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 第1章 血仇深似海 隆冬,大雪纷飞。 尚书府的院子里,一个妇人正跪趴在地上,艰难地对着台阶上的华服美人伸出手,脸上尽是哀求。 “贵妃娘娘,右相府权势滔天,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漪儿她蠢笨粗鄙,嫁去了也只会惹祸,让您徒增烦恼,娘娘还是换个人赐婚吧?” 季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闻言冷笑了一声,不悦地蹙着眉。 “怎么,林夫人是想抗旨不遵?你不会觉得,本宫的弟弟是个傻子,就配不上你的女儿了吧?” 边上,户部尚书林晔听到这话吓得擦了擦汗,随即对着季贵妃谄媚道:“当然不是!林漪若能嫁给右相的公子,是她的福分,微臣岂敢不从?” 说完,林晔上前用力踹了林夫人一脚,林夫人只觉得胸前一滞,险些吐出一口血水来。 “无知蠢妇,贵妃娘娘亲自登门赐婚,这是何等荣幸,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给我滚开!” 林晔想要上前将她拉开,林夫人却拼命地挣扎着,强忍着痛意爬回到季贵妃的脚下。 “娘娘,求您了,漪儿她真的配不上您弟弟。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听到这话,季贵妃低着头,玩味地看着她。 “林夫人当真想让本宫改变主意?倒也不是不行。” 林夫人满怀希望抬头,却见季贵妃伸手指了指廊檐下的炭火里烤着的栗子。 “这样吧,你用手把栗子取出来,本宫就考虑考虑、取消赐婚,如何?” 林夫人有些惊恐地看着烧得正旺的火焰,不确定地问:“用、用手?” “对,必须要用你的手、亲自去取!” 听到这话,边上的婢女慌张地摇了摇头,低声提醒道:“夫人,使不得啊!” 林夫人眸中含泪,苦笑了一下:“为了漪儿,我愿意做任何事!” 这么想着,林夫人毫不犹豫地爬到了炉子边,将衣袖撩开便直接将手给伸了进去。 “啊!” 仅仅一瞬,她就被难以言状的灼热给吞噬了,肌肤触碰到炭火的时候,更是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分明是掌心的肉都被烤焦了。 婢女粗喘着气,吓得脸色苍白:“夫人!” 林夫人满头大汗,手臂如痉挛一般抽了回来。 她摊开手心,一片模糊的血肉里,握着几颗还冒着热气的栗子:“贵、贵妃娘娘,您要的栗子,我拿到了!” “娘!” 身后的院门被人猛地推开,林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地上林夫人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不敢置信地上前,蹲跪在林夫人的面前:“娘,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林夫人扯出一个笑,把方才的那几颗栗子拿给她看:“漪儿你看,娘把栗子给你取出来了,你可以、不用嫁了……” “哼,谁告诉你,她不用嫁的?”季贵妃冷冷地打破了她的希冀:“本宫刚才不过一句戏言,你竟也当真了。” 林夫人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瞪着她:“不,你明明答应过我的!贵妃娘娘,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眼见林夫人挣扎着想要拉扯自己的衣袍,季贵妃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还愣着干嘛,林夫人在本宫的凤驾前失仪,冲撞了本宫,来人,给我按住她,狠狠地打!” 几个侍卫当即提着棍子上前,不由分说地按住了林夫人的身子。 林漪震惊地想要挡住他们的动作,却被无情地拉开推到了一边。 棍子一下下落在林夫人的背脊上,她疼得哀嚎不止,林漪的眼泪再止不住,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给季贵妃磕头。 “娘娘,求求您,放过我娘吧!我愿意嫁到季家,只求您饶她一命!” 季贵妃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手指轻轻地摩挲在护甲上,对林漪的话不为所动。 林漪又看向一直躲在一旁的林晔,哭喊道:“爹!我娘她是您的发妻啊,她快要被人打死了,您快救救她吧!” 林晔朝着季贵妃看了一眼,对林漪呵斥道:“是你娘不分尊卑,冲撞贵妃娘娘在先!就算被打死了,也是她活该!” “娘娘,这林夫人她,好像断气了。”身后,侍卫冷不丁提醒了一句。 林漪猛地回过头,连手带脚地爬到了林夫人的身边。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在了林夫人的鼻息间试探了一下,随后整个人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娘,娘!你不要离开我啊娘!” 然后不管林漪怎么用力地去晃她,她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季贵妃嫌弃地“啧”了一声:“这就被打死了?真是不中用!” 林漪的手指狠狠掐进了肉里,声音都止不住的发颤:“就算你是贵妃,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我娘她再不济,也是户部尚书的正妻,你竟这么害死了她!” “明明是她自己得了怪病,不治而亡,关本宫什么事?” 季贵妃冷嗤了一声,看向边上唯唯诺诺的林晔:“林大人,本宫说的对吗?” “对,对,您说的太对了!这个蠢妇身体孱弱得很,就是个短命的,这当然跟您、跟季家无关了!” “算你识相!”季贵妃冷眼瞥着林漪:“这世上,妄图跟我季家作对的人,都得死!林小姐,本宫奉劝你,还是乖乖准备好嫁衣吧。明日一早,花轿会来接你去右相府,你……不嫁也得嫁!” …… 灵堂内,林漪穿着一身孝服跪在棺木边上,因为哀痛到了极点,整个人如失了神智一般,麻木地将纸钱一张张地烧在了盆子里。 她刚要再继续烧下去,突然有人从门外气势汹汹地进来,一脚将火盆踹翻在地。 “林漪,季家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居然还穿着孝服哭丧?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房里去,换上嫁衣,乖乖地嫁过去!” 喷溅而出的火星眼看着就要落到林漪的身上,她也不知闪躲。 林漪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就看到林晔的妾室陈姨娘和她的女儿林妙正满脸骄横地盯着自己。 “一个姨娘,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话音刚落,林漪的脸上就被甩了一巴掌! 第2章 甘为笼中雀 林妙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倨傲地开口:“放肆!爹已经说了,从现在开始,我娘就是这府里的正妻,也算得上你的嫡母。你不得再对她有任何冒犯!” “结发之妻尸骨未寒,他就要扶着妾室做正妻。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陈姨娘冷哼了一声:“就算你再不情愿也无济于事!谁让你娘不长眼,得罪了季贵妃!且不说贵妃娘娘在宫中备受荣宠,但凭她身后的季家,就能在京城只手遮天!你们母女两想违抗季家的命令,简直找死!” “是啊姐姐,你还是快把身上这晦气的衣服给换了吧。不然耽误了吉时再惹得季家不悦,还会连累到我们的。” 林漪猛地抬起眼睛,直直盯着林妙,吓得林妙往后退了一步。 陈姨娘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对门口的家丁呵斥起来:“都愣着做什么!把她押回房间去!” 就在几个家丁拥上来拉扯林漪的时候,她突然身子一晃,直接倒了下去。 这可把陈姨娘和林妙吓了一跳,林妙上去踢了踢她的手臂,但林漪一动不动。 林妙随即蹲下来,将手指探在她的鼻息间停顿了数秒,随后尖叫了起来:“啊,没气了!林漪她没气了!” 陈姨娘脸色一瞬白了:“这个贱蹄子,跟她娘一样短命!偏偏还要死在我们林家,真是丧门星!老爷说了,家里不准停灵,把她们两个的尸体、给我用破布裹了,都丢到乱葬岗去!” …… 冬夜,寒凉刺骨。 乱坟堆里,原本被粗麻布包裹着的尸体猛地动了一下,随即一双手从下方伸了出来,将上面的遮挡扒拉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正是本应该死透了的林漪。 林漪粗喘了几口气,看了看四周一堆腐烂的尸体,先是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至少,她现在是自由的。 半个月前,林夫人趁着四下无人,将一颗放在瓶子里的药丸偷偷塞给她。 林漪好奇地攥在手心,压低声音问:“娘,您给我的是什么呀?” “此物,是我从一个江湖游医手上重金求来的……假死药。” “假死药?您为什么要给我这种东西?”彼时的她,还不知之后会有怎样的变数,甚至还觉得林夫人杯弓蛇影,有几分好笑。 但林夫人只是一脸沉重地看着她,提醒道:“漪儿,季家上次托人来给你和那个傻子说媒,被我设法推拒了去,我这心里却总是不踏实。季家行事向来蛮横霸道,未必会就此罢休。” 林漪不以为然:“他们还能强娶不成?” “此药你留着,万一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你就服下它金蝉脱壳。从此,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谁知这些听着如玩笑一般的话,如今会一语成谶。 为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到林夫人为了护着自己才落得惨死的下场,林漪的心就疼得揪了起来。 她抹了把眼泪,用力爬了起来,无意往身侧一瞥,竟发现母亲的尸身也在此处。 “娘!”林漪没有丝毫的惧怕,上前紧紧抱住了林夫人的尸体。 即便这具尸身,如今又冷又硬,可于她而言,却像是这料峭冬日里,唯一的温暖。 “他们竟连一副棺木都不肯给你!” 尸山血海中,林漪慢慢抬起头,眼底涌动着肃杀的恨意。 “季家、林家,终有一日,我一定要让他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两年后,神医谷。 铜镜前方的梳妆台前,一位身材颀长的白衣男子搀扶着一个头戴面纱、被遮挡住视线的女子小心地在凳子上坐下。 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微微一笑,温柔和煦:“漪儿,你准备好了吗?” 林漪并未做声,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男人闻言,动作谨慎地将她脸上覆盖的面纱一层层地撕开,而后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这是一张跟从前的林漪,截然不同的脸。 若过去的她是清丽稚嫩的,那现在镜子里的女人,则是妖娆艳绝,带着一股子勾人的邪气,尤其一双眼眸,春水沾花,只消看上一眼,就忍不住被吸引进去。 林漪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抚摸上自己的脸,呼吸都急切了一些。 “师父。这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 “如假包换。” 温楚白替她将散落的碎发整理好,而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看起来漫不经心,问出口的话却多了一丝沉重。 “漪儿,你当真要以洛家小姐的身份入宫?当年,你好不容易假死逃出林家,若能抛弃前尘,就能有自由自在的一生。何必主动去深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做一只笼中雀?” “抛弃前尘?”林漪垂下眼眸,极轻地冷笑了一声。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娘亲是怎么被那位歹毒的贵妃一下下打死的。我也会一直记得,林晔是怎样冷血无情地对待自己的发妻,陈姨娘母女又是怎么样作践我娘的尸体!” 即便时隔这么久,她已经学会了克制和隐忍,但在温楚白面前再提起这些过往,她还是止不住的失控。 林漪深吸了一口气,缓下了语气:“师父,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会一心劝我放下。可我,注定不会也不能放下。过去的林漪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叫洛嘉容!” 温楚白静静地看着她:“算一算时间,很快朝廷就会派人来接抚州司马洛远山之女洛嘉容入宫,你尽快收拾一下,去洛家做好准备吧。” “好。” 按理说,洛远山只是个七品的地方官员,他的女儿本没有资格被钦点入宫。 可洛嘉容的容貌姣好,曾在水上泛舟的时候,被一个路过抚州的诗人瞥见,对方还即兴作了一首颇有名气的诗来称道她的美貌。 这首诗不知为何传播到了京城,还传到了当今皇帝的耳朵里。接着,一道宣她入宫侍奉的圣旨便抵达了抚州。 偏偏洛嘉容从小就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两人感情甚笃。为了那个男人,洛嘉容连圣旨都不顾,就这么跟着人私奔了,至今了无音讯。 这对于洛家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可洛嘉容的出逃,却给了林漪一个机会。一个、她足足等了两年的机会! 第3章 初入云雪阁 “奴才给洛小主请安!” 熙华门外,林漪的贴身婢女轻水刚扶着她从马车里下来,就有一个小太监上前来给林漪行了一礼。 “奴才是内务府的小新子,得知洛小主今日进宫,已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林漪对着小新子微微一笑:“辛苦公公了。” 轻水飞快地给对方塞了一锭银子,得了好处,小新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小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奴才这就带您去云雪阁中休息。” “云雪阁?” “是啊,刚才已有两位同样新到的小主在半柱香之前入住了云雪阁,那里是新晋小主们暂时安置的住处。” 还有另外两人,跟她同一天进宫? 林漪的心思动了动:“不知那两位是哪家的小姐?” “朱才人乃是尚书中司侍郎朱大人的嫡长女、赵才人则是太常丞赵大人的嫡次女。” 轻水听到这话,小声在林漪耳边嘀咕:“小姐,这两个人的位份都在你之上啊。同一天进宫,他们都是才人,唯有你是宝林,岂不是会被压一头?” “没关系。”林漪的眼中闪过一抹涌动的光泽:“起点是怎样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谁能走到最后!” 小新子带着林漪和轻水走到东南方向的宫殿门口,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明明是我先来的,内务府的人也说了我可以自行挑选喜欢的房间,我就住正房怎么了?” “就凭你爹的品阶在我爹之下,这正房就该让给我来住!” “笑话,既然入宫了就该按宫里的位份来。我们两都是才人,不分上下,这屋子,自然是先到就是谁的!” 小新子领着林漪走了进去,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两位小主这是怎么了?” 赵如意看到他,登时不满地指着朱才人:“你来得正好!刚才我问过你,你说了我可以挑选一间自己心仪的屋子住下,我刚要收拾东西,这个姓朱的就带着婢女大摇大摆进了我的屋子,霸占了我的床铺,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新子叹了口气:“小主息怒,奴才人微言轻,实在不敢对主子们的决定置喙。几位还是先商量好再入住吧,免得失了和气。” 朱鹊并未搭理这话,而是看向了小新子身后,有些傲慢地问:“她又是谁?” “这位是刚进宫的洛宝林。以后,也会住在云雪阁。” 朱鹊嗤笑了一声:“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从抚州那种穷乡僻壤来的吧?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个七品官员的女儿,竟也能高攀入宫了。” 林漪还未开口,赵如意就先呛声道:“出身低微了些又如何?我可是听说,这位洛宝林是因美貌被皇上看中,才破格收录的。这么瞧着,确实是个美人,比起某些自视过高的人,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朱鹊恼火道:“你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在这后宫之中,容貌越好,越容易被皇上喜欢,这也是人家的本钱,可不是旁人能羡慕的。” 赵如意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她惊呼一声,愤怒地捂着脸看着朱鹊:“你疯啦,你敢打我?” 朱鹊冷笑起来:“谁让你对我出言不逊,打你都是轻的。” 赵如意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当即朝着朱鹊冲了过去,伸手扯上了她的头饰,两人就这么厮打到了一起。 小新子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急得直跺脚。 “哎呦,二位小主,别打了,快别打了!” 轻水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热闹,小声在林漪耳边道:“看样子,你未来在宫里的日子热闹得很啊。”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呵斥。 朱鹊和赵如意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都扭头看了过去。 等看清了来人是谁,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扑通跪在了地上,齐声请安道:“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听到这四个字,林漪只觉得通体生寒,连手指都在发抖。 她慢慢地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一个身着靛蓝色华服的女人,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下眉头紧锁地走了进来。 林漪这么看着她,不知不觉就跟两年前在林家那个寒冷的院子里的光景逐渐重合。 季思娴,季贵妃,她们终于……又再见了! 轻水察觉到林漪的失态,刚要伸手去戳一戳她,提醒林漪不要在季思娴面前表现出异样来。 但还不等她提醒,林漪已经很快调整了情绪,如赵才人和朱才人一样,态度恭顺地跪了下来。 季思娴扫了三人一眼,眼中的嫌恶越发掩饰不住。 “你们几个,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才进宫头一天,就动起手来了。若是不想留下,本宫不介意把你们都赶出去。” 赵如意赶紧说:“贵妃娘娘明鉴,妾身向来循规蹈矩,谁知朱才人咄咄逼人,一言不合就对妾身动手。妾身是为了自保才还手的。” 季思娴瞥着朱鹊:“是你先动的手?” 朱鹊吓得哭喊起来:“娘娘,冤枉啊!都是这个赵才人,一进宫就跟洛宝林抱成一团来孤立妾身,这也就罢了。赵才人还说,洛宝林的美貌无人能及,不久定能宠冠后宫,独得恩宠。她这样的话,分明是对娘娘您的大不敬啊!妾身岂能容忍,自然要教训教训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姓朱的,你别血口喷人!” 季思娴冷笑起来:“皇上日后会宠爱谁这样的话,是你一个小小的才人配妄议的吗?来人,赵才人擅自揣摩圣心,有违宫规,将她的舌头拔了,赶出宫去!” “不要啊!不要啊贵妃娘娘,妾身是被朱才人陷害的,妾身从未说过对您不敬的话啊!” 饶是赵如意再怎么解释,季思娴也充耳不闻,身后的内官更是按照她的吩咐,直接将赵如意给架走了。 即便是朱鹊恶人先告状,但她本以为,季贵妃最多就斥责赵如意几句,万没有想到,赵如意会被割下舌头直接赶出宫去。 到了这个地步,她越发不敢吭声,只能惊恐地匍匐在地,生怕下一个被找麻烦的人就是自己。 第4章 人命如草芥 季思娴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漪。 林漪低垂着头,只是平静地跪在地上,偏偏一只手用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 季思娴打量着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连本宫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洛宝林,赵才人她说你日后会得宠,你觉得、是这样吗?” 林漪暗中抠紧了手指,越发显得低眉顺眼:“妾身是从小地方来的,书读的不多,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知见识浅薄远不及各位娘娘们,岂敢有这样的奢想?” “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过你这张脸,本宫瞧着……”季思娴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在她的脸颊上来回摸了摸,她指甲上佩戴的尖长的护套,也不时扫过林漪的皮肤。 林漪敏锐地察觉到,季思娴的手指冷不丁地抬了一下。 “她马上就要用护甲划破我的脸了。”林漪瞬间生出强烈的预感,在季思娴的指尖落下之前,她突然跌坐在地,捂着肚子呻吟了起来。 季思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怎么了?” “回娘娘,妾身许是葵水要来了,腹痛地厉害。” 听她这么说,季思娴不以为意,冷嗤了一声:“不过是来了信事,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娘娘有所不知,妾身自幼体寒,身体孱弱,每次来葵水,总是被折磨地死去活来。” 季思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挑了一下眉毛:“是吗?既如此,你这些日子就老老实实地在这云雪阁待着吧,敬事房那里,本宫也会招呼一声,先摘了你的牌子,免得玷污了皇上的龙体!” 说完,季思娴一甩衣袖,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等她一走,一直趴在地上的朱才人才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先前趾高气扬的样子。 “算你走运,居然没被季贵妃给处置了!既然赵如意被驱赶出去了,这云雪阁自然要以我为尊。以后,我住正房,你住那间偏房,知道了吗?” 林漪低着头轻声回应:“全听朱姐姐您的安排。” “哼,从今往后,你给我老实一点,不然,赵如意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待来到偏殿,轻水将门关上,便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我的亲娘哎,虽然早听说季贵妃心狠手辣,但万没想到她……” “嘘。”林漪抬手制止她,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有什么话,到里屋再说,小心隔墙有耳。” 轻水心有余悸地吐了吐舌头,两人一直往里走,确认不会被听到,才继续开口:“那赵才人好歹是五品的官员之女,她就算再不喜欢,将人直接赶出去就是了,竟还让人割了她的舌头,太可怕了。” “季思娴此人,就是如此。仗着季家的权势和皇上的宠爱,她在宫里宫外都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 轻水不服气:“真是没天理!说起来,那个赵如意也挺可怜的,本就是朱才人不讲理在先,倒了血霉的人却成了她。皇上也真是的,难道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季贵妃的蛮横吗,竟不知道敲打敲打她!” “她在贵妃之位多年,荣宠不断,又有季家在后相佐,想让她失宠,哪是那么容易的?” 轻水叹了口气,又费解地看着她:“你又是怎么想的,干嘛要说自己来葵水了?我明明记得,你的葵水前几天刚过去。现在这么说,不是平白失去了最先侍寝的机会吗?” 林漪摇了摇头:“我如果不那么说,刚才,季思娴怕是要毁了我的脸。” “什么!” “再晚一步,我必毁容。” 轻水吓到张大了嘴巴,就见林漪一脸淡然。 “所以暂时不侍寝没什么不好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对男人来说,一下子就得到的,也一定不会珍惜。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 当晚,一顶轿子停在了云雪阁外。轻水透过窗子的缝隙朝外面看了看,来到林漪身边提醒:“刚才那个朱才人被人给接走了,这才刚进宫第一天,她就被翻牌子侍寝了,也太快了吧。” “是季贵妃的安排。” 听林漪这么说,轻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朱鹊的父亲是尚书省的人,也就是右相的下属官员。有这层关系在,季思娴完全能让朱鹊为自己所用,今日白天闹事的时候,她才会那般偏颇,晚上又随手给朱鹊个甜头,好让对方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她。” 轻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罢了,只要朱才人不来找你的麻烦,就随她去吧。反正我看她行事冲动,长得也平庸,想得宠可不容易。” “麻烦可不是想躲就能躲的。” “什么意思?” 林漪抬起眼眸:“没猜错的话,我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 天蒙蒙亮,林漪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轻水吓得一跳,林漪也倏地睁开了眼睛,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朱鹊带着她的贴身婢女彩蝶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粗使的小太监。 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林漪看着朱鹊,好声好气地询问:“不知朱才人一大早到我这屋子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和你这个丫鬟,把这间屋子收拾干净了,地方给我腾出来!” 轻水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朱才人,我没有听错吧?这是我们家小主住的地方,您让她搬出去?” “是啊。昨天夜里我被皇上召见,得了他的临幸。皇上可是赏赐了我很多东西呢!再加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赏赐,我自己屋子都快放不下了,所以,你这屋子被我征用了。以后,就当做我的库房吧!” 轻水被气笑了:“朱才人,您这未免太欺负人了吧!您的东西如果实在多,西边不是还空出来一个屋子吗,大可以放在那里。何必为难我家小主?” 她还未说完,朱才人就上前一步,眼睛一瞪,不由分说地重重打了轻水一耳光。 “放肆,一个贱婢也敢这么跟我说话!洛宝林,你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吗?” 第5章 以退是为进 轻水捂着脸,气恼地看着朱才人。 林漪将轻水拉到身后,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生事端。 “是我御下不严,冲撞了朱姐姐,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计较了。” 朱才人冷哼了一声:“西边的屋子,我打算让人布置成茶室了。你也知道,我一旦得了盛宠,日后定会跟宫中其他妃嫔有所来往,自然少不了喝茶闲谈的地方,说不定,连贵妃娘娘都会过来小坐呢,我岂能怠慢了她。” “这样啊。”林漪还是一副乖顺的样子,似是懵懂地问:“可这么一来,三间主屋都被姐姐征用了,那我该住在哪里呢?” “你?”朱才人讥讽一笑:“你可以跟你这个丫鬟同住下人房啊。反正她说话没大没小的,你正好能趁此机会,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轻水再忍耐不住,想要上前辩驳,但被林漪先一步按住了。 朱才人上下扫了林漪一眼:“怎么,你不服气?” “当然不会。朱姐姐位份在我之上,既然是您的安排,我自当遵从。” “这还差不多!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给我收拾干净了。要是耽误了功夫,小心我不客气!” 说完,朱才人就带着婢女离开了。 轻水气得直跺脚:“岂有此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林漪伸手摸了摸轻水刚才挨耳光的那一处,有些怜惜地问:“疼不疼?” “疼不疼的有什么要紧,我就是气不过!这要不是在宫里,我一定打死她。我好歹也是谷主的心腹丫鬟,从小到大在神医谷,大家都对我客客气气的,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我!” 林漪叹了口气:“抱歉。跟着我进宫,让你受委屈了。” “这都没什么。但这个姓朱的是不是有毛病,你好歹是个正经的小主,她居然让你跟我住下人房,还有王法吗?” 轻水本以为林漪会跟自己一样气恼,谁知她竟还笑了出来:“去住下人房,不是很好吗?” “你没事吧?”轻水伸手摸了摸林漪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是受刺激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朱鹊逼着我从这里搬出去,看似是她占了上风,但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因此就倒霉呢。” “什么意思?” 林漪拍了拍她的肩膀:“来吧,收拾收拾。你放心,很快,我就会让她……追悔莫及!” 毓舒宫内,朱才人讨好地看着季贵妃。 “娘娘,妾身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把那个洛嘉容从偏房里面赶出去了。” 季贵妃随手剥了一瓣橘子:“那她可有不满,跟你吵闹一番?” “完全没有!她身边的那个婢女,倒是很不服气,但洛嘉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就乖乖地搬出去了。这都好几天了,也不曾抱怨什么,而且妾身派彩蝶去偷听,还听到她说……” “她说什么了?” 朱才人满脸不屑:“她说,没想到这宫里头连下人房都那么宽敞,比她在抚州家中的闺房还要舒服呢。” 听到这话,季贵妃“噗嗤”笑了起来。 “果然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恐怕本宫赏她一块地上的骨头,她都要乐呵地叫唤两声。” 朱才人立马说:“是啊!所以她那样的人,哪里需要娘娘您上心盯着?” 季贵妃冷下脸来:“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可她生得一副狐媚的模样,本宫瞧着实在心烦。真要是放她到皇上面前搔首弄姿,说不定会有变数。” “那娘娘的意思是?” 季贵妃将一个装满碎沙的袋子递给她:“此物名为栖寒沙,若是一直近身放着,会让体寒之人身体里的寒气更加深重。时间一长,伤至肺腑,久病不治,皮肤也会暗黄粗糙。本宫倒要看看,一个病秧子,拿什么伺候皇上!” “万一被她看出来异常怎么办?” 季贵妃轻蔑一笑:“栖寒沙乃是西域才有的秘药,价值名贵,她那样的井底之蛙,怎么识得?” 朱才人放下心:“您说的是!妾身立马就去安排。” …… 回到云雪阁,朱鹊让彩蝶将两盆花搬到了林漪的房内。 轻水知道一准没好事,警惕地问:“这是做什么?” 彩蝶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家小主说了,洛宝林既然将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还算懂事。就赏给她两盆绿植,给你们装饰屋子用。洛宝林,还不快谢恩?” 林漪微微一笑:“替我谢谢朱姐姐。” 见她并未推辞,直接收下了,彩蝶才放心地离开。 “小主,那个朱才人怎么可能好心送你东西,这两盆花不会有问题吧?” 轻水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面色疑惑:“就是普通的兰花,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挖开。” 听到林漪的吩咐,轻水三两下就将兰花挖到了底:“里面没有其他东西了。” 林漪却伸出手指,在泥土上摩挲了几下,很快,指尖上就沾染了一层轻薄的细沙。 她放在鼻息间闻了闻:“这沙子……” “这不就是普通的泥沙吗?” “不对。这是栖寒沙!”林漪的眉心陡然一凛,又低下头扒拉了几下:“这么大剂量的栖寒沙放在这屋子里,不出半月,我怕是就要寒邪遍体,蝉联病榻了。” 轻水气得低声咒骂了起来:“这个朱才人,是想要你的命啊!” “以她的本事,应该不容易弄到这么多的栖寒沙。” “你怀疑,这背后是季贵妃指使的?” 林漪慢慢吐出一口气:“我本想再韬光养晦一段时日,可她既然步步紧逼,非要我死,那我也不想等了!你把栖寒沙挖出来,密封好,后面我自有用处。” “另外,取我的琴来!” 听她这么说,轻水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抱出了一把古琴放在桌面上。 “这是谷主亲手给你做的琴,我可是仔细地收着呢,生怕磕着碰着。” 林漪伸出手,在琴面上轻轻地摩挲着,温楚白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这把琴、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做好,现在把它送给你。你记住,等到你进宫之后,这就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乐器了。” “它会成为你手里的一把利刃,帮着你,披荆斩棘!” 第6章 琴声现锋芒 是夜,乌云蔽月。 湖畔,望月亭,周遭一片寂静,连一只鸦雀的声音都听不到。 轻水压着声儿,有些费解地凑到林漪耳边问:“你确定,皇上今晚会路过这里吗?可现在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呀,都这么晚了,他会不会已经在哪里歇下了?” 林漪抬眸看着轻水,笃定一笑。 “不会。皇上今晚,不会召见任何妃嫔,而且,他一定会路过这附近。你去东南方向替我盯着点,如果看到有人过来,立马回来告诉我。” 听到她的吩咐,轻水虽然一头雾水,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 很快,林漪的手指就在琴弦上流畅地拨动了起来,万籁俱寂的后花园,也渐渐响起了一阵琴音。 夜路上,领头的太监刘洪山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一边在前头走着引路,一边恭敬地提醒身后的帝王:“皇上,今儿个是阴天,连月亮都没露头,夜路不好走,您可千万别摔着了。” 听到他这话,已过而立之年的皇帝蔚呈肃轻笑了一声。 “刘洪山,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儿吗?若是走在平路上都能摔着,朕也太没用了。” “是奴才多嘴,惹您嫌弃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有一阵琴音传入耳中。 在这宫里,奏乐笙歌的人时常有之。但蔚呈肃是皇帝,什么天籁仙乐没有听过,便是再动听的曲子,也未必能让他驻足。 可这琴音,却如暗潮汹涌般,透着一股铿锵之力。 不似寻常的轻柔软曲,更像是一壶烈性的烧得滚烫的酒,直直地灌进听者的身体里,霸道又灼热。 蔚呈肃不自觉地停下听了好一会儿,见声音渐渐降了下去,才冷不丁地问:“是谁在那里?” 刘洪山反应过来,立马说:“奴才这就去看看!” “等一下,朕随你一同前去!” 望月亭边,轻水快步跑了过来:“小主,来了!皇上真的带人过来了!” 轻水本以为林漪会整理好仪容,把握好这头一次面君的机会,刚想把随身带在袖子里的胭脂掏出来想给林漪再抹一抹。 谁知林漪动作麻利将琴收着抱在怀中,又随手放了一条帕子在桌上,拉起轻水就往另一边快步地离开。 “走!” 林漪抽身之迅速坚决,让轻水不由咂舌。 “小主,你干嘛呢?今日安排这一出,不就是为了让皇上注意到你吗?好不容易运气好等到人了,哪有连面都不见,掉头就走的道理?” 听她这么说,林漪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要是皇上现在就知道我是谁,那么今晚,便只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什么意思?” “一波三折,才能念念不忘。而念念不忘,才会有所回响。” …… 亭子里,刘洪山困惑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皇上,奴才确定听到的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可一转眼,为何这儿什么人都没有了?” 蔚呈肃抿了抿嘴唇,莫名起了一丝失落。 若是平常时候,他多半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可想到刚才那格外与众不同的曲子,他并不想这么算了。 “那便去找!挨个宫里打听,问清楚今夜来过望月亭弹琴的人究竟是谁!” 刘洪山当即应下:“是!奴才这就去找!” 蔚呈肃随意往桌上一瞥,却发现桌面上有个白色的绢帕。 他拿起来一看,只见这绢帕上绣着一朵伞状的、如火焰般的黄花。 蔚呈肃心头一动:“这是什么图案?” 刘洪山凑上去瞧了瞧:“奴才也不识得。不过这手帕,应该是刚才弹琴的人留下的。” “嗯。”蔚呈肃将绢帕捏在了手心:“朕只给你一天的功夫,务必将人找到!” “嗻!” 云雪阁外的宫道上,轻水满腹疑问实在憋不住:“小主,你真的神了,你怎么知道,皇上今晚一定会从那条路经过?” “今天,是三月初六。” 轻水不解:“三月初六怎么了?” “三月初六,是先皇和先皇后过世的日子。先皇乃是当今圣上的兄长,也是太后的嫡长子,听闻每年的这一日,太后都会食不下咽,哀痛难忍。而今年,是他们第十年的忌日,太后只会更加伤感。” 听林漪这么,轻水露出恍然的神色:“皇上仁孝,定不会在兄长忌日当天召见妃嫔侍寝,且听闻太后伤心,定会前去宽慰探望。望月亭所在的那条路,恰好是从太极殿去往太后住处的路。” 林漪点了点头:“不错,有长进了。” 轻水啧啧了两声:“我真是佩服你,居然连先皇的忌日都知道!而且十年过去了,连这宫里的人,怕是都没几个能记得吧?” 林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机会,向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两人一进入云雪阁的内院,边上就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站住!” 轻水眼皮一跳,就看到朱鹊带着彩蝶走近。 朱鹊厉色打量着林漪:“洛嘉容,都这么晚了,你为何才从外面回来?” 林漪像是有些不安害怕,连忙解释道:“朱姐姐莫怪,我是因为一时手痒想要弹琴,又怕琴技不佳叨扰到你休息,才会想着出去找个清净的地方练习。” “弹琴?”朱鹊的脸色越发难看:“该不会、你是想用一些奇淫巧技来魅惑皇上吧!” “当然不是了。我出身平庸,才情自是比不上宫里其他人的,哪有本事得皇上的青眼啊。我只是睡不着,找点事消遣一下罢了。” 朱鹊冷哼了一声:“那你怎么还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难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漪朝着门边看了一眼,故意压低声音开口:“姐姐有所不知,我刚才在望月亭弹琴,好像被什么人发现了。我有些害怕,就赶紧回来了。” “望月亭?”朱鹊若有所思:“你最好别给我惹出祸端来,不然,我饶不了你!还不快滚回房去!” 回到下人房内,轻水有些担心:“小主,你干嘛把望月亭的事情告诉她啊?万一皇上想找人,却被那个朱才人坏了事,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听她这么说,林漪勾了勾嘴角:“她要是不坏事,我还觉得遗憾呢!” 第7章 身份被冒领 临近晌午,大内总管刘洪山带着两个小太监在宫道上步伐匆匆地走着。 刘洪山体胖,走得急了难免气喘吁吁。 身后的小太监殷勤地将手帕递给他擦汗:“师父,咱们都去好些个殿里打听过了,也没问出来昨儿晚上是谁在望月亭弹琴,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刘洪山没好气地开口:“既然是皇上点名了要见的人,别说只是找几个时辰,便是将这皇宫给翻过来,也得照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随咱家去下一处。这是……快到云雪阁了吧!” 几人刚走进院子,朱鹊就带人飞快地迎了上来。 “刘总管!” 朱鹊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难道,是皇上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洪山朝朱鹊虚虚行了一礼:“给朱才人问安。其实,奴才是奉命来替皇上找人的。” 朱鹊疑惑地问:“找人?不知皇上想找什么人?” “昨晚亥时末,有人在望月亭里弹琴,琴声甚是动听。皇上恰巧路过,听到之后十分欣赏。可等我们寻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了,皇上便下令让老奴务必将人找到,不知朱才人是否知情啊?” 听刘洪山说完,朱鹊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身后,彩蝶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扯了一下朱鹊的衣袖。 “小主,那不是……” 朱鹊连忙转身,警告地瞪了彩蝶一眼,彩蝶猛地一惊,瞬间闭了嘴。 刘洪山在这宫里伺候多年,本就是个察言观色的行家。 他一见朱鹊和彩蝶这对主仆的反应,顿时来了精神,颇为期待地又追补了一句:“若是朱才人知道那人是谁,可否告诉奴才一声,回头皇上一高兴,肯定也少不了对您的嘉奖。” 朱鹊在心里已然将林漪给咒骂了好几遍:“那个该死的贱蹄子,不声不响地竟然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这天大的好事,怎么能便宜了她!” 想到这里,朱鹊挤出一个笑,像是有些难为情:“既然公公都找上门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昨晚在望月亭弹琴的人,实则正是我!” 听她这么说,刘洪山简直激动得想拍大腿:“哎呦,原来是朱才人您呐!您可叫我们好找啊!那还等什么,您快随奴才去见皇上吧!” 房内,轻水透过门缝努力地听外面的动静,眼见刘洪山喜笑颜开地领着朱鹊离开,她气得恨不得冲出去把实情说出来。 “这个朱才人,要不要脸啊!她分明知道弹琴的人是你,竟敢冒领了身份,这可是欺君之罪!” 看到轻水义愤填膺的样子,林漪神色轻松,还顺手给自己剥了个橘子。 轻水急坏了,见她这样登时怒其不争:“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上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人,现在误会弹琴的人是朱才人,指不定给她什么封赏恩赐呢。那些原本该是你的东西,你就甘心拱手让人?” 林漪睨了她一眼:“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啊!” …… 朱鹊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内务府的小太监,个个都是殷勤的劲儿。 其中有个抱着琴的小太监奉承道:“朱才人,皇上对您也太宠爱了,连这把一直放在库房的‘随风’都赏赐给您了!这可是我朝的十大名琴之一,前头有几位贵主也想跟皇上讨要,皇上都没答应呢!” “是吗?这么说来,我在皇上心里定是与众不同的咯?”朱鹊心头狂喜,得意之色止都止不住。 “这是自然!对了,刘总管还让奴才告知小主您一声,今晚皇上忙完了政务,得空就会来云雪阁听您弹琴,还请您做好准备。” 听到他这么说,朱鹊心头一颤,勉强挤出一个笑:“知道了。” 待内务府的人一走,朱鹊哪还坐得住,立马来到了林漪的住处。 她猛地将房门推开,林漪似是吓了一跳,原本手里正在翻开的书也应声落地。 “朱、朱才人,您有什么事吗?” 见到林漪这副胆小如鼠的窝囊样儿,朱鹊冷哼了一声,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开口:“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在望月亭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您问这个做什么?” 看林漪一副懵懂呆板的样子,朱鹊暗忖她肯定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让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林漪小心翼翼地回道:“那琴曲是……喜帖宴。” 听她这么说,朱鹊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生僻的曲子! 喜帖宴是前朝名家所作的贺曲,每逢聚会宴席总有人弹奏,也因此很多闺秀学琴启蒙时都会拿它练手,朱鹊自然是会弹的。 “知道了!”临走时,朱鹊还不忘警告她:“洛宝林,我奉劝你最好对昨晚去望月亭的事守口如瓶。” “昨儿在那处,有侍卫撞见一对野鸳鸯偷腥,皇上为此大发雷霆。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宫中不许声张,却也私下派人在彻查,要是你说漏了嘴,小心引火烧身,小命不保!” 林漪慌张地捂着嘴巴,显然被吓到了:“朱才人,我、我绝对没有做过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旁人胡来,可跟我没关系啊!” “你是我宫里的人,我自会替你遮掩。倘若谁问起来,你打死不认,便能相安无事。” 林漪连忙点头:“好,我记住了!” 朱鹊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随即带着彩蝶离开。 稍一走远,彩蝶就忍不住嘲笑了起来:“小主,您看到刚才洛宝林吓傻了的样子吗,太好笑了!您不过随便胡诌了个理由,就把她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出自小门小户的人,见识浅薄,蠢笨如猪,我只消动动嘴皮子就能拿捏。她想跟我斗,门儿都没有!”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女声就打断了朱鹊的话。 “朱才人!” 朱鹊骤然一惊,转头便看到了季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翠微。 一见到翠微,朱鹊就想起来季贵妃冷傲跋扈的模样,立刻变得低眉顺眼了起来。 “是翠微姑娘啊,不知,你找我何事?” “我家娘娘有事要问朱才人,还请您随奴婢去毓舒宫走一趟吧!” 第8章 做局引君来 一到毓舒宫,朱鹊讨好地上前想要给季贵妃问安,还没来得及开口,季思娴就倏地抬起手,给了朱鹊一个响亮的耳光。 朱鹊疼得倒吸一口气,但哪敢喊疼,下一秒就颤抖着跪趴在地上。 “娘娘,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您这般生气?” 她这话一出,季思娴又忍不住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朱鹊一时没跪稳,身子直挺挺地跌落在地上。 “还跟本宫装蒜!” 季思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如今是能耐了,竟敢背着本宫到皇上面前耍一些狐媚子的招数,居然大晚上的跑到望月亭去弹琴,引得皇上让人找了你一宿!” “怎么,前些日子本宫安排你头一个侍寝,你是觉得不过瘾、不知足,还想蹬鼻子上脸不成?” 被季思娴这么一通发作,朱鹊吓得魂都没了一半,一想到季贵妃杀人不眨眼的手段,她连忙跪着爬到她的脚下解释。 “娘娘,不是您想的那样!妾身向来听您的差遣,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更没有争宠僭越之心啊!” 季思娴冷笑:“皇上连‘随风’都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其实弹琴的人根本不是妾身,而是……而是那个洛嘉容!” “你说什么?” 朱鹊哪敢瞒着她,便一五一十地交代:“是洛嘉容那个贱蹄子不安分,大晚上跑去望月亭弹琴,还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不过,她当时察觉到有人过来,就吓得立马跑回宫了,皇上这才摸了个空,没见到人。” “原来是她!”季思娴沉着脸坐回软塌上:“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明知皇上要找的人不是你,还敢冒领,就不怕被皇上发现,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朱鹊忙说:“妾身这么做,也是为了娘娘您啊!那洛嘉容长得一副妖精样儿,再弹得一手好琴,真要是被皇上瞧上了,定是个隐患!” “可她怎么甘心,这样的好事,落到你的头上?” “娘娘放心,她不会说的。”朱鹊忙将她吓唬洛嘉容的说辞转述给了季思娴,季思娴这才消了气。 “算你机灵,这件事,本宫就不跟你计较了!”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听好了,在这宫里,本宫给你的才是你的,如果你自己耍手段去争,妄想爬到本宫头上,那本宫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朱鹊恨不得指天发誓:“娘娘放心,妾身永远都是您的一条狗!” 季思娴“嗯”了一声:“听说,皇上今晚要去云雪阁听你弹琴,你打算如何应对?” “妾身已经问过洛嘉容了。她昨日弹的曲子,就是喜帖宴。这曲子妾身弹得也很熟练,皇上定不会察觉异常的。” 闻言,季思娴眉头微蹙:“喜帖宴?为何是这么寻常的曲子?” 朱鹊有些费解:“您觉得哪里不对吗?” “宫里的声乐司里,有的是擅长各路乐器的名家,皇上贵为天子,什么样的仙乐没听过?而今不过一曲喜帖宴,却能让皇上大费周章地遍地寻人,这也太蹊跷了!” “可……这是洛嘉容亲口说的。” 季思娴冷哼了一声:“如果她是在骗你呢?” “应该不会吧。”朱鹊不安了起来:“她那样怯懦的性子,怎么敢骗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季思娴伸手拢了拢发髻,忽地拔下了头上的一根簪子,捏起朱雀的手指,对准她右手的掌心就刺了下去。 朱鹊的手上瞬时见了红,她疼得一哆嗦,脱口而出:“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季思娴不紧不慢地取出帕子,擦干净簪子上的血迹:“鬼叫什么,本宫这是在帮你!若是皇上让你弹奏昨晚的曲子,你就说、你的手不慎受伤,弹不了,皇上定不会为难你。” “等到你的伤好了,这件事也能告一段落了,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还会再记得这些琐事。” 朱鹊听她这么说,脸上立马堆起笑:“还是娘娘您高明!” 当晚,蔚呈肃处理完一堆折子,只感觉腰酸背痛。 刘洪山熟练地替他捏着肩膀,不忘试探地问:“皇上,朱才人那里……许是还盼着您过去听曲儿呢。” “你倒是提醒朕了!”蔚呈肃很快起身:“走吧,摆驾云雪阁!” 下人房内,林漪坐在铜镜前,手执画笔,在两眉之间用金箔粉勾勒出一朵黄灿灿的花形,赫然是那一日她留在望月亭的手帕上、无忧花的模样。 轻水见状,不高兴地撇着嘴:“画得这么好看有什么用?皇上就算要来,也只会去找朱才人,又不会找你。” 林漪将画笔收好,眉眼流转地睨着她:“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无用功。” “什么意思?” 林漪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意思就是,今晚过后,朱鹊再也没机会,在我面前放肆了!” …… “皇上,妾身总算将您给盼来了!” 一见到蔚呈肃,朱鹊就激动地迎了上去。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谄媚的样子,蔚呈肃的心底涌起一抹怪异。 那样震撼人心的琴音,实在不似眼前这个俗不可耐的女人能弹奏出来的。 可除了她,也找不到旁人了。 蔚呈肃微微一笑,并未抗拒朱鹊的亲近。 他随意地将人搂在怀中:“朱才人在望月亭弹奏的那一曲,可是让朕流连至今。那把‘随风’你应该已经拿到了吧,正好,你再弹奏一遍,让朕好好欣赏欣赏。” 朱鹊强忍住心慌,咬着牙将自己缠了纱布的右手伸了出来:“皇上,妾身得知您要过来,本想亲自给您准备瓜果,谁知一时不慎被刀具伤了手,只怕暂时碰不了琴了!” “什么?伤得严重吗?” 蔚呈肃一面问,一面直接将她手上的纱布解开,果然看到掌心的一道血口。 他没由来地有些失落,言语却很是温和体谅:“下次可要小心些,不然你受伤了,朕也会心疼的。” 朱鹊连忙称是,又不想错过跟蔚呈肃相处的机会,便盛情相邀:“妾身给您备了好茶,不如,您去妾身屋里坐一坐吧?” “也好。” 朱鹊挽上蔚呈肃的手臂,刚要引着他进入正屋,就在这时,一道激昂的琴声在院子里响起。 譬如一道骤响的惊雷,打破了寂寥的夜色…… 第9章 服软惹人怜 蔚呈肃蓦地停住了脚步,转头去探寻这声音的来处。 “是谁在弹琴?” 朱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剧变,立马紧张地拉住蔚呈肃的手臂,拼命地遮掩道:“应该是宫里的小宫女,得了妾身赏赐给她们的乐器,私下里胡乱弹奏一通呢。皇上莫怪,妾身这就让人去制止她们!” 说完,朱鹊焦急地朝着身侧的彩蝶挤眉弄眼,彩蝶会意,抬腿就要过去。 “等一下!”蔚呈肃却不给她们出手制止的机会。 这琴声激昂有力,直抵人心,分明就是那晚让他难以忘怀的曲子。 他绝对不会听错! 蔚呈肃转过身,径直朝着角落里的一间下人房走了过去。 朱鹊哪敢让蔚呈肃发现破绽,还在设法挽留:“皇上您看,这真的只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出身低微的宫女哪里懂什么音律技巧,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曲子罢了,恐怕会玷污了您的耳朵……” 可这一次,蔚呈肃却不客气地推开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警告。 “朱才人!琴音的好坏,朕分得清,用不着你反复地提点朕!” 朱鹊心头一颤,低声下气道:“妾身不敢!” “让开!” 蔚呈肃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索性直接将门给推开。 下人房内,摆设陈旧,位置狭隘,比起宽敞透亮的正房,怎么看都显得无比简陋。 可这扇门推开的瞬间,蔚呈肃便一下子被正在弹琴的女人给吸引住。 只见她原本在拨动琴弦的手指一顿,似受了惊扰般仓促地抬起头,下一瞬,就露出了一朵在她眉心盛放的花卉。 金粉跃动,栩栩如生,令人移不开眼。 蔚呈肃想到那晚遗落在望月亭的手帕,上面绣着的,正是同样的图案! 那么他真正要找的人是谁,在此刻也不言而喻了! 更不消说眼前的女子眉如翠羽,肤白似雪,一双圆润有神的眼睛,半怯半妖,既像是懵懂天真的少女,又像是勾人心魄的风情佳人,连带着这光线昏暗的屋子,都笼上了一层魅惑迷离的韵味。 朱鹊这会儿怕到了极点,却还想再做垂死挣扎,便厉色看向林漪:“洛宝林,你在屋里干什么呢!圣驾在此,岂容你搅扰!” 林漪连忙带着轻水在蔚呈肃的身前跪下:“妾身洛嘉容,参见陛下!” “洛嘉容……你、便是那个从抚州来的宝林?” 不等林漪回答,蔚呈肃已经亲自伸出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林漪似是好奇又有几分小心地打量着他:“不知皇上竟来了云雪阁,妾身先前并未出门相迎,还请您恕罪!” “无妨。朕不过是随性而来,本是想听朱才人弹琴,谁知误打误撞,却听到了你的琴声。” 蔚呈肃的声音随即多了一份沉重:“你告诉朕,昨天晚上,你可曾去过望月亭?” “皇上,您误会了!”朱鹊急急回道:“洛宝林最是个安静胆小的性子,大晚上的,她怎么敢去望月亭那种地方!” “朕没有在问你!”被他一警告,朱鹊讪讪地闭了嘴。 林漪似是为难地开口:“皇上,您别怪朱才人了。她也是为了妾身的清誉考虑,才竭力帮妾身隐瞒的。” 蔚呈肃有些费解:“这是何意?” “听朱才人说,昨晚望月亭有人私下行苟且之事,您龙颜大怒,让人彻查是谁去过那里。偏偏不巧,妾身亥时末恰好在那处弹琴,朱才人怕妾身被牵连进去,便再三提醒妾身,不可乱说。” 林漪看着朱鹊的目光充满了感激:“朱才人她这么做,定是为了护妾身周全吧!” 可随着林漪每多说一句,朱鹊的心就凉了一截。 听到最后,早已吓得腿软了。 再对上蔚呈肃冷漠如冰的眼神,朱鹊哪里还站得住,扑通一声就在他脚边跪了下去。 “皇上,妾、妾身不是故意欺瞒您的!” 蔚呈肃冷笑起来:“朱才人,你好大的胆子!明知朕要找的人不是你,你竟敢主动冒领,还用这等低俗粗鄙的理由来哄骗洛宝林,真是不可理喻!” 朱才人吓得瑟瑟发抖:“皇上,皇上饶命啊!妾身只是因为太爱慕您了,才会一时糊涂,请您念在妾身对您一片痴心的份上,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林漪露出困惑的表情:“朱才人,这是怎么了?” 见朱鹊不敢回答,林漪又看向蔚呈肃:“皇上,妾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希望您别跟朱才人计较了。” 蔚呈肃面色严肃:“这个女人,满口谎言!朕昨日听到你的琴声,甚是欣赏,就命人四处寻你。谁知她却鸠占鹊巢,自称弹琴的人是她。这分明、就是欺君之罪!” 朱才人哭着匍匐在地,声声催泪:“是妾身鬼迷心窍犯了错,妾身再也不敢了!” 林漪叹了口气:“许是朱才人太看重皇上您的宠爱了,才会犯了糊涂。求您、放了她吧。” 蔚呈肃拉起林漪的手:“她这么诓骗你,你却放过来替她求情。洛宝林,你实在太过心善了!” 林漪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妾身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这倒叫蔚呈肃好奇了起来:“私心?你能有什么私心,不如跟朕说说。” “妾身的家乡抚州,地处偏远,风土人情跟京城也大为不同。妾身出身低微,对宫中的规矩不甚熟悉,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更好地侍奉皇上您。因此,很多事还得向朱才人讨教学习。” 蔚呈肃有些怜惜地握紧了她的手:“难为你千里迢迢,只身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你若想知道怎么讨朕的欢心,日后大可直接问朕,何必去请教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 林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蔚呈肃,眼眸中充满了炙热的仰慕之情:“那皇上,不会嫌妾身烦吗?” “当然不会。” 蔚呈肃说完,又四面环顾着这间屋子,不解道:“对了,刚才朕就想问你。你好歹也是个宝林,怎么会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这里,不是下人住的房间吗?” 听他问完,朱鹊的心又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第10章 原是戏中人 林漪为难地看了朱鹊一眼,抿了抿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个嘛……” 好不容易逮着这次机会,轻水见林漪吞吞吐吐地,再忍不住,就先一步出声告状:“皇上,还请您给我家小主做主啊!” “轻水,休得胡言!”林漪佯装不悦地呵斥了一句,但她的制止不痛不痒,蔚呈肃更是疑心骤起。 “你让这小丫头说!” 轻水抽了抽鼻子,委屈地哭诉起来:“我家小主本来在偏房里住得好好的,可朱才人说,她侍寝之后得了不少赏赐,没有地方放了,就逼着我家小主把屋子腾出来给她放东西,还把小主赶到了奴婢这屋子来,让她跟奴婢同住!” 听到轻水的话,边上的刘洪山都跟着瞪大了眼睛,对着地上抖成筛子的朱鹊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蔚呈肃则是气得笑出了声:“朱才人,你还真是叫朕大开眼界啊!朕竟是不知,在朕的眼皮底下,你都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皇上、冤枉啊皇上!都是这婢女在胡说,妾身从来没有针对过洛宝林!” 轻水满腔的牢骚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哪里会由得朱鹊狡辩。 她立马扬声道:“奴婢才没有胡说呢!不信,您可以亲自去剩下的两间偏房查看。我家小主原先住的那间,现在堆满了杂物,成了朱才人的库房。” “至于另一间,也被朱才人改成了茶室,平日里宁愿空置着,也不准我家小主踏进去半步!可怜我家小主从小也是家中娇养着长大的,竟无端受到这样的委屈!” 朱鹊爬到了蔚呈肃的脚下,抱着他的腿求饶:“皇上,妾身是一时没考虑周全,才怠慢了洛宝林,绝非有意为之啊!” 蔚呈肃冷着脸将人踹开,脸上的嫌恶再止不住:“毒妇,你还有什么缺德的事做不出来!如果不是朕今日临时造访,朕的容儿,还不知要被你如何蹉跎!” 说到这里,蔚呈肃敛眉看着洛嘉容:“容儿,你受了这样的委屈,怎么都不说出来。便是你见不到朕,也可以去未央宫,找皇后说清楚的。” 林漪轻声道:“听闻皇后娘娘近来身体抱恙,妾身怎敢用这样的琐事去麻烦她,再影响了娘娘的凤体。” “就算皇后身体不适,季贵妃暂时代理六宫,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去找她。” 听到蔚呈肃这么说,林漪的脸上显出明显的不安。 她用力摇着头:“不、不行!贵妃娘娘事务繁忙,妾身,也不敢打扰!” 轻水适时补充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季贵妃和朱才人一向……” 不等轻水说完,林漪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警告地呵斥道:“闭嘴,休得多言!” “皇上,今日之事还请您别放在心上。这下人房虽是小了些,但并非不能住人,妾身绝无怨言!” 蔚呈肃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知为何,明明他的目光平静无澜,却让林漪无端地感觉到后背生寒?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朱才人跪趴在地的喘息声。 这、就是帝王的威严吗?还是说,她今日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了? 就在林漪暗中忖度的时候,蔚呈肃却重重地叹了口气:“容儿,你这样退让,只会纵得某些人越发无法无天,也会让人朕、对你心疼到骨子里!” 蔚呈肃扫了地上的朱鹊一眼:“刘洪山!” “奴才在!” “传朕旨意,朱才人善妒欺君,即刻起贬为御女!还有,把她所住的正房腾出来,留给洛宝林住。她给朕、住到偏房去!” 轻水听到这话,心头一喜。 御女?这位份岂不是还在林漪这个宝林之下!太好了,这下,看朱鹊还怎么嚣张! 刘洪山连忙应下,着人去安排。 林漪有些感动地看着蔚呈肃:“皇上……”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你可以直接跟朕说!” “是!” 蔚呈肃轻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儒雅温和的模样:“时辰不早了,朕也该回寝殿了。” “妾身送送您!” 林漪陪着他往外走,蔚呈肃冷不丁地问:“对了,你弹的那首曲子,朕似乎从未听过。不知,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那是妾身根据一首在抚州军中广为流传的歌谣改编而来的。妾身的父亲,是抚州当地的武将。妾身少时,就经常听父亲吟唱军中的战歌。” 在蔚呈肃的注视下,她轻声地哼唱了起来:“雁过西洲声不断,风起狼烟掩驼铃,明月如霜风箫冷,阳关此去别春秋……” 唱到这里,林漪赧然一笑:“这首歌谣,妾身的父亲总是挂在嘴边。妾身听得多了,就尝试着将其编成了琴曲。” “怪不得……如此特别!” 蔚呈肃似是有些触动:“说起来,抚州虽是朕管辖的领土,但远在边关,朕还从未去过那里。今日听了你吟唱的歌谣,倒让朕很想有朝一日,亲自去那沙漠孤烟的地方瞧一瞧。” “你的父亲、很了不起。” 林漪受宠若惊道:“若是父亲听到您的嘉奖,定会倍感荣幸的。” 蔚呈肃微微一笑:“洛宝林,朕今日见到你,很是喜欢。你不必送了,早些休息吧。” 目送蔚呈肃离开,林漪脸上浓烈的的仰慕之意,才倏地冷淡了下去。 轻水瞪大眼睛看着她:“我没听错吧!什么父亲,什么歌谣?这曲子,不是你在神医谷里即兴所写的吗,你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出这么一套故事来?” “心不跳,那是死人。” “你明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林漪勾了勾嘴角:“别管故事编得如何,至少效果达到了,不是吗?” 轻水看她:“何意?” “我要皇上以后想到抚州,不再只记得那是穷乡僻壤的荒芜之地,而是会想起那里的大漠孤烟、金戈铁马。这么一来,谁再敢诋毁抚州,就是在诋毁他的江山国土,是在挑衅他的君威!” 轻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啊!季贵妃和朱鹊之流,不是最爱编排你的出身吗?若是日后他们敢拿抚州笑话你,被皇上知道了,就是自讨苦吃了!” 林漪拍了拍手:“走吧,在正主面前的戏唱完了,接下来,该去收拾小鬼了!” 第11章 连扇几耳光 正房里,朱鹊眼看着自己的东西都被清理了出去,气得直跺脚。 眼看着林漪带着轻水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屋子里,朱鹊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冲上去歇斯底里地质问了起来。 “洛嘉容,你竟敢骗我?你故意告诉我假的曲子,还趁着皇上在云雪阁的时候,弹琴来勾引皇上,你是不是活腻了!” 朱鹊话音刚落,林漪就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她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朱鹊的脸上就落下了一个红印子。 大概是懵了,朱鹊捂着脸,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连话都没说出来。 同样发懵的,还有边上的轻水和彩蝶。 尤其是彩蝶,往常她跟在朱鹊身后,对洛嘉容主仆二人的态度趾高气扬,简直像是半个主子。 眼下看到林漪连朱鹊都敢打,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尖叫了起来:“洛宝林,你疯了吗?” 朱鹊跟着反应过来,指着林漪破口大骂:“你个贱蹄子,竟敢对我动手,信不信我弄死你!” 她激动地上前扑过来,想要对林漪还手。 谁知林漪准确地拽住她往前凑的一条手臂,轻而易举地就制止住了朱鹊的动作。 下一瞬,她又腾出另一只手,再次用力地甩了朱鹊一个响亮的耳光。 朱鹊发疯一般喊了起来:“贱人,你还敢打我!你……” 不等这话说完,林漪又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你叫我什么!” 朱鹊大喊:“贱人!啊!” 等再一耳光下来,朱鹊的半边脸已经又红又肿,侧面的头发也都散落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林漪的声音冷若冰霜:“我再问你一遍,你叫我什么!” 大概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巴掌给打懵了,剧痛中,朱鹊对林漪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张牙舞爪变得有些没由来的惧怕。 她的声音都忍不住带了哭腔:“洛宝林。别打了、别打了!” 林漪这才松开手,嗤笑一声,像扔垃圾一样将她的手臂给松了出去。 “朱御女……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才人了,位份也在我之下。既然你这么喜欢强调尊卑,那我今日就好好地让你领悟一下,什么是尊、什么是卑!” 朱鹊虽然有些怕林漪再动手,但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屈于人下。 她咬着牙提醒道:“你在这里跟我横有什么用!这宫里,如今是季贵妃掌权,她可是正一品的娘娘,你还能越过她去吗?要是叫贵妃娘娘知道,我在你手上受到这等屈辱,小心她扒了你一层皮!” 林漪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出了这道门,谁会信你的鬼话?在皇上的心里,已经认定你是一个不守规矩,谎话连篇的女人了。就算你跟季贵妃交好,她也不会为了一个你,去跟皇上顶嘴。” “我父亲,可是尚书省的官员!你针对我,就是针对尚书省,也等于打了右相和季家的脸面!洛嘉容,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林漪不紧不慢地挑了张椅子坐下:“我若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季贵妃会如何处置我,而是,你怎么央求我离开那间下人房,住到这间屋子来。” 朱鹊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屋子,你爱住不住,难不成,还要我求着你么?” “我这个人,一向怕麻烦。已经安置好的地方,就不太愿意来回搬了。此事于我来说自然不打紧,可要是皇上知道,我一直住在那个小屋里不搬过来,恐怕会认定,又是你在暗中打压,欺辱我吧?” 听林漪这么说,朱鹊登时嚷嚷了起来:“是你自己不肯搬,凭什么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事实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再处置你!” 边上,彩蝶也跟着担心了起来,压着声音在朱鹊耳边提醒:“小主,真要是两厢对峙起来,皇上定会只信她的说辞,不信您的。您还是跟她服个软,不要硬碰硬了!” 朱鹊无奈,只好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洛宝林,之前是我不好,怠慢了你。现在这正房已经给你腾出来了,还请你,住进来吧!” 林漪抬眸睨着她:“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跪下来,给我磕两个头,我就考虑考虑。” 朱鹊一双眼气得浑圆:“你别欺人太甚!” “不乐意?”林漪随即起身,吩咐轻水:“既然朱御女这么没诚意,那我们就还在那间下人房住着。反正等皇上再来的时候,这把火、也烧不到我的头上。” 眼看着林漪抬脚就要走,朱鹊当真急了,她一把拉住林漪,满脸愤懑地屈着膝,跪在了她的身前。 “洛宝林,求你,住过来吧!” 林漪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低声下气地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放了你这一次。但是朱御女,别再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小动作,不然……” 她顿了顿,用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碰了碰朱鹊方才被打的地方:“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等收拾好东西,轻水总算按捺不住地凑到林漪身边。 “你刚才打朱鹊那几耳光,给我都看傻眼了。前头你那么忍气吞声,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憋着这口气呢。” 林漪轻笑起来:“她不过是我用来引起皇上注意的棋子,用完了,顺手就能扔掉,我干嘛再委屈自己?” 出了口恶气自然是好,但想到后面的麻烦,轻水还是担心起来。 “但她毕竟是季贵妃的人呀,你给了她这么大的教训,她定会添油加醋地去季贵妃那里告状。到时候,季贵妃还不知怎么对付你呢!” “那……就各凭本事吧!”林漪的目光落在方才被一起搬到正房的两盆兰花上面。 她冷不丁地开口:“对了,之前,我让你挖出来、密封好的栖寒沙呢?” 轻水一怔:“我收起来了呀,那玩意儿害人不浅,你提它干嘛?” 林漪的眉目轻挑:“是时候,让它发挥点作用了!” 第12章 设法毁证据 毓舒宫内,朱鹊委屈地看着季思娴:“娘娘,妾身真的没想到,那个洛嘉容会这么阴险!她之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我还当她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她竟摆了我一道!” 季思娴冷冷地看着她,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来。 朱鹊险些被碎片砸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讷讷地低下头。 “废物!本宫先前就提醒过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叫你提防一些!你倒好,被人像小丑一样玩弄在掌心,连位份都没保住!” 朱鹊抽了抽鼻子:“娘娘,您一定要帮帮妾身啊!洛嘉容的心机这么深,如今又被皇上给注意上了。若是她得宠了,日后指不定暗地里怎么给您添乱呢。” “这件事,需要你来提醒本宫?” 季思娴嫌恶地甩了甩衣袖:“你眼下刚被降了位份,不好好闭门自省,一转头就跑到本宫这里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指不定会多心,以为本宫跟你结成一派,一并针对那个洛嘉容呢!” 朱鹊忙解释起来:“妾身也是着急了,才会贸然前来,绝无给您惹麻烦的心思。” “罢了,指望你这样的蠢东西帮上忙,本就是奢想!”虽然心里觉得烦躁,季思娴面上却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的手指随意在桌面上敲了敲:“不过你被她摆弄了这么一出,倒也让本宫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看来,洛嘉容野心不小!” “可不是吗!”朱鹊讨好地看着她:“娘娘,千万不能放任她羽翼丰满。皇上昨天看她的眼神,就像被勾了魂似的,想必很快就会召她去侍寝。她一旦得宠了,对您、定是有弊无利的!” 季思娴闭了闭眼睛:“之前,本宫命你放在她屋子里的栖寒沙……” 朱鹊扬声道:“妾身也想说这个呢!您不是说,栖寒沙近身只需半月,就能让人气虚孱弱吗?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能见到效果了?” 季思娴倏地掀开眼皮:“你设法,把那两盆兰花给弄走,切记不能再让栖寒沙留在她身边!” “这是为何?” “你说是为何?”季思娴忍不住咒骂起来:“说你是猪脑子,都是抬举你了!之前她在云雪阁默默无闻,无缘面见皇上,要是悄无声息地生了病,只管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皇上也不会生疑在意。” “但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皇上刚对她起了新鲜劲儿,这几天她要是出事,少不了追查下去。万一让太医察觉到她体内的寒症不寻常,你想死不要紧,别连累到本宫的头上!” 被季思娴这么一通数落,朱鹊这才会过意来。 “多亏了娘娘提醒,妾身这就去处理!” 朱鹊急急忙忙地赶回到云雪阁,先是在正房附近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两盆兰花的下落。 再看林漪的房门紧闭,更是心烦意乱。 她推了彩蝶一把:“你去找洛嘉容,就说,之前我不该冒领了她在望月亭弹琴的事,事后我越想越觉得有愧,便想再同她道个歉。” 彩蝶不明所以,忿忿不平道:“小主,她昨天那样对您了,您怎么能跟她道歉?” “谁说我是想道歉了!我是想让你到她的屋子里,替我找寻先前那两盆兰花的下落。若是有机会,直接给我把花盆撞碎了!如果不成,我回头再想想其他法子,总之,那两盆花留不得!” “可是……” 朱鹊瞪了她一眼:“愣着干嘛,叫你去、你就去!” 彩蝶便硬着头皮,敲响了林漪的房门。 轻水走过去将门打开,看到来人是彩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不知洛宝林可在屋内?”不等轻水答话,彩蝶已越过她快步往里走,眼睛忍不住四处瞄着。 轻水自身后一把抓住她:“问你话呢。你干嘛来了?” “轻水姑娘莫怪!是我家小主回去之后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觉得此前的事,实在对不起洛宝林,便让我过来,替她给洛宝林道个歉!” 靠近软塌时,彩蝶一下子就看到了放在塌边左右木架上的两盆兰花。 她心头一动,猛地往前一扑,咚的一声跪在了林漪的面前。 “洛宝林,还请您别跟我家小主置气了!” 林漪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开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尽可让朱御女放心。” 彩蝶露出欣喜的笑容,猛地一起身:“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这就告退!” 她一边背着身往后退,一边用力地往木架上撞过去。 只见左边的木架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上头的兰花花盆也应声落地,连花带土地碎了一地。 “哎呀!奴婢该死!都怪奴婢一时不察,竟没注意到身后的架子!奴婢这就帮您将这地上的土给清扫干净!” 彩蝶手忙脚乱地找想要去找扫帚,似是走得十分着急,路过右侧的木架时,又砰的一声撞了上去。 另一盆摆在上头的兰花,也禁不住她生猛地冲撞。 于是,也跟之前那盆一样,只听砰的一声,又落得满地的狼藉。 “瞧瞧奴婢这笨手笨脚的样儿,居然接连将小主的两盆兰花都给弄碎了!” 林漪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两盆兰花,可是朱御女特意送给我的礼物?现在被你给毁了,你当如何?” 彩蝶不情不愿地开口:“全听洛宝林发落!” “为了两个物件,就直接将你打死了,倒也没必要。但你既然弄碎了我的东西,总要再赔我两件新的吧。” “自然、自然要的!”彩蝶满口应下:“小主放心,奴婢这就去挑选两盆新的绿植来,保证让您这屋子,生机勃勃!” 说完,彩蝶如释重负地跑了出去,明显松了一口气。 等她一走,轻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主,你可真是蔫儿坏啊!这两盆兰花里的栖寒沙,早就被我们给取出来了,你还故意纵着她打碎花盆,不是耍她玩吗?我看到彩蝶刚才那番拙劣的演技,可是好不容易才憋住笑的!” 第13章 侍寝却体寒 林漪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吩咐道:“待会儿她们将新的花盆送来的时候,你记得,将动静弄得大一些。” 轻水忍不住问:“要多大的动静才好?” “自然是……人尽皆知了!” 很快,彩蝶就殷勤地重新带了两盆绿萝折返回来。 这会儿,她还满怀侥幸,毕竟刚才被打算的那两盆兰花,已经被飞快地清理干净。 就算事后这位洛宝林再有什么不适,也不会追根溯源地查到他们的头上了。 轻水站在门边,一面从彩蝶的手里接过来,一面大声地说:“哎呦,朱御女真是有心了,特意给我们小主送了这么好看的盆栽,我们一定会放在屋子里,好好养着的!” 彩蝶挤出一个笑:“洛宝林喜欢就好!” 轻水将盆栽送回屋子里,还是仔细地扒拉了几下,确认过之后才对林漪说:“我看过了,这两盆新的里面,再没有那些个害人的东西了。” “朱鹊那么急着让彩蝶来销毁证据,怎么可能再明目张胆地送东西害我……” 林漪说着,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绿萝鲜活碧翠的叶子:“可惜啊,我偏要无中生有,让她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午膳过后,大总管刘洪山就带着人笑眯眯地来到了云雪阁。 一见着他,轻水忙上前招呼:“刘总管,您怎么来了?” “轻水姑娘,咱家是来给洛宝林报喜的!” “您说有喜事,那肯定是天大的好事了!刘总管,快里面请!” 轻水引着他进屋,刘洪山一眼就看到林漪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桌上两盆绿萝的叶子。 他堆起一个笑脸:“呦,洛宝林好雅兴,这是在修剪花草呢?” “是啊,这是朱御女特意让人给我送来的,说是她悉心挑选的绿植,让我务必收下。我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就拿来装饰屋子了。” 林漪这话答得随意,刘洪山却是微微一愣,目光忍不住朝着桌上的绿萝又多看了两眼。 他方才那一句问话本是无心,可听完林漪说出其来源后,倒是心思一动。 怎么看朱鹊都不是一个受了气还能忍气吞声的主儿,她会那么好心,送这位洛宝林东西? 刘洪山心里虽有疑惑,面上却不显半分,只是殷勤地对林漪说:“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提前告知洛宝林一声。今天晚上,皇上有意翻您的绿头牌,还请您做好准备,时辰一到,自有轿子来接您!” 这个结果,林漪一早就猜到了。 然而此时,她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惊喜地捂着嘴巴。 “公公说的可是真的?皇上他,要召我侍寝?” “自是真的!这可是小主入宫后的头一遭呢,皇上往日都是申时才会让敬事房送牌子过去。但今天,确实早早地就交代了下去,钦点了小主您呢!可见皇上心里,是想着小主的!” 林漪激动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多谢公公告知!” 她说完,又给轻水使了个眼色。 轻水会意,连忙塞了一锭银子到刘洪山的手上:“一点心意,当是请公公您喝茶了!” 刘洪山虚虚推脱了一下,但很快就将银子收好,客气道:“既是小主给的赏钱,奴才就收下了,顺便沾沾洛宝林的喜气。” “洛宝林无需紧张。”刘洪山宽慰道:“您且听奴才说句吉祥话,您日后得宠的日子,定是长着呢!” 林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将刘洪山给送出了院子。 待人一走,轻水忍不住晃了晃她的手臂:“还真被你猜着了,这就要侍寝了?那你可要把握好了,若是能抓住皇上的心,你在这宫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林漪淡下笑容:“朱鹊有句话倒是没说错,我现在就算再扑腾,也只是个低位份的小主,跟季思娴比,不过是以卵击石。” “我的仇人,高高在上。唯有一步步往上爬,才能把她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 当晚,林漪照着规矩沐浴后,就由被褥包裹着身子,被两个小太监抬着放到了龙床上。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蔚呈肃才从屏风隔着的另一间屋子里走过来。 一见到他,林漪就轻声唤了一句:“皇上!” 不知是何缘故,蔚呈肃只觉得她的声音打着颤儿,像是有些紧张。 念及这是她头一次经历人事,蔚呈肃更显出几分耐心来。 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林漪的头:“朕方才处理了要紧的政务,耽误了一会儿,容儿等着急了吧?” “没有……您忙公务要紧!妾身能有幸来伺候您,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她懂事的态度取悦了蔚呈肃,蔚呈肃勾唇一笑,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被褥里的女人。 昨晚在云雪阁,她眉心添妆,妩媚勾人,推门初见的瞬间,确实称得上是惊鸿一瞥。 而现在,林漪洗去雕琢,如出水芙蓉,天然纯净,更是有了另一层韵味。 被她一双小猫眼直愣愣地瞧着,蔚呈肃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爪子挠了几下,不可抑制地发痒。 他不再耽误,伸出手指,灵活地将被她身前的被褥揭开。 即便是融融春日,到了夜里还是有些薄凉。 蔚呈肃的指尖沾染了春夜的寒意,本以为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会让她有些不适应。 谁知等碰到她锁骨那处皮肉的时候,却令蔚呈肃动作一顿。 身下的女人不停地打着颤,起先他还以为她是紧张,这会儿看来,她身上的温度,竟然比他的手还要凉了不少。 她莫非,是冻着了? “敬事房的人,没有安排你用热水沐浴吗?怎么朕瞧着,你的身子这么冷?” 林漪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回皇上,妾身已经沐浴过了……可、可不知为何,浑身上下冷得厉害,抖个不停,怎么都无法缓解!” 说完,她自行撑起了身子,锦被半披着靠在了蔚呈肃的怀里。 蔚呈肃顺势将人搂紧了些,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指,果然察觉到,她的手比起身体更是凉得彻底,简直像是握着一块冷泉里的玉石。 第14章 寒毒侵入体 “这是怎么回事!”蔚呈肃的表情凝重了几分,一低下头,又看到林漪神态隐忍,像是在忍着什么痛苦一般,将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压抑地喘息着。 见到她这番不同寻常的样子,蔚呈肃原先被撩拨的欲望也被压了下去。 “洛宝林,回答朕,你除了冷,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林漪红着一双眼睛,又是惭愧又是无助的开口:“皇上,妾身还觉得,腹痛得厉害。” “腹痛?持续多久了?” “沐浴之后,就觉得疼了。” 蔚呈肃叹了口气:“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出来。朕若是知晓,就早早地让人送你回去休息了,让你侍寝一事,又不急于一时。” 林漪却摇了摇头,有些不舍地抓着他的衣袖:“可这是妾身第一次侍寝,妾身想见到皇上,也想把自己的身子交给您。若是错过了,下一回,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可谁想到,妾身这身子这般不争气,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撑不住了。坏了皇上的兴致,妾身有罪!” “你呀!”蔚呈肃捏了捏她的脸:“朕在你心里,就是只顾着床笫之私的人?比起鱼水之欢,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蔚呈肃扯了件外袍给她披好,又沉声吩咐道:“来人!” 寝宫的小宫女连忙进来,蔚呈肃随即吩咐她:“去将当值的太医叫来,洛宝林身体抱恙,务必让太医替她好生诊断一番。” 不多时,两位当值的太医就都步伐匆匆赶了过来。 隔着纱帘,林漪伸出手,其中一位王太医应着蔚呈肃的要求上前替她诊脉。 王太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她的手腕上探了一会儿,忽地脸色一变:“皇上,老臣观洛宝林的脉象,她这分明是中了寒毒的迹象!” “寒毒?”蔚呈肃眉心一拧:“你的意思是,有人给她下毒?” 太医沉吟道:“若只是寻常的体寒,则脉象细弱,是肝郁气滞,体内经络流转不通导致寒气淤堵,因而手脚发冷也是常有的。但体寒非一日之功,是长期积累而成的,病症也不会骤然发作。” “按理说,洛宝林刚泡了热澡,对寻常的体寒只会有舒缓的功效,绝不会加重。可眼下,她体内却寒气汹涌,分明是在热气的作用下,将潜伏的毒素给引了出来,故而,是毒也!” 王太医说到这里,一颗心更是提了起来。以防万一,他又朝着身后另一位太医看过去。 “李太医,兹事体大,非我一人能断言。不如,你也替洛宝林看一看,以免是我老眼昏花,出了差错。” 李太医被他这么一说,当然也不好推辞,跟着上前来诊了脉。 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蔚呈肃忍不住催促道:“怎么样了?” 李太医擦了擦汗:“皇上,王太医说得不错。洛宝林这副模样,多半是中毒了!好在发现尚早,毒性尚未深入肺腑,只是浮于浅表,后面安心调理一阵,应该是可以将这寒毒悉数排出的!” 王太医跟着附和:“是啊皇上,臣等回到太医院之后,就即刻给洛宝林备上几副药,想来并无大碍。” 蔚呈肃听他们这么说,气得攥紧了手指。 “并无大碍?洛宝林才进宫多久,就被人暗中下了毒。朕竟是不知这后宫如此藏污纳垢,有这么多的腌臜手段!” “刘洪山!” 门外,刘洪山一听到蔚呈肃怒气腾腾的使唤,赶忙躬身小跑了进来。 “皇上,奴才在!” “你现在就带人去云雪阁,里里外外地给朕查个清楚。为何洛宝林好好的,会中了寒毒。将她日常的吃食、接触的物件都要查个仔细,不准错漏!” 刘洪山赶紧应下:“是,奴才这就带人过去!” 纱帘之后,林漪的声音有些止不住的慌张不安。 “皇上,妾身平日里,也不怎么去云雪阁之外的地方走动,怎么会中毒呢。妾身这心里,实在是害怕。” 蔚呈肃握住她的手指:“别怕,有朕在,必定将事情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云雪阁内,轻水一听刘洪山的话,做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刘总管,您没骗我吧?有人给我家小主下毒!可,可她的身体看起来无碍啊!” “洛宝林今日沐浴之后,就觉得通体生寒。你且好好想想,她此前是否有过这样的情况?” 轻水急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从未有过!前头小主也在屋子里沐浴过,但都相安无事。怎么今日,却出了问题?” “皇上说了,洛宝林的吃食、接触过的物件,都要仔细查清楚。” 轻水摇着头:“小主吃的东西,都是跟往常无异的。加上得知今晚要侍寝,为了伺候好皇上,小主的晚膳都没用几口。” “至于接触的东西……”轻水四处看了看:“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公公您瞧着,可有哪件不对劲吗?” 刘洪山的目光跟着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落在桌上的两盆绿萝上面。 可他只是看,并没有任何道破的意思。 轻水实在等不及刘洪山这副不愿淌入浑水想要置身事外的反应,就故意“哎”了一声,指着那两盆绿萝直接说:“刘公公,依您之见,这绿萝会不会有问题?” 刘洪山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可咱家不是听洛宝林说,这两盆绿植,是朱御女送来的吗?” “公公,我也不瞒您了!”轻水压低声音,朝着朱鹊所住的方向看了看。 “自我家小主进宫后,朱御女就没找过她的麻烦。按着朱御女的脾气,昨日因为我家小主,她被皇上责罚训斥了一通,这件事不会轻易算了的。她怎么会好好的,再给我们送东西?本来我就提醒过小主,可她心思单纯,还说是我多心呢。” 刘洪山讪笑一下:“这样的事,咱家可不好断定呐。” 轻水忙说:“是、是,我知道这话毫无依据,是妄自揣度了。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实在不忍小主被人下毒手,才想着把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 “刘总管,不然这样吧,您将这两盆绿植带回去,找太医帮着查一查。如果没有问题,便是我误会了朱御女,我定会反省己身,再不做无谓的猜测了。” “可若是有问题……” 听轻水这么说,刘洪山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直接将绿萝给端走了。 第15章 以银针封穴 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刘洪山给蔚呈肃交差的时候,还拿了林漪屋子里其他无关紧要的几个物件。 但放在一堆日常用物里头,这两盆绿萝就显得格外突兀。 蔚呈肃看着刘洪山带回来的东西,直接伸手指着花盆:“这是什么?” “回皇上,奴才听洛宝林屋子里的轻水姑娘说,这是朱御女让手下的婢女特意给洛宝林送去的绿植,轻水姑娘担心绿萝有什么隐蔽的效用,特意让奴才拿过来问问太医,以防不清不楚的,对小主身体不利。” 他这话说得委实圆滑。一来、没有明着说是轻水怀疑绿萝有问题,只说是她担心绿萝养护不当,跟人犯冲。二来、又能让蔚呈肃和太医足够重视。 果然一听他这么说,蔚呈肃当即吩咐太医:“你们两个,好好看一看这花盆,检查清楚是否有问题。” 两位太医不敢耽误,便低下头凑过去查看。 纱帘后方,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林漪悄无声息地从被褥的缝隙里拿出了一根银针,在几个重要的穴位上又重新刺了下去,达成进一步的封穴。 不会有人知道,为了让太医诊断出她中了寒毒的症状,林漪提前取了一小撮的栖寒沙,兑在了茶水中直接服用。 可栖寒沙光是近身,都会有极强的毒性了,更不提她口服下去。 为了不让毒性扩散,林漪便用银针封住了主要的几个穴位,使得因栖寒沙引起的寒毒,不能够在她的身体里游走,而是被封存在固定的地方。 这么一来,诊脉之时,既能够一下子察觉到她身体里的毒素,又不至于毒性蔓延,伤及根本。 但方才的热水沐浴,还是让第一轮银针封穴的效用受到了影响。 林漪自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才会偷偷地将一根银针一路藏着,并设法保留在了被褥的夹层之中。 等她在里面不声不响地忙完,外头,王太医已经将两盆花都翻了个底朝天。 王太医用手指捻开土壤,指尖一下下地摩挲着,忽地变了脸色,他惊讶道:“皇上,这花盆里的土,不对劲啊!” 蔚呈肃径直走了过去:“如何不对?” “这里面,加了其他的东西!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土里,加了栖寒沙!” 听到这一熟悉的名字,林漪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幸好,这宫里的太医都是见多识广的。 她本来还隐隐担心,这两个太医的阅历不够,会对这西域的新鲜玩意儿一无所知,害得她白忙活一场呢。 蔚呈肃眉头紧锁:“栖寒沙,那是何物?” 李太医跟着解释了起来:“此物,原是西域的一种药材,能麻痹人的身体以减缓痛苦。但后来发现此物的毒性极大,若是放在向阳之处尚且无碍,但一旦放置在阴湿之处,就会使得寒毒蔓延,哪怕静置也会让靠近的人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李太医指了指花盆:“就比如这花盆之中,草木本就有水气,加之土壤覆盖,栖寒沙夹杂其中,可不就是阴湿之处吗!” 蔚呈肃的目光冷厉了起来:“所以,洛宝林所中的寒毒,就是来自这两盆花?” 李太医为难地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了。” “岂有此理!当真是胆大包天!这等邪祟害人的东西,她也敢带到宫里来!” 王太医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栖寒沙极为伤身,在西域,民间早已不准私自流通,但西域王族擅长用毒,他们的王宫里或许还密封保留此物,却价值连城,极为罕见。也不知眼下,怎么出现在我朝的皇宫之中?” 蔚呈肃神情冰冷:“它是怎么来的,将罪魁祸首找来一问便知!刘洪山!” “奴才在!” “你再去一趟云雪阁,把朱鹊、还有她贴身伺候的人给朕带来!” 刘洪山不敢耽搁,当即就去了。 “皇上,这栖寒沙毒性极强,不宜在密封的屋子里久置。微臣先将它拿到外头的院子里吧,免得伤及您的龙体啊!”王太医说完,就抱着花盆出去了。 蔚呈肃冷笑了一声:“此物竟是这般邪门,不过才放了一小会儿,都有伤及龙体的隐患。那它在洛宝林的屋子里放了不知多久,难怪害的洛宝林得了这样的寒症!” 说完,蔚呈肃就挑开了纱帘,在林漪的床榻边坐下。 林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皇上,妾身实在没想到,朱御女会这么恨我。该不会,是妾身哪里得罪了她,才引得她不快吧。” “是那个女人心思毒辣,与你何干?容儿,你才是受害者,幸好现在发现得还算及时,这毒性并未深入你的肺腑。若是时间一长,栖寒沙又藏匿在这等隐蔽的花盆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林漪叹了口气:“妾身方才听太医说,这是西域的毒药。朱御女她,本就是京城人士,为何会有那么遥远的东西?” 蔚呈肃心头一动,并未接话,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面。 不多时,朱鹊和彩蝶就被刘洪山带了进来。 这一路上。朱鹊都战战兢兢的,她实在想不通,这个时辰那个洛嘉容不是正应该跟皇上缠绵床榻吗,为何会让人急匆匆地将自己给找过去。 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 偏偏刘洪山不肯透露半个字,每次朱鹊问起来,他都只是要笑不笑地敷衍道:“小主自个儿去了就知道了。” 这会儿见了蔚呈肃,朱鹊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皇上,不知您找妾身过来,所为何事?” 蔚呈肃朝王太医看了一眼,王太医会意,立马询问起来:“朱御女,听闻前不久,您送给了洛宝林两盆绿萝,您应该还有印象吧?” “绿萝?”朱鹊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但她复又想起,那两盆绿萝再正常不过了,之前兰花里的栖寒沙已经被清理了,应当无事才对。 朱鹊抠了抠手指,不安地问:“那绿萝,确实是我送给洛宝林的。不过,那就是寻常的装饰之物,有什么问题吗?” 第16章 祸水引何处 王太医为难地开口:“是这样,今晚洛宝林侍寝的时候,突觉身体不适。臣等替她诊断之后,发现洛宝林竟是中了寒毒。后来,我们在那两盆绿萝之中,发现了大量的栖寒沙……” “这不可能!”朱鹊吓得一哆嗦,连理智都荡然无存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驳了起来:“我给她的绿萝,不可能有问题!” 王太医刚要再开口,蔚呈肃却冷不丁地出声打断:“朱御女,太医还没有告诉你,栖寒沙是何物,为何你有这么大的反应?” 被蔚呈肃这么一问,朱鹊才后知后觉自己犯了多大的忌讳。 是啊,当初季贵妃将栖寒沙给她的时候,分明说过此物稀少罕见,又来自西域那等山高水远之地,京城不会有什么人知晓的。 现在太医不过才说了一个名字,她就咋咋呼呼地否认了,倒显得心虚露馅了。 朱鹊暗骂自己太过冲动,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妾身……自然不知那是何物了。可一听太医说,是绿萝的花盆里发现的,洛宝林今夜侍寝又身体不适,您还特意让人去云雪阁将妾身给找来,妾身稍一联想,便猜到那栖寒沙定不是好东西了。” “可朕看你的模样,像是对此物,颇为知根知底!” “绝对没有!”朱鹊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皇上,这两盆绿萝,是今日妾身才让人送到洛宝林房中的。区区两盆绿植,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她今晚就出事啊,这当中,定有误会!” 身后,彩蝶跟着着急忙慌地解释:“是啊,奴婢可以作证,这两盆绿植,只在洛宝林屋子里待了不足半日,岂会害她因此生病?还请皇上明鉴!” 蔚呈肃冷笑了一声:“即便是半日,也能对人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了。你莫不是因为受了朕的处罚,便对洛宝林生出记恨,拿这样的毒物来对付她!” “冤枉啊皇上!”朱鹊怎么都不明白,已经确定销毁的东西,为何又出现在了人前。 她的余光瞥见到纱帘之后晃动的人影,再想起前头刚被林漪给摆了一道,顿时有些想通了。 朱鹊的脸色一瞬变得有些狰狞,她伸出手,直直地指着林漪的身影,尖锐地喊了起来。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故意栽赃嫁祸,意欲陷害妾身啊!” 林漪轻轻挑开帘子的一角,露出半张苍白的脸,通过纱帘的缝隙跟地上跪着的朱鹊对视。 她的声音显得无奈又无辜:“朱御女,我便是再蠢笨,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子骨来开玩笑。何况今日还是我头一次侍寝,我比任何人都重视这个夜晚,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伤及己身,只为牵连你?” “皇上,您不要被她给骗了!这个洛嘉容心机深沉,满口谎言,她的话不能信啊!” “闭嘴!”蔚呈肃冷冷地呵斥住朱鹊的叫嚣:“容儿她一看就是心思单纯之人,否则又怎么会对你这个毒妇不加设防,给了你害她的机会?” “你与其在这里巧舌如簧,不如老实交代,这栖寒沙,你从何而来!” 朱鹊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她深知这一劫躲不掉了,抱怨懊恼之余,又不可能将季思娴给供出来。 否则以那位季贵妃的雷霆手段,别说不一定能让自己脱身,背地里,季家还不知怎么对付她父亲呢。 朱鹊只能低着头,带着哭腔否认:“皇上,妾身真的对栖寒沙一无所知。即便不是洛宝林,也可能是旁人放进去,想要祸水东引给我泼脏水啊。” 不等蔚呈肃再开口,林漪已先一步幽幽问道:“朱御女,不知你或者你的家人,是否曾去过西域?或者,是否跟京城中经商的西域商人有过来往?” “没有,从未有过!”朱鹊被她这话一说,反倒像是受到了某种点拨。 她激动地喊了起来:“皇上,妾身家中的老弱妇孺,从来都只会安分地在内宅待着。而父亲和兄长,要么在朝为官、要么于私塾读书,都未曾出过京城半步,绝对没有跟西域扯上过任何关系啊!” 林漪见她反应这么大,不由勾了勾嘴角。 朱鹊此举,看起来是在给自己开脱,实则是越抹越黑。 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西域,朱鹊就恨不得指天发誓地撇清关系,足以见得,朱鹊深知栖寒沙的来处,正是西域。 蔚呈肃身为帝王,更是有敏锐的洞察力。 听完朱鹊的话,他的目光更冷了下去:“朱御女,还说你不知栖寒沙是何物!你对‘西域’二字避如蛇蝎,不正是知道,栖寒沙产自西域吗!” “不、不是的!妾身只是杯弓蛇影,怕受到牵连而已。” 朱鹊咬了咬牙,不死心地给自己开脱:“皇上,妾身愿意用身家性命起誓,若栖寒沙是我带进宫的,我愿天打雷劈,受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言语中甚至带了一丝悲壮和决绝。 蔚呈肃垂下眼眸,负手而立地盯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床榻上,林漪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帘,也在不动神色地观察着蔚呈肃的态度。 朱鹊豁出去一般发出了这样的毒誓,又频频提及这件事很可能是旁人所为。 她自己也明里暗里的,不断地跟蔚呈肃说起“西域”,就是希望他能够往深了去想。 会不会这背后的主谋,另有其人呢? 就在林漪等地有些心烦意乱之际,蔚呈肃总算开了口。 “朱御女,朕让你躬身自省,你却一再地惹出事端,实在可恨!不论这绿萝之中的栖寒沙是否出自你手,洛宝林的身体,都因你而折损,这是不争的事实!” 朱鹊闻言,吓得瘫软在地:“皇上……” “即日起,你给朕闭门思过,禁足于屋内。若无朕的旨意,不准踏出云雪阁的偏房半步!” 随着蔚呈肃的处置落下,林漪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怎么会这样?皇上这一次对朱鹊的惩罚,实在是太古怪了! 第17章 佳人乱心智 同样愣了一下的人,还有朱鹊自己。 她本以为,今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加上先前她顶替了洛嘉容的错处还没翻篇呢,这会儿少不了要受到重责。 若是严重的话,直接废了位份,打入冷宫都是极有可能的。 却没想到,皇上居然只是让她在屋子里禁足。 虽没有说明确的解禁时间,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不是去冷宫,总是有能够出来走动的一天。 朱鹊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连着给蔚呈肃磕了几个响头,忙带着彩蝶退下。 眼见朱鹊离开,纱帘之后的洛宝林又衣衫不整,王太医和李太医不敢久留,便说要回太医院去给洛宝林准备药方,跟着也出了寝宫。 待他们悉数离开,蔚呈肃这才不疾不徐地将纱帘敞开,在林漪身边坐下。 “容儿不会怪朕,没有严惩朱御女吧?” 林漪本有点心不在焉,听他冷不丁这一句,眼皮不受控地颤了两下。 幸好她面上没有明显的表情,被蔚呈肃问及,就迅速地扯出一个笑:“当然不会,皇上英明决断,一切定有考量。妾身就是,有点受了惊吓。” “朱御女的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平日在前朝办差事还算靠谱,不知怎么养出个女儿,性子这般刁蛮。不过朕看她那样发毒誓,许是真的不清楚栖寒沙的由来。给她些许惩戒,也足够她长个记性了!” “是!” 蔚呈肃的手指轻轻拢了拢披在林漪肩头的外袍,眸光不自主地深邃了几分。 这衣裳是他的,玄色龙纹的绸缎落在她的肌肤之上,更衬得她白如脂玉,细滑诱惑。 如果今夜她的身体无碍,或许这个时候,她会在他的身下,肆意承欢。 想到这里,蔚呈肃难得有了一丝分神。 扪心自问,他素来不是一个重欲的人,情爱之事也一向顺其自然,少有失控。 但这张脸实在太美,加上他们第一次初见时,她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佳人在怀,引得君心不自觉地荡漾了起来。 想到这里,蔚呈肃微微一笑,还是打算放林漪回宫去休息。 谁知林漪下一瞬就伸出光洁的手臂,环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也如藤蔓一般,缠在了他的腰腹之上。 “皇上。”林漪紧贴在蔚呈肃的身上,自他怀中抬起头,一双眼睛水灵灵地瞧着他:“妾身可以陪您多待一会儿吗?” 他们这两具身体之间,除却蔚呈肃身上薄薄的一层里衣,再无其他阻隔。 蔚呈肃能清晰地感受着她到轻软的身段和微凉的血肉,他垂下眼眸,带着一丝玩味打量她:“容儿方才不是腹痛吗?眼下,不疼了?” “疼,还是疼的!”她的身体还是紧紧贴着他,全然没有松开的意思,只是腾出一只手,牵引着蔚呈肃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声音越发娇气起来。 “恐怕要皇上替妾身揉一揉,才能舒缓一些。” 她这撒娇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惹得蔚呈肃笑出了声。 这一笑,他眉眼间原本的威严肃穆也跟着冲淡了不少,令这位惯常成熟儒雅的帝王,竟显出了几分稀罕的少年气。 “好,那朕就替你揉一揉。若是动作重了,弄疼了你,你可要跟朕说。” 蔚呈肃的手指一下下地推按着她纤细的腰腹,林漪却怎么都不肯放下抱住他的手臂,不时地贴靠在他的耳边,发出猫儿一般的叫声。 即便有再深的定力,这会儿也有些招架不住。 蔚呈肃蓦地停了动作,林漪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故意眨巴着眼睛问道:“皇上怎么停下了?” “容儿。”蔚呈肃忽地抬起她的一条手臂,将人压在了床榻之上,自己的身子也随即压了下来,将她彻底地覆盖住。 “皇上。”林漪在轻喘,蔚呈肃的吻在她的肩头落了下来。 …… 乘坐花轿回去的时候,林漪只觉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想到方才的意乱情迷,林漪的脸上一阵阵地有些烫了起来。考虑到她的身体里尚有寒毒,蔚呈肃并未做到最后一步。 可除了那一步,其他什么都做了。 即便林漪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即便蔚呈肃骤然升起的那股欲望也是她亲手撩拨出来的,林漪的心绪还是不能久久不能平复。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云雪阁,轻水听到动静连忙出来接她,将她搀扶回屋里,轻水有些好奇地问:“小主,你怎么看起来脚步虚浮啊?是寒毒有影响吗?” “不是。”林漪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就是腿有点软。” “你今晚肯定没侍寝成功呀,腿怎么还软了?”轻水还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就要去扒拉她的衣裳。 “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施针,将栖寒沙的毒性给逼出来,不能让它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 林漪来不及阻止,轻水已经解开了她的衣服,等看到她身上暧昧斑驳的痕迹时,轻水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起来。 “皇、皇上不会连你中毒了都没放过你吧?” 林漪被她问得害臊,伸手捏了捏轻水的脸:“小姑娘家家的,别问!快帮我排毒!” 等折腾了一通,林漪端着铜盆,吐出了一口黑血,这寒毒才算是散了出来。 她用指腹一点点将唇边的血水抹去,轻水赶紧拿了湿布来替她擦手,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林漪的脸。 林漪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我还是完璧之身。” “这也行?”轻水吐了吐舌头:“这京城的人,就是玩的花。” 林漪不置可否。 “但不管你有没有失身给皇上,都没少遭罪。之前朱御女不是被叫去问话了吗,怎么不多时又被放回来了。那季贵妃呢,这把火烧到季贵妃身上了没有?” “没有。”想到这件事,林漪的脸色凝重了起来:“皇上只是将朱鹊禁足,再没其他处置了。至于季家,他更是一个字都没提到。” 第18章 乾坤尚未定 轻水疑惑:“难道是皇上没往深处想?可不应该啊!上个月,季贵妃的父亲右相才刚从西域探访而归,他这一趟过去,历时大半年,举朝轰动。但凡提到西域,自然而然就该想到季家。” “何况我那日脱口而出说出朱鹊和季贵妃交好,虽然你故意制止了我,没让我说全,皇上也定然能听出一二的。” 林漪的表情冷了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什么问题?” “他是天子,耳目通明又聪慧至极,我不信他猜不到这背后是季思娴的手笔。可他绝口不提,就意味着,他是不想提。” 轻水听到林漪这么说,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你的意思是,皇上是有意包庇季贵妃?即便季思娴嫌疑极大,他却不将人找过来质问一番,就这么轻拿轻放的,不再追究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我也并没有出乎意料。” 林漪自嘲一笑:“如果我是皇上,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一个是刚入宫、出身平庸的宝林,一个是荣宠多年不曾间断,家世鼎盛的贵妃。你觉得,他会向着谁?” 轻水气得锤了锤床铺:“他既然不向着你,干嘛要对你做、做这些事!” 她指着林漪身上的痕迹,生气地垮着脸:“他在你身上占了大便宜,却不帮你,不是耍着人玩吗!真过分!” “由此可见,想要扳倒季思娴,何其艰难。” 林漪扶着发酸的腰身慢慢在床铺上躺下:“指向再明显,只要没有绝对的证据,都不能撼动她分毫。她的身后有季家,有皇恩盛宠,而我、一无所有。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罢了!” 轻水听到她这么说,止不住的心疼:“可这样,好不公平啊!”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林漪苦涩一笑,但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即便如此,也不能丧气。这才刚刚开始,乾坤未定,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林漪对轻水狡黠一笑:“你可知,我今晚为何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皇上?” 轻水倏地睁大眼睛:“啊,是你主动的呀?” “事在人为嘛。我出身低微,赤手空拳地入宫。唯有博得恩宠,才能一步步往上爬。既然想要利用这个男人上位,不给他甜头、是行不通的。” 轻水都快哭了:“你干嘛要这么说自己,听得人难受。要是谷主在,肯定也会心疼的。” “纵是师父在,从我决定入宫那刻起,事态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林漪伸出手,懒洋洋地摸了摸轻水的脸:“好啦,你难过什么?若是皇上七老八十,你倒是值得一哭了。可他正值盛年,英俊不凡,我可不算吃亏。” 被她这么一安慰,轻水才心里舒坦些,想到蔚呈肃的样子,她歪着头瓮声瓮气道:“说得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先前林漪心里的那些郁闷,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天蒙蒙亮,刘洪山就咧着嘴角来到了云雪阁。 他一见到林漪,便喜气洋洋地开口:“洛小主,大喜啊!” 林漪一眼就注意到了刘洪山手上拿着的明黄的圣旨,她心头一动,登时有了一个猜想,但还是故作不知地问:“刘总管,不知是什么喜事,让您这么早亲自跑一趟。” “洛小主,接旨吧!” 林漪赶忙和屋子里的宫人都跪了下来,就听刘洪山扬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洛氏嘉容,婉婉有仪,秀外慧中,端庄淑慎,深得朕心,着晋封为才人,钦此!” “妾身,谢皇上隆恩!”林漪恭敬地伸出双手,接下了圣旨。 “洛才人,恭喜啦!”刘洪山说完这句,稍稍压低声音补充道:“这宫里头第一次侍寝就晋了位份的,除了季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就属小主您了!” 林漪亲手拿了银子塞给他:“那这次的喜气,公公更要沾一沾了。” 刘洪山连声说好,又跟林漪客套了几句,这才带着人离开。 等他一走,轻水好奇地展开圣旨反复看了几遍,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真好,真好!总算是才人了,虽然比起宝林来,晋的不多,但作为刚入宫的新人也足够体面了!” 林漪扯出一个笑:“先别高兴的太早。体面是有了,这麻烦,也该来了!” 她这话刚说完,外头就有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洛才人!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紫宸宫!” 轻水脸色一变,不安地看着林漪。 她刚收拾了朱鹊,又被封了才人,真要是有人坐不住,也该是季贵妃才对。 怎么好好的,连紫宸宫里头那位太后娘娘都给惊动了! 林漪不敢耽误,收拾好仪容就跟了上去,一路上却思绪万千。 因为皇后身体抱恙,一直在未央宫静养,不准任何人打扰,所以她至今不得窥见凤颜。 她入宫之后见过最高身份的女人,当属季思娴。 季思娴若想打压她,自然是轻而易举。可眼下皇上对她正新鲜,栖寒沙一事季思娴的手又不算干净。 她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堂而皇之地动自己。 难道,季思娴暗中跟太后说了什么,想要借太后的手来泄愤? 林漪心头千回百转,不知不觉就到了紫宸宫。 一进入内殿,她就看到太后坐在主位上,一双眼睛如鹰似虎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边上,季思娴和另外两个林漪有点眼生的妃嫔陪坐在左右,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林漪强压住心中的紧张,恭敬地跪伏在地:“妾身洛嘉容,见过太后娘娘!” “你就是洛嘉容,抬起头来!” 听到太后的声音,林漪稍稍将下巴扬了扬,却不敢直接跟上首的人对视。 太后不悦地打量着她,见到林漪的容貌艳丽,越发多了一股火气。 “果然如静嫔所说的那般,是个妖娆的模样。哀家听闻,前几日,你故意在望月亭弹琴,以琴声引起皇上的注意,并因此得了盛宠,可有此事啊!” 望月亭?弹琴? 一瞬间,林漪猛地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一日三月初六,正是太后的嫡长子、已故先皇的忌日! 她挑在那一日跟蔚呈肃初遇,还以琴声获宠,落在太后的眼里,可不就是在亵渎她的长子吗! 念及此,林漪的心陡然一凉,手心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第19章 危机化为安 “洛才人,太后娘娘问你话呢!你为何迟迟不答,还有一点规矩吗?” 说话的人,正是太后方才口中提到的“静嫔”,也就是位于嫔位的静昭媛、葛静颜。 林漪瞥见葛静颜和季思娴一同坐在太后的左侧,便猜测她应该是在给季思娴出头。 看她们今日这架势,是打定主意要扒自己一层皮了! 林漪勉力稳住心神,沉声开口:“回太后,妾身前几日晚间,确实在望月亭弹奏过琴曲。” 葛静颜立马冷笑起来:“太后,看来她是承认了!那样特殊的日子,阖宫同悲,这位洛才人倒好,为了恩宠不择手段,真是叫人不齿!” 太后气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洛才人,你好大的胆子!初入宫闱就这么心思不正,蛊惑君王,若是时日一长,还不知会引起多少祸害呢!” 林漪微微抬高声音,解释道:“太后娘娘,妾身那一日弹琴的时候,并不知道皇上会路过那里。只不过是见那条路人烟稀少,特意挑了个清净的地方,想着能避开旁人,绝无半点魅惑君上的心思!” 听到她这么说,太后似是冷静了下来,静默不语。 葛静颜却不想放过她:“在这后宫之中,皇上的行迹人人关注着,谁知道你是不是提前打听好消息,故意等在那条路上。退一步讲,就算你跟皇上撞见是巧合,也不该在那一日笙歌奏乐!” “三月初六,乃是先皇和先皇后整十年的忌日!宫中凡事知情者,无一不伤感悼念,太后更是茶饭不思,哀痛万分。你倒好,非要在那样的日子里弹奏乐曲。这样的行径,对先皇而言,分明是大不敬!” 葛静颜每一句话,都咄咄相逼,也让太后刚消下去的气性,腾得一下又冒了上来。 太后敛眉厉声道:“就算你是无心之过,可你引得皇帝驻足施恩,是不争的事实!皇帝素来敬重先皇,每年的这一日,都清心禁欲,以慰亡魂。如今他却被你连累,惹出了话柄来,洛才人,你可认罪?” 林漪缓缓抬起头,目光持重地看着太后,声音里竟多出了几分不卑不亢的意味:“妾身……不认!” 太后闻言一惊,怎么都没想到,林漪会直接驳了自己的话:“你说什么!” 连季思娴听到这一句,都忍不住呛声:“洛才人,你竟敢忤逆太后,莫不是疯了!就算皇上对你有一时的宠爱,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对太后这般不敬!” “贵妃娘娘误会了,您便是杀了妾身,妾身也不敢以下犯上、忤逆太后!妾身之所以说不认罪,一来是不敢担上魅惑君上这样的罪名,二来,也是不想皇上平白遭人误会,坏了清誉。” 听到林漪的话,太后有些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当中,难道有什么误会?” “回太后,妾身那日在望月亭所弹奏的琴曲,绝非是任何欢庆的喜乐,而是一曲悼念故人的哀乐。” 太后眉心一动,怔怔地看着她:“哀乐?你不是说,你不曾知晓先皇的忌日是何时吗,那为什么会在宫里,弹奏哀乐?” “在抚州军中,每每有人伤亡离世,将士们都会唱一首歌谣来哀悼逝者。妾身深受感动,便将其改成了琴曲。” 林漪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连语调都透着沉重和伤感。 “三月初六那一日,也不知怎的,冥冥之中,妾身就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伤感。加上妾身离家若日,心中思念抚州,便在亭子里弹奏了那首曲子。皇上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路过,被妾身的琴声吸引的。” “妾身自问,自己的琴技平庸,难登大雅之堂,想来跟宫中诸位娘娘无法相比。偏偏那样拙劣的琴声却能让皇上记住,定是皇上同样思念亡故的兄长,与曲中的悲伤产生了共鸣。” 说到这里,林漪跪伏在地,恳切地开口:“太后娘娘,妾身人微位卑,若是被人误解自是不要紧。可皇上品行高洁,重情重义,他对先皇的感情,日月可鉴,还请您千万不要误会了他呀!” 林漪说完,太后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你是说,皇上是因为你弹奏了一首伤感哀悼之曲,才会对你上了心?看来,是哀家搞错了,险些连皇帝一起错怪了!” 说完,太后对着身边的秦嬷嬷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洛才人扶起来。” 边上的秦嬷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漪起身,又将她引到了边上的空座上。 林漪怯怯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已然恢复了温和慈祥的模样,跟最开始对她严厉发难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别拘谨了,你也坐吧。” 眼见太后的态度大变,葛静颜和季思娴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本以为只要拿先皇的忌日当筏子,利用太后来处置了这洛嘉容,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化腐朽为神奇,声称自己弹奏的是哀乐,蔚呈肃被她所吸引,也是跟她曲中的伤心产生了共鸣。 洛嘉容的这个借口,简直把她们所有能针对的话都给堵死了。 倘若这个时候再对她说些有的没的,就不是打洛嘉容的脸,而是打皇上的脸,故意坏皇上的名声,离间他和太后之间的母子之情了。 想到这里,季思娴的护甲狠狠掐在手背上,恨不得将皮肉给戳破了,才能止住心里的不爽快。 葛静颜更是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今日的事情一旦传到蔚呈肃的耳朵里,她没有好果子吃。 太后才不管她们作何感想,她心里原有的一腔火气,在林漪说出“哀乐”二字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好孩子,你也别怪哀家特意找你来问话。实在是一想到先皇,哀家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才会没弄清前因后果,就冲你发了通火气。” 林漪连忙说:“太后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人说爱子心无尽,您对先皇的爱之深、情之切,他就算去了天上做神仙,也能感知到的。” 第20章 晋王蔚疏澈 太后被林漪这话说得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成了天上的神仙?” 林漪理所当然地回道:“道家有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先皇仁爱厚德、功德无量,必定位列仙班!” “好,说得好啊!哀家还以为,你是一团孩子气,没想到,还讲得头头是道的。” 太后本就信奉道教,而今林漪拿这番话来哄她,简直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当下眉开眼笑,恨不得拉着林漪的手详谈。 边上,季思娴和葛静颜越发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寻个由头赶紧离开这里。 她们还没来得及撤退,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爽朗的叫声。 “皇祖母,孙儿来看您啦!” 太后原本跟林漪相谈甚欢,蓦地听到了这一声,脸上的喜悦更是肉眼可见。 她探着头往外看,朝着身后的秦嬷嬷问了一句:“听这动静,是澈儿来了?” 澈儿? 林漪心头一动。 能在紫宸宫这样的地方不守规矩地随意呼叫,并称太后为“皇祖母”,又被她唤作“澈儿”的人,不会是旁人,只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晋王殿下了。 晋王蔚疏澈,乃是亡故的先皇和先皇后的遗孤,曾经的中宫嫡长子,贵不可言。 蔚疏澈自小就一直养在太后膝下,许是因为他的父母很早就过世的缘故,太后对这个孙儿可谓是宠得跟眼珠子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令蔚疏澈养成了浪荡随性、飞扬跋扈的性子。 外界每每提到这位晋王殿下,都私下说他提不上手,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完全没有其父在世时万分之一的风采! 林漪正暗中琢磨着,一道人影已经阔步走了进来。 出于好奇,林漪稍稍抬起眼皮,用余光打量着来人。 只见蔚疏澈穿着一件月白色褂子,上面绣着若隐若现的白鹤翔云花纹,银带束着腰身,显得他身形颀长、高瘦挺拔。 再往上,便看到一张晃眼出众的面容,剑眉之下,他竟长了一双略微狭长的桃花眼。加之脸上挂着笑,更显得他的眉眼灼灼风流,万种风情。 这样的妖孽模样,偏生还是个深谙吃喝玩乐的纨绔……林漪简直能够想象得到,这位晋王殿下流连风尘,美人簇拥的盛景。 “皇祖母,孙儿这是来得不巧了?怎么几位婶婶都在您这里,该不会你们是在谈论什么要紧事,被我搅扰了吧?” 太后溺爱地看着他,笑容止都止不住:“你还好意思说呢!自从外头的王府建好之后,你就一门心思地搬了出去,哀家想见你,还要三邀四请,不知多久才能使唤得动你这大忙人来作陪。怎么,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紫宸宫来了?” 蔚疏澈自行走到太后的身后,熟门熟路地替她按了按肩膀:“您可不要冤枉孙儿,哪回您派人去王府找我,我没有第一时间进宫?要是孙儿来得不勤快了,也只能怪您没记挂我,都不找人去请我了。” “你这泼皮,好生无赖,明明是自己犯懒,还怪到哀家头上来了?” 太后嘴上骂着他,声音里却止不住的欢喜。 季思娴见状,跟着笑了起来:“儿臣可许久没见到太后这般开怀了,也只有晋王进宫,才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贵妃婶婶近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怎么有一阵子没见了,您比先前还显得年轻貌美了?” 蔚疏澈这么一句玩笑话,哄得季思娴嘴角居高不下。 季思娴摇着头笑骂:“你啊,油嘴滑舌,还调笑到我头上来了,没个正行!” 林漪心里默默赞叹,这位晋王殿下可真真是个妙人! 他一来,就像是一块巨石扔到了平静的湖水之中,掀起了一整片的涟漪。 连心情郁闷着,惯常冷傲至极的季思娴,都被他这寥寥数语给哄得平易近人了起来。 她心里正感慨着,冷不丁又听到蔚疏澈好奇地问:“咦,这位妹妹又是什么人?” “妹妹,你说谁呀?”太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了林漪的脸上,随即在蔚疏澈的手面上啪嗒打了一下。 “臭小子,又说胡话了!哀家这里,怎么会有你的什么姐姐妹妹!这位,是你皇叔新纳入宫中的洛才人。按照辈分,你也该叫一声婶婶的。” 蔚疏澈“嘶”了一声,为难地垮这个脸:“皇祖母,您就不要为难我了?这洛才人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呢。您让我叫她一声婶婶,我可叫不出口!” 他话音刚落,手背上又挨了太后的一巴掌。 但被他一提醒,太后忍不住看向林漪问起:“洛才人,哀家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年岁了?” 林漪低着头小声回应:“回太后,妾身十八了。” 蔚疏澈一副猜中了的模样:“您看,我就说吧,她还比我小呢!” 太后瞪了蔚疏澈一眼,倒也没反驳:“可不是吗?澈儿不久前刚行了冠礼,确实比洛才人虚长了两岁。怪不得哀家瞧着,洛才人娇小可人,分明就是个孩子。” “洛才人,以后你闲来无事,多来哀家宫里走动走动。哀家就喜欢你这样贴心乖巧的小姑娘,跟你说话,都觉得心里舒坦。” 林漪连忙应下:“承蒙太后娘娘不弃,妾身一定常来叨扰您!”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林漪跟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抬起头,却意外地对上了一直站在太后身后的蔚疏澈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瞬间,林漪总觉得蔚疏澈看着她的目光,带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打量。 可再看过去,他已经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继续陪着太后说话了。 “许是我想多了。”林漪在心里琢磨。 很快,季思娴就率先起身,带着其他几人告辞,美名其曰让蔚疏澈好好地陪太后说说体己话,她们不多打扰。 林漪跟在她们身后走出院子,刚一拐到另一侧的宫道,季思娴就停下了脚步,目光犀利地朝着她看了过来。 第21章 暗中探深浅 季思娴对着林漪冷冷开口:“洛才人。本宫竟不知道,你的口才这般好,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连太后都敢蒙骗了。” 林漪露出费解的神情:“季贵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方才对太后所言,字字出自肺腑,绝无半点欺瞒。您信不过妾身,难道还信不过皇上吗?” “少拿皇上来替你开脱!之前是本宫看走了眼,以为你虽出身不好,但应是个身家清白,老实本分的。没想到,一个小门小户,还养出了你这样花花肠子的人!” 季思娴踱步走到林漪身侧,捏起她的下巴,低声道:“那朱鹊不过是本宫脚下的一条狗,废就废了,不痛不痒。这宫里,从来都是本宫说了算的。你若想造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 “妾身怎敢跟娘娘作对,您这话,实在折煞妾身了!” 见到林漪低眉顺眼的姿态,季思娴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松开了她,带着葛静颜离开。 林漪也并未久留,很快消失在宫道深处。 待她走远,拐角处,一直隐蔽的男人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他的身侧,跟着的小太监忍不住赞叹:“在这宫里,能叫季贵妃吃瘪的人,实在不多见呐!” 闻言,蔚疏澈瞥了他一眼:“季思娴那等睚眦必较的人,洛嘉容让她吃了亏,来日,可是要十倍百倍讨回来的。” “王爷别瞧不起人呀,依奴才看,这位洛才人的本事大着呢!” 顾今露出一个看破一切的笑容:“您今日到紫宸宫来,恐怕是担心太后对她发难,断送了她的前程,才特意前来救火解围的吧?但人家洛才人,在您前头就把事态给平息了,还哄得太后那么高兴,这样的手段,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蔚疏澈勾起一个冷淡的笑:“若是连这样的小麻烦都摆不平,她想有所作为,本也是奢想。本王可没有要替谁救火解围的意思,不过是来看个热闹。” “既然热闹看完了,本宫也该走了。” 顾今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口是心非!” 云雪阁内,轻水一见到她回来,便拉着她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圈。 “太后找你干嘛了,我不放心,特意跑出去打听了一耳朵,得知季贵妃也去了紫宸宫,可给我担心坏了!” 林漪端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水:“雨过天晴,差点出事,不过现在没事了。” 轻水忙问:“你快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林漪刚要开口,院子里传来刘洪山清脆洪亮的声音:“皇上驾到!” 林漪不由一惊,刚要出去相迎,蔚呈肃已经快步走进了房内,一把将屈身行礼的林漪给扶了起来。 “免礼!” “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蔚呈肃闻言一笑:“怎么,容儿这是不欢迎朕?” “妾身岂敢?能见着您,妾身开心还来不及呢!”她陪着蔚呈肃往软塌走去,又叮嘱轻水去沏茶。 坐定之后,蔚呈肃随意拨弄着手上的扳指:“朕过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下了朝之后,听说你被太后叫去了紫宸宫,还被问责了望月亭一事,有些放心不下。” 林漪心道,这宫里果然没有秘密。她前脚刚从太后那里出来,蔚呈肃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蔚呈肃睨着她:“好在,朕的容儿天资聪慧,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太后消了火气,倒是朕多虑了。” 林漪眉心一跳,随即就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妾身是为了不让太后误会,才擅自揣摩君心,绝非有意冒犯您。” “起来吧,你那番言辞,处处替朕考虑,朕心悦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蔚呈肃再度将她扶起来,这一次,却是用力一拉,直接将人给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林漪眼波春水地看着他:“皇上。” “此事,是静嫔不明就里,一时冲动挑起来的,朕已经让人带话,将她训斥了一顿,容儿别往心里去。” “妾身怎么敢埋怨静嫔娘娘!”林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快。 蔚呈肃消息灵通,岂会不知季思娴今日也去了紫宸宫? 就算静嫔出面刁难自己更多,季思娴代理六宫却不阻拦,还一同前往,分明是在给静嫔撑腰。 偏偏到了蔚呈肃这里,就是不肯将季思娴给扯出来。 正想着,蔚呈肃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腰侧的软肉,冷不丁地问:“容儿今日,可见到晋王了?” “见到了!”林漪见蔚呈肃盯着自己,猜测他是想听听她对晋王的评价,就继续道:“那位晋王殿下,瞧着是个热闹的性子。他一来,不论是太后,还是贵妃娘娘,都笑声不断呢。” “是啊。澈儿这孩子,是太后捧在手心抚养长大的,这宫里的规矩教条放在他身上,都是不足为道的。他要是捉弄你,你别搭理他。” 林漪忍不住说:“皇上一定也很疼爱晋王吧!王爷虽父母早逝,但有太后亲自抚养他长大,又有您这样对他视如己出的皇叔,于他而言,未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蔚呈肃的目光闪了闪,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回应林漪的话:“是幸运吗,也许吧。” 风从通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窗外隐隐绰绰的花香。 林漪觉得鼻子有点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随后有些歉意地看着蔚呈肃。 蔚呈肃温和一笑,关切开口:“体内的寒毒之症,可好些了?” “喝了太医的药方,身子舒坦多了。” “那便好。再过几天,等这毒性彻底消散,朕就将昨夜缺失的遗憾,悉数补上。” 听到他的话,林漪红着脸娇嗔:“皇上!” “朕,可是期待得很!” …… 蔚呈肃一走,内务府的小新子又带了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过来。 林漪如今晋了位份,宫里伺候的人手自然要按制添上。 小新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奴才想着洛才人圣眷正浓,手下伺候的人必定得是伶俐勤快的,所以特意给您挑了他们几个。奴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再三提醒过他们,务必要将您给伺候妥帖了!若是谁做得不好,您只管跟奴才知会一声!” “有劳新公公了。”林漪打量着新来的这几人,看面相,果然一个个都是聪明机灵的模样。 能在内务府当差,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林漪是近来的新宠,她相信小新子说自己用心安排了人过来,这话不会有假。 但这几个人私下,有没有暗藏祸心,可就不好说了! 第22章 未央宫正主 林漪微微一笑:“他们几个,都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小太监率先开口:“奴才斗胆,想请小主赐名。” “论语有云,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这两个宫女,就叫思文、思行吧。另外两个,一个思忠,一个思信,也方便我记得。” 四人欣然答应。 为了试探他们,接下来的几天,轻水让他们几人轮着按照太医院开的药方给林漪煎药。 林漪体内的栖寒沙已经被她强行排了出去,这些汤药她自是不会再碰,但熬好的汤药还是按部就班地送到她的房内,她仔细地观察过出自不同人之手的药汁有无不妥,倒是没有发现异常。 轻水稍稍放了心:“看样子是我们多心了,季贵妃未必会将在咱们宫里安插她的人。” 林漪对此不置可否:“现在断言是不是过早了些,日久、方能见人心。” 她打开窗户,随手将药汁倒在外头的花田里,刚把窗子重新关好,思忠就小跑着过来报信。 “小主!季贵妃差人前来请您去未央宫,说是皇后娘娘今日的身子骨好一些了,按照礼数,您该去未央宫问安了。” 听到这话,林漪挑了挑眉。 此前多日,皇后一直身体抱恙,未央宫大门紧闭,谁都不见,林漪也一直没有机会去给皇后执妾礼。 现在,终于能见到那位真正的中宫之主了吗? 皇后潘氏,曾在蔚呈肃还是颂王的时候,就是他原配的王妃。 听闻他们少年时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即便季思娴身为右相之女,门第贵重远在潘氏之上,她入颂王府之时,也只是被封为颂王侧妃,不能撼动潘氏正妻的地位。 按理说,帝后二人相识多年,恩爱不疑,本该是一段佳话。 可惜蔚呈肃登基之后,潘皇后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一年里有几个月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后宫的权柄,也逐渐旁落到了季思娴这个贵妃的手上。 很快,林漪就来到了未央宫。 一进入内殿,她就闻到宫中弥漫着清淡的药气。 林漪用力嗅了几下,依稀辨别出皇后吃的药里,有柴胡、郁金、百合、甘草这几味。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几味药材用在一处,不是帮助纾解抑郁的吗? 难道,潘皇后是有什么心病? 首座的椅子上,皇后身着一件明黄色的凤袍,扶着把手端坐着。 比起季思娴明艳张扬的容貌,潘氏的五官显得温婉娴静,如花照水,美得毫无攻击性。 加之身体不好,她的脸色比常人要苍白一些,多少沾了些许病容,看起来有一丝憔悴。 见到林漪,潘皇后露出一个微笑,轻声慢语地问:“你就是洛才人吧?本宫近些日子虽然没有踏出未央宫,却经常听人提起你。” 林漪恭顺地跪下,照着规矩行了妾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潘氏轻轻抬起手,始终温和地看着她:“好了,赐座吧!” “按理说,本宫早就该跟你们这几位新人见上一面的,可惜这副身子不中用,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至今日,才稍微多了些气力。被季贵妃一提醒,本宫也知不该再拖了,这才召见你过来。” 林漪忙说:“娘娘的凤体要紧!” “无妨,多年的毛病了,本宫也早就习惯了。”潘皇后眉眼含笑:“难怪皇上喜欢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连本宫见了都觉着可心。” 潘皇后对着贴身宫女吩咐道:“景蓝,将本宫库房里那株红珊瑚盆景取来,赐给洛才人,就当是见面礼了。” 林漪刚要谢恩,边上,季思娴就冷笑了一声:“我劝皇后娘娘三思。这盆景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赏给洛才人了,免得后头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季贵妃何出此言啊?”潘氏并没有计较季思娴恶劣的语气,脸上笑意不减。 “跟洛才人一同进宫的那个朱鹊,就是因为送了两盆绿植给洛才人,现在还被皇上禁足呢。说是,盆景里查出来什么毒药,损伤了洛才人的身体。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自己搭戏台子,想嫁祸他人呢。” 潘氏了然:“你说那件事啊,本宫还是知道内情的。栖寒沙乃是西域之毒,极为罕见,以洛才人的身份,定不可能拿它来自戕己身,贵妃何必难为她?” 季思娴不屑地冷嗤了一声,不再答话。 潘氏想到了什么,又对身侧叫景蓝的宫女叮嘱道:“把年初南边进贡的官燕,也给洛才人拿上一些。女子体寒,服用官燕能有所缓解。” 林漪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娘娘,您太抬举妾身了!既是贡品,您还是自己留着滋补吧?” “补品再好,对本宫的身体也无甚大用,放着久了还浪费。你不用有负担,只要你将皇上伺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潘氏捂着胸口,不舒服地闷咳了几声。 景蓝有些担心地替她的后背顺着气:“娘娘,您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还是省些精力吧。” 林漪顿时有些不安:“那妾身就不多打扰了,您安心休养吧!” “让你见笑了。”潘氏摇了摇头,丝毫没有中宫的架子:“本宫也不想将病气过给你们,你们且都回去吧。” 林漪再度屈膝行礼,告辞离去。 因为想着潘皇后的事,回去的路上,林漪有些心不在焉。 正分着神,突然有个小宫女冒冒失失地从她身边跑过去,竟是跟她撞了个满怀。 轻水不悦地呵斥了一声:“做什么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小宫女吓了一跳,当即就低着头跪下求饶。 “小主恕罪,奴婢急着去内务府拿东西,才会不慎冲撞了小主!” 林漪随意睨了她一眼,没有往心里去:“罢了,下次小心些。” 等回到云雪阁,林漪走动这一路出了不少汗,刚想拿帕子出来擦一擦,一掏衣袖,却摸了个空。 她只觉得奇怪,又在身上其他地方翻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手帕的踪影。 “轻水,你瞧见我的手帕了吗?” 轻水挠了挠头:“没有啊,不是你自己收着的吗?” 第23章 特赐温泉浴 林漪再细想了一下,她确定自己此前去往未央宫的路上,是随身携带手帕的。 因为这一路并不算近,天气又逐渐热了起来,走动的时间长了,难免会出汗。 以防见到皇后失仪,她特意准备了帕子,攥在了手心,临近内殿的时候还拿出去擦拭过额头的细汗。 所以,不是没带,就是丢了。 林漪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好好的,怎么就丢了,这可不妙啊。” 轻水被她这么深沉的表情吓了一跳,费解道:“不过是一条帕子,不见就不见了,你这么紧张干嘛?” “今天在路上,撞到我的那个小宫女,你看清楚她的模样了吗?” 轻水摇头:“没看清。她撞到你之后,好似人都吓傻了,一直低着头。怎么问起她来了?” 林漪慢慢在凳子上坐下,朝着外头正在忙碌的几人看了一眼,稍微压着声音:“我总共有几条绢帕?” 轻水想了想:“最初进宫的时候,内务府送来了八条。” “去找一下。” 轻水听了她的话,快步走到了摆放帕子的抽屉边细数了起来:“这里头有六条,都是素色的手帕,跟内务府一开始差人送过来的样子一般无二。” “若是你刚才来往的路上弄丢了一条,再加上望月亭那日,你故意放在亭子里被皇上捡走的那一条,统共的数目是八,能对得上。” 林漪声音沉沉地提醒她:“但是另外的两条,上面都绣了无忧花。” 轻水还是有些懵:“什么意思?无忧花又怎么了,不过是一个花样图案,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在剩下的这几条帕子上,替你再绣一些花纹。” “若我丢的,是这些不加修饰的素帕,全然不要紧,毕竟同样的手帕,内务府的库房里多的是,各宫肯定也都有。” “但加上刺绣之后,那就只成了我一人的帕子。如今丢了,是无意遗失也不打紧,可要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轻水是一个凡事都喜欢往好处想的人,她下意识地,还是觉得林漪太过谨小慎微,有些杯弓蛇影了。 可她又想到出谷之前,谷主交代自己的话。 “你如果真的想帮到她,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直当自己在薄冰之上行走。否则行差一步,满盘皆输,只会害了她。” 还是谨慎些好,轻水告诫自己:“那现在该怎么办,要回去找吗?” 林漪想了想,附在轻水的耳边,交代了几句。 天色将暗,宫城内华灯四起。 敬事房派了人过来给林漪带话:“洛才人,皇上说了,您的寒症初愈,特赐您温泉沐浴,安排您今夜在春暖阁侍寝。您要是准备好了,就随奴才过去吧。” 春暖阁温泉,通常来说只有帝王和高位的妃子才有资格使用。 她一个小小的才人,第一次正式侍寝就能去春暖阁,在众人看来,自是极大的殊荣。 但林漪面上惊喜,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不重要。 肉眼可见的光鲜,恩宠,赏赐,统统不重要。 这些所有的一切,说到底都是镜花水月。对于高高在上的帝王而言,不过是随手一挥的施舍。 兴致浓时,便给成堆的甜头好处,哪天失了兴趣,都不用他亲口收回,这水中的泡沫幻影,就会自行破碎。 唯有抓住了帝王心,才不算虚假繁荣。 …… 院子里,彩蝶蹲在墙角,手里拿着蒲扇,不停地给面前的火炉扇风。 朱鹊虽然被禁足了,却还是改不了那些矜贵娇气的毛病,隔三岔五地就要焚香沐浴。 以前她是才人的时候,这些事情自然可以交给底下打杂的下人去做。 可她而今只是最低等的御女,近身伺候的人,也只剩下彩蝶了。 这些累人的差事,彩蝶就算想偷懒,也是躲不开的。 “哎,听说了吗,皇上竟然赏赐了洛才人温泉沐浴。看样子,皇上对洛才人看重得很,今夜过后,洛才人的恩宠定然只增不减。” “可不是吗,宫里不少人都私下说,洛才人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如今连太后都对她青眼有加,咱们跟着她,算是跟对人了!” 这两个宫女笑着走开,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彩蝶。 彩蝶听到这话,越发忿忿不平。 待将热水提进屋子之后,就对朱鹊抱怨了起来:“小主,奴婢听说,皇上今晚要在春暖阁召见洛嘉容,还破格允许她泡温泉。她往后越发出风头、得脸面,再在皇上耳边吹吹枕头风,您还有机会被解禁吗?” 朱鹊闻言,气得将手里的杯盏摔了出去,咒骂不休:“贱人、贱人!她分明早就知道栖寒沙的存在,故意拿来算计我!那栖寒沙,怎么没将她给毒死!” 她话音刚落,却有人推门而入,朱鹊和彩蝶都吓了一跳,霍然转头看向了门边。 只见季贵妃身边的翠微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她一脚将门边的碎片给踢开,看着朱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呦,朱御女这是怎么了,好大的火气。” 一看到翠微,朱鹊就激动地扑了上来:“翠微姑娘,你怎么来了,是贵妃娘娘让你来的吗?” “小主您尚在禁足,云雪阁大门外还有内廷侍卫守着,奴婢能不声不响地进来,自然少不了贵妃娘娘的安排。” 朱鹊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水面上的浮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娘娘不会舍弃我的!” 翠微将她急躁的模样看在眼里,颇有深意地开口:“娘娘自是希望朱小主能扳回一局,重获圣心,故而,特意让奴婢来给小主指点迷津。” 翠微朝着林漪如今居住的正房的方向指了指:“洛才人的寒毒才刚消散,皇上就第一时间召见了她,足以见得,皇上心里一直挂念着她。凭洛才人的手段,如果不加以制止,长此以往下去,这后宫的雨露,她一个人得沾了不少。” “这对小主您来说,也是天大的坏消息呀!” 朱鹊的眼底涌动着怨恨:“是啊!洛嘉容那个妖精,定会勾着皇上不放的,那我该怎么做?” “除之、而后快!” 第24章 春暖阁相逼 春暖阁中,轻水替林漪将外袍一件件脱去,敬事房的宫女则是用托盘端着一件红衣走了进来。 宫女轻声道:“洛才人,这是给您准备的纱衣。穿着此衣下水,您也能活动自如。” 轻水和宫女一起将纱衣抖落开,替林漪穿上,果然薄如蝉翼,质地轻软。 她曼妙的身姿,也在这一层薄纱之下,显得凹凸有致,看得轻水都有些脸红。 但敬事房的宫人则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那宫女蹲下来试了试水温,随后将林漪搀扶了进去。 “温泉水能驱寒暖身,皇上特意叮嘱过让您多泡上一会儿,他处理完政务很快就会来。” 林漪大半个身子漫入水中,一时间,她的身体都被温热的液体包裹住了。 氤氲的热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她闭上眼睛,靠在发烫的石壁上,逐渐有了困意。 连带着轻水在边上伺候,都跟着起了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可渐渐的,林漪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倏地睁开了眼睛,从水中抬起自己的手臂,伸手将上面的水迹抹去,再定睛看去,只见原本皙白如玉的肌肤上,不知为何竟突然冒出来一片红疹。 不止是手臂,再看她身上其他的地方,也开始起了疹子。 林漪脸色一变,低声急促地唤了轻水一声:“快扶我起来!” 轻水困惑地俯身过来:“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林漪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温泉池的水:“这水……有问题!” 等看清林漪身上的疹子,轻水跟着一惊:“怎么会这样?为何起了这么多疹子!” 林漪检查了一遍,凡事身体泡在水里的地方,便又红又痒。而锁骨以上没有碰到温泉水的部位,尚且完好。 轻水拿起边上的一块白布囫囵替她擦拭着,担心到了极点:“你这副样子定是没办法侍寝的!否则叫皇上看见了这些疹子,再生出不满,说不定以后都不想碰你了!” “暗中算计我的人,一定也是如此想的!”林漪强压着火气,示意轻水替她将外袍穿好。 可她刚系上腰带,门外就传来了内官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下一瞬,蔚呈肃就越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本以为,一进来就会看到美人沐浴的模样,没想到,林漪竟已经从水里出来,还穿戴好了衣服。 蔚呈肃有些意外:“容儿,你为何不在水里多泡一会儿,这么快就起身了?” 林漪叹了口气:“皇上,妾身今日,怕是又不能侍寝了!” 蔚呈肃茫然地看着她:“这是为何?” “因为……” 林漪还未来得及解释,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皇上,您万万不能宠幸洛才人啊!否则,定会伤及龙体的!” 听到这句话,林漪的眼皮跳了跳,暗道不好。 这个声音,分明是朱鹊的!她这里才刚起了疹子,朱鹊就掐着点来找事,只怕,是已经挖好了坑等着自己里。 “朱御女,朱御女您不能进去啊!” 门边的两个宫人试图阻拦朱鹊,可朱鹊不客气地将他们推到了边上,径直来到了蔚呈肃的面前。 蔚呈肃一见到是她,不由绷紧了嘴角,面上闪过昭然的愠色。 “朱御女,你好大的胆子!朕已然禁了你的足,让你在宫里好好反省,为何,你会擅自出现在春暖阁!” 朱鹊满脸急切:“皇上,妾身之所以不顾禁令,斗胆前来,实在是因为挂念您的身体,担心您被奸人蛊惑,连累到您的龙体啊!” 林漪的声音冷了下去:“朱御女,你口中的‘奸人’,说的难道是我吗?” “除了你,还有旁人吗?”朱鹊咬着牙,伸出手指着林漪:“皇上,妾身无意中撞破,洛才人她、竟不知廉耻地跟这几日守在云雪阁外的侍卫私通!” “你说什么?”蔚呈肃的眉眼陡然一凛,向来温润的五官,也在此刻覆上了一层寒霜,他警告地睨着朱鹊。 “朱御女,这样的话,事关洛才人的身家清白,不是你能胡编乱造的!” 朱鹊仰着头,怨怼地瞪着林漪,声音像是确凿无疑。 “皇上,妾身何尝不知道这样的事不能随意攀咬,否则闹出了误会,最先倒霉的,就是妾身自己了。” “可妾身的婢女亲眼所见,昨夜丑时末,洛才人偷偷地钻进了云雪阁的库房,没过多久,一个身着侍卫服的男子也跟着钻了进去,两人在屋子里可是私会好一会儿,还闹出一些、叫人作呕的动静!” 朱鹊话音刚落,林漪就冷冷地打断了她:“一派胡言!因你被勒令禁足,才会有侍卫在云雪阁外围的大门处看守。可他们不曾踏入过内院半步,更不可能发生你说的那些龌龊下流之事!” 朱鹊呛声道:“你也知那是龌龊下流之事,怎么与人苟且的时候,没想过会秽乱宫闱、下了皇上的面子!” “朱御女。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你的婢女亲眼所见,那也只是一面之词。以你先前犯下的那些事,在朕这里已无信誉可言。” 听到蔚呈肃的话,林漪稍稍松了口气,所幸,皇上并不是一个头脑发热的人,被人拿这种腌臜事挑拨鼓动,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对她翻脸。 但还没等她的心放下,朱鹊已经上前一步,来到林漪的身边。 她抬起手,不客气地将林漪整理好的衣袍哗啦拽了下去,瞬时间,她的领口松散,露出了锁骨之下,原本被她提前遮掩住的痕迹。 莹白亮泽的雪肌之上,此刻却有星星点点的红疹,颜色虽然不是很深,却也显得刺目突兀。 朱鹊的话,尖凿锋利地落下,字字带刺:“您看,她这样子,分明是染上了花柳病!如果不是她背着您跟宫中其他男人厮混,又怎么会得了这样的脏病!” 蔚呈肃的脸色冷得有些骇人,周身都透着疏离凛冽的帝王威严。 他直直地盯着林漪,目光如山一样压下来:“洛才人,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一步一地狱 林漪在蔚呈肃威逼的目光中,慢慢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皇上,朱御女加之给妾身的罪名太多了,不知、您想先问哪一件?” 蔚呈肃薄唇轻抿,到底问了他最关心的事:“你跟宫中侍卫,是否如朱御女所说的那般,曾夜间私会过?” “妾身虽不是出自世家名门,但父母都是含霜履雪之人,妾身自小就被教导,身而为人,当知廉耻、填欲壑、忠君王。私会外男、秽乱宫闱这样的事,妾身不会做也不屑做!” 不似之前她在他身侧耳鬓厮磨时的温言软语,现在的林漪一开口,声音却是清清冷冷,像是换了个人。 蔚呈肃忍不住朝着她一双眼眸看过去,但见她目光清明,坦诚磊落,没有任何心虚可言。 他的面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朕自然是愿意信你的。” “皇上,您不要被她给蒙骗了!妾身跟洛嘉容同日进宫,又同住一处,此前多少次,都是被她的外表迷惑,以为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谁知后面,一再被她算计,她的话,根本不值得信任!” 朱鹊一口气抱怨完,不等林漪开口,再度扬起声音:“何况,妾身已经打听过了,跟她苟合的那个奸夫,现在仍在宫中!皇上大可以将人找过来,当面逼问,不怕他不肯交代实话!” 听到朱鹊这么说,林漪的眉心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 朱鹊此番主动将那个莫须有的“奸夫”给引了出来,蔚呈肃必定会将人带过来问话。 只怕,她如此有恃无恐,是提前打点好了“人证”,就为了给自己致命一击! 果然,蔚呈肃沉声道:“来人,将昨夜在云雪阁外值守的侍卫给带来,朕要亲自问个清楚!” 刘洪山登时应下,急急忙忙离开,前去拿人。 轻水再忍不住替林漪感到委屈,她郁闷地看着朱鹊,咬牙道:“朱御女,您胡说也要有个限度!昨天一整夜,小主都在屋子里安睡,是奴婢贴身作陪的。她连寝殿的门都没踏出去半步,您凭什么这般构陷她!” 朱鹊冷笑起来:“你是她的贴身婢女,自然替她遮掩隐瞒!恐怕,她挂在男人身上放浪的时候,你还替她守着门吧!” 她话音刚落,林漪就抬起手,直接甩了朱鹊一巴掌。 这一耳光的力度之大,直接把朱鹊给打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她脚下一滑,竟是不受控地身子摔进了边上的温泉池中。 朱鹊吓得在水里疯狂扑腾,好一会儿,她才狼狈地哭喊着自己爬了上来,指着林漪就怒吼了起来。 “皇上,您看到了吧!当着您的面,洛嘉容都敢动手打我,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您以为的那么柔弱纯良,她是又坏又歹毒啊!” 连蔚呈肃见到这一幕,都有些吃惊地愣在当场。 容儿她,看着清瘦娇小,手上的力气,这么大的吗? 林漪面沉如水,眼中的愤怒却如沸腾的热浪,灼灼逼人,令朱鹊一时间竟有些望而生畏。 “我是皇上的女人,此身此心,只会对皇上一人忠诚。可你却满口喷粪,毁我清誉,如此恶行罄竹难书,别说是一巴掌,就算是我央求皇上赐死你,都不为过!” 朱鹊被她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心头突突发慌,但眼下,她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如卒过河不能退,再无回头路。 所以她必须要将这脏水,给林漪一泼到底! “赐死我?哈,还说你没有心虚!你这么盼着我死,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你做的那些脏事就能被掩盖了?休想,你休想!” 朱鹊有些癫狂地看着蔚呈肃:“皇上,她是想杀人灭口啊!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她为何一心想要妾身的命?” 蔚呈肃看着朱鹊歇斯底里的样子,有些不适应地蹙了一下眉头。 “你给朕安静一点!既然值守的侍卫很快就来,真相,也很快就该水落石出了!” 门外,刘洪山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进来:“皇上,人带到了!” “宣!” 不多时,两个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侍卫就走了进来,二人面上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 朱鹊指着身量稍高一些的侍卫嚷嚷了起来:“皇上,是他,就是这个人,三更半夜地跟宫中妃嫔幽会,做出那等下贱的勾当!” 被指着的侍卫吓得脸色一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臣冤枉啊!臣跟洛才人是清白的!” “瞧瞧!”朱鹊听了这话,气势更盛:“他分明是不打自招了!妾身还没指名道姓地说是哪个宫中妃嫔,他倒是一口将洛嘉容给招出来了!” 那侍卫一惊,慌张地否认着:“不是,不是……臣只是因为在云雪阁外当值,才会一下子想到洛才人。” “不是什么?你的底细,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你是抚州人,跟洛嘉容来自同一个地方。能从那等偏僻野蛮之地来京城不容易吧,这宫里,难得找到了知音,所以你们惺惺相惜,连底线廉耻都不顾了,是吧!” 侍卫粗喘着气,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着。 他的惊惧、惶恐、心虚,在此刻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的脸上。 无所遁形! 朱鹊悬着的心在这个时候激荡了起来,她看到这个侍卫的反应,越发感觉胜券在握。 翠微在云雪阁内对她的保证果然奏效了。 季贵妃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连所谓的“奸夫”,都会在关键时候漏洞百出,引得皇上羞愤盛怒,并将深受背叛的君王之怒,牵连到林漪的头上。 让她再无活路,粉身碎骨! “皇上,您看他这副样子,不是被妾身说中了又是什么!” 朱鹊的话密集又刺耳,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蔚呈肃的耳朵里。 蔚呈肃的脸一寸寸地冷了下去,他用力抬起脚,重重踹在那侍卫的胸口,将那人给踹得往后翻仰,跌坐在地。 “说,你跟洛才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臣,臣跟她,真的没关系!” 他除了不停地重复这一句,再无其他辩词。 与其说是否认,倒不如说,是在负隅顽抗。 第26章 绝路现转机 “你来说!”朱鹊看向边上,另外那个身量稍微矮一些的侍卫。 “昨夜,你二人是一同当值的!他是否有过什么反常的举动,当着皇上的面,你须得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蔚呈肃亦将目光转向那人。 另个侍卫不安地擦了擦额间冷汗:“臣,臣昨夜有些莫名的犯困,即便是守在门边,还是没忍住靠着墙壁打盹。中途被一阵冷风吹醒,睁眼之后,确实没有看到张丛的人影。” 张丛就是高个子那人。 蔚呈肃手指紧握,指上的关节咯噔作响。 只听他继续说:“臣觉得奇怪,却不敢擅离职守去找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丛折返回来,说是他吃坏了肚子,找地方出恭去了。臣当时并未细想,而今回忆起来,他似乎,是从云雪阁院中、由里至外走出来的。” “皇上,妾身没有骗您吧!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个张丛就是奸夫吗?” 地上,张丛抖个不停,挥着手臂否认:“不是,不是的!” 朱鹊则是眼尖地注意到,这侍卫衣袖边缘隐隐透出的白色绢布的一角。 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袖子里的东西给一把扯了出来,攥在手里举过了头顶。 “皇上,您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蔚呈肃盯着朱鹊高举的帕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条本不该出现在宫中侍卫身上的,女人的手帕! “拿来!”蔚呈肃的声音冷如风霜。 朱鹊邀功似的将手帕递到了他的面前,嘴皮子还在说个不停:“皇上您看,这可是云锦丝的材质!这宫里头,丫鬟婢女的可没资格用这样的丝绸。这上头,还绣了花纹呢!” 蔚呈肃随即将手帕摊开,一眼就看到了帕子上所绣的图案。 等他再抬眸看向林漪的时候,眼中已乌云密布,像是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洛才人。你可知,这帕子上的刺绣是何图案?” 林漪的手指藏在衣袖之下,用力地攥紧在一起。 手帕上的图案,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是无忧花,是她丢失的那一条手帕! 她白日里担心的事,在此刻有了最坏的回应。 所以,才不是什么谨慎过度,杞人忧天。 而是这宫里处处设陷,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不留神,等着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皇上。”林漪稳住心神对上蔚呈肃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她平静地问:“是无忧花吗?”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蔚呈肃把手帕直接扔在了她的脸上,林漪的眉眼被轻柔光滑的丝绸掠过,明明毫无痛感,却又仿佛有万斤重。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刻,蔚呈肃对她的信任一扫而空。 蔚呈肃气得眼角都在轻颤。 此前望月亭初会,他的手上,也保留着她当初留在石桌上的手帕。 在同样的位置,绣着一朵一模一样的无忧花。 今日之前,他还觉得那是佳人情趣,故而一直放在身边,想着两人情浓蜜语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当做笑谈。 但现在,只剩耻辱,莫大的耻辱! “洛嘉容,朕在等你的解释!你告诉朕,为什么你贴身的手帕,会到了这个男人的手上,你不要跟朕说,这不是你的东西!” “这确实是妾身的东西。” 林漪随手将手帕抛在了地上,上面的无忧花清晰可见,令蔚呈肃感到无比刺眼。 朱鹊以为林漪走投无路,放弃挣扎了,愈发鬼叫了起来:“皇上,您听到了,她承认了,这手帕,就是她给这个奸夫的!宫闱重地,私相授受,他们二人不是怀有奸情,还能是什么!” “她这样对您不忠,罪不容诛,实在该死啊!还请您下令,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当场诛杀!” 蔚呈肃的手指抖了抖,刚要开口,林漪已先一步出声,打断了朱鹊的嚎叫。 “说完了吗?” 林漪气极反笑,再对朱鹊开口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诡异的温和。 “朱御女要是说完了,是否该轮到我把话讲清楚了?” 朱鹊盯紧了她:“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可辩!” “东西是我的,但不是我送给谁的,而是我不慎丢失的。” “一派胡言!” 朱鹊笃定她不会有证据,冷笑不止:“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你想脱罪撇清关系,当然会说是弄丢的。可这是你私人的物件,平白无故地丢了不说,又恰好被这侍卫捡了去,藏在衣袖中贴身保管。这样的话,鬼都不会信!” 蔚呈肃看着林漪,目光如炬,仍然未有一丝的松动。 所以显而易见,他也不信她的说辞。 林漪自嘲一笑,有些赌气地回望了过去:“皇上,如果妾身说,这条手帕遗失的事情,宫中不少人都知晓呢?” “你说什么?”蔚呈肃这才略迟疑地开口:“不少人知晓,是什么意思?” “轻水。”林漪朝着身后站着的轻水吩咐了一声。 轻水上前一步,没好气地开口:“今日从未央宫回来,小主走在路上,忽然有个冒冒失失的宫女迎面跑来,撞到了小主。等回房之后,小主就发现自己的手帕不见了。” 朱鹊不服地冷哼起来:“这算什么不少人知晓,该不会,你是指你宫里的这些宫女太监替你开脱吧!他们跟着你做事,自然一心包庇你,他们的话,如何作数!” “朱御女急什么,奴婢还没说完呢!” 轻水不卑不亢地呛了她一声,继续道:“我家小主是个仔细人,她觉得这帕子丢得莫名其妙,唯恐有不必要的麻烦,就让奴婢前去内务府报备了一声,记录于册,且又托了内务府的人闲暇时候帮着在路过的宫道上找了一遍,并无所获。”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将内务府的人找来,一问便知。” 听完轻水的话,蔚呈肃眉宇间的沉重倏地消散了大半。 云销雨霁。 他看着林漪问:“当真?” 林漪并未直接回复这一句,而是看向了边上、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置身事外的刘洪山,温声开口:“刘总管。” “哎,小主有何事吩咐?”刘洪山见事情有了转机,自然不敢对林漪不敬。 “可否劳烦您去一趟内务府,询问清楚,也好替我……做个见证!” 第27章 眼里不容沙 刘洪山闻言,小心翼翼地睨了蔚呈肃一眼,见蔚呈肃点了点头,他才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边上,朱鹊吓得一颗心重新提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这个该死的洛嘉容,做事竟然细致到这种地步! 连一块手帕丢了,她都要特意去内务府报备? 这种做法,简直闻所未闻,令人发指! “皇上!”朱鹊深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指着地上还在发抖的张丛。 “您看他这副模样,如何算得上清白?连一同值夜的人,都看到他擅离职守,从内院出来。他和洛嘉容的奸情,板上钉钉!” 林漪冷笑了起来:“此人是何模样,与我何干?他一个被人利用、来害我的棋子,死不足惜。若他血溅当场,一命呜呼,我还要拍手叫好呢!” 朱鹊咬牙:“为了自保,你连你的姘头都不留情面地舍弃了,论起冷血心硬,谁能比得过你啊?” 林漪懒得再跟她掰扯,她定神看向蔚呈肃:“皇上,今日这一出,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演技拙劣的构陷罢了。如果妾身真的跟他私相授受,遮掩隐蔽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第一时间就告知内务府?” 蔚呈肃心头的怒火已逐渐褪去,被这乍起的怒气所冲散的清醒,也在此刻慢慢回拢。 “这话……有理!” “皇上,洛嘉容根本就是在巧言令色!”朱鹊势必要将他给洛嘉容的信任击碎:“即便她提前知会过内务府又如何?掩耳盗铃、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为了构陷她,朱鹊如倒豆子一般数罪细数。 虽然听起来,她这番话就是不负责任的诋毁,是显而易见的针对、甚至是胡搅蛮缠的撒泼,但又确实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万一呢?万一洛嘉容是因为担心她送出去的手帕被人发现,才故意声称是弄丢了,这样一旦被人发现,也能规避责任。 所以,当刘洪山气喘吁吁地从外头小跑着回来复命时,林漪仍在悬崖边、死生一线。 刘洪山本以为今晚的闹剧总算能够终结,见到蔚呈肃时,还带了一抹安抚的笑:“皇上,老奴已经核实过了,洛才人说的情况属实!” 可下一瞬,这位长伴君侧的大内总管就意识到,即便听到了自己的回禀,皇上也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 相反,他下颌的线条微微地紧绷着,表情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就在刘洪山满腹狐疑的时候,边上同样面容凝重的林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说:“皇上,您可以找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前来,给妾身验身。” 刘洪山吓得暗中倒吸一口气。 这位洛才人,此前看起来性子软弱温吞,可今天晚上,却一再地让人吃惊。 而且听她的语气,分明是在压抑着浓重的愠意! 莫非,她是要跟皇上赌气吗? 她这话一出,蔚呈肃的目光闪了闪,他的嘴唇轻启,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生生地忍住了。 林漪毫无惧怕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上一次,皇上并未正式跟妾身圆房,所以妾身现在,仍然是完璧之身。既然朱御女口口声声地说,妾身背叛了您,跟野男人厮混,那就验身好了。孰是孰非,自有分晓。” 她是坦荡的,磊落的,问心无愧的。 蔚呈肃似是轻叹了一声:“洛才人,朕,并没有再怀疑什么。” “与您无关,是妾身自己、眼里容不得沙子!还请皇上成全!” 寥寥数语,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出了一丝悲壮。 这扇门来来回回一直有人进出,连温泉的热气抵挡不住夜晚骤起的凉风。 林漪的衣角被晚风频繁吹起,她纤细的身体像是随时都会倾倒。可她满脸倔强地站在这里,分毫不让,似是有挽大夏于将倾的气势。 没由来的,蔚呈肃就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 还不等他静下心去回味这股莫名的情绪,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不受控地将林漪给搂在了怀中。 “容儿,不用去做那些。一旦让嬷嬷来验身,即便能证实你的清白,这件事也容易扩散开,落人口舌。朕不想让你再受更多的委屈了,朕说了,朕信你!所以,什么都不用做!” 朱鹊不甘心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刺眼。 她违抗皇命擅自到这里来,如果不能将洛嘉容给击垮,倒霉的,便只有她自己! “皇上,您还是离她远一些吧!妾身可是听说,只要有亲密的接触,都是可能染上花柳病的!洛嘉容担心一旦破身会败露她的丑事,自然不敢轻易做到最后一步,但其他勾三搭四的举动,她定是没少做啊!” 蔚呈肃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旁人察觉不到,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林漪却是能察觉到的。 她露出一个薄凉的笑容,直接从蔚呈肃的怀里挣脱而出。 既然朱鹊一再地找死,那就让她来成全这个活腻了的人! “我愿以我的性命起誓,我身上的红疹,绝非什么花柳病,而是遭人暗算……有人在这温泉水里,动了手脚!祸根,就在这水中!” 听到她的话,蔚呈肃眸光一凛。 朱鹊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可她随即矢口否认:“皇上,这水乃是敬事房准备的,能有什么问题?您看妾身,刚才都掉入了水中,可妾身的皮肤完好无损,这分明,就是洛嘉容自己得了脏病!” 说完,她直接将袖子给掀了上去,露出无暇的手臂。 边上,随行伺候的小宫女也吓得跪倒在地:“皇上,春暖阁的温泉水一向都是从地底下自然涌动而出的,奴婢绝不敢胡乱作祟,请您明察啊!” 蔚呈肃看着朱鹊安然无恙,也有些迟疑:“这水,看着不像有问题的。” 不愿林漪再多心,他又追补道:“容儿,会不会是你误食了什么食材,出了岔子?” 林漪眉头紧锁。 不会,她很确定,她是在浸入水中之后,皮肤才有了不适。 而且,没入水下的部分,才起了疹子。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温泉水,还能是哪里? 第28章 纱衣浮水面 刘洪山上前打圆场道:“奴才斗胆有一猜测。” 蔚呈肃看了他一眼:“说。” “奴才记得,春暖阁刚建好那一会儿,晋王殿下不过十一二岁,也来这里泡过温泉。但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发了高烧,连着几日不清醒,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蔚呈肃脸色微变,刘洪山继续说:“当时太医就说过,并非所有人都适合在温泉中浸泡,此事因人而异。所以,洛才人会不会也同晋王殿下一样,是自身的体质跟泉水相斥。” “恐怕是这样。”蔚呈肃赞成地点了点头。 朱鹊的心随着刘洪山的话沉沉浮浮。 虽然说,刘洪山这么说,有替这个洛嘉容解围之嫌,但这么一来,皇上说不定不会再深究了…… 就在朱鹊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该如何彻底脱身的时候,林漪却直接否认:“不是!” 她笃定道:“在抚州时,妾身住处不远的地方,亦有一口天然温泉。妾身因好奇,下去过不少次,从未出过红疹。这温泉水如果没有异样,那有异常的就该是……” 说到这里,林漪的目光转向了方才囫囵脱下、被抛弃在一边的红色纱衣。 轻水最先领悟到了她的意思,便快步走过去,将纱衣捡了起来。 只见轻水将纱衣的衣袖缠绕在了自己的手面上,然后将被这层薄纱包裹严实的手,直接深入到了温泉池中。 边上,朱鹊的嘴唇不自觉地抖了几下,血色渐褪。 所有人都忍不住等待着轻水的反应,过了一小会儿,她猛地将手从池水里抽了出来,再将上面的红纱扯去,手面上,赫然多了星星点点的红疹。 跟林漪身上的症状,一般无二。 林漪心头一动:“果然如此!” 轻水生怕蔚呈肃看不见,特意将自己的手举得高高的,伸到他的面前。 “皇上您看!敢情是这衣裳有问题!” 蔚呈肃目若寒冰,冷声质问道:“这衣裳,是谁给洛才人准备的!” 原本跪在一边的敬事房宫女闻言又惊恐地抖了起来:“回陛下,这,这衣裳是从宫中绣坊原封不动取回的。奴婢们也是想着,小主沐浴的时候身穿纱衣更轻薄舒适,才有这般安排,实在不知衣裳有问题啊!” “刘洪山,查,给朕将绣坊负责的人按住,仔细审查,务必要揪出背后黑手!” “奴才领命!” 林漪则是看着不远处已无人色的朱鹊,勾起一个讥讽的笑。 “朱御女,我有一件事十分好奇。” 朱鹊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鬼魅。 林漪踱步到她的身边:“上一次皇上召我侍寝,我却突然腹痛,追查之后发现是你送我的绿植之中,暗藏了栖寒沙。好不容易我的寒症好了,再来侍寝,又被人弄出一身红疹。敢问朱御女,怎么这么巧,每回都能出事?” “若是有人在你穿的衣服上动了手脚,只管找宫中绣坊去盘查,关我什么事?”朱鹊后背早已冷汗淋淋,却仍要垂死挣扎。 “如果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来,非要找我的麻烦,大家本也不会怀疑到,你一个被禁足的人身上。朱御女,你莫不是有什么神通,提前掐指算到我今晚会起疹子,故而能如此准时地跟皇上诬蔑我有花柳病?” 朱鹊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再对上蔚呈肃杀气浮动的眼眸,吓得跪趴在地。 “不是的皇上!妾身并不知道红疹的事,只因撞破过她和张丛的奸情,再联想到花柳病的症状,才会猜测……” 林漪不客气地打断她:“朱御女难道自己得过这种病,否则怎么这么熟悉,连它会让人出疹子都一清二楚?” “你休要胡说!” “是谁在胡说!”林漪一把拽起她的衣袖,如剑锋出鞘。难掩凌厉。 “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能将你从禁闭中放出来,又能使唤绣坊,还能令这两个侍卫不顾自身性命地陪你演戏只为嫁祸我的人,应该不简单吧!” 朱鹊惊惶地看着她,先前那一股不死不休的气焰,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了。 而今原形毕露,皇上会怎么处置她?朱鹊再蠢笨,也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会有多惨败。 临到这时,季贵妃还会管她的死活吗? 可她就算当场被就地正法,也不能将幕后的主使之人给交代出来啊! 她的父亲乃是右相麾下臣,这把火一旦烧到季思娴的头上,引得右相恼怒,她朱家、焉有完卵? “哈、哈哈哈!”朱鹊眼底涌起一层泪光,面上竟呈现出了癫狂的模样。 她用力拨开林漪的手,狞笑了起来:“背后之人?哪有什么背后之人!没错,就是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啖你之血,一心要你死!可你为何运气这样好,总能化险为夷,好不公平,真是好不公平!” 朱鹊猛地将林漪往外一推,眼见她要摔倒,蔚呈肃眼疾手快地将她给扶住。 “没事吧?” 看到蔚呈肃关切的样子,朱鹊的声音越发凄厉了起来:“皇上,皇上……她有什么好的,她不过就是个搔首弄姿的狐媚妖孽,凭什么跟我比,她哪点比得上我!” 说完,朱鹊还想伸出手去,抓住蔚呈肃的衣袖。 蔚呈肃一脚将她给踢了出去,厌恶开口:“滚远一些,朕看到你就恶心!” “皇上,妾身这么做,都是因为爱慕您啊!只要杀了她,妾身就能有出头之日了,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朱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已被几个内官上前直接摁在地上。 刘洪山唏嘘地摇着头:“皇上,这朱御女,似乎是神志不清,有些疯癫了。” “既是疯了,就将她废去位份,关到冷宫去,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是!” 刘洪山抬了抬手,朱鹊很快就被人给拖走了,临走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在对林漪咒骂个不停。 林漪充耳不闻,眉眼冷峻。 “容儿,从今往后,这个疯妇不会再来害你了。” “皇上也觉得,这件事,是朱鹊一人所为吗?” 听到林漪的话,蔚呈肃默了一瞬,复又开口:“朱鹊她、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究竟是已经认罪,还是为了不牵扯到幕后真凶,才不得不认罪? 林漪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侍卫,沉声追问:“听闻内廷侍卫、多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非寻常人可以担任。妾身实在想不通,凭朱鹊一人之力,如何能驱使他们二人为其效力?皇上向来有百龙之智,可否为妾身解惑?” 第29章 激发保护欲 内廷侍卫,多是在深宫内苑当值之人,帝王身侧,至关紧要。 因此,选擢的时候,也多是从一些官员臣子的子嗣之中,挑出适合的人选。 这并不是秘密,所以就算不去细究这两个侍卫的来历出处,也能猜到他们的家世不会低微。 朱鹊的父亲,是在尚书省没错。 可朱家的门第,在三省之中并不算非常拔尖优渥。凭她的能力,想要去号令内廷侍卫,怎么看都是艰难的。 除非,这背后另有主谋。 听到林漪的话,蔚呈肃目光微动:“容儿,朕已经派刘洪山去彻查宫中绣坊,相信牵扯此事的人,也能尽快抓获。在这之前,过多的猜疑都是虚妄的。” 呵,以季思娴的手段,可以轻松地将参与其中的人给灭口,或者只需挥一挥手略施压力,真相就会像流入沙漠的一滴水,转瞬即逝。 她怎么可能等来一个真的真相呢? 猜疑不是虚妄,真正虚妄的,是妄想能找到元凶。 林漪心里只觉得讥讽,可面上,她方才显现出的凌厉锐气却倏地被藏匿了起来。 不过弹指之间,她已经换上了一副娇弱的样子。 “妾身知道了!” 林漪略微低着头,声音更是不自觉地有些哽咽:“皇上,妾身刚才失态,还请您莫要见怪。妾身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蔚呈肃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指:“容儿不妨跟朕说说,你在怕什么?” “妾身是担心,除了朱御女之外,还有其他人不愿放过我。尤其是,每次妾身做好完全的准备,想要侍奉皇上的时候,都不能如愿。也不知下一次,会不会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蔚呈肃看她眼底泪光浮动,又是委屈,又是不安的模样,心也软了下去。 他安抚地拍了拍林漪的手面:“别担心,不会的。朕跟你保证,下一次侍寝,会安然无恙,绝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真的吗?”林漪抬起眼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看向蔚呈肃的眼神,此时此刻是何模样。 迷离的、忧伤的,惶恐不安、却又满怀希冀的。 仿佛她把所有的筹码都交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有他、唯有她,能护着她周全,成为她在危机四伏的浪潮中,得以庇佑的港湾。 她就是要,彻彻底底地激起,蔚呈肃对自己的保护欲! 果然,蔚呈肃听到林漪的问话,越发肯定地予以回应。 “真的,君无戏言。容儿,朕既然保证过,就不会再生变故,难道,你还不信朕吗?” 林漪一头扑在了蔚呈肃的怀里,她瓮声瓮气地询问:“那皇上会不会觉得,妾身是一个不祥之人。毕竟每一次召见妾身,都有这样的意外,您会讨厌妾身吗?” “当然不会。” 蔚呈肃轻笑一声,低下头捏了一下她的脸:“朕心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将别人的错,怪到你的头上。” “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将身上的红疹去除。待到红疹褪去,朕定会把前几次的遗憾,一一补偿给你。” 林漪这才露出安心的模样,乖顺地点了点头。 她复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卫,怯怯地问:“皇上,那这两个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蔚呈肃眼底的笑意疏散,瞬间凝结成一片寒霜。 “拖下去,杖毙!” 回到云雪阁后,轻水看着朱鹊所住的屋子如今空落落的,顿时心情大好。 “太好了,这一次也算因祸得福,彻底除去了一个祸患。此前她那么针对你,皇上却只是将她给禁足了,我就一直担心她出来之后,因对你心生怨怼,会再做坏事来害你。这下,可以放心了。” “嗯。”林漪低着头,替自己涂抹着太医院送来的药膏,虽然是在回应轻水,却像是兴致缺缺,反应平淡。 “除去了一个敌人,你不开心吗?” 林漪撇了撇嘴:“敌人?她还远不够格。” “这倒是。”轻水托着下巴,看着她的动作,有些期待地开口:“要是皇上能一探究竟,查到背后主谋就好了!你说,会不会绣坊的人自知死路一条,也懒得再替她遮掩了,直接把她给交代出来?” 林漪被她的话逗笑了:“做梦呢吧?来,把你的手给我,替你也抹点药膏。” 轻水把同样起了疹子的那只手递给他,不服气地反问:“为什么说我是在做梦呀?我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可能的。听说宫中犯了事的宫人,都会送到戒律司去受罚,少不了严刑逼供。如果他们能尽快招出真相,还能免受一些皮肉之苦。” “那朱鹊好歹是四品官员的女儿,宁愿装疯卖傻,被打入冷宫,都不肯吐露半个字。另外两个侍卫,更是难逃死劫,同样守口如瓶。你觉得,绣坊的涉事宫人,敢将实情和盘托出吗?” 轻水不甘地看她:“那皇上呢?皇上不是说要保护你、给你主持公道吗?上一次栖寒沙的事,他已经放过去了,这次会不会重视起来?” “会才奇怪。” “你早就知道他会怎么处理了?那你干嘛在春暖阁发那么大的火,害得我以为,你是打定主意要跟皇上讨个说法呢。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这个想法。” 林漪勾了勾嘴角:“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必须要让皇上知道,我很清楚朱鹊并不是真正要害我的人。甚至我对于元凶的身份,也心知肚明。” “这样一来,他才会对我产生愧疚之心。堂堂帝王,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完全护住,要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在后宫之中担惊受怕。你觉得,他会作何感想?” 轻水似懂非懂:“即便如此,他不也还是会放过季贵妃吗?” “但他的心里,会埋下一颗芥蒂的种子。我要做的,就是间隔不断地,持续浇灌这颗种子,等着他生根发芽,长出枝叶,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忽略。而那一天,就是季思娴的死期!” 第30章 以茶明心意 毓舒宫内,季思娴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小憩。 边上,翠微低声向她汇报着昨日今日所发生的事。 “娘娘,朱御女被送到冷宫之后,深受打击,不吃不喝,但她也并未再胡言乱语,只是整个人呆滞如痴儿。想来,她心里也知道轻重,不会将奴婢去找过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嗯”季思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随口问道:“其他人呢?” “云雪阁外那两个侍卫,昨天夜里都被带去戒律司杖毙了。听闻二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没有说不该说的话,而今,尸体都被两家人带回去了。” 季思娴这才微微睁开眼:“他们的家人,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抱怨,只是从偏门将尸首运走,甚至没有在宫门前久留。” 翠微继续道:“至于绣坊,经手洛嘉容穿过的那件红云纱的姑姑自缢而亡,其余人概不知情。因而,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季思娴闻言冷笑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戾气:“怎得处置了这么多人,最该死的,却还好端端地活着?” 说的,是洛嘉容无疑了! 翠微连忙劝慰道:“任她巧言令色逃过一劫又如何?这个洛嘉容,进宫才多久,就惹出这么多的事端,让整个后宫都跟着不安宁。虽然皇上没说什么,但其他娘娘已经不大乐意了,兴许后面不用您动手,就有人想要她的命!” “而且,她前两次侍寝都出了岔子。要是后头还是如此反复,纵是皇上再有新鲜的劲儿,怕是也懒得折腾,不再搭理她了。” 季思娴挑了挑眉:“再想有第三次,也得让本宫找到个称手的人出头才是。总不至于对付她一个小小的才人,还要亲自脏了本宫的手。” “这是自然!” 翠微话音刚落,外头忽地有小宫女来报:“娘娘,皇上往咱们这里来了!” 季思娴忙不迭地起身,吩咐翠微:“快,把银雪茶尖泡上一壶,皇上定会喜欢。再让小厨房端上几碟清淡的茶点,那个山楂果儿就不错,开胃。” 翠微笑着应下:“娘娘放心,奴婢这就是去安排。” 不多时,蔚呈肃就带着刘洪山进了毓舒宫的院子。 季思娴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媚眼如丝地唤了一句:“皇上。” 蔚呈肃朝她回了个笑脸,随即伸出手,季思娴会意,将自己的手臂递了过去,任由蔚呈肃牵着,一路往屋子里走。 桌上的茶水热气腾腾,甫一靠近,就有青山雪水的清幽香气。 蔚呈肃端起来吹了几下,轻抿了一小口,露出满意的神色。 “嗯,阖宫之中,只有贵妃这里的茶,最是合朕的心意。” 季思娴听到他这话,更是笑得开怀:“皇上可别哄臣妾开心了!上个月瞧着,您常喝龙井,再上个月,又是乾州送来的蒙顶甘露。可惜那两样,臣妾这里都没有,只有银雪茶是常备的,臣妾还担心,您喝腻了呢。” “朕可没有哄你,真心实意地觉得你这里的茶好,你还不乐意了?” 蔚呈肃放下杯盏,意有所指地开口:“至于朕自个儿宫里变着花样的品种,不过是赶个新鲜劲儿。譬如这龙井,须得明前喝才有那么点意思。过了最好的日子,再去喝,就差了些许味道。” “贵妃在朕身边十余年,朕的喜好口味,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朕过多赘述吧。” 季思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她在蔚呈肃的身侧坐下,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靠在他的手指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臣妾听皇上这话的意思,好像不止是在说茶。莫不是,有其他的话要交代臣妾?” 蔚呈肃看着她:“思娴,此前宫中,统共不过进了三个新人。赵如意进宫第一日,就被你给拔了舌头丢了出去。” 季思娴撇了撇嘴:“皇上是在怀臣妾跋扈吗?可那赵如意说话委实不中听,直接顶撞到臣妾跟前了。臣妾好歹也是个贵妃,如果轻易放过去,叫其他人看到了,还以为臣妾是个软柿子,能随便拿捏呢。” 蔚呈肃被她说笑了:“贵妃实在多虑了。这宫里,你若是软柿子,旁人只怕连柿子都算不上了。” “撇开赵如意不谈。那个朱鹊,而今也已经在冷宫里关着了,唯一剩下的,不过一个洛嘉容。” 听到蔚呈肃特意提及洛嘉容,季思娴心里一阵烦躁,面上还得春风和煦。 “洛才人才情艳绝,一下子就入了皇上您的眼,臣妾自然是知道的!那朱鹊心存嫉恨,才会作茧自缚,不得善终,也是活该。” 蔚呈肃笑容不变,目光还是一如寻常地温和:“洛嘉容之于朕,与方才提到的明前龙井并无二致。她恰逢最好的花期,瞧着,难免赏心悦目,朕一时心痒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蔚呈肃话锋一转:“可朕、始终是个恋旧的人,便是有一时的偏好,也改不了旧日的习惯。思娴,你身在贵妃之位,这后宫之中,除却皇后,则是以你为尊。既如此,何必跟一朵尘埃里的花计较。便是让朕得了一晌的欢愉,又能如何?” 季思娴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干涩的开口:“皇上,臣妾……何时斤斤计较了。” “如果没有,就当是朕胡思乱想了。相信以贵妃的气度,定不会让朕失望的。” “可您这么一说,倒让臣妾不安了。” 蔚呈肃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凭朕和贵妃的感情,便是这后宫天翻地覆,也不会动摇你在朕心中的位置。贵妃只消明白这一点,就永远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说完,蔚呈肃一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朕该走了,来日再来看你。” 季思娴意欲起身,他的手却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示意她继续坐着:“不必送了,留步。” 等蔚呈肃的身影消失不见,季思娴再按捺不住,一把将他喝完的杯子摔碎。 第31章 赴佳人之约 翠微听到动静,忙小跑了进来:“娘娘,您没事吧?” 她蹲下来将碎片收拾好,不解道:“奴婢刚才在边上听了个七七八八,在皇上的心里,分明是将洛嘉容当做个临时的玩物,根本不是真正的在意她。您又何必为了那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人,气伤了自己?” 季思娴冷笑起来:“如果毫不在意,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一句!你看昨天夜里,朱鹊就直接被送到了冷宫之中,皇上分明已经察觉到此事另有隐情,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她给弃了。这、才是真的漠不关心!” “可现在,他放下繁重的公务,特意到毓舒宫来。究竟是为了喝上这杯茶,还是他在敲打本宫,让本宫不要再找洛嘉容的麻烦!” 翠微跟着脸色一变,却还是安抚道:“但就算皇上猜到此前的事情是您的手笔,他也没有对您说一句重话,不过是让您别跟洛嘉容那等身份低微之人一般见识。可见在皇上的心里,娘娘您才是最重要的!” 季思娴握紧了手指,目光幽深莫测:“这是自然!”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了下去,竟带了几分阴诡的意味:“毕竟,整个后宫之中,唯有本宫、才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他那边,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人!” …… 三日之后,林漪身上的红疹悉数消退,肌肤也恢复到先前的雪白滑嫩。 刚过午时,太极殿内一个小太监特意来问了一嘴林漪的情况,轻水连声保证林漪已经好彻底了,对方才安下心,很快离开。 轻水凑到林漪身边说:“皇上这个时辰就提前派人过来询问,恐怕今晚还要找你侍寝。前两次一波三折,给我都整出阴影来了。但愿,今天不要再节外生枝才好。” 林漪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放心吧,今天不会出任何事的。” “你怎么知道?”轻水跟在林漪身后询问:“有一有二就有三。现在的你,一直在风口浪尖,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那么多人不盼着你好。但凡谁动点歪心思,都可能对你不利。” “季思娴昨日派人送了一串东珠给我,说是我前几日受了惊吓,当做给我的安抚之礼。她那样傲慢心狠之人,突然摆出这副破天荒的退让做派,只可能是皇上跟她说了什么。” 轻水连忙道:“你还说呢,她的东西谁敢收?我担心再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毒,特意用蜜蜡将盒子密封了起来,放到库房角落里去了。这等物件,必须得离你远远的!” 林漪闻言,冷嗤了一声:“她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对我下毒手,我倒是要敬佩她了。” 她走到书柜前,从最底层翻出来一本有些泛黄的棋谱,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微出神地随意翻看了起来。 轻水见状,忍不住说:“这本棋谱都快被你给翻烂了。就算是孤本,也不用反反复复地看吧,我要是你,早就看腻了。” 林漪的手指放在书面上,似有些不舍地开口:“自从离开了神医谷,连个对弈的人都寻不到了。” “轻水,师父说,从前最难破解的那几句棋盘,帮我指点迷津之人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他这话,是在诓我吗?” 听她这么问,轻水摇了摇头:“我觉得谷主不会骗你的,他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没必要做了还故意否认。除非破局之人,真的不是他。” “那是谁,你知道吗?”林漪发出一声极低的喟叹:“此前,我追问过师父很多次,他都笑而不答。我总觉得,一直有个人、在我不知晓的暗处……看着我!” “我就是个丫鬟,哪能知道这些事。谷主他施善天下,广结良缘,许是他的哪个擅长对弈的友人,不想告知身份,在暗中点拨你吧。” 林漪翻开棋谱末页,盯着最下方那为数不多的几行注解。 单看这字迹,确实不像出自温楚白之手。 落笔之人,应该极为洒脱睿智,寥寥数语就能让人豁然开朗,拨云见日。 可惜,她连对方是谁,都一无所知。 林漪苦笑了一下,忍住了心中莫名的失落,将棋谱重新收好。 当晚,直到用完晚膳,敬事房或是太极殿都没有派人来通传一声。 轻水不大乐意地咂了咂嘴:“都这个时辰了,怕是皇上不会召见你了。他也真是的,要是今天没这个安排,干嘛提前让人来过问,害我白忙活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往嘴里塞了块酥饼,又把盘子端到林漪身边热情地询问:“要不你再多吃几块吧,本来是怕吃多了影响你曼妙的腰身。既然不用侍寝了,也别委屈了自己的胃口。” 林漪笑着推辞:“不必了,我不饿。” “怎么不饿了?平时你肯定还要多吃半碗饭的!” 她还是在笑:“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 轻水话音将将落下,门外就传来思忠惊喜的提醒声儿:“小主,皇上来了!” 果然下一瞬,刘洪山的嗓音就在院子里响起:“皇上驾到!” 轻水嘴边沾上的桃酥的碎屑还没来得及擦掉,就慌慌张张地起身,她一面随着林漪往外走,一面忍不住低声赞叹:“你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占卜之术,真是料事如神啊!” 林漪这会儿不搭理她了。 她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此刻看到蔚呈肃一般,热切上前看着他。 “皇上,您怎么来了?” 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啊!轻水在心里指指点点,林漪这出神入化的演技,不去搭个戏台子唱几出,都浪费了这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天赋! 青天朗月之下,蔚呈肃的五官浸润在皎洁的月色里,越发显得儒雅俊朗,英俊非凡。 他捻起林漪的指尖,声音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朕前来,只为赴佳人之约!” 眼看着蔚呈肃阔步将林漪给带入了寝殿,房门也在他们身后应声合上。 轻水有些无措地望向一旁笑眯眯的刘洪山,虚心讨教道:“刘总管,主子们身边,不需要人伺候吗?” 刘洪山故作嗔怪地睨了她一眼:“这种时候,轮得到你我凑上去吗?你就跟咱家待在这里,把夜给守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第32章 一夜春帐暖 寝殿内的雕花大床,吱吱呀呀地晃动着。 原本被放在床头木架上的衣裳,也在一下下的冲撞里,一件件地滑落在地。 然而,眼下屋内的人却无暇顾及这些事。 烛台热烈的光火,映照着垂下的帷帐。那之后,两具交叠的身影若隐若现。 时而黑亮的青丝覆在床边,潦草地散落着。时而一双雪白的藕臂绷紧着,攀附着木床的边缘,复又被人拖回原位。 没有人说话,可粗喘的喘息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女子细碎的痛吟,像是带着一丝呜咽,听得人面红耳热,心潮涌动。 林漪被他翻了个身,仰着头,目光昏沉地盯着头顶的木刻花纹。 那些平日里清晰可辨的纹路,此刻却像散落在四处,拼成不出完整的形状。 一如她现在,也像是被撞碎了,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晋王府茶室内,蔚疏澈静坐在棋盘前,可对面的位置,却是空无一人。 他手里拿着一枚黑子,略微沉思了一瞬将其放下,很快,又捻起了一枚白子。 俨然是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身侧的桌案上,放着点燃的香炉。 袅袅的烟雾在空中扩散开,那雾气如流水般绕过他轮廓分明的眉眼,让他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越发看不真切。 外头值守的侍卫孟七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还是不放心地推门走了进来。 “王爷,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蔚疏澈并不抬头,只是轻声开口:“本王不困,再等一等。” 孟七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着不知怎么相告。 蔚疏澈似有所察,这才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说吧,还有什么事?” “孟九此次从南壤回来,无意间得到了一本宋祥熙的棋谱孤本,也是您之前命属下们寻来,想要送往神医谷的。” 孟七一边往下说,一边小心地睨着蔚疏澈的神色:“可现在,林姑娘已经进宫了,外头的东西怕是也不便再给她。这棋谱,不知该送往何处?” 蔚疏澈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但凡有孤本,本王就要送给她吗!本王自己的府上,留不得了?” “不敢!属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就让人将东西收好,放进藏书阁中!” 眼见孟七要走,却又被蔚疏澈叫住。 “今晚,宫里可还太平?” 孟七清了清嗓子,点头:“一切都好,安然无恙!皇上他……去了云雪阁,也没有像之前生出变故。” “知道了。” 蔚疏澈将棋子放在指尖来回地摩挲着,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棋盘,他却只是微微抬起手臂,迟迟没有将棋子落下。 孟七见他说完那句“知道”,就不再动作,不再言语,心里也有些不安,便忍不住问:“王爷,您……在想什么呢?” 蔚疏澈随手将棋子抛进棋盒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碰响。 他拂袖起身,将香炉里的燃香剪断:“本王在想,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 …… 轻水和思文接连送了两回水进去,她心里担忧着林漪的情况,替她擦身清洗的时候,时不时地偷看她的身体和眼睛。 满腔的话要说、要问,可蔚呈肃就在不远处,轻水只好强行把话茬给憋下去,只能在伺候她的动作上,愈发轻柔仔细。 林漪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想。 她太累了。 被搀扶着躺回床上,她闷哼了一声,察觉到一道人影在自己上方俯视着自己,她轻唤了句“皇上”。 眼睛就再睁不开,被沉重的困倦压得睡了过去。 “睡吧。”蔚呈肃又恢复成了平日可见的儒雅温存的模样,跟不久前在这张床铺上,肆意索取,强势占有的他,判若两人。 他甚至还体贴地伸出手,亲自替她将锦被整理好,遮挡住她肩头锁骨处,不可细说的点点红痕。 蔚呈肃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轻水等人小心谨慎地替他将衣袍穿戴好,他扭头看向帐中已不省人事的睡美人,低声叮嘱:“照顾好你们小主。” 轻水连忙应“是”,蔚呈肃这才大步往外走,带着刘洪山从云雪阁离去。 天大亮之后,林漪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准确地说,她是侧过身的时候,被腰侧的痛感给刺激醒的。 一阵阵的酸痛,让她连在睡梦中都有些不安稳。 侍寝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 听到动静,轻水小跑着进来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你还好吧!”她担心地看着林漪,对上轻水这一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林漪没由来地有些害臊。 她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很好啊,好得很。” “昨夜我们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将木桶摔了出去,动静之大你都没醒,害我以为你累得没有知觉了。这皇上看着仪表堂堂,人模人样的,怎得下起手来,像是要了你的命。” 林漪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小声点!”她无奈地瞪着轻水:“你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说这话,也不觉得羞。” “我又没说错!”轻水哼哼唧唧:“他走的时候,倒是精神抖擞,昂首阔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吸了你身上的精气呢!” 林漪被她逗笑了,一番洗漱之后,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幸好潘皇后病弱,无需后宫嫔妃每日前往未央宫请安,她还能休息得久一些,不至于半死不活。 蔚呈肃给的赏赐随即而来。 刘洪山献宝似的命人将托盘呈了上来,朗声道:“皇上赐洛才人翡翠吊坠一块、驼绒毯一件、夜光杯一对、香水梨四枚、甜瓜两枚、葡萄美酒两盅!” 说完,他忍不住提醒林漪:“洛才人,这些您瞧着,可还眼熟?” 林漪笑容灿烂:“自然眼熟!这些,好像都是抚州的特产。” “是了!皇上顾念小主您家乡遥远,怕您在京城思念心切,特意让奴才们搜集了这些个物件和特产给您送过来。这样您看到这些东西,说不定能更开怀些。奴才伺候皇上这么久,可是难得见到皇上这般上心呢。” 就这,没有晋位的消息么? 林漪未再等到下文,心里暗骂了一句,面上却娇羞感动:“多谢皇上这么为我着想了!” 第33章 以寿辰相劝 刘洪山一走,轻水上前要将东西收好:“除了瓜果和美酒,其他的东西,我先收到库房去吧。” 林漪想了想,制止她:“还是放在外头吧,就放在手边,随处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吊坠还好说,眼下天气逐渐热了,这驼绒毯该安置在哪里?” 林漪将毯子抖落开,看了一眼大小,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指了指西面临墙的罗汉床。 “那张罗汉床平日里我都很少坐,且我这里,也没什么客人要招待,就铺在上面吧。这样就算夏天奥热,也影响不到谁。” 轻水不解:“既然明知不合时宜,何必还要拿出来用?不如等天冷了铺在美人榻上,还能保暖。” 林漪勾唇一笑:“这可不成,这还没入夏呢,再等到寒冬腊月,皇上哪里还会记得这等琐碎小事。” “现在就得让皇上看见,让他知道,他命人送过来的东西我们悉数都用上了。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心意得到了回应。之后再有什么赏赐,也都容易更上些心,而不是随意打发了我。” 轻水露出恍然的神色:“哦,原来你是想哄皇上高兴!” “与其说是哄他高兴,不如说是让自己过得顺遂。这宫里的人溜须拍马、汲汲营营,为的不就是在上位者的手底下好过活吗?于我而言,并无不同。” 她凑到林漪身边,低声问:“那你喜欢皇上吗?不是对上位者的景仰尊崇,而是女人对男人、妻子对丈夫的那种爱慕?” 林漪敛住了笑容,表情严肃了几分:“丢手帕的那一日,如果不是我提前让你知会内务府一声,或许,帝王一怒,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轻水不由一愣。 林漪的声音冷静,却犀利:“轻水,你不能因为皇上看起来总是春风和煦的模样,就觉得我与他是能恩爱共处的。别说我只是后宫之中,一个低位的妾室,便是未央宫的皇后,也不能平等地站在他的身侧。” “一国之君,手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他要我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样一个人,就算与之同塌而眠、缠绵悱恻,我也必须慎之又慎。天堑悬殊之下,想要触碰到他,尚且十分艰难,再去谈爱,未免太奢侈了。” 轻水叹了口气:“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对不起,我以后不问你这样的傻问题了。” 林漪打了个哈欠:“不行,我还是困,我去睡个回笼觉。” 可还没等她走到床边,又有人从外头进来通报:“洛才人,太后娘娘有请。” 太后? 上一次太后找她,是季思娴和静嫔从中作祟,引得太后对她发难。 幸而她替自己辩解了一番,化解了危机,才没有出事。 这一次她刚侍完寝,太后怎么又找她了? 轻水担心道:“该不会,又出什么变故吧?” 林漪抿了抿嘴唇:“应该不会,我去看看。” 到了紫宸宫,林漪先是看向了主位上的太后,见太后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她才放下心来。 不过,季思娴和葛静颜也在,便不能掉以轻心。 “洛才人,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太后右侧的椅子空着,林漪刚一落座,就被太后拉住了手。 “哀家正跟季贵妃和静嫔她们说到你呢,听闻之前跟你同住一宫的朱御女迷了心智,竟用那等下作的手段来构陷你。得亏老天有眼,没让她得逞,就是苦了你,被她害得起了疹子。” 听到太后这么说,林漪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季思娴的神色。 却见她手里捧着一杯茶盏,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一派自若,仿佛朱鹊的败落生死,都跟她全无关系。 林漪恭谦地回道:“妾身的疹子已经痊愈了,让您担心了!朱御女她,如今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想来日后,是没机会兴风作浪的。” “这就叫恶有恶报!”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好好一个小姑娘,不将心思用在伺候皇帝的正途上,偏想着用旁门左道,去残害其他妃嫔。这样的心思邪念,必不能容。” 静嫔抿嘴一笑:“太后娘娘莫要被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给气着了,您的寿辰快要到了,皇上昨日去妾身那里小坐的时候还说,要好好地给您操办寿宴呢!” “哀家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这寿辰年年都过,哪里需要过多的花费心思,一切从简就行。只要哀家把你们都团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就很知足了。” 林漪听到这里,心下一动。 她被召见过来,莫非是跟太后的寿辰有关系? 正想着,就听季思娴冷不丁地开口:“洛才人!” 林漪倏地抬头,看向了她:“贵妃娘娘有什么事吗?” 季思娴幽幽开口:“本宫特意让人请你过来,就是想与你商议太后娘娘的寿辰一事。本宫想着,你如今深受皇上青眼,太后瞧着你也喜欢得紧,不如今年的寿宴,就交给你来筹备吧。” “这如何能行?妾身初初进宫,对宫里的礼仪规矩还不甚清楚,哪里比得上其他娘娘们熟悉仔细。太后的寿辰乃是大事,妾身人微言轻,万不敢担此重任。” 季思娴却一副已经打定主意的模样:“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久矣,我等妃嫔为她排忧解难,乃是本分。何况操持宫中事务,方能让你成长得更快。本宫也是想着趁此机会让你历练一番,洛才人该不会,还要推辞吧?” 葛静颜跟着附和了起来:“是啊洛才人,贵妃娘娘分明是想要栽培你。这等福气,旁人想有未必能沾上呢。太后也说了,一切从简,热闹团圆即可,想来,你负责此事也不是难事。” “可是……” 林漪刚要再婉拒,季思娴直接打断了她:“不如这样吧,静嫔,你就从旁协助,多多帮衬洛才人一些。免得她年纪小,遇事慌了神。这么一来,她既能够有所精进,又不至于六神无主,本宫也能放心些。” 太后闻言,抚掌笑了起来:“季贵妃这个安排,哀家听着极好。这宫里,就该和和睦睦,上下一心,才叫人高兴!” 她们如此有来有回地说完,林漪纵是不愿,拒绝的话,也不可能再说出了,只好应了下来。 第34章 梨园唱新戏 晚间,御膳房给云雪阁赐了几道菜,蔚呈肃也特意过来,陪她一起用膳。 吃饭的时候,林漪自是要提起今日在紫宸宫的事。 “皇上,季贵妃让妾身负责太后寿诞一事,妾身实在担心自己能力微弱,不能胜任。” 蔚呈肃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这件事,朕已经听季贵妃提起过了。其实在她召你去紫宸宫之前,就提前去找朕问过,朕是同意的。” 林漪心头微动:“原来皇上提前知情啊……您对妾身,未免太信任了。” “季贵妃她是想着,你进宫不久,又不是热络的性子,跟宫中不少妃嫔还不甚熟悉。正好能趁此机会,让你在众人面前露个脸。” 见林漪低头不语,蔚呈肃又补充道:“你放心,这次的寿宴并非太后整岁生辰。她也并不想铺张,一再强调过要低调简单,因此不会耗费太多的心神。” “与你而言,也是一个机会,季贵妃她绝无恶意!她是顾念你此前被朱鹊陷害,怕你郁郁寡欢,才想着让你多出去走动走动。” 不难猜测,季思娴定是在蔚呈肃面前服软卖乖,扮作一副慷慨大度的模样,使得蔚呈肃不再为之前的事情埋怨她,反而会觉得她自省进步了。 但季思娴是什么人? 她怎么会放任自己跟太后的关系更近一步,又怎么会让自己有出头受嘉奖的机会? 何况,还有个从一开始就对她充满敌意的葛静颜! 好在,太后约莫是看出来她的不安,特意让嬷嬷过来相告:“小主莫要紧张,太后娘娘平生最爱的,就是听歌舞戏。只要让梨园的戏班子到宫里来唱上几段,她老人家就开怀了。” 既是太后身边的人亲自传达了她的意思,那歌舞戏这一节目,是无论如何都要添进去的。 林漪又让思文和思行二人暗中跟宫里其他的宫女打听了一番,得知太后最喜欢的戏曲,多是出自大诗人贺秋之手。 凡是贺秋编写的故事,被梨园的戏子们演绎出来,太后总是赞不绝口,还多次给予重赏。 如果能在寿宴上,演绎一场贺秋所写的新戏,想来定能投其所好。 所以很快,林漪就宣了梨园管事的人进宫,商榷此事。 那管事一听说林漪的要求,当即将手里的画册呈了过来。 “还真是赶巧了。贺秋昨日才刚写了一个新故事,让小人命人绘制出来,供戏伶参考演绎。小的此番进宫,就是想问问小主您的意思。若是您觉得合适,到时太后寿辰,我等就排练这出戏,到时头一个演给她老人家看。” 林漪颇有兴趣地拿了画册翻了翻,很快就看完了故事的介绍。 “一个颇负盛名的马戏帮,每次演出都能获得满堂彩,也因此受到了当地看客的追捧。帮里的副帮主多次劝慰帮主走出家乡,去其他地方巡回演出。可帮主不乐意背井离乡,从不答应。 副帮主不满帮主一意孤行,就暗中驯服了马戏帮中的一只白虎。白虎趁着帮主指挥的时候,凶相毕露,失控之下将其咬死。副帮主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帮主之位,带着帮派去其他地方巡游,自此名满天下,名利双收。 然、老帮主的儿子发现了父亲之死的真相,为了报仇,就经常用自己的血肉饲养白虎。最终,这只曾杀害过自己父亲的白虎完全听从他的指令,在一次演出中,又将副帮主给咬死了。而他,也将帮主之位拿了回来。” “这出戏,叫与虎为谋……” 林漪有些犹豫:“看完故事,倒是新奇有趣得很。只是,我担心过于血腥了些。太后寿辰,当以喜庆团圆为主,这报复来报复去的,寓意恐怕差了些。 管事的当即说:“小主这就多虑了!太后娘娘听了一辈子的戏,此前梨园为了讨她欢心,没少排练寓意好、彩头好的剧目,但故事难免俗套,惹得太后都有些不悦,说我们没有新鲜劲儿了。后来,班主就让人多编写些新奇趣味的故事,太后这才看得津津有味。” 他又说:“就拿去年她老人家寿辰上,我们演的那出戏来说。讲的是南缙皇族背水一战,在城墙杀敌,以少胜多夺下关口的故事。那出戏,悲壮、又血腥,可太后见之大喜,褒奖不断啊!” 以防这管事诓骗自己,林漪又找来内务府的小新子确认过,小新子连连点头:“管事说的不错,奴才记得,去年太后听完了戏,还赏了梨园众人一袋金叶子。” 听到这话,林漪才放了心,便让管事的回到梨园,召集众人加紧排练,务必在寿宴时,取得太后的欢心。 之后,她又将出席的宾客名单仔细核对过。比起去年,倒是几乎没怎么变。 菜肴的品类,也是从过去几年的清单里挑选的,以防出错,甚至连新菜都不敢添加,免得节外生枝。 眼见诸事都安排妥当了,林漪才勉强松了口气。 轻水心疼地替她捏着肩膀:“这才短短十多日,你就清瘦了一圈。依我看,这寿宴还是快点举办吧,免得夜长梦多,惹人心烦。” 林漪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一通安顿下来,暂时还是处处顺利、未有坎坷的。可此事没完,我总担心会骤生变故。但愿,是我疑心过重,杞人忧天了。” 很快,就到了太后寿辰当日。 林漪作为主事的妃嫔,早早地就在御花园露面,交代宫人有秩序地引导宾客入座,事无巨细。 前来道贺的女眷见到这一幕,都暗中打听过她的身份,更有甚者私下低声议论。 “这位洛才人初来乍到就担此重任,日后、怕是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啊。” 檐廊下,林漪健步如飞,一边随意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低声询问轻水:“梨园的人都到齐了吧?虽说他们是宫中常客了,还是得再确认一下,万不能出岔子。” 路上正走着,忽有一人迎面而来。 她走得急起先没注意,差点跟人撞上。得亏她无意抬眸注意到眼前有一道人影晃动,才连忙刹住了脚步。 甫一抬头,便对上晋王蔚疏澈戏谑的笑脸:“洛才人如此着急忙慌的,是做什么去?” “晋王殿下!”林漪朝他见礼:“我要是要去瞧瞧,梨园的戏子们准备得如何了。” “梨园啊……莫非今日,又有好戏可以看了?” 林漪矜持道:“好不好的,也得看合不合太后心意,现在岂敢应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来不及跟他过多寒暄,林漪越过蔚疏澈身侧,匆匆离去。 蔚疏澈摇头轻笑:“脚下都快踩出火星子了。” 他看向身边的孟七,低声吩咐:“去打听一下,今日梨园,排的是哪出戏?” 第35章 戏词起惊澜 孟七没过多久折返了回来,在蔚疏澈耳边低声说:“王爷,今日梨园准备的是一出新戏,叫什么……与虎为谋,讲的好像是老虎咬人的故事。” 因为孟七只说了三言两语,蔚疏澈听到这里,并未放在心上。 一众宾客用完了午膳,都移步到了戏台处。 林漪游走在人群之中,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蔚疏澈的目光也如烟似雾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但很快又消散开,了无痕迹。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一个软软的身体毫无征兆地扑了上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蔚疏澈愣了一下,低下头,就瞥见怀中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凝烟。”蔚疏澈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刚才碰见你母妃,我还特意问起你,她说你去玩了。” 与他亲近的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蔚疏澈十岁的妹妹,明怡公主、蔚凝烟。 若论起整个宫中,谁跟蔚凝烟最亲近,便是蔚疏澈无疑。 只因他们二人,都是已故先帝的孩子,跟宫中其他的皇子公主,也只能算得上是堂亲。 唯有他们彼此,才是名副其实的同父异母的兄妹。 蔚凝烟的母妃姜氏,是先帝在位时的妃嫔。 先帝去世之时,姜氏腹中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不过是几个月大的胎儿。 宸国并没有帝王身故、后妃殉葬的规矩,因此,不少膝下无子的妃嫔,要么自请出宫,归于民间,要么住在别宫,清闲度日。 且宸国皇位兄终弟及者,太后辈分不做更改,维持原状。 是以先帝留下的妃嫔,不得以太妃自居,多是以道家居士的身份走动。 姜氏便是后者。 蔚凝烟出生之后,她就带着女儿住在别宫,平日里鲜少进宫。 但宫里每逢庆贺宴会,姜氏还是会带着蔚凝烟出席。 眼下,听到蔚疏澈这么说,蔚凝烟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兄长骗人!” 蔚疏澈眉眼含笑:“哦?我怎么骗人了?” “我才不信,你一进宫就特意找我呢。我在别宫那么久,你都不去看我!而且,我还给你写了信,你却连封回信都没有!” 蔚凝烟气势汹汹地指摘着蔚疏澈的不是,伸出手指,列举着他对自己的种种疏忽。 听到她的数落,蔚疏澈哭笑不得,连声保证日后一定更正。 “为表诚意,你得去陪我玩!” 不等蔚疏澈答应,蔚凝烟就将蔚疏澈从位置上拖拽了起来,让他跟着自己往后院走。 边上,德妃看到这一幕,指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同姜氏攀谈道:“瞧瞧,明怡公主果然还是最喜欢自己的亲哥哥,每回见了晋王,总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姜氏温柔地笑了起来:“得亏是晋王好脾气,总是纵着她胡闹。” 德妃思忖着:“晋王也是及了冠的年岁了,怎么都该挑选出一位合格的晋王妃了。可他是个人间游乐的性子,成日不着调,总不将这等婚姻大事放在心上。太后和季贵妃都跟他提过几次,他也不以为意。你是他愿意唤一声‘母妃’的人,有空,还是要劝劝他。” 姜氏露出为难的神色:“晋王怎么说,也曾是中宫嫡子,而我不过是个妾室,怎敢做他的主?他如今年轻气盛,最是喜爱红拂烟柳之地,兴许过个一两年,收了心,就愿意成家娶妻了。” “可如此放纵下去,平白坏了名声。好人家的清白姑娘,尤其是那些个重视声誉的世家大族,哪个还心甘情愿地将女儿嫁给他?皇上又是个礼贤下士的明君,做不出不顾臣子意愿强行指婚的手段。总不能,叫晋王日后娶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将将就就吧?” 姜氏知她还有下文,静默不语。 果不其然,德妃继续道:“他父母走得早,我也算是他的婶婶,自是一心盼着他好。我表亲里有个外甥女,生于江南灵秀之地,容貌出众,颇有才情,家里长辈虽无高官厚禄,却也是南方的望族,底蕴不俗。” 德妃清了清嗓子:“再者,人家离得远,对于晋王在京城的那些个荒唐事不甚了解,就冲着他王爷的头衔,多半是愿意将女儿嫁过来的。你看,这事有没有谱?”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不变:“德妃娘娘对小辈关怀之深,晋王他若是知晓,定会心存感激。只是人各有命,晋王又从小就是个犟脾气的,不喜旁人替他拿主意。真要是您提了,没准伤了和气。” 德妃听出来姜氏言语中的推脱,只能讪讪闭了嘴。 另一边,蔚疏澈被蔚凝烟生硬地一路拉着快步往前走,他有些无奈地问:“你到底要把我领到哪里去?” “我刚才在这里看到老虎了,不过不是真的,是虎头面具,做得很是逼真!” 蔚疏澈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不远处,就是梨园戏班所在的地方。 她所说的面具,定是戏班子唱曲时的道具。 “哥哥,我想要那个面具,你去帮我要来好不好?他们等会儿上了台,我就没机会拿来玩了。” 蔚疏澈叹了口气:“你如果是现在拿走,他们等会儿还怎么登台?你若是真喜欢,待到结束了,再跟他们要来也不迟。” 知道她是小孩子心性,蔚疏澈本想好言哄了她跟自己回去。 谁知下一瞬,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几句排练的词句。 “百般算计夺身份,饲养猛兽为杀人。幸存稚子明事理,一朝成人暗恨生。溅血割肉喂白虎,仇敌身侧定乾坤……” 一时间,蔚疏澈只觉得脚下似有千斤重,再移不开步伐。 他神色如霜地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方才出声之人:“你刚才在说什么?” 对方未料到蔚疏澈这般莫名的反应,有些怯怯地回道:“晋王殿下,小、小的在背诵戏词。等一下,就该去戏台上演出了。” 蔚疏澈眼底涌起惊涛骇浪:“这出与虎为谋,究竟讲的、是什么故事?” 第36章 设法阻登台 “是、是……” 回答的人被蔚疏澈凌厉的目光吓得一阵哆嗦,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只好将边上的画册递了过去。 快速翻看完全部的内容,蔚疏澈只觉得心下一沉,一阵寒意在周身不可抑制地蔓延开,竟让他在当下的某个瞬间,有些思绪空白。 “哥哥,你没事吧?” 蔚凝烟鲜少见到蔚疏澈这么严肃的模样,有些担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蔚疏澈这才回过神,对她摇了摇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画册收进衣袖之中,低声问对面的戏子:“今日除了这场戏,你们可还准备了其他的?” 那戏子见他声音轻微,也不敢声张,同样小声地回应:“回殿下,是先演完这一出,后面再有几场此前叫座的戏。但只有这一场是最新排的,还从未在旁处演绎过。” “你们的班主在哪里?” 戏子四处看了看,摇头:“没看到他了,班主今日忙得脚不沾地,许是已经到前头准备了。” 蔚疏澈的心悬了起来。 若是现在他出面阻拦,就算能拦住,只怕也会引起众人议论。 一旦被皇上知道,追问起缘由,再令他领悟到这出戏的内涵之意,只会雪上加霜,更是麻烦。 可要是放任不管,任由这出“与虎为谋”在众人眼前唱完,同样会带来腥风血雨。 到那个时候,主要负责此事的林漪,自是首当其冲,第一个被问罪! 正想着,已经有内官迈着步子来催促梨园的人:“诸位可准备好了?戏台已经搭好,就等着你们登台演出了,快随咱家过去吧!” 蔚疏澈不再犹豫,拉着蔚凝烟就快步离开往回走。 “兄长,哥哥,到底怎么了,你这么着急回去作甚?” 他看向蔚凝烟,语气里难得的凝重深沉:“凝烟,有件事情,兄长需要你来帮忙。唯有你,能在这个时候帮到我,你愿意去做吗?” 蔚凝烟当下就答应:“当然愿意了!兄长的事情,就是凝烟的事情,你需要我帮什么,我都会尽力的!” “好,你听着。等会儿你去皇祖母的身边,一见到她就装作十分恐惧害怕一般,不停哭闹。皇祖母问起,你就说,是你看到了老虎,被吓到了。” 蔚凝烟心中疑惑:“老虎?哪有真正的老虎啊,兄长说的,莫非是刚才看到的虎头面具?” “不错。若是梨园的人登场了,你就指着那面具闹个痛快,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最好,是能阻止他们登台。” 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太难了一些。 可眼下,却是能够拖延时间,又不引起旁人怀疑多心的最好计策。 因着蔚凝烟是先帝的遗腹子,所以太后对于她非常怜惜疼爱,每每看到这个小孙女,都要抱在怀里哄个不停。 其他人或许没有这个本事动摇她老人家的心意,蔚凝烟却未必不能。 虽然不明白蔚疏澈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蔚凝烟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哥哥放心,我、我一定做到!” 蔚疏澈摸了摸她的头:“事后,不论是谁追问你,今日之事是否有内情,你都必须绝口不提。” “我明白了!” 两人来到临近戏台的地方,蔚疏澈松开牵着她的手,沉沉看了她一眼:“去吧。” 蔚凝烟深吸了几口气,一溜烟跑到了太后身边去。 即便如此,蔚疏澈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毕竟眼下宾客齐聚,济济一堂。就算太后心疼蔚凝烟,也不一定为了她一个孩子,就叫停整场演出。 此事,必须再让人准备后手。 蔚疏澈回到座位,朝孟七示意了一下,孟七立马俯身凑了过来:“王爷。” 蔚疏澈趁着四下无人在意,把衣袖之中、方才从后台拿到的画册递给了他,声音极低地吩咐:“你想个办法,将这个画册送到右相的手上。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尤其不能让人知道,东西是本王给他的。” 孟七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应了一声,又不着痕迹地退了下去。 宾客席上,右相季远彰端坐在上首的位置,周遭不时有人朝他举杯敬茶,季远彰也端起手里的杯盏,一一颔首回礼。 眼见他杯中的茶水见了底,边上一个小宫女忙端着水壶上前,要替季远彰斟满。 不知是谁,从她身后冒冒失失地路过。 这小宫女一下子站得不稳,手里的茶水不慎洒出来些许,落在了季远彰的衣摆上,吓得她花容失色,连声赔不是,生怕得罪了这位至高之位的权臣。 季远彰倒是和颜悦色,不甚在意的模样。 就在小宫女倒好了茶水准备离去时,忽地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遗落,便低下身子飞快地捡了起来,径直塞到了季远彰的手上。 “右相,您有东西掉落在地了。” 季远彰有些疑惑,刚要否认,那宫女已然低着头退下,很快没了人影。 不知为何,季远彰顿觉这一遭有些古怪。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画册,直接翻看开。 …… 第一排的位置上,蔚凝烟扑倒在太后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祖母,皇祖母,凝烟害怕!那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像是要将凝烟给吃了!” 看到她梨花带雨,眼泪止都止不住的模样,太后心疼地不停拍抚着她的后背,嘴里安慰道:“哎呦,心肝儿,别哭了!这深宫大院的,哪有什么老虎啊,都是假的,是唱戏的人戴着玩的!你莫当真!” “不嘛,不是假的,就是真的,特别吓人,看了要做噩梦的!” 听到她孩子气的哭闹,太后哭笑不得。 边上,季思娴冷着脸,有些不悦地呵斥着蔚凝烟:“明怡公主,你好歹也是个十岁的孩子了,又不是三岁的娃娃,怎得胆子这么小!今日乃是太后寿辰,你哭闹个不休,像什么样子,快把眼泪擦擦!” 当着太后的面,季思娴的语气不敢过分苛责。 可是她话里的不耐烦,已然止都止不住。 罗网织就,只等猎物落下。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可不能有任何坏事的人出现! 眼见季思娴训斥自己,蔚凝烟越发伸出小手扒拉着太后的肩膀,赖在她的怀里不肯松开。 “贵妃娘娘对不起,凝烟不是故意闹事坏了皇祖母寿辰的。只是凝烟害怕的时候,抱着皇祖母,就能安心了!” 太后听她这么说,心情竟是大好。 “乖宝儿,好孩子,有皇祖母在,谁都伤不到你。” 季思娴只能强忍着火气提醒:“太后,梨园的人已经在候着,预备登台了。您看,不然让人先将明怡公主带走,省得她看了害怕,这样也不耽误其他人听戏?” 说完,不等太后应承,季思娴就不客气地扭头下令:“姜氏何在!她女儿这般哭闹,她这个做母妃,还不赶紧来哄一哄!” 第37章 右相装晕倒 听到季思娴的话,姜氏匆匆忙忙地从后侧小跑了过来。 眼见蔚凝烟趴在太后的怀里不肯撒手,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心下觉得奇怪,却并没有问出口,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 “母后,是儿臣没有看好凝烟,给您添麻烦了!儿臣这就将她带走,不打扰您听戏。” 太后从嬷嬷的手上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替蔚凝烟擦拭着眼泪鼻涕,宽宥地开口:“这是哪里的话,哀家的孙女一心想同哀家亲近,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她又不悦地睨了季思娴一眼:“季贵妃,你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了。不过是小孩子撒娇粘人了些,何必同她计较?” 季思娴连忙给自己找补了起来:“母后莫怪!儿臣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今日到场的宾客众多,都在等着后续的节目呢。这要是因为明怡公主一人耽搁了,难免惹人议论。” 太后不以为意地哼了哼:“一群大人,怎么会暗中议论一个孩子。你这是多虑了!” “可听闻,洛才人为了寿宴准备颇多。儿臣既然答应过要帮衬她一把,总不好食言。” 听季思娴这么说,姜氏上前不轻不重地扯着蔚凝烟的手臂,将她给抱了下来。 “好了,你这小丫头,就知道给娘娘们添乱!你若是害怕,母妃带你去御花园玩儿,不要留在此处了。” 蔚凝烟心道,兄长让她做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稳妥呢,因此不大情愿:“可是母妃,我还不想走……” 听到蔚凝烟的话,姜氏越发费解。 她自己的女儿,她自是了解的。 蔚凝烟并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且因为身份的关系,她比起宫里头其他的公主,行事更是拘谨,很少有像今日这般,明显的情绪外露。 莫非,这当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可不论是什么,在季思娴的催促和逼视之下,都是久留不得了,否则就是自找麻烦。 就在姜氏手上加重些力气、想把女儿拽走,而蔚凝烟却不肯松手的僵持之际,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右相!” “右相这是怎么了?” 随着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太后和季思娴等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季思娴不解地叫住路过的小太监询问:“发生何事了,宾客那处,为什么吵吵闹闹的?” 小太监连忙说:“贵妃娘娘,是右相的身体出了岔子,突然晕了过去!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过来给右相看诊!” “你说什么!” 一听说自己的父亲竟然晕倒了,季思娴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快步往季远彰那里赶。 太后见场面乱成了一团,忍不住“哎呦”了一声:“这是怎么搞的,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 德妃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问:“母后,那……梨园的戏还要继续唱吗?” “还唱什么呀?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有那个闲心听戏啊!让他们都撤了吧,先等太医过来,看看右相到底是怎么了。” 得了太后这话,已经准备好登台的戏子们也都悉数退了下去。 季远彰这一倒下,可不只是吓到了季思娴,更是把林漪给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季家暗中搞了什么阴损的手段来坑她,要她因此受到牵连吧? 林漪陪着蔚呈肃一起赶了过去,众人见到皇帝,都分散开,给蔚呈肃让开了位置。 只见季远彰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仰着头,倒在椅子上。 边上,季思娴焦急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我父亲一向身体康健,刚才瞧见他的精气神也很足,为何突然之间就倒下了!该不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被人下毒了吧!” 说到这里,她警惕地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盯着走近的林漪。 “洛才人,这次宴席上的食物都是你一手操办的。本宫是因为信任你,才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你,为何唯独本宫的父亲出了事?你难道不该、给出一个解释吗!” 林漪蹙眉道:“贵妃娘娘莫非是觉得,我这个小小的才人,会有胆量蓄意谋害右相?我和右相素未谋面,更无龃龉,何必让自己担上罪责,去谋害一个无冤无仇的人?” “那本宫的父亲,为什么变成这样?”季思娴认定了这件事是林漪的责任,步步紧逼、不肯退让。 林漪按捺住心中的躁意,甚至想亲自上前,去给季远彰把个脉,她倒要看看,这老狐狸是什么毛病! 可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会医术一事。 如果贸然在蔚呈肃的面前显露出来,并非是好事。 正犹疑着,太医就提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 林漪见到来人,稍稍松了口气。 今日太医院当值的人,是她特意提前打过招呼,要求他务必留在宫中值守待命的王太医。 只因此前侍寝出意外,是王太医最先诊断出她体内中了寒毒,并且辨认出了极为罕见的栖寒沙。 可见此人医术上乘,办事靠谱,还算令人放心。 蔚呈肃沉声下令:“王太医,你务必诊断出右相的症状,将他给医治好了。右相乃是国之肱骨,他的身体,对朕、对朝堂而言,都十分紧要!” “皇上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 王太医径直上前,用手指探着季远彰的脉象,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随后,他又冷不丁地伸出手指,扒拉了一下季远彰本来闭得紧紧的眼皮。 也是在这个瞬间,林漪敏锐地察觉到,季远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这一下虽不明显,可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 季远彰他,是在装晕! 林漪眯了眯眼睛,心中越发狐疑。 大庭广众之下,他故意引起轩然大波,究竟是何意图? 难道说,他是想制造出这一通混乱,好让季思娴有一个征讨自己的筏子吗? 可这样做,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毕竟,季远彰再怎么德高望重,也只是统管尚书省的长官。 与之并列的,还有中书省和门下省。三省互相制衡,对立久矣,季远彰一旦身体衰败,于朝堂的局势来说,定会掀起波澜。对季家而言,更可能引起重创。 他这个节骨眼上装病,委实不是明智之举,除非其中,另有内情! 第38章 那人在宫中 因着季远彰被抬走,其他人猜疑颇多,场面多少有些混乱。 太后再无留下庆生的兴致,索性直接回紫宸宫去睡大觉去,让人早早地散了场。 林漪自知今日种种跟她全无关系,嘴上还是主动跟蔚呈肃请罪:“皇上,都是妾身考虑不周全,没有备齐避暑的物件,竟让宴会由此中断,还请皇上降罪。” 蔚呈肃无奈一笑:“你啊,怎么什么责任都往自己头上揽?而今还未入夏,虽说这天儿是有些热,但还没到会令人中暑的地步。只怕是右相上了年纪,身子吃不消,才会突然发晕,与你何干?” 见林漪低头不语,蔚呈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好了,这里就交给你来善后。今天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事后,朕定有嘉奖。” 等蔚呈肃一走,林漪刚要去找人来收拾,轻水就神色有些焦急地跑了过来。 “小主!”她压着声音,不敢声张,但不难听出,言语里的急切。 林漪心头一动,拉住她去到了无人的角落,这才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这个!”轻水摊开手心,里面攥着一张字条。 待看清楚字条背面若隐若现的花纹时,林漪眼中闪过一丝流光。 六瓣梅花印记,这是神医谷独有的记号! 可神医谷的人,随着她一同进宫的,不是只有轻水吗,现在突然冒出了专属印记,莫不是意味着,这宫中还有自己人? 林漪低声问:“东西哪来的?” “我西边回廊路过的时候,有人从边上的窗户镂洞里扔出来,砸在我身上的。我捡起来一看,就发现了神医谷的记号,可绕道窗子那边去寻人,却空无一人。” 林漪不再犹豫,立刻将纸条给打开。 等看清上面写的字之后,她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利害相依之所生,先知其害,然后知其利也。” 这是孙子兵法中的一句话,不知其中利害,就不能从中获利。凡欲成大事者,必须先明白事态中的负面影响,才可能有所收获,否则,便是徒劳。 轻水凑过来也看到了这句话,她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什么意思?” 问完,见林漪不搭理她,轻水忍不住抬头去看她。 这一看,却又是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突然脸色如此苍白!难道说,这句话意味着,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林漪轻喘了几声:“这个字迹……是他!” “他?谁啊?” “一直以来,暗中帮我破解棋局的人!”林漪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四面看了看。 可惜偌大的宫城,空空荡荡,她丝毫没有线索。 “你怎么知道,写这字条给你的人,就是帮你破局之人?” “他的字迹,跟棋谱上的一模一样,我看了数不清次,绝对不会看错。所以,他在宫里!” 轻水跟着一愣。 林漪眉头紧锁:“不对,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给我这样的提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他才会警告我。莫非,是跟今日右相晕倒有关系?” 可林漪百般思索,都没有头绪,只能忍住心中费解,先去将宴会收尾。 虽然梨园中人并未顺利登台,但他们也为此忙活多日,演练辛苦,林漪还是让内务府取了丰厚的银钱,当做他们的酬劳。 班主得了银子,连声道谢。 林漪随口道:“今日不成,还有来日。太后她老人家一向喜欢听戏,你们排练的这出戏,改天再唱给她听,也是无碍的。” 谁知听到林漪这么说,班主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不行!” “不行?”林漪目光探究地看着他:“为何不行?” 班主挤出一个笑:“这出戏瑕疵颇多,有许多疏忽败笔,还需精进整改。” “什么?” 林漪瞬间想起了那张字条,所有藏在暗处的不为人知的线索,也在此刻逐渐聚拢到了一起。 她的心提了提,谨慎地问:“班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班主却不敢多言,想要离开,林漪直接将人拦住,逼问道:“你必须要跟我说清楚!” 班主吓得抖了抖,朝两边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才擦了擦汗,后怕地开口:“有人暗中提点了小人,说是这出戏,有影射君王之嫌。但天地可鉴,小人微如蝼蚁,怎敢冒犯君上。这实在只是巧合,绝非有意啊!” 影射君王之嫌…… 林漪细细回忆了一下这出戏的内容,再联系到蔚呈肃的身上,忽地领悟了过来,什么都想通了! 蔚呈肃之所以继位,是因为先帝突然病重身亡,于是兄终弟继。 可若是,先帝的病不同寻常呢? 回到云雪阁之后,林漪就静坐在屋子里,整个人后怕又恍惚。 轻水领着思忠进来,敲了敲门:“小主,您不是有事要问他吗?” 林漪稳住心神,看着思忠:“新来云雪阁的几人之中,属你在宫里的时日最长。不知,你在这宫里待了多久?” 思忠掐了掐手指:“回小主,已有八年光景。” “八年?”林漪朝门边看了一眼:“轻水,你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见状,思忠有些不安,又听林漪开口:“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跟了我之后,办事也十分靠谱,我亦有心提携你。你我主仆,本就荣辱与共,这个道理,你定是知道的?” 思忠忙说:“自然!小主的事,就是奴才的事,您只管吩咐,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只需,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主请讲。” 林漪抿了抿嘴唇:“宫中是否有一些鲜为人知的秘闻……比如,先帝他因何而死,他的死,跟皇上,是否有关?” 思忠露出惊诧的表情,见林漪死死盯着自己,到底不敢隐瞒。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小主,奴才刚入宫那一年,确实曾听过一些荒诞的传闻。” “什么传闻?” “有人说,先帝之所以亡故,实则是……有人故意加害!不过这种话纯属捕风捉影,并无实据,多是不靠谱的。且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无人再提了。” 听到这里,林漪冷汗淋漓! 第39章 大祸险酿成 她初来京城,对十年前的事情全无了解,因此看到那出戏拟定的内容,无法生出过多的警觉。 但要是真的被蔚呈肃和其他朝臣看了去,使得他们探究出其中深意,必定会引起帝王震怒。 到时,雷霆万钧之下,蔚呈肃想要找人清算,她这个负责此事寿辰的人,定是第一个要被问罪的。 便是直接赐死,都未必不可! 林漪手指有些发颤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猛地喝了几口。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覆水难收、闯下了弥天大祸! 利害相依之所生,先知其害,然后知其利也……原来那人特意提醒自己的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难道季思娴从一开始撺掇她来操办这次的寿宴,就是挖了这样一个天坑,等着她往里面跳么? 那为什么,右相又横插一脚,打破了原本的计划? “小主,您没事吧?” 思忠看到林漪这副模样,跟着紧张了起来。 林漪微微坐直了一些:“没事、我没事了。你出去吧,切记,方才我问你的问题,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否则,祸从口出,你我都有麻烦。” 思忠神情一凛,连声说是,很快退了出去。 秋水阁内,姜氏用温水揉了帕子,替蔚凝烟擦拭着脸庞。 先前她哭闹了一场,眼泪婆娑,这会儿泪水是干了,泪痕却留在了两颊。 等洗净之后,姜氏按住她坐在凳子上:“说吧,今日,你为何要在太后面前做出那般形态?” 蔚凝烟眨了眨眼睛,开始装傻:“母妃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你从小胆子就大,别说只是看到一个虎头面具,便是见着了真正的白虎,也不可能惊慌失措,啼哭不止的。所以,你是故意的吧?” 见她一下子戳破,蔚凝烟不敢吭声,只是心虚地低头拨弄自己的手指。 姜氏捧着她的脸,面色严肃了几分:“你是不想,让戏班子上台唱戏吗?可母妃不明白,这是为何呢?梨园的那些戏子们,何曾跟你一个孩子有过交集,你阻拦他们登台,行径实在古怪。” 蔚凝烟还是不说话,姜氏的目光犀利了起来:“莫非,是你兄长跟你说了什么?” 听她提起蔚疏澈,蔚凝烟眸光轻闪,有一丝慌乱。 看样子,是猜中了。 “澈儿他又是为什么,不肯让戏班子登台?” 蔚凝烟想了想,凑到了姜氏的耳边,小声说:“兄长看完了梨园的画册,就有些异样。孩儿隐约听到了几句戏文,好像是说……” 她回忆着含糊复述了几句,等到听完,姜氏猛地一惊,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再说了!” 姜氏的表情多了几分郑重:“既然你哥哥让你保密,那你就把刚才的那些话,统统烂到肚子里!任何人问起,你都只能说,你是害怕老虎才哭的,明白吗?” 蔚凝烟用力点着头。 姜氏心有余悸地起身:“这宫里,我们还是不要久留了。待到你皇祖母小憩结束,我们就去跟她辞行,尽快回别宫。” 偏殿内,季思娴不满地质问随行的太医:“本宫的父亲,真的只是中了暑气吗?你的医术到底中不中用,别是个半吊子不靠谱的,平白耽搁了他的病情!” 王太医擦了擦汗,面色为难。 床榻之上,一直躺着的人却挣扎着坐了起来,唤了一句:“贵妃娘娘。” 季思娴听到动静,忙小跑过去:“父亲!您没事吧?” “让娘娘担心了,老臣惭愧!” 季远彰看向王太医,客气地笑了下:“这位太医也受惊了,老夫已无大碍,你不必在此候着了,且回去吧。” 季思娴还是担心:“可是……” 话没说完,就对上了季远彰有些发冷的眼神。季思娴顿了顿,扭头对王太医吩咐道:“你退下吧!” “是,下官告退!” 等人一走,季远彰目光深沉地看着季思娴:“娘娘在宫中耳目聪慧,那许多事,您应该比旁人更清楚才对。有件事,为父还想请娘娘如实相告。” “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今日在宴席上、游走待客的女子,应该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洛才人吧?听闻,娘娘对此女,有颇多不满。” 季思娴冷笑了一下:“她一个生来卑贱的人,却屡次三番跟本宫作对,本宫当然看不惯她了!可惜了,今日,本有一个大好的机会能彻底除掉她,却突生变故,叫她躲过了一劫!” 她心有不甘,难免想要跟自己的父亲抱怨。 可听她这么说,季远彰的目光却陡然凌厉了起来:“娘娘说的好机会,莫不是故意让梨园排了一出猛虎吃人的歌舞戏,想引得圣上恼火,以此迁怒到洛才人?” “父亲怎么知道?”季思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句不中听的,若非父亲突然晕倒,现在那洛嘉容,指不定都已经被皇上给关押起来,等候发落了!” “糊涂!贵妃娘娘,你真是糊涂啊!”季远彰用力拍了几下床板,再忍不住满腔的火气。 季思娴蓦然一惊,瞪大眼睛问:“怎、怎么了?” “你可知,为父今日为何要公然晕过去,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为父不是真的中了什么暑气,而是在装晕啊,为的,就是阻止你这愚蠢妄为的行径!” “您是装晕的……父亲,这是为何啊!” 季远彰直直盯着她:“我问你,按照戏文所写,饲养白虎去杀人的凶手,最终却被白虎所杀。虽然罪魁祸首是受害者之子,但前者,是怎么死的?” 他如此逼问,季思娴不由心头突突跳,声音干涩地回道:“自是、是遭了报复而死。” 季远彰冷笑:“不,他是死于虎口!老夫再请问娘娘,若是这出戏隐喻了十年前那桩人人讳莫如深的秘密,我们季家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们,分明就是那只白虎啊!” 被他这几句话提点,季思娴如当头棒喝,猛地醒悟了过来。 她粗喘了几口气,吓得捂住了胸口,慢慢平复着心情。 季远彰步步逼问着她:“娘娘可知,天下之事,有利必有弊,有弊亦有利。您怎么就能确定,对那位洛才人下死手,不会祸及己身呢!” 第40章 对中宫失望 被季远彰这么一通数落,季思娴脸色越发难看。 “我、我没想到那么多,我只是想着,把那个碍眼的东西给除去。” 季远彰深深叹了口气:“贵妃娘娘,您是宫中贵主,老夫虽是你的父亲,却也不敢苛责于您。只是盼着您能清醒一些,莫要因为一时意气,冲昏了头脑。” 季远彰定睛看着她:“娘娘的志向,该在青云直上。怎能因为那些低微卑贱之人,耽误了您的宏图之志。” 季思娴吐出一口浊气,逐渐冷静了下来:“父亲的教诲,女儿明白了。日后,定当谨慎行事,不给季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她这么说,季远彰才翻身下床:“老夫不宜在宫中多留,先行告退,望娘娘珍重、好自为之!” 目送季远彰离开,季思娴慢慢在桌边坐下。 她素来心高气傲,即便是对季远彰,有些话也不能轻易说出口。 季家对她这个贵妃寄予厚望,一心期许她能将潘氏从中宫正位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可潘氏那个病秧子,病了那么些年,连宫中事务都鲜少插手,就是个无用的废物,竟能在未央宫,岿然不动。 任凭她明里暗里的,多少次想要让蔚呈肃改变心意,蔚呈肃都充耳不闻,从无废后的心思。 她哪里是愿意自降身份,去跟洛嘉容那等不值一提的货色计较! 实在是连正面针对潘氏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才只好将一腔不甘、怒火,发泄在那些个不长眼的人身上,以此获得一丝快慰! 夜里,下了一场雨,天气微凉。 翌日清晨,林漪早早地就去了紫宸宫,跟太后汇报季远彰身体的情况,免得太后多心。 还没来得及说两句,门外就传来嬷嬷的通报声:“太后娘娘,皇后她,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目光微动,抬手示意道:“快去,请她进来!” 很快,潘皇后就在近侍的搀扶下,来到了殿内。 一见到,林漪立马起身,给潘氏行了一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洛才人也在。”潘氏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不必多礼。” 太后见她脸色苍白,声音有些沙哑,登时唉声叹气,面露心疼。 “皇后,昨儿夜里刚下了雨。地面湿滑不说,天也薄凉。紫宸宫距离你的未央宫也有段距离,你一个生着病的人,乱跑什么?” 她话音降落,潘氏已跪伏在地,恭敬地给太后行了大礼。 “昨日乃是母后的寿辰,儿臣身为您的儿媳,本该亲力亲为,为您悉心准备宴会各项事宜。惭愧的是,这副身子骨不争气,全然帮不上忙。又怕病气不减,讨了旁人的嫌,只能闭门不出,都没来得及,恭贺您一句生辰安康。” 太后见状,亲自上前将她从地上给扶了起来:“你的情况,哀家比谁都清楚,怎么会怪你。快些起来,地上又硬又冷的,是还想病得更重吗?来人,给皇后赐座,这椅子上,再加个软垫!” 潘氏刚落坐,忽地扭过头,轻咳了几声。 林漪心道,这皇后当真是个纸做的人儿,风一吹,怕是随时要倒了。 也不知,她是因为什么缘故,竟落得这般境地? 正想着,就听太后幽幽开口:“皇后,哀家上次问了院判你的身体如何,院判答曰,你是思虑过重,心中郁气堆结,经年累月不得疏散,才将身子损毁至此。” “这个病因,这些年一直如此,就算太医院开了药方让你调养,似乎也未见成效。哀家不通医术,却也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而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从前的心结,为何不能解开呢?” 潘皇后听太后这么说,低着头轻声回应:“母后教训的是。” “类似的话,哀家也同你说了不少次。你每回都答应下来,但哪一次,真的往心里去了?” 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看着窗外感慨道:“说起丧子之痛,再没有人比哀家,更能与你感同身受。你是心疼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胎死腹中。可哀家又好到哪里去了?” “先皇暴毙于壮年,他在位时壮志凌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他、还不是说没就没了?哀家眼睁睁地,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生不如死,但心中再痛,也必须要接受他已经离去的事实。” 潘氏不由用手指攥紧了衣袖,林漪注意到,她的肩膀都在轻微地抖动着,似是隐忍着什么。 太后还在劝慰:“哀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都没了,不照样得扛过来。而你那两个孩子,虽说是骨肉血脉,却都不曾出生过,与你的母子缘分,皆不足一年。你已经用此后多年来祭奠他们了,还不足够吗?” 潘氏哽咽着开口:“是儿臣太过软弱无用,让您失望了!” “你确实太过无用了!”林漪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这般懦弱避让,只会让季思娴得寸进尺,野心勃勃。这样的中宫,留着,便是拖累! 太后言辞恳切:“你是中宫皇后、一国之母,让哀家失望不怕,可天下人都在看着你,你不能让他们失望!” 潘氏唇齿紧抿,一言不发。 “罢了,哀家有些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臣告退!”潘氏眉宇间的哀愁不散,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走,林漪也赶紧跟着出去。 他们一走,嬷嬷替太后按着肩膀,叹气道:“您素来不会对皇后说这样的重话,今日是怎么了?” 太后冷笑了一声:“你当哀家想自讨没趣,非要多这个嘴吗!昨日寿宴,几个老一辈的亲王侯伯结伴来探望哀家,话里话外都在苛责皇后缺席,未央宫不作为的事。前朝关于废后的提议,更是经年不休。若是真的废了,倒也罢了!可皇帝愿意吗?” “皇帝他,打定主意留着潘氏的后位。那哀家能怎么办,除了劝她振作,再无他法!” 殿外,林漪加快了脚步来到潘氏身侧:“皇后娘娘!” 潘氏虽心神不宁,还是勉强挤出笑来:“洛才人,还有什么事吗?” 林漪热情地上前,一把扶住了潘氏的手腕。 看似寻常之举,实则暗中探查着她的脉象:“妾身想去未央宫跟您讨杯茶喝,不知可否?” 第41章 有心立盟友 潘氏并不是一个习惯与人亲近的人。 尤其是,在未央宫闭门不出久矣,她如今跟人周旋,甚至会不自觉地生出避退之意。 可看着林漪那双灼热期盼的眼眸,婉拒的话到了嘴边,皇后也是说不出口的。 “那便去吧。”她应允下来。 殿内的药香还未散去,寻常时候,潘氏一直都在屋子里待着,像是跟这样的气息融为一体了,所以她很难感觉到怪异。 但眼下刚从外头回来,乍一进门,这浓烈的味道就铺面而来,再难忽略。 “洛才人如果觉得刺鼻,我们就去偏殿喝茶吧。” 林漪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用!一进娘娘这屋子,反而让妾身觉得亲切。” “亲切?”潘氏有些好奇:“这是为何?” “娘娘有所不知,妾身的母亲,是一名大夫。妾身幼年时体弱多病,险些保不住性命,是母亲用自己的医术,悉心照料妾身,才有妾身如今的康健。” 这自然不是林漪本人的经历,而是属于洛嘉容的经历。 洛嘉容的母亲,确实是一位女大夫,也因此,洛家会跟神医谷中人相识。 故而,她当日才能够借此机缘,顶替洛嘉容的身份入宫。 听她这么说,潘氏有些意外:“女子行医,倒是不多见。” “妾身记得母亲曾说过,世间女子时有病症。然、医者大多是男子,便是能求医问诊,仍要顾及男女大防,常有不便之处。若是女子能够行医,就能不加设防,帮助到更多的女人。” 潘氏露出赞许的神色:“你的母亲,当真是医者仁心,令人钦佩。” “妾身亦是这么认为的。故而妾身自小,就跟随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学了多年的医术,更是对女子的身体,尤为熟悉。” 事到如今,林漪已不想再瞒着皇后她会医术一事。 季思娴身在高位,想要害她,易如反掌。 今日,季思娴可以让她去操办太后的寿宴,并利用戏文来设陷加害于自己,明日,季思娴就能命令她去做其他的事。她纵是再仔细,也会有疏漏难防的时候。 在这宫中,如果没有盟友,就是腹背受敌。 唯有找到一个身份足够,又能利益一致的人,才能化被动为主动,令自己不至蒙难。 思来想去,这个人,只有潘皇后。 季思娴觊觎后位多年,前朝又有季家频频施压,皇上都没有将久病的潘氏从皇后的位置上撤下来,足以说明,蔚呈肃极为看重他们结发夫妻的情谊。 这、就是林漪需要的利器! 她若病重孱弱,就将她的身体给调理医治好! 她若脾软怯懦,就将她的气性给激将呼唤出! 林漪跟皇后同在桌边坐下,凳子还没焐热,她就一把拉住了潘氏的手,言辞恳切道。 “皇后娘娘,妾身听闻您已经病了多年,这宫里的太医给您看诊的一定不在少数,可您的身体仍不见好。妾身斗胆,想自荐己身,给您治病!” 潘氏有些发懵地看着她,一时连话都忘了说。 边上,未央宫的掌事宫女景蓝忍不住开口:“洛才人莫不是在说笑吧?照顾娘娘的凤体,原是太医院的职责所在,怎么敢劳烦您呢。” 景蓝这话,是先一步替潘氏回绝的意思了。 这位洛才人进宫不过数月,她又是从抚州那等遥远的地方来的,既不知根、也不知底。 皇后的身体,岂能随意地交给她一个外人去治疗? 万一她包藏祸心,有什么邪念,暗中对皇后不利的话,皇后这具本就虚弱的身子骨,岂不是雪上加霜了! 潘氏也说:“此事,确实不用……” “妾身之所以有这个提议,正是考虑到,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男人,寻常时候连为您诊脉,都要隔着一层布巾。就算他们的医术再高明,颇多避讳之下,给出的对策也未必可靠。” “可妾身,能切肤替您诊脉,帮助您缓解身体的不适。” 见潘氏沉默不语,景蓝的神色也有一丝隐蔽的警惕,林漪直言道:“娘娘是否总受到噩梦的惊扰,夜间睡觉也睡得很浅,很容易就醒了?” “你怎么知道?” 林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说:“有时,您会莫名地心悸,很容易被外界所惊扰,导致神魂不安,妾身说得对吗?” 潘氏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些。 是了,她说的,居然全部都对! “娘娘的脉象细弦,且舌色淡白,这是心胆气虚之兆。若是辅以人参、茯苓等药材,会更为对症。另外,妾身可用针灸之法,给娘娘开穴施针,说不定会有奇效。” 听林漪说完这一通,皇后眼底的迟疑已经一扫而空。 “但本宫已病了许久,还能恢复吗?” “当然可以。古语有云,疾虽久,犹可毕也,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只要找到应对之策,再重的病,都有希望痊愈。” 潘皇后于是主动握住林漪的手:“洛才人,想不到你如此精通医术。实不相瞒,本宫对自己的身体如何,并不十分在意。可本宫最难煎熬的,就是夜不能寐、梦魇不断!” 说到这里,潘氏的声音甚至有些飘忽惊惶:“你能明白那种,一心想要入睡,可不管怎么闭上眼睛如何努力,都很难睡着的心情吗?一夜如此,夜夜如此。这些年,本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数不清的、漫长的夜晚……” 景蓝原本还对林漪保持着不信任,可听到皇后这么说,她跟着露出一抹心疼。 “娘娘,您所遭受的苦楚,奴婢都看在眼里,恨不得能帮您分担!” 林漪似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面:“太后有句话说得很对,心病还须心药医。皇后娘娘,您若是有什么烦心事,想要找人倾诉的话,妾身定会做一个守口如瓶的听众,只要能帮到您纾解郁结,怎么都好。” 问及此,皇后的目光轻闪,复又不自然地移开。 景蓝的神色也有一丝古怪,她生硬地解释:“娘娘她、许是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吧。” 丧子之痛?林漪不由想到她此前了解到的情况。 蔚呈肃继位之时,潘氏本已经有了身孕,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中宫为新帝诞下第一个孩子,也为痛失先皇、悲伤尚未消弭的宸国,带来新的皇子、新的希望。 但谁都没想到,在怀胎六个月的时候,潘氏流产了。这样大的月份,放在寻常的产妇身上都是极为少见的,更不消说被悉心照料的中宫皇后。 可孩子就是毫无征兆地没了。 次年秋末,潘氏再度有孕,众人也再一次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想着他能延续正统血脉,福泽四方。 令人唏嘘的是,这个孩子还是没有保得住。 堆砌如山的补品良药流水一般往未央宫送去,依旧不能挽回一个胎儿的生命。 可就算这些事,对人的打击极大,但毕竟已经过去多年。这痛苦怎么会延续至今,又致使她惶恐不安? 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的态度,林漪直觉,她们必有隐瞒! 第42章 知面不知心 林漪面上没有追问,只是温言道:“不如,妾身现在就给娘娘试试针灸之法,再给您重新写一副药方。您按照妾身的办法调理,先看看成效,如何?” 潘氏这才应下:“好。洛才人,开始吧!” 林漪看着景蓝:“景蓝姑娘,还请你将屋内的所有门窗都关紧了,以免有风进来。等一下施针的时候,衣不蔽体,不能令娘娘着凉。” “再烦请姑娘差人去一趟云雪阁,让我的陪嫁丫鬟清水,将衣柜里的一盒银针送来。” 景蓝立马安排人去做。 轻水得了消息,不敢耽搁,立马将银针找了出来,跟着前来跑腿的人去往未央宫。 等到她将银针送来,还想顺便问问林漪的意图。林漪已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先跟景蓝出去等着。 准备好东西,林漪这才将床帏放下,和潘氏一起盘腿坐在床榻上,替她将衣袍褪去。 就算身为皇后,潘氏此前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如今褪去衣衫,将后背露在林漪的身前,她极大不自在。 林漪虽然坐在她的后方,看不见潘氏现在的模样,但还是能通过她肌肤上微微凸起的颗粒,察觉到她的紧张。 “娘娘不用担心,妾身会注意轻重,不让您感觉到疼痛。” “嗯。”潘氏发出囫囵的声响。 “此针法,名为鬼门十三针。” “鬼门十三针……”潘氏的呼吸似有紊乱:“为何,会叫这样阴诡的名字?” “古籍中记载,此针可以趋避鬼邪,施加在人身上,倘若有什么魑魅魍魉,也都能被退散湮灭。” “真的吗?”潘氏的语气里,竟不可抑制地激动了起来。 看到她的反应,林漪心头轻动,勾了勾唇角。 耳边,又传来林漪越发轻柔的低语:“您且跟着妾身的话照做。现在,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简单地帮她调整好呼吸,潘氏的身体总算逐渐放松了下来,身体的轮廓,也不似方才那般绷紧了。 林漪取出第一根针,找到了潘氏的百会穴,用指腹在那附近不轻不重地搓揉着。 随后,她将针尖倾斜着,自穴位插入,手指稍稍加重了些许力气按压,不至于让她出血,针头却不停地刺激着潘氏的脑后正中线。 潘氏并不疼,反而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仰起头,适应着林漪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林漪取出第二针,手指顺着潘氏的腰椎,慢慢摸索着。 “接下来,娘娘请按照妾身所说,身体跟随阵法而动。” 林漪将针头插入,轻声道:“挺胸、低头。再慢慢俯身,颔首。” …… 一个多时辰之后,林漪才替潘氏收拾妥当,从屋子里走出来。 门外,轻水和景蓝都已经等候多时,景蓝担心地上前追问:“洛才人,我家娘娘还好吗?” “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敢轻易给娘娘看诊的。” 她将刚写好的药方递给景蓝:“你亲自或者让信得过的人,去御药房取药,拿回来煎煮的时候,也务必照看仔细,不要让心怀不轨的人钻了空子,对药汤做手脚。每日晚间,睡前一炷香的功夫给娘娘服下。” “奴婢明白了!那,您明日还会来施针吗?” 林漪摇头:“明日就不用来了。施针如果太过频繁,容易泄去人体的精气。每七日进行一次,已经足够。七日之后,我会再来。”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也免得,我来未央宫的次数过多,惹起不必要的猜疑。” 景蓝瞬间会意:“洛小主是不希望,您为皇后娘娘治病的事情,被外人知晓吗?” 林漪微微一笑:“于我而言,自是无碍。可姑娘在宫中多年,应该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倘若我能让娘娘身体恢复的消息被怀有异心的人知道了……” 景蓝立马警惕起来:“是,奴婢明白了!” 从未央宫出来,轻水急切地问:“你给皇后施针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暴露你会医术的事情?” “洛嘉容的亲娘本就是医女,她会医术,不足为奇。叫皇后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你干嘛要救她?她跟你非亲非故的,病就病了,与你何干?” 林漪好笑地睨着她:“啧啧,轻水姑娘,你好歹也是从神医谷出来的人,你家谷主治病救人无数,怎么你一点儿都没被他的善心感染呢?我身为师父的关门弟子,传承师父的志向,想要做一回善事,不行吗?” “你可拉倒吧!”轻水满脸不信:“就你,做善事?发善心?在其他地方或许可能,在这深宫大院,你不害人就不错了。说实话,你到底要干嘛?” 林漪眸光渐冷:“季思娴差点害死我,我又岂能让她好过?中宫凋敝至今,季思娴这个贵妃一家独大,皇后再不振作,季家更要一手遮天了!” “她不想让皇后好过,我偏要皇后痊愈,把不属于季氏的权柄荣耀,都给拿回来!” 轻水好奇地问:“话说,皇后到底怎么病的?” “我起先以为,她是悲伤过度。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而是做了亏心事,心存恐惧。” 听到林漪这么说,轻水吓得捂住了嘴巴:“不会吧!可那位皇后娘娘看起来脾气好得很,被人压着也不争不抢的,能做什么不得了的亏心事,对身体影响这般大?” 林漪瞬间想到了“与虎为谋”那出戏,目光幽深晦暗。 如果不是险些遭到算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永远温文尔雅的帝王,会狠下心肠对自己的兄长下毒手。 那么当年,身为蔚呈肃发妻的颂王妃潘氏,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的惊惧,究竟是因为接连痛失两个孩子,还是因为……犯下杀孽之后,一再保不准胎儿的性命,令她对因果报应深信不疑。 多年来梦魇缠身,又是否在睡梦中看到,故人前来索命? “谁跟你说,看起来宅心仁厚的人,就一定是菩萨心肠的?这世上,多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 第43章 鬼门十三针 用完晚膳之后,潘皇后坐在软塌上看着边上的景蓝刺绣,突然就觉得一阵困倦席卷而来。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景蓝,本宫困了。” 景蓝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不过才酉时末,寻常怎么都得到亥时,潘氏才会去床上躺着,且往往闭眼睛翻来覆去地折腾许久,都不见困意。 今日,居然这么早就困了?莫非,真是那位洛才人发挥了作用? “娘娘稍等,奴婢这就让人将汤药给您端来!” 按照林漪开的药方熬制的药汁,闻着,跟之前喝的那些倒是差别不大。 潘氏放在唇边吹散热气,一勺勺地喝到见了底,没过多久,竟连眼皮都有些撑不住了。 “景蓝,帮本宫宽衣,本宫实在是困得厉害。” 她甚至都不记得,身上的外袍是怎么一件件被脱下的。 等潘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的天色竟大亮了。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景蓝激动地跑了进来:“娘娘,您可算醒了!您这一觉,睡了六个时辰有余,这可是好些年都没有过的情况了!” “竟睡了半天之久……”潘氏回忆了一下:“昨夜,本宫只觉得分外踏实,什么梦都没做。眼下醒来,也神清气爽。” “看样子,那位洛才人确有本事!” 云雪阁内,林漪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就见景蓝提着食盒走进了院子。 “洛才人!” “景蓝姑娘怎么来了?” 景蓝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这是未央宫的小厨房里刚做的几道点心,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一些过来,当作谢礼。” 林漪挑了挑眉,就听景蓝的声音里止不住欣喜:“托小主的福,昨儿夜里,我们娘娘睡得格外好,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能帮到皇后娘娘,再好不过了!我们这些做妾室的,侍奉正妻乃是本分,娘娘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她这话说得毫不居功,反而姿态谦卑,让景蓝不由生出了更多好感。 两人再寒暄几句,她才笑眯眯地离开。 林漪将食盒打开,随意挑了一块糕点尝了尝,满意地点了点头。 轻水好奇地凑过来:“真的假的,刚才那个景蓝说,皇后的身体舒爽了不少,可你不就是只替她施了一次针吗?就算鬼门十三针效果极好,也不至于短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成效吧?” 林漪捏起一块糕点也塞到轻水的嘴里:“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能睡得安心,施针和药物,只是辅佐的作用,却不是恢复的关键。” “那什么才是关键?” 林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算是找出了皇后的心药是什么了。昨日我告诉她,鬼门十三针能够驱邪避害,她就信以为真,在心中笃定,邪祟之物不会再缠着她了。” “这,才是她一夜安睡的关键!” 接下来几日,虽然林漪没有再施针,可服用了新的药方之后,潘氏每晚都能顺利入睡,直至天明。 甚至身边人都看出来,她的气色比起之前来,好得不是零星半点。 天色将晚,毓舒宫内灯火通明,季思娴早早地派人去请过蔚呈肃,今晚陪她一起用膳,所以她已经让人准备好膳食,等着和皇帝同食共寝。 谁知外头许久没有动静,季思娴正想打发人去,刘洪山却独自前来回话了。 “贵妃娘娘,皇上让奴才过来知会您一声,他今晚,就不来毓舒宫了。” 季思娴脸色微变:“为何?莫非,是皇上事务繁忙,抽不开空?” 除此之外,季思娴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毕竟这宫里,还没有人胆敢从她的手中半路截胡。 听她这么问,刘洪山不敢隐瞒,勉强挤出笑容:“是皇后娘娘方才亲自去了一趟御书房,给皇上送了茶水点心。皇上见皇后娘娘今日心情上佳,就答应陪她去未央宫用膳。” 季思娴心头一惊,脸上却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原来是皇后娘娘亲自去找皇上了。难怪了,能让皇后出一趟门可不容易,皇上想陪她,也是人之常情,本宫知道了。” 看出来季思娴压抑着火气,刘洪山不敢久留,随即告退。 他一走,季思娴果然气得咒骂了起来:“那个该死的病秧子,平日里都窝在寝殿不声不响的,这回是撞了什么邪,竟主动去见皇上!” 季思娴咬牙看着翠微:“去打听一下,皇后她,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很快,翠微就折返了回来:“娘娘,奴婢已经问过了,未央宫近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喜事,但……” “但什么,别支支吾吾的!” 翠微忙说:“但今日见过皇后的宫人们都说,皇后娘娘的气色,比起前些日子,明显好了不少。乍一看,根本不像是病症缠身的人。” “你说什么?”季思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如何可能?她都病了多少年了!人说久病无医,本宫可一直在等着,她哪天两腿一蹬直接咽气了,好给本宫腾位置。她要是康复了,岂不是坏我好事!” “是真的。”翠微亦不敢相信:“若是一个两个这么说就罢了,奴婢着人问了一圈,各个都是如此说的。该不会是太医院找到了什么救治她的良策,让她能康复了吧?” 季思娴气得伸手指着门外:“去!你去看看刘太医晚上是否当值,如果他在,就把他给本宫叫来!本宫一定要知道,潘氏的身子究竟是如何突然见好的!” 不多时,刘太医就急忙赶来。 “不知娘娘急着找下官,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季思娴开门见山地问:“明明太后寿辰那日,皇后还称病不出,没少遭人诟病。这才过去多久,她就气色好多了,难道是太医院给她配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灵丹妙药?” 刘太医立刻否认:“自是没有的!不过,近些天,皇后宫中的用药确实有些变化。” 季思娴打起精神:“怎么说?” “皇后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个药方,近来都是按照药方抓药服用。可下官找御药房的人仔细了解过,只是比较从前添了几味滋补的药材,无甚特别之处。按理说,是不会有奇效的。” “那她到底怎么回事!” 边上,翠微似是想到了什么,冷不丁提醒了一句:“对了娘娘,云雪阁那边回话,说是皇后身边的景蓝,前几日特意去找过洛才人给她送了吃食,且对她的态度十分客气。但两人说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洛嘉容?”季贵妃眯起眼睛:“皇后这几年鲜少同后宫妃嫔走动,而今却主动让景蓝去找她,实在蹊跷!该不会,是那个贱蹄子背着本宫,又做了什么吧!” 第44章 雷雨见心魔 潘氏身体逐渐好转,且迅速复宠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若说上一回,蔚呈肃还只是去未央宫陪着潘皇后用晚膳。昨儿则是直接宿在了皇后宫里,也不知是否行了房事。 这么放任下去,中宫再有属于自己的嫡子,那其他的妃嫔就算再怎么得宠得势,都未必能越过嫡庶这一泾渭分明的鸿沟。 连季远彰人在前朝,都暗中命人送了封密信到后宫来,询问季思娴个中缘由。 季思娴看着信上的字字逼问,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烦躁地将信纸放在烛火之上,任其烧成了灰烬,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动作。 此前刘太医说过,皇后乃是心病,是心魔控制着她的思绪念想,让她心生畏惧,郁结纵横。 现在,怕是距离那些往事发生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这位怯懦的皇后都开始淡忘了,所以才会令心魔再难影响到她。 既如此,就该好好提醒提醒她,很多事,不是想忘就能忘记的! “翠微!” 听到季贵妃的叫唤,翠微很快跑了进来。 季思娴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翠微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到底点头答应下来。 翌日傍晚,乌云密布,天上流云涌动,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林漪觉得屋子里有些沉闷,就让轻水把所有的门窗都敞开。 带着湿气的风将木门吹得咣当作响,林漪坐在廊檐之下的摇椅上,心不在焉地晃动着身体。 “小主,刚才太极殿让人传话,说是皇上今晚来云雪阁,让您做好准备。” “知道了。”林漪连眼皮都没有睁开,就这么闭着眼应承了一句,心里毫无波澜。 这要是给寻常人,怕是早就坐不住,高高兴兴地起身准备这儿准备那儿了。 可于林漪而言,却全无喜悦。 果然不能太早地看清一个人啊,她伸出手,接住廊下穿过的风,忍不住想。 如果她对蔚呈肃并不了解,一定会觉得,正值壮年的帝王意气风发,芝兰玉树。他是那样的有涵养,好脾气,充满了魄力又不乏柔情,简直满足了年轻女子对未来丈夫的所有幻想。 连她最初雌伏在他身下承欢的时候,对上他刀锋塑刻的轮廓,都会有一瞬恍惚。或许在某个不经意失神的片刻,她也被蔚呈肃搅得意乱情迷过。 可如今,短暂的情迷如泡沫幻影,转眼即逝。 什么都是假的。 碰到切身利益的时候,涵养是假的,好脾气是假的,柔情似水也是假的。 高高在上的君王,跟她这个苟延残喘的孤女,无甚不同。 不过都是,被欲望、被爱恨情仇裹挟的普通人罢了。 只消明白这些道理,她就能及时抽身,绝不沉溺。 是夜,云雪阁里红烛明灭,翻云覆雨。 随着他发狠的动作,林漪的周身已经汗水密布,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天空倏地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在电闪雷鸣中,她和他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却又听不真切。 院子里暴雨如注,屋子里也湿湿漉漉。 过度的疲累之下,林漪的身肢像是一汪春水,陷落在松软绵柔的锦被之中,任由男人如藤蔓植物一般,从她的骨骼血肉中,索取养分。 不知过了多久,蔚呈肃的动作才慢慢地平缓了下来。 他像是也有些累了,随意地将林漪的一头青丝拨弄到一边,歪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就在他打算安静地闭目养神一会儿,门外的走廊下,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蔚呈肃如一只被惊醒的狮子,眸光瞬间凌厉了起来,方才的慵懒也一扫而空。 他扬声询问:“怎么回事?” 过了一小会儿,刘洪山才敲了敲门,躬身入内,不敢抬头去窥探床帏之后的一片春色。 他只是不安地回禀道:“皇上,是未央宫的景蓝前来,说是皇后娘娘晚间受了惊吓,情况不妙,任凭谁安抚规劝都毫无用处。她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云雪阁求助。” “皇后受惊了?”蔚呈肃按住林漪的臂弯,借着力道坐了起来,林漪被他这么用力地按了一下,也跟着意识很快回拢。 景蓝似是等不及了,连规矩都顾不上,一头扎进了屋子里,跪伏在地上哀求:“皇上,洛才人,请你们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原本娘娘的身体都恢复许多,奴婢还以为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痊愈了。谁能想到,竟又出了这种事!” 蔚呈肃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漪已率先声音沙哑地问:“景蓝,说仔细些。皇后娘娘晚间受了惊吓,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闪电雷声,让她觉得惧怕吗?” “不是天气的缘故,而是、而是娘娘说,她见鬼了!” 这话一出,林漪和蔚呈肃俱是脸色一变。 蔚呈肃直接呵斥道:“胡言乱语!宫闱重地,戒律森严,哪来的鬼!皇后她,定是又做噩梦,连梦境和现实都区分不清了!” 景蓝啜泣了起来:“可娘娘今日,还未入睡啊!因着雨势太大,奴婢想着今夜让娘娘早些就寝,就让厨房提前熬了娘娘服用的汤药。谁知,汤药在小厨房里煎煮到一半,那煮药的瓦罐就摔在了地上,碎得满地狼藉。” 林漪眉头紧锁,沉吟道:“许是风大,瓦罐没有放稳,被风给吹落在地了。” “奴婢原也是这么想的,就立刻让人去厨房里收拾了。寝殿中本来几面窗子是开着透气的,奴婢先去将朝南的那面窗户关好。可娘娘却突然指着北面的一扇窗子说,有鬼……” “奴婢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看,北面的窗外黑漆漆的一面,除了雨水再无其他。可娘娘笃定她看到了脏物,抖个不停,还抓着奴婢的手反复说,她亲眼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眼前飘了过去!” 景蓝抹了把眼泪:“而今,娘娘害怕地缩在床上,不肯睡觉,也不肯吃药。无论边上的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像听不进去一般。奴婢实在是没辙了,才来惊扰皇上和小主的!” 第45章 言语似凌迟 蔚呈肃依旧不信,甚至语气里止不住的愠怒。 “皇后是病久了,脑子不清楚,你们也跟着犯糊涂吗?她一时看走了眼胡乱揣测,你们下人竟都跟着当真了,简直荒谬!” 景蓝被他这么一通训斥,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地趴着不敢动。 林漪放缓了语气,劝慰道:“皇上,不如我们一同去往未央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蔚呈肃抿了抿嘴唇,眉眼深邃:“外面下着雨,你刚才又累着了,不必特意过去了。朕自行前往就是了。” 景蓝又忍不住出声道:“若是洛才人能一同前去,便再好不过了。” 蔚呈肃不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有所不知。”林漪解释了起来:“其实,自前些天起,妾身就一直在帮着皇后娘娘调理身体。近来,也颇有些成效。所以妾身最是不愿看到,皇后娘娘再次陷入到困境之中。” 听他这么说,蔚呈肃颇为意外:“你帮皇后调理身体?这件事,朕怎么从未听你提过?难道,你会医术吗?” “嗯。妾身少时在家中,跟随母亲学过医术,因此能帮上忙。原本是想着,等娘娘的身体大好了再告诉您,也好给您一个惊喜。没想到,眼下又出了岔子。” 听她说完,蔚呈肃纵使好奇,也并未追问下去。 两人很快整理好身上暧昧的痕迹,穿戴整齐,一并往未央宫赶去。 一进入寝殿,林漪就看到了床榻之上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 潘皇后脸色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 她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被褥,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连他们进来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林漪试探地呼喊了一声:“娘娘,皇后娘娘。” 潘氏连看都不看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某一处,如同失智了一般。 蔚呈肃不由握紧了手指,走到了她的面前,声音里带着担忧和怒火,语气亦有些沉重。 “皇后,朕来看你了!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何事?” 听到他的话,潘氏才缓慢地提起头,脸上止不住的惊恐。 她颤抖着开口:“鬼,我看到了鬼。” “哪里有鬼?” 蔚呈肃在殿内四个方向大步走了几圈,复又折返回来质问她:“你说,哪里有鬼!这屋子里,灯火通明,纵然有什么邪祟,也被照得无所遁形了。你在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潘氏似是很委屈地抬起头,眼中慢慢蓄起了一层薄泪:“真的有鬼,就在那里,我看到了!” 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北面的一扇窗子。 林漪走过去,直接将窗户给一把推开。 夹着雨水的凉风铺面而来,沾湿了她的眉眼。 可她的声音却极为清亮:“皇后娘娘,您看,这外面只有树影、雨水,再无其他。您会不会,是看错了呢?” “我没有看错,我没有看错!”她重复着强调:“它就站在我的面前,冷冷看着我!” 说到这里,潘氏更是抱紧了怀里的棉被,似是恨不得将自己藏在一个密封的罩子里,给自己安置上一个严严实实的屏障。 见到她这副模样,林漪忍不住朝着窗外看去。 她暗忖着,皇后的身体才初见好转,正是关键的时候,为何会出现这样诡异的事情?莫非,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想要吓唬她,好让自己对潘氏的治疗,功亏一篑? 蔚呈肃见到潘氏如此狼狈的模样,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沉声道:“既如此,就去将太医院的人叫过来!总不能让她持续疯下去!” “皇上,且慢!”林漪冷不丁地开口。 蔚呈肃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林漪被他这么看着,心中突突猛跳了几下,但她还是强行镇定下来,冷静地开口:“妾身,倒是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皇后娘娘回过神来。” “你有什么办法?” 被蔚呈肃问及,林漪随即深吸了几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紧接着,她直接走到了床边,伸出一只手将皇后从床上给拽了出来。 而另一只手,则是蓄满了力量,用尽力气地打了潘氏一个耳光。 边上,蔚呈肃和景蓝见状,都被她的举动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景蓝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漪,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洛、洛才人,你在作甚?” 林漪没有理她,只是低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潘氏,眼神冷冽肃穆。 如同一个上位者,俾睨着一个、哪哪儿都叫人不满意的下位者。 连潘氏自己,都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脸,怔怔地看着她:“你打我?” 林漪闻言,冷笑了一下:“是啊,是我打了你!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骂你呢!皇后,你看看你现在窝囊的模样,不过是失去了两个孩子,就这么一蹶不振,萎靡了这么多年,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她的话字字如刀,往潘氏的五脏六腑里钻:“皇后,你可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要让皇上废后么!” “洛嘉容!”身后,蔚呈肃陡然出声,警告她不要再说了。 可林漪却只是回过头,随意地撂下一句:“您别管了,这些话,我偏要说!” 林漪俯下身,扶着潘氏的肩膀,言辞恳切又显出几分残忍:“皇上为了你,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不顾旁人的劝阻、力保您留在后位,就是一直顾念着你们的夫妻情深!” “你身为他的妻子,可又顾及过皇上的无奈苦楚?你没有!你只是沉溺在自己狭隘的痛苦之中,不愿走出来。你这么做,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后位,对得起天下臣民的期盼吗?” 潘氏眼中的泪水越发翻滚,泪珠已经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滑落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林漪却仍不放过她,她晃着潘氏的身体,逼着她抬头:“现在,不过是有人看到你身体好一些了,就故意刺激你,随便使了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来装神弄鬼吓唬你,你就怕成这样了?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的气魄何在?威严又何在?” 潘氏听着这些话,一颗心像是被尖刀反复地凌迟着,痛得她撕心裂肺。 她再忍不住,喉管中猛地涌起一股血腥味,跟着,吐出一口血来! 第46章 不破则不立 “皇后!” “娘娘!” 蔚呈肃和景蓝都担心地上前查看潘氏的情况,林漪却松了一口气,拿出手帕替她将唇边的血水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无比冷静,丝毫没有刚才做了一系列以下犯上之事之后的心虚慌张,反而显得若无其事:“娘娘现在,可觉得清醒了?” 潘氏再抬眸的时候,眼底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直直地盯着林漪,连声音里,都带了一丝久违的威严。 “本宫,已经清醒了!” 听到她这么说,林漪才往后退了几步,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给潘氏行了一个大礼。 “妾身方才,并非有意冒犯冲撞娘娘,而是想要以激怒之法,唤醒娘娘的心魂。医术有云,恐伤肾,思胜恐。思伤脾,怒胜思。娘娘心中郁结萦绕,唯有让您骤生怒火,撕开一个宣泄的口子,您体内的郁气、惊恐,才会因此消退。” 景蓝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洛小主,原来您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刺激皇后娘娘啊。可您那番话,也太吓人了些,将奴婢都给吓得不轻。” 林漪并未起身,跟着又叩首行了一礼:“虽然妾身一心想给娘娘治病,才事急从权出此下策。但妾身那些话,确实胆大妄为,太过逾矩,还请娘娘降罪!妾身,定无怨言!” 她这一番通情达理的解释,连带着蔚呈肃的惊怒,都跟着烟消云散。 他担心潘氏会因为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语,记恨上林漪,刚准备开口替她美言几句,却见皇后自行下了床,走到了林漪的身前,亲自弯腰将她给扶了起来。 “洛才人,本宫是不会怪你的。” 潘皇后脸上闪过一丝伤感,随后,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相反,本宫应该感谢你才对。” 林漪低着头,目光亦有些闪躲:“方才的那些话很多都是妾身杜撰的,并非实情,是妾身一心要惹您生气,才用最坏、最刻薄的方式说出来。还请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可你说的很对。”潘氏看着她:“甚至,让本宫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顿悟之感。这些年,本宫确实太不像话了,身在其位,却没有承担其责。一再地落人话柄,惹人诟病,实在是一个……不称职的皇后!” 潘氏说到这里,转过身来,面对着蔚呈肃,再止不住红了眼眶。 “皇上,从前种种,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知错了,以后,臣妾会努力去做一个坚强、勇敢的皇后,将应尽的事宜履行妥当,不会再让您夹在其中,感到为难的。” 听到她这么说,蔚呈肃没由来地也跟着伤感了起来。 他似是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 最后,他只是抬起手,在潘氏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相顾无言。 倒是林漪先一步请辞:“皇后娘娘初初清醒,想来需要皇上您的开解。妾身就不在此处久留,先行回云雪阁了!”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过,有人故意在后宫装神弄鬼一事,还是查清楚些好,免得始作俑者故技重施,再对娘娘不利!” 蔚呈肃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朕、自会彻查!洛才人,今夜你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多谢皇上体恤,妾身告退!”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蔚呈肃的目光一直留在她的身上,就这么目送她走远,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潘皇后也同样注视着她的方向,有些感慨地开口:“这位洛才人,当真是个极其特别的女子。” “是啊。”蔚呈肃的表情看不清喜怒:“连朕都不知道,她究竟还能给朕,带来多少意想不到的惊喜。” 未央宫的宫女撑着伞一路送林漪回来,轻水听到脚步声,一溜烟跑了出来。 林漪谢过那小宫女,跟轻水前脚一起踏进寝殿,后脚就打了个喷嚏。 轻水“哎呦”了一声,连忙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过来,替她将头发上沾着的水汽给仔细地擦干。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刚才听那个景蓝说,未央宫闹鬼了,这也太可怖了吧!” 林漪也不知自己是先前跟蔚呈肃在床榻间缠绵的时候扯到了嗓子,还是这一来一回在雨里的两程路受了风寒,这会儿说话都有些喉咙冒烟。 她仰头灌了几口温水,这才回轻水的话:“朗朗乾坤,哪来的鬼?不过是有人看不惯皇后逐渐康复,想再给她一招致命的打击,让她彻底情绪崩坏罢了。” “我就说呢,不可能那么邪乎的!该不会,又是毓舒宫那位贵妃搞得手段吧?” 林漪冷笑:“八九不离十。不过,她有阴谋,我亦有阳谋!反正,今日我算是彻底豁出去了,相信皇后也能被我给点醒,重新振作起来。” 轻水听她这么说,赶紧追问:“豁出去了是什么意思?你干嘛了?” “我见她萎靡不振的模样,就知道她是被吓破了胆。所以,我直接打了她一巴掌。” 林漪这话说得语气平平,轻水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一个才人,动手打了皇后一巴掌?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怎么,打不得吗?她那个时候,连魂都吓跑了,我若不动手,指望太医院那帮老学究,三五日都未必能让她回神。” 轻水捂着头:“那、那你动手的时候,皇上也在跟前吗?” “在啊,我就是当着他的面打的。”林漪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被逗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且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帝后二人都明白我是出于好心,还不至于那么黑白不分。” “你打完她,她就清醒了?” “那还不够,我又彻头彻尾的,把她给骂了一顿。” 林漪挑着重要的话,复述给轻水听,她还没说完,轻水的眼睛就瞪得滚圆。 “疯了,真是疯了,你都不怕人头落地、小命不保吗!我要是皇后,心里指不定恨上你了!说起来,她毕竟连着失去两个孩子,悲痛也情有可原,你这么说她,简直将她贬得一无是处了。” “那又如何?”林漪拿起梳子,不紧不慢地梳着长发:“我是在伤她、也是在帮她。不破则不立,这沉疴僵局,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47章 借机明线索 一场雨,总算渐渐停了。 未央宫内,蔚呈肃打算后半夜留在这里陪着潘氏,以免她仍有余悸。 谁知潘氏却突然开口:“皇上,方才洛才人的话,倒是提醒臣妾了。这后宫之中有您这位真龙天子坐镇,不可能有什么鬼魅出没。有的,只会是心怀歹念的活人!” 蔚呈肃沉吟道:“皇后的意思是,你已经确定、是有人故意吓唬你?” “不错!如果不是洛才人用了激将之法,让臣妾醒悟回来,只怕会让有心人正中下怀!是以,臣妾想要彻查后宫,尽快找到元凶!” 听她这么说,蔚呈肃略微为难:“但都这么晚了,各个宫中的妃嫔,怕是早就入睡了。现在彻查的话,定会引起极大的动静,不如等明日天亮之后,再去一一搜查。” 潘氏还未来得及答应,门口,又传来一道声响:“皇后娘娘,奴婢是云雪阁的宫女,奉我家小主之命,来给娘娘送几颗药丸。” “云雪阁的人?进来吧!” 很快,轻水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内殿,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一见是她,潘皇后和善地笑了笑:“是你啊。本宫记得你,你是洛才人的陪嫁丫鬟吧?” “正是!奴婢轻水,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轻水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盒子展开,里面是两颗拇指大小的药丸。 蔚呈肃有些好奇:“这是何物?” “回皇上,此物名为安神丸,是我家小主从抚州带过来的药丸,对于受惊不宁之类的症状,尤其有效。方才小主回到云雪阁之后,就特意将它给找了出来,又吩咐奴婢尽快给皇后娘娘送来。” “娘娘若是服用了,定能心神安稳,不受外界所扰。” 潘氏点了点头,语气中不乏对林漪的赞许:“你家小主,真是个行事周到的人。她能这般替本宫着想,实属难得。你将药丸拿过来吧。” 并非潘氏对林漪推心置腹,但凡是她送来的东西都不经核查就直接服用。 而是蔚呈肃当下就在这屋子里,林漪身为他的嫔妾,怎么敢当着皇帝的面,来毒害她这位中宫皇后? 因此,潘氏根本不担心此药有什么劣性。 轻水按照林漪的吩咐,紧接着说:“小主交代过奴婢,服用安神丸的时候,还需帮娘娘您揉穴顺气。若是娘娘不嫌弃的话,奴婢可否到您身边去,以便服侍您用药。” “自是可以。” 待到走近,轻水将药丸取出递给潘氏,示意她吞咽下去。 趁着给她的后背顺气的间隙,轻水凑在她的耳侧,声音极低地提醒道:“小主还让奴婢来给皇后娘娘带几句话,这北面的窗外,地底下是一片芍药花田,想要来到窗边,必定经过花田。芍药有特殊的香气,今夜暴雨,花瓣也散落一地,最是容易追查。待到明日天晴,证据怕也没有了。” 轻水说完,动作十分自然地从潘皇后的身边退了下去。 潘皇后被她说得心头一动,已然打定了主意。 她给了轻水一个了然的眼神:“多谢洛才人所赠的药,本宫定会好好调养,不辜负她的一片好意!” 潘皇后显然是话里有话,轻水跟在林漪身边久了,已经能够听出其中的深意。 她松了口气,躬身告辞。 待轻水一走,蔚呈肃走近些相劝:“时候不早了,皇后既已服用了安神丸,不如,早些就寝吧。” “不,臣妾现在,还不能就寝。” “为何?”蔚呈肃不解。 潘氏抿了抿嘴唇,直言道:“皇上刚才提议说,彻查背后有人装神弄鬼一事,待到明日白天再去做,臣妾以为不妥。今夜、即刻,就该去搜查清楚!” 她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那人在雨中滋事,这会儿周身一定还湿漉漉的,等再过几个时辰,衣服和头发都干了,想要锁定目标,也会更加困难。只怕,会让那歹人逃过一劫!” 见她这么说,蔚呈肃不能继续阻拦,就颔首应允:“那便依皇后所言,现在就派人去查吧。” “季贵妃是后宫之中,除了臣妾之外身份最高的,不如、就从她的毓舒宫查起吧!以免无端惊扰了她,臣妾打算亲自过去,也好当面跟季贵妃解释清楚。” 说完,不等蔚呈肃答应,潘皇后已经对景蓝招了招手,示意她替自己整理更衣。 蔚呈肃对着门外候着的刘洪山沉声吩咐:“来人,准备步辇,朕和皇后,一同摆驾毓舒宫!” 夜已深,毓舒宫虽不是灯火通明,但寝殿的烛火,还在肆意地烧着。 季思娴坐在贵妃榻上,听到翠微的话,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是说,未央宫的人只去请了皇上过去,却并未派人去过太医院着人问诊?” 翠微确定地点着头:“是啊娘娘,按照之前的部署,今晚是刘太医当值。但凡未央宫请太医过去,他一定是知道的。可没有一个人去请他,奴婢又不敢让人去未央宫附近打探消息,免得打草惊蛇。” “建方扮鬼去吓唬皇后的时候,分明瞧见她一副被吓得失了魂魄的模样。她那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孬种,这会儿的情况肯定不会好。但凭皇上一人,再怎么劝,也是无用的。” 季思娴想了想:“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还是派人去未央宫周围转一转,哪怕是听个动静,也好让本宫心里有个底。” 她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忽地就传来了刘洪山中气十足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乍一听到这动静,季思娴一时没坐稳,差点从凳子上跌倒。 翠微连忙将她扶住:“娘娘,您没事吧!皇上和皇后怎么会这么晚,到咱们毓舒宫来了?” 季思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烛台,深知屋子里亮着灯,从外头看,外面的人肯定知道她还没睡。 如果眼下装出一副已经躺下睡着的模样来,未必糊弄得过去。 她的心里突突跳个不停,该不会,是建方暴露了什么,令他们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吧? 第48章 罪证浮水面 不,不会的。 季思娴在心里安抚自己,建方是她手下最机灵的太监,这些年,他给自己料理过的事情,何其之多。 而今,不过是吓唬了皇后一道,怎么可能会露出马脚? 这么想着,季思娴指了指边上翠微绣了一半的香囊,压着声儿提醒她:“等会儿要是问起来,就说,本宫是在跟你学刺绣,才耽误到这个时辰还没就寝。” 翠微连连点头。 两人急急忙忙地开门走了出去,季思娴打了个哈欠,满脸意外地看着刚从步辇上走下来的帝后二人:“皇上、皇后娘娘,这大晚上的,您二位怎么来了?” 她面上慵懒随意,可看到潘氏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时,心里已经风起云涌了。 怎会如此? 潘氏怎么可能毫无影响,不仅没有被恐惧击垮,还这般精神抖擞地出现? 看样子,是建方失败了! 潘皇后的目光从季思娴的身上掠过,落在了她身后的寝宫窗户上。 她幽幽开口:“季贵妃居然这么晚还未就寝?莫非,是毓舒宫出了什么事,让你难以入眠?” “皇后娘娘说笑了!”季思娴故作不在意地扯出一个笑。 “这宫里头风平浪静的,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臣妾看到翠微在边上绣香囊,就想亲手给皇上也绣一个。可是,臣妾的女红实在不太好,就在边上学得仔细了些,一时竟连睡觉的时辰都耽误了。” 潘皇后轻轻点了点头:“既然贵妃还没睡,那正好,也省得本宫觉得打扰了你休息,心生歉意了。今晚,宫里出了刺客,搅扰了本宫和皇上休息。为了肃清宫闱,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人给抓住。” “什么,刺客!”季思娴吓得看向蔚呈肃:“皇上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了?” 蔚呈肃薄唇轻抿:“朕,无碍。贵妃,你将你宫中的太监,都给召集过来,朕和皇后,要亲自查验。” 季思娴像是听不懂他的话:“皇上,您难道是怀疑臣妾窝藏刺客吗?这如何可能,臣妾对您的心意,有日月为证,臣妾就算自己有事,也不会让人去害您啊!” 潘氏冷冷地打断她的诉苦:“季贵妃,你误会了!是本宫亲眼瞧见,那刺客是宫中太监,但并未看清其面容,为了不让各宫受惊,才会逐一探查。你既是贵妃,身份贵重,本宫和皇上便最先到你这里来,也是因着将你放在头一位,最为重视你。你可不要……多心了。” 听她这么说,季思娴刚才那一通倾诉,俨然如同一个笑话。 她心里暗自咒骂了几句,随即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臣妾这就让宫中的太监们都过来。” 季思娴朝着身后的翠微看了一眼,翠微会意,前去叫人。 景蓝站在潘氏身后,声音不轻不重地提醒道:“内务府的名册,奴婢已经拿过来了。如果有谁缺了少了,一下子就能找出来。” 翠微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不多时,就将毓舒宫内所有的太监都给召集到院子里。 原本睡眼朦胧的人,一出门看到帝后俱在,皆是吓了一跳,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全都恭恭敬敬地在低着头,等候下文。 景蓝上前一步,从这十多人的面前走过,随后朝着其中四人伸手点了点,朗声道:“你们四人,到前头来。” 季思娴一眼就看到建方赫然在列,她状似无意地询问:“他们四个,有哪里不对吗,为何单单叫他们出列?” 景蓝恭敬地对季思娴回复:“回贵妃娘娘,奴婢注意到,这几个人的头发都有些湿意,定是之前下雨的时候,沾上了雨水。那刺客动手的时候,正是在雨中,因而相较于旁人,他们的嫌疑稍大了些。” “这样啊。”季思娴心里忖度,就算建方在其中,也不能乱了手脚。 毕竟,这雨下了几个时辰,阖宫上下,来来往往淋了雨的宫人多得数不过来。 岂能因为这一条线索,就确定是何人所为? 她正想着,又听景蓝冷不丁开口:“你们几个,将脚上的鞋履脱下,倒放在身前!” 这样的安排,别说是季思娴,连蔚呈肃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后,这是何意?这些个下人都是粗鄙之身,岂能让他们在朕和你的面前脱下靴子,实在不妥。” 潘氏对他笑了笑:“皇上有所不知,唯有此举,才能彻查清楚。臣妾寝殿的北面窗户之下,有一大片芍药花田。平日里,除了修剪花草的人,再无旁人会特意过去。刺客会出现在那处,必定会经过那片花田。” 听到潘氏的话,季思娴一颗心骤然悬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容易被人忽略、但又指向性极为明显的线索! 宫中内官素日里,都穿着矮靴,这种靴子鞋履厚实,且鞋底有波纹缝隙,十分容易藏污纳垢。 一旦踩着花田泥泞走过,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 怕是不妙!季思娴不由掐紧了手指! “娘娘!您看,这双鞋的鞋底,沾上了一片花瓣!” 景蓝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将混在淤泥之中花瓣给捏了出来,仔细检查后,她笃定开口:“看这花瓣的形状,是芍药花无疑了!” 时下,正是芍药的花期,恰逢风雨大作,花瓣零落在泥土之中,路过的人踩着沾留在脚下,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潘氏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看向站在最右侧的太监,冷冷质问:“大胆奴才,如今证物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建方砰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匍匐着辩解:“娘娘误会啊!奴才生性胆小,体弱无力,便是给奴才一百个担心,奴才也不可能刺杀贵主啊!” 蔚呈肃瞥了一眼边上噤若寒蝉的季思娴,同样森然地看着他:“那你如何解释,你的靴子上,会有芍药花瓣?” “晚间,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去内务府取一些油纸过来,想要遮挡院子里的石榴盆栽,免得它们被风雨打翻。因为怕耽误事,走得急了些,奴才就抄了近道,从丽泽宫的后墙经过。那里也种了一大片芍药,许是路过的时候,沾染上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奴才,绝没说谎!” 第49章 含恨诉因果 听到建方说完,季思娴稍稍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反应得够快。 这么一来,皇后就算再怀疑,也不好给他定罪。 而只要毓舒宫的人没有因此获罪,今日这污水,就休想溅落到她的身上。 蔚呈肃沉吟道:“不如,朕让人去丽泽宫外看一下,如果跟这太监说的一样,兴许,是误会了他。” 潘皇后突然出声,否定道:“不必了!这花,不对!” 蔚呈肃奇怪地看了过来:“皇后觉得,哪里不对?” “皇上或许记不清了,但臣妾北面窗外的芍药,乃是多年前从中原引进的名贵品种,流沙白。此品种的花开之后,通体白色,只有边缘处,有些许红粉,在整个皇宫之中,只有未央宫有。” 景蓝听到她这么说,即刻补充起来:“娘娘说的极是!这宫中其他地方的芍药,基本都是京城本地的红芍,跟未央宫的花色全然不同。可是这太监鞋底的花瓣,分明是白色的!足以见得,这花瓣,根本不是从丽泽宫带来的,而是他去过未央宫!” 蔚呈肃看着手帕上白色的花瓣,深知潘氏并没有错怪此人。 他一向温和的眉眼,在此刻不可抑制地带了肃杀之意:“说,你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在宫闱禁地装神弄鬼,恐吓皇后!” 边上,季思娴听完,跟着扑通跪了下来。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授意过任何人,去做对皇后娘娘不利的事!皇后病重多年,臣妾无时无刻不盼着她能尽早康复,重掌后宫。若是有谋害中宫之心,愿受天打雷劈之苦!” 为了撇清关系,季思娴甚至连毒誓都不惜发了出来。 蔚呈肃听她这么说,眼神有些复杂。 他沉声提醒:“季贵妃,这太监乃是你宫中的人,他跟皇后无冤无仇,总不会毫无缘由的,就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吧!” 季思娴连忙转向了建方,呵斥起来:“你这刁奴,还不从实招来,是否是你起了歹心,伤害皇后!” 建方自知,光有白芍药花瓣这一项证据,就足以将他的罪行给钉住,再无辩解的余地。 他心中有怨有恨,一方面,暗骂自己一时不慎,只知道将衣服和脸上的痕迹清理干净,却忘记了鞋底这一隐蔽之处,才会叫人抓住了把柄。 另一方面,他又实在想不通,潘氏为何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不仅没有被他当时的模样吓到,还能心细如发,连这样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这难道,就是天命要他死吗? 想到这里,建方咬了咬牙,突然冷笑了起来。 “是,是我动的手!既然你们已经查到了,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季思娴瞪着眼睛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恨她!”建方抬起头,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潘皇后所站的方向。 潘氏见状,不由拧住了眉心:“放肆,本宫对你,根本没什么印象。你一个在毓舒宫当差的下人,怎么好好地恨到了本宫的头上,真是可笑!” “我的妹妹,名叫溯芳,五年前,曾在未央宫做过一段时间的杂役宫女。” 听他这么说,潘氏露出了费解的神色。 建方露出了嘲讽的神色:“看样子,皇后娘娘对她已经毫无印象了。也对,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粗使奴婢,连去内殿伺候您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让您这位高高在上的六宫之主,有一丝的印象呢?” 蔚呈肃不满追问:“你说的这个叫溯芳的宫女,跟你故意恐吓皇后有什么关系?” “五年前,她帮皇后煮药的时候,因为不慎手滑,打翻了药罐,就被人带了下去,活活打死。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而我这个无能的兄长,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等死,却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里,建方的眼底一片猩红:“所以,我不该对皇后怀恨在心吗!这宫里人人都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是菩萨心肠,那为何你这样一个心善的人,连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都不能宽恕!一碗汤药,竟比起一条人命,还要贵重吗!” 潘氏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她朝景蓝看了看,景蓝有些迟疑着开口:“回娘娘,几年前,确实有个小宫女打翻了您的药汤被罚了二十板子。不过,那次的情况有些特殊,那药里有一味天山雪莲,是西域使臣来我朝做客时相送的礼物。皇上特意赏赐给您,说是对您的身体大有裨益,却因为那小宫女毛手毛脚给毁了,她这才会得了惩罚。” 蔚呈肃面容冷峻:“如此说来,这样的处罚也是那宫女应得的,不算皇后之过。你这太监,却将一腔怨恨发泄到皇后的身上,实在可恨!” 季思娴也指着他怒骂道:“该死的东西,在这宫里,凡是主子给的,雷霆雨露,身为下人都该受着!你妹妹因开罪皇后出了事,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倒好,这般包藏恨意,还连累到本宫的头上来了!你这是,陷本宫于不义啊!” 说完,季思娴又转向潘皇后,啜泣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妾哪能晓得,这毓舒宫里竟有这么一个祸害!要是知道他对您的怨恨,臣妾一早就该处死他。此事,是臣妾治下不严,才令皇后娘娘受惊,臣妾知错!” 潘氏深吸了几口气:“皇上觉得,这桩事应该如何处置?” 蔚呈肃双手背在身后,目光从建方和季思娴的身上扫过。 “刁奴害主,罪无可恕,带下去,乱棍打死!至于季贵妃……你代理六宫,却对自己宫中的奴才疏于管束,实在叫人失望!即日起,六宫职权回归未央宫,若皇后身体欠安,可嘱咐德妃协理。” 纵然愤懑不甘到极点,季思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应下。 毕竟,派人暗害皇后乃是死罪,建方能借由他妹妹之事来圆了其中的因果,于她而言,已经算躲过一劫了! 可这么一来,皇后不仅无恙,还能收回权柄,更让她失去了得力的左膀右臂。 怎么算,都是血亏! 第50章 招林妙入宫 “小主,奴才听闻那个叫建方的太监已被杖毙,季贵妃也不再代理六宫,交出了凤印。皇后下了一道懿旨,让德妃娘娘协理后宫事宜……” 云雪阁内,听着思忠的禀告,林漪抿了口茶,淡淡开口:“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思忠一出去,轻水登时有些忿忿不平。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太监铁定是受了季贵妃的指使才会去害皇后。就算他真有个妹妹,是死于未央宫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偏偏在皇后快要恢复的时候,他就弄出这样的动静!” 林漪轻笑了一下:“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皇上当然也心知肚明。只不过,凭季家在前朝势力盘踞,他也不会拿季思娴怎么样。那太监以自己的妹妹做借口,反倒是,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下。否则,真的将罪责归咎到季思娴的头上,他怕是还不好处理呢。” 林漪起身,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不过,能让她交出手中的权柄,已经是迈出了一步,聊胜于无。我们,来日方长!” 天亮之后,大内总管刘洪山又喜气洋洋地踏入了云雪阁。 他一进门,就对迎上来的林漪报喜:“洛小主,大喜啊!” 林漪跟着笑了起来:“公公每次过来,总有好事。要说这云雪阁我最盼着谁来,除了皇上之外,就非刘公公莫属了。” 刘洪山被她这么一恭维,更是合不拢嘴。 他将手上卷成一道的明黄色的圣旨露出来,对着林漪轻轻一晃,林漪瞬间了然。 昨日她帮助皇后恢复有功,如果只是寻常的赏赐,是不会有圣旨的。 除非,是要晋她的位分了! “洛嘉容听旨!” 林漪带着一众下人跪下,就听刘洪山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嘉容,温柔敦厚,聪慧过人。于宫尽事,勤恳尊贤,待上恭谨,深得朕心,今册为正四品美人,钦此!” “妾身,谢皇上恩典!”林漪将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从刘洪山的手上接过了圣旨,方才起身。 轻水也已经熟门熟路地飞快给刘洪山塞了赏钱,又两厢客气了几句,方才告辞。 回到内殿,轻水很是开心:“看到这圣旨,我的心算是放下了!昨日听说你动手打了皇后,我实在后怕,担心帝后二人对你心生不满。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皇后虽然此前胆小,但她又不是傻子。谁帮她、谁害她,她总是分得清的。季思娴眼下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往后肯定会找补回来,皇后想利用我、一如我想利用她。” 轻水嘿嘿一笑:“我懂了,这算不算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林漪闻言,捏了捏她的脸:“是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机灵了!” 说完,她将柜子里的银针找了出来,对轻水说:“走吧,该去未央宫了。今日,要给皇后第二次施针。” 眼见林漪过来,景蓝的态度越发客气:“小主来了,我们娘娘正念着您呢,您要是不来,奴婢也该去云雪阁请人了。” “施针的日子,我可不敢忘记。按照皇后娘娘恢复的情况看,只消再用两三次针法,应该就能大好了。” 床榻上,潘氏只穿了素衣,将头发轻盈地盘好,待林漪走进,她随意地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床板:“上来吧。” 林漪屈膝行了一礼,这才脱掉鞋子,爬上床盘腿而坐。 “还未恭喜你,晋升为美人了。” “这都是托了娘娘的福。皇上是因为器重娘娘,才会念着妾身的好。” 她一面说,一面替潘氏褪下衣衫。 潘氏发出一声闷笑:“难怪皇上喜欢你,你如此知进退、会哄人,连本宫见着你都高兴。” 林漪不接这话,只是专注地替她施针,待一套针法完毕,皇后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 “出汗是好事。”林漪提醒她:“说明原本郁结之处,开始疏散流动了。这么一来,娘娘体内的气息就能逐渐正常运转,康复也会更快一些。” 潘氏嗯了一声,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问她:“紫宸宫今早派人传话,说是太后打算三日后,携后宫众人去南诏寺祈福。以前这种情况,本宫都是缺席推辞了过去,可这回,本宫倒是想去了。” “洛美人,依你之见,本宫现在的身体,能否出宫?” 林漪点头:“当然可以。南诏寺虽在京郊的山道上,后宫妃嫔却一定是乘坐马车上山的,不会耗费太多体力。娘娘出去散散心,说不定更有益身心。何况,妾身也会一路随行,您一旦觉着不适,妾身都能及时查看。” “有你这话,本宫就放心了!” 皇后要去南诏寺的消息一出,六宫都有些意外。 虽然之前就听说,皇后身体恢复了,但没亲眼见证过,不少人还是不信的。 她病重的多年里,六宫皆以季思娴为首,对其阿谀奉承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只要将这位贵妃娘娘给哄好了,不求荣华富贵,至少能保一方太平。 但现在凤权更迭,从前那些不敬中宫,不尊后位的妃嫔,都提心吊胆,生怕被清算,一时间,人心惶惶。 毓舒宫内,季思娴坐在案前写好一封信,密封好后交给翠微:“让内务府外出采买的人,今日就将信送出去,不得耽误。” 翠微自然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您当真要安排那个林妙进宫?” 季思娴冷笑起来:“昨夜中宫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竟还有闲心来给洛嘉容晋位,可见她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此女越发得宠,再成了皇后可用之人,于本宫的威胁只会更大。因此,本宫必须要找到得力的帮手。” “您怎么知道,林妙入宫后能帮到您?” 季思娴的手指在桌面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本宫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知她是个聪明人,很会审时夺度。她如今,已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了,身份亦在洛嘉容之上。相信,她不会让本宫失望的!” 第51章 佛门本无门 动身去往南诏寺的这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御林军的护送下,一路前往京郊。 南诏寺虽位处郊外,不在城中繁华之地,但多年来香火旺盛,誉满天下。 只因有传闻说,高祖皇帝当年带兵入城,却遭到敌军伏击,只好藏身于荒山避祸。 彼时,他身中剑伤,死生一线,是南诏寺的僧人收留并救治了他,才有之后高祖推翻前朝、荡平乱世的传奇之举。 因此,在高祖登基之后,就派人大力修缮了寺庙,并钦定南诏寺为皇家佛寺。 宸国建立之初,南诏寺多是王公贵族们上香祈愿之地,并不对外开放。 但当时的住持以“佛门本无门,众生皆可拜”为由,力劝高祖,高祖受其感染,便下令任何人都可以前来南诏寺拜谒。 之后宸国的历代帝王,也都谨遵高祖教诲,哪怕是宫中贵主前来南诏寺,也不可驱赶往来香客,只需辟出正殿、护住皇室周全即可。 到了寺庙,住持带着僧人在正殿外恭候,太后和蔚呈肃与其寒暄之后,就开始点香祈愿。 蔚呈肃手持三根点燃的檀香,在大殿前敬告天地神佛:“愿佛祖庇佑我宸国,风调雨顺,国运昌盛,百姓安康!” 紧接着,太后也上前点香祈祝:“愿我蔚氏皇族,子嗣绵延,开枝散叶,以慰先祖在天之灵!” 之后,便是皇后,贵妃,和几位随行的亲王依次拜谒。 此前的人都是朗声道出心中所想所愿,或为苍生、或为宫廷。 偏偏轮到晋王蔚疏澈的时候,他只是低声碎念了几句,哪怕离得近的人,也都听不清他在念叨些什么。 不过瞧他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虔诚。 待到其他低位份的嫔妾前去敬香的时候,太后忍不住把蔚疏澈叫到了跟前来,压着声音问他:“哀家见你刚才一副神叨叨的模样,是在祈求什么呢?” 蔚疏澈对她灿烂一笑:“孙儿自然是想求佛祖保佑皇祖母您、身体康健,寿比南山了!” “哼,就知道哄哀家开心!除了这个,你还求了什么旁的没有?” “这个嘛……孙儿不好意思说。” 太后不满地咂了咂嘴:“问你、你就如实说,怎么,跟哀家还要有所隐瞒不成?” “那我说了,您可不要生气啊!我还求了佛祖,让我能尽早见到红袖姑娘!” “红袖姑娘?”太后露出疑惑的神情:“难道,是你的心上人吗?哀家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是哪位大人家里的千金,你且说与哀家听听。如果合适,没准还能让你皇叔给你赐婚呢!” 蔚疏澈干笑了两声:“红袖姑娘嘛……是花满楼最新当选的花魁,声如天籁,舞姿艳绝。可惜了,她每次登台的时候,都要用轻纱蒙面,故而我至今还没见过她真实的模样,当真是好奇死了!” 太后虽不知花满楼是个什么地方,但一听“花魁”二字,就知道是烟花柳巷之地,登时气得伸出手,对着他的肩膀和手臂用力抽了几下。 “你这孽障,又开始犯浑了!哀家是不是告诫过你,不准再去那等腌臜地方鬼混,你倒好,还把这等上不了台面的话,说到佛殿上来了!看哀家不抽你!” 蔚疏澈连连闪躲:“皇祖母,祖母!别打了,这么多人在呢!佛祖也看着呢,您饶了我吧,下次我保证不说了!” 太后看了一眼佛像,深吸了几口气,指着他警告:“等到回去,哀家再收拾你!” 边上,德妃和周婕妤见状,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周婕妤有些轻蔑的开口:“这晋王也是及冠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般荒唐,毫无章法!佛门重地,竟也敢说这样的污言秽语,实在是不像样!” “可不是嘛。”德妃跟着摇了摇头。 “先帝在时,最是严于律己,重视德行。先皇后也是出自大儒世家、腹有诗书,其父还曾是文昭书院的院长,门生遍布。也不知怎的,到了晋王这里,名声凋敝,一塌糊涂。这孩子,当真是糟蹋了亡父亡母和祖父、外祖的声誉了!” 林漪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德妃和周婕妤的话虽说得隐蔽,但她还是能听个大概。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蔚疏澈的身上,脑子里,忽得浮现出那出“与虎为谋”的戏文,陷入了沉思。 这位殿下,究竟是如外人所见的一般,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呢? 若是前者,实在是令人惋惜。 若是后者,又实在是叫人心惊。 思忖中,她的视线一时忘记移开,只见被她注视着的男人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朝着她的方向扫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竟在瞬间交汇于一线,林漪顿觉心虚,吓得赶紧低下头,不再看他。 胆小鬼!蔚疏澈揉了揉方才被太后打痛的手臂,心里默默给她记了一笔。 就在众人上香完毕,要去后院落脚歇息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了静嫔的叫唤声。 “珍儿,珍儿她不见了!” 蔚珍,是静嫔所出的女儿,也是蔚呈肃的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安乐公主”,深受蔚呈肃和太后的喜爱。 现下一听说她不知所踪,蔚呈肃和太后俱是一惊,潘皇后也面色焦急,质问起静嫔来:“安乐公主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处的吗?好好的,她怎么会不见了?” “臣妾也不知道啊!她本来是站在臣妾身边的,后来臣妾去上完香,又跟刘美人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珍儿了!” 说到这里,静嫔急得红了眼睛:“她才八岁,对宫外人生地不熟的,别再出什么事了!” 蔚呈肃将御林军首领叫了过来,厉色斥责:“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一群侍卫守着此地,竟连公主不见了都没发现!还不快去找,要是公主丢了,朕要你们的脑袋!” 御林军当下派了人出去四处寻人。 林漪却觉得奇怪,那位安乐公主她也是见过的,孩子的年纪虽然小,但她毕竟是蔚呈肃膝下的长公主,往常看起来,还是端正守礼的,不像是好动顽劣的性子。 这样庄重的场合,她为何会随意跑远了? 第52章 恶人说慈悲 不知过了多久,御林军还是没有发现蔚珍的身影。 院中的住持和僧人也在让人四处找寻,德妃有些担心地嘟囔起来:“这寺庙中还有不少外来的香客,如果遇到歹人,安乐公主岂不是有危险了。” 静嫔一听这话,更是抹起了眼泪。 就在众人焦灼到极点的时候,忽有两个侍卫上前禀告:“皇上,公主找到了!” 一听这话,蔚呈肃连忙上前,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过去。 安乐公主一看到静嫔,就立马扑了上来,抱着她不放:“母妃!” “哎呦,珍儿,你可算回来了。刚才到处找不到你,母妃吓得魂都要没了!” 太后也松了口气,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突然人就不见了?” 蔚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皇祖母,方才珍儿看到草丛里,有一只小兔子很可爱,心里十分欢喜,就一路追着它,没想到迷了路。幸好,有一位漂亮姐姐看到了珍儿,还带珍儿过来了。” “漂亮姐姐?是谁呀?” 蔚珍伸出手,朝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 两个侍卫登时让到了一边,随后,一道倩丽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林漪的注意力本来也在蔚珍的身上,听到她这么说,跟着转过头去。 待看清楚人之后,她的眼睛倏地睁大了,连手指,都在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林妙,她同父异母的“好妹妹”,她们终于,又见面了! 不同于从前在尚书府里,林妙惯常的花枝招展的打扮。 眼前的她,一身淡色素衣,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脸上粉黛浅薄,看起来模样白净,出水芙蓉,清新脱俗。 她这么一走入女眷之中,倒显得边上的其他人,有些俗气媚态了。 蔚珍似是很喜欢她,折返回去,拉着林妙一路快步来到太后和蔚呈肃的身边,声音清脆地介绍起来:“父皇、皇祖母,就是这位姐姐帮着珍儿找到你们的。” 林妙屈膝跪下,恭敬开口:“臣女林妙,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和各位娘娘!” “臣女?”蔚呈肃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她:“你自称臣女?莫非,你的父亲,也是当朝官员?” “回皇上,臣女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林晔。” 蔚呈肃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你是林晔的女儿,你怎么会在这南诏寺中?” 林妙还未开口,边上就有一个僧人出声替她解释起来:“皇上,这位林施主,是我们寺庙的香客。每年春夏之际,她都会来寺庙住上一段时日,给她的家人祈福。” 太后见她帮着找到了安乐公主,对林妙颇有些好感。 “怪不得哀家瞧着这小姑娘优雅文静,一股子书香气,竟是林尚书的女儿。她能恰好碰见珍儿,还将人送回来,也是一段机缘了。” 静嫔跟着开口:“是啊,若非林姑娘,臣妾可真要吓坏了!这京城的闺中女子,能经常到佛门之地来清修居住的,可不多见。看来,林姑娘也是个心善慈悲之人!” 心善?慈悲? 林漪站在不远处,听着他们对林妙的赞许,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和她生母坏事做绝,怂恿林晔宠妾灭妻,不顾伦常,让曾经的林夫人在府中,受尽蹉跎。 更是在季思娴痛下杀手之后,她们将林夫人的尸体抛至荒野,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愿给她。 如此蛇蝎心肠,品行败坏之人,而今摇身一变,也成了佛堂圣地的常客、温柔纯良的大善人,真是可笑至极! 听到静嫔的话,林妙轻声回道:“这位娘娘过誉了。臣女家中,先夫人和长姐曾因病早逝,为了让她们故去之后得以安息,臣女就一心给他们祈福。” 林漪冷眼看她。 先夫人,长姐……说的,是自己和她的母亲林夫人吗? 静嫔似是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是听说,林尚书的发妻和长女在三年前,都得了怪病不幸去世了。去世的那位夫人,应该不是你的生母吧?” “嗯。”林妙乖巧点头。 “难为你这般有孝心,既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还这么替她们着想。” 宸国上下,最重孝道,蔚呈肃和太后听到缘由,也跟着面露欣赏。 林妙微笑着开口:“因家中母亲经常教导臣女,要知恩守礼,恭谨孝顺,先夫人虽不是臣女的生母,亦是过去的嫡母,理当心存敬意。”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真不错!你母亲也是个明事理的,将你教得很好啊!” 人群中,林漪不知是使了什么力气,紧紧攥住了手指,才将心中的悲愤给生生地压了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隐忍地慢慢吐出,总算镇定了下来。 不对!林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林妙的这副说辞,都是虚妄诳语,绝非实情。 那么她会出现在南诏寺之中,也不可能是巧合! 难道,安乐公主无缘无故地失踪,又恰好被林妙给找到,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么想着,林漪的目光忍不住在静嫔还有季思娴的身上来回逡巡。 只听蔚珍靠在太后怀里,娇气地询问:“皇祖母,珍儿喜欢这个姐姐,以后,可以让这位姐姐经常到宫里跟珍儿玩吗?” 太后听到这话,微微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好啊,如果林小姐愿意,哀家自然答应。” 林妙赶紧说:“承蒙公主不弃,臣女荣幸之至。若是公主想见到臣女,臣女定不推辞。” 她说这话的时候,季思娴眉眼流转,若有似无地一直看着蔚呈肃的反应。 静嫔的目光,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观望着蔚呈肃。 而林漪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头的答案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什么公主不见了,林妙无意中帮忙找到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设计好的局。 季思娴和静嫔,是想要利用他们外出拜佛的机会,让林妙在众人跟前露脸。 尤其是,在蔚呈肃的面前露脸! 这样,既不会显得刻意为之,又能让她风头进出,在蔚呈肃和太后的心里落下好感。 当真是,好算计啊! 第53章 字字带讥讽 林妙并没有在这里久留,很快就告辞离开。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点了点头:“林尚书的这个女儿,倒是进退有度。” 蔚呈肃并未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众人也很快就移步到了后院休息。 虽然林妙的出现,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只在这漫长的一天里落下一小片涟漪。 但林漪已经确定,很快,林妙一定会再出现。 想必下一次见面,就是在深宫内院了! 果不其然,从南诏寺回去的第三日,静嫔以安乐公主嚷嚷着想见林妙为由,去未央宫求了潘皇后的恩典,意欲将林妙给召见入宫。 以防潘氏不允,她还特意提醒:“前头,太后也是答应过珍儿的。要是皇后娘娘不答应,只怕那孩子任性起来,会求到太后跟前,去打扰她老人家的清净了。” 潘氏挑了挑眉,睨了她一眼:“安乐既觉得跟那位林小姐投缘,宣她进宫就是了。” “多谢娘娘恩准!” 静嫔一走,潘氏的目光考究了起来。 景蓝见状,忍不住问:“娘娘,您怎么了?” “这个静嫔,平日里对谁都是冷嘲热讽的,没个好脸子。怎么如今,对那位林家小姐,这般热络欣赏,倒是有点反常。” 景蓝没有多想:“许是静嫔感念林小姐找到了安乐公主吧。她是安乐公主的母妃,自然以公主为重,对于帮了公主的人,自然也会亲近些。” “或许吧。” 很快,林妙就入了宫。 因是皇后下的懿旨,她本想先来未央宫请安,但潘氏今晨吹了风,头有些痛,实在懒得应付,就让景蓝寻了个借口,将人打发了。 林妙这才去往静嫔的宫里。 不同于前几日在佛寺里,她一身素雅的装扮。今日的林妙,明显是精心修整过的。 一双秋波眉纤细如钩,衬得下方的双眸熠熠生辉,宛若明珠。更不提唇上一抹明艳的红妆,似蝴蝶翻飞,媚态浑然,叫人看了就被隐隐摄了心魂。 静嫔见她这副模样,抬手屏退了下人,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她有些不客气地瞥了林妙一眼:“距离上一次见到林小姐,不过才短短数日,竟让本宫觉得,像是换了个人。看样子,林小姐这回是有备而来了。” 林妙干笑了一声:“这殿内如今只剩下臣女和静嫔娘娘二人,臣女也不敢隐瞒。此前贵妃娘娘交代过臣女,只许成功,不可失手,臣女自当竭尽全力。” 那日在南诏寺,林妙的余光一直落在蔚呈肃的身上。 可蔚呈肃几乎不曾仔细正眼看过她,像是对她兴趣平平。 林妙捉摸不透帝王的喜好,担心素面朝天的模样不够合他的心意,这才更换了妆容。 静嫔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而是打从心底的,称赞你罢了。” 说完,她施施然起身:“走吧,本宫已经打听过了。这会儿,皇上正陪着那位风头正盛的洛美人在御花园弹琴呢。能不能从她的手上夺食,就看你的本事了!” 御花园中,林漪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翻飞,急急切切的琴声如碎玉般撒落下来。 蔚呈肃闭着眼睛轻轻晃动着身体,虽没睁眼,嘴角却含着一抹笑意。 他的这位洛美人所奏的曲子,比起寻常女子来,总显出几分凌厉浑厚,像是戈壁的风,刮擦着骨骼皮肤,叫人印象深刻。 亭子背面,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林漪的手指骤地按住了琴身,一曲戛然而止。 有人来了! 蔚呈肃也瞬间睁开了眼睛,转过来有些不满地看向了身后,恰好和赶来的静嫔打了个照面。 静嫔自然注意到了蔚呈肃脸上的不耐烦,不由心沉了沉,暗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看样子是打扰了他的雅兴,惹得他不快了。 倒是林妙先一步屈膝请安:“臣女林妙,参见皇上,参见洛美人。” 蔚呈肃这才看向她:“你不是那天,在南诏寺的那位林小姐吗?怎么到宫里来了?” 静嫔连忙说:“是珍儿想要见林小姐,臣妾央不过她,就让人去林家请了。因林小姐是头一回进宫,臣妾就让她陪着在御花园中走一走,散散心,走着走着,我们都被一阵琴音吸引。臣妾就猜测,是不是洛美人在此处弹琴,就想带林小姐来打个招呼,未曾想、皇上您也在。” 林漪在心里冷笑,是巧合路过,还是刻意为之,静嫔和林妙心知肚明。 她站在亭子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妙的妆容。 看来这一次,林妙是倾尽了心思想要勾引蔚呈肃。 就是不知,蔚呈肃会作何反应了? 这么想着,林漪不动声色地看了蔚呈肃一眼。 不难察觉,蔚呈肃的目光在林妙的身上停留得有些久。也是,这么一个娇俏美人接连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个帝王,何必做柳下惠? 林漪不冷不热地出声提醒:“静嫔娘娘虽是跟林小姐投缘,也该考虑她是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这宫中毕竟人来人往,皇上亦算是外男,对于林小姐而言,怕是不妥的。” 林妙不是喜欢装腔作势,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知礼守节的模样吗? 好! 那她就偏要将这假惺惺的腔调给撕了,叫蔚呈肃意识到,真要是注重名节的女子,是绝不会如她这般抛头露面的! 静嫔脸色微变,不悦道:“洛美人这话说的,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无妨的!”林妙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洛美人这么替臣女着想,臣女不胜感激。但皇上于臣女而言,绝非寻常的外男。身为宸国子民,皇上就是我们的天,我们的信仰。能见到君上,乃是臣女大幸,自不必再拘泥小节。” 说这话时,林妙故意抬起眼眸,既是羞赧,又是钦慕,一瞬不瞬地瞧着蔚呈肃。 还不等蔚呈肃回应,就先听到林漪发出一声轻笑。 “看来林小姐,心里早就将这件事想得仔细了,那倒是我多此一举,替你多虑了。” 林妙的心紧了紧。 这位洛美人,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寥寥数语,就令她有心吹捧蔚呈肃的那些话,变得心思不纯了起来! 第54章 不求帝王心 边上,静嫔亦听出了林漪的暗讽之意,便不大乐意地呛声道:“洛美人这么大反应作甚,该不会你是看到林小姐年轻貌美,吃醋了吧?” 说完,她故意朝着两人的脸看了看:“毕竟,林小姐的容貌比起洛美人你来,可是不遑多让呢!” 闻言,林妙的神色有些不安:“臣妾蒲柳之姿,怎敢跟洛美人相比?” 静嫔笑着开解她:“你且放心,这不过是句玩笑话,洛美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仔细看来,你二人的模样,还有一丝相似呢。皇上,您觉得呢?” 林漪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即便自己改了容貌,再不是过去的林漪,可她毕竟跟林妙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五官难免会有重叠的残影,要是被认出来…… 一抬眼,蔚呈肃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林漪薄唇轻启:“皇上。” “不像。” 林漪愣住。 蔚呈肃神色平静:“静嫔的眼神,怕是不太好。” 静嫔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讪讪的。 林妙也跟着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看样子,皇上对这位洛美人颇为维护,该不会,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她,却看不到自己,今日这番准备,又要白费了吧? 就在林妙越发没底气的时候,又听蔚呈肃冷不丁地开口:“林小姐,你在林府的时候,可许了人家、有婚约在身?” 这个问题对于林妙来说,好似将掉落水中的人打捞救起,让她如获新生。 她当即开口:“回皇上,不曾有过。” 一面说着,林妙又壮起胆子,偷偷地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睨着他。 “你父亲林晔,昨日在朝堂上,给朕提了一计策,解决了朕苦恼多日的粮仓问题。今日一早,他又进宫献了相关的论述,朕看完也是颇为欣赏,便有心给他和林家,些许嘉奖。”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林妙:“既然你尚未婚配,安乐公主又对你十分亲近,不如,你就进宫侍奉吧。这宫里,今年本是进了几个新人,但几经波折,留下来的,唯洛美人一人……” “如此想来,宫中的妃嫔还是单薄了些。朕也答应过太后,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而今考虑将你留在宫中,你可愿意?” 林妙立刻跪下谢恩:“臣女能侍奉君侧,乃是三生之幸,岂有不愿意的道理!臣女,谢皇上恩典。” 蔚呈肃“嗯”了一声:“不日,朕就会派人去林府传达旨意。” “是!”林妙得偿所愿,高高兴兴地应下。 边上,静嫔喜笑颜开地捂着嘴:“哎呦,这可真是大喜事啊,恭喜林姑娘了!真没想到,珍儿前头在南诏寺这一走丢,竟促成了这样的机缘,实在是难得!臣妾回头,可得跟太后她老人家说一说。” “林妙很快要进宫,想必府中有不少事宜要处理,你让她先回去吧。” 听到蔚呈肃的话,静嫔连连称是,很快带着林妙退了下去。 她们一走,这亭子里又恢复了幽静。 蔚呈肃转头看向身边沉默许久的林漪,眼中沾染了一丝戏谑,像是在等她的下文。 谁知林漪突然走到桌子边,将自己的琴给仔细收了起来,根本没有说点什么的意思。 眼见她要走,蔚呈肃轻轻按在她的手臂上,将人拦着。 “朕特意腾出时间来陪你练琴,完整的一曲,都不给朕听完?” 林漪挤出一个明显的假笑:“皇上刚觅得佳人,这会儿肯定开怀得很。妾身的曲子,都不是什么喜庆贺曲,恐怕无法应景,还是不要给您添堵了。” “朕让林妙进宫,你生气了?” “妾身怎敢啊!”她继续皮笑肉不笑。 蔚呈肃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一下下地戳着:“林尚书谏言有功,朕不得不赏。昨日在御书房,朕无意提起南诏寺偶遇林妙之事,林尚书也一直在感慨此间缘分。朕观其态度,猜测他是有意将女儿送进来的,今日索性给了一个顺水人情。” 南诏寺“偶遇”之后,林晔就这么及时地进言献策,翌日,林妙就被静嫔宣进宫中,又这么“凑巧”地在御花园闲逛,碰见了她和蔚呈肃。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落下来,简直她不入宫都不行了。 但听蔚呈肃这么细说下来,林漪反而放了心。 看样子,蔚呈肃也很清楚,林妙和林家的用意。 那么静嫔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他未必不能参透。 她们是得偿所愿还是弄巧成拙,还不好说呢! 念及此,林漪抬起手,覆在了蔚呈肃的手面上,手指从他的指缝里穿插了进去,就这么跟他十指相扣。 她撇了撇嘴,媚眼如丝:“臣妾真的没有生皇上的气,左右,是有一点点的吃味罢了。那位林姑娘清纯娇艳,皇上该不会有了她,就忘了妾身吧?” 蔚呈肃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这宫中女子,各有其美,如百花争艳。但在朕看来,唯有容儿,人比花娇。” 乾坤朗日之下,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谓的醋劲吃味,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帝王心是她的长弓利剑,却绝非是她的心之所向。 这宫里,感情是最奢靡也是最无用的东西,蠢人才会深陷不拔。 而她,绝不做蠢人! 云雪阁中,林漪一回来就找了皂角净手。 轻水怕她不知情,还特意提醒道:“听说今天,林妙被静嫔宣进宫了!” “我知道。” “你已经听说了?” 林漪冷嗤了一声:“不是听说,是亲眼,看了一出好戏。林妙很快就要入宫了!” “入宫?什么意思?” “跟我一样,做皇上枕边人的意思。” 轻水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那,那你们以后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倒是不担心你会被林妙认出来,而是一个季贵妃就够你操心的了,现下又多一个仇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仔细一想,也挺好的。”林漪神色淡然。 “哪里好了?”轻水垮着脸。 林漪拿起一把剪刀,剪掉眼前晃动不休的烛台的线芯,微微眯起眼睛。 “我已经让林家,快活得太久了!” “原本还担心,被困囿在这宫里,难有机会让林家付出代价。现今,她既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那昔日我母亲所受的屈辱,我必百倍、千倍,加之彼身!” 第55章 聪明反被误 五月初一,是林妙进宫的日子。 轻水约莫是气不过,一清早就开始翻箱倒柜地给林漪挑选一身明艳动人的衣裙,还搓着手,想要大展拳脚的模样。 “等会儿你坐下,我给你上妆容,咱们怎么美怎么来,务必要将林妙的风头,给她压下去!” 林漪忍不住笑出声:“你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必须得让皇上知道,你才是这宫里最好看的那个,不能让林妙得了皇上的青眼,踩到你的头上去!” 眼见轻水找了胭脂水粉出来,就要往她的脸上抹。 林漪虚虚抬起手,挡住了她的动作:“不用麻烦了。这天儿是越发的热了,脸上涂抹得太重了,更觉得闷,说不定还会起疹子呢。” 她这么一说,轻水自然没继续动作,但她还是不服气:“你是觉得闷热,可林妙指不定怎么捯饬呢,没准,她已经搜罗了各种精致的胭脂水粉,等会儿见了皇上,便能顾盼生辉,光彩照人!” “你想太多了。”林漪伸了个懒腰从镜子前起身,又将轻水给她找出来的粉色衣裙重新放回柜子里,转而拿出一件淡青色的衣裳,看起来素雅平淡,一点都没有抢风头的意思。 她撩起发丝开始换衣服:“你不会真的以为,皇上会在意宫中哪个女人更美吧?” 轻水疑惑:“难道他不在意吗?” “我们这些莺莺燕燕,在皇上的眼里,只要不是过分的丑,几乎没有区别。他是君王,日理万机,公务繁重,你觉得,他会真的关心身边的女人们,今日穿了什么衣裳,明日带了什么簪子,亦或者,是上了浓妆还是淡妆吗?” 轻水有些不信:“可他之前不是还夸赞过你眉心的花钿好看吗?我觉得,他还是能看出来区别吧?” “那是因为,当时他来云雪阁找我侍寝,这里只我一个嫔妾,他的注意力才会稍稍集中在我身上。但满屋子的女人聚在一起,在他看来,跟花园里不同品种的花卉,并无区别。” 这话,还是蔚呈肃亲口说的。 “朕看后宫,人如娇花。” 那么他今日可以觉得牡丹艳丽,明日就能觉得海棠脱俗。 反正,满园春色都是他的,他想摘谁,全凭心意。 被林漪这么一说,轻水有些丧了气,也懒得折腾了。 林漪动作利索地将衣裳换好,随口问了时辰,就带轻水出了门,去往未央宫。 跟上一次林漪、朱雀等人进宫的时候不同,那会儿皇后体力不支,在殿内闭门不出。因此她们进宫许久了,都没有机会得见凤颜。 但这回,皇后却是将妃嫔们都召集到了未央宫来,安排林妙和众人正式见面。 在未央宫外的宫道上,林漪刚好跟静嫔打了个照面。 只见静嫔眉头紧锁,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嘴里不停地训斥着身边的婢女,也不知是哪里不合她心意。 她扭头看到林漪,脚步一顿。 林漪朝她行了一礼,礼貌开口:“静嫔娘娘。” 静嫔没好气地“嗯”了一声,目光不善地将林漪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洛美人今日还真是朴素。平日里,看惯了你花枝招展的模样,这么一见还有些不适应!” 说到这里,静嫔这才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态来:“莫非,是得知新人进宫,你兴致缺缺,连梳洗装扮的心思都没了?” “静嫔娘娘实在想多了。”林漪笑得云淡风轻:“妾身不过是……恰好来了信事,身上有些懒,不想倒腾罢了。” 静嫔冷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带着婢女阔步先走进了未央宫。 身后,轻水忍不住低声抱怨:“这静嫔今天是怎么了,按理说,林妙是她亲自推波助澜地送入宫中的,现如今她目的达到,却丝毫不见笑容,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古怪!” 林漪勾了勾唇角:“这谁知道呢,或许,是静嫔她天生不爱笑吧!” 话虽这么说,林漪却对葛静颜的心态了如指掌。 葛静颜这般不痛快,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林妙如今的身份,跟她一样,也是嫔位! 进了院子,静嫔一眼就看到已经站在门边的林妙,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明明此前看皇上对林妙的态度,也没觉得有多热络喜欢,她本以为,就算林晔是个位列三品的户部尚书,皇上给林妙封个美人,也是到顶了。 毕竟,按照蔚呈肃以往的做派,新晋女子入宫,多是册封为才人,出身不高譬如洛嘉容这种,则是被册封为更低微的宝林。 能一进宫就身居高位的,除了季思娴,还真没有旁人。 可季思娴是谁,她是权倾朝野的右相、季远彰的女儿。 谁能想到,皇上竟给了林妙这么大的体面,更让人意外的是,还特意赐了封号、“柔”。 要知道,当年她进宫的时候,也是从才人一步步往上爬的。能升到嫔位,还靠着自己生了个女儿,又被赏了一个直接从她名字里摘出来的封号。 比起这个颇具巧思的“柔”来,怎么看都显得寒酸随意了! 而且那会儿,她父亲已经是工部侍郎,距离尚书职位只差临门一脚。 更要紧的是,她一开始就是家中正经夫人所生的嫡女。可不是林妙这种,先夫人死了,她生母才从姨娘转正、她也跟着摇身一变成了嫡女的歪路子! 越这么想,葛静颜越觉得忿忿不平。 本以为,帮着季贵妃将林妙弄进宫来,能够壮大贵妃这一党的势力,不让皇后利用洛嘉容占得上风。 可林妙一下子跟自己这位宫中“老人”平起平坐了,反倒让静嫔感到,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同样面色阴沉的人,还有姗姗来迟的季思娴。 趁着等人的功夫,林漪已经暗中将静嫔的脸色欣赏了好几遍,她多少有点好奇,季思娴在得知林妙的位份和封号之后,又是何反应。 因此季思娴一来,她就在后排明目张胆地观察了起来。 这一细看,险些没让林漪笑出声来。 季思娴眼中隐忍的火气,比起静嫔来,也是不相上下的! 看样子,林妙会被封嫔,亦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且这件事,让季思娴同样不爽。 若往后弄巧成拙地成了狗咬狗,那场面,岂不是变得有趣了起来? 第56章 只见新人笑 未央宫中,潘皇后看了看到场的人,扬声道:“人都到齐了吧。那就……” “皇上驾到!”门外,冷不丁传来了刘洪山的通报声。 众人俱是一惊,都转身看向了门边,潘氏也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下一瞬,果然蔚呈肃就迈着步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前头臣妾差人去问过,不说是皇上今日有诸多折子要批复,不定有空过来吗。臣妾还以为,您抽不出身呢。” 蔚呈肃跟潘氏一起并排坐下:“本来是有些忙。但一想,今日毕竟是柔嫔头一次进宫,朕也想过来凑个热闹。” 潘氏对林妙笑了笑:“柔嫔,看来皇上心中很看重你呢!往后,你须得尽心伺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不要辜负了皇上和本宫的期许。” 对于蔚呈肃突然驾到,林妙心里喜不自胜,连声答应:“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地侍奉皇上!” 临走之前,蔚呈肃还特意叮嘱众人:“柔嫔初入宫闱,若是有什么不清不明之处,你们要不吝相告,多多照拂。” 一时间,厅内众人心思各异,却不得不齐声应下,这才目送蔚呈肃离开。 林妙被指派入住的宫殿,是距离蔚呈肃的寝宫太极殿不远的寒烟楼。 这个宫殿,原是先帝在时,一位相当得宠的妃子所住的地方。 但蔚呈肃登基之后,这里却一直空着,多年间,时常有妃嫔明里暗里地想要搬迁过来,都没得到应允。 未曾想,林妙一来,就能住到这样的好地方,简直羡煞了不少人! 寒烟楼内,林妙正差遣着宫中的婢女太监们收拾东西,她的陪嫁丫鬟纱蝶就小跑着进来禀告:“娘娘,季贵妃来了!” 林妙娇躯一震,立马打起精神来,严阵以待。 季思娴带着翠微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她对着身后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翠微随即将一个礼盒放在了桌子上,朗声说:“这是贵妃娘娘特意为柔嫔准备的礼物,恭喜了。” 林妙堆起笑脸:“怎敢劳烦贵妃娘娘亲自过来,折煞臣妾了。” 季思娴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柔嫔一进宫就身居嫔位,荣宠非凡,连行个妾礼,皇上都从百忙之中腾出时间来瞧你,本宫既要祝贺,自然也该亲自来一趟,方显诚意。” 林妙再迟钝,此刻也听出了季思娴话语里的不满。 她恭敬地低着头,语气谦卑:“皇上许是图个热闹,才一时新鲜地前看臣妾一眼,哪里算得什么荣宠?比起娘娘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臣妾不及万一。” 听她这么说,季思娴随意地看了一眼屋子里其他人:“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有话,要单独对柔嫔讲。” 待其他人都走出去,门也被翠微给带上了。 林妙不由紧张了起来,紧跟着就在季思娴的面前跪了下去,恳切地说:“臣妾能够有今日的殊荣,全靠贵妃娘娘一手提携!娘娘大恩,臣妾没齿难忘,往后定会忠心为您效力,不让您失望!” 季思娴居高临下地俾睨着她:“本宫帮你的,何止这一回?” 她在林妙身侧的凳子上坐下,幽幽提醒她:“三年前,若非本宫授意将林夫人给打死,又逼得林漪悲痛之下暴毙而亡,你和你的生母,也不会有如今的身份地位。是本宫,给了你们天大的恩赏!” “您说的是!”林妙诺诺应下。 “做人要知恩图报的道理,应该不需要本宫再跟你强调了。柔嫔,本宫让你进宫,就是为了让你乖乖的做一条帮本宫咬人的狗。但要是你心思不纯,反咬了主人,那本宫,亦不会手下留情,你明白吗?” 林妙片刻不敢犹豫:“明白,臣妾都明白!” “那就好。”季思娴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顺着林妙的侧脸上下划动了几下,林妙连呼吸谨慎了起来,深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让她容貌尽毁。 好在,季思娴手腕一转,将簪子稳稳当当地插入到她的发髻之中,她才猛地松了口气。 “这玩意儿,也赏给你了。”说完这句,季思娴提起衣摆,优雅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晚,蔚呈肃就如林漪所预料的那般,翻了林妙的牌子。 轿子停在了寒烟楼外,一路轻晃着顺着宫路将林妙送去了太极殿。 一旁经过的宫人们,私下低声耳语。 “这位柔嫔娘娘,当真是得宠,恐怕往后,她的风头要盖过六宫,无人可比了。” “前头那位洛美人,比起她人如何?” “依我看,比不了!且宫里向来是新人笑、旧人哭。洛美人冷清寂寞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 云雪阁内,林漪在看书。 轻水在她的身后来回走动,也不知走了多少圈,可林漪连头都不抬,不为所动。 直到轻水自己走累了,才坐下来喝了口茶,托着下巴瞪着她。 她的目光哀怨至极,令林漪想要忽视都不可,她只好合上书,无奈开口:“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怨妇吗?” “我这都是为了谁操心啊!谷主从前还总说我心大呢,现在看了你的样子,才知什么叫没心没肺!” 轻水一把抓住林漪的手:“她被封为柔嫔就罢了,皇上还亲口叮嘱你们照顾她,又赏了寒烟楼那样的好住处,甚至今晚还让她侍寝。等明儿一高兴,别再直接封妃了吧!” “应该不会。”林漪语气平淡:“一般情况下,无子嗣封妃是不合规矩的。季思娴除外。” “那这些明晃晃的宠爱偏颇,你怎么说?皇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不是说,他已经清楚林妙在南诏寺动机不纯,他也应该猜到静嫔的所作所为才对,为什么他还要对林妙这么好?” 林漪抿了抿嘴唇:“君心难测,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轻水追问:“那你当真不担心吗?” “你只看到这件事的弊,怎么没看到,其中的利呢?” “利在何处?” 林漪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轻水的胸口:“利在,人心!” 第57章 越宠越反常 这一夜,太极殿的动静不算很大,值夜的太监本以为,皇上会像之前宠幸妃嫔那样,到了时辰就让人进来收拾,将林妙再抬回去。 皇上不是纵欲之人,最是清醒克制,此前至多一个时辰,就该叫停了。 谁知,他们在外头等了许久,几乎都听不到里面发出任何声响了,皇上还没有差遣人进去。 小太监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走到内殿,隔着屏风询问:“皇上,是否该将柔嫔娘娘送回寒烟楼了。” 床榻上,林妙脸上的红晕迟迟没有消退,听到太监这么说,就要起身穿衣,不想,却被蔚呈肃按住了动作。 “朕看你的样子,似是很困倦了。不如,你就留在这里睡吧。” 林妙想到教导嬷嬷教过自己的话,当即说:“可,可这不合规矩。按照宫规,任何侍寝的妃嫔,都不能在太极殿过夜的。” “规矩是人定的,朕让你留下,倘若谁找你的麻烦,只管让她来找朕。” 蔚呈肃的表情在烛火晃动中,显得温柔又多情,让林妙心神荡漾,一时看呆了。 “皇上……” “朕不希望,你第一次侍寝就深感劳累。” 说完,他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沉声对外头的宫人吩咐:“退下吧!” 小太监虽觉得不妥,但不敢忤逆圣意,当即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居然为了自己,连宫中的规矩都给坏了? 莫非,真的是她藏在舌下,趁着沐浴之时所吞服的含香丹的功效? 林妙就这么忐忑不安,又心中窃喜地,在太极殿待到了天明。 …… “你说什么,直至天亮,林妙才回寒烟楼?” 毓舒宫内,季思娴听着翠微的回话,气得将木梳摔在了梳妆台上。 “她好大的本事!皇上一向恪守宫中礼仪,鲜少在情事上破例,如今竟为了她,这么放纵?也不知她哪来的本事,如此得皇上青眼?” 翠微只好劝道:“娘娘原先找她进宫,不就是想着她能得到盛宠,压一压那个洛美人的气焰,也好不让自己的势力被皇后削减吗?如果柔嫔真的能让皇上特殊对待,于您而言,也算不得坏事!” “话虽如此,本宫还是不悦得很!”季思娴的目光突然有些生怨,她像是不理解、也不接受地看着翠微。 “你说,这些个新进的妃嫔,有什么好的?就因为沾了一个‘新’字,便能一个两个的,让皇上迷了眼吗?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在毓舒宫过夜了!” 翠微连忙说:“娘娘在宫中多年,盛宠不断,岂会因为那些个不入流的,就撼动了您的位置!您也说了,她们就是凭着一个‘新’字,让皇上起了一股子新鲜劲儿。可这劲头一过,您还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 季思娴脸色还是十分阴沉:“你去太极殿打听一下,林妙离开之前,皇上是否让人给她送了避子汤。” “如果她喝了,自是最好。如果没喝,你就自行准备一份,送到寒烟楼去,亲眼看着她喝!” 翠微当即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过了好一会儿,翠微才鬼鬼祟祟地回来复命:“娘娘,幸好您让奴婢去问清楚。没想到,皇上真的没让人给她准备避子汤。奴婢确定之后,就赶紧让小厨房熬了一碗,趁着无人注意偷摸地带了过去。且奴婢前脚刚走,后脚就看到刘总管带着人去了寒烟楼。” 季思娴越听越不是滋味,她急促地问;“刘洪山去干嘛了?是只给了赏赐,还是另有旨意?” “旨意应是没有的,但赏赐却是成堆的。奴婢躲在拐角处观望了好一会儿,连端着托盘的宫女,都比平日里封赏其他宫里娘娘的时候要多出几个!” 季思娴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给扯碎了:“纵容她在太极殿过夜,允许她有孕,还给了她成堆的赏赐!皇上她,究竟是为何被林妙迷了心窍,竟这般反常!”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你带去的避子汤,林妙喝了吗?” “喝了!不过,柔嫔她有些不大情愿,还问奴婢,娘娘您是不是不希望她有子嗣,可她有了子嗣,对娘娘也是有利无弊的。” 季思娴冷笑起来:“有利无弊,她是这么说的?” “任她如何说,奴婢都不为所动,亲眼看着她喝得一滴不剩。” 真要是让林妙怀了身孕,她有了孩子傍身,如何还能甘心,做自己的一条狗? 未央宫内,林漪将银针从潘皇后背上的穴位一一拔出,轻声开口:“娘娘体内的气息,已经基本恢复如常了。往后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时候,不需要再如之前一样,每隔七日施针。免得施针过于频繁,泄了人体的精元。” 潘氏将衣服拢好,微微一笑:“你是大夫,本宫自然遵守医嘱。” 眼见林漪收好东西就要告辞,潘氏叫住她:“这就要走了?坐下陪本宫喝杯茶吧。” 林漪直觉潘氏另有话说,便依言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替两人各自斟了一杯热茶。 “娘娘是有什么要叮嘱妾身的吗?” “你来之前,本宫刚得知,皇上今日又打算翻柔嫔的牌子。她进宫三日,就接连侍寝了三日,这样的事,此前还从未发生过。” 潘氏看着林漪美艳的眉眼:“本宫有些不明白。她比起你,胜在何处?论起容貌来,你的模样在六宫都是一等一的好,更不提品性能力,你也不会比她差,皇上竟舍得,因一个柔嫔就冷落了你?” 如果是旁人说这番话,说不定是有故意奚落嘲讽她的嫌疑。 可林漪知道,潘氏是真情实感地觉得费解。 林漪兀自一笑:“妾身可没有娘娘您说得那般好。您实在太抬举妾身了。” “本宫说的是心里话。如果皇上一定要宠幸谁,本宫宁愿,那个人是你!” 潘氏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糕点盘子上,轻声道:“本宫打算,等会儿做点吃食前往御书房给皇上送去。洛美人若是无事,不如随本宫一道去吧?” 第58章 明人不暗话 林漪露出为难的神色:“娘娘,妾身想先回去休息一下,就不陪您去御书房了吧。” “你不想去?”潘氏蹙着眉,目光里多了一丝责怪:“洛美人,你难道,是为了柔嫔的事在跟皇上置气吗?本宫以为,你不该是这么稚嫩的心性!” 听她这么说,林漪哭笑不得。 苍天可鉴,别说是置气了,她甚至巴不得蔚呈肃把林妙给宠上天。 最好是,宠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那才好让她之后的安排得手。 所以现在,她半点都不想阻止蔚呈肃对林妙的专宠。 潘氏见她不语,语重心长地开口:“洛美人,本宫不是在劝你大度,而是在告诫你,不要让醋意影响到你自己。如果你能多去皇上面前走动,让他看到你,没准他又能念起你的好了。” 林漪只好解释:“您误会了,我没有赌气,更不敢跟皇上置气。而是刚才为您施针的时候太过专注,眼下有些困乏了。” 潘氏板起脸来:“洛美人,少拿这样的理由来诓骗本宫!施针的时候,又没让你动个不停,不过是静坐了一会儿,怎么就耗费精力了?该不会,你是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了吧?” “本宫知道,你不是一个没心气的人。当初你在望月亭弹琴,当真不是为了吸引皇上吗?” 像是为了从林漪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潘皇后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林漪哭笑不得:“娘娘怎么突然说起那件事了?” “你主动替本宫治病,不也是希望,本宫能早点康复,好在季贵妃手里护住你么?” 原本潘氏在自己的心里,一直都是挺迂回委婉的性子,就算有些事心知肚明,也不会戳开了说。 大家互帮互助,共御外敌哦不、齐心协力这种事,不是放心里就行了吗?怎么就被她毫无遮掩,直接点破了。 林漪噎了一下,干笑一声:“听您这么说,倒是显得妾身动机不纯、不是真心了。” “本宫是觉得,跟聪明人讲话,不用那么弯弯绕绕。”潘氏的语气很认真。 林漪只好跟着端正了态度:“您似乎,并不想柔嫔受宠?” “此前,静嫔声称安乐公主对柔嫔十分亲近,还求到本宫这里来,特意请柔嫔进宫叙话。可等到柔嫔真的入了宫,安乐公主和静嫔却从未踏足过寒烟楼半步,岂不古怪?” 看样子,连皇后都反应过来了。 林漪点了点头:“是挺古怪的。” “静嫔的性子,本宫很清楚,她是最见不得人好,也是嘴巴最刻薄的人。把林妙那样一个青春貌美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往皇上跟前送,不是她会做的事。除非,身后有人授意。” 林漪继续附和:“是这个道理。” “这宫里,能让静嫔依言照做的,只能是季贵妃了。” 林漪越发赞成:“您说得对!” “你不惊讶?”潘皇后打量着她:“莫非,你早就猜到了?” 怕皇后不高兴,林漪忙说:“妾身也只是有个猜测,不敢坐实,因此才没有透露给您的。” “洛美人,本宫之前被毓舒宫的太监恐吓,险些失了心魂,还多亏了你的提醒才能侦破真相。聪慧如你,应该知道这件事跟季贵妃脱不了干系。本宫就算有心大度,也不能放任她作孽,要是柔嫔为她所用,这后宫,定会再起风波的。” 林漪平静地问:“那娘娘想如何?” “柔嫔,不能继续得势了。旁人规劝,皇上未必会听,但太后一向不乐意嫔妃专宠,请太后出面,或许是最好的阻止之法。” “不妥。”林漪却脱口而出地否定了。 皇后蹙眉:“为何不妥?” “如果想要中断柔嫔侍寝,有的是办法。但如果是借太后的口来规劝皇上,或是训斥柔嫔,说不定会引起皇上的不满,越发怜惜起柔嫔来。岂不是,适得其反了吗?” 见林漪思路清晰,似是已经拿了主意,皇后忽地笑了起来。 “洛美人,本宫委实不该小瞧了你。你分明,是有了应对之法吧?” 林漪轻叹一声,故作无奈道:“原本,这件事是要再酝酿酝酿,等时机到了,妾身才打算跟您说的。可您既然问了,妾身也不必瞒了。说来,这件事,还需要您帮忙……” 她凑到皇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皇后脸色微变:“当真?柔嫔她,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此间秘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林漪心中冷笑,这件事,再没有旁人比她更清楚了。 在林府的时候,林妙的生母陈姨娘就惯常用媚药,来迷惑林晔的心智。 后来,被林夫人发现,捅到了林晔跟前。 本以为林晔会因此责罚陈姨娘,不想,他却说这是什么闺房情趣,岂是林夫人这等循规无趣的妇人能明白的,反将林夫人训斥了一通。 林妙此番进宫,以她对陈姨娘的了解,她一定会教唆自己的女儿,有学有样,把不入流的手段用到宫里来。 眼下皇后问起,林漪随口敷衍道:“是妾身有一次路过柔嫔身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一时晃神,而后回忆起来,便觉得不对。加之皇上这几日十分反常,才推测出来的。” “真要是这样,本宫绝不轻饶!但,她侍寝都是在太极殿,按理说被送上龙床之前,也是脱衣洗净的,应该没有藏匿之处吧?” “娘娘有所不知,有些药,是可以藏在口舌、或者近身的配饰之中的。” 潘氏抿了下嘴唇:“怕就怕,她早已抹去了证据,贸然指认,不仅无法让她现行,还会引起皇上不满。” 林妙反问:“抹去了证据又能怎么样?” 听她这么说,潘氏疑惑看了过来:“洛美人这是何意?” “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 花园里,周婕妤正陪着德妃闲逛,期间不自觉地说起林妙的事,周婕妤忍不住抱怨起来。 “听闻昨夜,柔嫔又留宿太极殿了,怎么她一进宫,就一再坏了规矩。德妃娘娘,您如今协理后宫,皇后她不出面,您总要说两句吧。” 德妃撇了撇嘴:“皇上正在兴头上,连皇后都懒得管,你让本宫去出头,本宫岂不得罪人?”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她吞吞吐吐,还未再开口,忽地听到隐蔽之处传来细碎的声音,似是两个小宫女在低声议论。 “那位柔嫔好大的本事,竟能得皇上多日召见,放眼整个宫里都是前所未有的。” “你懂什么,柔嫔如此得宠,只因人家有特殊手段!” “什么手段?” 第59章 只待抓现行 隐约听到了这样的话,周婕妤恨不得竖起耳朵,可那两个宫女却是突然变成了耳语,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了。 周婕妤哪里忍得住,直接走上前,呵斥了一句:“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什么呢!” 两个小宫女像是毫无防备,被她冷不丁地吓到了,再看到周婕妤身边的德妃,两人连忙跪下:“参见德妃娘娘,参见周婕妤!” 德妃好奇地看着她们:“刚才,本宫似乎听到你们两个在这里偷偷议论柔嫔的事?” 其中一个小宫女连忙否认:“没有,娘娘定是听岔了,奴婢岂敢妄议宫中的贵主们!” 周婕妤见她不承认,登时有些恼火, 好不容易听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怎么能没有下文了! 要是柔嫔当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必须要将其深挖出来,否则,就是放任她风头无二,盛宠无度了! 周婕妤冷冷警告:“德妃娘娘和我都听到了,难道有假不成!你们要是不认,就送到戒律司去,扒下一层皮来,看看嘴里是否能有实话了!” 先前否认的那个小宫女一听这话,当下抖成了筛子。 “还请娘娘饶命,小主饶命,不要送奴婢去戒律司啊,奴婢说就是了!是宫中自昨晚起,就开始传出关于林家内宅的些许秘闻,不知真假,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周婕妤的眼睛亮了亮,越发逼问:“林家秘闻?是什么秘闻,还不快交代清楚!” 小宫女颤着声儿答复:“奴婢听到的是,当年林家先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林尚书就十分宠爱柔府中的陈姨娘,也就是柔嫔娘娘的生母。只因……陈姨娘擅用媚药,能在行房事的时候,让人欲罢不能。后被林夫人发现,林尚书不仅没有怪罪陈姨娘,反倒训斥了林夫人一顿。” 说完,小宫女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地请罪:“因此,宫里就有人偷偷议论,柔嫔娘娘承宠不断,实在反常,或许是从她的生母那里得了章法,才会让皇上如此倾心……” 德妃脸色一沉:“你这婢子,当真是胆大包天,连这样的话都敢私下议论,就不怕被皇上听到了,砍了你的脑袋吗!” 小宫女哭着回道:“奴婢实在不知这些传闻的源头来自何处,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周婕妤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她靠到德妃的耳边低声开口:“娘娘,无风不起浪!说不准,这宫里有个别宫人没进宫之前,在林家当过差,知道内情呢!连前几年的宫宴上,妾身也隐约听哪位夫人提起过林家的事,说那位林尚书宠妾灭妻,很是荒唐呢!” 德妃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所言非虚?” “阖宫上下,不论是主子,还是宫女太监,都能察觉到皇上对柔嫔的反常。要说这当中没有古怪,妾身是不信的!倘若,柔嫔真的偷偷使用媚药蛊惑君心,那可是大罪!” 听到周婕妤的话,德妃的脸色凝重了起来:“龙体最为要紧,如果让本宫发现,有人为了专宠不择手段,侵害到皇上的安康,本宫,决不轻饶!” 说到这里,德妃又犹豫了起来:“兹事体大,不然,将这件事禀告给皇后娘娘吧。” 周婕妤不大赞成:“皇后娘娘是个清冷的性子,对大多事都不喜过问,便是着人去查,也未必仔细,说不定就被柔嫔设法遮掩过去了。” “那该怎么处置?” “若是皇上今晚还是翻柔嫔的牌子,我们索性趁着她侍寝的时候,直接向皇上禀告此事。她要真用了媚药,也好查个人赃并获!” 德妃担心道:“那要是,没查出来呢?” “那我们也是因为关心皇上的龙体,才会谨慎为上。毕竟,传言四起,总不好忽略吧!” 德妃心中暗忖,真要把事情闹大了也好。 查不出什么猫腻,大不了,她就被皇上训斥个几句,她还能趁机规劝皇上节制有度,免得引起后宫猜疑。 万一查出了林妙真的手脚不干净,那正好,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保险起见,德妃还是将这件事先汇报给了未央宫。 潘氏听了德妃的安排,故作不满:“柔嫔才刚进宫,若弄出这样的阵仗,说不定会被吓到。回头冤枉了她,她定要委屈的。” 德妃忙说:“娘娘仁慈心善,体恤后宫,臣妾自是知道的。可事关龙体,不好马虎。” “这倒是。”潘氏拨弄着手上的护甲,平静开口:“既如此,德妃,你就去办吧。到时候,本宫也会一同前去,做个见证。” 等德妃一走,林漪才不紧不慢地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娘娘安排的人选,果然是最合适的。” 潘氏微微一笑:“德妃行事,向来风风火火,听风就是雨。加上周婕妤跟她走得近,两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凑到一块儿去,这事,当天就能办成。” 说到这里,潘氏朝着林漪伸出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洛美人,你的东风,可准备好了吗?” 林漪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了潘氏的掌心。 “得亏了娘娘的库房里,补品和香料一应俱全,才能轻易地做出此物。有了它,柔嫔……百口莫辩!” 是夜,林妙熟门熟路地被抬到了太极殿,在浴桶中清洗着身体。 侍奉的宫人将她常用的香膏和香油放在木架上,以便她沐浴之后,仔细地涂抹着身上娇嫩的肌肤,与此前几个晚上并无异样。 唯一要说不同,便是今晚,林妙没有暗中服用含香丹。 这已经是第五个晚上了,若是明日再侍寝,别说她的身子受不受得住,纵是她再迟钝,也知道再这么下去,后宫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视她为眼中钉。 哪怕是亲手将她招进来的季贵妃和静嫔,都会跟她反目成仇吧? 这么想着,林妙心头惶惶不安。 真是奇怪啊! 母亲将含香丹给她的时候,分明说过,此物只会散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香,撩人心神,但不会有十分明显的效用。既不可能损害龙体,也不会让人在情事上过分沉溺。 所以,她才敢放心用的。 但为何,这几日的情况,跟母亲所说的完全不同呢? 第60章 齐聚太极殿 这么想着,外面的内官在轻声催促:“柔嫔娘娘若是好了,咱家就带人进来,将您抬去内殿了。” 林妙这才囫囵将香膏在小腿上抹了抹,随手又放回了架子上,任由边上的宫女将她裹了起来,这才应了一声“好了”。 蔚呈肃许是在处理公务,来得稍微迟了一些。 一看到他,林妙瞬时脸上一红,心里也跟着涟漪四起。 温润俊美的帝王日日召见,还给了她那样多的特例荣宠,连温存的时候,都是体贴至极,时刻顾及着她的感受。 这跟所有人说的都不同。 母亲还说什么,男人在榻上或许就会换了个模样,粗暴得很,丝毫不动怜香惜玉。 才不是呢!林妙在心里反驳,至少陛下,就是顶顶温柔的人。 这也让她原本不安的心,一下子坦然了起来。 后宫里,定是人人都盼着圣上的恩宠吧,那她不过多在君王枕侧留了几日,又有什么问题呢? “柔嫔。”蔚呈肃的手摸了摸她散落的青丝,又顺势抚摸着她的侧脸。 他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在他不加掩饰的注视下,林妙心头小鹿乱撞,声音也娇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皇上。” 蔚呈肃微微俯身,靠在她的脖颈处顿住:“朕早就想说了,柔嫔的身上,总有好闻的香气。” 听到他的话,林妙微微一惊,香?怎么会,她今日,不是没有服用含香丹吗,难道,哪来的香气? 但她随后又镇定下来,对了,是她涂抹在身上的香膏的味道。 当时,敬事房最先用的香膏是无甚味道的,可她生怕含香丹的香气被人闻出来,特意让宫女帮她换了香气浓郁些的香膏,这样一来,就能将含香丹的气息给盖住了。 皇上这会儿说的香味,一定是香膏的味道! 林妙羞赧一笑:“皇上喜欢就好。” 蔚呈肃的手下一瞬环住了她的腰身,林妙怯怯地闭上眼睛,等着之后的温存。 谁知,没等到他进一步的动作,却听到外头忽有吵闹声。 “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 林妙随即睁开了眼睛,蔚呈肃也已经将她放下,宣了刘洪山进来。 “谁在外面?” 刘洪山恭敬道:“回皇上,是德妃娘娘,还有周婕妤。娘娘说,她有刻不容缓的事情要告知您,也已经派人去未央宫请皇后娘娘前来了。” “她还去请了皇后?”蔚呈肃挑了挑眉:“想必,定然是十分要紧的事。替朕更衣,朕出去看看。” “是!那,柔嫔娘娘是否需要更衣?” 蔚呈肃回头瞥了她一眼:“先让她躺着休息会儿吧。” 看样子,是不需要她起身了。 很快,蔚呈肃就走到了殿外,德妃和周婕妤一看到他就快步走了过来。 德妃急切地开口:“皇上,臣妾并非有意打扰您宠幸柔嫔,实在是有件事,不得不告知您,以防对龙体不利。” “对龙体不利?”蔚呈肃眉头轻拧:“是什么事呢?” “近来,宫中有传闻说,柔嫔她……”德妃朝着内殿看了一眼,毕竟是没有实际的证据,只有私下的留言,也不知真假,所以她的声音小了点,更靠近蔚呈肃才开口。 “说是柔嫔她,擅用媚药,来蛊惑君心,才会让您情难自禁,对她欲罢不能,每日总是忍不住召见她。” 蔚呈肃脸色不变,而是更平静地开口:“那这传闻,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今日,臣妾和周婕妤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偶然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角落里低声议论。一问才知,宫里已有不少人都私下传开了。” 德妃将那小宫女所说的林家秘闻,也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 她才不管皇上会怎么看待林尚书宠妾灭妻一事呢,反正,越这么说清楚,越能佐证不是空穴来风,是所言非虚。 “臣妾知道,不能以讹传讹,听信谣言,若是旁的事情,定是听听就算了,绝不会上心。可……” 德妃言辞恳切:“可若柔嫔,当真用了媚药,对您的身体必有损害!臣妾就算今日冒犯了您,或者得罪了柔嫔,都必须要将这件事说出来。至少得让人查清楚了,才好安心。” 说完这一通,蔚呈肃抿唇不语。 德妃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去观察蔚呈肃的神色,生怕引起他的怒气。 周婕妤也在边上战战兢兢地开口:“皇上,德妃娘娘和妾身也是太过关心您的身体了,才会这么急着过来,真的不是故意搬弄是非,搅得后宫不宁!” 听到这里,蔚呈肃却轻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朕当然知道,你们是发自内心地关心朕,这样的事,自然是查清了好,你们放心,朕也放心。又怎么会,怪到你们头上?” 他这话一出,德妃和周婕妤都很是松了口气。 门外,又有内官扬声通传:“皇后娘娘到,洛美人到!” 几人循声望去,潘皇后带着林漪不紧不慢地来到了院子里,两人给蔚呈肃见了礼,潘氏才徐徐道:“方才德妃派人去请臣妾时,恰好洛美人在陪臣妾下棋,臣妾就让她一并过来了。” 蔚呈肃的目光,极轻地从林漪的脸上掠过,林漪抬头的时候,短暂地注意到,但他很快又收了回去。 快得让人以为,是某种错觉。 屋子里,林妙大半个身子还裹在被子里,却不能安心躺着。 外头的声音她听不真切,却能判断出,有越来越多的人进了这太极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兴师动众的,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因为担心,她忍不住弓起身子,想要离窗子更近一些,好听到外头的说话声,险些从床上掉下去。 外头,潘氏对着身后带来的几个嬷嬷招了招手:“去,将柔嫔贴身的衣物检查一遍,再将她近身所用的所有物件都拿出来,臣妾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待细查之后,只要无事,就能还柔嫔一个清白。” “至于宫中的流言,臣妾也一定肃清彻查。” 德妃立即附和:“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 不多时,嬷嬷们就将林妙的贴身衣物和沐浴时用的皂角、香膏等物件拿了出来。 为首的嬷嬷上前复命:“柔嫔娘娘的贴身衣物,奴婢们已经翻看过了,并未藏匿任何东西。至于其他几样,奴婢们也看不出好歹,就得有劳太医查验了。” 话音刚落,刘洪山就提醒道:“皇上,院判大人来了!” 第61章 香膏有问题 今日当值的人,林漪已经提前打听过,正是太医院院判。 他也是蔚呈肃的御用太医,医术比起其他人,只高不低。因此,倒不用担心,他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德妃刚要请院判去查看托盘里的物件,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一道身影从内殿走了出来,正是已经穿好衣服的林妙。 外面的种种情形,林妙一概不知,但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突地跳,有很不好的预感。 为了不让自己处于被动,她还是选择走出来。 一踏入院子,林妙就看到乌泱泱的人,登时心下一沉。 她挤出一个笑,费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都在此处?” 蔚呈肃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柔嫔怎么出来了?” “臣妾听到外面的动静,担心出了什么意外,因此想来看看。” 潘皇后徐徐开口:“柔嫔既然是当事人,让你知道也无妨。近来,宫中有一些关于你的谣言,说是你在侍寝之际,用了媚药,意图迷乱皇上的心智……” 听到这里,林妙的脸色瞬间吓得发白。 不等潘氏说完,她就立刻否认道:“这是胡说!我,我从未做过那样的事情,是有人蓄意诬蔑,想要毁我名声!” 德妃清了清嗓子,解释起来:“柔嫔,我们也不是针对你,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本宫,我们都是愿意相信你的。只是龙体为上,不查清楚是不行的。何况,真要是查出来你没有问题,也能打破传闻,还你清誉,是吧?” 林妙这才平静下来,闷闷开口:“德妃娘娘说的是!就是不知,这件事要怎么查?” 德妃看了看皇后。 潘氏随即朝着那些托盘里的物件望过去:“只要太医院验过,你贴身的用物之中并无异常,且皇上身体无恙,此事就算有定论了。” 闻言,林妙狠狠地松了口气,原本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指也松开了。 太好了,当真是老天相助! 大概是她今晚的运气上乘,才刚好没有服用含香丹。 这么一来,就算是太医院检查,也不可能发现任何异常! 所以,谁都别想抓住她的把柄! 念及此,林妙信心倍增,扬声答应:“皇上,臣妾自问行事坦荡,问心无愧,绝不会用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蛊惑您的!” 蔚呈肃点了点头:“朕,亦是相信柔嫔!” 眼见林妙这么信誓旦旦的模样,反而是德妃和周婕妤心里没底气了。 虽然说,她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提前找好了退路。 但毕竟把这样的事捅出来不光彩,容易引起林妙的记恨不说,说不定在皇上的心里,也会落下一个听信谗言,狭隘善妒的印象。 一时间,她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潘皇后催促道:“院判大人,开始吧!” 院判依言上前,先是将皂角拿起来看了看,还用银针将其挑开,细细看过方才放下。 而后,他又拿起了盛放香膏的盒子。 这一下,连潘氏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定神看了过去。 身后,林漪却神色淡定,低着头,自顾自地拨弄着衣袖边缘的流苏。 她像是在场的,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闲人。 老院判取了一点香膏出来,先是用指腹一下下地搓揉开,随后像是感觉到不对似的,又将香膏凑在鼻尖用力地闻了几下,脸色越发沉重了起来, 见他这样,林妙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院判大人,这就是普通的香膏,应该没有问题吧?” 老院判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望向了蔚呈肃身侧的刘洪山,吩咐道:“刘总管,可否差人去房内将烛台取来。” 刘洪山当即应下:“大人稍等,奴才这就去取!” 听到这里,林漪这才抬起头,露出一个微乎其微的笑容。 好戏,总算要开始了! 等刘洪山将烛台拿过来之后,只见院判直接将香膏放在了烛火之上,烘烤了起来,不多时,原本还是乳白的膏体,竟逐渐变成了青蓝之色。 见状,院判脸色一变,笃定开口:“皇上,此香膏不对劲!这里头,掺了沉香醉!” 林妙虽听不明白什么叫“沉香醉”,但院判一句不对劲,已经足以让她心惊肉跳了! 她忍不住脱口问出:“院判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宫里的常用之物,怎么会有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蔚呈肃看向院判,眉眼有些寒意:“你方才说的‘沉香醉’,是何物?” “此乃燃情之物,常见于宫外的一些高门阔府之中,价值不菲,可令人动情,以增加闺房之趣。偶尔一次,倒是无妨,可要是时间久了,定会伤及元气,有损安康。” “不可能!”林妙矢口否认:“这不可能!” 德妃当即呵斥起来:“柔嫔,你好大的胆子!为了求得恩宠,你竟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用到皇上身上来了!眼下证据确凿,你还有何可辨?” “不是我!德妃娘娘为何血口喷人,这明明是敬事房的人从内物府取来的东西,又不是我的私人物件,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周婕妤也不服气地上前:“我们寻常侍寝的时候,所用的香膏似乎不是这种,几乎闻不到什么香气。怎么柔嫔你用的,跟旁人不一样?” 林妙无奈,勉强解释:“我,我喜欢香气重一些的膏体,这才让敬事房更换的,可再怎么换,也是宫里的东西,与我何干?” 说完,她哀求地看着蔚呈肃:“皇上,请您相信臣妾啊!臣妾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来损害龙体的!” 蔚呈肃板着脸叹出一口气,复又看向院判:“院判,你确定这香膏里,有你说的‘沉香醉’吗?” “老臣不会认错!沉香醉是油状的液体,只需几滴就药性极大。且融进这膏体之中,很难察觉。尤其是静置的时候,无色无味,很难辨别出来。” “但要是将其搓揉开,就会散发出一阵扰人心神的味道。老臣方才用指腹搓揉的时候,恰好察觉出异样,又怕有误会,便将其放在火上炙烤。只因沉香醉里有一种花液,一旦碰到滚水或是高火,就会变成青蓝色,跟刚才所见的,一模一样!” 第62章 尘埃未落定 周婕妤忍不住“哎呦”了一声:“所以说,如果不是搓揉开,或者去烫它,单单放在那里还不会有人发现?好刁钻的手段啊!可香膏本就是涂抹在人身上的,使用的时候,一定是要将其抹在肌肤上,搓揉开才行。这么一来,岂不是每一次柔嫔用了,都能散发出异香,导致皇上的心智被其影响。” 院判面色凝重:“如果柔嫔每次都用了这香膏的话,按理说,确实如此。” 林妙吓得手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 前几次,她分明只是偷偷含服了“含香丹”,但母亲保证过,那个东西效用清淡,聊胜于无而已。 现在为何,会变成所谓的“沉香醉”! 德妃跟着担忧了起来:“院判大人,你刚才说,这沉香醉偶尔用一次也就罢了,频繁使用的话,对人的身体是有损的。那你快帮皇上看看呀,倘若龙体抱恙,那还得了!” 院判闻言,走到了蔚呈肃的身边:“皇上,不如老臣替您诊一下平安脉吧!” 蔚呈肃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 院判将手指探在他的手腕上,拧眉沉思,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皇上的脉象不稳,似有紊乱,应该就是受到了沉香醉的影响。老臣之后就回太医院,给您开一副方子,帮您调理气息。” 德妃又急又气,对着林妙一通发作:“柔嫔,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说呢,皇上对后宫,一向雨露均沾,少有专宠。可自从你进宫之后,连着五日都召见你,实在蹊跷!若是你真的魅力无边,惹得皇上怜爱眷恋就罢了,如今看来,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林妙不甘心地回道:“德妃娘娘缘何这么说我!我都说了,这不是我的东西,倘若有问题,也是这香膏的问题!” 潘氏凛声打断她们的争执:“来人,去内务府的库房内,将同样的香膏随意挑拣几个过来,请院判大人再检查一番。如果这种香膏,各个都有问题,便与柔嫔无关,本宫,定会找内务府采买的人问责!” 得了她的指令,几个嬷嬷连忙去内务府跑了一趟,不多时,内务府管事的小新子就提了一篮子的香膏罐子跟着过来了。 院判上前,将其一一打开,搓揉之后凑近了仔细闻过,摇了摇头:“皇上,皇后娘娘,这些个香膏只有普通的香气,并未掺杂‘沉香醉’,有问题的,应该就是柔嫔娘娘所用的那一个!” 德妃冷眼看过去:“柔嫔,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妙看了蔚呈肃一眼,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眉眼甚至如霜似雪,叫人心惊。 她走到蔚呈肃身边,重重地跪在地上,抬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想要让这位素日里对自己温柔体贴的君王,再多一些垂怜。 “皇上,臣妾进宫的时日虽短,可臣妾对您的心意,不会比任何人低了去。臣妾第一次见您,就对您心生爱慕和景仰,之后有机会入宫侍奉君侧,更是激动不已。您比臣妾的身家性命都要珍重,臣妾又怎么会因为谋宠,就不顾您的身体呢!” 她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因此仰头看着蔚呈肃,也只看到他模糊的面容。 蔚呈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虽不严厉,却打碎了林妙尚存的希冀。 “柔嫔,在敬事房当差的宫人,都是精挑细选、恪守宫规的老人了。按理说,是不会有人故意往里面添加沉香醉,自寻死路的。” 林妙跌坐在地上,无辜地看着他:“那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只有臣妾所为了?” “朕当然不能断定,这就是你的错。毕竟,人心难测,万一他们之中有人起了异心,也未可知。” 林妙的心又悬了起来,毫无头绪地看着他。 蔚呈肃看向了院子里的皇后和德妃,幽幽问道:“皇后乃是六宫之首,德妃又肩负了协理六宫的权责,你二人认为,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呢?” 皇后率先开口:“臣妾也不愿恶意揣度柔嫔的用心,只是这香气浓郁的香膏,是柔嫔要求更换的,祸源也来自于此,柔嫔若不受罚,怕是说不过去。” 德妃更是忿忿:“臣妾以为,敬事房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在香膏里动这种手脚的!如果是有人胆大包天有谋害君上之心,也断不会用‘沉香醉’这样的燃情之物,而是用上毒药了。‘沉香醉’的目的,本就是助人获宠,且十分隐蔽,若无太医检查,极难被人察觉。最终的获益者,唯柔嫔一人!说她清白无辜,臣妾是不相信的!” 林妙听着这话,全身都害怕地抖了起来:“皇上,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是有人要害我!” 蔚呈肃垂眸,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这才做了定论:“柔嫔嫌疑虽大,但终究无法断言此事就是她做的。且她初初入宫,年轻冲动了些,也情有可原。便将其贬为婕妤,褫夺封号,罚没一个月的俸禄,当做惩处吧。” 林妙抹了把眼泪,重新跪着行了一礼:“妾身,多谢皇上开恩!” 从嫔位贬为婕妤,虽只降了一级,却是从娘娘贬为了小主。加上“柔”的封号也跟着没了,更是有一层羞辱的意味。 这惩罚看着是从轻发落,实际上,对于林妙而言,也算是极大的打击了。 蔚呈肃看了一眼天色,对着院子里的人沉声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你们也都退下,回宫歇息吧。” “是!”众人恭敬应下,纷纷告退。 夜已深,林漪掩唇打了个哈欠,刚要跟着潘皇后离开太极殿。 院判也提着药箱,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林漪不自觉地想到了他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脑海中闪过,令她不自觉地停了脚步。 不对,有些不对! 院判方才给蔚呈肃诊脉的时候,说他的脉象不稳,明显是受到了药物的侵扰? 可这“沉香醉”,是她跟潘皇后提前打好招呼,让手下的嬷嬷趁着搜查物件的时候,偷偷地滴入到香膏之中的。 也就是说,这香膏,林妙根本不曾用了涂抹在身上,更不可能让蔚呈肃接触过。 那院判所说的蔚呈肃脉象不稳,又从何而来? 第63章 哭诉求转机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察觉到林漪有些心事,潘皇后放缓了脚步,靠近了询问。 “洛美人,你这是怎么了?从太极殿出来,本宫就感觉到你似乎心不在焉。今日这一遭,也算占了上风,你难道不觉得开心吗?” 林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娘娘没发现,此事有些异常吗?” 潘氏看着她:“有什么异常?” “‘沉香醉’明明是我们让人偷偷放进香膏里的,皇上或者是林妙,都不可能碰到过,为何院判大人会说,皇上的脉象不稳,是受到了媚药的影响呢?” 潘皇后对此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困惑的。如此,岂不更加说明了你此前对林妙的揣度是对的,她本身就用了其他的媚药来蛊惑君心。院判所说的效用,定是她自己原先的手段搞出来的,跟‘沉香醉’无关。眼下不过是歪打正着,让她原形毕露而已。” 林漪心中仍有些疑虑。 以她在神医谷多年的见闻,能靠着散发味道就有奇效的药,除了“沉香醉”以外,几乎想不到其他的了。 这也是她利用“沉香醉”来陷害林妙的原因。 蔚呈肃的吃食向来有人把关查验,林妙不可能有办法、更不会有那个胆量,给蔚呈肃下药。即便她要做什么,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想办法。 所以林漪之前笃定,她会在舌头底下藏一些类似“含香丹”之类,稍有淡香的小玩意儿来调情。 这也是过去,她的生母陈姨娘用过的。 可若真是“含香丹”之流,绝不会导致人的脉象紊乱…… 潘皇后低声提醒:“管她是因为什么,总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上最是不喜后宫有人用歪门邪道来获宠,虽然林妙只被降了一级,但在皇上心里,多半是嫌恶了她。之后她再想重获恩宠,可就难了!” 林漪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极是!” 潘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先前将那秘药给本宫的时候,本宫还心里存疑,不知它是否能给林妙一重击。没想到,院判竟辨认出那是‘沉香醉’。你是如何做到,用短短数日,就制作出此药的?” 林妙低头一笑:“其实,妾身所制的并不是真正的‘沉香醉’,只不过刚好能炼制出一种‘沉香醉’里也有花液,就是院判说的会变色的那个。这还多亏了娘娘的库房里,香料充足,否则,妾身可没本事这么快弄出来。” 潘氏似懂非懂:“哦,是这样啊。” 两人在宫道的拐角处道别,各自回宫。 一回到云雪阁,轻水就忍不住问:“你干嘛要骗皇后说,你用给她的药水是从她库房的香料里提取出来的?那明明就是真的‘沉香醉’,也是你之前从神医谷带出来的。” 林漪睨了她一眼:“我如果跟她坦白此药是我带进来的,不是主动将把柄送到皇后的手上吗?” 轻水疑惑道:“但你和皇后,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吗?我看她对你很是信任,什么事都与你商量。” “这宫里,哪有什么永远的朋友?而今她和我一体,只因我们利益一致。可要是有一天,我们之间出现了冲突,她未必不会对我刀剑相向。” 林漪握住轻水的手:“所以,在这个地方,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唯你而已。” 轻水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指。 她又笑起来:“不过,今晚可太热闹了。林妙前几天春风得意,一定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摔下来吧。” 轻水越说越兴奋:“上一个这么快被降了位份的,还是已经被打入冷宫的那个朱鹊呢!要怪,只能怪她们惹错了人,偏偏犯到你的手上了!” 林漪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怎么被你说的,我像是什么洪水猛兽,谁同我为敌,都是找死。” 轻水哼了哼:“难道不是吗?” 林漪轻笑了一声:“说实话,我跟朱鹊本无仇怨。她会落到如今的地步,纯属是自己犯蠢,非要对我步步相逼。可林妙不同……” 提到林妙,她的眼底涌动着浓烈的恨意。 “就算林妙想在这宫里安分守己,我也会让她,万劫不复!” …… 啪! 毓舒宫内,林妙话音刚落,就被季思娴不客气地甩了一巴掌。 林妙一时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地,而后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即便心里感到屈辱,她还是跪在了季思娴的脚边,如泣如诉。 “贵妃娘娘,求您拉妾身一把吧!” 季思娴气得冷笑不止:“你前脚刚被皇上责罚,后脚就来本宫的毓舒宫里求情,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还以为给他下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是本宫教唆你做的呢!” 林妙登时伸出手指,指天发誓:“贵妃娘娘,妾身真的没有给皇上用过‘沉香醉’!您就算给妾身一百个胆子,妾身也不敢做有损龙体的事啊!若是说谎,甘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见她说得激动恳切,季思娴的怒火渐渐地消了一些。 她眉头紧锁,打量着林妙:“当真?” “千真万确!昨日种种,皆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嫁祸于我!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先是宫中流传着关于我母亲的谣言,在我侍寝之际,德妃和周婕妤就带着人来阻拦。随后,皇后和洛美人也跟着过来了!” 林妙满腹委屈,悲愤不已:“那香膏,明明就是内务府所备,怎么里面会有那劳什子的‘沉香醉’!妾身简直怀疑,从我第一天侍寝开始,就有人在香膏里做局,等着给我下套了!” 听了这话,季思娴在殿内来回踱步了起来:“你觉得,这件事是谁要针对你?” “不知道。可妾身认为,幕后黑手,定在昨日去的几人之中!说不定,就是德妃和周婕妤!” 她看着季思娴,泪眼婆娑:“娘娘此前为了妾身进宫,煞费苦心,妾身本想着入宫之后尽快得到盛宠,也好回报您的栽培之意。未曾想,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人摆了一道。若是不能扭转局面,妾身在皇上心里,定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而今,能帮我的,只有娘娘了!只要妾身破了此局,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季思娴倨傲地挑了张矮凳坐下:“想要本宫帮你,你可有什么对策吗?” 第64章 寂静杀人夜 林妙思忖道:“如果有办法,能让敬事房的宫人主动承认,是他们之中有人栽赃给我,妾身就能恢复清白了。” 季思娴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光是让宫女认罪,如何能够?” 林妙有些费解地看着她:“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让你进宫,不就是想找洛嘉容的麻烦吗?既如此,这栽赃嫁祸的罪名,合该落到她的头上,才算值得,不是吗?” 林妙听到季思娴这么说,就知道她已经有了计划,便忍不住追问:“可皇上说了,敬事房里当差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知根知底,想要利用他们当中的谁去给洛美人泼脏水,怕是不容易啊!” “事在人为!本宫一早就布下的局,可比你能预见的,要长远得多!” 林妙当即奉承起来:“这是自然!娘娘在宫中多年盛宠不衰,定是聪慧绝伦,无人能比。妾身天资愚钝,不及娘娘万一!” 季思娴冷笑起来:“本宫之前也是对你有所希冀,以为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看来,你这么轻易就遭人算计,真是个废物!” 林漪怯懦称是。 季思娴有些嫌弃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去吧,等着好消息即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下一次,你若还是这么无用,本宫可没有耐心再替你善后了!” 林妙引起的风波于这后宫,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但浪潮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蔚呈肃也像是有些疲乏厌倦了,连着两三日都没有再召妃嫔侍寝,林漪乐得清闲。 这个节骨眼上,谁再度受宠,反而容易被推到风口浪尖,麻烦! 夏夜蝉鸣,草木葱郁的宸国皇宫,到处都是茁壮茂密的高树。 如梦时分,总有知了的叫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此起彼伏,一旦习惯了,倒也能不受其扰,沉沉睡去。 夜半,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云雪阁中溜了出去,趁着无人察觉,这身影一路来到了花园深处,不过等了片刻,就有另一人提着灯笼,摸黑走了出来。 后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在敬事房当差的小宫女,阿沁。 白天,内务府负责外出采买的宫人托人给她带了信,说是她家里人有东西捎进宫要带给她。 但私自从宫外帮人带东西入内,乃是宫中大忌,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就跟内务府的人约好了,今夜子时末,趁着周围的人都睡了,没有人发现的时候,相约于此地。 阿沁远远地看到有个太监的身影,便加快了步子走了上去,将手里的灯笼虚晃了一下,轻声道谢:“有劳公公帮我捎带了!” 原地站着的人,本是背着身儿站着,看不清面容。 听到阿沁的声音,他才缓缓转过身来。 借着手里微弱的灯火,阿沁这才看清了来人,心里莫名一惊。 “你不是内务府的人,你是谁!” “我?我是送你上路的人!” 他的声音森冷,像是阴曹地府里的鬼魅。 这话刚落,阿沁就吓得魂飞魄散,抬腿便想跑。 可身后的人早有准备,岂会让她就此逃掉,他伸手一拽便将人拉到了身边,随即用力在她的膝盖上踹了一脚。 阿沁吃痛地屈膝跪倒在地,对方不由她挣扎,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手指的劲道越发用力。 身下宫女纤细的脖颈,被他如此粗暴蛮横地握住,无法呼吸、也无法呼救。 她的气息,在这浓浓夜色之中逐渐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确定身前的女人再无呼吸了,这太监才不紧不慢地松开手。 他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鼻息间探了好一会儿,确保阿沁已经死透了,方才站直了身体。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头上戴的帽子,从绕在颈部的绳子上,用力扯下了一颗固定位置所用的珠子,又放在了阿沁垂落在地的手心里,再将其不轻不重地握住。 这珠子,便很快被她的手掌覆盖握紧。 等做完了这一切,他灭了灯笼的火光,将人拖拽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边上,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很快掉头离开,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翌日一早,御花园洒扫的宫人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清理着花园各处。 可她低着头用扫帚扫着地时,脚后跟却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宫人有些懵的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躺倒在地,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宫女,登时吓得尖叫了起来。 “救命啊!来人,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死了!” …… 未央宫中,潘皇后刚得了消息,便将一众妃嫔召见了过来。 她的脸色有些凝重,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和两个值守的侍卫询问。 “可有查清楚,死者是谁?” 其中一个侍卫率先答复:“回皇后娘娘,死者是敬事房的宫女,名为阿沁。” “阿沁?”潘皇后眉宇间的郁气更重了几分:“本宫有印象,她在敬事房当差,也有两三年了吧?” “是!阿沁是三年前入的宫,进宫后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在敬事房,没有调动过。也不知为何,今晨被人发现她的尸体在花园里,边上还有一个灭掉的灯笼,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夜里去了花园,惨遭毒手。” “阿沁的脖子上,有极其明显的掐痕,若无意外,这掐痕就是她的致命伤。” 边上,季思娴用帕子掩住了嘴唇,似是受到了惊吓。 “也不知,凶手是什么人,竟敢在皇宫里杀人!你们这些侍卫,究竟是怎么当差的,连这样的祸事都没有察觉吗?” 两个侍卫只能沉重开口:“是臣等失职!” 皇后追问:“关于凶手,可有什么线索了?” 另个侍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帕子,展开之后,里面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 众人都忍不住看了过去,周婕妤眼尖,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东西,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像是经常见到。” 拿着此物的侍卫回道:“经过比对,臣等已经确认,这是宫中的太监们所佩戴的帽子,固定绳结所用的木珠。因此我们怀疑,凶手就是宫里的太监,他在掐死阿沁的时候,阿沁难免挣扎反击,用力之下,就将这珠子给扯了下来!” 第65章 再度陷泥淖 季思娴听到这话,眉心一拧:“那还等什么!既然有了罪证,哪怕逐个宫里核查,也要将人给找出来!” 静嫔跟着附和了起来:“可不是吗,依我看,这线索还是比较明显的,要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帽子上少了这颗珠子,就能将其锁定了。” 季思娴又提醒道:“最好啊,再将那个阿沁的遗物收拾收拾,没准还有更多线索呢。本宫就不信,杀人凶手还能逃脱不成!”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林漪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但心里却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死的宫女,偏偏就是敬事房的人呢? 如果是寻常时候,敬事房有人出事,她根本不会多想。 可这会儿,才距离林妙那件事没过多久。 虽然说,在所有人看来,媚药一事,就是林妙自己私自在香膏之中放了东西,有意蛊惑君上,敬事房一定是不知内情的。 可毕竟,这件事还没有完全下定论,林妙如果想要翻身,突破口,也一定是在敬事房。 该不会,是跟这个叫阿沁的宫女之死有关吧? 这么想着,又听侍卫开口回禀:“阿沁的住处,臣等也搜查过了,并无什么异常之物,但,我们找到了这个金铃铛,被她仔细地用油纸包着,放在衣柜的暗格之中。也不知,是不是有特殊的含义。” 侍卫说完,便将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呈了上来。 待看清东西是什么之后,林漪的心骤然一紧。 这不是她放在云雪阁库房里的东西吗! 因为驼铃是抚州一地颇有地域风情的物件,蔚呈肃陆续给了她不少赏赐,除了最开始让刘洪山封赏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随手带给她的小玩意儿。 眼下,侍卫拿出来的金铃铛就是其中之一。 这铃铛本是一对,她挂了一个在窗户边上,另一个就放在库房收着,也没什么用得着的地方。 如果没记错,窗户上的那个还在原处无人动过,现在的这个,难道就是她库房里的吗? 除非,这宫里其他人手上还有同样的铃铛。否则,这件事就跟她的云雪阁,脱不了干系了! 林漪不动声色地瞥见到季思娴的眼神,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看来,阿沁之死,和出现在她遗物之中的铃铛,都是有备而来! 潘皇后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异常,她将铃铛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疑惑地开口:“这当真是那个小宫女的东西吗?可此物做工精致,又是纯金制作,理应颇有贵重,她一个小宫女,从何得来?” 侍卫沉声开口:“臣等问过跟阿沁一同共事,且同住一屋的宫女,她说自己从未看阿沁拿出来过这个铃铛。从柜子的暗格里搜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 德妃也凑过来看了看:“这不应该是她自己的东西吧,会不会是得了宫里哪个主子的赏赐才有的?” 静嫔紧跟着开口:“可她又不是在谁的殿内当差,只是在敬事房做事。真要是得了主子赏赐,边上的人会不知道吗?该不会,是她手脚不干净,偷来的吧?” 季思娴轻笑了一声:“静嫔,人毕竟都死了,死者为大,何必要这么说呢。” “贵妃娘娘心善,不想把人往坏了想,那臣妾不说就是了。” 又听季思娴幽幽开口:“在场的姐妹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谁认得此物的吗?不论她是得了封赏,还是手脚不干净偷来的,总要有个出处吧!” 季思娴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林漪再不出声承认,等之后追查到云雪阁,反而更显得她眼下是心虚,故意隐瞒。 无奈,林漪只能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扬声道:“皇后娘娘,妾身怎么瞧着,这金铃铛,像是妾身宫里的东西?” 林漪这么一开口,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着她看了过来。 皇后跟着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洛美人,你确定吗?” “可否让妾身仔细看看。” 景蓝从皇后手里接过了铃铛,很快递给了林漪。 林漪露出意外的神色:“咦,还真的跟妾身宫里的铃铛一模一样!当初,皇上去妾身宫里的时候,随手赏给了妾身一对金铃铛。妾身还将其中一个挂在了房间,另一个则让底下人收起来了,怎么会跑到这个阿沁的手上去了?” 季思娴“呦”了一声:“这倒是奇怪了。就算是偷,也不该偷到洛美人的库房吧?莫非,是这个阿沁觉得洛美人深得盛宠,你那里的好东西肯定很多,才动了邪念?” 静嫔提醒道:“金铃铛是怎么回事可以之后再查,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得找到那颗被阿沁拽下来的珠子,是哪个宫里的太监所有吗?既然洛美人被牵连了进来,不如,就从云雪阁查起吧?” 饶是皇后再后知后觉,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看向林漪,犹豫着开口:“洛美人,你意下如何?” 林漪心中冷笑,她就算想反对,也是不行的了。 当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但凡她有推脱之意,只会更增加几分嫌疑。 避无可避! 看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林漪面不改色地应下:“好啊,就从云雪阁查起!” 季思娴对两个侍卫说:“你们两个亲自去一趟,将云雪阁当差的太监都给带过来,尤其要看看,有没有谁的帽子上少了这颗珠子!” 侍卫得令退了出去,季思娴勾了勾唇角,朝着林漪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 这笑容,简直像是一条湿滑歹毒的花蛇,吐着信子,在盯紧自己的猎物。 林漪不由打了个寒颤。 一个她戒备许久的隐忧,在此刻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当初她晋了位份,内务府按照制度,给她那里送去了几个侍奉的宫人。 除却最初的宫女思文、思行,和太监思忠、思信之外,后头又添了四人,基本都在外院做粗活杂役。 若是这些人之中,有人一开始就是季思娴安排在云雪阁,用来盯着自己的眼线呢? 会不会在关键时候,受季思娴所用,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猜疑不定之时,侍卫已经带着几个太监折返了回来。 “皇后娘娘,云雪阁的太监都在这里了!臣发现,他们之中,确有一人的帽子上,缺了一颗木珠!” 第66章 白雪玷污名 听到这话,林漪猝然抬头!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侍卫从思信的身后,将他猛地一推,思信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 他声音打着颤开口:“奴才思信,参见各位娘娘和小主!” 皇后垂眸扫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了林漪的位置:“洛美人,此人,是你宫里的人吗?” 林漪暗暗攥紧了手指,还算平静地点了点头:“不错,他是在妾身封了才人之后,由内务府送到云雪阁去伺候的。” 地上,思信一直抖个不停,像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可怖一般,显得十分惶恐害怕。 季思娴呵斥了一声:“抬起头来!” 思信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打量起他的帽子,果然见他的帽绳之上,缺失了一个固定的木珠。 眼下缠绕在下巴之处的,是他自行系上的绳结,也因此,显得这绳子有些紧绷,将他脸部的轮廓都勒得有些别扭。 静嫔伸出手,指着他激动地喊起来:“皇后娘娘您看!他这帽子当真没有珠子,可见此人的嫌疑最大,没准,他就是杀了阿沁的凶手!” 思信吓了一跳似的,哆哆嗦嗦地开口:“娘娘,奴才从未杀过人啊!什么阿沁,奴才连名字都未听说过!” 季思娴幽幽道:“那你不妨说说,你这帽子上的珠子,是如何丢失的?” “奴才是,是睡了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睡了一觉,就成这样了?”季思娴冷嗤了一声:“当真是荒唐!这深更半夜的,谁还能潜入你一个太监的屋子里去,专门取下一颗珠子吗!就算是胡诌,也要让人信服!” 潘皇后有些不赞成地看了季思娴一眼:“季贵妃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武断了。说不定,是凶手察觉到自己的帽子有问题,以防查到自己头上,就故意跟他换了去呢!” “照着皇后娘娘的揣测,能不声不响地更换近身之物,必定是跟他住在同一处的人才能办到吧。其余的人之中,跟这小太监同住一屋的,都有谁?” 思忠跟着往前站了一步:“奴才思忠,跟思信睡在同一屋。” “那他昨天夜里有何异常,你知道吗?” 思忠摇了摇头:“昨儿夜里,是思信看守院子,其他人就都先睡下了。奴才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头,实在不知外面的情况。” 皇后追问:“那他是什么时候回屋的?” 思忠又答:“天蒙蒙亮的时候,思信回到屋子里将奴才叫醒,让奴才换着伺候小主,而他因为一夜没睡,就进屋补觉了。后来没过多久,就听说宫里出了事,小主也被皇后娘娘召见来了未央宫,再不久,就是两位侍卫前去,将奴才们给带来了。” 比起思信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思忠就显得十分镇定,说话很是有条理。 在场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态度的差异。 德妃忍不住问:“思忠是吧,那你可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何事,侍卫又为何将你们几个给带过来?” 思忠冷静道:“奴才原先不知发生何事。但刚才听娘娘的话,略微猜到,是宫里死了人,且跟木珠有关系。” “不错,你的脑子还算清楚。可这个思信,从一进门就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莫非是做了坏事太过心虚,眼见着查到他头上了,才如此失态?” 德妃朝着林漪示意:“洛美人,将铃铛拿过来吧。” 林漪将铃铛给了轻水,轻水拿在手里,走到殿中。 “你们几人看看这个铃铛,可还认得?” 思忠和思信,以及身后两个太监都点了点头:“认得。” 思忠有些费解:“这似乎,是小主挂在屋子里的铃铛,可奴才今晨在屋子里擦窗子的时候,还看到了它,怎么这会儿,被拿到这里了。” 林漪抿了抿嘴唇:“库房里还有一个,但应该是有人私自拿走了,且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敬事房宫女的柜子里。那宫女名为阿沁,昨天于御花园中,被人给勒死了。尸体的手掌之中,攥着一颗木珠,就是你们帽绳上挂着的这颗。” 思信听到这里,哀求地看着林漪:“小主,真的不是奴才所为啊!奴才胆儿小,岂敢做杀人的勾当,这您最清楚不过了!” 林漪看着他:“昨天夜里,你除了看守院子,还去过哪里?” 思信用力摇头:“哪儿都没去过!” “可有人证?” “这,这……似乎没有。” 季思娴冷笑起来:“既无人证,还不是你的一面之词!本宫再问你一次,这人,是不是你杀的!” 思信矢口否认:“不是,奴才当真不知!” “不肯如实交代是吧,来人,将他拖到院子里,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愿意承认说实话了,什么时候再停下。” 两个侍卫当即将他拖了出去。 思信对着林漪求饶起来:“小主,小主您救救奴才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潘皇后见状,看了林漪一眼,却见林漪眉头紧锁,似在思忖着什么。 不多时,院子里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要将人的皮肉打破,下了死手,思信登时疼得哀嚎不止,哭爹喊娘。 倒是德妃有些担心:“照这么打下去,别再将人给打死了,万一真的有人栽赃给他,岂不是会将凶手误放了过去。” 德妃这话刚说完,思信又扯着嗓子哀嚎了起来:“别打了,我招,我招!” 他既这么说,侍卫自当停了手。 季思娴率先起身往外走去:“人果然要打一顿,才能老实!走吧,我们也该去听一听,这奴才是受了谁的指使!” 所有人便都跟着走进院子,皇后故意放缓了脚步留在最后,困惑地看了林漪一眼,林漪用唇语回复:“有人陷害我。” 潘氏心下一沉,外头,已经听到季思娴的质问声:“说吧,人,是不是你杀的!” 思信趴在行刑的长凳上,满头是汗,脸上已经被打得惨无人色。 他费力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是,那个宫女,是我杀的!” 第67章 破罐子破摔 思信的这话一出,众人都跟着一惊。 静嫔上前问道:“好好的,你缘何要杀她?你们之间是有什么仇怨不成?” 思信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不,我与她,并无仇怨。” “无冤无仇,却痛下杀手,这是什么道理!” 季思娴警惕地看着林漪:“洛美人,你不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宫里的太监,要去杀敬事房的人吗!” 林漪目光森冷:“妾身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思信瞪着眼睛,眼中一片赤红:“奴才做这一切,不都是听从小主的安排吗!” 季思娴登时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你把话说清楚些,你的意思是,昨天夜里,你去杀了那个敬事房的宫女,乃是受了洛美人的命令?是她让你去杀人的?” “没错!” 静嫔捂着嘴巴,看向林漪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 “怎么会这样!这洛美人瞧着柔柔弱弱的,为何这么狠心,连一个小宫女都不放过。洛美人,莫非那个阿沁过去得罪过你了,竟让你如此介怀,非要取她的性命!” 不等林漪开口,季思娴直接道:“看样子,这件事不单单是死了个宫女这么简单了,既然牵扯到后宫嫔妃,实该请皇上前来,让他也知悉此事。” 她对着身后的太监抬了抬手:“你即刻去一趟御书房,将宫中发生命案一事如实相告给皇上,且告诉他,凶手已经承认,是受了洛美人的指使行事。” 那小太监一听这话,连忙跑了出去。 潘皇后不满地看向季思娴:“这当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这个太监说得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季贵妃,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让人将皇上给请过来,未免有些太急了吧!” “依臣妾看,是皇后娘娘对洛美人,有些过于袒护了吧!这太监原先也是不肯认罪的,还不是被人打了这么多板子,生死一线了,为了保住性命才愿意如实交代。临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才是最可信的。否则,他何必跟自己的主子过不去,要这么污蔑她?” 季思娴一口咬定思信说的就是实话,复又走近了一切,循循善诱:“只要你肯一五一十地讲清楚,本宫就网开一面,对你从轻发落。” “季贵妃。”林漪平静地看着她:“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前不久您的毓舒宫出了些岔子,藏匿了刺客,惊扰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皇上盛怒之下,已经收回了您代理六宫的职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思娴目光阴狠地盯着她。 可林漪不为所动,毫无退让之意:“妾身的意思是,是否要对凶手网开一面、从轻发落,您似乎无权决定。更不提,皇后娘娘还在此处,眼下,怎么都轮不到您来越俎代庖吧?” 她这话委实说得不客气,让季思娴原本咄咄相逼的气焰,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季思娴深吸了几口,气得冷笑不止:“洛美人,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就算再无职权,也高居贵妃之位!你一个小小的美人,竟敢这般出言顶撞,以下犯上,当真以为本宫治不了你的罪吗!” 林漪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妾身不过是好心提醒贵妃娘娘几句,免得您激动之下,逾矩失度,落下一个不敬中宫的名声。妾身,何罪之有啊?” 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剑张跋扈,连潘氏都忍不住替林漪捏了把汗。 “好,洛美人,你当真是好胆色!本宫今日,也算见识过了!” 季思娴咬牙切齿地开口:“既然你觉得,本宫无权决定这个太监的生死,那就等皇上来,由皇上定夺便是!” “只不过,本宫奉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待到铁证如山之际,你该如何给自己开脱,才能保住你这条小命!” 林漪竟还能对她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贵妃娘娘多虑了。清者自清,妾身深知,我本无罪,又何来给自己开脱一说?”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脆生生的通禀声就自外头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下一瞬,蔚呈肃便身着一袭石青色常服走了进来。 季思娴率先迎了上去,言语竟颇为忿忿不平:“皇上,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这位洛美人,怕是要将这后宫给掀翻了!” 说完,她又忍不住剜了林漪一眼。 蔚呈肃跟着朝林漪看过来,似是不解:“是吗?朕倒是不知,洛美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敬事房的宫人,乃是天子近侍,她却连敬事房的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蔚呈肃瞥了长凳上的思信一眼:“动手的人是他?” 他绕到了思信的身前,思信口中流着血水请安:“奴才,见过皇上。” 蔚呈肃垂眸注视着他:“朕问你,敬事房的宫女,是洛美人让你杀的?” “是!” “那她为何要对那个宫女动手?” 思信粗喘着气:“洛美人此举,是为了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季思娴忙问:“这是何意啊?” 思信咬着牙,如同下了某种决心般开口:“之前皇上龙体抱恙,被太医查实是林婕妤所用的香膏里含有媚药所致。林婕妤也因此被降了位份,受到责罚。但其实,那香膏里的媚药,是洛美人通过奴才,让阿沁加进去的!” 蔚呈肃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声音也陡然冷了下去:“你说什么?” 边上,本一直站在静嫔身后一言不发的林妙,在听到思信说完这一句,再忍不住跑上前来。 她激动地看着思信追问:“当真?那‘沉香醉’是出自洛美人之手?” 林妙迫不及待地转向蔚呈肃,眸光含泪,像是受尽了委屈:“皇上,原来妾身真的是被人构陷的,您现在该相信了吧!” 蔚呈肃还没出声,林漪却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林婕妤,你是要为了一个太监的话,来质疑敬事房的人吗?连皇上都知道,敬事房的宫人向来恪守规矩,行事磊落。这个思信哪来的本事,能让敬事房的宫女替他办事?” 林妙酝酿好的情绪被林漪打断,到嘴的话也只好生生压了下去,一时竟有些噎住了。 倒是思信破罐子破摔一般,恨恨地盯着林漪。 “都这个时候了,娘娘何必装糊涂?您难道不知,阿沁跟奴才,暗中一直都有来往,还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私情!” 第68章 置死而后生 蔚呈肃的表情一瞬有些复杂:“你说,你跟阿沁有私情?” 思信一口咬定:“是!那金铃铛,就是洛美人赏给奴才,让奴才帮她办事的好处。奴才心悦阿沁,又转手将此物送给了阿沁,而今,才会出现在她的遗物之中!” 蔚呈肃越发不解:“你既然心悦阿沁,又为何会亲手将她掐死,不觉得矛盾吗?” 被问及此,思信看着林漪的目光更加充满了怨愤。 “还不是洛美人担心,敬事房的事情会败露。她知道林婕妤是被冤枉的,若是林婕妤不想蒙冤,深究下去,难免会查到敬事房头上。为了让那件事彻底过去,便让奴才将阿沁给杀死,一了百了。” 说到这里,思信一副痛失所爱的样子:“洛美人,你为何如此狠心,一定要我亲手杀掉自己喜欢的姑娘。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蔚呈肃看向林漪,林漪亦抬眸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可彼此的目光,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前者既无厌恶,后者也无惶恐。 倒是林妙按捺不住,面带幽怨地控诉着的林漪:“洛美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吧,进宫之后,我每每见到你,哪回不是客客气气的。你为何要害我!” 静嫔跟着“啧啧”两声:“我就说呢,林婕妤看着就是个老实本分的,怎么会做出那等腌臜事,连皇上的身体都不顾了。没想到,背后主谋的,另有其人啊。” “洛美人,你该不会是嫉妒林婕妤一进宫就独得圣宠,又身居嫔位,被赐封号,所以心有不甘,想要用这样的手段让皇上嫌恶她吧。要不是宫里死了人,这小太监又大彻大悟愿意说出实情,还真被你给得手了。” “可怜人家林婕妤,降了身份,丢了封号,还在宫里落得了一个不好的名声,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边上,其他的妃嫔也都看着林漪,低声议论了起来,言辞中,难免对她指指点点。 林漪深吸了几口气,再度看着思信开口:“你说这一切是我指使的,那媚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在林婕妤身上的?” 思信顿默了一瞬,随即笃定道:“第一日,林婕妤、也就是当时的柔嫔娘娘侍寝头一日,您就让奴才吩咐阿沁这么做了!否则皇上又怎么会接连召见她多日,全都是‘沉香醉’发挥了作用!” “你的意思是,我不满林婕妤入宫就身居嫔位,又嫉妒皇上看重她,怕被她抢了恩宠,所以命你找阿沁在敬事房下了黑手。为了犒劳你,就将库房里的金铃铛赏赐给你了,而你又将其转送给了阿沁,阿沁就心甘情愿地帮着将媚药加入香膏之中,后来被太医发现,林婕妤因此遭人诟病。” 林漪冷静地将他所说的事给罗列了出来,思信虽然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异样,还是坐定了这个说法:“没错!” 季思娴摇着头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洛美人,皇上平日里对你也不薄,你怎么就这么不知感恩呢!这要是进一个新人就被你用类似的手段残害下去,这宫里头,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林妙红着眼眶,含泪含怨地盯着她:“洛美人,此事,你务必要给我一个交代!” 潘皇后暗中握紧了手指,有些沉重地开口:“但,这一切都是这个太监一人之言,谁知他是不是跟洛美人有嫌隙,才恶意中伤。说不准……” “皇后娘娘!”季思娴不耐烦地打断她:“证据都在这里了,还能有假吗!这金铃铛何其贵重,如果不是让手下人办要紧的差事,洛嘉容怎么会赏给他一个太监。他和阿沁要是没有私情,定也是不舍得转赠的。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他句句属实吗!” 季思娴说完,便面向蔚呈肃,慷慨激昂道:“皇上,洛美人为了一己私欲,祸乱宫闱,草菅人命,罪无可恕!” 静嫔跟着附和起来:“贵妃娘娘所言极是!洛嘉容不除,只怕后宫人人自危,林婕妤此前的委屈,也是白受了。” 林妙更是声泪俱下,楚楚可怜:“妾身被人误解,被皇上厌弃也就罢了,可您的龙体却因为她背地里做的这些事,受到了损害,这是妾身最无法容忍的。恳请皇上为了自己的身体,整治宫闱,不要再让类似的情况发生了。” 身后,轻水见她们接连对林漪口诛笔伐,忍不住上前跪倒在地,哀求地看着蔚呈肃:“皇上,我家小主是被冤枉的!这个思信,平日里根本不曾到内殿伺候,小主若真有事要吩咐下去,也绝不会找他去办!他分明是故意构陷,要置小主于死地!” 季思娴嗤笑了一声:“你是洛嘉容的陪嫁婢女,你跟她自是上下一心,拼死维护。可这些话,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皇上更不可能因你的话动摇了圣裁,你还是省省吧!” 皇后眉头紧锁,颇为担忧地看着林漪:“洛美人,你可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辩解吗? 林漪看了看四周,季思娴和林妙等人一心盼她粉身碎骨,其他人也是神情嫌恶,对她避之不及。 她就算再三强调,这一切都是思信的栽赃,也无人会信,无济于事!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季思娴料定她已经弹尽粮绝,忍不住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来:“看样子,洛美人是知道证据确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既如此,你就好好认罪吧!” “皇上,还请您下令,将她处死!以儆效尤,还后宫一片清明!” 潘氏不由握紧了手指,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沙哑:“直接将人处死,是不是太重了些!” “娘娘乃是后宫之主,太过心慈手软,只会让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人存有侥幸。您莫不是,想要纵容这股不正之风吧?” 吵闹之中,林漪强行稳住心神,再次用余光关注着沉默许久的蔚呈肃。 但见他负手而立,面无悲喜,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几乎是在这个瞬间,林漪心里做出了决定。 既然已置绝境,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当赌一把了! 第69章 以性命相托 “季贵妃,不知您说完了吗?”林漪冷不丁的出口,打断了季思娴原本的叫嚣。 季思娴愣了一下,随后冷冷看着她:“怎么,死到临头了,你还想狡辩不成?” “贵妃娘娘误会了,我不过是受人诬陷,想要自证而已,绝非狡辩。” 林漪伸手指着思信:“此人谎话连篇、信口雌黄,他刚才所说的那些,一个字都不能信!” 静嫔不服气的呛声:“证据都有了,他作为行凶的人,自己也承认了,可谓板上钉钉!洛美人,你不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了,还是乖乖认罪吧!” “静嫔娘娘所说的证据,就是那个从阿沁的柜子里搜出来的金铃铛吗?” 静嫔愣了一下,复又理所当然道:“对啊,那东西只有你宫里才有,如今出现在死者的遗物之中,不就意味着,这太监所言非虚吗!” 林漪抬起头,掷地有声地开口:“恰巧是因为,所谓的证物是这个铃铛,才更说明,整件事都是他虚构的谎言!” 她这话说得颇有气势,连季思娴都有点被镇住了。 季思娴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这个铃铛,在不久前,我已经答应送给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了,又怎么可能将它再赏给宫里的太监当做杀人的犒劳,简直荒唐!” 听林漪这么说,季思娴不屑地笑了起来。 “为了撇清关系,你还真是什么借口能找得出来。该不会,你口中这位重要的人,就是咱们的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一向对你十分器重,见你遇难,难免懂了恻隐之心想要帮你。你这会儿说,东西是要送给皇后的,就算她承认了,我们也不会相信,皇上他,同样不可能相信!” 林漪镇定地看着她:“贵妃娘娘果然是个急性子,妾身还未说对方是谁,您就迫不及待地拉皇后娘娘出来了。不过,让您失望了,妾身的人证,还真不是皇后娘娘!” 季思娴被她说的云里雾里,不确定地问:“那是谁?” 林漪突然转向了蔚呈肃,对着他屈了屈膝,朗声开口:“妾身的人证,是皇上!” 这话一出,院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悉数朝着静默不语的蔚呈肃看了过去。 连趴在长凳上的思信,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遭雷击。 蔚呈肃也未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被林漪主动提及。 他的眸光轻闪了几下,对着林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几乎算是温柔地看着她开口:“洛美人,如果朕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的人证,是朕吗?” “的确是您!”对上蔚呈肃探究的目光,林漪稳住心神,尽量不让自己的恐惧和紧张泄露出来。 “不久之前您来云雪阁里小坐,看到了妾身挂在窗户上的金铃铛,觉得甚是喜欢。妾身想到了您曾送给妾身的是一对铃铛,另有一个闲置了,一直放在库房里实在浪费,所以就提议说,将另一个铃铛赠还给您,让您也能挂在身边,当个解闷的玩意儿。这件事,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能有印象就怪了!林漪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蔚呈肃上次去云雪阁,一心只为找她侍寝。 有红烛罗帐,美人香肩,他怎么可能还有闲心去关注一只挂在窗边的铃铛? 所以整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全都是她杜撰出来的! 眼下,她把自己的生死全然交托到了蔚呈肃的手中。 如果蔚呈肃要她死,只需说一句“子虚乌有”,便可让她罪名坐实、万劫不复! 可如果,蔚呈肃愿意保住她的性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是凝固了。 一院子的人,包括林漪在内,都在等着蔚呈肃的反应。 林漪始终低着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她的手心已经蓄满了一层冷汗。 他会保她吗? 虽然他唤她“容儿”,赞许过她“人比花娇”,虽然他的手指曾抚摸过她光洁的背脊,他的嘴唇,也曾亲吻过她一寸寸的雪肌。 可他杖毙宫人的时候,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想要谁的性命,也不过动动手指。甚至连这皇位之下,都覆盖着皑皑白骨。 他究竟是温柔的,还是冷漠的?是慈悲的,还是残忍的?她看不透,猜不准! 所以今日这一遭,是以身入局,以命为注,一场豪赌! 还是静嫔最先沉不住气,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她有些急切地问:“皇上,洛美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蔚呈肃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洛美人说的……” 林漪俯着身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蔚呈肃说话的时候,似乎是往前走近了一步,因此他的声音,就像是悬浮在她的头顶。 “洛美人说的……当然是真的!” 随着他后面几个字落下,她也蓦地狠狠松了口气,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幸好,幸好!他终究是留了情面,放过了她一条小命! 蔚呈肃微微沉吟,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朕记得,洛美人有此提议之后,朕还打算将铃铛挂在太极殿内。原是想着,等过几日就吩咐刘洪山去云雪阁将铃铛取来,却突然被告知,此物成了一个宫女的遗物。因此,朕方才很是诧异!” 潘皇后随即扬声道:“洛美人都允诺过将铃铛送还给皇上了,又怎么可能再赏给这小太监!这东西,分明是他从库房里偷来的!一个背叛主子的窃贼所说的话,你们还要再信吗?” 季思娴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蔚呈肃,仍是不死心。 “洛美人她若是一时忘了答应皇上的事,再将此物给了这太监也未可知……” 林漪直接打断她:“妾身还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皇上说的每一句话,妾身都会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而今发生这样的事,妾身只是觉得寒心罢了。” “寒心?”蔚呈肃似是有些好奇:“洛美人为何寒心呐?” 林漪的声音低沉悲凉:“妾身实在不知,是什么人这般恨我,竟能教唆云雪阁的太监栽赃构陷,偷窃财物不说,还要搭进去一条人命。那位敬事房的阿沁姑娘,何其无辜,却要受到这样的牵连!” 她慢慢看向季思娴,像是真心求教:“都说贵妃娘娘聪慧过人,不知可否,替我解惑啊?” 第70章 事后来算账 季思娴已经要气疯了。 原本罗网织就,只等猎物落网。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差一点,只差一点,万没想到,她竟能让陛下替她作证! 真的这么巧么?怎么就那么巧呢! 这个思信从她的库房里偷什么不好,偏偏就偷了那个金铃铛。 她是交代过他,拿的“证物”要能证明是洛嘉容的东西,金铃铛也确实算得上了,但为什么,这是洛嘉容提前说过要送给皇上的呢? 盛怒之下,当着蔚呈肃的面,季思娴还不能表露出来。 她绷着脸,压抑着情绪反问:“洛美人是在说笑吗?凶手是你云雪阁的宫人,你现在来让本宫帮你解惑,本宫难道会比你清楚吗?” “妾身只是觉得,贵妃娘娘言辞凿凿,分析得头头是道,以为您能帮忙看出其中的内情呢。” 林漪这话里的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季思娴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退到了边上。 皇后见状,再度扬声开口:“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太监当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是受了谁人指使,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看向蔚呈肃,征求道:“皇上,不如将他送入戒律司去,让戒律司的人加以严刑。没准刑罚之下,他受不住,就愿意说出真正的实情了!” 蔚呈肃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掠过季思娴和林妙等人的时候,尤其停顿了一下。 吓得林妙大气不敢出,原本一副委屈激昂、指责林漪的模样,也偃旗息鼓了下去。 “好啊。”蔚呈肃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卫:“来人,将他拖走,带去戒律司。朕倒要看看,他这张嘴里,能吐出什么实话来。” 几个侍卫闻声上前,将思信从凳子上拖拽了下去。 可还没将他拖出去几米,就听为首的侍卫惊呼起来:“皇上,他没气了!” 分明从凳子上拖拽的时候,他还挣扎了几下,怎么会一转眼,人就没气了。 侍卫将他的身体平放在地上,上前探了探他的呼吸,又将他的嘴巴撬开,沉声道:“人已经死了,他的口中藏了毒药,应是服毒自尽了。” 季思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林漪踱步上前,以防疏漏,又亲自检查了一遍,很快眼底涌起一股寒意。 当真是服毒自尽。 还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啊! 他怕是担心自己进了戒律司,未必能熬得住那里的酷刑严罚,索性一了百了,连这条性命都交代出去了。 只是,为了拉自己下水,接连丧失两条性命,季思娴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见林漪表情阴沉地折返回来,蔚呈肃眉头紧锁,不悦地吩咐:“既死了,就将他拖出去,处理干净!” “是。” 皇后不确定地询问:“皇上,那这件事情,还继续查吗?” “凶手已死,死无对证,查无可查,就此作罢吧!” 蔚呈肃约莫是心情不佳,说完这一句,再不看所有人,直接甩袖离开。 眼见他走了出去,林漪轻叹了一口气,连请求深究的话都说不出口。 方才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蔚呈肃格外开恩了。 因此,她是最没有立场让他追查下去的人。 何况,真的刨根究底,不知还会不会再有人因此丧命。 就在林漪心事重重,想要带着轻水离开的时候,刘洪山又一路小跑着折返了回来,来到了林漪身边。 “洛美人。” 林漪心头一动:“刘总管,怎么了?” “皇上说,想去云雪阁喝杯茶,还请洛美人快些回去准备吧!” 看来,是要秋后算账了。 林漪匆忙应了一声,带着轻水快速离开,还特意捡了一条近些的小路,一路紧赶慢赶的,总算在蔚呈肃的御驾抵达之前,回到了云雪阁。 院子里,思文和思行正担忧地来回转悠,眼见林漪平安回来了,这才神色轻松了几分。 “小主,到底出了合适,怎么咱们院子里的太监都被人给叫走了。听说是宫里有命案,难道跟咱们云雪阁有关系吗?” 林漪吩咐道:“这件事,之后再跟你们细说。先去烧水煮茶,皇上马上要来了。” 听到这话,思文和思行赶紧去收拾。 不等茶水煮沸,蔚呈肃就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宫人正要跪下行礼,却见他挥了挥手:“都退下,任何人不要进来打扰朕和洛美人。” 内殿的门关上,蔚呈肃刚在软塌上坐定,林漪就“嘭”地一声,重重跪倒在他的面前。 她随即拜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颤着声音告罪:“妾身有罪,请皇上责罚!” “跪得这么重,不疼吗?洛美人似乎,很是怕朕啊。” 林漪头皮发麻:“岂敢不怕?都怪妾身情急之下,胆大妄为,险些连累到皇上。” “胆大妄为?”蔚呈肃并未叫她起来,反而轻笑了一声:“洛美人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挺清楚的。” “多谢皇上垂怜,愿意保住妾身一条性命,否则刚才的情景,妾身怕是要被歹人构陷,死罪难逃了。” 蔚呈肃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抬起头来回话。” 林漪便直起了身子,仍是跪着不敢起身。 “朕问你,你怎么就断定,朕一定会帮你。” “并非断定,只是心存侥幸。” 蔚呈肃并不相信:“你没说实话!你分明猜到了,只要你开了这个口,朕一定会帮你……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呢?” 林漪紧紧攥着手指,提心吊胆地回应:“妾身不敢欺君!如果一定要是说出缘由,那就是妾身猜到了,皇上的身体并无异常,您根本没有中过‘沉香醉’的毒!因此您必定知道,妾身是被人冤枉的!” 蔚呈肃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林漪的下巴,逼着她的眼神无处闪躲,只能看着他。 “太医院的院判都确诊了,朕是中了‘沉香醉’的毒。阖宫上下,无人怀疑,连陷害你的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否则也不会让那个太监利用敬事房的宫女来栽赃你。而你,却说朕没有中毒……” “洛美人,你告诉朕,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71章 君心似海深 林漪被蔚呈肃如此禁锢着,虽是一个坐着,一个跪在,但他此刻俯身下来,两人却离得极近。 她的呼吸不受控地错乱了起来,竟觉得,比刚才在未央宫还要紧张。 “回皇上,妾身……是通过您的反应猜到的!” “朕的反应?”蔚呈肃轻轻放开了她,表情有些玩味:“朕做了什么?” 在这方面,林漪不敢隐瞒,便娓娓道来:“皇上有所不知,这‘沉香醉’有一特别有效的解药方子,名为五味汤。院判大人见多识广,如果您真的中了这个媚毒,他多半会给您用上此药方。” “可这汤药,人一旦服用,必会腹泻,还会被催吐,以达到解毒的疗效。而且,因精元损耗,会出现嗜睡、精神萎靡、脸色苍白、嘴唇干涩等诸多不良反应。但妾身却听人说,您这几日公务繁忙,每日都很晚才睡,不似服药之后该有的样子。” 蔚呈肃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朕这几日,并没来过后宫吧?洛美人居然对朕的起居时辰,都这么清楚?” 她赶紧解释:“其实是妾身心系龙体,才特意打听了一番,并未窥测君心的意思,真的只是出于关心!” “单凭这一点,你就确定了?” 以防蔚呈肃怀疑那日香膏里的“沉香醉”是出自她之手,林漪又补充了几点:“加之,院判大人自那晚之后,未再当值。按理说,龙体欠安,他身为主治太医,定会时时观望您的情况,不敢掉以轻心。可他却连宫门都不入,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蔚呈肃点了点头:“有道理。” “最后,便是今日见到皇上您。您精神焕发,毫无病容,一看就是体魄强健的模样。以上种种都让妾身觉得,您应该是没有中毒的。” 她条理清晰地说完,蔚呈肃才笑着点了点头:“如此,倒也合情合理。起来吧!” 因为跪得时间久了,她乍一起身,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蔚呈肃直接伸出手臂,将她稳稳拉住,并将林漪揽着按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眼下,正是服软撒娇的好时机! 林漪当机立断,直接倾着身子钻入了蔚呈肃的怀中,恨不得将身体揉进他的骨骼之中。 “皇上,妾身真的知错了,不论你想怎么罚妾身,妾身都无怨言。” 蔚呈肃垂下眼帘,盯着她美艳白皙的侧脸,勾了勾唇角,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朕的容儿天资聪慧,才智无双,得卿如此,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轻易地罚你。” 林漪悄悄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那皇上,是不生妾身的气了?” “不生气。方才在未央宫见你蒙冤,就算你不让朕作证,朕也打算找个理由替你开脱。可你自己想了个更好的法子,倒是让朕省心了不少。” 是吗?林漪在心中忍不住质疑起来。 她对他而言,就像是随性撩逗的阿猫阿狗,或许有点喜欢,但可谈不上深情厚谊。 蔚呈肃当真会为了她,不顾宫规制度和众人的反对,饶恕她吗? 多半是不可能的! 但她还是满脸开心地搂紧了蔚呈肃的腰:“妾身就知道,皇上是疼爱妾身的!” 不过下一瞬,她突然想到了另一桩事,忍不住试探地问:“既然您没有中毒,那院判大人当日在太极殿外那样说,也是得了您的授意吗?” 蔚呈肃“嗯”了一声:“容儿这是好奇,朕为什么要让院判当众那么说吗?” 她按捺住心里的惊疑,尽量镇定地开口:“确实是好奇的。毕竟,院判声称您的龙体抱恙,林婕妤作为那几日接连侍寝的妃嫔,难辞其咎,也因此被降了位份。可您既然知道,她没有下过‘沉香醉’,为何还要责罚她呢?” “她确实没有对朕用过‘沉香醉’,可并不代表她是无辜的。” 听蔚呈肃如此说,林漪不由坐正了些,越发感到费解。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蔚呈肃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她用了其他的媚药。如果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用了,含香丹。” 林漪眸中闪过一丝震惊。 含香丹?这就跟她最开始的猜测一致了。 可蔚呈肃不通医术药理,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问,朕是如何知道的?” 林漪愣愣地点头。 “朕以前还做王爷的时候,在颂王府,曾有一个侍妾对朕用过此物。不过当时,朕只觉得她的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让人闻了心情愉悦,再无其他。但翌日,那侍妾就被府中一个嬷嬷告发,私用媚药。朕也因此,知道了这个东西。” “您还是颂王之时,岂不是十几年前了。含香丹的味道竟这般奇特,能让您至今留有印象?” 见她惊奇,蔚呈肃解释起来:“其实,是朕很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之后有较长一段时间,朕会让近身伺候的丫鬟口服此香,这样她们靠近朕,都会让朕心情变好。” 林漪不由瞪大眼睛,蔚呈肃看起来正儿八经的,还有这种癖好呐?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不过后来问了院判,说是含香丹效用虽低,最好不要长期使用,不然也会有损心智。” 林漪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不能一直用的,偶尔助助兴倒是无妨。” “因此,这宫里后来就没人再用了。直到,朕在林妙的身上,闻到了这股熟悉的香气,虽然她故意用浓烈的香膏掩饰住了,朕还是能感觉得到。” 听蔚呈肃这么说,林漪简直哭笑不得。 敢情林妙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啊!她以为不声不响无人察觉,实际上是碰到深谙此道的行家了。 林漪一琢磨,露出恍然的神色:“所以您知道她虽然没用过‘沉香醉’,但确实用了其他手段来争宠。之后您故意安排院判那么说,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算是吧。” 闻言,林漪越发心惊。 恐怕,他也一早就知晓了,林妙在南诏寺帮了安乐公主绝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 他对林妙,看似纵容,实则又有打压之意。 帝王之心,当真是云谲波诡、深不可测! “对了,容儿。”他突然开口,林漪下意识看了过来。 蔚呈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朕还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是如何看待的?” “皇上要问什么?” 他的目光幽深,像是有看透人心的力量:“那一晚香膏之中,被院判查出来的‘沉香醉’,究竟是谁放进去的?” 第72章 携她同出宫 “不能慌!”林漪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蔚呈肃的凝望,反而同样困惑地反问了回去:“是啊,如果这媚药,不是林婕妤放进去的,那还会有谁不声不响地在她所用的香膏里下药呢?” 蔚呈肃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直接还漫不经心地勾绕起一小缕,在指腹间把玩。 他像是问了句玩笑话一般开口:“容儿,这‘沉香醉’,不会是你找人放的吧?” 林漪心下一沉,面上却如同吃了一大惊。 “皇上,您怎么还怀疑起妾身来了?” 她不高兴地撇着嘴,眼中泛起一层埋怨:“就因为妾身对‘沉香醉’有些了解,就有这样的嫌疑吗,早知道,妾身就对它绝口不提了,也不至于这么被冤枉。” “逗你的,怎么还气上了。” 蔚呈肃捏了捏她的脸:“别说不是你放的,就算真的是你,朕也不会怪你。” “那妾身也不想无故牵扯进去。这宫里,多的是叫人看不懂的手段,回头要是再出现类似的事,就因为妾身略懂医术,便都算到妾身头上了,妾身得多憋屈啊。” 蔚呈肃哄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至于、不至于。” 他看了一眼窗外,目光被窗子上的金铃铛吸引。 林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本以为他要提金铃铛的事,谁知他话锋一转,突然说:“明日,朕打算出宫一趟。” 出宫? 林漪不由好奇:“皇上出宫做什么?要去多久?” “一天而已,宫门下钥之前,就会回来了。”说到这里,他瞥了她一眼:“容儿,你跟朕一起去。” “我?”她这下越发坐不住了:“妾身也能出宫吗?可,可这于制不合吧。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惹来非议?” 其实被他这么一说,林漪心里有些痒痒的。 虽然她之前设法入宫,已经做好了跟季家不死不休的打算。 但这个地方,一旦进来就出不去了,何尝不是一个牢笼,将她自己也给困囿于其中呢? 眼下,哪怕只是出去一天,能透透气,也是好的。 看出来她的期待,蔚呈肃不以为意道:“朕说可以,就是可以,谁如果有非议,让她来找朕。” 有蔚呈肃这话,林漪顿时放了心。 翌日一早,蔚呈肃下了朝,就有太极殿的宫女送来一身常服到云雪阁。 林漪甫一换好,那宫女才轻声慢语地提醒道:“皇上就在门外的马车上,小主上去吧。” 怎敢让蔚呈肃等她?林漪连镜子来不及照,匆匆忙忙地小跑上了车。 刘洪山客气地替她将车帘撩起来,林漪一进去,便见到里头端坐着的男人。 蔚呈肃一身月白色外袍,以银带束腰,但这腰带上并无惯常的翔云龙纹,只是淡雅的梅花纹理。 不似平日里,坐态端方的模样。 此时的他,只是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一柄收起来的折扇,转动着手腕随意把玩,脸上更是一片悠闲,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玩世不恭了起来。 “皇上!”林漪有些意外地喊了一声。 蔚呈肃掀起眼皮看向她,忽地笑了起来:“容儿这身粉色衣裙,当真是娇嫩无比。只是从现在起,你该换个称呼了。” 林漪反应过来,当下改口唤道:“公子!” 蔚呈肃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长臂一揽,便将人整个搂入了怀中,再低头望着她时,眼中竟有灼灼风流。 “走吧。” 马车一路前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可林漪心里算着时间,知道已经出了宫城。 她小声地询问:“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这京城之中,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去做什么呢?他不直接说,林漪也不好多问。 等马车停定,外面才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公子,夫人,永芳茶楼到了。” 永芳茶楼?林漪心头一动,她过去还是林家小姐的时候,也曾是这里的常客。 这个地方,最是文人墨客喜欢集聚之处,也是京城的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但凡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只要在永芳茶楼小坐片刻,几盏茶的功夫,就能听到有人将细枝末节说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特别喜欢来此地听乐子,打发时间。可现在,蔚呈肃怎么亲自来了? 等下了马车,林漪才发现原先赶车的刘洪山已经不知去向,外头站着的车夫,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用脚指头猜,也知他身手了得,是护着圣驾的侍卫。 且周围的侍卫,绝无可能只他一个。 不等她反应,蔚呈肃已经牵起了林漪的手,阔步往茶楼里走。 门口迎客的小二一看到他们这副打扮,就知道这是来自富贵人家的贵客,登时堆起笑容:“二位客官,里面请!小店二楼有雅房,不知客官是否需要?” “不用雅房,我家夫人喜欢热闹,就在一楼。” “好嘞,那小店新推出的江南点心和清泉茗茶,广受喜爱,二位可要尝尝?” “夫人觉得如何?”蔚呈肃宠溺地看着她。 林漪微微一笑:“甚好!” “那就要这个。” 他们刚坐定,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毕竟蔚呈肃清风朗月,贵气浑然已足够夺目,再加上身侧还有个美若仙子,出尘不染的可人儿,简直想无视都不行。 林漪不喜欢被人这么打量,索性将凳子往蔚呈肃身边挪了挪,直接身子一软,大半张脸靠倒在他的肩膀上。 蔚呈肃纵容地半搂着她,又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下四周,那些原本想要窥探美人的目光,也都不好意思再汇集过来,纷纷收了回去,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 下一瞬便听到邻桌一男子高谈阔论:“咱们说到哪儿了,哦,这新律上加的那一条‘凡出秽污之物于街巷者,杖四十。若主司视而不禁,与之同罪。’简直欺人太甚啊!” “就是,谁家每日没有垃圾杂物要扔,丢在家门之外不是正常的吗,现在可好,一旦被发现就要被打四十大板,半条命都得没了,至于吗!” “这都算好的了。还有那一条,‘若有妻再娶妻者,徒一年’!这不是闹吗,这富贵人家,有平妻者数不胜数,而今却责令一月之内,务必贬平妻为妾,正妻只准留一人。如此一来,家宅岂能安宁,屋子都得吵翻咯!” 听着他们的话,余光再瞥见蔚呈肃气定神闲的姿态,林漪顿时明白了。 宸国刚刚颁布了新律,正是革新之际,蔚呈肃微服私巡,恐怕就是想来此地听一听最真实的意见。 而今看来,对于新律的法文条例,民间的争议不小啊! 第73章 茶肆遭刺客 林漪正竖着耳朵听着,店小二已经将茶水糕点送了上来。 她听得认真,都没有发觉,反而是蔚呈肃亲自替她斟了一杯茶,抬手递给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出门在外,竟忘了伺候这位贵主。 林漪惶恐地接过来:“有劳公子,是妾疏忽了!” 蔚呈肃轻笑一声:“我看你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她小声解释:“平日在家里,不曾听过这么多人高谈阔论。而今突然这么热闹,便不知不觉地多听了几句。” “那他们说的这些,你怎么看?” 被蔚呈肃问及,林漪赶紧说:“妾身居内宅,岂敢妄议朝政?” 蔚呈肃又将茶点推到她的面前:“但这里并非是内宅,只是寻常茶肆。在场的人,也都议论随性,无所顾忌。你既同样是来喝茶的客人,便跟他们一样,可以畅所欲言。” 林漪沉吟道:“妾以为,律法明令秽污之物不得随意丢弃,乃是好事。否则天热入暑,不加以管理的话,不仅气味难忍,还会蚊虫肆虐引发疾病。此条例虽严格,却能有效管制,是可取的。” 蔚呈肃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有理。” 他又说:“点心可以吃,后厨有人盯着。” 她便随意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之后才夹了一筷子递到他唇边:“公子吃吗?” 蔚呈肃摇头:“我不饿。” 不饿就是不想吃。 林漪不敢强求,又自行吃下几块,觉得有些腻了才收手。 蔚呈肃手里的折扇在桌面上轻轻拍了拍:“那夫人怎么看待,废除平妻的条例呢?” 林漪有些犹豫,这要是答不好,可是要得罪人的。 据她所知,京城中不少高官权贵,家中都设有平妻。当年在林家,陈姨娘最为得宠时,林晔也曾动过抬举她的念头。 可陈姨娘本是出身勾栏,是林晔私下费了些功夫,将她的身世做得清白体面了些,才纳入府里的。 是她的祖母、林老夫人在世时,坚决不同意林晔逾矩行事,才把平妻一事给按下去。可惜后来她母亲身死,陈姨娘还是得逞了。 眼见蔚呈肃盯着自己,林漪只能将问题抛回去:“妾有个疑惑,想请教公子。” “你说。” “若男子既有正妻,又有平妻,而今为遵守新律就必须要有所取舍。那新律是否规定了,该遵照何种规则去取舍呢?” 蔚呈肃摇头:“并无明确规定。” “这么一来,岂不是全凭心意,左右为难?” 蔚呈肃笑了笑:“是人就有私心,有私就会偏颇,再难抉择,也一定能够抉择。如果容儿是男子,会怎么选呢?” 不等林漪回答,蔚呈肃又说:“这个问题问的不好。我应该问的是,在容儿看来,那些高门贵族中涉及此事的人,会如何选呢?” 林漪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斟酌道:“难道是谁更有用,就选谁?” 闻言,蔚呈肃挑了挑眉,林漪一瞬有些懊恼,立刻找补:“是妾失言了。妾这话,显得薄情寡义了。” “虽是薄情寡义,却也格外真实。刑部新添的这一条,恐怕之后会引起不少热闹啊!” 刑部? 林漪心头一动,听蔚呈肃的语气,似乎对新律里的这一条格外关注。而右相季远彰统管六部,这件事跟他会不会有所关联? 正在林漪微微分神之际,身后忽有个端着盘子的小丫鬟被人撞了一下,盘子里的水壶剧烈晃动了几下,一壶水竟大半都洒到了林漪的后背上,令她的衣裳都被沾湿了。 水倒是不太烫,却委实让林漪吓了一跳。 那小丫鬟也吓到了,连连给林漪赔罪:“对不起啊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不知道是谁撞了我,才不小心致这水壶打翻。不然,我,我带您去屋里换件干净衣裳吧,我有新的没穿过的衣裳,当做给您的赔礼了!” 她一面说一面鞠躬道歉,林漪不忍苛责。 一时间,更有些迟疑。 这里毕竟是宫外,本该小心谨慎些,可蔚呈肃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听这茶楼中人谈论见解,总不好因为她湿了衣服就要提前回去。 蔚呈肃看出她的顾虑,轻声问:“回府吗?” 林漪却已经起身示意那小丫鬟带路:“不急的,公子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魏钊。”蔚呈肃朝着身后站着的侍卫吩咐道:“跟上,守在门口等夫人出来。” “是!” 到了一间雅房,小丫鬟引着林漪在床边坐下:“夫人请稍等,我这就为您找衣服。” 说完,她又走到了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这屋子一直门窗紧闭,有些闷热了,还是稍微透透气吧。” 出门在外,林漪不欲跟陌生人多有交流,就自顾自地坐下等着。 谁知她刚一坐定,颈部就被抵上了一把匕首。 林漪倏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你!” 她刚发出一个音,那刀尖就离得更近了一些,几乎是擦着她的皮肉! 原本瞧着老实本分的小丫鬟,此刻眼中精光流转,跟先前判若两人。 她的呼吸落在林漪的耳边:“夫人若是想活命,还是听话些好。” 林漪粗喘着气,忍不住看向外头一门之隔的人影。 可惜魏钊只能在门外守着,不能亦趋亦步地跟着,才会给了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林漪用气声问。 “我是谁不重要,但有人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舍、才有得。” 林漪心中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门外,突然传来魏钊的声音:“夫人,您换好衣服了吗?” 身后的女人低声耳语:“设法让他知道,你此刻身处险境。但不要明示,毕竟,你还是我的人质。” 林漪被她的话弄得头昏脑涨,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思忖着对门外的魏钊喊道:“这衣服的式样有些复杂,还要再等一会儿。你去告诉公子,若是他等着急了,可以翻翻带来的话本打发时间。” 魏钊微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告知公子!” 第74章 解毒须灵药 魏钊走得很快。 林漪的话一说完,他便知道出事了。 但他还是不能踹开门施救,以免自己的冲动令林漪更陷囫囵,所以还是要先来请蔚呈肃示下。 一见魏钊独自回来,神情警惕,蔚呈肃跟着起身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夫人呢?” “回公子,夫人她刚才说,衣服式样复杂,一时出不来,您若是等急了,可以看带来的话本!” 话本,哪来的话本? 蔚呈肃神情一凛,快步往雅房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安排:“让人将走廊围住,包括这个房间外部的巷子,一并围了,不要放走那个女人!” “是!” 门外,原本隐蔽于在暗处的侍卫都慢慢靠近。 林漪的脖子上还架着刀,又摸不清身后人的底细,此刻不敢乱动,只能静静地等着后续。 那女人却轻笑了一声,低声提醒她:“看样子,你家公子是反应过来了,他手下的人,已经将这里给围住了。” 林漪再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图谋什么?” 倘若真的是要杀她,趁着魏钊刚才离开,她有足够的时间动手。 甚至她还能有机会逃脱此地。 而不是现在,被团团围住,说不定自己都走不掉。 正愣神时,身后的女人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带到了窗边。 她用手肘将窗户的缝隙推得更大了一些,朝下面看了看。 “夫人,是时候了。” 门外,蔚呈肃听到里面走路拖拽的声音,再不犹豫,一脚将门给踹开,几个侍卫跟着冲了进来,蔚呈肃直直地看着窗边,声音冷得骇人。 “放开她!” 身后的女人冷笑起来:“我本想将她带走,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救人了!” 蔚呈肃面沉如水:“你带不走她!若束手就擒,我兴许能网开一面放过你。” “既然活捉不成,那她这条命,留着也是无用,就让她去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猛地抬起了手里的匕首,对着林漪就刺了下去。 魏钊一瞬反应过来,飞身上前。 林漪只觉得后背忽地一阵剧痛,分明是被匕首给刺入了骨血,她的身体被那人给推了出去,魏钊只能先将林漪救下。 那女人已经一个翻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一路飞檐走壁,在屋顶上健步如飞。 而巷子里潜伏的暗卫见状,也纷纷自下方随行追踪。 可她灵活得像是一条滑溜溜的鱼,须臾之间竟不知钻到了哪个檐廊之下,很快消失不见。 屋子里,蔚呈肃大步上前将林漪扶着。 她红着眼睛痛苦地抬起头看着蔚呈肃,想要说什么,可喉管里血腥翻涌,再张口时,竟是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蔚呈肃一见这血水的色泽,眼神一惊。 林漪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所有的景象都模糊不清了起来。 她最后的知觉,是听到魏钊说了一句:“皇上,这匕首上淬了毒!” ……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地驶入宸国皇宫。 守门的侍卫本想照例盘查,但被魏钊抬手厉色制止:“让开!任何人不得阻拦!” 太极殿内的长廊上,蔚呈肃紧紧地抱着早已不省人事的林漪往里走,脸上的盛怒让路过的宫人胆战心惊。 “让太医来!叫太医院所有人,立刻来太极殿!” 林漪被放在床榻上,蔚呈肃再一次探了探她的呼吸,即便还能感知到轻薄的气息,他仍是心悬不下。 现在的她,脆弱得像是一个随时会碎掉的瓷器娃娃。 人是他一时兴起带出宫的,而今却落得这副田地。 倘若她真的死了…… “不。”蔚呈肃在床边坐下,用力攥紧了她的手指:“你不能死。朕不准你死!” 刘洪山气喘吁吁地禀告:“皇上,院判大人带着几位太医来了。是否该将床边的纱帘放下,方便太医们给洛美人看诊。” “人命关天,放什么纱帘?” 蔚呈肃让出位置,命令院判上前:“给她诊脉,不用有所忌讳,直接看诊。” 老院判应了一声,蹲跪在床边,手指按在林漪的脉络上,屏息凝神了一会儿。他又扒开了林漪的眼皮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 蔚呈肃催促道:“怎么样?” “伤口在肩胛骨处,按理说不是致命伤,但洛美人所中的毒,毒性极强,来势汹汹。她的指甲已是乌青之色,生出了竖纹,眼球也开始外凸,可见此毒伤及肺腑,蔓延之快。如果没有解药,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三日之内……”蔚呈肃脸色阴沉,连声音都带着肃杀之意:“她中了什么毒,解药又在哪里?” 院判摇头:“世间剧毒,多有类似,单看洛美人而今的情状,老臣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一种毒。至于解药,老臣只能先开一副寻常清热排汗的方子,让人强行给她灌下去,兴许能让毒性蔓延得缓慢一些。可即便御药房的药材再齐全,若无灵药,她仍会性命不保。” “灵药,是指什么?朕坐拥天下,便是再名贵的药,难道还能找不到吗!” 院判沉吟道:“古籍有记载,‘天下奇毒,雪精可解’。前朝崇泽皇帝也曾用雪精解了红怨之毒,可见此言非虚。但这雪精,乃是雪山之上十分罕见的并蒂雪莲的花液。即便能去雪山上寻得此物,现在派人去极寒之地也来不及了。从京城出发,抵达就要月余,一去一回,洛美人哪还有命?” “并蒂雪莲……”蔚呈肃的手指在衣袖之中握紧:“传令下去,在京城之中的药铺,当铺,镖局等地遍布搜罗,凡手里有并蒂雪莲者,予以重金买回来。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尽力去找!” 毓舒宫内,季思娴手里的茶盏应声落地,碎成了几片。 她不敢置信的翠微:“你说什么,洛嘉容遇刺,身中剧毒,现在生命垂危?” 翠微点了点头:“娘娘,她是跟皇上一起出宫的。但凡消息走漏,有刺客想要动手,不是也该冲着皇上来吗,怎么会盯上洛美人?难道说,是洛美人在宫外有什么仇家吗?” 季思娴目光闪过一丝惊慌:“如果你是皇上,你会这么想吗?即便她是有仇家,与她最有嫌隙、想要她性命的人,也是在宫内。” 翠微脸色一变:“您是说……皇上会怀疑是您所为?” 第75章 对季家生疑 季思娴看了翠微一眼:“寻常时候,洛嘉容要是在外遭遇不测,被人给弄死了,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可现在的情况,何其特殊!” 昨儿她才刚利用云雪阁的太监思信来陷害洛嘉容,差一点,就能让她坐实杀人灭口的罪名将其除去,谁知峰回路转,叫她侥幸逃过了一劫。 皇上就算没有深究,恐怕心里也会对她有几分不满。 毕竟,当时在场的人之中,以她对洛嘉容的针对最为明显。 所以为了让风波安然度过,季思娴本来打定主意,这阵子先消停一些放她一马,等过一阵儿,皇上将昨日的事情淡忘了,再找个机会来收拾洛嘉容。 谁能想到,今日皇上刚带她出宫,她就在宫外遇刺了。 蔚呈肃要微服私访的消息,原先是瞒得严严实实的,毓舒宫也是刚刚才知道。 可外头既然能有刺客动手,就说明,这消息还是提前从宫里泄露了出去。 且那么一个矜贵的皇上不杀,对方偏偏没放过一个小小的美人,这目的也太明显了,不就打定主意要洛嘉容的命吗! 她一个抚州来的女人,在京城可谓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仇家。 整个皇宫,乃是整个京城,简直最大的嫌疑就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季思娴越想越坐不住:“你去打听一下,那个洛嘉容现在什么情况了。” 翠微刚要出去,又被季思娴叫住:“等一下,你先去库房里,挑一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补品出来,本宫亲自去一趟!” 谁知不等季思娴出门,刘洪山手底下的小太监却突然来到了毓舒宫,替蔚呈肃传话。 “贵妃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太极殿。” 季思娴心头一动,警惕地问:“洛美人这会儿不是在太极殿治病吗?她的情况如何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似乎不大好。” “那,皇上找本宫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 季思娴又问:“除了本宫之外,皇上可还召见了其他人?” 小太监回道:“没有了。至少奴才出来的时候,皇上只说要让娘娘您过去,并未提到旁人。” 听他这么一说,季思娴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吩咐翠微:“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随本宫过去!” 到了太极殿,就看到殿外站着几个太医,正满脸凝重地讨论着什么。 一见到季思娴,他们纷纷避退到一边。 季思娴走进内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轻水和太极殿的另个宫女俯身凑在床边,那宫女帮着捏开林漪的嘴,轻水则是用勺子,一勺勺地将药汁喂下去。 但她而今神志不清,喂一勺,吐出来一大半,只能不停地用帕子替她擦拭。 蔚呈肃站在床边,边上,不知院判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的表情越发凝重森冷,看得人心头突突直跳。 还是刘洪山率先唤了一声:“贵妃娘娘!” 轻水听到这动静,手下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季思娴看了过来,狠狠瞪着她。 季思娴被轻水的模样给气到了,刚要上前训斥,蔚呈肃却踱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贵妃,你来了。” 她满脸关切地开口:“皇上,臣妾刚刚才听说洛美人出事了,心中担心不已。也不知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竟然敢对宫妃下手!这凶手若是抓到了,真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蔚呈肃抿了抿嘴唇,并未接话。 季思娴又示意翠微把库房里找出来的东西奉上:“臣妾得到消息后一时情急,实在不知怎么能帮上忙,便让人找了这些补品带来,或许会对洛美人的情况有用。” 蔚呈肃的目光从那些东西上掠过,冷淡道:“她中了剧毒,不是补品能够救治的。” 季思娴显得越发担忧:“剧毒?那,可有解药?” “宫中并无解药。若是耽误下去,洛美人必死无疑。” 季思娴捂着嘴:“怎么会这样!” 蔚呈肃凝视着她:“看贵妃的样子,对洛美人似是很关心。” “臣妾虽然之前跟洛美人偶有龃龉,但不过是些零碎的口角之争,无伤大雅。大家同为后宫的姐妹,臣妾自然希望她相安无事,能继续侍奉皇上。如今她出了事,臣妾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蔚呈肃点了点头:“既然这样,贵妃就帮朕一个忙吧。” “皇上尽管说!” “右相为官多年,门生遍布京城,他在宫外的人脉,远比朕要宽阔。朕特准你出宫,回季家一趟,将洛美人之事告知右相。请他帮朕寻找能解百毒的奇药,越快越好。” 听到蔚呈肃的话,季思娴惊疑不定。 她试探地问:“皇上若是有事交代臣妾的父亲,只管让人去季家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特意让臣妾去说?倒显得,您跟父亲君臣生分了!” 蔚呈肃看着她:“此事毕竟无关朝政公务,而是朕的后宫私事。是朕出于私心,不愿看到洛美人香消玉损,尤其是,她是随朕一同出宫才遭遇此劫的,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朕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明明事情不是季思娴叫人做的,可她被蔚呈肃一直盯着,竟莫名有些心虚。 “因此,朕才想将这件私事,交给贵妃去办。相信贵妃蕙质兰心,一定能向右相转达朕的意思。” 蔚呈肃都这么说了,季思娴当然不好再回绝,当即应承下来,坐上马车秘密出宫,一路去往季家。 右相府书房内,季远彰手里正拿着新律的文卷在细读,门外的小厮匆匆来报:“老爷,贵妃娘娘回府了!” “什么?”季远彰登时起身迎了出去,果然看到季思娴心事重重地走近。 他惊讶道:“娘娘怎么会突然出宫?皇上知道您回季家吗!” 季思娴看了他一眼:“父亲这话问得好笑,若非皇上允许,本宫敢回来吗?” 她径直往书房走,声音沉沉:“准确来说,是皇上命我回来,找父亲帮忙的。” “帮忙?”季远彰一头雾水:“什么忙,竟要您亲自来说!” 季思娴将林漪在宫外遇刺中毒一事跟季远彰说完,又将临走之前,蔚呈肃在太极殿叮嘱她的那番话转告给季远彰。 季远彰这么听着,神情阴郁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皇上他,是在警告娘娘,亦是在警告为父!” 第76章 推她入命局 季思娴无奈道:“我承认,之前我是颇为针对她。但这一次,真的不是我做的!” 她忍不住怀疑道:“那会不会,是林家所为?毕竟,林妙昨日也在洛嘉容的手上吃了瘪!林尚书若是想为这个女儿出头,派人去刺杀洛嘉容,也是有可能的。” 见季远彰不说话,季思娴又揣度起来:“静嫔身后的葛家,虽说也不是没有嫌疑,但她应该没有这个胆子背着我擅自决定。若她二人真的比较起来,还是林家动手的可能性大一些。” “娘娘也知道,再怎么猜,这背后行凶的人选,屈指可数。尤其是,葛家也好,林家也好,都隶属于尚书省之下,由为父统管。娘娘觉得,这件事,能将我们给绕过去吗?” 听到季远彰这么说,季思娴心头一沉。 但她随即不乐意地一甩衣袖,心底的傲慢又跟着涌动而出。 “皇上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美人,就对我们季家如何吧!别说本就跟我们无关,真要是季家下了手,又能如何?洛嘉容纵是身死,也休想撼动我季家的位置!” 季远彰平静地看着她,只是这平静之下,似有压抑翻涌的波澜。 “娘娘身居高位,习惯了睥睨一切,老夫能够理解。如您所说,一个小小的美人,的确是死不足惜……” 他顿了顿,却话锋一转:“可她是皇上的女人,她的命皇上可以取,却不该是有人越过皇权,毫无缘由地掠夺。否则,就是藐视君上,目无王法!” 季思娴又不安了起来:“父亲的意思是,洛嘉容不能死。一旦她死了,皇上就会把所有的过错都认在我们的头上。到时,就会在他心里留下嫌隙?” “正是!” 季思娴不满道:“可她如今中了剧毒,连具体是什么毒,太医院都不能查出来。想要解药,何其艰难!据说,三日之内若无解药,她必定身死。我们又不是大罗神仙,上哪里去给她弄灵丹妙药?” 季远彰目如山沉:“找不到,也得尽力去找。只要人不死,这层嫌疑虽在,总有冰释前嫌的一日。可人一旦死了,梁子也就彻底结下了。皇上就算不会立刻找我们清算,日后,仍然是一大隐患!” 他叹了口气:“娘娘不宜在宫外久留,还是先回宫吧。这件事,为父自会想办法。” 季思娴担忧:“如果,就是没有解药呢。” “那就只能……负荆请罪,自罚其身了!” 晋王府,花园的树荫之下,蔚疏澈平卧在躺椅上,神情慵懒地闭着眼睛,阳光从树缝之中零散地洒落而下,在他瓷白的面容上,映出细碎的光点。 孟七行色匆匆地来到了园子里,他走得虽然极快,可脚下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直到走进躺椅边,才打破午后的寂静。 “殿下,右相今日召集了各行各业的门生,说是要打听询问灵药的事宜,颇为劳师动众。看样子,是皇上给他施压了。” 蔚疏澈“嗯”了一声,却仍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 孟七很是不解:“殿下此举,属下实在不懂。” “有何不懂?” 孟七急道:“这毒,可是您给林姑娘下的!眼下,林姑娘命悬一线,说句不好听的,您才是罪魁祸首!” 蔚疏澈这才轻轻睁开眼睛,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命悬一线,又不是已经死了,你这么激动作甚?”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人家林姑娘也没招您也没惹您,就横遭此劫。明明过去在神医谷,您多次出手指点她,还把各种孤本古籍,想发设法地找来给她,属下还以为……” “以为什么?” 孟七撇嘴:“以为您喜欢人家呢!现在看来,都是虚情假意!” 蔚疏澈不满地打量着他:“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并蒂雪莲,整个京城也只有咱们这里有了。您若是真想保住她的性命,就赶紧把东西送入宫中吧!” 蔚疏澈看傻子一样看他:“此局是我替林漪所布,为的,就是让她以身入局,拉季家下水。若是我将解药亲自送入宫中,她的伤便白受了,我的心思,也都白费了。” “那要怎么送?” “你去找孟九,让他把并蒂雪莲给董明征。再通过董明征之手,将东西交到季远彰的手里。” 孟七神色一凛:“董明征?可董明征是情报司的人!他和右相,也压根没有关联啊!” 情报司,说是宸国最为机密的机构也不为过。 各国想要消息灵通,都少不了秘密派遣一部分人潜伏各处,得到新鲜的见闻,再第一时间传送回京。 可以说,情报司就是天子的耳目线网,极其关键。也是少有的,独立于三省六部权责之外的存在。 “季远彰就算是右相,他的手,也伸不到情报司啊!” 蔚疏澈微微一笑:“本王现在不是给他机会,让他伸到了吗?这并蒂雪莲,生长于极寒之地,乃是至寒之物。可本王偏要把它变成一个烫手山芋,就看季远彰有没有这个胆子接了!” …… 冰窖中,孟九把存放于冰匣子里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朵鲜活的莲花。 此花并蒂而开,花瓣纯白如玉,通透非凡,凑近了些,还能闻到一丝清冽沁人的香气,光是看着便知这是世间难得的珍宝。 孟七盯着他的动作,难免担心起来:“京城之中唯一的一朵并蒂雪莲,就在这里了。倘若这雪莲被毁,没有及时送入宫中,林姑娘岂不是……” 孟九倒是神色如常:“王爷做事有他的章法,不是你我该左右的。” “你一向比我聪明,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害林姑娘?” 闻言,孟九叹了口气:“害?这怎么是害呢,殿下分明是在帮她!” “帮?都要将人给折腾死了,算是哪门子的帮啊?” “林姑娘在宫里跟季贵妃周旋许久,对季贵妃、或是林家,可有一丝折损?皇上恐怕,连一句斥责都不曾说过。可现在不同了,至少现在,皇上是真的动怒了!” 孟九拍了拍手下的盒子:“不仅如此,殿下恐怕也是想通过此举来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林姑娘在皇上心里,迄今能有几分位置。或者说,皇上会为了她,做到什么程度……” 第77章 情报司精锐 是夜,晴空霁月。 白日里右相府人来人往,到了这会儿,热闹总算消退了。 无他,只因季远彰将消息遍布出去、让人合力去找能解百毒的奇药之后,以他的声望,这件事自是一呼百应。 即便是明知自己手里没有灵药的人,也都殷勤地将滋补名贵的药材往右相府送,想要在季远彰跟前露个脸。 可这种殷勤,在季远彰看来简直是负累,索性跟府中的管家交代了一声,不要再让人登门送礼。 天色已晚,管家见他还坐在外厅,只能劝慰道:“大人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早些回去歇着。没准儿明日,求药的事情就有了眉目。” “今日,我已经让人去太医院探过口风,除却并蒂雪莲外,再无其他药能让洛美人的毒立刻得解。可并蒂雪莲远在极寒之地,根本没办法三日内得到,皇上这是在把这个难题,强行按给季家啊!” 管家面露难色:“可皇上定然也知晓,这种事是强人所难。您就算办不成,也不至于对您问罪吧。” “为人臣子,不能替君上分忧,反而有谋害后妃的嫌疑。陷入如此困局之中,我焉能入睡啊?” 季远彰话音刚落,门外忽有看门的小厮小跑着来报:“大人,外头又有客人来访,说是得知大人您有所需,特来送药。” 见季远彰面容倦怠,显然是没有应付来客的心思,管家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做主回绝:“别让人再进来了!就说,大人今日过度劳累,身体困乏,已经睡下了。” 小厮闻言,刚要折返回去,季远彰又叫住他,多问了一句:“可知,来人是谁?” “他说,他叫董明征。”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季远彰倏地坐直了,脸上的疲惫也在瞬间转变为了震惊。 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刚才,我似乎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来客叫什么名字?” “董、董明征!” 季远彰深吸了一口气。 管家狐疑地看着他:“大人,这个名字听着实在耳生,不像是跟咱们府邸有过来往的人。不知是什么人,怎么您看起来也很意外的样子?” 季远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复又问道:“他是从正门找过来的?” “对啊。”小厮一头雾水:“既是正式来访,总不会是从偏门后门进来。” 季远彰眉心一凛:“不能让他在相府门口等待的时间过长,否则被人瞧见了,反而引出事端。你速去,即刻请他进来!” 小厮不敢耽误,当下跑了出去。 管家忙问:“老爷,这究竟是何人啊?” 季远彰眸光沉沉地看着外面的院子:“情报司。” 没过多久,一道修长的人影就在小厮的引领下,一路到了厅堂。 董明征今年二十五岁,剑眉星目,面部棱角分明,五官更是硬朗周正。 其父,是几年前就告老辞官的前兵部尚书董远哲,因此,董明征是不折不扣的高门子弟。 但不同于京中许多勋贵之子的浪荡纨绔,董明征十八岁就入情报司,曾在北梁、大显等多国历练过,二十二岁那年被召唤回宸国,之后居无定所,行踪不定。 因董远哲辞官,董明征又行迹神秘,在京城官场里,鲜少有人会主动提起董家。 就算季远彰耳目通天,跟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没有过几面之缘。 所以当下,季远彰实在想不明白,董明征怎么会到季家来? “小董大人。”季远彰困惑地看着他:“老夫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三年前你被陛下召回,于宫中复命之时。之后,老夫就再不曾听到你的消息,更无缘跟你相见了。没想到,今日你会特意到季家来,不知是有何贵干啊?” 董明征将手里的木盒递了上来,季远彰愣了一下,一时竟不敢伸手去接。 “这是什么?” 董明征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声音更是平静无澜:“方才我去拜访兵部的一位叔伯,听他无意中提起,右相大人在让人四处搜罗并蒂雪莲的下落。恰好,您需要的并蒂雪莲,我这里有,右相尽管拿去吧。” “当真?”季远彰当即将木盒接了过来,放在边上的桌案上,迫不及待地打开。 果然见里面的雪莲冰雪剔透,还冒着一股寒气。 就算他平生从未见过并蒂雪莲,也丝毫不怀疑眼前的东西是假的。 “这,这是哪来的?” 董明征语气轻松地解释:“回京之前,我正好在北面公干。因早就听闻并蒂雪莲的奇效,我就亲自去了趟雪山,找到了这一朵,本想带回京城来孝敬长辈,可得知右相急用此物,我就将他拿来了。” “这是你自行从雪上山摘下来的?那、那你自家长辈,不用此物了吗?” 董明征摇头:“那位叔伯只是有些咳喘,并未性命攸关。但右相眼下,应该是急着拿这雪莲救人吧?人命关天,自要分清轻重缓急。” 季远彰一时噎住了,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是他费尽心思让人务必找的东西,这会儿简直像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一般,落在他的面前。 可为何,送来的人偏偏是情报司的精锐董明征! 这要是他将东西收下了,再叫蔚呈肃知晓,会不会疑心右相府暗中跟情报司勾结? 但不收,更是说不过去了。 万一推拒了此药,日后被蔚呈肃知道了,岂不是认定他故意对那位洛美人见死不救,如此一来,更是坐实了季家谋害她的罪名! 季远彰面上不显,心中却已千回百转。 见他不语,董明征蹙眉费解地道:“右相这是怎么了,莫非,这并蒂雪莲,不是您想要的?” “不。老夫是太过欣喜,一时失语了!小董大人有所不知,你能在这个时候恰好带着此物回京,无异于雪中送炭啊!” 董明征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脸上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能帮上忙就好。东西既然送到了,下官就先告辞了。” 不等季远彰再开口,董明征转头就要往外走。 季远彰眉心一跳,脱口而出地喊住他:“且慢,小董大人留步!” 第78章 关系撇不清 董明征脚步一顿,漫不经心地回过身。 “右相还有何事啊?” 季远彰上前沉吟道:“小董大人可知,老夫这并蒂雪莲,是为谁而求?” 董明征摇了摇头:“这定是右相的家事,下官无意窥探季家私事,因此没有打听过。” “小董大人搞错了!这灵药,并非是为我季家人而求,实则是陛下宫中的一位洛美人,身中剧毒,急需此物救命。陛下在宫里分身乏术,这才将搜罗雪莲的任务,交给了老夫。” 董明征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更好了,如今我恰好觅得解药,只要右相立刻将雪莲送入宫中,就能为皇上分忧了。” “可这毕竟是小董大人你的功劳,老夫怎么能借你的东西邀功呢?不若,小董大人自行入宫,将此物献给陛下,也好让陛下知道,这件事多亏有你。” 季远彰一面这么说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董明征的神色。 倘若董明征是故意把东西拿到季家,想给他挖坑,他索性避而不接,直接把自己摘出去。 谁知,董明征不以为意地开口:“可皇上不是将这件事交给右相操办吗,东西交给您,跟我送入宫中差别又不大,于您而言,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何乐而不为?当然,如果右相觉得不妥,我这就把雪莲拿走,直接送入宫中。” 季远彰犹豫了起来。 董明征见他不接话,镇定自若地折返了回去,提起盒子就要离开。 下一瞬,又被季远彰给叫住了。 “等一下!” 董明征淡淡回眸:“右相还有事?” “天色已晚,宫城已经下钥,不知小董大人打算何时入宫啊?” “事急从权,人命不好耽误,下官准备即刻就进宫。本就是为了救宫中嫔妃,相信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季远彰又问:“小董大人是怎么出行的?” “马车。”董明征指了指正门的方向:“车夫就在外候着,从这里去宫门倒也不远,方便得很。” 季远彰心中越发纠结了起来。 蔚呈肃显然是怀疑季家动手,才会让贵妃出宫转达,有敲打季家的意味。 这个节骨眼上,相府外头,未必没有暗探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说不定董明征来过相府的消息,这会儿已经传入宫里了。 那在蔚呈肃的眼里,不论最后是谁将雪莲送进宫的,董明征和相府之间的关联已经撇不干净了。 他想要将季家摘出去,便也不可能了! 这董明征一看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万一说错了话,再让蔚呈肃以为他拒收此物是渎职懈怠,岂不更麻烦?倒不如,毫无隐瞒,如实相告,蔚呈肃信或是不信,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眼看着季远彰站在原地,目光幽深,神色莫测,董明征剑眉一挑,故意催促道:“右相如果没有其他事,下官就……” “小董大人!”季远彰直接将他手里的盒子又给拿了回来:“老夫思来想去,这雪莲,还是由老夫亲自送吧。毕竟如你所言,这是相府职责所在,老夫本就要该为此事向皇上复命的。” “小董大人放心,你的功劳,老夫也会一五一十地跟皇上说清楚!” 董明征风轻云淡地开口:“说与不说都不要紧,即便并蒂雪莲难能可贵,但我顺路摘下,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抬手拱了拱,不欲再跟季远彰纠缠,撂下一句“告辞”,阔步离开。 等董明征走远,季远彰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方向,管家小心地问:“大人,现在该怎么做?” 季远彰呼出一口气,目光深邃:“准备马车,立刻进宫!” 太极殿内,蔚呈肃正在外间批阅奏折,呼吸之间,却能闻到清淡的药香,从寝宫的内殿徐徐传来。 院判提议,以药材熏香,亦能让昏迷不醒的病人闻到气味,以此缓解身体的不适。 虽说效果算不得明显,但聊胜于无,这香,就一直燃着没有停过。 原本皇后提议将林漪转移到云雪阁去,以免打扰蔚呈肃休息,可被蔚呈肃拒绝了。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坚持要将她留下。 许是,并蒂雪莲实在难得,留给她的时日又实在不多。 这可能,是她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两三日。 想到这里,蔚呈肃放下奏折,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看着殿内梁柱上精雕细刻的金色图纹出神。 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懊悔的情绪。 早知如此,不该带她出宫的。 正想着,刘洪山突然迈着碎步进来,欣喜地开口:“皇上,右相请求入宫,说是并蒂雪莲找到了!” “你说什么?”蔚呈肃瞬间坐直了:“宣!” 季远彰的车驾破例在宫道上行进,一路抵达太极殿外。 一见到蔚呈肃,他就将手中的木盒双手呈了上来。 “老臣幸不辱命,找到了可解洛美人之毒的并蒂雪莲,请皇上过目!” 刘洪山将盒子放在桌案上,打开确认之后才拿到蔚呈肃面前:“皇上,您看。” 见到盒子里的东西,蔚呈肃方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去请院判过来,告诉他雪莲找到了。” “是,奴才这就去!” 蔚呈肃微微一笑:“右相坐吧。你可得好好地跟朕说说,这雪莲是从何而来?” 季远彰露出庆幸的神色:“这件事真是太巧了!老臣白日里还一筹莫展甚是忧虑,谁知到了晚间,董明征董大人突然造访,说是他听闻老臣在京中急求雪莲,而他恰好前不久路过雪山亲自摘下带回了一朵,便将东西送到了老臣府上。” “董明征?”蔚呈肃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此子行迹无踪,多数时候,连朕都不知道他在何处,没想到他竟能及时出现在右相府上……可见朕没有信错人,若想在京城动用人脉,搜罗奇珍,非右相莫属!” 季远彰再坐不住,又起身拱手道:“皇上实在折煞老臣了!连皇上都不清楚小董大人的下落,老臣跟他毫无交集,更不可知了。听闻是他拜访了兵部的同僚,才意外知晓此事。这一切,皆是皇恩浩荡,庇佑了洛美人,令她命不该绝,方有这样的奇遇啊!” 第79章 梦魇险生祸 蔚呈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右相不必多心。朕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因手下有你这样的能臣,感到庆幸而已。” 门外,院判带着王太医步履匆匆地赶来,等不及给蔚呈肃和季远彰行礼,他就率先将盒子打开,检查过后狠狠送了一口气。 “是了,这是并蒂雪莲!看来,洛美人有救了!” 院判将雪莲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在石碗中,向蔚呈肃请示道:“皇上,那老臣这就去提炼雪精了?” “去吧。” 季远彰见状,起身告退:“既然雪莲没有问题,老臣也该回府了。” “右相慢走,朕就不送了。” 等他们悉数退下,蔚呈肃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床榻边,凝望着林漪苍白孱弱的脸色和泛着乌青的嘴唇。 蔚呈肃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林漪有些发冷的脸庞,勾起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来。 他俯身凑在林漪的耳边,低声如情人的呢喃:“幸好你没有死。不然朕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像你这样令人满意的棋子?”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院判和王太医端着一碗晶莹的汤汁走了进来。 轻水听到消息,忍不住在门边探头探脑,小声地征询蔚呈肃:“皇上,能让奴婢伺候小主喝药吗?” 蔚呈肃点头允了:“便由你来吧,动作小心些,这雪精要是洒了,你家小主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是,奴婢明白!” 轻水小心翼翼地跪在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漏斗状的东西,将较细的那一头,放入了林漪唇齿之间。 蔚呈肃和几位太医都惊奇地看着她:“这,这是何物啊?” 轻水忙说:“这是奴婢用竹子自己做的一个小漏斗,小主这会儿昏迷,吃药容易喂不进去。眼下要喂给她的还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唯有一株的雪莲的汁液,决计不能浪费。因此,奴婢就想了这个主意,用竹子做了这个工具,方便小主喝药。” 说完,她舀了一小勺,从宽口那端极其缓慢地倒下去,这汁水就顺着漏斗,尽数都流入到了林漪的嘴里,也没有再吐出来半点。 连院判都忍不住称奇:“这是你想的?你这小丫头,脑子还挺灵光,这个办法甚至巧妙,或许日后,御药房也能借鉴一番。” 轻水在心里不屑地哼了哼,这可是他们神医谷许多年前就用的东西了,算什么妙招,这宫里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轻水懒得回应,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给林漪喂药,以防她呛到,动作始终很轻慢,因此几近半柱香的时间才勉强见了底。 院判又把捣碎的花瓣递给轻水:“这些花瓣虽不能入口,却仍有疗愈伤疤的奇效。洛美人身上有刀伤,亦可以用此物来缓解。” 轻水这回是真心实意的道谢:“有劳院判大人了!” 蔚呈肃看了仍然昏迷的林漪一眼,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若无意外,明日一早,应当能醒!” 因为给林漪腾了床位,蔚呈肃自己反而是宿在了偏殿。 但他每日要早起上朝,天还未亮就已经起身。 穿戴整齐之后,到底还是去了一趟主殿查看林漪的情况。 他一走近,就看到轻水趴在林漪的床前,两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睡了过去。 而林漪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比起之前平静虚弱的模样来,更多了几分情绪和生机。 蔚呈肃不欲久留,刚要离开,忽地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唤声。 “娘、娘……不要死,不要死啊,娘!”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看着床榻上喃喃自语的林漪,眼底涌起一层疑惑来。 早在她进宫的时候,他就已经查阅过她的档案。 洛嘉容的母亲不是好好地活着吗,她这是做了噩梦,在说梦话吗? 蔚呈肃担心她陷入梦魇,又折返了回去,却见林漪面容痛苦,满脸是泪,连枕巾都被沾湿了一小片。 究竟是怎样的梦,叫她伤痛欲绝到这等地步? 轻水隐约被什么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蔚呈肃,只是听到了林漪的话,下意识地摇晃着林漪的身体。 “小主,小主你没事吧,这是又梦到夫人了?快醒醒,若是夫人还在,也不想看到你这般模样的。”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你家小主的娘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轻水是如何都没想到,这屋子里竟还有其他人,尤其是一转头,她就看到蔚呈肃凝重的注视,登时吓得一哆嗦,“砰”地跪在了地上,动静之大,也将蔚呈肃给吓了一跳。 “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蔚呈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朕临上朝之前,来看看洛美人是否醒了,却听到她在说梦话。” 轻水紧张地死死掐着自己,大气不敢出。 蔚呈肃追问道:“可朕记得,她的生母尚在人世,并未有故去的消息吧?” 轻水原本的睡意,在此刻消失殆尽。 可她的脑子仍然是一片空白的,连该如何回答都给忘了。 就在她紧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床榻上突然传来林漪的咳嗽声。 轻水连忙转过身去,惊呼了一声:“小主,您醒了!” 蔚呈肃也俯下身扶着她的手臂:“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林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皇上,妾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蔚呈肃摸了摸她的头:“朕是天子,你有天子庇佑,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林漪虚弱地扯出一个笑:“之前,妾身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妾身的娘亲被歹人所害,死在了妾身眼前,可让我吓得不轻。” “那你娘她……” “她当然还活得好好的。”林漪看了轻水一眼:“妾身就是一个从小离不开母亲的小女子,还总是跟轻水念叨着要是娘亲也在京城就好了。比如做噩梦的时候,也能有人在旁哄着。” 轻水连连点头:“是,要是夫人还在,定要笑话小姐像是长不大的孩子!” 蔚呈肃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朕方才险些误会了。你初初醒来,不要说这么多话了,还是躺下休息,待精神足一些了,再下床走动。” 林漪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蔚呈肃离开,林漪的神情骤然变冷,无声地给了轻水一个警告的眼神。 轻水后怕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我的亲娘哎,吓死我了!” 第80章 愿为知己死 “我刚才全然没注意到皇上就在身后,不然我……” “嘘。”听到轻水的话,林漪轻轻地打断她。 她虚弱地扫了一眼外面,提醒道:“这里是太极殿,人多眼杂,有什么话,不要在这里说。” 轻水连忙点头。 “我这一病,躺了多久?” 轻水回道:“近乎两天两夜。这要是再晚一点,拖上几个时辰,说不定就药石无医了!” 林漪艰难地坐起身体:“回云雪阁吧。” “可你这才刚醒,哪有力气折腾,再休息一下吧。” 林漪摇了摇头:“在皇上寝宫待太久了,不合规矩。何况我是中毒,外伤并不致命,毒都解了,人也死不了。” 说完,她就挣扎着下了床,让轻水帮她穿好衣服。 外头当值的公公见她出来,忍不住关切地上前:“哎呦,洛美人,您怎么下床了,皇上说了,您得好好养着呀!” “听闻这两日,皇上都歇在偏殿,我实在惭愧,还是想尽快回云雪阁。劳烦公公等皇上回来,告知他一声。” “既如此,奴才这就让人为小主准备步辇!皇上交代过了,您要是想去哪里,在未彻底恢复之前,于宫中都特许乘坐步辇。” 林漪道了声谢,很快带着轻水离开。 毓舒宫内,季思娴听完翠微的禀报,不悦地重重放下手里的杯盏:“她醒了?” “是,昨夜右相大人进宫将药送了进来,今晨人就醒了。” “哼,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明明不是本宫和季家动的手,却劳烦本宫的父亲大动干戈地替她寻药,而今,还救了她一命!这份大恩,她也配受着?” 边上,林妙安静地坐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添了一句:“只怕在皇上心里,还不一定领娘娘和右相大人的情呢。” 季思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 林妙忙可怜兮兮地说:“妾身不过是替娘娘打抱不平罢了。这分明是洛嘉容自己不小心,着了歹人的道。就因为娘娘曾跟她结怨,便被迫蹚入这浑水,实在可气可恨!” 季思娴不大乐意地打量着她,眼底充满了质疑:“反正本宫问心无愧!倒是你,她在太极殿搞了那一出,也让你至今没有复宠。该不会是你心生埋怨,让林家动的手,却叫本宫惹上嫌疑吧?” 林妙赶紧起身,恨不得对天发誓:“当然不是!妾身跟她,又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宿怨,何至于直接下死手,更不敢拉季家下水。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谅你也不敢!”季思娴没好气地板着脸,越发疑惑:“可动手的人,究竟是谁呢?” 云雪阁内,轻水听到林漪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中的毒是‘梦离魂’?” “可梦离魂,是咱们神医谷特意的毒!外人不可能有啊!” 林漪抿了抿嘴唇:“应该不会有错。师父说过,一旦人中了梦离魂,就会浑身发冷,嘴唇青紫,连指甲都会生出竖纹。而且还会在昏迷中出现‘赴黄泉、鬼索命’的幻像,周而复始,从不停歇,人的体力也在惊恐和绝望之中,不断被耗尽,直至身死。” 她侧卧在软榻上,拢了拢衣衫:“这跟我的症状一模一样,连现在天气炎热,我都觉得手脚冰冷。” 轻水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来,让她捂捂手。 她不确定地问:“这么说来,给你下毒的人,不是季家?” 林漪冷笑了起来:“不可能是季家!季思娴再心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下手。毕竟我中毒之后,从陛下的反应就能看出,他第一个就怀疑是季家行事。” 轻水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难道,给你下毒的是咱们神医谷的人吗?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谷主安排的?” “你想什么呢?” 林漪无奈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师父他是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不准诋毁他!” “我又没说他是要害你,没准,是他利用这件事来栽赃给季思娴,以此离间季家和皇上之间的君臣之谊呢!” 林漪的手指握紧滚烫的杯壁:“你应该是说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 “那一日挟持我的凶手提醒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舍、才有得。我险些丧命,皇上因此动怒,对季家定已生出嫌隙。可背后设计之人,不会是师父,而是……” 轻水急切地看着她:“是谁!” “你还记得太后寿辰之时,有人给了你一张字条来警示我吗?” “当然记得,那人既知道神医谷的暗号,又准确无误地找到我,想必对你的身份也了如指掌。所以你怀疑,提醒你的人,跟刺杀你的人,是同一人?” 林漪垂下眼帘:“只会是他!这宫里宫外,必定都有他的人手。否则怎会我和皇上刚一出宫,就遭遇刺杀,消息走漏得也太快了。” 轻水忍不住问:“那药呢,并蒂雪莲,该不会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吧?” “多半如此。”林漪细眉轻拧:“你可知,季远彰的药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我怎么知道?就算那人并未真的想害你,只是想借此事推波助澜,但他的心也太狠了吧!他不怕出了差错,葬送你的命吗?” 林漪却轻声道:“我不会怪他。” “为何?” “士为知己者死。细细想来,这几年在神医谷中,我虽从未见过他,可他对我的指教良多,数不胜数,亦是我的老师。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似乎,一直在暗中推着我走。” 即便命悬一线,可参透背后的人用意之后,她内心毫无怨怼,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安宁。 好像这翻涌浪潮之中,始终有一双眼睛,在凝望着她、给她托底。 …… “殿下,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书房内,孟七龇着牙笑容灿烂:“季远彰居然宁愿跟情报司扯上关系,也要把药送进宫去救林姑娘,属下都惊了。” 蔚疏澈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边上的孟九:“你给他解释解释。” 孟九无奈看着孟七:“因为季远彰没得选。从董明征站到季家大门前的那刻起,他和季家的线就已经连上了。他咬定他们没关系,皇上会信吗?” “所以殿下这一手,是想让皇上猜疑季家把手伸入到情报司?” 蔚疏澈低着头,目光幽深:“还不够。” 他提起笔,在平铺于桌面的一份档案上画了个圈。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81章 朝堂参御史 早朝上,蔚呈肃端坐于龙椅上,按惯例询问百官是否有本启奏。 他话音刚落,御史中丞姚照就往外走出一步,朗声道:“皇上,臣有事要参!” 蔚呈肃看了他一眼:“哦?姚御史想要参谁?” 姚照看了站在列队之首的季远彰一眼:“臣要参右相大人!” 季远彰一脸无奈地转过身看着姚照:“姚大人,光是今年,你都参了老夫四次了吧?这一次,又是参什么名目?” 姚照面无表情地开口:“前几日,右相在京城求药,动静可闹得不小。右相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下官因跟同僚路过,出于好奇,就跟着去您府上小坐了片刻。” 季远彰稍微松了口气,如果御史是拿这件事来弹劾他,那就不用担心了。 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宫里那位洛美人找救命的药材。 真要是被这姚照诟病,那岂不是连皇上一块儿骂了? 季远彰随即不满地解释:“老夫求药,是为救人性命!虽大动干戈了些,但只是希望能将声量传开,消息散布,以达到事半功倍的目的。这件事,陛下也是知晓的!” “右相大人误会了!”姚照幽幽道:“下官并不是要参您找药这件事,而是要参相府府邸建筑构造逾制!” 姚照对蔚呈肃拱了拱手:“皇上,我朝《营缮令》有规定,凡王公已下者,舍屋不得施重拱藻井。但那日,臣去右相府发现,相府宴宾客的花厅之中,悬梁之上有双重斗拱!右相虽是位高权重,但毕竟不是王公皇族,如此陈设斗拱、藻井,有违制度,需责令整改!” 闻言,季远彰简直哭笑不得。 这御史台的人莫不是吃饱了撑的?尤其是这个姚照,今年内,已经为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参了他多次。 他竟路过一趟相府,都要存心找茬,连房屋构造这样的小事都不放过! 季远彰只好说:“回皇上,姚大人所提之事,老臣略有印象。是之前风雨大作,花厅屋顶久建失修有些漏雨,府里的下人为了加固,才多加了一层斗拱,绝非有意违反《营缮令》。” 蔚呈肃挑了挑眉:“嗯,右相一向严于律己,朕相信你不是故意为之。” “不过姚大人既然特意提了,老臣回府之后,就会让人尽快整改,定不再犯!” 姚照听到季远彰这么说,才满意地退了回去。 蔚呈肃近来为着林漪中毒的事情心神不宁,晚间都睡得不大踏实,加之上朝的时辰这般早,他本就困倦。 而今听到朝堂上竟讨论起房屋斗拱这样的琐碎之事,他更是一阵犯困。 强压住打哈欠的欲望,蔚呈肃兴致缺缺地问:“众卿可还有其他事吗,若无要事,就退……” “皇上,臣亦有事要参!” 蔚呈肃话音还未落定,又见一人出列上前,乃是刑部郎中秦子秋。 听他这么说,蔚呈肃有些奇怪:“这参人的事,不是一向都由御史台负责吗。秦卿,你一个刑部的官员,是打算参谁?” 秦子秋沉声道:“臣要参的,正是御史中丞,姚照姚大人!” 这话一出,朝堂一阵哗然。 姚照神情一凛,茫然地看着他。 原本还觉得无甚大事的季远彰也跟着心头一紧,满脸狐疑地盯着秦子秋,不知他突然是搞哪一出! 闻言,蔚呈肃的困意瞬时消散了几分。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不确定地问:“朕没有听错吧,秦子秋,你竟要参御史台的人?是何缘由啊!” 秦子秋面不改色:“回皇上,今日臣在前来上朝的途中,被一女子拦住车驾,诉说了一件案情。那女子,正是姚照大人的女儿,姚夕华。” 姚照蓦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夕华她怎么可能去拦你的车驾?秦大人,你搞错了吧?” 秦子秋轻叹了一声:“姚大人,我也希望是自己搞错了,但你身为姚夕华的父亲,近日跟自家女儿是否闹出不快,你应该心知肚明啊!” 蔚呈肃微微蹙眉:“秦卿,把话说得明白些。姚大人的女儿,究竟为何要找上你?” “姚夕华想要状告自己的父亲,为夫无德,为父不慈。据她所说,自新律颁布之后,其中有一条,‘若有妻再娶妻者,徒一年’。原本姚家有两位夫人,一位就是姚夕华的母亲、姚照大人的发妻张氏。另有一位后娶的平妻李氏。” “现为了遵循律法,姚照大人在府中宣布李氏为正妻,降发妻张氏为妾,而原本的嫡女姚夕华,也因此成了庶女。” 听到秦子秋的这番话,姚照被气笑了。 他吹着胡子指着秦子秋:“秦大人,这新律可是你们刑部参与编写的,这一条废平妻的条文,也是刑部不久前才加进去的!怎么,我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办事,还要被你告上朝堂吗,这是什么道理!” 秦子秋朝他抬了抬说,示意他冷静:“姚大人稍安勿躁,秦某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急眼了。” “是,你遵循新律,只留一妻的做法的确没错,律法也确实没有明文规定,两位妻子该取谁舍谁。各家情况不一,当由你们自行决断。可坏就坏在,姚大人你将发妻贬为妾,本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偏偏你还要将张氏发卖,不欲留她在府上,这一做法,就闻所未闻,叫人心寒了!” 秦子秋说完,朝臣都颇为意外地看着姚照,眼中难掩鄙夷。 哪有丈夫狠绝到这种地步,连发妻都要发卖的道理? 姚照一看到众人的反应,无措地反驳道:“胡说,我何曾说过要发卖张氏,这是污蔑!” 秦子秋不紧不慢地开口:“姚大人,这些都是姚小姐亲口相告的,总不会她这个女儿胡编乱造,拿此事来给你这位亲爹泼脏水吧!” 姚照心急地对蔚呈肃解释:“皇上,臣冤枉啊!定是小女对臣贬妻为妾的安排有所不满,才故意这么说的!” 秦子秋又道:“姚小姐还说,她本是家中嫡女,跟工部侍郎之子门当户对,有婚约在身。但如今她的身份被你认定为庶出,原有的夫家只愿娶姚家嫡出的女儿,这么一来,她的婚事,也被你这位亲爹给搅黄了!” 第82章 得罪御史台 姚照看着周围的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着急地摆着手:“不,不,这是诬告!” 他走到蔚呈肃面前跪下:“皇上,臣确实跟张氏起过争执,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其变卖撵出家门啊。至于小女的婚事,臣也一定尽心协调,让她风光出嫁,不会亏待了她!” “至于为何要让李氏为妻,是因臣之发妻张氏身体不好,已卧病榻数年,府里的大小事务她无心操持,本就多数由李氏负责,才会有此决定啊!” 秦子秋上前拱手道:“皇上,姚小姐今日之所以找到臣,是她想要去御史台状告其父,却被拦在门外。御史台官员许是不愿受理姚大人的案子,就将姚夕华给劝退回去了。姚夕华无奈之下,才去往刑部。” 听到他这话,堂上御史台的其他官员亦有不满。 “秦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御史台大门敞开,凡有官员涉案,都会履行职责,什么时候将姚小姐拒之门外过?” 秦子秋叹了口气:“御史台有那么多人,你没有拦着她,那其他人不会拦着吗?毕竟她要状告的是你们的副长官,谁都不想得罪,也是人之常情!” “这……” 秦子秋不再管他,继续对蔚呈肃说:“皇上,我朝律法有言,凡是审理案情重大,或者是牵涉到五品以上官员案件时,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负责,三司共审。所以姚小姐向刑部告发,是符合规范的!” “而此事牵扯到姚大人,御史台理应避嫌。臣恳请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受理,以还原事情真相。” 蔚呈肃的目光从下首众人面上掠过,随后定格在秦子秋身上。 “朕准了,秦卿,这件事就交由你来牵头,和大理寺共议。两日之内,朕就要听到确切的结果,不得耽误!” 秦子秋躬身应下:“臣,领命!” 一下朝,姚照和秦子秋一同走出大殿。 姚照狠狠地瞪了秦子秋一眼,秦子秋“啧”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嗤笑了起来,悠哉悠哉地往前走。 身后,有人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跟我来!” 秦子秋一看说话的是季远彰,登时老实了不少,收敛住原先幸灾乐祸的神色,一路随着他上了马车。 “右相!”一上车,他就恭敬地坐在一边。 季远彰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今日早朝,你弹劾御史,怎么没有提前告知老夫一声?” “右相莫怪,下官也没料到,姚夕华会在下官去往早朝的路上将我拦截啊。原本是该跟您商议一下再去参姚照的,可下官气不过那个姓姚的,三番五次地找您的茬,连房梁斗拱这样的小事都要拿出来说,实在可恶!” 秦子秋忿忿道:“下官作为您的麾下官员,便想着将姚照的丑事也当堂说出来,给您出口恶气!” 季远彰听他这么说,眼底却浮现出责备的意味。 “平日也就罢了,他今日刚参了我,你身为刑部官员就反去参他。这一来一回,落在旁人、尤其是陛下的眼里,岂不像是公报私仇?” 秦子秋连忙说:“可这件事又不是下官杜撰的!是姚照自己行事不妥,要怪,也怪不到您的头上啊!再说了,他亲生女儿都要状告他,刑部只是按制受理,绝无私心。” 季远彰沉吟道:“御史台同气连枝,得罪了一个御史中丞,很可能会和他们结下梁子。” 说到这里,季远彰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年轻气盛,姚照指责老夫的那几点,不痛不痒,根本不会对老夫造成什么影响。可你这么行事,反而容易僵化六部和御史台的关系。” 秦子秋后怕地看着他:“这……是下官唐突了!”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无用。这件事,你尽量推脱给大理寺去跟皇上汇报,只从旁协助,切记不要让皇上觉得,此事是我尚书省推波助澜、故意为之。” 秦子秋连声答应:“右相放心,得您这么一提点,下官已经明了其中的利害,定不会肆意妄为的。” “嗯,下去吧。” 从马车里跳下来之后,秦子秋微笑着目送季远彰的车驾走远。 随后,他脸上原本挂着的恭敬之色,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转成一抹冷笑。 眼见周围无人注意,秦子秋漫不经心地走进一条小巷,随后七绕八绕才在一处停下,又熟练地在一扇小门上先敲了两下,又敲了三下。 这小门从里面开出来一条缝,秦子秋推门而入,赫然进到了晋王府的后院。 孟七正蹲在书房门口吃烧鸡,才刚将整只鸡给分开,身前就晃过一道人影,抢走了最大的鸡腿。 秦子秋把鸡腿放在鼻尖闻了温,满意地咬下一大口:“这味道,真不赖啊!” “你干什么!”孟七气得要踹他:“这是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从陈记买回来的,你小子一来就抢走我的鸡腿!” 秦子秋翻了个白眼:“这么小气做什么?我今天在朝堂上,可是立了大功,王爷要是知道我今日的风采,定会重赏我的,区区一个鸡腿,何足挂齿啊!” 说完,他还朝着门内喊了一声:“殿下,您说是不是?” 蔚疏澈从房内走出来,倚在门边看着他:“刚才季远彰找你说什么了?” “右相可是批评了我这个年轻人办事冲动,容易让人误会是公报私仇,针对姚御史。” 秦子秋吃得津津有味:“这老狐狸嗅觉真灵敏啊,一猜一个准!可惜了,他肯定想不到我就是故意的!”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秦子秋轻咳了一声:“姚夕华跟李氏关系非常差,所以她指望不上姚家,全都会听未来夫家的安排。在这件事上,她一定咬死姚照不放……” “而我,这么一个正直的、路见不平的官员,当然要替这对孤苦无依的母女二人抗争到底了,怎么也得给姚照扒下一层皮来!务必要让皇上认定,这一切,都是季远彰在背后教唆,要对姚御史下手!” 蔚疏澈看他吃得满嘴有光,嫌弃地递给他一块帕子:“做的不错。” 秦子秋哼了哼:“前几日,连董明征那个木头都能在季远彰面前演一出好戏。那我能比他差吗?” 第83章 难断家务事 孟七疑惑:“秦大人,你干嘛总跟小董大人比呀?” “不然呢?我和董明征,都是靠脑子给殿下办事的,又不是像你这样,靠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知道打打杀杀!” 秦子秋说完,还想再从孟七手上薅一根鸡翅,被他不客气地拍开。 “人家小董大人的武功可不在我之下,论起智谋来,也不比你差,我劝秦大人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喂!”秦子秋指着孟七对蔚疏澈告状:“殿下,您看他,说话也太刻薄了,我讨厌他!我这好歹也给您立了功,让他把整只烤鸡给我,都不为过吧!” 蔚疏澈睨了他一眼:“事情办完了吗就来邀功?秦子秋,你该去大理寺找姚照的麻烦了。孟七,送客!” 孟七朝着秦子秋来时的方向指了指,皮笑肉不笑:“秦大人,请吧!” “我真服啦!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碰上你们主仆,我的命好苦啊!” 秦子秋骂骂咧咧地离开,没一会儿就抵达了大理寺。 一进门,秦子秋就觉得这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外头守着的衙差,几乎看不到人影了。 他狐疑地往里走,好不容易在角落的一张桌边堵住了一个主簿。 秦子秋疑惑道:“请问,你们大理寺卿燕大人去哪里了?” 主簿面无表情地回:“出门公干了。” “那少卿侯大人呢。” 主簿又答:“侯大人陪着燕大人出门公干了。” “什么事这么要紧,两位主事的长官都要亲自前去?那,今日这衙门里,还剩哪位大人当值啊?” 主簿没好气地起身:“如您所见,只剩下官了!秦大人要是不嫌弃,有什么事,就跟在下说吧!” 秦子秋瞪着眼睛看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是秦大人在跟我们大理寺开玩笑吧!若是真有重大案件,您要求三司会审将大理寺给牵扯进去就罢了。而今,一个御史言官的家务事,您也要拉我们下水,这种吃力不讨好,还会得罪御史台的事……秦大人,下回咱能别干了吗?” 秦子秋不满道:“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事无大小,家务事也该尽职尽责地处理好!” “我们燕大人说了,若是一定要对姚大人做出惩罚,训斥几句,再罚上一两个的俸禄,足矣。秦大人如果没有异议,就将这结果告知皇上吧!” 秦子秋忍不住讥讽起来:“你们大理寺什么时候这么怂了?这样的小惩对姚大人无关痛痒,可姚夫人和姚小姐何其无辜?说不定事后还要被他责罚苛待,她们母女俩多可怜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么说来,刑部是跟我们意见不一了。秦大人要是一定想将事情闹大,恕不奉陪。” 眼见这主簿掉头要走,秦子秋一把拉住他:“既然有争议,不如去御前请皇上定夺。走,你跟我进宫面君去,顺便把那位姚小姐也叫上,让她将苦楚当众说出来!” 说完,不等对方答应,秦子秋就将他拉上了马车,又亲自去将姚夕华接上,三人直奔宫门而去。 御书房内,蔚呈肃看着桌上的绿豆汤询问:“这是洛美人让人送来的?” 刘洪山笑着回应:“是啊,云雪阁的宫人还说,洛美人恢复得极好,已经行动自如了。她十分感念皇上您为她费心寻药,便亲自做了这解暑的凉汤给您。” 说完,他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拿进来之前,奴才已经验过了。” 蔚呈肃舀了一勺喝下去,勾了勾嘴唇。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问:“从抚州到京城,需要多久?” 刘洪山掐指算了算:“奴才觉着,怎么也得一个多月的车马吧。” “朕要亲笔一封书信,你安排人手尽快送去抚州洛家。” “书信?”刘洪山不解:“皇上是有什么话要交代洛家人吗?” 蔚呈肃示意他研磨,随口道:“洛美人思母心切,朕于心不忍,打算邀请洛夫人来京中小住,跟洛美人母女相见。”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落在刘洪山的耳朵里,却是风起云涌。 自蔚呈肃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哪位嫔妃能有这样的殊荣,竟不远千里地将其母亲给接到京城来,只为给洛美人见上一面。 看来这位洛美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这件事,你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朕是想等到洛夫人抵达京城之后,再给洛美人一个惊喜。” 刘洪山连声应下。 正说着话,门外又有个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刑部侍郎秦大人,和大理寺的主簿求见。” “他们怎么来了,难道这么快就有定论了?” “据秦大人说,是大理寺和刑部意见不一,需要皇上您亲自定夺。而且,秦大人还将那位姚小姐一并带来了,不知皇上您是见、还是不见啊?” 蔚呈肃将刚写完的书信盖了印章,密封好递给刘洪山。 刘洪山会意地收好,这才听到蔚呈肃吩咐:“让他们进来!” 主簿和姚夕华是头一次进御书房,两人都有些紧张。 尤其是姚夕华,一见到蔚呈肃就吓得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着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都免礼吧。” 蔚呈肃似是不满地瞥了秦子秋一眼:“秦卿,朕让你跟大理寺协商,不是要你把这差事推给朕。” 秦子秋愁眉苦脸:“皇上,臣也不想让您劳神费心啊!可臣一去衙门,大理寺卿和少卿两人都不在,整个府衙只留下这主簿一人,还非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臣简直怀疑,这是大理寺有心包庇姚御史,这才想将姚小姐给请来,由皇上您亲自给她做主!” 主簿无奈地瞪了秦子秋一眼,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并非臣等有意推辞,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判决!” 蔚呈肃看向姚夕华:“姚小姐,你应该知道为人子女,却状告自己的父亲,是为不孝。就算朕愿意帮你,日后你也难免会落下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声。” 姚夕华红着眼睛,声泪俱下:“臣女明白。可臣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若不这么做,只怕母亲要被父亲给活活逼死,臣女也再无求生的意愿了!” 第84章 频频触底线 说到这里,姚夕华竟直接将手臂给抬了起来,将衣袖微微往上拉扯了一下,露出自己的小臂。 见状,大理寺的主簿和秦子秋都纷纷避开了视线,心里默默念叨着“非礼勿视”。 蔚呈肃则是严肃地看着她的手臂,自然也发现了上面有数道斑驳的疤痕,看得出来,这其中有早已沉淀的旧伤疤,同时还夹杂着新伤。 姚夕华声音哽咽:“臣女的父亲是通过科举考入京城的官员,在未入仕之前,家境贫寒,是我母亲一针一线,缝缝补补,才为他攒够盘缠赶考。她也因这积年累月的辛劳,落下了病根。” “后来父亲仕途亨通,却开始嫌弃母亲的病症,府里陆续纳妾,甚至还抬了李氏为平妻,且府中大小开支,都必须要经过李氏的同意才可支取。臣女有时看不过眼,想跟父亲争执几句,就被他动辄打骂,落下了一身的伤。” 她鼓足勇气,不甘心地抬头看着蔚呈肃:“女子的身上落下伤疤,本就容易遭到夫家嫌弃,可父亲压根不在意这些,对我这个女儿从未有过怜惜。而今更是贬妻为妾,使得臣女从嫡出变为庶出。按照昔日婚约,臣女的未婚夫随时可以取消婚事……” “敢问皇上,一个被退了亲的庶女,又无母家庇护,往后该如何自处?臣女求助无门,只能恳求皇恩浩荡,还臣女一个公道!” 说完,她再次跪伏在地,身体一直抖个不停。 边上,主簿亦有些不忍地抿了抿嘴唇。 蔚呈肃沉默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秦子秋“哎呦”了一声,摇头感慨起来。 “这姚家,怎么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皇上,依臣之见,姚御史此举影响恶劣,有违律法,理应治罪!” “有违律法?”蔚呈肃狐疑地盯着他:“怎么说?” 秦子秋言辞凿凿:“按律,‘娶时贱后贵,其妻不可去’,如果丈夫一朝得势,休了糟糠之妻,当受徒刑。姚夫人和姚御史相伴于微时,可是名副其实的糟糠之妻啊!” 主簿却有些不赞成:“那他也并没有休妻,只是让原配成了妾室,不算违背吧?” “还有一条,丈夫将妻子卖予他人为奴为婢,乃是‘义绝’之举,义绝必须和离,否则也该受徒刑!” 主簿“嘶”了一声:“如此说来,除非姚大人跟原配和离,才能避免坐牢?” 秦子秋勾唇一笑:“但律法仍有规定,妻病重不治者,不得和离。” “这……这三条加在一起,不是成了死循环吗?又不能休妻,又不能和离,那姚御史该怎么办?” 秦子秋拱手道:“皇上,按照如今的情形,姚御史只能继续让姚夫人稳坐正妻的位置,再将李氏贬为妾,方才可以不受牢狱之灾!不然的话,至少要被除去官身,入狱一年!” 蔚呈肃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秦子秋:“看样子,秦卿对我朝律法了如指掌,信手拈来啊!” 秦子秋面露羞赧:“微臣身为刑部官员,自当通晓律例,倒背如流,此乃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蔚呈肃点了点头:“既然是律法规定,就通知姚家,重新恢复原配张氏正妻的身份。如此一来,姚小姐又是嫡女,也不必再担心夫家悔婚了。” 姚夕华当即叩谢:“臣女谢皇上隆恩!” “事情处理完了,你们就退下吧!” 主簿刚要告辞,就听秦子秋又开口道:“皇上,此事还不算完!” 蔚呈肃挑眉:“你还有事?” “依照礼法,非道德至高者,不得为御史言官。就算姚照大人之后修正错误,亡羊补牢,也无法掩饰他此前道德有亏,诸多劣迹。让这样的人留在御史台,臣、不服!” 秦子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蔚呈肃不知想到了什么,没由来的一阵窝火。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 “姚照大人,不配继续留在御史台!当贬其官职,调至别处!” 主簿意外地看着秦子秋,暗中给了他一个“差不多得了”的眼神。 可秦子秋不为所动,像是打定主意要蔚呈肃给个说法。 蔚呈肃哼笑了一声:“秦卿似乎,对姚大人极为不满啊?” “臣不过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还请皇上体谅!” “好一个对事不对人!”蔚呈肃的声音有些生冷:“便如你所愿,朕之后会下旨,让他离开御史台。这下,是否合乎法度了?” 秦子秋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皇上英明!对了,臣还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屋子里,一瞬安静了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蔚呈肃靠在椅背上,脸色有明显的不耐,手里更是把玩着笔杆,一下下地转动着指尖。 主簿偷偷地抬眸瞥见到蔚呈肃的动作,吓得大气不敢出,心中越发叫苦不堪。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今日大理寺就他一人留守,又被这杀千刀的秦子秋给拽过来。 秦子秋自己不停作死就罢了,可别拉着他一起遭罪啊! 刘洪山适时开口询问:“皇上,奴才给您杯子里再添些茶水吧?” “不用了。” 蔚呈肃指了指秦子秋:“还有什么提议,你说!” “臣以为,新律并未明确规定发妻和平妻该如何取舍,那像姚大人这样家宅不宁的情况,可能会层出不穷,如此下去矛盾不休。倒不如,在新律中加上一条,直接废除平妻,只留原配妻子,便不至于再起争议,一劳永逸!”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再度陷入可怕的寂静。 蔚呈肃看向边上缩着脑袋的主簿:“你是大理寺的官员,那你如何看秦大人的建议?” 主簿哆嗦地开口:“皇上,臣才学浅薄,人微言轻,不敢多言。” “秦卿今日之言,朕记下了,定会好好考虑。你们都退下吧!” 秦子秋这才拱手告退。 待他们一走远,刘洪山看到蔚呈肃的脸色,暗道不好。 下一瞬,蔚呈肃已经抬起手,将手边的砚台狠狠摔了出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刘洪山赶紧跪下:“皇上息怒!” 蔚呈肃攥紧了手指,目光沉郁:“好一个秦子秋,好一个刑部,好一个尚书省!” 第85章 寝宫夜缱绻 蔚呈肃眯起眼睛,眼眸里波涛汹涌。 “先是情报司,现在又开始动御史台的人。甚至,他还想将主意打到中书和门下两省!” 听到这话,刘洪山本还有些疑惑。秦子秋何曾提过中书和门下两省的事宜了? 可转念一想,他瞬间懂了。 是了,现任中书令大人府中的平妻,乃是门下侍中的亲妹妹。 中书、门下两省,担任拟定和审核之责,比起统管六部的尚书省来说,前两者的联系更为紧密,来往更为频繁,甚至连办公场所,都在宫城同一处,俗称“政事堂”。 当初,也正是因为知根知底,这亲事才会结成,还被当成一段佳话。 如果真的按照秦子秋的提议来办,废除平妻,那门下省长官的亲妹妹,岂不是只能给中书令做妾? 这么一来,两家、甚至于两省,都可能会产生嫌隙。 新律里的这一条,若是为了离间其他两省才特意加上的,简直是其心可诛,狼子野心! 蔚呈肃目光幽幽地看着窗外,薄唇轻启说了一句,宛若呢喃,微不可闻。 可跪在他脚边的刘洪山还是听进了耳朵里,后背竟无声地出了一层薄汗。 若没有听错,蔚呈肃方才那一句分明是:“季家,是想做恣睢之臣吗?” 申时过半,刘洪山带着一个小太监来到云雪阁。 林漪一见到他,便客气地笑了起来:“这大热天的,刘总管怎么顶着烈日自个儿来了,有什么事,你只管叫底下的人跑一趟就是了。” 刘洪山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笑吟吟地对林漪开口:“奴才过来,是想提前跟小主说一声,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不过今日太极殿的政务可不少,敬事房的轿子可能晚点才来接您。” 林漪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身为后宫嫔妃,能侍奉皇上我自然欣喜不已。只是我这身子才刚恢复,还未彻底痊愈,体力上难免有些发虚,唯恐扫了皇上的兴致啊。” 刘洪山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原本跟着他的小太监懂事地退了出去。 他这才压着声音跟林漪解释:“小主的情况,太医院都记录在册。奴才生怕皇上忘了,也特意提醒过他,可皇上还是点名了要您今晚过去。依奴才看,皇上并不是为了让您侍寝,而是今日心情欠佳,想找您说说家常话罢了。” “心情欠佳?”林漪眸光轻闪,试探地问:“难道,是前朝发生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心烦了?” 刘洪山神色尴尬,但并未立刻相告。 林漪叹了口气:“按理说,前朝的事跟咱们后宫又没关系,我更不该多嘴一问。可咱么这些伺候皇上的,哪个不想投其所好,让皇上能心情愉悦起来。唯有雨过天晴,方能万事顺遂,不至于撞到刀口上。公公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小主聪慧,说得都对!”听着她的这番话,刘洪山心里也在权衡。 如果是平日里,关乎政事,他是决计不会主动向后妃吐露半个字的。 后宫不得干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有时随口多说几句,就可能引起杀身之祸。 可刘洪山长伴君侧,曾亲眼目睹这位洛美人险些遇害之际,蔚呈肃是何等的龙颜大怒。 他也是这宫里唯一知道,蔚呈肃打算将洛美人的生母从抚州接入京城的人。 而今,更有季家冒犯君威,前景难料。 如此多事之秋,多给自己找一条后路,就能多一份安稳。 就在刘洪山犹豫思忖之时,林漪冷不丁开口:“刘总管可知,右相送进宫的那株并蒂雪莲,是从何而来?” 刘洪山再无隐瞒,直言道:“据悉,是情报司的董明征董大人,及时登门,献给右相的。” 情报司……这不是宸国最为机密的部门吗? 林漪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她遇刺一事,分明是自己人安排的。 对方能确保她安全无虞,定是将解药的来处也安排妥当了,难道,情报司就是其中的一环? 不等林漪追问,刘洪山低着头,声音更轻地提醒:“皇上今日不快,乃是刑部有人插手御史台事务,以律法逼着皇上撤换下一名御史。” “若是见了皇上,小主权当一概不知。相信以您的聪慧,定有办法将皇上给哄得开心了。” 林漪飞快地从边上的柜子里掏了一锭银子,塞到了刘洪山的手上。 “辛苦公公冒着暑热走一趟了,这个,请公公喝凉茶。” 刘洪山微微一笑,躬身告退。 等他一走,林漪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细细回想着刘洪山刚才的话。 情报司,御史台…… 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三省六部的管辖机构,而是直属中央,直接听命于皇上。 偏偏季远彰的雪莲,是从情报司的手里得到的。 他管辖之下的刑部,又对御史台步步相逼。 如此动作,落在天子眼中,岂不是意味着挑衅皇权,触犯龙之逆鳞? 难怪蔚呈肃会为此动怒,季远彰此举,无异于虎口拔须啊! 可她再一深思,这些事,当真是季远彰所为吗?还是说,背后始终有一双手,在翻云覆雨,运筹帷幄。 若真的是那个人,他想做的,难道跟自己一样,也是要扳倒季家吗? 林漪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这个时刻,她清晰地意识到,后宫和前朝,根本就都不是泾渭分明的,而是息息相关,生死与共。 所以她在深宫后院,他在朝堂之上,她在明,他在暗,虽不曾谋面,却能并肩同行,一路相随! 当晚,太极殿的香炉之内,燃着之前帮助林漪解毒的药香。 蔚呈肃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拨开她身上遮蔽的被褥,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的雪肌,指尖微凉。 林漪反手握住了蔚呈肃的手指,眼神缱绻地看着他:“皇上怎么还点着这香?” 蔚呈肃俯下身来,在她的耳畔落下细密的吻,声音也显得慵懒蛊惑。 “你出事那几日,太医说,此香对你有所助益。而今你体力的余毒也不知是否清理干净了,不如让它继续燃着,总归没有坏处。” 林漪回吻着他,连呼吸都开始凌乱:“皇上救命之恩,妾身没齿难忘,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报答。” 蔚呈肃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容儿打算如何报答?” 她的身体,如水草一样柔软,两颊更是染上一层妖娆的红晕,看得人心神荡漾。 “妾身整个人都是您的,要怎么样,还不是您说了算。” 第86章 玉体画丹青 蔚呈肃侧卧在她的身边,用手臂撑着身体,低下眉眼看着她。 “容儿的身子还未好透,就任由朕来采撷,能受得住吗?” 林漪媚眼如丝:“那皇上就不能温柔、克制一些吗?” 蔚呈肃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示意道:“趴下来,让朕看看你后背的伤。” 林漪依言背过身来,她原本光洁白皙的后背,肩膀处赫然落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已经结痂脱落。 其实这疤痕的色泽,比起寻常受的外伤来说,已经淡了不少。 毕竟,那些剩余的并蒂雪莲花瓣,都被她拿来敷在伤口处了。 不然短短几日看来,这一处,一定格外狰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蔚呈肃的手指轻轻在那道疤痕处摩挲着。 林漪似是不安地问:“皇上,妾身的身体落下了伤疤,您会觉得不喜欢吗?” 蔚呈肃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怎么会呢?只要柔儿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今夜,咱们不做别的事,朕想就送你一个礼物。” 林漪眼底生出疑惑:“皇上要送给妾身什么礼物?” 蔚呈肃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来人!” 很快,就有两个小宫女低着头走了进来,将一只画笔,和一碟不知道是何物的粉色汁液送了过来,又安静地退了下去。 但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林漪不知蔚呈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越发好奇起来。 但见蔚呈肃提起画笔,笔尖在碗中蘸了蘸,竟开始在她的后背上动笔。 林漪不由一怔,被柔软的毫毛弄得有些发痒,下意识地想要动,却又被他另一只手给轻轻按住。 “别动,很快就好。” 蔚呈肃神情专注,显然是想好了要画什么。 “这是御花园里的鲜花揉碎的汁液,朕已经让人查验过,无毒无害,所以不用担心会伤身。” 林漪轻声问:“皇上是要在妾身的背上作画吗?” 他替她将黑长的青丝拨弄到一边:“容儿玉体横陈,美丽妖娆,若是再添上几笔,只会更加撩拨人心。” 林漪有些无语,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是下一次沐浴的时候就会洗得干干净净。 而且这宫里,除了他之外,她也不可能在其他人面前宽衣解带。 所以这画就算画得再美,也不过只是蔚呈肃一人能看,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刘洪山说了,蔚呈肃今日心情不佳,若做这种多余的事情,能让他心情变好的话,就随他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蔚呈肃才收了笔。 林漪勾着头想去看,却只看到零星的粉色。 蔚呈肃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的后背,原本是满意的,但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 “可惜,这么美的景致,也保存不了多久。” 原来他自己也知道啊。 “说起来,最可恨的还是在宫外刺杀容儿的人。如果不是那人伤了你,你也不会落下疤痕。” 林漪总觉得他突然说这话,是另有深意,便附和道:“是啊。也不知,是谁那么恨妾身,竟消息那般灵通,妾身刚一出宫,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动了手。” “其实,朕或许知道这背后行凶之人是谁?” 林漪心头一颤,脱口而出地问:“是谁?” 蔚呈肃从架子上拿起一件纱衣,随意地披在她的身上:“容儿可知,朕为何让右相费心去替你找药?” “妾身……不知。” 却听他声音低沉地开口:“因为朕怀疑,对你动手的主谋,就是季家。” 林漪意外地看向蔚呈肃。 她并不是意外他会对季家疑心,而是震惊于,蔚呈肃居然这么直截了当地就将这个答案告诉了自己。 怎么会呢?从前那么多次,她几乎要把季思娴的罪证平铺于众人面前了,蔚呈肃都视而不见,别说是从轻发落了,大多时候,对季思娴连一句斥责都不曾有过。 可现在,他却亲口说,他怀疑是季家动手。 这前后态度的转变,可真是不小啊! 恐怕,是右相在前朝跟情报司扯上关系,又插手御史台事务,引得蔚呈肃格外不满。 他才会不再隐忍,有了其他的打算。 这么想着,林漪故作惊疑地捂着嘴巴:“怎么会这样?莫非是妾身得罪了季贵妃,令她再容不下妾身了?” 林漪双手攀附着蔚呈肃精壮的腰身,贴在他的胸口处,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皇上,若真是如此,妾身该怎么办才好啊!” 蔚呈肃摸了摸她的头:“在这后宫之中,有朕护着你,谁都伤不了你。何况……朕并无实际的证据,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林漪垂着眼眸,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她试探地开口:“那要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季贵妃对妾身动了杀心,您……会帮妾身吗?” 短暂的沉默。 就在林漪以为,他不会给出一个确切的回应时,头顶却突然传来蔚呈肃的声音。 “当然。”他扶着林漪的肩膀,让她坐直了些,随后弯下腰靠近她的面庞,跟她四目相对。 不似从前明晃晃的包庇纵容,这一次,他清楚地告诉她:“容儿,如果有证据指认,是季贵妃故意对你不利,朕、一定不会轻饶!” …… 林漪回到云雪阁的时候,轻水有些意外。 “今日怎么这么早?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皇上体谅你的身子,没有让你折腾太久就放你回来了?” 林漪摇了摇头:“我今日没有侍寝。” “啊?”轻水疑惑:“不是去侍寝,是去干嘛了?两个人躺在床上,纯聊天吗?” 进入内殿,林漪直接将衣带解开,吩咐轻水说:“你去将铜镜拿来。” “铜镜?”虽然不解,她还是第一时间取了镜子来。 但见林漪褪下身上的衣衫,身后肩膀处,画着一朵淡粉色的花卉。 轻水惊奇道:“哇,好美的花。皇上画的吗?” “没错。你把镜子举高一点,离近一点。”林漪定睛看过去,仔细凝望着镜子的图案。 轻水也好奇地更凑近了观察,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咦”了一声:“皇上他画的这花,我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林漪慢慢转过身来,跟轻水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夹竹桃。” 轻水眨了眨眼睛:“可夹竹桃虽美,却有剧毒啊!皇上他,估计是不知道这一层吧?” “不。”林漪笃定道:“他知道!” 第87章 为君手中棋 轻水有些意外:“你是说,皇上知道夹竹桃有毒。那他为什么要在你的后背上画这样的花,难道不觉得,此花的寓意不太好么?” 林漪若有所思地将衣服给穿好,眼中忽然熠熠生辉,沾染了一层笑意。 “我知道了,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 想到今晚蔚呈肃的一举一动,林漪越发确定:“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皇上是希望,我跟这夹竹桃一样,娇艳、但也带着剧毒。他这是,在点我呢。” 轻水甚是分解:“什么意思啊?他想让你做夹竹桃吗……总不能,是想让你去伤害谁吧?” 见林漪没有反驳,轻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真的假的,皇上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林漪眸光掠过一丝杀气:“他是在提醒我,可以对付季思娴!” “这如何可能?”轻水满脸不信:“你会错他的意思了吧?皇上对季思娴的袒护,咱们前面不是见识过了么?且季家在朝堂的地位甚高,季思娴有这个倚仗,就算在后宫任性妄为,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今时不同往日了。季远彰也会有犯忌讳、引起皇上猜疑的时候。只要皇上对季家生出不满,就不会再对季思娴,如过去一般维护。” 林漪勾起一个冷笑:“不信,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轻水提醒她:“你别玩脱了,回头覆水难收。万一你真的动手,惹得皇上不满,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也白费了?” 林漪不为所动。 轻水见她似是打定主意,还是担心:“你想啊,皇上如果要对付季思娴,干嘛不自己动手,反而要来暗示你呢?” 林漪抬起手,指尖轻轻笼罩住晃动的烛火,一出口却有些自嘲:“他是高坐明堂的天子,当然要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了。这尔虞我诈的肮脏手段,交给我这颗棋子来做,岂不是更好?” “棋子?”轻水听着不是滋味:“你又在乱说了,皇上不是挺看宠幸你的,你怎么会是棋子呢?” 林漪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你不明白,我若什么都不做,反而会陷入被动。在没有进宫之前,我也想过要避锋藏拙,可进宫之后我逐渐意识到,碰上咱们这位陛下,这一招,丝毫不管用。” “在他的面前,就得做一个有点小聪明、但无大智慧的女人。这样,既不会让他觉得,是在对牛弹琴,也不会让他感到深不可测,更无可能逃脱他的掌控。” “只要我将这个度、把握得足够好,于他而言,我就会是一个极为称手的棋子。也不必担心,会被他随时舍弃。” …… 天一亮,敬事房的小宫女青儿就被不声不响地请到了云雪阁。 一般情况下,宫中妃嫔只有在侍寝的时候才会跟敬事房有交集,可这青天白日的,还没到侍寝的时辰呢,被冷不丁地叫来此处,青儿心里惴惴不安。 林漪看出她的拘谨,笑容和煦道:“青儿姑娘不用害怕,我找你来,只是想随便问几句话。坐下说吧。” 待坐定后,青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知洛美人想问奴婢什么?” “听说,你之前跟死去的那个阿沁,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你二人关系亲密,形同亲姐妹,没错吧?” 青儿依言回复:“是这样。” “那你还记得,阿沁出事当日,就是她独自去御花园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她总不会是夜里睡不着,一个人深更半夜地跑去御花园散步吧?” 听到林漪这么问,青儿不安地攥紧了手指:“回小主,奴婢……有些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敢说?” 林漪亲自替她斟了杯茶,推倒她的手边:“我知道,在宫里大家都谨小慎微,担心说错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一件已经翻篇的事情,也没必要旧事重提了。可是青儿,那个无端死去的人,是你最好的姐妹啊,你就不想还她一个公道吗?” 青儿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小主,凶手不是已经抓到,畏罪自尽了吗?” 林漪摇了摇头:“那个思信说,他跟阿沁有私情,是受我的指使才杀人灭口的。但这番说辞,已经确定是假的了,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思信跟阿沁,根本就没有关系。” 青儿咬着嘴唇,神情凝重地承认:“是,奴婢从未听阿沁提过此人。” “所以啊,他定是受旁人指使,才痛下杀手。不查,怎么知道真正的主谋是谁呢?” “可是这宫里死了一个宫女,从来不会有人在意的。”说完,青儿也自知失言,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林漪一眼。 林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旁人或许不在意,但我在意!青儿,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事……因为,这是皇上私下命我查的!” 青儿意外地抬起头:“是皇上的意思?” “没错。那件事毕竟涉及有人给皇上下药,事关龙体,岂能轻易放过?皇上细想之后,还是打算调查清楚,却不愿再造成宫中恐慌,才会让我低调行事。你要是不肯说,皇上就只能亲自问了。” 听林漪这么说,青儿忍不住朝着几个门窗的方向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回道:“那日白天,阿沁告诉奴婢,说她家人在宫外托内务府的公公给她带了东西进来,她得等到晚上无人察觉了再去拿。却没想到,她一去就再没了性命。” “内务府的公公?是谁?” 青儿虽有些犹豫,还是不敢隐瞒:“是张勤张公公,熟悉的人通常都唤他一声小勤子。” “他经常帮着内务府外出采买,因此会频繁出宫。我们这些出不了宫的宫女,若有家人在京中,有时会拜托他帮忙传话或者秘密带东西进出。只是,这毕竟有违宫规,谁都不敢声张。” 阿沁出事之后,青儿本想跑去问小勤子到底怎么回事。 可她转念一想,万一小勤子真的跟阿沁的死有关,自己就更不能说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引火烧身。 但林漪既是奉皇命彻查,她岂敢隐瞒,自是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林漪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原本阿沁是跟小勤子约定好,夜半于花园相见。谁知,小勤子安然无恙,只阿沁一人出了意外?” 青儿不安地点了点头。 第88章 对供词下套 听到青儿这么说,林漪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应该是小勤子故意将阿沁给引了出来,但实际上,前去相会的人却换成了思信。 林漪点了点头,看向青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让别人知晓,是你告诉我的。” 待她一走,轻水忍不住问:“小主,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林漪起身往外走:“去内务府!” 到了内务府,小新子一见到她,就热情的迎了上来:“洛美人,您怎么来了?” 林漪微微一笑:“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张勤张公公,我找他有事。” “奴才这就去将他给找来!” 很快,小勤子就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给林漪行了一礼:“奴才参见洛美人。” 她开门见山地问:“听闻之前,敬事房那位阿沁姑娘出事当日,你曾找过她?” 小勤子心头一凛,矢口否认:“没、没有啊!” 林漪冷不丁地靠近他,低声警告:“这件事皇上也知道了,就是他派我来查的,我奉劝你最好交代清楚,否则一旦被送入戒律司,下场如何,谁都不敢保证!” 她已经发现了,只要把蔚呈肃给搬出来,对于这些宫人们来说,相当有震慑性。 果然,小勤子吓得跪倒在地:“奴才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 “你告诉阿沁,说她家里人把东西带给她,那为什么那天夜里去找她的人,却变成了思信?” 小勤子说话都带着哭腔:“奴才是有事耽误了,没有去成。因此夜里发生了什么,奴才毫无所知,还请小主明察!” “你既然失约,总该提前告知人家一声吧,可你什么都没做,放任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不是故意的,谁能相信?” 小勤子不敢吭声。 林漪冷冷地看着他:“说吧,是谁让你引她出来的?你不说,这罪责只能你一人承担了。回头我就上报皇上,是你和思信合谋杀人,同为共犯。戒律司会如何判处杀人之罪,你自己掂量掂量!” 小勤子额头浸出了一层冷汗,他慌乱地擦了擦:“奴才冤枉!” 林漪恢复了和颜悦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害怕,只要你交代清楚,此事便不会发落到你头上。” 无奈之下,小勤子硬着头皮承认:“那日早上,毓舒宫的翠微姑姑来找奴才,吩咐奴才对阿沁那般说辞,但又叮嘱奴才,到了夜间不可真的去找她。之后的事,奴才就不知道了。” “好,我清楚了。这样吧,你随我去一趟御书房。” 小勤子原本有些不愿,随即林漪警告他:“如果你现在不走,等一下被杀人灭口,我可救不了你。” 她这话一出,小勤子怎敢耽误,便老老实实地随她前去。 御书房内,蔚呈肃一看到林漪架势,故作好奇地问:“容儿这是做什么?这个小太监又是谁?” 林漪朝着蔚呈肃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地开口:“皇上妾身要告发,季贵妃有栽赃嫁祸,给您下药之嫌!这位内务府的张勤张公公就是人证!” “阿沁出事当天,季贵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翠微,曾让小勤子设法在夜间将阿沁给引出来,却又不让小勤子前去相见。翌日一早,阿沁就被发现死在了御花园,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妾身认为,背后主谋就是季贵妃。如不彻查清楚,便不能还后宫一个清静!” 蔚呈肃神色肃穆:“竟还有这样的事?刘洪山,你去一趟毓舒宫,将季贵妃和翠微给带过来,当面对质清楚!” 不多时,季思娴和翠微就一头雾水地走了过来。 翠微在看到小勤子的那一刻,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季思娴则是不明所以地看向蔚呈肃:“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林漪率先开口:“贵妃娘娘,内务府的人已经承认了,翠微姑娘跟阿沁之死息息相关。” 季思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派胡言!此事,跟我宫里的人有何相干?洛美人,你莫不是闲得慌,故意挑事!” “是或不是、待盘查清楚,不就知道了吗?翠微姑娘,我问你,阿沁死的那天早上,你为什么突然去内务府?” 季思娴打断她:“你哪只眼看到翠微去过?” “妾身虽未看到,但内务府可是有好些个人亲眼所见,总不会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花了吧?” 翠微不安道:“奴婢自然是去替娘娘取一些日常的物件。” “是取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是、是……”翠微忍不住看向季思娴。 季思娴刚要开口,却被林漪打断:“等一下,翠微姑娘,你还是跟我到院子里单独讲清楚吧。至于贵妃娘娘这里,就烦请皇上多问几句了,免得你们同在一处,对上口供。” “洛嘉容,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把本宫当犯人来审问吗!”季思娴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洛嘉容神色平静:“妾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后宫,还请贵妃娘娘体恤!” 说完,她便一把拉住翠微,将她拽到了屋子外面。 而屋内,蔚呈肃眸光幽深地看着季思娴:“说吧,那天,你派翠微去取什么物件了?” 季思娴咬了咬嘴唇:“臣妾不记得了,许是少了什么,就让她去拿一些回来。” 门外,林漪环抱住双臂,沉声开口:“我希望你不要说你不记得了。这宫里的吃穿用度,只要是从内务府拿的,皆有记载。但凡你敢乱说,就是欺君之罪,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翠微心急如焚,就是为了不留下任何记录,她那天根本没拿过任何东西。 而且,她当时分明是偷偷去找小勤子的,不该被人发觉才对,怎么到了林漪的口中,变成很多人都亲眼看过她? 在林漪的逼问下,翠微只好说:“奴婢只是去告诉小勤子,日后给娘娘准备东西,要仔细些,不要出现疏漏!” “还有吗?” “真的不大记得请了。” 林漪哼笑了一下:“那你就站在此处、好好回忆回忆,便不要跟着入内了。” 说完,她便独自折返回书房,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皇上,妾身已经问完了!” 蔚呈肃“嗯”了一声:“翠微交代了什么?” “她说,毓舒宫好看的针线用完了,娘娘想给皇上绣香囊,特意命她去内务府取一些回来,内务府账面上应该也有相关记载。不知她和贵妃娘娘所说的,是否一致啊?” 季思娴露出恍然的神色:“臣妾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臣妾最近,确实在学习女红……” 第89章 天威不可犯 林漪追问了一遍:“看来,娘娘确定那一天,您是派翠微去内务府拿绣线了?” “没错!”季思娴咬着牙应下。 谁知下一瞬,林漪却勾起一个戏谑的笑:“可是妾身,刚刚只是跟您在开玩笑。翠微姑娘说了,她什么都没拿,内务府的记录也是空的,这怎么和贵妃娘娘所言,完全不一样呀?” 季思娴恼火地看着林漪:“你耍我?” 林漪一派无辜:“妾身不过是想弄清楚真相,何来耍您一说?现在看来,您和翠微之间,必有一个人说谎。阿沁之死,也跟你们毓舒宫脱不了干系!” 季思娴有些急切地看向蔚呈肃,拉着他的衣袖解释了起来。 “皇上、皇上!臣妾是真的不记得了,您要相信臣妾啊!” 她话音刚落,蔚呈肃突然抬起手,毫无征兆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耳光打得实在是响亮,不仅是季思娴自己,连林漪在边上都看呆了。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此前多次,你在宫中草菅人命,朕都愿意再给你机会,并未追究,为的,就是想让你改过自新。可没想到,你变本加厉,毫无悔改之心,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季思娴不敢置信地捂着脸,跌坐在地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皇上,您居然打臣妾?” 蔚呈肃声音森冷:“怎么,你不该打吗?你这双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你数得过来吗!” 季思娴眼中含泪,更藏不住眼底的幽怨。 “所以,皇上现在是在为一个宫女,来跟臣妾计较吗?还是说,您是为了其他人才厌恶臣妾!” 说到这里,她死死地盯着林漪。 林漪居高临下地看着季思娴满脸委屈的模样,心中觉得无比讽刺。 不过只是挨了一巴掌,她就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了。 可她当年盛气凌人,夺走自己母亲性命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犹豫? 她动动手指,要了宫里那么多条性命的时候,又可曾有过一丝悲悯? 没有,从来没有! 她的眼泪,根本不会为了人命而流。 她只是受不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尊严遭到了践踏罢了! 听到季思娴的控诉,蔚呈肃薄唇轻抿:“不管是为了谁,错就是错。你身为贵妃,目无王法,德不配位,即日起降为季妃,在毓舒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季思娴伸出手指,冷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臣妾、遵旨!”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起身,再不看蔚呈肃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院子里,翠微见到这一幕,有些担心地迎了上来:“娘娘,您没事吧?” 季思娴一把推开她的手臂:“滚开,别来烦我!” 御书房内,林漪扫了一眼地上的小勤子:“皇上,妾身以为,这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并非出于本意去害人。想必他对阿沁夜间的遭遇一概不知,不如就饶了他一条性命吧。” 蔚呈肃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洛美人宅心仁厚,朕便如你所言,放了这奴才。” 小勤子立马磕了几个头:“多谢皇上,多谢洛美人!奴才这就告退!” 林漪跟着辞行:“想必皇上还有诸多事务要忙,妾身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蔚呈肃微微一笑:“容儿查案辛苦了,可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就不用了,皇上昨日在妾身的肩膀上留下墨宝,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能为皇上分忧,是妾身的荣幸。” 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戳破什么,但又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彼此之间流动。 待林漪一回到云雪阁,轻水连连称奇。 “没想到,皇上居然真的废了季思娴的贵妃之位!虽然说在这宫里,她仍然是仅次于皇后的高位妃嫔,但至少德妃娘娘的位份已经不在她之下了!” 说到这里,轻水又忍不住唏嘘起来:“要是皇上能再狠心一些,给她更重的责罚,那才算大快人心呢。” “没关系。”林漪目光流转:“我猜后宫只是略施小惩。天威一怒之下,真正精彩的,恐怕是朝堂吧!” 早朝之时,百官刚一齐聚,蔚呈肃就面色严肃地坐在了龙椅上。 边上的太监扯着嗓子宣读旨意:“皇上有旨。御史中丞姚照家事纷乱,私德有亏。若再留任御史台,于礼不合。故将其调至刑部,任刑部郎中一职。愿其躬身自省、知错而后改,不再辜负朕之所望。钦此!” 姚照闻言,老泪纵横地跪伏在地:“罪臣,领旨谢恩!” 这个旨意一出,不少人都朝着站在队列之首的季远彰看过去。 此前,姚照在御史台不受三省监管,可如今却成了尚书省麾下的官员。 那他以后需得仰仗右相鼻息过活,岂敢再说右相的半句不是? 可季远彰脸色阴沉,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今日的心情有多糟糕! 季思娴的贵妃之位被撤、降为妃子之事,一夜之间就已经传开了。 这么多年来岿然不动,固若金汤的季家,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痕?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又听蔚呈肃突然开口。 “前不久,朕亲自出宫,探访民间,得知京中百姓对新律颇为不满、怨声载道。可这些民声民情,刑部无一人上报,就连姚照姚大人的家务事,也是因为新律才惹出的麻烦。朕虽然重罚了他,但更对刑部的种种所为……感到心寒!” 他这话一出,刑部尚书吴冕脸色巨变。 吴冕连忙跪倒在地:“此事是老臣的疏忽,在新律正式推出之前,刑部未将方方面面考虑周全,才会出现纰漏,还请皇上恕罪!” “吴尚书,朕记得你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了吧?你年事已高,遇到朝廷要事,力不从心,也是情有可原。朕可以给你一个恩典,准许你告老还乡,不再为公务操劳,你意下如何啊?” 边上的朝臣听到这话,都暗暗心惊。 这哪里是什么恩典,分明是逼着这位刑部尚书离开官场啊! 所以,今日看似是对姚照问责,实际是对刑部问责,这位吴尚书就算不想辞官都难了! 人群中,秦子秋微微低着头,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而季远彰则是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内息,即便心中浪潮翻涌,此刻依旧不喜形于色。 吴冕粗喘了几口气,余光朝着季远彰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见季远彰笔直的站在原处,不置一词,他便知今日结局既定,无可更改。 吴冕认命地跪拜于地,并将自己头上的官帽摘了下来,放在身侧。 “老臣确如皇上所言,年事已高,不堪重任。故于今日,辞官告老!跪谢皇上隆恩!” 第90章 升职表忠心 待到吴冕辞官,尘埃落定,季远彰才不紧不慢地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对蔚呈肃拱手道:“老臣统管六部,如今刑部出现纰漏,老臣亦有监管不严之过,还请皇上责罚!” 蔚呈肃看向季远彰,倒是面色平和:“右相此前寻药有功,朕还未嘉奖与你,怎么好责罚你呢?” “何况,你一个人身兼六部,诸事繁多,有未顾及之处,也是情有可原,日后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帝王之道,便是权衡之道。 昨天刚撤了季思娴的贵妃之位,今日在朝堂上,又撤掉一个季远彰多年的亲信吴冕。 如果再对季远彰发难。反而过犹不及。 季远彰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便不再多言,退了回去。 又有人忍不住问:“皇上,如今刑部尚书的位置空悬,不知您的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吴老尚书的班?” 蔚呈肃目光幽深地看向堂下众人,沉吟道:“这件事,朕之后自会斟酌,不急于一时。若无其他要事,就退朝吧。” 御书房内,刘洪山走进来向蔚呈肃禀报。 “皇上,刑部侍郎秦子秋秦大人求见。” “秦子秋,他怎么又来了?” 此前秦子秋在御书房步步紧逼,蔚呈肃可还都记得。 方才在朝堂上,虽没将他怎么样,可却直接摘了他顶头上司的官帽。 按理说,这小子应该心中有所忌惮才对,怎么还敢过来? “让他进来。” 秦子秋刚一入内,就直接跪倒在地,给蔚呈肃行了一个大礼。 他声音近乎哽咽,眼眶似乎也红红的:“臣秦子秋,特来请罪!” 他这一出,倒是让蔚呈肃有些措手不及。 蔚呈肃意外地问:“秦卿,你这是做什么,你何罪之有啊?” “臣今日在朝堂上,听说了皇上于宫外的见闻。这才明白自己此前有多鲁莽,只顾律法,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根源本在刑部,最大的错也错在刑部!” “是臣陷入了偏执,只知对姚大人发难,却没有顾及到皇上您的难处,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啊!” 蔚呈肃托着下巴看着他:“怎么,你是后悔之前针对姚照了?” “臣回去之后细想了一下,御史台本就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皇上设立御史言官,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可臣如今的做法,恐怕会让御史台的官员们担心,日后如果弹劾六部的官员会向姚照大人一般伤及己身。如此一来,即便是右相有过,也无人再敢提了!” 听他这番话,蔚呈肃的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探究地打量着秦子秋:“秦卿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啊?” “臣听闻季妃娘娘在后宫牵扯命案,皇上震怒之下,才废了她的贵妃之位。若是平日里,朝堂之上一定会有言官为了此事弹劾右相。可今日朝堂,无人发表一词。或许就是因为姚大人的前车之鉴,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说到这里,秦子秋的语气越发悲痛。 “可如果连御史台都沉默不敢言,日后右相、或是其他朝中勋贵再犯过错,该如何纠正呢?臣有愧于陛下呀!” 说完秦子秋又磕了个头,看起来痛心疾首,自责不已。 蔚呈肃坐直了身体,意味深长地开口:“秦卿,你可是右相的麾下官员,如今这番话,如果被右相听了去,岂不是会觉得你身为属下,不忠于他,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谁知秦子秋当场反驳起来:“皇上这话,说错了!” “哦,朕说错了,错在何处?” “为人臣子,普天之下该忠诚的只该有皇上一人!就算臣在刑部当差,隶属右相的管辖之下,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若是右相的行事有所偏差,臣亦可以不遵循!” “你的意思是,你只会忠于朕一人?” 秦子秋铿锵应下:“那是自然!” 蔚呈肃无声地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 “之前听到秦卿对于律法烂熟于心,朕就觉得十分欣慰。刑部有你这样的可塑之才,未来可期啊!正好,刑部尚书一职如今空缺,朕思来想去,倒觉得,让你这个刑部侍郎官升一级,成为尚书也未尝不可。” 秦子秋恭谦地推辞:“可臣年纪尚轻,唯恐不服众。如此重任,岂敢担当?” “我朝录用官员,从来都是能力当先,资历和年纪算不得什么。若你担心底下人不服,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心服口服!相信以秦卿的聪慧,并不难办到吧。” 闻言,秦子秋面色坚定起来。 “既然皇上这么说,臣、一定不辜负您的期许!” 很快,他就起身从御书房离开。 刘洪山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就横空出世的刑部尚书,笑着陪他往外走。 “奴才无事,正好送送秦大人。” 就在两人刚走出院子,恰好跟对面而来,一身黑衣、面色冷峻的董明征狭路相逢。 擦肩而过之际,董明征目不斜视,压根没有给秦子秋一个多余的眼神,很快就从他的边上走了过去。 秦子秋脚步一顿,故意问边上的刘洪山:“刘总管,刚才那人,我看着有些陌生啊。看他的打扮也不像是宫里的侍卫,不知,此人是谁?” 刘洪山微微一笑:“秦大人觉得陌生就对了!那位呀,就是情报司的董明征、小董大人。他行踪不定,这京城里还真没几个人能跟他相熟。” 秦子秋露出恍然之色,点了点头。 书房内,蔚呈肃看了一眼来人:“你来了?” “臣董明征,参见皇上!” “你在来的路上,是否碰见刚从这里出去的人?” 董明征淡淡开口:“碰见了。” “那你可知,那人是谁?” 他又没什么表情地回答:“刑部侍郎,秦子秋。” 蔚呈肃幽幽开口:“但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不是刑部侍郎,而是刑部尚书了。” 董明征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忍不住眉头紧锁,一副颇不赞成的模样。 看到他的表情,蔚呈肃有些奇怪。 “怎么,朕瞧着你似乎有些不乐意?” 董明征沉声道:“臣不敢!” “难不成,你认识他?” 董明征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有所了解。臣在情报司,消息比起其他人,总归是灵敏了一些。” 蔚呈肃来了兴趣:“那你说说,秦子秋在你的印象里是个怎样的人?” 董明征毫不犹豫地回答:“小人!” 第91章 林妙来示好 虽然知道董明征这个人一向说话耿直,可是听到他这么直接的给秦子秋评价,蔚呈肃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你说秦子秋是个小人,这是为何?” 董明征神色淡漠:“臣听闻此人巧言令色,惯会见风使舵。这朝野之中,谁如果得了势,他总少不了锦上添花,可要是谁一朝失势了,他也绝不会雪中送炭。” 蔚呈肃眸光轻闪:“看样子,你对他的事了解不少。” “臣不常在京城,都能经常听到关于秦子秋的传闻,可见此人平日里,投机专营的事情没有少干。” 蔚呈肃对此不置可否,反而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但他也是一个聪明人。在这官场上,让聪明人办起事来总是容易一些。” “皇上用人自有道理,臣目光短浅,不敢过多置喙!” 听他这么说,蔚呈肃越发随和起来:“小董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比起旁人来,朕对你、总是更加信忠重些的,你也从不会让朕失望。” “朕听右相说,之前那株并蒂雪莲是你给他的?” 董明征的眼神有些闪躲:“臣也是无意中听说右相有需求,才会登门造访。但请皇上放心,臣和右相绝无深交!换作是其他人有需要,臣也会尽力相帮的!” 因蔚呈肃突然提起季远彰,董明征难得有些失态地解释了起来。 蔚呈肃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紧张什么?朕又不会怪你。你跟右相同朝为官,既为同僚,互相之间有来往,也实属正常。” “皇上,臣……” “好了!”蔚呈肃打断他:“之前朕让你去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董明征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线索。” “那就接着查,一旦发现那太医一家的下落,务必第一时间禀告给朕!” “臣领旨!” 蔚呈肃挥了挥手:“退下吧。” 云雪阁内,林漪听完思忠找人探听到的消息,微微有些意外。 今日早朝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的御史中丞被贬官也就罢了,连刑部的那位老尚书都被迫辞官了? “你可知,新任刑部尚书是谁?” 思忠答:“如果奴才打听地没错,应该是之前的刑部侍郎,秦子秋秦大人。” 提到秦子秋,思忠忍不住赞叹:“这位秦大人可不得了,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官至三品做到了尚书之位,放眼整个宸国,都相当罕见啊!” 林漪之前在林家的时候,就听林晔提起过刑部尚书吴冕,也知道吴冕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历经两届帝王。 没想到,如今他会因为新律被替换下去,如此变动,对于季远彰来说应该也算不小的冲击。 就是不知道,新上任的那位秦大人是谁的人了? 林漪正想着这些事出神,思文又小跑着进来:“洛美人,林婕妤来了!” 林妙,她来做什么? 强压住心中的厌恶,在林妙进门的时候,林漪还是挤出了一个笑,上前热切地问。 “林婕妤,你怎么有空到我这云雪阁来?” 林妙顺势拉住她的手,好似跟她从无间隙,很是熟稔:“想我都进宫这么久了,还没有来过你这云雪阁,实在是不像样。” “洛美人,你我都算是宫里的新人,而且年纪相仿,更应该成为宫中的好姐妹才是!” 我们确实是姐妹,林漪在心里默默地回应。 只不过,我是你亲手害死的亲姐姐!如今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借着别人的身份入宫,前来索命罢了! 见林漪没有立刻答应,林妙叹了口气,一副伤心的模样。 “洛美人,你该不会是在心中埋怨我,不愿同我冰释前嫌吧?” “哪里的话?林婕妤的位份在我之上,我又怎么敢怪你?” 林妙满脸愧疚:“上一次在未央宫,是我听信了那个太监的谗言误会了你,但现在才知道,香膏背后真正的主谋竟是旁人,真是让人大跌眼球啊!” “看林婕妤的反应,似乎很是意外。” 林妙对着边上的下人们招了招手,他们悉数退了出去,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林漪之后,林妙才小声道。 “我确实没有想到,季妃娘娘会做出那样的事!幸好你设法查清真相,才能让内情被皇上知晓。可我却因为她,无端受累,而今被贬为婕妤,也无恢复嫔位的可能了。” 林漪似笑非笑:“季妃娘娘跟林婕妤你的关系不是很亲近吗?她怎么会故意害你呢?” 林妙推心置腹般开口:“我既有心想跟你做姐妹,有些话就不瞒你了。实际上,我和季妃娘娘的关系并非如你所见的那么深厚。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受右相管辖,我们家怎么都不好得罪季家的。所以在宫里,我只能对季妃娘娘听之任之,不敢不从。” 林漪不走心地附和了起来:“难为你了。” “说起来,我真是羡慕洛美人你啊!毕竟你的父亲远在抚州为官,跟京城相距甚远,也不用担心受人钳制。何况皇上又万分宠爱你,这份福气,可不是旁人能有的!” 说到这里,林妙满腹委屈:“自从香膏出了问题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召见过我了。明明已经水落石出了,皇上应该清楚,那些事并非我所为啊!” 林漪淡淡开口:“林婕妤何必着急,您的容貌姣好,又热情聪慧,皇上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召见的。” 林妙眼巴巴地看着她:“洛美人,你陪伴君侧的机会向来多于旁人。不知、你可否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他能记起我来?” 说到这里,林妙顿了顿,又凑到林漪的耳边:“当然,我也会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若是以后,季妃娘娘仍有怨气,想要针对你。我也一定会提前知会你一声,不令你措手不及,如何?” 这便是林妙,蝇营狗苟,左右逢源。 季思娴的贵妃之位前脚被废,她后脚就来云雪阁,跟自己姐妹相称了,当真是机灵得很啊! “好啊。”林漪随口答应下来:“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好好地提一提林婕妤你!” 第92章 逐一寻突破 等到林妙一走,轻水忍不住抱怨起来。 “她居然好意思来找你,还让你帮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简直痴人说梦!” 林漪却悠悠开口:“我既然答应了她,当然会说到做到。” “你不是吧?林妙可是你的仇人,你还想以德报怨不成?” 听轻水这么说,林漪不由笑了起来:“在你的心里,我竟是这样的大善人吗?这宫中人人趋利避害,尤其像林妙这样的人,跟谁相交能得到好处,她就会亲近谁。若是我能获取林妙的信任,待来日想要收拾她的生母陈姨娘,再扳倒整个林家,就会容易不少。” “你原来打了这个主意!那你打算怎么跟皇上开这个口?” 林漪妩媚一笑:“当然是将林妙所说的话一字不差、原封不动地转告给皇上了。毕竟,真诚才是必杀技呀。” 轻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林漪看着窗户边的金铃铛轻声开口:“刑部的尚书已经被换了,那户部、还会远吗?” 董明征刚一踏入晋王府,秦子秋就小跑上来,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肩膀。 “木头,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找王爷的!” 董明征有些嫌弃地拨开他的手:“离我远一点。”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现在好歹也是刑部尚书了,你知道朝堂中有多少人等着巴结我吗!” 董明征不客气地开口:“那只能说明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秦子秋不服气地向蔚疏澈告状:“王爷你看他!刚才在宫里,他就对我爱理不理的。他这种人,没意思得很。” 孟七在边上凉凉地提醒:“秦尚书,要是小董大人在宫里对你热情如火,那你俩都得完蛋了。” “可拉倒吧,热情如火这种形容,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你的小董大人身上。我看,不应该叫他木头,应该叫他冰块!” 董明征懒得搭理他,径直向蔚疏澈走去。 “殿下,方才皇上问起了我将雪莲送到右相府的事。” “你如何回答的?” “自是极力否认我和右相之间的交情。” 蔚疏澈摇头一笑:“我的这位皇叔,疑心深重,你越是想解释清楚,只怕他越会产生芥蒂。他还说了什么?” 董明征回道:“皇上又追问了庄太医一家的下落,我当然不可能如实相告,只说暂无线索。” 蔚疏澈面露嘲讽:“找不到庄太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庄太医是最后侍奉于我父皇床榻前的人。他不死、那些秘密就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隐患。” 董明征目光沉沉:“若是先皇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庇佑殿下您、报仇雪恨,得偿所愿。” 秦子秋眼见气氛凝重了起来,上前鼓励道:“殿下布局了这么多年,如今这朝野已经安插了不少我们的人,不愁不能成事!一定没问题的!” 董明征瞥了他一眼:“对了,今日皇上还特意问我,对你的印象如何?” 秦子秋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你是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照实说,你是个小人了。” “小人?你居然说我是小人!”秦子秋气得指着他:“董明征,你怎么能在背后这般诋毁我?你是不是嫉妒我升迁比你快!” 董明征面露不屑:“我是在帮你善后!不然你前脚刚帮着季远彰出气,对姚照发难。后脚就在皇上面前故意说季远彰的不是,很容易引起他的猜疑。我说你是小人,习惯拜高踩低,是让皇上相信你就是这般人品,才不会对你此前的所作所为深究。” 听到他的解释,秦子秋的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上前锤了他一下。 “我就知道,你对我不会那么薄情寡义的!” 董明征“切”了一声:“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你,只是不想让你连累殿下。” 蔚疏澈起身往书房走:“进来。” 他们立刻跟了上去,但见书房的桌子上放了几张木牌。 蔚疏澈拿起最左边那一张,轻轻一翻,背面赫然写着“刑部”二字。 秦子秋数了数木牌的张数,发现统共有六张,瞬间懂了。 “殿下这几张牌,对应的莫不是六部?” 蔚疏澈点了点头:“不错。六部的尚书,都是季远彰精挑细选的人,跟他同气连枝。若六部固若城池,那季远彰的位置,就岿然不动。” 秦子秋兴奋了起来:“那殿下接下来是打算动哪个部?要不,就户部吧!毕竟那位的父亲,正是户部尚书呀。” 蔚疏澈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笑容竟有一丝邪气:“那位,是哪位?秦尚书不妨把话说清楚些,否则本王不明白。” 秦子秋朝他挤了挤眼睛,又伸手拱了拱边上站如松柏的董明征:“木头,你看殿下,还跟我打起哑谜来了。我说的能是谁,不就是他在意的那位嘛!” “小董大人,替本王把他的嘴给缝起来!” 董明征当即应下,眼看他真要过来,秦子秋猛地往身后跳了几步:“干什么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董明征常年在外历练,武艺不凡,尤其轻功最好,就秦子秋那三脚猫的功夫,岂会是他的对手? 不多时,他就被董明征像提着鹌鹑一般给拎到了蔚疏澈的面前。 秦子秋憋屈:“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所以殿下,您接下来到底打算对谁动手啊?” 只见蔚疏澈又翻了一个牌子,背面却写着“兵部”。 “兵部?”秦子秋有些疑惑:“可咱们在兵部没有部署啊?要是之前,木头的爹还继续留任兵部尚书,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董明征冷不丁说:“那日我去拜访兵部的叔伯,就是为了找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说到这里,董明征敛住神色看向蔚疏澈:“殿下,听他的意思,应该再过不久,皇上就会带着太后和宫中的妃嫔,去避暑山庄住一阵子,来度过这炎炎盛夏。而他们一旦去避暑山庄,必定会用到兵部行印。若是行印出了差池,兵部尚书必会被问责。” 秦子秋一拍手掌:“我说你之前为什么突然去拜访兵部的人,没想到,你是去套话了!我早就想对付现任兵部尚书了,要不是他当年在背后使下作手段,你爹也不会被无端问责,辞官离京!” 第93章 床畔求恩典 董明征神态坦然:“昔日旧怨,我和父亲都已经毫不在意了。可如今,六部长官,多为季远彰的爪牙,必是留不得的。” 蔚疏澈则是看向了窗外:“避暑山庄……届时我应该也会一同前去。” “避暑山庄?”太极殿内,林漪有些好奇地问蔚呈肃。 “皇上,那妾身也会跟随您一同前去吗?” 蔚呈肃捏了捏她的脸:“这是自然,就算不带旁人,也要将朕的洛美人给带着,否则这炎炎夏日,在那偏远的皇家山庄之中,朕的日子该多寂寥啊?” 林漪身体娇软的靠在蔚呈肃的怀中:“皇上又拿妾身取笑了。您的后宫美人繁多,就算少了妾身,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蔚呈肃纵容地看着她:“容儿这话,好生不讲道理。朕对你的宠爱有目共睹,此前你身体未康复,朕连召见旁人的兴致都不高。而今确定你完好了,也是第一时间让你过来,还不算专宠吗?” 听他这么说,林漪眉眼流转:“皇上对妾身的心意,妾身自是明了珍视。只不过,旁人怕是会有意见了。” “谁敢有意见?” 林漪犹犹豫豫地开口:“昨日,林婕妤来找过妾身。她希望妾身帮着向您美言几句,让您得空能召见她。” 说到这里,林漪又为难地叹了口气:“看她的态度,估摸着是不清楚私服含香丹的事早就被您知道了,还认为您给她降了位分,只因为香膏里面有沉香醉。” 蔚呈肃顿觉好笑:“怎么,她是觉得朕错怪了她,应该给她恢复位份?” 林漪撇了撇嘴:“这种事情,妾身又不能跟她明说,只能安抚了几句。” “容儿是想把朕推给其他人吗,你倒是大度得很。” “才没有呢!妾身不过是代为传话,具体怎么样,还不是全凭皇上您自己的心意。不过林婕妤对妾身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不仅说要跟妾身姐妹相称,还说日后要是季妃娘娘心中埋怨我,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她也会提前知会我一声,不让我陷入被动。” 这种话,从林漪口中说出来,自是好事一桩。 可落在蔚呈肃的耳朵里,跟两面三刀也没有区别了。 蔚呈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连你二人的私下密语,你都毫无顾忌直接跟朕讲?” “难道不能说吗?”林漪孩子气地晃了晃他的手臂:“但是在妾身心中,皇上就是妾身在整个宫里最亲近的人,妾身不想跟您有任何的秘密。如果皇上不乐意听,妾身以后不说就是了。” 蔚呈肃一把搂进了她:“怎么还不高兴了?在朕的面前,你想说什么,当然都可以!至于林婕妤那边,你若想跟她结交,大不了,朕抽空去见见她。但在那之前……”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林漪压在了自己的身下,随手扯开她身上本就单薄的布帛,一吻落在她的肩头。 随着他发狠的耸动,林漪的目光也逐渐涣散了起来。 “朕膝下子嗣尚薄,不如容儿替朕生一个孩子?” 听到他这么说,林漪心头却猛地多了一丝清醒。孩子?不,她中过梦离魂的毒,一年之内,都绝无可能会怀有身孕。 这毒出自神医谷,给她用毒的人,恐怕也知道这层隐蔽的内情。她虽猜不透那人真实的用意,却也不想节外生枝。 有了孩子,就会有了羁绊。 而羁绊,会让人束手束脚,胆怯后怕。 可她一个人,纵是粉身碎骨,头破血流,也无所畏惧。 所以,这样就很好! 帷帐之内,交缠的身影若隐若现,暑热夏夜,太极殿内却门窗紧闭,一丝风都没有。 林漪觉得自己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周身都快要湿透了,也沾湿了身下名贵的蜀锦。 情到浓时,连眼前君王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她不受控地绷紧了身体,感受着一阵阵的战栗,又在抵达极乐的瞬间,如灿烂绽放的花朵般,倏地舒展开。 一室妖娆。 翌日一早,刘洪山就让人提着一篮子瓜果,去了林妙所住的寒烟楼。 看到刘洪山前来,林妙受宠若惊。 “刘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洪山客气地吩咐人将篮子里的水果一一拿了出来:“林婕妤,这些都是皇上特意交代,让奴才送过来给您消热解暑的吃食。尤其是这甜瓜和葡萄,还是西域刚送过来,又在冰窖里冰镇过了。只有少数几个宫里才能分到,可见皇上对您很是上心啊!” 听到这话,林妙欲言又止。 刘洪山看出她的迟疑,跟着补充道:“之前因为沉香醉的事,令小主受了委屈,这些也算是皇上对您的补偿了!” 昨天晚上,蔚呈肃召见洛嘉容去了太极殿,在宫里并不是秘密。 再一联想到自己同洛嘉容说的那些话,林妙就不难猜到,这当中一定有洛嘉容的手笔! 她不由暗暗心惊,没想到,洛嘉容的话对于皇上来说居然这么管用? 看样子,她绝对不能在明面上得罪那位洛美人! 林妙掏了一锭银子塞给刘洪山:“刘总管,不知皇上现在是否得空,我想亲自去道谢。” “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呢,应是跟皇上商量月底去避暑山庄的事。不过小主放心,奴才听皇上的意思,到时您也一定跟着去的!” 林妙心中欣喜,但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不知,季妃娘娘会不会一同前往?” 刘洪山面露难色:“这、季妃娘娘尚在禁足,恐怕今年她是去不成了。”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相告!” 毓舒宫内,季思娴穿着一身素白的纱裙,赤脚踩在毯子上,手里还拿着酒壶时不时地喝上一口,神情有些迷醉。 边上,静嫔拧着眉看着她:“娘娘这是想借着醉意麻痹自己吗?右相门生遍布,季家屹立不倒,您就算一时受挫也不打紧的,可千万不要一蹶不振啊!” 季思娴冷笑了一声:“本宫只是累了,找点东西消遣消遣罢了。倒是静嫔你,应该要准备去避暑山庄携带的行李了吧,还来这里作甚?” “嫔妾是替娘娘打抱不平!”静嫔埋怨道:“那个林妙,真真是个白眼狼!眼看着您糟了责罚,就去跟洛嘉容亲近上了!” 季思娴眸光一凛:“你怎么知道?” 静嫔忿忿开口:“方才在未央宫,皇后说起去避暑山庄之后的安顿。洛嘉容竟主动提议,想和林妙住在离得近的地方,方便走动,林妙也欣然应下。她们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这才短短几日,竟这么沆瀣一气了!” 第94章 险些遭算计 听到静嫔的话,季思娴冷笑了起来。 “依本宫看,这个洛嘉容近来是太得意了些!可这后宫是什么地方,她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踩着本宫上位?” 静嫔附和道:“她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官之女,身份微薄,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掂不清自己的分量,才敢这样跟娘娘您叫嚣!” 季思娴细眉轻挑:“既如此,本宫也不介意送她一份大礼,将她打回原形!” 说到这里,季思娴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酒壶,示意静嫔走上前来,凑在她的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闻言,静嫔眼眸轻闪。 “这……” “此行我被禁足,所以无法亲自安排。但这样简单的事情,交给你也是一样的,你应该不会让本宫失望吧?” 葛静颜抿了抿嘴唇,答应下来:“是,嫔妾一定照办!” 十日之后,便是众人动身前往避暑山庄的日子。 林漪原本以为,此行只有皇上和后宫的妃嫔以及太后一并前往。 但等到出发她才知道,原来朝廷的重臣也会跟着一起去。 如此一来,办理公务的场所就由原本的皇宫转移到了避暑山庄。 且此前数年皆是如此,所以避暑山庄附近,已经商户栉比、颇具规模,俨然形成了一座小型的城镇。 而避暑山庄屹立于其中,戒备森严。 在经过三日浩浩荡荡的行进之后,队伍才抵达避暑山庄。 林漪被安排在一间临水的屋子里,收拾妥当之后,就慵懒地躺在软榻上伸了个懒腰:“可算能歇歇了!” 这次出来,因为各宫都要从简,她也只带了轻水和思行随身伺候。 思行已在宫中数年,前头也来过这里,因此还算熟悉。 轻水却是头一回,对什么事都充满了好奇,拉着思行给她仔细介绍。 两人一瞬就没了影,倒是林漪有些困倦,连晚饭都没怎么用,早早的就歇下了。 到了第二日,就有人来通知说,过午之后,太后会让众人前去水榭楼台相聚。届时会安排一些雅致的节目,让大家相聚闲聊,吃吃茶点,得以放松身心。 来人又特意说:“对了,洛美人。太后得知您的琴技高超,特意让奴才来同您说一声,若是您得空,不妨将琴带着,为她老人家奏上几曲,也让她欣赏欣赏您的琴技。” 林漪点头应下:“既然是太后娘娘的要求,我自当遵从。” 没过一会儿,负责内务的宫女也用托盘带着几件轻薄的衣裳前来。 林漪好奇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那宫女热情地笑了起来:“回小主,这些衣裳是给您在避暑山庄的时候穿的。此处不是宫里,穿着也无需像之前那般正式,我们内务院便会给每年到这里的贵主们准备常服。小主容颜清丽,奴婢就自作主张地替您选了这黛青色的衣裳,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轻水听到这话,上前将几身衣裳展开。 林漪过目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挺好。” 但从这宫女一进门,林漪的目光就忍不住被她吸引。 这宫女的发髻十分特别,似是翩飞的蝴蝶,让人不禁流连。 似是察觉到了林漪的注视,宫女露出了然的笑意:“小主若是喜欢奴婢的发髻,不如就让奴婢为您添妆梳头?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如果是平时,林漪也是不想折腾的。 但今日午后,太后既然点明了让她抚琴,她自然要好好地捯饬一下,方能显出对太后的尊重。 所以林漪索性在铜镜边坐下,答应道:“好啊,那就有劳你了。” 只见这宫女的动作相当娴熟,手指灵活跃动,没过多久,就替她挽起一个蓬松舒展的单螺髻,看起来落落大方,甚是得体动人。” 边上,轻水和思行都忍不住拍起手来,赞不绝口:“哇,这手艺也太好了吧!” 林漪看向镜中的妆容,跟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那宫女受了褒奖,一副开心的模样:“只要小主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林漪抱着带来的琴,带着轻水前往水榭楼台,去赴太后的邀约。 这一路曲径通幽,溪流和沿廊相伴而建,时不时还有鸟雀从檐下飞过,所见之处,一派盎然之色。 在这样的地方,林漪的心情都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轻水也忍不住四处张望,笑容满面。 眼看着再转个弯就要到水榭楼台,远远看过去,那高处的花厅之中已经到了不少人。 林漪提起裙摆,刚要拾阶而上,却忽然察觉有人从她的身后经过。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意识到自己原本已经簪子固定好的发髻,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垂散在腰间。 林漪蓦然一惊,有些恼火地朝着边上的人看过去。 但见那位深受太后喜爱的晋王殿下蔚疏澈,就站在她身侧的位置,手里还拿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发簪。 正是刚刚,从她的头上拔下来的! 轻水见状,不由惊呼了一声:“小主,您的头发!” 就算林漪的涵养再好,此时也忍不住带着愠色发作:“晋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我才刚让人帮我将头发梳整好,准备去见太后娘娘,你这番动作,是想让我在太后面前失仪吗?” 听到林漪的数落,蔚疏澈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他随手将发簪扔回给林漪,林漪忙不迭地接住。 却听他说:“应该是本王要问洛美人,你想做什么吧?” 林漪费解:“此言何意?” 蔚疏澈声音清冷,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你可知,你今日这发髻和这身衣裳,已经犯了太后的忌讳!真要是见了皇祖母,可不一定能有命回去。” 说完,蔚疏澈再不看林漪一眼,径直从她的身边走开。 留下林漪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手里的簪子,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衣裳,忽地心惊胆战起来。 莫非,她是遭人算计了! 第95章 替她掩过错 轻水见状,也顿时生出了些许慌乱。 她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林漪:“小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直接去水榭楼台见太后,还是……” “回去!”林漪当机立断,抱起琴转身就走。 轻水也亦趋亦步地跟上,不敢久留。 花厅之内,葛静颜朝着门外看了看,状似无意地开口:“奇怪,洛美人怎么还没来?太后可等着她抚琴奏乐呢!” 葛静颜话音刚落,蔚疏澈就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他像是还没睡醒似的,姿态慵懒地朝着太后行了一礼。 “皇祖母,孙儿来了。” 太后嗔怪地睨了他一眼,朝着他伸出手:“过来。” 蔚疏澈没精打采地站到了太后的身边,听她数落道:“怎么,你昨儿夜里是去做贼了?站没站相,像是骨头都没了!” 蔚疏澈没好气地回她:“往常这个时辰,孙儿合该在府上睡午觉呢!这不是为了陪您,连觉都不睡了。” 听他这么说,太后哪舍得再有过多责怪,连忙让人端了张椅子放在自己的身侧,嘱咐蔚疏澈坐下来。 “对了……”蔚疏澈随意地指了指外面:“刚才孙儿来的路上,有些精神恍惚,不小心撞到了洛美人,将她的发髻给撞散了。她匆匆忙忙地折返回去,恐怕是重新梳整了。”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葛静颜的笑容一滞,太后则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哀家还说呢,怎么许久不见洛美人的身影,原来是你这混账东西冲撞了她!你给人家道歉了没有?” 蔚疏澈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孙儿倒是想要道歉,奈何她跑得太快了,一转眼就没了人影,还没来得及说呢。” “那等会儿见了人,可得好好地跟她赔个礼。” “知道了!” 边上,葛静颜心中思绪万千。 也不知蔚疏澈这突然的捣乱,会不会让之前的计划无法实施? 房间里,林漪三两下将头上其他的装饰之物全部取了下来,用梳子将青丝一梳到底,随意地挽了个结,放在脑后。 随后,她又嘱咐轻水从柜子里拿了一件颜色雅淡一些、不过是她自己从宫中带来的衣服换上。 轻水有些踌躇:“小主,刚才晋王殿下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着桌上被换下来的黛青色的便服,轻水满头雾水:“这衣服,瞧着也不像有问题啊,为何他会说,这是犯了太后的忌讳?” 林漪神色凝重:“这宫中宛若龙潭虎穴,我们初来乍到,多的是不知道的秘密。他既然开了这个口,若我还不知更改,便是自寻死路了!” 她沉吟道:“这件事的内情,之后再想办法打听清楚,现在先去水榭楼台。” 约莫半柱香之后,林漪才姗姗来迟。 这花厅之中,已经有几个声乐司的宫女在翩翩起舞,众人也都看得津津有味。 林漪小心翼翼地从侧面低调入内,找了一张靠近门边的桌子坐下。 太后注意到她,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漪又立马起身,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子。 但见太后慈眉善目,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还朝她露出一个体谅的笑容,林漪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太后并没有怪罪她来迟了。 就在林漪心不在焉地想着刚刚的事之时,目光又无意间和坐在斜对面的葛静颜撞到了一块儿。 四目相对的瞬间,葛静颜紧抿着嘴唇,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随后又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待到这一舞结束,太后才朝着林漪招了招手。 “洛美人,你坐得那么远作甚?这里还有个空位置,你坐这里吧。” 她指了指左侧第二个空着的椅子,林漪连忙上前,换到了离得近些的座位上,有些歉意地开口。 “太后娘娘,是妾身路上耽误来迟了,还请您恕罪!” “无妨,哀家都已经听澈儿说了。这个臭小子,走路的时候眼睛都不知道长到何处了?居然不小心撞到了你,害得你只能回去重新收拾。哀家已经训斥过他了!” 听到这话,林漪心中分外诧异。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位晋王殿下竟然将过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替她遮掩了过去? 可他们从无私交,他怎会如此好心! 正想着,又见蔚疏澈无甚诚意地朝她拱了拱手:“抱歉了洛美人,下次本王一定注意。” 她勉强笑道:“晋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轮到林漪弹琴的时候,她特意挑了首最中规中矩的曲子,听着喜庆且应景,太后果然心情极好,连连赞许。 即便如此,要从水榭楼台离开的时候,林漪还是觉得一阵后怕。 先前她的发髻和衣裳,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 如若不搞清楚,就如一道利刃,一直悬在那里。 因为有话要跟蔚疏澈讲,林漪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眼见蔚疏澈起身跟太后辞行了,林漪才装作也要离开的模样,跟着走了出去。 人已经基本散去,林漪特意四处看了看,确定周遭没有其他人,这才加快了脚步,追上了蔚疏澈。 “晋王殿下,刚才的事,多谢了。” 蔚疏澈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扇柄,跟先前严肃的模样判若两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洛美人日后,注意些就是。” “不知殿下可否告知,先前说的太后的忌讳,是指什么?” 蔚疏澈不动声色地朝两边看了一眼,这才轻声开口:“皇祖父在世时,也常来这避暑山庄小住,他还经常召见宫外风月之地的乐姬相伴。” “其中有一乐姬,深得皇祖父的喜欢。那女子如洛美人一般,弹得一手好琴,偏爱黛青色纱衣,梳着与你此前相似的发髻,乍一看,你们分外相似。” 听到这里,林漪脸色刷白。 这样的女子,必定是太后极其憎恶的! 果不其然,就听他继续说:“皇祖父甚至动了念头,将人带入宫中封为嫔妃,但遭到了皇祖母的极力反对。她还为此引得皇祖父大怒,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林漪吓得呼吸连都慢了下来。 如果她顶着之前的模样,抱着琴走进去,恐怕不管她弹奏什么曲子,都会触及到太后心中的陈年旧怨! 即使太上皇已经入土多年,但他曾当众打过太后的事情,必定让太后无法释怀,至今仍有芥蒂和愤恨。 如此一来,太后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 第96章 除恶有妙招 蔚疏澈一见到林漪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如果当时,他不是恰巧从她的身边经过,阻止了林漪。太后雷霆一怒之下,会如何发落,谁都不好说。 林漪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恢复心神,再次感激地看向蔚疏澈。 “今日的事,真是多亏了晋王殿下。殿下不止点拨了我,还在太后面前,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份仗义,我一定铭记于心!” “能让洛美人欠本王一个人情,倒也不错。不过……”他顿了顿,像是在提醒她不要自作多情一般开口:“本王之所以帮你,与你是谁并无关系。我只是不想让皇祖母再想到昔日那些不快之事,影响了心情。” “这是自然!”林漪局促地笑了一下:“我和殿下非亲非故,并无深交,殿下本就没有义务为我考虑。但不管怎样,日后我若是有什么能帮到殿下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毕竟竭力相帮。” 闻言,蔚疏澈颇有深意地哼笑了一声,阔步走远。 一回到房间,林漪就立刻提醒轻水:“你去一趟内务院,将今日替我梳妆送衣的那个宫女给找过来!” 轻水点了点头,很快跑了出去,不多时就将那个宫女给带了回来。 这一路上,轻水并未跟她多说什么,这宫女一见到林漪,还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恍若对于午后的事,她一概不知。 “洛美人,不知您找奴婢过来,是有什么交代吗?” 林漪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突然冷声开口:“跪下!” 这宫女陡然一惊,顺从地跪在了桌边,似是疑惑地抬头询问:“小主这是怎么了,奴婢哪里做错了吗?”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招儿。” 林漪信步来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招儿,你且说说,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害我,恨不得让我去死?” 招儿满脸惶恐:“小主说的哪里话?奴婢一心为着小主好,怎么可能想害小主呢!” “你今日替我梳的那个发髻,还有送过来的那几身衣裳,都是太后最讨厌也是最忌讳的。” 听到她这么说,招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可她很快镇定下来,懵懂无知地看着林漪。 “小主搞错了吧,那些都是最寻常的样式。奴婢只是觉得那些衣服和发髻,跟小主的气质格外般配,才会帮您那样搭配,绝无任何恶意啊!” “倘若今日,我真的按照你替我装扮的那样,出现在太后的面前,现在我说不定是个死人了。” 林漪厌恶地松开了她:“让我猜一猜,你是谁派来的……季妃?哦不,这一次她并没有来避暑山庄,那会是谁呢?” 想到今日她进入花厅的时候,葛静颜并不友善的目光,林漪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看样子,是静嫔吧?” 招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满脸无辜地看着她:“洛美人何必将罪名强加到奴婢的头上,如果您不喜欢奴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您是宫里的主子,奴婢只是出身贱籍的下人,本就无力反抗。” 林漪甚至听出来她这话当中的挖苦意味。 看着招儿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她便猜到,此人实则是有恃无恐。 招儿心里清楚,这件事就算林漪是苦主,她也一定不愿意闹大。 否则动静一大,少不了会传到太后的耳中。 即便危机化解,可这件事让太后知道了,依旧是弊大于利。 林漪更不可能对她严刑逼供,否则落得一个苛待下人、心狠手辣的名声,也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林漪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趁着招儿没有发现,她两根手指捏住瓶身,绕到了招儿的身后,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将瓶子里的细粉,动作极轻地从她背后的衣领空隙之中倒了下去。 招儿背对着她,看不清林漪的动作,又察觉不到那轻如气息的粉末,便不确定地问:“洛美人,您想做什么?” 待到一整瓶粉末都倒了进去,林漪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开口:“可惜了,我明知道你是故意要害我,却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对你逼供,眼下只能将你放走了。” 林漪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招儿狐疑地看着她:“你当真就这么放我走?” “怎么,你还舍不得走了?” 招儿连忙起身,得意一笑:“既如此,奴婢就先告退了!” 轻水目送她远去,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宫女也太过分了,她可是差点害了你的性命,你打算就这么饶了她吗?” 林漪拍了拍轻水的肩膀,眨了眨眼睛:“不用担心,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轻水拿过来闻了闻,差点笑出声。 “这不是浮絮散吗?” 之所以叫浮絮散,是因为这粉末一旦落在人的皮肤上,但凡沾了水,就会奇痒无比。 虽然此物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找太医院的人拿药涂抹过便能恢复,但她一个宫女,想请动太医医治,还是很难的。 没有药膏,那即便是沐浴净身,也无济于事。 这样炎热的天气,稍微走一段路,身上便会浸出一层汗水。 那个招儿,等一会儿就该体会到,什么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了! 果不其然,回到内务院没多久,招儿突然感觉后背痒得厉害。 起先,她只能隔着衣料,用手不停的挠。 但光是这么做,一点用都没有,她只能回到房间脱下衣服,对着镜子上下更用力地挠动起来。 可指甲都快要将皮肤给抓破了,这瘙痒的感觉也没有退去,急得她满头是汗,连声催促边上的人打一盆清水来替她擦拭。 然而不管怎么冲洗,都效果甚微,招儿恨不得直接睡倒在地,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着自己的后背来止痒。 附近的宫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都忐忑地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甚至担心,这症状会传染给其他人,于是匆匆忙忙地向管事汇报了此事。 管事的见状,当下就命人将招儿给撵出了山庄,勒令她不准再靠近。 毕竟,这里而今住着的可是宫中贵主们。 万一这宫女将脏病、怪病传染给他们,岂不是连累整个内务院都掉脑袋! 第97章 冒险救刺客 屋子里,葛静颜听到身边宫女的汇报,脸色剧变。 “你说什么,招儿生了怪病,被赶出宫去了?可她原本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突然就得了怪病?” 婢女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但那之前,招儿被洛美人找了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回来便出了事。恐怕这件事跟洛美人有关系!” 葛静颜面上恼火:“就算知道是那洛嘉容下了手又能如何?左右她动的只是一个下人,招儿如今又被撵了出去,谁还能找洛嘉容要个说法不成?” 宫女跟着不甘心起来:“那位洛美人的运气还真是好!差一点就能让太后记恨上她了,却没想到被晋王殿下横插一脚,坏了您的事。” 葛静颜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临出宫之前,季妃娘娘可是反复跟本宫叮嘱过,要将这事给办成了。如今却让洛嘉容逃过一劫,还折损了一个招儿。待到回宫之后,本宫要如何跟季妃交代?” 宫女连忙安抚她:“娘娘莫要着急,咱们才刚到避暑山庄不久,之后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总是有机会收拾她的!” 葛静颜神色阴沉:“只能再想办法了!” 夜色渐浓,厚重的云层将月光笼罩住,外面一片漆黑。 林漪没什么困意,随意挑了一本书,坐在桌边翻看。 轻水见天色已晚,进来提醒她:“小主,时候不早了,你要不早点休息吧?” 林漪手下翻了一页,随口道:“我不困,你先睡吧。” 轻水替她将屋子里的窗户关好,听着外面的风吹着树枝哗哗作响,忍不住嘀咕了起来:“这夜里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 她又朝着门边的方向看了看:“好像外头灯笼里的蜡烛都被吹灭了,我还是去将蜡烛点燃吧。” 轻水刚找出一个火折子,还没点燃,就听到外面猛地传来“咚”的一声。 她不由一惊,林漪也跟着放下了手里的书册,站起身子,狐疑地盯着外头:“什么动静?” “我出去看看!”轻水警惕地打开门,往外走了几步。 但等她走到院子里,却发现外头空空荡荡的,并无什么异常。 轻水有些疑惑:“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她正要转身回屋,一道人影却突然从暗处冒了出来,吓得轻水倒吸一口凉气,尚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她的脖子上就被抵了一把匕首。 “不想死的话,别乱动!” 对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语气却严肃锋利,透着凛凛杀气。 轻水自然不敢妄动。 林漪循声走了出来,便见到一个一身夜行黑衣的男人,正手持利刃挟持着轻水。 看到这一幕,林漪的眼皮狂跳了两下,压着声音质问:“你是何人!” 对方还没回答,院子之外不远处,就听到一阵喧闹。 值守的侍卫们手持火把,像是在找什么人。 那黑衣人不再犹豫,直接拽着轻水挤入门内。 但也因为这个动作,扯到了他的伤处,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林漪听到了他不自然的粗喘,这才注意到他的肩膀之处有半截箭头。 看样子,此人是中了箭,又自行砍去了外面的部分,但箭头却还留在皮肉之中,他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止不住血、伤及性命。 “你受伤了?” 黑衣人呼吸紊乱,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明灭的光线中紧紧地盯着她:“帮我!” 林漪眉头紧锁:“你是刺客,我凭什么帮你?” 谁知下一瞬,就听到黑衣人吐出三个字:“神医谷。” 林漪蓦地一惊,轻水闻言,也愣在当场。 眼前这个刺客,居然知道神医谷! 他到底是什么人? 林漪的目光越发犀利了起来:“你究竟是何人,若想让我帮你,至少要告诉我、你的身份!” 对方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无奈开口:“董明征!” 林漪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起,那一日她询问刘洪山并蒂雪莲的来处,听刘洪山提及过季远彰的雪莲是一位小董大人给的。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情报司?” 董明征万没有想到,林漪居然会知道自己是情报司的人。 他声音沙哑地询问:“你认识我?” “我听过你的名字!”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搜捕的动静愈发清晰了起来,像是离此处越来越近了。 林漪的心提了起来:“外面的侍卫都是在找你?” 董明征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不能被他们抓住!” 林漪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帮你!” 轻水有些犹豫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凑到她的耳边提醒:“小主,我从来没有在神医谷见过此人,也不知他究竟是敌还是友?眼下若是救他,既有被禁军发现的风险,又容易暴露你自己的身份,务必要想清楚啊!” 林漪神色凝重地瞥了董明征一眼,见他强忍着痛苦,有些体力不支地靠在门边,她握紧了手指,打定主意。 “这个人,必须要救!帮我把他扶到屏风后面!” 轻水和林漪合力将董明征拖了过去,才刚将人放倒,门外就传来一阵有力的敲门声。 林漪稳住心神,扬声向外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呀?” 外头随即传来回复:“下官是禁军统领穆天泽!今夜避暑山庄中有刺客出没,且那刺客受了伤,藏匿了起来,下官奉皇命搜查各处,还请小主配合!” 林漪对着轻水使了个眼色,轻水走了过去,将门打开,看着外面的人答复:“这位大人,我们屋子里并没有见到过什么刺客,您还是去别处搜捕吧!” 穆天泽面色紧绷,眼神凌厉:“皇上有旨,每一间屋子都不能落下。就算无人来过,我们也该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这,也是为了小主的安危考虑!” 轻水指了指屏风的方向:“可是,我家小主正在沐浴,若是禁军的人贸然闯入,实在不妥!” 听到这话,穆天泽有些犹豫。 屏风之后,却传来了林漪的声音:“没想到,居然有刺客胆大包天,敢擅闯避暑山庄,听着实在吓人!轻水,穆大人是奉命搜查,不可阻拦!” 第98章 刮骨忍剧痛 说完,林漪又话锋一转,有些为难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穆大人,我这会儿在浴桶里确实不太方便,这屋子里的其他地方,大人想查,敬请自便,只要你们别绕过屏风就好!” 听到林漪的话,穆天泽松了口气:“多谢小主配合!” 他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几个禁军蜂拥而入,将柜子、床下,还有两面的窗边都打开看过。 随着他们离屏风越来越近,林漪的心一直高悬不下。 一旦被人发现了,就不是撒谎这一个罪名了。 深更半夜,包藏刺客,这刺客还是个男人……光是想一想,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可她,不能见死不救! 好在,禁军搜了一圈,确认无人之后,就去向穆天泽复命:“统领,此处没有异常,窗户上也没有任何路过的脚印痕迹!” 穆天泽点了点头,再次对着屏风的方向开口:“小主这里,我等已经检查完毕,这就离开!今夜惊扰了小主,还请您莫怪。” 林漪客气道:“穆大人慢走!” 确保他们已经走远之后,轻水才将门关上,好生松了口气。 她来到屏风之后,心有余悸地看着林漪:“小主,你刚刚干嘛让我开门啊?幸好,他们以为你在沐浴,不敢绕过屏风,真要是遇上了莽夫,不管不顾,岂不是被禁军给抓个现行?” “只有开门让穆天泽等人进来按例搜查过,他去复命的时候,才不会跟皇上特意说起我们这里被遗漏了。真要是将人拦在门外,此处就变成了一个特例,倘若整个山庄找不到人,我的住处反而嫌疑最大。” 轻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还是你想的周到。” 她低头朝着地上看过去,发现董明征脸上蒙着的面巾已经被林漪给扯了下来。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五官端正,轮廓鲜明,但此时,他的面颊上泛起一股不寻常的红,嘴唇也是古怪的惨白。 “他这是怎么了?” 林漪沉声道:“他发烧了,我检查过他的伤,只有肩膀这一处,但是箭头上有毒。伤口虽不致命,这上面的毒,却可能要了他的命。” “那现在怎么办?” 林漪吩咐:“将他抬到榻上去。” 两人再度合力,一前一后抬着董明征的身体放在了矮榻之上。 “思行呢?” 轻水忙说:“她已经睡下了,应该不会醒的。” “这件事,不要让思行知道。” 轻水点了点头。 林漪嘴唇紧抿,神色肃穆:“这个箭头,必须要尽快取出来,你去把我们带过来的药箱给我找来,再打一盆清水过来。” 轻水依言照做。 林漪找出剪刀,利索地将他受伤之处的衣料剪开,再看箭头没入皮肉的深度,应该已经触及到肩部的骨头了。 她取出薄刃放在烛火上方烤了烤,将刀尖一点点地刺探到那箭头和他的皮肉之间、微乎其微的缝隙之中。 这一番动作,令董明征疼得哼了起来,他原本涣散的意识,因为这骤起的痛苦又回笼了一些。 见他清醒了一点,林漪冷静地提醒:“坐起来,我现在要帮你拔箭,你做好准备。” “好。” 林漪屏住呼吸,手上戴上了一层轻薄的透明护套。 董明征看着这护套气若游丝地问:“这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 林漪用剪刀夹住箭头的边缘,另一只手则是翘起刚刚插入其中的薄刃的刀柄,配合着剪刀的力度,反方向往外推。 人体肉身,又不是铜墙铁壁,有如此尖锐的利器在血肉之中反复折磨着他,董明征的额头和后背已是冷汗淋漓。 他疼得恨不得咬破嘴唇,喉管中发出隐忍又压抑的低吼。 只听“噗”的一声,箭头随着林漪的动作,从他的肩膀处被推挤了出来。 随后,一股血流喷溅而出,林漪别过脸,血水还是沾到了她的衣服上,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动作迅速地将敷着止血药的白布摁在他的伤处,董明征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了吗?” “这只是第一步。你还算运气好,因为我担心会在避暑山庄遭人暗算、有受外伤的风险,才特意带了止血的药过来。可你的情况,光是止血没有用。” 董明征明白她的意思,轻喘着告诉她:“箭头上的毒,是禁军内部才有的毒药,血封喉。” “那你有解药吗?” 董明征摇了摇头:“解药……恐怕只有穆天泽才有。” 林漪叹了口气:“我这里也没有任何解毒的东西。” 他又问:“不解毒会怎么样?” “你说呢?这毒都有‘血封喉’这样可怖的名字了,你当然会死!” 董明征咬着牙:“可我还不想死。” 林漪示意他自己捂住伤口,又从药箱里拿出几根银针:“现在,我会用银针封住你的穴位,以防肩膀处的毒性蔓延到肺腑,至少能暂时保你没有性命之危。但是,这针法维持不了多久。” 轻水担忧地问:“那之后该怎么做?” 林漪抿了抿嘴唇:“箭已入骨,必须要切开皮肉,替他刮骨疗毒,再将伤口缝合好。” “刮骨疗毒?可这样的疼痛,非常人能够忍受啊!我们此次出来,又没有带麻沸散,岂不是只能硬扛?” 林漪目光沉重地看着董明征:“情况就如你听到的那样,我们没有任何能够帮你缓解痛苦的外物,除了你自己硬扛,再无他法。你若扛得住,我保你不死,可你若扛不住,痛死过去……” 她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董明征双目赤红地看着她:“动手吧!” 林漪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熟练地将银针插入他肩部的几个穴位。 随后,她将止血的布巾拿开,虽然此处的血水没有完全凝固,但也不用担心血流再喷溅而出。 轻水将烛台拿得更近一些,方便她处理伤口。 林漪则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素帕,揉成一团,放在董明征的嘴边:“张嘴、咬住!” 这是避免他疼痛之下,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手执薄刃,顺着刚刚的血口往深了刺下去。 董明征疼得身体抖个不停,但林漪的手却很稳,很快就触碰到他肩部的骨头。 她用薄刃的边缘,慢慢地分开两边的皮肉,好让骨面露出来,这几下做完,更是疼得董明征额头青筋爆起,手指死死地握住。 虽然林漪面色无澜,看起来十分冷静,可她的额头细密的汗水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以防她迷住眼睛,轻水只得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了几下。 林漪手上的动作不断,血水也跟着不断地滴落下来,将董明征的整个手臂都给浸得鲜血淋漓,也将垫在他身下的布巾给染红了一片。 期间数次,刀刃划过他的骨头表面,甚至能听到细碎刺耳的刮骨之声! 第99章 生死未有信 董明征几乎要晕厥过去,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仰,轻水只能单手扶着他的身体,不让他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漪确认过他流出的血水之中不再有黑色,而是一片殷红,才觉得差不多了。 她将薄刃慢慢地抽取出来,扔在一边,可做到这一步,她自己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小主,现在怎么办?” 林漪将自己的手臂举平,强行稳住手腕,让原本颤抖的手面慢慢地恢复下来。 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轻水将蚕丝线找出来:“现在,我要给他缝合伤口。” 轻水连忙将穿好线的细针递给她。 缝合比起刮骨来,更需要耐心和细心。不知过了多久,林漪身心俱疲,总算将最后一道固定好。 起先狰狞恐怖的血口,也在他的肩膀上变成了一道细长、静止的痕迹。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些骇人的血迹,几乎看不出来他此前受了多重的伤。 董明征虚弱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林漪脱下手上的护套,用手指探了探他的气息,确定他还有气,这才将他口中的帕子给取了出来。 她低着头,用皂角一边清洗手指,一边嘱咐轻水:“他这身衣服是穿不得了,你替他把上衣脱了,再将血迹擦干净。” 闻言,轻水犹豫了起来:“我?我来替他擦拭身体?” 林漪挑了挑眉:“怎么,害羞啊?如果你不好意思,那我就亲自来。身为一个医者,在我这里,可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 轻水连忙说:“没关系,我也可以的,我好歹是神医谷的人,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说完,她又纠结起来:“只是,咱们这里也没有男人的衣服呀,他这身衣服不能穿了,拿什么给他换上?” 林漪在屋子里四面环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遮挡着案台的桌布之上。 她直接上前,将桌布给揭了下来,抖落几下:“这桌布看起来挺新挺干净的,就拿这个给他先披上吧。” 轻水重新打了一盆水进来,用剪刀直接将董明征的上衣给剪开,再用力替他扒拉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之后,她便用湿布小心翼翼地替董明征将血迹给擦掉。 期间还是不慎碰到了他的伤口,董明征再度疼痛地恢复了一丝意识,慢慢睁开眼睛,闷哼了一声。 轻水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手滑了,等下一定将此处避开。” 等董明征看清眼下的状况之后,比轻水还要慌张:“姑娘、我不用你替我……” 董明征原本就在发烧,脸上又红又烫,被轻水这么一碰,越发像是熟透的虾子。 他的身体往后闪躲,情急之下,再次拉扯到了伤口,更是露出痛苦的表情。 轻水无奈道:“你躲什么呀?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个病人,如果不替你将这些血迹清理干净,容易感染的。” 董明征只能看着她瓮声瓮气地说:“那……麻烦姑娘了,多谢!” 轻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你要是真想谢我,下次见到我,可不要再拿刀抵着我了!” 给他盖好了桌布,林漪又走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 董明征后知后觉地开口:“今日给小主添麻烦了。我等夜深了就走!” “走?你的烧还没退,伤口也才缝合好,你打算走到哪里去?” 林漪看了看窗外:“今夜,整个避暑山庄戒备森严,你觉得自己能有几条命,躲过外面的层层追捕,逃出生天?” 他敛眉自责:“可我留在这里,只会给小主带来麻烦。” 林漪啧了一声:“既然刚才已经麻烦过我了,还不如麻烦到底。我可不想,我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又被抓了去,让我白费一通力气!” 东面的一处水榭阁楼中,孟九面色严肃地走进屋子,对着还未就寝的蔚疏澈摇了摇头。 “殿下,属下刚才又去打听了一番,还是没有小董大人的消息。” 蔚疏澈神色凝重:“禁军那里怎么说?” “穆天泽带人搜遍了整个山庄,也没有发现刺客的身影。属下以为,小董大人机智敏锐,本领远在旁人之上。他定能吉人天相,躲过一劫。” 蔚疏澈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但是穆天泽分明说,今晚的刺客受伤了。他们射中的箭头之上还有剧毒,这毒如果不解,那人必死无疑。要是不找到董明征,你叫本王如何不担心!” 说到这里,蔚疏澈的脸上闪过一抹懊悔:“早知如此,之前他非要亲自去偷兵部行印的时候,我就该阻止他!” 孟九叹了口气:“小董大人也是担心其他人分不清行印的真假,避免出现差错,才想着亲自前去。而且他的轻功一向了得,真要是换做旁人,恐怕都不一定能顺利逃脱。” 蔚疏澈若有所思:“兵部尚书那里,是否有丢失印件的消息传出?” 孟九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任何风声。” 窗外的风将窗户吹得咣当作响,蔚疏澈沉重地闭上眼睛。 董明征,他到底在哪! 天蒙蒙亮的时候,董明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清晨的避暑山庄,僻静清幽,时不时能听到鸟雀虫鸣。 仿佛昨天夜里的狂风和层层紧密的搜捕,都只是一场噩梦。 正出神时,一双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林漪再度探查着他的体温,沉吟道:“现在只有一些低烧了,看来,已经彻底不用担心你再有性命危险了。” 董明征陡然一惊,现在的他比起昨夜来,更是神思清明。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林漪给按住:“你干什么?” “小主,昨天我太过无礼,贸然闯入你的住处,惊扰到你……我实在是惭愧!” 林漪听他这么说,只是微微一笑:“你怎么想到,前来找我的?” “我知道自己中毒了,也知道,必须要尽快找大夫帮我。因为想到你出自神医谷,才铤而走险前来打搅,只是昨夜太过冲动了些,现在回想起来,顿感后怕。” 她又问:“你怕什么?” “怕我连累到你!” 林漪轻笑:“你找我是对的!生死攸关之际,不找大夫,不是等着去见阎王吗!” 她顿了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董明征:“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问。” 林漪的声音里,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你之前……有没有送过我一些棋谱和兵法策论?” 第100章 有缘自会见 “没有!”董明征毫不犹豫地回道。 听到他的回答,林漪的心头闪过一丝失落。 是了,怎么可能这么巧,眼前的人就正好是那人呢? 只是因为,他在情报司当差,有经常出入宫闱的机会,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和神医谷的关联,林漪才会不自觉地将董明征和那背后的人联系在一起。 短暂的沉默之后,董明征迟疑着开口:“将那些物件送给小主的,应该另有其人。” 听他的语气,似乎知道对方是谁。 林漪忍不住再度追问:“他是谁?” 董明征摇了摇头:“他的身份,请恕我不能告诉你。” 林漪叹了口气:“算了,你不说,我就不多问了。上一次并蒂雪莲的事,还要谢谢你。” 被她这么一谢,董明征有些心虚。 明明林漪会中毒,是因为殿下想要做局,说句不好听的,殿下才是始作俑者,怎敢担得起她这一个谢字? 董明征连忙说:“小主不必谢我,我实在不敢邀功!那雪莲……也是主上让我给你的。” “主上?” 董明征看着她:“等到时机成熟,小主和他、自会相见。” 听他这么说,林漪的笑容有些苦涩:“也许吧。” 察觉到林漪的失落,董明征有些心生不忍,他想了想,再度开口:“还有一句话,我想要告诉小主。” 林漪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只见董明征目光澄澈,语气恳切:“小主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宫里孤军奋战,你的身后,亦有千军万马!” 他的话,像是一张细密的罗网,将林漪的心给毫无征兆地圈拢在其中。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容,眼底也不受控制地浮现起一抹泪光。 她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原来,她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我知道了。”林漪的声音一瞬变得有些沙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外头突然传来思行的敲门声:“小主,您醒了吗?奴婢进来伺候您更衣吧?” 虽然思行也是云雪阁的宫女,平时做事还算周到,至今没有落下什么错处。 可关乎窝藏刺客这样性命有关的事,林漪还是不敢冒险,生怕思行泄露了什么。 她朝轻水看了一眼,轻水会意,连忙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搂住了思行:“小主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还想多睡一会儿,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思行姐姐,我们去这附近转转吧。” 林漪刚松了一口气,琢磨着该怎么不声不响的,把董明征藏在一个谁都不会发现的地方。 她在这屋子里四处打量着,还没有主意,却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洛美人,你起床了吗?” 是林妙,她怎么来了! 矮榻上,董明征挣扎着想要起身,找个地方躲起来,被林漪低声制止。 “你别乱动,我来想办法。” “洛美人,你在里面吗?”门外,林妙又追问了一句。 听她的语气,像是等不及要见到林漪一般,偏偏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林妙有些狐疑,打算直接推门而入,一看究竟。 她的手才刚放到门上,只见林漪带着面纱,神情局促地从里面出来。 林漪低着头,不自然地询问:“林婕妤,你有什么事吗?” “洛美人,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在屋子里还要戴面纱!” “别提了!”林漪语气埋怨:“我昨天走在花园里,被马蜂给蛰了一下,脸上红肿了一片,所以不便请你进去小坐,毕竟,我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她这番说辞,是想为之后闭门谢客寻个由头。 林妙“呦”了一声:“怎么会这样?你找太医看过了没有?” 林漪摇了摇头:“我略微懂一些医术,就自己找了草药敷上,我可不想让这副模样被太医瞧了去。” “真是苦了你了。”林妙故作心疼地看着她,却并没有告辞的意思。 她靠在门边,忍不住问道:“对了,我特意来找你,是想问问昨天夜里有刺客出入避暑山庄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林漪附和道:“当然听说了,真真是吓死个人!也不知,禁军的人有没有将那刺客给找到?” “没有呢。”林妙凑到她耳边:“至今毫无线索,皇上还为此大发雷霆,下令天亮之后,让人把假山湖底这些地方都给搜查一遍。说是刺客中了毒,没准死在哪个隐蔽之处了。” 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林妙恨不得找个人好好说道,便喋喋不休讲个不停。 林漪被她说得很是不耐,便打了个哈欠,故作困倦:“林婕妤,昨日禁军来搜查,我都没睡好,想再回屋睡一会儿,不如你先回去吧。” 偏偏林妙说得口干舌燥,一阵口渴。 她作势要进屋:“好啊,你接着睡吧。不过可否先让我去你屋子里喝杯茶,我嘴巴干的厉害。” “我屋里没有茶水,我带去你边上那一间找找吧。” 即便林漪已强装镇定,林妙却还是嗅出了一丝古怪。 她朝着门内看了一眼:“那我先进去坐着,劳烦洛美人你帮我端来?” 这个洛美人,难道屋子里有什么秘密,怎么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该不会她胆大包天,跟刺客有什么关联吧? 念及此,林妙一副非要入内的架势。 林漪瞬间心急如焚,真要是被她瞧见了董明征,就是百口莫辩,死路一条了! 两人僵持之际,轻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大声对她们开口:“小主,林婕妤!刚才奴婢听路过的公公说,刺客找到了!” 这话一出,林妙和林漪俱是一惊。 林妙的注意力立刻被轻水给吸引了,她一把将人拉住:“当真,在哪里找到的?” “说是在假山洞里,刺客已经死了!” 死了?林漪暗暗心惊,明明真正的刺客就在她的房内躲着,也被她给救下来了。 那被找到的死掉的人,又是谁? 林漪索性拽着林妙往外走:“林婕妤,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给轻水使了个眼色。 待她们走远,轻水才一阵后怕地推开门,竟看到矮榻上空无一人。 原本躺在此处的董明征,不见了! 第101章 静嫔有嫌疑 这可将轻水吓了一跳,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她赶紧四处看了看,正焦急着,却有一道身影自房梁之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她的面前。 “轻水姑娘。” 轻水拍着胸脯大口喘着气:“娘哎,吓死我了!你怎么跑到上面去了?” 董明征捂着伤口,忍痛开口:“我刚才听到外面的人想进来,担心被人看见给你家小主添麻烦,就先躲了起来。” “还算你机灵。” “对了,你刚才在外头说刺客找到了,是故意引开她们的说辞,还是真的?” 轻水忙说:“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我敢骗林婕妤吗?” 董明征锁着眉头:“哪来的刺客?” “我也觉得奇怪呢,还在想是不是你的同伙。” 董明征摇了摇头:“不是!” 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抿唇道:“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太过冒险。外臣的住处皆在东面,我得去到那里。” 轻水指了指他这一身:“可你穿成这样,一出去不就露馅了?” 说完,轻水摸了摸下巴打量着他,突然灵光一现:“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铜镜前,董明征看着镜子里身着一身宫女装的自己,飞快移开了视线,不忍再多看一眼。 轻水憋着笑:“这是思行姐姐的衣服,她长得又高又壮,刚好你能穿得上。我再给你梳妆打扮一下,你只要一路上避开人,低着头走路,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这会儿“刺客”已经找到了,禁军撤去了大半。现在山庄内的守卫,也不像昨天夜里那般森严了。 按她说的办法,确实方便脱身。 只是,他好歹是正经自持的情报司要员,在世人眼中冷若冰霜,如今却被一个小丫鬟看到最狼狈的一面,董明征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待轻水替他上了一层脂粉又梳好头发,才满意地拍了拍手:“不是我说,我这手艺也太好了!董大人,你要不是身形高大,就你这皙白嫩肉的模样,跟姑娘家也无甚区别了!” “不要胡说。”董明征不自在地起身,将门开出一道缝隙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确认四下无人方才走了出去,很快就没了人影。 花园的假山边,此时站满了人。 林漪和林妙一走近,就看到蔚呈肃众星拱月地立在人群之中,面色肃穆。 边上,连一向嬉皮笑脸的晋王蔚疏澈,都是一副难得的正经模样。 地上摆着一具尸体,那男人身着黑色的夜行衣,胸口正中一箭,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漪难免担心,此人会不会跟董明征是一起的? 林妙伸手拱了拱她:“快看,那不是静嫔娘娘吗,为什么她满脸慌张地跪着?” 果然,葛静颜正跪在蔚呈肃的脚边,神色不安,像是犯了什么事。 林漪注意到不远处的德妃和周婕妤,快步走了过去,低声询问:“德妃娘娘,静嫔她这是怎么了?” 德妃忙说:“你还不知道吧,昨晚擅闯避暑山庄的刺客,居然就是静嫔身边的太监孔默。平日里,此人深受静嫔的重用,现在闯下这样的祸,皇上当然要找她问责了!” 林漪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真正的刺客是谁,而今,怎么被一个太监给顶了罪? 尤其这顶罪的人,还是葛静颜的人。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地上,葛静颜神色忧虑地解释个不停:“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晚臣妾觉得身体不适,早早地睡下了,委实不清楚孔墨的去向。可他平日里看着很老实本分,实在不像是能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啊!” 蔚呈肃沉声道:“他身上所中的箭,就是出自禁军之中。箭头的毒也能对上,难道是朕冤枉了他?他在你身边多年,你都没有发现,此人心怀异心吗!” 静嫔只好问:“那昨日,他可伤到了什么人或是偷走了什么东西吗?” 兵部尚书陈康上前一步:“静嫔娘娘有所不知,这个太监是想要偷窃我兵部的军印!昨日这刺客现身于老夫存放主要印件的库房,居然顺利将机关给打开了。要不是触碰到机关内部的零件,发出了刺耳之声引起禁军的注意,恐怕真的会让他得手!” 闻言,蔚呈肃幽幽开口:“陈尚书,你们兵部的机关,不是一向自诩做工复杂、极难突破吗?这刺客不过是一个太监,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六部虽然集中于一省,但兵部的行印事关到皇室、尤其是天子的安危,陈康作为兵部尚书,当然想把责任撇清楚。 “老臣昨夜也十分困惑,可现在得知刺客的身份,又隐约知道了答案。静嫔娘娘的父亲过去可是工部的尚书,虽然现在升了官,成了尚书仆射。可他在工部多年,对各种机关了如指掌!我们兵部的机关也都是出自工部,若刺客拿到工部的设计图纸,想打开机关,当然不在话下。” 葛静颜神色一变,恼火地反驳起来:“一派胡言,此事与我父亲何干?陈大人,就算这太监真的是刺客,那也是他一人图谋不轨,本宫和我父亲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谁知道是不是兵部有人监守自盗,跟孔默勾结,想要陷害我们葛家!” 她急切地看着蔚呈肃:“皇上,葛家忠心不二,绝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您要相信臣妾啊!” 蔚呈肃抿了抿嘴唇:“来人,将这个孔墨的身世给朕调查清楚。在结果出来之前,静嫔,你就先在房内待着,不要随意走动了。” 葛静颜满腹委屈,但又不敢不从,只能不情愿地应下。 德妃和周婕妤窃窃私语:“这件事难道真的跟葛家有关系?一旦拿到兵部的印件,就能调动沿途的兵防,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葛家要是摘不干净,便有谋反之嫌!” 林漪听着她们的议论,顿感心惊肉跳。 难道董明征竟有调动兵防的心思,他想做什么,弑君吗?可他看着沉稳正直,不像是那般冲动冒进的人,这当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第102章 行印假乱真 就在林漪胡思乱想之际,蔚呈肃和蔚疏澈等人已经朝着她们这里走了过来。 几个女眷连忙向蔚呈肃请安,蔚呈肃的目光直直落在林漪的面纱上:“洛美人,你的脸怎么了?” 林漪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妾身昨日不慎被马蜂蛰了,实在无颜面君,这才戴着面纱出行。” 蔚呈肃面露担忧:“那得让太医替你看看!” “皇上别担心,妾身自己可以处理的。您日理万机,如今又心系要案,妾身可不敢让您再操心。” 身后,蔚疏澈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林漪的脸上掠过。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个猜测。 待到回去之后,他便立刻吩咐孟七:“你设法去林漪的住处看一看,本王怀疑,董明征在她那里!” 孟七有些意外:“不会吧,按理说,林姑娘和小董大人从未见过,毫无交集。林姑娘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着藏匿他?” 但蔚疏澈这么认为,一定有他的道理,孟七还是准备出门。还未走出去,就听到门外有人先敲了两下,又敲了三下。 这个敲门的频次,跟之前秦子秋他们去晋王府是一样的。 是自己人! 孟七和蔚疏澈对视了一眼,蔚疏澈沉声应道:“进来!” 只见门外一个宫女模样的人飞快地钻了进来,随即又将门给合上了。 在孟七和蔚疏澈惊诧的注视中,董明征慢慢抬起头,闷闷不乐地开口:“王爷、是我。” 孟七的嘴巴张得简直要塞进去一个鸡蛋了,他不敢置信地在董明征四周绕了一圈:“小董大人,你你你,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高贵清冷的小董大人吗!” 董明征垮着一张臭脸:“此事,说来话长。” 蔚疏澈则是松了口气:“人活着就好。昨天闹出那样的动静,听说你又中了毒,本王还以为……” 说到这里,他的话顿住:“你的毒这是解了?” 董明征点了点头:“已无性命之忧。” “是谁帮你解的?” 董明征果然说:“是洛美人。” 孟七佩服地看着蔚疏澈:“殿下还真是料事如神,他已经猜到,你很可能被洛美人所救,刚刚就想让我去洛美人的住处打探清楚呢。” 董明征跟着好奇起来:“殿下,您是如何猜到的?” 蔚疏澈哼笑了一声:“看到她脸上那个突兀的面纱想到的。就林漪那副精明的样子,怎么可能会被马蜂蛰到?她应该只是找了个借口,一是不想会客,二是不想让皇上过去。如此遮掩,多半是屋里藏了人。” “且你已然中了毒,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必须要找大夫尽快医治。整个避暑山庄,能帮你的人,只有林漪。” 董明征苦笑了一下:“是啊,此事和殿下想的一般无二!昨日我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又深知我不能被禁军发现,情急之下,便去她那里一试。幸好,洛美人深明大义,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我。” 说到这里,董明征越发疑惑:“殿下,我听说刺客已经找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孟七跟他解释道:“殿下是担心,刺客迟迟没被抓获,整个山庄内布局森严,就算你躲在暗处,也很难逃出来。所以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就找了一个刺客顶了你的罪,方便你有机会逃走。” “那对方是什么人?” “静嫔身边的贴身太监。” 董明征若有所思:“静嫔?殿下怎会突然对她动手了,她的父亲葛方山毕竟是季远彰的副官,我还以为殿下会缓一缓。” 被他这么问及,孟七挤眉弄眼:“原本呢,的确是轮不到葛家的!殿下担心你没有拿到行印,此事怪不到兵部的头上,就想要顺水推舟,拉工部下水。可谁让静嫔此前差点害了洛美人,像我们殿下这般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自然要替洛美人出气啦!正好葛方山和工部又关系密切,这才……“ “孟七!”蔚疏澈凉飕飕地看了孟七一眼:“你若再敢揣摩本王的心思,本王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孟七缩了缩脖子,转向董明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小董大人,你还是快些换身衣服吧!我看着你这副模样,实在是不习惯!” 董明征亦是无奈:“你以为我愿意这身打扮,还不是她们那里只能找到宫女的衣服。” 他话音刚落,就听蔚疏澈冷不丁地问:“你原来的衣服呢?” 董明征老老实实地回答:“坏了。” “怎么坏的?” “因为要替属下疗伤,上衣就被剪碎了。” 蔚疏澈剑眉轻挑:“剪碎了……谁动手剪的?” 不知为何,董明征总觉得蔚疏澈问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阴恻恻的。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了安全的答案:“是洛美人身边的宫女,那位轻水姑娘!” “哦,是她。”蔚疏澈转身吩咐孟七:“去给董明征找一身干净衣裳换上。” 孟七看到董明征肩上的伤口,有些后怕:“小董大人,你的轻功那般了得,怎么会被禁军的人发现?” “原本我按照自己的印象打开了机关,将行印从里面拿出来,一切顺利。可等我再把另一个放进去的时候,那机关毫无征兆地运作了起来,还发出刺耳的警醒之声,才会惊动禁军。” “另一个放进去?”蔚疏澈神色疑惑:“这么说,真正的行印,你已经拿到了?那为何兵部的陈康却对皇上直言,他们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董明征胸有成竹地浅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发现我放进去的其实是赝品。” 按照董明征之前的设想,只要兵部丢了行印,难免会被皇上追责。 可他又担心,皇上会体谅此事祸源是在刺客,而不在兵部,便会从轻发落,只是训斥陈康等人几句就不了了之。 那他们大费周章地闹了一通,岂不是白忙活了? 所以董明征索性,造了一个跟行印差不多的印件,以假换真。 虽然暂时兵部无人被问罪,但只要之后,他们用真正的行印来调动兵防,这件事一定会引起蔚呈肃的盛怒。 到时,兵部罪加一等,陈康的尚书之位必定被废! 听到董明征的计划,蔚疏澈拍了拍他的肩膀。 “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只是,你差一点就为此付出性命。以后,绝不可这般冲动!” “属下知道了。” 孟七又问:“小董大人,行印呢?” “哦,以防我被人抓到,我就把行印埋在了洛美人住处院子里的玉兰树下。” 孟七连忙说:“殿下,那等夜黑风高之时,属下再偷偷地去将它取过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蔚疏澈眸光轻闪:“到时,本王亲自去取……” 第103章 父女再相见 避暑山庄的夏夜,万籁俱寂,静得连风声都能听到。 不像白天的时候艳阳高照,暑气逼人,天一黑下来,晚风中透着轻薄的凉意,吹拂在人的身上,好似能洗涤掉所有的不快。 房间里,林漪将脸上的面纱摘下,右边侧脸却涂了一层草药的青汁。 轻水拿湿布替她慢慢擦拭干净,有些无奈地问:“虽然说,你骗别人自己是被马蜂给蛰了。但已经戴上面纱了,也没必要再往脸上抹这些多余的东西了吧,又没人会特意摘下你的面纱来看!” 林漪垂下眼眸:“以防万一而已。做任何事,都要瞻前顾后。若是有人不信我的说辞,偏就将这面纱摘了,届时发现我脸上毫无异样,岂不是该治我一个欺君之罪?” “好吧。”轻水撇了撇嘴:“你呀,就是凡事太过小心了!” “没办法。”林漪凉凉地笑了一下:“我走的每一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实在是输不起!” 窗外,一道颀长的身影依靠在墙边,听着屋内两人的交谈,蔚疏澈静默不语。 月华如水,皎洁的月光透过檐廊轻轻地落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让蔚疏澈看起来清冷又落寞。 他低下头,将刚拿到的行印随意塞回袖子里,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样东西,随手卷了起来,短暂犹豫之后,便抬起手在林漪的窗棂上敲了几下。 听到动静,林漪和轻水对视了一眼。 林漪疑惑道:“什么动静?是思行在外面吗?” 轻水不确定地答:“应该是吧,不然这么晚了谁会过来?可思行姐姐为什么不敲门,反而要敲窗啊?” 林漪径直走了过去,一把将窗户给推开。 她开窗的瞬间,突然感觉到院子里似有一道身影飞快地一闪而过,瞬间又没了踪迹。 林漪心头一跳,随即快步走到门边,将门给打开。 但见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任何异常。 轻水跟着过来,小声嘀咕:“该不会,又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董明征吧?我算是被他搞怕了!” 林漪狐疑地立在门边,确定再没了声响,才略微不安地转身进屋。 可她低头一瞥,无意中发现门口的台阶上,竟无端地多出了一本书册。 她连忙俯身捡起来,待看清这书册的内容之后,林漪的脸色惊变! 林漪提着衣裙,一路往外跑了出去,直接跑出了院子,像是急切地要找到什么人。 轻水见状,连忙追上去询问:“小主,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林漪的手指紧紧攥着手上的东西,声音有些急促不稳:“这是宋祥熙的棋谱,世间难得,我一直都很想要。” “宋祥熙的棋谱?奇怪,谁会这么晚了还将棋谱给你送过来,而且还不是当面送的,连人都没有现身。” “是他,一定是那个人!” 林漪将棋谱紧紧地抱在怀中,目光朝着四周寻觅看去,可惜一无所获。 一时间,她的心中有几分失落,也有几分惊喜。 自从离开神医谷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类似的礼物了。 原本以为,那人不会再送任何东西给自己,却没想到,今夜会有这样的惊喜。 莫非,是她先前帮了董明征,那人也知道了此事,便送来这棋谱表示对自己的感谢? 黑暗中,她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轻声喃呢:“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对吗?” …… 因不宜在这里久留,董明征趁着夜色深邃,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避暑山庄。 又过了两日,除了负责兵防的兵部和禁军,其他各处的官员也陆陆续续的,基本都抵达了山庄。 为了给众人接风,蔚呈肃特命内务院准备晚宴,让朝臣和宫中妃嫔一并赴宴。 宴会开始之前,林妙特意来林漪的住处探望。 “洛美人,你脸上的红肿是否消退了?” “已经无碍了。”为了打消林妙隐约的疑虑,林漪当着她的面摘下面纱。 只要凑近了观察,就能看出来她的脸上某一处比起旁的地方,当真有些泛红。 但稍微遮上胭脂水粉,便毫无异样。 林妙拉着她往外走:“既如此,咱们还是早些去宴厅吧!” 林漪挑了挑眉:“林婕妤看起来似乎有些心急呀?” “那是自然,我得到消息,我父亲也已经顺利抵达了。自从进宫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这难得的机会,怎么也要跟他多说几句话!” 听到林妙的话,林漪脚步一顿。 林妙的父亲,户部尚书林晔……但他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父亲呢? 算一算,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明明一晃已经过去三年了,可这三年里,她始终没有忘记过在林家院子里度过的那个冬日。 更没有忘记,林晔是如何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的发妻被活活打死,又是如何顶着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对着季思娴谄媚讨好。 恨,是不会随着时间消散的! 一到宴厅,林妙就左顾右盼,想要尽快找到林晔的身影。 林漪站在她的身侧,神色冷淡。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妙儿!” 林妙蓦然回头,脸上立刻堆出了灿烂的笑容:“父亲,女儿可算见到您了!” 衣袖之中,林漪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连手臂都有些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这个瞬间,她好像不是置身于夏日温暖的避暑山庄,而是回到了那个刺骨寒凉的乱葬岗中。 不知林晔午夜梦回之际,是否有过哪怕一次,想起被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乱葬岗的发妻和大女儿呢? 边上,林妙已经和林晔亲切地攀谈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的余光瞥见到林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上前一把拉住了林漪的手臂,让她转过身来。 “洛美人,我来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父亲,户部尚书、林晔。想必你之前也听说过他吧?” 林妙又对林晔开口:“父亲,这位就是从抚州来的洛嘉容,洛美人!” 林漪竭力控制着心中翻滚的恨意,扬起一个客气疏离的浅笑:“久闻林尚书大名,今日,总算见到本尊了!” 第104章 深宫多秘密 林晔跟着笑起来:“老夫湮没无闻,不足挂齿。倒是洛美人过去虽远在抚州,却盛名远扬,传至京中。连圣上都对您颇为好奇,特意破例宣您入宫。这桩美谈,可是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呢。” “父亲所言极是!洛美人进宫的时日虽然不长,却深受皇上的喜爱,女儿可是羡慕不已!” 林漪淡淡反驳:“林婕妤这是折煞我了。您是高门嫡女,出身尊贵,岂是我这微薄之身能够相比的?” 听她这么说,林晔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林妙:“林婕妤,你母亲也许久未见你了,得知为父这一次要来避暑山庄,有机会跟你相见,她特意叮嘱我同你交代几句。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好啊!” 林妙很快跟着林晔往边上走去,林漪抬起眼眸,目光紧紧地锁定住他们二人的背影,眼中的恨意几乎快要藏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人冷不丁地自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林漪吓了一大跳,差点尖叫出声。 看到她大惊小怪的样子,蔚呈肃顿觉好笑。 “容儿,朕不过是拍了拍你的肩膀,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林漪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平复下心情,语气中有一丝嗔怪:“皇上,您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响,妾身毫无防备,难免被吓到!” “朕远远看过来,就发现你在这里一动不动,你是在瞧什么呢?” “哦。”林漪朝着林晔和林妙离开的方向指了指:“不过是刚才,妾身跟林婕妤,还有她的父亲说了几句话。他们另有家事要谈,妾身不便打扰,就没有跟过去。” 蔚呈肃仍然打量着她:“可你看起来,怎么心神不宁的?” “没有啊,妾身只是觉得,林尚书对自己的女儿十分关怀,有些羡慕他们父女情深罢了。” “怎么,容儿这是想家了?” 林漪无声地摇了摇头。 “其实,朕已经……”蔚呈肃本来想将他派人前去抚州,把洛夫人给接来京城的消息透露给林漪知道。 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止住了。 那件事还是等到洛夫人抵达京中,再告诉她也不迟。毕竟,那样才算是真正的惊喜。 角落里,林晔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能听到,才轻声问林妙:“你最近跟那个洛嘉容怎么这么亲近?为父可没有忘记,当初季妃娘娘一心让你入宫,就是为了让你对付这个洛美人!你也不怕这般行事,得罪了季妃娘娘!” 林妙叹了口气:“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季妃如今被皇上不喜,禁足于毓舒宫内,甚至无法一同前来避暑山庄。和她走得最近的静嫔,如今也涉嫌派人盗窃兵部的印件。女儿要是还跟她们二人来往密切,说不定会惹火烧身,引起皇上的不满。” 林晔对此不以为意:“季家在朝中多年声望,可不是这些小事就能动摇的。至于葛家,跟季家同气连枝,也没那么容易出事。倒是这个洛嘉容,来自抚州那等荒僻之地,她的父亲又是个提不上台面的七品小官,这样一个出身的女子,也值得你费心思跟她交往?” “那您就不知道了,洛嘉容对皇上来说,绝非可有可无的人!在女儿有意向她示好之后,她不过在皇上跟前随口提了几句,皇上就送了不少赏赐给我。” 听林妙这么说,林晔眉头紧锁:“竟还有这样的事?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就算洛嘉容的容貌上乘,也不至于这么抬举她吧!” “她的本事可不小呢。不只是皇上,连皇后甚至太后,都对她青眼有加。我们刚到避暑山庄那天,太后就吩咐她当众抚琴,事后赞不绝口。” 林晔心头一动:“抚琴?” “是啊,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洛嘉容的琴技确实高绝!当初,正是她用琴曲吸引到皇上的注意,才会盛宠不断。” 说到这里,林妙就发现林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有些出神。 “父亲,您怎么了?” 林晔的脑中闪过洛嘉容的身形样貌,心头莫名有一抹说不清的烦躁。 听到林妙这么问,他沉声开口:“没什么,为父只是想到,你那个几年前去世的长姐林漪,也是弹得一手好琴,名动京城。” 听他说起林漪的名字,林妙脸色一变,她不悦地质问:“好好的,父亲提及她做什么,真是晦气!” “你不愿想起她,为父不再说了就是。但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不了解右相,也不了解季家,他们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父亲的意思是,季家之后定会有所行动?” 林晔笃定地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的宸国皇宫,因为蔚呈肃带着不少后妃都离开了宫廷,所以这偌大的皇城,显得尤为冷清寂寥。 毓舒宫中,季思娴将杯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微醺的醉意。 翠微鬼鬼祟祟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凑到季思娴的耳边低声开口:“娘娘,许侍卫来了!不知……您准备好了没有?” 听到翠微的话,季思娴有些烦躁地将桌上的酒壶打翻在地。 里面的酒水一下子喷溅而出,不多时,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看到这一幕,翠微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低着头将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 “奴婢知道,娘娘心里委屈。可眼下若不寻求突破,季家和皇上之间,始终会有一道隔阂。右相有如此提议,也是希望娘娘能顺利翻身,再得皇上盛宠。” 见季思娴沉默不语,翠微声音更低地开口:“该打点的,奴婢已经都打点好了。毓舒宫内发生的一切,绝对不会走漏半点消息,只要娘娘尽快诞下皇嗣,这个孩子一定会贵不可言!季家的未来,也能有所指望!” “皇嗣?”季思娴自嘲一笑:“不是皇上的孩子,也配称作是皇嗣吗?” “嘘,娘娘慎言!”翠微脸色一白,心虚地打断她的话。 季思娴认命地闭上眼睛,淡漠开口:“你让他过来吧!” “是!” 翠微推门走了出去,不多时,又带着一个身穿侍卫行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眉目俊朗,五官温柔淡雅,似从墨画之中走出,乍一看,跟蔚呈肃竟有两分相似。 一见到季思娴,男人的目光缱绻落在她的身上,声音含情:“臣许继檐,参见季妃娘娘!” 第105章 给季家大礼 不知是不是因为醉了,许继檐的声音落在季思娴的耳朵,竟有些像是蔚呈肃在低声轻语。 他们二人,原来不止眉眼有些相似,连声音都会叫人恍惚。 迷醉之间,季思娴轻轻地抬起手臂,朝他伸了过去。 许继檐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柔荑放在唇边,温热的呼吸紧接着落在她的指尖上。 “娘娘的手,是臣见过最美、最精致的。” 他话音刚落,季思娴就冷不丁的抬起手臂,对着他的脸招呼了一巴掌。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这般放荡!” 虽然无端挨了一巴掌,许继檐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愠色。 他微微一笑:“娘娘连生气,都这样妩媚动人,让臣离不开眼睛。” 季思娴冷笑了一声:“皇上他,可从来不会如你这般说话!” 许继檐却不客气地提醒她:“可娘娘心心念念着皇上有什么用?这个时候,他还在避暑山庄跟其他的娘娘小主们寻欢作乐呢,怕是已经将娘娘您,忘在脑后了吧?” “你闭嘴!” 许继檐更加走近了一步,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凑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漫漫长夜,不如就让臣陪着您消遣度过吧。” 许继檐的手指灵活地解开季思娴身上的衣带,很快,丝滑的绸缎就从季思娴的肩膀上滑落下去,露出她雪白纤细的香肩。 季思娴的呼吸粗重了几分,还没等再开口,许继檐已经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往床榻走去。 避暑山庄内,孟九以晋王府护卫的身份递了正儿八经的名帖入内,来到了蔚疏澈的身边。 孟七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哼了哼:“往常,你不是从墙头翻下来,就是从树上跳下来,这回居然是小太监领着你光明正大的过来,我还有一些不习惯呢!” 孟九懒得理他,转头看向蔚疏澈:“殿下,昨天夜里,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许继檐真的去了毓舒宫。也和季妃娘娘……生米煮成了熟饭。” “嗯。”听到孟九的话,蔚疏澈神情淡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似只是在听一个稀松寻常的消息。 但孟七却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说什么玩意儿?我没听错吧!季妃娘娘?季家的那个季思娴吗?” “除了她,这宫里还有第二个季妃吗?” 孟七说话都磕绊了:“她居然趁着皇上不在,跟一个侍卫有了奸情,这、这要是被人发现,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连同右相在内,都别想逃脱干系!” 孟九摇了摇头:“看样子,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这可是咱们殿下,送给季家的一份大礼!原本还担心季远彰不上钩,现在看来,那条老狐狸近来也察觉到皇上有疏远季家的意思,知道着急了,才会剑走偏锋,自寻死路!” 孟七吃惊地看着蔚疏澈:“这居然是殿下的安排?” 他惊诧道:“殿下,属下成日在您的边上,怎么不知道,您还能给季妃娘娘的宫中塞男人?” 蔚疏澈手上提着画笔,不紧不慢地在宣纸上画了一个美人像。 听到孟七的询问,他勾起一个笑:“这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本王的确是提前搭了一个戏台子,但光有台子还不够,也得季远彰和季思娴自己跳进来,这出戏才能唱成!” …… 半个月前。 在京城的潘家酒楼中,季远彰单独设宴,给前任刑部尚书吴冕践行。 喝完这顿酒,吴冕就要离开京城,回到家乡去。 以他的年岁,往后想要再回京城的官场,是绝无可能了。 酒过三巡,吴冕想到自己的遭遇掩面痛哭,颇为不舍。 听着他哀怨的哭诉,季远彰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吴冕在刑部待了那么多年,是他一手提拔到尚书之位的心腹。 失去吴冕,如断臂膀。 可这分明,就是蔚呈肃对尚书省,也是对季家的敲打。 季远彰心中唏嘘,难免跟着多喝几杯。 正有些伤感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嚣张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最近可有不少传闻说,皇上已经跟右相产生了嫌隙。否则不过是新律之中的几个条例,哪里犯得着大动干戈,罢免一个尚书!” “谁让尚书省的官员得罪了御史台?这刑部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以前,尚书省叱咤风云,比这更过分的事做了不胜枚举,不也没见皇上发作吗?” 有人闻言笑了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了!过去的季贵妃绝代风华、宠冠后宫,皇上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该给右相和尚书省一些情面。” “那现在有何不同?” “常言道,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弛。虽然说季妃的年纪还谈不上老,但这宫中新人不断,她的恩宠,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长盛不衰。何况,季妃私下又没有子嗣傍身,想要上位谈何容易?” “李兄说的没错!皇上若真是不在意子嗣,那之前皇后病重多年,为何未央宫从未易主?” “说的有道理呀!季妃要是没个孩子,往后季家会如何,还真不好说呢。右相嫡出的子女中,除了季妃之外还有一个长子,却是个傻子,根本指望不上。” “皇上登基,已有数十年,按理说季妃陪伴他的时日最长,却迟迟未有身孕,这男人的精力本就有限,如今再被年轻貌美的新晋妃嫔缠着要,能有多少雨露分给旧人?季妃想要受孕,可不容易咯,除非皇上,还是当年那个身强力壮的少年郎!” 屋子里,吴冕早就喝得不省人事,季远彰带来的随从听着隔壁的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涌现出浓浓的恼火。 “相爷,不如属下去将那几个人的舌头给割了,让他们以后不敢再妄议您和娘娘的事!” 季远彰抬起手,冷着脸制止了他的动作:“就算你找过去,对方也是一群醉鬼,跟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真要是动静闹大了,被有心人打听了去,反而麻烦。” 话虽如此,季远彰却脸色阴沉,显然被气得不轻。 但盛怒之下,细想那些人的污言秽语,他竟又觉得确有一丝道理。 他不可能一直都是右相,一旦他离开朝堂,季家就需要更有力的砥柱,来稳固权势! 第106章 冒雨来请罪 一个年岁渐大,美貌不如从前的后妃,已经远不足够! 不论是季思娴,还是季家,在这个时候都太过需要皇子傍身! 可季思娴都陪伴君侧十载有余,至今都没有一个孩子。 期间,她也问遍了宫中的太医,甚至还偷偷地让民间的游医进宫问诊,得到的回答都是,季思娴身体无碍。但不知为何,她偏就极难受孕。 季远彰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个民间的游医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 有些人各自没有问题,可一旦两两结合,反而容易阴阳不协,生出阻碍,因此影响孕事。 恐怕,季思娴和皇上就是如此。 那日在酒楼中听到的一番话,也让季远彰的心里埋下了种子。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逐渐生根发芽。 机缘巧合之下,他就在宫中见到了许继檐! 几日前,季远彰和蔚呈肃商量完去往避暑山庄的安顿,刚从御书房出来,没走多久就听到两个大内侍卫在窃窃私语。 原本,他对这宫中的私下交谈毫无兴趣。 可偏偏他听到其中一人提到“季妃”二字,季远彰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故意隐藏在暗处。 但听有个年轻的侍卫闷闷不乐地埋怨道:“皇上凭什么不带季妃娘娘去避暑山庄?其他人都能去,只有季妃娘娘去不了,那她得多不高兴啊!” 边上的侍卫忍不住调侃起来:“就算季妃不高兴,那与你何干?怎么好像,你跟她还荣辱与共上了? “你懂什么?我就觉得这宫里的女子,谁都比不上季妃娘娘大气矜贵。就拿那个洛美人来说,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有股小家子气,跟季妃娘娘根本没法比!” “喂,许继檐,你该不会对皇上的女人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被叫做许继檐的侍卫连忙反驳:“当然没有!我不过是私下里跟你说道几句,这也不行吗?没旁人看见!” 不远处,季远彰于阴影中一直打量着那年轻的侍卫,竟意外的发现,他的长相跟蔚呈肃有两三分相似。 只是他年纪轻,身上有股青春洋溢的少年气,远不如蔚呈肃看起来的沉稳端庄。 听他私下说的这些话,这年轻侍卫分明是对季思娴格外上心,言语中充满了倾慕之情。 从宫中离开之后,季远彰就派人将许继檐的底细给查了个底朝天。 这一查,季远彰只觉得越发惊喜。 许继檐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几年前,因为皇上在宫外巡游,百姓都想着来一睹圣容,现场的秩序有些混乱。 许继檐年纪轻轻,就知道帮着禁军引导秩序,受到当时几个禁军的青眼。 事后就引荐了他,到宫中做侍卫。又因为他任劳任怨,很会来事,不久就在宫中跟旁人打成一片。 这样一个没有家世拖累、孑然一身的人,简直是最好的人选!尤其是,他的眉眼跟皇上还有一丝相像,真要是能让季思娴有孕了,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引人怀疑。 念及此,季远彰便命人将许继檐找了过去。 避暑山庄内,孟七听者孟九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通,忍不住问:“那、许继檐到底是谁的人啊?” 孟九看了蔚疏澈一眼,抿了抿嘴唇,并未答复。 见他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蔚疏澈轻笑了一声。 他放下手中的笔墨来到水盆前,不紧不慢地清洗着指尖微微沾上的墨迹:“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许继檐,当然也是本王的人。” “本王行事,向来不择手段、卑鄙无耻,但、那又怎样?”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在水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在看着鲜血淋漓、刀光剑影。 “当年季远彰是如何帮着那个人,深恩负尽,害死了我的父皇和母后。本王可是铭记于心,未有一日忘记。对付这等卑劣的人,我又何需高贵?” 杀人,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 有些人即便身死,也还是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甚至万世流芳。 若真是如此,太便宜他们了! 必须要让他们从那万众瞩目的高处,堕入泥淖之中!要撕开他们虚伪的假面,声名狼藉! 而那些早就被掩入尘埃的罪行,也该一一告知天下,交由天下人来审判。方才能让不白之冤,无辜亡魂,得以昭雪。 窗外,乌云蔽日,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这样大的雨,众人也都纷纷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来,生怕被淋成落汤鸡。 偏偏,蔚呈肃的书房之外,有一位已过半百之年的臣子在雨中笔直地跪着,他的身后还背着一箩筐的荆条。 雨水将他的长衫和须发打湿,看起来好不狼狈。 只听这人声音沉沉地对着屋内开口:“老臣葛方山,愧对皇恩,特来负荆请罪!” 边上,秦子秋撑着一把伞,相当尴尬地立在院子里。 静嫔的父亲葛方山得知此前静嫔的太监涉嫌偷盗军印,就赶忙来到这里面君请罪。 可他自己过来还不够,偏偏还要拉着秦子秋这位刚上任的精通律法的刑部尚书一并前来。说是秦子秋深谙宸国律例,有他在,方便做个见证。 秦子秋气得够呛,心道这人是不是有病,下这么大的雨非要来搞这一出,不会是存心卖惨,好让皇上心软宽恕吧? 葛方山毕竟是尚书仆射,位份在他这个刑部尚书之上,加之年岁已高,秦子秋只能恭恭敬敬地陪着。 眼见葛方山被淋了个彻底,秦子秋哪好意思一直撑着伞置身事外,便想着将手里的纸伞也分给葛方山一半,趁机替他遮挡一二。 谁知葛方山见状,却不乐意地将他往边上一推,义正言辞道:“秦尚书,老夫是前来请罪的,就算淋了雨也是活该,岂有特意遮挡的道理!” 这小老头的力气还不小,伸手这么一推,差点让秦子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险些栽在这大雨水汪之中。 行,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就淋着吧! 书房内,蔚呈肃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思忖之下,到底还是走到了门边。 他立在廊檐之下,隔着雨幕看着地上长跪不起的人,幽幽开口:“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第107章 葛家大出血 雨中,葛方山痛哭流涕。 “皇上,此前静嫔娘娘身边的太监,居然竟敢夜闯兵部库房,想要盗取军印,老臣得知之后大为震惊,没想到贼人会躲在娘娘身边,如此心机叵测!但老臣愿用身家性命作保,不论是老臣,还是静嫔娘娘,都对皇上忠心不二,绝无异心,我们对那太监的事一无所知啊!” 蔚呈肃眉头紧锁:“朕已经让人去彻查那个叫孔默的太监的来历了。从他的出身看来,的确没有异常的地方。且他是内务府分给静嫔的下人,如今又已身死,暂时并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受了静嫔或是葛家的教唆。” 他顿了顿,提醒道:“所以,此案尚有疑虑。葛大人现在这一出,还为时尚早!” “老臣虽无叛主之心,可静嫔娘娘用人不察是事实。老臣身为其父,亦有疏于教导的罪责,因此特向皇上请罪!老臣身后的这些荆条,就是葛家的诚意,只要能让皇上解气,老臣愿受鞭刑,绝不退缩!” 蔚呈肃摇了摇头:“葛大人,你都一把年纪了,又是朕的长辈,朕岂有用鞭条抽你的道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显得朕没有仁爱之心,伤了你我君臣的情分。” “皇上若是不愿亲自动手,可让他人代劳!” 葛方山朝着边上的秦子秋看了看:“正好,刑部尚书秦大人也在这里,可由他来行刑。” 秦子秋听到这话,连忙用力摆了摆手:“不了不了,葛大人,您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要折腾这种事了吧,而且皇上也拒绝了,您又何必坚持呢?” “秦大人,如果不受责罚,老臣会良心不安呐,还请你快快动手吧!” “可要是下官这么做了,岂不成了不义之人!” 眼见他们都不肯动作,葛方山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如今真相未明,缺少关键的证据,这件事只怕会变成一桩疑案,我葛家也会背负疑罪。秦大人,你精通我朝律法,可否告知律法中,是不是有一条疑罪从赎?” 听到他这么说,秦子秋的眼底闪过一抹流光:“确实有这么回事。怎么,葛大人是想用赎金来抵消这疑罪吗?” “此事如果不做个了结,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葛家始终都有嫌疑。这样老夫在朝为官也惴惴不安,倒不如上交赎金,话疑罪为无罪,方能让葛家上下心安呐!还请皇上成全!” 说完,他朝着身后看了看,只见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箱子走进了院子里。 打开之后,便发现这箱子里乃是一锭锭的雪花银。 葛方山言辞恳切:“皇上,老臣变卖了不少家当,甚至连发妻的嫁妆都动了一些,就是为了凑够这两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对于国库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但对老臣来说,却是倾尽家财。还望皇上能看到老臣的赤诚忠心,收回疑虑!” 秦子秋挑了挑眉,这个葛方山为了给自己脱罪,当真算是下了血本! 就算倾尽家财说得夸张了些,这么多银子,也一定是让他葛家元气大伤了。 秦子秋瞥见蔚呈肃的神色,就知道蔚呈肃并没有打算治他的罪。指不定,还会一了百了,不再追究。 那可太便宜这小老头了! 于是秦子秋上前一步,故意打圆场道:“皇上,葛大人的一片真心连微臣都感到动容了!葛家在朝为官多年,定不会做出谋逆藏奸之事。且疑罪从赎这一条例,自前朝就有之,葛大人以此来抵罪,完全符合律法呀!这份诚意实属难得,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听着秦子秋的话,葛方山一阵肉痛。 他本来还想着皇上能考虑到葛家这么多年经营不易,让他把银子原封不动地抬回去。 可现在被秦子秋这么一说,为了符合律法,这银子倒是非交不可了! 蔚呈肃点了点头:“既然律法有此规定,此案也确实难有定论,就按照疑罪从赎的办法来处置吧。秦尚书,你之后便带人将这些赎金清点清楚,收入国库,葛家的嫌疑也就一笔勾销了!” “是,臣领旨!” 秦子秋回头对葛方山笑了笑:“葛大人,快起来吧,皇上都已经不怪你了!” 葛方山强忍住心疼,跪着匍匐在地又磕了个头:“老臣,谢皇上隆恩!” 东院楼台,蔚疏澈听着孟七的汇报,冷嗤了一声:“两千两银子,亏他想得出来。” 孟七有些愤愤不平:“这件事也太便宜他了吧!虽然说两千两确实很多,可原本我们有机会让葛家遭到皇上猜疑,陷入谋逆的风波之中。现在这么一来,葛方山的官位定是岿然不动,静嫔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蔚疏澈对此倒是提前预料到了。 “没关系,本来也只是想借那个太监之死,让董明征脱身。本王并没有指望,这件事真的会让葛家伤筋动骨。”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蔚疏澈将董明征取出来的那枚行印拿在手中,凉凉一笑:“兵部,是时候该易主了!” 房间里,林漪翻看着刚刚得到手的棋谱,脸上写满了困惑。 轻水见状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是棋谱看不懂吗?” “不是,是这上面的几个批注,怎么没头没脑的。你看……” 林漪指了指其中两个批注:“他只是圈出了一个字,又在边上备注了‘看’,他是想让我看什么呢?” 轻水好奇道:“是每次都只圈一个字吗?” “对啊。” “那会不会,是要你把它们连起来?” “连起来?”林漪豁然抬头:“对啊,我怎么一下子没想到呢?多亏你提醒我了。” 被轻水这么一说,林漪连忙从头陆续往后翻,待将所有圈出的字连成一片,赫然是一句话:“近日让皇上去青云观烧香!” 烧香?不,烧香绝对不会是真正的目的。青云观距离避暑山庄很近,只要翻过一个低矮的山头就能到,可这就意味着,蔚呈肃要出宫。难道,他们就是想要自己引蔚呈肃出宫? 林漪想到了之前董明征夜闯库房想要取行印的事,倏地睁大了眼睛。 该不会,他们是打算弑君吧! 第108章 引皇上出宫 以防这本棋谱被有心人看见,之后再惹出什么事端,林漪连忙又从其他地方各自圈了不少单独的字出来,并模仿蔚疏澈的字迹,也在边上写了一个“看”字。 这么一来,就算有人擅自翻阅她的棋谱,也没办法再将它们连起来会意。 待将棋谱收好之后,林漪就心情复杂地坐在凳子上沉思。 轻水也觉得不太对劲:“好好的,送棋谱的人干嘛想让皇上去青云观啊?这青云观,毕竟不在避暑山庄这片行宫之内,贸然出去,万一有什么危险,岂不是都要算到你的头上了?” 林漪看了轻水一眼:“你觉得,他会害我吗?” 就算不说那个“他”是谁,轻水现在也能猜到了。 她有些为难的开口:“按理说吧,他跟我们神医谷联系密切。之前你负责太后寿宴的事,差点出事的时候,也是他及时提点了你,看起来像是在保护你。但我们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如何能保证,他的立场跟你完全一致,要不还是谨慎些,当没看见?” “不能当没看见!”林漪抿了抿嘴唇:“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相信他。何况只是提议皇上去烧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能有什么意外?” 轻水忍不住问:“你就不怕皇上有危险?” “应该不会。兵部的人一直护卫着这里,而且皇上的身边还有禁军和暗卫,就算有刺客,也伤不到他的身。” 想到这里,林漪已经打定了主意,必须要开这个口! 晚上蔚呈肃歇在了她的房内,他随口提到了葛方山冒雨负荆请罪的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静嫔这个爹,当真是让朕为难,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如果朕亲自动手,岂不让天下人取笑?” 当着蔚呈肃的面,林漪可不敢置喙葛家的事,以免让蔚呈肃察觉到她对静嫔、对葛家的敌意。 因此,她就靠在蔚呈肃的怀里声音娇软地说:“皇上,妾身觉得近来避暑山庄出了不少事。搅得大家都有些心神不宁,听德妃娘娘说,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青云观,香火极好。求诸事也都容易灵验,妾身想过去一趟,好好地替您和太后求一求!” 蔚呈肃侧过头看着她:“容儿真是有心了,你若想去,朕让人安排。” “皇上要是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妾身一块儿去,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妾身可不强求,毕竟,您日理万机,妾身又不敢耽误您的时间。” 虽然这么说,她的手指却一下下地勾着蔚呈肃的衣领,眼中含媚,万分撩人。 蔚呈肃一把搂住她的腰,眉眼沉沉:“朕再忙,陪陪容儿的时间还是有的!何况,这避暑山庄附近风景宜人,很是适合四处逛逛。朕整天在书房里处理政务,也会觉得有些心烦。” 林漪的眼睛亮了亮,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这么说,皇上您是答应了?” “就明日吧。” 答应下来之后,蔚呈肃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刘洪山!” 刘洪山登时小跑着进来:“皇上,奴才在。” “你去告知穆天泽一声,就说这明日朕和洛美人去附近的青云观烧香,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兵部尚书那里,也派人通知一声,青云观毕竟不像南诏寺隶属于皇家。若是朕亲临,需提前让兵部打点一番,免得有人冲撞了朕和洛美人。” 听到蔚呈肃的吩咐,刘洪山当即应下。 林漪则是在听他提起“兵部”二字的时候,心头一动。 虽说她不清楚背后之人真正的用意,却隐约觉得这件事一定跟兵部有关。 皇上要带洛嘉容去青云观烧香的消息,不多时就在其他屋子里传开。 天一亮,林妙就跑了过来,眼巴巴地开口:“洛美人,听说皇上午后要带你去青云观,不知能不能让我也一起同行。只要你不会怪我打扰了你们的兴致就好!” “当然不会,皇上说了,谁想一并过去都没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 得知林妙也去,德妃和周婕妤很快都参与了进来。 林漪看着德妃趁机说:“这还多亏了德妃娘娘此前说起过青云观的事,妾身心里记着您的话,才趁机在皇上跟前提议了一嘴。皇上还说德妃娘娘有心呢!” 被她这么一恭维,德妃笑得合不拢嘴。 可实际上,林漪是担心等一下会出问题,索性将他们所有人都被拉下水,真要是事后追究,她也可以说,是帮着其他姐妹说出这个想法,又不是自己临时起意。 就算要追究,也别想追究她一个人! 按照安排,当由兵部的人先行一步抵达青云观,将那里清场,以确保蔚呈肃和林漪他们过去之后,无人打扰,不受冲撞。 禁军则是护卫着几辆马车一路前行。 林漪面上一派闲适,还时不时地撩起帘子,看看外面的风景。 可她心里慌得不行,生怕从哪个草垛子冒出来几个刺客,对着他们刀剑相向。 好在兢兢战战地度过这一路,抵达青云观外都没有人前来刺杀。林漪稍微松了口气。 谁知他们刚下车,却发现青云观内香客云集,来往不断。 且禁军护卫着皇家的几个车驾前来,动静不小,不少人都发现了。 这附近的百姓皆知道皇上和宫中的贵主们这段时间在避暑山庄小住,大家都想仰慕皇家风范,一看到他们过来,全部疯了一般地冲上前来,嘴里大声喊着:“皇上,是皇上啊,大家快来看啊!” 这架势,可将一路随行的穆天泽给吓了一跳。 他连忙让禁军围成一片,竭力阻挡。 万一这些已经失去理智的百姓不断逼近,当中再藏匿了杀手,那还得了? 蔚呈肃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到底怎么回事?朕不是安排下去,让兵部提前清场吗?为什么这里还有那么多的百姓,而且毫无秩序!” 穆天泽很快派出了几个禁军去查看,不多时就听他们回禀:“皇上,兵部无一人在此,已全部撤退!因此这些百姓才会无人阻拦,畅通无阻。” 蔚呈肃面沉如水:“兵部……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109章 发现假行印 边上的百姓还在一股脑的往车驾这边冲,穆天泽只能让禁军更加严格的防守。 但是看这副阵仗,他们今日是没办法进去正常烧香了。 林漪连忙说:“皇上,不然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么耗下去,小心禁军和百姓起了冲突,这样对谁都不好。烧香可以以后再来,但千万不要因此伤了军民的和气啊!” 德妃等人也连连称是。 蔚呈肃一甩衣袖,郁气沉沉地吩咐:“穆天泽,起驾,回避暑山庄!” 回去的路上,蔚呈肃一直板着脸,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有多生气。 林漪坐在他的旁边,稍微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心中的疑惑突然有了一个答案。 或许,那人在棋谱当中提醒自己让皇上来青云观,并不是想要行刺,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目的,恐怕就是想让蔚呈肃看到刚刚的画面! 显然,兵部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到了皇上,等到回避暑山庄之后,也一定会被问责! 所以整件事,她不会有任何的责任,蔚呈肃决计不会认为,她在这其中起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个人,只是接着她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又迅速将她从事件中推了出去。以至于,她的身上,不曾沾染任何的嫌疑。 刚回到避暑山庄内,蔚呈肃就将兵部尚书陈康给找了过来。 一见到陈康,蔚呈肃就对着他披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陈尚书,你是存心跟朕过不去吗?朕昨日就让人告知你,今日要去青云观烧香,让你安排兵部的护卫军提前过去,将青云观清场。可你倒好,等朕去了之后,那里的香客人来人往,但你兵部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你就是这么办差的?” 被蔚呈肃这么一番问责,陈康吓得脸色苍白:“皇上,冤枉啊,昨日得知您要去青云观之后,老臣就立刻安排了人手,让他们今日一早便去青云观驻守,禁止闲杂人等入内。此事涉及到皇上您的安危,老臣必定放在心中,怎敢怠慢?” “难道是朕冤枉你了吗!你可知,朕的车驾刚到观外,那些百姓就疯了一般冲上来,倘若这当中夹杂了刺客,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陈康听到这话扑通跪下,不停擦着额头的冷汗。 “皇上,老臣这就将带队前去青云观的人给叫过来问话,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不多时,带队的司驾右卫何明就被带了过来。 何明刚走进书房,陈康就对着他大骂起来:“何明,你是怎么办的差事?我让你带队去青云观,提前打点好,务必不能让旁人扰了皇上和娘娘小主们的烧香事宜,你倒好,居然抗命不从!” “皇上,尚书大人,冤枉啊,微臣岂敢不从?一切,都是按照上面的意思来办的啊!” “那皇上今日抵达青云观时,兵部为何无一人在场,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擅离职守的!” 何明赶紧反驳:“尚书大人,下官是听从您的命令行事啊,不是您说皇上特意下旨,无需兵部在青云观继续维持秩序,也不要打扰百姓正常上香的活动,还催促我们尽快撤离吗?” 陈康气得指着他:“混账东西,一派胡言!本官何时下过那样的命令!” “皇上,老臣冤枉啊,这根本就是底下人在胡编乱造,想要给老臣泼脏水!” 何明听了反而更是委屈,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尚书手令,高高举起:“尚书大人,这不是您派人送给我们的手书吗?这上面,还有您亲自盖的印章呢!” 蔚呈肃对刘洪山示意了一眼,刘洪山赶紧将这手令拿过来递给他。 展开之后,蔚呈肃一眼就发现手令上的印章,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他重重地将这手令摔在了桌子上,厉色看着陈康:“这不是你亲自盖的行印又是什么?你不要告诉朕,这行印是假的!” 见蔚呈肃这么说,陈康跪着往前爬了几步,颤抖地将手书拿过来看了看。 待看清楚行印上的图案之后,他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了:“怎么会这样,这手令上的盖章跟真的一模一样,莫非是有人私下仿制了兵部行印,又假借老臣的名义送给了青云观外驻守的兵部护卫?” 蔚呈肃冷笑了起来:“兵部的行印,是何等私密的印鉴!你当是外面的萝卜章,说伪造就能伪造?该不会是你自己弄丢了吧?” “不能够啊!自从上一次库房遭了贼之后,老臣每一日都会去库房里仔细地检查一遍,真正的行印一直都在盒子里,动都没动过,又怎么可能在这手令上盖章呢?” 说完,陈康主动提议:“皇上若是不信,老臣现在就将行印给取过来,您一看便知。” 很快,陈康就折返了回来,他把装着印鉴的盒子放在了桌案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果然有一个古铜色的印章端正的放着。 陈康松了口气,喊冤道:“皇上您看,东西没丢啊!” 蔚呈肃直接将印鉴取了出来,仔细对比了上面的花纹,看着看着,他突然勃然大怒,一把将行印砸在了陈康的身上。 这一下,差点没将他的肋骨给砸断。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你这盒子里的印鉴到底是真是假!” 仔细辨认过后,陈康一双眼珠子瞪得浑圆:“这、这花纹不对,这盒子里的居然是假的,那真的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朕来问你吗?你才是兵部尚书,东西也是你保管的,这等至关重要之物,你居然都能弄丢!弄丢了还不算,对方放了个假的来糊弄你,你都没发现!” 越想,蔚呈肃越觉得后怕:“也不知此物已经丢了多少时日,在外犯下了多少事,你是想毁了兵部吗!” 陈康吓得粗喘个不停,他一拍脑门道:“老臣知道了,一定是那晚,那个刺客擅闯兵部库房。将真正的行印给偷走了,又留下了这个假的。” “可是刺客已经死了,你告诉朕,一个死人是怎么在今日才出的这手令上盖章的?” 第110章 执子定乾坤 陈康瞬时冷汗淋漓,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或许,那人另有同伙!对,一定是这样。那人偷走了行印之后,便交给了旁人,但他自己死了。而这同伙,就想着拿行印作乱。” “皇上,说不定这同伙人就在避暑山庄之中,还请您下令仔细搜查每间屋子,说不定能有所获!” 蔚呈肃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以为能有本事不声不响地将印鉴换走的人,会蠢到事发之后还把东西放在自己身边吗。那东西一定早就被他转移到了宫外,就算将避暑山庄翻个底朝天,也是无用的!” 陈康唯唯诺诺地问:“那依您之见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将原本的行印作废,再让人出自新的印鉴图案拿去打造。这么一来,也得在兵部上下告知此事,方便他们辨认孰真孰假。” 光是想到这些麻烦,蔚呈肃就一阵头疼。 他忍无可忍,指着陈康呵斥道:“不过朕更觉得,你这兵部尚书是不用做了!” “皇上,请您饶过老臣这一回吧,老臣往后一定严加防范,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还想奢求朕的原谅,绝无可能!朕以后在京城都不想再看到你,即日起,你给朕滚出京都,就去林州做个司马吧!” 林州司马,不过是个六品下的官职。 比起陈康现在的职位,直接官降了七级,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他在书房内哀嚎不止,哭得蔚呈肃十分心烦,直接让人将他拖了下去。 边上,何明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皇上……” 蔚呈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些手下人,也是脑子糊涂的!每人都去给朕领二十军棍!” 听到这话,何明连忙应下,连求情都不敢。 屋子里,孟七说着打听来的消息,脸上眉飞色舞:“殿下,这一切当真尽在您的掌握之中啊。皇上今日在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在兵部上下,人人自危!” 蔚疏澈用笔尖沾着朱砂,耐心十足地在美人画像上点上浓烈的红唇。 “陈康的所作所为,已经威胁到了皇上的安危,所以才会引起皇上的雷霆之怒。他这尚书之位被废,情理之中。” “小董大人真是神了,居然能做出一个跟原来的行印几乎一样的赝品出来,将陈康都给欺瞒了过去,事情才会这么顺利!殿下,您说皇上会找谁来顶替他的位置呢?会不会像之前刑部那样,直接让兵部侍郎接任?否则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也不能空闲太久啊!” 蔚疏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为何?” “你要知道,这行印之所以能以假乱真,就意味着制造赝品的人,一定对行印的模样十分熟悉。这说明了什么?” 孟七想了想,露出恍然的表情:“这说明了,叛徒必定就出自于兵部!否则,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兵部行印真正的模样。” “所以,皇上一定会怀疑现在的兵部仍有余孽,那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他又怎么会轻易的从中选出下一任的兵部尚书呢?” “可兵部尚书这样至关重要的位置,又不是谁都能坐的。尤其,再有两个月就该举办两年一度的武举考试了,虽不像文试科举那般受人瞩目,但此事,好歹也是为朝廷挑选精兵良将,总得由兵部牵头啊!” “所以,这个尚书的人选不会耽误太久的。” 听蔚疏澈笃定的语气,孟七忍不住问:“殿下莫非是有什么计划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陈康这个兵部尚书做到头了,底下的人,是不是也该将他这几年暗中做的孽都交代出来,让皇上和百官知晓?本王记得,前任兵部尚书,董远哲董大人也是遭人陷害,被迫辞官的吧?” 孟七激动地抚掌:“所以,殿下是想趁机让老董大人回朝?” 蔚疏澈微微一笑:“还有比董远哲更合适的人选吗?董远哲和董明征父子二人都不在京城,尤其是,当初行印被盗的时候,皇上以为董明征早就去了江南,根本不会想到那日库房里的刺客就是他。因此,他们父子毫无嫌疑!” “若是再被曝出,当年董远哲是受陈康的侵害才被迫离京的。于情于理,都该让他官复原职。” …… 很快,蔚呈肃的书房里就收到了不少参陈康的奏折。 里头有一本,详细地罗列了这几年陈康在京城嚣张跋扈,所犯下的诸多混账事。 其中不经意的提到了他曾陷害董远哲,私放犯人一事。 蔚呈肃当即将递折子的兵部员外郎给找了过来,特意询问起内情。 “皇上,当年真正的犯人其实是被陈康放走的,可他却将责任全都推托到董大人的头上!我等人微言轻,没有确凿的实证不敢擅自出头,后来多年又迫于陈康的淫威不敢声张。而今,他终于恶有恶报,臣才敢说啊!” “这个陈康,当真是无法无天!” 蔚呈肃盛怒之下,连陈康的林州司马之位都给撤了,直接罢了他的官,让他变成一介白衣。 随后,他便让人去打听董远哲的下落,召他立刻回京复命。 而那一日从青云观回来之后,林漪就一直惦记着兵部的后续情况。 趁着在路上碰见刘洪山,她就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方才得知兵部尚书已经被撤,皇上还有意将前任兵部尚书董远哲给请回来坐镇。 听到这话,林漪心头一动,她忍不住问:“刘总管,我记得你之前提过,情报司有位小董大人,曾给我赠过雪莲,救了我的性命。不知这位董远哲董大人跟他……” 刘洪山笑了起来:“小主真是好记性,奴才不过提了一嘴,您竟还有印象!您想的没错,这位老董尚书就是小董大人的父亲!” 一时间,林漪心中轰然震动。 刘洪山不知内情,当然不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林漪作为半个知情者,却一清二楚。 短短的时间里,刑部尚书便成了秦子秋,葛家涉事险险被问罪,而今连兵部都易主了…… 背后那双手,如剑锋出鞘,执子定乾坤! 第111章 他家破人亡 幽兰苑是这避暑山庄之中,尚书省的官员们临时办公之地。 苑中房内,季远彰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脸色凝重。 葛方山敲了敲门走进来,叹了口气:“右相,陈康他已经被驱逐出京城了。看皇上的意思,董远哲应该会被重新请回来,担任新任的兵部尚书。” “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葛方山似是为难:“这个董远哲,刚正不阿。以前在朝为官的时候,也不喜与人打交道。且我们从前试探过他,此人软硬不吃,只怕想让他完全顺从于您,不是那么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吴冕这位刑部尚书,才告老还乡时间不长,现在兵部的陈康也走了。短短数月,我尚书省已经折损了两名尚书,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葛方山看了看季远彰的脸色,忍不住问:“右相难道是觉得,有人在背后搞鬼?说来,我也觉得奇怪,兵部丢失行印一事,实在是蹊跷!静嫔身边的那个孔默说是刺客,可先前他半点功夫都没表露出来,这样一个人,哪来的本事盗窃军印,还能打开兵部的机关,连累我葛家都不得安生!” 季远彰看了他一眼:“若些事真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便是冲着整个尚书省来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个秦子秋,你对他了解多少?” “秦子秋?他是两年前科考的探花郎啊!” 季远彰开口:“这个我有印象,尤其在殿试的时候,他发挥出色,对当时的律法十分熟悉,才会受到皇上青睐,直接分到了刑部。除了这些,其他方面你还知道什么?” 葛方山沉吟道:“秦子秋在京城十分长袖善舞,人缘颇好,听说很是喜欢结交权贵!” 见季远彰若有所思,葛方舟疑惑地问:“右相,您是怀疑秦子秋他心思不正吗?” “之前吴冕会被皇上罢官,若要追本溯源,就不得不说起秦子秋在朝堂弹劾姚照的事。所以吴冕离京,跟他息息相关,事后他又取而代之成了尚书,对于这样一个人,不弄清楚他的来历,就是一大祸患!” 葛方山却觉得季远彰思虑过甚,忍不住反驳:“可他当初会针对姚照,不是为了给您出一口气吗?谁让姚照总是抓着您不放,秦子秋想巴结您,也是情有可原啊!” 闻言,季远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旁人或许会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以为秦子秋作为我的部下,跟我一条心在所难免。可我却觉得,他这种做法十分刻意,且事先都没有告知我一声。” 季远彰坚持道:“你最好去查一下他的底细,务必要查清楚,以免漏掉什么关键的信息。” “这个下官之前就查过了!”葛方山随机说:“他是燕州、江陵县人士。出生于一个商贾家中,家里好像是做布绢营生,不过他们家除了他之外,父母还有两个妹妹都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季远彰不由愣住:“死了?一家人都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哦,听说是两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他们家里的铺子。当时他家里人也都在店铺内,没有走得掉,就被烧死了。但那个时候秦子秋应该在筹备科考,常年住在学院里,并没在家中,才躲过一劫。” 季远彰越发惊疑:“竟还有这样的事!家破人亡……倒是惨烈!” “可不是吗?寻常人遇到他这样的情况,只怕肝肠寸断,生不如死了。可他在丧亲之际就已经取得了乡试第一的成绩,之后进京赶考,又在会试取得了第二名,入了殿试后便顺理成章地被点为探花,可谓春风得意啊!看他现在为人处世十分圆滑,恐怕当年家人的事,对他影响并不大。” “怪不得……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位列尚书之位,却还没有娶妻生子。看样子是三年的孝期未满,还不能成亲。” “正是如此!” 季远彰还是费解:“一个商铺,怎么好好的就起了那样大的火?里面的人居然也不知道逃出来吗?” 被问及此,葛方山摇了摇头:“具体的下官也不清楚。应该是火势太大,没来得及吧。” “如此说来,他如今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没错!” 季远彰眯起眼睛:“这样的人,才是最不可控的!” 葛方山一愣:“右相,此话怎讲啊?” “人活在世上,若没有羁绊,就会没有顾虑。你不知他在意什么,也就抓不到他的痛处和底牌,如他这般,可不好拿捏呀!” “可他在尚书省麾下当差,看起来也对您颇为推崇,应该不敢有什么异心吧!” 季远彰对此不置可否:“嘴上的真心,老夫从来不信。只有将人的命脉牢牢抓在手中,这个人才算为我所用!” 说到这里,季远彰定定看了葛方山一眼:“关于秦家几年前着火的内情,你再去派人亲自去一趟燕州,好好地查个清楚,不要漏下任何线索。” “是,我这就去!” 葛方山一走,季远彰又将亲信叫了进来,询问道:“这些天,季妃娘娘在宫中一切可好?” 亲信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季远彰想问的是什么。 他低声回道:“助孕的补品源源不断地送去了毓舒宫,另外还有两个深谙此道的婆子,也被秘密送了进去。有她们在,一定能帮助娘娘早日受孕!” 季远彰沉思了一阵,靠在对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亲信听完,脸色骤然惊变:“这、这毕竟还是没影的事,要是现在就说,会不会之后不好收场?” “现在不说,之后才会后患无穷,照我说的办,错不了!” “遵命!” 园子里,太后将梨园的人找过来,搭了戏台子听戏。 碰巧今日蔚呈肃得空,也来陪太后小坐了一会儿,林漪等人则是一同作陪。 正唱到精彩之处,一个小太监却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看脸色像是出了什么急事。 刘洪山立马将人叫住,问了几句,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见刘洪山的脸色微变,随即又低声凑在蔚呈肃耳边禀报。 林漪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但见蔚呈肃露出一个似惊似喜的表情:“当真?” 刘洪山满脸喜庆:“宫里快马加鞭刚送来的消息,这可错不了!” 第112章 故意说有孕 太后也注意到了他们这里说话的动静,忍不住对蔚呈肃招了招手。 “皇帝,怎么回事,瞧着你们的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不如说出来,让哀家也跟着乐一乐。” 蔚呈肃连忙说:“是京城的宫中传来消息,季妃她……刚被诊断出来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应该就是她上一次侍寝后有的。到今日,差不多也一个多月了。”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尤其是,季妃自你还是颂王的时候就陪在你身边了,这都十多年过去了,总算有了喜脉,叫人如何不感到欣慰呀!” 蔚呈肃跟着点头:“是啊,连儿臣都没有想到,这好消息会来得如此突然。甚至让人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边上,潘皇后也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忍不住凑过来开口询问。 “母后、皇上,臣妾刚才隐约听到你们在说,季妃她有孕了?臣妾,应该没听错吧?” 太后笑了起来:“皇后,你没听错,季妃她呀,苦尽甘来了!” 好一个苦尽甘来! 对上太后的笑脸,潘氏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 皇上登基之初,中宫连续两年折损了两个孩子。 且她多年生病,即便最近在林漪的调理下逐渐康复,想要再有孕却难如登天。 偏偏季思娴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才刚刚被废去了贵妃之位,季家又恰好有些式微,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季家走下坡路的开始,不曾想,竟有了这样的机缘! 难道,连老天爷都要帮着季家吗! 然而心中再怎么难受,当着太后和蔚呈肃的面,潘氏也只能故作大度,佯装喜悦。 “这可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好事!臣妾真替皇上感到高兴啊,只可惜我们提前没料到这种事,此次并没有将季妃一同带到避暑山庄来,也不知她在宫中是否诸事稳妥?” 太后倒是不以为然:“哀家反而觉得,她没来更好。咱们这一路车马颠簸,她初初怀孕,哪里经得起长途奔波?还不如就在宫中安心养胎,不受影响。如今看来,这安排真是太好了!” 说完,太后转向蔚呈肃:“皇帝,哀家知道,此前你和季妃之间发生了些许不快。但她从小就娇生惯养,性情难免跋扈了些,你多体谅一点,给她个台阶下。” “如今她有孕在身,情绪难免波动,你可要让人好好地安抚、开导她!” 蔚呈肃理所应当地开口:“母后尽管放心,之前的不快,朕早就忘了!现在她是孩子的母亲,一切都要以腹中子嗣为重。朕会命人将安抚的书信和赏赐一并送入宫中,想必她见了定能开怀。” 太后欣慰笑着:“这就对了!” 身后,林漪早已竖起耳朵,将事情听进去大半。 越到后面,她越觉得一阵心寒。 此前好不容易抓住蔚呈肃对季家心有埋怨的机会,将季思娴从贵妃之位拉了下来。 且前朝也诸事顺利,刑部和兵部都有变动,尚书省多少有些不稳。就算是六部的官员,也难免会对季家如今的处境有些微词和揣测。 可是怎么都没想到,季思娴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 这个腹中的孩子,就像是一剂强心剂,让季家和尚书省重新屹立不倒,此前的努力难道要白费吗? 这时间也太巧了,巧到让林漪不得不怀疑,季思娴怀孕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眼下他们刚到避暑山庄没多久,按例怎么都要度过暑气逼人的盛夏才能回京,少说还得两个月,短时间内也无法求证。 但这种事一旦传出,就朝野内外都会知晓,季家胆子再大,也不至于会利用皇嗣作假吧! 房间内,孟九一字一板地对蔚疏澈汇报:“殿下,季妃娘娘怀孕了,消息现在已经在整个避暑山庄内传开了!” 蔚疏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边上的孟七就先一步跳了起来。 “啊?这怎么可能!明明那个许继檐才跟她苟合没多久啊,就算他厉害,一击即中,也不会至于这么快就探测出喜脉吧?” 蔚疏澈神色不变,语气笃定:“所以,季思娴有孕一事,一定是假的!” “假的?”孟七和孟九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声,两人都万分惊诧地看着蔚疏澈。 孟九忍不住问:“殿下的意思是,季思娴眼下还没有真的怀上?可她现在弄得满朝皆知,到时若被戳穿了,岂不是欺君之罪?季家再有恃无恐,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掣肘自己吧?” “皇上刚到避暑山庄没多久,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回去的。季思娴还有之后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受孕。” “退一步讲,就算在皇上回宫之前,她还是没有怀上,后面仍然有办法解释孩子为什么没了。比如不小心摔了一跤,吃错了东西,滑胎了,总有理由开脱。” 孟七不解:“可她为什么非要现在说呢,等到真正怀上了,再告诉皇上这个‘喜讯’,不是更加稳妥吗?” 蔚疏澈嗤笑了一声:“你太低估季家的谋划了。季思娴和季远彰一定知道,即便后面她真的怀上了,孩子出生的时间也是对不上的。” 孟九掐指算了算:“是了,就算许继檐真的能让她有孕,等查出来也得再过一个月,那就意味着,分娩的时间会推迟。” 孟七挠了挠头:“说得我都有些晕了。就算分娩推迟了又如何,她大可以说,是体质问题。孩子没有按照预期的时间出生,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啊。” 孟九却会过意来:“但这么一来,若有人拿她分娩的日期来倒推,就能推算出她真正受孕的时间,皇上并不在宫中。那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就说不清了!” 闻言,孟七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季家迫不及待地散出这个消息,宁愿无中生有,提前宣布季思娴怀了身孕。至少现在看来,这个孩子一定是皇上离京之前留下的!” 孟九摇了摇头:“这个季家,算盘打得太响了!” 蔚疏澈眸光幽深:“季远彰那个老狐狸,确实手段高明,算无遗策。可惜,他碰到的人,偏偏是本王……” “本王,偏就想让他季家有个孩子,想让他们得意忘形,等到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摔得更重!” 第113章 洛夫人进京 蔚呈肃给的赏赐,很快就送到了京城的宫中。 毓舒宫内,从避暑山庄来的小太监堆满了笑脸看着季思娴,恭贺道:“季妃娘娘大喜啊!皇上一得知您有孕的消息,便圣心大悦,太后也甚是欢喜。这不,皇上特意命奴才将这些赏赐补品,第一时间送到您这里来。还有这封乃是皇上的亲笔书信,请娘娘您过目!” 季思娴心神不宁地接过了信,打开之后,草草看了几眼,又慢慢收了回去。 如果是以前,能收到蔚呈肃亲笔写信,她自是十分高兴的。 可现在,季思娴只是挤出一个笑,心不在焉地开口:“多谢皇上挂念了。” “皇上说了,虽然他暂时在避暑山庄没法回宫,但宫里要事事以娘娘您腹中的子嗣为先!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太医院、还有内务府吩咐。阖宫上下,不得怠慢!” 待到传话的内官走了之后,季思娴看着桌上这些堆成山的补品,越发闷闷不乐。 她随手一挥,就将几个盒子打落在地。 帘子后面,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许继檐俯身将地上的盒子捡了起来,放回原处:“季妃娘娘好大的气性,皇上这般看重娘娘,给了您这么多的赏赐,您难道不觉得高兴吗?” “闭嘴!凭你也配提起皇上?” 季思娴颇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就听许继檐轻笑了一声:“我确实不配,可现在,娘娘已经骑虎难下了。” 他伸手拍了拍桌上的东西:“这些都是赏赐给您肚子里的孩子的……可你我都知道,这个孩子根本就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娘娘若想之后不被拆穿,现在还用得上我,不是吗?” 季思娴用力握住了手指,随后吐出一口浊气:“如果本宫能受孕成功,自会保你下半生富贵无忧。可要是你不老实,有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本宫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许继檐倒是从善如流:“这是当然了,碰了皇上的女人,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哪有这样的胆子,敢将此事泄露给旁人呢?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得了娘娘的好处,当然要替娘娘分忧了。” 说完,他的手指轻轻按在季思娴的肩膀上。 “不如,我们再努努力,让这孩子尽早到来,也免得娘娘落下一个欺君之罪!” 避暑山庄书房内,刘洪山走进来给蔚呈肃奉了一杯茶,放下茶盏之后,却不急着离开。 蔚呈肃瞥了他一眼:“怎么,有事要说?” “皇上,刚才奴才得到消息,洛夫人已经被人接到京城了,现在正在驿站落脚。可洛美人这会儿还在避暑山庄,总不好让她独自回京,跟洛夫人母女相见吧,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他们动作倒是快。” 蔚呈肃思索了一瞬:“那便将洛夫人接到避暑山庄来好了。” “可单单只将洛夫人接到这里来,其他的娘娘小主们要是知道了,怕是有些不妥。” “说的也是。让旁人知晓了,难免会觉得朕太过宠溺洛美人,还特意将她的母亲从抚州那样遥远的地方接过来……怎么安排她们相见,眼下还真有点麻烦。” 刘洪山十分有眼力地提议道:“老奴倒是有个主意,不知能不能入得了您的耳?” “说来听听。” “往年,大人们来避暑山庄公干,都是可以携带家中夫人的。但今年,礼部并未特意强调这一点,大人们便都是只身前来。若是皇上下旨,让那些夫人们也一并过来,再将洛夫人接进来,就名正言顺,不怕人非议了。” 听他这么一提,蔚呈肃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今年礼部没有特意提及可以携带女眷的事,恐怕是跟季家有关。 因为季思娴没有来,所以季远彰的夫人自然也不会过来。 礼部在尚书省的管辖内,当然不敢贸然提起此事,以免得罪了季家。 朝中官员往往都是有学有样,既然无人开这个头,谁都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夫人给一并带来。 蔚呈肃点了点头:“你这个提议不错,那就传朕旨意,说朕体恤百官在避暑山庄要住上数月,担心他们会孤独寂寞,特允许他们将家中的妻室给一同接过来。反正这山庄中有那么多空的客房,怎么都住得下。”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刘洪山刚要往外走,又被蔚呈肃给叫住了。 “等一下!” “皇上还有何吩咐?” “你可知,洛家在京城,有什么沾亲带故的亲戚吗?” 听他这么问,刘洪山迟疑着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吧,抚州毕竟偏远,想必洛美人一家熟悉的人都在抚州当地。” “那你想一想,京中可有什么官员跟抚州有些联系?” 刘洪山仔细回忆了一下:“老奴记得,中书舍人王炳权王大人,曾在抚州做过长史。虽然时间不长又被调回京城了,但毕竟他曾在那里待过一阵子。” “你这么一说,朕有印象了。你去,将王炳权给朕叫过来,朕有事交代他!” 不多时,王炳权就被叫到了书房。 “皇上,不知您召见臣,所为何事?” “王大人,朕记得你之前在抚州当过官吧?” 王炳权忙回道:“是。臣几年前曾在抚州担任过长史。” “那你可认得洛美人的父亲,洛司马?” 王炳权的神色有些为难:“认得是认得,但臣在抚州统共只待了九个多月,跟洛司马一家实在算不上熟悉。” “那你的夫人跟洛夫人也不熟吗?” 听蔚呈肃这么问,王炳权沉吟道:“洛家老夫人过寿的时候,我们倒是被邀请了前去赴宴。此外,在其他地方也有过几面之缘。皇上怎么突然问起洛家了,可是跟洛美人相关?” “有件事,朕也不想瞒你。之前洛美人身中剧毒,险些丧命,她在生命垂危之际,多次提到她的母亲洛夫人。朕心中不忍,就命人将洛夫人给接到了京城,想让她们母女二人见一见。” 王炳权理解地点了点头。 又听他说:“只是洛夫人若单独到避暑山庄来,容易遭人非议,御史台的言官如果知道了,肯定也少不了递折子参上几本。朕便想着,为她此次来京城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蔚呈肃看向王炳权:“若是,王大人家中的夫人方便,可否让她对外宣称,她跟洛夫人在抚州的时候,一见如故,感情深厚,情同姐妹。所以洛夫人此次进京,就是为了见你家夫人。这样,之后就可以让她们一同到避暑山庄来了。” 第114章 容貌不一样 听到蔚呈肃的话,王炳权暗暗心惊。 没想到,皇上竟这么为那位洛美人着想! 连她的母亲如何安顿,他都考虑得详尽周到,不让人挑出错来。 只怕刚刚皇上传令说可以让各家将夫人给接过来,也是为了洛美人母女顺利相见考虑吧! “王大人,不知朕的这个主意,会不会让你和夫人为难啊?” 王炳权赶忙说:“当然不会了!于臣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臣和夫人之前跟洛司马一家也并非全无交情,皇上放心,臣这就让人给夫人带话,让她好生招待洛夫人,再将洛夫人一并接到避暑山庄来!” 蔚呈肃满意一笑:“有劳了,不过这件事,朕不希望有旁人知道。” “这是自然,臣一定守口如瓶!” 房内,林漪对洛夫人进京一事还一无所知,但各家家眷要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她听完轻水的话,蓦地睁开眼睛:“你是说,皇上刚才提议可以让官员的夫人一同到避暑山庄来?” “对,好像之前每一年都有这样的安排,也不算是突发奇想。” 轻水说到这里忍不住问:“你娘过去不也是户部尚书的夫人吗?按理说,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就算听说过,我娘也从来没来过此地。她跟我爹很早就被陈姨娘搅得感情不和了,尤其这样的场合,林晔宁愿不带任何女人过来,也不可能带我娘过来的。” “这也太冷酷无情了!”轻水有些愤愤不平。 林漪冷笑了一声:“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人被人打死,却不置一词,还要反过来对仇人摇尾乞怜。这样的人,岂是一句冷酷情可以概括的?不过自我娘死后,他应该很乐意把当上正妻的陈姨娘给带到山庄来吧?” “你的意思,是林妙的生母很快就要过来了?” 轻水难免担心:“那个陈姨娘应该不会看出来你的真实身份吧?” 听到这话,林漪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现在顶着的这张脸,跟过去大不相同。不论是林妙还是林晔,都没有认出来,想必陈姨娘也没有那个本事。何况在他们眼中,林家大小姐林漪,早就是个死人了!” 林漪掀起眼皮,眼底闪过一抹狠绝:“陈姨娘要是送上门来,刚好、正中我的下怀。我可要好好的招待招待她,让她不虚此行!” 京城的驿站内,洛夫人有些不安地坐着。 从抚州过来的这一路上,她的心就一直高悬不下,没有过片刻的轻松。 也不知道,林漪这段时间在皇上身边是如何行事的。 皇上怎么突然就派人跑到抚州去将她给接过来了,说是母女团聚,可细想一下,又实在吓人! 毕竟洛家人心知肚明,在宫里的那位洛美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洛嘉容!会不会,是皇上对她的身份起疑了,才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接过来,想要当面对质。 正胡思乱想着,一辆马车停在了驿站外,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洛夫人,洛夫人,你在里面吗?” 听到有人叫自己,洛夫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她一眼便看到往里走的王夫人,第一眼甚至没认出来对方是谁,但又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王夫人却十分热情,一把抓住她的手:“哎呀洛夫人,你我真是好几年未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抚州呢,不知你还记得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洛夫人恍然开口:“哦,您是王大人家的夫人吧?” “没错,正是我!得知你来了京城,我可高兴坏了,第一时间就来寻你了。走吧,你先去我府上稍作休整,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前往避暑山庄。” 洛夫人一阵疑惑:“避暑山庄,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皇上还有宫中的贵主们,到了夏日避暑的住处。每年他们都要在那里住上两三个月,为了不耽误公务,朝廷的官员也会悉数前去。皇上开恩,可令官员的家眷们一同过去。” 听她这么说,洛夫人推辞起来:“既然是这样,我怎么能跟王夫人您一起去呢!我的夫君又不是京城的官员,哪有我一个女眷单独过去的道理?” 王夫人赶紧说:“可你的女儿洛美人,现在就在避暑山庄啊,你不想见见她吗?” 说到这里,王夫人凑到洛夫人的耳边小声提醒:“这可是皇上特意交代我家夫君做下的安排,要我说,皇上对洛美人的心意,真真是没话讲!能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圣眷正浓,你们洛家的好运气还在后头呢!” 洛夫人大惊:“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 “当然,派去接你的人不也是宫里的人吗?你不用紧张,避暑山庄不像皇宫,处处都要讲究规矩。那里就是个休养闲适之地,大家都很随意的。” 路上,王夫人又提点她:“不过真到了地方,有人问起你为何过来,你千万不要说是皇上派人去接你的。你就说,你是特意到京城来寻我的,因为你我二人乃是结拜的姐妹,碰巧又赶上我要去避暑山庄,才将你一同捎带了过去见见女儿。这样,旁人就不会有过多的猜疑了,其他妃嫔也不至于对洛美人眼红了。” 洛夫人拘谨地点着头:“好的,我明白了。” 王夫人笑脸盈盈:“说起来啊,自洛美人进京之后,我还没有机会见过她呢!我依稀记得,当年在抚州初见她时,她就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人。没想到她的盛名居然能传到京中,引起皇上的注意,又有了如今的盛宠,这就是机缘吧!” 听到这话,洛夫人瞬时胆战心惊。 她怎么差点忘了,这位王夫人可是亲眼见过她的亲生女儿洛嘉容的! 等回头,她们二人去了避暑山庄,王夫人难免要见到现在的林漪。 到时,王夫人岂不是会发现她跟过去的容貌很是不同,这要是露馅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115章 打算搞事情 洛夫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为难地询问王夫人:“这避暑山庄我人生地不熟的,唯恐去了会给洛美人惹来麻烦,不然我就不去了吧?” “王夫人若也不是必须要去,能不能,就陪我在京城闲逛几日。” 她巴不得王夫人见不到林漪才好! 但王夫人当下拒绝:“这怎么能行?皇上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安排你和你女儿相见,你要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一片圣心!” 看出来洛夫人的紧张,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面:“你别怕,有我在,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到时如果没有熟悉的人,我就全程同你作伴,不会让你孤单的。” 见她这般热情,洛夫人哪里好再推拒,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西院中,皇后特意将林漪给找了过来,林漪注意到皇后的脸色有些憔悴,忍不住问:“娘娘莫非身体不适,我替您把把脉吧?” 她上前握住潘氏的手腕,倒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潘氏摇了摇头:“也不算身体不适,只是一想到接下来,朝臣们的夫人都要到避暑山庄来,我心中事多,昨日睡得不好。” “娘娘是有什么担心吗?” 潘氏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之前这些事都不是本宫来安排的。过去因为本宫的身体不好,已经三四年没有随行、来到这避暑山庄了,前头都是季妃打点这一切,今年季妃没来,自然要本宫亲自操持。要是到时候场面混乱,难免落人口舌,说本宫这个中宫皇后做的,还没有一个妃子好。” “皇后娘娘多虑了!”林漪连忙开导她:“您才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旁人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您的。朝臣的夫人们想来大多都是出自名门,谈吐教养不俗,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的也是,但本宫还是希望你能在边上帮衬着。” 林漪微微一笑:“只要是娘娘有需求,妾身义不容辞。” 受了潘氏的嘱咐,林漪用了午饭之后,就去内务院确定了即将到来的夫人们的名单。 她一眼就看到了户部尚书林晔的夫人,陈盛绢。 盯着这个名字,林漪的眼底恨意昭然。 一个出生烟柳之地的姨娘,踩着她母亲的尸身上位,如今竟也成了尚书的正妻招摇过市。 如果天道不公,宁让小人得志,那她不介意脏一回手,惩奸除恶,将其重新摁进泥沼之中。 而“陈盛绢”下方,中书舍人王炳权的夫人名字后面,却备注了有二人。 林漪有些疑惑,特意向内务院又确认了一遍:“这数目没有错吗?现在各府家中已经取缔了平妻制度,怎么王家还是两位夫人?”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但我们去询问王大人的时候,他就特别强调来的是两位。” 林漪猜测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也没有深究。 两日过后,便是大家一同抵达避暑山庄的日子。 其中一些夫人,家中的女儿本就是宫中的妃嫔,她们到了之后,自然第一时间去见自己的女儿。 而其他跟皇家没有姻亲的人,便都聚集在外厅,热络交谈了起来。 一踏进林妙的住处,陈盛绢就忍不住左看右看,十分好奇。 边上的丫鬟小声提醒她:“夫人,小姐现在是宫里的主子了,咱们应该先向她请安才对。” 陈盛绢有些不满:“我自己的女儿,要请什么安?” 林妙当然不计较她的无礼,只是见陈盛绢左顾右盼,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有些不乐意:“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去年您不是也陪着父亲过来了吗,怎么像是没开过眼界一样?” “去年的时候,你又不在这里,我是随你父亲住在外臣的东院。那里的布置简单朴素得很,比起娘娘小主们的住处,差得远了,还是你这里看起来精致啊!” “也就这样吧。”林妙的语气有些酸:“隔壁是洛美人的住处,人家才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人,摆了一屋子的赏赐。跟她比起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听她提起洛美人,陈盛绢脸色微变:“你说的,就是那个洛嘉容?” “没错。” 陈盛绢朝着边上的丫鬟们挥了挥手,等人都退了出去,她连忙对林妙说:“这次我来避暑山庄,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想提点提点你,怕你父亲跟你说得不够清楚。你要拎清楚,可不要跟那个洛嘉容走得太近了!她算什么身份,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才让皇上青眼一时。但花无百日红,再过几年你且看她!” “可季妃娘娘就不同了,你应该知道了吧,季妃娘娘已经有了身孕,再有几个月那孩子就出生了。若是个皇子,就凭她的位分和季家的权势,没准很快就被册封为储君呢!只有牢牢抓住季家这根高枝,咱们林家才能走的长远。到时候,那个洛嘉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她这么一说,林妙有些心烦意乱:“我何尝不知道季家前途一片大好。可眼下,得罪洛嘉容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想要左右逢源,也要看季妃答不答应。刚刚来的路上我碰见葛夫人,她还对我没个好脸色呢,是我舔着脸跟人家说了好一会儿体贴的话,她才态度好一些。这队要是站错、或是站得模糊不清,都是要惹火烧身的!” 林妙犹豫了起来:“母亲的意思是……我要尽快跟洛嘉容撇清关系?” “不只是撇清关系,最好是直接交恶!” 林妙担心道:“可皇上那里?” “你担心皇上为此迁怒你,那是因为没有从源头解决问题!她一个七品官的女儿都能踩到你的头上,不正是因为能得盛宠吗?只要让君王的宠爱不复从前,那捏死她就轻而易举了!” “母亲说得容易,如果她是个好对付的,我何至于现在步步退让?连季妃娘娘拿她都没什么办法,还在她手上吃过大亏呢。” 陈盛绢哼了一声:“那是你们年纪轻、火候差了点,可现在,我不是来了吗?” 林妙瞬时看向她:“母亲难道想要在避暑山庄对她动手?” 陈盛绢不屑一顾:“在来的路上,我就想了不少招数!像她那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你就等着看吧!” 第116章 当众损林家 书房内,蔚呈肃提笔批复奏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看了刘洪山一眼,冷不丁询问:“最近这些日子,晋王在山庄内都做了什么?” 刘洪山似是已经熟悉这个问题,笑着答复道:“晋王他若是没有出门,都是在屋子里作画。” “作画?画了什么?” “似是……美人图。” 刘洪山轻声道:“有人捡到了殿下的几幅废稿,展开看过,发现殿下画得惟妙惟肖,那图上的女子,各个都是人间绝色呢。” “各个?难道他画了还不止一个女人?可知那些女人的身份是什么?” 刘洪山尴尬地开口:“若是没认错的话,应该都是花满楼的姑娘们。” 蔚呈肃轻笑了一声:“花满楼?这孩子,不想着娶妻生子,却成日流连烟花之地,没个正形!” “殿下虽是弱冠之年,但心智却还没长大,兴许再过两年就能成熟稳重些了。” 蔚呈肃神色淡漠:“他父母早亡,朕不过是个叔叔,总不好事无巨细地管着,随他去吧。外厅那边,夫人们都来了吗?” “基本都到了!” 见蔚呈肃不应,刘洪山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王夫人和洛夫人多耽误了几个时辰,可能会晚一些,但应该也快来了。想必等下洛美人见到自己的母亲,定会开怀!” 外厅,林漪跟在潘氏的身后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到,洛美人到!” 众夫人连忙起身向皇后和林漪行礼,潘氏抬了抬手:“都免礼吧,请坐。” 在场的人面上一派恭敬,心中却心思各异。 毕竟之前几年皇后病重,总是待在未央宫不出来。 乍一见到潘氏,还令人觉得有些陌生,这会儿再看皇后的神色,虽然脸上有些倦容,但已看不出是个病人的模样,想来调理得当,康复了不少。 季家有了子嗣的消息,也早就传开,众人心中难免猜测,若是中宫一直没有嫡出的孩子,等到季妃肚子里那个出生,未来后宫的主位娘娘究竟是谁,还真不好说! 潘氏悠悠开口:“诸位夫人不必拘束,只当在自己家就好。之后在山庄内,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本宫或是洛美人开口。” 人群中,陈盛绢忍不住看向洛嘉容,却打心底有些不屑。 长得再美有什么用?还不是出身低微,这样没有倚仗的人,一旦犯了错,就无力翻身了,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许是陈盛绢的目光有些肆无忌惮,林漪察觉到之后,就大大方方地朝陈盛绢看了过来。 被她这么望着,陈盛绢陡然有些心虚,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这位就是林尚书的夫人吧!”林漪突然开口,让陈盛绢有些猝不及防。 她干巴地应了一声:“没错,小主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之前经常听林婕妤提起自己的生母,她说林夫人花容月貌、姿色上乘,今日一见,还真是所言不虚。要是林夫人之后有空,可得教教大家怎么保养得宜,毕竟,不少人都很羡慕林夫人和林尚书伉俪情深呢!” 林漪这话狠狠地恭维了陈盛绢一番,仿佛在说,因为她是人群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才会让她一下子就认出来。 陈盛绢忍不住鸣鸣自得了起来,美貌、向来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但边上的其他夫人听到这话,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不少人都知道陈盛绢的底细,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不过是秦楼楚馆之中卖笑的女人罢了。那种地方的人,可不就是会浓妆艳抹,搔首弄姿吗? 左相钱莫为的夫人不大服气地开口:“这伉俪情深,多是形容结发夫妻的吧。但据我所知,林夫人并不是原配、只是续弦。林家前头的那位夫人,还从来没被林尚书带来过避暑山庄,听闻他二人的感情可算不得和睦。” 听到她的话,林漪心中暗笑。 看过名单她就知道,此次前来的女眷之中,尚书省官员的夫人只占少数。因为季远彰的夫人没来,六部不少官员也没让家里人来凑热闹。 中书、门下两省向来联系紧密,跟尚书省分庭抗礼。 男人们在前朝立场鲜明,后院的女人聚到了一块儿,也少不了发生碰撞。 林漪此番故意抬高陈盛绢,必会让人心生不满。 这不,这位钱夫人的夫君,就是跟季远彰斗得最狠的另一位中书省的丞相,也被人尊称一声“左相”。 她岂会容忍季远彰管辖的户部尚书家中,一个姨娘翻身的妾室这么春风得意? 听到钱夫人的话,陈盛绢气得够呛。 偏偏对方可是中书令的夫人,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陈盛绢只能忍气吞声不开口。 林漪跟着“哎呀”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是我失言了!也怪我,来京城的时日不长,很多事不甚了解。” 钱夫人朝她和气一笑:“这怎么能怪洛美人呢?恐怕,连林尚书自己都已经忘了原配夫人是谁了吧!” 陈盛绢实在忍不住反驳了一句:“钱夫人这话说的,未免太偏激了!我夫君向来重情重义,先夫人死后,我们夫妻可是每年都去她坟上祭拜的!” “可我怎么听闻,先夫人和林家嫡长女的坟墓并不是你们林家修的,而是那位林大小姐过去的闺中密友看不下去,这才让人料理了她们的后事。御史台不是还拿这事儿参过林家吗?也不知怎的,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陈盛绢被怼得哑口无言,还是边上葛方山的夫人听不下去,不满道:“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说的?我等来此地,是为了侍奉夫君,好让他们更专心地忙于公务,为皇上分忧,可不是来添乱的!” 上首,潘皇后沉声打断:“好了。大家要以和为贵,莫伤了情分。话说,夫人们都到齐了吗,可还有哪家的没来?” 边上的景蓝清点了一下,小声说:“似乎只有王夫人没到了。” 景蓝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未至先笑:“皇后娘娘,臣妇来迟了,还请您莫怪!不过,臣妇此次还带了另一位夫人一同前来!” 林漪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去,便发现胖乎乎的王夫人走在前头,而她身后跟着的人,清瘦淡雅,衣着朴素,跟王夫人比起来显得十分拘谨不安。 这不是别人,正是洛嘉容的生母,洛夫人!林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第117章 不像一个人 众人看到王夫人身后的人,自然觉得眼生。 毕竟这是洛夫人头一次到京城来,他们从未见过。 皇后也好奇地开口询问:“王夫人,不知这位是……?” “皇后娘娘,这位就是抚州司马洛远山的夫人,也就是宫中洛美人的母亲!” 听她这么说,所有的目光一下都聚集在了林漪的身上。 王夫人扫了这屋里一圈,因为没有她印象里的那张脸,还以为洛嘉容不在此处,便随口说:“等一会儿若是洛美人见了洛夫人,肯定高兴坏了!” 谁知下一瞬,林漪就从皇后身后冒了出来。 她看着洛夫人,脸上激动不已:“母亲,真的是您!刚刚您进来的时候,女儿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您怎么会突然到避暑山庄来了,事先也不提前知会女儿一声。” 洛夫人险些就要将蔚呈肃派人将她接过来的事情给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她又立马想起了王夫人的忠告。 她支支吾吾地改口道:“是,是我想念王夫人了,便特意到京城来看望她。没想到听她说,宫中贵主们都在避暑山庄,她知道我想念女儿,就将我一并带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 王夫人一时愣住了,她忍不住打量着林漪,可越打量她越觉得奇怪。 不对啊,眼前这人,怎么好像跟几年前在抚州的时候,她见到的那位洛小姐长得很不一样! 虽然说,两个都是顶顶出挑的美人,可实在不像是同一人呀! 听到林漪的话,王夫人下意识地开口:“你就是洛美人?奇怪,我怎么瞧着你跟过去不大一样呢?” 这话一出,洛夫人紧张的脸色都白了。糟了,不会真让她看出异常了吧! 林漪虽然心跳也快了一些,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她像是有些好奇一般,如话家常地问道:“那王夫人觉得,我是哪里变了?” 王夫人沉吟着:“说不上来,好像整个人更出挑了!皮肤白了些、眼睛也水灵了些,还有这脸型,原本那小脸上肉嘟嘟的,现在也清瘦了不少。” 闻言,林漪捂嘴轻笑了起来:“这就要多亏了京城的水土养人啊!不仅让我皮肤白皙了许多,精神也容光焕发呢。至于瘦吗,衣服的尺码相较于过去在家中倒是没怎么变,许是婴儿肥消减了!” “对了王夫人,我母亲她性子内向,多谢您一路上照顾她了!” 被林漪这么一打岔,王夫人连忙说:“洛美人太客气了,我和你母亲在抚州的时候,就一见如故,结拜为姐妹。这几年我可是经常给她写信,让她有空就到京城来坐坐呢,好不容易才把人给盼来!” “这一次,是我想着你们母女二人许久未见,一定很想念对方,这才自作主张,将洛夫人也给请到避暑山庄来的!” 说完,王夫人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您应该不会怪臣服自己拿了主意吧?” “当然不会。来人,给两位夫人赐座!” 林漪看出来洛夫人浑身不自在,特意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将她扶到了座位上。 而对面葛夫人则是阴阳怪气地开口:“洛夫人来的也太巧了,皇上刚下令,可以让朝臣们的家中女眷前来山庄,你就到京城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卡着点儿来的呢。从抚州那样偏远之地过来,一路跋山涉水,不容易吧?” 王夫人不乐意地回怼道:“怎么着,皇后娘娘都没意见,葛夫人像是不高兴了?一看您啊,就是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这要是真有我和洛夫人这种感情,别说跋山涉水了,就是天上下刀子,都不影响我们相见!” 葛夫人冷笑:“关系这么好,还不是第一眼连人家的女儿都没认出来?” 王夫人不服气:“都说女大十八变,我之前见到洛美人的时候,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呢,不像现在,已成了皇上的嫔妃。这身份一变,人的气质也会跟着变。一下子没认出来,有什么奇怪吗?” 林漪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了王夫人您。” 林漪稳稳地按住洛夫人抖个不停的手臂,面不改色地开口:“王夫人性子热络,待人热情大方,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让人觉得格外亲切。” “哎哟,你这孩子,实在太会说话了!” 如此一来一回,王夫人心中那一点疑虑也早就被林漪给化解了。 林漪松了口气,很快让人给诸位夫人们传膳。 等到用午膳之后,林漪又对着洛夫人撒娇道:“母亲,女儿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您了。不如我陪你去外头里走一走,顺便消消食?” 洛夫人连忙答应下来,两人很快走了出去。 等来到没人的地方,林漪才压低了声音问她:“洛夫人,现在可以如实相告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夫人不安地说:“洛美人,我也不想来给你添麻烦,可皇上突然派人去抚州将我给接过来,说是你思母心切,我岂敢不从。起先我还担心是你在宫里犯了什么事,引起了旁人的猜疑呢。现在看来,你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 “是皇上的安排?” 林漪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她在睡梦中叫过母亲,被蔚呈肃给听了去,面露恍然。 “我知道了。是我和皇上说闲话的时候,无意间提过想家的事,本以为他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他偷偷让人将您给接过来了,而且都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恐怕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洛夫人有些感慨:“看样子,洛美人在宫中深受皇恩,那就好啊!我还担心你在这里过得不适应,会蹉跎了余生呢。” 林漪虽然跟洛夫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能看出来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 她常年在抚州,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恐怕这一路受了不少惊吓。 “洛夫人,洛嘉容她有消息了吗?” 洛夫人摇了摇头:“了无音讯,那孩子实在太过任性了!不过洛美人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以防有人发现端倪对你不利,等过几日我就寻个理由自行离开。” “没关系的。您千里迢迢地来一趟,都没好好地游山玩水就这么回去了,岂不可惜?” 林漪改了口,直接叫她:“母亲,您就在这里多住一阵,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你分毫!” 林漪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刘洪山响亮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第118章 栽赃洛夫人 不多时,就看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林漪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对着蔚呈肃眼波流转地行了一礼:“妾身参见皇上!” 洛夫人则是吓得重重跪下,连头都不敢抬:“臣妇参见皇上!” 蔚呈肃被她的动作一惊,忙说:“洛夫人,快快请起,不必行如此大礼!” 林漪将人给搀扶着起来,佯装耍小脾气似的睨了蔚呈肃一眼。 “妾身还说呢,母亲怎么会突然到避暑山庄来,原来皇上早就让人去抚州接她了。这样大的事,您也不提前跟妾身说一声!” 虽然是抱怨,可她语气娇嗔,显然是心情极好,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 蔚呈肃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朕让人特意瞒着,还不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朕送给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自然喜欢,皇上的这份心意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你能心中高兴,就是对朕最好的报答了!” 边上,洛夫人一直低着头,神态拘谨,像是连手放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蔚呈肃看出来她心中恐惧,便朝着刘洪山示意了一眼。 只见刘洪山拿出一个宝蓝色祥云刺绣的荷囊,殷勤地开口:“洛夫人,这是皇上特意叮嘱要赏赐给您的荷囊,这里面装了八个由八种不同玉石做成的玉葫芦,给您拿着玩儿,解解闷。” “这、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洛夫人连连摆手,推辞着不肯要。 蔚呈肃看了林漪一眼,林漪会过意,笑着替她从刘洪山的手上接了过来。 “母亲,这是皇上的赏赐,可不能推辞的!” “这……” 林漪笑着看她:“御赐之物,意义非凡,您可要收好了。还不赶紧向皇上谢恩?” “臣妇谢过皇上隆恩!” “无妨,都是些小玩意儿。洛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在王家恐怕也没怎么歇过,不如早些回房安置。刘洪山,洛夫人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刘洪山忙回道:“回皇上。奴才给洛夫人安排在了曲水院,因为东院都是朝臣和夫人们的住处,西院则是宫中的娘娘小主们所住之地,曲水院距离西院不远,这样洛小主想去找自己的母亲也方便。” “好,那你便带他们过去吧。” 临走的时候,林漪特地回过头转向蔚呈肃的方向。 但见他还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她便调皮地朝着蔚呈肃眨了眨眼睛。 蔚呈肃宠溺一笑,这才离开。 亭子里,葛夫人和陈盛绢远远地就看到,大内总管刘洪山竟单独领着洛嘉容母女往曲水院走。 见到这一幕,他们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陈盛绢直接口不择言道:“她一个七品官员的夫人,竟能劳烦刘总管亲自带路,皇上对洛家人未免太过包庇纵容了些!” 葛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身在嫔位,膝下还有一个安乐公主,可她在皇上跟前都不如这位洛夫人得脸,便低声咒骂了起来。 “一个小贱蹄子,以为自己能得意到几时?皇后脑子糊涂,季妃可不糊涂!等到季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出生,可不会轻饶了她!” 陈盛绢立马凑了上来,讨好地说:“对付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哪里需要季妃娘娘亲自动手?看洛嘉容的母亲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一股子小家子气!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他们母女颜面尽失,说不定皇上得知之后,也会恼怒失望,收回对她的宠爱呢!” 听到陈盛绢的话,葛夫人忍不住转过头:“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陈盛绢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葛夫人勾起一个冷笑:“听起来倒是不错,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晚宴的时候,众人又是聚在一起,几杯清酒下肚之后,场面也更热络了起来。 王夫人人缘好,本来是坐在洛夫人身边的位置,但时不时就有人来跟她搭话,后来她还被其他几位夫人给拉着到一边去谈天说地了。 洛夫人在席间见王夫人一走,她就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谁知,陈盛绢却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脸上似是有了迷醉之意。 “洛夫人,初次见面,咱们也喝一杯吧!” 洛夫人紧张地接过酒杯:“好。” 就听陈盛绢问:“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确实不太熟悉。” 陈盛绢有些得意地介绍道:“我的夫君,乃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林晔!” 听到这话,洛夫人下的手指一抖,手上的酒杯应声落地,幸好没有摔碎。 她赶紧蹲下来,手忙脚乱地将掉落的酒杯给拾起来,心里却惴惴不安地想,户部尚书,那不就是林漪的亲爹吗? “洛夫人,你没事吧?” 见她笨手笨脚的样子,陈盛绢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但还是挤出一个笑。 “没关系,酒撒了就不喝了,哎呀,我许是喝多了,这会儿头有些晕晕的,很想去外面吹吹凉风清醒一下。洛夫人,不知是否方便,搭把手扶着我,我可不想摔着碰着,在众人面前失态。” 洛夫人为难:“可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不还是让宫女……” “哎,我主要也是想跟洛夫人你说说话,你有所不知,我的女儿也是皇上的嫔妃,而且跟洛美人的关系很好。两个孩子既然是朋友,那咱们一定也谈得来。”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洛夫人就往外走。 洛夫人有心向王夫人求助,但王夫人正在跟其他人嬉笑说话,一时也顾不上这里,只好作罢。 林漪招呼完一圈,中间抽空回来看看洛夫人这里的情况,却发现她并不在宴厅中。 林漪眼皮一跳,以洛夫人的性子,绝对不是擅自离席之人。 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边拉住一个宫女问道:“你可看到我母亲去了何处?” 门边的宫女往花园方向指了指:“奴婢好像看见,洛夫人和林夫人一同往那边去了!” 林夫人? 林漪心下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路上,陈盛绢一边走着,一边随意地跟洛夫人说着话,但她的手指却在袖子的掩藏之下,将手上带着的一枚碧玉戒指给摘了下来。 她的眼睛余光瞥见洛夫人身前的荷囊,故意指着天上的月亮对洛夫人开口:“你看,今天的月色真是好极了!不知道抚州的月亮比起京城来,又是如何?洛夫人,我有些好奇,你快跟我讲讲。”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听她提起抚州,洛夫人总算有了些话题,就认认真真地跟陈盛绢讲起了那里的风土人情。 可陈盛绢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是在洛夫人抬头看着月亮说话的时候,偷偷地将刚才取下的碧玉戒指,塞进了洛夫人的荷囊里! 第119章 预判她动机 等做完这一切,陈盛绢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到时候人赃并获,她一定让这个洛夫人百口莫辩。 只要洛夫人的名声臭了,洛嘉容这个做女儿的,也别想要脸!想来,皇上也会心生厌恶,对她们主动疏远! 可怜洛夫人不明就里,还在矜矜业业给她说抚州的事情。 身后突然传来林漪急促的呼喊声:“母亲、母亲,您在哪儿呢?” 洛夫人听到林漪的声音,连忙回头,对她招了招手:“洛美人,我在这儿呢!” 眼见洛夫人相安无事,林漪稍微松了口气。 她提着裙摆快步上前,有些警惕地看了陈盛绢一眼:“母亲怎么和林夫人单独来此处了?” 洛夫人解释道:“刚才席间,林夫人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想出来透口气,就让我在边上陪着,免得摔着了。” 林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陈盛绢:“那林夫人现在感觉如何了?” 陈盛绢扯出一个笑:“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我们就回去吧。” 等回到座位,林漪又压低声音问洛夫人:“她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洛夫人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看了会儿月亮,问了一些抚州的风土人情。” 这倒是奇怪,林漪在心中起疑。 这个陈盛绢,可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她肯定是憋着坏水。 有可能是自己及时赶到,打断了她,才没有让她有进一步动作。 林漪提醒她:“此人绝非善类,之后她再找你,你都尽量推脱!” 见林漪脸色凝重,洛夫人立刻点了点头。 林漪向潘氏提议:“皇后娘娘,我看大家在席上都饮了不少酒,有些醉态了,不如就让诸位夫人们先行回房休息吧。” 皇后答应下来,刚要遣散众人,就听陈盛绢突然“哎呦”了一声。 因为她这一声叫得实在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边上,葛夫人早就知道陈盛绢的打算,这会儿也配合着演戏,故意大声询问;“林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戒指,我的戒指怎么不见了!” “什么戒指啊?就是你刚才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个碧玉戒指吗?” 陈盛绢故作焦急:“对呀,那个戒指可是我家老爷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十分贵重!也不知一晃眼的功夫,它去哪儿了?明明刚才它还带在我手上的!” 葛夫人存心附和:“是呀,我也看见了,那戒指刚才就戴在你手上的,怎么一转眼就没了?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落在哪里了?” 听着陈盛绢和葛夫人一唱一和,林漪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对,很不对! 该不会陈盛绢是想栽赃嫁祸吧!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陈盛绢一会儿多半会说,期间洛夫人跟她单独出去过,洛夫人碰过了她的手之后,戒指就不见了之类的话。 到时,她一定会不依不饶,蓄意发作,逼着洛夫人在自己的身上找一找。 而洛夫人对此事毫不知情,肯定会矢口否认,但又央不过陈盛绢和葛夫人的催促激将。 一旦她真的在自己身上翻找,恐怕还真会把那个碧玉戒指给找出来! 到时,不管洛夫人怎么解释,在众人眼中都会觉得是她觊觎陈盛绢的宝贝,趁着陈盛绢醉酒意识不清的时候,给偷拿了。 这种事,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自证清白的。名声一旦被毁,如同覆水难收,之后做得再多,都无济于事了。 想到这里,林漪瞬间警铃大作。 就听陈盛绢捂着头,装模作样地回忆起来:“我记得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好像……” “林夫人!”不等她继续说,林漪突然上前打断了陈盛绢的话。 陈盛绢有些懵的看着她:“洛美人,是有什么事吗?” 只见林漪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对陈盛绢的行为有些无奈,再看不下去她无理取闹的做派一般。 她主动提醒道:“林夫人,你的记性也太差了!那戒指,你不是前头让我母亲帮你保管的吗?你果然是喝醉了,居然连这样的事都记不清了?” 听她说完,陈盛绢如同当头棒喝。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这个洛嘉容怎么会知道,戒指在她母亲的身上? 关键看洛夫人的神色,分明也有些诧异意外,不像是提前知晓的样子。 这个洛嘉容,总不至于有什么透视眼,能一下子看到荷包里的东西吧! 陈盛绢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起来:“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林漪叹了口气:“所以呀,喝酒误事,还真是不假!要不是我当时在边上,帮你记着这件事,你现在不得急得不轻。” 说完,林漪镇定自若地来到洛夫人的身边。 洛夫人紧张地看着她,却听林漪稀松寻常地开口:“母亲,刚才您帮林夫人保管的戒指,放在哪里来着?” “我、我……” 她的目光落在洛夫人身前,那个蔚呈肃赏赐的荷囊之上,心中也瞬间有了答案。 想必只有放在这里,陈盛绢才最容易得手。 所以林漪不紧不慢地将荷囊给摘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哦,我知道了,应该是放在这个荷囊里了吧,我来看看。” 当着众人的面,她直接将荷包打开,又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只见七彩斑斓的名贵玉葫芦之中,果然有一个碧玉戒指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蔚呈肃给的御赐之物都价值连城、质地上乘。 陈盛绢的戒指上面镶嵌的那块碧玉,却只如小指指甲盖一般大小。 这么一比较,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拿不出手。 王夫人忍不住赞叹道:“哎哟,这些玉葫芦可真好看呀,一看就很名贵吧!” 她的目光随后又在落到那个戒指上面,不由多了几分嫌弃:“不过这戒指嘛,看起来就简陋了点。” 林漪面不改色地把戒指捏在自己的掌心,走到陈盛绢的面前,在她慌乱的目光中从容展开手掌:“林夫人,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吧?” 第120章 出手欲还击 陈盛绢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林漪凉凉地提醒她:“这上面的玉石,的确看着不太明显。一旦丢了,找起来应该会很麻烦,既然这个东西对林夫人那样重要,你可要收好了。” 不远处,中书令的夫人瞧见了,不屑地哼了哼。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这般劳师动众,让我们这么多人都得待在这儿陪着找。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林夫人,要我说林尚书的俸禄也不低吧,怎么连定情信物这样的东西,都不知道买大一点的。” 即便听到这些奚落的话,陈盛绢也无力去反驳。 她现在满心都只有一个疑惑,这位洛美人是如何得知这戒指就在荷囊之中的! 而且自他们一起从花园回到宴厅之后,她的视线就一直锁定着洛夫人的荷囊。 陈盛绢很确认,中途没有任何人打开和包检查过。 难道,这是见鬼了吗?洛嘉容连看都不看,就知道东西在里面? 边上,葛夫人有些不乐意地瞪了她一眼,分明是对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感到无比失望:“我乏了,回房休息去了!” 等到众人陆续离开,林漪突然压下声音,对还站在原地的陈盛绢开口:“林夫人下次打算丢什么,是手镯还是簪子呀?不过下次,我母亲就不会那么恰好地佩戴荷包出门了,你可要……好自为之!” 最后这四个字,她说得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不等陈盛绢反应,林漪就勾起一个冷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听到这话,陈盛绢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难道说,这位洛美人不是看到了荷包里的东西,而是轻而易举地猜到了她的意图。 但她不过是将洛夫人叫出去走了一圈,回来之后才刚说完自己的戒指丢了,洛嘉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能洞察人心一般,猜测到自己的用意吗? 若真是如此,这个洛美人也太可怕了! 难怪,连季妃都不是她的对手…… 林漪陪着洛夫人回到房间,洛夫人还是一头雾水。 “真是奇怪,那位林夫人的戒指,怎么会跑到我的荷包里来呢?你又为何知道东西在我这里?” 洛夫人将荷囊翻来覆去地看:“还有,明明是我们三个一同回来的,连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让我帮忙保管过东西,你又是怎么听到的?” 林漪拍了拍她的手面,娓娓解释:“母亲难道还不明白吗?刚才,林夫人是想借这个戒指栽赃嫁祸于你。她装作此物到处寻而不得,就一定会对众人说,只是跟你单独出去了一趟,随身的戒指就不见了。” “接下来,她就会怀疑戒指是被你拿了,而你只要出声反驳,就正中她的下怀,一旦在你的身上找到了戒指,你是小偷的事实就被坐定了!” “什么!” 洛夫人惊呆了,她吓得站了起来,捂住了嘴巴:“怎么会这样?我跟那个林夫人无冤无仇,毫无瓜葛,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 林漪的目光冷了下来:“我的亲生母亲,昔日跟她也是无冤无仇,甚至还对她有恩,她不是照样加害我们母女吗?” “有一种人,生来的天性就是坏。她害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能对她有利,她可以做尽这天底下丧尽天良的事!” 洛夫人心有余悸:“天哪,幸好你反应快,能一下子应付过去。可你怎么就笃定,那戒指一定在我的身上?要是你当时没找到,岂不是反而不好交代了。” “真要是不在您这里,大不了就说弄丢了,赔她一个也无妨。可绝不能落人口舌,背负盗窃的骂名。” 洛夫人不停点头:“对,你说得对!洛美人,幸亏是你在边上,不然我……” “应该说,幸亏我足够了解她。我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发作,必定是有所图。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和我的生母过去吃了那么多的亏,才彻彻底底地了解这个人有多么的面目可憎。” “所以,陈盛绢现在一个眼神,一句话,我就能猜到她想做什么!” 洛夫人抓住她的手:“林小姐,你之前帮助我们洛家解了燃眉之急,我和夫君心中都十分感激,但我们一直搞不清你真正的目的。” 她的声音有些惶恐:“你究竟是想要用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回到京城,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想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你们母女的人呢?” 林漪微微一笑,轻声安抚她:“洛夫人,不管我做什么,都会保全洛家,不让你们有事的。” 洛夫人还是担心:“你的亲生父亲乃是户部尚书,今日处处帮腔的那位葛夫人的夫君,也是尚书仆射。他们的身份地位之高,不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惹得起的。” “你现在只是我们的女儿,若要跟这些人斗,太过冒险了!” 看出来她的胆怯,林漪神色平静地问洛夫人:“如果皇上知道,您的亲生女儿洛嘉容此前抗旨不从,与人私奔,您觉得,洛家会落得什么下场?” 洛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那还用说,洛家满门俱灭,必死无疑。” “可我不会让你们死,甚至可以帮你们飞黄腾达,愈渐得势。但也请你们,不要阻拦我想做的事!” 林漪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洛夫人,您当知道,有些事一旦决定了,便如卒过河不能退,只能落子无悔!” 洛夫人定定地看着她,想到洛家本该有的遭遇,和林漪过去的经历,心志也明晰了起来。 “我知道了!洛美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洛家名副其实的女儿。不管你做任何事,洛家都会竭力相助,绝无二话!” 林漪的眸光轻闪:“多谢!” …… 从曲水院回来,林漪脸色阴沉。 轻水见状,忍不住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盛绢居然敢对洛夫人下手,险些害她名声尽毁。” 轻水不知席间的险恶,不由心惊:“后来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 林漪抬眸,眼底一片冷冽:“但来而不往非礼也!陈盛绢不是喜欢作践人的声誉吗,那我就成全她!” 说完,她吩咐轻水:“研磨,给我准备纸笔!” 第121章 用情诗挑拨 准备好笔墨纸砚之后,只见林漪坐在桌前,提笔开始在纸上写字。 可是这字迹,却与她平日里自己的字迹浑然不同, 轻水有些疑惑的问:“奇怪,你这字……怎么看起来纤细无力,笔力不足,与你平日里所写格外不同。” 林漪勾唇一笑:“不同就对了。” 见她没有立刻解释,轻水好奇地接着往下看,便发现林漪竟是在纸上写了一首情诗。 她眨巴眨巴眼睛:“难道,你是想要将这情诗送给皇上,来表达对他将洛夫人找过来的感激之情?那你也不能写的这么难看呀!” “谁说这是我要送给皇上的了?我这字迹,是模仿陈盛绢写的。” 放下笔之后,林漪逐字看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甚好,像极了!” “陈盛绢?你模仿她的字干嘛,要送给你那个混账爹吗?” “当然不是。”林漪将这首情诗叠好,递给轻水:“这几日,你不是帮着内务院的宫人们打扫和整理朝臣们的住所吗?” “对呀。还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景蓝拉着我帮忙,我都快累死了!” “你找个机会,趁着葛方山和葛夫人都不在的时候,将这张情诗塞在他们的枕头下面。” 轻水听到这话,不由瞪大了眼睛:“等会儿,你让我捋一下。你模仿陈盛绢的字迹,让我塞到葛方山的房间里,莫非是想让葛夫人怀疑陈盛绢跟葛方山有一腿?” 林漪一派无邪地笑了起来:“怎么了,不行吗?” 轻水十分嫌弃:“那位葛大人年纪不小了吧,长得也跟英俊沾不上边,你那个恶毒后母倒是风韵犹存。她凭什么看上葛方山呀!” “就凭葛方山的身份地位在林晔之上!而且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只要葛夫人相信就行了、葛夫人善妒,偏偏葛方山人又很好色,他的府中不知纳了多少房小妾,两人为此事没少吵过架。在葛夫人的眼中,葛方山就算长得像个棒槌,他也是个宝。” 听她这么说,轻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葛夫人不是最喜欢跟陈盛绢一唱一和,有什么事都要互相帮衬吗?我这个人啊,最是见不得有人姐妹情深,当然要帮着拱拱火了!” 轻水又问:“可你怎么知道,葛夫人会认出来这是陈盛绢的字迹呢,万一她怀疑是有宫女或者其他女子对葛方山有意,那也不能挑拨成功啊!” “你放心,我会让她辨认出陈盛绢的字迹的!” 按照林漪的吩咐,轻水跟着景蓝整理房间的时候,趁着四下无人,飞快地将叠好的宣纸塞在了葛家夫妇所住的卧房的枕头下面。之后,又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到了晚间,葛方山和葛夫人照例洗漱过后上床入睡,葛方山喝了些酒,很快有了睡意,眼看着就要进入梦乡了。 葛夫人却闻着酒气,有些不舒服地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忽然,她余光瞥见葛方山的枕头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她好奇地将叠好的宣纸给抽了出来,展开之后神色大变。 这纸上所写的,居然是一首情诗! 而且用词相当露骨、胆大火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一个女子写给葛方山的! 她气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用力晃了晃葛方山的手臂:“起来,你给我起来,别睡了!” 葛方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没好气的问她:“干什么呀你?大晚上的吵吵什么?” “这是什么?” “这、这不就一张纸吗?” “你给我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再告诉我这是什么!” 葛方山拿近了一看,也有些迷惑:“这情诗哪来的?” “在你枕头之下发现的,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偷偷塞给你的,你竟还把它带回房中藏在枕头下面,要不是我眼尖发现了,你是不是还要夜半三更的时候拿出来回味啊!” 听她这么说,葛方山不满道:“我警告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证据确凿了,你还想抵赖?” 葛方山颇为无奈:“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哪来的,你凭什么说这就是我的?” “还不承认,这诗里的‘葛郎’,不是你还有别人吗?” “我白日里公务那么繁忙,哪有时间去跟女人私会?” 葛夫人冷笑:“这可不一定,这山庄的园子里每天有那么多的女眷来来往往,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你的相好。” “你莫要胡说,这里的女眷可都是朝臣的夫人们。难道你觉得,她们当中会有谁跟我纠缠不清吗?” “你好歹是个二品大员,万一被一些位份低的官员夫人给瞧上了也未可知?” 越说,葛夫人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哎哟,我的命好苦哦。平日里你在府里不安分就罢了,居然到了避暑山庄来,还管不住自己,莫不是存心打我的脸!” 葛方山捂住她的嘴:“声音小一点,这要是被其他人给听见了,那还得了?” “原来你也知道这事儿不光彩呀,那你干嘛还做!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是谁?” “你要是再无理取闹下去,我明天天一亮就让人把你给送走!” 虽然葛方山对她发了一通火,可他看清纸上的内容之后,心中也觉得,这定是哪个女子写给自己的,否则不会唤他“葛郎”。 他虽然被葛夫人吵得心烦,但难免有些洋洋得意。 看样子,在一众官员之中,自己的魅力很大嘛! 为了这事儿,葛夫人一整夜都没睡好,天亮之后,又听内务院派人来通知,说是今日过午之后,会安排朝臣和夫人们一起到花园里的宴厅里活动。 届时除了各种表演,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亲临,与众臣同乐。 葛夫人便打定主意,等到宴会之时,她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是哪个狐狸精对葛方山暗送秋波! 因为刑部积压了一些重要的案件要向蔚呈肃汇报,在蔚呈肃的书房内待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秦子秋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呼吸了一下林间新鲜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听身后有人唤他:“秦大人。” 秦子秋蓦然回头,便发现叫住他的人居然是林漪? 第122章 当众辨字迹 秦子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洛美人,有事吗?” “是这样,我母亲她同我说了一件抚州亲戚所涉的案件,我不是很了解,想跟您这位精通律法的刑部尚书打听一番,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秦子秋有些迟疑:“洛美人是想单独问我吗?” 林漪指了指身后的轻水:“不是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吗?而且我们只是站在晴空朗日之下,坦坦荡荡地说几句话,应该无碍吧?” “洛美人说的是,有什么您尽管问!” 林漪的声音却突然小了下来:“今日午后,众人于花园小聚时,可否请秦大人帮我个忙?” “洛美人原来想问的不是律法?” 林漪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往下说:“秦大人只需当众提议,说这花园中风景优美,让人诗意大发,感兴趣的大人和夫人们不如提笔作诗、留下墨宝即可。想必这样的雅致,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提?” “我主动提及,太过刻意了,容易引起人的猜疑。可秦大人说,便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听她这话,秦子秋狐疑地盯着林漪:“洛美人,难道你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吗?” “秦大人不必知道太多,您只需回答,是帮还是不帮就好。” 秦子秋挑了挑眉:“本官和洛美人非亲非故,从无交集,洛美人是怎么想到找我来办这事儿的。” 林漪低眉浅笑:“许是因为……看秦大人比较顺眼吧。” 秦子秋干笑了一声:“承蒙洛美人抬举了,本官不胜荣幸。” “秦大人既然没有拒绝,我就当你答应,提前谢过了。” 说完,林漪带着轻水干净利落地离开,留下秦子秋心里又惊又疑。 他再也坐不住,悄悄摸摸地回到东院找到蔚疏澈。 孟七一看到他就有些不乐意:“秦大人,您怎么又来了?都说了,在东院要跟我家殿下保持距离,免得让人看见了,对我家殿下影响不好。” “哎呀,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王爷!” 蔚疏澈听到动静,从里间走了出来,靠在柱子上问他:“说吧,什么事?” “你猜刚刚发生了什么?你的那位林小姐找到我,让我下午宴会上帮她一个忙。” 蔚疏澈本想纠正他这暧昧的措辞,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询问:“她让你帮什么忙了?” 秦子秋飞快地把林漪刚刚提的要求说了一遍,这下,连蔚疏澈都感觉有些疑惑。 “做诗?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依我看,她分明是想要对付什么人,趁机借我的手。” 秦子秋哼了哼:“那我多不划算呀,想我秦子秋,在朝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缘好得不得了。要是因为帮了你的林小姐得罪了谁,我找谁说理去?” 说到这里,秦子秋更加觉得奇怪:“而且,她对我提出要求的时候好自然,好顺手,好像一点都没有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蔚疏澈一脸淡定:“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举手之劳而已。”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我分明觉得她好像知道我是什么立场的!可这种事,董明征不可能跟她说的呀,她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听到这话,蔚疏澈眸光轻闪:“林漪是个聪明。董明征的事跟兵部有关,行印丢失之后,兵部尚书就换了人。而此前六部唯一有变动的,就是你这位刑部尚书。我想,她猜到了是一方面,想要通过这件事来验证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也是一方面。” “她难道不怕,我跟她不是一伙的,转头就将这件事捅给外人知道嘛?” 蔚疏澈不以为意:“这件事是什么事?不过是在宴会上作诗的一个提议罢了,无伤大雅,你能以此拿她怎么样?可只要你答应了、配合了,你的立场她就彻底确定了。” “那我下午要按照她说的要求做吗?” “满足她!”蔚疏澈毫不犹豫地答应。 秦子秋的嘴角抽了抽:“得嘞,我不仅要听您的吩咐,还得听她的吩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他虽嘴上抱怨,到了午后却格外配合。 等到声乐司的表演悉数结束,众人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秦子秋突然开口:“哎呀诸位,我看这花园里满眼碧翠,曲径通幽,格外有雅趣。不如我们以此风景吟诗作对,岂不美哉?” 朝臣之中多的是喜好风雅,以及喜好附庸风雅之人。 听到他的提议,不少人都点头附和:“秦大人这个主意好啊!” 林漪跟着看向蔚呈肃:“皇上,妾身也觉得此番美景,若是没有诗词作伴,就会少了一番韵味。” 见林漪都很感兴趣,蔚呈肃自然答应:“好啊,那就依秦卿所言,谁若有灵感便可尽情作诗。” 林漪又道:“妾身以为,最好大家能将心中所想的诗句亲手写下来,一来是能留下墨宝,当作纪念,二来以防有一些生僻字,写下来更便于大家理解。” 不远处,原本一直想要查询众人字迹的葛夫人,听到这话眼前一亮。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待会儿,她必须要核查仔细,一定把那个狐狸精给揪出来! 当着蔚呈肃的面,不少官员都摩拳擦掌,想着做出满堂喝彩的诗词来,好让皇上高看一眼。 一时间,很多人提笔挥毫。 林漪用余光注意到,陈盛绢果然逮着机会就想表现自己,也开始动笔了。 她之前在烟花之地,为了讨好来往宾客学过不少诗词歌赋,还为此经常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也算半个才女。 所以林漪笃定,这样的活动她绝对不会错过。 待到大家写得差不多了,又依次开始品读鉴赏。 轮到女眷这边的时候,葛夫人索性直接站到了人跟前,贴着脸凑到每个人的桌前去看。 瞥见到她的动作,林漪几乎快要止不住笑出声来,却还是得装模作样地保持正经。 葛夫人一路看下来,都没有发现跟昨日那首诗类似的字迹。 她正觉得奇怪,下一瞬就来到了陈盛绢的面前。 等到低下头,看清陈盛绢所写的字迹之后,葛夫人脸色巨变。 她瞪眼提眉地盯着陈盛绢,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好啊,原来那个不要脸的下贱坯子,竟然是你!” 第123章 深藏功与名 陈盛绢的表情有些迷茫:“葛夫人,您在说什么呀,什么下贱坯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骂人啊?” 葛夫人恨不得直接撕了她:“你还跟我装,敢做不敢当是吧?就是你、偷偷给我家老爷送情诗,还写得暧昧露骨,恬不知耻,真真叫人恶心!”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八卦。 陈盛绢当即表示不服:“葛夫人,你别冤枉人!我自己有丈夫的,而且我跟我丈夫的感情很好,我怎么可能给其他男人写情诗呢?肯定是你搞错了!” “我搞错了,你看看你这一手字写的,跟在情诗上面简直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总不会有人跟你字写的一模一样吧?” 边上其他人听到了,忍不住出声打圆场:“葛夫人,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是要毁人清誉的。人家林夫人好歹也是户部尚书的夫人,怎会那般不知分寸?” 闻言,葛夫人冷笑起来:“好,你们不相信是吧?那我就把昨日的情诗拿出来比对比对,你们自己看,我有没有冤枉她!” 说完,葛夫人便将那张私藏在身上的情诗给掏了出来,当众展开。 众人一时好奇都忍不住凑上去看,越看,大家的脸色越发精彩。 这两张纸上的字迹,别无二致,要说是两个人写的,都没人相信。 尤其涉及同一个字的时候,那一笔一画一勾一竖,简直看不出区别来。 男宾那里,葛方山察觉到葛夫人在同人争执,立马走过来想要拉住她,制止她的行动。 他低声呵斥起来:“你干什么呢?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这里,你就算要发疯也给我忍着,回去再说!” “我偏不!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在这里才好,让他们给我做主,不然有些下贱的狐媚子,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明明有丈夫有女儿还管不住自己,想要勾搭别人的夫君!” 陈盛绢被她骂的脸胀成了猪肝色,她想要反驳,偏偏看着面前的两张纸,又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纸上的情诗,她恨不得指天发誓,绝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然而,这笔迹又跟她自己平日所写一模一样。 连她看到了第一眼,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糊涂不记事儿的时候写下的。 可就算有那样的时候,她也不可能写给葛方山呀! 听到他们这里吵闹的动静,林漪故意提醒皇后:“皇后娘娘,葛夫人和林夫人是不是有些不快,他们两个在吵什么呀?” 蔚呈肃和潘氏都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潘皇后扬声询问:“葛夫人,发生何事了?” 即便葛方山用力拉住她,葛夫人却情绪爆发,任谁都无法阻拦。 她哭着跑到潘氏面前哭诉:“皇后娘娘,您可要给臣妇做主啊,臣妇撂下葛家一大家子的事务,特意从京城随着夫君来到这避暑山庄,就是为了替夫君分忧,好让他一心忙于政务。可我万没想到,居然有人趁着在避暑山庄大家聚在一处的时候,都不忘觊觎我夫君,私下给他写一些淫词艳曲,还被我给发现了!” 葛夫人抓起那张情诗的纸,还有刚才陈盛绢写下的诗句,将两者一并拿到了蔚呈肃和潘氏的面前。 “皇上,皇后娘娘,你们看,她竟还好意思说是我冤枉了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陈盛绢也哀嚎着跪在帝后二人面前:“皇上,皇后娘娘,臣妇冤枉啊!臣妇愿意对天发誓,这情诗绝对不是我写的,否则我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呸,就算发再多的誓言也没用。应验不了的事,跟放屁也没区别!”葛夫人丝毫不为所动,气急之下,半点体面都不想给她。 “你要是个身家清白的闺中女子,今日意图勾引我夫君,想要进我葛家当个妾室,我大可以成全你。但你都已经有丈夫了,还这么不要脸面,我若不戳穿你,对林大人也不好交代!” 席上,林晔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跑上前来:“发生何事了?” 蔚呈肃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林大人,这应该是你和葛大人的家务事,朕和皇后也不便插手,不如,你们私下商议着怎么解决吧?” 葛夫人将情诗展开,直接凑着送到林晔的脸上:“林大人,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不是你夫人的字迹!” “这、这字迹看起来确实无比熟悉……” 陈盛绢打断他:“不是我写的!夫君,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片真心,日月可鉴,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欺负我啊?” “就你,还一片真心?你真以为自己从姨娘上位,家里那些腌臜事就没人知晓了。你以前不过是个青楼里卖笑的,成天在男人堆里卖弄风骚,本以为从良之后就收了性子,现在看来,狗改不了吃屎。” “要我说,还是你们林家前头那位夫人可怜啊!林尚书宠妾灭妻,京城谁人不知,放着好好的高门女子不要,鬼迷心窍地扶持你上位。这要是林家先夫人还在,断不会做出这等寡义廉耻的勾当!” 席间,原本还在看着这场闹剧的林漪,心头莫名涌起一股伤感来。 是啊,她的母亲何等清风霁月,做事一向无愧于心,岂是陈盛绢这样的小人能比的? 偏偏是这样的小人,将她的母亲害了那么多年。林晔啊林晔,你可有悔? 陈盛绢被她这一番糙话说得浑身发抖,林晔看到了字迹,也憋着一肚子火气来逼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解释解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让我解释,可我就是不知道啊!或许是有谁的字迹跟我十分相像,又或者是有人栽赃嫁祸给我呢!” 葛夫人冷笑:“栽赃嫁祸,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当中有谁知道你写的字是什么模样?你又不是什么书法名家,出过什么字帖,有本事让人争相模仿。” “兴许是谁偷看过我的字迹,暗中练习呢?” “就你这字,写得软趴趴的,谁稀罕练!” 边上,林漪听着他们吵闹不休,轻轻抿了抿嘴唇,掩饰住嘴角上翘的幅度,深藏功与名。 蔚疏澈冷眼旁观,余光瞥见到她的表情,心中顿觉好笑。 小狐狸! 第124章 推人去背锅 林漪暗道,她个人呢,确实有一点小癖好,林家所有人的字,这几年在避暑山庄中,她都已经练得很熟悉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还是蔚呈肃听不下去,有些厌恶地挥了挥手:“朕说了既然是家务事,你们两家商议着处理就好,都退下吧。” 于是葛方山拉着葛夫人,林晔拖着陈盛绢,纷纷退下。 而秦子秋坐在席间恍然大悟,原来林漪让他搞这一出,就是为了现在的场面啊!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所谓的陈盛绢写给葛方山的情诗,应该是出自林漪之手。 只是想不到,她竟然能将陈盛绢的笔迹给模仿得惟妙惟肖,搞得陈盛绢就算说破天也没人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他正分神,林漪身后的丫鬟已经上前来将他面前刚才做的诗给收了去。 “既然是众位大人的墨宝,理当好好收着。” 林漪一边说着,一边一张一张地翻看起来,看似是在整理,实际上她是想趁机看看这当中有没有她所熟悉的字迹。 等翻到秦子秋所写的那张,林漪动作一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 不是他,这个字迹跟棋谱上的字迹完全不同! 而其他动笔的朝臣当中,也没有自己熟悉的字迹。 林漪没什么表情地将这些纸张收好,转交给蔚呈肃。 虽然心中有一点点失望,可她素来知道,那人神秘莫测,不是自己能轻易调查出其身份的。 今日让陈盛绢出了这样一个丑,已经是颇有成效了,想必,今晚林晔的房内会非常热闹。 房间里,林晔毫不客气地将陈盛绢甩在了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疯了吗?居然给葛方山送那样的信,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都说了不是我,你为什么就是不信?”陈盛绢歇斯底里地吼着:“是、葛方山的官职确实在你之上,可你好歹也是户部尚书,比他没差在哪里,我何必自找烦恼,趟这种浑水?而且那个葛夫人是个什么脾气秉性,我比谁都清楚,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惹上他家的事。” “我也希望不是,但现在这情诗你怎么解释?” “我都说了是有人害我!” 林晔不信:“连我都写不出这么像的字来,外人更不可能写得出来了。你刚才也说了,在你心里葛方山的官职就是比我高,我还不清楚你吗?你这种人向来拜高踩低,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什么事做不出来。” “怎么,你是后悔娶我了?你忘了从前哄我跟着你的时候,说过多少冠冕堂皇的话了。” “我那是被猪油蒙了眼,听你说几句好听的耳根子就软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林漪的生母可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也从不会做出格的事,她比你不知好上多少倍!” 陈盛绢气得自行从地上爬起来:“你现在还惦记上一个死人了?别忘了,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不惜得罪季家,真要是留她在林家,右相还能容得下你吗?只有我才能真正帮到你。你看林漪母女一死,季家就没有再找过我们林家的麻烦了!” “且我生的女儿林妙,进宫之后,也对季妃娘娘献殷勤,成为她的助力,而我此前针对那个洛夫人,不就是为了讨得季家欢心吗?现在好了,却被一首不知来处的情诗给坏了名声!我不管,明日一早,你就帮我向众人澄清,说那诗不是我写的。就说你比对过,是有人刻意模仿我的字。” 林晔冷冷盯着她:“这种拙劣的借口,谁会相信?就算你此前是想巴结季家又怎么样,现在你可是得罪了葛家。葛家和季家才是真正的荣辱与共、关系密切,岂是我们能比的?” “就冲着这一点,你就必须要帮我洗脱嫌疑,不然葛夫人不会放过我的,你女儿在宫中也别想好过了!难道你希望她日后都被人戳脊梁骨吗?” 看到陈盛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算林晔半信半疑,此时也只想着尽快息事宁人,不要让事态扩散下去,免得收不了场。 他想了想,沉吟道:“如果一定要让人顶了这过错,就把你的贴身丫鬟希儿推出去吧。” 陈盛绢重新燃起希望:“老爷的意思是?” “就说是这丫鬟不甘寂寞,看到葛方山位高权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会私下给了他这一首情诗。而你平日里经常指点她,教她写字,因此希儿才会学得你字迹的神韵,看起来跟你如出一辙。” 陈盛绢有些担心:“这个办法未必能糊弄得过去啊。希儿她不识几个大字,更别提作诗了,要是葛夫人深究起来,只怕糊弄不过去。” “谁说一定要认得字,只要咬定她那首诗是抄的,那她有无文采并不重要。至于字迹,就说是她拿你过去写的字来临摹,拼凑出了一张。即便漏洞百出,可只要能把你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一切好说。何况,今日葛夫人在御前大闹了一出,葛方山也不会轻易饶了她,定会跟他说清楚这当中的要害。葛夫人但凡还有点脑子,都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听到林晔的分析,陈盛绢稍微松了口气:“如此便好,虽然希儿需要跟了我十几年,还算尽心尽责,可为了我的清白,也只能牺牲她了。毕竟这一次,我只带了她一人过来,又没有其他人能推出去利用。” 说到这里,陈盛绢看出来林晔还是余气未消,便放下身段哄着他。 “老爷,比起那葛方山,您才是气度不凡,英俊潇洒啊!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要,看上他那种人?这一切真的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我,要是让我发现是谁,我绝不饶了她,可千万不要因为这样的人影响了你我夫妻的情分!” 林晔不客气地推开她:“你的这些花言巧语,我已经听腻了。我警告你,再有下次,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直接休了你!” 第125章 将真相托出 葛方山和葛夫人回到房间之后自是大吵了一架,葛方山气急败坏地质问:“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这种丑事抖露出来,你是存心想让同僚们看我的笑话吧?” “葛家才刚刚交过几千两的罚金,此前的危机还没有完全消除。你又闹了这么一出,是想逼死我吗!” 葛夫人不服气:“不过是些家丑,又影响不到你的前程。” “谁跟你说的!这件事不仅会给葛家抹黑,还会影响到整个尚书省,毕竟林晔也是户部尚书,要是因此惹怒了右相,可没你好果子吃。” 葛夫人呸了一声:“少拿右相来压我,他才不会管这些琐事呢。”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季远彰就特意派人过来,交代葛方山,说让他尽快处理好家务事,不要再落人口舌引起麻烦。 葛夫人在边上听到了,瞬间变成了鹌鹑。 葛方山警告她:“不管那封信是不是林夫人写的,等回头见了她,你都要跟她握手言和,说此事就是个误会,否则我唯你是问。” 翌日一早,陈盛绢就将身边的希儿拉着来到了宴厅之中,一看到葛夫人,她就扬声开口。 “之前给葛大人写那种情诗的人,我已经抓获了,就是这个丫鬟,我的贴身婢女希儿。” 其他人见状,都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葛夫人不情不愿地问:“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干的?” 陈盛绢把希儿往中间一推:“你自己说!” 希儿眼睛通红,委委屈屈地开口:“奴婢觉得在林家当下人太过劳累,便想着能给自己攀个高枝。前两日,奴婢在山庄内跟葛大人说过几句话,见他温文尔雅,就动了心思想要勾引葛大人。本想着先给他送一首情诗,之后再约他见面,倾诉真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还冤枉了我家夫人,奴婢实在罪该万死。” 葛夫人一听这话,气得上前打了她两耳光。 “原来那首诗是你写的,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出身贱籍的下人,还想攀附我家老爷。真以为人人都能爬上枝头,麻雀变凤凰吗?” 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剜了陈盛绢一眼,显然是并没有相信希儿的说辞,可是又不敢得罪季远彰,便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希儿的身上。 边上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问:“林夫人,难道林家的一个婢女还能会写诗,甚至连自己都跟你一样,这是不是有些牵强?” 陈盛绢赶紧说:“她之前就总缠着我,让我教她写字,这诗也是从其他地方抄来的,竟赖到了我身上来。要不是我搜查了她的包袱发现里面有一些废稿,还真逮不到她!” 希儿的身家性命都在陈盛绢的手上握着,怎么敢忤逆她,只能咬着牙承认下来。 “此事确实是奴婢一人所为,跟夫人无关。” 陈盛绢冷漠开口:“既然是你自己犯了事,我也不会保你,要杀要剐且听葛夫人尊便吧。” 葛夫人冷着脸:“那就打断手脚,丢出山庄去!” 说完,葛夫人嫌弃地挥了挥手,不多时希儿就被人给拖走了,她哭喊着想让陈盛绢帮忙说情,但陈盛绢熟视无睹,根本不搭理。 房内,轻水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林漪:“没想到,林家的反应这么快,让一个下人出来背锅,葛夫人也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不管外人信不信,至少他们已经达成一致了。那陈盛绢的污名,恐怕不了了之了。” 林漪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背锅的那个丫鬟是希儿?” “你知道她?” 林漪冷笑了一声:“这个希儿在林家服侍了将近二十年,没少帮着陈盛绢做坏事,算是她身边的一条恶犬。” “那让她受到严惩,也不算没有收获。” “不,林家想让这件事就此翻篇,我偏不让他们遂意。你随我过去找个人。” 秦子秋刚用完早膳,想要在湖边走一走消消食,突然一个小丫鬟从身边窜了出来,低声对他说:“秦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我家小主有事相求。” 秦子秋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林漪身边的轻水。 他眨了眨眼睛:“洛美人又有什么事?” “等您去了就知道了。” 秦子秋有些无奈:“我好歹是一个外臣,她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轻水得意道:“我家小主已经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好去处,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就在此处往东,第二座假山后面有个小洞。我们先行一步,等着秦大人您了。“ 不等秦子秋拒绝。轻水就一溜烟没了人影。 秦子秋没办法,只好迂回了故意绕了几圈,确定没人看见,才悄悄摸摸地走进了轻水说的假山后面。 一见到他,林漪忍不住开口:“秦大人这磨叽的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洛美人,你不怕被人发现我还怕呢,真要是现在有人过来看到我们都在,必定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皇上知道了非得把我阉了!” 林漪忍着笑意,开门见山:“那我就快点说完。秦大人应该知道昨天的事,是我故意陷害林夫人的吧。” “洛美人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林尚书或者右相吗?” “你会说吗?别忘了,你可是帮凶。” 秦子秋抿了抿嘴唇:“你又想让我帮什么忙?” “陈盛绢现在将她的贴身婢女希儿推出来抵事,但我却不愿这件事就此罢休。我和轻水出入这山庄不便,但秦大人作为外臣,每天却可以来往自如,相信您手下也有不少能帮忙跑腿办差的能干人吧?“ “所以呢?” “希儿如今已经被赶出山庄了。我想让人找到她,逼着她翻口供,找御史台指认林家。” 秦子秋看了她一眼:“那个丫鬟既然先前都帮陈盛绢顶了这个污名,你凭什么觉得她会愿意反咬一口?” “那个希儿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她在外的一双儿女。不听陈盛绢的话,那两个孩子恐怕会有危险,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她的孩子,她一定愿意翻供。” 听她这么说,秦子秋追问道:“你说的指认林家,不只是昨日情诗的事吧?” 林漪目光一凛,索性承认:“没错,我希望希儿能向御史台和盘托出,当年林夫人和其长女林漪先被季家迫害,后又被林家蹉跎的真相!” 第126章 说动她作证 秦子秋眸光一闪:“你说什么?” “御史台众人本就秉公行事,之前因为那位姚大人的事,他们对尚书省恐怕也颇有微词,只要希儿找到御史台,这件事就有希望被告到御前。” 秦子秋很清楚,当林漪直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示她对自己完全不加设防。 否则她一个毫不相干的抚州美人,为何要去替早已死去的林家长女和林家夫人伸张正义? 秦子秋的神情复杂起来:“你对我就这么信任,丝毫不怕这件事泄露出去,给你惹来天大的麻烦吗?” “那秦大人会给我带来天大的麻烦吗?” 被她这么一反问,秦子秋摇了摇头:“倒是不会。” “既然不会,说明我赌对了,便无所顾虑。” “但你要知道,就算皇上知晓曾经林家发生的惨案,也无济于事。现在宫中那位季妃,在皇上的眼中怀有皇嗣,他不可能轻易动季思娴的。” 偏偏林漪敏锐地察觉到秦子秋的话有些不对劲,她疑惑地问:“秦大人,什么叫在皇上眼中怀有皇嗣,难道这不是实情吗?” 秦子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洛美人,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可以安排人帮你,但后续如何,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说完,秦子秋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四周没人才迅速离开。 等他走了一会儿,林漪带着轻水从假山另一边的洞口反方向走了一段,从一个背道而驰的地方走了出去,就算有人恰好守在假山边,也绝对不会想到她和秦子秋之前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房内,蔚疏澈听着秦子秋的话,陷入短暂的沉思。 秦子秋催促道:“殿下,您倒是给个指示,我现在该怎么办?” “满足她。” 又是这三个字。 秦子秋彻底没脾气了:“行,我就是多余问!我算知道了,被您的那位林姑娘摸清楚我的立场之后,我就没清闲日子了。往后还不知怎么被她使唤呢!” “此举,在眼下确实撼动不了季家。但却能让林家声名扫地,哪怕没有实证,御史台的人也不会放过狠参林晔的机会。这对她来说,算是一种宽慰。” 毕竟,外人连林家那位先夫人和嫡长女究竟是怎么暴毙的,都毫不知情。 真相,总该让人知道。 山庄外,希儿已经被人给打断了手脚,整个人瘫在地上,狼狈不已。 她浑身疼得厉害,偏偏路过的人都嫌弃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是陈盛绢害的,希儿的心中就有怨有恨,可是又不敢将实情和盘托出。 毕竟,不止她一个人的性命捏在陈盛绢的手上,她的一双儿女林家早就知道底细了,陈盛绢想要弄死他们,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 所以就算是为了孩子们的性命,希儿也不可能不听从林家的安排。 就在她痛苦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腿上又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地摔了出去。 等她从一个小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刚好滚到一个人的脚边。 对方却俯下身来看着她,似关切道:“你没事吧?” 希儿殷勤地看着询问自己的人,央求起来:“公子,求您帮帮我、把我送到医馆吧,我自己是没办法走路了。” “好啊,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去医馆。”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走出来两个人,将她一左一右地架着,当真把她带上了一辆马车。 希儿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好生松了口气,刚要道谢,却听对方徐徐开口。 “接下来,我有两条路给你选,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两条路?什么路?” “第一,你现在从马车上下去,但你的麻烦还没完。被打断手脚只是个开始,那位葛夫人锱铢必较,你在避暑山庄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她回京之后定会弄死你,包括你的那两个住在喜福巷的孩子,恐怕也难逃死劫。” 听到他的话,希儿惊恐地瞪大眼睛,试图抓住他的袖子,却又因为手臂断了抬不起来,只能痛苦地垂着。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孩子住在喜福巷。” “这件事我能查到,别人同样能查到。说不定不用葛夫人动手,林家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也将你们一家给灭口,陈盛绢是什么样的人,你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总是有所了解的吧。” 希儿粗喘着气,又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他:“那,第二条路呢?” “我可以保住你孩子性命,将他们平安送出京城,保证他们后半生无忧。” “我需要做什么?” 来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去找御史台的人,把林家推你出来抵罪的事如实相告。并且,你还要说出当年,林家先夫人和长女林漪死亡的真相。” 听到后半句,希儿吓得面如土色。 “先、先夫人,林漪小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想着让我将陈年旧事拿出来说。难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林夫人,不是被当时的季贵妃给活活打死的吗?林漪得知母亲死讯,也扛不住跟着香消玉殒。这样的事,偏偏被林家以病重为由掩盖了下去,真相,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 希儿越发惊恐:“不行的,不能说的!这要是说了,我、我……” “陈盛绢推你出来挡灾,你本就活不了,还要连累两个孩子。而我,却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眼下,他们的生死,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他的视线落在她瘫软的手脚上:“难道不恨吗?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背负骂名,断手断脚,甚至一家俱灭,何必呢?” 希儿不安地咬紧嘴唇:“可我只是个下人,我的话没人会信的。” “御史言官,鸣天下不平之事,不问尊卑,只问对错。不论你是谁,只要你愿意说,他们都愿意听。何况,你是林家几十年的丫鬟,你本身就是最好的证人。” 希儿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定定抬起头,下定决心:“好,我愿去御史台状告!” 第127章 跟林家对质 天蒙蒙亮,御史大夫江景风像往常一样,从东院前往御史台临时办公的地方。 他正在路上走着,突然从路边的草垛里窜出来一个人,只见那人连滚带爬,流泪满面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哀嚎道:“江大人,奴婢乃是户部尚书林晔家中的家仆。本是无辜之人,却被林家夫人戕害,背上骂名,还被打断手脚赶了出来,请大人替奴婢做主啊!” 江景风一听这话,立刻让人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你仔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希儿便按照秦子秋派来的人吩咐她的说法,将情诗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见江景风神色平平,她又一咬牙补充道:“林家的阴私岂止这一件,其实三年前,林家先夫人并非死于病重,而是被宫中的季妃活活打死的!” 江景风一瞬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还有先夫人的女儿,林家嫡长女林漪,也是受不住刺激,跟着先夫人一起去世。” 江景风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季妃娘娘竟如此恶毒,连尚书夫人的性命都肆意掠夺,你可知,她为何要杀林夫人?” “因为季妃娘娘想让林家长女林漪嫁给他的弟弟,先夫人不同意,才会拼死顽抗。” “弟弟,你说的,该不会是纪家那个傻子吧?” 希儿点了点头:“就是他。如果要嫁的是个正常人,先夫人也不会那般抗拒。当时的林漪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貌双全,名动京城。按理说可以觅得良婿,有一段好的姻缘,偏偏被季家相中,要她委身于一个傻子,先夫人自然不肯。” 江景风感慨道:“林漪好歹也是林尚书的亲生女儿,他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儿往火坑跳,都不出手阻拦吗?” 希儿叹了一声:“您有所不知啊,林家一向宠妾灭妻,如果是现在的林婕妤当年被迫嫁到季家,林尚书恐怕会竭力反对。换做林漪小姐,他是不会管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江景风顿时想到了几年前御史台就弹劾过林家宠妾灭妻的事情。 但是后来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再加上先夫人已死,也就没人再提了。 听完希儿的一通控诉,江景风立马让人将她带回到避暑山庄之中,随后他又召集了御史台其他几位言官,几人一起来到蔚呈肃的书房外,请求面圣。 听完他们的来意,蔚呈肃跟着露出意外的表情:“林家长女林漪?这个名字,朕似乎听过。但如何证明那母女二人就是被季妃和林家所害,兴许是这个下人对林家心存恨意,故意捏造了这些事呢?” 江景峰随即反驳:“如果她只是为了报复林家,大可以不必将季妃娘娘给牵扯进来,但她声称曾亲眼目睹林家先夫人被活活打死,除她之外,林家还有不少下人也都看见了,那些都是人证,应该不会有错。老臣恳请皇上,将林家夫妇找来当面对质!” “至于季妃娘娘,她现在怀有皇嗣,又在宫中,即便不宜出面,之后也该向她问责。否则,天理何在?” 蔚呈肃目光凝重地睨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刘洪山,沉声吩咐道:“去将林家夫妇给朕找过来。” 刘洪山刚要出门,迎面就碰见带着轻水前来的林漪,他立马堆起一个笑:“洛美人,您怎么来了?” “我泡了一些凉茶想送来给皇上解解暑,不知他现在是否方便?” “几位御史台的大人正在书房内,恐怕小主得等一等。” “那公公便替我将这凉茶送进去吧,这里头放了冰块,要是时间一长,就没有之前那么爽口了。” 蔚呈肃听到外面的声音,扬声问:“谁在外面?” 刘洪山立刻说:“回皇上,是洛小主来给您送凉茶。” “让她进来。” 林漪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上,又朝着御史台的几人微笑致意,见她额间沁出了一层密汗,呼吸也有些急促,蔚呈肃放缓声音:“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热气散了再回去,别中暑了。” “那妾身在此处会不会打扰皇上和几位大人公务?” “不会,朕要处理的,也是一桩家务事罢了。” 不多时,刘洪山就带着林晔和陈盛绢走了进来。 一看到地上跪着的希儿,陈盛绢眼皮狂跳不止,林晔也有些忐忑的开口:“皇上,不知您找老臣过来是有何事?” “江大人,你告诉他吧。” 江景风冷哼了一声:“林大人,你可认得地上这个丫鬟?” “当然认得,此人原本是我夫人的贴身婢女,但手脚不干净,竟冒充我夫人的笔迹给葛大人写了一些不得体的话,后被葛夫人发现,这才打断手脚赶了出去。” “可她刚才跟我说,她根本不识字,也不会写诗,那情诗根本不是出自她之手,她不过是你们林家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陈盛绢嚷嚷了起来:“她自己都承认了,难道有假?不过是被打断了手脚,心有不甘,才又改了说辞,这样品行败坏的人所说的话如何能信?” “这件事只是小事,可以先放一放,但另一桩事,还请林大人如实相告。听闻三年前,林家先夫人并非死于重病,而是被季妃娘娘命人活活打死的……” 林晔吓了一跳,激动地开口打断他:“江大人,莫要胡说!你编排我林家就罢了,怎可诋毁季妃娘娘!” “诋毁?”江景风看了希儿一眼:“趁着众人都在,你便跟皇上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希儿被陈盛绢死死盯着,心里怕得要命。 可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经被人带走了,自己这条命即便交代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豁出去开口:“林大人他身为先夫人的丈夫,眼见季妃娘娘的所作所为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甚至她们母女死后,林家人都没有替她们收尸。” “而她……”希儿指着陈盛绢:“当时的陈姨娘命人用两张破席子,将先夫人和大小姐的尸体直接扔到了乱坟岗喂狗。她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新的夫人。” “你胡说!” 陈盛绢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是谁教你这么胡编乱造的,你这个贱婢,之前怎么没直接把你给打死!” 第128章 对皇上失望 林漪冷声提醒陈盛绢:“林夫人,你当着皇上的面,还是冷静一些为好。免得口不择言,污了皇上的耳朵!” 陈盛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蔚呈肃,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给吓到了,立马闭了嘴。 林晔则是心惊胆战的解释:“皇上,这个丫鬟满口胡言,信不得呀!她说是季妃娘娘打死了臣之前的夫人,可季妃娘娘跟她无冤无仇,为何会对她下死手呢?” 江景风跟着说:“听闻季家看中了林漪的才貌,逼着她嫁给右相的儿子季思域,可众所周知,季思域就是一个傻子,林夫人岂会愿意?两相争执之下,就被季妃命人打死了。” 说到这里,江景风又看向蔚呈肃:“皇上,老臣突然想起来,当年确实有所耳闻,说是林家想要跟季家结亲。这件事在京城也引起过不小的议论,好像季家的花轿都入了林家的门了,当天林漪却死了。这件事本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跟这婢女所说都能对上了!” 林晔当然不承认:“皇上,季家从未强人所难过。之前的婚约是林漪自己同意的,只不过,她命薄福浅,还没等出嫁就一命呜呼了,可这都是她的命不好,不关旁人的事啊!” 江景风冷笑了起来:“林大人,你说起自己亡故的夫人和女儿,居然连一丝哀伤都没有。旧人尸骨未寒,新人已抬妾为妻。论起薄情寡义来,谁比得上你呀!” “江大人,该不会是上一次姚照大人的事让你记恨上我们尚书省,所以你才联合这个丫鬟编造出这么一通谎话来,想要给我林家和右相泼脏水吧!” “林大人还是不要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我御史台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不像有些人,良心泯灭,猪狗不如,简直不配为人!” “你胡说什么呢你!” “好了,都不要吵了!”蔚呈肃不耐地打断他们的争吵,低头看向地上的希儿:“你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 “回皇上,林家的其他下人们都是人证。” 听到这话,陈盛绢眼珠子一转。 她早就跟林家上下的人交代过,当年林漪和其母之死,必须要守口如瓶,想必没人会像希儿这样胆敢背主。 林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状似无意地提醒蔚呈肃:“皇上,妾身刚才听到这个丫鬟说,林家先夫人和大小姐的尸体被扔到了乱坟岗喂狗。如果她说的是假的,那么她们的尸体一定还在棺材当中。只需开棺验尸,就能证明此事谁说的是对的了。” 听到“开棺验尸”四个字,林晔和陈盛绢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有些慌张。 江景风附和道:“洛美人说的极是,要是林家心里没鬼,就把棺材打开让我们看看那两具尸体是不是在里面。” 林晔连忙说:“皇上,当初臣的妻女是火葬,并非土葬,所以尸体已经被烧了。” “火葬?”林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倒是奇怪了,我宸国向来崇尚土葬,并不提倡火葬。即便民间有人选择用火葬的方式,他们大多也都是没有土地的贫困百姓,迫不得已才将亲人烧掉。且这种方式还需要向当地衙门申请报备,不知林家是何缘故,竟然连先夫人和大小姐的尸身都不愿意保留?” 被林漪这么一通狂怼,林晔哑口无言。 陈盛绢不服气的看着她:“洛美人这话说的好生奇怪,火葬就算不常见,但又不是没有。我们家人就是喜欢火葬,不行吗!倒是洛美人你,这些事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何必对我们咄咄相逼呢?” 林漪并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向蔚呈肃轻声开口:“皇上,妾身并不是想向林大人和林夫人发难,不过是有些同情亡者罢了。那位林小姐的年岁,可能跟妾身差不多,却遭遇那样的祸事,多少让人觉得惋惜。” 边上,御史台的几位官员也纷纷说:“没错,林家拿不出尸体,咬定了是火葬,分明就是为抛尸荒野找借口!皇上,林晔身为户部尚书,为夫不仁,为父不慈。这样的人实在德不配位啊!” 林漪看着蔚呈肃,本以为他会就此事让林家给个交代。 谁知蔚呈肃薄唇轻抿,随后只是神色平淡地开口:“这件事现在只有这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做不得真。大可以等到过问了林家其他下人之后,再下定论,至于棺木中没有尸体,是因为被火葬了,倒也说得过去。凭这一点,并不能当做证据。” 听完他的话,林晔和陈盛绢都狠狠松了口气。 而林漪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眸,眼底的失望几乎就要溢出来,但被她给强行忍住了。 她几乎要将手指掐出血来,面上却不能表露半分不满。 这段时间,大抵是蔚呈肃对她很是温柔体贴,以至于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眼前的这位皇上仁慈心软,对天底下不公的事情也会有悲悯同情之心。 可现在看来,是她大错特错了! 都不用再等林家其他下人的说辞,光看蔚呈肃现在的态度,林漪就能确定,蔚呈肃是不会追究这件事的。 他不会动林家,也不会动季思娴。 那两条死去的人命,对他来说,不过是眼前的一抹尘埃,挥挥衣袖就能擦干净,之后便可以视而不见,当作无事发生。 林漪暗中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没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 巨大的失望如潮水般吞噬着她,让她喘不上气,甚至觉得恶心! 她对蔚呈肃仓促地行了一礼,冷声道:“妾身已经休息好了,就不打扰皇上和大人们议事了,妾身告退。” 说完,她也不等蔚呈肃反应,就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等走远了一些,轻水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你没事吧?” “我想去湖边走一走。”在轻水的搀扶下,林漪坐在临湖的石凳上,看着平静的湖面出神。 忽然,有人朝着水中撒下一把鱼食,成群的锦鲤都围聚了上来,静谧的水面瞬间水花四起。 林漪蓦然回首,就发现蔚疏澈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把手里的袋子扔给林漪:“我手酸了,不如洛美人帮忙接着喂鱼吧。” 林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我今日心情欠佳,就不奉陪了。” 蔚疏澈轻笑了一声:“洛美人可曾听过一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林漪忍不住打量着他:“晋王殿下风流倜傥,艳闻不断,竟也会说出‘离于爱者’这样的话,真叫人意想不到。” 蔚疏澈垂下眼眸,跟她四目相对:“本王更喜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毕竟情爱是很麻烦的东西,一旦沾染了,深陷其中,便会患得患失,徒增失望而已。” 第129章 真正的盟友 蔚疏澈这话说的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可是在林漪听来,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让她整个人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 是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蔚呈肃抱有希望,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 如果将伸张正义的期许压在蔚呈肃的身上,到头来,她想要的公正就是一个笑谈。 只有从根源上扳倒季家,她的冤屈苦难,才能真正得以抚平。 想到这里,林漪对蔚疏澈扯出一个笑:”今日晋王殿下这番话,让我受教了。” “洛美人这么说倒是折煞我了,我一个浪荡子弟,哪懂什么说教?” “不管殿下的本意如何,多少开解到我了,多谢。” 林漪不欲久留,带着轻水很快离开。 等他们走远,孟九来到了蔚疏澈的身边:“殿下,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林姑娘她想要利用林家的家仆来对付林晔夫妇,是办不到的。” “你觉得两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对于皇上来说,会比一个尚书的体面更重要吗?刑部和兵部的主位官员已经动过了。皇上就算对季家有所不满,也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尚书省再出风波。否则三省达不到一个制衡,也是一件麻烦事。” 孟九费解:“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让秦子秋派人去帮她找到那个仆人?这对于林姑娘来说并无帮助,不是多此一举吗?” 蔚疏澈看着重新归于平静的湖面,轻声道:“本王得让她知道,她想要办成的事,皇上帮不了她,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只有林漪认清了这个事实,才能成为我真正的盟友。” 等到林晔回去之后,就忐忑不安地将这件事告诉了季远彰。 季远彰听闻了蔚呈肃的态度,反而十分淡定:“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多半不会追究,放宽心就是。” 然而御史台的官员不忘初心,又在朝臣们议政的时候,将此事捅到了人前,果真引起了前朝的轩然大波。 为了平息风波,蔚呈肃特意派人去了一趟林家,将林家的管事和几个在林家待了几十年的家仆给找过来,一一打听。 这几人全部都统一口径,咬定了希儿就是在胡乱攀咬,那些事皆是子虚乌有,并非真实。 将这些口供拿到众人面前,即便御史台认定这是林家先前已经打点好才说的说辞,可没有实际的证据,就没办法给林晔治罪,更没办法证明季思娴就是杀人凶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林晔甚至开口请求,要将希儿给处死,反倒是江景风求情说希儿已经断手断脚,几乎没有自理能力,这样一个人,倒不用赶尽杀绝,赶出山庄就是。 蔚呈肃并不关心一个家仆的死活,随意应下就将人交给了御史台。 等希儿一被赶出宫,秦子秋就反应迅速的差人将她给带走了,以免她被林家重新找上、严刑逼供。 要是希儿扛不住,再将此事的前情给抖露出来,反而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书房内,葛方山找到季远彰,表情有些复杂。 一看到他的样子,季远彰疑惑道:“发生何事了?” “右相,秦子秋家人当年因火去世的内情,我已经查到了。” “说来听听。” 葛方山尴尬地看着他:“如不出意外,那把火应该跟江陵县县令卢青有关。” “为什么会跟县令有关?” “那卢青的岳丈家中也是做布绢生意的,当年的秦家算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布绢商户,生意红火。颇为富有,也是卢青岳家最大的竞争对手。当年那场火,有很多人为的痕迹,且在放火之前,他们两家刚起过争执……” “秦子秋得知家人死讯之后,还找到了一个目睹凶手蓄意放火的人证,他便带人去了县衙,想要讨个公道追查买凶之人,但卢青根本不受理,直接将人打了出来。” 季远彰眉头紧锁:“后来呢?” “后来秦子秋又越级,去了上面管辖的燕州府,找到了当地的刺史。” 季远彰神色微变:“燕州刺史,那不就是罗崇云吗?” 罗崇云是季远彰的外甥,也是季思娴的表哥。 葛方山点头:“确实是罗崇云。” “他是如何处理的?” 葛方山回道:“据我所知,卢青早就人了罗崇云做干爹。” 季远彰嗤笑了一声:“罗崇云不过三十多岁,卢青能当上县令,年纪比他不会相差太多,他竟都能给人当干爹了。” “卢青比罗崇云还虚长一岁。” 季远彰摇了摇头,又听葛方山说:“秦子秋找到燕州府衙,罗崇云咬定他是诬告,将秦子秋和那个人证都给痛打了一顿,人证直接被打死了。至于秦子秋,当时也是半死不活,命悬一线。但后来还是活了下来,没过多久,便振作起来进京赶考,竟一举高中探花,如今还成了刑部尚书。” 说到这里,葛方山有些担心:“原本我以为这个秦子秋父母皆亡,举目无亲,是个没有背景的人,也不用过分担心。可现在他家人的死跟江陵县县令卢青还有罗崇云都关系紧密,会不会,此人是有备而来,另有意图?” 季远彰面露沉思:“罗崇云的母亲是我的长姐,她早在多年前就嫁到了燕州去,因为她常年不在京城,外头很多人没有听说过她、即便是尚书省中,也没太多人知道我和罗崇云的关系。” “那您觉得这只是个巧合吗?” 季远彰摇了摇头:“此事无论如何都要验证一番。只需看一看秦子秋得知罗崇云是我外甥之后的反应,就能辨认出来,他是否提前知晓。” “那要是他因此记恨上您,暗中给刑部和尚书省添乱,又当如何?” 季远彰不以为意:“就算秦子秋真的耿耿于怀,他所求的,最多就只是报仇罢了。那我就替他报了这仇又如何?秦子秋的仇人,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江陵县县令,弄死他易如反掌。” “真到那时候,秦子秋就不该再恨我,反而要感激我,对我马首是瞻!” 第130章 仇人再相见 葛方山露出了然的神色:“还是您想得周到,我这就安排!” 季远彰叫住他:“这件事不要做得太过刻意,免得被秦子秋察觉到我们暗中在调查他。每年各州刺史都会上京汇报各地的事宜,眼看着也快到日子了,罗崇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等罗崇云到了之后,就装作不知情先安排他们见上一面,正好试探一下秦子秋真正的态度!” 东院厢房,孟七走进来的步伐有些匆忙。 ”殿下,出了点事。” 蔚疏澈抬眸:“说吧,什么事?” “燕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人秘密在调查秦大人之前的经历,尤其是他家人去世的真正原因。要不是我们的人一直暗中防备,还不太容易察觉到,只怕是右相他们怀疑上秦大人了。” 蔚疏澈“嗯”了一声:“只要秦子秋坐上了那个位置,季远彰迟早查到他,尤其是当年的事,罗崇云知根知底,想瞒是瞒不住的。” 孟七有些担心:“那若是他们对秦大人的立场起疑……” 蔚疏澈睨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平日里,你一见到秦子秋就跟他拌嘴,怎么这会儿这么关心他。” 孟七撇嘴:“谁让我心地善良呢!” 蔚疏澈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不用太过担心,你去告诉秦子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季远彰打定主意试探他,他就将自己本该有的情绪真实的表露出来,反而能够打消他们的疑虑。” “他父母毕竟不是死于季家人之手,季远彰不会觉得这是多大的隐患,何况秦子秋是皇上钦定的刑部尚书,季远彰不会动他,只会设法拉拢他。” 不出季远彰所料,几日之后就传来消息说罗崇云已经抵达避暑山庄附近。 季远彰便让人给他带话,命他暂时不要急着面圣,而是在山庄之外等待安排。 天色渐晚,山庄内华灯初上,秦子秋刚处理完手上的几个案件,想要回房休息,就被季远彰给叫住。 “秦大人,若是你晚上无事,不如随老夫一同出去,跟其他几个同僚到山庄之外的酒楼小聚一番。自你成为尚书之后,大家还没有替你设宴庆祝呢。” 各州刺史陆续抵达的消息,秦子秋已经先一步知晓。现在季远彰突然邀请自己,秦子秋便猜透了他的来意。 他热情一笑,答应下来:“右相亲自相邀,下官岂有推辞的道理。不如今日,就由下官做东,跟六部的各位大人们聚一聚吧?” “哎,不必!今日还有我一个外甥远道而来,我将他一并叫上跟大家认识认识。今晚这顿酒,当然也该由老夫请。” 他们一番客套之后,又叫上葛方山等人一起乘车去往山庄附近的酒楼。 坐定之后,季远彰给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将罗崇云给请过来。 不等人来,季远彰便举起酒杯开口:“我们先将酒给满上,不必拘束,等会儿还有我家中一个小辈过来,同他随意一些就好。” 于是众人就先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秦子秋两杯薄酒下肚,门外才有人姗姗来迟。 罗崇云一进门就拱手致歉:“诸位大人真是抱歉,我刚刚路上耽搁了些,来的有些迟了!” 秦子秋背对雅间的门坐着,他第一时间并没有转过身去,可听到这个声音,他就已经辨认出对方是谁了。 两年前,燕州府衙外,他被摁在长凳上打得血肉模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皮肉。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罗崇云坐在屋檐之下的太师椅上,悠哉地翘着腿,手上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轻蔑又玩味地看着他们被杖刑。 切肤之痛,如凌迟剔骨,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将他的眼睛染得一片赤红。 那个瞬间,他仿佛置身在熊熊燃烧的火中,和自己的父母还有妹妹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到后来,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凳子上,隐约听到耳边有人说“人证死了”。 再后来,他就被人像垃圾一样扔了出去,行刑的人倒是有些同情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我可是没忍心下死手的,保重。” 只因他是那一年燕州科举的乡试第一,连底下奉命办差的人都为他感到惋惜,尽力留住了他一条命,否则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成了这世上的一缕冤魂。 而眼下,秦子秋生生止住了思绪,嘴角还维持着刚才的笑意,他状似无意地抬起头,在季远彰的凝视下朝着罗崇云看过去。 在看见罗崇云的瞬间,秦子秋故意打翻了手上的酒杯,刷地一下起身,手指紧紧攥着,手面上青筋暴起,眼神更是变得似要杀人般狠厉。 而他的所有反应,季远彰尽收眼底。 季远彰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向众人介绍道:“诸位,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小辈,我的外甥罗崇云,也是现任燕州刺史。” “原来罗刺史居然是右相的外甥,这事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席间有人惊讶的开口。 “是啊,主要是罗刺史很少入京,跟咱们没什么交集,要早知道有这一层关系在,大家就该多走动走动了。” 罗崇云礼貌又客气地开口:“好说、好说!往后诸位去燕州尽管找我,保证安排妥当!” 他现在的样子,跟当日坐在高台上,俾睨蝼蚁的态度云离之差。 只因那一日的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百姓,他可随意轻贱。而现在这一桌的人,皆是京中权贵,他再得罪不起。 秦子秋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将罗崇云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季远彰早已提前跟罗崇云打好了招呼,罗承云深知今日这酒席的意图,此刻他故意后知后觉的看向秦子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哎哟,这位应该就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秦大人吧!您这年纪轻轻就稳坐尚书之位了,罗某可是相当佩服!” 说完,罗崇云想要上前来搭住秦子秋的肩膀,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拍开。 其他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季远彰也如毫不知情一般开口询问:“秦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第131章 生死如玩笑 罗崇云故作尴尬地解释起来:“舅舅,您有所不知啊,我和秦大人两年前有一些过节,闹得不太愉快,所以秦大人见到我不高兴是正常的。” 季远彰“嘶”了一声,不满道:“还有这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会认识?” “秦大人的祖籍,正是燕州江陵县!” “原来秦尚书是燕州人士,这个老夫还真不清楚,难道是过去在燕州,你得罪过秦大人?” 他们明明对此心知肚明,却还要一唱一和,在这里做戏,秦子秋心中只觉得无比嘲讽。 季远彰索性拉住秦子秋的手臂,带着他走到了隔壁一个无人的房间,又让罗崇云跟了上来,一副和事佬的姿态开口:“这样吧,避开其他人,你们都跟老夫说说,之前的过节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崇云叹了口气:“两年前,秦大人家中失火,父母和妹妹都被烧死了。他怀疑这件事是江陵县县令卢青的岳丈派人纵火,但卢青坚决否认不是他家里人干的。当时秦大人还没有进京,便将此事越级告到了燕州府。” 罗崇云看着季远彰一副为难的模样:“舅舅您也知道,这越级报官,按照律法是要先挨二十杖刑官员才能受理的,我也是按律行事,对秦大人和他带来的人证动了手。谁知那人证没挨过去,直接死了,这死无对证,我也没法再接案子了,就让秦大人自行离开了。想必,秦大人心中一定对那件事很是芥蒂吧!” 他表面上一副内疚歉意的模样,可他的神色和语气皆能显现出隐蔽的傲慢和不屑。 有季远彰这个当朝宰相的舅舅,就算他的官职如今在秦子秋之下又如何? 整个宸国,谁敢动他? 季远彰却突然严厉地看着他:“我问你,秦大人家中的火,到底是不是卢青家人所为?” “我也不清楚呀!” “你身为燕州刺史,即便当时秦大人还没有入朝为官,你也应该替百姓伸张正义,怎么能只想着制度,罔顾人情,连那证人的证词都不听明白,就对他们动手。如此行径,岂不叫人寒心?” 罗崇云面露愧色:“舅舅教训的是!” “愣着干嘛,还不速速向秦大人赔礼道歉!” 罗崇云往后退了一步,对着秦子秋拱手作揖:“当年的事罗某亦有责任,还请秦尚书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我呀!” 秦子秋冷漠开口:“罗刺史的大礼,本官受不起,这道歉也不必了。” 他越是如此,季远彰心中反而越觉得放心。 如果秦子秋当真不计前嫌,一下子就原谅了罗崇云,那才反常。 季远彰沉吟道:“以老夫对秦尚书的了解,若无实证,他绝不会出口指认卢青一家。此事、多半就是他们犯下的。如果你当时秉公执法,这件事说不定已经水落石出了。可现在卢青仍然在江陵县逍遥法外,罗崇云,这是你的失职!” 被季远彰这么一通训斥,罗崇云立马说:“那舅舅觉得,我该怎么弥补秦大人才好?” 季远彰看向秦子秋:“子秋,你认为呢?” 秦子秋紧紧抿着嘴唇,依旧一言不发。 季远彰索性开口:“冤有头债有主,犯了错就该付出代价,既然是卢青的岳丈动了手,卢青作为县令又私下包庇,那就该将他们都给处置了!” 罗崇云又忙问:“要如何处置才好?” “当然是以命抵命了!想来,卢青这种人没少做过仗势欺人的事,他在你的管辖之下多年,你罗列出他的罪行再将他的岳丈一并清算进去,应该不难吧?” 季远彰这话说得云淡风轻,罗崇云心中却有些忐忑。 可是在季远彰警告的注视下,他还是答应下来:“是,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得当,给秦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卢青这个县令是做到头了,他们一大家子,也都会给秦大人的亡父亡母和妹妹赔命的。” 秦子秋暗中攥紧了手指,隐忍开口:“我并不是想要他全家以命谢罪,我只是想要当年的事水落石出,按照律法处置罢了。” 说到这里,秦子秋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事情过去那么久,人证都被打死了,哪里还有证据让恶人伏法? 罗崇云却信誓旦旦的保证:“秦大人放心,证据一定会有的,就算过去的找不到了,我也有办法让新的罪证浮出水面。卢青身为父母官,残害百姓本就该死。刚好过几日,我就该去向皇上汇报燕州的相关事宜,必将卢青恶行公之于众!” 季远彰则是提醒他:“当年的事,既然跟秦尚书有关,就不要特意拿到御前去讲,免得皇上多心,给秦尚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又拍了拍秦子秋的肩膀:“子秋啊,你是我尚书省的官员,年轻有为,老夫对你十分看重,有心好好栽培你。你的事,老夫一定放在心上,绝对不会怠慢!” 秦子秋沉声开口:“我并不想找那些无辜的老弱妇孺的麻烦。” 季远彰点了点头:“秦大人果然高风亮节,心善纯良,让人钦佩。罗崇云,你可知道要如何安排了?” “明白明白,舅舅放心!” 听到他们寥寥数语,就能定人生死,秦子秋毫无大仇得报的痛快,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们自己难道不觉得好笑吗?真正的证据,是因罗崇云包庇卢青故意毁掉的。现在他们想要拉拢自己这位新任尚书,又想着重新制造证据,再让卢青家破人亡。 原来律法,实证,在这些人的眼中,竟如同戏耍玩笑,毫无意义。只要他们想做什么,想要偏袒包庇谁,就能无所顾忌,翻云覆雨。 这,就是季家的处世之道! 偏偏秦子秋只能虚与委蛇地配合:“家人的死,一直都是我心中的一道伤疤,如今仇人有望伏法,下官对右相感激不尽,还请右相受我一拜!” 说完他朝着季远彰深深拜了下去,季远彰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跟我何必如此客气,子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委屈尽可跟老夫说,知道吗!” “好。” “不知现在,你可愿意跟我这糊涂外甥化干戈为玉帛了?” 秦子秋僵硬地笑了下:“当然,我跟罗大人之间,本就没有私仇。真正的仇人既然即将消灭,我和他,自当握手言和!” 第132章 赌气又不舍 等再回到酒席上,秦子秋已经和罗崇云把酒言欢了。 他们二人勾肩搭背的,喝了几杯酒之后,罗崇云一口一个“秦兄”地叫他,秦子秋也醉醺醺地不停唤他“罗兄”。 见到这番场景,葛方山试探地朝着季远彰看过去,季远彰沉默地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已经解决妥当。 没过几日,罗崇云就前去避暑山庄面见蔚呈肃。一见到皇上,他便说起江陵县县令卢青的事。 罗崇明痛心疾首地开口:“皇上,微臣也是最近才知道,那卢青在江陵县草菅人命,和其岳父一起掠夺了不少良家女,占了人家的清白之后,又将其肆意虐杀、手段凶残!这样的人,断不能再放任他继续为官了!还请皇上降旨,将其问责啊!” 蔚呈肃闻言,自是勃然大怒。 “竟有这样的事?那卢青好大的胆子,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做到这个地步,眼里还有王法吗!你可提前在刑部报备,回去之后,再将此事给朕核查清楚。倘若确认无误,就直接将卢家涉事的男丁斩首示众,并抄没其家产。” 罗崇云一口应下,又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秦子秋这位刑部尚书,颇有些讨好卖乖的意思。 “秦大人,我之前向你保证的,现在说到做到了吧?只要你们刑部在批文上盖了章,等回到燕州之后,我就立刻将卢青和他的岳父直接斩了,给你一个交代!” 秦子秋听到他的话,神色微妙地笑了笑:“如此,就劳烦罗刺史了!” 傍晚时分,天空中流云滚动,一场大雨很快落下。 秦子秋站在湖畔的亭子里,看着眼前散如珠帘的雨滴,人却一动不动,像是要跟这倾盆的雨水融为一体。 不远处的廊檐之下,孟七见状,有些感慨地对蔚疏澈开口:“属下还是第一次看到秦大人有这么伤感的一面。但秦大人的仇不是可以报了吗,按理说,他应该开心才对,怎么反而失魂落魄的?” 蔚疏澈反问他:“谁跟你说,这就算是真正的报了仇?” 孟七不解:“仇人都要被斩首了,难道还不算吗?只是可惜了,这功劳如今反而落到了右相的身上,殿下就不担心,右相帮了他的忙,秦大人从此以后跟您不再是一路人吗?” 蔚疏澈瞥了孟七一眼:“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便说明你还不够了解秦子秋。如果想要报仇,两年前,本王就可以替他杀了所有的仇人。他如今自己也高居尚书之位,想要做这些事轻而易举,何须他季远彰出头,来做这个所谓的恩人?” 偏偏,秦子秋想要的公平公正,在他被打得命悬一线的时候,就已经化为乌有了。 他甚至不能堂堂正正地将卢青等人的罪证公之于众,只能任由罗崇云胡乱编排,敷衍了事。 当真相不再重要的时候,仇恨、也会成为虚妄。 雨中,林漪撑着一把伞来到洛夫人的屋子里。 一见到她,洛夫人就赶紧迎了上来。 林漪笑着拉住她的手:“母亲找我何事?” 洛夫人小心地将门关好,低声对她说:“之前你是不是一直在帮皇后娘娘治病,她今日突然问起我医术的事,我一时没有防备,差点漏了馅。毕竟我会的只是一些皮毛,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教你针法。你师从温谷主,医术远在我之上啊!” 林漪安抚道:“母亲不必在意,皇后那里,我可以跟她解释的,只需说明您是一个谨慎的人,不敢随意施救,她自会相信。” 即便如此,洛夫人还是有些担心:“我想了想,留在你身边,还是会有诸多隐患。不如我尽早回抚州吧,以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会?母亲性子温和,遇事也越来越沉稳,你处理得足够好了。” “但我对人终究是不加设防,我实在害怕有人再利用我来害你。” 林漪看出来洛夫人的不安,也知道洛夫人在避暑山庄内并不自在,她想了想,答应了下来:“那好,我去跟皇上说一声,让人尽快送您回去。” 原本林漪是想去书房找蔚呈肃,但蔚呈肃接连召见了不少地方前来的刺史,白日里实在腾不出时间。 刘洪山倒是趁着缝隙跟蔚呈肃提了一嘴,告诉他洛美人有事相求,蔚呈肃便吩咐下去,安排林漪今晚侍寝。 前面几晚,或许是为了将林家的事粉饰太平,蔚呈肃特意召见了林妙侍寝。 即便整个山庄内关于林家的传闻从不间断,可有皇上这一层态度在,谁都不敢将诟病的话拿到明面上来说。 但私下里,仍有人看不过眼,低声诽议道:“那对母女果然是姨娘和庶出女上位,浑身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一看就上不了台面。” 然而,人至贱则无敌。林妙虽然觉得陈盛绢被牵扯到情诗的事情中十分丢人,面上还是跟陈盛绢做出一副母慈女孝,置身事外的样子。 即便听到了什么难听话,她也充耳不闻,权当那些个丑事跟她毫无关系。 入夜,等蔚呈肃处理完公务,看到一直守在房中的林漪妩媚清纯的模样,他莫名生出一股轻松的感觉。 之前他刻意召见林妙,除了是想要平息风波之外,也有一丝跟林漪赌气的意味。 他可以理解林漪仗义执言,年轻气盛,听到了这世间不公允的事想要出头的心情。 可他也有些生气,这个小丫头片子当着朝臣的面甩脸色走人,简直是被自己给惯坏了,才会不分场合地耍小性子。 但晾了她两天,让林妙做陪后,蔚呈肃却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 这会儿再见了她,他原本的火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林漪坐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许是等的有些久了,她的脸上有些困倦,眼神更是可怜兮兮的,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蔚呈肃有些好笑的上前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了?等着急了?” 林漪撇了撇嘴:“妾身还以为,皇上是把我给忘了,又或者是临时改了主意,不愿意来见妾身了。” 蔚呈肃故意板着脸:“那你倒是说说,朕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第133章 “母亲”遭挟持 “皇上身边娇花如云,又不差妾身一人。像妾身这种藏不住事儿,耿直冲撞的性子,皇上厌烦了也未可知。” 蔚呈肃冷哼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耿直冲撞啊!前几日在书房里,你那么不管不顾地想要给林家安上罪名,就不怕收不了场吗?日后万不可再冲动行事,听到没有!” “知道了。”林漪闷闷不乐地答应。 蔚呈肃低头看着她:“听刘洪山说,你今日去找了朕几次,说是有要事想说。现在可以说了。” 林漪轻叹一声:“妾身想让母亲尽快回抚州去。” 蔚呈肃疑惑:“洛夫人来的日子还不长,你就不想让她多陪陪你吗,之前你还不是说想家了?” “可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母亲操持。她要是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家里恐有许多不便,何况母亲在抚州待习惯了,来到京城附近有颇多不适应之处。” “那洛夫人若是走了,你不是又该伤心了?” 林漪苦笑了一下:“就算伤心,我也不能依赖母亲一辈子,如果日后我一定要依赖谁,也只能是依赖皇上您了!只要,您不嫌弃臣妾烦就行!” 这世间的男子,大多都享受着被女子依附的感觉,即便是君王也不能免俗。 说这话的时候,林漪可谓相当违心。 毕竟她很清楚,她真正想要的,哪怕尊贵如蔚呈肃也给不了。 她无法依赖任何人,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但她还是要将蔚呈肃的心给笼络好,此事无关风月情爱,而是不只是蔚呈肃才有资格成为那个执子下棋的人,她也可以! 蔚呈肃想拿她当棋子,她又何尝不是在将这位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帝王,当作手中的棋子,摆出一局杀气腾腾的棋盘呢? 听到林漪这番话,蔚呈肃果然神情缓和下来,他捏住了林漪的手指,目光缱绻。 “容儿,在朕的身边,你可以放心依靠,朕永远都会是你的靠山!” 两日后,洛夫人收拾好东西,上了马车。 蔚呈肃派出四个禁军,扮作普通的侍卫,一路低调地护送洛夫人回去。林漪身为女儿,也特意亲自相送,直接出了山庄,送到了城门边。 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迹了,她才折返回来。 等林漪回去之后,蔚呈肃担心她会心情不好,又特意交代说,如果她想要在避暑山庄之外附近的地方散散心,随时可以出入。 只是出门的时候要带上护卫,天黑之前就回到山庄,林漪自是欣然应允。 山路上,洛夫人本来平稳地坐在马车上,起得早,她难免疲倦,本想闭门小憩一会儿。 谁知毫无征兆的,马车就在半路停了下来。 洛夫人本以为是车夫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并未在意。 不曾想,外面却紧接着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这下洛夫人可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撩开车帘,竟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黑衣人,对着派出来的禁军刀枪出手,步步逼近。随行的护卫只有四人,就算功夫再了得,这会儿也有些招架不住。 洛夫人吓得捂住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洛夫人迟疑的时候,突然有人闯入了马车里,直接将一把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冷冷地开口:“下车,跟我们走!” 暮色四合,林漪在皇后的屋子里,替她诊脉。收回手指之后,她又给皇后调了一个新的安神的方子。 “皇后娘娘,这次的药方比之前精减了一些。您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所以用的药材也可以更加温和了。” 听到这话,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对了,皇上准许你可以自由出入山庄了吧?等咱们都有闲情雅致的时候,可以结伴而行一并出去看看。” 潘氏唏嘘道:“本宫这么些年,一直都在未央宫里,很少到山庄来。这附近我都还没看过呢!” “好啊。只要是娘娘乐意,妾身自当奉陪!” 因为送洛夫人出城,今晨起了个大早,林漪的精神有些恍惚,本想当晚早点睡。 谁知道她刚坐在床榻上,却有一只箭直直地射穿了她的窗户。 那箭头也深深地没入到窗户边缘的木条之上,这可将林漪吓得不轻。 她连忙走过去,将窗子打开,身体则是侧在墙边,生怕紧接着会飞来第二根箭,想要取她的性命。 不过等了好一会儿,外面都没了动静,她才赶紧将这箭头给拔了下来。 这么一看,就发现箭身上绑了几样东西。 先是箭头之上绑了一张纸条,还有一颗被绳子绕在箭羽上的宝蓝色玉葫芦。 看到这个玉葫芦的瞬间,林漪顿时心头一紧。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分明是当日蔚呈肃赏赐给洛夫人的葫芦里的其中一个,怎么会无端的被人射到她的窗户上? 待到看清纸条上的字迹,林漪更是眉头紧锁。 那上面写着:“若想让洛夫人活命。明日未时过半,独自一人去往城墙外高坡送别亭,若是惊动他人尤其是皇上,洛夫人必死!” 轻水听到动静,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漪把字条给她看,轻水脸色剧变:“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有人使诈,故意拿这个来吓唬你,想让你前去冒险?” 捏着手上的玉葫芦,林漪摇了摇头:“这是御赐之物,寻常人不会有,想必洛夫人是真的落到了谁的手上。对方让我过去,就是冲着我来的!” “那怎么办?”轻水担心地问。 林漪闭了闭眼睛,面色沉重地开口:“洛夫人是因为我才会被接到京城来,如果不是要见我,她也不会陷入危险,我不能见死不救。” “难道你真的打算前去赴约,可对方是冲着你来的,要是想取你的性命,你该如何?” 轻水坚持道:“我不同意你以身犯险,不然,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吧!反正他可以调动禁军,让禁军去救人总好过你自己单独过去吧?” 第134章 按时去赴约 林漪纠结地揉了揉额头:“你想想,什么人能够在避暑山庄内,准确无误地朝着我住的屋子射这一箭。说明他对整个山庄的结构、安排,都相当了解。说不定,他就是禁军中的人!” “如果我告诉皇上,皇上必定会调动禁军前去围剿,就算再怎么隐蔽,也一定会引人耳目。一旦对方察觉了,洛夫人怕是性命不保。” 而且林漪还想到了一点,就是对方约定的地点,分明是在山庄之外。 说明她可以出入山庄的事情,那人多半是知道的。 但明明这件事蔚呈肃才刚松口,本不该传播广泛,这就意味着,对方很可能是蔚呈肃身边的人。 听到林漪的分析,轻水唉声叹气:“可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有本事去救人?” 轻水紧张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千万不能以身犯险,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洛夫人真的落在歹徒的手上,有什么不测也不是你的过错。只能说这是她的命数,而你,还不如自私这一回,别顾及那么多,直接让皇上派人去救。” 林漪抬头看着她:“如果洛夫人真的因此死了,便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么此生,我都会陷在巨大的愧疚之中。何况我本来就是顶替了她女儿的身份入宫,如此她们母女的人生都因我而陷入被动,我岂能袖手旁观?” 轻水知她为人,心头一紧,想劝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下去了。 现在天色已晚,若要找谁帮忙,显然不可能。 林漪稳住心神:“明日天一亮,我就再去寻秦子秋,并非是我一直想麻烦他,实在是我的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遇到这样的情况,光凭着自己也无法抽身。” 轻水用力点了点头:“对,幸好还有秦大人。他一看就是很聪明的人,想必他会有办法应对。” 话虽这么说,这一夜林漪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 眼看着天边露出鱼肚白,她立刻起身穿好衣服,便催促轻水去打听秦子秋今日的行迹。 谁知没过一会儿,轻水满脸焦急地跑了回来:“不好了,小主!秦大人他今日不在山庄内,他好像跟着那个什么燕州的刺史去京城的刑部衙门盖章了,得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再过几天才能回来?不行,洛夫人情况危急,必定是等不了的!” 轻水提醒她:“要不我们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吧,大不了你跟皇上说,让他派人尽量低调处理,绝不声张,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林漪想到字条上的话,总觉得背后劫持了洛夫人的人,分明对禁军的行动一清二楚。 甚至,他们可能有眼线遍布在蔚呈肃的周围,只要自己找了过去,对方就会察觉到她是在向蔚呈肃求救。 如此命悬一线的事,她又岂敢冒险。 就在林漪举棋不定,心中犯难的时候,她无意间朝着边上一瞥,竟发现董明征和一个比他年长不少的男子并肩走在长廊上。 一看到董明征,林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此刻再顾不得其他,快步走了上去,几乎是横冲直撞地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将人给拦了下来。 看到林漪如此唐突的动作,董明征愣了一下,随后朝着身边的男人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林漪方才意识到此举太过冒险,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故意对董明征说:“您就是小董大人吧。刚才有个小太监认出了您,我听说之后就想上前来打个招呼,毕竟之前多亏了您给右相送药,才救了我的性命。” 明明这件事,上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林漪此番行事,一定是有其他的事要找自己。 董明征对身边人开口道:“父亲,您先去见皇上吧。我随后就来!” 父亲?难道这个中年人就是即将上任的兵部尚书董远哲? 听闻蔚呈肃让人去请他回京赴任,请了好几次才将人说动。莫非,是派董明征这个亲生儿子前去当说客的? 林漪赶紧对董远哲点头示意:“董大人!” 董远哲在她和董明征之间疑惑地看了几眼,到底没说什么,先一步离开。 董明征随即压低声音询问:“洛美人,怎么了?” “小董大人,洛夫人出事了!” 她将昨夜的事情飞快地跟董明征说了一遍,但是这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以防被人看出端倪,董明征轻声撂下一句“你先回房,等我的消息”就离开了。 林漪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等待着,过一会儿,突然有人从外面敲门,开门之后,是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在门外。 那小太监故意开口:“洛美人,奴才是内务院,来给您送一些日常用物的,不知可否将东西送进来?” 林漪侧过身让他进入,就看到他的盘子里是一套便衣,还有一顶椎帽。 一看这身行头,林漪就懂了。 这小太监声音低低地说:“小董大人让奴才转告洛美人,您先穿这身衣服出门,中途进一家东街的成衣店试衣服,到时候会有人代替您出去赴约,保证您的安全。” 听到他这么说,林漪稍微松了一口气:“多谢。” “小主客气了,东西给您放下,奴才先行告退!” 算好了时间,林漪换上准备好的衣服,带着轻水出了门。 守着山庄大门的禁军侍卫听说她要出去,特意安排了几个人身着便服跟在她的身后贴身保护着。 然而林漪无法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林漪强行镇定道:“都说东市繁华,我想先去东街看看。” 护卫自然答应,到了董明征所说的成衣店,她和轻水往里走,随意拿了一身衣服进去试,侍卫不便进入此地,都在外面守着。 林漪在更衣的屋子里静坐了一会儿,忽然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小主。” 冷不丁听她说话,林漪被吓了一跳,警惕回头,就发现身后竟有一个跟自己这身装扮一模一样的女子! 不仅身量相似,头戴椎帽,连她开口说话的声线都和自己有些雷同。 第135章 登船去见他 林漪想到董明征派人来说,之后会找个人来代替自己过去,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只见对方款款撩开了帽帘,对着她粲然一笑,恭敬地开口:“洛小主。奴婢名为望梅,待一会儿,奴婢会代替您出去赴约。不过还得请您身边的轻水姑娘跟我一并同行,这样,方能让人相信,我的身份。” 轻水紧接着问:“那我家小主怎么办?” 望梅轻声道:“洛小主只需等候在这里,自会有人来带她离开。” 林漪看着她,有些担心地问:“那你到时候怎么脱身?” “小主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奴婢的武功还算不错,就算被人挟持,也有办法化险为夷。况且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之后若是发现找错了人,定然也不愿意跟我过多纠缠。” 说完,望梅看了一眼外面,拉住轻水的手臂:“轻水姑娘,我们走吧,再耽误恐会让人生疑。” 轻水连忙应下,跟在她身后离开。 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去,林漪暗道,也不知道董明征他们是从哪来找来的人,看背影跟自己这么像,乍一看,还真是毫无破绽。 尤其是,连声音都听不出太多的差别,难道,她也是专门训练过的? 几年前,初入神医谷的时候,为了给日后更换身份做准备,林漪不敢再用自己原来的声音。 温楚白特意找了一个民间的口技人,叫她学着改变自己的声音,习惯用另一个人的声音去说话。 如此训练了数年,她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了旁人的声音。 以至于连她过去是如何的讲话,她都已经淡忘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入宫之后见到林家众人,他们都没有听出来。 眼下,林漪还不敢轻易出去,生怕被人发现异样。 她焦灼地在屋子里不知等了多久,突然有人在门外轻扣了几下房门。 林漪立刻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便看到外面的人站着的人竟是董明征。 她一下子将房门打开:“小董大人!” 董明征微微一笑:“还请小主将椎帽戴好,跟我走。” 林漪一边戴帽子一边问他:“小董大人,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直接回避暑山庄吗?” 董明征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回去,我们的人正在竭力找洛夫人的下落,不知道是否成功营救了。但在望梅脱身之前,你最好都在宫外待着,以免被人发现破绽。” 林漪点了点头,跟着董明征往外走,却发现他将自己带到了河岸边,随后他们又上了一条小船。 林漪有些疑惑:“我们为什么要上船。” 董明征看了她一眼:“有人想要见你,跟你交代一些事情。” 听到这里,林漪呼吸一滞,竟一时有些紧张。 她忍不住问:“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背后的主上吗?” “是他!” 得到董明征的回答,林漪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此前多次,她一直想要见到那个从神医谷开始,就暗中指点她数年的神秘人。 不可思议的事,不论她在何处,对方都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 如今,他们终于有机会相见了! 林漪有很多关于那人的问题想要问董明征,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 再等等,反正一会儿就可以见到本尊了,有什么话当面亲自问他,岂不更好? 乌蓬船在河面上划动了一会儿,渐渐靠近到一艘较大的游船边上。 董明征手脚麻利的将小船系在了游船的下方,他先行一个飞身跳了上去,随后朝着林漪递出一根细长的竹竿,示意她拉住另一头,又将她给慢慢地给拉上了游船。 在上船之后,林漪忍不住左顾右盼,试图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董明征带着她往里走,很快,两人就来到一座高大的屏风之外。 董明征对着屏风后面的方向开口:主上,林姑娘带来了!” 他就在后面! 林漪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这一扇屏风,恨不得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她隐约能看到这后面有一道人影,但看不真切。 就听到那之后,有人不疾不徐地开口;“林姑娘,坐吧。” 听起来,此人的年纪应该不大,声音也让她感觉一丝耳熟,但是更觉得有些陌生。 林漪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来对方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董明征替她拉开了椅子,示意林漪先坐下。 可林漪站在原地,身子不自觉地朝着边上侧了侧,一副想要越过屏风,亲眼看一看里面人的架势。 明明隔着屏风,里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那人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冷静又不失威严地提醒她:“坐好!” 林漪顿时有些讪讪的,只能强忍住好奇,在椅子上入座, 她稍有局促地问:“不知,洛夫人她救出来了吗?” 那人不紧不慢地回答:“派的手下一路跟着望梅他们,已经找到了洛夫人的下落,不用怕,她不会有事的。” 林漪稍微松一口气:“那就好,不知道望梅会不会有危险,虽然她说自己功夫还不错,可对方将她当成是我,说不定会痛下杀手,如果她因为我出了什么意外,那我……” 那人不以为意:“你不用担心她。” 听着他的声音,林漪心里痒痒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屏风的方向,到底有些藏不住心思:“我人都已经到这里了,你就不能把这道屏风撤开吗?你放心,我打从心里认定我们是一条路的人,不论你是谁,我都不会泄露你的身份,誓死守口如瓶,不会出卖你的!” 听她这么说,里面的人发出一声因为不明的轻笑。 只听他缓缓开口:“等到时间合适,我会让你知道的。” “何况、不论我是谁,我都一直在你身后。” 闻言,林漪心头一震。 岂是此前蔚呈肃也说过类似的话,林漪虽然当时表现出很感动的模样,实则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她已经明了,蔚呈肃身在帝王之位,最先考虑的永远都是朝堂权衡。 自己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美人,在蔚呈肃的眼中,不过是尚可栖息的温柔乡。 他在自己这里获得短暂的欢愉,再用赏赐之类的小玩意儿当做交换,那之中,恐怕未必能找出一丝真心。 可现在这个人说他在自己的背后,林漪却是一下子就相信了。 第136章 心思太缜密 林漪忍不住问他:“那我们曾经见过吗,你是我认识的人吗?”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过不了多久,避暑山庄里应该已经就会得到消息,说你路上遭遇了歹人的挟持,被送到了青楼去,恐遭人玷污。” “什么?”林漪唰的一下起身:“这种消息要是传出去的话,我的名声岂不是大为折损。不管皇上信不信,必定都会在心中产生芥蒂,那日后,我再想借皇上的势做点什么,岂不是会很难了!” “背后安排这一出的人,就是想让你的声誉折损,让皇上对此深深介怀。”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落到那个地步的。” 董明征在身后补充道:“我们查到,他们将洛夫人带去了青楼,藏了起来,目的就是为了引你前去,并在那里给你设陷,毁你清誉。一旦你真的在那种地方出了事,宫中必定震动,皇上就算知道过错不在你,也不可能不在意。” “可我现在还没有回宫,消息多半都已经散发出去了。这么一来,到时候就算我看着相安无事地回去,说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一遭,旁人也未必会信啊。” 董明征提醒她:“望梅之前为了赴约,会跟那几个禁卫说,让他们和轻水一并等在山下,不要打扰你一个人在送别亭看风景的雅兴。” “等你回宫之后,你就说自己看到亭下的河水潺潺,想要领略这河面上的一番风光,就从亭子另一端下了山,独自在河岸游玩。” 说到这里,董明征将一个纸袋递给她。 “这个袋子里有两壶桂花酒,是河岸一户酒家自己酿造的,其他地方买不到。这酒家的方向,正好跟青楼所在的方向相反。皇上也知道这酒的出处,只要你能将这两壶酒带回去,就能证明你当时确实是在河岸边,并没有现身于青楼。那么关于你的那些流言蜚语,也都只会是诽谤造谣,轻易就能攻破。” “何况,背后做局想要害你的人也不敢跳出来反驳,否则她自己就要第一个被清算。” 听到他们的安排,林漪暗暗感叹。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居然将怎么营救、怎么帮自己脱身,全部都给规划好了。 此等心思,缜密至极,令人叹为观止。 这段时间,在有心和无意的打听之中,林漪已经了解到身边的这位小董大人资质非凡,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情报司的精锐了。 很多秘密的公务,都是由蔚呈肃直接向他下达的,可见蔚呈肃对他的器重。 偏偏这样的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却愿意为了屏风之后的人东奔西走。 还有秦子秋,更是宸国史上最年轻的刑部尚书,也甘于在他的麾下,顺带着连自己的忙都愿意帮。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够让这些人才心甘情愿听从于他? 越好奇越,她想一探究竟,只要越过这道屏风,就能看见对方的真容了! 林漪不自觉地试探着往前走,董明征见状,想要拉住她,但到底没有真的出手制止她的动作。 眼看着林漪走到了屏风的边缘,还差一步,就绕过去,却听那人声音沉沉地开口:“林漪,站在那里,听我说。” 她只好顿住脚步。 “望梅是在避暑山庄内打杂的婢女,之后你随便找个理由,将人留在你的身边,皇上多半会答应。此举并不是我想要监视你,而是她的身手很好,可以在关键的时候保护你。其次,你若想找我,通过望梅随时可以找到。尤其在你找秦子秋或是董明征不方便的时候,都不必再有顾虑。” 听到他的话,林漪瞬间明了。 他一定是察觉到这一次,要不是运气好,她恰巧碰见了董明征,恐怕没有办法将洛夫人失踪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他。 到时,她身边没有人手可用,只能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 如果贸然前去施救,那么恐怕洛夫人救不出来,自己也要白搭进去。 所以他才会特意安排一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维持长久之计。 林漪的声音一时有些干涩:“谢谢。” “不必谢我,我也不是完全为了你,很多事,我亦有自己的私心。” 船舷上,突然飞来一只信鸽,林漪寻声望去,便看到董明征快步走了过去,将信鸽腿上的纸条给拿了下来。 展开之后,董明征露出轻松的神色:“林姑娘你放心吧,洛夫人已经成功就出来了,我们的人也会秘密将她送回抚州,之后她不会再落到任何人的手上。”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漪叹了口气:“但我还没想到,是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对避暑山庄这么了解。” 屏风后传来声音:“你觉得是谁对你下手?” 林漪道:“如果季思娴在这里,我多半会认为是她所为。可她如今人在宫里,跟她走得最近的,就是静嫔了。只是,葛家刚从麻烦里出来,她这么做,说不定也会引起皇上的怀疑。” 她想了想:“再然后,就是林家了。上一次我在书房跟林晔夫妇针锋相对,他们一定也记恨上我。” “是谁都有可能,现在确实无法断定。” 林漪听到这话,又转头去看着那扇屏风。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屏风上,几乎能够隔着这单薄的屏障,触碰到他身体的轮廓。 只要再大胆莽撞一点,就能真正知道他是谁了。 可下一瞬,那人又冷冷清清地撂下一句:“事已办成,你可以走了。” 这话,让林漪有些躁动不安的心,再次安静了下来。 她强忍住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定定看了那轮廓一眼,告诉自己,再等等吧,总有一日,他们终会相见! “好。”林漪沉住气道别:“我现在就走,告辞!” 下一瞬,她狠下心提起裙摆,跟在董明征身后离开。 董明征带着她再次回到小船上,临近靠岸的时候,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车行。 “待会儿,你拿着银子,去那里雇一辆车,让他先送你去送别亭附近。” 第137章 流言已传播 林漪疑惑:“送别亭?那不是我最开始跟挟持了洛夫人的人约定的地方吗?” 董明征回道:“没错,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让你过去不过是个幌子,等看不到人之后,你再让车夫将你直接送回避暑山庄。” “届时皇上问起,你便说,是本来跟侍卫约好在山下汇合,谁知等你回来之后,那几个禁卫却不知所踪了,连你的婢女也找不到了,你才只好让车夫又将自己送回山庄来了,如此、就能掩人耳目。” 林漪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董大人,此番给你添麻烦了!” 董明征极轻地笑了一下:“小主不必这么说,上一次我就说过,你的事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事,您尽可吩咐。” 眼看着船要停靠在岸边,林漪提着裙摆小心上去,转头看向船上的人。 董明征朝她拱了拱手:“愿小主逢凶化吉,一路坦途。” 按照董明征的交代,林漪上岸之后,就找到了离得最近的一家车行,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先送自己到送别亭的山下。 那里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车夫有些疑惑的说:“姑娘,你确定要在这儿下车吗?” 林漪连忙说:“不了,现在麻烦你将我送到避暑山庄附近吧。” “你说的,该不会是皇家避暑山庄吧?” “没错、就是那里。” 车夫激动道:“哎哟姑娘,那附近守卫森严,可不是一般人能靠近的,毕竟皇上和娘娘们都在那里住着呢!看您的模样这般出众,该不会,你就是宫里的人吧?” 以防节外生枝,林漪只说:“不,我是那附近打杂的。” 因为林漪给了充足的银子,车夫没有犹豫,又调转车头往山庄的方向驶去。 过了约莫大半柱香的时间,总算抵达了山庄的外围。 车夫撩起帘子对林漪说:“姑娘,再往里我就进不去了,你就在这里下车吧。” 林漪跟他道谢之后独自往里走,眼看着一道人影缓缓靠近,守在大门外的禁军纷纷围了上来,面色严肃地挡住了她,呵斥道:“站住,你是什么人?怎敢擅闯皇家山庄!” 林漪缓缓撩起头上戴着的椎帽,在众人有些意外的注视下开口:“是我。” 禁军纷纷惊疑:“洛美人,怎么是您啊?” 书房内,蔚呈肃听到宫外传来的消息,震怒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洛美人被人掳走,劫去了青楼!” 刘洪山擦着额头的汗,焦急地说:“是啊皇上,有内务院出去办差的宫人亲眼看到,洛美人被几个黑衣人强行带进入了闹市的烟花之地。” “禁军呢!朕不是让几个禁军一路跟着她,随身保护的吗,为何会出现这种纰漏?” 刘洪山赶紧说:“前去的禁军应该已经发现异常,找了过去,可光靠着他们未必能将洛美人救于水火,还请皇上尽快下令,去搭救洛美人呀!” 蔚呈肃气得脸颊都在抖动:“洛美人绝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她难得出宫一趟,就遭遇这等不测,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朕必定将那青楼夷为平地!” 一想到出入青楼的都是一些不正经的男人,再加上林漪那等卓越出群的美貌,一旦落入了狼窝之中,清白还能保得住吗? 念及此,蔚呈肃再也坐不住,冷着脸快步走了出去,沉声吩咐:“挑选一队身手最好的精兵出来,随朕出宫,朕要亲自去将洛美人给找回来!” 花园里,静嫔和林妙听到消息,都心中一阵狂喜。 尤其是葛静颜,拉住前来报信的人问个不停:“什么?你说林漪被人掳去了青楼!天哪,看样子,连老天都知道她是个祸害,想要帮忙将她给除去。一旦落到了那种腌臜地方,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她这清白,就再也保不住了!” 越想,葛静颜越痛快:“即便她被皇上带回宫中又能怎样?皇上可是九五至尊,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身边的枕边人,是个被人糟蹋过的女人!” 林妙也跟着追问:“这消息属实吗?确定洛美人是真的出事了?” 来报信的人用力点了点头:“说是内务院外出办事的人亲眼所见,绝对不会认错的!” 林漪幸灾乐祸的开口:“这洛美人也真是的,好好的山庄不待着,非要独自跑出去。这会儿出了事,能怪谁呀?真要是在那种地方失了身,跟青楼里的妓子也没什么区别了,皇上不会还将她留在后宫吧?” 静嫔冷笑了一声:“我才不想跟那种身子肮脏的人,待在同一屋檐下呢!这件事就该尽快让太后娘娘知道,即便皇上心有不忍,太后娘娘也一定会顾全大局,将洛嘉容给处置了,免得有损皇家威严和声誉。” 说到这里,静嫔警告地看了一眼林妙:“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不要跟那种人走得太近,小心也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林妙赶紧说:“静嫔娘娘,您还不知道我对季妃娘娘的忠心吗?我之所以接近那个洛嘉容,就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备心,好从她那里为您和季妃娘娘打听消息,可现在他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往后也不会有什么用了,我自然不可能再跟这种人有任何牵扯!” 静嫔哼了一声:“走吧,我们也该去前院看看热闹了!” 院子里,蔚呈肃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往前走,忽然他看到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不紧不慢的从正门外往里走,跟自己在这条路上迎面相对。 林漪自然远远的也看到了蔚呈肃,她将帽子摘了下来,加快了些脚步来到蔚呈肃的身边,对着他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皇上,妾身回来了,您这么大阵仗是打算去哪里呀?” 一见到她,蔚呈肃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容儿,你没事吗?” 林漪故作不解地问:“妾身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出去游玩了一会儿呀。” 蔚呈肃骤生疑虑:“游玩?可是内务院出去办事的人分明亲眼看到,你被人给带去了青楼里,还遭人欺负了!” 第138章 反惹火上身 “青楼!”林漪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天哪,究竟是谁在背后这么编排妾身!妾身怎么可能会去那样的地方呢?妾身不过是看河岸两边风光宜人,心情大好,就沿着岸边散散步,对了,我还特意给您带回了两壶桂花酒。” 林漪将手上的纸袋递给他:“您看,据说这个桂花酒在当地十分有名,妾身想着,您说不定有兴趣尝尝呢。本来还想等到您处理完公务不忙的时候,让妾身陪您小酌两杯。” 看清楚这桂花酒的瓶身,蔚呈肃心中的疑虑顾虑了一半。 宫外传来消息,说林漪落难的青楼,距离这家酒楼相隔甚远。这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从青楼直接脱身,去酒楼里买酒的。 “这是陈家酒楼的桂花酒吧?” “对呀,皇上认得?” 蔚呈肃点了点头:“朕一直都挺喜欢喝他们家的酒。不过,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过去,你身边的那个叫轻水的小宫女呢,还有其他几个派出去保护你的禁军,他们都去了何处?” 林漪很是随意地开口:“哦,妾身让马车将妾身送到城外送别亭的位置,因为妾身想一个人静静欣赏附近的美景,就没让他们跟着,一个人待了会儿。后来看到河面上有乌篷船,妾身在抚州那种地方,很少坐过这样的船,就觉着新鲜尝试了一下,不知不觉就跟禁军他们分开有些远了。” “等后来妾身靠岸了,找了辆马车将妾身送回也原地,却不知为何,禁军和轻水都不见了。妾身无奈,只好又坐车自己先回山庄了。” 蔚呈肃松了口气:“他们多半是以为你出事了,就去找你了。万幸,遇险的人不是你!” 林漪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这内务院的人也真是的,妾身长得有那么千篇一律吗?他居然能将旁人认成了我,还言辞凿凿地说妾身被带去了那种地方!要不是妾身回来的及时,岂不是,宫里宫外都有人要误会了,以为妾身的清白不再?” 越说,林漪越觉得委屈:“妾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谁,才引起有人在背后嚼这种舌根子,这种事如果解释不清的话,外人会怎么看待妾身啊?女人家的名节,最为重要了!” 蔚呈肃看她垮着脸,满脸懊恼,顿时缓和了语气来安抚她:“容儿放心,朕一定会彻查是谁在背后放出这等不实的消息。若是发现有人恶意散布流言,朕一定割了他的舌头!” 林漪扑进蔚呈肃的怀中,可怜兮兮的开口:“其实旁人怎么想,妾身完全不在意,只要皇上不要误会就行,毕竟皇上对于妾身来说,可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蔚呈肃摸了摸她的头:“朕的容儿冰清玉洁,自然不可能被外界的脏物所染。” 林漪晃了晃手里的酒:“既如此,就让妾身陪皇上先回去吧。” 他们并肩折返回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静嫔和林妙快步走了过来。 一看到林漪,静嫔就故意扬声开口:“哎哟,洛美人,皇上这是将你从那种地方给寻回来了?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也真是的,竟然这么不小心,被人绑到了青楼那等污秽之地!女人家一进了那里,还有什么清白可言啊?” 她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睛打量着林漪:“该不会,你这身子已经被其他男人给……” 对上葛静颜满眼的嫌恶,林漪故作奇怪地看着她:“静嫔娘娘是听谁说的?这消息,竟传得这么快吗?” “没办法,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怕整个避暑山庄都已经知道了!虽然,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意,你遭到了歹徒的挟持也是可怜,可毕竟进了那种地方,总不会毫发无损,皇上想必……心中也不好过吧?” 蔚呈肃不满地打断她:“静嫔,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静嫔被他这么一呛,讪讪地闭了嘴。 林妙赶紧找补道:“皇上莫要怪罪,我们也是太过替洛美人惋惜了。还请皇上看在洛美人过去侍奉您尽心尽力的份上,对她从轻发落吧。” 林漪侧过脸,委屈巴巴的看着蔚呈肃:“皇上您看!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妾身往后还怎么做人啊?” 听她这么说,林妙忍不住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唇。 太好了,看来林漪果然已经清誉不在了。蔚呈肃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一定嫌弃死她了,说不定很快就会将人给冷落下去,再也不宠幸她了,这位洛美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咯! 谁知,林妙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见蔚呈肃目光警告地朝着她和葛静颜看了过来。 他的声音冷如霜雪:“是谁告诉你们,洛美人深陷青楼的?分明是那内务院的奴才看走了眼,误将旁人认错为洛美人,还大肆宣扬这个不实消息,弄得人心惶惶,此等恶行,朕一定会追究到底!” 听到蔚呈肃这话,葛静颜和林妙的表情一滞。 葛静颜不敢相信地问蔚呈肃:“皇上,您没有搞错吧,不是说有人目睹洛美人身陷囹圄吗?该不会洛美人为了不让您嫌弃,故意说自己没事吧。” 她不赞同地看着林漪:“这种事还是要搞清楚的好,洛美人,你可不能欺君啊,要是有所隐瞒的话,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听到葛静颜这么说,蔚呈肃的脸色更加难看:“怎么,静嫔是觉得洛美人没有出事,你对此感到很失望吗?” 葛静颜忙说:“怎么会,臣妾巴不得洛美人好好的,只是以防万一。” “没有万一!”蔚呈肃沉声打断:“朕说是有人看错了,就是看错了。当然,也可能是那宫人故意在外面败坏洛美人的名声,如果是这样的话,其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朕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宫中妃嫔做出这般诋毁!” 蔚呈肃冷眼看着她:“静嫔,你觉得这么恨洛美人的人会是谁呢?” 原本葛静颜还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可听蔚呈肃这么一问,她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怎么皇上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是怀疑到她的头上了?该不会他是觉得是自己要报复洛嘉容,才故意整了这一出吧! “晚上,臣妾也不知道啊!说起来,之前林婕妤的父母好像跟洛美人闹了些许不快,该不会,是林家……” 林妙见她有祸水东引的意思,赶紧替自己开脱:“皇上,妾身如今跟洛美人情同姐妹,岂会有害她之心?况且妾身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更不可能做出这等阴损的手段,还请皇上明察!” 第139章 流言的来源 蔚呈肃面无表情地开口:“朕也不希望这件事跟你们二人有关,可要是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指使,朕绝不轻饶!” 听到蔚呈肃的警告,葛静颜和林妙哪里还敢再多嘴,连忙灰头土脸地自请离开。 很快,蔚呈肃就让人将内务院那个出去采买的小太监给带了回来。 对方一看到林漪毫发无损的坐在蔚呈肃的身边,吓得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奴才参见皇上,参见洛美人。” 蔚呈肃目光森冷地看着他:“就是你声称自己亲眼看到洛美人被带进了春花楼?随后不仅没有立刻来直接向朕汇报,反而是大肆在外宣扬,令宫里宫外很多人误会洛美人深陷青楼,你可知,这样的行径对她的声誉影响多大!” 这小太监瑟瑟发抖:“皇上饶命啊,奴才也是一时慌了神,想要第一时间向人求助,才会没顾得上先跟您汇报,就直接把消息告诉了门口的守卫。奴才绝对不是故意败坏洛美人的名声,只是担心洛美人的安危才会乱了手脚!” 听到这话,林漪冷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一心替我考虑了?” “奴才不敢!” “我问你,你怎么就那么笃定,被人带去春花楼的便是我呢?而且你又为何那么巧的出现在那附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场面。” “奴才是想帮宫中的娘娘们置办一些胭脂水粉,恰巧那些水粉铺子距离春花楼都很近。而且,奴才今日在宫里,恰巧看见过洛美人您穿了身上这件衣裳。因此在宫外看到那人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她与您的身形相似,衣服更是一模一样。更有奴才又知道您出了宫,才会一下子认错啊!” 此人坚持自己是看走了眼,而不是有心针对林漪。 看他这副模样,当是不可能承认背后是有人指使了。 林漪正琢磨着怎么撬开他的嘴,就听刘洪山在外汇报:“皇上,洛美人身边的轻水姑娘,还有今天护送她出门的几个侍卫回来了,不知您可要召见?” “让他们进来!” 很快,轻水就和那四个禁军一起走了进来。 一看到林漪,轻水就按照望梅之前的交代,故意做出一幅焦急的样子询问道:“小主,您没事吧?奴婢以为您出事了,可吓坏了!” 蔚呈肃眉头紧锁:“洛美人分明说过,和你们在送别亭的山脚下会合,为何等她返回去找你们的时候,你们却都没了人影?” 其中一个禁军开口:“回皇上,我等本来是按照洛美人的要求在原地等她的。可是洛美人出去许久都不见踪影,轻水姑娘有些担心,就带着我们沿着河岸寻找。谁知我们一路过去,却听到有不少商户在议论,说是宫中一位美人遭人劫持,还被强行掳去了春花楼。臣等以为是洛美人出了事,这才急着想去春花楼寻人。” 林漪于是问道:“那你们去春花楼,当真看见跟我外形十分相似的女子了吗?” 那禁军摇了摇头:“我们追过去之后,逼问了那女子的下落,等急急忙忙闯入房间想要救人时,只看到地上有几个大汉,被人撂倒在地,还束缚住了手脚,嘴里也被塞了布,发不出声响,看起来十分狼狈。且屋子里窗户大开,分明是有人将这几人降服之后,从窗边逃走了。” 听到这话,林漪顿时心惊肉跳,一阵后怕。 如果没有想错的话,将这几人痛揍了一顿并越窗逃跑的女子,一定就是望梅! 幸好望梅的身手了得,就算是以一敌多,都能够占据上风,轻易可以逃脱。 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即便她已经在袖子里藏了一些准备好的药物,但真要是落难的紧要关头,对付一个两个或许还有希望,想要将那么多人都给弄晕何其艰难! 看样子,是有人打定主意,要让那几个大汉来折辱自己,彻底毁了她的清白! 林漪又追问:“你刚才说,你们一路听很多商户都在议论这件事,这是怎么回事?” 那禁军同样迷惑:“我们也不知道啊,按理说就算真的是洛美人林被带去了春花楼,民间的百姓也不会认出您的模样来。偏偏消息传得很快,如果不是听到他们的议论,我们也不会那么冲动地跑过去找人。” 蔚呈肃厉色看向那个内务院的太监:“混账东西!还说你不是故意的,如果按你之前的说辞,你是为了第一时间找人救洛美人,就急切地将此事告诉了守着避暑山庄的那些侍卫,朕还能理解。可你为何要告诉外面的商户百姓,这不就是蓄意坏她的名声吗?” 那太监拼命地摆着手:“冤枉啊,皇上!真的不是奴才透露给那些百姓的,奴才只是告诉了禁军,绝对没有对外人透露!” “不是你还有谁?”林漪瞪着他:“若此事只有避暑山庄的人知道,还能解除误会平息风声,可现在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她随即看向蔚呈肃:“皇上,妾身恳求您对此人严刑逼供,务必要问出来他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否则,妾身这些委屈都白受了!” 蔚呈肃当即下令:“来人,将他拖下去,轮番用刑,什么时候撬开他这张嘴,什么时候停下来,可别让他死了!” 刘洪山立刻朝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挥了挥手,刚要把人带走,内务院的这个太监却像一头脱缰的野马,粗喘着气,用力挣脱开众人,一头撞在了屋子里的柱子上。 只见他满头是血,咣当倒了下去,刘洪山小心翼翼地上前探寻他的呼吸时,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林漪咬紧嘴唇:“皇上,此人宁愿自断性命,都不肯道出实情,只怕背后的人不简单呀!” 蔚呈肃气地用力拍在了桌案上:“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胆大妄为到对朕的后妃动手,若再让朕发现端倪,必将这主谋五马分尸!” 说完,蔚呈肃又冷眼扫向那几个禁军:“你们几个护主不利,自行去外面领二十军棍,至于这个小丫鬟,也罚一个月的俸禄当做警戒!” 轻水爽快地应了下来:“奴婢知错,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等那几个禁军一走,林漪不知想到了什么,试探地询问蔚呈肃:“对了皇上,有件事,妾身还想问问您。” “你说。” “之前妾身提出让母亲离开山庄时,您是怎么会想到,允许妾身随意出入山庄的呢?” 第140章 牵扯到皇后? 听到林漪这么问,蔚呈肃有些自责:“此事,是朕疏忽了!朕原来以为这样有助于你调节心情,却没想到,险些害了你。” 林漪连忙说:“妾身怎么会怪您呢?不过是觉得皇上您日理万机,还能如此替妾身考虑,太过难得了。亦或者,是不是有人特意跟您提起过这个提议,您才会想到这一点?” 被问及此,蔚呈肃神色一顿,有些不自然的开口:“此前,是皇后跟朕说,她很少到避暑山庄来,对这附近并不熟悉,想有机会出去走走。她又顺势提及让朕也给你这样的特许,如此,你便能和她一起结伴随意出入了。” “原来是皇后娘娘的提议。”林漪脸色不变,心中却涌起了骤起波澜。 她苦笑了一下:“皇后娘娘本是好意,可惜妾身太过松懈,竟让人钻了空子,真是太不应该了。” 蔚呈肃沉吟道:“皇后对你一向关怀,这件事应该只是弄巧成拙,你不必多心。” “这是自然!” 从他的书房出来,林漪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这件事居然是皇后最先跟蔚呈肃提议的? 怪不得,她会那么快知道自己能有机会出宫…… 而且暗中谋划的人,分明对避暑山庄的布局十分明晰,甚至能在禁军之中都有自己的眼线,难道,这件事真的跟皇后有关? 正想着,迎面就走来一个宫女,正是皇后身边的景蓝。 一看到林漪,景蓝上前对她行了一礼:“洛美人,奴婢正到处找您呢,皇后娘娘她请您过去叙话。” “好啊,正好,我也想见见皇后娘娘了!” 一走进皇后的屋子,皇后就直接从榻上走了下来,上前抓住林漪的手臂,面色十分关切地打量着她。 “洛美人,你没事吧?本宫刚才听说你的噩耗,吓得魂不守舍,心神不宁的,现在看到你相安无事,总算能放下心了!” 林漪佯装镇定:“让皇后娘娘担心了,妾身什么事都没有。这一切不过是内务院的太监,自导自演,想蓄意败坏妾身的声誉罢了。” “竟有这样的人,实在该死!” 林漪淡淡回道:“他已经死了。” 潘氏冷着脸:“这种人、死不足惜!” 景蓝在边上补充道:“小主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急得方才一阵咳嗽,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她的身体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些异样了,可将奴婢吓得不轻。” “是吗?”林漪随即手腕一翻,将手指按在了潘氏的脉搏上,果然察觉到潘氏脉象不稳,似有忧虑。 这么一来,倒让林漪觉得有些迟疑了。 难道说,潘氏真的是替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才会如此。若她真的关心自己,就不该是那个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吧? 何况她救治潘氏的身体有功,跟她之间也从无龃龉,更有季思娴这么一个共同的敌人。 总不至于,她会对自己下手吧? 一时间,林漪有些摇摆不定。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就对潘氏笑了笑:“皇后娘娘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多多休息,莫要为我伤心,我就先退下了。” 潘氏点了点头好:“你放心,就算那个太监死了,我也会劝皇上,不要轻拿轻放,仍然要设法追查个水落石出,才不至于让你委屈白受。” “多谢。” 从她这里出来,林漪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路过不远处一个亭子,想要下台阶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小腿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身体就已经不自觉地摔了出去。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脚踝有些疼痛,一时竟没有办法立刻起身,只能坐在原地,用手扶着脚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轻水见状赶紧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可她稍微动一动都觉得疼痛难耐。 这时,有个小宫女从边上快步走了过来,蹲在了林漪的面前,手指按在她扭伤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林漪顿时觉得这伤痛舒缓了不少。 只见原本低着头的宫女缓缓抬起头来,等看清她的脸,林漪和轻水都有些意外。 这小宫女,居然是此前从那家青楼里顺利脱身了的望梅! 因为附近还有旁人,林漪强忍住惊喜,没有叫出她的名字,还得装作不认识她。 望梅也神色平常地说:“奴婢之前学过一些按摩的手法,能够帮小主缓解扭伤。不知,现在您可觉得好一些了?” “的确好一些了,谢谢你!” 林漪一边说一边觉得奇妙,望梅的声音跟先前在那家成衣店里听到的,判若两人。 她几乎能够确定,望梅的确是受过类似的训练,现在的声音恐怕才是她的原声,而之前在那家店里,应该就是她想要模仿自己故意那么说的。 再联想到游船之上,屏风背后的男人提醒自己的话,她说过要自己找个理由将望梅留在身边,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林漪趁机说:“这脚扭伤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痊愈,我看你的手法很好,不如你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伺候我吧。” 望梅随即一笑:“奴婢不过是这避暑山庄里一个打杂的下人,承蒙小主不嫌弃,奴婢当然乐意伺候您了!” 林漪看向轻水吩咐道:“你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告知她此事。” 轻水闻言,立即跑了回去。 潘氏听说之后,也没当回事,只是神色随意地应下:“一个粗使的下人而已,洛美人想要,就留用吧。” 等将望梅带回自己的房间,林漪关好门之后再也按捺不住好奇,连忙问她:“你在那家春花楼没有受到委屈吧?” 望梅毫不在意:“洛美人也太小瞧奴婢的本事了,区区几个臭男人,岂会是奴婢的对手?对付他们,轻而易举!” “那就好!” 谁知下一秒,望梅就在她的面前跪下请罪:“刚才在台阶附近,小主之所以摔倒,是因为奴婢故意用石子打中了您的小腿,为的就是有机会跟您套近乎,不让人察觉到异样。可此举,毕竟让小主您受了伤,奴婢深感内疚,还请小主恕罪!” 林漪连忙将她给扶了起来:“快快请起,望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岂会有怪罪你的道理?” 望梅摇了摇头:“奴婢只是奉主上之命行事,这恩情,怎么能算到奴婢的头上呢?” 听她这么说,林漪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想必,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你效忠的那位主上是谁吧。” 望梅腼腆地笑了一下:“没有主上的应允,奴婢实在不敢相告,还请小主体谅!” 第141章 亲访春花楼 边上,轻水见到望梅这么一笑,忍不住赞叹道:“望梅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而且你的身形跟我家小主也很像。” 望梅连忙说:“我不过是蒲柳之姿,怎敢跟小主相提并论?” “但你这声音也好生奇怪,我记得在成衣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林漪提醒她:“你忘了,之前我的声音也是经过数年的训练才会改变的。想必,望梅她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望梅点了点头:“小主果然清楚这当中的门道。” 林漪又问:“那你身后的那位主上,他也会变换声音吗?” 对上林漪目光灼灼的眼睛,望梅笑着轻叹了一声:“也许吧。” 林漪暗忖,她既然这么说,应该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了。 “对方见到我,却故意变换声音,一定是不想让我听出来。难道说,他真的是我认识的人,才担心原声暴露了身份?” 春花楼内,蔚疏澈身着一袭白衣,身后带着孟七,姿态随意地走了进去。 一看到他一副雍容华贵的装扮,掌柜娘子便知道这是个财大气粗的富家子弟,连忙殷勤地上前迎接道:“哎哟,欢迎公子来到我们春花楼,不知你想让哪位姑娘接待您啊?我们这里,什么样的美人都应有尽有!” 蔚疏澈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嘴唇,打量了她一眼:“那就你吧。” “我?”掌柜娘子感到不可思议:“公子莫不是说笑了,我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哪比得上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恐怕会不合您的心意呀!” 孟七随手递给她一锭银子:“我家公子既然叫你作陪,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嘞!公子请随我来!” 等进了雅房,孟七将门关好,这掌柜的刚要替他斟茶,却被蔚疏澈用折扇挡住了动作。 掌柜娘子有些不解:“公子是不喜喝茶吗?” “我问你,昨日有一女子被挟持到这里,此事你可知情?” 一想到外面的传言,掌柜娘子的神情即刻警惕了起来:“没有的事,都是外头瞎传的!” 她话音刚落,孟七就直接拔出了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想清楚再回答,你面前的这位,可是当朝的晋王殿下,敢对他撒谎,小心小命不保!” “什么,您居然是晋王殿下,殿下饶命啊,我照实说就是了!” 掌柜娘子哆嗦着开口:“昨日,确实有一女子跟几个身形壮实的男人一起来到此处,说想要一间房休息。原本我们是不招待女客的,我正要推辞,谁是那几人给了我一定金子,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我想着,不过是歇歇脚,而且那女子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就同意了。难道,那位真的是宫里的小主?” 蔚疏澈嗤笑了一声:“如果真的是宫中妃嫔出了事,你这里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继续开门做生意吗?” “您说的是!真是幸好,没有捅大篓子。” “那几个人除了说要休息,还说其他的什么了吗?” “他们还不让任何人打扰。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我们就无人靠近,谁知过了一阵儿,又有几个人冲进来,急急忙忙的要找人,拦都拦不住。我们跟上去看着门被踹开,才发现里头的大汉都被人捆绑在地,窗户也被打开了,那女子已然不见了。” “那几个大汉后来去哪里了?” 掌柜娘子摇了摇头:“原本后来找过来的几人让人去报官了,说是先将他们关在柴房,等着官府的人前来将他们带走审查。可官府的人来了之后,到柴房一看,却发现空无一人,也不知他们是何时逃走的!” 这和护在林漪身边的那几个禁军所说的倒是对上了。 现在内务院的那个太监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想要查清背后指使之人是谁,春花楼就是唯一的线索。 蔚疏澈轻轻闭了闭眼睛,想到昨天营救出洛夫人时,洛夫人说过她身上的银钱,还有皇上赏赐的几个玉葫芦都被人给抢走了…… 他当即追问:“你店里雇佣的人,是否平时都住在此处?” “对,他们都是住在店里的。” “那从现在起,封店,不准任何人出入,再将这里的所有人通通集合在楼下!” 掌柜娘子好奇:“殿下是想做什么?” 他冷声道:“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照办就是。” “是,小的这就将他们都找来!” 等到店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楼之后,蔚疏澈在孟七的耳边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孟七就带着几个人走了出去。 掌柜娘子不敢异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蔚疏澈,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不知过了多久,孟七快步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荷包。 打开之后,里面正是蔚呈肃赏赐给洛夫人的那些玉葫芦。 “殿下,这是在左偏院第二间屋子,进门的第一个柜子里找到的。” 蔚疏澈看向掌柜娘子:“那个柜子是谁的?” 掌柜娘子细想了一下:“是我们厨房里的一个帮厨,叫刘沧用的柜子。” “叫他上来!” 不多时,刘沧就被提了上来,一看到蔚疏澈等人,刘沧不安地问:“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蔚疏澈神色寻常地上前,原本还是一派慵懒,但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却风驰电掣地出手,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就一下捏住了他的嘴。 刘沧被蔚疏澈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见蔚疏澈检查了他的口中并未藏毒,才找了块布,将他的嘴巴直接塞了起来,吩咐孟七:“带走!” 很快,刘沧就被孟七捆着拽了出去。 掌柜娘子见状越发不安:“殿下,您这是……” “刚才的人,本王要带回去审。今日的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否则……” 她连忙应下:“明白明白,您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也会交代下去不让其他人胡说八道!” 蔚疏澈不再看她一眼,很快离开。 一间隐蔽的审讯室中,刘沧被人按在刑具上,浑身都是血。 蔚疏澈拿起一根钉子,状似无意地放在刘沧的肩膀处比划了几下,随口道:“听说人的骨头很硬,想要将这种钉子钉到骨头里面,很是费些力气。本王有些好奇,不如,就拿你试试?” 第142章 坐等她露馅 说完,蔚疏澈便叮嘱孟七拿一个锤子过来。见状,刘沧瞬间抖成了筛子。 周身的疼痛已经要了他半条命,如果体内再被钉上这种钉子,岂不是越发生不如死了! 看到他惊恐至极的模样,蔚疏澈抿唇一笑:“怎么,怕了?” 刘沧拼命地点了点头。 他薄唇轻启:“不想再受罪也可以,只要你如实交代,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本王可以从轻发落!” 眼见那枚钉子真的要被扯进自己的身体里了,刘沧赶紧求饶,示意他们将自己嘴里的布给扯出来。 待到能说话之后,刘沧哭丧着脸啜泣道:“是,是季家指使我干的!” “季家?季思娴现在人在京城,能指使你的,也只剩下右相了。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右相的意思?” 刘沧急不可耐地答应:“是,都是右相让我这么干的,还请殿下饶命啊!” 蔚疏澈轻轻歪着头看向他:“那你不妨再说说,季家为什么要针对洛美人?” 刘沧哆嗦着开口:“听闻洛美人多次得罪季妃娘娘,两人矛盾颇深,如今季妃娘娘有了身孕,等皇上回宫之后,便是她得宠的好机会。只要洛美人失宠,便能正中她下怀。” 听到刘沧的话,孟七凑到了蔚疏澈的耳边小声嘀咕:“殿下,属下也觉得是这样。毕竟宫里最恨洛美人的就属季妃了!且凭着右相的势力,在禁军当中安插自己的人也不难。” 谁知蔚疏澈意味不明地看着刘沧,冷笑了起来:“你的这通分析,倒是说的有理有据,令本王都险些要相信了。” 原本刘沧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可听到蔚疏澈后一句,他又立刻提心吊胆起来:“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我真的没有撒谎,您这刑罚我受不住啊!” “你把季家搬出来,凭着季思娴跟洛美人之间的龃龉,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可惜啊,本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说完,蔚疏澈就将手里一直把玩的那根钉子,直直插入了刘沧的手指指甲当中! 他的动作又狠又快,等刘沧反应过来,难以形容的痛苦通过他的手指,迅速在他的全身弥漫开。 有好一会儿,刘沧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眼睛,早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身体也不受控地一阵痉挛。 然而蔚疏澈面不改色,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刚才的感觉如何呀,要不要再试一次?” 刘沧迟钝地转过脸来,再看向蔚疏澈时,目光里充满了惊惧和恐怖:“不,放过我……” 蔚疏澈声如地狱罗刹:“本王已经提醒过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你不肯如实相告,那就只好吃些苦头了。” 眼看着他又要去挑选第二根钉子,刘沧痛苦的吼了一声:“啊,不要,我说,我这次真的招了!” …… 从审讯室出来,孟七对蔚疏澈的手段叹为观止。 “殿下,您是怎么知道刚开始刘沧说起季家,是在欺瞒咱们?” 蔚疏澈用看傻子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宫中形势不明,以季远彰的谨慎,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麻烦。一旦林漪出事,皇上必会追究,季家也好,还有林家和葛家,都会沾染上嫌疑。” “这倒是,可就算有嫌疑,但没有证据,只要能除掉洛美人,对于季家来说也是一桩好事啊,他们未必毫无动机!” “如果你是季远彰,你是会大费周章地通过洛夫人将林漪引去青楼,找人侵犯她,还是直接将她给杀了,一了百了。” 孟七恍然道:“对啊,若是季家想要除去洛美人,杀了她才是最为明智的。毁她清白这种事,倒显得拖泥带水,多此一举了。” 蔚疏澈目光冷下去:“因此,安排这一遭的人,并非是想要林漪的性命,而是想借此挑拨仇恨。若是林漪失身于青楼,就是在挑衅皇上的尊严,必定引起皇上大怒。他追究下去,对季家没有好处,也会让林漪心中的恨意更甚。” “那咱们如何确定,刘沧之后说的那位就是背后真凶?” “的确无法确定,但心中真正有鬼的人,是坐不住的!你来的路上不是担心,本王亲自去往春花楼拿人的消息会泄露出去吗?其实,泄露出去岂不正好?” 孟七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不必担心被人知晓您在彻查此事?” “一旦对方知道,必定会产生忧虑,唯恐本王查出真相。只要她心虚了,根本无需我们任何动作,她自己就会行动。” “那我们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干,就等着那条鱼上钩吗?” 蔚疏澈眸光轻闪:“以静、制动!” 走廊上,景蓝的神色有些不安。 她快步走进了房间,将门关好之后才凑到皇后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听完景蓝的话,皇后神色微变:“你是说,晋王他去了春花楼,还带走了刘沧?” “是啊娘娘,也不知晋王殿下为何会突然插手这件事!按理说,他跟洛美人之间毫无交集,连皇上都不打算派人追查,谁会想到晋王殿下竟毫无征兆地找了过去!” “刘沧现在下落如何?” 景蓝摇头:“不知去向。” “要是被蔚疏澈查出来这件事跟本宫有关,怕是不妙!” 景蓝连忙安抚她:“娘娘也莫要太过担心,咱们此前就让人交代过刘沧,万一有人追问他,只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季家头上,定会令人信服。” 话虽如此,皇后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景蓝忍不住问:“您是怕晋王殿下一旦查出实情,会告诉皇上吗?可您跟皇上夫妻多载,感情甚笃,皇上他……” “不、本宫并不担心他去告诉皇上。” 潘氏打断她的话:“以本宫对皇上的了解,这种事若是蔚疏澈亲口告诉皇上,皇上不仅不会相信,说不定反而怀疑蔚疏澈在扭曲事实,意图离间帝后之间的情分。” 她心里很清楚,蔚呈肃心中对这个侄儿,始终有所忌惮和提防。 蔚疏澈的话,对于蔚呈肃来说,从来都要深思熟虑,绝无可能轻易地听之信之。 “那您还有什么顾虑?” “本宫是担心,他会将这件事透露给洛嘉容!” 第143章 主动找上门 潘氏眉头紧锁:“本宫还是不明白,这晋王跟洛美人从未有过什么来往,为何他会主动去查洛美人的事?” 景蓝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奴婢倒是听人说,这两天,晋王殿下曾去向皇上求过情,还挨了皇上一顿训斥。” “他为谁求情?” “是京城的一家名叫花满楼的青楼!” “花满楼?”潘氏沉吟:“本宫之前隐约听晋王提过这个名字,可他怎么能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地方,拿到御前去说?” “好像是花满楼的护卫,不久前对一位喝醉酒的客人动手,直接将人打死了。那客人还是刑部某位大人的侄儿,那位大人事后便告到了京兆府,京兆府依照律法直接将花满楼给查封了。多半是晋王殿下跟那里的老板有些交情,晋王殿下才想着去向皇上求情。” “荒唐,真是不可理喻!” 皇后越发懊恼:“也不知道那个刘沧是怎么搞的,竟能落到他这样的浪荡子手里。” 景蓝分析道:“依奴婢看,晋王殿下主动去追查洛美人的事,多半是想趁机捞个功劳,好让皇上因此承他的情,应允了他花满楼那档子没羞没臊的事。” 潘氏点了点头,如此,就说得通了。 “娘娘您既然清楚晋王殿下是个不着调的性子,那么以他的能力,想查到您的身上绝不容易,大可不必忧心!” 潘氏叹了口气:“说他没能力,可他还是准确无误地把刘沧给揪了出来。说来也奇怪,也不知刘沧是哪里露出了马脚,才被晋王给盯上了。如今他自己下落不明,我们也没办法问个清楚……” 说到这里,潘氏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抬起眼眸看了下窗外。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去打听清楚。你去查一下,晋王现在在何处?” 水榭中,蔚疏澈神情悠哉地坐着剥花生,面前还有一个宫中声乐司的乐姬,手执琵琶在弹曲儿。 蔚疏澈将剥好的花生米随手朝空中一抛,薄唇轻启,那花生仁就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的口中。 他不由一笑,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像是一只阳光下慵懒的大猫。 蔚疏澈玩的正开心,忽然感觉有人来到他的身边,挡住了他眼前的阳光。 他慢慢睁开眼睛,就发现面前站着的正是潘皇后。 “皇后娘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蔚疏澈随即放下翘着的腿站了起来,对皇后行了一礼。 潘氏对他温和地笑了起来:“免礼。” 她拉着蔚疏澈的手坐下:“本宫方才带着婢女在附近散步,恰巧听到了此地的琵琶曲,有些好奇,就过来瞧瞧,没想到是澈儿你在这里。” “我就是听着玩罢了,可惜了,这声乐司的乐姬所奏的曲子,我在宫里就已经听过太多遍了,委实有些听腻了,只能凑合凑合,聊胜于无罢了。” 听他这么说,皇后趁机试探:“怎么,你不喜欢宫里的乐姬,难道是喜欢宫外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吗?你呀,最近是不是又跑出去寻花问柳了?” “冤枉啊!不过……”蔚疏澈顿了顿,对上潘氏探究的目光,他故意吊起她的胃口:“不过昨天嘛,我倒确实去了这避暑山庄外头的一家青楼,名为春花楼!” “春花楼?”皇后眼皮一跳,面上还故作镇定:“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蔚疏澈亲自替她斟了杯茶:“听闻之前外界有传闻说,洛美人被人掳去了春花楼。当然了,她相安无事地回来,这传闻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后忍不住问:“既然此事跟洛美人无关,你又特意去那里做什么?” “我就是有些好奇,想去那里问问是不是真的有人被抓过去,没准就运气好,让我找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呢。” “那你问出什么没?” 蔚疏澈抬眸轻笑,打趣道:“皇后娘娘似乎对这件事格外关心,就不怕那腌臜之地的消息,污了您的耳朵?” “本宫岂能不关心?”皇后板起脸来:“虽说这件事有惊无险,可对于洛美人来说,她的名声还是受到了影响,本宫本来想去找皇上,让他追本溯源彻查到底,可皇上却不怎么情愿。” 她正义凛然地吩咐:“正好,现在碰到了你,你又是个对这些地方熟门熟路的人,不如就由你去查,也好给洛美人一个交代!” “那您可说晚了。” “什么意思?” 蔚疏澈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已经查完了呀。我去那里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打杂的帮厨,腰上系着一个宫里的荷包,且他看到我格外心虚,行为古怪,我便命人将他带了回去严刑逼问。” 皇后压住心中不安,微微蹙眉:“然后呢?” “那个帮厨招供说,他们本来还真打算将洛美人劫持到春花楼,但不知道怎的,却半路劫持了一个看起来跟她容貌很像的女子,找错了人,还因此惹出了不小的麻烦。” 皇后脸色一变,愤懑道:“什么,竟有这样过分的事!如果真的发生在洛美人的身上,何其凶险!那他有没有说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问到这里,皇后的呼吸都忍不住缓慢了下来。 但见蔚疏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压低声音开口:“那人在酷刑之下交代,说这件事,实则是右相指使的!” “右相?”皇后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是季家!季家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平素,洛美人是跟季妃有些不对付,但也不至于要毁人清白吧?” 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彻底松了口气了。 幸好,看来刘沧还算机灵,没有和盘托出。 蔚疏澈得到了这个答案,应该也信以为真了,没有再怀疑。 潘皇后又神色为难地问:“澈儿,那你打算将此事告诉你皇叔吗?” 蔚疏澈长叹了一声,闷闷不乐道:“原本我是有这个打算的,可现在有些麻烦了。” “麻烦,发生何事?” “我手下的人对那个帮厨严刑逼供的时候,不小心将人给弄死了。我要是贸然跑到皇叔面前说起这件事,皇叔说不定还以为我故意跟季家作对,找人给他们抹黑呢。” 第144章 猜到他身份 皇后越发放宽了心:“证人死了?那光凭着你的转述,却是难以立足。” 说到这里,潘皇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地开口:“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人就是洛美人,本宫既然听你说出实情了,就该将你查到的线索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她,不能叫她蒙在鼓里。” 蔚疏澈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可以啊,我没有意见。” “澈儿,这件事,你可打算告诉你的皇叔?” 蔚疏澈反问道:“皇后娘娘觉得呢?” 皇后心里有些犹豫。 她之所以设陷给林漪找麻烦,为的,就是她被人侮辱之后把责任推给季家,好让蔚呈肃对季家生恨。连带着对季思娴腹中那个孩子,都失去期待。 而以林漪锱铢必较的性子,她必定会找机会,狠狠报复回去。 到时他们鱼死网破,只怕季思娴的孩子都未必能有善果。如此,自己也能坐山观虎斗,不至于威胁太大。 可眼下,林漪毫发无损,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是通过蔚疏澈告知给蔚呈肃,说不定,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她脸上的迟疑虽不明显,蔚疏澈却一目了然。 他勾起一个坏笑,催促道:“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主意,还得请皇后婶婶赐教。” “本宫以为,这件事,你就不要去跟皇上提了。毕竟人证已死,单凭你的说辞,你皇叔也不好处置季家,反倒容易令你自己跟季家结下梁子。” “说的也是。”蔚疏澈赞同道:“那我就不说了。不过我也不能白忙活,这事儿就算不告诉皇叔,也该告诉右相。” 对上潘氏疑惑的目光,蔚疏澈故意解释:“您有所不知,我在京城有位朋友,开的青楼被京兆府给查封了,就是因为得罪了刑部的一位大人。如今刑部咬着不放,一时难以收场。正好,我便拿查到的结果去跟右相做一笔交易,只要他责令刑部的人不再追究,那个帮厨交代的前因后果我只当没听过!” 皇后眼皮一跳。 这件事叫季远彰知道了,更容易节外生枝。季家岂会甘愿替人背锅? 她正色道:“不妥!你私下去查季家,还不是一样得罪人。若你偏要保住那个青楼,本宫可以帮你,就算本宫差遣不动刑部的人,京兆府还是能说上话的。澈儿,你虽贵为亲王,但本宫希望你平安顺遂,不要跟京中的任何势力结仇。你离这些漩涡是非,越远越好。” 闻言,蔚疏澈露出感动的神情:“皇后婶婶,您这般替我着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皇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开。 等她走远,蔚疏澈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孟七跟着靠了过来啧了一声:“还真让殿下给猜中了,咱们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皇后娘娘就自己找上门了。以前这位长居未央宫,深入简出,却没想到竟这么深藏不露。” 蔚疏澈冷冷一笑:“本王说过,心虚的人、是坐不住的。如果不从本王这里问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必定会难以心安。” “想必听了您的回答,皇后现在放心多了。既然如今坐实了害洛美人的主谋就是皇后,不如属下去找望梅,让她将真相转告洛美人吧。否则在洛美人的心中,皇后待她一片真挚,她定不会将人往坏了想。” 眼看着孟七要出去,蔚疏澈沉声叫住了他:“站住!” “殿下,怎么了?” 他没好气道:“谁让你去提醒她的?” “可是……” “让她自己想,如果她被人蒙骗了,只能说明她蠢,活该被骗!”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孟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是谁在洛美人一出事之后,就格外上心,还亲自去查。 眼下好不容易水落石出了,却又憋在心里不愿相告,真是闷骚! 屋子里,林漪听完皇后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您是说,晋王殿下亲口告诉您,他查出来这件事跟季家有关?” 皇后点了点头:“不错。但证人已死,仅凭晋王的话,皇上未必会相信。本宫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不是想让你去找右相对峙,只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日后多加提防季家一些。” 林漪轻叹了一声:“我原也怀疑此事跟季家有关,而今果然证实了。可季家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如果不让皇上知道,我心不甘!” 潘氏状若心疼地看着她:“是啊,本宫都替你觉得委屈。你要是实在想说,当然可以去跟皇上开这个口,就是怕没有实证,多半会不了了之。” “不管怎样,妾身多谢娘娘这般替我劳心,还特意让晋王殿下出面去查。” “你帮本宫调理身子,功劳甚高,本宫这么做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两人客套了一番,林漪起身将她送了出去,目送皇后走远,她却没急着回去,而是依靠在门边,若有所思。 “望梅。”林漪轻唤了一声,下一瞬,望梅就走了出来。 “小主,怎么了?” “你装成我的模样被挟持的时候,那些人可曾对你下过杀手?” 望梅摇头:“不曾,只是到了房间之后,他们形态猥琐,欲行不轨之事。” 林漪眼眸轻垂,静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不太对。” “小主觉得哪里不对?” “这件事,不会是季家所为。倘若指使的人是季思娴,意欲毁我清白尚有一丝可能,但季远彰这等位高权重雷厉风行的权臣,绝不会斩草不除根!” 轻水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说这事儿是晋王去查的,可他那个人看起来就不着调,没准是敷衍了事,未必能查明白。” 望梅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轻水的话,却一下子提醒了林漪。对啊,此事,居然是蔚疏澈去查的?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印象里,那位晋王殿下在初到避暑山庄那一日,就因发髻的事情帮过自己一次。还有此前她因皇上的态度失望,在河边碰到蔚疏澈,他对自己说“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一次可是偶然,两次可以是巧合。 然而现在,是第三次了! 不……林漪猛地抬起头,她想到了她和蔚疏澈的初见。 那时她刚进宫不久,因在先皇的忌日弹琴犯了太后的忌讳,被叫去紫宸宫问罪。若不是她随机应变、化险为夷,那一日,她说不定难逃一劫。 也是那个时候,最受太后宠爱的先皇之子晋王殿下恰逢其时地到来,用寥寥数语就让殿中剑张跋扈的气氛云销雨霁。 他究竟是为了探望太后而去,还是为了,替自己解围而来…… 想到这里,林漪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她转过头,一把抓住了望梅的手臂! 第145章 你很了解我? 望梅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小主,您怎么了?” 林漪手上的力气跟加重了几分,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问你,你是否认识宫中的那位晋王殿下?” 听到她突然提及蔚疏澈,望梅呼吸一顿,睫毛跟着颤了颤,随即勉强一笑。 “晋王殿下大名鼎鼎,奴婢自然是听说过,也曾有幸在这避暑山庄里见过他几次。” 听望梅的语气,似有避让。看来,她还是不愿对自己如实相告。 林漪也不勉强,她随意地理了理袖子:“既然这件事是晋王查出来的,那我便直接去问他,总好过听皇后娘娘的转述来得真切。这样吧,望梅,你去帮我打听一下,晋王殿下现在人在何处?我打算找他叙叙话!” 望梅被林漪的这番话说得心里突突的,她总觉得林漪像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她又想不明白,怎么皇后才来了一趟,就给她这么多的启发? 刚刚自己也在边上,一路听下来,并没有发现皇后说的有什么问题啊? 看到望梅站着不动,林漪故意催促:“怎么了?去呀!” “哦!奴婢这就去打听!” 过了一会儿,望梅小跑回来说回:“小主,问到了,晋王殿下他正在河边的亭子里喂鱼。” “又在喂鱼,他倒是好雅兴。”林漪微微一笑,提起裙摆就往外走。 望梅原本不打算跟着,谁知林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愣着干嘛?轻水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忙,你陪我一起去。”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蔚疏澈所在的亭子附近。 林漪远远地看着他,目光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定格了许久,迟迟没有移开。 从前,她一直都觉得这位晋王殿下就是一个纨绔浪荡子,即便心中也有些怀疑他私下里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可是她从未将这个人跟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联系到一起。 实在是他们给人的感觉太过不同。 好像一个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一个是工于心计,步步为营的操控者。 尤其是,他的年纪还这么轻! 许是见林漪站着不动,望梅忍不住问:“小主,咱们不过去吗?” 林漪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盛夏时节,恰逢梅雨季。乌云遮天蔽日,低低沉沉地压了下来,让人觉得心中沉闷,呼吸不畅,看来,又快要下雨了。 蔚疏澈原本是背过身,手里捏了一把鱼食,随意地抛入河中。 等鱼群散去,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微微转过身来,毫无征兆跟林漪突然打了个照面,两人四目相对。 蔚疏澈的动作一愣,就这么看着林漪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他并未起身,只是吊儿郎当地唤了一声:“洛美人,这么巧,你也来这里。” 她红唇轻启,绕到了桌边:“不巧,我是特意来见晋王殿下的!” “特意来见我?”蔚疏澈顿觉好笑:“这倒是奇怪了,我有什么能帮上洛美人的吗?” “听皇后娘娘说,晋王殿下帮忙查出了春花楼有人要对付我的内情。我心中十分感激,特来向殿下道谢。” 蔚疏澈轻嗤了一声:“洛美人是不是误会了?这件事我本意并不是要帮你,而是帮我自己。” “帮你自己?”林漪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可否请殿下说清楚些?” “只是我的一件私事,若是查清了你的事,就可以同人做一笔交易,我才乐得趟这趟浑水。” 若是寻常时候,以他对林漪的了解,她绝不会追问到底。 可今日,她却格外反常地一路问一下:“那不知殿下是打算跟谁做交易,皇上吗?” “不是。” “那是右相吗?” “也不是。” 林漪狡黠一笑:“总不会……是皇后娘娘吧?” 这次蔚疏澈沉默了。 林漪的表情却越发笃定起来:“如果是皇后娘娘都能替殿下摆平的事,说句不好听的,以殿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应该也能轻而易举的解决吧,又何必多此一举,去青楼这种地方刨根问底?” 蔚疏澈眼眸微抬,眼底流光熠熠。离得近了,林漪方才注意到,他的左眼下方还有一颗很小的痣,与他的眉眼浑然一体,像是摄人心魂的精怪,看得久了,竟沾染了一丝情欲的味道。 林漪猝然移开了视线。 他的话随即落在耳边:“洛美人难道不知本王的为人吗?花柳之地,本就是本王最热衷的去处。在那里问起你的事,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林漪稳住心神:“既然晋王殿下非要这么说,那我就换个问题。殿下当真觉得,背后想要害我的人是季家吗?” 蔚疏澈故作认同:“人证确实是这么说的,本王也觉得很有道理,你和季妃闹得不太愉快,季家找人弄你,合情合理啊。” 可他话刚说完,天上却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雨还未落下,雷声先入耳,这幅场景倒是让林漪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用手臂撑着,托住自己的下巴,玩味地看着蔚疏澈:“哎呀,怎么突然打雷了,该不会是晋王殿下口出狂言诓骗了我,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特意劈下一道雷来警告你吧?” 蔚疏澈挑了挑眉,失笑着摇头:“洛美人,你这个玩笑未免有些吓人了!” 观赏亭外,雨水姗姗落下,刚开始还是厚重的雨滴,到了后来,便连成一片,雨幕成珠,越下越大,竟将外面的景色都变得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了。 她冷不丁开口:“这雨下得如此突然,恐怕咱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 林漪的目光落在桌上,心中骤然生出一个主意:“这亭子里刚好有不知是谁落下的棋盘,不如,晋王殿下陪我对弈几局,等到这雨停了再离开不迟。” 蔚疏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抱歉,本王自幼不擅棋艺,一定不是洛美人的对手,就不献丑了。” “殿下都还没有落子,就先认输,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小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擅长下棋,难道殿下很了解我吗?” 第146章 他终于承认 林漪这话里的试探意味简直要溢出来了,偏偏蔚疏澈面不改色,理所当然道:“这又不难猜,一般人主动提起什么,一定是喜欢或是擅长什么。你若不善此道,这棋盘摆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入得了你的眼。” “说得也有道理,殿下真的不愿意同我手谈一局?” “不愿意!”蔚疏澈仍然不肯让步。 林漪便不再强求:“那好,我便自己跟自己下一局,殿下若是有兴趣,可以在边上旁观,说不定,另有启发呢?” 说完,也不等蔚疏澈反应,林漪就将黑白两子放在了棋盘的两边。 她自己坐在白子这一边,但她每下一颗白子,又会从对面的棋盒里捻起一颗黑子,跟着落下。 起先,林漪下棋的速度还很快,但是越到后来,她就下得越来越慢。 不知过了多久,连亭子外的雨都渐渐小了下去,林漪手里的动作还是没有停。 只见她手上拿着一颗黑子,迟疑地放在侧脸的边上,用指腹不轻不重地一下下摩挲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黑子落在角落的一处。 然而,等再拿起白子的时候,林漪的眉心却越蹙越紧,显然是毫无思路,陷入了困局。 蔚疏澈坐在离棋盘不远的地方,原本并不打算搭理她。 但是他见林漪已经将白子拿在手里许久,都没有落下的意思,到底忍不住缓缓抬眸,将视线定格在了棋盘上。 林漪看得眼睛都有些花了,她随手将白子扔回到棋盒里,身子往后一靠,脸上也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见状,蔚疏澈不自觉地勾了勾嘴唇,故意调侃道:”怎么,洛美人这是累了,不下了?” 她噘着嘴:“不是累了,也不是不想下,而是不知该如何继续下下去了。” 林漪咬了下嘴唇,眼底是灼热的期盼:“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晋王殿下既然在这里旁观了一会儿,可否帮我解惑?” 蔚疏澈收回视线,懒懒地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下棋不是我擅长的事,我帮不了你。” “说不定你这个不擅长此道的人,随随便便指一处下下去,就能刚好破了这一局呢?” 他不为所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洛美人竟是如此天真的人吗?” 她坚持:“若我执意想请殿下落下一子呢?” 蔚疏澈重新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过一盘棋而已,何必如此坚持?” “殿下不知道吗,女人就是挺喜欢较真的,至少我是如此!如果今天不能破解此局,我定会心绪难平,寝食难安,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我接下来的生活!” 她这话一语双关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蔚疏澈顿觉好笑。 看样子,林漪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所以她今日过来,根本不是为了问春花楼的事,而是想对自己步步试探,直到问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见蔚疏澈迟迟不语,林漪重新拿起一枚白子,放在自己的手心,在他的面前展开。 “不过是一步棋而已,对于殿下来说无非是动动手指的事,怎么看殿下的样子,像是为难至极,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蔚疏澈无奈地垂下眼眸,从她的掌心接过了这颗棋子。 随后,他起身来到棋盘边上,动作虽缓、却十分笃定地将棋子放在了棋盘中心的某一处。 林漪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了过去,只见原本如同死路的白子,在他放下的瞬间峰回路转。 如一道线下的天光,将原本黑黑沉沉的死路打开了一道缺口,这棋局被彻底盘活了! 林漪静默了一瞬,随后,她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双手撑着桌面,俯身看着棋局,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蔚疏澈淡声道:“不知本王下在这里,洛美人可还满意?” 说这话时,他语气里的促狭隐隐绰绰,林漪再忍不住豁然抬头,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看的久了,连眼中都忍不住浮起了清浅的泪光。 是他,真的是他,原来竟是他! 此刻,林漪的心中有万千言语,想要说出口,偏偏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她的嘴唇都在无声的颤动着,死死地掐着自己,生怕这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先皇嫡子,十岁那年却父母暴毙而亡,因他年幼没有继承大统的能力,这皇位便落在了他的叔父,蔚呈肃的手上。 当年那场悲剧究竟是真的帝后薄命,身体孱弱,还是蔚呈肃欲壑难平,痛下死手,到十年后的今天,她一个局外人已经无法彻底参透了。 但依稀还能从潘氏的胆怯和心虚之中,看出一丝端倪。 想必,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那么蔚疏澈一个十岁的孩子,是如何度过这漫长又腥风血雨的十年,成长到如今的模样。 纨绔不羁是他的假面,放荡形骸是他的铠甲。 他若不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活着,等着他的,只怕就是和父母一样的宿命。 林漪的心忍不住抽痛了起来。 “洛美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我这棋下得不好,将你给气哭了?” 林漪声音发涩地开口:“若殿下声称自己是外行人,那这天底下,恐怕再难找到真正的内行了。” 他忍不住逗她:“既如此,洛美人应该不会再心绪难平,寝食难安了吧?” 林漪依然是看着他,她眼中的泪光虽然已经被强忍了下去,可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见她这副模样,蔚疏澈实在无奈。他朝她走近了一步,微微低下头,放轻了声音,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都是我不好,惹洛美人伤心了。我这个人可不会哄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洛美人高兴起来?” 林漪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是谁,非要我自己去猜?” 蔚疏澈但笑不语。 “坏人!”她咬牙切齿,面露凶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晋王殿下,你可真是……坏透了!” 第147章 当面喂毒药 听到林漪的抱怨,蔚疏澈再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洛美人,我没有得罪你吧,你为什么要骂我呀?” 林漪埋怨地盯着他:“我们之前有那么多机会见面,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告诉我,瞒得我好苦啊!” 蔚疏澈神色平淡:“因为我本来没打算让你知道我是谁,若早知,这一次的事情会让你疑心,本王就不该亲自去春花楼,查你的破事。” 听到他一副嫌弃的语气,林漪忍不住哼了一声。 “晋王殿下嘴上说不该去,那怎么还是亲自去了?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口是心非啊?” 蔚疏澈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别挑拣回原位。 “洛美人想多了,春花楼的姑娘个个长得水灵,本王前去听曲儿,看看美人不行吗?” 见他一直在避让,林漪有些不满:“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是不肯与我交心吗?” 见他不语,林漪追问道:“殿下该不会是担心,我在皇上的身边久了,对他动了情产生了异心,使得你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吧?” 她话音刚落,蔚疏澈猝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她。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看过来,而且他的目光还有些冷冽,林漪不由愣住了。 就听蔚疏澈逼问道:“你会吗?” 林漪稳住心神,不服气地反问:“如果我真的对皇上动了心,你当如何?” 蔚疏澈移开了视线,像是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林漪觉得奇怪的时候,但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下一秒,蔚疏澈朝着两边看了看,眼见四下无人,竟然直接捏住她的嘴,单手撬开了瓶盖,将瓶子里的一颗药丸直接喂进了林漪的嘴里。 林漪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刚要挣扎,可是蔚疏澈直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这药丸已经毫无阻碍地被她给咽了下去。 等他松开了手,林漪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心惊胆战地问:“你刚刚让我吃的是什么东西啊!” 蔚疏澈神态悠闲的笑了笑:“放心,正常情况下,这个药丸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也不会让你感觉到任何的痛苦。”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你师傅温楚白刚研制出来的一款新毒药,需一个月之内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毒发,七窍流血而死。” “什么!这是毒药?”林漪将手指伸进嘴巴里,想要把它抠出来,但是已经无济于事。 她用手帕擦着唇边,目光哀怨:“蔚疏澈你疯了吗,我刚才那么说是在开玩笑,我不会对皇上产生私情的,我很清楚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 虽然她如此解释,蔚疏澈还是不为所动。 他的神情有些冷漠:“这可不好说,这世间的情爱,刁钻得很,你刚才不是问我,如果你对皇上动了私情,我当如何吗?” 他晃了晃手里已经空掉的小瓶子:“这、就是我的答案!” 林漪点着头冷笑不止:“好啊,我算是知道了,如果我行事脱轨,你就会要了我的命!” “你大可试试!” “疯子!”林漪简直要气疯了。本以为他们此番算是坦诚相待,还有些让人激动。 她满腔的热情还来不及倾诉,就被他一颗毒药狠狠拍下去了。 什么人啊! 可就算再怎么骂他,这药已经被自己服用下去了,此后每月都要找他拿解药,已成定局。 幸好此毒是自己的师父研制出来的,只要有温楚白在,总不至于让她暴毙而亡。 林漪逐渐缓和了心情,正色道:“我之前的问题,现在再问你一遍。绑架了洛夫人,威逼我去春花楼的人,真的是季思娴或者是右相吗?” 蔚疏澈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谁?皇后?”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怎么猜到的?你不是素来跟皇后的关系很好吗?” “因为我觉得皇上突然准许我可以随意出入避暑山庄这个提议有些古怪,就问他,此法是谁想的。皇上告诉我,是皇后主动向他提起的,我心中便有些生疑。” 她沉吟道:“再加上,我如果真的沦落青楼,被人践踏,对季家虽然有好处,同样也会担上风险。何况我还活着,并没有彻底被除去,于他们而言,冒险只为羞辱我,得不偿失。” 蔚疏澈点了点头:“不错,还算有点脑子。” 可是一想到这背后算计自己的人,居然是皇后,林漪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心中的难过止都止不住。 “虽然猜到此事可能跟皇后有关,但如今被你证实,我还是觉得太过可笑。” “怎么,受打击了?” 她的神色有些怅然:“最开始进宫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存在,还以为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所以一心想给自己找一个盟友。那个时候,我注意到皇后的病,想着只要我替她治病,拉近跟她的距离,日后在宫中就能跟她利益共存。” 林漪自嘲一笑:“现在看来,原是真心喂了狗!我对她有恩,她却恩将仇报,叫人如何不寒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可知,你帮了她,也激发了她的野心。之前因为生病,潘氏久居未央宫不出,行事还能收敛一些。可现在她的病情得到了缓解,反而会觉得这皇后之位越发的放不下了。” 林漪不由一怔:“你的意思是,潘氏知道季妃有了身孕,担心一旦季妃产下皇子,季家在前朝会越发得势,她这皇后的位置就坐不稳了。因此,她想利用我来陷害季思娴,一旦我真的出事了,皇上必定会对此生恨,到时这账就得跟季家去算了。” “不错。这就是为什么,她大费周章地找人把你绑去春花楼,却没有直接杀了你。”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她愿意留我一条性命?” 林漪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脸上的失望昭然:“之前,她被心魔产生,胆怯懦弱,我还以为,她本性是个良善之人,才会惧怕和心虚。如今看来,是我把她想得太好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陡然抬眸看着蔚疏澈:“那当年你父母之死,真的另有隐情吗……” 第148章 太后患眼疾 听到林漪的问题,蔚疏澈眸光一凛。 他面色沉郁地开口:“那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闻言,林漪有些不赞成:“但我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吗?如果我知道你的立场,日后行事就会更方便一些。” “你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帮我直接杀了皇上吗?” 他这话实在说得胆大包天,吓得林漪忍不住朝着四面看了看,生怕有人在附近偷听到。 看到她这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蔚呈肃冷笑了一声。 林漪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难道你真的想对皇上动手?” “我说了,那跟你没关系。在这宫里,你报你的仇,我做我的事,各司其职就好。” 她轻叹了一声:“好吧,如果你不想听,我便不再说了。” 外面的雨已经彻底停下,原本被厚重的乌云挡住的日光也通过云层的缝隙,轻轻浅浅地散落下来,在天边弥漫开一层橘红渐粉的彩带,看起来像是铺染开的胭脂水粉,格外美丽。 一时间,天地之间的浑浊之气也荡然无存。 林漪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在见到此情此景之后,豁然开朗。 她忍不住感慨道:“好美的云彩!” 蔚疏澈跟她并肩而站,同样朝着远方的天空看了过去。 林漪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他的身上,似是宽慰:“有时这自然的天光,也能给人一些启发。你看,刚刚还是暴雨如注,现在就雨过天晴了,可见困阻之下,总有转机。” 蔚疏澈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皇后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林漪想了想:“我只能当作不知道。这宫里,已经有太多人恨我入骨了。若是明面上再多一个仇人,只怕我更要举步维艰了。” 他“嗯”了一声:“既然天晴了,我也该走了。洛美人,管好你的命,也管好你的心!” 留下这句,他就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目送蔚疏澈走远,林漪忍不住伸出手,替自己把了把脉,但是却没有察觉到脉象有任何的异常。 回到房间之后,望梅歉意地开口:“洛美人,奴婢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实在是之前……” “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放心,我不会怪你的,只是你们的这位主上,做事也太不厚道了!他怎么连我的话都没听完就给我下毒?” “什么,你中毒啦?”轻水刚进门就听到林漪说这一句,赶紧跑了过来,将手指按在她的手腕上。 既然是从神医谷出来的人,多多少少是会些医术的。 只是她探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查出问题:“你在骗我吧,你这脉象哪里像是中毒的?” “我也觉得不像,或许是那位晋王殿下在诓骗我呢。” 望梅连忙安抚道:“小主放心,不管殿下有没有给您下毒,他都不可能看着您出事的。殿下他还是很关心您的!” 林漪对此不置可否。 轻水刚想问望梅有没有办法给外面送信,将此事告知给谷主,问问他蔚疏澈给林漪下毒一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吵闹闹的。 轻水有些好奇地出去打听了一番,过了一会儿就小跑着进来说:“好像是太后娘娘那边出事了。” “太后?”林漪有些奇怪:“可前几日我看到太后身体还健朗得很,难道是突然出什么问题了?” “听说太后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看不清东西了,还在屋子里摔了一跤。这会儿跟到避暑山庄来的几位太医已经都赶过去了。” “眼睛看不清了?”林漪若有所思。 太后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若是有了眼疾也很正常。 没准太医开个方子,调理一下,就能好多了。 然而临晚的时候,蔚呈肃却突然差人过来,让林漪去太后的住处一趟。 林漪有些意外:“皇上让我过去,不知有何吩咐?”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解释道:“回小主,太后娘娘的眼睛出了问题,随行的太医有些束手无策,皇上想到您也是会医术的,便让奴才将您给请过去,一并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良策。” 听他这么说,林漪心中微微有点不安,但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到了屋子里,果然看到有几个太医正站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太后坐在床榻上,闷闷不乐地垮着一张脸。 帝后二人还有蔚疏澈则是都在床边,神色关切。 林漪上前对蔚呈肃和潘氏行了一礼,潘氏连忙让开了位置,示意她走近一些。 “洛美人,你快替母后看看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林漪俯身看向太后,温声询问:“太后娘娘,您可否告知妾身,您的眼睛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有些烦躁的开口:“几日前哀家就觉得看东西不清楚,原本以为是近来多阴天,天色较暗所致。可今日放晴了,眼前的景色却越发模糊了。有时还觉得,像是有很多个小蚊虫在眼前飞来飞去,然而旁人都看不到。” 听到她的描述,林漪心中已经有了数。 这个症状很可能是飞蚊症,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确实容易患上。 她朝着边上的太医们看了一眼:“那您之前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可让太医开了药方?” 太后撇了撇嘴:“怎么没有?哀家一早就让他们开了方子,每天也都按时按点的喝药,然而一点用都没有。那药比什么都苦,连着吃了多日,到今天居然还更严重了!” 她越说越生气:“也不知道太医院的人是干什么吃的?真真是一群废物!” 被太后如此责骂,边上的太医也不敢言语,纷纷低着头。 林漪则是心下了然,如果患上了飞蚊症,仅通过药物治疗确实成效极慢,而且很可能不管用。 若想彻底改变,唯有用金针拨障术…… 按理说,宫中的太医大多见多识广,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可他们似乎无人提及,宁愿只给太后吃药,也不敢说起用金针来拨动眼球的事情,不难猜,应该是担心一旦出了差池,伤到了太后的眼睛,会惹来杀身之祸…… 第149章 两人起争执 想到这里,林漪对蔚呈肃说:“皇上,可否让妾身跟几位太医单独说几句?” 蔚呈肃点了点头:“去吧。” 林漪来到太医们的身边,低声开口:“诸位大人,可曾听说过金篦术。” 其中一位太医脸色微变,用力摇了摇头:“不曾、不曾听说过!” 边上,之前替林漪诊治过的王太医则是神情复杂:“我曾在医书古籍里面见过此法,虽然书上讲过具体的操作步骤,可是我等都没有上手实操过。而且书上也记载了,成功的机会只有三四成,极其凶险,实在不敢冒险啊!” 最先开口的那位太医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不足一半的可能,一旦失手,太后说不定会彻底失明。真要如此,我等岂不是得以死谢罪?” 听到他们的话,林漪深吸了几口气。 身后,潘氏微微扬声询问:“洛美人,商议得如何了?” 林漪转过身来,似是自责地摇了摇头:“抱歉,太后娘娘的眼疾,妾身无能为力,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听到这话,太后用力的拍了拍被褥,失望道:“哀家就知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会什么医术?可洛美人办不到也就算了,太医院的这几个,分明就是酒囊饭袋,要他们何用!” 林漪连忙安抚道:“太后娘娘,您先别动怒,既然您的眼睛不适,不如休养一段时间,说不定过阵子就能好转了。” “如此情状,跟瞎子有什么区别?这人要是瞎了,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太后越说越觉得郁闷,索性直接躺在床上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任何人的劝慰。 见状,林漪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为了大局考虑,她还是没有开口说其他的话。 等到从太后寝殿出来的时候,她无意间一瞥,就看到蔚疏澈正目光探究地盯着自己,她不由一怔,稍微站直了些。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一瞬交会,又很快错开。 等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轻水询问太后起情况,林漪叹了口气:“是飞蚊症,而且眼中有了白障,光是吃药肯定没什么用的。” “那是不是得用金针拨障,才尚有机会恢复?” 林漪点头:“不错。” 轻水立刻紧张了起来:“你给太后动手了?” “没有。” 她难掩脸上的烦躁:“我上次行此术法,还是两年前。而且那一次,那位去求医的老人家十分配合,全程不声不响极其隐忍,才难得那么顺利。可要是换到太后身上,只怕……” 林漪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叩响。 望梅快步走过去开门,刚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就有一道身穿玄衣的身影闪身进来,随后来人还反客为主地替他们将门关好。 等到看清来人,望梅原本的警惕动作也放了下来,她惊喜地脱口而出:“殿下,您怎么来了?” 林漪跟着起身,没想到自两人敞开心扉之后,蔚疏澈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直接进入她的屋子! 她朝外面看了看,低声询问:“你过来没被其他人瞧见吧?” 蔚疏澈十分淡定:“不会。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林漪有所察觉:“你是想问太后的眼疾?刚刚我在她的房内已经说过了,此事我无能为力。” 蔚疏澈定定地看着她:“我曾亲眼目睹,两年前,你替一个患有眼障的老伯治疗过。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让对方目光清明。” “你亲眼看到过?”林漪闻言十分惊疑:“我动手的那天,你也在神医谷吗,我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林漪咬了咬嘴唇:“你是觉得我故意推脱,不想帮太后吗?” “我只知道,你本有办法,却还是声称自己治不了。” 她微微蹙眉:“那一日,我所使的金篦术也叫金针拨障术。是要将金针送入人的眼中,将人眼里的障碍给剥落下来的。此法听着简单,但十分考验手法和耐力。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失误,甚至会造成患者的失明或是其他不可逆的损伤。” 蔚疏澈看着她:“你若动手,有几成的把握?” “医书上说有三四成,给我的话,五成左右吧,但不可能更多了。” 听她这么说,蔚疏澈同样有些犹豫:“以我对太后的了解,她宁愿担上这半数的风险,也一定想要试一试,否则她之后永远活在混沌之中,会十分痛苦。太后她……曾因我父皇的死郁郁寡欢多年,要是如今连眼睛都看不清晰,我实在于心不忍。” 林漪握了握手指:“你想让我给太后动用此法?” 他坦言:“我想让你试试。” 林漪握了握手指:“我知道,太后对你十分宠爱,你们祖孙二人感情极好。于情于理,我确实该帮忙,可你想没想过,我如果失手了,又该如何收场?” 蔚疏澈轻叹了一声:“以皇上对你的宠爱,想必你不会有事。太后那里,我也会尽力帮你说情。” 她苦笑了一下:“我自进宫之后,季妃、静嫔等人,拼命地找我的错处,所以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步出错,满盘皆输,如今更是连皇后都跟我作对。难道我自己要将把柄送到这些人的手上吗?”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是大夫!悬壶济世,医者仁心,是你神医谷素来推崇的。连皇后那样的人,你都能帮她康复,太后对你还算宽厚,难道不值得你出一次手吗?” 许是因为心中担忧,他的语气重了一些。落在林漪的耳中,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殿下说错了,进宫之前我可能是大夫,但进宫之后我只是皇上的妃嫔。我要做的是其他事,亦有自己的立场!那些太医都不敢管的事,你让我去插手,谁能保证结果一定是好的?” 他忍不住质问:“是不是只有对你有用的人,你才愿意相帮?”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就当是这样吧!” 边上,轻水和望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怎么突然他们就争执了起来,这屋子里气氛,此时实在是吓人! 第150章 留一条退路 蔚疏澈按了按眉心:“如果换做是你师父动手,胜算又有几成?” “六成左右,也不会更多了。就算是我师父出山,他同样要担上风险,如果太后只是一个寻常的病人,我一定毫无保留,竭力相治,可我赌不起!晋王殿下,所在的立场不同,对待问题的态度也是不同的,聪慧如你,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就当我没来过。” 蔚疏澈朝着望梅示意了一眼,望梅先行出去确定外面的情况正常,他才跟着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他一走,林漪闷闷不乐地喝了口水,轻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不是不愿出手,只是不想此事节外生枝,让自己陷入危机。” 望梅也忍不住劝她:“小主,我家殿下并不是有意要怪您,实在是他小的时候九死一生,若非太后娘娘极力相护,他不会平安长大。所以对于我家殿下来说,太后娘娘是这世上,他最为在意、最为珍惜之人。可小主在宫中的处境极其艰难,殿下心里也是明白的,还请您和殿下不要因为此事离心。” 林漪有些出神地靠在椅子上:“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大夫,我心中有杂念,有私心,做事全凭一己私欲,这一点我完全比不上师父。” “可太后又是对他那么重要的人,我若冷眼旁观……” 说到这里,林漪顿住了。 她拍了拍轻水的肩膀:“你去打听一下,皇上在何处,我想单独求见皇上,有话跟他说。” 很快,轻水就和蔚呈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一起过来,请林漪前去叙话。 到了书房内,蔚呈肃看了她一眼:“容儿,听说你有话要跟朕讲,不知是什么?” 林漪面色有些沉重地在蔚呈肃面前跪下:“皇上,妾身有错要向您坦诚!” 蔚呈肃走过去将她扶起来:“说清楚些,你何错之有啊?” “其实太后的眼疾,妾身知道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医治。但是,此法只有半数的把握,即便幸运成功了,后面可能也会有并发症,所以妾身在太后面前不敢提起。” “你有办法?”蔚呈肃心头一喜,随后沉吟道:“太后如今因为此事心神不宁,且看不清事物何等痛苦,朕绝不能看着她备受煎熬。容儿,即便只有一半的可能,朕也希望你能试试。” 她试探地问:“那要是妾身失败了……” 蔚呈肃抿了抿嘴唇:“就算你不幸失手,朕也会尽力护你。” 林漪低着头,眼底一片幽深。 即便贵为君王,蔚呈肃也不能保证她完全无恙,只是说会尽力护住自己。 宸国一向重视孝道,以孝为先。只怕到时候,太后真有什么意外,御史台的折子就要把她给淹了。再加上,季家在前朝影响深远。若是季家想要以此大做文章,拿捏她一个小小的美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林漪壮起胆子,直接对蔚呈肃说:“皇上,妾身有一计策,既可以医治太后,又可以避免您夹在中间陷入两难。当然了,妾身这么做,也是因为较为胆怯,想给自己多一条退路。” 听到她这么讲,蔚呈肃忍不住问:“你有何打算?” “可否将太后移驾到宫外治疗,且对外宣称是民间一位江湖医女替太后医治?此事,只要不对外泄露妾身的身份,说不定连太后那里都能瞒下来。若能顺利医治,便是再好不过,可要是不幸出了什么问题,妾身只想恳请皇上格外开恩,不要降罪于妾身!” 林漪这话说的十分直白,蔚呈肃定睛看了她一小会儿,蓦地笑了起来。 “看来,洛美人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有了万全之策。” “还请皇上恕罪,妾身也是迫不得已!” 蔚呈肃拍了拍她的手面:“你能特意考虑这一切,且甘愿担上风险为太后诊治,依朕看来,已经难能可贵了。既如此,朕便答应你,陪你演这一出戏。” “只是太后虽然看不清,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如何保证就算在宫外以其他人的身份来替她诊治,能不被她发现呢?” 林漪松了口气:“这一点,妾身自会安排,还请皇上放心!” “好,那便如你所愿。” 翌日,蔚呈肃就亲自去太后的寝宫,向她说明了此事。 “母后,因为宫中的太医暂时没有对策帮您医治,朕就让人在民间搜寻医术高超的大夫,还真让朕找到了一位颇为擅长治疗眼疾的女大夫。” 听到他的话,太后燃起了希望:“真的吗?那还等什么,你快宣她进宫来给哀家看看呀!” “是这样。那位女大夫声称,您这种情况吃药是不管用的,需要用金针在您的眼中拨弄,去除障物。而要做成此事,得在一个熏香杀毒,不易感染的屋子里,所以,恐怕需要您移步到山庄之外,前去医馆之中。” “这么麻烦?” 蔚呈肃宽慰道:“虽然是麻烦了一些,可对方还是有较大把握能够让您重见光明的。总好过束手无策,混沌度日吧?” “你说得对,这什么都看不清的日子,哀家实在过够了!那便速速安排下去,哀家要立刻出宫。” 因为蔚呈肃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换了便装,亲自陪伴太后出行宫。 院子里,蔚疏澈听到了汇报,感到一阵意外。 “你说什么,皇上要亲自陪着太后出宫问诊?” 给他报信的小太监点了点头:“是呀,说是在宫外找到了一个深谙此道的大夫,太后便等不及要去看诊了!” “你可知,那大夫是什么人?” 小太监摇了摇头:“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 蔚疏澈顿觉十分古怪,连宫中的太医都不敢轻易尝试,而且林漪出自神医谷,也仅有半数的把握,这宫外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神医能够治疗这个顽疾? 最奇怪的是蔚呈肃的态度,他这位皇叔行事向来谨慎,他怎么会愿意相信一个毫不了解、来路不明的外人,就不怕对方对太后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吗? 蔚疏澈若有所思地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孟七:“你去找一下望梅,打听清楚这件事跟林漪有没有关系!” 第151章 扮丑来遮掩 很快,孟七就折返回来回话:“王爷,望梅她说洛小主不在屋子里,而且轻水姑娘也不在,她们二人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蔚疏澈不由挑眉:“那知道她们去哪里了吗?” “只听说是出山庄了,具体的望梅也不清楚。” 出山庄了? 蔚疏澈很快察觉到了异样,忍不住勾唇一笑:“我算知道了,哪有什么来路不明的神医,那分明就是林漪自己吧!” 孟七有些意外:“您的意思是,给太后治病的那位民间的女大夫,实际上就是洛小主本人?那为什么她要多此一举搞这么一出,不能直接在山庄内给太后治病吗?” “恐怕是她担心会担上责任,就想了这么个法子,瞒天过海。” “照您这么说,皇上还愿意配合她?” 蔚疏澈眸光潋滟:“是啊,可见,她的本事不小!” 马车上,蔚呈肃因为不放心,特意陪着太后出宫。真要是等会儿出了纰漏,有他在,也能兜底。 临近医馆的时候,蔚呈肃身边的暗卫魏钊挑开帘子提醒道:“皇上,太后娘娘,地方到了。” 太后走路有些看不清,蔚呈肃便亲自扶着她往前走。 进了医馆之后,就闻到里面有一阵熏香和艾草的味道。走着走着,便看到前面有一座屏风。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屏风之后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女声:“贵主,里面请!” 听到这个声音……蔚呈肃心头一动。 这个声音格外陌生,分明不是林漪素日里的声音。但是丝毫不会觉得矫揉造作,反而让人听了有些镇定甚至迷恋! 蔚呈肃不由怀疑,这屏风之后的人真的是林漪吗,还是她另外找了一个人来帮忙遮掩? 正疑惑着,他已经陪着太后绕过了屏风。等看清里面的人之后,他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对方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眉毛又粗又黑,脸上遍布了斑点,还有一两颗突兀的黑痣,嘴唇更是涂得十分浓艳,看起来堪称诡异。 即便林漪提前跟蔚呈肃打过招呼,他已经有了心理预设,可现在看林漪的样子,他根本认不出来,这居然是他的洛美人?开什么玩笑! 然而,他仔细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总算从这张丑陋的脸上,辨别出了一丝美人的残影。 太后这会儿眼睛是花的,所以看不清楚,表情仍然是正常的。 但蔚呈肃却是欲言又止,浑身难受。他这副别扭的模样落在林漪的眼中,让她险些没憋住笑。 不过今日是为了太后的眼疾而来,林漪还是正色道:“请贵主坐下,民女这就帮您看看!” 太后的情况,她之前就已经看过了,因此十分了解,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她先让人准备好一条放在冰水中冷却的布巾,将其捞出后折叠好,冷敷在太后的眼睛上面。 随后,她又仔细帮太后清洗了眼睛,冷静解释道:“这一步,名为审机。” 等准备就绪,林漪便拿出一枚特殊的金针,还有拨弄眼睛的工具摊开放在桌子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接下来就该是点睛了。” 这一步,是要在风轮与外眦相半正中插入,十分考验手法,不容半分失误。 林漪强行稳住手腕,不让手指有任何的抖动,慢慢地将针头推进到太后的眼中。 被她这么捣鼓着,太后自是觉得又疼又不舒服,身子都有些坐不住了。 林漪给蔚呈肃使了个眼色,蔚呈肃不轻不重地按住太后的肩膀,低声提醒:“母亲,先不要急。” 紧接着,就见林漪将针柄倾斜,再将针头推入到虹膜之后。这当中若稍有差池,都可能会发生意外。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她即使胆子再大,也止不住紧张。 边上,轻水也始终聚精会神地盯着林漪的动作,瞥见到她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密汗,轻水赶紧拿手帕替她将汗水拭去。 因为她脸上的胭脂水粉抹得太厚,这一擦,还让她的妆容越发不自然,甚至有些滑稽。 可不管是林漪还是蔚呈肃,现在都顾不得这些了。 很快就到最关键的一步,扰海! 能否将太后眼中的障物给拨除,就要看这一步的手法是否到位。 好在,纵使心里再不安,林漪还是稳住了心神,慢慢地将浮于表面的障物给拨开,没一会儿,又有浅白的一层重新浮起,需要再度剥落。 如此多次之后,直到这障物完全被给弄了下去,才算成功了大半。 随着林漪的动作,太后也逐渐感觉到眼前的事物清明了起来。 林漪将手上的金针停在她的瞳孔中央,检查她的视力是否恢复得当:“请问贵主,现在能看清我的样子吗?” 虽然暂时只处理了一只眼睛,但太后已经能将她的模样看个七八分了。 只不过,当她一下子看清之后,却被林漪给吓了一跳。 太后忍不住问:“我的眼睛没有花吧,怎么好像你的样子格外怪异,竟像是戏园子里出来的丑角?” 闻言,蔚呈肃再忍不住,侧过头去抿嘴默不作声地笑了起来。 林漪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仍然用太后不熟悉的声音回道:“那说明您已经能看清了,我的模样确实丑陋不堪,还请您莫要见怪!” “这样啊,虽然你长得寒碜了些,可我的眼睛被你这么戳了几下,当真看得清楚了不少,说明你的技术还是很好的!” 林漪宽心一笑:“那咱们接着清理另一只眼睛。” 如此同样反复之后,太后只觉得周围的事物像是被拨开了云雾。她忍不住赞叹道:“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小姑娘,你竟有这般不得了的手艺,比起宫中……” 说到这里,太后顿住了,她立刻改口道:“比起我们府上的那些大夫,你都要强了不少。” “多谢贵主的谬赞,只是眼下您虽然能看得清,后面还可能会有其他的问题。这样,我给您开一些药膏,您每日早晚擦在眼中,更有助于您的康复。” “好!”太后笑着看向蔚呈肃:“她有如此功劳,应当重赏!” 蔚呈肃朝着林漪的方向狡黠一笑:“母亲放心,给这位女大夫的赏赐,儿子已经准备妥当,一定不会亏待了她!” 第152章 女神医扬名 再度检查之后,林漪彻底松了口气。 她提醒太后之后几天不要过度用眼,以休息为主,辅以药物,如果再有其他的问题,可派人来寻她。 临走之前,蔚呈肃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漪一眼,林漪对他眨了眨眼睛,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马车上,太后还忍不住惋惜:“真是可惜了,如此一个人才,却长成这副模样!她要是容貌清秀一些,哀家倒不介意将她收录到太医院当中。可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了!” 蔚呈肃连忙说:“太医院之中还从未有过女太医的先例,让她过去实在有些突兀,还是算了吧。” 太后点了点头:“不过高手果然都出自民间。如今眼睛被她治好了,哀家的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等他们走远了,林漪赶紧将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洗去。 再照镜子的时候,便恢复了原本清丽脱俗的面容。 轻水这才从边上冒了出来:“刚才太后恢复了眼力,我都不敢在她面前晃悠,生怕被她认出来,不过我看皇上憋得实在是难受,真怕他会忍不住笑出声,露了馅。小主,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先前那副尊容被皇上瞧去,你日后真的不会失宠吗?” “我治好了他的母后,他还怪我长得丑,那他不是不孝?” 林漪拍了拍脸:“走吧,我们也该回山庄了!” 眼见他们回来,望梅连忙迎了上来:“小主,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轻水笑眯眯地看着她:“小主是去给太后治眼疾了!” “当真?那效果如何?” “目前看是成功的,希望后面不会有什么并发症。” 望梅跟着松了口气:“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殿下也该高兴了。” 听她提起蔚疏澈,林漪心中还是有些赌气,她哼了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谁管他高不高兴!” 太后的眼睛被治愈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山庄,不少人都暗暗称奇。 加之太后心情大好,对前来请安的妃嫔们不吝夸赞,将宫外那位神秘的女大夫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听得众人心中都十分好奇。 这世上,竟还有手法如此精妙的人? 房内,蔚疏澈听着孟七的汇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没有失手就好。” 孟七跟着赞叹:“林姑娘不愧是温谷主的嫡传弟子,用一根金针就能助太后恢复清明。” “本王知道,她一定可以。” “可殿下,您昨天晚上还将林姑娘给气得不轻呢!听望梅说,林姑娘一整晚都没睡好,提到您就没有好脸色。” 蔚疏澈有些无奈:“若我不说一些重话,激将她一下,她多半是不肯出手相助的。” 话虽如此,蔚疏澈还是对孟七说:“你去问问望梅她喜欢什么,出去置办一些给她送过去!” 孟七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林姑娘这会儿立了功,皇上定有重赏,您送的那些东西,人家未必稀罕呢。” 蔚疏澈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果然如孟七所料,林漪刚回来,刘洪山就极为低调的来到了她的住处。 不似之前打赏那般人尽皆知的架势,他偷偷地拿出一个锦袋递给林漪:“洛小主,这是皇上给您的赏赐,您打开看看。” 她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居然是满满当当的一袋子金瓜子! 林漪大感意外,嘴上推辞着,脸上的笑容已经出卖了她的喜悦。 “这,这赏赐也太重了,我拿着不好吧?” “皇上说了,小主妙手回春,让太后这般高兴,这些都是您应得的诊金!而且这金瓜子,您在宫里宫外用着都方便,比起其他的珠宝锦缎,对您来说更加实用。” 林漪这下合不拢嘴:“皇上有心了!” 天上掉金子,做梦都要笑醒了。 不过林漪还是随手抓了一小把塞给了刘洪山:“这些就请公公喝茶了。” “使不得!”刘洪山跟着推脱。 “公公收下吧。太后大喜,咱们也该同乐不是吗?” 刘洪山这才抿唇笑起来:“小主说的是,那奴才就不推脱了。还有一件事,皇上有些好奇,让奴才问问小主。” “你问。” “皇上想知道,小主在医馆里的声音是怎么来的?那声音听这个小主平时说话极为不同,却又十分自然,皇上觉着很是新奇。” 林漪心头一跳,尴尬解释:“那是我特意模仿别人的声音,避免被太后给听出来,没什么特别的。” 真实的情况她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因为那声音本是她身为林漪的时候,真正的声音! 而后来成为洛嘉容之后,反而是特意训练,改变了自己的原声。 反正太后和蔚呈肃都不认得林漪,也没有听过她本人的声音,当然不会觉得熟悉。 书房内,葛方山和季远彰商议完尚书省的事务,他随口便提了一句:“也不知皇上从哪里找出来的一位神医,当真将太后的眼睛给治好了。这病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竟叫一个宫外的大夫轻易解决,实在让人意想不到啊!” 葛方山这话原也是闲谈,可季远彰听到之后,却忍不住往心里去。 皇上不在宫里,许继檐已经在季妃的寝宫待了好一阵子,各种补品更是轮番往毓舒宫送去。 甚至连擅长帮人保胎,助孕的婆子,都私下送进去了几个。 偏偏季思娴的肚子毫无动静,倘若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皇上就该带着众人回宫了! 到那时,季妃肚里的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整座皇宫的焦点,其他太医也一定会前去确认。如此一来,此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作泡影,功亏一篑,说不定还会被皇上怀疑,落下一个欺君的罪名! 所以这些天,季远彰神思不宁,恨不得有仙丹灵药,或是神医下凡,能够解了季家的困局。 如今替太后治疗眼疾的这个大夫,听起来医术相当高明,而且她还不是宫里的人,也不用担心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势力。 倘若找到这个女神医,把她送到季妃的宫中,替季妃诊治一番,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季远彰就有些坐不住了,便私下派人去打听,给太后看病的大夫究竟是谁,想要尽快将人给找到! 第153章 在宫外问诊 林漪走进书房,替蔚呈肃捏了捏肩膀:“皇上,妾身有一事相求。” 蔚呈肃侧身看着她:“朕就知道,你像今天这么殷勤,定是有事。说吧。” “接下来若是得空,妾身还是想时不时的到山庄之外,以女大夫的身份给人看诊。不过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到我真实的容貌,更不可能泄露我真正的身份!” 林漪之所以这么想,也是有自己的考究。 托太后娘娘的福,现在那位身份神秘的女神医,在整个避暑山庄之内名声大噪。 连皇后都颇有好奇地跟自己提过,那么其他妃嫔多半也会产生兴趣。 倘若她们之中有谁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蔽暗疾,不敢让宫中的太医看诊,说不定会找人在宫外打听。 亦或者,一些官员及其家眷有需要,也会想要找到她问诊。 没准她能通过另一层身份,探查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此举虽然有些守株待兔,却也无伤大雅,即便守不到兔子,她还可以悬壶济世,真的帮民间的百姓看看病,就当发发善心,也好过成天在这山庄里无聊度日。 蔚呈肃听到她这么说,有些顾虑:“可你最初这么安排,不就是为了帮太后治疗眼疾吗?现在太后的眼睛恢复的很顺利,你为什么还要再多此一举?” “您有所不知,太后对妾身的医术再不绝口,山庄内不少人都对那位女大夫十分好奇,我担心有人会暗中出去打听。若是他们发现,这个所谓的女神医,在给太后诊治之后便杳无音讯,难免会产生怀疑。万一事情传到太后的耳中,再令她不满追问到您这里来,您同样还是左右为难说不清楚。” “倒不如妾身在宫外多替一些人诊疗,在民间落下一些口碑和名声,到时候就算查不到我的踪迹,也不会让人觉得我是一个突然冒出来身份古怪的人。” 听她这么说,蔚呈肃只好答应:“可以是可以,但你上一次出宫,险些出了意外,朕实在担心……” “您不用担心!那一次,只不过是有人故意散布关于妾身的谣言,实际上妾身的安危并没有受到威胁。” 蔚呈肃想了想:“那朕还是派一些禁军暗中保护你吧。” 一想到禁军当中并非所有人都只听从蔚呈肃一人的安排,说不定暗中和其他势力有所勾结。 万一跟着她出去了,有人走漏了风声,反而更加不妙。 林漪当即拒绝:“可这件事,妾身除了您和您信任的暗卫之外,不敢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哪怕是禁军,妾身也不敢完全相信。” 听她这么说,蔚呈肃有些意外:“洛美人,连朕的禁军你都不放心?” 林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您也知道,妾身就是一个胆小谨慎的人,哪怕有一丝的风险,妾身都不愿意承担!就算这些禁军听从于皇命调遣,但万一他们说漏了嘴,或是闲谈醉酒的时候,无意间透露给了谁,那对于妾身来说,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蔚呈肃顿感为难:“那要如何保证你在宫外的安全?” 闻言,林漪狡黠一笑:“皇上要是不放心,可以将您的暗卫借给妾身呀!比如那位魏钊魏大人,功夫就很了得,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泄露消息。” 蔚呈肃是何等谨慎的一个人!禁军里可能有心存异心的人,但他精挑细选的暗卫,绝对是完全忠诚于他! “你居然把心思动到魏钊的头上?” 怕蔚呈肃误会,林漪赶紧说:“或者其他的暗卫也行,总之肯定好过禁军!” 蔚呈肃不由失笑,他屈起手指,在林漪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洛美人,你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朕的暗卫头上?你可知,这些暗卫是朕的贴身侍卫,倘若朕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刻,还得靠他们成为最后一道屏障。” 林漪撇了撇嘴:“皇上在这山庄里又不出去,能有什么危险?您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你这是在恃宠而骄吗?” “那妾身敢这么说,不也是皇上您宠出来的吗?” “你呀!”蔚呈肃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谁让最开始朕答应配合你演了这一出戏,你既然想把戏做到底,朕也不好不配合,便让魏钊暗中保护你在宫外的安危吧!” 林漪顿时眉开眼笑:“多谢皇上!” 接下来的日子,林漪每日从山庄出去,都借口自己出门闲逛,让马车停在闹市的街头,自己带着婢女步行往里走。 实则他们是掩人耳目,一路去往医馆,并且化上不会被人察觉的妆容,才在医馆里开门问诊。 一开始,魏钊还会在问诊到房间里待着,想要比较靠近地保护林漪。 只是,因为林漪是个女大夫,深受一些女客人的喜爱。 她们来找林漪问及的,很多都是一些平日里不好意思对男大夫开口的私密的病症。 魏钊作为一个男人在边上听了,难免有些尴尬,便提出说他会守在外面的院子里暗中保护她,就不去听那些客人的隐私了。 林漪当然一口应下。 不过刚开始几天,前来问诊的客人都是一些普通百姓,看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的病症,并无什么特殊。 林漪最初期待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去,她暗中嘲笑自己,不会真以为能通过这个办法掌握达官贵人的某些秘密吧?还是老老实实的替人看看病,消磨消磨时间吧! 可她正这么想着,突然有一个妇人鬼鬼祟祟,神情谨慎地找了过来。 林漪无意一瞥,见到她的穿着打扮之后,却不自觉地打起了精神。 这妇人身上所穿的衣衫,乃是用云州的锦缎织就而成,价值不菲,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 最关键的是,这种绸缎之中质量上乘的一部分,会被当地的官员当作贡品进贡到宫里。 即便有一小部分流入民间,也是开出了天价,千金难得。 能穿得起这样锦缎的女子,绝非常人! 第154章 坐等钓大鱼 虽然林漪看出来对方身份不俗,还是做出一副稀松寻常的样子询问:“这位大姐,不知你想来看什么病?” 这妇人接下来的问题,更加坐实了林漪的猜测,她直接开口道:“你是不是之前帮人将眼障给除去的那个大夫?” 听到她这么问,林漪心头一动。 帮太后治疗眼疾的事情,民间的人应该不会清楚。 能知晓的,只有避暑山庄之内的人了! 而能进入避暑山庄的,哪个不是朝臣勋贵?可见这人来头不小! “不错。”林漪点了点头:“那位老人家的眼疾就是我治好的,所以我的医术你尽管放心。” 待她承认后,妇人朝着边上带着面纱的轻水和望梅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林漪说:“让你的这两个丫鬟先退下,我有话单独要同你讲。” 林漪干笑了一下:“可她们两人都是我的心腹,留下应该没什么吧?你放心,身为大夫,我不会泄露病人消息的。” 谁知对方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桌上:“让她们走,等着屋里只剩下你我二人的时候,我再跟你谈。” 见状,望梅有些担心,林漪却直接将银子收好,对望梅和轻水吩咐道:“既然客人不想被人打扰,你们就先退下吧!” “可是……” “没事的,出去吧。” 等她们出去将门关好之后,林漪再度看向她:“现在你能说了吧?” “其实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也并非是我要找你看什么病。” “那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妇人含糊道:“我家有位主子,不知为何一直怀不了身孕,可大夫查过她的身体,确定她的身体没问题。” 林漪挑了挑眉:“女子受孕,有时候跟男方也有很大的关系,会不会是这女子的丈夫有什么隐疾?” “也没有。那男人身强力壮,康健得很。” “莫不是上了年岁?” “更不是了!男人很年轻,两人的房事也是频繁且和谐的。” 林漪只好说:“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将你家主子给请过来,让我亲自替她把脉,否则通过外人的转述,我也没办法知道她的实际情况。” 这妇人表情有些凝重:“我家主子不太方便出来。若是你一定要当面问诊才能看出究竟,可否移步,随我去一趟京城?” “京城?”林漪忍不住暗忖,莫非是京城哪位大人家的夫人或是女儿有不孕的症状? 可她现在陪着蔚呈肃在避暑山庄这里,肯定没有办法只身回京的。 林漪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抱歉,我暂时没办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 林漪便将太后拉出来当挡箭牌,她为难地笑了笑:“就是你刚刚提及的那位让我治疗眼疾的老太太,特意叮嘱了,我得在原地待着,以防她之后再出现什么问题,随时要找我。要是我随你去了京城,她急着找人却找不到,怕是我会有麻烦。” 听到林漪这么说,这妇人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看样子这是太后的要求,倘若她真的将人带去了京城,太后四处找她的话,反而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见这妇人犹豫不决,林漪开口劝慰:“你家主子既然是问及孕事,想必以为人妇,不再是闺阁中的小姑娘了,那她自然也不怕抛头露面。这避暑山庄距离京城并不远,她要是方便,来一趟也没什么不妥吧?” “不行,我家主子来不了!” 这妇人咬了咬嘴唇,又忍不住追问道:“或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女子在半个月之内快速有身孕。最好是很快就能诊断出来有怀孕的脉象!” “半个月?这时间会不会紧了些?” “若是你能促成此事,我家主子必有重赏。你不是神医吗,这样的事对于旁的大夫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对你来说,说不定很简单呢!” 开什么玩笑,林漪在心里冷笑,她要真能半个月之内就让女子怀孕,那她就不是大夫,而是送子观音了! 不过林漪不想一下子把话给说绝了,就迂回地问:“不知我若办成了,你们能给多少诊金?” 只见对方伸出了手掌比划了一下。 林漪试探的开口:“是五十两?” “五百两!” 林漪暗暗砸舌。 不少官员一年的俸禄都不到五百两,究竟是什么样的门第,给家中女眷求个孩子都愿意出这么大的手笔? 她真是越发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林漪怕她说自己做不到之后,对方掉头就走,不留余地,她就故意叹了口气:“我确实知道一个极容易让人受孕的方子,但是那药方里的药材十分难得,一时半会儿不容易凑齐呀。” 哪知对方听她这么说,竟然直接霸气地说:“你想要什么药材,可以告诉我,我家主子应该有办法替你搜罗到。哪怕是再名贵再稀少的药材,只要我家主子想找到,都一定有门路!” 听到她的话,林漪难免有些心惊。 连她这位皇上的妃嫔都不敢保证,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找到,可是对方居然毫不犹豫的说出这番话,足以见得对方位高权重,甚至只手遮天能够调动各方势力,才能有这样的底气。 林漪思索了一瞬,便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味十分难得的药物递给她:“如果你们能尽快找到这两味药,我说不定有办法让你家主子尽快怀孕。” 对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就收进了袖子里。 “没问题,等找到药材,我再来寻你,到时候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等人走了出去,林漪跟着走到了外面,唤了一声:“魏钊,你在吗?” 话音刚落,魏钊就从树上飞身下来,直直落在了她的面前:“小主有何吩咐?” “刚刚那个女人,你去帮我跟踪一下,我想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等查到之后,你就回来向我汇报。” “可是属下奉皇上之命要贴身保护小主的安危,若是属下离开了……” “哎呀,皇上不是还说了,你在山庄之外要尽量听我的吩咐行事?那我现在让你去帮我追踪她,你去还是不去?” 听她这么说,魏钊只好答应:“好,属下这就过去。” 轻水忍不住问:“小主,刚才那个妇人有什么不对吗?” 林漪勾了勾嘴唇:“我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后,是条大鱼!” 第155章 季家引猜疑 魏钊一路跟着那个妇人来到了一间院子附近,他眼见那妇人七绕八绕地走进一条弄堂里,最后来到巷子最里面的一间院子,神色谨慎的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院子并不起眼,可魏钊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直接腾空一跃来到了墙头,通过树木的遮蔽,从树缝之中朝里面看,就发现这院子里别有洞天。 魏钊很快意识到这个地方是哪里,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他还陪蔚呈肃来过此地。 这分明,是右相季远彰在山庄之外的一间茶室! 有的时候,一些官员外出还会在他这里喝茶下棋,所以这里是季家的产业。难道,那个妇人是季家的人? 确定好之后,魏钊就返回去跟林漪复命。 听完魏钊的话,林漪更是震惊:”你说什么?那个妇人去了季家的院子,确定吗?” “应当是不会错的。” “有没有可能,你说的那间茶室是对外营业的,她是前去光顾的客人?” 魏钊摇了摇头:“那里算是右相跟人议事的一个私宅,绝无可能对外营业,只是属下有些奇怪,刚才那个妇人进院子的时候似乎很小心,生怕被人瞧见。不知,她来找小主是有什么事?” 如果这件事跟季家有关,林漪就要格外上心了。 因此听到魏钊的问话,她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特别,她就是来看普通的病症。之所以让你帮忙追踪,是我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傲慢,因此好奇她的背景。” “原来如此。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官员家中的家仆,是会专横跋扈一些。他们不知小主的身份尊贵,对您有所冒犯,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放心,我不会计较的。” 回去的马车上,林漪忍不住一路都在琢磨着这件事。 那个妇人声称是她家女主子想要尽快受孕,可季远彰的夫人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自然不可能再想着生儿育女的事。 她嫡出的孩子当中,除了季思娴之外,还有一个傻子儿子,这件事也不可能跟那个傻子有关系。 难道,是季家的某个庶女急着要孩子? 可听到那个家仆所说的语气那么急切,林漪还是觉得奇怪。 以季远彰的身份地位,他的女儿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嫁到了旁人家也一定会被像祖宗一样供着。 就算没有所出,婆家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又怎么会咄咄相逼,要求半个月之内必须要有身孕呢? 倒是季思娴腹中的那个孩子,一旦生下来,才会对整个季家有重大的影响,甚至关乎着季家未来的荣耀光辉。 半个月内怀孕,一个月内就要被探查出脉象是有孕的?一个月…… 林漪微微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沉思,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的睁开了眼睛。 不对呀,再有一个多月,他们就该从避暑山庄回到皇宫去了。 到那个时候,皇上一定会派太医去查看季思娴的脉象。 难道那个妇人前来就是为了季思娴的事? 可季思娴不是已经确定怀上了吗?倘若没有,她怎么敢轻易地将这件事告知众人? 林漪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直到回到山庄内,她赶紧将思行给叫了过来,询问道:“思行,你知不知道季家除了季妃娘娘入了后宫,其他的庶女有何归处?” 思行想了想:“奴婢听闻季家还有两位庶出的小姐,一位待字闺中尚未出阁,还有一位在三年前就嫁给了远在漠北的一位将军。那位小姐应该是随军离开了京城,有传闻说,她已经生下了一儿一女。” 三年前就成了亲,且孕有一儿一女,还有一个女儿尚未出嫁…… 看样子,那两位庶出的小姐,也跟那妇人所描述的情况对不上。 莫非真的叫她猜着了,那妇人是在给季思娴求招? 若真是如此,那还得了,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林漪忍不住对望梅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家主子叙话,可否让他安排一下,我们见上一面。” 望梅听她这么说,很快就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对林漪说:“今晚子时初,殿下请小主去一趟藏书阁的后院,他会在那里等着您。” 到了约定的时间,林漪就带着望梅前去赴约,因为不想被旁人发现,所以他们连灯笼都没有提,就借着月光,一路摸黑前往藏书阁的方向。 越往那里走,越显得冷清幽静。 林漪不安地问望梅:“这里真的不会被旁人发现吗?” “小主放心吧,这附近殿下一定都打点好了,没有人会过来的。” 等到进入那间小院,就看到书屋之中,蔚疏澈正在静坐着,手里还翻着一本书籍。 见林漪过来,蔚疏澈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坐吧。” 上一次两人有些不欢而散,本来林漪是不想那么快就搭理他的,可是现在事出紧急,又不得不找他说清楚。 林漪喝了口茶,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 “什么事?” “晋王殿下手眼通天,想必有一些手下尚在宫中,不知可否请您手下的人,帮我打探一下毓舒宫的动静?” 蔚疏澈挑眉:“季妃远在京城,你打听她做什么?” 听到蔚疏澈这么问,林漪的脑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开口:“我总觉得,季思娴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她极有可能是在欺君!” 她如此说完,蔚疏澈的眼底闪过一抹流光。 他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杯盏,托着下巴目光探究的看着林漪:“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漪便将今日在医馆的所见所闻如实告知了蔚疏澈:“我已经向我身边的宫女核实过了,思行已在宫中待了不少年,消息还算灵通,按她所说,季家其他的女儿根本就没有备孕的需求,而唯一跟孕事相关的,只有一个季思娴!” “偏偏我们现在都不在京城,也没有人能够确定季思娴的身孕是真的还是假的。倘若她是为了稳住皇上博得君宠,故意说自己有了身孕呢?” 第156章 我也是棋子? 说到这里,林漪又忍不住怀疑了起来:“可也不对呀,她就算急着怀孕,光靠她一个人也是没办法的。皇上如今远在避暑山庄,她如何受孕呢?” 见她一个人在这里自问自答,蔚疏澈不由轻笑了一声。 听到他的笑声,林漪狐疑地盯着他:“你笑什么?” “你不用去查了,我可以告诉你,季思娴的确没有怀孕。” “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林漪瞠目结舌:“我原本只是一个猜测,但无论如何都不敢将这个想法坐实。毕竟这样的事太过荒诞,季家再怎么权势滔天,也不至于如此不管不顾吧。他们难道不怕皇上回京之后查出来吗?” 蔚疏澈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所以季家的人不是找上了你这位神医,想要你帮忙吗?” “就算我医术高超,能给她备孕的药方,那她一个人在宫里也无济于事啊。这种事也得有男人帮忙吧!” 蔚疏澈反问:“谁告诉你,宫里没有男人的?” “皇上又不在……” 林漪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 她抬起眼眸,便看到蔚疏澈静静地凝望着她。虽然他没有道破什么,可林漪还是从他的表情之中,品出了不寻常之处。 等到回味过来,林漪蓦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蔚疏澈抿着嘴唇,嘴角微扬。 林漪捂住了嘴巴:“季家是不是疯了?难道季思娴敢趁着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跟别的男人……” 闻言,蔚疏澈低下头,冷冷淡淡地哼笑了一下:“欲壑难填,为了权势和欲望,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一旦此事被发现,便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他们就不怕吗?” “怕,当然怕!只是,贪婪有的时候,可以覆盖住恐惧。只要季思娴诞下了皇子,季家的未来就有了依仗。潘氏这个皇后多半不可能在产下嫡子,那季思娴的孩子,便会是未来宫中最尊贵的孩子。” 如此震撼的消息,让林漪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她在这间小书屋里来回走动。 越想,她越觉得心中狂喜,连眼底都忍不住迸发出狂热的喜悦。 “太好了,他们敢这么做,真是太好了!” 见到她这副神情,蔚疏澈明知故问:“好在何处?” “如果让皇上知道了,这对于君王来说,就是莫大的耻辱!普通的男人尚且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他还是天子,九五至尊,怎么可能容忍得了季家的所作所为?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季思娴和季家!” “所以呢,你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当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隐忍三年,一朝入宫,就是为了扳倒季思娴,报当年我母亲被她活活打死的仇。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我把这件事捅到皇上的面前,季家再无翻身的可能,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林漪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等了这么久,不就是在等那一天的到来吗? 谁知蔚疏澈却抬起头,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季家,现在还不能动。” “为什么?”林漪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不解地质问:“为什么不能动?” “因为我留着季家还有用。倘若现在季家倒了,会影响到我之后的部署。” 林漪无法理解的看着他:“难道你不想让季家倒下吗?你对六部下手,不就是想要在尚书省中安排自己的人,慢慢的架空季远彰的势力吗?” “让季家倒下,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林漪,你有你要报的仇,我也有我要报的仇。而我的仇,远远早于你的。有些事,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向你保证,你想要覆灭的仇人一定不得善终,而在那之前,我必须要完成我的使命。” 林漪慢慢站直了身体,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你是想要跟陛下抗衡,对吗?” 蔚疏澈慢慢地靠在椅背上。面容平静地看着她:“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那我就自己猜一猜。你说季家现在不能动,实则是你想利用季远彰来对付皇上,那么季远彰就会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利刃。既然你要他做你的刀,必定会跟季远彰协商,达成某种共识。岂不是意味着,他之后也会变成你的盟友?” 蔚疏澈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捏在杯壁上,面对林漪的质问,他轻轻避开了视线,没有回话。 可他的反应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林漪咬了咬嘴唇,声音都有些干涩:“晋王殿下,你可否告诉我。倘若之后你真的和季家站在一处,你还会对他们刀剑相向吗?我的仇,还有机会报吗?” “为什么没有?季家于我而言,充其量就是一颗棋子,我难道还要去在意棋子的死活吗?” “那我呢,我对你而言,是不是也只是一颗棋子?需要的时候拿来用一用,一旦无用了,便可轻易地抛之弃之。” 蔚疏澈眉头紧锁:“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有件事,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季家对我来说,确实有血海深仇,可你跟他们无仇无怨,你当然不必急着对他们如何。所以你动六部,不是为了击垮季家,而是为了控制和权衡,好让季远彰对你心存忌惮。我说得对吗?” 蔚疏澈不紧不慢地起身,平视着她:“我说过了,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的仇在我之后,若我现在成全了你,对我没有半分好处。” “倘若我一定要季家当下就倾覆呢?” “你做不到!” “我为什么做不到?季思娴欺君、叛主已是事实,只要我告诉皇上,他一定会去查,到时候……” 蔚疏澈不留情面地提醒她:“到时候所有的证据你都找不到。她的那个奸夫,也是我的人,我可以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真到那时,就算季思娴没有怀孕,她也可以把罪责推到太医的头上,说是太医诊断失误。仅凭这一点,皇上根本不可能对她有任何的惩处,而你……则是信口开河,污蔑后妃。洛美人,你最好想清楚,你的下场又该如何?” 第157章 再度达共识 听到蔚疏澈的话,林漪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你要为了季家,让我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地步?” 蔚疏澈眉眼清冷:“如果你一意孤行,一定要鲁莽行事的话,便只会成为我的拖累,那我只能舍弃你。” “所以我说的没有错,对你来说我就是一颗棋子,一旦我无用了,就成为一个废子。” “那你告诉我,是棋子还是下棋的人,真的有那么泾渭分明吗?林漪,我是利用你,可你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你我之间,难道不是相辅相成,不可或缺的关系吗?” 他来到她的身边,步步逼近:“你在神医谷的三年,我虽从未露面,但暗中给你的指点不在少数,当然,我这么做是出于我的私心。我需要你进宫,成为皇上的枕边人,方便我日后行事。但我也给了你机会,让你重返京城,重获新生!” 听到他这么说,林漪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当年神医谷救了自己,替自己更换了容貌,现在的她早已成为孤魂野鬼,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季家或是林家。 就算拼尽她一身的本事,也没有办法真正报仇。 但至少现在,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林漪忍不住看向蔚疏澈:“我可以相信你吗?” “信或不信,在于你自己的想法,我左右不了。但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承诺过的事,也绝不会反悔。” 林漪深吸了几口气:“那我要知道,你接下来的计划。你刚才说季思娴的奸夫也是你的人,你将那个男人送到季思娴的身边,难道是希望她真的怀孕?” “不论季思娴是否能成功怀上子嗣,人证、物证,还有那个男人出入宫闱的频次,我都悉数掌握,这些证据足够牵制季家了。如果季思娴真的有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成型的每个阶段、以及出生的时间,同样都会成为证据,对于拿捏季远彰而言,自然更加有力。” 林漪重新坐了下来,慢慢的喝了口茶:“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若是,这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我可以帮你。这些年不少人前去神医谷,都是为了子嗣的事,所以我确实知道一些方子,能够加快女子受孕的进程。” 听到她这么说,蔚疏澈勾起一个笑:“看样子,你是想通了?” “我是无可奈何,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奸险狡诈的人,我能怎么办?” “我怎么会是奸险狡诈呢?我不过是不打没把握的仗。” 见她还是一脸忿忿,蔚疏澈轻叹了一声:“林漪,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背负血海深仇,有些人可能比你还要惨。就好比,你已经熟悉的那位秦子秋秦大人,也许你看他这个人,完全想象不出,在几年前除他之外,秦家一家几口人已都被灭门了。” “怎么会?”林漪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难道秦大人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了?” “没错,他所有的亲人都死光了。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他的仇人也跟季家息息相关。” 这下,林漪更加意外了。 “论起复仇的心情,秦子秋的急切不会比你少,可他同样蛰伏隐忍了许久。这条路,如刀尖舔血,每一个人都在拿命去拼。我若是一心只为自己,之后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闻言,林漪靠在椅背上,沉寂了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沉声开口:“我知道了。刚刚是我有些冲动了,之后,我会跟你商量着行事的。” 他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虽然季家暂时动不得,我却可以送你一份薄礼,聊表诚意。” 她忍不住看过来:“你说的是什么礼?” “葛静颜之前在宫中多次针对你,来到避暑山庄之后,又想借太后的手将你除去。虽说这一切少不了季思娴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她自己的存在也是你行进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帮你除去葛家。刚好葛方山是季远彰的左膀右臂,葛静颜又是季妃的最佳帮手,没了葛家,既能给你出口气,又能给季家一记重创,何乐而不为?” 林漪微微蹙眉:“但葛方山好歹也是尚书仆射,而且上一次葛家被牵扯进兵部行印丢失一案中,他负荆请罪,又上交财产,皇上并未过多追究,只怕是有心相护。你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彻底让葛家覆灭?” “再过不久,就要进行武举考试了。此事,是由礼部还有兵部协办,尚书省全权负责。而葛方山,就是武举考试的主考官!” “武举考试……” 林漪并不清楚这当中的弯弯绕绕,她有些好奇地问:“我只听说文试科举会有人舞弊,任人唯亲,难道武举考试也会有包庇阴私吗。葛方山就算是主考官又能怎么样?” “若是在武举考试当中想要舞弊,比起文试要简单容易得多。葛家之前为了谢罪,上交一大笔银钱,对于葛方山来说也是大出血。他当然想要找到办法,给葛家回回血,你猜他会不会利用这一次的武举考试,来收受贿赂,大作手脚?” 林漪的眼睛亮了亮:“还真有可能,但这种事很难取证吧?” “一些从各地上京赴考的武试举子们,已经陆续赶到京城,而他们之中必定会有心思活络的人,想着先贿赂考官,好在之后的几项考试之中顺利通过。我已经查到,葛方山这几日频繁出入避暑山庄,跟一些陌生人见面。这其中,应该就有即将参考的人。” “可即便被皇上查到葛方山有出格的行为,皇上也未必会对他赶尽杀绝。你之前不是说,尚书省变动太快,皇上有意稳住局面,说不定又会放他一马呢?” 蔚疏澈摇了摇头:“这两件事不能同一而论。我父皇当年在位的时候,宸国还没有武举考试这一说。是蔚呈肃上位之后,才大力推行武试。你可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58章 诱他抓现行 林漪面露困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因为他想要通过武举考试,来培养自己的亲兵势力,将武艺突出,擅长骑射且通晓兵法的人才输送到军队之中,让他们成为独当一面的武将。如今的宸国,藩王割据,各自拥兵。即便这些藩王看起来没有异动,听从朝廷的指挥,可皇上手中实际的兵权并不多。” “当年割据一方的藩王能够助他上位,往后,也有可能助其他人上位。他这个皇帝,当得可不安心。” 林漪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暗暗心惊。 “所以,武举考试是皇上巩固皇权的一项重要措施?葛方山如果敢在这当中动手脚,就是在跟君权作对?” “正是!” 林漪恍然:“我明白了,就算葛家之前的过错皇上可以容忍,但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没错。林漪,这份礼,能体现我的诚意了吗?” 被他这么问及,林漪撇了撇嘴:“虽然我们暂时达成了共识,但你欠我的这笔账,我会一直记着,要是之后你不兑现,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让你好过。” 闻言,蔚疏澈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好啊。” 林漪心里记着季思娴着急受孕一事,就还是去医馆等着那妇人再度找上门。 没过两天,对方还真来了。 而且这一次,她竟然将上次林漪写在纸上的那两味极其难找的名贵的药材给带了过来。 眼见面前的药材,林漪暗暗砸舌。 “这两味药价值连城,十分稀有,不知你们是如何找到的?” “上次我就说了,我家主子能力非凡,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有办法弄到手。现在药已经拿来了,不知你可有什么办法让我家主子称心如意?” “既然药材已备好,我就写一个方子,你拿回去给她服用。一日三次,喝上两天,与此同时房事也不能断,应该能有奇效。” 听到林漪的话,对方直接拍下了二百两银子:“剩下的,等到事情办成我再给你。” 等人一走,魏钊又忍不住前来相问:“小主,刚才那个季家的家仆,怎么又找您来看病了?莫非是她得了什么顽疾?又或者她是在替季家的其他人来求医?” 这段时间跟魏钊相处下来,林漪深知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探听旁人阴私的性子。 可现在他主动打听,应该是跟季家有关。 这里的一切,魏钊必定会事无巨细的向蔚呈肃禀告。 蔚呈肃对季远彰虽说重用,同样也十分防备,想必他很想知道,此事是不是跟季远彰有关,才会让魏钊紧密关注。 林漪对着魏钊当然没有如实相告,但她将刚才开的药方仔细收好,来日,等到跟季家清算的时候,这些可都是证据! 三日后,林漪从望梅那里得到消息,说是明晚葛方山跟人约了在荷塘酒楼共用晚膳。 一听到这话,林漪就意识到,葛方山很可能是在荷塘酒楼受贿! 蔚疏澈让望梅来提醒自己,莫非是想通过她,把这件事捅到蔚呈肃的面前? 于是林漪趁着陪蔚呈肃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故意提出:“皇上,臣妾在外帮人问诊的时候,听人说起荷塘酒楼的点心十分精致可口,听得人心里痒痒的。若是您明晚得空,我们出宫去用晚膳吧?” “怎么,这避暑山庄的厨子,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 林漪笑了起来:“宫中的山珍海味,妾身自然喜欢,但妾身偶尔也想尝一尝外面的新鲜吃食嘛!”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蔚呈肃拒绝的话,她就让魏钊跟自己一起去。 大不了到时候,她让魏钊去偷听葛方山与人密谈的内容。那么在那个酒楼发生的所有事,魏钊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向蔚呈肃汇报。 更顺利的是,蔚呈肃听完她的提议之后,竟直接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没问题,那明晚朕就陪你去那个酒楼。只不过,这次要多带一些人手,免得出现之前在宫外遇刺的情况。朕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第二天傍晚,他们就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十分低调地出了避暑山庄。 甚至连禁军守卫处都没有出宫的记录,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虽然她将蔚呈肃给带了过去,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刚好碰见葛方山他们。 倘若没有碰见的话,这一趟只能算白来了。毕竟,她总不能一间房一间房的推开找人那般刻意。 林漪猜到葛方山跟人谈如此隐蔽的事情,是不可能在一楼的大厅里,一定是在二楼的雅座,就对蔚呈肃说:“公子,咱们去楼上坐着吧,楼下毕竟人多眼杂。” 蔚呈肃牵着她的手往上走:“好,今日都听你的安排。” 林漪故意放慢脚步,想要在二楼的连廊处多待一会儿。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一切都在蔚疏澈暗中的安排之内,反正等他们上到二楼的时候,居然真的看见葛方山和一个年轻的男子靠在墙边说话。 虽然距离楼梯有点远,林漪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蔚呈肃瞥了一眼,就发现蔚呈肃也看向了葛方山所在之处,不由停下了脚步。 林漪这才后知后觉般疑惑道:“咦,妾身没有看错吧,那边那位,怎么好像是葛大人?” “的确是他。” 蔚呈肃刚说完,那个年轻男子就跟葛方山进到了边上的一个房间里。 林漪连忙说:“既然葛大人都光顾这家酒楼了,看来,这里的味道一定很好,希望我们没来错。” 蔚呈肃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找到这一层楼的小二,冷不丁问道:“不知那一间雅房隔壁,可还有空房?” 店小二点了点头:“左边那间就是空着的,客官可要坐那间?” “带我们过去吧。” 太好了,蔚呈肃果然对葛方山今日的应酬感到好奇了! 他故意提出要坐在葛方山的隔壁,岂不是有心要听他跟旁人谈话的内容? 林漪心中不由暗喜,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公子,您是要去跟葛大人打声招呼吗?” “不,我们出宫的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他提醒道:“等一下,动静小一些,别被他发现了。” 林漪这才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来:“您放心,妾身一定不发出半点声响!” 第159章 直接听墙角 等进入了房间,林漪连点菜的时候都是轻声慢语的。 听到她一直故意压着声音,蔚呈肃顿觉好笑。 “你倒也不用这么小心吧。正常说话的声音,边上还是听不见的。” 林漪哼了哼:“那可不行,我可不能坏了您的事!” 她将点好的几个菜指给店小二,让外人先出去,随后凑到蔚呈肃的耳边说:“皇上,您特意选了这个房间,肯定是想知道葛大人在这里是做什么,那我们当然不能打草惊蛇呀!妾身一定会完全的配合您!” 蔚呈肃拍了拍她的脑袋,眉眼低垂:“不过说来,这件事还真是巧。容儿特意选了这地方吃饭,就碰见了熟人。” 林漪连忙举起手示意:“皇上,我可事先说明啊,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的!不信您问魏钊,妾身平日里出了山庄就只在医馆待着,从没去过其他地方,更不可能跟外人有什么交集、这葛大人的动向,妾身绝无可能知晓。” 说到这里,她又若无其事道:“何况,葛大人过来吃饭就是一件寻常的事。现在朝中的要臣都在避暑山庄住着,他们有一些应酬,安排在附近的酒楼里,也没什么。” 蔚呈肃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放心,朕只是随口一提,不要多心。” 刚开始的时候,隔壁的动静同样很轻,两间房通过中间的木板相隔,几乎听不到任何说话的声音。 林漪不敢贸然行动,就故意津津有味地吃着上来的点心,还主动帮蔚呈肃试毒,她先行掰下一小块,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给他吃。 倒是一旁的魏钊,即便蔚呈肃没有主动提及,他也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墙边,紧紧地贴着墙面,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听着什么。 因为林漪自己是不会什么功夫的,所以她也不清楚,以魏钊的身手,他的耳力会不会比寻常人要敏锐很多。 要是他能听清楚,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没过多久,不知是不是边上葛方山和其他几人喝到尽兴,酒劲上来了,林漪逐渐觉得他们那里的动静大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隐约能听见了。 她低头喝汤的时候,刚好冷不丁的听到隔壁冒出了一句“武举考试”,再看蔚呈肃的反应,只见他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朝着中间的那面墙看过去。 看样子,蔚呈肃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林漪眼珠子一转,直接对蔚呈肃说:“皇上,您刚刚有没有听到隔壁在说武举考试的事?” 蔚呈肃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听到零星几句。” “这件事跟葛大人有什么关系吗?” “葛方山他是本次武举考试的主考官。” 她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啊。但这考试应该还没有开始吧,他们怎么现在就议论起来了?” 只见魏钊突然走了过来,附在蔚呈肃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蔚呈肃脸色微变,低声问:“你没听错吧?” 魏钊摇了摇头:“没有。” “再去,听清楚一些。” 林漪索性拉起蔚呈肃的手,将他带到了墙边:“皇上,妾身觉得这里听得清楚。反正又没人知道咱们在这里做什么,不如都您亲自靠过来听一听。” 见到林漪有如此动作,魏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位洛美人还真是别具一格,居然不管不顾的,直接拉着皇上来听墙角? 皇上他不要面子的吗? 蔚呈肃被林漪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洛美人,若这样的行径传了出去,朕在朝臣面前还有何颜面?” 林漪眨了眨眼睛:“这间屋子里就只有您还有妾身,以及魏钊三个人。魏钊是您的暗卫,看他这副可靠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会守口如瓶。倘若传出去了,就是妾身的责任,妾身哪敢泄露半个字?” 闻言,蔚呈肃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许是隔壁的人已经喝多了,说话也越发不顾及,声量越来越大。 隔着轻薄的木板,林漪就听到葛方山的声音传了出来:“皇上任命本官为本届武举科考的主事官员,那这科考的结果,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想要在考试之中拔得头筹,容易得很!” 随即,又有另一个人试探地开口:“可我前段时间手腕有些受伤,之后射箭和举重时,恐怕会不那么顺畅!” “这有什么?到时候我让人在其他跟你同一批比试的人的弓箭上做点手脚,若要举什么重的东西,也可以暗中帮你换成轻的。这种事之前我们都有安排,不会被发现的。退一万步讲,真要是有人察觉到不对,以本官的身份,随便打声招呼,谁敢多说一个字!” 听到这些话,林漪险些没笑出声。 葛方山这是几杯酒下去,狂得很啊! 对方听完,瞬间高兴了起来:“太好了,有葛大人在,此事就稳妥了!葛大人,我敬您一杯,待到来日我能成为武将,一定会对您马首是瞻,您有任何安排只管提就是!” 林漪故意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低声对蔚呈肃说:“皇上,葛大人他……这是在帮人舞弊吗?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而这会儿,蔚呈肃的脸色已经格外难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出来吃顿饭,就撞见葛方山有如此出格的行径。 葛方山想要操控武举科考也就罢了,还会通过此法来收买人心! 到时候,那些本应该通过公正公平的方式竞选出来的武将,不仅不会成为他这个皇上的手下亲兵,反而会成为葛方山的麾下马前卒。 如此一来,他费尽心思想要栽培自己的势力,反而为别人做嫁衣,此等恶行他如何能容忍? 隔壁又传来那人说话的声音:“大人,这些银票还请您收下,这些都是孝敬您的!等到考完了比试,小的还准备了一些珠宝,到时候,会送到您的府上,给您家中的女眷添添妆。” 林漪义愤填膺地提醒蔚呈肃:“皇上,您听到了吧,他、他居然明目张胆地收考生的银子!” 第160章 御驾前失仪 边上,魏钊的眼皮跳了跳,心道这位洛美人今日怎么净做火上浇油的事情? 她难道没看到,皇上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吗? 蔚呈肃伸出手指,直接抵在了林漪的嘴唇上,示意她先闭嘴。 林漪见状从善如流,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吭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不再提及武举科考的事,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吹嘘。 蔚呈肃这才拉着林漪的手腕,带着她从墙边离开。 林漪试探地问:“皇上,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不是来吃点心的吗?你先吃,这件事,朕之后自会处理。” 听他这么说,林漪心里有了数。蔚呈肃面上不显,但她在蔚呈肃身边这么久,能够看得出来,他平静的面容之下,已然是怒火中烧。 葛方山这次,在劫难逃! 林漪草草又吃了几口,用帕子擦了擦嘴:“皇上,妾身吃好了。” “那就回去吧。” 蔚呈肃牵着她往外走,回头对魏钊说:“你派两个人在这里候着,等葛方山那边结束了,把他直接到回山庄去。” 魏钊连忙应下:“是!” 回去的路上,蔚呈肃面色沉峻,眼中情绪未明。 林漪似是为难地开口:“皇上,妾身今日是不是闯祸了?” 蔚呈肃垂眸看她:“你何错之有?” “如果不是妾身主动提起要到这荷塘酒楼来吃饭,也不会撞见今日这一出。而今撞破了,葛大人怕是不好跟您交代,而静嫔娘娘又是他的女儿,妾身这回恐怕要将葛家得罪狠了。” 说完,她还露出懊恼的神色,像是极为后悔。 蔚呈肃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怎么,害怕?” “当然害怕!静嫔娘娘的身份远在妾身之上,她要是知道,这件事跟妾身有关,只怕会扒了妾身一层皮吧!” “你刚才不是说了,今日之事,除你之外,只有朕和魏钊知晓。那静嫔当然不会知道,此事与你有关。” 说到这里,蔚呈肃的声音更冷:“当然,即便她知道了,又能如何?葛家如此行事,荒唐无道,朕身为天子,岂能纵容?” 回到避暑山庄之后,林漪就十分识趣地先行溜了。 没过多久,魏钊就将醉醺醺、有些意识不清的葛方山给提了过来,直接带去了蔚呈肃的书房。 书房内,蔚呈肃静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冽地看着眼前站都站不稳的人。 刘洪山见状,擦了擦汗提醒道:“葛大人,圣上面前,您赶紧行礼啊!” “圣上?哪儿呢?”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方才注意到蔚呈肃的方向,竟是伸手指着他,失态的笑了起来:“哎呦,还真是皇上!皇上,来喝酒啊!” 蔚呈肃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只是沉声吩咐道:“刘洪山,去将季远彰给朕叫来!” 夏夜蝉鸣,季远彰跟着刘洪山一路往前走,有些不安地问:“刘总管,皇上这么晚让老夫过去,可是有什么要事?” 刘洪山当然不好得罪他,便提前相告:“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但似乎是葛大人犯了什么事,惹得皇上有些不快。右相统管尚书省,皇上自然要请您前去叙话的。” 葛方山?季远彰心下一沉,越发觉得不妙。 到了书房内,他就闻到一股突兀的酒气。 蔚呈肃向来自持有度,不可能喝这么多的酒,再一看,葛方山正跪趴在地上,虽然是行礼的姿势,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同手同脚地在地上乱爬。 御驾前这般失仪,如何得了。 季远彰的眉心突突狂跳,脸色难看地开口:“皇上,不知葛大人醉成这样,您怎么还让他留在书房内?不如,老臣将他尽快领回去,不让他搅扰了您的安宁!” 蔚呈肃则是起身,不紧不慢地来到葛方山的身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从他的怀里摸索了一把,掏出几张银票来。 当着季远彰的面,蔚呈肃将银票展开:“一共三张,每张五百两。这里光是银票,就已经一千五百两。” 季远彰的心瞬时悬了起来,他不确定地问:“不知这银票是……” “今晚,他在荷塘酒楼同人应酬,对方是前来参加武举科考的举子。科考尚未开始,就有人找到了这里来,给了葛方山重金,让他在之后的擢选中徇私包庇。这银子,就是孝敬他的酬劳。” 闻言,季远彰脸色剧变:“这,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葛大人向来秉公严明,应该不会……” “此事,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右相是觉得,朕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 季远彰屏气凝神:“老臣不敢!” “天子脚下,他竟直接跟应试的考生说,武举科考,是他这个主考官一人说了算!他想要谁上位,谁就能青云直上,成为武将!右相,你告诉朕,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律法制度,江山社稷?” 季远彰被如此问责,重重跪倒在地:“是老臣御下不严,竟让尚书省之中,出了如此恶劣行径,老臣有罪!” 边上,葛方山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像是认出了季远彰,还对他憨笑了一下:“右相,是你啊!” 说完,他还重重打了个酒嗝,让本就酒气冲天的书房,更涌起一股恶臭味。 见他这副样子,季远彰再忍不住,直接抬起手给了葛方山几个大耳刮子,葛方山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扇懵了,季远彰却还是不解气,抬起脚又狠狠地踹了他几下。 “混账东西!枉费老夫那么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你就是这么回馈老夫、回馈圣上的!老夫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被他这么一通发作,葛方山的神智总算有点回笼了。 他伸手挡着动作,竟还先委屈上了:“右相,你打我干嘛呀?” 蔚呈肃冷笑了一声,吩咐刘洪山:“去端一盆冷水来,让葛大人清醒清醒。” “得嘞!”刘洪山亲自打了满满当当一盆井水进来,二话不说,兜头对着葛方山倒了下去。 在寒凉的井水冲击下,葛方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上的酒气也被冲散了不少。 等他再抬起头,就发现蔚呈肃正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161章 葛家大动荡 “皇上,您怎么在这里?”葛方山面色惊恐的询问。 蔚呈肃朝着两边看了一眼:“这里是朕的书房,你说朕为什么会在这里?” 葛方山随即朝着边上看了看,右手边,季远彰脸色阴沉,盯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警告。 见状,葛方山不确定地开口:“老臣今日在外面同人应酬,喝了不少酒,有些意识不清了,因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可否求皇上告知?” “葛大人今晚去了荷塘酒楼?” 葛方山心下一沉,不敢否认:“是。” “巧了,朕今晚闲来无事,刚好也在那里用晚膳。更巧的是,就坐在葛大人隔壁那一桌。许是那家酒楼的隔音不太好,所以葛大人跟同桌的人所说的话,朕几乎都能听到。” “什么!”葛方山这下不受控的抖了起来:“皇上,皇上恕罪啊,老臣不过是在酒桌上虚与委蛇,绝非是真心想要对武举科考的事情做手脚,酒桌上的话算不得真的!” “酒话确实不一定是真的,但真金白银,总是假不了的。这些银票,是从你的怀里搜出来的,银子是你亲自收下的,证据确凿,你觉得你还有狡辩的机会吗?” 葛方山绞尽脑汁地解释:“皇上,这银票只是老臣故意收下来,老臣原打算上交给朝廷,当时是不想打草惊蛇,就先稳住那些意图行贿的考生,想等到之后,再将他们一一查获。老臣真的冤枉了……” “够了!”蔚呈肃抄起桌上的茶盏直接朝着他砸了下去,那茶杯顿时碎成了几片,葛方山在破碎的声响中噤了声,不敢再言语。 蔚呈肃看向季远彰:“右相,他是你手下的人,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季远彰叹了口气:“臣以为葛方山言行出格,不宜再做武举科考的主考官,应当废除其参与科考的资格。” “仅此而已吗?” 季远彰又说:“身为尚书仆射,他却不务正业,以权谋私,实乃德不配位,应当将其降职,罢免其仆射的身份。” “一个品行如此不端。拿国家大事来谋取私利的人,哪来的资格继续为官?按照我朝律法,若是官员贪腐严重,会有多种惩处的措施。轻则抄没家产,贬为白衣,重则流放,甚至直接问斩。” “现在,仅凭今晚一个考生行贿的一千五百两,还不足以判定他究竟该受到如何的惩罚。但他的官途,是走到头了,先将其收监,交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 听到蔚呈肃的安排,葛方山瘫软在地:“皇上,皇上饶命啊,老臣真的是一时糊涂,才会出了这样的差错,老臣一定引以为戒,不会再犯了,还请您再给老臣一次机会吧!” “上一次兵部的行印丢失,就跟你葛家息息相关,朕已经网开了一面了。可你现在所行之事,罔顾君恩,动摇社稷,朕要是再无动于衷,这个皇帝也就做到头了!” 很快,刘洪山就找了几个禁军进来,先将葛方山给关押了起来。 即便天色已晚,消息还是很快传了出去。 葛静颜得知葛方山出事,当即带着安乐公主前来求见蔚呈肃,想要跟他求情。 蔚呈肃知道她的来意,自然将其拒之门外,避而不见。 谁知葛静颜居然让安乐公主跪在蔚呈肃寝殿的门外,不管边上的下人们如何规劝,她都不准孩子离开。 安乐尚且年幼,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现在跪在又冷又硬的地上,夏日的蚊虫还时不时的来叮咬她,孩子自然难以忍受,哭闹个不停。 可即便如此,葛静颜也顾不上那么多,一心想要靠着女儿的情面来趁机跟蔚呈肃见上一面。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蔚呈肃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的哭声,仅存的一丝耐心也彻底告罄。 他冷着脸放下手里的奏折,吩咐刘洪山:“让静嫔进来!” 葛静颜听到传唤,心下一喜,连忙小跑着入内。安乐也揉着膝盖,抹着眼泪跟了进来。 “皇上,您总算愿意见臣妾了,关于我父亲的事……” “你先闭嘴!” 蔚呈肃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上前将安乐给抱起来,拍着她的后背哄了一会儿。 “安乐乖,不哭了,父皇这就让人带你回去休息。来人,把安乐公主送到皇后那里,以后她就交给皇后来照顾吧!” 听到这话,葛静颜愣住了,连求情的话都忘记了说。 “皇上,安乐是臣妾的女儿,一直都是臣妾照顾的,就不必麻烦皇后娘娘了吧!” “既然你这个做母妃的丝毫不懂得照顾孩子,朕不介意替她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宿,皇后现在的身体比之前也好了不少,何况她性情温和,为人宽宏,一定能将安乐当成自己所出的孩子一样、悉心照料。” “不,皇上,安乐就是臣妾的命啊,您这么做,还不如杀了臣妾呢!” 蔚呈肃冷笑了一声:“刚才,你利用孩子来让朕心软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你的命?静嫔,你父亲的事尚且还未定论,倘若之后查出他恶行昭昭,不止是他的命保不住,你的位份同样保不住!” 葛静颜吓得花容失色:“皇上,臣妾侍奉您那么多年,您为何要对臣妾这般狠心?” “朕对你,对你父亲,难道不是仁至义尽吗!他身居高位,享朝廷俸禄,却败坏朝纲大逆不道!究竟是朕狠心,还是你葛家,寡颜鲜耻!” 被他这番质问,葛静颜灰头土脸,再不敢胡搅蛮缠了。 “事已至此,臣妾只希望,皇上能饶了父亲一条性命!” “葛方山的命能不能留,需按律处置。你最好祈求他贪腐的银钱和安插的人数不多,否则,他死罪难逃!” 屋子里,轻水将打听来的消息转告给林漪:“小主,听闻皇上直接将安乐公主从静嫔身边抱走,交由皇后娘娘去照顾了,而且,葛大人也被收监等候发落了!” 林漪眉头一挑:“公主交由皇后抚养了?看样子,皇上是气得够呛,连葛静颜都容不下了。” “那您觉得,葛大人会死吗?” 林漪转头看向望梅:“他的生死,恐怕要看晋王的心情了。” 第162章 阳奉却阴违 天一亮,秦子秋作为刑部尚书,奉皇命去往关押葛方山的临时监牢里,即将和大理寺卿还有御史台的人一起审理葛方山一案。 他收拾妥当,才刚出了山庄,就被两个侍从给拦住。 他认出来这是季远彰身边的人,果然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季远彰的马车正停靠在路边。 秦子秋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恭敬的开口:“右相,您找我?” “你这是要去审问葛方山了?” “没错。右相要是有什么指点,尽管开口。” 季远彰哼笑了一下:“指点谈不上,凡是涉及到我朝律法的事,你才是其中的行家。” 听他这么说,秦子秋故意压低声音问:“那右相如果有任何吩咐,都可以交代下官。即便大理寺和御史台也会一同受理,下官一人难以做主,但还是能稍微发挥点作用的。” 季远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皇上大发雷霆,必定不能善终。若是葛方山嘴巴严实,没有说一些有的没的,你就从中调和,尽量从宽处理吧。毕竟同僚一场,老夫也不希望他因此断送了性命。” 秦子秋十分配合的答应:“您放心,下官心中有数。” 下一瞬,就听季远彰画风一转:“但若是,葛方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牵扯到其他人,老夫觉得他这条命,也就不必要留了!” 闻言,秦子秋不由在心中冷笑。 他这话分明是在说,若葛方山一人愿意担下所有罪责,那一切好说。 可要是他将季远彰给牵扯了进去,季远彰绝不姑息。 秦子秋点了点头:“下官知道了。” 见他态度极好,季远彰状似欣慰地拍了拍秦子秋的肩膀:“上次老夫就说过,秦尚书是一个可塑之才,你年纪轻轻就能高居尚书一位,已经是十分难得。等到再过几年,老夫年事更高,说不定连这尚书省都要让给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执掌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倒是先把饼给画上了。 秦子秋又附和了几句,这才前往关押葛方山的牢房。 他到的时候,大理寺卿燕青城和御史大夫江景风已经率先开始审问葛方山了。 因为是刚开始审,所以他们的手段还算温和,葛方山也咬死了说这件事只是他一时糊涂,临时起意答应了一个考生的舞弊,其他人他再没有类似的帮衬。至于以前几届武举科考,他也没有插手过,完全是公平公正。 葛方山说这样的话,燕青城和江景风自然不信。 他们便打算稍微施加刑罚,看看能不能吓唬吓唬他,逼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秦子秋却突然说:“二位大人,不如让我单独跟葛大人说几句吧。” 江景风警惕地看着他:“秦尚书,你该不会是想要包庇纵容他吧,毕竟你二人可都是尚书省的官员。” “御史大人尽管放心。我这个人胆子很小的,葛大人犯下弥天大错,我巴不得跟他划清界限,怎么可能包庇他?只不过,我和他同在尚书省为官,多少知道一些他的软肋,说不定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他识时务说出实情。” 燕青城想了想,点头答应:“好,那就由秦大人先试试吧。” 等到牢房里只剩下他和葛方山,葛方山重新燃起了希望,急切地问:“秦大人,右相有没有叮嘱你什么?他应该跟你说过,让你设法将我的罪责降到最低吧?” 听到他这么说,秦子秋重重地叹了口气:“葛大人,看在你我过去有些交情的份上,我就跟你如实说吧。你以为这件事只是你收受考生的贿赂那么简单吗?皇上之所以举办武举科考,就是为了培养自己的亲信,在将他们安排到军队之中。而你的所作所为,让皇上的筹划都成了一个笑话,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你是在文试科考上动手脚,皇上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 葛方山呼吸急促了起来:“那怎么办?我、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收点银子而已。” “昨天夜里,静嫔娘娘带着安乐公主想要去给你求情,皇上却发了通大火,直接将安乐公主放到皇后的膝下去抚养了。” “你说什么?” 秦子秋继续吓唬他:“甚至我来之前,皇上还私下提点我,说你犯的乃是死罪,不论涉及银子的数额多大,你这条命都不该留!” 这话一出,葛方山冷汗直冒:“照你这么说,我是必死无疑了?” 秦子秋压低了声音:“如果你不想死,而今只有一个办法能留住你的性命了。” “什么办法你快说?” “那就是将功补过,将这件事当中,你的同谋党羽全部都给供出来,还有之前几届选出来的武将之中,通过类似不合规的手段上位的官员名单,你也最好一个不落地全部写下来。我会帮你交给皇上,唯有如此,皇上或许还能手下留情,对你有一丝仁慈。” “这、这,我之前真的没做过类似的事啊……” “葛大人!” 秦子秋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还不明白,你现在狡辩是没用的,皇上根本听不进去。你的举动触犯了他的逆鳞,你非死不可。我这么劝你,不是在逼你认罪,而是在救你,这是你仅存的机会了……” 葛方山哪肯认命:“你再去找右相,右相他一定有办法!” “没用的!你可知,我在来的路上右相他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你既然进了这里,就是一个废人了,以防你说多余的话,不如我找个机会,让你彻底闭嘴。” 听到这话,葛方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右相他让你找机会将我灭口?” 秦子秋眉头紧锁:“是啊,他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按理说,对于他的指示,我必当遵守。但我又实在于心不忍,才会将这些话同你和盘托出。葛大人,我知道你能从中敛财,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纵容甚至推波助澜,这绝非你一人之过。可你要是什么都不说,皇上的雷霆之怒,也只能你一个人承受了!” 第163章 口供有三份 听到秦子秋的话,葛方山只觉得心中的那根防线彻底崩塌了。 之前他虽然被抓进来,但是仍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季远彰的身上。 他相信季远彰不会不管不顾,放任他出事。 却没有想到,季远彰居然为了不将此事牵连到自己,让秦子秋来杀人灭口,自己的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看到他迟疑呆滞的样子,秦子秋摇了摇头:“葛大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我呢,还有一个忠告给你。虽然现在皇上对你非常的生气,但如果你能让皇上知道,还有其他人犯过类似的事,甚至比你做得更加严重,皇上的怒火就能够转移到其他的地方了,说不定还会觉得你罪不至死,这是你唯一能救自己的办法了!” 葛方山急切地应和起来:“对,你说得对,如果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没有人会领我的情,我还会因此葬送性命,害得家人都不得善终!可要是我说出来,至少皇上会知道这朝中并非只有我一个人行事出格,多的是贪官污吏,所谓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吧?” 秦子秋赞同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在他的煽风点火之下,葛方山老老实实地罗列出了最近几届武举科考,他收受过哪些人的贿赂。 甚至,连之前文试春闱的考试,他都列出了自己知道的舞弊考生的名单。 涉及之广,令人咂舌。 一想到秦子秋说的需要将人员范围扩大,葛方山索性将礼部众人也给拖下水。 根据他的记忆,他写下了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曾在何时何地收受过何人的贿赂,可谓十分详细,根本抵赖不了! 看到他所写的内容,秦子秋幽幽开口:“葛大人不妨再想想,一同犯事的,只有礼部这些人吗,就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听到这话,葛方山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再度提笔。 秦子秋连忙给他换了一张纸:“葛大人,后面的你在这张纸上写,这样呢,你几个口供就能分开展示,还显得你的真诚。” “比如这第一张是舞弊的考生名单,第二张是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等人的不法行径,这第三张嘛,就是接下来的内容了。如此以来条理有序,皇上定会满意!” 果不其然,葛方山最后写下的便是季远彰曾经收受银子的明细。 如此看来,季远彰从中收到的好处,可比葛方山还要多得多! 等他全部写完,秦子秋又让他签字画押,这才依次将这几张口供给收好。 见到他的动作,葛方山忍不住问:“秦大人,有件事我有点不解。你可是刑部尚书,乃是尚书省麾下的官员,就算你是于心不忍想要帮我,可你我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过分的交情吧。你又何必冒着得罪右相的风险,劝我写一下这些内容呢?” 关于这个问题,秦子秋早已想好了说辞。 “葛大人,反正你现在官身被废,我也不怕跟你实话实说了。我呢,帮你这一回其实也是想帮自己,能趁机在皇上面前长长脸。我们做臣子的,如果让皇上看到了忠心,才能被皇上重用,这就叫做利人利己。” 葛方山沉吟:“所以这口供,你不打算让外人知晓了,只是想着私下告诉皇上?” “我是这么想的,以防在大理寺和御史台面前交不了差,我会将你交出来的舞弊考生的名单告诉他们。这么一来,他们也算完成了任务。至于你揭露其他人罪行的这些口供,我会私下单独呈送给皇上,再趁机跟皇上说说好话,让皇上从轻发落。” 葛方山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我也不想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就遭人报复,惨死狱中。” “所以葛大人,等会儿见了旁人,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等从牢房里出来,江景风看着他:“秦大人,你盘问得怎么样了?” “放心,我已经问得清清楚楚,他都招了!” 当着江景风和燕青城的面,秦子秋只拿出了第一张考生的名单。 这两人看了之后,大为震惊。 江景风痛心疾首地开口:“居然涉及到这么多的考生,甚至连春闱文试,他们都敢插手,真是胆大至极,眼里还有国法吗!” 燕青城则是忍不住问:“秦大人,你似乎没有对葛方山用刑吧,他为什么这么痛快,就将这些名单都交代了出来?” 秦子秋微微一笑:“当然是因为我找到了葛大人的软肋,他在意的不就是家中的妻小吗?我告诉他昨天夜里,静嫔娘娘为了给他求情,引得龙颜大怒,连安乐公主都被迫送给旁人抚养。这葛大人听说之后啊,又是自责又是懊悔,加上我在边上规劝了一番,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才洗心革面。” 江景风十分满意:“还是秦大人有手段,皇上还等着我们尽快去复命呢,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进宫面见皇上吧?” 很快,他们三人就一起来到了避暑山庄内。 有其他两人在,秦子秋当然没有立刻将剩下的口供给交出来。 蔚呈肃看到名单之后,气的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前几年的三甲,都被封为官职不低的武将,输送到各大主力的军营。结果这些人居然都是投机取巧才上位的,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燕青城面色凝重:“是啊,如此一来,真正有本事的人却明珠蒙尘,没有机会到军中大显身手,反而是一些酒囊饭袋享受着高官厚禄,实在是不公平!” “如此恶行,朕绝对不能姑息。秦子秋,依你之见,葛方山的所作所为,按照律法该当如何?” “回皇上,葛大人所犯的事,若是按律……当斩!” 蔚呈肃毫不犹豫:“好,那就将他给朕斩了,以儆效尤!” 秦子秋想了想:“皇上,但静嫔娘娘毕竟是您的后妃,若是当众将她的父亲斩首,恐怕有些不妥。臣觉得,不如给葛大人留下最后一份体面,赐他毒酒或是白绫,同样能给旁人有所警醒。” “那就赐毒酒吧,尽快行刑!” “是!” 第164章 礼部待清算 汇报完这一切,江景风和燕青城就要离开。 秦子秋故意说:“两位大人先走吧,我还有一些刑部的其他案子想要跟皇上详谈。” 燕青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跟江景风一道离开。 等他们一走,秦子秋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了第二份口供,放在了蔚呈肃的面前。 蔚呈肃有些疑惑地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张口供,也是葛方山交代出来的,还请皇上过目!” 看完之后,蔚呈肃更是怒不可遏。 “如此看来,礼部上上下下都烂透了!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带头受贿,甚至还竞价名额,高价者录用,如此行事,简直将朝廷政务当作儿戏!” 说到这里,蔚呈肃表情有些深沉地看向秦子秋:“这既然也是葛方山的口供,为什么刚才你在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的面前没有言明,反而是等他们走了之后,才将这一份单独交给朕?” 秦子秋连忙说:“皇上可还记得之前您任命臣为刑部尚书的时候,臣对您说的话。” 蔚呈肃沉默地等着他的后续。 秦子秋一派诚恳地回忆起来:“臣那时候说过,就算臣身为尚书省的官员,往后也只会忠于陛下您一人!右相虽然是臣的上司,可是天下毕竟是皇上您的天下,如果有人想要为祸江山,臣自然不能瞒着你!” “所以,你做这些是背着季远彰行事,不想让他知道?” “没错,其实右相先前为了葛大人的事,还跟微臣提点过几句,微臣明面上自然不能拒绝。如果被右相知道,臣居然将礼部的罪行擅自告诉了皇上您,右相那里,微臣怕是不好交代啊!” 听到他的话,蔚呈肃露出一抹满意的目光。 “秦尚书,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朕很欣慰!只不过礼部的行径,朕没有办法熟视无睹。若是朕按下不做处置,往后还不知道要捅出多少篓子!” 秦子秋于是说:“皇上想如何处置,臣都不敢置喙,只要礼部的这些事跟臣没有关系就行!反正皇上雷霆手段,完全可以是您暗中找人再做调查,才得到这些结果。这样,臣也不至于跟同僚之间生出嫌隙。” 闻言,蔚呈肃勾唇一笑:“好,朕便如你所愿。这件事,朕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不让你为难,你先下去吧。” 从蔚呈肃的书房离开之后,秦子秋回到东院,趁着无人在意,又来到了蔚疏澈的房间。 蔚疏澈到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忍不住好笑:“怎么,你这是跟皇上汇报过了,成果如何?” 秦子秋一拍胸脯:“我办事,殿下还不放心吗?” 说完,他便将葛方山写下了第三份关于季远彰的口供,单独交给了蔚疏澈。 蔚疏澈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个口供,除我之外还有旁人知晓吗?” “当然没有。葛方山的口供,我总共拿到了三份,第一份是所有舞弊考生的名单,第二份是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等人的不轨之举,还剩这第三份交给你了。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动季家,只是想逼得季远彰孤立无援,处境艰难,好让他日后不得已为你所用。所以这份口供,也能加重你跟他谈判的筹码。” 听到秦子秋的话,蔚疏澈心头一热:“知我者,非秦尚书莫属!” 蔚疏澈不紧不慢地将第三份口供收好,又听秦子秋说:“皇上既然容不下葛方山,就同样容不下礼部现在的主事官员,依我看,距离礼部换血也不远了。” 蔚疏澈“嗯”了一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举足轻重,得找一个合适的人顶上去。” 秦子秋有些为难:“在来的路上,我清点了一下我们在朝中的势力,能跟这个位置沾边、且让皇上点头的人,太难找了!这要是好不容易将现任礼部尚书给拉下马,再来一个跟我们对着干的,岂不是白忙活了?” 蔚疏澈点了点头:“不错,我们盯着这个位置,季远彰也一定会暗中筹谋,意图安插自己的人,就看谁找的人选最符合皇上的心意了。” 他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对了,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葛方山?” “本来是要问斩的,可我担心斩首示众的时候,他会因为保不住性命,破防之下胡言乱语,所以我就向皇上提议,给他一杯毒酒,让他在牢中安安静静的死。这么一来,也不用担心出乱子!” “很好。秦尚书果然聪明绝顶!” 不知想到了什么,蔚疏澈的笑容淡了下去:“子秋,之前林漪质问我,不理解我为什么现在要包庇季家,不愿帮她报仇。我想,你们二人的境遇类似,应该能感同身受,毕竟你父母跟妹妹的死,跟季家也有关系。”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事,我都记在心里,以后一定会一一清算,不负你的信任。” 秦子秋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明白,殿下不用心有顾虑。我和林姑娘的仇,往小了说,都只是家事。可殿下跟我们不一样,您的仇,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您背负的也远比我们要多得多。” 蔚疏澈看了一眼窗外,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怅然。 “之前我一直觉得,皇上和季家联手夺得皇位,就是在与虎谋皮,早晚有一日会为虎所噬。但如今,我自己也要走同样的路,跟同样的一只虎交涉,不知算不算是步了他的后尘?” 秦子秋宽慰道:“殿下所做之事,和皇上当年与季家密谋的行径,自然是不一样的。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是后者,您是前者。他有所忌惮,才会至今都纵容季家,没办法甩掉这只虎。可您成功之后,就算将这只恶虎击杀,仍然可以根基稳固,高枕无忧!” 听到秦子秋的这番劝解,蔚疏澈的心情才好了一些:“那,我就借秦大人吉言了!” 三日后,一杯装满了毒酒的酒壶,四平八稳地送到了山庄附近的监牢。 一看到这酒壶,葛方山面容狰狞:“我都交代那么多了,皇上他,竟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第165章 连换两官员 来送毒酒的小太监凉凉一笑:“葛大人说的哪里话?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什么时候功过可以随便相抵了?” 他端起酒杯斟满,递到了葛方山的跟前:“葛大人若想最后再留一丝体面,不如自己主动喝了这酒吧!” 葛方山气的把酒杯摔了出去:“我可是静嫔的父亲,你们这么对我,静嫔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瞧您这话说的,静嫔娘娘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奴才还真不怕她找麻烦。既然葛大人不配合,那奴才只要帮帮您了!” 说完,这太监便直接拿起酒壶,捏住葛方山的嘴将毒酒猛的灌了下去。 葛方山用力的挣扎着也躲不开,没过多久,毒性就发挥了作用,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连眼珠子都没闭上,就这么咽了气。 书房里,刘洪山快步走进来汇报:“皇上,派去牢里的人回来说,葛大人已经断气了,他的尸体也派人送往京城的葛家了,只是不知,葛家的其他人您打算如何发落?” 蔚呈肃沉声道:“所有男丁全部流放,至于他府上的妻妾,悉数赶出京城去,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入京城半步!至于已成家的女儿,可以破例留下,但不得随意出入内宅。” “皇上宽宏,奴才这就去传令。” 刘洪山刚要从书房里出去,又被蔚呈肃给叫住了:“等一下,你去把礼部尚书张明英和礼部侍郎周浩给找来,朕有事要跟他们说。” 不多时,张明英和周浩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如果是平日里他们被蔚呈肃传唤,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紧张。 可是葛方山才刚被赐死,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何况葛方山之死又跟武举科考有关系,他们当然提心吊胆,生怕这把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一来到书房,两人就恭恭敬敬的向蔚呈肃请安:“臣参见皇上!” 蔚呈肃看向张明英:“张尚书,你为官有多少年了?” 张明英细想了一下,谨慎回答:“回皇上,老臣二十岁那年入仕,而今四十七岁,已经整整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那你任礼部尚书,又有多少年了?” 张明英又答:“已七年有余。” “太上皇在世时,你就是朝廷命官,后来历经先帝,再到朕登基,是当之无愧的三朝元老。朕还记得,当初右相提议礼部尚书人选的时候,曾拟过一个名单,朕一眼就看中了你,钦点你成为尚书人选。” 听到蔚呈肃这么说,张明英连忙谢恩:“多谢皇上提携栽培之恩,老臣每每想到皇恩浩荡,都忍不住感激涕零,发誓要尽忠尽责,报效皇上的恩情!” “好一句报效朕的恩情。朝廷让礼部来过问春闱和武举科考,是出于对你们的信任,可你还有礼部侍郎,身在其位,却以权谋私,私下收受考生的贿赂,再将这些受贿之人推举到不该有的位置上!此等恶行,跟刚被赐死的葛方山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张明英和周浩吓的赶紧跪下,两人连声求饶:“皇上,冤枉啊,这件事我们并不知情!” “是啊,皇上,还请您莫要听信谗言,臣的忠心天地可鉴!” 蔚呈肃脸色森冷:“过去多年,你们在何时何地收受过何人的贿赂,朕都一清二楚,且手上有一目了然的证据。如果这些证据被公开,葛方山现在是什么下场,你们之后就会是什么下场!” 这话一出,张明英和周浩跪伏在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蔚呈肃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朕可以留你们一条性命,但绝不能放任你们继续留在朝中。你们二人自寻找个理由,辞官还乡,还得将从前贪腐的银子以十倍的数额上交于国库。如果数额比朕知道的少了,那朕可以保证,你们断不会活着出京城!” 话已至此,这两个人岂敢不从? 张明英啜泣着答应:“是!臣就算变卖家产,也一定会把不义之财十倍上缴,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于是第二天朝臣议事的时候,张明英和周浩两人,一个礼部尚书,一个礼部侍郎,就当众宣布自己得了重病,没有办法继续留在官位上,纷纷向蔚呈肃提出他们想要告病还乡。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目瞪口呆。 尚书省已经损失了一个尚书仆射,震荡还未结束,现在居然礼部的两位主事官员紧随其后的辞官。 如果说这是巧合,三岁小孩儿都不信! 江景风身为御史大夫,直接当众问出:“请问张大人和周大人,你二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究竟是什么样的病,让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撂挑子不干了?” 张明英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已经年近半百,其实早就堆积了一身的病,实在无力担任礼部尚书这样重要的官职,还是把这位置腾给有能力的人吧!” 周浩跟着说:“我年纪虽然轻,可自小就有先天疾病,这些年心疾时不时的发作。大夫说,若是劳累过度会危及性命,所以为了这条小命,我只想找个清静的乡间小屋度过余生,还请皇上成全,也请诸位大人体谅。” 听到这话,众人忍不住将目光都齐聚在了为首的季远彰身上。 这段时间,尚书省可陆续出了不少事。 六部的主位官员死的死,换的换。且明眼人都知道,原来的这些人皆是季远彰的心腹,如此更迭下去,对季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中书令更是忍不住出口讥讽:“你们这些年纪轻的一个个率先隐退,留下右相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主持大局,怕是不容易吧?” 季远彰也是在当下才知道周浩和张明英的决定,这两人先前居然连自己都瞒的滴水不漏,可见是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才不敢向任何人透露。 能有如此震慑力的人,除了皇座之上的君王,再无其他! 季远彰抬眸,看向上方的蔚呈肃,尽量平静地开口:“既是官员变动,老臣一切遵循皇上的安排。” 第166章 心中的人选 蔚呈肃“嗯”了一声:“张大人和周大人的诉求朕已经知道了,既然他们二人都是身体欠佳,体力不支,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免得日后出了岔子,反倒叫朕过意不去。辞官一事,朕应允了!” 蔚呈肃答应得如此干净利落,更是坐实了众人心中的猜想。 想必这件事一定跟葛方山有关!说不定,是葛方山在临死之前交代了礼部手脚不干净,皇上一怒之下才会逼着他们自行离开。 等到议事结束,季远彰连看都不看张明英和周浩一眼,只是加快步伐,径直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他就让人将秦子秋给找了过来。 季远彰目光沉沉地盯着秦子秋:“你审完葛方山之后,到底递交了什么证据给皇上?” 秦子秋故作困惑:“我交上去的,就是葛方山拟出来的一个名单啊!这个之前我已经跟右相您汇报过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你确定?” 秦子秋熟练地甩锅:“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理寺卿或者御史台故意背着我,又私下审了葛方山,询问出了其他证据。又或者,是皇上对审查结果不满意,暗中派人再去审了一遍?” 季远彰想了想,他说的这些的确都有可能。 科考影响非凡,蔚呈肃想要彻底去除隐患,自然是要釜底抽薪,将涉事的官员除去。 礼部每一届都负责这些事,当然头一个被皇上怀疑。 眼看着季远彰愁眉苦脸,秦子秋心知肚明地问:“您是因为礼部突然出了这样的空缺而烦恼吗?” “不止如此。这些麻烦全都出自尚书省,只怕皇上对老夫也会心存埋怨。” “右相何必忧虑,您的女儿季妃娘娘,如今可是怀有皇嗣,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等到我们回京之后,季妃娘娘一定能宠冠后宫,季家也一定屹立不倒!” 秦子秋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但落在季远彰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且不说她肚子里怀的根本就不是皇嗣,连孩子至今都还没影儿呢! 要是后面圆不上这个谎,麻烦还会层出不穷! 接下来几日,静嫔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每日都在屋子里大吵大闹。 一旦喝多了酒,便开始摔陈设摆件,边上伺候的宫人苦不堪言。 她闹出的动静之大,蔚呈肃和太后都有所耳闻。 蔚呈肃本就在气头上,本来想直接将静嫔废去位份,打入冷宫,但是安乐公主自行求到了太后的跟前,趴在太后的膝盖上哭诉,请求太后劝慰皇上对她母妃从轻发落。 太后不忍安乐小小年纪就承受这样的痛苦,便自行做主,让人先将静嫔送回京城的皇宫之中。 蔚呈肃接连多日没有宠幸后妃,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也都不敢凑上去触他的霉头。 林漪本就深知,葛方山会出事是蔚疏澈的手笔,现在连礼部都被波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他顺手一并清算了。 她一方面对蔚疏澈排除异己的本事叹为观止,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在心中思忖,幸好她和蔚疏澈并不是站在对立面的。 否则真要是跟这位晋王殿下作对,保证会被他算计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过,礼部出事了好几天,都没听说新上任的尚书是谁。 林漪暗暗猜测,可能蔚呈肃那里还没有想好让谁担任,连蔚疏澈手上都未必有合适的人选。否则以蔚疏澈的反应之快,这会儿礼部尚书应该已经是他的人了。 念几次,林漪索性对望梅说:“可否转告你家殿下,关于礼部官员的人选,我这里有个建议,说不定会对他有帮助。如果他有兴趣,不妨尽快来找我。” 于是当晚蔚疏澈,就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她住的地方。 一见到蔚疏澈,林漪心中一喜,猜到自己之后的提议多半可能被他采纳。 蔚疏澈看了她一眼,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甚至带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本王竟是不知,洛美人对前朝官员的任命也这么关心?怎么,你是想干预朝政吗?” 她反唇相讥:“晋王殿下要是意见这么大,现在又何必来找我?你大可以当做我什么都没说过!” 蔚疏澈轻哼了一声:“懒得跟你兜圈子,说吧,你有什么提议?” “我心中有一人选,十分适合担任礼部的主位官员,而且,只要向皇上提起此人,皇上也十有八九会同意。” 听到她这么说,蔚疏澈越发好奇了:“说来听听,那人是谁?” “现任容城县令,罗寻。” “罗寻?此人是什么来头,本王似乎从未听说过。” 林漪缓缓道:“六年前,他还是礼部的一位官员,当时张明英刚担任礼部尚书不久,在前两届的科考中应该就动了手脚,罗寻对他的做法极不认同,两人起了争执。罗寻还不畏强权,直接上书参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张明英。” “只不过,张明英和他的亲信设法将那件事给捂了下去,并且,反咬了罗寻一口,说是罗寻栽赃陷害。因为罗寻空口无凭,皇上就将其降职,调到了容城县。” 蔚疏澈不由好奇:“为何你对此人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曾在闺中最好的密友、罗星瑶的兄长。罗星瑶和罗寻的父亲曾任太常少卿,于两年前病逝,自父亲去世之后,罗星瑶就离开了京城,去了容城县投奔其兄长。” 蔚疏澈了然:“原来是你旧时的朋友。你如今已经改头换面,彻底换了个身份。你如何确定,过去的朋友还能初心不变,值得信任,就不怕你真心相待,对方暗中背刺吗?” “旁人当然可能会,但罗家兄妹,却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愿闻其详。” 林漪叹了口气:“晋王殿下应该知道,当年我和母亲死后,林家根本没有给我们收尸立坟。是罗星瑶冒着得罪林家的风险,给我和母亲建了坟墓,且多次祭拜。那个时候,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已经死了,她大可以不顾一个死人的身后事,却偏偏重情重义做到那个份上,敢问殿下,这样的人不知道托付信任吗?” 第167章 清官亦难得 对此,蔚疏澈静默不语。 林漪苦涩一笑:“她的兄长不畏强权耿直谏言,为此断送大好前程。罗星瑶明知料理我和母亲的后事会有麻烦,还是仗义出手。他们兄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赤诚、最正直的人。” “而且罗寻一开始就在礼部任职,是遭人陷害才贬官离京的。只要将此间缘由告知皇上,他一定愿意让这样的清流重返朝堂。毕竟,唯有公正才能让科考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蔚疏澈这才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理有据。” 林漪听到他这么说,不由一喜:“晋王殿下莫非是答应了我的提议?” 蔚疏澈睨了她一眼:“谁说我答应了?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的这个罗寻,听起来的确是个好人,可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我需要的人?” 蔚疏澈直截了当地开口:“你知道的,一个刚正不阿的好人未必能帮到我。相反,哪怕一个人奸险狡诈,可只要他对我有用,我照样可以将他扶到高位。所以一个人的品行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林漪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这倒是了,对于蔚疏澈来说,有利用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可林漪还是想替罗寻争取一下:“罗大人他绝对不会结党营私,那么就意味着哪怕季远彰是他的上司,逼着他去办什么事,只要是违背道义的,他也绝对不会妥协。而礼部负责每一届的科考,如果像罗大人这样的人上位,至少能保证考试的公平。” 她看着林漪:“殿下有宏图大志,我虽不清楚你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但我相信,在科考这样唯一能让贵族子弟和寒门百姓平等参与的事情上,你应该也希望有真正的公平可言吧?” 听到林漪这么说,蔚疏澈心头一动,定定地朝着她望了过去。 被他这么看着,林漪几分不自然。 但她还是佯装镇定地继续说:“殿下虽然总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我相信,你心中是有深明大义的。你在这个节骨眼上除掉葛方山,顺便又拔掉了礼部的主要官员,除了稳固你自己的势力之外,应该也有肃清科考、洗涤污垢的意愿吧?” “不要随便猜测我的用意,更不要去揣摩我是个怎样的人。我这个人,没有你幻想的那么高风亮节,你别给我戴高帽子。” “你是听不得别人夸你吗?” 蔚疏澈缓缓收回目光,手指在桌子上随意地敲了敲。 “你说的这件事,我回去会考虑。但我事先说好,倘若我真的扶持了你推荐的这个人上位,来日,我要做什么,他却跟我唱反调的话,不论是他还是你,我都会一一清算!” 林漪无奈地撇了撇嘴:“好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他跟殿下作对!毕竟,谁要是真的成了你的对手,也是够倒霉的。” 闻言,蔚疏澈扬起嘴角笑了下:“看样子,本王在洛美人的心目中,还挺可怕的?” “殿下如果有自知之明的话,就该知道自己的手段有多让人忌惮了。我可是每天都在心里警告自己,谨言慎行,不要碰了你的逆鳞!” “你知道就好!” 很快,蔚疏澈就回到东院,还暗中把秦子秋给找了过来。 “殿下,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皇上是不是让你仔细调查那些,葛方山交代出来的名单上的人的资料?” 秦子秋点了点头:“没错,皇上想要知道他们的身世背景,还有现在所任的官职。” “你还真别说,涉及了那么多人,倘若全部革职查办的话,整个朝廷都得跟着震一震。” 蔚疏澈点头:“那正好,你趁机把六年前一个被贬官到容城县的礼部官员的档案给找出来,并将他的事迹告诉皇上,想必皇上看到了,会将他重新调回京城,继续安排在礼部。” “殿下心中有人选了?您说说,想要我找谁的资料?” “他叫……罗寻。” “罗寻?”秦子秋有些疑惑:“这个名字好陌生啊,好像不是我们的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此人是林漪刚刚跟我推荐的,他的确不是我们的自己人。但按照林漪的说法,他是一个公正不阿的人。如果我们本身没有合适的人选,倒不如让一个相对正直的人坐在正确的位置上,如此一来,至少寒门的举子们会得到公平的对待。” “原来是洛美人推荐的,殿下都不用考虑,就直接答应了?” “她说了,如果出了问题,可以找她去解决,既然林漪打了包票,我就信她这一次。” 秦子秋故意调侃:“殿下何必说得这么不情不愿,依我看,洛美人就算给你推荐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你也会欣然接受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昏庸的人?” “当然不是,但没办法,谁让洛美人身份特殊呢?” 蔚疏澈直接白了他一眼:“行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尽快去办,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于是第二天天一亮,秦子秋就调来了档案,稍微费了些许功夫,便将罗寻的资料给找了出来。 等看完这个人的履历之后,他也跟着忍不住唏嘘了起来。 当年罗寻在礼部的官位并不低,且年纪也轻,正是扶摇直上的好时候。 倘若他精通一些人情世故,对于礼部内部的一些沉疴和恶习避而不见,现在恐怕至少已经是礼部侍郎了。 偏偏,这个罗寻非要以卵击石,多次弹劾张明英,才会惨遭报复,直接被贬谪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令。 且此后多年,哪怕容城县各方面表现的都还不错,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能有升官的机会了,但许是因为罗寻早年的经历,他的官位也迟迟没有变动,在容城县一待就是六年。 不过正因如此,秦子秋更加觉得难能可贵。 一个人明知自己被打压,不可能有机会晋升,很可能就躺平随便敷衍差事了。 可罗寻没有,他还是矜矜业业地办事,连记录和汇报的内容,都比其他县令要详细认真。 第168章 让皇上拍板 带着所有整理出来的卷宗,秦子秋就打算去找为蔚呈肃报好。 等他到了蔚呈肃的书房,就被刘洪山告知,董远哲正在里面跟皇上议事。 这段时间,董远哲也格外忙碌。 武举科考在即,这件事本该由主考官督办,礼部和兵部协同办理。 但如今,主考官没了不说,礼部也没有主事的人了,那么科考的重任就全部落在了兵部的身上。 董远哲官复原职还没多久,本来兵部的不少事情他还在交接,现在又要操心武举科考的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秦子秋本来耐心地在院子里等着,但里头蔚呈肃听到外面的动静,问了刘洪山得知是秦子秋过来了,就让他一并进来旁听了。 一看到董远哲,秦子秋就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虚礼:“董大人。” 董远哲亦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心中暗忖道:“这会儿他和蔚呈肃所商议的事,其实也算较为私密,蔚呈肃居然不避讳地将秦子秋直接给叫进来,看样子在蔚呈肃的心目当中,秦子秋竟是一个较为可信的人?这倒是难得。” 蔚呈肃示意道:“董尚书,你接着说吧。” “皇上,老臣以为,之前科考舞弊的事情,涉及实在广泛,虽然说那些通过不正当手段上位的人,当时的做法确实不对,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真正的才学。” “此话怎讲?” “当年的风气就是如此,皇上临身居宫中,想必对于民间的流言蜚语不甚了解。但是在考生们的圈子里,极有可能早就私下议论过,要如何在科考中脱颖而出的办法。只有贿赂主考官,才有机会上位,这或许已经成为一个大家默认的潜规则。” “那么这群人中,家世好一些又想要谋取官位的人,自然会有所动作。说不定他们凭着真本事,也有机会出人头地,只是出于保险,才会暗中又有这样的行径。因此,老臣觉得不该完全否认他们的能力。” 对此,蔚呈肃眉头一紧:“董尚书的意思是这件事,这样还不能怪他们了?” “老臣的意思是,他们当然有错,但同样有错的,还有当时的官员和当时的环境。若政治清明,大家或许也没那么容易走歪门邪道。可如果贪官当道,那么曲意逢迎的人自然会跟着变多。环境塑造人,向来如此。” 听到董远哲这么说,蔚呈肃想了想,颇有些认同。 “董尚书的这番话,倒是让朕有了另一个角度的思考。那你觉得,名单上的官员应该如何处置呢?” “老臣是个武将,对于春闱文试不太了解,就不过多置喙了。但是就武试而言,不少人已经在军中历练多年,如果追本溯源,直接将他们革职查办,反而会浪费朝廷这么多年的栽培,未必是一件好事。” “照你这么说,应该仍让他们留在原位,不做变动?” 董远哲想了想:“倒不如根据他们如今在军中的表现,来决定他们之后的安排。如果有些人在军中混混度日,浪费朝廷的军饷和俸禄,这样的人便直接驱逐出去,永不录用。可如果有些人在军中兢兢业业,确实能够做出一些成绩来,臣以为完全可以留用。” 边上,秦子秋听到了董远哲的话,也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 蔚呈肃的余光瞥见秦子秋的动作,就跟着问道:“秦尚书,你似乎对董尚书的话也很认同,不如你来说说,此法是否可行?” 秦子秋正经地回道:“皇上,臣觉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的时候矫正得太过,反而会过犹不及,未必是好事。” “既然你们两位尚书都认为这个做法可行,那朕也就没有异议了。董尚书,这件事就交由你来负责。朕会下令让涉及名单上人员的各个军中主将,出具对涉事之人的客观评价。要是评价颇高,就不做任何处置,要是抱怨颇多,便直接革职。” “是,臣一定仔细筛选,为朝廷保留最有用的人才!” 决定完这件事,蔚呈肃又看向秦子秋:“秦卿,你今日来找朕,又是为了什么事?” “皇上,臣在彻查科考那几年官员变动的时候,发现了一位大人的档案有些特别,便想着来跟您说一声。” 蔚呈肃有些好奇:“是什么人?” 秦子秋便将罗寻的卷宗递了上去:“此人名为罗寻,现任容城县县令。臣发现,他在六年前还是礼部的官员,只不过在上上次的科考中,已经辞官的前礼部尚书张明英似乎有行为不妥的地方,被罗寻这个部下给揭发了。但罗寻没有拿出实际的证据,反而因此遭到了惩处。” “臣联系到最近礼部发生的事,便忍不住想,会不会当年这位罗大人所言非虚。只是他势单力薄,才会遭到张明英等人的恶意打击,沦落成为县令。臣对他颇为好奇,就查了一下他这几年身为县令时的政绩,竟发现这政绩十分突出、能力卓越。这样的人,如果一直留在小小的县城,倒成了朝廷的损失。” 闻言,蔚呈肃心头一动。 “哦?罗寻,这个名字,朕隐约有些印象,但记得不太清楚了。” 蔚呈肃仔细地翻阅了秦子秋递上来的卷宗,看着看着,也跟着生出了一股惜才之心。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不到,六年前礼部贪腐的事情就已经有迹可循了。可朕当时还是被奸佞蒙蔽,竟让忠良蒙冤,被迫远走他乡。如今看来,倒是朕识人不清了。” 秦子秋赶紧说:“皇上您日理万机,每天要处理的政务数不胜数,自然没办法诸事细究。要怪,也该怪礼部行事荒唐。” 蔚呈肃的目光落在卷宗上,很快做了决定:“礼部向来肩负文试和武试科考的重责,如果让心怀私欲邪念的人来负责,后果堪忧。如罗寻这样的清明之辈,倒是能让朕放心。” “朕这就下旨,将罗寻调回京城,担任礼部尚书一职!” 第169章 暗地动杀机 因为季远彰是尚书省的长官,所以蔚呈肃还是第一时间将这件事通知了季远彰。 得知即将要上任的礼部尚书是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人,季远彰很是疑惑,便忍不住询问。 “不知这位罗大人,是谁推举给陛下您的?” 原本,蔚呈肃险些脱口而出是秦子秋。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了嘴边他又改了说辞。 “这个罗寻,是朕自己想起来的。朕隐约记得,几年前,他曾因为弹劾过张明英而被贬官,派去了容城县当县令。如今张明英行为不当已经坐实,可见当年,罗寻所言非虚。朕便让人去调查了他的卷宗,不忍人才旁落,这才想要将他寻回。” 听到蔚呈肃这么说,季远彰意味不明地附和了一句:“难为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有这样的好记性了。” 蔚呈肃转头看着他:“朕有此安排,不知右相意下如何啊?” “既然是皇上看中的人,老臣相信,罗大人定有过人之处。等到这位罗大人回京复职,主管礼部的诸事之后,老臣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栽培他,不让他辜负陛下的期许。” 蔚呈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到回去之后,季远彰跟自己的亲信在房间里下棋。 虽然手持棋子,他口中问的却是其他的事。 “那个罗寻,你还记得多少关于他的事?” 亲信沉吟道:“属下记得,此人当年三番两次地为了科考的事上参张明英。起初他是擅自递了奏折给皇上,但后来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还在礼部受到不小的打压。他还为了这件事,求到过您的府上。” “哦?我怎么毫无印象?” “那几日,您也为其他的事情在奔波忙碌,府里的人就将他给打发走了。后来又听说,他去了尚书府衙门。” “你说到这里,老夫依稀有些印象了。当日,我在尚书府的衙门见过他,等他说完之后我问他可有证据,他说没有,我便告诉他,没有证据就是诬告,既然是诬告,就该受到惩罚。” 想到这里,季远彰揉了揉眉心:“所以这个罗寻被贬官一事,跟我也有不小的关系。” 听到这里,亲信有些担心:“那要是这样的话,他在心里会不会对尚书省或是对您,心存埋怨?等到之后,他在礼部任职,若是不能跟右相您一条心,恐怕会有些麻烦。” 季远彰冷笑了一声:“每一届的科考都要礼部负责筛选官员,除此之外,宫中大典,里外诸事都少不了礼部的手笔。如果让一个存有异心的人待在这样的位置上,对于尚书省或是季家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可皇上现在已经打定主意,并且派人去容城县颁布圣旨了,想必很快,罗寻就会前来面君。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咱们阻止不了啊!” 闻言,季远彰不紧不慢的放下一颗棋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我这个右相做的越来越憋屈了。六部频频出事,实在让人不得不多心。” “可之前几位尚书出事都各有各的缘由,之间并没有什么紧密的关联。想来,那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季远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棋子:“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现在还说不准。兵部让董远哲接手倒是没什么,他本来就是兵部尚书,虽然不是一个对我言听计从的人,但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尚且可控。” “刑部的秦子秋,早已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就算有些聪明滑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礼部……既然事关官员选拔,就会对日后朝堂的格局有重大的影响,我绝对不允许这当中出任何的差错!” 亲信试探地问:“那您的意思是?”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就算皇上打定主意下了旨又如何?若是人死了,总不能让一个死人来担任尚书吧。” 听到他这么说,亲信骤然抬头:“您是说,不如将罗寻给……” 他随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季远彰哼笑了一声:“他们从容城县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京城,中途若是遇到了土匪强盗,不幸丢了性命,也是说得通的。毕竟这罗寻只是一个文官,又不会什么功夫。” 听到他的话,亲信立马起身:“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这段时间礼部群龙无首,你让礼部司郎中郭俊好好表现,务必将部中事物打理妥当,不能出半点差池。只要他把事情办好了,罗寻又不能按时上任,皇上总要退而求其次,找人来维持局面的。那么,他就是最好的继任人选。” “是,属下会跟郭郎中好好的说道说道,让他把握机会。” 房内,蔚疏澈关上门问孟九:“季远彰那里,我让你暗中盯着,可有什么异样?” 孟九摇了摇头:“右相他听到皇上的安排之后,好像没有很大的反应,欣然就接受了。” “礼部呢,最近这几日是否生乱?” “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人心惶惶,但现在临时有一位郎中站出来,主持大局。礼部众人还算配合,事情也都按部就班的处理,没听说出什么乱子。” 蔚疏澈微微蹙眉:“你说的这个主持大局的郎中是谁?” “礼部司司长,郭俊。” 蔚疏澈眸光一转:“他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主事,还能稳住局面,背后一定是有人支持。想必,这一切都是季远彰的意思。” 孟九好奇地问:“难道右相是想提拔此人,成为礼部侍郎?” “本王记得秦子秋拿来的卷宗之中,关于当年罗寻被贬谪的那封提议书上面,可是有季远彰的印章。既然是他自己盖的章,他不会不记得这件事,也一定能想到他和罗寻之间是有过嫌隙,那他怎么会在皇上面前不置一词,欣然应允,连一丝抵触都没有呢?” 孟九想了想:“会不会是为了避嫌?毕竟,礼部和葛方山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尚书省的长官也有责任。” 蔚疏澈目光幽深:“就算是要避嫌,他不想要一个人赴职,也一定会有其他理由劝皇上三思。比如,罗寻离开礼部多年,不熟悉规矩章程,总有类似的借口能劝阻皇上,而不是毫无反应地接受。这,可不像季远彰的作风!” 第170章 防患于未然 孟九费解:“可他什么都不做不是更好吗?如果季远彰这个时候找各种理由来反对,反而会成为罗大人上任的阻力。” 蔚疏澈摇了摇头:“当一个人明面上不做任何动作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背地里会有所行动。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本王想太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做些提防。” “您是担心右相会对罗寻动手?” “皇上的旨意已经派出去几天了,真要动手,基本上的人肯定也已经出发了。就算我们派人快马加鞭地赶过去,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蔚疏澈沉吟道:“这件事是我之前有些疏忽了,得想办法弥补。” 说到这里,蔚疏澈闭目沉思了一小会儿,随即睁开眼睛。 “之前董明征不是教过你,怎么利用情报司的暗网来传递消息吗?他现在人在江南,距离容城县不远,以情报司的手段,想必将口信传给董明征会更快一些。你让他派人暗中盯着,如果罗家人一路回京没有遇到什么险情,自然是最好。可要是中途,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也好让董明征从旁相助,保住罗寻的性命。” 孟九连忙说:“属下明白,我这就去给小董大人传信。” 很快,蔚呈肃下达的旨意就随着传旨的内官去往了容城县。 得知宫中来人的时候,罗寻还在县城的田里,查看今年各大农庄的收成。 突然就有县衙的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让他赶紧回去。 罗寻不紧不慢地开口:“能有什么急事,还是等我把这一片都看完再说吧。” “大人,您还看什么收成啊!是皇上给您下了圣旨,让您尽快启程回京。您这是要升职了!” 边上的百姓一听到这话,纷纷为罗寻感到高兴。 “真的假的?太好了!罗县令在咱们这里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能被皇上看见了!” “是啊,虽然我们舍不得罗县令,可要是您能有大好前程,我们比谁都高兴!” 罗寻很是不解,到底尽快赶了回去,果然看到传旨的内官正笑眯眯地盯着他。 “您就是罗大人吧,皇上有旨,快接旨吧!” 罗寻连忙跪了下来,就听内官中气十足地念完了圣旨,等听到那一句,“今拔擢容城县县令罗寻为礼部侍郎”的时候,他愣愣的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内官见状,不由笑着提醒他:“罗尚书,恭喜啦!” 罗寻这才回过神,起身将圣旨给接了过来,又反复看了两遍,忍不住询问:“公公,不知皇上他为何让我担任礼部尚书啊?” “罗大人有所不知,前任礼部尚书李明英已经辞官回乡了,礼部侍郎周浩也已经告病离京。皇上想到罗大人这几年在容城县颇有些功劳,便将您这样的人才召唤了回去。” “可京城遍地都是人才,我一个被贬谪的县令,怎会入得了皇上的青眼?” 听到这话,内官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前不久,尚书仆射葛方山因为科考受贿被处死了,礼部的两位大人不久后也紧接着辞官,说不定此事另有内情。皇上许是感念您当年蒙受冤屈,这才让您回去呢!” 听到他这么一解释,罗寻恍然大悟。 可他还是忍不住暗暗称奇,六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记得自己。 尤其是,他的父亲也已经去世数年,自当年出事之后,不少人担心被连累,都有意无意的跟罗家疏远了,所以他们在京中没有什么深交的故友亲朋。 罗寻实在想不明白,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给找回去? 但不管怎么样,能回京城,重回礼部,都是天大的喜事。 他便回到府上,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夫人邱氏和妹妹罗星瑶。 因为京城催促得紧,他们紧赶慢赶的收拾好行李,就即刻动身上路了。 离开的当日,容城县的百姓还有不少人自发地来到城门边,一路相送。 世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难得遇到这样一个好官,虽是怀才不遇才在此任职多年,可这些年对于容城县的百姓来说,却是福祉。 此一去京城,再快也得半月的时间。恰逢三伏天,一路上闷热难耐,加上舟车劳顿,罗星瑶和邱氏都有些身体不适。 罗寻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天色吩咐车夫说:“到前面的阴凉处停一停,给夫人和小姐采些果子解解渴。” 此地丛林密布,人烟稀少,罗家几口人在树荫下坐着,车夫和随行的家丁搓了搓手,正准备爬到树上去摘果子,谁知仰着头往上爬时,却突然看见头顶枝叶的缝隙里,有几个人影晃动。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十来个黑衣人从附近几棵树的树顶上直接飞身下来,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一看到这幅情景,罗寻脸色一变,罗星瑶和邱氏也被吓得不轻,警惕地看着周围。 罗寻沉声询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埋伏在此?”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阴狠:“我们是这山上的山匪,你们路过此地,就是落到了我们的掌心,不论是钱财还是性命,今日都得留下!” 罗寻不由握紧手指:“山匪怎么会是这副装扮?想必,你们是受人指使,蓄意追杀我和家人吧!” 邱氏紧张地躲在罗寻身后:“夫君,咱们在容城县这么多年,何曾有过仇家?” “如果没猜错,是因为我即将成为礼部尚书,挡了某些人的路,对方才容不下我!” 闻言,黑衣人冷笑了起来:“罗大人果然聪明,可那又怎样?你们此行所有人,今日都得死!” 说完,他就拔出身上的佩剑,直直地朝着罗寻刺了过来。 家丁抱起地上的石头,对着黑衣人狠狠砸了过去,黑衣人闪身一躲,再度朝着罗寻下手,幸好罗寻眼疾手快绕到了树后,对方的剑直接挑开了一大片树皮。 邱氏直接哭出了声:“怎么办,我们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啊!”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黑衣人朝着邱氏刺过来,罗寻吼了一声“夫人小心”,随后替她挡了一剑,自己的手臂却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见他受伤,黑衣人的动作越发凌厉,竟是直接腾空而起,对着罗寻的方向兜头劈下去。 罗寻抱紧了邱氏,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画面,心道自己果然是命运不济,本以为时来运转,谁知,还是要葬送在半路! 第171章 挥剑斩刺客 就在罗寻以为今天会命送于此的时候,突然有一把弯刀,从远处“噌”的一下飞了过来,将原本应该落在他身上的那把剑给直接弹了出去。 甚至力道之大,将原本结实的剑身都给劈开了一道口子。 罗寻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痛苦,有些疑惑地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就看到那些黑衣人也警惕地看着四周,严阵以待。 下一瞬,就有三个人骑着快马驰骋而来。 跑得最快的那匹白马之上,董明征单手放到身后,从背部的剑囊中直接抽出了一把长剑。 他本就轻功了得,此时踩着马鞍,借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用剑风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剑气。 站在离得近的地方的几个黑衣人,一下子受不住这力道,纷纷跌坐在地,十分狼狈。 刚才要对罗寻动手的那个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看到这一幕,气急败坏地质问:“你是何人?居然敢来坏老子的事!” 董明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本就沉默寡言,此时心中又压着火气,更显得锋芒逼人。 “就凭你,还没有资格过问我的身份。” “小子,既然你们非要多管闲事,那今日,你们就跟这姓罗的一家一起死吧!” 黑衣人叫嚷着冲了上来,董明征眸光一凛,手上的剑如同一道灵活的飞蛇,很快跟这群黑衣人厮杀到了一起。 他身后跟着的其他两人,也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 即便是以多敌少,以他们三人的功夫,在气势上竟完全不输给对面的十来个人。 大概是察觉到董明征这几人不好对付,为首的黑衣人改了主意,再次朝着罗寻攻击过来。 董明征注意到他的动作,毫不留情地劈开了身前两个挡道的人,剑身上溅出的血水还未凉透,他已经飞身来到罗寻的身前,从下方抬起手腕,用自己手里的剑生生挡住了两个黑衣人的进攻。 罗寻是个文官,完全不会功夫,此时只能撑开手臂,将自己的妻子还有妹妹挡在身后。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董明征,生怕这个来路不明的侠士会因为对自己拔刀相助受伤。 好在,董明征武功上乘,和歹徒们纠缠了一会儿,他像是失去了耐心一般,手上的剑花越转越快,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刺穿对方的身体。 他自己的脸上和衣服上,也被飞出来的血水给染红了一片,像是杀疯了的地狱修魔。 随着最后一下,那把不知何时重新回到他手里的弯刀,直接刺穿了敌人的颈部脉动。 最后一个垂死挣扎的黑衣人彻底在涓涓的血流中倒了下去,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董明征蹲下身,不紧不慢地抽出了自己的弯刀,随手用地上尸体的衣服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将刀收回到他的袖子里。 罗家三口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董明征转过身,打量了罗寻几眼:“罗大人,你没受伤吧?” 罗寻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口感谢:“没有,我没有受伤,多谢恩人出手相救!不知恩人是何身份?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董明征很淡的笑了一下:“在下情报司、董明征。” “原来是情报司的官员,难怪功夫这般出神入化,不知董大人怎会途经此处?” 董明征面不改色:“我和两个手下要去不远处的丰城办事,这条路是必经之地,我们骑马过来,远远地就看到有人在此处作恶,便想着出手帮一把。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救下了未来的礼部尚书。” 罗寻特意往后退了一步,朝着董明征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董明征连忙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罗大人不必如此。” “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若非董大人见义勇,为今日我和妻子还有妹妹,多半是要没命了。” 董明征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稍一抬眸,就看到罗星瑶正在不远处,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董明征刚要收回视线,就见罗星瑶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 “董大人,你脸上有血迹,擦一擦吧。” 董明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接了过来:“多谢。” “要说谢谢的人是我们!大人的恩情,我们永远铭记。” “举手之劳而已。” 董明征看向罗寻:“倒是罗大人,如果真想感谢我,等到回京之后记得不要跟皇上说是我救了你们就行。” 罗寻有些费解:“为何?能够出手帮助同僚,虽说不一定对董大人有什么好处,可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觉得董大人你是一个刚直正义的人。” “罗大人有所不知,皇上命我在江南办差,按理说没有皇命,我不能随意走动。可我此去丰城,是有些私事要办,这私下的行动若是让皇上知晓,虽然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毕竟是逾矩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董大人的意思,我们绝不会泄露半分。到时,只说是有江湖侠客经过,救了我们。” 看样子,这个罗寻还是懂得变通的,不是那种认死理的性子。 董明征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既然你们已经没事了,我们就先走了。” 谁知他们刚走几步,不远处的一棵高树上就有人影晃动。 董明征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蓦然抬头,就发现一支箭羽从遮蔽的树叶之中直直射了过来。 他刚想拔剑去拦着,还是晚了一步,便担忧地朝着罗寻所在之处看了过去。 就听到边上的罗星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哥!小心!” 再定神时,罗星瑶已经将罗寻给推开,那只剑也射在了她的腰腹上,她疼得几乎发不出言语,却站也站不稳,痛苦地捂着伤处滑倒了下去。 “星瑶!”罗寻吓得够呛,赶紧将罗星瑶给接住。 董明征眉头紧锁,朝着身后的两个属下示意了一眼:“去追!” “是! 很快,那两人就往刺客藏身的地方一路追了上去。 董明征垂下眼眸,就看到罗星瑶的衣裙已经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便沉声道:“罗大人,得尽快找个地方,给令妹疗伤。” 第172章 学林漪疗伤 现在天色已晚,这里又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人影不说,更没有什么居所村落。 总不能在这种荒郊野外给给罗星瑶疗伤,这种时候董明征也不好放下他们自己先走,就先行骑马,帮着在附近找一找,看有没有医馆药房之类的地方。 大概找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才好不容易从一个农户那里问到了,这里不远处有一个小医馆。 董明征心下一喜,连忙折返回去,引导着罗寻他们的马车往医馆的方向驶去。 这家店铺的门已经关上了,罗寻上前急切的敲着门,高喊道:“请问有人在吗?有没有大夫,人命关天啊!”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但开门的人,这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像是被人从睡梦里叫醒的,他揉着眼睛看着门外的几张面孔,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小孩儿,你家大人在吗?我妹妹受了重伤,需要医治,可否请你家大人救救她?” 听到这话,这小孩儿面露难色:“我师父午后进山采药去了,现在天色这么晚,他肯定已经在山里的小屋里歇下了,今夜是不会回来的。” “他不在,那你们这里还有其他人会医术吗?” 这小孩一看就是在这里帮忙的小药童,闻言,他摇了摇头:“我只会开一些简单的药方,最多做一些缝合,其他的就不太会了。” 董明征只好问:“除了你们这里,附近还有其他能治病的地方吗?” 小药童又摇了摇头:“没有了这里方圆几里的人,平日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是我师父替他们看的。” 罗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再看马车上,罗星瑶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再耽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董明征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冷静一点,不要自乱阵脚。” 他看向小药童:“情况紧急,可否借你们医馆用一下?伤者中了箭,箭头需要尽快拔出来,其他地方,想来都没有你们这里方便。” “可以,请进!” 董明征和罗寻小心翼翼地将罗星瑶给抬了进去,放在了里间的榻上。 罗寻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药童:“你有没有帮人拔过箭头?” “没有?她伤得太重了,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要不然,我给她撒一些止血的药粉在伤口附近,让她撑一撑,等天亮之后,我让人去山里找师父回来。” 罗寻哪能等得及,他立刻说:“我现在就可以去找他,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或者你带我去?” “山路太黑了,看不清,很容易迷路的!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妹妹出事啊!” 董明征则是立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的记忆极好,一个多月前,在避暑山庄里,林漪给他处理中箭的伤口,那一幕他还历历在目。 现在罗星瑶的情况跟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像,虽然隔着衣料看不真切,可通过她流出来的血的颜色,董明征也隐约猜到,这箭上有毒。 对方是冲着罗寻而来,多半是下了死手的,如不尽快处理,罗星瑶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董明征深吸了一口气,虽有迟疑,到底还是开口:“我想,或许我可以试试,替令妹拔箭。” 罗寻重新燃起希望:“董大人,你会医术?” “我们这一行,受伤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紧急处理外伤的方式还是会一些的。再加上,从前我也中过箭,有大夫替我拔过,我记得过程。” “那你有把握吗?” 他淡淡道:“没有十足的把握。” 邱氏忍不住说:“那万一你失了手,星瑶她受不住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病榻上的罗星瑶闭着眼睛,虚弱地喘着气开口:“让董大人试试,反正没有他,我刚才就已经死了。” 听到罗星瑶的话,罗寻也打定主意:“星瑶说得对,如果不是董大人,我们不一定能活到现在。她这条命,本就是董大人救回来的,如今只能再仰仗董大人一次了!” 为了不让董明征有心理负担,罗寻又补充道:“若是大人不幸失手,星瑶出了任何意外,罗家也绝对不会怪罪你半分!” 董明征抿了抿嘴唇,询问小药童:“你这里可有麻沸散之类的药物,可以减缓她的痛苦?” “有!” 只见小药童从架子上取出了一个药瓶,里面装着白色的膏体。 ”每次师父帮人处理棘手的外伤,都会抹一层这个在伤口附近。” 董明征想到林漪之前还佩戴了手套,又问:“那是否有那种透明的戴在手上的手套?” 小药童想了想:“你说的是鱼鳔手套吧,也有!” “鱼鳔手套?” “对呀,那个就是用鱼鳔裁剪缝合而成的,师父说可以阻绝血水。” 董明征恍然大悟。 怪不得上一次,他问林漪这是什么,林漪跟他说他不会想知道,现在总算有了答案。 小药童拿出一个药箱,手脚麻利地打开,除了手套之外,这箱子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刀具。 董明征按照印象,一一找出他会用到的工具,等到万事俱备,他朝着罗寻和邱氏看了一眼:“你们去外面等吧,都站在这里,我容易分心。” “可是……” 罗星瑶毕竟是个女子,邱氏还有些犹豫。 但罗寻直接拉着她走了出去,不让她打扰董明征。 其实董明征自己也有一些顾虑,但他想到林漪曾经说过的话,作为一个医者,是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的。 就算他不是一个标准的大夫,可此时此刻,只有他能替罗星瑶拔箭,那他便担任大夫的角色了。 人命关天,其他的礼数就先放一放吧! 这么想着,董明征俯下身,用剪刀剪开了罗星瑶伤口附近的衣料。 他先用湿布将她腰上的血迹稍微清理了一下,又示意那个小药童过来,给她抹上麻药。 不知是不是麻药很快就起了作用,董明征离得近,他明显感觉到罗星瑶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第173章 冷面却心善 以防万一,董明征还是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塞在了罗星瑶的嘴里,生怕待会儿麻药效用不佳,至少不会让她咬到自己。 做完这个,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边上的药童:“如果等一下我把箭头拔出来了,她的伤口流血不止的话,你就拿沾着止血药的布巾替她捂住伤口,别让她失血过多。” 被他这么一说,小药童也有些紧张,用力的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准备好了。” 董明征在原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罗星瑶所中的箭比他上一次没入伤口的程度还要深,从外面几乎看不到箭头,他先将后面的箭羽给剪掉,随后用轻薄的刀片慢慢探进皮肉之中,感觉到硬物之后,就将伤口切得再开一些。 即便抹了麻药,罗星瑶还是能感到些些许疼痛,她的手指忍不住握紧了裙摆,眼睛起先移到别处不敢去看,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目光落在了董明征的脸上。 董明征慢慢地将一把小剪刀从伤口中探了进去,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夹住了箭头。 他按照林漪之前的做法,一只手钳住箭头往外拔,另一只手则是用轻薄的刀刃反方向往外推。 在两股力道的作用下,他能感觉到罗星瑶身体里的利器在缓缓往外滑,总算看到了箭头的边缘。 越是这种时候,动作越要轻。 只有“噗”的一声,随着箭头被拔出,泛黑的血水也跟着喷溅出来。 他们一边躲开,一边把抹了止血药的布条覆盖上去。 过了一会儿,董明征小心翼翼地将布条揭开,发现血水基本上不怎么流了,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药童询问:“我们是不是该帮她包扎一下?” “不行,她中毒了,我也不确定中的是什么毒,但得帮她除去。” “那怎么办?没有对应的解药,她会不会死啊?” 董明征敛眉:“不好说。所以我先要做另一件事,把她的伤口再剪开一些,然后替她刮去箭头沾染在骨头和血肉上面的毒药残留。” “刮骨,刮肉?这、这不得疼死呀!就算有麻药,她也受不住的痛苦吧!” 董明征吩咐道:“刚刚的麻沸药膏,再给她加一点。” 以防毒性蔓延,董明征不再犹豫,直接剪开了她的伤口,拿刚才的薄刃刺探进去,找到了罗星瑶的骨头,沿着两边掰开。 原本已经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个不停,但好在是缓缓流出,不用担心失控。 可即便又加了一层麻药,罗星瑶还是能感觉到更深的痛苦,她的小腿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但她这么一动,就会影响到董明征的下一步动作,董明征冷声提醒小药童:“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小药童不忍再看下去,便闭着眼睛趴在了罗星瑶的腿上,控制着她的动作。 董明征余光瞥见罗星瑶的额头都是冷汗,可他却不敢加快动作,只能小心又细致地替她将骨头表层的毒粉给刮干净,直到他觉得差不多了,才将刀从她的肉里抽出。 放下刀的时候,他的手也开始抖个不停。 “小孩,你不是会缝针吗?你替她缝好。” “知道了!” 眼看着小药童缝针的动作还算熟练,董明征稍微放心了一些。等处理好伤口之后,罗寻和邱氏就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一看到罗星瑶浑身是血,他们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好在箭头已经拔出,看样子性命是保住了。 之前跟那些黑人厮杀,加上刚刚聚精会神地替罗星瑶治疗,董明征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就随便找了个屋子在稻草堆上躺了下去。 原本他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会儿,但一阵困意席卷而来,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董明征是在半夜被哭喊声给惊醒的,因为担心罗寻出事,他快步赶到卧房之中破门而入,便看到罗星瑶正躺着痛苦地呻吟着,邱氏坐在床边不停的抹着眼泪,罗寻也心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见到这一幕,董明征心下了然,应该是罗星瑶伤口边上的麻药彻底散了去,现在她也感受到了本该有的疼痛。 那样的锥心刺痛,他自己也经历过一次,所以非常能感同身受。 罗寻见董明征起身,还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董大人,我妹妹她……” “把她扶起来。” “嗯?” 董明征示意了一下:“我说,把她的肩颈抬起来。” 虽然不知道董明征的用意,他们还是照做,谁知下一秒,董明征直接在罗星瑶的后肩颈用力打了一下,罗星瑶竟这么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罗寻惊呆了:“这……” “这样她会好过一点,放心,既然不流血了她就死不了,希望能撑到这医馆的主人回来吧。” 到了翌日,罗星瑶迷迷糊糊的醒来,虽然还是能感觉到身上的痛苦,但是比昨天要好很多。 得知是董明征把她敲晕的,她心里扬起一股暖流。 这位董大人看着面冷,实则心善。此行能遇到他,虽说受了重伤,险些丢了性命,但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呢? 临近午时,医馆的主人总算回来了,听说了罗星瑶的情况,他赶紧来检查她的伤口:“好,处理得很好!竟能想到刮骨疗毒的法子,实在是个奇才,这位公子,你真的不是大夫吗?” “不是。不过是跟另一位大夫学过皮毛,幸好派上了用场。” 把脉之后,大夫给罗星瑶开了方子,让小药童去抓药。得知罗寻是朝廷命官,他便让他们安心在此处住上几日,等到罗星瑶情况稳定了再走。 而之前被董明征派出去追刺客的两名手下也已折返了回来,董明征沉声问道:“人抓到了吗?” 属下点了点头:“抓到了,直接杀了。而且他应该没有同伙了,否则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有其他人包抄过来。” “那就好。你们再去多找几个人,之后护送罗大人一家去避暑山庄面见皇上。” 交代完这一切,董明征就跟罗寻告辞,罗寻当然不敢挽留,生怕耽误了他的事。 病榻上,罗星瑶脸色苍白,但已恢复了些许生机。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董明征,轻声开口:“董大人,后会有期。” 董明征亦朝她看了一眼,抿了下嘴唇:“罗姑娘,后会有期。” 第174章 故友再重逢 罗寻一家人在医馆里又住了三天,但想着京城一直在催促他前去赴任,这件事耽误不得,罗星瑶就振作起来,对罗寻说她的身体可以撑得住,几人便又重新赶路。 终于在十日之后,他们抵达了避暑山庄附近。 林漪去给蔚呈肃送点心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内官向蔚呈肃汇报这件事,她听在耳朵里,顿时觉得一阵欣喜,再也忍不住回到屋子里,还特意换上了一身好看的衣服,想着用最好的一面跟罗星瑶重逢。 只是等她准备好之后,一路小跑着出去,却又在半路停下来了。 不对,她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林家嫡女了,而是顶着另一张脸、另一层身份的抚州女子,洛嘉容。 对于罗星瑶来说,她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人。 那她又怎么能如过去一样跟罗星瑶亲近呢? 想到这里,林漪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有些颓然地坐在亭子里。 就在她闷闷不乐的时候,一道人影站在她的身前。 林漪一抬头,就看到蔚疏澈目光挑剔又刻薄地打量着她:“洛美人如此精心打扮,是打算去博皇上一笑吗?” 林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蔚疏澈语气同样不善:“你要讨好谁,确实不关我的事。不过,有个消息我得告诉你。” “什么消息?” “罗家三口人在来这里的路上,遭到了埋伏……” 林漪霍然起身:“你说什么?谁动的手?” 蔚疏澈嗤笑了一声:“谁不想让罗寻来当这个礼部尚书,那谁动手的嫌疑就最大。聪慧如你,难道还会想不到吗?” “是季远彰,一定是他这个老东西!那罗家人没事吧?” “罗寻和他的夫人倒是没什么事,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罗星瑶中了毒箭,险些丢了性命。” 林漪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那她现在情况可好?” “有人替她拔了箭,除了毒,虽然说免不了留疤,但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林漪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这里,她又有些好奇:“你刚刚说他们遭了埋伏,那是谁出手救了他们,又是谁替罗星瑶拔箭?” 蔚疏澈低声吐出一个名字:“董明征。” “小董大人,他怎么会跟罗家三口人偶遇上!” “偶遇?若非本王提前预料到,派董明征过去支援,罗家三口现在已经成了三具尸体,你这辈子都别想跟他们再见了。” “是你,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可能有危险?” 蔚疏澈一脸淡定:“居安思危不是人的本能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他这么说,林漪心中却有几分唏嘘。 常人眼中这位晋王殿下身份尊贵,又受到太后和皇上的宠爱才会无忧无虑,生成一副纨绔的性子。可他们哪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经历了十年的明枪暗箭,腥风血雨,因此才能事事未雨绸缪,处处考虑周全。 林漪有些自责:“如果不是我向你提议罗寻,他们未必会遇到这样的危险。若是你没有派人相救,令他们真的死于刺客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别怪我没提醒你,真要是见到了罗星瑶,你务必要守口如瓶,不要让她发现任何端倪。我知道你们是朋友,可你的身份,这是宫里最大的秘密,你冒不了这个险!” 林漪眉眼流转:“殿下这话,莫非是在关心我吗?你担心我被朋友出卖,不得善终啊?” 他冷哼道:“与其说是关心你,不如说是怕你连累到我。万一你在皇上面前暴露,他严刑逼问,你招架不住把我给出卖了。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虽然蔚疏澈说着恐吓的话,可林漪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都轻松了几分:“你放心吧,若我真的露出破绽,关于你的事我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罗寻的马车抵达避暑山庄大门,按理说是本该下马车步行入内的,可是考虑到罗星瑶的情况,他还是提前向宫中汇报,说自己的妹妹身受重伤,不宜走动,可否行个方便。 蔚呈肃得知之后,就特意准许他们驾车入内直接抵达书房面君。 一见到罗寻,蔚呈肃客气地询问:“罗大人,你们这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罗寻挟邱氏跪拜在地,沉重地摇了摇头:“回皇上,我们行至半途,遭遇了一帮人的埋伏,险些失去性命。幸好遇到几个江湖侠客出手相救,才侥幸活了下来什么!” “竟有这样的事?”蔚呈肃大感意外:“刺杀你们的是何人?” 罗寻眉头紧锁:“听对方的意思,像是不愿意臣担任礼部尚书一职,这才痛下杀手。” 这话一出,蔚呈肃神色阴沉了下来。 若真是如此,这件事必是朝中官员所做! 罗寻再怎么样也是他金口玉言钦定下的人,竟有人想暗中要他的性命,不就是在打自己这个皇上的脸吗? “罗卿放心,朕会让人彻查清楚。” 罗寻又哀求道:“皇上,微臣的妹妹是为了护着微臣才受伤的,虽然此前处理了伤口,但这一路她没有休息好,反反复复的一直在发烧,整个人都精神不济。微臣实在担心她会出事,可否厚着脸皮,请太医替她看一看?” “当然可以,刘洪山,即刻将罗大人一家安顿好,再找太医一去给他妹妹看诊,若是罗小姐出了什么意外,朕绝不轻饶!” 另一边,林漪提前知道了动向,特意佯装散步,等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一看到马车,她就叫住了随行的刘洪山,扬声询问起来:“刘总管,避暑山庄之内何时允许马车随意走动了,这里头坐着的是谁呀?” 刘洪山一见到她,当即赔笑着解释:“回洛美人的话,这里头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罗大人的妹妹。罗小姐受了外伤,不能走动,皇上便下令让她坐在马车里。” “罗小姐居然受了外伤,不要紧吧?” 刘洪山又回:“小主宽心,皇上已经派太医过来了。” 林漪故作担忧:“可太医院不都是男子吗,替罗小姐查看伤口,怕是不方便吧?” 闻言,刘洪山也有些犯难:“话虽如此,有伤总是要看的……” 林漪打断他:“撞见即是缘分,既然你们刚好碰到我了,要不,我去帮罗小姐看看伤口?” 第175章 久违的快乐 罗星瑶坐在马车上,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些好奇地撩开车帘询问道:“刘公公,不知发生何事了?” 刘洪山客气地解释:“罗小姐,得知您受了外伤,宫中的洛美人想要亲自为您治疗。洛美人的医术还是极好的,之前连皇后娘娘生了病,都是她帮忙调理的。” 罗星瑶顿时紧张了起来:“洛美人身份尊贵,岂能屈尊为我治疗,我怎么敢劳烦她!” 听到她说的话,林漪直接凑到了马车前,歪着头看向里面的人,朗声道:“罗小姐,我这个人很热心肠的。替你看诊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过意不去。” 说完,她也不给罗星瑶拒绝的机会,直接吩咐刘洪山:“刘总管,带路吧!” “好嘞!” 等到了客房里,林漪将边上的人都给屏退了下去,直接坐在了她的床榻边,将罗星瑶的衣裙给脱了。 她又顺手摸了摸罗星瑶的额头,随即在自己的额头上探了探,两相对比之下,林漪沉吟道:“嗯,感觉是在发烧。你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吗?” 罗星瑶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觉得伤口有些痒,而且一直有些疼,但之前大夫就说过,这都是正常的。” “我帮你把伤口拆开看看。” 林漪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替她将上面裹着的白布给剪开,等看到被缝合好了伤口之后,她眉头一紧,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这是谁帮你缝合的?真丑!” 听到这话,罗星瑶有些忍俊不禁。 “回小主,这是一个十岁的小药童帮我缝合的,他年纪尚轻,资历也浅,所以还不太熟练。” “怪不得手艺不行。” 但伤口已经缝好了,林漪肯定不可能帮她拆了重新弄,这样罗星瑶还得再遭第二次罪。 她低下身,仔细检查了罗星瑶的伤处,心中涌动着一股心疼。 以前她和罗星瑶在一块玩的时候,就总说罗星瑶太娇气了,稍微磕了碰了,都得喊疼,受不得一点苦。 现在留下这么长的一道疤,便可以猜测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危急,这个娇气包肯定遭了不少罪。 “你之所以一直发烧,是因为在赶路的路途中,你这伤口一直没有重新包扎过,换药也不方便,所以又感染了。我现在替你清洗一下,再换一遍药,反正,后面这段时间你应该都住在这儿,我一有空就来帮你换药。” 听到她这么说,罗星瑶连忙推辞:“听说这避暑山庄只有朝中官员和家中的夫人才有资格住下,我只是兄长的妹妹,住在此地于礼不合,我还是尽快回京吧。” “回京?你父母不是都……” 林漪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过熟稔了,就话风一转:“你父母还在世吗?” 罗星瑶摇了摇头:“已经不在了,我家中只有哥嫂了。” “那你一个人回京住哪里?” “原先我们在京城还留下一个老宅,收拾收拾,还能住的。” 林漪不赞成:“你们应该离开这里很多年了吧?再重新收拾老宅子,要耗费很多的精力和时间的,就你现在这个情况,吃得消吗?” “那我也可以先找一个客栈好了……” 林漪打断她:“此地本就是避暑放松的地方,没有那么多规矩,皇上都让人将你给安顿下来了,说明他同意你住下,旁人谁敢有异议?” 罗星瑶却有些担心:“可我兄长此次回京担任的官职乃是礼部尚书,既然是礼部官员,最应该遵守礼法,岂能自己率先破例?” “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怎么还是这么犟。” “还是?”罗星瑶疑惑地看着她。 “哦,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还犟上了?作为一个大夫,我不允许自己的病人这么不听话,不然我不高兴了,跟皇上告起状来,小心皇上牵连到你兄长。” 被她这么一恐吓,罗星瑶吓得瞪大眼睛,连忙说:“我听话,洛美人,您可千万别跟皇上说些什么!” “嗯!”林漪动作麻利地替她换好了药,又将边上伺候的丫鬟给找过来,交代了几句她的日常饮食。 罗星瑶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漪,不知为何心中产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她忍不住想,这位洛美人还真是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般热心肠。 明明她们才第一次相见,可她就对自己这个陌生人体贴入微,难怪刚才刘洪山暗中提醒自己,说这位洛美人可是皇上十分宠爱的妃嫔。这样的好性子,别说是皇上了,连她都忍不住亲近! 林漪交代完之后,重新回到罗星瑶身边,罗星瑶看着她脱口而出:“洛美人,您可真是个好人。虽然我们才刚认识,可我却好像对您一见如故。” 闻言,林漪愣在当场,心中跟着生出了些许波澜。 见到她沉默,罗星瑶赶紧开口:“洛美人莫怪,刚才的话是我失礼了。” 林漪一挑眉头:“你什么时候失礼了,‘一见如故’不是好词儿吗?你分明是在说一看到我就喜欢,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 林漪拍了拍她的手面:“看我们的年纪也差不多,说不定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呢。” “朋友?”罗星瑶的眼睛亮了亮:“如果洛美人不嫌弃,以后我就多叨扰您了。” “好,我随时欢迎。” 从罗星瑶的房间出来之后,林漪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久别重逢更让人开怀的呢? 虽然她不能用过去的身份跟罗星瑶相认,但她可以用新的身份跟罗星瑶再次成为朋友。 一想到这里,林漪就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步伐轻盈地在园子里走着。 长廊之下,蔚呈肃和季远彰一边谈事,一边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蔚呈肃不经意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吟唱,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 下一瞬,林漪就从林间小道转了出来,跟他们狭路相逢。 一见到她这副欢快的模样,蔚呈肃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轻唤了一声:“洛美人,什么事这么开心?” 第176章 找到替罪羊 注意到蔚呈肃边上的季远彰的时候,林漪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皇上,这么巧,您和右相也在。” 蔚呈肃点了点头:“是啊。刚好右相想跟罗大人见上一面,朕也想起来还有些事要交代他,索性亲自来一趟。” 林漪瞥了季远彰一眼,故意开口:“刚才妾身正好撞见了罗大人的妹妹,替她看了看伤口,才得知他们居然在来京的路上被人刺杀了。这件事可将罗小姐吓得不轻,也不知这刺客是谁,竟这么胆大妄为!” 蔚呈肃沉声道:“这件事,刚才朕还跟右相提起,打算让右相去查。” 林漪不加掩饰地看着季远彰,直接问出:“那右相觉得,这件事谁下手的可能性最大呀?” 季远彰沉闷出声:“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老臣不敢妄言。” “皇上,妾身倒是觉得这多半是冲着罗大人去的。没准啊,是有人不想让罗大人担任礼部尚书的位置,又或者是跟罗大人有旧怨,才会痛下杀手。可礼部尚书的职位本就是在尚书省中,能影响到的应该也就是尚书省的其他官员吧?右相身为尚书省的长官,可有什么线索了?” 被林漪这么夹枪带棒地戳破,季远彰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下来。 “洛美人热心是好事,只是这件事关乎朝政,后宫不得议政,还请洛美人慎言。” 听他这么说,林漪故作不悦地撇了撇嘴:“皇上,是妾身逾矩了,妾身只是不想让皇上烦心,才会主动替您分析分析,可要是右相不爱听这话,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蔚呈肃看了季远彰一眼:“右相,你先去东院吧,朕随后就到。” “老臣告退。” 等他一走,蔚呈肃牵起林漪的手:“怎么了,不高兴了?” “妾身确实有些不高兴,但肯定不是生皇上的气。也不知怎的,一碰到这位季相,妾身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应该是跟他八字不合吧!” 蔚呈肃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派孩子气。” 林漪趁机挽住蔚呈肃的手臂晃了晃:“皇上您都不知道,刚才看到罗小姐的伤口十分骇人,妾身真的替她感到惋惜。女子最不喜身上留疤了,她遭人如此迫害,皇上可一定要给他们做主啊!” “放心,朕心中有数。” 房间里,季远彰将亲信给叫了进来,神色却十分阴沉。 “连一个小小的美人,都能想到这件事是尚书选中有人下手,如果不找到确切的人,怕是交代不过去了。” 亲信闻言叹了口气:“这件事,都怪手下之前没有安排妥当,原本以为派出去十多个高手,将他们一家几口给杀了是轻而易举的事,万却没想到,他们的运气这么好,中途居然被江湖人士给救下来了。眼下罗寻没死,我们也不好再嫁祸给山匪强盗了。” 季远彰眉头紧锁:“张明英和周浩是否已经回京了?” “是,手下得到消息,他们正在处理手上的田产房宅。我暗中打听道,皇上责令他们上交过去收受贿赂的十倍罚金,否则就要将他们给处死,所以他们正在拼命地筹钱,哪怕倾家荡产,也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季远彰眼光一沉:“我要立刻回京一趟。” “右相打算现在回京,莫非是想见他们二人?” 季远彰冷笑了一下:“还有谁比张明英更适合做刺杀罗寻的凶手呢?他本就跟罗寻有昔日仇怨,再加上他被迫辞官,罗寻又成了继任者。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他就暗中雇凶杀人,合情合理。即便是皇上那里,也是说得过去的。” “还是您想得周到!” 借着调查的任务,季远彰自行回京,直接来到了张明英的府上。 原先还算体面的尚书府,现在已经门庭败落,家仆散尽。 张明这处宅子已经跟人谈好了价钱,准备出手。 只不过他还有不少行李要收拾,暂时还得住上一阵。 眼见季远彰找上门,张明英恨不得跟他一通诉苦。 可还没等到他把满腔的苦水倒出来,季远彰四处打量了一番,率先开口:“接下来,你打算带家人去哪里?” 张明英叹了口气:“京城是留不住了。下官的老家在明州底下的一个小县城,那里还有一间祖宅能够容身,我已经让夫人和我二弟带着家中老母和孩子们先行出发了。” 季远彰点了点头:“有件事,不知你是否知情?” “右相请说。” “即将上任的罗寻,在来京城赴任的路上险些遇难。” 张明英摇了摇头:“我这官职都没了,哪有心思再去打听这些消息?不知,是谁想要他的命?“ 季远彰捋了捋胡须:“皇上派老夫在彻查这件事,想要老夫尽快找到凶手。” “那右相可查到了?” 季远彰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直直地看着他。 被他这么盯着,张明英觉得心里有些突突的,便忍不住问:“您为何一直看我啊,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张大人,从前你和罗寻之间的矛盾可不小,现在他又顶了你的位置,你恨他也是人之常情吧。” 听到季远彰这么说,张明英恨不得指天发誓:“右相,请您明查啊!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干的,我现在麻烦缠身,每天都想着尽快凑满银子,好早日脱身,哪有功夫去杀他呀!” “就算不是你,这件事也只能是你派人去做的。” 这话一出,张明英脸色煞白。 “右相,这是何意?您难道是想让我来当这个替罪羊不成?” 季远彰对着他温和一笑,乍一看,竟还有些慈眉善目:“明英啊,你一家老小的动向,老夫可是一清二楚的。如果从今往后你想他们平安无虞,总要拿出一点诚意吧?” 闻言,张明英的嘴唇哆嗦了几下。 他不敢置信地开口:“右相,我在您的麾下效力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连皇上都愿意给我一条生路,为何您要这么对我?” 第177章 季思娴喜脉 季远彰听到他声嘶力竭的控诉,反应依旧平淡。 ”我记得你以前刚到礼部的时候,不是还跟我说过,以后愿意追随我,为我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吗?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怎么不愿意了?” 张明英扑通跪了下来,苦苦哀求了起来:“右相,我上有老下有小,我那个弟弟根本就不成器,一家人也指望不上他呀!要是我死了,他们也要完了!” 季远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你的家人,我一定会帮忙照顾。我向你保证,他们会过得丰衣足食,比现在还要好。用你一个人的牺牲,换得他们的安稳幸福,难道不值得吗?” 张明英听到这里,已然确定季远彰是不打算给他生路了。 如果他负隅顽抗,依旧会难逃一死,说不定全家人都要跟着陪葬。 所以张明英痛苦地闭上眼睛,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既如此,下官认罪!罗寻就是我派人杀的!” 从张家出来,随行的人低声询问季远彰:“右相,咱们现在该如何安排?” “你让人跑一趟,禀告皇上,就说凶手已经抓到了,问他如何处置。我先在京城待着,等待下文。” “是,属下这就去办!” 季远彰又叫住他:“对了,宫里季妃那里有消息了吗?” “属下险些忘了,得知您返回京城,宫中有人前来求见,说想要跟您见上一面。” 季远彰点了点头:“我先回相府,让他去府里见我。” 毓舒宫的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步走进了季远彰的书房。 一见到他,小太监脸上堆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右相,您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太巧了!” 听到他的语气,季远彰心头一动,突然生出了一个极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问:“是季妃娘娘,有好消息了?” “没错,就在昨日,太医去帮娘娘诊脉的时候,诊出了喜脉!而且再三确认过,肯定错不了!娘娘的腹中,这一次是真的有皇嗣了!” “太好了!”季远彰跟着喜形于色:“虽然比我们汇报上去的日子慢了近两个月,可这些后面都有办法找补。皇上估摸着再有半月就要回京了,如果那个时候,娘娘还是没有怀孕,才是天大的麻烦。” “看来是老天都保佑季家和娘娘呢,现在您可以放心了!” 季远彰又叮嘱道:“越是刚怀上越要小心谨慎,你们在边上伺候的人,需仔细些。” “您尽管宽心,奴才们一定尽心尽力,绝不出半点岔子。” 季远彰“嗯”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声音更显得刻薄肃杀。 “还有一件事,既然现在娘娘的腹中已经有了孩子,那个许继檐便再留不得了,该找个机会把他给除掉了!” 闻言,小太监面露为难:“这件事娘娘也考虑过,按理说许继檐的死期确实到了,可那胎儿才刚被查出,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要是这种时候造成杀虐,死的又是他的亲生父亲,娘娘担心此举会对孩子不利,便想着把这件事放一放,不急于一时。” 季远彰眸光一凛:“就算这件事要放一放,也绝对不能耽误到皇上回来之后,否则就是天大的隐患。你告诉季妃,在皇上回宫之前,这个人必须死。如果她不让人动手,老夫自会替她清理干净。” “是,奴才一定将这话原原本本的转告给娘娘!” 毓舒宫内,季思娴听着内官的转达,目光幽深晦涩,让人捉摸不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冷不丁的问:“皇上他还有半个月就要回宫了吗?” “是啊娘娘,往年都是如此。所以灭口的事,怕是拖不得了。” 季思娴声音冷了下去:“这件事本宫心里有数,还轮不到你来催促!” “是奴才多嘴了,娘娘莫怪!” 季思娴闷闷不乐地靠在贵妃榻上,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之前许继檐说过的话。 他们哪里知道,那个男人对自己情根深重,根本不用旁人费尽心思地去灭口,他自己就愿意为了她去死。 早在上个月她还没怀上的时候,许继檐就说过,等到完成了使命,想必季家也不会再将他留在世上,到那个时候,他愿为了自己甘心赴死。 他说得那样认真、诚恳,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当时季思娴听到这话,只觉得灵魂震颤,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慨。 她的手上沾过那么多条人命,所以从来不觉得杀了谁,是一件多么可怕或为难的事,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许继檐这样,主动愿意死在她的手上。 而这个人,现在还成了她孩子的父亲! 一想到他很快就要没命了,季思娴的心中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让许继檐今晚还来宫中陪我!” “是!” 而此时静嫔的宫中,一片冷清。 她被送回来已有几日了,虽然宫里的人都知道,从今往后她肯定会被蔚呈肃给彻底冷落,这宫里跟冷宫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但是毕竟皇上现在不在宫中,她还是个主子,底下人到底不敢限制她的自由。 只是葛静颜自己没有心思在外走动,成日关在屋子里,哪儿都不想去。 边上的婢女看不下去,劝慰道:“娘娘这么消沉也不是办法,季妃娘娘那里,您怎么也得去拜见一下呀!” “有什么好拜见的?过去我哄着她,无非是想给我父亲还有葛家博个好前程,可现在父亲人都没了,家人也都被逐出京城,我活着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虽然离开京城了,至少性命还在。您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往后是怎么安置吗?现在您在宫中消息也不方便传递出去,但季妃娘娘那里肯定有渠道,您跟她说一说,没准有办法搭上线了。” 听到她这么说,葛静颜叹了口气:“罢了,你随我去一趟毓舒宫吧!” 两人一路朝着毓舒宫的方向走着,许是这几日未活动,一下子走远了,葛静颜觉得脚踝有些酸疼,就坐在亭子里让婢女替自己揉一揉。 她才刚按了几下,一墙之隔的小园子里,却突然传来了两个宫人的对话声。 “谢天谢地,季妃娘娘总算有了身孕,她的肚子要是再没动静,我都怕皇上回来我们整个毓舒宫的人都跟着掉脑袋!” 第178章 发现她奸情 听到这话,葛静颜边上的宫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葛静颜怕她发出声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两人屏气凝神,为了听清楚,葛静颜更是直接蹲了下来,不让自己被人发现,脚步又轻又慢地踱到了墙边,将耳朵贴在墙面上,去听里面的人说话。 她们这般小心翼翼,自然不可能被人发现。 里面议论的宫女又问了一句:“今晚那人还来吗?” “刚得到的消息,照常来。” “可娘娘都有孕了,又不能跟他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深宫多寂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给你,你舍得放手?” 那两个小宫女说完,互相嬉闹了一阵,才渐渐走开。 确定隔壁没人之后,葛静颜的婢女压低了声音询问:“娘娘,刚才奴婢没听错吧?毓舒宫的人说,季妃娘娘总算有孕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有孕的消息不是早就传到避暑山庄去了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说的那个知冷知热的人又是谁?要是季思娴这个时候才怀孕,皇上又已不在空中多日,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皇上的!” “那意思是,季妃娘娘她居然趁着皇上不在,在宫里偷男人?” 葛静颜眼珠子一转:“他们刚才应该是说那个男人今晚还得去毓舒宫找她,如果想知道对方是谁,咱们不如……” 等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葛静颜和婢女都换上深色的衣服,一路掩人耳目地朝着毓舒宫走去。 他们起先不敢离得太近,就在距离那里不远的小树林后面躲着,观察毓舒宫的情况。 然而好一会儿,那边都是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反倒是葛静颜主仆二人被蚊虫叮咬的浑身都是包,好不狼狈。 等着等着,葛静颜耐心告罄,刚准备走进去瞧瞧,就见宫道上有个侍卫提着灯笼,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而且他边走,还时不时往两边探头探脑的看,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葛静颜心中认定,这个人肯定有问题,没准就是季思娴的奸夫! 果然,下一瞬,就见这个侍卫走进了毓舒宫。 葛静颜带着婢女隔着一段距离跟了上去,靠在墙边往里看,便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再无旁人。 多半是这里被人提前打过招呼,不准底下人打扰才会这么安静。 葛静颜远远地看着,刚才的侍卫竟是直接走进了季思娴的寝宫。 她哪里还能按捺得住,提起裙摆就蹑手蹑脚的步步靠近,好不容易来到了窗边,葛静颜找了一扇角落里的窗户,伸出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一点点将其撕开成一个小孔。 屋子里,许继檐一见到季思娴就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贴着她的后颈吮吸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在黑暗的走廊里偷看的葛静颜吓得目瞪口呆,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季妃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背着皇上跟侍卫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还怀上了孽种,这要是被皇上知道,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正想着,她又看到许继檐一把将季思娴给抱了起来,季思娴稍微挣脱了两下,有些嗔怪地捶打着对方的胸口。 “你动作轻点,别磕着孩子!” “娘娘放心,臣看待这个孩子比看待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臣不会对您做什么,但还是有办法让您快活……” 说完,两人就躺在了床榻上,发丝散乱,衣衫不整。 不多时,就隐隐约约能听到榻上传来季思娴的娇喘声。 葛静颜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不过屋子里打得再火热,她也不敢待得太久,生怕会被旁人发现,便又小心翼翼地将刚才戳破的窗纸给聚拢到一起。 谁知她刚往外走了两步,突然黑暗中有一道身影慢慢走了出来,随即一把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吓得葛静颜和婢女一阵腿软,两个人都靠在墙面上不敢动弹。 “娘娘,娘娘!” 意乱情迷之时,季思娴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翠微的叫唤声和敲门声。 她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稍微将许继檐往外推了推,扬声询问:“发生何事了?” 翠微直接推门进来,低眉顺眼地看着地面:“刚才有人偷偷地来到了这里,还看到了屋子里您和许大人这一幕。” “你说什么?”季思娴连忙坐了起来,许继檐也有些慌乱。 不多时,静嫔和婢女就被人给推了进来。 那女婢吓得重重跪在地,头都不敢抬。 静嫔倒是站着没动,却也不敢说出一个字,只是紧张的攥住了手指。 “原来是你呀?” 见到了葛静颜,季思娴反而冷静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头发拨到一边,又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静嫔挤出一个笑:“季妃娘娘,好久不见了。” “确实有阵子没见了,听说你们葛家出了事,你被皇上遣返回来,郁郁寡欢。怎么今日突发奇想来了本宫这里了,还看见了不该看到的?” 葛静颜吞了吞口水:“我原是想着来给娘娘请安的,不曾想……不过请您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 季思娴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落在地上的婢女身上,见状,葛静颜又连忙说:“她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婢女顿时磕头如捣蒜:“娘娘,我比什么都没看见!” “是吗?本宫要怎么相信你们呢?” 葛静颜急切道:“我自进宫之后,就一直跟娘娘您一条心,您就算信不过旁人,总该相信我吧!” “可你对本宫而言,也是旁人。只要是人,是活着的人,就会有泄密的可能!这世上,能永远守口如瓶的,只有死人!” 听到这话,葛静颜跟着跪在了她的脚边,狼狈地抬起头。 “如今葛家都没了,我在宫里宫外毫无依靠,娘娘就是我的依仗。我巴不得您能盛宠不断,也好跟着沾一点福泽,又岂会让您出事呢?” 见季思娴还是不语,她继续说:“您宫里的这些下人,不也知道了您的事吗?他们都是您的心腹,想来,您也不舍将他们都格杀灭口吧!我保证,我跟他们一样,对您忠心耿耿!” 第179章 用白绫吊死 听到葛静颜的话,季思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静嫔啊静嫔,你不会以为当着本宫手下人的面,说这样的话,本宫就会有所顾忌,留你一条性命吧?本宫身边的这些宫女太监,和本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要是出了事,他们也别想好过,所以我从不担心他们敢背叛我!但你,就不同了!” 葛静颜神情更加焦灼了起来:“娘娘,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啊,您要是出了事,我在宫里就没了指望,我们也是荣辱与共的啊!” “话说的好听,可本宫不信你。反正你爹都死了,你们全家人也都被驱逐出去,那你一个人的死活,也不会有旁人在意。” “但我好歹是皇上的妃嫔,是长公主的亲生母妃!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不会放过你的,安乐她也一定会记恨你一辈子!” 季思娴越发觉得好笑:“记恨我?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宫中跟我往来最密切的人只有你,其他妃嫔都在避暑山庄陪着皇上,要是我出了事,你的嫌疑最大,你应该也不想被卷到命案里吧?” “谁说我的嫌疑最大?就不能是你郁郁寡欢,没了求生的念头,自寻短见吗?” 葛静颜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季思娴,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 “报应?本宫乃是天之骄女,在这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况我的腹中还有龙嗣,谁敢让我有报应?” “呸,这孩子是谁的,你敢承认吗?要是被皇上发现,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爹,你的全族,都别想留下一个活口!” 季思娴的表情冷了下来:“皇上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而你,今日本宫就跟你好好的上一课,教教你什么是好奇心害死猫!” 说完,季思娴朝着边上的太监看了一眼,那太监随即将手上的长剑给递了过来。 季思娴拿起剑,对着葛静颜比划了两下,吓得静嫔往后退了两步。 但她却没急着动手,而是将剑扔给了许继檐:“你帮我杀了她,如何?” 许继檐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怎么,你愿意为了本宫舍弃自己的性命,现在让你替我除掉旁人,你却不情愿了?” 许继檐想了想:“娘娘,如果用这样的利器直接动手,尸体上肯定会有致命的伤,静嫔现在的身份毕竟还是嫔位的娘娘,总不好随意将他的尸体给处置了,皇上回来一旦让人查验就会发现问题。” 听到他这么说,季思娴又将手里的剑重新扔了回去:“你这话倒是提醒本宫了,确实,用外物杀了她,皇上那里,怕是不好交代。既然要做出她是郁郁寡欢、自我了结的假象,那就赐她白绫好了!” 她话音刚落,葛静颜就疯了一般的冲了上来,想要将季思娴给推倒,直接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 季思娴一时没料到葛静颜会这么疯狂,有些招架不住,站在原地差点没躲开。 眼看着葛静颜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快要扑到她身上的时候,许继檐眼疾手快地抬起腿,狠狠地踹了静嫔一脚,直接把人给踹飞了出去。 葛静颜的脑袋重重地撞在房内的柱子上,她一抬头就摸到了一手的血,腹部受力的地方也又酸又疼,脑子更是晕乎乎的,连站起来都觉得费力。 季思娴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厉色吩咐:“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这个疯女人给本宫拖走!现在立刻把她压回自己的住处,用白绫把她给吊死!” 毓舒宫的两个太监上前去抓住葛静颜,她自然拼命挣扎,以防她挣扎的动静太大,被宫里的其他人给听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太监索性在她的后脑用力敲了一下,将人给敲晕过去。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抬着葛静颜就走了出去,眼见这一幕,葛静颜带来的婢女被吓的抖个不停。 “娘娘,静嫔娘娘!” 她一边哭着,一边一个劲儿地给季思娴磕头:“季妃娘娘,求求您了,您就饶了我家娘娘的性命吧。这么些年,她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 “你别急着给她求情,等她一死,你这个贴身丫鬟护主不利,当然也得跟着陪葬!” 听到这话,婢女登时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很快也被拖了下去。 毓舒宫的太监一路避开了耳目,摸黑来到了距离葛静颜所住的宫殿不远处的一棵高树旁。 他们将白绫从一根较粗的树枝上抛了上去,另一边很快垂落下来,打了个结,两人再合力把晕倒的葛静颜给抱起来,将她的下巴垫在了刚才系好的绳结上。 如此一来,葛静颜的身体就悬在了半空,他们这才双双放手,任由她这么吊在了树上。 葛静颜虽然本来是晕倒的状态,但是被颈部的疼痛刺激着,很快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入眼就是一片漆黑的夜,她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颈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强,她再也忍不住疯狂地蹬着腿,却怎么都碰不到地面。 葛静颜想要用手将脖子上的绳子扒拉开,可这两人一左一右,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喉咙被白绫死死的遏制着,葛静颜就算想大呼救命也发不出声响,只能任由自己的性命在这片夜色中,一点一点的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葛静颜原本剧烈震颤的身体,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两个太监互相看了一眼,试探地松开手,确定人已经咽了气,便任由她继续在这里吊着,很快离开了此地。 回到毓舒宫后,他们就立刻向季思娴复命:“娘娘,静嫔她现已吊死在她宫殿不远处的树上。想必天亮之后,路过的宫人就会发现尸体。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因为葛家出事活不下去了,选择自裁而亡,绝不会牵连到咱们宫里!” 第180章 仓促封棺木 季思娴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等到明日,葛静颜的尸体被人发现之后,就先找个棺木把尸体放进去,直接封棺!皇上本就还有小半个月才能回来,加上一路奔波,怎么也得二十余天,总不能等到皇上回来之后,再处置她的尸体吧,那岂不是都臭了?” 底下人连连称是。 他交代完这一通,转头就看到许继檐正坐在桌边,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思娴以为是葛静颜的死,让他受到了刺激,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放心,等你死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你承受这样痛苦的方式。” 许继檐轻叹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手:“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剧毒的药物,在皇上回宫之前,我就会服下,不劳娘娘操心!” “你倒是自己准备的周全。”季思娴心头一动,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说起来,本宫还有些舍不得你呢。” 许继檐心中冷笑,舍不得他还要杀了他,亏她说得出口的!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臣也舍不得娘娘和孩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静嫔身边其他侍奉的宫人发现葛静颜不在寝殿,都有些慌乱,便赶紧出去找人。 谁知刚走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几人赶了过去,便发现清扫的宫人吓得瘫软在地,伸出手指着树的方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一具身穿黑衣的女尸,整个人悬挂在树上,分明是上吊死了。 再走近一看,这死的人不正是一夜未归的葛静颜吗? “这、这可怎么办?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太后娘娘都不在宫里,静嫔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该向谁汇报啊?” “当然是季妃娘娘呢,快赶紧去毓舒宫,将这件事告诉季妃娘娘!” 寝殿内,季思娴慵懒地从床榻上起身,被翠微伺候着将衣裳换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 翠微出去看了一眼,折返回来说:“娘娘,是静嫔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可吓坏了她底下的那帮人,现在他们都求着您来发号施令呢。” 季思娴勾唇冷笑了一声:“让人进来吧。” 很快,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就哭着跪在了她的面前。 小太监抹着眼泪:“季妃娘娘,我们家娘娘昨天夜里,趁着无人发现,竟自行跑到了树林之中,找了棵树吊死了!” 季思娴做出一副格外吃惊的样子,捂住了嘴:“哎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静嫔她也真是的,太想不开了,可怜见的!” 那小宫女也跟着啜泣了起来:“最近葛家发生了那么多事,对娘娘来说打击极大,之前她刚回宫的时候就成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肯去。当时奴婢们就觉得娘娘的状态不太对,原本这两天娘娘的心情好一些了,我们还以为她能振作起来,却没想到……” “唉。”季思娴长叹了一声:“本宫和静嫔认识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厚,现在听到这样的噩耗如何能不伤心?可现在皇上和皇后都不在宫里,她的后事总是要先料理的,你们去一趟内务府,让他们立刻准备一副棺木,先把尸体放到棺材里去。否则就这么放着,烂了臭了,吓到旁人不说,真等到皇上回来见到那副尊容,岂不是彻底坏了静嫔在皇上心目中的美好模样?” “是、是!还是娘娘您想得周到,奴婢这就去内务府告知一声。对了,我家娘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小若也不见了。听说昨日是她和静嫔娘娘一起出门的,可尸体边上也没看到她的身影。” 季思娴淡淡道:”恐怕是静嫔想要自戕,将人给支走了,也可能是那个婢女知道静嫔要做什么事,心下恐慌就躲了起来。但她护主不利,怎么都该治罪的,若是找到了她,本宫必要她以死谢罪!” 听到季妃的话,这两人都有些恐慌,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离开了此地。 没过多久,内务府的人就临时从外面高价买了一副棺木回来,按照季思娴的意思先行将人放进去,直接入殓封棺。 但这消息是肯定瞒不住的,她便让人送信到避暑山庄去,告知皇上。 至于蔚呈肃提不提前回来,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而静嫔身边的小若也很快就被她用一杯毒酒给赐死了,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罪因,说是这个奴婢眼睁睁看着其主自尽,居然也不阻拦,还擅自躲了起来不告知任何人。现在被人发现之后,自然留不得她的性命。 反正就是一个奴婢的死,又不可能有人追究,只要给个说法就是。 几日之后,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了避暑山庄。 得知葛静颜自尽,即便蔚呈肃对她的感情已经淡漠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不愿相信的,坐在位置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静嫔算是陪伴君侧时日最长的妃嫔之一,还给自己诞下了长女。即便葛家罄竹难书,她也闹得很不体面,但打从心底,蔚呈肃对她还是有一丝怜惜,也不愿意要了她的命。 谁能想到,她会自己结束此生。 皇后听说了之后,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皇上,静嫔的事臣妾已经听说了,不知我们是否要提前回宫,料理静嫔的后事?” 蔚呈肃揉了揉眉心:“通知下去,明日一早,朕和宫中妃嫔先行回宫,至于其他朝臣可以等到收拾妥当,再慢慢动身。” 潘皇后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早知道她会走上绝路,当初就不该让她独自回去的!” 蔚呈肃瞥了她一眼,潘氏自知失言:“臣妾没有抱怨皇上的意思,千错万错,都是静嫔自己太过脆弱了。即便遭受再大打击,也不能连命都不要了!安乐那孩子还在睡觉,臣妾都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啊!” 蔚呈肃闭了闭眼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死的人是她的母妃,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得让她知道。只是,这孩子一时肯定接受不了,多半是要闹的。安乐那里,就辛苦你去安抚了!” 第181章 若只如初见 潘氏连忙说:“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对安乐视如己出!现在她的亲生母妃没了,既然皇上将她安顿在臣妾的身边,臣妾自当好好照顾她,试着开导她。” 蔚呈肃点了点头:“皇后一向仁慈善良,朕相信你能处理好。往后,如果你有经历,安乐就放到未央宫去养吧。” 潘氏心头一动,随即应下:“好。” 葛静颜自戕的消息很快在避暑山庄内传开,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安乐公主得知了此事之后,哭成了一个泪人,即便潘氏尽力地劝导她,她也哭闹个不停。 太后得知后,便将安乐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心肝儿,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你母妃真是个糊涂的,做这种事之前怎么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呢?” 不知过了多久,安乐哭得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才在太后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边上的老嬷嬷见到这一幕,长叹了一声:“老奴还记得当年先皇去世的时候,晋王殿下也是在您身边才能睡着的。现在看安乐公主,跟当年的王爷不是一个样儿吗?” 听到她这么说,太后摇了摇头:“那还是不一样的。安乐她伤心就能哭出来,至少还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可当年的澈儿连话都不肯说,成日那么安静的待着,有什么心事都憋在心里,反而更容易出事。” “幸好,澈儿这孩子长大之后倒是活泼开朗,不像十来岁的时候那般让人担心了。” 嬷嬷点了点头:“可见时间是抚平人心中创伤最好的良药,现在安乐公主伤心过度,等过一阵子她走出来了,也会渐渐好起来的。” “希望吧。” 夜半,藏书阁后院。 林漪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蔚疏澈:“葛静颜的死讯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哂笑:“当然是真的。” “可是以我对她的了解,静嫔应该不至于走上绝路吧?而且安乐公主还那么小,他们母女的感情也很深厚,即便现在暂时放在皇后身边照顾,未来未必不会还给她,她何至于直接了结性命?” “因为静嫔根本不是自尽而亡,人、是季思娴杀的!” 林漪捂住了嘴巴:“你说什么,她竟是死于季思娴之手?可她们两个不是感情一向很好吗,季思娴怎么会突然对她下手了?” “感情再好又怎么样?静嫔无意间撞破了季思娴的秘密,以季思娴的性格,又怎么可能继续留她在世上、成为一个隐患秘密。” 林漪被他这么一提醒,眸光一闪:“你是说,她腹中孩子的事?” 蔚疏澈“嗯”了一声:“没错。也不知葛静颜怎么会突发奇想,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地去了毓舒宫,刚巧撞见季思娴在幽会情郎。” 听到她的话,林漪眉头紧锁:“季思娴的胆子也太大了,葛静颜好歹是皇上的妃嫔,她难道就不怕这件事被人发现端倪吗?” “她连皇嗣都敢作假,杀一个妃嫔,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何况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女人,也不在少数。” “说的也是。” 蔚疏澈抬眸,注意到林漪的表情居然有些怅然,他便奇怪地问:“我怎么看你像是很惋惜的样子,怎么,难道葛静颜的死还让你伤感起来了?那个女人之前对你可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 “我当然不是为她伤感,她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是想,静嫔的女儿年纪尚幼,突然就失去了母妃,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事好比天塌了,我就是有些可怜安乐公主而已!” 她唏嘘道:“若是凶手有所作所为能被旁人发现,得到应有的报应那还好。偏偏,又没有人能戳穿季思娴所做的一切,她也不会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难免会让人觉得遗憾,坏人竟然这么长久嚣张的活着,好不公平啊!” 说到这里,林漪忍不住盯着蔚疏澈看。 被她这么直直的注视着,蔚疏澈挑眉:“你看我干嘛?怎么,你想催促我尽快跟季远彰交涉吗?” “你不是想要利用他来帮你做事吗?我虽不知你究竟要他做什么,可季家若是受了你的威胁,行事也该收敛一些,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了。” 蔚疏澈抿了口茶:“不要急,人一旦着急,就容易自乱阵脚。季家的势力何止渗透在六部,甚至他们的很多旁支都在宸国,四处为官。季远彰的门生又多,遍布各地,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哪天季远彰死了,季家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付这样的大家族,得徐徐图之。” 听到这里,林漪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有些好奇,晋王殿下行事一向是这么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吗?” “那是不是我当年刚去神医谷,你就盯上了我,才会暗中指点我那么久?” 见蔚疏澈沉默不语,没有反对的意思,林漪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你难道真的从我刚进神医谷,就开始图谋着送我入宫了?蔚疏澈,你也太可怕了,你那么早就算计上我了!” “可怕吗?”他笑:“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凑巧而已。” “其实何止三年。”后面这句话,蔚疏澈是在心里暗暗地想,却没有说出来。 林漪怎么会知道,他认识她,比她去神医谷还要早。 当年他在护城河的游船上跟人议事,心情本十分沉重,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轻松舒缓的琴声,如潺潺流水,洗涤人心。 那一日,京城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河面上,琴声和雨声浑然一体,声声入耳,让周遭灰蒙蒙的阴沉天气都变得诗情画意了起来。 身边的随从说,这琴音是从隔壁的游船上传来的,隐约看到一位女子在船内弹奏。 蔚疏澈不自觉地就吩咐划船的人一路跟着,直到对方先行靠岸。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蔚疏澈倚靠在船头,朝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一个女子撑着伞,跟边上的丫鬟有说有笑,两人一起上了岸。 第182章 你是喜欢我? 可还没走两步,就有几个乞丐围了上来,追着跟她们讨要银子。 原本那群人互相推搡,动作粗蛮,将她们主仆二人给吓得不轻。 可当中有一个乞讨的小孩,不过才五六岁,被边上的大人不客气地推到一边,重重摔了跟头。 见状,那女子却快步上前,亲自将孩子给扶了起来,不仅用手帕替他擦去掌心的血迹,还取了银子给他,甚至连手里的伞都给了那个孩子,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这些年,蔚疏澈在京城见多了世家贵女们行善的举动,她们当中大多数人恨不得敲锣打鼓,将自己的善举昭告天下。 只是有些人,人前是一副菩萨心肠,到了人后,却对自己的婢女动辄打骂,更不提碰见乞丐流民会有多嫌弃和厌恶。 可刚才的女子,却琴心合一,难能可贵。 与他同行的人踮脚望了望,沉吟着开口:“哦,原来刚才弹琴的人是林小姐啊!怪不得曲子弹得那样好呢!” 蔚疏澈面露疑惑:“林小姐,是哪个林小姐?” “就是户部尚书林晔家的嫡长女,林漪啊!她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 “林漪。”蔚疏澈折身走进船内,记住了这个名字。 “明日,我不跟你们一起回去。”蔚疏澈突然开口。 林漪好奇:“为什么?” “皇上急着回去,是要料理静嫔的后事,这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林漪撇了撇嘴:“说实话,我也不想那么早回去,罗星瑶的伤还没彻底好呢,我还打算多陪她一阵子。一旦回宫了,以后想见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直接说:“那你就迟几天再走。” “这不好吧?虽然皇上知道我在帮罗星瑶疗伤,但罗星瑶毕竟只是罗大人的妹妹,而宫中又出了这样的大事,如果我因为她的原因留下,皇上说不定觉得我是一个冷漠的人。” “不用担心,我刚刚去见了太后,她说了,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宫中操办白事的时候,她暂时先不回去。你可以自请留下陪在太后身边照顾她,这样还显得你很孝顺。” 听到蔚疏澈的话,林漪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满目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处心积虑地想让我留下,你该不会……”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顿住了。 蔚疏澈靠在椅背上,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该不会什么?” “晋王殿下,论起辈分来,我可是你的婶婶,你该不会……对我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吧?” 闻言,蔚疏澈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洛美人,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那你干嘛一个劲地想让我留下来啊,而且你自己又不走。谁知道是不是想趁着皇上不在,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 他恍然道:“哦,你是觉得我喜欢你啊?” 林漪矢口否认:“我可没这么说。” “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想太多了。我让你留下,是希望你跟罗星瑶打好关系,说不定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她不以为意:“我跟罗星瑶的关系还用你操心?” “这可不好说,过去你们二人确实是闺中密友,感情甚笃。但现在她又不知道你是谁,如今你替她疗伤,将她给彻底治好了,罗家自然会承你的情。而且你还能顺便通过罗星瑶,告诉罗寻礼部一些官员的癖好。” “这是什么意思?” “季远彰想要罗寻的命,事情却办砸了,他只好让张明英来顶了这个罪,所以礼部中人都以为是张明英看不惯罗寻,才会痛下杀手。张明英当了那么多年的礼部尚书,手底下的不少人还是向着他的,暗地里没少给罗寻使绊子。所以这几日,他交接事务估计很头疼。” 林漪了然:“你是想通过我来帮他们?可若是罗家兄妹追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出那些消息的渠道?” “你可以说,你跟这些官员的夫人们之前有过来往,所以从他们家中女眷的口中得知的。这样做,也算是雪中送炭了,罗家兄妹免不了会感谢你。” 听到这里,林漪忍不住咂舌:“蔚疏澈,你这个人真的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啊!你让罗家人承我的情,日后还不是想要他们的回报,这不是让我利用朋友吗?” 他理所当然道:“朋友不就是拿来利用的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有朋友才会有人脉,有资源。世人广结好友,向来如此。何况罗寻这礼部尚书之位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倘若这个人对我无用,我又何必扶持他上位?” “行,我说不过你。我照做还不行吗?” 蔚疏澈满意一笑:“这就对了,那现在洛美人还觉得,我是对你心机叵测,才让你留下的吗?” “如此看来,确实是我想错了。像晋王殿下这样只看重利益的人,又怎么会动感情呢?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殿下这辈子,想对谁付出真心怕是不可能了!” 说完,林漪拍了拍衣裙,起身潇洒离去。 天亮之后,太后果然说她要留在这里多待上几日,而且昨夜安乐公主睡梦中又哭醒了几回,都是太后亲自哄的,她的头疾又发作了,还需好好休息。 林漪趁机对蔚呈肃说:“皇上,太后娘娘既然身体不适,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话,妾身也有些不放心。妾身毕竟会一些医术,不然让妾身留下陪着她老人家,到时候再一同回去吧?” 听她这么说,蔚呈肃果然没有起疑心,还觉得林漪十分懂事。 “这样也好,你就留在山庄里,替朕尽尽孝道吧!” 而他们动身回京的消息,也很快传入宫中。 季远彰又催促了季思娴关于许继檐的事,提醒她许继檐若是再不除去,等到皇上回宫,说不定会惹出纰漏。 当晚,季思娴最后一次将许继檐叫到宫内,一见到他就冷着脸开口:“皇上马上就要回来了,本宫也该跟你做个道别了。” 当着他的面,许继檐掏出一个瓶子晃了晃:“这个药只要服下之后,过一个时辰,人就会不知不觉都睡过去,彻底咽了气。只是臣有一个心愿,希望娘娘能够答应我!” 第183章 挖坟带人走 听到许继檐的话,季思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真是可怜啊,现在就要开始交代遗愿了,不过你说吧,只要本宫能办到的,都会尽力答应你。毕竟,你也侍奉了本宫这么久,本宫不是没有人情味的。” 许继檐叹了口气:“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知娘娘可否在我死后,将我和父母安葬在一处?” “你父母?他们如今葬在何处?” “城南的紫溪山脚下的坟墓,等我死后,请娘娘让人把我的尸体埋在那里吧,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这样的小事对于季思娴来说,无关紧要,她自然爽快地应下。 “没问题,本宫答应你了。” 许继檐点了点头:“行,有娘娘这句话,我就放心地去了,还请娘娘以后照顾好自己。” 说完,许继檐打开瓶盖,仰起头将瓶子里的药丸直接倒入了口中。 看到他的动作,季思娴稍稍伸出了手,但还是没有阻拦,就这么看着他将毒药给自行吃了下去。 不过神奇的是,他吃完之后确实没什么反应,季思娴神情复杂的问:“你刚刚说这个药什么时候发挥作用?”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彻底要了人的命。但中途,臣会渐渐的感觉到困疲倦,然后在睡梦中再也醒不过来。所以等会儿,可能需要借娘娘的软榻一用。” 季思娴沉默地点了点头,随手指了指身后的贵妃榻。 许继檐直接躺在了上面闭上眼睛,竟真的像开始睡觉一样,悄无声息。 季思娴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抬起手指,描了描许继檐脸部的轮廓。 随后静悄悄地在他的身边坐下,不知过了多久翠微,敲了敲门走进来,小声地在季思娴的耳边汇报:“娘娘,您让准备的棺木已经运到宫门外不远处了。今夜当值的侍卫也打点好了,会在他们换班后不久,留下一段时间让我们把人运出去。” “嗯。”季思娴点了点头:“他说,要把他葬在紫溪山脚下的坟地,既然是他的遗愿,就按照他要求的去办吧。” “是,我们一定会跟许大人挑一个好的地段。” 季思娴转头,看了许继檐一眼,伸出手在他的鼻息间探查了一下,突然她感觉到许继檐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了,便陡然起身,吩咐翠微:“快去把太医叫过来!” 一直帮季思娴诊脉的太医闻讯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看到床榻上的许继檐,太医脸色微变。 “娘娘,这是……?” “你看一下,他是不是已经没气了?” 太医小心地走过去,先是查看了许继檐的呼吸,随后又查看了他的脉搏,跟着发出一声叹息。 “没错,他已经死了。” “死得这么快?”季思娴有些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娘娘,您没事吧?” 季思娴扯出一个笑,很快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模样:“不过是死了一个侍卫,本宫能有什么事?把他抬走吧,尽快送出宫去,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不多时,两个小太监就进来将许继檐的尸体给抬了出去。 季思娴捂着肚子,慢慢在床榻边坐下。 看着空空荡荡的贵妃榻,她微微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轻声喃语:“一切都是值得的,是值得的!” 因为禁军统领穆天泽不在宫中,所以整个宫廷的防卫也不像之前那么森严,这才让季思娴找到空子,能够将人运送出去。 按照季思娴的交代,他们将人放在棺材之后,就连着棺材一起来到了紫溪山的脚下,找到一块空旷的地方,开始挖出一大片,然后将许继檐的棺材放进去再重新用土埋上,还替他堆起了一个坟头。 眼看着没有任何差池了,这才离开。 然而这一切,都被边上的树林里蹲守的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孟七带着晋王府的另一个侍卫,早就在这个地方等候多时了。 看样子,季妃还是满足了许继檐最后的要求,把他葬在了指定的地方。 不过就算季思娴没有答应他的遗愿,他们在宫里安排的人也一直盯着毓舒宫的动向。 许继檐不管被送到了何处,都是有办法将人给找到的。 确定毓舒宫的人全部离开之后,他们才拿着铲子,飞快地将刚刚被填起来的那片土给重新挖开,找到了盛放许继檐的棺木,两人合力将棺材撬开之后,就看到许继檐仍然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他们又赶紧将人给抬了出来,再将棺材封好,继续把土填平。 随行的侍卫看着孟七,满腹狐疑:“这人真的能醒来吗?你们说的那个假死药到底有没有用啊,我看他分明死透了!” “药可是从神医谷拿来的,怎么可能没用?而且之前已经有人尝试过了,也成功了。” “谁呀?”孟七摇头一笑:“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不能说的!” 他们很快将许继檐的身体给带着离开,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许继檐感觉到一束日光照在自己的脸上,他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睛,下一瞬就看见了孟七的脸杵在自己面前。 许继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伸出手就用手指狠狠地掐了孟七的脸一下。 孟七被他掐疼了,反手用力打了他一巴掌:“你有病啊?一醒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 “啊,好疼!看来我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阴曹地府,我这是还活着!” “阴曹地府,那你还能看见我吗?不都跟你说了,殿下早有安排,不会让你死的。” 许继檐撇了撇嘴:“说是那么说,可这样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还是挺害怕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的小命可就没了!” 说到这里,许继檐“啧”了一声:“季妃可真是狠心啊!我好歹也哄了她那么久,对她言听计从至死不渝的。我掏出毒药的时候,还以为她能大发善心,饶了我一条命,没想到,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自己服毒。” 孟七冷嗤了起来:“不然呢,她可是季思娴!你对她来说,就是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接下来,你先藏起来吧。后面,你可还有用呢。” 第184章 最后的体面 在几日的行进之后,蔚呈肃一行人总算抵达了皇宫。 得知他回来,季思娴哭着迎了上来,微微屈膝给蔚呈肃行了一礼。 “皇上,臣妾可算将您给盼回来了!” 季思娴抹着眼泪,伤痛欲绝:“臣妾怎么都没想到,静嫔她会这么想不开,连性命都不要了!都是臣妾不好,这阵子正好臣妾有了身孕,身体偶感不适,就没有经常跟静嫔见面,所以才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臣妾心中有愧呀!” 蔚呈肃将她搂入怀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件事怎么能怪季妃你呢?此事的起因,还是葛家自己不争气,犯下了那样的罪行。静嫔她,只是受家族牵连罢了!” 潘皇后脸色沉重地开口:“季妃,不知你将静嫔的尸体暂时安置在何处了?” “她的棺木暂时就放置在她自己的宫里,因她身边那个贴身丫鬟护主不利,还临时退缩耽误了旁人救下静嫔的时间,臣妾将其找到之后,也将人给处死了,正好给静嫔陪葬。” 闻言,蔚呈肃和潘皇后直接来到了静嫔的寝宫,果然在外厅看到了一座黑漆漆的棺木。 蔚呈肃的脚步慢了下来,抬手按在了棺木上,似乎是想将其打开,但却怎么都推不动。 季思娴连忙说:“是臣妾自行做主,将棺材给封了,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毕竟,她已经死了多日,这会儿如果开棺的话,里面的景象怕是有些骇人,会惊扰到陛下您的。” 潘皇后对死尸本就心存恐惧,也跟着在边上劝导:“皇上,逝者已矣。贸然打开的话,也会惊扰到静嫔,不如就让她安息吧。” “罢了,这最后一面终究是见不到了。就让礼部安排好她的后事,给静嫔留下最后的体面吧。” 来的路上,蔚呈肃已经想好了旨意。 “葛家虽然犯了事,但静嫔毕竟给朕诞下了长公主,安乐她也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功劳不小,就加封她为敬妃,准其入皇陵!至于葛家家中的女眷,也给予一些补偿,让礼部帮忙将她们给安顿好,不至于漂泊无依。” 听到蔚呈肃的话,潘皇后忍不住感慨起来:“静妃在天之灵,若是知道皇上如此宽佑,一定会心生感激的!安乐公主她,想来也会体会到皇上您的良苦用心!” 季思娴心中则是有些不满,她如今都怀了孕,蔚呈肃怎么也没有提过晋她位份的事? 这个葛静颜,明明是罪臣之女,人都死了反倒封了妃子,跟自己平起平坐了,当真是便宜她了! 潘皇后注意到季思娴的脸色有些古怪,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季思娴。 “咦,本宫怎么觉得走了一段时日,再看季妃你,似乎清瘦了不少。可你不是有了身孕吗?如今这身子可是承载了母子二人的,怎么没有变丰腴啊?” 对此,季思娴早就想好了说辞,她皮笑肉不笑的解释道:“有些人显怀,有些人不显怀,各有不同。臣妾的体型骨架比较小,只怕这孩子也是随了臣妾,长得会慢一些,皇后娘娘急什么?” “再说了,刚有孕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恶心,胃口也不怎么好,能有多丰腴啊!皇后娘娘怕是许久没有怀孕,已经忘记了女子有孕的反应!” 听到她的话,潘氏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季思娴这才轻轻捂嘴:“抱歉啊皇后娘娘,臣妾不是故意戳您痛处的,您不会介意吧?” “无妨,季妃现在有孕在身,本宫岂会跟你计较?只是难为你还要来为静妃的事操心了,恐怕这些天没少受到惊吓吧,可别影响到了胎儿!” 说完,潘氏看向蔚呈肃,提醒道:“皇上不如还是让其他太医找来,再给季妃看一看,以防静嫔的事让她受到了刺激,对她的身体不利。” 关乎皇嗣,本就是国之大事,蔚呈肃本身也十分在意,因此听到皇后的提议,就点了点头,立刻让院判过来给季思娴诊脉。 即便确定自己有了喜脉,换了一个太医来给自己诊断的时候,季思娴还是止不住的紧张。 院判毕竟经验丰富,万一被他瞧出来这脉象是刚刚怀孕,而非怀孕有一段时间了,岂不是一时说不清? 当着蔚呈肃和潘皇后的面,院判隔着一层手帕认真地替季思娴诊断了脉象。 他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向蔚呈肃复命:“皇上放心,季妃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她腹中胎儿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里,季思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蔚呈肃一把拉过她的手:“爱妃辛苦了,之前在避暑山庄,朕不便立刻回来,也不知这宫里的下人是否将你照顾得周到?现在朕既然回宫了,必定好好补偿你!” 季思娴对着他娇俏一笑,却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张她已经相处了十多年的脸庞,竟让她感觉有一丝陌生,不自觉的就会想到另一张脸。 但她还是强行镇定下来,依偎在他的怀中:”只要皇上心中想着臣妾,臣妾就已经很知足了。一想到这肚子里怀的,是臣妾和皇上的孩子,臣妾就巴不得他能早一些出生,好跟您尽快见面!”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画面,潘皇后暗中掐紧了手指。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想起当初她失去的那两个孩子,她的痛不会那么深了,可现在才惊觉,那伤痕一直都在,根本不可能忘记! 若真是有报应,明明她和季思娴都是当年入局的人,手上都沾染了无辜之人的血。 为何,只有她一个人的孩子出了事,季思娴却能顺利地怀上龙嗣?好不公平啊! 禁军护卫司中,统领穆天泽听着底下的人汇报,眉头紧锁。 “你说什么,许继檐死了?怎么死的?” 一直留在宫里的侍卫低着头汇报:“他前阵子就说自己身体不适,结果在宫里巡逻的时候突然病倒了,直接咽了气。我们请示了季妃娘娘,将他的尸体送出宫,找了一处坟地埋了。” “通知他的家人了吗?” “统领忘了,许继檐就是个孤儿,哪有家人啊。” 穆天泽脸色凝重:“没想到,去避暑山庄才短短数月,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第185章 罗星瑶婚约 即便知道许继檐的死讯,穆天泽也没有将这件事特意告诉给蔚呈肃。 毕竟葛静颜刚去世,蔚呈肃的心情还比较沉重,不至于为了一个侍卫在过多费心。 季思娴自然也暗中打听到穆天泽是冷处理了这件事,越发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她曾经和许继檐的私情应该就能彻底翻篇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皇上认下,许继檐这个奸夫也不会存在于世间,看样子,所有的隐患都被消除了! 宫外,季远彰同样对宫中的消息十分关注。 得知处理妥当之后,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都得亏了娘娘能及时怀上身孕,否则我们所有的安排都是前功尽弃。对了,礼部现在情况如何?” 亲信在边上回道:“因为静妃的后事要经礼部的手来处理,罗寻也已动身回京了。不过他的妹妹伤还没完好,皇上特许她继续留在避暑山庄,罗寻的夫人也一并在那里陪着他妹妹。” “关于武举科考一事,军中是否有信件传过来?” 亲信听他这么说,赶紧拿出了两封密信:“这两封信分别出自漠北和燕南的军中,今日前后脚送达。” 季远彰打开之后,发现上面都标注了几个名字。 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 亲信在边上提醒:“若是从前,武举科考没有出事,咱们想让名单上的人脱颖而出自然十分容易。可现在,皇上对这件事格外重视,还多次找兵部和礼部谈及,想必再从中周旋,不是那么容易了。要不然,今年就算了吧?” 季远彰把信件收好:“你说的容易,这两封信出自军中,乃是当地的节度使亲口要的人选,这些人被挑中,并非是他们的武艺有多高强,而是家世背景不容小觑。节度使要人,也是为了跟他们背后的家族结盟,来扩大自己的势力。” “可今年的形势,各地军中应该有所耳闻了,就算不能办妥,他们也不该埋怨您吧?” “你以为,这些年皇上为何对季家始终以礼相待。我这个右相,若是光靠着尚书省的官员支持,仍然坐不安稳,还不是因为跟外面的藩镇交情不浅,能稳住局面,皇上才不敢轻易动季家。而这些名单,就是季家对藩镇的诚意。那些个藩王、节度使,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不管有多难办,他们只要开了这个口,就得想办法满足他们!” 闻言,亲信斟酌着问:“要不然,您将董远哲董大人找过来谈谈?跟他谈,总比跟罗寻谈要好一些。” “找董远哲是一部分,可最终的名单确认,还要经过礼部的手。更何况,他们二人如果立场不一致,就算董远哲愿意帮忙,罗寻从中阻拦,同样办不成。” 季远彰目光沉重:“因此,罗寻这个礼部尚书,至关重要!” 亲信只好说:“会不会罗寻在容城县待了数十年,已经能长记性,不再如从前那样宁折不屈了?” “人的脾气秉性哪是那么容易就改掉的?” “要不然属下再暗中让人暗杀他一次?” 季远彰摇了摇头:“只要让他平安回京,再暗杀就完全不可取了。上一次能找张明英替了这个罪,下一次又该轮到谁?皇上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为了此事引起皇上的猜疑,只会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季远彰沉吟道:“你刚才提到了罗寻的亲妹妹,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叫罗星瑶。而且听说,他们兄妹两人的关系极好。罗星瑶受了重伤,就是替罗寻挡了箭,否则罗寻也不至于安然无恙。” “那个罗星瑶是否婚配了?” 亲信回忆起来:“属下之前查过罗家的情况,罗星瑶尚未嫁人。不过,她小的时候有过一门婚约,后来也不知怎的不了了之了,想必跟取消了没什么区别。” 季远彰心头一动:“婚约?之前跟罗星瑶有婚约的人是谁?” “是户部侍郎李常的次子李泽之。” “李家,他们怎么会定下婚约?” “好像是这两家早年是邻居,两个孩子出生的时间十分接近,小的时候经常一块玩,双方父母就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只不过后来,李家搬走了,两家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么亲近了。” “虽说搬走了,但又没出过京城,怎么会婚事耽误至今,没有下文?” 亲信想了想:“这件事应该跟当年罗寻出事被贬谪有关吧。毕竟罗寻出事之后,他父亲的仕途也受到了影响。而李大人一路高升,做到了户部侍郎,跟罗家人就愈发疏远了。再加上两年多前,罗星瑶的父亲去世了,罗星瑶就直接离开了京城,去容城县投奔其兄长。她跟李泽之早年的婚约也无人再提了。” 季远彰敲了敲桌子:“你去把李常给我叫过来,这件事我得问个清楚!倘若他们的婚约还在,那便再好不过!” “右相的意思是,还想让李泽之娶罗星瑶?” “既然罗星瑶对于罗寻来说意义深重,哪怕他成为礼部尚书,也不得不顾及自己亲妹妹的幸福。李泽之是李常的儿子,李常身为户部侍郎,向来对我言听计从。通过这层关系,有些事办起来就容易多了。”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将李大人给找过来!” 很快,李常就恭恭敬敬地来到了右相府。 一见到他,季远彰就开门见山地问:“老夫听闻,你家中次子李泽之跟罗寻的妹妹罗星瑶,一直有婚约在身?” 听到季远彰这么问,李常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先前确实有过婚约,但跟没有也并无两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早年提过的婚约,到现在也没人当真了。” “可我记得李泽之并未成婚吧?” “虽然没有成婚,可他跟下官夫人的外甥女两人早就好上了。” 季远彰蹙眉:“你夫人的外甥女,他们两是表兄妹?” “没错,他表妹一直都住在我们家中,原想着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初,找人算个好日子,就让他们完婚。” 季远彰不满地看了李常一眼:“糊涂!你儿子娶了他的表妹,能对你李家的仕途能有任何帮助吗?” 第186章 登门下聘礼 李常一听到季远彰这话,就知道他另有安排,连忙问道:“不知右相有何指教?” “你们李家和罗家的婚约定下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迟迟不履行啊?” 对此,李常也不瞒他:“右相您也知道,此前罗寻得罪了李明英,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当时,罗寻他爹还没有去世,特意跑到李家来请下官帮忙。想让我在当中周旋一二提罗寻说情。可那会儿是下官升职的关键时期,哪里好因为他得罪人,我就拒绝了帮忙。” “后来,罗寻直接被贬成了县令,罗家父子的仕途都不怎么样。我们家自然也就没有再结亲的心思了。” “既然不想结亲了,为什么又不退婚?” 李常无奈:“无端退婚不是落人把柄吗?反正以我们对罗家人的了解,他们不是死缠烂打会纠缠的人,就想着这件事不如冷处理,各自不提也就过去了。尤其后来,罗星瑶都不在京城,我们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谁能料到,罗寻而今会走大运,一下子官运亨通了!” “罗家现在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即认定他为礼部尚书,往后一定会重用他。而且他只有罗星瑶一个妹妹,长兄如父。你儿子要是娶了罗星瑶,对他也好,对你也好,都是有助力的。” “可犬子跟他表妹已然有了肌肤之亲,要是不娶她,贱内怕是会闹啊!” 季远彰不以为意:“你这个当家做主的,就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你的夫人和儿子给劝服好。这样的事,还要我来教你吗?只要他先行娶了罗星瑶,之后想纳谁为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也同你直说了,我之后还有很多事要让罗寻去办。若我直接出面,他未必肯松口。但你作为姻亲跟他说情,就会容易很多,毕竟他无论如何也会考虑到自己妹妹的幸福。” 听到季远彰这么说,李常自然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便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既然是右相的要求,下官自当遵守,这就回去向罗家提亲!” “嗯,去办吧!” 罗寻回京之后,就忙得脚不沾地。 一方面是静妃刚刚去世,礼部要准备她追封还有下葬的各项事宜,另一方面就是罗家老宅已经多年未有人居住,现在有些破败,还需要好好整理修葺一番。 另外,家中管事和仆人都得重新招揽。 好在蔚呈肃考虑到他的难处,还特意派了内务府的人帮着打理。 就在罗寻张罗着让人布置院子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个婆子找上门来,一见到罗寻就热情的招呼了起来:“哎哟,这位就是罗尚书吧!” 罗寻疑惑地看着她:“不知你是何人?” “小人乃是户部侍郎李常李大人家中请来的媒婆,想来跟罗大人商议商议,罗家和李家的婚事。是时候挑个吉日成婚了!” “婚事?”罗寻一头雾水。 媒婆连忙说:“罗大人难道忘了,您的妹妹罗小姐幼时就跟李大人家中的嫡次子定了亲,当时还交换了信物的。如今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这婚约是时候该履行了吧?” 听到她的话,罗寻脸色一变:“你是说,李家人让你来的?可这么多年,我们两家也不怎么来往,当年的婚约我还以为已经不作数了。怎么现在突然提及了?” 这媒婆不乐意起来:“既然是有婚约在身,岂会说不作数就不作数?听李大人说,他们之前就想着将罗小姐接回京城完婚,还曾多次给您写信,但都了无回音。为此,李家二公子的婚事迟迟未定,耽误至今,如今罗小姐重返京城,婚约又在,哪有拒绝的道理?” 被她这么一说,罗寻越发为难起来。 难道李家之前真的给容城县写过信吗?可是他一封都没有收到过啊! 而且他曾问过罗星瑶这件事,罗星瑶很笃定,说李家那位二公子对她无意,根本不可能与她成婚,怎么现在来了这么一出? 罗寻脸色沉重的开口:“这件事,还是让李大人亲自来跟我谈吧。” 万没想到,第二日,李常居然直接让人前来下聘,还带了不少聘礼,颇有些阵仗。 他这么一弄,引得附近的百姓纷纷前来围观,都开始议论起他们两家的婚事。 一见到李常这副架势,罗寻更加不悦:“李大人这是何意?实不相瞒,罗某从未想过我们两家还能结亲,我妹妹离开京城多年,跟令公子之间交集甚少,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依我看,当年的婚约,不必再提了吧!” 听到他这么说,李常登时反驳起来,怎么都不肯退婚。 “贤侄你忘了,早年我们两家关系亲密,星瑶那丫头和我儿子可是青梅竹马呀,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般配的了!先前没有提婚事,是因为两个孩子还小。尤其前几年你父亲没去世之前身体不好,星瑶陪在他身边还能照顾他,我们出于情理,才没有催促。” “谁知后来,她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京城,都没给我们李家带一封口信。即便这样,则之还是一心认定要娶她为妻,无怨无悔地等着她,好不容易将她盼回来了,我这不是急匆匆的赶来下聘了吗,怎么到你这里却成了要退婚?贤侄,你此番做法,可是伤透了我们李家的心啊!” 听到他这一番话,罗寻简直进退两难。 明明先前人情淡薄的是他们李家,怎么现在反而成了罗家无情无义了?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落人话柄! 看出来罗寻的犹豫,李常故意开口道:“他们两个孩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又是门当户对,加上本就有婚约在身,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婚配人选了。你若是问问星瑶,说不定她一口就同意了。” “我自己的妹妹,我了解。李大人,星瑶她确实无意于令公子,就不要勉强了吧?” “这男女婚配,向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上不少夫妻,在成婚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当然也谈不上有感情。可只要婚约在,婚事就得办,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们罗家,不会是要背信弃义吧?” 第187章 知她不愿意 李常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把罗寻架在火上烤。 他分明再说,如果罗寻再拒绝,便是不识好歹,而且是将两家过去的约定不放在眼里,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便是他罗家不识礼数,没有规矩! 罗寻无奈之下,只好对李常说:“李大人,这件事我还要再问一下家妹的意思。不过她现在还在避暑山庄里养伤,这样吧,我会尽快给她传消息,让她回京跟她共同商议,尽早给你们李家一个答复,如何?” 李常听到这里才稍微满意:“那好吧,不过这些聘礼就先留下了!毕竟两家的婚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了,这本就是该走的流程!” 说完,他也不等罗寻再拒绝,就一挥衣袖,直接走人。 罗寻无奈之下,便让手下快马加鞭,赶到避暑山庄,去把这件事告知给罗星瑶。 两日后,这封信就被内务院的人送到了罗星瑶的手上。 看完罗寻写的信,罗星瑶愣在当场,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劈一般。 邱氏见她的模样有些古怪,也立刻将信拿过来看了看,跟着变了脸色。 “怎么会这样?你跟李家的婚约迟迟没有推进,我还以为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件事不会再提了,为何现在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还将聘礼给带来了!” 罗星瑶脸色都苍白了一层:“嫂子,我不想嫁给那个李泽之,他绝非我的良人!求求你跟大哥说,千万要帮我将此事给推拒了吧!” “可你没看到你大哥在信上写的吗?李家人的态度很是坚决,他明明当场就拒绝了,偏偏李家人不为所动,只怕不是那么容易退婚的。” “那怎么办?我宁愿此生不嫁,都不想跟李泽之在一起!而且我很确定他不喜欢我,我之前跟他在外面碰见,他还当面羞辱过我!” 邱氏苦恼起来:“竟有这样的事,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罗星瑶叹了口气:“我本想着,反正以后跟这个人没有交集了,也懒得再说这些不快的事。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们二人正在屋中急得不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是林漪的声音传了进来:“罗小姐,你在里面吗,我来帮你换药。” 邱氏连忙走过去开门,一见到门外的林漪,她恭敬开口:“洛美人,真是太麻烦您了,难为您一直都记着我们家星瑶的伤。在您的照顾下,她已经快要痊愈了!” 林漪微微一笑:“反正我在避暑山庄里也没什么事,能够为罗小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原本罗星瑶是不想拿这样的糟心事来与林漪说的,毕竟林漪是皇上的妃嫔,而且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虽然性格有些相投,但罗星瑶不愿麻烦她,也不愿影响她的心情。 只不过,林漪跟罗星瑶认识那么多年,一看到她的表情就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很不好,分明是在强颜欢笑。 林漪开门见山地问:“罗小姐,你似乎有些不太高兴,难道是伤口又疼了,或者有其他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洛美人放心,我一切安好!” “那便是其他的事了,我先前就说过,我很希望和你做朋友。如果你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同我讲,说不定我能帮上忙的。” 听到林漪这么说,罗星瑶的心中有些动容。 她看了邱氏一眼,犹豫着开口:“刚才,我收到了兄长派人加急送来的一封信,信上说,户部侍郎李大人为了他的嫡次子,去我们罗家提亲,想要让李家的二公子和我成婚。” “什么?李家二公子,是那个李泽之吗!” 罗星瑶好奇地问:“怎么,难道洛美人也认识他?” 林漪闷声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她在心里补充道,怎么会不认识,罗星瑶从前就经常为了这门父母擅自做主定下的娃娃亲苦恼,成天祈求这门亲事能够作废。 林漪在边上听得多了,深知她很对李泽之很是不喜。 她故作不知地问:“为何李家要去罗家提亲?你们之间难道有什么瓜葛?” “洛美人有所不知,在我年幼的时候,我们家和李家曾是住在一处的邻居,关系亲近,因为我和李泽之年龄相仿,我们两家父母就给我和他定了亲。只是后来两家疏远了,这亲事一直没有人再提过,我还以为可以不作数了。没想到此次回京,他们竟然直接将聘礼送到了罗家去,也不给兄长拒绝的机会,兄长这才送信过来,想问问我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呢?你想嫁给他吗?” “我当然不想!”罗星瑶脱口而出:“我跟那个李泽之别说毫无感情,甚至碰了面,都相处得极不愉快。而且他曾当面跟朋友数落过我说我性格寡淡,一看就十分无趣,若是娶了我这样的人进门,一定很没意思。” “他竟当面这么说你,实在是过分!” 林漪气得够呛:“这样没有礼数,没有教养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罗星瑶说话都忍不住带了哭腔:“我并不是要说他的坏话,我只是觉得我们二人很不般配,这婚事,李泽之一定也不情愿的。” 林漪又问:“几年前,你尚未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们家人有为此事找过你吗?” 罗星瑶摇了摇头:“完全没有,甚至我父亲去世,家中操办丧事,朝中有一些其他的同僚前来吊唁,李家都没有任何人出面来过。” “什么,他们竟这般薄情寡义,简直连陌生人都不如!不用说也知道,你兄长现在官居高位。你兄妹二人的感情又好,他们一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再度动了心思。如果你一直在容城县没有回来,想必李泽之用不了多久就娶妻生子了,根本不可能顾及到你们曾经有婚约。” 听着林漪的话,罗星瑶越发觉得这位洛美人太懂自己了! 邱氏一向是个没注意的,虽然为此发愁,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帮到罗星瑶,就闷闷地说:“洛美人,我去给您沏壶茶吧。” 她一走,林漪拉住罗星瑶的手,目光坚定:“不要担心,这婚事,一定有办法取消!” 第188章 已有心上人 罗星瑶的神情有些沮丧:“主要是我们从前是交换过信物的,这婚约也确实是真的,现在一方要求履行,我们罗家如果拒不履约的话,容易落人把柄。哥哥他才刚到礼部任职,担任的又是礼部尚书一职,我们罗家岂能带头不守礼数,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哥哥陷入那样两难的境地。” “那以你对李泽之的了解,他是一个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人吗?” 罗星瑶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是。” 林漪看着她:“那就有机会寻求突破。说不定这个李泽之已经另有心上人了,他心中抗拒,忍不住自行退婚呢。” “若真是那样,我求之不得。” 林漪有些好奇:“那……你有没有心上人?” 被她这么一问,罗星瑶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我、我……” 原本林漪只是想逗逗她,可是见罗星瑶这副反应,她反而觉得不对劲了。 罗星瑶是什么脾气秉性,她一清二楚。看她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心里有人了,难道是她在容城县的时候喜欢上谁了? 林漪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吊了起来:“你跟我说说嘛!说不定你的心上人会是另一个突破口,能把你从现在的困局中解救出来呢。” 罗星瑶苦笑了一下:“这是不可能的。我跟那个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林漪忍不住问:“我能知道他的身份吗?” 罗星瑶想了想:“他的身份我就不说了,洛美人肯定也不认识他。是有一次,我在容城县遇险,他于危急之中救了我,还帮我疗伤,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战神,解救我于水火之中。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 说到这里,罗星瑶很是不好意思,不愿再说下去。 可林漪听着听着,却觉得她的话不太对劲。 这个遭遇,怎么这么像罗家一家三口人,从容城县回到京城的路上所发生的事? 虽然罗寻对皇上说的是江湖侠客救了他们,但林漪心知肚明,当时出手的人分明是董明征! 而且她还知道,替罗星瑶拔箭和处理伤口的人也是董明征。 总不会,是他们在容城县的时候有过一模一样的事吧?还是说,罗星瑶故意将那段经历模糊到了容城县,以免将此事跟董明征牵连到一起。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林漪又试探地问:“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不如你跟我说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罗星瑶抿唇轻笑:“他的身手很好,看起来很冷酷,不苟言笑,也确实话很少。可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非常的冷静,能让人一下子就镇定下来。” 林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还有吗?” “偏偏他的心地又很善良,总的来说就是面冷心热,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么好啊?”虽然林漪表面上还算镇定,可是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了。 现在她算是笃定了,罗星瑶竟是真的喜欢上了董明征! 有董明征珠玉在前,她当然不可能看上那个提不上手的李泽之了! 林漪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拍了拍罗星瑶的手面:“我认为,如果是你心仪的人,就要勇敢去尝试,没准你们就能在一起了呢。” 罗星瑶轻叹了一声:“这不过是我的奢望罢了,他那样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不是我能够随意触碰的。” “可你们曾经有过交集,他救过你,这已经是世间难得的缘分了。就算他是月亮,你也是触碰过月亮的人。” 听到她这么说,罗星瑶的眼睛闪了闪,眼眸中有一丝跃动的光芒。 门外,邱氏带着茶水走了进来,罗星瑶压低了声音:“洛美人,这件事可否不要告诉我嫂子,我不想让我兄长知道,免得他更加为难。” “我知道。”林漪姗姗起身,让邱氏不用忙着倒茶,很快就离开了。 她照例去太后所住的水榭,替她把平安脉。 刚一入座,就听太后感慨起来:“要不是皇上不允,哀家真是恨不得常年在这避暑山庄里住着,图个清静。宫里头人多,事也多,总是不得安宁,还是这里好啊!” 林漪微微一笑:“您老人家要是喜欢,不如多住一阵儿。” 太后跟着笑起来:“难为你有孝心,要留在这里陪着哀家,可哀家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不顾皇上的心意呢?他要是长时间看不见你,肯定很想你的,” 林漪连忙说:“宫中佳丽繁多,妾身蒲柳之姿,哪里值得皇上惦记了?” “你就不要谦虚了,皇上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哀家还不了解他吗?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疼爱你的。比起当年他跟皇后最是伉俪情深的时候,都不遑多让。” 林漪心头一动,不再多言。 从太后这里出来,她心里想着事有些心神不宁,却感觉一道人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一抬头,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蔚疏澈。 林漪脱口而出:“你是来看望太后的吗?”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该不会……你已经知道罗家的事了吧,我本来还想着天黑之后,让望梅联系你,跟你见上一面呢。” 蔚疏澈点了点头:“如果没有猜错,这件事应该是季远彰的安排。”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就不能是李家看到罗寻现在高居尚书之位,动了心思吗?” “不至于。他们一个户部侍郎,一个礼部尚书。虽然都在尚书省为官,但平日交集不多。就算结了亲,对李家的影响也不大。而且李泽之没有入仕,他完全没必要遵守婚约,非要娶罗星瑶。” “可他们一旦结亲,对季远彰来说就方便很多了。” 林漪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季远彰可以通过李家来拿捏罗家,让罗寻不得不因为罗星瑶的幸福妥协,听从他们的安排?” 蔚疏澈“嗯”了一声:“我来就是想问你,你那位闺中好友,对李泽之是否有感情。她要是对他无意,这婚事成或不成,都无关紧要。可要是她很喜欢李泽之,就有些麻烦了。” 第189章 你不要乱来 林漪摇了摇头:“你放心吧,罗星瑶一点都不喜欢李泽之,甚至还有一些厌恶他。刚才我去见她,听她说起此事的时候,伤心不已,我可是安抚了好久的。” 听她这么说,蔚疏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办多了,不喜欢就不会抱有期待,这么一来,她本就不图嫁过去会有什么幸福。李家再想通过她拿捏罗寻,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林漪忍不住朝蔚疏澈看了过去:“你这意思是,就算他们成亲你也不管了?” 蔚疏澈有些好笑:“他们本就有婚约在身,成不成亲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来关心一下罗寻的立场而已。” “不行!那个李泽之我之前也接触过,人品极其恶劣,那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星瑶。而且星瑶一点都不想嫁给他,我必须要阻止他们成亲!” “这种事,你一个外人拿什么阻止?既然罗星瑶这么不愿意,说不定罗家自己会想办法退了亲事。” 林漪愁眉苦脸:“哪那么容易?罗寻要是真有办法,就不会特意写信过来催促罗星瑶回京了。依我看,李家一定会步步紧逼。说不定星瑶那傻姑娘,为了她兄长的声誉,会不得已妥协。真要是那样,岂不是搭上她一辈子的幸福。” 说到这里,林漪试探的开口:“对了,晋王殿下,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小董大人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蔚疏澈脸色微变,目光倏地带有一丝冷意,他直直地盯着她:“你突然问起董明征干什么?怎么,你该不会对董明征动了什么心思吧?” 林漪无奈道:“我哪有,我就是问问,关心一下都不行吗?” “洛美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是死过一次的人,改头换面来到宫中,可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若是你连自己的目的都忘了,索性放弃复仇,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被他这么一说,林漪被气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放弃复仇了,还有我关心一下小董大人的私事,就意味着我喜欢他吗?你也太无理取闹了!” “谁无理取闹了?我是怕你坏了我的好事,自己成事不足,还要带坏我的心腹。” 林漪深吸一口气,对着他呲牙咧嘴地狠笑了一下:“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想到之前董明征救过罗星瑶,而且还是他帮罗星瑶拔的箭,处理的伤口。我们星瑶是个女儿家,董明征处理伤口的时候,或多或少肯定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地方。那他不该对星瑶负责任吗?” “你说什么,本王没有听错吧?董明征救了你朋友,还顺便给她疗了伤,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她有天大的恩情吧。可你倒好,这恩情只字不提就罢了,还想让董明征负责。洛美人,有你这么算账的吗?” 林漪连忙说:“如果要报恩的话也不是不行,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不如我做主,就让……罗星瑶嫁给小董大人,来报答他这份天大的恩情如何?” 闻言,蔚疏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算弄明白了,你是想利用董明征,将罗星瑶从这段婚约之中解救出来?洛美人算盘打得可真响,只不过这事儿,成不了!” “为什么?” “没有人比本王更了解董明征。我们这位小董大人断情绝爱,从来就没见过他对哪位姑娘动过心思。想让他愿意解救罗星瑶,没这个可能!” 林漪“嘶”了一声:“断情绝爱啊,真的假的?他是人,又不是石头冰山,怎么可能一点凡心都没有,我就不相信,现在如果有仙女下凡勾引他,他能完全不为所动。” 蔚疏澈不置可否:“你大可以让仙女试试。” 她立马来劲了:“这话是你说的!” 林漪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我记得,之前皇上还夸过我,说我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更像是天仙下凡。我对我这张脸呢,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你说,要是我亲自去试探试探小董大人,他会不会凡心萌动,不再像你所说的那般断情绝爱了?” 林漪的话音刚落,手腕就被蔚疏澈给紧紧的攥住了。 再抬眸的时候,就见蔚疏澈的眼中一片警告。 “你敢!” 她媚眼如丝:“晋王殿下怎么还急了?怎么,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的心腹没有信心呀?” 对上她挑衅了眼神,蔚疏澈抿了抿嘴唇,到底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既然看了罗星瑶的身子,作为男人,的确应该负点责任。我会给他写信,让他尽快回京,帮忙处理这烂摊子。” 听到他这么说,林漪得逞一笑:“这样才对嘛。” “但别怪本王没提醒你,如果你敢对董明征乱来,我就把你这张引以为傲的皮给扒了!” 她目光无辜:“我要是没了这张皮,还怎么帮王爷给皇上吹枕边风呢?” 蔚疏澈冷下脸来:“我不需要。” “我看殿下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张嘴了。我这个人心肠好,不跟你计较!” 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林漪索性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你没完了是吧?” “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帮我,何尝不是在帮你自己呢?” 他薄唇轻启:“说吧,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李泽之,看看他身边是不是有其他的女人。如果能查到他私下里早就跟其他人纠缠不清了,罗家提出退婚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蔚疏澈淡漠地应了下来:“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查的。明日,我就会先行动身回京。至于你,我不在的时候,给我老实一点,不要惹事,否则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林漪笑眯眯地朝他挤了挤眼睛:“没问题。如果真的能促成小董大人和罗星瑶的姻缘,我就欠晋王殿下一个人情!以后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第190章 夫家起杀念 看到林漪这副模样,蔚疏澈颇有些无可奈何:“你……” 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只撂下了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漪朝他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蔚疏澈还是通过情报司的渠道,让人给董明征送了封信,命他尽快回来。 而罗星瑶和邱氏也不得以动身,折返回京,等他们一回到罗家的老宅,就发现被堆在院子角落里的那堆聘礼,聘礼上方还系着刺眼的红绸布。 光是这么看过去,罗星瑶就悲从中来,险些落泪。 看到她伤心的样子,罗寻连忙劝慰道:“星瑶,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这几天,我已经暗中找了几位礼部的同僚,打算让一些跟李家交情颇深的官员从中说情,看能不能私下跟他们谈一谈,把这婚约给撤掉。我知道你心中不情愿,所以,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蹉跎余生的。” “可李家人能答应吗?他们都将聘礼送过来,说不定消息已经传开了。”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 李家,后院。 李泽之忧心忡忡地敲着一扇房门,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青青,你把门打开听我解释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说完,眼前的这扇门确实打开了,但里面的女子却是将手里的东西往外砸,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把你之前送给我的这些物件全部拿走,我现在看都不想看到它们!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竟遇上了你这么一个负心汉,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投奔你们李家!” 眼见着这红衣女子又要将门关上,李泽之一个眼疾手快,连忙用自己的胳膊将门给抵住,站在门边哄着她:“表妹,这件事真的不怪我,我原本也想着年底的时候跟你成亲的。可父亲他偏让我遵守婚约,娶那个罗家的女儿,我也没有办法呀。” 何青青听到这话闷闷不乐地抱怨起来:“当初我就跟你说了,这婚约既在,早晚是个祸害,你应该早些就跟罗家人把话说清楚,也不至于有现在的麻烦。可你偏说这件事不打紧,婚约有也跟没有一个样,现在可好,弄巧成拙,反倒让我成了多余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那个罗星瑶完全无意。她那样的女人,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上,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你放心,就算她进了我李家的门,我也懒得碰她,大不了到时候暗中给她投点毒,下点药,让她尽快下去见阎王,这样就能腾出位子,让你做正妻了!” 听到他这么说,何青青心头一动:“当真?可她的哥哥现在可是礼部尚书,真要是罗星瑶在李家出了事,我们也不好交代吧?” “这有什么?就罗星瑶那个瘦弱娇气的模样,听说她最近还受了伤,那她本就身体残弱,到时我们就说她生了一场大病,自己体质太差,这才不幸丧命。罗家只要找不到证据,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墙头上,孟七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不由暗暗咂舌。 原本他被蔚疏澈派过来听墙角,还有些不情愿,毕竟他可是一等一的高手,要是出去跟人搏斗拼杀,那还有点意思,躲在这里偷听多憋屈呀! 但没想到,这个李泽之居然跟自己的表妹有私情! 看样子,这两人分明是即将谈婚论嫁的关系了,李泽之对她也是颇为包容和宠爱,但他爹李常却坚决让他娶罗星瑶,李泽之自己不情不愿,又不敢违抗家中的命令,别想着将罗星瑶先娶进来,再将人给害死,真是好算计啊! 虽然孟七并不认识罗星瑶,心中还是替这位罗小姐感到不值和惋惜。 碰上这种没天良的东西,还真是倒霉。 孟七正想着,就看到李常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到抱在一处的李泽之和何青青,他就忍不住呵斥了起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呢?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见到自家老爹过来,李泽之吓得将何青青给推开,何青青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姨父!” 李常有些不快地看了她一眼:“之前我跟你们说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了是吧?现在正是我们跟罗家议亲的关键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你们两个如此亲密,岂不是给了罗家解除婚约的机会?” 何青青心道,那不是正好吗?她巴不得坏了这桩事! 可这种话,她怎么敢当着李常的面说出口? 李常像是看出来她的心思,再次警告道:“现在罗星瑶已经回到京城了,她兄长和嫂子提出,过两日就要到咱们李家亲自登门,说是有事要商议。如果你们这般模样,正巧被他们给撞见了,定要惹出麻烦。” “这样吧,青青,在泽之和罗星瑶没有正式成婚之前,你就先住到府外去。老太太在铜陵巷还有一处宅子正空着,你即日起搬过去!” 何青青委屈得不行:“姨父,你是想要赶我走吗?” “只是让你在那里暂住,等到泽之成亲了,再让他将你纳进门。你怎么说,也是我们李家的表亲,我们还能亏待你不成?” 何青青自是一千个不愿意,但李泽之却突然生了其他的心思来。 反正他如今在府里,但凡跟何青青有什么亲密的举止,要是被父亲看到了都会被训斥。 如果何青青住出去了,他再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偷偷去找她,两人想干点什么开心的事情,反而更加方便! 所以他立刻附和了起来:“父亲说得对,青青,你在这里住着,若是看见罗家人登门,你心里也不是滋味,倒不如先去铜陵巷待上一阵子,缓缓心情。等一切妥当了,我就去接你回来!” 怕她不同意,他又凑到她耳边低语:“到了那里,谁还管得了我们?” 听他这么一说,何青青撇了撇嘴,答应下来。 很快,她就收拾了东西,带上一个伺候的贴身丫鬟搬了出去。 孟七一路暗中跟着,很快也找到了她在铜陵巷的住处。 第191章 布局解困境 何青青搬过来的前两天倒还算安稳,这座铜陵巷的小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动。 反而是外面开始有人议论起李家和罗家的事,不知是谁最开始传出来话来,随后渐渐地在街头巷尾说个不停。 在传言中,他们居然把李家二公子李泽之说成了一个重情重义,对罗小姐情更深重的人。 说是当年,罗家遭到麻烦事,罗小姐的兄长被迫离京去了他乡,罗小姐也就跟着他一起去了,便跟这位李家二公子分别多年,不在同个地方。 换作是一般人家的贵公子,恐怕早就物色其他女子,直接娶妻生子了。 偏偏这位李公子是个痴情种,认定了罗小姐,要一心跟她在一起,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苦苦守在京城等着人回来。 好在苍天有眼,真的让罗家人升迁重新回到了京城,这才让他们有情人再度相逢,现在方能终成眷属。 这故事比话本里写的还要缠绵悱恻,当真有不少人上当受骗,信以为真,对李家还有李泽之赞不绝口。 孟七听到这些话,在心里暗暗咒骂:“怎么好意思的,真不要脸!” 晋王府中,蔚疏澈听到这些流言的内容,轻笑地摇了摇头:“看样子,这些话是李家自己散布出去的。他们为的就是,逼着罗家不得不点头,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罗星瑶死活不嫁,就是她不识抬举了。” “到时,民间多有非议,舆论一定会压得罗家喘不过气,罗寻新官上任,说不定还要被不明就里的言官参上几本。” 孟七愤愤不平地开口:“这李家人也太不是东西了,不行,我得再去铜陵巷里盯着。要是被我抓到李泽之跟他那个表妹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我都得记下来,到时通通告诉罗家人,让他们有所应对!” 说完,也不等蔚疏澈发话,孟七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边上,孟九疑惑地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指了指:“殿下,我记得之前您让他去听墙角的时候,他还很不乐意呢,这会儿怎么不用您叫,就主动跑过去了?” 蔚疏澈眉头轻挑:“谁知道呢,可能你这个哥哥……是个性情中人吧?” “对了,李泽之跟他表妹有私情的事,属下已经让人将消息送到避暑山庄去了,想必洛美人很快就能知道了。” 蔚疏澈点了点头:“也好,林漪的鬼主意一向多,没准,她还真能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避暑山庄中,林漪听着望梅的传达,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你说什么?那个李泽之居然跟自己的表妹有私情,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心意娶他表妹,却要去祸害罗星瑶,也太恶心人了!” 望梅叹了口气:“不止如此呢,那个李家公子还在私下跟他表妹商议,说是,等到罗姑娘嫁到李家之后,就找个借口,对外说她生病了。他们密谋着,暗中给罗姑娘下毒下药,将她给害死,到时候再扶他的表妹上位,还打算声称是罗姑娘身体孱弱,扛不住病。” “岂有此理!”林漪气得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这对狗男女,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只不过,就算让罗家知晓了他们的私情,想要去跟李家对峙,但是李泽之和他那个表妹互相不承认的话,也是无济于事的。他们说不定还要反咬罗家人一口,说他们血口喷人,是为了不想成婚,故意找的托词。” 这么想着,林漪忍不住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让当事人自己承认,他们之间是有私情的。” 轻水忍不住说:“哪有那么容易啊。你没听望梅说吗,李家都把那个表妹给挪到府外去了,肯定就是想掩人耳目,不被发现。他们家里就算有下人知道内情,肯定也已经被提醒过,不得透露半分。依我看,想撬开他们的嘴,是不可能了。” 林漪靠在墙边,若有所思:“这也不一定,事在人为嘛。那个李泽之性子软弱,对他爹的话言听计从,想让他松口确实很难。不过,何青青就不好说了。本来她一心想做李家的二少夫人,现在却被人横插了一脚,往后想要再进府,也只能以妾室的身份进去,她心中肯定觉得不满和不甘。” 轻水又说:“即便如此,她一个表姑娘,难道还能反抗李家的命令吗?真要是闹大了,她可就什么都没了,倒不如像李泽之说的那样,先缓一缓,等把罗小姐给熬死了,再去做李家的续弦。” 林漪看了她一眼:“如果在当下,何青青有必须要破坏他们婚事的理由呢?” 想到这里,林漪眸光一动:“我有办法了!” 她到柜子里翻找了一番,拿出一个药瓶地给望梅。 “你将此物,转交给你家殿下,告诉他,最好能设法给那个何青青服用下去。” 轻水看着药瓶,“咦”了一声:“我怎么瞧着这东西这么眼熟呢?这是不是会让人短暂的有怀孕迹象的那个假孕药吗?” “不错,这就是假孕药。” 望梅一头雾水:“此药难道服用之后,就会呈现出怀孕的脉象吗?” “对,但是它持续不了多久,也就几天的功夫,不过也足够了。人一旦吃了这个药,就会反胃得厉害,难受之下肯定会忍不住去请大夫来看,只要大夫诊了脉,就能断定对方是怀了孕。李泽之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青青在他们家住了那么久,两人又举止亲密,他们两个十有八九行过房事了。” “只要何青青误以为自己怀了孕,肯定不甘心自己腹中的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了名分。若是李家和罗家的婚事不成,她就能名正言顺的上位了,对何青青来说,反而是好事!” 林漪一边交代望梅,一边又来到书桌边,提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封信,密封好之后同样交给望梅。 “还有这封信,帮我尽快送到罗家去,就告诉罗星瑶,这是我给她的。想必以我们前段时间在避暑山庄里的交情,她还是能听进去的。” 第192章 以孕事刺激 望梅将东西收好,点了点头:“小主放心,奴婢这就让人将东西交给殿下。能有小主这样处处帮衬的朋友,罗小姐一定能吉人天相,逃过此劫。” 铜陵巷中,天色暗淡下来之后,李泽之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巷子里,又摸到了何青青住的地方。 一看到何青青,他就直接扑了上去,将人搂在怀里又亲又啃。 “表妹,我的好表妹,两天没见你,我可想死你了!” 何青青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既然想我,你那天还帮着姨父说话,要将我给赶出来?”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为了我们更好的见面。你看,现在我来找你,就没有任何人打扰了。今晚,我就能留在你这里逍遥快活了!” 何青青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就被李泽之给拉进了屋子。 孟七满脸嫌弃地趴在墙头上,因为他耳力极好,所以难免会听到些许下流的声音,孟七对李泽之的唾弃更深。 书房里,蔚疏澈手里捏着从林漪那里得到的瓶子,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虽然知道她的鬼主意多,但没想到连这种办法她都想得出来。” 孟九询问:“殿下,那是否要按照洛美人交代的去办?” “就按她说的去做吧,左右是她的朋友,如果搞砸了,本王也已经尽力,那就是她自己的责任了。” 倒是孟七为难了起来:“我虽然知道那个何青青住在什么地方,可我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服用此药呢?” 孟九在边上凉飕飕的开口:“这不是很简单吗,下在她的饭菜里不就行了?” “你说得容易,那你去做啊。我现在一看到那对狗男女腻腻歪歪的,就觉得格外恶心,我可不想再去伤害我的眼睛了!” 孟九接过药瓶:“我去就我去。” 当天傍晚,何青青带来的丫鬟在厨房里烧菜,趁着她中途到外面一片田里摘菜的时候,孟九一个飞身翻进了院子里,脚步轻盈地进了厨房。 他把林漪给的药物撒在了正在煲的汤里面,将一整瓶都倒进去之后,他又从越过窗子腾空而起,来到了瓦房之上,可谓来无影去无踪。 这碗汤,当然也顺理成章地被端给了何青青。 何青青还真没察觉到这汤有什么异样,更因为李泽之勤快地找她,她心情大好,将一整碗汤都给喝光了。 没想到,到了夜里,何青青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不舒服的起身喝了不少水,却都没有将这种难受的感觉给压下去。 第二日一早,这恶心感仍然在。 何青青实在无奈,就让身边的丫鬟去请了一位大夫过来。 大夫替她把了脉之后,何青青紧张地问:“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感染了风寒?” 谁知大夫却激动了起来:“姑娘,您怎么会是感染了风寒呢?您这分明是有了身孕啊!可我看您没有梳妇人的发髻,莫非还是闺中女子,并没有嫁人,那怎么会有了孩子?” 听到这话,何青青吓得捂住了嘴:“大夫,你确定吗?这种事可不能搞错了!” “我都行医大半辈子了,怎么会连妇人有孕的事都诊断不出来?姑娘,你怀有身孕了这事千真万确,错不了!” 何青青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明明每一次跟李泽之行了鱼水之欢之后,都服用避子汤的。 按理说,是不可能怀上的呀!难道是她喝的避子汤不灵了? 何青青只好给这大夫塞了一锭银子当做封口费:“这件事,你不准透露给任何人!切记!” 等大夫一走,丫鬟有些焦虑地看向何青青:“表姑娘,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您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身孕,可二公子又要跟罗家小姐成亲了。到时候,您如果以妾室的身份回去的话,这孩子岂不是就要生在罗家小姐前头了?” 听她这么一说,何青青更觉得慌了:“你说得对,要是他们成了亲,不仅是我,还有我的孩子都得给她腾位置。何况他们现在还在谈婚论嫁,真等到成亲那一天,怎么也得再过几个月了。那个时候,我的肚子岂不是都要显了,根本藏不住啊!” 丫鬟试探地问:“要不,这个孩子您想办法拿掉吧?” “不!绝无可能!”何青青气得喊了起来:“凭什么,我跟表哥才是真心相爱的,她罗星瑶算什么东西?抢了我少夫人的位置就罢了,还想让我的孩子赔命?” 丫鬟愁眉苦脸:“可自古,妾不如妻。若是您进了门之后,被那个罗小姐发现您已经有了身孕,她还是有资格以正妻的身份要求您拿掉这个孩子的。” 何青青用力握住了手指,眼中迸发着勃勃的野心:“不一定,这事儿还有余地的。那个罗星瑶现在还没有嫁过去,那她就还不算正经的夫人!如果他们成不了婚,我也就不用再忌惮她了!” 罗府,丫鬟快步来到罗星瑶的房间,将手里密封的信件递给她:“小姐,这是刚才府外有个人递过来说,一定要转交给您的信。” “给我的信?对方是什么人?”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但他说,只要小姐您看了,就清楚来历了。” 罗星瑶随即展开了里面的信纸,看完之后,不由愣住了。 这居然是洛美人从避暑山庄派人给她送来的! 洛美人在信上说,她派人查到,李泽之跟自家表妹有私情,却被李家给瞒了下来。她还提醒自己,如果李家人要来跟罗家商议婚事,他们不必急着推拒,也不要戳穿李泽之的私情,免得落人口舌,此事之后会有转机。 她又在末尾,让罗星瑶将此信阅后即焚。 罗星瑶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几遍,这才按照林漪所说,将信纸放在烛台上给烧了。 虽是烧了信,罗星瑶却感觉天都亮了。 这位洛美人,当真是个大好人,竟能不声不响地查到这样要紧的消息! 且洛美人分明还有后手,才会让自己静观其变! 第193章 故意催进度 晋王府后院,蔚疏澈想起罗星瑶的事,问边上的孟七:“本王让你盯着铜陵巷,现在情况如何了?李家的那个表姑娘,有没有去找大夫?” 孟七忙说::“找了!她服下了洛美人给了药之后,第二天就感觉身体不舒服,立刻找了大夫过去。我们也一路尾随着大夫追问她的情况,刚开始那个大夫还不肯说,但我们给了比较多的银子,他就松口了。说是刚才问诊的姑娘有了身孕,而且对方看起来像是还没成亲,未婚就有了孩子。” “既然林漪部下的局已经见效了,最好在药效没有过去之前,此事就能尘埃落定。” “殿下的意思是……?” 蔚疏澈示意道:“你去找秦子秋,叫他设法打听一下李家打算什么时候推进跟罗家的婚事,让他旁敲侧击的催一催。” “催?”孟七有些不解:“可咱们不是希望这件事作罢吗?哪有特意催促的道理!” “想要这件事终止,就不能让它一直悬而不决。现在流言越传越广,这些流言对李泽之这个男人没有任何损失,但罗星瑶是女子,跟李家的纠缠越深,对罗星瑶就有弊无利。所以这件事,需快刀斩乱麻,推进得越快,结束得才能越快。” 孟七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这就去找秦大人。” 翌日一早,下朝之后,一众朝臣从正殿往外走。 秦子秋早就瞄上了李常的身影,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故意打招呼:“李大人,听说令公子要跟罗尚书的妹妹好事将近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常当即表示:“当然是真的。” “那你们两家商议到哪一步了?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家里的弟弟也尚未婚配,他早年在京城的时候就认识罗姑娘,对人家有些倾慕。现在罗姑娘回京了,他那个弟弟也生出了些许心思,得知你们两家的情况之后,他特意托我来问问你们之后是不是真的会结亲?若是不一定,那说不定他弟弟还有机会。” 李常急道:“他没有机会了,婚约都在,难道婚事还能不成吗?” “这可不好说,听闻你们这婚约都有十几年了,不是到现在还没有正式议亲吗?没准,定不下来呢?” “明日,就明日,我们就要议亲了!我已经跟罗尚书,还有他夫人约好了,到时候他们两人一同来我们李家,趁着这个机会,就将两个孩子成亲的日子给定下来。” “明日就要议亲啦?那好吧,看来我那个朋友的弟弟是没有希望了。” 秦子秋一见李常的态度,就知道他开始着急了,想必明日定会竭力促成。 天色渐晚,何青青像平日一样,被丫鬟搀扶着出来买了些点心。 回去的时候,两人刚走几步,就听到坐在路边的一对老妪在闲聊。 “你听说了吗?户部侍郎的儿子,就是那位最近京中一直在传的李公子,明日就要跟罗尚书的妹妹议亲了。” “一旦议亲,不就是定下日子要成亲了吗?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要在一起了?” “这哪里快呀?都说李公子对罗姑娘情深意重,想必他巴不得婚期越早越好。” “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好。回头他们在生下孩子,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那可是京城里的一桩佳话啊!” 何青青乍一听到这些话,只觉得怒火中烧,当即对着她们吼了起来:“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李公子什么时候喜欢那个罗小姐了,这都是谣传,当不得真!” 两个老妪不服气地怼她:“外头大家都这么说,肯定是真的。你这小姑娘懂什么?莫不是羡慕人家罗小姐,有情郎苦苦等待她多年,觉得自愧不如了,就在这里挖苦人家?” “我羡慕她?我告诉你们,李泽之是我表哥,我才是他的心上人!那个罗星瑶算什么东西,也配霸占我表哥?” 见到何青青开始口不择言了,边上的丫鬟连忙拉住她,劝慰道:“表小姐,快别说了,这些话如果传出去,被人知道了,李大人和二公子都会不高兴的!” “表哥才不会不高兴呢,他最疼爱我了!不行,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明日罗家和李家就要议亲了,我必须要阻止他们,否则我就什么都没了!” 罗家,罗寻看到李家送来的帖子,本来有些抵触,并不想过去。 反而是罗星瑶主动劝他:“哥,你跟嫂子去吧,如果你们不去,很容易遭人非议。” 邱氏有些担心:“要是他们非要将婚期定下来,怎么办?” 罗星瑶想了想:“那你们就尽量把婚期往后延,就说我刚受了伤,身体不太好,不宜劳心劳神。” 罗寻脸色凝重地说:“只能这样了。” 等他和邱氏来到了李家,李常和李夫人居然直接拿出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几个日子,说是让人算过了,都是黄道吉日,非常适合让两个孩子成亲。 而且这些日子都距离现在只有一两个月,如果按照李家的安排,想要张罗婚事的细节都来不及,怎么看都显得仓促无礼。 罗寻越发不满,沉声道:“我竟是不知,你们家对这桩婚事这般急切?先前我们在容城县那么久,也不见你们急过催促过。如今我妹妹身体抱恙,养伤就得好几个月。成婚的喜服,礼单,宾客的名单等等,这些都还没有准备,怎么着也得到明年才来得及吧!” “明年?这可太迟了!要不然再有三个月总够了吧?” 罗寻还未来得及开口,门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表哥和罗星瑶的婚事,我不同意,他们不能成亲!” 罗寻和邱氏疑惑地回头,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 一见到她,李常夫妇都有些慌张:“你怎么来了?” 罗寻则是和邱氏对视了一眼,追问道:“李大人,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人?为何听她的语气,很不愿意我们两家结亲?” 第194章 拿到退婚书 李常有些心虚的开口:“她、她是……” “我是李泽之的表妹!”何青青见他支支吾吾,直接开口表明了身份。 她今日特意穿上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裳,还让丫鬟帮她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为的,就是见到罗家人之后不输气势。 李夫人见到她这样,有些急切的开口:“青青,你有什么事之后再说。现在,我们和罗家正在议亲,事关你表哥的婚事,轮不到你在这里捣乱,还不赶紧给我退下!” 何青青早就料到她一露面,李家人一定会阻拦,虽然心中有些发怵,可一想到他腹中已经有了李泽之的孩子,何青青还是多了几分底气。 她挑了张椅子坐下来,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对李夫人开口:“姨母,并非我想要破坏表哥和罗姑娘的婚约,实在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如今,已经怀上了表哥的孩子。要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和别人成亲了,我的孩子又算什么呢?你们也不希望,表哥的第一个骨肉就没名没份吧?” “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李夫人和李常脸色剧变,边上,罗寻和邱氏也目瞪口呆。 邱氏原本性子软弱,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动了怒气:“李大人,李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口口声声地说,李二公子对我家妹妹有深情厚意,这么些年都守着婚约,眼里从未有过其他女子。可现在,他跟自己的表妹连孩子都有了,怎么好意思继续娶我们星瑶的?” 罗寻也跟着开口:“没错,这要是星瑶进了你们家的门,长子却是其他女子所出,你们要将她这位正妻置于何地,不是让她颜面尽失吗?” 李常连忙说:“误会,这肯定是误会!二位有所不知,青青她从小就仰慕自己的表哥,可泽之对她并无感情,依我看,这一定是她在胡说八道,故意编出有孕的事,想要破坏婚约,她的话信不得啊!” 何青青冷笑了起来:“姨父如果不信,大可以找个大夫过来替我诊脉,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自有分晓。” “别胡闹了,赶紧回去!” “我不走,我既然有了表哥的孩子,他就不能、也不该再娶其他的女子。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变成一个庶子!” 何青青一边说,一边看向罗寻和邱氏:“想必罗家也不希望,罗小姐日后所生的孩子排在我孩子的下面吧。长子并非嫡子,这种事发生在后院,很容易家宅不宁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罗寻立马说:“这是当然,如果你们确有私情,那今日,我们就把这桩婚给退了,一了百了!日后,我们罗家和李家再无干系!” “等一下!”李常冷着脸吩咐边上的下人:“你立刻去找个大夫来,我非要看看,何青青说她有孕是真还是假。如果是假的,我们和罗家的婚就休想退!” 很快,外头就请了一个大夫过来。 何青青伸出手,任由对方把脉。 厅堂之中的所有人都不由一颗心提了起来,毕竟,这件事直接关系到婚事成还是不成。 只见大夫捋了捋胡须,笃定开口:“这位姑娘确实有了身孕。” 何青青挑起眉毛:“你们听到了吧,我没有说谎!我肚子里的,就是你们李家的骨肉!” 李夫人一听这话,当下就松了口:“若真是如此,泽之他自然要娶你进门的!” 李常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夫人不服气:“我哪里胡说了?青青都有孕了,你还想怎么样!她肚子里的,可是我们的孙子,而且青青还是我的外甥女,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反正我看罗家对于这桩婚事也不是很情愿,何必强人所难呢?罗大人,今日我便做主,我们两家的婚事彻底作罢,你看可好?” “好得很!”罗寻当即答应:“为表郑重,我们还是出具一份退婚书,更为合宜。这样,也不怕之后再有什么变故了。” 李常纵是不愿,面对现在的局面,也知无力挽回,他只好沉着脸,写下了退婚书。 罗寻满意地起身:“之前李家送到我们罗家的那些聘礼,我会立刻让人清点了,悉数退回。往后若无要紧事,我们还是减少走动吧!” 说完,也不等李家人反应,他就和邱氏一派轻松地离开了。 一回到罗家,罗星瑶就急切地迎了上来,询问起他们商议的结果。 邱氏笑眯眯地把退婚书递给她:“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罗星瑶打开之后,跟着眉开眼笑:“退婚书?我没看错吧!李家之前咄咄相逼,我还以为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呢,为何现在会轻易地写下退婚书。哥、嫂子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罗寻摇了摇头:“我竟是不知,那个李泽之跟他的表妹有私情,而且两人早就行了苟且之事,他的表妹还怀有身孕了。今日我们议亲的时候,她就找上门来,明确地说要让李泽之娶她,李家人骑虎难下,只能答应了。而我们也趁此机会,跟他们划清界限。” “太好了,洛美人果然没有骗我!” 罗寻疑惑:“洛美人?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罗星瑶笑了起来:“其实,之前洛美人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在信上就告诉我,李泽之和他的表妹有私情,她还让我静观其变,说事情会有转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你劝我们不要急着拒绝。” “现在理亏的是李家,兄长也不怕落人口舌了,而且一旦李泽之跟他表妹成亲了,外头关于他对我痴情不渝的那些流言,也能尽快消散了。” 越想,罗星瑶越觉得心中动容。 “不知为何,一见到洛美人,我就会想到已经去世好几年的林漪。林漪她,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从前我遇到麻烦的事,都是她替我想办法解决的,有她在,我什么都不怕。” 说到这里,罗星瑶的神情伤感了起来。 罗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开些吧,死去的人,已经注定回不来了。” 罗星瑶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只是,很想她……” 第195章 再度起邪念 茶楼之中,说书先生猛地一拍惊堂木,幽幽开口:“话说前几日,京城中还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那位户部侍郎家中的二公子对新任礼部尚书的妹妹一片痴情,守着婚约在京城中等了人家许多年。原本以为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此事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球。” “那李家二公子早就和家中表妹珠胎暗结,在李家和罗家议亲当日,那位表妹直接出手阻拦,并声称自己腹中已有李二公子的孩子。而罗家当即拍板要求退婚,现如今,昔日婚约已毁,佳话亦成了笑话!” …… 李家,李泽之看着何青青脸色无比阴沉。 “我之前跟你怎么说的,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不是?本来罗家人都答应商议婚期了,就因为你这么一搅和,现在我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何青青不服气地看着他:“表哥,明明之前你口口声声的说你心里只有我的,而且你根本就不想娶罗星瑶,现在我帮你退了婚,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为何自那日之后,你见到我就臭着一张脸,难不成你先前都是在诓骗我,你心里是惦记着罗星瑶的?” 李泽之握紧手指,心中越发气恼,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 一开始的时候,在外头散播流言说他一直等待罗星瑶回来,心心念念的想要娶她,实则是李家为了尽快促成这桩婚事,故意宣扬的。 没想到,这么一宣扬,反而让李泽之名声大噪,不少人提起他都说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更有民间还有一些女子不明就里,也一心盼着能遇到像他这样的情郎。 这些话传到李泽之的耳朵里,他难免洋洋自得,甚至心想着,若是真的跟罗星瑶成了婚,婚后对她装模作样的好一点也不是不行,反正何青青怎么都是要给自己做妾的,到时候妻妾在怀,还能坐享其人之福,何其妙哉! 谁知短短几日,就因为何青青这么一捣乱,现在他的名声一落千丈。 原本对他十分推崇的那些女子,现在提到他也满脸唾弃。 连身边的朋友们都开始嘲笑起他来,连出门吃饭喝酒碰见熟人,他都会被周围的人给指指点点,落个没脸。 更有人直接当着他的面说:“我看人家罗小姐根本就不想嫁给你,罗家才会那么急着跟你撇清关系,之前应该都是你自作多情吧!” 男子的面子何其重要,李泽之一边心中责怪何青青,一边又怨恨上了罗星瑶。 罗家之所以退婚这么决绝,还不是那个罗星瑶,故作姿态,不情不愿。 如今想要挽回颜面,横看竖看,都得从罗星瑶的身上找补! 这么想着,李泽之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让罗星瑶不得不嫁给自己,外面的那些人,定然不会再像现在那样说他是自作多情,成为笑柄了。 这么想着,李泽之就撂下何青青不管,径直回到房中,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从压箱底的地方找出了一个玉佩。 他将玉佩拿在手里看了看,此物就是他小的时候,罗家人赠给他的,说是定亲的信物。 同样,李夫人当时也送了一根簪子给罗星瑶当做信物。 若是以此为借口,将罗星瑶约出来单独见面…… 李泽之眼珠子一转,忽地冷笑了起来。 罗星瑶,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罗家门外,李泽之派来的小厮声称要求见罗星瑶,有要事相告。 罗星瑶让人进来之后,就听对方开口:“罗小姐,我家公子说,既然如今婚事已经退了,当年两家互相给彼此的信物,也应该交换回来才算彻底了结。” 罗星瑶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说的也有道理,不如你就帮我将信物带回去转交给他吧?” “公子说了,这种事还是当面转交更为稳妥。而且他因为表姑娘的事,对您深感歉意,想有一个机会向您致歉,今晚公子会在明朝楼设宴,请罗小姐共用晚膳,到时还希望罗小姐能赏脸前去赴约。” 罗星瑶眉头紧锁:“何必这么麻烦,不过是换个东西而已。” “公子说了,您和他好歹是青梅竹马,就算做不成夫妻,日后也可以成为朋友。他有一些话不方便对别人讲,得亲口跟您说清楚。若是您不肯去,他会一直等在那里,还希望罗小姐不要让小人为难。” 这前来传话的小厮倒是说得格外诚恳,叫罗星瑶找不出理由回绝。 纵然心中有些不情愿,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今晚我就当面跟李二公子将信物交换回来。” 这些天,罗寻忙得早出晚归,已经好些天都是临近子时才回府里,所以罗星瑶也没办法跟他商量。 而邱氏又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听罗星瑶说起之后,她虽然有些担心,但又觉得既然对方提出了要将信物拿回去的要求,如果不答应的话又会显得罗家无礼。 她只好说:“那你过去之后,不要过多逗留地把东西给他,再拿回当初的玉佩就赶紧回来,我在府里等你。” 罗星瑶点了点头:“我知道。” 按照李泽之跟自己约定的时间,罗星瑶带着一个丫鬟去了明朝楼。 只是在雅座门口,丫鬟被边上的小厮给拦了下来:“我家公子说,有些话想单独跟罗小姐讲,不如姑娘跟我去楼下,喝杯茶吃些点心,等等他们?” “可是……” 屋子里,李泽之将门打开,先是对罗星瑶笑了笑,又对她的丫鬟说:“楼下的茶水、点心已经安排好了,姑娘若是不去,岂不浪费?” 罗星瑶面色冷淡:“不必麻烦了,我们拿了东西就走。” 李泽之叹了口气:“罗小姐,今日这桌菜,是我特意让明朝楼的大厨准备的。算是我致歉的诚意,罗小姐如果不肯用膳,莫不是心里还在怪罪我?那我会一直过意不去,始终有个心结在那里的!” 罗星瑶是一个不擅长拒绝别人,而且特别容易心软的人。 听到他这么说,她面露为难,犹豫再三到底勉强答应:“那好吧。” 眼看着自己的小厮将罗星瑶的丫鬟带走,李泽之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唇,将房门关好! 第196章 董明征回京 晋王府后门,董明征熟练地按照约定好的暗号敲了几下,很快就有人将门打开,将他给请了进去。 董明征一路熟门熟路的往里走,就看到蔚疏澈正坐在一张躺椅上,悠闲自在地翘着腿看着月亮,手里还拿着一串葡萄放在嘴边,吃得津津有味。 “殿下。” 听到董明征的声音,蔚疏澈放下葡萄,朝着他扬扬下巴,示意他坐在边上的木凳上。 “小董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比本王预想的可提前了好几日。” 董明征淡定道:“既然是王爷紧急召见,我怎么都该快马加鞭,一路赶回来。” “听你这么说,本王倒是有些难为情了。毕竟我找你,又不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其实也不算是本王找你,是林漪让我找你回来的。” 董明征疑惑:“洛美人,她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你之前不是在路上救下了罗家几口人吗,当时罗星瑶是不是中了箭,而你亲自替她拔箭疗伤?” 董明征点了点头:“没错。” “那你疗伤的时候,有没有看过人家姑娘的身子?” 闻言,董明征愣了一下:“殿下何故这么问?” “罗星瑶呢毕竟是个女子,虽然你是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愿意对人家负责吗?” 这下董明征彻底沉默了,话说到这里,蔚疏澈也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 他立马将责任都推到林漪的头上:“这种为难人的建议,可不是本王要提的,更不是本王要让你负责的。都是那个林漪,非要替自己的昔日好友出头。不过她也说了,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绝不强求。” “本身你是对罗星瑶有恩,又不是负了她,你就算不肯,也是合情合理的。” 听到他这么说,董明征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罗小姐要不要我负责,如果她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负责。” 蔚疏澈诧异地看着他:“你居然愿意?可你们也没什么感情,罗星瑶对你来说几乎算是陌生人啊。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是我向你提出来的,就像完成任务一样的去答应。你应该知道,本王比任何人都希望你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子,获得自己的幸福。” “我知道。”董明征淡笑了一下:“可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反正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娶谁不是娶,跟谁在一起都没那么重要。如果这是王爷或者是洛美人希望的,我照做就是了。何况,上一次洛美人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此事作为报答,也未尝不可。” 蔚疏澈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就是一个断情绝爱的冰山。指望你对谁动情,比登天还难。我跟林漪说了,她还不相信,要不然你自己去问问罗星瑶的意思?这种事,本王也不好做主的。” 董明征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找罗小姐。” 他刚要走,身后就传来孟七的声音:“小董大人,罗小姐今日去了明朝楼,跟李泽之见面,你要是想找她的话,这会儿可别去罗家了。” 蔚疏澈一头雾水:“不是,他俩都退婚了,她为什么还要去跟李泽之见面?而且你怎么知道的?” 孟七理所当然地答:“殿下之前不是让我盯着李泽之和何青青吗,属下当然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了。” “那是之前!现在他们婚约都没了,你还盯着他们干嘛?” 孟七撇了撇嘴:“这不是习惯了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最近王府里又没什么事儿,属下觉着无聊,就继续盯着了。不过应该是李泽之邀请罗姑娘去了明朝楼,今日先是李家的小厮去了一趟罗家,不知说了什么。傍晚的时候,罗姑娘才出门。” 蔚疏澈微微蹙眉:“罗星瑶一个人去的?那李泽之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别出什么事才好。” 董明征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很快脚下轻踩着木凳,直接翻过了进王府的墙头,离开了这里。 明朝楼的雅房内,李泽之给罗星瑶斟了一杯茶,又示意她多吃点菜。 罗星瑶尴尬地动了动筷子,虽然是吃了几口,却没什么胃口。 就听李泽之叹了口气:“其实我那个表妹会怀孕,完全是算计了我!之前我跟她清清白白,真的没有任何私情。可她竟然趁着我喝醉了,故意缠上来,才有了之后的闹剧。如果不是她来了这么一出,我们俩现在很可能已经定下婚期,准备完婚的事宜了。” 罗星瑶一早就收到了林漪给自己的信,所以李泽之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信。 能被洛美人查到他们有私情,足以见得他和那位表姑娘之间早有端倪。 她在心中暗暗鄙夷,身为男子,如今出了差池,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女子,一点担当都没有,真是叫人不耻! 所以罗星瑶是半点都不想敷衍下去了,她直接放下筷子干笑了一下:“李公子,我觉得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还是换了东西就回去吧!这是当年,你母亲给我的簪子,不知罗家给你的那个玉佩在哪?” “玉佩呀,我刚刚特意带过来的,让我想想放在哪儿了?” 李泽之故意起身在屋子里四处找了找,罗星瑶强忍住不耐,坐着等他。 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头晕,连周遭的东西都看得不大真切了。 她这是怎么了? 看到罗星瑶扶着额头,表情困惑的模样,李泽之知道,是茶水里的药效发挥了作用! 他便停下了找东西的动作,慢慢朝着罗星瑶走了过来。 罗星瑶强行掐着自己,不想在此处思绪涣散。可她一抬头看到李泽之的表情,心中猛地往下一沉,暗道不好,她莫不是遭人算计了? 她如今好歹是尚书的妹妹,李家家主也在朝为官,跟她兄长乃是同僚,她以为李泽之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才会前来赴约。 但他竟对堂而皇之地对自己下黑手,他怎么敢的! 第197章 他及时出现 罗星瑶声音颤抖地问:“李泽之,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李泽真冷笑了一下:“之前因为你,害得我在京城颜面尽失,名声扫地,这笔账我们不应该好好算算吗?” 罗星瑶将指甲死死地插入到自己的肉中,强行保持着清醒:“那是你咎由自取,怎么能怪我?你想清楚,我兄长,可是礼部尚书,你若敢对我做什么,他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话,李泽之脸上闪过一丝猖狂:“那又如何?从来女子的清白,至关重要,倘若你失去了清白,也只能委身与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罗星瑶,我原本是对你无意的,可你既然欺人太甚,就不要怪我断了你的后路!” 说完李泽之朝着她靠了过来,甚至还伸出了手,想要来扒拉罗星瑶的衣服。 “滚开!” 罗星瑶抬起腿,费力的将他给踢远了一些,在李泽之后退的瞬间,她突然从袖子里显出一把弯刀,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李泽之的方向甩了出去。 眼看着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砸过来,李泽之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抵挡一下。 没想到,这把弯刀格外锋利,在他伸出手指阻拦的瞬间,刀锋从他的小指关节擦了过去,竟是生生地将他的小拇指给切了下来。 李泽之顿时感觉到剧痛在全身蔓延开来,他惨叫了起来:“啊,啊啊!” 他痛苦地捂着血淋淋的手,再看地上掉落的刀和一根小拇指,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罗星瑶粗喘着气,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可是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虚虚地扶着桌沿,有些无措的看着这一幕。 边上,李泽之的嚎叫声不绝于耳,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罗星瑶居然藏了这么一手,还直接断了他一指。 更大的恨意在他的心中弥漫开,他恶狠狠的盯着罗星瑶,像是一匹饿狼盯着落入陷阱之中的兔子。 “贱人,你居然敢对我动手,今天我一定要弄死你!” 说完,李泽之就一面捂着流血的伤口,一面朝着罗星瑶扑过来。 罗星瑶拿起桌上的筷子,戳在他的伤口处,李泽之又疼得弯下了膝盖,整个人抽搐了起来。 趁这个当口,罗星瑶拼命地往门边靠,但她的手刚将门给打开一条缝,双腿就不受控地栽了下去,即便如此,她还是拼命地往外爬,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身后,李泽之大吼了一声,追了上来。 眼看着他快要将罗星瑶的衣领给抓住的时候,突然有一道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随后便是一道无形的剑气将他击飞了出去。 李泽之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人就已经栽倒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了。 他捂着流血的手指,仓皇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身穿暗纹玄衣的男子,俯下身将罗星瑶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罗星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来人,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住了董明征的手臂,嘴唇都在哆嗦:“董大人,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董明征冷静地垂眸看了她一眼:“你还好吧。” “我没有力气了。” 闻言,董明征微微蹙眉,搀扶着她来到墙边,示意她靠着墙站好:“等我一下。” 安顿好罗星瑶之后,他一步步的朝着李泽之走了过去。 李泽之并不认识董明征,可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男人,他就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无端生出了一抹恐惧来。 他拔腿想要跑,可董明征稍稍抬起手,直接将他的手臂往后一折,就听到“咯噔”一声,李泽之整只手臂就这么脱臼了。 他再度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喊声,甚至还引得店里的其他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董明征不欲招惹是非,一把将他给拉回到刚才的房间里,不客气地将李泽之像垃圾一般扔在了房间的地上。 他随后走了出去,将罗星瑶给搀扶着带进来,又扶着她坐在凳子上。 等到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之后,董明征这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李泽之,问罗星瑶:“是不是这个人给你下药了,所以你才浑身没力气?” 罗星瑶点了点头:“是。他刚才说,想要毁了我的清白。” “贱人,你休要污蔑我!”李泽之喊了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给你下药,再敢乱说,我要你好看!” 董明征来到桌边,看着盘子里没有吃完的菜还有桌上的茶水,他刚准备端起盘子来查看一番,李泽之却突然起身,狠狠地朝着桌子撞了过来。 整个桌面就在他蓄意用力的撞击下,翻了过来,不仅盘子里的菜掉落在地,落下一片狼藉,茶壶和水杯也都被打翻了,里面的茶水悉数洒落。 董明征冷冷地看着他:“你觉得桌子翻了,就没有证据了?” 李泽之狞笑了一下:“反正这些菜没有任何的异样,就算用这些残羹冷炙去查,也休想给我定罪!” 看来问题是出在茶水里,这茶水洒落在地,确实不好收集查验。 但董明征淡漠地开口:“没关系,有我这个人证就足够了。” “你,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我是谁!你想动我,门儿都没有!反而是那个罗星瑶,胆敢用刀伤我,还砍掉了我一根手指,我爹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件事若是被告到衙门,她罗星瑶也吃不了兜着走,看以后谁还敢娶她这样的蛇蝎女人!” 听到他这么说,董明征的目光落在了李泽之的伤口处。 他再随意地往地下一瞥,就发现了一把熟悉的弯刀和一根断掉的小指。 这把刀…… 董明征俯下身,直接将弯刀给捡了起来,见到他的动作,罗星瑶有些慌张地解释起来:“董大人,这刀是我……” “这把刀,是我的。所以,此人的手指也是我砍断的,与你并无关系。今日,是我恰巧路过,见到他对你意图不轨,才会出手相救。” 听到董明征的话,罗星瑶愣在当场! 第198章 直接去府衙 之前在路上,董明征救了他们一家三口之后,因为担心罗寻没有自保的能力,他就把自己的弯刀给留了下来,交给了罗寻。 是想着如果他再遇到麻烦的时候,有一把兵器在手上也可以自保。 后来罗星瑶跟罗寻将这把刀给要了过来,说是这把刀小小的,方便随身携带,她想留在身边,罗寻自当应允,未做他想地就直接给她了。 之后,罗星瑶并没有奢望能跟董明正在有什么交集。 之前的相遇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沙漠里的春雨,短暂的却又是珍贵的,让她此生都不能忘记。 所以那时她就想,留下一点什么,在身边当做回忆也好。 谁知,如今又是这把刀,在最关键的时候再度帮了她一次。 只是罗星瑶怎么都没有想到董明征会这么说,如果照他的话,岂不是将自己完完全全的摘了出去,而责任就要他来担? 罗星瑶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否则罗小姐四肢无力,不会功夫,哪来的本事伤到别人?” 听到董明征的话,李泽之越发嚣张了起来:“小子,你想逞英雄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看你十分面生,罗星瑶却叫你大人,该不会你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芝麻官儿吧?得罪了我,你就等着丢官受罚吧!” 董明征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是吗?我的官位确实没有品阶,不过,对付你绰绰有余了。” 董明征话音刚落,罗星瑶带来的丫鬟就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过来,一看房间里的样子,她吓了一跳,惊慌地问罗星瑶:“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您没事吧!” 董明征看了她一眼,沉声吩咐:“将你家小姐送回府中,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罗星瑶担心的看着他:“那你呢?” “我带这个姓李的去官府。” 说完,他随手从地上捞起一个碗,碗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菜。 罗星瑶有些狐疑地看着他的动作,可董明征未做任何解释,另一只手则是将李泽之的衣领提着一路,拽着他下了楼梯。 李泽之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他一路拖在地上。边上的人见状,纷纷诧异地看了过来。 还有人认出了李泽之,小声议论起来:“那个不就是最近常被人提起的那位李家二公子吗?他怎么沦落到这副境地了?” “不知道啊,拉着他的那个人是谁?” “也不清楚啊。” 董明征本是骑马而来,现下要去京兆府府衙,他仍是翻身上马,又随手抽出了李泽之的腰带,将他的双手捆了起来缚在身后,扔在了马背上,就这么将人给带走了。 李泽之随行的小厮见状,吓得不轻,连忙跑回李家,向李常求援。 马车上,罗星瑶痛苦地靠在软垫上,虚弱开口:“去京兆府府衙!” 丫鬟担心地看着她:“小姐,您的身体吃得消吗?刚才那位大人不是说先让您回去休息吗,想必他应该有应对之策吧,何况这种事关乎女儿家的名节,还是不要惊动旁人比较好,依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他是因为我才卷入到这漩涡之中,我不能让他独自面对!”罗星瑶坚持一定要过去,丫鬟无奈,只好陪着她去往官府。 像往常一样,京兆府府尹萧渝刚忙完手里的活,想要坐下来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就听到手下来报:“大人,外头有位公子前来报官,说他收服了一个欺凌女子的淫贼,希望咱们秉公处理!”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萧渝立马起身:“本官最看不惯这种恶劣的行径,快将人带进来!” 手下人一脸为难:“可他说的那个淫贼乃是户部侍郎,李常李大人家的公子,李泽之。” 萧渝脸色微变:“李泽之?那抓他的人是谁呀?” “属下不认识呀,不过看那人的气质,贵气不凡,应该不是普通人!” “先让他们进来。” 一见到萧渝,李泽之就大喊了起来:“萧大人,你快给我做主啊。也不知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居然敢对我下手,将我害成这个模样,快将他收监入狱,严惩不贷!” 萧渝先是看了看李泽之,又看了看董明征,不由“咦”了一声:“这位公子不知姓甚名谁,为何本官看你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董明征淡淡开口:“在下情报司官员,姓董。” 听到这话,萧渝蓦地睁大了眼睛:“姓董,你是董明征,小董大人?” 李泽之目光呆滞了起来:“情报司……你居然是情报司的人?” 董明征懒得搭理他,而是将刚才拿过来的那只碗放在了桌子上:“烦请萧大人看一看,这饭菜里是否被人下了药?刚才在下路过明朝楼,见到这位李公子欲对一位姑娘行不轨之事,看那姑娘的样子,就是中了药,故而在下出手相救,砍了此人的一根手指。” “你胡说八道,我没做过这种事!” 萧渝则是让人找了个仵作来查验了一番,李泽之见状,越发有恃无恐,心道这情报司的人莫不是个傻子吧,刚才他都说了,菜里没有任何问题,而地上洒落的茶水他又收集不到,现在他拿个菜碗过来,顶什么用? 谁知仵作一番细查之后,竟然断言道:“大人,这菜里有软筋散,一旦人服用下去就会浑身无力,确实有问题啊!” 听到这话,李泽之不敢相信的大喊起来:“这怎么可能,我没在菜里放过软筋散,是他,一定是他构陷于我!” “我与你素不相识,犯不着为你这种人脏了手。菜里的软筋散是物证,我亦是人证。李二公子,你的罪证也算坐实了。” 李泽之抖了起来,怎么都没料到董明征会来这么一手!他见罗星瑶不在此处,认定罗星瑶是个女子,定然不愿意卷入这样的艳闻是非中,就又喊道:“你说我对女子意图不轨,那她人呢!连个人影都没有,谁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第199章 要一个交代 听到李泽之的话,萧渝也试探地问:“小董大人,那个被欺负的女子不知现在何处?” 董明俊淡淡开口:“她身体不适,回去休养了。这种事受害人不需要露面吧,有证据就足够了。” 李泽之不服气地嚷嚷起来:“你既然声称是你动的手,那你现在就是行凶者,怎么能当人证?至于这物证,就更说不过去了,分明是你半路自己放进去的,想用这些来定我的罪,做梦!” 萧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董明征自然也看出来他的为难。 其实他特意将李泽之给拉到这里来,并没有指望真的将李泽之给绳之以法,只是不想让这件事牵连到罗星瑶。 他很了解这位京兆府府尹,萧渝为人圆滑,很会长袖善舞,因此能够在京城各路权贵当中游刃有余。 想必处理这样棘手的事,他会从中调和,最后息事宁人。 如此一来,李泽之就不能再为他手上的伤,去找罗星瑶的麻烦了。 果然,萧渝干笑了一声:“既然现在证据不足,也不好给谁论罪,要不二位就看在本官的面子上,将此事作罢吧。” “小董大人向来行事低调,且肩负皇命,如果为了这样的事,耽误了身上的职责,想必你是不愿的。而李公子嘛,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更为不利,你应当也不希望事情闹大吧?” 李泽之撇了撇嘴,刚要答应下来,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虚弱的女声:“我可以作证,李泽之是施害者!”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就见罗星瑶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慢走了进来。 一见到她,董明征神色微变。 萧渝更是疑惑:“不知姑娘是?” “府尹大人,我是礼部尚书罗寻的妹妹罗星瑶。之前这位李二公子以退还定亲信物为由,将我骗到明朝楼,还在饭菜里下药,害得我四肢无力,险些被他毁去清白。若非董大人及时出现,今日,我定万劫不复!” 听到这话,萧渝目瞪口呆:“你是罗大人的亲妹妹,这李泽之竟胆大妄为到,对你做出这样过分的事?” “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这位仵作如果也会医术,可以替我诊脉,就能知道是否属实。” 仵作看了萧渝一眼,萧渝点了点头,他便上前查看了罗星瑶的情况,随后面色凝重道:“罗小姐的确脉象虚浮,细弱乏力,跟中了软筋散的症状极为相似,这倒是对上了。” 既然罗星瑶还是执意前来,这件事便不能替她遮掩了,董明征轻叹了一声,看向萧渝。 “萧大人,罗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给自己下药吧,我这个半路偶遇的人,跟她无冤无仇,也不可能这么害她。能有如此恶劣行径的,除了李泽之再无旁人了,现在你可有定论了?” 萧渝沉声开口:“既然证据确凿,那就先将李泽之收监,压入京兆府大牢,等候发落!” 他话音刚落,门外,李常就脚步匆忙地赶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喊:“不能收监,不能收监啊!” 李常气喘吁吁地来到众人面前,李泽之一看到他,便灰头土脸地喊了一声爹。 李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混账东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这一句,他又苦着个脸,向萧渝还有罗星瑶求情:“罗小姐,在明朝楼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这个孽障如此胆大妄为,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他!只是他一旦入狱,后半辈子就被毁了,你看,你毕竟也没什么损失,而他还丢了一根手指头,这教训你够惨重了,可否不要追究给他一个机会?” 闻言,罗星瑶不由恼火:“什么叫我也没有损失,只差一点,我的人生就要被毁了。李大人,你儿子的前途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们两家之前颇有些交情,你们二人还曾有过婚约,何必闹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呢?这件事闹开了,对你来说也是有弊无利,你一个姑娘家还没有成亲,日后总是要嫁人的,事情传出去未来哪还有夫家敢要你,你总不能孤独终老吧!” “我……”罗星瑶死死地握紧了手指,顿觉悲从中来,她下意识地看了边上的董明征一眼,眼神有一丝慌乱。 谁知董明征却定定地看着她,稳而有力地开口:“罗小姐大可遵守本心,做你想做的决定。此事,你才是受害者,但凡明事理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你的错。” 罗星瑶深呼吸了几下,因为听到这番话,没由来地生出了一股勇气。 她目光倔强地看着李常:“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算了。我一定要他被律法处置,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常没想到,罗星瑶一个小姑娘这么不好说话,他顿时语气也不善了起来。 “罗小姐,你最好想清楚,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自己的兄长考虑,难道你希望罗大人因为你的事被指指点点,日后遭人诟病吗?” 董明征撇了他一眼,像是看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李大人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真正会被人诟病的,难道不是你李家吗?与罗家何干?” 罗星瑶笃定开口:“我很清楚我兄长的为人,他绝不会因为我的决定而怪我,他只会对你们不齿。” 李常恼羞成怒地盯着她:“小姑娘,老夫的官位如今虽然没有你兄长高,可是我们李家在京城多年还是有一些根基的。真要是把事情做绝了,罗寻未来的仕途,不一定走得顺畅!你确定要这么自私,害他孤立无援,成为一个孤臣吗?” 听到这里,罗星瑶到底有些犹豫了。 之前她就经常听邱氏说,礼部的官员对于罗寻这一突然被钦点的尚书有些不服,有不少人还暗中跟他唱反调。 罗寻的处境,已经有些难了,会不会真的因为自己的事,变得更加举步维艰? 第200章 不舍亦要舍 董明征没有想到,李常都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开脱,不惜当众威胁起罗星瑶一个小姑娘来。 他眼见罗星瑶神情犹豫,看起来顾虑重重,说不定还真被对方给唬住了。 董明征不悦地开口:“李大人在外行事这般猖狂,不知是想将右相置于何地?” 李常愣住:“此事,和右相有什么关系?” “怎会无关?六部所有官员的设立,都是为了尚书省的运作,如今李大人为了一己之私,扬言要让罗尚书成为孤臣,眼里可还有右相?右相为人,公正清明,岂会纵容你这般胡来?” 听到董明征居然把季远彰给搬了出来,李常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小董大人,你父亲也是尚书省的官员,平日里,和老夫在公务上颇有些往来,你何必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事,让我们两家交恶,失了情分!” “李大人这话,我越发听不懂了。你一直将私交、情分这类说辞挂在嘴边,莫不是想要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如果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我看你这户部侍郎也不要做了!” 听他这么说,李常的脸色一白,额头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边上一直竖起耳朵听的萧渝也在心中暗暗感慨,难怪外界时有传言,说董家父子皆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之人。今日见到这位小董大人,他算是见识了! 李常如今惹到了董明征,简直是踢到了一块铁板,难以收场了! 想到这里,萧渝也不好继续置身事外,就板着脸开口:“李大人,令公子的确犯了事,你就不要纵容他了。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说不定之后连你都要被御史台问责,要是继续包庇他,你更是没法交代了。还不如让京兆府依法处置,倒显得你李家尚有良知!” 听到萧渝的话,李常无奈地一甩衣袖,再不愿久留,直接转身走了。 他一走,萧渝抬了抬手示意边上的手下将李泽之给压走。 董明征则是看向罗星瑶:“罗小姐,我送你出去吧,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罗星瑶点了点头,两人走到外面的巷子里,董明征抿了抿嘴唇,有些迟疑地开口:“上一次在你们回京的路上,我替你处理伤口的时候,多少有些冒犯了。我愿意就此事对你负责,如有需要,我可以娶你。” 罗星瑶本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乍一听到他这么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不确定地再度询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需要我负责,我没有异议。” 居然是真的,他愿意娶自己! 罗星瑶觉得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激动,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天上砸下来的礼物,让人欣喜若狂! 可是稍微冷静下来,她又觉得不该如此。 董明征是自己的恩人,她岂能为了一己私欲,裹挟着对方的人生? 罗星瑶摇了摇头,忍住心中的不舍,艰涩开口:“不用了。那件事本就无人知晓,董大人的恩情,我已经无以为报了,又怎么敢再有奢念让你负责呢?你不要往心里去。” 董明征点了点头:“好。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抬腿要走,罗星瑶忍不住在身后喊了一声:“小董大人!” 董明征顿住脚步:“还有事吗?” “那把弯刀,可否还赠与我?” 听到她的话,董明征这才想起,刚才那把弯刀被他拾起来了,随手放进了衣袖之中。 他重新将其取出,本要递给罗星瑶,却注意到弯刀之上沾染了血迹。 他便掏出手帕,仔细地把上面的血痕擦干净之后,才捏住刀尖,将刀柄的方向对着罗星瑶递了过去:“给你。” 见到他的动作,罗星瑶突然低头,险些落泪。 虽然这些细微的举动,对于董明征来说稀松平常,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却让罗星瑶越发深陷了进去。 他为什么这样好?好到,她根本舍不得跟他道别! “谢谢。” 等罗星瑶接过了刀,董明征这才离开。 罗星瑶看着他的背影,抽了抽鼻子,忍住满腔酸涩。 李泽之入狱的第三日,林漪才在避暑山庄得到消息,而此时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她气得用力一锤桌子,眼底迸发着恨意:“李泽之,他怎么敢对星瑶做出那样的事!这个杀千刀的狗东西!” 轻水连忙劝慰:“好在罗姑娘相安无事,那个姓李的也被关起来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要不是董明征及时出现,星瑶她可能……”说到这里,林漪又有些担心起来。 董明征此番为了救人,难免暴露了他跟罗星瑶此前就相识的关系。 罗星瑶如果是京中其他官员的妹妹也就罢了,偏偏罗寻在容城县待了那么多年,罗星瑶也已经离开京城好几年了,董明征本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迹无踪。如今这两个人有了交集,也不知季远彰,亦或者是皇上,会不会生出什么疑心? 得知林漪的顾虑,望梅连忙说:“小主不用担心,殿下已经想到了应对的说法。届时不论谁问起,小董大人都会声称自己几年前就在京城见过罗小姐,对她暗生情愫。这样小董大人再出手,就不算突兀了。” 林漪脸上露出一抹期待:“按照这个路数的话,岂不是佳偶天成?星瑶她肯定愿意跟董明征在一起啊!” 望梅干笑了一声:“这倒没有,据悉,小董大人亲口问过罗姑娘是否要他负责,罗姑娘拒绝了,所以小董大人尊重她的决定。” 听到望梅的话,林漪一拍脑袋,无语地开口:“董明征还真是个木头啊!哪有他这么问人家姑娘的,罗星瑶本来性子就有些内敛,明明对他有感情,又不敢轻易开口,生怕用责任绑住了他。董明征倒好,人家一说不用,他就当真了,不会还以为罗星瑶是不愿意才回绝的吧?” “恐怕是如此了。” 林漪无奈道:“董明征不通世间情爱之事就罢了,你家殿下可是万花丛中过的高手,他怎么也不提醒一句!” 第201章 接受了赐婚 听到林漪这么说,望梅偷笑了起来:“许是王爷还不得空,没来得及好好指点小董大人吧。” 林漪却觉得这件事一定要说开才行,否则董明真的思维直来直去,未必会清楚罗星瑶心中的情意。 要是就这么错过了,岂不可惜? 所以她想了想,对望梅说:“那你别告诉你家殿下,至少得让董明征知道,罗星瑶心里有他。这是罗星瑶亲口告诉我的,绝对不会有错。他们后续如何我管不了,也不会管,只是这误会不能有!” 望梅连忙应下:“奴婢知道了,这就尽快告知殿下!” 御书房内,蔚呈肃看着董明征,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董明征啊董明征,朕从未想过,有一天你居然会对一个姑娘动心!而且听闻,几年前你就对人家生了情意,竟能这么沉得住气,到现在才说出口?” 董明征面不改色地回答:“原本微臣是想将这件事当做一个秘密,永远不对任何人说的。谁知刚好撞见了罗小姐出事,这才碰巧出手相救。只能说庆幸,她没真的出什么意外吧。” 听到这里,蔚呈肃看向了边上的董远哲:“董尚书,不知,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董远哲干笑了一声:“皇上,实不相瞒,老臣这个儿子的性格您也知道,他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从来不与外人说道。即便老臣是他的父亲,也从未得知他和罗家小姐有过什么来往,要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老臣还被蒙在鼓里呢!” 蔚呈肃叹了口气:“那个李泽之,行事实在是出格。朕已经下令依法处置,绝不姑息。倒是你,小董大人,如今你英雄救美,罗小姐她心中定会承你的恩情,你就没想过,跟她的关系更进一步吗?” 听到这里,董明征迟疑了一下:“微臣没有想那么多,更不愿挟恩图报,感情之事,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就你这样的冰山,即便心中喜欢人家,也见不得你主动半分。若是没有外力推动,只怕不会有任何进展啊!” 蔚呈肃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忽地勾了勾嘴唇微微一笑:“你可是朕放在情报司最得意的臣子,平素,也立了不少功,于情于理,朕都应该对你的事多加关心。如果朕有意给你和罗星瑶赐婚,你意下如何?” 董明征不由想起来,昨天晚上蔚疏澈跟他说的话。 殿下给他传达,说罗星瑶曾亲口跟洛美人承认,她喜欢自己。所以那一日,罗星瑶拒绝了他负责任的提议,并不是说她不想跟自己在一起,而是害怕会因此绑住了他。 董明征确实没想到她还有这一层顾虑,心中也难免生出了一股犹豫。 而董远哲见状,则是暗暗称奇。 他本来以为,皇上这么说之后,以他对董明征的了解,董明征一定会立刻拒绝的。 谁知道他居然沉默下来了? 连蔚呈肃都感觉到诧异,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看样子,朕这个提议,小董大人心中是愿意的?” 董明征想了想,直接开口:“若是皇上赐婚,微臣……求之不得!” 这下,董远哲的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反倒是蔚疏澈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太好了!看样子你真的很喜欢那个罗小姐,朕倒是好奇了起来,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你这座冰山都为之倾倒,想必她一定很特别吧!既然如此,朕之后就下旨给你们二人赐婚,你们董家和罗家就各自去准备婚事吧!” 他又说:“这段时间,朕也就不给你安排京城之外的差事了。你先留在京城,跟你这位未婚妻好好地培养培养感情,等到你们成亲之后,再有调动也不迟。” “是,多谢皇上!” 从御书房出来,董远哲奇怪地看着董明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罗星瑶当真有私情吗?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如果三年前心中就有了她,那当时罗星瑶的父亲去世,你不可能无动于衷,不去吊唁一番,连人家的门都不登。” 董明征神色如常:“没错,我跟罗小姐其实也才认识没多久。声称三年前就对她生出了情意,确实是我胡说的。” “你们才认识?那她是怎么认识你的!” 董远哲瞬间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我听说罗家几口人在回京的路上险些遭人刺杀,被几个江湖侠客给救了,该不会出手相救的人是你吧?” 董明征沉默不语,董远哲却知道了答案:“你呀你,这件事如果被皇上发现了,你就是欺君之罪!” 闻言,董明征不以为意:“欺君的事我,干的还少吗?” “臭小子!既然你们没有感情,你干嘛要答应赐婚呢?如果你当时婉拒,或者找一个其他的借口拖延一番,皇上又不会多心,哪里需要真的成亲。” 董明征想了想:“反正总是要成亲的。您跟我娘不是也经常催促我吗?罗星瑶……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想必你们会满意的。” “你当真不喜欢人家?” 他薄唇轻抿,似乎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婚事:“不重要。” “这怎么会不重要?既为夫妻,没有感情像什么样子?” “既为夫妻,我自当护她周全,不让她受伤害和委屈,这难道还不足够吗?” 董远哲长叹了一声:“罢了,反正皇上都答应赐婚了,这件事也不会再改变了!后面找个时间我跟你娘会亲自去一趟罗家。此事,要礼数周全,跟人家的兄嫂正式见上一面才行!” 董明征点了点头:“好,你们安排就是!” 罗家,罗星瑶听着前来宣旨的刘洪山宣读完圣旨,呆滞地抬着头,一时竟忘了有任何反应。 还是罗寻看了她一眼,催促道:“星瑶,皇上特意给你赐婚,还不赶紧接旨!” 罗星瑶这才回过神,拘谨地上前,恭敬地伸出双手将圣旨给接了下来。 刘洪山看着她,笑眯眯道:“咱家在这里,恭贺罗小姐大喜了!” 第202章 心事藏不住 罗星瑶懵懵地问:“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给我和小董大人赐婚呀?” 刘洪山笑容更甚:“小董大人亲口承认了,他心悦于罗小姐您。皇上素来有成人之美之心,这才有了这道圣旨,罗小姐尽管放心,小董大人为人正直,能力出众,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能够嫁给这样的人,罗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董明征有多好,罗星瑶比任何人都知道。 只是她没有想到,董明征居然会当着皇上的面说他喜欢自己。 她转念一想,或许董明真是为了遮掩之前他救过自己的事,这才不得不另外找了一个说法。 那会不会,让他陷入两难之地呢? 因为思虑过重,罗星瑶当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刘洪山反而在心中嘀咕起来,该不会这位罗小姐对小董大人毫无感情,只是小董大人一厢情愿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董大人也挺惨的。 他传完了圣旨,罗家众人客客气气的将刘洪山送走。 关上门之后,罗星瑶又不敢相信地再度,看了几遍圣旨。 罗寻和邱氏倒是挺开心的,罗寻直言道:“小董大人的为人,我们信得过。你能跟他有一段姻缘,比起跟那个李泽之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是啊,没想到这件事峰回路转,竟有这样的际遇,可见这就是冥冥中的缘分!” 罗星瑶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圣旨的边缘,有些担心地开口:“可我总觉得,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或许是情势所迫,才不得不答应。” 罗寻却不赞成:“皇上并非强人所难之人,如果小董大人当真心中抗拒,他一定有办法回绝掉。可现在他毫不犹豫的应下了,说明他就是愿意的,你不要想太多,既然已经接受了赐婚,就好好准备婚礼的事宜,我跟你嫂子也该给你好好准备嫁妆了。” 罗星瑶抿了抿嘴唇:“我出去一趟。” 罗星瑶乘坐马车直接来到了董家门前,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过去敲了敲门,询问董明征是否在。 董家的管事并不认识她,疑惑道:“不知姑娘是?” “你跟他说,我是罗星瑶。” “原来是罗小姐!”管事的一下客气了起来,当即将大门敞开,直接将罗星瑶给请了进去。 “您快快请进,少爷这会儿在院子里,老奴这就去将他请出来!” 董明征本在院子里练剑,管事匆匆忙忙地找了过来:“少爷,您快别练了,有贵客来了!” 董明征剑眉轻挑贵客:“你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皇上刚给您和罗家小姐赐了婚,罗小姐就亲自来找您了,她可是咱们府上未来的少夫人,当然是贵客了。” 董明征快步走了出去,罗星瑶本来有些局促地在椅子上坐着,一见到他立马站了起来。 “小董大人!” “有事找我?” 罗星瑶“嗯”了一声:“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董明征点了点头,示意边上的下人全都退下,罗星瑶这才开口:“我已经收到皇上赐婚的圣旨了。我来是想问你,你当真愿意跟我成亲吗?还是说为了不让皇上发现你曾救过我,不得不用你三年前就心悦我的借口。如今皇上赐婚,你无法推脱,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虽然董明征答应这门亲事,有一半的理由却是如此,可是当着罗星瑶的面,他是决计不能直接承认的。 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其实是我家中父母一直催促我早日成亲,可我向来行踪不定。也很少有机会跟年纪相仿的女子有什么交集。既然皇上主动提出要赐婚,对我来说,反而是一桩好事,就是不知会不会让罗小姐你感到介意?” “不,我不介意!我……”罗星瑶的手指扣紧衣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董明征灿烂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心中很是欢喜,之前小董大人救过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你放在了心上,原本以为我们此后再无交集,谁知阴差阳错的,竟有缘能结为夫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眼前的女子面若桃花,眼若灿星。她的羞涩喜悦,藏都藏不住。 看到罗星瑶的反应,董明征心想,他应该算是做了一个比较正确的决定吧? 一门婚事中,如果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开心,那这门婚事也算有些意义了。 “今日我和父亲商议过,再过几日,他和我母亲会正式登门,见过你的兄长和嫂子。到时我们两家可以商议,将婚期定下。” 罗星瑶用力点了点头:“好。” 他又想了想,告知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应该都会留在京城,你遇到任何麻烦,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罗星瑶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定要遇到麻烦,才可以来找你吗?如果我想见你,你会赴约吗?” “当然。” 罗星瑶忍不住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董明征将她送上了马车,目送她离开,管事忍不住凑了过来,满脸欣慰。 “可惜了,老爷和夫人今日不在府上,否则他们看见罗小姐一定会开怀得很。少爷,你总算要成家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些年了!” “很多人都为此开心,这就足够了。” 晋王府内,秦子秋不服气地剥着葡萄,故作不满:“凭什么,连董明征那个木头都快要成亲了,我现在还是一个孤家寡人!我好歹风流倜傥,才貌双全,更比他会哄小姑娘吧!为什么我就没有好事将近呢?” 孟七嫌弃地“啧”了一声:“那是因为人家小董大人为人端正,一看就很靠得住!不像有些人,油嘴滑舌。” 秦子秋哀怨地看着蔚疏澈:“殿下,您快管管他啊!” 蔚疏澈睨了他一眼:“你最近,跟户部的官员多有来往?” 听他这么问,秦子秋来了精神:“对啊,此前林晔这个户部尚书宠妾灭妻的事,在避暑山庄闹得那么大,已经够出洋相了,现在李常这个户部侍郎又教子无方,家门不幸,户部现在乱得很。我这不是想着,能不能趁机找找他们内部的破绽,为以后做打算吗?” “正好,有机会,你去探一探李常的口风。” “殿下这是何意?” 蔚疏澈目光幽深:“本王总觉得,他们不会放任董家和罗家结亲。” 第203章 步步现杀机 听到蔚疏澈的话,秦子秋悠哉地笑了起来:“殿下放心,无需我去刻意接近李常套他的话,他就会自己乖乖送上门来找我的。” “此话怎讲?” “他儿子马上就要被判处刑罚了,他一心想找一个深谙宸国律法的人,看能不能钻钻空子,,让李泽之所受的惩处轻一些。举国上下,最深知律例的人,非我其谁?” 蔚疏澈笑了起来:“有道理。” “到时,我一定跟李家‘同仇敌忾’,好好给他灌几杯酒,让他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毓舒宫中,林妙坐在矮凳上,目光讨好地看着季思娴。 “娘娘的身材真是曼妙,寻常人若是到这个月份,都该显出身形了,可娘娘看起来还是格外苗条!” 她这话却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季思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用得着你说?本宫为了形态好看,平日里饮食清淡,还多加走动,当然苗条了。” 林妙也不知哪里惹到她了,连忙找补道:“是,也难怪娘娘深得圣心了!皇上每日忙完了公事,都一定要来您这里坐一坐,可见对您的宠爱之深。” 季思娴悠悠道:“本宫也不是什么独断专宠的人,皇上来的时候,本宫不是也时常将你叫到跟前来,让你在御前露露面吗?你若有心,就该抓紧机会,趁着那个洛嘉容还没回来,先讨得皇上的欢心。” 说到这里,季思娴难免有些郁闷。 如果不是葛家出了事,葛静颜又恰好撞见了她和许继檐的私情,说实在的,她还有些舍不得杀了葛静颜呢! 毕竟葛静颜在宫中陪伴她这么多年,也算是用得趁手。 但人既然没了,总是要栽培新的势力。看来看去,也只有林妙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正想着,就听林妙冷不丁的开口:“不知娘娘最近可听说了一个消息,新任礼部尚书的妹妹罗星瑶,被皇上指婚赐给了情报司的小董大人。” “本宫当然知道了!你别看那个董明征所受的官职,没有任何品阶,可他出身于情报司,上通天子,下查百官。所行之事,只需直接跟皇上一个人汇报,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耳目,那可是个不得了的位置。” “加上他爹又掌管兵部,也不知最近罗家是走了什么大运,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官运亨通,一个姻缘顺畅。恐怕再过不了多久,罗家就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门第了!” 谁知下一秒,林妙却突然说:“其实那个罗星瑶,妾身早就认识了。而且她跟我们林家,甚至是跟娘娘林之间,都有一段不可扭转的矛盾呢!” 听她这么说,季思娴脸色沉重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可还记得,我那个早死的姐姐林漪?” “林漪?”季思娴眸光一凛:“我当然记得,你那个姐姐胆子可大得很!当初她竟敢嫌弃本宫的弟弟是个傻子,怎么都不肯嫁去我们季家,那就活该她死无葬身之地!” 林妙提醒道:“这个罗星瑶,就是林漪最好的朋友!她们二人认识多年,亲密无间。早些年罗星瑶就经常去林家找林漪玩耍,林漪有什么事也都会跟她说。她对罗星瑶,比对我这个妹妹可要好得多了!” “你说什么?罗星瑶跟她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季思娴闻言颇为意外:“那你觉得罗星瑶,是否会知道当年林漪和林夫人暴毙的真相?” “妾身觉得,罗星瑶十有八九是知道的。您有所不知,林漪母女是被扔去乱葬岗的,林家本来也没有给他们立碑筑墓。她们的坟墓,还是罗星瑶亲自让人挖建的。” 季思娴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竟有这样的事?” “就算罗星瑶不知当中的细节,她也一定清楚当时季家想要让林漪嫁过去这件事。林漪心中不愿,少不了和她倾诉。而且林漪死后,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跟着逃走了,至今了无音讯,恐怕她跟罗星瑶也会有些联系。” “就更不提先前在避暑山庄,我母亲身边那个该死的丫鬟希儿,居然背叛了我们,将林漪和其母死亡的真相当众说穿,皇上虽然没有追究,可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传了出去,御史台不是还因此上参了娘娘您吗!” 听到这里,季思娴若有所思:“听闻罗星瑶和她的兄长罗寻关系极好。林漪既然是罗星瑶的闺中密友,罗寻说不定心中也会向着她,对我们季家十分不满。” “是呀,没准他明里暗里都会跟右相作对!若是只他一个人就罢了,现在罗星瑶又要跟董明征成亲了,董明征在情报司能直面天子,倘若她给小董大人吹耳边风,指不定小董大人会跟皇上说一些有的没的,对您对右相都极为不利。如此放纵下去,怕是会养虎为患啊!” 季思娴倏地抬眸:“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罗家确实碍事得很!这件事,本宫得尽快让父亲知道。” 书房内,李常愁眉苦脸地看着季远彰:“右相。下官也知犬子,无能且无德。可他毕竟是我们李家的血脉,这几日我家中老母还有夫人,一个劲儿地在我面前念叨,想让我打通关系将那个孽障给捞出来,下官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再来叨扰您了。” 季远彰面色阴沉:“你怎么生出个那么蠢的玩意儿?如今这件事皇上都知道了,直接赦免他,绝无可能!” 他想了想:“你还是去找秦子秋,告诉他,让他看在老夫的面子上,竭尽全力地帮你在现有的律法里找到能给李泽之减轻刑罚的律例。请他为此事多多上心,再让刑部的人私下去交涉一番,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季远彰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送了一封信进来。 随从靠在他的耳边低语:“大人,这是季妃娘娘刚送过来的密信。” 季远彰随手打开,等看清内容之后,不由眉头紧锁。 李常忍不住问:“右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季远彰一面将信随手烧了,一面沉声低语:“这个罗家,确实是个麻烦!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派些人手,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第204章 尽在预料中 李常忍不住问:“右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季远彰一面将信随手烧了,一面沉声低语:“这个罗家,确实是个麻烦!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派些人手,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李常愤愤不平:“我儿因为罗星瑶锒铛入狱,李家也因此遭人诟病,这个仇,我巴不得跟他罗家好好清算!还有那个董明征,也实在过分,就算他喜欢罗星瑶,也不该不顾尚书省和您的情面,直接报官吧!他们两家现在结了亲,没准会分割出尚书省的势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季远彰则是想到了更深一层:“再过两日,就是武举科考正式的考试日程了。此事本就是礼部和兵部联合负责,如今连葛方山这个主考官都没了,皇上也没有再让人督办的安排。可以说,最后的结果如何,就是礼部和兵部说了算的。” “那要是他们想要栽培自己的势力,通过此次科考培养亲信,更是后患无穷啊!” 季远彰微微抿了抿嘴唇:“比赛场上刀枪无眼,罗寻身为礼部尚书,自当要在考场上来回巡视。他又不会功夫,真要是谁不小心弄死了他,也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听到他这么说,李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呀,还是右相说得有道理。此事,本就是他和董远哲负责的,倘若真的在考场上出了意外,总怪不到其他人头上。真要是罗寻死了,罗星瑶作为他的亲妹妹,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操办婚事。” “若是她给自己的兄长守孝,怎么也得三年。三年的时间如此漫长,那会出现何种变故谁都不好说。届时她和董明征是否还有机会继续做夫妻,就更难讲了!” 想到这里,李常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下官这就去安排,一定不让右相失望!” …… 京城的酒楼之中,李常客客气气地将秦子秋引到正位,亲自给他满上了酒。 随后,他就开始吐起了苦水:“秦大人,我家中的情况你也清楚,再过几天,就要确定犬子的刑罚了。我知道这件事,他不可能再脱身,但还是希望您能帮帮忙,看能不能找到减轻他刑罚的办法。” 秦子秋抿了一口酒,痛快答应下来:“既然李大人都说这件事是右相亲口吩咐的,我自当竭尽全力。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亲自整理出几条适合令公子的律例,再派人跟京兆府好好交涉一番,至少不能让令公子受苦!” “太好了!”李常赶紧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 秦子秋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件事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你说这罗家怎么这么不懂事,一到京城就引出这么多的麻烦。说不定以后对咱们尚书省都有威胁!”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李常和自己喝酒,听到这话,李常郁闷地仰头喝完杯中酒。 “我本来好声好气地跟那个罗星瑶商量,但那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丝毫不领情。” 秦子秋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说句实话,就算再怎么酌情减刑,令公子也要蹲几年大狱的。只怕你们跟罗家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往后罗家和董家结亲,更是势不可当啊!说不定连右相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呢,听我一句劝,以后你碰见罗家人,还是客气一些吧,免得激化矛盾,引火烧身。” 在秦子秋接二连三地劝酒之下,李常酒劲上来了,不服气地冷笑了一声。 “谁怕他?他一个地方上来的小官儿,不过一时走了运,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人的运气不会一直有,焉知之后不会急转而下?” 秦子秋故意说:“如果罗寻小心谨慎,在差事上不犯任何错,他这尚书的位置还是能坐稳的。” “这可未必!”李常的目光逐渐阴狠了起来:“秦大人难道没听过,乐极生悲吗?没准他如日中天的时候,人就突然没了呢!” 人没了,这是何意? 秦子秋本来还想继续试探,但是李常开始有所保留了起来。 而且给他灌酒,他虽然有了醉意,却大多时候是发懵的状态,能给出有用的信息比较少,只是在秦子秋迂回的多次试探之后,他才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我等着看他罗家,喜事变丧事!” 闻言,秦子秋心中警铃大作。 李常却脑袋一歪,倒在了酒桌上。 无奈,他只能随便找了个手下,将李常送回府中,随即又立刻去到了晋王府。 闻到秦子秋满身的酒气,蔚疏澈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喝了酒还特意到王府来,莫非是李常那里有什么消息了?” 秦子秋眉头紧锁:“他说要让罗家喜事变丧事,而且在我试探的时候他还说,季远彰对罗寻格外不满,绝不会纵容他得意下去。我怎么觉得,他们又要对罗寻下手了?可现在罗寻已经到京城了,再对朝廷要员下手,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蔚疏澈沉思了一瞬:“再过几日,就是武举科考正式开始的日子了。”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会在科考的时候动手?” “此事说不好,这样吧,有一件东西,你替我交给董明征,让他转交给罗寻。” 他话音刚落,孟七就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秦子秋凑过去看了看,恍然大悟:“若有此物,的确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 两日后,董远哲携夫人还有董明征,带上丰厚的见面礼,一并前往罗家。 此去尚未下聘,是为跟他们商议成婚的细节。 罗寻夫妇自是态度热络,十分欢迎。 而罗星瑶为了给未来的公婆留下好印象,更是特意装扮了一番,显得干净利落,又乖巧可爱。 董夫人一看到她,就打心眼里喜欢,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一直在念叨着说董明征有好福气。 “星瑶啊,我这个儿子性子冷淡,不通人情世故,你多担待些!往后,你要是受了委屈,要跟我说,我替你收拾他!” 罗星瑶脸颊微红:“罗夫人过虑了,小董大人他,是极好的人!” 第205章 救了他一命 趁着董夫人和罗星瑶说话的时候,董明征私下将罗寻拉到一边,将背在身后的一个布袋递给他:“罗大人,打开看看。” 罗寻好奇地将袋子打开,就发现里面是一件油光水亮的轻薄的盔甲。 他的手指试探地摸了摸,满脸惊奇:“小董大人,这是何物?” “这是软猬甲,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挡利器的伤害。此物是一个关心罗尚书的朋友托我给你的,之后,罗大人如果要出门,尽量将它穿在身上,以防万一。” 罗寻有些意外:“不知是哪位朋友,我可认识?” “那人是谁,我暂时就不说了。只是这京城危机重重,很多时候不得不小心堤防。有一件防身之器,总是好很多的。” “小董大人的意思是,还有人想要我的性命吗?可张明英都已经伏法了,如今在天子脚下,还有谁敢肆意妄为,刺杀朝廷命官?” 对此,董明征没有多言,只是笑了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能使万年船。” 按理说,这软猬甲价值不菲,罗寻是不敢轻易收的。 可是董明征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再推脱下去倒显得矫情,万一自己真出了事,反而给旁人惹麻烦,他便从善如流的收下了。 之后,两家人又商议了婚期,说是定在半年后,除夕之前。 这样罗星瑶还能以董家新妇的名义,去董家过年,中间也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两人的喜服和聘礼嫁妆。 董远哲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跟罗寻打招呼:“罗大人,那后天我们就在比武场上见吧。” 罗寻拱了拱手:“罗某一介文弱书生,对于比武的招数和选拔的标准并不熟悉,到时候还请董尚书多多指教。” “不用担心,你我二人齐心协力,定能将这一次武举科考办的公正体面!” 两日后,罗寻和董远哲在比武场会面,下方则是从全国各地脱颖而出的举子们。 之后他们会按照各个项目依次比赛,每一轮都会有记下成绩的册子,等到所有的轮次结束之后,就按照每一个人的综合评分来排名。 甲等最高分数,则是本次科考的武状元。 而且跟文试科考不一样,如果有哪一科目特别擅长的人选,就算综合评分不高,他也有可能因为某一方面的特殊才能被看中,分到稀缺此项目的军队之中。 因此,底下的考生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把自己最擅长的一方面展露出来,以此博得官身。 最开始的第一个项目是举重,比的是谁的力气更大。 同一块巨石放在地上,科考的人站在线上,双手将巨石给抱起来,边上则是有刻度的竹竿。 谁举得更高,就算谁的成绩更好。 有一些力气差的,甚至根本没有办法将这巨大的石块搬离地面。 而也不乏力气大的,能直接将这巨石给举过头顶。 看到这样的壮观之景,罗寻连连称叹:“这样大的力气,若是用在行军打仗之上,也是有极大优势的。” 董远哲点了点头:“不错,想必这个壮士,日后能有机会投军从戎了。” 第二轮就是射箭环节,现场准备了一些弓箭和箭靶,让科考的人站在距离靶子较远的地方射过去。 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利,罗寻还特意凑近了一些,想要看清楚他们射得是否精准,就在罗寻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手拿弓箭的人手腕一翻,手里的弓箭并没有朝着箭靶射过去,却是直视朝着罗寻的方向射了过去。 董远哲站在不远处,倏地睁大了眼睛,大喊了一声:“罗大人,小心!” 罗寻自己也惊恐地粗喘着气,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那人射出的箭头直接对准了罗寻的心口,而且,这箭的速度这么快,力道又很大,真要是射中了,罗寻哪里还有活路? 甚至有人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生怕悲剧下一瞬就发生。 只听罗寻闷哼了一声,箭头刺穿了他的外袍,但不知为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又咣当掉了下去,落在了地上。 然而,罗寻还是感觉到了剧痛,直接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董远哲立马跑了过去查看他的情况:“罗大人,你没事吧?” 罗寻一时说不出话,董远哲则是看向地上的箭头,发现上面没有血迹。 他紧接着就注意到罗寻身上被穿透的衣服里层,有一件软猬甲。 “你这是穿了软猬甲?” 罗寻无声地点了点头,董远哲狠狠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至少这样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说完,他立马朝着那个考生冷眼看了过去,沉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刺客给我抓起来好好审问,务必要查出他是谁派来刺杀罗大人的!” 那刺客怎么都没有想到,罗寻这样都没有死! 本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跟罗寻同归于尽的,现在罗寻还活着,他自己却是难逃一劫了。 这人的袖子中竟然藏了一把匕首,眼看着有人要来抓自己,他直接朝着自己的腹部捅了下去,当即溅出了一身的血。 等到抓捕他的人再靠近的时候,他已经咽了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不给任何人审讯的机会。 如此作为,怎么看都知道是背后有人指使的。 董远哲握紧手指:“给我仔细查清楚这个考生的来历,还有他跟朝中哪些人有过来往。这件事绝不能轻易算了,还得立刻让皇上知道!” 说完,他又亲自扶着罗寻去找大夫,想让大夫看看他是否有大碍。 不多时一个大夫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揭开衣服就发现,软猬甲上面有一处有明显的凹陷,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箭头刺穿的时候造成的。 见状,大夫连声感叹:“哎呀,幸好罗大人心思细腻,穿了此物,否则现在神仙难救了!” “那他现在还好吗?” “这里青紫了一块,我回头拿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油过来给他擦一擦,应该就没事了。” 等大夫一走,罗寻哑声开口:“董尚书,我这条命,又是小董大人救下的了!” 第206章 毒药突发作 董远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了,以后我们两家结亲,那就是一家人了,他帮你不是应该的吗?现在动手的人已经死了,就算我下令让人彻查他的身份,可背后真正的主谋一定已经操控好一切,将自己摘出去,只怕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罗寻像是怎么都想不通:“可究竟是谁这么恨我?我一直都在县城里待着,这么些年跟京城毫无瓜葛,按理说,不应该结仇至此啊!” 董远哲叹了口气:“京城的官场就是如此,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云谲波诡。此事,跟你本人的私仇无关,只要你的存在触犯了他人的利益,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针对你。在这里,利字当先。” 他想了想又提醒道:“罗大人,往后你万事小心就好,这软猬甲,你之后还是常穿着吧。” 罗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季府之中,季远彰听着底下人的回信,闭上眼睛,脸色阴沉地深吸了一口气。 “右相,我们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身上穿了软猬甲。如果不是有那玩意儿在,他一定死得不能再死了!您说,这人难道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吗?他怎么就想到后面可能还有危险,竟把这样的东西穿在身上,实在匪夷所思!” 季远彰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沉声开口:“许是上一次,他在回京的途中遇到刺杀之后,心中就有了提防,所以回京之后仍然保持警惕心。既然如此的话,下一次再动手,成功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也不必再冒这个险了。” “那就这样放纵罗家和董家结亲?”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最大的希望,还是在娘娘腹中怀的孩子身上,只要那是一个皇子,季家的未来便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撼动!” …… 夜黑风高,几匹快马在浓浓的夜色中一路驰骋,为首的人面如冷玉,眉眼深沉,比起平日毫不在乎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是蔚疏澈难得的焦虑不安的时刻。 因为他们已经接连赶了许久的路,孟九忍不住提议:“殿下,要不要歇一会儿再出发,免得您体力不支?” 蔚疏澈摇了摇头:“不行,耽误不得,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每多延迟一阵,她要承受的痛苦就多一分。” 避暑山庄之中,林漪躺在床榻上,浑身是汗。 甚至因为疼痛,她不时地感到手脚痉挛,身体也时不时不受控地躬了起来。 望梅和轻水看到这一幕,都面色担忧,轮流在床榻边照顾她。 轻水不时替她诊脉,并用银针替她封住一部分的穴位,然而并不能过多缓解她的痛苦。 一想到这件事是跟蔚疏澈有关,轻水就有些懊恼:“原本以为晋王殿下给小主服的药是在吓唬她,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没想到,他是真的下毒啊!现在好了,只下毒药不给解药,他人又不在这山庄,你不是存心让小主遭罪吗?” 望梅也提心吊胆,不停地解释:“我已经尽快给殿下传信了,想必药很快就能送过来。殿下绝不会真心伤害小主的,但他背负太多,才会事事谨慎防备,希望小主再挺一挺,千万不要有事。” 一个月前,正是林漪和蔚疏澈摊牌的时候。 只因林漪多说了一句玩笑,就被蔚疏澈喂了一颗毒药。 只是当时这毒性尚未发出,根本察觉不出异样,这段时间林漪的身体也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所以林漪自己都觉得应该没问题的。 没想到今夜,毒性突然发作,来势汹汹,简直要了她半条命。 偏偏这件事,她还不敢惊动太医,一来,此毒是神医谷最新研制的毒药,一定极其罕见,纵然是太医,也不可能有什么法子抑制。 二来,此事一旦传了出去,皇上和太后都会知道,到时候如果彻查的话,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只能强行忍下来。 轻水心疼地开口:“不行,我要尽快给谷主写一封信,把这件事告诉他。既然毒药是神医谷研制的,谷主一定有办法救她。总不能真的每个月都指望晋王殿下给药吧,那我家小主的性命完全攥在他的手上,算什么呢?被他玩弄于鼓掌的棋子吗?” 轻水话音刚落,林漪就觉得一股腥气涌上了喉管,她忍不住稍稍起身,随即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再看这血水的颜色,竟是有些发黑,让人十分揪心。 轻水见状,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自外推门而入,连步伐都像是带着一阵疾风。 轻水和望梅心中一惊,忍不住猝然回头,就看到身着一身夜行衣的蔚疏澈快步走到了床前。 望梅顿觉惊喜,脱口而出地叫了一声:“殿下!” 蔚疏澈径直来到林漪的床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粒药丸,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将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确保她咽下去,随即又用指腹替她擦去了唇边的血迹。 做完这些,他没有立刻起身,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林漪的反应。 起初,林漪尚有些神志不清,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但很快,这药物就发挥了作用,她逐渐感觉到身体的疼痛消减了下去,眼前看到的景色也清明了起来。 等到他的呼吸平稳之后,再睁开眼便看到蔚疏澈眉头紧锁地坐在自己的身边。 林漪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而是有些赌气地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好像连看都不愿再看到他。 蔚疏澈的表情更是奇怪,这毒药明明是他给林漪下的,可他好像自己反而不高兴了,像是谁得罪他一般,脸上强压着火气。 轻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满头雾水。 这两人怎么反应都这么诡异? 不过幸好,这位晋王殿下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林漪不管不顾。 望梅发出去消息不过才几个时辰,按理说,蔚疏澈是不可能在收到她的消息之后才赶来的,一定是提前就动身了,看来他心里还是有点良知的。 第207章 你不高兴了? 不知过了多久,蔚疏澈才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好点没?” 听到他开口,林漪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蔚疏澈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朝着身后的轻水和望梅示意:“你们两个,先出去。” 轻水还有点犹豫,但是被望梅给拉走了。 等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个人,林漪再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晋王殿下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蔚疏澈挑了挑眉:“我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还真下得去毒手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以为自己差点要死了。” 他一派闲适地笑了下:“这不是还没死吗?还能有力气跟我吵架,看来情况不算很严重。” “解药呢,给我!” “解药?我刚才不是给你喂下去了吗?” 她无奈:“我说的是彻底让此毒消除的解药!” “那没有。” 林漪被气得揉了揉眉心:“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都知道彼此之间最大的秘密,你有必要提防我至此吗?” “有必要。”蔚疏澈坦然:“你的身份虽然说匪夷所思了一些,但只要你深受皇上的宠爱,即便有一天你想要倒戈,跟他坦白这件事,皇上说不定于心不忍,还会帮你遮掩下来。但我不同,我和我身后的人,担不起这个风险。一旦有人泄密,便是谋逆的罪名,我没有退路。” 听到这里,林漪看了他一眼,偏偏想生气,又气不起来了。 她没好气地说:“去帮我倒杯水,要温水。” “你在使唤我?” 林漪挤出一个笑:“我在请求你,不行吗?” 虽然看似不情愿,蔚疏澈还是走到了桌边,替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等她喝完之后,又将杯子给拿开。 看到蔚疏澈这一身装扮,林漪面色稍霁。 “你是一路赶回来的?” “嗯。天亮之后我就要走,我突然回避暑山庄的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免得皇上疑心。” “后天,太后就要启程回京了,到时候我也该陪同回去了。这段时间,京城没有发生其他的风波吧?” 他想了下:“不算没有。” “你指的是罗星瑶和董明征被皇上赐婚的事吗?我已经听望梅说了,真是太好了,我替他们感到高兴。” 蔚疏澈淡淡一笑:“此事,也算是你一手促成的。你对你那位朋友,仁至义尽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 林漪连忙问:“是什么?” “罗寻在射击场上,差点又遭到了刺客的刺杀。” 她跟着一惊:“怎么会这样,那他人没事吧?” “我提前送了他一件软猬甲,所以靠着软猬甲的护身,他侥幸逃过一劫。倘若不是我事先预料到,罗家的红事就要变成白事了。这人情,我跟罗家要不了,是不是应该算在你的头上。连着上一次,这可是第二次我救他的命了!” “那,那董明征不是还讨了个媳妇儿吗,也不亏了!” 蔚疏澈摇了摇头,不赞成道:“他是不亏,但我亏呀。讨媳妇儿的人又不是我,我至今,可还是孑然一身呢。” “殿下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来挖苦自己了,这京城里,多的是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想亲近你,听闻殿下特别喜欢去花满楼,还在那里有一些红颜知己,你这个样子,跟孑然一身,不沾边吧?” 蔚疏澈忽地俯身凑近了一些,定定看着她:“我怎么听洛美人的语气,有点不高兴。怎么,我去青楼,碍着你了?” “浪荡!”她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听到耳边又传来一声促狭的轻笑,林漪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无事地转了回来,强行岔开话题。 “刺杀罗寻的人,会不会又是季远彰?” “刺客当场身亡,对方的背景也十分寻常,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因此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跟朝中的官员有关。皇上虽然生气,却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欺人太甚!” 林漪有些费解地看着蔚疏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不跟季远彰摊牌?只要他为你所用,成为你的麾下臣子,他就不敢再背着你搞这些腌臜的手段了。到时候,你可以牵制住他,也不用怕他暗中捣乱啊!” “此时,时机尚未成熟,还不急。” 林漪越发困惑:“还要什么时机?你现在手上也已经有他最致命的把柄了,季家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让皇上知道季思娴在宫中另有奸夫,而且还怀了对方的孩子,冒充皇嗣。这种事,可不是他抵赖就能抵赖掉的,相信你也收集了足够的人证物证,你还怕拿捏不了他吗?” 蔚疏澈顿了一下,靠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如季远彰这样的老狐狸,遇到这种非生即死的抉择,他一定会再三权衡,才作出决定。即便他有不得不答应跟我合作的理由,他也会想着,若是我无法成事,会不会给季家带来覆灭。” “可如果,他和季思娴所做的胆大妄为的事情被捅出去了,他们同样会被皇上灭口呀,而且死得更快。” 蔚疏澈轻叹了一声:“不一定。” 听他这么说,林漪有些意外:“为何不一定?皇上能有那样宽阔的胸襟,容忍自己的妃子跟侍卫偷情,还弄出一个孩子来,我不相信!” 他轻笑:“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这位皇叔。” “怎么说?” “如果季思娴偷情的事情被他发现,他当然会勃然大怒,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来泄愤。可他同样清楚,只要季家在朝中,能帮他做很多事。毕竟一开始,他能登上皇位,季远彰功不可没。若是季远彰,利用我来跟皇上做交易,他提出愿意帮皇上除掉我,只求季家上下平安。你猜,皇上会不会答应?” 闻言,林漪面色恍然。 随后,她又生出了一抹担心:“既然你这么不放心季远彰会做出何种决定,那你拿捏住他的那些把柄,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目光幽深:“所以,我在等一个机会。” 第208章 破例告诉她 林漪有些好奇:“你在等什么机会,能跟我说说嘛?” 蔚疏澈瞥了她一眼,迟疑了一瞬,到底开口。 “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各地藩王都会陆续进京,来给皇上贺寿。只要到时候,我能让季远彰相信,跟我合作,胜算更大。他就不会冒险,去赌皇上会不会愿意宽恕季家,再给他一个机会。” 虽然不清楚藩王进京会有什么样的转机,但他既然有这个部署,就一定有了应对之策。 林漪点了点头:“你是想增加自己获胜的筹码,让季远彰觉得,一旦他投靠了你,不仅能让季家得以保全,还能继续有滔天富贵。权衡之下,他就不会再执着于为皇上效忠,而是会选择替你做事?” “差不多吧。” 林漪靠在软件上,看着蔚疏澈,一时有些离不开眼睛。 见到她这般模样,蔚疏澈有些好笑:“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忍不住感慨:“外头那些人,怎么会觉得你是一个胸无大志,头脑简单的蠢货呢?你分明算无遗策,决胜千里,几乎将每一步都走得万无一失,不给自己失败的机会,你还真是可怕!” “这条路于我而言,千难万险。我若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且输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命,是一群人。而这些事,我本没必要告诉你,是你说我可以相信,我才会让你知道。” 在林漪沉默的时候,蔚疏澈慢慢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给举了起来。 林漪睁大了眼睛,有一丝无措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所以,你会背叛我吗?” 她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被褥,脑子一时有些空白,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蔚疏澈的手指则是更用了一些力气,林漪吃痛,忍不住闷哼起来:“疼!你放开!” “回答我,你会背叛我吗?” 他像是执着的一定要她说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林漪心里有一点没由来的慌,只是眼下,不给他这个承诺,是不过去的。 她咬了咬嘴唇,到底开口:“我不会!” 蔚疏澈虽然松开了她的手腕,却虚虚地捏住了她的手指:“手有点冷。” 林漪直接“啪”的一下,将他的手给拍来:“还不是你害的,说这些。” “既然是我害的,要不,我帮你暖暖手?” 听出来他话语里的戏谑,林漪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好侄儿,你想对我这个长辈干嘛?” “长辈?”蔚疏澈按住她的手指,用指甲一下下轻轻掐着她手背的皮肉:“真计较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老师。不尊师长,可不是什么好的品格。” 林漪脸上一热,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指,嘟囔道:“你差不多得了。” “现在身体还有不适吗?” “好多了,就是有些困,脑子晕乎乎的。” 蔚疏澈嗯了一声:“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林漪有些惊讶:“你要看着我睡?” “我之前一路快马加鞭地赶过来,日夜不休,连饭都没吃一口,我也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说完,他就这么靠在了床柱上,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是打算小憩一会儿。 林漪本来还有点不习惯,只不过吃了药之后,困意越发地浓重了起来,所以渐渐的,她的眼皮也耷拉了下来,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听到林漪的呼吸平稳下来之后,蔚疏澈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一时间,他居然无法形容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之前走得匆忙,忘记给她下毒的事情,因此也没有特意留下解药。 等到他冷不丁想起来的时候,险些来不及赶到。 所以他什么都顾不上,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之前一进门,看到林漪在吐血的时候,他的心整个揪了起来。 如果时间回到当时给她喂药的那一天,他宁愿自己再克制一点,不要轻易地给她下毒,也不至于现在要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这般痛苦。 看到林漪的脸色有些苍白,蔚疏澈轻轻地伸出手,然而在即将要碰到她的脸时,又猝然收了回来。 他稳住心神,放轻了脚步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的望梅和轻水立马围了上来。 蔚疏澈淡淡开口:“她睡着了,照顾好她。” 这话说完,蔚疏澈就快步离开了这里。 身后,轻水环抱着手臂满脸费解地问望梅:“你家这位殿下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他对小主到底是怎么个态度?” 望梅笃定地笑了下:“反正,我从未见过殿下为了谁,这么惊慌失措过,今夜也算破例了。” 两日后,太后摆驾回宫,林漪作为留在她身旁尽孝的嫔妃,自然一并回去。 一路上,为了给太后解闷,林漪几乎是一直随行在同一辆马车里,太后毕竟上了年纪,车驾布置地再舒服,可她坐得时间久了,还是会有些腰身酸涩,林漪也会尽量去帮她按一按,纾解疲惫。 见到她这么乖巧伶俐的模样,太后心中越发多了几分赞许。 “说实话,哀家以前不喜欢像你这般长相明艳的嫔妃,毕竟太过姣好的容貌,很容易引起后宫的专宠。帝王一旦对后宫哪个女子过分上心,于六宫而言,终究不是好事。” “好在,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即便皇上喜欢你,你也没有恃宠而骄,这一点哀家很满意。” 林漪连忙说:“能有幸伺候皇上,已经是妾身最大的福气了。” 太后幽幽道:“皇帝之前跟哀家提过,想要将你的位分再晋一晋。只是你还没有怀有子嗣,最初进宫的时候又只是一个宝林,而现在已经是个美人了,也不算亏待了你。” “妾身不敢奢求更多。”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太后想了想:“不过你这此次陪着哀家,时常在哀家身侧帮着调理身体,也算有功,位分再升一级倒也没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林漪心头一动。 看样子,蔚呈肃早就已经跟太后商议过了她晋位的事。说不定,也是想利用她留在避暑山庄当做契机。 难怪她一开始提议留下的时候,蔚呈肃一口就答应下来,半点都没有迟疑。 想到这里,林漪的心情有些复杂。 第209章 回宫就晋位 从心而论,其实蔚呈肃对她一直都很不错。 而且她私人的恩怨,跟蔚呈肃也没有关系。 只是蔚呈肃和蔚疏澈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水火不容,她夹在他们二人中间,说不为难,简直就是骗人。 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如之前所说,如卒过河不能退,那便只能继续走下去。 两日之后,太后仪仗一路回宫,抵达皇城。 蔚呈肃亲自出来迎接,林漪站在太后的身后,朝着他笑了笑,轻轻行了一礼。蔚呈肃勾起唇角,上前扶着太后,一路细问她这段时间在避暑山庄身体如何,等到他们一起将太后送到紫宸宫安置之后,蔚呈肃才和林漪一同告辞。 出了紫宸宫,蔚呈肃直接握住了林漪的手:“是朕的错觉吗,朕怎么觉得,洛美人比之前朕离开避暑山庄的时候,瞧着清瘦了几分。难道留在那里,你反而没有休养生息好?” 林漪在心里说,还不是拜蔚疏澈所赐。 她被那毒药折腾成那个鬼样子,连着几天都没有胃口,当然瘦下来了。 不过这件事,她是不可能对蔚呈肃如实相告的,便眨了眨眼睛,娇俏地睨着蔚呈肃:“皇上没有看错,妾身的确瘦了。但,这是因为想皇上想瘦的,这么些日子没见到皇上,妾身茶不思饭不香,连夜里睡觉都不算踏实呢!” 听她这么说,蔚呈肃笑了起来,直接将人拥入怀中。 “朕又何尝不想念容儿呢。这阵子,你伺候太后有功,朕打算给你一个惊喜。” 其实在来的路上,林漪就已经猜到了,蔚呈肃打算给她晋位。 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她还得做出一副很是期待和疑惑的样子:“惊喜,是什么呀?” “既然是惊喜,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你且先回云雪阁,等着就是。” 没过多久,林漪就在云雪阁中等来了册封的圣旨。 刘洪山洋洋洒洒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嘉容,温婉恭孝,才学出众。承皇太后圣谕,册封为洛昭容。钦此。” 边上的宫女太监们听到这个旨意,纷纷露出惊喜的神情。 林漪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仍然有些意外。 她本来以为最多会被封为婕妤,没想到直接往上进了两级,成为了昭容,也就是身居嫔位。 岂不是,以后直接成为娘娘了? 就听刘洪山客客气气地将圣旨交给她:“洛嫔娘娘,接旨吧!” 林漪连忙上前,双手接下:“多谢太后和皇上隆恩,有劳公公了!” 刘洪山连忙说:“娘娘受封之事,理当享誉六宫。等到皇上处理完政务,就会前往未央宫,届时各宫的其他主子们也会一同前往。到时会当着众人的面,通报您晋位的消息,还请娘娘准时前往。” 林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等刘洪山一走,轻水凑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哇,您这是直接从小主成了娘娘,岂不是以后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和几位妃子,就属你的位分最高了?” 林漪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他一开始进宫,就是冲着季思娴来的。现在她跟季思娴之间也就只差一级了,现在的季思娴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动动手指就要了她的命!总有一日,她会将季思娴踩在脚下! 很快就有人来请她去未央宫,林漪到就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她被册封的消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因此她一进来,各路的眼神就汇集了过来。 潘皇后第一个开口,笑得一派真诚:“洛昭容,你来了!” 林漪恭敬地给潘氏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潘氏看起来很替她开心的样子:“有一阵儿没见到你,本宫还怪想念的。快坐下吧。” 林漪刚一入座,边上的周婕妤就有些吃味地开口:“洛嫔还真是好福气,之前我等都提前回宫了,只有你一个人提出陪伴太后,留在了避暑山庄。眼下太后回宫,你也跟着晋了位分。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旁人呢?” 刘洪山颁布的那道圣旨,确实是写了这是皇太后的意思。 林漪猜测这应该是蔚呈肃担心有人会非议皇上专宠,更可能引起前朝言官的不满,这才想借太后之手来册封。 寻常人也就不敢对太后的决定指指点点了。 想到这里,林漪微微一笑:“若是周婕妤想的话,下次可以多去陪陪太后她老人家,多多尽尽孝心,说不定你讨喜一些,太后一高兴,也册封你了呢?不过,周婕妤有时说话太过冒失,这点得改一改,免得触犯到她老人家,弄巧成拙。” 被她这么一怼,周婕妤闷闷不乐地闭了嘴。 德妃在边上打起圆场:“好了好了,这也算是宫里的一桩喜事,我们还是替洛嫔感到开心的。” “季妃娘娘驾到!”门外忽地传来了通报,下一瞬,季思娴就扶着肚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路过林漪身边的时候,她的余光不善地瞥了林漪一眼,随后也不向潘氏行礼,直接就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宫中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竟要让所有人都来未央宫?这个时辰,我本是该午睡的,眼下被扰了清静不要紧,就怕影响到我腹中的孩子。” 闻言,林漪的目光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她的肚子,微乎其微地冷笑了一下。 潘氏脸色微沉:“不过一会儿工夫,耽误不了你多久吧。将众人叫过来是皇上的意思,季妃若是心有不满,待会儿等皇上来了,你可当面向他抱怨。” 季思娴有些嫌弃地拿出帕子捂住鼻子:“皇后娘娘莫怪,并非是我故意挑事。只是你这宫中,常年有一股刺鼻的药香,闻着人想吐。不是说娘娘的身体已经比过去好些了吗?为何这屋子里的气味还是那般强烈……” 说到这里,她又直接看向了林漪:“洛美人,你合该多上点心,再替皇后娘娘调理调理才是!” 林漪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季思娴当即不满起来:“怎么?本宫跟你讲话你没听见吗?” 林漪还未开口,就听林妙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季妃娘娘有所不知。就在今晨,洛美人已经被封为洛嫔了。您还叫她洛美人,她怕是要不高兴了!” 第210章 万寿节将至 林漪被晋了位份的事情,季思娴其实早就知道了。 但是她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听到林妙这么说,她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看样子,是本宫的不是了。就是不知洛嫔是因何晋位,难道你跟本宫一样,也怀有了身孕?这才阖宫欢庆,因此得以册封?” 林漪听到她话语里的讽刺,跟着一笑:“那倒没有,如季妃娘娘这样,皇上前脚刚离开,您后脚就怀上身孕的好运气,一般人哪是想有就能有的?” 听到这话,季思娴心里咯噔了一声。 但她转念一想,林漪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其中内情的,只是听着实在刺耳! 她刚要再说什么,门外又传来通报,说是蔚呈肃来了,众人连忙起身恭迎圣驾。 蔚呈肃在潘氏身边坐下,扫了众人一眼,悠悠开口:“不知诸位爱妃刚才是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林妙趁机回道:“是我等得知洛嫔封了位份,替她感到高兴呢。只是,洛嫔突然被晋位,我等不确定她是不是有了什么喜事,这才多嘴过问了一句。” “喜事倒是没什么。此事是太后主动向朕提及的,想来,是洛嫔在避暑山庄的时候体贴尽孝,讨得她老人家欢心。朕身为人子,自当要满足太后的心愿。” 听到蔚呈肃的这话,林妙干笑了一声,又试探地看了季思娴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瞬交汇。 林妙硬着头皮,再度开口:“不过说到晋位,妾身觉得,后宫之中最应该被册封的人当属季妃娘娘了。毕竟季妃娘娘如今可怀有龙种,真要是日后孩子出生了,就能在太后娘娘膝下承欢,更是能尽孝心,太后娘娘定会心中欢喜的!” 听到她这么说,蔚呈肃抿了抿嘴唇:“朕当然有意给季妃封赏,只是季妃现在已经是妃位了,再往上便只能是贵妃。若是像洛嫔这样,册为嫔位,流程简约,倒也罢了。一旦册封贵妃,程序却十分繁琐,以季妃现在的身体,怕是吃不消,此事不如先缓一缓,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话都到这一步了,季思娴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皇上有心了。” 潘氏跟着开口:“皇上向来对后宫雨露均沾,不偏不倚,林婕妤,你难道还怕皇上厚此薄彼吗?” 林妙赶紧说:“妾身不敢!” “今日找你们来,一是想跟六宫分享洛嫔的喜事,二来也是希望大家多多为皇上开枝散叶,充盈子嗣。这第三嘛,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万寿节将至,本宫也希望诸位妹妹集思广益,好好想一想,怎么将今年的万寿节办得热闹一些。” 听到皇后提及万寿节,林漪心思一动。 不知蔚疏澈想等的那个机会,是不是也快要来了? 当晚,蔚呈肃就翻了林漪的牌子。 两人也算小别重逢,比起寻常时候,蔚呈肃明显多了一份热切。 太极殿内熏香袅袅,帷帐之中更是香汗淋漓。 林漪被他细长的手指掐着腰,洁白的小臂无力地垂在床畔,娇喘声细密婉转,让门外第一次留下伺候的望梅都有些面红耳赤。 等到云销雨霁,蔚呈肃才缓缓放开了她,静静的将她压在身下,靠在她的肩膀上低语:“容儿可知,为何朕没有特意给你一个新的封号,仍然保留了你的姓氏?” 关于这一点,林漪自己也有些困惑,但只是哑着声音开口:“皇上这么安排,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本来内务府替朕拟了几个封号,但朕过目之后,都觉得不够满意。普通的封号,如何能概括容儿的美妙,而你的姓氏,这‘洛’字就极好。” “那皇上觉得,臣妾的姓好在何处?” “容儿可曾听过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在朕的心目中,容儿就堪比那洛神一般,美如仙子。” 听到这话,洛嘉容忍不住笑出了声,伸出手抱紧了他。 晋王府中,董明征一身玄衣,推门进了书房。 “殿下,据情报司眼线,束成王谢冲的车驾而今距离京城已不远。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想必再有六七日就能抵达。” 蔚疏澈在棋盘上放下一子:“他们到达京城之后住在何处,可有安顿?” “按理说,应该是住在驿馆。但是驿馆吵闹,且人多眼杂,皇上的意思是,京中有不少空出来的官宅,可以收拾出来,给一些藩王临时入住。” 蔚疏澈又问:“除却束成王自己,还有谁一路随行?” “还有束成王独女,无双郡主谢思思。以及束成王的四位义子之中的其中两位,长子谢春生,三子谢秋实。另外的二子和四子,应该是留在了中原封地,并未随行。” “谢春生,谢秋实?”蔚疏澈勾唇一笑:“他们二人一并同行,倒是巧的很。” “殿下打算何时找谢秋实谈一谈?” “不急。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对谢冲下手!想要逼得季远彰倒戈,谢冲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务必要让谢冲觉得,皇上已经开始对他有所提防,再容不下他了。谢冲才会生出反叛之心,而谢冲的态度,也直接决定了季远彰的态度。” 董明征提议道:“我可以和情报司的几个心腹亲自动手,并留下情报司的痕迹。只要谢冲发现有情报司中人对他暗中下手,他免不了会联想到皇上身上。” “那你打算,如何留下痕迹?” 董明征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计策:“情报司有一种特殊的软银刀,方便藏匿在腰带之中。寻常时候,此刀能跟腰带合为一体,很难发现。但在拼杀的紧要关头,可从腰身上抽出,给对手以措手不及。软银刀的刀口轻薄,在暗夜中还能散发出隐隐流光,极为罕见。束成王见多识广,一定能认出此刀的出处。” 谁知蔚疏澈抬眸看着他,摇头一笑:“不妥。” “为何不妥?” “如此刻意留下线索,岂能是我那位皇叔的谨慎做派?” 第211章 中原束成王 董明征瞬间明了:“殿下的意思是,即便要在束成王面前留下线索,也不能太过刻意,不可让他明显地看出来,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蔚疏澈“嗯”了一声:“皇上登基,少不了束成王在背后助力,因此他们对彼此都十分了解。皇上是一个怎样的人,束成王一清二楚,倘若真是皇上动手,这不可能让情报司自报家门。束成王但凡多想一点,都会认定,这是有人故意挑拨。届时,他要是将此事告到御前,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情报司。” “偏偏,这段时间你又在京城,到时候查问到你这里,你怎么收场?” 董明征轻叹了一声:“殿下说得极是,是我草率了。” 蔚疏澈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收好,神情难得的有一丝疲倦。 “宸国有六十九州,而其中九州,都在谢冲和其亲信的手上。更不必说,这九州占据了整个中原腹地,乃是宸国上下最为关键的领土。因此束成王谢冲,就是名副其实的中原霸主。” “这些年,就算谢家再蛮横霸道,朝廷也不敢动它分毫。只有在束成王和皇上之间,顺利撬开一个缺口,我们想要接管中原、遏制动荡,才有希望。因此对付谢冲,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董明征受教地点了点头“那殿下觉得,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安排,才能万无一失?” “情报司是可以出手,但你们要是出手,也必须要打扮成流民,再换寻常的兵器前去刺杀。至少在表面上不能让人看出来,你们出自何处。” 董明征蹙眉:“可我们如果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便无法派出更多的人手,而束成王的身边高手如云,恐怕不能伤他分毫。” “本来也没指望让他因此丧命,你们只需不经意的留下点什么,让他有足够联想的空间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董明征有些迟疑:“可是情报司向来雁过无痕,能留下什么线索让束成王怀疑,是皇上派出亲信前来动手呢?” 闻言,蔚疏澈起身来到了书架边。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竟是一个洁白无瑕的指甲盖大小的丸子。 董明征定睛一看:“这是……蜡丸?” 此物的确经常被情报司所用,有时需要传递机密文书,就会将重要的信息放在这个用白蜡做成的可以从中间打开的外壳之中。 因为此物小巧玲珑,既方便携带,又容易隐藏,乃是传递情报的重要工具。 对于特殊的机构而言,运用广泛。 董明征想了想:“往常我们都会将蜡丸缝在衣物之中,有时还会带几个空的蜡丸壳方便随时取用。若是想利用这个来引起猜疑,里面可需要写什么东西?” “这里面不需要写任何东西,就是空的才最好。你们的人一旦和束成王身边的人交手,少不了弄刀舞枪,身上穿的衣服,说不定会被刺破。那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便是情有可原了。如此一来,就不算是刻意留下此物当做证据。而束成王一旦发现了这个东西,细想之下,定能想到情报司。” “众所周知,情报司乃是天子眼线,只听命于皇上一人。就算谢冲不能完全确定,这怀疑的种子,也会因此种下。” 董明征伸出手,将这颗蜡丸收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殿下放心!” 眼看他要走,蔚疏澈又将他叫住:“董明征,万事小心。切记,你们不是去杀人的,只是去切磋一下,稍有危险,立马退下,不要跟对方过多纠缠。” 董明征笑了一下:“殿下不用担心,我可是很惜命的。” 蔚疏澈忍不住调笑他:“毕竟再过几个月,你就是要成亲的人了,要是你这个新郎受了伤,耽误了婚事,罗星瑶那里交代不过去不说,宫里那位……又要跟我闹脾气了。” 董明征犹豫着开口:“我听说,林姑娘已经被册封为洛嫔了。看样子,皇上很看重她?后宫之中,能如她这般晋位之快的人,寥寥无几。” 蔚疏澈的手指在桌沿随意敲了敲:“论起琢磨君心一事,确实她颇有天赋。林漪是个聪明人,也清楚地知道,怎么在皇上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聪明。不能太过,以防过犹不及;也不能太平庸,否则亦会被泯灭光泽。其中的度,她能把握好了,自然就能盛宠不断。” 董明征没想太多,随口道:“林姑娘是殿下亲自挑选的人,总是错不了的。” 听到这话,蔚疏澈低下头,掩饰住了目光中的复杂神色。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不知为何,却有一丝自嘲的意味。 “是啊,她确实是一个很称手的棋子。” 太极殿内,蔚呈肃饮了一口刘洪山递上来的茶,特意问道:“束成王一行,如今行到何处了,可有消息了?” 刘洪山连忙说:“今日情报司刚传来的口信,说是再有五六日,他们就该抵达了。同行的,还有无双郡主和王爷的两位义子。” “无双郡主如今也快双十年华了吧?” 刘洪山点了点头:“是啊。眼看着郡主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也不知,未来谁会成为她的夫婿。” 蔚呈肃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还能有谁,束成王收养了四个义子,这些年,这四人和无双郡主一同在王府长大,青梅竹马。为的,就是从当中挑出资质最好的人,成为未来的郡马。” 他的声音逐渐深沉了下去:“束成王的膝下没有儿子,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谁娶了她,很有可能就成为下一任掌管九州兵权的人……” 刘洪山试探的开口:“奴才听说,无双郡主和束成王府中,那位长义子谢春生感情最深。说起身份地位,谢春生的出身也比其他三人要尊贵不少。且他长相俊美,风度翩翩,在中原一带,颇有盛名。无双郡主若是喜欢他,也无可厚非。” 蔚呈肃放下杯盏,思索着开口:“务必将他们接下来住的府邸收拾好,不可怠慢。至于那个谢春生,朕也要找个机会,单独见一见。” 第212章 三子谢秋实 七日之后,谢冲一行人便声势浩大地抵达了京城。 其实在他之前,已经有其他多位藩王或是节度使回京。 虽然也有京城城防的官员前来相迎,但整体还算低调。 只是束成王一来,不仅城防的主事官员亲临城门等候,连尚书省和中书省都特意派了代表的官员前来问候。 尚书省派来的官员就是现任的礼部侍郎,郭俊,他原是礼部司司长,而后顶了周浩的位置,算是季远彰安排在礼部的亲信。 郭俊一见到谢冲,就露出讨好的笑容,对着他们嘘寒问暖,还特意补充道:“王爷,右相他本想亲自来给您接风的,无奈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不过他打算在府里备下酒菜,待到束成王您有时间的时候,就请您过府一叙,一同把酒言欢。” 城内的百姓见到这副阵仗,都忍不住簇拥在两边看热闹,议论纷纷。 “这来的是谁啊,这么大阵仗?” “这位可不得了,乃是中原霸主,束成王谢冲啊!” 听到这话,不少人露出钦慕的神色。 “原来这位就是束成王,果然器宇不凡。难怪朝廷这么重视,毕竟他可是九州之主,手握重兵,就算是皇上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 这些议论落到谢冲等人的耳朵里,即便他们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得意。 兵力权势,从古至今,都是最关键的东西! 郭俊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官宅:“王爷,这是京城空置的官宅之中,最为宽敞气派的一个了。下官得知您要入京,特意让人将此处里里外外的收拾干净。之后您若有任何需要,只管派人来找下官,下官一定会倾尽全力地给您张罗好!” 谢冲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宅子比起我们王府是小了不少,不过我们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将此处当作临时落脚之地,倒也没什么。” “那下官领着您进去看看?” 郭俊一路殷勤地带着他们在府里参观:“这里是东院,虽不是主院,但是布置最为精巧。这小花园常年有人打理,四季繁花似锦!” 谢冲的女儿谢思思见状,忍不住开口:“父王,这个院子我喜欢,我要住在这里!” 她一说,谢冲就当即答应了下来:“好啊,你想住在哪里都行,只要你高兴,父王就高兴。” 谢思思说完,又看了看边上一个面白俊俏的男子:“那我要大哥陪着我一起住在东院,这样他还能随时保护,我无聊的时候还能找大哥说说话。” 郭俊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这个被谢思思称作“大哥”的人,心道,此人一定就是束成王的长义子,谢春生。 外界传言,无双郡主对长子谢春生最为亲近,他也是日后最有可能成为郡马爷的人。 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听到谢思思的要求,谢冲摇了摇头,无奈看向谢春生:“既是这丫头要求,春生,你就陪着她吧。” 谢春生跟着笑了起来:“义父放心,孩儿一定将妹妹照顾妥当!” 几人再往里走,又到了南院,郭俊连忙说:“王爷,这里就是这宅子的正院了,您住在此处最为合适。寝殿里的日用物具,已经都换成了新的了。” “嗯。” 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秋实恭敬开口:“义父,不如孩儿陪着您一同住在南院吧,您有什么差遣,还能随时吩咐孩儿。” 谢冲答应下来:“好,你就住在偏殿吧。” 听到这话,谢思思不屑地睨了谢秋实一眼,小声嘀咕道:“马屁精,就知道讨好我爹!” 郭俊同样偷偷瞄了谢秋实几眼,就看到谢秋实的脸上有一道极为明显的疤痕。 看出来是陈年旧伤,原先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还留下了很深的印记,斜着从外眼角蔓延到唇边。 加上谢秋实一直沉着脸,更显得他整个人有几分阴鹜骇人,比起那位俊美皙白、春风拂面的谢春生,容貌确实差了一些。 也难怪,无双郡主几乎没怎么搭理他,只是不停地跟谢春生在说说笑笑。 郭俊在心里摇了摇头,暗道,谢冲对女儿的宠爱之深,看样子,这谢秋实是绝无可能成为谢冲的继任者了。 待到将他们安置妥当之后,郭俊又笑着开口:“王爷和诸位一路舟车劳顿,车马辛苦了。这几日不妨好好休息,京城每月月半,也就是后日晚上,集市会有花灯集会,很是热闹。郡主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逛一逛。” 谢思思当真产生了兴趣,眸光闪了闪:“好,本郡主到时候一定去凑个热闹!” 到了花灯集市举办的当晚,谢思思拉着谢春生,要他陪着自己一同出门。 谢冲常年在封地,也想目睹一下京城的风土人情,就说陪着女儿一起过去。 谢思思嘟了嘟嘴唇:“父王想去倒没什么,可千万别让那么多侍卫一路跟着了。否则他们往人堆里一站,周围的人全都被吓跑了,那样还有什么热闹可言?” 谢秋实却板着脸提醒她:“义父身份特殊,他的安全至关重要,护卫随行岂可避免?还请郡主不要因为一时贪玩,就不顾王爷的安危。” 听到谢秋实的话,谢思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蠢?整个天下谁不知道,我父王的身后是近二十万的束成王军,若是我父王在京城有什么闪失,王军岂会善罢甘休!何况皇上对我父王都十分敬重,我们为了他的寿辰而来,他难道会放任我们出事吗?” 谢冲听到这话朗声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好,不愧是我的女儿,就要有这样的底气!” 谢思思得意一笑,拉着谢春生先行出门。 谢秋实跟在身后对谢冲开口:“义父,不然我让侍卫换成便装,在远处跟着。这样既不会扰了郡主的雅兴,也能一路相护?” 谢冲随意地应了一声:“这等小事,你看着办吧。” 密室之中,董明征看向周围的几个亲信:“据我们安排在束成王住处的眼线,谢冲今日要陪谢思思出门,去往花灯集会。不如,就今晚动手。” 第213章 佯装为刺杀 边上,几个同在情报司的人拿着手上的黑色染料,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不多时,他们原本还白白嫩嫩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粗糙黝黑。 他们还拿起桌上的胡子和眉毛沾上米胶,贴在脸上,如此遮掩之下,看起来跟刚刚判若两人。 董明征的手下秦安对着董明征比了个手势:“哥,你看看我,还能认得出来吗?” 边上另一人伸手拍了他一下:“你都这个鬼样子了,如何认得出来?说起伪装扮丑,谁能比得过我们情报司?别说容貌能千变万化,便是声音,也能分辨不出!” “这不是殿下要求,让我们扮作流民吗?否则哥几个带个面巾,穿一身夜行衣就能直接动手。” 董明征笑了笑:“殿下如此安排,自有他的考量,此事我们不能只出于自己方便,更要从皇上的角度考虑。如果是皇上真的要刺杀束成王,他会如何做?” 秦安想了想:“那杀手的身份势必不能让人看出来,是跟皇室有瓜葛,否则束成王军第一个不答应。” “就是这个道理。可如果让束成王怀疑皇上想要他的命,又不想让皇室背上卸磨杀驴的名声,前来京城避难的流民,就是最好的遮掩。” 说完,董明征又给他们分别发了兵器:“这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匕首。我已经让人用磨刀石打磨过了,虽说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们自己原先的兵刃,但好在灵活,凑合用吧。” 其他人纷纷拿起来比划了一下:“还真别说,这匕首虽小,近战的时候,反而称手。不过我们可得收着点,不能真的将那位束成王给弄得非死即残了。” 董明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灯会上百姓较多,贸然出手,容易伤及无辜,我们等他们离开灯会,折返回住处的时候再动手。那处官宅的正门本就在通明巷中段,我们只需等候在通明巷巷口即可。” “明白。” 灯会上,谢思思一路看过去,对各种花灯都颇感兴趣。 不多时,她和身边的谢春生手上都已经各自拿了好几盏灯。 谢冲虽然有心陪女儿,但他对这些小玩意儿并不感兴趣,逛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提议道:“思思,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府吧?” 谢思思却有些意犹未尽:“父王,我还没玩够呢,要不您先回去吧,让大哥继续陪我逛一逛!” “也好。”束成王点了点头,又低声对身后的谢秋实开口:“安排一队人,暗中保护郡主。” “是。” 吩咐妥当之后,谢秋实就陪着谢冲折返回去。 距离集市越来越远,所到之处也越来越冷清,过了一会儿,总算来到了通明巷的巷口。 谢冲和谢秋实本是骑在马上,突然巷口有几个黑影从暗处跑了过来,直接将他们拦住,嘴里还念叨着:“老爷,给点银子吧!” “是啊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谢冲眉头紧锁,谢秋实则是直接抽出了佩刀,沉声呵斥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还不赶紧退下!” “我们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已经很多天没吃饱饭了!” 谢冲有些嫌弃地板着脸,谢秋实则是随手掏出几个铜板,丢了出去:“拿了钱就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谁知那几个铜板丢在地上,根本没有人去捡为。 首的人冷笑了一声:“就给这么点,怕是不够吧?” 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威胁,谢冲不满地质问:“那你们想要什么!” 他话音刚落,董明征原本隐藏在袖子里的手腕,直接显露了出来,他的手掌中赫然握着一把细长的匕首,直直朝着谢冲就刺了过来:“我想要你的命!” 谢冲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竭力仰身,紧紧贴在马背上。 随后他双腿一旋,翻身下马。 身边的侍卫立马冲了上来,跟董明征厮杀到了一起。 跟在董明征身后的其他人也锁定目标,始终朝着谢冲动手。 谢秋实踩着马鞍飞身上前,跟秦安打斗到了一处。 谢秋实所使用的兵器是一把砍刀,沉重敦厚,朝着人挥动过来的时候,力道极大,如果是不通武艺的人被他这一刀所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秦安眼疾手快地闪开之后,还能握住拳头,直接拉住谢秋实的手臂哐哐锤了几拳。 谢秋实顿感手上被骤然卸了力道,差点拿不住刀,幸好离得近的侍卫朝着秦安劈下一剑,秦安为了躲开,这才不得已放开了谢秋实。 两边的人手数目十分接近,然而束成王所带着的常年在军营的人,竟然还落了下风,足以见得前来刺杀的这些人功力有多深厚,皆是一等一的高手。 就在董明征再度找机会接近谢冲的时候,从巷子深处又冲出了一队人马,最快赶到的那人,手执长剑,趁着董明征不备,从他身后动手想要偷袭。 董明征猝然回头,胸口就被他横着刺了一剑,不过董明征退得飞快,并未受伤,但是胸前的衣料却被划开了一道敞口,随即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耳边传来前来支援的护卫的声音:“王爷,您没事吧?属下救驾来迟,请您恕罪!” “无妨,快给本王将他们拿下!” 董明征扫了一眼地上刚才掉落的东西,自知目的已经达到,就低吼了一声,提醒其他几人:“撤!” 本来束成王这里人手多了起来,想要直接将董明征等人给围住,让他们难以逃脱。 谁知,不远处的墙头上突然有乱箭飞了过来,以防谢冲受伤,护卫连忙挡在谢冲的前面,用手上的兵器抵挡射过来的箭雨。 “保护王爷!” 董明征的人也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脚下生风,运作着轻功离开,很快不见了人影。 眼见他们的踪影消失不见,在墙头射箭的人也都没了动作。 谢秋实本还想让人去追,被谢冲给叫住:“不必追了,这些人的轻功十分了得,不是你们能追得上的!” 第214章 君臣离间计 对此,谢秋实感到十分意外:“以义父的身份,寻常人怎么敢轻易下手?就不怕我们束成王府雷霆一怒,难以收场吗!” 谢冲脸色阴沉:“这天下恨我的人确实不在少数,只是本王以为,有十几万王军在后,能够震慑到他们,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敢来挑衅。他们的功夫,你能看出是什么路数吗?” 谢秋实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不过这些人的招式之中,有一些极其相近,恐怕是他们经受过系统的训练。能如此训练有素,便背景不会简单,背后驱使之人,多是王公权贵。” 说完,谢秋实又在地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当即蹲下去将此物给捡了起来,他朝着谢冲递了过去:“义父,您看这个。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是刚才从那个杀手的衣服里掉出来的。” 谢冲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神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这是白蜡丸。” “白蜡丸?” 谢秋实将其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空的:“这里头没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人会随身携带空的白蜡丸在身上?” “这个东西,向来是用作传递消息的,刚才那人将它缝制在衣服之中,应该是为了随时取用。而他们的身份不可能是普通的流民,那般打扮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听谢冲这么说,谢秋实忙问:“那义父觉得,他们有可能是什么人?” 谢冲的表情越发冷峻了下来:“擅长伪装,又需要随时传递线报,最容易让人想到的……便是情报司了!” “情报司?”谢秋时脸色跟着微变:“可情报司,不都是皇上的亲信吗?他们怎敢对您动手!” 谢冲将把白蜡丸收好,沉声开口:“先行回府。其他的事,等春生他们回来之后再一起说。” 没过多久,谢思思就和谢春生一同回到官宅。 他们也当即听说了束成王遇到刺杀的事,两人都有些惊心。 谢思思恼火开口:“究竟是什么人,竟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若是我父王出了事,就不怕我们束成王军血洗京城吗?” 谢冲朝着谢思思看了一眼,眼底有一丝警告:“思思,刚才的话,切记不可再提!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有谋逆之嫌?” 谢思思不高兴地咬着嘴唇:“我们可是为着皇上的寿宴来的,这件事就该让宫中知道,让皇室给我们王府一个交代!” 谢冲冷笑了一声,示意谢秋实将白蜡丸收好。 “倘若前来刺杀的人,就是奉皇命行事呢?” 谢春生有些想不明白:“若是您出事了,对皇室有什么好处?” “我若死了,束成王军必定大乱,中原九州也会动荡不安。朝廷若想趁机收复九州,将中原腹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未可知。” “可当年皇上能够登基,背后少不了义父您的助力。如果此事真的是皇上所为,他这么做,岂不是过河拆桥,以怨报德?难道他就不怕我们王府将当年宫中的秘密揭露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曾做过什么事吗?” 闻言,谢,看了谢春生一眼:“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跟皇帝有关。派来自杀的人,伪装成流民,所用的兵器也都是最寻常的匕首。唯一留下的证据就是那颗白蜡丸!虽然说,寻常人不会将此物随身携带,但也不能凭此就认定,这件事一定跟情报司有关。既然不算铁证,这笔账也就不能算在皇帝的头上。” “义父的意思是,他们是想将自己摘干净,若是您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们也没有充足的理由向皇室讨个公道。” 有些话,谢冲不方便当着谢秋实和谢春生的面讲出口,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他死了,束成王军动乱,朝廷一定会利用他膝下的这几个义子,来稳住军心。 若是朝廷对他们四人加以封赏安抚,再把全部的责任推到流寇身上,王军就算想要讨个公道,也师出无名。 事情闹大了还有可能分出不同的阵营,形成内乱。或者被安上叛军的头衔,到时即便再揭露出蔚呈肃当年登基的内情,世人也未必愿意相信,反而会觉得,这是王军蓄意抹黑。 这难道,就是帝王心计吗? 看到谢冲沉默不语,谢秋实忍不住问:“义父,那这件事是否要告知宫里?” 谢冲摇了摇头:“不必。就算皇帝主动问起来,也只需说我们是遇到了京中流民,切记不能提情报司半个字。毕竟我们人在京城地界,一旦跟皇室正面起了冲突,自身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早些休息吧。” 让他们都退下之后,谢冲坐在凳子上,心中千回百转。 当年蔚呈肃想要登基,是季远彰多次去往束成王府,代替蔚呈肃表达合作之心,还展露了极大的诚意,他才会尽力相帮,辅佐他上位。 否则当年,先帝突然暴毙而亡,疑点重重,已有不少藩王蠢蠢欲动,想要彻查真相,追究到底。 还有人提出,先帝既逝,应该让其子继位,本不该轮到蔚呈肃这个弟弟继承皇位。 是他们束成王府亲自派了一支王军来到京城,竭力护他周全,并声称蔚疏澈这位稚子年幼,无力继承大统,唯有明君继位,才能让四海归心,江山稳固。 天下人也因此看到了束成王府的诚意,这才愿意对蔚呈肃俯首称臣。 可以说,他们王府有着至关重要的从龙之功。 这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这十年间,他在中原的确势力更大,无人可出其右。但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难道是蔚呈肃后悔,让他拥有如今的权势,所以暗中想要设法收回,才安排了今日的刺杀吗? 若真是如此,往后皇室和王府的立场只会越发相对,再难真正一心。长久下去,对王府而言,必成大患,那么他必须要再想一条出路,方才能保住谢家的周全! 第215章 跟他谈合作 接下来几日,谢冲以水土不服为由,闭门不出。 若是有人递了请帖给他,想让他前去赴宴,他也悉数推脱。 蔚呈肃得知之后,还特意派了宫中的人前来探望。 谢冲对那一日刺杀的事绝口不提,只是感念皇上的关心。 谢秋实则是对谢冲深入简出的做派心知肚明。 并非是他一个堂堂束成王怕了什么,如果是正面的攻击,谢冲自然没必要退缩。 可若是去宴会或是私人的饭局,极可能防不胜防,万一谁在酒水吃食里面动了手脚,对于中原布局而言,只怕会生出剧变。谢冲,决不允许自己在京城出任何意外! 如果不是那一夜的刺杀跟皇室有关,谢冲也不至于小心翼翼。 而今对方立场模糊,他也只好多加提防,只是他成日在府里待着不要紧,谢思思一向是性子野惯了的,根本待不住。 就算夜里不适合出行,这青天白日的,她就不相信有人敢对她这位束成王独女动手。 所以谢思思成天拉着谢春生在京城闲逛,原本谢冲对于谢思思和谢春生的亲近,并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他们人在京城,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出来他们二人的关系格外亲密,却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这么一来,外人难免会出揣摩,束成王独女日后即将嫁给长义子谢春生。 一旦这件事传开了,岂不是叫旁人认为,谢春生是他认定的继承人。 所以每每谢思思要出门,谢冲都会让谢秋实一并随行,这样他们三人走在一起,流言也不至于太过武断。 偏偏谢思思一看到谢秋实那张常年面无表情、还有点吓人的脸,就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 从府里出来之后,她就不客气地对谢秋实说:“三哥,我和大哥说好了,去前面的胭脂铺子逛一逛,但那种地方你肯定没什么兴趣,要不然你随便找个茶楼酒肆等我们,我们结束了再去找你?” 听到谢思思这么说,谢春生在边上理了理袖子,丝毫没有帮腔的意思。 看到他们这样的态度,谢秋实就知道,谢思思压根不乐意跟他待在一起。 而他们能长时间地独处,对于谢春生来说,更是求之不得了。 谢秋实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一下边上的茶楼:“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即可。”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谢秋实就直接走了进去。 眼见他离开了,谢思思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挽住了谢春生的手臂。 “幸好他还有点眼力,要是他一路跟着我们,那才让人不自在呢!” 谢春生当即说:“别管他了,我们走吧!” 酒楼之中,虽然谢秋实只有一个人,他也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人给认出来前来搭讪,就到楼上找了一个清静的雅房坐着等。 他随意点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动了动筷子,外头的喧嚣好像跟他全无关系。 就在他低头倒酒的时候,门边突然有人走了进来,原本以为还是上菜的小二,却没想到有一道身影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 等谢秋实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年轻且英俊的面孔。 坐在对面的人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想到四个字,阳春白雪。 跟他比较起来,谢春生那张令他颇为自得的脸,简直可以算得上平庸了。 这些年,在束成王府,谢秋实也算阅人无数。 他几乎可以立刻判断,眼前的人有浑然天成的贵气,想来身份地位绝不普通。 谢秋实斟酌着开口:“不知阁下是……?” “蔚疏澈。” 听到这个名字,谢秋实陡然一惊。 蔚疏澈,大名鼎鼎的晋王殿下,先皇遗留在世唯一的嫡子,也是当今圣上的侄子,他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晋王殿下,不知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蔚疏澈微微一笑:“很显然,本王是来找你的。” “找我?可我和殿下素未谋面,毫无交集,殿下若是有什么要紧事,也应该找我的义父去谈,怎么会找到我这里?” “自然是……本王要跟你谈的,不能让你义父知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一桩秘密。” 蔚疏澈朝着窗外看了看,将他原本打开的一丝窗户的缝隙给直接合上。 他再度看向谢秋实,循循开口:“明明是你和谢春生一起跟着无双郡主来京城,可她去哪里,永远都只叫上你那位大哥,对你弃如敝履。想必,你的心里不是滋味吧?” 听到他这么说,谢秋实冷静地靠在椅子上,目光里有一丝警惕。 “殿下派人查我?” “我有心跟你合作,自然要将你查个彻底。” “既然殿下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在束成王府,毫无地位可言,跟一个寻常的手下并无区别。我倒是不知,自己能有什么本事能得殿下青眼?” 蔚疏澈自行给自己斟了杯茶,抿了一口:“谢三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在本王看来,束成王的几个义子之中,当属你最为聪慧。” “几年前,你就展露出极强的算账天赋,甚至能在王府出现亏空的时候,及时补上,因此束成王直接将府中的财政大权交于你手上。这且不说,王军之中,有将领意图借军械获利,你早就洞察这些有违军法的行为,不仅没有明面上将人捉拿,还在暗中帮着促成交易。之后,恩威并施,收买人心,逐渐有了自己的心腹阵营。” “再有,你和束成王四子谢冬藏表面不对付,实则暗中结盟,你们二人的势力早已渗透了整个束成王军。可谢春生那个蠢货,却还以为郡马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甚至未来,束成王府也该是他的,因此对你们其他三个义子颇为不屑。可他哪里知道,你根本不会给他继任成王的机会!” 蔚疏澈每多说一件事,谢秋实的心就更凉了一截。 这些事,他已经尽力做得天衣无缝,自认为不会被任何人看穿,为什么一个远在京城的纨绔王爷,都能把他的底细给查个底朝天? 第216章 很快达共识 看到谢秋实有些呆滞的表情,蔚疏澈勾唇一笑:“怎么,听到本王说这些,你感到很意外?” 谢秋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这些事,殿下从何得知?殿下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依据就胡乱揣测,绝非明智之举!” “我是如何查到的,自有我的路数。谢三公子也不必过分担心,刚才说的这些事,除却本王之外,京城里再没有任何人知道了。至于谢春生和你那位义父,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秋实直接卸下了伪装,不加避讳地反问:“殿下究竟想如何跟我合作?” “我知道,你志存高远,你想要的是束成王的位置,和封地的兵权。若你和本王合作,待到事成之后,本王答应你,你想要的东西尽可得到。” “那殿下要我做什么?” 蔚疏澈的眼中掠过凛冽的杀意:“我要这世上,再无谢家兵权,谢冲必须死!” 此话一出,谢秋实一阵心惊。 “殿下为何如此恨我义父?” “谢冲当年对我的父皇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这是他的罪孽,本王让他以命偿还,何错之有?” 听到他这么说,谢秋实越发意外:“难道殿下对当年的事情,全部都知道吗?那皇上的所作所为,您也心知肚明?” 蔚疏澈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可是透过他的神情,谢秋实就能看出,这位王爷早就看穿了十年前的阴谋。 今上和束成王府勾结,谋害先帝,夺取皇位,那他们对于蔚疏澈来说,就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些年关于这位晋王殿下的传闻,五花八门。 其中最多的就是他贪图女色,不求上进,乃是天下第一纨绔。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能将自己在中原暗中的部署摸得一清二楚,足以见得,他和传闻中的人截然不同。 谢秋实微微蹙眉,提醒他:“殿下可不要忘了,他是我的义父,就算他不够喜欢重视我,可他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如果我背叛了他,岂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听他这么说,蔚疏澈摇头轻笑:“若是谢冲不死,你有什么资格得到王位?谢冲对其女谢思思,言听计从。谢思思那般厌恶你,绝无可能嫁给你。所以,你从来都不在谢冲的考虑之内。” 谢秋实抿了抿嘴唇:“那殿下怎知,我不会为了这份恩情放弃权势?” “如果你真的是那样的人,你就不会连谢冲最信赖的副将都给杀了,只因那个人是谢春生的支持者。你猜,如果这件事被谢冲知道,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听到这里,谢秋实已经没脾气了。 他点了点头:“殿下耳目聪明到这般地步,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初步的共识了?” “那殿下想让我怎么做?” “如果束成王府和皇室仍然同气连枝,京城的很多势力亦会审时夺度,站在皇上那边,所以必须要让束成王跟皇上产生嫌隙,最好能反目成仇。如此一来,京城贵族才会有倒戈的可能。” 蔚疏澈说到这里,谢秋实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呼吸一滞,直直看向蔚疏澈。 “难道说,前两日在通明巷的巷口我们遭人刺杀,是殿下安排的?” 蔚疏澈扬了扬嘴角:“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可当时动手的人,留下的线索直接指向了情报司……” 说到这里,谢秋实恍然大悟:“看样子,这是殿下特意让人留下的线索,为了就是让我义父怀疑,是皇上委任情报司动手,开始容不得他了。殿下可知,这几日义父甚至不愿出门,就是不想再有不必要的麻烦。我很清楚,他心中已经对皇上产生了芥蒂,说不定在想着如何破局。” “既然这把火已经烧了起来,就该让它烧得更旺一些,彻底做实束成王心中的猜疑。只要他断定皇上一心要他死,他就绝对不会继续给皇室效忠。毕竟,没有一个兵权在握,颇有权势的王爷,愿意给一个容不下自己的人俯首称臣。” “那殿下所说的,让火烧得更旺,要如何做?” 蔚疏澈看着他:“这恐怕就要谢三公子你出手相助了。” 蔚疏澈又低声给他交代了几句,谢秋实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可以替王爷办到,但我心里有个疑惑,希望王爷能坦诚相告。若有一日,谢冲真的死了,王爷会如何对待中原的九州封地?” 见他说到要处,蔚疏澈淡然抬眸:“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条件了,我可以助你成为新的束成王,但九州要一分为三,中原不能让同一个藩王独占鳌头,必须要划分势力。这么安排,并非是本王要找你的麻烦,而是为了天下大局考虑。中原不能再有第二个霸主,否则皇室忌惮,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谢秋实对上蔚疏澈有些坚定的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答应下来:“这笔交易,我愿意跟王爷做,但我同样有个条件!” “你说。” 谢秋实毫不犹豫:“我要谢思思!” “你要无双郡主?”蔚疏澈不由失笑:“本王没有听错吧,该不会你真的喜欢她吧?” 见谢秋实没有否认,蔚疏澈只好提醒道:“你若要成事,只能是踏着谢冲的尸骨上位。到时候,对于谢思思来说,你就是她的杀父仇人,这样的仇宛如天堑,不可逾越。你觉得,她会心甘情愿嫁给你吗?” 谢秋实沉着脸:“那就是我的私事了,也无需殿下操心。权势,我要,女人,我也要!” 听到这话,蔚疏澈笑了起来:“好,我可以答应你。” 跟谢秋实谈完,蔚疏澈很快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原本跟在谢思思身边的侍卫找了过来:“三公子,郡主让属下告诉您,她和大公子已经先行回官宅了,就不来找您了,还请您自行回去。” 第217章 更加深猜疑 谢秋实已经对这样的忽视习以为常,他点了点头,直接起身回到住处。 而他刚回去不久,就看到宫里的内官从这里离开。 谢秋实有些好奇地找到了谢冲:“义父,刚才宫里的人来过了,不知他们有什么事?” 谢冲喝了口茶:“皇上让人来邀请,说要召见本王明日去宫中。” “可万寿节还有几日才到,明日就要进宫,也不知皇上要说些什么?” 谢冲冷笑了一下:“确实不好说,没准是想试探我呢!” 想到今日蔚疏澈说的那番话,谢秋实主动说:“不然明日我陪同义父一同去面圣吧。” 谢冲若有所思:“嗯,也好。那便一起去吧!” 翌日一早,等到蔚呈肃下了早朝之后,谢冲和谢秋实就被带到了御书房。 眼见谢冲预备给自己行礼,蔚呈肃直接快步走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私下里,束成王对朕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谢冲微微一笑:“皇上是君,而我是臣,君臣有别,行礼岂能少了?” 蔚呈肃十分宽宥地开口:“王爷和朕是过命的交情,与其他君臣的关系自然不同。” 蔚呈肃说完,又看向刘洪山:“朕记得前不久,刚到了一批上贡的雪山牙尖茶,你去将那茶叶找出来,让人沏了,送来给束成王尝一尝。” 刘洪山连忙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蔚呈肃又看向谢冲身边的谢秋实:“这位,应该就是王爷膝下的第三子吧?” 谢秋实又单独给蔚呈肃行了一礼:“微臣谢秋实参见皇上。” “王爷膝下的几位义子,果真个个气度不凡。说起来,朕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无双郡主了,今日怎么没有将她也带入宫中来,给朕瞧瞧?” 谢冲淡笑了一下:“小女贪玩,初来京城,处处都觉得新鲜,所以成日在集市流连。异乡之地长大的丫头,不比京城的名门贵女知书达理,老臣唯恐她不知宫中的礼数,冒犯了皇上,所以就没有将她一并带来。” “朕岂会在意这些?小女儿家有真性情是好事,无双郡主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吧,不知,王爷打算将爱女许给哪位公子?” 谢冲笑容一顿,随后摆了摆手:“小女娇纵,被老臣给惯坏了,这脾气秉性也像小孩子一样,所以嫁做人妇这种事还不着急。等过两年,她的性子磨练磨练,再考虑也不迟。” “如此也好,可以将郡主留在王爷的膝下多陪陪你。” 几人说话的当口,刘洪山已经端着茶杯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王爷,茶来了,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眼看着桌上的茶水,谢冲心里生起了一股烦躁。 这可是蔚呈肃特意让人给他泡的上贡的茶叶,如果他当面推辞,岂不是不给皇上面子? 可要是不管不顾地喝了,这茶水里被人动了手脚,那也麻烦。 谢冲慢慢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疑,这时,只见谢秋实也同时伸出了手前来端杯子。 而且他的手臂抬得比较高,宽大的衣袖遮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谢秋实的手指越过了自己那一杯,直接伸向了谢冲面前的杯子。 他又暗中给谢冲使了个眼色,谢冲会意之后,借着衣袖的遮挡,端起了原本泡给谢秋实的那杯茶。 两人不声不响地调换了一下,谢冲这才稍稍有些放心,抿着茶水喝了一口。 谢秋实也跟着喝了几口,面色如常。 蔚呈肃并未注意到他们的私下小动作,跟着询问道:“怎么样?这茶是不是清甜可口,宛若甘泉。” “确实是好茶!”谢冲面露赞许:“皇上这里的东西,总是别处喝不到的。” “束成王要是喜欢,可以带一些回去。刘洪山,将茶叶包好,等会儿送到王爷的府上!” “是,奴才遵命。” 从明面上看,蔚呈肃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礼待束成王府。 甚至他们临走的时候还亲自相送,如果不是那一日发生的刺杀,线索直接指向情报司,谢冲简直要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等到他和谢秋实上了马车,谢冲冷不丁开口:“你的身体可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谢秋实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异常,可能是我们想太多了。而且,倘若您在宫中出了事,宫外必定流言四起。消息一旦传到了中原,王军揭竿而起的话,朝廷也压不住那样的动荡。” 谢冲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你做得很好。如你所说,如果皇上真的想动手,也不会明目张胆。若是茶水无事,自然最好了。” 谁知道到了夜里,谢秋实突然声称自己有些胸闷,而且心跳得较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所以他直接命人将府里随行的大夫给叫了过来,给自己看看。 因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连原本已经睡下的谢冲都被惊动了。 谢冲得知谢秋实身体不适之后,心头一动,跟着来到房间询问大夫:“他情况怎么样?” 只见老大夫顺了顺胡须,一边给他探脉,一边沉吟道:“三公子的脉象有些古怪。往常老夫给三公子看诊,都觉得他脉象有力,精气十足。可今日,却细软绵柔,像是元气损耗,心慌气短。而且似有中毒的前兆……” 谢冲连忙追问:“中毒?那这会儿通过脉象能完全判定吗?” 老大夫摇了摇头:“王爷有所不知,有些毒的毒性,不是那么快就能显现出来的。有时需多次反复,方才彰显。甚至有些毒在身体里,能够不声不响地潜伏多月,甚至半年才有苗头,而之前毫无症状。想要现在就下定论,怕是不行啊!” 即便老大夫说了,这件事无法下定论,可谢冲本就起了疑心,这会儿听到这番话,更加认定了心中猜想。 谢秋实是因为喝了本来给他准备的那杯茶,才有了现在的不适。 岂不是意味着,蔚呈肃真的想要对自己动手! 第218章 花满楼震慑 等到谢冲心事重重地从谢秋实的房间离开之后,谢秋实看着边上的大夫低声道谢:“多谢。” 大夫跟着摆了摆手:“三公子不必跟我客气,平日里你帮了我那么多,今日不过是让我多说几句,举手之劳罢了。何况三公子本就不知服了什么药,脉象确实有些异常,就算是其他大夫来替您诊治,也会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这药是之前蔚疏澈给他的,蔚疏澈早就料到,皇上会私下召见束成王。 所以今日他才会提出要随同一并入宫,看似表面上替束成王解围,实际已在暗中动了手脚,为的就是要让束成王相信,朝廷已经容不下他。 如今看来,每一步都在那位晋王殿下的算计之中! 云雪阁内,林漪将抽屉里的药盒收好,轻水看她有一些出神,忍不住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林漪靠在榻上,若有所思:“我在想,晋王为何突然跟我要涣神散。那个东西又没有什么即时的效果,最多会让人有些许疲乏,用处并不大,他突然要过去,是打算做什么?” 边上,望梅听到这话笑着开口:“娘娘且宽心,殿下跟您要涣神散,并不是为了害人。” 听她这么说,林漪更感到好奇了。 她想了想:“最近诸位藩王都陆续进京了?” 望梅点了点头:“除却来不了的,其他人都到了。” “季妃那里这阵子可有异样?” “听说季妃最近孕吐得厉害,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还为此大发雷霆,将毓舒宫厨房的不少人都给仗责了一顿,搞得人心惶惶。” 闻言,轻水叹了:“那些下人跟着她也挺倒霉的,孕吐本来就是正常的反应,怎么好怪罪别人?” 林漪冷笑了一声:“无妨,相信很快,她就不会这么蛮横了。” 花满楼中,如之前的很多个夜晚一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京城中不少勋贵富商都喜欢来到此处,只因这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个才艺超学,美若天仙,令人流连忘返。 然后二楼一间雅房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只见一女子手抱琵琶,身着一袭青衣,站在靠墙的位置有些可怜兮兮地低着头,眼中含泪像是受尽了委屈。 而她边上两个男人一开口就态度蛮横:“小娘们装什么清高?你人都在这花满楼当中了,便是卖身的命。本公子出了银子,就要你伺候,你竟敢拒绝?” 楼中的掌柜站在中间,堆着笑脸劝说:“客官莫怪枫桥。她平日里只为客人弹弹曲子,但并不卖身的。客官如果想要尽兴,我听您安排其他的姑娘可好?” “不好,大爷我就看上她了!今日,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必须将我们给伺候好了!” 掌柜的满脸为难:“这恐怕不行,实不相瞒,枫桥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且她身后的那位主儿,我们可得罪不起。” “呸!那你可知我又是谁?束成王听说过吧,我可是他手下的都尉,统兵上千人。我们家王爷连皇上都要给几分面子,在你这小小的青楼,一个女人还敢忤逆我?” 听到他自报家门,掌柜的脸色微变。 枫桥目光一闪,反而态度更坚决地对掌柜的说:“我不会伺候他们的,让他们赶紧走!” 枫桥的态度越发激怒了这两人,为首的都尉直接上前,用力打了她一耳光。 “不识抬举的东西,等会儿我就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完,他便想要拽着枫桥进到房间,就在枫桥竭力挣脱的时候,那男人还想抬手再对她动手,不远处霎时飞来一把剑,直直地朝着他所站的方向刺了过来。 都尉为下意识地躲开,原本所站之处的脚下就被定上了一把长剑。 看到这一幕,他当即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对本都尉动手?” 只见楼梯上有人拾阶而上,下一瞬,蔚疏澈就带着孟七和孟九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都尉并不认识蔚疏澈,还在嚷嚷着叫唤:“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动的手?” 蔚疏澈并未搭理她,只是看了枫桥一眼:“过来!” 他这话说完,枫桥用力一甩,挣脱开都尉的钳制,立马闪身躲到了蔚疏澈的身后。 见到这一幕,都尉冷笑了起来:“刚才这掌柜的说,这娘们儿背后有人。该不会,说的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吧,我劝你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再给本大爷赔礼道歉,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蔚疏澈扭头看向枫桥:“他刚刚什么地方碰了你?” 枫桥指了指他的右臂:“这只手。” 蔚疏澈“嗯”了一声,从地上拔起那把剑,看似随意地拿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随后在电光石火之间,他猛地抬起手腕,二话不说地就砍下了那个都尉的右臂。 一瞬间,血水四溅,满座哗然! 都尉疼得咣当跪倒在地,身体都因为剧痛蜷缩了起来。而边上,则是他一整条的血淋淋的手臂! 他身后跟着的人也被吓得脸色发白,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可是束成王的手下,你胆敢对我们都尉动手,怕不是活腻了!” 听到他这么说,蔚疏澈有些邪气地笑了一下。 “掌柜,告诉他们,我是谁?” 掌柜的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地开口:“你们眼前的这位,乃是我朝的晋王殿下。枫桥亦是殿下的人,刚才我就提醒过二位,不要纠缠枫桥姑娘,你们不听,现在场面闹成这样,可如何收场?” “晋王,你是晋王!”这两人没想到,自己喝多了几壶酒在此发了通火,竟碰上这么一个硬茬! 这位身份尊贵不说,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不好惹,是个软硬不吃的祖宗,想找他的麻烦,根本不可能! 在他们惊疑的时候,蔚疏澈已然发话:“满地的血,太脏了。把人丢出去,这里清理干净!” 掌柜的恭敬应下,蔚疏澈则是直接带着枫桥进了房间。 门一关上,枫桥就放下琵琶,低声开口:“殿下,奴家表现得可好,这鱼,是不是不出意外地上钩了?” 第219章 声名更狼藉 大半炷香之前,那个都尉和手下两人在屋子里喝多的酒,想要出来散散酒气。 过道之中,枫桥手里抱着琵琶,姿态婀娜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路过这二人边上的时候,她特意放慢了脚步,对着他们露出一抹魅惑的笑容,眼神都带着一丝蛊惑的迷人心智的意味。 枫桥本就长得极美,身上还有隐隐绰绰浮动的香气,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哪里招架得住她这样的目光,当即就将人给拦了下来,想要她到房中作陪。 谁知将人拦住之后,枫桥却突然变了脸色,扬声呵斥他们太过粗鄙,还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这两人之前在束成王军之中,也算有些脸面。 加上喝了酒,本就容易冲动,当着人前被枫桥下了面子,哪里能轻易放她走,这才起了争执。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本就是枫桥的计划。 她向蔚疏澈保证过,一定有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动静来。 而蔚疏澈砍掉那人的手臂,则更是坐实了他自己纨绔浪荡的名声。想必,这件事不久就会传到束成王的耳朵里。 束成王此人,表面上宽宏豪爽,实际上最是记仇,颇有些心胸狭隘。 这几日他在京城已经经历过许多不愉快的事,心中正憋着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 毕竟他以为那些事的始作俑者都是皇上,总不能把这火气出到宫中去。 而蔚疏澈虽然是皇上的侄子,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但到底有名无实,背后没什么势力。 想必谢冲一定会就此事大发雷霆,告状告到皇上跟前。 想到这些,蔚疏澈就勾起了一抹笑容。 门外,忽有一道人影悄悄地闪过。 蔚疏澈的余光注意到,枫桥随着他的视线,也跟着打起精神来,她故意捏起嗓子,娇嗔地喊了起来:“殿下,你也太坏了,怎么一进门就脱奴家的衣裳!” 蔚疏澈听到她这么说,摇头一笑,自顾自地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显然对这样的情景已经习以为常了。 枫桥则是演得更加起劲了,她独自来到床榻边,甚至还晃了晃床柱子,发出暧昧至极的撞击声。 “王爷,您动作轻一点,奴家招架不住了!” 等到门外的人影彻底离开之后,枫桥才停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走到蔚疏澈身边。 “这次应该又糊弄过去了吧?” 蔚疏澈放下手里的杯子:“整个花满楼,就没有人怀疑过你?” “每次殿下走后,我都会故意在自己身上掐出一些痕迹来,连伺候我的丫鬟都以为殿下是一个荒诞好色,下手不知轻重的男人。” 闻言,他不禁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有损我的名声?” “反正殿下的名声,早就被您自己给作贱得体无完肤了,我这么做,难道不是锦上添花吗?” 虽然枫桥说的是玩笑话,可她心里却有一丝苦涩。 外人都以为晋王殿下经常流连花满楼,还尤为喜欢花满楼的枫桥姑娘,每次来都要宠幸她。 可以说,所有人都觉得枫桥是被蔚疏澈养在这里的情人。 可他们哪里知道,花满楼上下,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连老板都是皇上的人! 但凡晋王殿下在这里表现得清心寡欲,跟传闻不同,就一定会第一时间被汇报给蔚呈肃。那么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麻烦,谁都无法预料。 而两年前,枫桥刚被无德的养父母给卖到花满楼,孤苦无依,想要逃出去,却被打得遍体鳞伤。 老板还将她像一个货物一样展示在高台上,任由底下出价来买下她的第一夜。 是蔚疏澈在那些猥琐下流的叫喊声中,伸出援手,出了重金替她解围。 本来枫桥以为,这一夜的风流铁定是跑不了了。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买下自己的人英俊不凡,贵气逼人,跟了这样一位公子,也不算太差。 谁知蔚疏澈根本没有碰她,而是跟她谈了一笔交易。 只要自己愿意帮他在这花满楼之间做掩护,那么他就能保自己平安顺遂,不会再有其他人敢伤她分毫。 枫桥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一晃眼,竟然也过去了这么久。 越是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处境,她越替他捏一把汗,感到揪心。 这些年,晋王殿下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步步为营,活到了现在。 枫桥重新替他斟了杯茶:“殿下刚才的举动,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即便怪罪,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异姓王手下的都尉,就对我这个亲侄子怎么样。若只是训斥一番,让我登门道歉,不是正中我的下怀吗?” …… 果不其然,第二日白天,蔚呈肃就命人将蔚疏澈给叫到了宫中。 一见到他,蔚呈肃就气得将手里的奏章扔了过去:“你自己看!昨天你在青楼里闯了那么大的祸,今日早朝御史台就狠狠弹劾了你,这几本奏章也都是在细数你的过错!” 蔚疏澈俯身将奏章给拾了起来,露出不服气的表情:“皇叔何故骂我?分明是那两个兵痞子惹事在先,就算是青楼里的姑娘,人家不愿意也不能用强的,何况枫桥跟了侄儿好几年,日后说不定等我娶了王妃,还要将她从花满楼里带出来,接回王府呢,岂能任由旁人糟蹋作贱?” 蔚呈肃瞪了他一眼:“你成日在那种地方鬼混,朕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竟还想把那里的女子带回你的晋王府去,还嫌不够丢人吗?” 见蔚疏澈赌气不吭声了,蔚呈肃又训斥道:“就算你想给自己的女人出气,听到那两人自报家门之后,也该手下留情,最多,骂上他们几句,撵他们滚就是了。怎能直接将人的手臂给砍下来,一点余地都不留!” “你可知,天一亮束成王就让人来向朕诉苦,说你行事跋扈,伤了他手下的良将。要是他不能给手下人一个说法,怕是会伤及军心。你自己说,你闯出来的祸事,打算怎么弥补!” 第220章 登门虚晃招 蔚疏澈露出格外委屈的神情:“皇叔,我可是您的亲侄儿,难道你要因为外人责罚我吗?这件事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有人弹劾我,我也不认!” 蔚呈肃叹了口气,像是拿他没办法:“你呀,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一股小孩子气。这样吧,你去跟束成王当面解释一番。他如今人就在京城住着,你过去又不麻烦,只要把话说清楚,他也不会跟你一个小辈计较。” “我不想去!” “你必须去!”蔚呈肃警告他:“这是皇命,要是你敢违抗,别怪朕对你不客气了!” 虽然这事正和蔚疏澈的心意,可他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那我又不知道登门拜访该给他带些什么,要不然皇叔替我备好礼物吧。” 蔚呈肃像是被他给弄得没脾气了,索性让刘洪山替他将赔罪的礼物给准备好。 所以从皇宫离开之后,蔚疏澈就带着礼物,直接去到了束成王所住的官宅。 起初,谢冲因为对蔚疏澈不满,还故意刁难他,以自己正在休息为由,让他在外面等着。 原本他以为按照蔚疏澈的性子,说不定抬腿就走,谁知蔚疏澈居然真的在外厅里坐着,一点抱怨都没有,反而是谢冲感觉到疑惑,过了一会儿就将他给请到了书房内。 一见到人,谢冲有些不悦地开口:“晋王殿下身份尊贵,特意到老夫这里来做什么?” 蔚疏澈叹了口气:“我来,自然是给束成王赔罪的。” “赔罪?老夫可不敢让殿下赔罪!” 见他不买账,蔚疏澈满脸诚恳地解释了起来:“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心里其实也很过意不去,可当时王爷那两个手下一直纠缠着我养在花满楼里的女人不放,本王也是要面子的。眼见他们出言不逊,总不能一再退让吧,只好硬着头皮扳回一局。”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这个晚辈冲动了,还请王爷看在我年轻气盛不懂事的份上,别计较了!” 谢冲本以为蔚疏澈前来是不情不愿的,都已经做好准备跟他好生争执一番。 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好说话,倒是让谢冲有些始料未及。 蔚疏澈又将昨天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通,谢冲听着,还真觉得是自己手下的兵行事过分,再加上蔚疏澈带着重礼前来,他自然也不好发作,态度逐渐平和了下来。 蔚疏澈还主动提出,如果谢冲或者无双郡主想要在京城玩得畅快,可以随时找他带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说到最后,已经是和和气气,相谈甚欢了。 临走之际,谢冲还亲自将蔚疏澈给送出了府。 不远处,有两个暗探一直在关注着束成王住处的一举一动。 见到这一幕,暗探纷纷感到意外,回去之后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季远彰。 季远彰听说之后,也有一些诧异:“怎么会这样?按理说,晋王直接对束成王的手下动手,还将人伤得那么重,依照束成王的性子,此事不该轻拿轻放啊!他居然还将人亲自送出府去,实在蹊跷……” 季远彰想了想,又吩咐手下:“你们继续盯着谢冲和他那几个义子,有任何异样,都要第一时间前来汇报。” 像往常一样,谢秋实陪着谢思思还有谢春生出了府邸,之后便自己找了一个茶楼独自歇息,没有跟他们一道闲逛。 他坐下不多时,蔚疏澈又像上次那样,不声不响地来到了他的房间。 一见到蔚疏澈,谢秋实当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殿下特意在花满楼对义父的手下下狠手,闹出不小的风波,我还以为殿下是想趁此机会,单独见到义父,再趁机拉拢他,让他跟您合作呢。” “但没想到,您什么都没说,当真只是去登门道歉……此番举动,实在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蔚疏澈微微一笑:“在整个束成王军之中,我有意拉拢的人,唯有你一人。即便是你的义父权势滔天,我也没有意向让他成为我的盟友。” 听到这话,谢秋实大感意外:“殿下竟是这么想的?” “与人合作讲究的便是彼此信任,如果本王和你的义父走得太近,难保你不会多心,觉得本王是在广撒网,有多条路可以走。那之后,你又怎么会对本王推心置腹呢?所以三公子尽管放心,束成王封地,能与本王暗中合作的人,只有你。” 这话一出,谢秋实竟忍不住有些动容。 至少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蔚疏澈的诚意。 但他忍不住问:“那王爷又为什么一定要登门去见我义父呢?” “这是做给旁人看的。束成王的一举一动,自会有人盯着,所以对方也一定知道,我和束成王见过面,还相谈甚欢。如此一来,我就可以让对方相信,我和束成王已经暗中结盟了。” 说到这里,蔚疏澈看向谢秋实:“日后,三公子不妨去我晋王府上经常走动走动,走动的多了,有些人看在眼里,心思也会活络起来。” 说到这里,谢秋实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是想要让京城的势力误以为您已经跟我义父有所勾结了,这样拉拢人心的时候,对方就会考虑到这一点,更愿意投靠于您?那您就不担心,有人会去找我义父核实吗?” 蔚疏澈摇了摇头:“完全不担心。即便我想要拉拢的人,真的去找谢冲核实,谢冲给出了答案,孰真孰假,无人可以辨别。” “再有,以我对那人的了解,他谨慎至极,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立场,所以他不可能去找你义父问清楚的。毕竟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同样会暴露自己的选择。将把柄递到外人手上,对他来说,百弊无一利。” 谢秋实被他的话激起满腹好奇:“既然殿下不拿我当外人,那我可否知道一个明确的答案。殿下想拉拢的人,究竟是谁?” 蔚疏澈倏地抬头,薄唇轻启:“右相,季远彰!” 第221章 决心找季家 皇宫之中,中心湖畔,林漪带着望梅打算去太后那里看望她一番,谁知走着走着,迎面就看到了季思娴,正被身边的婢女翠微扶着慢慢的靠近。 回宫之后,林漪已经尽可能地避免跟季思娴有所接触了。 毕竟在季思娴肚子里的胎儿身份没有被人戳穿之前,所有人都还觉得他怀的是个龙子。 所以她现在也有恃宠而骄的资格,要是自己跟她碰上了,闹了什么不快,反而对自己不利。 可是,眼下碰上了又不能掉头就走,反而显得太过刻意。 林漪稳住心神,经过季思娴身边的时候,按照礼制对她行了一礼:“参见季妃娘娘。” “这不是洛嫔吗?狭路相逢,还真是不巧!” 听出来季思娴言语里的不善,林漪扯出一个笑:“既然娘娘不愿看见我,我就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先走一步。” 她刚要离开,季思娴就朝着身后的翠微使了个眼色,翠微突然伸出脚,想要将林漪给绊倒。 而身后,望梅眼疾手快地将林漪拉到了一边,直接伸出腿踢了翠微一脚。 望梅是从小就习武的人,这一脚下去力道也有些大,翠微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力道,当即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就朝着季思娴的方向倒下去。 季思娴跟着往边上避退了两步,险些摔倒。 幸好她及时扶住了边上一棵树,这才没摔了,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肚子,生怕将孩子给弄没了。 等站定之后,季思娴就立刻痛恨地瞪着林漪:“洛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公然教唆自己的丫鬟,对本宫肚子里的龙嗣下手,你莫不是心中对本宫心存嫉妒,想要毁了这个孩子?” 林漪冷笑了一声:“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是娘娘身边的宫女故意伸出脚来绊我,我可是差一点摔出去的。” 季思娴岂会承认:“谁看见了?本宫只知道,你手下的这丫鬟目无尊卑,想要伤害皇嗣。这样恶劣的行径,本宫岂能容忍!” 说完,她就看向翠微:“去,让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宫女给本宫拿下,即刻杖毙!” 即便望梅身手不凡,听到这话,脸色也有些发白。 毕竟在宫中,她是不能直接与人动手的,这样只会暴露自己的身手,给林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看季思娴的态度,分明又是故意找茬,一门心思地要给林漪添堵。 她仗着有孕胡搅蛮缠,又岂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呢? 就在翠微冷笑着准备喊人的时候,林漪突然将望梅手上拿的一个瓷瓶摔在了地上。 望梅见状,微微一愣,季思娴看到瓶子里散落出来的东西很像是药丸,脸上跟着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是何物?你为何突然将其扔下去?” “这是用多种名贵药材做好的药丸,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在避暑山庄的时候,我就已经跟太后说好,要尽快制作完成给她老人家送过去,太后可是眼巴巴的等着呢!谁知……季妃娘娘您故意纵容身边的宫女,绊了我一脚,将这特意给太后娘娘准备的药材给摔碎了,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要是太后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对您感到不满,顺便责罚您一顿呢?” 季思娴听到这话,气得咬牙:“这药瓶明明是你自己扔下去的,怎么能赖到本宫的头上?” “谁看见了?” 林漪将季思娴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你想动我的身边人,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这件事真的要闹到皇上和皇后的跟前,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我呢?我在这宫中平日待人接物还算得体,可娘娘就不同了,您跋扈惯了,想要让人信服,挺难的吧。” 季思娴深吸了几口气:“洛嫔,你以下犯上,居然敢这么对我?” 林漪眨了眨眼睛:“我这个人呢,向来睚眦必报。若你不犯我,我也不会犯你,可你要是存心针对我,我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你拿捏的。我劝娘娘如果聪明,就不要耍这些无用的小手段,还不如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尚可搏一搏。” 季思娴抬起手,想要直接打她一耳光,但是被林漪给伸手挡住了。 “无能的人才喜欢动不动就发火。娘娘真的要做那样的人么?” 季思娴用力收回手,扫了一眼地上的药丸:“今日的事,算你够狠。但你给我小心一点,再过两日就是万寿节了,皇后不是让你陪着她一同操持吗?万寿节乃是国之盛宴,但凡出了差错,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最好祈求平安无事,要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说完,季思娴就带着翠微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见她走远,望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感激地看着林漪:“多谢娘娘,替奴婢挡了一劫!”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你是我的人,我怎会让她轻易动你?” 望梅有些担心:“奴婢总觉得,季妃她还会继续针对您,万寿节上指不定会生出乱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提前焦虑。” 望梅想了想:“我还是将此事告知殿下吧。” “告诉他也好,我倒是想知道,他等的那个时机,究竟有没有成熟?只有拿捏住了季远彰,季思娴才能夹着尾巴做人!” 晋王府中,蔚疏澈听着宫中来报,摇头轻笑:“以恶制恶,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孟七有些担心:“殿下,望梅说季妃很可能在万寿节的时候,给洛嫔添乱。而且,她要是再像今日这样,无端发作的话,洛嫔娘娘未必回回都能接得住这样的构陷,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蔚疏澈走到书柜前,拿出了一个放着书信的盒子交给孟七。 “你亲自去一趟季家,让人将此物直接交到季远彰的手中。再转告季远彰,今晚戌时,我会在通明茶楼的二楼雅房等他。” 孟七好奇地打开看了看:“这里面的东西,不是之前秦大人从葛方山嘴里撬出来的供词吗?” “是啊,看到这个,季远彰应该会乖乖赴约的。” 第222章 季远彰骇然 很快,孟七就按照蔚疏澈的交代,将这个盒子递到了季府的后门。 看守后门的人听说这是晋王殿下送给右相的东西,还有些疑惑,甚至忍不住问出口:“阁下为什么非要从后门走,如果是殿下要送什么给右相,直接从前门正大光明地送过来,不是更好吗?” 孟七听到这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对右相来说也是秘密。你最好原封不动地给他,再转告右相,今晚戌时,我家殿下会在通明茶楼等他。” 守门的人虽然满腹狐疑,还是把东西第一时间交到了季远彰的手上,并且又将孟七的这话传达了过去。 季远彰同样感到疑惑,他伸手直接将盒子打开,等看清里面是什么之后,他的脸色一变,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守门的人本来还等着他的下文,想看看他有没有其他的交代的,见他迟迟不语,就主动开口:“相爷要是没什么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等一下!”季远彰叫住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亲信:“这件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亲信听到这话,当即明白了季远彰有何安排。 他点了点头,直接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看守后门的人跟前。 对方还有些后知后觉:“相爷,您是还有事要吩咐吗?” 他这话还没说完,只见亲信突然拔出了手中的佩剑,直接朝着他挥了过去,随着鲜血洒出来,对方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很快咽了气。 季远彰就像没看到地上的身体一样,任由亲信将人给拖了出去。 他沉着脸捏住了盒子里的纸,心中千回百转。 那蔚疏澈不过是一个京城纨绔,怎么会有机会拿到葛方山的证词?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到了约定的时间,即便心中不愿,季远彰还是穿了一身黑色暗纹的外袍,带着心腹去往通明茶楼。 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个茶楼距离通明巷十分接近。 而束成王一行人这段时间就住在通明巷,想到这里,季远彰行事更加低调,甚至还特意戴上了一顶草帽,遮挡住自己的面容,不想被别人发现。 等到了房间里,只见蔚疏澈靠在桌边坐着,他手里端着一杯茶,面上悠闲自得。 季远彰调整好心绪,也一派淡定地在他对面坐下,并将帽子收好。 见到他的动作,蔚疏澈故意问:“右相看来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我今日在这里见面,居然装备如此齐全?” 季远彰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便开门见山地问:“今日晋王殿下让人将一样东西送到我的府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右相应该也看出来了,那是葛方山临死之前亲口交代的证词。当然了,我给右相的那一份,是重新誊写的,原件本王还特意留着当作纪念呢。那上面,可有葛方山的画押,只需跟其他的供词比对,就能确认真假。”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季远彰冷冷一笑:“晋王殿下该不会以为,一个死人的证词就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吧?即使确认过真假又如何,老夫在朝中几十年的根基,不是那么容易摧毁的!就算是皇上,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殿下此举,未免有些看不起老夫了!” 蔚疏澈点了点头:“右相说的没错,不过这证词只是一道开胃菜罢了,本王本就没打算把它当成什么刀尖利刃。右相真正该担心的,是其他的事吧。” 季远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悦开口:“殿下还抓住了老夫其他的什么把柄,愿闻其详。” “你说,要是我那位皇叔得知,自己最宠幸的妃子,居然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跟宫中的侍卫私通,还怀上了对方的孩子,皇上得知之后会不会龙颜大怒?” 听到这里,季远彰再也坐不住了。他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明显地粗重了起来,原先维持的镇定被蔚疏澈的话给悉数瓦解。 季远彰直直瞪着他:“晋王殿下慎言,这样的事岂能胡编乱造?这可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蔚疏澈摇头一笑:“究竟是本王对皇上大不敬,还是你们季家肆意妄为,一心找死?皇上既然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他的颜面胜过世间万千。你觉得,他身为天下之主,会容忍君威被你们这样挑衅吗!” 季远彰死死盯着他:“你没有证据!” “我敢将你约出来,就说明我有确凿的证据。你是不是觉得,许继檐已经死了,而且被埋在了京城郊外,这辈子都不可能重现于世?” 听到蔚疏澈准确无误地说出“许继檐”的名字,还有他被埋入土的位置,季远彰甚至不受控的身体有些颤抖。 蔚疏澈是真的知道,并不是在诓骗自己! 现在最关键的是得弄清楚,他究竟知道多少。还有,他说以为许继檐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许继檐还没死吗? 可当时他已经让季思娴反复确认过,对方没有了任何生命特征,才把他给送出宫的。这种事岂能作假! 看到季远彰沉默不语,蔚疏澈再度开口:“那我便告诉你,许继檐并没有死,且人现在就在我的手上,你如果不信,回去之后,可以立刻让人去京郊把存放他尸骨的棺材给挖出来,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东西!” 季远彰许久才缓过神,声音都比刚才颓然了不少。 “晋王殿下,你究竟想怎么样?”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蔚疏澈轻抿了一口茶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右相不必担心,今日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胁迫你什么,而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季远彰豁然抬头,强行忍着心中的火气:“什么交易?” “你先听我说完。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可以保证,季妃娘娘依旧能在宫中坐稳她的位置,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继续留着。许继檐即便活着,也会跟死人没有任何区别,永远都不见天日。” 他会这么好心?拿到季家这天大的把柄,他都隐而不发? 蔚疏澈,他到底要什么! 第223章 逐名利而来 对上季远彰又惊又疑的目光,蔚疏澈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十年前,我父皇是因为什么才突然病逝的,想必没人比右相更明白了。我这位皇叔是如何踩着我父皇的尸骨上位,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听到蔚疏澈的话,季远彰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疑虑? 他心虚开口:“你在说什么,先帝他不是因为身体抱恙才没有撑过去,而后不幸亡故的吗?这件事天下皆知,殿下又何必揣测其他的缘由。” “当年在我父皇弥留之际,一直侍奉于他床榻之前的那个庄太医,皇上多年来都在派人四处追寻他的下落。但那个人,在我的手上!” 季远彰听到这里,一时语塞。 “右相现在还觉得,是我搞错了吗?” 季远彰不确定地看着他:“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很早之前?”他越发感到不可思议:“可这么多年,你从未在皇上面前表现出异样,连皇上都没有怀疑过你。反而觉得你胸无城府,天真蠢笨。原来,你一早就在演戏?” 蔚疏澈冷笑:“如果不那么做,我早就死了,我年少时被人故意带出宫城,沿途却突然遭人追杀,要不是运气好,侥幸逃脱之后被太后全力相护,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哪里还有命活到今天?” 直到今日,季远彰才知道眼前的这位晋王殿下有多可怕。 一个人一时的伪装说明不了什么,可多年如一日的瞒天过海,骗过了全京城、全天下的人,这才是天大的本事! 可他不过及冠之年,竟然能隐忍到这个地步,心机之深,何其可怖! “你到底想要什么?” “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身为父皇母后的儿子,明知害死他们的人是谁,却无动于衷的话,岂不是为天地所不容?所以我要报仇,我要将蔚呈肃从那个本不属于他的位置上拉下来,要他遗臭万年,千夫所指!” 季远彰只觉得蔚疏澈大抵是疯了,他的声音都在打颤:“他是皇上,是天下之主!就算他之前真的做过不可原谅的事,那些事也都会被悉数掩埋,不可能大白于天下。即便是史官手里的笔,也不敢胡乱编撰。说句不好听的,晋王殿下,即便你现在敲锣打鼓,走到集市上大声宣扬这件事,除了惹来杀身之祸之外,对皇上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只因他是天子,地位在这里,便无人可以撼动!” “这话说得没有错,唯有天子,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所以我说了,要这天下易主,只要有一日,他不再是皇上,那他就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了!” 季远彰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还没有听蔚疏澈提起交易的内容,可他已经隐隐的猜到了。 蔚疏澈他,分明是想用一个杀身之祸,来换他跳进另一个杀身之祸当中! 他将这些事告诉自己,多半是想要拉拢自己在朝中的权势,为他所用。 季远彰握紧了手指:“今日这番话,老夫就当一个字都没有听过,定给殿下保密,也希望殿下不要把先前跟季妃娘娘相关的事给捅出去,如此也算各退一步了。” 蔚疏澈听到季远彰这么说,朗声笑了起来:“怪不得世人皆说右相就是一个狡猾的狐狸,刚刚那些事,是本王亲口告诉你的,你不会觉得可以反过来以此威胁我,让我将季家的秘密彻底掩埋吧?” “殿下应该知道,倘若被皇上知晓你内心的想法,你将万劫不复。自然,我季家的秘密也见不得光,何不打个商量不要彼此为难!” 蔚疏澈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他胸有成竹地开口:“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将见面的地址选在这里?右相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注意到,此处距离束成王在京中所住的地方很近吧。” 听他突然提起束成王,季远彰脸色更是一变:“这件事,跟束成王又有什么关系?” “束成王刚到京城没两天,就遭遇了刺杀,他仔细盘查过,那些人是皇上派出去的。我皇叔打定主意要他的命,所以束成王已经下定决心和我联手了。当初他是如何帮着蔚呈肃打压忠心于我父皇的那些人,现在就如何倒戈,站在我这一边。中原九州,皆在谢家手上,说句不好听的话,得谢家者得天下。待到我们功成名遂,右相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季远彰顿时心惊肉跳,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束成王居然已经跟蔚疏澈已经勾搭上了! 真要是这样,整个宸国的局势就会天翻地覆,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季远彰半信半疑地盯着他:“晋王殿下,你莫不是在诓骗我?” “不然这样,我现在就让手下去将束成王给请过来,我们坐下来当面谈。反正他离得不远,右相有任何疑虑,都可以亲口问他。” 蔚疏澈说完,抬手就要将孟七给叫进来,眼见他真的要叫人,季远彰连忙阻拦:“不用、不用了!还是不必了!” 蔚疏澈就猜到,他定会心有顾虑,而且此刻他心中动摇,自然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想法。 鱼已经咬了钩,便不急于一时了。 季远彰又忍不住问:“殿下既对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那般了解,那你应知道,当年束成王在其中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若是皇上跟你有仇,谢家同样是你的仇人。再论起我季家来,好不到哪里去。我如何能信,你心中对我们并无怨怼?” 蔚疏澈早就想到了说辞:“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季家也好,谢家也好,当初那么做,并非是你们痛恨我父皇,而是逐名追利而来,始作俑者始终是我那位皇叔。我不喜欢没完没了的仇恨,我要报的仇,只针对他一个人,毕竟,他才是祸根。” “至于你们,我可以不计前嫌!毕竟,我欲成大事,少不得你们的相帮。若为盟友,过往不究!” 第224章 各心怀鬼胎 即便蔚疏澈这么说了,季远彰还是顾虑重重。 “此等大事,我如何能信?” 闻言,蔚疏澈摇头一笑:“右相觉得,你现在还有的选吗?不上我这条船,你们这家做的那些勾当,很快就会被皇上知道。他不可能容忍季妃和她肚子里那个孽种活下去!到时候,只是将人给杀了都是最轻的。就算你拿昔日的情分去求他,不过也是苟延残喘,顶着君王之怒,成天提心吊胆,当真过得痛快吗?” 眼见着季远彰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又循循善诱:“何况,束成王还未曾招惹他,皇上就已经主动了下手了。我这位皇叔如果真的顾念旧情,也不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季远彰慢慢从座位上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看到他满脸纠结的神情,蔚疏澈自顾自地又斟了一杯茶,并不催促,就这么泰然自若地等着他的下文。 过了一会儿,季远彰吐出一口浊气:“事出突然,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可以,三天吧,我给右相三天的时间,让你深思熟虑!虽然我心中已经确定,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但至少,给你缓口气的功夫。” 季远彰朝他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他一走,蔚疏澈就提醒孟七:“回头你去给谢三公子传个话,告诉他,明日若是无事,可以去我府上坐坐。当然了,最好是走侧门。” 孟七听出来他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属下领命。” 季远彰回去之后,就吩咐手下的人加派人手,不仅要盯着束成王那里,还要紧紧地盯着蔚疏澈。 尤其要注意,这两个府上的人员是否有来往。 第二天一早,谢秋实就以出门逛早市为由,早早地出了府。 而他吩咐底下人将马车停靠在路边,自己独自在街道上闲逛。 但走着走着,他就拐进了边上一条小巷弄里,随即通过小路,来到了一座宅子的边上。 再然后,他在侧门边敲了几下,里头就有人开门将他给放了进去。 一直盯着谢秋实的几个手下见状,面面相觑。 “这道门好像是晋王府的侧门吧?” “没错,边上的宅子就是晋王府的东院。所以,谢家人真的进了晋王府?快,这件事不能耽搁,需得尽快汇报给右相!” 不多时,消息就传到了季远彰的耳朵里。 一想到昨天晚上蔚疏澈信誓旦旦的说,他跟束成王已经谈好了合作,再联系今日,谢家三子的动静,季远彰在心中已经认定了蔚疏澈所说的话。 于是一整天,他都坐卧不安。 如果不接受蔚疏澈的提议,蔚疏澈自有办法将季思娴的事情捅到蔚呈肃的面前。 到时候,就算他想跟蔚疏澈与死网破,同样把蔚疏澈的秘密说出来,他手上却没有实际的证据,不过是一面之词。 即便会在皇上心中产生芥蒂,留下疑虑,可只要蔚疏澈抵死不认,皇上至少明面上不能对他下手。 束成王那里,就更是束手无策了! 王军十几万人虎视眈眈,即便皇上真的容不下他,对他动了杀心,也只能暗戳戳的让人去刺杀,滔天的军权,连天子都要忌惮。惹恼了束成王,季家才是真的再也无法于世间立足,到时还得身败名裂,成为一大笑料。不管怎么想,都让人无法接受! 而帮着蔚疏澈行事,至少现在可以保住根基,只要蔚疏澈事成,好说歹说,季家也有一个新的从龙之功。 到时,他再多笼络一些朝中势力,蔚疏澈就会像蔚呈肃一样,不能轻易对季家下手,何尝不是开辟出一条新的路呢? 更何况,现在的尚书省六部的掌事官员,有至少两人不能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现在的尚书省早已不是过去的尚书省,要是后面再遇到类似的麻烦,他未必能把握全局。 与其越来越被动,还不如主动一些。 想到这些,季远彰就拿定了主意,再次约好蔚疏澈见面。 同样的通明茶楼之中,眼见季远彰的神色,蔚疏澈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微微一笑,笃定开口:“看样子,右相是想清楚了?” “晋王殿下胸怀致远,谋划之深,令人钦佩。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老夫也不是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殿下既然伸出了橄榄枝,老夫又岂有不接受的道理,还望日后能和殿下合作愉快,助您赢下乾坤!” “如此,本王就多谢右相慷慨相助了!” 季远彰顿了顿,又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过,老夫是一个喜欢与人做生意的人。您应该知道,原先多年,季家举家扶持季妃娘娘,成为宫中仅次于皇后娘娘之下的宠妃,其间多有不易。后宫和前朝向来密不可分,要是当今圣上失了皇位,季妃娘娘也要跟着黯然失色,对于季家来说,损失实在太重了!” 听到这里,蔚疏澈神情微动:“所以呢?” “老夫膝下,还有一女,尚在闺中,并未出嫁。虽说是庶出的女儿,却也从小悉心疼爱,仔细教导她规矩礼仪,比起寻常人家嫡出的女儿,只胜不输。殿下府中,如今还没有一位正经的王妃,老夫知道,以她嫡出的身份是不配成为正妃的。不知,可否将她许给殿下当做侧妃?这样,等日后殿下登上高峰,季家的女儿也能伴君身侧,有一席之地!” 季远彰说完,蔚疏澈有短暂的沉默。 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会打算盘!季思娴这个最关键的筹码要是没了,他当然会觉得不甘心,所以就等不及要塞另一个女儿到自己身边了。 只怕,他想要的不只是侧妃的身份那么简单。 他尚未娶正妃过门,季家女一旦入府,一来能给季家传递消息,二来,也有极大的机会诞下长子。怎么不算机关算尽呢? 过了一会儿,蔚疏澈才不太自然的开口:“可一旦如此,皇叔就会怀疑到你我二人有勾结之嫌,以他的疑心恐怕不会答应吧?” 第225章 逼着娶侧妃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季远彰显然已经想好了说辞。 “关于这一点,殿下完全不用担心,只要有充分的理由,让小女不得不嫁给您,就算是皇上也无话可说。” 蔚疏澈尽量面不改色地询问:“比如呢?” “比如说,如果小女刚好落水,而殿下恰巧在附近看见水里有人,就将她给捞了上来,小女自当以身相许,来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而且女子落水,被男子所救,伤及自身清誉,你二人再成婚,即便是皇上,也无法阻拦吧?” “这件事,同样不会让殿下受到什么损害,还能给殿下博得一个积极救人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蔚疏澈心情复杂地扯出一个笑:“看样子,右相已经将这件事给谋划的十分周全了?” 季远彰听出来他话语里隐约的内涵之意,抿唇一笑:“还请晋王殿下将心比心,也考虑考虑我们季家的立场。我帮衬殿下,可是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自然要谨慎一些。如果殿下不愿意让小女进入王府,就算季家想要站在殿下这一边,日后行事,多多少少都会有所保留。可如果,小女成了殿下的侧妃,殿下也算是老夫的女婿了,既是自家人,理当全力相帮,尽心尽力。” 季远彰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还有些真诚。 实则从蔚疏澈的角度来看,换作是他自己,他也确实有可能做出同样的决定。 毕竟口头的承诺总是显得十分单薄,一说就破,而像联姻这样实际的枢纽,相较而言就会显得牢固许多。 季家如此安排,确实无可厚非。 只是蔚疏澈心中仍有颇多不愿,他忍不住又说:“就算本王同意,右相的小女儿跟宫中的季妃娘娘同为姐妹,而皇上又是我的叔叔,如此一来不是乱了辈分?” 季远彰对此不以为意:“身在天家,何须讲究辈分?前朝还有姨母和外甥女同嫁君王的先例,我这庶女年岁比您还要小,跟她的长姐季妃娘娘也相差了十岁有余,几乎是一旬了,她们二人本就差不多隔了一辈。所以,也不算违背了礼制!殿下不必多心!” 看样子,季远彰分明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此时要是他拒绝的太过,定会引起季远彰的不满,甚至是猜疑。 以季远彰的谨慎,难免觉得自己跟他的合作发自肺腑,说不定事成之后就会将季家给推开。 这么一来,季远彰岂能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 想到这些,蔚疏澈瞬时就一阵头疼。 他面上表现得还算镇定:“右相说得也有道理,但这件事怎么都得等万寿节之后再议。明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了,接连多日,举朝上下都会十分繁忙,还是不要在皇上寿辰的中途出了其他事为好。” 季远彰点了点头:“只要殿下不拒绝这个提议,何时进展,都好商量。” 想到望梅转达的话,蔚疏澈再度提醒:“听闻此次万寿节,宫中内务方面是皇后和那位洛嫔一并操办,我知道,季妃娘娘一向和皇后不对付,没准会为了给皇后添堵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以防节外生枝,还请季妃娘娘安心养胎,切莫再有其他的打算。” 听到蔚疏澈特意这么说,季远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还是答应了下来。 毕竟,他们现在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蔚疏澈的手上,如果不听他的,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日后季妃行事也更应该低调为上,免得太过跋扈,在宫里宫外得罪了人,待到蔚呈肃皇位不保,她这个宠妃会跟着不好收场。 跟蔚疏澈见完面之后,季远彰就立马让人给季思娴传话,让她在宫中行事低调小心一点,不要冲动。 季思娴听到后颇为不满:“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想着给那个洛嘉容安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让她吃点苦头,现在岂不是做不成了?” 前来传话的人立刻压低了声音:“右相交代过,往后,他会有新的规划,朝中局势也会天翻地覆,娘娘身在后宫,越是平静度日,越不会惹祸上身!” 听到来人这么说,季思娴露出惊疑的神色。 季远彰他到底想做什么?看来,后头得找个机会当面问清楚! 当晚,帝后二人同住太极殿。 只因万寿节前一日,帝后同寝乃是本朝的惯例,且接下来三日,早晨都会连着休沐。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天子和朝臣能够轻松下来。 因为万寿节当日,天一亮,蔚呈肃就要和潘氏一同起身,带着朝臣和宫中后妃,还有各地的藩王节度使前去祭拜宗庙。众人无故不得缺席。 而举行完祭拜大典之后,还得花车游街,即皇上坐在布置好的花车上,绕着京城几个主干街道,巡游一圈。 街道两旁也会有百姓前来围观,并向天子朝拜,可谓是万人空巷。 这也是高祖皇帝提出的,万寿之日,与民同乐。 而禁军和京城驻军,都会在两旁维持秩序,以免百姓惊扰到皇上,更是要随时保护蔚呈肃的安危,不让心怀歹心的人有机可乘。 在严密的防护之下,还从未有过谁能刺杀君王成功的先例。 因此蔚呈肃对于自己的安危并不担心,加之是生辰之日,他坐在花车之上,看着两旁高呼万岁,恭敬跪拜的百姓,笑着挥了挥手。 等到花车从一条路上离开之后,原本设立在两边的护卫也会随之撤走。紧接着,就会有各种摊贩商户在两边售卖一些小的商品或者吃食,竟也能形成小有规模的市集。 不少朝臣和百姓都会前来凑个热闹,逛逛市集,买点喜欢的小玩意儿,热闹非凡! 市集上,蔚疏澈带着孟七随意地走着,孟七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殿下,刚才属下好像看到季家那位庶出的三小姐了。” 蔚疏澈冷冷瞥了他一眼:“这种事,有必要跟本王特意提起吗?” 孟七撇了撇嘴:“殿下就算心中不愿也没用,以右相的雷霆手段,恐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第226章 抚州节度使 蔚疏澈胡疑地盯着孟七:“连本王都没有见过季家那个三女儿,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来?” 孟七理所当然的开口:“她说不定日后会成为我们王府的侧妃,属下当然要提前去打听打听,至少了解一下她的高矮胖瘦,容貌才情。这要是太过粗鄙不堪或是丑陋难耐,殿下还能以此为理由,再推拒一番。” 听他这么说,蔚疏澈觉得也有道理:“那她的容貌是否丑陋?” 孟七摇了摇头:“容貌尚可。” “那她的行为举止又是否粗鄙?” 孟七再度摇了摇头:“依据属下的观察,那位季家小姐,言谈举止都算得体。” 蔚疏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你说的理由是用不上了。” “是啊。” 蔚疏澈想到了什么,又重新看向孟七:“既然你这么闲的话,就帮本王好好的盯着她,务必要查清楚,她平日跟什么人有来往,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是查不到,就算你玩忽职守,本王定有重罚!” 孟七不服气地嚷嚷了起来:“这种事,殿下为什么不让孟九去做好?” 蔚疏澈冷哼了一声:“因为你比较有潜力。而且上一次,你不是已经盯过李泽之和他的那位表妹了吗,算是经验丰富了。这种事交给你,本王才放心。” “可是……” “别可是了,若是真的查到了关键的信息,必有重赏!” 孟七这才眉开眼笑:“好勒,属下一定查得滴水不漏。” 等到蔚呈肃游街回宫之后,先去拜见了太后,感念其生养之人,再之后,便是正经的宴席了。 为了给君王长寿增添福泽,此次还邀请了京城中几十位高寿的耄耋老者,赴宴吃席。 而在寿宴之上,各地的藩王、节度使,也会陆续给皇上奉上寿礼,以表君臣情义,这也是他们此次进京最为重要的目的。 因为林漪全程都要帮着潘皇后来操持内务,所以等到藩王、节度使们来奉上礼物的时候,她也一并坐在蔚呈肃的身边,帮着区分和清点礼物,免得弄错或遗漏。 束成王作为中原九州权势最为强盛的藩王,自然最先呈上礼物。他准备的,也是最为贵重之物。 蔚呈肃见状,跟他好生寒暄了一番,乍一看,这君臣二人感情深厚,上下一心,简直就是一段佳话。 只是蔚呈肃还不知道,现在在束成王的心目之中,他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谢冲看似来参加寿宴,实际上也在物色新的可以合作的人选。 九州势力虽强,但主要的布局都在中原。 即便中原是整个宸国极为重要的一块,可东、南、西、北四面,若是完全没有势力渗透的话,也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他想要趁此机会,多多笼络一些其他地方的藩王或是节度使,未来说不定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束成王退下之后,其他地方的人依次上前,呈送的礼物也越来越多。 就在林漪分神清点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地名。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上前,他的声音也有些粗犷:“臣,抚州节度使郭宇,拜见皇上。” “此次臣到京城,给皇上带来了我们抚州的丝绸、琉璃盏、夜光杯等物件,希望皇上喜欢。” 听到“抚州”二字,林漪心头一动,她下意识的抬起头,蔚呈肃跟着朝着林漪看了过来。 “说来也巧了,朕身边的这位洛嫔,就是出自你们抚州。她的父亲,乃是你麾下的抚州司马,洛远山。” 听到蔚呈肃的话,这位抚州节度使特意抬头看了林漪几眼。 林漪担心出什么变故,就微微将头给低了下去,不想被他瞧见正脸。 偏偏这个郭宇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避让,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连蔚呈肃都被他有些失礼的目光给弄得不大高兴,刚要开口阻拦,谁知郭宇突然说:“咦,臣怎么瞧着这位洛嫔娘娘跟臣之前见过的模样不大一样了?” 听到他这么说,林漪的手指在袖子里忍不住用力攥紧了,连呼吸都跟着慢了下来。 蔚呈肃也蹙起眉头,面露疑惑:“怎么,你之前见过洛嫔吗?” “臣跟洛嫔有过几面之缘。虽说不太相熟,但抚州不少人都知道,洛家的女儿貌若天仙,美名在外,因好奇心驱使,每每洛小姐出府,大家都会因好奇心驱使,特意去看看她。” 这么说着,郭宇露出纳闷的神色:“臣真的觉得,洛嫔的变化不小啊!” 林漪只觉得一颗心落提到了嗓子眼,这个节度使,居然见过真正的洛嘉容? 要是他固执己见,未必能糊弄得过去! 可是越紧张的时刻,她越要镇定自若。 林漪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对着郭宇笑了一下:“女大十八变不是很正常吗?别说郭大人本就没怎么见过本宫,连本宫的母亲上一次来京,都说本宫比过去白净红润了不少。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本宫的模样变得精致了,还得多亏京城这个好地方滋养人啊!” 听到她这么说,郭宇连忙称是:“娘娘说得对,我们抚州风吹日晒的,自然没法跟京城相比。娘娘身为抚州人,能受到皇上的宠爱,我等臣子,也跟着幸有荣焉啊!” 两人客套了一番,刚才的疑虑也就不知不觉的烟消云散了。 等郭宇退下之后,林漪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就在这时,蔚呈肃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林漪猝然抬头,便对上了蔚呈肃有些微微审视的目光,这让林漪跟着又是一惊。 她扯出一个笑:“皇上,怎么了?” 蔚呈肃意味深长地开口:“洛嫔的手,怎么突然这么冷,莫不是冻着了?” 被他问及,林漪的心头惴惴不安,暗道,刚才出了那么多冷汗,她手指不冷就怪了。 然而眼下,她还得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淡笑解释:“许是臣妾坐在窗边,吹了冷风,没有大碍的。” 蔚呈肃朝着伺候的宫人看了一眼:“来人,将窗子关好,可不要令洛嫔感染了风寒!” 第227章 帝王起疑心 等到一天忙下来之后,蔚呈肃才又有时间去书房里批复堆积下来的奏折。 只是写着写着,他的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出,今日白天郭宇说的那番话。 想到这里,蔚呈肃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刘洪山给叫了进来。 “你可知道,抚州那位节度使郭宇,现在住在何处?” 刘洪山想了想:“节度使们都是住在驿站的。” “你去让人将郭宇给重新请进宫中来,记住掩人耳目一些,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刘洪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为难:“可这会儿宫门都已经下钥了,皇上若有什么事,不妨等明日再说吧。” 蔚呈肃揉了揉眉心:“不行,朕立刻就要见到他,不得有误!” 刘洪山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没过多久,郭宇就满脸惊疑地出现在了蔚呈肃的面前。 因为突然被皇帝急召,而且是在他离宫之后又重新被召唤回来,郭宇心中七上八下,摸不着头脑,生怕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蔚呈肃。 “皇上,不知您突然召见臣,所为何事?” 蔚呈肃挥了挥手,示意边上的下人全部退了出去。 等到这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才冷不丁地问道:“今日你说,你觉得洛嫔跟你昔日的印象,颇为不同,难道她跟你印象中差别很大吗?” 郭宇挠了挠头:“说实话,若是皇上没有介绍说,那人是洛嫔的话,臣是完全不可能认出来的。在臣的印象里,原先见过的洛嫔娘娘肤色稍微深一些,个头也稍微高一点,颇有几分我们抚州当地姑娘的野性。可不知,是不是洛嫔娘娘来京城的时间久了,如今变得越发像是高门贵府里出来的千金小姐,看起来文静端庄,举止优雅,让人不敢相认了。” “肤色深,个头高……还有呢?你对她,是否还有其他的印象?” 郭宇想了想:“那个时候洛嫔娘娘毕竟尚未出阁,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好过多了解,即便见了面,也只是惊鸿几瞥。再多的,臣也记不住了。” 蔚呈肃又问:“那,你对洛远山夫妇了解多少?” 郭宇沉吟道:“他们二人都是极为老实本分的人,洛远山在军营之中有些木讷,平日里和其他的将士也就是泛泛之交,并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大家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他踏实肯干,是个实在人。” “至于洛夫人,前头几年她还时常出门走动,这一两年好像不怎么喜欢出门了。因洛嫔在宫中得宠,消息传到抚州之后,说实话,当地有不少人都想要跟洛家结交。洛司马不善交际也就罢了,洛夫人也很少在外头抛头露面,她应该就是一个喜欢待在内宅的妇人。” “这样啊……”蔚呈肃慢慢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神色虽然看起来还算正常,可是心中却生出了更多的疑虑。 他故作平淡的开口:“你不用紧张,朕就是随意问几句,毕竟洛嫔是朕十分宠爱的妃子,朕找你来是想要多了解她一点罢了。” 郭宇这才松了口气,很快又被刘洪山不声不响地给送出了宫。 刘洪山刚折返回来,又听到蔚呈肃吩咐:“之前朕让禁军的人前去抚州,将洛夫人给接过来。当时去接她的人,现在是否在宫里?若是在,也将负责的人叫过来。” 刘洪山虽然没有听到刚才蔚呈肃和郭宇谈话的具体内容,但是不论是郭宇还是前去接洛夫人的禁军,无疑这些人都是跟洛家有关系。 难道,皇上是觉得洛嫔娘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他心中虽然疑惑,眼下却不敢问出半个字,又出门去寻找之前的禁军。 很快,就有一人被带了进来,刘洪山恭敬地开口:“皇上,先前去往抚州的一行人当中,带队的侍卫就是他了。” 蔚呈肃“嗯”了一声:“朕问你,你可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们刚去洛家见到洛夫人,告诉她朕打算让人将她给接到京城来,跟洛嫔母女相聚,洛夫人或是洛家的其他人是何反应?” 这侍卫被问及,露出思索的神色:“微臣依稀记得,那一日我们刚到洛家,告知了洛家人我们是从京城皇宫来的,此行是奉皇命接洛夫人进京。洛大人和洛夫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慌张,不停地追问是否是洛嫔娘娘在宫里惹出了什么事端。然后我们解释说,是洛嫔娘娘想念洛夫人了,他们才稍微轻松了一些。” “那你们要接洛夫人来京城,她之后可有推脱?” 侍卫又想了想:“确有推脱。微臣记得洛夫人说,洛家事务繁重,内宅大大小小的是都需要她来打理。而京城山高水远,她这么一去的话,唯恐府里的事情无人照看。只是我等乃是奉了皇上您的命令去接人,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就对洛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也就是说,她当时答应得并不干脆?” 侍卫迟疑的回答:“那个时候,洛夫人对于进京是显得有些勉强,不过洛大人在边上劝慰她说,能见到洛嫔娘娘,有母女相聚的机会,那是皇恩浩荡。寻常人想有这样的机会,还未必能有呢。洛夫人这才露出笑颜,说她确实也想念女儿了。” 蔚呈肃听到这里,更加心烦意乱。 他想到洛夫人来了之后,虽然洛嫔跟她还算亲近,两人却不常在外走动,几乎是除了用膳,就成日待在房内。 而在人前的时候,洛夫人的一言一行都显得紧张拘束,甚至她明明可以多留一些日子陪陪女儿,却还是提出要提前离开。 若真是母女情深,当真舍得这么快就和远嫁的女儿分离吗?抚州那么远,洛嘉容又是宫里的女子,不可能随随便便地离开京城,这么一别,也许十年,二十年,甚至到洛夫人老死都未必有机会能再相见。 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却急匆匆地走了…… 第228章 刘洪山提醒 蔚呈肃今天劳累了一天,不打算翻任何人的牌子。 刘洪山就进来询问他:“皇上,天色已晚,您是否要就寝了?” 蔚呈肃本来答应了下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对了,明日朝中休沐。但天亮之后,你还是派人出府一趟,去一趟中书舍人王炳权的家中,将王夫人给请到宫里来。就说……是洛嫔想见她。” 刘洪山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问:“那这件事,是否要跟洛嫔娘娘说一声?” “不用。这件事不得在洛嫔面前提半个字!” “明白了。” 服侍完蔚呈肃躺下之后,刘洪山心情复杂地守在外殿。 他心中暗忖起来:“莫非,是洛嫔的身份有问题,皇上找王炳权的夫人过来,一定也是想追问洛嫔的事宜。如果真是被查出来有什么异样,洛嫔会不会大难临头,难道这后宫又要变天了吗?” 刘洪山本来不想掺和到宫中嫔妃的这些事情之中去,毕竟作为皇帝身边的人,他冷眼旁观对于他的立场来说才是最好的。 万一站错对,反而会惹祸上身,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可他在路上走着走着,又想到了自从洛嘉容进宫以来,宫闱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位娘娘说起来几乎算不得有任何的背景,可不知为何,却让皇上格外重视。 连季妃娘娘都拿她无可奈何,而跟她不对付的其他人,要么被关入冷宫,要么就直接死了,虽然说之前静嫔的死,未必能跟洛嫔扯上关系,可洛嫔一路扶摇直上,未有阻碍,也足够厉害了。 即便遇到危险,她也总能化险为夷,这样的人难道单单只是运气好吗? 想到这些,刘洪山不由站住了脚步。 他闪身走进休息的屋子里,叫住了自己的心腹太监陈文。 “你现在悄悄摸摸地去一趟云雪阁,求见洛嫔娘娘,告诉她,皇上今日特意将洛州的节度使郭宇郭大人给请到书房问话。明日一早,天亮之后,还会邀请王炳权王大人的夫人秘密进宫。” 陈文听到刘洪山这么说,忍不住问:“师父,为何要将这些事告诉洛嫔?” “具体的你不要问,小心惹祸上身。你只需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洛嫔再问你什么,你便说不知道,说完就走,别被别人看见了。” 陈文点了点头,很快就钻进了夜色之中。 不多时,他便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云雪阁。 今夜是思忠当值,思忠一看见陈文,顿时打起精神来,心道这不是太极殿的小公公吗? 他连忙迎了上去:“陈公公,您怎么来的?” “洛嫔娘娘可在?” “娘娘在里头呢。” 思忠引着他进去,林漪一看到陈文,还以为是蔚呈肃有什么交代。 谁知陈文却突然压低的声音:“奴才参见洛嫔娘娘,我师父有几句话,让奴才一定带给娘娘。师父说,今日皇上特意单独召见了抚州节度使郭宇大人,明日天亮后,还会将王炳权大人的夫人给召进宫里来。” 听到这里,林漪倏地瞪大了眼睛。 陈文的师父,那不就是刘洪山吗? 刘洪山身为大内总管,乃是蔚呈肃最为看重的内侍。他对蔚呈肃的一举一动,自当了如指掌。 他突然派陈文来跟自己说这些,莫非是要提醒她什么? 林漪忍不住追问:“刘公公还让你说什么了?” 陈文摇了摇头:“再无其他了。师父说了,奴才不宜久留,将这些话转告给洛嫔之后就该离开了,奴才告退!” 说完,他也不等林漪在身后挽留,就匆匆忙忙地重新没入到夜色之中。 轻水和望梅都跟着担心了起来:“娘娘今日回来的时候还说,那位抚州节度使当着皇上的面,说您跟过去长得不太一样,幸好您设法给圆了过来。奴婢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为何皇上又单独再次见了那位节度使?” 林漪想到那个时候蔚呈肃握住自己的手,以及他脸上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暗道不好。 “看来,皇上当时并没有完全相信,心中已经起了疑虑,他单独召见节度使,一定是问得更详细了一些,没准越发怀疑起我的身份了。” 望梅闻言脸色惊变:“这可如何是好?” 林漪同样脸色凝重:“明日一早,王夫人进宫之后,他一定会再度询问我是否容貌改变极大……” 轻水呼吸粗重了几分:“要不然,咱们赶在王夫人面见圣上之前先找到她,跟王夫人统一一下说辞?” “她明日一早就该进宫了,且她一路入内,低调得很,还会有皇上身边的宫人一路随行。如果被人发现,我在她入宫之后、面见皇上之前,特意跟她见了一面,岂不是越发坐实我心中有鬼?” “而且那位王炳权王大人是中书省的人。我如何确定,他能愿意帮我,若是弄巧成拙,留下一个把柄在王家,日后反而后患无穷!” 轻水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就任由她被皇上问话吗?我记得,当时在避暑山庄的时候,那位王夫人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跟过去不像,要不是那会儿洛夫人正好在,咬定了你是她的女儿,只怕当时就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轻水又忍不住说:“刚才刘总管都特意派人来提醒您这件事了,如果找他帮忙,不知他愿不愿意私下跟王夫人悄悄说几句,让王夫人谨言慎行?” 林漪苦笑了一下:“刘洪山愿意让人告诉我,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陈文来去无踪,足以见得,此事他只愿私下知会一声,而不愿彻底趟入这浑水之中。让他去找王夫人,他不会愿意的。” 望梅跟着为难起来:“要不然,奴婢设法将这件事告知给王爷。只是这么晚了,我们的人出宫多有不便,也不知能不能顺利让王爷知道。” 林漪还是摇头:“不用。让他知道了,他同样要陷入两难。他跟中书省的联系恐怕不多,贸然找过去,又是为了我的事,不是让王家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不一般吗?把刀柄抵到未知的人手上,太过冒险了。” 第229章 王夫人觐见 望梅听到林漪这么说,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欣慰。 看样子,在洛嫔娘娘的心目当中,她和晋王殿下已经是同一阵营的人了。 如今她行事,也处处为殿下考虑,殿下没有信错人。 轻水则是更加担心了起来:“那该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得有一个解决的方法吧,真要是让皇上越发觉得你不是真正的洛嘉容,这可是欺君之罪!你也好,洛家也好,都免不了会受到重责。如果洛家人扛不住审讯,将神医谷给交代了出来,到时候恐怕连谷主都要受到牵连,那就完蛋了。” 越是紧张的时刻,林漪越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不要着急,我记得洛嘉容也是会弹琴的。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没有收敛自己的琴技,进宫之后仍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轻水疑惑:“洛嘉容会弹琴又能怎么样?” “这件事,说不定那位王夫人也知道的。现在皇上疑心的点应该还是关于我的外貌,但是他将王夫人给叫过去,再询问时,未必只是盯着外表,说不定会问一些洛嘉容擅长的才艺之类。若是有接近之处,还是能有机会糊弄过去的。” “可容貌不同,终究是既定的事实,其他方面即便能找到理由让皇上打消疑虑,长相这一点却很难解释。” 林漪敛眉沉思:“我倒是有个主意能一劳永逸,等到明日皇上过来的时候再说吧。” 天亮之后,刘洪山奉蔚呈肃之命,第一时间派人去往王家,将王夫人给请进了宫。 王夫人刚起身,就听说是洛嫔娘娘请她过去说话,她立马答应下来,好生梳洗装扮了一番,就跟着进了皇宫。 然而走着走着,王夫人却发现这并不是去往后宫娘娘们住处的路,便有些好奇地问带路的太监:“这位公公,请问我们不是去找洛嫔娘娘吗?怎么好像方向不太对呀?” 这太监转过头来低声开口:“王夫人莫要紧张,实则今日并不是洛嫔娘娘邀请您进宫,而是皇上有话要问。因为担心女眷进宫不便,这才找了个借口。” “什么,是皇上要见我!” 听到这里,王夫人大气不敢出,她的脑子里不停的琢磨着最近王炳权在外头有没有惹什么事,或是在官场上也没有得罪什么人,怎么连皇上都惊动了? 小太监只好继续安抚她:“王夫人不用多虑,皇上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问完,我们自会有人将您送出去。” “好,我知道了。” 到了太极殿的茶室,王夫人一见到蔚呈肃,就赶紧行了礼。 蔚呈肃客气地笑了笑:“不用多礼,王夫人请坐吧。” 宫女跟着给她倒了杯茶水,又备上了一些点心,等到准备妥当,众人悉数退下,王夫人越发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询问:“皇上,不知您找臣妇过来是想问什么事?” 蔚呈肃不紧不慢地开口:“前头几年,你陪着王炳权住在抚州也有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应该跟洛家人有些交情吧?” 王夫人挤出一个笑:“臣妇和洛夫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那洛嫔呢?” “先前也见过几次。” “你好好想一想,现在的洛嫔和你当初在抚州所见,是否是同一个人?” 听到最后一句,王夫人不由坐直了一些:“皇上为何这么问?臣妇听闻洛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孩,倒是上头和下头,各有一个儿子,便是洛嫔娘娘的哥哥和弟弟了。他们家应该再没有其他的姑娘了,怎会不是同一个人呢?” “朕的意思是,洛嫔她……和你记忆中的洛嘉容模样是否一样?” 王夫人听到这话面露迟疑,蔚呈肃提醒她:“你不要有顾虑,只管如实开口,但不得欺瞒朕半句,否则朕定会追究责任。” 王夫人赶紧说:“现在的洛嫔娘娘,确实和之前称呼在抚州所见有极大不同。那会儿见到洛嫔娘娘,并没有现在这么白,眼睛也没有这么大,鼻子好像也挺了一些。可毕竟臣妇见她也是几年前的事了,按照洛嫔娘娘自己的解释,京城的水土养人,她来到这里之后,变得肤白貌美,眉清目秀也是正常的。” “何况洛嫔娘娘本就是抚州一地有些名气的美人儿,底子是一等一的好。即便有什么变化,也只会越发貌美,否则岂会入得了皇上您的眼?” 她这么说,倒是和那郭宇说的差不多。 在他们的印象里,原先的洛嘉容应该肤色更黑一些,五官也不是现在这么深邃。 蔚呈肃想了想,换了一方面询问:“那你可曾听说,她有什么特殊的才能,比如她会弹琴吗?” 王夫人思忖了一瞬,慢慢回忆道:“臣妇好像听洛夫人提过她的女儿是会弹琴的。对。臣妇记得,有一次见到洛夫人还听她提起,说是家中传授洛小姐琴技的先生要离开抚州了,他们还在打听抚州城中有没有其他得空又技艺不错的老师来继续教导洛小姐呢,所以洛小姐是会弹琴的!而且听闻洛嫔娘娘琴技超绝,之前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太后不是还让她献艺了吗?” “嗯。”蔚呈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他方面呢,你再好好想一想。你还知道关于洛嘉容的什么其他才艺或是特征?” 王夫人虽然觉得皇上的这些问题太过古怪,可她又不敢追问缘由,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对了,因为洛嫔娘娘的父亲是武将,所以听闻,洛嫔娘娘小的时候,就被教导骑马射箭,这应该也算才能吧?” “骑马射箭……朕知道了。” 眼看着王夫人再说不出其他了,蔚呈肃淡淡一笑:“今日有劳王夫人特意跑一趟了。回到府上之后,不论谁问起,你只需回答是后宫的妃嫔找你说说家常话,至于说了什么,你自己掂量,但朕问你的所有问题,出了这道门,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了吗?” 王夫人用力点着头,恨不得指天发誓:“皇上放心,臣妇谨记于心,绝对不会向外人吐露半个字,哪怕是王炳权,臣妇都守口如瓶!” 见她这般坚决的态度,蔚呈肃很是满意,便将刘洪山叫进来,将人送走。 第230章 故意让他听 林漪特意让望梅偷偷地在暗处盯着,眼见太极殿的太监将王夫人给悄悄地送出了宫去,她才回来转告娘娘,王夫人已经离开了。 林漪点了点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皇上很快就会来云雪阁,继续试探我一番。” 轻水和望梅有些担心:“也不知道王夫人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要是对不上,只怕皇上那关很难过去。” “谁说我要给他质问我的机会了?” 林漪眸光轻闪,她将思忠给叫了进来,吩咐他:”待会儿你就在云雪阁的东面守着,皇上如果要朝这儿来,只会从东面过来,一旦你远远的看到了皇上的轿辇,就第一时间赶回来告知本宫。” 思忠点了点头:“奴才遵命。” “还有,如果皇上来了,就让云雪阁外围的所有宫人全部撤出,不要留任何一个人在外面。” 思忠听到这话有些奇怪:“可如果这样,云雪阁外岂不是无人接驾?到时,连个禀报的人都没有,皇上来的话岂不显得怠慢了?” “没关系,我要的就是外面没有人,他才能独自进来,照我说的做就行,” 虽然不清楚林漪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云雪阁的下人都深知自家主子冰雪聪明,一定有应对之策,听她的就是。 思忠按照林漪的吩咐,在东面一处假山后头,小心的盯着。 果然,半炷香之后,就看到一小队人马,朝着他们宫里的方向行进过来。 看到坐在高处那人明黄色的衣袍,不是蔚呈肃还是哪个? 思忠连忙抬腿跑了回来,告诉林漪:“娘娘,皇上来了!” “快,立刻让所有下人都从外面的院子撤出去,不管他们是回房间也好,还是去厨房里生火烧水,总之外面不要有人接驾。轻水和望梅留下,就在房里陪我说话。” 思忠出去的时候,林漪还特意让他将房门留下一小条缝。 而望梅的功力较深,耳力也极好,如果有人离得近了,她是能够感知到的,这样也就不怕蔚呈肃靠近的时候,他们毫无察觉。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林漪在望梅和轻水的耳边交代了几句,两人微微诧异,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娘娘放心,我们一定配合好。” 云雪阁外,蔚呈肃下了轿辇,带着刘洪山往里走,就发现整个云雪阁的院子空无一人。 刘洪山有些不满:“这里的宫女太监了是怎么回事,居然连个守门的都没有,皇上来了都不知道迎接!” 他又立刻看着蔚呈肃说:“皇上,奴才这就去将云雪阁内伺候的人给找出来!” “不用了。”蔚呈肃抬手制止了他:“朕就是来找洛嫔问几句话,通不通报没什么要紧。” 说完,他便抬走直奔林漪的寝殿。 察觉到门边的动静,望梅飞快的给林漪使了个眼色。 林漪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昨日见到抚州的那位节度使,他跟皇上提及我与过去的模样不大一样了,说实话,我这心里还有些慌。” 蔚呈肃原本是想直接推门进去,可听到门内传出来的声音,他当即停下了脚步,又给了刘洪山一个眼神,示意他也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两人就这么安静的靠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本就是想来质问洛嫔这件事,这会儿,她倒是自己主动跟身边的婢女说起来了。 轻水宽慰地开口:“娘娘要不然就跟皇上如实说吧,这种事本来也不是您的过错,皇上他胸襟宽广,待人宽宏,若是知道内情,一定不会怪您的。” 林漪却有些难过地低着脑袋摇了摇头:“女子身上留疤,都会受人诟病,何况我是脸上之前受了伤,留下了一道疤。为了遮掩,才用了焕颜的药膏滋养了好几个月,方才将疤痕给隐去了。可我的肤色也被那药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现在熟悉的人见到我,都会觉得我比过去白了不少。” “甚至五官在长期的搓揉按摩动作之下,都显得深邃了一些,都说我跟之前不像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难过极了!” 望梅跟着开口:“娘娘莫要伤心了。您现在的模样,比起过去,又不差什么。说不定落在旁人眼中还更美呢,依奴婢看,皇上就挺喜欢您的,他平日里对您多有宠爱,要是不喜欢,能对您那么好吗?” 林漪托着下巴,又叹了一口气,好像为此十分苦恼:“可皇上对我这么好,我却不敢同他吐露自己脸上曾有伤的事实,这么想着我还有些愧疚。算了,如果后面有机会我在亲口跟皇上说吧。” 蔚呈肃听到这里,露出微微恍然的神色。 怪不得她的肤色变白,五官也有些变化,原来竟是为了治愈脸上的疤痕,用了外物,加上各种按摩的手法才会与过去有些差别。 女子的肌肤本就娇嫩,一旦留疤想要彻底根除,一定是用了极大的精力。 如此想来,还怪让人心疼的。 蔚呈肃微微有些自责,自己原先竟然还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洛嘉容,找了那么多人,反复地问,如今总算知道缘由了。 蔚呈肃想了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林漪抬头看到他,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她吓得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皇、皇上,您怎么突然来了?奇怪,外头为何竟无一人通报一声!” 蔚呈肃见状笑了笑:“怎么,洛嫔不希望朕来看你吗?” “当然不是,臣妾只是……只是不知皇上来了多久,生怕怠慢了您!” 她的样子,像是有些心虚,落在蔚呈肃的眼里,就是一副担心被他听到刚才那番对话的模样。 如此,反而让蔚呈肃觉得,她和婢女的那番话,是私下真实的想法。 他笑意更甚:“也没多久,看云雪阁外院没人,朕就直接过来了。不过,刚才朕好像隐约听到你说起什么疤痕……洛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朕啊?” 第231章 季家女落水 被蔚呈肃问及林漪,更是做出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 蔚呈肃直接抬了抬手,让边上的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随即上前拉住林漪的手。 “其实,你刚刚跟身边人说的话,朕已经都听见了。怪不得与你相识的那些人都觉得你的容貌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原来你的脸上受过伤,落下过疤痕,为了遮掩疤痕,才不得不用了些办法,也因此更改了容貌。” 林漪在抬起眼眸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有些委屈又有些不安。 “皇上,臣妾不是故意隐瞒您的,这是此事事关女子容貌,臣妾担心,要是告诉您之后,您就不喜欢臣妾了。” “怎么会?”蔚呈肃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在朕这里,你不要有那么多的顾忌,只需要做你自己就是。” “皇上不会嫌弃臣妾吗?” “当然不会!” 蔚呈肃抬起手指,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的样子就非常好,朕很喜欢。” 说完,他便将人拥进了自己的怀中,林漪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在心中暗忖:“从我进宫的那一日起,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又如何能做自己呢?” 晋王府中,孟七行色匆匆的走进了书房,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查他的消息告诉蔚疏澈。 “王爷,得亏了您让属下好好的查一下那位季三小姐。” “怎么?看样子你收获不小?” 孟七激动开口:“属下趴墙角偷听的时候,发现了季芸芸和季家的侍卫有私情!” 蔚疏澈不由抬眸:“哦,怎么说?” “属下看到他们二人一同跪在院子里,似是想要向季远彰求情。季远彰则是隔了好一会儿才从屋子里走出来,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说,如果季芸芸能嫁到咱们王府来,季远彰就饶了那个侍卫的性命,反正季远彰说完之后,季芸芸就哭着扑到了那个侍卫的怀中,还遭到了季远彰的训斥,令人将他们给拉开。” 蔚疏澈啧了一声:“都做到如此地步了,看样子,他们二人情根深重啊?” “是啊!这季芸芸分明已经有心上人了,季远彰不可能不知道,竟然还提出把女儿嫁过来,这不是存心坑您吗?” 蔚疏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京中权贵之家,子女的婚姻向来就是权力交易的筹码。别说季芸芸只是有了心上人,且她那个心上人的身份地位不高。就算她已暗中许了人家,只要季远彰想,都可以将婚事作罢,把人直接塞到王府来。” “那您还要答应?” 蔚疏澈瞥了他一眼:“这种事是本王想推脱就推脱的掉的吗?季远彰上一次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要是本王想让季家全力相助,季家的女儿就一定要入王府。” “那您是打算对季芸芸的私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蔚疏澈的手指随意在桌面上敲了敲:“她有私情,反而是好事。人一旦动了情,就会有了羁绊,那么想要拿捏季芸芸,也就容易多了。” 很快季远彰就主动找到了蔚疏澈,说起故意让季芸芸落水,再由蔚疏澈将人给救上来这件事的安排。 蔚疏澈听到之后,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右相只管让令千金从约定的地方掉下去,本王一定会及时路过,将她给捞上来。” 季远彰跟蔚疏澈约定好之后,身边的随从试探地问:“右相,不知这件事是否要让季妃娘娘知道?” 被问及此,季远彰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晋王要娶芸芸的事情瞒不住,这也就罢了。可季家即将跟晋王府合作的事,不可向季妃吐露半个字。否则,她定会察觉到未来季家的指望不在她的身上,而在季芸芸的身上。季妃傲慢惯了,只怕不会轻易接纳,没准会大闹一番。” “属下明白!” 很快,蔚疏澈就带着枫桥坐上一艘游船,在城中环绕的湖面上游玩。 枫桥起初还有些纳闷儿:“殿下?您找我过来,怎么还让我带更换的衣裳,是有什么讲究吗?” 蔚疏澈手里拿着扇子,悠哉地扇了扇风:“你不是说你水性不错,之前想从花满楼里面逃出来,跳到后面的湖里,差一点就游到对岸了?” 枫桥叹了口气:“是呀,可惜还是被人察觉到给带了回来,后来我可是被毒打了一顿,再也不敢跑了。” “没事,今日本王就让你发挥一下你的水性,待会儿有人落水,你就将人给救上来。” 蔚疏澈说完没过多久,他们就感觉船尾有一阵动静,像是谁在水中扑腾。 两人走到甲板上,枫桥指了指水里不停拍打着水花的女子:“就是她?” 蔚疏澈点了下头:“没错,就是她。” 枫桥二话没说直接跳了下去,很快就将狼狈不堪的季芸芸给扯了上来。 季芸芸是完全不通水性的,虽然将她放入水中的人已经故意在水面上放一块浮木了,可她还是吓得扑腾个不停,也因此灌进去不少水。 一上了船,她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等看清楚救了自己的人是个女子之后,季芸芸脸色一变,有些不满地看向蔚疏澈:“晋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蔚疏澈反问:“本王怎么了?” “父亲说过,若是我落水,殿下会亲自相救。为何现在,却是旁人将我捞上来的,难不成殿下是想反悔?” 蔚疏澈随意地笑了一下:“你怕什么?谁亲自救你有什么要紧,你现在上了本王的船,又当着本王的面全身湿透,在外人看来,就算是本王救了你,并且撞破了你的清白。” 枫桥自顾自地走到角落里,拿起干净的衣服换上。 虽然蔚呈肃现在是背对着她,可是季芸芸见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你身为女子,岂能当着男子的面,这样宽衣解带?” 枫桥白了她一眼,换好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来到蔚疏澈的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奴家本来就是殿下的人,就算被殿下看了又如何?” 季芸芸更觉得羞愤,父亲为了家族的利益,居然将她嫁给这样的一个纨绔子弟! 第232章 得知他婚讯 蔚疏澈脱下自己的披风扔给季芸芸,让她遮挡一下身子。 季芸芸虽不愿,还是不得已地接了过来。 看着枫桥和蔚疏澈的亲密举动,她咬着牙:“殿下这是在故意羞辱我吗?如此看来,您和季家合作的诚心也不足够!” “你这样的世家女子,从来不是本王喜欢的类型,本王还是喜欢风情万种的女人。不过,碍于右相的面子,不得不让你进府成为本王的侧妃。你委屈,本王又何尝不委屈?” 季芸芸更觉得气恼,偏偏又无可奈何。 蔚疏澈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本王知道,这婚约会让你和你的心上人就此分开,所以你心中很不情愿。想必是右相拿他的命,来换得你答应入王府吧?” 季芸芸吓得结巴了:“你,你都知道?” “如果你还想和他暗通款曲,本王可以不阻拦,当做浑然不知。” 季芸芸惊了:“就算你不喜欢我,又怎会这般纵容自己的侧妃胡来?” 蔚疏澈轻笑:“本来你的存在,就只是为了维系两府之间的关系罢了。若是右相问起你,你只要说本王待你很好,你在王府里一切安好,就足够了。” “你想让我骗父亲?” “你可以实话实说,那本王也可以直接拒了这桩婚事,到时候,你那个情郎还有没有命活下去,就不关本王的事了。” 听到这里,季芸芸紧张地握紧了手指。 “那若您之后事成,会怎么对待季家?” 蔚疏澈理所当然道:“就算我成就大业,也需要你们季家的扶持,你当然可以继续在后宫谋得一个高位,就像你的姐姐季思娴那样。”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季芸芸顿时一阵狂喜。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她不需要跟相爱的人分开,只需要在父亲那边蒙混过去,就能既有权势,又不失去感情,傻子才不答应吧! 季芸芸点了点头:“好,成交!” 没过一会儿,游船就在岸边停靠妥当,季家安排的人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季芸芸从蔚疏澈的船上下来,他们当即故意大声地嚷嚷了起来:“三小姐,刚刚您落水之后,我们四处找不到您,如今,您怎么跑到晋王殿下的船上去了?” 季芸芸配合地开口:“当时晋王殿下的船刚好路过我落水的地方,殿下就亲自将我给救了下来了!” 她此刻身上还穿着蔚疏澈的披风,落在外人的眼中,无论如何他们俩的关系都不清白了。 再加上季家故意让人在京中宣扬,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季家的三小姐落水,是被晋王殿下给救上来的。 眼看着声势造得差不多了,季远彰便尽快求到了宫中,声泪俱下地看着蔚呈肃:“皇上,小女贪玩,在船上不幸失足,落入水中,被晋王殿下救下。这女子落水,被男子所救,哪里还有清誉可言?如今外头都传开了,老臣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想来求您给小女和晋王殿下赐婚啊!” 蔚呈肃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你想要将女儿嫁到晋王府去?” 季远彰听出来他话语里的不满,赶紧找补了起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晋王殿下花名在外,小女又是个老实本分的,要不是实在无奈,老臣是绝不会来开这个口的!但不管怎么样,殿下都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小女只是个庶出,这正妃之位,季家也不敢奢求,只求能有个侧妃的位置让她能有安身之地就好。” 蔚呈肃抬起手,让其他下人全部退下,这才肃然地看着季远彰开口:“右相可不要忘了,当年先帝是怎么死的?你季家在其中又是发挥了怎样的作用?那可是晋王的亲生父亲!如今你要把女儿嫁给他,就不怕,惹来祸事吗?” 季远彰扑通跪拜在地:“皇上的顾虑,何尝不是老臣的顾虑,不到万不得已,老臣绝对不会动这样的心思。但陛下放心,一个庶出的女儿,本就无关紧要,哪里比得上季妃娘娘如今怀有皇上您的骨肉,以及和皇上多年的情分来得要紧?孰轻孰重,老臣比任何人都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蔚呈肃想了想,季家的确不可能放着季思娴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不管,而去倾心栽培一个庶女。 他面色稍霁:“等到季妃的孩子出生,朕亦有打算将她恢复贵妃之位,协理六宫。如此荣耀,无人可出其右,你应该清楚。” 季远彰连声谢恩:“皇上对季家的隆恩,老臣没齿难忘。老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以身报国!” “好了。你的女儿嫁入晋王府为侧妃的事,朕可以答应。刚好,你该教教她,如何将王府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知于你,还有朕。” “皇上放心,老臣一定暗中交代她!” 季远彰松了口气,再度谢恩,这才躬身退下,这消息渐渐地也在前朝和后宫传开了。 林漪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刚进门就听到太后在跟季思娴说话。 “等到你妹妹进了王府,虽为侧妃,但好歹是王府第一个正经的女主子。得让她学着打理王府的事宜,对夫君多多规劝,尽到责任。” 季思娴连声答应:“太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多加叮嘱三妹,让她尽好本分。” 注意到林漪前来,太后笑了起来:“洛嫔,你来了。” 林漪行了一礼,朗声道:“本想来给太后请平安脉,碰巧季妃娘娘也在。不知,你们刚才在说的侧妃和王府是什么事呀?” 太后示意她坐下:“你还不知道吧,晋王即将迎娶侧妃了!因不是正妻,流程就简约一些,再有一个多月,人就能过府了。” 林漪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晋王”二字的时候,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情一下子极度失落,难以形容的难过如惊涛骇浪般拍打下来,险些让她情绪失控。 林漪强行掐着自己的手指,勉强挤出笑容:“是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知,是哪位姑娘这般有福气,能成为晋王府的侧妃?” 季思娴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是我们季家一个庶出的女儿,也就是本宫的三妹,季芸芸。” “是季家的女儿?”林漪的声音甚至有一丝颤抖。 第233章 为之计深远 回到云雪阁之后,林漪直接看着望梅:“你家殿下要娶季家的女儿这件事,你之前知不知道?” 望梅苦着一张脸:“奴婢也是今日才听说的,之前毫不知情。” 林漪一口气猛喝了几杯水,到底忍不住重重放下杯子:“蔚疏澈他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我和季家的仇怨有多深,还非要跟季家关系如此亲近,日后,我凭什么相信他能替我复仇!” 望梅连忙安抚:“娘娘莫要着急,奴婢这就帮您去问问殿下。殿下才智无双,这件事一定是另有安排,绝对不会辜负娘娘您的信任。” 即便林漪猜到蔚疏澈可能另有安排,但一想到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甚至提前都不知会自己一声,她就止不住火气,连吃饭都没有胃口。 大概是为了泄愤,次日午后,她就在湖边的亭子里弹琴。 许是心中不快,连琴音都颇有怨气,不知不觉的,面前突然就站了一个人。 林漪抬起头看到蔚疏澈摆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将手指按在了琴弦上,面无表情的开口:“你来做什么?” “这么大火气,怎么,你在同我置气吗?” 林漪吸了一口气,朝着四周看了看。 蔚疏澈勾唇一笑:“不用担心,我让人盯着了,不会有人过来。” 林漪这才忍不住开口:“蔚疏澈,你什么意思?” “倒是难得,听你直接叫我的名字,看样子对我意见不小。” “你明知道我和季家有深仇大恨,现在却要让季家女儿成为你的侧妃,日后我凭什么相信你会舍弃季家,来替我报仇?” “这只是权宜之计。不过一个侧妃的位置,季家想要,给他就是。等到事成之后,如何处置他们,还不是我说了算?” 林漪冷笑:“你嘴上这么说,可万一那个季芸芸进府之后,你跟她假戏真做了,对人家动了感情,到时候你再去伤害她的家人,还会舍得吗?” 闻言,蔚疏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这可不好说。” 蔚疏澈垂下眼眸,紧紧地盯着她:“我怎么听这语气,颇有些酸涩之意。听说洛嫔娘娘为了此事,吃不下饭觉也睡不好……难道,娘娘是吃醋了,这才不高兴?” 林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别胡说,我才没有!” “可我有时候会有那样的感觉……” 在林漪费解的目光中,蔚疏澈缓缓开口:“当我看到皇上一再宠幸你的时候,我就会感到有些后悔。” 听到这里,林漪的心砰砰直跳:“后悔,后悔什么?” 再抬头,他的目光如炬:“后悔当初特意栽培你,只为把你送到宫中来。” 被他这么看着,林漪竟一时失神,连话都忘了说。 但听他徐徐开口:“我心中已经有了中意之人,便不会再喜欢上季芸芸。她不过是季远彰放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无足轻重。” 林漪暗中攥紧了衣袖,声音低了下去:“可我对你来说,不也是一颗棋子吗?” “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这样直白的意思,她若是再装作听不懂,和掩耳盗铃也无甚区别了。 林漪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想问出口的话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是呼吸更急促了几分。 蔚疏澈勾唇一笑:“不久之前,我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听他说的一句话,深受启发。” “什么话?” “那个人说,权势他要,女人他也要。谁说这世上,江山和美人不能全都得到呢?” 她脸色一变,低声呵斥:“蔚疏澈,你疯了!我,我是你皇叔的妃嫔!” “我记得洛嘉容才是,你是洛嘉容吗?” 被他这么一问,林漪噎住了,蔚疏澈定神看了她一眼:“不论是你的仇,还是我的仇,我都会报。我答应你,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偿所愿,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林漪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久久未能收回目光。 晋王府中,谢秋实向蔚疏澈拱了拱手:“今日谢某前来,是想跟王爷辞行的。后日,我就要随着义父一起回束成王封地了,下次再见到殿下,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听他这么说,蔚疏澈笑了笑:“在京城的这些天,束成王都做了些什么?” “义父他因为对皇上有些忌惮,就趁着万寿节之际,其他藩王也在京城的时候,暗中跟他们私下相约想要找到合作的契机。只是,屡屡碰壁!那些藩王节度使,尤其是边境几州的掌权者,似是对束成王军颇为不满。义父原先打算先跟他们打好交道,再提结盟的事,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蔚疏澈摇头轻笑:“那你可知,他们为什么对束成王这般抵触?” 谢秋实想了想:“我猜测,他们是心中觉得不满。毕竟同样是藩王,义父却能坐拥九州,占据的又是中原腹地。而其他的藩王并没有他这样的权力,更没有那么好的地势。相较之下,心中难免不平衡,也就无法平和相处。” “何止是无法平和相处,今日,本王便实话告诉你。这些年,若非本王派人暗中规劝,跟不少藩王节度使私下达成协议,以我那位皇叔对束成王的偏袒,以及在资源分割上极度不公允的态度,边境早就想反,直接攻打入京了!” “早几年,本王就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异样,便一再派人安抚,并向他们保证,待到我君临天下那一日,一定不会出现分配不均,厚此薄彼的现象,这才稳住了局势。”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谢秋实大为震惊。 “怪不得这几年,我明明感觉到不少地方的势力蠢蠢欲动,可却从未有过战事,反而天下风调雨顺,原来竟是殿下从中调和……” 蔚疏澈冷笑:“若非如此,我这位皇叔当年上位之后,极力削弱我父皇曾重用的旧部,又将好处都分拨给中原等地。这样的私心,其他地方驻军如何能忍?” 谢秋实心下骇然:“殿下既然早就连通了边境势力,为何迟迟不动手?” 第234章 誓杀束成王 蔚疏澈看向谢秋实:“说起来,本王也是在等谢三公子你的部署。” “这几年,你暗中的一举一动,本王都格外关注。如今你在中原掌握了通商命脉,王军之中,与你相关的兵力也几乎过半。往后再想有什么动作,就容易多了,等你彻底掌控中原,边境的军队再想从中原过境,便可以避免一场大战,这样便不会生灵涂炭,令百姓流离失所了。” “原来如此!”谢秋实不由心服口服。 “世人皆以为这十年来,皇上在位,是明君当道,江山稳固、四海皆安。殊不知,这背后竟是殿下暗中的努力,和其他藩王隐忍蛰伏。若非如此,恐怕早就民不聊生,多地战乱了。殿下心怀天下,又智计无双。谢某愿誓死追随殿下,共创锦绣河山!” 蔚疏澈上前拍了拍谢秋实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如今时机已经成熟,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谢秋实定定地看着他:“殿下说的,难道是将我义父取而代之?” “若回城的路上,本王就派人将你义父给杀了,你有几成把握回到中原之后,能拿下束成王军?” 谢秋实想了想:“就算军中有不少将领与我亲近,可九州皆知,未来能继承王军的人就是会迎娶郡主的郡马。如今,谢春生和郡主关系亲近,若是郡主极力拥护他,恐怕不少忠心耿耿的老部下都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那要是解决掉谢春生,并离间谢春生和无双郡主之间的关系,你的担心,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听他这么说,谢秋实心头一动:“还请殿下赐教!” “如果束成王顺利的死了,他的死因,王军一定会追究。到时,只要将弑父的罪名嫁祸给谢春生,让他辩无可辩,即便无双郡主心中对他有情又如何?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以她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再嫁给谢春生?” “自此,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掉谢春生,再顺势起兵。本就对朝廷不满的那些藩王,也会跟着对京城用兵。你觉得到那个时候,蔚呈肃的皇位还坐得稳吗?” 谢秋实听到这里,虽然激情澎湃,可还是有些顾虑:“殿下这样的设想固然是极好的,可谢春生不可能对我义父动手的。想让这罪名落在他身上,怕是不容易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你应该不知道吧,前天,皇上秘密召见了谢春生。” 谢秋实有些意外:“前天?我只知他独自出了府,还以为他是在附近闲逛,没想到竟是私下见了皇上?” “太极殿亦有本王的眼线。谢春生亲口对皇上说,等他回到封地就打算求娶谢思思。” “可义父分明说过,郡主的婚事,不着急操办。义父他,是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的!” 蔚疏澈提醒他:“所以,这不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吗?谢春生杀你义父的动机便是,他想要迎娶郡主,夺得军权。但是谢冲执意不肯,谢春生为了尽快掌权,就联合皇上,一起将人给杀了。此举便是他按照皇上的授意所为,而动手的人,也理所当然的是天子手下。毕竟你们初来京城之时,已经有人对谢冲动了手,这件事无双郡主也是知情的。” “殿下是说……情报司?” 见蔚疏澈点头,谢秋实当即答应:“多谢殿下点拨!殿下放心,我会暗中和殿下派出来的人里应外合,一定将谢冲的命留在京城回封地的路上!” “他毕竟是你的义父,让你对他动手,不知你会不会心慈手软?” 谢秋实却已下定决心,当即道:“谢冲不死,我得不到中原,而九州尽在一人之手,其他藩王也不会答应,长久下去必定战乱四起。以义父一人之命,换江山永固,明君登基,天下太平,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何况,当年他和今上联手,残害先帝和先皇后,本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如今,不过是让他血债血偿,自食其果罢了!” 蔚疏澈心头轻动:“谢三公子深明大义,本王甚是欣慰!你放心,谢冲必死,而之后中原如何,本王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谢某,定不负王爷重望!” 后日一早,官宅的下人收拾好,将束成王一行人的行李装车之后,就准备出发了。 蔚呈肃还特意派了刘洪山代君出宫相送,这样的殊荣,本该羡煞旁人。 只是谢冲已然认定,蔚呈肃再容不下他,心中并无半点喜悦。 很快,他们便动身上路。 刚出京城的那两日,路途上相安无事,十分顺利,这也让随行的侍卫稍稍放下了戒心,以为不会再出任何纰漏谁知。 而后,他们要翻一座山路,打算在尽快赶到山谷中的客栈歇脚。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路过山间溪流,马儿口渴,谢冲就下令先让马去河边喝水,他们一行人也稍作修整,吃点东西,然后一鼓作气赶到驿站。 谢春生拿起装水的囊袋给谢冲递了过去:“义父,您也喝点水吧。” 谢冲未做多想,直接拿起来仰头就喝。 不远处,谢秋实看着这一幕,慢慢收回目光。 行进的过程中,他已经趁着无人在意,偷偷在那个囊袋之中做了些手脚。 谢冲所喝的水并没有什么剧毒,只是稍后发作之后,会让人手脚麻痹。 就在他们重新打算上路的时候,边上暗不可见的丛林里突然人影攒动。连马匹听到声音,都仰着头叫了起来。 谢冲则是将手按在佩剑之上,边上众人同样神情警觉,将谢冲围在中心,警惕地看着丛林的方向。 只见一群黑衣人慢慢逼近过来,谢冲冷着脸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并未开口,直接现出兵器,对着他们一行人就厮杀了起来。 谢秋实故意大喊道:“义父,这帮人训练有素,身手不凡,似乎跟之前在通明巷刺杀的是同一批人!” 其实此间招数,寻常人根本不记得。 但是被谢秋实这么一说,大家都信以为真。 谢冲甚至直接问出口:“是皇上派你们来杀本王的?” 为首的黑衣人并不否认,只是呛声道:“少废话,今日你的命必丧于此!” 第235章 风起云涌时 说完,他们手下的动作越发凌厉,谢冲拼命抵挡,却逐渐觉得手上使不上力气。 他咬着牙大吼起来:“若真是皇上所为,他就不怕本王死了,九州大乱,十几万王军反叛吗!” 黑衣人闻言冷笑不止:“束成王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死了,中原自有人接手!” 听到黑衣人说出这番话,束成王心中突突直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朝廷和王军中有人暗自勾结,所以哪怕自己身陨于此,他们也有办法继续掌控束成王军? 想到这里,谢冲只觉得头皮发麻,更可怕的是,刚刚他就感到使不上劲,再想拿住手上的剑,竟手指一松,整个手臂不受控的僵硬了起来。 佩剑也应声落地,掉了下了。 谢思思扭头看过去:”父王,你没事吧?” 谢秋实趁机大喊:“打起精神来,保护王爷!” 虽然他话这么说,却还是在一番打斗之后,眼见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下敲击手臂的动作,两人在空中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秋实心中有了数,但见对方抬起手臂,且小臂上赫然绑着一个弩弓。 在他朝着谢冲射过来的时候,谢秋实故意闪身到了另一边,如此一来,谢冲的前面就没有任何的遮挡。 而这一发箭矢,又快又准,直直冲向了谢冲的胸口,很快没入了进去,竟是将他的胸口穿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震惊地朝着谢冲望了过来。 谢思思大吼了起来:“父王!” 还没等她跑过去,谢冲已经不受控的倒了下去。 黑衣人眼见目的达成,便停止了跟随行侍卫的纠缠,瞬间隐退到了丛林之中,即便有人追赶,也难以追上他们的踪迹。 而这一边,谢冲口吐血沫,死死地抓紧了谢思思的手指。 谢思思早已泣不成声,拿出帕子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只是血流的太快,根本无济于事。 谢冲张了张嘴,连话都没来得及再说出口,就这么咽了气。 谢思思痛苦地伏在他的尸体上嚎啕不止,即便这件事跟谢秋实息息相关,见到这一幕,他也难免有些黯然。 杀谢冲并非是他的本意。这世上的确没有非黑即白的人,想必如果不是谢冲曾经犯下的罪孽,晋王殿下也不至于真的要了他的命。一切,皆是因果报应! 不知过了多久,谢思思几乎要哭得没有力气了。谢春生也整个人懵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反倒是谢秋实沉声做主,交代身边的侍卫:“先去附近买一副上好的棺木,将义父的尸体放进棺木之中,随后整装出发,快马加鞭返回封地。好让义父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如今能主事的既然只剩下谢秋实了,手下众人自当听令,便全程按照他的交代,准备起束成王的后事来。 而这一路上,谢春生也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既然束成王已经死了,之后回到封地就一定会推举出新的继任人。 唯有尽快跟谢思思定下婚事,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拿到束成王军的军权。 到时,他便是下一任中原之主了! 想到这里,谢春生的悲伤几乎消失不见,而是被莫大的期待给取而代之。 谢思思则是茶不思,饭不香,在身边的婢女再三规劝之下,才勉强用一些吃食。 京城皇宫,蔚呈肃看着眼前快马加鞭送来的信报,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什么,束成王在回封地的路上,居然遭遇刺客潜伏,丢去了性命?快,立刻召集三省的主事官员,前来商议这棘手的情况!” 不多时,季远彰还有中书、门下的长官都来到了御书房。 得知谢冲的死讯之后,众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季远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原先他是觉得蔚疏澈和谢冲联手,想要共谋大事,便有颇多胜算。 可如今,谢冲命都没了,未来束成王封地还不知是何动向,会不会对情势不利? 他正想着,中书令就开口询问:“皇上,不知是什么人胆敢对王爷动手?” “这信上只说,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但杀了谢冲之后,那群人就及时撤退,根本没有留下活口可以问话。只怕想追究其身份,极为不易。” 中书令沉吟:“依老臣看,眼下最重要的是派遣监察使,速速前往束成王封地。毕竟王爷已死,军心难安,需要有主事的人在那里镇住场面,方才不致中原大乱。” 蔚呈肃的脸色十分难看:“束成王是因为来京城给朕贺寿,才出了这样的变故。就算这件事跟朝廷无关,只怕军中也会有人对朕、对皇室产生不满。要是中原乱了,可就麻烦大了!” 中书令又说:“皇上倒也不必过分担心,按照束成王生前的决定,日后,他的义子之中,谁如果能娶了无双郡主,就能代为掌管九州。可能性最大的,便是那位长子谢春生!此次他来京城,老臣观其为人,觉得他颇为儒雅,并不是嗜杀成性的人,只要他和郡主尽快完婚,中原也能尽快稳固。” 蔚呈肃点了点头:“不错,朕也特意召见过他。看他的言谈,对朝廷还算忠心,按理说,无双郡主丧父,需要守三年的孝期。可要是他们今年之内完婚,也就不必再等三年了,朕决意让监察使带着一道赐婚的圣旨前去中原。如此,也能显现朝廷对谢春生的重视。等他执掌王府之后,便不会再生出异心了。” 从御书房回府之后,季远彰便心事重重,他实在按捺不住,又第一时间找到了蔚疏澈,跟他谈及此事:“殿下可知道,中原出了大事!束成王在回去的路上被人给杀了,而且皇上有意让其长子迎娶郡主,代掌大权。不知殿下是否有把握,说动那位谢大公子,让他像其父一样助殿下一臂之力?” 看到季远彰愁眉苦脸的样子,蔚疏澈却神情淡然。 他故意开口:“右相不必过分紧张。这件事本王已经知道了,其实,此次随他入京的两位义子,也私下分别找过本王。只要是人,就有私心。依我看,这两人各藏野心。其他两位驻守中原的义子,恐怕也是如此。” 第236章 王府大变天 季远彰神色喂顿:“殿下的意思是说,他们四人会内部相争?” “没错,鹿死谁手,现在还真不好说。我们与其为之操心,倒不如先作壁上观,看他们如何各使手段。等到瓜熟蒂落,有了结果再去联络也不迟。” 季远彰还是担心:“可要是中原动乱,直接起兵造反呢?” “那不是正好吗!”蔚疏澈双手一摊:“天大的麻烦,也是冲着皇上去的,与我等何干?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乱世之中,若想自保,就要学会审时度势。等他们真的攻打到京城之外,而皇上毫无招架之力,我等便另投明主,随遇而安,岂不更好?”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季远彰甚是震惊:“殿下不是有鸿鹄之志,也想要问鼎江山吗?怎么听您的意思,像是不管谁坐上这皇位都无所谓?” “我呢,更想报仇。而你,更想保住季家。只要达到目的,怎样都行,你说是不是?” 过了许久,季远彰才沉重地点了点头:“倒是说得不错,既然殿下已经有了主意,那我们就先静观中原的局势,再做决定吧!” 将季远彰送走之后,孟七小声地问蔚疏澈:“殿下似乎到如今都不愿将您和谢三公子的真实关系告诉右相,是觉得信不过他吗?” “这个老狐狸,眼见束成王倒了,没准会重新权衡朝中局势。如果在这种时候让他知道谢秋实和本王的关系,没准他会以此为筹码,背叛本王私自去向皇上谈判,派人暗中解决了谢秋实,换得他季家屹立不倒。本王何必冒这样的风险,索性,等中原和边境的大军兵临城下,蔚呈肃退无可退之日,逼得季远彰不得不低头,只能听从本王的驱使,岂不更好?” 孟七目光灼灼:“还是殿下深谋远虑!” 束成王府,灵堂之中,谢秋实看了一眼外头的人,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 就听手下低声说:“三公子,朝廷已经派了一位监察使过来。根据线报,再有两日他就该抵达咱们王府了。晋王殿下派人传来密信,说是皇上特意将赐婚的旨意让这位监察使一并带来。恐怕是想定下婚事,尽快坐稳局势。” 蔚呈肃有如此安排,谢秋实怎么可能任由他动作? 他冷冷一笑:“等监察使来了,不要给他任何宣旨的机会。直接将人扣下,谢春生那里,也该收网了!” 两日后,蔚呈肃派来的监察使如约抵达。 本来他是想着先给谢冲上柱香祭拜一下,谁知刚到王府,他就被一行府兵给抓住了。 见到这一幕,监察使吓得大叫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将本官放开,本官可是奉皇命前来传旨的,你们这样做,是大逆不道!” 他话音刚落,谢秋实就带着提前召集的一众武将来到了王府门前。 看到谢秋实,监察使更是喊了起来:“谢三公子,我可是朝廷命官。这就是你们王府的待客之道吗?还不快给本官松绑!” 谢秋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派你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如今束成王身死,皇上特意派本官前来祭拜,并且本官肩负稽查一职,以防中原出现混乱,自该守在这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方才回去复命。另外,本官这里还有一道皇上下令赐婚的旨意,尔等还不快跪下听旨!” 眼看着自己掏出了明黄色的圣旨,周围的一圈人却无动于衷,只是面色阴沉地看着他,监察使心头一颤,忍不住质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圣旨,岂有见到圣旨不跪的道理!” 谢秋实朗声质问:“如果没有猜错,这道圣旨是皇上要给谢春生和郡主赐婚吧?” “你居然知道了,既然知道,还不快将郡主和谢大公子给请出来,让他们领旨谢恩!” 谢秋实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几个人将谢春生给押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监察使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谢春生同样大感震惊,他本来在屋子里休息,突然就有府兵闯入他的房间,将他用绳子给捆了起来,不由分说的便将他带来了此地。 一见到谢秋时,谢春生就破口大骂:“谢秋实,你疯了吗?居然敢让人去我院里缉拿我,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王府公然对我动手!” 谢秋实的目光更冷:“谢春生,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义父就是死于你手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 谢秋实冷笑了一声,将一个水囊扔在了地上:“这是我们回京的路上,你亲手递给义父喝水的水囊。我在里面发现,当中掺了不少令人手脚麻痹的药物,所以那一日义父才会连剑都拿不稳,惨死在黑衣人的手上。前不久,更是在你的书房中搜出了你和朝廷暗通款曲的密信。那上面的印章,唯你独有,你有何可辨?” 下首的将领听到这番话,都露出义愤填膺的神情,愤恨地看着谢春生。 “你这个畜生,在几位公子之中,王爷对你最为亲厚!可你为了夺权,居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难怪王爷在京城多次遭到暗杀,原来是你和皇上提前达成了协议,想要弄死王爷,再迎娶郡主,得到王位。从此,朝廷就不必再忌惮中原,而你也可以踩着王爷的尸体上位,真是不择手段!” 谢春生大吼了起来:“一派胡言,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这是诬陷!” 谢秋实直接从监察使的手中抢过了那道圣旨,当着众人的面将其展开。 “诸位可以看看,王爷还未入土下葬,朝廷赐婚的旨意就已经抵达了。皇上分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权柄交接给他,之前随我们进京的人,皆是王爷身边多年的心腹。他们都可作证,在京城对我们动手的就是天子耳目,情报司!” “回京途中暗杀我们的,想来也是同一批人!除却皇上,还有谁能有那样的本事,调动情报司出手?而他,谢春生,就在那些人动手之前,故意给义父下药,使得义父没有自保的能力,这才命丧当场。此子,其心可诛,乃是我束成王军的叛徒!若不杀了他,难慰义父在天之灵!” 第237章 对京城起兵 听到谢秋实说出这番话,谢春生目瞪口呆,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了。 这些事他分明都没做过,怎么被谢秋实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谢春生刚要辩解,谢思思不知从何处快步走了过来。 谢春生一见到她,当即开口喊道:“思思,你快让人把我给放了,我……” 他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谢思思十分用力的一巴掌。 谢思思死死盯着他:“难怪在京城的时候,皇上会单独召见你,当时我还未曾多想,现在看来,你分明早就跟朝廷勾搭上,想要杀我父王了!谢春生,我和父王都对你推心置腹,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不是的,怎么连你都不相信我?”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听到谢思思这么说,谢秋实直接拔出了佩剑,对着谢春生就捅了下去。 谢思思虽然感觉到心痛难忍,但一想到自己父亲的死,再不愿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见到这一幕,前来传旨的监察使惊呆了。 “这,你们居然连谢家大公子都给杀了?” 谢秋实手中的佩剑还在滴着血,他慢慢地踱步到了监察使的面前,监察使吓得大叫:“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我可是皇上的人,如果你杀了我,等同谋逆!难道你们束成王府,真的要造反吗?” 谢秋时转头看向谢思思:“郡主,不如你给个准话,父王的仇是报还是不报?” 谢思思用力攥紧了手指,咬牙切齿地开口:“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起兵造反,颠覆皇城,我也一定要讨个公道!” “好,既然郡主这么说了,三哥便奉陪到底!” 说完,他直接提剑,将监察使给砍了。 谢秋实站在台阶之上,看着下面的一众将领开口:“诸位。王府出了谢春生这样的叛徒,使得义父暴毙,我痛心疾首,而这件事的祸源正在京城!你们都是跟随义父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将了,想来也不愿意看到义父惨死,中原被吞并吧?” 底下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将军朗声道:“我等愿追随三公子行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说完,其他人齐声应和:“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谢秋实点了点头:“中原,不可一日无主。如今若要起兵复仇,总要有个领头的人。还请诸位推荐出合适的人选,带领我等杀入京城。” 闻言,立马有人说:“三公子深明大义,还有谁比您更合适呢?” 谢秋实假意推脱:“我资质浅薄,唯恐不能服众啊!” 这时,谢家四子跟着站了出来:“三哥,我也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父王在世之时,就对你委以重任,还将经济大权交给你。你的能力远在他人之上,当弟弟的也自愧不如,愿意辅佐三哥,共谋大业!” 听到这位四公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更没意见。 连谢思思都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再度看向谢秋实时,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复仇的愤怒:“三哥,我父王的公道就交给你来讨了!” 郡主发话,此事便已尘埃落定。 谢秋实面色凝重:“明日,我就去军营点兵,还请众将士所以我共同进退,踏破京城!” 而中原一带起兵之后,边境各地也闻风而起。 早就对蔚呈肃这个皇帝不满的各路藩王还有节度使,便联合起来,直接带着兵马,经过中原,竟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和谢秋实所统领的束成王大军一前一后,朝着京城的方向发起了进攻。 等线报一路加急传入宫中的时候,他们早已动身,所到之处,全无招架之力。 看着密报上所写的内容,蔚呈肃不敢相信地看了好几遍,连手指都在发抖。 “怎么会这样?谢春生被谢秋实给杀了,他们还把束成王之死的死因算到了朕的头上,联合起来对朕发兵,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刘洪山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即擦了擦额头的汗:“皇上,那现在该怎么办?” “立刻召集群臣,去大殿议事。这些乱臣贼子胆敢造反,绝不能姑息。” 大殿之上,朝臣也已经听到了风声,满朝看过去都是一片惊惶之色。 束成王军本就有十几万人,乃是宸国兵力最强盛的军队。 再加上跟风而动的其他势力,一并浩浩荡荡着杀了过来,光是靠着京城的几万驻军,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千军万马呀! 虽然蔚呈肃怒不可歇,还是有官员顶着他的火气提议:“陛下,以京城的防守,绝无可能阻挡王军的冲击!依臣之见,朝廷应该竭力派人安抚那位谢三公子,以权势重利劝他退兵,而不是刀剑相对,那只会毫无胜算呀!” 蔚呈肃用力拍着龙椅:“他束成王军人再多,也是师出无名,不忠不义之徒!他们将束成王之死,归咎到朕的头上,不过是想为起兵造反,找一个拙劣的借口。这样的不义之师,天下人绝不会相容!传朕旨意,召集其他的地方驻军尽快集结,赶赴京城抵挡叛军,只要参与作战,杀了谢秋实,歼灭束成王军,朕定有重赏!” 当下便有人反驳:“就算现在召集各路军马,也来不及了。中原本就是交通要塞,谢秋实的手下霸占中原九州,放任合谋的藩王顺利从中原路过,而想要扫除叛军的其他兵力,则一定会被阻挡在九州之外。即便有神兵能降,费尽力气冲破中原拼杀至此,想来也是精疲力竭,无力再战,未必有能力保得住江山稳固啊!” 蔚呈肃听到这样的丧气话,更觉怒火中烧。 “朕找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帮着出谋划策,不是让你们来泼冷水的!没有办法,那就想办法。中原被卡,就让水师绕道走水路。真要是谢秋实带人先一步兵临城下,朝廷养了那么多的武将,在关键的时候也该带兵上阵,不计生死地将逆贼给朕擒拿住!朕的皇位若是不保,你们的官位难道就保得住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238章 逼季家出手 众人虽然口中称是,心里却越发不安,都觉得大祸将至,开始想着各自谋划退路。 下朝之后,季远彰甚至不再顾及身份,直接不避旁人的就来到了晋王府上。 和朝堂之上生死攸关的紧张气氛不同,整个晋王府仍然一片祥和,像是隔绝于世间纷扰之外。 季远彰看到蔚疏澈还有心情坐在院子里喝茶,神情有些无奈:“晋王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啊!” 蔚疏澈亲手替季远彰斟了杯茶:“本王之前就说过了,不论中原九州最后鹿死谁手,起兵造反的人,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现在最该着急的人,应该是我那位皇叔才对,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万没想到,最后束成王军十几万的军权居然落入到谢秋实之手。这位谢家三子,向来默默无闻,低调内敛,我还以为他全无胜算,哪能料到他竟然直接将谢春生给杀了?这件事实在是古怪!” 蔚疏澈轻笑:“右相觉得,哪里古怪?” “谢春生就算再等不及,也不至于对谢冲下死手吧?他如何能保证做的天衣无缝,不叫人察觉。这种事一旦留下证据,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他没必要这么做!” “真相是真是假,有这么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在中原的掌权人是谢秋实。” 眼见蔚疏澈没有一丝的意外,季远彰狐疑地盯着他:“晋王殿下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了?” 蔚疏澈答非所问:“现在大军已经朝着京城杀了过来,可谓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右相以为,朝廷如果硬碰硬地去跟他们对抗,能有几成胜算?” 季远彰冷笑:“胜算?哪来的胜算?说句不好听的,京城的驻军根本没有真枪实战的经验,甚至很多官家子弟为了加官进爵,都沾亲带故地找关系,成为京城驻军之中的兵将。就他们那帮绣花枕头,拿什么跟束成王军相提并论?真要是打起来,就算有皇城的城门和城墙相护,也撑不了一个月。” 蔚疏澈点了点头:“右相果然对局势看得通透。不像我那个皇叔,现到如今,竟还在奢求能有援兵及时赶到,保住他的皇位。” 季远彰有些感慨:“难道,这天下未来就要落入谢秋实的手中了吗?” “不管落入谁之手,蔚呈肃这个皇帝肯定是做不下去了!本王要是右相,现在就该想出一个应对之策,免得到时候被他波及,祸及自身。” 季远彰面色惊疑:“殿下这是何意?” “蔚呈肃不是声称中原王军师出无名,所行的是谋反、大逆不道之事吗?诚然,现在谢秋实等人的所作所为,确实是谋逆之举,即便到时候胜了,史书上也会落下不太光彩的一笔。我如果是右相你,就该在这个时候,给王军送上一份大礼,让他们变得师出有名,顺理成章!” 听到蔚疏澈这么说,季远彰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晋王殿下可否将话说得清楚一些,老夫这份礼要怎么送出去?” “当年,蔚呈肃是怎么不择手段地杀害了我的父皇母后,才得到如今的天下,我要你如实昭告天下,让百官和世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怎样道貌岸然的小人!为了上位,不惜残害手足、毒杀兄长和皇嫂,甚至连我这个侄儿也险些没有放过。他做的这些事,再没有人比右相更清楚其中的内情了。只有你把这些事宣扬出去,众人才会信服。” “到那个时候,束成王军和其他动手的藩王的兵马,也就不算不义之师了。而是他们为先帝,为天下,为公道出兵!就算是史官,也没办法让他们罪名加身,遗臭万年。” 蔚疏澈这番话说完,季远彰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不,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我将这些事全部抖露出去,皇上不会放过我的!”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拿什么不放过你?如果没记错的话,右相在禁军之中,也颇有势力吧。否则当初那个许继檐怎会随随便便的出入宫闱,如入无人之境?” “可禁军统领穆天泽,不是我的人!” “那便杀了穆天泽,彻底掌控禁军,以右相多年的筹谋,这样的安排对你来说又不算难事。” 季远彰还是举棋不定:“那我这样的做法,和谢秋实等人又有何不同?一旦失败……” 蔚疏澈打断他:“不会失败!蔚呈肃现在如同瓮中之鳖,再无退路。而你提前将他给控制住,等到大军到来,这就是你给束成王军最好的投名状!这样的功劳,谢秋实怎会不喜?说不定等新帝登基之后,你这个右相还能继续做下去,季家的权势也能屹立不倒。” “可是……” “没有可是!” 蔚疏澈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不要忘了,在世人的眼中,你季家就是天子近臣,你季远彰的女儿,在宫中多年,盛宠不衰,乃是蔚呈肃最为专宠的皇妃!现在她的腹中还有了蔚呈肃的孩子,如果你是王军中人,会容忍这个孩子出生吗?会容忍季家苟活于世吗?” 听着蔚疏澈的话,季远彰的脸色一寸寸地灰白了下去。 “右相,你别无选择,我替你谋划的这条路,才是你唯一能走的路,否则就凭着我和谢秋实那点浅薄的交情,未必能在关键的时候护你无忧,你好好想清楚该怎么应对吧!” 从晋王府出来,季远彰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边上的随从连忙扶着他:“相爷,咱们现在回府吗?” 季远彰摇了摇头:“先不回去,你去查一下,禁军副首领韩景的下落。我要立刻跟他见一面,不得耽误!” “是!属下这就去找韩大人!” 王府之中,秦子秋和董明征从花园深处踱步走了出来。 听完蔚疏澈对季远彰步步相逼的话,秦子秋忍不住拍了拍手掌:“殿下的口才,我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恐怕季远彰现在已经坐不住,打定主意要先下手为强,对皇上动手了。” “当初,他们不是合谋,一起要了我父皇和母后的命吗?”蔚疏澈垂下眼眸,眼底却是一片肃杀之意。 “现在,我就让他们互相缠斗,一个都别想好过!杀我父母者,全都得死!” 第239章 欲发动宫变 韩景被季远彰给叫到了身边,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季远彰面色阴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件事,是时候要你出手了!” 韩景心头剧烈跳动,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事,忍不住问:“下官身在禁军之中,若真有右相用得到的地方,岂不是……” “不错,我就是想让你随老夫一起,在束成王军抵达皇城之前,发动宫变!” 韩景忙问:“右相为何突然如此冒险?” “我这么做,只为自保!倘若真的等到叛军进京,推翻今上的皇位,我还毫无动作的话,季家才是彻底完了,若想要谋得一条生路,岂能不担风险?” “可穆天泽才是禁军统领。” “我会派人处理穆天泽,你也不必担心此举有违大义,我会让整件事变的名正言顺。当年的事,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 月底,沿途驻军不敌王军,一路溃败。 战报送往,京城更是人人自危。 蔚呈肃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坐稳了十余年的江山,岌岌可危,很快就要被颠覆了。 可不到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他就绝对不能自行崩溃。 更有朝臣忍不住提议:“皇上,如今危在旦夕,不如您带着太后,还有宫中的贵主们,迁走都城,一路南下吧!说不定还能和江南的驻军会合,赢得更多的生机。” 这样的提议,跟蔚呈肃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朕,亦有这个打算。” 眼见皇上都答应了,其他朝臣也陆续地附和起来,纷纷表示,可以陪着蔚呈肃迁都,将家人带上,前往江南一带。 眼见无人反对,蔚呈肃当即拍板,便给了朝臣五六日的时间,要他们尽快的收拾家当,到时一并动身。 后宫之中,一众妃嫔听到消息,都吓得花容失色。 她们原先虽然清楚叛军来势汹汹,京城说不定会失守,但没有想到胜算竟低到这样的地步?连一向沉稳自持的皇上都忍不住主动迁都,逃离此地,可见继续留下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了! 虽然她们不情愿,为了求生,还是命宫人尽快收拾行囊包裹,着急忙慌地准备起离开的事宜。 云雪阁中,轻水从外面打听了一圈回来,看向林漪:“外面都闹翻天了,娘娘,咱们要不要也收拾收拾东西?” 林漪扯了下嘴角:“想要装模作样的话,倒是可以收拾几件,免得显得我们格格不入。可真要成了心的收拾,便不必了。这一遭,但谁都走不了!” “怎么说?” “蔚疏澈隐忍多年,就等着给皇上致命一击,又怎么会轻易地放他离开呢?” “娘娘的意思是,晋王殿下会在关键的时候出手阻拦吗?可底下那么多的朝臣,怎会听他一人之言?” 林漪慢慢地屈起手指,眼中涌动着幽深的浪潮:“我已然想明白了,他拉拢季家,为的就是这一天。你且看吧,季远彰,很快就要有所动作了!” 宣布迁都的第二日,季远彰直接来到了进王府,不用想也知道,晋王府上下镇定自若,全然不似其他官员府邸乱成一片的模样。 因为心中打定了主意,所以季家也没有让人收拾任何的行李。 季远彰甚至叮嘱家中的女眷,这些日子闭门不出,不要招惹是非。 不过今夜,他还是单独带着季芸芸前来。 一看到季远彰身后的季芸芸,蔚疏澈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右相这是做什么?怎么还特意把令千金给带到我府上来了,虽然说我答应娶她了,但眼下兵荒马乱,哪里有功夫操持婚事,这件事定是要耽搁的。” 谁知季远彰却是将季芸芸往前一推:“上一次听完晋王殿下的忠告之后,老夫顿觉醍醐灌顶,也已打定主意,要在叛军进京之前做点什么,方能保住季家的周全。不过眼下,皇上决定带着百官迁都,还说再有几日就动身离开。如果真的让他们就这么走了,皇上一定会利用江南的兵力,再抵挡一阵,哪怕注定是个败局,也还是要将苟延残喘的局面拖延下去,只会弄得拖泥带水,狼狈不堪。” 蔚疏澈点了点头:“不错,听右相这话的意思,你已经有了主意?” “老夫决定,要在迁都之前动手,当众揭露十年前先皇去世的真相。在百官面前,将皇上的所作所为一一抖落出来,到那个时候,在利用禁军发动宫变。朝臣之中,想来附和的人会大大增加,到时谁都别想离开皇城!” 蔚疏澈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决心:“右相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你若将事情办成,谢秋实等人便会扭转为正义之师,说不定沿途阻拦他们的驻军,得知消息之后,也会不再忠于一位虚伪的皇上,直接将王军放行。到时候,你的功劳远在昔日的过错之上,季家的前途亦能保住了。” 季远彰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边上有些手足无措的季芸芸。 “今日老夫将小女送过来,是想将她留下,侍奉殿下。” 蔚疏澈眸光一凛:“右相就不怕这件事一旦传出去,皇上会有所警觉,到时候你再发动攻击,会有更大的麻烦吗?” 他顿了顿,不忘安抚:“令千金成为我王府的侧妃,不过是早晚的事,又何必急于一时?” “若是殿下和小女有了夫妻之实,想来日后乾坤剧变,殿下会顾及这份情分,竭力保住季家。” 听到这里,季芸芸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心中感到莫大的屈辱! 原来在季远彰的心中,她这个女儿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工具?而今江山都要颠覆了,他的心里还是只有权势! 为了权势,他可以牺牲掉所有的女儿,不论是她曾经羡慕的季思娴,还是现在的自己。 蔚疏澈有些淡漠地笑了一下:“我不太明白右相的意思?” “这几日,老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晋王殿下并未对老夫和盘托出。为了扳倒皇上,你蛰伏多年,暗中部署颇多,连深宫的秘密都能挖出来,又怎么会毫无准备呢?想必那位谢三公子跟殿下之间,一定有极深的渊源!到时候这天下,究竟是落到谢三公子的手上还是殿下的手上,还未可知吧!” 第240章 一语惊朝堂 听到季远彰这么说,蔚疏澈在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果然是个老狐狸!” 原先他故意没有跟季远彰说实话,是想让季远彰以为谢秋实才是背后的主谋。 没想到,季远彰还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上,恐怕就算他不承认,在季远彰这里也糊弄不过去了。 蔚疏澈挑了挑眉:“右相的想法甚是有趣,倒叫本王有些哭笑不得了,只能说,你对本王还真是盲目信任。” “不论殿下暗中布局到哪一步,只要小女成为殿下的人,老夫心中的石头就能落下了!如果殿下担心,这件事会传出去让皇上警觉,那明日天亮之前,老夫就会派人不声不响的将小女给接走。只是这一夜,还请殿下垂怜小女。” 蔚疏澈按捺住心中的冷笑,嘴上并未推辞:“好啊!” 他当即答应下来:“既然右相如此有诚意,都将女儿给拱手送上门了,美人在怀,本王又岂有推拒的道理?明日一早,右相再来季三小姐不迟。今晚,本王一定在王府好好的安顿她。” 见他爽快地答应,季远彰这才面色稍霁,留下季芸芸就离开了。 目送季远彰离去的背影,季芸芸再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蔚疏澈扫了她一眼,吩咐边上的丫鬟:“将季三小姐安置到别院去,找一间雅房让她住下。” 季芸芸虽然心中抗拒,还是不得不听从安排。 眼见人被带走,孟七忍不住问:“殿下,您不会真的要对这位季三小姐……” “本王是这种无耻之徒吗?季远彰这个当爹的禽兽不如,直接将女儿给卖了过来,本王要是悉数照收,跟他有什么区别?” “那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只怕季家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啊,这季远彰还愿意按照他所说的,在宫中生变吗?” 蔚疏澈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见过季芸芸的那个相好吗?你去把那个人给找过来!” 孟七眼睛一亮:“属下这就过去!” 入夜,偏院寂寥。 季芸芸坐在房间里,早已哭红了眼睛,听到门边传来脚步声,她吓得抓紧了被褥,不愿就此受辱。 谁知还未抬头,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三小姐!” 季芸芸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便看到了她爱慕的侍卫的脸。 她刷的起身,伤心地扑到对方的怀中:“你怎么会到晋王府来,难道是知道了我的境遇,特意来救我的吗?那你会不会被人发现!” “别担心,是晋王殿下令人将我给带来的。” “你是说,晋王特意叫你过来的。” “嗯。右相命令小姐做什么,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如果三小姐愿意的话,就将自己交给我,我保证,不论京城日后的局势如何,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会带三小姐离开。到时我们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再也不管这世间的纷扰了!” 听到他的话,季芸芸用力点了点头:“好,只要是你,我怎么都愿意!” …… 两日后,蔚呈肃打算在京城皇宫与朝臣召开最后一次早朝。 他原本是准备趁着早朝的时候,将这一路的行进路线和其他要事一一告知,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季远彰走到了朝堂中间,义正言辞地看着他开口。 “事到如今,皇上除了灰溜溜地逃走,就没有其他打算了吗?” 闻言,蔚呈肃脸色一变:“右相,你这是何意?” “老夫怎么都没想到,祖宗基业,江山社稷,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现在这一步!如果先帝还在的话,定然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听到季远彰骤然提起先帝,蔚呈肃的神色越发难看。 他一拍龙椅,怒目盯着季远彰:“右相,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搅蛮缠?” “老夫是什么意思,皇上难道不清楚吗?依我看,宸国如今的局面,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你这位君主多行不义,又怎会让天下遭遇这样的不幸?说不定是老天看不过眼,降下天罚,才会令江山凋敝!” 季远彰的这番话,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边上还不知情的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有人忍不住扬声询问:“右相可否把话说清楚一些,皇上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这般以下犯上!” “诸位还不知道吧,先帝当年根本就不是因为生病才过世的。是他……” 季远彰伸出手,朝着皇座上的蔚呈肃指了过去。 “是他,记恨先帝得到皇位。出于嫉妒暗中给先帝下毒,害死了先帝!而当今皇后潘氏,也是谋害先皇后的罪魁祸首!甚至如果不是太后竭力保住当年的先帝遗孤,晋王殿下也早就被他们夫妇给害死了,有这样歹毒的人君临天下,我成国江山如何稳固?这一切,都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这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官员哪里还能坐得住? 御史台当即沉声发问:“右相,此言非同小可,你要想清楚再说!” “我想得再清楚不过了!当年老夫迫于无奈,助纣为虐,可先帝死后,我始终都活在愧疚之中,直到现在看到朝廷溃不成军,束成王军揭竿而起,我才觉得当初为虎作伥乃是大错特错!你们可知为什么这么多年,束成王能称霸九州,占领中原?皆是因为皇上利用束成王来助自己登基,不得不做出的退让!可这样的退让,也是养虎为患,使得中原大军兵力突进,锐不可当。” “是他,为了一己私欲亲手养大了猛虎,如今这猛虎又对着京城张开了血口,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蔚呈肃怒不可揭,大吼了起来:“闭嘴,季远彰,你给朕闭嘴!” 王座之上,蔚呈肃气得脸色发白,恨不得亲自冲下来撕烂季远彰的嘴。 “来人,将季远彰给朕拿下,从现在起废掉他的相位!” 听到这话,季远彰大笑了起来:“区区相位而已,没了就没了。可皇上不会觉得,自己这皇位还坐得稳吧?” 第241章 当朝明真相 季远彰说完,便有一队禁军直接带着武器冲入了大殿之中。 见到这一幕,蔚呈肃甚至还有些不清醒,以为禁军是前来保护他的。 他便指着季远彰呵斥起来:“快,将他给朕押下去!” 谁知他一说完,禁军的队伍不仅没有对季远彰动手,反而是直接围成一个圈,将所有的朝臣都困在其中。 还有几人,更是冲到了龙椅附近,将蔚呈肃给控制在原地。 见到这一幕,蔚呈肃又惊又怒:“你们是想跟着季家一同造反吗?就算叛军在来的路上,朝廷暂不稳固,可京城尚有几万驻军,还在你们敢对朕动手,就不怕挫骨扬灰、株连九族吗?” 可不管他说什么狠话,这些禁军都不为所动。 蔚呈肃气恼地质问:“穆天泽人在何处?” 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回禀蔚呈肃:“皇上,穆统领说是回去收拾东西了,可他出宫之后就再也没进来过,如今不知所踪啊!现在整个宫廷都被副统领韩景所控制!” “韩景?” 蔚呈肃愤恨地盯着季远彰:“你勾结禁军,对朕逼宫,这样的事迹一旦传出去,你就会成为千古的罪人,你最好想清楚!” “当年先帝之死的真相,除了百官有权利知道之外,京城之中的百姓同样也该知晓。所以我已经让人将当年之事口口相传,告知百姓了。说不定,京城驻军当中的将领现在都已经有所耳闻了。倘若他们良知尚存,就会迷途知返,不再拥护你这个不仁不义之徒!” “季远彰,你觉得你的一面之词就能骗过所有人吗?” 眼见蔚呈肃不认,季远彰冷笑起来:“说起来,先帝死后,按照礼制本应该是由前太子、蔚疏澈继位。为何到头来却变成了你这个弟弟登基?原本朝中也有一些官员提出反对,可之后他们都被各种理由明里暗里的给除去了,那段时间,京中经常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命案,想必朝中百官,都还记得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有些人露出恍然的神色:“我记得,有位礼部的大人突然发疯,淹死在自家门前的河道里。” “还有一位门下省的官员,在前来上朝的路上,驾驶马车的马匹突然失控,一路横冲直撞,后来马车翻了,他人也死了。” “不错,这些事全都是皇上的手笔!若是他问心无愧,又何必要杀人灭口?” 蔚呈肃用力握紧了手指:“怪不得你要把女儿嫁给晋王,看样子,你早就跟他暗中勾结,想要谋朝篡位,才会有今日的举动!” 季远彰当即反驳:“众所周知,我的大女儿季思娴肚子里可怀上了龙种的。我若真有私心,完全可以继续保守秘密,享受荣华富贵,何必要冒今日之险来戳穿你的恶行?我不过是不想祖宗基业就此毁灭,不想再受到老天的惩罚,才会和盘托出。” “至于嫁到晋王府的女儿,不过是我季家的一个庶出,所求的也就是侧妃之位。我何必为了这一层关系,不顾一切的帮衬晋王呢!” 虽然季远彰说得有理有据,仍然有人不愿相信。 “但你空口无凭,总得拿出证据来才好叫人信服,否则光靠着你一张嘴,就想坐实皇上谋害先帝的罪名,未免太草率了吧!” “你要证据是吧?好,那不妨请晋王殿下带着证人入内,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季远彰一指门外,众人纷纷朝着大殿的门边看了过去。 便见蔚疏澈衣冠似雪,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有人眼尖,一下子认出了他:“这不是多年前在宫中的那位庄太医吗?” 蔚疏澈幽幽开口:“不错,这位就是我父皇临终之前一直侍奉在他榻前的庄太医。他也是知道我父皇去世真相的证人,便由他来告诉诸位,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庄太医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那个时候先帝感染风寒,本不是什么大的病症,只需调理数日,便能痊愈。可彼时还是颂王的当今圣上,收买了先帝身边的近侍,在他的饭菜之中下毒,时日一长,先帝的身体就熬不住了。我奉命来给先帝问诊,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本欲戳穿,却被颂王威胁。” “那时先帝已经再无生机,只能残喘度日。我深知他命不久矣,未来的皇位多半会落在颂王的手中,便不敢抗命,假意遵从。但我更知道,等颂王继位之后,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性命,为了求生,我就在先帝弥留之际宫中混乱之时,装扮成太监逃了出去,一逃便是十年。” “而这十年间,皇上未曾间断地让人在各处找我。幸好我提前遇到了晋王殿下,被他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保全性命至今。” 有人费解地问:“那晋王殿下又是如何找到你的?” 蔚疏澈声音沉沉:“我父皇死后,我这位皇叔为了以绝后患,命宫人将我带出宫去,想要在宫外将我给灭口。是我一路拼死逃脱,才捡回一条命。从那之后我便明白,如果我还像昔日一样有少年意气,他是不会容得下我的。所以我便将自己扮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做尽荒唐的事,落得一身骂名,只为打消他的戒心才能安稳的活下去。” “而我察觉到父皇的死多半另有隐情,就利用外公的旧部,在天下间找寻庄太医的下落,并赶在皇上之前找到了他。也是在找到庄太医之后我才知晓,原来我的母后也是被潘皇后下毒害死的,并非是哀痛过度,追随我父皇而去。”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中宫接连丧子,潘氏心病成疾,久居不出。若非做尽了亏心事,何至于心虚至此啊?” 听到蔚疏澈的一番话,原本还有些怀疑的朝臣纷纷露出怅然和失望的神色。 蔚呈肃则是充满恨意的盯着他:“所以这十年来,你每天都在跟朕演戏,你隐忍蛰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蔚疏澈啊蔚疏澈,你当真是好深的心机,连朕都被你给骗了过去!” 第242章 蔚疏澈登基 “我不过是为了求生而已,若不这么做,早就成为皇叔的刀下之魂了。倒是我想问问皇叔,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悔改之心?” 蔚呈肃咬牙切齿:“朕亦是太上皇的儿子,是太后亲出的嫡皇子。所以朕的皇位同样名正言顺!就算你们说破天,这天下也该是朕的!” 闻言,蔚疏澈摇头轻笑:“冥顽不灵!如今东窗事发,你大可问问在场的大人们,谁还愿意继续追随你?” 被蔚疏澈提及,御史大夫率先表态:“君王若是无德,必是天下之大不幸。某身为御史大夫,当清正严明,无愧正道。今上德不配位,某主张……罢黜其皇位!” 秦子秋听到这话,跟着喊了起来:“秦某附议!且国不可一日无君,若今上被废,也该将皇位交还给天命之人了!秦某愿拥护晋王殿下为帝,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董远哲对蔚疏澈拱了拱手:“老臣附议!” 陆续有其他朝臣开口:“臣附议!” “附议!” ……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已表明了态度,眼见大势已去,蔚呈肃瘫坐在龙椅上,仰天嘶吼了起来。 蔚疏澈扬声开口:“既然大家推举我为新的国主,我自当担起责任,和诸位共同进退。眼下束成王军还有其他起兵造反的藩王节度史,都朝着京城而来。他们当中有一大部分人,是想为死去的束成王讨一个公道,也有一部分人是因为蔚呈肃这些年不公平的对待,而生出了嫌弃和反叛之心。以上之事的罪魁祸首,皆是蔚呈肃一人。只要将其交出去,想来是能够平息众怒的。” 中书令连忙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我们不必迁都江南,而是继续留在京城,之后和叛军周旋吗?那要是叛军不依不饶,一定要这江山皇座,殿下又当如何?” “我会亲自跟他们交涉,力求双方能和平谈判。这样,便不会伤及到城中的百姓,如果束成王军一心要夺得皇位,为了天下万民,我亦可退位让贤,只求苍生无恙!”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令朝臣钦佩不已。 蔚呈肃再忍不住喊了起来:“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说不定束成王就是被他所杀,他为了离间中原和朝廷。什么事做不出来?” 蔚疏澈冷冷地朝着蔚呈肃的方向看了一眼,吩咐禁军:“把他带回寝宫,软禁起来,等到叛军抵达再发落不迟!” 蔚呈肃被废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宫,各宫哗然。 连季思娴都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我父亲亲自带人围困了皇上,还推举晋王登基?疯了,他一定是疯了,这样的事为何从未跟我提过?” 一想到季远彰将季芸芸嫁到晋王府,她当即明白过来:“父亲这是要弃了我,将赌注都压在季芸芸的身上!好啊,我为季家筹谋多年,得到的竟是这样的下场?” 翠微只好安慰她:“可只要季家荣耀不倒,娘娘就会性命无忧,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季思娴颓然跌坐在地:“没有了位份,我腹中这个孩子只会是拖累。这么久以来,我的苦心经营,竟全成了泡沫幻影!” 次月,束成王军率先抵达京城。 蔚疏澈大开城门让军队入内,且邀请谢秋实入宫叙话。 虽然两个人都彼此心知肚明,还要装作公事公办的样子,商议了起来。 谢秋实咬定带兵入京,只为给谢冲讨个公道,并不是想要颠覆江山,因此在蔚疏澈提出将蔚呈肃交由束成王军处置的时候,谢秋实一口答应下来,当场拥护蔚疏澈称帝。 蔚疏澈也当众表示,对此次兵变既往不咎,只是为了国之长远考虑,中原不可再有王者称霸九州。 之后会重新对九州进行划分,但束成王的王位将由谢秋实继任。 朝臣原本还担心此举会引起谢秋实的不满,谁知谢秋实欣然应允,答应的十分顺利,令不少人都暗暗称奇,明面上更是要称赞束成王军胸有大义。 当月月中。蔚疏澈作为新帝登基。 季远彰本以为,季家的权势终于可以保全,未曾想,蔚疏澈登基的第二日,他就让孟七传了一道圣旨到季家,细数了季远彰昔日罪过,直接赐死了他! 季远彰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来宣旨的孟七:“不可能,你们一定搞错了!皇上答应过我,要保住季家周全的,君无戏言,他怎么能骗我!” 孟七冷冷一笑:“之前答应你的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呢,何来君无戏言这一说?你怕是老糊涂了吧,你当年可是参与谋害先帝的,以皇上的性子,怎么容得下你?能赐你一个全尸,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说完,孟七直接拔出御赐的宝剑,对着季远彰便刺了下去。 季远彰双眼不能瞑目,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毓舒宫内,季思娴看着门口驻守的禁军,有些不耐烦地询问:“新帝既然都已经登基了,为什么还不放本宫自由?哪怕本宫回到季家,也好过被困在这屋子里!”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季思娴一抬头,便看到林漪带着轻水和望梅走了进来。 她当即疑惑起来:“洛嫔?为何你可以自由走动?难道,蔚疏澈没有将你给控制住吗?” 林漪勾唇一笑,来到季思娴的面前,她挥了挥手,身后的望梅便上前几步,将季思娴给压了下去,逼着她跪在了林漪的身前。 翠微想要上前,被轻水一脚踢开。 季思娴剧烈挣扎,不满呵斥道:“放肆,本宫身居妃位,岂可跪你一个嫔位!” “皇上都换人了,哪还有什么妃位、嫔位啊?” 林漪伸出手,掐住了季思娴的脖子:“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林漪的声音彻底褪去了伪装,不再似从前洛嘉容那般轻声细语,而是恢复了原先她自己的音色。 季思娴顿觉这声音十分耳熟,她心头一颤,惊恐地询问:“你是谁?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第243章 大仇终得报 “季妃娘娘可还记得,三年前在户部尚书林晔的家中,我母亲是怎么被你叫人活活打死,我又是怎么被你逼迫嫁入季家,最后惨死乱葬岗的?” 听到这话,季思娴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你、你是林漪,你根本不是洛嘉容!” “不错,为了复仇我改头换面,利用洛嘉容的身份接近你,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亲手报了杀母之仇。现在,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不,你这是欺君之罪!如果杀了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林漪摇头笑了起来:“你父亲?你还不知道吧,季远彰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不可能,父亲不是说,他和新帝已经达成了共识吗,他不会有事的!” “季家坏事做绝,还想善终,痴人说梦!季思娴,你的死期到了!” 林漪从轻水的手中接过一壶毒酒,刚要给季思娴灌下去,就听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当年的婚事,是你父亲为了讨好我父亲,特意去季家求来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家中喜事也在布置了,季家何等在意颜面,你说不嫁就不嫁,我当然不能轻饶了你们!” 林漪眼神森冷:“那你也不能随意杀人,我母亲不过是一个内宅的妇人,生性良善,从未做过一件恶事,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 听到林漪的质问,季思娴冷笑不止:“因为她的命没有人在意,别说是我,就算是你父亲,当时不也冷眼旁观毫无作为吗?” “林晔的冷血和无能,我之后自会找他清算,可不管怎么样,我母亲之前也是三品官员的正妻,你说杀就杀,眼中可还有王法?” “你不会觉得这件事皇上不知情吧!若非有皇上在背后给我撑腰,我怎么会毫不顾忌的就对你母亲下杀手。因为我知道,不论我把事情做到何种地步都不会背问责追究。说起来,皇上算不算是帮凶啊?可你不是还入宫,成为他的妃嫔,在他身边侍奉了那么久。我是该说你孝顺,还是不孝顺?” 林漪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蔚呈肃当时就是知情的?” “那是自然,连你和我弟弟的婚约都是有皇上口谕的。所以你和你母亲抵死不从,本就是抗旨,既然抗拒,那就是死罪,皇上怎么可能在意我如何处置你!” “你弟弟生来痴傻,皇上也知道吗?” 季思娴仰着头:“你觉得呢?季家的一草一木,皇上都了如指掌,那季家的嫡子是何情况,他会不清楚吗?他当然知道我弟弟是个傻子,也知道你这位户部尚书的女儿才学出众,可那又如何?他还是给你们指婚了,毕竟这也是笼络我父亲的一种手段!说起来,要怪还不是怪你不识抬举,你若乖乖从了遵从,你母亲不就能保住一条性命了吗?” “你闭嘴!”林漪的目光越发冷了下去:“既然你这么喜欢高高在上,践踏别人的性命,今日我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你昔日的所作所为,回馈在你的身上,让你也尝尝个中滋味!” 说完,她不再给季思娴任何挣扎的机会,用力掐紧了她的脖子,将毒酒毫不犹豫地全部倒了进去。 季思娴想要吐出来,嘴巴却被林漪给死死摁住了。 这一整壶的毒酒下去,不多时,便能让人穿肠烂肚,痛不欲生直到死亡。 很快,季思娴便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整个人也不受控的蜷缩了起来,口中甚至吐出了一些白沫。 林漪不再看他一眼,示意望梅等她死后,也找一张破席子把季思娴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 而翠微见到这一幕,吓得不敢出声,缩着脖子蹲了下来。 林漪瞟了她一眼:“就赐这个丫鬟一个全尸,交由内务府处理后事吧。” 到头来,她这个丫鬟的境遇,居然比季思娴还好了不少。 从毓舒宫出来,林漪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光,即便阳光有些刺眼,她还是毫不避讳,只是眼眶却不自觉的湿润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喃喃低语:“母亲,杀人凶手终于死了,您在天上可以安息了!” …… 太极殿内,光影晦暗,蔚呈肃坐在地上,手脚却被镣铐给禁锢住。 昔日高高在上的君王,终究成了一个阶下囚。 比起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的他瘦骨嶙峋蓬头垢面,怎么看怎么狼狈。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蔚呈肃头也不抬的甩了一下铁锁,大喊道:“滚出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轻笑:“皇叔好大的脾气!” 听到蔚疏澈的声音,蔚呈肃双目赤红的瞪着他:“就算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明日就是将你交给谢秋实,当着束成王军的面让你万箭穿心的日子了。听钦天监说,明日还会下雨,看来你注定见不到这世上最后的阳光了。” “我好歹是你的皇叔,你能活到今日,也是我手下留情,饶了你一命!你就这样对我?” “皇爷爷在世时,你不受他的宠爱,时常被冷落。是我父皇安慰你,鼓励你,尽心尽力地尽到了兄长的职责,他对你推心置腹又得到了什么?” 蔚呈肃咬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位只有一个,如果他不是我问鼎江山的阻碍,我也不会杀他!” “可人若只为己,亦会天地不容!本不属于自己的,抢来的,偷来的,终有一天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现在不就应验了吗?看在你明天要死了,我就再告诉你几桩宫中的秘闻吧。你可知,为什么季思娴在你离开皇宫去避暑山庄的时候,突然传来有孕的消息?因为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而是宫中一个侍卫的!”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她绝不敢这么做!” “为了季家的荣辱,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以为季思娴真的对你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吗?” 蔚呈肃气地瞠目:“这个该死的毒妇!” “她确实已经死了,还死在了你的前头。这件事,不如等你下了地狱之后,再跟她好好清算吧!” “你居然先杀了她?”这倒是让蔚呈肃有些意外。 “季思娴可不是我杀的,动手的另有其人,这便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桩秘闻了。有件事你应该并不陌生,三年前季家那个傻子,想要娶户部尚书林晔的嫡长女林漪入府。林漪不愿,其母林夫人想向季思娴求情,却遭到她的残杀。所有人都以为,林漪悲痛也跟着去了,实际上,她只是假死,从此隐姓埋名而已。” 听蔚疏澈说到这里,蔚呈肃突然想到了什么,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第244章 携手共天下(终) 他想到之前关于洛嘉容身份的诸多疑点,还有洛嘉容一直以来和季思娴的不对付,就忍不住追问:“那她后来去了哪里?” “她后来被神医谷所救,改头换面留在了抚州。三年后,抚州司马洛远山之女洛嘉容奉命入宫,真正的洛嘉容和竹马私奔了无踪迹,林漪便取代了其身份,进入宫中。接下来的事,你应该很清楚了。你宠爱的那位洛嫔,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季思娴也如她所愿地死在了她的手中,怎么样,这个故事是不是精彩绝伦?” 蔚呈肃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她在哪里?把她给朕找过来,我要亲口问她!” “林漪她……不想见你。因为你让她感到恶心!她原本以为季家当年的事与你无关,可如今才知道,原来给她和那个傻子赐婚的人就是你,纵容季思娴杀她母亲的人也是你,你何尝不是她另一个仇人呢!” 蔚呈肃的神色颓靡了下去:“原来洛嘉容就是林漪,若我早知道,当初也不会那般安排……” “现在才说后悔,是不是太晚了?不过没关系,她的人生,从今往后,与你再无瓜葛了!” 走出太极殿,蔚疏澈抬起头,便看到林漪等在院中。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不是说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怎么又来了?” “我不是来见他的,是来找陛下您的。” “你说。” “季思娴虽死,但林晔和陈盛绢还活得好好的,当年的事,他们同样难辞其咎,我不想他们好过。可他现在还是户部尚书,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处置他们?” “刚好,我也很想陪你一起去一趟林家。” 林漪意外:“你要陪我一起回去?” 蔚疏澈直接牵起了她的手:“那是你从前生活过的地方,我也想看一看。且这一次,有我站在你的身后,给你撑腰,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林漪低下头,看着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不由眼眶一湿,心中涌起一股动容。 她用力点了点头,哑声开口:“好,我们一起去!” 下了马车,再看到林府的牌匾,林漪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个时候她被人裹了一张破席子丢出此处,如今终于又回来了! 她和蔚疏澈并肩往里走,林晔听到消息带着陈盛绢一路小跑着出来,看到蔚疏澈便扑通跪下:“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然而等看清楚蔚疏澈牵着的人是谁之后,林晔和陈盛绢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陈盛绢更是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皇上,这位不是先前废帝身边的洛嫔娘娘吗?怎么她……” 蔚疏澈朝着林漪看了一眼:“不如,你亲口告诉他们?” 林漪微微一笑:“父亲,陈姨娘,别来无恙啊!” 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林晔吓得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陈盛绢也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她:“老爷,她叫你什么?这个声音怎么像是已经死去的那个林漪的声音!” “陈姨娘好耳力呀,我确实是林漪,不过让你失望了,三年前,我并没有真的身死。这不特意保住一条性命,为的就是现在,来向你们索命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林晔擦着额头的冷汗:“你当时分明断了气,岂会还活着?” “天下之大,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当初我母亲被人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就站在这个院子里,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你是时候为她偿命了!” 林晔气急败坏:“她得罪了季家,我如何救得了她?” “她为何得罪季家,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是你想要巴结季远彰,就和陈盛绢这个妖妇合计,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给季家的那个傻子。如果不是你们心思歹毒,我母亲怎么会死!” “那个时候是皇上想要嘉奖季家,季远彰便为自己的儿子求了一门婚事,皇上暗中指示,说是若谁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就可以官升一级!我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待了多年,只是想要加官进爵而已。如果真的成了,你母亲不也跟着水涨船高,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漪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升官,你全然不顾我的死活,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留在这世上!” “不,你不能杀我,我好歹是你的亲生父亲,如果你动手弑父,定会遭报应的!” 听到这话,蔚疏澈上前一步:“那就不必脏了她的手,由朕来给你们赐死。林家助纣为虐,多年来劣迹斑斑、罄竹难书。取你们的性命,天经地义!” “皇上,她可是废帝的妃嫔,你怎能为她出头!你这样做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那朕今日便告诉你,再过不久,林漪就会身披凤冠霞帔,成为朕名正言顺的皇后,也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你们得罪了皇后,可不就是死罪一条吗?” 他说到这里,连林漪都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 蔚疏澈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想让自己做皇后? 不等她再问,蔚疏澈朝着身后的孟七和孟九示意:“给他们赐白绫!” 很快,林晔和陈盛绢就鬼哭狼嚎地被拉了下去,蔚疏澈重新牵起林漪的手:“走,我们回宫!” 马车上,林漪不确定地看着他:“刚才陛下在林家说的那番话,应该只是诓骗他们的吧?我的身份毕竟特殊,你怎么可能……” “你师父温楚白,很快就会入京。他会亲手替你更改容貌,一如当年。我也已经给你安排了新的身份,对外会宣称你我青梅竹马,相识多年,有着至深的情分。如此一来,立你为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的非议。” 眼见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林漪怔怔地看着他:“那你自己呢?你不介意我之前的那些过往吗?” “我说过,从你进宫的第一日起,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你的过往,亦是我的过往,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们注定荣辱与共。” “蔚疏澈……”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蔚疏澈低头一笑。 “大婚当夜,叫我夫君可好?” 林漪别过头去,抿嘴轻笑,再忍不住心中的欢喜。 天穹之上,一行白鹭悠然飞过,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正是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