是改换话锋,回到“二问”之上。 “有没有女人,稍后本将军自会搜营,当下,我再问你曹景一句,今日无辜召开酒宴一事,到底是不是你下的命令?” 想到自己不日就将在明管家的美言下高升,断定夏侯恭不敢真的动手的曹景,哪里有退缩的道理! “不错!就是我!” 说着曹景还又往前大跨一步,站到了众人最前方。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一点是—— 夏侯恭出手了。 众人只见一阵尘沙扬起,夏侯恭体型虽大,却动若奔雷,刹那间就冲到了曹景近前,连拔刀的机会都没给他,金龙刀高高举起,继而毫不犹豫的悍然劈下! 直到画面定格,整个过程都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 整个沣王大营,由此变得落针可闻! 夏侯恭手中形态巨大的金龙刀,自上而下一劈到底,曹景胯下由沙子和黄土混杂形成的土地,被狂暴真气分割开一道长达丈许的深沟! 而这段距离,不多不少,正正好好蔓延到明鸿脚下。 再看曹景。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先前那一刻的傲然无物,眼神中还保留着三分有望高升的暗喜。 可他的身体,却是再也不受他的控制了。 “砰——砰——” 少顷,曹景连带着坚硬银甲被一分为二的身体往两侧倒下,体内鲜血和内脏,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虽说也有一些溅射在了夏侯恭身上的白甲上,但这套由顶级工匠精心打造而成的白甲,却是滴血不沾,十分丝滑的流了下去。 这种锻造战甲的金属名叫五彩灵铁,出产自五色宝山,或者更准确地说,哪怕是以征战诸国的沈万军那般丰富阅历来讲,除了五色宝山之外,他就再也没见过其它山脉中出现过五彩灵铁矿。 而这五色宝山所在之处,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国号玛罗王朝,得穿过大炎南境,再往西南方向跋山涉水几千里才能到达。 当年沈万军率兵杀到玛罗王朝,倒也不是玛罗王朝参与到了谋划入侵大炎王朝的战争中。 那纯属就是沈万军杀封了,一路奔袭贯穿整个南泰王朝,误打误撞下顺便收拾了玛罗王朝。 为了保住江山,玛罗王朝的国王当即举旗投降,并十分有诚意的献出了整座五色宝山,供沈家军大肆开采。 说起来这一座五色宝山的价值,估计比整个玛罗王朝的价值都高! 原因很简单,五彩灵铁坚不可摧,寻常刀剑连划痕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简直就是天生用来打造战甲的。 于是八十万沈家军,就有了五种颜色的战甲。 青甲青龙营,白甲白虎营,蓝甲玄武营,红甲朱雀营,余下六十万将士,则统一配备出产量最多的黑甲。 且每一名沈家军将士退伍,可留精钢打造的佩刀在手,却必须要把从头到脚的战甲留下,没办法,五彩灵铁太稀少了,甚至开采完五色宝山之后,沈万军毫不怀疑全天下已经不可能再有人制造出同样规格的战甲。 所以战甲如战魂。 纵使某一营沈家军在战场上全军覆没,其余沈家军也定要倾力追缴,将丢失战甲寻回,补全不可残缺的战魂! 第81章 晋王是王,沣王也是王 五彩灵铁坚不可摧、滴血不沾的玄妙之处,此时此刻明鸿、郑煜等人自是无暇关注。 因为相较于这般细枝末节,显然还是被夏侯恭劈成两半的曹景,带给他们的震撼更加夺人眼球! 鸦雀无声的全场,久久无人发出半点动静。 直到夏侯恭缓缓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将金龙刀插回后背刀鞘,郑煜才难以置信的说道: “你……你杀了他?!” 其实郑煜也一早就知道曹景那点小心思,同为沣王手下,同样经历过残酷战争,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单打独斗、兵法谋略又近乎不相上下,曹景怎么可能甘心一直居于他郑煜人下? 由此,郑煜在对待曹景时,也就潜移默化的将其当成了竞争对手。 傻子都知道,自己早年抢了郑煜那么多军功,若是被曹景上台,他势必会多出一个不是朋友的同僚。 所谓“不是朋友”,意为既有可能彼此再无过多联系,也有可能会成为敌人。 不过不管是哪种关系,郑煜都很难把曹景当成过命的兄弟。 可不伤心、不悲愤是一回事,要不要给曹景讨个公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曹景到死的那一刻,还都是他郑煜的副将,当着主将的面杀了副将,这无异于是在打他郑煜的脸! 但郑煜惊问出声后,却没有立刻提刀去找夏侯恭拼命。 因为夏侯恭这一刀,属于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沈家军白虎营副将、先帝亲封破军将军的能耐几何。 郑煜丝毫不怀疑,倘若夏侯恭这一刀不是用来劈在曹景身上,而是用来劈在他自己身上,他的下场,九成九不会跟曹景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郑煜现在心里算是真的有点b数了,论单挑,五个他叠在一块也得被夏侯恭劈成十半! 再说夏侯恭。 大刀入鞘,在一众难掩振奋的白虎士们注视下,面对郑煜的质问,他只是淡淡回应道: “既是他领了祸乱大营的罪责,那便理应有人头落地的觉悟,郑将军随后也不必再与我浪费口舌,状,随便郑将军找沣王大人去告,他日若我夏侯恭犯下同等罪责,也任凭郑将军前来亲自斩去我项上人头。” “总之就一句话,这人我杀的不后悔,也无惧任何后果,纵使郑将军后面有千百句话要说,听到我耳朵里,也不过是一阵耳旁风罢了。” 无赖兵痞的行事作风逐渐展现开来。 用最直白的话来讲,夏侯恭的意思就是,老子杀的有理有据,接下来咱继续就事论事,少特么放那些没味儿的屁! 郑煜连对话的资格都被夏侯恭单方面剥夺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投到明鸿身上,期望这位明管家,能担起主心骨的责任。 明鸿用最短的时间,将方才心脏狂跳的状态平复稳定。 随即,他冷眼看着夏侯恭,怒极而笑的重重点头道: “好!好!不愧是晋王带出来的兵,够蛮横,够霸道!” 夏侯恭根本懒得去承接明鸿这份称赞,当即就一条路走到黑的追责道: “如今下令大摆酒宴者已死,余下全营将士,当受杖刑惩戒,有拒不受罚者,以叛国乱军罪论处……杀无赦!” “我看谁敢——” 明鸿一声暴喝,虽非军中将士,此刻却也显得气势十足。 他站在众人最前方,怒视夏侯恭及其麾下白虎士,颇有一副谁若敢上前一步,就叫谁脑袋搬家的强硬态度。 “夏侯恭!” “当着本管家的面还敢如此嚣张行凶,真是反了你了!” “郑煜何在!” 一声令出,郑煜登时大步上前。 “末将在!” 明鸿杀气腾腾的死盯夏侯恭说道:“去!给我砍了他的脑袋,偿还曹景将军性命!” 别看先前郑煜丝毫不虚夏侯恭,甚至在明鸿走出营帐前,还差点率兵跟白虎营正面交战。 如今亲眼目睹了曹景非一合之敌的暴毙,他已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夏侯恭之间的实力差距。 去杀了对方? 明鸿这道命令,当下在郑煜看来,简直无异于是在让他送死! 于是郑煜并未接令出战,而是脸上略带难色的说道: “明管家,末将……” “嗯?” 明鸿皱眉轻疑,扭头看向郑煜。 “你怕了?” 郑煜连忙摇头。 “不!末将只是……” “哼!” 明鸿哪里会看不出郑煜的怯战之心,不过他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将视线转回到夏侯恭身上,表面上是在对郑煜说,实际上是在警告夏侯恭。 “你且提刀前去便是,若这厮斗胆反抗,待本管家回到府中,定将此事禀明,届时沣王盛怒之下,沣州境内沈家军,必不留一个活口!” “你们别忘了。” “他晋王是王,我沣王也是王!” 如果夏侯恭站着不动的话…… 郑煜就有百分百的把握了。 毕竟夏侯恭实力再强,想必也绝达不到陆地神仙的层次。 而只要武修达不到这个层次,就永远称得上是肉体凡胎。 难道他的脖子还能比刀硬?! 想罢,郑煜整理心态,双目一凝招手道: “来人!取我佩刀!” 很快便有一名士卒将郑煜的佩刀双手奉上。 佩刀在手,郑煜紧握了一下刀柄,随之缓步上前,冲夏侯恭说道: “夏侯将军,该劝的话郑某是一句没少说,但你偏偏要鲁莽行事,这就怪不得郑某挥刀斩下了。” “此外,郑某还有最后一句劝说。” “既然做错了事,那就乖乖付出相应代价,明管家不是你或者你麾下士卒能招惹的起的,若你畏死反抗,郑某兴许无法了结你的性命,可你手下这群兄弟,恐怕就要全部遭殃了。” 郑煜这是在用场内千余名白虎士的命,拿来威胁夏侯恭就范。 夏侯恭作出的反应,倒也像是被威胁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眼睁睁的看着郑煜逐步走近。 以至于夏侯恭身后的白虎士们急了。 “将军!” “夏侯将军!不用管我们!” “夏侯将军!是他们有罪在先,我等无过!” “大将军曾有言,若是我等在理,可先斩后奏!” “夏侯将军!出手吧!我等愿不计后果,生死相随!” 第82章 白虎将军 对于白虎士们此时做出的反应,夏侯恭丝毫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他也不会因为明鸿、郑煜二人的三言两语,就原地罚站平白被对方夺了性命。 将军,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才是他夏侯恭以及八十万沈家军的唯一归宿。 要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死在几个宵小之徒手中,那回头到了阎王殿,他没法去见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先辈和兄弟。 不过直到郑煜提刀奔至眼前,那刀身都已经在其跃起挥下过程中抡出一个半弧,夏侯恭也始终没有闪躲半分。 千余白虎士作势便要一拥而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郑煜,顾不上砍了夏侯恭之后会不会被这群白虎士乱刀剁碎,他现下关注的点,是夏侯恭的眼神还有可能做出的一切应对举措。 比如在关键时刻,挥动金龙刀反击乃至反杀了他。 可让郑煜倍感奇怪的是,哪怕自己这手中刀已是距离他的脖颈不足尺许,砍进皮肉骨骼只消刹那工夫,夏侯恭也依旧没有任何闪躲或者提刀格挡的迹象。 终究是怕了我等背后的靠山沣王吗? 又许是担心自己手下的一众白虎士,会因为他的“怕死”遭受牵连? 这一瞬间的情况,已经不允许郑煜再思虑下去。 反正有明管家下令在前,事后晋王那边会不会盛怒追责,都有明管家找沣王告状,再由沣王去跟晋王纠缠。 就像明鸿说的那样。 他晋王是王,我沣王就不是王了么! 一念闪过,郑煜再不犹豫。 然而! 就在郑煜手中锋利无比的刀刃,即将斜割开夏侯恭脖颈的时候,一道不知从何处突至的寒芒,裹挟着郑煜无法抵抗的力量,“叮”的一声冲撞在他手中佩刀上,力量沿着刀身传至双手虎口,继而数道细微血线飙溅,疼痛使得佩刀脱手,郑煜脚下也被余力逼得连退三丈。 “谁?!” 佩刀弹飞落地,荡起一片尘土。 几乎就要退到明鸿身边的郑煜惊疑出声,一时使不上力气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开裂的虎口流出鲜血,最终汇至手指,一滴一滴的持续往脚下坠落。 接着包括郑煜在内的所有人便是看到,“一条”不知何物的“三尺银色长条”在半空中往千余白虎士身后方向游动而去,在阳光照射下,此物不断闪烁着点点银光。 好似……一条浑身鳞甲光亮而且还会飞的银蛇! 站在后方的白虎士率先转身,望向“银蛇”游走的方向。 在那里,一支单骑扬尘奔来,近,再近,不出片刻就近到白虎士们能够看清他长相五官的距离。 于是很快就有白虎士兴奋大喊。 “是朱将军!” “朱将军回来了!” “兄弟们快给朱将军让路!” 一阵激动叫喊过后,白虎士们火速从中间让出一条马道,快马见状不停,直至临近夏侯恭身边,马上青年才一跃而起,随之稳稳落地,尘埃不扬,极具高手风范。 这青年。 生着一双精光频闪的小豆眼,两腮无肉内凹,身高约六尺有余,体魄精瘦,皮肤黝黑,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会是丑和虚,既影响人食欲,又属于那种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的弱鸡。 但熟知他的人,却谁也不敢对其小觑半分。 因为他是晋王的四位义子义女之一。 是大炎王朝先帝钦封正二品武将。 是麾下直属五万精锐白虎士的白虎营统帅白虎将军。 更是战场上叫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阴狠毒辣朱黑炭! 以上随便一个身份撂在这方天下—— 有多少人敢不对其礼让三分、敬畏三分、忌惮三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沈万军膝下四位义子义女,许龙衣武力最高、尤秋心诗词最盛、秦月正气最足…… 而他朱墨,则残暴无双! 因此当朱墨现身的那一刻,郑煜脸上惊疑的表情,便瞬间像是涂了一层厚厚水粉,惨白如纸,面无血色,两条腿也是控制不住的开始轻微颤抖,仿佛人还没死,就已经到了阎王殿见了阎王爷一样恐惧至极! “嘿,咱才离开沣州没几日,这山脚下就乱了套了啊,话说……” “郑煜。” “你给咱讲讲,谁那么大方借了你一千一万个胆子,敢挥刀往我朱墨麾下副将的脖子上砍,咱就喜欢敞亮人儿,回头万一再起烽火,我若胆量不足,在战场上被吓尿了裤子,也好找这位敞亮人儿借点来用。” 朱墨是笑着跟郑煜说这几句话的,看他神色,根本就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愤怒情绪。 可郑煜怎么说也是在朱墨眼皮底下生活了近二十年了。 光是用耳朵听,他也早就听出来这位平日里从不表现愤怒情绪的朱黑炭有多么笑里藏刀! 一时胆裂之下,郑煜结结巴巴的回道: “朱……朱将军……你听……听我解释……是夏侯恭他先……先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杀了末将的副将曹景……所以……所以我才出……出手的……” 朱墨耐着一副好性子听他说完,然后扭头就仰视着与其身材差距明显的夏侯恭笑道: “老恭,有这回事?” 沈家军之间交谈,就不必来来往往打一圈又一圈的太极了。 面对此问,夏侯恭平静的扫向明鸿等人。 他方才之所以站在原地不动让郑煜砍,就是因为听见了身后不远处熟悉的马蹄声。 说实话,碍于沣王那层关系,虽说他作为沈家军一员,特别还是四象将军之下三凶星将军之一的破军将军,也照样还是不得不心存几分顾忌。 照大炎军规来讲,别说是那大概率当了替死鬼的曹景了,就是这主将郑煜以及在营中找女人作陪的明鸿,都理当论罪处死。 可要说真提刀砍了他们…… 他夏侯恭也难免还是会多多少少有一些犯嘀咕。 这所谓的犯嘀咕,不是怕事后被追责致死,而是担心会给自家晋王惹来麻烦。 不过他的主将白虎将军朱墨就不一样了。 到底是军中最亲近晋王的四人之一,对于一些事态程度的把握,肯定比他更了解分寸。 由此视线逡巡一遭后,夏侯恭便开始向朱墨数落起了薛家军的种种罪名。 第83章 我懒得废话 “禀将军。” 在明鸿、郑煜等人的灼灼注视下,夏侯恭漠然开口。 “此地薛家军,违反军规有四。” “其一,营地当值者擅离职守,我等千余人进入大营直至腹地方才察觉,这若是改换敌军,定当因此死伤一众。” “其二,既非国节,又非胜归,无故大摆酒宴,军中将士无一人头脑清醒,一旦军情突发,必将造成严重后果。” “其三,营中非极特殊原因,不得滞留女眷,更不得专门寻女眷至此以供消遣,但就在那营帐之中,末将分明看到了两名浓妆艳抹的女眷,只是暂且不知是何人寻来安置在此。” 夏侯恭指着方才明鸿所处的营帐,数落着这第三条罪行,然后继续。 “其四……” “我白虎营分划两万五千名白虎士驻守沣州,奉先帝诏命配合沣王大人协防赤凤山脉,二十年来军中粮草不曾断绝,但本月却已迟发足足二十三日,致使我白虎营中百余人身体欠佳,难以照常进行御敌训练,且凭此状态,若是与敌军交战,胜机难料,极有可能会被敌军打开缺口,侵我大炎江山。” “四则罪名,其一已受杖刑之罚,其二斩副将曹景性命,尚余营中其他将士未曾罚过,郑将军与沣王府明管家多番阻拦,不准末将监督行刑。” “至于其三其四,就更未能说清施罚,现下将军自蜀州归返,望将军主持大局,正我大炎军法。” 夏侯恭一口气说完这些,朱墨听罢,笑意愈盛的点点头。 “懂了。” 随之朱墨扭头看向郑煜,又视线越过郑煜,望向明鸿。 “明管家,早年白虎营入驻赤凤山脉时,我与沣王大人同席,你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朱墨的风评,大炎文武两道人尽皆知。 不过跟郑煜不同的是,明鸿始终认为,自己是沣王眼皮底下最为受宠的大红人,也没少帮沣王出谋划策,解决过许多困扰沣王的难题,即便他朱墨再如何凶名远扬,也总不能拿他的命去为其凶名之上再添血色吧? “白虎将军乃我大炎最上乘的青年才俊之一,有缘相见已是明某福分,哪敢不日日记在心头?” 明鸿以此作答,脸上的表情,算是此时整个薛家军中最为镇定之人。 朱墨笑着冲明鸿拱拱手。 “一晃二十年,明管家倒是风采依旧,金枪不倒啊!” 很明显,这里不用“宝刀未老”改用“金枪不倒”,分明就是朱墨话里有话在讽刺明鸿。 而事实上明鸿方才在营帐里的表现也确实不佳,毕竟年龄大了,年轻时又没少使唤裆下那玩意,如今还能再用,已是花费大价钱找各路此道名医精心药养的结果。 男人的自尊被当场刺痛,明鸿恼羞成怒,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朱将军,你手下副将夏侯恭,未得本管家允许,便随意杀害曹景这等正三品武将,这件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沣王一个交代!” 见明鸿脸上不带善意,朱墨索性也不装了,嗤笑道: “你一个王府管家,凭什么在这军营之中找我一个正二品武将讨要交代?再说,我且问你,夏侯将军所数第二条罪责,哪处不合情合理合法?一刀把他曹景劈成两半都算清的,换作是我,本将军势必会让他尝尝凌迟处死的滋味。” “你!” 明鸿气急,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朱墨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得,我懒得废话。” “现在此地薛家军当中,可有官级高过我朱墨者?” 朱墨一直以来都是山上山下唯一一个正二品武将,倒不是说沣王麾下没有这种级别甚至是更高级别的武将,而是自从白虎营镇守赤凤山脉的消息放出,二十年来就一直天下太平,唯一跟大炎西境接壤的西沙王朝,早在向沈万军献出大批玄沙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已经被八十万沈家军打怕了,也打服了。 否则先帝怎么会把沈家军四象营一分为四,协防大炎东南西北四大边境? 还不就是深知一点—— 只要四象营还在四大边境上,那与大炎边境接壤的四大王朝,就永远不可能在没法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再对大炎心生歹意,举兵来侵?! 沣王也明白这一点,更清楚朱墨需要不断在沣州和蜀州之间来回跑,所以就想着只要派出跟破军同级的从二品武将,在各处山脚下给他当个“眼睛”、彼此制衡就行了,没必要把真正有大本事的武将丢过去吃沙喝土当站桩。 由此便造成了当下这般局面。 朱墨这个问题,问的在场薛家军鸦雀无声。 紧接着,朱墨耸肩一笑,又变脸如翻书般阴厉发问、 “此地大营主将何在?” 郑煜闻言两腿一颤,却免不了要硬着头皮上前,右手攥拳抵胸,单膝跪地,行军中大礼道: “末将在……” “你为主将,曹景为副将,他何以越过你的意思,召集全营喝酒吃肉?” “另外,其余罪责暂且不谈,本将军离开沣州前,山顶白虎营就已然断粮多日,而你薛家军的大营,却是酒香飘十里,这件事你该作何解释?” 早就配合沣王想好说词的郑煜急忙作答。 “禀将军!是山中有虎妖作祟,吞食了送上山去的士卒和粮草,才导致……” “哦?” 朱墨不给他说完的机会。 “那不如你我打个赌,我派山中白虎士全面搜山,若是寻到虎妖,此罪可免,可若是寻不到虎妖半分踪迹,你便在我大炎十大酷刑当中挑选一样快活上路如何?” 这话要是从旁人嘴里说出,哪怕是夏侯恭,郑煜都有胆子将其当成耳边风。 但现实却是,这话是从朱墨嘴里说出来的,他非常清楚,朱墨说了,就一定会做,也一定会在戳破这一谎言之后,用最残暴的方式将他折磨致死! 莫大的恐惧彻底吞噬了郑煜的思考能力,他支支吾吾再说不出辩解之词,朱墨见状,笑意重现,右手缓缓摸向腰间。 “看来你这是把我白虎营当傻子玩呢啊!” 第84章 叛将 大炎军中有传。 沈家军白虎营白虎将军朱墨,其笑越浓,杀意越浓。 郑煜在军中摸爬滚打的年头,比起自少年时期便追随沈万军征战沙场的朱墨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军中待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能听说并记下许多口口相传的人事物。 由此,当朱墨重现笑意,右手缓缓摸向腰间那只“青色蛇头”之际,吓破胆的他当即拼命摇头道: “不敢!不敢!” “朱将军,山上确然有虎妖作祟,我这营中数千个兄弟都能为我佐证!” 冲朱墨讨饶的同时,郑煜豁然转身,一个劲儿的冲那些噤若寒蝉的营内士卒打眼色。 见众人畏畏缩缩的无人有胆上前,郑煜只得转而看向营中余下的那名副将。 “周昀!你说!” 名叫周昀的副将,军中官职与那被夏侯恭一刀劈成两半的曹景一样,皆为正三品武将,任薛家军指挥使一职。 相较于曹景再攀高峰的野心,周昀就显得安于现状多了。 早年他也没少被郑煜抢功,但他却从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凭自己在郑煜手下靠本事取得的军饷,已经足够攒下银钱寄给家里的亲人生活了,而且也足够生活的很好,没必要非得动脑筋去追求更多的金银珠宝、权力地位。 而安于现状的人,往往还有一个特性。 那就是怕死。 身为一名将领,带着手下士卒在战场上拿命厮杀,是避免不了的事,即便不幸死在战场上,那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当初选择了吃这碗饭呢? 可如果是在当下这种情境中,周昀就很难提起战场上那种不要命的勇气了。 天下太平已久。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当今天子别想着扩大版图,那么大炎王朝周遭百国,应该到他老死之前也不会再有胆量越境入侵了。 既如此。 何不安安稳稳的完成好驻防任务,偶尔回家省亲一番,再熬到年龄大了已经不允许再继续留在军中,便彻底退伍回去陪老婆孩子热炕头,颐养天年,岂不美哉。 综上。 周昀不想死在这个没有意义的节骨眼儿上,因此面对郑煜求救的眼神,他极为明智的选择了缄口不言。 见此一幕,郑煜在绝望之余,仍保留着一丝理智的冲周昀叫骂道: “周昀!你哑巴了?!别忘了!你是军中副将,主将的任何决定,都是要经过你跟曹景同意的!若是害我被朱将军误会致死,下一个见阎王爷的人就是你!” 在郑煜话里藏话的“提醒”下,周昀猛地意识到,事情似乎的确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闭嘴很容易。 可即便他选择闭嘴,不帮郑煜作假证,那他就没有参与到排挤乃至坑害白虎营的计划中了吗? 周昀从一开始就知道郑煜从沣王那里受意后的阴谋。 也在酒宴开场后,没少在酒桌上随郑煜等人推杯换盏。 进退两难之下,面对朱墨投来的审视目光,周昀把心一横,大步上前,行军中大礼道: “朱将军!周昀有罪!愿依军中律法接受惩戒!” 周昀此话一出,郑煜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跟自己朝夕相处二十余年的“兄弟”,竟然会在这关键时刻反水! “周昀你!” “郑将军。” 朱墨的手依然按在腰间青色蛇头上,漠然一声轻呼,打断郑煜后话。 “接下来我只听周将军一人言说,谁敢插半个字,立斩不赦。” 还是没有夹杂太多激烈情绪的言语,但这话从朱墨嘴里说出来,却是对郑煜乃至在场的所有薛家军士卒充满了震慑力。 周昀没有去看郑煜怨恨惊慌的眼睛,他攥拳抵胸,单膝跪地,把脑袋深深埋进胸前,开始一五一十的向朱墨禀明实情。 “禀报朱将军。” “断送粮草一事,并非源于山中虎妖作祟,实则是郑将军率领我等,将本应送去山顶白虎营的粮草,转运到附近城中变卖,换来的银两,拿去客栈批购美酒食材,如此方才有了这几日的营中盛宴。” “至于夏侯将军在营中看到的那两名女眷……” 说到这,咬紧牙关的周昀,就已经做好了事后携家带口离开沣州的打算。 “她们二人,并非营中任何一人的家中亲属,而是郑将军派人在城中花银两带来的风尘女子,目的是给明管家作陪,与其打好关系,便于明管家日后在沣王大人面前给他多美言几句!” 朱墨一边听一边无声发笑,依照周昀所言,这凡此种种若是放在沈家军…… 恐怕涉事之人,有几万颗脑袋都不够自己义父砍的吧? “周昀!你休要血口喷人!” 此时明鸿怒指周昀,暴喝出声,显然他也清楚非军中将士,却在军中携风尘女子祸乱军心是何等重罪,哪怕他再怎么讨沣王中意,也难逃朱墨咬死不放的依法追责。 毕竟沣王不是大炎王朝最高级别的掌权者。 只要楚家皇室还在,为安天下民心,就必须要公平处置那些无法关上门来内部解决的问题。 那这个问题能关上门来内部解决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薛家军如此对待沈家军,就算以前沣王和晋王谈不上有仇,今时今日也算结仇了。 如此,沈万军势必会围绕此事把文章做到底,直至沣王大义灭亲给足交代才算了结! 而铁了心要在九死之中寻求一条生路的周昀,自是不会因为明鸿的愤怒再行改口。 他已经把宝全押在朱墨及其背后的晋王身上了,无论赌的对与不对,都不存在回头路! “朱将军!” 衡量清楚利弊得失,周昀豁然抬首,目光灼灼的望向朱墨。 “末将愿以性命担保,上述种种绝无半句虚言,还望将军明鉴!” 朱墨笑意玩味的目光扫过明鸿、郑煜,随之摆了摆手道: “周昀,其实这些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证明他们在撒谎,毕竟女人就在营中,这二人不可能在我朱墨的眼皮底下被人悄然送走,至于身份,只需稍微花点心思派人去附近城内查查就行了。” “再说那什么虎妖作祟吞了上山粮草,这事就更简单了,那虎妖再如何饥不择食,总不能把运送粮草的马车也一块吞了吧?照郑将军的说法,既然事发之后再没人进过山,那我便叫白虎营搜山一遭,搜到马车就说明郑将军没有撒谎,可若是没搜到……” “呵呵,那便应是罪加一等,三族可诛。” 第85章 暗器 或许被沈万军收作义子义女,并非是看中了许龙衣、朱墨、尤秋心、秦月四人有什么天赋异禀之处。 但后来远超常人所能忍受的种种艰苦训练,却令四人在咬碎牙齿坚持下来后,顺理成章的在一次又一次烽火硝烟中大放异彩,进而不光得到了沈万军的认可、八十万沈家军的认可,同样也得到了大炎先帝的欣赏与钦封。 所以朱墨的残暴无双,经常会被人误以为他只是个仗着武道修为高深,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的变态。 孰不知,倘若朱墨没点头脑,沈万军会把白虎营这等精锐中的精锐交给他全权把控么? 此时此刻,朱墨一席话,点明了这次事件的潜在因果。 就好像明鸿、郑煜二人,兜了一大圈子,自以为能蒙骗过关,实则却如小丑般被朱墨早早看透。 山上粮草断送二十余日,朱墨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沣王一方有意刁难。 但毕竟事关两位异姓王之间的“交情”,即便朱墨是沈万军的义子,也不能不顾大局,粮草稍晚个一时半刻,就直接提剑下山砍了郑煜等人头颅。 不过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证据确凿,理由充分。 再加上沈万军的治军理念深入朱墨骨髓,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不做点什么能让自家白虎士心里痛快的举措,那他回头见了义父,最轻也得被扒掉“白虎将军”这层皮! 当然了,做不做将军无所谓,重点是他朱墨丢不起那个人。 届时兄妹四人,只有他掉出四象营主将的位置,那还不得被许青皮他们给笑话死? 于是,从现身那一刻起,就已经打算好如何为今日之事收场的朱墨,按在腰间青色蛇头的右手稍一用力,一柄灵动如蛇的银光软剑,便被其斜持在了掌心。 此剑,长三尺七寸,宽半寸,银色剑身,轻薄如纸,剑柄为青色蛇头,平日系在腰间,剑身插入用金线绵密编织而成的剑鞘中,剑柄则好似腰扣一般,叫人想不到它是一件兵器,如此便可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剑名——腰蛇。 神兵榜排名第十四位。 同样是沈万军花了大心思为朱墨量身打造的趁手利器! 剑出鞘,当有人头掉。 郑煜一看朱墨拔了剑,一颗心脏瞬间止不住狂跳起来。 “明管家!明管家救我!” 郑煜连滚带爬的窜到明鸿脚下,双手死死抱住后者大腿。 这时朱墨的目光投来,含笑开口道: “郑煜,你所犯下种种罪行累加一起,就是有三条命都不够死的,所以,今日你不可活。” “朱墨!我看你敢!” 赶在朱墨动手之前,明鸿急忙怒声制止。 倒不是说他跟郑煜有多深的交情,又或者郑煜历年来孝敬的金银女人起了作用,主要是今天他本人在场,同样参与到了严重违反军规的事件中。 倘若郑煜就这么被朱墨名正言顺的杀了,那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此地薛家军人皆有罪? 再往大了说。 还是那句话,打狗也得看主人,一旦因此事叫自家沣王在晋王那里丢了颜面,看似对沣王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可潜在的损失,却无法用一条命十条命百条命就能填平。 明鸿足够聪明。 所以他不能让那样的局面发生。 “你且看这是什么!” 稳住朱墨,没有让朱墨一下子就杀死郑煜的明鸿,走到当下这一步,已经不得不亮出最后的底牌了。 众人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腰牌,腰牌上雕刻有麒麟图案,正中间是个大大的“沣”字。 “先帝封王之时,共赠九州异姓王九块麒麟腰牌,见腰牌如见王爷本尊,若你执意动手,那便是忤逆沣王的必死之罪!” “由此,无论今日孰是孰非,都不是你朱墨一个人说的算的,如果你心中不服,大可去沣王府走一遭,届时沣王亲口判罚,我等自会甘愿领罪!” 明鸿作为能够拥有沣王腰牌的沣王府头号大红人,自然不会不清楚酿成今日之果的缘由为何。 说白了,这就是沣王盯上了沈万军在山顶秘密守护二十年的“宝贝”,所以才暗中安排郑煜导演了这么一出断粮大戏。 换言之。 只要能把这件事一锤定音的决策权交给自家沣王定夺,那么无论是他还是郑煜及其麾下士卒,就都能最大程度上免于刑罚。 事实上,这块代表沣王身份的腰牌,也确实发挥了它的作用。 朱墨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瞬,眼上眉头,也微不可察的轻皱了一下。 他知道,一旦自己执意要了郑煜性命,那么即便在这件事上他有理可据、有法可依,事后也难免会被沣王扣上一顶“不尊王爷以下犯上”的罪名,从而平白陪送了自己性命。 朱墨不怕死。 只是不想这么憋屈的死。 眼看朱墨果然不敢再肆意妄为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的明鸿笑了起来,用力举了举手中腰牌得意道: “我本不愿将沣王大人搬出,奈何你这厮太过狂妄,真不知晋王大人平日里是如何管教你们的,为人处世毫无章法,简直与村野莽夫无异!” 本以为朱墨到场,己方就能狠出一口恶气的千余白虎士,在见到明鸿小人得志的嘴脸后,个个气的鼻孔张开双目圆睁,恨不能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得拿刀砍掉这小人脑袋。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在场薛家军士卒们,悉数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虽说他们从最开始就罪不至死吧,但能够免于杖刑惩戒,不也算是极为幸运的捡回了半条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朱墨会就此让步,白虎营得默默咽下这口恶气的时候。 突然一道不知何物的“暗器”朝朱墨径直飞来,朱墨反应极快,当即便要甩剑将之弹开,可剑动瞬间,他又看清了那是何物,于是及时收剑,改用左手将其稳稳接住。 此物落手,朱墨先摊开确认,确认后又立即扩大了嘴角弧度。 “郑煜,这下你不死都不行了啊……” 第86章 互换人情的生意啊 朱墨笑着喃喃一句,尽管他没有看到隔空送来此物的人是谁,但从大约半月前收到的消息判断,多半是家里那位超然府内一切鹰犬的老人家了。 随即,朱墨转身,笑眯眯的望向明鸿、郑煜。 “居然连沣王大人都搬出来了,明管家不愧是沣王府的天字号大红人啊。” 同样没看清朱墨所接何物的明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给足朱墨底气,让其在见了沣王腰牌之后还敢持剑动手。 郑煜的心理活动也大同小异。 当明鸿亮出沣王腰牌,面对朱墨之言冷哼一声后,郑煜也跟着悄悄把腰板挺直了。 就好像刚才当着一众薛家军士卒惊慌讨饶的人不是他一样。 “朱将军,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大家都是为上面的人做事,凡事互相礼让一步,对彼此都有好处!” 逐渐酒劲儿清醒了的明鸿,虽说拦住了朱墨要剑斩郑煜的动作,但想到营帐里还有郑煜找来的作陪姑娘,便不由得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紧接着,明鸿阴沉的脸色一变,假装出笑容来冲朱墨劝道: “朱将军,说一千道一万,今日纵使此地薛家军有再多不是,也并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何况营中擅离职守者以及下令大摆酒宴者,都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戒,不如你我双方各退一步,我等不再追究夏侯将军不由分说斩杀曹景的过失,朱将军你也别再得理不饶人了。” “至于应当送去山上的粮草,我明鸿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未能及时送达,从即日起,若是再有此类情况发生,定当严惩不贷,如何?” 朱墨还是笑着不说话,一时间让明鸿摸不清他到底作何打算。 不过既然动作迟疑了,那就说明事态能有转机。 由此明鸿心念一动,撇开身边寻求保护的郑煜大步上前,直至与朱墨相向而立。 他压低声音道:“朱将军,我明鸿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日你若给了我这个面子,他日有需要明某帮扶的地方,明某一定尽最大能力还了你这个人情。” “而且……” “相信朱将军对明某在沣王大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有所耳闻,即便今日你非得拿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做文章,最后沣王大人也不会过于难为明某的,与其多个敌人,何不多个朋友呢?” 明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自认为所言种种,只要朱墨不是傻子,就百分百能够说动他。 谁知下一瞬! 朱墨扩大嘴角弧度,伸出在黝黑皮肤下映衬的更显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阴厉道: “互换人情的生意啊……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呢。” 朱墨这话听上去貌似是答应了。 可明鸿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只可惜……” 四象境修为的澎湃真气陡然在朱墨周身炸开,吹得明鸿身上那袭长衫猎猎作响! “义父曾不止一次告诫过我们,军中律法,高于一切。” 说罢,在明鸿瞪大双眼的惊惧不定中,朱墨左手化爪,一把攥住明鸿肩膀,随之明鸿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眼前场景急速掠过,耳畔更是荡起阵阵劲风。 在白虎营和薛家将的旁观者视角里,朱墨突然抓着明鸿的肩膀,二人身形裹挟一道残影,径直冲向慌乱中意欲拔刀应对的郑煜。 再之后,朱墨和明鸿一同在郑煜身边绕行一周,最终二人在朱墨的主导下,回到夏侯恭身前稳稳站定,呈对立姿态正面以郑煜为首的薛家军阵营。 被朱墨松开后,明鸿站在原地摇晃几下才又站稳。 惊慌过后,便是恼怒。 “朱墨!你要敬酒不吃吃罚……” 明鸿的话还没说完,薛家军那边就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看!你们看!郑将军他!” “郑将军——” “郑将军死了!” 在这一道道惊呼声中,郑煜瞪大双眼,丢掉刚被他提起的佩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拼了命用双手捂住喉咙。 很快,殷红醒目的鲜血在他十指指缝中溢出,他艰难的发出嗬嗬声,似乎是想找人求救,可还没等有人反应过来呼喊随军大夫,他便迎面扑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话说半截的明鸿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先是愣了一愣,继而攥紧手中沣王腰牌,豁然转身怒视朱墨。 “好好好!我看你们白虎营这是要造反了!” 朱墨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散,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了明鸿肚子上。 “啊——” 尽管朱墨并未动用真气,也没使多大力道,可这一脚还是把毫无武道修为的明鸿踹出去一丈远。 明鸿痛呼一声,落地打滚,朱墨这边则欺身压近,赶在明鸿侧身撑地准备起身前,一脚踩在了他胸口上。 呼吸吃紧,明鸿艰难又愤怒的瞪着朱墨。 “朱……朱墨……明知我有沣王腰牌……你还敢……” “敢啊,为什么不敢?” 说着,恢复那招牌式变态笑容的朱墨,就把方才接到的那个物件,亮明给了明鸿看。 “你有沣王腰牌,我有晋王腰牌。” 看清麒麟金腰牌上那个“晋”字的明鸿脸色骤变。 朱墨继续含笑言说。 “按理你我背后都有一位异姓王,再怎么着我也该留着那姓郑的杂碎一条狗命,不过这事差就差在……” 徐徐眯起双眼的朱墨,周身陡然升起一股所向披靡的霸道威势。 而他后面的话,也不单是讲给明鸿听的了,更是讲给在场那些从未见识过战场之上沈家军无敌之姿的薛家军将士们听的—— “先帝曾言,我晋州晋王,当为九州异姓王之首,拥先斩后奏之特权!” 语落,朱墨抽脚后退半步,手中腰蛇灵动游飞,在一声更显凄厉的惨叫声后丝滑入鞘,重缠腰间! 漠然无视捂着裤裆一边流血一边打滚的明鸿,朱墨高高举起手中晋王腰牌。 “今日我白虎营所为,皆于法理之中,若尔等有谁不服,大可到中州帝都告我等御状,只是向天子提名喊冤时,千万记得将我朱墨的名字放在头一个,我倒要看看,这大炎王朝有谁能在我义父面前混淆黑白!” 第87章 小儿朱墨,拜见钱老! “义父”二字,宣明了朱墨在晋王派系中的特殊身份。 换言之,相较于明鸿这种沣王近前所谓的当朝红人,显然还是朱墨和晋王的关系更近。 官道一途,人心多险恶。 必要的时候,任何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王侯将相,转头就能心安理得的将平日心腹推进火坑成全大局。 所以朱墨很清楚,即便今日自己所为貌似是有些过火了,沣王也不可能在不占理的情况下,为了一个心腹奴才就彻底跟自家义父撕破脸皮。 当然,把场内一众薛家军将士死死震慑住的,并非朱墨搬出了自己乃晋王义子的身份。 主要是当朱墨这位白虎营掌权者散发出冲天威势的刹那,身后千余白虎士,虽不曾举刀呼喝,甚至就连大气都没喘一口,可那莫名形容不出来的令人窒息感,却宛如一座座沉重峰岳,切切实实的压在了薛家军心头上。 这是在浴血沙场上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凶煞军魂。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类似剑道、刀道、枪道之流的“军道”,那么八十万沈家军,必然是此方天下、此道之中执牛耳者,且无人能出其右! 充满轻视意味的目光扫过一众薛家军,朱墨心下鄙夷,转头便轻飘飘的高呼道: “白虎士听令。” 千余白甲攥拳抵胸,撞击声好似平地惊雷,整齐划一,震耳又震心。 “诺!” “破军,你带几人去营帐中找到那两名风尘女子,再找几个沣王麾下士卒佐证,要她们写下今日身处此地的前因后果,务必事无巨细。” 夏侯恭知道朱墨这是在保存证据,以防沣王知晓此事后,会混淆黑白,在皇室面前告自家晋王的御状。 虽然自家晋王早就听腻了庙堂上那些宵小之人的诉状谩骂,但这次毕竟是九州九王之一,为免麻烦,也是为了给帝都皇室一个能让两边都心服口服的台阶,留下证据,无疑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至于找几个薛家军士卒佐证就更容易想通了,九州九王,大局上看似乎是八王对晋王,实际上八王彼此之间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否则便会有结党营私之嫌,帝都皇室,定然不会准许那样的局面发生。 由此,除了自平定天下起就再没出过晋州的沈万军之外,其余八王状似平日里老死不相往来,谁也不找谁的麻烦,实则八王麾下只要有两方以上的人马共行一事,就总会想方设法的找点对方把柄,八王对此放任不管,其心念还不就足够明朗了? 帝都皇室也深知这一点,或者说应该是乐于看到这样的局面,但作为掌管天下、平稳九州江山的皇权执有者,遇到这类王与王之间的矛盾,自然要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而专门叫上几名薛家军士卒佐证,便是朱墨事后不给沣王一方狡辩称是己方故意陷害的有力举措。 安排完留证一事,朱墨又对其余白虎士道: “剩下的人,去营中粮库清点粮草,记住,只许拿我们每个月应得的,谁敢多拿一粒粮食,就别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义,砍掉他不干净的爪子了。” 跟朱墨跟的久了,没人比五万白虎士更了解这位白虎将军的脾气秉性。 若偷拿,剁手就已经算是最顾及兄弟情义的处罚方式了。 换作旁人,下场只能是生不如死。 命令下达后,白虎士们即刻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朱墨也没闲着,待得人群散开,他马上环顾一遭,最终锁定不远处正在提酒走来的棉衣老人,换上纵使内心真诚也尽显阴厉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小儿朱墨,拜见钱老!” 朱墨浑然不顾白虎士以及那些薛家军士卒的存在,快步走到老钱面前就要双膝弯曲跪倒下去。 老钱见状,信手甩出一道真气,将朱墨隔空扶起,笑道: “晋王府上上下下,就属你小子最会做人,行了,知道你有这份心。” 尽管老钱没让跪,但被其扶起后的朱墨,还是继续坚持己意跪了下去。 “我视义父如亲父,又从小把沈凉当成亲弟弟看待,奈何将有令,不得已离家二十载,不能尽孝道,也没法用这身拙劣本事护我义弟性命,旁人或许不知,但晚辈却心如明镜,若非钱老您常伴义弟左右,纵使义父暗中安排的再如何周全,恐怕也难以保证沈凉毫发无伤,此恩此情,朱墨定当铭记于心!” 老钱要早于许龙衣、朱墨等人与沈万军相识相结,不过前后也差不了几个春秋,几乎可以说老钱相当于是看着沈万军这四个义子义女成人的。 那么多年过去,包括总被老钱“缠”在身边的沈凉,晋王府上上下下万余人,再加上时常出入晋王府的沈家军将士,谁都没看过老钱出手。 以至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沈凉就一直把老钱当成是个给沈万军灌了迷魂汤的老骗子,这才得以混进王府蹭吃蹭喝二十余年。 可没少受老钱武道指引的朱墨四人,却是越长大越能理解自己义父为什么只有把这个老头子放在义弟身边才最安心。 老钱铁定是个高手没跑。 不过具体有多高,从未见过他真正出手的王府中人,谁也不知道。 话说回来,朱墨对老钱的恭敬至极,是建立在武道修为之上的真诚感激,若老钱仅仅是个单纯的高手,朱墨还远不至于以将军双膝跪江湖人士。 再看老钱。 俯视着跪拜在自己脚下的沈万军义子之一,他不由得心中暗叹,明明自己比这个小黑炭多吃了几十年白饭,却总有许多瞬间,恍惚觉得沈万军四位义子义女当中,就属这小子自己最看不透。 仿佛这小黑炭黑的不光是体表肌肤,还有那深不见底的一颗“黑心”。 少顷,老钱收回思绪,右脚抬起,轻轻落地,明明脚下连灰尘都未曾荡起一粒,却是生生把身穿甲胄的朱墨给从地上震了起来! 对于老钱这时不时的小露一手,朱墨早已见怪不怪,于半空中伸开双腿后,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适时老钱扫过不远处先后死于夏侯恭、朱墨之手的曹、郑二人,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早说沈万军养的这群狼崽子不好惹,干嘛还非得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唉!都是短命鬼呦!” 第88章 一个马夫? 如果郑煜还活着,并且能够听到老钱此时说的话,一定会千般万般的悔不当初。 早知道沈家军白虎营如此霸道行事,他岂会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 可惜一切都晚了。 即便是在这个武道盛行甚至于有望开天门、列仙班的玄妙世界,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位陆地神医炼制出了后悔药。 再说那些正在奉命施为的白虎士,以及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沣王士卒。 他们自然是在朱墨的毫不避讳下,清清楚楚的望见了这位白虎将军给一位糟老头子下跪行礼的一幕。 传称。 凡晋州王府沈家人士,见皇族中人,可免跪拜之礼。 而朱墨作为晋王沈万军的义子——半个沈家人,只要不是在庙堂之上参见当今天子,哪怕是与当朝相国碰面,也可不弯双膝,不跪于地。 可放眼当下! 明明只是一个穿着旧棉袄、旧棉裤、旧棉鞋……一身陈旧之气的糟老头子,却叫膝下只跪晋王与天子的白虎将军朱墨,心甘情愿的行了大礼! 渐渐地,沣王士卒当中,有人回想起了方才郑煜在酒桌上的笑谈。 笑谈中提到,这在营中蹭吃蹭喝近半月的糟老头子,自称只是晋王府的一个马夫。 当时听到这番话的众人,一个个笑的人仰马翻,眼泪都笑出来几滴。 但冷静下来想想…… 一个马夫,能被晋王施与麒麟腰牌? 一个马夫,能叫白虎将军为之一跪? 一时间,老钱的真正身份引来了数千人遐想连篇。 不过随着老钱和朱墨叙旧结束,白虎士们该办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沣王士卒们,眼看朱墨朝己方一众走来,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就又猛窜到了嗓子眼儿里! 少顷。 朱墨携老钱行至一众沣王士卒近前。 主将郑煜、副将曹景被杀。 明鸿又因为被朱墨一剑挑断子孙物件疼昏了过去。 由此在这营中,关键时刻“背叛”郑煜的周昀,便成为了这数千人的最高级别长官。 “周昀。” 把身家性命全赌在晋王府上的周昀闻声一颤,继而努力稳定好情绪,行军中大礼朝朱墨单膝跪拜。 “末将在!” 朱墨笑眯眯的看着他,不顾忌的问: “你就不怕刚才说的那些话,会让你在沣王大人手底下待不住了?” 周昀低着头,牙关紧咬。 “末将是大炎王朝的将士,不是某一位王爷的将士,故理当遵循大炎律法,秉公行事!” “好一个秉公行事,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路?反正明说吧,沣州你是待不下去了,你的家人也一样待不下去了。” 在朱墨的语气中,听起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这不禁让周昀的心凉掉半截。 “末将,末将愿……” “哎!打住!” 猜到周昀会博一手“投诚”的朱墨,及时将其后话拦下。 “先声明,虽然论单兵实力,你和八十万沈家军相比,绝对不会是最弱的一个,但本将军就明摆着告诉你,我义父不可能让你加入沈家军。” 世人皆知,晋王常年不出晋州,而行走在晋州之外能够随时代表他的人,不多,朱墨算一个。 所以周昀绝望了。 朱墨说沈万军不收他,那就一定不会收他。 而没有晋王庇护的他,该如何抵挡沣王得知今日之事后的清理门户?! 所幸只是想逗逗他的朱墨,又在其面如死灰的目光中点燃了一把火。 “不过……” 一听事情有转机,周昀猛然抬首。 “晋州倒是年年都缺商户田农,你若是有这提前告老的想法,我可遣一百白虎士送你一程。” 生死当头,本就不怎么追求高官厚禄的周昀哪还有理由犹豫。 “末将愿往!” 朱墨续言。 “且此去晋州,在我晋王大人封地,处处都当死守大炎律法,倘若届时有心术不正之人企图谋害你一家,即便真就死了,我朱墨也可保证,事后定会为尔等讨回公道。” 一家。 我朱墨保证。 单凭这两个关键信息点,就足够周昀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于是周昀该单膝为双膝,以庶民身份向朱墨叩拜,感激涕零道: “朱将军此番恩情,周昀无以为报,来世愿做牛做马……” “不必了。” 朱墨再次打断,随之眼神中闪过一抹不知是何意蕴的光彩,不惆怅,甚至有些变态的期待。 “本将军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就凭我这辈子做的那些事,随便挑出一件,都够我在阴曹地府永堕轮回,不得超生了。” 话毕,朱墨毫不拖沓道: “破军何在?” 人高马大的破军大步上前。 “末将在!” “我命你带一百白虎士,用最快的速度把周昀一家送到晋州安顿好,再用最快的速度回来,其间需要注意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夏侯恭心领神会。 “未得晋王号令,任何人不准回家探亲。” 朱墨淡淡点头。 “我义弟说过,曾有天子大禹,为治洪水以安民生,三过家门而不入,咱虽说不是啥真龙天子,但好歹也是晋王大人麾下,这面子,得给王爷挣足了。” 夏侯恭沉声响应。 “末将领命!” 一旁得知此行不光有一百白虎士随行,还有沈家军三凶星之一的破军领头,周昀心里更踏实了,也由此对朱墨愈发崇敬感激。 “朱将军我……” “赶紧走吧,本将军还有别的事要解决了。” 就这样,在夏侯恭及一百白虎士的护送下,周昀安然离开了此处大营。 紧跟着,朱墨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一转,如恶狼般盯上了余下数千沣王士卒。 “对你们,我不想再浪费口舌了,每人到我麾下白虎士近前排队领罚五十杖,此事便了,若有谁对此判罚不服,大可站出来与我讲讲道理。” 讲道理? 看着朱墨舔舐嘴唇的阴厉动作,是个长着人脑子的就不会不清楚,谁特么这会儿要是站出去了,朱墨身上缠着的神兵腰蛇,就一定会在刹那间咬断他的脖颈! 由此营内先是鸦雀无声。 复而惨叫连绵,经久不绝。 第89章 初探火山口 朱墨叫人搬来方桌长凳,再添切好的精瘦牛肉、两坛拿他白虎营粮草换来的陈年佳酿。 就这么极尽恭敬的招呼老钱入座,随之一碗接一碗的往老钱面前续酒,二人喝酒吃肉,笑谈家常,朱墨三句话不离义父义弟,起码从表面上看,四象之中的白虎,应是最忠诚于沈家的。 由此两个时辰过后,天色已过晌午。 这山脚下的薛家军营地中,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银甲士卒。 有人不顾忌的疼痛哀嚎。 有人为保男人尊严,强忍闷哼。 但在朱墨的督刑下,没有一个人逃过五十杖刑的惩罚。 没有一个人…… 等一名白虎士上前来报,声称此处营地内六千七百三十一人皆已受过五十杖,饮酒一坛却不显醉态的朱墨,猛地一拍额头。 “坏了,漏掉一个,你赶紧上马去追,那周昀检举有功,却功不抵过,记得带一根荆棘木,就地罚杖二十,以正军法。” 从少年时追随沈万军第一次来到军营,后者就曾不止一次告诫朱墨,为将者,当视军法超然一切,将有过,与士同罪,不可含糊,否则背后落人诟病,必将再无威信可言。 附近有薛家军士卒听到了朱墨的这一道命令,而这一道命令,也在之后不久于众人当中传开。 如此方才抹除掉了最后一分让外人戳沈家军脊梁骨的可能,足以见得,严苛治军,确为沈万军把沈家军打造成一支铁血无敌之师的稳固基石。 同时也是天下太平后,庙堂之上无数人无数次企图扳倒晋王,却总被皇室楚家当权者搪塞过去的理由。 因为对于一位曾经为皇室解决过无数内忧外患的异姓王而言—— 无大过,便是无过。 安排完了对周昀的惩戒,朱墨起身,冲老钱抱拳。 “钱老,晚辈深知您还有义父交代的要事在身,酒就先喝到这,等改日我与您老忙里偷闲,定当不醉不归。” 老钱往嘴里塞了两片牛肉,含含糊糊的摆手道: “行行,等你完事了,咱就上山干活儿。” “有劳钱老。” 朱墨又是恭敬一拜,随之转身,冲受刑后瘫在地上的一众薛家军士卒道: “料理好你们郑、曹二位将军的后事,顺便抓紧送明管家去找大夫处理伤势,否则不排除他会鲜血流尽而死。” “至于沣王大人那边,你们也可以代本将军去传句话。” “我朱墨近一个月内不会离开沣州归返蜀州,若是沣王大人对末将此事判罚结果不满,大可来寻我问罪,末将也愿意在帝都皇室准许的情况下,与沣王大人共上朝堂,听从天子决断。” 说罢,朱墨转身再变脸,笑呵呵的躬身邀请老钱道: “钱老,晚辈没有要说的了,咱们上山?” 老钱点头起身,指着旁边被搬来还没喝完的几坛美酒招呼道: “给我多搬几坛酒,山上热,容易渴。” “好。” 按照老钱的意思搬空营中酒水后,朱墨曲指抵唇,一声口哨叫来自己的马。 马上拴着一个简便行囊,随便翻找两下,就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饼。 “啪!” 把金饼往桌上一拍,朱墨冲薛家军众人言明道: “粮草取了,多拿的酒水算是买的,余下银钱,就当是本将军自掏腰包,看在沣王大人面子上给明管家的看伤钱,记住,你们谁若是敢私吞了这块金饼,让本将军成了军中土匪,那本将军就是冤罪领死,也定会在死之前寻到你,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切下来,烹制成食,做本将军的上路饭!” 众人无一人敢与之直视应声。 如此这般。 沣王觊觎沈万军在自己地盘上死守二十余年之宝的盘算,再一次被朱墨以名正言顺的霸道手段打破。 此地白虎营取得粮草补给,重回山顶。 第一件事就是起锅烧油,让忍饥挨饿了大半个月的两千余名白虎士好生温温肚子。 当然,搬运上来的酒水,是肯定没他们的份儿的,否则一旦叫哪个还没被打趴下的薛家军士卒尾随瞧见,那朱墨的脸还往哪搁? 任由麾下白虎士在外面折腾,一到山顶,朱墨就把老钱单独请进了主将营帐。 将老钱“强行”送上主座,朱墨脸上神情难得变得庄重起来。 “钱老,我已收到义父来信,说是请您老至此,便是要取那我等看守二十余年的凤髓神物?” 朱墨能说出老钱此行来意,老钱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嗯,你可知沈万军为何要我来取凤髓?” 朱墨轻轻摇头。 “义父没细说,只叫我在您老行事过程中尽力协助,若有危险,首要之事便是先保全您老性命。” 老钱闻言,还算满意的轻哼一声。 “算他沈万军还有那么两分良心,不过既然他没跟你细说,我也不好将我所知……” “不必!” 不等老钱说完,朱墨就毅然表明态度。 “义父所图之事,皆远非我等可想,晚辈只管照义父的意思办事,准不会出错。” 老钱一笑。 “你小子倒是聪明。” 朱墨“憨憨”挠头。 “应该说是懂事。” 念及王府里那臭小子还在等自己拿着凤髓回去,说不定其余必要条件,沈万军都已经凑齐了,于是知道什么时候不急什么时候该急的老钱,好似真就是个古稀老人一般“吃力”起身,招呼朱墨带着他往火山口附近去看看情况。 这一去,朱墨依旧还是没有让任何一名白虎士跟随二人左右,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火山口是死物,凤髓也是死物,它们对人存在一定程度的威胁,却并不会像有灵智的活物般主动攻击人。 所以修为不够,叫再多人跟着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徒添伤亡。 走出营帐后,随着与朱墨愈发靠近火山口,老钱运功敛息,以防空气中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飞灰吸入口鼻,同时肌肤表面感受到的温度也在急剧攀升,差不多走到距离火山口还剩十丈远的地方,二人就必须得外放真气来作抵御了。 “钱老,务必多加小心,在这里已经栽过晚辈不少兄弟了。” 第90章 来历不明的老钱 武者修道,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那愈发澎湃浩瀚的真气,会不断改善武者的体质,当“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便会“进化”,从而产生“质”的飞跃。 也就是所谓的——破境。 所以老钱一年四季常穿这一身花棉袄、花棉裤、花棉鞋,才不会导致身体有什么不适。 毕竟武道修炼到他这种层次,一般情况下的温度变化,已经影响不到他的六识感官了,哪怕是炎炎夏日,他的身体也会自动根据温度的变化,来调节这些外界因素带给他的感触。 而当下站在这宛如凶兽巨口般的火山口旁,却让很久没有感觉到炽热的老钱,皮肤表面逐渐开始往外冒汗。 直到他稍稍外放真气,在身体四周形成一道真气屏障,大口往外吐水的毛孔,才重新闭上了嘴巴。 “你就在这待着吧,我进去看看。” 老钱一脸凝重的知会朱墨一声,继而不等朱墨作答,他便踏地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了火山口里。 朱墨见状大惊,忙呼喊道:“钱老!” 无人回应。 朱墨难消担忧之情,于是只得外放真气,不敢掉以轻心的将其运转至巅峰状态。 四象境修为的真气倾力释放,能叫人明显观察到朱墨周身的空气扭曲变形。 由此驱散热浪,朱墨几个箭步便窜到了火山口边缘,这个距离,他不是没有来过,所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至于为何不像老钱那般一跃而入…… 因为朱墨很早以前就站在这边缘处,往火山口里面举目探查过。 这座活火山由于实在是存活了太多年岁,以至于其内高温,早就把那些承受不住这个温度的岩壁凸石烧成飞灰了。 故而从上方俯瞰呈圆形的火山口内壁,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以前那些丢过不少白虎士性命的尝试,都是在外面拉一条长长的铁链,随之等人差不多能跳到下方岩浆中,那好似一块块莲蓬的石台上后,才解开锁链于这一块块石台上跳跃游走,寻觅凤髓所在之地。 可惜白虎营内白虎士再怎么骁勇善战,单兵武道修为还是差得远了点。 以至于每次刚在石台上走了没多远,外放的真气屏障,就会因为抵抗高温过度消耗真气而破掉。 真气屏障一破,再想跳回来抓住铁链被拉上去,那时间就来不及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皮肉骨骼尽数融化,彻底灰飞烟灭在这至阳至热之地…… 待得朱墨来到火山口边缘,凭借极其过人的目力,很快便搜寻到了老钱还活着的身影。 朱墨只见,老钱虽年过古稀高龄,但这辗转腾挪的速度,却是比他这位白虎将军还要灵动敏捷好几个层次! 而且找不到落脚点的老钱,总能在下一次跳跃落脚之前,信手挥出一道道剑气,在预计好要落脚的地方斩出四道沟壑。 这四道沟壑不深不浅,刚好够其双手扒住两道,双脚踩住两道。 如此,既能保证身体顺利下降,又能保证不会消耗太多真气,可谓将真气的调用,发挥到了极致! 朱墨自问,哪怕是已经隐隐触摸到三才境门槛的他,也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精准把控! “也不知道义父当年是拿什么换来的这位高人常驻府中,还心甘情愿的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义父取这凤髓,而且……” “以钱老的武道造诣,当年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对。” “他……究竟会是谁呢……” 朱墨喃喃自语,一个恍惚之际,老钱就已经稳稳落在了一片赤红中的一块黑灰色石台上。 身体四周,流淌着不断翻涌冒泡的滚烫岩浆,如果有沈凉上一世所处水蓝星的测温仪器在手,便不难测量出这里的温度至少达到了一千四百摄氏度。 这种温度,别说是普通人了,就是一名九宫境、八卦境甚至是七星境的武修丢进来,恐怕过不了一盏茶的工夫,也得被整个融化,神魂俱灭。 可老钱现在的状态倒是还好,在足够浑厚的真气屏障保护下,下到这岩浆近处,他也只是暂时感觉体内真气消耗的快了一点,不过以这种消耗速度估算,应该不难走到岩浆正中心拿取凤髓。 “早知如此,便该带着点沈万军给拿来的器具,省得回头还得再跑一趟。” 想法是这么个想法,但毕竟下来了,老钱还是打算往中心走走,起码看一眼凤髓是否还在,又是否还如早先沈万军得到确切消息时那般分量上不曾减少。 一念落定,老钱便是化身火中灵猴,接连跳跃于一个又一个已经适应岩浆温度的石台上,约莫半盏茶的工夫过后,他便来到了肉眼可见那用以盛放凤髓的天然石盆几丈远处。 这一刻,老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终究还是大意了些。 因为周身温度,在足够靠近凤髓的此地,已经开始大大加剧他的真气消耗。 也就是说,距离凤髓越近,周遭温度越高,并且还不是像上台阶一样,一级一级循序渐进的增长,而是那种一下子就飙升到了外围温度数倍的层次! 难怪明知凤髓在此,沈万军都能忍住二十余年不派人来取回晋州。 若不是他老钱答应亲自出马,就凭晋王府那些明面上的千百鹰犬,来多少个都得被永远留下! “不对!” 思绪延展间,老钱脑海中骤然一道灵光闪过! 随后就开始骂娘。 “他娘的!好你个沈万军!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老子身上了是吧?一盘棋用自己亲儿子陪老子下十几年,真有你的!” 老钱之所以能不快也不慢的想通这一点,主要还是基于他对沈万军的了解。 沈万军这种人,不可能放心把三千万晋州百姓外加八十万沈家军交到沈鱼和沈凉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手里。 所以沈鱼铁了心出家之后,就意味着沈万军再如何宠溺沈凉,再如何注重自己跟亡妻之间的约定,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沈凉答应坐上王位。 那么终会坐上王位的沈凉,就必须具备足够的自保手段。 而那一方守仙门古卷,又是沈万军早就得到的,添以沈万军又早早开始筹备施行古卷之法的各种条件…… 答案由此便呼之欲出了。 “也罢,甭管怎么着,臭小子和老子的交情摆在那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臭小子在那个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砍了脑袋不是?” 第91章 此事可成否? 对于沈万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算计”,老钱胸腔里那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说他没什么拯救苍生的远大抱负吧,但只是为了沈凉将来能更好的保住自己那条小命,老钱也愿意为其冒一次险。 哪怕是为了这个调皮捣蛋、给自己晚年带来不少乐趣的臭小子丢掉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接下来的几块石台,老钱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的逐个上前。 幸运的是,后面这几块石台,不再像先前那般四周温度急剧飙升,或许会随着距离的变化导致温度跟着变化,却尚在老钱的承受范围之内。 终于抵达岩浆正中心的天然石盆前。 望向石盆里面的前一刻,老钱为防万一,特意闭上双眼,继而缓之又缓的徐徐睁开,确保那里面盛放的凤髓,不会因为散发出某种独特光芒而灼瞎他这双眼睛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观察石盆内的境况。 这石盆的石质不知何物。 凭沈凉这一世所处世界的发展走向,也不可能利用科学测量工具,来检测出石盆都分别蕴含哪些化学元素。 总之,天然形成的石盆,能用来盛放温度不知几何的凤髓,难免令老钱心生惊叹。 此行目标之物,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一捧似红非红、似黄非黄、似金非金……难以形容其确切颜色的浓稠液体,仿佛一碗水放平在桌面上那般毫无波澜,表面更是光滑如镜,甚至能倒映出老钱的脸。 而且这玩意也不像传说中凤凰周身燃火似的自带火焰。 反正给老钱的感觉,就是如果他现在手里拿着千年寒冰做成的器具,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其取走带回晋王府。 谁知就在老钱观察了一会儿,感觉这件事只需要自己再来一趟的时候,原本平静如死物的凤髓,竟突然喷发出数十撮细小火焰! 老钱一时反应不及,被其中几撮火焰沾在了真气屏障上,真气屏障瞬间破碎,一股热浪猛地涌了进来,仅是刹那工夫,老钱宝贝至极的花棉袄和花棉裤上,就泛起了一层焦黑色,隐隐间有要燃烧起来的迹象! “不好!” 万没想到这凤髓还有如此恐怖之处的老钱心中暗惊,当即展臂倒飞出去,在此过程中重新调整体内真气游走状态,将身体四周的真气屏障补足漏洞。 待得于一处石台上落脚站稳,老钱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额头汗水,先是望向重归平寂的中心石盆,随之又低头看向自己视若珍宝的棉衣棉裤。 “唉——” 看着被烧出一层焦黑的“宝贝”,老钱重重叹息,心如刀绞。 这简直比从他手上抢走十万两银票还要难受! 但没办法,事已至此,再如何心痛也改变不了什么,不作留恋的转身踏地,按照下来时在岩壁上斩出的沟壑,老钱左右腾挪,片刻间便回到了火山口外。 整个过程,站在火山口边缘的朱墨尽收眼底,等老钱站稳,他连忙跑过去关切道: “钱老,您没事吧?” 老钱黑着脸摇摇头,毫不顾忌朱墨在场的骂道: “该死的沈万军!也不知道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让老子出手,若是毁了老子这一身行头,看老子不把他王府大门拆了当柴火烧!” 朱墨知道老钱这是气话,不禁苦笑一声安抚道: “钱老,不怪晚辈没提前跟您打招呼,主要是自从二十多年前我等奉命把守在这火山口,纵使前后也派出不少人下去一探,也始终没有一个能走到那凤髓近前,所以……” “知道,不怨你。” 老钱一副没好脾气的摆摆手。 “赶紧回去给老子开两坛酒泄泄火。” “好好好,酒管够,山上的喝光了,我再派人去买。” 就这样,二人一路返回营帐,直至酒水齐备,老钱还在心疼的抚摸着身上那件陈旧花棉袄。 朱墨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却并未询问缘由,不是不好奇,而是好奇的太久了,问的次数太多了,结果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老钱一句—— “小屁孩少操那么多没用的心,有那心思,出去多站几个时辰的桩。” 久而久之,包括沈凉在内的众人,也就不再追问了。 “钱老,不知此事可成否?” 老钱没急着作答,大口喝了一碗酒,也没再骂娘的肃然回道: “这活儿不好整,其实里面的温度倒是伤不到我,主要是那凤髓不知隔多久就会释放几十朵焰花,这焰花瞧着不大,威力却着实霸道的很,任何一朵只需跟我的真气屏障稍作接触,便会立刻撕开口子,并导致我的气机紊乱。” 朱墨听罢心中暗惊,若是连钱老这等高手高高手都心有余悸,岂不是义父的这道指令无法达成了么? “不过倒也不是就做不成了。” 老钱沉吟一瞬,话锋立转。 朱墨期待的端正坐姿。 “怎么讲?” “需给我些许时日,只要大致摸清楚那焰花多久释放一次,便可抓住间隔之机,将其取入沈万军给我带来的器具中,当然,即便是真装进去了,也得看看二者之间孰强孰弱,倘若火烧的更旺些,那我这双手怕是就保不住了。” 一听哪怕是取得凤髓都还有可能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内心早已把老钱当成半个爷爷的朱墨,不由得皱眉提议道: “钱老,不如我派信使快马加鞭,将您老探查到的情况如实报给义父,说不定……” “用不着。” 还没等朱墨说完,老钱就挥手拒绝了。 “老子从来都是‘贼不走空’,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况且他沈万军能是心疼老子大过心疼他儿子的主儿?届时无非就是明面上装装样子以退为进,到头来还是得想方设法的把老子往火坑里引。” “这么多年来,被那臭小子影响的,老子也越来越怕麻烦,故此就免去后续那些没味儿的屁吧,不管有多危险,可能要付出多大代价,老子铁了心都要一试。” 朱墨听罢起身,脚步沉重的走到主座正前方,双膝一弯,扑通跪地,冲着老钱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即日起,朱墨欠您老一条命,他日若有暗箭来伤,朱墨定当冲在最前,以命相还!” 尽管朱墨并不清楚这凤髓取回晋王府后用来做什么。 但通过老钱的字里行间,他已是猜到这凤髓必然对沈凉十分重要。 事关沈凉。 他朱墨愿把性命换银两,给弟弟买下一个锦绣前程。 第92章 天子与相国 初探凤髓无果,老钱便只得再度延缓拿取此物的进程,踏踏实实在营帐中住下,往后几日,他每天都会深入火山口一遭,在其有意识的高度警惕中,虽说再没发生头一次那般差点阴沟里翻船的险情,却也未能准确摸清焰花释放规律,从而达成此行目的。 晋王府那边,沈万军也没有来信催促,想来也是他深知拿取凤髓的难度,知道催也没用。 至于被朱墨两剑、夏侯恭一刀折了脸上颜面的沣王府…… 中州帝都,皇宫高墙内的御花园里。 一座凉亭,四周围水,清澈见底的水池中,一条条色彩鲜艳、肥妹硕大的锦鲤安静游动,仿佛生怕拍起点点水花,就惊扰了亭中的两位中年。 这正在对棋博弈的两位中年—— 其一生得龙颜凤目,丰神俊朗,着黄袍,绣金龙,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严。 其二身材清瘦,虽双眼明亮精光有神,但面容却极具心力过耗的老态,头上每一根发丝都被他整理的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时刻散发着一股浩然正气,他身上穿的,乃是大炎统一制式官服,与其他文官官服唯一的区别便是——上面绣着的灵物,乃是一头白色麒麟! 身穿龙袍者的身份,一言即明,正是大炎王朝刚登基不久的新帝——楚厚民。 而大炎王朝官服上能绣有麒麟者,则皆为官中之最。 若是武将,官服上绣金色麒麟,那便是超一品的存在,当为九州异姓王。 若是文官,官服上绣白色麒麟,那也是超一品的存在,当为一朝之相国! 没错。 正在与当今天子平坐对弈者,便是这大炎王朝连侍两帝的相国——戚行知。 早年战乱时期,戚行知是跟沈万军等九州九王同一批次的王朝臣子,并在一场场血与火的残酷战斗中,凭借高超于敌军一切谋士的顶级智谋,为大炎博得了无数胜利。 由此才在天下太平之后,被先帝钦封为文官之首、一朝相国。 最为值得一提的是,先帝临终前,曾把当时的太子楚厚民单独叫到床前,作临终嘱托。 嘱托之一,便是告诫楚厚民,若将来关乎国事遇事不决,当以相国戚行知的上谏作为最终决断,哪怕是九州九王皆不同意,也需立展帝王威严,强力独裁。 那时候的楚厚民,跟戚行知共事的次数还不算多,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对这位相国如此看重。 可随着登基后逐渐对戚行知的了解加深,楚厚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父皇的良苦用心。 因为谋士之道有二,一阴一阳,哪怕是两道兼修,也总避免不了其中一道稳压另外一道。 而这戚行知,则是独修阳谋,向来把那阴谋视作宵小之道,不屑为之。 简单来说就是,戚行知的任何一场谋划,都极尽光明磊落,用真正的大智慧去击败你,并且力求减少双方博弈中的无辜伤亡,乃是真正心系天下苍生的浩然智者。 这种人,绝不会因手握重权而心生反意。 由此先帝才说,让楚厚民放心去用戚行知、去听戚行知的建议,纵使谋无所得,也定然不会害了楚家、害了大炎。 若有深谙围棋之道者在场,便不难看出,此时楚厚民与戚行知的对弈,显得尤为漫不经心。 二人不像是在追求胜负,反倒是像用这盘棋在打发时间,谁的落子都不具备过盛的进攻性,只不过是你派一卒上前,我派一卒来挡,卒与卒,将与将,每一组对斗都实力相近,彼此纠缠,难分高下。 “朕这里有封信,还请相国过目。” 棋局过半,始终不言的楚厚民才总算开口,并将一直放在手边的那封信,推到了戚行知近前。 戚行知恭敬应是,双手取走信封,拆开后改用单手拿持,另一只手和另一半心思,也没耽误跟楚厚民下棋。 少顷,阅毕。 戚行知把信原封不动的送还给楚厚民。 楚厚民微微一笑,不再落子,往龙椅上一靠,看着戚行知问道: “不知相国认为?” 戚行知将心中所想如数言明。 “虽信中薛王爷只是将麾下将士营中醉酒之事一笔带过,但以沈家军、尤其是四象营的行事作风来断,想必这郑煜、曹景二人,定是做的太过火了些,否则即便晋王麾下再如何霸道狂傲,也不至于在法理不足的情况下,妄自动手,斩杀二人。” 楚厚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所以沣王才没有让朕严处白虎营主副将。” 戚行知含笑颔首。 “正是。” 楚厚民又问。 “那以相国高见,此事对我大炎是好是坏?” “各有利弊。” 并非戚行知回答保守,而是切切实实的有个中考量。 “利,在于自先帝时期开始,就不愿看到九州九王彼此交好的局面发生,毕竟九王各自拥兵为重,几乎掌握了整个大炎将近九成的兵马军力,倘若其中两三人暗通款曲私下结盟,且有意祸乱天下,那么大炎皇权的地位,就必将受到致命威胁。” “故而不单是沣王与晋王,还要把其它七王算在里面,他们之间背地里越是争斗,就对我大炎皇室越有利,当然,这也需要皇室从中调和,把争斗程度控制在一个平稳的节点上,否则一旦王与王斗的失去理智举兵为战,那就算乱不了大局,也难免会导致我大炎损失惨重。” 听罢,楚厚民试探发问。 “相国的意思是,朕应该答应沣王的请命以作调和?” 戚行知略作沉吟,终而毅然摇头。 “不可。” “原因有三即为弊。” “其一,沈家军四象营分东南西北协同本州异姓王共守边境,乃是先帝诏命,先帝才刚过世不久,若皇上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更改先帝诏命,免不了会被一些宵小之徒背后乱嚼舌根,说皇上自以为是,刚掌权就以为自己的智谋高于先帝了。” “其二,四象营镇守四大边境已久,八十万沈家军之威,又早已深入民心,将白虎营调离赤凤山脉,定会让附近的百姓惶惶不安,整日忧患于沣王麾下将士驻防不利,致使西沙大军再入大炎为祸一方。”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管晋王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谋逆之心,都尽量不可让四象营重聚晋州,这是一支放眼当今天下无人能败的铁血之师,也是晋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晋王若有此剑在手……皇上夜里便又该睡不踏实了。” 第93章 沈凉如何? “也对,那便许以罪将郑煜、曹景二人厚葬,着家中亲人金银抚恤,可好?” 所思所想在戚行知口中得到印证,楚厚民心里就踏实多了。 不过戚行知还是极为得当的补充一句。 “厚葬可以,但规格上还是分别官降一级为好,如此也算是给晋王一个交代,显得皇上不偏心。” 得到戚行知的提点,细细咂摸感觉确实是自己疏漏了的楚厚民,不禁点头一笑道: “还是相国考虑周全,如此看来,父皇给朕留下的最大宝藏,当属相国无疑了。” 戚行知抱拳自谦。 “皇上过誉了,这不过是皇上日理万机,事务繁杂,不然哪需臣下提醒,又或者反过来说,倘若臣下不能为皇上稍稍排忧解难,事事皆由皇上一人英明决断,那国库又何必每年出银一笔,准时准刻的为我等臣子发放俸禄?” 楚厚民颇具少年心性的眨眼调侃。 “朕可否将此番言语,当作是相国大人对朕的吹捧?” 戚行知再度俯首三分。 “皇上切莫打趣老臣了,老臣若是那等溜须拍马之徒,早年又怎会次次气得先帝恨不得叫人一刀砍了老臣脑袋?” “哈哈哈哈哈……” 楚厚民一阵畅笑,眼神透露着许多年前的回忆追思。 “相国倒是敢说,记得你我尚且年轻时,父皇每次在你口中得到的答复,永远是正确的,却也永远是丝毫不顾皇室颜面的,有好几回朕都以为你死定了,哪成想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父皇往你转身赴死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戚行知面露尴尬之色,轻轻搔了搔额侧发丝道: “那还不是因为大炎万里江山初定,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谁都不敢说那逆耳忠言,若是臣还不说,恐怕……” “就算大炎不衰,也得乱上几阵子对不对?” 楚厚民接过戚行知不敢往下说的话,戚行知摇头一笑,并未回答这可以不回答的问题。 二人话题稍顿,各自落下几颗棋子,貌似盯着棋盘苦思冥想的楚厚民,忽然又头也不抬的说道: “前些时日,启儿偷偷溜出宫去,往晋州走了一遭,听说还造访府上见了晋王。” 帝都诸事尽在掌握的戚行知闻言颔首,手上动作也没停,照旧下了一手没有半点攻击性的落子。 “这件事后来臣也收到了消息。” 楚厚民跟着落子。 “那相国可知启儿此行目的为何?” “无非就是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尝试去为自己增加更多筹码。” “嗯,自古帝王家,向来都是免不了这个过程,所以即便我明知道他出宫了,也没有施加阻拦。” “皇上圣明。” “得了吧,知道相国你守得住底线,无论如何也不会掺和到我们家的家事里,但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家事那么简单了。” 楚厚民肃然端坐,戚行知也跟着挺直腰身。 “启儿是想替朕拿下晋王一句承诺,答应让其次子沈凉入帝都做驸马,嫁女儿这件事,自然不是启儿能替朕决定的,而朕之所以甘愿把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一个纨绔,无非就是像相国你说的那样,希望夜里能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 说罢,楚厚民又颇具自嘲之色的追问一句。 “拿女儿的幸福,换朕的安稳,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戚行知避而不答。 “皇上觉得那晋王次子沈凉如何?” 心有疑虑,却如天下人那般不得其解的楚厚民微微蹙眉。 “关于沈凉这孩子的风评,朕确实是听过不少,甚至毫不避讳的讲,朕也曾派人专门去调查过这位小殿下的作风为人。” “起码从拿到朕手里的消息来断,此子似乎除了上山挖洞、风花雪月、斗鸡遛鹰之外,在正事上从未有过半分建树,而且有一条消息朕能确定,他并未遗传晋王和晋王妃的武道天赋,生来九宫闭塞,不为武道所容。” “如此,纵使他有天大智慧,也难以应对手上继承权力后,来自各方势力的一力降十会。” 戚行知这边得到关于沈凉的种种消息也跟楚厚民差不多,不过他还是在这番言词中,捕捉到了最应该关注的点。 “继承权力?” 楚厚民摇头一笑。 “不错,启儿带着朕的意思到了晋王府,也算跟晋王摊牌了,朕也相信,晋王一定能领会朕招沈凉入帝都的盘算为何,更是料想过晋王会用尽一切办法拒绝朕的心念。” “只是唯一没想到的是,晋王用来拒绝朕的理由,竟然是有意越过长子沈鱼,改由次子沈凉世袭罔替,常驻晋州成为下一任异姓王。” “而这,便是朕今日与相国谈起此事的根本原因。” 戚行知闻言,不由面露三分惊色的说道: “倒是听说晋王长子沈鱼去了金蝉寺剃度为僧,却没成想这孩子还真就住在寺里不打算回家了?” 楚厚民长出口气,轻轻叹息道: “这件事现在究竟是真是假,朕也摸不清头脑了,姑且就算是真的,那朕才是真该更加担心晋州的将来了。” 戚行知听出话里有话,于是没有急于接茬,略作思量后,他才恍然开口道: “皇上的意思是说,倘若此事为真,那晋王就不可能扶持一个废了的儿子登上王座,换言之,这么多年来天下人眼中的无良纨绔,实则是一个心机更深的打盹幼虎?” 谈到这,楚厚民倍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不怪朕总是把心思打在晋王一家身上,主要是晋王手里握着的筹码,令朕寝食难安的筹码,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看在晋王对大炎立下不世之功的份儿上,朕愿意忍他几十年,哪怕是先死在他前面也无碍。” “可朕怕就怕在,熬走了晋王,又上来一个更叫人摸不清底细的晋王,届时若是朕的膝下皇子们不堪重任,岂不是出不了百年,这天下就不姓楚了吗?” 戚行知听得此问,惶恐起身,双掌伏地,跪拜低呼。 “皇上,臣愿为楚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力保楚室千秋永盛!” 楚厚民心中感动,却一脸苦色。 “相国啊,你我到了这把年岁,叫朕如何去赌,等朕走后,相国还能再伴一朝新帝料理这江山社稷?” 第94章 送行饭? 面对楚厚民直击痛点的疑问,戚行知无言以对。 在大炎还算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也曾有过一次又一次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真正能帮皇帝排忧解难的相国大人,亦不止他戚行知一个。 但活过三朝,侍奉三代明君的相国,却是从未有之。 哪怕是已经极其注重身体状况的他,也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花开花落,逐渐感觉力不从心了。 “敢问皇上,此局意在如何破解?” 这本应是主子问臣子的问题,被戚行知率先抛出,宛如先生教学生一般,向楚厚民开口发问。 倒不是说戚行知无计可施。 恰恰相反,当楚厚民提出难点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多种谋划。 只不过在选择施行某一谋划之前,做臣子的,必须得获悉主子的态度。 是玩硬的?玩软的?还是软硬兼施? 是从沈万军这一任晋王开始就着手施为?还是等沈凉这下一任晋王上位后再酌情出击? 这些都得先听听楚厚民的意思。 而早有打算的楚厚民,也没瞒着戚行知的慨叹道: “说起来自打大炎江山初定后,除了尤为重要的几件事被先帝召见之外,晋王似乎就没怎么来过帝都,即便是朕登基当日,他也仅仅是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而已。” 戚行知瞬间领会。 “皇上是想在作出决断之前,先召见晋王入宫,试探一下他的忠心?” 楚厚民一步不敢、也不能走错的摇了摇头。 “晋王忠心,天地可鉴,朕不过是想念神武大将军了,想看看大将军头上青丝是否如朕一般已是平添了几分雪色。” 戚行知配合有道。 “皇上圣明,届时臣愿随皇上一并同晋王相会,若是能多下几盘棋最好,毕竟当年没能在战场上盖过他和杜经纶的风头,始终是臣的一块心病,非得杀他几盘,才能心意通畅,死而瞑目。” 听到最后四个字,楚厚民立马故作怪罪的微微瞪眼道: “相国不可胡乱妄言,朕可是还盼着你能帮我楚家皇室再守一甲子江山呢!” 戚行知复行大礼。 “臣,定当竭力而为!” …… 赤凤山脉,凤髓所在山顶上。 算上探寻凤髓释放焰花规律的这几日,老钱已经离开晋王府足足有将近一个半月了。 晋王府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催促之意。 老钱这边,也不知道古卷上提及的种种条件,沈万军凑齐多少了。 好在这几日的“拖沓”也没白耽误工夫,虽然不能说百分百确定,但老钱已有九成把握,能赶在凤髓释放那恐怖焰花之前,将其舀出石盆,装入千年寒冰打造的器具中。 今日,便来到了老钱决定出手的关键时刻。 朱墨一大早就招呼伙夫营的厨子,切了两大盘牛肉片当下酒菜,又丝毫不担心老钱会喝酒误事的搬来整整十坛五毒药酒。 说起这五毒药酒的来头,在大炎西境,乃至于西沙王朝当中,那都是相当于冬炉酒在晋州里的地位,堪称本地的“酒中皇者”都不为过! 此酒酿制材料一如其名,乃是将带毒的蜈蚣、壁虎、毒蛇、蝎子、蟾蜍五种毒物一并放入酒缸,再添一十八种综合起来能够化解五毒毒素却又保留五毒自含滋补之效的药草,历经至少三年浸泡酿制而成。 饮下此酒,先觉凉意通喉,随之又仿佛一团烈火在腹中炸开,冰火交锋,别有一番玄妙感触深藏其中。 更关键的是,如果能常年饮用这五毒药酒,据说还可以延年益寿,起码多活个三年五载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了,五毒药酒的美味和成效,注定它的价格不会太低。 寻常酒水,两钱一坛。 年份长点的,再贵也贵不过一坛一两碎银。 而这五毒药酒,却是连年份最低的一坛,在市面上都得三两白银一坛,要知道,寻常百姓家,一家五口一年的开销,也超不过十三两白银。 换句话说,这老钱身边摆着的十坛五毒药酒,已经足够两个五口之家富富裕裕的生活一整年了。 足可见八十万沈家军每一人的腰包都足够鼓胀。 也足可见朱墨对老钱在日常生活上绝没有亏待半分。 “钱老,酒肉您尽管敞开了吃喝,晚辈定当供之不尽,续之不竭。” 虚扶着老钱将其请上长凳后,朱墨就像个宫里的太监一样,半弯着腰侍奉在旁。 这种场景,山上白虎士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心情方面跟当日瞧见朱墨给老钱行跪拜大礼时一般无二,谁也想不明白,自家白虎营中的这尊杀神,究竟为何对一个糟老头子毕恭毕敬。 难不成……是朱将军失散多年的亲爷爷? 有人敢这么揣测,却没人敢把类似的揣测从嘴里说出来。 因为即便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白虎营内五万白虎士,也没有一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惹恼了朱将军不会被腰蛇咬断喉咙。 老钱落座后,也没跟朱墨客气,徒手抓起一把牛肉片就塞进嘴里,而后亦不用酒碗,直接启封,单手拎着一坛五毒药酒就往肚子里猛灌。 “嘶哈——不错!这贵点的酒,就是滋味足,哈哈哈!” 没了沈凉在旁边“教训”,老钱终于可以不怕被骂俗气的露出满口金牙,开怀大笑。 不过还没等朱墨在旁边接点什么话茬,老钱就又眉头一挑,略显狐疑的冲朱墨问道: “哎你小子,今日如此大方,该不会是把这顿酒肉给咱当成送行饭了吧?” 朱墨闻言惶恐,作势便要夸张至极的跪倒在老钱脚下。 “晚辈冤枉!绝无此意啊!” “行了行了。” 老钱一道柔和真气甩出,便将朱墨弯下去的双膝扶了起来。 随即,他不再吃肉,只是将坛中酒牛饮入腹,末了擦了擦嘴角酒渍,轻描淡写道: “剩下的酒肉,待老夫回来再慢慢享用。” 说罢他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待得朱墨及一众白虎士重新锁定老钱身形,后者已是熟门熟路,掠至火山口纵身一跃,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这时终于有官级高点的白虎士上前询问。 “将军,这老人家究竟是何来路?” 朱墨脸上神情少见的庄重肃穆。 只说—— “是一位连咱晋王都得大动脑筋才能请动的……陆地神仙。” 第95章 取凤髓 沈万军何许人也,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比八十万沈家军更加了解。 战乱时期的神武大将军,战后时期的九大异姓王之首,真正意义上的位极人臣…… 这般人物,就连那些诸如东瀛王朝、西沙王朝、南泰王朝、北寒王朝之流的强盛大国,都不敢随便拿个“仨瓜俩枣”来利诱沈万军,以求达成里应外合的盘算,从而瓦解大炎,蚕食大炎。 换言之。 在这个天底下,就没什么东西是沈万军想要却不能得到的东西。 更不存在需要他耗费心力大动脑筋才能请动的人。 至少。 今日听闻朱墨此言之前,白虎营里的白虎士们便是这么想的。 可反过来讲,如果都需要沈万军花心思动脑筋去请来帮忙办事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们听说过没见过的陆地神仙了。 何为陆地神仙? 便是以武入道,跨越太一境门槛,真正意义上将武道修炼至极致的武者! 这种放眼全天下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的超然人物,剑断山河、搅动风云,都已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人壮举。 甚至达到某种鲜有人知的武道节点后,他们便可以洞开天门,引降雷劫,一旦安然度过,即可成就仙人之体,入仙境,列仙班,从此长寿无疆,逍遥永生! 此时此刻。 如果他们眼中的这位穿一身陈旧棉衣、头发从不梳理的嗜酒老头儿,当真是朱将军口中的陆地神仙—— 那自家晋王大费周章才能将其请来的结果,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压根没见过陆地神仙的白虎营将士,包括朱墨,自然不会清楚老钱的真实修为如何。 其实以老钱目前的武道修为,只能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陆地神仙境,距离正牌陆地神仙境,还有着一段玄之又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距离。 但即便是陆地半仙境,也足够朱墨等人大开眼界了! 正当时。 老钱不止一次的只身再入火山口,四周岩壁上被其以剑气割裂的小沟壑,作为腾挪下降的天然石阶,早已让老钱用的熟门熟路。 很快来到下方石台,老钱又一步一跃,用最短的时间抵达中心石盆处。 越靠近中心石盆,在凤髓自身温度的影响下,四周岩浆翻涌的更显狂躁,每一个岩浆泡破碎所溅射出来的岩浆点点,都有着将近两千度的高温,这玩意看着跟沙子一般大小,可若是落在人体皮肤表面,指定能当场融穿一个针孔血洞! 及至石盆近前,看着唾手可得的那一捧神物凤髓,老钱却并未急于掏出千年寒冰打造的器具将之收走,而是就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直到! 一朵朵似红非红、似黄非黄、似金非金的火焰之花,凭空在凤髓上方四散飞出,老钱才终于有所动作! 只不过他的动作,不是对付这些恐怖焰花,而是抓紧抽身后退,再度退回到了起始点! 因为第一次来到凤髓近前,老钱就差点被这些焰花烧成飞灰,从那次开始,老钱就深切的意识到了,若是陆地神仙至此,能不能强行击灭这些焰花他不知道,但他能肯定的一点是,以他目前的修为境界以及真气浑厚程度,必然是无法跟这些焰花正面抗衡的。 于是也就有了后面这些天的不断出入火山口,借此来摸清凤髓释放焰花规律的行动。 凤髓释放出来的焰花,终究不是活物,在四散而飞之后,又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便悉数坠落岩浆之中,为增加岩浆温度提供了一次养料。 由此老钱不禁在想。 之所以凤髓周围的岩浆温度更高,会不会就是这些焰花搞的。 再往后推论下去…… 岂不是随着岁月流逝,只要没人来取这凤髓,总有一天,岩浆的温度将会高到一个能够融化万物的层次? 石盆、石台、石壁……甚至就是这座山以及这座山 “这么霸道的玩意儿,若是按照守仙门古卷上谈及的方法直接被臭小子喝进肚子,岂不是刚沾上就得人都化了?” 随着逐渐对拥有着恐怖高温的凤髓了解加深,老钱想的更多的,不是有朝一日这一池子岩浆贯穿地面后,地面的最 他考虑的问题是,那守仙门古卷所谈之法,会不会只是守仙门老祖宗们的一个妄想,亦或者是留给后人的一个“念想”? 毕竟单是凤髓释放出来的焰花,都能把他这么个陆地半仙境高手节节逼退,更遑论说是把凤髓喝进肚子里了。 其实这主要是老钱那天没有仔细查阅古卷内容。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这套流程也是有先后顺序的,倘若“第一道工序”就是直接把凤髓喝进肚子里,那别说是沈凉这种九宫闭塞的废柴了,他便是陆地神仙亲试,也百分百得被当场融化成一团灰烟。 一念闪过,老钱不敢思虑太多,待得焰花落尽,他即刻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眨眼间便重新回到了石盆前。 打开千年寒冰打造成的冰瓶瓶盖,右手拿持同样由千年寒冰打造而成的水瓢,饶是此生经历风雨无数的老钱,此刻也不得不屏气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双手的冰瓶和冰瓢上! 因为只要有一滴凤髓沾到他的身上,就意味着他最轻也得落个残疾的下场! 所幸这几天摸索焰花释放规律的活计没白干,直到把石盆里面的凤髓,舀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底,再也舀不上来后,那霸道焰花也没有再次释放。 然而老钱依旧不敢把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呼出来。 他随手将冰瓢塞回怀里,左手平举着装有凤髓的冰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连根头发丝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等。 等一个千年寒冰究竟能否制衡炽热凤髓的结果。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逝,直到过了凤髓下一次释放焰花的节点,冰瓶还没有异变发生,老钱才终于把憋了许久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沈万军,算你和你儿子狗屎运逆天,也算老子福大命大,总算是……皆大欢喜了。” 第96章 云涌,剑生 虽说老钱早年曾在江湖中凭借自己的剑道造诣,确然是掀起过一段十分短暂的风浪。 但正因为他太过昙花一现,又蛰伏在晋王府许多年,以至于说他见识短浅不当,说他见识广博也不当。 比如千年寒冰这等北寒王朝皇室中人的专属奇物,他便是只有耳闻未曾亲眼所见。 如今借着被沈万军“坑害”,帮沈凉来取凤髓的机会,老钱终于见识到了这千年寒冰为何能成为北寒王朝独具代表性的奇物。 因为经过这些天与凤髓的斗智斗勇,天底下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已被拿取干净的凤髓有多炽热灼人。 而明明入手只是微凉的千年寒冰,却能以不会将人肉身冻伤的极寒之力,硬生生抗住了凤髓的超凡高温。 谁知! 就在老钱准备盖上同样由千年寒冰打造而成的瓶盖,然后收工回掠,找朱墨等人办一场庆功酒的时候! 接近冰瓶瓶口处的瓶身,突然响起一道轻微至极却不容人忽略的开裂声! 老钱暗道一声不好,急忙用冰瓶瓶盖塞住瓶口。 可塞住瓶口后,不知是长久蕴养在石盆里的凤髓产生了一丝丝灵智,感受到了被“抄家”的威胁,还是老钱并不知晓的“热胀冷缩”法则,那原本微不可查的裂痕,竟是伴随着又一道开裂声变得细察可见起来! 这意味着千年寒冰终究还是压制不住凤髓此等天下至尊神物的威力,如果不能尽早将之物尽其用,恐怕冰瓶总有彻底破碎的时候,而且到那时候,凤髓坠地,一路渗透下去,再想找寻这一神物,大抵就不是花点时间便能做到的容易事了。 转瞬之间,老钱脑海中形成了一个不知能不能顺利完成,却又找不到更好办法的办法。 于是趁着冰瓶暂且稳定下来的时机,他全力施展轻功,只消片刻便出了火山口。 “朱墨!” 老钱现身刹那,当即高呼一声朱墨的名字。 朱墨闻声也不耽搁,更不在意此时掠到老钱近前,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二人用最快的速度碰头,接着老钱便语速急切的将心中谋划和盘托出。 “火速派遣信使到晋王府送信,让沈万军再送几件能够盛放凤髓的器具来,此外,信使沿途换马时,务必肃清道路,以便老夫和晋王府派来的人能够顺畅奔行。” “哦对,还有!” “告诉沈万军,该得之物已得,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能赶在老夫抵达晋王府前,把其它条件全部凑齐!” “快!” 在朱墨的记忆里,老钱永远是那个每天懒洋洋、一日不喝酒就浑身长跳蚤的悠哉老头儿。 这是朱墨第一次见到老钱流露出如此急切的表情。 也就说明,老钱交代之事,不容有片刻耽误! “仇宇!” 只是颔首以作应答,紧跟着朱墨就声震如龙的转身叫来此地副指挥使仇宇,也就是先前到营中找夏侯恭禀明山上粮草告急一事的从三品武将。 同穿白甲,已经把脸洗干净、肚子填饱的仇宇重焕精气神,几个飞掠就来到了二人近前。 “末将在!” 朱墨先是把老钱的交代给仇宇说了一遍,末了不忘下一道死令。 “此事事关重大,沿途不可休息半分,若有延误,当斩不赦!” 仇宇神色冷肃,抵在胸口上的拳头狠狠捶了一下。 “末将!领命!” 说罢,仇宇就飞掠而回,拉来自己的马,便眨眼消失在了众人视野当中。 回过头来,朱墨正要询问老钱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协助的,就跟老钱以及不远处的白虎士们同时感受到了地面开始震颤起来,且愈演愈烈! “钱老……” “约莫是取走了凤髓,导致这火山里的岩浆发生异变,这样,你拿着瓶子,带人速速下山远离此地,剩下的交给老夫。” “让他们走,我留下给您老帮把手!” “这里的岩浆已经不是普通的岩浆了,走!” 老钱裹着真气的柔和一掌印在朱墨胸膛,顺便将已经盖好瓶盖的冰瓶塞进后者怀里,朱墨被迫远离,落地后又见老钱目光凛然的朝自己瞪来。 “老夫知道你的心思,但若是凤髓有失,那就一切都白扯淡了!” 老钱搬出凤髓,朱墨心中决断这才有了改变。 不过仍可见他面色发狠,毅然沉声道: “钱老!您老若有半分闪失!小儿定当同赴黄泉,在那黄泉路上为您鞍前马后!” 老钱没好气的回应。 “滚蛋!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记得备马!余下酒水随后遣人送回王府!” “好!” 老少二人至此达成共识。 朱墨负责调动全营赶赴下山,免得留在山上还得要老钱分心照看。 而老钱则在看到朱墨开始行动后,一脸凝重的飘然升天。 没错! 如今已是半步陆仙境的老钱,比之所谓高手不同寻常的一点便是,真气全力催使下,足可承托他整个人脱离大地掌控浮于空中。 只不过真气的浑厚程度,也左右着腾空时间的长短,而不能像真正的陆地神仙一般,御空飞行,无所不能。 有遵命而为的白虎士忍不住抽空回望。 众人只见,他们不能理解为何朱将军那般毕恭毕敬的糟老头子,此时果真宛如神仙般拔地升空,平稳的立在火山口正上方,这一瞬间的画面,就好像是一位仙人准备与一头大张其口的洪荒古兽生死交战! 不可谓不震撼人心! “云涌,剑生。” 立于高空的老钱淡然出言,继而便是言出法随,天上原本惬意游动的雪白云朵,逐渐变得躁动狂暴,一阵云起云涌过后,它们好似被老钱不断大肆催动的真气搅碎,化作拳头大小的团团白云,又如雨水倾泻般朝下方挥洒坠落。 只是在坠至半途时,它们又以龙卷形态疯狂旋转,最终在这龙卷云的盛大异象之中,凝结成了一柄与老钱本人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恢弘云剑! 云剑倒挂。 火山口中翻滚攀升的滚烫岩浆已有外溢之态。 待得沉寂多年的剑意蓄满。 老钱俯瞰下方,怡然无惧扑面而来的炽热高温。 口中轻吐一字。 “落。” 偌大云剑依令降下,以霸道无匹之势坠入将要涌出的岩浆之中,一路高歌猛进,直逼山内腹地! “轰——” 才刚奔袭至半山腰的朱墨等人,只觉脚下大地猛烈震颤,随之一道游走如龙的巨大裂缝,自山顶极速掠来,末了在他们的全程注视下,于队伍不远处形成了一条宽达丈许的深沟! 见此一幕,饶是那些经历过战乱时期、自诩跟着晋王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老一辈”白虎士们,也不由得惊得双眼圆睁,干吞唾沫。 有一年轻白虎士呆呆自语。 “那……那位老人家……这是把整座山给劈开了?!” 第97章 下山回府 此时此刻,别说是相比之下境界较低的一众白虎士了,就连朱墨这个摸到三才境门槛的白虎将军,都被老钱的一手“云剑斩火山”给惊住了! 在此之余,众人也是不由感叹。 原来传说中武道修至极致的陆地神仙,竟是果真具备着开山劈海之能! 若非亲眼所见,根本就无法领会到其间的绝世风采! 不过朱墨没有像麾下白虎士那般呆滞当场太久,因为他并不清楚老钱这一剑,是否彻底阻止了暴动的火山,曾经也下过火山口的他十分清楚,那里面岩浆的温度,根本就不是自己麾下将士们能靠体内真气所能扛住的。 于是迅速平复好震撼的情绪后,朱墨真气灌喉,将众人惊醒道: “注意脚下!火速下山!” 白虎士们闻声听令。 “喏!” 再说老钱。 拿取凤髓前这一趟,跟往常一样,同是因为需要真气外放抵御高温而消耗了他不少真气。 之后又降下这一剑,几乎是连带着把他体内真气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剑的成效并不理想,那他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用最快的速度赶下山去,协同朱墨一起疏散附近沈家军和薛家军的所有将士,以免伤及人命。 不过好在,老钱一剑自火山口内直至蔓延整座高山,劈开了一道近乎将这座山一分为二的深沟,那狂躁不安的岩浆,沿着深沟就流了下去,最底下的石土,虽说不能像吸水那般快速的把岩浆吸进去,却也总算让这些岩浆有了去处。 待得朱墨一众跑到山脚下与那些在营帐中养伤的薛家军士卒汇合,山体便已经不再震颤,也未见有火红滚烫的岩浆沿着山体流下来为祸一方。 看着一阵风尘仆仆冲到营内的煞星们,有几个正在劈柴的伙夫营士卒当即吓得停住了手上动作。 伙夫营里的厨子,当日并未参与到酒宴之中,故而免于了被荆棘木抽烂屁股不得走动的凄惨下场,如今得见朱墨又率兵冲进大营,他们还以为自家军营又有谁犯了事即将受罚,于是面面相觑,希望能在身边同僚的目光中找到答案。 当然,宗旨就是自己别被殃及池鱼,毕竟他们只是厨子而已,军中公务,与他们毫不相干,若是平白无故被牵连受罚,那可就太悲催了! “朱……朱将军。” 很快,有上了年岁的厨子壮胆开口,朱墨沉重的目光陡然投了过去,吓得那厨子手一抖,劈柴的斧头就掉在了脚上,疼的他下意识就想哎呦,却又顾忌朱墨的在场,硬生生把这一声吞回了肚子里。 “你们去招呼营内所有将士集合。” 尽管山上似乎没了动静,但朱墨还是必须得早做准备,倒不是说他本心愿意去救薛家军,而是不想回头此地薛家军全军覆没,被沣王抓住由头,去帝都参自家义父一本,说沈家军眼中只有自己,没有大炎,不顾兄弟军队生死,一味只知逃命云云。 朱墨一声令下,几名伙夫营厨子即刻行动起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过后,有大半已经快要养好伤势的薛家军士卒们,便一副萎靡不振之态的集结在了白虎营近前。 同时他们也是不出意外的一致低眉顺眼,且不论朱墨行事作风如何,单说这两军之中的领头将军官级差距,就使得他们不得不对朱墨再多敬畏几分。 因为自从上次薛家军大乱军法一事过后,沣王除了亲笔书信一封送去帝都,就再没派人来主持大局。 主将郑煜死了,副将曹景也死了,另一名副将周昀,也在“背叛”沣王的言行过后,不得已提前告老还乡,在破军及一百白虎士的护送下,携同家人去往晋州耕田经商,从此过起普通百姓生活。 群虫无首。 可不就得在朱墨这位正儿八经的正二品武将面前,乖巧如小猫? 不明朱墨来意,薛家军士卒们个个噤若寒蝉,脑子里疯狂回忆着,在养伤的这些天里,自己有没有再犯下什么必须受刑才能补过的罪责,可是思来想去,他们这些天日日在床上趴着,就算有心在军法边缘作死试探,也着实是无力施为啊! 这狠辣残暴的白虎将军一脸严肃,究竟所为何事?! 朱墨不说话,薛家军士卒们的心就一直悬着,甚至连藏在战靴里的脚指头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等薛家军士卒们全部离开营帐集结完毕,朱墨的目光就从他们身上转移到了下山路上。 其实刚才在营帐里,他们也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山体震动,如今出营一望,才发现整座山多出一道宽达丈许的悚然沟壑,众人立即面露惊色,朝顶头苍穹看去。 结果天上蓝天白云,丝毫不像是雷雨倾下的样子。 那如果不是一道天雷劈下,又还能是什么把一座如此厚重的高山劈成两半?! 一时间,没人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适时有一名白虎士走到朱墨身侧,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将军,那位老神仙应该不会有事吧?” 朱墨不言,收回视线往手里紧握的冰瓶看去。 冰瓶此刻显得尤为平静,不再像老钱一开始拿着的时候那般连响两声,裂纹逐渐明显。 可总有一股不安的心绪挥之不散,这种心绪,朱墨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之前它的存在,还是因为自己修为低下,于战场上跟那些实力相近的敌人厮杀,随时都有着被人斩掉项上人头的危险,才心有惶惶,害怕自己以后不能再随义父上阵杀敌。 就这样,山上再无异变,老钱的身影也始终不见踪迹。 明明只过了几盏茶的工夫,可对担心老钱安危的朱墨而言,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 然而就在朱墨准备把冰瓶转交他手,沿路重返山巅确认情况之际。 一道极速掠来的身影,转瞬及至,一把就将他手中冰瓶“抢”了过去。 随即,这道身影丝毫不予停留,就近窜到一匹战马前便纵身跃上,扬鞭驾马奔离远方。 “小黑炭!记得把老子的酒送回王府!” 朱墨招牌式的阴厉笑容焕然脸上,尽显心情愉悦的大喊回应。 “五毒药酒十车!少一坛您尽管砍我脑袋!” 此言换来一阵长笑。 “哈哈哈哈……好!” 第98章 接人 自打当日收到父亲来信,声称家里最宝贝的弟弟被人所伤以致残废,从而快马加鞭赶回王府后,沈初瑶就难得短暂的在家里住了下来。 房间和专属丫鬟之类的,根本无需沈初瑶担心,因为即便是已经铁了心要在金蝉寺修一辈子禅的沈鱼,其房间和小时候分配给他的丫鬟,都常年保持原状,只要哪天主人回来,那他的院子就会立刻重焕生机,不带丝毫阻隔的再度融入这个家。 不过沈初瑶的归来,可就苦了晋城两大恶少了。 先说褚食乐,之前几乎粘在沈凉尾巴上的这位褚家少爷,已经有些时日没出现在晋王府里了,甚至连一天都没有踏出过褚家大门,就好像回来的不是沈凉的二姐,而是他的二姐一样。 起初其父褚有财还纳闷儿,自己儿子怎么不去逛花楼了,也不去城里的赌坊玩几把了,更不曾派家里的下人到外面弄一些漂亮姑娘回来消遣快活了。 渐渐地,随着褚食乐“闭死关”的突然转变时日增多,褚有财也从简单的“纳闷儿”变成了“恐慌”。 因何恐慌? 还不就是怕继承褚家老祖宗那副贪财好色性子的宝贝儿子,不小心玩了哪个染病姑娘,导致自己也患上了某种见不得光的病? 于是褚有财在维护褚食乐“男人颜面”的基础上,利用数日时间旁敲侧击,最后才终于得偿所愿,知道了那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 沈初瑶回晋王府了。 一听沈初瑶的名字,褚有财脑海中瞬间闪过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他时常出入晋王府的那段回忆。 那的确是个又倔又狠到让人没法不忌惮的丫头啊! 两家人,这几个孩子,也就只有沈初瑶能真真正正的把沈凉和自己儿子两个小魔头死死压制在五指山下。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估摸着都得给俩孩子留下童年阴影了。 纵使有朝一日,沈凉登上王座,自己儿子接管了褚家的万贯家财,见了这位二姐柳眉一竖,怕是照样都得吓得双腿打颤屁滚尿流。 想着想着,褚有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当时还把睡在旁边的正房夫人吵醒了,没少挨一通狠揪耳朵。 再说我们的晋王府小殿下。 别看沈凉十八岁的身体里,装了一个前后两世加起来差不多五十岁的灵魂,那小时候被沈初瑶搞出来的心理阴影,依然还是效用常在。 这一个多半月的时间过去,沈凉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被冷落了。 君子院的丫鬟们,也没再时不时的被自家小殿下摸两把了。 招呼人手外出游猎的活动也停了。 也没说把冬炉酒偷偷换成黄阳酒拿给老钱喝,大半夜的听老钱在几个丑八怪大妈手里叫骂取乐了。 呃……最后一条也是因为老钱不在府里了。 “也不知道老钱去哪了,啥时候回来,以前这老东西在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啥,这一走了,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正在日常练字修身养性的乖巧殿下,忍不住在书房里喃喃自语。 一个恍惚回过神来,他又忙不迭的喊道: “小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菊即刻入门,施了一礼甜甜回道: “回殿下的话,当下是午时一刻。” 沈凉闻言瞪眼。 “啥?!午时一刻?!” 小菊知道沈凉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当即流露出一副惹人怜惜的委屈模样。 “奴婢知错,只是很早以前殿下便说过,写字最忌被中途打断,最重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所以方才奴婢在门缝里见殿下写的认真,才没有……” “真是被你害死了!” 沈凉丢掉毛笔,快步绕出案桌在小菊身边走过。 当然不忘狠狠掐了一把拥有丰腴身材的小菊屁屁,以示惩戒。 “死丫头,记住,天大地大,我二姐的事儿最大,以后甭管我是在练字还是在拉屎,只要二姐找我,或者我约了二姐做什么事,必须得提前两刻工夫提醒我,懂了没?” 被沈凉“训斥”的小菊脸蛋泛红,想想已经很久都没有让殿下用这种羞人的方式惩罚了,自己这也算是……比另外三位姐妹因祸得福了一场? 不等心思飘忽的小菊回应,沈凉就一路狂奔向了青草院。 一如沈凉的君子院、沈万军的将军院,这青草院,便是二小姐沈初瑶在晋王府的独属居所。 院名不像沈凉的君子院那般,出自已故王妃尹素娥之口,而是早早懂事的沈初瑶自行拟定。 其含义倒也深刻。 青草青草,野火燎原烧不尽,来年逢春焕新生,纵使那狂风暴雨如何猛烈,我自岿然不动、毅然不灭,不会像百花那般通过绚烂绽放讨好世人,只做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自己,用最简单也最纯粹的方式,走好这一生。 沈凉急赤白脸的跑过来,依照近期惯例,午时准点,他要来院里陪沈初瑶下棋。倒不是二人棋逢对手能下出什么快感,主要是沈凉天天躲着装乖巧,沈初瑶实在找不到理由骂他,便只好“出此下策”。 也就是说。 沈凉每天中午来青草院报道,压根就不是奔着下棋来的,而是硬着头皮奔着挨骂来的。 “得,今儿不用下棋也能理由充分的挨骂了。” 迟到一刻有余的沈凉,在拐角进入小院前,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一句。 等差不多把脸上的表情揉出一朵花来,他才笑容中充满讨好之色的现身开口道: “二姐,我说我是因为拉肚子所以才来晚了那么一会儿会儿你能原谅俺不?” 走出拐角现身小院,沈凉还没打眼寻人就先出言讨饶。 结果发现,院子里除了从小到大就跟着二姐的两个丫鬟之外,哪里有沈初瑶的身影? “难道说……” 沈凉瞬间就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赶脚。 完事他急忙窜到那两名丫鬟前,搓了搓手央求道: “二位姐姐,看在咱们也算是一块长大的份儿上,待会儿二姐出门,你们能不能就说我是午时准点到的?” 瞧着平日里在王府说第二就连王爷都不敢称第一的小殿下,流露出如此可怜巴巴的好笑神色,其中一名丫鬟忍不住噗嗤一笑,回道: “殿下,二小姐让奴婢告诉你,今天中午不下棋了,她要去城门口接几个人。” “接人?” 沈凉好奇发问。 “谁啊?居然还值得我二姐亲自出城迎接?” 那丫鬟略作思索。 “好像说是凤凰学院的同学。” 第99章 不能没有下一任晋王 沈万军和尹素娥的大儿子沈鱼,在很小的时候就佛性初开,自行要求沈万军找家寺庙去修禅。 说是二女儿沈初瑶性子最倔,实则晋王府这四位少爷小姐,各自都有各自的执拗劲儿,只不过就是在表达倔强的方式上,沈初瑶最为突出罢了。 而就在沈鱼被沈万军送去金蝉寺后不久,曾在一场皇家酒宴上,与沈初瑶有过一面之缘的凤凰学院院长,就书信一封,送到了晋王府上。 信的内容,没有太多华丽辞藻修饰,甚至说是只言片语也不为过。 大体宗旨便是,酒宴上的一场围棋对弈,令凤凰学院院长一眼就相中了沈初瑶,说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沈初瑶做她的关门弟子。 收到信后,沈万军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一天一夜。 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沈初瑶耳朵里,沈初瑶当即大步流星的跑到书房,门也不敲就冷着小脸闯了进去。 “我不去帝都!也不要做那个老婆婆的弟子!” 沈初瑶态度坚决。 沈万军对待自己这四个儿女,那是巴不得能天天捧在手心里竭尽所能的宠着。 闺女自己不愿意,纵使成为凤凰学院院长的弟子能拥有万般好处,沈万军也定是要一口回绝的。 于是沈万军就回绝了。 可回绝信件传到帝都没几天,凤凰学院院长就亲自来晋王府了。 尤为令人所不解的一点是,凤凰学院院长千里迢迢从中州来到晋州收徒,却见也没见沈初瑶一眼,只是在书房里跟沈万军聊了半个时辰,就瞧不出喜怒哀乐的平静离去。 紧跟着沈万军就叫来了青草院的丫鬟,命令她们开始帮沈初瑶收拾细软准备上路。 沈初瑶得知此事,再度风风火火的闯进书房找沈万军对峙。 开场还是坚决的态度、坚决的话锋。 “爹!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去帝都!也不要当那个老婆婆的弟子!” 这次沈万军没有就地妥协,而是笑呵呵的纠正道: “初瑶,不是弟子,是关门弟子,关门弟子的意思就是,以前从没真正收过谁当亲传弟子的她,将会把你收作此生唯一的弟子,而且我调查过,她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你若成了她的关门弟子,那就不单单是弟子了,还是她的半个孙女。” 沈初瑶气在心头,口不择言的冷厉回击。 “哦?那爹你有没有叫她一声娘啊?” 沈万军登时就睁圆双眼,“放肆”的放字下意识涌出一个“f”音。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随之他就又换回笑呵呵的模样诱之以利道: “闺女,你对凤凰学院还不了解吧?爹告诉你,凤凰学院虽然从来不直接参与大炎内部以及大炎对外的纷争,但咱大炎王朝有一半以上的文官武将,都是出自这里。” “它是跟咱晋王府一个性质的存在,放眼天下都盛名远扬,只要你进了凤凰学院,爹敢保证,凭你的聪明才智,假以时日必将跃上枝头变凤凰!” 然而不管沈万军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沈初瑶都是一个表情——我不打断你,但是你也别想说服我。 待得沈万军把口水耗尽,自以为应该能说通沈初瑶改变主意了,结果沈初瑶送给他的就两个字。 “不去!” 撂下这两个字之后,沈初瑶便要转身离开书房。 谁知沈万军突然变得严肃以极,在沈初瑶踏过门槛的前一刻,沉声喝止道: “沈初瑶!你给我回来!” 沈初瑶脚步一滞,板着张小脸退了回来。 但回来归回来,却并不意味着她要对自己的父亲作出妥协。 别说是沈万军了,就算是尹素娥,该“不给面子”的时候,沈初瑶照样不给,这是生下来就注定一辈子的脾气秉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万军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本不愿说出真正理由的他,还是不得不向自己女儿吐露了实情。 “初瑶,你大哥去金蝉寺修佛这件事,你怎么看?” 沈初瑶毫无感情的回答。 “那是我大哥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 “哪怕是一辈子不回家?” “一辈子不回家又如何?大炎不单是他楚家的大炎,也是我们沈家的大炎,休说金蝉寺建在大炎国土范围内,纵使它位处他国,只要我们愿意去,就随时都能到寺里跟大哥相聚。” 面对这年龄虽小,头脑却无比过人的二女儿,沈万军一点都没有把她当个孩子对待的轻轻颔首道: “嗯,你说得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爹总有一天会死的,就算这天底下没人能杀得了爹,爹也免不了生老病死的结局,毕竟爹不算是最有武道天赋的那一小撮人,修不到极致,成不了仙人,便注定无法永生。” 谈到如此沉重的话题,沈初瑶憋着的那股闷气,悄然散去了些许。 沈万军又追述道: “所以啊,三千万晋州百姓,八十万沈家军,不能没有下一任晋王。” 这时沈初瑶不再赌气的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的对沈万军说道: “大哥不回来世袭罔替,我们还有沈凉啊。” 沈万军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我们还有沈凉,不过问题又随之而来了,你觉得爹这个位置,坐上去需不需要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要知道,百密总有一疏,纵使爹再如何把算盘打的叮当响,也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而任何一个细微的疏漏,都极有可能会导致你弟弟坐上爹这个位置以后,某一天会因为九宫闭塞的倒霉命运,被某个可能只是初入武道的小贼窃机杀害。” 沈初瑶沉默下来,隐隐间感觉到父亲话里有话的她,用毫不闪躲的目光对视静等下文。 沈万军背过身去,仰头望向椅子后方那面墙上挂着的麒麟护子图。 “初瑶,爹对不住你,她开出了爹无法拒绝的条件,而爹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把你送给她当徒弟。” 得知自己被父亲“卖”了的沈初瑶顿时红了眼眶,脸上骤然浮现的复杂表情,囊括了委屈、愠恼、难以置信还有不能理解。 可沈万军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猛擦了一把眼泪,心甘情愿的答应了远走他乡。 “爹有一法,可令你弟有朝一日身怀万夫莫开的天大本事,而促成此法的条件之一,就是得拿你跟她换来一样神物。” “这神物的名字叫作——” “龙骨。” 第100章 黄龙先生 沈初瑶这一走,就是十年有余。 在此期间,虽偶有来信,却始终不见其踪影,甚至就连大炎百姓最为看重团圆的年节,她也是留在学院陪师父度过。 起初沈万军以为是女儿心里留下了对自己难以化解的怨气。 可后来才知道,这闺女到了凤凰学院后不久,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狠劲儿、倔劲儿就又上头了,扬言非得把本事修到极致,打光所有人的脸才肯回家。 因为被凤凰学院院长收为唯一弟子的她,几乎是九成九的契合这位老院长的一身本领,但不可否认的是,凤凰学院作为千百年来源源不断为大炎庙堂输送人才的贵宝地,从来都不缺乏在各个领域上拥有极高天赋的人才。 而且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把凤凰学院里面涉猎的所有领域逐个单拎出来,找个中佼佼者与沈初瑶对斗切磋,除了围棋之外,恐怕沈初瑶都无法保证能够全胜。 由此前期也是带给过沈初瑶不少麻烦。 毕竟照着凤凰学院院长的意思来看,已然年过耄耋之年的她,分明是有意把沈初瑶这个综合实力第一的关门弟子,一路培养成下一任学院院长。 那么问题来了。 凤凰学院院长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大炎的新鲜血液尽在其手。 意味着就连当朝天子相见,也得礼让三分。 意味着倘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有意祸乱朝堂,那过不了十年,朝堂上便将布满她的党系! 所以说无论是先帝还是新帝,都在忌惮晋王沈万军之余,从未放手过对凤凰学院的暗中监督。 否则万一桃李满天下的凤凰学院一脉心生反意,那它能给大炎带来的巨大灾难,绝对比九州异姓王叛反所带给大炎的灾难只重不轻,且更为难以明察! 基于以上种种,沈初瑶这个沈万军的二女儿,即将被培养成下一任凤凰学院院长的局势,便是令朝中不少宗亲重臣产生了强烈的反对之意。 当然,凭现任院长的德高望重,宗亲重臣们也不好太过直白的举旗抗议,于是他们就暗中组织同样为凤凰学院学员的后辈子嗣联合起来,一起暗中给沈初瑶使绊子,尽最大努力阻止沈初瑶接过现任院长手里的至高权杖。 此一盘算,至今未停。 只不过就是自从有一个青年才俊站出来,并毅然决然的挡在沈初瑶身前后,才使得沈初瑶在学院里的生活,变得稍稍清净了些许。 他,便是有实无名,亦是常能受到院长亲自指导的“半个亲传弟子”——李步青。 能够成为凤凰学院学员的途径只有一条,就是在每年年节的前一个月,参加学院面向整个大炎王朝的入门测试。 谁都知道加入凤凰学院并顺利毕业后,出来至少也能混个地方官当当,如此为了避免是人不是人的都来搏一搏凑个热闹,于是随着选拔制度的不断完善,初选就定成了“举荐”和“走寻”两种方式。 所谓举荐。 就是指每一户曾经有过学院经历的家族,每隔三年便能举荐一名族中子嗣来参加入院选拔,不是说你“走后门”就能稳进学院了,这走后门的唯一好处,不过是能稳稳当当的获得一个参选资格而已。 所谓走寻。 则是每一年学院都会派出院里的先生游历四方,每途经一城,都会停留个把月,而在这个把月里,无论是打听也好,耳闻也罢,总免不了能搜集到一些本地关于“好孩子”的传言。 如果被大隐隐于市的先生们相中,他们便会登门造访,询问孩子的家中长辈,是否愿意让孩子参加当年的入院选拔。 只要双方都没有意见,这事就算成了。 由此说来,凤凰学院选拔新生的方式,其实还算是比较公平的,至少在这沈凉眼中的“封建王朝”里,不算是彻底堵死了平民飞升路。 然而! 李步青的选拔资格,却既不是举荐也不是走寻。 而是因为,他是黄龙先生的亲侄子! 且说这黄龙先生,他跟当今新帝楚厚民、晋王沈万军等人,都是同一时代的大炎子民。 早先战乱时期,黄龙先生毛遂自荐,入了先帝营帐,参与到的第一战便放下狠话,自己只需两千普通将士外加三天的时间,就能保证拿下阻拦先帝前进脚步半年之久的一座边境关城。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只不过做到的方式极为残忍! 他先是让先帝下令拔营退走,只留分派给他的两千将士,随后将这两千将士一分为二,其中一队不分昼夜的到城下辱骂。 待得城内外放的探子告知,大炎军队已退走百里,决计无法在第一时间冲到近处与己方展开厮杀,那憋了一肚子火的守城武将果真中计,当即便打开严防死守的城门,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追杀那一千名参与骂战的大炎士卒。 这一千大炎士卒按照计划四散奔逃,过程中难免被身后射来的弓箭杀死一部分人。 不过也有一些追杀而来的敌军将士在山林里无故消失,末了黄龙先生派出的千人小队,死的死,逃的逃,反观敌军追出来的三千人,却只是损伤不到百人。 经过一番折腾,奉命不可远追的返城敌军将士,个个灰头土脸,叫人看不清容貌长相。 那守城武将,见到自己派出去的麾下大胜归来,立马就组织了一场小型酒宴犒劳众人。 哪成想,就在守城武将让得胜归来的兄弟们去把脸洗干净的时候,这三千人里面,突然有一千多人发了疯似的四散开来,有的跑向粮草库房,有的跑向城门楼上,有的更是径直跑向守城武将本人,你抱胳膊我抱腿,死死将其束缚住。 最终,这些“发疯士卒”目露狠色,一只手从战甲里掏出火折子吹燃,另一只手攥拳使劲捶向肚皮,哇哇哇的往外大吐“黄色液体”。 火折子点燃了黄色液体,成百上千个起火点迅速连绵成片。 这座大炎先帝久攻不下的城池,就这么在黄龙先生的“绝谋”下被一场大火攻破。 没错。 天下谋士,修阴阳两道。 独黄龙先生,不修阴,不修阳,只修绝。 绝谋之下,不分敌我,只求一胜! 第101章 “大师兄”李步青 黄龙先生的绝谋之道,可谓是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八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点,从其出道战便可窥见一斑。 当年分派给他的两千名大炎士卒,一半被拿来当作鱼饵钓鱼,等鱼浮出水面,他又将另一半伪装成“人体炸弹”,混入城中后抱着必死之心自焚,由此不光烧没了城内粮草,烧死了大批守城敌军,甚至就连那些无辜百姓都牵连其中,焚灭大半。 那一日,边境关城大火难消。 待得大炎先帝领军重返,城内便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哀嚎遍野。 也是从那时候起,黄龙先生的名号一炮而红,他得偿所愿的成为了大炎先帝的手中强将,企盼着战乱平息后,能得到莫大封赏,掌一国之重权。 然而,大炎先帝非是那为得江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暴君,而是如同当今新帝一般,心系子民更多的仁君。 或许身为一位帝王,理当具备“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无情心性。 可那也要是分人分事的。 总不能活得想个疯子一样,心里只有自己,哪怕是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为了自己能够坐稳皇位而浴血厮杀的兄弟,都能随手抛之而面不改色不是? 由此,黄龙先生后来几次凭借一手毒辣绝谋赢下战役,使得大炎先帝愈发心生忌惮,并且深知长此以往下去,自己必将失去军心,届时即便打赢战争,恐怕也很难把这江山坐的安稳。 于是黄龙先生就被先帝“圈养”在了军中,每次都以“此乃小事无需先生出手”的托词,拒绝前者参与谋划。 久而久之,黄龙先生也明白大炎先帝是什么态度了,便主动请辞,离开了战争前线。 黄龙先生走的那天,如今与晋王沈万军同住晋王府的寸长先生杜经纶,趁其返回营帐收拾细软的空当,毫不避讳的当众向先帝提议,要将黄龙先生斩杀于此,绝不可放虎归山。 因为像黄龙先生这样的人,一旦转投敌军,纵使终究无法左右大局,也难免会给大炎军队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伤亡。 奈何先帝心念旧情,而且黄龙先生的手段虽说残暴无情了一些,却也的确帮助大炎解决了不少难以解决的麻烦。 思虑再三,先帝还是放走了黄龙先生。 而黄龙先生离开前,也明确告知先帝,为谢先帝短暂的知遇之恩,他日先帝若有所需,可遣人到凉州乌城郊外,一个名叫李家村的村子里找他。 只不过直到先帝坐稳大炎江山后寿终正寝,也没有再派人找寻这位黄龙先生。 倒是在此期间,黄龙先生之名,通过另一位年轻人的口,逐渐重现在了大炎庙堂之中。 这个人便是如今凤凰学院的大师兄——李步青。 李步青也是出自凉州乌城辖地内的李家村。 早年战乱时期,有敌军侵入大炎凉州,李家村里的村民,近乎九成都被屠戮殆尽。 活下来的,只有当日外出寻找大炎军队试图面见先帝未果的黄龙先生,还有跑上山去抓了一天野兔的李步青。 再有就是,一些长相还算不赖的村中妇人和尚未出阁的姑娘,她们在惊惶无措中被敌军士卒轮番侮辱,贞烈者事后自杀,胆怯者侥幸苟活。 说起来,当初一心只想凭借自己所学本事,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的黄龙先生,虽主修阴谋,却还没到了改修绝谋的癫狂地步。 正是这一场屠村之举,才导致失去至亲好友的他,一念成魔,成为了绝谋之道的极致践行者。 不过对李步青这个侄子、天底下仅剩的一个亲人,黄龙先生还是非常疼惜的。 否则也不会舔着个老脸,让其打着自己的名号前往凤凰学院,寻求一个选拔资格。 李步青成为凤凰学院学员的那天,几乎快要油尽灯枯的先帝,还秘密派人召见了他。 一老一少独处殿内,谁也不知二人聊了些什么,李步青事后也没再向任何人炫耀过自己曾被先帝单独召见,施以关切。 今时今日。 李步青能被学院里的同学恭恭敬敬奉为大师兄,从本质上说,基本不存在他是黄龙先生亲侄子这么一层关系。 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学院里的“剑系”和“谋系”两大热门专业里,都表现出了极为不俗的天赋和成效,由此才坐稳了大师兄的位置。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凤凰学院,向来崇尚实力为尊。 不管你是七八岁的幼童,还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只要还没有主动提出参加毕业考试,那就都会根据每次的位次考试,来决定身处学院的弟子排名。 当然,这所谓的位次考试,也是有一套成熟且复杂的规则的。 学院内所有学员,不限系别,可以参加任何一类或者多类考试,最后按照综合成绩排名,来决定你在学院弟子中的地位。 这就意味着,不是你参加的考试种类越多,就能积累更多的排名积分,恰恰相反,如果你参加的某一项考试成绩垫底,就会拉低你的整体评分。 不过你也不要想着专挑自己精通的一两门来取得好成绩,从而摒除短板,一跃其上,因为总有类似沈初瑶这种妖孽,能够在很多类系别考试中斩获头名,你不思进取光想着投机取巧,就免不了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总之。 现如今的凤凰学院,沈初瑶是当之无愧的综合排名第一,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姐。 可偏偏剑道和谋道都稳压沈初瑶一头的李步青,却从来不承认她大师姐的身份,每次主动站在沈初瑶面前为其解决那些沈初瑶自己也能解决的麻烦时,总要用温和至极的语气说上一句—— “师妹别怕,有大师兄在呢。” 结果换来的也总会是沈初瑶的满眼无视,绕道而行。 用一句话来总结二人的关系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纵使李步青不止一次明确表达对沈初瑶的爱慕之情,沈初瑶也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态度。 至多在李步青每次帮完忙之后“赏”给他四个大字。 “多管闲事。” 第102章 龙骨由来 在晋王府,二小姐沈初瑶成长至今,对弟弟沈凉打骂最多,却也是对沈凉疼爱最多。 只不过沈初瑶的疼爱,从来不会像大哥沈鱼、大姐沈茉欢那样十分明确的表达出来。 比如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让沈凉知道,与出家修佛的大哥以及从小就喜欢出门到处乱跑的大姐不同,之所以她也早早远走他乡,并不是她有什么必须离开家才能达成的梦想。 倘若当年有第二种选择,她都不会同意成为凤凰学院院长的关门弟子,这一走,就是十年有余。 而曾经放出豪言,声称一日不将师父的本事学尽,就一日不离开凤凰学院的她,终究还是为了父亲写来的一封“诈骗信”,一路狂奔,跑死数匹好马,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 什么豪言,什么倔强,什么打残自己弟弟的人是何来历有何背景…… 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弟弟是不是受了欺负,被打伤的双臂还有没有可能治好,最重要。 结果回到家之后,得知真相的她,用一种谁也拦不住的方式,狠狠惩戒了沈凉一顿,连带着写下那封“诈骗信”的父亲,都险些跟着一起遭殃。 然后沈初瑶在行医院里的老大夫们口中得知,虽然沈凉现在看上去两条胳膊没什么大碍了,实则只能进行一些最基本的日常活动。 类似于拿筷子吃饭、到湖边钓鱼、摸摸抓抓姐姐妹妹们胸前那几两软肉之流。 可若是想提起重物,又或者像过去十几年那样,每日不间断的跑上坐潮山举锄挖洞,却是完全没可能了。 总结来讲就是—— 沈凉没废,也废了。 沈初瑶不知道弟弟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但她知道自己这个明面上玩世不恭的弟弟,内心其实尤为好强。 否则也不会在明知有父亲、有哥哥姐姐能够将其庇护一生的情况下,还闷头琢磨出来那种威力巨大的新型弓箭不是? 在沈初瑶看来,沈凉创造出“沙漠之鹰”的行为,就是其性格好强的一种体现。 基于此,沈初瑶没法放心就这么离开王府,所以她暂且留下,每天命令沈凉按时按点的来找她挨骂……啊呸,是下棋。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分散沈凉的注意力,让可能知道自己已经废了的他,不必终日郁郁,落得个疯癫早衰的悲惨下场。 事实上,事情的真相其实跟沈初瑶所思所想略有出入,但这并不妨碍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疼惜沈凉。 晋城,北城门。 沈初瑶暂停了今日与沈凉对弈的约定,而是一早就出了晋王府,沿着跟另外一人约定的来路策马相迎。 倒不是这来人的身份背景有多大,毕竟放眼天下,仗着“沈万军是我爹”这层关系,沈初瑶有足够的资本去无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 主要是这来人是给她送东西来的。 这件东西,早在老钱得知之前,她就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 正是龙骨。 当年关于龙骨一事,沈万军没有细讲,只是告诉沈初瑶,这件东西你弟弟将来用得上,而且缺它不可。 这次被骗回家,沈万军才把全部实情向沈初瑶和盘托出。 沈初瑶这才知道,原来弟弟九宫闭塞,生来就为武道所不容的体质,不是绝症,而是一种“有药”可医的“绝症”。 而治疗这种废柴体质的药物之一,就是沈万军当年拿她找凤凰学院院长换来的龙骨。 在凤凰学院修习本领的十余年,沈初瑶也算是在院长口中获悉了一些关于龙骨的信息。 说起来凤凰学院的前身,只是第一任凤凰学院院长的私人居所,当时的大炎王朝,还只是一个人口总数不超过三百万人的小国。 而游历一生的凤凰学院院长,之所以把最后的住址定在大炎此处,是因为她在这个破旧小院里,相中了一棵不知多少年岁的梧桐树,并于梧桐树下得道,突破至陆地神仙境,奈何始终不得开天门之法,到最后干脆也不执着了,选择就在此地开枝散叶,逐渐在大炎王朝帝王的扶持下,正式开办了凤凰学院。 到现在,那棵已经不知多少年没长出过叶子来的参天大树,仍旧伫立在学院院长的房屋门前,它或许不存在半点神力,却是凤凰学院历代不变的标志象征。 至于龙骨为何会出现在理论上应该是凤凰居所的此地…… 传说很多很多年前,人类还未开灵智时,天下间只有各种神兽、凶兽、妖兽、灵兽。 它们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模式,彼此间为异族所不容,却偏偏有一条龙爱上了一只凤凰。 在那种简单粗暴的“文化背景”下,无论是龙族还是凤凰族,肯定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去跟最大的竞争对手繁衍后代。 于是那只凤凰被赶出族外,流落至此栖于这棵梧桐树上,日夜等待心爱之龙的到来。 而那条龙的下场就不怎么好过了,它被禁足在了龙族领地里的一个山洞,没有人按时按点的来给它送食物,族长的意思是就直接这么把它活活饿死,让其它族人明白,背叛龙族的族人是何下场。 不过这条龙没有认命,有一天,趁着守卫打盹,它拼尽全力逃了出来。 途中也难免遭受了一系列的族人追杀,但总算是顺利甩开了它们,最终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与相爱的这只凤凰见了最后一面,埋葬于这棵梧桐树下。 以上种种传说,因为得不到正史印证,故此都一直被一代又一代的凤凰学院学员们当成故事来听。 而且流传至今,被历代院长当作镇院之宝的龙骨,也从来都无法完整的拼凑成一条龙,在所有见过龙骨的学院师生眼中,所谓龙骨,不过是几根金色的、硕大的、辨别不出是天然之物还是人造之物的大骨头。 重点是历代学院师生,谁也没在这几根大骨头上面捞到什么好处,如此自然也就不会被人当成神物看待。 甚至就连前后数代的学院院长,也没人参透这龙骨有何惊天价值。 因此当年沈万军提出交易条件时,当代凤凰学院院长,才会在思虑片刻之后,答应拿这件无用之宝,换凤凰学院未来百年昌盛顺遂。 第103章 爽约 沈初瑶出了北城门,就一直策马疾驰,所走道路,正是大炎王朝正儿八经载入“官方地图”的官道。 而这条官道,也是晋州去往中州,亦或者中州前来晋州的必经之路。 当然,前提是不走那些山林野外的偏僻小道。 按照约定,今日便到了凤凰学院兑现当年承诺的时候了。 当年沈万军用自己二女儿跟现任院长达成交易,名义上算是退了一步,声称倘若他沈万军到死也没能用上这件神物,那就算凤凰学院白赚了。 但与之相应的,倘若有朝一日他需要这件神物,那么凤凰学院也绝不能反悔抵赖。 因为在这个天下间,纵使是屈指可数的那几位陆地神仙,也不能赖他沈万军的账! 沈万军是个疯子,这一点人尽皆知。 故此凤凰学院院长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毁诺耽误了沈万军的要事,那么不管凤凰学院在大炎王朝是何地位、有何底蕴,都逃不了要被八十万沈家军倾力围剿的下场。 至于尝试赖账之后,帝都皇室能否作为中间人给两方说和说和…… 凤凰学院院长根本不抱希望,也不敢去抱希望。 毕竟凤凰学院历年来出产的人物,大多都是文官。 尽管武将也有不少。 可放眼整个大炎,整个百国天下,有哪一支军队,能够打得过沈家军?! 届时真要是晋王府跟凤凰学院开战,且必须得有一方被灭,那么现任院长坚信,皇室衡量利弊得失后的最终选择,一定会是晋王府。 所以当沈初瑶收到沈万军来信,并转告凤凰学院院长自己父亲要求兑现当年承诺时,院长就即刻开始了运作。 所谓运作,便是召开一场迟到十余年的先生会议,喊来院里所有系别的先生,一同决断从未离开过学院的龙骨去处。 毕竟凤凰学院院长这个位置,可不是历代院长的嫡系后代,换句话说,学院更迭的方式,乃是传贤不传亲,学院是所有人的学院,不能作为某一任院长的一言堂。 更遑论。 现在院长要拿出去送人的,可不是学院里的什么珍贵武器或者药草,而是千百年来作为镇院之宝长期供奉的龙骨! 就算这龙骨千百年来一直没有发挥过它的作用,但它俨然已经成为了凤凰学院的象征,到底还是封建思想比较严重的古代,难免就有些老学究信奉啥鬼啊神啊的,当现任院长提出会议提要的那一刻,不出意外的遭到了一大半参会者的否决。 不过龙骨今日能被送到这里来,显然还是院长的“一票否决权”发挥了至关重要的成效。 肯定不是搞武力压制。 院长只是把收沈初瑶当徒弟之后,沈初瑶所体现出来的超高天赋细数了一遍。 完事又对众人提出灵魂质问。 谁敢说,放眼近年来学院出入的一众学员当中,除了沈初瑶之外,有谁能保证凤凰学员再度昌盛百年? 于是大部分参会者变得哑口无言。 却也有零星几个坚持己见,并表示沈初瑶出身晋王府,说不准哪天晋王府就反了,到时沈初瑶坐上院长的位置,她能保证带着向来主导和平、保持中立态度的学院置身事外? 现任院长的回答是—— “我保证。” 院长都把话茬堵到这一步了,反对的声音自然也就再难掀起风浪。 …… 出城后奔袭六十里,途经官道上第二个驿站时,沈初瑶终于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因为以她对前来护送龙骨之人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不守时。 而守时,就意味着骑马骑的再慢,方才在途经第一个驿站时,双方也差不多该碰见了。 如今到了第二个驿站,双方还没有碰见,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来人半路遭难,或死或伤。 第二,对方没有走既定的路线或者时辰上出现了误差。 不过不管是以上哪种可能,沈初瑶都没必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原路返程。 沈初瑶决定先回家,向父亲说明情况,再由父亲安排人手,以晋城本身为中心,不断扩大范围去搜寻学院来人的踪迹。 学院派来的人死不死,沈初瑶是一万个不在乎。 但她不能容忍的是,有人提前谋划,把主意打到龙骨身上。 若是果真如此…… 那就算把整个大炎王朝搅成一锅粥,她也誓要让那斗胆抢劫晋王府所需之物者,死无葬身之地! 快马加鞭,火速回府。 王府朱红大门前,梳洗打扮立立正正的沈凉,在瞧见二姐策马归来的瞬间,当即堆满谄媚笑容,纵使其五官俊秀足可划入美男子之行列,也抵不过这副德行显得他极像皇宫里一心讨好主子的阴阳太监。 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门前台阶,沈初瑶勒紧缰绳叫停骏马之际,沈凉已经乖乖的在马侧伺候着了。 先是伸出一只手扶着沈初瑶下马,随后接过缰绳含笑讨好。 “二姐,今儿我可是也准时准点的去青草院报道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院里的那两位姐姐!” 沈凉一脱裤子就知道他放什么屁的沈初瑶,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你觉得,在这王府里,她们是得罪你受罚较重,还是得罪我受罚较重?” 想起二姐那副要人命的“狠厉”脾性,沈凉只觉后腰下方某朵小花倏地一紧! “啊哈哈哈,二姐,如果我说我只是迟到了一会儿会儿,你还会爱我吗?” “皮痒了?” “开玩笑的啦!” 姐弟俩斗了几句嘴之后,沈凉急忙转移话题,他左右四顾了几眼,继而疑声问道: “哎二姐,你邀请的客人呢?” 沈初瑶不答反问。 “什么客人?” “就是院里的姐姐说,你一大早出门还取消了跟我的下棋活动,是因为要出城迎接你学院里的同学啊。” 说起被师父派来护送龙骨的那几个废物,沈初瑶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不是客人,只是来给我送一件东西。” 沈凉哪敢质疑自家二姐的说法,顺着她的意思又问道: “哦,那东西送到了他们就回去了?” 沈初瑶黛眉微蹙,摇了摇头。 “东西没送到,人,我也没见着。” 这下可是把沈凉说懵逼了。 “哈?” 第104章 凉哥儿没骗咱 满心不解的沈凉本欲继续追问,却被沈初瑶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这事你别管,爹呢?” 沈凉眨巴眨巴眼睛。 “不知道啊,我一早起来就在自己院里练字,到了临近午时,我就一路小跑到青草院找你去了。” 沈初瑶没再接茬,而是大步流星的朝府内走去。 小步跟在后面,望着沈初瑶快速走向将军院的背影,沈凉缩了缩脖子暗松口气道: “还好这会儿二姐的心思没在我身上,不然今天迟到的事儿怕是免不了要挨一顿臭骂了。” 难得事无巨细的二姐没拎着自己问责,沈凉才不会傻到往枪口上撞。 待得沈初瑶的背影在视野里消失,伫立原地的沈凉抬起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嘀咕道: “这些天可是在家里闷死了,也不知道春雨和冬雪两位好姐姐有没有想咱想到哭肿双眼。” “嗯……” “瞧二姐这火急火燎的亚子……多半一时半会分不出精力来搞我吧?” 想着想着,沈凉牙关一咬心一横,顿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 许久不曾踏出府门的小殿下——出门了! 今日第二次踏出王府大门,与方才站在守门狮旁边静候二姐归来时的心情大不相同。 怎么说呢? 就是一种……被关在笼子里生活了千年百年的金丝雀,终于有朝一日赶上主人大发慈悲,笼门一开,便叫他飞了出去。 蔚蓝的天空。 自由的空气。 甚至就连吹向脸颊的秋日清风,都好似喂给无数毛孔一大口甜甜地。 总结来讲就一个字——真特么的爽啊啊啊啊! 此次出行,无人陪同,更没有骑一匹专门从盛产良驹的蒙王朝买来的烈马。 沈凉就这么一个人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晋城百姓视线当中。 什么小殿下强掳良家妇女被晋王发现禁足三年啊。 什么小殿下再次被鼠精附体钻进山洞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啊。 什么小殿下突发隐疾当场暴毙了啊。 一切一切的谣言,都在此刻不攻自破。 随之而来的,就是晋城百姓里的年轻姑娘家们,再次不得已被家中长辈严加看管在了闺房内,那些年岁尚小的孩童待遇也差不多,没人不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晋州第一恶少祸害了家中花朵。 对于那些见之避之的街上百姓,沈凉丝毫不以为意。 毕竟这么多年来装纨绔、装废物,他要达成的目的就是这个。 一路小跑至褚家大宅,极具“兄弟义气”的沈凉,打跑出府门时便想好了退路。 先找褚胖子汇合。 如果这次偷溜出来没被抓包,那就两兄弟像往常一样痛痛快快的玩它一场。 可如果这次被抓包了……嘿嘿,褚胖子,那哥就只能卖掉你这一身肥膘换余生寿元了啊! 届时只说是褚胖子登门,给自己灌了一碗迷魂汤完事绑到百花楼的,甭管二姐相不相信,自己就咬死了这么说,褚胖子再如何胆颤,想必也不会背叛自己。 咚咚咚叩响褚家大门,不消片刻就有下人开门相见。 一如褚有财能够大摇大摆的在晋王府绝大部分地界闲逛一样,沈凉在褚家宅子里,也是有着任意走动权的。 见到是晋王府小殿下登门,开门下人立马诚惶诚恐拱手躬身道: “小的见过殿下。” 沈凉笑着点点头。 “吃货呢?” 下人回头望院里看了一眼,如实作答道: “少爷正在前厅陪老爷夫人用膳。” 沈凉不想见褚有财,因为那样免不了又得听后者一顿人情世故的废话,由此他便是交代这一下人道: “你去把吃货叫过来,别让你们家老爷知道我来了。” 褚有财很早之前就当着沈凉的面,对家里所有下人下达过一道指令。 大体意思就是说,只要是沈家人来褚家,那么沈家人的话,就比他这个现任家主分量还重,谁要是敢违背这一条,那就别怪褚家不顾昔日情面,给丫剁碎了丢进狗笼喂狗。 基于此,下人即刻应承下来,没过多久,褚食乐那三百斤的肥胖身躯,就一路“狂奔”的来到了沈凉面前。 兄弟久别重逢。 褚食乐嘴唇颤抖,眼泛泪花。 宛如被郎君抛弃后又被捡回来的幽怨委屈小娘子。 “哇——” 褚食乐哭声激烈。 不顾沈凉嫌弃的眼神,一把就将其牢牢抱住。 “凉哥儿啊!咱可是想死你啦!你都不知道!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咱是一个踏实觉都睡不熟哇!呜呜呜……” 矮上沈凉一截,尽情把脸埋在其胸口爆哭的褚食乐,一边哭还一边用小拳拳捶沈凉胸口。 直到沈凉再也受不了了,把他扯出怀抱,二人才算分开。 “赶紧打住,说正事,你现在怀里揣着钱没?” 向来是金银票子总得有一样不离身的褚食乐,一探手就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五万两白银,够不够?” “得劲儿!” 沈凉开心的笑了起来,没办法,出门太急了,怀里一块铜板都木得,虽说凭他和百花楼妈妈桑的关系,一次两次吃白食也不会有啥,但男人嘛,总是免不了好面子的。 万一自己吃白食的消息从楼里姑娘们嘴里当玩笑话传出去,那自己这王府小殿下、晋州第一纨绔恶少的脸可就丢尽了! 兄弟在旁钱在手。 沈凉再不犹豫,猛地抓住褚食乐一只手腕就往台阶下拉。 “走走走!百花楼搞起!” “行嘞!” 终于又能跟着凉哥儿在晋城为非作歹了,褚食乐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至于谁花钱那都不重要,因为晋王府不缺钱,褚家一样不缺钱。 可刚被沈凉拽着下了台阶,脑海中的一道“天雷禁制”劈下,瞬间劈的褚食乐一激灵。 “哎等会儿!” 褚食乐稍加用力,叫停沈凉脚步。 “咋了?” “凉哥儿。” 褚食乐一脸严肃,严肃中还带有几分苍白的恐惧。 “话说你二姐她走了没?我还年轻,可不想英年早逝!” 沈凉知道如果他说实话,褚食乐肯定是宁死也不会跟着出去嗨皮,于是他一秒钟都没磕绊的回道: “走了啊,就刚才走的,我亲自送她出的城门。” 褚食乐盯着沈凉的眼睛。 看了一会儿后得出结论——凉哥儿的眼睛里,只有天真无邪和清澈见底。 嗯,凉哥儿没骗咱。 苍天呐!女魔头终于走了! 第105章 百花无牡丹 如果说沈凉这次溜出门来,属于是金丝雀的得见天日。 那对褚食乐而言,就仿佛是一只本就该在大自然里无拘无束自由翱翔的麻雀,被折断翅膀再毒哑喉咙后的奇迹痊愈! 往百花楼行进的一路上。 早就“怕”惯了这两位顶级恶少的晋城百姓,无不见之远离。 而我们的狼狈组合,则是丝毫不以为意。 三百多斤的灵活胖子在前面蹦蹦跳跳,碰上哪家熟悉的商铺老板或者小摊摊主,立马笑的眯成小缝儿眼跟人家挥手打招呼,没有了以往褚家少爷的蛮横霸道,只有令这些老板和摊主无所适从的和善热情。 沈凉步速不慢的跟在后面。 褚食乐不曾发觉,“没有骗他”的凉哥儿,此时一双“贼眼”总是前后左右时不时的扫探一遭,也不似之前胳膊上架着白将军出行时那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了,就像是……生怕突然从某个方向窜出来一头洪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就把他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至于这无形中的洪水猛兽所指为何…… 除了那尚在家中不曾返回凤凰学院的二姐沈初瑶还能有谁? “凉哥儿,你说以前我咋没觉着这人能够自由自在的出入家门,就已经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了呢?” 都说读书人多是十年寒窗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褚食乐可不是什么读书人。 所以他忍受不了被强制禁足在家里,十年,五年,三年,甚至就连一年半年,他都得活活憋死! 幸运的是,才两个月不到,那位只需往晋城一待,就能禁他足的女魔头便重新披挂行囊,远走他乡求学去了。 多希望凉哥儿的二姐,能在凤凰学院活到老学到老啊呜呜呜。 见褚食乐回过头来发问,沈凉立马不自信的挺直了两分腰杆,今儿还指着这胖子怀里揣着的五万两银票了,可不能提前露馅,否则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就又难以得到本殿下的温柔怜惜了。 “咳咳。” 沈凉轻咳两声,一本正经的作答。 “人嘛,总是在拥有的时候觉得理所应当,失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 褚食乐扯了扯面皮,回道:“凉哥儿,你有时候说的话都太深奥了,咱实在是听不懂啊。” 眼瞅着离百花楼越来越近,心情大好的沈凉,难得没有不耐烦的举例说明道: “就是……以前我看过一个话本故事,故事讲的是在一个都能把跳蚤研发成战争武器的天下百国里,有一个阴损到骨子里的王朝,它们研究出来一种能混杂在空气里的毒药,无色无味无形,一旦有人中招,就会把这种致命疾病如瘟疫一般迅速散播开来。” “虽然事态很快就得到了控制,但还是让全天下的人,不得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闭门禁足,任何人不准外出。” “有人感叹。” “以前从来没觉得能心安理得的走在路上晒太阳有什么,可经历了这场瘟疫之后,忽然发现原来能健健康康的在街上顶着春日骄阳散散步,就已经是人生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听到这,代入感极强的褚食乐立马瞪眼惊呼。 “他娘的!这种遭天谴的王朝就该让晋王大人早早率领八十万沈家军给丫全灭了!” 沈凉:“……” 老子给你讲故事举例子的出发点是这个吗? 不过……好像这么说也没啥毛病。 思绪回转,百花楼已近在眼前。 褚食乐压根没有把深奥问题刨根究底的心性,当即话锋一转兴奋道: “凉哥儿,你走慢些,且让弟弟我前去通报一声,咱家小殿下又重出江湖了!” 说着褚食乐就要化身灵活的胖子朝百花楼大门跑去,与此同时胸腔里憋着个把月的那口气,迅速提至喉咙,颇有些真气灌喉的味道,就差把嘴张开大喊出声了。 沈凉一瞧,这特么不是要小爷的命么? 本来这次出门就很是不光明正大,万一有哪个狗东西把消息传回晋王府,自己还不得被二姐扒了皮? “你丫给我回来!” 快走几步追上去,沈凉一把揪住褚食乐的后衣领。 褚食乐疑惑的回过头,感觉这种不够声张的行为,一点都不像沈凉的风格。 “凉哥儿,咋了,难道你不想让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早点出来迎你吗?” 沈凉内心的答案是想。 但他更想活着。 “呃,那个,最近这段时间,我比较喜欢玩低调的戏码了,低调你懂吧,就是假装冷漠,用相比之前的巨大反差,打出一种出其不意的效果。” 听着沈凉的胡说八道。 褚食乐觉着好有道理。 或者应该说,从沈凉嘴里说出来的话,听进他褚食乐的耳朵,就都有道理。 于是褚食乐嘿嘿一笑,点头道: “得,凉哥儿喜欢怎么搞咱就怎么搞,低调,低调。” 总算把致命危机扼杀在了摇篮里,兄弟俩就这么蔫不溜秋的进了百花楼大门。 时值晌午刚过。 这会儿正是百花楼此等风花雪月场所的休整时段,楼里的姐姐妹妹们忙活一夜,没接客的在自己床上睡去,接了客的在客房床上睡去。 那些“上正常班”的杂役们,则是手拿各种打扫工具,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要求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把楼内残局收拾立整,以便继续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今晚狂欢”。 起初沈凉和褚食乐的到来,还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直到距离较近的一名杂役发现,并惊呼出声,才一传十十传百的把消息散开。 “是殿下!殿下来了!” 要不说整个晋城范围内,就属百花楼最登得上台面。 关键还得是主掌一楼大权的妈妈桑会做人。 喊声一出,不到十个呼吸的工夫,刚准备梳洗睡下的妈妈桑,就光着两只脚从后院跑进了前楼。 “哎呦——我的好殿下呦——” 携着掺杂酒气与香风混合味道的妈妈桑挥动手帕,一路跑向沈凉的同时,还不忘顺便踹了在身旁途经的两名杂役屁股一脚。 “还不赶紧去把玫瑰阁收拾出来!要是敢留半点灰尘脏物,看老娘不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百花楼,楼高六层,红木筑,涂红漆,再打着一天十二个时辰保持不灭的红灯笼,从内而外,无一处不惹火显眼。 接客房间大小不同、内饰不同、就连香炉中所用香料都有贵贱之别。 房间以花名打头,添以阁字。 玫瑰阁即是百花楼内档次最高的接客房间,一年到头下来,极少能有贵客用上,大多数都是沈凉与春雨、冬雪二位姐姐的欢愉地。 其它房间,虽无法占用尽数百花之名,倒也算囊括了世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名花品类。 却唯独没有牡丹阁。 非是楼主妈妈桑不爱牡丹。 而是那晋王府的大小姐所住院落名为—— 牡丹院。 试问这整座天下,谁人敢往晋王府大小姐的头上,扣一顶风尘浪荡女的帽子? 岂不找死? 第106章 花妈妈有心了 花妈妈骂完杂役,便已是脚下生风的来到了沈凉和褚食乐近前。 赤脚疾行过程中,难免踩上些前一晚洒在地上的菜汤酒水,但她却并未因此受到半分阻碍,瞬间变脸的眼神笑意里,仿佛所有与沈凉不相关的人事物都已凭空消失,算是给足了这位晋王府小殿下尊重。 事实上,每次迎接沈凉入楼时,花妈妈的表现尽是如此。 基础自然是常年左右逢源练就出来的人精本事。 其次也是花妈妈非常清楚,自己这百花楼能成为晋城第一风花雪月场所的原因是什么。 说起来还要多谢当年携手入楼的春雨和冬雪两位头牌姑娘。 当时也瞧不出这两位姑娘有何落魄之处,而且举止之间谈吐大方,不似出自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倒像是哪家书香门第偷跑出来的大家闺秀。 花妈妈年轻时就是做这一行的,一眼就百分百认定,只要能留下这两位姑娘,无需调教,就能直接长成自己这百花楼的两棵绝顶摇钱树。 然而就在花妈妈给春雨和冬雪造足了声势,准备将二女正式推出来接客的当晚,却莫名其妙被许龙衣亲自率军查封了百花楼一晚。 理由给的牵强,手段却是十分强硬。 所有收到消息备足银两前来竞拍的客人,当晚全被青龙士冷冽的目光瞪跑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头天在山上挖洞累到回院里就睡着了的沈凉养好精神外出潇洒,百花楼的封禁才得以解除。 而且同样得到消息的沈凉,一进百花楼就不出意外的点了春雨和冬雪。 原本沈凉还为昨晚错过了二女初夜一事懊恼不已,哪成想惊喜就这么降临在了自己头上,不过沈凉之后也很纳闷儿,明明调查城内商铺一事不归青龙营管辖,怎地偏偏就挑了这么个时候,好巧不巧的帮自己把两位好姐姐的第一次留下来了呢? 事情的结果总归是好的。 所以沈凉和花妈妈,事后谁也没再过多纠结。 春雨和冬雪如花妈妈所愿,成为了百花楼的两大摇钱树。 沈凉上一世带过来的精神洁癖也得到了满足,当然,人生当中经历的多了,又是重生一世,所谓的精神洁癖,已然在随着沈凉的诸多思想转变而转变。 综上所述。 过去这么多年来,百花楼能在晋城立足,并日进斗金,八成的收入来源,都是由春雨和冬雪使尽浑身解数在沈凉身上换来的血汗钱。 呃,准确的说,血只流过一次,更多的还是流汗。 添以沈凉那晋王膝下天字号爱子的身份,别说是脚下踩点汤汤水水了,它就是踩了一地碎瓷片割破血肉,花妈妈也得第一时间冲到沈凉面前,换上最灿烂的笑脸,让这位顶天大的金主如沐春风。 而双方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沈凉也早就把花妈妈当成了半个“朋友”。 因为确实是,人与人相处,真的很难讨厌那种可以把你在意的细节做到近乎完美的人。 “哎呀,殿下可是有些时日不见了,早知殿下要来,奴家怎能叫这一地狼藉碍了您这双眼呦!” 散发着兰花清香的手帕扑打在沈凉胸前,花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面披挂的那层衣物,立马蹲下身子铺在了沈凉脚前。 同时还不忘招呼动作更加麻利的一众杂役。 “你们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速速将白毯取来铺上,若是脏了殿下鞋底,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你们赔的!” 花妈妈很擅长用这种夸张的言语,来表达自己对沈凉的看重。 沈凉也能明白花妈妈的心意,并欣然受下。 毕竟他不受下,花妈妈就该没安稳觉可睡了。 “花妈妈有心了,昨夜忙活一晚,想来应是累得不行了吧,本殿下最近家事繁忙,难得抽空出来消遣消遣,你且尽快叫春雨和冬雪姐姐来玫瑰阁寻我,另有闲话,咱们以后慢慢聊。” 花妈妈心领神会,佯装嗔怪的白了沈凉一眼。 “殿下每次来就只顾春雨和冬雪那俩丫头,眼里是一点都没有奴家,这叫奴家很是伤心呐~” 不得不说,花妈妈年龄上虽已是半老徐娘,可年轻时的底子却是没的说,再加上胭脂水粉精心修饰,走在外面碰到不相熟的,把她看作三十岁出头的美妇都不无可能。 这般作态,端是让沈凉一时有些吃不消,登时口味独特的褚食乐站出来救场,冲花妈妈干搓着手笑眯眯道: “花妈妈,你要是当真寂寞的紧,不如考虑考虑咱怎么样?少爷我啊,最喜欢的就是您这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女人,忒有韵味,关键是技术方面,肯定是那些年轻姑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哪还真有心思重回第一线战斗的花妈妈闻听此言,当即朝褚食乐抛了个媚眼回转道: “褚少爷不嫌奴家年老色衰,奴家是打心眼里一千个一万个高兴,只是就怕年龄大了,到时候万一提前败下阵来,岂不是扫了褚少爷的兴?话说西柳和海棠两位姑娘,近日倒是常在嘴边念叨不见褚少爷登门宠幸,若是被她们知晓咱一个老妈子还跟自己抢梦中情郎,往后奴家这百花楼,那还不得乱了套啦?” 说罢,花妈妈脸色又是一变,连忙招呼人去叫西柳和海棠到莲花阁准备伺候褚食乐。 趁着花妈妈跟褚食乐“言语交锋”的空当,楼中杂役已是抱来批量定制、常备楼中的一袭长长白毯铺就开来,衔接处正是花妈妈摆在沈凉脚下的那条衣裙。 这条衣裙无论是从用料上还是手工上,都明显价值不菲,但花妈妈丢在沈凉脚下的时候,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抛开沈凉身份不谈,单论沈凉洒在百花楼里的金银数量,这早已成了人精的花妈妈,还能分不明白孰轻孰重? 不过沈凉也没有真就踩着人家衣服过渡到白毯上,而是弯下腰身,动作轻柔的把这条衣裙捡了起来,含笑送还给花妈妈。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衣服对女人而言,可是无比重要的一位……好朋友,花妈妈让我踩在与你常伴的好朋友身上进楼,那不是显得本殿下太过粗鲁蛮横了?” “再者说,鞋这玩意,多金贵穿的日子长了我家奴婢也得给我偷偷换掉,此消彼长之下,花妈妈,这条衣裙你还是好生用着吧,不然我今儿都不好意思上楼了。” 第107章 美女与野兽 听了沈凉不似作假的话,花妈妈先是一愣,随即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两行清泪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流了下来。 花妈妈一边用香帕擦拭眼角泪珠一边轻轻抽泣。 “奴家一生命苦,娘亲自奴家幼时便身患重病,每日只能做些针线活赚几枚碎铜板给家里买点糙粮度日,难得有一天在自家地里挖出来几块不知是谁埋下的银锭,本以为日子能好过些,却被我那酒鬼死爹尽数抢走,从此沾染了更令家中雪上添霜的恶习——赌钱。” “世人常说,十赌九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人能在赌坊里赚来万贯家财,可我爹偏不信邪,赌了输,输了赌,实在没得输了就找赌坊借钱继续赌,最后他扛不住赌坊的打手拳脚相加,便拉着我要送给赌坊掌柜抵债。” “我娘还是很疼惜我的,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爹把我卖掉,可我爹那时已不堪为人,甚至就连禽兽都不如,一失手把我娘推倒撞在桌角上,我娘登时就没了动静。” “我爹被吓得清醒大半夺门而逃,后来听说被城判大人手下的城卫很快抓住判了死罪,我本以为自己虽然变得孤苦无依了,但至少不会再被抓去卖到风花雪月之地,日日靠自己的身子伺候男人讨口饭吃。” “哪成想,那赌坊的掌柜到底还是没放过我,把我抓走后当日就卖进了花楼。” “我反抗过,逃跑过,甚至有一次真的跑出花楼了去城判府报官,可我这一条贱命,哪里比得上赌坊掌柜私下送进城判大人腰包的百两白银。” “于是奴家便认命了,从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卑贱如草的生活。” “直到如今……” “奴家有了百花楼,有了一群不给奴家省心但足够听话的姑娘,也算时隔多年又落了个家,却也总是时常觉着这个家里缺点什么。” “方才,奴才终于知道缺的是什么了。” “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像殿下一样,能对奴家说上一句体己的话了。” 沈凉静静的听花妈妈一笔概况完自己的前半生,心中不免或多或少的有所感触,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更进一步的安慰她。 好在花妈妈转眼就拿手帕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着冲沈凉赔罪道: “您瞧奴家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都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竟是还像个孩童般逮着个机会就无病呻吟,忒是故作姿态,若是脏了殿下耳朵,殿下可千万饶奴家一条贱命,毕竟这百花楼里不省心的丫头们,还指着奴家一日端上三碗饭吃呐!” 说罢花妈妈又抬手意欲掌嘴,被沈凉及时扼住手腕拦下。 “行了花妈妈,人这一辈子,要是总有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定然是要折损寿命的,我可希望花妈妈能长命百岁,一直把这百花楼开下去,如此,本殿下身边才能永远不缺‘春雨’和‘冬雪’这样的贴心好姐姐。” 花妈妈自诩身体发肤早已脏的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于是急忙把手腕抽回来,毕恭毕敬的冲沈凉施了一礼道: “殿下有令,奴家便是死撑着,也定要撑过百岁高龄。” “哈哈,那就好。” 回了一句,深知把握时间重要性的沈凉便举步朝楼上走去。 兄弟俩刚迈上楼梯没几步,沈凉就又突然停下,俯瞰着不远处的花妈妈,喂其吃下一颗定心丸。 “花妈妈,虽说如今来往晋城的人,应是没几个不长眼的敢在城中造次,但若是某日当真有哪个王八蛋斗胆来百花楼找茬,你不用去城判府告状,直接来晋王府寻我。” “我沈凉,亲自给你撑腰。” 花妈妈闻言娇躯一颤,本要弯膝跪地,却被沈凉眼神制止。 由此改为重重点头,含笑应声道: “哎——” 沈凉重启脚步,带着褚食乐一路拾级而上。 花妈妈望着沈凉那并不魁梧雷硕的背影,低声喃喃。 “能骗过天下人十几年的手段,殿下果真好大的手笔呢……” 这一刻,心知废物殿下不是废物的人,再多一位。 上至六楼,西柳与海棠率先赶至,笑意盈盈的跟沈凉打了声招呼,就如饥饿虎狼一般,一左一右缠着褚食乐进了莲花阁。 被一个人关在门外的沈凉急也不急。 急的是越晚回家,就越有可能被二姐抓包暴揍。 不急的是他深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美人嘛,姗姗来迟才别有一番风味。 独自走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玫瑰阁,不夸张的说,沈凉挖出永动列车之前的那些年,每天除了在家里待着的时间最长之外,其次便是这玫瑰阁了。 倒也并非沈凉过度贪恋声色犬马。 主要是丫的上一世几乎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大夏,一天天的不是跑到这个国家暗杀毒枭,就是跑到那个国家去灭一支冒犯大炎边境的雇佣兵军团。 为首的那几个老头子,漂亮话没少说,总嚷嚷着要在军中找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姑娘,给他这位大夏国守护神延续优良血脉。 结果呢? 结果转头就是一张机票甩过来把他有多远送多远出去执行任务。 基于以上种种,沈凉非常耻于提起却又不得不承认,上一世的他,到死都还是个比特仑苏还纯的成年老童子。 于是这一世嘴巴里被塞满金汤匙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差不多等这具身体长得足够做事了,便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童子生涯。 完事发现,嗯,这事儿尤其是碰上合口味的姑娘,确实是个放松身心的好方法。 进了门,走到床边,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 很快就有楼内杂役敲响房门,手脚利索的摆放木桶,倒入温水,再洒上五颜六色的新鲜花瓣。 “殿下,水放好了,春雨和冬雪马上就来。” “行,你们退下吧,老规矩,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过来打扰。” 说着沈凉就下意识的往怀里掏赏钱,摸了半天没摸着,才想起来今天自己是蹭吃蹭喝来的。 “咳咳,每人赏一百两银子,先去跟花妈妈报备一声,最后本殿下一起结。” 早就知道沈凉一来只要能凑至近前就能捞到油水的两名杂役心花怒放,连连谢赏退了出去。 又不出半盏茶的工夫,抱着琵琶与古筝的两位美人儿,才终于是楚楚登场。 “殿下~奴家……” 春雨刚一开腔,还没来得及诉尽相思之苦,就被一个鲤鱼打挺蹿下床榻的沈凉欺身压近,随之春雨更是来不及惊呼出声,沈凉便抢下琵琶随手丢在地上,狠狠尝了一口软嫩胭脂嘿嘿坏笑道: “咱今儿不玩雅的了,本殿下带你们上演一出美女与野兽!” 第108章 如果我说 春雨轻薄的衣裙 只存在于沈凉上一世和记忆里的三点式。 是的。 虽然重生一世,要说让沈凉只凭基础理论就研发出一部手机再开发几十个app,那纯属扯淡。 毕竟他曾是大夏国的守护神,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 更没有上一世那些网络小说里面主角一穿越就手握挂逼系统的超强幸运降临在自己头上。 所以即便是沈凉博览群书,也阅读过一些科技研发方面的书籍,但旁的不说,就说比如制造手机需要的一系列材料,就不是这一世所能轻松搞定的。 不过类似手机、飞机、核弹之流,稍显强人所难的东西他造不了,可这比基尼、黑丝白丝之类的小玩意,却还是能信手……让当世裁缝们拈来的。 而且不客气的讲,这种能够造福天下汉子们的伟大发明,若是批量生产再开个连锁店铺举国发售,沈凉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狠狠地大赚一笔! 换言之。 也就是他出生晋王府打小最不缺的就是金银,否则把上一世带到这一世的记忆稍加利用,他凭借自己的双手,也照样能走向人生巅峰! 话说回来。 正是因为沈凉不缺钱,又必须保持“废物殿下”的人设,由此截止到目前而言,三点式还仅仅只存在于春雨和冬雪两位百花楼头牌的身上。 就连自家大姐沈茉欢,二姐沈初瑶,都还没享受到科技发展带给女性以及男性的此类福音。 开玩笑。 这特么要是沈凉拿着一套三点式送进二姐闺房,保守估计,他这两条腿最少也得三个月下不来床。 如果换作是大姐沈茉欢…… 沈凉更特么吃不消。 他都能想象得到,就他大姐那种人间尤物,一见面就把他脑袋往胸前使劲塞使劲揉的祸水妖精,一旦送上三点式,恐怕他就得整天给沈茉欢当内衣品评员了。 那画面太美。 拥有着亲弟弟身体,却不曾拥有亲弟弟灵魂的沈凉,一怕自己鼻血不够流的,二怕……万一哪天没忍住,给亲大姐推倒了咋办? 如此可真就“名留青史”,遗臭万年了。 …… 半个多时辰酣畅淋漓的激战结束。 一床被褥,根本遮掩不住春雨和冬雪那大片娇嫩肌肤的全部,二女面带含羞红霞,鼻息略重,累的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沈凉虽说不至于依旧神采奕奕,却也仅是腰间微微发酸罢了。 这必须得归功于九宫闭塞的他,从未放松过对这具身体的日常锻炼,简单来说就是,咱肚皮上的八块腹肌可不是啥没用的摆设! 翻身下床,裹上一袭薄毯,随之走出房门,招呼杂役上楼来重添热水。 待得水温恢复怡人的状态,沈凉钻了进去,往后脖颈处的木桶边沿搭上毛巾,靠在上面舒舒服服的闭目养神。 少顷,只穿三点式的春雨和冬雪提起了些许力气,走到沈凉左右,一个揉肩按头,一个拿毛巾为其擦拭身体。 率先被攻城掠地的春雨娇嗔连连。 “殿下坏死了~分别那么久才刚见面,就把人家脱光了掳到了床上~” 冬雪在旁附和。 “就是就是~殿下您倒是痛快了,奴家却是吃不消的很呐~看样子,以后得帮殿下在楼里物色物色,再招两个姐妹进门一起对付殿下,哼~” 明面上两女是在埋怨沈凉的粗鲁,实则是在称赞他的强横。 没有男人不喜欢听这种夸奖。 如此便是三人又围绕洗澡一事嬉闹片刻,其间二女有一问,不禁令沈凉心生疑惑。 那就是春雨问了他,两条胳膊的伤势恢复如何了。 沈凉一愣,继而面不改色的含笑糊弄过去,待得梳洗完毕,穿好衣物,他便与二女道了别。 “凉哥儿,还得是你啊,厉害!” 早早就完事了的褚食乐,依照惯例在房间里陪两位姑娘多交流了一会儿,指的自然是乐理方面的交流,毕竟论床榻之上的活计,他还是远远不如沈凉的。 末了实在是怕被西柳和海棠生吞活剥,于是才早先一步出门,等候在玫瑰阁房门一侧。 沈凉嫌弃的扫了眼褚食乐那三百多斤肥肉,一半调侃一半真诚的说道: “贪吃不是病,但肥胖是病,你再不减肥,小心哪天心脏一个承受不住,你丫就得死在女人肚皮上。” 心知此理却总也改不了贪吃毛病的褚食乐挠了挠头。 “哎呦,弟弟我你还不了解嘛,长这么大就三样戒不掉,贪吃、贪财、贪色,但凡能戒一样,那都得是我老褚家的祖坟冒青烟。”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所幸是褚家财力雄厚,一样家中常备名医时刻关注着主子的身体状况,否则换成寻常人家,褚食乐早就暴毙而亡了。 “怎么着凉哥儿,咱下一场?” 同根同源的“兄弟”爽够了,接下来遵循惯例,就该是斗鸡斗狗,或者听两场说书消遣消遣。 可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如今二姐还没有派人或是亲自来寻,沈凉已经烧香拜佛,要是再继续作下去,那就活该回家挨骂挨揍。 “呃,算了,今天搞得有点猛,累得慌,回家吃饭。” 褚食乐一听就不乐意了。 “别啊!难得咱兄弟俩重出江湖,再不济也得搁楼里吃点喝点吧?” 沈凉瞬间黑脸。 “回家。” “凉哥儿~不嘛~人家还没跟你待够呢~” 褚食乐作撒娇状。 沈凉一阵恶寒,干脆祭出大招,幽幽开口道: “如果我说……我二姐还没走呢?” 褚食乐扭捏的姿态霎时僵住,面皮抽搐道: “凉哥儿,这种笑话可不兴讲啊!” 沈凉一脸认真,重复说道: “是的,我二姐没走,不信你可以跟我回家给她请个安。” 褚食乐缓了一口气,完事默默从怀里掏出那五万两银票,塞进沈凉手里。 “凉哥儿,再漂泊恣意的人生,也比不过家的温暖,我先走一步,如果半道上你被咱二姐截住,还请给弟弟留一条生路,千万别说我跟你一块出来玩,更别说是我花的钱!再会!保重!” 话毕,三百斤的肉球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如风似雨,疾奔若雷。 第109章 史老三 “不给你下点猛料,你是真不知死活啊。” 目送褚食乐远遁的沈凉撇撇嘴,看了眼手里的五万两银票,随之往楼下走去准备结账。 在花妈妈的警示下,杂役们手脚上明显干活利索了许多,方才进门时的一片狼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今天今晚的再一次焕然一新。 甚至已经开始有来客登门,只不过多是叫几个姑娘陪着吃点喝点,可不像沈凉一样憋得日子久了饿虎扑食。 一楼宽阔的大厅内,零星有两张圆桌坐满了人,且从嚷嚷的音调高低来断,应该是已经热场完毕了。 其中有一桌,还是跟沈凉相熟的公子哥儿组的局儿,此人家里是在晋城做药材生意的,也是晋王府批购药材的供应商之一。 见了沈凉,公子哥儿立马起身相迎,谄媚献尽,说什么都要让多日不见的沈凉一起喝顿酒。 可没人比沈凉更加清楚自己的处境,否则的话,他就不用告诉褚食乐实话将其赶回家去了。 “花妈妈!” 眼看着公子哥儿酒劲上头,怎么拒绝都没用,沈凉只能寻求外援。 花妈妈闻声赶至,受到沈凉眼色,立马又叫来俩漂亮姑娘围住公子哥儿。 “哎花妈妈,他们这桌也算在本殿下账上。” “好嘞,奴家明白。” 被两位姑娘强行拉走的公子哥儿回头大喊。 “不行不行!应该是把殿下的账算在本少头上才对!” 沈凉没再接茬,依旧豪气的把五万两银票悉数塞进花妈妈怀里。 “花妈妈,这钱多分给两位姐姐一点,我瞧着她们都瘦了,该吃点好的补补。” 花妈妈惶恐不已。 “哎呦我的好殿下呦,现如今奴家是全指望着这俩小祖宗撑着百花楼,哪敢不伺候好啊!您瞧着她们瘦了,那纯属就是思念殿下过度,可不关奴家克扣月钱的事儿!” 沈凉表示了解的点点头。 “行,我又没说啥,你怕什么。” 花妈妈装出一副少女委屈的姿态。 “殿下您是晋城的天,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指着看天吃饭,怎敢不怕嘛~” “好好好,本殿下今日还有旁事要做,就不久留了,改天再来好好玩玩。” 花妈妈欣然颔首。 “得嘞,殿下放心,全晋城谁不知道春雨和冬雪是您的禁脔,就算褚少爷不整天派人来送银两银票,咱也不会放她们出门接客的~” “懂事。” 沈凉满意一笑,正要转身走人,就又忽然想起临出玫瑰阁碰上的那个疑虑,不由又回过身来朝花妈妈试探问道: “诶,花妈妈,我记得方才上楼之前,你说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早先来百花楼时,丝毫不显落魄,反而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大家闺秀?” 花妈妈不知道沈凉怎么又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作答道: “对,当时我还怕惹上官司,不肯收下她们,可她们却说如果我不收,她们就得饿死在街头,如此我才让她们进了门。” “之后给她们开始造势,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因为我担心出岔子,所以才一直忍着没把这俩宝贝放出来,现下来看,似乎确实不曾有人来找寻她们的下落。” 沈凉疑虑更甚,毕竟但凡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就不会在彻底走投无路之前投身风尘场所。 而且即便是投身了,以春雨和冬雪表现出来的乐理本事,做个清倌恐怕也不会少赚银两,届时银两赚够了,再脱离花楼找个男人嫁了过日子,岂不更好?何必在这极重女子贞洁的时代背景下,一出道就把后路全部堵死? 心中所想,沈凉自是没理由对花妈妈说个清楚。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在稍后回到晋王府,才能找沈万军一探究竟。 跟花妈妈道了别,沈凉便举步离开了百花楼。 可还没等他走出十丈远,身后百花楼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怒骂叫打声。 “史老三你个驴草的!再敢来百花楼偷吃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都卖点力气!给我狠狠地打!” “史老三你他娘的真是记吃不记打啊!怎么这么多回了就是改不了你的狗毛病呢!” 沈凉回首,入眼即是已经见过不下一百次的熟悉场面。 四名身材壮实的百花楼杂役,此时正围着一名破衣烂衫的邋遢中年拳打脚踢,那中年外表跟乞丐没太大分别,手里抱着半只烧鸡,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任由这四名杂役如何暴打,也不忘一边颤抖一边往嘴里塞肉。 来往百姓除了尽可能离沈凉远一点之外,几乎全都对这一幕熟视无睹。 因为这所谓的史老三,也算是晋城里的名人了,要知道,当年沈万军打了胜仗回乡,家家户户都发了几十两白银,街头行乞的乞丐也不例外,所以在这座城池里,早就不存在“乞丐”这一职业了。 而史老三的命运,说起来比花妈妈还惨。 其父生前亦是好赌,输多了也不知道把他娘卖到谁手里去了,他大哥及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夜逃离晋城,逃离这个家,许是不知在哪里落了脚,再也没回来过,他二哥则是把改变命运的筹码倾力押注在了读书上,结果有一天他们那个赌鬼老爹输急眼了回到家,看着老二在那读书不做饭,一气之下就把家里的书全烧了。 那一夜,烧的不单单是书,还是史家老二的最后一丝希望。 史老二痛哭一夜,转日即疯,疯了一段时日后,不小心绊倒摔进井里一命呜呼。 可饶是如此,二儿子的死,也没回来赌鬼的改过自新,往后输的再多些、借的再多些,还不上,也就没有证据无人诉状的被赌坊打手要了命,完事叫史老三草草埋在了晋城郊外的一处乱坟岗。 原本人丁兴盛的一家五口,末了只剩下史老三一个人。 大抵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史老三是个男人,又没什么病,倘若踏踏实实的找个店家老板打杂,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偏生他就好一手不劳而获,常年游走在各个花楼、客栈偷吃偷喝。 打没少挨。 打也不改。 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第110章 小哥儿瞧着面生 当然,百花楼没少在史老三身上动拳脚的杂役们也不会下死手,毕竟这里是晋王脚下,倘若出了命案,可不是往城判府塞几百两银子就能消掉的官司,尤其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一旦史老三死了,就算沈凉都不好仗着自己的身份袒护百花楼。 更何况,对于日进斗金的百花楼而言,半只烧鸡一条鱼,拿来喂狗也不心疼,之所以每次都得暴打史老三一顿,心疼的不是被偷走的吃食,主要就是怕哪天这个不长眼的偷吃贼惊扰楼中贵客,届时难免要惹上难缠的麻烦。 甚至是一下子偷溜进沈凉和春雨、冬雪二位姐姐的玫瑰阁,这要是给沈凉吓的身上物件出了问题,那百花楼也就别想再开下去了。 “差不多行了!” 花妈妈很快走出楼门,招呼着让四名杂役住手。 而四人的停手与否,丝毫不影响史老三继续蜷缩在地上啃烧鸡。 花妈妈走上前,看着一身脏污鼻青脸肿的史老三,长叹一口气道: “史老三,妈妈我不差你一天这半只烧鸡,可道理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这百花楼,往日来的最差也得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子弟,你说他们那些人,有一个好惹的么?咱们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免不了就是大事,现如今你们家就剩你一根独苗,若是哪天被人家一个不高兴暗地里宰了,老史家不就断了香火了?” “再者,你自己想想,那么多年来,我也算不止一次给过你银两了吧?这些银两加起来,休说是给你家的田地开荒,就是做点小生意讨个婆娘都足够了,你怎地就不学学你那离家出走的大哥,琢磨琢磨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呢?” 花妈妈语重心长的教诲,没有引起史老三半点反应,后者依旧沉浸在手里那半只烧鸡的美妙滋味里,看他这副吃相,想必也是有些时日没得手了。 无奈之下,花妈妈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丢在地上,阴沉道: “史老三,老娘告诉你,每次留你一口气,不是老娘不敢动你,而是老娘觉得你可怜,可若是你屡教不改,非得往刀刃上撞,下次老娘保准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是老娘最后一次给你银两,拿着钱然后滚,不改也没事,但别再让老娘在百花楼见着你!” 说罢,花妈妈愤然转身。 见自家掌柜气性未消,四名杂役互看一眼,接着又开始往史老三身上招呼起来。 “史老三!妈妈的话你听见没有!” “要不是妈妈心善,你他娘的早被我们打死了!” “还吃!还吃!老子叫你吃!” 四人骂着,其中一人猛地弯腰抢走史老三手里的烧鸡丢在脚下,狠狠碾压了一番后抽脚撤开。 “呸!” 完事还往烧鸡上啐了口唾沫。 史老三怔怔地看着还没吃完的烧鸡,眼底逐渐浮现出一抹愤怒之色。 “吃啊!你不是喜欢吃么!怎么不吃了!” “啊!!!” 史老三难得提起反抗之心,作势就要去抓那名杂役。 杂役们见状,破口怒骂,接着在史老三碰到自己人之前,再次将其一脚踹倒,紧随而至的拳脚,显然比之前更重了。 然而就在停下脚步的花妈妈眼看着史老三嘴角溢血,准备呵斥叫停之际,一道不知从何处窜出的人影陡然入局,随之来往晋城百姓完全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四名杂役便惨叫着呈扇形倒飞出去了。 “啊!” “啊!” “啊!” “啊!” 音调极高的惨叫,彰显了来人出手的力道不轻。 直至画面定格,终于驻足观望的来往行人们,才瞧见一名双腿粗壮的跟身材比例浑然不协调的青年冷眼站定,整个人护在了躺地哼唧的史老三身前。 四名杂役疼的在地上打滚。 花妈妈神色警惕的紧盯此人。 意识到百花楼可能要遇到麻烦的沈凉,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二姐抓包了,决意暂且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先观望一手事态。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出面帮百花楼解决问题…… 主要是这身材极具特色的“侠客”,沈凉瞧着面生,他本来就没带沙漠之鹰出门,加上有了擎伞客的一次教训,说什么也是不敢轻易跟武修硬碰硬了。 是的。 没吃过猪肉却见过许多猪跑的沈凉,从壮腿青年现身时的那一手就明确判断出来了,这厮绝逼是个武修,而且还得是个境界不低的武修! 气氛沉寂少顷,花妈妈怡然无惧,看向壮腿青年皱眉问道: “小哥儿瞧着面生,是外城来的?” 壮腿青年对上花妈妈不悦的目光,还没等他开口,人群中就又走出来两名青年。 这两人和壮腿青年,看上去年龄都差不多,估计也就二十大几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其中一人长相跟壮腿青年有八分神似,且五官同样不出众,不过他身上也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便是长着一双比普通人几乎快要大上一倍的拳头。 另外一人就比较惹眼了。 此人一头乌黑长发披肩,峨眉星目,挺鼻薄唇,英俊的面容叫人一眼难忘,身后背负一柄长剑,剑刃略宽,只露雪色剑柄在外,一时无法分辨其品质高低。 二人走出人群后,壮腿青年也离开史老三身前,来到负剑青年右后方站定。 沈凉在远处瞧着,啧啧感慨道: “长得帅不说,还是一名剑客,身边再跟着俩小弟,派头比我这个晋王府小殿下还足咧!” 念及至此,他又不由想到那个一笑起来就露出满口俗气大金牙的糟老头子。 “人家的跟班虽然不帅,但好歹看起来唬人,沈万军丫的也不知道咋想的,硬说老钱是个高手,可每次在外面跟人家干架,哪次这老比灯不是第一个躲的远远地?” “话说回来……” “这老比灯出门办个事咋那么能墨迹,该不会是途经哪个村,瞧上了谁家的俏寡妇,偷摸成家不回来了吧?” 沈凉正暗自念叨老钱的同时,为首负剑青年也是冲花妈妈开口了。 “凤凰学院李步青,见过这位掌柜。” 第111章 大炎律法之于凤凰学院 负剑青年自报家门,不是旁人,正是沈初瑶一大早出门却没能按照计划相遇的凤凰学院“大师兄”李步青。 在他之后,那俩疑似双胞胎的青年也跟着开口。 “凤凰学院,巴山。” “凤凰学院,巴池。” 三人自我介绍完毕后,花妈妈当即蹙起秀眉。 虽说过去那么多年,她基本上没出过晋城,而且也没听过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的名号,但凤凰学院的名头,却还是有所耳闻的。 毕竟凤凰学院在大炎王朝的声望,相比九州异姓王的王府也不遑多让,谁人不知只要通过学院选拔正式成为院里学员,将来毕业后再不济也能于庙堂之中混个小官当当? 最重要的一点是,就连大炎王朝的历代天子见了凤凰学院院长,都得尊称一声“先生”。 如此地位,试问普天之下,有谁敢轻易不给凤凰学院中人几分薄面? 花妈妈没有注意到十丈开外偷看却偷听不到的沈凉犹在。 况且即便沈凉今日放出话来,明确说遇事可为百花楼撑腰,花妈妈也不会傻到扛着这顶大旗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花妈妈深知一点。 越是她触碰不到的层次,其中身居高位者就越是反复无常。 她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凭她能带给沈凉的那点“好处”,绝对不可能换来事情闹大之后让晋王府为了百花楼向凤凰学院宣战。 于是迅速平复好心绪后,花妈妈笑容不深不浅的上前朝三人施了一礼。 “原来是凤凰学院高徒,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三位小先生莫怪。” 李步青淡淡回应。 “‘先生’二字我等三人还承受不起,掌柜直呼其名即可。” 花妈妈了然颔首。 “好,那我就称阁下一声李公子吧。” 李步青没有异议,接着看向快被打掉半条命的史老三问道: “你们晋城城判府里的城卫难道不该保证每条街上都按时巡查吗?怎么冲突演变到这种程度,还不见有城卫来管?” 花妈妈不想为了一个偷吃贼惹上官司,从而影响到百花楼正常经营,由此连忙解释道: “李公子初到晋城,可能对这里的情况了解不深,按说打人是不应该,但这史老三是晋城出了名的偷吃贼,能不至于饿死的活到今日,全靠趁我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一个不留神就摸进楼里偷东西吃。” “一点不夸张的说,整个晋城的花楼和客栈,就没有一家不曾被其光顾过,而且城内熟知此人此事的百姓都清楚,奴家已经不止一次给过他银两让他安生度日了,可他从来都是死性不改。” 李步青依旧是那副高冷姿态。 “倘若实情如此,尔等大可报官,为何要将人打成这副惨状?” 听着自己楼里的四名杂役还在打滚哀嚎,花妈妈没急着接茬,而是告知闻声出门的其他杂役,将伤者扶进去疗伤。 等耳根子清净多了,花妈妈才在几名手持木棍、面色凶狠的杂役簇拥下,回答起李步青的疑问。 “就是因为觉得他身世可怜,不想他去大牢里遭罪,所以我们这些掌柜的才宁可给他点教训也始终没有让城判府介入,否则以他这讨人嫌的德行,进了大牢说不定哪天就得被人打死了。” 尽管花妈妈说的不无道理,是真是假,也不难得到印证。 但在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的认知里,大炎律法是每一名凤凰学院学员必须精修并且作为人生第一言行准则的红线。 人,做了事,犯了错,就该抓该罚,却不能依着平民百姓之间的一己私念,胡乱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因此现下在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看来,史老三偷吃有错,可百花楼打人还下手那么重更有错! “我等出面制止,不是来听你解释的,有什么说法,你们还是到晋城城判面前理论吧。” 说罢,李步青转头就冲壮腿弟弟巴池招呼道: “巴池,你去城判府走一遭,叫晋城城判大人遣城卫来把人都带走审查。” 花妈妈闻言,抢在巴池转身前拦道: “哎别别别!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就不必劳烦城判大人了吧?” 在这方面绝对称得上是一根筋的李步青,完全不管所谓的人情世故,见巴池还没有动的意思,他便理也不理花妈妈的重申道: “巴池,学院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巴池其实也冤,他的本意是听从李步青的指示,所以才停了停脚步,当下被李步青一说,他即刻应是,找街边百姓打听了一句,就独自朝城判府方向走去了。 眼看似乎有外乡人来找百花楼的麻烦,很快就吸引来更多晋城百姓凑热闹。 见人多了起来,沈凉也凑近了些,悄摸的站在人群最后方,这样就方便听听双方在聊些什么了。 “李公子,奴家没有追究你打伤我手下杂役一事也就罢了,你还非得要找我百花楼的麻烦?” 李步青不顾花妈妈的脸色变化,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到史老三近前,信手将其扶了起来。 “这位老叔,待会儿城卫来了,你尽管将实情告知,若有必要,李某也不介意陪你走一趟城判府作证,总之于我朝大炎律法之下,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史老三不傻不痴,这会儿疼劲儿也过去了,他先是弯腰捡起方才花妈妈丢给他的碎银子,继而眼珠一转,仗着今日有李步青撑腰,当场戏精附身,干打雷不下雨的痛哭道: “老天有眼啊!总算让我史老三碰上个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大侠了!” 干等也是等,李步青顺着问了一句。 “不知老叔稍后上了公堂有何诉求?” 史老三蹬鼻子上脸,指着花妈妈怒道: “赔钱!这事没个三百两白银完不了!” 一听史老三张口就是三百两白银的赔偿,李步青也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气不打一处来的花妈妈破口大骂。 “你个王八不如的史老三!亏着老娘这些年不报官还白送你那么多碎银子!你他娘的良心被狗吃了!” “赔你三百两白银?” “告诉你!银子没有!三百棍子老娘管够!” 怒气冲冲的花妈妈也不计后果了,扭头就招呼手下杂役道: “去!给老娘打断他一条腿!” 杂役们听命而为,作势便要持棍冲向史老三。 史老三吓得抱头蹲地,而李步青则是上前一步,眸光如电,质声问道: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我看谁敢视大炎律法于无物?!” 第112章 城卫出马 李步青神色不显怒色。 但他坚决的态度,却是任场内所有人都不难明了。 虽未拔剑。 可周身隐隐散发出来的霸道威势,却令百花楼的几名持棍杂役再不敢轻易上前。 局面一时僵住。 花妈妈脸色逐渐变得愈发阴沉。 “李公子,该讲的道理我已经跟你讲的很清楚了,你是外人,许是不清楚我这百花楼一日收入多少银两,倘若因此事耽误了百花楼的生意,此间损失,谁来负责,你么?” 李步青在凤凰学院的地位尊崇不假。 但他毕竟只是学院里的学员,平时学员供他白吃白喝白住,就已经算是皇室恩典了,在还没有真正为大炎王朝创造利益的如今,怎么可能按时按点的给他发放月钱? 或者换种方式来讲。 李步青的出身,注定了他的腰包不会像其他官宦豪门子弟那般殷实,一般外出替学院办事,靠的全都是学院可丁可卯提供的“任务经费”。 所以说,花妈妈此时的论调,他根本无从接话,往小了想,哪怕是百八十两白银,他都掏不出来,更别提看百花楼这规模,一日收入,百八十两估计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于是李步青回道:“打人行凶,配合当地城判府审查,乃是每一名大炎百姓分内之事,李某自认为没理由去为你们的过错付出银钱。” 花妈妈嗤笑一声。 “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呗?” 李步青冷眼不答。 然而就是双方又聊了这么几句的工夫,那个名叫巴池的李步青跟班,已是带着三名巡逻城卫返了回来,应该是前往城判府的路上,在附近街头碰见了这三名城卫。 “让让!让让!” 城卫官级无高低,纯属就是看资历来决定小队中谁负责主导解决所遇事件。 为首一名中年城卫,隔着一丈远就开始招呼围观百姓散开,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后,他便是带着两位小兄弟还有随行的巴池来到了事发正中心。 为首城卫先是打量了一番牵扯人员,瞧见花妈妈脸色不悦的站在原地,他立马笑着上前打招呼。 “花妈妈,今儿这是怎么了,照理说在晋城,应该没几个人能在百花楼把事情闹到需要找我们来解决的地步了啊。” 花妈妈神情中多出几分无奈。 “伍大人,奴家真是不想给您添麻烦,这不碰上外来的侠士死抓着一点小事不放么,奴家也实在是没办法呀!” 依常理,姓伍的中年城卫,寻常百姓见了叫一声“伍城卫”即可,但花妈妈是何许人也,一声“伍大人”叫的自然无比,听在伍城卫耳中,也堪称心花怒放。 此一手难免就会令伍城卫打一开始就下意识的倾向于花妈妈了。 当然,还有一点不得不提。 晋城当中,谁人不知晋王府小殿下沈凉出来找姑娘消遣,只认这百花楼的春雨冬雪?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纵使晋王曾令申一州,为官者当秉公执法,也免不了让晋州官员碰上牵扯到小殿下的问题上,不得不多思虑一二,再多思虑一二。 否则结果极有可能便是,明面上你秉公执法严格遵守了晋王命令,但背地里惹得小殿下不高兴了,最后派人杀你全家的,还是晋王。 迅速理清思绪的伍城卫冲花妈妈点了点头,随之脸色一变,看向李步青三人肃然发问。 “眼前何人,报上名来。” 还没等李步青三人开口,史老三一看城卫到了,作势就要撒丫子开溜。 不过自然是逃不掉被李步青信手抓住。 “这位老叔,你不用怕,有李某在,定当能还你一个公道。” 将史老三转交给巴山拉住,李步青才回过头来,向伍城卫抱拳自荐道: “凤凰学院李步青,见过伍城卫。” “凤凰学院?!” 伍城卫闻言即惊,身为大炎王朝在册官员,他显然要比普通百姓更加清楚凤凰学院在大炎王朝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李步青自曝的身份不假,那这件事可能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解决了。 不过伍城卫倒也不至于被李步青的“后台”吓到,毕竟他的后台,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后台! “咳咳。” 清了清嗓子,伍城卫平复好惊讶的情绪,冲李步青问道: “尔等报官所为何事?” 伍城卫的语气没有那么亲善,称呼方面也不显尊敬。 因为凤凰学院的学员,在毕业为官之前,较真来讲,还都属于平民身份,特别是那些官宦子弟,按照凤凰学院的要求,只要你进了学院大门,外面承蒙族中长辈所得头衔权位,就都做不得数了。 故此,深明这一点,又自恃后台够硬的伍城卫,才以这般公正态度待之。 李步青没计较,也非是那种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才能过人,将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的骄横脾性,面对伍城卫的提问,他便是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把整个事件跟伍城卫讲述了一遍。 伍城卫听罢,视线越过李步青,瞪着史老三骂道: “三百两白银?史老三,你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史老三害怕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伍城卫对视。 李步青插进话来。 “伍城卫,虽然事件起因是这位老叔的不对,但依照大炎律法,商人手下所雇杂役,应该无权对他人拳脚相加吧?” 花妈妈冷哼一声,辩解道: “他进我的地盘偷东西,我叫杂役把他打出去有什么不对吗?” 李步青淡淡反驳。 “那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而且你们大可将其架出门去,报官索要其偷取之物的赔偿即可,何必四个人把他一个人围着打?” “那老娘还施舍给他银子你怎么不说?!” “纯属自愿。” “你!” 花妈妈属实是被这个外地人快要气死了,干脆双手环胸,怒气冲冲的对伍城卫说道: “伍大人,事情经过您也了解了,我没什么好说的,该怎么办全听您处置!” 伍城卫显然也是城卫之中比较有经验的老人了,略作思虑后,他下达决断道: “为了这么点小事都跑一趟城判府也不值当,这样,史老三,花妈妈不追究你今日进楼偷吃一事了,你可还有其它诉求要提?” 第113章 出面 方才仗着有李步青撑腰,独对花妈妈时,史老三是硬气了一回。 可如今城卫果真被叫过来了,人家也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史老三当即就怂了。 “伍……伍城卫,我没事,那……那个我没有别的话要说,我想……” 史老三话说到这,其实事情对伍城卫而言就算解决了。 被打的人不追究,被偷的人也出气了,双方各退一步,散伙儿图个耳根子清净就算完事。 可大炎王朝不是大夏国。 类似城卫这种角色,在大炎王朝按律法来讲,根本就没有审判权。 而且早就被凤凰学院那套理论“洗脑”了的李步青,也并不打算就眼睁睁的看着事情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 于是不等史老三说完,李步青就将其打断道: “不行。” 李步青朝着伍城卫前迈一步。 “伍城卫,你在城中司职之位,主要任务是将祸乱城中安定之人抓捕回城判府,至于相关者如何处置,那是城判才有的权力,所以不管这位老叔是否追究被打责任,都理应先将事关双方全部带回城判府,交由城判大人审断才是。” 话说的没毛病。 但问题是哪个背景、什么朝代,都没有说在一些小问题上还非得较真到底的律法。 否则谁还愿意做官,哪个做官的又能保证事无巨细,把芝麻大点的问题都解决的中规中矩妥妥当当? 不得累死? 奈何现下碰上的是李步青这个一根筋。 人家又有凤凰学院作靠山。 伍城卫也不好像对付晋城相熟百姓们那般,瞪上一眼骂上几句就把事儿给结了。 关键还是。 这要真耽误了百花楼做生意,甚至于万一耽误了许久不曾露头的小殿下,今晚碰巧来百花楼消遣,那他这身皮还要不要了? 一时进退两难。 李步青看出了伍城卫的犹豫,但是他不仅不想着找个台阶给伍城卫下,还偏要咄咄逼人道: “难不成这百花楼背后有什么大人物支持,以至于就连大炎律法都不能将之约束?” 这下李步青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可惜没用啊! 甭管是花妈妈还是伍城卫,总不能借坡下驴,顺口就告诉李步青—— 没错,百花楼背后就是有人,而且还是你惹不起的晋王府小殿下! 那不就明摆着在跟李步青说,大炎律法,对付普通老百姓没问题,但就别想着对付晋王府了。 如此话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帝都天子耳中,便是造反! 花妈妈和伍城卫,自诩远远没有那么多条命,能担得起给晋王府脸上抹黑的天大罪过。 所幸。 就在花妈妈和伍城卫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步青问题的时候。 一道熟悉且令人心里踏实的声音,如及时雨般穿过人群传了进来。 “嘿,还真别说,这百花楼背后的人,确实是有能耐不受大炎律法约束。” 注意。 从人群中冒头的沈凉,说的是“有能耐”,而不是彻底的否定。 稍微狂一点没关系,毕竟晋王一派狂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再者说,不狂又如何,还能叫那些在庙堂上想着法让晋王府死的所谓忠臣们闭嘴么? 见到沈凉,伍城卫及另外两名青年城卫即刻抱拳作揖,躬身行礼。 “我等参见殿下。” 沈凉冲三人一笑,摆了摆手道: “这没你们的事儿了,忙别的去吧。” “是!” 伍城卫巴不得不被卷入这场一不小心就会被卷死在里面的风波,浑然不顾李步青的呼喊阻拦,一转头就带着另外两位兄弟溜走了。 李步青见状也不着急,在他看来,反正城判府又不可能消失,大不了自己就多走几步,带着众人直接去城判府便是了。 “殿下您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怎地又回来啦?” 沈凉的出现,无疑成为了花妈妈的主心骨。 沈凉苦笑着耸耸肩。 “我这还没走出去几步呢,就听见史老三挨打的动静了,本来打算不管,结果又瞧见了当下这么一出。” 花妈妈举起手帕,擦拭眼角,啜泣道: “奴家该死~是奴家不给殿下省心~” “小事儿,接下来就听我的吧。” “是,奴家全听殿下发落,就是要砍奴家的头,奴家也心甘情愿!” 对于花妈妈的夸张表态,沈凉一笑置之,然后才转过头来对上李步青。 “听闻李兄来自凤凰学院?” 李步青不是聋子,他听见了伍城卫三人和花妈妈对沈凉的称呼。 而这大炎王朝疆域内,能被旁人喊一声“殿下”之人,也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易事。 稍加思量。 此时他们一行三人,所处地界乃是晋王封地。 晋王沈万军,膝下育有两子,长子沈鱼,次子沈凉。 沈鱼幼年出家,已许久不问世俗,且如果外面所传消息无误,那沈鱼也是很多年没有回过晋王府了。 综上。 眼前这名长相、穿着、神色无一处不似纨绔子弟的少年……哦不,应该说是青年,基本可以认定就是晋王府的小殿下沈凉了。 于是李步青不答反问。 “阁下便是初瑶师妹的弟弟?” 沈凉心头一动。 从对方这句反问便不难听出,这位李兄,关注点压根不在他小殿下的身份上,而是多半在学院里觊觎自家二姐身子……啊呸,是感情的男同学。 莫非二姐今日出门相迎却没迎到的同学,就是这三位? 思绪闪过,算不上跟李步青有仇的沈凉,含笑点头道: “对,沈初瑶是我二姐,我也听说了今天她有同学要来。” 回答完李步青的疑问,沈凉转看向已经开始双腿打颤的史老三,笑意不减道: “史老三,趁本殿下还没较真,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像你这种搅乱晋州一锅粥的老鼠屎,本殿下一直没除掉你,就已经算是天大恩德了,懂吗?” 史老三岂会不懂。 “是是是,草民这就滚!” 说着史老三就开始奋力扭动身体,意图挣脱巴山的束缚。 可李步青没下令,巴山自是不会轻易松手。 适时,李步青也是又把圈子兜了回来,义正言辞道: “既然是殿下亲临,那就更应该在自己父王的辖地范围内做好标榜,此事……” “停!” 虽然沈凉不了解李步青,也不知道二姐同意她这三个同学来家里所为何事。 但有一点沈凉非常清楚。 就凭他二姐那个性子,只要不是像他们爹沈万军那种睥睨天下的人雄,喜欢她,往她眼前凑,就是苍蝇,惹人心烦。 由此,沈凉也就不必顾及什么情面不情面的了。 “李兄,你说得对,这里是晋城,是晋王府的辖地,所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第114章 沈凉麻了 凤凰学院的学员,包括李步青在内,大多还都属于温室里的花朵。 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不甚了解跟天下间诸多人事物接触时的潜在规则。 在他的观念里,大炎律法高于一切。 所有大炎子民,就都应该老老实实的站在红线范围之内,触之则罚,或死或伤。 因此,当沈凉如此直白的视大炎律法于无物,并毫无顾忌的将话说出口时,李步青便不可避免的怔住了。 平日里在凤凰学院,他倒是没少听其他同学谈起过晋州晋王、八十万沈家军以及晋王府最没用也是最败坏王府声誉的小殿下沈凉。 其实他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否则心思都花在这种事情上,如何对得起亲叔黄龙先生借给他的那张老脸,又如何能做到在才俊无数的凤凰学院中,连续多年稳夺“剑系”和“谋系”两大热门专业考评第一的位置? 只因为学院里有一个综合能力比他还变态的沈初瑶。 他喜欢她。 这是整个凤凰学院都知道的事。 沈初瑶也知道。 毕竟他从不觉得坦然承认喜欢一个很优秀的姑娘有什么不对。 从喜欢上她那天起,他就开始留意关于她的一切。 包括以后可能也会成为“自己家”的晋王府。 可李步青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起码现在接受不了,自己将来的亲近之人,初瑶师妹的亲弟弟,是一个不把大炎律法放在眼里的人。 这很危险。 李步青无法排除,沈凉这种不当思想长此以往下去,会不会哪天果真仗着自己是晋王之子的身份,做一些严重挑衅大炎律法威严的错误举动。 届时被牵连九族,他不怕死,却不愿自己心爱的姑娘也跟着死。 “哎,你叫巴池是吧?” 李步青思绪万千之际,沈凉笑看向掳着史老三的巴山问道。 巴山的三观跟李步青差不多,唯独多出一条出门在外,一切以大师兄马首是瞻。 并且他跟李步青不一样,他没有喜欢沈初瑶那层关系,脑子更比不得李步青灵光,几乎就是有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如此自然给不了沈凉这个不尊律法的纨绔子弟好脸色看。 “巴池是我弟弟,我是巴山。” “呃……” 沈凉多少有点尴尬。 上一世在大夏国,他的成长经历中,也没少碰见过双胞胎,偏偏他接受的细节训练成果当中,只有分不清双胞胎谁是谁这一条始终达不到完美,只有接触的次数多了,时间稍微长点了,他才能通过五官、眼神、身材、声音等某一项细微差别,准确判断出老大老二。 哪成想重活一世,跟着自己一起穿越过来的,不光是上一世的记忆和永动列车,就连这点小毛病都跟着一块穿过来了。 “不重要。” 沈凉摆摆手,企图把尴尬的空气扇远点。 “你看,史老三他自己都说要走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就算去了城判府,只要史老三不改主意,城判照样还得把这位花妈妈放回来,何必非得把大家伙都折腾一遍呢?” “那不一样。” 沈凉的劝说未能起到半点作用,李步青仍固执的坚持己意。 “当下之事,唯有城判才具备放人的权力,倘若触犯大炎律法之言行,人人皆可这么稀里糊涂的糊弄过去,那还要这律法有何用?” 沈凉麻了。 对李步青这种一根筋感到无奈的同时,也是不由得心生一股火气。 “照李兄这般说法,方才你那巴池同学一出手便打伤了百花楼四名杂役,他是不是也该接受城判判罚?” 李步青一脸认真的摇摇头。 “巴池只是为了制止暴行,有功无过。” 沈凉被气笑了。 “这不是扯犊子呢?你们明明有能力采用更加柔和的方式制止,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打伤?” 李步青神色淡淡道:“情急之下,在所难免。” 沈凉闻言,彻底不抱希望能说服这头犟驴了,他再次看向史老三,问道: “史老三,本殿下最后问你一遍,今日之事,你还要不要报官?” 史老三哪里会看不出沈凉的情绪不妙,更深知一旦惹急了这位小殿下,那他就真别想活下去了。 “不报官!不报官!” 沈凉虚眯起双眼,盯着巴山命令道: “巴老大,本殿下命令你,马上给我把人放了,这里是晋州晋城,轮不到你们来秉公执法!” 巴山置若罔闻,他只听李步青一个人的话。 沈凉见状点点头,随之冲花妈妈说道: “今儿本殿下倒要看看,咱的话在这晋城还管不管用,花妈妈,你随便找个人,去王府帮我找青皮哥过来。” 跟沈凉相处的时间长了,花妈妈自然心知“青皮哥”所指何人。 但是见到沈凉因为百花楼的事生气,她又不禁倍感自责的低声道: “殿下,其实就是往城判府走一遭的事儿,要不奴家还是……” “别!” 沈凉抬手打断,执意是要把今天的短护到底了。 “现在已经不是耽误不耽误百花楼开张的事儿了,在本殿下的地盘上不给本殿 眼看沈凉态度坚决,花妈妈便只好依了他的意思,招手喊来一名杂役,就把事情分派了下去。 同时花妈妈心里也是不可避免的有一丝丝痛快与期待。 在晋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受气了,如今有殿下撑腰,滋味果真是舒坦的紧。 沈凉皮笑肉不笑的看回李步青三人,极具纨绔姿态的伸手指了指他们威胁道: “本来看在你们是我二姐同学的份儿上我不打算计较,可现在你们让本殿下很不高兴,我不高兴,你们就更别想高兴!” 早就听闻沈凉乃是晋州第一恶少的李步青见此一幕,微微皱眉道: “身为晋王之子,不以自身为标榜谨遵大炎律法,反倒是处处依着性子随意行事,如此殿下就不怕折损了晋王大人在大炎王朝的威名吗?” 沈凉冷笑一声。 “纵使沈万军他本人亲自过来,老子也照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晋州,老子就是王法,谁不服,老子就打到他服!” 第115章 青皮哥,抢人 沈凉不是沈凉。 这一点,从他呱呱坠地那天起,便已注定。 所以沈凉呈现在天下人眼中的沈凉,并非一个刚刚及冠没多久的少年郎,发自本性的无良纨绔。 上一世,网络小说看得多了,就难免会代入到这一世当中,喜欢玩一些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当然,更多地还是为了活着,毕竟世事如剑,皆有双刃,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带给他的不只有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权贵,还有随时可能因为父亲背负的种种血海深仇而被仇家刺杀致死的风险。 那么最好的应对方式,无疑是不要向世人亮出獠牙,至少在这些獠牙足够锋利到能够撕碎一切之前,得日日浓妆艳抹,尽最大努力把“这头猪”装瓷实了,叫谁也瞧不出半点幼虎的影子。 如此,方能叫各方紧盯晋王府的势力安心,包括其中最大的势力——帝都皇室。 他们安心了,才不会对他动杀心。 猥琐发育。 等一波六神装。 届时过去那么多年“受的委屈”,他沈凉,必定会找所有相关者百倍讨还! 说来也不算巧。 按理被花妈妈派去晋王府通报的杂役,不该一转头就把许龙衣寻来。 偏生沈凉出门时,沈初瑶就已经去将军院找沈万军了,目的便是让沈万军下一道命令,派遣驻守晋州的青龙营全面巡城,看看李步青等负责护送龙骨的凤凰学院来人,是不是提前一晚来到城中住下了。 倘若城内没有找到,便再去城外搜寻。 总之任务简单明了。 就算是要把整座大炎王朝翻个底朝天,也必须得用最快的速度,把龙骨带回晋王府! 基于此,负责报信的那名杂役刚离开不久,一道刺破天际的鹰啸声,便在百花楼上空响起了。 众人抬首,李步青和巴氏兄弟亦朝上方望去。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头顶金色羽毛的雄鹰,满身悍然气息的俯冲而下,观其方向,似乎正是沈凉所在之地。 虽说通过这片刻相处,李步青完全无法做到爱屋及乌,喜欢上沈初瑶的这个亲弟弟。 可毕竟是沈初瑶的亲弟弟。 如果当着自己的面,沈凉被这只不知哪来的霸道畜生弄死弄伤,那他事后铁定没法跟沈初瑶交代。 四象境的气机暗涌。 李步青背后所负长剑,未出鞘,也已隐生剑鸣,蠢蠢欲动。 所幸就在乌龙事件发生的前一刻,沈凉曲指探唇,吹出一记响亮口哨,右臂也跟着平抬起来,以供协同青龙营寻人的白将军安稳落脚。 白将军如一道白色闪电眨眼即至。 只不过在它像往常一样,一双利爪落在沈凉手臂上时,沈凉的身体明显在这条手臂的牵扯下弯了弯,这是承受不住重量产生的表现,而且他的眉头也紧蹙了一瞬,分明就是上次被擎伞客打断双臂后,仍有隐患未除。 这般情况,沈凉自以为伪装的挺好,没让沈万军和二姐担心,也没由此让行医院里的老大夫们受到牵连。 孰不知,晋王府的大盘早就为此运转起来了,只要条件凑齐,再征得他本人同意,一场堪称逆天之举的改命计划,就会以他为中心正式展开! “哎我说,你最近是不是伙食太好了变胖了,怎么突然感觉有点重呢?” 白将军极通灵性,听闻沈凉此言,当即展开双翅仰天尖啸,来表达对沈凉说它胖了的不满。 手臂隐隐作痛的沈凉担心被旁人瞧出端倪,于是手臂往上一抬,便将白将军送去天际。 “不乐意也是事实,赶紧去飞两圈活动活动,减减自己身上的膘,小心回头变成大肥鸟,被人宰了吃事儿小,人家母鸟看不上你不给你配种事儿可就大了。” 白将军飞回高空的同一时间,一阵马蹄踏地声跟着传来,围观晋城百姓们纷纷侧身让路,紧接着众人便是看到,百花楼的杂役率先跑回跟沈凉复命,继而青甲青皮背负一杆白骨龙枪的青龙将军,也率领数十名同样身穿青甲的青龙士随之而至了。 “青皮哥!” 沈凉挥挥手跟许龙衣打招呼,许龙衣率兵下马,整齐有致的队形迅速站定,许龙衣上前两步,攥拳抵胸,沉声道: “沈家军青龙营,青龙将军许龙衣,参见殿下!” 几十名青龙士齐声若雷。 “我等青龙士参见殿下——” 沈凉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快步上前将躬身的许龙衣扶直腰身。 “青皮哥,这事儿咋跟你说多少遍都不顶用呢?” 许龙衣有板有眼的回道:“出门在外,该如何就如何,末将身为青龙营之主,更当以身作则。” 沈凉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干脆转过头来说正事。 “青皮哥,先不说别的,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那个人抢过来?” 沿着沈凉手指方向看去,许龙衣跟史老三隔空对视。 这一眼,当场就给史老三吓尿了。 是真尿了。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晋王麾下四位义子义女,各个都是人中龙凤,类似青龙将军这般人物,若是治他,一根手指头都能反复碾死他几个来回。 瞧见史老三脚下积蓄出一滩腥臊水渍,周围百姓无不掩住口鼻满脸鄙夷。 而许龙衣在得知沈凉的要求后,也是打算尽快帮自己这位义弟解决问题,然后继续搜城,找出义父所要之人之物。 由此许龙衣只是应了一声“好”。 下一刻,许龙衣就掠出一道残影,瞬间来到巴山面前,探手抓向后者右手虎口。 巴山反应不及,倒是李步青出手利落,直接一掌拍出,意图阻止许龙衣的动作。 然而许龙衣却没有半分停滞,只是用另外一只手的手背,好似反扇耳光一般,在真气的加持下尝试逼迫李步青退避。 结果李步青的掌心和许龙衣的手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二人谁也没退半步,但李步青却是没能阻止许龙衣探手扼住巴山的手腕。 许龙衣登时发力,力道徐徐递增。 巴山起初还想扭动手腕对抗这股力量,却憋了个脸红脖子粗也没能挣脱许龙衣的束缚。 随即,巴山一声暴喝,空闲的那只手拳出破空,以开山碎石之威,全力轰向许龙衣胸口! “给我退!” 第116章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巴氏兄弟,非是那权贵子弟,而是在一处偏僻山村中被凤凰学院里的某位先生偶然遇到,经其父母双亲同意,方才跟随先生不远千里去往帝都,并顺利通过选拔,正式成为了学院内的两名学员。 入院后,巴山巴池跟其他初来乍到的学员一样,都要经历数位先生的天赋测试。 最终,巴山进了拳系专业修炼拳道,巴池则进了腿系专业修炼腿功。 关键是他们兄弟俩所修功法武技也颇有趣味之处。 巴山和巴池在挑选功法武技时,乃是各自独立挑选的。 但不知是同胞兄弟心有灵犀还是怎地,居然被他们选中了两门曾经是死对头的一双仇敌所留传承。 说是对头。 可修炼两种功法的“副作用”却是别无二致。 这一点,通过巴山硕大的拳头,以及巴池粗壮的双腿,便能窥见一斑。 学院里常有先生笑谈。 要不说有句老话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 曾经没日没夜钻研武道的死敌,却在今时被一双亲兄弟间接化解了昔日恩怨。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先生们不由暗道,若是那两位武道先辈还活着,看到了巴氏兄弟将他们的武道顺利传承下去,想必也会相视一笑泯恩仇吧! 话锋回转。 修为不低的巴山,搭配上品阶不低的功法武技。 愠恼之下一拳轰出,几乎就是没怎么给许龙衣留有余地。 拳风呼啸,破空音爆。 四周围观的百姓们,有人在这一瞬间忍不住失声惊呼,在晋城,他们还是头一遭瞧见有人胆敢对晋王府的人下死手。 而且还是众所周知晋王麾下最为器重的义子之一! 这若是叫青龙将军有个好歹……那晋王大人还不得军旗一挥,立马举兵北上踏平凤凰学院? 不过围观百姓们终究还是高估了巴山这声势不弱的一拳。 巨拳眨眼即至。 极有可能被这一拳当场洞穿胸口的许龙衣却是面色不改。 就在裹挟着狂暴真气的拳头,即将触碰到许龙衣一袭青甲之际,许龙衣亦是闪电出手,在保持钳制巴山另一只手腕的同时,平推一掌,啪的一声正面迎击在了巴山拳面上。 那种感觉,对巴山而言就好似身居高地,纵身跳下几十丈高的瀑布,然后面皮狠拍在了下方水面上一般。 痛! 剧痛! 痛的巴山出于人体本能的就松开了史老三,将另一只虎口被捏青了的手,紧紧包裹在受创那只手的手背上,企图以此来缓解掌击带来的疼痛感触。 许龙衣倒也没趁势追击,一把揪住史老三的衣领,就跟拎一只小鸡仔似的,将其提到了沈凉面前。 “殿下。” 许龙衣连续两手小胜,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仍旧是那副死人脸,就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钱似的欠扁。 不过沈凉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嫌弃了瞄了眼史老三湿哒哒的裆下,捏着鼻子道: “史老三,花妈妈今儿是最后一次送你银两,本殿下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倘若再被本殿下听见看见你在晋城里偷鸡摸狗,咱也不要你的命,就挨个掰断你十根手指头,再把你两条胳膊上的肉一刀刀剃干净,只留两根骨头架子在身上,届时……” 没等沈凉把话说完,已经尿无可尿的史老三,慌忙跪地磕头道: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凉轻哼一声,抬脚将其踹倒。 “趁着还有力气能做几年活计,抓紧赚点钱给自己养老吧,不然到时候沈家能送给你这老乡的最后一份情面,也就是把饿死家中的尸体,随便丢到某个乱坟岗埋了。” 史老三爬起来重新跪好,拼命点头道: “是是是!小人今后定当洗心革面!” “滚吧!” 眼看屁滚尿流的史老三就要跑走,尚未达成心中所愿的李步青,作势便要追上去将之拦下。 适时,许龙衣拿过背后的白骨龙枪,斜持在手,挡住李步青去路。 不言语。 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方才那瞬间交手,李步青虽然还没摸清许龙衣底细,却也知道对方至少也跟自己不相伯仲。 既然冲不过许龙衣的阻拦,那也就没必要妄作尝试了。 停下脚步,李步青皱起眉头,冲许龙衣道: “听闻阁下乃是四象将军之一的青龙将军?” 沈凉知道自家青皮哥喜欢装无言的逼,于是他轻佻上前,一条胳膊搭在许龙衣肩甲上笑道: “嘿,你算是说对了,如今站在尔等面前的,正是我八十万沈家军中战力最强的青龙营主将许龙衣!” 再次印证许龙衣的身份,李步青却是丝毫不显惧色道: “敢问将军,依照大炎律法,当街行凶者,该如何?” 换做个普通青龙士当面,兴许还会回答一下李步青的问题。 可此时站在沈凉身边的是许龙衣。 他的眼中,只有晋王府,晋王府之外的任何人事物,皆不入他这青龙将军双眼。 包括当今天子,楚家皇室! “殿下,义父有令,全城搜寻帝都凤凰学院来人,事态紧急,我先将你送回王府,而后……” 沈凉闻言,疑惑的歪了下脑袋。 “沈万军找凤凰学院的人干嘛?我二姐要求的?” 许龙衣不作隐瞒的点点头。 “是。” 接着沈凉又将目光转投到李步青三人脸上,朝着许龙衣伸出手指道: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三个,就是我二姐要找的人?” 许龙衣漠然的眼神再度与李步青对视,若非李步青这一根筋始终以大炎律法为红线,恐怕早在许龙衣刚才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忍不住拔剑反攻了。 “尔等三人,谁是李步青?” 李步青淡然昂首。 “在下便是。” 许龙衣上前一步。 “晋王有请,且随我等前去。” 坚持认为大炎律法高于一切的李步青,一点面子也不给沈万军的回道: “当下之事未结,李某无心交付院长所托之物,须要先给此事一个合乎法理的定论,李某才……” 李步青言及至此,一匹快马踏蹄疾至。 一众青龙士转身戒备。 见了来人,又急忙分出一条路来。 “吁——” 马上之人勒紧缰绳,奔马骤停,前蹄高抬。 待其稳住。 那英姿飒爽的佩剑女杰,冷眸肃然的冲李步青问道: “李步青,你为何不按约定行事?!” 第117章 取龙骨 相思如酒,酿之则浓。 过去十余年,除了偶尔出门历练完成学院交代的任务之外,李步青和沈初瑶,几乎都没怎么离开过彼此的视线。 呃。 准确的说,应该是李步青只要跟沈初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总是忙里偷闲,忍不住去后者面前刷一刷好感度。 他自以为的好感度。 如今分别多日,再度相逢,李步青便是瞬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学院大师兄应有的沉稳与淡然一扫而空,难掩喜悦的表情跃然脸上,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上前,探手抓住缰绳一侧。 “初瑶师妹。” 另一只手,被李步青欣然高举,意图搀扶沈初瑶下马。 旁边的沈凉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撇撇嘴嘀咕道: “心里没点b数的臭苍蝇。” 李步青给沈凉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倒不是因为李步青一根筋,不通情理。 而是李步青一口一个大炎律法,着实把沈凉搞烦了。 自幼生养在晋王府,还时不时的总能在沈万军书房里瞧见天机营传来的密信,庙堂之上,始终不乏有些瞧不得人好的狗官,崇尚用死谏怒骂晋王府的方式来博得“名留青史”四字。 久而久之,沈凉就对大炎这个国家,很难生出归属感。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沈家,更了解沈万军。 天下太平后,或许晋王府行事是霸道了些,但却没有一件事是不讲道理的。 况且不讲道理又如何? 大炎王朝现在的广袤版图,至少有一半都是靠八十万沈家军用鲜血和生命一寸一寸打下来的。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言行,给点特殊优待过分吗? 再者说。 今日之事,压根不涉及不讲道理的问题,恰恰相反,沈凉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讲道理了。 随便搁外面拉一个不明就里的老百姓过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恐怕都会认可沈凉的做法。 偏偏这被凤凰学院成功洗脑,死忠于楚家皇室所立法制的李步青,千回百转就一句话——带人见官。 耽误工夫又耽误事,这不是纯纯有病? 果不其然。 沈初瑶没有辜负沈凉对自家二姐的了解,她冷着脸轻哼一声,一个翻身,就干脆利索的跳下马来,压根不理李步青自作多情的那只手。 不过沈凉观察到,李步青也并未因此脸色变化,貌似已经习惯了被沈初瑶冷漠对待。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沈凉暗自腹诽,当然说出来也没啥,因为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到“舔狗”一词诞生的地步。 下马后,沈初瑶冷冷地盯着李步青,第二次问出她的疑问,不,应该说是质问。 “我说,你为何没有按照约定行事?” 察觉到沈初瑶内心的不悦,李步青不急不忙的解释道: “初瑶师妹,我等深知此行所护之物的重要性,也知此事在学院里不单是我们三个人了解行程,为免意外,经过我跟巴山、巴池二人商议,决定中途少歇一晚,快马加鞭提前一天赶至晋城,现下不负所托,总算……” 大致听明白情况后,沈初瑶便将其打断。 “东西呢?” 李步青微微一笑道:“就在前面不远的悦来客栈。” 沈初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巴氏兄弟。 “只有你们三个来的?” 李步青点点头。 “一名四象境加两名五行境,只需多加小心,定不会出现问题,而且院长说了,越是大张旗鼓,就越容易被歹人盯上,还不如……” “也就是说,现在那东西无人看管?” 沈初瑶皱起眉头,不悦之色更甚。 李步青心头一紧,赶忙道: “晋王脚下,应该不会有人斗胆白日行窃吧?” 沈初瑶深吸口气,攥了攥拳,竭力想把躁动的情绪压下,末了却还是忍不住狠声道: “李步青,若是那东西有半分闪失,我沈初瑶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步青当场愣住。 尽管过去那么多年,沈初瑶也没少冷淡他,但总归也不至于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就像他和学院里其他先生、同学一样不明白这龙骨到底有何神奇之处一般。 他也不明白这千百年来都没人弄清楚的藏谜之宝,究竟为何对沈初瑶如此重要。 无暇也没心情给李步青解释太多,沈初瑶身形一转,走到沈凉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接着又对许龙衣说道: “许将军,带着你的人,随我前往悦来客栈。” “好。” 许龙衣即刻应下,先分派几人传达搜城任务结束,后下令叫余下青龙士随行。 至于做贼心虚的沈凉。 “二姐,你听我狡辩……” 沈初瑶同是冷冷地瞪了沈凉一眼,沈凉再不言语,一行人很快便浩浩荡荡的到了悦来客栈门前。 而百花楼与史老三之间的纠纷,就这么被当成个屁放出来消散了。 气势悍然的青龙士列队驾到,再无围观百姓斗胆驻足凑热闹。 街头来往之人,无不敬而远之,于悦来客栈前腾出一片真空地带。 客栈里有店小二率先察觉异样,走到门口一看,清一色的青甲士卒,立马连滚带爬的叫来掌柜。 中年掌柜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满脸惊惧笑容的小声发问。 “诸……诸位大人,不知小人犯了何罪,竟如此劳烦大人们兴师动众?” 沈初瑶言简意赅。 “尔等无罪,只是我晋王府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暂放在了你家客栈里,需要先封锁片刻,待得此物取走,一切恢复如常。” 说罢,沈初瑶又扭头问李步青。 “哪个房间?” 李步青为了平息沈初瑶的怒火,自觉往门内走去。 “我去取。” 少顷,李步青怀抱着一个长条形黑色木盒返回,交由巴山托住,取出一把钥匙将木盒当众打开。 店掌柜和陪同的一名店小二立马转身,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丢掉性命。 沈凉好奇的往跟前凑去,入眼是四根硕大无比金色骨头,忍不住面露惊色道: “这么大的骨头?!是从啥玩意身上剔下来的?!” 之前就见过龙骨的沈初瑶验货完毕后,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盖上盒子,她一脸凝重的对许龙衣嘱托道: “许将军,此物暂且交由你保管,回府途中,无论何人突然靠近,斩!” 第118章 早就烂大街了 晋王府上下,知晓龙骨用处之人寥寥无几。 但对许龙衣而言,他也不需要知道龙骨用处,只需要自己某时某刻倾力达成的任务即可。 或许是沈初瑶多虑了。 可为了弟弟的未来,为了晋州的未来,她没法不小心谨慎到极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保证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出半点岔子。 事实证明,在晋王府眼皮底下,尤其是在以青龙将军为首的一众青龙士面前,没人敢轻易把脑袋拴在腰间肆意造次。 龙骨被顺利的护送回晋王府,并且这东西一旦进了晋王府的大门,就百分之一百不会出问题了。 “许将军,把东西送到将军院,交给我爹。” 沈初瑶口头上安顿好龙骨去处,待得许龙衣点头离去,青龙士归营,这王府大门前,便只剩下沈初瑶、沈凉以及李步青三人了。 “好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学院复命了。” 沈初瑶不顾礼数,完全没有邀请远道而来的同学进门作客的意思,一张口就对李步青三人下达了驱逐令。 巴氏兄弟倒没什么。 但多日不见“初瑶师妹”的李步青,却不想还没来得及与之坐下聊聊天就再次分别。 “初瑶师妹,走之前我跟院长打过招呼了,告诉她老人家说可能会晚些时日回学院,在晋王府待上几日,看看有没有能帮到师妹你的地方。” “多谢。” 沈初瑶冷淡至极的说出这两个字,听起来一点没有感激的意思。 “不过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助的地方。” 李步青死皮赖脸。 “万一有呢?毕竟我和巴山巴池的武道修为不低,说不定……” “噗——” 沈凉一听这个理由,当即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说李兄啊,你貌似对晋王府的了解很是皮毛啊。” 李步青扭头看向他。 沈凉不客气的追述一句。 “我的意思是,听你说你和这兄弟俩,加起来是一个四象境和两个五行境?” 李步青颔首肯定。 “正是。” 沈凉又问。 “那你知不知道这种境界的武修,在晋王府里早就烂大街了?” 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李步青皱起眉头,心里不如何舒服的想要反驳,却又实在无从反驳。 毕竟关于晋王府的风评,他哪怕远在帝都也不影响广纳耳中。 别的不说,就说自晋王府建成以来,那些无数淹没在汪洋中连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的高手刺客,便足以见得这王府内有多么强者如云了。 还有方才浅交一手的青龙将军。 虽然未能摸清许龙衣的真实修为,但李步青能够确信的是,许龙衣的境界,比他绝对是只高不低。 在这种情况下,还妄谈凭实力协助晋王府办事,那不就是惹人发笑么? 感受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来的尴尬气息,讨厌李步青,却总归不能不讲道理的沈初瑶,略显烦躁的改口道: “看在你们一路奔波的份儿上,吃顿饭再走吧。” 说罢沈初瑶就率先往院里走去。 李步青见状重焕喜色,忙不迭的举步跟上。 “多谢初瑶师妹款待!” 沈凉愣了一瞬,没想到二姐会改变主意,更没想到方才在百花楼门口一脸淡然的侠客,居然也能这么二皮二脸。 “哎我说。” 沈凉拽住准备迈步的巴山一条胳膊。 “他在你们学院里一直这么装吗?” 巴山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沈凉也懒得解释。 “算了,我家也不差你们这一顿饭,进去吧。” 一行五人,在沈初瑶的带领下于正厅落座。 而且很快沈万军就伴随着一阵朗笑声走了进来。 “哈哈,听闻凤凰学院高徒登门,着实叫我这晋王府蓬荜生辉啊!” 沈万军穿着随意,他一进门,以前总是听说却从未见过晋王本尊的李步青三人,先是迅速打量了一番沈万军,心下暗道跟自己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毫不沾边,反倒是更贴近慈眉善目的邻家老叔一些。 没时间给李步青三人细细品味,尚未毕业,仍属平民之身的三人即刻从座上起身,以文士之礼躬身作揖道: “凤凰学院学员李步青,拜见晋王大人。” “凤凰学院巴山,拜见晋王大人。” “凤凰学院巴池,拜见晋王大人。” 沈万军何许人也,半生阅人无数,一眼就瞧出李步青是三人主导。 走上前,扶着李步青起身,从上到下好生瞧了瞧之后,沈万军笑道: “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呐!” 李步青垂首回道:“晋王大人谬赞。” 沈万军抬手拍了拍李步青的肩膀。 “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了。” “分内之事。” 碰面后寒暄几句,沈万军坐上主座,招呼三人落座。 “别站着了,本王已经招呼府里的厨子准备酒菜,趁这工夫,咱们好好聊聊。” 待得李步青三人重新坐稳,沈万军就拉起了家常。 “你们院长近来身体如何?” 李步青代表作答。 “院长寝食俱安,多谢晋王大人挂念。” “那就好,幸亏她还能主事,不然本王就该担心今日此物无法按照当年的约定送来府上了。” 李步青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好奇,不禁顺势问道: “晋王大人,恕晚辈斗胆,这龙骨存放于学院多年,从未听闻任何一位先生提起过它的效用,甚至就连院长似乎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王爷找学院要来此物所为何事?” 守仙门古卷上的秘密,沈万军就连沈凉都还没吐露分毫,怎么可能会告诉李步青。 “哦,也没什么,就是府上有一位追随本王多年的老奴得了怪病,听说将龙骨磨成粉末混入清水当中,饮下即可祛除病根,不过这都是无稽之谈,若非实在无计可施了,本王也不会轻易使用此法。” 李步青闻言若有所思。 “龙骨乃凤凰学院的镇院之宝,将其打碎成粉,还真没人尝试过,说不定……它的宝贵之处,确然如王爷所说,能够根治顽疾?” “话又说回来。” “王爷对待府上奴仆如此用心,也难怪世人都说晋王府铁桶一块,决计不会生出反叛之人了。” 第119章 二姐我错了 尽管老奴患病需龙骨医治的说法,乃是沈万军糊弄李步青的托词,但实话来讲,沈万军对那些忠于自己的麾下将士、府上鹰犬,也的确做到了关怀备至。 这一点,就从沈万军当年衣锦还乡后,于晋城街头大肆挥洒金银便可窥见一斑。 也正如沈万军打小教育四名儿女那般。 人此一生,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一斗恩还一斗恩,一斗仇报百斗仇! 不愿在龙骨妙用这个话题上深谈下去的沈万军,很快就自然而然的把闲天聊到了别处。 在沈万军的带动下,厅内氛围逐渐变得不再拘谨,也一度让李步青三人恍惚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天字号刽子手么? 怎么感觉跟旁人口中的晋王不太一样? 由于李步青三人此行,护送之物乃是能够改变晋州气运的神物,功劳极大,故沈万军特意要求厨房务必好生准备一顿美酒佳肴。 沈万军再能聊,也免不了要在找话题上消耗许多精力,因此在晚膳上桌前,他便叫沈初瑶和沈凉带着李步青三人去逛王府了。 外人来晋王府,最壮观也是最能消遣时光的地方,莫过于坐潮山、万鲤湖。 叫下人送来几把椅子安置湖边,李步青本想坐在沈初瑶旁侧,却被后者抢先一步,先把沈凉按在了位置上。 甩给李步青三人一句“你们自便”,沈初瑶就开始审问起沈凉来。 “正午你不是跟我一起进了王府,怎么方才在百花楼门前?”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凉一早就想狡辩来着。 可思来想去……有了! “啊哈哈,二姐,我是瞧着你这些天总穿这一身衣裳,而且眼瞅着就要过冬了,所以打算去裁缝铺找裁缝给你做几件新的厚裙子。” 沈初瑶神情冷淡。 “王府不是有裁缝么?” “呃……他们的风格都太单一了,咱不是想着给你整点新鲜货嘛。” “沈凉。” “二姐我在呢。” “你觉得我要是去百花楼打听打听,她们会跟我说实话吗?” “二姐……” “又或者你自己跟我说实话,省得我再多跑一趟?” “二姐我错了。” “站起来!” 沈初瑶突如其来的一声娇喝,不光叫沈凉站起来了,就连李步青三人都莫名其妙的跟着一块站起来了。 “没你们的事。” 不咸不淡的知会李步青三人一声,额头冒汗的三人忍不住看向沈初瑶侧脸。 以前在学院里,他们只见过沈初瑶的生人勿近。 却从未见过沈初瑶居然还能生出冷淡之外的这种情绪。 紧接着三人就听沈初瑶冲沈凉训斥道。 “你这两条胳膊又不疼了是吧?觉得上次我教训的你还不够深刻?” 不等沈凉慌张作答,沈初瑶拔出身旁佩剑,随之施展轻功,几个蜻蜓点水就到了湖水靠中心处,一剑刺下,剑尖穿上一条肥硕红鲤,末了去而复返,稳稳站在沈凉面前。 手腕一抖,没了生机的红鲤鱼脱剑落地,而后沈初瑶再刺一记剑花,干脆利落的在鱼身上剔下一块鳞片。 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沈初瑶将其贴在额头。 “不如你再去取来那新型弓箭,往我额头这鱼鳞靶心再射几箭,若是射中,从此往后我自然不会再限制你的出行。” 上次射树叶,好歹还是沈初瑶用手拿着。 这回行了,靶心缩小数倍不说,还被沈初瑶贴在了眉心。 可不是射中了就不管了。 脑袋当场被沙漠之鹰的子弹轰爆,要管,那也得是到阴曹地府去管了! “二姐!二姐我真错了!要不我跪下给你磕头,磕到你满意为止行不?” 说着沈凉就要给沈初瑶跪下。 沈初瑶见状,心想还有李步青三人在场,让未来的晋王下跪磕头,这一幕若是将来传出去,还如何叫沈凉稳住晋州的民心军心? “哼!” 沈初瑶神色不悦的重哼一声。 “这笔账回头再算!” 提剑托起沈凉弯下的双膝,沈初瑶收剑入鞘,重新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 于沈初瑶而言,她能坐在这里陪着,就已经算是代表晋王府给足李步青三人面子了。 湖边五人稍显沉寂。 过了一会儿,巴池甚至忍不住偷偷跟巴山嘟囔道: “大哥,有这工夫,还不如赶紧回学院练功。” “闭嘴。” 巴山巴池虽为一奶同胞,生辰相差微小,但当哥哥的,却总归要比当弟弟的更加懂事一些。 在学院,也分派系,这一点他们早就在实际经历中体会过了。 既然早先选择站队李步青这一派,他们兄弟俩就得有做好狗腿子的觉悟,否则一旦被踢出队伍,那么留给他们选择的路,恐怕也就只有尽早毕业,然后选一个八九品的芝麻武将当当了。 届时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充当马前卒,那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光宗耀祖? 受到巴山警告后,巴池就不作声了,百无聊赖的望着湖中鲤鱼。 李步青纠结再三,还是受不了被沈初瑶无视到这般地步,于是他起身上前,凑到后者一旁低声唤道: “初瑶师妹?” 沈初瑶不理睬。 “初瑶师妹你睡了吗?” 沈初瑶还是闭着双眼。 “说。” 李步青拱手作揖,郑重其事道: “初瑶师妹,先前将龙骨放在客栈里无人看管,是师兄我疏忽了,不过看在龙骨不曾有失的份儿上,能否恳求师妹原谅我这一次?” 龙骨无碍便已气消的沈初瑶淡淡回应。 “我说了,龙骨有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现如今龙骨未失,一切便可照旧如常。” 李步青深知沈初瑶的性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于是不免暗松口气。 “师妹不再怨我就好,哎对了,听闻小殿下自幼便喜欢上山挖洞,不知这山……可是你我面前的坐潮山?” 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沈凉大翻白眼。 李步青啊李步青,你还真他娘的是一根筋,不知道二姐最疼我么?当着她的面说我坏话,这要是能追到她就出鬼了! 果然,原本只想安安静静熬到晚膳的沈初瑶闻言,瞬间就拧着眉头睁开眼来。 “你什么意思?” 第120章 十年一算 没等李步青把话说清楚,就有王府仆人跑来,通知五人可以去往前厅用膳了。 算上沈万军,桌上还是之前闲聊的六人。 沈初瑶原本想自己回青草院待着,却被沈万军故作严肃的留下,理由就是她的同学远道而来,不能怠慢了客人。 于是沈初瑶便不情不愿的留下,这次是在圆桌上,不能说左边坐着人了右边就能不放椅子,所以在沈凉看来着实厚脸皮的李步青,就抢在他落座二姐身边之前,先一步占稳了“有利地形”。 这一幕也被沈万军瞧在眼里,更是一眼就瞧出了这位李姓青年才俊,似乎对自己的二女儿有些想法。 只不过这条情路注定不好走呦! 知女莫若父,就凭李步青当下在凤凰学院取得的那点成就,显然还远远不够征服自己女儿的芳心。 没办法。 谁叫她爹我,太过耀眼了呢? 想着想着,沈万军嘴角就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得意微笑。 沈凉见状干咳两声,被挤到沈万军另一边坐下的他,低声提醒道: “沈万军,注意形象,看你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沈万军当即砸吧砸吧嘴。 “啥?没有吧?” 沈凉甩给丫一记白眼,不作多言。 父子俩互说悄悄话之际,巴氏兄弟已经完全沉陷在了眼前的美味佳肴里。 正所谓一道菜的好坏,要从色香味三方面一齐评判。 色与香,已经通过视觉和嗅觉给足了兄弟俩冲击力,同时也是更加坚定了两兄弟要抱紧李步青这条大腿的信念。 因为只有在李步青这位大师兄的带领下,继续留在凤凰学院深造,才能在有朝一日选择毕业后谋得一份好差事。 而好差事就意味着高俸禄。 不求能做到异姓王这种地步,来个三品五品的官儿当当,就足够富贵一生光宗耀祖了。 “来,尝尝咱晋州出了名的冬炉酒。” 眼看沈万军就要提壶倒酒,李步青慌忙起身,赶紧将自己的酒杯拿起掩在怀里。 “王爷,晚辈三人可万万担不起您亲自倒酒,还是我等自己来吧。” 本来就是客气客气的沈万军顺坡下驴,笑着点点头把酒壶递给李步青。 “进了家门,就都是一家人,再者说,初瑶那么多年在学院求学,免不了要受你们这些同学多番照料,我这当爹的给倒一杯酒表示谢意,理所应当。” 李步青还是含笑婉拒,自己倒上一杯酒后,又把酒壶转交给巴氏兄弟。 待得六人杯中酒水倒满,沈万军举杯相邀道: “劳烦三位不辞辛苦护送龙骨,本王敬你们一杯。” 李步青率先起身,巴氏兄弟跟着效仿回敬。 “王爷客气了,此乃院长所托,我等学生分内之事,不言谢。” “哈哈,好,喝!” 杯酒入腹,一条炽热连绵成线,舌尖复又回香炸开,端是令平日里不怎么饮酒的三人眼前一亮。 “好酒。” 代替亡妻默然受下这意料之中的称赞,沈万军举筷示意道: “好酒就多喝点,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巴不得能多陪沈初瑶几天,最好是能陪到一起返回学院的李步青,当即接茬道: “王爷盛情难却,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坐在沈万军另一边的沈初瑶,在桌下使劲踩了沈万军一脚,待沈万军投来不解目光,她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意思是没话说就别说,谁要你留他们在府上常住了?! 二女儿的脾气还是要忌惮一些的,于是在接下来的酒局中,沈万军尽量避免言多必失,多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问问李步青三人都在学院学了哪些本事,沈初瑶在学院里有没有胡乱发脾气欺负同学云云。 直至酒过三巡。 感觉自己已经快醉了的李步青,才抛出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认真起来的话题。 “王爷,您可知我凤凰学院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 沈万军不明白李步青怎么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但还是略作沉吟后回道: “应该是卜算天机吧?” “不错!” 说起凤凰学院的看家本领,李步青一双眼睛明显闪出光亮,自豪无比。 “虽说学院系别繁杂,百道尽皆有所涉猎,但无论是晚辈精通的剑系,还是晚辈擅长的谋系,都称不得天下之最。” “唯独卦系。” “放眼天下,绝无任何一人一脉可出学院其右!” 沈万军表示赞同的点点头,而且在过往的来信中他也听说了,包括李步青和巴氏兄弟在内的这一代学员当中,就属沈初瑶卜卦天赋最强、测评成绩最高。 这也是当年凤凰学院院长相中沈初瑶,并愿意付出镇院之宝为代价,也要将沈初瑶收为关门弟子的根本原因。 鲜有人知。 凤凰学院与楚家皇室之间的关联,甚至可以说是“交易”,除了源源不断为大炎庙堂输送新鲜血液之外,还有一条就是每隔十年由院长亲自为大炎卜卦算运,以确保大炎能在出现莫大劫难之前早做准备。 至于为什么十年一算。 则是因为此等逆天行事,会折损卜卦之人寿命,说句不好听的,现任凤凰学院院长活到现在,简直就已经远远破了历代院长平均寿命的记录了。 而且要不是每一任院长的武道修为都不低,恐怕就连现任院长,也活不到花甲之年。 回过头来。 炫耀完自家学院的天大本事后,李步青又一脸凝重的说道: “不瞒王爷,我等此次出行之前,院长特意动用凤凰卜天术,并耗费了一滴凤凰血开启凤凰仪,为学院将龙骨送与晋王府之举究竟是福是祸卜了一卦。” “结果院长没有与我等明说。” “却让晚辈传话给王爷,倘若想要知道您当下迫切寻找之人所在何地,就必须让小殿下表现出足够叫人认可的长处。” “这,算是基于王爷与院长这笔交易上的附加交易,不强求,王爷大可拒绝。” 听李步青说完,沈万军瞬间酒醒大半,微蹙着眉头问道: “她有没有告诉你们,本王正在寻找什么人?” 第121章 不为乱世所灭 守仙门古卷中提到。 若要为生而不存武道天赋者逆天改命,当需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此间八字—— 胎为道胎。 骨为龙骨。 筋为易筋。 髓为凤髓。 当日,沈万军与老钱密谈。 道胎、易筋均已解决,只待时机成熟。 而同样是这盘谋划近二十年的大棋要点——龙骨凤髓,也早就被沈万军打好了算盘。 简单来说就是。 沈万军得到守仙门古卷的时候,沈凉还没出生,这并非沈万军未卜先知,而是沈万军做任何事都习惯于往后推衍十步百步。 可能没有人会相信。 在晋王妃生下沈鱼后不久,沈万军就围绕这位根骨奇佳的长子做好了最坏打算。 万一自己哪天一个盯不住,长子被人谋害了怎么办? 万一长子成人后不堪重任怎么办? 万一未来在某处战场上,长子受伤致残怎么办? 凡此种种。 八十万沈家军,三千万晋州百姓,几乎是拧成一股绳认他这位王。 给足尊重,鼎力支持。 他不能叫沈家对不起这些人。 再后来,有了大女儿二女儿,长子也早早出家为僧了,且大有看破红尘绝不重返世俗的态势。 添以爱妻又万般宠爱膝下儿女,不准他强制胁迫儿女去做不愿做的事情,这可就让沈万军犯了难。 幸也不幸的是,他不久后又有了第二个儿子。 聪明,机灵,三岁刚过就精通了藏拙之道,唯一美中不足的点就是天生九宫闭塞,注定无法踏足武道。 由此,也极致彰显出了他行事风格的必要性。 甚至打小不信命的沈万军也会忍不住在想,老天爷到底还是眷顾沈家的,守仙门古卷这条后路,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有希望也总比没希望的好。 这不,今时今日,它就在恰当的时机发挥了它的作用不是? 事实的确证明了,沈万军二十余年的未雨绸缪并未白费功夫。 拿二女儿赌来的龙骨,也顺理成章的送达了晋王府。 如果不出意外,最晚十天半个月,凤髓便能被送回府内。 四大神物凑齐,距离正式开始为沈凉逆天改命,就只差一位关键胜负手! 偏偏这位胜负手,自很多年前便在此间天下传出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评。 没人知道他昨日在哪、今日在哪、明日又会在哪。 甚至都没人能够确保,他的行踪,只会局限于整座大炎王朝。 如此便叫沈万军找寻二十余年,也始终没能找到那位老神仙的踪迹,至多也就是听闻其去处后,立马派人前往相邀,却总是扑空无功而返。 基于以上种种。 当李步青说他离开学院前,院长破例为此事窥探天机,并声称可以帮助晋王府找到所求之人踪迹时,沈万军立马提起了心脏! 不过瞬间的激动过后,提出疑问的沈万军又冷静下来了。 凤凰学院院长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倘若他不拒绝这笔交易之上的交易,那就会多多少少泄露沈凉藏拙的谋划。 可倘若他选择拒绝…… 那么沈凉一生,都将会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继续一条百年凡人路! 也不是说旁人无法代替这位老神仙。 主要是只有这位老神仙亲自操刀,沈万军才可确保无论功成与否,都可保小儿子性命无忧! 李步青小卖了一手关子,那副模样叫同样知晓内情的沈初瑶忍不住攥紧粉拳。 而听得云里雾里的沈凉,则是不解的看看沈万军,再看看沈初瑶。 想问,却插不上话。 好难受。 这时李步青也是终于开口。 “王爷,晚辈只是学院里一名没那么普通的学生而已,如此天机,院长岂会与我明说。” “不过……” “院长还让晚辈提醒王爷,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哪怕他日王爷率军围堵整个凤凰学院,她也是不会再算第二卦了。” 总结李步青传达凤凰学院院长的意思就是,今天这纯属一锤子买卖,你不做,将来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再度出手。 可沈万军却是不愿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他摇头一笑,牵起旁边沈初瑶的手回道: “你们院长千算万算,不知有没有算到我二女儿这一环?” 李步青闻言暗道一声院长高明,随之云淡风轻的颔首作答。 “院长说,倘若王爷谈及此问,便回——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初瑶师妹继承学院重担为大炎王朝十年一算,她只求,在必要的时候,初瑶师妹能护学院传承不为乱世所灭。” 不为乱世所灭。 听到这一说法,生生用刀为大炎王朝砍出一个太平盛世的沈万军,不由追问道: “姜雁秋的意思是,初瑶有生之年,大炎还会陷入乱世?!”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以至于乾坤颠倒尚可不形于色的沈万军都心思乱了起来。 然而李步青却是摇摇头道:“院长只是假设。” 沈万军略作沉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 “好,这笔交易本王做了。” 话音落下,桌上五人的目光,倏地就聚焦在了沈凉脸上。 沈凉一脸懵逼。 “你们看我干嘛?” 沈万军盯着沈凉想了想,琢磨来琢磨去,发现当下自己这小儿子能拿得出手的能耐,似乎也只有那张“新型弓箭”了。 “儿子,去把你自己做的弓箭取来,给三位学院高徒露一手。” 沈凉没好气的瘪瘪嘴。 “我说沈万军,你把我当猴耍了?” 沈万军十八年都没有过的对沈凉严肃起来。 “去!” 见沈万军这次没有跟自己说笑的样子,深知什么时候该皮什么时候不该皮的沈凉,只好起身出门,回君子院取自己的沙漠之鹰。 不过路走到一半,他忽然觉得不能太早在外人面前显露沙漠之鹰的形态,否则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有心对他不利的王八蛋狗杂碎,就会早做防范了。 于是他去而复返,坐回自己位置上对沈万军说道: “我猛地想起来,那玩意前两天被我玩废了,修理的话需要很长时间,一时半会用不了。” 在沈凉的精湛演技下,沈万军也摸不清这话是真是假。 又苦思冥想了好半天。 实在想不出自己儿子还有啥本事的他,末了有些底气不足的冲李步青笑道: “那啥……沈凉他能写得一手好字,不知这算不算你们院长口中的过人之处?” 第122章 真能行? 晋王府高手如云。 八十万沈家军将士无双。 但明明沈万军手里握着很多颗可堪大用的棋子,却从来没有叫沈凉拜过其中任何一人为师。 包括老钱。 这当然要归咎于沈凉生来九宫闭塞的废柴天赋。 然而更加重要的一点在于,沈万军不想替他做这个选择,也想看看待沈家不薄的老天爷,能否顺其自然的送沈凉一场绝世机缘。 由此。 以沈万军为中心扩散开来的庞大关系网内,唯一一个与沈凉存乎师徒情分的人,就只有一名年岁虽才过半百,生机却已行将就木的文弱老书生。 其名杜经纶,字寸长,世人多称之为寸长先生。 经纶,是满腹经纶的经纶。 寸长,是取自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寸长。 单从名、字来看,便足可见得这位文弱老书生的一生是何其孤傲自负。 当然一桩又一桩的事实也证明了,他有孤傲自负的资本。 杜经纶可谓是沈凉的一个师父半个爹,甚至后者对待杜经纶,要比对待亲爹沈万军还尊敬数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晋王府上下,还真少有人知晓府内存在着这么一位重量级人物。 因为自从战乱时期结束,晋王府建成后,杜经纶就常住于无相院内,且再未踏出过院门半步。 寻常他愿意走出门外,在院里晒晒太阳的理由,就只有沈凉拿着几壶黄酒找他下棋这一条,除此之外,哪怕是沈万军亲自来请,杜经纶也绝不暴露在阳光下。 说起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因,故事就复杂冗长起来了。 简单概述便是,当年战事将结,追随在沈万军身边充当军师角色的杜经纶,一手阴谋之道登峰造极,为大炎取胜立下不世之功。 后沈万军被封为九大异姓王之首,这完全在杜经纶的预料当中。 可杜经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论功行赏的先帝旨意上,却连他的名字提也不提! 本以为稳拿在手的相国之位,转落到了与之彼此间最瞧不起对方的戚行知手里。 一夜之间,备受打击的杜经纶,头上仅剩的几缕黑发也被染上雪色,精气神一落千丈,若非后来沈凉降生晋王府,叫杜经纶重提求活之念,恐怕今日的无相院内,早早就没了主人了。 渐渐地,其实杜经纶也明白了先帝的意思。 首先,之所以选戚行知而不是选他杜经纶,主要就是因为二人所修谋道有别,尽管二者皆可助大炎屡战屡胜,但以先帝仁君的作风,显然是不愿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条路的。 其次,戚行知孑然一身,乃是实打实的文弱书生一个。 而杜经纶这明面上的文弱书生,背后却有着一头凶悍麒麟撑腰。 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倘若叫沈万军和杜经纶同时掌控了大炎的文脉武道,一旦二人心生反意,那么不出三五年的光景,这楚家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八成就要易于他人之手了。 奈何想通归想通。 输给戚行知这一局,却怎么也不能不叫杜经纶耿耿于怀。 一气之下,杜经纶自觉没脸见天下人,于是干脆把自己封在一处小院里,每日只管读书、写字、下棋、饮酒,直至了结余生。 说回当下。 按照道理来讲,沈凉师从杜经纶,即便学不到什么绝世武功,也该习得一身通天谋划。 结果从小到大,除了练字和下棋,杜经纶半个字的兵家阴谋诡道都没给沈凉讲过,最多最多,也就是任由沈凉自己在他房间里翻翻那些由他亲笔着作的兵书,不过在杜经纶看来,兵家之道真正彰显将才本领的地方,永远都是决定最终胜利的临场应变能力。 一味的纸上谈兵,就算读书能读懂读明白,也很难落下什么真本事。 所以。 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的沈万军,也是在说完后不禁脸色发红,有点替自己“没用”的儿子感到羞耻。 而为了对付沈万军这个兵痞之王,凤凰学院院长姜雁秋,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 面对沈万军的疑问,李步青微微一笑,摇头否决道: “院长深知在寸长先生的悉心调教下,殿下一手好字好棋定可当得同辈之最,由此在殿下需要展现的过人之处当中,要排除掉这两项。” 沈万军嘴角抽搐道:“你们姜院长还真是算无遗漏啊!” “王爷过奖。” 眼瞅着李步青一副代表姜雁秋寸步不让的坚定姿态,沈万军一时也犯了难。 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自己儿子藏拙的手段里还有什么能拿出来亮亮相,沈万军只得拉着沈凉起身。 “你们先吃,我跟沈凉单独聊几句。” 父子俩迈出厅门,为免李步青三人听见,沈万军还刻意走远了几步。 “儿子,你跟爹交个实底,那被你琢磨出来的新型弓箭,当真不能用了?” 沈凉不答反问。 “不是,你们这都在聊什么跟什么啊,咱家啥也不缺,干嘛非得跟那啥劳什子院长做交易。” 沈万军心想你懂个屁! “此事说来话长,你只要明白一点,为了这一次的筹备,爹跟你二姐,也包括离家多日的老钱、驻守在外的白虎营,都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不光过去我等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还极有可能导致晋州的未来出现生死变数。” 沈凉怎么看怎么觉得沈万军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禁拧紧眉头道: “要不要这么夸张?” “现实比我说的,只能更夸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凉抬起手来摩挲下巴,片刻后试探道: “那姓李的臭苍蝇,是不是说除了写字下棋,知道我能表现出过人之处,就答应给咱们想要的情报?” 沈万军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小儿子准有鬼主意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沈凉打了个响指,嘴角勾勒出一抹阴险弧度。 “好办,你先回,我去趟厨房安排一下,待会儿指定让丫的认赌服输。” 沈万军仍有些不放心。 “真能行?” 沈凉不屑的轻嗤一声。 “必须是行到不能再行。” 第123章 第二把刀 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沈万军独自一人返回酒桌。 李步青见状,不由问道:“王爷,殿下……” 沈万军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举起酒杯随便找了个托词道: “他去如厕了,咱们先喝。” 见沈万军没有再提那笔交易之上的交易,李步青自觉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沈凉一盘下了十几年的棋,除了最亲近他的父母兄姐之外,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甚至就连许龙衣、朱墨、尤秋心、秦月四位义兄义姐,也早就下定决心要拼死护佑沈凉一生。 由此,在凤凰学院听多了这位废物殿下不良风评的李步青就更不用说了。 自打院长对他说出这些转告之言那一刻起,李步青就认定了这笔交易做不成。 不算写字下棋,这晋王府的纨绔殿下还能有何过人之处? 斗鸡遛鹰,风花雪月? 笑话! 既然沈万军不提,李步青也就当这件事过去了,末了只需返回学院后,将最终结果转告给院长获悉即可。 但这却急坏了沈初瑶。 “爹。” 沈初瑶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沈万军衣袖,随之凑到其耳畔低声问道: “沈凉去哪了?” 沈万军用余光瞥了眼朝自己和女儿看来的李步青,清清嗓子不加掩饰道: “不是说了你弟弟去如厕了,打上桌爹就没见你吃什么东西,来,吃个莲子鸡腿,养身的很。” 说着沈万军就往沈初瑶的盘子里送了一个鸡腿。 可沈初瑶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她深知,自己那位远在帝都的师父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加上方才她爹的种种表现,这笔附加交易,一定对沈凉至关重要! 然而还没等沈初瑶再开口,沈凉就光着两只爪子回来了。 落座,父子相视。 沈凉一副狡诈作态的挑挑眉毛,紧接着他便起身,以主角的身份“上了戏台”。 “李兄,你代表姜院长与我晋王府追加的交易,我沈凉接了。” 话锋突然转回,令满心诧异的李步青,登时放下筷子,一脸不确定的冲沈凉问道: “殿下此话当真?” 沈凉不答此问,直接侃侃而谈道: “世人皆知,我父王,也就是这座晋王府的主人,麾下八十万沈家军,逢战必胜,遇敌尽灭,乃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败之师,且毫不客气的讲,倘若没有我父王率领的这支铁血大军,大炎王朝的疆土,至少要缩水一半。” 谈及这并不算触犯大炎律法的事实,李步青有一说一的点头赞同道: “殿下此言,李某不存疑义,极为认可。” 沈凉顺势追问。 “那李兄可知,明明大炎王朝的每一支军队,都有武道修为不弱于沈家军的精锐,却为何在整体实力上远远比不得沈家军?” 李步青抱拳拱手。 “还请殿下赐教。” 一声赐教,也是给沈凉引来了沈万军和沈初瑶的目光。 他们父女俩也想听听,沈凉以为的不败之师,究竟原因为何。 铺垫搞得差不多了,沈凉微微一笑,摇头晃脑道: “八十万沈家军,尽出自我晋州千万门户之男儿,虽说得苍天眷顾,我晋州大地上盛产生而具备武道天赋之人,但试问普天之下,哪一支军中战士,非是那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壮武者?” “且。” “以过往真实战例评断,沈家军以少胜多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为什么?” “明明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怎地就属沈家军最锋芒毕盛?” “其实道理很简单,总结出来就七个字。” “狭路相逢,勇者胜!” 当沈凉说出最后这句话的刹那,沈万军一双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李步青和巴氏兄弟,也流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情态。 沈凉继续深入。 “说的直白一点,在一条极窄的山路上,迎面出现一支敌军,躲不掉,绕不开,俨然就是非死即活的局面。” “如果当时我军只有百余人,对方却是有整整万余兵马,当如何?” “相信换作任何一支军中小队,都会因双方实力悬殊选择投降,再有骨气些,至多也就是跳下悬崖自尽,免得沦为敌军俘虏,饱受侮辱后,还得是免不了死路一条。” “可沈家军不同。” 言及至此,沈凉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沈万军。 沈万军心领神会,仰头猛灌了一口冬炉酒笑道: “若是我晋州沈家军,当朗笑三声,扯着那破锣嗓子喋血高呼——” “弟兄们!” “今儿咱怕是回不去家里了,都握紧手里的刀,别给咱晋州丢人,别给大将军闹笑话!”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的!” “哈哈哈哈……” 最后这一阵长笑,不再是沈万军模仿那般情境,而是为自己能够带出这么一支悍不畏死的兵痞大军感到无比自豪! 说起来。 他这位先帝钦封的神武大将军,是八十万沈家军的军魂与骄傲。 八十万沈家军,又何尝不是他沈万军的骄傲?! 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太多心理波动的李步青,听着父子俩一唱一和,感受着沈万军发自内心的恣意痛快,隐藏在衣物 尽管他仍旧没有亲眼见识过沈家军在战场上的霸道无两,但通过这次与晋王府接触,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大炎王朝人人敬重沈家军,又为什么人人畏惧沈家军了。 待得沈万军收声,沈凉又看回李步青。 “李兄还是来得晚了些时日,若是赶上本殿下及冠那天,便可瞧见咱一人独闯齐聚百余悍匪的天狼寨,并单枪匹马将其剿灭殆尽的考验实况。” “本殿下天生九宫闭塞,无法踏足武道不假。” “可我爹说,只要在战斗中时刻怀有一颗敌人不死就是我死的决心,便总能创造奇迹凯旋归来。” “所以,今日我要向三位展示的过人之处便是——” “沈家军人人有之的第二把刀,其名,勇气!” 话毕,沈凉举起双手相击作响,有下人推门而入,齐力搬来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炉,一口大铁锅,以及其内半锅油。 锅架炉上。 火烧油。 油将沸! 第124章 李兄,如何? 表现“勇气”的来龙去脉,沈凉说清楚了,桌上其余五人也听明白了。 但这些道具搬上舞台后,就连沈万军和沈初瑶,都有点看不懂沈凉。 五人不出意外的投来疑惑眼神,沈凉起身,走到架锅烧油的道具旁,伸手找王府仆人要来一枚铜板。 “李兄,接着。” 沈凉曲指一弹,铜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李步青精准接住。 “你且查看一下铜板还有这半锅油,是否有异样之处。” 李步青虽不明就里,却还是照着沈凉的意思,翻来覆去检查了一下抛来的铜板,随之起身,走到油锅另一侧,伸出手指在锅边探了探其中油水。 沾了油的手指凑到鼻间,李步青嗅了嗅以作辨别。 香气醇厚。 只能说明这是半锅品质极佳的好油,但从本质上讲,也跟普通百姓人家拿来烧菜的油没太大区别,差异体现之处,最多也就是炒出菜来后的口感存在细微变化罢了。 “铜板和锅中油水,都没有任何问题。” 沈凉笑着应了声“好”。 “劳烦李兄将这枚铜板还给我。” 李步青依言送回铜板。 沈凉将之举起,环顾一遭后,不再卖关子的说道: “接下来,我会把这枚铜板丢进油锅,试问在座诸位,如果不是一定有必要以伤换利,谁愿意在油水沸腾后,把铜板从锅底徒手取出?” “哦,当然。” “还有一个前提便是,不能动用外放真气的方式,避免手上皮肤直接与热油接触。” 不能动用武修之法,徒手在沸腾的油水里捞铜板。 这种事,就像沈凉提前讲好的条件一样,除非到了那种不捞出来铜板就得被砍头的地步,否则谁会傻到为了一枚铜板做此等愚蠢之举? 然而,总算听明白了的沈初瑶,在沈凉表达清楚自己意图的刹那,当即起身否决道: “不行!” 对于万般疼爱沈凉的她而言,别说是下油锅捞铜板了,就是搭弓射箭,弓弦绷紧了在其手指头上勒出红线,她都得心疼的不行。 只不过就是沈初瑶不善于表达这些感情而已。 “这法子行不通,要么你就换一条,要么……” “二姐。” 不等沈初瑶说完,沈凉就一脸认真的将其打断。 “及冠前,若说我还没有长大,不需要为这个家做什么事,我觉着倒还说得过去。” “可现在我已经行完及冠礼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率会遵循沈万军的意思,世袭罔替,接手沈家这份偌大家业。” “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可能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晋王。” “但至少。” “我不能丢了咱晋州的一脉传承,压箱底的本事。” 沈初瑶自是不会因为沈凉的三言两语,就放任他肆意妄为。 可沈凉却压根不给她阻拦下去的机会,直接就把铜板丢进了已经开始隐隐沸腾的油锅里。 下一瞬。 沈凉神色一变,肃之又肃的冲眼前李步青说道: “希望贵学院不会言而无信!” 语落,沈凉撸起衣袖,闪电般快速将手伸进油锅。 沈初瑶直身弹倒身后椅子,裹一路香风,掠至沈凉旁侧,一把将其拽开! “沈凉!” 既心疼又愤怒的沈初瑶双眸圆睁,大有一副恨不得把沈凉生吞活剥的态势。 沈凉被其从锅边拽开,不待沈初瑶继续发作,他便挣脱开来,啪的一声把铜板拍在了酒桌上,然后顺势把手缩进袖口,根本不在乎那油水是否会把这件价值高昂的衣袍弄脏。 “李兄,如何?” 李步青和巴氏兄弟都呆住了,同为武修,他们百分百确信方才没有感受到气机波动。 也就是说,自幼娇生惯养,被王府上下所有人宠到天上去的废物殿下,竟然真的敢下手从沸腾的油锅里捞东西! 他就不怕把手给烫废了么? 是真傻? 还是真传承了晋州一脉的无上勇气? “赶紧跟我去行医院!” 沈初瑶已经顾不上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了,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带沈凉去行医院找大夫疗伤。 活儿不想白干的沈凉,在被沈初瑶拉出门外的同时,不忘回头冲沈万军喊道: “沈万军!别忘了讨咱赢下来的彩头!” 沈万军没有像沈初瑶那般关心则乱。 因为他是看着自己这四个儿女长大的,他们分别都是什么脾气秉性,他最清楚不过。 自己这小儿子,在王府,在晋城,是出了名的只占便宜不吃亏。 而且。 天下人都以为他小儿子是个天天只知道上山挖洞不讨好的傻子。 可在他看来。 如此以为的天下人,才是傻子。 目送沈初瑶拉着沈凉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当中,趁李步青三人还没缓过神来,沈万军即刻变脸,装出一副慨叹无奈的样子摇头道: “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认死理。” 李步青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向沈万军。 “王爷,殿下他不会有事吧?” 沈万军“难掩”担忧之色的摆摆手。 “无碍,撑死了也就是三五个月没法自己用手吃饭,咱府内不缺下人帮扶,饿不着他。” 说完,他又话锋一转道: “步青,你以为我儿此举能否称得上过人之处?” 李步青稍作思量,复而客观赞同道: “自是称得。” “那……” 在沈万军的言语示意下,李步青代院长姜雁秋信守诺言道: “王爷所寻之人,当下正在幽州农城往南七百里外的百草山上。” 沈万军记下位置,随即片刻也不耽误的唤道: “吴管家!” 方才负责带领下人按照沈凉的意思准备道具的吴管家,闻声走进厅内。 “王爷。” 沈万军发号施令。 “去代本王传令给龙衣,命他率领一千青龙士,即刻前往幽州百草山邀黄陀神医入府一叙,无论对方开出何等条件,一律满足!” “是,王爷。” 吴管家听命退下,这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李步青,才不禁恍然问道: “原来王爷所需之人,乃是神医黄陀?” 沈万军笑意真诚,梅开二度道: “府上那患了重病的老奴,与本王感情深厚,本王实在看不得他驾鹤西去,故此尽人事,听天命。” 第125章 科学改变世界 说句实在话,倘若王府内果真有像沈万军糊弄李步青的那么一位老奴存在,晋王府方面能做的最大尽力,顶多也就是让行医院里上千名普天之下最为顶尖的一批大夫为其医治,若说到了寻龙骨、觅神医的地步,那多半是有些瞎扯淡了。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再如何深厚,也是有界限之分的。 非是那血浓于水的关系,谁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给一个奴仆逆天续命? 至于听了沈万军这般说法的李步青,倒也谈不上信不信的,信又怎样,不信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迫使沈万军用眼见为实来证明其所言非虚? 凤凰学院和晋王府一笔交易之上的交易,便是在沈凉一场惊人表现中拉下帷幕。 酒和菜,李步青与巴氏兄弟肯定是没心情吃喝了,沈万军更是没啥兴致跟这么三个聊不上啥谈资的后辈继续虚与委蛇下去。 由此,沈万军便是唤来王府下人,送李步青三人前去客房休息。 要说沈凉探入油锅的手怎么样…… 仅存的那一丝担心,也在沈初瑶的陪同下,为沈万军抹去了。 他这当爹的岂会不知,以二女儿对这小弟弟的疼爱,若是后者真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行医院里的大夫,没有尽心尽力的去医治,那么基于此所牵连出来的一切苦果,它就是凤凰学院以及王府行医院打碎了牙,也得被二女儿给硬塞进肚子里吞干净!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沈初瑶强拉硬拽着沈凉出了前厅,便一路大步流星的朝行医院方向走去。 过程中沈凉不作太多挣扎,只是脚步略有放慢,直到姐弟俩走远了些,回头看李步青三人也没谁追上来,沈凉才挣脱沈初瑶的束缚停在原地。 “行了二姐,弟弟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三只苍蝇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能傻到为了一件自己还啥也不清楚的事,盲目拿自己一只手做赌注?” 在沈凉的“提点”下,沈初瑶终于有些隐隐回过味来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沈凉是当着他们几个人的面,实实在在空手伸进了沸腾的油锅里,这种境况,莫非还能是自己看花眼了不成? 看出沈初瑶脸上的不解,沈凉三分得意七分嬉笑的把手从衣袖中伸出来,完事还把袖子往上撸到胳膊肘,确保自己二姐能窥得全貌后,才将那只探入油锅的手,伸到沈初瑶面前。 沈凉肌肤白皙的手上,还沾有残留油渍,光是看都感觉腻呼呼的,不过……好像……还真没瞧出这只手被烫出一片刺目的红。 沈初瑶顾不得什么油渍不油渍的,当即就将沈凉的手抓起来捧到眼前更近处。 翻来覆去的仔细查探一番,沈初瑶更为惊讶的发现,沈凉的手,似乎真的没有被油水烫伤! 为什么?! 这怎么可能?! 将沈初瑶脸色变化尽收眼底的沈凉,此时必须要感慨一声—— 果然是科学改变世界啊! 这种在上一世大夏国都被拆穿拆烂了的街头戏法,到了这一世的大炎王朝,居然还能发挥如此改变世界走向的巨大成效! 若是放在上一世,类似桥段,恐怕就连网络小说里都懒得再写了吧? 愈发得意的沈凉忍不住嘚瑟起来。 “怎么样二姐,弟弟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过人之处的吧?” 沈初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纯属那种给点颜色就能在整个大炎王朝开遍染坊的家伙,于是干脆不理这一茬,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未能得到二姐配合的沈凉本来还打算卖卖关子,结果一瞧二姐的脸色不太对劲,立马从实招来道: “二姐,不是我不说,主要是我说了你可能也不太懂。” 沈初瑶不作声,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凉只好继续道:“有个词叫‘沸点’,就是说,每一种不同的液体,比如水,比如油,能把它们烧开了的温度都不一样,而每一种液体烧开了的温度,就叫作它们的沸点。” 仅仅是听这么几句,沈初瑶就有点入了神。 看她这副模样,沈凉不得不感慨,自己二姐还真是进学院修习的好料子,甭管是讲的是啥内容、啥知识,反正只要她觉得不是狗屎玩意儿,就都能听进耳朵里,记在脑子里。 为免惹恼了二姐遭受无妄之灾,沈凉便是继续言说。 “水的沸点是一百度,油的沸点一般在一百五十度到二百五十度之间,也就是说,能把水烧开了的温度,是不足以把油烧开了的。” “但是!” “二姐,刚才你看到油沸腾了的景象,其实只是我制造的一个假象。” “你们都以为我把手伸进了烧开了的油水里,事实上当时油水的温度,别说是一百五十度了,就连五十度都没到。” 沈初瑶大概听明白了。 “如果是像你说的这样,那为什么锅里的油会像是已经烧开了?” 沈凉露出一抹奸诈狡猾的笑容,表情平静的吐出三个字。 “因为醋。” “醋?” 沈初瑶的思绪再度陷入迷宫。 “对,醋。” 对于自己这位把他看得比个人性命还重要的二姐,沈凉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况且类似于这种“生活小杂戏”,也谈不上是啥能够动摇世界根本的惊天隐秘。 说不定在这个世界未来的某个节点上,就有人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一自然法则,届时普天之下的大街小巷上,唯一的变化,恐怕也就是多出几个靠此类戏法骗人钱财的神棍罢了。 “在油里面加入醋,能够在低温状态先,体现出沸腾的表象。” “要是做的再精细一点,甚至可以通过控制放入醋的多少,来确保这个戏法不会被人当众拆穿。” “好比说,方才我在油锅里取出铜板后,万一李步青觉得是我暗中动了手脚,打算亲自尝试一下,那我不就很容易被拆穿了么?” “可如果我放的醋不多不少刚刚好,那在我捞出铜板后不需片刻工夫,油水里混入的醋就会先一步蒸发殆尽,届时再有人试图徒手探入沸腾的油水中,就是真的在拿自己的手找不痛快了。” 第126章 好事其一 待得沈凉解释完方才登台唱戏的全部细节,沈初瑶便是一通百通了。 她不得不承认。 虽然老天爷把他们兄弟姐妹四人父母的武道天赋和武道悟性,不甚均匀的传承给了他们四个,但未能获取半分武道的最小弟弟,却是传承了父母半数以上的聪敏智慧。 别的不说,就说让她去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估摸是潜心琢磨一辈子,她也琢磨不出来什么水的沸点是一百度,油的沸点是一百五十度到二百五十度。 还有沈凉独自发明出来的新型弓箭。 尽管她当时表现的,似乎只有兴师问罪一条,实则她的内心,也是不禁为此类新型弓箭制造出来的恐怖威力暗暗咋舌。 试问诸朝百国,有哪个王朝的弓箭,能够做到一箭射出,在坚硬的石头墙壁上轰出一个大坑? 金属箭矢能不被石墙撞弯,已实属用材奢侈。 况且在沈凉的新型弓箭外表,她还没瞧见有什么箭矢置于其上。 小巧,威力霸道。 如此“神兵”,若能全面推广至八十万沈家军的神弓营…… 届时战场之上,无敌之师,将更加无敌! 思绪恍惚片刻,回过神来的沈初瑶,端是不由得问道: “你说的一百度,一百五十度,二百五十度之类的……算法,是如何精准量出的?” 在大炎王朝背景下,“测量”一词已然诞生并且应用于日常生活中。 这一点,从货币和尺寸的测量单位便可窥见一斑。 不过在温度方面,别说是当今天下百国来朝的大炎,就是将那些不精武道专精奇术的小国,都还未能给出一个准确定论。 更不用说是拿什么东西实打实的测出温度高低让人用眼分辨了。 对此,沈凉也不好往深了解释,毕竟他现在手头上同样没有温度计,总不能说是自己在梦里梦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自然法则吧? “呃这个……二姐,你看咱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会有一点小秘密对不对?我只能说,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而且就算告诉你,你可能也无法理解,甚至是不能相信,总之咱们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不就行了嘛,你就一心一意去修你的道,我呢,向你保证不会走歪门邪道,也不会走火入魔害了自身性命便是了。” 见沈凉不似故意卖关子的样子,沈初瑶也就给足了他保留隐私的权力。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我不在家的这些年,你就一直自己在偷偷琢磨这些东西?” 沈凉真大于假的露出一抹苦笑。 “大炎盛武,我一男儿身,又有偌大的晋王府鼎力支撑,若说没有点成为江湖豪侠一剑挑大江的梦那纯属胡扯,可问题是……苍天武道不收我这个弟子,除了研究点万一自己碰到危险还能挣扎几下的身外物,你说我还能干啥?” 沈初瑶沉默下来,任何多余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世人皆以为她这弟弟生在晋王府乃是苍天眷顾到姥姥家了,孰不知,沈凉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他在晋王府得到的权势和财富要多的多得多。 换言之。 过去十几年来,沈凉在晋城内挥洒如雨的金银,在软榻上怜惜过的漂亮姑娘,都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以其自身血汗偿还债务。 是三十年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后被肩头所扛三千万晋州百姓压死累死战死? 还是百年平平安安粗茶淡饭后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这般选择,倘若实打实的丢在沈凉面前叫他去选,且是真正意义上有的选,他就一定会选前者么? 沈初瑶觉得,凭他弟弟的性子,大概率还是会选后者罢! …… 七日后。 天色渐阴。 于大炎王朝其它州城不知,但与晋州晋城而言,或许将会迎来今年入秋后的最后一场雨。 只是这在沈凉看来的龙王爷,貌似在东海后宫里肆无忌惮的久了,以至于肾脏出了点毛病,憋了整整三天,硬是几滴尿都没甩出来,着实叫这一片天底下的老百姓郁闷得紧,晾在院里的柴火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点没有成千上万年老爷们儿的痛快劲儿。 不过晋王府却是迎来了两个好消息。 其一,厚着脸皮死也不走的三位凤凰学院高徒,终究是架不住学院方面施加的“压力”,不得已先沈初瑶一步返回中州帝都。 分别之际,为表礼数,沈万军半威严半哄着的叫沈初瑶亲自出门送行,沈凉当然也得跟着,反正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是一百个瞧不上李步青当自己姐夫。 哪怕没可能,也得亲自把万中之一狠狠掐死在摇篮里。 不然的话,真叫丫的死皮赖脸给自家二姐磨到手里,那往后还不得天天在自己耳边一口一个“依照大炎律法如何如何”? 光是想想就得烦死气死恶心死。 于是就有了沈凉背靠在一半朱红大门前,沈初瑶站在台阶上,姐弟二人代表晋王府送行李步青和巴氏兄弟的一幕。 “初瑶师妹,我等三人且先行,就在学院等你回来,他日定了归期,勿忘提前书信一封,若我未被外派执行学院任务,定与你在来路相会,护你平安返回。” 沈初瑶一听这些话就很难忍耐的皱起眉头。 “知道了,走吧。” 李步青翻身上马,巴氏兄弟紧随。 三匹王府赠予的千金宝马前行没几步,李步青便又勒紧缰绳,回过头来冲沈初瑶二作叮嘱道: “归途上若有不长眼的拦路找事,你便告知那厮,伤你沈初瑶者,便如同伤我李步青十倍百倍,总之就是别怕,有大师兄我在呢。” 这句话都听了无数遍的沈初瑶,瞬间被磨掉仅存的那一丝耐心,二话不说,转身就往王府大门内走去。 而同样习惯了被沈初瑶如此冷淡回应的李步青,也是毫无觉悟的保持笑容道: “初瑶师妹!走了!” 三匹快马总算扬长而去。 沈初瑶到了也没再回头多看一眼。 沈凉快步跟着二姐跨过门槛,嘿嘿笑着试探道: “二姐,我瞧那李步青对你倒也算是……” “陪我去青草院下棋,输一局挨十鞭子。” 沈初瑶不容置疑的下达通告,沈凉笑容僵住,抬手就给自己一嘴巴。 “沈凉啊沈凉,你他喵的嘴咋恁么欠呢?” 第127章 神兵阁,破山剑 姐弟俩刚进王府大门不久,吴管家便替沈万军传话,将沈初瑶单独叫到了其御用书房。 沈凉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到非得跟着一起去,输一盘棋挨十鞭子,二姐那可是真下狠手啊! 特别是前几日迎李步青三人回府,他出现在百花楼前的那笔账还没算清,万一被二姐“凑巧”记起,那这一顿毒打就更免不了了。 至于输棋赢棋,更非沈凉故意让着沈初瑶。 纵使沈凉上一世在大夏国的诸多训练科目当中,也包含了围棋这一项,再加上这一世有寸长先生自其幼倾囊相授,他也是始终敌不过沈初瑶在棋盘上大杀四方。 没办法。 就像老天爷生来便跟他开了个玩笑叫他九宫闭塞无法踏足武道一样。 棋盘上的落子天赋,那也是老天爷追在他二姐屁股后面强行喂饭吃。 由此便是导致了,沈初瑶只要一想揍沈凉却苦于找不到恰当的由头,就会招呼沈凉开盘下棋。 久而久之,下棋在沈初瑶口中传达给沈凉的含义便成为了——挨揍。 内心窃喜的沈凉目送沈初瑶离去,自己又不好没隔几天就出去再浪一圈,百无聊赖之下,便去往了神兵阁。 神兵阁位处晋王府神兵院内,从外面看,形为一座六层高的红木楼阁,这般高度,只要是个练过轻功的武修,便不难一层层翻越上去,潜入阁中盗取神兵,事实上这神兵阁内,沈万军也没有刻意安排人手日夜巡查。 究其原因。 一来除去已然分发给沈字旗下将士、鹰犬的利器之外,神兵阁内剩余兵器,大多都只剩下了“装饰”和“吃灰”的作用,丢便丢了,不至于像府上搜罗来的武功秘籍那般珍贵。 二来能够穿过王府内或明或暗的重重防线潜入神兵阁者,二十多年来也没出现一个,连潜入晋王府都非难事,更何况是深入府中来这神兵阁盗取兵器? 反过来说,真能有本事悄无声息的潜入神兵阁者,恐怕也早就到了不稀罕这里面那些所谓“神兵”的境界了,相比盗取一批能拿去江湖里卖点金银的神兵,显然还是有其它门路更能一夜暴富。 所以这神兵阁,就成了府上任凭特定人等随意出入的藏宝库,而沈凉,就属于特定人等之一。 推门走进神兵阁一层,纵使外面天色阴沉,也抵不住屋内“神兵”在烛火映射下散发出来的珠光宝气。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而且每一把武器上面,都金光灿灿、镶有各种价值千金的五色宝石,随便拿一把出去卖掉,都能轻易换来万两黄金。 它们自然称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神兵利器,最多也就是比寻常刀剑锋利坚韧一些罢了。 熟悉王府内一切人事物的沈凉,也早就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或许只有走到最上面一层才能找到所需之物。 于是他压根看都不看这些破烂一眼,径直沿着楼梯一路往上,来到第六层,虽然单层面积没有减少半分,但里面安置的神兵利器数量却明显减少了不少。 距离沈凉最近的是一张似银非银、似白非白的传统弓箭,弓箭旁边立有一个配套箭筒,箭筒内的箭矢呈纯金色,箭头与箭身浑然一体,皆由混入黄金、黑铁等多种金属冶炼而成的合金打造而成。 弓箭下方,摆着一块刻字木牌,其上写道: “龙象神弓,神兵榜排名第二十一位,持弓者非具备龙象之力所不能张其弦,一箭出,千丈远,破甲穿盾,威力惊人。” 木牌上写的这些东西,明显是关于案台上对应神兵利器的简单介绍,值得一提的是,三层楼每年更新神兵榜榜单后,负责打理神兵阁的王府下人,就会更新木牌上的内容,所以当下沈凉看到的神兵排名,就是今年最新的神兵排名。 不过这次到神兵阁里来,他想要的不是弓箭这类的神兵,而是需要一种类似刀剑斧子之流,能够拿持手中并且在一定空间内挥舞劈砍的兵器。 早就对此地熟门熟路的沈凉,径直走到一柄即便经历过数次打磨依旧残留些许锈迹的长剑近前。 其上木牌有曰—— “破山剑,未入神兵榜,乃万剑峰一无名老祖随身佩剑,蕴养一生未出一剑,剑内藏剑气,剑气可开山,切忌五行境以下修士以真气摧之,否则当被剑气所伤,瞬息暴毙。” 小时候,沈凉问过负责打理神兵阁的下人,据那下人所说,这柄剑,是沈万军马踏江湖时,打服万剑峰后为讨彩头,当着万剑峰一众峰主、长老、弟子的面,挖了人家一代老祖祖坟,从坟墓里取出来的。 此剑蕴养了那名万剑峰老祖毕生剑气,霸道无两,传言称可达陆地神仙之威,只不过它就只能挥出一剑,一剑毕,剑气散,这柄破山剑,便会彻底沦为一堆废铁。 总的来说就是,这柄剑的玄妙之处在于,哪怕是五行境的武修持剑催动,都能打出“陆地神仙”的威力,乃是一种用来自保的强劲一次性消耗品。 今日来取此剑,沈凉是打算用它尝试破开永动列车第二节车厢的密码门,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上一次遭擎伞客刺杀,虽在行医院的照料下,恢复了他两条胳膊的行动能力,但双臂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却明显大不如前了。 本来他就是个无法修炼武道的废物。 这特么要是再变得两只手只能用来摸摸抓抓,岂不是连街头撞见的那些不长眼的公子哥儿、地痞流氓都收拾不了了? 好歹他上一世也是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彻底成为废物的下场,沈凉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话说回来。 隔壁车厢那位科学疯子,没准就研究出了某种能够用来根治他双臂的药物或者仪器呢?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不是? 基于此,沈凉便是取了这柄破山剑出阁,一路往坐潮山上走去。 当然,体内毫无半点真气气机可言的他自是无法催动此剑,可他还有个生来三才境的哑巴哥能够代劳啊! 至于被哑巴哥得知了永动列车的秘密…… 那沈凉就只能赌一把自己不会看人看走眼了。 第128章 内心和武道一样纯粹 自挖出永动列车以来,它的存在,就成为了独属于沈凉一个人的秘密。 对于沈万军、沈初瑶乃至许龙衣、老钱、哑奴等人,沈凉自然是信任的,可他同样认为,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显然要比不告诉他们利大于弊。 其中尤为关键的一条便是—— 永东列车里面的每一件物品,包括列车本身,都对这个世界人们的三观冲击力太大了! 大到可能会彻底颠覆这个世界中人的认知,百思千思万思而不得其解,末了,思虑过度,变得彻底癫疯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在非必要情况下,沈凉还并不打算将关于永动列车的一切透露给任何人。 不过话说回来。 沈万军宠他至极不假,但这晋王府,说到底还都说不上是他沈凉的。 举个例子。 万一哪天沈万军撒酒疯,或者沈凉做了某件十恶不赦让人无法原谅的错事被沈万军断绝父子关系之类的,那沈万军极有可能就会派人进入沈凉在坐潮山上挖的洞一探究竟。 晋王府,现在姓的终究还是沈万军的沈,而不是沈凉的沈。 所以沈凉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万一”还没降临到自己头上之前,凭借沈万军对他的宠爱,把坐潮山上的山洞封为禁地。 只有经过他沈凉同意,其他人,才有资格深入的禁地!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擎伞客的出现,沈凉的大意对敌,导致他几乎成为了半个残废。 行医院已经尽力了。 而行医院尽力了,就意味着以晋王府目前手头上拿捏的医疗资源来说,也算是全王府尽力了。 走投无路的沈凉,便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大夏国时代的医疗科技上。 凡此种种大珠小珠传成线,就造成了沈凉必须想办法打开第二节车厢的现况。 在神兵阁毫无阻碍的取走破山剑,对于这把传说中能够让五行境武修挥出陆地神仙一剑的至宝,极有可能就会在今天报废的命运走向,沈凉是一丢丢心疼都木得。 更不会像他义兄尤秋心那般多愁善感到—— “此剑一碎,便算是彻底泯灭了万剑峰那位无名老祖在这方天下仅剩的一抹痕迹,一代天骄就此真正陨落巴拉巴拉……” 如果沈凉真会多想一点,那也就是“本来就是无名老祖,说不定人家正好就不愿意青史留名呢”。 再者。 晋王府收罗的无价之宝实在是太多太杂了。 那什么劳什子万剑峰,到今天不还好端端的存在于大炎江湖里,何况万剑峰又不止那么一名剑道老祖。 今天晋王府没了破山剑。 等改天老子坐上晋王权座,再率军打一回万剑峰,多捞几把老祖佩剑放进神兵阁不就行了? 根本不叫事啊! 心理负担二两也无的沈凉一路走上坐潮山,轻车熟路的来到半山腰山洞口。 当日哑奴出山在擎伞客手底下救完沈凉一命,就又化身为“大家闺秀”,整日常住山腰,所做之事,只有吃饭、喝酒、练功、看洞。 最后一条做的最少。 因为晋王府内无外人。 而只要是晋王府的人,就没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起偷偷溜进山洞的心思,所以名义上是让哑奴上山看洞,实际上也就是给哑奴换了个吃饭喝酒练功的住处。 王府里,也没有哪个鹰犬、哪个下人愿意跟哑奴来往。 不是这些人排挤哑奴,也不是哑奴有自闭症。 主要是在晋王府,除了沈凉之外,也就沈万军能听懂哑奴口中八成以上的“啊啊啊”。 听不懂还咋来往? 所幸哑奴也不是那种脱离了群居生活就得憋疯的性子,他的内心世界就跟他生来三才境的武道修为一样纯粹。 活着。 听沈家人的话。 帮沈家人打架。 仅此而已。 也足矣。 “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拿一对总计两万多斤重的八角银花锤抛上空接住、接住后抛上空锻炼身体的哑奴,一眼锁定山路上沈凉的踪影,随之便丢下重锤,于一片尘烟朦胧中,朝沈凉兴高采烈的“啊啊啊”。 沈凉闻声望去,会心一笑,举起手中顺便带来的两坛王府自酿冬炉酒,高声回应道: “哑巴哥,找你喝酒来了!” “啊啊啊!” 哑奴更加兴奋,窜出小院却没有迎向沈凉,而是一头扎进山上的人造树林,一眨眼就看不见人了。 这时沈凉才刚说“不用哑巴哥……” 无奈的摇摇头,沈凉先走进小院,随手把破山剑丢到地上不管,两坛酒放在院内石桌上,然后就坐在石凳上等哑奴回来。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哑奴就提着一只死透了的兔子回来了。 他刚才是说,他要去打一只兔子烤着吃下酒。 而这兔子,当然不是人造山林里自然生长的,而是王府下人早就养成的规矩,定期往山上散养一些鸡啊鸭啊兔子啊之类的活物,以供沈凉取乐,或是叫平日里也不总能有人肉吃的白将军闲来无事垫垫肚子。 兄弟俩没有太多闲言碎语。 兔子打来,哑奴就开始剥皮放血,分肉生火。 待得肉香味弥漫开来,再撒上点当今时代富贵人家才能享用上的细盐。 开造! 许是这个世界不像上个世界一样,历经多年工业发展,早就把大自然破坏的千疮百孔了,以至于哪怕是同样的野生活物加上同样的烹饪方法,口感和味道方面,也远远比不上这个世界的层次。 换言之,就是虽然这个世界的调味料,没有上个世界那么丰富,但即便是烤个兔子撒点盐,沈凉都总也吃不腻。 一人一坛酒,差不多喝到快见底的时候,沈凉才想起来把那柄万剑峰视若珍宝的破山剑捡起来,横在石桌上对哑奴说道: “哑巴哥,请你帮个忙。” 哑奴不解的看了看剑,又看了看沈凉。 “啊啊?” 意思是“帮什么忙”? “就是……山洞里有个特别硬的铁盒子,嵌在岩壁里了,搬不出来,也没钥匙能打开它,但是我又需要里面的东西,所以待会儿你跟我进山洞,用这柄剑把铁盒子给我劈开。” 哑奴听完拍拍胸脯。 “啊啊!” 意思是“没问题”! 可紧跟着沈凉又不太确信的问了一句。 “哎哑巴哥,你说假如有一位陆地神仙在山洞里挥了一剑,会有什么后果?” 第129章 “陆地神仙”的一剑 “啊啊啊。” 哑奴给沈凉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但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凉觉得有道理。 所以他摒弃掉最后三分纠结,决定一试。 说起所谓的“最后三分纠结”,便不得不提沈凉这一世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疯狂骂了无数遍的娘了。 此方天下,武道盛行。 甭管是武风最盛的大炎,还是崇尚其它某种“道”的百国诸朝,说到底的立国根本,其实都是四个字——暴力美学。 换成大夏国的白话就是,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只可惜! 刚庆幸完自己没死,并且重生在了一个并未陷入末日时代的、充满鸟语花香的古代世界,沈凉就套它猴子的被正式通知:你,九宫闭塞,是个废物,这辈子都修炼不了武道。 又历经了很多事、很长时间、外加无数的心理建设。 总算是接受了这个废柴体质的沈凉想着,得,咱自己吃不上猪肉,那仗着晋王府小殿下的霸权,叫那些高手一个个当戏子来给咱表演。 也不用说非得刻意在自己面前露两手,那啥,想刺杀自己的王八羔子不是多么,来了你们就给咱直棱起来,什么摘叶杀人、飞檐走壁、乾坤大挪移、九阴白骨爪、降龙十八摸……呃咳咳,十八掌,都给咱上一遍瞧瞧,万一咱看尽兴了,赏钱大大滴有啊! 结果! 呵呵,从小到大,晋王府逮着弄死之后剁碎了喂白将军的刺客的确不少,但往往都是超不过一盏茶工夫就解决战斗。 沈凉穿鞋跑出来凑热闹最快的一次,也仅仅是瞧见他哑巴哥用大锤子朴华无实的给丫爆成了血雾。 想象中终于能亲眼所见的各种武功特效,他是一次都没见着啊啊啊啊! 这还别说了。 最特么搞笑的是,他总听这个那个说晋王府高手鹰犬成百上千。 人呢? 人特么都藏哪了? 要知道,偌大的晋王府,没有一处是沈凉的禁地。 将军院、青草院、无相院、沈万军的书房等等这些除了特定人群之外,几乎绝大多数人都不能进的地方,沈凉都随便走动。 总不能说,晋王府里的那些高手,都住在地底下吧?! 日子长了,沈凉就差不多弄明白了。 王府里那些服侍他这种主子的丫鬟,修剪花草的仆人,每个绕着特定路线巡逻的侍卫,厨房里整天砍柴颠勺的伙夫…… 所有看上去不像高手的下人,丢在王府之外的江湖里,都有可能是一位足够开山立派的武道强者! 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解释困扰沈凉多年的疑惑。 偏偏产生这个念头之后的沈凉,每每拉着一个下人问人家你是不是高手的时候,只有满口俗气大金牙的老钱,会像个小娘子般羞涩扭捏的点点头,承认自己是高手,而除了老钱,其他人的反应一律惶恐难安,跪在地上就求沈凉饶了自己,千万别把自己丢出去当鸡当狗与人斗。 综上所述。 晋王府内,现如今沈凉确定是高手的人(反正不是老钱)……就只有生来三才境的哑奴。 再以此就导致了,沈凉对于武道境界之间的实力差距,压根就没有一个明显的认知。 更不清楚,传说中可开天门列仙班的陆地神仙,一剑之威究竟能闹出多大动静。 应该会比较大吧? 但毕竟只有一剑而已,还是照着固定的地方砍,没准就是像一把光剑一样,用比较柔和又不失强横的方式,把车厢密码门给切割开呢? 去他娘的! 富贵险中求! 千丝万绪汇成这么一句话之后,沈凉就借着酒劲儿,一手拿破山剑,一手拉着哑奴往山洞里走。 差不多快走到地方了,沈凉突然停下脚步,在衣袍上撕下一块布条,招呼哑奴在他面前蹲下来。 “哑巴哥,里面的东西暂时还不能让你看,所以我得把你的眼睛蒙住,咱是这么个流程,待会儿我领你到了地方,你拿着剑,往剑身里催动真气,然后就往你正前方慢慢劈一下,其它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别做,能听明白不?” “啊啊啊。” 哑奴说听明白了。 沈凉手脚麻利,把“哑奴”变成了“又瞎又哑奴”。 要说这身世凄惨按道理肯定得有点童年阴影的哑奴,对沈凉却是一百个放心,沈凉拿布蒙上他眼睛,他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沈凉借机砍了脑袋。 亦或许不是放心那么简单,而是哑奴从心底就认为他的命是沈万军给的,所以哪怕是某一天沈万军的儿子将之索回,也实属应当。 总之按照沈凉的计划,兄弟俩就这么进了永东列车的第一节车厢,站在了通往第二节车厢的密码门前。 帮哑奴拿好破山剑,摆好姿势。 沈凉后退到不能再退。 “哑巴哥,开搞!” 哑奴得令,当即就催动真气往破山剑里面灌。 破山剑的反响也足够及时。 站在不远处的沈凉只见,那破山剑上怎么也擦不掉、洗不净的残余锈迹,化作粉末飘落坠地,原本黯淡无光的剑身,自剑刃处逐渐闪烁森森寒芒。 下一瞬。 一股凌厉又强劲的气机猛然爆发开来,直接把沈凉的身体硬推在了背后的金属墙壁上动弹不得! 而天生神力又生来三才境的哑奴,也禁受不住这样的狂暴气机噔噔噔往后一路疾退! 霎时开裂的虎口鲜血飙溅! 所幸就在破山剑即将脱手的刹那,哑奴一剑挥了出去! 于是就有那么一道似有形似无形的半透明月牙,悍然劈向了二人正前方的密码门。 只是须臾间,沈凉就悔的肠子都青了! 因为剑气催生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拥有“陆地神仙之威”的剑气。 虽然事实上这道剑气只有太一境的威力。 却也足够将整个山洞震塌的恐怖能量! 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 暗骂自己狗脑子的沈凉,只来得及闭上双眼,默默等待这一剑真正爆发出它的威能,然后把他和哑奴,一块埋葬在坐潮山中。 也许,这次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第130章 二老亭中对 晋王府。 坐潮山。 观鲤亭。 亭立山巅,视野极佳。 略知晋王府者,无不晓府内有一盛景。 那便是坐在观鲤亭内,赏万鲤跃龙门! 然而就在哑奴奉沈凉之命,挥出那“陆地神仙”一剑之际,观鲤亭内,两名须发皆白,却又精神矍铄的老者,却未在赏景,而是相对静坐,双目紧闭,若是再观察的仔细些,就不难发现,此时的二人,竟是连呼吸都没有了! 宛若坐化! 说起来,他们二人也算是来了晋王府有几日了。 只不过除了沈万军之外,没人知道他们来了,怎么来的,如何进的王府,到的这坐潮山巅观鲤亭。 这几日,二人就一直保持着龟息静坐的姿态“对峙”。 中间方形玉桌上,摆放着一副同样有名贵玉石打造的棋盘。 手边各有一个棋碗。 碗内,自然是黑子白子。 有棋却不下棋。 不下棋又不代表他们没有在进行角力。 若是问二人在进行何种角力。 同样无人知晓。 不过要是沈凉瞧见了这一幕,恐怕就会认为他们是在比谁憋气憋的时间更长。 不然呢? 还能是比什么? 原本两位老者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达成了十分和谐的平衡。 可当半山腰山洞里那一剑挥出的刹那,悄无声息的二人,几乎同时睁开双眼。 没有时间让他们去决定谁来解决这个小的微不足道的麻烦。 二人一人抬起左脚,一人抬起右脚,不分前后,同时轻轻落地。 下一刻。 观鲤亭内,瞧不出有半分异样。 就好像真的是两个人抬起脚,然后落下那么简单。 可二人落脚的刹那,山洞内那实则只有“太一境”全力一击之威,却也足够惊天动地的一剑,浑然不似劈砍在永动列车的密码门上发生碰撞,反而像是冰雪遇到滚烫的开水一般,倏地融化成水,由刚变柔,毫无声响的湮灭于人世间。 这意味着万剑峰一代老祖永别江湖。 也意味着沈凉未能经过全面考虑的行动计划宣告泡汤。 随即,亭内两位老者,便又重新闭上双眼,再次陷入了屏息对坐的状态。 而山洞里一样闭上双眼等死的沈凉,却是在绷紧神经,静待片刻后,在哑奴的一阵呼唤声中徐徐撑开眼皮。 “啊啊啊!” 哑奴用虎口还在流血的手,晃了晃沈凉肩膀。 沈凉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四周境况,发现车厢里一切如旧后,又连忙朝通往第二节车厢的密码门瞧去。 密码门完好无损。 冲上前细看,上面甚至连一道浅浅的剑痕都没留下。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所谓的破山剑,只是一个空有噱头的哑炮? 念头刚生,沈凉就自我否决了这一评判。 因为哑奴还在流血的手不会撒谎。 “哑巴哥,你手没事吧?” 沈凉回过头来,走到哑奴近前关切问道。 哑奴抬起持剑的那只右手,虎口处此时布满细碎裂痕,裂痕处不断往外淌着鲜血,但他仍坚持没有把蒙住双眼的布条摘掉。 “啊啊啊。” 他告诉沈凉“没事”。 沈凉可不敢信哑奴的话,也顾不上别的了,拽起哑奴另外一只手就往外面走。 “听我的,去行医院让大夫瞧瞧,至少也包扎一下伤口。” “啊啊啊。” “我说了,听我的。” …… 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种怪异事件的沈凉,带着哑奴前往行医院的同时。 沈万军处理各种军机要务的书房内,父女二人已是从关乎李步青三人的闲聊转入正题。 “闺女,你跟爹交个实底,这么多年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凤凰学院,有没有怪过爹?” 沈初瑶一脸平静的摇头。 “不怪。” “真不怪?” 沈初瑶沉默一瞬,接着回道: “谈不上怪不怪的,当年我答应去凤凰学院当姜院长的徒弟,也不是为了晋王府,更不是为了爹你。” 沈万军苦笑颔首。 “嗯,这一点爹倒是心里清楚,放眼整个天下,能让我二女儿抛开自我去为之全心全意考虑的人,也就只有你弟弟一个人了。” 沈初瑶微微皱眉,纠正道: “若是同样的情况放在爹身上,我也会去。” 就等这个回答的沈万军开怀大笑。 “哈哈哈!还得是我的宝贝女儿,不枉爹一直以来那么疼你,哦不,是疼你们。” 沈初瑶没有再接茬,只是两只眼睛审视着沈万军。 她知道,沈万军单独叫她来书房议事,绝不是跟他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 果然,沈万军话锋一转,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这么多年过去,你跟姜雁秋那个老太婆都学了哪些本事?” 本事没少学的沈初瑶不答反问。 “学了不少,爹,别兜圈子了,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说吧。” 沈万军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随之面色一正道: “行,那我就直说了,姜雁秋她,有没有传授你凤凰卜天术?” 先前便提到过,凤凰卜天术,相较于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代院长搞明白的龙骨,更应该说是凤凰学院的立院之本。 毕竟,凤凰学院和楚家皇室的关系,假如只是单纯的给大炎庙堂输送文官武将,那凤凰学院将要面对的局面,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扶持,而理应是来自楚家皇室的不断打压和持续监督。 否则的话,一旦大炎庙堂里半数以上的掌权者,全都出自凤凰学院,那造反这件事,就变得太容易了。 而楚家皇室之所以默许这般境况持续数百年,主要就是因为每一朝天子,都需要凤凰学院院长一脉相承的凤凰卜天术,来时刻警惕并提早预防国难的到来。 唯有将国难扼杀在摇篮之中,方才能够让大炎王朝久盛不衰! 然而这凤凰卜天术却有一个极其严重的副作用。 那便是施展此术者,会因窥天机而折损自身寿命。 听了沈万军的问题,沈初瑶不作过多思量的如实答道: “教了,我也学的差不多了,其实就算这次不回家,可能用不了个三五年,我也差不多能把姜院长的本事学尽了。” 了解姜雁秋是何许人物,并且很少吃惊的沈万军闻言,不由瞪大双眼道: “前后不到二十年的光景,你就把姜雁秋的本事学尽了?!” 第131章 好事其二 姜雁秋何许人也? 那可是天下学院之最——凤凰学院的现任院长! 亦是大炎庙堂之中,无数身居高位的文官武将之师! 而能够拥有这样的身份,受到如此多名士的尊重,光靠所谓的一脉传承显然远远不够。 或者精简一些来讲,在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种背景下,都永远跳不出“强者为尊”的法则。 不一定非得是拳头大。 也可以是读书高。 而姜雁秋作为现任凤凰学院院长,与前面每一任院长别无二致的一点便是“博学多才”。 其技艺涉猎领域之广泛,每一领域之精湛,断然可称天下第一! 由此推论到沈初瑶身上。 倘若在三十岁不到的年龄,沈初瑶能够学尽姜雁秋的本事。 再在半百之龄前,精通这些本事。 后在半百之龄后,通过这些本事逐渐“繁衍”出一些自己领悟出来的本事。 那么下一个“综合能力”天下第一,就必然是沈初瑶无疑! 沈初瑶自己,显然也清楚以上种种,但她却浑然没有即将成为“天下第一”的得意,只是平淡至极的冲沈万军说道: “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只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当然,里面也不排除我比其他人更容易产生把一件事彻底弄清楚的好奇心,总之学会这些东西的意义,除了将来也许能帮到沈凉、爹、大哥你们这些人之外,我想不出它们还能带给我什么可以令我感到喜悦的地方。” 沈家一族,如今就剩下沈万军及其四个儿女。 但偏偏沈初瑶在说这些话时,唯独没有提到大姐沈茉欢。 而且她跟沈茉欢之间的关系,还跟沈凉和沈万军不一样。 虽说沈凉也几乎很少称呼沈万军作“爹”,可总归有些时候会蹦出来一两次。 而沈初瑶叫沈茉欢大姐,却已经是她六岁之前的事儿了。 至于原因,现如今只有他们一家五口内部知晓。 说出来也有点搞笑,压根不存在姐妹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仅仅是因为沈凉三岁的时候,沈初瑶六岁,沈茉欢九岁,然后已经懵懂间大概了解一些男女之事的沈茉欢,为了让沈凉更亲近自己一些,打小就总把沈凉的脑袋往自己胸口前使劲揉。 加上在胸前几两肉这方面,老天爷一开始就分给沈茉欢的比分给沈初瑶的多得多得多。 由此便导致了从出生那天起,身体里就藏着一个成年人灵魂的沈凉,不可避免的被他大姐给击溃了防线。 可能也有那么一丢丢不服输的自卑心理夹藏其中。 反正就是自打沈茉欢开始对沈凉用这一招以后,沈初瑶就几乎没再跟她这位大姐说过几句话,更别提亲切的叫沈茉欢一声大姐了。 对于这姐妹俩之间的“仇怨”,沈万军只觉得有趣,从不想着以父亲的身份帮忙化解。 因为沈万军一万个十万个百万个相信—— 假如有一天,沈初瑶面临一个不是她死就得是沈茉欢死的抉择,活下来的,一定会是他大女儿。 如此便足够了。 沈万军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几分,身体更是隔着书桌往前倾斜,离得沈初瑶更近了些,直视着后者双眼,不容置疑道: “那些本事,白学了都没关系,不学也没关系,但有一点,你要答应爹。” “什么?” 沈初瑶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沈万军如此严肃。 “可以做凤凰学院的院长,将来如果大炎内乱,牵连进咱们家,也可以率领凤凰学院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但你永远不能施展凤凰卜天术来为楚家十年一算。” 沈初瑶理解这话里的含义,当即点了点头回道: “我明白,姜院长也说过,在她死之前,会找楚家谈一谈,至少保证我这一代院长,暂停为大炎窥探天机。” 说完,沈初瑶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的背后有晋王府,只要沈家不倒,想必楚家也不敢折耗我的寿命来为大炎演算国运。” 沈万军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背上微笑道: “那爹就放心了,闺女,切记你今天答应爹的话,爹不能对不起你娘。” 沈初瑶点点头。 “好。” …… 沈凉送哑奴去了行医院之后不久,晋王府的“好事其二”,也发生在了这一日。 被沈万军算计一把,坑去沣州西境拿去凤髓的老钱回来了。 老钱的顺利返程并不突然,准确的说,自从老钱踏上返程之路,沈万军提前安排好在这一路上的“眼睛”,就未曾中断过送往晋王府的飞鸽传书。 就好像沈凉上一世所处时代的电子天眼系统一样,老钱途中的任何大事小事,事无巨细皆被沈万军实时掌握。 不排除沈万军对老钱存有一丝怀疑的态度,担心老钱拿了凤髓此等神物之后,会不顾及跟晋王府的交情,跟沈凉的感情,从而将凤髓据为己有,逃之夭夭。 这么想,也许会显得沈万军的度量不够宽阔。 可那又如何? 沈万军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世人对他的评价,他只在乎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哪怕不择手段落人话柄,也一定要不出意外的顺利完成! 不知更换了多少匹快马,又换了多少个千年寒冰器具的老钱,总算是按照预定计划手持凤髓赶回了晋王府。 快马奔入前院,老钱跳下马的瞬间,那匹价值千金的枣红骏马,登时身体一侧口吐白沫瘫倒在了地上。 老钱不敢耽搁,冲着奉命相迎的吴管家喊道: “速速叫沈万军过来!” 知道老钱在晋王府地位不一般,也从没见过老钱这般急切模样的吴管家,深知有大事发生,于是急忙朝沈万军的书房跑去报信。 少顷,沈万军和沈初瑶火急火燎的跑进前院,这时老钱手上已经裂开三道细微缝隙的冰瓶,再度不老实的传出脆响,裂开第四道。 “钱老一路辛苦……” 沈万军正准备说两句客套话,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见老钱吹胡子瞪眼道: “少放这些没味儿的屁!赶紧再拿一个冰瓶过来!” 第132章 不能摸的宝贝 别说是当下这种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就是放在平时老钱冲沈万军骂几句娘,沈万军也得乐呵呵的受着。 不是沈万军没脾气。 也不是沈万军没办法制住老钱。 更不会是沈万军怕了这位半步陆仙境的剑道高手。 主要就是老钱于晋王府堪有大用,而且人家刚冒着生命危险帮自己宝贝儿子取来神物凤髓,被骂两句怎么了,它就是老钱喝多了扇他一巴掌,他也不会计较什么的。 事态紧急之下,沈万军当即就依了老钱的意思,把嘴边那些“没味儿的屁”尽数吞回肚子里。 “钱老稍候!我马上去取!” 千年寒冰“边角料”雕琢而成的器具,如今全部放在坐潮山巅的王妃墓里。 那个地方,除了沈万军自己,外加膝下四位儿女之外,其他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准靠近。 而自从战乱时期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亲自出手过的沈万军,也是重操旧业,瞬间催动体蛰伏二十余年的真气,以三才境的轻功脚力,携一阵劲风急速朝坐潮山方向奔去。 三才境的武道修为,谈不上高,也绝不可称低。 沈万军多少还是有点武道天赋的,但受天赋上限限制,此生踏足三才境,便已是极致。 加上后来随着自身权位节节攀高,即便他执意要战场冲杀,一般也会有诸多更高的高手护持左右。 长此以往,沈万军的精力重心,就逐渐从“武道”转入“谋道”。 退居幕后,运筹帷幄。 他也乐得当一个表面上的闲散王爷。 不过纵使沈万军武道荒废了如此之久,三才境的修为,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可有个问题就是,哪怕你是一名陆地神仙,也断然做不到瞬移来去。 于是为凤髓更换冰瓶,就需要时间等待。 等待的工夫,沈凉也收到消息,知道老钱回来正在前院,因为当他发现老钱离开晋王府后不久,就觉得日子突然有点过的没滋没味了,于是便叫王府下人们都关注着点,一旦老钱回府,务必第一时间将消息呈上。 抢在沈万军取回千年寒冰打造的器具前,沈凉先一步来到前院。 瞧见风尘仆仆,双眼明显透着三分疲惫之意的老钱,沈凉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就窜了过去。 但随即他又想到,不能给老钱这老王八蛋太好的脸色看,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在本殿下心里是个人物了。 容易嘚瑟。 得压着点内心情绪。 此念一生,沈凉的脚步便放慢了下来,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双手环胸冲老钱哼唧道: “呦,这是哪位贵客啊?” 瞧见沈凉这副欠揍的德行,老钱顿时没了手中冰瓶即将碎裂的紧迫,他刚要咧嘴发笑,又倏地想起自家少爷不喜欢他那俗气的笑,于是及时抿着嘴唇,以这种“羞赧”又“恶心”的笑容回道: “殿下,咱才一个多月没见,您就不认识老钱啦?” 沈凉脸色突变,怒目沉喝! “你个狗娘养的还知道老子是谁啊!沈万军说没说过你是老子的人?离开王府那么长时间,也不跟老子打声招呼,你他娘的就不怕老子扣你月钱,叫你一两个月都没钱买酒喝?!” 老钱忙作惶恐状。 “殿下,老钱走之前,还托付王爷跟您打声招呼,怎么,他没告诉您吗?” 这当然是老钱在甩锅。 因为他走之前真正说的是,让沈万军谁也别告诉他离府办事,省得麻烦。 可沈凉却是在老钱“真诚”的表情里,没有看出半点毛病,于是就把这口锅给沈万军戴结实了。 “好你个沈万军,待会儿看我不治你个隐瞒军情不报的重罪。” 老钱听见了沈凉的嘟囔,心想着沈万军这你可别怪咱坑你,毕竟你也坑了咱,一报还一报,谁也不吃亏。 紧接着,抛开老钱擅自离府的“罪名”暂且不谈,沈凉很快就注意到了老钱手上的冰瓶。 “手里拿的啥宝贝一直举着,是这次回来给老子带的礼物不?” 说着沈凉就凑上前打算伸手去拿。 老钱吓了一跳,赶忙后退几步,躲开沈凉的贼爪。 “哎殿下!这玩意可摸不得!” “摸不得?” 身怀上一世跳脱性子的沈凉,就喜欢摸那些一般人摸不得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叛逆期太长,还没过劲儿。 “嘿,离开王府一段时间,我发现你本事没长,狗胆倒是变大了不少啊,怎么着,这天底下还有本殿下摸不得的东西?” 老钱闻言一阵苦笑,非但没答应让沈凉摸,反而还把手中冰瓶缩的更靠后了。 “殿下出身尊贵,自然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什么,不过这瓶子里的玩意忒霸道,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丢命。” “嗯?” 沈凉越听越迷糊,单从老钱的言语和表情判断,也说不准是实话还是故意跟他逗着玩呢。 “到底啥玩意,难不成是新型蕴剑葫芦,里面藏着霸道剑气?” 老钱摇摇头,郑重其事的回道: “这可比蕴剑葫芦霸道千倍万倍,总之您就听老钱的,先别急着问,一切等王爷亲自来定夺就是了。” 老钱不谈真相,是因为他摸不准沈万军接下来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万一有些话说多了,影响到沈万军后续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沈凉的驴性子也上来了,当即就要搬出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压制老钱,迫使其道明实情。 所幸沈初瑶还在场,以一物降一物的方式,提前阻拦沈凉言行道: “沈凉,你给我站过来。” 听见二姐的声音,沈凉顿时虎躯一震。 那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二姐……” 回过头,沈凉笑嘻嘻的看着沈初瑶。 “二姐,你就不好奇老钱带了个啥宝贝回来,连我都不能摸?” 沈初瑶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不好奇。” 沈凉:“……” 无语一瞬,沈凉仍不死心。 “可是我好奇啊!二姐,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赶紧让老钱……” 话说到这,一道微不可察,唯有老钱听见的冰皮碎裂声——再度响起! 第133章 取剑来! 这一声脆响,已经不单单是冰瓶上多裂开一道缝隙了。 老钱对手中冰瓶的关注,从归途上就始终未曾懈怠半分。 也就是说,他的观察足够细致入微,这缝隙大小有没有变化,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老钱甚至冥冥中产生了一种直觉。 就是当冰瓶缝隙裂开到何种地步,会导致整个平衡彻底坍塌,进而里面盛放的至热凤髓,将破瓶而出,造成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以及……灾难! 老钱在沈凉的印象里,永远是那个胆小如鼠,一笑起来就容易露出满口俗气大金牙的马夫。 他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笑呵呵的,在他的脸上,似乎也永远看不到紧张、震惊、惊慌等一系列的负面表情。 所以当冰瓶再度碎裂,老钱脸上出现这种微惊表情的刹那,沈凉立马就意识到了问题! “老钱!这瓶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老钱根本来不及详作解释,他看向沈初瑶,急切道: “快去看看沈万军到哪了!” 沈初瑶也不废话,连个“嗯”字都没回,转身便一路朝坐潮山方向窜去。 她离开后,沈凉就忍不住走向老钱,想不容反驳的一探究竟。 可老钱却是他进一步,就退一步,说什么也不肯让沈凉靠近。 “这里面的玩意很危险,离远点!” 沈凉正要说些什么,冰瓶裂开的第五道缝隙,连带着其它四道缝隙,串成了一个整体。 许是就像凤髓在火山口里安置时那般,每隔一段时间,那恐怖至极的焰花就会释放一次,在这般躁动不安的情况下,五道相连缝隙,从最开始的微不可查,逐渐变得肉眼可见! 手握冰瓶的老钱,已经能卖明显感觉到掌心温度在不断攀升。 怎么办? 老钱觉着,如果沈万军十息之内,再没有把新的冰瓶送到,他现在手里的冰瓶,应该就坚持不下去了! 届时里面的凤髓流出,且不说流完了剩下的量还够不够帮沈凉逆天改命,就算够,流出来的凤髓,也必定会即刻将老钱的手焚为虚无!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沈万军的踪影,还是没有出现在院门口。 一丝似红非红、似黄非黄的炽热液体,不出老钱所料那般,在冰瓶缝隙中溢出,最终汇聚成一滴,沿着瓶身滑落! 这一刻,老钱有两种选择。 要么,让这一滴凤髓滴落在他的手上。 要么,在这一滴凤髓滴落在手上之前,迅速将冰瓶甩出,有多远甩多远,然后冰瓶碎裂,凤髓尽数落地,以自身至炎之力,一路烧穿地面,最终流到某个地底不知处。 再难寻。 随之造成的结果,便是沈凉将会因为缺少凤髓,而无法完成脱胎换骨,易筋伐髓。 沈万军筹谋二十余年的计划泡汤。 晋州与晋州三千万百姓的未来,迷雾丛生,一眼难见! 如此刹那间便需要作出的艰难决断…… 就这么说吧,放在沈凉上一世,假如某个人的奶奶被送进医院,医生告诉他,你奶奶肺上长了个十二毫米的结节,已经能确定是癌症,动手术切除后,痊愈概率极大,但是需要你先去做个心脏造影,以确保你能进行切除手术。 接着帮你做心脏造影的医生又告诉你,做这个手术,术中可能会发现你的心脏不好,需要安装支架。 而安装支架,就意味着你三个月以内无法进行切除手术。 那么。 你是选择安装支架,等三个月(在此期间癌变可能会加重),完事再做切除手术? 还是选择不安装支架,强行做切除手术,但在手术中极有可能大大增加心梗概率,进而丧失生命? 这般决断,于人而言,尚且艰难。 更遑论是一不小心就会丢掉自己生命的决断呢? 可老钱还是在刹那间,以足够坚定的态度,做出了他的决断! 一滴凤髓,沿着冰瓶瓶身滑落。 滴在了老钱手上。 霎时间,老钱接触这滴凤髓的地方,冒出滋滋白眼,且瞬间贯穿,那滴凤髓还是落在了地上,只不过是贯穿了老钱血肉骨骼之后,落在了地上。 那种无法言喻的疼,不能形容。 然而老钱却仅仅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溢出的第二滴凤髓还在积蓄。 在此过程中,沈凉已经看到了第一滴凤髓穿透老钱的手落在地上的那一幕。 沈凉心惊,忙喝道: “老钱!你他娘的是不是傻!我不管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赶紧给老子把它丢出去!” 说着沈凉就要窜上前去抢老钱手里的冰瓶。 当下连根头发丝都不敢轻举妄动的老钱,无法闪避,也无法阻止,只能肃之又肃的反喝道: “殿下!你要是不想老钱死,就别碰我!” 沈凉摸不清状况,又见老钱不似说笑,于是停下动作。 但沈凉也急。 有什么事,你他娘的赶紧说明白不行么,有啥咱能帮你的,还不是能帮则帮? 就在这时,迎到沈万军的沈初瑶,父女俩也是赶回来了。 沈万军怀里抱着三个冰瓶,这已经是王妃墓里剩下的最后三个能够盛放凤髓的器具了。 再想要,便只能从冰棺上切割千年寒冰,重新打造。 “钱老!” 沈万军一到,就瞧见老钱握着冰瓶的手上,那一滴原本极小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焦黑”。 且老钱的手上,生出一缕缕细弱火焰。 貌似细弱,实则剧痛无比! 不过老钱的手没抖,一丁点都没抖。 只是额头上不断激出的细密汗水,无疑说明着他在承受怎样的痛楚! 于是沈万军用最快的速度把冰瓶交给老钱,老钱另一只手取到新冰瓶,也是赶忙把濒临破碎的旧冰瓶,瓶口对瓶口,转移里面的凤髓。 还是无比的痛! 可老钱忍住了,稳稳当当的把凤髓成功转移。 而转移完凤髓之后,老钱将新冰瓶交给沈万军的同时,即刻喊道: “取剑来!” 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沈万军还是让吴管家找距离最近的一名带刀侍卫,取来一柄刀。 “刀行吗?” “行!” 沈万军将刀丢给老钱,老钱接刀,继而举起。 落下。 第134章 老钱断臂 这一刀,老钱落下的没有丝毫犹豫。 手起,刀落。 只是须臾之间,根本来不及让在场任何人作出反应。 接下来是长达数息的死寂。 整个晋王府前院,变得落针可闻! 有一物,从老钱身上掉落。 那是一只手。 一只在挥刀砍下前,还长在老钱身上的手。 也正是这只手,纵使一路奔波,也未曾损坏盛放着凤髓的冰瓶半分! 剧烈刺激众人大脑的殷红鲜血,自老钱右臂断口处喷溅流淌,其脚下,不消片刻就积蓄出一滩血泊。 老钱的左手,很快丢掉刀,用手掌尽可能的捂住伤口,避免鲜血流失过多过快。 而老钱的脸,也因大量失血,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苍白。 “王爷,这下你欠老钱的可就大了去了。” 在沈凉面前,老钱永远都是那个知礼数外加有点小怂的王府马夫。 若是放在只有老钱和沈万军的情境中,老钱这句话,就不会那么礼貌且温和了。 沈凉终于第一个回过神来,他急忙大步上前,怒瞪着老钱骂道: “你个老王八蛋是不是疯了!?” 不待老钱回应,沈凉立马捡起地上断臂,顺势拽住老钱另一只胳膊,拉着他就要往行医院走。 老钱能明显的感觉到,沈凉的身体在颤抖。 是惊慌和不安导致的颤抖。 殿下这是在关心咱么? 嘿,咱就知道,别看殿下平日里总也瞧不上咱,但心里指定是有咱的。 想着想着,老钱嘴角就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老钱也是迅速反应过来,挣脱沈凉拉扯的同时,抢过断臂,远远丢了出去。 “你他娘的真疯了?!” 看着在半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的断臂,沈凉破口大骂。 毕竟行医院内,是有精通断臂重接的大夫的,手臂在,趁热乎,没准老钱这条胳膊还有救。 可若是丢来丢去,断臂伤口处沾了太多脏物,那便会大大增加重接的难度。 甚至重接后,会因感染发炎进一步严重伤害老钱的身体。 却不成想,沈凉要跑去重新捡回断臂之际,却骇然发现,那断臂坠地的瞬间,竟然无火自燃,嘭的一下,像变戏法一样被焚灭虚无! 没了。 一条真真切切,刚从人身上砍下来的胳膊,没了! 沈凉无法理解这样的一幕,也更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赶在沈凉发问之前,沈万军已是嗓音低沉的对身边二女儿道: “初瑶,你快带钱老去行医院处理伤势,告诉行医院的大夫,用王府里最好的药,还有天师府每年送来的灵丹,能用的也全都给钱老用上。” “宗旨只有一个。” “本王要保钱老只是丢掉这一条胳膊,绝不能再有任何一丁点的毫发损伤!” 沈初瑶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如果说当年老钱跟沈万军来到晋王府,是承了沈万军的恩情,那么从今天开始,就是晋王府承了老钱的恩情了。 眼看二姐带着老钱很快消失在院门拐角,沈凉怔怔的立在原地。 沈万军深知自己这平日里看似无情的小儿子最用情,于是叹了口气上前安抚道: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爹可以全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你还是先回院里休息一下吧,等明日……” 沈凉脸上的神色逐渐归于平静。 “我现在就想听,也一定要现在听。” 对上沈凉的灼灼目光,沈万军思虑少顷,随即点点头道: “那就跟我来吧。” 沈万军带着沈凉走到万鲤湖畔,驱散一众随行仆从,只有父子俩并肩而立。 气氛沉寂片刻,沈万军忽然抬起手,遥遥指向对面的坐潮山巅观鲤亭。 “儿子,你看。” 此时心里只念着老钱的沈凉,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朝沈万军手指方向望去。 沈凉不修武,虽目力较于常人出众,却也很难看清楚隔着一座湖的对面山顶有何细微变化。 只能依稀瞧见,那里坐落着一处凉亭。 “看什么?观鲤亭?” 沈万军摇摇头,神秘莫测的说道: “看你的前途。” 沈凉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被这句在当下情境中讨人厌烦的话消磨殆尽,不由怒道: “沈万军,你到底让老钱去干什么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沈凉的怒声质问,沈万军不慌不乱,却也依旧不正面作答的反问道: “还记得及冠当天,你答应了爹什么吗?” 沈凉怒目不答。 于是就剩下沈万军自言自语。 “凭你的记性,不可能记不得,爹也记得,你答应了爹,要做八十万沈家军和三千万晋州百姓的下一位王,而成了王,就意味着你要绞尽脑汁的承担起照顾好这么多人的重担。” “在此之余。” “也会有很多记恨爹的或者将来会记恨你的人,大费周章不择手段,也要害了你的性命。” “爹可以在你上位之前,尽可能多的为你积攒对敌筹码,保证你的人身安危得到最大程度上的保障。” “可是儿啊,爹总有走的一天,爹安排保护你的人,也总有被敌人打光的一天,甚至万一一个不小心,爹百密一疏,导致你被见缝插针的歹人所害,那届时你让晋州怎么办?让爹到了?” 听了这番话,沈凉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但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你说这些,跟老钱的事有什么关系?” 沈万军仍是不答。 “现如今老钱也是晋州的一份子,儿子,你说你怎么才能保证,自己可以守护好这个家?” 自有科技手段,却自知并不足够支撑起整个晋州的沈凉,先是沉默,继而无力道: “假如老天爷没有生来就跟我开了个玩笑,凭晋王府的底蕴,就算拿钱砸,应该也能把我砸成一位高手了吧?” 等来这句话的沈万军眯起双眼,转过头来凝视着沈凉,笑问道: “那要是爹有办法让你成为一名高手,而付出的代价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你可愿意?” 第135章 就等“实力”到账 “不愿意。” 搁在大夏国那一世,沈凉此时送给沈万军的回答,一定是这三个字。 当然了这也肯定是开玩笑。 其实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凉都怕死。 因为他更倾向于无神论者,觉得人死了,就一切尽归虚无,等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记得你,你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仿佛从未来过的一粒尘埃,被风吹向缥缈无尽的宇宙。 但。 或许是大夏国军队里对每一名将士的“洗脑工作”做得太好了,以至于每次上了战场,所有人都不畏死亡,恨不得使劲全身解数冲在最前面。 所以真的是被所谓的爱国情怀洗脑了么? 不是的。 后来沈凉逐渐明白,促使他们悍不畏死往前冲的复杂原因—— 要归结于只有保护好这个大家,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小家。 要归结于只有自己在前面拼命杀敌,在后面的战友兄弟,才有更多的可能活到天下太平那一天。 要归结于只有每一名大夏将士,都能不畏牺牲,这个国家的百姓,才能真正生活的安稳无忧。 大义有之。 小情亦有之。 然而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讲,作为一名军人,上了战场,就决计没有退缩的道理! 因此这一世看似从未上过战场,只知道在家门口“仗势欺人”的无良恶少沈凉,才在沈万军提出这个问题的刹那,想也不想的便回道: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办法,别说去鬼门关走一遭,就是走一遭回来了再走一遭,我也愿意。” “哈哈哈哈……” 得到满意答复的沈万军仰天大笑,随之重重地拍了拍沈凉肩膀,无比欣慰道: “好!不愧是我沈万军的儿子!够爷们儿!” 沈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在此之余,他心底也是不由得有些……期待与质疑。 “不是说,九宫闭塞者,此生注定无法踏足武道么?难不成你又招揽来了什么奇人异士,打算让我学点类似东瀛王朝阴阳术那般的技艺?” 沈万军闻言露出不屑神色。 “狗屁的东瀛阴阳术!天下百道,唯武道方为正统,若是那些小道果真强横,为何如今稳坐天下第一大国的王朝不是东瀛之流,而是我盛武大炎?” 瞧着沈万军嘚瑟的样子,沈凉不禁暗暗腹诽。 “行行行就你们武修牛逼好吧?那你可倒是播种的时候给点力,让我也遗传一下你和我娘的武道天赋啊?” 见沈凉不说话了,沈万军以为他又担心起老钱伤势来,于是也不卖关子的继续说道: “爹当年马踏江湖,踏平的江湖势力当中有一个名叫‘守仙门’……” 大致给沈凉讲了讲守仙门的由来之后,沈万军就缓缓道出了守仙门古卷上所传秘法。 听了那秘法的效用与条件,沈凉又惊又喜的问道: “所以老钱带回来的就是神物凤髓?!” “不错。” 沈万军恢复严肃的点点头。 “凤髓之火可焚灭万物,方才老钱若是不自断一臂,一旦此火蔓延开来,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沈凉这下终于明白,老钱丢掉的那条胳膊,注定是找不回来了。 而从今天起,他沈凉,就算是欠了老钱一条胳膊。 这般恩情,如何还尽? 气氛至此沉寂片刻,沈万军人老成精,哪会不清楚自己小儿子在想些什么。 “好了,钱老也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否则就算爹再怎么打他的算盘,他也不可能答应爹帮忙去沣州把凤髓取回来,你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以后且就将他当家中至亲长辈养老送终便是了。” 沈凉也不真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孩子,他很清楚沈万军说的这些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而且他同样清楚,老钱一定不喜欢他今天之后,就把对方当成家中长辈那般尊敬爱戴。 唯有继续一言不合的冲老钱瞪眼怒骂、时不时踹这老东西一脚,他才会高兴。 沉默片刻后,沈凉忽然一脸平静的看向沈万军。 “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真到了沈凉答应到阎王爷面前走一遭的时候,沈万军反而内心没那么坚定了。 “儿啊,你可得想好了,守仙门此法成功与否,爹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过相关史记,但是有一点爹很清楚,往往收获极大之举,必然要承担极大风险,甚至稍有不慎……” “我会死?” 沈凉当然明白沈万军的言外之意。 “那如果我现在打退堂鼓的话,你是不是又该晚上睡不着觉了?” 沈凉一句反问,说到了沈万军的心坎里。 沈万军尴尬一笑,随即横下心来道: “富贵险中求,大不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爹陪你下去找你娘挨顿揍就是了!”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 且不论有没有阴曹地府这一说。 就算有,那相较于叫你陪着下去,老子也更愿意在上面活着! 不过沈凉答应下来,也不单单是为了家国大义。 主要是他觉得,反正自己这一世的这条命,本来就是白捡的,这个世界最吸引他的东西,就是能够修炼武道,成为一名上一世所看网络小说中,极具主角光环的天下第一。 倘若有朝一日,他果真成了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剑仙。 再搭配上这副好看皮囊以及泼天富贵的家世背景。 那天底下的各路美女,还不都得上赶着来请他拱? 某种程度上说,沈凉是一个足够俗气的人。 也喜欢被万众瞩目的感觉,更喜欢天下任逍遥的自在。 而以上两点的前提条件,就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和势力。 势力他生来不缺。 唯独就等这一手“实力”到账! “既然决定干这一票,我就不会打退堂鼓,话说你也别纠结了,如果一切准备就绪,咱尽快开搞。” 沈万军拍手应声。 “嗯对,不能让老钱的手白掉。” 说完,沈万军又掉过头来回答沈凉刚才的问题。 “关于此事,只欠最后一股东风。” 沈凉不解。 “什么意思?” 沈万军望向湖面,双手拢入袖中。 “围绕龙骨动刀这事儿,必须得由黄陀神医操持,爹已经派你青皮哥去请了,待他一到,即可为你逆天改命!” 第136章 一盘小棋即惊人 沈万军的心头刺,在沈凉的正面答复下,就此被彻底拔掉。 当下境况,便如沈万军所说那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父子俩一番要事商谈结束,沈凉忽然想起前几日偷跑出去,找褚食乐陪同一起前往百花楼寻乐过程中心生疑窦。 过去在玫瑰阁大床上翻来覆去那么多年,春雨和冬雪二位姐姐,可是没少在他身上尽心尽力的流血流汗。 起初沈凉权当是一笔稍微夹带着些许感情的交易,所以也就从未纠结过春雨和冬雪的身世。 而且上一世读过、看过不少大夏国古朝历史的沈凉十分清楚,凭他的身份背景,哪怕跟春雨和冬雪积累出再如何深厚的感情,也不该不能将二女娶回晋王府。 说白了。 三人之间的关系,自从春雨和冬雪踏入百花楼,成为百花楼两名风尘女子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她们只能是沈凉的红颜知己。 否则一旦沈凉力排众议,将二女娶回家中,即便是做妾,也将会给晋王府乃至整个晋州惹来无数非议。 可前几日去百花楼,花妈妈却是无意之间提起了春雨和冬雪的来历。 再加上二女出阁当日,又发生了一系列好巧不巧推迟一晚售卖“第一晚”的岔子。 如此便令沈凉对二女的身份产生了猜忌。 趁着今日和沈万军独处的机会,沈凉没有犹豫的突然问道: “百花楼里的春雨和冬雪,是不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暗棋?” 沈万军闻言一怔,随即并不否认,似笑非笑的看向沈凉。 “哦?为何这么想?” 沈凉道出心中推论。 “据楼内老鸨所言,她们二人初入百花楼时,既不是被人卖来的,也不是走投无路来讨口饭吃的,恰恰相反,从她们的衣装打扮、言谈举止来看,反倒像是某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要非得说她们是跟家里闹了别扭,一时叛逆才出卖自己,那又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说有人来寻?” “再者,她们出阁当晚,我本错失了机会参与竞拍,偏偏不该负责巡查此类事件的青皮哥带人前去,查封了百花楼一晚,直到第二天我赶过去,才恰好解除封禁。” “综合以上种种,我并不认为这些巧合能那么巧合的同时发生。” 沈万军哈哈一笑,甚是满意的点点头道: “不错,爹还以为,你得再过个三五年才能发现爹给你埋的这两颗……不算暗棋的暗棋。” 这一回答,无疑是沈万军间接承认了沈凉的推断。 而“不算暗棋的暗棋”之论调,也在沈凉的稍作思虑中恍然大悟! “沈万军,你觉得这样好玩么?” 沈万军撇开视线,言明自己的想法。 “那么大一份家业交到你手里,爹不是得对八十万沈家军和三千万晋州百姓负责吗?所以在此之前,很多方面爹都是要对你小小的做个测试。” 之所以说不是暗棋的暗棋,是因为假如沈万军真打算把两女当作暗棋,那便会让二女进入百花楼当晚,装的更像一些,而不是会露出破绽,让今时今日的沈凉发觉端倪。 紧跟着沈凉又心中暗惊的听沈万军说道: “记得擎伞客那一晚吗?” 两条胳膊还处于半残废状态的沈凉,岂会忘却。 “其实当晚就算你哑巴哥没能及时寻到你,那小小擎伞客也害不了你。” 回想当夜,是春雨和冬雪陪他一起出来过团圆节的。 再往深处牵扯那千丝万缕…… 沈凉蓦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凭借过人的头脑,沈凉瞬间就捋清楚了整盘棋的来龙去脉。 春雨和冬雪作为安插在沈凉身边负责保护其周全的棋子,一开始的任务,可能只有“保护”而已。 当日,擎伞客与侏儒刺客潜入晋城,沈万军的眼线,第一时间就把情况上报了,并且暗中告知春雨和冬雪,夜里出行,务必要照看好沈凉周全。 之后,沈凉一时大意,仗着手里有沙漠之鹰,陪同侏儒刺客钻入了那间小巷。 自始至终,春雨和冬雪两个加起来至少也能打赢擎伞客的高手,都一直在暗中随行。 后来与侏儒青年和擎伞客之间的争斗,再发展到沈凉受伤,全在沈万军的算计里。 而老钱奉命前往沣州取凤髓…… 也说不定就是沈万军故意等他受伤,然后打感情牌,说动老钱冒这个风险的筹码! 一整盘棋看下来,沈凉发现,自己对他这个“便宜老爹”的认知,终究还是太过冰山一角了! 所谓的“天字号刽子手”,战场上只会无脑往前冲的“神武大将军”,其强势之所长,可能压根不是停滞在三才境的武道修为。 而是他遗传给二女儿沈初瑶,且沈初瑶至今也远远称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落子布局之道! 细思极恐! 察觉出哑口无言的沈凉心思急动,沈万军再度恢复一本正经的威严状态说道: “小时候你无意间说过一句话,爹至今都牢记于心。”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虽然这只是你凭空意向出来的一个故事人物所说的话,但爹觉着,它极有道理。” “不过爹与之不同的是,爹是有底线的,做任何不择手段的事,也是一定建立在守护好这一亩三分地的基础上。” “是爹欠晋州的,所以爹为了还晋州这份情,哪怕是死,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如今这门心思,爹想慢慢灌输传授给你。” “爹不在乎将来你坐上晋王的位置,能不能比爹做的更好。” “但爹在乎你坐上这个位置后,能不能比爹更把晋州放在心上。” 说着沈万军望向天际,嘴角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弧度。 “可惜今日无雪,不然爹就能指着落在头上的那点点凉白之色,很有风范的与你慨叹一声……爹老了。” 最后三个字钻进沈凉耳朵里的刹那,沈凉陡然心头一紧,鼻头一酸。 所幸父子俩谁也不乐意深陷这般心境,沈万军把身一转,边走边背对着沈凉叮嘱道: “近些时日,就别往外面跑了,吃好睡好,等你青皮哥带人回来。” 第137章 黄陀神医入府 守仙门古卷有言,若凑齐四大“神物”,可为生而九宫闭塞者逆天改命,从此一步登天,修行之路畅通无阻。 而放眼当今天下,能凑齐这四大神物者,自是唯有大炎王朝中州皇室或九州异姓王之首沈万军。 偏偏这份古卷,便是落入了晋王沈万军之手。 于是在谋划多年的棋局即将收官之日,沈万军信手一挥,四大神物齐聚府上! 凤凰学院的镇院之宝龙骨。 赤凤山脉火山口中蕴养千万年的凤髓。 天师府道胎。 金蝉寺易筋经。 原本在取得凤髓的今日,便已经可以给答应往鬼门关走一遭的沈凉进行脱胎换骨、易筋伐髓了。 但为防万一。 沈万军还是决定要让黄陀神医亲自操刀,来为沈凉完成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奇迹之举! 后又三日。 晋州大地上,仍未得阳光普照。 天,还是阴阴地。 秋末阴天,有雨降下,并不是什么奇异天相。 只不过奇怪的是,放在往年,阴个两三日的天,这雨水也就该落下来了,然后温度转凉,寒冬将至,一切都顺其自然。 可这老天爷就好像肾脏功能出了问题一样,硬是憋了好多天也不肯降下雨水。 添了厚衣衫的沈凉,半躺在摇椅上,手里随意握着一个鱼竿,也不钓鱼,就抛竿收竿百无聊赖的甩来甩去。 不一会儿,吴管家匆匆跑来,凑到近处躬身行礼道: “殿下,王爷说稍后有贵客登门,要殿下去前厅静等。” “贵客?” 时值当下,不用说沈凉也知道,晋王府上下肯定都在秘密进行着给他逆天改命的准备。 况且即便是放在平时,晋王府也很少待客了,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沈万军同意登门拜访,还称之为“贵客”呢? 掀开盖在身上的羊毛毯,沈凉起身将鱼竿交给吴管家。 “没具体说是什么人?” 吴管家摇摇头。 “王爷没说,只说来人身份尊贵,叫殿下务必尽快赶到,切莫怠慢了对方。” “知道了。” 沈凉应下一声,知晓轻重的他,即刻朝王府前厅走去。 穿行回廊时,他忽然心念一动。 “难不成是青皮哥回来了?!” 所谓许龙衣回来了,不过是象征着他被派遣邀请的黄陀神医被请到了晋王府。 想来也是,现如今这时候,能被请进王府,还被称为贵客之人,也就只有黄陀神医了。 不消片刻,沈凉就来到了王府前院。 平时本应该在院子里照顾花花草草或者来往巡逻的下人及侍卫,明显全被沈万军清散了。 入眼所及,只有沈万军自己。 沈万军也没有在前厅里坐着喝茶,而是双手习惯性的拢在袖中,微微仰头遥望天际。 沈凉上前,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问道: “是青皮哥带人回来了吗?” 沈万军嗯了一声,显然也是被自己宝贝儿子即将承受的苦痛倍感内心煎熬。 “算算时辰,约莫再有个一两盏茶的工夫就要到了,哎儿子,你说这天,怎么憋了那么多日也不见降雨?” 沈凉半开玩笑的回道:“可能就等我挨刀子然后魂归九幽,老天爷喜极而泣大哭一场了吧?” “放你娘的屁!” 沈万军陡然大怒,以前从未有过的冲沈凉发火。 “再瞎说,看老子不抽烂你的屁股!” 沈凉丝毫不慌的淡淡反击。 “你骂我娘。” “我……我那是被你气的!” “你骂我娘。” “它就是娘听了也得骂你!” “你骂我娘……” “爹错了。” 最后沈万军还是在沈凉的“杀手锏”中败下阵来,随即不得不好声好气道: “儿啊,要事当头,咱可不兴胡乱讲话,不吉利。” 自幼接受非封建迷信教育的沈凉压根不信这些,但他也知道,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毕竟他这一世所处的世界,跟上一世已经截然不同了。 不是说武道修至极致者,可开天门、列仙班么? 万一天上真有神仙咋办? “呸呸呸!” 暗自呸了几声,沈凉又默默学着他大哥沈鱼那一套,多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权当是咱童言无忌好吧? 父子俩接下来就是不相顾,也无言。 直到一盏茶的工夫过后,门口传来熟悉的兵马踏地声。 隔空望向全部敞开的大门,背负白骨龙枪驾着一匹黑色骏马的许龙衣率先映入眼帘,许龙衣翻身下马,走到后方,于马车中请下来一老一少。 随行青龙士有序列队,立守王府大门两侧。 许龙衣单独领着一老一少,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前院。 原本面无表情的沈万军,即刻换上温和的笑脸,在他的笑意中,瞧不出半点杀伐果决亦或者晋王威严,宛如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邻家老叔,一举一动都尽显温柔亲和。 不必招呼,沈凉也知有求于人当礼数周至的道理,否则若是让这位九成便是黄陀神医的老者打心眼里瞧不上,没准就得在动刀的时候给他使绊子。 往严重了说,人家万一不怕死,跟他一命换一命咋办? 往轻了说,那也得让你在床上动刀的时候多遭几分罪。 于是父子俩完全放下架子的快步上前迎接,双方碰面,许龙衣率先冲沈万军行礼道: “禀王爷,黄陀神医带到。” 沈万军点点头,许龙衣收礼后退三步,算是任务交接完成,接下来只需在旁看守,以防被他亲自带来的老少二人对义父、义弟不利。 沈万军抱拳拱手,以江湖之礼冲老者笑道: “黄陀神医大驾寒舍,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他在跟黄陀神医打招呼时,沈凉也是迅速打量了一番这对老少。 应该就是黄陀神医的老者,顶上露出饱满的天庭额头,脑后梳着一条两尺有余的雪白麻花辫,五官不出众,两颊内凹,整个人看上去清瘦无比。 另外一少,则是一名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皮肤比他还要显得白净一些,黛眉皓齿,唇色晶亮,亭亭玉立的好似一朵出水莲花,不出意外再过个三五年,定是能叫无数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美人。 之所以说是“不出意外”,主要因为两点。 其一,胸前几两肉生养的还不够完善,比起春雨和冬雪二位姐姐,那简直就是差远了。 其二…… 都说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偏生当下她那双不知有没有生而残缺的双眸,被一条黑色布条刻意蒙上了。 是个瞎子? 第138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沈凉正盯着蒙眼少女若有所思之际,沈万军拉扯他一把,故作怪怨的说道: “沈凉,还不见过黄陀神医。” 到底是自己接下来的小命要捏在人家手里,沈凉不敢怠慢,效仿沈万军之态,冲黄陀神医抱拳拱手道: “晚辈沈凉,见过黄陀神医。” 黄陀神医没有那种医道圣手的狂傲架子,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同样尽显温和。 或许黄陀神医跟沈万军一样,只要是达到了某种领域的最高处,就不会再像那些中高层次的同道中人般自以为是了。 “早就听闻晋王与王府小殿下的‘盛名’,今日得见,却是和传言中不太相符。” 黄陀神医笑眯眯的,故意咬重了“盛名”二字。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没有亲眼见过或者正式接触过这对父子俩的陌生人而言,恐怕他们都会被种种传言带偏印象。 比如沈万军,按说应该是个身高体壮、凶神恶煞,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的杀神。 而沈凉,则应该是个尖嘴猴腮,脚步虚浮,黑眼圈极重的贪色恶少。 结果今日见了两位本尊,黄陀神医却是意外发现,这父子俩的长相气质,跟传言中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沈万军顺势接上话锋,含笑轻疑道: “哦?那不知在黄陀神医印象中,我父子二人当如何?” 黄陀神医笑着摇摇头。 “不谈也罢,毕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以讹传讹,再有,老朽可担不起‘神医’二字,王爷便称老朽一声‘黄陀’或是‘黄陀郎中’即可。” “使不得使不得。” 沈万军将双手抽出袖子,连连摆手。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唯有黄陀老先生您才当得‘在世神医’之称,若您都被称作郎中,恐怕医道之中便再无人敢以‘郎中’自称了。” 说完,不愿在这种琐事上纠结下去的沈万军侧身相邀。 “咱别站着,请黄陀神医移步厅中。” 黄陀神医应声说好,既然他答应来晋王府,自然也就算是默认要与沈万军谈上一谈。 一行四人走进前厅,许龙衣被派去率领青龙士各司其职,而吴管家也是极为识趣的帮忙关上厅门,并很快为四人送来名贵香茗。 茶水齐备,四人落座。 吴管家退下时,沈万军有令,不准任何人无故打扰,且短时间内不准有人靠近前厅。 吴管家心领神会,知道自家主子是要与来客商谈要事,于是关好厅门后,便驱散了附近的一众下人。 邀请黄陀神医品了口跟楚家皇室相同级别的贡茶,黄陀神医眼前一亮,连说好茶。 沈万军微微一笑,说黄陀神医若是喜欢,他日离府时,送上几十斤用马车拉走。 之所以不作更多挽留,是因为沈万军明白,以黄陀神医的医道信仰来说,他这辈子都注定只会在路上,以自身所学,悬壶济世。 倘若强行留在王府,反倒不宜双方结善。 既然注定无法留下这位医道圣手为自己所用,那何必不主动一点,打消对方疑虑,如此为自己接下来所求之事尽心尽力呢? 黄陀神医那么多年粮食也不是白吃的,一听就明白沈万军的意思了,不由得对这位晋王大人的第一印象又拔高了些许。 婉拒了沈万军送茶的好意,黄陀神医并不拖沓的直奔主题道: “听许将军说,王爷此次请老朽入府,乃是有事相求?” “正是。” 沈万军脸色变得稍稍严肃起来。 “虽说我晋王府行医院天下闻名,但此事唯有交于黄陀神医之手,本王才能最大程度上把心放在肚子里。” 黄陀神医追问。 “那可是府上有人身患顽疾?” 沈万军摇摇头,目光投向沈凉。 “并非治病,而是改命。” 黄陀神医重视起来,皱了皱眉道: “改命?” 沈万军没有急于详细解释,而是又看向坐在黄陀神医旁边的蒙眼少女,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哦,还未给王爷和殿下言明,这姑娘乃是老朽早年走马行医途中捡到的一个可怜人儿,无父无母,寒冬时节险些饿死冻死在街头,老朽瞧她可怜,又颇为聪敏,便将其收为徒弟,直至如今。” 黄陀神医的言外之意便是,此女可信,但说无妨。 而沈万军也不含糊,总不能人家都暗示了你可以说,还偏要把人往外面赶吧? 可不含糊归不含糊,沈万军还是难免担心给沈凉逆天改命的事情散播出去。 毕竟脱胎换骨、易筋伐髓以后,不是说沈凉就直接步入陆地神仙境,从此天下无敌了。 据古卷上描述的成效来看,也就是大大提升了沈凉的武道天资,包括修炼进度以及对功法武技的悟性,真正想要成为高手,还得从九宫境一步步的往上升。 那么在此期间,一旦被那些始终看晋王府不顺眼的人或势力过早得知此事,沈凉的个人安危,就会变得更加严峻。 所幸就在沈万军纠结着即将开口时,沈凉起身说道: “爹,不如你跟黄陀神医先聊,我带……” 沈凉略显疑色的看向黄陀神医。 “哦,我这徒弟说她没有名字,于是老朽便自作主张,为其取名虞伊人。” 沈凉闻言,脱口而出。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人’?” 黄陀神医生于这个世界,自是从未接触过沈凉上一世大夏国古朝时期遗留下来的《诗经》名卷的,由此他不禁眼前一亮的低声喃喃: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好词,好词啊!” 沈凉这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为自己的“废物人设”找补道: “啊哈哈,这是我师父寸长先生以前教给我的。” 黄陀神医也是早就对杜经纶这位阴谋道之圣的帐中名仕早有耳闻,于是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道: “寸长先生学富五车,能写出这样的词句,倒也不是怪事,不过给这孩子取名‘伊人’,却并非是单纯的浮于表面意思,这一点……等老朽与王爷聊完,若是顺利,将来殿下会明白的。” 沈凉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名字还能牵扯出来啥惊天大秘密,于是权当做耳旁风,走到虞伊人面前伸手邀请道: “伊人妹妹,走,我带你四处逛逛呗?” 第139章 会不会吃撑啊? 虞伊人并不认生。 或者说,她知道既然师父能带她来晋王府,就说明师父内心对晋王府是存在一些信任的。 蒙上双眼的她,不是很能分辨自己刚刚接触的人是好是坏。 但没关系,师父可以帮她分辨,她只需要相信师父就可以了。 对于沈凉的邀请,黄陀神医并未横加阻拦,甚至明确同意虞伊人跟沈凉去四处玩玩。 不过虞伊人不知是害羞还是深知男女有别,她没有把手交给沈凉,而是起身轻声言语道: “我抓着你的袖口就好。” 这副少女含羞嗓音空灵的作态,使得沈凉既享受又觉得有趣。 为免唐突佳人,他很是识趣的将右手缩进袖子里,把袖口交付到虞伊人伸出的掌心。 就这样,沈凉“牵着”虞伊人走出前厅,二人身后隐约传来沈万军向黄陀神医说明情况的交谈声。 其实带虞伊人出来,也说不上逛不逛、玩不玩的,毕竟虞伊人双眼被布条蒙着,哪怕不是瞎子也变成了“瞎子”,如此这般,还有什么风景好看? 于是到底沈凉还是带着虞伊人来到万鲤湖畔,只有万鲤游动的此处,才能叫一个哪怕眼睛看不见的人,也能靠听来感受晋王府的恢弘壮丽。 万鲤湖畔,每隔九丈便会设有一处“麒麟木桩”,木桩顶部的麒麟雕像仰天咆哮,大张其口,而这口中空间,便被王府下人用来安置定期更换的新鲜鱼食。 走到就近的一处麒麟木桩前,左右双手各抓起一把鱼食,返回至虞伊人面前。 “伊人妹妹,伸手。” 虞伊人略显犹疑的问道:“做什么?” 沈凉被她这副防备姿态逗笑了。 “沈万军……哦就是我爹,他把你师父请来,是要商量一件大事,这件事关乎我的身家性命,所以我们晋王府上下,肯定是要给足礼数和尊重的,由此说来,你就不必担心我会欺负你,好不好?” 虞伊人默然一瞬,随即还是试探性的把小手摊开,举在身前。 沈凉见状,把左手抓满的鱼食一点点撒到虞伊人掌心,感受到有颗粒落下,虞伊人当即问道: “这是什么?” 沈凉不答,他的手比虞伊人的手大,所以差不多见虞伊人的手拿不下了,他就把左手剩下的鱼食,悉数倒到了右手里。 “你先听着啊。” 招呼虞伊人一声,沈凉后退几步,作助跑状,继而冲至湖边,将右手里裹着的鱼食漫天抛洒进了万鲤湖中。 一时间,数百粒鱼食散落湖面,溅起如雨滴天降般点点涟漪,再之后,湖中上万条肥硕锦鲤疯狂游动聚集,彼此争抢,交互鱼跃,搭配上这些鲤鱼各有色彩艳丽之处,那景象、那跃起坠下拍打湖水的声音,不可谓不壮观至极! 用沈凉上一世的说法,这声音听在耳朵里无比解压,有种莫名的舒适感。 虞伊人对此感受也不例外,只不过碍于双眼被黑色布条蒙住,叫人分辨不出她的心情变化。 但虞伊人还是很快朝向沈凉惊问。 “我们是在湖边吗?听起来有好多鱼啊!” 沈凉微微一笑。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晋王府里有一湖,取名万鲤湖,湖中有万鲤,齐动惊天下?” 虞伊人轻轻摇头。 “师父平日里大多只会对我传授药理之道,此道知识繁杂,学之不尽,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听这些有趣的江湖传言。” 沈凉恍然颔首,劝慰道: “那也好,如此一来等你开始慢慢接受这些趣事,余生就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觉无趣,总的来讲就是先苦后甜嘛。” 说完,沈凉走到虞伊人身后,双手搭到这比自己小不了两三岁的姑娘肩膀上。 能明显感觉到虞伊人尚未发育完全的清瘦娇躯颤了一颤,但不知是已经逐渐把沈凉当作朋友了还是怎地,倒是没有大骂一声“登徒子”然后将其推开。 协助看不见的虞伊人面朝万鲤湖,沈凉进退有度的把手收回,用稍显鼓励的语气对虞伊人说道: “你手里就是我刚拿来的鱼食,待会儿你用力往前面丢,完事就又能听见它们拍打湖水的声音了。” 虞伊人跃跃欲试。 “我也可以喂它们吃的吗?” “当然,只要是晋王府的客人,就都能来这里喂鱼。” 虞伊人有些担心。 “那这样的话,它们会不会吃撑啊?” 从未听别人关心这些鲤鱼会不会吃撑的沈凉,先是一怔,随之哑然失笑道: “寻常的鱼儿自是不能这么喂养,但我家的这些鲤鱼不同,养了这么多年过去,它们早已有了灵性,如果吃饱了,就会让给那些没吃饱的鱼吃,如果大家都吃饱了,也就没有鱼会傻傻的继续往嘴巴里塞了。” 听了沈凉的解释,虞伊人才终于消除掉了内心最后一丝纠结。 此时沈凉抛洒的那一把鱼食已经被瓜分殆尽,湖中没能抢到鱼食的鲤鱼安静下来,聚集原地游动等待。 终于等到了虞伊人出手,不过这姑娘的力气实在小了些,鱼食全洒在了近处,以至于立马有成百上千条鲤鱼快速奔来,飞跃争抢过程中,难免溅起诸多水滴,淅淅沥沥的拍打在了沈凉和虞伊人的身上脸上。 虞伊人被逗得一边闪躲一边咯咯直笑,那空灵的清脆笑声直入人心,使得起初还跟着一起闪避的沈凉突然呆住,一眨不眨的欣赏起这幅美丽图画。 少顷,鱼儿逐渐恢复安静,虞伊人也发觉身边没了声音,于是她略有慌张的问道: “你……你还在吗?” 沈凉猛地回过神来,如此惹人怜惜的人儿,他当然不舍得过分的逗弄人家。 “在在在,我是看你玩的开心,就没出声打扰你。” 虞伊人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赶紧平复了一下情绪歉意道: “我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分辨药材就是听他传授药理,跋山涉水随缘行医也都是匆匆而过,所以一般很难在哪里落脚嬉闹玩耍,多有失态之处,还望沈公子见谅。” 沈凉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一些见谅不见谅的话,而是盯着蒙住虞伊人眼睛的布条蓦然问道: “你的眼睛……是失明了么?” 第140章 黄陀神医的条件 沈凉问的这个问题,哪怕是换作常人,也极有可能勾起对方的不善回忆。 所以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唐突佳人。 “呃,不方便回答也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然而虞伊人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平静,并未因此而流露出伤感之色。 “我……没有失明。” 虞伊人的回答,令沈凉惊奇不已。 “没瞎?啊呸!没失明?” “瞎”这个字眼,怎么听也比“失明”二字更显粗鲁,于是沈凉急忙改口,同时也在悄悄观察着虞伊人的脸色变化。 所幸虞伊人还是没有把他的唐突之词放在心上,只是轻轻颔首道: “嗯,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 沈凉更不理解了。 “既然看得见,为什么要蒙上布条?难不成……是你的眼睛太好了,担心露出来会招惹一群恶少死缠烂打?” “才不是!” 虞伊人被沈凉逗弄的脸蛋儿微微发红,这副情态,叫沈凉不由暗道,但凡这姑娘眼睛长的好看一丢丢,恐怕也得是个顶级的美人胚子吧。 而虞伊人接下来的解释,却表现的有些含糊其辞。 “是师父让我戴上布条的,因为……因为我的眼睛不能随便看人。” 沈凉听的云里雾里。 “不能随便看人是啥意思?” 同时沈凉脑补出上一世看过的某系列超级英雄电影,其中有一位异能者就是整天戴着墨镜,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一个控制不好双眼就会发出红色激光,毁灭性极强,容易给普通老百姓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可想着想着沈凉又忍不住暗骂自己纯胡扯。 那特么这个世界要是也存在这种异能者,岂不是他更像并非重生,而是做了一个无比虚幻的梦了么? 也许是没到能够完全信任沈凉的地步。 又或者是虞伊人的师父黄陀神医,曾警告过她不要轻易把关于自己眼睛的秘密告诉旁人。 所以面对沈凉的追问,虞伊人沉默了。 沈凉见状,虽仍然好奇,却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小姑娘施加“逼供”手段,于是他很快转移话题,给虞伊人讲起了一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 沈万军和黄陀神医聊了很久。 之后这一天,包括在饭桌上,二人也没再谈及半点正事。 当晚黄陀神医和虞伊人就在晋王府住下了,临到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沈凉,一路溜进将军院,找到正在院中自顾自喝闷酒的沈万军。 “沈万军!你又偷着喝酒!信不信我告诉二姐!” 今日没少饮酒的沈万军被沈凉抓了个现行,匆忙之下火速起身,窜到沈凉近前用手堵住他的嘴巴。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能小点声吗?这要是让你二姐听见,爹往后至少三个月都甭想沾一滴酒水了!” 沈凉把他的手从嘴边甩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 “还以为自己正值而立当年壮的像头牛呢?我可告诉你沈万军,我是答应接手你留下的烂摊子,但我没答应那么快就接手,万一你喝酒喝死了,我保证立马撒丫子跑路,这烂摊子你爱让谁接让谁接,反正我必不可能还没做好准备就接手,那样用不了三五个月,我就得跟着你去地下见我娘。” 沈万军本就理亏,哪还敢跟沈凉言语对付。 “是是是,爹不喝了,不喝了。” 沈凉没理他,自顾自的朝屋内走去,沈万军跟在后面,爷俩儿入门落座。 “这么晚了找爹来啥事?” 沈凉皮笑肉不笑。 “你那么能掐会算,我找你来啥事,你心里没数么?” 沈万军干笑两声,见宝贝儿子心情不是很好,自然也就不再卖关子了。 “你是想问爹跟那位老神医聊的怎么样?” “屁话。” 沈凉又不客气的甩给丫一记白眼。 沈万军佯装出根本不像委屈的委屈表情。 “爹这不是想尽可能帮你缓解点压力嘛。” “用不着,有屁赶紧放,我心里也能早交个底。” 在沈凉的催促下,沈万军正了正脸色说道: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既然他们师徒俩愿意在王府住下,就说明爹已经帮你安排妥当。” “筹码?” 沈凉问的言简意赅。 虽说黄陀神医是出了名的济世神医。但人家悬壶济世,那也是随缘而为的。 你这样给人请到自己家里,人家跟着过来,就一定是心里想好了交易筹码。 否则的话,以沈凉对这种人物的性格了解,你就算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人家说不来也照样不来。 有种你杀了我啊? 届时消息传出,看普天之下受过黄陀神医恩泽的病患,会不会一人一口唾沫淹了你晋王府! 不出沈凉所料,沈万军紧接着就说出了黄陀神医所开条件。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聪慧机敏的好儿子。” 当爹的先拍一手彩虹屁。 “其实这黄陀也没开什么太难为人的条件,他只是说,感觉自己没几年活头了,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那小丫头徒弟,也不求将来你能娶了姓虞的丫头,只求你我父子二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要保证她能好好活下去。” “仅是如此?” 沈凉万没想到黄陀神医的条件这么简单,毕竟晋王府底蕴丰厚甚至可能超过楚家皇室的说法,江湖中早有传言。 以这样殷实的家底,多养一个人,那不就跟养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一样简单? 沈万军笑了笑,笑意中夹藏着几分神秘的说道: “表面上看,咱帮黄陀照顾那丫头是沈家要付出的代价,可往远处想,若是你能叫这丫头死心塌地的跟你一辈子,那你可就赚上加赚了,哈哈哈!” 沈凉微微皱眉,凝视着沈万军。 沈万军见宝贝儿子逐渐失去耐心,急忙追述道: “咳咳,是这样,你看到那丫头眼睛上蒙的布条了吧?其实她不是瞎子,而是她长了一双心智尚未成熟之前,不可观这天下之人的眼睛。” 沈凉心中暗惊。 我凑? 果然是有特异功能么? 第141章 观心之眼 再深思。 重新咀嚼一下沈万军说的话。 “长了一双心智尚未成熟之前,不可观这天下之人的眼睛。” 话中门道一耳即明。 却又铺陈一层面纱,叫人瞧不得面纱之后的清晰景象。 于是沈凉追问。 “沈万军,咱能不能一次把屁放干净了?” 沈万军听罢瞪眼。 “粗俗!” “行,你不说我可就去我娘坟头骂你了。” 说着沈凉就要起身出门。 最怕这一招的沈万军当即怂成团团,屁颠屁颠的跑上前讨好道: “得得得,爹这就放,成不?” 沈凉坐回去,翘着二郎腿静等下文。 沈万军本想喝口酒润润嗓子,外加烘托一下气氛,可又一想到二女儿还在府中,就立马继续怂成团团了。 “反正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据那黄陀老头儿所说,姓虞的丫头天生就有一项本领,凡是入她双眼之人,言行之间可辨真假、晓是非。” 沈凉闻言更惊。 我哩个豆儿! 人形测谎仪? 沈万军继续言说。 “所以啊,在这丫头心智成熟,自己能够明辨是非之前,黄陀老头儿的意思是不让她接触太多人心叵测,免得使之误入歧途,再者虞丫头这一天赋,放眼前后千百年也未曾听闻有谁拥有过,如此自然也就寻不到相关典籍来帮她控制这种能力。” “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摸索,最好有朝一日,她可以完全掌控这种能力,在必要的时候使用,不必要的时候只需简单的看这天下人、天下物就是了。” 听完沈万军的全部解释,沈凉可谓心中惊奇久久难以平复。 同时他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沈万军会对他说,如果他能让虞伊人一辈子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那就大赚特赚了! 试想。 假以时日他接过沈万军肩头的担子,正式扛起晋州三千万百姓的饭碗。 坐在异姓王之首的位置上,难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届时若有谋士献计,你如何判断对方所献计策确然是为了帮你破局,而不是陷你于无尽深渊? 那常年打鹰的还有被鹰啄了眼睛的时候了。 由此虞伊人的存在,就将成为沈凉做事的“万无一失”,即最后一道防线! “儿啊,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你我父子二人外加他们师徒二人知晓,切记,若想将虞丫头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一定不要再与第五个人言说此事,包括你哥哥姐姐他们,明白吗?” 沈万军脸上呈现出肉眼可见的肃穆之色。 体内藏有一世兵王灵魂的沈凉,又何尝不能迅速反应过来其中门道深意? 于个人性命有利之事,非愚者而不为。 故沈凉立马就半开玩笑的冲沈万军发狠道:“你最好是能帮我把好自己的嘴,不然哪天我因为你醉酒失言泄露此等机密去见了阎王,我必跟我娘告死你丫的状!” 沈万军嘿嘿直笑。 “放心放心,当爹的哪有坑儿子的道理。” 话锋回转,沈凉再奔更加重要三分的正题。 “既然谈妥了条件,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实施计划?” 心头难免担心宝贝儿子会死在“手术台”上的沈万军,并未急于作答,而是起身负手,走到门前仰望乌云遍空。 “这雨沉的也差不多了。” 感受到沈万军发自内心的担忧,沈凉也没心情再跟他说笑了。 上一世,他无父无母没讨老婆,能走到最高处,看似风光,创造了奇迹,实则生性跳脱的外衣里,藏着的是一颗无比孤寂的心。 纵使身边有一群可堪过命的兄弟,也总有些话是说不得与他们听的。 因为说也没用,说也不懂。 如此。 当一个人,生命中缺失某样东西太久,至极,侥幸拥有之后,就会比常人的感知扩大千倍万倍,也珍惜千倍万倍。 走上前,与这一世绝对足够疼爱他的父亲并肩站立。 十年前的大炎战乱时期,当儿子的没能跟你一起战斗。 如今这一世的我,已十八岁及冠。 未来的担子,儿陪你一起扛! “爹。” 沈凉轻轻的唤了一声,这是极其难得在他口中当着沈万军的面喊出来的字眼。 而沈万军也没像寻常那般,顺坡下驴跟沈凉嘻嘻哈哈。 “儿子,你有没有后悔过生养在晋王府?” 沈凉一秒钟都没犹豫的作答。 “没有,一次都没有。” 沈万军讶然的看向他。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 “你这也是屁话,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多少人前八辈子在祖坟前磕头都求不来,别的不说,就说咱八十万沈家军,那是何等的无敌之姿,只要沈家麒麟兵符在手,就连皇帝老儿都得敬咱三分,后悔?傻子才后悔。” 沈万军就喜欢这种大实话,不由仰头长笑道: “哈哈哈哈……说得好!人活一世,再幸运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件天上白白掉馅饼的好事,想要滔天的权势,最美的美人,总归是要付出些什么,所以儿啊,若是不悔,明日一早,你便去往坐潮山巅吧。” 感慨归感慨,惆怅归惆怅。 你说这个世界没有上个世界那么干净的手术室供咱做手术,可以理解。 但你要说让咱一边在山顶喝风吃土一边做手术,那沈凉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你是打算让黄陀神医在山顶上给我开刀换骨?” 沈万军笑着摆摆手。 “怎么会,龙骨非人骨,其形大不一,开刀换骨前,他得先将龙骨雕磨成人骨状,而后才能将骨架换进你的身体里。” 还没到那一步,沈凉不愿细想换骨之痛。 “那你让我明天去坐潮山顶干什么?” 沈万军习惯性的对沈凉流露出那副欠扁的神秘嘴脸,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在自己儿子面前装杯找存在感的小伎俩。 “去了你就知道了,爹乏了,你也赶紧回屋歇息去吧。” 沈万军一边说一边推搡沈凉一把,将其赶出门外后,即刻闭合房门。 沈凉被推了个措手不及,踉跄几步后骂道: “你个老王八蛋就不怕再给我摔断了胳膊?!” 沈万军在屋子里大笑。 “反正你那些骨头全得换,怕球子!” 第142章 雨来了 好奇心人皆有之,但分轻重。 沈凉属于那种好奇心比较重的。 却也不至于到了成为一只被好奇心害死的猫的那般地步。 由此当晚被留了一手的沈万军赶出门外后,沈凉也没急于立马就打着灯笼上山一探究竟,夜里也睡得香甜,重点就是又到了天冷的时节了,丫鬟小菊丰腴的身子派上大用场,不仅早早就褪去衣衫温暖被窝,还使得整个床榻上都浸满了她的香气。 而每年需要让小菊暖床的时节,沈凉都恨不能叫这丫头一晚上别走。 事实上小菊自然也是对沈凉欲予欲求, 无奈这事坏就坏在沈凉良知未泯。 像春雨和冬雪那等身份,沈凉把玩起来不会有丝毫愧疚之心。 毕竟起码从表面上看,人家就是吃这行饭的,沈凉回回金银不少给,双方可谓两不相欠。 但院里的丫鬟就不同了。 本来生活在类似大夏国古朝时期背景下,对男女之事就存在着诸多文礼限制,平日里偷摸的亲亲抓抓还好,若是真突破了最后一步,就算梅兰竹菊等丫鬟甘愿以此等卑贱身份伺候沈凉一辈子,沈凉也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所以,沈凉的花丛法则便是—— 玩归玩,闹归闹,不负责任的孽障咱不造。 要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就只是俩人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绝不僭越雷池半步,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着自己没那个定力。 香喷喷软乎乎光溜溜的暖玉在怀,搁哪个正常男人能把持得住? 他大哥沈鱼或许可以。 故而才会被金蝉寺现任当家人无根方丈赞一声“此子佛根深种”。 翌日清晨。 醒来。 被窝里的余温和余香犹在,心旷神怡。 只是可惜啊,碍于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不能把春雨和冬雪两位背地里藏着“死士”身份的好姐姐请进府里,否则这朝气蓬“勃”的早上,抓一把软嫩滑腻岂不美哉? 趁着醒醒脑子并且联想起两位百花楼好姐姐的工夫,沈凉又不禁恶趣味的在想。 说起来春雨和冬雪,倒是也对“暗棋死士”这一身份尽职尽责到底了。 床上“死”也是死嘛,哈哈哈! 再往深处细究,这玩意就跟上一世存在于各国的spy一样,如今得知了两位好姐姐的武修身份,他一个九宫境都迈不进去的废柴,居然能叫一双合璧可敌擎伞客的高手含羞逢迎……简直妙哉爽哉。 不过在这方面,沈凉自诩仍有上升空间。 等哪天他接手了八十万沈家军,添以侥幸这次逆天改命而不死,有朝一日登临陆地神仙境,这破天门、列仙班之前,好说歹说也得找几位他国女帝好生欢愉一番。 老天爷赏给他一世荣华,还有诸多看似不是外挂实则也是外挂的金手指,倘若不将资源利用到极致,岂不是白瞎了上一世闷头苦学的种种管理学书籍? 胡思乱想一阵后,沈凉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 梅兰竹菊四大君子院领头丫鬟,如往常那般早早就等候在门前偷听墙根。 屋里刚一传出沈凉起床的动静,她们就立刻着手安排院里的其他丫鬟联合行动起来,拿毛巾的拿毛巾,端热水的端热水,力保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自家殿下的梳洗工作。 片刻后,精神抖擞的沈凉衣容整洁。 自是不会忘了今早要登山一探究竟。 绕过万鲤湖,踏上登山阶。 熟门熟路,连跑带颠,很快便及至山顶。 对于这能够带给任何一名王府新客震撼的山景湖景,沈凉现在基本上就是没啥事都不会再随便跑上跑下了。 如此才以至于亭中二老临府多日,他都未曾发觉府内多了两个陌生人。 坐潮山上唯一供活人使用的建筑,就只有观鲤亭。 坐潮山上唯二的非自然“物件”,就只有观鲤亭和王妃墓。 因此上山后的沈凉,一眼就瞧见了此时山顶和往日山顶的不同,他轻疑一声,并不惧怕的朝观鲤亭走去。 及至近前。 沈凉先站在亭外走动两圈,反反复复打量了一番亭中二老。 其一披红黄袈裟,光头,慈眉善目,祥静平和。 其二着红色道袍,头戴金色偃月冠,须发皆白,仙风道骨。 最终沈凉对二人作出的评判便是—— 要么,是两位高手高高手。 要么,是戏班里的戏子故弄玄虚。 “哈喽?” 见二老闭目对坐,一动不动,沈凉忍不住用这个世界的人决计听不懂的打招呼方式轻唤了一声。 没有反应。 于是沈凉正儿八经了些,稍稍凑上前拱手作揖道: “晚辈沈凉,斗胆请教二位前辈是何来头,以前从未在府中见过。” 还是没有反应。 难不成……这俩老头噶在亭子里了? 念及至此,沈凉小心翼翼的凑向老和尚,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探其鼻息。 “卧槽!真没气了?!” 低声惊呼一句,沈凉又赶紧去探老道士的鼻息。 然后…… “卧槽!这个也没气了?!” 回想昨晚沈万军卖关子的那副死德行,沈凉克制不住逗比性子的胡思乱想道: “该不会是让老子来当杀人犯替死鬼吧?!” 沈凉自是清楚,沈万军不可能对他做出这种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抓紧下山把山上的情况告知沈万军,看如何解决。 谁知他刚跑出观鲤亭,眼前顿时就闪过一道白光。 后过几息,雷声随至,轰隆作响! “轰隆隆——” 沈凉仰头望去,只见天空阴的比前几日更沉更重,乌云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翻涌滚动,仿佛随时都会窜出一条游龙狂搅风雨!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暗空。 蕴养多日的最后一场秋雨,终于舍得掀开面纱奔放临至! 晋城,乃至晋州地界上,无数孩童不顾大人劝阻窜出门外,嬉笑着张开怀抱迎接这天降玩伴。 家家户户负责打理日务的婆娘,也开始在炕头木柜里翻找厚一点的被褥着手铺盖。 观鲤亭内。 那两位沈凉本以为坐化的老和尚与老道士,在第一波雨水浸湿大地的瞬间同时睁开双眼。 老道士无声轻笑。 “雨来了。” 老和尚跟着笑。 “是啊,雨来了。” 第143章 打住! 老和尚跟老道士,用最平缓的语气,说出一句最无奇的话语。 明明天际雷声大作。 但这两句话,却是清晰无比的飘进了沈凉耳朵里。 沈凉回首惊望! 在他目之所及的方向上,正对着他的老道士,竟然死而复生,睁开了双眼! 细密的雨水很快打湿了沈凉脸庞衣衫。 加上天色昏暗。 他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抬起手,使劲抹了把脸,再用力眨巴眨巴眼睛。 没错。 老道士活过来了! 不过这种惊诧的情绪,并未在沈凉心头停留太久。 他虽天赋受限,自幼无法踏足武道。 王府内的所谓高手鹰犬,也个个隐藏极深,很少有人在他这一世的成长经历中当面崭露锋芒。 可别忘了。 他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乃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 他能迅速融入这一世的这个世界,上一世大夏文明熏陶功不可没!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龟息神功?” 大夏文明给沈凉生养的时代,创造了太多小说素材。 而那些由小说改编成的影视剧,更是将小说中各个角色的绝世神功具象化,比如一出掌就飘金龙的降龙十八掌,比如一出爪就阴森森的九阴白骨爪,又比如飘逸卓绝神鬼莫测的凌波微步……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沈凉对这一世存在的强横武技充满了预知与向往。 特别是这方天下还散播着“武道修至极致者可列仙班”的传说。 听起来简直比上一世看过的武侠小说和影视剧还要刺激玄妙! 所以真当沈凉答应行此逆天改命之举纯是为了晋州以及沈家肩头的担子? 若是这般,前不久及冠考验时,他就不会生出“人不救我我自救、自救不了就开溜”的念头了! 当然。 愿意去鬼门关走这一遭的基础,确然是为了良心上过得去。 但更重要的,还是在此之余附带着一手光明前景! 富贵险中求嘛。 万一成了,天赋有之,家底丰厚,他又经历过一世刻苦磨练战场杀敌。 凡此种种先天后天的因素归集到一处。 登顶天下第一,甚至统一诸朝百国,那就不是什么白日做梦了! 沈凉从自诩圣人,一般情况下,也很难做到以德报怨、无欲无求。 便宜该占的时候占。 权财该争的时候争。 恶人该杀的时候杀。 万事随心,生而快活。 那才是他追求的道! 话锋回转。 很快接受老道士死而复生的场面后,沈凉快步跑进观鲤亭。 总算到了个能避雨的地,他先甩了甩身上的雨滴,再打眼一瞧,方才背对着他的老和尚,如今一样“死而复生”了。 这时老和尚无视沈凉的存在,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秋雨冬雪养肥田,今日这场雨一下,来年想必晋州又将是个丰收年。” 老道士含笑开口。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道法自然,自然生道,所欲莫强求,所求莫执拗,当我所得,自有成果,非我所得,天亦难救。” 老和尚显然并不认可老道士的理念,合十的双手保持姿态,接着就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打住!” 听着这牛鼻子老道和老光头叭叭沈凉心里就烦,要是他大哥沈鱼还好,兴许能跟老和尚尿到一个壶里去,顺便跟老道士论论道。 可他就是个俗人。 俗人最听不得这些明明可以说大白话的装杯调调。 “我说二位前辈,大雨天的你们在这山上坐着干啥,不如咱先下去,找个暖和的屋子坐下来边喝茶边聊天?” 老道士笑意温和的看向沈凉。 “咦?小友不怕我们?” “为什么要怕?” 沈凉不答反问。 老道士一下子笑意更浓了。 “据贫道所知,晋州晋王刀下亡魂无数,说的再直白点,无辜冤死鬼摞起来,恐怕也得有这山那么高了,既生仇,便当有仇家寻仇,小友就不怕我等二人身份不明,一个‘不小心’就结果了小友性命?” “嗤——” 沈凉嗤了一声,一点不见外的甩给老道士一记白眼。 “开什么玩笑,这里是晋王府,比帝都皇宫还安全的地方,别说是刺客入府了,它就是有一只外地来的鸟飞进晋城,沈万军那边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所以。” “虽然二位瞧着面生,但既然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观鲤亭内,就说明沈万军已经认可了二老的存在,也确保二老不会伤到府内的一草一木。” 老道士面露欣然之色,眼瞅着称赞的话都要涌到嘴边了,就又被沈凉抢去了话语权。 “再者,沈万军已经把事情跟我交代的差不多清楚了。” “我的事想成,必须得要天师府的道胎和金蝉寺的易筋经。” “照着这条线推论下来,再看二老的穿衣打扮,他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出二老来晋王府的意义何在。” 听完沈凉一连串条理清晰的言述,老和尚默念一声“阿弥陀佛”,老道士则不加掩饰的为之拍手叫好,并心生感慨道: “晋王与晋王妃天命所归,所诞子嗣无不聪慧过人,天意,天意啊!” 沈凉摆手自谦。 “别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比起我哥我姐,我还差得远了。” 复又看向老和尚。 “哎对了,大师,不出意外的话,您老应该就是我大哥的师父吧?” 沈鱼出家,坐标金蝉寺,从师寺内现任主持无根方丈。 而据沈万军所说,易筋经又是金蝉寺的镇寺之宝,非主持方丈所不能修。 由此一来,老和尚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言语前必念一声佛号,以示祈祷祝福,感谢神灵。 “空尘佛根深种,佛缘深厚,假以时日,必得佛法。” 沈凉暗骂一声妈卖批,表面上却是极尽恭敬的笑呵呵道: “大师,您只要告诉我,我哥他在金蝉寺能不能吃饱穿暖就成。” “阿弥陀佛。” 无根方丈面色无喜无悲。 “苍生皮囊亦是身外之物,我佛早年证道时,曾数十载颗粮未进、滴水不饮……” “好好好。” 沈凉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由抬手打断。 “我明白您老的意思了,咱就是说,二位前辈且看这雨越下越大,不如先下山进屋暖和暖和?” 第144章 再斗一场 “取暖?” 老道士抚须一笑。 “阿弥陀佛。” 老和尚前程念佛,继而不明何意,却亦是含笑的说道: “这一世,大抵用不上了。” 总结老道士跟老和尚的意思就是,这辈子,他们用不着取暖了。 沈凉不禁暗暗腹诽。 行行行,你俩是高手,你俩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小爷可没你们那一身本领,天冷,扯呼! 上一世沈凉就怕冷,若非身份特殊,有些时候必须要在极寒条件下完成任务,他才不会参加部队里的抗寒训练呢。 这一世,投胎成异姓王之首的儿子,又不需要他现在就掰命露头扛事,傻缺才在这陪俩老头喝风吃雨。 然而就在沈凉准备自己溜下山的时候,他又听老道士稍显无视他的问向老和尚。 “无根,这几日,你我对弈几何?” 沈凉止住脚步,看向二老中间摆放在石桌上的棋盘棋碗。 老和尚精准报数。 “算上下雨前那一盘,共计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一盘。” 老道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嗯,应该是这么个数。” 沈凉在旁边听着瞪眼。 啥玩意? 合着这俩老头自打到了晋王府,就一直不吃不喝待在山顶下棋? 不对啊! 下棋你们都不用棋盘棋子的么? 看着光洁溜溜的棋盘,以及安安静静躺在棋碗里的黑子白子,再联想下雨前自己已经到了观鲤亭的一幕。 最终沈凉得出结论。 这俩老毕登,是在糊弄老实人,故弄玄虚装杯。 毕竟论下棋,在沈凉的认知里,自己二姐是天才中的绝顶天才。 而且他也会下棋,也经常陪着二姐啊、寸长师父啊、沈万军啊他们一起下棋。 下一盘围棋,除非双方实力悬殊,否则这一盘棋下来,少说得花半个时辰。 老道士问的是“这几日”。 几日能有几日? 都不用借助工具计算,光靠脑子随便想想,就知道这俩喜欢装杯装高深的老东西,不可能前后下了将近两万盘棋! 不过到底还要借助人家的本事逆天改命,沈凉也不好当面戳穿,于是便暗自撇了撇嘴,打算不理老道士跟老和尚了。 老道士跟老和尚,依旧保持着“无视”沈凉的态度。 老道士又问。 “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一盘棋皆未能分出胜负,还要继续吗?” 老和尚双手作揖。 “阿弥陀佛,缘主已至,时候无多,不如你我换种方式,再比一场?” 似懂非懂的沈凉在旁边飘来一句风凉话。 “老大师,你们佛道中人,不是讲究一个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么?干嘛这么执着于非得跟老天师分个胜负啊?” “阿弥陀佛。” 老和尚倒是没不理会沈凉。 “我佛四大皆空,争是空,不争是空,胜是空,负亦是空,既皆为空,何来背离我心中有佛之道一说?” 沈凉听完是真特么想骂娘了。 也罢,小爷惹不起躲得起,你俩爱空空,爱自然自然,都跟小爷没关系。 哪成想沈凉还是没能走成。 因为就在他即将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天师府老天师陡然衣袍鼓胀,须发飘然道: “小友即来,当顺其自然。” 话音落下,沈凉只觉自己身体失去了重力牵引,整个人慢慢浮了起来,不管他怎么蹬腿甩胳膊,也无法解除那无形的控制! “唔!唔唔!” 沈凉下意识的就要让老道士把他放下来,可一开口,又骇然发觉,连这张嘴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双唇之间像是被“空气黏胶”粘上一般,只能奋力发出一阵“唔唔”声! 老道士浑然不顾沈凉肯定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的愤怒眼神,嘴角含笑,看回与自己隔了一方棋盘的老和尚。 “道可道,佛可佛,今此一世,你我相争何止这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一盘对弈?” 老和尚不再是面无表情,脸上同样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阿弥陀佛,此生得佛祖不弃,已是幸事,有道兄不嫌,更乃幸事。” “哈哈哈——” 老道士抚须长笑! “你我以斗相识,若能以斗相忘,岂不快哉?” “贫僧奉陪。” 这一次,老和尚没有再念佛号。 紧接着。 无法动弹分毫的沈凉,便全程见证了这个世界的大玄妙之景! 当“奉陪”二字落定。 老道士与老和尚面前的棋碗,陡然飘起一颗颗黑白棋子。 这些棋子盘旋升空,先是在二人头顶形成各一黑白漩涡,随即相向激射,一颗颗黑子白子,仿佛被冲锋枪打出的黑白子弹,速度之快,沈凉仅能瞧见一道道“黑白光束”! 按说不论这黑白棋子是何材质,在这种速度的迎头撞击下,也该发出声响。 偏偏一切都悄无声息。 黑白相撞,好似它们不再是能够信手拈来的实物,而是变成了一小团一小团的黑白气雾! 撞击,雾散。 两种颜色分明的气雾,随着黑子白子撞击的次数增多,也是逐渐在半空中积蓄膨胀。 待得最后一颗白子,与最后一颗黑子结束对抗。 那两团清晰可见又朦胧神秘的黑雾白雾,蓦然收缩,骤然膨胀,如此反复数遍,方才另有异象生于沈凉眼前! 只见这两团气雾,翻涌幻化,终而凝结成两条黑白游龙! 二龙相对长啸,仍旧无声,却令沈凉倍感震耳欲聋! “唔——唔——” 沈凉双手不受控制难以遮住双耳,双龙长啸又令其振聋发聩,耳垂滴血。 他意欲叫老道士与老和尚停手。 可二人却是谁也不管他的死活,貌似端坐如常,实则但凡有一只虫子靠近这个观鲤亭,都必将被那已然返璞归真的狂暴真气荡为齑粉! 长啸停,龙启灵。 明明二龙相对长啸之时并未接触彼此,奇怪的是,黑龙竟是幻化出一双活灵活现的白色眼睛,白龙亦是幻化出一双活灵活现的黑色眼睛。 画龙点睛! 隐有灵智诞生的二龙,一阵扭曲游动掠出观鲤亭。 亭外秋雨细密,高空雷云大作! 黑龙与白龙一阵交互厮杀,节节攀升。 乌云旋走涌动,于观鲤亭上凝结出一个庞大无匹的沉暗漩涡! 最终,两条棋龙一头隐没在电闪雷鸣的漩涡之中。 电止雷息。 乌云漩涡也不似方才那般拥有着择人而噬的凶蛮恐怖。 一束阳光自漩涡正中心洞穿直下。 照向观鲤亭。 第145章 竖眼红纹,金色光点 亭上有顶。 但从乌云中穿透下来的这一束阳光,却亦是穿透亭顶,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照在了沈凉天灵上。 霎时间! 沈凉四仰八叉的双臂双腿,宛如被抽空了的气球般干瘪下垂。 他的意识陡然一片空白,眼睛沉沉地闭了下去,外界正在发生什么,后续又即将发生什么,尽数一无所知了。 沈凉不知道…… 见火候已至的老道士,飘然起身,走到浮在半空的他面前,含笑转首,冲老和尚谦让道: “你先?” 老和尚“阿弥陀佛”。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自是当‘脱胎’为先。” 老道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目光转向坐潮山下,那恢弘楼阁林立的王府建筑群。 “说来好笑,贫道位处天师府当家人,也算个超一流宗派的掌教巨擘,更是再过十年八载,有望迈出最后半步,稳登陆地神仙之境。” “却偏偏。” “修了一生逍遥自在,仍不免要被宗派子孙的前途所束缚。” 老和尚没有“阿弥陀佛”。 “贫僧又何尝不是?佛法曰四大皆空,若这一生果真修得了四大皆空,又何必与他晋王做此交易。” “哈哈哈——” 老道士得意大笑。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还是贫道占了便宜,你所得无非一人,而我所得,却是天师府两百年昌盛不倒的保障。” 老和尚笑而无声。 “以空尘之资,必将较老僧离我佛更近一步,只要他能守在金蝉寺,两百年寿元不难突破。” 老道士闻言一愣,随即上山后第一次流露出真正像个人的恼火表情道: “你个老秃驴!算计的竟是比我还深!” 老和尚同样流露出像个人的自得表情。 “阿弥陀佛,为棋者,自当走一步,观百步。” 老道士不服气,哼哼唧唧道: “老秃驴你别高兴的太早,待你我走后,尘归尘,土归土,谁也说不准后来事,万一哪天你的好徒弟带着一整个金蝉寺投诚晋王府,我且看有几个小秃驴能忍得住美酒美人的诱惑,哼!” 老和尚面皮抽了抽,往后算百步,这一步也还是没能算到。 见状,老道士嘚瑟的愈发起劲。 “嘿呦,反正贫道听闻,晋王府沈家大小六口,算上已故晋王妃,个个都极尽宠溺你我眼前的这位小殿下,表面上,老大沈鱼去你金蝉寺出了家不问世事,可他日这小殿下登上王位,一旦遇到危险,需要外力施援,你觉得沈鱼能在寺庙里敲的稳木鱼?” 老和尚越听脸色越沉。 紧接着老道士言语之间充满了蛊惑之意,怂恿道: “如此想来,你我谁也不算太赚,要不咱再找沈万军重新谈谈,或者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听到这,老和尚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 “阿弥陀佛,道友好狠毒,贫僧险些着了你的道。” “啊哈哈哈哈哈……” 老道士笑的眼泪都挤出来几滴,跟老和尚暗中缠斗了一辈子,还是头一遭发觉这老秃驴如此可爱。 “得了吧,咱要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撂挑子,沈万军保准得立马调用八十万沈家军分兵两路,一路灭天师,一路平金蝉。”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吃亏是福嘛!” 话音落下,老道士陡然双目一凝,右手出剑指,隔空一点向沈凉眉心! 罡风骤起! 整座观鲤亭,包括亭内石桌石凳还有那始终未能用上的棋盘,刹那间四分五裂,随着罡风搅动直入高空云霄! 唯有老和尚坐着的那个石凳安然无恙。 同时这股以老道士为中心,不断旋转扩散开来的罡风,所过之处,尘土飞扬,碎石湮灭! 一道声音隐约传至。 “整座晋王府都可任你二人倾覆,可若伤我爱妻之墓分毫,天师府和金蝉寺,老子一个都不会放过!” 本想生前最后一刻,还能装一回高手风范的老道士,闻听警告不得不分出一丝精力把控场面。 老和尚只顾呵呵的笑。 不过在此过程中,老道士的动作却是未曾中断半分。 一记剑指隔空点出。 老道士眉心轻微开裂,显现出一枚好似竖眼的猩红色图纹,这竖眼红纹之中,又好似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粘稠液体在缓缓流动,此眼一出,登时便为老道士仙风道骨之姿平添了几分妖异! 随即。 竖眼红纹中流溢出一缕缕猩红丝线,这些丝线沿着老道士的右臂爬行,最终依照剑指方向,悉数汇入沈凉眉心。 老道士眉心的竖眼红纹逐渐黯淡。 沈凉眉心处,却有一枚崭新的竖眼红纹徐徐睁开! “阿弥陀佛。” 感觉差不多轮到自己出手的时机了,老和尚面色平静,念了声佛号,下一秒,他身形瞬移般出现在沈凉背后,先是抓住沈凉一只脚腕,将其漂浮的身体往下扯动,与自己近乎平齐,继而右手攥拳,只留大拇指笔直搭在四指之上。 在这乌云遍布,仅有一道光束照耀的昏暗背景下,一点金光清晰无比的在老和尚周身闪动,一遭又一遭,第一遭还是正常的闪动出人体经脉路线,可从第二遭开始,这老和尚的经脉路线就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样,与第一遭闪动的路线天差地别! 第三遭亦不同于前两遭。 第四遭,不出意外,比之前三遭仍不相同。 人体经脉,就像人的内脏骨骼一般,生养皆有定处。 而且每一本武技的施展,也都有着各自的真气游走路线。 说白了,你想要发挥出某种武技的威力,就必须让真气在经脉里步步为营,哪怕错走一步,都有可能导致施展不出来这种武技,甚至是走火入魔! 可易筋经最变态的地方便是—— 它能在一瞬间随意改变每一条经脉走向,或者索性将所有经脉彼此打通全部关联! 用沈凉上一世存在的一个比喻来形容,就是如果你不会易筋经、没有被易筋经打通过奇经八脉,那么你施法速度就得老老实实的按照技能本身的规定时间去完成。 但如果你有了易筋经,并熟练运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么你所学任何一种武技的施法速度,都将是……零cd! 第146章 这一日 一点金光,在老和尚身体表面足足闪动了七七四十九遭。 待得最后一遭走毕,老和尚双目一凛,念一声梵音阵阵的“阿弥陀佛”,继而搭在右手攥拳四指上的大拇指,裹挟着道道残影,疯狂击打在沈凉周身各处! 一时间。 老道士维持竖眼红纹流溢出来的猩红丝线,不断涌入沈凉眉心。 老和尚指泛金光,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不得错失半步的围着沈凉瞬移旋转,那指尖金光,更是在沈凉的每一处穴窍经脉节点上荡起阵阵金波。 如此异象奇玄的手段,施加在沈凉身上足足得有七八盏茶的工夫。 末了,老道士剑指所向的最后一缕猩红丝线,与老和尚最后一指金光几乎同时结束使命! 紧接着,沈凉眉心处的竖眼红纹缓缓闭合,恢复如初,周身被金光刺戳处,亦是归于平静。 漂浮的身体也不再不受控制,宛如一滩脱水烂泥,自然下坠躺倒在地。 老道士与老和尚各自往后踉跄数步,再无先前那般高人形象,一屁股墩坐在地。 二人双手倒撑地面,微微颤抖,却没有仰头倒下。 他们看了看没了动静的沈凉,随之将目光隔空交接到一处。 “老秃驴,别的不说,你这易筋经倒是没有生疏啊。” 老和尚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坐直身体,双手颤巍巍的合十。 “阿弥陀佛,此法乃我金蝉寺镇寺之宝,若有生疏,归去有何颜面诚见我佛?” 老道士大笑,却分明透着虚弱无力。 “哈……哈哈哈……老秃驴,你咋知道,你死了就一定能见你佛?” 老和尚不答反问。 “难道你不想见三清道尊么?” “三清道尊啊……” 老道士移开目光,像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少年,双手往后滑动尺许,呈放松享受状,虚眯着眼望向天空那束逐渐扩大的和煦阳光。 “不想。” 听了老道士发自内心的回答,老和尚沉默不语。 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就任凭时间悄然流逝。 同时流逝的,还有二人体内残存不多的生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老道士倒撑的双臂,耗光全部力气,发出一声轻微砰响,仰面躺倒在了地上。 保持坐姿,合十双手无力垂下身体两侧,将头顶九点戒疤朝向老道士所在方向的老和尚,闭目前依稀听闻。 “可惜呦,再也吃不到山上结的酸红果喽……” 老和尚余音断弱。 “阿弥……陀佛……” 画面就此定格。 不知是不是林中鸟儿也有感有所悲,竟是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叽叽喳喳的嘴。 这场雨,酝酿多日,急下急停。 原本只有拳头粗细的那束光,彻底驱散乌云漩涡,将秋末仅存的最后一丝温暖,照耀大地,送与世人。 这一日,天师府老天师驾鹤飞升。 这一日,金蝉寺老方丈往生极乐。 大炎王朝,繁盛江湖。 再有二位陆地神仙唱罢退幕! …… 又过良久。 坐潮山巅,一双父女缓步行至三人近前。 为父者,双手从袖中抽出,毕恭毕敬的朝老和尚与老道士躬身作揖,而天下间能叫此人行此大礼之人,再无其三,连当今新帝楚厚民亦不例外! 为女者,效仿父举,随同行礼。 “初瑶。” 神情庄重的沈万军挺直那俨然已经无法完全挺直的微驼腰杆。 “派人将二老亡身好生安置,你且先去为父书房修书一封,送往帝都,请皇帝下诏,当以国卿之礼,为二老风光厚葬。” “知道了。” 沈初瑶转身快步下山,显然也是不愿为自己弟弟献出生命的两位大恩人长久搁置在外。 沈万军没有再作留恋,走到沈凉近前,将其拉起,背在身后,毅然朝山下走去。 移落西边,隐有泛红的骄阳,晖光将父子俩的背影拉得老长。 也不管陷入昏迷的沈凉醒没醒,能不能听见。 沈万军自顾自的叹息喃喃。 “儿啊,天师府和金蝉寺的债,爹就算欠下了,爹若还不完,你就得替爹接着还,否则甭管天上地下于此人间,背后都得叫人戳烂脊梁骨啊……” 今日,方才。 是沈凉人生第一次和老道士、老和尚相见相识。 没有人看到。 沈万军说罢,昏迷中的沈凉,眼角有一滴晶莹悄然滑落。 他心深知,二老于己—— 恩重。 如山! …… 沈凉这一睡,就是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此期间,晋王府就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抽空了全部空气,到处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 无一人敢在沈万军和沈初瑶面前停留过久。 哪怕偶有交流,也都是小心翼翼上更添如履薄冰,尽可能减少对话,免得一个不小心就丢了两个肩膀上扛着的那物件。 唯有吴管家、陶管家这种自晋王府建成起就跟着沈万军的老人,才有胆子时不时去一趟君子院,问问沈万军和沈初瑶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之类的。 可饶是吴管家等人问的勤,得到的回应也始终都是一样的。 这三天三夜,沈初瑶偶尔还能坐在屋外椅子上眯一会儿,沈万军却是熬出了满眼血丝,就双手拄在膝盖上,除了喝水如厕,其它时间都寸步不离沈凉床头。 今年深秋最后一场雨落幕至今,晋州地界三日大晴。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在沈万军双腿上,连带着他那双总是习惯性拢在袖中的手,也一并温暖着。 屋外眯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沈初瑶缓缓走进屋内,看着憔悴不少的父亲,往日性子刚硬倔强的她,也是不由得声音软了下来。 “爹,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这里我盯着,你回去睡会儿吧。” 沈万军头也不回,抬起右手随意摆了摆。 “回去也睡不踏实,我现在就坐在你弟弟跟前心才不乱。” “可是……” “初瑶。” 没等沈初瑶再开口劝说,沈万军转过头来,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分明夹杂着几分愧疚。 “你说爹是不是做错了?爹是不是不应该让你弟弟去承担这些?或者如果爹再有本事一点,再多聪明一点,是不是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让你弟弟受这个罪?” 沈初瑶咬紧嘴唇,眼角不争气的闪烁莹光,撇开头去。 她快要心疼死自己这个笨蛋老爹了。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这个笨蛋老爹减轻哪怕一点点肩膀上扛着的担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虚弱又熟悉,同时领父女俩大喜过望的声音在一旁传出。 “沈……沈万军,你丫屁怎么那么多,好臭,都把老子熏醒了。” 第147章 腹藏珠,父藏珠 当沈凉的声音传入耳朵里的瞬间,沈万军双目圆睁,豁然起身! 沈初瑶亦是第一时间冲到床边! “儿子!” “你醒了?!” 沈凉缓缓睁开双眼,一股清晰无比的虚弱感,霎时袭遍全身。 虽然沈凉得了道胎,又有易筋经改造奇经八脉。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人,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昏迷醒来难免体能跟不上。 不过他还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以此来叫这三天同样不好过的父亲和姐姐彻底放心。 沈初瑶急忙伸出手,把他强撑起来的身体压回去。 “躺着。” 熟悉又亲切的命令口吻。 沈凉只好乖乖躺回去,苦笑着看向两人。 “说书的不是经常讲,一般得了大机缘的人,醒来之后全身骨骼会像炸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响一遍,并且浑身毛孔溢出脏污腥臭之物么?咋我感觉我这个跟说书的讲的不太一样?” 说这些,当然还是为了缓解沈万军和沈初瑶的沉重心情。 可事实看来,似乎效果不太明显。 有沈初瑶在,沈万军想开口都插不上话。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要不要喝水?” 沈初瑶光速三连,问的沈凉苦笑之意更甚。 “姐,我是得了机缘,不是得了大病,干嘛这么紧张?” 沈初瑶平添几分怒色,强压着火道: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找不痛快。” 沈凉心头一颤,同时也是心头一暖。 还是熟悉的二姐熟悉的味道,活着,真好。 “没有不舒服,有点饿,也有点渴。” “好。” 沈初瑶应了一声,转身就对沈万军说道: “爹,我去叫下人准备吃食,顺便到行医院找几个大夫过来看看,你盯着点他,别让他乱动。” 对于自己这雷厉风行的二丫头,沈万军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来得及冲很快消失在门口的那道背影喊上一句。 “弄点热粥就行,现在他不能吃太多荤的!” “知道了——” 沈初瑶离开后,嘴角带着笑意的沈万军回过头来,换上一副无良老爹的模样,冲沈凉眨眨眼睛问道: “用不用爹派人去百花楼,夜里把你中意的那俩姑娘偷偷叫来?别怪爹多想,主要是你看你大哥那德行,这辈子说不定真就不近女色了,常言又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沈家延续香火的重任,到头来还得指望你,万一你这……” 越说越不正经的沈万军,视线下移瞥向沈凉裆处。 沈凉气的牙根痒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 “沈万军,你且等着老子从床上下去,到时候不打断三把扫帚,算老子不带种!” 这话刚说完没一会儿,面露沉吟之色的沈凉就又弱弱改口道: “那啥……你能保证不被我二姐发现么?” 沈万军拍膝大笑。 “哈哈哈!你小子别白日做梦了,就算你有那胆子,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要是被你二姐发现,死的最惨的就是我!” 沈凉大翻白眼,嘟嘟囔囔说了几句沈万军这当爹的没出息的话。 突然! 沈万军嬉皮笑脸的神色一收,那情态把沈凉都搞紧张了。 关键是。 沈万军接下来的举动,让沈凉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只见沈万军站起身,解开身上那件表面图纹全部由金丝绣成的棕色圆领袍,完事当着沈凉的面,就把手从腰部往裤裆里探去。 “卧槽!沈万军你要干嘛!” 沈凉脑子再不干净,也不会去想沈万军这是要“搞”他。 况且朝夕相处十八年,在沈凉的印象中,沈万军也没那种特殊癖好。 但看着沈凉吃力往床里面鼓涌的沈万军却是以为他想歪了,当即不由面红耳赤的怒道: “你个小王八蛋想啥呢?!” 沈凉面皮抽搐,反过头来质问沈万军。 “你觉得我特么想啥呢?!” 到底沈万军的手没有再往更等他再把手拿出来,手指上已是沾上了殷红鲜血。 沈凉惊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万军问道: “你有病啊?没事瞎抠什么呢?!” 很小的时候,沈凉就知道满身伤疤的沈万军,腹部有一条长达尺许的疤痕。 据说是早年马踏江湖之际,一时大意被江湖里一名太一境高手隔空斩出的剑气所伤。 后来过了几年,沈凉又不经意看见这道疤痕的时候,发现它是一副“新鲜”模样,叫人不得不怀疑那伤了沈万军的剑修,所修剑道是不是藏有毒性。 关于此事,沈凉问过行医院的大夫,他认为,凭行医院的医道底蕴,怎么着也不该那么多年都没想出办法让沈万军这道伤口彻底愈合。 而行医院的大夫,也明确告诉他,说是会帮王爷好生疗伤,争取早日痊愈。 从那以后,沈凉就再没关注过这件事了。 今时今日。 见沈万军在那道伤疤里抠出血来,沈凉才知道,原来十几二十年过去,这处伤势仍然没有彻底好转。 可还不等他继续问下去,沈万军就把他那只带血的手伸了过来,同时也是让他看清楚了,原来沈万军手里,捏着一颗血色珠子! 沈凉由此灵光一闪! 所以说。 沈万军腹部那道伤疤一直没有痊愈的原因,就是里面藏了这么一件异物! 究竟是什么宝贝,值得沈万军下如此之大的血本?! “嘿嘿。” 沈万军不觉疼痛,当年在战场上,比这伤更疼的伤数之不尽,早就麻木了。 露出得意笑容的沈万军,又把手缩回去,在里面雪白的内衬衣物上擦拭一番,露出血色珠子的真容。 那是一颗表面透明的珠子。 里面有一团乳白色气雾不断涌动。 只是碍于珠子本身的空间有限,这团乳白色气雾的总量,差不多也就是……沈凉上一世抽口小快乐完事吐出来的量。 无需沈凉发问,沈万军便主动牵起了话头,神秘兮兮道: “儿子,知道这是啥不?” 震惊过后,冷静下来的沈凉黑着脸。 “我只知道,你现在必须马上去行医院把伤口处理好。” “还有,沈万军。” “你再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小心我抽你!” 第148章 一点火星子的重要性 搁在以往,沈凉说出这种话来,沈万军保准得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去行医院处理伤口。 但今日不同往日。 于沈万军而言,他这一生中,没有什么事比接下来要做的事更加重要! “儿子,你先别激动,听爹说。” 知道光凭一句话压不下来沈凉躁动的情绪,沈万军干脆不给他回话的机会。 “当日二老将‘脱胎’和‘易筋’两件事已圆满完成,可是你对‘道胎’和‘易筋经’了解多少?” 沈凉思绪被牵扯至此,又不禁暗道一声屁话。 老子生来九宫闭塞,更几乎没怎么出过晋城步入江湖,江湖又把晋城视为仇地、死地,我上哪去了解这两个天师府和金蝉寺的镇派之宝? 沈万军没有自讨没趣,顺势就开始向沈凉解释起来。 “简单来讲,这两样东西,都是天下武夫狂热追求的武林至宝。” “但!” “不是每一任天师府的掌教天师都能炼出道胎,也不是每一任金蝉寺的主持方丈都能习得易筋经。” “相较而言,需要‘佛根深种’方能习得的易筋经,修出‘道胎’的难度更大。” “据天师府传称,往前数五百年,就只有这一任的老天师成功将道胎修至圆满,也只有将道胎修至圆满,才能将其转嫁他人。” “真乃苍天眷顾我晋州沈家啊!” 听沈万军感慨连连,沈凉也是愈发被勾起兴趣,闭口聆听。 “爹当然不会因为一份传承上千年已无法考证真伪的守仙门古卷,就随意拿自己儿子的命去作尝试,晋州,晋王府,咱沈家,都还远没有到了必须背水一战的地步。” “可当爹细细咂摸完成这逆天改命之举的种种条件……龙骨与凤髓既是存在,那便有几分道理,尤为关键的一点是,道胎和易筋经,随便一个单拎出来,也确然算是能够为人逆天改命。” “何意?” “道胎,乃天道之子,天道融万道,天道生万道,若是有人修得道胎,即可于世间万事万物一悟通明,换言之,待得此事功成,将来无论你修炼拳道、掌道还是剑道等等,皆能进步神速,非常人所能及!” “至于易筋经,自当亦有玄妙之处,且不论你是否修炼过易筋经,只要你被易筋经打通奇经八脉,他日施展武技对敌,便可瞬发招式,别小看这瞬发招式,高手之争,须臾间即分生死,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是这个道理。” “爹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吧?” 躺在床上的沈凉认真听完,虚弱无力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套他猴子! 早年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臭骂老天爷不给自己一个挂逼系统。 可如今看来,能生养在晋王府,有这么个深谋远虑权倾一国的牛叉老爹,它就是最吊的系统啊! 然而沈万军送给沈凉的“大礼”,还不止于此! “瞧爹手里这颗珠子。” 被擦干净表面血迹的珠子,叫沈万军递到沈凉近前。 沈凉仔细打量着,然后瘪瘪嘴没好气道: “离远点,我特么都看对眼了。” 沈万军反应过来,干笑两声把珠子往后拿了拿。 看了一会儿,瞧不出太多门道的沈凉懒得动脑子。 “你直说吧,这是啥?” 沈万军嘿嘿直笑,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当年爹率兵一路平趟守仙门,几名亲信也只知爹得了一份古卷,却不知古卷内容,更不知爹在那贪生怕死的门主手中,拿了这于今日此举必不可少的珠子。” “也就是说。” “即便在过去二十多年来,有人顶着天大本事,在晋王府偷走了那份古卷,爹也不必慌张,一来古卷上面要求凑齐的种种严苛条件,除非皇室出马,否则纵使是其他八位异姓王,也决计凑不出四之一二。” “不过就算有其它任何一方实力,得古卷,并且凑齐了这四个条件也没关系。” “因为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改了躯壳,却终究难得第一把燎原之火!” 沈凉细细咂摸着沈万军的话中深意,尽管他还是不明白这颗珠子有什么用,但却大致推断出了…… “你的意思是,这颗珠子,便是那第一把燎原之火?” “正解。” 沈万军含笑颔首,看着手里的珠子再作追述。 “那守仙门门主秘密告知于我,逆天改命之人得道胎后,仍无法在体内积蓄武道真气,就像是一台火灶,里面装满质量上佳一点即燃的干柴,却不得法将其点燃,空有无用。” “而这珠子里面的一口气,便是守仙门祖上传承下来,用以点燃干柴的火星子。” “其名曰——太初气!” 说到这,沈万军已经情不自禁的略显激动起来,原本他是打算继续向沈凉解释何为太初气,却不知这玩意,沈凉早在上一世的网络小说里就有过涉猎了。 “天地之初,无生灵,无万物,独养太初气,太初始,始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此人间。” 沈凉低声喃喃,虽然这话跟守仙门门主告诉沈万军的不太一样,却意蕴大同。 由此改换沈万军心中大惊! “这……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沈凉没法解释“网络小说”的事,只能含糊其辞的点点头。 沈万军惊叹不已。 “看来转嫁道胎没生岔子,我儿这就已经开始展现举世卓绝的悟性了!” 说罢,在这件事上没法不担心迟则生变的沈万军,“强行”把沈凉拉扯起来,叫他背靠墙上,摆出盘膝姿势。 “快,默默感受你体内的变化,将道胎……也就是你眉心的竖眼张开,届时只需爹捏碎珠子,这太初气便会自行涌入竖眼之中为你所用了。” 在正经事上,沈凉从不拖沓,何况这是对自己有天大裨益的好事,他比沈万军更担心迟则生变! 闭合双眼,凝神冥想。 渐渐地,外界的一切都开始在沈凉脑海中幻化虚无。 他好像在对这个世界思考些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思考。 只是任由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往上飘。 一直飘。 至九霄! 第149章 大机缘 沈凉不知道。 当他进入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后,在沈万军眼中,自己儿子光洁白皙的额头,先是有丝丝红线如虫子钻破皮肉般溢出,随即呈现一道寸许竖痕,颜色猩红,宛如他在战场上沐浴的敌人之血! 紧接着,这道红色竖痕仿佛有了生命,徐徐往两侧张开,形成了一枚椭圆形,其内不断流动着猩红粘稠液体的竖眼! 假如沈凉这会儿照照镜子。 定会惊奇无比的喊上一句—— “老子这是变成二郎神了?!” 差不多就像是沈凉上一世影视剧中呈现出来的二郎神睁开眉心第三只眼。 只不过他这第三只眼是血色的。 还仿若有粘稠鲜血在其内流淌。 “就是此刻!” 竖眼成形,沈万军不敢耽搁,当即捏碎手中的透明珠子,其内密封不知几个千百年的乳白色气雾,登时逸散开来。 沈万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一小口气雾。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这口气出现外逃迹象,他势必会立马扑过去捧入双手掌心往沈凉的“第三只眼”里面塞! 索性一切都如最后一任守仙门门主所说那般,恐怕是世间最后一口太初气的乳白色气雾,在脱离透明珠子的封控后,若有所感,像是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强大吸力牵引一般,嗖的一下就尽数涌入了沈凉眉心的竖眼红纹! 沈凉身体霎时一颤! 上一秒还大脑空白的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十分温和的暖流涌入眉心。 这股暖流并不安分,涌入眉心后,便开始在其体内的奇经八脉中疯狂游窜,将那一股暖意袭遍全身。 与此同时,沈凉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经脉所在。 每一道经脉,都被这股暖流光顾。 但它一遍又一遍,约莫恰好七七四十九遍的游走,都途经了浑然不同的路线。 沈凉体表金光乱闪。 最后结果,便是老和尚赔了夫人又折兵。 无根方丈以为,学会易筋经,和用易筋经打通某个人的经脉是两回事。 实际上确实就是两回事,因为值得金蝉寺历任主持,不惜耗费自身功力甚至折损寿元也要助其打通奇经八脉的有缘人,从来都不止沈凉一个。 只不过那些先例,被易筋经打通经脉后,仅仅是能将这份机缘用在自己身上。 否则《易筋经》这本镇寺之宝,就不会只存在于金蝉寺了。 可沈凉这回承蒙金蝉寺主持照顾的案例,却跟以往浑然不同。 仙家之法,凡人岂可洞悉其中奥妙? 总的来讲就是。 当太初气被道胎吸入体内,开始在沈凉体内全部经脉划定自己地盘的时候,得道胎先天悟性的沈凉,根据太初气的游走线路,完全摸清了易筋经的妙处本源! 或许沈凉没法将修炼易筋经的法决,一字一句的写在纸上传承下去。 但他却是实实在在习得了易筋经! 这跟单纯被易筋经改造奇经八脉有区别么? 当然有! 因为沈凉习得了易筋经,就能通过原有的基础,搭配道胎带来的强大悟性,不断精进自己对易筋经的理解! 易筋经修至极致,可施法零cd。 若再进一步…… 便相当于天上神仙的言出法随!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道胎和易筋经的妙用,沈凉光靠感受肯定还无法理解透彻,以上种种,还需他通过实践慢慢领会。 少顷,沈凉徐徐睁开双眼。 眉心竖眼,随之闭合,恢复如常。 周身闪动金色光点,亦是归于平静。 沈万军当即凑上前去,热切发问。 “怎么样?成了吗?” 不待沈凉作答,里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躁动,沈初瑶一马当先,老钱随后,再后就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行医院大夫。 沈凉这间房子,说起来还算宽敞,却也架不住十几号人齐聚。 屋内变得拥挤起来,可除了沈凉,谁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上面。 沈初瑶一进门,就看见沈凉背靠着床坐起来了,父亲更是不济,衣袍解开,里面的雪白衣物沾了一片血迹。 她是女儿身,生养在封建思想的古朝时期,自然不会像沈凉那般,见过沈万军腹部那道伤疤两次。 所以沈初瑶的第一反应就是王府内进了刺客,还是那种能穿透重重戒备,并可在三才境的沈万军手上讨得便宜的高手! 由于没有随身携带佩剑,沈初瑶当即真气灌喉,作势便要大喊一声。 所幸被沈万军刹那间感受到气机外放,及时制止道: “无需大惊小怪,府内无恙。” 说罢,沈万军裹紧外袍,冲沈凉使了个“保密”的眼色,转而冲随行而来的行医院大夫下令道: “检查检查我儿有无内伤即可,其余无关人等,随我回行医院包扎伤口。” 然后沈万军又略带几分“解脱”之意的对沈凉说道:“你二姐这里,就靠你来安抚了。” 沈万军“功成身退”,带着几名不擅其道的行医院大夫离开君子院。 沈初瑶凑到床前,紧蹙眉头扶着沈凉躺下。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告诉你躺着好好歇息么?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沈凉无奈苦笑,他信任沈初瑶,也信任老钱,对其余几名行医院的大夫,也能谈得上信任二字。 可他同样清楚,沈万军走之前的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就好比坐拥永动列车的他,不能现在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所信之人那般,有些秘密,不说出口,往往对身边亲近之人的生命安危更加有利。 “二姐,我错了,刚才主要是后背痒痒,所以就让沈万军扶我起来,在墙上蹭了蹭。” 沈初瑶没有怀疑沈凉的话,因为这一点有了解释,她的注意力就全转移到了沈万军受伤的问题上。 沈凉倒也识趣,不等沈初瑶问,就乖乖补充道: “沈万军也没事,他以前在战场上留下了一个老伤,总也不能痊愈,方才复发,由此才渗出血来。” 沈初瑶闻言眉头拧的更紧。 “那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早点想办法根治?!” 沈凉思绪一动,继而故作认同的点点头道: “二姐你说的对,这老头子太不懂事了,趁着你还在家,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走在行医院路上的沈万军:“阿嚏——” “谁他娘的又在辱骂本王?!” 第150章 感受气机 沈凉玩得一手祸水东引,总算是勉强牵扯开了沈初瑶的注意力。 随之沈初瑶就要让屋内余下的行医院大夫为沈凉检查身体,谁知命令刚下,准备上前的几名老大夫,就被独臂老钱面容严肃的拦下了。 “别动!” 老钱一声低喝,使得包括沈初瑶在内的众人当即神经一紧。 沈初瑶不解的看向老钱,老钱难得正经的盯着沈凉凝思道: “你们看。” 在老钱的示意下,沈初瑶等人重新看回沈凉。 而后便是略显惊忧的发现,刚才躺下身子还跟沈初瑶对话的沈凉,突然变得像一个雕塑般,双眼空洞,呆呆地盯着床顶。 纹丝不动! 伴随着沈凉苏醒,原本已经把心放下大半的沈初瑶,见状后不由得再次紧张起来。 “他这是……” 惊忧之下,沈初瑶连忙伸手试探沈凉鼻息。 鼻息程度,较常人显弱,却未断绝。 没死。 又不像是正常的活。 沈初瑶没了主意,虽说她自幼便离开家乡,独自前往中州闯荡,但说到底,至今她都仍是庇护在姜雁秋羽翼下的温室花朵。 庙堂中的尔虞我诈。 江湖中的阴险诡谲。 她都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 更不曾具备接触过这些之后,或侥幸或凭借实力存活下来而积攒成宝贵财富的人生阅历。 所以她看不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亦无从谈起如何解决问题。 但有一点沈初瑶跟沈万军的四位义子义女一样清楚。 家中唯一不正经干活的马夫老钱,是一位高手高手高高手。 沈初瑶不关心老钱的出身,也不关心老钱这样一位高手中的高手,是如何被自己父亲骗进王府当弟弟贴身侍卫的。 毕竟王府内如此之流的鹰犬数不胜数,每个人身上,都和沈家、和沈万军牵扯着一个足以囊括一人一生的长篇故事。 全都了解,于己无益,只会平白浪费精力。 她知道什么是自己要做的。 所以只需要做好自己要做的,就足够了。 猛然回首。 沈初瑶急切的询问老钱。 “钱老,我弟弟他怎么了?!” 老钱皱眉沉吟,继而道出自己的猜测。 “他在……” 仅仅是说出这么两个字,老钱便及时止声,转而对在场的几名行医院大夫说道: “劳烦诸位到屋外静候。” 晋王府内,各人司各职。 况且行医院里的大夫,整日都忙着钻研自己擅长的医道分支,哪里去管府内都有哪些鹰犬,这些鹰犬又是何等尊贵身份。 于是老钱跟这几名行医院大夫,同时看向沈初瑶。 沈初瑶明白老钱的意思,她选择暂时相信老钱。 “诸位请先门外静候。” 沈初瑶的脾气大归大,但是对于府中老人、老奴,还是总会给予一定尊重的。 受到二小姐的命令,几名大夫这才转身走出房门。 待得无关人员清场,老钱才继续言说。 “如果老夫所料没错,臭小子应该是在感受气机。” “感受气机?” 沈初瑶心中生疑。 她知道老钱被父亲骗去沣州取凤髓前,有关帮沈凉逆天改命之事,父亲就已经告知过这位“家中老奴”了。 由此她便不再遮掩,直接向老钱提出自己的疑惑。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如今只完成了两项,难道无需龙骨凤髓,沈凉就能踏足武道了么?” 老钱面色依旧凝重的摇摇头。 “我也说不准,但是我能隐约间感受到,你我周围的气,与先前进门时状态不太一样,总之……先等等。” 就这样,沈初瑶和老钱守在床头,静静观察起沈凉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而沈凉,其实并没有陷入某种无法自拔的困境,恰恰相反,他耳畔能清楚的听见老钱和沈初瑶的对话,也能随时打破这种“呆滞”的状态,恢复以往常态。 不过在老钱的建议下,沈初瑶既然选择了暂时不打扰他,那他也就能继续感受体内那股渴望多年、新奇又令人倍感兴奋的气机游荡了! 没错! 太初气以星星之火燎原,正式开启了沈凉踏足武道的资格! 看似不多的一口太初气,在熟悉了沈凉的身体之后,以极度平均的方式散播开来,一丝太初守一穴,足足分守了三十六处穴位! 而这三十六处穴位…… 正是沈凉上一世在大夏国医术课程中牢记于心的人体三十六死穴! 那时候出任务,沈凉可是没少利用这三十六处穴位致人死地。 所以他对它们在人体的哪个位置,可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值得一提的是。 沈凉这一世,虽对武道了解不多,但毕竟也是经历了许多次天赋检测。 检测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却是让他记住了一条信息。 何为武道天资? 其实就是他上一世被医生们视作三十六死穴之九的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尾闾穴、太渊穴、中极穴、风池穴、神庭穴、百会穴这九大穴位,生来便具有积蓄真气的能力。 每一处穴窍能积蓄多少真气,沈凉不知道。 但他知道,武修每将真气灌满一处穴窍,其武境就攀升一层! 当九处穴窍全部灌满真气,那便是太一境高手了! 凡此种种,沈凉深信不疑。 因为就连沈万军都是这么认为的。 换句话说,天下百国,一切涉及武道修炼的人,他们的认知便是如此。 可现在! 他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自己体内包括这九个穴位在内的三十六处“死穴”,尽皆可以供应真气存放! 这是什么概念? 依照沈凉推断。 倘若其他武修,将九宫蓄满,方才产生进一步变化踏足陆地神仙境的话,那等他把三十六宫蓄满再产生同样的变化,恐怕将不止于四倍实力的差距! 参考上一世读过的那些网络修仙小说。 说不定等他突破九宫,开始往第十处穴窍里积蓄真气的时候,他就有资格跟所谓的“陆地神仙境”过过招了! 越是感受,越是深思,沈凉的心就越躁动。 他奶奶的! 总算不愧于自己这魂穿异世的主角光环了啊! 第151章 记恩也记仇 沈凉没有急于“醒”过来。 太初气连同道胎和易筋经带给他的变化,让他能意识到早年沈万军马踏江湖时,那已经衰败不堪的守仙门,其遗留古卷确然藏有仙人之法。 但既是仙人之法,就不该连最基本的“严谨”都做不到。 好比此时的沈凉。 尽管他感受到了,体内那三十六处死穴产生的奇异变化。 但同样地,他也能感受到被分散三十六处的太初气,所牵引凝聚而成的真气,像是雨水滴入一汪被洞穿大地的巨湖,根本无法慢慢积攒以成湖泊。 雨水坠下一滴,就会遗失一滴。 也就是说,尚未完成龙骨、凤髓两大条件的他,这具身体或有巨变之处,却仍不足以支撑他彻底踏足武道。 然而沈凉并不失望。 甚至由此衍生出更大的狂喜!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只是接受了道胎和易筋经的洗礼。 那么道胎和易筋经的功效是什么? 道胎,增加悟性。 易筋经,增加施展武技的速度。 从本质上说,此二者都不算是某种能够帮助武修凝炼真气的功法。 但! 他的三十六处“湖泊”,却分明是在太初气的牵引下,不断往里面滴落“雨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若是他能侥幸完成逆天改命的最后两个流程,将湖底大地封死,那他根本就不需要修炼功法,太初气也能昼夜不断地自主帮他凝炼真气! 更关键的是! 此时带给沈凉最最最细微的感受便是,在天降雨水和下方湖泊的中空部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过滤网横亘在二者之间。 嗯…… 用一种比较形象的比喻来形容,就是假如天上坠落的雨水,有成年人拳头一般大小,那么穿过这层过滤网,这滴雨水就会被过滤的只剩下一粒花生米那么大。 简称——萃取! 由此真正能积蓄到沈凉穴窍中的真气,质量方面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一点,沈凉就算没听别人讲过,自己也能凭借过人的头脑和上一世的丰富理论知识推断出来十之八九。 真气为什么会有质量高低? 真气的质量高低又能凸显怎样的差别? 试想。 此方天下,为什么同为一个境界,不同的武修之间生死相搏,却有生有死? 最表面的,肯定是在于双方所修武技的孰强孰弱。 而深层次的,就要取决于真气的质与量了。 质强,则施展同一武技发挥出来的威力更强。 同样的一记剑招,陆地神仙境和九宫境施展出来的威力会一样么? 量多,则能够在“质”相同的情况下,施展武技更久,说白了,耗也能耗死对手! 当然,生死之斗,判断最终结果的因素远远不止于功法和武技的质量高低。 可功法和武技的质量高低,绝对是最关键的两大要素! 话锋回转。 眼神空洞,内心狂喜的沈凉,在感受完体内的全部变化之后,双眼恢复神采的瞬间,第一句话就是冲沈初瑶问道: “二姐,那老道士与老和尚呢?” 沈初瑶见沈凉“醒”了过来,浑然听不进去沈凉的疑问,作势便要叫外面的几名行医院大夫进来。 这时沈凉微皱着眉头,音调拔高,重复刚才的问题。 “二姐!我说那老道士跟老和尚呢?!” 沈初瑶一怔,下意识的回道: “已经派人各自送回天师府和金蝉寺了,是爹的命令。” 沈凉稍稍躬起的后背,这才躺了回去。 他心中狂喜散去,徒留悲伤与感激。 “这笔账,我沈凉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原数奉还。” 沈凉做人,贯穿两世人生的几条原则之一便是—— 记恩也记仇。 升米恩还升米恩……多还点也没关系。 斗米仇还一百斗米仇……反正只要记在咱这小心眼里了,被老子逮住机会你丫就特么别想好活! “放心吧,我按照爹的意思,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帝都,请皇帝下诏,以国卿之礼,厚葬二老。” 沈初瑶了解自己这宝贝弟弟的性子,指定是对二老以命相赠的大恩心生感激以及……愧疚。 但这点慰藉,显然不足以平沈凉伤情之心。 国卿之礼厚葬? 人都死了,还要那狗屁风光顶个球子用! 话说这俩老头儿也真是的,都身怀超凡脱俗的本事了,干嘛还在意沈万军开出的条件,这天底下,有什么是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么? 有么? 沈凉内心的答案是:有。 可他现在不是大夏国的守护神了,不必在战场上,怀抱一颗赤子无惧之心死守国门。 所以至少在他彻底接过沈万军肩头的担子之前,他还是认为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 世间一切抉择,皆由人定。 沈凉能给自己的心理安慰,也就是老道士、老和尚二人,做出了自以为赚了的决定,由此才心甘情愿,含笑升天。 沉默的躺在床上,又失神了片刻。 直到将脑海中诸多繁杂思绪挥空,沈凉才挣扎着起身,并对沈初瑶说道: “二姐,让门外的大夫散了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了。” 沈初瑶本不愿顺遂沈凉的意愿,也不想让他坐起来,可一看沈凉的眼神坚定,不容反驳,才只能随了他去,扶他背靠在床头。 “呼——” 躺了三天三夜,刚才也没坐起来多久,这会儿再坐起来,沈凉感觉胸口的气都通畅多了。 “姐,饭和水准备好了吗?” 沈初瑶一听沈凉要吃要喝,立马起身往外面走。 “我去催,马上。” 支走了沈初瑶,沈凉这才目光复杂的看向老钱。 老钱习惯性的就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那满口金灿灿的大金牙,让沈凉曾经一度怀疑,这老王八蛋早年是不是作妖作多了,早早就被打碎了一口牙,完事踩了狗屎运,不知从谁家墓里挖出两锭金子,这才弄了一口忒没品味的大金牙。 “闭嘴!俗气!” 沈凉故作愠怒,有气无力的斥责了老钱一句。 老钱闻言,当即抿紧嘴唇,将两排大金牙一丝不露的掩在口中。 却笑意犹在。 沈凉愠怒的脸色一收,看了看老钱花棉袄右侧那条空荡荡的袖管,叹了口气。 “蠢不蠢?” 第152章 欠债的变债主 在沈凉的印象里,老钱从不吝啬向他表明自己是一位高手。 但沈凉从来没见过老钱出手。 甚至于每次带着老钱出门,到城里斗鸡遛鹰,但凡遇到点麻烦,跑的最快的一定是这个老毕登。 往近处说。 就拿擎伞客差点要了自己小命那次,虽说如今沈凉也知道了,就算当日哑奴未能及时赶到,沈万军埋在半明处的两颗棋子——春雨和冬雪,也能联起手来击杀擎伞客。 可说回老钱,却是一如既往的姗姗来迟。 所以沈凉从来不认为老钱是一名高手,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人强点,或许是九宫境,或许是八卦境,再不济顶天了也就是个六合境。 这称得上高手么? 显然是称不得的。 不过沈凉在家里的行事原则,倒也并非利益至上。 可能老钱的存在,对保护他的生命安危起不到关键性作用,但好在这满口大金牙的俗气老头颇为有趣,别看他平日里处处嫌弃老钱,可若真是嫌弃,又岂会总想着拿黄阳酒害老钱晚节不保? 然而这一次,毕竟多活一世的沈凉,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老钱了。 关于凤髓,沈万军跟沈凉聊了一些。 凤髓的发现地在沣州,位处与西沙王朝国境相接的赤凤山脉,那里环境恶劣,且说不准西沙皇帝被沈万军打服后就不会再蠢蠢欲动。 为此,先帝下诏,命沈家军二十万四象营,协同东西南北四大边境驻军,协同放手外敌来犯。 于是他的义兄朱墨,就这么背井离乡镇守那风沙偏苦之地二十余年,只有在少的可怜的机会中,才偶尔由青皮哥率青龙营换防一段时日,带领麾下白虎士回晋州省亲。 二十余年。 沈凉何尝不知,自己那位黑炭哥的武道天资几何。 若是这么多年来更加勤奋刻苦一些,说不定如今都已经快要迈入三才境的门槛了吧? 而一名三才境高手,守着凤髓如此之久,也始终未能将其取回府中,甚至必须让沈万军多花点心思坑老钱一把,才能命其前往沣州取回凤髓。 沈凉没有亲眼见证老钱拿取凤髓的全过程。 但沈凉见到了那一滴凤髓落在老钱手上后所造成的严重后果! 这还不足以说明,在赤凤山脉取这凤髓之际有多么凶险万分么?! 那是一滴凤髓啊! 如果拿取过程中稍有不甚,火山喷发,连带着凤髓一起四溅飞射,别说什么两仪境、太一境了,他就是真真正正的陆地神仙亲临,恐怕至少也得丢个半条命吧?! 再回过头来想。 姑且就算老钱是个两仪境或者太一境的高手,这般人物,放在八十万沈家军的光环下,可能算不上耀眼,而且沈万军早年马踏江湖时,类似的高手也不知杀过几十几百个了。 但别忘了,不管老钱跟沈万军私底下有何“利益纠葛”,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拒绝这九死一生的活计。 哪怕沈万军把刀架在老钱脖子上又怎样? 全力反抗,兴许还能逃出晋王府去。 不反抗,接触凤髓这一遭,反而有更大几率丢掉性命! 退一万步,抛开以上种种不谈。 老钱终究是有惊无险的取回了凤髓,可当冰瓶开裂,凤髓溢出那一滴,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滴在老钱手上的整个过程中,老钱都完全可以把冰瓶远远甩出去,从而避免伤及己身。 但老钱没有那么做。 他宁可为此丢掉一只手,半条胳膊,也要力保凤髓无恙! 凤髓是拿来干什么的? 是拿来给他沈凉逆天改命的! 它堪称神物不假。 却于老钱无益。 明明自己……总是对这个糟老头子没好脾气。 可他…… 蠢不蠢? 面对沈凉饱含复杂意蕴的目光,老钱只顾着抿嘴发笑。 他没有回答沈凉的问题,只是略显兴奋的冲沈凉说道: “殿下,咱这趟出门,可是在西境寻着好东西了,要说还得是殿下有福气,咱叫小黑炭大老远从西境运来的五毒酒,昨儿夜里刚到,等殿下身子稍稍好些了,咱拿出来一块喝。” 见老钱压根不搭自己这茬,沈凉不禁有些愠恼,嗓音也随之拔高。 “我在问你!你就为了帮我取个东西,断掉自己一只手,蠢不蠢!” 这时沈初瑶端着餐盘走到门口,听见沈凉的怒吼,不由得停下脚步。 老钱仍旧抿着嘴笑,渐渐地,他发现这回不能装傻充愣糊弄过去,神色变得祥和起来。 宛如一位家中上了年岁的长辈,在跟后辈谈心。 “殿下,老钱在晋王府初建之时便过来住下了,那时的老钱,还是一位江湖里挺高的高手,年轻气盛残留的倨傲尚未消散,总是觉着,我来府上,只为了还你爹沈万军一个人情,也不知道要待几年才能还清,但却坚定一旦还清,便即刻离开晋王府。” “可后来啊……” “你娘生了你,也不知怎地,咱见着殿下第一眼,就打心眼里高兴,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再随着你慢慢长大,我都忘了留在府里,是要还沈万军的人情债了,殿下也知道,老钱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更谈不上儿孙绕膝,年轻时总以为天下第一比什么都重要,有了儿孙,反倒阻碍咱武道攀升。” “到头来。” “人还是敌不过‘情’之一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钱是真把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后人,也乐得看着殿下一点点的成长至今。” 老钱言及至此,整个房间已经变得落针可闻。 甚至就连沈凉的呼吸声,都轻的不能再轻。 老钱抬起头来,笑呵呵的看着沈凉。 “但老钱也会偶尔想起自己还欠着债,却记不清自己还了多少了,如此总有这么一口气吊着,喝酒也喝不出彻底的滋味儿,于是老钱就想,干脆借着这次机会,反过来让你爹欠我一笔,也不求他能在老钱还活着的时候还清,只求……” “这一辈子能给殿下鞍前马后。” 老钱末了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轰在了沈凉心头上。 上一世,他缺失了太多爱。 所以这一世,任何人给予他一点点爱,他都会加倍的受宠若惊。 第153章 那样的人生 房间里的氛围至此凝固,陷入“僵局”。 渐渐地老钱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话太多了,煽情煽到高处不知如何下台。 沈凉也从周身暖流四溢的状态中转变为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可惜老钱不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 不然自己顺势推倒,再许一纸婚书,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咳咳!” 最终还是沈凉打破僵局。 “我说有些日子没见你丫是不是飘了?你那意思就是说,本殿下往后得给你当孙子呗?” 眼瞅着沈凉一边瞪眼就要一边下床找扫帚抽自己一顿,老钱配合的也好,“慌忙”起身,“连滚带爬”的就往房门外窜去。 “不敢不敢,殿下您好生歇息,老钱先去喂马了!” 老钱脚下生风,生龙活虎的作态,也是给了沈凉内心一丝宽慰。 断了一只手,往后生活上注定会有诸多不便。 但没关系。 只要晋王府还在,他沈凉还在,就不会没有人给这喝酒没够的糟老头子养老送终。 房门拉开,老钱和沈初瑶碰面,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从沈初瑶旁边溜走了。 沈初瑶亦是心有所感,却没有将这份所感表现出来,她整理好情绪,端着一碗由行医院大夫开具方子的养胃粥进门,外加一壶稍稍放凉、温度适宜的茶水。 走到床边,沈初瑶一口水一口粥的伺候沈凉,这幅情景若是放在她凤凰学院那些同学的眼里,恐怕下巴都得惊的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往日里不苟言笑,手中只碰书、剑、棋的霸道大师姐,竟然还有如此温柔似水的一面?! 太他奶奶的不可思议了! 反倒是被伺候的沈凉有些无所适从,在那一口太初气的滋养下,虽然身体仍旧虚弱,却不至于连个端碗吃粥的力气都没有。 算上上一世的三十多年,他如今都快年近半百了。 如此还叫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喂粥喂水,着实是有点不太自在。 “姐,我自己来吧?” 沈初瑶招牌式的不容反驳,瞬间透过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将态度传递给沈凉。 “老实点。” “哦。” 迫于自家二姐从小树立起来的“淫威”,沈凉不得不老老实实接受这份来自姐姐的关怀。 他的思绪飘飞。 飘的不远,就只是局限在即将面临及冠考验的那两天。 当时他还没有挖出永动列车,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假如沈万军果真要送自己去死,那自己百分之一千万要撒丫子跑路。 已经埋在坐潮山巅的娘。 金蝉寺的大哥。 到处浪荡的大姐。 正在伺候自己吃喝的二姐。 老钱、青皮哥、黑炭哥、愁哥、月姐…… 谁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可如今再回首,自己当时终究还是太怕死了。 人活着,不该只是活着,更不该与自己的同类之间,随着长大,思想愈发成熟,就变得只剩下“利益纠葛”。 那样的人生,未免也太不美好了。 …… 一碗热粥,一壶温茶。 总算续上了沈凉的小命。 沈初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让沈凉一个人静静的躺一会儿,再多缓缓。 可时间上,她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将用完的杯碗放置一旁,沈初瑶神情严肃,不给沈凉半点喘息的机会,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 沈凉知道沈初瑶指的是什么,沉吟了一瞬回了她四个字。 “越快越好。” 沈初瑶闻言皱眉。 尽管她也希望在自己走之前能亲眼确定沈凉活下来了,但她不希望沈凉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就盲目而为。 沈初瑶没有急于否定沈凉,而是将她这三天在下人口中获悉的情况,告知沈凉。 “你昏迷的这三天,黄陀神医已经带着他的徒弟开始雕琢龙骨了。” 先前便提到过,由李步青和巴氏兄弟亲自护送至晋城来的龙骨,其形巨大,浑然不像是如今这世间存在的任何一种生灵的骨骼。 也由此才叫凤凰学院以及晋王府方面相信,它的确就是传说中真龙死后的骨头。 龙,在古朝时期背景下,乃是皇家专属。 虽说晋王府向来不怎么把帝都皇室放在眼里,但这般动作,肯定还是要能隐蔽则隐蔽的。 所以关于龙骨一事,到现在也不过是多出了黄陀神医知晓,甚至就连给他当助手的徒弟虞伊人,也完全不清楚自己这些天在帮师父忙活些什么。 沈凉丝毫不意外黄陀神医准备工作的开始,可有一点他心中不解。 “姐,你去看过黄陀神医是怎么雕琢龙骨的么?我的意思是,龙骨应该很坚硬吧,若非手握神兵,恐怕很难将之雕琢成型。” 沈初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之向沈凉解释道: “期间我去看过一眼,那黄陀神医的随身医箱内有一把短刃,刀柄用的是最普通的木头,做工也不精细,但它的锋利程度,却明显要甚于我的凤凰剑。” 凤凰剑,即历代凤凰学院院长的传承佩剑,目前神兵榜排名第六位,乃普遍公认的天下十大名剑之一。 不过虽然沈初瑶自称“我的凤凰剑”,实际上,她也只是暂且具备凤凰剑的使用权,倘若是长期外出办理私事,好比此次返乡,便不能携带凤凰剑,除非哪天她真坐上了凤凰学院院长的位置,才能将其随身携带。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没带着凤凰剑回来,又如何作出的对比? 沈初瑶看出了沈凉的疑惑,补充解释道: “刚去学院那会儿,我因为好奇,偷偷拿凤凰剑劈砍过龙骨,抛开真气层面不谈,单纯蛮力挥使下,仅仅是在龙骨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白痕。” “而我看黄陀神医雕琢龙骨时所用那柄朴实短刃,却能轻松在龙骨上刮出碎片碎屑,由此可见,其锋利程度非同小可。” 听了沈初瑶的解释,沈凉略微讶然的感慨道: “看来又是一把没有被三层楼纳入神兵榜的绝世利器啊。” 紧接着又问。 “那玩意是黄陀神医家里祖传的宝贝?” 沈初瑶瞪了他一眼。 “虽是交易,但大体来讲人家算是对你有恩,少打歪主意!” 教训后,她又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告诉沈凉。 “听说是黄陀神医在外游历时,救了一名屠夫的儿子,屠夫为表感谢,便将这把祖传碎骨刀送给了他。” 沈凉啧啧称奇。 “种善因,得善果?” 沈初瑶一记不轻不重的板栗敲过去。 “别学大哥!” 第154章 哇!好好吃! 根本不疼的沈凉疼的“哎呦”一声。 “学大哥怎么了?!” 明显是带着几分不服气。 沈初瑶的态度陡然软了一下,微低着头轻声道: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算是跪着、爬着,也要给我拼命走完。” “虽然我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爹,老了。” 没成想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竟是令二姐如此敏感,沈凉只得无奈安抚道: “二姐,你的意思我明白,很多事情我也都懂,所以你看,自从上次你教训过我之后,我就不再一个人出去乱跑了。” 沈凉本想通过这句话来平复沈初瑶的情绪。 谁知沈初瑶忽然抬首,一脸严肃的冲他摇了摇头。 “不,没那么简单。” 沈凉不明其意。 “什么没那么简单?” 沈初瑶眼底掠过一抹担忧之色,其间也蕴含着些许无可奈何。 “战场之上,没有砍过敌人头颅的不算一柄好刀,没有饮过敌人鲜血的士卒,当不了一名合格的守护者。” “所以这次围绕你展开的一盘大棋,不会只局限于帮你完成逆天改命。” “事实上,如果你成功完成了这一切,这盘棋,也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沈凉自诩聪明,却仍旧听的云里雾里。 心中不禁略有焦躁。 你说咱俩都这关系了,有啥话你就明着说呗,干嘛非得搞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叫人家猜? 偏偏沈初瑶掉足沈凉胃口后,就端着盘子站起来了。 “有些事,你很快就会明白的,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用最饱满的状态,去迎接下一步落子。” 望着沈初瑶离去的背影,沈凉好奇的抓耳挠腮。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完全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这都要归咎于上一世的他是个孤儿,在福利院恶作剧做多了,也鲜有人愿意跟他交朋友。 幼年时缺失的安全感,会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扎在灵魂深处。 除非他日有高出常人所需十倍百倍的安全感汹涌而至,方才有可能将这根刺彻底拔出来。 …… 一场秋雨一场寒。 伴随着老道士与老和尚将“道胎”和“易筋经”转嫁给沈凉的那场雨后,尽管晋州地处南方,也能明显感觉到每日的温度骤降了一大截。 冬天要来了。 许多北方的鸟儿南飞过冬,郊外林中的野兽,也早早钻进提前打好的洞穴准备冬眠。 所有的自然法则,似乎都跟沈凉上一世所在的水蓝星别无二致。 经过整整七天的休养,沈凉的身体状态终于恢复到巅峰期。 用他独特的参照物对比来讲,那就是又有“精力”去百花楼找春雨和冬雪两位姐姐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一日,沈凉披着一袭雪狐毛裁剪而成的披风出门,骄阳当空,是个外出游玩的好时节。 可问题难就难在,二姐仍住在府中,有这双英气逼人的眸子盯着,再借沈凉八百个胆,他也是不敢轻易溜出王府找乐子去了。 “狼狈组合”的狈——褚食乐更不用说,沈凉在晋城街道上消失多久,他就消失多久,自然是难捱对凉哥儿的思念,可再难捱,也比唐突露面完事被“王府二姐”揍没半条命强不是? 过去七天里,沈初瑶充当起“君子院领头丫鬟”的角色,放下书,放下剑,放下棋,主动一头扎进府内厨房里,跟家里的大厨修炼厨艺。 也通过这件事,终于叫人发现了这位干啥都天赋卓绝的二小姐有何不足之处。 反正就算是放眼整座大炎王朝都排得上号的厨子近乎手把手教,沈初瑶也连一道最基本的素炒都没学会。 只学会了煮面。 所以沈凉每天都只能吃面…… “今天起得早,应该不会被二姐堵在院里了吧?” 沈凉能明显感觉到二姐煮面的本事在与日俱增……一点点。 但暂且抛开味道如何不谈,这特么顿顿吃面吃七天,就算再好吃也该吃腻了! 于是昨晚沈凉特意早睡了会儿,为的就是今天早上起来赶紧脚底抹油,出不去王府大门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去山上找哑巴哥搞点野味吃呗! 哪成想,也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跟沈初瑶出自同一个娘亲肚子的原因,沈初瑶心有灵犀一般,今儿也早送了小半个时辰。 姐弟俩于院门口四目相对。 沈凉那颗小心脏,瞬间跌落谷底! “啊……啊哈,姐你今天也这么早啊?” 沈初瑶本来对自己今天做的这碗面很满意,感觉又有了质的飞跃。 她表面上看不出太多神色变化,可内心还是十分雀跃的。 结果! 一眼就洞穿沈凉心里那点小九九的她,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不喜欢吃是吧?好,我拿去喂狗。” 沈初瑶一点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转身就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起大早、辛辛苦苦、充满对弟弟的爱的这一碗面倒干净。 沈凉不出意外的立马慌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抢过托盘里的碗筷,站着就一顿疯狂吸溜! 十个呼吸的工夫都不到。 沈凉就连汤都喝干净了。 “哇!好好吃!” 在沈凉影帝级别的演技输出下,硬是把一碗只能说不难吃的面,表现出了人间美味的赶脚。 但沈初瑶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冷冷地问道: “不是嫌难吃么?” “胡说!” 沈凉音调陡然拔高,一顿左顾右盼。 “谁?让我看看是谁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这话喊的气势十足,颇有一副“被老子揪出来必砍你狗头”的气势。 紧接着沈凉的态度又软了下来,凑到沈初瑶面前嬉皮笑脸道: “姐~我不是嫌你做的面难吃,主要是你想啊,谁家好人天天吃面条啊!” 道理沈初瑶懂,也知道自己弟弟这些天不好过,于是语气变得缓和下来。 “你饿了那么多天,肚子还受不了太多油水……” 沈凉脸上的笑容愈发苦涩。 “不二姐,我觉得我现在的肚子特别需要油水。” 沈初瑶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转而问道: “吃饱了么?” 沈凉感觉不对劲。 “咋……咋了?” 沈初瑶双眸一凝。 “爹说,龙骨准备好了。” 第155章 百死难求一生 距离完成“脱胎换骨易筋伐髓”,只剩下最后两个步骤。 也就是所谓的“换骨”与“伐髓”。 龙骨需雕琢。 否则以那几根大骨头的形态,就算硬塞也塞不进沈凉这容量有限的皮囊里。 至于凤髓…… 虽然相较龙骨,它是现成的,随时都能拿来用,但在龙骨没有完全替换掉沈凉原有的骨骼之前,是根本承受不住凤髓那霸道无匹的至热之火的。 而且无论是给黄陀神医雕琢龙骨的时间,还是给沈凉调整状态做好准备的时间,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自由。 也是因为凤髓。 当日老钱将凤髓取回晋王府,便用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了,千年寒冰打造而成的器具,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盛放凤髓。 一旦过了这个时间,就只能换一个新的千年寒冰器具盛放,如此反复。 可王妃墓中,用打造冰棺剩下的边角料制作而成的器具已然所剩不多了。 今日,是最后一个冰瓶盛放凤髓的第二天。 依照老钱推断,往后最多扛不住两三天,冰瓶就会开裂到凤髓外溢的地步。 届时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破坏冰棺,冒着已故王妃遗体就此风化变为一堆白骨的风险,在上面再多敲几块边角料下来打造器具。 要么,就只能任由凤髓一滴一滴的溢出,且外流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渗入大地,去往下方不知处,再难寻。 逝者已逝。 沈万军甚至提前做好了彻底与亡妻告别的准备,而且他相信,就算爱妻还活着,也一定会要求他这么做的。 因为他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沈家的王位稳固,香火不断。 更是为了晋州百姓能够再多安稳三百年! 是的,三百年。 这还是沈万军的保守估算,毕竟沈凉这次逆天改命,乃是将“人命”改为“仙命”。 他日以吾儿之姿,登临陆地神仙境那是迟早的事! 而登临这个境界之后,休说开天门列仙班了,即便是长留人间,寿命也将增长到至少三百年起步! 自己死后。 有那么一位自己认可的嫡系血亲,以陆地神仙之境镇守晋州。 那些庙堂上的跳梁小丑,江湖中的乌合之众,有何胆量觊觎我晋州疆域分毫! 所以沈万军作出决定并不难。 也所幸在付出那样的代价前,黄陀神医传来消息,称龙骨以雕琢完毕,随时可为沈凉开刀换骨! 在沈初瑶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原本还打算放松一天的沈凉,立马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 他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淡定的问沈初瑶。 “意思是只要我点头,便能即刻开始?” 沈初瑶只是“嗯”了一声。 接着就是姐弟俩各自视线瞥向别处的沉默。 说起来,抛开这一世不谈,上一世的沈凉,也算是个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了。 暗杀军火商、单挑毒枭大本营、边境上避免不了的持续摩擦乃至大规模战争。 本应早就看淡生死。 可他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啊! 这辈子又踩了狗屎运,身边有那么大一帮无论存不存在血缘关系都对他千般万般好的亲人。 他不想死。 他想活着。 但同样地,沈凉也十分清楚脱胎易筋和换骨伐髓之间的危险程度有多大差别。 脱胎易筋,不需要他承受太多痛苦,甚至过程中还有那么一点迷迷糊糊的小舒服。 换骨伐髓就大不一样了! 在没有手术室、没有麻醉剂的古代医学背景下,纵使操刀手黄陀神医的技术再高超,那也免不了要一刀一刀割开皮肉,将体内原有的人骨取出,再一截一截的替换成几乎可以说是坚不可摧的龙骨。 凤髓更不用说了。 没了半条胳膊一只手的老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滴凤髓,都能叫至少是太一境高手的老钱断臂求生。 特么喝下一整瓶凤髓是啥感觉?! 综上所述。 沈凉接下来要面临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去鬼门关走一遭。 而这一遭,当以何形容? 九死一生么? 不! 是百死都难求一生! “姐。” 一念通透的沈凉,忽然抬起头来,冲沈初瑶咧嘴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二姐对接下来这件事的忧虑,不会比自己少多少。 “你说为什么卖一个烧饼只能赚一枚铜板,可是卖一处普通院子,却能赚得银两几十?” 沈初瑶不明白沈凉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理所当然的回道: “因为一个烧饼只值两枚铜板,而一处老百姓居住的院子,则价值几十两到上百两白银不等。” “那如果二者都卖不出去呢?” 沈凉紧跟着提出问题。 沈初瑶皱眉凝思,正欲分析结果有很多种可能,也受到很多因素影响,却被沈凉继续抢过话锋。 “假如卖烧饼的人,和卖院子的人,都需要做这笔买卖赚钱,来保证自己明天有吃有喝能够活下去,并且买面制作烧饼以及买下这处院子都花光了二者的全部积蓄,那么二者就要承担卖不出去的对应风险。” “简单来说就是。” “卖不出去烧饼,最坏的结果可能也就是饿一天肚子。” “可卖不出去院子,而且还是借钱买来的院子,最后一旦卖不出去,那可能就会逼出人命了。” “不过如果我们反过来想。” “卖出去烧饼,也只能是填饱一天肚子。” “可卖出去这套院子,那么不光能还上借来的银两,还能狠赚一大笔银两,保证自己一家人往后十年八载都不愁吃喝。” 说到这,沈凉相信自己聪明的二姐已经能够领会其中深意了。 沈初瑶给出的即刻反响,也没有令沈凉失望。 “你是想告诉我,付出的代价越大,收获的回报也就越大?” “正解。” 沈凉打了个响指,如此粗浅的经商道理,在沈凉上一世,随便拉出来一个野鸡大学的大学生都懂,只不过就是这一世的天下百姓,普遍还都是以种田卖粮谋生,从商之人也没几个有脑子认真钻研经商之道罢了。 “所以姐,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一你弟弟我这事成了,将来获取的回报,也将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156章 要不……算了? 心疼? 沈初瑶自然是心疼沈凉的。 叫沈凉躺在床上,被一刀一刀割开血肉,取出骨头,再将龙骨雕琢而成的“人骨”替换原有,这一系列的操作于沈初瑶而言,无疑是比在她心口上插一刀还要痛苦难耐。 阻拦? 沈初瑶不会阻拦沈凉的决定。 都走到这一步了。 正如沈凉所言,开弓没有回头箭。 是生是死,皆由天命。 姐弟俩聊出结果,便是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王府内的待客小院。 正如先前所说,晋王府内的每一处独立院落,都有它自己的名字,包括待客所用的院落。 而沈凉和沈初瑶来到的这处小院,正是黄陀神医及其唯一弟子虞伊人入住王府的日常起居之所。 即日起。 小院以前叫什么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沈万军刚刚叫府上下人,用最快的速度更换门匾,易名——朝阳院。 意为黑夜过后,朝阳当升! 恨不能将整座晋王府的期许,在今日全部灌入朝阳院,以此来保佑沈凉能活着走出房门! 迈入院门时,院内只有三人。 双手拢入袖中的沈万军。 老态尽显的神医黄陀。 还有亭亭玉立、安安静静站在黄陀身边的蒙眼少女虞伊人。 见沈初瑶带着沈凉出现在视野当中,沈万军想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嘴角弧度,曾经屠灭百万生灵的天字号刽子手,如今即将把自己的儿子亲手送至鬼门关,饶是再如何杀人不眨眼,也是难消眼底浓浓地担忧之色。 五人碰面。 气氛不出意外的压抑。 沈凉作为当事人,本来心情就不咋好,一看四人如此,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再担心、再害怕不也得弄?行了,我懒得废话,如果准备好了,马上开始。” 说着沈凉就要迈步往房间里进。 沈万军和沈初瑶闷声不说话。 倒是黄陀神医开了口,及时将沈凉拦下。 “殿下稍候。” 沈凉疑声回首。 “咋了?给我点时间留遗言?” 一听这话,沈初瑶瞬间爆火。 “沈凉!你再敢乱讲信不信我先撕烂你的嘴!” 二姐出马,那当弟弟的必然是气焰全无啊! “呸呸呸,姐你别生气,就当我放了个屁。” 沈初瑶狠狠瞪着沈凉。 黄陀神医出面救场,转身望向院子里的石桌,沈凉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石桌上摆了估摸得有几十个瓷碗。 “殿下,请随我来。” 五人走到石桌前,每个瓷碗里都装了半碗清水。 这时黄陀神医又取出来一根银针。 沈凉见状,用脚指头猜都猜出来他要干什么了。 配血型。 具体理论就不细讲了,大体意思就是,如果在“手术”过程中,沈凉大量失血,导致还未完成换骨就因失血过多而死,那晋王府就直接可以开席了。 但问题在于…… 你说黄陀神医的医术高明吧,他又不懂靠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是有很大概率配不对正确血型的。 你说他不高明吧,似乎医学方面的认知,又确实比当代许多大夫、郎中都超前,居然知道这种大手术需要为患者在过程中输血。 沈凉此刻非常想给黄陀神医科普一下现代医学理论。 比如说,一旦血型配对出现问题,那么手术过程中输血造成的死亡几率,将会比不输血更高! 奈何没办法啊。 这些东西,不是古朝时期的人一时半会就能琢磨明白的。 “算了,那么大的局都赌了,还差加这一小场么。” 如此心念,不是沈凉躺平摆烂,而是决定放手一搏,充当一把真正意义上的疯狂赌徒! 黄陀神医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沈凉所料。 沈凉也按照他的意思,用银针扎破指肚,往每一碗水里,都滴入了一滴血。 黄陀神医转看向沈万军,作揖施礼。 “王爷,老朽有两件事需要王爷严令执行。” 沈万军抱拳躬身,肃然回礼。 要知道,这一拜,可是连当今天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当朝礼待! “黄老请讲。” 黄陀神医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提出两点要求。 “其一,对应桌上碗数,寻府上之人滴血印证,若有相融者,当尽数留下随时供老朽所用。” “其二,在老朽为殿下换骨期间,非老朽亲唤而不得打扰,且无论房内闹出多大的动静,包括王爷在内的所有人,绝不可闯进门来,否则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老朽概不承担!” 言至末尾,黄陀神医态度毅然决然,意在让沈万军和沈初瑶明白自己所提要求的不容置疑。 沈万军同样面容庄重,异姓王的威严尽现脸上。 “黄老放心,在我儿子出来之前,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话听起来没有一字一句的霸道之词。 但对于普天之下任何一个知晓“沈万军”这三个字有多大分量的人来说,俨然是没什么话能比这句话更有安全感了。 因为他沈万军背后站着的,是由他一兵一卒亲手打造而成的无敌之师! 试问这天下庙堂与江湖,何人斗胆当面对大炎晋王有半分不敬?! 黄陀神医轻轻颔首,转身平静的对沈凉说道: “好了殿下,咱们可以进去了。” 迈着迟缓的脚步,佝偻着年迈的身体,黄陀神医率先往房内走去。 沈凉没有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头也不回的就跟在了后面。 望着沈凉的背影,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担忧的情绪在沈万军和沈初瑶父女俩心头,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双手拢在袖中的沈万军,外不可察的轻轻颤抖。 沈初瑶两排贝齿死死咬着红唇,溢出血丝,一双粉拳攥的骨节泛白。 黄陀神医已是推开房门,身影掩入门中。 沈凉的一只脚也跟着迈了进去。 末了,沈万军还是没沉得住气,半开玩笑式的冲着沈凉背影低呼道: “儿子!要不……算了?” 沈凉脚下一顿,并未作答,只是提起后一只脚迈过门槛。 继而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视线不与父姐相对,默默合上房门。 这便是,他的回答。 第157章 殿下,有感觉吗? 房门闭合的一刹那,沈凉只觉眼前一黑,不过身后的烛光却是在逐渐变得明亮。 原来为了摒除一切外界干扰,黄陀神医提前让沈万军用不透明的纸张,重新粘贴了一下这间房子的门窗。 回过头来,黄陀神医正在一根一根的点燃蜡烛。 沈凉仔细打量起房间里的变化。 此时此刻,屋内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桌椅盆栽等一切与“换骨”无关的物件了。 卧房的门关着,将前厅这处空间彻底独立出来。 前厅正中心,摆放了一张巨大的黄色玉石床,床的四周,则围有一圈蜡烛,蜡烛和床之间的空隙留足,以便于黄陀神医在里面的活动能够不受限制。 沈凉很快就嗅到了一股桂花香。 再通过巨大玉石床的色泽,他立马就判断出了此乃晋州极南之地那几座城池特产的桂黄玉。 桂黄桂黄,心神安详。 这种玉石,自带持久不散的桂花香气,具有凝神醒脑之效,由此得名。 现如今市面上,一两重的桂黄玉,已经卖到十两黄金左右,价值方面虽远远比不上拿来给哑奴打造兵器的玄沙,却也算是玉石品类中的上等货色了。 别忘了,一户五口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才十几两白银。 而且眼前这张桂黄玉床,重量起码不下数百斤! 再者,古往今来常玩收藏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玉石也好,钻石也罢,它并不完全都是按照重量去评判价值的。 所以倘若将这张桂黄玉床全部兑换成银两…… 数目之巨,价值连城! 不过嘛。 区区“小玩意”,放在晋王府中就显得有点排不上号了。 要不是黄陀神医点名要用桂黄玉来为沈凉在换骨过程中稳定心神,这张玉床还放在王府的藏宝库角落里吃灰呢,恐怕八辈子都想不起来它的存在。 回过头来说。 当沈万军派人将这张玉床送进朝阳院的时候,饶是黄陀神医也算见识过无数富贾豪绅,仍不得不内心惊叹—— 晋王府之底蕴,恐怖如斯,不可捉摸! “殿下,请褪去衣衫,趴到这桂黄玉床上。” 来了么…… 不可能一点不紧张的沈凉深呼吸一口气,继而大大方方脱了个干净,走到烛圈缺口处,四肢下垂趴在了玉床上。 烛圈外围不远处,还摆放了一张床,这张就是普通的床了,上面铺就一具只缺头骨的人体骨架,却非白色,而是金色。 之所以没有头骨,不是原材料不够用了,而是人骨太过复杂,即便世人公认黄陀乃是天下第一神医,也始终没能将头骨的构造钻研透彻。 何况人的头部乃是和心脏一样脆弱且致命的地方,黄陀再如何自信,也还是不敢拿沈凉的命去充当自己从医生涯中的第一个实验品。 由此,经过跟沈万军一番商谈,便决定了今日“换骨”之举,将头骨剔除在外。 而黄陀神医要动的这首刀,也并非先挑软柿子捏,比如先换一根手骨或者腿骨之流。 这样安排,黄陀神医也是经过了一通慎重考量的。 整个换骨过程,虽无法提前确认具体的完成时间,但有一点毋容置疑,肯定是越往后人的集中力就越衰弱。 那么趁着一开始精神状态最佳,当然要先啃硬骨头。 黄陀神医要啃的第一块硬骨头,就是沈凉的背部脊椎骨! 脊椎骨对一个人正常生存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黄陀神医拿起脊椎骨,走到烛圈内,将之放置在桂黄玉床一侧。 紧接着,他又拿起旁边一处方木案台上的碎骨刀,也就是用来雕琢龙骨的那柄。 深吸口气,思绪放空。 调整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黄陀神医才睁开双眼,言语轻缓的对沈凉说道: “殿下,此次换骨之举,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唯一需要殿下提前做好准备的,就是那割肉剔骨之痛。” “当然,老朽不会直接就拿殿下开刀,我已备好足够数量的麻神草汁,能够起到一定的麻痹作用,但……” “通过老朽以往的经验之谈,这麻神草汁,不能保证殿下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效果不足十之四五。” 听了黄陀神医的话,沈凉大概知道那所谓的“麻神草汁”是什么东西了,基本可以理解为他上一世的劣质麻醉剂。 能麻,但麻的不多。 提起胸口那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草莽之气,沈凉身不抖音不颤的回道: “劳烦黄老了,不过……能不能给我来条毛巾?或者弄一把筷子、一根木棍都行。” 黄陀神医显然也是该领域内的老手子了,不用沈凉主动要求,他也早就准备的面面俱到。 在及腰案台中间的格子上取出一条干净毛巾,卷成短棍形状,交与沈凉。 沈凉抬起一条胳膊,把毛巾尽可能往牙根后面塞,咬紧后,他胳膊放回原位,含含糊糊的冲黄陀神医示意道: “开始吧。” 黄陀神医双目一凝,应了个“好”字。 多层案台下方,有足足两坛棕黄色汁水,也就是所谓的麻神草汁。 黄陀神医弯腰取出一坛,放在案台最上方,又拿了一把软毛刷子,蘸上汁水,在沈凉背部刷出一道棕黄痕迹。 微凉的汁水落在皮肤上,激的沈凉止不住身体一抖,不过再刷的时候,他就适应了汁水温度。 这麻神草汁的效果也来得很快,刷完后背,黄陀神医就没再刷别处,而是屈指在沈凉一处背部穴位上按了一下。 “殿下,有感觉吗?” 沈凉摇摇头,依旧吐字不清道: “几乎没感觉。” “那就是药效发挥作用了。” 黄陀神医轻轻颔首,随之正戏开场,拿起那柄大概率比当今神兵榜排名第一的神兵还要锋利的碎骨刀,手起刀落,纵享丝滑的在沈凉背部正中心,划开一道贯穿始末的皮肉开口! 刹那间,沈凉鼻孔猛吸一口气,身体更是下意识的彻底绷紧! 套他猴子的! 这特么麻神草汁,貌似比自己想象中能够发挥出来的效用还要低上两成啊! 适时,放下碎骨刀,准备探手取骨的黄陀神医眉头紧缩道: “殿下,放松心神,切莫妄动。” 后背生疼的沈凉:“!!!” 干哩娄母啊! 老子往你后背划这么一道口子试试,看你能不能放松心神不动如山! 第158章 痛到无法呼吸 黄陀神医一刀下去,当场就叫沈凉更加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去谋划永动列车的第二节车厢了。 对于这位此方天下人尽皆知的在世神医,他的医术能否支撑他顺利完成这场“换骨手术”,沈凉并不存疑。 所以! 特么的这要是能有一些效果明显的麻醉剂,还谈狗毛的百死求生啊! “唔!唔!” 思绪牵扯到永动列车的第二节车厢,沈凉正要重新琢磨琢磨那天那一剑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黄陀神医就开始把他的骨头往外掀了。 豆大的汗珠,不要钱式的从全身各个毛孔疯狂外涌! 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疼痛,就连曾经饱受战火洗礼的沈凉,都完全扛之不住! 口腔里两排足够健康的牙齿,咬得毛巾深陷,发出阵阵瘆人的摩擦声。 普通人听了,难免要抖上一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黄陀神医就像是瞎了、聋了一样,手上动作稳如老狗,每一分毫的动作,都在如他预想中那般进行着。 仿佛在这一刻,黄陀神医的精神世界里,就只剩下眼前这么一具需要替换全身骨骼的“病人”。 哪怕是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也决计难以影响到他! 一条脊柱骨,就这样在沈凉双眼充血的绷直中,被黄陀神医一点点的与血肉剥离,拔起。 鲜血与汗水,混杂成一股股血水,沿着桂黄玉床的细微弧度,从各个部位流到地上。 终于。 黄陀神医将整条脊椎骨残余的最后一点分离,果断上抬,生生将其从沈凉后背撕扯下来! “唔——” 沈凉上半身猛地往上抬起,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嘴唇都好似铺上了一层白霜。 那起初还是血丝和眼白泾渭分明的眸子,霎时由线及面,染成了一双赤红血目! 至此,额头方才隐隐冒汗的黄陀神医,仍说着风凉话道: “殿下!万不可吐出口中毛巾!否则一旦咬舌!命危矣!” 失去脊椎的沈凉,按理说全身骨头就该都没法连带着身体移动了。 可那上半身的肌肉,在难以想象的疼痛刺激下,竟是条件反射般往上挺起。 尽管仅仅是挺了两息时间,上半身就重新贴合在玉床上了,但他这么一动,背部割开的长长口子里,便是难以避免的涌出了大片鲜血! 倒下去的沈凉,宛如一条死狗般彻底放松的趴在了玉床上。 两滴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溢出滑落。 沉重的眼皮,以十倍速慢放的速度,呈现出缓慢闭合的趋势。 而提醒沈凉一句的黄陀神医,也没有举着那条脊椎骨发愣,他随手将之丢到远处,拿起按照沈凉身材比例一比一复制而成的龙骨脊椎,强行往那条恐怖伤口里塞了进去! “啊!!!” 这一次,沈凉还是没能遵循黄陀神医的叮嘱,把毛巾死死咬在嘴里。 他回光返照般撑开眼皮,瞪圆双眼,从喉咙里吼出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随之惨叫声又戛然而止,房间内再无半点异响。 房门外。 正在一个个安排府中下人“配血型”的沈万军和沈初瑶,听见里面传来的这道来也快去也快的究极惨叫,两人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瞬间就像是被两只大手猛然攥紧一般,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蓦然袭遍全身! 父女俩对视一眼。 关心则乱的沈万军,当即就紧皱着眉头骂道: “我去他娘的逆天改命!老子真是昏了头才干这不像人的事!” 说罢,沈万军大步流星的就要朝房门走去,听着沈凉发自灵魂的痛苦惨叫,他这当爹的心都快疼死了。 他甚至有些赌气的在想。 老子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是离不开父老乡亲的鼎立支持。 可最后换来的,不也是所有人的安稳无忧么? 凭什么? 凭什么要老子的儿子继续扛起守护你们的担子? 明明从打了胜仗那天起,老子就不欠你们的了! 看着父亲毅然决然的背影,沈初瑶往前迈了一步,却终究是没有开口阻拦。 她的心,也疼。 特别疼。 仅仅是略微冒头的指甲,因过力攥拳嵌入血肉,一滴滴殷红鲜血坠落,与脚下石板撞击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沈初瑶恨不能扇自己一万个耳光! 如果……如果这次回来的不是自己,而是换成那个不懂跟自己弟弟避嫌的沈茉欢。 她应该就算是一头撞死在父亲脚下,也不会答应让父亲拿弟弟的命冒死一搏吧?! 然而。 就在沈万军就差两步便能推开房门,阻止黄陀神医继续施为的时候。 一道稍显清瘦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少女的眼睛被布条蒙着,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无形气势,却充满了坚定之意! 这点气势,在沈万军眼里,自然是十万个不够看。 不过沈万军还是停下了脚步。 虞伊人微微仰头,隔着黑色布条与沈万军对视。 “师父早就猜到了晋王大人会在此过程中不忍殿下受苦,从而破门阻拦,所以师父特别叮嘱过我,让我一定要劝晋王大人不要意气用事。” “师父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大范围的给一个人更换骨骼。” “依照常理来讲,即便躺在床上的人是一名陆地神仙,也将有极大可能活不下来。” “故而!” “师父要赌!” “就赌他为殿下换骨的速度足够快!” “也赌换骨之后,殿下服用凤髓的成效,不单单是伐髓这么简单!” 虞伊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担心如果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就无法让沈万军冷静下来一般。 沈万军的确冷静下来了。 他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大为不悦的冲虞伊人施压道: “什么叫不单单是伐髓?” 异姓王之首的气势威压,以虞伊人如今那点浅薄道行,自是承受艰难。 但她还是强守着内心的最后一丝定力,向沈万军转述道: “既然换作他人行此易骨之举必死,那就说明与之相关的其它举措,定有解局的意义所在,否则此法岂会流传下来?” “或许会有人以为,这是古人留下戏弄我等后人的阴毒把戏。” “但如此大费周章的把戏,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凑齐龙骨、凤髓这两大神物呢?凑不齐,岂不是就永远害不到人了?” 虞伊人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四周那将自己身体裹紧的恐怖威势,随着自己说完这些话,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她沉默一瞬,低下头来,又轻声道: “前几日,殿下来过一趟,没有进屋去看师父雕龙骨,只是与我闲聊片刻。” “其中有句话,他说……” “他已不再少年。” 第159章 快!血! 虽说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内,但沈凉的确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了他这一世的十八岁及冠考验。 后。 于坐潮山顶,沈万军亲手将伴随他征战无数的将军冠,交付到了沈凉手里。 那时,沈万军还是名震天下的神武大将军。 这顶将军冠的意义所属非凡! 然而及冠的最后一刻,沈万军句句不离“沈”字。 他要宣泄出来的情绪,无非是作为一名父亲,亲眼见证了自己儿子的长大。 那么同样地。 沈凉接过将军冠,那一刻或许更多的还是答应沈万军,自己可以接下他肩头的担子,世袭罔替,成为下一任守护晋州三千万百姓的晋王大人。 可打心底而言。 沈凉只是觉得…… 自己这具揣着一个三十多岁成年人灵魂的身躯,再也不能仗着那副稚气面孔装嫩了。 现在他也已经是个男人了。 还是那种早早就在床上进行过欢愉之事的男人。 当下,于情于理他都不再是个只需要在家庭羽翼下快活潇洒的少年,他必须承担起更多的东西,比如……责任。 他二姐沈初瑶说的没错。 别看沈万军才刚过半百之龄没几年,老了就是老了,那股暮年之气,哪怕再如何尽力掩饰也遮盖不住。 沈万军待他很好。 所有以沈万军为中心散布开来的关系网,网中每一个人都待他很好。 来之前,沈凉通过举例说明的方式,向他二姐传达了想要回报就一定得付出同等乃至更多的代价这一道理。 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仗势欺人,无节制的挥霍王府钱财之外,他有为这个家付出什么吗? 晋王府先给足了他这位小殿下能撑爆一生的回报。 对应要他付出的代价,还不是有多少都不算多? 故此。 即便明知大概率会死,沈凉还是选择充当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帮助将这盘棋下了二十余年的棋手沈万军赢得最终胜果! “他已不再少年。” 当这句话从虞伊人口中说出来,听到沈万军和沈初瑶耳朵里的刹那,父女俩身体明显一颤! 男儿有泪不轻弹。 更何况是杀尽百万人都不眨一下眼睛的天字号刽子手?! 但显而易见的,沈万军眼角处一点晶莹溢出,所幸他及时转身,并在转身的瞬间,用力将这滴晶莹吸回眼眶! 再回首。 沈万军面容肃穆,不怒自威。 背后仿佛有一座万丈高山,虚影朦胧,雄伟壮观! “初瑶,继续。” 不含太多威势的命令下达,沈初瑶能清楚领会父亲的意思,也猛然醒悟过来,如果现在中断沈凉的换骨伐髓,可能不仅之前付出的全部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还会把沈凉彻底搞成残废。 开弓没有回头箭。 弟弟说的,没错。 沈凉痛到昏厥过去,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之后房间里没有再传出那穿透灵魂的惨叫声,外面也在沈初瑶的把控下,寻得了两名能够提供血液补充的王府下人。 此二人,一个是替大小姐沈茉欢守着牡丹院的丫鬟,一个是沈初瑶青草院的丫鬟。 两女又在虞伊人的出手指导下,割腕放血,盛满了足足四大碗鲜血。 尽管这个世界,不像沈凉上一世所处的科技时代那般,能够精准测量出每个人每次鲜血的极限量是多少。 但凭借黄陀神医多年实操经验传授,虞伊人也算是大差不差的把二女能够奉献出来的鲜血,放到了近乎极限的程度。 看着四大碗储备鲜血,沈万军微微皱眉,问道: “这些够用吗?我看还有五个碗,要不我再挑五个人过来试试?” 虞伊人轻轻摇头。 “不必了,师父估算,有两个人的量就差不多了。” 刚刚回答完沈万军的问题,不远处的房门就被黄陀神医从里面突然拉开了。 “快!血!” 沈初瑶率先反应过来,两只手各在石桌上端起两大碗血,一路朝房门跑去。 黄陀神医老态尽显的双手,稳稳的将之接过来。 “关门!” 沈初瑶关上房门。 返回石桌旁后,看着被下人搀扶着的两名丫鬟,沈初瑶试探性的冲沈万军问道: “爹,不然先让她们回去歇息吧?” 沈万军看了两女一眼,本就皮肤白皙的她们,此时面庞和嘴唇更显苍白无血。 肯定是没法再放血了,否则二女必将有性命之危。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 沈万军杀人如麻不假,但那也仅仅只是对待敌人。 对待家人、奴仆,沈万军向来是在合理范围内有求必应,特别是沈凉降生以来,不断在王府内宣扬的超前思想,潜移默化中也影响到了沈万军。 总的来说就是,除非是这俩丫鬟自己愿意为沈凉奉献生命,否则沈万军是绝不会强迫她们的。 “嗯,之后半年内无需做工,事后每人去账房领万两黄金赏赐,扶下去休养吧。” 几乎差不多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两大丫鬟,作势就要挣脱左右搀扶,跪下谢恩。 “谢王爷……” “不必多礼,去吧。” 沈万军哪有心思废话,摆摆手就不耐烦的示意几人离开。 结果刚走没两步,青草院的那名丫鬟就停了下来,虽为女儿身,却极具男儿气的看向沈初瑶,眼神坚定道: “二小姐,当年如果不是你在街头送我银两,恐怕奴婢非但不能安葬娘亲,还会被恶人掳到花楼风尘一生,奴婢……奴婢想留下,若殿下需要,九死无怨!” 青草院的丫鬟这么一说,旁边那名牡丹院的丫鬟也不甘示弱了。 “王爷,郡主,大小姐走之前特别嘱咐过奴婢,叫奴婢宁死也不能在青草院面前折了牡丹院的颜面,这么说可能会令郡主不喜,但奴婢……亦愿以卑微之躯,为晋王府一死!” 沈万军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只此一眼,他便能确定自己府上的这两个丫鬟,绝不是为了再争取更多的赏赐而跟自己演戏。 况且,谁人敢在他面前拿自己的性命演戏? 若是他应下,二女又临时反悔,那便不死也要死! 第160章 不相融 牡丹院和青草院两大丫鬟自愿赴死。 以沈万军当下的心气,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然而就在沈万军准备应下此事之际,虞伊人忽然开口。 “晋王大人,依照民女所学,这两位姐姐放血的量已经到极限了,若是不好生休养,继续放血,将会必死无疑。” 这般道理,就算虞伊人不说,在场包括两名丫鬟自己心里也都清楚,否则也就不会存在“赴死”的说词。 王府帝皇家,尤其视人命如草芥。 沈万军能做的唯一不同,也就是在下人无过却需要奉献生命之前,先询问一下对方的意愿。 如今,两名丫鬟表明态度,愿意为府上小殿下一死,那还有什么好阻拦的呢? 大不了,就许给与之相关的挚友亲朋,足以富贵一生的回报便是了。 “虞丫头,本王府内也有大夫千名,故本王深知尔等从医者尽是怀有一颗仁善之心,但此事关乎……总之,不能出任何差错。” 虞伊人似乎完全不知道九大异姓王之首在大炎王朝里意味着什么,更不了解沈万军年轻时的种种宏伟事迹。 她只是单纯的以一名大夫的角度,再次否决道: “民女明白晋王大人的心情,我们谁都不想殿下的性命存危,可,若是以付出她人姓名为代价来换取殿下的命,我师父不会同意,我想,殿下也会心存愧疚的。” 虞伊人这几句话,在沈万军乃至更年轻点的沈初瑶、场内几名丫鬟听来,都显得太过稚嫩了。 不过也是,毕竟才十几岁的少女花龄,岂会对这人与人之间的种种规则领会通透? 这时,见沈万军仍没有下令让两名丫鬟离去,虞伊人咬咬嘴唇,执拗道: “只要晋王大人让这两位姐姐回去休养,民女愿以自身性命担保,绝不会让殿下永眠于世!” 一个小丫头的保证,能值几分斤两? 但沈万军最后还是同意了,挥手下令驱散了几名丫鬟。 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能活着,谁又想死? 走出院门前,两名丫鬟深深地看了蒙眼少女一眼,目光中充斥着几分感激之色…… 待得闲杂人等走后,院子里就又剩下沈万军、沈初瑶、虞伊人三个人了。 房间里保持着令人心慌的寂静。 哪怕沈万军和沈初瑶屏气凝神,凭借修武之人敏锐的六识仔细聆听,也只能依稀听闻割肉拼骨的细微声响。 沈万军双手习惯性拢入袖中,来掩饰他已被汗水浸湿的掌心。 沈初瑶眉头紧蹙,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往房门方向和石桌上用来匹配鲜血的水碗看一眼。 又是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房门被再次打开,双手已经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黄陀神医,不似上次那般紧迫,却依旧略显急色的说道: “伊人,血!” 石桌上还剩下两大碗血,无需虞伊人动手,沈初瑶就抢先窜过去,稳稳当当的将两碗血端起来交到了黄陀神医手中。 “黄老,我弟弟他……” “还要等。” 来不及听沈初瑶说完,黄陀神医回了三个字,身影就又融入了烛光闪烁的昏暗中。 “门。” 声音再次传出。 沈初瑶强行克制住走进去看一眼情况的冲动,默默将房门重新闭合。 回过头来,沈初瑶便即刻向沈万军请示道: “爹,准备好的血已经全部送进去了,恐怕还会不够。” 沈万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下意识的就想再叫那两名丫鬟回来,可念及虞伊人那句“殿下心中也会存有愧疚的”,便又强行止住了。 看向石桌,还有五个“测试碗”没用,于是沈万军心中有了打算。 “初瑶,再去找五个人过来。” 沈初瑶明白沈万军的意思,马上就离开朝阳院,到距离最近的院子,寻了五名下人前来试血。 五人排着队,一个一个用银针扎破指肚,往水碗里滴血。 第一个人不相融。 第二个人不相融。 第三个人,还是不相融。 不相融的下人,测试完就直接离开。 剩下的两名下人,眼看着王爷和二小姐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一颗心也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继续。” 沈万军沉声下令。 余下二人,哪敢怠慢,赶忙就效仿前者,扎破指肚往碗里挤入一滴自己的血。 第四个人……不相融。 这下搞得父女俩更紧张了! 他们不禁担忧,万一最后一个还是不相融,怎么办?! 正忧虑间,最后一名下人,已是将自己的血滴入了水碗里。 这滴血入水后飘飘荡荡,坠入碗底,像是试探般与沈凉先前留下的那滴血往一起碰触。 两滴血接触的那一点,在父女俩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下,逐渐有了相融的迹象。 父女俩同时攥紧拳头,一抹喜色就要爬上脸庞。 谁知! 这两滴血,仅仅是产生了一点点融合迹象,就再也不动了! 瞧见此幕,剩下的那名下人,不免感受到两股沉重的压力席卷而来,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向父女俩磕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下人一直在这么喊着,而他的呼喊,也是叫蒙着双眼的虞伊人知道了,最后五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少顷,沈万军冷着脸直起腰身,摆了摆手道: “无妨,不关你事,下去到账房领赏吧。” 下人闻言一怔,万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被王爷一怒之下砍了脑袋,反而还有赏赐加身。 适时,沈初瑶也收回心神,一道真气甩出,将下人隔空扶了起来。 “去吧。” 下人劫后余生,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死也没能为晋王府做些什么。 搞不懂主子究竟有何谋划的下人,在一番谢恩后退出朝阳院。 沈万军沉吟一瞬,转而看向虞伊人说道: “虞丫头,我儿正在关键时刻,想必也无法再进去拿取鲜血继续试验,不如我便叫那两名合适的丫鬟回来,倘若果真因此而亡,本王保证会给予她们的家人足够补偿,如何?” 虞伊人默然不语,随即挽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又纤瘦的胳膊。 “王爷,还是用我的血吧。” 第161章 万能血,铺红镜 先前牡丹院和青草院的两名丫鬟想要留下,用自身性命,充当沈凉的人形血库。 沈万军正要点头,却受到虞伊人的言语阻拦。 只是阻拦,沈万军不会同意。 而之所以同意,无非考虑到了两点。 其一,虞伊人声称她会有办法保证沈凉性命无忧。 其二,那两名丫鬟就算送回去休养了,也逃不出晋王府的范围,只要沈万军愿意,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再将二女召回。 当下,虞伊人所谓的办法,看来是“其一”无疑了。 不过沈万军和沈初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解决方案。 是因为看不见么? 由此才并不清楚,石桌上用来匹配鲜血的试验水碗,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念及至此,沈万军不由提醒道: “虞丫头,咱们已经没有测试鲜血能否相融的水碗了。” 虽然为手术台上的人输血需要匹配血型这件事,不曾涉足医道的沈万军了解不多,但既然黄陀神医要求这么做了,那就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不然哪还用得着一个正处于发育阶段的少女献身,他随便大手一挥,府上能用来出力的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与此同时,在凤凰学院“医系”同样修习过很多年的沈初瑶,皱着眉头不解道: “鲜血相融之法,我在凤凰学院也了解过,且学院里的先生亦是告诫我等,若是鲜血不相融者……” “王爷,郡主。” 虞伊人微微抬首,打断了沈初瑶后话。 “我随师父游历江湖多年,也有过不下一次类似的医治过程,最早一次,是我们在树林里遇到一名被捕猎铁夹弄伤腿部的伤者,发现他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了。” “经过师父一番诊断,确认此人根本无法坚持到我们将其送到附近的山村里,再通过鲜血测试找到恰当人选为其补血,无奈之下,便只能赌一把,用我的血尝试救他性命。” “结果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师父顺利完成了对那个人的救治。” “再之后,同样的场景出现过两次三次四次……每次我的血都‘恰好’能把人救活,最终师父才得出结论,那便是,我的血,能够与任何人的鲜血相融。” 万没想到虞伊人立下担保的底气,竟然会是如此神奇的缘由,父女俩在惊奇之下,却也没被这个好消息冲昏头脑。 沈万军当即对沈初瑶说道:“初瑶,再去取个水碗来!” 沈初瑶不愧是同样遗传了沈万军和尹素娥的聪慧机敏,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打算。 快速取回水碗,所幸黄陀神医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门口,这就意味着,他们三个人还有准备时间。 “爹,水碗!” 沈万军拿过水碗,安置在石桌上,而后在怀里掏出一把先帝亲赐,刻有真龙图案的黄金匕首,往手指上划出一个小口子,几滴鲜血立刻就落进碗中。 紧接着他就又要去划虞伊人的手指,却被沈初瑶持针拦下。 “爹,对虞姑娘还是用这个吧。” 沈万军这才意识到自己草率了,后退一步看着沈初瑶施为。 虞伊人在沈初瑶的引领下,走到水碗前,银针扎破手指,往碗里滴入鲜血。 后滴入的这滴鲜血,与沈万军滴入的那一大滴鲜血,毫无阻碍,转眼间就融到了一起。 父女见状大喜。 “好好好!” 沈万军连说三个“好”字,心想黄陀神医只让准备四碗,即便虞伊人身材清瘦,可能取不了两碗,那再多准备一碗半,也该足够了吧? “虞丫头,这份恩情我晋王府记下了,事后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本王一定尽力满足!” 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晋州晋王的一口唾沫,那可真就是堪比九鼎之重。 而且毫不夸张的说。 倘若虞伊人事后找沈万军要一块只有当今天子才有权力恩赐的免死金牌,沈万军都能替他楚厚民答应下来! 这,便是九州异姓王之首的底气! 然而虞伊人却没有顺势谢恩,亦或者含糊其辞默默接受沈万军的许诺。 她的身上,隐隐间有一种令人十分舒服的坚定气势流露出来,如果一定要给这种气势取名,当称——大善! “此乃我辈医者分内之事,民女不求赏赐。” 这下换沈万军没接虞伊人的话茬,因为在这一点上,沈万军和沈凉父子俩还是极为脾气相投的。 于己、于沈家有恩者,不可不报! “有劳虞丫头了。” 说着,沈万军也没跟虞伊人客气,当即便将手中先帝亲赐的金龙匕首送到虞伊人面前。 沈初瑶随之将两个大空碗放在石桌上摆正,就等虞伊人割腕放血。 谁知虞伊人却是并未接过匕首。 反悔了? 父女俩不由如此暗想。 时间耽误不得,倘若储备鲜血一事再没个定论,随时可能再度开门要血的黄陀神医,就会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况。 进而导致沈凉生命垂危! 就在沈万军又一次忍不住要把那两名丫鬟叫来的时候,虞伊人轻轻摇头道: “我想了想,还是直接进去,听候师父调用最为保险。” 沈万军和沈初瑶一愣。 虞伊人这话的意思,那就是打算无论沈凉接下来还需要多少血,她都一个人扛下了啊! 联想到与黄陀神医之间的“交易”,沈万军没法不犹豫。 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虞伊人已经转身,摸索着朝房门方向走去了。 “虞丫头……” 沈万军面色复杂的轻呼一声,沈初瑶赶紧跑过去扶住蒙着眼睛看不见路的虞伊人。 “民女答应王爷,会量力而行。” 被虞伊人猜中心思的沈万军,不得不暗叹一声,这又是个年幼早妖的聪明姑娘啊! 同时他也是迅速有了决断。 “好,本王会一直在外静候,若需帮助,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本王。” 得到沈万军首肯,沈初瑶便是将虞伊人送进了房门。 这次再开房门,沈初瑶能明显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映着屋内摇晃的烛光,沈初瑶匆忙扫了一眼。 隐约可见那巨大的桂黄玉床,正在分几股不断往 地上。 已铺就一层鲜艳红镜…… 第162章 医术,艺术 所闻。 所见。 二者相加,无疑是对沈初瑶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 尽管事前她已有预料。 此时却依旧难以想象,自己恨不能一辈子守在身后的弟弟,究竟在承受着怎样的非人痛苦! 可以说是为了逃避。 仅仅一个呼吸间,沈初瑶就匆忙探手,将房门快速闭合。 而后,沈初瑶伫立原地,失神良久。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根本就没力气走回沈万军身边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沈万军瞧出女儿异样,不知该如何安慰的他,只能送给沈初瑶这八个字,随之将其搀扶着走回石桌旁。 屋内屋外,再次被分隔成两个彼此不相知的世界。 父女俩沉默片刻。 沈初瑶忽然扭过头,英气逼人的眸子中,罕见一抹软怯的轻声问道: “爹,弟弟会没事的,对么?” 沈万军牵强一笑,目光不离房门分寸。 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房门再打开,就该有结果了吧。 “嗯,小时候爹请了好几位算命大师给你弟算过,你弟注定一辈子多财多运,也许会遇到些小坎坷,但大抵还是一帆风顺的。” 沈初瑶知道,这也是父亲用来安慰自己的话。 因为小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几乎天天黏在一起,爹娘找了几个高手给沈凉测试了几次武道天赋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若是算过命格气运,她岂能不知? 这一刻,父女之间送与对方的一切安慰,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如果在需要安慰的时候安慰的话总能发挥效用,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从来不缺抑郁自杀之人。 沈万军清楚。 沈初瑶也清楚。 他们现在能做的。 只有等。 …… 说回虞伊人被沈初瑶送进房间的一刻。 已经开始给沈凉处理腿骨的黄陀神医,见到虞伊人进来,瞬间就明白了她来的目的。 其实这也是师徒俩心照不宣的最后一张底牌。 而且黄陀神医并未因早就把虞伊人当成自己亲孙女了,就阻拦她用自己的鲜血来拯救世人。 医者当面。 无男女,无老幼,无贵贱,无善恶…… 从他打算并付出行动准备让虞伊人走这条路的那天起,黄陀神医就已经料想到了,有朝一日,自己的“孙女”,也会跟自己一样,终有一天,在阎王爷面前以命换命,谋得这一身份的最佳归宿。 一如守卫国家疆土的将士。 当马革裹尸,九死无悔! 虞伊人静静地走到桂黄玉床前。 黄陀神医看了虞伊人一眼后,一言不发,继续为沈凉换骨,片刻不曾耽搁。 虞伊人没有刻意躲避地上形成一面红镜的血泊,脚踩在上面,及至近处,默默观察当下局面。 其师黄陀,手持那单单比较神兵榜上挂名神兵决计可称第一锋利的碎骨刀,自上而下,如切豆腐般在沈凉右侧小腿上划开一道口子。 伤口皮肉外翻,鲜血狂涌,黄陀神医将碎骨刀放在染血玉床边缘,徒手取出一节腿骨,闲置在旁,又取来龙骨,嵌入其中。 熟练做完这一套流程,他又端起血碗,将里面匹配得当的鲜血,往这道外翻伤口内浇灌。 随之持一根穿线银针,动作麻利的开始缝合。 倘若站在床边围观的人是沈凉,一定会对黄陀神医这种输血方式嗤之以鼻,大翻白眼。 毕竟是经历过巅峰科技时代的人,这种输血方式,不能说起不到作用,只能说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却也聊胜于无! 打量了一眼鲜血存量,只剩下半碗不到了。 而通过不远处那张床上剩余的龙骨情况来看,这小半碗血,肯定不够。 于是在黄陀神医完成缝合操作,再次于沈凉身上割开一道口子着手换骨之际,虞伊人拿起碎骨刀,轻轻在光洁皓腕上一划,便开始了未雨绸缪。 正如沈万军一眼明了的那般,虞伊人能够放出来的鲜血存量,极限只能到一碗半。 再多,就会因体内鲜血供应不足导致昏迷,甚至休克。 黄陀神医在操刀过程中,抽空瞄了一眼虞伊人,估摸差不多了,当即开口叫停道: “够了。” 说罢,黄陀神医提起底部沾血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药瓶塞到虞伊人手里。 “涂药止血。” 虞伊人听话的拔出瓶塞,将里面的药粉洒在手腕伤口处,瞬时间,鲜血就止住了。 不可谓不是一种若能批量用来行军打仗,定可大大减少战争伤亡的奇药! 接下来黄陀神医的举动,就都是一些重复性操作了。 唯一值得一提的点,恐怕也就是自始至终,每一次开刀,每一次取骨,每一次放骨,每一次缝合……他的手,都没有半分颤抖! 即便背后的汗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打湿。 即便行至当下,他的精神力已经损耗严重。 他也一直在尽全力保持清醒,不光是为了达成与沈万军之间的交易,也是为了给自己的从医生涯,画上一个堪称完美的句号! 用沈凉上一世的说法形容。 此时此刻,黄陀神医已经不局限于医生的身份了,他还是一名艺术家,正在燃烧生命的最后一把火,来打造出足以令自己死而无憾的绝世孤品! 末了。 全身布满如一条条蜈蚣般缝合伤口的沈凉,只剩下替换胸前肋骨了。 开刀,取骨,鲜血如注。 黄陀神医能够肉眼可见沈凉的心脏正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境地。 几乎就已经失去跳动能力了。 粗略估算,这颗心脏最多也就再坚持一盏茶的工夫,一盏茶后,若是凤髓无法像想象中那般具备逆转生死的奇效,那么纵使换完肋骨,伤口缝合,黄陀神医也能确定,沈凉必死无疑! 说到底,根本原因就是两点。 一方面是以黄陀神医的医术、认知、用药以及“医疗设备”,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如此了,普天之下换谁来,也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另一方面,则是这场“大手术”哪怕放到沈凉上一世,借助各方面的先进条件,能成功的概率也超不过百分之五。 所以。 想逆风翻盘。 就必须得靠凤髓创造奇迹! 第163章 异象频生 虽然有了凤髓这最后一张牌托底,但在接下来的收尾过程中,意外还是发生了! 稳住双手,集中精神。 黄陀神医几乎是在透支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去完整这件艺术品的最终雕琢! 沈凉原有的胸前肋骨被取下。 就在黄陀神医准备按部就班,将龙骨雕琢而成的人形肋骨装入沈凉体内的刹那—— 沈凉心跳骤停! 黄陀神医呼吸一滞,皱起眉头紧张的看向沈凉心脏。 等待了约莫三息工夫,仍旧没有恢复心跳的迹象。 “不好。” 黄陀神医低呼一声,虞伊人急忙朝他靠近了一步。 “师父,怎么了?” 黄陀神医不加隐瞒道:“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了,鲜血流动速度减缓,这最后一步,仍需要继续往他心脏处浇灌鲜血。” 尽管依照现代医学常识而言,黄陀神医的解决方案,可以说是毫无道理。 但对于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医生来说,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这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可问题又随之而来了。 此时青草院和牡丹院的那两名丫鬟,放血已经放到了极限。 虞伊人同理。 她们三个,无论谁再为沈凉贡献自己的血,都将面临因失血过多而丢掉性命的风险! 作为一名医者。 黄陀神医不会同意再去叫来那两名丫鬟,更不会同意让自己疼惜的徒弟以身犯险。 可现在重新拿沈凉的血,去逐个测试王府剩余的成千上万人谁能与之相融,又显然会耽搁太多时间。 运气好的话,问题自然能得到解决。 运气不好…… 没准等沈凉彻底断气,接受测试的众人当中,也找不出谁能顶用! 当下局势,根本就由不得黄陀神医再去思考什么妥当的解决办法了。 先前撒在手腕上用来止血的药粉已然凝固结痂。 虞伊人丝毫犹豫也无,就将那层药粉结痂撕扯下来,同时用手从胳膊往下用力挤压,止住的鲜血,瞬间就又流了出来。 “师父,我还可以的。” 不给黄陀神医拒绝的机会,虞伊人自行取下蒙住双眼的黑色布条,这一刻,她才终于得见沈凉长什么样子,又在这一场“手术”中,变成了怎样一副惨状。 见之观心。 无数奇异的感触与思绪涌入虞伊人脑海。 伊人伊人。 字面上的意思,是指心上之人。 孰不知,黄陀神医为其取名伊人,更深一层的含义,乃是指她的双眼,可以助其凌驾世人心思之上的人! 虞伊人没有去集中精神消化见到沈凉后自己利用天赋获取到的“观心结果”。而是找准沈凉破开胸膛的心脏所在,将皓腕不断下流的鲜血,尽数浇灌在了上面。 也说不清是何道理。 当虞伊人的血,呈细流状浇在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时,沈凉的心脏,竟然果真奇迹般的恢复了微弱跳动! 与此同时,虞伊人本就发白的小脸,也是愈发面无血色了。 一阵突袭大脑的晕眩感,令她随时都有昏迷倒地的可能! “师……师父,快。” 黄陀神医心疼的看了虞伊人一眼,却终究还是没有出手阻拦。 事已至此,不管是对虞伊人还是对沈凉,他能给予的最大帮助,就是尽快完成这最后一步! “嘀嗒——嘀嗒——” 汗水沿着师徒俩的下巴,坠落在脚下鲜血凝成的红镜上,莫名起到了计算时间的作用。 半盏茶的工夫后,黄陀神医顺利完成换骨,并将伤口缝合。 下一刻,他快速拿起止血药粉,帮虞伊人止住鲜血,并将其搀扶到用来放置龙骨骨架的那张床上休息。 黄陀神医很想赶紧给虞伊人诊断治疗,奈何事分轻重缓急,所有相关者,已经为沈凉的换骨伐髓付出太多代价了,总不能因为这片刻的耽搁,就导致前功尽弃。 由此,黄陀神医咬咬牙,取来盛放凤髓的冰瓶,脑海中回忆起沈万军和老钱的再三叮嘱,小心翼翼的打开瓶塞,走到沈凉面前,掰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便是将瓶中凤髓,一滴不剩的倒进了沈凉口中。 黄陀神医倾倒凤髓的速度极快,他能明显的看到,凤髓进了沈凉口腔的刹那,一缕乳白色气体不知从何处钻出,立刻就扎进了凤髓当中,伴随着这股似红非红、似黄非黄、似金非金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随即,更多的异象接连产生! 沈凉布满狰狞疤痕的身体表面,燃烧起一层与凤髓颜色相同的火焰! 火焰升腾,却不显炽热。 他眉心处,一枚竖眼缓缓睁开,其中宛若粘稠鲜血般的液体涌动流淌,一丝丝红线外溢,却不脱离。 一点金光,疯狂在其体表流窜,黄陀神医与人体经脉穴位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一眼就看出来这金光的游走、停顿,尽是与经脉穴位相关。 而黄陀神医的耳畔,也逐渐响起了骨骼错位、拼接、扭动的接连脆响。 透过那燃烧着的皮肤,甚至能隐约看到被他塞进沈凉体内的龙骨骨架,正在闪烁金光! 最后便是,那缕掺进凤髓的乳白色气雾,随着沈凉微弱的呼吸在其鼻口中一进一出,当真像极了传言中仙人吐纳的玄妙景象。 这一幕幕映入眼帘,使得完成使命的黄陀神医,在终于得以放松心神的同时,也是不由满心震撼。 原来。 这个天下。 确有仙人之法! …… 房门外。 什么忙也帮不上的父女俩,只有安静等待。 眼看这天边骄阳已然西沉,再也经受不住内心折磨的沈初瑶,忽然开口道: “学院来信,让我尽早归返。” 沈万军闻言皱眉,沉声道: “怎么?那老太婆怕我拿了龙骨就吃干抹净不放你回去了?” 沈初瑶不答。 “哼,让她等着,什么时候你弟弟这有了结果,什么时候再安排你回去,难得回家一趟,多住几日犯什么忌讳了?” 沈初瑶深吸口气,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爹,我想马上就走,如果……如果弟弟扛过去了,就给我书信一封,可如果是另外一种情况,就先别派人告知我了,明年娘亲忌日,我再回来。” 第164章 皆危 起初,沈万军以为是凤凰学院院长姜雁秋,担心他拿到龙骨之后,就趁着沈初瑶这次回了晋王府,不再让其返回学院背井离乡了。 关于此事,姜雁秋能替沈万军想到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天下人皆知沈万军将膝下儿女宠的没边儿,再者当父亲的,谁不想把握住女儿出嫁前的时光,恨不能整日守在身旁? 又比如楚家皇室,尤其是在先帝殡天之后,其与晋王府之间的关系,就逐渐变得躁动起来,虽说晋王府手眼通天,即便是铁桶一块的帝都,也不见得就没有暗中培养一股足够强横的势力来随时应对特需情况。 但毕竟是天子脚下。 自认并非神仙的沈万军,难免还是要对自己宝贝女儿的生命安危担忧一二的。 再比如…… 凤凰学院历任院长与楚家皇室的十年一算。 名义上,姜雁秋已经跟楚家达成了所谓的约定,力保他日沈初瑶继任院长一职后,可自主选择是否愿意折损自己的寿命来为大炎卜算国运。 但届时究竟是怎么个实际情况,谁也摸不准,总之最能令沈万军安心的方法,无疑就是把二女儿放在自己的地盘上好生看护。 综上。 沈万军实在是有太多理由借机把沈初瑶留在晋州了。 他也完全理解姜雁秋会有这种种顾虑。 不过当沈初瑶进一步解释之后,沈万军才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 姜雁秋没有不相信他。 凤凰学院也没有下死命令催促沈初瑶尽快归返。 之所以要在这关键时刻离去,其实是因为沈初瑶无法面对接下来那有可能令她心伤吐血的最坏结果。 自出生至今,沈初瑶所表现出来的自己,一向都是不输热血好男儿的坚强果决。 甚至为了让自己弟弟意识到他的生命何其可贵,都敢叫对方拿那个“新型弓箭”瞄准了自己射击! 与沈初瑶接触过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以为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母老虎。 却不知,只要是个人,就一定会有怕的东西,也就是——软肋。 而沈初瑶的软肋。 就是她的家人。 其中一碰就碎的那根。 则名沈凉。 沈万军一时默然,沈初瑶也没再多说什么。 少顷,沈万军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去吧,爹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初瑶看了沈万军的侧脸一眼,随之咬咬嘴唇,走到其面前双膝跪地,雪白的额头印在脚下石板上。 “爹,保重身体。” 杀人如麻的晋王闻言见状,不禁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嗯,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收着点你那性子,碰上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在学院受欺负了,你就回来。” “爹是老了。” “却还远没到入土为安的时候。” 沈初瑶应了声“好”,起身转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继而大步离去,不再留恋。 待得沈初瑶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沈万军双手负于身后,抬首望天,怅然喃喃。 “老天爷,沈家所有的恶果,大可都算在我沈万军头上,咱命硬,受得住,只求保佑我这些儿女,将来的路能好走一些……” 房间内。 黄陀神医已经帮不上周身异象频生的沈凉什么忙了,虽然他比沈万军精通医道,且此时离得沈凉更近一些,能做的,却也同样只剩等待。 不过黄陀神医并未清闲下来,将凤髓倒入沈凉口中后,他便提起随身药箱,转而去查探虞伊人的情况。 虞伊人的伤情十分明朗,就只是单纯的失血过多。 可饶是如此,也俨然到了性命堪忧的地步。 补充气血。 是解决虞伊人伤情的根本方法,但问题在于,黄陀神医知道的补血方法,就没有一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就好比一只行驶在汪汪大湖中的小船,船上破了个拳头大小的洞,黄陀神医有办法能一点一点的把洞堵上,但在他完全堵上之前,这只小船可能就早早被涌进来的湖水淹没,沉陷湖底了。 所以必须得有个能一下子就把这个洞堵上的办法。 黄陀神医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相关生平所学,结果条条路都走不通,再摸虞伊人的脉象,明显已经十分薄弱了,再拖下去,就是死。 于情,虞伊人可以说是被黄陀神医看着长大的,后面这十几年行走江湖,之所以不感到孤单,首功定要算在这丫头身上。 无儿无女的黄陀神医,早就把虞伊人当成了亲孙女看待,跟阎王爷斗了一辈子的他,难得有后,岂能甘心就这么白发人送黑发人? 于理,任何一个在某条职业道路上走出技术活儿来的大手子,十个得有九个半会心存同一种执念。 那便是找个传人,将自己毕生本领倾囊相授,如此也算不负自己一生刻苦勤勉,亦可通过这种方式,来让独属自己的光芒,继续照耀天下。 所以黄陀神医于情于理都见不得虞伊人就这样死去。 “对了!” 突然,苦寻不得其法的黄陀神医灵光一闪,转头就快步走到门前,将房门拉开。 沈万军见状,还以为又是血不够用了,当即大步上前问道: “还要用血吗?我这就把那两个王府丫鬟叫过来!” 黄陀神医及时制止。 “换骨已成,凤髓已喂,之后只需看殿下造化。” 言简意赅的说明沈凉境况,黄陀神医又急声道: “伊人为了给殿下输血,如今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必须要服用一些灵药来快速补充气血,老朽实在无计可施,还望晋王看在这丫头是为了救殿下的份儿上,请府上大夫集思广益,亦或者赠予灵药助她渡过难关!” 虽然沈万军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进去看看沈凉,却也明白虞伊人的伤情耽误不得。 略作沉吟后,沈万军转身呼喊一声。 “陶管家!” 始终守在朝阳院外面等候差遣的陶管家听了,一路小跑来到沈万军近前。 “奴才在。” “去宝药院将盛放回气丹和血莲丹的丹瓶取来!” “是,王爷。” 陶管家领命而去,沈万军回过头来忙问道: “黄老,我能进去看看我儿子吗?” 第165章 丹道之妙 其实沈万军和沈初瑶的心情差不多,父女俩谁都不愿意过早的知道最终结果。 理论上就像薛定谔的猫。 在打开箱子之前,起码希望犹在,可一旦开了箱子,结果就成了定局。 但沈万军的抗压能力,终究还是比沈初瑶这么个黄毛丫头强太多了。 如果早年他代表沈家欠下的债,注定要由自己这个小儿子先还,那也只能说是沈家的命。 而他沈万军能做的,无非就是用最快的时间调整好状态,继续拼尽全力守护好晋州的一草一木。 直到入土。 等他彻底闭上双眼,也就能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去阴曹地府找婆娘、找兄弟们团聚了。 届时即便被婆娘兄弟围着暴打一顿,也无妨,那样反而倒好,因为这也意味着他这个当爹的,能当面去跟小儿子赔个不是,大不了自己牵头,给阎罗殿折腾一个天翻地覆,免去喝孟婆汤的流程,下辈子,咱都还做一家人。 至于黄陀神医这边,面对沈万军提出的请求,他也并未拒绝。 当下沈凉的生死走向,已经不是他这个所谓的“在世神医”能够控制的了。 神医? 黄陀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实在是受之有愧。 要知道,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江湖游历当中,世人只知他治好了一个又一个疑难杂症,却不知他比寻常大夫,也无可奈何的目送了太多人路走黄泉。 倘若他在医术上当真身怀神仙之法,那还干嘛要透支生命来完成这件最终艺术品的雕琢? 只需默念法决,小施神通,不就直接让沈凉与龙骨凤髓完美契合了么? 故此。 真没什么好故弄玄虚阻止沈万军进门的,接下来也不是“外人勿扰”就能保证沈凉扛住的境况。 于是黄陀神医就领着沈万军进了房间。 价值连城的桂黄玉床上,虽不再像先前那般分几股细流,沿着轻微凹陷处往下淌血,却仍旧在嘀嗒嘀嗒的令地面红镜荡起阵阵涟漪。 鲜血粘稠,红镜蔓延。 进门没走几步,沈万军的靴子底部就被彻底染红了。 加快脚步来到桂黄玉床前,看着虽异象收敛大半,却仍旧全身燃火的儿子,沈万军登时攥紧拳头,作势便要伸手去试探一下沈凉鼻息。 所幸被黄陀神医及时发现,连忙出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不可!” 沈万军的手僵在半空。 “殿下周身之火,威力不明,但以先前王爷与钱兄所言,想必这火焰的霸道绝非常人可触,再者若是由此影响到殿下自愈,便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听得黄陀神医有理有据的劝告,沈万军放弃了试探鼻息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黄老,依你之见,我儿他能活下来的几率有几成?” 黄陀神医一脸凝重,摇了摇头。 “恕老朽见识短浅,此次之举,若非王爷言明需老朽所为种种,老朽全然不知天下间还存有这般仙人之法,故,老朽推断不出殿下能够活下来的几率,我等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殿下默默祈福。” 搁在以往,沈凉病危伤重,若是行医院里的哪个大夫敢这么回话,纵使与之交情再重,情急之下的沈万军,也得扯着嗓子臭骂一顿。 但此时的沈万军,听到黄陀神医大方承认自己的“无知”,反倒是稍稍放了点心。 起码这说明黄陀神医不会撒谎骗他,关于黄陀神医在江湖上的种种传言,也当称大半可信。 随即,黄陀神医去查看虞伊人的情况,沈万军也知道,于情于理自己应该也跟着一块去关心一下那丫头,可终究还是应了那句话——自古薄情帝王家,亲儿子生死未卜,他就是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人是义子许龙衣,沈万军也照样会先把全部的关注放在沈凉身上。 呃…… 同理,假如把沈凉换成晋王府尹素娥,再把虞伊人换成沈凉,那沈凉就也得靠边站。 这就是现实到极致的晋王大人。 活脱脱的宠妻狂魔! 之后的局面就僵住了。 沈万军照看沈凉,黄陀神医照看虞伊人。 两边皆是有些无计可施。 直到陶管家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王爷,丹瓶取来了。” 黄陀神医闻言即刻起身,沈万军也有了动作,走出房间在陶管家手中接过两个丹瓶。 丹瓶上贴有金纸,纸上分别写有“血莲丹”和“回气丹”的字样。 挥手示意陶管家退出朝阳院,沈万军去而复返,回到房间将两瓶丹药交到黄陀神医手中。 “黄老,这两瓶丹药,乃是天师府每年照例送到我府上的礼物,回气丹补气,血莲丹补血,论医术,或许这天师府比不上您老,但这丹药之效,却也不容小觑。” 黄陀神医也没跟沈万军客气,打开瓶塞,闻了闻两种丹药的味道,点点头道: “早就听闻天师府炼丹之术冠绝天下,且每年出丹率不足十之一二,凡丹成,皆极品,非皇室与有缘者不可得之,王爷愿取此宝救老朽徒弟,老朽感激不尽。” 沈万军无所谓的摆摆手。 “这玩意天师府每年都送,却总也派不上用场,如今能发挥它的价值,也算是物尽其用了,黄老不必客气。” “好,那老朽便替伊人谢过王爷了。” 几句寒暄过后,黄陀神医急忙拿着丹药去喂虞伊人服下,一开始两种丹药各喂了一粒,静候片刻,再查脉象,有明显成效。 这下黄陀神医的心瞬间踏实了不少。 接着在给虞伊人又分别喂下一粒血莲丹和回气丹的同时,他也是不禁暗暗感叹。 学海无涯。 古人诚不欺我。 想他黄陀,行医一生,也创造出无数应对各种疑难杂症的独门秘方,可如今临到进棺材的年岁了,却连搭救自己的爱徒都无计可施,末了还是靠丹道一脉堵住船上漏洞,由此可见,他头上戴的“神医”帽子,诚然是名不副实。 或许…… 有朝一日,他这继承了自己全部衣钵的徒弟,在把自己毕生所学全部消化之后,推陈出新,甚至是有机会去天师府研习几年丹道,两道结合,融会贯通,方才真正能当得“在世神医”四字吧! 第166章 功成 两粒回气丹和两粒血莲丹,成功将虞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的小脸,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红润,这不禁令黄陀神医暗暗松了口气。 将丹瓶瓶塞重新塞住瓶口,黄陀神医眼神中毫无贪恋之意,走到沈万军面前,就把这两样价值千金的宝贝送还了回去。 沈万军没有接过丹瓶,而是先冲黄陀神医问道: “虞丫头没事了?” 黄陀神医点点头。 “已经无碍了,多谢晋王大人赐丹相救。” 沈万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要说谢也该是我晋州谢虞丫头,如果不是她舍命相救,我儿恐怕也走不到这一步了。” 黄陀神医同样人老成精。 所谓“晋州之谢”,牵连甚广,而且也不难由此推断出,尚未彻底在大炎王朝传开的“晋王府小殿下世袭罔替”之情,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黄陀神医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将来的晋州由谁做主。 沈万军本打算就把这两瓶丹药送给黄陀神医,哪怕自己用不上,以后游历江湖时,也可用来卖些金银应急。 谁知黄陀神医坚称无功不受禄,沈万军也就只好把丹瓶收回。 临了还不忘“蛊惑”黄陀神医一番。 “今日之事,耗费了您老和虞丫头不少心力,若无其它要事紧急,不妨就在府上多休养几日,当然,本王定是希望行医院内能有您老坐镇,但只要您老不愿,本王也绝不强求。” 沈万军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意愿,晋王惜才,天下皆知,哪怕是以前有意潜入王府搞刺杀的刺客,只要愿意改念投诚,沈万军都敢留在自己眼皮底下为己所用。 至于黄陀神医的价值,那就更不用说了。 且不论他这一手通天医术,能帮晋王府力保多少重要棋子性命无忧,就算他不亲自出手医治,那丰富的知识理论传道解惑,也能帮行医院上千名大夫再度有所精进。 然而黄陀神医的回答,也依旧没有出乎沈万军所料。 “承蒙晋王大人看得起老朽,愿给老朽抛出这橄榄枝,奈何老朽实在是逍遥惯了,若是常住某地,难免心生郁结,且……一生行医治病救人,乃是老朽从道之本心,丢了本心,与死何异?还望晋王多多谅解。” 沈万军强颜一笑,轻轻颔首。 “理解,不过话说回来,照您老的意思,这虞丫头在医术上的本事,只差些火候便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起来,这笔买卖已经算是我晋王府赚大了。” 黄陀神医不可置否,虽然这笔交易他亏是肯定亏,但临死前能给丫头找个好归宿,也算能叫自己死可瞑目了。 这时沈万军忽然又想到那些牛鼻子老道的提醒。 “哦对了,丹有十分,七分奇效,三分毒药,等虞丫头缓过这口气,您老莫忘根据她的脉象情况开具一些解毒的方子,这丫头讨喜,说不准将来还有可能成了下一任晋王妃,咱可不想让儿子走咱的老路,太伤人了。” 黄陀神医闻言,犹豫一瞬,却还是没忍住向沈万军提出一个条件。 “把伊人交给晋王府,性命安危方面,老朽是一百个放心,原本你我之间的交易仅局限于此,但还请晋王看在这丫头舍命相救殿下的份儿上,能多答应老朽一件事。” 目光不离沈凉分寸的沈万军,嘴角稍稍勾起一抹老狐狸式的弧度。 “黄老是想本王答应,若虞丫头不愿与我儿结永世之好,便不可强求?” 黄陀神医苦笑一声。 “正是。” 沈万军笑容更苦。 “放心吧,就算本王要那么做,臭小子也会拦着的,黄老帮了我晋州这么大一个忙,本王也不瞒你,若是谁听信了外界传言,说我儿是什么鼠精转世的废物恶少……呵,恐怕将来有这群蠢货惊掉下巴的。” 黄陀神医心头一紧。 虽说他和虞伊人来晋王府的时间不长,也基本上没怎么跟沈家嫡系深入接触。 但不得不说,真当踏进晋王府的府门,开始一点点了解这个地方这家人的时候,就不难发现,似乎天下棋盘,不单单只握在帝都那位真龙世家手中。 至少得还有一半的棋子,是握在沈家手里。 一念闪过,黄陀神医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大炎王朝能有今日,晋王当居首功。” 沈万军转过头,淡淡的看了黄陀神医一眼。 “本王知道,以黄老这般奇伟人物,定是不屑于看权贵脸色拍马屁的,不过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否则一旦被有心之人听见,传到中州帝都,那本王可就又要遭人戳脊梁骨了。” 从沈万军的劝告里,黄陀神医是一点都没听出来他怕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传至帝都。 确实晋州也有那个底气。 二人闲聊间,沈凉身上燃烧的火焰也逐渐有了熄灭的态势。 道胎竖眼,易筋经金光,吞吐太初气,还有那清晰可闻的骨动声,都随之慢慢内敛于沈凉体内。 最后的凤髓之火,奇异万分的烧光黄陀神医用来缝合那道道伤口的线,而原本理应落下的狰狞伤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纠缠交融,而后抚平。 待得火焰彻底熄灭。 沈凉还是那个光洁溜溜的沈凉。 皮肤还是富家公子哥儿那般白皙娇嫩,就像是煮熟了的鸡蛋白似的,多少保养精致的小姐见了,怕是都得相形见绌,心生嫉妒。 一米八几的个头,匀称的身材,常年锻炼身体养出完美线条的肌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凉用以纵横花海的资本。 其实沈凉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完美的,主要还是皮肤天生的有点过于白皙了,还是上一世稍稍晒黑的黄皮肤搭配这一套身形肌肉,会显得更有男人味一些。 咳咳。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沈凉身上的火焰全部熄灭后,沈万军和黄陀神医对视一眼,没有再遭到后者阻拦的沈万军,立马窜上前去,伸手去探沈凉鼻息。 微弱,却存在。 一抹狂喜之色跃然脸上! “哈哈哈!天不负我沈万军!哈哈哈哈!” 第167章 醒来 异象消失。 意味着沈凉已经彻底完成了此次逆天改命之举。 而微弱的鼻息,则代表他还活着。 至于何时苏醒…… 看着已经没有任何异样的沈凉,试探完鼻息的沈万军,还是不敢轻易去触碰他身上任何一处。 倒不是担心可能再次突兀燃起的凤髓之火伤及自身,而是他对医术一窍不通,根本不清楚沈凉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 遥想当年战乱时期。 虽无敌亦难免伤亡的八十万沈家军,不知几何将士,就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轻举妄动上。 沈万军不止一次听闻随军大夫告知他,某某将士本可活,却因他人妄动受伤之躯,导致最后一分生的希望由此破灭。 换句话说。 沈万军并没有因为沈凉还活着所产生的狂喜冲昏头脑,过去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万一自己一个外行人的细微举动,使得沈凉一命呜呼前功尽弃,那他才是真没脸去阴曹地府面见故人了。 “黄老,您看……” 其实以沈万军的身份地位,哪怕面对比自己年龄大一倍的老者,也是不必用“您”这个尊称的。 就好比沈凉上一世所在大夏国的最高级别首领,他们与其它国家同等级别的老一辈首领会晤时,也都是直接说“你”。 但沈万军从小就教育膝下儿女的诸多道理之一,便是——喝水不忘挖井人。 如果没有老一辈的付出,他们这些新一辈,新新一辈,是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太平盛世的。 再者。 大炎王朝不单是楚家皇室的大炎王朝,同时更是他晋州晋王的大炎王朝。 黄陀神医一生游历四方,悬壶济世,所救之人,多为大炎子民。 此等德高望重之医道标榜,又耗尽心力帮他儿子完成了逆天改命,于情于理,怎么不也当得这一“敬称”? 而已然习惯被沈万军施以尊重的黄陀神医,也没有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他走上前来,比沈万军更大胆一些的挽起衣袖,去查探了一下沈凉脉象。 脉象一如沈凉鼻息。 虽微弱,却犹在。 收手后,黄陀神医冲沈万军作揖安抚道: “王爷不必担忧,想来殿下应该是历经此事,精神亏空,只需静养一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有了这位极度专业人士的诊断结果,沈万军不敢放下的心才终于大石落地。 “好好好,多谢黄老,多谢黄老!” 一番难掩激动的感谢过后,沈万军不禁又问。 “那您老看我儿何时能够醒来?” 黄陀神医沉吟一瞬,随之轻轻摇头道: “不好说,快则一日,多则三五月,皆有可能。” 得此答复,沈万军跃然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三五月?这么长时间他吃饭饮水怎么办?” 看出沈万军的焦急,黄陀神医也没办法。 “凡经历大生死者,都要受此一劫,而后皆看造化,倘若殿下福德深厚,也许……” 黄陀神医话没说完,他和沈万军就听见耳畔响起一道微弱又戏谑的声音。 “福德深厚不敢当,我这全仗着阎王爷打了个盹,叫我偷偷从鬼门关又跑回来了,咳咳咳。” 声音响起的刹那,黄陀神医猛然回首,沈万军更是忍不住满脸狂喜的窜到桂黄玉床前。 “儿子你醒了?!快让爹摸摸,有没有哪里少块肉!” 沈万军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开始上下其手。 一阵恶寒又不失虚弱的沈凉,中气不足的狠声威胁道: “沈万军,你要是真想这两日就把晋王的位子交给我坐,我没意见,不过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你甭想跟我娘睡一个坟头。” 遭到如此歹毒的威胁,沈万军一秒钟没犹豫的就怂了。 “呵呵,爹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间有点没收住,好儿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爹一般见识。” 沈凉翻了个白眼,挣扎着起身,一看自己光洁溜溜,脸立马就红了。 “那啥,不用你扶,先去给我找件衣服穿!” 沈凉语气不容置疑,沈万军现在是高兴的有求必应,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出门外去帮沈凉拿衣服了。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一老一少相对。 换骨前,沈凉脱的潇洒自然,是因为阎王铡刀悬在脖颈上,根本无暇顾及“羞耻”二字。 如今功成,虽说面对的是一个老男人,却还是令沈凉浑身不自在。 “咳,今日之事,有劳前辈了,这份恩情晚辈铭记在心,他日……” “哎。” 天下世人入眼皆为白骨的黄陀神医并不尴尬,抬手打断了沈凉的话。 “学医,为医,行医,走了这条路,便要将生死置于心上,其它万般事物,都不重要,亦不可求回报。” 说完心里话,黄陀神医又觉得自己有点“虚伪”了,不由补充道: “况且该给的回报,你父王已经许诺给老朽了。” 沈凉点点头,不知道能再聊些什么缓解局面了……呃,准确的说,应该是不知道说点啥转移黄陀神医的注意力了。 他可不想总把“小沈凉”亮给黄陀神医看,却又不太方便伸手去挡,毕竟动作越大,就越容易尴尬。 苦思冥想找话题的沈凉,心里同时暗暗骂着大街。 “王八蛋沈万军,办事都办不利索,这特么得有好几分钟了吧,随便拿套衣服能有这么费劲吗?!” 就在沈凉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 一道帮他“解围”的清脆女声,忽然在旁边不远处传来。 “师父,殿下他怎么样了……” 沈凉:“我哩个豆?” 黄陀神医应了句“你醒了”,随之连同沈凉僵硬的视线转挪,一齐关注到了在旁边木床上坐起来的虞伊人身上。 映着桂黄玉床周围摆了一圈的明亮烛光。 沈凉终于被满足好奇心,见到了那双灿如繁星的美眸。 晶亮,澄澈,又隐隐带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神秘。 如此完整拼凑起来的五官,只要是个审美正常的男人,就不会怀疑将来的十大美人榜单上,势必会有这丫头的一席之地! 好看。 但是! 看着一个查探脉象一个乖乖被查的师徒俩,沈凉深吸口气,平静发问。 “她进来多久了?” 第168章 你要对我负责 黄陀神医年纪大了。 况且先前也提到过,身为一名老大夫,在他的眼里,对于患者早就没了男女之别的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凡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就都是一具具骷髅架子,多一根少一根,完全无伤大雅。 而虞伊人则是因为失血过多,虽吞服回气丹和血莲丹之后症状有所缓解,却仍无法做到集中精力思考。 所以。 面对沈凉的平静发问,黄陀神医只是如实相告道: “殿下有所不知,方才老朽为殿下换骨时,因推断有误,提前准备好的四碗鲜血很快用尽,又一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继续为殿下贡献血液,以至于不得不让伊人进来,为殿下供血续命。” 沈凉闻言皱了皱眉,猜不到也不想猜黄陀神医是如何给自己输血的他,不由好奇问道: “那为何不叫虞姑娘将血放置碗中?” 其实沈凉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是有些不讨喜。 人家无偿献血救你的命,你还掰扯这个那个的,搁着谁心里能舒服? 也就是黄陀神医和虞伊人师徒俩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否则即便不跟沈凉当场翻脸,那也一定是忌惮于晋王府的“蛮横霸道”。 还不等师徒俩进一步回答问题,沈凉就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不重要了,咱就是说……” 沈凉的视线转移到虞伊人脸上。 “要不你还是先把布条蒙上?” 听得沈凉提出这般要求,黄陀神医和虞伊人愣了一愣。 很快,师徒俩就反应过来沈凉为什么会接连问出这些问题了。 “咳咳。” 黄陀神医干咳两声,尴尬的侧过身去。 虞伊人则是小脸儿一红,作势便要下床去找不知道被随手放在哪里的布条。 好巧不巧。 这会儿沈万军也叫下人快速取来了沈凉的一套衣物窜进门来。 沈凉见仍旧虚弱的虞伊人下床困难,干脆又改口道: “不急着找了,我先穿衣出门。” 沈万军进门后虽没说话,却也一眼明了当下是怎么个局面,心情大好的他,瞧见自家小祖宗吃瘪,不免暗自好笑。 当然,好笑归好笑,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让沈凉更尴尬。 不然万一哪天自己还没死,儿子就武道有成真能打得过自己这当爹的了,届时新账旧账加在一块,保不齐他就得被自己儿子胖揍一顿。 疼不疼无所谓。 关键是丢脸啊! 历经一场生死所残余的、远比虞伊人程度更深的虚弱感,大概是因为沈凉拥有了冠绝世间的超绝体质,一时间竟是以海水退潮般的速度消融下去。 翻身下床,不顾地上成片的大滩鲜血,沈凉胡乱把衣袍往身上一套,就要赶紧摆脱这个是非之地。 可脚刚迈出去没两步,回想起虞伊人少女含羞的可爱一幕,咱们殿下肚子里的坏水就又忍不住翻涌起来了。 收脚,转身。 趁着虞伊人低下头,不敢再看自己身体的机会,沈凉踩满鲜血的双脚,忽然出现在了虞伊人视线当中。 虞伊人娇躯一颤,本能的想要抬头,却又反应过来连忙垂首,生怕再看见那些不该自己看见的“家伙”。 瞧着美人胚子小丫头这副模样,沈凉玩心大起,该说不说,上一世也算活到三十岁的人了,可有些时候做出来的有些举动,却还果真配得上他这一世的年龄。 双手背后,弯下腰身。 沈凉把呼着热气的嘴唇,悄然凑到虞伊人晶莹如珍珠般的耳垂旁。 “你看到了对不对?” 虞伊人脸上红霞霎时浸透耳根。 拼命摇头。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沈凉坏笑之意更浓。 被“诅咒”吓到的虞伊人,马上就不摇头了。 “我不管。” 沈凉缓缓直起腰身。 “你要对我负责。” 撂下这么一句话,沈凉就笑出声来的大步走向门外。 虞伊人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望向沈凉离开的背影。 眸光复杂。 不知作何感想。 而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沈万军与黄陀神医二人,则是一个窃喜,一个叹息摇头。 其中滋味,各有品得。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时,夕阳最后一抹火红犹在。 呼吸着人间独有的香甜空气,沈凉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发自内心感慨道: “活着……真好。” 不良老爹跨步上前,走到自己能耐极大的儿子旁边,一边露出同款坏笑,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沈凉。 “牛啊儿子,这就把小丫头给拿下了,花丛手段,简直不输你爹我当年。” 沈凉收回伸懒腰的双臂,换了全身龙骨,之前被擎伞客留下的臂骨暗伤,自然已是不复存在。 他淡淡的瞥向沈万军。 “哦?你这么厉害,我娘知道吗?” “啊哈?哎呦,你瞧瞧,这人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刚才我跟你说啥来着?哦对对对,我是问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种一拳能打碎一座山的冲天豪气?” 沈凉一个不要钱的大白眼甩给沈万军。 “豪你妹的豪!要是往鬼门关走这么一遭就直接能飞升做神仙,那……那不就好了么!” 后半句沈凉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一个恰当的说词,毕竟得到守仙门古卷之法、并凑齐四大严苛条件付诸行动的人,往前往后数八百年,估计也就他一个。 不对。 准确的说,即便在前后几百上千年里,有人或是还有人能够凑齐这些条件付诸行动,估计命比自己还硬的人,都得是十万无一。 沈凉已经完全、彻底、坚决不愿意再回想换骨过程中自己还清醒的那段时间了。 简直就特么不是人类能遭的罪! 要非得较真,问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沈凉不会说是自己有过人的体质、过硬的命格、过强的意志。 他只会说——没办法,主角光环。 上一世拜读过的各种穿越小说,哪个到了异世界不得有点挂b金手指? 他确实是没能享受到“签到就能认领女帝”的福利待遇。 就算穿越后没能降生在晋王府这种堪称庞然大物的家庭里也没关系。 只要有不死光环,他就不难靠知识改变命运。 至于自己是不是真有主角不死光环这件事。 开开玩笑自娱自乐一下也就够了,如果就硬要伸长脖子让人家砍一刀试试会不会死,那沈凉才是纯纯大——傻——哔! 第169章 等咱们下次见面 底气没那么足的反击了沈万军一句后,沈凉便不自觉的闭上双眼,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变化。 没有变化。 又好像有点变化。 说起来就是……当他有意识的去感受自己身体的时候,会有种不断变轻的感觉,仿佛就这么一直变轻下去的话,他便能脱离地面,漂浮升空,自由翱翔在这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 却也只是感觉而已。 事实上,随着这种感觉不断加深,沈凉的双脚,依旧稳稳地踩在地上,非得给自己这种状态加以形容的话,就好比他此时鸟枪换炮,还是那种威力无匹足以毁灭世界的大炮,可炮管里面没有足够分量的炮弹,压根就打不响,更无从谈起破军杀敌。 少顷,收回心神。 扛过鬼门关这一遭的沈凉,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甚至于他恨不得马上就去王府里的藏书院找几本武技秘籍拿来做做实践,看这道胎和易筋经,究竟是否像传说中那般妙不可言。 不过沈凉最后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倒不是说他对于自己未来的武道规划多有见地,主要是按照上一世阅读类似小说的套路来看,好钢还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不能随便挑几本武技就充当自己的武道根本,更不能仗着自己天生记忆力超群,如今又有了道胎的强大悟性加成,就疯狂往身上堆技能,那样容易造成贪多嚼不烂的局面。 可话又说回来了。 如果只是单纯了解每一种武技的优缺点,博百家之众长,增加自己对武道的体会,那晋王府藏书院的价值就能发挥出来了。 由此沈凉决定,反正二姐还在,自己也没法跑出去嗨皮,干脆就闷头在家进修一下自己吧。 权当是找回当年在大夏国军区里提升保命能力的“美好记忆”。 念及至此。 沉默半晌的沈凉,突然疑惑的冲沈万军问道: “诶?我二姐呢?” 按理说,以沈初瑶对沈凉的关心,应该是寸步不离朝阳院才对。 结果他这边已经顺利摆脱阎王老子的五指山了,咋地没见二姐一起来分享这一刻的喜悦呢? 听得沈凉提起沈初瑶,同样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沈万军,猛地一拍脑门道: “瞧我这脑子!你二姐不忍心去面对坏的结果,于是就先一步归返凤凰学院去了!” “赶紧赶紧!算上收拾东西的工夫,估摸还没走远,爹这就给你准备马车!” 沈凉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二姐在的时候他浑身不得劲,可真到了二姐要走的当下,他心里又感觉一阵空落落的。 不等沈万军开口下令,沈凉光着脚就窜了出去。 “不用了!我去找老钱讨一匹马!” 一路狂奔至府上马厩,正坐在外面空地上,摆着小木桌悠闲喝酒的老钱见了沈凉,貌似已经有七分醉意的浑浊眼底,陡然闪过一道精芒! 而老钱也像是压根不知道沈凉刚刚完成换骨伐髓一般,招招手冲沈凉邀请道: “来殿下,今儿老钱启了坛从沣州叫小黑炭送来的五毒药酒,滋味儿美滴很呐,一起来点儿?” 沈凉没空跟老钱解释太多,冲进马厩,牵出来一匹枣红色骏马就骑上奔走。 “我去追我二姐!酒回来再喝!” 老钱应声。 “得嘞!酒咱给殿下留够!” 望着沈凉眨眼便消失在视野当中的身影,老钱满酒,痛痛快快的连喝三大碗! “哈哈哈哈哈哈!咱就知道!殿下死不了!哈哈哈哈!” 出了王府,沈凉快马加鞭。 晋城街道上,百姓们熙熙攘攘,算是还没到收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辰。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外面碰见过令人闻声色变的“狼狈组合”了,这难得的太平日子,令每个人脸上都多出了几分幸福笑意。 哪成想,“灾难”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既清脆又沉重的马蹄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出危险的味道,原本靠近街道中间悠闲行走的百姓,立马精神绷紧,若有所感的慌忙退向两侧。 果不其然。 晋州第一恶少如挣脱牢笼锁链的洪荒猛兽,不顾百姓安危,肆无忌惮的驾马飞驰。 就连巡逻城卫碰上,都得老老实实的能躲多远躲多远,见到马上沈凉的百姓们就更别提了,刚过没多久的好日子,似乎眼看着就到了尽头。 自主清散的街道,令沈凉座下这匹千里骏马,爆发出了极致的行动力。 总算。 驾马窜出北城门的沈凉,一眼就望见了百丈开外,不紧不慢行驶在官道上的熟悉背影。 “姐——” 听到沈凉的呼喊,沈初瑶没有立刻勒紧缰绳回身观望。 她娇躯一颤,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是幻觉么? 沈初瑶不敢回头。 生怕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自己弟弟已经死了的、只不过就是魂归九幽前来找自己道别的鬼魂。 “姐!等等我!” 沈凉的呼喊再度传来,这下沈初瑶听得更加真切了,当即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脸庞。 赶上了。 百丈距离,眨眼即至。 脚上还沾满自己鲜血的沈凉纵身下马,不觉黄土大地上的碎石硌脚,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初瑶一侧抓住缰绳。 “姐,你就对你弟弟这么没信心吗?” 沈凉笑容灿烂,如骄阳暖人。 沈初瑶缓缓扭头,已泪湿两行。 沈凉倍感揪心,却仍尽量保持着微笑。 “哭啥,我这不是好好的?” 沈初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撇开头去,在脸上抹了两把,再转头,就又是那个英姿飒爽的晋州二郡主了。 “怎么连鞋都不穿?” 沈初瑶皱着眉头跳下马来。 沈凉嘿嘿笑着,两只脚交互在衣袍上蹭了蹭。 “怕耽搁久了追不上你,就没来得及穿。” 沈初瑶怪怨的瞪了瞪他,没再训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关切询问。 “还疼吗?” 沈凉笑着摇头。 “一开始疼,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初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事就好。” 沈凉又问。 “干嘛这么急着回去,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没怎么带你在城里玩呢。” 沈初瑶并没有因为迎来了好结果,就改变今日归返凤凰学院的决定。 “下次吧,学院那边催得紧,既然你没事了,我就更应该早点回去协助师父处理院内公务。” 听了沈初瑶的理由,沈凉也没强求,毕竟他也是有点小私心的,二姐待在家里,他总不得自在,能留下多陪自己几天是好事,不能留下放自己自由,也说不上坏事。 两个字。 都行。 “得,那就等你下次回家再说,不过……姐,等咱们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叫你一声沈院长了?” 沈初瑶当即恢复那副冷淡模样,二话不说直接甩给沈凉一记超大板栗,疼的沈凉抱着脑袋嗷嗷直叫。 “姐!我这才刚历经大难,你就不怕这一下给我敲出毛病来嘛!” 趁沈凉戏精附体的空当,沈初瑶重新上马,毫不留恋的就往前奔行而去。 同时沈凉也是听到了她的回答。 “记住,我不是任何人,只是你的姐姐。” 第170章 世间再无神医黄陀 沈万军筹谋二十多年的一盘大棋,就这样伴随着沈凉的“活下来了”而宣告落幕。 本就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太多影响的晋王府,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运转。 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 虽然沈初瑶走了,但沈凉却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化身脱缰野马恣意快活,而是仿佛真的及冠成人了似的,不再迈着二五八万的脚步在城内晃荡作妖,反倒是沉淀下来,每日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就是一头扎进藏书院,不断翻阅着沈万军早年马踏江湖时带回晋王府的战利品。 不要小瞧这些战利品。 若是将天下武学分十斗,那晋王府至少也要占一半。 而且这一半的一半,还都是江湖武学中的精品乃至孤品! 毫不夸张的说,随便拉个武修丢进藏书院,只要悟性够看,随便在里面挑一本学精了,将来出关必定是四象境以上的高手! 所以不可谓晋王府不是满地宝藏。 更不可谓不是富能敌国! 七日后。 用完早膳的沈凉,没有急着去藏书院继续闭关深造,而是跟着沈万军一起待在前院静候。 不多时,虞伊人搀扶着黄陀神医来到前院,沈万军见状赶忙带着沈凉上前相迎。 “黄老,怎地非得着急离去,何不多住几日?” 换了件白色长衫,一下子显得年轻了十来岁的黄陀神医笑着摇头。 “风餐露宿的日子过惯了,这种休闲自得的日子,此生怕是无福消受喽,不过还是多谢晋王好意,老朽心领了。” 说完,黄陀神医又转过头来看向日常蒙着双眼的虞伊人,轻声叮嘱道: “丫头,师父老了,咱相处这些年,也没带你过过什么好日子,如今难得王爷不弃,愿意收留于你,以后在人家府上,可得勤快着点,能自己做的事情尽量自己做,万不可无故给人家添麻烦。” 沈凉早就看出来了,虞伊人搀扶着黄陀神医走来的时候,瘦弱的身体就一直在轻轻颤抖,明显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她低着头,声若细蚊的嗯了一声。 黄陀神医叹了口气,拉着虞伊人往前走了两步,一脸苦笑道: “王爷,殿下。” “前几日老朽完成了与王府之间的交易,还望二位能够信守承诺,帮老朽照看好这丫头。” 沈万军面带肃然之色,认真作答道: “黄老放心,该嘱咐的我也都跟沈凉嘱咐过了,只要我活着,他还活着,就不可能叫虞丫头受了欺负。”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不太能应付这种局面的沈凉,故意跟黄陀神医开玩笑道: “哎老爷子,您老今儿换上这么一件明显就是年轻时不舍得穿的白衫,该不会是表面难过,实则心里想着总算摆脱这丫头了,自己终于能放开手脚去找个年轻老伴儿了吧?人之常情,理解理解,不过走之前,要不我叫府上裁缝给您改改这袖子?也忒长了,手都露不出来,显着呆。” 沈凉一口气说了一顿不着调的话,惹得沈万军直瞪眼。 “臭小子!当着黄老的面瞎说什么呢!” 沈凉丝毫不惧他这个爹,双手环胸,没好气的撇撇嘴。 “要不是我说的这样,黄老他干嘛穿这么一件不合身还显年轻的长衫?” 经沈凉这般一问,沈万军也有些好奇了。 可黄陀神医却没有详作解释的意思,该说的话都说了,再不走,或许就真舍不得走了。 “殿下说笑了,王爷,若无旁事,老朽这便离去了,留步,留步。” 黄陀神医紧了紧肩头挎着的药箱,拦住沈万军想要送出门的动作,就好像真着急去做什么事一样,脚下的步速,相较往常都快了不少。 三四个呼吸的工夫,那一袭佝偻着背部的白衫,便消失在了院内三人眼前。 虞伊人再也忍耐不住,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纵使心智早熟,也着实无法平静的消化这样一种离别。 她知道。 师父这次与人分别,没有说有缘再见。 因为,此次分别,便再难相见。 “呜——” 虞伊人蹲下身子,整张脸埋在双膝里,哭的梨花带雨,撕心裂肺。 这下可算是把同怕女人哭的父子俩给整不会了。 俩人你瞪我,我瞪你,全僵在原地,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咳咳,忽然想起来院子里的鸟还没喂,儿子,你好好哄哄虞丫头,年轻人之间的事儿,爹就不掺和了。” 沈万军觉得,自己儿子也是时候该替家里发挥点光和热了,比如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看着沈万军脚底抹油撒丫子跑路,沈凉心里一通骂骂咧咧。 可回过头来,该哄还是得哄啊! 谁叫自己的命是这丫头不要命给救回来的呢。 “嗯……虞姑娘,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面写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叫作‘书上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虞伊人显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哭声不止。 沈凉急忙另作补充。 “不过‘书上还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 话音入耳,虞伊人哭声骤停抬起头来。 那被泪水浸湿了的黑色布条,加倍诉说着她的伤心。 沈凉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起到了作用。 谁知下一秒,虞伊人哭的更凶了! “哎不是!说不定……说不定你师父的相好就在咱晋城附近,等他安顿好了,便会来信告诉咱们住址,到时候我安排马车带你去探望他就是了,咱别哭了成不?” 虞伊人一句劝也听不进去,就只顾着哭。 无奈之下,沈凉搬出自己并不是特别擅长的各种冷笑话讲给她听,却总也没能逗她笑。 最后沈凉被虞伊人哭急眼了,绝不是故意的脱口而出道: “你师父他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咋还哭的没完没了了!” 虞伊人哭声再停,隔着一层布条凝视沈凉。 瞬间发泄完情绪的沈凉,猛地意识到自己言语过分了,作势便要开口找补回来。 却听虞伊人接下来每一个字都透着伤心的说到。 “你知道为什么师父特意换上了一件袖子能遮住双手的长衫吗?” “因为自从给你换骨之后,他的手就不稳了,师父说过,我辈医者,全身上下最重要的就是这双手,一旦手不稳了,就再也不能给人治病疗伤了。” “而且……” “师父为此耗尽心力,生机受损,原本还剩下的三年寿命,十不存一。” “昨晚他告诉我,今日一别,便不必再寻他,余生,我只需寻到自己就好。” 第171章 白莲花,黑淤泥 听了虞伊人的解释,沈凉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黄陀神医选择穿一件如此不合身的长衫,“罪魁祸首”是他。 他的心情,不由得再度沉重一分。 回想整个逆天改命的过程。 老钱为了保证凤髓不毁,甘愿自断一臂。 道胎与易筋经的转嫁,送走了两位陆地神仙般的老和尚与老道士。 如今亲自操刀帮他完成换骨的黄陀神医,也因心力耗尽,寿元大损,甚至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行走江湖悬壶济世了。 更不用说,在沈万军这盘下了二十多年的大棋里,必然还有着无数不起眼的棋子因此或死或伤。 这一笔笔债压在肩头,没法叫沈凉不觉沉重。 而他唯一能够选择报答的方式,大概就是余生不辜负这条命,并在自己大概率有限的生命中,尽可能的去帮这些人,完成他们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愿景。 接下来,沈凉没有再开口去安慰虞伊人,他渐有所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都能通过言语上的慰藉就能解决问题的。 在某些情况下。 沉默,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半个时辰过后。 虞伊人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最后的低声啜泣,情绪明显平缓下来。 沈凉一看时机差不多到了,于是便起身拍拍屁股提议道: “有些听起来太大人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正好这几天闷头看书也看累了,不如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双眼微微红肿的虞伊人下意识就要拒绝。 女人嘛,不论年纪大小,总归免不了爱美之心,当下这种状态让她去接触陌生人,肯定会担心给人家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然而沈凉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把就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 “走吧走吧,那胖子长的就很好笑,见到他你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就这样,虞伊人被沈凉拉着,一路朝褚宅小跑而去。 期间难免途经晋城街道,来往百姓在避之不及的同时,也是冲二人一阵指指点点。 虞伊人很快就察觉到了路边行人的异样,这下她的注意力,才算是真正被转移开了。 “殿下,街上的人好像是在议论咱们。” 早就习惯这一场面的沈凉,无所谓道: “别管他们,爱说啥说啥。” 虽然沈凉这么说了,蒙眼多年,使得听觉日益增强的虞伊人,还是忍不住屏气凝神,歪着小脑袋尝试去听清那些议论声。 然后她就听见了……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祖宗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是啊,这隔三差五的消失一次,也摸不出个规律来,整的人一颗心不上不下,难受的很呐!” “不行,我得赶紧回家一趟,叫我家姑娘继续禁足,可不能着了这祖宗的道!” “对对对,我可是听说,前些日子,他之所以消失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是因为把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王爷声称,不平息此事绝不准他出门,看样子,那姑娘多半是被安置妥当了。” “安置啥子呦!晋王府的门槛比天高,咱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哪有那么好的命能给这小祖宗做妻做妾,到了还不就是把胎打掉,遭一遍罪换些金银嘛!” “我宁可我家姑娘嫁个庄稼汉,也不想因为丢了贞洁,到老连个伴儿都找不上!” “瞧,这也不是谁家的姑娘,摆明就是被强抢了,眼睛都哭肿了!” “不过那好像不是晋王府的方向吧?他这是要带那姑娘去哪?” “去哪?还能去哪?百花楼呗!” “嗯……如此就更印证了他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的传言,否则岂会不敢把人往王府里带?要知道,以前没出那么大乱子的时候,王爷可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有理有理,甚是有理啊!” 虞伊人听着听着,脚下的步子就慢下来了,随即她猛地顿住,沈凉并未如何发力的手,一下子就从她手腕上脱离开了。 惯性使然,沈凉往前多跑了两步,又一脸愕然的返回。 “怎么了?” 虞伊人立在原地,轻轻咬着嘴唇问道: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压根没把那些话往耳朵里听的沈凉,不答反问。 “什么真的假的,他们说啥了?” 虞伊人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娇躯有些颤抖。 “他们……他们说你总是强抢民女,还……还准备带我去风尘之地。” “哈?” 沈凉简直就是冤枉他妈给冤枉开门,冤枉到家了。 不过他也很快恢复了十年如一日的适应。 毕竟,扮猪吃老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了将来能一口一只小老虎,再多当几年色猪倒也无所谓。 看着虞伊人义愤填膺的样子,沈凉越看越觉得可爱,在黄陀神医的百般呵护下,这丫头完全就是一朵白莲花,虽身处淤泥遍布的世界,却依旧绽放了纤尘不染的美。 但往往是这种美,最能激起男人的破坏欲。 “嘿。” 沈凉轻笑一声,凑到虞伊人近前,压低声音道: “你不是有一双能晓黑白、明是非的眼睛么,不如摘掉布条仔细检查检查我,看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不等虞伊人接话,沈凉就有理有据的补充道: “再者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来的机会去强抢民女?而且现在还没到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你又咋就听信旁人的片面之词,认为我会把你往花楼里领?” 在沈凉的“提醒”下,虞伊人忽然回想起,在她为沈凉供血当日,她曾摘掉布条,观了一次沈凉的心。 尽管那次见之仓促,没有获取到太多信息,却也能让虞伊人冥冥中有一种肯定,那就是拼死救下沈凉的命,一定是一件值得的事! 由此,虞伊人渐渐放松戒备,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为什么他们会对你做出如此无端揣测?” 沈凉徐徐眯起双眼,饱含深意的笑道: “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让他们把我看作一个烂人,你会相信吗?” 第172章 快憋疯了的褚食乐 虞伊人没有回答信或不信,而是隔着那蒙住双眼的布条,抬起头来跟沈凉“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让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好?” 沈凉无所谓的笑了笑,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么多年来自己假装成“扮猪吃老虎”里面的那头“猪”,都经受了旁人怎样的背后谩骂,乃至诅咒。 他不是不想给虞伊人一个……全面的解释。 但是那样要说的可就太多了,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沈凉只回答了四个字。 “为了活着。” 虞伊人可爱的歪了歪脑袋,显然并不清楚晋王府在大炎王朝是何地位,又身在何种处境的她,一时根本无法理解沈凉这一回答的深意。 沈凉重新拉起虞伊人的手腕,满不在乎的笑道: “这些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反正现在你只需要确定我不会害你,不就行了?” 在沈凉的拉扯下,虞伊人没再抵抗,而是乖乖跟着他一路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虞伊人忽然开口。 “你是一个狠心的人。” 沈凉错愕一愣,随即再次想到,虞伊人一定是凭借她的“超能力”,在自己换骨过程中“看”出些什么了。 在对这种能力保持怀疑态度的同时,他也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真能看透人心?还有,咱能别说的就好像我把你那啥了之后还不负责任成不?” 虞伊人自主忽略后半句玩笑话,表情认真的回道: “师父说,人心叵测,我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假。” 沈凉兴趣越来越浓。 “哦?那你说说,为什么说我是一个狠心的人?” 虞伊人沉默少顷,继而言简意赅道: “狠心,不见得就是无情,有些时候,也代表着果决,尤其是男人,若想成事,就必须拥有这份果决。” “此外,无情之人动情,最深情。” 沈凉细细咂摸着虞伊人的话,咂摸完事之后不由啧啧称奇。 自己……好像还真有点被说中了。 不过这丫头的这种能力究竟是否像沈万军说的那样,他日运用得当,可助自己提早预知并解决诸多麻烦,仍需多验证几次,方能施以全部信任。 否则的话,万一虞伊人这“观心之能”成功率没那么高,而自己又盲目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岂不是就得犯下遗憾后悔终生的某些判断? 思绪瞬间闪过后,今日只想带着虞伊人出来散心,转移她心头那份伤感的沈凉,马上就岔开话题道: “得,我就权当你是在夸我了,既然你更倾向于我不是坏人,那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我保证不带你去花楼。” 虞伊人“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也不去听街道两旁那些无知百姓的胡言乱语了。 在沈凉的引领下,二人一路来到褚宅大门前。 领着虞伊人一步一级走上台阶,拉起门环连叩三声,不出片刻就有褚家下人跑来开门。 入眼那张多日不见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庞,前来开门的褚家下人顿生惶恐,急忙下跪向沈凉行礼道: “奴才见过殿下!” 沈凉点点头,领着虞伊人绕过此人直接就往前院里走。 “起来吧,你们家少爷呢?” “少爷……少爷……” 不敢对沈凉出入有半分阻拦的起身跟随,谈及褚食乐的行踪,似乎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沈凉听下脚步,看向表情奇怪的下人。 “怎地?死胖子突发恶疾去世了?” 这话沈凉能说,褚家下人却是没谁敢接。 毕竟论惩戒下人这件事,褚家一脉相传的行事作风,那可比晋王府还狠多了。 远的不提,就说上次带着几个下人去晋王府给沈凉送及冠贺礼,若非得到沈凉言语上的原谅,恐怕那几人就真得被褚食乐扒皮碎肉,塞进桶里送到王府给白将军当吃食! 由此,聪明的下人跳过这个问题,如实向沈凉禀报道: “少爷这些时日不肯出门,闲来无事一直在花园里玩泥巴。” “玩泥巴?” 沈凉都被褚食乐这手操作给整不会了。 虽说褚食乐是真正意义上的少年身,但好歹也是十几岁将近及冠的大小伙子了,特么闲着没事在花园里玩泥巴是什么鬼? 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一点。 沈初瑶不单单是给沈凉的心灵留下了童年阴影,同时也是给褚食乐搞得颇有些闻风丧胆那味儿了。 而且不排除里面还有上次被沈凉坑了一波的因素存在。 褚食乐是怕东窗事发后,沈初瑶会把沈凉去百花楼潇洒的帐,往他头上算一大笔。 因为当日的钱是褚食乐出的,他本人陪沈凉在百花楼玩的也比较嗨,特别是平日里他总喜欢拿钱砸各种女人玩,这一点尤其让沈初瑶看不上眼。 总之以沈初瑶的为人,肯定是希望自己疼爱的弟弟一身正气。 而凡是可能污染这一身正气的人事物,就会被沈初瑶拉进“黑名单”。 当然,褚食乐还不算是黑名单的一份子,只能说有一只脚在黑名单里,余下一只脚没算进去,主要归功于他对沈凉的忠心不二。 大概就是功过相抵,亦或者过稍微多余功一点点,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当中。 轻疑一声后,沈凉也没让下人作进一步解释,他知道褚食乐单纯就是怕他二姐所以不敢出门,在家憋的实在没招了,才不得已靠玩泥巴来解闷儿。 于是他直接让这名下人在前方带路,与之一同去寻褚食乐。 来到通往后花园的院门处,沈凉示意下人离去,并未急着上前,而是和虞伊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院门口,隔空观望褚食乐这么多天的杰作。 不得不说,这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论在哪朝哪代何种文化背景下,都一样能把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玩出花样儿来。 此时褚家后花园内。 干燥且经过筛打的细密黄土被堆成了四座小土包,在这四座小土包前,各有两名褚家下人负责和泥巴。 和好的泥巴,被不停送往褚食乐身边,已经快脏成泥巴人的褚食乐,则是正在爬上爬下的塑造一尊泥土人像。 第173章 有只蚊子 褚食乐这泥巴局玩的很大。 不光是有专门的人帮他和泥巴,甚至还请了个大抵是画像师身份的老者,站在所塑泥像前各种指指点点。 作为从穿开裆裤就几乎形影不离的“狼狈”组合,褚食乐是只什么鸟儿,除了他父母之外,恐怕就属沈凉了解最深。 这货,贪财好色,贪生怕死,贪吃难改。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三贪,以至于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念,褚食乐凭借那股子精明劲儿外加褚家足够厚实的家底,练就出来了不少“歪门邪道”的本事。 总的来讲就是,除了读书习武,褚食乐什么都懂一点、会一点,这要是褚家世世代代希望当代家主能够具备的专业素养。 要问这样的褚家家主能否堪当大任…… 不好说。 可明眼人都不会怀疑的一点是,随便哪一个褚家家主落魄了,都不至于死在江湖里,而且总能凭借一个个的小聪明东山再起,哪怕这一世无法恢复褚家昔日荣光,历经三代两代,就照样还能让褚家在江山江湖中安稳立足。 所以褚食乐的父亲褚有财当年就赌对了,几乎掏光家底,去赌沈万军能衣锦还乡。 连带着如今的褚家,在晋州的地位仅次于晋王府,于商界中一家独大,哪怕是官宦大族,见了褚有财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褚老哥”。 喏。 在塑造泥像这方面,褚食乐就发挥出了他除了读书习武啥啥都能玩明白的天赋和能力,一座足足有五丈高的黄泥人像,被他连糊带抹的有模有样。 只不过就是选材多少有点叫人非礼勿视。 能看出来穿了一条开衩到大腿根的旗袍,若隐若现的露出了这窈窕女泥像的关键部位,褚食乐踩在搭好的木台上,刚整完杨柳细腰,正用那双泥手摩挲自己的多层下巴,琢磨这下一步的胸脯该如何动手。 是的,这是一尊发挥了褚食乐天性和想象的巨大女人泥像,穿衣打扮偏性感文艺风,虽然很多细节上处理的不够得当,无法称之为大师级别作品,但拿来一饱眼福叫人想入非非,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至于旗袍这玩意…… 可不正是跟送给春雨、冬雪的三点式一样,出自魂穿异世的沈凉之手? 不然大夏国建国初期才衍生出来的服装样式,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褚食乐研究出来。 不过就跟三点式一样,沈凉只是作为好兄弟之间的分享,用图画的方式,给褚食乐大致讲过一些能够让女人穿起来更具诱惑力的服饰,他没有大肆对外宣扬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更不准褚食乐去宣扬。 用专业点的说法,那就是这些东西,都属于沈凉这一世的独家专利。 万一。 万一以后晋王府落寞了呢? 凭借这些自己从大夏国带来的新鲜玩意,不就还能帮他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崛起么。 底牌,当然要用在关键时刻,如此才能达成最为理想的效果。 转头看了眼仍旧蒙着双眼的虞伊人。 还好,幸亏这丫头一时半会不能摘掉布条,否则见了这般场面,自己可就成了百姓口中的“无良恶少”了,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领着虞伊人走进后花园。 负责和泥的褚家下人们,见了沈凉后纷纷跪拜行礼。 “小人拜见殿下!” 听到动静,老画师也跟着跪地参拜。 褚食乐猛地回头,瞧见沈凉和虞伊人后,后者在其视线中无限淡化。 这一刻,在褚食乐的世界里,只剩沈凉。 泪水开始积蓄。 褚食乐不似以往那般,第一时间就连滚带爬的窜到沈凉脚下鬼哭狼嚎,而是先站在搭好的木台上望穿秋水眉目含情。 这次沈初瑶回家,实在是把他们兄弟俩分开的太久了。 思念至极,难免重逢无措。 仿佛过了几百上千年。 褚食乐才颤抖着四肢,撅着大腚,小心翼翼的从木台上爬下来,而后灵活如风,几个大步就冲到了沈凉近前,实实在在的来了一手滑跪。 “哇——” 撕心裂肺的大哭声传遍整个后花园,这动静,可比方才与黄陀神医就此永别的虞伊人大多了! 甚至当场就把看不见是什么情况的虞伊人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藏到了沈凉身后。 随便一条金线纹路都能足够一家百姓度日十年的华贵衣袍,在褚食乐眼里就跟粪土一样,毫不顾忌弄脏磨破,身体在地面上止住动作后,他一边哭一边跪着走路,最终匍匐在沈凉脚下,用他那张还算干净的肥脸,紧紧贴合在沈凉脚面上,开始大诉心中苦水。 “我滴个好凉哥儿啊——在没有你的日子里——你可是让兄弟怎么活啊——哇——呜呜——哇呜——” 看着褚食乐必定存在夸张成分的表演,沈凉把脚抽出来,不客气的就蹬在他肩膀上,使之像个肉球般往后滚了两圈。 早已习惯被这么对待的褚食乐,不仅丝毫不气,还死皮赖脸的又爬回来,继续俯首在沈凉脚下哭诉。 “凉哥儿!人家这么多天想你想的都瘦了!甚至还大病一场,熬了几十顿苦汤药喝!你可不能这么无情的对咱哇!” 熟悉的恶心又好笑的感觉此刻得以重温,沈凉拿这货没办法,只要任由他就这么表演下去。 少顷,许是搞这么大动作有点耗体力,褚食乐哭声渐歇,还偷摸的快速抬头瞄了一眼沈凉的脸色。 沈凉见状,这才忍不住开口笑骂道: “行了别装了!赶紧给老子滚起来!” “嘿!好嘞!” 褚食乐开开心心的站直身子,脸上不出意外地一滴眼泪都没有。 “哎凉哥儿?” 站起来之后,褚食乐才把注意力放在虞伊人身上,他轻疑一声,拉着沈凉往旁边走远两步。 “这姑娘哪来的?眼睛是瞎了么?凉哥儿你啥时候好这口了?不过看上去还挺白净的,就是那啥没几两肉,估计揉着不起劲。” 听完满脑子污秽的褚食乐对虞伊人作完品评,沈凉一个耳刮子就抽在了丫脑袋上。 “啪!” “哎呦!” 一个打一个叫,还不等沈凉出言警告,打是亲骂是爱的两兄弟,就听虞伊人在不远处紧张的问道: “殿下,你是在和人打架吗?” 沈凉瞪着一脸委屈揉脑袋的褚食乐,淡淡回道: “没,是我要给你介绍的这位朋友脸上有只蚊子,我帮他给拍死了。” 第174章 不是朋友,是兄弟 “对对对,是有蚊子来着。” 沈凉的解释一出,褚食乐立马附和,这种级别的哑巴吃黄连,根本连屁大点的小事都不算,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沈凉杀了人让褚食乐顶包,褚食乐都得照样甘之如饴。 这是父亲传授给褚食乐的生存之道。 褚食乐对此深信不疑。 紧接着,褚食乐走到虞伊人面前,有板有眼的纠正道: “准确的说,我跟凉哥儿不算朋友,而是兄弟,过我命的那种。” 褚食乐话里话外滴水不漏。 他说的不是“过命”,而是“过我命”。 意思是我可以替凉哥儿死,但凉哥儿不必也绝不可替我死。 “民女虞伊人,见过大人。” 虞伊人误会了褚食乐的身份,以为所有能跟沈凉做朋友的,势必都是权贵子弟。 而听了“大人”身份的褚食乐则是微微一愣,随之赶忙摆手道: “大人二字我可担不得,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沈凉走过来,又朝褚食乐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褚食乐: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秋后的蚊子,紧叮。” 先故技重施,给第二声“啪”找了个借口,而后沈凉才言明打这一巴掌的原因。 “他叫褚食乐,家里做生意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他爹跟我爹关系也不错,我们两家算是……世交。” “另外你要是不习惯叫他的名字,或者等以后咱们都熟悉了,你就跟我一样,叫他吃货吧。” 吃货的绰号,听起来就不像是带有褒义意味的形容。 虞伊人不明白既然是……兄弟,为何沈凉要这么称呼褚食乐。 看出虞伊人脸上的疑惑,沈凉主动为其解惑道: “等你看见他长什么样,就知道我为什么叫他吃货了。” 这下又改换成褚食乐懵逼。 “看见?她不是瞎子?” 沈凉都快被这个憨批气死了。 于是就不客气的送上了……呃不对,是拍死了第三只蚊子。 “吃货,你家蚊子好多啊。” 委屈巴巴瘪着嘴的褚食乐直想哭。 偏偏还必须要配合不疼惜自己的坏凉哥儿。 “是啊,蚊子好多,呜呜呜。” 担心嘴巴上没个把门儿的褚食乐待会儿再乱说话,沈凉干脆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线叮嘱道: “她算是晋王府里比较重要的人,其间牵扯太多,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在此之前,你给我记住,别把咱俩那套活儿往她面前搬,这是朵小白莲花,即便将来注定要被这个世道染黑,我也希望那天能来的晚一些。” 见沈凉神色庄重,褚食乐不敢不认真对待的点头保证道: “懂了凉哥儿,在她面前,不该说的我绝对不说,要是说了,你割我舌头。” 沈凉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 “滚蛋,谁稀罕你那破舌头。” 哥俩儿达成共识后,便返回到虞伊人近前。 这时褚食乐忽然问道:“诶?凉哥儿你不是被二姐禁足了么,该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二姐走了。” 沈凉淡定作答。 已经被骗过一次的褚食乐,在沈凉脸上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撒谎迹象。 但这并不影响他保持怀疑的态度。 因为上一次,沈凉一样满脸真诚,结果呢,结果还不是差点把他坑死?! “凉哥儿,这话我可以信,我也能去账上给你支足够的银两让你拿去耍,不过兄弟我今儿不太舒服,就不陪你了哈!” 褚食乐不能明摆着说不信沈凉,却也不想落在沈初瑶手里被玩的生不如死,于是只能用这种大家都有面子的方式,来拒绝跟沈凉“同流合污”。 看着这个跟自己同病相怜的胖子,沈凉也是多少对上次骗他产生了那么一秒钟的愧疚。 沈凉转身指向虞伊人,让其帮自己证明道: “这次我二姐真走了,不信的话你问虞姑娘。” 面对虞伊人,褚食乐就不必太过顾忌了。 “伊人妹子,哥哥打第一眼瞧见你,就认定咱是一类人,你是不会轻易撒谎的对吧?” 确实是不太会撒谎的虞伊人,出面作证道: “褚……褚大哥,郡主她早在数日前就已经离开王府了。” 大脑疯狂运转一顿外加仔细观察虞伊人表情变化的褚食乐,经由一番判断,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道: “呜呜呜,老天有眼啊,那女魔头总算走啦!” “哎二姐,你翻墙进来的?” 沈凉冲着褚食乐背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褚食乐当场腿软跪地,脸色煞白的一边转身一边谄媚道: “二姐,我最近得了一种时不时就会胡言乱语的怪病,刚才我是犯病了,您可千万别……” 转过身,四下观望,哪里有沈初瑶的影子? 一直俯首候在旁侧的褚家下人见状,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硬是怕死不敢笑出声,表现的十分辛苦。 沈凉体恤民情,及时挥了挥手说道: “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 在晋王府,褚食乐或许不能像沈凉一样发令指挥府上奴仆,但在褚家大宅,沈凉的话却是能跟褚家父子的话一样管用。 特别瞄了一眼褚食乐,也见到自家小主子点头后,老画师和几名褚家下人,就快速离开找地方偷笑去了。 完事褚食乐变脸如翻书,上前一步用小拳拳捶打沈凉胸口道: “凉哥儿你讨厌死啦,明知道人家怕二姐,还总拿二姐吓唬人家,你摸摸,人家的心跳的好快呢!” 虞伊人在旁边听着不说话。 但沈凉总感觉……褚食乐这倒霉催的,似乎很快就要让虞伊人认为自己在感情方面存在特殊癖好了。 懒得再打蚊子。 于是沈凉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道: “今儿来你家,主要是想一块带着虞姑娘去散散心,不过说起来我也很久没玩泥巴了,要不咱们三个一起把这泥像完成?” 就愿意跟沈凉一块玩的褚食乐当即举双手赞成。 “没问题啊!我这正愁下一步该怎么弄呢,凉哥儿,你给点意见呗?” 沈凉仰头看向泥像的杨柳细腰之上,沉吟片刻后,精辟作答。 “要大。” 褚食乐深以为然。 “我也觉得要大。” 意见达成共识,狼狈组合相视一笑。 天底下最开心的事,恐怕莫过于跟自己臭味相投的好兄弟一起玩骚的了吧? 第175章 泥巴球大战 兄弟俩说干就干。 虽说没了下人负责提供原材料,但沈凉和虞伊人到来之前,由于褚食乐对接下来的一步思考太久了,以至于和好的泥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小山。 够用。 爬木架,一对上沈凉,褚食乐就会变得极尽懂事,明明能踩着梯子上去的事儿,他偏要蹲在地上,让沈凉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并美其名曰,这样能促使自己消耗些许身体上的肥肉,否则的话,他自己八辈子都想不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沈凉也没跟褚食乐客气,右脚在其肩膀上一点,便轻而易举的跃上一丈高的木架落脚处。 还想着手拄双膝撑地起立的褚食乐,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觉肩膀上的压力,一抬头,就瞧见沈凉已经站稳了。 这不禁令褚食乐大为震惊! “凉哥儿,你……你这是……” 沈凉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对外宣称自己身体方面的变化,于是随口敷衍道: “最近在家里被二姐逼着锻炼了一下,体能方面又有所长进。” 褚食乐恍然颔首,同时忍不住满眼同情道: “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苦? 老子受的苦,怕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呦! 沈凉心里闪过这般念头,无所谓的摆摆手。 “还行还行,你就别上来了,负责在 褚食乐当即应声,转身就抓来一大块泥巴,使劲往沈凉落脚的地方扔上去。 “凉哥儿!接着!” 沈凉接过泥巴,随即就开始为这尊风骚泥像塑造起哥俩儿都喜欢的胸型来。 这方面的技术活儿,同样是沈凉上一世所涉猎过的诸多训练课程之一,因为他的身份,注定在完成某些任务时,要接触一些喜好雕塑艺术品的大佬,为了能跟这些大佬套上话,就必须得投其所好。 其道理就跟大夏国内那些渣男调女人的把戏差不多,加上社交软件好友之后,第一件事必须得翻烂目标人物的朋友圈,先找到能勾起对方兴趣的话题,再逐步渗透最终深入探讨人生。 所以,沈凉这手法,就算抛开他跟褚食乐之间的身份差距,也照样能得到后者由衷的赞赏。 兄弟俩忙活了有一会儿,理想的“大黄兔”就成型了。 然而就在沈凉准备往这两只大黄兔上来一手灵魂加“点”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跟褚食乐玩骚的,竟是忘记了今日出门的主要任务。 于是沈凉灵机一动,没有再接褚食乐抛上来的泥巴,而是跳下木架,在地上捡起一小块泥巴,团成球后朝着虞伊人一只脚就丢了过去。 安静站在原地的虞伊人,感受到自己脚上遭到攻击,倏地身体一颤。 不等她发问,沈凉就大喊一声。 “哎吃货!你怎么能拿泥巴打人呢!” 沈凉一边诬陷褚食乐,一边抓起一大块泥巴跑到虞伊人身边。 一脸懵逼的褚食乐:“???” 这也能让我背锅? 适时,沈凉朝褚食乐使了个眼色,不容虞伊人反驳的提议道: “不如咱们来玩丢泥巴怎么样,我和虞姑娘一伙儿,吃货你自己一伙儿,最后看谁身上沾着的泥巴分量重,谁就算输,输了的一方负责准备地方洗澡,外加送对方一身新衣裳。” 褚食乐闻言眼前一亮,只要是跟沈凉一块儿玩,玩啥他都高兴,至于洗澡买衣裳的那点小彩头,根本就不会被财大气粗的褚家放在眼里。 “行啊!” “那就先用半个时辰做堡垒,半个时辰后不管堡垒弄成什么样,咱都开始对战。” “好!” 虞伊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沈凉拉着去搬泥巴了。 搬运过程中,虞伊人紧张又无措的对沈凉说道: “我……我不会啊。” 沈凉拿他那双脏手推着虞伊人往前走。 “有啥不会的,就是用泥巴糊一面小墙,完事团点泥巴球,咱俩躲在墙后面砸他,不方便摘掉布条也没事,到时候我帮你调整好方向,你就照着前面使劲扔。” 如此这般,在沈凉的积极带动下,虞伊人很快就跟着一起不顾脏手的糊起了泥巴墙。 半个时辰后。 褚食乐双拳难敌四手,他糊出来的泥巴墙,大小只有沈凉和虞伊人的一半多。 问题是褚食乐体积大啊! 他那面墙,根本没法完全遮挡住他的身体,而沈凉和虞伊人紧挨着点,则恰好能完全隐匿在泥巴墙后。 “开始!” 沈凉不讲武道,伴随着一声令下,他左右双手开工,两个泥巴球精准打击在褚食乐胸前。 褚食乐慌慌张张的蹲下身子,嘴里大喊着。 “等会凉哥儿!我还没团泥巴球呢!” “哦行,那再等你一会儿。” 沈凉答应的痛快,实则偷偷扶着虞伊人站起来,将一个泥巴球递到她手里。 “嘘,第一个球我带着你扔,记住这次的力道,之后你就都这么扔。” 沈凉站在虞伊人身后,二人后背与前胸,保持着约莫半尺的距离。 虽说沈凉上一世所处的大夏国,早就没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但这一世,在这种封建背景下,沈凉还是愿意尊重礼数规则的。 毕竟,他这个恶少,只是他要别人认为的恶少,而不是无恶不作的真恶少。 此时此刻,虞伊人已经差不多不太沉浸于师父离开的悲伤里了,正常的思绪重新占据大脑掌控权。 故而当沈凉再次抓住她手腕的时候,肌肤相亲,当即就令她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抽回。 沈凉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是你是大夫啊,大夫给人治病的时候,总免不了要给人家把脉吧?” 听了这无从反驳的道理,虞伊人内心的抵触得以缓解,沈凉把握机会,握着她的手腕,就帮其把手里的泥巴球朝褚食乐丢了过去。 泥巴球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的降落在了褚食乐躲着的墙后面。 褚食乐猛地起身,手里还拿着一个刚团好的泥巴球。 头上顶着一团半瘪泥巴球,满脸幽怨道: “不是说好先等我团泥巴球么?” 沈凉下蹲,抓起一个泥巴球就砸了过去。 “兵不厌诈!” 第176章 作一幅画 战场之上无父子。 更无兄弟。 况且沈凉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跟褚食乐表过态,平日里怎么分长幼尊卑都行,但只要哥俩儿嗨皮起来,就绝不允许放水。 于是失了先机的褚食乐,并没有因为沈凉和虞伊人的组合攻势就只顾防守,由于褚食乐从小到大没少往晋王府跑,自然也就免不了在沈万军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一招“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褚食乐开始了反击。 别看他三百多斤肥如一头猪,可行动起来的灵活性,却是比大多数瘦子还要灵活。 一个接一个大小适中,既能丢的远,又不至于砸在人身上疼的泥巴球,被褚食乐毫无章法的砸向沈凉和虞伊人。 有句老话说的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沈凉的精准度几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蕙质兰心的虞伊人,也在第一次被沈凉帮着丢出泥巴球后,记住了正确的方向和力度。 总归还是沈凉和虞伊人加起来的战果更为可观。 但褚食乐也不差,漫天乱飞的泥巴球,总能有一部分或直线或抛物线的砸中沈凉。 其中有一颗,还打在了沈凉嘴巴上,害的他往旁边一通呸呸呸,就这么个空当,又令他挨了褚食乐好几下。 “死胖子!看老子不把你埋在泥巴里!” 嘴上糊了一圈黄泥巴的沈凉破口大骂,褚食乐得意洋洋,一手攥着一个泥巴球,隔空冲沈凉扮鬼脸。 “略略略~你来呀~我搁这等着……啐!啐!” 褚食乐嘚瑟半截,沈凉就发挥他上一世苦练投弹的本领,把一个泥巴球趁机砸在了褚食乐吐出来的舌头上。 这可比砸在嘴巴上威力更强! “哈哈哈!老子请你吃泥!” “好好好!看招!” 渐渐地,兄弟俩打出“火气”,虞伊人也全身心的融入到了战斗当中。 不知何时,听见动静的一名中年男子来到院门口,瞧着自家后花园里的激烈战斗,不禁会心一笑。 一转头,恰好看见不远处提着箱子的老画师静候差遣,便招手将其喊了过来。 “褚老爷有何吩咐?” 体型五官皆与褚食乐有八分神似的家主褚有财,笑眯眯的伸手指向花园里。 “就这景,给我作一幅画,作好了大大有赏。” 无不知褚家在晋城是第二出手大方的老画师,闻言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从里面取出笔墨纸砚。 与此同时,褚有财也是命令下人快速搬来一张案桌,方便老画师作画。 背景为木石有致、小河涔涔的后花园,偏右方立着一尊没有头的诱惑泥人像,靠近泥人像的一边,褚食乐狼狈的趴在土墙后方,半截屁股挡不住,一个泥巴球拉出一道弧线,定格在即将打在褚食乐那半截屁股的地方。 另一边,举手刚丢出泥巴球的虞伊人,颇具“茫然”神色的站在原地,一袭白袍的沈凉,用他那比虞伊人高、也比虞伊人壮的身体,将其完整的挡在身后,胸前白袍上泥巴点点,分明是替虞伊人吃下了不少攻击。 待得画像作完,三人两队的泥巴球大战,也即将接近尾声了。 褚食乐双手抱头,屁股上挂着的泥巴,一块一块往下滴落。 “服了服了!不打了!我投降!” 在自己儿子滑稽至极的求饶声中,褚有财接过老画师这幅极具童趣意味的画作,点点头满意一笑,将之转交给在旁边伺候着的下人。 “去,交给夫人,让她挂在我俩房间里。” 说罢,他又冲老画师挥挥手。 “今儿没你事儿了,到账房领赏吧。” 老画师喜上眉梢,连连道谢。 眼看花园里战斗停止,交火双方走出泥巴墙准备汇合,褚有财大笑着快走几步,临近沈凉时,作势就要屈膝下跪。 “草民褚有财,不知殿下大驾寒舍,有失远迎……” 正欲跟褚食乐结算彩头的沈凉闻声望去,一看褚有财走到近前就要跪下,连忙往上迎了几步,稳稳地将其扶了起来。 而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是使得褚有财眼中精光一闪。 “有财叔,这里又没外人,您可别折煞我了。” 规矩褚有财是做足了,至于这跪与不跪,以他褚家跟晋王府的交情,自然是可有可无。 “哈哈,得,殿下说不跪咱就不跪。” 顺势起身后,褚有财凑近沈凉耳畔,低声提醒道: “虽不知殿下近些时日又有何奇遇,可即便是在咱自己家,该藏好的细枝末节还是要藏好的,毕竟我脑子笨,比不得你爹滴水不漏,万一被这院里该死的下人把话风传出去,恐对殿下不利啊!” 沈凉也是聪明人,经褚有财一点就透了。 “有财叔教训的是,下次再扶,侄儿一定假装吃力些。” 褚有财抽脚后撤,给了沈凉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随之他又看向虞伊人,笑问道: “这姑娘是……” 沈凉简单介绍了一下虞伊人,虞伊人也十分乖巧的跟褚有财打了声招呼。 紧接着,褚有财向三人道别。 “不打扰你们三个玩,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说完他又问。 “中午在家吃,还是拿点银两出去解决?” 褚食乐拿不定主意,眼神询问沈凉的意思。 沈凉也不跟褚家父子客气,笑了笑回道: “总算是能出来玩了,就不在家吃了。” 褚有财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子一万两一张的银票,粗略估算,怎么也得二十多万两白银。 “看看这些够用吗?” 褚食乐两步上前,一把将银票抢到手。 “比起这么多天在家闷着遭的罪,十万两怎么够花啊!” 褚有财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无妨,不够的话,就再去账房拿几袋金豆子。” 褚食乐这才满意的挺起肚皮。 “这还差不多。” 虞伊人在一旁听着父子俩的日常谈话,整个人都快被震惊碎了。 出去一起吃个午饭,居然要花十万两白银外加几袋金豆子?! 它就是直接吃金子,也吃不下这么多吧! 第177章 锁门 平日里褚食乐的零花钱,再多也不至于一下子拿走二十几万两白银外加几袋金豆子,主要就是沈初瑶回晋城这段时间,褚食乐在家憋太久了,以至于就连他爹褚有财,都担心不把这股子劲头一气发泄出去,会把自己这个掌中宝给逼疯。 然而就在掏完钱的褚有财准备离开之际,沈凉却是叫住了他。 “有财叔。” 说着,沈凉就在褚食乐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把他手里那一沓厚厚的银票拿了过去。 在褚有财疑惑的注视下,沈凉拿着银票走上前,只留一张,其余悉数送回。 “您也看着了,我们俩带着虞姑娘,指定是不能去玩我们以前玩的那些东西,吃顿饭再买点衣裳首饰撑死了也用不了一万两,剩下的叔你还是拿回去吧。” 与褚有财来往时,沈凉从不端着他那晋王府小殿下的架子,哪怕是沈万军没教过,他也深知喝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 可以说,没有当初褚有财几乎倾尽家产的支持,即便沈万军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用那么快的速度,在晋城内组建起沈家军的第一波班底。 所以晋王府能有今天,是跟褚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除非褚家明着要反晋王府,否则只要褚家一日是晋王府的盟友,他褚有财就一日是沈万军膝下子嗣的异姓叔叔。 而褚有财也深明此理,才会没那么刻意的与沈家保持王民之礼。 “呦?你们哥俩儿今日这是转性了?” 虽说有虞伊人在场那么一层关系,可褚有财岂会不知自家崽子和晋王府小殿下是什么德行。 换作以前,别说有一个虞伊人在场,她就是有十个百个,这俩小坏蛋都能商量出对策来,在出门游玩之时,找托词偷偷溜走个把时辰。 至于这个把时辰去哪玩…… 男人都懂。 但眼下看沈凉的意思,还真不是跟自己客气,这不禁令褚有财百思不得其解。 沈凉笑了笑,坚持把手里的银票塞回给褚有财。 待褚有财拿过银票,他又眼珠一转,拉着褚有财走远几步说起悄悄话。 “叔,我要是把食乐带回我家住上三五月,你和婶子不会有意见吧?” 从未听沈凉提过这般请求的褚有财眼皮一跳,贪生怕死的本性令其第一反应就是晋王府要挟持他儿子,进而胁迫自己去做一些可能有必死风险的事。 亦或者,是晋王府怀疑自己带领褚家“投敌”了? 诸多不安念头一一闪过,可思来想去,褚有财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来。 尽管褚有财仅仅是沉默了短短两息工夫,却也叫前后活过两世的沈凉,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虑。 “叔,没别的,其实就是我打算在我家藏书院闭关一段时日,又担心太无聊了,所以想带着食乐一起感受下寒窗苦读的生活,我知道他也不通武道,叔你可以送点跟经商有关的书籍到我府上,这样我俩就都有事做了。” 听了沈凉的计划,褚有财那跟褚食乐同款小眯缝眼,瞬间就挤成了一条缝。 他开始意识到,沈凉似乎不光体质方面有了惊人的变化,甚至就连这思想觉悟都跟及冠之前大不相同了! 若非这里是晋城,是百分之两百掌控在晋王府手中的地盘,恐怕褚有财真会以为眼前这个沈凉,是某个精通易容术的宵小之徒假扮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沈凉能带着自己儿子沉心读书,那可是他天天跪祖拜宗都求不来的好事! 而且褚有财深知,这种自己儿子不愿意干的活计,天底下也就只有沈万军、沈初瑶、沈凉三人能逼着他干了。 就连沈鱼、沈茉欢都差着点! 偷偷扭头瞄了一眼侧着脑袋想要隔空偷听的褚食乐,褚有财脸上焕发出明媚的笑容。 “能去晋王府一住,是我儿的福气,别说三五月,就是三五年,我和他娘都不会想他的,殿下尽管带去随便折腾便是。” 老少二人一拍即合。 “放心吧叔,我保证他不死不残,呃,也不会疯。” 三条保证,其中两条沈凉成竹在胸,至于最后一条……多少带点底气不足。 后面的事,褚有财只管送些老褚家压箱底的“秘籍”去晋王府,让自己儿子踏踏实实给沈凉当伴读就行了。 天真纯白的褚食乐,到傍晚跟着沈凉、虞伊人吃过喝过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爹卖了。 天色渐黑。 一行三人准备在街口道别。 “凉哥儿,剩下这些银两还没花完,要不咱嘿嘿嘿。” 跟沈凉一样憋了好久都没能在女人身上释放的褚食乐,末了还是没忍住作出这般提议。 不过他也知道沈凉的顾虑,于是补充道: “我可以先陪你把伊人妹子送回家。” 沈凉一边想着往后一段时间内褚食乐的痛苦面具暗暗发笑,一边一本正经的点头道: “行,那就先跟我回去一趟。” “得嘞!” 褚食乐高兴极了。 今日外出游玩之际,他已经悄摸找小摊摊主打听过了,确认晋王府的那位女魔头已经驾马离去。 说实话,褚食乐是真想不出,如今偌大的繁华晋城当中,还有谁能阻拦他和自己的好凉哥儿快活潇洒! 沈凉憋着一肚子坏水,强忍笑意领着褚食乐和虞伊人回到晋王府。 王府前院灯火通明。 吴管家带着十余名奴才丫鬟,伫立在一辆手推车斜前方,明显是在等沈凉回家。 见了沈凉,众人齐声参拜。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坑进“大牢”的褚食乐,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凑到沈凉旁边催促道: “凉哥儿,快让吴管家带伊人妹子回屋歇息吧。” 没等沈凉回应,吴管家便走上前来,遥指那装了满满一车书的小推车,冲褚食乐说道: “褚少爷,您要的东西褚老爷送来有阵工夫了,还请褚少爷过目。” 褚食乐闻言懵逼。 “我爹送来给我的?啥玩意?” 在满心不解中,褚食乐走到小推车旁,从里面随便捡起一本书。 书名——《游子从商录》。 恰好这本书以前褚有财就逼着褚食乐翻过几页,褚食乐基本可以肯定,这书就是从他家里运来的。 蓦然回首,向沈凉投去询问眼神。 沈凉露出獠牙,笑容阴恻。 “吴管家,锁门。” 第178章 暗无天日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随着吴管家奉命关闭王府大门,骤然在褚食乐心底提了起来。 不过他肯定是猜不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怎样的境况。 褚食乐的第一反应,就是又被沈凉骗了。 沈初瑶可能没走。 沈凉和虞伊人,今天也可能是偷跑出去找自己玩耍的。 而这口无敌大黑锅,多半是打算叫他扛下来了。 不扛? 不扛不行。 如果他今天没被坑出来也就罢了,既然被坑出来了,那他要是不帮沈凉扛下来,往后沈凉肯定就不会掏心掏肺的陪他玩了。 可是扛的话…… 他是真怕自己这三百多斤的肥肉遭不住啊! 褚食乐面皮抽搐,强颜欢笑着走到沈凉近前。 “凉……凉哥儿,咱二姐她不会又把我晃点了吧?” 褚食乐今天在外面,的确是抽空问了几个街头百姓,那几个街头百姓,也有人瞧见了沈初瑶驾马出城。 可当下来看。 谁说出城之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草率了啊! 面对褚食乐如履薄冰的疑问,沈凉笑意中透着认真,如实作答道: “放心,我二姐已经走了有几天了,赶赶路的话,说不准现在都到了凤凰学院了。” 沈凉的回答,并没有让褚食乐悬着的心放下。 同时褚食乐也是转念一想,沈初瑶走与没走,跟他爹把家里的书送到晋王府有什么关系? 晋王府从发家到如今,哪里需要耗费精力在做生意上? 若是真缺钱了,别的不提,就说直接跟他褚家开个口,凭褚家跟晋王府的关系,那还不是欲予欲求? 一个接一个找不出答案的疑问在心头狂飙,褚食乐实在是有些抓耳挠腮,干脆直接让沈凉对自己进行宣判。 “凉哥儿,到底咋回事,是生是死,你给兄弟一个痛快!” 褚食乐这话说的,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姿态。 可别人不了解他,从小跟他一起穿开裆裤……呃,准确的说,是看着他穿开裆裤跟自己一块长大的沈凉还能不了解么? 真到了该死的那一刻。 这胖子怕不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安啦。” 沈凉坏笑着上前,表示安慰的拍拍褚食乐肩膀。 “其实也没啥,就是让你陪我在晋王府住上一段时间。” 陪住? 褚食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毕竟晋王府的伙食,比起褚家来只能是更高级更美味,而且这样他每天都能一出门走几步就可以跟沈凉一起嗨皮了,这种好日子,怎么会心生抵触。 不过褚食乐并没有高兴得太早。 因为在沈凉的笑容和举措里,传承了褚家那股子精明劲儿的他,鼻间总能嗅到不太妙的味道。 肯定有别的事儿! “只是陪你住一段时间?” 沈凉随之作出保证。 “我保证,在这段时间里,吃、喝、穿样样管够。” 褚食乐小心谨慎的盯着沈凉。 “有什么附加条件?” 沈凉笑着,从上到下指了指褚食乐这一身三百多斤肥膘。 “顺便帮你减减肥,戒戒美色,再提升下文学素养。” 褚食乐感觉沈凉即将施加在他身上的阴谋就要浮出水面了。 “具体是指……” 沈凉不再隐藏,露出獠牙。 “具体就是指让你陪我读书外加活动筋骨,什么时候我闭关结束,什么时候才放你回家,在此期间,我不会踏出王府大门半步,你,也不能。” 此话一出,褚食乐登时傻眼,一屁股就蹲坐在了地上。 不是好不容易才熬到那个女魔头离开晋城么? 被迫减肥。 失去美色。 丢了自由。 这样的人生,跟死了有什么分别啊喂! 原本褚食乐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在家里憋着,难受,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 天总会亮的,快乐的时光总会回来的。 结果沈凉今日这一席话,无疑是将他眼前的那一抹光亮,彻底掐死在了黑暗里! 黑暗之中再添黑暗。 简称——暗无天日! 不过褚食乐还是对未来抱有一丝丝的侥幸。 蹲坐在地愣神片刻,他的小眯缝儿眼逐渐恢复些许光亮。 他饱含希冀的问。 “呵……呵呵,凉哥儿,你说的这个闭关,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哦不,半个月的对吧?” “也许。” 沈凉耸耸肩,说起来魂穿至此,除了小时候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偷摸读了几年史书之外,他几乎就没怎么在读书这件事上下苦功夫。 当然这也难不倒沈凉,沈凉更非耐不住寂寞的那种人。 因为上一世,在执行各种任务过程中,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比“有个地方安静读书”要困难十倍百倍的难事。 所以当人的极限得到突破之后,再回过头来看,以前觉得难的事,就会变得简单容易多了。 至于沈凉来到这个世界荒废了那么多年的原因,就无需多言了。 一方面是这个世界的很多知识,远没有他上一世学过的知识先进。 另一方面是天生九宫闭塞的废柴体质,使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花费点工夫去钻研钻研的事门槛过高,迈都迈不过去,更遑论走入其中探究玄妙之处了。 如今,他即将世袭罔替的消息,恐怕早已通过三皇子楚启的口,在大炎庙堂里传开了,说不定再过三五月,连百国诸朝都将对此了然于心。 扮猪吃老虎,已逐步开始褪去外面那层猪皮。 加上他拼死完成了逆天改命,拥有了天底下最变态的武道资质,那么一些蛰伏良久的勤奋buff,就该重新燃烧起来了。 面对这无法改变的凄苦命运,褚食乐没法再说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家凉哥儿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等这股子劲儿过去了,自然而然就会带着他恢复持续了十几年的潇洒生活。 褚食乐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手判断没毛病。 女魔头走了。 恨不得天天躺在春雨和冬雪两位美女姐姐肚皮上昏睡的凉哥儿,能忍得住寂寞? 来呗! 看谁能熬得过谁! 咱褚小胖非得让晋王府的人瞧瞧,这一身三百多斤肉,不是白长的! 熬油点灯,都烧得长! 第179章 生无可恋的小褚 如此这般,褚食乐怀揣着一颗雄心一股壮志,乖乖充当起了沈凉的伴读角色。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比沈凉更耐得住寂寞。 然而现实却宛如一记响亮耳光,狠狠抽在了他肥嘟嘟的脸上! 伴读第三天。 “凉哥儿,兄弟我这两日研习商道大作,略有小得,你要不要跟咱论道论道?” 伴读第七天。 “凉哥儿,你看咱二姐都走了有段时日了,没了她坐镇王府,你就不想出去透透气?” 伴读半个月。 “凉哥儿!兄弟我可是有半个月都没去百花楼帮你送银两了,你不怕春雨和冬雪两位好姐姐吃不饱穿不暖么?” 伴读一个月。 “哎呦我的哥哥诶!大事不好了!我可是听说春雨冬雪两位姐姐一个月没挣着银两,就快要被花妈妈送给旁人接客啦!啥?我还能听谁说的,当然是听……听……就中午那会儿,我爹又派人送了几本书过来,听我家下人说的。” “让我叫那下人过来当面再跟你说一遍?” “呃,凉哥儿,那有点不太方便,我当时听了这话,一时气不过就把他遣送回家种田耕地去了。” “咋?咱们兄弟之间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嘛!” 伴读一个月零二十天。 “凉哥儿……你都不想想,你最喜欢的两位好姐姐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是啥滋味嘛?” 伴读两个月。 “凉哥儿,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爱读书呢……” 伴读两个月零一天。 “凉哥儿,我认输了还不成么!” 伴读两个月零两天。 “凉哥儿!我快憋疯了!” 伴读两个月零三天。 “度日如年,度日如年啊!” 伴读两个月零四天。 “哇——哇——让我哭死算了!” 伴读两个月零五天。 “凉哥儿,兄弟我就是想问一句,只是单纯的好奇啊,你别多想,就是你不是跟我一样,天生九宫闭塞,无法修炼武道么,那你天天看这些武功秘籍有啥用啊!” 伴读两个月零六天。 “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也没有颜如玉……” 伴读两个半个月。 褚食乐双眼无神,瘫坐在地,双手捧着那本足足九天没再多翻一页的书,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几乎与雕像无异,一动不动。 直至时间来到腊月二十九。 再过一天,便是大炎王朝每年最为盛大狂欢的节日——年节。 大半个冬天没出藏书院的沈凉,到此已凭借天赋异禀的强大记忆力,外加转嫁道胎所得惊天悟性,彻底吃透了百余本江湖上名声显赫的武技秘籍。 但也仅仅局限于吃透。 他刻意控制自己内心的那股冲动,没有实际修炼过这百多门武技的一招一式。 要问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总结来讲,就两个字。 拆解。 所谓武技,不过是以真气为基础,通过特定的方式来发挥出更大威力的拳脚功夫。 而无论是上一世的拳击、格斗、擒拿、柔术等等现代搏击技巧,还是这一世百家争鸣的玄妙武技,其实归根结底都涉及到了攻守双方的招式拆解。 只有做到能在生死一瞬间将敌人的招式拆解,才能找到良机从夹缝中反攻取胜。 当然沈凉没有去学这些武技的另外一个重点原因,是他认为耗死了三个老头子外加自己半条命才打造成的这口好锅,一定要下天地间品质最优良的米才算般配。 由此,沈凉对于自己将来选择哪一种兵器、哪一种细分武道,还保持着观望态度,上一世,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这一世,既然江湖上传出了开天门列仙班的说法,又存在着那么多肉眼可见的反科学异象、灵物,那便不得不小信一手“天上有神仙”。 顺带着就不得不多信一手命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随缘等待究极武技自己找上门就行了,反正自己十八年的废物都当过来了,还差多等十年八载么? “吃货。” 合上昨夜看到只剩下几页尾巴的《七星拳法》,沈凉没有再开新书,而是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已经在藏书楼里由疯变呆的褚食乐。 褚食乐席地而坐,仿佛没听见沈凉的呼唤一般。 沈凉翻了个白眼,又说道: “吃饭了。” 褚食乐眼睛眨了眨,却不似以前那般听见“吃饭”这俩字就能一蹦三尺高,足以说明,这大半个冬天的闭关读书,对他简直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心灵伤害。 沈凉见状,暗骂了一句“没出息”,随即走到褚食乐身边,抬脚踢了他两下。 “喂,你瞧你这副死德行,叫你伴读,是想让你跟着我一块长点本事,不管是我爹还是你爹,他们总有老了死了的一天,难不成你想让褚家这份家产断送在你这一代?不怕回头等你再死了,到地下被你爹、你爷爷、你家先人围起来连揍带骂?” 听了沈凉这番话,褚食乐总算有了点反应。 只见他低下脑袋,一滴滴水渍将手中捧着的那本书打湿。 “呜……呜呜……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可问题是我爹他年轻时也没读过什么书啊!” 沈凉闻言一愣,回想沈万军跟他聊过的一些关于褚有财的故事,好像褚食乐说的还真没毛病,褚家历代家主,都不是读书的料,偏偏就是福德深厚,精明能干,哪怕不刻意去钻研,也总能精准捕获商业风口,十赌九赢,哐哐赚钱。 妈的! 这特么不信命行么?! “擦,那你多读点书,多研究研究,不就能比你爹更有本事,将来赚更多的金银珠宝了吗?” 褚食乐仰起头,不争气的泪水在他那张都瘦了一丢丢的脸上留下两道痕迹。 “凉哥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但是明天就过年节了,能不能饶俺一天,让俺回去跟爹娘团圆团圆?” 沈凉没办法的摇摇头,探手揪着褚食乐的耳朵,给丫拎了起来,完事还不忘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行了别委屈了,今日便放你一天假,不过不是回去团圆,而是把你爹娘叫来,让他们到王府过年节。” 褚食乐如回光返照般嗷了一嗓子,眨眼间就从原地消失了。 “凉哥儿!明日一早我带我爹娘过来啊!” 第180章 合书出关 过去这段时间,沈凉就几乎没怎么出过藏书院的院门,与之理所应当的,褚食乐也被逼着硬是在藏书院里度过了大半个冬天。 回想上一世。 犹记得在大夏国之外的一些西方国家里,很多“传统”的综艺娱乐节目,并未因科技的高速发展而销声匿迹。 比方说其中就有一项挑战,是将挑战者们分别安置在完全独立的一个房间里,房间内设施齐全,食物水源,会有工作人员按时按点的派送过来。 总之就是你要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待够三十天,唯一令当代人无法忍受的就是,里面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不存在网络。 你能用来消磨清醒时光的两种方式,就是运动和读书。 挑战成功的奖励自然足够吸引人。 可是该档节目,换汤不换药持续了十几二十年,最终能拿走丰厚奖励的挑战者也寥寥无几。 沈凉有时候就忍不住在想。 为什么? 回顾大夏古朝时期,也就是跟如今大炎王朝差不多的年代,那时候人们也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由此衍生出来的游戏、影视剧、短视频等等电子娱乐活动。 为什么那时候的人也能活得很好,后来的人却连三十天都坚持不下来呢? 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一朝金榜题名。 他所生活的大夏国,那名义上的十年寒窗,究竟掺杂了多少水分?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总的来讲,无非就是还是两个字。 浮躁。 人心浮躁了,还如何静下心来去感受读书带来的精神快感? 话说回来,想到这些,沈凉就免不了摇头一笑。 事实证明,自己在大夏国从一个小兵卒子一步步爬到一国守护神的位置,其间经历种种训练,虽苦于吞服黄连十倍百倍,却也诚然令自己受益匪浅。 如果过去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也是自己参加了某项综艺节目挑战的话,那换来的丰厚奖励,应该足够一个普通男人攒够资本,顺顺利利娶上一房媳妇儿了吧? 目送褚食乐离开藏书院后,沈凉的思绪再次浮现出以上种种。 末了,他还是摇头一笑,颇有些自嘲之意的喃喃道: “凭我这一世的身份,还操心个毛球房车彩礼,直接就是一手后宫佳丽九千人,家底厚实的都能玩得比当今天子还花。” 耐得住寂寞归耐得住寂寞,当举步走出藏书院的那一刻,沈凉还是被久违的自由的感觉搞得一阵心神舒畅。 王府内,成千上万名下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了,目的跟整个大炎王朝任何一州一城一户百姓家别无二致,皆为能红红火火的过个新年,给过去可能好也可能不好的一年,画上一个可能完美也可能不完美的句号。 过了明天跨年夜,就是新年初始了。 以前的事都成了故事,故事故事,故去的事,多思无益,仅存心中,偶尔想起,慢慢淡化,最后忘记。 随便问了个正在贴对联的王府下人,得知沈万军正在书房,也就是王府内的禁地之一——议事厅,一幅一幅的亲自书写对联福字后,沈凉便直奔此地而去。 临走前,他还拿起下人手里的对联看了一眼,完事满脸嫌弃的撇撇嘴。 “难怪写的那么丑。” 下人惶恐垂首,无胆接茬。 而沈凉也没有非要得到下人认可自己这一评价的念头,留下一句“辛苦了‘,便去往议事厅。 对于自家小殿下这种过分礼貌的行为,王府内部并不觉得稀奇,因为沈凉从小就这么对待他们,所以他们也完全不相信外界关乎沈凉的种种不良传言。 甚至如果不是沈凉三令五申不许因此跟外人干架,估摸着晋城过去那么多年,城判府指定得加重不少工作量。 轻车熟路的来到议事厅小院内,沈凉一眼看过去,满是正在院子里静候吴管家往外递成品对联的王府下人。 瞧见沈凉“出关”驾到,下人们纷纷行礼让路。 沈凉点头算是回应,继而大步走进议事厅内。 沈万军正躬身在案桌前,手中姿势欠妥的握着一支金杆狼毫毛笔,看似笔走龙蛇大开大合,十足的大家之风,可那字写出来再挂到门口两侧,沈凉是真挺一言难尽的。 也不知沈万军是早就聊到年前沈凉会出关还是怎地,眼看自己这多日不见的小儿子进门,竟是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十分自然的停笔招手,一脸急切道: “儿子,快快快,你来得正好,这细活儿爹干着憋气,也自觉写不出啥好货,咱府上还差六百多副对联外加一千来个福字,喏,红纸都备好了,剩下的全交给你。” 沿着沈万军手指方向,看着案桌旁好几摞红纸,沈凉当即瞪眼骂道: “不会写就不能让吴管家他们分担分担?这么多对联福字,一个人写得写到什么时候?” 沈万军幽幽回道:“你忘了,这是你娘立下的规矩,年节对联福字,都得由咱自家人亲笔书写。” 尹素娥一搬出来,沈凉立马没话说了,这是他们父子俩用来对付彼此的最强杀手锏,可谓一用一个不吱声。 怀着一丢丢小怨气走到案桌旁,接过沈万军手里的金贵毛笔,沈凉不由暗暗腹诽,早知道就该先去百花楼嗨几个时辰,洗洗澡,按按摩,再释放一些憋了好几个月的火气,多爽。 特么本打算来问问今年年节自己那几个亲哥亲姐义哥义姐能回家几个,这可倒好,一进门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拉着当苦力了。 “吴管家,你们先退下吧,等沈凉写完了,先放在厅里晾干,回头你们一块拿出去张贴。” “是,王爷。” 吴管家奉命退出议事厅,且十分懂事的带上房门。 驱散下人,肯定是有啥话要跟沈凉单聊,这一点沈凉心里也门清,不过沈万军却没急着开口,而是陪在旁边,示意沈凉动笔。 沈凉没好气的瘪瘪嘴,思虑一瞬,随之动笔写下一副对联。 “冬去春来千条杨柳迎风绿。” “北浴南游万朵桃花流水红。” 再取横批短红纸一条。 “燕回芳草。” 第181章 帝都来信 “好!好!好!” 看完沈凉写的这第一副对联,沈万军当即拍手,连说了三个“好”字。 天底下的父亲,没有一个会不因为儿子的长大成人而打破平衡,从小时候的责备大于夸奖,慢慢转变成夸奖大于责备。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悉心栽下的一颗种子,经过十几年的施肥灌溉,最终成长为能接过自己身上的担子,自此给整个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可谓天底下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况且沈凉写下……应该说是从上一世记忆里抄录的这副对联,也确确实实写的出彩,特殊,不庸俗,还颇具诗情画意的表达了庆祝新年的美丽光景。 然而沈凉却是没把沈万军的称赞太放在心上,后者要跟自己单聊的话不急着说,他也不急着听,就好似个写对联机器一般,继续手上动作。 “江山锦绣春常在,岁月静好福自来。” “春满神州花似锦,鸟语花香乐无边。” “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 “……” 沈凉半点磕绊也无,行云流水的灵感丝滑连绵,添以自幼被寸长先生一尺一尺抽出来的好字,任谁见了此情此景,怕是都再也说不出“晋王府小殿下乃是虎父犬子”的最佳典范。 沈万军始终站在旁边陪着。 从一开始的喜形于色,到后面的无声发笑。 嘴角那弧度,一点一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哪里还有异姓王之首的威武霸气,有的只是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眼看着自己儿子,真成龙了。 “唉——” 忽然间,不知沈万军想起了什么,笑容陡然一收,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连写了十几副对联的沈凉也累了,借着停笔小憩的工夫,冲沈万军冷嘲热讽道: “咋,光是看都能给你看累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哪一副对联写的不如你这位神武大将军?” 沈万军连连摆手否决。 “哪有的事!论文采论笔锋,儿子你都能甩爹几百几千条街!爹……爹只是忽然想到,如果你娘还活着,应该也会像爹一样高兴吧……” 听沈万军提起自己这一世的娘亲,沈凉瞬间沉默下来,沉默之后,就是提起毛笔,继续书写新年对联。 尹素娥是在生了沈凉没几年就离世了。 得益于上一世灵魂记忆的保留,沈凉当然不存在懵懂期,可是为了隐瞒自己魂穿的秘密,他一直忍着直至到了旁人认为应该懂事的年龄,才开口询问沈万军以及哥哥姐姐们,他娘究竟是因何离世。 不怪沈凉多疑。 而是上一世不管在正统史书里还是旁门小说里,都有很多类似权贵暗斗导致家人遭受牵连的桥段。 可似乎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以沈万军为首,所有人对于他娘亲的死,口径都非常一致。 就说是得了连行医院上千名大夫都治不好的绝症才因病去世。 又写了几副对联,想起关于尹素娥之死的这一说法,沈凉不禁问道: “既然你能为了守仙门古卷把主意打到黄陀神医身上,当年为什么没想着帮我娘寻到他,看他有没有办法治好我娘的病?” 沈万军苦笑摇头。 “黄陀神医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否则当日爹岂会想尽办法从姓李的那小子手中赢得彩头,换取姜雁秋那一卦?别看江湖上总有黄陀神医的行踪传言,其中虚虚实实,根本难以捉摸。” 尽管在沈万军脸上捕捉不到撒谎的痕迹,但沈凉还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总觉得这件事当中,还有沈万军等人不愿自己知晓的隐秘。 “来,爹写几副吧,你歇会儿。” 沈凉正若有所思之际,沈万军从他手里拿过毛笔,父子俩交接换班。 “在藏书院看了近三个月的武技,有没有想好走哪条路?” 沈凉稍显好奇的不答反问。 “说的就好像你知道我不需要修炼功法一样?” 沈万军自得一笑。 “爹毕竟是把守仙门古卷从最后一代守仙门门主手里夺来的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知道的比你跟其他任何人都多。” 沈凉闻言,在沈万军面前也就不“扮猪”了。 “嗯,一开始这还让我挺意外的,我的穴窍居然能自行修炼真气加以储存,后来就是觉得没白往鬼门关走一遭,不用整日盘膝打坐,的确给我省了不少工夫。” “至于走哪条路……” “说实话,没太想好,也没刻意在藏书院选一门武技修炼,这两个多月,纯属就是恶补武道知识,多了解一些其它门派的拳脚招数,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其实我比较倾向于学剑。”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万军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道精芒,却又很快被他掩盖过去。 “学剑?理由?” 沈凉耸了耸肩。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倘若非得让我说一个理由,那就是我觉得用剑比较帅。” “哈哈哈!” 沈万军被这个理由逗的仰头大笑,随之深以为然道: “嗯,爹也觉得用剑最帅,那这样,临别之前,爹送你一样礼物。” 说罢,沈万军取来一张新的短条红纸,却不是用来写对联横批,而是在上面写下三个字——青竹派。 看了一眼这三个字,沈凉精准把控话中要点,不解问道: “临别之前?什么意思?” 沈万军放下毛笔,后退一步坐到椅子上,含笑与沈凉对视。 “你闭关读书的这段时间,帝都来信,楚厚民要请咱们一家同去帝都,共贺新年。” 沈凉拧起眉头,短瞬间便思虑出其中门道。 “皇室是听闻了楚启带回去的消息,打算再亲耳听你说一遍王位更迭的决定,顺便试探一下将来由我继承这个位置后,会不会依然对皇权存有威胁?” 天下最不意外自己儿子有此过人头脑的沈万军微笑颔首。 “不错,所以爹很快就回了信,说你大哥大姐都赶不回来,你二姐本身就在帝都,要请单独去请,至于我,上年纪了,禁不起长途奔波,一样也拒绝了。” 沈凉还没听到重头戏,于是顺势追问。 “我呢?你给的是什么理由?” 第182章 游历三年 依照沈万军的说法,沈鱼和沈茉欢都被他以出门在外的理由推脱掉了,他本人又禁不起长途奔波无法前往,唯一可能参加国宴的沈家人,就只有身在帝都凤凰学院修习的沈初瑶。 那么沈凉自然也就肯定不会前去参加了。 但楚家皇室这一手,重点想要邀请的人,其实就是沈万军和沈凉,这一点父子俩心如明镜。 皇室知道沈万军不会轻易放由沈凉一人进宫。 沈凉也知道沈万军不会放心他一人进宫。 由此便不难推断出,沈万军一定是给了一个能够让皇室接受的理由,来免于叫沈凉答应这次邀请。 果然。 下一秒沈万军露出老狐狸式的笑容,冲沈凉眨眨眼道: “儿子,你在晋城生活多少年了?” 听得此问,沈凉差点就没忍住踹丫一脚。 “沈万军,你是实在没话聊了么?自打我出生到现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无非就是临近那几座城池,你说我在晋城生活多少年了?” 沈万军讪讪一笑,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问题有些白痴了。 “那你想不想到外面去走走看看?有句老话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而且爹跟你讲,虽然爹瞧不起江湖里的那群乌合之众,但江湖里一些有趣的东西,是在江山里感受不到的,如果不趁着年轻气盛到江湖里逛荡逛荡,就算用剑,也使不出潇洒剑客最帅的那股气势。” 沈万军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沈凉闻言沉默下来,开始琢磨这明显藏着端倪的话究竟有何深意。 用剑。 送礼物。 青竹派。 皇室邀请共贺新年。 拒绝相邀的理由。 怂恿自己离开晋城去感受江湖趣事。 凡此种种归结到一起。 沈凉便自然而然的得出结论。 “哦,所以你说我去不了帝都的理由,是我已经不在晋王府了?” 先斩后奏的沈万军自知理亏,干搓着手赔笑道: “还得是我儿子聪慧过人啊!” “不过你别急着骂爹,爹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想啊,万一咱爷俩去了帝都,楚厚民老小子在宴席上再谈让你去跟他闺女成亲的事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咱谁也不能驳他的面子是不?” “可你不驳他的面子,就意味着咱沈家答应了这门亲事,事后再反悔,就得被天下人扣上言而无信的帽子。” “但要是不反悔,真答应了当皇室驸马爷,一旦你进了帝都,往后可就真毫无自由可言了,说不定还会被……” 沈万军滔滔不绝,试图挽回被沈凉臭骂一顿的局面。 却没成想,沈凉反倒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摆手道: “别解释了,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一点上,叫我出王府入江湖,其实就是想让我到外面历练历练,省得空有一副好壳子,却发挥不出十之一二的成效。” 被沈凉戳中要害的沈万军,干笑两声挠挠头。 “我的好儿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再次发自内心的赞许了一句之后,沈万军忽然脸色一正,肃然说道: “得,既然咱爷俩儿把话摊开了,那爹就有啥说啥,这次外出游历,爹只给你一百两碎银,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盘缠,不限制时间,也一定不会有高手在暗中保护。” “说白了,这次送你出王府,不是让你顶着小殿下的名堂出去游玩的,而是让你实实在在的去经历江湖中的人情世故、尔虞我诈、打打杀杀,三年后你娘亲的忌日,你再回来。” 对此次江湖之行不存在抵触情绪,并且沈凉自己也早有这个打算,但有两点,是他接受不了的。 “没有保护?三年?沈万军,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想让我死在外面。” 沈万军面不改色,不显半分说笑之态。 “儿子,凭你的头脑,不会不能理解爹的用意,如果走到这一步,你改了主意,不想再接手爹身上这个担子了,爹可以另作盘算,且绝不会怪你分毫。” “这也是爹答应过你娘的,你,还有你哥哥姐姐,你们不愿意做的事情,爹不强求。” 沈凉没再搭茬,而是默默拿起毛笔,继续书写年节对联。 沈万军也没逼着沈凉做决定,就在旁边静静等候。 他当然还是一千个一万个希望沈凉能坚持自己及冠当日做出的选择,但他同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否则乱世之秋,他无数次带着一群新老兄弟在战场上掰命厮杀,最后打下一个太平盛世的意义何在? 还不就是为了让包括自己儿女在内的大炎子孙,可以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么?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又写完一副对联的沈凉,放下毛笔,看向沈万军问道: “我可以答应,但我还有个附加条件。” 沈万军强压内心喜悦,当即点头应允道: “没问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沈凉紧跟着回道:“我需要一辆马车装点行李,另外就算不派高手保护我,也得给我带个跟班吧,不然我一个人上路未免也太无聊了。” 难得沈凉没有开出一些影响此次游历成效的条件,沈万军立马就又乐开花了。 “我当是什么条件了,一辆马车而已,就算爹不给你准备,那一百两碎银也够你在外面买的了,小事,爹应了。” “至于跟班……这个就算你不说,爹也有打算,下午连人带马车,爹一块给你准备好。” 沈凉越听脑子里蹦出来的问号就越多。 特么什么叫下午就准备好? 难道明天不是过年么?! “你是让我今天下午就走?” 沈万军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对,今日下午就走。” “沈万军,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不然让你写这些对联福字作甚?” “那你还不让我在家把这个年过完了再走?” “哎呦,你哥哥姐姐都不在家,过年也是徒添寂寥之情,爹你就不用管了,我明日晚上凑合一下,去找褚有财喝几杯,这年便算过去了。” 虽然沈万军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但沈凉听完就是一阵气不顺。 “啪!” 刚拿起的毛笔又被他拍回桌子上,完事头也不回的就朝外面走去。 “不是,对联还没写完呢!” 沈万军扯着脖子问,换来沈凉一句骂骂咧咧。 “滚蛋!谁在家过年谁写!老子不伺候!” 第183章 行前道别 沈凉负气离开议事厅。 其实他并不反对沈万军此番自作主张的安排,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走那么急,毕竟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大夏国与大炎王朝的权贵百姓,都是对年节怀有一种特殊情感的。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皆团圆。 反倒是衣食无忧的他——晋王府小殿下,要以流浪汉的身份外出游历。 何为游历? 游历那不得遇人遇事才能达成理想效果么? 现如今别说是平头老百姓了,就是一些江湖门派,也都闭门自封,甭管有何公务未清,也悉数放在一边,先踏踏实实、热热闹闹的把年节过了。 他可倒好。 大冬天冷呵呵的,说不准出城后连个照常营业的客栈都找不见,要说像苦行僧一样随便找户人家借贵宝地歇歇脚,就算人家乐意,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打扰人家过年。 这不纯扯淡么?! 不过在对此心怀怨气之余,沈凉也没跟沈万军较劲,因为如果他非得待到过完年再走,沈万军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至于为什么默许下来。 原因一如沈万军所说那般,现如今的晋王府,沈家在外早已无亲无故,仅剩的几口人,一大半都在外面飘着不回家,越是团圆的日子,反而愈发叫人心感寂寥不是滋味,如此倒还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免得徒添伤感。 而且就跟沈凉及冠当日的情况差不多,沈万军老早就对外传达过一点宗旨,平日里闲来无事,愿意登门到晋王府做客,只需走正规流程选个大家都有空的日子就行。 可要是逢年过节想登门送个礼,玩一手人情世故,那就大可不必。 权力,财富。 此二者做到晋王府这种程度,就完全没必要搞那些官场往来了,再搞,就是自找麻烦浪费精力,有那闲工夫,沈万军更乐意自己在小院里喂喂鸟浇浇花,真想喝酒了,一个杜经纶、一个褚有财也足够了。 明面上的负气而走,实则出了院门沈凉就没啥情绪了。 不是他真生气而不愿再为王府书写对联福字,而是在今日外出之前,他还有两件事需要完成。 直达朝阳院。 晋王府内,沈凉的熟人当然很多,其中也包括兢兢业业守在坐潮山山洞门口的哑奴,但这些人,无论交情深浅,都不需要倾注太多关心,尤其是男人之间,彼此的感情从来都不是靠经常见面、经常喝酒、经常聊天来维系的,相互维系感情的最佳方式,就是其中一方遇到麻烦时,另外一方倾力相助后再饮一场,逐步深之,即成莫逆之交。 所以沈凉离开前需要打个招呼的人是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个姑娘。 朝阳院内,自从秋末当日,黄陀神医为沈凉完成换骨之后,就成了虞伊人的专属小院。 沈万军也派过丫鬟来伺候虞伊人,可虞伊人却十分坚定的拒绝了。 理由是她过惯了自给自足的日子,若是被人伺候,会感觉不自在。 对此沈万军也没强求,只说啥时候虞伊人需要了,打声招呼,凡有所求,尽数必应。 还没到院门时,沈凉就闻见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混合草药味。 在大夏国行军打仗时,随军医生当中,大部分都是西医,但身怀真本事的中医也有几个,当初沈凉为了能更好的在战争中活下来,便利用空闲时间,跟那些中医西医研习了几年医术。 凭借脑海中残留的记忆,虽说医术上不算卓越超群,但治疗一些常见病、辨识一些能够用来包扎外伤的草药,他还是能手到擒来的。 心中默数着空气中都包含了哪些草药香味,沈凉一转角便直接入了院门。 两个多月没来这院子,里面的景象已经大变样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晾晒草药的木架和药斗,此时外穿一袭鹅黄纱裙的虞伊人,正撸着袖口,坐在石凳上一下一下滚着药碾,将草药研磨成粉。 “嚯,瞧这架势,虞姑娘是要在我家开个医馆不成?” 耳畔传来沈凉的声音,虞伊人一阵慌张,放下手里的药碾,从手边拿起平日里用来蒙眼的黑色布条,匆匆将其缠绕戴好,随即才直立起身,面向沈凉施礼道: “民女虞伊人,见过殿下。” 明知虞伊人看不见的沈凉,还是下意识的摆了摆手。 “私底下我没那么多繁缛礼数,今儿没别的事,就是好些日子不见了,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虞伊人语气平平的回道:“托殿下和王爷的福,伊人过得很好。” 沈凉不禁笑了。 “是谁教你的这些吉祥话?你师……” “师父”的“父”字,沈凉及时收声,然后有点小慌的观察虞伊人脸色。 虞伊人微微一笑,情态释然道: “殿下不必担忧,一月前我收到了师父来信,说他过得很好,也希望我能过得很好。” 本以为为了自己折损寿命的黄陀神医会就此销声匿迹,当下听闻虞伊人所言,沈凉不由稍感讶异道: “你师父来信了?” 虞伊人“嗯”了一声。 “师父还说,他原本打算回百草山谷了结余生,但自己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还是闲不住,虽然手不行了,却还能凭‘望闻问’三字决与人开方解难,故而重新启程,游历四方为饱受伤病折磨的苦命人重焕生机。” 沈凉能明显看出,虞伊人越说越是神采奕奕,有种发自内心的欢欣愉悦。 “听到师父还能继续做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事,我很高兴,也替师父感到高兴。” 通过虞伊人的表情言语,确定她不是在刻意安慰自己失言后,沈凉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虞伊人反应过来,让出石凳。 “殿下请坐。” 沈凉上前,触碰有度的搀扶着虞伊人一条胳膊,将其先扶着在石凳上落稳,随之自己才跟着坐下来。 “我时间有限,闲话就不多说了,今日至多下午,我便要出一趟远门,下次再见可能就是三年后了,来找你主要就是想告诉你……” 沈凉言语稍顿,端正坐姿,一本正经。 “你,虞伊人,是我沈凉的救命恩人,你师父黄陀神医,于我也算是有着切切实实的再造之恩。”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我沈凉还活着,就不能有人欺负你。” “当然,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真有人欺负你,你也别急着跟人家算账,能忍的就先一笔一笔默默记下,等我回来替你清算,实在忍不了也没关系,你只管去找沈万军告状,他比我更能叫那些王八蛋知道疼。” 第184章 也要离开王府? 可能虞伊人并不清楚,沈凉或者沈万军的一句承诺,在这座大炎王朝当中意味着什么。 不过其实她也不在乎沈凉的这句承诺,她向来没有争抢之心,起码目前唯一的念头,就是传承师父黄陀神医的意志,将所学医术尽可能早、也尽可能多的用来悬壶济世,拯救那些被疾病和伤痛日日折磨的苦命人。 若问类似黄陀神医这般,一生游历行医,却不求泼天富贵滔天权势,其意义究竟何在? 虞伊人会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 为求心安,也为求患者伤者痊愈时露出的那一抹喜悦笑容。 仅此而已。 当 “多谢殿下关心,不过殿下忧虑的事情,应该不太会发生在民女身上。” 沈凉大致已经了解虞伊人的性子,也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反正你就记住以后有晋王府给你撑腰就是了,但前提你得占理啊,嗯,最好是占理,这样帮你出起头来,才犯不着束手束脚的。” 不给虞伊人二次婉拒的机会,沈凉转口又道: “还有,以后我别一口一个虞姑娘,你也别一口一个民女了,听着生分,咱俩年纪差不多大,你叫我沈凉,我叫你伊人,怎么样?” 虞伊人顿生“惶恐”之态。 “民女不敢。” 快要被这个封建社会逼疯了的沈凉一阵头大,随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猛地就把自己的脸,凑到了虞伊人的脸跟前。 二者相距,至多一寸。 虞伊人是蒙着眼睛看不见。 可看不见,还感受不到那扑面而来的温度么? “殿……殿下。” 虞伊人出于本能的往后一退,结果石凳没靠背,险些就仰面摔倒在地。 所幸沈凉反应够快,在第一时间揽住虞伊人多三分骨感、少三分软柔的纤纤小腰。 画面定格。 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亲密举动的虞伊人,一张小脸腾的就红了! 可沈凉却明显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故意保持着这个姿势,沈凉屁股离开石凳,上身下沉,再次把脸凑到虞伊人面前。 “好吧,我摊牌了,我是看你长得好看,所以想跟你套套近乎,不过话说回来,当日在这院内房间里,你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趁我昏迷着偷偷看光了吧?” 虽说医者面前不分男女,但那次“看光”,确确实实是虞伊人第一次从视觉上完整的观摩男人身体。 于是便脸红之上更添滚烫。 “我……我没……” “你敢说你没看?” 沈凉咄咄逼人,揽着小纤腰的手,不安分地紧了紧。 虞伊人哪里会撒谎,一时间说看了也不是,说没看也不是。 关键是现在这姿势,还让她越来越受不了了。 “我不管,你看了,就得对我负责。” 沈凉再出杀招。 “至于要不要你负责,那就得看我的决定了。” 虞伊人被他说的晕头转向,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不想真把虞伊人“逼”哭的沈凉,见好就收道: “负不负责的事,咱们可以慢慢再谈,但现在你必须答应试着跟我做真正的朋友,我才扶你起来,不然咱俩就这么耗着,看是你先坚持不住,还是我先坚持不住。” 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羞人姿势的虞伊人,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好……好,我答应。” “叫一声好哥哥……呃哈哈,叫一声沈凉给我听听。” 上辈子活到三十几岁还像个顽劣孩童的沈凉,这一世嘴巴上依旧改不了时不时犯贱的习惯。 不过虞伊人也没计较,随之便依着他的意思唤道: “沈……沈凉。” “诶!这就对了嘛!” 闻声,沈凉心满意足,将其腰身扶直。 虞伊人恢复对身体的完全掌控后,立马从石凳上站起来,慌慌张张的跟沈凉拉开三步距离。 沈凉见状,也没刻意去塑造自己翩翩君子的人设,而是重新带上那么几分认真之色叮嘱道: “晋王府虽没有皇宫那么多弯弯绕绕,却也称得上鱼龙混杂,总之我不在的日子里,遇到事别藏着忍着,只管找沈万军去告状即可。” 虞伊人感受到沈凉的好意,没再拒绝,却给出一个令沈凉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可能也要离开王府了。” “什么?” 沈凉一时不解,紧跟着不由暗道,莫非沈万军告诉他说一路上有人陪同的这个人,就是虞伊人不成?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哈! 毕竟春雨和冬雪的身份已经被他猜出,既是沈万军安插在晋城里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人,那就不可能与“此行无人保护”的原则相悖。 虞伊人不通武道,却通医道,而且师父还是江湖上医道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黄陀神医。 如此便既能做到最大限度上不让他依靠外力游历江湖,又能保证他生病受伤后能够得到及时治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他本来就只有那么亿点点武道之外的自保手段,万一碰上可能要人命的危险,最优选择当然是能跑则跑。 可要是带上这么个拖油瓶,那大部分情况下,怕是就只能选择正面硬刚了。 让自己死也能黄泉路上有个小美女作伴? 呵。 驴草的沈万军,可真是有心了啊! 凡此思绪飞速闪过之际。 虞伊人却给了他猜想之外的答案。 “王爷说,要把我送去一个地方。” 沈凉一听这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就不乐意了。 “送走你?送去哪?他不是答应你师父要把你留在王府了吗?” 尽管沈凉清楚,沈万军要把虞伊人送走的原因,绝对不可能是嫌王府多了一张嘴吃饭。 但沈凉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那就该说到做到。 尤其是姓黄的老爷子,还是拿自己所剩不多的寿命,来帮自己真正摆脱了“废物”的身份。 岂能知恩不报?! 不等虞伊人作答,沈凉转身就要去找沈万军讨个说法。 “殿下!” 虞伊人见状,小跑着追上沈凉。 “殿下,是我自愿要去的。” 沈凉不解的看向她。 “自愿?为什么?” 第185章 天高任鸟飞 沈凉当然清楚,虞伊人的离开,不会是沈万军无的放矢。 但沈凉同样清楚,他这个便宜老爹如果突然做了一个多多少少有违常理的决定,那背后指定藏有一肚子的弯弯绕绕。 好比春雨和冬雪。 其实就是安插在晋城的两颗棋子,唯一的作用就是为了保护他在晋城内不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干掉。 可在这件事上,二女“初次”,外加考验自己脑力,都被沈万军顺手安排在了这局小棋里,总之有时候就搞得沈凉特不理解。 一个人。 一个武道上不算有太大天赋,智谋上又远比不得杜经纶和戚行知的武夫,怎地就能有那么大的精力,去支撑他在眼前成千上万盘对弈中落子落的游刃有余。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凉都自诩聪明过人。 可他不得不承认,沈万军的谋棋之道,起码凭他现在的能力,还并不足以一念即明。 所以最简洁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过去指着他脑门子问。 虞伊人只是一个十八岁都还不到的纯白少女。 甚至为了不让这朵荷花长歪,其师黄陀,还特意让她不瞎装瞎,免得在心智不够成熟之前,被这江山江湖里的脏污之人之事坏了根本。 老道士,老和尚,黄陀,老钱。 这些或名望鼎盛或实力超绝的老一辈江湖人,于他沈凉皆有大恩。 而且既然是交易,那就该信守承诺不是么? 万一把虞伊人送出去,使她在具备自保能力前,离开了这个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一旦受伤乃至身死,这笔债,这背后要承担的骂名,这定会被戳烂的脊梁骨,都由谁去承担? 沈万军自己? 就算沈万军拍着胸脯说由他来承担,沈凉都过不去自己良心那道坎! 如此也就难怪沈凉一听这话,便立刻表现出愠恼之态了。 用黑色布条蒙着双眼的虞伊人,还是那般仰头“看着”沈凉,平静的回答他的疑问。 “殿……沈凉,就像我收到师父来信,听说他又开始问路行医于是心生喜意那般,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丝雀。” “当然,我并不排斥长期在某个地方生活停留,也并不十分追求在外游历,但我想要的生活,一定是有事可做的生活,而且我做的这件事或者说这些事,都有它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否则我会有一种……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是我会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是为了什么而活,那么那样的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听了虞伊人的解释,沈凉怔立无言。 他不难理解虞伊人的意思,却无法想象,到底得是一个多么聪慧过人的姑娘,才能在十几岁的年龄,说出如此充满人生哲学的话。 貌似…… 天下绝大多数的少年少女,在虞伊人这般年龄,还都只会不明所以的读书,或三五成群日日玩着一些天真幼稚的小游戏吧? 沉默片刻,沈凉呼出一口气,不似方才那般情绪波动道: “那他要送你去哪?做什么?” 虞伊人摇摇头。 沈凉见状,又急了。 “连去哪做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确定一定会是对你人生有意义、有价值的事?” 虞伊人赶忙补充自己摇头的原本含义。 “去哪,做什么,王爷都大致跟我说过了,但是他猜到你走之前会来找我,也猜到你会问我这些,所以他让我做选择。” “要么,不告诉你,一切按计划进行。” “要么,告诉你,计划取消,我就留在王府,并且在你游历归来之前,最多不能离开晋城半步。” 闻言,沈凉气的攥拳,直想跑去狠抽沈万军这个老毕登一顿。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还算是比较了解沈万军为人的。 倘若他拿从虞伊人这里得到的消息,去找沈万军问,都别说问个究竟,就是简单问问“虞伊人去了你安排的地方会不会吃苦受欺负”,沈万军都会当即取消虞伊人的外出计划。 沈凉本心肯定还是更倾向于让虞伊人就这么在晋王府的庇护下,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度过一生。 但他毕竟不是真的刚刚十八岁及冠,也不是真的大炎百姓口中的“虎父犬子”、“废物草包”。 上一世,他也追寻过人生的意义。 结果还算顺遂了他的意愿,也没有因为残酷的现实而埋没他的天赋。 要非得说有什么遗憾…… 大概就是,没有等到真正天下太平的那天,亦或者说,没能以一名将军的身份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基于此。 当虞伊人说出自身想法的那一刻,沈凉就已经打算无条件支持她了。 至于他自己能做的,无非就是将来有机会,能帮虞伊人一把是一把,那么大一笔人情债,能还一点算一点。 说句不吉利的。 万一虞伊人在外面,真就不小心魂归九幽了。 正常死亡,那没的说,回头坟前多给烧点金元宝啥的。 若非正常死亡,那即便晋王府有能力现仇现报,沈凉也保准得警告沈万军,务必保证仇家一直活到他有能力亲手给虞伊人报仇的那天。 在此之前,对方想死,都不能! 执念打开,沈凉释然一笑。 天高任鸟飞。 想来也是,别看虞伊人如今貌似弱不禁风,但别忘了,她所学医术,乃是传承当世神医黄陀,加上那双天生便可明是非、辨真假的慧眼,岂可就这么埋没在王府深墙中?! 千言万语,汇作一句道别。 “好,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今日一别,再相见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了,你可别忘了,你已经看过我身子了,所以在我明确表示不需要你负责之前,你不能随便跟其他男人搞到一起。” 此话不可谓不粗俗。 以虞伊人的性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反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要想拒绝,那我就立马让你对我负责,晋王府的办事效率你尽管放心,只要本殿下一句话,明日大早,咱就能原地成亲!” 第186章 临行准备 虞伊人,涉世未深。 沈凉,两世老油条,外加性格有点小贱。 二者打嘴炮,那虞伊人能落得着好? 除非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 于是虞伊人的局促和羞涩,就自然而然的爬上脸庞了。 要她正面去回应“负责”一事,不免强人所难。 沈凉也一点都不喜欢吃强扭的瓜,不甜,说不定还会有些酸涩,食之无趣,既是为难他人,也是为难自己。 所以对付虞伊人这种……呃,插一句,虽然在情场上,沈凉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但职业使然,为了应付一些特殊目标,尤其是女性目标,情感心理学、把妹话术甚至是pua方面的深入剖析,那沈凉都是做足了纸上谈兵的。 由此,以沈凉对火候的把控程度来说,点到为止便是最理想的效果了。 虞伊人是个美人胚子,是个拥有特殊能力的美人胚子,这些沈凉绝不否认。 但今日种下种子后,他日能否开花结果,沈凉就不怎么纠结了。 因为依照守仙门古卷之法,从而完成逆天改命之举的现况,注定他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势必会步步高升! 美人。 奇才。 堪称奇才的美人。 他都不缺虞伊人一个。 说白了,今日到院拜访再到言语分别,沈凉想要达成的效果和目的,已经伴随着虞伊人的垂首、红脸、沉默宣告了最后的成功。 静待几息,碍于沈凉的威胁,终究还是没有当场拒绝的虞伊人,便是有点被半强迫性质的,任由沈凉在她心头种下了那颗种子。 含笑转身,背对挥手。 “伊人,我有预感,咱们肯定会再见面的,欠我的这个‘负责’,你且一定要记在心上,哈哈哈!” 当沈凉的身影即将在院门口拐角处消失之际,虞伊人鼓起勇气摘掉布条,总算是在自己的眼睛和记忆里,多留下了关乎沈凉的这么一道背影。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没有谁能给虞伊人一个准确的答案。 虞伊人也显然不会因为沈凉不含恶意的玩世不恭就犯花痴,真就羞喜满怀的期待和沈凉之间的故事不止于此。 她不信佛,不从道。 却又存乎佛家的“随缘”以及道家的“顺其自然”。 黄陀神医也十分相中虞伊人的这般心性品质,因为作为一名将来可能会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时刻观人生死的医者,若无法在必要的时刻保持淡然、心如止水,那么必定将会弄巧成拙,平白害了他人性命,从而有违行医初衷。 至于沈凉。 又在花丛中过了一遭的他,算算时辰也该抓紧去收拾一下行李了。 所谓的收拾行李,自然并非衣装细软,这些东西,在沈凉的人生中就没重要过。 有人伺候,他就日日换新,没人伺候,身上穿一套,再备用一套,脏了洗,洗了穿,除非跟人抱在一块地上打滚干仗,否则两套衣服,以晋王府内裁缝用料的质量而言,估摸穿十几二十年,都不带磨出一个洞来的。 而且沈凉也不会偷摸的在一百两白银上添加游历筹码,游历游历,目的就是一边游行一边历练,若是大张旗鼓,腰包揣上百万两银票,再叫一支三五百人的青龙士随行,那还游历个屁啊! 到时候光是拿钱咂、拿武力威胁、拿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出来压制,试问整座大炎王朝,包括楚家皇室中人在内,有谁敢不给赔着笑脸让出一条通天明途? 那样一来,游历便失去它本身的意义了,还不如就别出去,继续在家里扮猪吃老虎到需要他真正虎啸山林的那天就是了。 所以沈凉要准备的东西,不是能够保证自己衣食住行更加方便的东西。 而是在无人暗中保护的关键时刻,能够自行保命的东西。 一路直奔坐潮山。 半山腰密林深处,挖了十几年的山洞,刚搭建没多久的“保安室”,一切如常的坐落在此。 听见沈凉踩在落叶上发出的细微声音,才刚躺下午睡的哑奴瞬间睁开双眼,提着那对八角银花锤就从屋子里急掠而出! 不过看清来人是沈凉后,一脸凶相的哑奴,就换上天生五官不允许他显得和善的笑脸,将砸出两个土坑的锤子往院里一扔,步步闷响的朝沈凉跑了过来。 “啊啊啊!” 二人碰头,沈凉止步,略显歉意的回道: “这些日子一直闷在房间里看书,也不是抽不出空来,主要是觉着以前浪费的时间太多了,往后的时间,能不浪费则不浪费。” 说罢,沈凉又担心哑奴误会的忙作补充。 “陪哑巴哥你吃野味喝美酒当然称不得浪费时间,我的意思是……” “啊啊啊!” 哑奴一边摆手一边打断沈凉后话。 沈凉笑意中多出几分释然,点点头道: “好好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怪我多嘴。” “啊啊,啊啊。” 哑奴说,读书是好事,王爷也会为此感到高兴。 沈凉翻了白眼,口是心非道: “谁稀罕他高兴,我是为了我自己。” “啊啊。” 哑奴说,做人不该撒谎。 沈凉不想在这种给沈万军颜色开染坊的话题上纠缠下去,今日登山,时间有限,实在是没空陪哑奴喝酒聊天了。 “哑巴哥,沈万军让我出去游历一段时日,我自己也想到外面走走,他说不会派人暗中保护我,那样不利于我的成长,在这一点上,我不否认他的安排,所以就不能带你一起去了,不然以你的性子,但凡有人叫我皱一下眉头,你都得忍不住立马挥着锤子去敲死人家。” 听沈凉这么一说,哑奴又急了。 “啊啊啊!” 他担心沈凉这次外出没人保护,会有生命危险。 哑奴的反应全在沈凉预料之中。 “放心吧哑巴哥,我比谁都怕死,所以对于这次外出游历,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再者依照我对沈万军的了解,他嘴上说不会暗中派人保护我,但八成也不会真的放任我自生自灭。” “啊啊?” 哑奴问,确定吗? 沈凉跳起来拍拍哑奴肩膀。 “确定。” 第187章 沉重包裹 意料之中需要耗费的口舌,总算安抚下了哑奴担忧的情绪。 沈凉不再拖沓,跟哑奴打了个招呼,让其取来一床被褥带着,随之走到山洞洞口,点燃一个长期储备的火把。 火光照亮前路。 这条由沈凉亲自挖掘,接连走了十几年的路,俨然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片刻后,抵达永动列车近前。 说起来自从如梦似幻般,将永动列车挖出来之后,时隔半年有余,沈凉还真是没来几趟。 也道不明是怎样一种想法。 可能是担心来的次数多了,会引起沈万军的疑心,导致他暂时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这个秘密提前暴露。 也可能是这辆永动列车以及里面存有的各类宝藏,于这一世的沈凉而言,实在是太梦幻了,梦幻到很不真实,沈凉怕,怕万一来的频率高了,会让这个梦突然破碎,又将他打回原形。 不过这第二种可能,已经对如今的沈凉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了。 虽然这次外出游历,他需要靠车厢里的“老伙计们”充当定心丸,但即便这真是个梦,今天真就醒了,沈凉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忧心忡忡。 因为他有了另外一颗效用更强的定心丸。 名曰——后天武道之子圣体。 呃。 名字是沈凉虾勾八取的,如果谁听了觉得不好听,也可以叫“天龙圣体”、“无敌象拔蚌圣体”、“宇宙究极天下第一圣体”之类的。 反正意思大同小异。 就是说咱现在距离无敌,只差寻得一门能配得上这无敌体质的武技。 再多加一件配得上的神兵更好。 谁会嫌自己牛批呢? 近乎是肌肉记忆般,通过层层身份认证顺利进入第一节车厢。 闭眼呼吸着其实跟外面没啥两样的空气,沈凉感觉浑身毛孔都被打开了。 睁开双眼,环顾一周。 抛开还没办法打开其余车厢的烦恼,一种明明没有却仿若存在的神秘力量,瞬间将沈凉的身体填满! 这一刻! 他自信能以一人之力,轻松覆灭一支万人大军! 留给沈凉收拾“行李”的时间不多,但他却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先把用来打包的被褥平铺在地上,然后在大脑里飞速过了一遍上次来整理物资时记下的武器清单。 沙漠之鹰一把,子弹十八万发,配备弹夹十个,枪目前放在君子院,沈凉打算待会儿再去取。 n-886高爆手榴弹五百颗。 普通手榴弹三百颗,目前还剩下两百九十颗,其中有十颗,被沈凉炸灭天狼寨的时候用了。 x-069冲锋枪一把,子弹二十万发,配备弹夹五个。 冒蓝火的加特林一把,子弹一百万发。 一百个与车厢材质一致的合金手铐。 十根能在永动列车上无限充能的十五万伏军用电棍。 一把新型合金三棱军刺。 一把新型合金太刀。 一把x-99狙击枪,子弹二十万发,配备弹夹三十个。 以上就是沈凉现在手里能够用来保命的亿点点热武器。 快速回忆完武器清单后,沈凉便开始了经过一番考量后的动作。 由于这次外出,东西都只能放在马车上,所以带的东西再多也没用,尤其是万一遇到需要丢弃马车跑路的危险,那带的越多,赔的也就越多。 要知道,虽然沈凉精修过武器制作课程,甚至连核武器的制造知识都有所涉猎,但还是那句话,理论知识是理论知识,实践是实践,别说在如今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各种零配件能供他拿来造武器,它就算有,沈凉也不见得一时半会的就能鼓捣出来。 换言之。 最起码他所在的这节车厢里的所有热武器,都属于消耗品,举个例子,如果哪天沙漠之鹰坏了,沈凉手头上还没有修理工具和配件,那剩下的十八万发子弹,就全都得沦为废品。 哦不对,不能说完全没用吧,弹壳拆开,火药取出,拼拼凑凑没准能放会儿呲花。 同理。 子弹打光了,枪械也会沦为废品。 基于这般缘由,不会过日子也得逼着自己学会过日子的沈凉,可丁可卯,只取出—— 沙漠之鹰子弹五百发,配备弹夹一个。 n-886高爆手榴弹十颗。 普通手榴弹二十颗。 x-069冲锋枪一把,子弹一千发,配备弹夹两个。 新型合金手铐五个。 新型合金三棱军刺一把。 这些东西,跟存货总量比起来自然算不了什么,可是只要把这些东西运作得当,弄死个万八千人,绝对轻轻松松。 将取出的武器堆在被褥中心,完事四角靠中心拢起,沈凉便算是做好准备“出山”了。 临走前,背负沉重包裹的沈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通往第二节车厢的密码门。 “可惜那把破山剑雷声大雨点小,不然要是能带点治病救命的高效药品,就又能多一层生命保障。” 时至如今,沈凉还不知道当日他叫哑奴挥出的那一剑,其实并不是什么“哑炮”,而是抢在山崩地裂之前,被观鲤亭中的老道士与老和尚跺地化解了。 不过不管沈凉将来会不会得知真相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永动列车里面存有的其它宝藏,仍处于不能看不能摸的状态。 难受啊! 少顷,沈凉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再不多想的朝山洞外面走去。 至于为什么没有拿点食物胶囊以备不时之需,主要原因还是他不想在保命之外的问题里作弊,如此一来,同样会降低本次游历想要达到的成效。 出了山洞,再次跟哑奴碰面聊了几句,沈凉就回君子院去取沙漠之鹰了。 君子院内,早在通知沈凉外出游历的决定前,沈万军就先把这个消息派人传进了梅兰竹菊四大丫鬟的耳朵里,并告诫传话之人以及四大丫鬟,此事能瞒多久是多久,切勿过早妄言,否则以死罪论处。 于是四大丫鬟就只是默默的帮沈凉收拾细软,无论四人当中性格如何,背着大行李的沈凉,碰面后都能看出并感受到她们的心情不佳。 “你们这是作甚,本殿下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搞得那么压抑。” 平日里负责给沈凉暖被窝的小菊,泪眼朦胧着上前,帮沈凉理了理衣襟。 “奴婢们一想到殿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伺候,就都揪心的紧,特别是到了冬日,殿下那么怕凉,没有奴婢暖床,这觉可怎么睡呀!呜呜呜……” 第188章 随行人选 梅兰竹菊四青梅。 从小与之一起长大的沈凉,岂会不明四女的那份心思,只不过碍于种种缘由,他始终不得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他同样清楚,这辈子,如果不能让四女永远陪在身边,那么她们也多半不会找一户好人家了此余生了。 依旧是想不出太好说词的沈凉,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无法予其名分,又自私的不愿意让她们去成家伺候别的男人的沈凉,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花言巧语,糖衣炮弹。 好生往四女身上招呼了一番,总算是勉强将她们情绪安抚下来后,沈凉便取走了沙漠之鹰,以及小菊帮他收拾好的行李,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直奔马厩。 马厩是沈万军告知沈凉的出发地点,说白了就是走后门,免得此次晋王府小殿下出行游历的消息,太早暴露给那些有心之人。 目的自然是保证沈凉的安全。 而朝马厩方向走去的过程中,沈凉又想明白了沈万军下在他身上的一盘棋。 一盘不出意外谋划多年的棋。 过去十八年来,不算他这一世的身体还无法行走的幼年,往后十余年,他几乎就没怎么走出过这一亩三分地。 固然,沈凉为了挖出梦中常见的永动列车是根本原因。 可沈万军也是不止一次三令五申,叫他不要轻易离开晋城,最多也就是在青龙士的保护下,去晋城左右方位的良城、芦城游玩散心。 反正只要是沈凉的脚踏出晋城城门,周遭便势必会追随一大批人马保护,包括到郊外游猎。 试想,凶威震天下的青龙士列军出行,谁人敢多往其中闲看一眼? 而且沈凉也玩的不自由不痛快,出行灵活度受到了极大限制。 由此造成的结果,便是就连与晋城相邻的芦城和良城,认识沈凉这张脸的人都不多,就更别提晋州境内,芦城和良城更往外的那些城池了。 那么这盘棋的用意是什么? 以沈凉过往的经验之谈,他没法不去推断,或许沈万军早就料到,楚家皇室为了制衡他,早晚得闹那么一出联姻,而拒绝联姻的最佳理由,无非就是沈凉不能入驻帝都,必须得留在晋州世袭罔替,继承王位。 可万一及冠当日,他没有接过沈万军递来的将军冠呢? 届时若是仗着八十万沈家军的无敌之姿,强行拒绝皇室好意,即便沈万军无惧,也难免会给晋州百姓惹来无妄之灾。 所以最好的退路,就是让沈凉离开晋州。 至少也是离开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沈万军找到合适的王位继承人,并能与之一样,把晋州巩固的铁桶一块,什么时候就能把他从外面喊回家来了。 躲避皇室的游历。 “拔苗助长”的游历。 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情况,保证沈凉不被晋王府诸多暗藏仇家追杀的最佳方式,就是没人知道沈凉长什么样。 毕竟总不能遇到一个叫沈凉的就杀一个,那样一旦风声传到晋王府耳朵里,保准叫你刚迈出复仇第一步,就立马原地暴毙去阎王爷面前报道! 整个思绪捋下来,对沈万军的老谋深算,沈凉基本都快麻木了。 文,沈万军不是第一。 武,沈万军更谈不上第一。 但论大局观这一手,他若是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来到设有后门的马厩小院,一辆用普通木材、普通布料、普通马匹组建而成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马车的旁边,是老钱平日里用来休闲小桌的方桌,前后摆放两把木凳,桌上只有两盘牛肉一盘花生米,酒坛上贴纸写有“五毒药酒”的字样,分明是上次从沣州带回来的特产酒尚有存货。 而相对小酌的两人,便是晋王府的主子沈万军,以及马厩的主子老钱。 说起来俩人都是不靠谱的货。 王爷几乎不管王府中事。 马夫也几乎不会按时按点的喂养马匹。 一对懒蛋。 还未开口交谈,见得此情此景的沈凉,就已经忍不住甩过去一个大白眼了,他也没急着过去跟二人打招呼,先自顾自的把大小俩包裹塞进了马车里。 “来儿子,爹给你倒酒践行!” 表现出微醺状态的沈万军,很快就发现了沈凉的到来,他用早就准备好的第三只碗倒满一碗酒,晃晃悠悠的起身,舌头打卷喊道。 随意安置好行李,沈凉闻声上前,接过酒碗。 “别特么装了,俩人拢共还没喝一坛酒,要真醉成这副模样,当年你就下不来战场。” 小伎俩被戳破的沈万军也不恼,哈哈一笑举碗道: “爹这不是高兴么!就容易醉了点!” “高兴?” 沈凉冷笑。 “怎么着,我走了,这王府就真你说了算了呗?” 沈万军连连讨好。 “别别别,咱家永远是你说了算,你后面还有你哥哥姐姐,爹排最后!” 没等碰碗,沈凉就闷了一大口解渴,完事擦擦嘴角,也不跟沈万军废话。 “不是说要给我找个伴儿么?人呢?” 说着沈凉环顾四周,马厩院子里,貌似只有沈万军和老钱。 适时老钱端着酒碗,下意识的要咧嘴笑,却又及时将嘴唇抿起的插进话来。 “殿下,此次出行,老钱为您鞍前马后。” “嗯?” 沈凉对这个决定有点意见,但意见不大。 毕竟老钱虽然邋遢了点,怂包了点,没用了点……呃,反正至少通过沣州之行,证明了他的确是一位武道高手。 可问题又来了。 不是说不会派人随行保护吗? 沈万军一眼就看出了沈凉的疑惑,笑呵呵的解释道: “钱老断臂后,武道境界连跌数级,如今拼死一战,约莫也就能与一名九宫境武修打个有来有回,爹之所以派他与你随行,主要还是相中了他的江湖经验。” “换言之,尽管钱老已不能在武力上帮助你什么,却能为你出谋划策,免得被江湖中那些下九流给坑害了。” 闻言,沈凉将信将疑的打量老钱一番。 “因为断了一条胳膊,就从一个两仪境甚至是太一境的高手,一下子跌到九宫境了?!” 抿嘴笑的老钱,带着三分扭捏之态,点点头道: “是殿下,不过老钱相信,不管老钱是不是高手,殿下都不会嫌弃老钱的对吧?” 第189章 离家 沈凉压根就没接老钱话茬,但是从他那“鄙视”的眼神中,分明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当然,嫌弃不可能是真嫌弃。 且不论老钱为了给他取来凤髓,断掉一条胳膊,还从一名高手沦为了武道之路中最底层的弱鸡,即便是没有发生这些事,刀子嘴豆腐心的沈凉,也是中意老钱的。 否则老钱去沣州“出差”那段时间,沈凉也不会心心念念这个陪自己长大的老东西了。 没有拒绝沈万军的安排,饮下一碗酒水后,沈凉就一头钻进了马车。 沈万军在外面喊道:“儿子,不吃点喝点再走?” 沈凉的声音在马车里传出。 “连年都过不上了,还吃个屁,老钱,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老钱恋恋不舍的狂饮两大碗,这是最后一坛五毒药酒了,眼瞅着酒坛里还剩下一小半,着实是纠结的很。 最终,还是沈凉的重要性大过好酒的重要性。 老钱深深地看了沈万军一眼。 “这酒封上,待我与殿下归来时再饮。” 沈万军满口答应。 “钱老放心,这酒一定给你们留着!” 老钱对此表示怀疑,奈何沈凉催促的紧,不管信与不信,都只能赶紧用一条胳膊爬上马车,驾马静然驶出王府后门。 沈万军没有走到门口遥望远送。 当马车的最后一点影子在视野中消失,他立马转身坐在小桌前,端起酒坛,往碗里倒满酒水。 一口牛肉一口酒。 无人作陪。 却吃的有滋有味。 不一会儿许龙衣走来,冲沈万军行礼禀报。 “启禀王爷,通往北城门的道路已将全部外出百姓清空,直达城外官道五十里外,在此途中,不会有人见到殿下的马车。” 沈万军点点头,伸手指向对面老钱的位置。 “来,坐,尝尝钱老叫朱墨打沣州送来的五毒药酒,这玩意对身体好,劲头儿也足。” “是。” 许龙衣正襟危坐于沈万军对面,沈万军见状,不由说道: “这里没外人,别绷的这么紧。” “好。” 许龙衣的坐姿,这才稍显放松了些,但注意力上却始终习惯性的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没办法。 虽说这里是连只苍蝇都轻易飞不进来的晋王府,但追随沈万军征战多年的他却比绝大多数人都清楚,自己这位义父,究竟得罪过多少实力或势力强横的仇家。 若是保护不当,真叫义父在自己面前死了。 那他许龙衣,就是八十万沈家军的罪人! “龙衣,沈凉及冠前,你就已经迈入三才境了吧?” 沈万军一边给许龙衣倒酒,一边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问道。 而许龙衣也没有表现出刻意隐藏武道修为后被揭露的慌张,他的双手虚护酒碗,语气十分平淡的点头应道: “回义父的话,在义弟及冠前一个月左右,龙衣便突破桎梏,晋升至三才境了。” 沈万军放下酒坛,笑眯眯的看着许龙衣,追问道: “哦?那为何不将这个喜讯告知我和你义弟?” 许龙衣平时是少言寡语,但他却不是傻子。 停顿一瞬后,他起身侧步,朝沈万军行军中大礼,单膝跪地道: “义父若愿消除龙衣对殿下的威胁,龙衣愿配合义父,寻一个对义弟有利的方式去死。” 许龙衣的语调仍然是那么的平静无波。 仿佛死亡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以承受之惧。 沈万军收敛笑意,面无表情的盯着许龙衣足足一盏茶的工夫。 随即蓦然重现笑容,走过去亲手将许龙衣扶起,坐回桌边木凳上。 “来,喝酒。” 沈万军举杯相邀,父子俩对酌一碗。 然后许龙衣抢先拿起酒坛,为二人续上酒水。 “龙衣,别怪义父多疑。” 许龙衣动作丝毫不显停滞。 “龙衣不怪。” 沈万军也没作更多解释,只是难得掏心窝子的真诚道: “你们四个当中,就属你武道天资最高,性子最沉稳果决,而且心里和我一样,都装着晋州,装着咱一起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 “所以在我决定把位置交给沈凉之前……哦不对,应该说,在你义弟决定接过我这个位置之前,我有想过,如果他不愿意接受世袭罔替的命运,并且没有能力去当下一任晋王,这个位置,交给你,我最安心。” 许龙衣沉默不语。 人心最难测。 所以沈万军也摸不准,自己这闷葫芦义子,听完这番话究竟有没有心中怪怨,乃至生出些不该生出的心思。 “你觉不觉得……” 沈万军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同时话锋一转。 “你义弟他,是个大炎百姓口中的虎父犬子,废物草包?” 许龙衣抬起头,一脸平静的直视沈万军双眼。 “不觉得。” “真不觉得?” 沉默寡言的许龙衣,思虑少顷,继而言道: “第一,在义父心里,义弟极重,晋州亦极重,故王位凶险,晋州百姓也需要一个能撑得起这片天的晋王,义父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第二,我等与义弟一同长大,总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义弟不是废物,绝对不是。” 说完自己的观念,许龙衣便又三缄其口了。 透过许龙衣的双眼,沈万军这次能有九成肯定,至少在这一刻,他这位义子,不存反叛之心。 于是他仰头一笑,颇为自得的向许龙衣保证道: “相信义父,你义弟不会令你失望,也不会令晋州失望。” …… 老钱驾驶的马车,奔驰在通往北城门的路上。 街道两旁,已然红灯满挂,店铺门口全部张贴了福字对联,满满都是新年的气息。 沈凉掀开车帘,看着视线中飞速掠过的场景,不禁轻声感叹道: “可惜没下雪。” 老钱在前面听见这话,笑呵呵的应和道: “是啊,过年不下雪,就总觉着年味儿没那么足。” 沈凉脑袋缩回来,掀开门帘不满道: “跑这么快赶去投胎啊你?!” 老钱回过头,抿嘴笑。 “王爷交代的,让咱们尽快出城,越快越好。” 第190章 省钱 老钱给出快马加鞭的理由后,沈凉就放下门帘坐回了马车里。 又不是被抄家后的大逃亡。 沈万军却要求老钱用最快的速度带他驾马出城。 由此便不难推断出,他先前的猜想没错,沈万军就是要他在短期内,封锁离开晋王府的消息,直到走出这个尚存可能有人认识他的地界,从而开启一场人生中全新的旅途。 届时无人对他这位晋王府小殿下相识相知,他的身份,就会从“下一任晋王的继承人”,转变为“不知从哪个山沟沟窜出头来的江湖游侠”。 只是这游侠未免也太不潇洒了些,无刀无剑,保命“兵器”借助外力的成分过多,还不方便随身携带,更不能只骑一批骏马,不问方向,全凭座下马儿自由寻路。 好,这些也可以忍。 马车就马车,不够潇洒就不够潇洒。 那特么这车上能有个漂亮丫鬟作陪也行啊! 起码还能提起些许一路玩笑畅聊的心情。 隔着窗帘,“看”向前方手持缰绳驾马的糟老头子。 一身状似被火烤的发黑的花棉袄、花棉裤,满嘴俗气大金牙,乱糟糟的头发尽显邋遢之态,连形容他像乞丐,都有点属于是质疑一名乞丐的精神健康情况。 总结而言便是,若是不相熟的人见了老钱,指定会以为他是个脑子多少带点毛病的穷困糟老头。 忒没面子。 也忒无趣。 不过再想,老钱全身上下唯一的“高手”优势,是为了给自己取神物才丢掉的。 虽说沈凉至今对此尚且存疑,却又不得不给自己算条后路,总不能自认为沈万军和老钱是在联手诓他,就把身家性命赌在一个有百分之五十输局的人身上吧? 伸手摸了摸裹在被褥里的硬疙瘩,初出茅庐的沈凉这才心安。 通过上次擎伞客刺杀他的经历来看,沙漠之鹰面对高手武修也不是万能的,不过好在这回他不光带了沙漠之鹰,还带了冲锋枪、手榴弹,乃至于威力堪比坦克炮弹的高爆手榴弹。 相信只要不是武道修为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撮人,并且能通过某种或明或暗的方式,成功在对方脚下引爆它们,定是能收获理想效果! “要是老钱没变废人就好了,这样还能测试一下老伙计们的威力极限在哪。” 沈凉心下嘀咕了这么一句。 不多时,马车驶出晋城范围,马车外的景色,也由商铺木楼,转变为旷地黄土。 时至晌午刚过,从藏书院结束闭关一下子放松下来的沈凉,随着马车轻微颠簸,不免一阵困意袭来。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沈初瑶前段时间在家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爹这盘棋,没那么简单。” 当时沈凉还不明白,可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沈初瑶说,他成功逆天改命后,才是这盘棋的开始。 空有壳子,难当大用。 此次游历,才是沈万军这盘棋的重点,目的,自然是将这副壳子填满刚硬之物,以令其真正坚不可摧! 罢了。 管它什么棋不棋的,多思无益,也无需在乎沈万军的目的为何。 反正自己出来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尽可能多的了解这个世界,尽可能多的让自己一路变强。 什么时候在这个世界站到自己上一世的高度,什么时候就做任何事都不用太耗心神了。 因为一切的生存法则,都是强者制定,弱者服从。 一力降十会! …… 等沈凉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停了,天色也已经黑了。 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扭动两下脖子,他先是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周围全是叶子掉光的树木,想来应该是进了山路。 飘忽不定的微弱火光,为夜色提高了些许能见度,再掀开车帘,入眼便是正在空地上烤火的老钱。 见沈凉走下马车,老钱站起来,一副谄媚下人作态的笑道: “少爷,你醒了。” 既然是做戏,那自然要做全套。 老钱改了称呼,由“殿下”变成“少爷”。 对此沈凉并无异议,虽说走之前,刻意换了一套布料相对普通的长衫,但那白净清秀的五官,梳理整洁的头发,整体形象仍像是个翩翩公子哥。 待得沈凉走到火堆前,老钱赶紧将唯一的一把木凳安置过去,他自己则是于沈凉对面席地而坐。 晋州位处大炎南方,冬天没北方那么冷,却也在这年节时分,张嘴可见呼出的哈气。 沈凉伸出双手,一边烤一边搓,差不多暖和一点了,才开口冲老钱问道: “咱们这是在哪?” 老钱如实作答。 “刚出芦城地界,进了郊外山林,再往东北方向行进,便可抵达涿城。” 芦城紧挨晋城东侧,涿城则紧挨芦城东侧。 也就是说,这多半天的工夫,在老钱刻意快马奔走下,已经跨过一座城的距离了。 沈凉听罢,当即皱起眉头。 “你是打算咱俩就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了?” 老钱笑呵呵的点头,并给出自己的考量。 “这样省钱。” “省钱?沈万军不是说这次出门,会给一百两白银的盘缠么?” 不是沈凉娇气,也不是沈凉由奢入俭难。 而是通过早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十分清楚一百两白银对于普通人而言有多大的价值。 十三四两白银,足够一户五口之家生活一年。 沈万军给他定的游历时长是三年。 也就是说,只要沈凉不像以前在晋城那般挥金如土,这一百两白银,是足够让他和老钱不愁吃 不愁穿、不愁住的安然度过的。 关键是这才特么第一个晚上,至于那么会过日子吗?! 老钱捂紧胸口,看样子应该是把沈凉想象中的一百两银子改换成了银票带着。 “少爷,老钱都算计好了,这一百两不能乱花。” 沈凉被他这副守财奴的德行气笑了。 “好,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算计的?” 老钱有板有眼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 “二十两用来吃食,十两用来给殿下添置新衣。” 然后就没下文了。 等了一会儿沈凉瞪着老钱。 “那这不还剩下七十两?” 老钱理所应当的梗着脖子。 “对啊!剩下七十两买酒喝啊!” 沈凉闭上眼,深吸口气,完事猛地起身,抄起木凳就追着老钱要打。 “你特么怎么不死在酒坛子里!” 第191章 气死人不偿命的老钱 老钱嗷嗷叫着往林子里跑,只要差不多快被沈凉追上了,就捞着树干猛转一圈调转方向,最后一波差点被逮,情急之下,竟是单手抓树,三下五除二就窜了上去。 “老东西你给我下来!” 沈凉爬树不是难事,但他也没真想把老钱怎么样,尤其是只要一看见老钱空荡荡的袖管,再大的怨气、再多的怒火也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老钱趴在一根粗壮树枝上,俯瞰沈凉使劲摇头。 “不下去!除非少爷发誓不揍老钱!” 沈凉闻言冷笑。 “你啥货色还叫老子发誓?你也配?” 老钱浑然不顾沈凉的“伤人”话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那俺就不下去,大不了今晚就在这树上睡了。” 说着老钱就动作笨拙的翻了个身,期间还晃了一下,壮似差点不小心摔下来。 那一刻,沈凉下意识的就要接住老钱,结果见老钱没事,便又将那份本能的关切压了下去。 “行,你别下来,千万别下来,老子今儿就蹲在这,看晚上翻身摔不摔的死你!” 说罢,沈凉转身回到老钱点燃的火堆旁,捡起干柴,再牵引火源,很快就把火堆转移到了老钱所在的树根底下。 之后主仆二人就这么耗起来了。 谁也不让步。 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眼看老钱先前捡来的枯木枝已经快烧完了。 关键是沈凉的肚子还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喂!” 最后还是沈凉没忍住打破僵局,冲背躺在树枝上头的老钱喊了一声。 老钱也没装睡,立马慢悠悠的转动身子,改为趴在树枝上与沈凉隔空对话。 “咋了少爷?” 沈凉黑着脸。 “你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言行举止多少受到沈凉些许影响的老钱摇摇头。 “我不得。” 沈凉瘪起嘴,强忍愠恼之意。 “滚下来去捡柴火!” 老钱精神不放松。 “那今晚的事儿……” “已经临近半夜,再上路也不方便,今晚的事儿,老子不跟你计较了!” 得到沈凉的“保证”,老钱这才撅着屁股,颇显滑稽的从树上溜了下来。 完事迎接他的,就是沈凉照着屁股一脚! “哎呦——” 老钱夸张大叫,捂着老屁股又蹦又跳。 “少爷你言而无信啊!” 沈凉哼了一声骂道:“这都算轻的了!老子要真言而无信,现在就该抽烂你丫的嘴,让你脸肿的一口酒都喝不进去!” 为了自己往后的路上能酒水不断,老钱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一溜烟的就跑去找柴火了。 待得老钱稍后归来,看在他这么大岁数还凭一条胳膊忙活半天的份儿上,沈凉就真没再计较“花钱盘算”的事儿。 续上柴火,温度重新升了起来,这才让打上一世就怕冷的沈凉感觉舒服了许多。 没错。 脱胎换骨,易筋伐髓,虽说近乎逆天的改变了沈凉体质,但在修炼境界还没有提升到一定层次之前,对于外界的冷热变换,沈凉还是无法避免那种“舒服”或“不舒服”的感觉的。 “去,到马车上拿点干粮来,饿了。” 老钱自知怀里揣着的这一百两银子能不能多分点买酒喝,全仰仗自家殿下的心情好坏。 于是他决定在以后的日子里,尽量事事做到让殿下满意。 如此殿下一高兴,说不准这一百两银子,就答应全让他拿去买酒喝了! “得嘞!” 脑海中一念闪过,老钱立马起身拍拍屁股,屁颠屁颠的跑进马车拿干粮。 沈凉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遥望马车方向。 由于离马车位置不远,所以沈凉能清楚的听见老钱在马车里一通翻找。 然后陡然想到—— “哎!那个用被褥裹着的行李别打开!” 老钱隔空回话。 “知道了少爷!” 沈凉的谨慎,从上一世基于职业的特殊性,早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他相信老钱不会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明明被自己警告了不准乱翻还打开那个大包裹一探究竟。 更有把握就算老钱打开后复原的再怎么仔细,自己也照样能通过打结的方式差异,判断出他究竟有没有偷看里面的东西。 其实偷看也无所谓。 一来老钱不可能知道那些东西是啥。 二来老钱是自己人,发现自己秘密的一角,也无所谓。 只不过沈凉对于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所持有的态度依旧是能藏则藏,越久越好罢了。 不一会儿,老钱一脸懵逼的掀开车帘,从里面探出头来。 “少爷,干粮放哪了,没找见啊!” 看着老钱茫然的样子,沈凉隐隐间感觉不妙。 “干粮……不是你负责带着么?” 老钱摇摇头。 “王爷没交代这事儿给我啊!” 沈凉:“……” 吸气,呼气。 平心静气。 “那为什么银票交给你了?” 老钱理所当然的回道:“王爷给我了,我就拿着了。” 我噪! 沈凉拼尽全力才没骂出声来。 这老王八蛋! 让他跟老子一块出来,除了特么让自己生气之外,还有个毛球子用?! 尽管天已经黑了。 尽管二者之间距离得有个六七丈远。 但老钱还是通过火光的映照,以及男人的第六感,察觉到了沈凉正处于暴怒边缘。 于是老钱干笑两声,跳下马车一溜烟的跑进山林深处。 “少爷,别急,待老钱去林子里碰碰运气!” 目送老钱身影融入夜色,沈凉端是有气也没处撒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沈凉等的越久,怒火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对老钱性命安危的担忧。 “这老东西该不会被老虎熊瞎子什么的给分食了吧?” 直至如今,沈凉对于武道境界每一个层次的武修具体有多高战斗力,仍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依照常理,一名九宫境武修,全力一击大概能打出五百斤的力量。 可这只是单纯的力量判断,不能当作实际战斗力的评断标准。 而且对比老虎和熊瞎子,这种级别的力量,还真不是九宫境武修能对付的了的。 因为在沈凉的印象里,上一世大夏国的虎王品类,掌力可达一千公斤! 二者力量对轰,死的也一定得是那九宫境武修! 所幸。 就在沈凉犹豫着,要不要冒险去找一下老钱的时候,融入夜色许久的老钱,便从夜色中分离出来了。 “少爷!今晚有肉吃了!” 第192章 三棱军刺 老钱手里提着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四条短腿还在扑腾,明显生机犹在。 头顶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此时沾上了不少落叶,想来应该是捕获这只兔子的过程并不顺利。 但好歹是抓住了。 而当沈凉见到老钱活蹦乱跳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就此放下。 不过他把这份情绪掩饰的很好。 因为在沈凉心里,从某种意义上说,老钱跟沈万军纯属一种货色。 都能给他点颜色,他就给你开个连锁染坊。 这口子,决不能开! 老钱兴冲冲的朝沈凉奔赴而至,几乎是一个滑坐凑到一旁。 “少爷!有肉吃了!” 老钱重复一遍,听语气分明是在向沈凉邀功。 可他换来的,却不是沈凉的称赞,而是眉头一皱。 “兔兔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吃它?” 老钱愣住。 寻思以前在晋王府坐潮山上,自家殿下可是没少吃府内下人特意放养在山林中的兔子啊。 怎地今儿这是转性了? …… 片刻后,被沈凉用新型合金打造而成,锋利且坚韧的三棱军刺收拾干净的可爱兔兔,已经在火堆上烤出香味。 老钱不着痕迹的抹了把额头,眼角余光,始终在偷偷打量一脸兴奋的沈凉。 暗道—— “莫不是殿下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不然怎么会前后两张脸?” 没错。 沈凉嘴上说可爱爱的兔兔不忍心吃,实际上动起刀来,比谁都利落娴熟! 不出意外。 就在沈凉为果腹熟食进行收尾烘烤的同时,老钱早早就被他手边的银色短刃吸引去了视线,并由此生出极大的好奇心。 毕竟在当今时代背景下,所谓短刃,就是匕首或者短刀、短剑这三种形式的利器。 可是无论这三种的哪一种,它都是只有一面刃身。 而沈凉用来处理可爱兔兔的这把银色短刃,却是均匀有致的呈现出三面相连刃身! 老钱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短刃,观察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少爷,你这匕首咋看着和一般的匕首不太一样呢?” 木棍贯穿全兔,沈凉单手在左右简略搭建的木架子上给兔子旋转翻身,另外一只手,则在老钱的询问下拿起旁边那件“老伙计”。 身处异世。 看到上一世熟悉的东西,难免睹物思人,一时怅然。 但沈凉很快就收拾好情绪,轻轻甩动着手里的三棱军刺,跟老钱胡诌道: “这玩意是我前几年突发奇想,秘密找铁匠帮忙锻造出来的新兵器,我给它取名为三棱军刺。” “三棱军刺……” 老钱低声咂摸了一下这物件的名字。 随即又问。 “它和一般的匕首有何不同之处?毕竟都是往人身上捅,一面和三面刃身,得到的结果不是都一样吗?如此这般,岂不是浪费用材?” 大方向上,老钱的顾虑不可谓没有道理。 在古朝时期背景下,没有高科技工具加持,开采矿产的效率,肯定比沈凉上一世所处的世界要低很多。 所以就显得金银铜铁这些矿产在当下价值更高。 这个道理,沈凉岂会不知,但三棱军刺相较于单刃匕首最大的特点便是—— 捅伤人之后,救活的概率极低! 三棱军刺这三道血槽,主要有两大作用。 一是放血,被三棱军刺捅过的人,就百分之九十都是失血身亡,其次有了血槽让鲜血排出,肌肉收缩时不会紧绷住刀身,以便于刺刀抽出。 在战场上,就跟武道高手之间生死相斗,讲究一个分秒必争! 也许用三棱军刺省下来的一秒钟拔刀速度,就能让你及时对身后背刺自己的来敌作出反应,从而达到自保反杀的成效! 而且三棱军刺造成的伤口,相比于一条缝的伤口,更加不容易缝合,尤其是在医疗环境恶劣的战场上,缝合难度的大大提升,无疑是将伤者一脚飞踹蹬到了阎王面前! 以上这些解释,沈凉删繁就简的跟老钱上了节小课。 老钱听罢,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不单眼中掠过精芒,心下更是被沈凉的聪明才智大为震撼! 明明他是全程无缺席的看着沈凉长大的。 可随着沈凉逐渐锋芒初露,他才真正开始意识到,哪怕他老早就确保沈凉不是外人口中的“废物草包”、“第一恶少”,却仍然低估了沈凉的绝世天资! 可以说。 在逆天改命之前,沈凉虽然被天之武道所弃,却并没有辜负“神武大将军之子”的身份! 老天在“造物能力”上,给予了沈凉无比惊人的天赋,无论是“圆球形状威力不弱的蕴剑葫芦”,还是“射程和破坏力都远超当世任何一种弓箭的新型弓箭”,又或是当下的“新型匕首”,这一切的一切,若非亲眼所见,老钱想都想象不到! 真正该大肆赞美的这一刻,老钱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沈凉能感受出老钱的激动,他厚着脸皮,将先人的聪明才智加于己身,却又不至于那么厚脸皮一直等着老钱组织语言拍自己马屁。 于是他将烤熟的兔子从木架子上取下来,用三棱军刺挑下一条腿,丢给站在旁边震惊无言的老钱,轻描淡写道: “别在那大惊小怪了,若非沈万军在我身上谋划了这么一盘棋,到今天我都还是个无法修炼出真气来的废物,一个废物,又生来便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总不能坐以待毙,请等着哪天有仇家钻空子杀到我面前,而我,只能任由对方宰割吧?” 这番话的意思总结来讲就是,我也不想这么能干,可我要是不这么能干,下半辈子就没得命干了。 纯纯被逼的。 老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坐下后一边啃兔腿一边迟来赞美道: “少爷如今逆天改命成功,添以如此才智无双,假以时日,必成人间真龙!” “真龙?” 沈凉瞥了眼老钱。 “说这话你就不怕被谁听见,完事传到帝都皇室中人耳朵里?” “帝都皇室算!” 老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来了个急转弯。 “帝都皇室又咋了,老钱背后有少爷撑腰,不怕!” 第193章 凝炼真气贼慢怎么办? 言语上,老钱这个急转弯,登时便勾起了沈凉的疑虑。 此次出行,约定游历三年有余。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在这期间可能会碰到许多危险,沈万军费了好大心思,才把他培养成一个具备潜力世袭罔替的好大儿,怎么可能真就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 如果暗处没有始终跟随的高手。 如果这一路上,没有凭借天机营的偌大关系网,铺设好一颗颗暗棋。 那么老钱断臂后沦为九宫境菜鸡武修的说法,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 当然,不排除方才老钱一闪而逝的豪气,源自于他还没能适应从“高手”沦落为“低手”的转变。 但沈凉内心相信与不相信的天平,却总归还是要更倾向于后者。 主仆二人,如此就在接下来的闲聊中,快速吃光了老钱猎来的兔子。 彼此都深感可惜。 老钱可惜没有酒。 沈凉可惜没有盐。 咱就不说别的调味品了,好歹撒点盐巴,吃起来也能有点滋味不是? 不过令老钱倍感意外的是,他以为自幼吃惯了大鱼大肉、而且就算在晋王府坐潮山打野味也能配料齐全的沈凉,应该吃不下多少“干烤兔子”,却不成想这一只兔子,自己只分得十之的肉。 越吃越饿的胃口发出抗议。 老钱一脸幽怨的盯着沈凉。 “看屁,谁叫你丫不老老实实在芦城找家客栈落脚的?自食恶果,欠饿。” 无情责备老钱一番后,沈凉就起身拍拍屁股,到马车里休息去了。 徒留老钱一人,在地上捡起那些刚才没嗦干净的骨头,尽可能从上面再啃下些许肉丝充饥。 下午到晚上,沈凉睡了好几个时辰,当下钻进马车,已是毫无困意。 于是他一点没耽搁,在马车里盘膝而坐,默默感受起逆天改命后的这具“后天武道之子圣体”。 早先便提及过。 逆天改命之后,沈凉就发现了,自己将行的武道之路,跟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不一样。 普天武修,开九穴,名九宫,以此为基,凝炼真气。 而他,却足足有三十六处穴位能够用来储存真气! 除此之外,沈凉如今体质最为变态之处,还是他根本就不需要像别的武修那样,每天费劲巴咧的自律打坐,通过运行所学功法,来感应天地之气,吐纳凝炼,终而化为己用。 他需要做的,只是照常走路、吃饭、喝水、睡觉、洗澡……甚至是和春雨冬雪这般好姐姐探讨人生,便能无时无刻的不在凝炼真气! 换言之。 他的身体,受他控制,却又不需要他控制。 就好比财神爷投胎转世降临人间,压根不需要苦哈哈的去当社畜给老板打工,每天躺在床上刷刷剧吃点小零食,大把大把的钞票就凭空出现在了床头。 随便花,保真,钞票号的价值还个个都是远超其自身面值的孤品。 这也就是沈凉没把自己逆天改命后的确切感受,告知沈万军、老钱等亲近之人。 否则即便是亲近之人,恐怕也得眼红的跳脚大骂老天爷不公平,狗屎运全叫这小王八蛋给占了! 三十六处穴窍。 沈凉虽无法像修仙小说里的修士那般神识内视,却冥冥中有种无比玄妙的感觉,清晰到就好像他能亲眼看见那三十六处穴窍的现况一般。 其中,有三十五处穴窍处于“一滴都没有”的状态,只有那一缕被他吸收的太初气,偶尔游走光顾一番,却也是做到了真正的片叶不沾身和根毛不留,拍拍屁股就走,啥也不留下。 而另外一处穴窍,却已经明显能感觉到有真气在里面积蓄了,只不过情况还是那么个情况,由于每一股吸入体内的天地之气,都要经过太初气的严格筛选,以至于留下储存到穴窍里的真气质虽高,量却少。 如果把这处穴窍比作一只碗,碗高六厘米,那如今里面储存好的、能够用来施展武技的真气存量,估计也就刚没过碗底三四毫米。 这是三个多月的自然储存量。 念及至此,沈凉非但没有了一开始发现自己不用修炼功法的喜悦,反而紧紧皱起了眉头。 “就这种凝炼真气的速度,纵使能轻松秒杀同境武修,也特么得猴年马月才能提升一个境界吧?” “再者……” “要是每次战斗结束,真气的恢复速度也这么慢,老子岂不是成了半消耗品,用完了就得等一段时间补充蓝条?” “玩个鸡儿啊!” 老天爷给你开一扇窗,就会给你堵上一扇门的道理,沈凉两世加起来,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但他偏不信邪。 总觉着会有包括自己在内的那么一些天才,能住上只有地基和屋顶,四面完全通透的大平层。 可至少如今看来,不听老人言是真不行啊。 难道沈万军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给自己? 比如守仙门最后一任门主归天之前,告诉沈万军了该如何完美利用这“凡间仙体”的方法。 一时冲动下,沈凉差点没忍住叫老钱驾马返程,不然他不就又多添了一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沈凉转念又一想,兴许方法是有,但沈万军也是故意不告诉他的,就是不希望他走的太顺,让他多吃点苦头,榨干游历本身的全部价值。 “算了,爱咋咋地,反正有老伙计们陪我。” 睁开双眼,倒头躺在马车内的软垫长座上,沈凉决定遵循老道士的一脉原则——顺其自然。 这一晚,沈凉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又睡没睡着,反正是迷迷糊糊的天就亮了。 修为跌至九宫境的老钱,身子骨好像依旧硬朗,晚上只凭一处火堆就扛过去了,但沈凉走出马车时,还是看他冻的直搓手。 “少爷,你又醒啦?” 沈凉翻了个白眼。 “没屁别硬挤。” 随之继续道。 “也没说不让你进马车睡,挨冻有瘾?” 老钱笑呵呵的作答。 “山林之中野兽横行,老钱虽没了什么本事,却也不难用这把老骨头,帮少爷先喂饱了那些畜生的肚子,以叫少爷得以脱困。” 分不清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的沈凉,懒得与之闲扯淡。 “接下来怎么走?” 老钱指了指东边偏北方向。 “去涿城。” 第194章 江湖门派,等级划分 出发前,沈万军并没有强制要求沈凉走哪条路、往哪里去。 沈凉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毕竟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时间里,他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晋城这一亩三分地。 包括如今穿过芦城,来到芦城与涿城之间的郊外,也全是驾马老钱自己的主意。 当下老钱毫不迟疑的回答出下一目的地,沈凉才终于忍不住问道: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晋州为大炎南境,再走便出了国土,不选南方,我能理解,但为什么偏偏要选东侧偏北方向?” 本以为老钱会说,他也没主意,完全是随便挑了个方向在走。 谁知老钱接下来的回答,却是令沈凉陡然记起,临行前沈万军虽没有明确指明方向,却是对他说了一个地点。 “王爷的意思是,往后这三年,咱们去哪都无所谓,但是第一站,必须是青竹派。” 青竹派。 从名字上来判断,肯定就是一个江湖门派。 大炎疆土何其广袤,江湖门派何其繁杂。 为何偏偏选中这么一个门派? 答案是,据沈万军所言,在青竹派内,存放了一件他拿来送与沈凉的礼物。 是一把剑。 一把没有收藏到晋王府神兵阁,流放在外界,不知品相几何的剑。 这显然又是沈万军谋划多年的一盘棋。 只不过沈凉暂且还思虑不出的一点是,沈万军怎么就确定,自己会中意那把剑,他又怎么就确定,自己喜欢的兵器是剑,而不是刀不是枪不是鞭子狼牙棒什么的? 再有。 究竟是怎样一把剑,不放在府内神兵阁,却要放在临近城池内的一个江湖门派里保管? 你要说它是一件神兵利器,那就不怕放外面丢了么? 你要说它就是一把品阶不低也不高的剑,又何至于非得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思绪飞速闪过,沈凉回过神来,看向老钱问道: “关于去青竹派的事,沈万军跟你说了多少?” 老钱乖巧作答。 “回少爷的话,王爷只说让老钱陪着去取一样东西。” “没别的了?” “没了。” 不知怎地,沈凉很早之前对老钱就有种……不信任的感觉。 就是总感觉这老毕登很多事情都藏着掖着,即便说,也都是说一半藏一半,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没有证据,但他同样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会出错。 此时就不得不提一句虞伊人的重要性了。 假如虞伊人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心,不被世间肮脏污秽所染,大胆发挥自己那双神奇双眼的能力,并且当下就陪在自己身边。 那老钱有没有撒谎,不就能轻松判断出来了么? 无声审视了老钱片刻,沈凉换了个问题问道: “对于青竹派本身,你了解多少?别说你不知道,除非来晋王府之前,你那么多年的江湖饭喂给狗吃了。” 三两句话堵死老钱后路,老钱果然变得“健谈”了些。 又或者是……在老钱心里,这个问题,可以给出明确回答。 “少爷有所不知,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凡是主修武道的国家,就围绕境界、功法武技品阶、门派势力等级有了相对统一的划分。” “其中门派势力,共分六等,从高到低依次分别为超一流势力、一流势力、二流势力、三流势力、中三流势力、下三流势力。” 老钱说到这顿了顿,给沈凉留出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 少顷,沈凉一脸严肃的点点头,示意老钱继续。 “具体是怎么划分一个江湖门派的等级呢?其实无非就是看它的影响力。” “影响力能遍及一州及之上者,是为超一流势力,比如凤凰学院、比如天师府、比如金蝉寺、比如三层楼等等。” “影响力能遍及半州者,是为一流势力。” “影响力能遍及二十余城者,是为二流势力。” “影响力能遍及十余城者,是为三流势力。” “影响力能遍及三到九城者,是为中三流势力。” “影响力能遍及一二城者,是为下三流势力。” 关于江湖门派等级划分的详解,老钱说的通俗易懂。 沈凉这便算是心中大概有了数。 与此同时,在他的个人臆想里,能被沈万军选中,专门成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想来怎么着也得是个二流势力。 不然势力太弱,又怎么有能力守得住沈万军交代的任务? 而守不住晋王所托之事的下场…… 放眼大炎王朝,恐怕是个懂点事的人,就不会不清楚吧? 尽管自身已经有了猜测,但沈凉还是更希望能从老钱口中得到一个准确评断。 “那青竹派属于何种等级的江湖门派?” 老钱脱口应答。 “下三流势力,影响力只局限于涿城一城的那种。” “嗯?” 沈凉不由皱起眉头,显然这个回答,十分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老钱也很久没有理会过江湖事了,江湖春秋,日夜更迭,也说不准这么多年过去,青竹派又往高处走了几步也说不准。” 沈凉并不觉得这个解释能消除自己的疑惑。 “一个下三流势力,若不得晋王府鼎力支持,仅仅十几二十年的工夫,应该没那个本事实现等级大跨越吧?” 老钱点点头,不否认沈凉的说法。 接着沈凉似自问,又似在问老钱的喃喃道: “既然如此,沈万军当年怎么就放心把东西放在青竹派?” 老钱没接茬。 沈凉抬起头,重新看向老钱说道: “临走前,沈万军也跟我提了一句,说他放了一把剑在青竹派,要拿来送给我当礼物。” 老钱一副刚知道这个消息,也叫人分辨不出是真是装的表情,随之一同揣测道: “王爷如此大费周章,想必这把剑应该不是凡物,可若不是凡物,又为何交给一个下三流势力保管多年?” 问题抛回来,沈凉差点别忍住踹丫一脚。 “老钱,我是在让你帮我找答案,不是让你重复我的问题,ok?” 日常被责备的老钱决定装孙子。 “哎少爷,我记得你说过,哦尅是啥意思来着?” 沈凉微微一笑,礼貌性十足。 “是让你滚蛋的意思。” 第195章 抵达涿城 老钱悻悻一笑,不敢言语反击。 事实上,沈万军作何打算,老钱也摸不清楚命脉。 他比沈凉“认识”沈万军的时间更早。 可饶是如此,二十多年过去,老钱依旧无法看穿沈万军的心思。 准确的说。 别提什么看穿不看穿了,就算是摸透个三五成都费劲。 在老钱心里,如果肚子里的坏水也分等级,那沈万军的级别,一定是汪洋大海级。 昨夜本就没能填饱肚子的那只可爱兔兔,早就被老少二人的胃口消化了个精光。 一时寻不出答案的沈凉,也没有过多纠结,而是招呼老钱即刻上路,争取抓紧抵达芦城,找个小摊吃口热乎饭。 不多时,马车驶出山林,重回官道,一路直奔涿城。 虽然过去沈凉很少离开晋城那一亩三分地,却也不难看出,这官道上来往的行人明显数量少了许多,用人迹罕至四字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很明显,今日乃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万万大炎百姓,无论高低贵贱,都放下了手头上的营生活计,亲友家门相聚,欢欢喜喜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离开山林之际,天刚蒙蒙亮。 后马车行至城外宽阔地,已临近晌午,明媚骄阳当空。 没有风,阳光充足,倒也多少驱散了些许冬日寒气。 听老钱说就快到涿城了,沈凉掀开车帘,将之别在门框上,随之遥望向那座此生即将踏临的第四座城池。 从远处看,涿城的护城河、城门、城墙等物,基本上和晋城、良城、芦城不存在太大区别,至于规模大小,单从正面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年游历,从这一刻起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沈凉也不禁有些期待,沈万军留在青竹派的那把剑,会不会给自己带来足够的惊喜。 还有…… 作为一个好色之心比正常男人稍微强烈那么一丢丢的家伙,沈凉这“还有”后面用六个小点点省略的心思,刚提起,就被“难受”二字取代了。 原本沈凉是想,出门旅游嘛,怎么不得感受感受当地的风土(花)人(雪)情(月)? 可一想到自己和老钱口袋里只装了一百两白银,如果后续没有“勤工俭学”这一环节的话,恐怕还真没闲钱能让他去各地花楼里潇洒一番。 念及至此,沈凉走出马车,坐到老钱旁边。 “少爷,外面风硬,还是进城后再出来吧。” 老钱颇显体贴的说道。 然而他的体贴,却没能换来沈凉的改变心意。 “拿来。” 沈凉面无表情的朝老钱伸出手。 老钱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完事又迅速目视前方,生怕一个不小心马车就装到什么人、什么东西上面引发车祸。 “啥?” “银票。” 沈凉语气尽显冷漠。 好像老钱敢拒绝,他就要一脚将其踹下马车那般的不容置疑。 老钱一听这话,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干笑两声就要试图说服沈凉,继续把银票揣在自己怀里。 “少爷,银票……” “你要是不拿出来,就立马给老子哪来的滚回哪去!” 沈凉音调略微拔高,老钱见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勒停马车,一脸不情愿的从怀里取出银票。 “其实我觉得这银票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毕竟老钱以前过过苦日子,知道这钱该怎么花才最保险。” 捏着银票的两根手指,指甲盖里泛着白,一看老钱就没少使劲。 可沈凉却不管他这一套,一把就将银票抽了过去。 知道怎么花最保险? 特么老子要是不趁早把财政大权把控在自己手里,没准转天马车里就得塞满酒坛子! 是,咱也不是不喜欢喝酒。 但那不也得分情况么! 人都快饿死冻死了,还喝个毛球的酒?! 把银票揣进怀里后,沈凉重新钻回马车,把车帘放了下来,对于老钱那副幽怨德行,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进城后,先找个钱庄,把银票兑换成银两。” 主子有令,老钱哪敢不从,只是本来还挺美的小心情,随着财政大权的剥夺,一下子就变不开心了。 老钱老钱。 晋王府内,可能除了沈万军之外,谁也不知道这老家伙是姓钱还是抠门贪钱才落得这么个称呼。 不过不管他姓不姓钱,抠门贪财总归是免不了的。 由于沈凉这一世从出生那天起,身体里就住着一个懂事记事的灵魂,因此他记得特别清楚,老钱入驻晋王府的头几年,府内其他下人,想从他手里讨一块铜板、一小杯酒水,那都是绝对的天方夜谭! 这老东西简直恨不得把每个月从账房领来的月钱全部塞进肚子里藏着,就算枕在枕头底下都怕一不留心被人偷去。 也就是后来跟挥金如土的沈凉相处久了,才逐渐生性大变,开始把钱不当钱,甚至记得有那么几次,着急去茅房如厕,又一时找不到厕纸,这货直接掏出一沓银票擦了腚。 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出门在外,银钱有限。 老钱蛰伏多年的性子,瞬间就又占据了内心主导权。 当下沈凉把银票全拿走,那就跟在老钱心上挖了块肉下去似的,疼啊!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路,以老钱为中心,能明显感觉马车四周的氛围变压抑了。 沈凉才不管那一套,这老东西听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话,直接就赶回晋王府,少一张嘴蹭吃蹭喝,他正好能有闲钱去找点乐子。 “钱少女价高”不是问题。 反正他也怕整那些便宜货会染上见不得人的病,只要能在赶路赶累了的时候,来个姑娘用那纤细丝滑的小手给自己按按摩解解乏就行了。 临近城门,老钱降低车速,走过护城河的吊桥,来到城门口处。 城门口,有左右各两名城卫值守大门。 平日里若非发生重大事件,基本不会严加盘查来往行人。 不过毕竟是年根底下,为了让每一座城池的百姓都能过上一个安稳无忧的年节,以至于各城城卫,就不得不奉献牺牲一下自己的团圆时间了。 “来者止步!” 一城卫上前抬手阻拦,伴随老钱“吁”的一声,马车停下,接受盘查。 第196章 拦路城卫讨年终奖 谈及城卫,就不得不说到他们与战场将士们的区别。 城卫,他们的身份,其实就跟沈凉上一世的大夏国古朝时期的捕快类似,属官差,却非三军将士。 而且除了城卫之外,大炎王朝还有许多官职在册的战斗序列,只不过他们与三军将士的区别在于,城卫之流的战斗序列,都是专门在寻常百姓家选拔任职的国内官差,只负责自己分内之事,若生战火,他们是不需要去战场上跟外敌打仗的。 如今经历多年战乱时期的大炎,在先帝稳固好这片广袤江山之后,绝大多数的参军将士,就都明确的和其它战斗序列分割开来了。 就拿八十万沈家军举例。 除了其中二十万四象营分守大炎王朝东南西北四边境之外,其它营里面的将士,基本都驻扎在了晋州与他国接壤的边关野外,当然也不全都驻扎在那里,每年按照轮值计划,守边将士皆可在不需要自己轮值的时候回家暂住,唯有一点,必须召之即来。 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老了伤了残了或者其它某种特殊原因的将士,会按照战争时期打下的军功薄厚,被分配到老家所在的城池做官。 这里所谓的“做官”,自然也包括城卫、城判之类的职务。 不过沈家军将士,与其它八州将士不同。 一般只要你进了沈家军军营,跟兄弟们酣畅淋漓的并肩作战过一段时日,脾气秉性方面,就完全不适合在太平盛世里当差了。 说的简单点。 就是假如某位沈家军将士当了一城城判,那便势必嫉恶如仇到一种堪称“暴躁”的地步。 没准看到哪个市井无赖往孤寡老人身上啐口唾沫,都得忍不住拔刀砍了这厮脑袋。 显然,这种脾性的人,是不适合去做太平盛世里的官的。 而且从沈家军退伍的老兵老将,也都懒得去维系那些狗屁人情世故官场往来。 回老家,拿着王爷赏的银两,盖几间品相不错的小房,围一处小院,娶个贴心屁股大的婆娘,多生几个儿子丫头,子孙满堂,喝喝酒耍耍刀,这小日子不是一过一个不吱声? 为了多赚几两俸银,去给那些没上过战场只知道天天嘴上叭叭个没完的“文人官长”拍马屁? 那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他们来的痛快! 故此。 起码在晋州地界上,官差是官差,将士是将士,二者泾渭分明,谁犯错,谁领赏,皆与彼此不相干。 城卫拦路,马车急停。 老钱笑呵呵的跳下去,做足老仆姿态的冲城卫谄笑道: “官长大人,我们不是坏人,还望您行个方便。” 拦路城卫冷笑一声,目光审视着一身花衣裳的老钱。 “一年到头来来往往接受盘查的人,就没听谁说过自己是坏人的,少废话,车里有人吗?有的话,叫里面的人下来,一同接受我等搜查!” 早年在江湖里混迹了有些年头的老钱,立马浑身上下摸索起来,结果又猛地意识到,这次出行只带了一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哪有碎银去讨好城卫。 城卫没再说什么,就看着老钱静等。 这般态度,明显就是被老钱算对路数了,其实想来也是,毕竟是晋州辖地,最上头有一座杀神王爷坐镇,谁敢不长眼的跟晋州地界内的官家找不痛快? 既然不是真担心有人混入城中闹事,那么无故拦路之举,自然就是想趁着年节的时候,往腰包里讨点“年终奖”喽。 可实在是没有碎银的老钱,必定是舍不得找沈凉把一百两白银都拿出来行贿一个城卫的,于是他干笑两声,更显卑躬的跟城卫商讨道: “几位大人,我与我家少爷这次出门,是到涿城寻亲戚过年节,一时走得急,没带孝敬大人的薄礼,若是大人信得过,且等我们入城后与亲友会面,届时定当把该补的补上。” 一看老钱忙活半天,连铜板都没掏出来一枚,感觉被戏弄的城卫,立马眉头拧了起来。 “我说,让车里面的人下来,听懂了吗?” 城卫下达最后通牒,还不等老钱再说些什么,一副清秀五官,宛如翩翩玉公子的沈凉,便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大人莫急,我等接受盘查便是。” 如今没了晋王府在背后光明正大的撑腰,自己又是初出茅庐,沈凉可不会傻到再发那副殿下脾气徒惹腥臊。 见沈凉下车乖乖配合,为首城卫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仍是神情严肃。 “你们从哪来的,到涿城所为何事?” 听到方才老钱和城卫对话的沈凉,朝城卫拱了拱手回道: “我二人自芦城来,时逢年节,到此相邻的涿城探亲。” 这一说法叫人挑不出毛病,可眼瞅着没能捞点外快的城卫,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二人。 “探亲……去,把车帘掀开!” 瞧这态势,分明是打算要搜车了。 意图也很明显,你们不是说来探亲么,逢年节,探亲总不能一点年礼都不带吧? 念及自己那一大包裹的家伙事,懒得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沈凉,不免一时犯起了难。 “大人,我们就是寻常百姓家,您瞧我和我家老奴这般模样,也不像私混城中掀起祸乱的歹人不是?您行个方便,待我二人与亲友相聚,定即刻返回奉上薄礼供大人笑纳。” 在城卫看来,沈凉话说的好听,可若真就这么放进城中了,再讨要好处去哪里找? 其实他不是不相信沈凉和老钱的说词。 正因为相信,才打算瞧瞧这主仆二人都带了些什么年货,若有美酒,捞上两坛哥几个换防后找地方喝两口,不也算今儿没白当值么? 于是城卫作出拔刀出鞘之态,再次强制要求沈凉掀开车帘。 不愿暴露马车里面那些家伙事的沈凉,笑容逐渐收敛。 老钱不瞎,也看出来自家少爷要发作了。 可差点没给沈凉气炸的是,这老王八蛋果然遇到事又特么怂了,悄咪咪的退到自己身后,把主子推到了危险的台前。 沈凉攥紧拳头。 暗暗决定,等过了这一关,说什么都得狠踹这老东西几脚解解气! 第197章 我家做铁器摆件生意的 “大人当真要把事情闹大?” 城卫听出沈凉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可他毕竟不清楚沈凉的真实身份,怎会被一个小白脸就此吓住。 苍啷拔刀出鞘。 连带着另外不曾参与交涉的城卫,都跟着一起亮出家伙事。 为首城卫瞬显战斗姿态。 “尔等若欲反抗,当以妨查罪论处,判以三年牢狱!” 眼看这四名城卫就要动粗,自知己方现如今战斗力薄弱的沈凉,最终还是决定以理服人。 “好大的帽子,在下只不过是带着家中老仆来涿城探亲,结果连城门口都还没进,就先被判了三年禁锢之罪,敢问大人,这是涿城城判大人赋予你们的权力么?” 为首城卫冷笑一声,回道: “每逢节期,抽查来往行人乃是我等职责本分,就是你告官告到晋王当面,我等也有理可依,有法可据!” 说罢,四人同时持刀上前一步,压迫感再多三分。 “最后警告尔等一次!将车帘掀开供我等搜查,否则即刻拿下送入牢狱!” 沈凉想干仗,但是干不过人家,又不愿掏出老伙计平白闹出人命官司。 想说理…… 人家压根不跟你说情理,只讲律法。 偏偏按照律法,每座城池的城卫,都是有权力搜查来往行人的。 条条路走不通,沈凉也就只能暂且认栽了。 而老钱。 身为同行者、一家人、名义上的奴仆。 自打沈凉出面,就再没放过一个屁,畏畏缩缩的躲在后面,好似生怕一个探头,就叫人拿刀砍了脑袋。 真特么没用啊! 境界跌了,实力没了。 不是漂亮姑娘,甚至不是五官偏阴柔的养眼小公子。 沈凉一瞬间的思来想去,绞尽脑汁,都特么没能给老钱找出一个“多一张吃饭的嘴”之外的有用身份。 但沈凉也很快想开了。 求人不如求己。 既然是游行历练,那便将此事当作开门红吧! “好,几位大人别冲动,在下这就掀开车帘,叫大人们随意搜查。” 说罢,沈凉就走到马车旁边,在四名城卫的谨慎围拢下,大方的将车帘掀开。 里面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再无其它任何多余的物件。 马车里面的装饰也极尽简洁,不难看出,这马车的主人家境应该谈不上贫寒,却也绝对称不得富贵。 “包裹里面装的是什么?” 为首问话的那名城卫,一边向沈凉发问,一边收起佩刀,爬上马车准备打开包裹检查。 沈凉仍抱有一丝能让其放弃打开包裹的希望,免得还要浪费口舌解释。 “大人,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这话,沈凉就知道有些事情避不可免了。 因为无论是人天生的好奇心,还是一般歹人都会遮遮掩掩的行事作风,都意味着为首城卫不可能听劝收手。 先解开小包裹,翻了翻里面菊丫头给他准备的一套内外衣服、靴子、手帕、一袭羊毛毯,发现没什么特别之物的为首城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大包裹上面。 小心翼翼的解开结,等四个角全部摊平之后,为首城卫霎时皱起了眉头。 “这些是什么东西?” 随手拿起一颗高爆手榴弹,为首城卫弯腰站在马车里,向沈凉发出询问。 沈凉脚趾抠地,随时做好了“只要这b敢摸拉环就立马跟丫掰命”的冲刺准备,表面上却还是笑呵呵的回道: “回大人的话,我家是做铁器生意的,平日里喜欢捣鼓一些造型奇特的铁器摆件,虽说喜欢此物的人不多,但也能勉强赚点小钱糊口,碍于今年一年都没怎么做成几笔生意,今日时逢年节探亲,又不能不拿年礼上门,故家父便叫我带着这些没卖出去的摆件,送给涿城亲友聊表心意。” 为首城卫的眉头并未松开,而是蹲下身子,又反复扒拉了一遍里面的各种“铁器”。 显然,从未见过这些高科技产物的当世之人,仅凭一双眼睛,根本瞧不出其中门道。 可老钱不一样! 当他把马车里的手榴弹,跟沈凉及冠考验当日掏出来的“蕴剑葫芦”形态重叠的那一刻,他立马脸色一变,双脚开始不着痕迹的偷偷往旁侧挪动。 “大人若是有瞧上眼的,在下也送大人两件便是。” 透过为首城卫一脸嫌弃的表情,沈凉笃定他们四人根本瞧不上这些“铁器”。 果不其然,随手将一颗普通手榴弹拿起丢下后,为首城卫就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沈凉见状几步上前,笑着朝为首城卫问道: “大人,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进城了?” 为首城卫斜瞥了他一眼,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 “今日准许进城时辰已过,若欲探亲,明日再来吧!” 说完他就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沈凉和老钱滚蛋。 沈凉刚装出来的笑意,一下子又有点压不住火了。 你是城卫,你要搜查,老子配合了。 搜查完了,没有问题,你告诉老子过了入城时辰不准再进?! 那特么是不是等明天我俩重新来,你们还要重新搜查一遍? 火冲脑门子的沈凉,愈发坚定要成为一名武道高手的决心。 倘若他有一身好武艺,是不是就既能不至于子弹炮弹招呼,又能制服这几个b亲自押到城判府讨个说法了? 深吸口气,沈凉不卑不亢的说道: “我也是晋州人,从小到大近二十年,还从未听闻在太平日子里,大白天的有入城限制一说,叫我等明日再来也不无不可,但大人也请莫怪,他日一旦叫在下进了这涿城,势必要走一趟城判府,问问那涿城城判大人,究竟是谁那么大本事,能越过皇室,越过晋王府,私自给来往涿城的百姓定制律法!” 沈凉扯了那么一大堆,总结来讲无非就一句话—— 老子要去城判府告你状! 为首城卫一听一看,感觉沈凉这个瞧上去文文弱弱的小白脸,似乎是真有那么一股子倔劲儿,一时间也是不免担忧起来。 可毕竟话都放出去了,若是改口放行,这事传到涿城同僚耳朵里,自己还不得被笑话死? 明明自己只是想释放一下根毛好处都没讨到的怨气啊! 怎地就落了个进退维谷的境地了? 所幸,为首城卫脸色阴沉不定之际,一同值守门关的一名城卫站了出来,故作严肃的为其解围道: “章城卫也是出于对涿城百姓安危考量,才会如此谨慎小心,不过我观尔等也不像歹人,姑且将姓名留下登记在册,走时前来销划即可。” 第198章 入涿城 前后两世涉足庙堂,沈凉可谓是早已对这一盆浑水了如指掌。 古往今来,史册留名之贪官数不胜数。 两袖清风者,却鲜之又鲜。 归根结底,还是人的欲望能量太大。 当那金山银山,切切实实摆在你面前,并告诉你只要稍微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能一辈子享用富贵美人,试问,在这种诱惑下,能有几人坚守得住原则和底线? 所以当沈凉看出章城卫等人有意刁难时,便一眼明了了四人的心思。 能理解。 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若是沈凉当下的身份,还是挥金如土晋王府小殿下,亦或者怀里揣着碎银两了,那小小的贿赂一二也不无不可。 可关键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晋王府的庇护。 全身上下就特么一张一百两面值的银票! 沈凉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拿出这张白两银票,然后告诉眼前四人,说这是一百两,我给你们十两,你们找我九十两,完事四人还能配合着他,真就找他九十两白银。 掏出这张百两银票的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全部被对方揣进口袋,毛都别想要回来! 届时沈凉也不是不能靠自己或者靠晋王府把这四人整死,可那样一来,就等于三年游历才过一天,他就宣告不能依靠自己走后面的路了。 因为一旦用枪打死城卫,还不暴露身份,就必然会上通缉令。 反正不管用哪一招解决问题,最后都得让晋王府出面。 由此不就违背了隐姓埋名出门历练的初衷了么? 凡此种种,沈凉早早在脑子里琢磨了个通透,这也是他跟四名城卫不作退让的根本原因。 现下,为首城卫的同僚出面给彼此各找一个台阶下,无论是沈凉还是章城卫,都没有不顺着台阶走下来的理由。 “几位大人如此忠于职守,实乃我等晋州百姓之福!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双方达成共识后,提出登记入城名册的那个城卫,便取来了纸笔交给沈凉。 沈凉在上面按照抬头要求,逐一填写信息。 名字当然不能写本名,否则的话,还是有极大可能暴露身份。 “大人请过目。” 写罢,沈凉便要将登记名册交回,那城卫正要接过去,就被为首章城卫抢先了。 “梁深……老钱……我大炎子民,有姓‘老’的吗?” 沈凉即刻作出解释。 “回大人的话,这老仆在我家做活多年,本名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姓钱,我们家里人都叫他老钱。” 其实本来就没这么一道程序,负责圆场的那名城卫,马上走上前拉住章城卫,冲沈凉说道: “行了,你们去吧,走之前记得找我等轮值城卫销划名册。” “是,大人。” 交涉完毕,沈凉转身而行,瞪了眼遇到事就躲远的老钱,自顾自登上马车。 开路放行。 坐在马车里的沈凉,掀开窗帘一条缝隙,往外瞄了一眼。 章城卫的脸色依旧阴沉,显然对此次事件的处理方式并不满意。 待得沈凉和老钱走远,章城卫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要不是你们拦着我,老子今儿非得好好整治那小子一顿!” 圆场城卫拍了拍他的肩膀。 “消消气吧老章,这种事得看运气,运气好捞着了就捞着了,运气不好捞不着也千万别把事情闹大,咱晋州最上面那位,最痛恨为官者欺压百姓,若是此事好巧不巧传进那位耳朵里,别说你我,恐怕就连城判大人都得被一刀砍了脑袋。” 谈及晋州之王,章城卫满腔的怒火,瞬间消散大半。 “哎,你们听说咱城判府有谁见过那位吗?” 另外三名城卫面面相觑,接连摇头。 “咱们这种小鱼小虾,哪有那个福分,估计也就咱城判大人可能见过,而且我听说,自从天下太平,晋王大人入驻晋王府后,就几乎没怎么出过晋城,甚至是都不经常出入王府。” “对对,我也听说了,再者过去这么多年来,想提着厚礼去跟晋王大人攀攀关系的权贵富贾,也尽数被拦在了门外,根本连王府大门的门槛都迈不进去。” “你们说这送上门的金银珠宝,晋王大人就真不稀罕?” “稀罕啥啊!晋王府内遍地是黄金,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真羡慕啊……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赶得上晋王大人一半……哦不,三成家底都够了。” “呵呵,做梦去吧你!” …… 城门处四人之间的闲聊后话,沈凉和老钱自是无从知晓,也不关心。 顺利入城后,第一站就是钱庄,银票这玩意,在花楼里用来一掷千金还方便点,可要是掰碎了拿来过日子,肯定还得是白花花的银子最好用。 大过年的,街道两旁的商铺全部按照惯例习俗关门了,沿着直通城门的街道直行五六里,也没瞧见半个人影。 无奈之下,老钱只能驾驶马车穿入一条宽敞支道,深入到城内居民区后,才得以就近找到一户敞着院门,正在院子里准备晚上吃食的人家。 “喂,小兄弟。” 老钱跳下马车,站在院门口,冲院子里正在提刀剁肉的中年男子招呼一声。 中年男子抬头望见老钱,不由放下菜刀,双手在围裙上随意抹了两把,笑呵呵的上前问道: “老叔叫我?” 老钱点点头,回身指了指马车。 “我和我家少爷是外城来的,身上没带银两只有银票,花着不太方便,所以想问问,这城里哪有钱庄?” 中年男子恍然颔首,不答先问。 “哦,你们是从哪个城门进来的?” “西城门。” “那你们回城门主道,再往西行约莫四里路,见到路边的东篱客栈,它旁边有条巷路,走进去出了巷路左转到隔壁那条街,再前行一里路就能看见一家通宝钱庄了。” 老钱默默记下中年男子的指路描述,随之抿着嘴唇微微一笑。 “多谢小兄弟。” 中年男子摆摆手。 “您老不必客气,若是去了钱庄关门了,找不到地方落脚,也可再回来我这将就一晚,只要您和贵公子不嫌弃。” 晋州民风一向如此淳朴热心肠,这也是老钱愿意在晋王府一住就是二十多年的主要原因之一。 没别的,就图一个全身心的舒坦。 老钱作揖道谢就此分别,重新带着沈凉驾车返回西城门主道。 前往那通宝钱庄途中,老钱还不忘隔着车帘提醒。 “少爷,咱全部身家就那一张银票,你可得捂紧了啊!” 第199章 司小空 老钱的叮嘱,没有换来沈凉的回应。 于是不放心的老钱,就又重复了一遍。 沈凉还是不搭理他。 这下可把老钱急坏了,干脆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停下马车,转身探手掀开车帘。 “少爷……” 老钱刚开口,一张摊开的银票就顶在了他脑门子上。 “能闭嘴了么?” 待得老钱把头稍稍移开,便是对上了沈凉略显阴沉的面庞。 老钱干笑两声,解释道: “少爷,不是咱老钱啰嗦,主要这张银票,可是关系到你我往后三年的衣食住行,实在是不担心不行啊!” 沈凉闻言冷笑。 “要不还是放在你那?” 就等这句话的老钱立马眼前一亮,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行啊行啊,我保证不会……” “滚蛋。” 沈凉抢过车帘放下,怎么可能把身家性命交给一个糟老头子烂酒鬼。 碰了一鼻子灰的老钱满脸幽怨,就像是被人那啥完事对方不负责的俏寡妇,一股子委屈意味瞬间弥漫开来。 不过老钱也没原地纠结太久,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继续朝钱庄前进了。 行至那中年男子口中的“东篱客栈”,老钱刻意停了停,视线往客栈敞开的大门里面望了一眼。 此时的客栈里,只见两名勤快的伙计正在擦桌扫地,一副生意寥寥之态。 其实倒也正常,毕竟时逢年节了嘛,无论是守着家门做活,还是背井离乡讨银钱,都早早赶在年节之前,尽可能的往家归返,境况差不多就类似于大夏国的春运,谁都想把握住这一年一次来之不易的休闲时光,好生与家乡的亲朋挚友饮酒享乐,欢聚一堂。 但类似花楼、客栈等商铺,还是免不了要加班加点做生意的,倒也不是非得做这个生意,只不过秉承着“顾客至上”的经营准则,总归得为那些不得不找个地方歇脚的人,提供一房床榻。 “少爷,我瞧着这家客栈就挺干净,不如待会儿换了银两,咱今晚就在这休整一夜?” 沈凉并无异议的在车厢里“嗯”了一声。 马车行至通往隔壁街道的宽敞巷子,没走多远,老钱便瞧见了靠在墙根底下,一名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郎。 乞丐? 这是老钱的第一反应。 事实上少年的形貌穿着,的确也符合乞丐的判定标准。 蓬头垢面,粗布麻衫单薄破烂。 只不过为何不找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生火休息,却要在这寒风猛灌的巷道里挨冻? 谈不上善心大发。 主要是以老钱所站的高度,以及个人品性,二者相加,便不可能坐视不管。 马车速度放缓,管闲事之前,仆人身份的他,自是要先征询主子的意见。 “少爷。” 听得老钱呼唤,沈凉愈发不耐烦的掀开车帘。 “有完没完?再惹老子,就立马滚回王府!” 老钱并不在意动不动就被沈凉数落一顿这回事,他心里清楚的很,就他这位小主子,怼他骂他嫌弃他,其实都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彼此间的亲近。 要不为啥在偌大的晋王府,就只有他天天遭沈凉口头教训? 抿着嘴不显俗气的嘿嘿一笑,老钱侧身指向不远处的少年。 “少爷,你看那小乞丐的凄苦样,咱要是不管,估摸是活不过这个年了。” 沿着老钱手指方向望去,瞧见少年境况,沈凉因不耐烦而生出的火气一改,微微皱眉道: “你去把他叫过来。” 猜到沈凉不会见死不救的老钱,笑呵呵的应声跳下马车,走到少年近处,聊了几句后便将其带到了马车旁。 “小人司小空,见过公子。” 近距离打量乞丐少年,其五官平平,身材瘦弱,仿佛刮一阵风都能给他吹出十里开外,一双小眼睛比褚食乐那被肥肉硬挤出来的小眯缝眼也大不了多少,脸上脏兮兮的,但没有沾染太多黑灰尘土的皮肤,却透着一股白皙。 此外其形貌最具特点的一点在于,他的皮肤是那种肉眼可见的薄。 薄到肤下青筋血管都依稀可见。 全面打量了一番这位名叫“司小空”的少年后,不愿耽搁太长时间的沈凉,径直问道: “知道通宝钱庄怎么走吗?” 司小空点点头。 “知道。” “那你上车,给我们指路,等我们到钱庄取来银两,给你二两银子作赏钱。” 毕竟这次出门自己身上的银两也不多,况且天底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总不能见一个就把事往大了搞吧? 在沈凉看来,这二两银子,起码能帮司小空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等到明年开春,自己涨涨教训,多存点讨来的银钱过冬,如此应是起码性命无忧了。 显然司小空对此也已然十分知足,当即便跪地磕头,眼含泪光的冲沈凉连连道谢。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老钱也很中意沈凉的处置方案,一行两人就此变成一行三人。 马车刚恢复行驶,司小空就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转身隔着车帘冲沈凉说道: “公子?” 沈凉听得呼唤,掀开车帘。 “怎么了?” 司小空神色怯懦的微低着头。 “公子可是要去钱庄兑换银票?” 沈凉心想这不废话么。 “嗯,对。” “那公子手里的银票,印版可是咱们大炎王朝最新印版?” 听得司小空此问,沈凉不由皱眉道: “是不是最新印版有何区别?” 所谓印版,乃是古朝时期用来辨别银票真伪的手段之一。 大炎王朝,乃是百朝诸国当中,更换印版最频繁的国家,基本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般都会一年更换一次印版。 不过更换印版后,也不是说以前的银票就不能用了,只是随着岁月更迭,不出三年,就会有一版旧票被彻底取代。 “城判大人给涿城钱庄专门下达过一条指令,只收新印版的银票,旧印版的银票一概不予兑换,所以为免公子跑空,最好还是拿出银票来查看一番。” 司小空老实作答,沈凉听了,眉头拧的更紧了。 “这是哪门子规矩,关乎银票这么大一档子事,一个城判哪有权力左右钱庄不准收旧版银票?!” 司小空一脸无知的摇摇头。 “这个小人也不太清楚。” 虽然不满于涿城的这个规矩,但沈凉还是从怀里掏出银票查看,免得去了钱庄碰一鼻子灰。 只是他和老钱都不曾发觉。 就在他们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银票上时,微低着头的司小空,嘴角上扬一瞬,阴谋意味十足…… 第200章 银票呢? 依照司小空的提醒,沈凉在老钱的注视下,掏出他们主仆二人此行全部身家。 货真价实的大炎王朝一百两面额银票。 特殊的纸质。 最新印版。 各州城轮番经手后的押印盖章。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这银票都真的不能再真了。 确认好这是一张“还没过期”的银票之后,沈凉和老钱无不暗松口气。 因为照着司小空的说法,倘若这涿城钱庄,铁了心要遵从城判大人的意思,不给兑换旧版银票,那么他们今日吃饭歇脚的唯一出路,恐怕就只能是唐突拜访青竹派,亮明身份和来意后,去蹭吃蹭喝蹭住了。 那样忒没面子,非必要情况,沈凉不愿如此施为。 确保接下来的行动不会出现意外后,沈凉就又把银票揣回胸口了。 再看向司小空时,这少爷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异样。 “银票没问题,走吧。” 司小空点点头,一副听从沈凉安排的怯懦模样。 马车重新上路,由于是在城内,老钱刻意放缓速度,否则万一从哪个角落里蹿出个孩童,就容易惹出乱子来。 反正接下来至少有几天得在涿城短暂驻足,游历时限尚余三年多,不必急于赶路。 在后面所剩不多的这段路途中,方才忽然想到去找青竹派蹭吃蹭喝的沈凉,不由掀开车帘,将之别在门框上,冲坐在老钱旁边的司小空发问。 “哎,你知道青竹派吗?” 听得此问,司小空眉头微皱一瞬,回头迎上沈凉目光时,便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在涿城,就算是城判府这种官家势力,碰到青竹派的人都得礼让三分,小人岂会不知。” 回答完沈凉的问题,司小空又话锋一转,问道: “公子打听青竹派作甚?是要寻他们的麻烦,还是跟门派里的人有交情?” 沈凉也没隐瞒,当然也不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乞丐和盘托出。 “不算敌人,勉强有几分交情,途经涿城,便想来拜访一二。” “哦。” 司小空哦了一声,随之低下头去,在沈凉的视野盲区中眼神闪烁,似乎是在犹豫着些什么。 马车驾驶再慢,巷道的长度也是有限。 出了巷口,来到隔壁街道,依旧是人烟寥寥,老钱驾驶马车左转,前行片刻便瞧见了“通宝钱庄”的门匾。 铺子的大门开着,马车在门前停下,老钱坐在马车上,就看见了设有保护围栏的柜台里站着人。 说明这也是一家年节无休的商铺。 老钱见状喜上眉梢,连忙回头冲沈凉汇报情况。 “少爷!钱庄开着门呢!”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 “废话,我不瞎。” 说着沈凉就要起身弯腰走出马车。 司小空几乎是跟老钱一左一右,同时跳下马车,在沈凉即将下车的时候,司小空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在那同样脏兮兮的破烂麻衫上抹了两把,意图搀扶沈凉下车。 其实沈凉还是有点小洁癖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如果拒绝司小空的好意,极有可能会伤了这孩子的自尊心,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忍忍,反正待会儿进了客栈也得洗澡,无妨。 一念闪过,沈凉就搭上了司小空的手,只是似乎司小空长期挨饿,营养不良,力气实在太小了,一个没撑住,反而差点让沈凉栽个狗吃屎。 晃了一下没大碍,顺利跳下马车,憋红了脸的司小空,如受惊小兔般连退两步,垂下脑袋弱弱道: “对不起公子!小人不是故意的!” 沈凉本就没有计较的心思,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小事儿,我这不也没摔着么?” 司小空两眼含光,一双小手攥紧衣角,这般作态,不像少年男孩,反倒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公……公子,兑换银票我就不跟着进去了,以前我来这家钱庄讨过几次铜板,每次都被钱庄伙计拿扫帚打出来,我……我怕。” 沈凉不是不可以帮司小空撑一回场子,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正视这少年郎一次。 可一来他只是兑换一百两银票而已,算不上大手笔,打脸也打不痛快,没准人家一生气,直接就不给你兑换银票了。 二来就算这次帮司小空找回场子又如何?他和老钱,终究是要离开涿城的,而司小空大概率还会在涿城讨生活,得罪了当地富贵人家,往后说不定司小空的日子会更难过。 于是沈凉也就没有再拉着司小空进门,只是让其原地等待,看好马车,然后就带着老钱走进了钱庄。 柜台里的伙计见有客上门,立马展现热情笑容,招呼道: “客官这是来兑换银票?” 沈凉轻轻颔首,一边把手伸进怀里,一边对钱庄伙计言明道: “嗯,帮我取一百两白银,银子都要一两一个的。” “得嘞!” 一百两白银,对于离开晋王府之前的沈凉,连九牛一毛的毛尖尖都谈不上。 可事实上,这一百两白银放在普通商户田农人家之间流通,就已经算是不小的数目了,钱庄伙计不由分说,转身就到一排高柜前,掏出钥匙开锁,一个一个数了一百两白银出来,拿免费送的银袋子装好。 而就在钱庄伙计忙活着装银两的同时,沈凉这边往外掏银票的动作也逐渐焦躁起来了。 老钱当场发觉沈凉的异状,一种不妙的感觉,也由此在他心头滋生蔓延。 “少爷,你别吓我啊!” 沈凉皱起眉头,越皱越紧。 “闭嘴!别烦我!” 一听沈凉和老钱好像吵起来了,钱庄伙计提着装好的银袋子走回柜台,不解的看向两人。 “二位客官这是……” 两人谁也没理他。 老钱盯着沈凉的动作,想帮忙又帮不上忙。 沈凉把怀里都来来回回摸了两遍了,可怎么摸都摸不着银票。 “刚才不是还在呢吗……” 继续翻找了十几息的工夫,连钱庄伙计都等的不耐烦了。 “二位,若是银票丢失,最好还是尽快去城判府报官,免得拖的久了,再找就更不好找了。” 沈凉和老钱还是都没理他。 老钱想了想,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少爷,没准是落在马车里了?我去找找啊!” 沈凉应了一声,恨不能原地脱个精光彻查一番。 但很快,出门找银票的老钱就返了回来,一脸错愕的摊手道: “少爷!马车不见了!” 第201章 涿城惯偷 听了老钱的话,沈凉手上的动作瞬间僵住,随之立马冲门口,扒开老钱窜至门外。 依旧是时逢年节空荡荡的街道。 只不过此时街道在沈凉眼里,变得更空了…… “马车呢?!” 沈凉回过头来近乎是用喊的方式朝老钱质问。 老钱一脸无辜,摇摇头道: “少爷,从下车到现在,我一直跟着你,我也不知道马车去哪了啊!” 钱庄伙计听见动静,也是忍不住好奇从里面打开门栓走了出来,刻意拉开一段距离,保持观望姿态。 沈凉现在大脑有点乱。 不是他上一世的经历都白瞎了,无法在这种局面中保持镇静。 而且一百两银票的丢失,在这一刻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因为! 马车丢了事小,丢了他带出来用作保命的老伙计们事大! 再进一步说! 手榴弹、手铐、三棱军刺这些,丢了也无所谓。 问题是沙漠之鹰和x-069冲锋枪丢了,那特么家里那些子弹就全成了只能用来呲花的废品! 沈凉越想越心烦意乱,这时老钱忽然说道: “哎少爷,那个小乞丐也不见了!” 提及司小空,沈凉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些,然后他就猛地意识到,自己貌似是被骗了。 方才进入钱庄准备兑换银票前,老钱可是说让司小空在外面看着马车的。 只要马不受惊,司小空老老实实牵着缰绳,马车就不可能自己乱跑。 此外更不会是有人在司小空眼皮底下偷走乃至抢走马车。 因为那样的话,即便瘦弱的司小空力有不逮,也不该连一声呼救都喊不出来,而能让司小空呼救无门的高手,恐怕也不屑于做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 总结——马车是被那个乞丐模样的少年盗走了! 且根据这偷马车的速度,摆明就是个惯犯老手! 思绪捋清楚之后,沈凉脸色阴沉,返回钱庄里面冲伙计问道: “请问兄台,你们这涿城里面,有没有这么一伙平日里佯装乞丐的盗贼?” 钱庄伙计不答反问。 “公子是外城来的?” 沈凉点点头。 “难怪了……” 钱庄伙计若有所思,这副作态,沈凉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肯定知道些自己想要的讯息,于是追问。 “兄台,那马车里面有一些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它们对外人而言可能不值什么钱,但却于我意义非凡,若是兄台能提供一些消息助我将其找回,在下事后一定给予厚报!” 见沈凉言语真挚,穿衣打扮上又的确像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公子哥儿,钱庄伙计心想,反正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万一事后真能由此捞点好处呢? “公子所问,其实在涿城也谈不上什么秘密,敢问公子,你们口中的小乞丐,可是一名长着小眼睛、皮肤极薄的脏污少年?” 听得钱庄伙计对司小空形貌特征的形容,沈凉和老钱不禁对视一眼。 还真特么是个惯犯啊! “正是!” 在沈凉口中得到印证,钱庄伙计颇显同情的回道: “那就对了,此人名叫司小空,是涿城里出了名的惯犯,凡是被他盯上的公子哥儿,就没有一个不得丢些钱财的。” 沈凉闻言,忍不住皱眉问道: “既如此,就没有报官缉拿他吗?” 钱庄伙计摇头一笑。 “怎么可能没有人报官,只不过……” “一来,这小子忒滑不留手,明明大家都知道他人就在涿城,但有心寻他的时候,却总也寻之不到。” “二来,他不偷寻常百姓家,甚至还经常把从类似公子这种人身上偷来的钱财,散给那些穷苦百姓,长年累月下来,这涿城念他好的人,比恨不得杀了他的人多太多了,就算侥幸给他押入城判府,也得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去堵城判府的大门,要求城判大人放了他。” 沈凉忍不住插进话来。 “大炎律法岂能为这人之常情让步?” 钱庄伙计笑出声来。 “让步当然不可能让步,但关键是,没人能抓他现行,谁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他偷东西啊!总不能指着那些拿了他好处的百姓出面作证吧?” 解答了沈凉的疑惑,钱庄伙计又忽然作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左右四顾一番后,凑到沈凉近前,压低声音道: “主要是在涿城里有传言称,早先这司小空手脚还没那么麻利,有一次真就被城里的一户富贾子弟抓了现行,当场便人赃俱获,叫手下仆从押着去了城判府报官。” “结果这小子关了不到一天工夫,就被两名城卫恭恭敬敬的送出来了。” 沈凉愈发迷惑。 “怎么,莫非他拿偷来的银两,贿赂了城判大人?” 钱庄伙计摇头。 “或许吧,但更多的人还是传称,他似乎和青竹派有关系,那次就是青竹派掌门亲自找城判大人说情,这才免了他的牢狱之灾。” 当“青竹派”三个字钻进沈凉耳朵里的刹那,沈凉悬着的心反倒是放下了。 这时钱庄伙计还劝他。 “公子,你是外乡人,可能不太清楚青竹派在我们涿城的地位,别看它是一个江湖势力,但它在涿城的影响,其实是要盖过城判府的。” 一心追回“老伙计们”的沈凉,得到足够多的消息后,哪还有心思听钱庄伙计吹牛批,于是他打断了对方接下来准备滔滔不绝的劲头,直奔重点道: “兄台能否告知青竹派的位置?” 钱庄伙计多少有点瞧不起的斜了沈凉一眼,双手环胸道: “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青竹派的门,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沈凉觉得再问就都是废话,于是干脆道谢拜别。 “那我再思量思量,多谢兄台了,若是在下侥幸追回丢失之物,定来送上谢礼。” 说罢,沈凉就急匆匆的拉着老钱离开了。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靠在门框上的钱庄伙计再不遮掩嘲笑之意。 “又是一个打碎了牙得往肚子里咽的倒霉蛋儿呦!” 老钱被沈凉拉着急匆匆的闷头走,他一边跟着一边问道: “少爷,就这么空着手,风尘仆仆的去青竹派?” 沈凉看他一眼,一抹笑容在脸上转瞬即逝。 “不,咱们去买一百斤猪肉一百斤羊肉,再拿十匹上好的绸缎,送一箱金银珠宝,完事先找个花楼洗洗澡按按摩,等舒坦够了再去青竹派。” 老钱闻言搔了搔他那乱糟糟的头发。 “好是好,可咱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啊!” 沈凉甩开丫胳膊,照着丫屁股上就踢了一脚,瞪眼道: “知道咱走投无路了就别那么多屁话!赶紧想办法找个人打听青竹派所在!” 第202章 吃闭门羹 就这样,沈凉和老钱像是两只无头苍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涿城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时间,总算抓住一名当地百姓,问出了青竹派所在方位。 一般许多江湖势力,都比较喜欢把门户建立在城外郊野的某座山林中,远离城池内的喧嚣,一心修炼向道。 不过也有一些类似青竹派的江湖势力,选择身处闹市,入闹市,或不入闹市,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来壮大己身。 青竹派的位置,处于涿城的中心地带,距离一城之枢纽的城判府,也不过才二十里的距离。 这是一座类似富贾豪门的府邸,拾级而上的大门门匾上,黑底金字,书写着“青竹派”三个大字。 无论是在当下的大炎王朝,还是沈凉上一世的大夏国古朝时期,庙堂对于江湖的存在,向来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二者之间,看似划江而治,泾渭分明。 实则背地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就好比天师府和金蝉寺这两个大炎江湖中的超一流门派势力。 它们平日里,不问世事,超然世俗。 可到头来,老天师和无根方丈,不还是照样跟晋王府做了交易,以自身性命,换来一脉传承百年无忧? 论天下第一,自是出自江湖。 可没有江山,又哪来的江湖? 总之一般情况下,庙堂官场中人,是不会去管治江湖中事的,举个最显眼的例子,如果某座城池中出了命案,是百姓,城判府一定追查到底,可若是江湖门派之间的仇怨相报,则大多都是不了了之。 没有犹豫。 一心只想尽快找回老伙计们的沈凉,望了一眼府邸门匾上“青竹派”三个大字后,便立马快步走上台阶,拉动门环,叩响大门。 “有人吗?” 咚咚咚。 “有人吗!” 沈凉接连喊了两声,老钱追上前来,连忙叮嘱道: “少爷,临行前王爷说来青竹派后,不可轻易对掌门之外的人暴露身份,否则一旦消息传出,恐会对咱们安危不利。” 沈万军这盘棋,主旨就是不让太多人知晓沈凉身份,从而达到“游历成效最佳”以及“免于被晋王府仇家盯上”的目的。 沈凉一听就领会了,点头应下一声,便又继续叫门。 少顷,大门里传来抬起横木的声音,随着大门打开,一名身穿青绿色长衫的少年,便是映入了沈凉和老钱眼帘。 “你们是……” 老钱笑呵呵的解释。 “我家公子初来涿城,早就耳闻贵派掌门大名,心生仰慕之下,故来唐突拜访。” 这名青竹派小弟子闻言,左右打量了一番沈凉和老钱。 如果只是老钱这么个穿着花棉袄、花棉裤的怪老头独自造访,这小弟子指定是赶走了,可沈凉不管事穿衣打扮还是五官长相,都不像是普通人,于是小弟子就留了个心眼,说上一句“稍候”便重新关上大门。 又等了片刻,大门被人从里面重新打开,这次包括那名小弟子在内,总共来了八名青少年,皆穿着青绿色长衫,显然就是青竹派的统一制式服装。 为首者是一名鹰钩鼻青年,长相不算过人,却也是颇具锋锐之气。 “青竹派,陈仓,敢问二位从何而来,到我青竹派又所为何事?” 还是入城时那一套,老钱正欲作答,追回失物心切的沈凉就抢过了话锋。 “我们是来拜访贵派掌门的,此外就在刚刚,我们去钱庄兑换银票时,被一个名叫司小空的小贼偷走了马车细软,听闻贵派与这司小空相识,故烦请贵派能出面帮忙找到他,在下可以不追究他的偷盗之罪。” 听完沈凉说明来意,在一众弟子中一看就地位不低的陈仓,略作思量后便回道: “我等青竹派乃是名门正派,岂会与一小贼暗通款曲?行了行了,失物就去报官,这些不归我们管!” 说罢,陈仓转身就走,其余七名弟子也跟着转身准备喂沈凉吃闭门羹。 沈凉当然不会放弃,作势就要追上。 “再进一步!死!” 蓦然间,陈仓拔出腰间佩剑,三尺青锋闪着森森寒芒,剑尖只离沈凉脖颈不足寸许! 但很快,陈仓就又收起佩剑,不耐烦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丢在沈凉脚下冷声警告道: “师父他最近正在闭关冲境,不会来客,若真有心,便三五月后再来拜访吧,这块碎银,当是路上盘缠,足够租辆马车,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记住,别再随意叩门,更切莫翻墙乱闯,否则丢了性命,别怪陈某没事先提醒你们!” “哎——” 沈凉本打算再争取争取,结果人家压根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一行人进门后,大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见状,这一世自幼在晋城当惯了霸道恶少的沈凉岂能不气,连看都没看地上的碎银一眼,便转身拂袖离去。 可他不在乎这点银子,老钱在乎啊! 如今主仆二人根毛不剩,若不拿了这银两,怕是就只能当个真乞丐,挨家挨户去讨点年夜饭吃了! 捡起碎银吹了吹尘土,老钱将其塞进怀里,快步追上沈凉。 “少爷,您消消气,别着急,咱先找家客栈吃口热乎饭,好好休整一夜,等明日一早,咱再从长计议。” 生气归生气,沈凉还没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 由此在老钱的提议下,两人便沿着街道走,途中很快就陆续发现了几家客栈,可问了价钱,却难免吃了囊中羞涩的苦。 看着这几家客栈的价目挂牌,沈凉不禁心中暗道: “特么这古朝时期背景,也有市中心寸土寸金消费高一说?!” 没钱,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以及多求几回其次。 求来求去,他俩就又求回了那家离西城门不远的东篱客栈,算算手头上这一两碎银,正好够吃中午晚上两顿饭,外加开一间地字号房间过夜。 走进客栈,找了张空桌子入座,与前来招呼的店小二讲明需求,老钱就极为不舍的送上了那还没捂热乎的碎银。 两盘牛肉,一条蒸鲜鱼,一碟花生米,一壶酒。 虽然比起晋王府的吃食,肯定是天差地别。 但相较昨晚用来果腹的野味,却好上太多太多了。 “来少爷,杯酒下肚忘忧愁,咱得乐且乐!” 第203章 冤家路窄 沈凉又何尝不愿今朝有酒今朝醉? 关键是在客栈落脚之后,等待酒菜上桌的这工夫,他又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假如。 先不计较沙漠之鹰和冲锋枪的丢失,且说万一司小空那个王八蛋,一不小心拉开一枚高爆手榴弹的拉环…… 届时连锁反应之下,那么多普通手榴弹和高爆手榴弹一块炸开,闹出的动静势必会轰动全城! 而轰动全城再往后,就是消息层级上报,皇室分派专职处理此事的特殊人员前来办案,顺藤摸瓜的结果,一准得找上晋王府麻烦。 晋王府不怕麻烦,也不怕由皇室主导的稽查。 可一旦由此使得皇室加重对晋王府的猜疑和抵触,恐怕天下大乱的局面,就怎么也掩不住了! 生灵涂炭,万千无辜百姓被卷入这场生死漩涡。 沈凉难辞其咎。 亦会良心不安。 想到这,沈凉端起酒碗,猛灌了一大口。 “满上!” “是,少爷。” 老钱不是瞎子,能看出沈凉此刻的心情完全可以用“极度糟糕”来形容。 但他不是那种能说会道安慰人有一手的人,所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沈凉喝酒消愁。 当然,重点还是老钱根本不清楚沈凉丢了什么,那么多手榴弹一起爆炸又会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 在他想来,此次三年游历,无论如何都有晋王府兜底。 而在这大炎王朝,就没有什么低,是晋王府兜不住的。 接连几碗酒水下肚,许是银两没给够,又或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沈凉不敢醉,总之就是一点晕晕乎乎的感觉都没等来。 菜也陆续上齐了。 老钱招呼沈凉,暂且抛下一切烦忧,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而沈凉相较于他这具十八岁皮囊之外的东西,就是真正能听得懂道理,听进去道理。 所以沈凉一边发愁,一边喝酒吃肉。 片刻后,起码吃了肉喝了酒,身子暖和起来了,也算舒坦了不少。 “沈万军的意思是,不让我对青竹派掌门以外的人透露身份?” 沈凉忽然发问,老钱美滋滋的沿着酒碗边沿,嘬着小酒。 “嗯,王爷是这么交代的。” 沈凉心里有了数,沉吟一瞬后,毅然决定道: “不行,拖不得了,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必须另想办法见到青竹派掌门,否则今晚我也睡不着觉。” 老钱从未见过沈凉对某件事如此上心,不由问道: “少爷,你究竟带了什么东西出来,为何如此急于找回?” 沈凉再喝一碗酒,擦擦嘴角道: “是很容易引发大麻烦的东西,一个不留心,就会死很多人。” 见沈凉不似说笑,老钱喝上小酒的悠闲笑意,也由此徐徐收敛起来。 他回想起了沈凉及冠考验那天看到的情景。 此行沈万军对他的要求是,除非沈凉遇到什么人什么事,真要残了死了,才能出手相救,其它任何情况,一概不准出手相帮。 以他对沈凉的了解,沈凉就算不信沈万军没留后手,肯定也不会轻易接受包括自己之外的人遇事出力。 所以。 沈凉就只能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保证性命无忧。 最后老钱得出结论。 沈凉所谓“一不小心就会死很多人”的东西,八成就是当日在天狼寨丢出去的、类似于蕴剑葫芦的那种大范围杀伤兵器。 联想至此,老钱也意识到情况的紧急性了,他正欲赞同沈凉的决定,陪沈凉一起想个恰当的托词进入青竹派面见青竹派掌门,就见门口有四名身穿城卫官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店小二见状慌忙上前迎接。 “几位官长打算吃点什么?” 为首之人就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把佩刀往桌上一拍,颐指气使道: “两坛参芝酒,再上四个热菜两个凉菜,一盘花生米,快点。” “得嘞!两坛参芝酒!四个热菜两个凉菜!一盘花生米!” 小二转身朝着厨房重复一遍菜单,随之回过头来,笑呵呵的冲四名城卫卑躬屈膝道: “托四位大人的福,若非大人们如此辛勤劳苦,我等城中百姓家,也过不上一个踏实年。” 对于这一记小小马屁,四名城卫显然都十分受用。 为首城卫更是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隔空抛给小二。 “说得好,赏了,哈哈哈!”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四位大人慢坐,小的这就去给大人们备酒!” 得了赏钱的店小二喜笑颜开,转身就去给城卫们备酒去了。 在此过程中,沈凉和老钱早就注意到了四人。 而这四人不是旁人,正是早些时候在城门口找他们索贿不得的章城卫等人! “今儿运气还算不错,临近轮值到底还是逮住了一只肥羊。” “哈哈,说的是呢,章城卫,你看反正天色还早,不如酒足饭饱之后,咱们……嘿嘿嘿。” “放心吧你们,咱兄弟四个那么多年,哪次我得了好处自己昧下了?虽说这点银两不多,但看在咱这一身行头的份儿上,想必楼里的妈妈,也不敢给咱安排长相太差的姑娘。” “得!有章城卫这句话咱就放心了!小二!小二!赶紧上酒!” 左右提着两坛酒的店小二脚下生风。 “来啦——四位大人,两坛参芝酒,慢饮~菜马上就好~” 待得店小二又送来花生米,章城卫就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了。 随即,四人便开始一边吃花生米喝小酒,一边聊起今天值守城门期间发生的种种。 直至—— “他娘的!说起那小王八蛋老子就一肚子火!什么东西还敢威胁老子去城判府告状?当时要不是你们拦着我,老子非得扒他一层皮!” 其余三名城卫谁不知道谁的性子,跟着就点头附和几句,安抚起章城卫暴躁的情绪。 本来这话题就快过了。 结果四人当中年龄最小的那名城卫,仰头喝酒时不经意一扫,就看到了穿着极为惹眼的老钱。 于是他马上就冲二人所在方向努了努嘴。 “哎哎哎,你们看那俩人是不是就是惹章大哥不悦的家伙?” 此话一出,四人齐刷刷的就朝沈凉和老钱望了过去。 第204章 倒酒 “对!就是他俩!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章大哥,时逢年节,咱高高兴兴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最后一句,是先前在城门口帮忙找台阶的城卫所说,他是最不想节外生枝的一个,不然一旦事情闹大,他也脱不了干系。 反观沈凉和老钱二人。 四名城卫自打进门之后的对话,两人几乎听了个大概。 也听见章城卫在围绕他们俩宣泄心中不满了,不过不管是沈凉还是老钱,都不属于那种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性子,再说现在心头有更重要的问题急需解决,哪还有功夫去理会几个小鱼小虾。 但自觉在城门口丢了面子的章城卫,脸色阴沉不定一瞬后,却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朝年龄最小的城卫同僚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猛灌一口参芝酒,随即提着一个酒坛,晃晃悠悠的就要走向主仆二人。 “小邹!” 圆场城卫情急之下,试图阻拦年轻城卫,却被年轻城卫一个抽手躲了过去。 显然,在小邹城卫心里,还是章城卫的地位更高一些。 “苗大哥,没事,在咱地盘上,还能叫两个商贾出身的家伙给欺负了?我逗逗他们,不会闹大的。” 邹城卫低声快语,说罢就已然迈开脚步。 而苗城卫仍想阻拦,却被章城卫按住肩膀,强行坐回了长凳上。 “老苗,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碰上了,玩玩而已,不必担心。” 苗城卫拗不过章城卫,只能摇头叹气,默默喝起酒来。 而章城卫和另外一名好事城卫,则是悄然将目光投向邹城卫,好整以暇的准备欣赏一出解气好戏。 “呦,二位瞧着这么眼熟呢?” 邹城卫总共还没喝多少酒,却佯装出一副已经醉到站不住脚的神态。 他单手提着酒坛,另外一只手拄在桌子边缘支撑身体,双眼半开半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醉倒在地了。 不待沈凉接茬,老钱就端着酒碗,笑呵呵的站了起来。 “城卫大人果然好记性,不久前咱们不还在城门聊过几句?其中一位大人还叫我们在登记名册上留了记录,说出城时务必找大人们销划后再走。” 邹城卫面露恍然之态,长长地“哦”了一声。 “如此说来,你我倒是有缘啊!” “有缘有缘,来大人,老小子敬您一碗。” 说着满脸谄媚之色的老钱,就冲邹城卫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邹城卫见状,嘴角掀起一抹阴险弧度,紧随其后浅酌了一小口酒。 随即,邹城卫又转头看向沈凉。 “这位兄弟不赏个脸?” 沈凉心情本就郁闷,偏偏又一不能轻易跟官家人起冲突,二手里丢了当下能拿来与武修抗衡的资本。 无奈之下,他只好起身,强扯出笑容来举起酒碗道: “在下也敬大人一碗。” 一仰脖,沈凉就干了。 这次邹城卫没有再浅尝辄止,貌似十分给面子的把碗中酒水饮尽。 本以为事情就该如此翻篇了,结果邹城卫砰的把空酒碗往桌上一墩,似笑非笑的对沈凉说道: “来,满上。” 意思就是让沈凉给他倒酒,以示卑躬。 可上一世的大夏国特种兵之王,这一世的晋王府小殿下,甭管哪个身份拎出来,都没教过沈凉要给一个“垃圾”低头讨好。 依着他的性子,真逼急眼了,就是死,也要保住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故而眼瞅着沈凉皱起眉头的老钱,便及时站出来替沈凉解围道: “大人大人,我家公子自幼娇生惯养,酒桌上的规矩尚未学精,这样,我来给您倒酒,再陪您多喝几碗赔罪。” 老钱提起酒坛就上前要给邹城卫倒酒。 邹城卫脸色骤然一变,陡然出手,一掌就拍碎了老钱手里的酒坛。 里面的酒水,哗啦啦洒了一地,其中还有一些溅在了老钱棉袄上。 “滚远点!老子让他倒酒!听不懂吗!” 老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打哆嗦,端是不知该如何安抚这邹城卫年轻暴躁的脾气了。 而全程关注着这一幕的沈凉,则是默默攥紧拳头,神色不悦的抬头看向邹城卫。 邹城卫一看沈凉居然还敢瞪自己,当即出手揪住沈凉衣领,把他从长凳上拽了起来。 “怎么?不服气?让你给本大人倒一碗酒还委屈你了?” 沈凉脾气也上来了,任由邹城卫揪着他衣领,冷漠道: “如果我不倒呢?” “不倒?” 邹城卫气笑了。 这时沈凉又补充道:“我不倒,难不成你还能名正言顺的把我关进大牢?如此这般,不怕被城判大人知晓后革你官职、反降其罪?” 沈凉再次搬出不可力敌的杀手锏。 他能肯定,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只要自己占理,起码晋州范围内,是不可能有人敢肆意妄为的。 事实也不出沈凉所料,一听他又打算去城判府告状,邹城卫便松开了他的衣领,并换上友善笑容。 “哎兄弟,说笑嬉闹而已,何必当真,不是不想给我倒酒么,不碍事,哥哥给你倒。” 明面上看,邹城卫的年龄,跟沈凉大差不差,估摸也就刚及冠一两年的样子。 不过沈凉却不觉得,眼前这位同龄人会在自己手底下接连吃瘪后一笑泯恩仇。 果然! 邹城卫放下酒坛,押着沈凉肩膀,把他按回长凳上。 然后拿起酒坛,把碗在沈凉面前摆正,动作缓慢,看架势好像是真心要给沈凉倒酒。 可当酒坛被抬起到足够的高度后,邹城卫的动作却不停反快! 站在二人对面,不敢吱声的老钱,只见邹城卫倏地把酒坛举到沈凉头顶,坛口倾斜,大股大股酒水倾尽而下! “喝!老子请你喝个够!” 邹城卫一边往沈凉头上倒酒,一边咬牙切齿的发狠。 沈凉明明可以在感觉到酒水倒在头上的时候起身跑开,但他却选择了原地不动,就静静的去承受这一切。 等酒坛里的酒水倒空了,邹城卫把酒坛啪的一声摔碎在地,冲沈凉怒目横眉道: “狗东西!你给老子听好了!这里是涿城!老子是城卫!就算你家走商赚的再多,以后见了老子,也给老子乖乖把头低下做人!否则下次浇到你头上的,就不是酒了,而是老子的尿!” 第205章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章城卫和另外一名不怕事大的城卫,在看到这一幕后,心里痛快极了。 唯有不想惹麻烦的苗城卫,眉头紧锁,再次意图起身把邹城卫拉回来。 章城卫见状,脸色也是有些不悦了。 “老苗,你这是铁了心要胳膊肘往外拐了?” 章城卫没有去动手阻拦,但表情和语气,却分明透露出几分不快。 苗城卫闻言动作一滞,皱着眉头看向章城卫道: “我瞧他穿衣打扮,说不准就是芦城某位富贾豪绅家的子弟,若是暗地里再与芦城城判有些关系,一旦事情闹大,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章城卫丝毫不以为意,冷哼一声道: “哼,算起来自从咱城判大人上位之日起,我便跟着他一起治理涿城了,虽说官职从未高升,但私下与大人之间的关系却是不浅,即便他有邻城城判撑腰又如何?难道还能抵过我与咱们大人之间的交情么?” 一城官职,大体不过分为四类。 城判、城书、城卫和狱卒。 城判官奉正九品。 城书官奉从九品。 城卫和狱卒入官册,不入品。 简单来说就是,章城卫等人,名义上是官,实则只是“官”与“民”之间的分界线,对照武将官级划分,差不多就等同于军中士卒。 不过就像章城卫自述那般,尽管他谈不上有什么官级,却仗着资历老,堪称涿城城判的心腹,平日里在一众同等身份的城卫当中,隐隐间有着领头羊的身份。 用沈凉上一世所在大夏国古朝时期的官职评判,大概就是个“捕头”。 而一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苗城卫,在见到章城卫态度如此坚决后,也终究还是不好再出面调和。 毕竟他也有他的无奈。 苗城卫和沈凉、老钱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芦城与涿城虽相距不远,且依照沈凉的说法,他们在涿城里有亲戚来往,但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能不能碰巧于城门口相遇都两说,若是为了心底那么一丝担忧一丝良知,便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闹掰……实属不值。 说的再现实点。 他的官职虽与章城卫无异,可在城判府说话的分量却分轻重。 万一因此惹恼了章城卫,那章城卫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让他在涿城里混不下去。 况且苗城卫和章城卫共事那么多年,早就了解这厮是什么脾气秉性了。 以章城卫的心眼大小,惹其不快,必受报复。 说不准还会牵连自家妻儿。 迅速衡量完利弊得失,苗城卫坐回长凳,自顾自倒酒饮酒。 章城卫松紧有度,见苗城卫做出正确选择,立马换上笑脸举碗敬酒。 “老苗,这就对了嘛,来,咱兄弟喝一杯。” 苗城卫与之碰碗。 一碗酒下肚,章城卫继续笑道: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不会出事的,你看,小邹都把酒倒那小子头上了,他不也照样不敢发作么?再说就算有事,那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怕个卵!” 另外一名城卫还不忘帮腔。 “就是,苗大哥,你看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在涿城混了那么多年,章大哥啥时候亏待过咱,如今有人惹了章大哥,你我做兄弟的,于情于理不都得帮他撑撑场面出出气?” 章城卫对此十分受用,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另一处。 先前状似怂了的老钱,面色依旧尽显怯懦。 可谁也没有发现,当邹城卫把酒倒在沈凉头上,给沈凉洗了个酒水澡的瞬间,老钱双眼虚眯了一下,皱纹满布的拳头,也稍稍攥紧了些。 这种滋味,就好比一个当爷爷的看见自己孙子在外面受人欺负,实在没法不怒气升腾,产生与之拼命的念头! 不过老钱终究还是忍住了。 此行游历主角,从一开始就注定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而且即便沈万军不说,他也明白这次游历沈凉将会经历些什么,又必须要经历什么。 于是转眼间,老钱便换上一副更显谄媚的笑脸,凑上前把邹城卫拉开几步讨好道: “城卫大人,我家少爷年纪小,不懂事,您看您教训也教训过了,不如就算了吧!” 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老钱越是表现出如此作态,邹城卫和远处观望的章城卫等人,就越觉得这主仆二人怕了。 “算了?” 邹城卫胳膊一扭,愤然甩开老钱的手,继而怒视抬手抹脸的沈凉,喝道: “算了也行!让他去给我章大哥跪地讨饶!若我章大哥不再计较,那便算了!” 老钱一脸为难的随同邹城卫看向沈凉。 沈凉徒手抹了两把脸上酒水,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朝邹城卫走来。 “跪地讨饶?” 邹城卫感受到沈凉散发出来的敌对气息,悄然调动起九宫境修为。 “怎么,想动手?” 走近后的沈凉毫不犹疑,凭借上一世的记忆,抬手就是一记右勾拳,径直攻向邹城卫面门! “老子这辈子,连自己亲爹都懒得跪,你们算什么东西!” 两世相加,虽已年过半百。 可沈凉这个半百,却不是真正体会过四十岁、五十岁的半百! 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虽两世身份尊贵,却从未受过韩信那般的胯下之辱。 他现如今的处事原则,依旧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男人的尊严,已经不允许他被如此羞辱后还忍气吞声! 只不过……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他已逆天改命成功不假,拥有堪称仙体的体质也是真。 但为了不浪费这般逆天体质,饶是晋王府武道秘籍无数,他也未曾修炼其中任何一本高品阶武技。 这说来还要归功于上一世读过的那些网络小说。 沈凉总觉得,凭自己这种体质,绝对不能走一步看一步,闲来无事就随便修炼几种武技,不然就算将来他可以选择对这些武技弃而不用,也不排除修炼更强的武技后,潜意识里会被这些淘汰的武技影响。 总之,沈凉这照旧不掺杂半分真气调动的一拳,对上一名货真价实的九宫境武修,还是不太够看…… 第206章 咬死不松口 拳头袭来,邹城卫伫立不退,嘴角更是掀起一抹不屑弧度。 而后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邹城卫以掌作盾,轻而易举的便抢在前头,将沈凉拳面抵在掌心! “还真敢动手?好大的胆子!” 古朝时期背景下,人与人之间的高低贵贱,划分尤为鲜明。 故而纵使是家财万贯的商贾,往往见了城卫这等不入流的官长,也得赔着笑脸讨好几分,像沈凉这种敢对官家人动手的,无疑是在找死! 邹城卫也不客气。 掌心挡住沈凉挥来的拳头后,五指瞬间并拢,将沈凉的拳头牢牢捏住,继而闪电出脚,一脚闷在了沈凉腹部! 尽管这并不是什么有门有道的武技招式,可凭借真气催发起来,速度却是快的沈凉根本躲不过去! 霎时间,沈凉闷哼一声,身体躬成煮熟的虾米倒飞出去,接连撞倒撞碎了两张桌子,最后才撞在墙根底下堪堪止住身形。 喉咙一阵发甜,纵使沈凉咬紧牙关,也是不由得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抬起头,沈凉目光阴沉的死盯邹城卫。 邹城卫则是脸上带着饱含讥讽之意的笑容,一边扭动脖颈,一边走向沈凉。 “意图谋害城卫,论罪当缉拿入狱,受禁锢之罚!” 邹城卫给沈凉安上一个绝对能说得过去的罪名,及至近前后,揪着沈凉衣领,就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瞪我作甚?不服气?” 沈凉腹部吃痛之下,一时难以提起力气反抗,此时他恨极了司小空,要不是这王八蛋偷走自己的家伙事,方才他一定不会冒然出手,而是会默默走出客栈,取来沙漠之鹰,管它事后会不会被通缉,先特么一枪崩了这王八蛋再说! “呸!” 上一世能坐上大夏国守护神的位置,沈凉骨头自然很硬。 一口混杂着鲜血与唾沫的口水喷在邹城卫脸上,顿时便叫邹城卫怒不可遏! “你他娘的找死!” 怒骂一声,邹城卫甩手就把沈凉丢了出去,沈凉在半空中划过,不偏不倚,后腰正好撞击在柜台边沿的横棱上,这一下钻心的疼痛感,瞬间叫沈凉冷汗直冒,若非要保持自己硬汉的形象,他都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反弹落地,邹城卫气势汹汹,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沈凉。 “弄脏老子的官服,罪加一等!” 走上前,邹城卫弯着腰就冲沈凉一通拳打脚踢,密集的攻势使得沈凉只能屈身抱头,完全找不到时机转守为攻。 “啊呀呀——放开我家少爷——” 就在邹城卫打的正起劲时,怂蛋包老钱终于觉醒了! 坐在不远处看好戏的章城卫等人,只见老钱抄起一把长凳,从邹城卫后面一路疾冲,作势便要砸向邹城卫后脑。 三人谁也没提醒邹城卫小心。 因为邹城卫九宫境的修为,注定他的六识感官和反应能力要远超常人,果不其然,老钱刚把长凳砸下,邹城卫一个回旋腾空踢,便把老钱连人带凳,稀里哗啦的踹飞了出去。 “哎呦!” 老钱可不会顾及自己的形象,吃痛之下当即惨叫出声。 不过老钱的帮衬虽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却是给了沈凉一丝喘息的余地。 邹城卫飞踢落地的刹那,沈凉双手猛地抓住他一只脚腕,随之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上去! “啊——” 沈凉这一口可是卯足了力气,即便隔着一层布料,也着实是把邹城卫的小腿咬破皮肉,渗出血来。 邹城卫大叫大怒,抬起另外一只脚,一下又一下使劲往沈凉身上踩。 可沈凉却是宁死不肯松口,尽管痛,但仗着龙骨的坚硬,凤髓的洗礼,这种程度的攻势,造不成根本上的伤害,只是单纯的疼痛而已。 再痛,能比得了换骨之痛? 反倒是小腿上那块肉就要被沈凉撕下来的邹城卫,越怒越气,越气越急,越急越疼。 末了还是他先忍受不住了,眼泪都流出来几滴的冲章城卫三人喊道: “章大哥!快给我被他弄走!” 听得邹城卫呼救,本以为他自己能搞定的章城卫,不禁暗骂一声“废物”。 不过邹城卫毕竟是帮他出头,添以同僚这层关系,他也没法坐视不理。 借着三分酒劲,章城卫抬手握住刀柄,仓啷一声拔出佩刀,气势汹汹的就朝二人所在之地走去。 苗城卫见之大惊,忙不迭的起身相拦。 “老章!在晋州当值无故动刀,闹出人命谁也保不住你!” 章城卫一把甩开苗城卫的手,冷声道: “无故动刀?那小子斗胆拒捕,还能叫作无故?!” 说罢,近年来初入八卦境的章城卫调动真气,不给苗城卫反应的时间,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事发近处。 锋利的刀身被其举起,他俯视着地上鼻青脸肿的沈凉,怒声警告道: “限你一息工夫把嘴松开,否则休怪本城卫依法斩尔首级!” 咬住邹城卫小腿不松口的沈凉,斜视了章城卫一眼。 眼神中透露着冷漠与不屈! “好!那就别怪我了!” 章城卫把心一横,倒也不至于真像他说的那般,当场砍了沈凉脑袋,不过脑袋不方便砍,砍一双手还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远处斜卧在地的老钱,眼睁睁看着章城卫挥刀斩下,目标正是沈凉抓住邹城卫小腿的那双手。 老钱并不清楚龙骨的坚硬程度有几何。 事实上即便这一刀落实,最多也就是砍破皮肉,绝不至于断了沈凉双手。 可老钱还是悄然摸来一块碎木,暗暗调动体内真气,随时做好了向沈凉暴露实力的准备。 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陡然自客栈大门处急掠而入,感受到危险气息的章城卫双目一凝,挥刀方向骤变,改为横扫来人! “哼!” 来人传出一声冷哼,身形急停后仰的同时,抬起一脚猛蹬在了章城卫胸口。 章城卫登时口吐鲜血飞了出去,与沈凉先前一样,撞烂几副桌子,最终撞在墙上反弹落地。 “来者何人!” 苗城卫和另外一名城卫如临大敌,纷纷拔出佩刀。 击飞章城卫的人稳住身形,着一袭青绿色长衫,冷冷开口道: “城判府行事,倒是越来越像我等江湖中人了。” 第207章 蓝柔 异变突生,沈凉死咬邹城卫的嘴也跟着松了松。 感受到腿部疼痛减缓,邹城卫立马抽脚退开,但却没时间去关注腿部伤势,而是迅速退向苗城卫二人,一同拔刀满脸警惕的对上来人。 而这着一袭青绿色长衫,生着鹰钩鼻的青年,沈凉和老钱方才刚刚见过。 正是登门拜访青竹派时,领头带着几名门中弟子开门相见,并丢给他们一块碎银两的陈仓! 老钱趁此局面僵持之际,连滚带爬的窜到沈凉近前,将其从地上扶起来后啜泣道: “少……少爷,是老奴没用,让少爷受苦了……” 老钱一把鼻涕一把泪,演技逼真的叫沈凉根本分不出真假。 但这份关切是真是假,危急时刻,老钱总算是硬气了一回,没有丢下他一个人跑路。 不过随之令沈凉心生思虑的是,老钱被邹城卫一击踹飞,嘴角亦是有鲜血溢出,瞧这狼狈模样,莫非果真因断掉一臂,火毒隐留,导致他失去了那至少也得是两仪境的高深修为? 倘若如此,那此行游历,沈凉自觉就要更加小心谨慎了,起码不能把老钱私下当作一张底牌去看待,否则到了关键时刻,万一老钱丧失修为是真,那他们俩就都得因此玩完! 念头瞬间闪过,当务之急还是应对好现下局面。 陈仓一人独对三名持刀城卫,被他留了一手余地的章城卫,也在受了些皮外伤,缓过气来后阴沉着脸与三名同僚提刀汇合。 一对四。 脱胎换骨后,沈凉虽未修武技,却逐渐对气机强弱的感知变得愈发敏锐。 趁着双方对峙的空当,他稍稍歪头,小声冲老钱问道: “老钱,那四个狗杂碎,是一个八卦境三个九宫境,这陈仓……是六合境?” 由于过去在晋城里,沈万军刻意不叫沈凉接触太多武修之斗,加上沈凉过去十八年一直都是个武道废柴,故而对武修境界之间的气机强弱差别,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所以他现在只能凭借自己感应到的气机强弱,来作一个大体推论。 只要能在老钱口中得到印证,那么往后对六合境、七星境、八卦镜、九宫境这四种级别的武修,他心里就有数了。 而老钱的回应,也没令他失望。 老钱点了点头,同样小声答道: “少爷高明,竟是初入武道便能准确分辨境界等级,实乃天之骄子。” 自主忽略老钱的顺口马屁,沈凉又皱眉疑问。 “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指的是青竹派陈仓。 毕竟自己和老钱方才登门拜访时,谁也没有透露真实身份,而陈仓对待他们的态度又并不友善,为何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这厮的态度就产生了莫大转变? 届时,总算把胸腔里那口气喘匀了的章城卫,上前一步,神情隐怒的冲陈仓质问道: “陈仓!就算你青竹派在涿城势大,也没资格对我等官家人动手!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陈仓冷笑一声。 “章城卫,在下不过是救人于刀下,一时情急方才对大人出手,况且在下明显留了七分力道,否则以你我之间的修为差距,怕是章城卫已不能在此与我对话交谈了。” “你!” 章城卫大怒,随之表情发狠的连连点头。 “好!好!你青竹派够霸道!此事我定当禀报城判大人,叫城判大人告诉你师父该如何教诲弟子行事!” 说罢,心知硬碰硬碰不过陈仓的章城卫大手一挥,作势便要带着三名同僚返回城判府,狠狠告陈仓与其背后的青竹派一状。 然而就在这时,客栈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道悦耳女声。 “章大人,我师兄的确是情急之举,多有得罪之处,还望章大人海涵呀~”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在一众青竹派男弟子簇拥下,走来一名身穿浅绿色纱裙的女子,女子五官秀美,长发如瀑,若将容貌以十分作评,那此女便当得七分过半,八分未满。 这等分数在沈凉心里眼中,已是与君子院的四大丫鬟梅兰竹菊不相伯仲了。 称得起“美女”二字。 而看到为首年轻女子携一众青竹派弟子到场,章城卫的脸色瞬间一变,随之勉强换上笑脸,冲年轻女子打招呼道: “今日年节,蓝姑娘不在家里与蓝掌门及师兄弟们团聚一堂,怎地有心到这寂寥的街道上闲逛?” 蓝姑娘。 蓝掌门。 皆是姓蓝,凭此一条,便不难猜出她的身份了。 蓝柔文雅轻笑,目光转移到沈凉和老钱身上看了一眼,随之才又对上章城卫解释道: “原本我是在与师兄弟们一同准备今晚的年夜饭,却遇贵客登门,不得不出来迎接。” 章城卫既是不信亦不理解。 “迎接贵客?蓝姑娘口中的贵客这是有多尊贵,竟是需要你这位青竹派掌门之女,一路走到这临近西城门的地界相迎?” 蓝柔并未过多言说,而是脱离人群,慢步走到沈凉近前,施了一礼歉然道: “先前小女子的师兄弟不识公子,怠慢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他们计较。” 向沈凉道完歉,蓝柔抬起头来,浅笑着补充一句。 “小女子蓝柔,青竹派掌门蓝玉川是我爹,还未请教公子名号?” 沈凉听此疑问,思绪急转。 不知道他名字,却授意前来寻自己入青竹派。 也就是说,大概率是沈万军提前派人跟掌门蓝玉川打了招呼,称他近日将来取剑,并告诫蓝玉川不得让除其本人之外的任何一名青竹派弟子知晓他的身份,如此方才造成当下局势。 想通了这一点后,沈凉强忍着身上疼痛,冲蓝柔抱拳拱手道: “在下梁深。” 报上假姓名的同时,沈凉也在观察着蓝柔的神情变化,以分辨她是否当真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事实证明,蓝柔是真不知道他是晋王府小殿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转而重新看向章城卫四人说道: “章大人,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梁公子是我爹的贵客,还望咱们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让怨隙加深了,不然的话,我爹可能会生气,他一生气,说不定城判大人就要忙的焦头烂额了。” 隐有威胁之意的话音落定,蓝柔又对陈仓使了个眼色。 陈仓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袋子,隔空丢给章城卫。 “青竹派请四位大人喝酒。” 第208章 物归原主 挨了陈仓一击的章城卫疼痛难消,怨气亦难消。 但碍于青竹派在涿城盘根错节,连自家城判大人都不得不礼让三分的势力,又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抬手接过陈仓抛来的银袋子,掂掂分量,几十两白银肯定是有的。 而这几十两白银换算成他每年的俸禄,已是称得一笔巨款。 说来还是江湖中人好赚钱啊! 不像他们这些做官的,表面风光无限,甚至堪称光宗耀祖,可背地里实打实的好处,却少的可怜,若非偶尔能借助职权之便捞点好处,恐怕他们比寻常做个小本生意的老百姓都比之不如。 关键是还得整天把脑袋拴在腰带上讨饭吃,万一哪天缉拿城中凶犯时一个不小心,小命都得送进阎王殿! 章城卫脸色阴晴不定片刻,既想收下这份好处,又自觉就这么算了的话,在沈凉和老钱面前脸上无光。 到底还是苗城卫深谙人情世故,笑着将佩刀收入刀鞘,冲蓝柔拱了拱手圆场道: “万没想到梁公子原来是贵派上客,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蓝柔一听这话,就知道苗城卫给了一个台阶下,对方就该不再为难沈凉和老钱了。 “没错,相信梁公子也乃大度之人,不会再另行计较的,对吧?” 迎上蓝柔期许答复的目光,牙齿都被邹城卫皮肉染红的沈凉,面容冷漠道: “嗯,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我与几位大人无冤无仇,自不会心生报复之意。” 嘴上这么说,沈凉心里想的却是,你们四个……哦不,应该说是除了苗城卫之外的三个王八蛋,都给老子等着,只要老子还在涿城,逮住机会保准让你们为“欺压百姓之举”付出代价! 欺压百姓之举,是真,也是沈凉随便找的由头。 大度? 他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上一世,凡是给他守护大夏国这份工作找不痛快的敌人,即便是年龄清一色都只是少年的童子军,他都会杀个鸡犬不留! 沈凉从不考虑死后入地府会怎么被阎王爷判罚。 反正谁惹他,他就叫谁不好过! 或者干脆这辈子就别过了! 一场明面上“官”与“民”之间的争斗,就这么在青竹派掌门之女蓝柔的调和下宣告落幕。 章城卫一声号令,带着另外两名同僚收刀,但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招呼早就躲在柜台里保命的小二,重新收拾好桌椅酒水,打算继续畅饮一番,而后再拿今日得来的外快银两,带三位兄弟去临近花楼潇洒一番。 有了青竹派送上门的几十两白银,今晚点菜的姑娘质量,想必定能上一层楼。 如此消消火气,说不定他才能真正放下这起冲突的怨愤。 与此同时,蓝柔也是先关切了一下沈凉和老钱的伤势,确定二人无需抬回青竹派后,便领着他们和一众青竹派弟子出了客栈。 迈出客栈门槛,沈凉和老钱一眼就瞧见了停在不远处的熟悉马车,外加那个导致自己在方才争斗中毫无还手之力的罪魁祸首——盗贼司小空! 再度碰面,司小空脸上没有了初见时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不好意思的笑容。 司小空牵着马车,主动走上前,先看了眼蓝柔,随之冲沈凉抱拳躬身道: “这位大哥,小弟我也是没想到你和蓝伯伯关系这么好,早知道我就不打你的主意了。” 一边向沈凉表达着歉意,司小空又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百两银票,双手奉还。 “这一百两银票,小弟一块铜板都没动,如数奉还,还请大哥多多见谅。” 念在钱庄伙计所言,司小空偷盗他人财物,乃是劫富济贫,沈凉也就打心眼里没有过多计较。 不过在收回这一百两银票的同时,他还是有些不悦的皱眉发问。 “你喜欢劫富济贫我没得说,但问题是我也没表现出自己是个无良纨绔吧?特么老子是看你可怜,怕你冻死才花二两白银雇你带路,你就是这么回报一个好心人的?” “特么”二字,在场除了老钱谁也听不懂。 但不重要,并不影响沈凉话中主旨。 司小空自觉理亏,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的确是小弟错怪大哥了,我以为你是又一个企图拿钱来找蓝伯伯攀关系的奸商子弟,想从外城把家里的生意做进涿城,而往往采用这种方式来拓宽商路的人,所售之物,大多于百姓无益,故而……” 司小空的话点到即止,意思已十分清楚。 沈凉闻言露出无奈之色,继而迫不及待的窜上马车,检查自己的老伙计们全都安然无恙后,才又钻出马车来,正式原谅司小空。 “行了,总算也没丢啥,你也是好心,我不计较了。” 得到沈凉原谅,司小空立马自来熟的上前,用力揽住沈凉肩膀。 “我就知道大哥你是性情中人,不可能小心眼的,哈哈!” 司小空这么一碰,方才被邹城卫暴打的痛处被牵扯到,疼的沈凉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见此一幕,迟来一步送马车的司小空,不明所以道: “还没来得及问,大哥你这一身狼狈是因何所致?” 疼痛。 疑问。 二者无疑是再度掀起了沈凉心底的火气。 秉承着有能力就从不报隔夜仇的行事风格,沈凉沉吟一瞬,然后表情严肃的冲蓝柔问道: “蓝姑娘,我听说青竹派在涿城的地位,比城判府还高?” 蓝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比较谦虚中肯的回道: “城判乃一城之主,是大炎王朝官册在录的正九品官员,我等江湖势力,若是权力大过朝官,恐怕咱晋州之主晋王大人,就又要来一场马踏江湖了。” “不过青竹派在涿城范围内,话语权还是有一些的,公子若有所求,相信我爹他定会尽力满足。” 虽然蓝柔还不是很确切的清楚,眼前这位梁深公子,究竟和她爹是什么关系。 但从刚才她爹得知自己陈师兄将其赶走后的反应来看,想必一定来头不小。 所以蓝柔此时才会代表她爹给出这样的承诺。 听此回答,沈凉顿了顿,随之言语颇具深意的追问一句。 “那如果我之所求,是杀了几个城卫而不被城判府缉拿呢?” 第209章 连开三枪 蓝柔闻言一怔,还以为沈凉是在跟她开玩笑。 于是她很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 “梁公子真会说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等平民岂可……” “算不上大庭广众吧?” 沈凉前后打眼扫了扫,示意蓝柔等人,在这年节时分,街道上尽显寂寥。 紧跟着沈凉不由分说,重新钻回马车,将他那把沙漠之鹰取了出来。 去而复返。 卸下弹夹,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填充情况,随之推上弹夹,拉开保险栓。 在场数人当中,除了沈凉本人之外,只有老钱清楚这是一件什么东西,而它的作用又是什么。 不过老钱没有阻拦。 因为此刻的老钱,跟沈凉想的一样。 首先,他们主仆二人,着实是在章城卫等人手里受了气,这口气憋着,忒不痛快,说不定今晚睡觉都睡不舒坦。 其次。 二人能够看出,青竹派掌门蓝玉川定是提前接到了沈万军的来信,声称他儿子这两天就会抵达涿城,前去青竹派找他取走搁置多年的那把剑。 由此才会在陈仓将他们二人登门造访的事情当闲话说出之后,引起蓝玉川如此大的相迎举措。 而蓝柔定是不清楚沈凉在蓝玉川心目中的地位的,毕竟她连沈凉的真名都不知道。 不过不清楚沈凉的身份也没关系。 蓝玉川清楚就行了。 以青竹派在涿城的势力,区区三五名城卫的性命,若是蓝玉川都没法在不透露沈凉身份的前台下,帮其于城判府抹除罪名,那这一城之江湖顶流势力的地位,未免就显得太过空有其表了。 蓝柔不知道沈凉手里拿的这件疑似某种兵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既然是兵器,显然就是动了真要出手的心了。 “梁公子!” 眼看沈凉作势就要出手,蓝柔急声拦住了他。 “梁公子,依小女子之见,即便是想要找他们几个的麻烦,最好也先随我回青竹派找我爹商议后再行打算,否则无故打伤城判府城卫,我爹也不好跟本城城判大人交代。” 沈凉脸上浮现出思虑之色。 蓝柔以为他会想明白,于是便松开了抓住他袖子的手。 结果蓝柔一松手,沈凉就提起脚力,一个箭步窜回了客栈里。 客栈里,以为纷争结束的店小二,正在打扫方才损坏的桌椅板凳。 章城卫四人,则是因“吃了瘪”而在闷声喝酒。 见沈凉气势汹汹的返回,四人即刻警惕相望。 “喂!姓章的狗杂碎!” 听得沈凉骂声,本就心里气不顺的章城卫,猛地拔刀起身,怒道: “王八蛋!休要以为有青竹派撑腰老子就办不了你!有种你再把这话说一遍试试!” 沈凉“怂”了。 因为他没有为了表示自己有种,而重复一遍这句侮辱之词。 可事实却是,他知道蓝柔不虎轻易放任他出手,他能出手的时机,就只有当下短短两三秒。 “砰——” 正欲紧随沈凉而至的蓝柔、陈仓等人,前脚刚跨过门槛,就被这一声震耳欲聋的砰响给吓住了。 众人脚步一滞的同时,沈凉又一脸冷漠,将枪口转向另外一名不知姓氏的城卫,扣动扳机。 “砰——” 当第二枪响起,被轰烂半个脑袋的章城卫尸体才后仰倒下。 这一刻,四名城卫当中的苗城卫和小邹城卫二人,已经被彻底吓懵了。 “似乎……往我头上撒尿这件事,你只能看下辈子有没有机会做了。” 最后一枪,沈凉送给往他头上倒酒的小邹城卫。 “不……不要!” 即便邹城卫再如何不明所以,也知道沈凉手里的东西,能够在一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邹城卫下意识就要惊恐而逃,可他不过是一名区区九宫境,哪里能躲得过子弹喷发的速度。 “砰——” 第三枪,从背后精准贯穿邹城卫心脏,在那里留下一个拳头大小,前后通明的血洞。 邹城卫欲逃的身体蓦然僵住,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心脏被整个轰成肉沫的左胸。 “这……这是……什……什么……” 话没说完,邹城卫的尸体就倒在了地上。 眨眼间三名城卫暴毙,哪里见过这种世面的店小二,嚎叫着就窜进了厨房躲起来了。 仅存的苗城卫,强迫自己冷静的拔出佩刀,尽管惊惧不已,却还是勉强像个男人,冲沈凉沉声问道: “当街残杀城卫,你可知这是何等重罪!” 沈凉冷着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一丝后悔之意。 “先前之事,就只有你还像个人,说句心里话,真不知道如果大炎王朝的城卫都如同他们三人一般,那百姓的生活,该谈何保证。” 沈凉此言,震的苗城卫心头一颤。 不知不觉间,苗城卫就把手里拿着的佩刀放下了。 这时蓝柔等人回过神来,连忙跑进客栈,并且在她的眼神授意下,陈仓迅速去探查了一番三人情况。 末了,陈仓走回来,一脸凝重的冲蓝柔摇摇头。 意思是,没得救。 蓝柔黛眉微蹙,继而颇有些怪怨的对沈凉说道: “梁公子,原本这件事我已经帮你偃旗息鼓了,你为何还要……唉!这下我也没办法了!” 沈凉胸中郁气全消,笑容意味莫名的回道: “我相信,蓝掌门一定会有办法的。” 蓝柔闻言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凉,她想不通,究竟得是跟她爹什么程度的关系,才能叫沈凉如此自信的认为,她爹就一定会帮忙收拾残局。 沉吟一瞬,只能将此事寄希望于自己父亲的蓝柔,尽显大家风范,吩咐陈仓道: “陈师兄,你去给客栈里的伙计一些银两,叫他们守口如瓶,至少短时间内不要把刚才发生的事透露出去。” 陈仓点头,径直就朝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蓝柔来到苗城卫近前,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苗城卫,此事恐怕已非你我能够解决的了,而且章城卫他们三个都死了,唯独你活着,如果你就这么回城判府禀明实情,恐怕城判大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你。” 苗城卫感觉蓝柔说的不无道理,皱起眉来道: “那依蓝小姐之见……” 蓝柔表情认真。 “先随我等同回青竹派,再叫我爹定夺吧!” 第210章 蓝玉川 尽管青竹派只是一个江湖中的下三流势力,但不论如何,在这涿城范围内,话语权还是很重的。 而出生在青竹派,并身为掌门蓝玉川之女的蓝柔,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也早早习得了其父为人处世的三分要领。 面对沈凉不由分说,接连枪杀三名涿城城卫的重大案件,即便内心同样十分不平静,也没有令她失去冷静,手足无措。 给了客栈伙计和厨子一些银两封口后,暂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章城卫三人尸体的蓝柔,仍有些不放心。 于是她再度沉吟片刻后便开展进一步安排。 “陈师兄,你带着一众师兄弟守住客栈,紧闭门户,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 把残局交由陈仓把控后,蓝柔又一脸严肃的回过头来,冲沈凉和苗城卫说道: “梁公子,苗城卫,咱们几个乘马车速回青竹派,将此事告知我爹,听他决断。” 死同僚不死自己的苗城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换言之,论面对当下事件的冷静程度,他还不如蓝柔这么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这就是晋州城卫和沈家军士卒的天差地别之处! 虽城卫与军中士卒皆为不入品的在册“小官”,可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却是明显后者为强。 无他。 毕竟八十万沈家军,无论衔级高低,那都是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的! 一把平日里切菜的菜刀,和一把千锤百炼的军刃,二者何谈可比性? 就这样,沈凉,老钱,蓝柔,司小空,苗城卫,一行五人,挤在沈凉失而复得的马车里,用最快的速度返回青竹派。 青竹派府邸大门前,一袭淡青色长衫,留着一撮黑色山羊胡的俊朗中年,早早便等候在此。 待得马车临近,五人陆续下了马车,他也是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哈哈,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啊!” 伴随着青竹派掌门蓝玉川的一阵朗笑,“二进宫”的沈凉,也是终于得见了这位……手里攥着自己亲爹赠予之入江湖礼物的保管员。 相信知晓自己身份,一定能解决方才那点小麻烦的沈凉,丝毫不似蓝柔、苗城卫那般忧心忡忡,他同样挂上一抹友善笑容,及至近前,与蓝玉川抱拳拱手道: “晚辈梁深,见过蓝掌门。” 打招呼的同时,沈凉也是在偷偷观察着蓝玉川的表情变化。 果然,在听到梁深这个名字时,蓝玉川的笑容和目光,分明僵了一瞬,紧接着他才一边打量着沈凉,一边点头赞叹道: “老友之子长成,如此这等一表人才,真可谓虎父无犬子啊!” 听得蓝玉川的评价,沈凉不由心中暗笑。 以往知其名者,皆称“虎父犬子”。 如今这“虎父无犬子”,当真是头一遭。 适时,察觉父亲对这位梁公子过分热情的蓝柔,不由对沈凉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 不过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寒暄了解的时候,连忙上前拉着蓝玉川的胳膊走到一旁,父女俩低声细语了片刻。 沈凉淡定。 老钱只顾揉着方才被踹的胸口。 苗城卫则脸色发白,只盼蓝玉川能想出个让他彻底撇除干系的解决办法。 瞧着蓝玉川和蓝柔交谈过程中的侧脸,精通心理学的沈凉,几乎将之情绪变化揣摩了个通透。 末了,沈凉见蓝玉川微微皱眉后重新展颜,便知道这件事无碍了。 “梁少爷,苗城卫,来,咱们别在外面站着了,进门喝茶。” 喝茶? 眼看蓝玉川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么严重的问题放在心上,苗城卫当场就愣了。 倒是沈凉回了句“叨扰”,先一步领着老钱走上台阶。 蓝玉川见苗城卫原地发呆,不禁朝他走过去,笑道: “苗城卫,你我见过,我也知你在这涿城当城卫有些年头了,既如此,你便不会不清楚蓝某与丁城判的交情吧?” 苗城卫呆呆的看向蓝玉川,蓝玉川又将视线转投到沈凉背影上,言语隐晦道: “那位的来头可不小,没听连我都得叫他一声‘少爷’么?再多的话就不能说了,总之你放心,这件事牵连不到你身上,且随我入门一坐,稍候我自会请丁城判过来将此事言说清楚,保你无事。” 蓝玉川这番话,才总算是喂苗城卫吃下一颗定心丸。 而苗城卫在暗自揣测沈凉身份的同时,也是不禁后知后觉的激起一层冷汗! 看样子,他那三位同僚,包括自诩跟城判大人私交极深的章城卫,多半是得罪大人物后白死了。 幸亏他胆子没那么大,虽偶有同流合污,却极少作出过分之举。 否则不管是在城门口没有给个台阶,让章城卫等人放这位梁公子入城,还是在客栈里像邹城卫那般,言行举止对这位梁公子多有侮辱欺压,恐怕死在东篱客栈的尸体就不是三具了…… 抬手抹了把额头汗水,苗城卫颇显紧张的冲蓝玉川抱拳,低声道: “此事确与在下无关,还请蓝掌门在城判大人面前,多为在下美言几句,在下感激不尽!” 明明苗城卫是官,蓝玉川是民。 但有时候,明面上的规则,也会被强弱打破。 在蓝玉川紧随而至的引领下,一行人来到前院正厅落座。 蓝柔负责去准备茶水,明显也是青竹派常客的司小空,则被蓝玉川吩咐去城判府请城判去了。 茶水较城判先至。 蓝玉川眼里只有沈凉,等待城判到来的这段工夫,一直在滔滔不绝的找沈凉聊些有的没的。 比如家里人可都还好? 比如是否已经过了及冠礼? 比如令尊近年来有没有四处游玩享福? 诸如此类话里藏话的询问。 对此沈凉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毕竟都是自己人,所问之事又无关痛痒,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约莫盏茶工夫,敞开的厅门外面,就听有朗笑声入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华衣便服,手里捻着两个银胆的微胖中年,在司小空的带领下朝正厅走来。 “蓝兄,你可是有些时日没请兄弟到府上喝酒了,该不该罚?” 第211章 拿钱了事 “哈哈!该罚!该罚!我这就叫厨子准备酒菜,咱们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论涿城地界内,明里暗里的势力交错,这位城判大人,定是比不得掌门蓝玉川。 可——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倘若某天丁城判真就跟青竹派撕破脸皮了,除非蓝玉川在沈万军心里的分量够重,否则青竹派依旧是挡不住沈家军的马蹄碾压。 区区一介下三流势力,沈家军只需派遣三千青龙士,便可轻松将之夷为平地。 由此,蓝玉川和丁城判之间,只要还是相安无事的关系,就谁也不能对彼此失了和气。 丁城判快步走入正厅之际,蓝玉川也是慌忙起身相迎。 二者碰面,寒暄两句,蓝玉川便将其请入上座。 “柔儿,给你丁叔叔奉茶。” “是,爹。” 蓝柔乖巧倒茶,趁此时机,丁城判笑眯眯的打量着这漂亮侄女,由衷称赞道: “小柔真是越长越像她娘了,好看,得体,再长开几年,他日势必又是位红颜祸水的尤物啊!” 蓝柔害羞的红了脸,微低着头回道: “丁叔叔就知道调侃人家~” 丁城判仰头大笑。 “哈哈哈,这哪里是调侃,试问在座诸位,谁不这么想?” 说着丁城判的目光就扫向厅内众人,随之才话锋一转,面色生疑道: “蓝兄,这几位怎么瞧着面生?府上这是来客人了?” 蓝玉川正欲作答,丁城判又发现了缩在最下座的苗城卫。 “哎?苗宣,你怎么也在这儿?” 被点名的苗城卫,这才压下内心的不安,急忙起身朝丁城判跪拜参礼道: “属下苗宣,参见城判大人!” 不待丁城判再行追问,蓝玉川便及时插进话来,起身引荐道: “梁少爷,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涿城的城判大人丁昱。” 沈凉冲城判丁昱微笑颔首。 “丁大人。” 丁昱回以一笑,久经官场的小心思立马活络起来了。 能被蓝玉川称一声“少爷”的公子哥儿…… 来头貌似不小? 适时,蓝玉川又指着沈凉对丁昱说道: “丁兄,这位梁深梁公子,乃是蓝某……在晋城的一位恩人之子,你也知道,我们吃江湖饭的,早年家业尚未安稳,时常走南闯北,且难免会跟一些仇家结下梁子,总之当时若非恩人出手相救,今日涿城内,也就没我青竹派了。” 听得蓝玉川的解释,不光丁昱明白了沈凉的来头,蓝柔、司小空、苗城卫三人,也终于得知了沈凉和青竹派之间的关系深浅。 紧接着,等丁昱和沈凉抱拳拱手打过招呼,沈凉又顺便介绍了一下家仆老钱,蓝玉川便开始向其讲述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听罢,丁昱微微皱眉,露出一副为难之色,却也没有当即扬声下令捉拿沈凉归案。 也就是说,这件事难办,却也不是不能办。 “小柔,你带着小空去招呼厨房准备酒菜。” 蓝柔和司小空应声而去。 “苗城卫,后面你要做的,就是记住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懂吗?” 苗城卫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蓝掌门,我懂,我懂!” “好,今日当值结束了吧?回家去准备和家人团圆过年节吧。” 指示是蓝玉川给的,但苗城卫显然还得听丁昱的意思。 而丁昱也是秒懂,挥挥手就放走了苗城卫。 最后,正厅里就只剩下蓝玉川、丁昱、沈凉以及老钱。 蓝玉川将征询的目光投到老钱身上,又眼神询问沈凉此人是否可信。 沈凉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这老家伙虽然怕死了点,但对我还算衷心,蓝掌门但说无妨。” 蓝玉川放下心来,随之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粗略估算,至少得有大几千两。 “丁兄,当年恩人救我一命,今日我既知此事,便理当救恩人之子一命,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丁兄笑纳……哦不!是请丁兄代我交予死去的三位城卫亲友,以表歉意。” “唉!” 丁昱重重的叹息一声,与蓝玉川座位只隔着一方案桌的他,伸手不着痕迹的将那一沓银票取走放入怀中。 “说起来老章他们三个,也算是本官手下的得力干将了,尤其是老章,几乎从我就任涿城城判之日起,就一直跟在我左右,不过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蓝兄又给足了抚恤金,相信他们三个的家人挚友,也是可以理解包容的。” 两根老油条心照不宣的一通操作下来,章城卫三人的性命,便算是交易完成了。 蓝玉川端起茶碗,朝丁昱举杯示意。 “有劳丁兄!” “蓝兄客气。” 二人以茶代酒,达成共识。 随即,放下茶碗的蓝玉川,含笑对沈凉说道: “梁少爷,你看丁大人也算帮你我解决了个大麻烦,稍候酒桌上,你我是否应该多敬丁大人几杯?” 谈不上那么嫉恶如仇,也深谙丛林法则的沈凉,不可置否的点头应和道: “蓝掌门说的是,丁大人,多谢。” “哎,梁少爷不必介怀,我与蓝兄的关系非常人可比,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怕再难解决,本官也会为其绞尽脑汁的。” 一番言语交涉过后,剩下的聊天内容就是彼此试探。 丁昱字里行间总想跟蓝玉川探知沈凉的背景,也会穿插着问问沈凉家里是做什么的,然而不管是蓝玉川还是沈凉,分明都早早授过沈万军的意了,二人谁也不肯透露半分,丁昱见状,只好作罢。 之后酒菜齐备,蓝柔也跟着上了桌,一桌五人相谈甚欢,直至天色渐黑,丁昱才开口请辞。 理由是东篱客栈那边的后事,还需好生运作一下,如此蓝玉川也就没再强留。 “梁少爷,可否容我带你在寒舍四处转转?” “好。” “小柔,你带钱老去找两间宽敞的客房,先帮梁少爷把房间收拾出来。” 蓝玉川有意支开他人的意图明显,沈凉给老钱使了个眼色,并未拒绝。 毕竟蓝玉川是晋王府麾下一脉,而能在江湖中坐上掌门之位的武修,又势必不可能没两把刷子。 所以安全问题,沈凉并不担心。 况且以老钱在东篱客栈的表现,若是蓝玉川有心害他,亦或是蓝玉川挡不住的杀手,那多一个“白吃”老钱,也无济于事。 第212章 难以驾驭 过院门,入长廊,至凉亭。 来到青竹派的一处凉亭内,蓝玉川左右四顾,确定周遭无人后,忽然抱拳俯首,冲沈凉单膝跪地。 “江湖草莽蓝玉川,拜见殿下!” 早就知道蓝玉川知道自己身份的沈凉,对于此举不觉意外,笑着将其从地上搀扶起来。 “蓝掌门不必多礼,想必我此次出行的目的,沈万军也差不多跟你说过了,既然要隐藏身份,那便做戏做全套。” 蓝玉川会意一笑,点头道: “好,殿下如何说,蓝某便如何做,总不会出错。” 说罢,二人并肩而立,望向天色渐暗的夜空。 虽说这回来青竹派的目的明确,但沈凉也不好一上来就找人家要东西。 人情世故嘛。 总得先熟络几句,再行开口。 “咳咳。” 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沈凉干咳两句,故作深沉道: “再有一个多时辰,大炎就该热闹起来了。” 蓝玉川陪沈凉一起眺望远方。 “是啊,今日年节,依照惯例,稍后便会烟花四起,殿下若是有意,大可在我这青竹派的房顶上随便折腾,只要殿下看的尽兴,踩碎多少瓦片都没所谓。” “那可不行,今日已经让蓝掌门破费了,再损坏贵派顶上瓦片,未免也显得我太不会做人。” “区区几千两白银而已,我青竹派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更比不得晋王府富可敌国,但这点银子,还是不值一提的。” 其实饭前和酒桌上,闲话已经聊得够多了。 所以在说完这几句之后,蓝玉川便即刻话锋一转道: “听王爷所言,殿下今日到此,应该是来取那样东西的吧?” 那样东西。 这种泛指的描述,搞得沈凉不由暗暗腹诽。 不就是一把剑么,至于如此神神秘秘? 难不成还真是一把没有被纳入王府神兵阁的极品宝剑? 若如此,沈万军就不怕放在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失窃? 又或者…… 这本身就是沈万军的一招“灯下黑”? 想不通,沈凉索性就顺着蓝玉川说。 “嗯,就是来取沈万军放在贵派代为保管的那样东西。” “那王爷可详细给殿下描述过具体?” 沈凉:“???” 扯什么勾八犊子呢! 沈万军又不是给你这放了好几件东西,你大大方方的给老子拿出来不就完事了么,问鸡毛啊! 尽管内心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但沈凉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躁动的情绪,微微皱眉道: “就跟我说是一把剑。” 蓝玉川点点头。 “是一把剑,不过……” 蓝玉川话未说尽,这不免勾起了沈凉的好奇。 莫非关于这把剑,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不过什么?” 蓝玉川苦笑一声,摇头道: “就是这把剑有些奇怪,依蓝某拙见,王爷不该大费周章,在我这留下这么一把剑供殿下驱使。” 沈凉越听越忍不住好奇,已经想赶紧去看一眼沈万军送给他的这件“神兵”了。 “蓝掌门,你就别卖关子了,若是方便的话,不如现在就将此剑转交于我?” “殿下莫急,新年启始动倒戈,不吉利。” 蓝玉川给出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并未第一时间带着沈凉去取剑。 而上一世就耳闻过封建王朝种种历史的沈凉,也理解这一时代背景下的人究竟有多么注重“吉利”二字,反正他已经顺利跟青竹派接头了,剑就在此处,若是会丢,早该丢了,的确不必心急。 蓝玉川又忽然问道:“殿下,恕蓝某唐突,我只是好奇,过去那么多年来,关乎殿下武道资质一事,无不言称九宫闭塞,可若是九宫闭塞,殿下又为何要行此等注定不会有成果之事?而且以蓝某对那把剑的了解,凡人之躯,恐怕难以驾驭啊!” 凡人之躯,难以驾驭? 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是一把仙剑,唯有修为强横之人才能握手驱使? 沈凉暗暗猜想着,不过好像这么想也没啥毛病,如此倒也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沈万军敢把一件宝物留在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中那么多年而不怕丢。 大抵就是因为沈万军自信非常人所能使用? 此外,仙体使仙剑,合情又合理啊! “我也是刚听沈万军说他在青竹派给我留了一把剑,具体能不能使,还得等拿了剑再说,至于九宫闭塞的传闻……其实倒也没那么夸张,只不过就是对天地气机的感知能力弱一些,进阶慢,注定此生不会有太大成就。” 沈凉还摸不清这蓝玉川能相信到何种程度。 但不管怎样,保持扮猪吃老虎的习惯总是没毛病的,这样能活得更久。 蓝玉川恍然颔首,不由追问。 “那殿下如今的武道修为是?” 沈凉露出一抹确有几分真实的苦笑。 “仅是刚刚打通九宫穴窍,勉强算是初入九宫境吧。” “九宫境?这怎么可能!” 蓝玉川目露惊色,继而道出心中不明之处。 “据我所知,那章城卫四年前就已迈入八卦境,而凡我大炎在册城卫,至少也得是货真价实的九宫境,如此,一个八卦境两个九宫境,凭殿下这般修为,是如何在小柔、陈仓等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将他们三人斩杀当场的?” 其实蓝柔不是没跟蓝玉川提到沙漠之鹰这一奇特武器的事儿,只不过就是蓝玉川不太好明问,于是便兜了这么个圈子。 而出门之前就为沙漠之鹰等物尽数想好掩饰托词的沈凉,一点不磕绊的解释道: “这便要归功于我家府上的一名奇巧工匠了,虽说现如今时值太平盛世,但地大物博的大炎,却始终没有摆脱周遭百国的虎视眈眈,沈万军他未雨绸缪,一直在广纳这等人才,来为沈家军更新趁手兵器,我使用的这件兵器,就是一种新型弓箭,只不过制造过程繁琐至极,历时多年,才做成了这一张弓,要想大面积普及,仍需更多的时间加以改良。” 蓝玉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原来如此,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奇人!不知……不知殿下可否将此弓箭取出,给蓝某长长眼?” 第213章 射一箭看看 被戴上“新型弓箭”这顶帽子的沙漠之鹰,在外人面前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而且沈凉也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其实不管是永动列车里的什么武器,终究都是外力,就像他上一世一样,他并不喜欢科技时代的热武器战争,相对而言,他更喜欢实实在在的近身格斗亦或者冷兵对战。 理由也很……幼稚。 用他的话来讲,男人,就该堂堂正正的用拳头打服对手,而不是藏在暗处送对方一粒花生米。 当然,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该用热武器的时候,沈凉也不会傻缺到用拳头去跟人家手里的冲锋枪搏命。 那不是男人之风,而是蠢货之举。 由此,重生一世,来到这么个古朝时期背景下,尤其是又经历了一遭痛苦折磨的逆天改命之举,如今的他,有了笑傲天下的资本,只要度过这段尚未挑好武技修炼的菜鸟期,这些枪和子弹,丢不丢,打光没打光,便都不重要了。 此外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在由侏儒青年与擎伞客联同筹划的刺杀行动之前,沈凉还没那么认为武修能有多强。 最起码,在闪避速度方面,怎么着也不该能躲得过迎面射来的子弹。 毕竟他手里这把历经十数次更新换代的沙漠之鹰,膛速可是达到了惊人的726米每秒! 一秒钟什么概念?差不多就是眨一下眼睛而已! 而一秒钟子弹就能到达726米开外的地方击中目标,能迎面躲开这种杀招的人,还能叫人么?! 可事实证明,和武修交战,是不能单以基础数据来论的。 还要看你调转枪口的速度,以及瞄准目标的速度。 擎伞客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夜,沈凉对战擎伞客,已经成功掏出了沙漠之鹰,可结果却是,一梭子子弹打完,连人家毛都没伤到一根,而且别看这是古代,那兵器工匠们使用的材料和手艺,还真就不见得比用高科技机器和新型合金打造出来的品相差! 就比如擎伞客手里那把现如今被收入晋王府吃灰的伞器,那不就正面把沙漠之鹰的子弹挡下来了吗? 基于以上种种。 沈凉便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打铁仍需自身硬。 什么手枪冲锋枪狙击枪,什么加特林手榴弹,拿来过渡一下就行了,想要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走上巅峰,归根结底还得是一步一个脚印,老老实实修炼武道,万不可浪费了他爹沈万军盘算了二十多年的一盘大棋! 念头闪过,稍稍沉默一瞬的沈凉,便是从怀里掏出了刚用完三颗子弹的沙漠之鹰,大方交付于蓝玉川之手。 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蓝玉川慎之又慎,小心接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查探一番,后道: “奇物,实乃奇物……” 不能说蓝玉川大惊小怪。 主要是在他的固有思想观念里,当今天下,弓箭虽有造型大小之分,却不外乎弓身弓弦,最新型的弓箭产品,也就是刺客们常用作刺杀行动,亦或者王公贵族用来自保的袖箭了。 可沈凉掏出来的这“张”弓,不光弓身奇特,还完全看不到弓弦在哪,唯一的解释,似乎也只有弓身内部是被掏空了的,而弓弦则内藏在弓身里面。 “殿下,这张弓的分量不轻啊。” 最终,瞧不出门道来的蓝玉川物归原主,同时发出这般感叹。 待得沈凉把沙漠之鹰拿回来,蓝玉川紧跟着又道: “不知殿下可否当着在下的面发一箭?” 沈凉想了想,然后便痛快点头道: “可以。” 说着,沈凉一边拉开保险栓将子弹上膛,一边左右四顾寻找目标物。 貌似……打坏人家的树木假石都不太好。 视线扫来扫去,沈凉最后锁定了凉亭前水池中的一条锦鲤。 “不如就那条鱼吧?” 沿着沈凉手指方向望去,看着差不多五丈开外的那条红鲤鱼,蓝玉川期待颔首。 “正好,待殿下一箭击中,我便取来叫厨房多备一道荤菜,顺便讨个好彩头,年年有‘鱼’嘛!哈哈!” 沈凉眼神古怪的看了蓝玉川一眼,回了句蓝玉川尚且不明其意的话。 “一箭击中没问题,但菜恐怕加不上了。” 蓝玉川还“傻呵呵”的回道:“殿下放心,蓝某虽修为不高,但这点程度的轻功还是游刃有余的。” 沈凉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作更多解释,双目一凝,举起手里的沙漠之鹰就秒扣下了扳机。 “砰!” 由于蓝玉川站位就在沈凉旁边,差不多就是肩并肩,因此这一枪打出,对于从来没听过枪响的蓝玉川而言,无疑是动静太大了点! 传统弓箭,发射箭矢一样有声音,但那声音,再大也就是破空呼啸声。 而手枪,特别是沙漠之鹰这种手枪之王,那喷射子弹的声音,可是令人振聋发聩的! 枪响刹那,蓝玉川身体止不住一颤而紧,震惊之色随着池中水花炸开,倏地爬满脸庞! “这——” 翻涌波荡的水面久久难以平息,蓝玉川呆呆地盯着水面,等他目光搜寻到那仅剩的半拉死鱼头,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凉刚才会说“箭会射中但菜加不了”了。 一条一尺多长的肥硕红鲤,被这雷爆一箭射的只剩下小半个鱼头,其它鱼身鱼肉鱼骨,尽数找之不见。 再加上这一箭射出去的速度和发出的声响。 怪不得……怪不得沈凉在客栈连杀三名城卫时,他那六合境的弟子陈仓完全来不及出手阻拦! “殿下……你这弓……为何看不到弓弦和弓箭?还有它这威力……简直……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沈凉丝毫不意外蓝玉川的反应,重新拉好保险栓,将这老伙计揣回怀里藏好后,笑道: “弓弦和弓箭都在弓身里,至于构造和威力方面的解释,我就也说不清楚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学着造这玩意,只需会使即可。” 少顷,缓过神来的蓝玉川竖起大拇指,不无惊叹的称赞道: “不愧是晋王府,此等广纳天下奇才的大手笔,恐怕也就只有晋王大人能做得到了,大炎有晋王,实乃皇室之幸,百姓之福啊!” 第214章 每逢新年倍思亲 弓箭,不仅仅是战场上用于两国交战的武器,同时也是权贵公子哥或者江湖儿女用来日常消遣、乃至于进行某些刺杀行动的武器。 所以即便不曾从军,蓝玉川对于这玩意也不陌生。 依照蓝玉川对于寻常弓箭的认知,一人一箭,于武修不存威胁可言,甚至是初入武道的九宫境武修,也能轻松用趁手兵器抵挡来箭。 可若是万箭齐发,那恐怕也就只有真正的陆地神仙能够利用真气屏障施以阻挡了,这也是江湖高手如此之多,沈万军却能马踏江湖畅通无阻的根本原因。 话说回来。 寻常弓箭,对蓝玉川这种三才境的武道高手不足为惧。 但沈凉手里这个叫人一眼惊艳的新型弓箭,却是让蓝玉川都心里没底。 蓝玉川在假想。 倘若方才沈凉不是在明处,这一箭射的也不是池中鲤鱼,而是藏在亭台草榭的某个阴暗角落,突然朝他发射这么一箭。 他能及时作出反应吗? 凭他三才境的真气修为,能够挡住吗? 没挡住的话,硬吃下这一箭,他还活得下来吗? 答案都是未知的。 而对于一个常年混迹于江湖里的人来说,身边任何一件突然多出来的、未知的、可能对自身性命造成一定威胁的东西,都值得被严加关注。 如此,方能游于江湖,寿命长久。 “殿下,在下还想多问一句。” 希望能从沈凉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蓝玉川试探发问。 沈凉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蓝掌门但说无妨。” “敢问殿下,殿下手中这张新型弓箭威力几何?” 沈凉不无隐瞒,只是相对保守的答道: “瞬杀五行境武修应该不成问题,但再往上,就需要提前筹备机会。” 蓝玉川面露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多谢殿下解惑。” 围绕沙漠之鹰的话题刚过,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空中,伴随着一声远处传来的砰响,一朵绚烟花陡然在天际炸开! “砰——” 而热闹的年节,有了第一响,其它百姓家就全都不甘于寂寞了。 “砰——砰——砰——” 色彩单调,造型单一,却仍旧将年味儿彻底散开的烟花此起彼伏,接连升天,然后沈凉和蓝玉川,很快就听见原本还算清静的青竹派府宅里,诸多弟子开始嚷嚷热闹起来了。 “刘师兄!快看!开始放烟花了!” “又是新的一年了。” “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 “等今年通过及冠考验,我就十八岁及冠了!” “哈哈,孙师弟,这么着急及冠干嘛?” “我……我不告诉你们!” “别跑啊孙师弟!说!你是不是想着及冠了就能追求蓝师妹了?哈哈哈!” “赵师兄!你休要胡言!我倒是无妨,只是别坏了蓝师姐的名声……” 有那么几名男弟子,声音越传越近,估摸着是打算到最宽敞的前院找其他师兄弟汇合,一起欣赏新年烟花秀。 却不知,他们口中议论的蓝师妹之父,此时就跟沈凉站在这处园子的凉亭里。 在沈凉眼中,蓝玉川的笑容逐渐消失,脸上表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沉。 大抵九成九的父亲都是这般。 既盼着女儿成年后能够遇到良人终身幸福,又在此之前百般厌恶有哪头猪打自己水灵白菜的主意。 “殿下,恕蓝某失陪片刻,殿下尽可随便逛逛,稍候记得到前院随我等一起吃个年夜饭。” 说罢,蓝玉川冷哼一声,拂袖迎向回廊中推推搡搡走来的几名弟子。 “让为师瞧瞧,是哪位高徒看上我女儿了?” 沈凉遥望,那几名上一秒还在嬉笑调侃的男弟子,见了蓝玉川后立马慌张跪地。 “师父不是我!” “师父我可什么都没说!” “师父,是孙师弟他对师妹动了心,跟我们几个没关系啊!” “师……师父,师兄他们胡说,我……我没对师姐动心,哦!不,不是,是……我是……” 眼看自己这年纪最小的弟子脸都憋红了,蓝玉川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挑了挑,却又迅速恢复身为师尊的威严道: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鬼心思,反正咱家里就小柔一个姑娘,你们谁能娶到是谁的本事,不过……” 言及至此,蓝玉川并拢二指以作剑,隔空就是一道剑气挥出,看似不声不响,待得几名弟子朝池塘里望去,便是瞧见一根干枯了的莲蓬秸秆,被一分为二,切口宛如果真被剑斜斩过那般,平整光滑。 “不过在娶小柔过门前,他得具备打得过为师的本事。” 一群初窥武道门槛的菜鸡,怎么敢妄图挑战三才境的师父。 看着这几名弟子听闻追求师妹的要求落荒而逃,沈凉蓦然感觉一阵轻松好笑。 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名为师徒,实则早就把彼此当成了父亲儿子,又赶上年节团圆时分,独属于“家”的温馨气氛,很难不伴随着欢快美好渲染开来。 沈凉转身,双手拄在凉亭围栏上,遥望天边那一朵朵绽放于夜空的绚烂烟花。 “这位蓝掌门的要求,倒是跟二姐差不多,估摸以后二姐嫁人,应该也得找一个能打得过沈万军的家伙吧?” “嗯……好像光单打独斗不行,还得功高盖过沈万军才是。” “如此说来,二姐岂不是嫁不出去了?啧啧,免不了等她老了还得让我养着。” 思绪一转,又想起大姐,那位一点没有姐弟之间边界感的狐狸精。 “大姐倒是不愁嫁,若论见过、听过、喜欢过她的各路公子哥儿,那还不得从晋州排队一直排到北寒王朝去?不过话说……其实最难动心的应该不是二姐,而是大姐她吧……” 脑海中接连浮现出的两副面孔,不免勾起沈凉一阵欢心趣意,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就又被满心怅然所取代了。 因为自从他们兄弟姐妹四人的娘亲死去,一家人就再也没整整齐齐的聚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包括年节。 而且…… 沈凉也不敢保证,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 大抵是……没机会了吧。 第215章 壮大的青竹派 修炼武道功法,除了积蓄真气催发武技用来对敌之外,它还有一个根本性的作用,就是不断淬炼人的体质,让外界环境对于人体造成的不适影响逐步降低。 比如寒冷和炎热。 再有就是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体质的改善,人的寿命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延长。 老天师和无根方丈就是类似的例子。 总而言之,虽然时值凛冬腊月,但只穿了一袭单薄长衫的青竹派弟子们,却依旧没有感到太多不适,上千名弟子,早早就把整个前院占满了,甚至就连当家人蓝玉川,都有些没想到自己创立的门派,居然已经有这么多弟子了。 挤不进前院,又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因为拥挤而变得眉头紧皱,焦躁情绪渐起,蓝玉川只好踏地腾空,踩在院门走上围墙,最终来到前厅屋顶,目光搜寻女儿蓝柔、二弟子陈仓的踪影。 很快,目力极佳的蓝玉川,终于在前院隔壁的院子里,搜寻到了人群边缘处,正组织着师兄弟们腾出空间往前院搬运酒桌的二人。 蓝玉川真气灌喉,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喊道: “小柔!陈仓!年夜饭不在前院吃了,桌椅酒菜全部送往练武场!” 寻着声音,一众宛如竹叶堆地般密集的青竹派弟子们,纷纷望向站在屋顶上的蓝玉川。 随即,众人跪地拜倒,齐声高呼。 “弟子拜见师尊——” 已经许久没有亲自收徒、授徒的蓝玉川,一边为自己立下的这份偌大家业感到欣慰与自傲,一边满脸平静的挥手道: “好,都起来吧,不要挤,从最外面开始,稳步朝练武场行进,准备吃年夜饭,喝年夜酒!” “是!师尊!” 众弟子当中,一些来了多半年还都没机会见蓝玉川一面的年轻弟子,瞧着自家师尊的高人作态,纷纷难掩激动之色。 他们当中,九成九都是涿城本地人,因为侥幸具备武道天资,就被爹娘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安排进了青竹派习武。 在涿城人眼中,自家后人光宗耀祖的方式无非就分两种。 要么从仕为官,哪怕当个城卫也好。 要么拜入青竹派门下,至少这辈子在涿城一城范围内,基本上就不会吃什么亏了。 而在这种思想的培育下,这些涿城青少年们,自然个个都巴不得能得到蓝玉川认可,如果,如果将来能坐到二师兄陈仓这种级别的位置上,那岂不是就连城判府丁大人见了,都得跟自己称兄道弟? 届时。 实力,权势,财富,美人,名望。 便会被全部揽入怀中。 享此一生! 蓝玉川一声令下,众多青竹派弟子们便开始井然有序的转移起来,前往门派府宅最后方一片极为空旷的场地。 那里就是青竹派的练武场。 跟其它门派的练武场差不多,就是一片大空地,搭建一方高台,方便为师者站在高处指导膝下弟子们日常练功。 只不过自从大弟子二弟子几个成长到了堪称“成熟稳重”的年岁后,仍希望武道修为上更进一步的蓝玉川,便把传授剑道的任务,全权交给了他们去做。 事实证明他们做的很好。 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再过两年,青竹派就能把势力影响范围扩张出去,跻身一跃迈入中三流势力门槛。 之后的流程就有点索然无味了。 弟子们被蓝柔和陈仓口头命令着,于练武场摆放好足够的桌子长凳。 平时只需要准备三餐大锅菜的几个厨子难道忙碌起来,煎炒烹炸一样接一样,从早到晚大概得忙活了十几个时辰,才把今晚要求准备的热菜炒完。 所幸是一些凉菜和酱菜提前准备了,否则上千人的伙食,就他们几个人,把双手干冒烟了也完不成任务。 再之后就是酒菜上桌,众人落座。 落座后,蓝玉川没发话,谁也不敢摸筷子一下,一个个全都正襟危坐,静静等待掌门师尊发表新年贺词。 “小柔,梁少爷呢?” 左右环顾一遭,没有寻到沈凉踪影的蓝玉川,低声在蓝柔耳畔问道。 蓝柔跟着目光搜寻一圈,继而起身道: “别是在宅子里迷路了吧?我去找找。” “师妹,我陪你。” 坐在蓝柔另一边的陈仓主动请缨,蓝玉川的话并未有多刻意掩饰,他也听见了。 值得一提的是,方才丁昱派人去东篱客栈接替陈仓处理章城卫等人的死亡现场,一听丁昱完全没追究沈凉杀害三名城卫的罪责,就连了解自家师尊有多大本事的陈仓都颇感意外。 陈仓知道,只要师尊想,丁昱就必须得给这个面子。 可陈仓同样知道,如果沈凉在师尊心里的地位不重,那他师尊也不会让丁昱难做。 所以陈仓得出一个结论—— 这位外城来的,疑似富贾之子的梁深少爷,势必跟自己师尊存在着一些不普通的交情关系。 甚至陈仓都忍不住揣测……这梁深,怕不是师尊年轻时在外面留下的风流债吧? 不过陈仓马上就否定了这种猜测,毕竟就凭她师娘那副勾人的容貌悦耳的嗓音,恐怕一般好看的女子,还真难入师尊法眼。 想着想着,陈仓就又联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梁深,乃师尊故友遗孤,早年与他的蓝柔师妹定下婚约,如今成年,便是来履行婚约的! 这种推断,是陈仓认为最有可能的,同时也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于是敌视的种子就在陈仓心底悄然种下了。 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陈仓也不好去找师尊理论,去找师妹倾诉衷肠,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十分简单了。 盯好了宝贝师妹,绝不能被那个连九宫境都只能靠“咬人”来解决问题的软蛋中途截胡! 得到蓝玉川首肯后,蓝柔和陈仓短暂离席,在府宅里漫无目的的四处找寻,末了在一处客房小院的躺椅上,发现了睡熟过去的沈凉。 陈仓正欲呼喊,就被蓝柔先一步眼神制止。 “陈师兄,估摸梁公子也是一路舟车劳顿疲累了,咱们走近后轻点喊,别吓到他。” 第216章 及时收手 蓝玉川帮沈凉擦完屁股,陈仓本就怀疑沈凉有可能夺其所爱。 当下蓝柔小心翼翼上前,叮嘱他不要吓到沈凉的言行,更是往他心中熊熊燃烧的醋火上猛添一盆火油! 不过陈仓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陈仓很清楚现如今青竹派里的局势。 青竹派千余名弟子,只有蓝柔这位掌门之女一个姑娘,换言之,谁若是有幸娶了蓝柔过门,即便动摇不了大师兄继任青竹派掌门之位的结果,往后在青竹派里,也必然会具备一定的话语权。 可问题在于,青竹派这上千名弟子当中,起码得有八百个喜欢蓝柔! 而八百个竞争对手当中,就有不下五名师弟跟他的武道修为相差不大,若是以命搏命,他还真没把握能赢得了这五个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据以往在青竹派内观察的情况来看,他这位在青竹派内不仅身份尊贵,还生得一副好皮囊的聪慧师妹,似乎只对大师兄颇有好感。 这也就是大师兄一直没有明着接受这份好感,否则的话,今儿他对沈凉产生的醋意,也就毫无根源可言了。 陪同蓝柔走向沈凉过程中,陈仓思绪急转,看向沈凉的眼神充满狠意。 而蓝柔则是极为体贴,蹑手蹑脚的徐徐靠近沈凉,当真是一副生怕惊醒他的模样。 待得两人距离沈凉只有不到三丈远时,蓝柔和陈仓都没有看到,沈凉闭合的双眼,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而他的右手,也不着痕迹的摸进怀中,悄然将沙漠之鹰的保险栓打开。 不是初入武道的沈凉感受到了二人气机,亦或者察觉到了陈仓隐忍待发的怨愤。 而是将上一世睡觉习惯一同带到这一世的他,睡觉向来只睡七分,留着三分时刻用来警惕周遭动静,以防有人对自己不利。 蓝柔和陈仓越走越近。 就在蓝柔及至近前,慢慢朝沈凉伸出手,试图摇晃他胳膊将其叫醒的瞬间,沈凉豁然睁开双眼,一把将沙漠之鹰取出,宛如婴儿眼球大小的漆黑枪口,散发着浓郁硝烟气味,在蓝柔反应不及之下,毅然瞄准了她的额头! 该说不说,陈仓的反应倒也极快,沈凉拔枪刹那,他也是调动真气,作势便要一掌印向沈凉胸口。 好在最后双方都点到即止,谁也没有做出进一步举措。 蓝柔看了眼面前的霸道杀器,小脸微微发白的说道: “梁公子,是我。” 沈凉当然看清是她了,不然现在她也没机会再开口。 “对不住,我还以为是有人要害我。” 说着沈凉先收起沙漠之鹰,陈仓见状,也冷着脸往后退开两步。 蓝柔呼出口气,拍拍胸口嗔道: “梁公子你也太看不起青竹派了,在涿城,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连城判府都比不得,吃饭也好,睡觉也好,你尽管放心便是,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让来客受到伤害。” 沈凉点点头,故作歉然道: “如此那便劳烦青竹派的诸位师兄了。” 蓝柔娇哼一声。 “干嘛?只有师兄能打,师姐就不能打了嘛?” 沈凉闻言错愕,显然没想到才刚接触不久的蓝柔,居然这就自来熟跟他开起玩笑了。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沈凉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蓝师姐最能打,不过话说,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比我大?” 蓝柔心想是这么个理儿,不禁假装出高傲姿态,清清嗓子问道: “你多大?” 沈凉如实作答。 “不瞒姑娘,在下今年一十有八,刚刚及冠不久。” 蓝柔欢颜。 “嘻嘻,不好意思,师姐我已经及冠一年了,啊!不对,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芳龄不能随便问嘛!” 顺着沈凉道出年纪的蓝柔,鼓着脸颊气呼呼的,搭配上她那副姣好面容,当真是出水芙蓉,秀丽动人。 不过美则美矣,沈凉喜欢美女,也喜欢上美女,但并不是说只要是个美女他就一定要尝尝滋味。 毕竟也算是自家麾下的一部分势力,没理由在不含太多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就仗着自己的身份将之抱上软床。 沈凉与蓝柔聊的开心,却是把陈仓惹得暗暗攥拳,一阵气结。 只是碍于没有一个正当理由,来将这口郁气合情合理的发泄在沈凉身上。 这不禁令陈仓暗道。 早知方才出掌之时,就不该截停全部力道,直接打死固然难免是非,但给他打成废人,总该不至于被师尊重罚吧? “好啦,不闹了,我爹他们还等着咱们回去吃年夜饭呢。” 听了蓝柔的邀请,沈凉不由苦笑,上顿酒菜这才吃完多久,他还一点不饿呢,再吃就该消化不良了。 可还没等他出言婉拒,一直躺在院里大树上的老钱,忽然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态,撅着屁股怀抱树干,从上面溜了下来。 蓝柔和陈仓,都没想到树上还有个人,而且还是个明显年过古稀的老人。 见此一幕,蓝柔连忙小跑过去,作搀扶姿态半忧虑半埋怨道: “钱老,您老人家爬这么高作甚?” 沈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对于这没本事、不养眼、还怕死的老东西,是一万个无语。 “蓝师姐,不必管他,这老家伙属猴子的,之前在我家也是,总喜欢往高处爬,放心,摔不死。” 老钱没有接受蓝柔的搀扶,虽说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但这毕竟是封建思想的大环境,遵循男女授受不亲之道的当朝百姓,除非情况极其特殊,否则都会严守这道不成文的道德底线。 距离地面只剩两尺,老钱一发力,就松手从树干上跳了下来,随即往后踉跄两步,一屁股墩坐在地。 “哎呦——” 老钱夸张的痛呼一声,蓝柔见状更显关切。 “钱老您没事吧?!” 老钱笑呵呵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摆手道: “无妨无妨,那个……小柔姑娘,你们可是要请老仆和少爷去吃饭?” 蓝柔含笑回应。 “是,今日年节,青竹派的弟子们都在,已经差不多都聚齐了。” “有好酒不?” 老钱眼冒绿光,活脱脱一个酒蒙子。 蓝柔笑意更甚,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 “不仅有好酒,还管够哩!” 话音落下,老钱拉着沈凉就往院门疾走。 “不吃年夜饭不算过新年,走少爷,吃饭事儿小,咱主要就是图个年味儿!” 第217章 等人开席 上一世,大夏从军,每逢战事,难免兄弟畅饮。 这一世,出身晋王府,有这么个神武大将军当爹,自然也逃不过整日被熏陶“男儿不饮酒不算好男儿”的道理。 所以对酒,沈凉也是存在一定喜好可言的。 只不过相比酒虫转世的老钱,他还差的太远。 如果沈凉没记错的话,好像自从他见过老钱、认识老钱那天起,这府上的老马夫,就没有一天是完全清醒过的,走到哪都得提着个酒葫芦,好比此次游历之行,老钱带的唯一行李,就是他那个不知用了多少年,表面都已经被手汗抛光的酒葫芦。 基于此,本不想凑热闹的沈凉,到底还是架不住老钱连拉带扯,随同蓝柔、陈仓二人,一路来到了练武场。 此时的练武场内,外围、穿插伫立的篝火盆,架在木架子上充当照明工具,近乎将整个练武场都照的亮如白昼。 年夜饭席十人一桌,上百张桌子满满当当的充斥在练武场每个角落,而这些铺就红布的圆桌前,则是围坐着一个个身穿青绿色长衫的青少年男子,他们无不身姿挺拔,或多或少的释放者一股凌厉气息。 这是剑修独有的无形气息。 行剑道者,当锋锐冲霄,否则定难有大成就! 至于这场年夜饭局的座位分布规则,就无需多言了。 地位最尊崇者,自是靠近练武场高台的那张圆桌,也就是如今有掌门蓝玉川所在的那张桌子。 蓝柔打头,一行四人临近,蓝玉川见状,连忙招呼本已入座的六弟子和七弟子换桌。 老六老七没有表现出太多异色,毕竟师尊之命不可违。 但他们俩还是忍不住在暗暗揣度,这位师尊方才提到的“梁少爷”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就连随行老仆的地位,都比自己还高。 呃,也谈不上地位高低吧,总之就是师尊似乎非常重视这位梁少爷。 “梁少爷,快请坐。” 蓝玉川起身相迎,笑容满面。 瞧见师尊都是这般作态,同桌的另外几名座下高徒,哪还敢不跟着起身以表礼数? 沈凉回以一笑,佯装惶恐道: “蓝掌门快坐,晚辈可受不起您如此重待。” “哈哈哈,梁少爷光临寒舍,叫寒舍蓬荜生辉,怎地担不起我等重待?” 二人寒暄一句,蓝玉川再度相邀,一桌子就此落座。 值得一提的是,方才沈凉和老钱没来的时候,蓝玉川和陈仓的座位,是把蓝柔夹在中间的,结果沈凉和老钱一来,蓝玉川手把手拉着沈凉坐在自己旁边,然后蓝柔顺势跟着一块坐下,完事他本打算暂且忍了,于是让三师弟等人顺序挪座,给他在蓝柔另一边腾个空。 空是腾出来了。 哪成想老钱是半点不客气,一边笑呵呵的跟陈仓说了声“多谢”,一边就一屁股坐下去了。 气氛尴尬一瞬。 包括蓝玉川在内,也包括附近其它几桌排名靠前的弟子在内,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能隐隐间感受到陈仓急速升起的不悦之意。 索性蓝玉川及时开口,这才避免了陈仓发作。 “陈仓,这边空着三个位置,过来坐。” 师尊有令,陈仓不得不从,失去了跟师妹亲近的机会,还叫沈凉与之挨着坐在了一起,这难免让陈仓对沈凉的敌意继续加重了几分。 不过没有由头,陈仓也不好通过实际行动将这份情绪发泄出来,只能低着头,隐藏好自己阴沉的脸色,默不作声走到蓝玉川旁边,三个空座,挑了个离蓝玉川最远的地方坐。 看着陈仓把头埋地,一个人影响附近诸多弟子情绪的状态,蓝玉川微微皱眉道: “陈仓,今日年节,凡事都图个好彩头,不管什么烦心事都先放在一边,高兴点。” 陈仓抬头跟蓝玉川对视,强颜欢笑道: “是,师尊。” “嗯。” 蓝玉川哪能瞧不出陈仓在假笑,不过他也清楚,让一个不高兴的人强行高兴,没有太多意义,反正只要别影响整个大局的氛围就行了。 虽然沈凉这位贵客入座了,但年夜饭席仍旧没有开始的迹象。 沈凉倒是不着急,却是把酒虫上头的老钱急坏了。 好在随身挂着的酒葫芦里,还剩下一小半从晋王府带出来的好酒,原本是放在路上解酒瘾的,现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沈凉抽空扫视了一番四周,发现这练武场内上千名青竹派弟子,无论年龄大小,定性倒是都挺不错,上桌前后这都过去一炷香的时辰了,居然没有人嚷嚷着肚子饿云云,只有零星那么几个大抵是新入门的弟子,不明情况的窃窃私语着。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蓝玉川自觉实在是不好让沈凉等下去了,于是开口解释道: “梁少爷莫怪,蓝某这青竹派,说是江湖势力,其实一直以来都更像个规模大点的家,每年年节,都要等人齐了才能开饭,现下我那婆娘和我那大弟子应是从郊外寺庙归来的路上,蓝某本想等他们回来再一起过新年,可如今看来,实在是不能叫贵客再等了。” 沈凉闻言恍然,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蓝掌门,无妨无妨,咱们不是才陪丁大人吃过没多久,我还不太饿,多等等吧。” 打心里还是想等一下媳妇和爱徒的蓝玉川,眼见沈凉不像是在跟自己客气,于是顺势抱拳道谢。 “那就多谢梁少爷体谅蓝某了。” “蓝掌门客气。” 就这样,上千号人,又等了将近一炷香工夫。 蓝玉川实在是等的心急了,不由紧蹙着眉头,将陈仓唤道近前。 “陈仓。” 陈仓毕恭毕敬而至。 “师尊。” “你去,牵一匹快马,走大道奔北城门,去迎一下你师娘和大师兄,若是遇见,告诉他们快一些,休要怠慢了贵客。” “是,师尊。” 尽管陈仓恨不得饿死沈凉,但这件事关乎的可不是沈凉一个人,上千名青竹派弟子,包括掌门都在等他师娘和大师兄,纵使后者二人再怎么地位高,也免不了落门中弟子话柄,进而连带着蓝玉川一起浅失众人之心。 一次失人心,两次失人心,长此以往,青竹派无需外患,单是内忧便足以将其瓦解! 那绝不是蓝玉川想要看到的局面! 第218章 陶箜,蓝璟 陈仓奉命前去出迎师娘与大师兄,可他才刚一转身,便是看到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正在朝此处走来。 于是陈仓一扭头,便指着二人对蓝玉川说道: “师尊,师娘和大师兄回来了。” 蓝玉川闻言望去,果然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和爱徒,立马展开笑颜,起身迎了过去。 三人碰面,先是浅谈几句,随之蓝玉川便将二人带到了桌前。 在三人走来的同时,沈凉和老钱也打量了跟蓝玉川随行的二人一番。 女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妆容精致,却逃不过眼角鱼尾纹暴露了其绝对已超四十的真实年龄,容貌方面几乎没得挑,蓝柔那七分过半的姣好姿色,多半都是随了这个当娘亲的,关键是唇角一颗美人痣,更是为其增添了不少熟妇风情。 若非要打分,恐怕沈凉给出的分数,还要比蓝柔多半分,凑满八分。 男子亦是风度翩翩,颇有潇洒公子之态,一双剑眉微微上挑,眼带笑意,凌厉又不失柔和。 再看鬓角已然小有发白的蓝玉川。 不知怎地,沈凉竟有些恶趣味的认为,好像这位青竹派掌门大弟子跟他的师娘更当得“郎才女貌”四字。 摇摇头,挥散那有违人伦的不良念头,沈凉含笑起身,顺带将偷摸嘬酒葫芦里面“马尿”的老钱揪了起来,还不忘狠狠瞪丫一眼,意味十分明显,大抵就是问老钱,你怎么不醉死在酒缸里? 被沈凉嫌弃惯了也被骂惯了、踢惯了的老钱,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仅仅是粗略打量了来者二人一番后,被揪起来的老钱,趁沈凉不注意,就又喝起了小酒。 心里想着,待会儿看看青竹派能拿出什么好玩意来招待自己和殿下,总不能是十几个铜板就能买来的水酒吧?那也忒不拿晋王府当回事了。 可若是情理之中的好酒,那就必须得先喝够了再把酒葫芦灌满,不然盘缠都在殿下手里,往后的路还不得犯酒瘾难受死自己。 老钱老神在在的浮想联翩之际,沈凉也是在蓝玉川的从中引荐下,开始跟其妻其徒打起招呼。 “娘子,蓝璟,这位是梁深梁少爷,旁边那位是他的随行仆从钱老。” 蓝玉川介绍完沈凉和老钱的身份,一直盯着二人看的沈凉,分明在二人脸上看出了一丝疑惑。 显然,有关沈万军藏剑于青竹派一事,除了蓝玉川本人之外,在这容纳千余名弟子的青竹派里,哪怕是结发之妻,也都丝毫不知。 接着蓝玉川又另作补充。 “梁少爷的父亲,早年在我闯荡江湖时曾于我有过恩惠,此次梁少爷代父出城办事,恰好经过涿城,便顺路过来看看。” 二人听罢,这才恍然。 “原来是恩人之子,妾身陶箜,见过梁少爷。” 蓝玉川的妻子陶箜欠身施礼,沈凉见状,连忙虚扶一把。 “掌门夫人不必多礼,我父亲与蓝掌门的关系不错,您是长辈,以后叫我名字就好。” 这话不单是对陶箜说的,也是对蓝玉川说的,毕竟他如今示外的身份,不过是一商贾之子,若非有那么一层“恩人之子”的身份,岂会被青竹派掌门放在眼里,那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蓝玉川即刻领悟了沈凉的意思,哈哈一笑道: “对,如此说来,倒是我太见外了。” 蓝玉川打了个圆场后,青竹派大师兄也跟着向沈凉抱拳自荐道: “青竹派蓝璟,见过梁兄。” “蓝兄。” 沈凉抱拳回礼,同时带着些许疑虑的转看向蓝玉川。 蓝玉川知道沈凉想问什么,指着蓝璟解释道: “当年我与夫人初到涿城,意欲安家,挑来挑去就相中了这处府宅,而当时的卖家,就是尚且年幼的蓝璟。” “哦?”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故事听的沈凉顿时来了兴趣。 蓝玉川自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招呼沈凉道: “梁少……贤侄若是想听,咱们就坐下边喝边聊。” 蓝玉川“壮着胆子”叫了沈凉一声贤侄,沈凉对此并无异议,很快众人便尽是在桌前落稳了。 “陈仓,去招呼厨房酒菜上桌吧。” “是,师尊。” 虽然陈仓是二弟子,在门派里地位尊贵,但使唤习惯了的蓝玉川,还是张口就让他去跑腿。 这一点,陈仓心里不存郁气,反倒认为是师尊相信自己的办事能力,所以才次次都下意识叫自己的名字。 陈仓暂离,这一天寒暄下来,正愁没话可聊的蓝玉川,便围绕蓝璟的身世跟沈凉聊了起来。 “一如我方才所说,这府宅的主人,其实是蓝璟的生父,早年他父亲在涿城,也算是一等一的豪门大户,做的事丝绸生意,门道甚多,经常能在外面淘来不少晋州没见过的货品。” “结果在一次倾尽家中钱财,还找不少生意上的朋友借了许多银两的大买卖上,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可偏偏在回返途中,遭遇山匪打劫,随行镖师力战死拼,却也只是将蓝璟父母杀出重围救回涿城。” “回来之后,他父母第一时间到城判府报了官,城判府确实也组织了一众城卫出城搜捕,可最后也只是带回来镖行镖师们的尸体,所购五十箱珍贵绸缎全被劫空,也压根找不到那群山匪最终去处的蛛丝马迹。” “如此反复折腾了一个多月后,刚刚走马上任的丁大人,无奈告知蓝璟父母,这批货物多半是找不回来了,消息传出,债主纷纷上门讨债,二人承受不住重压双双吊死家中……” 听到这,沈凉不禁看向蓝璟,恰好跟蓝璟目光相对。 令沈凉感到意外的是,蓝璟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哀伤痛苦之色,浅浅的笑意依旧平铺脸上,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般追忆的影响。 “梁兄不必担心,我若是想不开,当年就该随我父母去了。” 紧跟着蓝璟的话,蓝玉川满眼赞许道: “蓝璟心性过人,非得没有因痛失双亲一蹶不振,还自行拿着地契到处寻找卖家,声称自己父亲一辈子没欠过债不还,就算死,也得帮父亲把债还清了再死,免得生者辱其清白。” 第219章 散局 一番交谈过后,沈凉这个外人,便算是对青竹派的大师兄蓝璟有了一定了解。 前世今生均为热血男儿汉。 沈凉不可避免的就对蓝璟产生了一丝敬意。 遥想当年,蓝璟可能也就才十岁有余,这种年龄的孩子,思想竟是如此成熟,心性更是足够坚强。 痛失双亲。 蓝璟非但没有从此一蹶不振,反而还咬着牙,守住这最后一点家业,找买家变卖钱财,用以还债。 甚至沈凉忍不住换位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他…… 他很有可能会拿着变卖府宅换来的银两,天高任鸟飞,保证自己余生不至于饿死冻死。 想到这,沈凉不由自嘲一笑。 “看来自己这思想觉悟仍有待提升啊。” 目光中充满赞许的蓝玉川,凝视着嘴角含带释然笑意的大弟子,继续说道: “从见到蓝璟那天起,我便深知此子这般心性,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于是我不单买下了这处府宅,还帮他还清了余下欠债,将其收为义子,更名蓝璟。” “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眼光没错,蓝璟不仅武道天资过人,还十分刻苦勤奋,现下五行境的修为,比我当初而立之年时的修为还要扎实稳固。” “我坚信,假以时日,待我老去,尘归尘土归土,这青竹派在蓝璟的带领下,势必能更上层楼,说不定……还能跻身上三流势力,届时为师者也当死而瞑目了!” 蓝玉川声情并茂,最后几句话一出,简直就等于明摆着告诉在场一众青竹派弟子们,我打算把位置传给蓝璟,你们谁也甭惦记了。 即便是身为外人的沈凉,都觉得蓝玉川在此年轻力壮之际,过早说出传位人选的话有些不妥,容易引起陈仓等武道天资同样不错的几名弟子心生芥蒂。 于是沈凉眼眸微垂,不着痕迹的扫视桌上陈仓等人一遭,毕竟蓝玉川跟他爹沈万军私底下也算有几分交情,而且蓝玉川还帮他看守了那么多年那把剑,若是真有必要,他还是得私下提醒蓝玉川一声,免得因一时失言,埋下内部隐患。 结果令沈凉倍感意外的是。 蓝璟这位大师兄,在青竹派一众弟子们心目中的地位似乎还真不低。 起码单从众人表情变化上判断,就连下一任掌门的有力竞争者陈仓,都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阴沉之色。 “好了师尊,也不算什么登得上台面的丰功伟绩,就别再说了,至于下一任掌门之位的人选,到时候还是要从长计议,说不定相较于留在涿城,弟子更希望能到外面的世界走走,多接触些实力强劲的对手,追寻武道之途更高的境界呢?” 听了蓝璟的话,蓝玉川哈哈大笑,欣慰之意更甚。 “好好好!有志气!不愧是为师的好儿子!” 年夜饭席随着蓝璟身世的话题展开,气氛一下子就被烘托起来了。 待得酒菜齐备,觥筹交错声与烟花绽放声混而不乱,闹而不烦,这酒水越喝越不禁喝,一个时辰不到,就有大半不胜酒力的弟子醉倒在了桌上桌下,平添一片狼藉之景。 而作为酒虫转世的老钱,不出意外战斗到了最后。 昏昏沉沉的蓝玉川,嚷嚷着叫蓝柔倒酒,非得继续跟老钱大战三百回合。 平日里不怎么饮酒的陶箜,也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蓝柔见状,忙招呼仅是脸色微微泛红的大师兄将其先一步扶回房中。 “哈哈哈!来!钱老!咱们接着喝!今晚势必要分出个胜负!” “爹——你不是钱老的对手,快别喝了,明天该头痛欲裂了!” “去去去,爹好歹也是三才境修为,岂会被这区区两坛子酒水放倒喝趴,你别管,今儿爹高兴,得陪你钱爷爷多喝几杯!” 蓝柔一通拉扯抢杯,可她的力气,哪能是蓝玉川的对手,被醉酒的蓝玉川一甩,当即便踉跄数步,险些墩坐在地。 幸亏陈仓也没完全喝醉,起身一个箭步窜过去,及时搀扶住了蓝柔。 可蓝玉川却是仿佛没注意到自己行为有失,仍在豪爽至极的跟老钱拼酒。 蓝柔无奈,只好眼神求助沈凉。 沈凉明白她的意思,感觉也确实差不多了,于是一脚踹在老钱圆凳上,直接给老钱摔了个屁股墩。 “哎呦——” “本少爷乏了,回去睡觉。” 老钱看着桌边还没开封的几坛子参芝酒,别说,这酒虽比不得冬炉酒和五毒药酒,却也绝非那低劣之物,勉强担得起“好喝”二字,难得此次游历的第一站就能好酒管够,老钱自然是舍不得离开。 “少爷……” “别让我说第二次。” 见沈凉黑下脸来,老钱只好委屈巴巴的站起身。 “蓝师姐,蓝掌门就劳烦你来安置妥善了。” 蓝柔苦笑着点点头。 “放心吧梁公子,这里有我和二师兄,你只管照顾好钱老就行。” “好,明天见。” “梁公子早点歇息。” 二人短暂道别后,蓝柔不忘叫来一名弟子,带着沈凉和老钱去往提前收拾好的客房。 到了客房,不算醉的老钱,也没有再继续喝,而是躺在床上抱着重新灌满的酒葫芦,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而沈凉因为下午眯了一会儿,现在还不太困,回到院里借助靠近院墙的几个支点,三下两下就窜上了房顶。 挑了个位置安稳躺下,虽时值深夜,漫天的烟花绽放却是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略微刺鼻的味道,但这种味道,却总能给沈凉带来一种心安的感觉。 或许是上一世大夏国就自古流传着鞭炮福字能够驱赶“夕”兽的神话。 又或许是在大夏国近代史上,有一段长达十数年的时间,全世界都爆发了一场大瘟疫,而大夏国百姓们对此相交统一的推断,就是在这十数年里,大夏国高层为了保护环境,严禁新年燃放鞭炮,由此才导致病毒没有了硫磺的制衡,愈发肆虐,进而导致天下遭灾。 总之,沈凉十分享受当下的情景状态,但他却不愿沉浸于此,更没有“只愿天下太平”的宏伟愿景。 他要的是变强,走到最巅峰,然后俯瞰世人,快活一生。 第220章 师娘与大师兄 临近丑时,也就是沈凉上一世大夏国的凌晨两点左右。 大炎王朝每年最热闹的“跨年夜”,总算是彻底消停下来了。 浓浓的烟火气,在这一夜遍布大炎九州。 夜空不再烟花四起,忙碌数日与今晚的王公贵族、平民百姓们,尽是在对新年好运的满怀期待中沉沉睡去。 当最后一束烟花由绚丽绽放到无声落幕,在屋顶上躺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沈凉,也是感觉有些冷了。 毕竟他的真气修为,还远没到能够浑然无视季节温度变化的地步,换作逆天改命之前,别说大冬天的躺在屋顶上吹两个时辰的风,就是半个时辰,保不齐都得给他冻难受了。 当然,不是说沈凉就不抗冻。 只是日常抗冻,和上一世为了军中训练、执行任务的抗冻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但凡脑子正常点,也不会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老老实实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睡大觉,而是选择躺在冰冷坚硬的瓦片上磨练意志吧? 调动穴窍中那积蓄浅薄的真气,虽然存量稀少,可闲暇之时,他却从未停止过调动真气的尝试。 现如今,沈凉已经能够完全清晰的感受到真气所在,并且收放自如,宣布正式迈入武道修炼之途的门槛。 只不过他还没有修炼任何一门或攻击、或防御、或身法的武技,所以体内这一缕真气,只能用来做一些最基本的运用。 好比此时的他,便是将真气置于双腿双脚,纵身一跃便跳下了足足四米多高的屋檐。 其实单纯的人体训练,凭沈凉这一世那么多年从来没落下过的素质基础,从四米高的地方跳下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区别在于,有真气加持下,落地瞬间他不会受到重力和反震力的影响,双脚就像是跳在了厚厚的毛毯上,不觉有丝毫异样。 “真是对未来的武道精进愈发期待了啊……” 此世生来头一次尝到真气修为的甜头,沈凉跃跃欲试,雄心满怀。 不过他还是很快压下了继续消耗真气的念头,毕竟这一缕真气积蓄不易,当下他还不知道自己这具“仙体”凝聚真气的速度,将来会不会产生某种可喜的改变。 凡事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一他这具所谓“仙体”,注定就是有得必有失,虽无需打坐吐纳,却要比寻常武修进阶、恢复慢上许多,那他就不得不认真规划一下,独属于自己的御敌方式了。 说简单点。 就是这一个穴窍算一碗水,倘若用一碗水对敌可持续发动一个时辰的攻势,而补充这一碗水,别人只需花费半天乃至更少的工夫,他却得用十天半个月乃至更多的工夫去补充…… 那……沈凉怕是以后就得提前准备个小本本随身携带了。 “哎你不服是吧?行,叫什么名字,我记下来,十日后咱们决战晋城北城门。” “哦我记得你,你爹贪赃枉法欺负到老子头上,被老子一剑宰了,想报仇是吧?没问题,十日后咱们晋城北城门见。” “南泰王朝贼心不死,已经对我大炎南境发动入侵?没事,告诉晋城以南的所有守将,先阻挡几日,算准时辰,可弃城放他们来晋城北城门处,十日后本王亲自率兵迎战!” 脑补着自己未来拿小本本记账,每隔一段时间清算一次的场景,沈凉非但不觉得好笑,甚至一度想要骂娘。 贼老天! 老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把命都赌上了,结果你就给老子玩这一套?! 气归气,现在的沈凉对于自己这真气凝练速度,着实还是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将消耗了一丝的真气尽数收回穴窍后,他便朝院门外面走去了。 还是不困。 加上想起自己武道前景比较迷茫的事心里烦。 于是他打算再四处转转,散散心,大不了太阳出来后多睡会儿懒觉就是了。 漫无目的的在青竹派府宅里走着,尽管这里的亭台楼阁、规模大小,都远比不上晋王府那么大气讲究,但整体而言,也算是一处能拿得出手的住处了。 由此可见,当年蓝璟的生父生母,这生意做的也不小,单论财富,估摸能算得上涿城前三,甚至第一。 只可惜,商场如战场,风云变幻神鬼难测,再牛批的大佬,一个不小心也得被掀翻巨轮淹死海中。 要不大夏国自迈入科技时代起,就始终流传着一句话呢——纵有钱财万贯,不如从仕为官。 权力,在任何一个朝代背景下,都要比手握金山银山更有保障。 “哎呀~别闹~你师尊刚睡下,万一突然醒了找我,我不好跟他解释。” “放心吧我的好师娘,今儿他跟那老头子没少喝,以我对他酒量的了解,估计晌午都起不来,快,昨夜为了赶路,都没能好好亲热亲热,弟子思念的紧啊!” “嗯……不……不行……晚上你那些师弟们醉酒的多,保不齐就得在外面躺下几个,万一被他们看到……嗯……” “怕什么?大不了就计划提前,以我如今在青竹派的名望,坐稳掌门之位又不是什么难事,若非我现在修为才刚刚摸到四象境门槛,还需要他这个三才境稳住青竹派在涿城的地位,我岂会容忍他夜夜拥你入眠?” “可……可是……唔……” 对话暂时停歇,想必是二人的嘴巴被彼此堵住了。 而把这前段对话全部听进耳朵里的沈凉,则是瞬间在心里大喊一声“我噪”! 完事他没敢轻举妄动,而是迅速左右四顾,瞧见不远处有一堆假石小山,立马悄然藏了过去。 大概是这对偷情男女亲热的过于忘我了,因此即便是双方相距不足五丈远,男子又是五行境巅峰的修为,也没有察觉到沈凉的存在。 “听声音……难道是蓝玉川的媳妇儿和他那大弟子蓝璟搞到一块了?!” 生性跳脱的沈凉,这两辈子都改不了强烈的八卦之心。 所以无意间撞见陶箜和蓝璟偷情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刺激,惊讶。 随之而来的,又是难以置信。 蓝玉川和陶箜席间恩爱有加,还生了个漂亮聪慧的女儿。 蓝璟当年为蓝玉川所救,施以重恩,还将其收为义子悉心培养。 怎地这好媳妇、好大儿,就给丫戴上绿帽子了呢?! 第221章 狗男女 沈凉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陶箜与蓝璟的第一波温存也结束了。 “好啦~我真该回去了,不然被他发现,凭你现在的实力,咱们俩谁也活不成。” 尽管陶箜声音压得很低,但仗着距离近,六识感官随着逆天改命后体内真气不断淬炼自身体魄,沈凉还是很容易的就听见了这些话。 适时,蓝璟跟着问道: “我拿给你的那味药,你每天都有给他喝吧?” 陶箜沉默一瞬,随即回道: “嗯,一天也没落下,你知道的,他每天早上都有喝一杯热茶的习惯,本来茶水也是一直由我准备,所以他并未察觉异样。” “那就好,这味药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江湖术士手里买来的,就算不能让他练功走火入魔,至少也可保证他的修为停滞不前,只是……还是太慢了,我真的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陶箜闻言,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蓝璟,好歹我与他也算是有结发之情,你答应过我的,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能害他性命,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凉越听越心惊,燃烧的八卦之火,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听”了。 于是他悄摸的从假石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映着花园回廊里悬挂的灯笼光亮,望向二人,接着便是清楚的看到,蓝璟将情绪不稳的陶箜揽入怀中。 “我噪!还真特么是他俩!” 虽说早就通过声音确定了二人身份,可真当眼见为实的这一刻,沈凉还是忍不住倍感意外。 “余生有你作陪,方才有活下去的希冀,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你放心。” “不管怎么说,蓝玉川对我都有大恩,若非他始终不肯将青竹剑法倾囊相授,我也不会行此等下流无耻之举。” “当然!” “我所说的无耻下流,并非包括与你两情相悦,只是……只是……” 见蓝璟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陶箜一脸心疼的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不要说了,我心里明白的,你师尊他……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只不过就是在他心里,他独创的这门青竹剑法比其它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罢了,不然今时今日,我也不会与你在此相拥。” 说到这,二人便静静地拥抱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少顷后陶箜忽然抬首,眸光怅然的问蓝璟。 “我这种女人,是不是就该被千刀万剐?” 这下改换成蓝璟安慰她了。 “怎么会!你我是两情相悦!谈何道德沦丧?!” 全程躲在假石后面偷听偷看的沈凉,见此一幕后心里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上一世,大夏国,或者说大夏国所在的整个世界,伴随着科技的高度发展之余,人们对于其它各个领域的追求也都随之水涨船高,包括——思想开放。 如此便造就了男女之间的关系步入暧昧时代,结婚率极速下跌,离婚率飞速攀升。 再加上类似艾滋病、惯性流产、膜修复等各种医疗技术的完善进步,以至于人们在床上打起架来,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也就是大夏国经历过数千年漫长的封建时期,礼数周至,道德观较强,所以直到最后才被这股风气侵蚀。 不过大夏国对于军人的要求还是十分严格的,尤其是思想教育课,几乎每天都得上够一小时,再加上沈凉身份特殊,根本没时间去考虑儿女情长,由此便导致了,他对爱情的一切憧憬,全部源自于影视剧和小说。 在影视剧和小说里的爱情,自然是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想要多美好就能做到比满天星河都令人神往。 渐渐地,沈凉的爱情观就受到了一定影响。 在他眼中,大夏国古朝时期的许多封建思想固然不可取,但对爱情的忠贞和矢志不渝,却应该不论在哪种时代背景下,都被完好的传承下去。 此时此刻。 看到陶箜当了女表子还要立贞洁牌坊,看到蓝璟受人大恩还一副“不传我剑法秘籍就是有罪”的b样儿,沈凉真想立马从怀里掏出沙漠之鹰,梆梆两枪送这对狗男女归西,免得玷污了他心目中的神圣爱情。 “我没事了,走吧,咱们回屋歇息,你也早点睡,等天亮了,你不是还得带着师弟们练剑吗?” “好师娘,弟子舍不得你啊!” “哎呀,你师尊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密室闭关,等他过两天去闭关,师娘好好伺候你不就是了,乖,快回房睡觉。” “好!师娘你可是答应我了,不准反悔,到时弟子也一定会让师娘畅快的!哈哈哈!” “死样儿~” 又是一通打情骂俏后,二人总算离开了,沈凉没敢急着出去,倒也并非猜到了什么,而是前后两世的小心谨慎,让他习惯了事事都要保证万无一失。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后,沈凉本来都打算出来回房间了,结果花园回廊顶上的阴暗处,突然跳下来一道人影。 蓝璟神情阴厉,目光盯着花园里的几棵粗壮桃树,嗓音低沉道: “滚出来。” 三字落定,寂静的花园里,只有寒风拂过发出轻微呼啸,再无其它。 “是不是非得让我一剑杀了你,把你从里面拖出来?” 蓝璟又道。 这下就连沈凉都快信了,莫非那几棵桃树后面真藏了人? 气氛僵持片刻后,蓝璟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真的提剑去树后面杀人,隐约暴动的真气气机一散,他便是朝花园院门方向走去了。 待其再次走后,躲在假石后面的沈凉,不禁抹了把额头冷汗。 得亏这个b不是冲这堆假石方向使诈,否则就算他心理素质够强能忍住不出来,那万一丫的真提剑过来搜查一番咋办? 摸到四象境门槛的武修,若是没能在关键时刻一枪击毙,那死的人就肯定是他了! “也不知道沈万军和这个蓝玉川交情深浅,不过人家毕竟帮忙把剑保管了那么多年,怎么着也不能眼瞅着让他被害吧?” 沈凉略作沉吟后,还是决定尽早把今晚的所闻所见,用一种不至于把蓝玉川当场气死的方式,告知于他。 第222章 观摩青竹派弟子晨练 这一夜,沈凉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天刚蒙蒙亮,他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整个青竹派,没有丫鬟下人,平日里这些杂活,都是交给门内地位较低的弟子轮流施为。 而陶箜和蓝柔母女俩,作为门派里仅有的两个女人,即便无需在内务方面亲力亲为,却也是要负责安排调度。 陶箜早上的任务,是负责伺候好蓝玉川的起居。 于是招待来客的任务,就交到了蓝柔手中。 虽然蓝柔昨晚也没睡多久,却也是习惯了早早起床陪一众师兄弟晨练的习惯。 不过因为沈凉和老钱的到来,蓝柔便没有第一时间去练武场晨练,而是先叫上几名初入家门不久的少年师弟,准备洗漱用品供主仆二人使用。 简单梳洗一番后,沈凉去隔壁房屋里看了眼老钱,结果不出意外,昨夜没少跟蓝玉川拼酒的老东西,侧躺在床榻上,背部朝外,时不时伸手挠挠屁股,一副“莫挨老子睡大觉”的臭德行。 沈凉没好气的瘪瘪嘴,倒是也没两脚踹他起来,毕竟沈万军给他放在青竹派的剑还没取到,不必着急赶路,没准还得多住两天,索性就让他睡去。 走出房门,看着蓝柔为首的几人,沈凉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还没醒,东西就都放在门口吧,等他醒了自己会收拾。” 嘴上这么说,可沈凉却是清楚,他家这个老马夫,若非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一年半载不洗漱都是常事,估计脸盆毛巾之类的东西留下了,这货也不见得会用。 爱咋咋地吧。 “好,那便依梁公子所言。” 蓝柔没说什么,招呼几个小师弟把东西放下,就含笑邀请沈凉道: “梁公子,我们每日清早都会在大师兄二师兄他们的带领下,到练武场晨练,现在我也该过去了,你要不要陪我们一起?” 沈凉没急着答应,而是忽然问道: “早饭什么时候吃?” 蓝柔反问。 “梁公子饿了?如果饿了,我便叫人招呼厨房准备,你先吃也无妨。” 沈凉笑着摆摆手,心里对夜里目睹之事有了个初步小计划的他,心思急转道: “哦,饿倒是不饿,主要是登门叨扰,总想着能为贵派做点什么,恰好我素菜炒的不错,便打算今日早饭,亲自下厨给蓝掌门做点清淡的。” 蓝柔闻言眸光一亮,笑容嫣然道: “梁公子真是有心了,不过我们家人多,厨子一般很早就开始准备吃食了,倘若梁公子执意如此,那便稍候单独为我爹他准备一份早饭吧。” “也好。” 沈凉的目的仅仅是提醒蓝玉川一人,本来也不想费那么大工夫,准备几样给上千人果腹的菜品。 二人简作商定后,蓝柔便带着沈凉和几名小师弟,一路前往了练武场。 到了练武场,昨晚留下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只不过洒落在地上的晒干酒水,仍在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蓝柔带着沈凉,边走边歉然道: “时间紧迫,来不及拿清水洗地,味道刺鼻,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梁公子多多包涵。” “小师姐客气了,既是朋友,就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一声“小师姐”,焕发蓝柔真诚笑容。 “梁公子这声师姐叫的倒是顺口,不如我跟我爹说说,真把你收入门下算了,你可别小瞧我们青竹派,虽然青竹派只是涿城辖地内的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可我爹那一手自创剑法却是在整座大炎江湖都颇有名望。” “记得我爹还跟我说过,早年晋王大人马踏江湖时,曾派麾下实力最强的义子青龙将军与我爹切磋,那青龙将军虽天资艳艳,却还是输了我爹半招,晋王大人见了直夸我爹剑法不错呢!” 没成想自己青皮哥还跟蓝玉川战过一场,而且还输了半招的沈凉,听完蓝柔的话,不禁有些惊讶。 但想想也不难理解,毕竟武道修为是越往上越难进阶,沈万军马踏江湖,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青皮哥,估计也就才五行境撑死了。 五行境的青皮哥,对上至少四象境的蓝玉川,能输半招,便足以见得其武道天赋异于常人。 再说如今二十余年过去,武道天赋的差别,只会随着岁月更迭愈发明显。 若是二人现下再行切磋,谁输谁赢就保不齐了。 “应该还是青皮哥胜算大一点吧?” 沈凉暗暗想到,论关系远近,那肯定是许龙衣跟他关系更近,凭沈凉打上一世就跟着一块穿越过来的护短脾性,怎么说也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及至练武场后方,几名随行小师弟,在提前打好招呼的几名师兄手里拿来代取佩剑,然后就站在方阵最后面,跟着前面的师兄们一起耍起了青竹剑法招式。 单从这晨练招式上看,沈凉确然时瞧不出太多门道,或者说,这晨练招式根本就是一些最基本的斩、撩、刺等简单动作,要想看出剑法武技的差别,那还得根据每门武技独有的真气催动线路,爆发出能够产生剑法异象的招式。 因此只是看了片刻,沈凉就兴趣寥寥了。 “梁公子,你跟我来,到前面看得更真切些。” 蓝柔出言打断沈凉思绪,沈凉点点头,跟着她一路走到方阵最前面。 练武场的高台上,以蓝璟为首的十大弟子,居高临下缓慢出剑行招,台子上准备了几把椅子,约莫是用来供蓝玉川日常督练,或是类似他这种客人登门时方便观摩所用。 蓝柔先把沈凉安顿在一把椅子上,随之便取剑跳下高台,站在方阵最前面的一个空位上,跟着蓝璟等人的动作,一起操练起来。 无所事事的沈凉越看越想笑。 怎么有种……回到大夏国校园里,坐在操场看台上看学生们练广播体操的赶脚呢。 突然! 自从蓝柔带着沈凉出现在视线当中,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陈仓,收剑开口道: “停!” 第223章 笑出名誉之战 陈仓突如其来的一声号令,叫停了练武场上千余名弟子的动作。 包括台上蓝璟在内的其他九人,皆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陈仓没有急于解释叫停的原因。 他单手斜持长剑,在众人的注视下,沉着脸走到沈凉面前,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冲沈凉问道: “梁公子有何指教?” 此言一出,众人迷惑。 就连沈凉自己都一脸懵逼。 你们练你们的,我看我的,老子一声不吭,啥时候说有什么劳什子指教了? 沈凉不喜欢仰着脖子跟人对话,更不喜欢这种被俯视的感觉,于是他站起身,与寸步不让的陈仓,仅隔着不足一尺的距离,面对面说道: “陈师兄,我刚才没有说话。” 陈仓冷笑。 “你是没有说话,但你的眼神,却分明透露着对我等所学剑法的轻蔑!” 在青竹派的地盘上。 瞧不起青竹派的剑法。 这跟一个汽车修理工指着一个厨子说你不会做菜有何分别? 那当厨子的,不得怒火中烧? 好大一顶帽子,没来由的扣在头上,沈凉倍感冤枉的摇摇头。 “不是,我一直坐在这里看你们练剑,既没撇嘴也没翻白眼,怎么就眼神里全是轻蔑了?” “你在笑。” 陈仓点名自己认定的“证据”。 “方才出剑时,我无意间看了你一眼,当时你在偷笑,对不对?” 沈凉刚要开口,就又被陈仓怼了回去。 “是个男人就说实话,敢承认,陈某还能敬你三分,不敢承认,那便是连花楼里的娘们儿都不如!” 三言两句将事态上升到极高的程度,沈凉也是不由得隐隐生出火气。 “实话就是我的确笑了,但那只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这不是沈凉怂了不敢承认。 因为他的笑,单纯就是因为回忆起了上一世大夏国各所学校里学生们跳课间操的场景。 当然,这里面也掺杂了些许……他觉得这种缓慢的剑招练习没啥看头,但他绝对没有瞧不起青竹剑法的意思! 毕竟直到现在他还只是个刚刚迈入九宫境的武道菜鸡,“自知之明”这玩意他还是有的,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连药材都还认不全就嘲笑人家在世神医医术有瑕疵的举动? 可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扞卫青竹剑法名声的陈仓,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岂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沈凉。 众人只见,陈仓提剑后退数步,随即起剑,用剑尖遥指沈凉,肃然发起挑战。 “如果梁公子不能说出一个也把我们逗笑的趣事,那便借剑与我切磋一场,若我输了,任凭梁公子处置,可若是梁公子输了……当须给在场所有青竹派师兄弟妹道歉!” 沈凉内心—— 我真特么就噪了! 你丫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啊?老子看你们练剑笑一下,还笑出名誉之战了?! 这一刻,沈凉追求更强实力的心再度坚定了几分。 要不是特么的他现在真气凝练缓慢如龟爬,并且还没选中一门称心如意的武技,老子还跟你墨迹个球! 直接就是接受挑战一剑击败,然后处置你脱光了绕练武场跑五十圈,少一圈都不行! 然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自知不敌,又不能为了一场切磋祭出沙漠之鹰的沈凉,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清楚,当下接受陈仓的挑战,还不如直接就认怂道歉,不然也是白挨打。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他跟陈仓相识,前后加起来也就才一天时间,这王八蛋为啥给自己一种没事找事的感觉? 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不是沈凉不懂青少年男男女女之间那点小心思,主要是他压根就没对蓝柔动心思,否则或多或少也能猜到陈仓针对他的原因。 看着沈凉站在原地愣神,不知其修为高低,但自觉天资优异的陈仓,对接下来这场比斗的胜算不免加大几分。 于是他更加得理不饶人,不耐烦的催促沈凉道: “梁公子,请讲吧!” 在陈仓的言语催促下,沈凉皱着眉头收回心神,他不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所以只能……用一种众人能理解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刚才笑的原因。 “不瞒陈师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收养了一批孤儿,还专门请了一位高手护院调教他们,当时我觉得有趣,就跟着这些小护院们一起接受武学教导,整日打打闹闹无忧无虑,好不快活,方才见到诸位师兄弟一起练剑,勾起儿时回忆,故而发笑,绝无轻蔑之意。” 沈凉给的解释合情合理,近前不少耳闻的弟子,都一脸恍然的点点头,分明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这时蓝柔也是提剑跃上高台,走到陈仓身边劝道: “二师兄,梁公子的父亲跟我爹交情莫逆,而且以我对梁公子的了解,他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一定是误会他了。” 陈仓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心思就此放过沈凉,结果一听这话,顿时郁气翻涌。 “了解?误会?” 陈仓神色难看。 “如此说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有,小师妹,你才跟他认识多久,何谈了解?!” 沈凉站在对面望着这一幕,见蓝柔劝抚后陈仓的反应那么大,他终于有点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了。 噪! 你丫想泡妞儿,能不能别瞎吉儿吃飞醋? 上下三只眼,你哪只眼看出来老子要跟你争女人了?! “陈师兄,蓝师姐不是那个意思……” “休要多言!” 钻牛角尖的陈仓,浑然不给沈凉解释的机会。 “既然阵仗已经摆出来了,那这场切磋无论由头,梁公子都不该让陈某败兴而归吧?此外方才听你说,你自幼便跟随家中高手护院习武,陈某技痒,斗胆讨教!” 话音落下,陈仓又转头看向高台下方。 “哪位师弟愿借剑给梁公子一用!” 登时,数名巴不得找机会讨好陈仓的弟子,纷纷涌上前要送剑。 沈凉见状,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呼啸奔腾而过。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 非得让老子露一手是吧? 行! 你丫最好别被吓尿裤子! 第224章 不用剑,用箭 台下的十数名青竹派弟子纷涌借钱,唯恐天下不乱。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沈凉身上,目光中充满了对沈凉接下来所作答复的期待。 接受? 还是拒绝? 最后的选择,将会大大影响到沈凉在这群青竹派弟子心目中的形象。 或汉子。 或懦夫。 而已经暗暗有了盘算的沈凉,则是一扫眉头微蹙之态,面无表情的冲陈仓问道: “陈师兄,这一场切磋是不是非得进行?” 陈仓没说话,走到高台边缘,随便取了一把剑拿在手里,随即自以为潇洒的将自己那把佩剑隔空丢向沈凉。 “别说我在剑上做文章。” 抛剑的同时,陈仓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其实这也只是单方面为了照顾沈凉认为的公平性,事实上,青竹派除了蓝玉川自己的佩剑之外,其它所有弟子,包括大师兄蓝璟,都是统一找涿城铁匠用上好的细纹铁锻造而成,虽排不进神兵榜,却也非那普通铁质剑器可比。 总之陈仓给出自己那把佩剑的意思就是——你用我的剑,我用借的剑,之后切磋时,若是我的真气修为强于你,把你手里的剑折断,你就没理由说我用的剑好,你用的剑垃圾当作借口了。 然而以上所有的想法,都只是陈仓自己的一厢情愿。 剑抛来,沈凉看着这把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轻微弧线,及至近前,他不仅没有伸手去接,反而还后退了一步。 如此便导致陈仓抛来的剑,不出意外的掉落在地。 剑,不是垃圾的剑。 却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在沈凉脚下。 陈仓不出意外的怒了。 “梁公子这是何意?你要知道,凡我辈剑修,最为刚硬不折,剑于我等而言,非杀器,更像是朋友、伙伴,我借你剑,你置之不顾,这分明就是对我的羞辱!” 见陈仓动了真火,蓝柔急忙跑过去把剑捡起来。 “二师兄,梁公子他毕竟是客人……” “客人又如何?!” 陈仓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给沈凉点颜色看看,钻了牛角尖,哪会这么轻易就被蓝柔劝住。 “师妹,别说是梁公子这种外客,他就是大师兄本人,你问问他会把我的剑随便丢在地上吗!” 蓝柔闻言,面露为难之色,说句心里话,同样作为一名剑修,她也是觉得沈凉故意不接剑的行为有点过分。 可万一俩人真打出火气,不管谁受伤,结果都不好跟她爹交代啊! 念及至此,蓝柔小脸发苦的看向沈凉,沈凉为了不让这个温柔体贴的姑娘为难,由此说道: “陈师兄,我现在还没练过剑,不太能深刻体会到你所说剑与剑修之间的那种……关系,关于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陈仓冷哼一声,沈凉已经道歉了,不论诚意多少,他也不好再围绕“不接剑”一事过多纠缠下去。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要与沈凉切磋一场的决心。 因为只有当着蓝柔的面,展示出自己的男人雄风,方才有可能做到未雨绸缪,把可能发生的感情危机,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而做好盘算的沈凉,显然也不想再一怂到底了。 他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掏出沙漠之鹰,自从昨日发生在东篱客栈的冲突爆发后,沈凉就又决定枪不离身了。 尤其是他自己要求自己得深明一点。 现如今,他已经不是自由翱翔在晋城地界里的金丝雀了。 飞出鸟笼的金丝雀,先天供养足够,却短板于野性不足。 任何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蝴蝶闪动翅膀,都有可能给他带来致命危机! 那么保命的最佳方式,当然是拿出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保命手段,时刻警惕,直至终有一天,高深修为在怀,届时便无需继续借助外力,可真正意义上的逍遥快活。 “其实我不接陈师兄抛来的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武器不是剑,而是箭。” 单从言语来听,这话有点奇奇怪怪的。 不过已然算是见识过沈凉箭杀三名城卫的陈仓、蓝柔还有场内几名弟子,却十分清楚后面这个“箭”,是“箭”不是“剑”。 “武修切磋,哪有用箭的……” 高台下方,不知哪个参与东篱客栈之事的弟子,不算小声的替陈仓说出了想说的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内心肯定是更加偏向陈仓一些的青竹派弟子们,逐渐就炸开锅了。 “就是,武修切磋,听说过用刀的、用剑的、用锤的、用斧的……甚至是用一些冷门兵器的,唯独没听说过有谁会用弓箭,这未免也太不爷们儿了。” “喜欢用弓箭就别混江湖啊,要真对自己的射术那么自信,干脆从军入伍得了呗,说不定一踩狗屎运,哪天还能跟咱晋州的晋王大人一样,坐上异姓王的位子呢,哈哈哈!” “打昨晚我瞧他就是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估计所谓的自幼习武,也就是学学骑马射箭,闲来无事去山林里游猎嬉耍一番。” “要说用箭还是用什么,倒也无所谓,毕竟咱二师兄天资过人,如今已是六合境高手,对付这种不似军中弓箭手那般擅长射箭的二把刀,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嗯,是这么个理儿,六合境的修为,一旦真气外放,哪怕十把弓箭同时射箭而来,也伤不得分毫,二师兄必胜!” “哎我说各位师兄师弟,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手里的那把弓箭有点奇怪啊?” “似乎……不是木质弓身?” “形状也不像弓箭。” “太短了吧?” “……” 亲眼见识过章城卫三人惨状的陈仓,一边听着台下师弟们帮自己撑场子,一边心里犯嘀咕。 虽然沈凉枪杀章城卫三人时,由于整个过程结束的太快太突然,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清楚感受到沈凉手里这把“弓箭”的玄妙之处。 但他看到了章城卫三人的死状了啊! 拳头大小的血洞。 没了多半个脑袋的头颅。 说真的,这玩意要是直勾勾的冲他射一箭,他还真没太大把握可以…… 陈仓思绪才刚延伸至此。 一声震惊千余人,场内尽哗然的轰响,便传彻了整个练武场。 “砰——” 第225章 箭术不精 场内嘈杂,议论纷纭。 然而伴随着这一声剧烈砰响,众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仿佛在这一刻,时间和空间全被冰冻,一切的生物死物,尽皆被定格在了一张相片里! 这般诡异的场景,足足持续了将近十几息。 直到沈凉把沙漠之鹰举起,嘴巴朝着枪口吹了一下,然后满脸歉然的说道: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拉动了弓弦,不过陈师兄,毕竟也没伤到你,应该算不得我偷袭吧?” 听得沈凉疑问,陈仓艰难的吞了吞唾沫,喉咙涌动,随即看向沈凉手里的沙漠之鹰,神色阴晴不定。 尽管昨日在东篱客栈,他已经通过章城卫三人的死状,还有沈凉开枪时传出的动静,大致对这把奇怪弓箭有了个大抵认知。 可饶是如此,今日再次近距离的感受,仍不免令他一阵心惊肉跳! 速度太快! 威力太大! 不单是陈仓,还有高台上以蓝璟为首的十大弟子之九,台下呆若木鸡的千余名青竹派弟子,所有所有人,都万般不理解这究竟是怎样一把弓箭! 有弓身,没弓弦,还看不到弓箭搭在哪里。 甚至一整个拉弓射箭的动作都没有。 结果呢? 结果是再望向陈仓右侧脚下,那由木材搭建而成高台,被轰出了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大洞,而且这个洞四周还伴随着些许焦黑,哪里像是被剑射的,分明更像是被一股强劲真气催发出来的攻击炸的! 观其箭之威力,若是由真气催发,这起码也得是跟二师兄差不多境界的天才武修了吧?! 众多青竹派弟子们如是想到。 至于陈仓,方才还摩拳擦掌,准备狠狠教训沈凉一顿的他,此时不免内心产生了退缩之意。 原因无它。 如果让他和沈凉刀剑相对,他一点不虚,毕竟就算是真打不过这个看上去没什么本事的公子哥儿,对方也不可能下死手,否则再深的交情,他的师尊也不会轻易饶过沈凉。 但问题是,对方擅长使用的武器是箭,不是剑。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娘的到时候这一箭射出来,挡不住就是个死啊! 所以只要他陈仓坚持要发动这场切磋比斗,那最终的结果,就必须由他负全责,因为沈凉在比斗之前就说了他用的是弓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就是自己作死么? 怪得了谁? 偏偏就在陈仓内心退缩,却苦于找不到台阶下的时候,反握主动权的沈凉倒不依不饶了。 “二师兄?想什么呢,还要不要切磋了?” “你——” 看着沈凉一副小人得志之态,陈仓顿时气结,却没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 思绪急转下,陈仓想了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借口的托词反驳道: “哼,我辈江湖人,切磋向来是刀刃相击,近身肉搏,方才痛快,而你却用弓箭与人切磋,这不算男人!” 对于这个瞎吉儿吃飞醋,莫名其妙对自己产生敌意的傻缺,沈凉也懒得给他留颜面了,由此嗤笑一声道: “切,江湖之争多为生死交战,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去回首谈论这场战斗,而死了的人又不会开口说话,届时活着的人说他是个阉割太监,他不也无能反驳么?再者说来,我用弓箭,则远程受益,近程薄弱,陈师兄若真能有把握胜我,大可欺身压近,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啊!” “只要陈师兄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保证立马丢弓弃箭,举双手认输。” “嗯不过……有句丑话我得说在前头,万一我这箭射出去,不小心伤了陈师兄,陈师兄可不能怪我,毕竟我并不愿与你切磋,是你自己再三要求跟我切磋的。” 说到这,沈凉浮现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扭头看向在场“当家的”蓝璟问道: “蓝师兄,你说我说的没错吧?” 话锋忽然转到自己这里,始终在观望事态发展的蓝璟,不禁一怔道: “这……” 见蓝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沈凉也没非得在他口中得到什么,把头一转,沈凉便重新对上陈仓表情难看的那张脸,催促道: “陈师兄,差不多也该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你到底还打不打?” 陈仓下不来台,心中的天平,也更倾向于拒战,但他十分清楚,一旦自己说不打了,那往后在青竹派,可就真得没脸被上千名师弟叫一声“二师兄”了。 于是转瞬过后,陈仓把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就像沈凉说的那样,弓箭虽具备远程优势,可使用者只要被近身了,远程优势就会被变成近程弱势,战斗力大大削减。 先将真气催发到极致,以青竹剑法中所配身法,尽最大努力攻至近前,而后出剑,定能取胜! 心下有了盘算,陈仓的自信心也恢复七八了。 谁知就在他准备开口应战之际,耳畔突然又响起“砰”的一声轰响! 全场哗然! 随之目光所聚,皆是陈仓脚下另一边被炸出来的大洞! “哎呀呀!” 故意挑准时机扣动扳机的沈凉故作慌张,连忙把枪口举起朝天。 “对不住对不住,一个不小心又射出一箭,不瞒陈师兄你说,我这箭术吧,的确没那么精练,有时候还会不小心射偏,比如明明我想射对方的腿,一偏就容易射到对方的脑袋,唉,说到底还是幼时跟我家护院学射箭的时候偷懒太多了啊!” 陈仓刚恢复的信心,在沈凉这又一次的“弓箭走火”下,终究还是彻底泯灭了。 他几乎能清晰明了的认知到,甭管沈凉自身武道修为深浅,至少有了他手里这把奇怪弓箭加持,自己被误杀的可能性极高! 为了一时颜面,冒生命危险,那未免也太蠢了些。 于是陈仓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蓝璟,蓝璟会意,干咳两声打破尴尬氛围道: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吃早饭了,梁公子,二师弟,不如你们这场切磋先放放,免得让师尊师娘等着急了。” 这话一出,方才上赶着沈凉比斗的陈仓,第一个收剑响应道: “大师兄说得对,不能让师尊和师娘等着咱们吃饭,那切磋的事就先放放吧,改日再论。” 说罢陈仓连自己的佩剑都不找蓝柔要回来,直接跳下高台就往膳厅走去。 只是就连在场那些尚未及冠的少年弟子心里都明白。 他们的二师兄,怂了。 第226章 五道养身菜 陈仓埋首疾走,恨不得马上消失在场内的目光灼灼当中。 同时他内心对沈凉充斥的敌意,也不再单纯是敌意,而是有了一种名为“恨意”的情绪悄然滋生。 沐浴着周遭上千名师弟的异样眼光,陈仓默默攥拳,暗下狂吼。 如果不是沈凉手里有那把奇怪弓箭,他就不会丢这么大的脸,更能让小师妹清楚的知道,选择他,远比对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产生好感更具未来可谈! “该死!今日且放你一马,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今日这笔账,定与你一并清算!” 陈仓暗暗发狠,却是无颜再去膳厅跟师兄弟们一起吃早饭了。 背后的灼烧感,直到彻底走出练武场才终于消失,而目送陈仓消失在拐角后,蓝柔才走到沈凉面前,一脸歉然道: “梁公子,二师兄他人其实还是很好的,刚才的事……” “无妨,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沈凉无所谓的耸耸肩,继而便将沙漠之鹰重新揣回了怀里。 蓝柔再次笑了笑,以此对沈凉的包容表示感谢。 随即,她扭头看向练武场上硕大的日晷,时间已经来到晨练结束去吃早饭的时候,于是她便对蓝璟提议道: “大师兄,该吃早饭了吧?” 蓝璟闻言,同样望向与大夏国古朝时期别无二致的“计时器”——日晷,然后点了点头,望向台子下方的千余名弟子,真气灌喉道: “今日晨练结束!吃饭!” “是大师兄——”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收剑,随之从第一排开始,长尊有序,逐个到练武场上的木架子前,先把佩剑安置妥当,再如一条长龙般去往膳厅。 等人们开始行动起来,蓝璟也是摆出主人姿态,向沈凉提出邀请。 “梁公子,我们也去吧。” 沈凉表面上不显异色,扭头看向蓝柔说道: “哦蓝师兄,你们先去,我跟蓝师姐说好了,这次登门叨扰,也没给蓝掌门带什么礼物,恰好我厨艺还不错,所以想亲自去厨房给蓝掌门做顿早饭。” “哦?” 蓝璟对此说法颇感意外,不过见蓝柔没说什么,他也就随沈凉去了。 “那好,那我们就先去,梁公子若是方便可以多做一些,让我们也尝尝你的手艺。” “行,改日我一定给众位师兄师弟露一手。” 沈凉委婉拒绝,自是不会瞎跟蓝璟许诺,毕竟他好歹也是晋王府小殿下,大概率世袭罔替的下一任晋王,让他平白无故给人当伙夫,未免也忒跌份儿了。 相应的,蓝璟肯定也不会为了一顿可有可无的饭就跟沈凉较真,比如说“你不给我做饭是不是瞧不起我”之类的,这种话,就算有人说,估计也是陈仓那种故意找茬的说。 总之蓝璟也带着另外几名前十弟子离开了练武场,途中那八名前十弟子,都围着蓝璟在问,这位梁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拥有那么一件看上去极为唬人的神奇弓箭。 蓝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很快话题就被一句“不清楚”给了结了。 反观沈凉和蓝柔这边,他们俩最后一波离开练武场,径直来到青竹派厨房。 厨房所用地皮显然是扩充过的,估计就跟此时青竹派弟子们所在的膳厅一个意思,毕竟蓝璟的生父生母都是生意人,哪怕府宅面积够大,也用不着专门弄个超大膳厅给下人们吃饭。 再者一个财力算不上有多么雄厚的富商人家,也没有那么多下人,算上丫鬟、打杂的、护院等等加起来,估计也超不过一百人,二者人数方面完全没可比性。 随同蓝柔迈过门槛,已经日常忙完早饭准备工作的十几名厨子,正在各自收拾着自己的狼藉战场。 蓝柔进门一开口,厨子们马上停手问好,接着她代表沈凉说明来意,就有一名厨子把位置让了出来,供沈凉使用。 沈凉也不多说,撸起袖子,就开始貌似对蓝柔说、实则是通过蓝柔这层关系吩咐那十来名厨子,道: “除了基础的调味料之外,我需要的食材有茼蒿、菠菜、油麦菜、芥菜、莴苣五种。” 听沈凉报完所需食材,十几名厨子面面相觑,甚至就连几乎没怎么下过厨的蓝柔,都跟着一块满脸懵。 “梁公子,你……你只要这些?” “啊,不然呢?” 沈凉语气理所当然。 蓝柔仍以为沈凉是漏掉说什么了。 “肉呢?或者土豆、萝卜、木耳、鲜菇这些。” “都不用。” 沈凉摇摇头,随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 “不瞒蓝世界你说,我目前只会做这几种菜,但是味道没得挑,绝对不难吃。” 上一世,作为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厨艺也是沈凉的训练科目之一,因为总免不了有些任务,需要他隐藏身份,以厨师的身份深入敌营。 论厨艺高低……六星级酒店主厨的水准肯定是没得挑,其实本来这方面的训练没有那么高要求,关键是有一次任务,需要他突破层层防御,到一座外国城堡里刺杀一名军火商巨头,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他才勤学苦练了半年之久。 由此,记忆随着灵魂一同穿越重生的沈凉,所学菜品自然不会局限于五种菜品,只不过大炎王朝还没有杂交乃至进口更多类型的蔬菜,再加上调味料的种类受限、厨房烹饪工具受限等因素,也就难免无法发挥出百分百的功力了。 秉承着贵客至上的准则,又是沈凉义务出力,蓝柔也就没再多问,直接点头示意那十几名厨子帮沈凉准备食材。 接着就是一通朴实无华的厨艺展示。 那些厨子看着沈凉忙碌背影的目光中,也隐隐间掺杂着几分鄙视。 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大张旗鼓的说要亲自下厨给掌门做饭? 也没瞧出来有啥特别之处啊! 不过……这小子刀工水平倒是不错,颠勺啥的也够麻利,假以时日,如果真能琢磨出几道口味独特的菜品,说不定还真能在这一行扬名立万。 一众厨子眼神交流加各有所思之际,沈凉也是收工摘掉围裙,用食盒装好了这五盘菜。 “走吧蓝师姐,耽搁太长时间了,希望蓝掌门能等得及。” 看不出厨艺却分明感觉这五道菜太素了的蓝柔,稍显苦笑道: “梁公子,你会的这几道菜,看起来真的是……很养身。” 第227章 开创与守成 眼看着五道绿油油的菜被沈凉逐一装进食盒,蓝柔实在忍不住发出“很养身”这样的感慨。 而沈凉只是回以尴尬一笑。 表面上看,似乎是对自己只会这五道菜,还嚷嚷着下厨露一手感到不好意思。 实际上沈凉心里在想—— 可怜的蓝柔小师姐哦,年纪轻轻亲妈就背着亲爹偷人了,这事儿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说不准就得变成个没妈或者没爹的娃。 到时候她会选择跟谁呢? 应该是跟亲爸的概率大一点吧,毕竟青竹派在涿城有这么深厚的底蕴,只有跟着亲爹才能吃香的喝辣的,继续做她青竹派内所有男人的掌上明珠。 况且品行不端的人是她妈,她应该也不会偏向犯错的一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 如果蓝柔选择跟陶箜走,那往后的日子里,她得管蓝璟叫啥? 是继续叫大师兄,还是叫……爹? 其实沈凉本可以不管这档子闲事,说不定就按照这样的模式长此以往,蓝玉川发现不了媳妇和徒弟偷情,两人还是恩恩爱爱一如既往。 陶箜能在需求上得到满足。 蓝璟也能因为跟陶箜的关系,将来接了蓝玉川的班,一门心思把青竹派带到更高的巅峰。 蓝柔自然还是被蒙在鼓里,亲爹亲妈继续宠,大师兄也还是那般值得信赖与依靠。 说不定,等回头蓝璟接了蓝玉川的班,还会跟蓝柔成亲,再发展至蓝璟和陶箜良心发现,觉得不能背地里这样搞下去,免得伤了蓝玉川和蓝柔的心,从此一切恢复正轨。 但以上所有,前提都是沈凉不提醒蓝玉川已经被绿了。 而沈凉认为有必要提醒蓝玉川被绿了的根本原因,并非是“蓝玉川被绿”本身,而是陶箜和蓝璟,不单单是要绿蓝玉川,还打算抢夺蓝玉川的一切,甚至不排除在必要的时刻,夺走蓝玉川性命! 蓝玉川,给晋王府,或者准确的说,是给他这位小殿下当了二十多年保管员,兢兢业业直至今日,就说用不着花费多大力气吧,但至少是信守承诺了。 沈凉最不愿欠人人情,更不愿对自己有恩、有帮助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到伤害。 因此。 通过一晚上的缜密思量,沈凉还是决定要通过自己比较委婉的手段,来提醒蓝玉川被绿的问题。 就这样,没有跟蓝柔解释太多的沈凉,一手提着食盒,跟在蓝柔身后快步前往膳厅。 接手这座府宅后,专门挑了一片空地平推原来的房屋,进而重新修缮成一个偌大膳厅的内部用餐场所,看起来尤为宽敞亮堂。 真就跟沈凉上一世所在的那种员工大食堂差不多,只不过区别就是在于,员工大食堂基本都是四人座,而青竹派的膳厅桌子,则是由木匠按照需求,特别打造而成的十张“百人长条红木大桌子”。 每张桌子,面对面各坐五十人。 十张桌子,不算首尾两端,正好可以容纳一千人。 但饶是如此,以青竹派当下的规模,还是容纳不下所有人,膳厅也已经显得足够拥挤了,所以看着那几十个端着饭碗没地方坐的新弟子,几乎已经不怎么管理门派事务的蓝玉川,趁早饭还没开始吃,便与蓝璟商议起要不要再扩充一个膳厅出来。 “璟儿,有时间去咱们左右那些民户拜访一下,问问他们有没有意图把房子卖掉,若是能谈成,就到账房支些银两将他们的房院买下,随后你再跟你二师弟他们重新规划一番,看看如何扩充一下咱们青竹派,免得新弟子没地方吃饭这种话传出去,影响门派吸纳新鲜血液。” 蓝玉川吩咐蓝璟一番,蓝璟先是应下,随即又提出自己的观点。 “师尊,弟子拙见,其实凭我们如今的整体实力,已经有望去邻城扩大一下青竹派的影响范围了,届时不单省去买地、修缮、建造的工夫,还能让咱们在江湖上跨出新的一步,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蓝玉川沉吟片刻,却既没拒绝也没答应。 “嗯,昨日年夜饭,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自从大炎王朝步入太平盛世后,每一座城池里现有的江湖门派,就几乎趋于稳定了,哪怕偶有摩擦,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倘若你我真要将青竹派带出涿城,那就必须得做好十足的准备,否则一旦失败,便将万劫不复。” 听了蓝玉川的回复,蓝璟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他的野心,早就不局限于涿城这一座城池了,否则他和众多师弟没日没夜的壮大青竹派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追求更大的权力和名望! 偏偏这蓝玉川在他看来,就是个顽固守旧派,扩充势力范围一事,他不止一次提及,也不止他一人提及,却每次提出,都要被蓝玉川用类似的说辞打发过去。 青竹派五百名弟子时如此,八百名弟子时如此,如今一千多名弟子还是如此! 蓝璟真想不通,他这个师尊,混迹江湖近四十年,怎地混到现在还是那么不思进取! 然而就在蓝璟若有所思之际,蓝柔和沈凉也终于是姗姗来迟。 晨练一早,在座弟子们早就饿的不行了,也知道今早开饭,必须得等那位扬言亲自下厨给掌门师尊做饭的“梁公子”把饭端来才行。 现在沈凉提着食盒现身,一众青竹派弟子顿时食指大动。 不过他们还是克制着那股饥饿感,将目光尽数投在沈凉身上,看着他和蓝柔一路走到蓝玉川近前。 见到沈凉,蓝玉川便结束了跟蓝璟之间的话题,他含笑起身,朝沈凉迎了两步,把食盒接过手里。 “区区小事,岂可劳烦贤侄出力,贤侄能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十分感动了。” 无论是称呼“贤侄”还是接过沈凉亲手烹饪的菜肴,蓝玉川眼底都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惶恐之态。 毕竟整个青竹派,只有他清楚沈凉的身份,而让这样一尊大佛下厨给他做菜吃,那简直就是当得“受宠若惊”四字啊! 沈凉内心同情的看着蓝玉川,回以一笑道: “蓝掌门不必客气,小事一桩罢了。” 第228章 父慈子当孝 两句寒暄过后,在蓝玉川的盛情邀请下,沈凉便是随同一起入了座。 说来倒是还亏着颜面丢尽的陈仓没有来膳厅吃早饭,不然为了给沈凉腾出座位,又得有一名地位靠后的弟子没得坐。 “嗯?怎么没见钱老?” 蓝玉川将接过来的食盒转交给陶箜收拾,与此同时视线逡巡一遭,却是发现没有找到老钱的踪影。 许是昨晚一夜喝酒喝出了感情,所以贵为一派掌门的蓝玉川,才会对一个马夫多此一问。 沈凉笑了笑,目光看着一副温良贤惠之态的陶箜,回道: “不用管他,昨晚喝多了,还在睡觉,咱们吃咱们的就行。” 蓝玉川先是恍然,随之发现沈凉一直在盯着自己的爱妻看。 虽碍于身份的莫大差距,不好表露不满之色,但蓝玉川还是干咳两声,以示提醒道: “贤侄,你婶婶是早上脸没洗干净?” 这话一出,附近所有人都一齐看向陶箜,陶箜也是颇为注重师娘形象的摸了摸脸颊。 而她下意识的第一眼看向蓝璟,却是将她昨晚与蓝璟偷情一事,在沈凉心里彻底坐实了。 沈凉知道蓝玉川误会了,连忙将目光收回,歉然道: “哦,那倒不是,主要是我看夫人和蓝师姐长的真是太像了,都一样的美丽动人,只不过……已然成亲的夫人,要比蓝师姐更具风情。” “成亲”二字,被沈凉故意咬重,陶箜打开食盒准备往外端菜的手明显一顿,笑容也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贤侄哪里的话,我这都半老徐娘了,谈何风情。” 蓝玉川微微皱眉,还以为沈凉开始暴露本性,对自己的女人动了邪念。 不过还是那句话。 沈凉的身份摆在那了,只要事情没有发展到实质性地步,蓝玉川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能忍则忍,不然一旦惹怒了沈凉,除非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杀死藏尸,否则不光是他们一家三口要遭殃,甚至就连整个青竹派里上千名弟子,都得跟着一起玩完! 晋王府对付区区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那还不是跟放个屁一样简单? 跟蓝玉川反应差不多的,还有那些尊师重道的一众弟子,他们不知道沈凉身份,只知沈凉是青竹派的贵客。 师尊蓝玉川不斥责,大师兄也没说话,他们自然也就有怒不能言。 但无一例外,沈凉这颇具调戏意味的话,登时便激起了在场所有青竹派弟子的不忿。 感受到那积少成多的明显敌意,光顾着试探陶箜的沈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赶紧缓和氛围道: “掌门,夫人,我读书少,有时候用词用语的不太妥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包涵啊!” 对于沈凉的主动认错,蓝玉川倍感意外,毕竟外面有关晋王府小殿下的一些传言,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怎么当下看来,这位纨绔无良的殿下,似乎也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 适时,手上顿了一顿的陶箜,已经端出了食盒上层的两道菜。 这一刻蓝玉川和附近的弟子们,还没感觉有啥奇怪的地方,直到陶箜掀开第二层,陆续端出后三道菜,众人的脸色才变了。 沈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蓝玉川表情的疑惑,于是不等他发问便主动解释道: “蓝掌门,我也是刚学厨不久,家里的厨子说从简单的菜学起,所以直到我来,也才只学会了这五道菜。” 看沈凉客客气气的,蓝玉川方才的不悦霎时一扫而空。 他脸上重新焕发出笑容,拿起筷子满眼期待道: “无妨无妨,若厨艺惊人,那便是炒一盘树叶也足以令人拍案叫绝,来来来,让我尝尝贤侄的手艺如何。” 说着,蓝玉川也是放声招呼在座的青竹派弟子们道: “吃饭吧!” 饿了半天肚子的青竹派弟子们,总算等到蓝玉川一声令下,可是在蓝玉川把第一口菜吃进嘴里之前,他们还是谁也不敢动筷。 这是规矩。 大炎王朝流传上千年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有谁坏了规矩,那便是该要受罚了。 然而就在蓝玉川把筷子伸向干炒油麦菜的瞬间,沈凉又忽然开口把他拦住了。 众人不明其意。 又怀有几分怨气。 但沈凉对此尽是视而不见,仍自顾自的说道: “吃菜之前,容我先为蓝掌门介绍一下,这五道菜,我合在一块起了个名字,叫作‘父慈子当孝’,意为像蓝掌门这般待徒如子的师尊,理应受到所有弟子的孝顺。” 言及至此,沈凉又将目光转投到蓝璟脸上。 “蓝师兄,你作为在场众多弟子的大师兄,我看就当个表率,替你这些师弟们,逐一给蓝掌门夹一口菜吧。” 新年新气象,不管身份如何,地位高低,任谁都想在新年第一天图个好彩头。 而沈凉亲自下厨做菜还冠以这般名头,无疑是令蓝玉川受宠若惊之余,被哄的心花怒放。 于是他便叫了声“好”,随之放下筷子,跟沈凉一同看向蓝璟,等蓝璟完成这番吉祥话的实际行动。 蓝璟打心眼里,恨不得蓝玉川突发恶疾去死,哪里还谈得上孝顺一说。 可毕竟他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跟蓝玉川正面撕破脸皮,因此只能在心底暗骂了沈凉一通后,挂上虚伪笑容,弯腰躬身,夹了一口干炒油麦菜送到蓝玉川碗里。 “哈哈哈!好!你们都是为师的好孩子!” 蓝玉川高兴极了。 沈凉却愈发可怜他。 别人是不是好孩子咱不知道,但你这好大儿,却似乎要跟你反目成仇了啊…… 紧接着又是蒜末拌茼蒿、生洗菠菜叶、凉拌芥菜丝以及凉拌莴苣丝。 强忍心中不快,总算是完成了这五道菜的夹送,蓝璟保持笑容的坐回椅子上,心里不断骂着——吃吧吃吧,最好是一口咽不下去噎死你! 蓝玉川尚不知自己不传绝学的行为,已经引起义子兼爱徒的蓝璟心生背叛。 他笑容满面的夹菜入口。 沈凉看着,莫名问了一句。 “蓝掌门,你看蓝师兄给你夹的这几道菜是不是显得更绿了?” 第229章 江湖门派赚钱方式 “绿帽子”这一说法,其实也是存在历史由来的。 大夏国唐朝时期,在东部一带,曾有将戴绿头巾视为屈辱的习俗,这源自于大夏国唐朝对有罪之人的处罚方式,即让其戴上绿头巾,罪行越重,戴绿头巾的时日越长。 后发展到大夏国元朝时期,绿头巾的贬义性质,被国家制度明确下来,明文规定乐户、倡优家男子必戴绿头巾,以作这类卑贱人家的标志。 再到大夏国明朝时期,世俗遂泛称妻子与外人有奸情者,为给丈夫戴绿头巾。 时代继续更迭。 发展至大夏国近代时期,男子基本已经不戴头巾了,头巾成为了女性专属服饰。 但“戴绿头巾”的说法却是传承下来,只不过根据实际情况,小改了一下说法,变成了戴绿帽子。 这一世,身处大炎王朝。 过去十八年来,在日常生活当中,沈凉发现了起码他所在的大炎王朝,有许多地方都跟大夏国古朝时期颇有类似之处。 唯一比较奇怪的点是,大炎王朝无法百分百的去对标大夏国任何一个古期朝代。 有些地方像唐朝时期,有些地方像宋朝时期,有些地方又像明朝时期…… 总的来说。 大炎王朝就仿佛是一个大夏国近代时期的、某个并不精通大夏历史的、却拥有强大造物能力的“神”,通过某种方式创造了这个异世界。 而这位“神”,在发现水蓝星步入冰川时期,人类即将彻底灭绝的时候,信手创造出这个世界,又随便在水蓝星上挑选了一个人类,将其灵魂注入这场新的游戏当中。 哦不对。 应该说是这位“神”,因为坐的位置足够高,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在乎一只蝼蚁对历史的遵循、考究,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世界,然后其中一个世界玩不下去了,便在里面摄取了某只蝼蚁的灵魂,丢进它创造的另外一个世界,想看看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这只蝼蚁。 就是他——沈凉。 如果这么想,这么解释,那很多沈凉想不通的问题,就都能得到完美解答了。 只是“这些”世界的“上方”,真的存在神或仙吗? 眼见为实。 眼不见即无从为实。 沈凉倒是没有纠结到这种地步,他只是在追求最高点的同时,偶尔会想着顺带看看,有朝一日自己借助这个世界的现有规则,突破武道极限,真的开了天门飞升仙境,是否就能当面在那位“神”口中,得知“世界的本源真相”。 话说回来。 正因为大炎王朝似大夏国古朝时期,又不明具体更贴近于哪个时期,所以沈凉也不能保证,自己这一手委婉提醒,是否能达成警示蓝玉川小心陶箜、蓝璟二人的目的。 结果。 很明显。 一脸不解的蓝玉川,根本听不出沈凉的弦外之音,而沈凉又确实不好明说陶箜和蓝璟给他戴了绿帽子,因为那样一来,只要蓝玉川没有出手当场击毙蓝璟,那在他离开青竹派之前,就得小心夜里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被某个五行境高手一剑抹了脖子了。 “贤侄,璟儿为我夹菜是否更绿,难道也藏了什么说法?” 的确是藏了说法。 但蓝玉川的意思摆明是以为沈凉还有什么吉祥话要说。 白忙活一场的沈凉暗暗出了口气,随之摆摆手笑道: “没什么没什么,掌门觉得我这菜味道如何?” “极好。” 蓝玉川言简意赅的称赞。 其实根本谈不上极好,因为即便是大炎皇室的御厨,调料都远比不上大夏国近代时期普通人家的调味料多,况且食材又简单,吃起来不难吃就算不错了,哪里谈得上味道极好。 一顿早饭,后续就再也没有多余的插曲了。 早饭结束后,因近日无事可做,所以一切闲暇时间,绝大部分都会被用来习武练剑。 说起无事可做,就不得不提及江湖门派的赚钱方式。 跟大夏国古朝时期的江湖门派一样,大炎王朝的江湖门派,赚钱方式基本也分为三大类。 劫富济贫。 武功传授。 江湖任务。 第一个,大概意思就是说,比如涿城内外,在青竹派势力影响范围内,有一些臭名昭着的恶商悍匪,而城判府又没理由出手或懒得作为,那青竹派便可在官家睁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提下,组织门内弟子出手,剿灭恶商悍匪,将获取的金银财宝充入账房,以供门派日常所需。 当然了,即便是官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江湖门派的当家人,也得分出一部分钱财来上上礼,这样才能做全人情世故。 第二个,江湖门派的招收弟子方式不同,就注定了能否从中获取收益。 好比青竹派,这种下三流门派,本身就得不到太多真正意义上天资卓绝的弟子青睐,真有心花钱把家里子嗣送去习武的大户人家,也不会把钱花在下三流门派里,如此便使得下三流门派能够保证青黄交接就已算不错,哪还会找寻常百姓家登门拜师的弟子收取学费。 而中三流门派乃至上三流门派就不一样了。 多少家里万幸出了个拥有武道天赋的子嗣的大户人家,都巴不得能给出更多的银两,让自家孩子拜入名门修炼武道。 就图个万一培养出个武道高手,一家子人能随之鸡犬升天,而越是大门派,招收弟子的门槛就越高,在此基础上,想通过关系走后门进去的人,自然也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至于第三个,就比较笼统了。 所谓江湖任务,可以是连同当地镖局,完成一些难度较高的押镖任务,也可以是完成一些悬赏、调查、寻仇等任务,于江湖门派而言,门中弟子完成这些任务,不仅能给门派赚取收益,还能磨练弟子的实战能力,从而提升门派的整体实力。 不过除了以上三种赚钱方式之外,其实别的赚钱、赚大钱的门路还有很多。 例如借助门派势力的武力影响,在自己辖地范围内开办商户做生意。 例如与官商勾结,帮助官商完成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又例如干脆就一整个门派当某位权贵的走狗,钱财来源全部仰仗权贵投喂。 还例如掌握了某处贵重资源,能够通过不断开采贩卖的方式换取金银。 但! 赚钱道路千千万,青竹派就只占了完成江湖任务这一条,偏偏自身门派的名望又不高,根本没太多任务可做。 原本是还可以考虑一下第一个赚钱方式的,奈何晋州在晋王府八十万沈家军的虎视眈眈下,完全没有人敢在这片地界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 如此便导致了,青竹派隔三差五的不稳定收入,只能勉强维持门内弟子过上有鱼有肉吃的生活。 而所有不需要大批弟子外出执行任务的时间,就全部成为了练功时间。 第230章 蓝柔生气了 饭后,心情不错的蓝玉川,打算带着一众弟子前往练武场,亲自督练,并围绕每一名弟子当下存在的问题进行指导解决。 一听这话,尤其是那些刚进青竹派的弟子,个个都激动起来。 因为他们当中,加入青竹派最晚的人,也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可是虽然名义上拜师在蓝玉川手下,却始终没有真正得到蓝玉川在武道上的指点。 也不是说蓝璟、陈仓等人教的就不好。 只不过这名声在外的青竹剑法,归根究底都是蓝玉川所创,那创始人对剑法的理解,自然要比他这几个排名靠前的弟子更加透彻。 也更加振奋人心。 原本蓝玉川想着,今日沈凉亲自下厨给他准备早饭,味道或许没有那么独特,但怎么说也是晋王府小殿下的一片心意。 作为回报,也是作为向晋王府表现青竹派能力的机会,蓝玉川本打算邀请沈凉一同前往练武场,观摩他亲自登台施展青竹剑法,并以一个不甚了解青竹剑法的局外人身份,看看能否提供一些建议。 最后这条,自然是蓝玉川说的客气话。 毕竟沈凉是个什么“货色”,早在十几年前他就有所耳闻了。 如今更进一步了解沈凉的情况后,也不过是从“废物”的标签,变成了一个“武道蠢材”的标签。 也就是仗着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了。 倘若生养在普通百姓家,类似沈凉这种蠢材体质,就算勉强能够感应气机修炼真气,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江湖门派愿意将其收为弟子。 包括他所掌控的青竹派——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 然而令蓝玉川颇感意外的是,他以为凭沈凉的纨绔习性,接到这般邀请,定会满怀趣味的随同一观。 结果沈凉不仅开口婉拒了他的邀请,还说担心陈仓师兄会因为早上的事生气,提议让蓝柔陪他一块去找陈仓把误会解开。 哦对。 早饭期间,闲聊时沈凉提到了跟陈仓在练武场上引发的矛盾。 对此蓝玉川仅是一笑置之,大概在蓝玉川眼里,无论是沈凉还是他二弟子陈仓,都还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小孩子,尤其是小男孩之间发生点口角之争,简直是再平常不过。 如此这般,沈凉和蓝柔再次脱离大部队,蓝柔提议,先在青竹派府宅内寻找陈仓,要是找不到再出门,看看陈仓是不是找客栈喝闷酒去了,顺便也算带着沈凉感受感受涿城的风土人情。 于是二人就这么在青竹派府宅内游逛起来。 为蓝玉川操碎心的沈凉,一开始的确是有模有样的跟蓝柔找人,可走了没多久后,他便在一处凉亭内坐了下来。 “蓝师姐,走累了,歇歇再找吧。” 这件事本就不算什么大事,陈仓也不可能一气之下就脱离青竹派了,由此蓝柔也就没怎么着急,跟着沈凉面对面躲在凉亭内小憩。 “梁公子,其实陈师兄他平时待我们这些师弟师妹都不错的,哪怕是外来的客人,也能做到礼数周至,只是……也不知怎地,我总感觉他对你很有敌意。” 沈凉暗暗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傻白甜啊,你陈师兄是看你跟我走得近吃醋了,知道不? 但沈凉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一来他根本不会在青竹派停留太久,估计过个两三天就该走了,完全不需要在意陈仓究竟是否愿意跟自己做朋友。 二来嘛。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窗户纸需要捅破。 “咳咳,先不提二师兄,那啥,有个问题我想请教蓝师姐。” 蓝柔闻言嫣然一笑。 “你这一口一个‘蓝师姐’倒是叫的越来越顺口了,行,看在我听着也顺耳的份儿上,就大发慈悲帮你解答一下心中所惑吧。” 大抵是二人性格使然,让沈凉和蓝柔相识没多长时间,就再不似初见时那般拘谨。 可沈凉不由腹诽。 自己亲爹脑袋瓜子上都长出青青草原了,真不知道等你获悉真相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有心情跟自己玩笑打趣。 沈凉也不拖沓,开门见山的冲蓝柔问道: “蓝师姐,我是想问……你们涿城这边,有没有一种‘绿帽子’的说法?” “绿帽子?” 不知是不是蓝柔尚未褪去少女纯真,竟然一时间只是单纯理解了字面意思。 “梁公子是想问涿城哪家裁缝铺能做一顶绿帽子?” 沈凉瘪瘪嘴,心想老子非得是有什么大病才会找裁缝给自己做绿帽子戴。 “呃,我说的绿帽子是指……就是比方说啊,万一,真的就是万一有一天,你娘不喜欢你爹了,然后在外面偷偷跟别人幽会,这种含义的绿帽子,你懂不懂?” 听罢,蓝柔前一刻还满是笑意的小脸顿时沉了下来。 “我青竹派把梁公子当作贵客,自梁公子登门后,也一直在费尽周章的希望梁公子能处处满意,可若是梁公子继续这般胡言乱语,就休要怪我青竹派往外赶人了!” 见蓝柔生气,沈凉连连摆手解释。 “蓝师姐,我不是有意要这么说的,关键是吧,这事吧,它就是,那个,咱就是打个比方啊,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你娘背叛了你爹……” “梁公子,我们还是继续去找陈师兄吧。” 显然,蓝柔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万一”,也完全没有把沈凉的话当成可能发生的事实。 沈凉一看点又点不透,还得照顾蓝柔的心情,不能明着跟她说。 “算了,还是待会儿直接找蓝玉川聊聊吧。” 做好打算,沈凉就陪蓝柔继续假模假样的寻找起了陈仓。 差不多把整座府宅逛遍,没有找到陈仓踪影后,生沈凉气的蓝柔,就不想再继续陪他了。 “梁公子,今日难得我爹高兴愿意指导我们练剑,找陈师兄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你若是真有心跟他化干戈为玉帛,那就等回头碰见了再说,我先去练武场了。” 沈凉知道自己现在说啥都无法消除蓝柔的气愤,于是便避而不谈道: “正好我也想找蓝掌门,那咱们就还是一道。” 第231章 蓝玉川授剑 蓝柔对沈凉的印象本来还挺不错的。 就算谈不上喜欢,起码也可以说是有一点点好感。 可沈凉这一番试探之言说罢,顿时就把蓝柔惹生气了,毕竟谁也不能接受一个外人来对自己的至亲评头论足,关键说的还是让蓝柔最不能接受的那种“玩笑话”。 于是蓝柔现在一秒钟都不想跟沈凉待在一起,偏偏沈凉还硬要跟着,这不免令蓝柔心里愈发不悦。 但说到底沈凉都是青竹派的贵客,除非是真跑去掀她或者她娘的裙子,否则类似这种言语上的失礼,能忍也就只能是忍了。 二人沉默无声,一路来至练武场。 如同晨练那般,上千名身穿青绿色长衫,手持青竹派统一制式佩剑的弟子们,成长方形阵型,彼此间隔有致的排列开来。 只是跟晨练不同的是,台上不再是蓝玉川手下十大弟子,而是独有蓝玉川这位掌门一人。 蓝玉川手持一柄青绿色长剑,颜色润亮,绝非由青铜打造而成,更不会是价值不菲的翡翠玉石。 待得跟着蓝柔走到一众弟子最前方,沈凉既是确有所问,也是打破僵硬氛围的冲蓝柔低声问道: “蓝师姐,掌门手里这柄剑看起来似乎有些特殊啊,而且据我所知,天下奇铁无数,却好像没有绿色的锻造材料吧?” 不至于彻底不理沈凉的蓝柔,情绪仍不太好,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沈凉的疑问。 “我爹这把剑,是他早年悟出青竹剑法后,找一位老铁匠打造而成,所用锻造材料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就是在融化钢铁汁水后,往里面掺了些用鲜竹叶捣出的汁水,故成此种颜色。” 沈凉恍然,没想到蓝玉川对“竹”的喜好程度,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二人没再说话,主要是蓝柔看的认真,满眼崇拜,沈凉不好再开口打断她观摩蓝玉川用剑。 台上。 蓝玉川剑走平招,缓慢舞动,单从表面上看,跟晨练时蓝璟等十大弟子舞动剑招的情况别无二致。 不过大概是见到沈凉和蓝柔出现在了练武场,蓝玉川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迈入武道门槛的沈凉,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远比九宫境、八卦境、七星境更强大的真气气机,正在不断积蓄外放,影响四周! “师尊要发力了!” “师尊威武!” “我也想拥有师尊这样的实力!” 渐渐地,蓝玉川身上长衫无风自起,鼓荡猎响,一片片真气外放凝结而成的竹叶异象盘旋而生。 蓝玉川本人,就像是一股小型龙卷风,将每一片竹叶以一种规则的方式环绕四周,游动飞舞。 等剑法之力积蓄到呼之欲出的一刻,他陡然踏地升空,隔空一剑指向高台上的一个稻草人。 霎时间,盘旋在蓝玉川周遭的那些真气树叶,随着剑锋所指,一股脑的掠向稻草人,仅是眨眼间,那稻草人便被这上百片竹叶割成漫天碎草,最惊人的还是,明明蓝玉川出剑时,还在距离稻草人数丈外的半空中,可当这百余竹叶割烂稻草人的时候,他的剑也刺进了绑缚稻草人的木桩上! 三尺青锋,剑入过半! 倘若这不是稻草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中了蓝玉川这一剑的下场,无疑是身上皮肉剑伤过百,再加一剑穿心当场暴毙! “快看!我爹厉害吧!” 蓝柔止不住兴奋的拉扯沈凉胳膊,沈凉目光中透露着惊叹,真诚颔首道: “厉害!” 蓝柔追述。 “就这还是我爹保留实力了呢,不然以他三才境修为,全力施展青竹剑法,这一剑至少能刺出上千片竹叶,若用来对敌,几乎就跟凌迟处死差不多了,霸道的很咧!” 说起来,自幼被沈万军故意蒙蔽其对武道认知的沈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三才境的高手出招。 虽说他哑巴哥也是三才境,但哑奴的战斗方式,显然没有蓝玉川呈现的那么具有……艺术感。 哑奴战斗,反正在沈凉看过的所有场次中,都没有武技异象出现,原因他也知道,因为哑奴学不会别人所着的武技,成长至今所怀武技招式,基础全是凭借一股蛮力大开大合。 所以沈万军才不止一次说过,哑奴不适合江湖,更适合战场。 江湖里,打架不光需要威力足,还得够花哨,否则讨不来满堂观众的喝彩声。 战场上,打架宗旨最为简单粗暴,总结来讲无非就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凉沉浸在武道玄妙当中之际,蓝柔已是忍不住跃上高台,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路窜到蓝玉川近前,扑进后者怀里。 “爹好棒!” 蓝玉川松手放剑,将蓝柔拥入怀中,满眼宠溺的轻抚着她的脑袋。 “傻丫头,爹这算什么,等你将来有幸见识到太一境高手出招,就知道爹这三脚猫的功夫,根本登不上台面。” 蓝柔嘟着小嘴回道:“不管不管,爹就是厉害!再者说,爹如今已是三才境,只要再修炼个十年八年,没准也会成为太一境高手啦!届时那一剑挥出,便是上万竹叶急掠,能当爹对手的,恐怕一只手就都能数过来哩!” “怎么?只有爹的境界在攀升,人家就都原地止步了?” “那……那没准爹的武道天赋就是高过他们,所以进步神速呢!” “唉,江湖里那些前辈没你说的这么简单,爹的天赋跟他们比起来……” “哎呀!爹!你干嘛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好好好,听你的,爹最厉害行了吧?” 父女俩一番私语过后,蓝玉川望向台下千余弟子,正欲开口,就听蓝璟忽然说道: “师尊,今日乘兴,能否为我等施展一次青竹剑法的最后一招——落叶缤纷?”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炽热之意。 唯独沈凉眼皮一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晚抓包陶箜和蓝璟偷情,其间蓝璟就提到过,他对蓝玉川的报复起因,就是蓝玉川不肯将青竹剑法倾囊相授! 第232章 蓝璟求教 青竹剑法都有哪些招式,沈凉作为一个刚刚来到青竹派的外人,自然是无从知晓。 但。 综合多方信息来看,蓝璟成为蓝玉川弟子,显然已经是有二十余年了。 在这二十余年里,如果蓝玉川真有心倾囊相授,那青竹剑法再如何高深莫测,蓝璟也不该连基本的招式都施展不出来。 可是现如今蓝璟提出了让蓝玉川施展“落叶缤纷”的请求。 添以昨晚偷听到陶箜和蓝璟的对话,沈凉完全可以认定,这所谓的“落叶缤纷”,想必便是青竹剑法的终极必杀技! “师尊!大师兄说得对!您给我们施展一下落叶缤纷吧!” “是啊师尊!这么多年只听说咱们青竹派的剑法有这么一招,却是从未见师尊施展过,甚至连大师兄也没见过他使用此招,师尊不妨施展一二,让我等开开眼界!” “师尊,正好梁公子这位贵客也在,想必他也希望能见识一下咱们青竹派的独门绝技,您就给我们展示一番吧!” 随着众多青竹派弟子烘托出的气氛愈发火爆,俨然已经将蓝玉川推到了一个不得不施展剑招的高度。 沈凉跟着这群青竹派弟子一起望向台上,只不过他的眼睛里不是期待,而是审视。 他在等蓝玉川的反应。 倘若蓝玉川顺遂一众弟子之意,接下来施展那落叶缤纷,如此便说明蓝璟背叛蓝玉川的说辞,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可倘若蓝玉川拒绝。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果不其然。 见一众弟子起哄的厉害,他非但没有流露出更倾向于展示剑法的犹豫,还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就像有人在对一个土财主说,快把你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金银财宝拿出来给大家伙分分吧,干嘛藏着掖着这么小气啊? 其实就算蓝玉川是故意藏私,沈凉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或许等有朝一日,他真凭借脱胎换骨之举的积淀,最后成为一名举世无双的陆地剑仙,收了徒弟恐怕也不会把全部本事倾囊相授。 除非到死那天。 否则就连猫教老虎,都得留一手爬树的本事,更何况是拥有复杂心性的人呢?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嘛。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留一手压箱底的绝活保住地位、权势、财富、名望甚至是性命,这本身就无可厚非。 少顷。 蓝玉川在一众弟子的哄闹声中,真气灌喉,沉声低喝。 “安静!” 此令一出,青竹派弟子们顿时不再叽叽喳喳了。 紧接着蓝玉川收剑入鞘,漠然开口。 “武道之路,厚积薄发,最重一步一个脚印,最忌好高骛远,这些道理,为师不止一次教诲过尔等,尔等岂可明知故犯?!” 听蓝玉川语气中透露着不悦,一众弟子再不像先前那般兴致盎然,而是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跟蓝玉川对视。 可蓝璟却是咬咬牙,上前一步道: “师尊,弟子拜入师尊麾下已有二十三年,也自认已经将所学剑法烂熟于心,如今只差最后一招落叶缤纷不曾习得,实感心有缺憾,还望师尊今日成全!” 说罢,蓝璟跪地一拜,时限规定为“今日”,行为举止也极尽“逼迫”之意,一下子就把蓝玉川逼到了墙角上。 他这副作态,无疑是在告诉蓝玉川,今日你说其他弟子好高骛远不该贪多可以接受,但你要说当了你二十三年弟子的我,仍不够火候修习这最后一招,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关键是不等蓝玉川再度找理由回绝,蓝璟就又趁势追击道: “师尊,遥想当年,您仅在二十多岁,便悟出了这套青竹剑法,从此在江湖一剑成名,饶是弟子天资比不得师尊过人,那多出的这将近十年时间,也该弥补我与师尊之间的天赋差距了吧?” “师尊,弟子已经长大了,也有心在不久的将来踏足江湖,把青竹剑法带出去,真正意义上发扬光大。” “可若是弟子没有学全青竹剑法,在外与他人比斗输了,不知内情者,怕是还会以为我青竹剑法空有虚名呢!” “师尊……” 蓝璟一句接一句的往前逼近,几乎就要让蓝玉川彻底没法拒绝了。 不过不知蓝玉川究竟作何打算,面对蓝璟的再三恳求,他竟是不顾其他弟子替蓝璟一起充满希冀的目光,毅然回绝道: “青竹剑法,虽是为师二十六岁时所创,但真正将其完善到如今的最后一招——落叶缤纷,却是足足添了十年研修,而且若欲修炼此招,必须得有足够浑厚的真气作为基础,至少你得拥有四象境的修为,才可保证施展此招时,不被瞬间抽空真气,致使武技反噬,生出内伤、” 蓝玉川这一番解释,同样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毛病。 蓝璟闻言,眼看今日又是无法套出青竹剑法的全部了,索性也不能白开这个口。 “多谢师尊教诲,不过以师尊今日所言,是不是说只要弟子突破至四象境修为,便可找师尊修炼这招落叶缤纷了?” 蓝玉川脸色更沉,却碍于有上千名弟子在场,不好再找借口,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便有种走一步看一步的感觉,回道: “嗯,等你迈入四象境,为师便传授你落叶缤纷。” “多谢师尊!” 仿佛生怕蓝玉川反悔,蓝璟当即在众多师弟的见证下,拜谢蓝玉川。 蓝玉川深吸口气,明显心情不佳,从木桩上拔下青竹剑后,便拂袖离开了练武场。 走时,他不忘跟蓝柔说了一句,让你大师兄带着你师兄师弟们继续练剑。 蓝柔自是也加入了后续练剑的队伍。 而沈凉则是悄无声息的离开,尾随蓝玉川其后,待得出了练武场,蓝玉川脚步一滞,回身看向跟着他的沈凉。 “方才之事,让殿下见笑了。” 沈凉也不跟聪明人打哑谜,微笑摇头道: “不管蓝掌门的顾虑是什么,我都觉得正常。” 蓝玉川苦笑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蓝掌门,若无旁事,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几句?” 第233章 告知蓝玉川真相 沈凉主动相邀,于公于私蓝玉川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由此二人便是再次来到了昨晚年夜饭席前的那处凉亭。 “殿下,除了内人在院中操持内务之外,其余弟子,当下尽是在练武场上习剑,四周并无旁人,殿下有话但说无妨,若是吩咐,蓝某定当竭力而为,以不负殿下所托!” 左右四顾一番后,确保附近没有其他闲杂人等的蓝玉川,冲沈凉抱拳躬身,卑逊施礼,并十分庄重的表明自己态度。 沈凉见状,虚扶蓝玉川一把,摆了摆手摇头道: “我没什么吩咐,就是有点私事想跟蓝掌门聊聊。” 抬起头来的蓝玉川眼神闪烁一瞬,随即拍额,恍然回道: “瞧蓝某这记性,殿下想必是找我问剑?” “问剑”二字,隐有切磋剑道之意。 可蓝玉川所表达的,显然不是这么回事,毕竟沈凉是个武道废柴这事儿,他心知肚明,凭三才境跟一个初入九宫境的新手比斗,那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而沈凉也没有曲解蓝玉川的意思。 取剑,是他来涿城,拜访青竹派的根本原因。 不过昨晚那片刻插曲,却是令他不得不先把取剑的事儿稍微放放,先小还一手人情再说。 “呃,蓝掌门,我是……” 仍在曲解沈凉念头所想的蓝玉川,不等沈凉把话说完,就连忙追述道: “不敢耽搁殿下要事,蓝某这便带殿下前去取剑。” 说罢,蓝玉川转身欲走。 沈凉当即探手,一把抓住蓝玉川的胳膊。 “蓝掌门,取剑之事不急。” 蓝玉川疑惑回首。 不急? 昨日若非以“新年不宜起兵戈”为由,拒绝了沈凉取剑的提议,看那般作态,估摸早就得把剑取到手里方才心安了。 今日怎地又不急了? 蓝玉川想不通,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沈凉。 沈凉也如同做贼心虚般,左右四顾一番后,方对蓝玉川试探发问。 “蓝掌门,你觉得你与掌门夫人的感情如何?” 蓝玉川自以为懂了的微微一笑,笑意中掺杂了几分大男人对小男孩的调侃打趣。 他不答反问。 “哦?殿下这可是有心上人了?” 沈凉:“……” 老子问你啥你就回答啥,哪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啊噪! “不是,跟我没关系,蓝掌门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蓝玉川以为沈凉这是少年思春心下含羞,由此便以过来人的身份,陷入追忆道: “我与夫人乃是于江湖相识,她家里原本是做镖局的,也算是武道世家,而我辈江湖儿女,感情多是快意恩仇,她爹在城里设下擂台,比武招亲,恰逢我剑法初成,便上台与代表夫人出战的老丈战了一场。” “结果不出意外,蓝某侥幸得胜,从此抱得美人归。” “之后的一段时日,我与夫人在镖局安顿了两年有余,直到有一次,我那老丈接了个大活儿,镖局中人倾巢出动,却终究还是在押镖途中出现意外,无一人生还。” “虽我与夫人还清了欠下雇主的债务后,仍有些许闲钱可以东山再起,但夫人却是伤心不已,不愿再留在那座城中,之后我便与夫人游历江湖,直到夫人淡忘了那件家破人亡的不幸事,才来到涿城选定住处安顿下来。” “而夫人与我的出身,也是我们相中蓝璟这孩子,把他收为义子的原因之一。” 沈凉闻言颔首,没想到陶箜和蓝璟,导致家破人亡的原因都跟镖局有关。 当然。 怕是二人能苟且到一块偷情,给蓝玉川戴绿帽子,没准也会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对,共情。 约莫是俩人搞到一块后,无意间聊到过往这一段悲惨回忆,产生了对彼此的同情,于是愈发变本加厉,甚至已经到了要加害蓝玉川的地步。 “咳咳。” 见蓝玉川情绪不太对,沈凉干咳两声,把略显惆怅的氛围打破。 “蓝掌门,我再请问,你觉得蓝璟这个人怎么样?或者说,他对你怎么样?” 沈凉第二问,终于让蓝玉川感觉事情不太对了。 因为问及他和陶箜的感情问题,可以说是沈凉有心上人了,想找过来人探寻一下经验。 但问及蓝璟这个人怎么样,蓝玉川就不得不多思虑一些。 毕竟,昨夜在饭桌上,围绕他这位大弟子、爱徒的脾气秉性,大面上已经聊的差不多了,此时再问,便定有蹊跷藏于其中。 一念闪过,蓝玉川脸上笑容收敛几分,微微皱着眉头冲沈凉先说后问。 “殿下,关于我这位义子为人,昨晚咱们在酒桌上,我便已经与殿下聊过了,只是不知,殿下另有此问,是否藏有深意?” 沈凉沉默下来,思来想去后,还是对蓝玉川作出了那个明为事实的假设。 “蓝掌门,近日来……哦不,是近年来,你有没有感觉夫人和你这位义子走得越来越近了?” 蓝玉川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回忆片刻后,如实作答道: “璟儿是我的义子,那便是夫人的义子,我二人对待自己的孩子,自然是要越来越好的。” “我的意思是……那种不是母子之间的亲近。” 这句话,等于是沈凉把手指蘸上口水,已经在窗户纸上捅破了一个小洞。 不是他说话墨迹,而是他担心一下子把真相说出来,蓝玉川会接受不了一下子气出病来。 蓝玉川到底也是多年老江湖了,如果沈凉说到此处,他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就真的太白痴了。 “殿下莫非是说……璟儿和夫人暗中有染?!” 口吐此言刹那,蓝玉川脸上分明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之色。 一头是与自己恩爱多年的结发妻子。 一头是自己对其有着救命之恩、教导之恩的爱徒。 他当真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夫人和爱徒之间,会擦出那样有违人伦的火花! 而沈凉接下来的言行举止,却是彻底击碎了蓝玉川最后一点自我劝慰。 “不瞒蓝掌门,昨夜我睡得晚,恰好在花园里偷听到了夫人和蓝师兄的对话,他二人确实有染,而且应该已经不止三五月那么短的时间了。” “此外。” “我还听说,每日夫人清早奉茶,都会在里面加一些对蓝掌门身体有害的慢性毒药!” 第234章 前往取剑 “断无可能。” 沈凉一股脑的将真相宣之于蓝玉川后,蓝玉川反倒没有了先前那般惊诧莫名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绝不相信的微笑。 “我与夫人,恩爱三十余栽,若是相较于夫人此等非武道修者之人的寿命,几乎就相当于大半辈子都恩爱如初,夫人待我从未有过丝毫懈怠,没有夫人,蓝某也无法将全部精力用在修炼剑法上。” “而且我曾与夫人相约。” “待得有朝一日,我侥幸修炼成了天下第一,届时便要将全部荣光拿来与夫人共享,且叫这天下人,无论官民,亦或草莽悍匪,谁也欺负不了她一星半点。” “而在此之前,夫人愿为我守好这个家,让我心无旁骛的去追寻更高境界。”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只不过我的武道天资,实在算不得顶尖,但哪怕我此生做不了天下第一,也会尽我所能,让夫人不受委屈苦难。” “殿下。” “你说就凭我和夫人之间过往经历的种种,她怎么可能背叛我?” “至于璟儿……” “璟儿这孩子,也称得上是我与夫人一手带大的,我辈江湖人,虽在礼节上做不到足够妥善,却也将基本的道德礼数,循循善诱给了璟儿。” “璟儿平日,倒也不负我与夫人的养育教诲,温文尔雅,处事冷静,剑道方面也颇有我年轻时的影子,唯独一点就是锋芒过盛,尚需内敛,除此之外,试问这涿城年轻一辈当中,有谁能出璟儿其右?” “这样的两人,岂会暗中做那天道所不容之丑事?” 蓝玉川给沈凉分析的头头是道。 奈何昨夜之事,乃是沈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蓝玉川说的这些,他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娘的。 要是这个时代有手机或者照相机就好了,哪怕录音笔也行啊! 届时将昨夜发生的一切,全部用这些科技产品记录下来,然后拿给蓝玉川过目,那样的话,想必这位爱妻惜子的蓝掌门,就不会再拿自己的固有想法欺骗自己了。 “蓝掌门……” 沈凉本欲再作劝说,结果看着蓝玉川眼睛里坚定的目光,就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最终只能无奈摇头。 “也许真的是我看错听错了吧。” “定是如此。” 蓝玉川释然一笑,仿佛沈凉这句话,印证了他内心的那股坚定一般。 “走吧殿下,是时候将剑取来送与殿下手上了。” 显然,蓝玉川已是不想再从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话锋一转,就提议要带沈凉前去取剑。 而沈凉脑海中也闪过了那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正所谓眼见为实。 既是为实,自己又跟陶箜、蓝璟谈不上什么仇怨,那只要蓝玉川清醒一点去思考,就不会想不到这件事八成错不了。 哪怕不会立马去找陶箜、蓝璟对峙,至少也要紧皱眉头,思索该如何验证一下沈凉的提醒。 结果却是,起码从蓝玉川的表现来看,他根本就不相信陶箜和蓝璟会背叛他。 也就是说,沈凉心知,当下甭管他再怎么劝,蓝玉川也不会改变心念的。 反正自己该帮的已经帮了,问心无愧,后事如何,就看蓝玉川的造化吧。 “好,那便有劳蓝掌门。” 蓝玉川把话题引到取剑一事上,沈凉也当即摒除了其它思绪。 说起来,他对这把剑还是充满期待的。 原因嘛,先前就提到过,一来沈万军不会拿一把破烂剑如此大费周章,二来昨日通过蓝玉川之口,已经言明了这把剑“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 会是怎样一把剑呢? 削铁如泥? 金刚不坏? 亦或者造型方面极具特点? 怀揣着各式各样的猜想,沈凉一路跟着蓝玉川来到他与陶箜的独门小院内。 院子里,闲暇无事的陶箜,正在院子里清扫寒冬落叶,听见院门口传来动静,立即停下手中动作望来。 四目对视。 与陶箜视线交接的刹那,沈凉居然有点不自在的闪躲开来了。 倒也谈不上畏惧什么的,主要是刚在背后告完人家的状,然后就见面了,免不了心中有一丝丝尴尬。 “相公,梁少爷。” 没有外人,陶箜对沈凉的称呼反而显得拘谨了些。 沈凉的真实身份,蓝玉川并没有告诉陶箜,只不过女人的心思终究细腻一些,自打沈凉昨日登门,通过蓝玉川的言行举止,陶箜多少都能猜得出来,沈凉来历必定不凡。 至于那所谓“救命恩人之子”的说法。 旁人可能会信,陶箜却是一百个不相信。 因为正如蓝玉川拿来反驳沈凉好心提醒的理由那般,自二人成亲,几乎就可以说得上是形影不离。 倘若蓝玉川行走江湖时,受到过这么一位救命恩人的恩惠,她陶箜不可能不知道。 当然,也不排除是蓝玉川“入赘”她家镖局之前,在江湖里受过“梁少爷父亲”恩惠,只是那种可能性太小,相较于此,陶箜更倾向于是蓝玉川为对待沈凉礼数周至所编纂的托词。 “夫人不必多礼。” 沈凉扯出一抹没那么自然的笑容回应,蓝玉川也是直接,对陶箜吩咐道: “夫人,我与梁少爷有要事相商,待会儿不管何人,均不可踏入房门半步。” 陶箜温顺颔首,向蓝玉川保证道: “相公与梁公子尽管安心谈事即可,妾身就在院子里守着,谁也不准进门。” “有劳夫人了。” 蓝玉川不像江湖草莽,反而更像书生般冲陶箜隔空施礼,夫妻之间,可谓真正做到了相敬如宾。 就这样,沈凉跟着蓝玉川走进房间,随即蓝玉川绕过沈凉,将房门紧紧闭合不说,还特意带上了门栓。 得亏也就是这个时代背景下,没有太多取向不正常的男男女女,否则蓝玉川这般举动传出去,估摸最轻也得被说成个“男女通吃”,再不济,连陶箜这位夫人,都得被说成用来暗度陈仓的掩饰物。 之后沈凉没说话,就看着蓝玉川一通操作。 只见蓝玉川走到墙边一幅山水画前,一指点在了画中右上角半隐在云雾当中的骄阳上。 伴随着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蓝玉川走到窗前,掀起铺陈整齐的被褥,下方一处暗格显现,分明做足了对“那把剑”的保护。 蓝玉川率先行动,一条腿踏进暗格中的下行台阶上。 “殿下,请随我来。” 第235章 暗室,案桌,巨剑 蓝玉川会把剑藏在某处暗格里,沈凉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沈万军。 沈万军这个人,护短的很,哪怕是为了麾下一名士卒,都敢撒开手脚跟其他八位异姓王掰命叫板。 同时也是“强迫症”的很。 所有经过他缜密盘算的棋局,就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能被他当作棋盘上一颗棋子的,相较于普通人,定然都得有着过人之处。 但即便是如四位义子义女那般,身份尊贵,又情感亲近的“棋子”,沈万军都不能容忍他们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出半点过错。 简单来说就是—— 如果蓝玉川这颗貌似名不见经传,实则肩负重任的棋子,不能在过去二十余年来保护好沈万军一早就打算送给沈凉当礼物的这把剑。 那死的人,就不单单是蓝玉川或者盗抢这把剑的一切相关者了。 诸如陶箜、蓝柔、蓝璟以及青竹派千余名弟子。 纵使不明其事,也必将被牵连其中,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八十万沈家军的力量纠察出来,取得首级方可归返。 而关于对沈万军的这般了解,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只有沈家自家人知晓的“隐秘”。 天下皆知。 作为诸国百朝之首的大炎王朝,最可怕的绝非得罪楚家皇室,而是坚守大炎南境晋州之地的晋王大人。 谁若是惹了晋王大人不高兴。 那晋王大人就会让你和你的亲朋挚友,这辈子都没有再高兴的资格了! 跟着蓝玉川的脚步,沈凉并无太多防范,只是略加小心的随其走进了密室入口。 这个入口,八尺见方,正常身材的成年人完全可以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下,不过若是换成褚食乐过来,恐怕还真不好说能不能钻进这个方洞。 蓝玉川走在前面,一边逐级下行,一边用火折子点燃左右两侧的壁灯,随着烛光亮起,眼前的景象也随之有了几分清楚。 这是一条约莫有个十几级的木质楼梯,左右宽度加起来就两尺距离,沈凉和蓝玉川,正着走会擦边,但稍微斜着点身子,就不影响行动。 “殿下海涵,当年打造这处密室时,蓝某为了不让太多人知晓此事,不敢闹出过大动静,也不愿无故害了太多人的性命,于是就构建的简陋了些。” 蓝玉川话中有话。 虽然这般谨慎小心的做法,值得托付此事的沈万军认可。 但毕竟是将当年负责打造这间密室的无辜工匠尽数杀害了,这一点还是令曾为“大夏国守护神”的沈凉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既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何况人家这么做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好他的东西,沈凉也实在是不好纠正此等不当做法。 “无妨,倒是蓝掌门费心了。” “能为王爷做事,是蓝某的无上荣幸,何来费心一说。” 二人寒暄两句,走下台阶后,蓝玉川说了句“殿下稍候”,接着身形便隐入黑暗之中,听动静,应该是摸索着找油灯所在去了。 待得第一盏油灯亮起,后续其它油灯的点燃就显得容易多了。 当然,身为三才境武修,蓝玉川在黑暗中的目力也是极好的,否则除非是足够熟悉这间密室的每一分每一寸,要不哪能这么快就点燃油灯。 数盏油灯亮起。 映入沈凉眼帘的,是一个面积约莫三十平米的空间,前后左右上下,六面墙,都是用黏土和砖头堆起而成,屋顶也做了粗厚横梁,用来防止这粗建在地下的暗室倒塌。 暗室当中,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的物件,甚至就连一把木凳都没有,只有一方紫檀雕龙案桌,上面横架着一把……巨剑。 见了此行登门青竹派所需之物,沈凉迫不及待的上前,跟蓝玉川并肩站到一起,只不过沈凉没急着拿眼前这把巨剑说事,而是指着搁置这把剑的矮脚案桌,语气肃然道: “蓝掌门,别说是你我这等天子臣民,就是寻常那些与皇室沾亲带故的权贵,恐怕私底下也不敢在自家私物上雕龙画凤吧?这可是死罪。” 听得沈凉这番说不清究竟算不算问罪的说词,蓝玉川不显惶恐,而是一脸庄重的单膝跪地,俯首抱拳,沉声道: “草民该死!” “但请殿下在赐死蓝某之前,且听蓝某一言!” 沈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讲。” 蓝玉川保持着跪拜姿态,道: “大炎王朝姓什么,凡我大炎子民人尽皆知,可相应的,谁人又不明大炎王朝能如今日这般鼎盛,半数以上的功劳都要归于晋王一人头上?”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蓝某乃至千千万万大炎百姓无不坚信,当年战乱结束,若非晋王大人忠肝义胆,凭借八十万沈家军之威,想要踏平帝都绝非难事!” “故。” “在蓝某心中,晋王才应该是大炎之主,而这方龙头案桌,也是在下用来时刻向晋王大人表露忠心之物。” “如果……” “如果未来有朝一日,晋王大人振臂高呼,率军意欲取回本应属于自己之物,那纵使蓝某才疏学浅不堪大用,也愿作马前卒,冲杀在最前方,为晋王扫平些许阻碍,死而后已!” 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结束,绝不会轻易论断真假的沈凉,眼看着蓝玉川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双手呈上。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今日便将蓝某性命取走,以证蓝某忠心,天地可鉴!” 沈凉盯着蓝玉川呈上的匕首,思绪闪动。 首先,他没有杀蓝玉川的理由。 其次,就算有理由,就他这九宫境修为,还真当可以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暗室里,把一个三才境的高手一刀捅死? 想没想过,万一真到了要被捅死的那一刻,还不想死的蓝玉川拼一手鱼死网破,先反杀了晋王府小殿下,再琢磨着该如何掩盖真相,来保留活下去的一丝可能? 此念瞬间闪过,沈凉立展笑颜,双手探出,将蓝玉川搀扶起来。 “蓝掌门这份心意,有机会我会转告沈万军的,至于这方案桌,还是毁去吧,免得给你,给青竹派,乃至跟晋王府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第236章 我能不要这柄剑吗? “殿下教训的是。” 蓝玉川没有理由拒绝沈凉的提议,当即便是应允下来。 紧接着,沈凉的目光从雕龙矮脚案桌上移开,上行,观察起上面架着的那柄巨剑。 暂且不谈这柄巨剑的形貌。 就说沈万军一盘棋谋划二十余年,让蓝玉川这位青竹派掌门,守了一把剑二十余年,如此大费周章,就算所守之剑,谈不上珠光宝气,也该锋锐无比才是。 可现实却是…… 这柄剑,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定是常物。 绝非常物的反义词。 它通体呈石灰色,长度约莫五尺过半,能看出来剑柄剑身,浑然一体,总的来讲就是,仿佛这柄剑不是由任何工匠打造而成的,更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柄石头巨剑。 玩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一套? 听上去貌似玄之又玄。 但关键是老子不需要啊! 老子需要的是削铁如泥、轻盈灵动! 而且这特么不得亏是自己长了一米八几的身高了?如果没有这种身高,随便换个一米七左右的人来,估计连正常拿取这柄剑都做不到! 不对。 准确的说,即便他拥有着一米八几的傲人身高,也特么照样玩不转这么一把长达一米六五左右的巨剑啊! 沈凉越看越忍不住嘴角抽搐。 片刻过后,他保持怀疑态度的看向蓝玉川,问道: “蓝掌门,你确定这是沈万军让你交给我的那把剑?” 蓝玉川抱拳躬身。 “不敢欺瞒殿下,正是此剑。” 说罢,蓝玉川又苦笑着追述一句。 “正因如此,蓝某昨日才会对殿下说,这把剑,绝非常人所能驾驭。” 嗯,你说得对。 沈凉已经无力吐槽了。 “我可以不要么?” 思虑再三,沈凉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真不是在跟蓝玉川开玩笑。 虽说天下名剑,有缘者得之,但那也架不住他家底殷实不是? 相较于拿走这柄狗毛用都没有的巨剑,沈凉更想像他挑选武技一般,静静等待缘分,哪怕……哪怕是蓝玉川所用的青竹剑那种都行。 蓝玉川一听这话,立马又惶恐至极的单膝跪地。 “殿下,蓝某看护此剑二十余年,若是殿下今日不取,他日晋王大人怪罪下来,我青竹派实在是承受不起啊!” 沈凉:“我……” 就特么必须得拿走的意思呗? “好吧。” 在看到这柄巨剑之前,沈凉还算称得上是满怀期待。 可见到这柄巨剑之后,沈凉都觉得这玩意拿出去就是丢脸来的,更别提能得到江湖看客们的狂热喝彩了。 决定等把这柄剑拿出青竹派之后,就随便找个地方丢掉的沈凉,上前一步,弯腰躬身去拿这柄剑的剑柄。 谁知一拿之下,竟然没能拿动。 起初沈凉还以为是自己大意了,于是屏气凝神,使出八成力道来,再去提这柄剑,结果……还是没能拿动。 “什么鬼?!” 沈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蓝玉川没听懂,却也从沈凉的表情和语气中,听出了他的不解迷惑。 “殿下,此剑重达五百斤,需九宫境修为,将真气催至双臂双手,方能将其拿起,单凭蛮力,是断然不可能拿的起来的。” 沈凉一听这话,瞬间更不想要了。 特么这就算是放在马车上放一会儿,那马都得累着,一米六五的长,五百斤的重,这特么是正常人能用的剑吗? 话说这玩意要是做成一根棍子,说不定还能像样些,毕竟一棍子自身净重就五百斤,若是被擅长棍法的武修拿去对敌,定能增加不少战斗力。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是剑啊大哥! 沈万军你丫到底咋想的? 暗暗在心里臭骂了沈万军一顿后,沈凉又有点想明白了。 这仍然要归功于他以前读过的网络小说。 小说里,主角最开始的兵器,大多都是重量特别重的那种,目的就是用来锻炼力量,压制速度。 待得有朝一日,使用这种兵器起来如鱼得水,再放下,换上轻巧兵器,便能爆发出惊人的实力! 效果类似于跑步运动员小腿上绑沙袋进行负重训练。 谁练谁知道。 想通这一点后,沈凉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把这件事找个理由弄到足够合理。 因为他现在就是初入九宫境,而初入九宫境,全力催发真气,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也就是五百斤。 所以呢? 所以就是说,拿走这把剑的前提,是他得无时无刻催发着真气。 特么他本来凝炼真气的速度就无敌慢,恨不得能省则省,让他无限制的挥霍真气,那不等于就是让他连最后一点保命手段,都被自己给玩没了吗? 结论—— 不拿。 至少不能是他自己拿。 “蓝掌门,这柄剑摸起来不像是石头,倒像是钢铁,只不过铸造此剑的铁匠,未免也太没脑子了些,初入九宫境的武修,有哪个愿意使这么一把剑?” 听了沈凉的吐槽,蓝玉川脸上苦笑之意更甚。 “殿下,此剑的重达五百斤,其实只是局限于拿它的主人,只有九宫境修为,嗯……这该怎么解释好呢……就是,如果是一名八卦境的武修拿它,它的重量就不是五百斤了,而是一千斤。” 沈凉:“???” 你要说这是什么科幻片里的戏码,那他可以相信,但问题是这是现实世界啊! 怎么可能会有一把剑,九宫境拿着就是五百斤,八卦境拿着就是一千斤了? 值得一提的是,它这分量变化,还是抓准了每个境界的初入门槛。 八卦境武修最开始的力量极限,就是一千斤。 也就是说,这柄巨剑,就好像天生乐得看自己主人笑话一样,总喜欢压着主人的脊背。 可紧跟着沈凉就想不明白了、 既然这剑在不同境界的武修手里,会有着不同的重量。 那岂不是只要这柄剑离开八卦境武修的手,它就又恢复五百斤重了? 故而蓝玉川是怎么知道八卦境武修拿起它的分量,就一定是一千斤? 似乎是猜到沈凉会有这样的疑惑,蓝玉川苦笑摇头道: “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原因就是自从我发现这个疑点之后,每提升一个境界,我就来尝试拿它一次,现如今我再拿起这柄剑,它的重量已经约莫到了八万多斤了。” 第237章 让老钱来拿剑 听得蓝玉川所说此剑奇异之处,沈凉第一反应就是惊讶。 不用说,拿来锻造这柄巨剑的金属材料,肯定跟哑奴的八角银花锤、沈家军的五色战甲一样,都属于某种上一世在水蓝星只存在于玄幻小说中的特殊材料。 不过说来这未免也太过特殊了些。 一粒一斤重的玄沙,沈凉可以理解。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五彩灵铁,沈凉也可以理解。 但这种不同境界的武修拿起来就是不同重量的金属,俨然已经超出了沈凉的想象力范畴。 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接触过真正意义上的陆地神仙。 更不会知道突破陆地神仙境之后,是否真的能开天门、渡天劫、列仙班。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仙一说,那么在这个世界一切奇特的所见所闻,沈凉就都能接受了。 可毕竟他还无法百分百的确认,关于武道尽头乃是仙路的说法,究竟有没有人得道升天过。 在亲眼见到,乃至于自己亲自飞升仙境之前,沈凉必须表示对此说法保持怀疑态度。 故此,此时此刻的他,还无法接受这个世界存在这样神奇的东西。 真是恨不得先以初入九宫境的修为,提起灰白巨剑感受一下重量,然后转眼就晋升八卦境,再感受一下重量。 这样一来,他就能判断出蓝玉川的话里,有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内了。 “那个……蓝掌门,你看这把剑我已经准备取走了,这个暗室的保密性,是不是就不用那么在意了?” 不愿平白浪费丝毫真气的沈凉,经过片刻思量后有了主意。 蓝玉川不明其意,却还是点点头道: “青竹派上下尽皆听从殿下差遣。” 沈凉摆摆手。 “没什么好差遣的,就是我打算让我那个老奴来帮我拿剑,反正一时半会的我也用不上。” 蓝玉川大方颔首。 “好,那殿下稍候,蓝某代为去请钱老过来?” “行,有劳蓝掌门。” “殿下不必客气。” 目送蓝玉川消失在楼梯口,暗室里就只剩下沈凉自己了。 他先是围绕案桌来回走了两遭,最后还是没忍住,全力释放真气,憋红了脸才终于把灰白巨剑从案桌架子上提起来。 “哎呦我噪!好重……” 初入九宫境能有多大的力量沈凉还摸不太准,但想来蓝玉川这种老江湖应该不会说错。 反正不管怎么说,凭他现如今的武道修为提起灰白巨剑,分量肯定是超过五百斤了。 等等。 所以……这把剑存在的真正意义,其实是一种测试修为的玩意儿? 不怪沈凉脑洞大开。 主要是释放真气拼尽全力才能拿起来的剑,再搭配五尺过半的超长剑身,反正别人能不能拿来对敌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是干不动。 最多最多,也就是抡起来原地转圈圈,大抵类似于沈凉上一世在福利院时玩的手机小游戏那种,操控的角色手里有个兵器拿着原地转圈,四周小怪轮番围上来送死。 但别忘了。 这特么是现实世界,不是手机小游戏! 且不论江湖游侠儿的战斗方式多是潇洒轻快,它就是给沈凉丢上几十万人大混战的战场,也没有哪个傻子会自己冲上来被沈凉抡圆了砍吧? 届时应对沈凉这种攻击的最佳方式,就是双手环胸默默看着他原地转圈。 啥时候转累挺了,真气消耗光了,直接走过去就是一刀,再轻松不过的就能把他搞死。 这灰白巨剑,沈凉提了约莫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立马就感觉自己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真气存量消耗过半了,完事他赶紧把剑放回去,谁成想真气收的快了一刹那,直接就导致这价值不菲的紫檀矮脚案桌被压碎了。 甚至连带着暗室脚下的青石板,都被压碎了好几块,使得沈凉直叹气,好歹也是地道的紫檀木,哪怕雕刻了不该雕刻的东西,稍微修改一下弄成几个小木凳,说不准都能去当铺换些银两。 以前这种念头,沈凉肯定是八百辈子都不会有的。 包括上一世在大夏国。 虽然在军中入伍时,沈凉的收入比不过明星网红,但待遇方面绝对是大夏国所有在职将士的顶流。 年收入个千八百万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一世就更不用说了。 一两重换十两金的超大桂黄玉床,都被晋王府拿来随便丢在藏宝阁里吃灰,区区紫檀木,在晋王府大部分时候的价值,都比不得几张如厕纸,根本不值一提。 可现在不一样了。 对于浑身上下只有一张百两银票的沈凉而言,现在别说是一两银子,就是一块铜板他都得好好珍惜。 好比险些被司小空偷走全部家当的昨日。 这也就得亏失而复得了,否则他照样没脾气,这种情况下,一枚铜板还没去买俩烧饼填饱肚子呢,怎么不也比饿着强? 少顷,沈凉收回闲七杂八的念头,一时百无聊赖起来。 暗室空间小,除了灰白巨剑和被砸烂的紫檀案桌别无它物,甚至连个坐着的地方都没有,就盼老钱和蓝玉川快点回来,拿完剑之后出去。 接下来等待两人到来的沈凉,又暗暗在心底打起了盘算。 其实让老钱来帮他拿剑,不单单是他懒得拿这种起码目前看来,除了平白消耗真气之外毛用没有的破烂。 还是他想要进一步试探下老钱的底细。 老钱去赤凤山脉取回凤髓前,沈凉从不相信这老王八蛋是个高手。 打赤凤山脉回来后,沈凉开始相信老钱是个高手了,保底两仪境的那种。 可还没等他让老钱耍两招过过眼,老钱就因被火毒侵蚀,境界暴跌,沦为了比现在的他强不了多少的九宫境弱鸡。 真的跌到了九宫境么? 如果根据老钱昨日在东篱客栈陪他一起挨揍的表现来看,肯定是九宫境没跑了。 但沈凉总觉着,这老王八蛋藏了八百个心眼子,说不定就是学过去十八年的他,在玩一手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 目的嘛。 保准又是沈万军那老银币出的主意呗。 让老钱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全程以磨练他这个下一任晋州晋王为宗旨。 不过咱就是说…… 磨练没问题,咱也有自觉性,它就是能不能大家坦诚一点,这样咱心里不也能有点b数,往后知道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不是嘛? 第238章 试探老钱深浅 默默把算盘打在老钱头上的沈凉,觉得这番操作合情合理,完全不存在啥算计自己人的问题。 况且这件事还指不定谁算计谁呢! 没准老钱就是跟他想的一样,因为当时斩断手臂的举动还算果决,所以压根没有“中了火毒境界大跌”一说。 反正沈凉心里是啥负担,先搞了再说。 又等待片刻,已经站累了想回房间躺着睡个午觉的沈凉,听见下通暗室的楼梯传来轻微脚步声。 脚步声一听就是两个人,看样子老钱大概率是酒醒了,被奉命而为的蓝玉川带到了这里。 果不其然。 蓝玉川在前,打着哈欠的老钱在后,两人穿过狭窄的暗道,一路走到暗室里。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老钱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但却没有流露出太多异色,约莫是早年行走江湖,见过了太多奇人异事,这种暗室之类的玩意,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了。 除非暗室里堆满了金银财宝,或者几十坛美酒陈酿,那样的话,说不定才能给老钱醒醒盹。 “少爷。” 打量完毕,老钱最后看向沈凉,立马焕发出灿烂笑容。 抿着嘴的那种。 没办法,谁让沈凉嫌弃他那一口大金牙呢,在这方天下,活到今日,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了,但唯独沈凉是个例外。 谁让在他心里,早就默默把沈凉当成了自己亲孙子、忘年交看待了呢? 屁颠屁颠的跑上前,沈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酒醒了?” 老钱尴尬的挠挠头。 “少爷莫怪,这不是老奴中了火毒,境界大跌,所以才不如以前酒量好了嘛。” 这话不是老钱瞎扯,因为武道之途,本就是对肉身凡胎的一个淬炼过程,境界高,消化酒精的速度就快,这一点即便是无从考证,用脑子干想也不难思虑出来结果。 本就有意测试一下老钱究竟是不是真跌了境界的沈凉,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行动,老钱就先来了这么一套说词。 莫非真跌境了? 算了,不管这么多,反正就算是真跌境了,按照蓝玉川的说法,只要体内真气犹在,就不会提不起这把剑来。 老奴老奴。 有活儿干的时候,可不就得老奴“冲锋陷阵”么? 想罢,沈凉转身,指着砸烂安卓的灰白巨剑,冲老钱吩咐道: “这就是沈万军在青竹派留给我的剑,我懒得拿,你帮我带出去,等走的时候,记得放进马车,别给蓝掌门惹麻烦。” 甭管境界跌没跌,那老钱的精明劲儿肯定是不会少。 他一听就明白,什么叫做别给蓝掌门惹麻烦,不过这剑…… 饶是老钱也算江湖老油条了,堪称见识广博,加上他自己本来就是玩剑的,天下名剑哪怕没拥有过,也大多都见过、领教过。 其它的剑,造型上难免有出入。 可出入这么大的剑,却还果真是人生头一回“欣赏”。 老而好奇心不减的老钱,在听得沈凉吩咐后,仅是稍稍讶异了一下,就立马忍不住弯腰撅屁股去拿剑了。 “嘿嗯!嗯?” 差不多跟沈凉第一次尝试拿剑的表现差不多。 老钱也没想到,这把剑居然有这么沉的分量,接着蓝玉川在旁边第二次解释了一遍这把剑的神奇之处,老钱听完,顿时起了兴致。 “哦?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奇剑,有趣有趣。” 话毕,老钱收起漫不经心,调转真气灌入双臂,二次提剑。 这一次,剑被提起来了,不过老钱一样憋的脸红脖子粗,此外从真气气机的感知来判断,似乎还真的只有九宫境。 反正肯定没到八卦镜的浑厚程度。 “看招!” 境界修为可以隐藏,真气气机可以少放。 但生死攸关之际,提着巨剑的老钱,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 于是沈凉突然一声爆喝,将穴窍内所剩近半的真气,全部输送到右手掌心,一掌印向老钱心口! 同样是九宫境。 沈凉这一掌,虽然修为不高,也没有武技加持,但再怎么着也能有个几百斤的力量,若是印在心口落实了,这人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他就是要给老钱创造生死攸关的境况,如此才能测试出老钱下意识的、绝对真实的反应! “少……” 沈凉出掌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老钱只来得及说一个少爷的“少”字,脸上的惊慌表情,也仅仅是刚有了铺陈开来的迹象,那手掌便裹挟着一道劲风呼啸而至! 闪躲不及,老钱的确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他挥舞手里的灰白巨剑,意图反击,可同样是动作做了一半,他又意识到“少爷让我死我不得不死”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不能伤到少爷。 故,老钱瞬收真气,双手双臂没了真气加持,再也握不住灰白巨剑,于是巨剑就横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面,又砸碎了一大片青石板。 而沈凉的一掌,也在同一时间定格在了老钱胸前。 老钱丢剑时,双眼紧紧闭上,一副颤抖怕死的模样。 气氛至此僵住。 少顷,没有感受到疼痛的老钱试探着睁开双眼,然后就对上了沈凉皱眉审视的目光。 “少……少爷!咱老钱不过是昨晚多喝了点酒,也没耽搁什么正事,应该罪不至死吧少爷!哇——” 老钱夸张的哭泣,卑劣的演技,让本就心里对其保持怀疑态度的沈凉多出了几分小烦躁。 “给老子打住!” 大声叫停老钱的哭哭啼啼,完事沈凉收回真气和手掌,转身就朝台阶方向走去。 “记得把剑拿着。” 沈凉一走,不明所以的蓝玉川跟上,再之后就是委屈巴巴,边拿剑边嘟囔的老钱。 “少爷忒不地道,咱老钱对他的忠心可谓是日月可昭,天地可鉴,他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咱呢?” “你说,咱这长相,这性格,这为人……” “这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盖,哪里没写着‘诚实’两个大字?” “哼!” “少爷你就不珍惜咱吧,赶哪天真伤透了咱的心,咱就收拾细软,让你再找找不见咱了,到时候……” 老钱越嘟囔越起劲。 加上这地方本来空间就小,还封闭。 于是沈凉就骂街了。 “你个老王八蛋要滚赶紧滚!要是不滚就闭上嘴!再废话老子噶了你的氮!” 老钱听骂,倏地双腿一紧。 “少爷我没说话!指定是您听错咧!” 第239章 妙手神偷 三人离开暗室之际,这处暗室存在的意义,几乎就已经趋近于无了。 毕竟暗室里只有两样东西。 紫檀木雕龙矮脚案桌。 灰白巨剑。 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案桌被沈凉“不小心”毁去。 灰白巨剑,也从此转交到沈凉手里,青竹派掌门蓝玉川,算是顺利完成了二十多年前,沈万军马踏江湖时交给他的任务。 而离开暗室,走出房间,来到小院的三人,也没有避讳陶箜。 即便是枕边人,也从未泄露过这个秘密的蓝玉川,给了陶箜一个莫名其妙的交接见证。 之所以说莫名其妙,是因为陶箜跟了蓝玉川这么多年,也在这间房子住了那么多年,平日里更是没少收拾房间里的任何一件物品,却偏生从未在哪个角落见过,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件大家伙。 不过好奇归好奇。 陶箜虽不是武修,却也拥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以及火候足够的察言观色。 蓝玉川没有告诉她这把剑的藏身地。 也就意味着,这件事不该被她知晓。 再加上沈凉来历不明、背景不明,若是盲目开口表达自己的好奇心,说不定就会给青竹派埋下祸根。 说起青竹派。 其实陶箜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她跟蓝玉川差不多,俩人名义上是这门派里上千名弟子的师尊师娘,可实际上,真正受到过二人悉心教诲的,也就是往前数那几十个上百个弟子,后来的八九百人,完全都是蓝璟、陈仓等十大弟子传授剑道,跟蓝玉川、陶箜夫妇,可谓毛关系都没有。 再进一步说。 当下陶箜心里,就装着三个最重要的人。 蓝璟,蓝柔,以及……正在被她联同情夫谋害的现任相公蓝玉川。 除了这仨姓蓝的,必要时刻,连二弟子陈仓她都能拿来当作保护自身性命的炮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若是陶箜不自私,又岂会图一时之快,背着蓝玉川跟义子蓝璟搞了那么多年的不伦之情? 由此。 肩膀上吃力扛着灰白巨剑的老钱,直接就被陶箜当成了隐形人。 她微笑着冲沈凉轻轻颔首,随之又看向蓝玉川,柔声问道: “相公这是跟梁少爷忙完了?你们饿不饿,需要准备午饭吗?” 蓝玉川看了眼老钱,朗笑回应。 “去叫厨房准备吧,单独在院里支个桌子,昨夜和钱老没能尽兴,今日晌午,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红脸、吃力、呼吸粗重、感觉快被压死的老钱,一听这话立马劲头十足。 “好好好!再战再战!” 沈凉听罢,一脚就往老钱屁股上踹去,顺带狠狠瞪了丫一眼。 “战你妹子!” 骂完缩了缩脖子的老钱,沈凉转换笑脸,冲蓝玉川婉拒道: “昨夜没睡好,想着中午回去眯一会儿,最多再休养一两日,我们便打算返程了。” 蓝玉川听罢讶然。 “这么急?不多留几日?” 当着陶箜面的沈凉,不好说实话,只能是顺着之前编的故事继续作假道: “我爹他一个人在家里忙不过来,我得回去帮他,而且时逢年节,还得回去走亲戚呢,下次得闲,定要带着我爹来多叨扰几日,或者掌门和夫人也可来我家一叙,随时欢迎。” 见沈凉去意已决,蓝玉川也就没再强留。 “那好,那便依梁少爷所言。” 跟蓝玉川夫妇暂时告别后,沈凉就带着老钱回到了待客小院。 途中,老钱一直嘟嘟囔囔,分明是心有怨气,埋怨沈凉为啥不在离开之前,让他把免费酒水给喝够了。 沈凉也懒得搭理他,回到小院,就把房间里的躺椅拎了出来,自己在院子里找了个阳光充足的空地,盖上薄毯合眼小憩。 老钱没再自讨没趣,依旧倍显吃力的扛着巨剑回到房间,完事轻轻立在了墙根底下。 桌上肯定是不能放的。 起步五百斤的分量,放在桌上很容易就会压塌,桌子塌了,就算人家不让赔,他跟殿下也会不好意思的。 “这剑……倒是有点意思。” 房门开着,老钱隔空瞄了眼沈凉,见他似乎是睡着了,不由打量着墙根底下的灰白巨剑低声喃喃。 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分明闪过了一道精光。 而且方才的吃力表情,也一扫而空了…… 不知眯了多久,粗略估算,也就半个时辰不到,沈凉睡的本来还挺舒服的,结果被院门口的一道呼喊声给叫醒了。 “梁公子?” 听得呼唤,睡觉最少留三分清醒的沈凉当即醒来,扭头朝院门口方向望去。 那里站着一个清瘦少年,穿的破破烂烂,灰头土脸,少有的干净皮肤上,血管青筋纹路清晰,脸上挂着一抹不好意思的表情。 可不正是昨日出入涿城时,盗走沈凉全部身家的司小空? “哦,是你啊,找我有事?” 说实话,沈凉对于这个小贼并没有太多反感,通过昨夜在酒桌上闲聊,他已经对司小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少年,据说是师承江湖上的一位妙手神偷。 至于这妙手神偷的姓名,已经没人知道了,就连司小空这个当徒弟的都不清楚。 只是说,那也是个乞丐模样的中年,当时的司小空还是一个真正的小乞丐,寻常在街头乞讨,总被那些老乞丐欺负,整日鼻青脸肿,要到铜板馒头就会被抢走,少数没被抢走的,也就勉强能拿来维持饿不死。 许是瞧司小空可怜,于是那位妙手神偷就把他收成了徒弟。 据说那位妙手神偷收下司小空时,就不剩多少时日可活了,临死前几个月,他带着司小空来到青竹派,跟蓝玉川密谈了半日之久,最终将司小空托付给了蓝玉川。 至于拜托蓝玉川照顾司小空有没有许诺什么好处,明明拥有大手段的妙手神偷又是如何受的必死之伤,却是无人知晓。 只是涿城里有过这么一个传言。 说是那位妙手神偷,曾年轻气盛,不相信所谓的帝都皇宫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然后他便去了。 还偷了一样十分珍贵的宝物出来。 致命伤也是因此所付出的代价。 当然,截止至今,这也只是一个传言而已。 除非能找到那件宝物,否则它便作不得真。 第240章 司小空来访 沈凉正回忆着昨晚在酒桌上听到关于司小空的种种,司小空也是满脸局促的走进了小院。 见状,沈凉从躺椅上坐起来,看向他。 “没……没什么事,就是……我就是想……” 司小空吭哧半天也没说过个所以然来,最讨厌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沈凉,眉头微皱道: “要不你先组织组织语言,我再眯会儿?” “啊!” 司小空连连摆手。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要是困的话你就睡吧,等你睡醒了我再来。” 沈凉没好气的撇撇嘴,总算多给了司小空几分耐心。 “睡不着了,没关系,你组织着,我去泡壶茶。” 司小空没有阻拦沈凉,等沈凉在屋里自己用火炉烧完热水泡上茶,再出门时,司小空已经端坐在了院内石凳上。 神色明显还是有些紧张。 “来,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让我听听究竟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居然让咱们身为老江湖的司大人都张不开嘴。” 沈凉是在跟司小空开玩笑,可本就紧张的司小空,却曲解了他的意思,以为沈凉是在含沙射影自己。 于是司小空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再度向沈凉致歉道: “梁兄,我司小空虽然是个贼,却也是个盗亦有道的贼,寻常百姓,或是秉性纯良者,我从不会把半根手指伸到他们的腰包上,这是我师尊临死前嘱咐过我的,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弃师尊的遗命。” 聊闲天嘛,沈凉顺势就跟着问了。 “那你怎么判断你准备偷的人是不是秉性纯良者?” “呃……” 司小空更尴尬了,完事用三个字回答沈凉。 “凭感觉。” 沈凉哭笑不得,随即追问。 “事实证明,你这次感觉错了,所以你感觉出错的次数很多?” “不多。” 司小空苦笑摇头。 “就是因为不多,我才大胆对梁兄下手。” 沈凉一脸黑线。 “哦,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像道德败坏、纨绔无良的公子哥儿?” 司小空试探反问。 “梁兄想听实话?” “自然是实话。” “那就是像,特别像,甚至连身上的味道都让我觉得,梁兄家里能发财,纯属都是坑的老百姓们血汗钱。” 沈凉:“……” 他真想立马回怼司小空一句,什么眼神啊,眼睛没用赶紧挖了去吧!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他这一世从出生到现在,坚持最久的一件事之一,除了到坐潮山挖洞,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扮猪吃老虎,纨绔废物什么的,装的越像,他活下去的概率就越大。 “得,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如果你来找我目的就是说这件事,那大可不必不好意思,我也是男人,已经及冠了,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司小空闻言,总算表现的轻松了一些,立马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邀请沈凉道: “梁兄胸怀宽广,实乃我辈典范,小弟我以茶代酒,敬梁兄一杯!” “年纪不大,人情世故玩的倒是挺6。” “溜?” “没什么,就是夸你的意思,喝茶。” 俩人各自喝了一杯茶水,沈凉随便找了个话题继续聊道: “哎,昨晚怎么没见你在这里吃年夜饭?” 司小空笑着挠挠头,解释道: “每年年节,我都是陪破庙里的那群老头子一起过,习惯了,也融入不进去这里的氛围。” “融入不进去?” 沈凉心想,这司小空跟蓝玉川一家的关系好到都能帮前者一再于城判府脱罪,怎么还能有融入不进来一说? 司小空听出了沈凉的疑惑,也不作隐瞒道: “在青竹派,真正在意我的人其实就只有蓝叔他们一家,蓝璟大师兄待我也不错,除了他们四个人,其他人虽然表面上都对我和和气气的,但是我知道,他们嫌弃我,不论是盗贼的身份,还是满身脏污的乞丐身份。” 沈凉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无可厚非,如果不是惜才的本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加上同样的嫉恶如仇,同样的心系百姓,单看司小空这两层身份,他也不愿意跟对方面对面坐着喝茶、饮酒、吃饭、高谈阔论。 “梁兄,我能看得出来,你跟他们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 沈凉欣然受下这份勉强算是称赞的称赞,继而不愿走煽情路线的他,及时换了个话题问道: “昨日在酒桌上听闻,传授你本事的师尊乃是妙手神偷?” 司小空依旧真诚作答,亦或者更准确的说,这种不算秘密的秘密,完全没必要藏着掖着。 “嗯,我师尊的本事要比我大得多,在这天底下,只要是他想偷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 沈凉微微一笑。 “嚯,你这口气倒是不小。” “是真的!” 司小空音调陡然拔高,似乎听不得别人质疑他师尊的本事。 沈凉眼珠一转,满满的好奇心促使他教唆司小空道: “我不信,除非你能当着我的面,从我身上偷走一样东西,那我就相信你师尊的厉害。” 说罢,他又追问。 “话说你和你师尊的这件本事,需要武道真气作为辅助么?” 司小空先回答。 “需要,而且跟其它武技差不多,修为越高,窃取成功的机会越大。” 接着再摇头。 “尽管我师尊的这本事足够惊为天人,可一来我的火候还不够,二来像你我这样面对面,并且你知道我打算在你身上偷东西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否则的话它就不是一门武技了,而应该称之为仙术神通。” 倘若司小空不这么说,沈凉肯定一百个不信。 而司小空越是这么说,就越显得此事可信。 回想司小空从他身上偷走一百两银票的过程,沈凉已经能推断出来了,肯定是到了钱庄,下马车那会儿,司小空扶了他一把时偷走的。 问题在于同样境界不高的司小空,居然能在自己毫无气机察觉的情况下,施展神偷武技把银票偷走,这本身不就算是证明了司小空、乃至于他师尊的厉害之处了么? 默默感慨一番后,沈凉又充满好奇的冲司小空挑挑眉头。 “我听说你师尊当年去帝都皇室偷了一件宝物出来?此事是真是假?” 第241章 郎情妾意 “宝物?什么宝物,我从来没听师尊提起过啊。” 听得沈凉疑问,司小空眼神迷茫,满心不解。 沈凉盯着他看了大概三秒钟,没有从他的面部表情里察觉端倪后,才作出了“传言定性为谣言”的结论。 当然,也不排除真有那么回事,兴许只是那位妙手神偷把这个秘密还有那件宝物,一起带进了阴曹地府,从此谁也不明真相。 而楚家皇室里那些明真相的,恐怕也不会对外谈及此事只言片语。 原因很简单。 如果一个贼,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偷出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财产损失事儿小,颜面丢尽事儿大。 而且说不定到时候,有些对楚家皇室怀有敌意的人知道了,就都会以为自己有机会潜入皇宫搞刺杀。 虽然大概率不会成功。 却也够楚家人麻烦的。 “哦,没什么,就是昨晚在饭桌上,听有些师兄弟提到了这件事,心生好奇之下,找你这位妙手神偷最亲近的人求证一下,倘若真偷了这么一件宝物出来,咱也好瞧一瞧长长眼不是?” 沈凉这话说的绝对是心里话,绝对没有表里不一的意思。 因为论私藏宝物,楚家皇室的珍藏,不见得就比晋王府多。 或者更准确的说,当年这大炎王朝,一百场战争里面,有八十场都是沈万军领着沈家军打的,踏平了那么多不肯俯首的国家,扫荡了那么多脏污碍眼的江湖门派,那收缴来的无尽财富,还不是他沈万军想往上报多少就报多少? 甚至先帝从一开始就知道,沈万军报上来的那点账,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但先帝却从未计较。 是因私交情义。 是因顾忌沈家军倒戈。 更是因沈万军整日提着脑袋帮他楚家打天下,就算最普通的雇凶杀人,那也得前后支付定金尾款,更遑论是灭国和扫荡江湖如此之大的动作呢? 司小空的脸上依旧没有刻意隐藏真相的反应,摇了摇头苦笑道: “梁兄,你说我若是真有那么一件宝物,还至于整日穿的这么破破烂烂吗?” 沈凉小声嘟囔。 “如果你偷来的钱财全部花在自己身上,照样不至于这么破破烂烂,说到底,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还不是你自己选择的?” 司小空没听清沈凉嘟囔的内容。 “你说什么?” “没。” 不管那位妙手神偷到底偷没偷到皇室宝物,也不管司小空是不是撒谎,人家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毕竟他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宝物,提出想长长眼,也不过是盘算着看皇室笑话,在司小空嘴里得不到正面回应,他也不至于心里痒痒的吃不好睡不好。 沈凉和司小空两人,在客房小院喝茶闲聊的同时。 蓝玉川夫妇所住院落。 沈凉带着老钱走后,蓝玉川就在院子里练起了剑,仿佛在这空闲时分,他从未想过带着陶箜到城里逛逛,买些首饰衣服什么的。 尽管现下乃是大年初一,街头商铺全部关门,也改变不了平日里他就是这副一有空就练剑的德性。 而陶箜也不怨她。 数十年如一日的,蓝玉川练剑,她负责收拾家务。 擦擦桌子,收拾被褥,洗洗衣服。 很多不必要的家务她都会亲力亲为,只要是关于她和蓝玉川两个人生活中涉及到的家务。 而男子练剑,女子捣衣的场景,往远处拉开镜头,若能用相机拍摄下来,亦或者找个画师将之铺于纸上,定是一幅和谐美好、幸福温馨的画满。 只不过要洗的衣服太少,很快画面就因陶箜晾完衣服而打破了那份宁静。 “相公,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不着急,等你收剑再说就行,我等你。” 说罢,一副贤妻模样的陶箜,就别着衣裙坐在了院内石凳上,面带微笑,静静看着蓝玉川练剑。 蓝玉川也是温柔应声,有媳妇静静观摩自己的剑法,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这般鼓舞,竟是在舞剑之际,不自觉的夹杂了几分真气。 剑斩破空,呼啸凌厉。 院内栽种的一棵仍挂有些许枯叶的树上,被这道道剑气裹挟,飘下枝头,环绕着蓝玉川龙卷飞舞。 “去——” 最后收剑一招,剑指树干,几十片枯叶宛若暗器飞镖,咄咄咄接连激射嵌入,入木三分。 陶箜满眼崇拜,拍手叫好,哪像半老徐娘,分明是瞧见心上人展现高超本领后的雀跃少女,添以风韵犹存之态,端是姿容诱人。 蓝玉川收剑入鞘,潇洒而立。 当真是不负江湖剑客应有之姿。 接着陶箜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眉目含情的帮蓝玉川擦拭额头。 尽管额头并无汗水。 “相公剑道又有精进,可喜可贺。” 蓝玉川宠溺的刮了刮陶箜鼻尖,笑道: “你又不懂剑,怎知相公我剑道又有精进?” 陶箜噘起诱人的小嘴。 “反正我陶箜的相公就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剑客,谁说不是就是谁眼瞎。” “哈哈哈!” 陶箜逗得蓝玉川放声大笑。 “好好好,娘子说我是天下第一,那我便不是天下第一,也要争取早日成为天下第一,免得旁人说我娘子是个大话精。” 夫妻俩温情满满的你来我往几句后,陶箜忽然面色一正,向蓝玉川提议道: “相公,这不是时逢年节嘛,我去账房查了查过去一年的账目,账本条目记录没问题,去年一整年的收益,也比前年要多出三成,可是却依旧入不敷出。” 蓝玉川轻疑一声,却明显认为这不算什么大事。 “哦?难不成账房先生们私下有不当举动?” 陶箜摇头。 “那倒没有,主要是去年咱们新纳了不少弟子,少年郎嘛,难免胃口大,容易不小心弄坏衣衫什么的,支出多,基本都是吃和穿加大了开销,尤其是跟咱们常年来往的城东菜头胡家,自从老胡去世,他儿子接手了行当,这一年就涨了将近半数的菜钱,我本欲与他说道说道,哪成想他仗着父辈积攒下来的底蕴,竟是联合涿城菜头,一起暗中对咱们青竹派施压……” 听到这,蓝玉川眉头一拧,沉声问道: “怎么?他胡家一个卖菜的,在涿城竟敢不把我青竹派放在眼里?找死!” 第242章 相敬如宾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蓝玉川陡然动怒,也不怪他年近半百的人了,还如此沉不住气,主要是这就像一头栽山林里称王称霸惯了的老虎,突然被猴子窜上来揪走几根胡须,那老虎再如何不把猴子放在眼里,也免不了得虎啸山林,宰了这不长眼的猴子不是? 于是乎,蓝玉川铿锵拔剑,作势便要召集青竹派弟子,去菜头胡家讨个说法! “玉川!” 情急之下,陶箜直呼其名,连忙拉扯阻拦。 “不必拦我,今日我便要叫那胡家知道知道,究竟谁才是这涿城的天!” 陶箜的手被甩开,连带着一个不小心墩坐在地。 蓝玉川见状,气性全消,忙不迭的去搀扶陶箜。 “夫人,我……” “没事。” 陶箜并没有责备蓝玉川的冲动,而是笑着安抚了他一声后,在其搀扶下起身,扑了扑身上尘土。 “相公,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冷静下来想想,每一座城池的菜价,基本上都是由当地菜头、菜商决定,如果城里的百姓觉得贵,那大可不买就是了,毕竟人家又不是逼着咱们买的。” “如此,我们第一条就是不占理。” “再者倘若相公你就这么急匆匆的提剑去了,即便吓住菜头,让胡家把去年吞掉的银两全部吐出来,乃至于以后把送进咱们青竹派的蔬菜瓜果全部降到最低价,我们就真的赢了吗?” “或许在金银上,我们能省下一大笔开支。” “可若是这消息传出去,长此以往,我们青竹派在涿城还能得民心么?别忘了,青竹派之所以能制衡住有晋王府撑腰的城判府,不单单是我们给了丁昱足够的好处,还是因为我们收徒,从不收取弟子双亲的银两,有涿城千千万万的百姓撑腰,我们才能在涿城一家独大。” “最后还有一个理由。” “那便是我们既然有意要扩充势力范围,那便更需要一个稳固、不会产生内忧的后盾。” “否则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相公你带着璟儿他们到临城去谈判,乃至打杀,涿城里敌视咱们的百姓们,连同其他江湖势力趁虚而入,一把端了咱们的门派,届时就算我们拿下了临城一半亦或更多的地盘,不照样还是做了亏本买卖么?” 经由陶箜这么一番缜密分析,蓝玉川仅存的一丝怒火,瞬间被浇灭了。 不过紧锁的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开。 “夫人的意思是,咱们就任凭他菜头胡家抓住这个把柄,继续踩在咱们头上放肆?若如此,我青竹派在涿城还有何威望可言?以后找上门的麻烦,岂不是无穷无尽?” “而且夫人也该明白,我等江湖门派,做大做强的目的就是能够权倾一方,叫旁人不敢欺负我等,现如今这局面,分明背离了门派发展壮大的根本要领!” 陶箜微微一笑,颇有成竹在胸之色的为蓝玉川开解道: “相公莫急,妾身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 “哦?还请夫人赐教。” “其实办法很简单,既然我们不能明着打压菜头胡家,那就在暗中让以胡家为首的菜商们,在涿城卖不出货,毕竟大部分蔬菜瓜果的保存期限是很短暂的,只要我们不急着买,那就该有人急着卖了。” 蓝玉川闻言眼前一亮。 “夫人是打算找到其它菜头菜商给我们提供一段时日的蔬菜瓜果,进而导致胡家等菜商手头上积压一大批货卖不出去,进一步令他们心急如焚,主动来求着咱们买他们的菜?” “相公明智。” 蓝玉川一脸看待贤妻的柔情眼神,先是回了句“还是夫人聪慧”,转而追问道: “夫人有此提议,想必已是想到要去找哪家菜商进货了?” 陶箜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胡家老爷子到底是在涿城菜商当中立下了不小的名望,不瞒相公,这次查账前,我早就察觉到采购蔬菜的支出问题了,年节前也在城里四处转过,但每一家菜商,不是跟胡家同流合污,就是忌惮胡家在涿城菜商们之间的能量,不敢轻易卖菜给我们。” “所以我打算,今日便去往芦城走一遭,能寻到年节还在卖菜的菜商最好,若是寻不到,就到芦城找一些散户大范围采购一批,至少先把年节扛过去。” 蓝玉川问:“家里已经没有存余了?” “嗯。” 陶箜点点头。 “今日早饭后,我就去了厨房,经查验,咱家剩下的食材,只够再吃三五天,若是三五天后没有采购来新的食材,弟子们就都要挨饿了。” 蓝玉川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那可不行,若是消息传出去,说我青竹派弟子连饭都吃不上,岂不是得被贻笑大方?” 陶箜抚摸蓝玉川的脸颊,以示宽慰道: “相公不必担忧,且让我去芦城一试,再不济,我便提前一日返回,再找胡家买一次菜就是了。” 蓝玉川疼惜的看着陶箜。 “那夫人稍候,我这就去跟璟儿他们知会一声,让他们照看着点家里,然后咱们俩即刻启程。” “不必!” 一听蓝玉川要陪自己去买菜,陶箜的反应明显过激。 察觉到蓝玉川脸上的不解,陶箜清清嗓子,又恢复平静道: “不必相公操劳此等琐事,当年你我合力创建青竹派时不是就已经说定了么,你负责练剑授剑,家里内务操持全部让我去做,免得相公分心。” 蓝玉川担忧道:“可是这一路上没个人照看夫人安危,怎叫我在家里安心练剑?” 陶箜笑了笑,状似思索片刻,而后回道: “要不就还是让璟儿随我前去吧,在咱家里,除了你就属他的修为最高,人也乖巧,做事沉稳的样子,也愈发有你当年风范了,有他陪我,你总该放心了吧?” 蓝玉川不显异色,甚至还倍感此言有理的含笑颔首。 “对,有璟儿在,我就放心了。” 此事说定,陶箜一言定论。 “事不容缓,若相公再无异议,我便准备准备,带着璟儿一起出发了。” 蓝玉川后退两步,抱拳作揖。 “有劳夫人。” 陶箜欠身回礼。 “妾身分内之事,相公不必多礼。” 第243章 如果沈凉在场的话 今天是大年初一。 按说正应该是走访亲戚的热闹时候,但因为事到如今,蓝玉川和陶箜已经没有多余的亲人了,就算有些存在血缘关系的所谓亲人,也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更遑论人情来往。 故此,蓝玉川和陶箜,是不需要外出走亲戚的。 至于青竹派里的千余名弟子,也早就在入门时被立下规矩,除非得到掌门准许,否则学成之前,决不许随便离开门派。 哪怕家里人就住在附近也不行。 前往芦城采购蔬菜瓜果一事定下后,蓝玉川就帮陶箜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就准备了一辆马车,目送陶箜和蓝璟远去。 陶箜的脑袋从马车车窗里探出来,隔空冲蓝玉川直摆手,明明这趟出行,连远门都算不上,眼眸中却是写尽了依依不舍。 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夫妻俩还这么如胶似漆,旁人瞧见,哪个不得羡煞一番? 只是…… 等蓝玉川的身影随着马车的远去逐渐化为一个小点,钻回马车坐好的陶箜,一扫依依不舍之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少女般的埋怨娇哼。 “这下你满意了吧?” 隔着窗帘,陶箜忽然嗔怪一句。 坐在前面负责驾车的蓝璟微微一笑,一边看着街道上雀跃来往走亲戚的涿城百姓,一边头也不回的应道: “好师娘,你对璟儿如此有求必应,璟儿今夜定会好生伺候你的。” 陶箜千娇百媚的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浮现出几分忧虑道: “你说他会不会怀疑我们?我总觉得咱俩不该这么明目张胆。” “明目张胆?” 蓝璟嗤笑。 “他蓝玉川再怎么聪明,也不会猜到自己平日里贤良淑德的娘子,会找借口跑出来跟自己的义子偷情,关键还是年节这时候。” “至于明目张胆就更谈不上了,菜头胡家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账目也做的没有丝毫问题,除非师尊他不顾师娘劝说,在你我走后偏要去胡家走一趟,找那爹死了然后顶上来的"新任老胡"出剑威逼,不然的话,谁会跟真金白银过不去?” 陶箜心安了些,却也是重重叹气。 “情爱之事真的有那么重要么?相较于你,这个年龄的师娘我才更应该欲求过盛吧?还有,不要用"贤良淑德"来形容我,也不要再说,我不喜欢听。” 听出陶箜的不满,蓝璟连忙哄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情爱之事,如果是对旁人兴许我还不会这么猴急,可奈何师娘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强了,只要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要与你翻云覆雨。” “呸!不要脸!” “哈哈哈!跟师娘不要脸,总比跟别的女人不要脸更容易让师娘接受吧?” “油嘴滑舌。” 昨夜没怎么好好休息的陶箜,事情办成,一下子放松后,不由得打起了哈欠。 “我先眯会儿,到了地方叫我。” “师娘尽管睡,有我在,即便途遇拦路山匪,我也定叫其伤不到师娘半根毫发!” 再说蓝玉川。 当马车逐渐消失在眼帘后,陶箜和蓝璟都万万想不到的是,二人自以为瞒天过海的种种,其实早就被蓝玉川发觉了! 蓝玉川不是傻子,近年来自己的枕边人有什么变化,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清楚。 只不过碍于某些原因,他暂时还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笑容收敛,神色阴沉的蓝玉川,直至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他才轻哼一声,转身走进府门。 早饭后的剑法修习已然结束,除了大部分弟子在帮着厨房忙活着午饭事宜外,其它弟子都在像往常那般打扫院落。 随口叫来一名正在扫院的弟子,蓝玉川吩咐道: “去将柔儿给我叫到房里。” 那弟子恭敬领命。 “是,师尊。” 吩咐下去后,蓝玉川就重新返回了他跟陶箜居住的小院,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静静等待女儿蓝柔的到来。 少顷,蓝柔飘裙而至,笑靥如花的来到蓝玉川近前。 “爹,你找我呀?” 心事重重的蓝玉川,见到女儿瞬间重焕宠溺笑容。 “嗯,走,里面聊。” 蓝玉川起身,而蓝柔似乎也对这个“里面聊”并不陌生,跟在后面与之一起进了房间。 迈过门槛,蓝柔轻车熟路的关闭房门。 倘若沈凉在场,见此一幕,说不定还真会有点小肮脏的想入非非。 不过陶箜和蓝璟之间的无德之举,并没有以一种更加令人跌破眼镜的方式发生在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身上。 蓝柔关好房门,蓝玉川也是走到墙边,在摆满各种装饰物架子上,拿起来一个花瓶,然后在花瓶放置底座的位置,用食指重重往下一按。 又是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 摆放在外厅的圆桌下方,一块石板被托了起来,透过四周黑暗的缝隙,明显能看出这地底下另有乾坤。 还是那个假设。 如果沈凉在场,见了蓝玉川在自己房间里打开第二间暗室,第一反应一定是“我噪”! 谁家好人会在自己的起居室里挖暗室啊? 谁家好人会在自己的起居室里……挖两个暗室啊! 蓝柔不觉意外的走上前,真气一放,看似柔弱,实则也颇有几分修为的单手将实木圆桌抬起,挪到一边。 接着她将机关手臂撑起来的石板拿开,站到一旁等待蓝玉川率先而入。 父女俩沿着楼梯往下走,这处暗室的楼梯两侧墙壁间距,跟放置灰白巨剑的那个差不多,只不过走下去之后,随着烛火点亮,这处暗室能用来活动的空间范围,却是比另外一个大了足足一倍。 而且这里家居装饰一应俱全,装修风格上,更倾向于是一个书房。 蓝玉川先走到摆着文房四宝的书桌前落座,蓝柔也跟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爹,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居然要来这里聊。” 蓝玉川收敛笑意,神情凝重,直奔正题道: “那把剑,被沈凉拿走了。” 第三次重复要说的是—— 要是沈凉在场,听见蓝玉川这句跟蓝柔之间谈话的开场白,肯定得当场心头一跳!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这不单说明,藏剑一事,蓝玉川没有按照沈万军的吩咐,只保留自己一人知晓。 还说明早在蓝玉川收到沈万军来信,得知沈凉会来涿城取剑时,就将此事告知了蓝柔! 有违王命。 那可是死罪! 第244章 父女探秘 蓝柔接下来的表现,也侧面印证了蓝玉川没有完全保护秘密的行为。 因为在蓝柔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 灰白巨剑,是九州异姓王之首的晋王大人,于二十多年前交付给她爹蓝玉川暂且保管的。 而他爹蓝玉川的使命,就是在晋王大人派他的小儿子来取走这把剑之前,保证这把剑不会有任何意外。 包括损坏和丢失。 如今约定之事已至。 人来了,剑犹在,且分毫未损。 也就是说当她爹对她说出这句话的刹那,便意味着蓝玉川的使命圆满完成了,青竹派也不必再继续日日忧虑悬在脖颈上的那把铡刀。 可铡刀的卸掉,却没有给蓝氏父女带来喜悦。 蓝玉川面色凝重。 蓝柔的眼神,也在凝重之中多出了几分思索。 “就这么把剑给他了?” 思索片刻后,蓝柔提出这样的疑问。 蓝玉川顿生郁气,言语不善的皱眉回道: “不给又如何?这把剑在我手里保留了二十多年,如果真有什么能改变天下格局的重大秘密隐藏其中,就算爹再愚笨不堪,也该观察出些许端倪了。” “可事实却是,直到昨晚,爹依旧是查探不出那把剑有半点特别之处。” 注意。 从蓝玉川的话里不难听出,昨晚吃完年夜饭,被搀扶着回房休息后,他又去暗室查看了灰白巨剑。 这意味着什么? 第一,意味着蓝玉川和老钱在酒桌上表现出来的醉态,根本就是装的,老钱是不是真醉了无从考证,也没必要考证,但蓝玉川一定是在跟老钱、跟席间的所有人玩演技。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昨晚“喝醉”的最后,是陶箜负责把蓝玉川送到的床上。 而后就如沈凉所见,趁蓝玉川醉酒之际,陶箜偷偷溜出房间,到花园里私会蓝璟去了,二人温存片刻,为免被蓝玉川发现猫腻,陶箜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房间。 基于此。 入口放在床榻之下的暗室,就只有等陶箜不在房间的时候,蓝玉川才能打开入口走进其中。 得亏陶箜没听见父女俩此时的对话,否则估计当场就得被吓得面色惨白,娇躯打颤。 听得蓝玉川此言,蓝柔又沉吟片刻,随之毅然下定结论。 “爹,这把剑一定有它的不凡之处,否则晋王就不会让我们战战兢兢的帮他保存二十多年。” “当然,可以说这是晋王用来测试青竹派是否忠心的一种手段。” “可是爹,你别忘了,我们青竹派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力量,如今也不过是才刚有能力去扩大自己的势力影响范围,回顾二十多年前,青竹派才刚刚创立,这种级别的炮灰,值得晋王如此大费心思么?” “再者即便是晋王看中了爹你的潜力,那测试忠心的结局,也不该是让他小儿子亲自来走这一趟,只需随便派个府上下人过来,看看剑还在不在就足够了。” “除非……” “除非是晋王有意培养他这个小儿子坐上下一任王座,所以让沈凉来咱们这颗暗棋面前混个脸熟?” 短瞬之间,蓝柔敏捷的思绪无限延展。 其中有些话让人倍觉有理,同样也有些话稍含纰漏。 蓝玉川摇摇头,却并非完全否定蓝柔的推断。 “晋王根本就没有理由试探青竹派的忠心,或者说是我的忠心。” “因为即便是当年,你爹我也不过才是个初窥武道玄妙的低劣武修,纵使自创青竹剑法又如何?别忘了,就连如今的金蝉寺和天师府,都要看晋王府的脸色行事,我青竹派算什么东西?值得堂堂九州异姓王之首假以青眼?” “故,相较于试探忠心的说法,爹还是更倾向于那把剑藏有秘密。” “不过会是什么秘密呢……” 关于灰白巨剑的真相,显然不是父女俩碰一面来一通头脑风暴就能研究出来的,不然过去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一起猜测,为何到最后也没能找出秘密所在? 紧接着,蓝柔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爹,你觉得沈凉这个人怎么样?” 蓝玉川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沉重,于是顺势调侃蓝柔道: “怎么,瞧上这位小殿下了?” 沉静的蓝柔果然破防。 “爹~~” “哈哈,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爹更加不会反对,甚至还巴不得你能让爹跟晋王做亲家的,咱也不求太多,哪怕是个妾室也好。” 蓝柔气鼓鼓的双手环胸。 “爹!你再乱讲人家就不理你了!哼!” 蓝玉川被打败。 “好好好,爹不说了还不行嘛。” 蓝柔脸色缓和。 “这还差不多,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心里只有……” 不等蓝柔把话说完,心里一百个清楚女儿芳心暗许给谁的蓝玉川,又倏地变脸肃然道: “儿女婚事,当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小,暂无需考虑此事。” 年龄当然只是蓝玉川的一个托词。 之所以隐有阻拦蓝柔和蓝璟在一起,原因其实很显而易见。 哪个当爹的,会愿意把女儿交给背后搞了自己婆娘的男人? 至于所谓的义父义子那层关系,呵,如果那厮真把他当义父,又岂会做出此等有悖伦理之事!? 蓝柔吐了吐舌头,不明真相的她,自是不会料想到以后这个家会因各种情感关系的凌乱,而爆发出怎样极具毁灭性的冲突。 话锋被蓝玉川拉扯回来,重新组织语言回答蓝柔的问题。 “沈凉此子,定不会是传言那般纨绔无良、废物草包,或许……或许武道天资撑不得天赋异禀,却也至少能当得起"武修"这个身份,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司小空偷来的那些你我看不懂的东西,应该都跟他手里那把新型弓箭一样,乃是晋王府上鹰犬所创造出来的保命兵器。” 说起“新型弓箭”,蓝柔忙作补充。 “对!昨日我去院子里请他一起到练武场吃年夜饭时,他正在小憩,但等我靠近,他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和应敌能力,绝不像是一个纨绔公子哥!” 蓝玉川点点头。 “如此说来,那把剑藏着大秘密的可能就更大了。” 第245章 受点委屈 父女俩经由一番商谈推敲,最后得出结论,外面流传的所谓晋王府小殿下无良纨绔,根本就是晋王沈万军为了保护沈凉不被诸多势力盯上,而给他披上的一件保护外套。 其实这个推断大差不差。 唯一一点小漏洞就是,扮猪吃老虎的主意,还真不是沈万军作主导。 毕竟沈凉从来都不是真的沈凉。 如果是沈凉本尊,兴许在尚且几岁年龄时,乃至于如今已然及冠,恐怕都不会有假扮弱鸡的觉悟。 要知道,他的背景可是晋王府! 他的父亲,可是权势滔天,甚至稳压帝都皇室一头的晋王大人! 有如此大树背靠,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从小时候长大的孩子来说,有多少能扛得住权势所带来的肆无忌惮? 然而现实却是,沈凉不是沈凉。 在真正沈凉的身体里,藏着的是曾经经历过无数尔虞我诈的科技强国守护神。 所以没人比曾经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更加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除非某一天,沈凉能够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人、任何势力所伤,否则他就会尽可能的裹紧这层虚假外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废物,是个根本不值得上心的草包。 得出推论后,蓝玉川和蓝柔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紧接着蓝柔颇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这把剑就让他拿走了?” 蓝玉川不答反问。 “你觉得这把剑藏了什么秘密?或者说……这个秘密值不值得我们冒险一搏?” 蓝柔想要进一步确定蓝玉川的态度。 “爹,你说的冒险一搏,指的是?” 蓝玉川面露一抹狠厉之色。 “必要时,将其骗到僻静无人处,然后……” 最后的话,蓝玉川没有说出口,而是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蓝柔心底惊了惊,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已经做好了这样危险的打算,于是不免提醒道: “爹,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神不知鬼不觉还好,可若是被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晓,那别说是你我了,就是青竹派里的一只鸡,都会被八十万沈家军碾为齑粉!” 复又沉声补充四字。 “万劫不复!” 蓝玉川何尝不清楚杀了沈凉被人发现的下场是什么。 所以他才会问蓝柔。 你觉得,这把剑藏的秘密,值不值得我们来一场赌上青竹派所有生灵性命的豪赌! 蓝玉川没再说话,而是凝视着蓝柔。 眼神中表达的意思,显然是再分明不过了。 蓝柔沉吟片刻,随即给出一个留有退路的建议。 “爹,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一下子玩那么大,我们可以先试着套套他的话,如果能套出来,再根据这个秘密的价值,来决定要不要杀人灭口。” 蓝玉川并不是特别赞同这个优柔寡断的建议。 “可是柔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套不出来话呢?就任由他两天后拿着剑离开?” 蓝柔沉默下来。 她迟迟不能给出自己的决断,自然是因为她也希望能窥探那把剑的真正奥秘。 因为这个秘密,说不定就能让她和她爹,连带着整个青竹派一飞冲天! 生而在世,圣人几何? 而除了圣人之外的俗人,毕生所求,还不就是权力、财富、至高无上? 思来想去得不出一个好的办法,蓝柔略显不耐烦的问道: “爹,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 得到蓝柔的支持,不能将此事再告诉第三个人知晓的蓝玉川,心里多少踏实了点。 蓝玉川组织了一下思绪,说道: “柔儿,爹确实有一计,只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蓝柔点点头,示意蓝玉川但说无妨。 蓝玉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虽然传言中这位晋王府小殿下的无良纨绔可能都是骗局,但有一点爹可以保证,那便是只要是长得漂亮的姑娘,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就一定把持不住,因为全天下的男人,除了少数那些圣人之外,是没有男人能抵得住美色诱惑的。” 蓝柔何其聪慧,蓝玉川说到这,她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爹你是要让我去引诱他?不行!我已心有所属,绝不能……” “傻不傻?爹怎么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不等蓝柔说完,蓝玉川就将她打断了。 “爹的意思是,引诱是真,但局限于诬陷,只要在关键时刻,爹将你从他手里救下,然后以此为由跟他以命换命,生死危机之下,他必然会想尽办法来恳求你我原谅,届时只需稍加引导,我们不就能得到那把剑的秘密了么?” 说罢,蓝玉川又一副成竹在胸之态的追述道: “只要能得到这个秘密,即便不能独享,至少也能分一杯羹,而这杯羹,如果单靠我们自己去不断拼杀往上爬,大概率这辈子都没可能爬到那个位置上了,怎么样柔儿,敢不敢跟爹来一手富贵险中求?” 在蓝玉川的循循善诱下,蓝柔心思松动,咬了咬嘴唇道: “好!不过爹,你一定要在关键时刻之前出现,否则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他得手的!” 有了蓝柔的肯定,蓝玉川顿时放松下来,含笑调侃道: “真得手了岂不是也妙哉,就像爹刚才跟你说的,哪怕做个妾室,有晋王府撑腰,那也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权势财富,不比咱们整日把脑袋拴在腰上讨生活来的轻松简单?” 蓝柔毅然决然的摇摇头。 “不,什么事女儿都能听你的,唯独感情这件事,不行。” 见蓝柔又要摆出那副严肃姿态,蓝玉川连忙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爹不管你的情事便是。” 随即又默默在心底暗道:“除了蓝璟,其他任何人爹都不会干涉。” 父女俩有了主意,蓝柔忽然想起来些什么,问道: “爹你刚才说他这两日就要走?” 蓝玉川嗯了一声,也深知刻不容缓。 “他自己说是两天后就走,但也不排除明日心血来潮,便要离开。” 蓝柔想了想,征询蓝玉川的意见道: “要不今晚咱们就实行计划?” 第246章 送行酒 “爹正有此意,以免夜长梦多。” 蓝玉川赞同了蓝柔的提议,父女俩一拍即合,当即便开始着手准备。 是夜。 沈凉让老钱把床上的被褥铺在厅内桌上,而后又让其吃力的将灰白巨剑放在铺了被褥的桌上,以最大程度免于这张实木圆桌被五百斤的分量压垮。 然后沈凉和老钱,就坐在了彼此对面。 沈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灰白巨剑,老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凉。 如此情境,就这么持续了足足得有将近半个时辰,期间沈凉屁股都没动一下,最多也就是伸出手,反复摩挲灰白巨剑的剑身,感受那看似像是石头,实则充满了金属触感的感觉。 “老钱,你说……” 沈凉正欲发问,一抬头便瞧见老钱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双眼长在了自己身上的奇怪模样。 于是他话锋一改,微微皱眉道: “老子又不是黄花大姑娘,你盯着老子看鸡毛呢?” 沈凉出口成脏,不过老钱也早就习惯了自家殿下这么跟他说话。 “嘿嘿,咱这不是看不懂少爷在看什么嘛。” 说完,老钱追问。 “哎少爷,你瞧出什么门道来了?” 沈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续上刚才没问出口的话。 “你说沈万军如此大费周章,将这把剑放在青竹派足足二十多年之久,偏偏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还将其当作礼物送给了外出游历的我,这意味着什么?” 老钱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不知道。” 沈凉差点没忍住抽他一个大耳刮子。 “你知道啥?嗯?我问你你知道啥?人老了脑子本来就糊涂,还天天抱着酒坛子喝,小心得老年痴呆!” “少爷,老年痴呆是啥?” “不重要。” 沈凉懒得解释,干脆自问自答。 “这意味着,这把剑绝对不是凡物,当然了,就算从现在来看,它也不是一剑凡物,只不过它表现出来的特殊点有些鸡肋罢了。” “可问题在于……” “以我对沈万军的了解,他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将这把剑送给我,那就说明他希望我能在这次游历中充分发挥它的作用。” “那它的作用是什么?” “难道真就是拿来当成一个磨练体质的工具?” “可惜啊!” “要是黄老那把剔骨刀在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用那把连龙骨都能雕塑的神兵利刃,拿来跟这把剑碰一碰,评断一下这把巨剑的坚硬程度,倘若足够坚硬到连剔骨刀都割不出痕迹来,那便证明了锻造这把剑的材料,一定是非常稀罕的材料。” “一把坚不可摧的巨剑,能被沈万军如此重视,并拿出手来送给我当礼物,如此便说得通了。”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即便这真的是一把坚不可摧的神兵,任何一个境界的武修拿着它都倍感吃力,又如何拿来对敌?总不能战斗中只要提了这把剑,真气就必须得源源不断的释放才行吧?那样的话,未免也太要人命了。” 听沈凉一股脑说完这番话,老钱终于给出了一个还算有用的搭腔。 “少爷,根据老钱对武修的了解,随着境界提升,除了真气浑厚程度变强之外,人的寿命、体质也会跟着一起被真气冲刷磨砺的,你说有没有可能等你境界再高点,即便依旧拿着吃力,却也不至于总得在真气加持下才能背负着它日常行动呢?” 想要印证这个猜测,对于以前的老钱来说其实很简单。 因为以前的老钱,至少是个两仪境的高手。 无奈如今老钱境界大跌,变成了跟沈凉一样的九宫境菜鸡。 起码在沈凉看来,他是没法让老钱帮忙做测试了。 至于蓝玉川的说词…… 沈凉保留一丝怀疑态度。 不是他察觉到了蓝玉川的端倪,而是对他来说,除非是那种真正被他认可,可以彻底交心的兄弟,否则任何一个所谓的“朋友”,都有可能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做出于他不利之举。 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眼下关于这把剑的疑惑,是根本不足以解开的。 所以沈凉决定暂且放放,只不过就是之后的路上,可能得辛苦他那匹马了。 “老钱,你想着点,临走前看看能不能找青竹派再讨一匹马,不然我怕咱这匹马吃不消。” 在晋王府当了二十多年马夫的老钱,这活儿熟。 “得嘞。” “还有,咱也别白要人家的马,你就跟他们说,着急的话便派人去晋王府拿银子,不着急等我游历回来,再叫人把银两送上。” 老钱满口应下。 “少爷放心,这点小事儿咱还是能办好的。” 主仆二人至此便决定放下灰白巨剑可能隐藏的秘密不管了,沈凉本欲叫老钱去厨房讨点饭菜来,结果老钱刚一起身,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便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房门。 “梁少爷,打扰了。” 不是父女俩不懂礼数不知道敲门,而是沈凉压根就没关门。 见蓝玉川父女俩突然造访,沈凉当即起身笑道: “在贵派连吃带住,应该说是我们叨扰了才是。” “梁少爷能来我青竹派落脚,那是蓝某的天大幸事,何来叨扰一说?!” 二人寒暄两句后,蓝玉川又看向老钱笑道: “听梁少爷说,近两日就要启程上路,时间有限,而我又与钱老一见如故,由此斗胆恳请梁少爷,准我与钱老今夜再大战三百回合,酒桌上喝个痛快,至于梁少爷的晚饭……蓝某思来想去,还是你们年轻人之间有话聊,如此便带来柔儿,叫他伺候梁少爷用饭。” 沈凉闻言连连摆手。 “别别别,伺候万万谈不上,也使不得。” 蓝玉川没接这话,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冲老钱问道: “怎么样钱老,可否赏脸移步,咱们到院里畅饮?” 嗜酒如命的老钱,肯定是一万个乐意。 只不过在答应下来之前,他还得可怜巴巴的多看沈凉几眼。 而这眼神也属实发挥了作用,沈凉心想,反正就是一个屋里一个院里,隔着个门而已,总不至于发生点什么乱子,于是便答应了老钱的无声请求。 显然蓝玉川是早有准备。 在老钱喜上眉梢之际,他一拍手,院里候着的青竹派弟子们便开始行动起来了。 不多时,桌椅安置,酒菜上桌。 第247章 表白? “来钱老!先来三杯才叫痛快!” 为了蓝柔那边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才刚落座,蓝玉川就吆喝着要跟老钱连喝三杯。 事到如今,无论是沈凉还是老钱,都把青竹派当自己人。 故此自然就不会有太多防备。 而嗜酒如命的老钱,一听蓝玉川兴致这么高,肚子里的酒虫立马就被尽数勾起来了。 “哈哈!好!三杯就三杯!” 虽说一个是下三流江湖门派的掌门人,一个是晋王府里看管马厩的马夫,二者之间,听似地位差距极大,可蓝玉川的面子却是给足了老钱,亦或者应该说,是给足了老钱背后的晋王府。 姿态放低。 酒桌上的蓝玉川,果真如同一个对待家中长辈的晚辈那般,先是自己连喝三杯,接着又在老钱一饮而尽之后,提着酒壶毕恭毕敬的给老钱倒酒。 一边倒酒,还一边给老钱灌迷魂汤。 “钱老,说句实在话,从见着您老的头一天,晚辈打心眼里就有一种亲切感,仿佛你我二人并非第一次见面,而是朝夕相处的自家人。” “来!” “就冲这"自家人"三个字,咱们再干一杯!” 人心隔肚皮。 纵使老钱再怎么具备极度丰富的江湖经验,此时此刻也难免会被蓝玉川逼真的演技蒙骗过关。 在蓝玉川眼里,老钱能看到的只有“真诚”二字。 至少当下如此。 如此看来,也就难怪沈万军会如此器重虞伊人了。 就好比当下,倘若虞伊人在场,凭借她那天生便能窥得世间真真假假的神眼,老钱和沈凉,就不会傻乎乎的被人给骗了。 又是一杯酒下肚。 老钱布满褶皱的老脸微微泛红,但距离喝醉,却是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当然,蓝玉川是见识过老钱酒量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非得把老钱灌醉到不省人事,甚至于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反而需要老钱保留那么几分清醒,否则的话,事后仅凭他一面之词,恐怕计划的主角难以认账。 院子里在蓝玉川的引导下,酒桌氛围十分奔放。 哪怕虚掩着门,都能听见老钱那破锣嗓子跟着哇哇乱喊。 “不好意思蓝姑娘,我家这老东西就那德行,一见到酒就跟疯狗一样,我这便叫他把声音压低点。” 说着沈凉就要训斥老钱几句,蓝柔见状,急忙起身阻拦道: “不必!” 拦下沈凉后,她又接着笑道: “难得钱老和我爹这么投缘,若公子觉得吵,我把房门关好就是了。” 不待沈凉回应,蓝柔就走过去关门了。 趁这个工夫,望着蓝柔背影的沈凉不禁心里犯起了嘀咕。 貌似…… 今晚这位蓝师姐对自己过于温柔了点吧? 呃,怎么说呢,她的性子的确原本就挺温柔的,只不过今天温柔的有点不正常了。 而且别忘了,自己今天上午还因为“假设你娘出轨”的话题,惹得她一通不快,这才过去多少时辰,看态度转变,怎地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闪过以上种种思绪后,蓝柔也是关好房门走了回来。 古朝时期背景下的房门,大多数都是实木打造,再怎么结实耐用,论隔音效果,肯定也远远比不上沈凉所在的科技世界。 可总归也算是管点用吧。 反正沈凉无所谓,他早都习惯了,只要蓝柔不觉着烦就行。 回到酒桌,蓝柔没急着入座,而是先拿起酒壶,像个花楼里侍奉客人的姑娘般,站在沈凉旁边,为其倒酒一杯。 还贴的很近。 近到在这冬日十分,沈凉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衣裙里那具娇躯散发出来的温度。 添以不断钻入鼻中的淡淡清香。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免令沈凉顿生对春雨、冬雪两位好姐姐的思念之情。 “他奶奶的,就说带一个九宫境的老梆菜有球子用,照顾人照顾不好,打架又帮不上忙,每天除了添麻烦就是添麻烦,还不如把两位好姐姐派来随行,毕竟人家俩人双剑合璧至少还能跟四象境的武修拜拜手腕,入夜床上功夫也十分了得,想想就美滋滋啊!” 这般念头闪过,越想越气的沈凉,都快忍不住想要隔空冲沈万军骂大街了。 “阿弥陀佛,冷静冷静,跟前还有漂亮小姐姐呢,要保持君子风范。” 开导自己一番后,沈凉深呼吸一口,继而邀请蓝柔入座。 “蓝师姐,我自己来就行,还有你叫我"梁师弟"其实还是蛮顺耳的,公子什么的,听着生分。” 小小的纠正了一下称呼问题,沈凉举起酒杯,又忙作补充。 “上午跟蓝师姐说的那些话,是师弟唐突了,在此我自罚一杯,权当是给蓝师姐赔罪,还望蓝师姐切莫怪罪。” 话毕,沈凉一口闷。 依言入座的蓝柔笑如春风,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举杯回应沈凉道: “梁师弟多虑了,夫妻之间还难免会吵架拌嘴呢,更何况你我才相识不足两日。” 陪着喝了一杯酒,蓝柔放下酒杯继续道: “其实我知道梁师弟是好心,只不过就是被外面的风言风语给蒙蔽了双耳,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我现在唯一比较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跟师弟你好生了解一番彼此,就要面临离别伤感了。” 许是自己把自己给说eo了,蓝柔又倒了一杯酒,雪白的脖颈往上一仰,就尽数饮下。 没有太多想法的沈凉见了,急忙阻拦道: “蓝师姐,你这么喝很容易醉的,先吃几口菜慢慢喝,再说我只是暂时离开,只要情谊还在,往后不论多少年,咱们都还是有机会再聚的。” “可是这一次,我就不想让你走。” 这句话,蓝柔的声音很低,头也埋在了那对已然初具规模的山峦里。 沈凉听见了,心头不可避免的就是一跳! 啥玩意? 这是在跟他表白吗? 不对吧…… 就说他称得上是极品高富帅一只。 那也不至于碰到一个女人没两天,对方就上赶着投怀送抱啊! “莫非小爷奇怪的魅力值又增加了?” 另一头,蓝柔说完这句不清不楚的话,又迅速整理面部表情,强颜欢笑着冲沈凉说道: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夜,你蓝师姐我也要放肆一回,咱们定要喝个痛快!” 第248章 蓝柔吐苦水 话音落定,身为江湖儿女的蓝柔,果真就是再次杯酒入腹。 可能是喝的急了,呛的蓝柔掩嘴轻咳几声,沈凉见状,连忙起身将她的酒杯抢下。 “蓝师姐,当真不必如此,晋城离涿城……呃,晋城、芦城这些城池,距离涿城又不远,只要想见面,用不了一日车程也就到了。” 明明没喝几杯的蓝柔,已然展露出醉眼迷离之态。 “梁师弟,你根本不知道,每天生活在一个下三流的江湖门派当中,看似风光无限,在涿城里处处受人尊敬,实则……实则还不如生活在一个普通人家来的自在!” 见蓝柔隐隐间有大吐苦水的迹象,说句实在话,沈凉不太喜欢当别人的垃圾桶,尤其是不喜欢当一个对自己注定不存在太多利益可图的人的垃圾桶。 他就是这样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 从上一世,他就没承认过自己是个君子,更不愿意当什么君子。 因为君子往往会吃大亏,行善不无不可,但沈凉只愿意行一些随手而为之善。 至于大善,也不是不能做,比如为了保护大夏国门,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是他的信仰,也是他为了保护自己心目中重要的人而甘心付出的代价。 不过夹在中间的那些“善”,就得看有没有好处费可拿了。 好比当下。 一来他并不打算跟蓝柔发生点什么,蓝柔是个漂亮姑娘不假,却还不至于到了能让他一见钟情,立马产生某些雄性本能的地步。 二来青竹派说到底只是个下三流门派,即便将来坐上晋王宝座,他的麾下从属,也有着数之不尽的、远比青竹派强劲有力的棋子可用,青竹派这种弱鸡势力,有或是没有,压根左右不了真正的大局。 三来虽说他心里对于青竹派帮忙保管灰白巨剑一事存有感谢之意,但以他对沈万军的了解,青竹派帮晋王府做了这件事,沈万军肯定是亏待不了青竹派的,再不济,当年沈万军马踏江湖,没有直接把青竹派抹除掉,而是任由它在涿城一城范围内称王称霸,如此便算是给了青竹派莫大好处了。 综合多方因素考量,沈凉实在不觉得自己欠青竹派什么,而青竹派又给不了他什么,故此也就没必要再付出更多。 然而。 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家家,人家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你说要是就此举手让其闭嘴,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于是沈凉也就没拦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彻底打开话匣子前,蓝柔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让沈凉担心的再度一饮而尽,而是先抿了一小口,借着酒劲儿娓娓道来。 “梁师弟,你一定觉得,我们青竹派在涿城跟城判丁大人平起平坐,是一件无比风光的事儿吧?” “其实不是的。” “江湖门派终究是江湖门派,尽管我们有把握在引发冲突后,能够凭借武力压制城判府,但实际上,在涿城最后拍板定音的人,还是丁大人他。” “因为说到底,他是官,我们是民。” “倘若青竹派敢于对城判府发难,那消息传出后,整个天下便再不会有任何一名青竹派弟子的容身之处,首先晋王大人麾下的八十万铁血之师,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否则这件事,便将大大折损晋王府的颜面,这些道理,想必师弟你不会不懂。” “由此,就导致我们每日都要看着丁大人的脸色行事,我爹他一直不愿意取不义之财,所以青竹派其实每年的收支都是在艰难的维持平衡,原本该有的结余,全都拿去孝敬丁大人了。” “而青竹派掌门之女带给我的,除了衣食无忧,还有所谓"身份的尊贵",这就不免令周围其它城池里,与青竹派整体实力相近,乃至于实力超出青竹派的宗门,总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当然,他们相中的并不只是我的姿色,还有妄图通过控制我,来控制青竹派的未来。” “这么多年来,我爹苦修剑法,大师兄二师兄他们昼夜不停的壮大宗门,我想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不被当成青竹派能够继续存在下去的筹码。” “我感激他们。” “却也心有愧疚。” “有时候我就想,干脆顺了那些人的意,嫁了算了,可一想到我的点头,要换来我爹和一众师兄弟们过去那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我就实在于心不忍。” “我好想,好想好想自己能变得更加强大,换我来保护青竹派不受城判府和周遭宗门欺压,奈何我天资有限,辛勤习武多年,也不过才七星境而已,这般实力,放在偌大的江湖里,仿佛沧海一粟,根本掀不起半点风浪。” “于是我又想,如果青竹派里没有我这个拖油瓶就好了,那样爹他们肩上的担子就会轻一些,而我……也能自由一些。” 说着说着,蓝柔眼角就泛起了泪光。 原本沈凉心里还在暗暗腹诽,想着你爹和你那几个师兄,说不准都是各有所图,全都往自己身上揽,未免有些自我感觉良好了…… 可一瞧见女人哭,略显阴暗的吐槽心思就一扫而空了,沈凉最怕这个,上一世在军中训练女兵,骂的正畅快,结果一有人哭,他就立马熄火儿了。 总结就是两个字——头疼。 “蓝师姐,你不能总这么想,也许你的存在,才是他们奋进的动力,假如没有你,说不定他们早就因为不思进取而被淹没在这偌大的江湖里了。” 蓝柔吸了吸鼻子,先喝酒,复又道: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其实我也认命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说这么多,我只是希望能跟你这位一见如故的……好友,痛痛快快喝上一场,权当是让我把这么多年的压抑发泄出来,可以吗?” 蓝柔提出了她唯一的要求,此情此景之下,沈凉要是不答应,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也太不把人家当朋友了。 “好!那便敞开了喝!” 应承下来后,沈凉就不收着了,直接仰脖喝了一杯。 只是在他仰头喝酒之际不曾发觉,蓝柔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俏脸上,有一抹狡诈笑意转瞬即逝…… 第249章 投怀送抱 武修,是非常神奇的一类人。 也是沈凉上一世和这一世所处环境最大的不同之处。 他们拥有着超乎普通人正常生命极限的寿龄。 同时也具备常人所不能及的强大体魄。 而喝酒,也会在武修与普通人之间体现出差距。 一方面是因为真气淬体后,境界越高,五脏六腑自我消化有害物质的能力就越强。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就像沈凉上一世在金老爷子的不朽影视剧里看过的那样,武修能够通过真气游走,逼出体内酒水,从而免于在酒桌上一醉不醒,耽误要事,亦或者给敌人以可乘之机,趁醉将其杀害。 故。 别看蓝柔是女儿身,也别看沈凉前后两世都打小就被练出了不错的酒量,拥有七星境修为的蓝柔,怎么着都比只是堪堪迈过九宫境门槛的沈凉,要更容易在酒水面前保持清醒。 一番苦水吐尽。 对蓝柔毫无防备的沈凉,从一开始的劝阻,到之后的陪同。 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十几道美味佳肴,几乎就没怎么被二人光顾,倒是一早拎进来的那坛子参芝酒,不出半个时辰就见了底。 “师……师弟,这样喝着不痛快,不像我们江湖儿女的喝法!” 蓝柔看似是醉了。 醉的彻底放开。 她舌头打卷的冲沈凉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门,待其归返,手里便是多了又一坛子参芝酒,外加两个青瓷酒碗。 “来!继续!我给师弟满上!” 蓝柔豪气云天,这一刻才终于有了点掌门之女的豪放之姿。 沈凉差不多也有三分醉意了,一点都不客气的接过酒碗,再抢过酒坛,亲自为蓝柔倒酒。 “师弟哪有让师姐伺候酒局的道理,还是应该我给师姐满上!” 蓝柔掩口大笑。 “咯咯咯……好呀!这才像样!干杯!哦不!干了这一碗!” 酒杯换酒碗,第二坛子酒,照着沈凉和蓝柔一碗接一碗的喝法,不出意外不到半个时辰就喝光了。 沈凉酒醉近半。 于是蓝柔便再续一坛。 这次外出取酒时,蓝柔踉跄的脚步就是真的踉跄了。 不过走向院门口的过程中,蓝柔和蓝玉川互换了一下眼色。 蓝玉川的战斗力也发挥到了极致,基本保持跟老钱半斤八两,谁也不输谁。 蓝柔点点头,刚一出院门拐角,就释放真气逼出了体内酒水。 她以为自己这番操作足够隐蔽了,孰不知在她释放真气的刹那,院子里的老钱当即有所感应,浑浊的老眼虚眯了一下。 “钱老真是好酒量啊!敢问钱老,如今乃是何等修为?” 闻听此言,老钱迅速收敛异色,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眼断臂,随之笑呵呵的回道: “原本境界还算拿得出手,也当了我家少爷不少年头的贴身侍从,奈何前段时日与刺客相斗,虽结果了那厮,却也断了一臂,不小心中了一种奇毒,如今性命倒是无忧,只不过剧毒侵体,修为大跌,实力上算是八卦境不足,九宫境有余。” 蓝玉川听罢,面露愤懑之色。 “竟有此事!天下都太平二十余年了,居然还有贼子胆敢对殿……” 话音戛然而止。 蓝玉川后知后觉的收声捂嘴,表情里满是差点暴露沈凉真实身份的慌色。 老钱暗生疑窦。 方才释放真气者,不用猜,肯定是刚走出院门口没几步的蓝柔。 可是无缘无故释放真气作甚?若有敌人潜入,那便应该开打了才是。 可若非敌人潜入,青竹派在涿城,应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才是,平白释放真气,这不合理。 再看蓝玉川等人近两日来的表现,包括此刻,都不像是会对自家殿下心生歹意的模样。 关键是青竹派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又位处距离晋城仅仅隔着一座芦城的地界,他们怎么敢对晋王府小殿下兵刃相见? 就不怕那沈万军盛怒之下,直接将整座涿城夷为平地么?! 不待思绪急转的老钱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蓝玉川已是又给他续满了酒水。 他们二人,早就换了酒碗了,老钱布满褶皱的老脸,也早就微微泛起了酒红。 蓝玉川也奇怪。 既然明明境界大跌,那应该身体本身就受到了重创,难道这天底下,当真有天生酒神一说,千杯不醉? 算了。 反正自己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让他醉,即便所谓的八卦境不足、九宫境有余是藏了一手的说法,那再怎么藏,总不该还能斗得过自己这三才境武修吧? 想罢,蓝玉川稍稍心安,继续邀请老钱共饮杯中酒。 不多时,蓝柔取酒归返,还是那副走路晃晃悠悠的模样,走进房门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得亏沈凉眼疾手快,赶紧起身扶住了蓝柔。 却也由此致使浑身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蓝柔,一下子扑进了沈凉怀里。 微醺。 温香软玉。 二者结合,就算沈凉之前盘算的再怎么坚定毅然,此时也是不由自主的有了一丢丢正常男人都会有的邪念。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沈凉你要挺住,千万别乱留情债,小心日后加倍赎还!” 默默警告了自己一番,深吸口气的沈凉,赶忙把蓝柔从怀里拉起,并接过蓝柔提着的酒坛。 “蓝师姐,你没事吧?” 蓝柔的脸颊分明再多添了几分诱人羞红,她美眸泛着莹亮,仰头与沈凉对视,一时吐气如兰道: “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没事就好。” 等蓝柔站稳,沈凉就松开了扶着她两条胳膊的手。 蓝柔见状,不显异色,转身去关房门的同时,眼神精明一瞬,暗中自语道: “看你还能把持多久,哼!” 再回身,蓝柔重展醉态,回到桌前,启封倒酒。 “今日多亏师弟,姐姐我方才能尽兴而为,只……只是,姐姐真的有些醉了。” 说完这话,放下酒坛的蓝柔,就单手扶额,一扭身“摔”进了沈凉怀里,随之顺势双手揽住沈凉脖颈,两个人的脸,几乎就差半尺距离,便要唇对唇的贴到一块了。 相顾无言。 是蓝柔刻意的无言。 毫无情爱经验的她,凭借往日里不小心撞到爹娘亲热的“阅历”,尽最大可能用双眸释放秋波。 称得半个含情脉脉。 而在酒精催化下的沈凉,也完全不在乎少的那半个含情脉脉了。 气氛火速旖旎起来。 沈凉一边凝视着蓝柔的俏脸,一边不自知的把脸往前挪动。 小恶魔在他心里疯狂呐喊—— “办了她!不办不是男人!” 第250章 上套 男人本性使然。 这一刻,没有“坐怀不乱”那种功力的沈凉,自然而然就上了蓝柔的套。 小天使被小恶魔按在地上随便摩擦。 仿佛有种古老且神秘的力量,对小天使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在小恶魔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某人的某嘴就不安分了。 只不过蓝柔千算万算,也算漏了一个环。 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是沈凉慢慢蹭过来,完事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起身,把沈凉推开,再扯开点衣裙领口,弄乱发丝,大喊一声“梁公子不要”,今晚这事儿就算成了。 哪成想,半尺缓慢挪了两寸,沈凉就陡然把嘴唇贴了上去! 前一刻还醉眼迷离的蓝柔,瞬间清醒过来,尚未跟其他男人有过如此亲密举动的她,就感觉大脑嗡的一声,伴随着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奇妙感触,她娇躯绷直,整个人都僵在了沈凉怀里。 而蓝柔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凉的双手已然开始沿着她的纤腰,开始往上攻城略地了…… “你!你!” 霎时间,蓝柔都忘记了自己和父亲制定的计划。 真气骤放,她一掌就印在了沈凉胸口上! 沈凉“啊”了一声,疼肯定疼,但并非单纯的惨叫,更多的还是不解与惊讶。 掌劲催发,打的沈凉屁股内房之间的隔断木墙上反弹坠地。 一缕鲜血于嘴角溢出。 却不至于伤及根本。 毕竟这只是七星境蓝柔的仓促一掌,关键沈凉还有凤髓龙骨加身,受了点轻伤,疗养一日半日,即可凭借这具“仙体”的至玄能力恢复如常。 倒地坐起来后,沈凉捂着胸口,满眼惊色的看向蓝柔,酒都跟着醒了大半。 特么不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么?咋还翻脸不认人了! 蓝柔颤抖着手指,隔空指着沈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唇瓣上的湿热犹在,若是换成她心怡的大师兄,恐怕她当场就沦陷进去了。 同样也是因为她心系自己的大师兄,所以才没让沈凉把便宜占到底。 “蓝师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是……哦,我喝多了,一时情不自禁,还望师姐莫怪。” 心里骂归骂,便宜他肯定是占了。 那人家翻脸不认人,你可不就得老老实实道歉么。 而沈凉这么一道歉,蓝柔的思绪就又恢复正常了。 紧接着,在沈凉一脸懵逼的注视下,她撕啦一声,把衣裙领口扯开,露出雪白的锁骨以及肚兜的吊带,这还不算完,她又抽出发簪丢在地上,揉乱头发,使劲憋了憋眼泪。 直到情绪差不多调整好了,她才冲沈凉露出一抹冷笑。 那是……冷笑?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沈凉简直迷惑到了极点。 在他眼里,蓝柔是聪慧的、是善良的、是温柔的、是恬静的……总之就是跟放荡、心机、女表子、绿茶等一切贬义形容词沾不上边儿。 甚至如果不是自从他来到青竹派,青竹派里除了陈仓那个醋坛子之外,人人都待他极具礼数,他都不会像今晚这样,不顾醉酒可能会降低自保能力的风险,放开手脚跟蓝柔举杯痛饮。 总而言之。 青竹派给沈凉留下了非常不错的印象,他都想好了,等回头游历结束,归返晋王府,乃至一步步坐到晋王的位置上,定要给青竹派发发福利,助其晋升中三流江湖势力的层次。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蓝柔接下来的呼喊彻底破碎了。 “呀——不要!不要!梁公子请自重!不要啊!爹——爹救我!” 那抹呈现给沈凉太多不解的冷笑收敛之后,蓝柔就隐隐间带着哭腔,开始隔着房门冲院里大声呼救起来。 沈凉心头咯噔一声! 这特么是什么鬼! 莫不是狗娘养的蓝玉川,没有按照命令隐藏好他的身份,联合他的女儿玩一手仙人跳,然后觊觎一手未来晋王妃的宝座?! 沈凉短瞬间的推断,也算是应了蓝玉川的谋划想法之一。 只不过这不是主要目的,沈凉也实在无法把热情款待自己和老钱的青竹派,往那么阴暗的方向去想。 可事实是残酷的。 院里跟老钱喝得正欢的蓝玉川,听见女儿“呼救”,顿时脸色大变,随之不顾同样一脸懵逼的老钱作何反应,一个箭步就冲向了房门。 “砰”的一声巨响! 木质房门在蓝玉川蕴含真气的一脚下被踹的四分五裂! 冲进房间,蓝玉川先是看了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蓝柔一眼,而后便是按照计划当场暴怒,作势便要一掌盖向沈凉天灵盖! “辱我女儿!找死!” 这一刻,蓝掌门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仿佛一头洪水猛兽,不计后果的就要跟沈凉掰命! 沈凉也被吓着了,他不是没想过反抗,问题是他根本来不及反抗,沙漠之鹰藏在床头了,再者他也不是没用枪对战过四象境武修,事实证明,只要修为足够高,这枪喷发的子弹,根本就伤不到高手武修。 更遑论,蓝玉川是比擎伞客境界更高、实力更强的三才境武修! 怎么反抗? 怎么躲? 生死一瞬间,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的老钱,当即一边朝房间急冲,一边真气灌喉,呵斥蓝玉川道: “蓝玉川!你要想好后果!” 此话落定时,蓝玉川的一掌,距离沈凉天灵盖就只差往下压的动作了。 “所幸”蓝玉川被这一声呵斥及时惊醒,停下了手上动作,可他却没有把手收回,脸上也仍然充斥着熊熊燃烧的无尽怒火。 仿若真就是一个女儿奴,在见了女儿差点被侮辱后的父亲所理应展现出来的反应。 趁此时机,暗中收起“急救措施”的老钱,慢一步赶到事发中心地带,头一回不怕死的挡在了沈凉和蓝玉川中间。 呃,应该也不是知道出来混得讲义气了,可能主要还是知道蓝玉川是个聪明人,不会真的对他和沈凉下死手。 “蓝掌门,有话好好说,咱们先把事问清楚了,再作定夺不迟!” 第251章 师徒的暴怒 “有话好好说?你告诉我!这怎么好好说!” 蓝玉川真气鼓荡,一袭长衫被吹的猎猎作响,满脸的怒容呼之欲出,仿佛快要化为实质! 沿着蓝玉川手指方向,老钱看了眼掩面哭泣的蓝柔,随之又回头看向沈凉。 眼神分明在问——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沈凉没有反应,只是微微皱着眉头,一脸阴沉的盯着蓝家父女。 没有人比他这个当局者,更清楚当下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没碰蓝柔。 或者说,碰了,但那也是蓝柔有意在引诱他。 解释? 换作这具身体一出生便死去的灵魂,兴许面对现在的境况,一定会慌张无比的向蓝玉川解释讨饶,当然也有可能是仗着自己晋王府小殿下的身份,来跟蓝玉川打权势牌。 可还是那句话。 沈凉是沈凉,却又不是沈凉。 上一世便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他,十分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仙人跳。 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肯定是怀有某种目的,故意赶在他和老钱离开青竹派之前登门约酒,借着蓝柔多少灌醉了他几分的时机,玩一手仙人跳的戏码,从而达成所愿。 这是沈凉九成九能够判定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蓝玉川和蓝柔就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把柄,不放过,又何必浪费那些没有必要的口舌呢? 只是有一点沈凉想不通。 目的。 父女俩究竟是盯上自己什么了,居然敢冒着可能会被灭门的风险,来设计陷害自己呢? 莫非是…… 沙漠之鹰? 纵观浑身上下,沈凉找不出除了那些“老伙计们”之外会勾起蓝家父女歹心的值钱物件。 要说是为了绑架他,去找晋王府换钱、换权,那在沈凉看来,就是太过低估蓝玉川和蓝柔的智商了。 因为不论是换钱还是换权,以他对沈万军的了解,以天下人对沈万军的了解,后者都不会就此妥协的! 沈万军的行事风格,只会是你拿我儿子威胁我,那我就拿你上下十八代来威胁你! 只有在沈万军真没办法了,必须在失去和取回儿子的性命之间做抉择,才有可能让绑架沈凉的蓝家父女顺利得手。 但别忘了,甭管是钱还是权,你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享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八十万沈家军,可不是你想索取就能索取的,若是不能取得这八十万铁血之师的实际控制权,那哪怕沈万军把整座晋王府都送给蓝家父女,事后蓝家父女也定会被这支无敌军队一口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基于以上种种,沈凉得出结论—— 没有结论。 他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有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宝贝被蓝家父女盯上了,值得他们俩拿整个青竹派上下千余人的命玩一场豪赌。 老钱见沈凉愣着不说话,便只好硬着头皮转过头来,苦笑着冲蓝玉川解释道: “蓝掌门,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错不了,因为以我对我家少爷的了解,他是不会对一个姑娘家用强的。” “哼!” 蓝玉川对老钱的解释嗤之以鼻,冷哼出声。 “人心隔肚皮,就算以前他在你眼里不是这种人,也不代表他就没藏着那个心思!” “况且!” “如今铁打的事实摆在你我眼前,你总不能说,这是我们喝酒喝多了,迷迷糊糊产生的梦境吧?” 老钱有点不大好意思的压低声音。 “也……也许真是做梦呢?” 蓝玉川懒得再跟老钱废话,当即真气灌喉,放声招呼道: “青竹派弟子何在!”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实施,虽然蓝玉川没有对蓝柔之外的第三个人谈及这个计划,却在实行计划前,安排了一大票青竹派弟子在附近的院内收拾花草。 负责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老大不在老二当家”的陈仓。 陈仓接到蓝玉川的指令时,也是有点懵逼,不过师尊有令莫敢不从,无非就是晚上少睡一会儿,大不了明日晨练和早饭都不练不吃了,多补补觉便是。 听得蓝玉川呼喊,陈仓立刻放下手上活计,到墙根底下拿起佩剑,就招呼院里陪同的几十名青竹派弟子,一起冲到了事发地点。 也就是沈凉四人所处房间。 人太多,房门太小,所以最后只涌进来了陈仓等七八个弟子。 进门的陈仓几人,还有扒着门缝、窗户往里看的其余几十名弟子,一经赶至,第一时间就被蓝玉川和蓝柔吸引去了目光。 此时此刻,蓝玉川在床上快速扯来一袭被褥,整个裹在蓝柔身上,他本人也是怒目横眉的站在蓝柔旁边,呈保护姿态。 瞧见心爱的小师妹(姐)发丝凌乱,双眼泛红,作为头号舔狗的陈仓,瞬间大脑嗡的一声。 怒火中烧! 陈仓抽手拔剑,仓啷一声,一转头就瞪向了捂着胸口倒坐在地的沈凉。 剑锋随指! “说!是不是你欺负了小师妹!” 嘴角还挂着血丝的沈凉轻嗤发笑,伸出大拇指抹了一把嘴角鲜血,又朝蓝家父女所在方向扬了扬下颚,道: “你看这情况,更像是谁欺负谁?” 沈凉懒得解释,可年龄虽大,却还想多活几年的老钱却勤快得很! “小陈少侠!你听我说,今晚是蓝掌门和你这小师妹主动来找我跟我家少爷喝酒的,再者我家少爷平日里好色是好色了点,但他从来不会……” 在老钱口中得到“印证”,妒火与怒火交互爆燃的陈仓,根本就不听后话了! 他当即真气狂暴起来,举剑便朝沈凉心口刺去! 老钱见状,吓得嗷嗷直叫,果真是危难当头就彻底没了情谊可言的抱头鼠窜。 “哎呦娘诶!这小子玩真的啊!” 沈凉没有暗骂老钱怂货一个,甚至想着,如果自己今日必死,那老钱若是能活,倒也是件好事。 只是沈凉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将体内那少的可怜的真气存量,一股脑的释放出来,尽数灌于双腿,这令他有了一瞬间的急窜之力! 大概是掺杂了求生本能激发潜力,竟是还真被他躲过了陈仓这一剑,此后他的眼里,就只有一个目标! 冲到床前,拿枪,以及……求一线生机! 第252章 暂留一命,关进柴房 霎时间。 逃命的老钱窜到内厅一角,双手抱头,被这一言不合便要生死相向的场景吓得瑟瑟发抖。 蓝玉川阴沉着脸,怀抱哭哭啼啼不止的蓝柔,仿佛自己这女儿,果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围聚在里里外外的青竹派弟子们,佩剑在手,怒容满面,咬牙切齿的等待二师兄代表他们给小师妹出气。 还不能是抽几巴掌就算完事的那种出气! 要知道,小师妹(姐)于他们而言,可是这涿城里最动人、最优异的同龄女子! 堪称梦中情人! 而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被一个纨绔子弟险些糟蹋,这无疑就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的他们,好不容易才搜寻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结果自己还没吃,就叫人抢走往上面啐了几口唾沫,以示主权! 忍不了! 根本忍不了! 至于没有亲自动手的原因,也不是他们担心自己打不过沈凉还是啥的,主要是房间里能够活动的空间太小,若是他们一齐上阵,说不准就得误伤到自己人。 何况有二师兄出手就够了。 对付一个纨绔子弟,兴许是有那么一点修为的纨绔子弟,身为六合境武修的二师兄,那还不是一个手到擒来?! 场景继续。 拼尽全力堪堪避开陈仓这一剑的沈凉,一路急窜到了床前,沙漠之鹰被他压在了枕头射击就行了! 以上这一连串的动作,沈凉可是大夏国的最快记录保持者! 他可以用零点八七秒的时间,完成从拿枪到喷射子弹的全过程! 可饶是如此,从枕头底下掏出沙漠之鹰所用的时间,还是给足了陈仓剑锋追随的时间…… 待得沈凉掀开枕头,从起枪口,对准陈仓之际,陈仓的剑尖,已然顶在了他脖颈前! 只要再往前进一寸,沈凉的脖颈就会被彻底洞穿! 显然,沈凉还是慢了一步,当下性命拿捏在陈仓手上,他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陈仓瞥了眼沈凉手里的“特殊兵器”,没有讥讽,而是面带怒容的沉声说道: “任你弓箭再强,短兵交锋,也断然不会是刀剑的对手。” 说罢,恨不能立刻一剑封喉的陈仓,不得已微微侧首,冲不远处的蓝玉川问道: “师尊,您看此等贼子理当如何发落?” 蓝玉川料到陈仓虽然没有蓝璟性子那么沉稳,每逢大事,也定不会冲动而为,由此才始终没有出手阻拦,任凭事态发展到陈仓制住沈凉的当下地步。 蓝玉川作沉吟状,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纠结。 其他那些在场的青竹派弟子们都急死了,一个个忍不住群情激愤的嚷嚷。 “师尊!咱们好心好意的招待他,他不仅不思感恩,反倒是还把主意打到了小师妹身上,这必须要杀了他!否则不足以抚平小师妹受伤的心灵!” “对!杀了他!” “师尊!您还犹豫什么!若是事后牵连别的麻烦,我愿代师尊和二师兄承担一切!” “师尊!快下命令吧!” 一众青竹派弟子们催促着让蓝玉川动手,这时贪生怕死的老钱,又不禁壮着胆子回道: “误会!这一定是误会!我家少爷生性纯良,他不会……” 老钱这尚未说完的话,成功将火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你个老东西给我闭嘴!什么生性纯良?生性纯良他会欺辱我小师妹吗!” “老东西!此事发生你也难辞其咎!待会儿你主子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对师尊!这主仆二人,一个都不能留!” 眼看效果差不多达到了,打心里多少不满于这种躁乱场面的蓝玉川,皱着眉头不耐烦道: “好了!” 众人噤声,等待蓝玉川的下一步指令。 蓝玉川迎上陈仓充满愤怒与期待的目光,最终却是令其失望的咬咬牙道: “此子毕竟乃是为师的恩人之子,添以为师进来的及时,柔儿没有被他讨得太多便宜,既如此,便暂且留他一命,容为师思量一二,再作定夺!” “师尊——” 显然大家都不是很满意这种处置方式。 陈仓悬在沈凉脖子前的剑也没有放下。 蓝玉川面容一肃,重申己意道: “怎么?是不是为师太久没有操持门内事务,让你们都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了?!” 这声疑问,多少带点私人恩怨的小情绪。 只不过在场弟子们都没往大师兄蓝璟那块多想,一看师尊动了气,立马闭紧嘴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而陈仓也是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却不忘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沈凉威胁道: “别以为现在死不了就意味着你可以活了。” 沈凉没有回应陈仓,更不可能流露出畏惧讨饶之色。 而且直到此刻,他也没有向在场的其他人作任何多余的解释。 因为他很清楚,解释是不会有用的,既然蓝玉川和蓝柔设下了这个局,就一定得达成自己的目的,他的解释要想管用,就必须得经过这父女俩的点头。 可若是点头的话,那岂不是有损二人的颜面以及在青竹派弟子们心目中的形象? 这么简单的道理,沈凉不会想不明白。 随即,蓝玉川一声令下,招呼在场弟子们,将沈凉和老钱五花大绑,送至柴房。 沙漠之鹰、灰白巨剑还有那一马车的物件,自然也全部被蓝玉川下令收缴了。 被丢进阴暗的柴房里面后,房门关闭,从外面上锁,老少二人听闻,陈仓下令留下了四名青竹派弟子把守,以防二人逃跑,然后外面就逐渐清静下来了。 最多也就是偶尔传来几句骂声,对沈凉来说,倒也不痛不痒。 老钱像只蚯蚓,鼓秋着来到沈凉身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仍残存慌张之意道: “少爷,你跟咱说句实话,方才在房间里,你没对那姓蓝的丫头做点啥吧?” 沈凉看也不看老钱一眼,闷声道: “做了。” “啊?” “是她借着酒劲儿引诱我的,而且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她爹就冲进房间打断了。” 老钱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 “哎呦少爷!咱就说憋了一段时日是不好受,但也不该欺负人家黄花大闺女啊!你……你实在忍不住了,等过完年节,咱花点银子去花楼逛一圈也行啊!” 第253章 杀了他! 老钱毫无主仆之分的大肆吐槽,或许他和沈凉都早已习惯了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二人不像是主仆,更像是一个小顽童和一个老顽童。 老顽童从小看着小顽童长大。 在心里,早就默默把小顽童当成了自己半个孙子。 称得上了解。 也正因为是了解,所以在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老钱才会“拼命”的向蓝玉川等人解释,这绝对是个误会,自家少爷不是那种j虫上脑便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渣滓。 然而。 老钱对沈凉所有的信任,都随着沈凉的答复彻底破碎。 沈凉承认了自己差点把蓝柔那啥啥。 这老钱就不得不以“长辈”的身份,好生数落沈凉几句了。 面对老钱的数落,沈凉也没动气。 不动气不是没气。 恰恰相反,现在沈凉可谓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想他堂堂晋王府小殿下,在不久的将来,九成九要继承晋王宝座的存在,如今却是在一个大炎江湖中下三流的江湖门派被人玩了仙人跳! 这特么要是传出去,那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关键还特么贼憋屈! 这次外出游历,“老伙计”他是没少带,也肯定能发挥出极大的自保作用,可问题是面对陈仓这等六合境,乃至于蓝玉川那般三才境的武修时,他手里的热武器,就需要具备一定条件才能发挥作用了。 比方说刚才在房间里,倘若再多给他零点五秒的时间,被制住的人就不会是他了,而将会是六合境的陈仓! 但细细想来,制住陈仓,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能以陈仓为人质,挟持他以至于自己和老钱能图个生路。 不过话说回来。 万一蓝玉川压根不把陈仓的性命放在眼里呢? 万一陈仓这个恋爱脑,甘愿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让蓝玉川给他小师妹讨个公道呢? 以上两种假设,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蓝玉川明知道他是晋王府小殿下,还敢堂而皇之的玩仙人跳,那就说明对方觊觎自己身上的某件东西,其价值必定超过了陈仓的命!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难不成对方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自己历经脱胎换骨之举,全身上下,算上那一缕太初气,总共汇聚了五种天下神物,然后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炼化这些神物的方法,打算给自己绑起来,硬生生将太初气、龙骨、凤髓、道胎、易筋经提炼而出,为己所用? 想着想着,沈凉的脑子里就蹦出来不少上一世看过的玄幻小说。 其中有一个阶段,大部分玄幻小说的开篇,都是主角天生奇才,拥有神脉啊、天灵根啊之类的玩意,完事被反派女一搞仙人跳,再被反派女一的家中强者,硬生生抽离出那光彩璀璨的天赋,转嫁给反派女一,乃至是反派女一的姘头。 轻轻摇头,挥散那些闲七杂八不切实际的思绪。 沈凉没跟老钱废话,秉承着多一个脑袋多一点思考的道理,他径直向老钱开门见山道: “方才蓝玉川和蓝柔准备好酒菜后,蓝柔在房间里就一直想方设法的给我灌酒,现在看来,她应该就是为了把我灌醉,趁着醉意引诱我,让我上当,再叫来蓝玉川闯门,抓个人赃俱获。” 老钱闻言,宛如被闪电般击中,惊道: “原来那丫头在院外释放真气是为了这个!” 沈凉不解,皱眉问道: “什么意思?” 老钱连忙解释。 “就是你和那丫头喝酒时,她不是出来取了两次酒吗?最后一次去取酒的时候,她刚离开小院,我就隐隐间感受到有一股气机释放出来了,当时我还纳闷,在这号称涿城里最安全的地界,怎么可能有人胆敢趁夜来闯,而且那股真气转瞬即逝,也不像是打斗。” 沈凉恍然,老钱的意思是,他感受到蓝柔释放的那股气机,其实是用来逼出体内酒水,保持自身清醒的。 这不重要。 届时,老钱又提出与沈凉相同的推断。 “他们父女俩,不会是平白无故陷害少爷你,何况那蓝玉川还知晓少爷的真实身份,冒着事后可能被砍头的风险来打这么个盘算,就说明对方一定是想要在少爷身上得到某件价值足够高的东西。” 沈凉点点头,而这话听在耳朵里,又不免使他多想了一环。 “为了保命,我可以付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但相应的,他们得到想要的东西后,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老钱脸上由此浮现出惊惧之色。 “好……好像是这么回事,不然少爷把这事往府里一报,王爷他肯定会立马派兵踏平青竹派,我瞧那父女俩也不傻,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 “少爷!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吧!” 沈凉没理会老钱的嚷嚷,经历过无数生死危难的他十分清楚,越是身处这样的境地,就越要冷静下来,一味地惊慌,根本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只能是加速把自己推向死亡深渊。 于是沈凉双眼一闭,就像是睡着了。 这可把老钱急的不行,嘴皮子更闲不住了。 不过到最后沈凉也没理他,原本的合眼小憩,逐渐演变成真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亮。 大年初二。 依照与大夏国高度雷同的惯例,今天应该是姑爷带着媳妇,一起高高兴兴去媳妇娘家探访的时日。 热闹的诸城依旧无比热闹。 涿城也是这“诸城”之一。 只是青竹派的大门,却是紧紧关闭,昨夜沈凉被关押的消息火速在弟子们之间传开,这群不明世事的青少年,不出意外的被“梦中女神险些受辱”一事冲昏头脑,一大早也都不晨练了,跟着陈仓就将柴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经由“一夜安抚”,蓝柔的状态明显比昨晚事发时好转许多,但她跟着蓝玉川一起出现在柴房小院里时,神情还是难免残留着一丝后怕的味道。 瞧见此幕,青竹派弟子们愈发义愤填膺。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杀了姓梁的!他该死!” 随之其他弟子们纷声附和。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第254章 不可轻饶! 蓝玉川并未急于发声,而是带着蓝柔一路走到柴房门前。 及至门前,蓝玉川转过身来,面朝乌央一片的门内弟子,不说话,仅是用阴沉的表情和凌厉的目光,就叫这群嚷嚷着要杀了沈凉的弟子们逐渐闭上了嘴巴。 待得场内安静下来,蓝玉川才皱着眉头问道: “忘了规矩了?” 蓝璟不在,陈仓就成了掌门之下的代表人物,只见他从人群最前方脱离而出,冲蓝玉川抱拳一拜,狠声道: “师尊!姓梁的昨夜欺辱师妹,险些得手,我等皆是与师妹从小长大,感情深厚,绝不能容忍此等恶徒不受半点惩罚便安然离去!” 陈仓话说一半,其他弟子们就忍不住又一通振臂高呼。 “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 蓝玉川真气灌喉,斥声喝道: “看看你们成何体统!” 在青竹派,蓝玉川的威严终究是不可无视的,他这话一出,弟子们瞬间都噤声了。 可陈仓却是不依不饶。 “虽然我不知师尊打算如何解决这件事,但以弟子拙见,至少也要给这厮一个深刻教训,让他明白,他那双脏手,不是什么人都能伸的!” 蓝玉川言语平静的反问。 “那你认为如何才算是深刻教训?” “断其双手。” 回答完,陈仓又面容狠厉的加上一句。 “这是最基本的,也是咱们青竹派所有师兄弟共同的想法。” 这次在场青竹派弟子们,没有用嗷嗷叫的方式来附和陈仓,但从他们的神色变化来看,分明是铁了心要跟陈仓站在一条船上。 起码在这件事上是如此。 民心所向,即便蓝玉川作为掌门人,也不好一口回绝。 他和蓝柔的计划,自然是不会告知场内任何一名弟子的,至于利用这个机会,找沈凉探寻出灰白巨剑隐藏的秘密后,究竟该如何处置沈凉,他自己心里也早已有了打算。 “好了,你们的意思为师知晓了,不过在惩戒之前,为师还要跟他聊一聊,把事情弄清楚再说,现在你们马上都去练武场晨练,否则早饭就都也不要吃了。” 最后一小句话,对于义愤填膺的青竹派弟子们而言,当然是谈不上任何威胁。 重点是此乃蓝玉川的命令,他们这群弟子当中,虽说大部分人都是蓝璟、陈仓他们带出来的,但只要蓝玉川一天不死,青竹派的灵魂就永远拿捏在蓝玉川手里。 一来青竹派是蓝玉川创建的,江湖上青竹派的名,也是跟蓝玉川一起捆绑着散播出去的。 二来天下武林,一向都是相比其它领域更加崇尚“强者为尊”的道理,纵使平日里蓝璟和陈仓再怎么授道有方,也终究跨不过他们跟蓝玉川之间的实力差距。 这也是蓝璟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小动作,却依旧迟迟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根本原因。 在蓝玉川的命令下,弟子们陆续转身离开小院,只有陈仓错后一步,还千叮咛万嘱咐蓝柔,千万不能一时心软就轻易饶过了沈凉这个该死的登徒子。 陈仓不这么说还好,一听他这么说,蓝柔仿佛又回想起了昨晚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顿时眼底泛起了泪光。 陈仓见状,愈发咬牙切齿,若非有蓝玉川拦在门前,恐怕他早就忍不住冲进柴房把沈凉大卸八块了。 安抚了蓝柔几句,陈仓便被蓝玉川催促着离开了,理由是蓝璟不在,练武场那边的晨练,需要他这个二弟子引领。 而望着陈仓离去背影的蓝柔,脸色也是瞬间变幻,哪里还有那副潸然欲泣之态,有的只是对那些被她轻易骗过的青竹派弟子们的嘲弄。 是的,就是嘲弄。 表面上,她与这群师兄弟师出同门,青竹派又属于自家“产业”,但背地里,真正能被蓝柔瞧上眼的,其实只有蓝璟一人,甚至就连对其疼爱有加的二师兄陈仓,也不过是一颗尚存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 你说蓝柔不知道以陈仓为首的师兄弟对自己心存爱慕之情? 怎么可能! 凭她自幼被蓝玉川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头脑,哪里是这群江湖小草莽可比的。 用沈凉上一世大夏国的形容来说,陈仓等人就是舔狗,而蓝柔则是这群舔狗的渣茶女神。 不过蓝玉川的思绪却是与蓝柔不同。 待得陈仓的身影消失在院门拐角处,估摸差不多应该听不见了,蓝玉川才对身边的女儿委婉劝说道: “陈仓这孩子,虽然头脑没那么精明,但武道天赋却是也算不错,倘若由爹真正的悉心教导,再添以一些灵药辅助,假以时日也不是没有超过蓝璟的可能,而且越是头脑简单之人,就越容易被操控,所以……柔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反正爹觉着,你嫁给陈仓,他定会真心待你的。” 蓝柔听罢,不耐烦的摆手道: “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处处都反对我跟大师兄在一起,但是为了不让爹你生我的气,我可以暂时不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做决定,但即便我最后没有跟大师兄走到一起,那也一定是我遇到了更加优秀的人,而不是退而求其次,选一个只会让我费心劳力的傀儡。” 见蓝柔不悦,蓝玉川只好将此事继续搁置。 当务之急,还得是抓住机会,趁早从沈凉嘴里套出灰白巨剑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足够有价值,后面一系列的谋划才能顺利推动。 念及至此,蓝玉川转身招呼蓝柔道: “走吧,是时候办正事了。” 蓝柔点点头,一脸阴沉。 把守柴房的弟子,已被蓝玉川一同驱散至练武场晨练去了。 整个柴房小院,由此便只剩下了他们父女二人。 打开柴房门上的锁,父女俩走进去,虽天色已亮,却因柴房朝向的特殊,房间里依旧显得十分昏暗。 沈凉就像是没听见从刚才到现在的动静,双眼紧闭,似是睡得鼾甜。 而老钱则是挣扎着就要站起来,面露惊慌之色道: “蓝掌门!昨夜之事的确是我家少爷唐突了令爱,但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儿上,能否饶过他这一次?” 第255章 别兜圈子了 老钱的求情,并未换来理想的结果。 不过这次蓝玉川也没有怒声否定,显然已经过了昨晚“事发”时那股劲儿了,但他却给老钱做了一个假设。 “钱老,你我一见如故,单论这一情分,按理说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我都该给您老这位长者一个面子。” “可我想请问钱老。” “倘若昨晚险些受辱的人,不是蓝某的女儿,而是钱老您自幼宠爱有加的独女,亦或是孙女,换作同样的境地,您老是否会因蓝某的一句求情,便放过那伸出魔爪的登徒子呢?” 老钱闻言,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沈凉,最终无奈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 假如设身处地的站在蓝玉川的角度上看,作为一名只有一个宝贝闺女的爹,看到闺女被人欺负,能因为三言两语不了了之? 甚至老钱自我共情了那么一瞬间。 得出的结论是,换成他,他的反应可能比蓝玉川更不冷静。 兴许昨夜不计后果,直接一剑劈了沈凉的可能性都非常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钱还有什么好帮沈凉求情的呢,只能看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作何打算了。 至于沈凉,虽双眼紧闭,却是将老钱和蓝玉川的对话听了个遍。 心中不由冷笑。 论演技,把蓝玉川和蓝柔放在他上一世的影视圈,稍加有那么一点点关系运作,估计都会用不了太长时间便能大放异彩,成为观众们眼里演技和形象双在线的影视圈顶流。 不去演戏真特么可惜了啊! 所以啥时候能收一收这副令人恶心的面孔,干脆利落的道明心中所求? 想到这,沈凉依旧保持着不闻不问的姿态,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就算不问,蓝家父女也会忍不住自己提出来的。 果不其然。 事情正如沈凉预料的那般,见老钱不说话了,蓝玉川却又忽然话锋一转道: “辱我爱女,此事就算是在朝天子亲临,蓝某也要斗胆提着脑袋讨要个说法!” “不过——” “看在梁少爷的父亲曾与我有深重恩情的份儿上,也看在昨夜没有发生过于令蓝某接受不了之事的份儿上,此事倒也并非没有缓和的余地。” 沈凉听着蓝玉川这个假君子真小人惺惺作态个没完,终究还是失去耐心了。 蓝家父女只见沈凉撑开眼皮,眼神中掺杂着几分鄙夷之色的问道: “装够了没?” 蓝玉川一愣,随即皱着眉头回道: “蓝某句句发自肺腑,何来假装一说?” 沈凉冷哼一声。 “蓝掌门,大家都是聪明人,大可不必兜那么大的圈子,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 说着,沈凉的视线转投向满脸受委屈神色的蓝柔。 “其实早在我和老钱正式迈入青竹派大门之前,蓝师姐便已经知晓我这位外门师弟的真实身份了吧?” 蓝玉川和蓝柔听了这话,不禁对视一眼,都向彼此传递了一个“我没说”和“我也没说”的信号。 随即,沈凉为父女俩解惑。 “不用看了,不是你们当中的谁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毕竟你们设下这么个圈套,背地里不就是想在我身上谋取什么吗?而且既然蓝掌门敢冒着青竹派被灭门的风险来诬陷我,那便说明你们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这么大一件事,换成我是蓝掌门,纵使江湖经验丰富,见多了大风大浪,恐怕也会忍不住找个"志趣相投"的人,来给彼此一份信心鼓舞。” “总之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大部分我都猜想的差不多了,唯一想不明白的一点是,你们父女俩费这么大工夫,究竟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别说是钱财和权势,你我都懂,即便沈万军愿意拿这些东西来赎我这个儿子,你们拿着心里也不会踏实的,而且不出意外,你们第一天拿到权势和财富,超不过半月时间,沈家的蛛网,便会蔓延至你们的藏身地,黏住你们,最后一口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沈凉不说话则以,一说话便是语出惊人,分析的头头是道。 这下更加坚定了蓝玉川和蓝柔对沈凉为人的猜测,晋王府小殿下,果然不是百姓传言中的“纨绔恶少”、“废物草包”,能在生死攸关的当下,还保持冷静分析的头脑,单是这副胆色,便非常人所能及! 蓝玉川错愕的怔了怔之后,不由拍手叫好道: “好好好!好一个晋王府小殿下!殿下,过去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你可是把天下人骗了个惨啊!” 蓝柔也收起了她那楚楚可怜的神色,换上一副阴沉面孔,这般情态,哪里还是那位阳光灿烂、温柔善良、文文静静的青竹派小师姐(妹)?分明就是一条内含剧毒的美女蛇! “爹,我就说咱们这位晋王府小殿下不简单吧。” 蓝玉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嗯,是不简单。” 这种一点华丽形容词都没有的夸奖,沈凉根本不爱听,作为人质的他,就像知道自己死不了一样,催促父女二人道: “大家都挺忙的,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如果我觉得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我是不会吝啬的,当然,你们也真不一定得到之后非得杀我灭口,我这人在晋王府里,是出了名的一诺千金,只要我提前给你们发个誓,就保证不会让沈万军找青竹派秋后算账的。” 窗户纸捅破到这种地步,蓝玉川也就没有藏的必要了,于是他也干脆开门见山道: “殿下如此识时务,那蓝某也就直说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蓝某想了二十多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一把使用起来多有不便的巨剑,会值得晋王大人那般看重,并且时至今日,还专程叫殿下亲自来取。” 沈凉听之恍然,原来是盯上灰白巨剑了。 “哦,你们是想知道灰白巨剑背后藏的秘密?” “正是。” 蓝玉川坦然承认。 可沈凉的进一步作答,却令父女二人失望中夹杂了几分质疑。 “不瞒二位,我也知道一把没有藏着秘密的鸡肋巨剑,不值得沈万军下一盘长达二十余年的棋,但实话也是我真的和你们一样,到现在一头雾水,完全猜不透沈万军究竟围绕这把巨剑做了什么文章。” 第256章 图啥? 柴房里的氛围,随着沈凉真诚道出天大实话而变得寂静无声。 蓝玉川眼神闪烁不定,眉头紧锁。 蓝柔看向沈凉的目光充满质疑,显然十分得有九分的不相信。 但无论如何,这种回答,都是蓝玉川和蓝柔所不能接受的。 因为关于这件事,他们父女俩已经付出了代价,非常沉重的代价。 这个代价可能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可细想之下,道理很简单,就是那个问题,他们为了得到灰白巨剑隐藏的秘密,不惜豪赌一场,设下仙人跳来诬陷沈凉,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事后该承担的结果也绝对跑不了。 所以父女俩谁也不能让这局豪赌输个底朝天,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可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至于沈凉的所谓千金一诺…… 这也是一场豪赌。 要么就赌沈凉真的是千金一诺,等他们父女俩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然后再多加一条沈凉的保证,如此放沈凉一条生路也不是没得谈。 要么就是一条路闷头走到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沈凉嘎了,一了百了。 不过无论选哪一个,都是存在极大风险的。 选第一种,风险就是万一沈凉没有一诺千金,那甭管逃到天涯海角,他们父女俩都得玩完,青竹派就更不用说了,将来再提及,恐怕就是在一些野史上随便过个名号了。 选第二种,那就必须得保证百分之一百不会被晋王府事后查出来真相,虽然查出来真相的结果,跟选第一种然后被沈凉背刺的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个死,可死也有区别,否则历朝历代的老BT们研发出来的各种新型刑法,岂不是就失去绽放光彩的机会了? 总之。 这片刻的沉寂,蓝玉川和蓝柔脑子里都闪过了无数种推断、盘算、猜想。 最终蓝柔还是决定将决策权交给她爹蓝玉川,让蓝玉川去做那个拍板定音的人。 可蓝玉川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草草决定,说不准一步错就得步入万丈深渊! 由此,蓝玉川眉头紧蹙不展,冲沈凉笑了笑说道: “看来殿下还是对蓝某存有保留啊!没关系,不急,蓝某等了二十多年,不在乎多等十天半月,不过有一点别怪蓝某没有提醒殿下,殿下切莫想着,有那么多青竹派弟子瞧见您被绑了,说不定风声就走漏出去,传进晋王大人耳朵里,然后派兵来救。” “既然蓝某决定把这件事闹到整个青竹派人尽皆知,那便不会没有想好应对之策。” 听罢,沈凉稍一琢磨,就猜出蓝玉川的盘算了。 “我懂,届时无非就是先杀了我,然后随便嫁祸给门内某个弟子,动机是对方喜欢蓝师姐,一时气不过便将我杀害了,而你,蓝掌门,明明心里只是一时生气想给我点教训,实则压根没打算让我死,我的死,完全是个意外,碍于有我欺辱蓝师姐这一条在先,沈万军不占理,也就不至于砍掉你的脑袋,最多也就是教训一二,对吧?” “啪——啪——啪——” 蓝玉川眼神中多出几分赞许,情不自禁的为沈凉鼓起了掌。 “殿下果然是把天下人骗惨了啊!这般过人头脑,即便毫无修武天赋,将来也免不了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可殿下应该同样清楚,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前提,必须得是人还活着。” “殿下不急于给蓝某答案。” “殿下只需思虑明了,究竟是一个只会对晋王府锦上添花的秘密重要,还是说不准就能世袭罔替,继承整个晋州偌大家产与权势的未来重要即可。” 丢下这么一番话,蓝玉川就要转身带着蓝柔离开,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跟沈凉下这盘棋,所以留下来再聊就只能是浪费时间。 “等等。” 沈凉叫住了蓝玉川。 蓝玉川转过去的半个身子又恢复原位,笑道: “殿下,说了不急就是不急,今日蓝某也有兴亲自给殿下进一回厨房,叫殿下来尝尝蓝某的手艺,如此,便算是还了殿下的烹制之情了。” 沈凉当然不会是想通了什么的,他第一句要问蓝玉川的是: “蓝掌门,如果你拥有了那个秘密,你想要利用这个秘密得到多大的回报?带领青竹派成为二流势力?乃至一流势力?亦或者助你再破武境,一举成为太一境的高手?总不能是陆地神仙吧?你该知道,放眼整座天下诸朝百国,加起来在世的陆地神仙,也超不过两手之数。” 最后这个数据推论还真不是沈凉瞎掰。 因为沈凉自幼无法习武,而大炎王朝所处的这个世界,跟他上一世所处的那个世界,最大的区别又也是修炼武道这一条,所以沈凉就经常会磨着那四位义兄义姐,还有老钱、哑奴他们给讲一些江湖里的故事。 其中就包括天下江湖里那屈指可数的十来个陆地神仙。 听了沈凉的疑问,蓝玉川笑容收敛,以示严肃道: “既然殿下问了,那蓝某也就直说了。” “什么一流势力二流势力,其实在蓝某心目中都不是最重要的,蓝某很清楚,在当今天下,唯有自身实力够强,才能拥有其它相关联的一切财富与权势。” “故而蓝某斗胆猜测,这柄灰白巨剑藏得秘密,一定是与某种功法或者武技有关,且品阶绝不会低于天品!” “只要拥有了天品功法或是武技,那假以时日,蓝某就算天赋受限,无法成为陆地神仙,那至少在太一境能无敌总是能做到的吧?” “届时拥有了天下至少前十的实力,蓝某还不是天上地下随处可去?至于什么一流二流势力,亦可挥手召来天下英豪为我所用,何必苦熬时日去培养一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弟子?” 沈凉点点头,蓝玉川的自白,几乎跟他预料的差不太多。 而且之前有一点他没跟老钱提,就是他对灰白巨剑隐藏秘密的推断,就跟蓝玉川的推断一样,剑、游历、江湖、脱胎换骨、可修武道……这些字词堆叠到一起,沈万军送他的礼物,除了是功法、武技、神兵之外,还能是啥? 沉默一瞬。 沈凉忽然抬头,问了个只有水蓝星大夏国百姓才能听懂的问题。 “哎,蓝掌门,你知道倚天剑和屠龙刀么?” 第257章 藏于剑中 三层楼创神兵榜,公布于天下。 可凡是所在圈层稍高一些的权贵、武修,便不会不清楚,有许多脱离神兵榜之外的神兵,因其为人低调,亦或者背后藏有其它原因,使得三层楼不愿行此公布之事得罪对方,故而神兵不入榜内。 不过大致范围而言,神兵榜对于天下神兵的介绍信息,还是比较齐全的,绝对可以当做一个参照物,来对标每一件上榜神兵的厉害程度。 当下沈凉谈及上一世在大夏国,武侠小说三鼻祖之一的金老爷子笔下两大神兵,端是把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给整懵逼了。 倚天剑? 屠龙刀? 心中默默咂摸这两件武器的名字,蓝玉川尽可能缜密的去回忆,这两件能被晋王府小殿下特别提及的“神兵”,究竟名列几何。 然而答案却令蓝玉川更加懵逼了。 面对女儿蓝柔投来期待答案的目光,蓝玉川摇了摇头,继而似为蓝柔解惑,又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不记得神兵榜上有这两件兵器的名字……难道是跳出神兵榜之外的神兵利器?” 蓝玉川这话不加掩饰,沈凉和老钱自然也听到了。 老钱脸上的慌色始终不减半分。 但实际上,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根本谈不上慌不慌的,再不济就是一死,能陪殿下一起死,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若是死都不怕,还慌个球子?! 老钱悄咪咪的往沈凉所在之地挪了挪屁股,凑到沈凉旁边,好几日没拿盐巴刷牙的臭嘴,“口气”十足道: “少爷,王府里的藏兵阁咱也去过,好像没有这两号兵器吧?” 沈凉嫌弃的把脑袋往旁边移开。 “滚我远点,你几日没漱口了?” 老钱嘿嘿一笑。 “那多麻烦,再说老钱这一口牙早就换了金的,不必担忧口齿受害,省去漱口的麻烦,多喝几杯晨酒岂不美哉?” “美你妹妹个头!” 沈凉骂了一句,要不是手脚被绑,他高低得往老钱屁股上狠踹两脚。 适时思虑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蓝玉川,皱眉冲沈凉问道: “恕蓝某见识短浅,倒是从未听说过殿下谈及的这两件兵器。” 沈凉心底冷笑。 你能听说过才出鬼了呢! “其实这两件兵器,也是我在王府里的一本怪谈书籍上所阅,之所以谈及这两件兵器,是因为据那书上描述,早年江湖中,无数英雄好汉、宗门势力,之所以发了疯似的抢夺这两件神兵,理由就是有传言称,"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得屠龙刀者得天下"的说法。” 蓝玉川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追问。 “那这怪谈故事与你我所谈之事何干?” 沈凉神秘一笑。 “蓝掌门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也不知这些关于屠龙刀和倚天剑的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散播开来的,更不知天下人为何人人都对这些传说深信不疑,总之事实就是,无数人为了这两件神兵争了个头破血流,几十上百年来,也有许多实力强横的高手得到过它们,但无一例外,除了它们能够击碎其它任何一柄所谓神兵利器之外,完全找不出任何通玄之处。” “换言之,即便有人在某个时段,得到了倚天剑和屠龙刀,也无法参透更深层的秘密,只能拿来当作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对敌,可想必蓝掌门也清楚,于我武修而言,一切神兵利器,终究都是外物,倘若修为够高、武技够强,便远可弥补兵器上所带来的差距。” “好比你让我手持此等神兵,与手持一柄普通刀剑的蓝掌门生死相斗,那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蓝掌门得胜,不是吗?” 蓝玉川没有把沈凉最后这句反问当成是拍马屁,他深思了片刻后,追问道: “那后来有人参透更深一层的秘密吗?还是说,殿下想告诉蓝某的是,这把灰白巨剑,其实就跟那屠龙刀、倚天剑是一个意思,仅仅就只是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根本就没藏着其它任何秘密?” 沈凉点点头,又摇摇头。 “或许它的确就只是一件神兵利器,但关于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故事,却并不止于此。” “直到故事的最后,那位台上主角才在一次机缘巧合的争斗中,发现天下所有神兵都无法摧毁损坏的屠龙刀和倚天剑,只要猛力相碰,便可互相折断。” “原来铸造这一双刀剑的金铁材料,本身就是一柄完整的巨剑,书上关于那柄巨剑的外形描述,差不多就跟这柄灰白巨剑一样,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柄剑不像这柄剑,有一个"境界越高分量越重"的特殊之处。” 金老爷子不朽的武侠故事。 搭配沈凉上一世在军中进修过的表情和语气等相关课程功底。 直接就给蓝玉川和蓝柔听入迷了。 蓝柔忍不住叫沈凉快点说后续。 “倚天剑和屠龙刀折断之后呢?发现什么秘密了吗?” 沈凉特别想打个响指来烘托气氛,奈何这绳子捆的忒紧,手根本抽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当然,其实藏在倚天剑和屠龙刀里的秘密,就是刀身和剑身之内,在铸造时藏进了一篇可助将军战无不胜的兵法,以及一篇保守估计也得是天级中品的武技。” 听到这,蓝玉川和蓝柔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所以你推测,灰白巨剑的秘密就藏在剑身之内?!” 沈凉嗯了一声。 “我觉着如果沈万军真在这柄剑上做了文章,那就也只能是这样了。” 父女俩一听,再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毕竟这把灰白巨剑既卖不上价,也当不了兵符或者号令天下江湖的盟主令牌,倘若秘密没有藏在剑身之中,那便当真谈不上有啥秘密可言了。 想通这一点,父女俩便迫不及待的要走出门去。 蓝玉川没忘知会沈凉一句。 “暂且委屈殿下,待我寻出剑中隐秘,定当信守承诺,不再追究殿下昨夜险些辱我女儿之事,不过届时也需殿下许诺,事后莫要将此事告知晋王大人,免于我等禁锢殿下之责。” 沈凉笑意浓郁。 “好说好说,哦对,记得派人来送点吃食,我饿了。” 第258章 尝试破剑 “殿下放心,好酒好菜,我马上派人送来。” 满口答应一声,蓝玉川就带着蓝柔出了柴房。 直至走出柴房小院,蓝柔才伸手拉住蓝玉川胳膊,将他拦了下来。 “爹……” “先不急着说,去密室再谈。” 虽然现在青竹派的弟子们全都应该在练武场晨练,但为防万一,隔墙有耳,蓝玉川还是小心的将蓝柔口中欲说之言堵了回去。 来到蓝玉川和陶箜日常所住房间里的暗室,父女俩隔桌而坐。 案桌上的笔墨纸砚,以及一些价值不菲的玉石装饰,全都被蓝玉川转移到了密室里的圆桌上摆放。 随之他便是将本已经转交给沈凉的那把灰白巨剑,催动真气提了起来,横放到案桌上,摆于他和蓝柔面前。 父女俩看着这把再熟悉不过的灰白巨剑,投向对方的目光里,充满对即将一飞冲天的希冀。 “原来秘密竟是藏在剑身之中。” 蓝玉川恍然感叹。 蓝柔也是一副万万没想到的样子轻轻颔首。 紧接着,蓝柔忽然问道: “爹,你真打算放过沈凉?” 蓝玉川抬起头,重新看向她,嗤笑道: “放过?怎么可能!若是今日你我放虎归山,他日大军压至,整个青竹派都将不复存在,况且即便你我一家逃离涿城又如何?别忘了,我们得罪的人是晋王,是九州异姓王之首,是连大炎皇室都得忌惮三分的洪水猛兽!” 听蓝玉川这么说,蓝柔反而显得放松了些许。 “那就好,我还担心爹你会一时糊涂,真把沈凉给放了呢。” 蓝玉川摆摆手,显然早就考虑好了退路。 “等咱们拿到了剑身里藏的秘密,不论结果如何,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沈凉,然后随便嫁祸给门内某个弟子,虽说这样做也免不了难以消除晋王的愤怒,但事情毕竟不是咱们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想必晋王也不敢冒着失百姓民心的风险,一怒之下就灭了青竹派里所有人。” “然后等待风波平息,爹就把青竹派交出去,给你那几位师兄留下,大炎王朝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先就近找个其他王朝落脚,厚积薄发,假以时日等爹凭借这个秘密壮大自身,确保无惧晋王秋后算账,天大地大,还不是任由咱们去得?” 蓝柔对于蓝玉川谋划的退路并无异议,富贵险中求嘛,想要得到的多,难免就得承担一定的风险。 这个道理,他们可能用精辟且极具哲学意蕴的话语说不出,可心里却是都明白得很。 没了后顾之忧,父女俩的注意力就又重新放回了剑上。 蓝玉川情不自禁的抚摸剑身,心中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勉强称得上是高手的三才境武修,逢此将近半百之龄,竟是不算意外的意外获得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天赐良机! 不免心中激动万分。 可随着剑身那金属质感传遍全身的凉意,逐渐将这股热切之火降温,蓝玉川又猛然惊醒,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对!” 尚未考虑到那一层面的蓝柔暗惊失色。 “怎么了爹?!” 蓝玉川眉头紧锁起来,手指灰白巨剑道: “此剑如此沉重,兴许就和沈凉讲的故事一样,其本身就是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那故事里提及的倚天剑和屠龙刀,到最后是彼此激烈相撞才交互折断,而这灰白巨剑咱们只有一把,拿什么来折断它从而获取剑身里可能存在的秘密?” 听完蓝玉川提出的问题,蓝柔也是不由攥紧了粉拳。 “那怎么办?” 蓝玉川默默告诫自己冷静,少顷后释放真气,把剑提了起来。 “走,咱们到院里,爹试着施展青竹剑法,看看能不能折断它!” 没有更好办法的蓝柔,只能依着蓝玉川的意思。 父女俩提着剑回到院里,蓝玉川负责将灰白巨剑找个院子中心的空地插进地里摆正,蓝柔则是到院外快速转了一圈,确保四周无人后,归返告知蓝玉川可以开始。 蓝玉川取来并未登上神兵榜、其本身确实也算不上神兵利器的青竹剑,三才境修为的浑厚真气,毫不藏拙的尽数催发而出,手中翠绿青峰铮鸣作响,剑身表面,逐渐凝聚出几缕化为实质的绿雾青烟,袅袅升腾,消失又聚! “柔儿,躲远点!” 三才境一剑之威,本就威力不俗。 更遑论为了印证此举究竟是否可行,蓝玉川已是破例在二十多年后的今日,再次施展大弟子蓝璟梦寐以求都想习得的青竹剑法最强招式——落叶缤纷! 很快,蓝柔躲到院内一角后,蓝玉川便走步游龙起来,青竹剑在其手中飘然舞动,末了正对插在院里的灰白巨剑,从十丈开外的距离箭步冲刺,蓝玉川口中沉喝出声,至三丈远处掠步急止,一剑刺出,武技异象随之显现! 只见漫天宛如实质的翠绿竹叶纷纷而落,看似就像是竹林里的竹叶自然飘坠,可当它们似缓实急的降落在灰白巨剑剑身上时,却猛然迸发出极为凌厉凶悍的剑气,这些剑气随着竹叶崩散四溢飞溅,击打在灰白巨剑上发出阵阵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在远处观望的蓝柔不禁檀口微张,俏脸上写满了对蓝玉川的崇拜与震撼! “这便是爹现在最强的一招么……若是这一剑拿来对敌,得是什么样的高手才能活下来?!” 蓝玉川保持着出剑的姿态足足十息有余,不是他为了装杯才这样,而是这一剑几乎抽空了他体内八成真气,他的气息已是变得粗重,只不过为了作为父亲的面子,在强行假装没有太大损耗罢了。 等把这口气喘匀,蓝玉川收剑入鞘,默不作声的走向灰白巨剑。 蓝柔见状,也赶紧收拾心情上前,父女俩定睛细看,结果却大失所望! “爹,这剑究竟是用什么材料锻造而成的,明明你这一剑的威力都可以开山碎石了,为何连一道划痕都没有显现出来?!” 是的。 蓝玉川最强一剑施展在灰白巨剑上的结果,就是灰白巨剑毫发无伤,剑身表面,根本找不出寸毫裂痕! 第259章 丁昱来访 蓝柔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蓝玉川,可蓝玉川却是一时根本没有心情去回答蓝柔的问题。 守剑二十余年。 等来了晋王府的取剑人。 纠结了不知多少时日,才决定绑架守剑人,冒着被举家灭门的风险,来寻求这把剑背后所藏辛秘。 绑架成功。 守剑人也“招”了。 本以为自己从此就将一朝得道,谁知到了最后一步,却宛如得到了一个完全没有钥匙孔可以拿来插钥匙的藏宝箱! 并且这个藏宝箱,还是用天下最为坚硬之物打造而成。 里面大概率是藏着数之不尽的宝藏的。 可打不开宝箱,那就一切都是空谈! 这样的事实,蓝玉川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 在蓝柔等待蓝玉川这个主心骨进行下一步指令之际,蓝玉川苦思冥想,快速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自己能想到的、能办到的“断剑取秘”的方法。 不过这些所谓的方法,又逐一被他自己否决了。 因为他思来想去,自己能拿出来最具威力的一击,无非就是“落叶缤纷”这招了。 连这招都没能给灰白巨剑留下哪怕一道白痕,他还能如何? 难道说…… 他蓝玉川这辈子就命中注定无法成事了么?! 当种种负面情绪随着这个坏的结果映入眼帘,站在一旁的蓝柔,能明显感觉到气氛在变得压抑。 她同样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 也同样清楚,自己父亲能够做的,恐怕也就是到此为极限了。 突然的灵光一闪! 蓝柔重拾信心,迫不及待的冲蓝玉川说道: “爹!你说折断这把剑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方法?而那个沈凉,就是因为知道没有这个方法很难折断这把剑,所以才那么痛快的把秘密告诉了你我?” 听了蓝柔的分析,蓝玉川倍感有理,当即拍手决定道: “有可能!走!咱们再去找他一趟,问个清楚!” “嗯!” 父女俩一拍即合,蓝玉川先是把灰白巨剑重新放回暗道密室之中,以防意外发生,被人盗走,紧接着他便走到前面,打算领着蓝柔再去找沈凉问清楚些。 沈凉最好是配合。 倘若执迷不悟,宁死也不肯说出秘密,那他蓝玉川不介意将这把剑作为晋王府小殿下的陪葬品,一起埋葬在郊外的某处深山老林里! 这叫什么? 这就叫一不做二不休! 自从昨晚蓝柔喊出第一声求救的那刻起,他们父女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必须一条路走到黑,哪怕是死,也要站着完成这场豪赌! 谁知蓝玉川和蓝柔走出小院还没多远,陈仓就一路疾走寻了过来。 “师尊!” 父女俩闻声止步,看向匆匆赶来的陈仓。 蓝玉川心里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根本无心把时间浪费在其它任何人事物上,于是不等陈仓开口,他便皱着眉头摆摆手道: “晨练后便去带着你师弟们吃早饭,我和柔儿就先不吃了。” 虽然陈仓不知道师尊和师妹又有什么事情要谈,竟是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但他也极为识趣的没有细问,而是硬着头皮急声道: “师尊,弟子不是来寻您和师妹去吃早饭的,而是丁大人前来拜访,说是有要事相商,请师尊务必尽快到前厅会面一叙。” “丁昱?” 蓝玉川想不通丁昱为什么来了,这大过年的,明显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在涿城,青竹派的地位毋庸置疑。 可先前便提到过,一个江湖势力,混的再好,也很难完全盖过一个官的势力。 当然这也是层层分级的。 比方说,如果拿金蝉寺、天师府这种超一流势力跟涿城的城判府相比,那城判府肯定狗毛都不算啊! 而且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超一流江湖势力里面的小头目,“一不小心”杀了丁昱这种级别的城判,估计楚家皇室都有极大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随便运作一二,就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不过那毕竟是超一流江湖势力。 青竹派这种下三流江湖势力,又一直扎根在涿城,层级上跟涿城城判府基本等同。 而在层级等同的前提下,“官”与“民”的进一步差别就体现出来了。 论单打独斗,一千个丁昱一起上,也照样都得被蓝玉川砍瓜切菜。 但蓝玉川不敢往死里招惹丁昱,那样一来,丁昱若是动用官家的权力,青竹派就势必会凉凉了。 基于此,尽管蓝玉川现在是一百个不愿意把面见丁昱的事放在前头,也是不得不暂时压下去找沈凉的举动,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便领着蓝柔、陈仓一起,径直去了前厅。 三人一进前院,入眼便是城判府二十名脸熟的城卫。 这二十名城卫,可以说都是丁昱手下的心腹,每个人都有着八卦境乃至七星境的修为,听起来这种修为似乎不高,可拿来对付涿城里的小偷小盗,却是绰绰有余了。 “丁大人有没有提到是什么事?” 看着城卫面的肃然神色,蓝玉川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想了想,除了前两天沈凉杀了章城卫三人,自己给予了一定银两的补偿之外,最近就再没给城判府添过麻烦。 因此丁昱不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不是兴师问罪,搞这么大阵仗作甚? “回禀师尊,弟子只见丁大人面色焦急,且只说让弟子尽快请来师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蓝玉川点点头,这会儿猜也是浪费脑力,反正马上就见面了,届时不用他问,丁昱也会说的。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前厅的门并未闭合,丁昱已经自己在两个主座之一上落稳,茶水也已齐备,想必都是陈仓吩咐门内弟子伺候的。 见了蓝玉川,丁昱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快步迎上。 “蓝兄!你总算来了!” 从陈仓去请蓝玉川过来,到蓝玉川进门,前后加起来估计都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而透过丁昱的字里行间,分明是有些度秒如年的意味。 蓝玉川冲丁昱拱手抱拳,心里有事压着,也笑不出个模样来了。 “不知丁兄情急而至所为何事?” 第260章 可曾听过北寒王朝? “我……” 丁昱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可随即犹豫的目光就转投到了蓝柔和陈仓身上,完事又给了蓝玉川一个眼神示意,蓝玉川扭头就对二人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把房门关好,带着你们师兄弟去吃早饭,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来前院。” 蓝柔和陈仓领命,识趣的离开前厅。 出了前厅,陈仓本打算招呼蓝柔去吃饭,可蓝柔现如今跟蓝玉川的心情差不多,一门心思都是想着怎么进一步在沈凉口中套出话来,寻得那能够帮助自己和父亲逆天改命的隐秘,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二师兄,我有些困乏,先回房间休息,你跟其他师兄弟们去吃吧。” 说着蓝柔就要走。 尚有一事要询问蓝柔的陈仓见状,急忙伸手将蓝柔的胳膊拉住。 蓝柔微微皱眉,很是不喜被心上人之外的男人随意触碰,但说不准陈仓什么时候就还有用,她也不好明面上与之撕破脸皮。 于是蓝柔只能强压心中不快,微微皱着眉头冲陈仓问道: “二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看出蓝柔不悦,陈仓当即松手。 “师妹,我是想问……师尊打算如何处置姓梁的?” 蓝柔懒得说太多废话,随口搪塞道: “他听我的。” 陈仓追问。 “那你呢?师妹你打算如何处置他?要知道,昨夜若非师尊在场,你可能就已经被他……总之这该死的王八蛋,一定不能轻饶!万一今日就此把他放了,他日定会有更多的像师妹这样的无辜之人被他糟蹋,我辈江湖儿女,岂能放任恶虎归山?!” 陈仓说的大义凛然,其实就连蓝柔都看得出来,陈仓分明就是因为妒火中烧生出恨意,由此才巴不得弄死沈凉。 可这件事里面深藏的种种,陈仓又如何知晓。 杀是一定要杀的。 只不过在得到她和父亲想要的东西之前,谁也不能伤到沈凉性命根本,否则便是断她父女二人的“财路”。 有道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弑亲之仇,别说陈仓只是自己鱼塘里的一条体型稍微大点的鱼,他就是换作蓝璟,蓝柔都得掂量掂量,究竟是无限光明的前途重要,还是自己的心上人重要。 其实这个答案蓝柔已经在柴房门口的事情对蓝玉川表述过了。 她不是不能接受换一个人选去共度余生。 只是那个人的形貌、实力、潜力、地位等各方面要素,必须得超过蓝璟才行,至于陈仓……呵,从记事起、从知晓陈仓喜欢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早早的将其在心底淘汰掉了! 然而蓝柔的一时沉默,却是被陈仓当成了她是不舍得杀了沈凉。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心爱的小师妹在纠结。 如果就这么纠结下去,说不准一个头脑不灵光,就会想着“反正已经被对方占到便宜了,要不就干脆试着与之相处相处吧”。 “师妹!这种登徒子根本不值得同情!你可千万别糊涂啊!” 情急之下,陈仓再次抓住了蓝柔的胳膊,而且这次双手力道相较之前更重,甚至都把蓝柔的胳膊捏的有点疼了。 蓝柔本来心情就不好,猛地就把陈仓的手甩开。 “二师兄!做什么决定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说我累了!要回房休息!别再跟着我!” 一番娇叱过后,蓝柔气冲冲的便转身离开了。 陈仓望着蓝柔背影,慌张喊道: “师妹!我不是故意……” 没等陈仓把话说完,蓝柔就催动真气,一个眨眼消失在了陈仓视野当中。 陈仓受挫,慌张之色被愤怒取代,不过他不是生蓝柔的气,而是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沈凉身上。 若非沈凉突然造访青竹派,跟他的小师妹有了交集,小师妹就不会被欺负,也不会稍稍动了情爱的念头,更不会像此时此刻这般,对他这位二师兄大发脾气。 陈仓越想越气,早饭也吃不下去了,干脆瞄准方向,恶狠狠的朝柴房走去。 再说青竹派前厅里。 陈仓和蓝柔离开并关好房门后,蓝玉川招呼丁昱入座,涿城最具影响力的两大人物,就此展开一番密事相商。 蓝玉川先是邀请丁昱喝茶稳定情绪,半盏茶的工夫过后,蓝玉川才又问道: “丁兄,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丁昱放下茶杯,左右四顾,一副生怕隔墙有耳的样子。 蓝玉川见了,出言劝抚道: “丁兄放心,兄弟的话在这一亩三分地如同皇令,是不会有人胆敢藏耳偷听的。” 丁昱点点头,但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在蓝玉川听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 “蓝兄,你可知北寒王朝?” 蓝玉川笑了笑,回道: “丁兄,你未免把我想的也太没见识了,的确,从二十多年前起,我就在涿城扎了根,几乎没怎么往外去过,但邻近我大炎王朝周边的这几大王朝,恐怕放眼咱们大炎亿万百姓,就没有人不知道吧?” 丁昱接过话来,替他补充。 “是,更何况当年战乱时期,就属东瀛王朝、西沙王朝、南泰王朝、北寒王朝这四大王朝发动的攻势最为猛烈,岂会不给咱们大炎人留下深刻记忆呢?” 蓝玉川深以为然,又跟着发表自己的见解。 “其实稍加思索,便不难理解这四大王朝之主,当年为何不惜拿自己手中的整座王朝作赌注,也要拼死与我大炎一战。” “东瀛居岛,海浪汹涌,说不定哪日便会被茫茫大海吞没。” “北寒极冷、南泰极热,虽说当地百姓历经千百年早已习惯,却总归不适合粮食生长,民以食为天,若想壮大王朝,就必须有足够多的粮食作为支撑,没有肥沃的土地、适宜的气候,国家壮大到如今这般地步,便再难突破了,而突破的唯一方式,就是入侵地大物博的大炎,这是最优选择。” “至于西沙,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西沙王朝的疆域范围比大炎王朝以及东瀛、北寒、南泰都要广袤,可那漫地的黄沙,却是注定西沙王朝的子民,永远都是资源匮乏的贫瘠度日……” 言及至此,蓝玉川忽然反应过来,不禁收声转问。 “丁兄,今日你迫切欲言之事,是和北寒王朝有关?” 丁昱端正坐姿,满面肃容。 “是。” 第261章 北寒王朝提出的交易 包括蓝玉川在内,大炎王朝的百姓对北寒王朝不陌生是一回事,但多久没有提到这个国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众所周知。 自从二十多年前,沈万军率领身经百战,却非但没有减少人数,反而与日俱增的八十万沈家军,彻底打服那些觊觎或不觊觎大炎王朝这片肥沃疆土的诸朝百国后,除了偶尔一些贸易上的往来,大炎王朝几乎就不怎么跟其它王朝存有交集了。 晋州位处大炎南境不假。 涿城在晋州属于靠近南境的城池之一也是真。 但这里是南境,而不是北境。 所以就算丁昱谈及,按理说也应该是南泰王朝才对,怎么会忽然提起北寒王朝? 蓝玉川的脸上逐渐生出疑色,丁昱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解释道: “不瞒蓝兄,此次北寒王朝派人来涿城与我接洽会谈,一开始我也倍感意外,但事情真就发生了,而且此次造访,也是为了在蓝兄口中得到一个印证。” 接洽会谈? 要说北寒王朝外派使臣来大炎王朝谈事,蓝玉川一点都不会意外,毕竟国与国之间,就算以前产生过再大的冲突,值此太平盛世,也难免会存在一些朝拜啊、进贡啊、人情来往啊之类的举措。 可丁昱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个城判而已。 还是距离北寒王朝几乎跨越了整座大炎王朝的一城城判。 北寒王朝若是派人来访,干嘛要找丁昱洽谈公务? 还有。 印证? 印证什么? 想他蓝玉川,在真正得到灰白巨剑背后隐藏秘密之前,也就是所谓的当下,他不过就是一个江湖草莽罢了。 名义上是一派掌门,实则区区一个下三流宗门的掌权人,有什么资格去参与到官家的事,而且还是跟另外一个王朝“使臣”要谈的事。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丁昱倒是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冲蓝玉川肃然发问。 “蓝兄,你那位恩人之子,可否尚在贵派当中?” 丁昱知道沈凉的存在当然不是什么怪事,毕竟沈凉可是杀了他手下足足三名城卫,蓝玉川为了息事宁人奉上的银票,如今还在他房里躺着呢,事情又过去没几天,丁昱自不会忘。 而蓝玉川还没听出太多信息,同时考虑到自己已经把沈凉“绑架”了,若是将丁昱牵扯进此事太深,难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思虑一瞬后,便要回答“不在了”的答复。 谁知丁昱压根没等他答复,就抬起手来拦下他要说的话,道: “到了今日这个份儿上,我也就不瞒着蓝兄你了,青竹派在涿城势大,虽然你我兄弟二人始终彼此敬重,从不逾越不该逾越的底线,但青竹派的整体战力,终究是高出城判府太多,我也怕,怕有朝一日,万一在哪件事上激恼了蓝兄,致使蓝兄发疯,不计后果的率领青竹派进攻城判府,那兄弟我可就死的太冤了。” “所以。” “其实贵派近几年来招收的弟子当中,有一些我早就派人去家里打过招呼了,也给够了好处,目的就是让他们正式成为蓝兄的弟子后,能时刻帮我关注青竹派的一举一动,只要青竹派展露反意,便第一时间告知于我,而我,也将第一时间把事情上报晋王府。” 丁昱突如其来的坦诚相待,一下子令蓝玉川惊了一惊。 不过这惊讶的程度,完全谈不上心惊肉跳,惊讶的原因之一的确是他没想到丁昱会往青竹派里安插“奸细”,可更多的还是,从他建立青竹派之初,就没想过要把青竹派放在比他个人更高的位置上。 蓝玉川的思想观念始终如一。 只要自己够强,那青竹派将来才能在他的带领下,成为大炎江湖人人敬仰的存在。 可反过来说,如果他不够强,那青竹派的弟子再多也没用,碰上人家两仪境、太一境的掌门人,门内弟子,包括他这个掌门人,照样得老老实实当狗。 所以青竹派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至少目前而言,蓝玉川并不是特别放在心上,有奸细什么的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内忧外患直接分崩离析,只要他还在,青竹派就永远都不会真正意义上的灭绝。 适时,丁昱又紧跟着解释道: “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会影响你我之间的信任,但有一点还望蓝兄相信,丁某绝无要加害蓝兄的意思,只不过就是为了自保罢了。” 蓝玉川表示理解的点点头,他看出来了,丁昱藏了这个秘密那么久,却偏偏在今天选择坦白,那就说明今日要跟他谈的事,当真是分量够重。 否则的话,丁昱是不该说出这件事的。 在蓝玉川期待下文的目光注视下,丁昱再度挺直了几分腰杆,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道: “蓝兄,你和你那位梁姓恩人的故事,其实是编造的谎言对吧?并且所谓的恩人之子,更是无稽之谈。” “那位看上去不过堪堪过了及冠之龄的公子,其身份实则大有来头。” “甚至来头大到……可以说是你我头上的这片天,对否?” 见丁昱不似王子揣度的模样,蓝玉川比听闻丁昱在青竹派安插了奸细还要震惊加倍的双目圆睁道: “丁兄你……” 丁昱嘴角往上勾了勾,颇显自知之明的摆手道: “不是我懂得未卜先知,更不是我的眼线能触及到那么远,而是……这么问吧,如果我跟你说,我有一条路子,能够让你我一举鲤鱼跃龙门,从此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享用不尽,你可敢拿自身性命陪我赌上一把?” 听到这,蓝玉川开始快速梳理丁昱从头到尾的话语关键词。 北寒王朝。 派人接洽商谈。 知晓了“梁深”的真实身份。 要拉着他豪赌一把。 归结以上种种。 蓝玉川不由跟着面色凝重了几分,看着就很假的装傻道: “丁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丁昱见状心中暗恼,但还是把心一横,更加直白的阐明来意道: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那位恩人之子,不是旁人,正是当今晋王大人最小的儿子沈凉,而我在会面了那位北寒来客后,对方运来了整整二十车黄金,且拿了北寒王朝的加印圣旨,只要我取了沈凉首级,不光能得到这二十车黄金,还可直去北寒,加官进爵,获封异姓王!” 第262章 合谋沈凉性命 第263章 激怒陈仓 丁昱才刚提起的一股子热乎劲,一下子就被蓝玉川给浇灭了。 “准备?不用准备,该准备的我这边都准备好了,说是需蓝兄合作,其实也用不着蓝兄出力,蓝兄只要不阻拦,那便已经算是帮了我和北寒王朝来客们大忙了。” 不愿被丁昱扰乱自身计划的蓝玉川,脑袋转的飞快,解释道: “我当然明白丁兄做事叫人放心,不过当年晋王马踏江湖时,总归算是放了我一条生路,于情于理,我都该把这份人情还个三分五分的不是?” 急于去北寒王朝享受荣华富贵的丁昱,自是不想再耽搁片刻时间,毕竟迟则生变嘛。 但想要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这件伟大计划,又不能缺失蓝玉川这一环,否则要是真把蓝玉川逼急了,不光他们实行计划会受到一定阻力,甚至说不准蓝玉川早就准备好了退路,比如在青竹派挖了某条密道,直接就可以通往城外。 别看他嘴上说不怕蓝玉川告密,可实际上,他能不怕被告密么? 要知道,他跟北寒王朝来人可不一样啊! 他是土生土长的晋州人士,深知那位坐在三千万晋州百姓头顶的神魔何其威武刚猛! 更是在作为涿城城判这些年,愈发深刻的领略到晋王沈万军其驭人之道,绝对不输给帝都皇室的帝王术! 当然最清楚的还是…… 一旦背叛了晋州,乃至伤害了晋王心中尤为重要之人,那被抓的下场,百分之两百一定是生不如死! 外加求死不能! 所以丁昱这一把,又何尝不是跟蓝玉川一样,赌上了全部身家性命?! 至于先前所说,晋州百姓人人敬畏沈万军,其实本身是没错的,可只要是个人,就会难免七情六欲,而一个拥有正常七情六欲的人,又如何不被生死、权势、财富等等因素威逼利诱? 所谓的不背叛,不过就是开出的筹码不够罢了。 当筹码真正足够时,别说是他丁昱区区一个涿城城判,说不定就是再大三级的晋州地方官,都照样得背叛那些为大炎王朝拼死换来太平盛世的无数英魂! 思来想去,丁昱终究还是暂且压下了内心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笑容不如何自然的问道: “那蓝兄打算什么时候交人?” 见丁昱松口,蓝玉川笑道: “只需半日,半日之后,我亲自绑好沈凉交到丁兄手上。” “好!” 丁昱豁然起身,双方就此达成约定。 “半日就半日,也为了给蓝兄吃一颗定心丸,傍晚时分,我带着北寒王朝的来客,一同前来府上拿人!” “丁兄慢走。” 原本丁昱就不是来做客的,自然没有留下继续喝茶,乃至吃饭喝酒的心情。 这头蓝玉川送丁昱出门时。 青竹派柴房内。 尚未等来吃食茶水的沈凉,不仅没能因为送走蓝家父女松口气,反而还迎来了一门心思想让他死的陈仓。 跟蓝柔分别后,蓝柔的态度,加重了陈仓对沈凉的怨愤。 虽然在没有得到蓝玉川的首肯之前,陈仓不敢对沈凉下死手,但想来凭借他“二弟子”的身份,稍微动动手脚,总不至于事后被师尊责罚。 最多也就是责备几句而已,不痛不痒,相较于出出胸腔里这口郁气,显然那几句挨骂,根本算不上什么。 于是打定主意的陈仓便来了。 “呦,二师兄这是奉命来给我们送吃食了?” 看着陈仓那副来者不善的德行,沈凉就知道这丫没憋好屁。 求饶? 求饶是不可能求饶的,别看上一世和这一世,沈凉加起来岁数都过了半百之龄的人了,但少年傲气,却是从未磨灭殆尽。 有些时候,求饶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但有些时候,哪怕就是彻底死透,他也绝不会向敌人说半个求饶的字眼! 当下,便属于后者。 面对沈凉的打趣,陈仓冷笑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沈凉的衣领,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 “都快要死的人了,还想着吃喝?” 沈凉回以冷笑。 “二师兄,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我要死了?是蓝掌门?还是差点就与我有了夫妻之实的蓝师姐?” “你找死!” 不得不说,沈凉真的是很会抓住人的痛点。 根本无需太多言语,仅凭这一句话,就惹得陈仓再难克制心中怒火,直接一把就将其甩飞到了墙上!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沈凉撞墙,反弹落地。 疼肯定是疼的,但远不至于伤筋动骨。 自从完成了逆天改命计划后,沈凉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强横。 不是不会受伤。 而是经历了上次在东篱客栈被章城卫等人暴揍,再加上这次被陈仓趁虚而入,都让他在感受到疼痛之余,也发现自己的骨头仿佛根本不会坏掉一样。 说白了就都只是皮外伤。 而且皮外伤痊愈的速度,也远超正常人水平。 总结来讲就是,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变成了那种“不死不灭”的仙人体魄,当然,肯定是不能被人砍掉脑袋,否则即便真的是个仙人,也得嗝屁朝凉,一命呜呼。 “我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摔了沈凉一把,并不是这次陈仓的最终目的,沈凉反弹坠地后,他又迅速欺身压近,一脚接一脚,不留余力的往沈凉身上招呼。 没有附加真气。 毕竟陈仓不敢真的打死沈凉,再说沈凉,虽然他不会被伤及根本,但疼那也是真的疼啊! 索性前后两世磨砺出来的兵王性子,让他拥有足够不令自己丢人的忍耐能力。 他就这么蜷缩着身子,咬紧牙关不吭半声。 老钱在不远处看着心疼的很,忙扯着嗓子大喊道: “杀人啦!救命啊!” 陈仓倏地停下动作,随即恶狠狠的瞪向老钱。 “再废话先杀了你个死老头子!” 贪生怕死的老钱闻言,瞬间就抿起嘴唇不敢出声了。 趁着这个空当,喘了口气的沈凉抬起头来,咧嘴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 “就这么点力道?连花楼里给老子按摩的姑娘都不如,你没吃饭啊?有种弄死我,你要是不敢弄死我,你就是个娘们儿!” 第264章 天大侮辱 激怒陈仓,绝对不是沈凉故意自己找不痛快。 他的心里,早在陈仓进门的那一刻,就有了新的盘算。 沈凉很清楚,锻造灰白巨剑的材质,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材质,而且现如今蓝玉川手里只有灰白巨剑,又没有灰白大刀,无同根同源的兵器相撞,单凭外力,恐怕很难折断灰白巨剑。 再说了,所谓倚天剑屠龙刀的说法,那不过是金老爷子写在小说里的桥段,灰白巨剑的秘密果真藏在剑身里吗?剑身里果真存在能够叫人战无不胜的兵法,亦或者天级品质的功法武技吗? 答案是未知的。 但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沈凉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至于拖延时间为了什么…… 肯定是求生。 不过沈凉也知道,自从他踏出晋城城门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的生死,“彻底”脱离了沈万军掌控。 在这种情况下,拖延时间的意义,就不再是等待救援,而是寻找恰当的时机自行逃命。 当然,沈凉也想赌一把,看看沈万军到底有没有暗中加派府上鹰犬随行保护,老钱……大概率是指不上了,尽管他对老钱境界大跌一事仍存有那么一丝疑虑,但不论如何,他都要先做好没有任何外援的准备,把身家性命完全交托给推断,那不是沈凉的行事风格。 重活一世的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条小命。 赌命,那也得分情况。 有的能赌,有的不能赌。 回顾当下,沈凉激怒陈仓的目的,就是算准了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二人,用不了多久便会无功而返。 只要他被陈仓揍的“生活不能自理”了,那就有理由缄口不言,只要秘密还“藏”在他脑子里,费了那么大工夫的蓝玉川和蓝柔,便不会轻易杀了他和老钱。 然而,到了这简直让人恨不得一剑砍了沈凉的地步,陈仓却莫名停下了狂踹不止的动作。 浑身吃痛的沈凉艰难撑开眼皮,仰起头来看着陈仓发笑。 “怎么?是不是平日里被花楼的女色掏空了身体,刚给老子挠了一会儿痒痒就累不行了?来啊!是男人就继续打,不打死我你就是狗娘养的!” 一旁的老钱自是不明沈凉算计,听着沈凉这么作死,他不禁小声提点道: “少爷,你就少说两句吧,再说就真要被打死啦!” 陈仓没有理会老钱,他俯视着沈凉脸上露出一抹阴笑,这般笑意,端是令沈凉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陈仓就开始撩起长衫解裤子。 沈凉见了,瞬间瞪大双眼,很难不慌的像条虫子,一个劲儿往远离陈仓的方向鼓涌。 “你……你特么想干啥!” 见沈凉脸上浮现出慌色,陈仓不禁暗道,还得是自己聪明过人啊,竟是能想出这般惩戒对方的办法。 柴房拢共就那么大点地方,而且一半以上的空间,都堆满了干柴,沈凉再怎么蹭,也蹭不出这个门。 于是陈仓就很容易的一边脱掉裤子,一边走到了沈凉近前。 “士可杀不可辱!狗娘养的你要是敢掏出那玩意,老子做鬼也要阉了你!” 陈仓浑然无视沈凉的叫骂,那物件真就一点不害臊的掏出来了。 沈凉大惊! 他以为陈仓是藏了某种不太能被世人接受的取向,打算把自己给那啥啥了。 不过陈仓接下来并没有去脱沈凉的裤子,而是嘴里开始发出“嘘”的声音。 见此一幕,沈凉懂了。 他先松口气,然后就又提了口气,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你最好祈祷处置你的权力不会下放到我手里,否则的话,这点小手段,只会是我用来这么你的开胃菜。” 陈仓这般说着,一股热流就从他裆下呲了出来,哗啦啦的浇灌在了沈凉头上。 沈凉自然是拼了命的想躲,可手脚被绑,方才又挨了一顿打,他哪还有力气挣脱束缚逃命? 侮辱! 天大的侮辱! 不亚于大夏国古朝时期,韩信大将军饱受胯下之辱的那种侮辱! 沈凉特别想开口把陈仓骂融化了,偏偏这水流未断,他怕自己一张口,那股带着味道的热流就呲进自己嘴里。 于是他只能紧闭双眼和嘴巴,脑袋上下来回蹭去尝试躲避陈仓的尿液。 靠在墙边怕死到根本不敢出声的老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沈凉受辱,他的脸上不免生出愤怒之色,但更多的似乎还是对死亡的畏惧。 “少爷……少爷……” 老钱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声喃喃,轻唤沈凉。 沈凉根本听不见老钱的呼唤,只觉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正在心底疯狂膨胀! 索性,尿终究是有限的。 等陈仓那块没了动静,沈凉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目眦欲裂的瞪着陈仓骂道: “我噪你姥姥!你个狗样娘的王八蛋!老子把这句话还给你!你最好是别让老子逮住机会!否则老子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沈凉的叫骂,陈仓听着只想发笑,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无比痛快,但还是觉得不够痛快。 “别急,这还不算完呢,一个人的尿有限,但你别忘了,在我青竹派还有上千名师弟,算算时辰,他们应该也吃完早饭了,我这就带他们过来帮你暖暖身子。” 说罢,陈仓便提好裤子准备转身离开。 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沈凉不由扯着嗓子喊道: “蓝玉川!你再不来见老子!就永远别想知道剑的秘密了!” 经沈凉这么一喊,陈仓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好奇的看向他。 “剑的……秘密?” 沈凉满眼狠色的盯着陈仓,没有解释的意思。 不等陈仓再说些什么,伴随着一道劲风袭来,刚送走丁昱的蓝玉川终于赶到了。 冲进房门,蓝玉川先是打量了一下柴房里的情况,随之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狠抽在了陈仓脸上,把陈仓抽的往一旁踉跄数步,脸颊瞬间红肿涨起! “逆徒!”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熄灭了陈仓的一切快感,陈仓捂着脸颊低下头,忙道: “师……师尊!” 蓝玉川愤怒的指向沈凉,质问陈仓道: “谁让你来欺辱他的!” “师尊我……” 陈仓意图解释,可蓝玉川根本不听。 “跪下!” 第265章 态度都挺硬 这一刻的蓝玉川威严十足,纵使陈仓心中有再多不愿,也是不得不弯下双膝,跪倒在蓝玉川脚下。 可陈仓跪了,蓝玉川的气却未消。 “说!是谁让你来的!” 蓝玉川当然知道蓝璟和陶箜外出后,在这青竹派里,除了他和女儿蓝柔之外,无人能再命令的动陈仓。 这一问,无非就是让陈仓认错罢了。 陈仓显然也懂蓝玉川的意思,当即垂下脑袋,再无先前那般恣意张狂的低声回道: “禀师尊,是我自己要来的。” “来做什么?!” 蓝玉川继续明知故问。 陈仓咬咬牙,豁然抬首,索性大方承认道: “师尊!弟子相信您不可能看不出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师妹了!而我那么视若珍宝的一个人,险些就糟蹋在了这个王八蛋手里,我气不过!” 陈仓的坦诚,反倒是令蓝玉川的怒火平息了三分。 “喜欢柔儿,是你的自由,有本事你就去追,去博得柔儿的芳心,届时为师乐得其成,该给的体面,保证一分都不少给你们二人!” “但!” “你欺负一个绑住手脚的人,这绝非我青竹派弟子作风!你不光是在丢自己脸面,也是在丢我的脸面,丢青竹派的脸面!” 一听蓝玉川没有否决自己倾慕蓝柔的意思,陈仓心中暗喜,于是也不端着了,立马给蓝玉川磕头认错。 “师尊!弟子知错!还请师尊恕罪!” 蓝玉川轻哼一声,目光转向一身狼藉的沈凉。 “别跟我认错!去跟梁深认错!” 事到如今,蓝玉川还一副帮助沈凉隐瞒真实身份的作态,看上去就好像那笔交易过后,他当真会放了沈凉,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陈仓明显也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向沈凉低头,他也不吭声,就闷头跪在蓝玉川脚下,意思就是你让我怎么都行,但给这个王八蛋认错就不行。 蓝玉川见状,不由音调拔高了些许。 “怎么?连为师的话都不好使了?” 陈仓低着头,咬紧牙关。 “师尊,方才之事,您怎么惩罚弟子都可以,但是想让我给他认错,绝无可能!” 蓝玉川被气笑了。 “怎么惩罚都行?包括取了你的性命?” “是!” 陈仓嘴上答应的痛快,实则他就是摸准了蓝玉川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杀了他。 被徒弟顶嘴的蓝玉川故作大怒,当即就左右四顾道: “好!想死是吧?我成全你!来人!取我佩剑!” 蓝玉川这一嗓子,声音虽然不小,但此时大部分弟子刚刚吃完早饭,估摸正要回练武场继续练功呢,怎么可能有人听见。 沈凉一言不发,就看着这师徒俩一唱一和的逢场作戏。 不过蓝玉川的呼喊声,却是把同样有意来柴房套沈凉话的蓝柔招来了。 方才她名义上是说累了要回房休息,其实不过就是支开陈仓的托词。 在院外听见父亲蓝玉川的喊声,她马上加快脚步,来到柴房。 “爹,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不杀……” 蓝柔话说一半,扫了眼柴房里的情况,嗅到鼻间钻入的尿骚味,再看看头发湿漉漉的沈凉,以及跪倒在蓝玉川面前的陈仓,顿时脑海中大概推断出发生什么事了。 蓝玉川指着脚下的陈仓,冲蓝柔怒声道: “看看你这个好师兄做的好事!” 蓝柔皱起眉头,一瞬间就明白父亲因何要表现的如此大怒。 她爹这是担心。 担心彻底把沈凉激恼了,到时候宁死也不肯说出能够折断灰白巨剑取得隐秘的方法,那可就千算万算全都白算了! 由此,蓝柔也是黛眉一拧,满脸不悦的冲陈仓责备道: “二师兄,都说了这件事交给我和爹来处理,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陈仓难以置信的看向蓝柔。 “师妹!他昨晚可是差点就把你……我替你出气,你为什么反过来还要责备我?” “我……” 真实的解释,蓝柔没法告诉陈仓,可一时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于是便语塞了。 蓝玉川及时接过话锋,再次重申己意道: “陈仓!我命令你!马上给梁深认错!” 陈仓也是梗着脖子坚持自己的态度。 “不认!弟子宁死也不会给他这么个登徒子、王八蛋认错!” 蓝玉川气得不行,而且这次是真有点动气了。 “好好好!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柔儿!去!拿我的青竹剑!今日我蓝玉川便是要清理门户!” 蓝玉川自是不会真的想杀陈仓,这要是把二弟子都杀了,那剩下的那千余名青竹派弟子,往后的日子还不人人自危?谁还乐意继续跟着蓝玉川? 蓝柔也不会真的就去取剑,然而就在她准备协同蓝玉川,连劝带吓的迫使陈仓道歉之际,沈凉忽然开口了。 “蓝掌门,道歉、认错什么的,就不必了。” 一听沈凉的语气如此平静,蓝玉川还心想“不愧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这份心性都不是常人所能比的,果真虎父无犬子啊”巴拉巴拉一大堆。 结果还没等他想完所有夸奖沈凉气度不凡的话,就又听挣扎着坐起来的沈凉阴沉道: “蓝掌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们去而复返的原因是什么,想要我松口,可以,你让他就这么跪着,松开我的手脚,让我往他头上撒一泡尿,我保证一字不漏,马上把你们想知道的那件事告诉你们!” “否则,我也是那句话,就是死,你们也别想让我开口!” 这番话一出,陈仓又疑又怒。 “师尊!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师妹跟他私底下有何来往,但如果您执意要答应他,那就真的一剑杀了我吧!弟子宁死不受辱!” 蓝玉川和蓝柔,也十分清楚沈凉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但是当下从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判断,分明就是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蓝柔不知道该如何做决定,说白了,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妇人之仁,在她想来,尽管陈仓一直都是她的工具人,但真到了生与死的节骨眼儿上,她还是不想让陈仓死的。 可蓝玉川的就不一样了。 仅仅是思虑一瞬,他便扭头对蓝柔沉声道: “柔儿,去把该拿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带过来找我。” 第266章 不报隔夜仇 蓝玉川这道指示,端是将深入局中的蓝柔也给说懵了。 收拾东西? 这就要丢掉老巢跑路的意思? 原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看出蓝柔眼神中的疑惑,蓝玉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跟女儿告知丁昱的来意。 在此基础上,因陈仓不顾师命,兀自来到柴房找沈凉麻烦所产生的额外事件,也是令蓝玉川倍感不耐烦起来。 “陈仓,为师命你跪在这里不许动,若是敢动,我必掌杀你!” 已然决定随同丁昱一起去北寒王朝享受荣华富贵的蓝玉川,完全顾不得昔日师徒情分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蓝柔平日里能将自己伪装的这么好,在足够的利益面前,甚至能把良心丢掉喂狗,这般作态,分明是遗传了蓝玉川八分精髓。 蓝玉川同样。 这么多年过去,表面上看他是对弟子们循循善诱的和善师尊,可背地里,自从带出来蓝璟、陈仓等“高徒”后,他就更懒得理会门内事务了。 他只想用尽一切方法,来提升自己的武道修为。 并且他坚信,只要自己够强,哪怕牺牲掉如今的青竹派所有弟子都无所谓,大不了就换个地界从头再来,一个掌门人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名望,那走到哪里都不会缺少忠诚的追随者。 故此,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的蓝玉川,便是决意要在陈仓面前撕掉他那层伪善面皮了。 大不了就杀了陈仓! 当务之急,是平息沈凉的怒火,先把灰白巨剑的秘密套到手里再说其它! 而听得蓝玉川这道命令的陈仓,也是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位师尊。 原本来柴房找沈凉的麻烦之前,他就料到了事后被师尊知晓,可能会遭受责备。 但注意,是责备,而非责罚,更远远谈不上生死一线! 毕竟沈凉再怎么背后跟蓝玉川有着扯不清的恩情,也终究是个外人罢了。 想他陈仓,自幼便追随师尊习武,几乎就可以说是师尊的“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天底下哪有当爹的会对自己儿子下死手? 然而。 此时此刻,在蓝玉川的表情里,陈仓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说笑之意,并且同为武修的他,已然能够隐隐间感觉出蓝玉川在调动体内真气! 陈仓的心瞬间凉了大半截! 蓝柔见状也是不由得劝道:“爹……” 蓝玉川瞪了一眼蓝柔,蓝柔便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每逢大事,虽然蓝玉川总会跟蓝柔有商有量,但蓝柔十分清楚,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她爹手上,凡是她爹决定的事,就一定不会有错,她只需要负责听话配合就行了。 “去,把梁深的绳子解开。” 蓝玉川不容置疑的命令蓝柔。 蓝柔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陈仓,张张嘴,却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轻叹,紧接着她贝齿紧咬,来到沈凉面前为其松绑。 被松开手脚的沈凉,也没有撒丫子逃命搏一把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过蓝玉川,甚至都不见得能跑得过蓝柔。 同样深知这一点的蓝玉川,也是由此放心蓝柔给他松绑。 双方心照不宣,似乎真的就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活动活动手脚,扭了扭脖子,沈凉不顾脏污,抬起手抹了把脸颊,然后换上笑脸,一步一步走到陈仓面前。 沈凉没急着有所动作,而是先扭头看向蓝柔说道: “蓝师姐,接下来的场景可能不太适合你看,要不你先忙去?” 蓝玉川让蓝柔去收拾东西的话,沈凉也听见了,不过他并不在乎他们父女俩会连夜跑路,因为只要他能在这一劫中活下来,而且真有心要报复他们父女二人,那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断无可能逃过晋王府的掌心。 所以沈凉只是让蓝柔离开,蓝柔离开后去做什么,不重要。 当然,如果蓝柔非得留下看,那他也没什么好害臊的,接下来的画面,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清楚呢! 蓝柔闻言,看了眼蓝玉川,征求蓝玉川的意思。 蓝玉川拉着她走出柴房,父女俩秘密私语,不知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总之蓝柔是离开了。 待得蓝玉川归返,便是指着陈仓,对沈凉说道: “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要能让你平息怨气即可,但也请梁公子别忘了,蓝某重承诺,梁公子也不可言而无信。” 沈凉摆摆手。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蓝掌门帮了我,那我自然是也要帮蓝掌门。” “好!” 双方再次敲定交易细节后,沈凉就开始当着陈仓的面解裤子。 眼看沈凉要玩真的,恨不得立马窜起来杀了沈凉的陈仓,双眼瞪得滚圆! “你敢!” 此言一出,沈凉解裤子的动作便是一停。 “蓝掌门,你看,他不配合。” 深知时间宝贵的蓝玉川怒声斥责。 “陈仓!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尊就切莫多言!否则你也就别怪师尊不顾昔日情分了!” “师尊——” “是原地不动还是被我一掌毙了,你自己选!” 就这样,在蓝玉川的强势镇压下,纵使陈仓心底又万般不愿,也终究是免不了要被还上一泡尿的下场…… 少顷。 身心舒畅的沈凉,完事还不忘抖了抖,甩出几滴到陈仓脸上,这么做的确是恶心了点、变态了点,但沈凉管不了那么多! 他从来都是有仇不报隔夜仇,除非他没有能力报仇,否则上一秒施加给我的侮辱,下一秒老子就得加倍返还给你! 重新系好裤子,沈凉还没完,一脚就踹在了陈仓脸上,将其踹倒。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蓝掌门去叫来你的师弟们,让他们一人再多赏你一泡尿?” 陈仓被踹倒后便是瘫软在地,一双眼睛里没了神采,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假如武修有道心。 那么经此一事,陈仓的道心至少也得裂开几道缝隙,阻碍他在武道之途上的攀爬速度。 毕竟,沈凉是单纯的打不过,被迫淋尿。 而他则是自信单打独斗能弄死沈凉一万遍,却还是被弱者淋了尿。 下一刻。 陈仓忽然胸口起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随之便两眼翻白,昏死了过去。 第267章 准备跑路 “这就晕了?心性未免也忒差了点,蓝掌门,以后收徒弟可得擦亮眼睛,不然以后出去丢人,丢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脸面,还有青竹派和蓝掌门你的脸面。” 沈凉这一手有仇报仇,似乎只是陈仓受辱了,可往深处想,这又何尝不是在给蓝玉川上眼药? 一个当人家师尊的,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威逼利诱着让一个外人给自己二弟子头上浇了尿,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蓝玉川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该想的、该盘算的、该谋划的,都已经准备就绪。 剩下的就只欠一股东风! 反正这次去往北寒王朝奔逃,他也没打算带着陈仓等千余名弟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这份家业,若是有心,那便由他这群弟子继续维持青竹派的存在,若是无意,那就树倒猢狲散,毕竟青竹派弟子们大部分都是涿城本地人,届时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就是了。 运了运气,蓝玉川看都懒得多看陈仓一眼,挂上一抹虚假笑容,冲沈凉问道: “殿下,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吧?” 沈凉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满意。” 蓝玉川当即追问。 “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殿下履行承诺了?” 履行承诺? 沈凉心里大翻白眼。 暂且不论说出秘密后,你还能不能留老子一命,姑且就算能,那老子也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折断灰白巨剑好吧? 再者说,倚天剑屠龙刀的故事,那是金老爷子笔下的虚构事件,还真以为会有什么秘密藏在剑身里呢? 白痴! 心底鄙夷归鄙夷,但这些话肯定是不能说给蓝玉川听的。 直到如今,沈凉也还没有太好的脱逃办法,所以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来给自己谋求思考出一个合理计划的冷静期。 “蓝掌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沈凉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揉了揉肚皮。 “早都说肚子饿了,我这人吧,只要肚子一饿,脑袋就发昏,脑袋一发昏,就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了,所以蓝掌门你看……” “你!” 蓝玉川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一股怒火瞬间就窜上了天灵盖。 沈凉见状,赶忙急声提醒。 “哎!蓝掌门,你可得镇定点,不然要是一个没收住脾气打死我,那剑身里面藏的天大秘密,可就得跟我一块下地府了,哦对,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我死了,你也可以试着用同样的方法去坑害沈万军,不用担心他不上钩,这前后加起来都十几年了,他明面上不再续弦,可背地里说不准早就想女人想的不行了。” “我看蓝师姐就挺好,年轻,漂亮,聪明,有心机。” “说不定被沈万军看上,不光拿灰白巨剑的秘密当聘礼,还得给你这个丈人在晋州找个大官当当,这不比现在跟我整这出来的更有利益可图?” 沈凉给出的提议,对蓝玉川而言—— 当然是屁话! 他好歹也算是跟沈万军接触过,并且在晋州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了,他能不知道沈万军就是一头在太平盛世里打盹的猛虎,一旦激醒,就势必会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蓝玉川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后,他微微一笑,想着前面那么多艰难的路都走完了,就差这最后一步,无伤大雅,反正他跟丁昱约定的时间是傍晚,还有工夫陪这位晋王府小殿下折腾片刻。 “是蓝某怠慢殿下了,好酒好菜,蓝某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沈凉不依不饶。 “还有,给我准备好沐浴所需物品,我要洗个澡,这身衣服也找人给我洗干净。” 蓝玉川额头青筋直跳,但还是忍了。 “一切包让殿下满意。” 说罢,蓝玉川便是拎起昏死过去的陈仓,动身离开了柴房,甚至没有重新把沈凉绑起来。 沈凉心思一动,这特么跑路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殿下,青竹派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凭我三才境修为,即便是跑出去了,我也能保证在殿下踏出涿城管辖范围之前将殿下抓回,殿下完全可以把现在的蓝某当成一个疯子,疯子发起疯来,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这番话,无疑是在警告沈凉,你最好别想着逃跑,否则就算是拼着这个秘密不要了,你也得死在我蓝玉川手里! 蓝玉川走后,沈凉刚提起的逃跑之心就又老实下来了。 诚然,虽说青竹派只是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登不上什么台面,但涿城毕竟是青竹派的地盘,这就好比他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里,那些街头小巷的地头蛇一样,在很多时候,官方的消息,还远不如他们的消息灵通,动作敏捷。 命只有一条,尤其是在这种还有时间思考其它更好的方案的情况下,沈凉是不会轻易去赌的。 于是沈凉就挑了个铺满碎柴的地方坐了下来,无声思考起后续行动, “余惊未泯”的老钱,确定蓝玉川真的走了之后,才畏畏缩缩的小声关切道: “少爷,你还好吧?” 沈凉顾着思考大事,没搭理他。 老钱以为是沈凉生气了,怪他刚才怂了没有继续呼救,不由急声解释道: “少爷,不是老钱怕死,而是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少年郎年轻气盛,这很正常,没什么好说的,可江湖却不是这么混的,你说咱明知道现在身不由己,还一个劲的给人家拱火,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沈凉依旧沉默。 “少爷,老钱错了行不行?要不你先给我把绳子解开,我自己抽自己一顿嘴巴。” 沈凉让老钱墨迹烦了,干脆直身走到柴房外面的小院里。 老钱看着沈凉背影,凄凄惨惨戚戚的喊道: “少爷,不管怎么着,你先给我把绳子解开啊!” 蓝柔在青竹派的住处小院。 蓝玉川的意思她已经了解了,大抵就是不管今日能否顺利得到灰白巨剑背后的秘密,涿城以后都待不下去了,如果不走,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于是蓝柔先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打算再去帮蓝玉川、陶箜以及蓝璟收拾东西,反正只要他们四个在一起,那有没有青竹派都无所谓。 谁知就在蓝柔着急忙慌的收拾行李时,平日里就没多少规矩的司小空,忽然一把推开房门,急匆匆的问道: “小柔姐,我怎么听说你和蓝伯伯把梁兄给绑起来了?!” 第268章 没礼貌的司小空 自从那位神偷将司小空托付给蓝玉川之后,起码就表面上而言,司小空就成为了类似蓝玉川半个儿子的存在。 只要司小空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刻的出入青竹派而不受任何管制,青竹派的弟子们,对司小空的熟悉,也就像他们熟悉大师兄蓝璟、二师兄陈仓等人一样,哪怕是新弟子,只要来了住上十天半个月,差不多也就都能识得司小空了。 之所以重点提及这一点,是因为青竹派的弟子们,必须得足够熟悉司小空,才不会被他的“不走正道”和“神出鬼没”搞得闹出乱子。 司小空很少会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走进来,或许是受到那位神偷师尊的影响,一百次出入青竹派,得有九十九次都翻墙而入。 而且每次翻墙选择的位置还都不固定,基本就是走到哪算哪,感觉差不多想进来了,就三下五除二跳进院墙里。 有时候,如果司小空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就很容易翻墙进来后碰见青竹派弟子,往往这时候就会先吓他们一跳,再等他们看清来人,就会面色恢复如常,笑呵呵的跟司小空打个招呼。 这里就不难看出,所谓跟司小空的熟悉,也仅仅是局限于脸熟,当然也有交情熟的,不过因为司小空稍微长大一点后,就不怎么在青竹派里常住了,因此就很少有时间和有机会再继续跟后来的弟子们混熟。 交情没那么深的话,看到给人弄得一惊一乍的司小空,他们自是也就不好意思笑骂司小空几句,甚至很多新来的弟子,在得知司小空的“背景”后,还会对他带着几分尊敬。 总之,司小空在青竹派就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许多弟子都觉得,虽然蓝玉川和司小空都没主动开那个口,但实际上,司小空差不多就已经是蓝玉川义子那种身份了。 掌门的义子,可是跟蓝璟一样级别的地位。 那新来的弟子,有谁敢因为司小空年纪小,就把他当成一个小跟班随意使唤? 如此,便是造就了当下这般令蓝柔十分慌张失措的局面。 没错,用“惊慌失措”四个字来形容绝对贴切! 正在专注于从床榻底下拉出藏宝盒,并掏出钥匙把里面各种小藏宝盒分取出来的她,就因为太过急于收拾东西去跟蓝玉川汇合了,所以进了房间之后,就连房门都没关上。 而司小空又自由散漫惯了,完全谈不上有什么规矩可言,于是司小空的突然闯入,一下子就把面朝床榻背对外厅的蓝柔给吓了一哆嗦。 几乎是下意识的,蓝柔满脸惊色,猛然转身,双手快速把那些规格不一、但表面雕刻都十分精致的藏宝盒往身后藏掖。 跟面色焦急的司小空对上视线后,她当即不满惊问道: “你进我房间为什么不敲门?!” 听出蓝柔语气中的不满,司小空虽好奇她这种“做贼”一般的情态,却还是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对不住啊小柔姐,我又忘记敲门了。” 一句话的工夫,蓝柔也是变得冷静了些许,她清了清嗓子,道: “下次注意就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柔问起这个,司小空才回想起来意。 “哦对,是刚才我本打算去找梁兄问问他什么时候离开涿城,走之前好跟他打个招呼,毕竟……毕竟他们刚来的时候,我还顺走了人家东西,虽然梁兄心胸宽广,不再与我过多计较,但既是成了朋友,那也该临别送行不是?” “谁知我去了梁兄居住的小院,却发现他人不在了,然后我又去看了眼他们的马车,马车和行李还都在,于是我就又去找了门内的师兄弟询问,这才得知,梁兄和他的老仆,都被蓝伯伯抓起来关进柴房了,” “小柔姐,梁兄怎么了,为什么蓝伯伯要把他们关起来?” 蓝柔明显是有什么东西不想让司小空看到,亦或者说,可能是不希望让司小空发觉她们一家要离开涿城。 本来也是在这次的“出行计划”里,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二人,压根就没把司小空算在里面。 司小空的轻功不错,偷东西也确实是传承了那位神偷师尊的精髓,但这又有何可利用之处呢?毕竟他们以后的生活,根本不需要靠偷东西来维持生计,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无利可图还多一张嘴吃饭,岂不是得不偿失? 更遑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司小空的脾气秉性,蓝玉川和蓝柔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被司小空得知,他们父女二人下套陷害沈凉,那司小空肯定会为沈凉打抱不平的。 蓝玉川和蓝柔看似是把司小空当成了亲儿子、亲弟弟,实则在他们父女二人唯利是图的心里,司小空的存在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当然,非必要的话,他们也不会嗜杀到无故杀了司小空,大家就此相忘于江湖,那就是最好。 思绪闪过,蓝柔便是想着赶紧把司小空搪塞走,依照她爹蓝玉川的态度,估计明天就谁也见不到谁了。 也可能是永远不再相见。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放心,我们只是随便给他一点小教训而已,你可以当成是我爹代替他爹,帮他爹管教管教他,等他知道错了,我们就会放了他的。” “知错?梁兄犯了什么错吗?” 也许是司小空来得急,没顾上询问青竹派弟子们沈凉被关起来的确切原因,由此才对蓝柔发出这般疑问。 蓝柔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了,但看着司小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便只好尽可能耐着性子解释道: “就是昨晚我和我爹来找他喝酒,席间他喝的有点多了,对我动手动脚,我爹一生气,就把他给关起来了,这下明白了?” 司小空闻言瞪眼,连忙上前关切。 “啊?梁兄居然如此行事?那小柔姐你没伤着吧?” 司小空的突然上前,令刚稳定下来情绪的蓝柔,又变得慌张起来,她干脆都坐到床上了,一双手背在身后,尽全力不让司小空看到她身后藏的东西。 而她又一次的藏藏掖掖,也是勾起了司小空的好奇心,于是还不待蓝柔回话,司小空便踮了踮脚,往蓝柔身后看去。 “小柔姐,你藏了啥东西,我不能看嘛?” 第269章 不能看的藏宝盒 司小空问及蓝柔此时最不愿回答的问题,使得蓝柔当场就心里稍微有些发慌起来了。 “啊?哦,没什么,就是房间太乱了,我随便收拾一下。” “随便收拾一下?” 对于蓝柔给出的这般解释,司小空显然不能接受。 因为司小空进门那会儿,就瞥见了蓝柔用来装各种藏宝盒的行李布块,尽管蓝柔遮掩的动作很快,但她纤细的腰身,并不能挡住身后全部物件。 不过蓝柔肯定不会跟司小空吐露真相。 “对,就是随便收拾一下,而且里面会有些不方便你们男人看的东西,小空,你先去外面等我好不好,先让姐姐把东西收拾完再跟你说。” 蓝柔现在只想把司小空支走,至于之后怎么让司小空离开,那就是待会儿要考虑的问题了。 而司小空表面上也是答应的痛快,“哦”了一声便要转身走出房间。 蓝柔见状,心底不由暗松口气。 幸亏这司小空识相,否则的话,即便她不愿意伤害这个“弟弟”,也是不得不为自己整个家的未来多多思量一二,然后采取某些可能危及到司小空性命的举措了。 哪成想! 司小空言行不一,刚一转身,就陡然催动体内真气,师承那位神偷师尊的诡玄轻功施展开来,毫无防备的蓝柔,只觉一阵清风拂面,残影掠过,再定睛细看时,站回原位的司小空左右双手当中,已是盗走了她身后的两个藏宝盒。 这两个藏宝盒,都是司小空随机取走的。 一个是巴掌大小的正方形藏宝盒,另外一个则呈长方形。 蓝柔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 “司小空你做什么!” 司小空压根不理会惊中带怒的蓝柔是何情态,当即就先打开了那个长方形藏宝盒,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圆润饱满,光滑晶莹,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品。 “嚯,这么大一条珍珠项链,蓝伯伯和蓝婶婶对待小柔姐你可真是宠爱有加啊,这若是拿到当铺去卖,少说不得值个万两黄金?” 对于这条珍珠项链其自身价值的评判,司小空只会是少说了,不可能多说了。 别看珍珠这玩意,在沈凉上一世生活的大夏国,普遍就跟钻石一样,人们过了那股子热乎劲,就意识到它们不保值,进而导致市场价值暴跌,实际上一些真正品质优异的钻石、珍珠,价值还是久居不下,高的吓人。 而且珍珠还有一点与钻石不同,那就是它磨成粉末后可以入药! 尤其是天然海珍珠,用以磨出的珍珠粉,往往都是皇室贵族女性根据特殊配方,用来美容养颜的重要原材料。 所以这一串珍珠项链的价值,放在古朝背景的大炎王朝,那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不过司小空惊叹归惊叹,却并不怀疑这串珍珠项链的来路。 一方面他本身江湖经验就不算充足,每天都生活在涿城这一亩三分地,能有何见识可言?故而除非是蓝柔亲自介绍这串珍珠项链的来路,否则司小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它的来路不正。 另一方面,青竹派名义上是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可对于常年生活在涿城这片地界的司小空以及万千百姓而言,如若不是有意要去外面闯荡,那么大概率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走出涿城太远了。 在司小空之流的涿城“本地人”眼里,青竹派就是一个庞然大物,权势之大,甚至比涿城城判府都彰显的更加深入人心。 基于此,那么大一个江湖门派,有点值钱的家底怎么了? 很奇怪吗? 见司小空打开的是珍珠项链那个盒子,蓝柔暗松一口气之余,也是不由显露出了愈发气愤的神色。 “司小空!把东西还给我!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蓝柔音调拔高,司小空一看她真生气了,连忙把装有珍珠项链的藏宝盒盖好盖子,举步朝她走来,准备归还宝贝。 “小柔姐,我只是好奇而已,别生气嘛,我跟你认错行不?” 毕竟是常年混迹在外不懂规矩的少年,以往司小空这般类似的行事不少,每次只要跟蓝柔耍个赖、认个错也就过去了。 但这一次,在蓝柔脸上,司小空没有看到转怒为笑,蓝柔始终一副阴沉作态,仿佛是被司小空触碰到了逆鳞。 这不免加快了司小空归还藏宝盒的动作。 “小柔姐,我真错了,喏,给你,以后我再也不碰它们了好不好?” 蓝柔同样抬起手,准备在司小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她情绪上的机会,抓紧将两个藏宝盒重新归置好。 然而就在装有珍珠项链的藏宝盒被蓝柔接过去,另外一个正方形藏宝盒即将落入蓝柔手中的刹那,低头一瞥的司小空,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竟是又及时把手连带着藏宝盒缩了回去! 蓝柔作势便要硬抢! “拿过来!” 司小空下意识的闪避开,施展轻功倒掠而出,不顾蓝柔的欺身追近,一个恍惚间就窜到了外面小院里。 蓝柔自然也是追到了小院里。 掠至小院,司小空仍不放心,甚至还爬上了高高的树枝上坐下。 树枝一晃一晃,入冬后残存的几片枯叶,也终于抓不住根源了,飘然坠落到下方地面上。 蓝柔错后一步追到树下,正要跟着一起踏树而上,就被司小空沉喝一声叫停了。 “不许动!” 蓝柔闻声抬头,这时司小空已经打开那个正方形藏宝盒了。 透过司小空白净皮薄的肌肤,在这光天化日,都能清楚的看到,那藏宝盒里面的宝贝,散发出一股金、红、黄混合而成的光芒,照耀在司小空脸上反射出对应的光彩。 这种颜色,就好像是凤髓释放出来的火焰一般。 司小空脸上的表情僵住。 细细品读之下,有不解、有迷茫、有惊讶、有诧异……但更多的还是——悲愤! 他的双眼隐有泪光闪烁。 脑海中尘封许久,几乎都快要被彻底淹没在岁月中的记忆,又一一浮现了出来。 “小空啊,师尊这辈子盗宝无数,但大都以整化零,劫富济贫了,你师尊我兜里的铜板,比你这在河里洗干净的小脸都干净,所以到死那天,估摸也没什么能留给你不至于让你饿死的金银财宝。” “不过有一样宝贝,倒是能拿来给你做个纪念,也是让你帮师尊我告诉天下人,传言并非传言,老子当年放出去的豪言,老子做到了。” “此外你且记住,这东西绝不能卖,就连黑市、鬼市都不行,只要它露了头,那估摸你的小命也就不保喽!” “哎?你作甚?把你小子的臭手拿开!” “老子告诉你,这玩意除非是老子到死那天,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摸不得!” 第270章 遗物求证 除非死,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摸不得。 那位神偷师尊的这句话,始终烙印在司小空脑海当中。 以至于在他那位神偷师尊“伤情复发”而死后,司小空在悲伤之余,也是翻遍了前者留下的遗物,可在这些遗物里,他压根就没翻到所谓的“宝贝”,留下的就只是一些破烂衣裳,和一个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碗。 拿来要饭的破碗。 是的,司小空现下为人如此,很多程度上也是受到了他这位神偷师尊的影响。 宗旨就四个字——盗亦有道。 偷东西,只是他和他师尊的兴趣爱好,劫富,全是为了拿来济贫。 而且明明自己已经贫困潦倒到只能靠乞讨来维持生计了,他们师徒二人,也从未有过拿偷来的金银财宝改善个人生活。 由此这些破烂遗物,也就没有了除了纪念之外的任何一点价值,司小空全部都拿来跟他的师尊遗体葬在了一起,尘归尘,土归土,兴许黄泉路上,还用得着。 苦寻多日无果。 渐渐地,司小空就把他师尊曾经在大炎皇宫偷来一件至宝的这件事,当成了他师尊吹过的牛皮。 也许从头到尾,他师尊都没有成功在大炎皇宫偷出来过什么宝贝,之所以散播出这样的“谣言”,不过是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让世人皆知,天底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也免不了被他染指一二,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该说不说,这一消息的传出,也是曾经令司小空的师尊名声大噪。 但有一点司小空想不明白。 如果他师尊散播这一谣言是为了声名大噪,那又为何从来不对外宣称自己的姓名,亦或者江湖绰号? 神偷。 这两个字,未免太泛泛了些。 就连游窜于各个城池的小偷小摸,也没有不好意思以“神偷”自居。 毕竟“神偷”就跟“神医”一样,只要自居者脸皮够厚,那就谁也没法拿他怎么样,只有那些知晓其真正本事的局外人,才会在背后骂上几句徒有虚名,反正大炎律法上又没说谁能耐不大口气挺大就判死罪,嘴巴都长在自己脸上,那还不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然而就在当下! 司小空再次见到了曾经在神偷师尊手里见过的藏宝盒。 当初搜寻神偷师尊的遗物时,他也奔着这个藏宝盒去搜寻过了,只是随着逐渐认为那是自己师尊为了吹牛皮而吹牛皮的一个谎言,误把这个藏宝盒,当成了他师尊闲来无事,随便找了块木头雕琢而成的普通盒子。 事实上,无论是从材质还是从雕工入眼,这的确是一个价值超不过十块铜板的自制藏宝盒。 但熟悉的纹路,却是令司小空一眼认定,这就是他师尊的遗物,同时也是他苦寻多日无果的遗物! 他师尊的遗物,他当年没有找到,如今却是出现在了蓝柔的房间里,还被她一直遮遮掩掩的。 司小空年龄是不大。 可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想不到这件事背后,一定藏了猫腻! 于是不顾蓝柔的愤怒叫喊,司小空一路奔逃,终于敢在被蓝柔追上之前,打开了藏宝盒。 里面的东西,且不论来头如何,材质是什么,单从散发出来的光芒判断,就不难分辨出来,它百分百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这是一颗珠子。 婴儿拳头大小。 外面那一层,像是晶莹剔透,不含半分瑕疵的水晶。 里面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翻涌燃烧,火焰颜色,似金非金,似黄非黄,似红非红,好不绚烂夺目! 尽管司小空并未将其拿在手里,但就仅仅是打开了盒子,让它重见天日,一股令人十分神清气爽的暖流,也是随着它散发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寒冬时节的冷意! 司小空双眼死死盯着这件无名至宝,脸上神情不断变化,最终目光移开,眼神复杂的俯视着站在树底下的蓝柔,颤声问道: “这……这是我师尊的东西对不对?!” 站在司小空招手道: “小空,你先下来,听我跟你解释。” 司小空情绪上头,哪里会怎么轻易的就听她的。 “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我师尊的遗物!?” 蓝柔暗暗握紧粉拳,强忍着不发作。 “小空,你误会了,这个盒子的确是你师尊的遗物不假,但里面的那颗珠子,却并非你师尊留下的东西。” “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你师尊垂死之际,把你托付给了我爹,但他又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感谢我爹,就把他亲手雕刻的这个木盒拿给了我,说是让我留着当个念想,我一直将它视若珍宝,所以自然也是拿它来装一些我认为足够珍贵的东西。” “至于那颗珠子,它是我爹在我十六岁诞辰日时,送给我的礼物,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爹,找他求证。” 蓝柔编造的谎言无可挑剔,司小空将信将疑,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 司小空走到蓝柔面前的时候,蓝柔下意识就想出手制服他。 可面对轻功有术的司小空,为了保守起见,蓝柔还是克制住了夺回宝贝的冲动。 事关师尊遗物真相,司小空也没跟蓝柔客气,更没有因为蓝柔的只言片语就盲目相信。 “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找蓝伯伯,只要蓝伯伯的说法跟你一致,我就为自己的唐突行为向你道歉,可如果你们的说法不一致,我就要拿回我师尊的遗物,至于我到底是真为了那份师徒情谊,还是想拿宝贝去换金银,以你对我的了解,应该清楚。” 司小空表明态度,蓝柔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姐姐自然是清楚你的为人的,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爹,到时我一定不会先开口,你直接问他,这样总行了吧?” 司小空并无异议,两人就因这么一段插曲,迫使蓝柔中断了收拾行李的动作,一同朝柴房走去。 在此之余,蓝玉川也是招呼来门内弟子,用最快的速度给沈凉准备好了梳洗用品,以及一桌子好酒好菜。 及至院门口,二人正好跟站在院外静候沈凉收拾完毕的蓝玉川碰面。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联系@niuniu9527 第271章 都是谎言 见蓝柔和司小空一同出现在柴房这里,蓝玉川倏地眉头一皱,就迅速舒缓开来,笑着迎向两人。 “小空回来了,吃早饭没有?” 时间已经临近晌午,蓝玉川此问,无非就是想找个由头把司小空支开,明显不愿司小空掺和进他们父女二人跟沈凉之间的“来往”。 司小空面色严肃,并未回答蓝玉川的问题。 蓝柔也是朝蓝玉川使了个眼色,可她不开口,这一个眼色能传达的信息,实在是太有限了。 蓝玉川只能见招拆招。 “蓝伯伯,你和小柔姐关押梁兄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要问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它。” 说着,司小空就举起了手里的藏宝盒,蓝玉川一看,眼皮登时一跳! 心中不由暗道:“终究还是被发现了么……” 蓝玉川心底暗流涌动,表面上却是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态度,故作不解道: “这是什么?” 司小空皱了皱眉。 “蓝伯伯忘了吗?我师尊还活着的时候,经常把玩这个木盒,这是他的遗物之一,只不过当年收拾我师尊遗物的时候,它不见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蓝玉川闻言一拍脑门。 “哦对,是你师尊做的一个木盒,估计是当时给你师尊入殓之际被我……” “咳咳!” 就在蓝玉川即将对司小空说出不一样的“故事”时,蓝柔连忙咳嗽两声,以示警醒。 蓝玉川的确是被警醒了,并未继续说出后话。 可与此同时,也是令司小空察觉到了端倪,心中疑窦愈发浓厚。 “蓝伯伯,你是想说,这个木盒是你帮我师尊入殓时发现的,没太在意就留下了?” 蓝玉川下意识的看向蓝柔,他知道,自己女儿一定是给了司小空完全不同的说法。 还有这个小木盒里装着的那颗珠子。 蓝玉川同样不知蓝柔作何解释。 不免一时语塞。 而答应在旁边缄口不言的蓝柔心里也十分焦急,她的大脑在疯狂转动,思索着究竟通过何种举措,来提醒蓝玉川不要说露馅。 “蓝伯伯?!” 谁知司小空却没了耐心,他的眼眶愈发红润,蓝玉川和蓝柔的“背叛”,显然也绝非他想面对的事实! 这一刻,司小空反倒希望蓝玉川给出的说法,能够跟蓝柔给他的说法对上。 她并不在意这颗大概率价值不菲的珠子。 相较于此,他更在意自己和蓝玉川、蓝柔一家人那么多年的感情。 眼看蓝柔只是在沉默中轻轻摇了摇头,蓝玉川深明当下境况,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换了个说法解释道: “这个木盒,是我给你师尊入殓之前,他还剩下一口气时交到我手里的,我当时悲痛至极,就忘了把它送还给你。” 蓝玉川最后的解释,仍然跟蓝柔的说法存在出入。 不过从大方向上来说,倒也勉强能让司小空接受。 于是司小空继续追问。 “那蓝伯伯可知这木盒里装了什么?” 蓝玉川警惕之意更浓,快速思索应对之言。 “嗯……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好像当时也没有打开盒子看,应该是被我随手把盒子放在了一边,后来被你小柔姐发现收起来了吧?” 这是疑问句。 蓝玉川的目光,也就此转投到了蓝柔脸上。 司小空亦是看向蓝柔,眼神中带着质疑,分明是在对蓝柔说,你爹的话,可是跟你的说法不同,这你该作何解释? 压力给到蓝柔身上,她强扯出一抹笑意,不算委婉的对蓝玉川“提醒”道: “爹,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你都忘了关于这个木盒的事?那时候不是神偷伯伯说,他要把小空托付给你照顾,却又心中怀有几分不好意思,于是就把这身上唯一还算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你当谢礼吗?” “后来你又说让我记住神偷伯伯对咱们家、乃至于对涿城百姓的好,由此便把这个木盒送给我,让我当个纪念,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蓝柔接连提问,令蓝玉川“恍然大悟”。 “对!爹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 一旁的司小空眉头不展,再次重申第二个问题。 “那木盒里面的东西呢?也是我师尊留给蓝伯伯你的谢礼?” 蓝柔听得此问,正欲帮腔,却终究还是被大意的蓝玉川抢先一步作答。 “没错,里面那颗珠子,是你师尊此生唯一偷来后没有出手的东西,我也多次叮嘱过你小柔姐,即便有一天面临可能饿死的局面,也决不能把珠子卖掉换钱,毕竟这是你师尊……” “够了!” 不等蓝玉川说完,自知被骗的司小空陡然暴喝一声,眼睛里的泪水,也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原以为你们两个待我亲如一家人!没想到为了一件死物,你们竟是蒙骗了我这么多年!” “这是我师尊的东西!我要拿走!” “以后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司小空情绪激动的发泄一通后,转身便要催动体内真气,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深知木盒里那颗珠子有多珍贵的蓝玉川暴起出手,毫不留情的就推出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司小空背部。 司小空“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蓝玉川根本不在意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砰然坠地的他,而是及时抓住了抛飞的藏宝盒,最终稳稳落地,重新将此宝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受了重伤的司小空趴在地上,下颚被鲜血染红,半张脸都覆盖上尘土。 他强撑着昏迷前的最后一口气,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强撑着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打开藏宝盒查看珠子是否损坏的蓝玉川,艰难道: “蓝……蓝伯伯……你……” 听到司小空的呼唤,再看向他的蓝玉川,脸上哪里还有长辈对晚辈的和蔼,他一脸阴沉,撕开伪装冲司小空冷哼道: “看在你师尊送我一宝的份儿上,我本不愿伤你性命,但你一再求死,那便休怪蓝伯伯我心狠手辣了!”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联系@niuniu9527 第272章 司小空也被绑 蓝玉川的撕破脸皮,成为压倒司小空的最后一根稻草。 遭受重伤的司小空,当即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蓝柔见状快步上前,她先是左右四顾一番,确认没有被其他青竹派弟子发现这一幕后,才伸手试探了一下司小空的鼻息。 紧接着她抬起头,不知作何感想的皱眉说道: “还有口气。” 蓝玉川再度冷哼一声,眼睛里满是对司小空或生或死的不在乎。 “先绑起来一起关在柴房吧,这是个好地方,有必要的话,最后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在大事上,蓝柔从来不会妇人之仁,这也要归功于她爹蓝玉川的教导,是蓝玉川把她塑造成了当下这般……极为适合在江湖中生存下去的模样。 “好,我这就去柴房拿根绳子来。” 说着蓝柔就要往院里走,蓝玉川脚下一动,飘然挡在蓝柔身前。 “姓沈的在洗澡,你现在进去不方便,这里没事,有爹在,出不了乱子。” 随即蓝玉川便是将那盛放宝珠的藏宝盒,重新交回到了蓝柔手上。 “你继续去把行李收拾好,记住,在我们离开之前,一定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察觉异样。” 蓝柔面露自责之色,冲蓝玉川肃然颔首道: “放心吧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嗯,快去吧。” 蓝柔正欲转身离去,却又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身问道: “对了爹,那我娘和大师兄呢?听说他们是去芦城采购食材了,具体也没说哪天返程,你看要不要等我收拾好行李,抓紧去芦城跑一趟,一来一回,快点的话,差不多明天一早也能赶回来。” 这个问题,蓝玉川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于是只得先搪塞蓝柔道: “收拾行李重要,你先去,大不了咱们走的时候,顺便去芦城再接一趟你娘和你大师兄。” 蓝柔转念一想,这么安排倒也无可厚非,就抓紧继续去收拾行李了。 其实所谓收拾行李,就是把家里值钱的物件带上,比如那串珍珠项链,比如司小空师尊留下来的硕大宝珠。 无论是在沈凉生活的上一世,还是魂穿重生的这一世,天底下有很多规则都是亘古不变的。 好比有钱就有一切这条。 只要金银财宝带足了,别说是床被细软什么的,就是这府邸豪宅,也照样走到哪里都不会缺! 父女俩深谙此理,所以不需要蓝玉川叮嘱太多,蓝柔就知道该收拾什么。 待得蓝柔走后,蓝玉川随手提起司小空,像丢一条被打断腿的野狗般,随意丢在了院门口一侧。 背靠院墙,又闭目等待了半个多时辰的工夫,有接到命令的青竹派弟子送来清洗烘烤干净的衣物,蓝玉川便是亲自拿着走进了院里。 柴房小院内。 在沈凉的要求下,他一边泡着热水澡,一边在木桶里就顺手吃吃喝喝起来。 苦逼的老钱仍被五花大绑,只能隔着敞开的房门,眼巴巴的看沈凉喝酒吃肉洗澡澡,好不羡慕! 而蓝玉川右手拿衣物,左手提着司小空的进门姿态,也是引起了沈凉的注目。 看着这个自己颇有好感的小老弟也遭了难,沈凉不由心生几分同情。 “蓝掌门,这司小空又与你我之间的恩怨无关,何必过多牵连一条无辜的人命呢?” 出于那份好感,不管此次劫难是生是死,沈凉都没道理不为司小空说几句讨活的话。 蓝玉川虚伪一笑,浑然不顾沈凉的劝说,提着司小空就往柴房里走。 “没想到殿下居然还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可歌可敬,不过眼下殿下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提着司小空进了柴房,蓝玉川压根就没有跟沈凉解释来龙去脉的心情,他现在只想赶紧谋得灰白巨剑的秘密,再往后,一切就按照跟丁昱约定的计划行事,等跟随北寒王朝来人彻底脱离大炎北境,他蓝玉川后面的大好人生,就指日可待了。 在柴房里找了条绳子,捆绑好司小空。 实在是按捺不住酒虫袭脑的老钱,忍不住弱弱开口道: “蓝掌门,我也饿了,你看我岁数这么大,万一饿出个好歹来,我家少爷会伤心的,万一他伤心过度变得疯癫,岂不是耽误告知蓝掌门关于那把剑的秘密?你放心,我也绝对不跑,可否暂且给我松绑?” 蓝玉川自是不会轻易相信老钱的鬼话,不过给老钱松绑倒也不怕他能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跑,并赶在最后一刻之前,向晋王府报信叫来援手。 故此蓝玉川便是大方的给老钱松了绑,束缚一解开,老钱立马就狂奔出柴房,那般速度,简直不像是一个古稀老人能够拥有的利落腿脚。 当然,跑不是真的跑,老钱只是渴的不行了,窜出柴房后,就跟沈凉手边把酒壶抢走,咕咚咕咚灌了好大一口。 “嘶哈~~” 酒水入腹,老钱美美的发出畅爽声。 沈凉在一旁看的大方白眼,而老钱则是投以幽怨的目光,委屈巴巴道: “少爷,你也忒不地道,人家城判府押送刑犯上路之前,还得给一壶送行酒呢,你光顾着自己喝,不给咱老钱喝,那不是让咱死都没法瞑目么?” 信步走出柴房的蓝玉川送来衣物,同时继续采取缓兵之计道: “钱老这是哪里的话,蓝某为人,向来一言九鼎,既是说了在下不会伤及二位性命,那便定不会对二位下死手。” 老钱抓了一块手撕鸡肉塞进嘴里,含糊其辞的冲蓝玉川竖起大拇指。 “如此老仆便要替我家殿下谢过蓝掌门了。” “钱老不必客气。” 蓝玉川回应一声,转而又皮笑肉不笑的冲沈凉问道: “殿下,你看这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澡也洗了,若是再无更多要求,那不如便履行殿下应许蓝某的承诺如何?” 这句话听上去是在询问沈凉,可从蓝玉川眼底闪过的一抹杀意判断,沈凉几乎可以认定,只要他再拖延一次,那蓝玉川恐怕就会不顾所谓灰白巨剑的秘密,直接将他斩杀当场了! 于是不免心中暗道:“看来只能兵行险招了啊……”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联系@niuniu9527 第273章 烧剑取秘 为了不让蓝玉川看出端倪,沈凉思绪一动,便毫不犹豫的说道: “蓝掌门如此信守承诺,那我沈凉也不能行小人之举,其实想要探寻灰白巨剑的秘密很简单……呃,蓝掌门,能否劳烦回避片刻,容我把这衣物穿戴整齐?” 就在蓝玉川满怀期待,准备从沈凉口中得知灰白巨剑的秘密钥匙时,沈凉又忽然话锋一转,拖延起了时间。 尽管这次拖延时间,根本拖不了太久,但总归也能给足沈凉组织谎言的空当。 而沈凉又何尝不知,他越是拖延时间,就越会积攒蓝玉川内心的不满。 这些不满,终将会在时机得当时,成为蓝玉川恨不能将其碾为粉末的动力! 不过对沈凉来说,这都无所谓了。 拥有上一世完整记忆的他十分清楚,往往在这种处境中,敌人是不会给自己留活路的。 什么承诺,什么一言九鼎。 那都是缓兵之计,目的就是怕他拼个鱼死网破,将灰白巨剑的秘密,连同自己的鬼魂一起带入阴曹地府。 蓝玉川强压着心中的不耐烦,转过身去,背对着沈凉说道: “蓝某不急,殿下尽管穿戴衣物即可。” 沈凉看着蓝玉川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急?不急你干嘛不先回自己房里睡一觉,连院门都不肯出,还不是隐晦提点老子,让老子动作快点别墨迹么? 对当下处境心知肚明的沈凉,哪里还管蓝玉川的心情如何。 反正在你那里,老子横竖都是个死,只要你没放弃探寻灰白巨剑的秘密,那老子就有的是筹码陪你慢慢折腾。 于是沈凉故意放慢手上动作,还一边穿一边安抚蓝玉川的情绪,不断重复“自己就快穿好了”的说词。 平日里只需要几个眨眼工夫,就能迅速穿好衣物的沈凉,这次足足耗了一盏茶的时间。 直到再怎么也拖不下去了,神清气爽的他,才冲蓝玉川招呼道: “蓝掌门,我已穿戴整齐。” 蓝玉川闻声回首,看着从身高、身材、五官各个方面都足以当得“俊秀”二字的沈凉,他也是不由心中暗道,如若自己的女儿能与之结为秦晋之好,乃至成为下一任晋王妃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他何至于赌上身家性命还诬陷当今这位晋王府内最受晋王宠爱的小儿子? 这般念头转瞬即逝。 不现实的想法,多思无益。 “殿下可还有其它需求要蓝某代劳?” “有……” 一门心思拖延时间的沈凉,下意识就回了一声。 可随着蓝玉川脸上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他又干笑两声改口道: “有是有,但都没有抓紧告诉蓝掌门关于灰白巨剑的秘密重要。” 蓝玉川这才重焕笑容。 “殿下果然重信守义。” “过奖过奖。” 沈凉谦逊的摆摆手,随之娓娓道来。 “蓝掌门应该还记得我所说关于"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吧?其实那不是什么书本上的故事,而是我当时根据灰白巨剑的秘密,所编造出来的谎言,目的就是想既保住性命,又不至于将这么重大的秘密转交他人手中。” 蓝玉川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给自己这般与强盗无异的行为,冠以一个合理的由头。 但沈凉却懒得听,抢在蓝玉川开口前继续说道: “不过我又想了想,我背靠晋王府,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俨然就已经算是拥有大炎王朝的半座天下了,再说我的武道天资本来就生而受限,又何必死守着什么狗屁武林秘籍不放呢?” 蓝玉川听到这,瞬间心脏狂跳,不禁激动问道: “以殿下所言,那灰白巨剑里面藏的秘密,果真是一门天级武技?!” 如果拿“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故事作为参考,那么相较于战无不胜的兵法,蓝玉川这等逍遥自在惯了的江湖中人,自然还是要更倾向于获得一门天级武技。 因为世人皆知。 武道高手,纵使能孤身战百兵,但只要兵将质量过硬,那么就算是太一境的高手,也终究难逃力竭而亡的下场。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八十万沈家军,明明大部分人的武道修为都只是九宫境、八卦境,却仍旧能够横扫整座大炎江湖的原因。 可反过来说。 倘若是陆地神仙境的武修上了战场,那也真就称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生猛无敌了! 就拿当日老钱在赤凤山脉,以云剑破火山的仙人之威来断。 那一剑,若是落在千军万马之中,能不叫大军败退? 故而究竟是江湖强还是江山强,自古以来都没有个百分百的十足定论。 只不过是江山的兵将,在数量上远远大于江湖里的草莽,如此方才叫皇室把这江山坐稳,江湖始终以江山为尊。 面对激动的蓝玉川,沈凉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没错,反正沈万军是这么跟我说的,而想要从灰白巨剑的剑身里面探寻这门天级武技,首要条件就是一尊火炉,足够将整把剑都放进去的火炉。” 蓝玉川兴奋莫名,连忙点头道: “火炉好说,只要去城里的铁匠铺取来便是!” 说罢,他又平静下来些许,朝沈凉问道: “敢问殿下,这剑置于火炉当中后,还有其它特殊要求吗?此外就是需要烧制多久?” 沈凉笑容中多出几分神秘。 “烧制此剑,不可用柴,而需大量特殊药草,这些药草的名称和计量,稍候蓝掌门取来纸笔,由我写下即可,至于烧制时间……至少也得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蓝玉川一听这需要花费的时间,顿时就有点不乐意了。 毕竟他和丁昱约定,只能再给沈凉半天时间可活。 看这样子,再怎么缩短烧制时间,也不可能缩短到半日了。 于是蓝玉川沉吟一瞬,决定再赌一把。 就赌沈凉相信了他会履行承诺,放过他们主仆二人性命,从而将真正的获取灰白巨剑秘密的方法和盘托出。 “好,在下知晓了,不过蓝某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如此烈火焚烧,难道不会连同剑身里的秘籍一同焚毁吗?”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联系@niuniu9527 第274章 继续拖时间 “不会。” 沈凉干脆利落的打消蓝玉川心中疑虑。 “据沈万军所说,那写有天级武技的皮纸,乃是上古时期残留下来的古兽外皮,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若非皮纸面料有限,拿来缝补成内甲,亦可称一件无价之宝。” 蓝玉川听罢双眼亮了起来。 “竟是此等奇物?那看来上面留下的天级武技,就更不是凡品了啊!” “自然。” 沈凉含笑点头,十分认同蓝玉川的说法。 心里想的却是…… “烧去吧,要真烧出来天级武技,老子跟你姓!” 暗暗腹诽一通后,明知不可能还不忘尝试一把的沈凉,试探着问道: “蓝掌门,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看我和老钱……” 蓝玉川明白沈凉的意思,无非就是问他什么时候把承诺履行到底,放了他和老钱。 放人? 呵呵,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 蓝玉川哈哈一笑,回复沈凉道: “殿下放心,蓝某再三说过,我不是言而无信之徒,说是不会伤你和钱老性命,那便绝对不会违背诺言,只不过暂且还得委屈殿下片刻,等我这边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取出剑身里的秘籍后,自会放殿下和钱老安然离去。” “届时还望殿下亦能遵守承诺到底,万不可在晋王大人面前说一些答应在下不说的话。” 最后这两句,是蓝玉川故意拿出来跟沈凉讲的,目的就是让沈凉加倍相信,自己真的会放了他,而不是失信于人,仍不肯给他和老钱一条生路。 只是蓝玉川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眼前的少年早已不是少年,其前世半生经历,也远非许多古稀、耄耋老人可比。 俩人各有各的戏码,你演我我演你,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轻易露出面具后面的真实嘴脸。 “好,我相信蓝掌门的为人,那这绳子就不必捆了吧?不然待会儿书写药草所需,还得再解开一遍,多麻烦。” 蓝玉川微笑颔首。 “自是无需再动绳索,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在这涿城,蓝某还是有些手眼通天的本事的,所以请殿下务必遵守咱们的交易规则,切莫做出一些令蓝某认为殿下诚心不足的举措。” “我懂。” “哈哈,跟聪明人做交易就是痛快!好,那殿下就跟钱老再多喝两杯,我这边去准备笔墨供殿下驱使。” “蓝掌门慢走。” 就这样目送蓝玉川走后,沈凉和老钱从昨晚被绑至今,才算真正的恢复了片刻自由。 等蓝玉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后有一会儿,老钱立马忍不住凑上前,鬼鬼祟祟的冲沈凉低声道: “少爷,机不可失,咱这就开溜?” 沈凉看也不看他一眼,皱眉思索的同时回道: “现在溜,能不能成功溜出涿城咱先不说,我那一马车的家伙事怎么办?” 老钱不懂那些枪和手榴弹的重要性。 “反正那些玩意都是少爷你亲手做出来的,能做一次就能做两次,现下肯定是活命重要啊!” 沈凉翻了个白眼,没工夫给老钱深入详解。 沉默少顷后,他又有了主意。 “别废话了,先跟我去看看那个司小空情况如何。” 带着老钱走进柴房,司小空被五花大绑着,境况跟昨夜的他没什么两样。 尤其是司小空嘴角残留的血迹,无疑不是在说明着司小空被禁锢到柴房之前,肯定是经历了跟他差不多的待遇。 只不过司小空跟沈凉不同。 沈凉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他这一世原本的身体了。 道胎,易筋经,龙骨,凤髓,太初气。 这五种神物,随便挑出一种,那都是别人一辈子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 却偏偏让沈凉仗着晋王府在当世的超然地位,以及沈万军超前的未雨绸缪,给他逐一安排妥当,并通过黄陀神医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完成必要工序,将五种神物尽数汇集到了沈凉身上。 这就使得沈凉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同于寻常人的身体。 一些内伤外伤,可能沈凉休养三五天就自动痊愈了。 可方才蓝玉川那几乎奔着夺人性命的一掌,却是要了司小空过半的生机。 主仆二人来到司小空近前,沈凉伸出手,探了探司小空鼻息、 存在,却极度微弱。 然后沈凉又用他上一世在军中所学的“二把刀”医术,给司小空把了一下脉象。 情况就如同他试探司小空鼻息那般,脉象同样十分微弱,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说不准就会有性命之忧! 看沈凉皱起眉头,不同药理的老钱忍不住问道: “少爷,这小子情况很不好吗?” 沈凉也没心情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跟老钱扯皮。 “嗯,可以说是被蓝玉川要了半条命,应该内伤比较重,短时间内如若得不到有效治疗,很有可能会伤重而死。” 同样对司小空这小子没啥敌意的老钱,不禁追问。 “那怎么办?内伤多是需要高手灌输真气来平缓气机,再添以外药加以治疗休养,放眼如今,少爷你跟我都是阶下囚,而且咱上次去了趟赤凤山脉回来,这境界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沈凉眉头拧的更紧了些,凝视着老钱问道: “老钱,人命关天,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的境界当真跌到九宫境了么?” 沈凉这话还真没有趁机试探的意思,他就是单纯的希望老钱仍然拥有足够浑厚的真气,来为司小空缓解内伤伤势,免得司小空得不到及时治疗,一下子就去见了阎王。 无奈老钱重重地叹了口气,让人看不出犹豫的当即作答道: “少爷,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凤髓之火乃天下至阳之火,火毒霸道强横,非常人所能承受,若不是老钱早年攒下来点功底,当日断臂之时,就已经没命了。” 沈凉听完,也是不再多言,当务之急还得是想办法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如此方才有希望找到修为足够的高手,来为司小空解决最难解决的内伤问题。 解开司小空身上捆绑的麻绳,沈凉轻轻摇晃起他的胳膊。 “司小空,醒醒,我是沈凉,能听见吗?”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联系@niuniu9527 第275章 为什么是拿我的续命丹? 不难看出,司小空的伤势不轻,以至于沈凉摇晃了他很久,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情况不太妙,如果再得不到有效医治,恐怕他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沈凉喃喃自语一番,随之目光凝重的看向老钱。 “老钱,人命关天,我不管沈万军跟你嘱咐过什么,但以我对沈万军的了解,他不可能把一个境界跌落到九宫境的糟老头子放到我身边当拖油瓶,他知道,遇到危险,我是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所以如果你是个没用的人了,那沈万军完全可以把你留在王府养老,而不是在我身边埋下一个隐患。” 老钱当然明白所谓的“埋下隐患”是何含义。 就如同沈凉所说。 假以时日,倘若真有那么一次,到了不救老钱,老钱就得死,救了老钱,俩人都可能死的地步,那沈凉百分之九十九都会选择后者。 沈万军会是那种为了府上“鹰犬”,就随便拿自己小儿子的命不当回事的人么? 别忘了,他可是沈万军。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儿的沈万军! 由此,沈凉一席话,等于是没有试探,只有最直接的摊牌。 他就是要让老钱撂句实话。 而且他相信老钱心里也该明白,如果他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从而导致司小空命丧于此。 那么,老钱真就是境界跌落到九宫境,是个废人了,一切好说。 可要是有一天被沈凉得知,此时的老钱,根本就没有因为凤髓火毒导致境界大跌,并且完全可以通过真气输送,帮助司小空缓解内伤的方式,来吊住司小空一口气,那即便沈凉他日不会因此一怒之下,命人追杀老钱至死方休,俩人也得从此间隙产生,再无亲友之情。 这种结果,不是沈凉想要的。 显然更不会是老钱想要的。 面对沈凉的灼灼目光,老钱褶皱的面皮抽搐片刻,随即起身,无奈的叹了口气。 “少爷,你能对咱老钱有这么份情谊,老钱心里着实高兴的紧,此外少爷果真也是聪明至极,王爷他的确不会放一个完全没用的累赘在少爷身边随行,所以……” 老钱拉长语调,然后倏地咧嘴发笑,也不怕遭骂的露出满口俗气大金牙。 “所以老钱跟随殿下出行游历的用处,就是一路伺候好少爷吃穿住行,让少爷冷不着、饿不着啊!” 原本沈凉都以为接下来的局面,将会是老钱重现高人之姿,来一把他从未亲眼见识过的武修大手笔呢。 结果老钱最后给出的答复,差点没让沈凉一口老血喷出来! 强忍住暴打老钱一顿的冲动。 沈凉也是心里默默叹息。 看样子,老钱当真是失去高手身份了,否则老钱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老钱,老钱是不会拿他们“主仆二人”的关系作赌注,去赌将来真相败露后,他还会原谅老钱的。 纵使这里面存在乎沈万军的命令。 毕竟老钱同样清楚,在晋王府,沈万军或许军令如山,但他沈凉,那可是沈万军的山! 孰轻孰重,老钱不懂? 然而就在沈凉以为司小空命该如此之际,老钱又忽然把手探入怀中,神秘兮兮的说道: “既然少爷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咱也只能冒死违背王爷的命令了。” 都快要对救活司小空失去希望的沈凉,眼瞅着老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再加上听了老钱说的话,又是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你他娘的! 这特么都啥时候了,还大喘气,是不是最近踹你丫屁股踹的少了?! 依旧是再次强忍暴揍老钱一顿的冲动。 沈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药瓶里的药,能救他的命?” 说起这个老钱可是来劲了。 “救命?当然能救命!而且别说是这点小伤了,他就是再被那个蓝玉川拍两掌,一粒续命丹下去,也照样能让阎王爷给把魂儿还回来!” “哎少爷,说到这咱不得不夸一夸天师府的牛鼻子老道,虽说这些牛鼻子跟金蝉寺的光头一样叨叨的叫人心烦,还总喜欢把自以为是的大道理挂在嘴边,可这炼出来的丹药,却是确有奇效。” 这回说话的工夫,老钱已是拔开瓶塞,倒出了里面的两粒赤红色小药丸。 天师府的丹药,名称不同,效用不同,但颜色上却总归逃不出“彩虹法则”。 说白了,世上的颜色就那些,在这个没有对颜色更加细分的时代,搞来搞去也就是那七八个十来个颜色,故而从颜色上,外行人是没法特别区分出天师府的丹药出品的。 老钱摆弄着掌心里的两粒丹药,冲沈凉解释道: “少爷,王爷交代了,这两粒续命丹,非必要时刻不可用,所谓必要时刻,就是你或者我行走江湖期间,得罪人然后被人打成重伤了,方才能将之取出,以疗夺命内伤。” “现在。” “也算这小子走运,碰上了咱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救苦济世的少爷,并愿意拿出自己的救命丹药,来为之保住一线生机……” 沈凉闻言,不禁举手打断。 “等会儿!一共两粒续命丹,外表长的都一样,凭啥拿给他吃的就得是我那一粒?” 老钱露出理所应当的神色。 “因为咱没有殿下这么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救苦济世的圣人思想啊!反正要是换了老钱,咱肯定是不舍得把自己的救命丹药拿给他吃的。” 说罢,老钱赶忙将其中一粒续命丹装回药瓶,贴身放好。 “喏,少爷,这是你的那份儿,救还是不救,你来决定。” 盯着老钱递过来的续命丹,说实话沈凉心里也有一点点小犹豫。 他原本就不是老钱口中的圣人,甚至可以说逢人遇事,最喜欢只占便宜不吃亏。 他跟司小空,不过萍水相逢。 而且别忘了,司小空还差点偷走了他全部身家! 以德报怨到拿一粒万金难求的保命丹药做烂好人? 真是没办法一下子说服自己啊! 接过老钱递来的丹药,沈凉沉默了足足好几分钟,才把心一横,瞄准司小空的嘴巴,闭着眼把丹药塞进了他嘴里! “奶奶的,你现在可是欠老子一条命了,你最好是往后余生能给老子把这份人情足斤足两的还够!” 第276章 拉司小空入伙 沈凉真的是很纠结的一个人。 他向来自诩非君子,真小人,行事起来,也大多更重利己。 也许是上一世在大夏国从军多年的经历使然。 那在全世界两百多个国度里,任何一个国度都无法与大夏国将士相提并论的爱国情怀,造就了沈凉内心总会有那么一道底线,“迫使”他行善事,结善果。 当下。 明知续命丹只有两粒。 明知接下来的三年游历中,假设他和老钱同时重伤垂死,即便老钱愿意拿仅剩的一粒续命丹救他,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拼出最后一丝力气,把这粒续命丹塞进老钱嘴里,以致连锁反应,导致自己丢掉小命—— 他也还是将此时的这粒续命丹,送给了这个差点害自己失去一大笔财富的“小偷”。 图什么? 沈凉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自己这么做,究竟图什么? 是看重了司小空的“偷盗潜力”? 认为将来这么一个拥有特殊技能的人才,能够帮助自己守住乃至扩张晋王府的宏图伟业? 亦或者,埋下一颗欠了自己一条命的棋子,等将来需要司小空以命换命来救自己的时候,司小空能够义无反顾? 这些沈凉不是没有想过。 但沈凉同样清楚,凭司小空的过人之处,以及自己向来不齿于拿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的原则底线,以上两条,恐怕都不会有太大可能。 所以喂下司小空这一粒续命丹,沈凉更多的还只是想要救下这个苦命少年的命。 当然了…… 接下来他们柴房被关三人组的逃命计划,也需要司小空完成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沈凉在脑海中不断完善逃命计划之余,服下续命丹的司小空,也是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悠悠醒来。 反复撑了几次眼皮,司小空的视线逐渐清晰,等他思绪恢复清醒,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要站起来去找蓝玉川拼命。 “蓝玉川!还我师尊遗物来!” 说着司小空就要往外冲,沈凉见状,赶紧从后面抱住了他。 “嘘!你冷静一点!” 沈凉三言两语都不到的劝阻,哪里能说服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司小空。 所幸是虽然去取灰白巨剑时,沈凉消耗了部分真气,但整体而言,还是残余了不少的。 添以司小空内伤刚刚有所缓和,这才被沈凉一直拦着没能挣脱。 等司小空折腾片刻,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些许,沈凉才继续沉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和蓝玉川有什么恩怨,但是现在情况很明显,你跟我,都被这个王八蛋给坑了,而且说不定用不了一日半日,他就会来要了你我的命!” “你自己想想看!”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资格去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 经由沈凉二次劝说,司小空的肢体动作逐渐平息,大脑也跟着恢复清明。 见此一幕,沈凉先是隔空望了一眼院门口方向,随即祈祷司小空能够按照自己所说严格行事的开口道: “时间紧迫,来不及说太多了,我就问你一句,就当下而言,如果我和蓝玉川必须死一个,你帮谁?” 司小空充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沈凉,那么多年的情谊,仍使他不免内心存有一丝纠结,但很快他就嗓音沙哑的作出了明智抉择。 “帮你。” “好!那你听好,是我拿我的灵药救了你的命,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你都不能对我背信弃义。” 司小空一瞬间的犹豫,还是让生性谨慎的沈凉,不免多强调了这么一句。 紧跟着,沈凉继续道: “待会儿你坐回去,我把麻绳给你系个活扣,凭你的身手,自己解开应该不难吧?然后我会想办法支开蓝玉川和蓝柔,而你则负责凭借你对青竹派地形的熟悉,带着老钱去把我那辆马车开出去,如果有可能,最好是去蓝柔的房间里给我翻翻,有没有一个这种形状的银白色兵器,有的话也一块给我带走。” 沈凉比划了一个“l”形,指的自然是昨夜被绑后就不知道被缴械到哪里去的沙漠之鹰。 “记下了吗?” 沈凉摇了摇司小空的肩膀,生怕这货因为情绪不对劲而忘记自己所说要点。 好在司小空年龄虽小,心性却足够成熟,他自己内心的分析也很迅速,就像沈凉说的那样,正面对碰,再过五年他恐怕也不是蓝玉川的对手,要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只能跟沈凉合作。 要说有什么是他没想好的。 那就是真到了必须让沈凉死活着让蓝玉川死的那一刻,他该不该从中斡旋一二。 不过不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得先保住性命,这点司小空十分赞同。 等来司小空的点头,院门口也是出现了蓝玉川的身影。 沈凉连忙叫老钱去“绑好”司小空,而他自己则走出院门,迎接蓝玉川的到来。 蓝玉川手持笔墨,笑容满面的去而复返。 见沈凉果然没有乱跑,他也是稍稍放下心来,不然的话,他还得耽误些许时间,去把沈凉寻回。 “哈哈,殿下为人,蓝某没有看错。” 沈凉心里把蓝玉川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表面上却是回以笑容道: “蓝掌门过奖,咱们彼此彼此,本殿下也相信,等我交出烧制配方,蓝掌门能信守承诺,放我二人一条生路。” “好说好说。” 蓝玉川神情中充满期待。 “殿下,事不宜迟,为了不耽误殿下后续行程,咱们这就开始?” “好。” 二人说定,便是一同走到了柴房里。 已经“绑好”司小空的老钱见状,颇为懂事的快步上前,弯下后背,以背代桌,供沈凉挥毫。 “少爷,可得写轻点,别用墨水染了咱这衣裳。” 老钱对他身上这一套旧花棉袄、旧花棉裤、旧花棉鞋都十分在意,懂事之余,不忘叮嘱。 可沈凉却总是好奇,你说他在意吧,显然是非常在意的。 偏偏他又从来没见过老钱清洗身上这套行头,换言之,他都说不清老钱这身行头已经多少年没有清洗过了…… 第277章 行动开始 生而在世,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遇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可能价值连城,也可能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但无论东西本身的价值高低与否,都值得被懂的人去尊重。 沈凉就是懂的人。 老钱这一身行头,则是属于老钱的……珍宝。 当然,沈凉心里明白,这一身花棉袄、花棉裤、花棉鞋,它们的价值一定是在于其背后牵连的故事。 至于故事讲的是什么。 沈凉始终想听,老钱也始终不说。 那便不必强求。 平日里看似不把老钱当人看的沈凉,在瞎鸡儿乱写一通药草名称时,笔锋极轻,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浑然没有浸透半点笔墨。 蓝玉川在旁边全程观摩。 与聪明人相斗,处处细节都可能决定成败。 所以沈凉在书写这些药草名称和对应分量时,行云流水之余,也是偶有停顿。 太快,就会被蓝玉川怀疑是不是乱编的。 太慢,又会显得沈凉背诵不熟,没有把这灰白巨剑里面隐藏的天级武技当回事。 要知道,这可是天级武技。 放眼天下,也是无数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 纵使晋王府再怎么底蕴深厚,也不可能对一本天级武技视若糟粕,更何况,蓝玉川不会想不到,沈万军一盘棋下了二十多年,目的就是让沈凉在接下来的一路游历中,通过修炼这门天级武技,不断强大,力保自身性命。 故此,沈凉书写烧制配方,必须要做到快与慢的完美平衡。 既不让蓝玉川怀疑他是乱编一通的,又能让蓝玉川通过他偶尔的苦思冥想加大信任度。 片刻过后,几乎写满一整页白纸的烧制配方写罢。 沈凉收起毛笔,将配方交于蓝玉川。 蓝玉川迫不及待的拿过来,反复查看,他不通药理,其中一部分药草名称听过,但也有一些完全没听过,由此不免问道: “殿下,这些药草,在药店里都能找到?” “自然。” 沈凉微微一笑,甚至还主动请缨。 “蓝掌门若是不放心,大可带我一同前往药铺采购,只是不知这时逢年节,还有没有药铺开门做生意。” 蓝掌门闻言大喜,朗声笑道: “如此甚好!殿下多虑了,我青竹派毕竟是江湖门派,平日里门内弟子难免磕磕碰碰,药铺一事好解决,只需到我等常去来往的药铺叩门买药即可。” 说完,蓝玉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就有劳殿下了。” 支开蓝玉川的目的已经达到,为防万一,沈凉自知还得带上蓝柔。 “小事一桩,哦对了,蓝掌门,你看这药草数量如此之多,一辆马车未必都能装得下,不如你再去找两名门内弟子来,随你我一同前去采购?” 不出沈凉所料,这件事,蓝玉川根本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毕竟晋王府方面,他此时还得继续瞒着的,万一风声提前走漏,说不定他就得万劫不复。 于是蓝玉川稍作思虑,便有了主意。 “还是殿下细心,不如这样,咱们叫上柔儿一起,让她驱使一辆马车,姑娘家嘛,总归是细心些,免得买药时出现差错。” 听到这蹩脚的理由,沈凉心中一通冷笑。 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由此便顺势应承下来。 蓝玉川着急,方才去取笔墨时,他就已经梳理好了后续计划。 写药方,背好药草,收拾好贵重物品,等夜里完成和丁昱之间的交易,便驾驶这装有大量药草的马车,随同大部分一同逃往北寒王朝。 都别说是跨过北境边线了。 就是驶出晋州辖地,都能更大程度上保证他们父女俩性命多几分保障。 再想想等完成这件大事后,顺利抵达北寒王朝后的生活。 天级武技,随身珍宝,北寒天子的重用。 一切的一切,都将让他和自己的宝贝女儿,彻彻底底的成为人上人! 再不必在这个江湖如海的大炎王朝,顶着一个下三流江湖门派掌门的帽子,为人所不可知,为知者所不敬。 心神快速拉回,蓝玉川重新看向手里这榨干沈凉的最后一点价值,难得真诚了一回,称赞道: “殿下这一手好字着实养眼,他日在游历之路上,若是再被人偷了银两,倒是可以在街头支个小摊,卖上几幅字画,想来也不会饿着肚子。” 沈凉笑着点头。 “多谢蓝掌门提点,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咱们这就动身?” “我随时都可。” 即将跟蓝玉川出行之际,沈凉回过头来,冲老钱一边使眼色,一边假意说道: “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等我,别乱跑,否则万一被青竹派的好汉误会了,一剑砍掉脑袋,本殿下可不会找蓝掌门讨说法,权当是你自寻死路。” 老钱笑呵呵的连连点头。 “是是是,老仆岂敢不尊殿下命令。” 沈凉嗯了一声,转身便是跟如沐春风的蓝玉川朝柴房外面走去了。 等沈凉一走,假装昏迷的司小空当即睁开双眼。 不得不说,天师府的续命丹当真奇药,一粒下去,差点要了司小空性命的严重内伤,片刻便好了个七七八八,也难怪这种丹药,天师府每年给晋王府奉礼的数量也不过才区区五粒,想来不单是炼制方法繁琐,需要的原材料也该是稀罕至极。 “钱老,咱们是不是也该去找马车了?” 司小空自行解开身上绳索,动作麻利,看得老钱都不由得暗暗赞叹他那位神偷师尊传承下来的“手艺活”厉害。 拦住不免年少行事冲动的司小空,老钱瞄了眼外面的院门口,低声道: “不急,咱们现在是命悬一线,稍有不慎就得全盘皆输,等他们走远些,咱再动手。” “好。” 司小空凝重颔首,随即又忽然想到刚才假装昏迷时听见的一个“奇怪称呼”,不禁朝老钱问道: “对了钱老,我刚才听蓝玉川那厮叫梁兄……"殿下"?” 老钱心头一紧,这才想到蓝玉川以为司小空还昏迷着,于是就没注意对沈凉的称呼。 他脑子没沈凉快,所以只能用最快的速度瞎编道: “哈?殿下?肯定是你伤势过重听错了,我家少爷不过就是一个商户子嗣,哪能担得起这般称呼,小空啊,这种话你可不兴乱讲,不然是会给我家少爷招来杀身之祸的!” 第278章 翻箱倒柜 司小空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跟蓝玉川之间的恩怨纠葛,添以事态紧急,老钱几句随口糊弄,便算是将他暂且搪塞过去了。 而且司小空年龄虽小,却也好歹算是混过好几年江湖饭了。 他再如何不懂庙堂官场,也该清楚“殿下”一称,是用来称呼哪种身份的人的。 殿下。 大炎九州,自战乱时期结束后,疆域稳定,先帝共封九大异姓王,各守一州! 唯有这九大异姓王之子,方可得“殿下”之称! 更遑论这里是晋州。 地理位置靠近于南境的晋州,不与其它任何大炎一州接壤。 换言之,倘若沈凉真是某位异姓王的儿子,那大概率也会是异姓王之首,晋王大人的儿子! 谁人不知,晋王总共育有两子。 长子佛根深种,自极幼时便入了金蝉寺的庙门。 那么唯一能活动在晋州大地上的,也就只有那位传说中无恶不作、无女不欢、无良无德的晋王府小殿下沈凉了。 一个姓梁,一个姓沈。 八竿子打不着的出身,再者虽然司小空和自己这位“梁兄”接触时间不长,却能明显感觉得出来,他这个梁兄,那可是跟“无恶不作、无女不欢、无良无德”沾不上半块铜板的关系。 总之这件事就算过了。 陪着老钱在柴房里又等了一会儿,蓝玉川和沈凉谁也没再回来,确保二人已经离开后,老钱和司小空便是又该意识到时间紧迫。 “钱老,您老没问题吧?” 司小空从上到下打量了老钱一番,毕竟是个老人了,万一腿脚不便,跟着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还有可能暴露二人行踪,进而导致计划失败。 所以司小空是打算,如果老钱跟不上自己的脚步,那干脆就让老钱在柴房这儿等着,等他先取回沈凉的“L”形兵器,准备去取回马车时,再带着老钱一起前去马厩不迟。 然而他放心不下老钱,老钱又何尝不是放心不下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 于是老钱拍了拍胸脯,咧嘴露出满口俗气的大金牙,笑道: “放心,再不济也不会拖累你,少爷的东西我最了解,别回头你拿错了,少爷还得跟着心疼。” 司小空想想是这么个道理,老少二人就此商定,随之便是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口处,由司小空探出脑袋,快速扫视左右两侧,是否有他人身影。 “没人,钱老,咱们速度得快一点,若是您老跟不上,可得早点告诉我,大不了就中途我找个地方让你暂且藏身,等我这边结束,咱再一起去找马车。” 老钱也没再解释太多,点点头便应承下来。 索性后续这一路上,尽管二人颇有些提心吊胆,却总归没有发生意外。 司小空先是带着老钱去了蓝玉川和陶箜日常起居的小院,推开房门窜进去翻找一通,并未找到沈凉的那把沙漠之鹰。 “不在这?” 尽心尽力为自家少爷翻箱倒柜找兵器的老钱,翻找无果后,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时同样没什么收获的司小空,弯着腰朝他走近。 “钱老,我这边也没找到,不过我忽然想到,方才我在蓝柔的房间里,看到了许多价值不菲的宝物,您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一家三口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都放在蓝柔那保管了?” 老钱思虑一瞬,深以为然道: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那要不咱这就去那丫头的房间里找找?” 司小空皱了皱眉。 “找肯定是要找的,我就是担心蓝柔还没跟梁兄他们出去,万一撞个满怀,岂不是……” 老钱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那再等等?” 司小空点点头。 “保守起见,还是再等等吧。” 由此,二人便是又在蓝玉川的小院里藏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然后二次动身,潜入蓝柔居住小院。 到了院门口,司小空用手比划一通,示意老钱先别跟着进去,如果听见自己在里面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人,那就什么都别管,赶紧跑路。 老钱见状,心想这小子还挺讲义气的,自家殿下就是慧眼识珠,看人很少会看走眼,说不定那一粒有价无市的续命丹,真就没白拿出来给这小子吃。 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后,司小空就一脸谨慎的进了蓝柔这处小院。 扒窗台,捅破窗户纸,通过小洞洞往里面查探情况。 最后确认蓝柔不在,司小空才跑出来招手让老钱跟着进房间一起搜。 于是第二场翻箱倒柜,就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反正这次拿完东西,也没打算再回柴房等死,乱就乱了,爱咋咋地。 然而事实上,准备跑路的蓝玉川,让蓝柔提前收拾好行李,也算是帮了老钱和司小空的大忙。 因为之前家里的那些珍宝,都是被蓝柔分散在房间里的各个秘密暗格里的。 结果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司小空也被抓起来了,说不定今晚明天的就要跑路,图一个方便,蓝柔就把她收拾出来的藏宝盒们,一块放在行李里包裹好,最终假装是一个头枕,被盖在了床上被褥 司小空掀开被褥的那一刻,一眼就锁定了这个行李。 解开结扣,沈凉的沙漠之鹰赫然便在其中,而跟它一块存在的,还有司小空神偷师尊的遗物藏宝盒,以及其它六七个装有值钱宝贝的藏宝盒。 看着包裹里的东西,司小空攥了攥拳头,接着出声招呼老钱道: “钱老!过来看!” 老钱闻声及至,看了眼包裹里的东西,不由为老不尊的嘿嘿笑道: “得,这下算是掏着了,可惜估摸是银票、金银什么的还没来得及收拾,不然这要是一锅端了,往后在路上,咱可就不愁没钱买好酒喝了,哈哈哈。” 始终秉承着“盗亦有道”原则的司小空,显然并不赞同老钱的想法和打算。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重新系好包裹,司小空往肩上一挎,便招呼老钱道: “钱老,先走,这些事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老钱也不担心司小空会跑,会独吞这些宝贝,点了点头便是跟后者一起直奔青竹派马厩所在。 第279章 怎么汇合? 故技重施。 老钱一路尾随司小空,老少二人小心翼翼,还算顺利的抵达马厩。 此刻,晌午已过,无事可做的青竹派弟子们,再度集体返回练武场。 几乎全部的青竹派弟子,都在练武场上被三师兄等人带着日常修炼青竹剑法。 至于为何不是大师兄蓝璟,或者二师兄陈仓…… 弟子们只知大师兄陪着自家师娘出门办事去了,二师兄嘛……应该也是得了师尊命令,外出处理公务。 总而言之,没有人对蓝璟和陈仓的不在场产生任何多余推论,因为这种事在青竹派里也算是稀松平常,反正排名靠前的十位师兄,只要有一人留守青竹派,他们就不必担心没有人在练武场高台上指导他们练剑。 由此,又没到喂马时间,所以青竹派的马厩里,只有被牢牢束缚在木柱上的骏马,以及拆卸下来使用后经过细心打扫的几辆空马车。 唯独有一辆马车比较特殊,负责拉运这辆马车的马,也始终没有卸下身上的“工作服”得以休养。 不是青竹派抠搜到不愿意花费人力、物力来照看沈凉的这辆马车。 而是自从这辆马车被沈凉失而复得后,懒得把东西搬上搬下的他,特别嘱咐蓝玉川,让青竹派的弟子们谁也不准碰这辆马车,每日只需要照常给马喂喂饲料、喂喂水即可。 当然,马也不可能一直不休息,这两日在青竹派,沈凉只要得空,也会过来亲自解开马身上的家伙事,让“这位”极有可能要陪伴自己三年多的伙计喘口气,睡个觉什么的。 只不过被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仙人跳之后,沈凉就失去了自由,这马车也暂时没人管了,可谓叫沈凉的“马兄”遭了一手小罪。 所幸晋王府出来的骏马,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能够被晋王府认可并喂养在王府马厩里的骏马,个个都具有千里奔袭而不觉疲累之能,加上晋王府府上下人日日夜夜的悉心照顾,少睡两三天的觉,少吃两三天的饲料,伤及不到根本。 于是老钱跟着司小空,俩人做贼般……哦不对,就是做贼,老少二贼偷偷摸摸的潜入马厩,来到马车近前时,这匹骏马的精神状态,仍保持着巅峰期的八成水准。 司小空也懂点观马之术,一瞧这马居然一天一夜没卸掉马车还能双眼泛光,四肢笔挺有力,端是不由得赞叹一句。 “真是好马,这马放在坊市里售卖,少说也得值个几百两白银吧?” 老钱作赞同状点点头,嗯了一声。 实则心里暗道:“几百两?这一年光是花在这畜生身上的饲养开支,少说都得三五千两白银,那家伙在王府马厩里吃的饲料,别人不了解,他马夫老钱还能不了解?说句实在话,晋王府喂马的饲料,若是经由技术高超且喜欢剑走偏锋的厨子稍稍加工,端到桌上后都能用来给富贾之家拿去招呼贵客。” 甚至这些饲料里面,还添加了行医院的大夫们,早年奉沈万军之命,专门研究出来给王府骏马提升爆发力和耐力的各类药草。 毕竟沈万军是军伍出身,发家也是在战场上发的家,可以说没有这些关键时刻能就人命的“异族战友”,说不定沈万军早就在某一次战役中死在战场上了。 所以沈万军诸多不可不遵的军令之一,就是凡是沈家军帐下将士分配马屁者,务必要将自身坐骑视为手足兄弟。 不可杀,不可欺,不可贩,不可弃。 哪怕是在战斗中,座下战马死了,那战后也得想方设法把马拉回营帐好生安葬。 否则你人活着,马却生不见影、死不见尸,那最轻的责罚,也得是杖刑三百! 而杖刑三百,无疑就等于是判罚了死罪。 且杖刑三百,还不如直接砍头来的痛快! 话锋回转。 司小空赞叹一句后,也知道现在不是欣赏沈凉这匹骏马的时候,他快速在木桩上解开缰绳,随即翻身上马,把偷来的包裹往马车里面一放,就招呼老钱道: “钱老,快,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去找个地方……” 司小空的话戛然而止,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 他脖颈略显僵硬的看向老钱,问道: “梁兄他……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说把马车驶出青竹派后去拿汇合,那蓝玉川就来到柴房将之打断了?” 当下局面是—— 沈凉为了给老钱和司小空创造窃取马车的条件,不得已以身作饵,跟着那披着伪善皮囊的父女二人,去了城内药铺采购烧制灰白巨剑的药草。 而沈凉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如何脱身、脱身后如何跟他们俩汇合,却是因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来得及商定出个结果,就被蓝玉川给带走了。 所以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一个妥善解决,那极有可能导致沈凉干脆就脱不了身了。 特别是一旦蓝玉川发现他司小空这个多多少少算是个隐患的敌人跑了,难免会把怒火牵扯到沈凉身上。 那沈凉大概率就是必死之局! 司小空同样也是极重情义之人。 如果他的活,是靠沈凉的死为代价换来的,那他宁愿陪沈凉一起死,也不要怀着这份亏欠与愧疚,苟延残喘,凭借那虚无缥缈的一丝希望,祈盼有朝一日,能在武道造诣上超过蓝玉川,并在多年后找到蓝玉川,亲手为沈凉报仇。 好在,老钱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既有跟沈凉培养的多年默契成分在内,也有他老而妖的精明成分在内。 “莫慌,咱们先看看能不能仗着你对涿城这片地界的了解,找个隐蔽之地藏下,然后你我乔装打扮一番,在青竹派附近盯梢,一旦瞧见我家少爷归来,咱就想办法帮他脱身,一起逃离。” 司小空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不然等蓝柔回来,发现房间里的东西丢了,他们这样在青竹派里寻找机会跟沈凉汇合,百分百是死路一条。 与其那般,还不如赌一把,万一真像老钱说的那样,找到机会把沈凉拉出火坑,一起逃离呢? 同意老钱的计划后,司小空又尽显聪慧的补充道: “等蓝玉川回来发现你我逃跑后,肯定会派人在城里大肆搜索,到时候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蓝玉川不放心把梁兄留在青竹派,从而带着他一起找寻你我,另一种是他跟梁兄留在青竹派里静候结果,下令青竹派倾巢出动大范围搜寻你我,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应该都相对容易找到合适的机会。” 老钱点点头。 “对,走吧,趁这会儿没人发现,咱赶紧离开这里。” 第280章 寻常藏身处 暂时想不到更好办法的老钱与司小空,经由短暂商议后有了决断。 二人驾驶马车,想象不到的顺利,直接就驶出了青竹派府宅后门。 这绝非玩笑。 青竹派在防卫方面的松懈,似乎是因为在涿城的地位过于超然,根本不担心会有人潜入进来偷盗亦或者害人性命。 再加上可能是蓝玉川为了更加隐蔽的完成今日这场惊天豪赌,下了死命令让手下那些排名靠前的弟子,盯死了其余上千名弟子修炼门内剑法,故而本就没有半个下人可言的青竹派,便是由此彻底敞开了大门。 甚至不夸张的说,没准老钱和司小空直接走正门,都不会被人发现…… 总之这对于两人而言肯定是好事一桩,不过出了青竹派,反而就危险了。 毕竟只要蓝玉川不想加大自己这场豪赌结果出来之前的风险,就必须要在完成所有步骤前,保证消息不会被知情人透露出去。 说白了,老钱和司小空的命,要不要都无所谓,顶多也就是留下一点小隐患、小仇怨罢了,但这种程度的隐患、仇怨,等他拿到豪赌之后赢来的筹码,还算得了什么? 根本不用放在眼里好吧? 由此,蓝玉川担心老钱和司小空逃走,并在发现他们逃走后必须要派人外出搜查的唯一理由,就只能是忌惮于他诬陷绑架沈凉的事,提前走漏风声,传进晋王耳朵里。 晋州辖地,自然是极大的。 或者应该说是大炎九州,每一州的疆土范围都非常大。 可分散在晋州各个角落的八十万沈家军,却是给沈万军创造了能把整个晋州“看作”是自己王府后院的条件。 而且别忘了棋子布满盘的天机营。 只要沈万军想,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任何电子通讯手段的时代,他完全可以用一种普天之下最为迅速的手段,出手于千里之外! 蓝玉川虽然在过去二十余年,几乎没怎么够资格跟沈万军搭上更多的交集,却是在那一场“马踏江湖”的威猛壮举后,对沈万军的强横手段有了充足的认知。 所以蓝玉川知道。 什么北寒王朝的秘密来人,来的人再多,来的人战斗力再强,尤其是在晋州这片地界上,只要沈万军想,那他们的尸体,就绝不可能跨越晋州疆土分寸! 而没有了这最后一个后盾支撑,他蓝玉川的命,在沈万军眼里也就跟蝼蚁没任何区别了。 三才境高手? 狗屁! 晋王府府上化身奴婢仆从的万千鹰犬,随便抓一把出来,里面最少得有三个以上的武道修为大于等于三才境! 基于以上种种,深知蓝玉川不会放过自己和司小空安然逃离涿城的老钱,刚出青竹派后门,就连忙对司小空提醒道: “司小贼,接下来选择藏身处需要万般谨慎,毕竟你我偷走了那蓝家的全部家底,一旦被抓回去,那就不死也得死了!” 老钱改换的谨慎理由,已是足够被司小空凝重以待。 “钱老,我明白,你给我三息时间,让我想想。” 司小空说着便从马车前站了起来,放眼望去,时值大年初二下午的此刻,那些串娘家亲戚的涿城百姓们,基本上都已经开始关上院门,一家子在院里、房间里热热闹闹的准备晚饭酒菜了。 想到这一点,司小空不禁有些头大。 其实在涿城,他能选择用来当作避风港的人家还是很多的,理由也简单,平日里没少劫富济贫的他,又是涿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那劫来的富,还不是全拿来给涿城百姓改善生活了? 尽管每次他都是做好事不留名,银袋子直接丢进院里就跑路。 但久而久之,难免消息走漏并散播开来。 涿城老百姓们也懂,司小空干的这事儿,即便背后有青竹派撑腰,也是没法摆在台面上,否则城判府的丁城判就会很难做,毕竟丁昱不能无视那些惨被偷盗的富家公子哥递上来的诉状,一旦有口风指向司小空,势必就会给司小空带来麻烦。 于是最后的最后,司小空和涿城里的穷苦百姓家就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关系。 司小空负责偶尔帮他们改善生活,免于被饿死冻死的凄惨下场。 而涿城百姓们平日里在大街小巷碰上司小空,也会热情的打招呼,或是邀请到家里吃顿小肉喝点小酒,甚至是一些心灵手巧的婶子娘娘,还会按照不同时节,给司小空置办些新衣裳。 只不过司小空在大多数情况下属于是职业需要,假扮成乞丐模样,更容易对外来的富家公子下手,故而在涿城里不缺吃穿的司小空,才总会是这么一副说不定三五天后就会曝尸街头的样子。 说回当下。 司小空固然是通过平时的积德行善,能够在涿城找到很多人家愿意冒死给他提供短暂的藏身处。 可他却不能保证,在这许多人家家中都有娘家亲戚的今日,那些亲戚当中会不会有人在蓝玉川稍后有所动作后,能愿意一起冒死来帮助自己和老钱一起藏匿踪迹。 三息时间转瞬即到。 不等老钱催促,司小空便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 话音落下,司小空重新坐下,拉起缰绳便开始穿梭于附近的巷道之中。 老钱本以为司小空这次带着他找寻藏身地,怎么着也得七拐八拐跑出个几十里地,谁知才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跑了估计还不到十里地,伴随司小空“吁”的一声,就把马车停在了一处寻常百姓家大门紧闭的院门口。 马车停下后,司小空来不及解释太多,跳下去就朝着院门一通急拍。 而院子里也很快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应答声。 “来了来了,别敲了,敲坏了门可得赔啊!” 话是这么说,可老钱却没有在中年男子的语气里,听出半分不悦之意。 院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同样跟“普通”二字存在紧密关系的淳朴中年。 中年皮肤黝黑,身体算是健壮,五官属于不丑也绝不好看的那种,正儿八经的普通老百姓一个。 双方碰面,尚不知也不可能知道青竹派内部正在秘密展开一件惊天大事的中年老汉儿,立马堆满灿烂笑容,拍了拍司小空肩膀道: “司小侠今日怎地有空来王叔这里了?不过倒是来的正好,你婶子刚把酒菜准备的差不多,正说着家里人少不热闹,快快进门,今晚说什么也得赔王叔王婶还有你芳芳姐喝上一场!” 这般说着,中年老汉儿也是发现了门口马车的存在。 与此同时,老钱探出脑袋。 第281章 中年王洪 在老钱嘴里,“司小空”被唤作“司小贼”,倒不是含有贬义成分在内,主要是老钱觉着,江湖中人,他一个前辈,郑重其事的叫司小空名字,多少显得有点不符合他的性格。 可若是唤一声“小空”之类的,俩人感情又还没到那么亲近的份儿上。 于是思来想去,老钱觉着“司小贼”这称呼就不错,而且这一路上叫了几次之后,司小空差不多也习惯了,更没有因为表现出对这个称呼的反感乃至愤怒。 然而老钱口中的“司小贼”在涿城穷苦百姓眼里,却是一名年少有为、响当当的小侠客! 原因无需多言,甭管什么时代背景下,所有愿意凭自己的本事来给穷苦老百姓谋生路的“英雄”,那就都当得起“侠客”二字。 沈凉上一世生活的大夏国也不例外。 要不然怎么在大夏国早期的时代背景下,就连西方国家都会诞生出那么多“蛛蛛侠”、“钢钢侠”、“电电侠”呢? 而在司小空跟中年老汉儿初步打过招呼后,老钱便是也选择了现身马车。 生人碰面,中年老汉儿不可避免的先是打量了老钱一番。 依旧是不出意外。 陈旧花棉袄、陈旧花棉裤、陈旧花棉鞋。 这一身行头往老钱身上这么一套,任谁见了不都得皱皱眉头,心里暗道一句“奇哉怪哉”? 特别是…… 老钱不似古稀老人那般行动衰老,而是动作麻利的跳下马车走到近前,咧嘴发笑露出那满口俗气大金牙后,中年老汉儿登时便觉着这位老爷子更加奇怪了。 明明穿的不咋地,却是有钱打造满口的大金牙。 所以这老爷子到底是有钱人还是跟他一样的普通老百姓? 在此顺便谈及一点,大炎王朝这种古朝时期背景下,见到金牙,大多都不会怀疑它们是黄金打造而成的真实性。 毕竟当今世界,冶金技术远比不上沈凉上一世生活的那个世界。 当今世界的黄金就是黄金,白银就是白银,青铜就是青铜,钢铁就是钢铁。 而除了这普遍且数量有限的几种金属外,倒也的确存在着不少特殊金属矿产。 比如打造沈家军五色战甲的五彩灵铁,又比如能够登上三层楼神兵榜榜单的那些神兵利器。 沈凉对此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金属矿产,是独属于这个世界,并且天然形成的东西。 再不济,那也是“这颗星球”之外的天外陨石。 之所以要加引号,是因为这里没有飞机,没有火箭,更没有到了沈凉生活的那个巅峰科技时代,已然研发出来并且堪称普及的太空飞行器。 飞不出这片天,自是也就无法确定,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不是跟上个世界一样,都是浩瀚宇宙中的一颗星球。 围绕这一点,沈凉也有过深思。 也许他并不是穿越到异世界了。 而只是灵魂在磁场之类的宇宙无形能量促使下,灵魂脱离肉体,穿过虫洞,来到了距离水蓝星极为遥远的某颗生命星球上。 这里,恰好有很多跟大夏国古朝时期类似的地方。 包括语言文字、文化背景、生活习惯、民风习俗等等等等。 或许这样的推断太过“巧合”了。 但谁又能保证,它就真是那么巧合呢? 当然还有一点不可忽视! 那就是沈凉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可是存在着“武道修至极致、可渡天劫、开天门、列仙班”的传说。 如果真的存在神仙,那还有什么巧合是不可能被创造出来的? 说不定,他的灵魂穿越,只是某位上仙闲暇无事,拿来调剂生活的一场小游戏罢了。 话锋扯远,回过头来。 老钱来到近前后,主动向中年老汉儿抱拳拱手。 “老朽姓钱,识得老朽的人,都习惯称咱一声"钱老",敢问尊驾名号?” 眼前老人奇怪归奇怪,在极为重视礼数的大炎王朝,见了长辈,中年老汉儿定是还要尊敬一些的。 “在下王洪,钱老叫我名字即可。” “哦,王洪。” 老钱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随之将目光投到司小空脸上,示意他继续交涉。 中年老汉儿的视线跟着放回至司小空。 事态紧急,选择相信中年老汉儿的司小空,选择直接说明情况。 “王叔,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叫人难以相信,但如果你相信我这个人,就请相信我说的话。” 中年老汉儿,也就是名为王洪的这位,见司小空神情严肃,也就跟着一起认真了起来。 “我当然相信司小侠,而且我还相信,在这涿城凡是受过司小侠恩惠的,他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婆娘,也不会不相信你!” 王洪胸脯拍的砰砰响,司小空见状,便是点头继续道: “青竹派掌门蓝玉川人面兽心,不光偷了我师尊的遗物,还为此意图要我的命,跟我一样被蓝玉川盯上的,还有我最近刚刚结实的一位江湖兄弟,现如今我和他的这位老仆刚刚从青竹派逃出来,一时间找不到落脚藏身的地方,不得已之下,只能来叨扰王叔你了。” 王洪听罢,果然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毕竟在涿城,谁不知道司小空背后给他撑腰的人是青竹派掌门蓝玉川以及他的女儿蓝柔? 那么多年过去,在这涿城的大街小巷上,他们也都没少见司小空和蓝柔二人,宛如亲姐弟般嬉闹玩耍。 怎地这才刚过完新年没两天,双方就反目成仇了? 王洪虽然理不清其中门道,但却没有丝毫犹豫的让开院门口。 “那赶快把马车牵进来,你们俩也都跟我进屋,咱们坐下慢慢聊!” 说着王洪就要走出院门,帮老钱和司小空拉马车。 谁知他刚拿起缰绳,就被司小空给按住了拉着缰绳的手。 王洪不解的看向他。 司小空依旧是一脸凝重,语气更是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低沉压抑。 “王叔,在收留我们二人之前,你得先想好了你的命,嫂子的命,以及芳芳姐的命,也就是说,如果在我们离开你家之前,被蓝玉川堵在这院子里了,那他要杀的人,可能不光是我们俩,还得牵连你们一家三口。”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 “只要王叔你不愿意,我保证马上就走,并且心中绝无半点怪怨之意,也请王叔你,万不可心生愧疚之情!” 第282章 好一个少年游侠儿! 司小空只是一个今年方才十六岁的少年郎,尚未及冠。 许多寻常百姓人家的男孩,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整日想的最多的,恐怕就是在私塾学习后一起到哪里玩,亦或者今日的私塾课程,该想个什么由头逃避。 可幼年的经历,以及拜师神偷的机遇,都使得天生头脑聪慧的他,早早过上了“老辣江湖人”才有的生活。 关于逃离青竹派一事,很多细节他都思虑明朗,深知哪怕只是自己藏身王洪家的消息传出去,也大概率会给王洪一家三口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在王洪决定帮他和老钱度过生死难关之前,他必须把这个问题跟王洪说清楚,免得万一他真就逃过这一劫了,却导致王洪一家在蓝玉川的怒火下尽数被杀,那他往后余生,势必会怀揣着对王洪一家的愧疚忧愁度日。 但别忘了。 其实司小空完全可以不跟王洪说这些的,而且在他这个年龄段,怕死,绝对不是一件太过丢人的事儿。 因为王洪只是一个没有太多文化和头脑的老百姓。 往上高一层级的尔虞我诈,都不是王洪这种人能够玩的明白的。 欺骗王洪,甚至让王洪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一家三口是被司小空害死的谎言,司小空稍微费点心思就能想出三五个来。 另外人怕死与否,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得看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值得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人事物……或者说某种信仰。 而往往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意识里,根本就不会存在这些东西。 他们只是知道刀割肉会疼,剑刺心会死。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如果司小空没有童年当乞丐看多了人情冷暖的经历,没有神偷师尊的谆谆教诲,没有这么多年的江湖磨炼,当下的局面,就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也不会由此让一直在旁边以司小空为行动主导的老钱,默默在心底赞叹一句—— 好一个少年游侠儿! 王洪听了司小空的利弊陈明,没再说话,手上牵着缰绳的动作,也停滞在了半空。 他不是怕死了。 而是他怕自己的妻女会因此丧命! “你个死木头!还没喝酒就多了?这种事用得着想吗!” 没等王洪这边出来定论,就听他身后传来一阵嗓音洪亮的叫骂。 司小空和老钱闻声望去,院里走来一名胖妇人,还有一名穿着颇具……乡村气息的年轻姑娘,长得不如何好看,甚至因为可能每年夏天秋天都要帮着父母下地干活,皮肤略显黄黑色。 倘若叫沈凉给她的姿色评价打分,嗯……两个字,健康。 胖妇人和年轻姑娘,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王洪的妻女了。 王洪出来后没多久,寻思这大过年串娘家的日子,怎么会有人登门拜访的胖妇人,心生好奇之下便是紧跟着穿好鞋,带着女儿朝院门口走了过来。 不过一开始她俩没急着靠近,是胖妇人担心登门拜访的不速之客来意不善,伤了自家闺女,由此就一直站在不远处偷听。 后续当她得知来人是司小侠,并且明白当下境况如何后,立马就一边骂一边走向王洪。 及至近前,不待王洪说些什么,胖妇人胖乎乎且十分有力的手,就一把掐住了王洪耳朵,瞪眼道: “好你个王洪!当年老娘宁可拼着与双亲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你,图的不就是你为人憨厚正直、秉性不赖么?现在是咋回事,司小侠平日里少给你家送银子买米买酒了?你犹豫个啥?是怕死?要真是怕死,那你就赶紧滚蛋!别挡着门口碍事,老娘不怕死,老娘敢收留司小侠!” 说完,胖妇人就要推开王洪,自己把马车牵进门,而被误会了的王洪也不退让,憋红了脸解释道: “谁怕死了?谁怕死了?那我还不是担心你和芳芳……” “哼,没有司小侠,就凭你那点鸟本事,我们娘俩不知道多少年前就饿死冻死了,赶紧滚开,少放没味儿的屁,熏人!” 胖妇人如此也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是啊! 如果没有司小空隔段时间就往院子里丢银袋子,就凭他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耕地,还真没准早就饿死了。 毕竟他们家三代贫穷,大炎王朝经历了无数战争后到了太平盛世的今天,依旧只有那么可怜巴巴的两亩地不到。 别说是还得看老天赏饭。 它就是风调雨顺的年头,这不到两亩地种出来的粮食,也不够一家人吃喝穿用的。 偏偏他王洪除了会种地之外,学其它啥本事都笨的要死,年轻时也去过客栈当伙计,结果就是因为笨手笨脚,经常得罪客人,大多做不了几天的活儿,就得被掌柜的一脚踹出门。 怕死? 怕个锤子的死! 没有司小空,就没有他王洪一家今年年节还能在炕头上喝酒吃肉! 自己真是蠢! 怎么这一点都还要婆娘提醒?! 被胖妇人一句话点透后,王洪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完事满眼歉意的对司小空说道: “司小侠,是我王洪不对,走,什么都不管了,就算是死,咱也先把这一顿吃好喝好,到时候黄泉路上,免得饿肚子!哈哈哈!” 王洪的豁然洒脱,并不能减少司小空一丝一毫的谨慎之意。 尽管王洪一家三口,答应了收留他和老钱,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坚决不会把这一家三口的性命牵连其中。 就这样,马车,老钱,司小空,被安置在了王洪家中。 平日里只是随手插上的院门门栓,这次被王洪再三确认是否插好,才转身领着老钱和司小空一起走进屋内。 接下来,老少二人吃上了一口热乎饭,喝了点小酒,为了让王洪一家更加深刻的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司小空删繁就简,向王洪一家讲述了蓝玉川人面兽心的“盗贼之举”。 与此同时。 司小空和老钱离开青竹派后不到一个时辰,驾驶两辆马车,按照沈凉提供的烧制配方采购来整整两大车药草的三人,也是顺利返回了马厩。 一切都尘埃落定。 原本蓝玉川心里十分高兴,并且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可当他跳下马车,一眼就发现沈凉那辆马车不见了的时候,放松的心情便是陡然紧张起来! “柔儿!柔儿!快回房间看看我让你收拾的东西还在不在!” 第283章 懊恼的蓝玉川 受那位从来没有透露自身真实姓名的神偷所托,自其死后,司小空就成为了青竹派的一份子。 在蓝玉川印象当中。 司小空这么多年,从一个孩童成长为少年,乃至于还差两年时间便可及冠成人,担起“青年”二字,一路走来,几乎没怎么在外面闯过祸。 甚至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青竹派都不必刻意按月留出银钱拿给司小空过活。 这孩子,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省心得很。 就算没有贪下神偷遗物里唯一值钱的珠子,这笔“买卖”,蓝玉川也一点都不亏。 更不用说,那颗珠子自神偷死后,就沦为了蓝家父女所属之物了。 要说司小空给青竹派添的最大的麻烦,无非就是平日里的劫富济贫了。 头两三年,偷涿城本地的公子哥。 后面几年,把本地公子哥们偷的差不多了,出门在外甚至不敢带太多银钱银票了,他就开始偷外城来往涿城的公子哥。 尤其是这外城来的,许是在自己家所处城池,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搞偷盗的,所以在发现自己跟司小空经过短暂接触,并被偷走出行时所带全部身家后,第一反应当然是立马跑到涿城城判府,寻求城判丁昱的帮助。 头两三年过去,丁昱哪里还会不知道“瘦小”、“白净”、“皮肤极薄”、“浑身脏污”、“像是小乞丐”等等这些形容词说的是谁。 但没办法啊! 一来,凡是被司小空偷走随身钱财的人,根本拿不出人证物证,来证明是司小空偷的东西。 二来这涿城的天,有一半是靠青竹派撑着的,若是铁了心打官腔,涿城城判府自是不虚青竹派,可你打官腔,总也得有个由头吧? 再者,青竹派弟子的单打独斗战力,明显就要比城判府里的城卫们高一大截。 真把青竹派惹急眼了,随便派出几个没爹没娘的七星境,乃至六合境的弟子死士,稍一折腾,还不就得给城判府在职的大人、城卫们,全给搞得家破人亡?! 和气生财。 这是丁昱始终奉承的行事准则。 况且蓝玉川还特别会做人,一开始抓住司小空这位“嫌犯”后,蓝玉川立马出面,背地里塞给丁昱几百两银票,事儿也就那么算了。 再之后,等司小空逐渐明白了其中门道,干脆就直接从那些恶少身上偷来的钱财,分出三成出来,拿给丁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处费。 三成。 可能是几两银子,也可能是几千两银子。 反正司小空是跟丁昱协定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交易规则。 你只要不为难我,我就稳定分你三成“收益”。 但前提是,你不能再因为这件事,收我蓝伯伯的钱。 否则等小爷盗术大成,第一个要搞得倾家荡产的,就是你丁城判! 退一万步来讲。 你要是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 最多不就还是关小爷几天? 想判刑,可以。 拿出证据。 没有证据,别说是你涿城城判,他就是晋州晋王沈万军亲自审判我司小空,那也得讲究个公道不是?! 长年累月之下,司小空在涿城劫富济贫的行为,就成了一件见怪不怪的“小事儿”。 丢了钱财的,告状告来告去,最后就只能是以没有证据证明是被司小空偷了,从而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拿了好处的,谁都得默默在心底记司小空的好,试问涿城范围内,八成以上的普通老百姓,谁没得过司小侠的恩惠? 谁提起司小侠,不得竖起大拇指称赞几句? 蓝玉川对此,表面上可能会以长辈的身份,和蔼的教训司小空几句,不痛不痒。 可背地里,却是愈发防范起不断成长起来的司小空。 因为! 他是个贼! 而得罪了一个贼,就要做好人家“贼不走空”的心理准备! 当下,蓝玉川算是已经跟司小空彻底撕破脸了。 试想整个青竹派,在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有谁会在、敢在没有得到他蓝玉川准许的情况下,私自将沈凉和老钱的马车、行李一块偷走? 只能是司小空,或者司小空和老钱两个人干的事啊! 心中暗骂麻烦的同时,蓝玉川也是懊恼于自己的疏忽大意。 他以为,有沈凉被自己挟制着,老钱就不敢一个人逃跑,况且逃跑也没用,只要还在涿城附近,就总得被他派人追回来。 至于司小空就更不用担心了,那一掌用了多少力道,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按理说,司小空不该恢复行动能力才是!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 猜是猜不出准确真相的,所以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损失最小化! 于是蓝玉川思绪急动,忙命令蓝柔去看看家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还在不在。 蓝柔也从蓝玉川的表情和语气里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没有多问,当即施展轻功,奔向自己房间。 蓝玉川脸色阴沉,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凉陪在一旁,心中窃喜,表面上装作眉头紧锁。 少顷,蓝玉川强扯出一抹笑容,冲沈凉说道: “殿下,你那位老仆,似乎很是贪生怕死啊。” 沈凉叹了口气,无奈道: “没办法,当年是我二姐看他在外面可怜,才带进府里,给他找了个马夫的营生,虽然我对他始终有诸多不满,但想必蓝掌门也对我二姐的脾气秉性有所耳闻,如果说我是沈万军的天敌,那我二姐就是我的天敌,天克,谁敢动她带进府里的人啊,您说是这个道理不?” 蓝玉川点点头,尽管在笑,却怎么也瞧不出他开心。 “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请殿下体谅蓝某一二,在未寻回你那位马夫之前,你我当形影不离,否则的话,蓝某就权当殿下背信弃义,届时我不好过,就谁都别好过了!” 自知仍需想办法脱身,再想办法找老钱和司小空汇合的沈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回道: “没问题,我甚至可以陪蓝掌门一起找他,倘若他真是丢下本殿下逃走了,那找到他之后,不用蓝掌门动手,本殿下就要一剑砍了他的狗脑袋!” 第284章 下令寻人 沈凉表现的义愤填膺。 可找到老钱之后,他究竟会不会真的一剑砍了对方脑袋,根本就不是蓝玉川关心的问题。 还是那句话。 老钱死不死,蓝玉川不在乎。 蓝玉川在乎的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能否藏住他诬陷绑架沈凉的消息,不为晋王沈万军所知,从而及时采取某些破坏他完成计划的行动。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准确信息,蓝玉川没急着带沈凉去柴房看看老钱和司小空还在不在。 直到蓝柔一脸不安的返回。 “爹!不好了!全都不见了!” 蓝柔施展轻功,宛如一只翩翩蝴蝶掠回蓝玉川近前,将这个令蓝玉川心脏咯噔一下的消息,当着沈凉的面说出。 此时此刻,蓝玉川已经不担心自己准备跑路的决定被沈凉知道了,沈凉通过他要跑路,推断出他可能还会背弃承诺杀人灭口也都无所谓。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破解灰白巨剑隐藏秘密”的方式方法。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即刻下令,让青竹派千余名弟子全程搜索老钱和司小空的踪迹! 深吸口气。 还算镇定的蓝玉川,面色阴沉的对蓝柔吩咐道: “速速去召集你的师兄弟到柴房附近集合,我先带着他去柴房确认一下,那两个人还在不在!” 蓝家东山再起的资本丢失,蓝柔难辞其咎,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终究是比不得心性老辣的蓝玉川遇事沉稳。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蓝玉川的指令,并分毫不差的去执行。 这样的话,她们一家,才有砍破荆棘,将计划重新拉回正轨的可能! “好!我这就去!” 蓝柔再次离开,蓝玉川也懒得跟沈凉装模作样了,冷哼一声,便是不容置疑的对沈凉说道: “殿下,在蓝某解决好这件事之前,请殿下务必保证时刻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否则蓝某将认定殿下背信弃义,而蓝某对付这种不信不义之人,往往都不会有太多耐心。” 蓝玉川的话里,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一股浓烈杀意。 沈凉知道,现在的蓝玉川,就处于只差一根稻草便能将其那根理智的线彻底崩断的状态。 他的计划还算顺利。 是生是死,就差最后一步了,他必须小心翼翼,不然……也就只能是救了老钱和司小空,剩下一个死后问心无愧了。 “蓝掌门放心,我沈凉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沈万军从小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最多的就是"诚信"二字,答应蓝掌门的,本殿下一定会做到,不过也蓝掌门切记,答应本殿下的,也切莫毁约。” “一言为定。” 十分敷衍的回了四个字,蓝玉川便是带着沈凉去了柴房。 自家门户,轻车熟路。 少顷,二人急匆匆的走进柴房小院,不出意外,迈过柴房门槛的一瞬间,蓝玉川就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三条麻绳。 它们分别属于沈凉、老钱、司小空。 这一刻,蓝玉川更加懊恼,忍不住心里骂娘。 真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如此重要的一件事,他怎么就非得装一下“一切尽在掌握”,而没有在带着沈凉外出买药前,重新将老钱捆绑扎实?! 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气冲冲的又带着沈凉走出柴房小院,不一会儿,被蓝柔从练武场上叫来的千余名青竹派弟子,便一眼青的、熙熙攘攘的聚集在了蓝玉川近前。 关于沈凉昨夜险些把蓝柔给那啥啥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青竹派。 蓝柔又是青竹派里,除了师娘陶箜之外,唯一一个跟他们这群青少年弟子年龄相近的女人。 漂亮、知性、温柔、善良、武道天赋不差、掌门师尊最疼爱的女儿…… 凡此种种光环叠加在一起,哪有不让这群弟子们日夜思恋的道理? 尽管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甚至自己这位小师妹(姐)未来的夫君,大概率会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也并不妨碍他们与之梦中幽会。 梦中女神险些被一个恶少公子玷污。 那不就顺理成章的,让沈凉成为了全门公敌?! 面对那群充满仇视的目光,沈凉不太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当下处境,他解释一千句一万句,再怎么合情合理,也比不上蓝柔一声假哭。 所以干脆就别费那个劲,求人不如己,只要他能顺利摆脱蓝玉川的挟持,那后续的报仇、讨公道什么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殿下,恐怕还得委屈你一二了。” 青竹派弟子们缓慢聚集之际,蓝玉川声细如线,悄然在沈凉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不待沈凉回应,他便真气灌喉,放声开口道: “梁深之老仆贪生怕死,蛊惑司小空联同协逃,并盗取我青竹派大量钱财,此事为师定要将其捉拿后问个清楚,现二人方才逃离不久,为师笃定他们定然尚在涿城范围之内,尔等当倾力出动,寻其下落,带回门中!” 这下司小空平日里不怎么跟青竹派弟子们亲近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 没有人在听到蓝玉川的这道指令后,去怀疑以司小空的为人,会不会像他说的这样,行如此恩将仇报之事。 他们只觉得司小空狼心狗肺,平日里他们的师尊待他如子,结果被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轻易蛊惑,偷东西偷到自己恩人家里来了,简直不是人! 于是青竹派弟子们,在义愤填膺于沈凉欺辱自家小师妹(姐)之余,变得更加义愤填膺,当即振臂高呼,发誓定要抓回二人,让二人为此不仁不义之举付出代价! 目送青竹派弟子们自觉划分小队,陆续往外面涌去的同时,蓝玉川又吩咐除了蓝璟和陈仓之外,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三弟子、四弟子、五弟子三人留下,然后把蓝柔拉到一旁,父女私语道: “柔儿,待会儿你带着沈凉,还有你三师兄他们三个,一起跟着到城内寻人,爹得尽快去一趟城判府,让丁昱配合咱们,火速关闭东西南北四大城门,以防那二人在我们有所动作的同时逃离涿城,走漏消息。” 蓝柔肃然颔首,满口应下。 第285章 全程搜捕 分别前,蓝玉川不忘再三叮嘱蓝柔,切记不要让沈凉脱离她的视线范围。 因为如果沈凉跑了,那他们的逃亡之路,就将面临着极大概率的生死危机。 性命攸关,蓝柔不敢懈怠,她也明白当下的处境如何,说白了,她和她父亲,这次做成了,那就是余生一路坦荡。 做不成,那便是万劫不复! 大年初二,下午时分。 原本寂寥无人的涿城街道上,忽然大片涌出身穿一袭青衫的青竹派弟子。 他们各个手持统一佩剑,面色冷冽,偶有在街道上来往的百姓碰上,无不心慌体颤,连忙避开,同时心底不由暗暗琢磨,这大过年的,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么,怎地惹得青竹派如此严阵以待? 想不出个所以然,却不妨碍他们赶紧跑回家中,把消息告知家人,并紧闭门户,以防惹祸上身。 涿城之大,堪比沈凉上一世大夏国的某个市。 单凭脚力,自然无法在短短几个时辰,乃至一两天的时间内,就把整座城池都搜查个遍。 不过每个青竹派弟子的小队里,都不乏头脑机敏之人。 何况道理也简单。 既然人是从青竹派跑出去的,若想出城,那便只能往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的方向去跑。 关键是蓝玉川还给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大概率是带上了沈凉入住青竹派时的那辆马车。 马车谈不上奢华显眼。 但别忘了,现在是年节。 几乎没有乘坐马车来往涿城的人,所以只要是在街道上瞧见有人驾乘马车,那就多半是司小空和老钱没错了。 于是近百个青竹派弟子小队,就以青竹派大本营为中心,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迅速散开。 主要是奔走主道,那些分支的街头小巷,尤其是马车难以通行的街头小巷,则被众人自主忽略。 蓝柔虽贵为掌门之女,与之随行的,又是蓝玉川的三弟子、四弟子、五弟子,可谓阵容豪华,但却依旧没有偷懒,反而是在蓝柔的带领下,脚力最盛,恨不能日行千里,把大半个涿城亲自翻个遍! 奈何沈凉境界有限,还不乐意轻易使用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真气,以至于大大拖慢了蓝柔等人的搜查进度。 退一步说,就算沈凉修为够用,他也照样得想尽办法,拖住蓝柔等人。 毕竟现在要搜查的,是他“牺牲”自己来为之争取到逃跑时机的友军。 倘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还自己坑自己的友军,那不如就别筹谋什么逃跑计划,干脆老老实实在柴房待着,等蓝玉川榨干他的利用价值,直接一剑砍了他们三个的脑袋完事。 “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力气了,得喘口气。” 影帝之魂上身。 沈凉发挥出精湛演技,不断擦拭额头汗水,一屁股坐在一处粮铺门口的台阶上,假装出极度疲惫的样子,招呼蓝柔等人止步歇脚。 蓝柔此时心里直突突,完全称得上是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哪有心情休息?! 于是她皱着眉头,携三位修为强横的师兄上前,拉扯沈凉一把道: “这才找了多久?赶紧起来继续找!” 沈凉死赖着不动,摆了摆手摇头道: “再跑我就累死了,我哪比得上你们啊,你们一个个八卦镜、七星境,甚至还得有六合境吧?我才九宫境,而且昨晚还被打受伤了,怎么可能跟得上你们的脚力?” “要不这样,你们继续找,我可以待会儿去追你们,或者干脆就在这等。” 沈凉提出了一个就算蓝柔是个白痴,也不可能答应的解决方案。 无奈之下,蓝柔心想,这沈凉不过是个废物九宫境,即便是单把五师兄留下,一对一拼战起来,沈凉也不会是她五师兄的对手。 剩下的,就仅仅是纠结于她爹蓝玉川的百般叮嘱。 纠结片刻后,眼看沈凉直接躺在了台阶上,一副再多跑几步我就得死的样子,蓝柔不得已之下,只得想办法折中道: “三师兄,你带着四师兄和五师兄继续找,找到之后,马上分一个人来告知我消息,其余二人,则务必将那老头子和司小空抓回青竹派,事关重大,切莫有失!” 在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的双重提醒下,这三位青竹派高手弟子,也是凝重万分。 应答下来之后,三人便是提醒了蓝柔一句小心,施展轻功继续搜查起来了。 他们也担心沈凉和蓝柔独处,前者会再次对师妹不利。 不过蓝柔也跟他们解释了,说自己没喝酒,不至于说连个九宫境的武修都牵制不住,这才令三人放心离去。 三位师兄继续展开搜寻后,蓝柔也就没那么急迫了,见沈凉一副死赖着不肯动弹的样子,她别起衣裙,跟着坐在了旁边,脸色阴沉。 安静了几息时间,沈凉偷偷撑开眼皮,瞄了蓝柔一眼。 随之放松下来,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翘起二郎腿,丝毫不担心蓝柔会对他突下杀手。 因为沈凉很清楚,蓝柔现在,心乱了。 没有得到蓝玉川的指示,就算他真把蓝柔给那啥啥了,蓝柔估计最多也就是给他几拳、踢他几脚,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否则万一影响大局,那她的命,蓝玉川的命,甚至她那位心上人大师兄的命,都得跟着玩完! “话说……蓝师姐,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平日里居然能藏的那么深,谁能想到,大多数人眼里温柔善良的青竹派娇女,背地里竟然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阴险女人,啧啧,当真是人心叵测啊!” 对于沈凉给出的负面评价,蓝柔一点不放在心上。 她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只要有利可图,那便一切好谈。 “哼,殿下你不也是挺会隐藏自己的么?咱们彼此彼此。” 沈凉笑了笑。 “是啊,在这世道,要是不藏着点,指不定哪天就得被人卖了,还反倒对卖了自己的人感激涕零。” “哎。” “我想多问一句,如果这件事按照你和你爹的盘算圆满结束了,你们真的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蓝柔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和我爹,说到做到。” 沈凉又观察了一下她的面部表情。 不似说笑。 却也当不得真。 第286章 难脱身 躺在商铺门口的台阶上,虽然有些硌的慌,但沈凉还是逐渐进入了“梦乡”。 表面上是睡着了。 实则大脑疯狂转动。 他在思考。 特么之前在柴房里,蓝玉川来的太是时候了,他还没来得及跟老钱以及司小空商定逃脱之后在哪里碰面,协商计划的动作就被打断了。 不过好在二人顺利逃出去了。 摆在他当下的问题无非两个。 其一,怎么在蓝柔眼皮底下脱身。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相较于蓝玉川那个老狐狸,显然还是应付蓝柔这个小狐狸来的更容易些,如果等蓝玉川回来重新跟蓝柔汇合,那他脱身的概率,将会大大降低,甚至近乎为零! 其二,就算是成功脱身,那他之后去哪里找老钱和司小空汇合。 这第二点,其实倒也没啥,大不了他就厚着脸皮,重新回到晋城,找沈万军帮忙除掉青竹派,再派人把老钱和司小空的踪迹查出来。 想必二人是不会走出晋州辖地范围的。 而只要他们俩还在晋州,凭沈万军这么多年在自己封地上的运筹,找两个人绝非难事。 一旁的蓝柔,见沈凉“鼾声”传出,陡然便看向了他。 蓝柔探出佩剑,用剑鞘推了沈凉的腿两下,唤道: “谁让你睡觉了?歇够了没有?赶紧起来跟我去找人!” 沈凉就像是睡熟了一样,右腿蹭了蹭左腿,稍稍侧身,鼾声继续。 蓝柔见状气急。 陪同她爹和沈凉一起外出采购烧制灰白巨剑的药草时,她就听蓝玉川说了,基本上能够从沈凉口中得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已经完全得到,换言之,沈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一刻,蓝柔是真恨不得一剑结果了沈凉性命。 大不了那老钱和司小空也别找了,天高任鸟飞,先远离晋州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正道! 蓝柔会有如此思虑,主要还是因为蓝玉川尚未来得及跟她说明丁昱来青竹派所为何事。 当然蓝柔也不会真的就这么杀了沈凉,在不确定蓝玉川的后续安排之前,一丁点多余的动作她都不会做,否则万一给蓝玉川添了乱子,那牵连的不光是蓝玉川,还有她,她娘,她大师兄。 就在蓝柔脸色阴沉,瞪着沈凉“熟睡”之际。 涿城百姓,王洪一家的大年初二,也因老钱和司小空的到来,从欢欣变为了凝重。 大致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洪一家对于司小空揭露蓝玉川、蓝柔父女俩的真面目,也是倍感不可思议。 不过相较于蓝家妇女,王洪一家显然更愿意相信司小空。 毕竟司小空是切切实实的“司小侠”。 而掌控青竹派,名义上号称涿城地下秩序霸主的蓝玉川,却从未对他们这些老百姓施以过任何形式上的关心以及帮助。 战线达成统一后,司小空不放心沈凉,也深知不可就这么在王洪家干耗着。 于是司小空决定,让帮不上什么忙的老钱,留在王洪家负责应对突发情况,而他则独自一人外出,去搜寻沈凉踪迹,亦或者说,是查探一下陪同蓝玉川采购药草的沈凉回到青竹派后境况如何了。 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盘算,司小空在王洪一家的忧虑目光注视下,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个短时间内还算安全的藏身地。 第一目标自然就是青竹派。 依照司小空所推断,如果沈凉跟着蓝玉川、蓝柔父女俩回到青竹派了,一旦发现他和老钱逃走,势必会发动大量的青竹派弟子外出搜寻。 这样的话,他玩这一手灯下黑,被蓝玉川发现的概率就能大大降低。 事实也果真如此。 凭借这么多年来在青竹派进进出出积攒下来的地形经验,司小空看似随便,实则经由缜密判断,挑了个外墙脚下,就如入无人之境的翻墙而入。 司小空的落脚地,是一处尚未分配出去,专门留给新进弟子日常起居的房屋小院,之后一步步离开小院,边藏边逛,不出半个时辰的工夫,他就把青竹派转了大半了。 包括之前用来关押他们三人的柴房,司小空也又偷偷潜入了一次,结果凡是他找过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沈凉的踪影,甚至就连青竹派弟子他都没看见一个。 “难道全都派出去找人了?” 司小空作出新的推断,又找了几个地方的他,基本就只剩下蓝玉川、蓝柔日常居住的小院还没去过。 但是这两个地方,他又不敢轻易靠近,否则施展轻功、难免泄露气机的他,碍于境界差距,三才境的蓝玉川,极有可能就会有所察觉。 到时候别沈凉没救出去,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万一沈凉原本就有脱身之策,完事他再次被抓,说不定还得让沈凉冒二次险来救他。 那就有点坑人了。 念及至此,司小空决定改变计划。 不如先离开青竹派,反正当下能够确定的是,青竹派大部分弟子,肯定都被蓝玉川派出城内,搜寻他和老钱的下落。 而青竹派千余名弟子当中,武道境界,或者说论滑不留手的能力,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不如他的。 所以他就可以去尝试抓几个弱鸡来问问情况再作打算,对上这些弱鸡,即便以一敌多他打不过,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逃离。 于是司小空就放弃了对蓝玉川和蓝柔住处的搜寻,迅速离开青竹派,不断游窜于附近的大街小巷。 司小空的脚力,自然是要比青竹派大部分弟子强的。 故而司小空没奔波多长时间,就让他在一个小巷子里,撞见了三名迎面走来的青竹派弟子。 这三人并未发觉隐藏在交叉巷口拐角处,方才偷偷探头看了他们一眼的司小空。 “哎你们说师尊的话可信吗?我与那司小空虽然不熟,却也大概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来青竹派拜师之前,他还给我舅舅家送去过十几两碎银,这种人,他会平白无故对咱师尊恩将仇报?” “我也觉得这件事可能有猫腻,别的不说,就说这么多年来咱涿城里的那些传言,人们不都说这司小空年年都要在富家公子身上盗取上万两白银,如果他真是那贪财之人,干嘛还要把这些偷来的银两分给百姓?” 三人当中有两人对蓝玉川的说法产生质疑。 另外一个加入青竹派足足有六年之久,已然被蓝玉川、蓝柔父女俩彻底迷惑心智的弟子,倏地皱眉,以师兄之姿态,教训二人道: “放肆!照你们这么说,师尊和师姐的为人就不值得信任与尊敬了?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小心传进师尊耳朵里,将你们逐出青竹派!” 第287章 捉拿司小空 人心复杂。 分善,也分恶。 出于人性的善,这三名青竹派弟子中的年幼者,表达了对蓝玉川评断司小空为人行事的质疑。 可出于人性的恶,或者说是出于人性的自私,在受到随行师兄的教训后,他们便立即识趣的闭上了嘴。 所有青竹派弟子,都不清楚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接下来的打算。 包括大弟子蓝璟,二弟子陈仓这种,几乎就相当于蓝玉川半个儿子的存在。 蓝玉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他们一起离开,陈仓之流,完全就是信手可抛的棋子。 至于蓝璟,这位名义上真正的义子。 如果他没有在背地里跟陶箜暗通款曲,兴许蓝玉川还回把他纳入“一同发财”的队列之中。 也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蓝玉川接下来的打算,因此包括当下的三名青竹派弟子在内,都还把自己的师门,看作是涿城最具话语权的江湖势力。 能拜入这样一个江湖门派,起码就涿城范围内而言,无疑是一件极为荣光的事情,甚至荣光程度,高过了成为一名城判府城卫这样的“官家身份”。 涿城虽仅仅是偌大晋州的其中一座城市。 但其覆盖面积,却也养活了足足三百万人! 三百万人,如此之巨的人口基数下,历经二十余年招收新弟子,整个青竹派也才不过千余人。 足以见得,尽管青竹派只是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却也有着非常严格的入门把关。 武道天赋不过关,就将永远失去穿上那一袭青绿色长衫的资格。 而一旦进了青竹派,背后有了蓝玉川这等三才境掌门高手撑腰,那便意味着将来只要在宗门里混到了一定地位,就算当着城判大人的面杀人,也存在一定几率,可以被免除死罪。 司小空就是最为直观的一个例子。 在大炎,偷盗之罪,要比沈凉上一世所处的大夏国处罚更狠,不单单是要承受牢狱之灾,还要经历数次鞭刑,有些体弱者,根本就扛不过初入牢狱时的这几次鞭刑,打了没两次,就直接因皮开肉绽的伤口感染死掉了。 此外还跟大夏国处置盗贼的律法区别在于—— 犯下任何一种罪行入狱,非死罪,受刑罚,意外死亡后经由仵作检查,若大部分原因是受刑者自身体质欠佳,那便不会给打死受刑者的狱卒判罚。 简单来说就是,你自己身体弱,受不了该受的刑罚死了,那就死也白死。 故而司小空在涿城偷盗不下三百起,若是每一桩偷盗案,都按照正规流程去审判,那就算司小空有一百条命,估计也都死完了。 当然,这些青竹派弟子,并不清楚案件细节,他们不知道城判府抓不住司小空的把柄,权当是有掌门师尊蓝玉川在幕后与城判丁昱说情,如此方才一次又一次的放司小空自由。 有这样一位靠山撑腰,谁不心安?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 相较于给司小空说情,希望蓝玉川明察这件事,显然青竹派的弟子们,还是会选择无条件相信蓝玉川的判断,并严格执行蓝玉川下达的一切指令。 教训。 收声。 继续执行。 这应该是三名弟子接下来的正常顺序。 只不过当他们即将走到小巷交叉口的时候,一道熟悉人影的出现,却是令他们陡然绷紧神经,仓啷拔出佩剑! “司小空!” 司小空背对着阳光站立,五官隐藏在部分阴影之中。 起初三人还没看清挡路之人的相貌,等他们看清楚后,当即如临大敌,严阵以对。 司小空并不想跟这三个“不知名”的弟子产生冲突,从根本上来讲,他们彼此之间并无仇恨,之所以拦住三人,就只是想要从三人口中得到有关沈凉行踪的消息罢了。 “三位师兄,我知道在你们心里,蓝玉川的话比我的话更重,也更值得相信,我司小空没什么好辩解的,但我可以拿我亡师的人格保证,我绝对没有做出过半点对不起蓝玉川、对不起青竹派的事。” 听了这话,原本就对司小空没有太多敌意的两名少年弟子,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而那名资历稍长,俨然已经把蓝玉川当成“主人”的青年弟子,却是冷哼一声,再次紧了紧剑柄道: “少说废话!是真是假,你且随我等面见师尊,当面对质,相信以师尊为人,定不会冤枉了你!” 司小空见这青年弟子油盐不进,不由得摇了摇头。 “跟你们回去,我一定会死,说实话,我不是很怕死,但死也分很多种方式,很多种原因,这种方式这种原因,我接受不了。” “而且蓝玉川盗取我师尊遗物,让我不得不怀疑,当年我师尊的死,究竟是伤疾复发,还是某人另有图谋,在获悉背后的真相之前,我不能死,否则无颜去地下见我师尊。” 这些话,青年弟子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如今所寻之人就在近前,若是能顺利抓捕回青竹派,势必将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武道天赋方面较差的他,说不定便能在一众师兄弟当中脱颖而出,受到掌门师尊的重视,乃至于一对一亲自教导! 面对如此诱惑,他哪能忍得住?! “既然你不愿随我等回去面见师尊,那就休怪我等不顾昔日情谊了!” 青年弟子铁了心要把司小空抓回青竹派,同时他也清楚司小空的轻功过人,为防万一,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他再不拖沓,招呼左右两位师弟一声,便率先持剑朝司小空疾步冲去! “刀剑无眼!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看着暴喝冲来的青年弟子,通过气机感应,司小空立即判断出来,此人武道修为应该比主修“盗术”与“轻功”的他还要略逊一筹。 他是一年多以前,就步入八卦境了。 而这青年弟子,估计步入八卦境的时间,还不超过三个月。 也就是说,双方各持刀剑,玩司小空不擅长的硬碰硬,青年弟子都不见得是对手,更遑论妄图活捉司小空了。 一剑直刺而来。 司小空脚尖点地,高高跃起,避开这一剑的同时,一记鞭腿甩出,狠狠攻向青年弟子面门! 第288章 我师尊说过 司小空这一记鞭腿,只出了七成力道。 他的目的不是杀了青年弟子,而是为了让这个带头跟自己过不去的对手失去战斗能力。 而且必须速战速决。 保不齐这附近,就还有境界更高、实力更强的青竹派弟子在一同搜寻他和老钱的下落,如果不能尽快问出沈凉的消息,那最后不光找不到沈凉,说不定连他都得跟着一块栽了。 然而这同为八卦境的青年弟子也不是那种一招未果就原地歇菜的弱鸡,他的快速反应,体现出了作为一名武修与普通人之间的体质差距。 青年弟子面色冷峻,沉喝一声,未持剑的左臂攥拳绷紧,在司小空这一腿鞭来之际,右手剑变刺为扫,同时左臂护住脸颊,与司小空的小腿猛烈撞击至一处! 伴随“砰”的一声闷响。 司小空借助反震力,凌空倒退,飘然避开青年弟子的第二剑。 而青年弟子也未能再出第三剑,司小空这一记鞭腿催发出来的力道,震得他小臂发麻,脚下更是忍不住往一侧踉跄数步。 站稳后,青年弟子神色阴晴不定,虽然这短暂的交手,谁也没能讨到好果子吃,但他却是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司小空的实力。 不得不感叹一声“命运不公”。 明明他比司小空年长几年,而且主修的还是大多数武修都会选择的主攻剑道。 司小空呢? 人家就是一个贼,平日里修炼功法武技,纯属就是为了让轻功得到更加浑厚的真气支撑,跑的更快,耐力更强,所谓“武技”,也大多都是想尽办法让手法更加悄无声息,不像是他们这种大统武修,修炼武技,皆为杀敌。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照面下来,还被司小空占了便宜,青年弟子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武道天赋的确是存在差距的,倘若接下来执意要跟司小空单打独斗,决一死战,那么最后躺在地上凉了的人,一定是他! 飞速分析好局势优劣,青年弟子不慌不忙,重新斜持佩剑,翻转剑身,寒气逼人道: “没想到你这小贼实力倒是不弱,若是你我一对一比斗,我还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拿下你,只可惜现在……” 说着,青年弟子举起左手,背对那两名少年弟子用大拇指点了两下。 “我们是三个人,你是一个人,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所以公平不公平的,就等师尊处置完你之后,咱们再论吧!” 话音落下,青年弟子陡然冲身后的两名师弟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若是稍后被师尊知晓,此人在你我眼皮底下逃脱,那就谁都别好过了!” 闻听此言的两名少年弟子,拔出佩剑往前挪了两步,但眼神中仍残存几分纠结,令那青年弟子心中暗骂不已。 无奈之下,青年弟子只好诱之以利道: “你们没看出来吗?师尊对这小子的去留十分在意,只要你我三人将他抓回宗门,师尊定会高看你我一眼!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连没传给大师兄的"落叶缤纷"都能指教你我一二!” “他不过是与我一样的八卦境武修而已!” “我主攻,你们协助我,咱们三个足以将其拿下,平分这份天大功劳!” 两名少年弟子犹豫的心逐渐还是往天平一侧倾斜。 青年弟子继续威逼。 “放跑了他!老子一定会如实向师尊禀明真相!届时你们两个,还有送你们两个来青竹派习武的家里人,统统都活不了!” 一通威逼利诱下来,两名少年弟子心目中的天平彻底崩塌。 二人闭了闭眼,随即眼神坚定狠厉起来,手持佩剑“呜啊——”一声攻向司小空。 有了这两个助力,青年弟子的把握大大加强,他同样不落二人其后,三个人,三把剑,一齐攻向司小空,体内真气也都催发到了极致,招招夺命,一般人很难看出他们这是要活捉司小空。 反倒更像是生死不论! 面对三名来势汹汹的剑客,少年司小空以一敌三……啊呸,是以一躲三。 他就仿佛是水沟里一条滑不留手的土泥鳅,仗着师承神偷的轻功步法,随意穿梭于三名弟子的剑影绰绰之中,半盏茶的工夫下来,硬是没有被这三把剑伤及半寸衣衫。 可同样地,他也没能在三人身上占到便宜。 不是他仍然不愿意伤害这三名弟子,而是凭他如今的真气存量,以及对轻功武技的理解使用,至多只能支撑他不被三人伤到,根本无法抽出空闲反制三人。 如此这般,四人分两方,你来我往了好一阵工夫,直到司小空深知绝不能再拖下去了,局势才迎来转折点。 司小空抓住机会,后仰避开那两名少年弟子的左右交叉两剑,继而上半身后仰到极限,带动着双腿倒立而起,他的双手撑地一瞬,弯曲,发力,整个人就这么倒栽葱式的弹上了半空。 下坠之时,又踢脚击退青年弟子斜刺往上的一剑,身体借力,踏空奔袭,顺势站在了小巷一侧的墙沿上。 三名青竹派弟子生怕他就此逃离,匆忙持剑上前,围聚在墙根下方。 “司小空!是个男人就别跑!而且不怕告诉你!既然你还没离开涿城,凭师尊的能力,那就别想着走出城门了!如果你现在束手就擒,说不定我们三个还能给你在师尊面前求情!否则……” 喊话的青年弟子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杀意。 “师尊并未吩咐一定要留活口!若是逼得我们三个与你拼死一战!你必死无疑!” 青年弟子的威胁,司小空丝毫不放在心上。 紧接着在三人注视下,他缓缓将手摸到身后,掀起他那件破烂衣衫,从后腰处拔出一个“短棍”。 乍一看像是短棍。 待得三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把通体呈暗银色、顶部由数片尖刃叠加成型的扇形武器! “哗啦——” 司小空展开充满金属质感银扇,一张尽显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似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冷酷意蕴! “师尊说过,我辈盗者,偷则已,莫伤人。” “但我师尊还说过。” “实在没了不伤人的选择,伤便伤了。” 第289章 会懂 司小空的神偷师尊,已经离开人世有些年头了。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就像司小空从未知晓那个藏宝盒还有藏宝盒里的珠子被蓝家父女私吞一样,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司小空那位师尊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当中,其实还有一把伴随了他一生的兵器。 即—— 当下司小空手里的这把银扇。 那位神偷,没有师承。 一身本领,皆为己出。 从这一点来说,司小空的神偷师尊,可谓当真是一代武道奇才,论实打实的战斗力,兴许他在茫茫江湖中完全排不上号,可若是论盗取宝物、飞檐走壁的能力,却绝对可称是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么一位高高手。 而且能独闯出一条完全适合自己的武道之路,不管所创功法武技的品级高低,单单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所以按照道理来讲,这位江湖不留名的神偷,所用兵器也该符合他的高超手艺。 事实上,这把银扇也的确不是凡物。 兵器嘛,所求无非就是一个趁手、锋利、坚韧。 而凡是能够集这三点为一身的兵器,便有资格登上三层楼的神兵榜。 不过司小空那位神偷师尊留下来的这把银扇,却是跟许龙衣的那杆白骨龙枪一样,有登上神兵榜之资格,却从来没有在榜单上出现过。 许龙衣那头,是碍于他与沈万军之间的关系,因其为人低调,不愿抛头露面,故而才被三层楼刻意忽视于神兵榜之外。 这把银扇,则主要因为别说是第一次把它拿出来的司小空,就连他那位神偷师尊本人,在得到这把银扇后,拿出来用以对敌的次数,也超不过一手之数。 用那位神偷告诉司小空的话来讲,咱们作为一个贼,就该有一个贼的样子,掏出兵器来对付被盗者,甚至交手后有死有伤,那就不是贼了,而该被称为强盗、山匪。 算不得一路人。 更不契合他们师徒一脉坚守奉行的偷盗准则——盗亦有道。 此外这把足以登上神兵榜榜单的银扇,也并非那位神偷盗来奇异金铁寻上好工匠打造而成。 它是神偷在几乎贯穿一生的江湖游历生涯中,一次“机缘巧合”下,“意外发现”了一座恶商坟墓,从里面的几十样奇珍异宝中,打包带回临时落脚地的。 吃了那么多年的江湖盗贼饭,自然没有人比神偷更加清楚哪一座城池存在黑市、这些黑市往往什么时日通商以及各类宝物价值几何等相关讯息。 于是那次“侥幸得宝”后,神偷立马跑去就近开张的黑市,打算变卖财物,像往常一样,把换来的银子分成数份,送给那些需要它们活命的困苦百姓。 一切都十分顺利。 只不过在即将出手这把银扇的时候,神偷只觉心脏一颤,总觉着不太舒服。 可他平时又用不上什么兵器,所以就咬咬牙,还是打算卖掉它。 结果双方交货的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买家不小心还是这银扇有了灵性,扇面前端交叠在一起的尖刃,竟是一下子就划伤了买家的手,登时买家的手便是血流不止。 那买家也是暴脾气,亦或者当日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划伤之后,虽没有找神偷麻烦,却也坚决不肯收这件利器了。 目送买家离开后,神偷站在原地,打量着手里的银扇,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命运,如此才有了今日司小空继承银扇,并首次将其以自身兵器的身份,展露在世人面前的一幕。 哦对。 临终前,神偷还特别嘱咐司小空,说他给这把银扇取了名字,叫“书生扇”。 “书生扇?” 年幼的司小空不明其意。 神偷耐心解释称,取名“书生扇”,寓意有二。 其一,是说这把扇子,要像书生手里的扇子一样,温文尔雅,用以纳凉装饰即可,轻易不要拿出来对敌,我们是盗贼,不是强盗,非必要情况下,不得伤人,更不准害人性命。 其二,一生无后的神偷,早已把司小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世道逼人,他没有能力让司小空远离是非,找一座城,买下一个院子,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成家立业,幸福美满。 但他希望。 将来若是司小空有了自己的孩子,或是像他收养司小空一样,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就争取给这把银扇找个伴儿,再把银扇的伴儿,传给下一代的孩子。 真正的,让孩子去读书。 走一条不必打打杀杀、不必腥风血雨、不必日日提心吊胆的安稳路。 而且关于这番嘱托的更深一层祈盼,神偷没有对司小空讲。 一众为官者,难免生贪腐之辈。 按说像神偷、司小空师徒俩这种江湖仁义侠客,该仇视官场庙堂才对。 可神偷看得却是很透。 靠偷,靠劫富济贫,只能解百姓一时之苦。 唯有做官,做清官,做清廉的大官,才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不对司小空说这些,是司小空当年还太小,即便说了,也不会懂。 但神偷坚信,他相中的徒弟,脾气秉性几乎就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幼时不懂,少年不懂,青年不懂,到了中年往后,总会懂的。 话说回来。 甩开银扇的司小空,当下在三名青竹派弟子眼中的形象,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瘦小的身体,破烂的衣裳,根本配不上一把折扇的翩然如玉,其稚嫩五官,亦是和这样一件冷酷兵器所散发出来的威势所不相符。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当司小空手持这把银扇时,那气机的陡然喷薄! “我只问一个问题,问完后自会离去,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 一点瞧不出司小空有何可惧之处的青年弟子,持剑冷笑道: “别以为掏出一把破扇子来就能吓住我们!想问问题?好啊!那就先证明你够资格!” 说罢,青年弟子踏地一跃,剑尖直指司小空心口! 司小空见状,不退反进,只不过在迎向青年弟子的瞬间,全力施展的高超轻功让他身形飘忽一瞬,掠着残影在腾空的青年弟子面前旋转半周,最终率先落地。 收起银扇。 青年弟子亦是随之落地。 画面就此在那两名少年弟子眼中定格。 接着是一滴“水滴”落在巷道石板上发出的轻微声响,打破了这份寂静。 那滴“水”。 是红色。 第290章 这就是江湖 伴随第一滴鲜血落地的,是细流般殷红淌下的血流。 长剑脱手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青年弟子站在原地,双目瞪圆,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紧接着,他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去捂住脖颈出被扎出的三个血洞,奈何伤口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两只手,三个彼此间存在间隔的血洞,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一股一股的鲜血,从这三个血洞里涌出。 鲜血不受控制的外流,穿过青年弟子十指间的缝隙,再染红衣衫,大肆落地,很快就在青年弟子脚下积蓄出一滩血泊。 终于,强撑着的生机飞速流逝,青年弟子的身体砰然倒地,一双无法相信这个现实的眼睛,死死盯着司小空,他张了张嘴,仿佛有什么话想对司小空说,却终究难以形成让人听懂的话语,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 青年弟子死了。 被司小空凭借轻功身法的碾压级优势,以及银扇顶部无比锋利的尖刃,于其脖颈一侧,扎出血洞,鲜血的大量流失,是青年弟子的致命原因。 这是司小空从出生到现在,活了十六年以来第一次杀人。 就像先前在柴房里,被绑住的沈凉,遭受陈仓往头上撒尿一样,亦是人生第一次受辱。 而这。 就是江湖! 有人说。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但若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又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也有人说。 人此一生,成长之本,非岁月,乃经历。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 只有经历了以前从未经历过的,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去理解,去深有体会,去成长为一个“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明白人。 江湖不比江山。 在江山里,身为弱者,你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利用统治者立下的“规矩”,也就是所谓的“律法”,去让那些比你高不出太多层级的人,为他在你身上犯的错付出代价。 虽然称不得百分之一百的公平,但百分之七八十的公平,却总归还是有的。 而在江湖里,往往会把“强者为尊”的道理,彰显的更加清楚明朗! 谁拳头大,谁说的话就作数。 弱者,是没有讲道理的资格的。 更不要想去守护住那些惹人眼红的私有宝物! 唯有强者,方能享受一切! 方能受到敬畏! 凡此种种,不管是对沈凉而言,还是对司小空而言,都算是这一生中最为宝贵的无形财富。 沈万军想方设法,逼着沈凉离开晋城,到外面这偌大的世界,仅凭一己之力,游历三年的意义,便是如此! 来不及给司小空太多消化这份成长的时间。 那两名随行少年弟子,一看师兄被司小空一个照面就杀了,且司小空真的敢杀人,这一下就把没见过什么腥风血雨的二人吓尿了。 于是二人哪还有什么捉拿司小空回去领赏,亦或者给自家师兄拼死报仇的念头,他们连一点斗志都提不起来,丢下手里佩剑,转身就要轻装跑路! 然而。 司小空一身本领,最是以轻功身法远超同境之辈。 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飞走,司小空强行迫使自己收回不安心神,身形一动,脚踏巷侧墙壁,两个呼吸的工夫,就阻拦在了妄图逃走求援的两名少年弟子。 “站住!” 银扇摊开,被司小空举着平指二人,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展露着完全不符合他这份形象的冷冽。 两名少年弟子被突兀拦住,下意识的就要往后跑,结果俩人撞在一起,一屁股就墩坐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 “小空哥!别杀我!你还给我舅舅家送给银两呢!你不能杀我!” 这求饶求的毫无逻辑,让人不懂司小空杀不杀他,跟送没送过他舅舅银子有何干系。 另外一人倒是徒留三分清明。 “小空哥,我们俩没想过要害你,是掌门师尊命令我们来抓你的,你也知道,在涿城,除了城判丁大人,没人敢忤逆师尊的意思,如果我们不来抓你,不光是会被逐出师门,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家人,都有可能会被师尊暗中迫害的!” 看着哭哭啼啼的两人,司小空周身萦荡的杀气逐渐消弭。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杀人,是那青年弟子不依不饶,招招要他的命,他不得已才祭出了就连他神偷师尊都没怎么使用过的银扇兵器。 当冷静大于冲动。 司小空便是甩手收起了银扇,不过却并没有插回腰间。 意思就是要告诉这两人,你们最好别有不该有的念头,否则已经杀了一个人的他,不介意再多杀两个。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我不怕你们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蓝玉川,我也不想轻易夺人性命,况且你我之间并无仇隙,没必要非得有一方死在另一方手上。” 听司小空的语气不似愚弄,两名少年这才宽心。 那思绪清晰几分的弟子,连忙趁热打铁,讨饶道: “小空哥你放心,只要你肯放我们离开,我愿意拿我爹娘的性命起誓,咱们就当从来没见过,我保证不会告诉掌门师尊你的下落!” 另外一人听罢,也是缓过神来了,赶紧跟着竖起三根手指,冲司小空发誓道: “小空哥!我也愿意以我爹娘的性命起誓!” 司小空想要从他们嘴里得到的,自然不是这往往不会发挥太多作用的誓言,他也没跟二人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伤害你们。” 二人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你们出来找寻我之前,蓝玉川身边有没有跟着梁兄?哦,就是梁深。” 二人如实颔首。 “有!他就跟着掌门师尊呢!” “不是,方才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掌门师尊往城判府方向去了,梁深他则跟着小师姐还有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他们,自成一队沿着西城门方向搜寻你和那钱老头的踪迹。” 司小空一听这话,不由心中暗喜一瞬,同时也是意识到了事态紧迫。 因为要是沈凉被蓝玉川带着,那他几乎就没有任何出手协助沈凉逃生的机会。 同理,一旦等蓝玉川从城判府回来,找到沈凉汇合,他就很难再有机会救沈凉了。 四个字。 刻不容缓! 第291章 找对方向 “你们确定梁深他们是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司小空试错,所以在动身之前,他必须确定好方向,否则一旦找差了,他就很难赶在蓝玉川返回之前,协助沈凉脱身了。 而司小空面前的两名少年弟子,面对生死一线,哪里还敢说半句假话。 “对!就是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嗯嗯,我也看到了,绝对没错!” 二人话是这么说,可司小空心里仍旧没底。 毕竟每一座城池的大街小巷,彼此间都是交互相通的,谁也没法保证蓝柔他们就会带着沈凉一路往西,也许走着走着,就偏离方向了。 但眼下唯一的线索便是如此,司小空没有第二种选择。 心里有了决断,司小空收起银扇,插回腰间,继而缓慢走向两人。 二人见状,还以为司小空是得了消息要杀人灭口。 “小空哥!不要!我还不想死啊!” “小空哥!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没欺骗你!” 神色低沉的司小空,并未理会二人讨饶声。 临近后,他一个箭步窜出,二话不说就给了其中一人一记手刀,将其劈晕倒地。 另外一人吓得扯开嗓子就要大喊救命,却被司小空抢先一步,用同样的方式劈晕。 看着倒地昏迷的二人,司小空喃喃道: “我这也是为了救你们一命,你们若是有良心,希望醒来后能替我保密行踪吧。” 说罢,司小空又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青年弟子的尸体,那人显然已经死透了,神医难救,杀人已成事实,也没有后悔药可卖。 司小空转身奔走,往西去。 途中,司小空也是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 第一次杀人,固然难以平静。 但他也是没办法,沈凉出谋划策,帮他脱离险境,再往前说,如果没有沈凉赠药,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死在那柴房里了。 前有沈凉救命之恩。 后有这青年弟子杀招频出。 二者交加,司小空自认没得选择。 况且他的神偷师尊,在生前也曾教导过他。 咱们做盗贼的,自是不可常与人刀兵相向,但若是危急大义、性命,那便也无需刻意留手。 师尊说得对。 何必执拗介怀。 在当朝“阿Q精神”的自我宽慰下,司小空的思绪逐渐得到平复。 尽管他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但如果被他得知师尊死亡真相,背后果真有蓝玉川的影子,并且他能具备杀死蓝玉川的能力,那即便让他今日再多杀几个拦路者,他也照样毫不犹豫! 身处的这座城池,每一条大街小巷,对于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司小空而言,就像是青竹派一样,甚至可以说每一块砖头是什么形状,他都能如数家珍。 毕竟也是“职业”使然。 要是不那么熟悉地形,偷完东西被人追,如何脱身? 因此司小空始终把控着大方向,一直往西,不紧不慢的搜寻沈凉等人踪影。 所幸沈凉与他,在没有提前商量的“默契”下,一个拖时间,一个赶时间,总算在司小空动身后的不久,发现了躺在商铺门口台阶上“熟睡”的沈凉,以及神色明显强忍怒火的蓝柔。 “找到了!” 藏在一处拐角,距离沈凉和蓝柔只有六七丈远的司小空惊喜不已,但很快他就又皱起了眉头,因为以他对蓝柔武道修为的“了解”,蓝柔至少是一名七星境武修。 之所以给了解二字加上引号,并用“至少”二字来评断,原因在于自从蓝柔变脸之后,司小空就再也无法相信蓝柔以往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了。 谁能保证,蓝柔除了隐藏自己心机阴毒的同时,没有隐藏自己的武道修为? 再者就算她没有隐藏武道修为,司小空也深知八卦境的自己,再加一个九宫境的沈凉,也不会是七星境的蓝柔对手…… 怎么办? 人是找到了,可自己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不让蓝柔发现的基础上,跟沈凉商量好脱身计划? 或者哪怕能跟沈凉招呼一声,告诉他自己已经来到附近了也行啊! 思来想去,司小空也找不到一个妥善方案。 关键是他还不能施展轻功,飞到商铺屋顶上,再拿什么东西给沈凉“发信号”,因为那样一来,蓝柔势必会感受到真气气机,进而发觉他的到来。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司小空只能小心翼翼的,利用街道上的各种掩体,争取最大程度上靠近沈凉。 与此同时,已经彻底失去耐心的蓝柔,不愿再这么等消息等下去,她当即起身,走到装睡的沈凉近前,抬脚踢了踢他的腿。 “起来!” 一样还没想好脱身之策的沈凉,肯定是能多拖一会儿算一会儿。 他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背对着蓝柔挠挠屁股,一副“我睡死了别试图叫醒我”的样子。 可蓝柔却是不会再任由他躺平,直接弯下腰肢,一手扯着沈凉的衣物,将其猛地提了起来。 “再睡我就让你永远都别醒过来了!” 被提起来要是还装睡,那就实在是有点假了。 无奈之下,沈凉只能继续维持“走一步看一步”的状态。 “啊~~”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再故作姿态的揉揉眼睛,沈凉睡眼朦胧的对蓝柔说道: “蓝师姐,我在柴房被关了一晚上,手脚还都被绑,根本睡不着,就现在这种身体状态,就算是陪你去找人,也只能是拖累,要不这么着,你带我先回青竹派,继续把我绑起来关在柴房里,我补我的觉,你专心找你的人,彼此谁都不耽误,多好?” 这是当下沈凉能想出来的脱身方式之一。 起码把他关回柴房,他不用被蓝柔或者蓝玉川盯着,只要能让他自己独处,倚仗上一世在军中所学,他最少也得有九成把握成功脱身。 然而蓝柔却是丝毫不肯放松,此时的她和她父亲蓝玉川,已经禁不起任何一丁点的节外生枝了。 “呵,好啊,不过单单是绑着你我不放心,不如我就杀了你,把你的尸体送回青竹派,然后再去寻人如何?” 见蓝柔面色阴沉,沈凉只得干笑两声,否定这一脱身之策的回道: “呃,我忽然又感觉自己睡的差不多了,走吧蓝师姐,咱抓紧时间。” 蓝柔冷哼一声,推搡着沈凉迈动脚步。 另一边,已经把双方距离缩短到三丈以内的司小空,见状赶忙低头四顾,随之捡起一棵石子,不顾可能被蓝柔发现的风险,径直丢向沈凉后背。 沈凉遭中,猛地回首。 同时石子落地发出声响,引得蓝柔跟着一起回过头来。 “什么声音?!” 蓝柔警惕环顾,沉声发问。 而回首刹那,与隔壁商铺门口柱子后面藏着的司小空对视一眼的沈凉,心中有数之余,捡起地上被司小空丢来的石子,朝天上望去,说道: “可能是刚刚有只鸟飞过去,羽毛里夹了一颗石子掉下来砸到我了吧。” 蓝柔抢过石子,又跟着一起望向天空。 天上蓝天白云,连半只鸟的影子都看不到。 第292章 搞偷袭 涿城属晋州,位处大炎王朝南方。 说起来大炎王朝的版图,跟沈凉上一世所在的大夏国,倒也是颇有相似之处,比如国土面积啊、海陆分布啊、气候差异啊这些,除了在地图上显现出来的国土形状不一样以外,其它至少都得有八九成的巧合雷同。 故此。 冬日北雁南飞。 许多候鸟,都从遥远的北方飞来南方过冬,在冬天,北方很少能见到鸟类,不过南方有鸟类飞行,倒也不是什么说不通的屁话。 然而,当沈凉给出关于这颗石子引发动静的解释后,蓝柔立马朝天上望去,一眼扫过,哪里有什么飞鸟? 更遑论沈凉手里的这颗石子并不算小,说夹在飞鸟羽毛里,实在是叫人很难信服。 不信便生疑。 蓝柔仓啷拔剑,警惕四周,口中更是娇叱一声。 “谁在那里!出来!” 沈凉眼看着蓝柔娇叱方向根本就不是司小空藏的地方,这明显就是在诈司小空现身,但即便是蓝柔没有发现司小空,这一举动也是令沈凉忍不住提了口气。 因为他跟司小空一样,都十分清楚两人当下的处境。 如果玩明的,在没有手里那些“老伙计”加持的情况下,他俩一个八卦境一个九宫境,根本就不可能刚的过七星境的蓝柔。 最后只有两种下场。 要么被蓝柔逮住抓回青竹派,逃生希望大大降低。 要么干脆当场就被蓝柔两剑刺穿两颗心脏,当场玩完,原地搭伴儿去黄泉路。 这两种都不是沈凉和司小空愿意看到的结果。 可偏偏沈凉又不能自曝司小空位置,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来提醒他别出来。 因为那样一来,蓝柔就更坚信司小空或者老钱就在附近了! “你可千万别被诈出来啊……” 此时沈凉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为自己祈祷。 所幸,司小空年纪小,阅历足,早早就被这江湖磨炼出了一副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沉稳性子。 蓝柔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叫喊。 “你现在滚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被我抓住,定没有你活路可走!” 蓝柔也很聪明,她变换方向喊出这第二句话,只要这两次有一次蒙对了,就能达成意想不到的成效。 然而司小空还是坚定的藏在那根柱子后面。 蓝柔两次呼喊无果,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当即便是迈开脚步,提着长剑往前走去。 而她这次选择的方向,跟前两次呼喊的方向皆是不同,且好巧不巧,正是司小空藏身的那处商铺方向! 见此一幕,沈凉立马就有点冒汗了。 一旦蓝柔走近,那司小空就算轻功再好,也避免不了被蓝柔发现。 之后蓝柔真气灌喉,一声高呼,正在附近搜寻老钱和司小空的那些青竹派弟子,估计用不了几息时间,就能赶到现场援助蓝柔。 一个七星境的蓝柔,就够沈凉头疼的了。 再多几个盲目相信蓝家父女的青竹派弟子,那还跑个球子啊! “哎蓝师姐!” 沈凉突然一声大叫,致使蓝柔停下脚步。 对上侧过身来的蓝柔,沈凉思绪急转道: “这一觉补的把我脑袋补灵光了,我刚刚忽然想到,我家那个老仆最喜欢喝酒,尤其是在这种担惊受怕的节骨眼儿上,更是需要几坛好酒壮胆,所以不如咱们就去附近那些尚未因年节关门谢客的客栈找找,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了呢?” 沈凉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胡乱推断,会误打误撞把老钱和司小空的落脚地暴露出去。 反正如果他待会儿能顺利跟司小空脱身,那下一步藏到哪里去,他就能跟着一起出主意了,到时候大不了从客栈撤离就是了。 而就在沈凉对蓝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凉的正面,蓝柔的背面,司小空探出头来,接着一脚一碾的缓慢朝蓝柔靠近而来。 蓝柔听完沈凉的主动坦白,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按道理来讲,你似乎没有帮我们找到那两个人的理由吧?” 言外之意就是——你会这么好心? 沈凉心跳暗暗加快,他非常非常想开口让司小空赶紧藏回去,可他只要开了口或者脸上流露出半点异样神色,都极有可能让蓝柔察觉,进而转身一刺,结果了司小空性命。 于是沈凉只能一边强自镇静,一边帮司小空吸引蓝柔的注意力。 “蓝师姐,主要是我已经把我能告诉蓝掌门的都告诉他了,可他现在还是不愿意放我走,那不就是因为我那位老仆,跟司小空一起偷走了青竹派的财物么?所以我就想赶紧帮你们把这件事解决了,然后早点该干嘛干嘛去。” 沈凉给出的理由可信度不高,但也不是没有可信度。 蓝柔决定按照沈凉提供的思路试试看,不过这用来转移她注意力的话题,显然还不足以让她忘记眼前的事。 见蓝柔点点头嗯了一声,作势便要再度转身,而司小空现在距离蓝柔,仍有着一丈多远。 暴起出手,打蓝柔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司小空脸上微微发狠的表情,沈凉终于猜出了他的打算。 可一丈多远,四五米的距离,蓝柔是不是照样能反应过来? 答案是肯定的。 沈凉不能让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消失,于是扯着嗓子大喊道: “蓝师姐!” 沈凉突如其来的音调拔高,吓了蓝柔一跳,同时也是自然而然的重新吸引回了蓝柔的注意力。 “你鬼叫什么?!” 沈凉憋着一口气,涨红了脸,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蓝师姐!你看我这玩意大不大!” 衣衫掀起,裤子猛地下拉。 就连集中精神准备朝蓝柔发动攻势的司小空,都差点被沈凉这一手给搞得措手不及。 出于“良家妇女”的本能,蓝柔本能的就闭上了双眼,嘴里愤怒的朝沈凉骂道: “你个混蛋!赶紧把裤子穿上!不然我杀了你!” 蓝柔这一闭眼,沈凉才算是能跟司小空眼神交流了。 沈凉是一顿子挤眉弄眼。 司小空做了个“嘘”声手势,稳住心态,继续缓步朝蓝柔靠近。 第293章 蓝师姐!身材不错! 局面僵持之下,沈凉才得以仔细观察到司小空的一只手,此时紧紧攥着,貌似是抓了什么东西。 而担心沈凉借机逃走的蓝柔,也是在第一次警告无果后,发出第二次警告。 “我再说一次!马上把裤子穿好!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蓝柔的语气里充满杀意,她是真的怒了,原本司小空和老钱偷走她和父亲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家底就已经够让她心烦了,沈凉的火上浇油,无疑是在疯狂试探她的底线! 所谓“马上”,意思就是让沈凉在她即将睁开双眼的下一秒,把那可能已经露出来的肮脏玩意重新用裤子遮挡住。 当然蓝柔也不会再等沈凉答复。 不管沈凉会不会听从她的警告把裤子穿好,她都不会再让沈凉脱离自己的视线了。 因为方才与她爹分别前,蓝玉川再三叮嘱过她,让她千万不能给沈凉脱离自己视野范畴的时间。 换言之,就算是沈凉要拉屎撒尿,她也得盯死了! 睁开双眼的前一刻,蓝柔也是不由得暗暗恼火。 早知道就不该让三位师兄一起离开,若是留下一个,都不会有现在的麻烦。 “穿好了没有!” 没听见沈凉的回应,蓝柔愈发紧张,生怕再睁开双眼,就连沈凉都跟着跑路了。 与此同时,她也顾不上什么碍不碍眼了,作势就把充满怒火的眸子睁开了。 入眼是沈凉那张贱兮兮的臭脸。 不过好在沈凉已经提上了裤子,正在系着裤绳。 蓝柔越想越气,甚至忘了自己要提剑搜寻四周,是否有人暗中丢了沈凉一颗石子的事。 “好你个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是行此等无耻之举!难怪人们都说……” 纵使事态紧急,沈凉也没忘尽可能的隐藏身份,免于被司小空知晓,于是他连忙打断蓝柔后话。 “哎哎哎,误会误会,其实我不是脱裤子让你看那啥,而是脱裤子让你看那啥。” 蓝柔一时听懵了。 显然让沈凉详细解释,一时间他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幸。 在蓝柔不出意外的追述一句“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割了你”的同时,司小空也是来到了理想范围内。 蓝柔没有等来沈凉方才那般行为的合理解释。 她等来的,是背后突如其来,把她吓了一跳的暴喝! “蓝柔!” 司小空陡然暴喝,猛地吓了蓝柔一个机灵! 不过蓝柔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惊吓尖叫,而是经由一刹那的反应,当即挥舞手中青锋,回身便朝那语气不善的来人横扫出去! 可还没等蓝柔看清背后的人是谁,一把石灰粉就填满了她的眼帘。 在石灰粉灼伤双眼的痛楚下,蓝柔丢掉佩剑,双手捂着双眼弯腰痛呼,连连倒退向沈凉。 沈凉绝对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这一点,春雨和冬雪两位好姐姐都可以在床上为她作证。 不过他也同样是一个有仇必报的男人! 这一刻,他最想干的事,就是跑过去捡起蓝柔的佩剑,把这个配合她爹给自己下套的狗女人砍死完事! 但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青竹派全员出击,正在以城中心往四周散开搜查,说不定这附近就有其他青竹派弟子,而蓝柔的放声痛呼,说不定已经引起附近某些青竹派弟子注意了。 账先放着,等筹备好了圆满的计划再开搞不迟! 一念闪过,看着弯腰撅臀朝自己退来的蓝柔,沈凉恶趣味的朝右手呸了一声,完事抡圆胳膊,等蓝柔退到近前,狠狠的朝她屁股拍了一下! “啪——” 人肉形成的波浪震颤不止,蓝柔受惊大呼,倏地往前跳了一步。 沈凉哈哈大笑,头也不回的窜向司小空,拉起他胳膊就开始一路狂奔。 同时不忘渐行渐远的朝蓝柔喊话。 “蓝师姐!身材不错!改日有时间,咱一定领你到我家的软床上品味一番!” 嘴上说完这句,沈凉的笑容里,又莫名多出几分冷意,心中暗道: “前提是……你能活到"改日"。” 听着沈凉的声音逐渐远去,蓝柔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去追,但那石灰粉灼烧的痛感,根本无法让她恢复眼前光明。 再加上内心焦急。 蓝柔盲目的跑了几步,脚下一绊,迎面额头就撞在了一处商铺门前的木柱子上。 好巧不巧,这根木柱子,就是司小空刚才藏身的那根。 只能说是因果循环了。 伴随着沉重的一声“砰”响,蓝柔脑袋嗡的一下就失去了意识,倒在这处商铺门前陷入昏迷,彻彻底底没法去追沈凉和司小空了。 再说凭借土法子成功脱身的二人,沈凉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见着个巷口就往里面钻,七拐八拐之下,很快就迷路了。 而被他拉着的司小空,也是大概感觉不会被追上来了,连忙一把反拽住了沈凉。 “梁兄,青竹派全员出动,正在全城搜捕我等,而且据我推断,蓝玉川之所以把你交给蓝柔,肯定是去城判府找丁昱协助封锁城门出口了,咱们当务之急,是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从长计议。” 司小空人小鬼大,明明才十六岁,说起这番话来的逻辑、语气、表情,都像极了一名中年谋士。 沈凉苦中作乐,瞧着直想发笑。 “得,还是你聪明,那你有什么好去处吗?对了,老钱呢?” 靠在墙边喘了几口粗气,思绪平复下来后,沈凉忽然想到老钱。 司小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示意沈凉不必担心老钱的安危。 “钱老没事,我俩逃出青竹派之后,就近找了一户信得过的人家落脚,这次只有我自己出来找你了,人多反而容易暴露,咱们可以先回那边,然后赶紧想办法离开涿城。” 离开? 听到这两个字,沈凉不由得心中冷哼一声。 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他是决不允许自己背负隔夜仇的! “好,这里是你的地盘,就听你的。” 商定好接下来的去处,刚走出没多久,沈凉就忍不住问道: “哎,我那辆马车和马车里的东西拿回来没有?” 司小空一边领头奔走,一边点了点头。 “拿回来了。” 第294章 盘算下一步 司小空的回答,给了沈凉增加了不少报复蓝家父女的自信心。 谈及蓝玉川,蓝柔那七星境的武道修为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现如今沈凉能够拿得出手的,用来对付一名三才境武修的手段,就只能是倚仗他从大夏国一块带来大炎王朝的热武器。 当然,有两点需要沈凉特别注意。 第一,蓝玉川名义上是一名三才境武修,可这个老银币平日里伪君子装的那么好,谁能保证他没有在实力方面藏拙? 说不定这丫早就步入两仪境了! 而两仪境的武修,跟三才境的武修又存在着莫大差别,绝对不能把一个两仪境的武修,当作三五个三才境的武修去看待。 况且即便是三才境,沈凉心里都有点没底,擎伞客就是最为现实的例子,用热武器去击杀一名三才境武修,以沈凉目前的经验之谈,那也必须要玩阴的,暗中搞偷袭,不然的话,估计就连子弹都打不到蓝玉川的衣角。 第二,这次如果铁了心要捅青竹派这个马蜂窝,就不能只考虑蜂王的存在,还要考虑其它马蜂齐聚围攻所产生的杀伤力。 总之不管怎样,沈凉都必须经过一番缜密筹划,来完成这场以九宫境之修为,单挑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的复仇壮举! 这也不能说沈凉冲动行事,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司小空、再算上老钱,三人所谓的“脱身”,不过是暂时不受到青竹派的看押罢了。 只要他们人还在涿城,就不算真正逃生成功。 不跟蓝玉川拼出个你死我活,估计已经联系上丁昱,并且彻底封锁整个涿城的蓝玉川,抓住他们三人就只是时间问题。 重新梳理了一遍当前处境,沈凉要组织一场自己熟悉的战斗的心愈发坚定。 跟随司小空,两人很快就返回了王洪家中。 叩响房门,王洪外出迎接,从门缝里确定了来人身份,才匆忙开门,把两人迎进屋内。 一进屋,炕头上王洪的媳妇和孩子相拥靠在一角,坑上小方桌堆满的年节大餐,也都没了热乎气。 气氛有些凝重。 能看得出来,自从决定帮助司小空开始,这一家就完全没有心情吃这顿一年没两次的大餐了。 唯独老钱。 这货一只手拿着鸡腿,另一只手用筷子扒菜扒饭,嘴唇吃的油光锃亮,小酒一口一杯,吃吃喝喝那叫一个分不清楚局势。 如果不是接连试探了好多次,得出的结论都是老钱失去了“高手身份”,此时看见这一幕的沈凉,真的会误把老钱继续当成是个高手。 毕竟只有高手,有把握解决问题的高手,才能在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死,照样该吃吃该睡睡,美哉悠哉。 “来,梁兄,让我给你介绍一下。” 不待沈凉狠声教训老钱几句,司小空就拉着他站到了王洪对面。 “这位是王叔,炕上坐着的是他婆娘和孩子,王婶,芳芳姐。” 介绍完王洪,司小空又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他媳妇、女儿。 沈凉正了正神色,以江湖之礼,向王洪一家三口抱拳拱手道: “多谢王叔、王婶、芳芳姐舍命相助。” “舍命相助”这四个字绝对没有夸大其词。 显然沈凉也是心里明白,敢在涿城,在这种情况下帮助他们三个藏身的人,就等于是一家子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 如此便是又让沈凉想不通。 究竟得是怎样的关系,才能愿意拉着自己老婆孩子一块跟着赌命? 难道……司小空是这位老叔跟花楼里的姐姐生下来的私生子? 无需沈凉发问,探出双手,将弯腰的他扶起的王洪,便是为其言明关系道: “司小侠往年没少帮衬我们一家生计,甚至可以说要是没有司小侠,我们一家子早在多少年前就得因吃不上粮食活活饿死了,救命之恩大于天,我们不过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个歇脚的地方而已,远远比不得司小侠对我们一家的大恩大德。” 沈凉闻言恍然,原来是这么一层救命的关系,到底还是自己思想有点小龌龊了哈! 大致寒暄了那么几句之后,沈凉和司小空就在王洪的邀请下,脱了鞋子一起上了炕。 老钱还在死命吃喝。 气得沈凉当即就踹了他一脚。 “怎么着?吃完这顿没下顿了?你丫那么大岁数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老钱嘴里的菜都还没嚼完,被沈凉日常看不惯骂了两句后,他抿着嘴嘿嘿笑道: “咱这不是都要去跟蓝玉川一家子掰命了嘛,虽然咱帮不上啥大忙,但也总不能老是躲在后面不是?少爷你放心,这次咱吃饱了,绝对有力气往前冲,到时候您就且瞧着吧,不拧掉几个小弟子的脑袋,咱老钱就不姓钱!” 老钱姓不姓钱,沈凉问过,却总是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过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这老银币肯定不姓钱,一准是早年在江湖上抠抠搜搜贪恋钱财,所以才被江湖中人给在称呼里加了个“钱”字。 这也不重要。 反正沈凉是绝不会因为老钱的一句保证,就盲目把后背交付到对方手里的。 不然万一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正专心跟前面的人掰命呢,突然就有人十分丝滑的从背后给了他一剑,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于是无视老钱的话后,沈凉略作沉吟,神情严肃的对司小空说道: “咱们得好好盘算盘算下一步行动。” 司小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嗯,虽然我也很想趁着这次机会,就把我师尊的死因真相探寻出来,但仅凭你我这点力量,根本远不足够制服蓝玉川,拿不下他,他就不会跟我说实话的。” “至于如何逃离涿城……” “梁兄,情况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糟,因为以我对涿城这片地界的了解,一旦蓝玉川请了城判府协同出面,那我们能用来逃生的方法,就只有两条路了。” 老钱一听逃生有路,立马来了兴趣。 “对对对,还是能跑最好,司小……侠,你快讲讲,哪两条路?” 贼字到了嘴边,念及王洪一家对司小空的感恩戴德,老钱便是硬生生改回了侠字。 司小空对此并不纠结,向几人苦笑道来。 第295章 谁说我要逃离涿城了? “一条路是长出翅膀,飞离涿城。” 司小空刚说出第一条路,就让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老钱更是一点不客气的嘬了嘬牙花。 “你这不是纯胡扯么,试问在座的咱们三个,谁能一下子长出一双翅膀来?” 司小空苦笑依旧,点点头道: “所以理论上说,咱们只有一种方法能够逃离涿城,也就是我所谓的第二条路——挖地道。” 天上走不了,那就走地下。 老钱倒是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然而王洪却是摇了摇头,表达己见道: “挖地道也不行,动静太大了,很容易就会被青竹派和城判府的人发现,而且就算是咱们这些人一起挖,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完的事,拖得时间久了,就会大大增加你们被他们搜查到的可能。” 就连王洪这么一个只会种地的粗人都能想到这一点,足以见得……老钱对当下之事究竟有多么不上心。 适时王洪的婆娘,那胖妇人有些急了。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难不成司小侠他们就没活路了?” 跟娘亲靠在一起,被司小空称作“芳芳姐”的姑娘也加入思考阵营。 “或者……乔装打扮一番,跟着其它出城百姓一起混出城外呢?” 司小空摇摇头,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一计划。 “不行,为了抓捕我等,蓝玉川和丁昱,肯定会大大加强对出城之人的搜查,况且如今时逢年节,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共享亲人团聚之情,该来涿城探亲的人,到了今日也差不多该来的都来了,没有那么多人掩护的情况下,再加上对方严查出入者,按照这个法子,肯定就是自投罗网。” 包括芳芳提出来的三种出城计划全被否定,一下子就连几人当中江湖经验最为丰富、轻功身法最为高明的司小空都束手无策了。 气氛陡然沉寂下来。 略显压抑。 不多时,司小空忽然想到,从始至终,沈凉都没有参与进来出谋划策,难道说……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想到这司小空便是开口问沈凉了。 始终坐看众人展开头脑风暴的沈凉,听得司小空此问,当即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 “谁说我要逃离涿城了?” 沈凉这一问,当场就把众人听懵了。 司小空不由惊道:“不逃?!” 沈凉嘴角勾起一抹略带狠意的笑容。 “无故冤枉老子,还让老子遭受了那等奇耻大辱,老子不报此仇,往后一个踏实觉也睡不了。” 一听沈凉真要去找蓝玉川掰命,本来就是说着玩的老钱,急忙劝阻道: “少爷,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你看就凭咱们三个,谁能真去跟蓝玉川掰手腕,找过去不就纯是送死嘛!” 沈凉不可置否的耸耸肩。 “没错,硬碰硬咱们肯定是送死,毕竟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涿城最大的两方势力,可明的玩不过,咱可以玩暗的啊!” “玩暗的?” 司小空轻疑一声,与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到这一刻,沈凉也不藏着了,直接就下床穿鞋,招呼众人。 “走,咱们到院里,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在沈凉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屋外,径直走向那辆装有沈凉全部家伙事的马车。 及至马车近前,沈凉先是摸了摸马头,真是委屈它和自己的老伙计们了,居然跟自己分别了“那么久”。 再上了马车钻进车厢,解开大包裹的结,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家伙事,沈凉心里踏实极了。 从里面随便拿了一颗n-886高爆手榴弹,沈凉出来跳下马车,将此物展示于众人面前。 “喏,这就是我能干掉他们的底气。” 在场众人,除了及冠考验当日,跟踪沈凉去了天狼寨的老钱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手榴弹这玩意。 而且即便是见识过手榴弹威力的老钱,也说不清楚它的……原理,权当这是一种“蕴剑葫芦”,可话说回来,常驻晋王府的那些鹰犬,几乎每一个老钱都见过沈万军收服他们的过程,谁是剑修,谁是刀修,老钱可谓一清二楚。 能精准控制剑气外放,并且将之稳定的装在葫芦里的剑修,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关键是这玩意跟寻常见过的蕴剑葫芦,似乎爆发出来的威能还不一样。 总之就是,老钱也一头雾水,更不能在沈凉面前透露,自己当日跟踪他去了天狼寨暗中保护的事。 于是老钱也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 “梁兄,此物是……” 司小空代表众人提出心中不解。 沈凉也不好细说,于是便粗略解释道: “看到这个拉环了没有?只要我把它拉开,再丢向敌人,其威能往大了不说,反正炸死一两千人,肯定是没什么问题,或者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是一种"烟花",只不过威力要比普通烟花大很多很多倍。” 听完沈凉的解释,众人都对这一新奇玩意产生了浓郁的震惊与质疑。 巴掌大小的“烟花”,所释放出来的威力能一下子炸死上千人。 这简直就远远超出了他们对世间万物的认知! 奈何沈凉又不好向众人展示高爆手榴弹的威力,只能靠人品说服道: “你们就信我的,毕竟我也还年轻,不想死那么早,所以最起码,我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适时曾经做过高手的老钱,颇具权威性的向沈凉提出疑义。 “少爷,姑且就算你这玩意有那么大威力,可这里终究比不得战场,青竹派和城判府的人,不会扎堆站在一块原地不动让你炸啊!” 沈凉看了老钱一眼,心想这老东西终于是头脑灵光一回了。 “没错,对方不会聚集在一起让我炸,可我也不是只有这一颗手……大烟花啊,再者说,咱们不明着炸,只需……” 后话,沈凉招手把众人叫到一起,窃窃私语了好一通。 原本他也打算背着王洪一家,可出于为免牵连他们一家的想法,司小空把他们一家三口给说进了屋里。 回屋的芳芳,还小声埋怨司小空不信任他们一家。 而胖妇人却是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她脑袋,轻哼一声道: “你懂什么,司小侠这是为了让咱们摆脱干系,万一此事不成,也免得牵连咱们掉脑袋!” 第296章 准备动手 古朝背景下,人们尤其相信“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说法。 可无论是从收留老钱和司小空来看,还是从当下能一眼看出司小空心中盘算来看,王洪的婆娘,这位看起来没有太多特点的胖妇人,却是见识极长,考虑事情简直比王洪和她女人不知要长远多少。 再说身处院内聚头密谈的三人。 经由沈凉一番计划阐述,老钱和司小空,便算是明白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了。 计划本身听起来是天衣无缝。 但对于老钱和司小空这两个地地道道的大炎王朝生人来说,最不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沈凉手里所谓的杀伤力武器,究竟有没有像他说的那般骇人听闻。 “梁兄,虽然我也很想立刻去找蓝玉川算账,但那句话说的很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我都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提升自身实力,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还是觉得……” 司小空言及至此,便是被沈凉抬手打断。 “我不能保证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不过于我而言,任何一件事的成败,都不可能是百分之一百,所谓的把握,其实都有可能出现计划之外的岔子。” “一个男人,要是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畏手畏脚,那这辈子或许凭运气好能小富即安,却永远别想站在芸芸众生最高处。” “我把咱们此次这件事当作是对我自己的一场勇气考验。” “在战场上,没有勇气的将士,总会在遇到危难时选择退缩乃至投降外敌。” “可那样一来,对母国同胞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眼看沈凉越说局势摆的越大,司小空不禁苦笑叫停道: “梁兄,你能有如此宏大抱负,我很钦佩,可以当下你我的身份来看,想必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参军去战场杀敌了吧?” 沈凉撇撇嘴,不以为然道: “就算是这辈子没机会参军入伍,也不影响我们拿这一次次积攒下来的勇气,在江湖里混的更叫人不敢轻易招惹,再者说,万一大炎王朝再来一次动乱时期,届时沈万……咳咳,届时晋王大人老了,咱晋州八十万沈家军老了,东南西北四大边境尽遭入侵,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真到了那个节骨眼儿上,别说是你我江湖中人了,他就是王叔这种寻常只知道种地耕田的农户,也一样得捡起锄头来抵御外敌,共同守护我等这片老祖宗们打下来的广袤疆土!” 愤青了好一通,情绪上头之下,把该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沈凉忽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两世加起来年过半百的人,又何至于奢求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理解这些? 此外。 他是用了一颗无比珍贵的续命丹救了司小空,也明摆着告诉司小空,你的命是我救的,这份恩情你得记住,将来若有机会,必须得还。 可实则内心,沈凉压根就没对司小空欠自己一条命抱有太多“有债必还”的想法。 于是那股子劲头慢慢褪去之后,沈凉又换上一抹真诚笑意,冲司小空表态道: “你要是担心这件事成不了还得把命搭进去,那就不用参与进来了,其实想想这样也好,咱们知道整件事内情的三个人,好歹得活下来一两个,真都一块上了黄泉路,那岂不是活着的蓝玉川想怎么编排咱们,就怎么编排咱们?而且将来谁来替枉死的人报仇?” 沈凉反过来劝说司小空莫要跟着一起犯险,一下子却是把司小空给激恼了。 司小空小脸一沉,瓮声瓮气的表达不满道: “梁兄,我是比你年幼两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胆量就一定不如你,我只是觉得……算了算了,反正这件事你我都有份,谁贪生怕死谁是孙子,说干就干!” 沈凉张了张嘴,又被司小空快语打断。 “梁兄你也莫要劝我,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坚持不让我参与进来,若是功成,那一切好说,若是没成,那我也没脸再苟活下去,大不了就是多送给蓝玉川一条命,待得死后化作厉鬼,你我另行报复便是了。” 见司小空态度坚决,沈凉先是叹了口气,随之有种难得碰上对胃口的人的那种畅快感。 “哈哈哈!好!那咱兄弟二人就干他的一票!” 沈凉举起右手,示意司小空跟他用力握一下。 这显然也是沈凉在这一世活了十八年,仍未改掉的上一世习惯。 司小空却是不懂,只是出于本能的伸出手,不知所措。 沈凉很快反应过来,干笑两声,改为给了司小空一个熊抱。 “你这兄弟,我沈……梁深交定了!以后有我梁深一口吃的,就有你司小空一口吃的,有我梁深一个媳妇,就有你司小空一个丫鬟!” 前面那句司小空听着还挺顺耳的,可听到后面这句,咋感觉有点怪怪的呢…… 不等司小空回过味来,沈凉当即决断道: “如今已时值傍晚,估计天再黑点,他们就该有人返回青竹派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收拾家伙出发!” 说是一起收拾家伙,实际上动手的就只有沈凉自己。 没办法,马车上这些杀伤力极强的热武器,除了沈凉这个从灵魂层面上说,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界来人”之外,现在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懂得如何使用它们。 为了避免出现岔子,沈凉终究还是自己承受了这份……快乐。 此次外出游历,由于马车空间有限,沈凉并没有带来永动列车里的全部武器。 重新钻进车厢,沈凉打开那硕大的包裹,分门别类的将所带武器陈列开来。 沙漠之鹰。 十颗n-886高爆手榴弹。 普通手榴弹二十颗。 x-069冲锋枪。 手铐和三棱军刺就不考虑了,毕竟现在这些都属于近战武器,跟三才境的蓝玉川玩近战,那无疑就是送死。 从中挑选了一部分,沈凉把选中的部分拿出来,然后跳下马车,开始全副武装。 沙漠之鹰插在腰带一侧,紧挨着搁置配备弹夹。 斜挎x-069冲锋枪,两个配备弹夹插在腰间另一侧。 再有就是裹在小包裹里的一颗高爆手榴弹、二十颗普通手榴弹以及手枪和冲锋枪的子弹。 这个小包裹,被沈凉系在了腹前,方便使用时能用最快的速度拿取。 全身看下来,样子多少显得有些臃肿滑稽。 不禁令沈凉直嘬牙花,想着如果这次能成,等到了安全地界,说啥也得设计一件战术背心,专门用来在作战时放置各类武器,那样的话,就能大大加强自己的作战流畅度! 第297章 等我们回来喝酒! 私人定制一件作战背心的打算,那就都是后话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三个跟青竹派之间的仇怨解决一下。 安排好了作战计划,沈凉就朝司小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跟王洪一家打个招呼。 司小空点点头,面色凝重的走进屋内,与三人碰面。 “王叔,这次如果没有你和王婶、芳芳姐,我们可能什么事都做不成,真的谢谢你们了。” 王洪作为一家之主代表上前,扶起抱拳躬身的司小空。 “司小侠切莫客气,还是那句话,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一家三口的今天,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哪怕是要我拼上这条命,我都毫无怨言!” 老实巴交大半辈子的王洪,生平第一次说话带着狠意。 一旁的婆娘闺女,见了自己相公、父亲表现出如此英勇的一面,不由得双眼泛光。 甚至胖妇人还忍不住暗暗想着,倘若这次能够帮司小侠转危为安,一切重归平静,那她一定要在家里足够宽敞的坑头上,好生犒劳自己家的真男人一番。 虽然年龄有点大了。 但每个月的红还都在见。 赶着红还在,说不定……说不定就老来得子了呢? 王洪自然不清楚自家婆娘此时心里在琢磨什么。 要是知道了,估计老腰都得酸疼几分。 然而,司小空,或者应该说是作为本次计划主导的沈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拉王洪下水。 倒也不是王洪帮不上忙,主要是为了自己的个人恩怨,把无关百姓牵扯进来,万一丢了性命,那往后余生,沈凉的内心恐怕永远都不能得到平静了。 咱大夏国的军人,就没有拿老百姓当棋子的说法! 这一点,也是十分契合司小空的心理,于是司小空就代表了沈凉,摇头回绝了王洪的好意。 “王叔,你们已经帮我们足够多了,剩下的事,说难听点,您和婶子、芳芳姐也都帮不上什么忙,去了就只能是白白送死。” 王洪不甘心,坚持道: “那要是事态危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拖住蓝玉川呢?” 司小空被“天真”的王洪逗笑了。 “叔啊,你们寻常跟我等武修接触的少,根本就不明白武修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尤其是蓝玉川那种三才境武修,说的通俗易懂点,你知道他催发真气,全力挥出一剑,能具备多大威力吗?” 王洪咽了咽唾沫,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 “多大?” 司小空毫无夸张之意的比出“八”这个数字。 王洪不懂。 他婆娘和女儿也不懂。 紧接着司小空便是极其认真的补充道:“八万斤起步,全力一击的话,达到十几万斤不成问题。” 听得这般解释,王洪一家三口震惊的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八……八万斤……起步?!” 尽管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高科技的力量测试仪器,但基本上大多数普通人心里也都明白,一个成年男人,全力挥出一拳的力量,基本上也就是维持在一百二十斤到两三百斤不等。 能打出三百斤的普通人,就已经算是其中的大力王了。 可跟“八万斤”相比,三百斤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以至于王洪都想象不出,八万斤究竟是怎么个概念。 会不会能直接一剑就把山给劈开? 时间紧迫,司小空也没有闲情逸致给王洪一家解释太多,再次抱了抱拳,他便是对三人作最后叮嘱。 “王叔,梁兄让我跟你说一声,他的马车还有马车里的东西,就先放在院子里,倘若我们三人没有赶在两个时辰之内回来,你就一定要把马车推出去放走,切记,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要贪,更不要据为己有!否则的话,一旦被青竹派或者城判府抓住半点蛛丝马迹,你们一家就都活不成了!切记!切记!” 末了司小空连说两个“切记”,生怕王洪一家按捺不住好奇心,等他们走后去马车里乱翻一通。 入行那么多年,司小空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宝贝。 可那些宝贝,跟他从蓝柔房间里偷出来的宝贝放在一块,就压根登不上台面了。 而面对如此之多的重宝,对于一个穷惯了的普通老百姓而言,无疑是具有着极大诱惑力的! 不过司小空真不是危言耸听。 如果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不在乎被他偷出来的这些宝贝,那就不会让整个青竹派全员出动,全城搜捕。 一旦王洪偷摸留下了一两样宝贝,事后被蓝玉川查出来了,那么死,都将会是解脱。 大概率会是生不如死! 王洪摇头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正道: “司小侠大可放心,想当初我们一家三口,穷的都啃了两天树皮了,咱也没出去偷抢一分,虽然穷,但咱穷的身子正,更不用说司小侠你还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我们怎么会把手伸到你和梁小侠的口袋里?” 胖妇人这时在一旁帮腔。 “司小侠,你和梁小侠就尽管去吧,家里有我盯着,他要是敢碰你们的东西,不用等你们回来,老娘就先剁了这没良心的爪子!” 胖妇人说起话来,总是自带喜感,惹得司小空放松轻笑。 少顷,收了笑容,司小空便是与三人分别道: “王叔,王婶,芳芳姐,若我等能活着回来,定要与你们大醉一场,酒钱我出!” 王洪闻言大笑。 “哈哈哈好!那我和你婶子,可就等着你提酒回家了!” 司小空重重点头,再不多言,转身就回到院子。 “走吧。” 沈凉一边跟上,一边问。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司小空笑笑。 “没什么。” 老钱也跟上来,不过脸色微微发苦。 “少爷,你看老头子我也一把岁数了,走起路来腿脚都不灵便,要不……” 话说一半,老钱就被投来阴冷目光的沈凉给堵住了嘴。 “不是不是,少爷,您跟敌人拼命,咱老钱铁定是要身先士卒啊,关键是咱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我就是担心原本能赢的局,结果因为我拖累你俩导致全盘皆输,那多冤啊!” 沈凉呵呵。 “没事,既然你跟我出了这趟门,那咱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少爷我不嫌弃你,到时候死在一块,下辈子你还伺候少爷我,多好。” 老钱萎靡下来,自知到底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第298章 重返青竹派 计划商定,三人同行。 尽管根据司小空互通的消息来看,青竹派里已经倾巢出动了,但前往青竹派的路上,沈凉还是极尽小心,凭借司小空对涿城地形的熟悉,多走弯路,尽可能避开外出搜查他们踪迹的青竹派弟子。 不过大概是那些青竹派弟子已经从中心逐步扩散到远处了,因此本来就没脱离青竹派所在府宅太远的三人,很快就回到了这个“表面天堂实则地狱”的地方。 这次三人没有再选择翻墙而入。 因为此时的青竹派里,一点不夸张的说,估计连一手之数的人都找不出来。 不是蓝玉川大意。 而是一来他本就不打算继续留在涿城了,这处府宅,终究将成为过去,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人进来乱搞一通。 二来搜寻司小空、老钱二人的踪迹刻不容缓,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查找下落。 三来嘛。 家中留人,无非就是担心有人进来偷盗财物,乃至谋财害命。 可所谓值钱的物件,都已被司小空偷了个空。 所有人全部外出寻人,更是不会有人因为遇到上门打劫的而丢掉性命。 基于以上三点缘由,便是使得青竹派暂时成为了一个“空门”。 当然。 也不能说青竹派里大概率没人了,或者人很少,沈凉三个就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去,毕竟商定好的计划,还需要一些筹备工作,能不被旁人发现,最好是别节外生枝。 于是三人选择从连通马厩的后门进入。 马厩里的马,也有相当一大部分被骑了出去,算是在青竹派待了两天,对里面地形有所熟悉的沈凉,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再需要司小空引路,而是自行带头,径直走向练武场。 及至半途。 沈凉便开始对老钱和司小空分配任务。 “小空,你带着老钱去各个房间搜集被褥送到练武场,柴房里的干柴也都搬来,最好是能找两辆推车,这样能速度快点。” 司小空认真记下,点了点头。 已经被迫跟着来到这个是非之地的老钱,也没法子有异议。 沈凉又问道:“在此之前,还是先给我找一些结实的细绳,一把铁锨。” 司小空再次应下,随之三人便是分成两队,各自行动起来。 独自来到练武场,沈凉走到高台上,取来日常存放在此的火折子,逐一点燃练武场上用来夜间照明的篝火盆。 如今天色渐黑,有了这个篝火盆的光亮,接下来才能更加清楚的看看那些杂碎可笑的面部表情。 尤其是陈仓! 虽说在柴房里,沈凉已经凭借“灰白巨剑的秘密”,让蓝玉川协助他迫使陈仓受到了同等侮辱。 但这对沈凉来说,显然还远远不够! 在他的字典里,没有等量的恩,更不存在等量的仇。 你欺负老子一寸。 老子就要欺负你百丈! 念及陈仓,沈凉忽然想到。 “哎,这狗东西在柴房里晕过去之后,应该没跟着一起出去找人吧?” 站在练武场上喃喃自语一句后,沈凉又有了一个更加有趣的点子。 不多时,拿来细绳和铁锨的司小空先一步来练武场找到沈凉。 “梁兄,你要的绳子和铁锨。” 沈凉接过来打量一番,试试绳子的结实程度,没问题。 见沈凉点了头,司小空招呼一声,就要去找老钱汇合,运来柴火和被褥,结果刚一转身,就被沈凉抓住胳膊。 “梁兄还有什么需要?” 沈凉笑笑。 笑意里充满了阴险意味,看的司小空不寒而栗。 “那啥,你知道陈仓平时住在哪个院子么?” 司小空狐疑的看着他,如实答道: “知道。” “带我去找他。” 一听沈凉要去找陈仓,司小空顿时慌了。 “梁兄,陈仓他想必也跟着一起外出搜寻我等了,而且即便是他没去,以他六合境的修为,你我正面与之相对,定是无法力敌啊!” 沈凉闻言,才想起来司小空被蓝玉川关进柴房的时候,气晕了的陈仓,早已被蓝柔安置回房了。 换言之,陈仓身上发生的一切,司小空并不知情,所以才会生出如此反应。 “时间有限,我简单跟你说吧,你被蓝玉川关起来之前,陈仓被气吐血了,具体是怎么被气吐血的,你要是真有兴趣,回头有空我再跟你细讲,总之就是他现在受了内伤,六合境修为估计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最后这一句,自然是沈凉的个人臆想。 不过他只是为了让司小空安心,免得耽误时间,至于接下来是赌一把还是搞点有把握的操作,他自然是会选择后者。 司小空将信将疑,但还是领着沈凉准备前往陈仓的住处。 在这之前,沈凉先带着司小空回了趟马厩,找到那两辆拉运烧制灰白巨剑所用药材的马车,从里面取了几味药草。 司小空见之不解,转头去陈仓居住小院的途中,冲沈凉问道: “梁兄,你取这些药草是……” 沈凉也没卖关子,笑眯眯的回道: “这些药草,是我骗蓝玉川另有他用的,其实它们堆放在一起燃烧产生的效果,是具有迷幻作用,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拿来闻的迷药,只要量足够大,就算蓝玉川是实打实的三才境高手,也照样得被迷昏。” 此迷魂药方,乃是沈凉上一世为了执行任务,专门跟教他医学课程的一名老中医求来的。 所需药草基本上都是常见物,效用嘛,就跟其它药方一样,单独某一种药草拿出来,可能根本就不具备迷魂作用,但这些药草聚集起来燃烧,效果就能达到了。 不过沈凉也没拿这玩意迷过武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把三才境高手都给迷倒。 但迷倒一个六合境武修,他还是有把握的。 说起这个,其实也是沈凉给自己脱身提前埋下的伏笔,他本来想着,如果采购药草回来后,没有更好的脱身方法,就只能哄骗蓝玉川当场烧制灰白巨剑,拿这招冒险一试了。 听完沈凉的解释,司小空恍然颔首,这下去找陈仓的行为,便是安心了许多。 两人很快便来到陈仓住处,在窗纸捅破一个小洞,朝里面偷偷望去。 陈仓果然独自留在了青竹派,没有接到蓝玉川的命令一起外出搜人。 当下的他,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坛子参芝酒,正满脸愤懑的怒骂买醉。 “该死的梁深!该死的梁深!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早晚扒了你的皮!” 第299章 迷晕陈仓 司小空对沈凉和陈仓之间的“仇怨”并不了解,而且沈凉初入涿城当天,整个青竹派千余人里,他算是接触沈凉最早的一个。 明明陈仓也才仅仅是这两日才与梁兄相识,为何会生出如此的深仇大恨? 听着喝闷酒的陈仓在房间里疯狂辱骂沈凉,司小空不禁扭头,朝沈凉投去不解目光。 沈凉自是不曾理亏。 也没什么好瞒着司小空的。 只不过当下情境,还有要事在身,于是他只能给了司小空一个“回头再慢慢跟你解释的眼神”。 确认陈仓的确是还在房间里待着,沈凉就开始行动了。 做法嘛,不能像上一世大夏国古朝背景下的那种,用一根空心芦苇棍把迷魂烟吹进房间,因为抽过烟的都知道,即便是捏住鼻子,用嘴巴把烟吸进嘴里,也难免会有一部分钻入体内刺激大脑。 为免还没迷倒别人,先把自己迷倒,沈凉收回视线,用手比划着示意司小空脱下衣服。 司小空摇摇头,同样用手比划,表示自己就这一身衣服,脱了就没得穿了。 沈凉撇撇嘴,没好气的比划,你这破衣服早就该换了,回头哥给你买一身新的。 司小空不想要新的。 沈凉气的瞪大双眼,比划着你再不快点,咱都得玩完的手势。 司小空这才不情不愿的妥协。 拿来司小空的衣服,沈凉带他走到房间门口,然后把衣服丢到地上,当着司小空的面往上面撒了泡尿。 司小空顿时不乐意了,想要阻止。 却被沈凉伸出一条胳膊拦住。 最终,沈凉用两根手指,提起尿湿的衣服,完事用火折子点燃带来的药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 “嘘——” 点燃的药草被沈凉丢到房间外厅,随之又把半湿不湿的衣服改在药草上。 很快一股浓烟就扩散开来了。 “撤。” 沈凉低呼一声,拉着司小空远离,退到小院中央,静等事态发展。 不出片刻,房间里半醉状态的陈仓,就晃晃悠悠的冲了出来。 “是谁在我房间里点了火!” 陈仓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师弟恶作剧,结果冲出房间一看,一股子火气瞬间直窜天灵盖! “狗东西!是你!你居然敢自己找上门来!” 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陈仓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明应该被关在柴房的沈凉,怎么就光明正大的来自己房间放火了。 放火。 狗日的是打算烧死自己?! 陈仓怒不可遏,也不跟沈凉废话,转身就要回房间取剑。 哪成想,强烈的情绪刺激之下,方才吸入鼻间的迷糊烟加快发挥效用,猛然转身的陈仓,只觉大脑嗡的一下,像是撞在了墙上,紧接着便是一片空白,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见状,司小空就要上前查探。 沈凉一把将其拦住,摇摇头道: “别急,这王八蛋也挺阴的,再等等。” 沈凉的谨慎明显多余了。 陈仓是真晕了过去。 但沈凉自己不觉得多余,毕竟小命只有一条,不小心,就容易来世再见。 又等了三十几息的工夫,沈凉这才带着司小空缓步靠近陈仓。 走到近前,沈凉抬脚踢了陈仓两下,没有反应。 又开口进行言语刺激。 “别装了,老子知道你没昏,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可就往你脑袋上拉屎了。” 沈凉一边说就要一边解裤子。 一旁光着膀子的司小空,顿感恶心道: “梁兄,有仇报仇也犯不着这么过分吧?” “啊哈哈过分么?” 沈凉停下手上动作,反问一句。 随即,确认陈仓陷入昏迷的沈凉,又对司小空解释道: “我那是试探他呢,让我往一个男人脸上拉屎,我也拉不出来。” 司小空抓住话里漏洞。 “女人就能拉出来了?” “滚蛋。” 到底是一个生性跳脱,一个尚且少年。 二人在这种生死一线的节骨眼儿上,还有心情跟对方说笑,不得不说,俩人脾气还挺投缘的。 搞定了陈仓,二人便是一人一条胳膊,往练武场拖去。 期间,沈凉跟司小空解释了一下他和陈仓之间的仇怨。 司小空听完,也跟沈凉一样特别不能理解。 “看来这陈仓也不是什么好鸟,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司小空骂不出有水准的话,让精通“骂功”的沈凉听着索然无味。 帮沈凉把陈仓拖到练武场后,司小空就继续去找老钱一起搜集柴火和被褥了。 沈凉这边自然也不会闲着。 拿起司小空找来的铁锨,沈凉在练武场上,高台下正前方,一铲子一铲子的开始挖坑。 被褥和柴火,被老钱和司小空一车一车推来,在练武场上堆起一座小山。 该说不说,老钱虽然是境界大跌,远不及当年,可九宫境的修为也不是白给的,最起码一般的七旬老人干这种力气活,定是比不得老钱手脚利索。 约莫一个时辰后。 老钱和司小空,基本把青竹派所有八成以上的房间都搜刮了个遍,柴房里的柴火也搬空了,全都运来了练武场。 二人本打算继续去搜罗被褥,却被感觉量够了的沈凉拦下。 “行了,你们俩喝口水,歇一会儿,然后把这些柴火被褥,围着练武场摆一个大圈,只留一个口子能把人放进来就行了,哦对,记得摆远一点,差不多抵着四周墙根就行。” 一听能歇口气,老钱立马取出从厨房拎来的两坛三十年参芝酒陈酿,咕咚咕咚猛灌一通。 司小空本欲阻拦,担心老钱喝酒误事。 这次反倒是平日里对老钱多有打压的沈凉,主动为其说了两句好话。 “让他喝吧,他酒量好,醉不了,而且待会儿也不用他留下。” 司小空闻言也就点了点头。 接着,司小空走到沈凉挖好的坑前,好奇问道: “梁兄,这个坑是做什么的?” 沈凉微微一笑,走过去提起就快醒来的陈仓,毫不留情的将其丢进坑里。 这个坑直径不大,恰好能让陈仓“站”在里面。 沈凉一边填土,一边回答司小空的疑问。 “是为了让咱们的陈师兄,最近距离的去感受来自高科技武器的酸爽。” 第300章 坐等众人归 高科技武器。 “武器”两个字,司小空能听懂,但是“高科技”这仨字,他却是有点迷糊了。 “梁兄,什么是高科技武器?” 沈凉一时嘚瑟,秃噜出来上一世在大夏国所处世界才诞生出来的词汇,本身没啥问题,主要就是还得给司小空用当朝语言稍作解释。 “呃……就是一种比较新奇的武器,类似于我这把新型弓箭。” 沈凉拍了拍腰间插着的沙漠之鹰,用举例子的方式来解答司小空疑惑。 司小空大概懂了,也见识过沈凉这把新型弓箭的霸道。 只不过对于沈凉身上这些“新奇玩意”,它们具体有多大的杀伤力,能跟何等境界的武修一较高低,司小空就摸不准了。 至于沈凉言语形容高爆手榴弹的杀伤力,虽然司小空也能听明白,但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没有真正看到那一幕之前,司小空不得不保留怀疑态度。 是的,怀疑。 即便现如今三人已经开始着手报复以蓝玉川为首的青竹派了,司小空也照样还是心里没底。 他并不能百分百的相信,沈凉能够带领他和老钱,以“一个八卦境两个九宫境”的组合,打败一个三才境和上千名五行境、六合境、七星境、八卦境、九宫境的下三流江湖门派。 况且这里还是青竹派的地头。 再加上平日里涿城城判府私下跟青竹派多有来往。 仅仅是局限于涿城这片地界来说,接下来他们三个要面对的,无疑是涿城里最为强横的两大巨头势力! 三只小白兔。 怀着一股子复仇的冲动劲。 决意硬刚一群狮子老虎。 如此局面,司小空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疯了…… 一番欢快埋土后,沈凉把陈仓整个人埋到半截就图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在司小空的不解注视下,沈凉蹲下身子,从身前包裹里取出那二十颗普通手榴弹,再取细绳,绳子一端在手榴弹拉环上系好死扣,防止拉拽的时候拔不出来,随之捋好另一头的线,你缠我,我缠你,凝成一股粗绳放到一边,而那二十颗手榴弹,则是环绕一圈,被沈凉丢进了陈仓四周。 做完这一切,沈凉继续埋土,直到陈仓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小空,你要不要也一起爽一爽?” 沈凉一边把陈仓脑袋四周的土踩实,一边招呼小空陪他一起踩。 司小空跟陈仓之间,并无恩怨,尽管听完沈凉的讲述,他也觉得陈仓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嫉恶如仇到了杀陈仓而后快。 于是司小空摇摇头,转身就跟喝了一坛子酒的老钱去处理被褥、柴火了。 对此,沈凉也没说什么,仍自顾自的在陈仓周围踩踏黄土。 等这片泥土确定踩实了,沈凉才满意的点点头。 又半个多时辰过去。 老钱和司小空办事还算麻利,已经把沈凉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待得二人归返,沈凉便是继续下一步指示。 “小空,你去外面,到附近找找,看到青竹派弟子,就告诉对方把消息传出去,争取让所有青竹派弟子,包括蓝玉川和蓝柔,都来练武场找我。” “老钱,你去厨房和库房,有多少油搬多少油,搬来后全部撒在院墙 二人并无异议。 只有司小空仍是不禁担忧的问道:“梁兄,咱们真的能赢么?” 沈凉闻言收敛笑意,十分严肃的看向他,摇了摇头。 “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赢,我只能说,大概率不会输。” 司小空用一息时间消化这个回答,随即释然一笑,眼眸放光,颇具少年意气冲沈凉重重点头。 “好!那咱们今晚就一起疯一次!反正没有你这次的计划,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法给师尊讨个公道,干了!” 沈凉不言,重焕一丝笑意。 显然。 这么长时间过去,分散出去寻找老钱和司小空踪迹的青竹派弟子们,已经越走越远了。 也不知道被石灰粉迷了眼睛的蓝柔,有没有找到她爹蓝玉川求助,并将司小空救走沈凉的消息告知。 反正至少目前来看,青竹派里仍是一片寂静。 司小空走后两炷香的工夫。 老钱迅速完成了沈凉交代的任务。 倒不是老钱觉悟了,干活自觉利索了,而是他刚才喝了一坛子酒,正在劲头上就被沈凉打断,所以他就想赶紧完工,继续喝自己的美酒。 也可能是人生最后一顿酒。 完工之后,老钱两只手提着两坛子酒,一路走到练武场上的高台前,找坐在高台边沿的沈凉一侧落稳。 主仆二人,自离开晋王府的这第四个夜里,难得有一次能像之前在晋王府时那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相对而坐或是相邻而坐,喝上一口小酒扯扯闲篇。 “老钱,其实有时候我挺看不明白你的。” 沈凉忽然发声,拿起一坛子酒启封,往嘴里猛灌一大口。 老钱抿着嘴笑,跟着启封,饮酒。 “咱就是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说不准哪天一觉睡去就醒不过来了,还能有啥叫少爷看不懂的?再说了,过去二十多年,咱一直就在晋王府待着,哪都没去,奉王爷的命,还总得陪护少爷左右,咱平日里吃啥喝啥干了点啥,少爷不都瞧在眼里吗?” 沈凉仰望夜空。 “以前你还是个高手,尽管我从来没相信过,也没见过你的手段,但想来沈万军敢让你一个人护我周全,再加上你做成了我黑炭哥那么多年都没做成的事,说明你的实力,肯定不容小觑。” “可现在,为了我,你没了一条胳膊,还修为大跌,成了很快就连我都打不过的九宫境弱鸡,原本凭你为晋王府、为晋州立下的汗马功劳,就算不答应沈万军陪我出来冒险,也照样能余生无忧、富贵至死的安稳生活下去,干嘛就非得点那个头,出来陪我经历这些糟心事?” 老钱抿嘴笑的弧度扩大,就像他到底有没有真的跌境一样,叫沈凉摸不清真假的回道: “唉,放眼整个晋王府,除了少爷你,还有你那四位义兄义姐之外,其他人哪有对咱胃口的?包括沈鱼、沈茉欢、沈初瑶你这三个亲哥亲姐,也都没意思得很,更不用说现如今王府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了,若是老钱不跟少爷,那岂不得在王府里闷死?” 沈凉扭头,看向老钱。 “总也比能不能活过今晚都难说强吧?” 老钱迎上沈凉投来的目光,笑意尽显真诚。 “那少爷不是说了嘛,大不了今晚死了,下辈子咱还伺候少爷,只盼能早点遇到少爷,这样咱老钱还年轻,床上的活儿还能办,如此便不必辜负少爷总往咱马厩里领女人了,哈哈!” 第301章 先辱师妹,再欺师兄 以前在晋城,沈凉身边经常跟着一起厮混的,无非就两人。 老钱。 褚食乐。 这俩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还真是颇有相似之处。 比如同样的贪恋钱财。 又比如同样的贪生怕死。 事实证明,老钱以往在沈凉成长过程中扮演的角色,也的确是那个只要没遇到难事,绝对能跟你共享福的仆从,可一旦遇到难事,这B也绝对比任何人躲的都快都远。 然而放眼当下。 在沈凉明摆着说出两人此时的处境后,老钱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以前贪生怕死都是装出来的,反正是说了些让沈凉听起来颇为暖心的话。 一时间,让沈凉也摸不清老钱究竟是怕死还是不怕死了。 不过这份感动并没有在沈凉心中停留太久。 因为就在老钱说完这番暖人心窝子的话之后,又没屁硌楞嗓子的补充一句。 “那啥……少爷,咱丑话说在前头,用来救命的丹药,王爷真儿真儿的就让带了两粒,说是带多了怕咱们有恃无恐,难以达成游历成效,而你那一粒,却是已经拿给司小贼吃了……” 说到这,老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开始小心翼翼观察着沈凉的表情变化。 仿佛只要沈凉流露出要抢走他那一粒续命丹的迹象,他就会立马跑远,说啥也不能给沈凉抢走丹药的机会。 沈凉没说话。 微微低下头。 轻轻攥起拳。 身体也是跟着稍有颤抖,明显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内心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 妈的! 老子真是脑子有泡才会相信这个老东西讲义气! 算算时间,估摸司小空差不多也快完成任务了。 而即便是这次结果发生意外,也从来没想过让老钱跟着陪葬的沈凉,更是懒得与之在当下节骨眼儿上计较太多。 深呼吸两口气。 把这股子火气强行自我消化后,沈凉面无表情的看向老钱,吩咐道: “你去把那一圈柴火和被褥点燃吧。” 确定沈凉没有找自己要续命丹的迹象,老钱似乎是松了口气,立马笑呵呵的拍拍屁股起身,答应一声就要跑走。 许是一瞬间的良心发现。 跑了没几步的老钱,又回过头来对沈凉说道: “少爷,咱老钱也不是不够意思,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要是待会儿咱们仨真没干过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只要咱不至于伤及性命,那一粒续命丹,咱还是愿意拿出来借给少爷的。” “借”这个字,被老钱咬的很重。 在他看来,他算是给晋王府打工的,每个月按时按点按量的领取月钱,既然是交易关系,那这一粒价值不菲的续命丹,自然也就没有白让自己吞下去又吐出来的道理。 沈凉也听明白了。 于是更生气了。 “在老子还能忍住不臭揍你一顿的情况下,你最好是赶紧有多远滚多远,不然不用他们动手,老子先跟你掰命!” 老钱连连应答,速速跑走。 跑走的同时,嘴里还小声不满的嘟囔着。 “说着说着就急,少爷还是年轻,性子不够沉稳啊!” 沈凉听见了,只觉眼皮子一阵突突。 好想打死这个老王八蛋啊! 老钱做这些小事依旧表现的十分麻利,不出片刻,周围那燃烧成一个大圈的火焰,就把偌大的练武场照得亮如白昼了。 而就在老钱办完事,准备试探着走回沈凉近前的同时,司小空的声音远远传来,主仆二人闻声望去,便是望见全力催动真气施展轻功的司小空,宛如蜻蜓点水般,以极快的速度正在朝他们汇合而来。 沈凉见状,抛开关于老钱的一切思绪,双手往高台边沿一撑,跳了下去,三步两步窜到埋进土里的陈仓一侧,捡起被他搓成一股绳的延长引线。 再遥望向火圈缺口处。 越来越多的人影交错浮现,起初是十几道人影,再几十道,又上百道! 这些人,明显就是被司小空引回来的青竹派弟子,估计其他人大概率也会陆续收到消息,最终全部聚集到练武场来,站在自家掌门师尊蓝玉川背后,与之一同对沈凉三人进行终局审判! 很快,先一步被司小空引来练武场的青竹派弟子们,便是在火光照耀下,显露出了他们的五官。 沈凉隔空望去,并没有发现蓝玉川和蓝柔的身影。 而这些青竹派弟子,目光也是在锁定沈凉三人之后,转移到了被埋在坑里的陈仓头上。 众人一时大怒,纷纷朝沈凉遥指怒喝! “大胆!居然敢绑了我等二师兄!” “姓梁的!我等待你如贵客,你竟是先辱小师妹,后欺二师兄,简直找死!” “放了二师兄!否则你我不死不休!” 听着众人叫骂,尚未等来大鱼的沈凉掏掏耳朵,兴致寥寥的回道: “先不急着交涉,等你们当家的来了再说,还有,我劝你们别冲动,谁要是敢轻易往前一步,那就别怪梁某对陈师兄不客气了。” 一名地位较高,脾气较为火爆的弟子听罢前踏一步,仓啷拔出佩剑,遥指沈凉骂道: “你个恩将仇报的狗东西!还妄想与我等谈条件?!” 沈凉笑笑不说话,抬起脚,后拉,随即猛地一脚踢向陈仓脑袋。 “砰”的一声闷响! 释放真气包裹住这只脚的沈凉,倒是没怎么感觉痛楚。 可头是一个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因此这一脚踢在毫无防备的陈仓头上,难免对其造成了极为不轻的伤害。 陈仓中的迷魂烟,随着时间流逝,效果本来就差不多快消失了。 加上这沉重一脚的刺激,直接就疼醒了陈仓,众人只听他惨叫一声,霎时瞪圆了双眼。 “谁——” 陈仓下意识的就要有所动作,却又当即发觉自己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动弹不得。 待其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有点过于低了,几乎和地面平行。 随之脑子再清醒些,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埋进土里了,只剩下脑袋在地面上露着。 再扭头对上沈凉俯视自己的那张脸。 陈仓瞬间暴怒,咬牙切齿的骂道: “原来是你个狗杂碎!有种把我放出来!看老子不一剑刮了你!” 第302章 又一泡 什么男人不男人的。 什么有种没种的。 什么公平决斗的。 这些话,根本就不足以激到沈凉。 没有人知道,大夏国的特种兵之王都经受过何种残酷训练。 也没有人知道,沈凉曾经的训练内容当中,有一部分是多么的……奇葩。 为了防止年轻气盛且手握兵家大权的沈凉冲动行事,早年大夏国高层,在一次会议上一致决定,要给沈凉增加一条训练课程。 课程名字的叫——如何在遇敌时能够保证平心静气镇定思考。 说实话,就连参与训练科目的沈凉本人都觉得,这名字起的有点长了,也有点过于随便了。 不过这些相较于训练内容,都不值一提。 这门课的训练宗旨,就是喊来一群打小嘴上就没把门的兵痞,这些兵痞,原生家庭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他们当中有的人父亲是酒鬼,有的人父亲常年在村里与人干架,也有的人从姥姥辈儿开始,就一代一代传给女儿或者儿媳一套“坐地炮神功”。 他们这些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骂起大街来,至少保证半小时内不带重样的。 就这么说吧,这些人当中随便拎出来一个,你让他骂你,你要是能保证在五分钟之内忍住不对其大动拳脚,那都算你性子够沉稳的。 而经过大夏国高层会议决定,沈凉在这门课程中每天需要面对的,就是这群人一起出马,进行长达四小时的……挨骂! 反正各种侮辱性的词汇轮番往沈凉身上招呼。 起初沈凉咬紧压根儿,攥紧拳头,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说这是一门课程,骂他的人不是真的想骂他,况且这些人还都是自己的战友等等等等。 可饶是沈凉做足了心理准备和心理建设。 也还是没忍住在第十分钟三十五秒出手了。 一拳就给正对面骂的最凶的那位鼻梁骨打断。 骂战由此短暂终止。 沈凉缓了口气,换来的却不是今日课程结束,而是被人五花大绑,禁锢在了一根粗壮木桩上。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一名大夏国高层,也就是他口中的老头子们之一,笑眯眯的走过来,冲他说道: “没提前绑好你是我们的决策失误,不过补偿那位士兵的医疗费,却是得在你的工资里出,人嘛,总要为自己的冲动负责。” 沈凉当时:“%#¥%…%#……#*&****!” 再之后,每天的课程就再也没人动手了。 沈凉所遭受的,就是不得不强憋火气,每天老实听完那群人长达四小时的言语攻击。 当然。 随着这门课的进度拉长,沈凉也越来越“沉稳”了。 最终他成功练就出一门“他骂任他骂事后他必挂”的无视激将法神功。 他是不喜欢报隔夜仇。 却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接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反正是这门课程正式宣告结束后,沈凉送给了那群好战友一人一样礼物,而那些好战友在收到礼物之后,也立马向大夏国高层递交请求,希望高层批准他们提前退伍返乡。 后来沈凉一番打听,这群曾经骂功精湛的家伙,回到家乡后有的返聘成官家文职人员,有的开了茶餐厅、咖啡馆甚至是私人图书馆这种文人雅士常聚之地。 显然教训是给足了。 仇也报痛快了。 话锋回转。 这一世的沈凉,身体里装的是上一世沈凉的灵魂。 所有能跟着灵魂一起转嫁到这一世身体上的东西,包括信仰,包括记忆,包括所学知识等等这些,沈凉全都还熟稔于心。 故而。 陈仓区区一句“有种把我放出来”,根本就左右不了沈凉的决断。 “如果仇怨已经到了非生即死的地步,谁还跟你玩正面对决?更何况偌大的江湖人才辈出,宛如过江之鲫,能青史留名的前提,一定是活得长久,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闭嘴,因为你说的这些屁话,不会让我改变主意放了你,只能是加剧在你那位好师尊赶回来之前,让我多用几种方法羞辱你的念头。” 陈仓完全听不进去这些,紧跟着就继续骂道: “狗杂碎!老子看你就是怂了!不如老子帮你把那玩意割下去,省得你一颗老鼠屎,坏了我等江湖男儿汉的名声!” “好,不听劝是吧?” 沈凉笑着点点头,远处的上百名青竹派弟子敢怒,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陈仓就埋在沈凉脚下,万一真激恼了沈凉,导致他们二师兄性命堪忧,那般责任,谁也承担不起,当下只能是静等师尊归返,率领他们主持大局。 而沈凉回应了陈仓一句后,就将背后交给了远处的青竹派弟子。 沈凉的动作依次是—— 走到陈仓露出地面的脑袋面前,转身,双腿分叉,聊起长衫,解开腰绳,裤子前面稍稍下拉。 陈仓扬言要帮沈凉割掉的物什,便是又一次呈现在了陈仓头顶。 一时间,陈仓怒不可遏,愤声暴喝道: “你个王八蛋狗东西!我看你敢!!!” 沈凉轻蔑一笑,嘴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 “正好方才酒水没少喝,正憋得慌,你自己找上门来,可就别怪我了。” 一股略带腥臊的白色液体成小股流出,稀里哗啦的降临在陈仓头上、脸上、 陈仓“啊啊啊啊”的狂吼不止,这声音响彻整个练武场,远处的那些青竹派弟子听了见了,既替陈仓感到无比耻辱,又恨不能立马提剑出手救下他们的二师兄。 远处的骂声随之而来。 沈凉笑呵呵的听着,临最后一哆嗦,他还不忘偏过头去,冲那些青竹派弟子喊道: “骂吧,尽情的骂吧,你们听好了,谁再敢骂,我就敢让跟着我的这两位,轮流往你们二师兄头上撒尿,司小空的就不说了,我这七十多岁的老仆,那黄尿味道可是冲的很,保准让你们二师兄欲仙欲死!” 说罢,沈凉一边穿裤子,一边俯视着下巴还在往下滴尿的陈仓建议道: “陈师兄,如果我是你,我就闭嘴,还会让这些好师弟们闭嘴,然后安安静静等当家掌门出面营救,否则你能得到的,除了被我们在头上拉屎撒尿之外,根本伤不到我等半根毫发,你觉得呢?” 第303章 报复陈仓二点零 正所谓听人劝,吃饱……不用淋尿。 陈仓眼见自己嚷嚷了那么半天,远处的一众师弟们,也没有一个能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稍稍冷静下来后,也是倍感沈凉所言在理。 细想。 虽然他现在被沈凉埋进坑里,无法动弹,但别忘了这里可是青竹派,是他师尊蓝玉川的地盘! 放眼整个涿城,包括城判府主人丁昱,有谁敢不给他师尊面子? 因此陈仓内心得出的最后结论便是,即便最后沈凉发疯,真就是给他杀了,那黄泉路上他也不会孤单,因为他的师尊,定会为他报仇雪恨! 强烈的愤怒情绪影响下,陈仓甚至都抱好了死亡的准备! 一个人,如果为了出一口气连死都不怕了,还着个屁的急?! 想通了这一点,陈仓急促的喘息声,也就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平静。 与此同时,他也是隔空冲一众师弟命令道: “都给我把嘴闭上!等师尊来主持大局!” 陈仓一开口,骚动的人群便是恢复了平静。 更有头脑灵光的弟子,立马吩咐身边的几名师弟外出跑腿,尽可能快的把师尊蓝玉川叫来练武场。 于是场面就变得僵持起来了。 然而令陈仓万万万万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气氛刚变得平静,沈凉就耐不住寂寞的冲老钱淡淡问道: “老钱,方才喝了那么多酒,你就不想方便方便么?” 老钱那也是跟沈凉在晋城狼狈为奸十几年了,别提沈凉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它就是沈凉不说话,只给老钱甩个眼神,老钱都能秒懂。 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老钱,深知事态再如何严重,也跟事态没那么严重的后果并无太大差别。 由此不如就陪着自家殿下玩个痛快! “嘿嘿嘿……” 老钱少有的在沈凉面前咧嘴发笑,露出满口俗气大金牙。 而且这一次,在这种局势下,沈凉也没因他的俗气而开口计较。 只是老钱这满脸褶子的笑容当中……实在是让陈仓很难不生出大为不妙的预感。 紧接着,在陈仓目不转睛,又惊又怒又没办法的目光注视下,老钱荡笑着走到陈仓面前,接替了沈凉方才正对陈仓站立的位置。 陈仓见状,一股浓烈的不安感席卷心头! “你!你!你要干什么!” 老钱带着满口富贵气息的笑。 “不干啥,就是酒喝多了,想找个地方解手。” 陈仓吓坏了,比刚才沈凉要呲他都害怕千倍万倍! 尤其是刚才听沈凉说什么尿黄啊、味儿重啊之类的,更是加剧了他内心的慌张与怨愤! “你敢!我看你敢!老东西给我滚开!滚啊——” 陈仓声嘶力竭的嘶吼着,老钱对此却是无动于衷。 而且就连老钱脱裤子的动作,都远比不得沈凉显得文明一些,他解开腰间红中透黑的布绳带,两只手往下一拽,毫不知羞的把两块半截屁股,远远暴露给了那些青竹派弟子。 “嘘嘿嘘嘿嘘嘿……” 老钱给自己打着节奏,陈仓在 但没用啊! 老钱才不会去管陈仓的死活,他只会在不危及自身性命的情况下,百分百服从自家殿下的指令。 于是一泡天来黄骚尿就这么精准落在了陈仓头上。 而老钱开始尿之后,陈仓想喊也不敢喊了,生怕一张嘴,那尿就流进嘴巴里。 这一幕,远处的上百名青竹派弟子愤怒之余,又不忍直视。 甚至就连跟沈凉、老钱一伙儿的司小空,都忍不住撇过头去,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舒爽感。 如此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还是那句话,尽管司小空听完沈凉讲述完他与陈仓之间的恩怨纠葛后,内心并不认可陈仓的为人,但却本质上跟陈仓不存在任何私仇。 不看热闹,不参与,就已经是司小空对陈仓最大的恩惠了。 “唔!唔!唔!” 紧闭嘴巴的陈仓,闭着眼睛“唔唔”乱叫,发出恨不能啖尽沈凉和老钱皮肉骨骼的低沉嘶吼。 沈凉双手环胸,就看着老钱自由发挥。 笑意之中,分明带着三分狠意! 待得老钱尿罢,抖了几下穿好裤子,沈凉重新站回跟陈仓面对面的位置,缓慢下蹲,保持那抹发狠笑容,对陈仓一抒己意道: “很不巧,你爷爷我就是这么一个"他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尺,他人欺我一寸我欺他人百丈"的真小人,所以从你往老子头上撒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咱俩这辈子不可能再成为朋友,而我,也绝不可能还你一泡尿就算完事,特别是方才你自己在房间里,还一边喝酒一边骂老子,老子不整死你,实在是心里不踏实啊!” 陈仓此时眼睛里已经因为过于愤怒充满了血丝,就这么怒视着沈凉,心中决意,若是此次再叫沈凉落在他手上,他不一刀一刀刮了沈凉,就算他这辈子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师尊降罪,都完全不重要了! 简言之。 就算是死,他陈仓也得先活刮了沈凉才能死而瞑目! 偏偏没了尿的沈凉,依旧不打算放过陈仓。 陈仓这种想要吃人的眼神,上辈子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根本就不会对他的心境造成根毛影响。 沈凉笑着,继续往陈仓心头扎刀子。 “你说啊,咱俩其实也就才刚认识没几天,我也从来没打算招惹你,明明你我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等我离开青竹派,你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该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干嘛就非得自己找不痛快呢?” “哦对。” “你是不是想说,因为一开始你担心我抢走你心爱的小师妹,后来还差点把你小师妹给办了?” “扯淡!” “到了这份儿上,老子不怕跟你撂句实话,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蓝柔发生什么,所谓我差点办了蓝柔,也不过是她借着酒劲儿引诱我,进而联同蓝玉川诬陷我,胁迫我告诉他们一个能大大提升他们父女俩当下身份、地位乃至实力的秘密。” “当然这些你不相信也都没关系。” “但你可能不知道,就你,在蓝柔眼里,无非就是一条随时可以当作弃子的狗罢了,过去你和她相处的每一天,她都没对你动过半点男女之情。” “你也别不承认,用你的话来讲,有种的话,就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蓝柔的心,究竟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扑在你那位大师兄蓝璟身上?” “说不定,俩人早就在你不知道的某个夜晚,一边在床榻上嘿咻嘿咻,一边笑骂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哈哈哈!” 沈凉这一番话串下来,陈仓脸色变了再变,末了喉咙一阵涌动,再难忍受的狂喷出一口鲜血! 而陈仓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分明是气火攻心,内伤再重! 第304章 救不救? 沈凉报复陈仓的方式,不可谓不“歹毒”。 明明他内心早就对陈仓宣判了死刑。 却又在陈仓真正断气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自己折磨人身心的方式,持续不断的向陈仓输出伤害。 陈仓还活着。 也差不多快没了半条命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要是蓝玉川再不来,再任由沈凉有大把空闲的时间玩陈仓,那陈仓势必会死在沈凉的“歹毒”手段上。 不幸中的万幸。 伴随着陈仓一口老血喷出,远处的青竹派弟子阵营也传来一阵躁动。 人群分开两侧。 又有一股不知数量的青衫男子涌入阵营。 在人群中间让开的那条宽敞道路上,映着整个练武场熊熊燃烧的火光,蓝玉川带着蓝柔,父女俩并肩而行,很快就站到了最前方。 由此,场内的青竹派弟子们,也算是终于有了主心骨。 自从逆天改命成功后,不知是那一缕太初气的作用,还是沈凉跟其他绝大部分武修一样,体质受到了真气淬炼,总之原本就经过刻意训练而变得超乎常人的六识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了。 比如即便有火光照耀,视野仍旧不比光天化日清晰的当下。 蓝玉川、蓝柔以及一众青竹派弟子所在之地,是整个火圈的开口处,距离沈凉三人,哦不,是三个半人所在的高台,明明有着一百多米远,却还是让沈凉看了个清楚。 蓝柔的一双含水眸子,应该是被蓝玉川带着,就近敲开某家医馆大门,叫大夫帮忙清洗用药,不过石灰粉还是在她眼睛上留下一时难以抹除的痕迹,又红又肿,还泛着泪光,明显就不是哭出来的。 “师妹!你眼睛怎么了?!” “师妹你这是遇袭了?!不应该啊……有三师兄他们跟着,在涿城还能有谁伤到小师妹你?” “肯定是梁深这个王八蛋害的小师姐!” “可是梁深他不一直在这里么……” “呵,保不齐就是先害了小师姐,再跑到这里来的,怎么,你还要替这个贼子开脱不成?” “不不不,师兄误会了,师弟生是青竹派的人,死是青竹派的鬼,怎么会替一个外人开脱!” “小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关切四起,落后一步匆匆赶回的蓝玉川三弟子、四弟子、五弟子,在听闻众人纷议后,也是快步走到最前面,询问起了蓝柔。 蓝柔眼底掠过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怨毒之色,表面上却是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遥指向沈凉戚戚然道: “是梁深,方才我本好心让他在台阶上休息,谁知他居然贼心不死,趁三师兄你们走后,从怀里掏出一把不知何时藏匿的石灰粉,妄图迷住我的双眼,再对我动手动脚,我……我……呜呜呜……” 蓝柔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令人心碎。 而在场的一众师兄师弟,又哪个不是跟陈仓一样,打小就把小师妹(姐)视作梦中女神,旁人不可随意触碰欺辱的禁脔! 霎时间,三师兄真气爆发,拔出佩剑,作势便要冲向沈凉,不听任何辩解,一剑砍掉这登徒子的脑袋! 不过就在三师兄已然窜出的刹那,蓝玉川及时出手,以更加霸道的真气横压,强行灭了门下三弟子的火气,将之一把往后拽去,令其踉跄数步,靠在了几名青竹派弟子怀里。 三师兄对此大为不解。 “师尊!” 蓝玉川眉头紧锁,不用猜沈凉也知道,他肯定是在蓝柔口中听说了刚才在街上发生的事儿了。 只是蓝玉川有一点想不明白。 就算沈凉和司小空两个少年,能够猜到他会联同城判府封锁整个涿城,叫他们绝对逃不出去,按理说也不该自投罗网。 否则费了那么大得劲逃离他眼前不足半日光景,究竟所为何因? 没有太多时间让蓝玉川思考下去,阻拦住三弟子的冲动行事后,他也懒得跟身后一众弟子解释太多,直接就要举步上前,与沈凉当面交涉。 “蓝掌门,再往前一步,我可就保不准你这位二弟子的性命了。” 沈凉当然知道对于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来说,陈仓之性命,根本就无关紧要。 也知道这对父女,恐怕早就想好了退路,若非司小空和老钱先一步偷走了他们积攒多年的宝物,自己大概率已经死于蓝玉川剑下了。 毕竟在蓝玉川看来,他已经拥有了灰白巨剑的全部秘密。 而为了迟则生变,蓝玉川也不会继续留在涿城,等按照他提供的方法,将灰白巨剑熔断,确保取出里面藏着的天级武技再行动作,因为那样的话,没准晋王府就会在这短短三四天的时间内,发现这里的情况,进而大军压城,来一手瓮中捉鳖。 届时,一切一切的算计,都将付之东流。 所以蓝玉川一定不会再给沈凉第三次机会,来更深层次的讲述灰白巨剑背后隐藏的秘密。 哪怕沈凉这第二次的坦诚,依旧不够坦诚,蓝玉川也没办法了,只能是用沈凉的命,来平息些许自己心头的怒火。 不过不在乎归不在乎。 沈凉也是笃定,只要蓝玉川还自认是这个青竹派的掌门,就一定不会在那么多弟子面前,表露出狼子野心、自私自利的一面。 不然他要是无法将所有见过自己真实一面的弟子杀光,照样也会大大增加远离涿城,甚至离开大炎王朝的难度。 于是听得沈凉威胁,蓝玉川极不情愿的停下脚步,挂上一抹虚假笑容,冲沈凉追问道: “梁深,我本来都已经不打算追究你险些欺辱柔儿的事情了,你为何要一再挑衅于我?如今又把陈仓挟持在手,你到底想要什么?” 见多了蓝玉川这类人的无耻行径,沈凉也就不气了。 这次带着司小空和老钱来,也没打算再跟蓝玉川和解。 只不过正面开战前,他得多讨回几分爽感,就像是对付陈仓的那种方式一样。 “蓝掌门,事情的真相,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你说的这些,我不承认,也懒得浪费口舌去否认,我现在只想问你,这陈仓,你是救,还是不救?” 第305章 给老钱换一条生路 如果有的选择,蓝玉川给沈凉的回答,一定是“不救”。 然而就像沈凉内心推断的那样。 当下局势,在蓝玉川还披着那层虚伪外衣的处境中,救不救根本就不是蓝玉川自己能选择的。 于是蓝玉川几乎没有多作思考,就隔空冲沈凉点了点头,“大义凛然”道: “自然是要救!” “好。” 沈凉笑着点点头,随之把老钱叫到近前,凝声低语一番。 “老钱,我思来想去,还是觉着现在不是让你彰显义气的时候,而且要是这件事没法按照我的计划做成,这笔账总得有人传回家里去。” 老钱不傻,一听就大概明白沈凉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当然心里也不排斥。 “少爷,你的意思是……” 沈凉怀着可能会死的心情,故作释然,笑骂老钱道: “你个老王八蛋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待会儿我会再跟蓝掌门做一笔交易,我的条件就是放你离开涿城,等骑马出了城门,头别回,一路往咱家里赶,务必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须全尾的告诉沈……我爹。” 沈凉平时沈万军叫习惯了,差点直呼其名。 可现在司小空也在旁边,当下局势又不至于抛出这大概率没用、且不会被青竹派弟子相信的身份来求一线生机,故而能隐藏不报,还是尽量少让人知道的好。 万一计划成了呢? 后面的三年游历,总不能顶着晋王府小殿下的牌坊东跑西窜吧? 别忘了,相较于沈凉现如今沾染的恩怨因果,沈万军那可是一大坨中的一大坨,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处就等着老虎打盹呢,逮住机会,他这当宝贝儿子的,必死无疑! 老钱听罢流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仿佛在跟沈凉说,少爷我不想走,我想陪着你,哪怕是死,也一起上黄泉路,来世少爷若是不嫌弃,咱还当少爷的奴仆,一辈子给少爷做牛做马…… 然而老钱的这般作态,并没有让沈凉感动,反而是只觉一阵恶寒。 情不自禁的就给老钱来了一脚。 “别特么用那种眼神看老子,老子喜欢姑娘,既年轻又漂亮的姑娘!” 踹走老钱两步,不管他答应与否,沈凉便是继续跟蓝玉川交涉起来。 “蓝掌门,你我之间的交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结束了,但我这个人吧,生性多疑,就怕有些人不厚道,出尔反尔,所以也不瞒蓝掌门,司小空和老钱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在背后出谋划策,目的就是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蓝玉川身后越来越多的青竹派弟子听得迷糊,浑然不知蓝玉川和沈凉之间所谓的“交易”是指什么。 而不等蓝玉川回应,沈凉就明确表达出了自己的要求。 “为了证明蓝掌门的诚意,晚辈斗胆以你想要追回的东西作为谈判筹码,请蓝掌门先知会城判丁大人一声,让他打开城门,放老钱离开,等什么时候他出了涿城,到了安全地带,再以飞鸽传书告知于我,届时我梁深以性命作保,定会将司小空所取财物,尽数归还蓝掌门,如何?” 听完沈凉的要求,蓝玉川眉头一下子皱的更紧了。 在场众人当中,可不止是沈凉、司小空、老钱一方才聪明,蓝玉川同样能够通过沈凉表现出来的种种,推断出他作何打算。 无非就是让老钱先离开涿城回晋王府报信,争取能叫来援兵,届时大军围城,主动权在谁手里就一目了然了。 “蓝掌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真的没必要担心,毕竟再怎么着,我和司小空不都还在你手里么?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老钱顺利回去,帮我铺好退路,不该跟家里人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说!” 沈凉进一步劝解蓝玉川,而蓝玉川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最后蓝玉川认为,放了老钱这么个无关紧要的糟老头子,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就算是老钱回去报信,企图叫来大量沈家军围困涿城,起码也得需要一天一夜,乃至更多的时间。 而那个时候,说不定他跟城判丁昱,早已在北寒王朝来人的安排下,双脚踏出晋州边界,快马北上了。 当务之急,是稳住沈凉,然后取回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如此才能更好的奠定日后在北寒王朝发展壮大的基础。 想通了这一点,蓝玉川就不拖沓了,因为方才去知会丁昱封城的时候,俩人就初步打过招呼了。 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丁昱就会带着手底下所有能动用的城卫,以及北寒王朝来人,到青竹派找他汇合。 待得这里的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便会即刻启程,前往北寒王朝开启新的生活! “梁深,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但是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沈凉不觉意外的笑了笑,回道: “这一点蓝掌门尽管放心,至少从开始到现在,咱们之间的所有协商好的事情,我都如约履行了不是?” 蓝玉川没再跟沈凉说什么,只是下令人群散开,给即将离开的老钱,让出一条足以令其心安的宽敞道路。 “走吧。” 蓝玉川那边行动起来,沈凉对老钱说道。 老钱戚戚然的看着沈凉,老眼含泪,满是不舍。 “要不我跟蓝玉川商量商量,让你留下负责归还那些东西,我先撤?” 深知自家殿下能不客气绝对不说客气话的老钱闻言,眼泪立马收回去了,不好意思的一边笑一边快步走向蓝玉川让出来的生路。 “少爷你出城次数少,路不熟,容易耽误工夫,这种折腾人的活儿,还是让咱替少爷代劳吧!” 走远几步,对沈凉说完,老钱也没有忽视司小空。 “司小贼,你照顾好我家少爷啊,相信咱们都可以平安度过这一劫的。” 司小空心善,自是不会追究老钱不讲义气,独自逃命的行为。 道别后,老钱便头也不回的走向蓝玉川,途经蓝玉川,再穿过那些眼神不善的青竹派弟子们,最终身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当中。 接下来就是等一手老钱的飞鸽传书。 这送信的鸽子,乃至笔墨、马匹,在老钱离开时,蓝玉川也都招呼在场的两名弟子配合去做了。 等待需要时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凉干脆得寸进尺道: “蓝掌门,这晚上我们还没吃东西呢,辛苦叫厨房准备些酒菜,咱边吃边等。” 蓝玉川已经隐隐动了火气。 被沈凉和司小空合伙弄伤眼睛的蓝柔,更是忍不住低声对蓝玉川说道: “爹,何必跟他们费这么大工夫?索性抓住他们,严刑逼供,总能知道那些东西被他们藏到哪里了!” 第306章 不愿再被钳制 蓝玉川此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可这种被沈凉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早就让他恨不得立马杀了沈凉了。 因此蓝柔的提议,或多或少都打动了蓝玉川。 而蓝柔见父亲没有立刻拒绝自己的提议,也是不由得趁势追击道: “爹,姑且退一步来讲,即便严刑逼供没有作用又如何?反正这些所谓价值连城的宝物都是身外之物,只要爹你成功修炼成那把剑里的天级武技,将来自会创立一个比青竹派强大无数倍的宗门,届时金银财宝,还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蓝玉川更加沉默,一时没有回应沈凉的要求。 显然蓝柔的提议发挥了作用。 关键是,蓝柔到现在还不清楚,她口中的“退一步”,其实蓝玉川还有“退两步”。 假如。 假如沈凉第二次提供的破解灰白巨剑的方法,依旧是一个用来拖延时间的谎言,那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他跟着丁昱一起,接受北寒王朝抛来的橄榄枝,去往另一个国度落地发财。 毕竟他和丁昱准备谋划的,是晋王沈万军最宝贝的小儿子! 也是大概率越过传称已经铁了心要在金蝉寺修一辈子佛的世子殿下沈鱼,以庶子身份继承王位的下一任晋王! 大炎王朝,九州三万万百姓,谁人不知其它诸朝百国,之所以近二十余年来不再敢于对大炎王朝心生侵占注之念,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晋州坐镇着一位曾经百战不败的神武大将军?! 而一旦暗中谋杀了沈凉,晋州便会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甚至就连现任晋王沈万军,都极有可能因此悲伤过度,大大衰减体内生机。 沈万军的或伤或死。 晋州未来的断绝。 此等功劳,别说是北寒王朝了,就是其它所有诸朝百国,哪一个知道了不得把他蓝玉川和丁昱一行人以国礼相待? 念及至此,蓝玉川甚至做好了失去那些宝物和天级功法的最坏打算。 而一个人一旦做好了承担最坏打算的心理准备,往往就很难被某个人事物所威胁了。 不过蓝玉川迟来的回答,却还是令蓝柔愣了一愣。 “关函。” 名为“关函”之人,正是蓝玉川座下三弟子。 蓝璟不在,陈仓被制。 弟子当中领头者,自然而然也就排在了关函头上。 关函听得蓝玉川呼唤,当即上前,抱拳躬身以示尊敬。 “弟子在!” “去招呼厨房,准备桌凳,再加一桌好酒好菜。” 关函的想法,跟蓝柔大差不差,都不愿继续看到沈凉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可他这短暂的犹豫,却是换来了蓝玉川的不满。 “我说的话没听见吗?” 对上蓝玉川饱含冷意的目光,关函一阵惶恐,连忙应声,招呼上两名师弟,跟着他一起前往厨房。 蓝柔再度上前一步。 “爹——” “我心里有数。” 蓝玉川低声劝抚,虽没有明确言说自己的心念,但甩给蓝柔的那记深意眼神,却是比任何劝抚的话语,都能令蓝柔心安。 蓝柔脸上重新焕发出迷人的微笑。 再看向沈凉,她的一双眸子里,俨然填满了狠辣。 不多时,关函带着另外两名师弟,一起搬来了桌凳、餐盘、酒坛。 蓝玉川把关函叫到近前,语速极快,声音极低的命令道: “把东西送过去,找到机会,杀了梁深,也可重伤司小空,但切记留他们二人其中任何一人一口气,我还有事要问。” 包括关函在内,自从围绕这件事开始被蓝玉川洗脑后,就都多少对沈凉产生了敌意和杀意。 终于在师尊口中得到可以出手的指令,关函只觉心中一阵畅快。 “师尊放心,弟子定不会令师尊失望!” “去吧。” 蓝玉川点点头,继而隔空冲沈凉喊道: “梁少爷,酒菜已经齐备,还请稍后飞鸽传书到了,你们能履行承诺,切莫将蓝某当猴耍,否则的话,咱们也就没必要再往深了谈下去了。” 沈凉含笑应答。 “晚辈不会让蓝掌门失望的。” 关函以及两名师弟奉命去给沈凉送酒菜。 这一路上,三人走的都很慢,生怕他们的动作会打草惊蛇。 而在蓝玉川的刻意掩饰下,沈凉也没听见他给关函下的命令。 但这并不意味着沈凉就会遭中。 别忘了,他可是上一世经历过无数现代老狐狸们尔虞我诈的大夏国特种兵之王! 同时也是大夏国断层级别的第一杀手! 如若他会阴沟里翻船的话,那么这一世魂穿异界的人,就不可能是他了。 哪怕蓝玉川此举果真不存在半点多余的想法,沈凉也不会掉以轻心。 “小空,切记待会儿你要完成的任务,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多注意点,要是在实行最后一步计划前出现什么岔子,我能不能活,就看你的反应了。” 司小空明白沈凉的意思,轻之又轻的“嗯”了一声。 关函三人拿着东西来到。 关函负责铺设桌子和两把凳子,负责拿酒的弟子放下酒坛,又帮另一名端着两个餐盘的弟子,一样一样往桌子上摆放餐盘。 很快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完成了。 然而关函却是没急着返回,而是将佩剑放在桌子边缘,主动打开酒封,一边往碗里倒酒,一边仰头对沈凉说道: “梁少爷,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但是在事情解决之前,还请你莫要伤害我二师兄。” 由于关函属于那种把对蓝柔的仰慕之意藏得比较深的人,因此他一直以来都跟陈仓关系处的不错。 这句话,主要目的肯定是分散沈凉注意力,以便于自己下一刻突下杀手,但也有一小部分,的确是希望沈凉能不要伤害陈仓。 被气吐血,身体无比虚弱的陈仓,听了关函的话,也是不由得心中掠过一道暖流。 “三师弟……” 关函冲陈仓点点头,倒好酒水后,他端起一碗,敬沈凉。 “估摸梁少爷也该担心我们会暗中在酒菜里下毒吧?这样,我先喝为敬,既是证明我青竹派的诚意,也是提前谢梁少爷不伤我二师兄。” 说罢,关函一仰脖就把满满一大碗酒喝进了肚子里。 完事他举着空碗,示意该轮到沈凉和司小空喝了。 第307章 反杀三人 “师兄果真是考虑周到,在这般境况下,梁某发自内心的感激,这碗酒,得陪。” 关函喝下碗中酒后,沈凉也没拒绝,当即弯腰端起酒碗,准备回应关函的敬酒。 眼看司小空似乎没有端起酒碗的意思,关函不禁赶在沈凉一饮而尽前,冲司小空笑道: “小空,虽然你与师尊当下误会缠身,但好歹咱们兄弟一起生活也有不少年头了,这碗酒,你不打算给关师兄我一个面子?” 司小空闻言皱皱眉头。 这一瞬间,他想的是关函看起来并无异样,且说的都是事实,再加上连沈凉都能放心喝,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司小空一念闪过,作势便要弯下腰身。 却被沈凉及时拦住。 “哎,小空他年纪小,不胜酒力,师兄你自己都说了,当下我等二人与蓝掌门误会缠身,我二人之间,总得有个清醒的,否则万一出点什么意外,那我们不是冤死了?哦,毕竟事关性命,还请师兄切莫怪罪梁某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那碗酒,我替他喝。” 沈凉说罢,动作行云流水,不到眨眼工夫,手里那碗就下肚了,随之端起另外一碗,准备言行合一,替司小空回关函的敬酒。 关函见状,显然有些不满于沈凉的多事。 不过倒也无伤大雅,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两个都杀,照师尊所言,还得留一个活口问话呢。 第二碗酒,沈凉端起来后,面朝向司小空,背对着关函三人。 转身之际,他也是记好了关函三人的各自站位。 “小空,你要是想喝,就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出钱,让你喝个够。” 一边这么说着,沈凉一边抬手拍了拍司小空的肩膀。 眼睛也没闲着,不忘甩给司小空一记警惕的眼神。 仅仅是眼神,司小空当然不至于默契到能猜出沈凉想说什么。 但大方向上的意图却是明白。 无非就是让他接下来的每一个瞬间都小心点,随时准备好凭借自己的轻功身法优势,帮自己、帮他闪避那毒蛇一击。 如此这般,在关函三人的目光注视下,沈凉就这么大胆的把后背交给三人,动作也慢了些,举碗,仰脖,单手饮酒。 而就在这一碗酒喝到一半的刹那! 关函双目一凝,暗道“就是现在”,当即催发真气,抽出桌上佩剑,径直朝沈凉后心夺命一刺! 前后两世,那么多次的生死一瞬,造就了沈凉后天形成的特殊第六感! 当关函的剑尖,在背后指向沈凉后心的那一刻,沈凉全身汗毛就立马竖了起来,本能的速度,显然要比感受真气气机更快一步! 简直就是无限趋近于“同时”! 然而,说来繁复,实则关函的剑仅是眨眼便至! 凭沈凉如今的修为,以及对尚未修习过任何一门轻功身法的他而言,想要避开关函这一剑,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但好在,沈凉提前预判了关函可能对他不利的这一举动。 关函出剑。 剑至。 刺杀的距离,精准把控在他和沈凉站位之间的距离。 可刺杀的失败,也是因为距离算的太精准了,以至于司小空催动真气,一只手抓住沈凉搭在他肩头的胳膊,往后一掠,便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关函的杀招! 第一击未能得手,关函心中暗恼,却不气馁。 因为在他眼里,无论是沈凉还是司小空,亦或者二人叠加,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而沈凉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钳制整个青竹派,无非就是因为他掌控着自己二师兄的生死。 现在,司小空带着沈凉,为了避开这一剑,已然脱离了对陈仓的掌控范围。 这个范围很小,但只要脱离出去哪怕一分一毫,关函都能有足够的把握,保证接下来陈仓再不会沦为沈凉手里的人质。 没了人质的限制,他的第二剑、第三剑……就能持续不断的追杀而去,直到要了沈凉的命为止! 这些念头,如流星划破夜空,霎时间就被关函在脑海中捋清楚了。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即将完成师命,而后受到师尊大肆夸奖的结果。 却不成想! 关函的美好憧憬,伴随着“砰”的一声轰响,其身形顿时定格在了原地,保持着出剑姿势,却再无可能收剑另出第二剑了! 整个练武场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宛如夜间坟地一般,充满了死寂的味道! 距离关函最近的那两名弟子,甚至当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就连跟沈凉一伙儿的司小空,都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关函的身……尸体! “小空,回头得空,真得跟你请教请教这轻功身法,关键时刻的确是能救命啊。” 胳膊身,举枪,一口气吹散开枪后的硝烟。 沈凉回首,视线里是关函一剑刺向自己的尸体,只不过这具尸体比较惊人的一点是,颈部往上,脑袋没了半个,失去的半个脑袋那里,正在喷溅之后,往外大股大股淌着鲜血。 “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惨。” 沈凉撇撇嘴,“一如既往”的评价,则出自过去那些曾被他这把沙漠之鹰打爆脑袋的倒霉对手。 几息过后,脸上表情已分辨不出的关函,手持长剑倒仰躺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随行的青竹派弟子也是回过神来了,恐惧的表情爬满脸庞,俩人嗷的怪叫一声,丢下手里的佩剑就要往蓝玉川等人所在方向奔逃。 沈凉任由他们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十几米远,然后慢慢抬起手里的沙漠之鹰,笑容收敛,连扣两下扳机。 “砰!砰!” 砰砰两声,这两名弟子背后心口处被轰炸两个血洞,尸体不出意外的在奔跑惯性使然下,往前一头栽倒,滚了几圈没了动静。 三颗子弹,连杀三人。 论武道修为,别说是蓝玉川的三弟子关函,就是那两名排不上太高位次的弟子,拎出来一个也能把沈凉按着打。 但结果是沈凉杀了他们三个。 还是秒杀! 这就是科技时代的武器所能震碎古朝时代人们三观的恐怖之处! 第308章 青竹派弟子听令! 开枪后,沈凉没有保持这个姿势太久,待得枪口残存烟雾散去,他便是行云流水的把枪插回腰间。 而到了这一刻,远处的蓝玉川等人也后知后觉的有了反应。 人群一阵暴动! “三师兄!” “刘师弟!” “赵师兄!” 先是一通红了眼睛的呼喊。 紧跟着就是对沈凉的杀声毕显! “梁深!你竟然敢!” “在我青竹派当着掌门师尊的面行凶!简直找死!” “不能放过他!必须杀了他给三师兄他们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众人呼喊间,已是有地位较高的弟子,提剑窜到蓝玉川面前,纷纷抱拳请命道: “请掌门师尊下令!允我等诛杀此贼!” “师尊!此仇已不共戴天!不能让三师兄他们白死!” “师尊!下令吧!我等愿与此贼不死不休!” 在这几名地位较高的弟子带动下,陆续数百名青竹派弟子,都跟着单膝下跪,恳求蓝玉川一声令下,叫他们围攻沈凉,给关函三人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仍有后续收到消息返回青竹派的弟子,在看到此情此景后,加入了请求蓝玉川下令的行列。 估计用不了多久,所有青竹派弟子就都要聚集在练武场了。 而这,正是沈凉想要看到的局面。 再说蓝玉川。 虽然他并不在乎关函等人的死,但出来混江湖的,哪个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沈凉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的杀了关函三人,这不仅不会让他改变当下主意,反而会加重他想要杀了沈凉的心思。 于是乎,在一众弟子的请命声中,火烧牙关的蓝玉川,终于忍不住跟沈凉撕破了脸皮。 “梁深!我青竹派尽最大努力要与尔等讲和,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我青竹派,这笔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善了了!” 酒菜上桌后,只来得及喝下两碗酒水的沈凉,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菜肴,不由得一阵可惜。 饿是真饿了。 如果不算司小空和老钱偷来的那些宝贝,他全身上下,就只有一百两银子。 而这一百两,将会是他往后三年有余的路费。 简言之。 那就是能蹭一顿算一顿啊! 可惜,蓝玉川放出这般狠话,就说明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双方直至此刻,才算正式进入交锋状态! 但。 沈凉仍希望能再拖一段时间。 他属于那种奉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人,深知今夜最好的结果,就是把以蓝玉川为首的青竹派彻底铲除,不留下任何一个可能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弟子。 不是沈凉心狠。 而是在任何一个时代,特别是当下这般古朝时期背景下,人不狠,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不要说将来的他,会因为逆天改命塑造出来的“仙体”,而将这群青竹派门人远远甩在身后。 在河里溺死的,往往都是自信游泳游的好的! 谁能保证,他日若是自己与强敌死战,胜却伤之,一路奔逃下重返涿城,会不会有今日放过的青竹派弟子碰巧遇见,然后趁他病要他命? 隐患,不可留! 早有这般打算的沈凉,面对蓝玉川的质问,不急不躁,微微一笑道: “蓝掌门,之前的事暂且不提,而且具体内情如何,没有人比你我更加清楚,至于杀了你这三位爱徒一事……难道是离得太远,蓝掌门看不见方才我喝酒之际,他意欲拔剑杀我?” 事实摆在眼前,蓝玉川总不能说,关函拔剑,其实是为了舞剑助兴吧? 这种话,说出来未免太不把人当人看,着实尴尬。 可蓝玉川又不能承认,否则自己这边高涨的士气就会大减。 “我三弟子拔剑杀你,是他的不对,但若非你绑了他二师兄,他岂会如此冲动?” “更遑论!” “他出剑时,你已在司小空的拉扯下闪避开,为何还要对他下杀手!” 沈凉听完都特么被逗笑了。 原本他以为,这种无耻桥段,只能在小说里看到,却不成想今日竟是亲身体会了一把。 “哦,所以蓝掌门的意思是,他一剑杀我不成,就一定不会出第二剑了,而我,必须要在他确保已经把剑刺进我身体里了,再行反击,才算合理?” 蓝玉川辩无可辩。 也不愿再多跟沈凉浪费口舌。 “梁深,今日就算你说破大天,也改变不了杀我爱徒的事实,而我辈江湖中人,最重一个血债血偿,故此,你也就别怪蓝某不顾昔日你我两家的情面了!” 不得不说,在保护沈凉真实身份这件事上,蓝玉川做的倒是挺有头有尾的,哪怕是即将下令杀了沈凉,也都一口一个“梁深”叫得自然。 当然,蓝玉川可不是谨记晋王沈万军的命令,才会这么做。 而是他无法保证,一旦沈凉真实身份曝出,这些晋州土生土长的弟子们,是否还会听他的命令,效忠于他。 这绝对不是什么夸张的臆测。 因为自从沈万军以“神武大将军”的身份凯旋归来,还整座大炎王朝一个太平天下的那一刻起,于晋州三千万百姓心中,晋王,晋王同族嫡系,晋王府,就已然是等同于生养自己的父母那般不容他人不敬了! 换一种形容来说就是。 蓝玉川于这千余名青竹派弟子,是师尊,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可沈万军于这千余名弟子来说,却是庇护一方水土,让自己能够得以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的仙佛! 没有什么是比信仰更能令人折服的。 这一点,蓝玉川同样清楚,所以他不敢去赌,究竟是自己在弟子们心目中重要,还是晋王在他们心目中重要。 向沈凉宣明自己的态度,蓝玉川拔剑出鞘,直指夜空! “青竹派弟子听令!” 终于等来这句话的青竹派弟子们,无比激动难耐,起身拔剑应声! “弟子在——” 蓝玉川剑锋一转,遥指沈凉,喝声传遍整个练武场。 “诛杀梁深!为你们枉死的师兄弟报仇!” 众人群情暴起! “杀!杀!杀!” 伴随着一阵狂烈杀声,在场八百余名青竹派弟子,乌泱一片朝沈凉奔杀而去! 见此一幕,沈凉不由暗暗叹气。 “看样子,还是等不到人齐了啊……” 喃喃一句后,不等司小空凑上前询问下一步行动,沈凉就默默将X-069冲锋枪架在了手里。 第309章 七三开之七秒钟剩三成人 数百名青竹派弟子,持剑,前赴后继。 这一幕,放眼涿城过去二十余年,几乎从未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纷争。 如果有一些经历过战乱时期的老人在场,那便定会不禁感慨,上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喊打喊杀的场景,应该还是沈万军平定百国诸朝后,展开马踏江湖之举的时候。 时隔二十多年。 双方仍旧是晋王府与青竹派之间的纠葛。 只不过不同于那一次的是—— 晋王府一方,不再是呈碾压性的迫使青竹派低头。 而晋王府一方的领头人,也不再是当今晋王。 是下一任晋王! 面对如此之多的敌人,饶是司小空再怎么相较于同龄人混迹江湖的经验丰富,也是不由得暗暗心底发怵。 司小空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 他心中不存在与沈凉一样的信仰。 没有信仰之力加持,那只要是个人,在面临死亡境地的时候,就都难免会生出惧意。 但司小空虽然没有信仰,却也深知沈凉今夜此举,绝非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帮他司小空的师尊,向蓝玉川,向青竹派讨个公道! 于是司小空只是下意识的朝沈凉靠近了些,却没有因为心中生出的畏惧而后退分毫! 司小空咬紧牙关,抽出那短短两天内破例使用两次的银扇兵器,慎重待敌。 司小空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他从一开始,就没把沈凉所谓的各种“高科技武器”放在眼里,当作关键时刻能够拿来救命的保护伞。 沙漠之鹰,也就是沈凉向当世人解释的“新型弓箭”,司小空见过这玩意的威力,方才沈凉不是还用它杀死了关函三人? 可在司小空看来,尽管这把新型弓箭的威力足够强横,也的确能够跨越修为境界,越级击杀敌人。 但只要是弓箭,就得有箭矢,射出一箭之后,还得有时间去填充箭矢。 也许沈凉的新型弓箭,在某种意义上改良了这方面的不足。 问题是就这么肉眼可见大小的弓箭,即便能多填充几支弓箭,甚至能连发弓箭,又能坚持多久,杀死多少敌人呢? 答案无疑是一目了然的。 司小空觉得,沈凉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不过…… 也没关系。 自己能够看清蓝玉川的真实面貌,能够拿回师尊遗物,能够不在将来莫名其妙的就被算计死,能在临死之际,交到这么一位待人宽容、胆大魄力、头脑聪慧且还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真朋友。 黄泉路上,倒是也不寂寞。 一念闪过,司小空白净的小脸上浮现出笑容,当下局面,显然又让他心理成长了许多。 “梁兄,接下来这一战,大概率咱是活不成了,不如比比谁拉的黄泉同行者更多?” 沈凉一听这话,就知道司小空不相信自己,并且抱着必死之心了。 他看也不看司小空一眼,手里端着冲锋枪,静等冲杀而来的青竹派弟子们再多靠近一些。 “行啊,单是比试没意思,得搞点彩头,不如这样,你和老钱不是从这里偷走了一大批财物么,如果我赢了,那些宝贝全归我,如果我输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司小空登时就不乐意了,不明沈凉身份的他,根本不知道下一任晋王的一个允诺价值几何。 “不行,这样明显是我亏,而且……要是能活下来,我师尊的遗物可不能给你!” 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沈凉都不忘给司小空下套。 “哎呀,反正依你的意思,咱大概率活不下来,既然活不下来,还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干嘛。” 司小空想想也是,此时来敌已至近前,司小空断然点头道: “好!那就照你说的办!” “OKOK。” 沈凉回了几个司小空并不理解“音符”。 紧接着司小空就甩开银扇,准备冲入人群为自己多多争取胜利筹码。 哪成想! 司小空真气才刚催发出来,沈凉那边就已经扣动扳机了! “哒哒哒哒——” X-069冲锋枪的火舌,便是在这方夜色里彻底爆发开来了! 时隔十八年! 整整十八年! 沈凉这位沉寂良久的“老伙计”,再次得以浑身舒畅的喷发全部精力! 军工科技发展到沈凉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近乎达到了顶峰。 就拿枪械来说,无论是手枪还是冲锋枪亦或是狙击枪,所有枪械使用的锻造材料,全部都是新型合金,完全不需要担心保养问题,简言之,就是那时候造出来的枪,保质期趋近于无限,只要有子弹,它们就能无惧水火,常年保持巅峰状态! 而X-069冲锋枪,就类似于沙漠之鹰一样,乃是冲锋枪里的绝对王者! 弹夹容量50发。 枪身一米过半。 射程800米。 一直持续的扣着扳机,可以在三秒中内,将弹夹里的五十发子弹全部清空! 关键是这把冲锋枪使用的子弹,也都是特制子弹,具备一定的穿透力,虽然不至于像顶级狙击枪那样能炸穿足够厚的钢板,但是要说穿透几个人的身体,那还是简简单单的。 由此。 五十发子弹,在三秒钟内,被沈凉毫不客气的射了出去! 在远处的蓝玉川、蓝柔父女俩眼里,只能隐约看到,沈凉站的位置,正在不断闪烁着火光,频率极高,令人眼睛不适。 而在沈凉旁边的司小空眼里,那场景却是太过令人震撼了! 他自然是搞不懂其中原理。 也看不见沈凉这又一把稍微大点的“新型弓箭”所激射出来的“弓箭”长什么样子。 他只是借着练武场上篝火盆以及围了一圈的易燃物所释放出来的火光,看到一蓬蓬血雾在冲来的人群中不断爆开,耳畔惨叫声、长剑落地声、砰然倒地声不绝于耳。 那乌泱泱冲来的人群,也从“密集”瞬间变得“稀疏”了不少。 这还不算完。 由于冲来的青竹派弟子们,尚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仍旧保持着冲杀的态势。 沈凉也不慌,一秒钟更换弹夹,三秒钟又是一梭子子弹。 到了这第二梭子子弹打完,青竹派弟子们几乎就已经快要冲到近前了。 与此同时,前赴后继冲来的八百多人,其中一多半,也已经倒在了冲来的路上。 尸体。 尽铺练武场! 第310章 前后都是死 侥幸活下来的青竹派弟子,此时距离沈凉和司小空,也就是一丈远。 他们手里拿着剑。 其中大部分都是九宫境,当然也有不少八卦境,而跟蓝柔同等修为的七星级亦是有之。 这些人,如果刀剑相向,随便挑出三五个,就能把沈凉和司小空这边团灭。 但是这一刻,却是全部像是被沈凉施了定身术一般,全部僵硬在了原地。 甚至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凉不会在这种情境下马虎大意,站在原地洋洋自得。 那是作死。 于是x-069冲锋枪的第二支弹夹,被他快速更换进枪身里。 清脆的声响,在当下的练武场上显得无比清晰。 随即,沈凉脸上浮现出一抹魔鬼般的微笑。 他扫视着面前愣在原地的一众青竹派弟子,笑道: “别说没给你们机会,三息时间,谁要是立刻脱离青竹派,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一。” 说完,沈凉就开始端着枪数数。 活下来的青竹派弟子们,这会儿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他们不顾眼前沈凉这位莫名奇怪的敌人,艰难转动脖颈,回首望去。 那遍地的尸体,剧烈刺激着他们的视觉神经。 有一名年龄最小的弟子,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方才跟着冲沈凉叫嚣的劲头瞬间烟消云散,紧跟着丢下佩剑,哇哇大哭着就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被地上的尸体绊倒。 绊倒了就再跑起来,继续跑。 沈凉这边,不曾停止计时。 “二。” 有了开头的,就会有更多的弟子随之一起。 他们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不想死的恐惧之意。 于是又有二十多名弟子跟着朝来路跑回,不管是躲到蓝玉川身边,还是干脆直接离开青竹派,都比冲向沈凉被莫名其妙的杀死强! 然而。 就在沈凉读出“三”,并再次激起许多弟子逃生意愿的时候。 第一个往回跑的少年弟子,已是冲到了蓝玉川近前。 “师尊!师尊救我!我等不是他的对……” “对手”的“手”字还没说出。 火光映照的夜色中,一道寒芒斜掠而出,少年弟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便是血泉喷放,人头落地! “都给我站住!” 一剑杀了自己门下小弟子的蓝玉川,心中毫无波澜,不单单是从步入江湖那天起,他就始终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更是因为这名弟子浑然不如蓝璟、陈仓与他关系亲近。 毕竟,蓝玉川创立青竹派后不久,就把收徒传授剑法的事,全权交给了座下十大弟子。 换句话说,现如今青竹派里面千余名弟子,得有八九百人是他完全没正式接触过的,甚至都没喝过他们敬的茶。 在蓝玉川眼里,这些青竹派弟子,就是信手可抛的弃子。 不管能不能伤到沈凉,发挥出棋子本身的作用,都该用生命来执行自己的命令。 哪怕是浪费沈凉些许力气,也都算没白吃他蓝玉川那么长时间的饭了。 而那些跟着少年弟子跑回半路的弟子们,听到蓝玉川这声暴喝,顿时止住身形,同时也是被往日里和蔼可亲的师尊这手光速变脸,彻底弄懵逼了。 师尊他……居然杀了同门师弟?!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再往回跑,也会被师尊所杀?! 众人思绪凌乱间,蓝玉川也是亲口给了他们答案。 “柔儿被辱,师兄临难,血债当前。” “你们却因贪生怕死要眼睁睁放任仇敌不顾?!” “我蓝玉川没有这样的弟子!” “非我门徒,闯我门派,当杀,无赦!” 话很简短,意思却十分明朗了。 蓝玉川就是告诉这群临阵脱逃的弟子,如果你们不去尝试杀死敌人,那就视为不把自己当成青竹派的弟子。 你不是青竹派的弟子,却夜里来青竹派游荡。 这就算是犯了擅闯罪,我完全可以把你们视作威胁全部杀死! 届时即便事后为城判府所知,城判府也判不了我的罪名! 一番话入耳,使得往回跑的弟子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前是个死。 后也是个死。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对上蓝玉川,必死无疑。 可要是拼一拼沈凉那头,说不定没等到对方用“暗器”杀了自己,自己和其他师兄弟,就抢先一步刺穿对方心脏了。 有了这个想法,稍显犹豫的弟子们,就又纷纷转过头来,一齐看向了沈凉。 沈凉并不意外这样的局面,也理解这群弟子的苦衷。 不过理解归理解。 你们不能因为我发善心,是个善人,就觉得人善被人欺吧? 而趁着数三个数的空当,沈凉也是给另外两个空弹夹补好了子弹。 接下来的十一秒,他可以射出一百五十发子弹。 练武场上还能站着的青竹派弟子,却只有不到三百人了。 “只有”这个词,用的并不恰当。 因为沈凉也清楚,除非这二百多人,能像刚才那样扎堆冲向自己,那样借助子弹的穿透力,才有可能用150发子弹,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 但这种几率很小,怎么着这三梭子子弹里面,都会留下漏网之鱼。 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司小空手里的银扇,这还是结识司小空的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他拿兵器。 “哎,你是八卦境?” 呆呆地司小空,下意识的点点头。 “别愣神了,有什么话等完事再慢慢聊,等下估计这群人还会冲过来,你帮我盯着点,又漏网之鱼就去宰了,放心,我手上有分寸,不会误伤你。” 谈及正事,司小空强行迫使自己收回那些凌乱思绪。 “那蓝玉川呢?” 沈凉无声冷笑。 “我推测他还不会亲自下场,怎么着也得等摸清了我手里的家伙,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才会亲自出手,在此之前,咱们能多杀几个,后续对付蓝玉川的时候外界干扰就少几分。” 司小空再次点头,表示明白。 沈凉也不拖沓,见余下的二百多名弟子又有了前进态势,只不过脚步缓慢,他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哒——” 枪响,人亡。 第311章 近乎灭门 科技发展的终极目的,就是不断改良原有“产品”的各种缺陷和瑕疵。 x-069冲锋枪,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水蓝星冲锋枪这一产品领域的巅峰。 类似于子弹卡壳、日常保养、枪管过热等种种问题,甚至早在x-069冲锋枪面世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技术上的完美解决。 也不是说这一型号的冲锋枪就完全没有进步空间了。 主要问题在于,发展到这一代冲锋枪,水蓝星就归复了冰川时代。 各种资源匮乏到了极点,进而导致制造各种产品的原材料短缺,加上水蓝星大陆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更别提自由活动,如此便大大限制了人类继续发展科技的可能。 基于此,x-069冲锋枪,就成为了水蓝星这一时代的冲锋枪绝唱。 不过不管怎么说,它现有的性能,在子弹数量足够的前提下,基本已经可以做到让沈凉在面对许多敌人的情况下,做到游刃有余。 好比当下。 在x-069冲锋枪又三轮共计一百五十发子弹的狂烈激射下,剩余的那二百多名将近三百名青竹派弟子,起码有九成九的人,全部死在了花生米之下。 有的是被直接射死。 有的是被穿透前面师兄弟的子弹间接射死。 总之在这三轮扫射下,能侥幸存活性命的寥寥无几,而这寥寥无几当中,也有几个被子弹射穿了身体,只不过就是不致命而已。 可受了伤,即便是不致命,也会大大降低该青竹派弟子的战斗能力。 战斗能力的减弱,便是给司小空轻松收拾残局创造了有利条件。 趁着司小空穿梭在人群中收割人头的空档,沈凉重新将冲锋枪的三个弹夹填满子弹。 此时的沈凉,脸上的表情冷酷又无情。 孰不知,他的内心早就快把血流干了! “我擦了个dj的,这特么才出来还不到五天,身上一千发冲锋枪子弹就干没两百五十发了,老子真就是倒霉二百五啊!” 不是沈凉抠搜。 重点是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他往后还有三年多的路要走,要照着这种局面发展下去,那别说三年多了,估计一个月下来,他身上带的保命神器就都得全干光了! 届时。 除了没有子弹的沙漠之鹰、x-069冲锋枪,他能拿来对敌的,就只剩下不用填充弹药的手铐和三棱军刺。 而手铐,根本就是用来方便绑人的。 三棱军刺更不用说,虽然制造它的材料,同样是硬度远超这个时代冶金水平的稀有合金,但别忘了,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能工巧匠以及各种神奇金属! 沈凉没试过。 却也大致能猜得到。 他手里的三棱军刺,比寻常所谓厉害的兵器,兴许是强一点,可若是碰上神兵榜上排名靠前的那些真正神兵,照样得被一碰就碎! 想到这,沈凉看着远处脸色阴沉的蓝玉川就一阵火大! “王八蛋狗东西,就特么知道欺负老实人,你要是这么有野心,有本事去欺负沈万军啊,跟老子一个十八岁的翩翩美少年较劲算个球?等着的,就算这次搞不死你,只要你也搞不死老子,等老子哪天回了晋王府,这笔账天涯海角也得找你算个清楚!” 沈凉恶狠狠的下定决心之际,司小空那边也完成了残余收割。 这依旧是没怎么杀过人的司小空,正式踏足真正意义上的江湖纷争。 杀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却也不是第很多次。 难免心理上仍有些许不适,但还能勉强忍耐得住。 皮肤本就薄而白净的司小空,在接连杀死几名残余弟子后,脸色变得更白,脚下也走不动直线的回到沈凉近前。 沈凉看出了司小空的异样,待其归返,不由小声问道: “第一次杀人?” 司小空苦笑着摇摇头。 “去找你之前,已经杀过一个了,但是这种滋味还是……” 话说到一半,望着满地浸染在鲜血里的尸体,司小空喉咙一股热流翻涌,若不是及时闭嘴,肯定就得当众吐出来。 男人嘛,都好面子。 尤其是在这种跟敌人决断生死的节骨眼儿上,就更不能叫自己丢份儿。 于是司小空不说话了,强行把那股热流压回肚子里。 “梁深!” 送走了八百多名炮灰,甚至包括自己座下四弟子、五弟子这种早年手把手教出来的高徒,蓝玉川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同时也再难克制内心的怒火! 沈凉端着冲锋枪,隔空方向正在朝他喊话的蓝玉川,心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此举无异于灭我青竹派满门,此仇深重如浩海,你我当今便算是结下了不死不休之仇!” 如今的练武场上,除了沈凉、司小空以及埋在地里被方才一幕惊呆的陈仓,就只剩下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了。 很多话,已是没必要顾忌太多。 “蓝掌门,原本你就没打算让我们活,不是么?当然我也并不埋怨你言而无信,因为如果把我换到你的位置上,我也会选择斩草除根的。” “哦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那把剑的秘密,一直以来都是我瞎编的,你们父女俩忙活大半天,其实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毛用没有!” 听了沈凉的话,蓝玉川更气了,气的脑袋都嗡嗡的。 “你——你找死!” 蓝玉川再难克制情绪,拔出手中青竹剑,就要亲自宰杀了沈凉! 在决定出手的这一刻,蓝玉川也不是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不把沈凉端着的冲锋枪放在眼里。 那八百多名弟子的死,看似是炮灰一样,除了消耗沈凉大量“弓箭”之外毫无用处。 实则在此过程中,蓝玉川一直在观察并寻找这把“新型弓箭”的弱点。 一息时间填充弓箭。 射箭只能持续三息时间。 而且弓箭射出的速度和威力,凭他三才境修为,也不见得就躲不过、挡不下。 怀揣如此判断,蓝玉川才敢拔剑向沈凉冲杀。 然而就在双方准备展开最终决战的瞬间,出入练武场的院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两人都熟悉的声音。 “蓝掌门,不是说等丁某到了再交投名状么,怎地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第312章 北大人 练武场外围仍在燃烧的火光,照亮来人。 为首者,正是声音的主人——涿城城判府城判大人丁昱。 而在丁昱身后,还跟着密密麻麻许多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同样令沈凉一方和蓝玉川一方都无比熟悉的人。 女子面容姣好,唇角一颗美人痣,颇具熟妇风情。 男子稍显年轻,风度翩翩,一双剑眉微微上挑,凌厉如剑。 其实女子比男子的年龄要大上将近二十年。 可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俩人站在一起,却平白生出几分郎才女貌的味道。 只不过二人凌乱的发丝,不整的衣衫,以及被麻绳反绑的双手,无疑说明他们当下的处境十分狼狈。 仍沉浸在方才X-069冲锋枪所打出来的震惊当中的蓝柔,在回头看清两人相貌后,登时便更加惊讶的轻呼一声。 “娘!大师兄!” 没错。 跟着丁昱一起回返青竹派,且被丁昱五花大绑的这一男一女,正是顶着“出城买菜”名头外出偷情的青竹派掌门夫人陶箜,蓝玉川座下最具天赋和实力的义子兼大弟子蓝璟! 面对蓝柔的呼喊,陶箜只是看了自己女儿一眼,随之便眼神闪躲,低下头去。 倒是蓝璟,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竟是用一种凶狠无惧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跟蓝玉川对视。 蓝柔想要跑过去。 却被蓝玉川一把拦下。 蓝柔不解的看向父亲,疑声发问。 “爹?” 蓝玉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原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某件事”的他,真到了窗户纸即将捅破的这一步,仍不免心生愤恨之情,脸色阴沉如水。 随着丁昱领头众人往前。 远处的沈凉和司小空,又望见在陶箜和蓝璟身后,跟着一群从头到脚都隐藏在漆黑衣袍里的神秘人,而这群神秘人后面,则是城判府的一众城卫,外加收到消息陆续赶回青竹派的残余弟子。 原本已经空荡荡到只剩下四个半活人的练武场,因丁昱等人的到来,瞬间又变得人满为患。 走在后方的青竹派弟子们,绕过那群黑袍人,快步涌向蓝玉川。 待得来到蓝玉川近前,一名弟子凑过去,低声向蓝玉川讲述了一遍他们回来半路上遇到丁昱后交涉的种种。 大致主旨就是他们跟丁昱碰见时,师娘和大师兄就已经被绑了。 他们当然也奇怪,虽说师娘身上毫无武道修为可言,但他们的大师兄,却是货真价实的五行境! 跟城判府那些九宫境、八卦境的城卫对上,别说跑了,就是一对多正面硬刚,大师兄也该能横扫一切才对。 为何在丁昱面前束手就擒了? 忌惮律法? 青竹派弟子们心里唯一能得出的合理解释便是如此。 紧接着负责带头汇报的这名弟子,又说他们不是没想过跟城判府这群人对峙,要求对方放了师娘和大师兄,但丁昱却坚持称要跟着一起来青竹派找师尊你谈。 目的嘛,没准就是找个由头,坑点钱财。 最后这句,算是汇报弟子的推测。 随之这名弟子又连同其它弟子一起,望着练武场上满地浸泡在鲜血里的尸体,嗓音发颤道: “师……师尊,这……这是发生什么了?” 蓝玉川依旧不予回应。 这时,丁昱带着身后的人也走上前,他当然也看见了练武场内满地的尸体,虽好奇,却也克制住这份好奇,侧过身子,让出黑袍人当中为首者,向蓝玉川引荐道: “玉川兄,这些便是我同你提到的那些大人,为首这位,暂时不愿透露身份,你我先称一声"北大人"即可。” 北大人的“北”,是北寒王朝的“北”。 这点小内涵,蓝玉川一听即明。 毕竟是未来可能会左右自己在北寒官场能否顺利的存在,蓝玉川像是没发生过刚才那些事、那些情绪一样,顿时焕发笑容,冲北大人拱手施礼道: “青竹派掌门蓝玉川,见过北大人。” 北大人头埋的很低,比那些随行黑袍人埋的都低,以至于其他随行者,好歹还能让人看见小半张脸,而这位北大人的脸,却是完全隐藏在了衣帽中。 并且,对于蓝玉川的打招呼,北大人也置若罔闻,甚至连头都没点一下。 蓝玉川不解,看向丁昱。 丁昱笑着摆摆手,宽慰道: “北大人性子内敛,不愿与人过多言语,绝非针对玉川兄你,放宽心。” 这是自丁昱和蓝玉川相识以来,头一回相处时称呼“玉川兄”,以前都是“蓝兄”,这也意味着丁昱在向蓝玉川释放一个信号—— 未来的路,咱兄弟俩背井离乡,必须多亲近,这样才能彼此间有个照应,免遭当地庙堂排外,孤立无援。 而这也是蓝玉川所希望的,轻轻颔首以示并不在意后,丁昱看向此行目标,也就是晋王府小殿下沈凉。 “那位想必就是……” 丁昱话里藏话。 蓝玉川点头印证他的想法。 “嗯,就是他。” 丁昱又问。 “那地上这些尸体也是……” 蓝玉川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哼了一声说道: “若非他手里有一种邪门的弓箭,此时到场的丁兄你,恐怕也就只能看见他的尸体了。” 丁昱心中惊了一下。 “弓箭?什么弓箭能有如此威力?” 这的确是超乎了丁昱的认知。 与其说是这修为都算不赖的八百多名青竹派弟子是被弓箭射杀,都不如告诉他是沈凉隐藏了天赋和修为,凭借四象境乃至三才境的强横实力,砍瓜切菜般解决了他们。 蓝玉川看出了丁昱的惊疑,于是便快速解释道: “就是他现在手里拿着的,那东西不仅能一次填充数十支箭矢,而且射速极快,威力极大,我这些弟子根本近不了身,就被他一一射穿了身体。” 丁昱大概听明白了,同时也是不禁担心起来,如果这么多境界不算太低的青竹派弟子一起冲锋都解决不了沈凉,那蓝玉川和北寒王朝这些来人,能搞得定么? 不过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沈凉的身份。 毕竟这种一把弓就能轻易杀死数百名武修的奇宝,也就只有晋王府能拿得出来了。 第313章 先处理家事 如果这次堪称天大豪赌的计划,仅仅是局限于蓝玉川和丁昱之间,那么如何应对当下境况,丁昱肯定是要跟蓝玉川进行商榷的。 但这里面掺杂了北寒王朝来人。 尤其是这位尚未看过其真容的北大人,更加令丁昱身心折服! 究其缘由,自然是源自于北大人的高深实力。 丁昱知道蓝玉川是三才境,却从未亲眼见过蓝玉川以三才境之力对敌。 不过他却是亲眼见了北大人是如何制服意图反抗的蓝璟的。 蓝璟是五行境。 五行境这一境界,在共分九大境界的武道之路上,看似居中,实则就已经算是摸到“高手”二字的门槛了。 而且前提条件还是他的年龄。 要知道,晋王麾下四象将军,年龄上跟蓝璟几乎差不了多少,但武道修为也不过是四象境。 足以说明,能在晋王府和青竹派这么大的背景差异下,还能在修为境界上紧咬四象将军,这无疑是对蓝璟修武天赋以及后天努力修炼的肯定!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位假以时日,必定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属于自己名堂的青年武修,在北大人手里,却是连一回合都没过上,就被北大人一脚踹飞,落地后喘息困难,紧接着就被追上来的北大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受擒。 由此,经过一番没有实际验证的内心揣度,丁昱感觉在场所有人当中,必然是北大人的实力最强。 那么究竟能不能在那邪门的弓箭之下,擒住沈凉完成计划,还得看北大人有没有把握。 念头快速闪过。 丁昱脸上浮现谄媚笑容,搓着手走到北大人近前,把从蓝玉川口中获悉的信息,尽数向北大人转述了一遍。 北大人嗓音沙哑的告诉丁昱。 “这是你们要交给我王的投名状,若不尽力而为,你我之间便交易取消。” 自从大炎王朝战乱时期结束之后,先帝给被打服了的诸朝百国立下的规矩之一,就是除了大炎王朝之外,其它王朝的掌权人不可称皇。 故只要大炎王朝的统治力还在,北寒王朝的官民,就只能称自家“皇帝”为“王”。 而北大人的意思也表达的十分清楚。 他是在告诉丁昱,别一上来就想着让我出手,就算你们解决不了眼前的麻烦,也得表现出尽心尽力的一面,让北寒王朝看到你们的诚意。 丁昱秒懂。 与此同时,言语间没有避讳蓝玉川的北大人,也是令后者明白了自己的态度。 蓝玉川不作深思,当即走到二人近前,微微笑道: “丁兄不必多虑,虽然那邪门弓箭的确有几分厉害,却也不至于能伤到我。” 毫无武道修为可言的丁昱,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就跟啦啦队员差不多,只能是在台下给蓝玉川加油打气。 见蓝玉川如此自信,丁昱不禁拱手笑道: “那便有劳玉川兄了。” 说罢,没等蓝玉川准备动手,自诩胜券在握,沈凉插翅难逃的丁昱,又忽然指向陶箜和蓝璟。 “哦对了,玉川兄,为了不让你心存后顾之忧,兄弟我还是建议你先处理一下家事。” 这时蓝柔也走上前来,疑惑的朝丁昱问道: “丁伯伯,你为何要绑了我娘和我大师兄?” 丁昱不知该如何跟这么一个大姑娘解释那些事,而且也摸不准蓝玉川打算怎么处置二人,于是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将征询的目光投到蓝玉川身上。 蓝玉川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摆在他面前的,无非两条路。 要么就是继续帮陶箜和蓝璟隐藏那些事,以此来维系这个家,尽最大可能不让自己女儿伤心。 要么就是趁此机会,捅破那层窗户纸,免得女儿越陷越深,将来想“长痛不如短痛”都做不到了。 前者,代价是他为了女儿让步,除非将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蓝璟,再为其死因编造一个能够骗过陶箜、蓝柔母女俩的谎言,否则一旦再曝出来真相,对蓝柔的打击肯定更大。 后者,代价同样是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只不过万一女儿认清自己这位心爱大师兄的真面目后能回心转意,那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这两条路,哪条路对陶箜的伤害更大,则完全不在蓝玉川的考虑范围之内。 蓝玉川早就知道陶箜和蓝璟在暗中偷情了。 之所以就算到了连沈凉这个外人都知道这件事,并向他告状这般地步,他都选择继续帮二人隐藏下去,不是他有多么疼惜蓝璟,蓝璟死不死,他完全不在乎。 不捅破,原因很复杂。 其中包括跟陶箜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毕竟当年在他最为艰难的时候,陶箜都一直不离不弃,相较于“背叛”二字,蓝玉川更愿意相信陶箜是被一时鬼迷心窍。 此外三点原因,一个是怕捅破了窗户纸,蓝柔得知娘亲的丑陋一面后会感到无比悲伤,还有一个就是希望某一天陶箜能自己浪女回头,跟他认个错,那往后他就还当陶箜是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 最后一个原因,实则也是蓝玉川潜意识里最为占据主导的原因。 那便是“江湖名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陶箜和蓝璟偷情那么多年,自诩每次都小心翼翼,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早就被蓝玉川发现了? 因此蓝玉川就是怕,怕这份家丑外扬,届时整座大炎江湖,全都知道他蓝玉川被自己的义子兼大弟子在头顶种草,那岂不是以后他在江湖的名声越响,就越会被江湖人嘲讽讥笑? 综合以上几点因素,蓝玉川也是不愿面对后果,始终一拖再拖。 可如今的局面,却是好像拖不下去了…… 蓝玉川片刻的静默,没有被任何人所打扰。 然而还没等他自己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蓝璟那头就按捺不住情绪了。 “蓝玉川!有什么不好说的!亏你还比我年长那么多岁!一点儿不像个男人!” “小师妹,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和你娘被绑吗?” “很简单!” “因为我和你娘……” 眼看蓝璟就要道破真相,心跳剧烈加速的陶箜羞愤至极,慌忙朝蓝璟叱道: “你闭嘴!不许说!” 第314章 蓝璟的控诉 事到如今,陶箜无法面对的人,除了她自己,除了相公蓝玉川,其实最无法面对的,还是女儿蓝柔。 毕竟就算她已经因为从蓝璟身上得到的欢愉与爱护,将她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伦理道德全部倾丧,她也终究避免不了想要永远在女儿心中树立一个好“母亲”形象的执念。 一旦此时蓝璟将他们二人之间那点事捅破,那陶箜真的难以想象,在女儿心里,自己会变成一个多么令人恶心作呕的荡妇! 母亲? 到时候,这两个字,这个称呼,恐怕会彻底沦为蓝柔一生的心理阴影吧…… 更遑论,这么多年来,蓝玉川能看出蓝柔那点情窦初开的小心思,陶箜又何尝看不出? 她偷情的对象……是女儿的心上人。 双重打击之下,她甚至都怕蓝柔一时接受不了现实而疯掉! 作为局外人的丁昱,乃至远处的沈凉,都以看热闹的心态,默默观察着局面发展。 丁昱不着急,多半天的时间都等了,还在乎这点时间么?至于这种凑热闹的心态,也并非丁昱没把蓝玉川当“朋友”看,主要还是扎根在大炎百姓灵魂深处的劣根性,使得他特别想知道接下来这一家人会上演一出怎样有趣的戏码。 沈凉就更不着急了。 他巴不得时间拖得越久越好,虽然他做好了今夜此行的全部计划,但一切的计划,前提都建立在“赌”这个字眼上。 是赌,就总有或多或少的概率输。 而输,就意味着他和司小空,都活不过这个年! 所以沈凉的备选方案,就是希望老钱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达给晋王府麾下将士亦或鹰犬,如此一来,援军赶到,他这场赌局,便算是有了胜果。 并且沈凉相信,老钱根本不需要跑回晋州,就能叫来援兵。 毕竟整个晋州都是晋王府的天下,涿城之变,到底是个例,只要老钱能在邻近城池表明身份,并让能用之人相信他的身份,那说不准再过几个时辰,援兵就能赶到了。 等呗。 看谁禁不起耗。 “小空,别那么紧张了,看样子咱们得先看出好戏,才能继续跟蓝玉川掰命。” 沈凉思绪清晰,招呼司小空坐下。 被气伤的陈仓,由于长时间埋在土里,胸口逐渐发闷,喘气困难,他也很想提醒一下师尊,先把他救下再谈其它。 可通过方才蓝玉川的表现,陈仓终于明白,自己眼里、心里的师尊,可能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师尊。 否则八百多个师弟性命,就不会那么草草的结束在了沈凉箭下。 既是呼喊无用,还不如老实忍耐。 忍,兴许最后还能活。 不忍,说不定蓝玉川一时情绪起伏,直接就告诉沈凉“你随便杀我不在乎”了。 于是戏台上的主角,就这么演变成了蓝玉川“一家四口”。 就连被丁昱带来的北大人等众,也毫无催促之意,像是夜里的幽灵,融入黑夜,诡谲无声。 蓝柔再怎么想象力有限,也不难通过陶箜和蓝璟的言行举止,判断出她所不理解的问题里面,藏着见不得光的猫腻。 她是个聪明人,从小就是。 她明知自己接下来如果追问下去,得到的答案很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但出于本能,她还是迫不及待的冲陶箜问道: “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箜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蓝柔一眼,眸子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哪怕最坏的结果是死,她也希望能怀揣这个秘密,到阴曹地府再接受判罚。 然而蓝璟却已然疯魔了。 他知道,他和丁昱之间的关系,不,应该说是他和丁昱之间的利益纠葛,肯定比不得蓝玉川跟丁昱之间纠葛更深。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就算他不说,丁昱也会把自己看到的真相告知蓝玉川。 在这不得不多提一句,直到现在,蓝璟还不知道他跟陶箜之间的“秘密”,早就被蓝玉川发现了。 蓝璟觉得,反正纸包不住火了,大大方方承认,痛痛快快骂蓝玉川一顿,说不准就能将其骂醒,令其心生愧疚,如此才是当下局势中唯一的活路! 思绪组织通畅后,蓝璟不顾陶箜阻拦,再次怒声冲蓝玉川吼道: “蓝玉川!我变成今天这样!做这些为人所不齿的事!全都怪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两百米开外的沈凉,听见蓝璟的放声控诉,都替蓝玉川被气笑了。 人家当年拿真金白银买了你家宅子,让你有钱替双亲还债,完事还把你收为义子,传授你功法武技,让你成为一名五行境武修,站在一座城池最巅峰的地方,饱受一城百姓敬仰。 结果你不思感恩,偷偷玩了人家媳妇那么多年。 到头来还特么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人家?! 真特么有脸开这个B口啊! 不过蓝玉川脸上却是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神色,他的表情平静至极,似乎知道蓝璟还有话要说,索性就让他说个痛快。 陶箜见蓝璟要继续说下去,恨不能钻进地缝里的她,不断大声重复“住口”二字。 蓝璟却是不管,积攒多年的怨气开始大肆宣泄! “我承认,当年没有你,我没法完成父母遗愿,将欠债还清。” “我也承认,当年没有你,我可能会沦为某座城池的乞丐,最后因抢夺不过其他乞丐而饿死冻死。” “没有你,我不会是整座城池人人以礼相待、心存敬畏的青竹派大师兄。” “没有你,我甚至可能发觉不到自己拥有那么好的武道天赋,年纪轻轻就修得五行境。” “但!” “蓝玉川!你明明知道害死我爹娘的那个匪首就在城判府做丁昱的客卿!你明明知道我内心最大的执念就是为我爹娘报仇!却故意藏私,直到今日也不肯传授我青竹剑法的最后一招!” “学不会最后一招,我就无法找如今已是四象境的他报仇,所以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说到这,蓝璟音调陡然降低,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惧一死的冷笑。 “你还总劝我说,让我放下仇恨,一切以大局为重,呵,说到底,不管是你不传授我"落叶缤纷",还是不替我找丁昱商议杀了那如今身为城判府客卿的匪首,不都是因为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不够重么?” “你怕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威胁到你在青竹派的地位。” “你怕因为这件事跟丁昱闹僵,丁昱把你那么多年来在涿城做的丑事上报至晋王府,从而被晋王出兵剿灭。” “所以你才会那么做!才会那么说!” “你说的多好听啊!放下仇恨,我还有无限光明的前途!” “可你之所以能说的这么风轻云淡,还不是因为那人所杀,非你至亲!” “蓝玉川!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无论对你展开怎样的报复,你都怨不得我!是你逼我的!” 第315章 看戏 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知道,平日里在青竹派弟子们眼中,虽然大家都知道蓝璟是蓝玉川的义子,而非亲生儿子,但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蓝玉川都有种要把蓝璟当作接班人培养的态势。 用四个字来形容父子二人,那便是——父慈子孝。 再一个,蓝璟之前在青竹派,一直都是那种和善可亲的好好大师兄。 哪怕教再蠢的师弟练剑,都能保持住一副好脾气。 仔细想想,在场还活着的青竹派弟子们,还真是从来没见过大师兄发脾气,甚至连一句稍微重点的话都没有。 而且大师兄对待他们,也都跟对待亲弟弟一样,传授剑道,从不藏私,有问必答,答之必细。 也正是因为蓝璟在一众师弟心目中的形象,实在是太完美无瑕了。 以至于即便他们明知道梦中女神小师妹,心仪对象九成九是大师兄,也都从来没有对大师兄心生妒意。 陈仓又如何? 陈仓可以对刚认识没两天的沈凉,因妒生恨,巴不得找机会把沈凉往死里整。 可对大师兄,却始终抱着兄弟俩公平竞争的态度。 陈仓在赌。 赌某一天,小师妹会因为他的关怀备至改变心意。 也是赌可能大师兄从头到尾都一直把蓝柔当亲妹妹看待,届时就算小师妹真表白了,也会被大师兄婉拒。 做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又怎样? 反正他陈仓要的,是能跟小师妹双宿双栖,有这个结果就足够了,至于过程,根本不重要。 退一万步来讲。 如果有一天,小师妹和大师兄真走到一块了,念在大师兄从小那么照顾自己的份儿上,陈仓也不是不能开解自己,让自己慢慢放下小师妹,再找个合适的姑娘,从此携手终身。 总而言之。 在场包括陈仓在内的所有青竹派弟子,都从来没见过大师兄如此……癫狂的一面。 他们更加无法想象,那么多年来一直跟师尊恩爱有加的师娘,竟然背地里跟大师兄搞在了一起! 是大师兄撒谎? 不! 根据师娘陶箜方才不准大师兄乱讲话的过激言行,分明就是怕大师兄说出真相! 目瞪口呆啊! 所有的青竹派弟子,三观彻底被瞬间击碎! 而陪在沈凉身边的司小空,也微微张开嘴巴,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沈凉,喃喃道: “他……他们俩居然……” 见沈凉脸上扯着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司小空不禁疑惑。 “梁兄,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沈凉笑了笑,说出让司小空惊上加惊的情况。 “其实我来这边头一天晚上,就撞见他们俩偷情了,而且我还把这件事跟蓝玉川说了,但蓝玉川当时不信,不过现在看来……喏,你瞧蓝玉川的反应,这老银币估计早就知道自己媳妇跟自己徒弟搞到一起了。” 听了沈凉的话,司小空望向蓝玉川。 果不其然,蓝玉川脸上,没有流露出阴沉之外的任何一种表情。 不生气,不愤怒,不惊讶。 这说明的东西还不够多么? “为什么?” 司小空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蓝玉川,并且早就知道自己媳妇跟自己徒弟暗中偷情,那估计他一气之下,都得拔剑砍死蓝璟,至于陶箜,说不定也难逃成为剑下亡魂。 任凭头上一顶绿帽戴了那么多年。 司小空真想不出有什么样的理由,能让蓝玉川一直忍到现在。 沈凉嗤笑一声,耸了耸肩。 “虽然我还猜不出他为什么要忍,但他能忍,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不然的话,他能在你面前隐藏那么多年,一直做一个和蔼可亲的蓝伯伯?” 司小空霎时明悟。 对啊。 以前的蓝玉川和蓝柔,在他眼里始终都是像亲人一样的伯伯姐姐,待他极好,也始终充当着他在涿城的庇荫大树。 要没有这次的意外发现,恐怕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会保持一辈子之久。 他那时岂会想到,自己眼中的亲人,竟然私藏了自己师尊留下的遗物? 而且说不定,他师尊的死,里面也藏着这双父女的影子! “先别想那么多了,看戏。” 沈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这是刻在大夏国国民骨子里的基因,再危险的热闹,人们也都是想扒头往前凑一凑。 就连先前不断催着蓝玉川尽早做决定,抓紧跟他一起弄死沈凉,交了投名状然后去北寒王朝一起发财的丁昱,都看上去没那么着急了,一样是站在原地不声不响,笑眯眯的静观事态发展。 而人群中被这颗雷劈的最狠的人,当属蓝柔无疑! 首先,她不像她爹蓝玉川那般,早就知道陶箜和蓝璟那点破事了。 其次,她和蓝玉川一样,都是陶箜、蓝璟最亲近的人,难免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最后,她的心上人,是蓝璟。 尽管蓝柔心里也清楚,蓝璟不是她此生唯一的选择,她也大概能想象得到,假如哪天她爹带着她,冲出了涿城,去往了外面更大的世界,拥有了更多的权势与财富,那么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的她,说不定会碰到无数比蓝璟优秀十倍百倍的青年才俊。 但起码现在蓝璟是蓝柔内心的唯一选择,俩人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这感情基础也足够深厚,要是能成,蓝柔肯定也是乐于接受的。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蓝璟一通情绪发泄,彻底崩碎! 自己的亲娘,跟自己倾慕的大师兄,背地里做了男女之事。 恍惚那么一瞬间,空白的大脑里,闪过了沈凉那天找她单独说的话。 是的。 沈凉早就把这种“可能”告诉她了,还希望通过她的口,告诉她的父亲。 可蓝柔不相信,绝对不相信,一万个不相信,她温柔贤淑的娘,她翩翩君子般的大师兄,会做出这种违背人伦道德的恶心事。 所以她还跟沈凉生了一肚子气,觉得沈凉脑子里没装好东西。 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头脑稍微清醒一点后,蓝柔转动僵硬的脖颈,转看向同样被捆绑制住的娘亲。 此时陶箜把头恨不得埋进胸口最深处,浑身颤抖着,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不辩解。 就是承认! 第316章 都是假的对不对? “娘……” 如遭万千雷击的蓝柔,颤抖着声音喊了陶箜一声。 被绑被押的陶箜双肩耸动,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慢慢地,从一开始的无声哭泣,变成小声啜泣,若非强行自我控制,估计早就撒开欢的嚎啕大哭了。 至于哭的缘由…… 谁也摸不清楚。 悔恨? 羞愧? 害怕? 委屈? 亦或者尽皆有之? 确切的答案,别说外人了,别说蓝柔了,就连蓝玉川这位躺在陶箜身边二十余年的枕边人,都不敢拍着胸脯给陶箜当下的情绪作定论。 陶箜不说话。 却无法阻止蓝柔想要知道真相的心。 蓝柔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像是被人凭空抽走力气一般,摇摇晃晃的来到陶箜近前。 蓝柔靠近过程中,负责押解陶箜的两名城卫,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眼丁昱。 丁昱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去管蓝柔的动作,一切全听同样闷声不吭的蓝玉川做主。 于是两名城卫也就没有阻拦蓝柔。 冲到陶箜面前,蓝柔难以置信中多出几分足以令其丧失理智的愤怒。 因为无论是从陶箜的表现,还是从她身为一个女人的直觉来说,她都知道,自己娘亲现在这副样子,明显就是间接承认了她跟自己心仪的大师兄有染!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你是我娘,是他师娘,更是他的义母! 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丑事! “娘!你说话!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大师兄说的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蓝柔双手搭在陶箜肩膀上,虽然她们母女俩都是女人,但蓝柔再怎么说也是常年把剑提在手里的武修,况且其修武天赋还不低,年纪轻轻就达到了七星境修为。 而陶箜却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一个,暂失理智之下,蓝柔的动作,无疑是令陶箜的肩膀感到无比痛楚。 但这份痛楚,陶箜并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指责蓝柔。 因为相较于蓝柔手上带给她的痛,还是她内心对于自己接下来可能失去相公、失去女儿、失去掌门夫人这个身份,并且成为整个涿城饭后笑柄的现实,让她更痛! 陶箜硬憋着不说话。 可能是她觉得,只要自己没开口承认,这件丑事就不算落实。 孰不知,其实这就只是她下意识的自欺欺人罢了。 该承担的后果,她一个都逃不掉。 而蓝柔在逼问陶箜一顿无果后,便只好转变询问对象,身形一转,来到蓝璟面前追问道: “大师兄!你说!你刚才一切都是在说笑!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对不对!你说啊!你告诉他们!告诉爹!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蓝璟明显要比陶箜淡定的多,面对蓝柔失去理智的逼问,他只是冷笑一声,怨毒的目光,再度隔空投到蓝玉川脸上。 “蓝柔,你被卷入这件事,也怪不得我,毕竟不是我把你生下来的,也不是我非得要走这一步,要怪就怪你爹叫蓝玉川,是他逼得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必须报仇,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没法跟我爹娘交代。” 再次于蓝璟口中确认真相,蓝柔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双脚往后踉跄数步,最后退到蓝玉川身前,一个没站稳,就背对着蓝玉川倒在了他怀里。 “柔儿!” 蓝柔双目呆滞,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让她彻底失去思考能力了,更别提去想那些被司小空偷走的宝物,亦或者探究灰白巨剑的秘密。 不得不说,蓝玉川或许是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一个,但她对蓝柔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值得蓝玉川付出生命的代价去保护,唯一的可能性,也就只有蓝柔了。 当然这只是个假设。 反正蓝玉川的“万一”,那个“一”就只能是蓝柔,陶箜都比不得。 没办法,谁让陶箜背叛了他,不然的话,兴许就是“万二”。 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蓝玉川心疼的不得了。 他没有去用眼神把情绪传递给蓝璟,而是愤愤地瞪向陶箜,怒声沉喝。 “陶箜!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陶箜还是不肯抬头面对周围的人,蓝玉川气得牙关紧咬,继续放出狠话道: “要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你下去陪她,把你这辈子没伺候成的,去阴曹地府给女儿伺候够了再去投胎!” 丁昱眼看这戏码不够激烈,便眼珠一转,慢步走到蓝玉川近前,压低声线道: “玉川兄,说句实在话,你这徒弟提到的客卿,我这回也没打算带走,过去那么多年,他是没少帮我解决麻烦,但那改不了的狗脾气,还有整日花钱如流水的大手大脚,都让我挺厌恶的,你要是有想法,我就差人把他叫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权当是兄弟我送你的启程之礼,预祝咱兄弟俩往后在北寒王朝顺风顺水,如何?” 蓝玉川想想,就这么了解了他跟这对狗男女之间的恩怨,未免太便宜了,于是心底一狠,冲丁昱点了点头道: “好,那就有劳丁兄了。” “小事儿。” 丁昱笑笑,招手叫来两名城卫,吩咐一番便让他们去了。 城判府和青竹派的距离本就没多远,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两名负责叫人的城卫,便是带着一名赤着上身,浑身肌肉隆起,长着一圈络腮胡的大汉来到了人群前方。 他,便是多年前导致蓝璟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也是当年涿城郊外一带山头凶名赫赫的匪首姚大郎! 此时的姚大郎,每一脚踩在地面上,都发出令地面微微震颤的闷响,整个人虎背熊腰,看起来十分剽悍,胸前挎绳,背后是一把无鞘大刀,精铁打造,长过半丈有余,任谁都不会怀疑,这种量级的凶徒玩起命来,那该是何等的生猛骇人! 关键是他虽然前为山匪、后吃官饭,可这习武天赋,以及所学功法武技,却是皆不可小觑。 否则的话,也就不会在资源如此匮乏的情况下,到了四十多岁的年龄,就能修炼到四象境了! 这种人,不是天赋卓绝,就是有大机缘加身! 也难怪五行境的蓝璟,为了尽快得到蓝玉川的倾囊相授而做出此等丑事。 没招啊! 他要是想找姚大郎报仇,可不就得想方设法的提升实力? 在蓝璟眼中仇恨都快化作实质的注视下,姚大郎几个大步就来到丁昱面前,目中无人的扫了一眼四周阵势,甚至那满地的青竹派弟子尸体,都没能令他的脸上掀起波澜。 最终,姚大郎看向丁昱,一样没太多尊重的随意问道: “怎么着丁大人,这是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清净了?” 第317章 山匪姚大郎 姚大郎带着几分醉意,分明是被丁昱传唤过来之前正在饮酒作乐,欢度新年。 只不过今天是初二,男人陪婆娘回娘家热闹的日子。 像姚大郎这种早年落草为寇的山匪,自然是没有这一环节的。 也不是说姚大郎就没成过亲,毕竟当年以姚大郎为首的山寨,论整体实力而言,比沈凉及冠考验时消灭的天狼寨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而这样一个实力不弱的山寨,那还不是在自己地盘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如此便是得以回归落草为寇的初衷。 无非就是图两样东西。 财富,女人。 所以在姚大郎还当山匪头子的时候,也是成过不少次亲,大多都是从自己地盘上掳来的良家妇女,也有一些是跟临近山寨干仗,赢了之后抢走敌对山大王的压寨夫人。 不过不管是哪种女人,都没有得到过姚大郎的真心。 只要是在哪天哪件事上,惹姚大郎不高兴了,轻则就是一顿毒打,重则直接丢给兄弟们爽,爽完了还活着,便从山顶上丢下去摔死,喂养山中野兽。 故而对于姚大郎来说,逢年过节,根本没有岳丈家的事,心情好直接抢俩长得不错的姑娘一爽,自由自在,比啥都强。 当然,自从被丁昱“收编”,并冠以“城判府客卿”的名头后,在丁昱的控制下,姚大郎也是收敛了不少。 但姚大郎的收敛,却压根不是看在丁昱那城判大人的身份,而是完全忌惮晋州所有城判背后撑腰的那位——九州异姓王之首。 毕竟姚大郎当年被收编,还是丁昱借了沈家军的光,不然就凭城判府那些城卫,全加起来都不够四象境的姚大郎塞牙缝的! 由此也导致之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姚大郎愈发不尊重丁昱。 而丁昱唯一能控制姚大郎的方式,也是利诱大于威逼。 威逼这一条,也是丁昱跟蓝玉川达成“合作共识”后才有的。 在很多事情上,走官家路子,丁昱可以给蓝玉川开小差。 而蓝玉川付出的代价,就是携青竹派帮丁昱把控好涿城内部不因任何人而发生暴乱。 二人开始穿一条裤子后,丁昱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邀请蓝玉川去城判府作客,甚至还叫蓝玉川跟姚大郎切磋过一次,姚大郎自是不敌,同时姚大郎心里也明白,这完全是丁昱给他的下马威,目的就是告诉他,现在老子手里有能收拾你的人了,往后说话做事,自己多思量思量。 说回当下。 蓝玉川不知道姚大郎前身是一名山匪头子么? 蓝玉川不知道姚大郎就是杀害蓝璟生父生母的仇家么? 蓝玉川不知道蓝璟一直嚷嚷着要修习青竹剑法的最后一招“落叶缤纷”,是为了不再踏实修炼,耐心等待修为反超姚大郎,能尽早为父母报仇么? 他当然知道! 只不过一来这份仇怨,跟他蓝玉川无关。 二来青竹派在涿城,虽早就站稳了脚跟,可若想往大了发展,势必就不能存在后顾之忧,而这后顾之忧的来源,最大的可能性,还不就是丁昱的城判府? 丁昱收编了姚大郎,姚大郎那么多年来,也没少给丁昱解决一些不好在明面上解决的麻烦,有一个四象境高手在身边坐镇,丁昱能不乐意么? 万一哪天有不怕死的想要刺杀他这位城判大人,还不得指望姚大郎出手保护? 反正就是基于各种利弊缘由,蓝玉川才始终对此选择无视。 此外还有一点便是,蓝玉川从头到脚,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他传授蓝璟本事,帮助蓝璟快速提升实力,更多的并非为师教导之心,而是他希望把蓝璟培养出来,然后帮自己处理门派琐事,这样的话,他就能在发展自己势力的同时,把更多的时间专注于提升个人修为。 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道理,蓝玉川同样清楚。 蓝璟的武道天赋,不输于早年的他。 如果倾囊相授,说不定在未来某一天,蓝璟的实力比他强了,就该威胁到他在青竹派、乃至于整座大炎江湖的地位了。 尤其是在得知蓝璟几年前开始跟自己的枕边人偷情,就更加断绝了蓝玉川要传授蓝璟绝技的念头。 蓝玉川依旧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 他在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之后,再行最终决断! “哈哈,姚兄,本来今晚这事也没打算麻烦你,只是中间出了点小插曲,意外牵扯到你了。” 姚大郎微微皱眉。 “怎么?有硬点子?” 山匪当久了,那么多年过去,姚大郎的一些话头,还是免不了带着匪气。 丁昱也不卖关子,笑着朝被绑着的蓝璟努努嘴,问道: “你瞧瞧,认识他么?” 姚大郎顺着丁昱的视线看去,仔细端详了蓝璟片刻,由于过去二十多年来,二人不光年龄存在差距,平日里的生活线也几乎不相交,所以姚大郎对蓝璟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哦对。 别忘了,当年姚大郎拦路杀害蓝璟生父生母的时候,蓝璟是不在现场的,如此便更无从说起“相识”二字了。 “瞧这穿着,应该是蓝兄的徒弟吧?哎,怎么给蓝兄徒弟绑了?什么情况?” 姚大郎一口一个蓝兄,分明是平时没少跟蓝玉川、丁昱一起喝酒吃肉交流感情。 蓝璟听得这一称呼,更加愤怒,瞪着蓝玉川疯狂骂道: “你明知我与他是死仇,还与他称兄道弟!” “蓝玉川!就这样你还想让我乖乖给你当儿子?!” “你说我这么对你有没有错!” 蓝玉川半抱半扶着蓝柔,冷眼相看,一言不发。 丁昱这时又给姚大郎解释了一下内情。 “这位被押着的,是玉川兄的大弟子,同时也是玉川兄从小养到大的义子,名字后来改的,叫蓝璟。” “姚兄,你可能不认识他,可他却是二十年来没一天不惦念你啊!” 听完丁昱的话,姚大郎更加懵逼了。 咋地,自己这一辈子,也没做过几件好事啊,那不是寻恩,便是……寻仇? 丁昱又追述道:“他说,早年姚兄还在山上潇洒的时候,曾杀了他的生父生母,他跟着玉川兄学本事,就是为了功成后杀你报仇,不过因为玉川兄始终没有传授他高明剑法,他便……便与玉川兄的婆娘搞到了一起,想通过掌门夫人套取剑法,结果今晚被我抓了个正着,就带回青竹派听候玉川兄发落了。” 第318章 赢了就能活命 听完丁昱的讲述,姚大郎也算是明白今晚这是怎么个意思了。 但是懂,却没完全懂。 蓝璟为生下自己的父母寻仇。 然后丁昱把他叫来了。 可这里面,却又穿插着蓝璟背地里偷偷搞了蓝玉川的婆娘。 快速捋一遍。 就是现在蓝玉川和蓝璟也有仇了,而蓝玉川又是整个涿城唯一能拿得住他的存在。 换句话说,只要蓝玉川不出手搞他,他就完全不用担心蓝璟能把自己怎么样。 关键是蓝璟现在还被丁昱手下的城卫绑着,虽然以蓝璟这种境界的武修,除非受伤或者被人下药,区区一条麻绳根本奈何不了他,但能挣脱麻绳是一回事,拒捕抵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姚大郎还是处于一种搞不清楚情况的状态,同时内心也不得不盘算,万一待会局势变了,蓝玉川要替自己这位好大儿报仇,那他全力一战,能否胜或者逃。 反正姚大郎心里也明白,胜的概率不大,但要拼了命的跑,机会还是很大的。 大不了,就放弃这么多年在涿城积累下来的一切,离开晋州,去其它八州找座山头扎根,重新立一个山寨当大王。 要说平日里,姚大郎可是没少怀念当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若非被沈家军打的吓破了胆,需要那么多年来调整心态,他早就懒得跟着丁昱屁股后面混饭吃了。 借此时机,换个地方东山再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罢,姚大郎重新端详了一番蓝璟,随即又看向蓝玉川,试探问道: “蓝掌门,你让丁大人把我叫来,是打算给你这位义子报仇?” 姚大郎口中已不再以兄弟相称。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而沉默良久,被蓝璟骂不还口的蓝玉川,也终于开了口。 “此子做出这般有违人道之举,我与他,早在多年前便没了师徒之念、父子之情,你觉得对于这么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令我家破人亡的畜生而言,我还有什么理由亲自出手给他报仇?” 蓝玉川表完态,蓝璟登时怒骂。 “你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我报仇!所以你更怪不得我跟箜儿躺到一张床上!” 箜儿。 如此称呼一个比自己年龄大了二十岁的女人,真是一件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恶心事。 不过陶箜也有这个资本,虽说青竹派只是一个下三流江湖势力,但掌管一城资源,那平日里吃喝穿用,也足够让一个女人拖慢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的动作了。 三十来岁的男人。 跟一个从表面看像是三十来岁的女人。 彼此关系又那般亲密。 叫一声“箜儿”,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倒也正常。 你说蓝玉川听了这个称呼之后不怒么? 他也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不怒! 但蓝玉川仍旧强压着这份怒火,不理会蓝璟的挑衅,姚大郎也凑起了热闹,确定蓝玉川不会插手后,他笑呵呵的走到蓝璟面前,比蓝璟更加挑衅的挑衅蓝璟道: “说实话,我都浑然不记得你这么个人,而且早年老子结下的仇,也不止你一个,比跟你结仇更深的,亦是比比皆是。” “怎么着?你现在还想着找我报仇呐?” “不是老子瞧不起你,没你师尊,你在老子面前狗屁都不是,而且只要你师尊不拦着,老子现在就能把你杀了斩草除根,你信不信?” 姚大郎这也是变相的在给蓝玉川卖个面子,意思就是说,这局面的主动权,掌握在你蓝玉川手里。 只要你点个头,你若是念及曾经的师徒情分不好动手,那咱老姚就帮你清理门户! 适时丁昱又凑到蓝玉川近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议道: “玉川兄,等咱们办完今天的事,以后美酒佳人,定是数不胜数,何况你还是一名三才境武修,那无论是体质还是寿命,都远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强得多,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这话兄弟我也不方便多说,但意思你应该懂。” 蓝玉川思虑一瞬,随即代替丁昱,对那两名押解蓝璟的城卫下令道: “解开他的绳子。” 那两名城卫看了眼丁昱,丁昱轻轻点头,示意他们听蓝玉川的。 于是蓝璟就被解开了束缚。 别看他刚才叫的欢,可被解开束缚的这一刻,他既没有跟已经撕破脸的蓝玉川继续叫骂,也没有冲到仇人面前拼个你死我活。 他只是在审视着蓝玉川、丁昱、姚大郎三人。 这件事后面的走向,决定权就在他们三个手里。 “给他剑。” 蓝玉川再次吩咐出声,一名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青竹派弟子,如履薄冰的走到蓝玉川身边,得到蓝玉川的二次授意,便将自己的佩剑,转交给了蓝璟,然后迅速跑回青竹派弟子阵营,生怕受到牵连。 拿了剑,压根不打算今天拼死一战的蓝璟,心里多少有些没底,但表面上却丝毫不露怯色。 “说吧,你想怎么样!” 蓝玉川面无表情,目光转投到姚大郎身上,表明己意道: “你不是一直想报仇么,如今仇人就在当前,也别说我蓝玉川一点不顾昔日父子之情,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杀了你的仇人,并活下来,我就放你走。” 说完这些,蓝玉川又看向低着头不停啜泣的陶箜。 “如果她愿意,你也可以带走她,从此你我三人恩怨两消,再无瓜葛。” 半靠在蓝玉川怀里的蓝柔一听,当即起身道: “爹——” “柔儿!” 蓝玉川一声沉喝,打断蓝柔后话。 “你自己想想,就算爹不计前嫌,强行维持你我四人的关系,往后又如何能彼此信任的生活在一起?倘若……倘若你也不愿跟着爹,到时便跟他们二人一起走吧!” 这话多少有气话的成分在内。 蓝柔一时思索不出答案,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蓝掌门,丁大人,好歹我也是堂堂四象境武修,而且名义上只是城判府的客卿,并非丁大人手下,你们这样让我耍猴戏,总不能一点好处不给吧?” 蓝玉川也不小气。 “你赢了,我送你万两黄金。” 姚大郎闻言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道: “好!蓝掌门痛快!” 第319章 蓝璟迎战姚大郎 万两黄金,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凭青竹派在涿城扎根这么多年的底蕴,倒也拿得出来。 只不过姚大郎胜了蓝璟,蓝玉川真会拿出万两黄金么? 答案尚未可知。 当下,姚大郎、残存青竹派弟子们、乃至追随丁昱多年的城卫们,谁都不知道今夜过后,蓝玉川和丁昱就要联手跑路了。 如此也就更让他们摸不清楚蓝玉川和丁昱当下的一举一动,究竟是否藏有深意。 而听闻蓝玉川要让自己的仇人跟自己对决,蓝璟第一反应不是畅快,而是有些发慌。 毕竟他只是摸到了四象境门槛,而不是真的踏入了四象境。 一境之差,天差地别! 让半步四象境的他,对战可能已经步入四象境多年的姚大郎,那简直就是九死一生的决战。 也别说他师承蓝玉川这等正统名门,而姚大郎不过是野路子出身。 的确。 论所学功法武技的品阶,青竹剑法或许是要比姚大郎左偷右抢再加上个人领悟钻研出来的刀法高出一截。 可姚大郎相比蓝璟的优势点也很明显。 那便是姚大郎自少年时期,便混迹于有今天没明天的血腥江湖之中,同一年龄段的蓝璟,还好吃好喝的跟着蓝玉川安稳习剑。 多年的生死一线,会让姚大郎在生死之战中,爆发出许多出奇制胜的本能。 这是“锦衣玉食”,常年与人“光明交战”的蓝璟所远不能比的。 综合判定。 若是接下来的战斗中,不存在任何人插手的情况,那最后死的人,至少七成概率会是蓝璟。 三成胜率都是蓝璟为了给自己鼓气多想了的! 说不定就是两成,乃至一成。 近乎送死! 好狠毒的蓝玉川! 好虚伪的蓝玉川! 直至今日,蓝玉川的伪善面孔,再次刷新了蓝璟对他的认知。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蓝璟哪会看不出来,蓝玉川立下这么一场赌局,无非就是想借姚大郎的手来杀了他泄愤! 这样一来,他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骂蓝玉川丝毫不顾父子之情,毕竟杀了他的人是姚大郎,而不是蓝玉川亲自出手! 理清思绪,蓝璟看似持剑警惕着姚大郎,实则眼角余光,不停扫视着左右。 现在想办法逃,或许会很丢人,让他这位大师兄,在曾经的师弟们面前形象崩塌。 但那又如何? 活着,才有讨回今日所丢颜面的可能! 然而蓝璟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掩饰能力了,又或者说,蓝玉川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或许双方各有隐藏,但终究还是蓝玉川的道行更高。 因此,蓝璟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过蓝玉川的预判! “今日之战,血海深仇,必须有一方倒下才算了结,若是有人在此过程中意图逃窜,那就别怪蓝某出手干涉了。” 说着,蓝玉川拔出佩剑,翠绿色的剑身,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深邃光泽。 同时也是寒芒四射! 蓝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是蓝玉川在刻意提醒自己别想逃跑。 怎么办? 蓝璟大脑飞速转动。 就算他侥幸赢了这一战,蓝玉川能履行承诺么? 万一他不守承诺,战后精疲力尽的自己,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 但问题在于,眼前根本就没第二条路能让他走啊! 心情愈发焦躁的蓝璟,完全不想自己的生命到今晚就彻底宣告结束了。 他还渴望着大仇得报后美好的未来。 不断追寻更高的武道境界。 开宗立派。 名震江湖。 “蓝玉川!” 大战当前,蓝璟已没多余的心思再作思考,只能是用言语把蓝玉川架上高台。 “今日我若诛杀此贼!你当真信守诺言,放我与箜儿离开此地?!” 蓝玉川眼神淡漠的看向他。 “你胜,我必不杀你。” “好!” 在那么多人面前二次保证,蓝璟心里踏实了不少。 剩下的,就是争取活下来了! 翻手甩出一道剑花,催发体内真气,身上衣衫无风而动,猎猎作响。 蓝璟深吸口气,目光微凝,大喝。 “姚大郎!十八岁那年,我给自己立下及冠考验,暂作保留,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想要完成的考验是什么,而今日,我便告诉天下人!” “我的及冠考验,就是杀你,为我父母报仇!” “或许在你眼里,我爹娘只不过是你杀死的很多无辜者当中最不起眼的两个,但他们,却是生我养我的在世恩人!” “为了今日!我日夜勤加练剑!” “就在今日!欠下的血债,你得偿!” 与其说蓝璟这番话是为了昭告天下人姚大郎的罪行,倒不如说是他为了给自己加油打气。 一番喊话落定,在姚大郎身上换来的,就只是一抹不屑冷笑,外加抬手抽出背后大刀,马步原地扎根,静待蓝璟杀来。 “哈哈哈,老子只知道,今日过后,老子刀下就再多一亡魂!” “老子的脑袋就在这!来拿!” 相较于蓝璟的严阵以待,显然姚大郎表现的要更加游刃有余一些。 下一刻,金铁交击声碰撞传出,二人攻守轮换,真气交互四溢,人影绰绰,尘土飞扬,漫天的黄烟,很快就把二人身形掩盖其中,目力较差者,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局势如何。 双方都在试探彼此的斤两几何。 不出全力。 便形成了短时间内的消耗战。 远处看热闹的沈凉,不禁倒上一碗酒,单脚抬起,踩在木凳边缘,像是忘了自己和司小空尚未脱离危险处境,笑呵呵道: “这倒是挺有意思,居然中间插了这么一段大戏,精彩啊!” 司小空凝重之中生出三分无语,有气无力的提醒沈凉。 “梁兄,你我二人跟蓝玉川的仇怨还没解决呢,等眼前这件事出了结果,就该轮到咱们了。” 一只手始终攥着拧成一股的绳头,沈凉将之举起向司小空示意。 “只要这玩意按照咱们计划完成它的使命,那蓝玉川就肯定得玩完,领头的没了命,再加上咱俩刚才杀了那八百多名青竹派弟子立威,余下的,就都是乌合之众了。” 司小空还是忍不住担心。 “那姚大郎呢?计划里,咱们可是没有考虑到他的存在啊……” 第320章 蓝璟求救 司小空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从沈凉那换来的,仅仅是阴险一笑。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 司小空不解。 “什么?” “狗咬狗一嘴毛。” 沈凉重新望向那漫天尘烟处。 “蓝玉川这一手玩的妙啊,既显得自己足够宽容大度,又能不亲自出手,便可将头顶绿帽之仇痛痛快快的报掉。” 司小空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姚大郎会被蓝璟解决?” 沈凉含笑摇头。 “怎么可能,虽说两人一个是正统门派,一个是野路子出身,但一个野路子,能靠自己走到这一步,手头上没点技术活儿是不可能的,看似蓝璟现在跟姚大郎打的不相伯仲,可实际上……你仔细看。” 在沈凉授意下,司小空认真端望战局。 随着二人战斗中心的黄土尘烟不断被真气荡开,你来我往的身形,也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蓝璟面目狠厉,每一剑都可令人深感夺命拼死之意。 姚大郎倒是也谈不上游刃有余,不过蓝璟的每一剑,都能被他及时用手中大刀震开,偶尔大开大合的劈下一刀,蓝璟横剑阻拦,刀是挡下了,可每一次蓝璟都要倒掠数步距离,而后再重新起势逼近。 由此可见,论真刀真枪的硬碰能力,蓝璟显然是不如姚大郎的。 “看明白了么?” 沈凉问到。 司小空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或许蓝璟不敌,但此战过后,姚大郎肯定也是真气亏空,处于虚弱状态,不足为惧。” 司小空所答,正是沈凉所想……的一部分。 心理学,沈凉上辈子就精修到极致了,因为这门学问,是最能帮他剖析人性,从而在各种危险任务中抓住敌方弱点,最终一举突破。 所以以沈凉当下对蓝玉川的了解程度而言,这场生死之战,临了不管谁输谁赢,恐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工夫。 蓝璟和姚大郎之间的战斗,分明已经不像开始那般激烈了。 现在两人拼得就是耐力,就是谁的真气浑厚程度更强! “北大人,若是急于办事,那在下就去招呼蓝掌门一声,尽早了结。” 人看热闹,也跟此时二人的拼斗一样,都会从起初的热切,到慢慢感觉无聊。 说白了,丁昱现在是热闹看够了,也担心这么拖下去,会影响大局,故此才对那位北大人有此一问。 然而令丁昱稍感意外的是,惜字如金、冷漠至极的北大人,居然回了句“无妨”。 难道这位北大人是面冷心热,跟他们这些“俗人”一样,喜欢看热闹? 反正大局的主导,拿捏在北大人手里,北大人不急,他身处自己地盘的丁昱,就更不用着急了。 又少顷。 快要精疲力尽的蓝璟,被姚大郎跃起一刀,劈的单膝跪地,双手横持的长剑响起一声清脆裂响,虎口开裂,鲜血顺流而下。 这一刻,蓝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慌乱,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箜儿救我!” 是的。 生死一线,蓝璟的求救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陶箜! 因为蓝璟很清楚他的处境。 在场还活着的青竹派弟子们,的确有许多从一进门就被他带起来的,相较于蓝玉川,他更像是他们的师尊。 但即便在这种做了选择,就极有可能跟着一起搭上性命的节骨眼儿上,有一部分青竹派弟子念及授教之恩,愿意出手相帮,那面对四象境的姚大郎,怕也只是送人头的炮灰,根本连逃跑的时间都无法替他争取。 以丁昱为首的城判府城卫们,自然跟蓝玉川绑在一条绳上。 至于那些黑袍人……完全不相识,更加指望不上。 最后…… 求蓝玉川出手? 蓝璟再怎么不要脸,此时也做不到直接求助于蓝玉川。 不然刚才对蓝玉川放出的那些狠话,不都是在用匕首往自己脸上画王八,徒惹人耻笑么? 所以蓝玉川做出了一个既不丢脸面,又有很大可能帮自己解围的举动。 那就是求助于陶箜,再让陶箜去求蓝玉川,放他们二人一条生路。 毕竟他再怎么想报复姚大郎和蓝玉川,前提也都得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凭他的武道天赋,就总能有大仇得报的一天! 而陶箜也没有令蓝璟失望。 听得蓝璟呼救,一直在偷瞄战局的陶箜,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不行动,如今占据自己内心情感更多一些的蓝璟,就百分百活不下来了! 于是纵使明知自己这么做会惹来相公和女儿的不耻,陶箜还是咬咬牙,猛地挣脱身后两名城卫的禁锢,踉跄着跑向蓝玉川和蓝柔父女俩,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蓝玉川脚下。 她眸中含泪,一副叫人我见犹怜之态的哭求道: “玉川!看在过去那么多年我和璟儿帮你打理宗门,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得以专心练剑的份儿上,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半个儿子啊!” 半靠在蓝玉川怀里的蓝柔,显然也一直在用双眼和内心,看并感受着整个局面。 此时的她,出于本能,也不希望蓝璟和陶箜有事。 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心上人,居然背地里跟自己娘亲躺在了一张床上! 再脑补一下两人在床上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 蓝柔便只觉一阵恶心作呕。 帮腔的话,也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娘亲,困扰她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而蓝玉川的心意,显然就坚定多了。 俯视着脚下这个陪自己一路走了半辈子的女人,他心里自然是残存着几分感情的,不然早在多少年前,他就一剑杀了她了,何必还等她自己主动回心转意? 不过陶箜是陶箜,蓝璟是蓝璟。 哪怕直到此刻,陶箜还在替蓝璟说情,他也没想杀了陶箜。 可蓝璟,却是必须得死! “夫人,若是你陪我看他一起死,我可以不计前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陶箜闻言怔住,脑海中也是闪过一丝犹豫。 这时,保持原有姿势,正在通过刀剑跟蓝璟比拼真气的姚大郎,陡然一喝,横在蓝璟头顶的剑,瞬间碎成两半,所幸蓝璟及时蹬地后掠,才没有被那在地上劈开一道沟壑的大刀砍成两半! 蓝璟丢掉手中断裂的佩剑,自知胜负已分的他,只得抛出最后一张底牌! “蓝玉川!杀了我你就别想解毒了!” 第321章 仇给你报了 “住手!” 蓝璟喊出这句惊人话语的同时,姚大郎那边也展开了后续追击。 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丁昱及时喊出这一声“住手”,那姚大郎的下一刀,精疲力尽的蓝璟,势必是接不住的! 而此时众人之间的关系,其微妙之处就展现出来了。 姚大郎从被涿城城判府“收编”那天起,怕的就从来不是丁昱,而是丁昱背后为整个晋州官道撑腰的晋王沈万军。 所以他原本可以不听丁昱劝阻的。 但他并不清楚丁昱接下来的打算,只要城判府还在,他就不得不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任凭丁昱差遣。 否则的话,丁昱生死事小,涿城乱不乱事大。 他杀了丁昱,就等于是乱了涿城。 乱了涿城,那晋王岂能置之不理? 一念闪过,姚大郎虽心中憋屈,却仍是不得不收起这夺命一刀。 而丁昱这一手,也完全不是看在他跟蓝玉川的所谓交情上。 因为从始至终,他跟蓝玉川之间,就只是单纯的互相利用。 你帮我让涿城里不发生内乱。 我帮你在某些事情上开绿灯。 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可问题就出在,待得今夜之事,一切尘埃落定,后续的北寒王朝之行,还需要一个老搭档互相照应。 不然要是蓝玉川这边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只能自己追随北大人前往北寒王朝,那这一路上,毫无武道修为可言的他,就只能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了。 那还不是任由北大人等人宰割?! 甚至再阴谋论一点。 到时候北大人杀了他,要比不杀了他更加对局面有利。 一来,最基本的道理就是杀人灭口,届时谁也不知道谋害晋王府小殿下的内情是什么。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北大人杀了他,并在回返北寒王朝的路上,一直带着他的尸体,那么即便事情暴露,被晋王府的大军追上围困,北大人也可以拿出他的尸体,声称自己只是来大炎王朝微服游玩,恰巧碰见这么一档子事,顺便帮晋王府小殿下报仇了。 或许这种说法,不能完美的骗过沈万军。 但只要北大人在北寒王朝的分量够重,在没有证据,并且凶手已经伏法的情况下,说不定晋王就不得不因为顾忌两国之间的安稳现况,而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哪怕是明白这里面的内情,想要找北大人报仇,那也得之后私下找机会,而不是明面上乱搞。 否则晋王府八十万沈家军,纵使是不惧再跟北寒王朝打一仗。 可破坏天下太平的局面,导致兵将乃至平民百姓卷入新的战火,这丢失的民心,事儿可就大了! 基于此。 丁昱必须要在今晚的行动中,照顾好蓝玉川的身心。 务必保证接下来的北寒王朝之行,能有这么个伴儿跟着自己一起去往新的国度升官发财。 叫停姚大郎的杀招后,丁昱慌忙走到蓝玉川近前,急切问道: “玉川兄,你中毒了?!” 蓝玉川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紧接着,在蓝柔同样担心的目光注视下,蓝玉川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陶箜,冷冷一笑。 “夫人,自从咱们买下这处宅子,在这里创立青竹派扎根,我的确是对你多有疏忽,照顾的不够周到。” “但!” “我想请问夫人,你我携手近三十年,在这三十年来,我可曾有亏待过你?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陶箜刚收住没多久的泪水,在蓝玉川这般质问下,再次汹涌而出。 她不断地摇头,甚至开始抬手扇起自己耳光。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跟柔儿啊!” “我不要脸!我是荡妇!” “玉川!我……我错了!是我错了啊!” 这苍白的道歉,根本提不起蓝玉川对她的怜悯。 恰恰相反。 陶箜越是如此含糊就轻,他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说是你对不起我和柔儿!你说是你错!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想害死我!” 这是自从事态爆发以来,蓝玉川第一次展露怒容。 既然他老早就知道陶箜和蓝璟背后藏有私情了,又岂会察觉不出每日被陶箜送到嘴边的那碗茶,里面下了一种慢性毒药?! 而且陶箜并不清楚。 自从第一天,蓝玉川察觉喝了茶水之后身体产生异样,他就把当日吃过、喝过的所有东西,全部搜集残渣,秘密送往城内医馆查验了! 结果很明显。 就是陶箜亲自给他泡的早茶,里面藏了毒! 而蓝玉川的暴喝质问,也是惊的陶箜大脑嗡的一声,她颤颤巍巍的问道: “你……你早就知道了?” “哼!” 蓝玉川重重的哼了一声,又转看向同样面露惊容的蓝璟。 “好歹我也是一名三才境武修,区区小毒,我岂会察觉不出?真以为在背后耍点小聪明,就能让我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了?” “蓝璟啊蓝璟。” “你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肯传授你青竹剑法的最后一招么?” “是,我是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也的确不愿你学成之后,去找姚大郎的麻烦,从而破坏我青竹派与城判府的关系。” “但更多地还是!我早在你们二人苟且到一起的第二日!就发现了你们的歹毒谋划!” “你说!对于一个想让我死的徒弟,我如何能传授他真本事?是让他学成之后,回过头来把我踩死吗!” 最后一张底牌的失效,让蓝璟彻底陷入绝望。 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蓝玉川周身陡然爆发出狂烈真气,漫天真气凝成的翠绿竹叶飘然坠落,下一瞬,手持青竹剑的蓝玉川原地消失,剑身入肉,穿心而过,被杀之人,到死都没反应过来分毫! “蓝……蓝玉川!你!” 死的人,不是蓝璟。 而是险些杀了蓝璟的姚大郎! 本来姚大郎一个四象境,对上蓝玉川这三才境就绝对不是对手。 更不用说此时的姚大郎,同样已经被蓝璟消耗到了强弩之末。 蓝玉川出手便是杀招,落叶缤纷,除了主攻一剑穿心,那数十竹叶落在姚大郎身上,也是剑气四溢,割开大片伤口,血流如注! 怀着难以置信的目光,姚大郎砰然倒地。 丁昱见状,脸上并没有其他人的那般意外,仅仅是皱了皱眉,半点没有要为自己麾下共事多年的客卿讨回公道的态势。 手腕一抖,甩掉剑身上的血滴。 蓝玉川背对着蓝璟,负剑而立。 “你的仇,我给你报了,算是我这个当师尊的,了结你我之间的最后一点情义,没了情义,你偷我夫人,预谋加害我之性命的账,便需清算。” “我不想亲自动手。” “你自裁吧!” 第322章 更爱谁 在包括青竹派弟子们、丁昱等一众城判府来人这些旁观者看来,当下局势是这样的。 早年蓝玉川来到涿城,花钱买下蓝璟家的府宅,并且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在蓝璟举目无亲的情况下,估计抓住对方着急还债的把柄,疯狂压低购买价格,还特意给足了蓝璟银两,以保全蓝璟父母死后在涿城的信誉。 而后蓝玉川收蓝璟为青竹派首席大弟子,且将之收为义子,多年来资源不断,悉心调教,从而培养成一位涿城百姓眼中视为儿女标榜的存在。 生子当如青竹蓝璟。 这便是涿城百姓们用来教育自家子嗣最常说的一句话。 再到如今。 蓝璟明摆着搞了蓝玉川的夫人,而且俩人偷了还不止一年的情。 甚至蓝璟与陶箜合谋,企图在每日早茶中下毒,把蓝玉川的性命坑害! 最终! 蓝玉川仍不计前嫌,在蓝璟即将被杀害双亲的仇人斩草除根之际,毅然出手,帮蓝璟解决了扎根心底二十余年的仇怨! 从头看到尾,蓝玉川对蓝璟,那真是一条毛病都挑不出来。 反过来说,蓝璟欠蓝玉川的,当真是八辈子都还不完。 可有人犯了错,就势必要有人为这个“错”付出代价。 蓝玉川为蓝璟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如果他在这件事上,还帮蓝璟擦屁股,那在场的旁观者们都看不下去了! 就在蓝玉川对蓝璟下达最终审判之后。 蓝璟正心慌慌,苦思冥想着保命之策时,突然有早年就跟了蓝玉川的青竹派弟子待不住了。 “大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师兄!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将来定会接替师尊之位,带领我们这些师弟继续壮大青竹派,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若是你还有半分良心,就依师尊之意自我了断吧!如此,师弟我还能当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 “蓝璟,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师尊对你的好,你怎么能想着谋害师尊!” “没有师尊,就不会有你今日,简直忘恩负义!” “自裁吧!别让师尊把心伤透了!” “……” 随着第一个青竹派弟子发声,在场余下两百多名弟子,无论是被蓝玉川亲自收入青竹派的,还是后来一直跟着蓝璟习武练剑的,几乎都开始一边倒的站挺蓝玉川。 民心所向,不外如是。 而这,就是蓝玉川方才所做一切言行的最终目的! 远处的沈凉望着这一幕,不禁轻拍双手,称赞蓝玉川的心计道: “好一个青竹派掌门,也难怪他不愿屈居一隅呢,这种人才若是使用得当,做个中三流的掌门人,乃至上三流的长老、客卿什么的,根本就绰绰有余啊!” 司小空闻言皱眉,蓝玉川越是表现的如此演技高超,他就越觉得当年自己师尊的死因没那么简单。 少顷。 所有人都在等待下决定的那个人——蓝璟,终究还是避免不了对死亡的恐惧,却又实在张不开嘴向蓝玉川求饶,于是只能将最后的希望,附加在惨然的目光里,隔空投向陶箜。 蓝璟深知。 在这里,在整个涿城,自己已经彻底失去所有人的支持了。 唯一还愿意跟他站在一起的,就只剩下被他滋润多年的师娘陶箜。 而且蓝玉川既然没有在得知他和陶箜藏有私情后,立刻对他们施行惩戒,那就说明起码蓝玉川对陶箜还是有感情的。 陶箜肯不肯、会不会、能不能陪自己一起活着离开这里,都不重要了。 毕竟蓝玉川对陶箜的感情,远没有他对她的利用成分高。 女人,漂亮的女人,这个天下从来不缺。 蓝璟始终坚信,凭他的武道天赋,只要今晚能活下来,他日寻求个比青竹派底蕴更加深厚的江湖势力改投名师,那么有朝一日,蓝玉川定要为今日给他的侮辱,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陶箜也没有让蓝璟失望。 其实直到此刻,她都不清楚对蓝璟究竟出于一种怎样的感情,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瞬间思绪飞动。 那一日,蓝璟醉酒,她好心照顾,毕竟是义母,娘照顾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么? 而就在为蓝璟擦拭脸颊时,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且那么认真的端详这个“儿子”。 年轻,俊俏,充满活力。 起初完全就是出于一种欣赏的态度,在端详蓝璟。 谁知明明喝醉了的蓝璟,突然睁开双眼,问了她一句。 “师娘,我的脸好看吗?” 她当即心头一颤,作势便要慌张起身,却被蓝璟一把扼住手腕,稍稍用力,就将其搂进了怀里。 “你……你这是干什么!放开!” 陶箜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可一个从未接触过武道的女人,怎么会是一个男子武修的对手。 “师娘。” 接下来蓝璟更加过分,直接就把脸凑到了陶箜耳畔吹风。 “师尊他隔三岔五就要闭关一段时日,而你又还那么年轻,一定十分寂寞吧?”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 “师娘,你想要,对吧?” “蓝璟!你再如此这般,我便要告诉你师尊了!” “别抗拒了,来师娘,让弟子今晚带你重新感受女人的快乐!” 撕拉—— 伴随着衣衫破碎的声音响起,陶箜终于彻底慌了,开口就要尖叫求救。 而蓝璟却是抢先一步,用手捂住她的嘴,连威逼带利诱道: “好师娘,师尊闭关,这整个青竹派里,没人是我的对手,即便你叫来其他人,我也可以杀了灭口,可一旦你我生米煮成熟饭,若是被师尊得知……恐怕我的死,也换不回他对你的真心了。” “师娘,你就从了我吧,其实从第一天见面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大脑空白的陶箜逐渐丧失了抵抗。 那一夜,陶箜也的确感受到了重为人妇的快乐。 从此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所以! 陶箜必须承认,通过这几年蓝璟对她的滋养呵护,不管里面是否存在利用成分,她都不可避免的移情别恋了。 她的内心告诉她。 现如今,她爱蓝璟,大于爱蓝玉川! 第323章 求求你放过我们 “玉川——” 尽管知道这样做不对。 尽管知道这样的选择,会让她失去蓝玉川,甚至是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蓝柔。 陶箜也依旧在生死一线间选择了蓝璟! 她哭喊一声,悲戚至极。 连滚带爬的窜到再次窜到蓝玉川脚下。 那副模样,叫蓝柔看的陌生。 不似昔日那般干净整洁、贤惠温柔、总是教她做人道理的娘亲。 反而更像是……一条狗。 不是人。 是牲畜! 然而陶箜却顾不上其它一切了,脸面,早已丢尽,如今她唯一渴求的,就是带着蓝璟一起活下来,最好是能征得蓝玉川的放过,让他们二人从此远离涿城,远离晋州,哪怕被迫离开大炎王朝都没有关系! 什么恩,什么仇,都不报了。 就这样找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从此相伴一生,直至终老! “玉川!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就……就看在你我昔日夫妻情分上!好吗!” 看着陶箜哭红双眼,声嘶力竭着乞求自己放过的样子。 这一刻。 蓝玉川的心,真的彻底死透了。 原本他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的唯一比较倾向于感情的因素,眨眼间烟消云散。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天真的以为,陶箜可以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悔悟,洞悉自己的错,愿意回头是岸,重新跟他,跟他们的女儿好好生活。 那样的话,他可以不计前嫌,甚至可以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假以时日,自己站到更高处,得以看到更美的风景,身边所伴之人,不会换成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 这些都可以! 但她不能这么绝情! 不能忘了当年是谁陪她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不能忘了这么多年以来,是谁给她的锦衣玉食,万人尊敬! 你怪我整日醉心练剑,无暇陪你? 那若是没有我的醉心练剑,青竹派何以在涿城站稳脚跟? 若是没有我的醉心练剑,你们哪来的闲情逸致,在背后勾勾搭搭卿卿我我? 简直可笑! 滑天下之大稽! 当一个人愤怒到极点,他的脸上,就不会呈现出愤怒的表情了。 而是平淡。 平淡至极。 蓝玉川一脸冷漠,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夫人。 尽管早已心如死灰,却还是不甘的问了一句。 “你要选他?” 心里有了决断的陶箜,继续磕头,平日里光洁平滑的额头,已然渗出醒目鲜血。 “是我对不起你!玉川!是我对不起你!这一世我无以为报!下一世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你!你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蓝玉川深吸口气。 又缓缓吐出。 当闭上的双目再睁开时,他倏地一笑,轻轻点头道: “好。” 就是简单的一个“好”字。 明明很希望蓝玉川答应,却又一下子感到十分不真实的陶箜,蓦然愣在原地。 愣神片刻,陶箜喜色浮现。 “真……真的?你愿意放我们走?” 蓝玉川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不愿意,又能如何?” 陶箜这才确定,热烈的狂喜之下,她再次朝蓝玉川磕了几个头。 “玉川,谢谢你,谢谢你,来世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罢,生怕蓝玉川反悔的陶箜,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到蓝璟面前,将其搀扶起身。 二人含情对视。 蓝璟把毕生的演技都奉献出来了。 他表现出一副明悟之态,温柔的帮陶箜擦拭额头上鲜血与尘土混杂的脏污。 “箜儿,今生我不会负你的,否则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陶箜闻言,心中感动,急忙抬起手来堵住蓝璟的嘴巴。 “不许乱说,只要你活着,我就开心。” “嗯,我的仇也已经报了,从此往后,咱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退出江湖,一起过安生日子。” 在蓝璟的言语引导下,陶箜仿佛畅想到了美好的未来。 他们俩,会再生一个孩子。 不姓蓝了。 找回蓝璟原本的姓。 挑一个人烟稀少的山林,盖几间茅草屋,围一个院子,栽种蔬菜,养鸡养鸭,自给自足。 她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 他教他们的孩子习武练剑。 他们的孩子可以不用有多大的出息,但只需要在他们老了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样糊口的本事,能养活自己,养活他们俩就够了。 “我们走吧,箜儿。” 蓝璟开口,拉回了陶箜的思绪。 陶箜被他牵着手,在众人的目视下,作势便要离去。 蓝玉川就站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有要拦下他们的迹象。 真的就放过了? 远处的沈凉和司小空不解。 丁昱及一众城卫不解。 余下的两百多名青竹派弟子不解。 如果真就这么放过了,那蓝玉川可真是顶天大的大圣人,大情种! 可谓宰相之才,肚子里能撑船啊! 丁昱见状,心知这是蓝玉川的家事,自己不好掺和,于是他正要上前宽慰蓝玉川几句,就又看陶箜松开蓝璟的手,转身又走回来了。 众人心想,这是后悔了? 陶箜带着满脸的愧疚与自责,迎面走向双眼呆滞的蓝柔。 眼看陶箜去而复返,朝自己走来,蓝柔的眸子里,才恢复几分神采。 陶箜一路来到蓝柔面前,眼睛里含着泪光,一边掩面啜泣,一边用另一只手,帮蓝柔捋了捋发丝。 “柔儿,别怪娘,你还小,可能不懂娘的心思,不过等你再长大些,你就会明白,咱们女人这一辈子,所求之事,无非就是找对一个如意郎君,这个人或早或晚,总会出现在你生命里的,只不过来晚的那个,要看你有没有娘亲这份勇气,果断……呃!” 还没等陶箜说教完,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肚子里,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与震惊,让她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柔……柔儿你……” 陶箜难以置信的缓缓低头,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将匕首插进她身体的那只手,还牢牢握着匕首的柄端。 蓝柔换上一副跟她爹一样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睛里尽是冷漠的说道: “爹能原谅你,我不能,你不要我们了,那就得死!” 第324章 我不想放过! 蓝柔出手,全场哗然!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母女相连的那把匕首上。 殷红的鲜血,自伤口处溢出,不出片刻就沿着陶箜的衣衫流下,在其脚下积蓄出一滩血泊。 陶箜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明明最能把控她和蓝璟生死的那个男人选择放过,自己却因一时心软跟女儿道别,末了被自己的亲闺女活活捅死! 早知……便不回头了。 “不是说来世要给我爹做牛做马报答他么?好啊!那你先去阴曹地府选好下一世落户的人家,待得百年后我爹入土,你别忘了跟着!” 此时的蓝柔,无论从语气来听,还是从表情来看,都有种大悲大怒之后的癫狂! 她的眼角带着一抹疯魔笑意。 从事发到现在,憋在胸口里的那股恶气,总算是得到了完美发泄! “去死吧!” 似乎是生怕陶箜被扎的这一刀不致命,蓝柔怒叱一声,再度把手里的匕首捅入三分! 陶箜大痛,仰面惨叫。 “啊——” 拔出匕首。 蓝柔双臂自然垂于身体两侧,眸光阴冷的看着陶箜往后踉跄数步,最终倒在了回过神来冲上前接住陶箜的蓝璟怀里。 二人相拥坐地。 蓝璟不知真假的哭喊。 “箜儿!箜儿!啊啊啊!” 陶箜瞪着双眼,试图向蓝璟说些什么,并且尝试抬起一只手,去抚摸蓝璟脸颊。 可生机的飞速流逝,终究还是令她无力的瘫了下去。 性命断绝。 由此可见,蓝柔出手,那是一点都不留情,就是冲着要陶箜命去的! 不是蓝柔绝情。 而是相比蓝柔和陶箜之间的感情,显然还是她跟她爹蓝玉川的感情更深! 这一点,从蓝玉川密谋要事,向来都是背着陶箜单独跟蓝柔商榷便可窥见一斑。 再者,女儿嘛,往往都是跟当爹的亲近一些,少有个例。 加上这件事里里外外,完全是陶箜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爹! 抢走了她心上人不说,还给她爹戴了那么一顶绿帽子! 不杀如何泄愤?! 当然,或许这次出手,有情绪所致的冲动成分在内。 将来的某一天,蓝柔可能会后悔。 但今晚不会。 绝对不会! “蓝柔!你出手弑母!他日必遭天谴!” 蓝璟流下两行热泪,悲愤交加的冲蓝柔怒吼出声。 蓝柔冷笑,满脸嘲弄。 “他日我会不会遭天谴,那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说罢,虽然明知蓝璟与姚大郎酣战一番后已是强弩之末,蓝柔依旧选择了冷静对待。 她扭头看向蓝玉川,杀意十足的说道: “爹!你放过他们,我不想放过!但我自知不是他蓝璟的对手,女儿恳求你替我出手,杀了他以泄我心头之愤!” 对于女儿的请求,蓝玉川自然没理由拒绝。 更何况。 所谓答应陶箜和蓝璟相伴离去,也不过是猫吃掉老鼠之前的戏弄罢了。 即便蓝柔没出手,蓝玉川也不会让二人活着走出练武场! 至于事后会不会由此被人骂一句“言而无信”,说到底,那也没什么太过重要的。 毕竟今夜过后,他和女儿,就要跟着北大人一道,前去北寒王朝另立门户了。 大炎王朝对他的评价和口风,能好最好,实在不好,也无所谓。 有朝一日,他在北寒王朝混出名头。 说不定就连大炎王朝的当今天子,也得在百国宴上敬自己一杯酒! 权力。 实力。 势力。 这“三力”,才是决定一个人究竟是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的根本因素! 蓝玉川,只应了蓝柔一声“好”。 蓝璟显然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当即便丢下陶箜的尸体,催动体内残余的全部真气,作势便要踏地腾空,往练武场外奔逃而去。 可别忘了! 蓝璟一身本领,包括轻功身法,哪一个不是被蓝玉川教出来的? 二人年龄之差,的确隔了一代人。 但蓝玉川这一代江湖人,却正值巅峰期! 逃? 若是在当师尊的眼皮底下放走了顽劣恶徒,那岂不是为天下人所耻笑?! 一道青色剑光划破夜空。 人们只是看到蓝玉川纵身跃起,复又飘然落回蓝柔身侧。 而那先一步腾空飞跃的蓝璟,却是呈自由落地坠回地面。 砰的一声。 蓝璟的身体率先着地,然后才是被整齐割掉的头颅,落地后滚了几圈,最后那瞪得滚圆的双眼,不甘的朝向蓝家父女。 蓝玉川皱皱眉头,也没想到这么巧,刚好蓝璟的眼睛望向自己和女儿这边,于是便要抬手捂住蓝柔的眼睛。 结果却被蓝柔抓住手拉了下去。 蓝柔面色稍显苍白,但神色却是不显异样。 “爹,从现在开始,这个天下,就只有你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了。” 蓝玉川沉闷的“嗯”了一声,心中并不对陶箜和蓝璟的死感到痛惜。 在他看来,只要女儿还在,家就在。 轻轻搂住蓝柔的肩膀,取下她手里染血的匕首丢到一旁。 “柔儿,不怕,爹会永远陪着你。” 蓝柔死死咬着嘴唇,唇瓣渗出血来,想哭,却又深感让她想哭的两个死人,不值得自己流泪。 而到了这一刻,蓝玉川的家事,外人眼里的大戏,也总算拉下帷幕了。 父女合力杀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后,蓝玉川和蓝柔,更是没了多余的顾忌! 练武场内,被老钱和司小空花了大力气搬运来的“燃料”,就快要焚烧殆尽。 火光渐黯。 丁昱先是看了北大人一眼,想瞧瞧自己这位新主,有没有指示下达。 见北大人并无指示,丁昱才放心自主行动起来。 他装出一副同样悲愤的姿态,走到蓝家父女近前,重重的叹了口气。 “玉川兄,柔儿,咱们这辈子,享用不尽的福泽还在后头,只要干完这件事,今日失去的一切,都能再拥有十倍百倍,宽宽心,抓紧办正事吧。” 蓝柔尚且不知内情,不由神情中多出几分疑惑。 蓝玉川附耳低语,用最简洁的方式,把他和丁昱之间的密谋讲述了一遍。 蓝柔听罢,三分惊七分果决,当即便是冲蓝玉川重重点头道: “爹,你决定了咱们就做,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女儿都愿意陪你一起承担!毕竟……我们已经没什么好再失去的了……” 蓝玉川强扯出一抹笑容,抚了抚蓝柔脑袋,宽慰道: “咱们俩这辈子该失去的都已经失去完了,剩下的就只有得到!” 第325章 师徒都在演 “嗯!” 听了蓝玉川的话,蓝柔重重点头,抬手使劲抹了把眼泪,她知道,接下来只需要解决掉沈凉,她就能离开这座令她伤心的城池了。 娘亲背叛,不足悼念。 大师兄背叛,亦无大碍,只要他日自己跟着父亲在北寒王朝混出名堂,那比蓝璟更优秀十倍百倍的青年男子,将会如过江之鲫,排着队来讨好她! 一旁的丁昱,也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便凑上前,笑着对父女俩说道: “玉川兄所言极是,只要后面的事办妥,北大人自会许我等一个光明前景!” 与此同时。 远处刚刚放下酒碗的沈凉,显然也意识到之后的矛头,要重新转回自己和司小空这边了。 司小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沈凉却是丝毫不显慌乱,竟是还有闲心调侃估计连半条命都不剩的陈仓。 “哎。” 沈凉冲只露着一个脑袋在地面上的陈仓轻呼。 陈仓怨毒的瞪着他,一字不发。 沈凉也不介意,笑了笑说道: “蓝璟死了你应该挺高兴吧,没了他,你就是青竹派大师兄,说不定就连你的梦中女神,也会把对蓝璟的感情转嫁到你身上,假以时日,你跟你柔儿师妹成亲,再熬到蓝玉川退位……啧啧,简直不要太爽啊!” 经沈凉这么一说,陈仓细细琢磨,好像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只不过他没有把这份情绪表现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 “哼,姓梁的,你少废话,老子以后如何跟你毫无干系,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该怎么保住吧!” “我?” 沈凉笑着摇摇头,随即不像是开玩笑的回道: “你看啊,现在我手里唯一能用来钳制你师尊,保住自己性命的筹码,就只有你了,你说……如果我告诉你师尊,他今晚不放过我,我就先杀了你,他会为了保你而选择放了我们吗?” 陈仓闻言愣住。 换作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回击沈凉,表示自己师尊一定会想办法先救自己。 但是现在,他却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了。 倒也不是陈仓察觉到了蓝玉川的虚伪一面,主要是沈凉杀了青竹派太多师弟了,甚至包括他的三师弟关函。 这件事的抉择,貌似不应该在蓝玉川手里,而是应该在他的手里。 要问他。 愿不愿意不顾个人安危,哪怕拼着先死在沈凉手里,也要坚持让青竹派的掌门人给八百多个师弟报仇! 愿意吗? 陈仓内心最深处的答案,一定是不愿意的。 毕竟他跟那死去的八百多名师弟之间,往深了说,同门师兄弟亲如同胞兄弟,可往浅了说,倘若某日青竹派一倒,他们之间用不了三五年,对彼此的感情肯定就淡了。 而他的命,这辈子就只有一条。 孰轻孰重,陈仓心里会没点B数? 见陈仓不说话,沈凉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得脸上笑意更浓。 “喏,就连你自己都确定不了自己的重要性,大家都是将死之人,谁笑话谁啊?” 陈仓无言以对,脸色憋得一阵红一阵白。 这时蓝玉川和丁昱也差不多做完终战之前的交涉了,继而蓝玉川重提手里的“把柄”,扬声对在场所有人表态道: “此子梁深,本为我青竹派贵客,却不思我等情义,辱我女儿,害我弟子,血海深仇,必当以性命偿还!” 说罢,蓝玉川翻手提剑,将怀里的蓝柔安置一旁。 “梁深!事到如今!你还有何遗言要讲!” 沈凉在陈仓看来,变脸如翻书,当即显露出一副“我怕死了我慌死了”的样子,颤声应答道: “如果不是他们要杀我!我也不会拿手里的弓箭自保!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至于绑架陈师兄,那也是我们的无奈之举,要是不绑架他,你们怎么可能放我们俩一条生路!” “蓝掌门!” “现如今你的二弟子还在我手里!老钱的飞鸽传书尚未抵达!若是你敢轻举妄动,那我们就先杀了他!” 不愿听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在沈凉口中传出了。 陈仓听了赶忙遥望向蓝玉川。 师徒俩目光交接。 蓝玉川面色阴沉,似在痛苦纠结。 陈仓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反正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此时恳求师尊以他的性命为重,那就算最后活下来了,势必也会被余下的门内师弟们背后嘲弄一辈子! 胆小鬼! 怂蛋包! 缩头乌龟! 如此一来,就算将来他继承了蓝玉川的位置,成为下一任青竹派掌门,那估计跟他一代的这些师弟们,也都不会服他了。 思虑几息时间,陈仓咬咬牙,狠下心来,决定就赌蓝玉川的剑,会快过沈凉意图杀他垫背的动作! “师尊!不必管我!为我青竹派八百余名同门报仇才是重中之重!” “好!” 蓝玉川朗声叫好,一瞬间眼睛里满是对陈仓的赞许。 大概是君子装的久了。 以至于在不是特别必要的情况下,蓝玉川依旧想要做好他的君子。 “仓儿!不必忧惧!他梁深的动作,不见得比师尊的剑快!” “倘若这次你能活下来……” “师尊累了,我会扶持你做新的青竹派掌门!” 为了彰显这一承诺的真实性,蓝玉川又对余下那两百多名青竹派弟子命令道: “还不拜见我青竹派新任掌门!” 这一众弟子们,也是被蓝玉川和陈仓师徒俩的演技骗过了,体内一阵热血沸腾,开始从对大师兄蓝璟的不齿,转变为对二师兄的崇敬。 “我等定当竭力辅佐掌门壮大青竹派!” “我等定当竭力辅佐掌门壮大青竹派——” 陈仓眼含热泪,心中激荡无比,明显也是没想到还真被沈凉说中了,师尊居然真的要扶持他当新任掌门。 但前提是得活下来啊! 短暂的激动过后,就是无尽的祈祷。 是一命呜呼,还是从此登上新的高度,就全看师尊接下来的一剑了! 另一头的沈凉“见势不妙”,言语间多出几分慌乱道: “你……你们当真要逼我到绝路上不成?!” 蓝玉川冷哼一声,沈凉越怕,他就越稳操胜券。 “今日你必死!” 三才境的强大气机喷薄开来。 生死危难之际,沈凉“不得已”只好用出最最最最最后的杀手锏。 “你敢!你……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第326章 激怒蓝玉川 大夏国传承数千年的兵法里面有一招,叫作——示敌以弱。 尽管沈凉自认为他的计划足够周密,而且以大炎王朝土着人的见识来说,也不可能知晓他给蓝玉川设的套,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沈凉还是得尽可能拉低蓝玉川的警惕。 其法一如当下。 事实也不出沈凉所料。 当他看似走投无路,被迫不得已亮出底牌之际,听了他喊话的蓝玉川,端是不由得心头一紧。 蓝玉川十分清楚,沈凉这是要曝出自己的身份,以求能令在场其他人为之忌惮,甚至是出手保护他的性命。 然而…… 自曝身份? 蓝玉川冷笑收剑,毫不在意沈凉接下来的表现。 “梁深,看出来你是真的没办法了啊,不如这样,你我开诚布公,咱们对彼此坦荡一次,你告诉我我想要的,我发誓留你一条性命,如何?” 这种话,不是蓝玉川第一次跟沈凉说了。 而沈凉,也不是真的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才刚满十八,心智不足。 “想让我信你,除非你让我等到老钱的飞鸽传书!” 沈凉这话同样是半真半假。 一半真,是他的确提前告知了老钱,只要老钱跑出涿城,就尽快去最近的沈家军大营报信,将整个涿城围困起来,届时所谓交易的主动权,就一定是落回他手里了。 一半假,是凭沈凉对蓝玉川的了解,老钱不见得就真能顺利逃出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老钱机灵一点,能保住自己那条老命。 毕竟从老钱断掉一臂后到现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无不表明老钱修为大跌,已成为九宫境的菜鸡。 这种修为的武修,随便挑出一个八卦境的青竹派弟子就能拿捏,所以老钱自己能脱身,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根本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种概率渺茫的可能性上。 不过总的来讲,能多拖一会儿,就能多几分变数。 这个变数,也是沈凉迫切需要的。 别看他在陈仓身上埋了雷,似乎是有办法搞死蓝玉川了。 实际上,这最后一记杀招,也是存在极大风险的。 二十颗手榴弹,杀伤力几乎可以囊括以爆炸点为中心的两百米直径范围了。 手里的延长引线,撑死不过三四十米。 那么问题就来了。 司小空能在三四十米开外,一瞬间再带着他凭借高超的轻功身法,多腾挪一百五十米吗? 不用问,沈凉也知道不能。 他只能保证,在手榴弹爆炸后,他和司小空能不被弹片打伤,可爆炸产生的无形冲击波,却必定会导致他们俩受些内伤。 用受伤换蓝玉川这三才境武修一条命,值得。 要问为什么不少埋点手榴弹…… 答案很简单,因为手榴弹埋少了,沈凉无法保证能炸死蓝玉川。 万一少用十颗八颗,他和司小空是没受伤,却也没能伤到蓝玉川,那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综上。 在能不动用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沈凉还是尽量不想动用。 同时沈凉也是不由得暗暗急躁。 明明他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才完成逆天改命,拥有了堪称神仙的修武体质,到头来真气积蓄速度慢如乌龟,这特么得啥时候才能成为高手? 阿西! 没法不气啊! 沈凉思绪飞转之际,蓝玉川也是给出了回应。 “既然决定开诚布公,那我也不瞒你了,你不用等你那老仆的飞鸽传书了,送他离开这里之前,我吩咐了门内弟子,一旦出城,就地格杀。” “你!” 沈凉闻言又惊又怒。 但却不是因为蓝玉川的背后搞黑手,而是因为他不想老钱死。 尽管这一猜想,沈凉心里早就有底了,却还是无法接受老钱可能已经归西了的现实。 蓝玉川! 老钱要是真死了,你他姥姥的必不可能活! 老子要把你的脑袋,当祭品放到老钱坟头! 一时怒意升腾,沈凉尽力平复情绪,心里的决断,也愈发坚定不移起来。 受伤就受伤。 怎么着也得拼死这个王八蛋!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仆而已,别为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东西,害了自己性命,说吧,你到底还要不要用那件事换自己一条生路?” 沈凉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 随即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万般亲切朝蓝玉川问道: “蓝掌门,你知道你媳妇为啥跟你大弟子搞到一块了么?” 最不愿再想起提起的事情,又被沈凉翻出来,蓝玉川当即眉头一拧,语气不悦道: “蓝某不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 老子偏要说! “嘿嘿,虽然我说不好实情,但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嘛,无非就是你不行他行,让你媳妇感受到了做女人的快乐,所以才一直爽了好几年呗。” “哎对了,这大过年的,他俩是不是还找理由出去搞了呀?” “要我说蓝掌门你也真是心大,明知他们去外面做什么,还一点不生气,硬是装着不知道,任由他们出去以天为床,以地为被……” “话说……你觉得他俩搞的时候,你媳妇会不会某个瞬间把他当成你?不对不对,应该说,你们俩这几年搞的时候,你说你媳妇会不会也把你当成他?” “最让人细思极刺激的就是,假如这些年来,你没发现你媳妇配合他给你下毒,然后你真毒死了,他们俩的事又不好对外公布,你女儿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还被他一块给搞了,母女齐上阵啊,我擦,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齐人之福么?” 随着沈凉言语描述的愈发细致,在场除了蓝玉川之外的其他人,也都跟着不由自主的脑补起画面来。 蓝玉川握着剑的手青筋鼓起。 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他的双眼,充斥血丝。 饶是再如何渴求灰白巨剑的秘密,他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小贼!你当真是找死的紧啊!” 此话一出,蓝玉川再不犹豫,右脚猛地蹬地,剑意凛然的直刺沈凉而去! 与此同时,就在蓝玉川体内真气爆发的刹那,沈凉转身就抓住司小空的胳膊,没多废一个字的话,攥紧手里的加长引线便是陡然喝道:“就是现在!跑!” 第327章 引爆二十颗手榴弹! 在蓝玉川持剑杀来之前。 在沈凉喊出这句奔逃指令之前。 司小空自认为,已经跟沈凉把计划商量的透透地了,也知道在什么指示下自己应该做什么。 更加清楚,一旦计划中的某个环节出现问题,那他和沈凉这辈子,就算是彻底交代了。 可饶是如此。 饶是司小空在此之前,已然把全部环节所有假想,全部在脑子里过了十几遍,真到了生死一线的这一刻,仍不免心脏狂跳,大脑发烫! 所幸。 慌归慌,怕归怕。 关键时刻,司小空没有掉链子。 霎时间,他挤出了自己能挤出的全部真气,这些真气按照轻功身法的特定游走路线,似洪水喷发,瞬间灌入他的双腿。 司小空使出吃奶的力气,连带着同样催发真气的沈凉,转身就开始瞄准一个方向跑! 他们逃跑的方向,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避免不了要跃过练武场的墙。 而跃墙奔走,就势必会导致拉开距离的速度变慢几分。 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小哥俩儿,一边深切感受着后背的汗毛直立,一边脚底下就快擦出火星的径直急掠! 在一众旁观者看来,司小空和沈凉,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墙的后面。 速度不可谓不快! 可这种级别的速度,在三才境的蓝玉川眼里,却是如送到猫嘴边的老鼠,无论老鼠怎么玩了命的逃,什么时候该死,全看猫什么时候想吃掉它! 蓝玉川已经不想再磨蹭下去了。 他心上的那根刺,已经彻底拔掉。 跟沈凉之间的交易,也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他现在只想尽早解决这里的所有事,把投名状给北大人交了,然后马不停蹄的离开大炎王朝,带着心爱的女儿,开启一段崭新人生! 念及。 蓝玉川不由加快意图剑杀沈凉和司小空的速度。 同一时间,沈凉手里的加长引线也在以极快的速度绷直! 一切的一切,都卡在蓝玉川刚刚掠过陈仓所在方位的刹那引发变动。 尚不知自己浑身缠满手榴弹的陈仓还在暗暗窃喜,无比爽快! 沈凉和司小空跑了! 哈哈哈哈! 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他们俩这一跑,自己不光性命安危得到了保障,还意味着逃过这一劫的他,将会取代大师兄蓝璟在青竹派的位置,甚至是依照师尊方才所言,直接继任掌门一位! 届时,背后有常年闭关修炼的师尊这位太上长老支撑,他完全不必担心自己有什么事是单独解决不了的。 因为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可以请师尊出山解决! 青竹派大大小小所有事务,将会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还有心爱的小师妹! 试问整座涿城,还有谁能比他这个新任青竹派掌门,更适合迎娶小师妹过门? 死了半数以上的师弟?没关系,大炎王朝最不缺的就是人! 死了三师弟关函等一众同批同门?那正好,没人可以威胁到自己的掌门之位了! 死了平日里能帮自己解决不少难事的大师兄?哈哈哈!这还真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大师兄若是没闹出那么一档子事,新任掌门的位置,体贴貌美的小师妹,还都轮不到自己呢! 总结就一个字! 爽! “师尊!小心这王八蛋使诈!”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陈仓,仰着脑袋冲半空掠过的蓝玉川大喊一声。 这局对他来说,已经算是结束了。 他要做的,就是静等师尊提来两个狗杂碎的脑袋,祭奠死去的一众师弟,然后风风光光的上位,在师尊的庇护下,把青竹派尽可能的发扬光大! 然而!!! 仍沉浸在美梦里的陈仓,下一刻,一股瞬间袭遍全身的剧痛便将他彻底吞没,不过好在就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砰——” 沈凉手里的细绳,终于是牵扯到了极限,二十颗埋在土里的手榴弹拉环被强行拔开,虽然也有一些没拔开,可这玩意就是连锁反应啊! 一个爆了,其它的全都跟着爆了。 几乎响彻方圆数十里的爆炸声,伴随着尘土飞溅,小型蘑菇云升腾,把处于爆炸中心点的陈仓,直接炸了个粉身碎骨! 那空气波荡,亦是席卷了哗然大惊的在场众人。 甚至一些没有远离两百米直径范围内的青竹派弟子,不可避免的受到牵连,成片荡飞出去,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伤,吐了血。 唯独以丁昱为首的城卫们,还有以北大人为首的北寒王朝来人,由于始终站在进入练武场的入口附近,由此才没被波及,仅仅是被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耳朵一阵嗡鸣。 再说才刚掠过陈仓所在之地的蓝玉川。 爆炸响起的那一刻,他猛然间心头大慌,出于本能的就将真气外放开来,全力催动出一个青绿色的球状真气屏障。 当然这也导致他不得不停下了对沈凉和司小空的追击。 而沈凉和司小空,在爆炸的时候,也不过才窜出去百十多米,爆炸冲击波掀倒了围墙,又干翻隔壁小院里的房顶瓦片以及院内栽种树木。 他们俩后背就像是被空气炮使劲锤了一下,当场吐血,迎面就往地上栽了下去,亦是摔得不轻。 漫天的尘烟经久不散。 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更加不清楚追杀与被追杀的蓝玉川、沈凉、司小空三人究竟如何了。 被波及的青竹派弟子们哀嚎一片。 丁昱定了定神后,眼睛里满是骇然之色,一时瞪着双眼说不出话来。 跟着他的城卫们,也吓得双腿打颤,若非职责在身,往后还得在涿城混官饷吃,估计他们早就转身逃跑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漫天的尘烟才终于消散。 丁昱第一个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左右城卫,命令道: “快!快去看看蓝掌门怎么样了!” 听到他命令的城卫们,彼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往前靠。 开玩笑。 这特么要是再炸一回,他们谁去了能有命回来?! 见手下没反应,丁昱当即怒道: “怎么!你们是要造反吗!” 造反的帽子一扣,一众城卫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你拉着我,我拉着你逐步朝蓝玉川追杀的方向挪去。 可还没等他们走多远,被手榴弹炸成一片平地的泥土地面里,就往上探出了一条满是脏污的赤膊。 紧接着,衣衫破烂,后背焦黑,渗出一层醒目鲜血的蓝玉川,仿佛地狱中的恶鬼般,艰难的从土里钻了出来,站在原地摇晃一阵,最终站稳。 吓呆了的蓝柔见状,不由眼含热泪的狂喜喊道: “爹——” 蓝玉川甩甩头,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几分清醒。 同时这也意味着。 沈凉的计划失败了。 三才境的蓝玉川,几乎贴脸扛下了二十颗普通手榴弹的爆炸! 他! 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