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上将的未婚妻她诡计多端》 第001章 未婚妻逃逸未遂接受审讯 今天应该在订婚典礼上当主角的萧承殷和元绫芷,此刻正在SAR的审讯室里,萧承殷成了审讯官,元绫芷成了被审讯的罪人。 “元绫芷,核心晶元现在在哪?” 萧承殷站在元绫芷面前,严肃地问她。 他身着军装,衬得他的身形高挑修长,胸前的绶带向下弯成一个弧度,然后垂落于身前,肩上代表官衔为少将的金属肩章在森严的审讯室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而他那张极俊美的脸上此刻像覆盖上一层冰霜,声音也像九尺寒冰下一样冷硬。 面前的元绫芷坐在审讯椅上,纤细娇嫩的手腕被铐起来,她低着头,不看萧承殷一眼。 就在昨晚,就在萧承殷和元绫芷两人即将举办订婚礼的前一晚,元绫芷潜进了萧承殷他们家族名下的SAR研究院,盗走了核心晶元。事情发生五分钟后,SAR的负责人便联系了萧承殷。而萧承殷知道事情发生后,作为SAR研究院的监督官,便叫人连夜封城,直到今天下午逮捕元绫芷。 才有了现在在审讯室审问元绫芷的局面。 萧承殷做梦也不会想到,跟他好了五年的元绫芷,那即将跟他订婚的未婚妻,隶属于B帝国LA研究院的特工部,专门冲着他家名下研究院的东西,才接近他的。 虽然萧承殷不知道核心晶元是用作什么,但是作为SAR研究院的监督官,他有义务和责任追查此物的下落,所以才申请参加对元绫芷的初审环节。 但元绫芷现在看起来心中一点惊惶都没有,那漂亮的杏仁眸没有与他对视,细若柳叶的眉毛也没有因为萧承殷的动作而颤动。 萧承殷抽手,拂开元绫芷脸上被抓捕时弄乱的发丝。 他狠下心掐住元绫芷的下巴,跟她对视,因为心里有怒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为什么不说话?!核心晶元那是王室亲自授意交予我们家族保管!因为你,核心晶元现在下落不明,萧家已经受到王室的怪罪!” 萧承殷心中愤怒的情绪像他说出的话一样,掷地有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 然而元绫芷像块儿没有情绪的木头,她的眼睛盯着审讯室斜上方的天花板,往常灵动的眸子此刻只有木讷。 萧承殷又抓住她的手腕,指着戴在元绫芷手上的订婚戒指:“你那良心真是过得去啊!” 这次,还好元绫芷能被缉拿归案,不然责任追究起来,萧承殷就会被顶去抓包,更严重点,可能会赔上整个萧家。 萧承殷垂下眼皮,看着精神已然迟钝的元绫芷,便松开她的手腕,,在冷静下来之后说道: “我现在能见到你,那是顶着各方面的压力,提出来见你一面,一审由我来审,我希望你能看清眼下的局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样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 他看向元绫芷,无形中带着威压。 但是迎接的他这些话的,是元绫芷长久的沉默。 萧承殷: “现在,你告诉我,核心晶元被你放在哪了?” 元绫芷被束缚在审讯椅上,木着眼神:“我不知道,但是今天上午我已经交给别人,现在估计已经不在帝都了……” “但我不能说那个人是谁。” 萧承殷的心脏似乎已经冷得到达零点。 而此刻,元绫芷像是对她自己的自暴自弃,又像是慷慨就义似的:“我不能说,忠义难两全,我悉听尊便。” “你表现出的这个样子,你是有什么苦衷吗?”萧承殷问她,脸上带着被气笑的表情。 “关于核心晶元其他的事……我不能说……”元绫芷摇着头,声音有些细微的哽咽,仿佛真的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痛苦。 但是萧承殷觉得没必要跟这种人共情,就算元绫芷真的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然而还不等萧承殷再说别的,审讯室的门就被他堂姐萧梦岚一脚给踹开了。 萧承殷都不用回头看,就可以想象到现在萧梦岚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必然是竖着两道俊秀的眉毛,因为无法压制住怒气,鼻子上的皮肉微微皱起,一张嫣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不干不净的言语。 “天杀的元绫芷!敢动我家的东西?!” 萧梦岚来势汹汹,刚从星际联邦的上议院下来,又听见家里的研究院出事了,便急忙赶回来,因此周身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她伸手解着身上的斗篷,一把拍在旁边的人怀里,原本要拦住她的人反倒成了衣架。 “我在审人呢……”萧承殷看见她的做派,感到一阵无语。 但没办法,萧梦岚脾气就这样,没了身上厚重斗篷的束缚,她挽起袖口啪啪两个巴掌掴在元绫芷脸上。 元绫芷手被束缚着,毫无还手之力,就这么生挨了两个耳光。 萧梦岚仇恨地盯着元绫芷,接着将目光转移到萧承殷那里:“核心晶元呢?” “被她转移出帝都了,现在估计不在这里,眼下封城也没用。”萧承殷瞅了眼低着头不吭声的元绫芷,然后收回视线。 “好啊,”萧梦岚仿佛是被气到麻木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办的事可真利索……”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哪一块儿出了纰漏,元绫芷竟硬生生挣开手腕上的手铐。 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元绫芷一把将离自己最近的萧梦岚扑到,掐着她的脖子,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袖口利落地滑出不知道怎么在检查流程中蒙混过关的蝴蝶刀,在瞬间握住的时候捅进萧梦岚的腹腔。 “是,你爸抢走我家科研成果的时候上得了台面……核心晶元的制成论文不写我爸名字的时候上得了台面……” 元绫芷此时像是变了个人,手里握着蝴蝶刀一下又一下地送进萧梦岚身体里,像是发了狠,像是着了魔,整个身形都在颤抖。 萧承殷在这边离得他们两个远,只能听见元绫芷说话的只言片语,想抓住元绫芷问她刚刚说的话是是什么意思,但是从萧梦岚嘴里发出的惨叫更是如雷贯耳,便当机立断: “来人把元绫芷按住!” 但是元绫芷经过特殊训练,又当了萧承殷五年的副官,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实际上储存着凶悍的爆发力。 到最后,上去四个人才将她从萧梦岚身上拉开。 等萧承殷看到萧梦岚的时候,她的身下已经汇聚着一滩血。 看来元绫芷下手真重啊。 但是萧承殷看元绫芷的表情,仍有几分不服气和不甘心。 “你敢伤害议员命官,你现在是罪加一等,元绫芷,你这样当真不想活了?” 萧承殷厉声问元绫芷。 “她嘴贱,我捅她两下不行?”元绫芷被人摁在地上,跪在萧承殷面前,即使这样,她还不忘往萧梦岚那你啐口唾沫。 萧承殷看她现在大有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气势,便觉得眼下说什么都是废话。 但是萧承殷介于听到刚刚的元绫芷好像说了除了核心晶元下落以外的信息,便将目光落在被人搀扶起来的萧梦岚身上: “元绫芷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但是很意外,萧承殷似乎在萧梦岚眼底看到一丝躲闪的意味。 “不知道……”萧梦岚身上被元绫芷捅出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她恨恨地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元绫芷,放了狠话,又像是承认:“元绫芷,我今天记住你了,不管之前有什么事情,我家的东西,就是我们的,谁敢跟我们家作对,那是找死,你现在,还是在我们地盘上,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有我在一天,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界上!” 元绫芷周身裹着反抗的情绪,想直起身板,却被后面的人生生压弯了脊背。 “我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后悔,我执行计划第一天就已经猜到了是今天这样一个结局,我以为你说的话就能吓住我吗?你这样的在我面前,不过是一具纸老虎罢了!” 元绫芷高声反驳。 但是萧梦岚的身体现在已经摇晃不稳,又流了那么多的血,萧承殷见状,只能叫人打发她回去休息。 “大胆!敢在两位萧大人面前高声呼和!”旁边的人扶着萧梦岚,大声呵斥元绫芷。 元绫芷跪在地上,看着面前姓萧的两个人,周围全是萧家名下的人。 她不禁想到就在前半段审讯中,萧承殷还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能说什么?就算说出来,这里全是萧家的人,谁又能替她发声? 于是元绫芷沉默了,不管萧承殷说什么。 而且,元绫芷也推断过,萧承殷的叔父未必跟他说过这些,萧承殷想必也是被人利用了的。 “元绫芷,你现在疯了吧?”萧承殷声音低沉,带着威压的冷气:“泄露高级机密,现在又伤害星际联邦的高官,你想活不想活了?” 但是元绫芷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死样子,木着眼睛,不搭理萧承殷。 萧承殷觉得她已经无可救药了,便扫兴地离开审讯室。 当审讯室重新归于宁静,元绫芷站起来。 刚刚在审讯中,萧承殷他们查到的资料没有错。 她作为B帝国那边研究院的人,五年前到了帝国A这里,就是为了抢回核心晶元。 临行前,元绫芷从父亲口中听说:如今的西历元年3609年,星际联邦各个帝国之间由于资源的匮乏而纷争不断。 而核心晶元却被研究出来,其蕴藏的巨大能量显得颇为抢手,出现过相当大的矛盾。 当元绫芷还想问当年到底发生什么的时候。 她父亲却没有详细地再次说明: “当年发生了什么细节不重要,但是你要知道,核心晶元的所有权是我们的,他们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抢走了我的心血。” “在帝国A的户籍档案,我已经叫人给你安排好了,你放心地去吧。” 元绫芷记得当时的场景,她的父亲一脸悲切,元绫芷自己当时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不过还好,现在核心晶元已经被送出去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元绫芷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 之后的事情,随缘吧。 第002章 被送上法庭剥夺人权 元绫芷背后的组织动作迅速,加上星际联邦相关条文的规则限制,核心晶元暂时无法找回已成定局。 于是,在经过漫长的法庭调查和对元绫芷的审问,一个月后,元绫芷被送上法庭接受审判。 法庭布置威严,主法官坐在审判席的中心,背后就是巍峨的女性雕塑,雕塑里的的女神高举天平,俯视坐在右侧方的被告元绫芷。 将目光同样落在元绫芷身上的,还有两侧的王室成员和萧家成员。他们各在两边坐成一排,居高临下。 因为核心晶元的事情不宜向大众公开披露,所以元绫芷后面的旁听席空荡荡的。 元绫芷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本身,核心晶元的所有权发生争议问题,本身就出在上辈人身上,好巧不巧,这边SAR的主要负责人就是萧家老一辈人,自然不想把当年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尽管元绫芷不太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肯定不光彩。 元绫芷抬头,将目光落在一侧的萧氏家族那边,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正用藐视和义愤填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SAR研究院量刑建议合理,本院予以采纳……” 此刻,审判已经接近尾声,法官身上披着带有帝国徽章的法官袍,他那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法庭的每个角落。 “综上所述,根据被告人元绫芷的犯罪情节及悔罪表现,依照《帝国法典》第一千三百二十七条、第六百三十一条之法令,判决如下: “被告人元绫芷犯泄露帝国高级机密罪,剥夺其所在本国境内人权,从宣判之日起监管者由原告团中萧承殷担任,监管者有权利与义务督促、约束被监管者所有行为。 “在被监管期间,被告者有义务、有责任为SAR研究所后续调查的核心晶元案提供有效证据,直接传达人为其监管人。 “根据监管期间的表现,如有重大实质性贡献,监管人可酌情向法院提交修改判决书之文书,最高可归还被告人境内人权……” “量刑建议合理”,元绫芷在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又是一阵嗤笑。 仅仅是剥夺人权,甚至还让她留在萧承殷身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强迫她粉饰太平。 这不就是怕吗?怕大张旗鼓地惩罚引来关注,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怕当年的丑事被公之于众。 元绫芷心里冷冷地发笑。 为什么监管人不是别人而是萧承殷,他们不就是怕她元绫芷做出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事情来?同归于尽受到损失那还算轻的。 元绫芷坐在被告席位上,低垂着头想,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下午的阳光从法庭一侧的高大拱形窗户洒下来,落在她身上,从远处看去,一身白袍的她被金光裹挟,像落魄的神只。 随着法院铜钟敲响,元绫芷手腕上的镣铐被人解开。 萧承殷站在她面前:“走吧。” 萧承殷手里拿着法院对元绫芷的判决书。 元绫芷并不奇怪,因为萧承殷现在是她的监管人,自然地,判决书在萧承殷手里,元绫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元绫芷从被告席上站起来。 在这期间抬眼的一瞬,她看到那些并不友好的眼神。 很多人,拿着恨不能千刀万剐的眼神剜着她。 在被SAR秘密关押的一个月中,萧梦岚没少想着法子地折磨元绫芷,以至于现在她的精神状态都绷成一根脆弱的弦。 “怕什么?”此时萧承殷注意到她那细微的神态变化,用冰冷的语气接着说:“做别怕,怕别做,现在的所有,都是你咎由自取。” 元绫芷抬眼看他,缓了几秒才说:“我知道。” “走吧。”萧承殷上下打量了一轮她那憔悴的身板,伸出的手落在元绫芷的肩膀上,施力箍着她走出法院。 现在元绫芷在帝都的房产都尽数划分到萧承殷的名下,她无处可去,萧承殷又是她的监管者,只能去萧承殷的住处。 元绫芷对那里再熟悉不过了——在还没有东窗事发之前,萧承殷会时不时带着她来这里同住。 由于后续元绫芷在这处庄园呆得时日日渐频繁,这里还养着元绫芷的猫。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现在的元绫芷已经被削去了锐骨,一身疲惫的她如今连抱一下猫都不被允许了。 “我让你碰猫了吗?”萧承殷此时把外套放到佣人手里带去熨烫,目光却一直落在元绫芷身上,声线严厉。 元绫芷收回手,不吭声。 看见元绫芷那蔫巴样儿,在一边的管家提醒:“元小姐,萧家作为世家大族,名下研究院机密失窃与受到骗婚同时发生,已经足以让其他世家所耻笑,希望您能自重。” 管家说话不留情面,让萧承殷眉毛不自然地跳了几下,但是碍于这个管家是叔父指名让他安排在家里的,便也不好说什么阻挠的话。 再者,管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便再次开口:“不必理会她,她现在已经被剥夺了人权,后续我也会多管教她。” “你,上去收拾一下,然后在卧房等着。”萧承殷整理着袖口走过来,一张俊美的脸上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样子来,对还在站着的元绫芷说。 元绫芷没有跟他对视,散下来的长发隔绝了她与别人眼神交流的机会。 很快两个女佣走到她跟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 “叫什么‘夫人’,”萧承殷打断那个女佣的话,两条俊逸的眉拧起来,嫌恶地看看元绫芷又嫌恶地看看说那句话的佣人,语气里带着烦躁和厌恶:“她现在什么都不是。” 之前萧承殷有意跟元绫芷订婚,就算元绫芷还没过萧家的门,他就有意让家里的佣人尊称元绫芷为“夫人”,就当是他们两个调情的一环。 当时元绫芷还笑着说他太夸张…… 说话的佣人不了解两位主子之间近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惶恐地看看元绫芷又看看萧承殷,试探着问萧承殷:“回先生,那我们该叫她什么?” 萧承殷将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睛盯着一言不发的元绫芷:“随便叫她什么就好。” 两个女佣面面相觑。 此时管家给她们解围:“快给她带上去。” 其中一个女佣接到信号赶紧点头,她捞起元绫芷的胳膊,就将她带到二楼的浴室。 浴缸里放着慢慢一缸的温水,元绫芷泡在里面,文馨便给她背上掬着一捧一捧的热水。 “这水烫不烫?”文馨一边做着这些,一边问元绫芷。 过了好久,元绫芷才说:“不烫。” “话说,您跟先生怎么了呀,”在这个宅子里,文馨跟元绫芷关系最好,在元绫芷常驻在萧承殷家里后,除了萧承殷,元绫芷认识得最熟悉的人就是文馨,所以文馨才敢这么问元绫芷:“我在宅子里也没几回出去的机会,才过这么几天,不应该是您和先生订婚的时候吗?怎么您跟先生怎么闹这么僵了,刚刚先生在底下跟管家说的,我也不懂……” “我背叛他了。”元绫芷木着眼神,很简洁地回应文馨的话。 在元绫芷看来,萧承殷在整件事情中,他没有错,只是他与元绫芷自己知道的事情相差太多,眼下做的一切事都是有理有据。 而元绫芷不一样,她是借着萧承殷的真心做的一切事情。 说到底,从个人感情角度出发,元绫芷是亏欠萧承殷的。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元绫芷的心头又涌起一股酸涩。 “啊?……”文馨听后,服侍元绫芷的动作都是一顿,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呢?您跟先生是相处了五年,怎么会——那个男的是谁啊?” “比在感情上不忠贞更严重,以后你在这个庄园里看到他对我做什么都不要奇怪,因为那是我应得的。”元绫芷知道文馨误会了自己做的事,便说,她僵硬地抬起眼皮,隔着毛玻璃,她可以看见另一个女佣在点香薰:“她是谁,怎么没见过?” “啊,那个是云崖,那是先生多指了个人以后跟我一同照顾您的。” 呵,元绫芷在心里无奈地苦笑,萧承殷当真是不再对自己信任了。 第003章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此时的元绫芷已经沐浴完毕,身上披着浴袍,端正地跪坐在床上。 那边厚重的木门一响,元绫芷便知道,是萧承殷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便走近床边:“过来。” 听他的语气,像是在对一个宠物的呼喝。 元绫芷也没波澜,便撑起身子,挨近床边,跟萧承殷对视。 此时,就着卧房昏暗的灯光,元绫芷清晰地看到萧承殷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在元绫芷的注视下,萧承殷将盒子打开,送到元绫芷眼前。 元绫芷微微伸着脖子就看看到里面的东西——一个做工精细的银质细镯,上面还嵌着几颗宝石,加上盒子里墨绿色穿银线的内衬,显得有些价值不菲。 看着元绫芷脸上有惊愕的神色,萧承殷便开口说:“你做的那些事和法庭审判,除了王室和SAR研究所那边,没几个人知道。” “而且我被骗婚是奇耻大辱,叔父在第一时间封锁这个消息,”萧承殷垂着眼皮,将细镯从盒子里拿出来,在卧房灯光下晃了晃,仰着头注视那枚细镯在灯光下发着耀眼的光芒:“那些跟我们熟悉的,我用订婚礼延期这些理由搪塞过去了。” 他尖锐的目光重新落在元绫芷身上,声音依旧那么冷硬:“除了这些,帝国军部那里并没有销毁你的档案,所以你继续留在那里,当我的副官,这样也更方便我监管你的一切行为。” 在元绫芷的沉默中,萧承殷拉过她的左臂,将细镯扣在元绫芷那纤细的手腕上:“正因为这些,我才对你不放心——镯子上有定位仪,只要你离开以我为中心的限定范围后,它会自动放电。” “上述我跟你讲的这些,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吧?” 做完这些后,萧承殷扶着床沿坐在元绫芷旁边,盯着一直不说话的元绫芷看。 “我知道。”元绫芷脸上像是挂着若有若无的苦笑,在她点点头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萧承殷。 她以后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萧承殷,无论是在军部还是在除了军部以外的地方,面对外人,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要当萧承殷还是她的恋人。 除了这些,还要断断续续地接受来自萧承殷那关于核心晶元的审问。 “我在一审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你不肯说的,我可以在以后慢慢磨。”萧承殷将她额头前的头发捋到后面,露出漂亮精致的眉眼:“现在照你的样子看起来,你并不服气。” “不,我没有。”元绫芷在他那句话说完,便在说话中有了反驳的意味,让萧承殷为之一怔:“我也在一审里说过了,我任你们发落,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有怨言。” 萧承殷看到元绫芷这个样子的坚定,便在她的话说完后笑了一声:“是吗?你可别后悔。” 在元绫芷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当,萧承殷已经重新站起来,他将骨节分明的手搭上领口的领带。 “在我知道你骗婚之前,我非常尊重你,你说不能亲,好,我不亲,你说不能抱,好,我就发乎情止于礼。”萧承殷将解下来的领带扔到地上,然后开始解衬衫的袖口的纽扣: “我以为你只是把忠贞观念看得比一般人更强,现在我明白了,你只不过是将我看作是达成你目的的介质。” 元绫芷仰着头看他,感到面前的萧承殷十分可怖,此刻她手脚发麻,不听使唤地哆嗦,在大脑的驱动下,只能是条件反射地拢了拢身上的浴袍。 面前的男人,已经被欺骗的羞耻裹挟,他眼睛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他咬着后槽牙说道: “元绫芷,你可真会糟蹋别人的真心啊……” 元绫芷后知后觉地知道他即将要干什么,便撑起胳膊想跑,结果被萧承殷一把惯在后面。 …… 窗外的天空遍布着乌云,狂风大作间,乌云一波接一波地往前推滚,大有一种风雨俱来的气势。 庄园里有今年春天刚开始便植下的幼苗,才抽芽没多久,并没有经历风雨的枝叶就要经受晚间风雨的摧折。 真快啊,元绫芷心想,明明今天下午,阳光还那么明媚,到了晚上就风雨俱来。 直到后半夜,天上的雨才慢慢有减缓的趋势,那响彻四方天地的雷声也渐渐被沉闷地轰鸣隐去。 元绫芷再细细听去,似乎是远处放着烟花。 此时,萧承殷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坐在靠近元绫芷的床沿边。 “听到烟花的声音了吗?” 元绫芷嗯了一声,但是不可抑制地转成了微不可闻的泣音。 “那是我给你准备的,我没有取消它,”萧承殷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淡漠,好像在说的事情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今天本来该是我们订婚礼后的第一个月,本来,我们现在应该坐在我包下的游艇上去看烟花,本来,我在军部请的假明天可以下来,我们明天就可以收拾东西去旅游。” “但是现在,元绫芷,什么都没了。”他的语气毫无波澜,甚至带着淡淡的嘲讽:“除了这场烟花秀,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没有情绪地揉了揉元绫芷的头发,那些发丝缠住他的手指也并不急着脱离,当他看到元绫芷脸上一片湿漉漉的样子,不禁问她:“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五年的时间啊,蹉跎别人的感情,对于你来说很舒服是吗?” 元绫芷不说话,因为她现在就算是有要跟萧承殷讲的,她也没有任何方法将它们自然地说出来。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般田地,她跟萧承殷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就算讲得再多,他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如果说驱使元绫芷将核心晶元送出去的是她的立场,那么现在强迫元绫芷留在这里的是因为她的感情。 元绫芷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能主动留下来,那么被各方问罪的,就是五年中跟她最亲近的萧承殷。 可是元绫芷觉得萧承殷不知道,在自己心里,他只是个被利用的好人,于情于理,元绫芷都不希望看到萧承殷受人千夫所指。 所以,最后萧承殷带人来抓捕她的时候,她自愿留下了。 元绫芷觉得这算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一边是立场不允许自己动摇,另一边出于跟萧承殷相处五年而受到的良心的责难。 两难的情况下,她决定祭出自己。 就算是万劫不复,她也不会后悔。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遏制着抽噎的幅度,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窗外烟花秀的残景。 “后悔吗?”萧承殷俯下身,轻飘飘地问她:“我再问你一遍,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给你兜底,只要你现在开口,第二天,你的罪责减轻文书就会被我上交到法庭理事机构,而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给我们两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愿意吗?元绫芷?“ 第004章 “你跟萧承殷吵架了呀?” “我……不后悔。”元绫芷的声音很倔强,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的。” 在萧承殷这里,她现在就是冥顽不灵的典范。 他的神色冷了下来,手也抽了回去。 “行,”萧承殷看着她那么倔,也不多说什么,想发火但又想到以后有的是日子,情绪便平稳了下来:“一会儿文馨会来,她帮你清理一下,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军部销假。” 元绫芷恍惚间,听到一声门开了的声音,接着是几个急促的脚步声在卧房里柔软的地摊上踩踏的声响。 很快,元绫芷感到自己被人扶起来,同时,有人给她披上了暖和的物件使她不那么难堪。 元绫芷掀起疲惫的眼皮,嘴里不自觉地呻吟一声。 “您小心。”身边文馨的声音平稳得让人安心,元绫芷下意识地握了握她的手。 接着,元绫芷在文馨的搀扶下走近浴室。 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床具已经被人换上了新的,萧承殷在床的一边打瞌睡,看见元绫芷出来了,便慵懒地抬起眼皮:“上来睡觉。” 元绫芷扶着旁边的柜子,慢慢挨到床边,然后沉默地抬手掀开被子一角,钻进被子里。 萧承殷后来也没吭声,翻了个身背对着元绫芷。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萧承殷都在落地镜面前穿好衣服即将下去吃早饭的时候,元绫芷还在床上躺着。 “该走了,”萧承殷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快没时间了。” 元绫芷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几声软弱无力的闷哼。 “我……难受。” 要是放在之前,萧承殷会心疼得恨不得将自己的肉挖出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萧承殷冷着脸,修长的手将元绫芷的副官制服从衣柜中拿出来,扔在元绫芷的身上。 “七点半,我们准时走。” 萧承殷冷漠地留下这句话,便踩着擦得瓦亮的高筒黑靴离开了卧房。 他说的话没有给元绫芷留下任何余地,元绫芷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于是,就在萧承殷用完早餐后,元绫芷才从二楼缓缓下来。 说起来,元绫芷没有对不起在军校就读的那几年,体力意志,都是一等一地出挑,要是一般的女人,经过昨天晚上的那么几轮折腾,第二天几乎都起不来。 萧承殷这么想着,叫人把还热乎着的早饭放在盒子里。 “在路上吃,”萧承殷看着佣人把那盒饭放在元绫芷手里,像是解释一样的。 元绫芷脑袋晕晕的,脸上也在发着不正常的高热,对于来自外界说的话,也只能是条件反射地点头。 一路上,元绫芷都低着头,手里抱着早饭,一声也不吭。 萧承殷也注意到了元绫芷一点动静都没,便出声提醒:“吃点饭。” “嗯。”元绫芷那打不起精神的闷哼地过,萧承殷便听到食盒打开的声音。 元绫芷拿起一个小笼包,张嘴吃了一口便不吃了。 萧承殷看她这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 到了帝国军区办公大厦,萧承殷带着元绫芷顺利销假。 在去往他们办公的楼层的时候,元绫芷碰到了安瑾漓和苏念淮。 他们两个跟元绫芷一样,同样在萧承殷手底下当副官,跟元绫芷关系不错。 安瑾漓长着一张瓜子脸,立体的鼻梁上架着眼睛,后面的长发被她自己扎成低低的发髻,看到元绫芷,便很欢快地朝她招手: “好久不见你啊,”安瑾漓用很愉快的语调跟元绫芷说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这一个月你和萧承殷去哪里啦?你们两个再不回来,我和苏念淮都要以为你们两个逍遥快活去了!” “没有,”元绫芷没有信心去跟安瑾漓和苏念淮对视,她用眼瞅了瞅萧承殷那边,才说:“有点私事,不太好闹得太大。” 此时,安瑾漓看看萧承殷又看看元绫芷,没管苏念淮往后拉自己的动作,跟元绫芷说悄悄话,而且自认为声音很小:“你跟萧承殷吵架了呀?” 在安静的电梯中,其余三个人清晰地听见了她说的话。 此时元绫芷的心头翻涌起一阵一阵的苦涩,没说话。 “说这么多话,三区演习的指导案写好了吗。”身后,萧承殷的声音低沉又有威慑力。 安瑾漓回头一看,发现萧承殷此刻的眼神非常不好惹,便立刻收起八卦的心思,夸张地赔着笑脸:“在写了在写了,一定给您写好。” 出了电梯,一直不吭声的苏念淮拧了安瑾漓一把。 “哎呦喂!”安瑾漓痛叫一声,气势汹汹地看苏念淮那张英俊严肃的脸:“干嘛拧我唉?” 苏念淮看着萧承殷带着元绫芷走远了,将她带到并不引人注意的犄角旮旯里,才压低声音呵斥她:“刚刚在电梯,你不长眼色啊你?” “我问问怎么了嘛?”安瑾漓揉了揉被拧痛的胳膊,被苏念淮堵在墙角:“之前我们四个什么话不说,什么话不聊啊?” “你是真傻假傻啊你?”苏念淮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安瑾漓:“现在那些流言你没听过啊?你还真以为萧承殷他们两个请这一个月的假什么事都没出啊?!” “那怎么了?”安瑾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些人说的是真是假谁能作证?萧承殷一个少将,多少人眼红元绫芷跟他的关系,对元绫芷造谣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 安瑾漓不耐烦地推开他:“别可是了,元绫芷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她能做那些事?” 苏念淮还想说什么,但是安瑾漓皱着眉摆摆手:“我要去写演习的指导案了,别拖着我。” 第005章 粉饰太平谁不会做 元绫芷手头没有事情干,萧承殷眼下也更不可能安排事情给她做,于是元绫芷也落了个清闲。 但是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元绫芷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只手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有些发烧,便将手搭在一边的抽屉上,然后拉开,从里面摸出一个体温计。 元绫芷便拿着温度计给自己量了量:41.5 她将温度计收了起来,打算出去买点退烧药。 但是在这之前,得跟萧承殷那边报备一下。 可她去的时候不凑巧,萧承殷正跟安瑾漓说指导案的事。 无奈,元绫芷只能在萧承殷办公室门口等着。 大概等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安瑾漓才从萧承殷办公室里出来 安瑾漓拿着指导案册子,关门的同时就发现了站在一边,病恹恹的元绫芷。 安瑾漓吓了一跳,赶紧扶稳元绫芷,同时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她:“这是怎么了?你生病了?” “嗯……有点发烧。”元绫芷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在安瑾漓的搀扶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气若游丝般地说:“我现在找萧承殷,跟他说一下,然后去买点药。” 安瑾漓看她现在脚步都虚浮着,便皱起好看的眉:“我帮你说一下吧。” “不用,”元绫芷谢绝了她的好意,嘴角扯起一个虚弱的笑算是回应:“我自己跟他说一下……” “那我扶你进去。”安瑾漓说完,不等元绫芷回应,便搀着她进了萧承殷的办公室。 萧承殷手头上的工作很多,现在刚接到通知,要他们去二十六楼开会,现在正急促地收拾东西。 安瑾漓则在门口叫了他好几声才被注意到。 萧承殷看看元绫芷,又看看安瑾漓,开口问道:“怎么了?” “我有点发烧,想去买点药。”元绫芷站在萧承殷面前,缓缓地说。 萧承殷听后,微微一怔,然后将手中的文件放到实木古朴的办公桌上:“等着,回家的时候我带你去医院。” 安瑾漓一听就不乐意了:“生病多难受啊,哪能等啊?” 再说,就这种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说一下应该是应允的,怎么到萧承殷这里就变了…… 安瑾漓皱着眉,内心不满地嘀咕。 萧承殷则将眼神抛给元绫芷,让她回应。 元绫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萧承殷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磋磨自己,便开口说:“好。” 安瑾漓用惊愕的眼神看看元绫芷,又看看萧承殷,大脑宕机般地空白两秒。 可是看元绫芷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也容不得多想,开口说:“那元绫芷不能去买,那我去买好吧?正好我早上没吃饭,我下去吃顿饭,顺便把退烧药捎上来好吧?” 萧承殷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毛:“你要是觉得手里的活儿做得完那你就去。” 现在安瑾漓已经有点生气了,她想不通,元绫芷可是他的未婚妻,萧承殷怎么这么不心疼? 但是碍于萧承殷是自己的上级,安瑾漓也不好多说什么,拉着元绫芷就往外走去。 “你在你那里好好休息着,我买个药去去就回。” 从萧承殷办公室里出来后,安瑾漓安抚似的拍拍元绫芷的后背,跟她告别后,就离开了。 然而元绫芷烧得头脑发昏,一时间分不清哪儿是哪,离开萧承殷办公管辖的地界儿,碰上了陆黎瑞。 元绫芷知道他,背后倚靠的陆家,跟萧家一向不对付。 面前的陆黎瑞跟萧承殷同级,他玉树临风,高挑个子,狭长的凤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元绫芷。 “萧承殷手底下的人好大的威风,歇了这么一个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陆黎瑞的语气跟了他目中无人的架势,高高在上。 “没有忘。”元绫芷强打起精神,将手覆在心口,另一只手背过去,微微欠身给他行了个礼。 “按理说,我在这里能看到你,还挺出乎我的意料。”陆黎瑞端着架子,俯视着元绫芷那卑微的样子。 “……”元绫芷没吭声。 “眼下,你男朋友家研究院那边的东西我听说还没着落,怎么倒把你先放出来了?” “萧承殷就这么放心地把你留在这里,可真是让我担忧,万一我们军部的东西再有什么差池,该找谁说好呢?” 元绫芷垂着眼皮,不吭声。 但是萧承殷的声音很是时候地响起:“什么东西还没有着落?什么放不放心,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也会有人信?” 元绫芷抬头,看着萧承殷缓缓从自己这边走过来。 元绫芷愣在原地,任凭萧承殷将自己的肩膀揽过去。 “哪家的报社爆料过我们家名下的研究院出事了?哪个社会舆论论坛上有过我们家研究院的名字了?陆黎瑞,造谣是要承担责任的。”萧承殷慢慢往前挪着步子,逼迫陆黎瑞后退,然后自己挡在元绫芷和陆黎瑞之间。 “嚯,是吗?”陆黎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与萧承殷针锋相对:“粉饰太平谁不会做啊?出没出事,跟谁有关,你这个萧家人恐怕比谁都清楚吧?” 他又将目光放在元绫芷身上上下打量了两轮:“这种危险的人你也敢明目张胆地带在身边?真以为这地界儿是你家啊?” 萧承殷眼里似乎憋着排山倒海的火气,极有威慑力地说:“那么,你敢这么说,必定是有证据,那你有种就让她别在这儿呆下去。” “好,你等着,”陆黎瑞说:“过两天,我会向高层上交要求元绫芷在本部销毁档案的提案。” 元绫芷在萧承殷身后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但是萧承殷看起来很在乎,在送元绫芷回她办公室的路上,他说:“你别管陆黎瑞那个家伙说什么,你现在能站在这里,那是经过王储的允许,再说了,我叔父在你办那些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陆黎瑞不会抓住任何把柄,到时候,你就看他如何当跳梁小丑吧。” 元绫芷听完他说的这些,便点点头。 虽然她和萧承殷不知道核心晶元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只需要知道它是重要的就对了。重要到在法庭上要王室的成员来参加对自己的审判,重要到就算是丢失以后也要封锁消息来粉饰太平。 第006章 “现在就跟我走。” 元绫芷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安瑾漓不一会儿也将药带到了。 “你快吃了,萧承殷没给你任务,等会儿你吃了再躺一会儿。”安瑾漓手里拎着退烧药,放到元绫芷的桌子上,脸上带着和善的笑,跟她说。 元绫芷抬眼看了一眼她,一张苍白的脸带着心虚。 如果安瑾漓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她深知现在的自己对不起安瑾漓的坦诚。 而安瑾漓却没有多想她脸上的神色,全当是元绫芷生病生的,便绕过元绫芷的办公桌,亲自将接好的热水放到元绫芷嘴边。 “你先喝口水,”安瑾漓说:“等下我给你搞药。” “……”元绫芷看了看往上冒着热气的那杯水,心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内疚,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 然后,她看着安瑾漓将桌子上的药打开,拿出几个药片,放到手里。 “我来吧。”元绫芷不喜欢被人喂东西,便说道。 于是安瑾漓将手里的药递给她,在看元绫芷吃完之后,还要扶她去休息,但是被元绫芷赶紧摆手拒绝了。 看着安瑾漓还有些失落的样子,元绫芷赶紧找补说:“我自己可以了,你在我这里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啊,你在担心这个啊,”安瑾漓听她这么解释,心头的失落消散几分,语气间有些无所谓:“我不打紧的,我先把你安顿好了。” 元绫芷拗不过她,便让安瑾漓半推半扶地送到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 因为在军部的工作很多,往往需要加班到很久,为了方便起见,便给每个办公室安设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布置相对于前面办公室来说更精致,墙的那边靠着雕花衣柜,靠近窗户的一侧放着一张床,窗台上还放着元绫芷养的绿植,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元绫芷没空来这里,没人照看,便枯萎了。 宁穗钰看了眼已经失去颜色的金边吊兰,又垂下头,躺倒在床上。 安瑾漓给她盖好被子又掖了掖后,然后说:“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元绫芷此刻更是不敢面对她,安瑾漓的热情烧得她无地自容,便有意装作更头昏脑胀的样子,声音发闷地回应: “好,你去吧。” 安瑾漓很轻盈地转身,像只麻雀跃到门口,然后轻轻地带上门,离开了。 在安瑾漓走后,元绫芷很缓慢地翻了个身,微微偏头想看向窗外的景色,但架不住服用下药的药性,便垂下沉重的眼皮,很快便睡过去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 这时候萧承殷已经办完自己那边的事情了,正坐在元绫芷休息室的床沿处。 他背对着元绫芷,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全息屏,没有注意元绫芷醒了。 元绫芷在他背后躺着,仍然环绕在心里的愧疚和陌生让她难以开口说一个字。 但是萧承殷比她更敏感,只感觉元绫芷躺在床上轻轻动了一下,便很及时地转头。 元绫芷对上他的眼神,又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一样移开目光。 垂着眼皮间,她感到萧承殷那边伸出一只手,她还没来得及抬眼再看萧承殷一眼,便感觉额头上覆上了宽厚的手掌。 “退烧了。”元绫芷听见他说。 元绫芷没说话,甚至是一动也不敢动。 萧承殷抽回手:“退烧了就回家,时间很晚了。” “你刚刚一直在等吗?” 萧承殷不说话,但是也没否认。 元绫芷看到他的反应,心脏又像是被拽着往下沉了几个度。 然后他又听到萧承殷说:“你现在要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现在就跟我走。” 第007章 ”元绫芷你要死啊?!“ 在回家的路上,元绫芷一直没有吭声,萧承殷也不说话。 直到元绫芷发现走的路线不是回萧承殷庄园的路线,她才打破寂静。 她说:“不回家吗?” “先去我叔父家里一趟。”萧承殷视线放在前方,目光都没有分给她。 听到这话的元绫芷整个身子如坠冰窖,手指都开始发麻发抖。 萧承殷虽然不看她,但很敏锐地察觉出元绫芷的状态。 “怎么了?”萧承殷几乎没有感情地问她。 元绫芷被他这么一问,犹豫了,但她还是按捺不住本能,声音带着一种犹豫不定: “能……能不去你叔父那里吗?” 萧承殷连想都不带想,一口回绝:“不能。” 他说的话,带着让元绫芷惊心的寒意。 可是……可是那样的话,自己就要面对那些萧家老一辈的人…… 元绫芷想到这里,整个心都像是被一根极细的绳子吊在半空中,剧烈地猛跳。 单是一个萧承殷,元绫芷倒并不担忧,就算是担忧,那也是她跟萧承殷个人之间的事。 但整个萧家不一样,那是跟自己父辈有数不清纠葛的,在元绫芷眼里,那是虎穴般地存在。 总之,萧家老宅,是万万不能去的! 元绫芷此时脑子高速运转,疯狂地想如何让萧承殷不要带自己回萧家。 她又很缓慢地说,声音有些卑微,甚至姿态都有些佝偻,无限压低的样子:“我感觉我还是有点发烧,今天晚上能不能不去了呀?” 萧承殷这时候才将目光从前方放到元绫芷身上,他看到元绫芷小心翼翼又有些提心吊胆的样子,声音冷淡地说:“这么怕见我那边的长辈?因为核心的事情愧对于心?怎么之前不看见你有那样的觉悟啊?” 元绫芷被他一连串的问话堵得哑口无言。 不是因为萧承殷说中了她的心事,而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给萧承殷解释…… 要是萧承殷知道他一直敬重的叔父是杀害他的凶手,他会怎么想呢? 元绫芷怔怔的看着萧承殷,这些话溜到嘴边,还是被她生生咽下去了。 但她仍然不想到萧家老宅那里,元绫芷说:”可是我还是感觉有点不舒服,等我好一点再去吧?“ ”不行。“萧承殷声音冷淡,放在之前,肯定全身心都聚焦在元绫芷身上,她要是不想做的事,萧承殷能立刻将所有理由罗列出来,帮她推掉。 可惜今非昔比了。 元绫芷也知道,但是她依然抱着些希望,因为她实在是不愿意去萧家老宅。 看着目的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元绫芷又惊又惧,坐在飞行器的副驾上,努力让自己缩成一团。 要是让萧无烨看到她,怎么着说都会掉层皮的! 更何况她现在还被剥夺了人权,那不是任人拿捏? 元绫芷心里着急,为了不去萧家老宅,她几乎可以豁出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伸出手,去抢夺萧承殷手中的控制面板,萧承殷没有防备,被她吓了一跳,驾驶中的飞行器都抖动一下。 ”元绫芷你要死啊?!“萧承殷将飞行器紧急停靠在路边,来来往往的飞行器一个个地像飞梭一样穿来穿去。 看着萧承殷眼里迸射出带有怒火的光,元绫芷硬着头皮说:”我想回家,我不想去别处。“ ”而且……而且我身上也痛,想回去躺着。“ 昨天晚上的事犹如酷刑,萧承殷因为她的欺骗,压了一个月的怒火尽数在床上爆发出来。 到现在,元绫芷的小腹都还在隐隐抽痛。 萧承殷听她嗫嚅地说出那句,似乎也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眼中的目光有些动摇。 第008章 “你竟然还能活过来?” 可是动摇过后,却换上了冷硬的神情:”我已经跟跟长辈说好了。“ 看着他又要重新启动飞行器,元绫芷却慌不择路地扑上去,摁住他即将动作的手。 ”不行,“元绫芷将姿态放得一低再低,声音间盛满乞怜:”能不能不要去?“ ”给我个理由?“萧承殷冷冷地说完,看见元绫芷脸上浮现出一些希望,嗤笑一声,补上一句说:”除了身体上的理由。“ 元绫芷怔住了。 她能说什么?她可以说什么? 她要是告诉萧承殷说他叔父萧无烨杀了他父亲,萧承殷会信吗? 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 萧承殷只会觉得她在挑拨离间! 想到这里,元绫芷的心里涌上一股又一股的辛酸和苦涩。 现在在萧承殷眼里,她元绫芷就是骗了他五年,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奸诈小人。 ”对了,不妨再跟你说一下,萧梦岚之前被你捅的伤已经好了,今天晚上她也会到场。“萧承殷重新将飞行器启动,说话间没有带着任何感情。 元绫芷的心冷下来: 原来是给她那表姐报仇才让她来的。 说到萧梦岚,元绫芷倒并不害怕,毕竟是没有传承下来的阴影,刚刚她的反应那么明显,全然是因为萧承殷的叔父萧无烨。 元绫芷听自己父亲跟她说,萧无烨这个人冷血又残暴,要她千万小心。 自己父亲都承认的事情,元绫芷自然会小心翼翼,更何况,来到这里,她又偶然间发现萧无烨还弑兄,更怕了。 同时,她还发现,萧承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在之后她经过貌似不经意的盘问,才从萧承殷嘴里知道,他萧承殷对于自己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印象,有记忆以来,就是萧无烨在带他。 元绫芷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次萧承殷带她去萧家老宅是为了给她那堂姐报仇的,便也不再挣扎。 这也算意料之中,元绫芷当时知道自己的审判结果是剥夺人权,就已经知道萧家是打定主意要磋磨自己了。 只要不在萧无烨面前露脸,怎么都好说。 元绫芷想到这里,便试探着问萧承殷:”那你叔父呢?会来吗?“ 萧承殷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像惊讶于元绫芷竟然这么快能转变过来,还是说:”没有,他有事,要提出我带你过去的是叔母。“ 确定萧无烨不会来后,元绫芷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既然只有萧梦岚,那今晚估计也可以熬过去。 到了萧家老宅,里面的佣人将萧承殷驾驶过来的飞行器停到老宅后面的地下车场,而萧承殷则带着元绫芷由佣人引着到老宅的门厅那里。 在装饰得气派的门厅前,萧梦岚和萧承殷的叔母站在一起。 ”回来了啊?“纪映淼站在门厅前的台阶上,抱着的双臂松开,缓缓带着萧梦岚下了台阶,迎接萧承殷,还不忘笑眯眯地问她。 她打扮得一副贵妇模样,长发打着大卷,全被拢到脖颈右边,一双眼睛深邃又带着蛊惑的媚,嘴唇涂着鲜艳的深红,脖颈、手腕带着价值不菲的首饰,尤其是手腕上的一圈细镯,显得整个人都灵动不少。 站在她身边的萧梦岚就像是她的翻版,只是多了些凌厉,她穿着一身勾勒身段的黑色鱼尾裙,眼里迸发出一种刻毒的恨意一眨都不眨地看向元绫芷。 ”嗯,今天事情多,“萧承殷说:”毕竟有一个月不去了。“ ”那也要注意身体,毕竟工作也总是那么多,做完了也总是还有。“纪映淼笑眯眯的回应,说完这句话后,她将目光很自然地放到元绫芷身上。 跟她女儿不一样的是,纪映淼在看到元绫芷之后,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容。 她伸出保养得当的手,上面的指甲做得很好看,显得手指更加修长。 纪映淼用手朝元绫芷挥了挥,算是打招呼:”元绫芷,我们又见面啦!“ 元绫芷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做什么,她只知道纪映淼并不是真心的。 还不如她女儿萧梦岚坦坦荡荡地恨她。 萧梦岚此时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儿,看着元绫芷,话语间带着刺:”在监禁你那一个月里,你竟然还能活过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没有忘,“元绫芷不卑不亢地说。 在元绫芷监禁期间,萧梦岚买通了那里的人,有意磋磨她,一度让元绫芷觉得自己活不到审判那天。 可萧梦岚除了带给她肉体上的疼痛,还能伤害她什么呢? 现在她没有任何的牵挂,反而能更加干脆利落地反驳:”在审讯室里给你的那一刀,看起来好得也挺快的。“ 元绫芷说那句话,萧梦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且难堪。 第009章 ”你还对这女人余情未了?“ 看着气氛瞬间凝固,纪映淼笑着拍拍萧梦岚的手臂,嘴角牵起安慰人的微笑:”宝贝说这些这么早做什么?先一起吃个饭,吃完饭再算账。“ 说罢,她优雅地转身,背对着萧承殷和元绫芷他们,摇摇地往金碧辉煌的门厅里面走去。 萧梦岚却比她的母亲动得慢,眼里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恨恨地刻在元绫芷身上。 她的动作像她的母亲一样优雅,她在元绫芷注视下,缓缓抬起手,直起手指,指着元绫芷:“现在你被剥夺人权了,法律不会保护你,今天晚上,你给我等着。” 元绫芷的目光此时很坚韧,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她直直地看着萧梦岚的脸,波澜不惊。 除了萧无烨那种连兄弟都杀的人,元绫芷谁都不怕。 然而她却感到后背被轻轻碰了一下,元绫芷顺着发力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萧承殷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眼里全是警告。 那是在示意她姿态放低些。 元绫芷做不到,只能是移开目光,不去看萧梦岚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走吧,”萧承殷对萧梦岚说:“叔母该等急了。” 等他说完这句,萧梦岚才算看在萧承殷的份上不跟元绫芷对峙下去。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淬了毒的目光才收回,然后转身,带着她们进门厅。 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一切像是没发生什么一样地祥和,仿佛元绫芷什么的都没做过,仿佛王室交代给萧家保管的核心晶元还好好地呆在研究院,纪映淼甚至还笑眯眯地拍着身边的作为让她过去跟自己坐在一起。 元绫芷自然知道纪映淼是个表里不一的笑面虎,但是她表面上那么热情和亲和,让元绫芷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遵从习惯,下意识瞟向萧承殷。 却看到萧承殷也在看着她,脸上写着:“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元绫芷心中看得心冷,转而又想起现在已经是被剥夺人权的人了,做什么自然是由不得自己。 心里一边蔓延着辛酸和苦意,一边在萧梦岚和纪映淼的注视下,缓缓坐在纪映淼身边。 纪映淼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在元绫芷坐下后,她立刻帮元绫芷盛了满满一碗汤。 “吃吧,小芷。” 外在的刺激根本伤不到她。 元绫芷没有动面前的汤,拿眼睛看了眼纪映淼。 这就是嫁给萧无烨的女人,嫁给一个弑兄罪人的女人。 元绫芷此刻竟然有些坦然:明枪总比暗箭强得多了。 想到这里,元绫芷算是回应地朝纪映淼公式化地点点头,托起面前的碗,用勺子舀起一口,送到嘴里。 “不错嘛,还是这么端庄,又稳重。”纪映淼托着腮,侧着脸看着元绫芷的动作,仿佛她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怪不得能让一个男人在五年的时间对你死心塌地,蛊惑人有一手啊?” 元绫芷听着她带着笑意的讽刺,不做声地放下碗,感觉到萧梦岚那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叔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没有必要,“萧承殷此刻开口,听着他的语气,元绫芷能感受出他淡淡的不快:”再拖着,菜都凉了。“ 元绫芷抬眼,却看见萧承殷两道眉微微蹙着,似乎是不满。 然而萧梦岚却看着萧承殷不屑地挑眉:”怎么?你还对这女人余情未了啊?“ ”宝贝你说话注意点。“听到自己女儿说了很粗俗的话,纪映淼脸上也没有浮现出恼火的表情,脸上挂着的依然是淡淡的笑容:”都说了,就算是算账也要吃完饭。“ ”听承殷的,先把饭吃完。“纪映淼笑眯眯的,两眼弯弯,看向元绫芷:”小芷你先吃,吃完了你跟我去个地方。“ 听完这句话,元绫芷的心脏开始往下沉,虽然纪映淼一如既往地叫她小名儿,但是她已经知道纪映淼不会让她太好过了。 此时的退缩只能是助长她们的气焰,元绫芷深知这一点,便表现出在萧承殷面前的不会出现的淡定,她说:”好。“ 她元绫芷等着。 第010章 ”死贱人!“ 吃完饭后,元绫芷被纪映淼带着离开餐厅,后面还跟着得意洋洋的萧梦岚。 萧承殷并没有跟着她们过来,元绫芷揣测,他是因为知道纪映淼和萧梦岚会对自己做什么,了如指掌,才不过来的。 想到这里,元绫芷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境地,心里面泛起苦意。 然而这种心里的感觉还没有长时间盘绕定格,一种熟悉的晕眩就悄然掠夺了身体上的主权。 元绫芷以为自己又发烧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不过萧梦岚及时将她拉住,才不至于摔倒。 纪映淼走在前面,听到动静,便转身,垂着头看着元绫芷缓缓扶着墙跪在地上。 “看来药效很起作用啊?”纪映淼的那张深红性感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她笑着在元绫芷面前蹲下来:“有没有感觉浑身用不上力啊?” 元绫芷堪堪用手臂撑着地面,眼前的事物都在扭曲变形,浑身都用不上力气。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看到纪映淼那张神似萧梦岚魅惑的脸,虚弱的喘气间,她问:“你们……你们怎么下的药?” “当然是在你的汤里了。”纪映淼伸出白嫩修长的手,拍拍她的脸。 元绫芷听了这句话,喉咙间发出微弱的冷笑:”我都被你们剥夺人权了,这么做……大可不必了吧?“ ”大可不必?“纪映淼表现出夸张的惊讶来:”不这么做,你再捅我宝贝一刀可怎么办呢?“ ”那好,“元绫芷得到这样的话,便道:”那就痛快一点,要杀要剐听悉尊便。“ 此刻,她就跪在萧家老宅通往地牢的楼梯通道间,周边暗红色的壁纸无限向下延申,那种深邃的吞噬感,让元绫芷心惊。 “你好像会意错了吧?”纪映淼温和地问她,脸上带着有些虚假的笑意:“杀了你,有点太过于便宜你了吧?” “我们这次叫你来,是为了给我宝贝报仇的。”她两眼弯弯,眼睫像两只黑蝴蝶:“我也不问你把核心晶元弄到哪里去了——毕竟你要是想说,早就在上个月交代了。” 她将手搭在元绫芷因为药效发作软弱无力的肩膀上,手上施用的力道却用了很大的力气:“站起来,还没到地儿呢,到地牢了你再跪。” 萧梦岚一直在边上冷冷地站着,她不像她的母亲那样表面热情,而是赤裸裸地蒙着一层冰霜示人。 “走吧,地牢可是有好东西等着你呢。”她站在元绫芷后面,伸手将元绫芷覆着一层细汗的脖颈握住,像拎一只小猫小狗地让她重新站起来。 说起来,萧梦岚也是从小练过的,浑身有的是力气,面对中了药的元绫芷,她对付起来简直是绰绰有余。 她就这么押着元绫芷,带着她,踹开地牢的门。 同时将元绫芷推进去。 现在的元绫芷身上的药性不断发作,浑身都用不上力气,眼前也全是扭曲的景色,被萧梦岚这么一推,整个人都倒在地牢那冰凉的地板上。 当元绫芷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后面的门轰然关闭,萧梦岚重新走到她的面前,抓起她的头发,狠狠往上提。 “那天你捅了我一刀,今天我就让你后悔!” 萧梦岚睚呲必报,她接过纪映淼从陈列架子上拿下来的鞭子,恨恨用鞭子头抵在元绫芷的下巴上。 元绫芷凌乱着头发,恨恨地瞪着她:“你以为能震慑到我吗?就算我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也会坚定不移地把刀子送到你身体里,就像我当初拿走核心晶元一样——” 然而元绫芷还没有说完那句话,凌厉的一鞭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地牢的鞭子不像普通的鞭子,柔软又坚韧的本体带着细微的倒刺,甚至倒刺的尖头是用金属制成,打在身上,瞬间触碰身体的那一刹那,就放出电流。 一瞬间,元绫芷被迫失语,那一点接触鞭子的皮肤瞬间像被凿尽了无数的钉子,从身体各处发散开来。 她被鞭子抽得蜷在地上,而萧梦岚步步紧逼,挥舞着鞭子抽打在她身体的各处。 啪——啪——啪—— 萧梦岚打她打得极爽,即使皮肤上因为施力泛起细密的热汗,热情也分毫不减:“元绫芷,我不要你道歉,因为口头上的道歉没有用,我要伤害我的人承受我受到伤害的千百倍,在我这里,才算道歉,你懂吗?” 元绫芷身上被抽得身上一道道红痕,眼里的恨意和坚韧分毫不减,甚至带着点轻蔑:“你也只有这点手段,算我高看你了。” 萧梦岚被她说的话激怒了,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不止几倍,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也变得更大声,回荡在地牢深处。 ”死贱人,你现在在萧承殷那里不好过吧?“萧梦岚此刻刻毒的语调像把刀子一样深深扎在元绫芷的心里:”他现在对你不如从前了吧?“ 元绫芷想起这件事,心里的苦痛比身上的严重多了。 还有什么能比身为棋子而不自知的事情更可悲呢? ”不论怎样,他跟你们不一样,“元绫芷强行撑起自己的身体,坚韧的脊骨承受着带着电流的鞭挞,她看着站在面前的萧梦岚:”你,和你父母,蛇鼠一窝——“ 她还没说完,又被萧梦岚抽过来的鞭夺走了发声的权利。 听完这句话的纪映淼,一改之前柔和的样子,两道眉毛竖起,她的声音凌厉,带着警告的意味: “元绫芷我劝你在萧承殷身边闭好嘴,我们对于你的所有动向都有解决方法,不要用你那可笑的心思试探我们的底线!” 第011章 “你想爬着上楼?” 当元绫芷重新回到萧承殷身边的时候,身子还微微发抖,脸色更是比之前更加苍白。 旁边的纪映淼脸上带着柔婉的笑容,还在元绫芷身上披了件大氅。 “现在已经到深秋了,现在外面夜深霜重的,多加点衣服。”说着,她两手轻捏着外衣的衣领,往元绫芷身上紧紧地裹了裹。 元绫芷在宽大的大衣里瑟缩着身子,当她抖着脖子抬起头看到萧承殷脸上的表情的时候,整颗心都在发寒。 萧承殷皱着眉毛,声音冷淡地对他那叔母纪映淼说:“对她那么好做什么?” 纪映淼却夸张地表现出嗔怪来:“再怎么说,人家是女孩子。” 虽然是这么说,她却手上施力,眼睛瞅着萧承殷,笑眯眯地推了下元绫芷的后背。 元绫芷身上还有药物残留,整个人都像是陷在棉花里,被纪映淼那么一推,全身失去重心,朝前倾倒在萧承殷那一边。 而萧承殷此刻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下意识伸出的手臂也像冰冷的铁栏杆,仅仅是拦住元绫芷即将倒在地上的身体。 元绫芷虚弱地抬头,看到的是让她心惊的冷眼。 即使做过千百倍的准备,再次猝不及防地看到萧承殷眼里迸发出的寒意,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苦意。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元绫芷被他重新扶起后,整个人都靠在萧承殷的肩膀上,听到萧承殷说出这句话。 “好,你们也快些回去吧。”纪映淼语气中带着笑,笑眯眯地看着萧承殷,身后站着的萧梦岚,脸上带着虐待人的快意。 元绫芷简直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要是今天晚上有萧无烨,她都不敢想今天晚上有多难熬。 回萧承殷庄园的路上,元绫芷身上的大氅一直都盖在身上,可即便如此,回到家后,身体依然发起了高烧。 到最后,她身体动都动不了一点,到最后还是萧承殷碰了碰她,才知道她身体竟然变得那么虚弱。 “身上这么烫怎么也不说一声儿?”萧承殷只是碰了碰元绫芷那滚烫的手,便感觉有些事情发展得不太妙,抽手后又抚上元绫芷的额头。 “……”元绫芷说不出话来,脑子像装满了一堆炙热的浆糊,烧得她头昏脑胀。 在萧承殷说完那句话后,元绫芷只感觉身下一轻,她强行撑起眼皮,便发现萧承殷已经伸手将自己打着横抱在面前,带着自己走向门厅那里。 元绫芷感觉非常不适应,伸出手去推萧承殷的肩膀,却被萧承殷带着警告的眼神制止在半空。 “你想爬着上楼?”他的语气中让人感觉不到有什么情绪,但是再次跟元绫芷对上目光的时候,眼底那种复杂撕裂的情绪根本隐藏不了:“太不体面了。” 元绫芷的心像是被冰冻住了,很慢很慢地跳动,她垂下头后想:是啊,萧承殷就算是现在对她好,那也只是施舍和为了家族的门楣和体面罢了。 身前的门被管家打开,萧承殷仍然抱着元绫芷,没有顾及家里几个佣人的目光,径直上楼。 半道上,管家噔噔地跑上奢华无比的红木楼梯,拦住萧承殷的去路。 “怎么了?”萧承殷面对着他,眼神有些冷。 此刻,管家的眼神有些尴尬,他看看元绫芷被萧承殷抱在怀里,又看到元绫芷的头颅靠在萧承殷肩头,半张精致的脸蛋被大氅埋没。 “这恐怕不好,这种事让佣人做就好了。”管家在短暂的尴尬后,脸上便换上了公式化的微笑。 萧承殷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而是说:“有人生病了,还管什么好不好的?” 还没等管家再说出下句来,萧承殷又打断她:“你去叫人买些药来。” 刚落下话音,萧承殷便绕开管家,继续往楼上走去。 第012章 “你别脱我衣服。” “你别脱我衣服……” 这是元绫芷从萧家老宅到萧承殷庄园说出的最清晰的一句话了。 这时候,萧承殷的一只大手还放在她衣服的领口,听到元绫芷这句唯一清晰的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我只是想给你换个睡衣,”萧承殷用很慢的语速跟她解释,确保元绫芷能听进去:“不然不舒服。” 元绫芷虚弱的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没有力气掀起来,口中却表现出分外的倔强:“不要……” 萧承殷看着她那副样子,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固执,问她:“该做的都做过了,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你有什么可藏的?” 想到昨晚的事情,元绫芷只感觉一阵可怕。 “不行……”元绫芷咬着牙翻了个身,身上原本就没多少力气,又要紧紧攥住衣领的口子,语气便更弱了几分:“就是不行……” 萧承殷把定格在半空的手重新收回到腿上,有些气闷地叹气:“那你自己一个人能换衣服吗?” “我可以。”元绫芷咬着牙嘟囔一声,说话间,又感觉身上烫了几分。 过了几分钟,她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到一件睡衣落到身上。 在萧承殷的注视下,她缓缓撑着手臂,从床上艰难地坐起来。 她背对着萧承殷,一头黑发散下来像一条瀑布,盖住她纤细的上半身。 这种包覆感让元绫芷心安,便很快脱了衣服,换上了像水流一样细腻的真丝睡衣。 只是扣子很小,元绫芷又发着高烧,抖着的手好久都扣不上。 正当她身上蒙着一层汗着急的时候,萧承殷那双大手从她身体两侧绕过,捉住那扣不上扣子的衣料。 “别动。”萧承殷说。 两个人离得很近,元绫芷甚至能听到萧承殷胸腔里心脏那有力的跳动声。 元绫芷低头看着那双无数次抚摸她脸颊的大手,一时间竟然感觉如此陌生。 那双手,没有任何情感折射出来的意图,只是机械地将纽扣一个个扣上。 元绫芷觉得现在接触萧承殷的每一刻都像是在忍受酷刑:之前的所有、甚至是不曾主注意的细节都太美好了,跟现在的所有都像是出现了断崖式割裂。 她真想死啊…… 忍受不了这种类似于死亡的煎熬,元绫芷将萧承殷推开:“好了,我自己做吧。” 然而在换后面衣物的时候,元绫芷却露出了端倪。 “你这是怎么了?”萧承殷注视着那块元绫芷无意间裸露出来的皮肤,及时伸手摁住,问她:“怎么这么红?” 元绫芷受到惊吓,但还是顺着萧承殷那凝滞的目光看过去。 那块儿肌肤上,有着被鞭子出来的条状红痕,触目惊心。 第013章 我已经做好老死在这里的准备了 在萧承殷看到那一块儿被凌虐的皮肉后,他便无视了元绫芷的阻挠,扯开睡袍,拉下松垮的领子,看到布料下面被凌虐的身体。 那原本漂亮的身体,遍布着鞭痕,有的甚至青紫,一副凄惨的模样。 萧承殷摁着她的肩膀好久,才松开元绫芷的身体。 元绫芷被折腾得浑身没有力气,失去依靠的点后,身子便软弱无力地趴伏在床面上。 这些就算是她不解释,萧承殷也明白。 “你就真的打算跟我们家刚下去?”萧承殷知道是纪映淼和萧梦岚弄的。 但是他也没办法。 元绫芷知道,他从幼年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以家族利益至上,以家族荣耀为第一选择。 现在她自己被萧承殷管着,只不过是他的施舍而已。 于是她强撑着病体,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不会在家族门楣这些立场上动摇,所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活该。” “所以呢?” “所以……”元绫芷感到喉头一阵苦味,是从心里传过来的:“在你不会动摇立场之前,你我一直都会是对立面。” “我就是要刚下去,”元绫芷听见自己说,心中的意念通过口舌传达出来,不受控制地:“但我从来不是针对你,是针对那些——德不配位的人!” 说实话,元绫芷说这话已经触动了萧承殷的底线,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后面的萧承殷朝自己身后投来带着冷意的目光。 “我不会动摇,”萧承殷冷声说:“我的整个家族为帝国服务上百年,立场永远正确,是否不义不是你一个人以主观视角评判的。” 听他说了这句,元绫芷心中不禁冷笑,刚刚表现出坚韧的脊骨此刻又塌陷下去,她将脸侧过去,看着萧承殷。 因为还病着,身上滚烫,眼睛也虚浮几分,平添几分媚意。 “‘永远’,”元绫芷将这个字眼从萧承殷说出的话中挑出来,说给萧承殷,又像是自己喃喃:“可是真理在特定情况下也会变成谬论……” 元绫芷闭上眼,耳尖处传来萧承殷沉重又乱了气息的呼吸声。 是萧承殷俯下身,又将她捞起来,重新让她躺好。 “什么都不要想了,”萧承殷的语气间虽然带着不快,但还是跟她说:“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只要核心晶元的下落。” 元绫芷闭上眼:“你不会找到的,你劝你们家族的那些人,我已经做好老死在这里的准备了。” 我不会屈服的,我不会妥协的。 闻言,萧承殷身形僵住,他看着元绫芷,眼里含着让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滋味。 “你真的这么想的?”他问元绫芷:“你真的打算下半辈子折在这里了?” 元绫芷才多大啊,仅仅是才二十五出头,已经这样变得心如槁木。 萧承殷不理解,看着元绫芷不说话,又说:“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做事?” 元绫芷闭上眼,身上的热烧得她意识模糊,鼻腔里沉吟两声,翻了个身。 就这么耗着吧。 她心里默默地想。 第014章 你能不能少接触安瑾漓? 元绫芷自从离开萧家老宅那天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病,见到她脸上气色看起来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那一周里,元绫芷一直说话很少,萧承殷问她什么都是简单的回应。 不过萧承殷也不稀罕,而且手上的工作很忙,把元绫芷带去军部放到她自己的办公室就不管了。 元绫芷也乐得自在,现在跟萧承殷相处的每分每秒,都让她倍感煎熬。 但反倒是安瑾漓,看着元绫芷一天天闷闷的,工作做完了就去找她玩,不想却老遭到苏念淮的反对。 在不知道是第几次敲响元绫芷的门,打扰到安瑾漓和元绫芷她们的时候,安瑾漓终于忍不住朝苏念淮发火: “我手上的事儿都做完了,跟绫芷说会儿话不行啊?!” 苏念淮站在打开的门口旁,看向安瑾漓的目光有些僵,元绫芷怀疑,如果不是他有意克制,估计他的脸色已经足够铁青了。 “你先出去一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要跟她——元绫芷说。”他现在似乎已经忍到极点,他用敏锐的目光看看元绫芷又看看安瑾漓。 “干嘛?我不能听?”安瑾漓还在拉着元绫芷的手说话,眨着眼睛重重握了握元绫芷。 “我跟你说的话你能听进去,那真是我上辈子积大德了。”苏念淮板着一张俊逸的脸,语气中再者淡淡的不快和讽刺。 看他一说这话,安瑾漓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刚刚还明媚的表情,立刻黑下来:“苏淮安你老是人云亦云的,我真的要生气了。” 元绫芷一直默默听着,估摸出了苏念淮是为什么而来,便用手推了推安瑾漓,用一种不想让她为难的语气说:“你要不先出去吧?” 安瑾漓不高兴地啧了一声,但是又看到元绫芷淡定的神情,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什么话,更别提反驳了,便站起来。 经过苏念淮身边的时候,她还赌气地用肩膀撞了下他。 苏念淮并不恼,看着安瑾漓离开后,他又看了看那门是否关了严实。 一切无误后,他重新走到元绫芷面前。 元绫芷坐在自己位置上抬起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我来,是为了跟你说一件事情,”苏念淮说,不带着任何情绪:“陆家已经联合其他几个家族跟王室那边告状了,因为你在这里。” 因为元绫芷在军部,危险系数直线上升。 元绫芷懂,但她没有正面回应苏念淮,只是垂着眼皮,静静听他说的话。 “元绫芷,我不知道你跟萧承殷同时请假的那个月发生了什么,”苏念淮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像是如临大敌一样:“我也不感兴趣,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少接触瑾漓。” 听闻这话,元绫芷抬起头,发现苏念淮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着扫把星。 “所以你就算你做不到不来军部,那你至少能做到远离瑾漓吧?”苏念淮说:“就算是看在她跟你的情分上。” 元绫芷不知道苏念淮知道多少事,但是能肯定,苏念淮是大抵知道她做了不好的事情了,而且发展走向并不如意。 “好,我会跟她保持距离。”元绫芷缓缓地说,她看了看苏念淮,沉默地垂下头。 现在,元绫芷还能想起他们四个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曾经,到现在,四个人的关系竟然会这般…… 元绫芷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反抗,她的这个样子让苏念淮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让苏念淮也忍不住放缓语调:“你不要怪我说话说得太重,瑾漓是我女朋友,她一旦有被你拉下水的可能,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不会的,”元绫芷淡淡地回答他,听着苏念淮说的那些话,觉得是没有必要装的,便垂着眼皮,说得很直接:“就算我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拉她垫背。” “最好是这样,”苏念淮跟她说:“但如果你跟她走得太近,多多少少会有影响,这个你懂得吧?” “我知道。”元绫芷又重复之前说的话:“我跟她保持距离。” 第015章 “没必要多此一举” “明天你想请假?”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洗好了澡,将身上的浴袍穿上,装着不经意间的样子跟萧承殷说自己明天不去军部的事情。 “是,”元绫芷说:“反正我现在只是个虚职,没有事情在我手里管,我就不去了。” 然而萧承殷却觉得元绫芷又要算计欺骗他,冷淡的声音里带着嫌恶:“你又有计划了。” 元绫芷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瞬间地发苦。 她的嘴角强牵起一个微笑,看着落地镜面前的自己。 现在的她,在萧承殷眼里,不就是一个诡计多端,精于算计又带给他耻辱的女人吗? 镜子里的萧承殷背对着她,坐在靠着窗户那边的床沿边,低头看光脑折叠息屏的信息。 “没有,”元绫芷缓缓说,搭在浴袍带子上的手垂下来:“我只是,只是感觉有点累。” 想休息一段时间。 萧承殷却将折叠息屏合上,扔在床头柜上。 “不行,在审判的时候,已经说明了,我在哪里,你就得在哪里。” “我不会乱跑的,”元绫芷说着,从镜子里,将目光移到手腕上的那圈用于定位的细镯,她抬手去抚摸。 “你觉得你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萧承殷的不信任在元绫芷的意料之中,可是她实在是不愿意去军部了。 没有意义,还让人生出嫌恶和忌惮。 元绫芷想到这里,心里下了决心,毅然朝萧承殷那边走过去。 “你怕我跑了,大可以想法子的。”她嘴里说着,举起手腕上的镯子给萧承殷看:“而且我身上带着定位,我没必要多此一举,我只是单纯不想去。” “我可以想办法?”萧承殷冷眼看了看她手腕上的镯子:“镯子也可以被你想法子摘下,省省吧。” 他身上也披着浴袍,只是跟元绫芷不一样,身上的料子松松垮垮,覆在肩上,露出一小片精壮的身体皮肤。 元绫芷缓缓凑近,以往清冷坚韧的眼中尽是暗示的意味。 萧承殷此时竟然真的感到她有几分的媚,他看着元绫芷朝自己这边倾身过来,没有闪避。 接着感觉到胸口一片温热,是元绫芷伸出手臂抱住他,那张娇美灵动的脸无限贴近她的心口。 “……” 萧承殷将手放在背后元绫芷那交叠的手臂上,往下按,使两人之间拉开距离。 元绫芷抬头,看着萧承殷的眼睛,感觉到灼热的气息已经在她和萧承殷的周身紊乱。 她复又贴上去,这次头颅倚靠的地方更高,她说出来的话几乎就是在萧承殷耳边吹气。 “你不想吗?” 萧承殷看着她,不说话,让元绫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而在萧承殷眼里,元绫芷那种无声像是化作了狐尾,轻浮地在他心头扫过,让他心神不得平静。 然而元绫芷只感觉他手上忽然施力,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放倒在床面上。 然后她又感觉到腰际一松,便知道浴袍上的绑带被萧承殷扯下来了。 元绫芷隐隐感到接下来发生什么,急忙伸手去够床头的小灯。 居于上位的萧承殷却看到她的动作,眼神一凛,很快速地摁住元绫芷的手腕。 “你做什么?” 元绫芷听到他带着威慑的声音,心间发着抽搐般地痛:她和萧承殷之间的信任已经薄到不如一张纸了。 “我……关灯……” 她听见自己说。 萧承殷接到她的回应后,只是看了她几秒,便微微侧身,将灯关掉。 房间陷入黑暗后,元绫芷感觉自己失去了视觉,同时,触觉无限放大。 她听见萧承殷那种男性沉重的呼吸声,气息间带着荷尔蒙爆发带给人的侵略感,打在她自己那裸露的肌肤上,引起不自觉的战栗。 元绫芷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惊叫,一种种并不陌生的感觉让她分外难过。 萧承殷居于上位,不做声儿。 …… 第016章 ”是你把一手好牌打烂的。“ 一片黑暗和静默中,元绫芷只能听见萧承殷的呼吸声。 “忍着。” 此刻,元绫芷只感觉到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儿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便将嘴闭紧了,让萧承殷摸不清她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了。 可情至深处,便难以克制,外放的力量带来疼痛,让元绫芷不得不顾及。 她咬着牙,半张姣好的脸蛋深深埋在松软的布面中,手抓紧了手心里的床单,汗水浸湿布料,硬生生攥出痕迹来。 “你——” 元绫芷还没有说出后半句,就被扳住肩膀,翻转过来,昂贵的床单服贴地覆在光裸的脊背上。 萧承殷的大手两边各捞住她的一个手腕,引导着她的手搭在自己那覆着一层薄汗的脖颈上。 这让元绫芷陡然感觉有一种还被深爱着的错觉,就那么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一个锥子击中,引起心中无法平息的激荡。 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无法克制,眼中的泪腺像决堤的坎坝,喉咙难以克制地抽痛,然后被箍紧,手臂也在萧承殷的脊背上抓出道道血痕。 萧承殷动作不止,身上蒙着层热汗,本来是弓着的脊背,被元绫芷手臂牵引着再次伏低。 直至两方的唇瓣无限靠近。 当精神崩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理智、常理都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变得可笑。 至少元绫芷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这种假象中,误认为那种感觉是深爱,那又怎么样? 她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她感到萧承殷那精壮的躯干覆上来,同时双唇也附上同样柔软的唇瓣。 元绫芷不相信萧承殷现在不跟她是一样的,不相信萧承殷这次的内心毫无波澜。 元绫芷听到一阵起身的窸窣声,接着便感觉周身的热气正在褪去。 下意识地,她想去挽萧承殷抽离的手。 可是脱离冲动的男人分外凉薄,甚至比平常更甚。 “要是不骗婚,你现在就是我夫人——是你把一手好牌打烂的。” 这句话像是一桶冰水,带着怨气,照着浑身赤裸的元绫芷兜头浇过去。 元绫芷的手僵在半空,理智也开始回笼。 萧承殷怎么能不去抱怨、不去愤怒呢? 本来他什么都会有,会有美满的家庭,甚至在之后的几年,说不定会有小孩。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元绫芷的谎言之上。 这种怨,这种怒,让他怎么能平息? 元绫芷木着眼神,心间的肉像是被锋利的刀子来回割了千百遍,之前在虚假的温存中积蓄了两窝眼泪,此刻也冷了下来。 无奈,还是无奈,又是无奈。 如果她有别的选择,她也不想落得这样的结果。 当初她明明能跑出帝都,可在交接完核心晶元之后,她又改了主意。 那不是她心血来潮。 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落网,萧承殷就要被他的叔父推出去,他叔父是什么人,那是可以为了利益弑兄的! 谁又能保证他为了平息王室的怒意,再将自己的侄子推出去呢? 所以她留在这里,已经是她能顾全的最大局面了。 她目光悲怆地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萧承殷,咽下了这口气。 千言万语凝成苍白无力的一句话:”我去洗个澡。“ 第017章 “你不能出这间屋子。” 第二天的时候,萧承殷起来换衣服的时候他叫元绫芷起来。 元绫芷却一反常态,身上裹着被子,眯着眼,身子慢慢咕蛹了一下,还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一副拒绝起床的样子。 “你起不起来。”萧承殷冷着脸子,问她。 “我……难受……” 元绫芷皱着眉,声音闷闷的。 可在元绫芷被审判的时候,那明文规定了他萧承殷作为元绫芷的监管人,必须密切监视这个被剥夺人权的元绫芷,不能以任何理由推脱。 所以现在元绫芷无论有多难受,萧承殷也得把她带在身边。 他掀开元绫芷身上的被子,捞起她裹在真丝睡衣中的手臂,把她拉起来。 但元绫芷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军部了,任凭萧承殷怎样的生拉硬拽都表现出一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挣扎间,元绫芷身形不稳,一个踉跄便从床上掉在地板上,连带着床头柜上的东西,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萧承殷自己也吓到了,可还没等他俯身看元绫芷摔得怎样,外面的文馨便闯进来。 “先生,怎——”文馨先是看到了站着的萧承殷,又紧接着看到了跪在萧承殷脚旁边的元绫芷。 所以还不等问完话,她便抢先一步扶元绫芷起来。 元绫芷从地上重新站起来的半路,嘴里还嘟囔着“不想去上班”的这种话。 像是给萧承殷说的,又像是给文馨说的。 萧承殷站在那里,像个罪魁祸首。 文馨看元绫芷面色那么不好,心里估摸着料到什么事情,语气间平添了几分袒护。 “先生,元绫芷现在状态不好,就别让她跟您一起去——” “上班”这两个字还没被文馨说出来,便被萧承殷厉声打断: “不行。” 被萧承殷折腾到后半夜,元绫芷体力早被透支了,不去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样也正中元绫芷下怀: 我不去是因为你萧承殷,既要又要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萧承殷面色不好,元绫芷揣测,大概是他知道自己是在偷奸耍滑了。 萧承殷要求她去,时刻呆在自己身边,方便监视,但是别人不知道,因为整件事都是保密的,谁都认为她和萧承殷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顶多是延迟订婚典礼。 如果萧承殷这么做,反而是被人扣上冷漠、虐妻的帽子,传出去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真狡猾啊。 元绫芷看着萧承殷朝自己放射过来的眼神,全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她表面上柔弱地垂下眼睫——没点心眼儿她早就被萧家那波人揪出来了。 而且,看文馨说的话就可以看出来了。 “先生,就先让元绫芷歇歇吧,哪怕一天呢?” 萧承殷皱眉,忽地想起之前王储带人来传话,跟他说军部的人已经朝她反映,元绫芷这边的事情。 王储那边已经把那些事情压下去了,但是为了大局,也不能不表态,让他想想办法,先不要让元绫芷出现在大众视野了。 既然这样,萧承殷也没有可以反驳的。 刚好元绫芷也不愿意去军部。 那就算了。 萧承殷想到这里,才终于说:“你不去军部,也行。” “但是你不能出这个屋子。” 元绫芷听到这里,才在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萧承殷注视着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晃了晃左腕上那个用于定位的细镯。 意思就是:“就这个定位,我也不会跑到哪里的。” 第018章 元绫芷之前的那个相好 接下来几天,元绫芷都没跟着萧承殷去军部,直接窝在庄园里“养老”。 上午吃过饭,去书房看看书,然后下午去吃中午饭,吃饱了去后面的院子晒会儿太阳,要是下雨就回屋里躺着,晚上就干干巴儿巴儿地在客厅坐着,等萧承殷回来。 没别的,就耗着。 因为她知道,有的是人按捺不住。 看着门厅那边萧承殷带着着一身寒气回来,元绫芷无视旁边管家明显变得不善的神色,她换了个姿势坐着。 “先生,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还热乎着——” 元绫芷没耐心听管家说完话,便自己站起来,走到餐厅去吃饭,快离开客厅的时候,她听到管家不加抑制的声调。 那是跟萧承殷说的。 无非就是看不上她元绫芷这个劲儿。 元绫芷也知道他,苗梧善作为这里的管家,是由萧无烨派下来的,他的所有动向自然都是萧无烨的影射。 她慢慢吃着面前的饭菜,看着萧承殷从外面走过来,落座。 萧承殷皱着眉,表现出淡淡的烦躁,元绫芷不知道苗梧善跟他说了什么。 但是她揣测,估计是苗梧善开始催萧承殷解决她了。 果不其然,在萧承殷吃了几口饭后,突然放下手里的餐具,看着元绫芷说: “吃了饭你跟我来书房一下。” 反正元绫芷的策略是以不变应万变,有什么解决什么,所以听到萧承殷对自己说这句话,心中也并没有起太大波澜。 于是元绫芷回应他道:“好。” 然而,事情看起来远比元绫芷想象中的要复杂。 将她带回书房后,萧承殷用那种想装作不经意但是表现得很刻意的语调跟元绫芷说: “之前听你说还有个哥哥?” 元绫芷坐下的动作一顿,眼睛看着萧承殷拿起书桌一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眼睛也没定在自己身上,明显地有一种心不在焉。 对于这些,元绫芷可太熟悉了。 之前萧承殷有次跟她吵架了,刚好就在她过生日前天,元绫芷就想试试他还生不生气,就问他:“今年有没有办我生日宴啊?” 那时候萧承殷就是跟这一样的动作,来掩盖他的心虚,但是语气听起来很干脆:“没有。” 结果晚上的生日宴办得比前两次都要大,都要好。 元绫芷现在打算说谎。 因为对于萧承殷来说,他们家的势力能够调查得到一切,元绫芷说或者不说,萧承殷都会知道确切的真相。 除非萧无烨不想让他知道。 于是元绫芷跟他说:“是啊。” “他跟你是亲生的还是——” “亲生的。” 元绫芷见萧承殷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无所谓地耸耸肩:“看,我说了你不信,那你问我干什么?” “元绫芷你能严肃一点吗?” “这又不是审讯,我干嘛要严肃啊。” 元绫芷默默腹诽,表面上还是微微直起身子,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 “该问的都在上个月问完了,现在为什么还问我啊?” 萧承殷却像没听见她说的那句话,继续说:“那你之前那个相好现在还跟你有联系吗?” 这话一说出来,元绫芷身上跟通了电一样,身体挺得很直,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萧承殷从哪里知道她之前还有“相好的”呢?元绫芷从来都没跟他提起过。 第019章 “元绫芷你怎么这么恶心。” 但是她很快遏制住了那种冲动,头偏向一边,迫使自己不去接触萧承殷的目光。 “什么相好,我怎么不知道。” “你装傻是吧?” 元绫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手一摊:“没装傻,实话实说罢了。” “他是不是姓温?” 元绫芷听得发愣,转而又想到萧承殷是有本事搞到任何信息的,便没有表现出惊讶来。 看着元绫芷并不做声,萧承殷问她:“这个姓温的还是你名义上的哥哥,我说的对吗?” 元绫芷心中一颤,想反驳的话呼之欲出,但还是被理智生生压下来。 “元绫芷,你怎么这么恶心,乱伦的事都能干出来。” “我没有,他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当时我跟他是一起被人捡走了,而且——” 在元绫芷陷入自证误区的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被萧承殷套话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造成失误了。 萧承殷眼见自己的激将法起了效果,便抓着她说过的话不放,他迅速揪住关键的字眼道: “‘捡走’?这么说,你跟你那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了?所以我刚刚问你的你有个哥哥,那也是没血缘的。” 元绫芷现在想打自己的嘴,而且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跟生锈一样。 “那怎么办?你杀了我吧。” 元绫芷跟他说。 “杀了你?我早过了想杀你的时候了。” 元绫芷知道他口中是什么时候,是萧承殷第一次知道她元绫芷骗婚的时候。 “好了,我现在要去找一下我叔父,你先上楼,准备休息去。” 看着萧承殷一边收拾着站起来,一边说出这话,元绫芷只感觉到心脏被一只手瞬间攥着,并且不断的堕到深渊。 她几乎是“腾”地一下站起来,拦住要跟她擦身而过的萧承殷。 “你去萧无烨那里干什么?”元绫芷此刻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慌张。 萧承殷不会是要把刚刚从她嘴里搜刮来的信息全给萧无烨说吧? 然而萧承殷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用不着你来问。” 说完,他推开元绫芷,朝书房外走去。 元绫芷知道自己阻拦不住他,被萧承殷推开后,只是呆呆地杵在哪里,看着萧承殷那挺直的身影离开书房。 回到卧室后,元绫芷洗漱完毕,裹着浴袍蜷缩在被窝里,满脑子都是跟萧承殷在书房说的那些话。 萧承殷真的会跟萧无烨讲吗?萧无烨知道了会怎么做?会不会伤害到温叶臣他们? 元绫芷每每想到这里,都会不自觉地落泪。 等萧承殷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眼底的枕头湿了一片。 萧承殷冷着脸子,洗漱好后,他掀开被子躺好。 元绫芷在那边往上拽了拽被子,身体缩成了更小的一圈。 “不就是问了几句话吗?至于这样?” 看着元绫芷仍然蒙在被子里,身子带着身上的被子一块儿轻微地颤抖,萧承殷就更确定是她又哭了。 “不至于,啊?”萧承殷闭着眼抬手,几根手指的指节来回捋了捋元绫芷纤薄的脊背。 然而元绫芷却将身子往前拱了拱,让自己和萧承殷的距离拉开。 之后,她听到萧承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紧接着,便感觉到两只手臂像藤蔓一样卷上来。 一条卷住自己的腰肢,一个缠住自己的肩膀。 意识到腰部的束带又是一松,她立刻条件反射一样地去推萧承殷的手。 第020章 “在这里,再捅我一刀!”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元绫芷一直躺在卧室的床上,很少下地走动。 由于身体上的伤痛,她也变得少言寡语。 有时候萧承殷问她话,元绫芷也是简单的嗯或哦。 萧承殷心中窝火,又知道元绫芷之前还有相好的,就总会忍不住揣测之前的元绫芷是否真的忠诚。 往往这个时候,元绫芷还是那幅无所谓的死样子,萧承殷就忍不住对她更严苛些。 实际上,元绫芷已经习惯了,可是私下里总是难过得想落泪。 又是一次半夜垂泪,萧承殷从浴室里出来,走近她,随手把放在床头的一张邀请函递到元绫芷眼前。 元绫芷没打算看的,萧承殷的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她也没动。 萧承殷却跟她说:“看你这两天心情也不好,带你出去散散心。” “……”元绫芷抬起眸子看了一眼,用手拂开眼角的水气,然后闭上眼:“不去。” “去吧,”萧承殷罕见地那么热情,甚至有些做广子的意思:“很新的一个项目,近距离观察海上风暴,很壮观,以后会成为一个旅游景点。” “壮观什么,无非是资本的噱头。” 元绫芷默默腹诽,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你去不去?” “不去,我感觉有点危险。” “不危险,那种风暴是人工制作的,人在游轮上,不是很近。” “那我也不想去……” “但这个邀请名额是凌家那边给的,不多不少,刚好有你的,赏个脸。” 萧承殷见左劝右劝元绫芷都不上套,便搬出凌家来。 元绫芷知道凌家,凌氏财团,帝都二十大望族之一,最低调的一个,不显山不露水,闷声赚钱,跟萧家关系极好。 也可以说是一丘之貉——至少在元绫芷眼里。 她感觉没什么好事,便问萧承殷:“那都有谁被邀请了?” 萧承殷跟她说了一些半生不熟的人名,待提到萧家的时候,元绫芷听到了萧无烨和萧梦岚的名字。 这下,她更肯定没什么好事了。 “不去,我要是去了,恐怕又要引起恐慌。” 可萧承殷又拿出当时的判决书来压她:“恐怕不行,这样违反当时宣判的章程。” 看着萧承殷打定主意要拉着自己去,更何况还有规则压着,元绫芷也不能不顾及。 萧承殷注意到元绫芷那明显变得犹豫的神情,便说:“那就这么定了,下周你跟我一起去。” 元绫芷没什么好说的,接过萧承殷手中的邀请函,放到靠近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上,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 一周之后,就到了邀请函中所说的日期。 元绫芷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跟着萧承殷来到游轮停泊的港口。 其实现在交通工具更新迭代很快,在海上出行不止一种,这种乘船的方式也算是很早以前就被淘汰掉的。 不过总归是新奇的。 在完成相关手续后,元绫芷跟着萧承殷通过廊桥进入游轮,期间,元绫芷还注意到其他的透明廊桥呈管状一直往另一个镜头延申,有些盘绕在一起,像一条蟒蛇悬浮于空中,用作美化装饰的悬浮半岛在这些廊道盘绕的中心,每隔几十米就会出现这样的微型生态景观。 但从整体来看,他们数十条都在向一个方向延申,元绫芷想,除了游轮以外,那估计就是一直通往人造海风暴的路线。 登上游轮后,元绫芷跟着萧承殷把飞行器放到游轮处集中收纳游客的飞行器安置架中,行李由海乘提着,直到办完房卡,过完安检,元绫芷才来到自己的那个套房。 因为元绫芷是收到邀请函的,所以这里算是最顶级的。 但是她兴致缺缺,之后跟着萧承殷在游轮里转了转。 恒温泳池、滑冰场、剧院、棋牌室、图书馆、商业中心、精品免税店、一应俱全,甚至有赌场。 在那里,元绫芷透过缭绕的烟气,看到萧梦岚站在轮盘前,被一群年轻的男女挤在中间,嘴里叼着烟,夸张的大卷被拢到一边,跟着那种毫不收敛的笑微微发抖。 “我想回去了,”元绫芷感觉到不太舒服,便低声更萧承殷说。 看起来,萧承殷也不喜欢这里,几天以来第一次默认遵从了元绫芷的话。 那回回到套房后,元绫芷便听人说萧梦岚一夜间豪掷九千多万。 元绫芷知道萧梦岚的厉害之处,更知道这点钱对她、对萧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便已经不奇怪了。 为了防止出现事端,找上自己,元绫芷一天都呆在自己的套房中,连吃饭都是叫人送进来。 转眼间,元绫芷跟着萧承殷已经来邮轮的第五天。 遂了元绫芷的心意,这期间无事发生,如果非要说成有什么事的话,就要当属今天晚上在海上表演的海风暴了。 元绫芷被萧承殷强拉着去看过了,无非就是利用人的猎奇心理,近距离观察自然灾害,说得高雅一点,就是无限感受大自然的力量与凶悍。 她跟其他人一样,打着伞,站在前端观景台上。 元绫芷在呼啸的风中,听到雨点急促地击打在甲板上的声音。 “怎样呢?不错吧?听说这只是小风暴,几天后的气象更适合制造大的……” 元绫芷听得浑身一个激灵,她转头看去,发现萧承殷站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替换成了萧梦岚。 萧梦岚靠得她如此之近,刚刚的耳语也像突破了所有听觉隔阂,敲击元绫芷的耳膜。 “……”元绫芷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自觉地跟她拉开距离,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萧承殷呢?”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父亲是这里的股东之一,很奇怪吗?” “你离我远一点。”元绫芷心中充满警惕地后退几步,因为风暴中夹杂着呼啸声,她不得不提高音量。 “我要是说’不‘呢?”萧梦岚不怀好意地笑笑,靠进元绫芷,甚至收起手中的伞,大步上前走到元绫芷伞下。 “你干什么?!”元绫芷惊惶中,手里拿着伞,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萧梦岚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伞柄。 “求你办件事。”萧梦岚的笑意带着阴毒,身子不断靠前,将元绫芷不断挤着后退:“在这里,再捅我一刀。” 此时,元绫芷已经被她逼得远离了观景台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倾注在即将人为制造的风暴上,没有人会注意她。 “萧梦岚你疯了吧?!我为什么要捅你?”元绫芷将一只手腾出来,推开萧梦岚的肩膀。 她却没想到,萧梦岚在衣袖中划出一个锋利的窄长匕首,她拿着这个匕首快速褪去刀鞘,将刀把摁进元绫芷的手里,瞅准了自己的胸腹靠上的位置,携着元绫芷的手,狠狠捅进去。 一瞬间,萧梦岚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喷洒出来,狠狠地在元绫芷的白裙上染上一片血红。 “!!” 第021章 “这是萧家在做局!” 萧梦岚倒在甲板上,血液从伤口处汩汩地涌出,在她身下汇聚成一滩。 元绫芷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握着那柄窄长的匕首,萧梦岚的鲜血顺着尖锐的刀刃滑下。 “梦岚!梦岚你怎么了?!” 纪映淼匆匆从元绫芷身旁穿过,快步走到萧梦岚身边,俯身一跪,将萧梦岚揽在怀里,心痛得几近垂泪。 萧梦岚装腔作势地摆出柔弱的样子,她抬起的手臂颤抖,指尖却坚定不移地落在元绫芷身上。 纪映淼顺着她的手臂看去,发现元绫芷手里还拿着刀子。 “元绫芷!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藐视法纪!”纪映淼此时声音极大,引来不小的骚动,离她近的几个游客还好奇地回头注视这一幕。 元绫芷此时还没有翻过劲儿来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手里的刀子就被海乘和萧无烨带来的人卸下了。 “我没有!是萧梦岚——”话说到一半,元绫芷突然住了嘴,因为她意识到这种事说出来,谁又会信呢? 谁会给仇人刀子?谁会握着仇人的手反过来捅自己? 这种事,只能是萧梦岚做得出来,她对别人狠,对她自己更狠! 可是萧梦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围着这里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元绫芷不抬头就能听见那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为非就是说那些关于她的“谣言”。 “这不是那个姓什么元的吗……” “对哎,上个月不是跟萧家的那位订婚?怎么没见啊?” “取消了呗……” “啊?为什么……” “听说啊……” 元绫芷被游轮上的安保员摁住,两膝跪在甲板上,冷飕飕的风吹着她,让她听不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但她却能听见萧无烨震彻全场的有力斥责。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还敢持刀行凶!” 萧无烨道貌岸然地站在元绫芷面前,元绫芷却抬头看着他的那种厉声疾色,冷笑:“您要是想让女儿安稳,必定是不会让任何人钻了空子吧?” 萧梦岚的那把刀子是她给我的,您要是不知道的话,她未必能把凶器带上游轮,甚至—— 元绫芷看着面前的萧无烨,瞬间想到可能还有凌家的事。 凌家专门给萧家发的邀请函,说不定这两家人早就串通好了,不然萧梦岚也不可能随身带着匕首。 可是为什么呢?元绫芷想不通,难道纯粹是为了让萧梦岚被自己捅一刀? “萧梦岚有什么好歹,元绫芷我叫你偿命!”待萧梦岚被人带着去救治后,萧无烨竖着眉毛,朝元绫芷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让我偿命?要是想让我死,你们早下手了。”元绫芷说,却被之后的雷声盖住了。 元绫芷觉得从她登船开始,就没什么好事,事情发展至此,看来她料想的是正确的。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将萧家所有的事都抖落出来。 但元绫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凌羽清却从观景台入口那里走出来。 元绫芷知道他,凌家独子,原本有个姑母,但是姑母行事不检点,推了父母给定的婚事,还怀了孕,不久便跟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私奔了。 当时凌家当家的还是这个凌羽清的祖父,一气之下把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去除了,权当没有这个人。 “把人先带下去,”凌羽清不善言辞,但是动作间表现出一种稳准狠的气势,缓缓朝押着元绫芷的人使眼色。 他眼眶细长,长着双眼皮更衬得他的眼神有几分算计,两眉靠近眉心的一端浅细,朝两边上扬,让人联想到一种阴险毒辣的蟒蛇。 他身上还穿着纤长的黑色风衣,衣摆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更加凸显身形的高挑,打理得当的袖子裹着手臂,抬起,招来附近的管事。 挟制着元绫芷的人非常有眼力见,瞅准元绫芷的颈后就是一个手刀。 元绫芷只感觉后颈一阵痛麻,眼前也是一黑,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 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元绫芷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游轮上了。 她好像是被人转移到了附近孤立的一个度假岛上,四周静谧,远处还传来若有若无的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此刻,度假岛的一个酒店套房中,元绫芷就躺在套房卧室的床上面。 她不太明白事情怎么会这么发展,在朦胧中,她站起来,力图找到这些事中的疑点。 萧梦岚为什么要她再捅一刀?为什么萧梦岚能把凶器带上游轮?凌家是否参与这场荒谬的事情呢? 元绫芷脑子里越想越乱,那种未知的恐慌逼得她几近发疯,终于,她忍不住去找萧承殷。 她走到套房的门口,拽了拽门把手,见纹丝不动,便用手大力去拍那扇沉重的门。 直到手都拍红拍痛了,门才终于向内打开。 元绫芷后退一步,终于看到了萧承殷。 “怎么回事?不能安静一点吗?”萧承殷语气中带着不耐烦,问她。 “这里是哪里?这恐怕不是游轮吧?我是刺了萧梦岚一刀,可就算要对我执行死刑也要带我去重新审判吧?随便把我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元绫芷心中的疑问接二连三从她嘴中蹦出来,大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可在萧承殷眼里,这种连威胁都算不上:“你不用管这些,你现在只用知道,你安安静静呆在这里就是了。” “可是,为什么?”元绫芷想继续追问下去,却被萧承殷往里推了一把:“萧无烨想杀了我,大可以在这里置我于死地,他为什么不?” “你不会死,”萧承殷冷声说,将手搭在门的把手上:“我们也不可能让你死。” 元绫芷愣住了,不明白萧承殷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 那天晚上,正下着很大的雨,元绫芷躺在卧室的床上,忽然听到了窗户那边传来轻轻敲击的声音,还有模糊的人影。 元绫芷当时第一眼看去,差点吓破了胆子,以为是闹鬼,又定睛一看,人影上方还拴着细长的绳子,估计是从楼房顶端悬吊下来的。 这个度假酒店楼层并不高,最多有七层高,元绫芷被安置在五楼。 外面的人还在继续敲着,大有一种元绫芷不回应,他就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元绫芷壮着胆子去打开窗户,却发现一直敲窗户的是荆文。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元绫芷看见他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激动得快要落下泪来。 “我们听说你在凌家那趟邮轮上捅了萧梦岚一刀,现在还生命垂危着,外面都快传疯了,说你回去审判也是死路一条,温叶臣跟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打算现在就接你走。”荆文一条手臂缠绕在悬挂的绳索上,另一只手越过窗户框去拉元绫芷,一边还爽朗地笑: “这里防备最松懈,现在带你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走廊上还有看守,不太方便,我用这种方式接你走,别嫌弃啦。” “什么?”元绫芷万万没想到外面是这么说的:“可是萧承殷说我不会死,而且也暂时把我拒在这里,估计是给那游轮上的乘客造成恐慌——” 说到这里,元绫芷突然又住了嘴,她突然发现整个事情中的漏洞。 “怎么了?”荆文看她脸上瞬间变得不对,便好奇地问她,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些催促:“快走吧,现在还是好时候,温叶臣在外面接应咱们俩呢。” 元绫芷此时深知来不及解释,嘴巴好像不受大脑控制,手也反向推着荆文:“你快走!我出不去!这是个陷阱!这是萧家在做局!” “什么?——” “元绫芷。” 与此同时,萧承殷的声音一并响起,像来自远古的咒术,迫使元绫芷回头。 他缓缓踱步到元绫芷卧室门前,像游魂。 然后,元绫芷听见身后物体从高出落下的声音。 那是荆文被摔下去了,从五楼。 第022章 “要的是温叶臣首级!” “荆文!!” 元绫芷冲到窗前,向下看,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也想跟着荆文下去,却被萧承殷从后背拦腰截住。 荆文没有回应她,他掉在地上后,很安静,一声儿也没有吭。 眼里蓄满了无处发泄的泪水,积在眼眶中,元绫芷还听见远处走廊嘈杂的声响。 然后在挣扎间,她看到荆文被人抓住了。 一团一团的人,簇拥了他,夹杂着裹挟,带着荆文离开元绫芷的视线。 “这是……这是在干什么……”元绫芷哽咽着,扶着窗户边框缓缓跪下。 萧承殷重新将窗户关上,然后俯身蹲下,目光平视元绫芷的眼睛:“你很聪明的,你到现在还看不懂你是什么吗?” “那些消息是不是你们放出去的,”元绫芷此时表现得突然很气愤,看向萧承殷的目光中带着怨恨:“我不会出事,但是你们对外宣称我要死了。” 她就是诱饵,萧家甚至不惜假戏真做。 “不错,就是这样。”萧承殷像没有感情一样地回应她:“我们都要以为你是你们那边的弃子了,没想到这次还有惊喜。” “……” 元绫芷不做声儿,似乎认命地闭上眼睛,同时将眼中的眼泪硬生生逼回去。 “那……那抓了人,能不能对人好点……”元绫芷再次睁眼,竟然是自愿将身子伏低,以一种卑微渺小的样子呈现在萧承殷面前:“求你们……” 可萧承殷不做回答,眼睛一直注视着元绫芷,他站起来。 元绫芷以为有希望,甚至还保持着端正的跪姿面对着萧承殷。 然而萧承殷却说:“我只参与前期计划,后期抓捕后,就是叔父亲自参与了。” 听到萧无烨,元绫芷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然凉了半截。 “那,那能不能,求求你叔父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不能。” 元绫芷只感觉如坠冰窖,浑身的骨头失去支撑,心脏也像针扎一样难过,刚刚憋回去的泪水,此刻也一股脑涌上来。 如果荆文落到萧无烨手里,她都不敢想是什么下场。 元绫芷心里越想越怕,惶恐和惊惧覆盖了她的心头,一切动作都不经过大脑的思考。 她仰望着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萧承殷,喉头哽咽,扑通一声就跪在冷硬的地板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冷风还在刮,元绫芷的声音却清晰无比。 “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们,放荆文一马吧?” “怎么可能?”萧承殷冷声回应她的哀求,做了这么多天的局就等这一天,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从他那鼻腔轻哼出的一声,仿佛在嘲笑元绫芷的天真:“你好好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出来。” “那……这些……之前套我的话,你们的计划就开始了吗?”元绫芷跪在地上,仰头看着萧承殷,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萧承殷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弯下腰,抬起手擦去元绫芷脸上的泪水。 “你觉得呢?” 元绫芷认命地闭上眼,哭声都发不出来。 过了许久,她听到萧承殷脚步远去的声音,估计是乘胜追击,去找在外面接应的温叶臣了。 接下来几天,元绫芷因为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都没怎么睡好觉,也没怎么吃好饭,终日伴着惶恐和惊惧度日,心头那种悔恨和怨怒时时缠绕心头。 终于,在一个黄昏,元绫芷的套房门终于被人打开。 这次打开的原因终于不是那需要被送进来的一日三餐,而是萧承殷来找他了。 看到萧承殷那个人的时候,元绫芷整个人是愣住的,差不多一周没见,她没想到萧承殷这个人变化这么大。 整个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些许厌倦烦闷的神色,近了身,还能嗅闻出淡淡的血腥气。 “走,带你去个地方。” 萧承殷抬手,向她招了招,待元绫芷走近他的身旁,便手上施力,扣住元绫芷的肩膀捞过去。 在这几日里,元绫芷已经被惶恐侵蚀掉了整个身心,行动上也跟着木讷,任凭萧承殷的支配,将她带出度假酒庄,一直引着她到远处的海岸。 目的地是一大片的礁岩海岸,高高耸立在海前,像高墙,是悬崖。 还未走近,元绫芷便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影立成一圈,立在悬崖上,悬崖前端,有个人跪着,手被绑住,他的正底下,是尖锐的礁石和汹涌的海浪。 再近一点,元绫芷注意到那个跪着的人被反绑起来的手光秃秃的,那是手指人为切下的,本应该展现出俊俏脸庞的地方,被缠着一层层纱布,大量的鲜血浸透了它。 而元绫芷能唯一辨别出荆文的唯一一点,就是他后脑勺那一撮被染成银蓝色的头发。 “!!” 眼中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元绫芷想都不想地冲上前,却被旁边的萧梦岚绊倒在地。 元绫芷的头和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几天的精神消耗让她很难反应过来,虚弱之际,萧无烨的人走到她身后,拉起她,重新让她调整了个姿势,跟前面的荆文一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跪在地上。 “元绫芷,告诉我,这个人,是温叶臣吗?” 萧承殷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问她。 元绫芷此刻只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走到崩溃的边缘,遵从着本能,回答他实话:“不是,是……是荆文。” “他跟你什么关系?”萧承殷继续问。 “朋友。” “他跟温叶臣的关系呢?” “朋友。” 元绫芷肩头颤抖,跟本不敢抬眼再去看周围血腥的一切。 她只感觉面颊上一阵风拂过,那是萧承殷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元绫芷听见萧梦岚那忍不住拔高的音调: “什么?!抓的不是温叶臣?那这抓的是谁?” “是荆文。”萧承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感情:“根据我们之前的推定,荆文估计在元绫芷他们那边也算是高层一员。” “我们要荆文做什么?”萧梦岚声音骤然严厉,像是对着元绫芷说的,好像是元绫芷横插一脚让温叶臣跑走的:“王储要的,是温叶臣首级!” 第023章 吾妻为饵 “那现在怎么办?”萧承殷感觉事态有几分严峻,面对着站在面前的叔父萧无烨,又看看跪在礁崖边上的荆文。 “把荆文当成温叶臣,”看萧无烨的脸色,显然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把头取下来给她看不就好了。” “可是……”萧承殷听了这话,心中感觉到有些不舒服,眉头也微微皱起:“这不是欺——” “这叫缓兵之计。”萧无烨声音分外威严,那种下定决心的气势不可阻挡,硬生生逼退了萧承殷的犹豫:“王储的预期就是要温叶臣的首级,但是我们没有捕获温叶臣,她以后还会放心地给我、给你资源吗?” 而在一边默默听着的元绫芷此时却像一个突然触发机制的机器,爆发的力量让身后的两个人都摁不住。 “萧无烨!你指鹿为马!你就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吗?!唔——” 元绫芷话还没说完,腹部就被萧无烨的人踹了一脚,一瞬间,元绫芷只感觉到腹腔内肝胆俱裂,四肢百骸也不受她的控制,那种猛烈袭来的阵痛,让元绫芷跪趴在冰冷的礁石上。 喘息间,元绫芷口中灌进咸腥的海风,耳边又响起萧无烨的声音。 “——而且,这种东西,你也看见了,怎么打都不说一句话,这种人是没有价值的。”萧无烨那种注视蝼蚁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到荆文那里,在他眼里,元绫芷的反抗仿佛就像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萧承殷的目光也紧跟着萧无烨的注视点,落在荆文身上。 “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你的勋章。”萧无烨跟他说,落下话音后,他缓缓拍了拍手。 后面传来一些响动,是有人走过来了。 元绫芷趴在冷硬的礁石上,从刚刚的阵痛中缓过劲来,抬头看向响动的地方,发现走来的人里,同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双手捧着一个木盒,走到萧承殷面前。 “去吧,把他的头切下来,放进这里面。” “……”萧承殷杵在那里,脸上神情僵硬,没动。 “萧承殷,不能啊!”元绫芷撑着手臂支起身子,用尽全身力量朝萧承殷嘶吼:“义理岂可人为曲解?!是否正义怎么能妄自定夺?!更何况,关乎人的性命清誉,怎么可以擅自生杀?!” “清誉?跟你为同党怎么还有清誉这回事?”萧梦岚沉不住气,厉声驳斥元绫芷的话,手里的激光刀砍在元绫芷的脊背上,灼烧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痛得元绫芷瞬间失力。 萧梦岚继承了她父亲的心狠手辣,看着跪着的荆文,那种眼神仿佛荆文就是她的仇人:“萧承殷做不了,我来做!” 说着,激光长刀在手里转了转,意欲走近荆文,却被萧无烨呵斥住。 “干什么,一个女孩子家,到处杀杀杀,更何况,伤还没好全——让成殷来。” 立刻,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萧承殷身上。 萧无烨的目光中,带着类似鼓励的情绪,甚至将长刀从自己女儿的手中拿出来,能量条放到最大,争取一刀毙命,最后交接在萧承殷手里。 “萧成殷……萧……成殷,不要……”元绫芷说不出话来,拼了命发出的一点音都是沙哑的。 萧承殷听不到,在元绫芷那艰难抬起的视线中,手里的激光刀甩出剑花。 他另一只腾出来的手,一把攥住荆文的头发,让原本拱起的脊背挺直,强行让脆弱的脖颈露出来。 荆文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音儿,甚至身体都没有一点发抖,被萧承殷攥住头发后,胸膛甚至微微挺起,坚韧的心脏仍然在胸腔中坚定地跳动。 一道莹蓝色的刀光闪过,他的头颅下方露出平滑的切口,他的身体像失去了绳子牵引的提线木偶,倒在礁石上。 荆文死了。 元绫芷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周边有多冷了,就在荆文身首分离的瞬间,她的听觉和视觉无限放大。 她看到萧承殷转身,她看到萧承殷的手提着荆文的头,她看到萧无烨握着萧承殷的手腕,迫使他手中的血腥被所有人看见。 “这才是能够继承萧家下一代荣耀应有的果断!”萧无烨的声音威严却带着笑意,他看着萧梦岚:“来,你也过来。” 萧梦岚走过去,萧无烨也一把携起她的手:“这是我们家族未来的希望和带来无上光荣的天命之人!” 他说话的时候,荆文头颅中涌出的血还在往下滴,在萧无烨的脚下汇聚成一滩。 在一片冰冷的鼓掌声中,元绫芷从岩石上爬起来,眼睛瞪得猩红,一切的理智都被她的那种悲愤一扫而空:“萧无烨你不得好死!萧承殷的父母若是在天有灵——” 提到敏感的字眼,萧无烨和纪映淼的目光皆是一凛,先前一直压制着元绫芷的人也极有眼力见儿,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打断她的控诉。 可是萧无烨已经被激怒了,他破天荒第一次屈身走近激怒自己的人。 元绫芷就在他脚下跪着,萧无烨伸出手,掐住元绫芷的脸,看到的是狼狈的泪眼。 他甚至懒得俯身,连腰背都是直的,扇了元绫芷一耳光。 登时,元绫芷感觉耳中一片巨大的嗡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力量将她掴得往旁边偏头。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自觉,”萧无烨的腔调中,带着一种不怒自威,声音不高却震慑人心。 “你现在应该看清形势。”此时,萧梦岚也走近了,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去俯视着元绫芷:“你现在就算一点有用的话都不说,那也没有很大的妨碍,因为你本身就很有价值。” 元绫芷艰难地抬头,嘴角僵硬地扯起一个弧度:“诱……饵吗?假戏真做……然后,激将法。” “不算傻,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萧梦岚轻笑一声:“被你捅一刀,然后换一个人头,很值啊。” “是吗?”元绫芷只觉有些可笑:“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接着,又是一个凌厉狠辣的耳光。 元绫芷瞬间失去意识,浑身脱力地倒在地上。 萧无烨收回手,仍然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仪态。 “留下两个人看着她,等她醒了再送回酒庄。” 他回头看愣在后面的萧承殷,捕捉到他眼中心痛的神色,这立刻让萧无烨心生警惕。 “走了。” “好。” 萧承殷忙不迭地合上装着荆文头颅的盒子,跟着萧无烨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第024章 “感情,是最不紧要的东西” 元绫芷在那片礁石上烫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中午才醒过来。 确切地说,她是被弄醒的。 一两只食腐的秃鹰盘旋在她身上,等待她的死亡,同时,它们嘴中发出的叫声难听得像是叫丧。 另一部分则多达五六只,它们落在荆文倒下的尸体上,争相啄食他身上最后的皮肉。 元绫芷摇晃着爬起来,挥舞着手臂将它们赶走。 那些秃鹰受到惊吓,嘴里嘶哑地叫着,离开荆文的遗体后,却并没有飞得很远,而是盘旋在元绫芷周边的地方,伺机再分一杯羹。 她肢体僵硬,缓缓跪在荆文侧边。 元绫芷牵动嘴唇。 “对不起。” 如果当时能沉住气,如果当时能管好自己的嘴,萧家未必会这么了解他们,就不会做这样大的局,荆文也不会死。 都怪她。 元绫芷现在哭都哭不出来,心里的那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一呼吸,就能感受到整个心口的阵痛。 甚至她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就瞬间浮现萧承殷提着荆文头的场面。 元绫芷还能想起那天晚上荆文敲着窗户,跟她笑着说:“跟我走啊,温叶臣他们还等我们呢。” 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此画上句号。 萧家,那是一家子的豺狼,不惜假戏真做,引温叶臣上钩,而她,就是诱饵。 追溯到源头,是她害死了荆文。 结论一旦成立,心里的那种绝望和愧疚便无可遏止地蒙在心间,挥之不去。 元绫芷想哭,但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 她心里知道,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荆文的死,仅仅是个开端。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的。 元绫芷心中悲切地想,不要提萧家,就算是王储都不会忍耐她无所事事地被养至终老,她这边迟迟没有变化,王储那边也要拿萧家质问,变相地,就是要压榨出她最后的价值。 萧无烨说出的话是对的,她最后的价值,就是当一个合格的诱饵。 让她不死,不仅是因为从萧家上一代人开始,关于核心晶元的事件极复杂;而且他们也知道,她元绫芷算是她们背后组织的中高层,与高层联系密切。 那若是寻死呢? 元绫芷走到海崖边缘,脚下就是翻滚怒吼的浪涛,它们呼啸着拍打底部的礁岸,冲撞出几米高的浪花。 如果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必定会粉身碎骨,绝无活路。 她对不住荆文,就算在他冷掉的身体旁说对不起,那也为时已晚,那么就只有自己亲自去到他那边,将这三个字传给他了。 她不能再让荆文身上发生的事情在之后重演,否则,她觉得自己到时候真的会疯掉。 然而,就在离边缘几步远的时候,元绫芷的肩膀被人按住。 元绫芷回头看去,是萧无烨的人,这两个人,手腕处还刺着萧家的家族徽章。 一直看守她的人,默不作声地将她摁下去。 元绫芷在户外风吹日晒了两天,现在非常虚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反抗更是轻而易举地被压下。 她被两个强壮的男人架着,带回了酒庄。 淼丰月酒庄是萧家名下的资产,为了能捕捉到温叶臣一类人,生意都暂停了,专门开设了这个场子给她们做局。 元绫芷看着空荡荡的酒庄,中途碰到了萧梦岚,心里涌上那股恨意。 萧梦岚正要跟着萧承殷去打台球,路上遇见元绫芷,脸上浮现出嘲讽的意思。 元绫芷看着萧梦岚慢慢走近自己,抬手,吝啬地伸出两个指尖,夹住自己垂落于眼前的头发,撩到一边,缓缓上下打量着她狼狈样子。 “呦,回来了呀,”萧梦岚嘴角牵起嘲笑,看着元绫芷:“把自己洗干净,别染上病了添麻烦。” 萧承殷就在离元绫芷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元绫芷没有看他,而是死死盯着面前的萧梦岚,强行压下语气中的虚弱:“不用劳烦你挂心。” “好,”萧梦岚挑挑眉:“好好活着,等用到你的时候还会叫你的。” 她知道元绫芷现在哪里最疼,就偏要上去踩一脚。 看着元绫芷脸上刚刚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萧梦岚走近一步,近到元绫芷能感受到萧梦岚的鼻息。 四目相对中,元绫芷听见萧梦岚很轻巧地对她说:“死了同党,很难过吧?” “可惜了那么俊俏的一张脸,无论我们怎么弄,都不肯吐出一个字,跟你一样,怪不得你们能玩儿到一块去,” 看着元绫芷被自己说得情绪激动,肩膀都在发抖,萧梦岚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对了,他的头还在地下室放着,还没有交到王储手里,你再跟他说说话?” “好了,”萧承殷打断她继续将话说下去,手握住萧梦岚的上臂,将她往回拉:“凌羽清他们估计已经等不及了。” 萧梦岚回头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被架着的元绫芷,嗤笑一下:“你想跟他死灰复燃啊?” “没有。” 萧承殷干巴巴地说。 “我估计你也不会,”萧梦岚跟他说,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又看向元绫芷:“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们已经在想办法怎么把你和萧承殷关系破裂的消息散播出去。” “毕竟他的时间不能在你身上浪费,”萧梦岚说:“等确定消息传遍帝都后,我父亲做主给左家的次女左意娆和他牵线。” “元绫芷,你懂什么意思吗?” 元绫芷冷冷地听着这一切,她现在听到萧承殷这三个字,回忆起的就只有萧承殷提着荆文的头,被萧无烨携着高高举起。 “你也好,萧承殷也好,甚至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不都被我蒙蔽了五年吗?”元绫芷嘴角扯起一个弧度,讽刺值拉满: “换句话来说,不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吗?你以为这种事能羞辱到我吗?被一个男人‘抛弃’,难道是我的耻辱吗?” “元绫芷你在我面前放尊重点。”萧梦岚沉不住气,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全当羞辱了。 元绫芷被她打得微微偏头,喘息一会儿后,才正脸瞧着萧梦岚:“对于我来说,男人的感情,是最不紧要的东西了,你以为我会恨?我会怨?” 现在在她心里,萧承殷已然站在他的对立面,话语间更加肆无忌惮: “你们这种人,我恨你们一辈子。” 因为他们杀了荆文,萧无烨是主谋,萧梦岚、纪映淼、甚至是萧承殷,都是帮凶! 萧承殷杵在萧梦岚身后,听到元绫芷说这句话,在片刻呆愣后,面色变得分外复杂。 第025章 “别让她死了!” 不是不让她死吗?那她元绫芷就撞他个鱼死网破,要是走运,说不定可以同归于尽! 就在回帝都的前一天,元绫芷决定动手了。 回到酒庄后,她一直在留意萧无烨晚上在哪里休息,因为萧无烨和纪映淼在感情上并没有多么深厚,所以两人住的套房一直是互相对着的。 所以跟着思维惯性,元绫芷确定萧无烨的套房是在六楼走廊尽头的南侧的那个套房。 现在,她已经养好的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刺杀萧无烨的事情中去。 就算不为了她元绫芷自己,那也要为了枉死的荆文。 她默默在走廊上走着,同时,她惊奇地发现这里并没有很严格的看守,这让她心生警惕。 同时也让心中的难过掀起波浪——抓捕荆文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假象? 然而,并没有,甚至在打开萧无烨所在的套房的门后,都没有反常的事情发生。 在进屋后,刺杀就变得分外容易。 屋里,弥漫着奇怪的香气,但元绫芷没有注意,她先是顺着墙边贴过去,将卧室虚掩的门轻轻一推,便泄开了更大的缝。 她轻手轻脚地进入房中,屏住呼吸后,耳中只剩下属于男人的沉重呼吸声。 没有犹豫,元绫芷飞身上床,让对面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双腿压制住男人的腰部,迫使他用不上力气。 趁着萧无烨还在发懵,元绫芷隔着被子,两只手握好刀子就向下刺过去,一刀接着一刀,没有停歇,像是在发泄,像是在怒吼。 鲜血很快染红了萧无烨身上的被子,变得沉重,压抑。 元绫芷要恨死他了,手里的动作不停歇,一刀又一刀地往下刺,溅出的血凝在手上,心头只觉得解恨和爽利。 她满意地掀开被子,定睛一看,面前的景象却瞬间让她浑身的血液倒流。 怎么会是萧承殷?!怎么会是萧承殷?!躺在这里的、被自己刺的不应该是萧无烨吗?!难道不应该是萧无烨那个畜生吗?! 元绫芷这时候意识到大事不好,意欲转身离开,可到玄关的时候,她看到萧无烨衣衫整洁地正立在门口,眼神中带着冷漠,残忍,望着她。 他的身后带着萧家的一众家臣。 元绫芷蜷曲的手握着刀子,一齐往下滴着萧承殷的血,不住地抖。 她现在知道了,萧无烨预判了她今天要做什么,不惜用自己兄弟的遗子当盾牌。 可这不就是他萧无烨一贯的做派吗? 萧无烨带着人,踏进玄关。 不过,也值了,萧承殷也是帮凶,捅他几刀,不冤。 元绫芷往后退一步,接着,毫不犹豫地抬起刀子,抹过脖子,一瞬间,血涌如注。 看着她直直地往后摔倒,萧无烨厉声发出命令:“别让她死了!” 元绫芷躺在地上,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已经开始像是一个决堤的河流,往外汩汩地涌出血液。 她的目光凝视着吊顶,余光看到自己周围逐渐围满了人。 元绫芷闭上眼睛。 都去死!我活腻了。 可最后,她还是被救回来了,但是身子非常虚弱,人也被囚禁在酒庄的地牢里。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萧承殷被连夜送回帝都,进行救治。 而元绫芷只能等待有专门的人接自己回去。 她被关在地下室里,除了吃饭,每天还要被注射一种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药剂,每次打进身体里,元绫芷都觉得头很晕,浑身没力气,半晕半睡中,时间就过去了。 等到重新回到帝都后,元绫芷才知道,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那她怎么感觉,荆文被杀还是在昨天。 元绫芷回到了萧承殷的庄园,发现多了些佣人。 元绫芷还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似乎还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待自己察觉后,又转移了。 萧承殷从书房里走出来,站在楼上,往下看她。 元绫芷不卑不亢地仰起脑袋,不做声,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他。 元绫芷知道,萧承殷从斩下荆文头颅的那一刻,他就在自己心里变了模样。 无关后期的教育与规训,全是源自他们家族中罪恶嗜血的基因。 “累么?”等她上了楼,萧承殷不咸不淡地问她:“累就再去休息一会儿,到时候我叫人把饭给你送上去。” 元绫芷经过两个多月的折磨,整个人都瘦削不少,目光却炯炯有神,看向萧承殷的视线带着隐晦的恨意。 “累。” 元绫芷知道自己不是累,而是想死。 但是她现在虚弱到连刀子都握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度假酒庄注射药物的原因,走短短一段路就让她感觉分外疲惫。 她垂着头,身子擦过萧承殷的一侧,朝卧室走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元绫芷绊了一下,倒在地上挣扎的时候,看到萧承殷的手伸到跟她视线平行的地方,还要扶她。 这却被元绫芷大声呵住了。 “别碰我!” 萧承殷收回手。 元绫芷现在一想到他,就感觉恶心。 她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墙,艰难地走进卧室。 “你不用担心我,”一边走,元绫芷还一边跟萧承殷说:“我不会跑的,手腕上还有定位,你安心做你的事去吧。” 站在后面的萧承殷没有说话。 元绫芷回头去看,发现萧承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颈侧。 那一侧,正好是那天晚上,元绫芷捅错人后,做自我了结抹了脖子的一侧。 因为当初元绫芷没有想过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所以刀口割得格外深,自然的,就留下了疤痕。 “怎么?”元绫芷只感觉有些讽刺,嘴角牵起不带温度的笑:“觉得这个不是你刺的,所以觉得遗憾吗?” “没有。”萧承殷看着她摇头。 “我捅了你几刀,你就不想还回来?”元绫芷冷冷地说,如今已经是两边都撕破脸了,自然也不必假惺惺地说什么客套的了:“图穷匕见,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之前的所有,和对萧承殷骗婚那最后一点由心而发的内疚,都如过往云烟般消散。 她现在只记着,眼前的这个人将自己当作诱饵,意图捕获温叶臣,最后杀了荆文。 萧承殷这种人,跟萧无烨是一丘之貉。 面前的萧承殷神色微微动了动,只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回去休息吧。” 元绫芷冷冷地听着,再没看他一眼,回到卧室。 第026章 “左意娆什么时候回来?” 元绫芷身上的药效一直发挥着作用,再加上荆文的事,让她情绪一直低落。 但是她改变不了什么,往往是借着药性睡得昏天暗地。 比如闭上眼睛之前还是吃过早饭没几个小时,再一睁眼,窗户外面就已经蒙了层傍晚的暮色。 元绫芷也感觉不到饿,从床上坐起来后,人都会变得清醒,又不可控制地让思绪回到那个充满咸腥海风的傍晚。 荆文,还是荆文,冒着危险来敲她窗户的荆文,笑着对他讲话的荆文,被抓捕跪在礁石上的荆文。 连元绫芷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荆文死亡以后,她将这些场景在脑子中回忆了多少遍。 然而萧承殷却不懂。 在他眼里,之前的元绫芷对他原本还有心虚和愧怍的心思,但在这次回来之后,一扫而空,换上的不可触摸的尖刺和反抗。 从军部回来后,他常常上来看元绫芷,要么就是昏睡,要么就是默默坐在床沿上垂泪。 一来二去的,自然就估摸出元绫芷这是为什么。 再加上,整件事还没发生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些元绫芷之前的事情。 尤其还有个跟她不知道什么关系的温叶臣。 每回想到这里,萧承殷都感觉心里面窜出一种莫名的火气,灼烧得他的的理智动摇。 “该收敛了,元绫芷,过去两个多月了,你那眼泪也该收收了。” 这次,元绫芷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至少肯下床走动,坐到窗边的梳妆台前。 原本在呆坐着的元绫芷听见萧承殷说出这句话,右手拂去眼泪的动作一顿。 她微微将手指间的缝隙拉开,那种带着隐忍的恨意和降至冰点的失望反射到镜面上,打在站在她身后的萧承殷身上。 “我什么样用不到你上心。” 萧承殷却在她话音落下几秒后,他又走近几步。 “为一个男人哭这么久,你这么深情的样子真是少见。” 如果之前的惧意完全是出于对萧承殷的亏欠,那么现在也不必再对萧承殷保持那种态度了。 元绫芷将手垂下,眼神却一直定格在镜子中的萧承殷身上。 “萧承殷,你现在真让我失望。” 难道他萧承殷现在心里看见跟她有关系的男人,就只能臆想出情爱? 她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带着嘲讽的微笑。 “你除了能污名化我和别人的关系,你现在还能做什么?”元绫芷再抬眼,看到萧承殷的手捏紧了,说道:“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还想让我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是,我之前是跟别的男人有点关系,但那有怎么样?”元绫芷继续用轻缓的声音说:“你管不着,我现在跟你是仇人的关系。” “你不会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那就不要去理解,也不要尝试遏制。” 她一直以为萧承殷跟其他萧家人是不一样的,至少他明白真正意义上的善恶,但是萧承殷那天在海崖上所做出的一切,都将她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击碎。 这就是基因,这就是从骨子里带出的那种卑劣。 从此,她看萧承殷,不再加有滤镜。 走到如今这一步,元绫芷突然发现自己当时做出的那个决定是如此地不值当。 “我当时就应该跟着他们一走了之,”元绫芷越想越后悔,越想心里就越充满怨怼,积攒已久的怨念不受自己脑子的克制,从嘴里说出来:“留下来管你做什么?我当时就应该不管你的死活,任凭你被人推出去顶罪。” “什么?” 元绫芷背对着他,那种不满,那种怨怒和后悔,像翻滚的潮水卷走她的理智。 她终于转过头,肯跟萧承殷四目相对,然后拔高音量:“你知道那天萧无烨为什么不准萧梦岚动手吗?你真的以为萧无烨只是单纯觉得她是女子才不准她杀荆文吗?” “错了!萧无烨能不知道给王储谎报情况是什么后果?他能不知道那么做是错的?” “他让你动手,那是怕以后出事,好推到你身上!” 他萧无烨肯让自己女儿以身入局,制造被刺杀的假象,就未必不肯将他推出去。 可是这是萧承殷想不到的,甚至是不肯相信的。 想到这里,因为激动而整个身体微微发抖的元绫芷慢慢冷静下来,她掀起眼皮,看着萧承殷听到她说那些话后,脸上的呆滞神情。 曾经,元绫芷是对他怜悯,父亲被仇人杀害,他自己还要寄居仇人的屋檐下生存十几年。 而她,幼年孤苦,数十年无依无靠,她以为再怎么说,她也是跟萧承殷同病相怜。 可惜,萧承殷并不理解。 他也不想一想,一个能在他身边潜伏五年的人,竟然连个帝都都跑不出去? 罢了,元绫芷想:也是她的报应,她元绫芷从此欠荆文的。 她的手再度抬起,在萧承殷的注视下,指腹缓缓捋过脖颈上那狰狞的疤痕。 看到萧承殷眼中的视线一凛,元绫芷便满意地笑了笑: “我可以随时和你同归于尽。” 她元绫芷是可以不要命的人,萧承殷未必。 无论怎样,萧承殷是杀了荆文的,就这一点,足以使自己没有再原谅他的可能。 元绫芷冷冷地看着他,终于将手垂下。 “元绫芷,”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萧承殷才开口,语气中带着无奈:“你不是我,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做事,你就能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 此时他褪去刚刚的那种冲动,刚刚元绫芷提到他叔父的时候,他的部分理智已经回笼了。 “单论将荆文说成是温叶臣,的确是不对,但是我无能为力——” “那不就成,”元绫芷冷冷地打断他的讲话:“我觉得你现在没必要说这么多。” 毕竟已经没有可以逆转的机会了,帮凶就是帮凶,无论怎么洗,那种污点都是烙印在身上的。 元绫芷现在想起这些,只觉得头痛,便皱着眉突然转移了话题: “左家的那个左意娆什么时候回来?等她来了,你打算把我安排在哪儿啊?” 第027章 我现在,真是……膈应你啊! 萧承殷听到她说这话,眉头微皱,道:“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她以后就是你的妻子,你觉得我适合继续待在这里吗?” “那你想去哪?” “随便。”元绫芷冷淡地说:“只要不待在这里就好,免得让左意娆误会。” 萧承殷走过去,将元绫芷卡在他和梳妆台之间。 “你别想这事了,”萧承殷的手从元绫芷的后背穿过前面,握住下巴,在镜子里四目对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怎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元绫芷被他的动作激出几分反感,伸手便去扫开萧承殷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但萧承殷偏偏就是不放开:“你想多了,你现在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还想着左意娆做类比,我是该说你认不清现状呢,还是……所谓的”忠贞不屈“呢?” 如果说元绫芷刚刚只是装装样子放炮仗,那么现在她是真的生气了——忠贞不屈,萧承殷能这么说还能有谁被他想起来?还不是在他眼中元绫芷自己那“相好”? “那说这话,也是你想多才对吧?我现在纯粹是不想搭理你,不是因为任何人。”元绫芷看着镜子里的萧承殷,手缓缓移到梳妆台旁边的花瓶那里。 她现在想打萧承殷,虽然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已经不敌以前了。 “那我现在跟你说句话,是不是就像在给你上刑一样啊?”元绫芷看到镜子里的萧承殷的头微微垂下,吐着淡漠气息的薄唇贴近自己的耳廓,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自己的视野。 元绫芷感觉耳廓痒痒的,带着温和的湿意。 令她生厌。 “当然了,我现在,真是……膈应你啊!” 元绫芷说时迟那时快,握紧了手里的陶瓷花瓶,狠狠朝处于后位的萧承殷抡过去。 她知道自己跟萧承殷这样对峙是非常不明智的,因为要伤到萧承殷,她抡起东西往后砸的发力点都不占优势。 不过这也能让萧承殷消停一阵子了。 看着萧承殷用极快的速度闪开,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元绫芷心里翻涌起快意。 她手里拎着花瓶:“我现在看见你,我就想起那被你斩首的荆文,懂吗?” “我跟你说,你接近我一次,我就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攻击你的机会!”元绫芷用手里的花瓶指着他:“离我远点!反正我不怕死!我什么都可以没有!杀你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翻,你舍得你自己那荣华富贵的日子吗?!”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此时的萧承殷竟然仍能保持着那种端肃的样子,仿佛自己做这一切和说这一切都是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这让元绫芷感到像是被当作小丑一样。 萧承殷伸出手打掉她手里的花瓶,力气不大,却震得元绫芷手腕生疼,那受力点,甚至带着她栽倒在地上。 “就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杀得了我吗?” 萧承殷手里拉着她的手,像悬吊的那个样子,同时,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元绫芷的侧脸看。 “当然了,想必那天晚上,我潜进你的房间捅了你好几刀的伤口还在裹着纱布吧?”元绫芷讥嘲地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挑衅。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萧承殷目光一凛,下一句说的话像是没经过大脑深思熟虑之后的处理:“你那天晚上,是专门冲着我去的?” “当然了!谁杀了我最重要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要他偿命!“元绫芷眦目欲裂,又想去捡刚刚掉在地上碎掉的花瓶瓷片,却被萧承殷控制住手脚。 等她再次往萧承殷那边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他眼里已经泛上触目惊心的猩红。 “你干什么?” 下一秒,元绫芷被他摁在华贵的地毯上,因为气势上的威压,她的语气都有些不稳:“死畜生!你又想干什么?” 元绫芷仰起脑袋,向后面看萧承殷,心里积蓄着想给他打一架的冲动。 看着萧承殷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却沉默不语,元绫芷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混蛋!神经病!” 萧承殷现在已经不说话了,他的半张俊脸隐没于卧室昏暗的灯光中,让元绫芷感觉尤为可怖。 因为近日来体内注射药物的作用,元绫芷感觉到自己的反抗很轻松地被萧承殷压制了,放到以前,就算是挣脱不开,也会让萧承殷感到吃力。 元绫芷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她跟萧承殷之间所谓的平等、所谓的对话,只不过是萧承殷赋予的,只要惹得他不高兴了,萧承殷是随时能剥夺的。 就像……就像被审判过后,回萧家的第一天晚上那样…… “你太不是人了,左意娆心里多难受你是一点都不想……” “你就算不把我当回事,也应该尊重左意娆的!” 元绫芷企图用苍白的话语反抗萧承殷的一切。 但是丝毫没有一点用处,她阻止不了萧承殷的动作,而他继续沉默着。 元绫芷看到他眼里浑不在意的目光,忽然惊觉他是不会在乎这些事情的。 因为这种家族联姻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婚后生活只要维持双方体面就好。 到时候,他萧承殷不主动跟左意娆说,左意娆本人能知道? 萧承殷关掉了床头的灯,让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窗外的风变得很大,有一种风雨俱来的侵略感。 …… 萧承殷的这个样子,让元绫芷感觉到无边的恐慌,那种没有可以倚仗的恐惧直击内心,挟持着她紧绷的精神,强迫在黑暗中的她直视着萧承殷的眼神,对上那种幽幽的目光,对上那种直击内心深处的威压。 “我恨死你了……”元绫芷咬着牙,恨恨地对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药物注射多了,元绫芷连续好几天梦到那天的荆文,连今天晚上也没有例外。 没有头颅的荆文倒在礁石上,身上盘旋着惹人讨厌的秃鹫。 元绫芷跪在他身边,忽然地,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她回头去看,看见完好的荆文一脸悲戚地看她,然后越过她的身子去看自己的尸体。 他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此时,元绫芷只感觉嗓子眼里像是卡住了尖锐的石子,疼痛又沙哑。 她刚想出声,便从梦境中回到现实。 空落落的寂然包裹着她的周身,旁边的萧承殷已经开始更换衣服了。 “荆文呢?不会还扔在那里吧。” 第028章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她的声音沙哑无比,一瞬间说出来的话让她都以为不是自己说的。 甚至一开口,口腔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萧承殷听到这句话,在旁边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将目光从落地镜前放到躺着的元绫芷身上。 元绫芷躺在床上,脸上带着淡漠,目光甚至是乏味的,盯着卧室的天花板看。 似乎是没想到她能那么有活力,毕竟昨天一直折腾到凌晨接近到三点,元绫芷竟然还能跟他醒得一样早,这一点,是萧承殷没有意料到的。 所以他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惊讶,他看着元绫芷,说出的话里带着冷意:“你管这些做什么。” 元绫芷的眼珠在眼眶中僵硬地轮了一圈,定格在萧承殷身上,眼睛里攒着萧承殷读不懂的情绪。 “你现在休息好,什么都别管。” “等有什么事情发生,自然会把你叫过去。” 说话间,元绫芷已经缓缓翻身,背对着仍然在打理身上的萧承殷,不做声。 心里却冷笑。 有什么事发生?是等再有一个荆文的出现吗? 元绫芷想阻止萧家做的一切,但是她的整个人都被严格地看守,甚至一切的通讯都被严密地监视,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传出去。 也因为这样,温叶臣他们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荆文死在了哪里! 她想到这里,手也不自觉地将身下的床单攥紧,硬生生扯出狰狞的皱纹来。 元绫芷只感觉身上的所有地方都在痛。 心痛,身更痛。 萧承殷带着凉薄的手捋了捋她的头发,说:“好好歇着。” 元绫芷掀起眼皮,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又恹恹地将眼睛闭上了。 ————————————————————————————————————— 元绫芷感觉自己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当初,她是看在萧承殷跟她曾经的情分上,而且也是看萧承殷也是受到萧无烨的蒙蔽,才在最后一刻留了下来,自愿被萧家的人抓捕。 在被抓住的第一刻,在她心里,都释然了。 一报还一报,既然当时萧承殷受她蛊惑,那元绫芷就替他挡一下无妄之灾。 而且,核心晶元的事情过去那么久,王室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萧家身上了,就算她元绫芷跑了,那又怎样呢? 最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跟萧承殷,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侧躺在靠近床沿边的那一头,情爱过后的身体上还覆着薄汗,声线尾音处带着些喘息。 “明天你能叫人给我送过来点木头吗?” 静默中,元绫芷听到萧承殷缓缓在枕头上偏过头,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乎迟钝的慵懒。 “你要木头做什么?” “我想找点事情做,给芋泥做个猫爬架。” 萧无烨相信他们之间早就两看相厌,于是眼皮都没抬一下,便道: “折腾什么?家里后面那么大个花园不够她跑啊?” “我在这里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看书,没意思。” 元绫芷说着,手不自觉地抚上手臂上那些点点的血痂——日复一日地注射药物,总是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来。 这却并不是最紧要的,关键在于,元绫芷不知道萧无烨让人给自己注射的药物会让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那些药物积累是否会让自己变成残废。 元绫芷觉得自己的猜测并不是毫无依据。 因为这些天来,她已经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地精力越来越集中不了,而且单是萧承殷这边的庄园上上下下,就足以让她感到吃力了—— 放在以前,她元绫芷要是想,可以三步并作两步非一般地上到三楼,而且并没有感到多吃力;可现在,让她往上走两步,她都觉得艰难,都觉得体力被严重透支。 都是萧无烨让人给她注射的药物! 元绫芷坚信,如果不想办法脱离萧家的监管,那她会被药物摧残死的。 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为了达到目的,她是可以豁出一切的人! 甚至是伏低做小,甚至是奴颜媚骨! 于是她翻身,离开似乎早已跟她的脊背焊死的床沿边,缓缓靠近萧承殷那边。 “我就是打发一下时间,行吗?” 似乎是感应到元绫芷的动作,萧承殷那张带着凌厉淡漠的面庞才再次缓朝她缓转过来。 元绫芷仰着头,带着些许希冀睁大眼看着萧承殷。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萧承殷冷冷地跟她说。 “不会的。” 元绫芷现在的笑意微弱,带着淡淡的苦涩:“我一个走几步路都喘气的人,能耍什么花招啊。” 第二天,萧无烨真的叫人给元绫芷准备了很多木头,让她给家里的猫做猫爬架。 也因为这样,元绫芷的活动范围也扩展不少。 她原先只能在庄园里面,卧室、书房和餐厅,现在又扩展了个地方,那就是后花园。 萧承殷跟她养的猫就蜷缩在她的脚边,元绫芷锯下的木头碎屑在旁边的地上铺成一片。 只是她的体能越来越跟不上了,一块手臂长的木头都要花些力气去拿,放到之前,做这种事情简直像拿起一片羽毛轻松。 这在元绫芷心里,也同样代表着警示——再不跑,她就要被每天打进身体里的药物磋磨死了。 于是她更抓紧时间去看庄园后花园里有什么漏洞能够让她翻出去了。 在她左顾右盼抱着猫装作休息寻找周围环境漏洞的时候,身后的阳台传来脚步声。 元绫芷忍着如惊弓之鸟的悸动,转头去看,发现来的人是萧承殷。 “你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元绫芷故作平常,一手抱着猫的身体,一手摸着猫的头,问她。 萧承殷在她旁边落座,看着面前大量的木块堆在一起,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无序的东西,元绫芷也知道,但是她就是不想收拾。 “军部那边的事情不多,今天就早点回来了。” “哦。”元绫芷点点头,从恍惚间抽离出后,才发现自己刚刚对话是一眨不眨地看萧承殷的,而且萧承殷刚刚跟她的对话很平静,让她错误地以为现在还是之前跟萧承殷什么时候都没发生。 真是,蠢啊。 在又一次陷入沉寂后,她用余光看到萧承殷拿起旁边用来覆盖猫爬架的麻绳,然后扫在她自己裸露的后颈处。 “!” 元绫芷瞬间是汗毛竖立,目光也因为受到惊吓落到萧承殷身上。 而萧承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正俯视着自己。 第029章 “本来早该有个了断了。” 元绫芷赤裸地跪在浴室的地上,浑身打着颤,旁边那毛糙的麻绳打着结,被洒下来的水浸湿,在地上堆成一团。 萧承殷垂着眼皮,眼神冷漠地看她,而他身上唯一的变化就是两臂的衬衫袖管挽了起来,暴露出青筋盘桓的手臂。 他从外间的柜子里翻出一件浴袍,扔到元绫芷的面前,冷声开口: “自己收拾好,等会儿下去吃饭。” 说完,萧承殷便自己走了出去,独留元绫芷一人。 她默默伸出手臂将浴袍披在身上,然后艰难地站起来。 在她看来,性是一种语言,难以启齿的情绪是可以通过这些宣泄出来的。 如果爱,那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情书;如果不爱,那它就是地狱里最惨烈的酷刑。 元绫芷不怪他有怨恨,她曾经给萧承殷换位思考过:如果她元绫芷是萧承殷,被一个自认为深爱的人故意蹉跎五年的时光,像个小丑一样玩弄,她只怕会比萧承殷更恨。 不过还好,马上就要两不相欠了…… 元绫芷心里安慰着自己,慢慢在萧承殷的庄园里熬着,等待着机会。 然而跟她相处最久的文馨却率先察觉出她的异常,她经常站在元绫芷不远处,用一种想对她说话却不敢说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多了就让元绫芷感觉有些好笑了。 在又一次小憩中,她对着文馨招手,唤她过来,而云崖则留在原地。 元绫芷知道她,这是萧家那边故意监视自己的,但她并没有多在她那里留意,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走过来的文馨这里。 她拉着文馨坐下,知道她有想说的话,便开门见山地问文馨:“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看文馨的表情,似乎她万万没有想到元绫芷第一句就赤裸裸地问到关键上了。 她像个受到惊吓的仓鼠,两颗门牙浅浅地露出来,显得有些呆傻得可爱,嘴巴还微张抽着冷气,不住地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话想说。” “直说呗,正好有人跟我说说话,也解了点闷儿……” 文馨很单纯,听到元绫芷说那些话,真的踌躇地思考起来。 “他们……他们说先生要跟你断绝关系了……我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 听到她说这句,元绫芷苦笑一下。 “本来早该有个了断了。” “但是……但是先生转头要跟左家的女儿订婚了,你就这么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元绫芷用手捋着猫毛,声音淡漠:“现在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做什么,我也管不着。” 仿佛是不敢相信元绫芷能表现得这么漠不关心,文馨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你是奇怪他马上有新的未婚妻,怎么还会在家里养着我?” 元绫芷摸着猫头,垂着的眼皮缓缓抬起,眼中带着笑意看了文馨一眼。 “是……是啊。” 元绫芷跟她很熟,想当初,她跟萧承殷确定关系后,萧承殷就带她去了家里,在这个庄园里,才认识的文馨。 说起来,她们两个认识的时间不比她跟萧承殷的时间短。 所以,元绫芷跟她说话并没有感觉受到冒犯。 “那是因为他现在并没有把我当人看。” 元绫芷很想把这句话说给文馨,但是被心底的那种奇怪感觉压制住了,像是不敢承认,又像是逃避。 “管他怎么样,我不稀罕。”元绫芷冷漠地说。 “可是……可是那个左家的小姐对你不好怎么办?”文馨好像的确在为她担忧:“您已经不能去军部了,难道还要平白受人羞辱吗?” “如果那个左意娆足够清醒,那她可以看出来我现在跟萧承殷已经毫无关系了——是萧承殷自己抓着我不放。” 因为中间牵扯了太多不能轻易说出去的事,元绫芷的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是理由是真的强硬。 “那就看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元绫芷抬手间无意抚了抚脖颈间细长的红痕,那是前两天给猫做猫爬架的麻绳勒出来的,它往下一直延申,隐没于锁骨下方的衣服领口。 “这种事,她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将目标放在萧承殷那里,给萧承殷施压阻止我跟她‘雌竟’;另一种,就是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完美绕开萧承殷,正面跟我‘竞争’。” “……”文馨不做声地看她继续往下说下去。 “敢于跟真正的始作俑者发生正面冲突,我其实是很尊重的。”元绫芷看着文馨笑了一下,但是她不会跟文馨说自己会在这些发生之前逃走。 “为了一个男人而竞争,这种事,我一直都觉得是非常蠢的,”元绫芷换了个姿势去抱猫:“之前是,现在更是。” 在爱之前,要知道自己是个人。 元绫芷觉得对于这件事,她没有必要说什么。 更何况,萧承殷当着她的面把荆文杀掉,他们之间早就竖起名为仇恨的屏障了。 如果不是现实所迫,找寻离开庄园的机会放在现在十分紧要,她肯定会找机会杀萧承殷的! “好了,说了这么久,我嘴巴干干的,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元绫芷看着文馨站了起来,又不上一句:“给猫做猫爬架再给我拿过点钉子来,还有个老虎钳。” “好。” 元绫芷知道,老虎钳不仅能拔除钉子,还能破坏银质的东西。 在她拿到老虎钳后,便等着看守她的人换班,周围没人,才更好行动。 当周围重新变得静谧后,元绫芷抬头,抬头看了周围环境一遍,就将手里的老虎钳放进右手,然后将左手手腕带着那个定位手镯移上前。 纤细的银质手镯被老虎钳夹住,元绫芷微微用力,然后收回老虎钳,查看那个定位手镯的状态。 在元绫芷细致观察下,她发现在手镯刚刚被夹的地方,已经出现微微的变形。 如果不去细致地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发现让元绫芷心里忍不住雀跃——既然用于定位的手镯会在外力作用下变形,那么也是可以弄断的,自然,元绫芷跑到哪里去,萧承殷估计都不会知道。 “元绫芷。” 身后,萧承殷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元绫芷的心咯噔一下。 第030章 ”你少回家,我也好过些。” 元绫芷面色苍白,面前的萧承殷站着审视自己,她根本不敢抬头。 说实话,她怕,怕萧承殷看出她要做出什么来,怕萧承殷打断她的计划,怕萧承殷往后不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机会。 “你干什么呢?” 元绫芷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发现现在自己的手里甚至还拿着老虎钳。 眼下,她更不能有意隐藏了,否则更让萧承殷怀疑。 于是她随手拍了拍旁边的猫爬架,然后用拿着老虎钳的手一摊,跟萧成殷说:“做架子啊,你不是知道吗?” 趁着萧承殷还在脑中思索找她茬的时候,元绫芷抢先一步问他话,打断他的思路: “都八点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萧承殷由上至下打量她一遍,似乎是摸不清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反正没有正面回应,说:“吃饭去。” 元绫芷没有多墨迹,总之,萧承殷没有注意到她的动向是最好的。 然而萧承殷每个回来的晚上,元绫芷就不要想着晚上轻松一些了。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药性累积在身体里多了产生额外的副作用,每次元绫芷跟萧承殷做过后,小腹总是疼痛不止,身体也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冷汗。 但是元绫芷每天晚上都要“服务”于他,已经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任务。 对于这些,元绫芷说“不”也没用,毕竟她已经是被剥夺了人权的。 身体上的疼痛,让元绫芷感觉心情又分外低落。 想当初,她的能力不输于萧承殷,才当了萧承殷五年的副官;而现在,她像个废物一样,被拧一下都痛。 元绫芷带着怨气,攥起拳头狠狠垂在自己腿上。 浴室里的水洋洋洒洒地落在元绫芷身上,她扶着大理石墙面,咬着手指关节,脑子里疯狂运转,思考着该什么时候跑出去。 现在已经有条件除去定位的限制了,接着就是等着庄园看守的漏洞。 元绫芷不知道跑出去该怎么联系到温叶臣他们,但是她知道一点,不跑出去连思考这个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没?洗个澡要这么久?” 外面的萧承殷敲了敲门,带着不耐烦地语调问她。 他看管得真严啊。 元绫芷跪在地上,皱眉微微偏头,看到毛玻璃后他魁梧模糊的身影。 “我……快好了。” 她艰难地站起来,在身上裹好了浴袍,扶着墙去开门。 “你知道过去多久了吗?” 打开门后,元绫芷看见他堵在门口,像门后的又一道墙。 “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多呆一会儿罢了,不劳烦你这么大动干戈。” “我看你离开这么久,怕你耍别的花招。” “这么忌惮我做什么?我又跑不了。” 元绫芷得声音中有着浓浓调笑,尾音带着做过之后的颤音 元绫芷这么说并不是忘本,而是还打算在之后套他的话,不想把局面闹得很僵,便故作柔弱——其实不用装的,因为注射的那些药已经足够摧毁她的体能了。 她像没有脊骨一样,软着身子,扶着门框,声线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呢?你这么晚还不睡?这两天的事情很少吗?” 萧承殷不做声,只是冷淡地上下打量她,看着她扶着门框慢慢往外走。 她故意绊了一跤,蹒跚中,让萧承殷下意识扶住自己。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确定元绫芷站稳之后,萧承殷又利落地将手缩回去。 “是啊,明天还有好多事,你现在去床上休息,我不想再在你这里多费心。” “那你要加班还睡这么晚……”元绫芷说着,默默掀起眼皮,去看萧承殷脸上地的表情。 他的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改变,而是淡淡的,既没有反驳也没有顺着元绫芷的话说下去,而是推了把元绫芷。 “去休息。” 没有套出他的话,元绫芷感觉有些失落,因为如果不能确定萧承殷明天晚上什么时候会回来,那她制定好的逃脱计划中,风险是呈指数倍增长的。 万一她正在铰断定位器的时候,萧承殷从军部回来了呢?万一她正在爬墙翻出去,萧承殷发现她将定位手镯弄断丢弃了呢? 元绫芷深知,当一个因素不确定的时候,她的计划将进行得举步维艰。 可是……要是重复地问一个问题,萧承殷也不是傻子,就必然察觉出她的异常之处。 但是就在这时候,萧承殷越过她的肩头,看到里面浴室地上有什么东西,便将手扶在元绫芷的上臂上问: “那是什么?” 元绫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萧承殷注意到的,是地上那片浅淡的红水。 “你哪儿流的血?” 就在元绫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承殷板过她的肩膀,查看着她身上可能流血的位置。 注意到萧承殷要拉开自己身上的浴袍,元绫芷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儿。 那种刻骨的侵略感每多存在一秒,元绫芷都感觉分外煎熬。 “我没事,”元绫芷赶紧扫开他的手,随后拢了拢身上的浴袍,用余光看他,一边故意说:“只是你每次都弄得我很痛……” 你快走吧,你不回家我就舒坦了。 “那我把医生叫过来给你看看吧。” 此刻,萧承殷少有地从齿缝中露出些温情来。 不想却被元绫芷立刻严词拒绝: “不用,那些资源放在我身上是纯属浪费。” “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元绫芷冷淡地说,心里的那口气却瞬间谨慎地悬起来。 如果萧承殷真的叫医生过来,那么接下来所有人好几天的焦点全在她身上,到时候她更摸不到机会跑了。 在关系巨大的利害面前,这点痛,流点血又算什么呢? “你要真这么上心,”元绫芷看出他现在因为晚睡,脑子都不清醒,都不知道什么叫恩怨了,便计上心头,半哄半骗地说:“那这两天就好好在军部待着,少回家,我也好过些。” 然而萧承殷握着她的两个手臂,带她转身,走向已经清理好的卧室。 等到重新躺倒床面的时候,元绫芷才听他说:“知道了。” 第031章 萧承殷回她别墅干什么? 第二天,萧承殷果真没有很早地回来。 元绫芷说到底也是在军部做过事的,正常时候什么时候该下班,她心里有数。 一般来说,五点到五点半的时候,萧承殷就该打卡回来了。 但是元绫芷坐在后院里的藤椅上,一直到接近六点的时候,都不见萧承殷找她来。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萧承殷那边的事情多,要晚回家了些。 元绫芷每每想到这一点,就兴奋得几乎要开始手抖。 而现在——元绫芷越过高大的落地窗玻璃,看向房间内那个钟表。 现在已经快要接近六点了,看守她的人马上要换班,这就意味着,十分钟以内,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元绫芷感觉自己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坐不住,手里的钳子也总不自觉地靠近那个用于定位的手镯。 只要剪掉这个,然后再翻墙出去,就可以了。 元绫芷用身子挡着,不让别人轻易地看见她的动作,同时,手里的钳子钳住那个银镯,在无限放大的心跳声中,她将银镯子剪断了。 一瞬间,手腕脱离的禁锢,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 元绫芷只感觉被压抑许久的灵魂此刻正在畅快地大声呼吸,她想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地爬上离庄园围墙最近的那颗树,跑出去。 为了防止自己得意忘形,元绫芷在原来的地方藏下用于定位的银镯后,她掐着自己的手臂,慢慢转头,回头去看看守自己的人。 他们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这样元绫芷更高兴。 她就等着他们换班。 终于,元绫芷用她那灵敏的听力听到看守们远去的脚步声后,立刻放下手里的猫,离开自己的位置。 经过长达一周的观察,元绫芷很快注意到在庄园后花园的西南角有一颗长得很倾斜的大树,根据她的判断,那棵树很容易爬上去。 她没有管喵喵叫着朝她走来的猫,下身蓄力爬上树干,手臂被粗粝的树干划出好几道白痕。 就在元绫芷自信满满觉得自己爬个树不在话下的时候,元绫芷一个猛用力,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黑,险些让她摔下去。 那种眩晕感,带着不可遏制的呕吐欲望朝元绫芷的整个身体袭来。 不过好在,她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用膝盖窝钩住大树向上的分支,才堪堪留在树上。 元绫芷抱着枝干喘息一会儿,恼怒于自己现在什么都干不了,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几下。 在被疼得呲牙咧嘴的后,元绫芷重整旗鼓,两手抱着枝干,往前蠕动。 这棵树很高,元绫芷抱着的那个枝干离围墙顶端有半米高,但这已经是元绫芷能找到的最近的路子了。 元绫芷继续往前爬,当爬到与围墙垂直的那块儿枝干的时候,元绫芷往下看,心里有些发怵。 身上的力气不够使,现在她已经气喘吁吁,分外虚弱。 但是她知道,一旦犹豫,计划就会败北。 一旦败北,自己又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这些,她清楚得很。 她咬咬牙,都来不及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一条腿越过枝干,带着另一边的腿垂落于围墙顶端。 好在她的双腿够长,足以让她两个手臂抱着树的枝干,然后双脚稳稳踩在围墙上。 等到觉得稳定下来后,元绫芷才缓缓松开抱着枝干的手臂,整个身体作出蹲姿,让重心下移。 她往下看去,围墙的高度足有三米半高。 再怎么说,她曾经也是受到过专门训练的,四米、六米,甚至八米高的墙都能不依靠任何工具跳下来,但是她现在的体能已经被药物严重削弱了,看着仅仅三米高的围墙,都感觉后怕发怵。 同时,元绫芷也感觉出萧无烨这个人的可怕来——真是将她的所有路堵死了。 就算有生路,也要她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二。 况且眼前的机会,元绫芷根本伤不到他们一千。 但是机会就在眼前,元绫芷不能不抓紧时间去行动。 她便回忆起之前训练的应对姿势,避免自己在落地的那一刻受到伤害。 终于,她跨掴心里的那道坎,纵深跳下去。 在触地那一瞬间,元绫芷只感觉自己的右腿受到骤然的压迫,紧接着,就是难以忍受的阵痛。 元绫芷甚至疼得要惨叫出声。 唯一的理智胁迫着她,站起来。 她也不敢多逗留,凭着记忆,她要到之前自己的那处别墅,找到接下来几天能傍身的东西。 就比如,现金。 在日常花销巨大的帝都,元绫芷没有钱,根本就寸步难行。 让她感到安慰的是,之前她早做过打算,在之前的房产里存了几万元的现金,就在卧室的保险柜中。 元绫芷并不怕自己的房产会被充公,就算是充公,他们也不会在她的房子上贴上禁条,毕竟关于她的所有都是秘密执行的。 而那时候大张旗鼓地查抄她的所有财产,反而会引得一些人的侧目。 据她所知,她现在的所有财产都被归到萧承殷的名下,所以银行卡更不能动,一旦动了,萧承殷那边肯定就知道了。 元绫芷心里想着,扶着被扭伤的腿顺着路走。 周围是穿行的飞行器,一些人踩在飞行器上,好奇地看她。 元绫芷怕有人认出自己,便死命低着头,扶着墙艰难地往前走。 等到终于走到自己曾经居住的别墅,元绫芷发现这里甚至带着有人居住的迹象。 前院的树篱草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喷泉里得的水都干干净净。 穿过前院的绿植景观,她将手放到门厅门前一尘不染的手把上,用指纹解开,走入门厅。 元绫芷惊奇地环顾四周。 她的家完全不像几个月没人居住的样子,她的厨房桌子上甚至还放着半盘蝴蝶酥。 元绫芷拿起一块儿蝴蝶酥,掰下来吃了一口,发现还是干燥的。 那么就说明,有人经常来这里,甚至还小住几次,最近的一次,离现在的时间节点根本就不算长。 元绫芷怀疑是萧承殷。 因为门厅的指纹锁她还可以用,所以说,这里的东西都没有换。 而指纹锁当初只录了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她元绫芷的,另一个就是萧承殷。 可是萧承殷回她别墅干什么? 第032章 “破项链就想把我们打发走?” 但是元绫芷没有时间多想。 她找了个袋子,把吃的东西都带走,充作离开路上的干粮。 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上楼,打开自己的保险柜,将里面的几打现金取出来,塞进袋子里。 然后她走到梳妆台那里,把值钱的首饰一窝蜂全塞进去。 当拿到一个项链的时候,元绫芷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是她跟萧承殷四周年纪念日的时候,萧承殷送给她的。 元绫芷眼可管不了这些——对于她有利的,她管那是什么,带上就对了。 等到她重新下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她重新关上大门,便离开了自己居住五年的房子。 元绫芷到底是在帝都生活五年的人,知道怎么走才能最快离开帝都。 可是碍于她翻墙出来的时候,脚踝被摔伤了,对于这一点的认知就聊胜于无了。 她选得路线很偏,所以她并没有带走放在家里的飞行器,而是循着人行道慢慢地走。 随着人行道逐渐变得不是那么规整,元绫芷就知道了,她现在是已经远离帝都中心好远了。 大概是贫民窟一块儿的地方。 夏天的晚上,褪去了白日里的燥热,那雨水说来就来,随着雨越下越大,元绫芷看不清前面的路。 于是她扶着墙,走进一个偏僻无人的小胡同里,找了个遮雨的小棚,随便扯了几张报纸垫在自己要做的地方。 说起来,元绫芷这么轻车熟路都归功于小时候。 在她不记事儿的时候,她父母就死了,给她寄养在朋友家,结果所托非人,那个朋友家后来有了小孩,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那时候她才六岁,沿着路乞讨,后来遇见了温叶臣。 温叶臣那时候也过得不好,他父母也早亡,只给他留了贫民窟的一个小房子。 他就每天给人干些杂活维持生计,遇见她之后,发了善心,就收留她了。 最后是罗霖译——就是他们的养父,把他们两个捡走了,两人这才算迎来人生的转机,才算翻了身。 再后来,就是他们两个跟着罗霖译受到一等的教育资源,长大后后两人就在罗霖译组织的真理会做事。 当然了,元绫芷来接近萧承殷就是罗霖译通过真理会给她下达的任务。 想到真理会,元绫芷的思绪又忍不住飘向温叶臣和荆文身上。 现在她跑出来了,该怎么联系到温叶臣他们呢…… 正在元绫芷思索的时候,巷口处传来一声突兀的口哨声。 “喂,谁坐在那?” 元绫芷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发现几个高低不一的男人们堵在小巷口,下着雨,让元绫芷看不清楚到底是几个人。 在她的注视下,那些人打着伞,慢慢走近她。 元绫芷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可其中一个男人眼尖,注意到元绫芷那微弱的动作,一脚踢在元绫芷那扭伤的腿上。 “退什么退?!我们家大人问你话呢?” 伴随着对方恶声恶气的言语,元绫芷吃痛,下意识痛叫一声。 “呦,是个女的啊……” 看起来是打头的那个男人出声说话,带着调笑的意味。 元绫芷抬起头来看他,想到这个人刚刚被他的小弟叫什么,心中忍不住嗤笑——地位极尊者才被叫大人,这些个地痞流氓也是玩上考斯泼累了。 “你新来的?看见我们汪大人还不问好!” 元绫芷小时候也是呆在贫民窟过,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些无业游民,靠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坑人钱财。 不过好在,她早有打算,想起临走之前拿走的首饰,便在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当初萧承殷送她的项链,给他们。 “现在天儿不好,又下着雨,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不下雨了就走了,不会碍防到你们。” 元绫芷无意与他们纠缠,只想给他们点东西打发走他们,便好言好语地解释。 “妹子,你搁着儿蒙我们啊?这么条破项链就想把我们打发走啊?” 听了这句话,元绫芷想问问他们之前都打劫谁的东西,萧承殷给她的那条项链价值一百九十多万,这都看不上,他们打劫过萧承殷啊。 “不是,”元绫芷继续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解释:“这个是真品,珠宝匠尚学英亲自打制的,你可以去查。” 元绫芷不相信自己把业界精英尚学英搬出来了,他们还能不信。 “你当我们傻啊?能让那种人做首饰的人非富即贵,这要是真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绫芷环顾四周,再结合自己身上的狼狈来看,确实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但是她再解释,就暴露了。 元绫芷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硬碰硬了,语气间更低了几个度: “那我给你们现金吧,行吗?” “你拿。” 元绫芷没有要他们手里的项链,而是将手里的袋子打开,摸索一阵后,她拿出大概十几张的钞票,递给他们。 但是那些人并没有接。 “就给这点啊?”他们中,有人说:“汪大人,这人这么不识相,一定要让她长长记性啊。” 元绫芷见情况不对,趁着那个叫“汪大人”的混混还没说话,又打开袋子在里面摸索一阵,拿出更多的钱,给他们。 不想那些人一把抢过她的袋子,将她放在里面的蝴蝶酥扔出来,然后剩下的他们自己收下。 元绫芷想跟他们打一架。 但是现在她的体力不比以前,腿更是受了伤,要是硬碰硬,只能是毫无悬念地败下来。 放在以前,她能把他们都掀翻。 好吧,那些钱能打发他们走,元绫芷也认了。 “现在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你们可以走了吗?” 元绫芷却没想到被人一把撩开头发,她几乎是瞬间被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元绫芷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手撑着肮脏的地面后退。 “我说声音这么清丽,长相也差不到哪去,定是清风沐月,风姿迤逦——” “滚!”元绫芷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那种铺天盖地的耻辱将她的理智扯断,大声骂他。 元绫芷就膈应这种咬文嚼字的人,肚子里没点墨水非要装,惹得一身恶臭。 那个被叫“汪大人”的混混被元绫芷拍开手后,非但不恼,甚至将被触碰到的那块儿皮肤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看得元绫芷一阵恶寒。 元绫芷看到他那绿豆大的眼睛放出猥琐的光,她就想吐。 “我都把钱给你们了,你们还要怎样?” “我很心善的,你这不也说了,现在还下着雨,要不……”汪茨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来我家里,给你避避雨。” 第033章 “别给脸不要脸啊!” 说着,他伸手去摸元绫芷的脸蛋。 元绫芷又羞又恼,伸手再次拍开男人伸过来的手。 这次,汪茨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他抬起手就给了元绫芷一个耳光。 “骚婊子,别给脸不要脸啊!” 元绫芷腿还伤着,男人掴在他脸上的一巴掌让她倒在侧面的水洼中,半天都没缓过来。 男人又揪起她的衣领,啪啪又是两个耳光。 “不愿意?不识抬举的东西,现在就让你知道现在的事不如你当初答应我!” 元绫芷毫无反抗之力,受伤的腿被男人的手死死握住,又是像上刑一样痛苦。 就在她心头要弥漫上挥之不去的绝望时,远处的响动让她的神经再次受到颤动。 由于身上的伤,元绫芷动不了,只能靠听觉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根据那些男人们的惨叫来看,好像有人在打他们,期间,伴随着小巷间杂物翻落在地的声音。 汪茨听到声响,也叫骂着转过头。 元绫芷靠着仅有的意识,看见来的人身披斗篷,手里拿着类似象牙材质的长刀,狠狠向汪茨下身剜去。 一瞬间,汪茨捂着下身开始惨叫,并且血液犹如决堤的河岸一样喷涌而出。 来人将所有人都赶走,自己则绕过倒在地上惨叫的汪茨,俯身去扶元绫芷。 元绫芷没有力气,只能任凭这个人动作。 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便被这个人打横抱起来。 她说不出话来,但是根据接触来看,她能初步判定来的人是个女子。 元绫芷想问她是谁,但是喉咙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来的人也不说一句话。 她以为是安瑾漓,因为整个帝都,跟她走得近的女孩子就是安瑾漓了,若不是她,元绫芷根本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人。 元绫芷的头无意识靠在她的肩膀上,一时闻见她身上有着淡淡的檀香。 元绫芷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头也虚虚地低着,缓了好久后,感到一阵颠簸。 是抱她的人踩上了飞行器,平稳地出了巷子。 元绫芷艰难地开口,问她:“你是谁啊?” 雨下得很大,元绫芷根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被她带着走了有一会儿后,女子将她放下来。 元绫芷巍巍地在地上站好,不明白她又是做什么。 结果此人从她自己的身上摸索出几张现金,塞给元绫芷。 元绫芷怔怔地接过,想问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虽然感觉很莫名其妙,但是心存感激。 “你……我以后怎么联系到你?我再把钱转给你?” 元绫芷从刚刚的攻击中缓过神来,声音中仍然带着些许孱弱,她把这些话说出来后,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见。 结果那个人真的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说,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 元绫芷盯着她走远好久,才回过神,只感觉那刚刚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除了有点摸不到头脑,其他地方都太好了。 待她走后,元绫芷回过神来,注意到手里还攥着女子给自己的现金。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还在下雨。 于是元绫芷转身去找附近的旅馆休息。 有了刚刚的那件事,她根本就不敢再在晚上游荡在外面了。 走了好久,元绫芷才在一边摸索一边寻找中,找到一个旅馆。 因为这块儿地属于帝都边缘地区,也是贫民聚集地,治安什么的都不是最好的,元绫芷以为在这块儿地方找个旅馆住不在话下,却没想到—— “证件。” 旅馆老板年看都不看她一眼,阴暗的灯光打在她头顶,阴影吞没她的整张脸。 元绫芷站在她面前,第一次感到这么手足无措。 “没有带证件。”元绫芷问得有些卑微,看着老板年带着不耐烦的意思看她,便赶紧找补:“我加三倍的钱行不行?” “不行,你没证件的话,就找不要证件让你入住的。”老板娘冷冷地回应她,同时,那种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元绫芷,似乎并不相信她很有钱的样子。 元绫芷也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确实,她现在很落魄,浑身湿透了,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色裙子也因为刚刚遇上的事情弄得脏乱不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逃难来的。 元绫芷现在分外窘迫,她的所有证件,都被扣押在萧承殷那里,但就算她手里有自己的证件,那也没用。 因为她是被剥夺人权的,剥夺人权的人,就算手里拿着证件,没有萧承殷这个监管者当在场证明,元绫芷根本不能用自己的证件办任何的事情。 想到这里,元绫芷有几分难过,也更加难堪。 “那我能在你们这里坐一会儿吗?等雨停了,我就走——我可以给钱。” 老板娘抱着粗肥的两个胳膊,不屑地看她,鼻子眼里哼哼:“给多少啊?” “这些。”元绫芷生怕她不愿意,就有几分小心地从现金中抽出几张来,递到老板娘鼻子下。 老板娘瞄了眼她,伸出短粗的手指,将钞票放进外表斑驳的抽屉里,然后随手给元绫芷指了指一个角落里的座位,你坐那里吧。 元绫芷求之不得,坐在指定座位后,她恨不能将自己与后面的墙壁融为一体。 她将脸埋进交叠的小臂中,这是她很喜欢的一个睡姿,之前她跟萧承殷出任务的时候,没有合适的姿势,她就这么睡。 可她只觉得没过一会儿,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 她抬头,越过旅馆玻璃去看外面,发现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暗着,一群一群的人穿梭进街道,进了道路两旁的门店,找什么。 如果这还不能刺激元绫芷的精神感官,那么他们身的衣服赫然用暗线刺着着萧家的族徽,足以让元绫芷心中警铃大作。 元绫芷几乎是瞬间腾地一下站起来。 看着萧家的人马上要来这里搜,元绫芷想也不想地拿起旁边,那放在放置架上的飞行器,一个箭步撞碎旅馆那巨大的窗户。 伴随着后面老板娘高声的尖叫,元绫芷快速打开手里的飞行器,利落地踩上去,飞速离开现场。 第034章 "元绫芷她跑了!” 萧无烨的药剂是真的猛,元绫芷现在,更察觉出那些注射进体内的药物的苦楚来。 就拿视力来说,元绫芷现在一看见有太光亮的东西,都感觉万分刺眼,同时,那些药物也对她的方向感有损害。 元绫芷本想跑远一些的,却不想在惊惧中乱了方寸,转了一圈又一圈,竟然重新跑回了了帝都中心。 帝都中心整夜歌舞升平,闪耀无规律的霓虹灯打在她身上,照进她眼睛里,刺激得她睁不开眼,疯狂流泪。 她只能操纵着脚下的飞行器,期盼着不要妨碍到别人。 可天不遂人愿,元绫芷偏偏一个猛子扎在正在走路的凌羽清的背上。 凌羽清当时还挽着旁边的女伴,原本陪着女伴逛街,不想被元绫芷撞倒,倒下去那一刻,女伴也差点连带着摔倒了。 “是你?” 凌羽清垂下头去看倒在地上的元绫芷,脸上带着些许惊奇。 “萧承殷带你出来玩了?” 元绫芷蹲在地上,表现得慌里慌张的,她拉过旁边的飞行器——她这个样子,再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萧承殷带出来玩的样子。 她仅仅是低声跟凌羽清说了声抱歉,便再次开启飞行器,踩上飞行器离开了。 凌羽清还有些怔愣,看着元绫芷远去的身影,才后知后觉地把目光放在自己女伴身上,问:“没事吧?” 江莹微眼里带了点泪珠,有些憋气地撅嘴:“刚刚那个人有毛病啊?跑那么快做什么?傻q吧她!我c她全家!” “喂喂,你别说那么大声!”凌羽清赶紧捂她的嘴,有些惶恐地看周围人朝他们两个投来好奇的目光:“文明点!” 看着江莹微还在掉眼泪儿,凌羽清将她暂时安置在旁边的甜品店,转头就跟萧承殷联系。 等到光脑那边传来萧承殷的声音,凌羽清问他:“你把元绫芷带出来玩了?——” “什么叫把她带出来玩了?!”光脑那头传来萧承殷怒不可遏的声音:“那是她跑了!” ————————————————————————————————————— 元绫芷慌不择路,终于在帝都郊区一家餐厅落了脚。 但是停下来并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再往前走,就是帝都的设的哨卡了。 元绫芷甚至能看见前方的哨卡处有萧家的人,他们披着斗篷,上面印着萧家的族徽,正逐个排查每一个经过哨卡的人,连走路的行人都不放过。 她躲在餐厅最里面,只觉得坐立难安。 怎么办?怎么办?! 这才晚上十一点,她在外面呆着还没有五个小时,难道就要回到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萧家吗?! 元绫芷只感觉心头萦绕着一种无法力挽狂澜的颓废感,扯着她的肉体,让她的精神再也没有力气生出反抗的心思。 在元绫芷呆愣的目光中,她看见闻心卓带着人走到前台,询问什么。 闻心卓就是在萧承殷家里当管家的,但他大有来头,因为他是由萧成殷的叔父,萧无烨亲手分到萧承殷名下的家仆。 与其说是家仆,不如说是萧无烨麾下的家臣,而被萧无烨分到萧承殷那里,不只是监督她元绫芷,更是监视着萧承殷的一举一动。 所以现在出了事,闻心卓自然有责任出面,追击元绫芷。 元绫芷只觉得心肝都在颤抖,因为她知道闻心卓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心善,能长久地跟在萧无烨身边的人,自然不是吃素的。 她看着他们围在前台一边问话,一边还环视周围找着什么,她心下就更加确定是他们来找自己的。 元绫芷还想故技重施,想通过打破旁边的橱窗跑出去,却被闻心卓抢先一步。 她只感觉后颈上受到像针刺一样地痛击,接着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侧边倒下去,打翻旁边服务员端着的菜。 意识不受自己控制地离散,眼前的光影变得重叠交错,声音也逐渐由尖锐变得充满钝感。 元绫芷动不了,只能侧躺在地上,分外狼狈。 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里,和周身的骚动中。 闻心卓带着人,慢慢走近她,伸手攥住她的头发,把她整个头提起来,拔出注射在她后颈的苯妥英钠。 在他松手后,元绫芷脸朝下栽在地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然而后脑勺上方,元绫芷听见凌羽清的声音由远及近。 模糊间,他好像在跟这里的老板说话: “你好,我们这边有点事情要解决,能借用你们的一些地方吗?” 那边的老板并不认识凌羽清,只知道上面有人交代他们这些商户看着有没有可以的人出没,但是凌羽清一掏出支票,他就认识了。 老板的语调立刻从犹豫变成了非常非常爽快。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怪我怪我,凌先生您们这边请……” 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夸张地挥舞手臂,让人把餐厅后面好久不用的包间让人打理出来。 凌羽清脸上带着那种淡淡的优渥感,一双漂亮的蛇眼看着餐厅老板像在看一个小丑,然后装模做样地在鼻尖前用手掌扫了扫,好像被这里落后地带的霉气熏到了。 然后,他将目光放到倒在地上的元绫芷身上。 “还挺能跑,都打了这么久的药,还能跨大半个帝都,真不愧是当过萧承殷副官的人。” “嗬,”闻心卓垂着眼皮,喉咙间发出一声冷笑,面上的神色神似萧无烨:“她能在外面待够十个小时,算我们是吃干饭的。” 他挥了挥手,叫人把元绫芷架起来,一同带进餐厅后面的包间中。 “好了,现在就等着萧承殷过来了。” 进了包厢后,闻心卓让人把元绫芷放到地上,自己和凌羽清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剩下的人,都被他们打发到外面看守了。 凌羽清闲不住,叫人去泡茶,手里玩着极品玉化绿松石珠串,纯净的蓝色转在手里,哒哒地轻响。 元绫芷因为这个响动,慢慢艰难地抬头,看到凌羽清正垂着眼皮看着自己。 元绫芷记得他,那次在邮轮上,他跟萧家合起伙来做戏,最后才导致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说起来,荆文的死,还有他凌羽清的一份功劳呢。 想到这里,元绫芷的心头猛然烧起仇恨的怒火。 第035章 “我把你的手卸下来!” 然而,凌羽清率先注意到她再次有那么大的活力。 他将惊奇的目光放在元绫芷身上,问她:“你这么快就醒了?” “我根本就……没晕。”元绫芷咬着牙回应他,眼眶里是抑制不住的反抗。 “哦。”凌羽清手里把玩着成色极好的珠子,看着茶水被人给端进来,问她:“你现在渴不渴?要喝点水吗?” 元绫芷看着凌羽清那幅假惺惺的、伪君子的面目,心里直想吐。 于是她没有回应,接着转过头,去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闻心卓。 每次,元绫芷对闻心卓都有一种心悸的惧怕,因为他周身的气质实在是太像萧无烨了,简直就是萧无烨的个人映射。 看来……要对凌羽清动手需要智取了。 元绫芷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她会抓住一切能够伤敌一千的机会,就算会自损八百! 她将目光重新投射进凌羽清身上,说:“我想喝点水。” “那好。”凌羽清说着,朝端茶水的人挥了挥手,使了个眼色,示意将茶水递给元绫芷。 元绫芷故作虚弱,手夸张地颤抖,端着的茶碗也跟着晃动,一不小心,元绫芷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碎成几块儿。 “啊……”元绫芷故意表现得有些惊讶。 然后又假装虚弱得撑不住,手撑在稀碎的瓷片上,趁着他们还在关注自己本人,元绫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碎掉的一个瓷片藏在手里,然后表现得有些胆怯的看向坐在自己面前位置上的两位。 “头,有点晕。” 但是闻心卓根本不吃她那套,两个眉毛一竖,嘴角一抽,声音严厉地质问她: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元绫芷故作柔弱,手搭在受伤的腿上:“腿好痛……我……想坐着。” 她说完这句话后,她将目光转向闻心卓,嘴角带着淡淡的讽刺,算是回应闻心卓的:“你怕什么,我现在一身伤,能威胁到你们什么?” 元绫芷说得有理有据,竟然在一时间堵住了闻心卓的嘴,噎得他半天没有反驳的话。 然而旁边坐着旁观的凌羽清好像被元绫芷给洗脑了,有些信了她的样子。 于是他发了善心,竟然收起手里的串珠,戴在手上,从座位上起来,然后走到元绫芷跟前,主动蹲了下来,问她:“哪里痛?” 元绫芷缓缓将腿往他眼前伸了伸,指着一块儿青淤道:“这里。” 凌羽清看了看,发现在元绫芷腿上真的有很明显的痕迹,便转头,想叫人拿来药膏。 然而他还未说出半个字,元绩芷就瞅准了他的漏洞,扬起手里的瓷片对准凌羽清的眼睛刺过去—— “!” 凌羽清当时下意识觉得不对,本能于脑子先控制了身体——向后躲了去。 不过好在,他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如果不是受家里世代从商的影响,他是会跟萧承殷一样进军部的。 可饶是这样,元绫芷也在他右眼往下的皮肤上刻下长长的血痕。 刚开始,凌羽清都还没反应过来。 当他后知后觉地重新转过来看元绫芷的时候,他的嘴还半张着,叫人去拿药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话。 像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的眼睛盯着元绫芷,手指尖并拢,摸上被刻下划痕而因此阵痛的地方。 空气好像在那一刻静止了。 元绫芷手里还握着沾着他鲜血的瓷片。 她看见凌羽清将指尖带血的地方移至眼前,然后,他的瞳孔又在眼眶中僵硬地转到自己身上。 “我觉得萧承殷对你还是太仁慈了,”凌羽清眼睛冷冷地盯着她,喉间的声音发冷,随着说话的当,他缓缓站起来。 他那英气逼人的脸上带着元绫芷刺给他的巨大伤口,看起来特别可怖。 差一点,他就要瞎一只眼了。 元绫芷坐在地上,显得特别落寞。 不是因为他凌羽清说的那句话,而是因为自己没有精准地捅瞎凌羽清的眼睛。 坐在一边观看了全过程的闻心卓很明白这一点。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断条腿还这么不安生!” 房间外面的人鱼贯地涌进来,将元绫芷从地上拉起,然后死死绑住。 “来个人去叫人来看凌先生的伤!” “是!” 元绫芷面前,凌羽清从来都没有离开,他只是拿出帕子,去擦脸上流下的血。 看着元绫芷被人绑起来,他只是冷冷地垂着眼皮去看。 于是温心卓赶紧走上前,拉过他,一边道歉,一边好声好气地让凌羽清离元绫芷远一些。 “哎,她就这个样子,您也是知道的,疯起来连之前跟她相好的萧承殷都捅——” “我没有疯!”元绫芷被人按着,大声反驳道:“他和你们一样活该!如果今天不是我的腿伤了——凌羽清!我今天就取你狗命!” 想起眼前这些人,都是杀害荆文的间接凶手,元绫芷的整个身心都不能平静。 她想杀了他们所有人!所有人! “元绫芷,你今天应该庆幸我不打女人,如果你是男的,”凌羽清收起沾了血的帕子,声音一顿,露出真正凶残的一面,告诉元绫芷:“我会把你的手卸下来!” 元绫芷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口再次被打开。 她朝门口看去,发现来人不只是闻心卓叫来的医生,还有江莹微,甚至——萧承殷。 刚走进屋子的江莹微看到凌羽清的样子,当即短促地尖叫一声,扑进凌羽清怀里,手也半伸不伸,想碰又不敢碰他脸上的伤口。 “凌羽清?这怎么弄的啊?谁有几个妈敢这么干?!”江莹微几乎要心疼得哭出来了,一边骂着一边给凌羽清擦脸上的血。 “这要是破了相可怎么整啊!谁!到底是谁!——” 在几乎急了眼的怒骂中,她注意到众人将目光都投向元绫芷身上。 她看看元绫芷身上,又看了看元绫芷手里攥着的瓷片,泄愤的一脚就要踹出去。 然而却被凌羽清给拦下了。 “莹微,你先出去一下,我们这边还有事。” 凌羽清拉住她后,跟她说。 第036章 不聪明点,怎么骗你五年啊? 江莹微眼里还带着泪儿,抬起的一脚正对着元绫芷那边,将落不落地悬在元绫芷面前的空气中。 如果不是凌羽清拉住她,江莹微真的就一脚踹过去了。 不过江莹微看起来是真心疼凌羽清的那张脸,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是她那张漂亮的脸上被划了一刀。 凌羽清估计是在意现场还有外人在,不想让江莹微那么咋呼,便低声哄着把她送出去,到隔壁包间休息去了。 等到回来,他便看到萧承殷冷着脸,拎着元绫芷摁在旁边的桌子上。 “害,有话好好说……” 凌羽清似乎说这句话只是走个过场,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后,他径自走到桌前喝了口茶润润嗓儿。 然而萧承殷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拿手握住元绫芷的手腕,发现真的没有定位器,不禁冷笑一声。 “我就不该给你那些木头,给你有机会撬开定位器。” 萧承殷现在理解了元绫芷当初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了。 要想解开定位器,就要有坚硬的东西让它断开。 本来,只要萧承殷看得她严一点,元绫芷就不会有机可乘。 但是,她元绫芷利用给猫坐猫爬架的的事情,迷惑了所有人,就算中间有人无意间递了个工具,那么这个人,就是间接促使元绫芷离开的帮手! 就连萧承殷自己本身就是! “元绫芷,你挺厉害啊。” 萧承殷刚落话音,元绫芷就艰难地别过头,几乎使用了身上的所有力气,往萧承殷那边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不聪明点,怎么骗你五年啊?” 她的话语间,带着淡淡的嘲讽,甚至是自豪的。 这却瞬间让萧承殷的神色一凛,手间的力气不禁多了几分压迫感。 元绫芷的后颈感受到了他的施压,知道刚刚说的话戳到萧承殷的痛处,脸上更平添了几分得意。 她抬起眼皮,看看一直在旁边静坐着的闻心卓和凌羽清,最后又将目光落到萧承殷身上。 萧承殷现在甚至还穿着军部那边的制服,估计是听到元绫芷跑的消息,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带着萧家那边的人铺天盖地地找过来。 “怎么?我说的话击碎了你那脆弱的自尊心了?” 萧承殷跟她离得那么近,元绫芷便用声线极轻的语气跟他说,讽刺值拉满。 元绫芷还想说下句,却只感觉自己的脖颈一阵刺痛,便知道萧承殷又施力了。 “好了,”萧承殷声音发着彻骨的寒冷,垂着头,看着元绫芷:“我问你,你在帝都,是不是还有同伙?” 元绫芷微微怔愣,接着便咬咬牙道:“什么同伙?你看我现在有希望被他们带回去吗?” 元绫芷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萧承殷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是没想到自己是这个表情,元绫芷又说: “帝都都是你们的人,他们傻啊?一个个往上送?” 说到最后,元绫芷鼻腔中带着些嗤笑。 “嗯,不错……”一直安静的凌羽清听到元绫芷这么说,有点同意又不同意地点头,脸上带着那种属于伪君子的假笑,混着脸上的血,像阴沟里爬出来的修罗: “元绫芷,你看起来非常有做弃子的觉悟……” 他缓缓站起来,拍拍手,举手投足间带着游刃有余的优雅。 等到他手中的响音停下,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前几个小时,给元绫芷找事的地痞流氓。 他们点头哈腰地走近凌羽清和萧承殷他们,手里甚至还捧着之前抢走元绫芷的财物。 凌羽清闻见他们身上那股难闻的味儿,又是伸出手掌在鼻尖前扇了扇。 他清了清嗓子之后说道:“我叫人在这一带的商户留意后,这些人得到这个消息,便抢着要有事跟我们说。” “现在,”他看着那几个地痞,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冲他们说:“你们想说什么,都说了吧。” 萧承殷松开元绫芷,转过身去看那几个猥琐的男人,闻见他们身上的味道,眉毛也是一皱:“什么事?快说。” 那满脸皱纹,年龄不大长相挺老的干瘪男人却率先将手里的首饰捧在萧承殷面前。 萧承殷定睛一看,当即便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送给元绫芷的项链。 刹那间,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从哪弄的?” 干瘪男人嘴角咧起大大的笑容,只让他脸上的纹路像堆积的岩浆一样丑陋: “嘿嘿,大人,这好像是您身后那位给我们的。” “当时——您也知道的,我们靠收保护费生活——她立刻慷慨地给了我们这些……” 说着,他用绿豆大的小眼去瞅了瞅在萧承殷身后的元绫芷。 元绫芷还想站起来重新坐好,却看见萧承殷缓缓捏起那个曾经赠与她的项链,移到自己眼前。 坦博拉之星,知名珠宝匠尚学英给这个首饰命名的。 那天萧承殷亲自宴请的他,请他帮忙做了这个项链。 在珠宝匠的介绍中,这个项链寓意极好,代表忠诚和信任,萧承殷亲自给她元绫芷戴上的。 如今,却被元绫芷随意打发给了一个流氓。 萧承殷拿着它,震惊之余,更是无边的气愤,像一团烈焰,铺天盖地地吞噬他体内的所有神经。 他的目光直直地打在元绫芷身上,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愠怒。 然而那个长相干瘪的男人连同身后的流氓都知道现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在他们的意识中,元绫芷仅仅是个不受管教的女孩或妻子,犯了事情,正在被亲友或丈夫寻找,说教几顿,就好了。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叨扰了您两位大人的兴致,”干瘪的男人朝萧承殷谄媚地笑,看着萧承殷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便识相地把那些从元绫芷手里抢来的财物放到萧承殷身边的桌上。 然而他们并不急着走,而是缓缓移到凌羽清面前,似乎是想邀功。 站在一边的凌羽清却有一万分地不愿意接触他们,看着他们走几步,自己便后退两步,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第037章 “休想在我们这里混淆视听!” “身上的味儿这么大,到底是怎了了?” 然而那打头的干瘪男人说变脸就变脸,上一秒还在萧承殷面前谄媚地笑,下一秒就在凌羽清面前窝囊地哭。 “大人,这就是我想说的话啊——你可要跟我们做主啊!我们汪哥他……他……他被人砍断命根儿了啊!” 在场的人都是眉头一皱。 凌羽清更是脸上没光,用呵斥猪狗一样的语气骂干瘪男人等:“好好说话!对外别轻易说你在我手底下干活!” “不是啊大人!我们汪哥真的是有冤屈啊!” “那你倒说说,发生什么了?” 元绫芷一直在旁边,默默地观察这一切,声线中带些清冷,越过萧承殷的身体质问他。 “我……” 元绫芷看着他的窝囊样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去看这场闹剧。 “汪哥当时正跟……跟您说着话……突然……突然就出现个人!把汪哥命根儿给割断了!现在才送医院里,都是有证据的!” 他说话越来越坚定,声音也越来越大,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么……”凌羽清将目光幽幽转向元绫芷,缓缓道:“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呢?难不成,他是疯子?他怎么当时不弄你呢?” “因为……因为……”干瘪的男人瞬间变得支支吾吾,看着萧承殷的目光也变得躲躲闪闪。 元绫芷看着他,心中不禁冷笑两声。 “但说无妨,”仿佛是意识到此人是忌惮自己才畏首畏尾,最终还是萧承殷发了话。 “因为……因为当时汪哥想跟她多说一会儿话,却不想被姑娘误解,就引来了杀身之祸!” 干瘪男说的谎很蹩脚,但是众人已经从他的少量真话中提取出大量信息。 “看来那个叫汪哥的没干好事啊。” 凌羽清轻飘飘的一句,就给他们定了罪,更多的,是要诈他们。 “不是!不是的大人!” 干瘪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用膝盖走路,手颤颤巍巍地抓着凌羽清的裤脚,生怕被判了死刑,在还要争辩的粗喘中,萧承殷又问他: “你可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没有……那时候雨下得很大,我们根本看不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你们十几个人,还弄不过他一个?”萧承殷又问。 “他……太强了,那简直是有着比一般男人还强的力量!——” “所以你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凌羽清嗤笑一声,问他们。 看着他们都是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的样子,凌羽清缓缓抱起双臂,跟萧承殷低声道:“看来这个人,很棘手啊。” 还不等萧承殷做出回应,在一边一直静默的温心卓却率先发现了漏洞:“那个人,是跟元绫芷同时出现的吗?” 刚开始,干瘪男那榆木疙瘩似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元绫芷”是谁,等到看到众人看看角落里的女子又看看自己,便后知后觉起来。 他如实回答:“不是。” “那就或许是跟她约定好接应了,”萧承殷来回思量着,相信刚开始凌羽清给他说的信息。 他缓缓地说着,他将目光落到元绫芷身上:“元绫芷,那是你在帝都的同伙吗?” 元绫芷低着头,好久才做出回应:“不是。” 她这回是真不知道。 她抬起头,直面落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如果她是跟我接应的人,我们之间的消息怎么传送?而且,她大可以在伤人之后带我离开帝都——你们怀疑人也要有理有据吧?” “不要故作高深地跟我们推这些!”闻心卓声音中带着严厉,呵斥住她的嘲讽:“你这种人,休想在我们这里混淆视听!” 这句话说完,场面一度陷入了凝固。 而不了解其中因果关系的混混们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萧承殷打破了僵局:“好了,现在初步判断元绫芷是有个同伙在帝都中,我后续会上报请求查明。” “至于元绫芷,”萧承殷提到她的时候,声音明显一顿:“我就带回去了。” “好……”凌羽清的声音中带有倦意,看着萧承殷拎起元绫芷,自己也将头转向了相反方向。 他打量了一会儿那几个混混,才开口:“今天晚上,你们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叫人要你们的舌头。” 几个混混皆是身形害怕地一抖,扑通地跪下来,后知后觉地才讨饶:“大人……这……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凌羽清冷冷地看他们一眼,像盯着蝼蚁:“做错?你们可没做错。” 干瘪男人他们几个还以为是凌羽清在说反话,吓得大气不敢喘。 却不想凌羽清却说:“你们今天晚上做的非常好。” “啊?……” 几个人还理不清其中的头绪,又不敢抬头去看凌羽清,只敢在底下,面面相觑。 “把嘴闭严实了。” 听见凌羽清最后的通牒,那几个混混又忙不迭地点头。 而在后面的文心卓却一动不动,看着萧承殷带着元绫芷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 回了家,萧承殷立刻将元绫芷送往庄园的那处阁楼关起来。 元绫芷倒在旁边的小椅上,看着萧承殷把那些他赠予自己的首饰都扔在地上,然后解下身后的斗篷,大手一捞就攥住她的两个手腕,拖着她进了浴室。 元绫芷根本不能左右他的行为,三下两下就被萧承殷剥得精光。 而那条弄脏的裙子,被萧承殷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萧承殷!你要干什么?!”元绫芷坐在地上,两个手臂防卫似地交叉叠在胸前,表现得分外抗拒。 萧承殷抿着双唇,不做出任何回应,随手将挂在墙壁上的花洒拿到手里。 也没试水温,便将强度开到最高,劈头盖脸地浇在元绫芷身上。 “那些人对你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 “转个身,让我检查看看。” “我不要!” 第038章 ”萧承殷,你太无耻了!“ 结果萧承殷直接将自己脱得精光,伸出双臂将元绫芷捞起,贴合墙壁地站着。 “滚开!” 元绫芷抗拒地大叫。 她不想委身于这个男人身下,更不想受他的摆布,于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元绫芷冲着他的脸打了一巴掌。 萧承殷被他打得微微发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双大手扣住元绫芷的手腕,就将她拉到浴室旁洗手间的前面。 他用另一只手握上元绫芷的脖子,往前按,迫使元绫芷能好好看清如今的现状: “元绫芷,你现在好好看清楚了,现在掌握主导权的人,是我。” “如果不是我今天晚上把这事压下来,你以为从那边的贫民窟回来就完了?” 元绫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了看镜子中脸上带着愠怒的萧承殷,反而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替我压这个消息啊?” 元绫芷问他。 然而萧承殷却没有回答,继续说着刚刚没说完的话: “如果这件事让我叔父知道了,这个事情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没事,温心卓会全程禀报给萧无烨的。 元绫芷心里冷静地想 。 “你现在是真的疯了吧?”萧承殷还想到今天晚上凌羽清受伤的样子。 一张俊逸的脸上被元绫芷刻下那么大的一条血痕,那么明显。 元绫芷是想被群起而攻之吗?! “你问我为什么要压这个消息?”萧承殷用极度冷静的口吻问她:“那是因为你蠢。” 然而,他没想到元绫芷在听到这几句话后,竟然能笑出声来。 “在你眼里,我这么做当然很蠢了。”元绫芷的两个手腕被他贴合浴室墙壁上按着,不再挣动,而眼里迸射出来的,确是从来不肯屈服的目光:“高高在上的你怎么会肯设身处地地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事情呢?” 萧承殷居于她之上,听到元绫芷说的这些话,原本凌厉的动作就是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来你清楚你现在自己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元绫芷与他针锋相对,口气中的讥嘲简直要从她自己的嘴角中溢出来了:“你们联合起来,杀了荆文,难道还要我对你笑脸相迎,对那个凌羽清笑脸相迎吗?!” “我是骨头贱吗?!” 元绫芷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话把萧承殷震住了,只觉得他在自己身上施加的力道减轻几分,于是,元绫芷就趁着这个功夫,将萧承殷在自己身边推开一大截。 “从荆文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把你们都杀光!”元绫芷攥紧了拳头,想起荆文身首分离的那个场景,她的眼中都不能自主控制地迸射出愤怒的光: “如果不是萧无烨给我日复一日地注射药物,我今天晚上,会把凌羽清的眼睛捅瞎!而你,萧承殷,我会把你捅死!” 萧承殷看着她说这些话,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看着元绫芷,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极端的他。 “那么,那次在酒庄,你晚上做的事,不是巧合?不是阴差阳错?” 元绫芷看着萧承殷,知道萧承殷说的是之前她深夜摸进他房间刺杀他的事情,眼里的目光那么恨。 她带着要气死萧承殷的嘲讽语气说道:“当然,你以为我会看在之前的交情上手软吗?!我跟你之间的交情,比不上我跟荆文温叶臣他们一点!” 这句话,几乎是激怒萧承殷的导火索,他再次抬手,就是拿下旁边的花洒冲着元绫芷那叫嚣挑衅的身体浇下去。 没有经过手动调节的水冰冷刺骨,一个个水点像是化作了锋利的刀刃,劈头盖脸地刺进元绫芷地肌肤中。 元绫芷几乎是瞬间打了个寒噤,嘴巴也噤了声,全身的心智都被浇下来的水冲得涣散。 “真脏啊。”萧承殷将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的几个泥点上——那是元绫芷在小巷子中溅上的。 元绫芷坐在地板上,知道他在说自己,心里面都不知道在之前做了多少准备,可是在萧承殷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的那块儿肉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带着后续连绵的阵痛,击溃她内心的防线。 联想起刚刚他们之间的对话,元绫芷就知道,萧承殷意有所指,并不仅仅指小腿上的泥点,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她的“不检点”。 她跟荆文跟温叶臣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她的养父捡到,放在一起养,除了温叶臣,她跟荆文之间只有友情。 想到萧承殷有可能瞎想,元绫芷心里的那团阵痛又转换为分外屈辱的火气。 “你才脏!”元绫芷逆着打在身上的水流,仰头看着萧承殷,嘴里大声说出反驳的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一个人苟且!反倒是你——我们不是任何关系都没有了吗?你看到我只是在意别人,你就那么激动啊?!” 然而萧承殷不会跟元绫芷打嘴炮,他只会用行为语言这种形式来震慑元绫芷的反抗。 元绫芷身上还湿着,萧承殷也没有心思给她披件浴袍,直接把人扛着出了浴室。 “你放我下来!”元绫芷浑身用不上力气,只能攥着拳头擂在萧承殷结实的后背上,身上的水渗进他的制服布料中,配着一丝不挂的她,显得分外不堪入目。 “我披件浴袍!” 萧承殷那么衣冠楚楚,元绫芷被他比着,像是那种从未开化的原始人,不知羞耻和贞廉。 但是元绫芷完全都不想这样,萧承殷不放她下来,她连一块儿布料的影子都摸不到。 “要那东西做什么?”萧承殷冷淡地问她,波澜不惊的声线中早已压抑着滔天的冲动:“反正在身上呆不久,一会儿都要脱下来的。” “萧承殷!你太无耻了!你太无耻了!”元绫芷想咬他,但是根本没机会,便大声地骂他:“我要是你!我就去跳河自尽!” “闭嘴。” 萧承殷抗着她,孔武有力的大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腰部靠下的肌肤上。 一瞬间,元绫芷只感觉那块受到击打的肌肤开始,连带着尾椎骨,都涌起一股酥麻。 伴随着那难以启齿的感受,铺天盖地地包覆住她。 第039章 ”我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 元绫芷表现出来的不驯服,让萧承殷心里窝火。 人都是有与生俱来的征服欲的。 不经世事的孩童,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就会哭闹不止。 但通过后期教育和规训,这种被表现出来欲望会淡化,却不会消失,因为它仅仅是通过社会的教育去矫饰。 后期,这种欲望,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去释放甚至是去反噬。 萧承殷的作为男性,更是出身望族,从小的教育都是要他掠夺而非退守,所以这种欲望外放地十分明显。 元绫芷非常明白这些,便由此知道,简单地反抗对萧承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但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最好一句话就能恶心到萧承殷。 元绫芷的将埋在床面中的脸艰难地转过去,看到萧承殷脸上还是那么淡漠的表情,像平常一样。 如果非要说哪里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估计就是他的皮肤上蒙着一层薄汗了。 总是带着凉薄的眸子对上元绫芷的眼神,久久不能移开。 仿佛是在针锋相对的较劲,元绫芷也反瞪着他。 忽然,萧承殷下身猛地施力,便瞬间挑断这种链接。 伴随着元绫芷那带着惊惧的痛呼,她撑着床面的手肘瞬间失力,整个身子中的骨头,也像是被酸水泡得酥软,整个人趴在床面上,被迫表现出顺从的一面。 萧承殷似乎自己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怔愣了一下,接着缓缓俯下身,一手托起元绫芷那姣好的脸蛋。 “怎么样?很痛吗?”萧承殷问她,声音依然像之前那么冷淡,但是似乎已经掺杂了别的心思。 元绫芷咬着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刚刚萧承殷那一下,痛得她直冒冷汗,现在又假惺惺地这么问她,装什么呢? 她心里这么想着,咬着牙睁开眼,又从牙缝里挤出打着寒颤的字眼: “又当……又立的东西,装……什么呢?” 居于上位的萧承殷此时听到这句话,整个身子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锤子击中,愣了半晌,才捋了捋她后脑勺的头发。 元绫芷现在几乎用了把口腔里的肉咬掉的力气,克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再次说话的时候,还努力放大口气中的厌恶: “你……好了没?每次……跟你这样我都,恶心得要命。”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元绫芷感觉到萧成殷的两个手臂穿过自己身体两边,形成一个圈,将自己锢在中心。 接着,她感到独属于男性的炙热躯体覆上了她的后背。 “恶心死了!”元绫芷的手还捂着肚子,根本抽不开手去扒拉下萧承殷的手臂。 感觉到温热的手掌贴合了自己的乳房下端,元绫芷更是感觉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萧承殷不说话,那种沉默裹挟着元绫芷,几乎让她窒息。 “我求你了,你,去办左意娆的事情吧,她不是这两天……就要来找你了么?” 他的那种冷漠和沉默几乎无懈可击,元绫芷觉得自己不论怎么骂,都不能让萧承殷的声音有半些触动。 所以到最后,元绫芷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便软下语气,甚至带着央求要萧承殷走。 却不想,萧承殷表现出来的那种激动,似乎是被触动了哪根弦。 “我不要左意娆,我不喜欢她,我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 元绫芷刚开始还被他说的这句惊了一下,但是转头看到萧承殷淡漠的眼神中带着深重的压抑,便知道他已经濒临理智崩坏的边缘了。 “你不愿意,就去找你叔父说,”元绫芷一边冷漠地说着,一边将他推开,伴随着小腹上的剧痛,她捂着肚子坐起来:“你除了是我的监管者,现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找我说这些,根本没用!” 听到她话中带着关键字眼,萧承殷眼中的不理智被硬生生浇灭,重新回归到那种并不平易近人的淡漠。 他缓缓打开床头的灯,然后又拿起旁边的睡袍,披着出去了。 期间,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待萧承殷走后,元绫芷忽地感觉到下身又是一阵剧痛,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黏黏的,湿湿的,带着腥味。 元绫芷忍着恶心,在做好脆弱的心理建设后,用手指捻起一点,然后放到灯底下去看—— 是血。 ————————————————————————————————————— 昨天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导致元绫芷第二天都没力气起来,直接睡到下午三点。 但是这个三点也不是元绫芷自愿起来的。 她被关在阁楼里,她在里面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但是萧无烨来这里,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萧承殷再厉害,在萧无烨面前也得敬三分。 萧无烨这次来,是由温心卓引着,后面还有怒火滔天的凌家父母。 他们来,是因为昨天在凌羽清身上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江莹微告诉的我们,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个事儿!” “他昨天眼睛都差点瞎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做的!” 上了年纪的声音中带着沉稳,其中暗藏的愠怒顺着低沉的声线威慑人心。 元绫芷顺着开门的方向看去,是一对已经中年的夫妻,衣着华贵,虽然周身围绕着愤怒的气息,却让人感觉出那种情绪内敛却极具攻击性。 元绫芷还看到了萧无烨。 他们唯一的共同性,就是具有着作为上位者独有的那种威压感。 元绫芷感觉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蝼蚁。 伴随着闻心卓的声音,元绫芷听见他正慢慢走进来的声音,而萧无烨带着那对夫妻站在门口。 元绫芷经过昨天的一番折腾,根本没有力气去直起腰板,从床上坐起来就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但是她撑起来的气势,却丝毫不输旁边闻心卓的威压。 在被闻心卓攥起头发后,元绫芷放出的眼神中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波澜,对上站在面前的凌氏夫妻的目光,也是一点内疚的神色都没有。 她为什么愧疚?她凭什么愧疚?! 她元绫芷没有做错,她心里想的还是和昨天跟萧承殷说的一样—— 如果有能力,她甚至可以将凌羽清刺瞎! 第040章 就凭皮肉之苦就能让她顺从? (作者写在前面想说的话:上一章因为开车被屏蔽了,周六试了整一下午,一直过不了,最后没办法,放弃了,于是一千字的车,全删了,然后上章能放出来的放这里了,唉,我苦恼的是之后怎么把完整版放出来啊,T—T) 元绫芷表现出来的不驯服,让萧承殷心里窝火。 人都是有与生俱来的征服欲的。 不经世事的孩童,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就会哭闹不止。 但通过后期教育和规训,这种被表现出来欲望会淡化,却不会消失,因为它仅仅是通过社会的教育去矫饰。 后期,这种欲望,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去释放甚至是去反噬。 萧承殷的作为男性,更是出身望族,从小的教育都是要他掠夺而非退守,所以这种欲望外放地十分明显。 元绫芷非常明白这些,便由此知道,简单地反抗对萧承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但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最好一句话就能恶心到萧承殷。 元绫芷的将埋在床面中的脸艰难地转过去,看到萧承殷脸上还是那么淡漠的表情,像平常一样。 如果非要说哪里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估计就是他的皮肤上蒙着一层薄汗了。 总是带着凉薄的眸子对上元绫芷的眼神,久久不能移开。 仿佛是在针锋相对的较劲,元绫芷也反瞪着他。 ……(两个不可描述,你们自行脑补吧。) ————————————————————————————————————— 昨天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导致元绫芷第二天都没力气起来,直接睡到下午三点。 但是这个三点也不是元绫芷自愿起来的。 她被关在阁楼里,她在里面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但是萧无烨来这里,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萧承殷再厉害,在萧无烨面前也得敬三分。 萧无烨这次来,是由温心卓引着,后面还有怒火滔天的凌家父母。 他们来,是因为昨天在凌羽清身上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江莹微告诉的我们,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个事儿!” “他昨天眼睛都差点瞎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做的!” 上了年纪的声音中带着沉稳,其中暗藏的愠怒顺着低沉的声线威慑人心。 元绫芷顺着开门的方向看去,是一对已经中年的夫妻,衣着华贵,虽然周身围绕着愤怒的气息,却让人感觉出那种情绪内敛却极具攻击性。 元绫芷还看到了萧无烨。 他们唯一的共同性,就是具有着作为上位者独有的那种威压感。 元绫芷感觉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蝼蚁。 伴随着闻心卓的声音,元绫芷听见他正慢慢走进来的声音,而萧无烨带着那对夫妻站在门口。 元绫芷经过昨天的一番折腾,根本没有力气去直起腰板,从床上坐起来就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但是她撑起来的气势,却丝毫不输旁边闻心卓的威压。 在被闻心卓攥起头发后,元绫芷放出的眼神中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波澜,对上站在面前的凌氏夫妻的目光,也是一点内疚的神色都没有。 她为什么愧疚?她凭什么愧疚?! 她元绫芷没有做错,她心里想的还是和昨天跟萧承殷说的一样—— 如果有能力,她甚至可以将凌羽清刺瞎! ————————————————————————————————————— 萧无烨在把凌氏夫妻送到后,便带人退出这里,意思是在于让凌氏夫妇对元绫芷想怎样就怎样。 “这就是昨天那个叫元绫芷的人?” “没错。” 元绫芷听见闻心卓说完,又听见一个中年男人发声,那估计就是凌羽清的父亲: “你,把头抬起来。” 元绫芷没应。 “凌先生叫你把头抬起来。” 温心卓站在她旁边,不带感情地朝她命令道。 元绫芷还是不应。 那种沉默带着挑衅的意味,弥漫在这房间的每个角落。 “叫你抬起头来!怎么,杀人的时候那么嚣张,到这会儿倒畏缩起来了!?” 那雍容华贵的妇人说着,抬手狠狠拧住元绫芷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 可是在对上目光的那一刻,那妇人像是被烫伤一样,愠怒目光中陡然变成惊愕,手也瞬间缩回去。 她眼神中带些愠怒,嘴里却说的话与他们来找元绫芷的这件事毫不相干。 她转头去看凌羽清的父亲,再次发出的声音压得极地,元绫芷都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只能听见几个字眼,意思好像是在问她丈夫妹妹的事情。 由于疑惑,她抬头去看凌氏夫妇。 而在那一瞬间,男方却瞬间提高音量: “怎么可能?‘那个人’就算有本事生出来,现在也早死了!根本就养不活的!” 元绫芷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可是她却清晰地明白,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受到电击,像是看见可怕的厉鬼。 而他们眼神里带着的愤恨、怒意、惊惧是元绫芷理解不了的。 当妇人再次将目光落到元绫芷身上的时候,嘴里吐出冰冷的字句: “你这种人,一有机会就杀人,如果我是你,我会羞愤而死。” “是吗?可我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元绫芷强撑着身子,眼神中带着反抗,以同样冷冽的语气回击她:“你最好警觉些,不要让你的儿子离我太近,不然就不会是我把你儿子捅瞎这么简单了。” “你,最好闭嘴,”凌父在旁边冷冷开口:“你很像之前我认识的一个人,你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 元绫芷并没有被他震慑住,冷笑一声,心想: 不是你们上赶着来找我吗? 她目送着凌氏夫妻缓缓朝门外走去,打开门后,元绫芷看见一直守在门外的闻心卓问他们: “地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私刑开始的时间由您两位来定。” 说话间,他越过凌氏夫妇的的身体,瞄了元绫芷好几眼。 “我们改主意了,对这种人做什么事,都是脏了自己的手。” “但是我们绝对赞成你们对她进行皮下植入定位器的项目,”那是凌父的声音。 元绫芷本以为自己早就百毒不侵了,却在他说出那个字眼的时候,心脏怱地一下沉到谷底。 他们……在说什么? 皮下植入定位器。 好陌生的字眼。 不等元绫芷反应过来,就已经有几个男人冲进房间内架着她,离开阁楼。 下楼的时候,元绫芷被他们挟持着穿过庄园中长长的走廊。 在拐角处,萧无烨就像是卡着点在等她。 在看到元绫芷后,他捞起元绫芷养的猫,瞅准走廊开着的窗子便扔了出去。 “!!” 随着猫咪的一声惨叫,元绫芷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 这里是四楼,地面垂直距离约有十米,任何活物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都会没命。 她想冲过去,越过萧无烨,去看窗外的猫,却被身后挟制的人一脚踹向膝窝,跪在地上。 一瞬间,元绫芷感觉自己都算不上是一个活物。 她怔怔地看凌氏夫妻走过去,简单地说了些不对元绫芷动用私刑的话,便匆匆告别。 “萧无烨!我杀了你!”元绫芷没有管他们,只觉得心头的恨意又深重几分。 她拼了命地往前施力,拖着身子,企图脱离身后人们的挟制,与萧无烨同归于尽! 闻心卓看到她这个架势,似乎是心惊了几分,下一秒,就挡在萧无烨面前。 元绫芷仇恨地看他,却听到他嘴里说出的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凌家夫妇。 “凌先生,荣夫人,容我辩解一句。” 他说的这句话,叫住了离开现场的凌氏夫妇。 两人慢慢转过身子,望向他。 “这种人,没有私刑的威慑,是断不肯改一点的,您们打算就这么放过了?” “死亡都不能威胁到她,就凭皮肉之苦就能让她顺从?” 凌父淡淡地说下这句话,便带着自己的夫人,离开了现场。 “够了,把她带到研究院。” 等整个房子只剩下萧家的人时,萧无烨才对闻心卓说。 元绫芷此时的嘴已经被堵上,在被带下楼后,她看到了猫的尸体。 它的周围,全是溅起的血花。 曾经,它还是那么鲜活,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周身是骇人的鲜血…… 痛苦的感觉撕裂麻木地官能。 地上猫的尸体,让她连想起倒在礁石上的荆文。 那坚硬的地上,也是那么大的一滩血。 她要杀了萧无烨!杀了他! 男人手底下的她突然又剧烈挣动起来,那种蛮横冲撞的劲头,几乎要按不住了。 可在挣扎间,元绫芷感觉到后颈一阵刺痛—— 在昏迷的最后一秒,元绫芷用尽自己身体能够调动的最后刻,看到闻心卓收起的手刀。 ————————————————————————————————————— 当锋利的手术针最后一次穿透脊背上的肌肤,元绫芷也在这种剧痛中拉回现实。 她面朝下,奄奄一息地被放在手术台上。 手颤抖着被皮套束缚住,这带给元绫芷的感觉,就像农业社会时期任人宰割的畜生。 “定位器已经放置在你的皮下,如果你还想重演一遍昨天的事情,不妨试试重新割开自己的脊背,将定位器挖出来。” 在主刀人退下后,闻心卓缓缓走近,两指捻起她身旁的血水,抹到元绫芷头发上。 她努力地掀起眼皮,看到在很远处一直端坐着的萧无烨,他静默地隐没在阴暗处,像尊雕塑——他到现在为止没有轻易说过一句话。 但是元绫芷知道,闻心卓说的话,就是萧无烨意志的映射。 他的警告,就是萧无烨的警告。 第041章 “ 她杀人那是生性残忍!” 萧家老宅中,地牢的门突然被打开,伴随着凛冽的寒气,外面幽微的光照进阴暗的地牢,然后,元绫芷听见萧承殷的声音。 萧承殷怎么会来呢…… 眼前的视线被血水糊住,元绫芷努力抬头去确认来人是不是萧承殷,可是始终看不清面目。 从声音来看,好像是萧承殷跟他的叔父萧无烨吵起来了。 元绫芷趴在地牢里类似手术台的地方,起也起不来,声音更是发不出来。 “好……好吵……” 元绫芷控制不住自己地喃喃,眉头皱起的时候,她感觉有什么宽大的衣物罩住了自己,身上裸露的伤口又因为外界的压力刺痛几分。 “——我们出于人道主义就是这么做的吗?!我可以接受皮下植入定位器,但是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这样真的好吗?” 萧承殷越过她,声音带着怒意,去质问闻心卓,更是在质问自己的叔父萧无烨。 “——人道主义?对于这种人需要怜悯吗?”另一边是闻心卓的声音:“对于这种不放过任何机会伤害别人的人,就应该这样对待!——” “可是我们如果真的坐到以牙还牙,那岂不是跟她一样吗?!我们这种言论又怎么能站住脚呢?!” “她杀人那是生性残忍,我们知道这种非正义但反击回去,那就不叫残忍,叫手段!” 元绫芷从巨大的疼痛中支棱起一些神智,微微抬头,去看跟萧承殷对峙的闻心卓。 他的神色中带着恼火和不耐烦,元绫芷还注意到他的手紧紧攥起,她估计,如果不是看在萧承殷性萧,闻心卓估计早就动手了,哪里会花费这么多的口舌。 萧无烨站起来,威严的声音打断萧承殷继续说下去的话: “萧承殷,你被她蛊惑了吗?” 萧承殷还想说什么,但是萧无烨已经快速接近他,并站在他面前。 萧无烨从来都不大声说话,但是每次都能震慑全场,那种能力就像是与生俱来。 他跟萧承殷一样高,但毕竟是长辈,平视的目光由于自身气势的威压,显得更像是俯视。 “没有。”萧承殷微微偏过头,平视的目光也微微压低,不去跟萧无烨进行眼神交流:“我只是,觉得有些残忍。” 元绫芷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还有,我那边养的猫,也死了。”萧承殷的声音中带着不忍,又似乎通过这句话为自己找到了某些底气:“它并没有参与之前核心晶元的盗取吧?” 就在今天下午,他从军部回到庄园,路过安置元绫芷阁楼那条路的时候,他看到了家里的猫倒在一片血花之中。 走近一看,原来是死了。 之后他找来家里的佣人一问,是他叔父过来过,并且把元绫芷带走了。 “没有那只猫,她能有理由跑吗?”闻心卓替萧无烨说,振振有词地质问萧承殷。 从萧承殷记事起,闻心卓就在自己叔父萧无烨手底下当家臣,办各种事,具体细节萧承殷也记不清,但是算是在一众家臣中跟萧无烨走得最近的。 在萧无烨不在的时候,闻心卓就是萧承殷的半个长辈。 看着站在对面两人,萧承殷深知再闹下去只能是对自己不利,便明智地不再作声。 “如果再发生一次昨天那样的事情,我会将监管权收回,你不必再监管她,”元绫芷听见萧无烨对萧承殷说,似乎还朝萧承殷走近几步: “当初是你请求接手她的监管事宜,我答应了,但是到现在,我对你很失望。” 元绫芷没有听见萧承殷再反驳。 之后,随着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元绫芷感觉到萧无烨带着闻心卓离开了地牢。 紧接着,她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萧承殷带着悬空抱着。地牢中阴暗逼抑,元绫芷只感觉身边的人是唯一的光源和温暖,不自觉地倚在萧承殷肩膀上,精神萎靡。 这种接触,和刚刚那些放射的反抗,带给元绫芷一种错觉——萧承殷不再站在她的对立面,而是跟她统一战线。 因为,元绫芷想过要策反萧承殷。 她预见自己拿走核心晶元后,萧承殷必然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所以不想让萧承殷独自受千夫所指。 在萧承殷跟她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带她去看订婚典礼的场地的时候,想不动声色地送她礼物的时候,元绫芷心里没有任何喜悦。 满脑子都是,如何策反萧承殷! 可是萧承殷真的那么容易被她策反吗? 元绫芷甚至独自对着镜子,幻想镜子里的是萧承殷,说那些策反的话。 有时候说着说着,元绫芷自己都笑出来了。 不是感觉好笑,而是觉得悲哀又讽刺。 如果把这些话对萧承殷说了,萧承殷真的会信吗?他十几年经受的精英教育所携带的意志刻在他脑中,犹如思想烙印,束缚他的身心,真的会被她成功策反然后抛弃在帝都的所有吗? 他真的不会叫人把自己抓起来吗?到时候,元绫芷甚至连见核心晶元的面都没机会了。 策反萧承殷,不在元绫芷任务范围之内,所以这些都是元绫芷自由意志下的决定,风险极大。 如果不能成功策反萧承殷,那么真理会对元绫芷培养了近乎十几年的心血都功亏一篑,那些潜伏在萧承殷身边的五年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元绫芷不敢赌,也赌不起。 在回庄园的路上,元绫芷身旁就是萧承殷,看着萧承殷脸上的淡漠,她发现,当初的放弃对萧承殷的策反意图,是对的。 放弃萧承殷所有的社会伦常赋予的身份,他只是一个优点与缺点暴露无遗的男人。 而所有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理性。 元绫芷的养母在收养她两年后,丈夫有了外遇,而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 而元绫芷在长大后会想起那段回忆,总会忍不住嗤笑——因为那个蠢货居然企图用肚子里的孩子哀求男人留下来。 那个蠢货梦想将孩子生下来,男人就会收心,就会好好承担家里的责任。 当初元绫芷三观还没建成的时候,也是那么幻想的。 然而那个男人没有,跟她养母发起争执的时候,男人直接踹向她的肚子。 如果不是元绫芷当时看情况不对,给她的养母挡了一下,那个蠢货都没机会生下那个孩子! 可悲的是,那一脚并没有将那个蠢货踹醒。 她不能及时止损,不能从曾经的迷梦中清醒过来。 那时候,元绫芷就明白过来,在男女力量悬殊的差距下,女性要想在感情中不受伤害,那就要和男性一样理性。 第042章 那本来就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以这种思想为基础搭建起来的恋爱观,伴随元绫芷直至成年,甚至影响元绫芷后来的方法论。 再次看到萧承殷淡漠的侧脸,元绫芷骤然发觉,当初的决策多么正确。 如果那时候,元绫芷真的对萧承殷说出那些策反的话,或许,萧承殷真的是第一个举报自己的人。 万幸,自己任务完成了,核心晶元也被送出去了,五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还痛吗?” 元绫芷从并不清醒的意志间隙抬起头,看向萧承殷。 他依旧目视前方,将飞行器停在自己庄园的地下停位点。 “……” 元绫芷只感觉自己嗓子沙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转着眼珠,看萧承殷绕过来,将自己轻轻抱起来。 这时候,元绫芷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她努力发出声音,去问萧承殷: “你……怎么今天要做这些事?” 萧承殷又带她走了两步,抿着薄凉的唇,静默好久才回答:“没有必要的疼痛能避开就避开,毕竟你不是受苦就能服软的人。” 萧承殷非常懂她。 “流那么多血,清理起来也很麻烦,”萧承殷此时正抱着她往阁楼去走:“平添很多事。” “那你现在打算拿我怎么办。” 元绫芷问他:“不会,是还要用我抓捕我们那边的人?”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萧承殷的语气还是那么淡漠,说话间也没有分给元绫芷一个眼神: “故技重施显得我们这边没有任何水平,而且,有了荆文给他们试水,你们那边的人做事,只会更加小心,我们捕获的概率也会降低。” 元绫芷嘴角扯起一个微笑,偏过头,重新靠在萧承殷肩膀上。 “所以,”萧承殷这次终于用目光跟她对视:“他们不会把你当成弃子了吧?” 元绫芷的心像是坠落到深深的谷底,被抛弃的恐惧情绪仿佛是致命的毒液,流转到她的四肢百骸。 感觉到手里的人神色不适,身子也跟着一紧,萧承殷感觉自己说对了。 他叫后面跟着的人将阁楼的门推开,自己则抱着元绫芷然后放到床上。 “你没有价值后,你觉得你会死吗?” 萧承殷坐到床沿边,将她翻过来,看到淋漓的伤口,用旁边准备好的湿布擦去血渍。 元绫芷将眼睛埋在蜷曲的两个手臂中,不做声。 “你真的不怕死吗?”萧承殷又问她,像是补刀。 一时间,房间里很静默。 萧承殷抬手,挥退房间里的其他人。 这种僵持中的静默持续了不下一分钟,元绫芷才终于幽幽地开口说话。 她气若游丝,让萧承殷不得不屏息凝神去听。 “跟死比起来,被抛弃的痛苦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一生都伴随着苦难,那么这种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没有活在过这个世上。” 如果真的到了真理会抛弃她的那一天,元绫芷会选择去死。 她说的这些话,是跟之前萧承殷相处时候都不曾说的,甚至在没发生盗走核心晶元的事情之前的热恋期。 萧承殷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还有这么一面,愣愣地看着元绫芷,手里的动作都慢下来。 可元绫芷注意到他的表情,却轻巧地一笑: “很奇怪吗?人们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我从来都不认为是对的。” “我宁可在思考的痛苦中度过一生,也不要像块儿死肉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待一回——” “思考的痛苦?那些东西就是要你做偷盗劫掠之事吗?”萧承殷问她,神情严肃,语气中带着审训的意思,意图将对话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本来就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元绫芷眼中的神色凛了那么一刻,又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消散了。 萧承殷冷冷地审视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药膏,挖出一块儿,抹在元绫芷受伤的身体上。 在触碰那一刻,元绫芷吃痛地叫出声音来。 “痛就忍着。”萧承殷不动声色,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一些,声音还是那么冷硬:“下次别再耍小聪明了,帝都全是我门这边的人。” 你没有机会的。 但是元绫芷却开口,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我还是昨天的意思,一有机会,我就会跑,你们圈不住我的。” 萧承殷听到她说这句话,脸色骤然冷了几个度,又听到她说昨天晚上的事,周身的气氛又平添了几分阴寒。 他在元绫芷面前,明显在耐着性子。 萧承殷将药膏放下,对她说:“别再耍小聪明了,你觉得就你一个人,能斗得过这里的人吗?就算我不跟你斗,闻心卓那边你以为会让你舒服吗?凌家会让你舒服吗?” 元绫芷那种反抗的眼神,让人联想起一身反骨的猫,竖着飞机耳,一种蓄势待发要攻击人的样子。 萧承殷越过她,拿起一个枕头,准备垫到元绫芷身下,却不想元绫芷反抗得尤为厉害。 “别碰我——呕——” 元绫芷那一刻像是想直起身反抗,但是刻在背上的伤像一道道符咒,压着她直不起腰板,与此同时,萧承殷接近她的那一刻,元绫芷又趴在床沿边干呕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恶心他萧承殷的…… 联想起昨天晚上,元绫芷对他说的那句——“恶心死了!”,萧承殷的脸上更是难看。 他将手里的枕头扔到床上,脸上带着明显的扫兴,抛下一句“不识好歹”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晚上的时候,萧承殷没有来给她换药,而是文馨拿着药推门进来了。 元绫芷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有些惊异,因为在被抓回来之后,萧承殷没有主动让任何一个人接近她。 但是文馨能进来,肯定是经过萧承殷的指示。 在元绫芷还在思虑中,她忽然注意到文馨的手上。 她伸手,握住文馨的那个指尖缠着纱布的手,牵着送到自己眼前,缓缓问她:“这手怎么回事?” 然而文馨在触碰到她那一刻,手像被电一样猛地缩回去。 元绫芷有些惊讶地看向她:“怎么了?” 文馨没有回答她,看向元绫芷的眼神也不坚定地忽闪。 在将手缩回去后,文馨拿起药膏说:“我给你上药。” “我不要,你这手成这样怎么能做事呢?——给我看看。” 说着,元绫芷想碰文馨的手。 文馨猛地缩回去。 元绫芷看向她的时候,她低着头,视线放到地面,却说了似乎毫不相干的话: “我没想到当时你朝我要钳子……是为了离开这里。” 元绫芷呼吸一滞。 第043章 这种罪名,本不该是你承担的! 几十个小时之前,元绫芷跑走十几分钟后,庄园的人们发觉出端倪。 当在庄园管事的闻心卓想用定位器溯源元绫芷的下落时,发现元绫芷的定位在终端上始终显示在庄园。 “那时候,闻管事就断定,你弄断了定位器,跑了。”文馨站在元绫芷面前,局促得不像是受害者,像是个被严厉监管的犯人。 顺着这个思路,闻心卓在元绫芷做猫爬架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老虎钳。 在庄园所有佣人的注视下,闻心卓一手拿着被元绫芷绞断的定位器,另一手握着她那用来剪断手镯的老虎钳。 “这个,是谁给的元绫芷?”闻心卓将手里的老虎钳举起来,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人们的手齐刷刷地指向文馨—— 闻心卓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招了招手:“过来。” …… “然后,闻管事叫人……我的指甲被……拔掉了。” 元绫芷听见她的声音,说出的话无语轮次,却让人清晰地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那么痛苦。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萧承殷会让文馨在她眼前出现了,那是在告诉她: 你需要安分,就算心中有计划也不可能一个人实施,但如果有人胆敢帮助你,那就他就要受剥皮抽筋之苦! 有了文馨做例子,谁敢跟她有太多交集?! 元绫芷看着手里,文馨那受伤的指尖,一种被孤立被抛弃的感觉正渐渐腐蚀她的心口。 “对不起。”元绫芷觉得这三个字太过于苍白,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又轻又浅。 她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文馨。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会伤及无辜,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避免牵连上文馨…… “文馨,你走吧,不要呆在这里了。” 元绫芷听见自己说。 文馨一脸难以置信,嘴唇微微张开,说话的语气都有些结巴:“跑?为什么?” 元绫芷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她,看到她并不能明白其中原委,心头翻起一阵无力的水花,说:“你不会觉得愤怒吗?你并没有参与我离开的事情,你也并不知道我要拿那个钳子做什么,但是你受到惩罚。” “这种罪名,本不该是你承担的!”元绫芷说到这里,神情激动了起来,撑起手臂就要坐起来,但由于后背撕裂的疼痛,只能微微仰起一点。 可是看文馨的样子,她并不能理解元绫芷说的话:“可是,我……本来就错了啊,如果真的要走,我能去哪儿呢?” “你没有错,你因为只给我递了个钳子却受到这样大的惩罚,按理来说,萧承殷要受的惩罚要在你之上,可他为什么还能在那里好好地?!” 文馨脸上的迷惑变成了惊恐,她看着元绫芷,两手轻微颤抖几乎要拒绝她继续说下去的话。 “那是……那是因为他是这里的主人——” “所以这就是根源所在!——凭什么犯了同样的事,有不同的处罚结果?!”元绫芷据理力争地对她说,高亢的声调像是不肯屈服意志的投射。 “王权封建统治下,放弃个人价值对并且不能平等的审视!以阶级尊卑量刑!存在着极大的主观因素!”元绫芷说起这个,想起王室高层一句话就要曝尸荒野的荆文,又想起如今自己的处境,心头更是艰涩: “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会为之反击的!文馨!而我的理想,就是人人平等,没有阶级,没有通过阶级进行的盘剥!” “文馨!人,不应该受到阶级外放的冰冷而不去争夺自己的权益!每个人的价值都无法以主观衡量,由阶级定尊卑的说法更是无妄之言!” 文馨站在她面前,微微张着嘴,不能理解元绫芷说的话。 而元绫芷此刻,像是推崇一种精神的积极分子,她忽然像是变了个人,语气中带着狂热:“在生产力这么发达的时代,你不觉得王权的存在是落后的吗?你不觉得这是不正常的吗?!” 文馨瞪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像是第一次认识到这样的元绫芷,她缓缓后退几步,嘴唇嗫嚅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元绫芷听见文馨慢慢问她: “你,这么说,希望萧先生受到的惩罚跟我一样吗?” “或许有这个意思,”元绫芷看着她的反应,现在也翻过劲儿来,意识到在萧家的地盘上说了太多,怕是后患无穷,便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可是萧先生对你那么好……” “道义不能向私情让步,”元绫芷冷静下来后,压低了些声音跟她说:“我现在落得这个地步,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的目标,是解救受封建压迫以及这种压迫延申出的阶级思想毒害的底层人民——就算他是萧承殷怎样?我难道要因为一个男人改变我自己的思想吗?!” “文馨,我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离开萧家?”元绫芷问她。 如果文馨点头,那么元绫芷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她离开,不论用什么办法。 但是她要是摇头,那元绫芷就无能为力了。 然而文馨却说:“我回去想想。” “不用回去再想了,现在我就要个答复。”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门那边传进耳朵里,引得元绫芷和文馨不约而同地去看。 萧承殷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面色都有几分阴沉。 元绫芷拿不准他听见了多少,只是单看他从门口站着,就只感觉出一股寒毛倒立的感觉。 她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上的伤,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看着萧承殷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不关她的事!”元绫芷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用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撑着手腕,坐起来。 伴随着后背伤口的撕裂感,元绫芷感觉到鲜血顺着脊背流下来。 “是我闲得没事要跟她说话的!”元绫芷着急地辩解,焦急的目光在萧承殷和文馨之间徘徊。 此刻的文馨被萧承殷吓得连连后退,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说不出任何利索的话来。 “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呆着,我也不强留你。” 这里毕竟是萧承殷的地盘,说话间,萧承殷已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带着上位者的威压,让文馨呼吸不过来。 “离开帝都,你可以去柳江区,那里有一套我名下的私家园林,那里正好一直缺人,你就去那里吧。” 说出这话的一瞬间,文馨难以置信地抬头,就连元绫芷都不自觉地震了一下。 就……这么简单? 第044章 “那是因为荆文该死!” 最后,文馨答应了。 她临走的前一秒,萧承殷把药抛进她的手里。 是跟元绫芷用的一样的药膏。 文馨受宠若惊,想把药膏还给萧承殷,却被萧承殷打断了。 “给你就拿着。” 元绫芷搞不清楚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萧承殷要是听到她说的那些话,肯定是紧紧抓住她元绫芷说的那些话不放的。 更何况,文馨还是在现场听自己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的,就这么放走文馨,他萧承殷真的那么放心? 元绫芷心里这么默默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用勺舀着并伸过来的羹汤。 “张嘴,”萧承殷坐在床沿边,一脸严肃地把勺子举到元绫芷嘴边。 经过他这么一说,元绫芷才注意到他已经把饭拿上来了。 看着勺子里温热的羹汤,元绫芷并没有张嘴,而是问他: “怎么自己做这些事?随便指一个人来照看我就好了。” “其他人的话——万一他们是第二个文馨呢。”萧承殷冷淡地回应。 被人间接利用。 元绫芷笑了一下:“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可是你完全可以叫闻心卓过来做这些事情,毕竟他可是忠心耿耿。” 他可是背叛你萧承殷,都不会背叛萧家的。 听到“闻心卓”这三个字,萧承殷将手中的勺子收回碗里,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快。 “你吃不吃。” “……” 元绫芷盯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看看暂时不能行动身躯,便张开嘴,让羹汤送入嘴中。 “文馨大概什么时候能去到你说的那个地方?” 咽下食物后,元绫芷的好奇仍然没有消减,接着问萧承殷。 “明天上午就走。” “这么快?” “对。” “你不好奇今天下午我跟她说了什么吗?” 她审视着萧承殷的脸,力图在他那张始终淡漠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可萧承殷始终冷着那张面孔,好久才给出答复: “你这是在套我话啊。” 他带着上位者的矜贵,反向审视着元绫芷。 元绫芷知道他谨慎,所以对于萧承殷投来的探究目光,也并没有太多诧异,反而是无所谓地耸肩:“问问怎么了,我又没办法把话传出去。” 现在他们两个已经不约而同地达成某种异样的坦然,那种所有底牌被人翻开的无畏,让元绫芷催生出直面向死而生的勇气。 “那么你的意思,是还想让我罚文馨?” 萧承殷放下碗和勺子。 “当然不是。”元绫芷的眉心跳动了一下,继续道:“万一我说了什么话,你发现了什么,作为监管者的人可是要及时上报的。” “那我要上报什么?”萧承殷反封来问她:“说你是要解救‘受苦民众’?可笑,你倒底是在干什么?推翻王权统治?” “元绫芷,你倒底想干什么?” 看着她端坐在床上,萧承殷忽地站起来,质问: “你不会是二十年前革命党后期发展的余孽吧?!” 萧保殷现在推出推理出的信息,在萧无烨和更高层统治层那里、早就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元绫芷听到萧承殷说这些,并不怕他上报上去。 至于为什么萧承殷这么激动,可能是萧无烨没跟他说过。 元绫芷心里默默地想着,沉默了好久,才避开自来自萧承殷的质问说道:“我是余孽?我做什么了我问你?我如果是余孽那么你是什么?你杀荆文的时候是什么?!你杀荆文的时候没有半分内疚吗?王王室那边一句话你就要杀人你就没有抱怨吗!?” “那是因为荆文该死!” “从来都没有该死不该死一说!也没有谁该杀谁,谁该被准杀的道理!个人主观意识镜下,谁都应该有生存的权益!只要不违背真理论常,那他就不该死!” 看着萧承殷养不理解的目光,元绫芷伸过手臂,将放在一旁的瓷碗扫到地上,让它摔得稀碎.. “不要想改变我一点!为此!我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说罢她抓起地上的瓷片就朝自己的脖子刺去—— “!” 萧承殷眼疾手快,瞬间握住无绩芷的手段腕。 “你疯了吗?!” 他将元绫芷的手高高拉起,看着元绫芷的目光中带着恼火和紧张, “你们不是希望能通过留下我捕获更多像荆文那样的人吗?一旦我不在了,这种联络斩开,你们只怕没机会的王室邀功吧! “一旦我没有价值,死亡也只不过紧随其后——横竖一个死,不如我自己直接终结掉,看起看还是有些面子呢。” 萧承殷将她手上的瓷块打下来,一手拧过元绫芷的手腕,将她摁在床面上。 动作幅度很大,撕裂了元绫芷背上的伤口。 “你最好安分一点!”萧承殷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跟元绫芷说:“嘴里不要总说死不死之类的话!” “我若是不呢?” “我会让你没有说话的机会!” 然而元绫芷并不怕,半张细腻的脸蛋埋在床面中、眼神发着狠盯着萧承殷看,嚣张地挑衅: “有本事,你就把我舌头割了!” 萧承殷被她气得说不出活来.在元绫芷上方低沉而急促地呼吐气息。 “萧先生。” “怎么了!” 萧承殷心里翻滚着火气,听到门口那边有人在叫他,便转过头,目光也从元绫芷身上移开。 闻心卓手里拎着药箱、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萧承殷有这么暴戾的一面,脸上的神情都颤了一下. “打药。” 他看了看被按着的元绫芷说,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一句话,让萧承般冷静不少。 他看看元绫芷还在受伤的脊背,下意识问:这样还要继续打药? 注意力被分散,似乎让元绫芷觉得有几分可乘之机。 她猛地施力,便将手腕从萧承殷手心中抽走,起身就将萧承殷推到一边。 于是元绫芷又有机会重新拿起资瓷片—— 却不想,闻心卓一脚踹向她那拿着瓷片的手腕, 一瞬间,元绫芷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一阵剧痛,手里的瓷片也飞了出去。. “对待这种不驯服的狗,就不能仁慈!” 第045章 “怎么,这是嫖资啊?” 闻心卓虽然没有将目光落在萧承殷身上,说的话却是对萧承殷实打实的告诫。 而后,他叫人把旁边放置针管药剂的盒子打开。 伴随着右臂的刺痛,元绫芷听见萧承殷离开的脚步声。 最后,意识像是滚进一个漩涡中,撕碎着模糊,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后,元绫芷发现每天注射的剂量比之前多了不少。 每次一打完药,元绫芷都能昏睡上大半天。 渐渐地,元绫芷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有时候从傍晚醒过来,还以为是第二天黎明。 阁楼里装修得漂亮大气,但是没有窗户、终日不见太阳。 在元绫芷看来,这里再怎么华丽,也是阴暗压抑的。 这是幽禁她的笼子。 偶尔,她醒的时候,会看见萧承般在这里。 元绫芷不想说话,往往是默默地看萧承殷几秒然后慢慢翻个身,一句话不说地又昏睡过去。 睡觉也正好变成她逃避现实的理由。 可是身体每况俞下,在她不得不清醒的时候,就只有吃饭了。 她呕吐的次数日渐频繁,也日渐剧烈。 有时候,她会由于剧烈的吐意而打消继续睡觉的想法。 于是没有饭送进来的时候,她会在这阴暗抑郁的阁楼间溜达。 唯一能解闷儿的,就只有阁楼那处能笼络阳光的窗子。 元绫芷有时候会把毯子拖到那里,可以看见萧承殷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园林。 在那个人造景观的水面上,闪着波光粼粼的光花,慢慢地荡漾,周围种着绿植,但由于现在已经到了秋初,上面的叶子已经有了凋零的意向。 元绫芷不想将注意力集中在没有希望的事物上,便移开目光,最后落在萧承殷身上。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柔软的卷发及腰,一双翠绿的眼睛像精雕细琢过的琉璃,肌肤柔和似羊脂软玉,身上穿着未到膝盖的连衣黑裙,显得娇小玲珑。 她还甜甜地朝萧承殷笑。 元绫芷一瞬间有那么异样的悸动。 都结束了,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萧承殷会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她历时五年的任务也早就告一段落。 元绫芷向下看,两个人挨近的光影填充进她的视野。 不知是不是逆光引起的错觉,元绫芷看到左意娆转过头的脸蛋替成了自己的脸。 说实话,放弃立场的角度,萧承殷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伴侣,待在他身边的那几年也的确有值得记念的事情。 但是她放弃不了立场。 元绫芷从窗前起身,重新回到阁楼的床上,睡觉。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没想到萧承殷还能来找自己。 当时元绫芷还吃着佣人送上楼的饭,抬眼就看见萧承殷走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左意娆到这里的缘故,打破了以往沉闷的气息。 元绫芷甚至能在他身上看到几分轻快,而不是深重的淡漠。 “这两天胃口好起来吗?还吐吗?” 元绫芷吃着碗里的燕窝羹,不跟他说话,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怎么,今天看到左意娆了?” 元绫芷猜他说这句话,是有意报复,报复她那骗婚行径。 但是元绫芷摆出一种浑不在意的神情:“是啊,看到了。” 萧承殷神情一怔,好像是没想到她能表现得这么冷淡。 “我先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 “……” 元绫芷垂着眼皮喝了口燕窝羹。 她不懂萧承殷现在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做这些事,也不想懂。 在放下吃干净的碗和勺子后,她准备去洗洗睡觉。 却被站起身那一刻,手腕却被萧承殷攥住。 “你有毛病吧?”元绫芷皱着眉问他,手腕往自己那里扯:“松开,我要去睡觉了。” “你是不是又欠上了?” 元绫芷听到这句话人都呆愣了片刻——她没想到萧承殷有一天能说出这么粗鄙不堪的话来。 就好像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换了个人一样。 元绫芷急得用另一只手去推他。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现在要去睡觉了。” 萧承殷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傻X了。 元绫芷心里边默默骂着,同时用手去扣萧承殷的手。 结果萧承殷一把捞起她的腰肢,拖进自己炙热的怀中。 “还有人呢——有人!” 经过萧承殷那并不拘束的动作,元绫芷刚刚还表现得厌恶的神情转瞬间变成了惶恐。 然而听见元绫芷的说的话,萧承殷将目光落在旁边的云崖身上。 那家伙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两个看。 “滚。” 听到萧承殷的命令,她才后知后觉地收拾东西出去。 萧承殷转头就将元绫芷送到后面的床上。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绫芷总觉得萧承殷这次比前几次温和了不少。 但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因为这点儿吝啬的温和而更改一点意志。 她背靠着萧承殷侧躺着,眼皮倦怠得几乎抬不起来。 “这是给你的,”萧承殷把一个冰种翡翠手镯放到元绫芷面前:“还有这个项链,我叫人回去清洗了一遍,你收好。” 元绫芷掀开疲惫的眼皮,看到闯进自己视线的项链,正是之前她打发混混的那个定制首饰。 她伸出手指,指腹搭在项链的坠子上,捋了捋。 “怎么,这是嫖资啊?” 元绫芷问他。 萧承殷脸上的神色明显一僵,心中的那股耐心似乎瞬间消去大半。 “今天去跟左意娆买东西,看到这个,只是觉得适合你,就买回来了。” 在萧承殷眼里,元绫芷身上那股清冷劲儿,配玉石这么清丽的东西正合适。 “你别这么做,这种东西一看就是送给女人的,要是让左意娆看见了,她会伤心的。” 元绫芷拿着翡翠手镯在光线较好的地方照了照,然后将它重新放进黑丝绒盒子里。 但是话这么说,元绫觉得萧承殷可不管左意娆会不会伤心,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惯了,占有着那么多的资源,想给谁给谁,难道要看谁的脸色吗? 没有理由。 “左意娆现在回帝都多少天了,都没有这待遇,”看着元绫芷给好不要好的样子,萧承殷也似乎失去了耐心,语气里藏着火气:“元绫芷,你别不识相。” 元绫芷懒得搭理他,恹恹地闭上眼:“你这意思,是要我对来自于你的压迫而感恩戴德吗?” 感受到背后的人不再出声,元绫芷感到一阵心慌,她下意识想回过头看萧承殷的脸色,但是对方的手比她的动作更快地握住她的手腕。 元绫芷:“!?” 她被强大的拉力重新拖进一个炙热的怀里,脑袋隔着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贴着对方孔武有力的蜜色皮肤,给她一种特别恐怖的压迫感。 “买了就戴上,哪儿那么多废话。” 萧承殷一手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带着手臂将她圈在身前,然后攥住元绫芷左手的手掌,迫使其成细长的形态,方便将镯子套上去。 “疼!啊。” 元绫芷被他攥着手,一动不能动,只留下嘴角忍不住痛得抽搐。 萧承殷把手镯拿在手里,对准元绫芷的手往上套—— “疼!萧承殷!我都说了我不戴!” “痛就叫大声点,让这里的人都听听。” 元绫芷瞬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立刻像午后暴晒过后的花草,蔫巴地不再出声。 第046章 “背着我在家里养女人!?“ 元绫芷瞬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像午后暴晒过后的花草,蔫巴地不再出声。. 萧承殷双臂锢着她.当手镯真正戴在元绫芷手上的时候,他才终于放开元凌芷, 像个受到惊吓的兔子,在离开强势的挟制后,元绫芷立刻向萧承殷相反的方向远离。 “……” 元绫芷抖着手伸到自己面前,看到手指关节好几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擦伤。 “萧承殷你疯了啊?!” 对面的男人冷冷发笑:“你刺凌羽清眼睛的时候可没见得这么心痛啊。” 元绫芷红着眼睛,恨恨地看向萧承殷。. “那能一样?又痛不在我身上。” 她元绫芷傻啊? 萧承殷却笑了,像笑她那赤裸裸的真实。 “好。”他笑过后,开始穿上衣服:“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哪一点吗?” “……” 元绫芷不答. “坦率地狡猾跟沉默地心机。我还是比狡猾较喜欢又坦率的人。” “为什么?” “觉得这两种性格结合起来太神奇了。我没想到你能凭着这两点还能做成事。” “有脑子。” 萧承殷说着,两个手指伸出来,点点太阳穴附近的脑壳。 元绫芷不屑地嗤了一声。 “怎么突然说起我的好来了?”她问萧承殷:“遇到笨蛋了啊。” 萧承殷不说话,但是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联想到他最近遇上的人,元绫芷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 “左意娆人傻啊。” 元绫芷看着萧承殷眉心跳了跳,还有些烦躁地将袖管扯平。 元绫芷心里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同时,她心里还涌起些许好奇,毕竟元绫芷好久都没看到萧承殷脸上出现那么无语的表情了。 “明天我还会来,记得把自己洗干净。” 愤怒元绫芷抄起旁边的枕头,狠狠朝他扔过去。 但是元绫芷都没想到,左意娆会比萧承殷先来。 “小姐你不能去那里——” “怎么不能去啦,我就看看,不会有事的——” 左意娆把阁楼的猛地推开,看到正在吃东西的元绫芷。 元绫芷动作也顿住了,因为昨天被萧承殷折腾得太厉害,下午两点才起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所以当时她的眼神还惺忪着,看着门被左意娆猛地推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可是左意娆很机灵,看看阁楼里待着的人,又看看后面站着刚才叫自己不要去阁楼的萧家佣人,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一瞬间,她琉璃般的眸子瞬间被泪水浸湿。 “萧承殷背着我在家里养女人!” 闻心卓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到左意娆面前,还不忘把阁楼的门关上,赶紧解释: “不是的,左小姐,她只是个……” 关上门后,元绫芷听不见闻心卓在左意娆面前把自己虚构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嘈杂两秒后,左意娆再一次愤怒地把阁楼的门推开。 “佣人?你们的笑话太蹩脚了吧?!” 左意娆愤怒地大声质问闻心卓: “谁会把佣人藏在阁楼里,谁会看到有人要把阁楼的门打开就那么紧张?” “说!这个女人是谁?!” 左意娆之前一直不在帝都,在外地念书,不认识元绫芷也是正常。 就连萧承殷,估计都是最近才认识的。 元绫芷心里默默地想着,复而听见左意娆又高声叫道: “这就是你们的诚意!这就是萧承殷对我的诚意吗?!” 看着左意娆那么激动,元绫芷早就料到了——谁会忍受一个即将跟自己谈婚事的男人养着别的女人呢。 再者,这种事就算在恋爱期间都会遭人诟病的。 但是元绫芷没想到左意娆能那么凶悍——她绕过闻心卓,快步走到元绫芷面前,抬手就把元绫芷吃饭的桌子掀了。 幸亏元绫芷躲得及时,不然就会被掀翻的汤菜撒了一身。 看着云崖上去好声好气地给左意娆消气,元绫芷默默拿起桌上的水杯,浑不在意地喝口水。 可还没等她咽下那口水,左意娆便抽身离开云崖的控制,冲到她面前推了她一把。 “你还有脸待在这里?!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搁?!你让我们左家的脸面往哪搁?!” 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大大的牛劲,本以为她长得比自己矮半个头没有多少力气,可左意娆发力的时候竟然不留余地,硬生生把她推得向后退了半米。 这时候的元绫芷已经恼了。 她看着跟个刚出生的小刺猬一样的左意娆,到处扎着刺的样子,不仅感觉到几分好笑。 “让我走?可以啊,你让萧承殷赶我走,”这种事,元绫芷求之不得。 她语气中虽然带着挑衅,但是又透露出几分愉快,缓缓跟左意娆说:“没那个本事让萧承殷赶我走,就别在我面前叫。” 左意娆微微仰着头看她,听到元绫芷说完那些话,她的脸色从愤怒转变成屈辱,又从屈辱变换成愤怒。 她像一个随时能被点燃引线的小炮仗,涨红的脸因为气愤而鼓鼓的。 “那你现在就滚出去!” 元绫芷不说话也不动弹,眼睛看向闻心卓,似乎在询问是否该听左意娆的命令。 当问题抛给闻心卓的时候,他的神情明显一震。 他像是跟元绫芷一个阵营的样子,对左意娆说: “现在怕是不行——” “不行?不行什么不行!”左意娆打断他的话,两弯漂亮的眉毛竖起来,朝他叫道:“萧承殷自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又不把她弄走,把我当什么了?” 闻心卓一向严谨的脸色僵硬了一会儿,但似乎由于元绫芷到现在的所有事都分外复杂,又没有经过萧无烨和他那边更高层的授意,半天才做出回应:“不好意思,恕我无可奉告,但她的存在绝对不是左小姐您想的那样。 元绫芷在后面看着她们马上就不吵了,便趁着左意娆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阴坏阴坏地把脖子上的暧昧红痕故意给她看。 一瞬间,左意娆一脸头皮都要炸的样子,朝闻心卓胸口使劲擂了一拳,“嗵”地一声,隔两米远的地方,元绫芷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丫合起伙来骗我啊?我就那么好骗的吗?!” 第047章 这还是他昨天给我亲手戴上的 闻心卓被她捶得脸都青了,但碍于是对方是左家的大小姐,也不便发作,稍微喘口气之后,才继续解释:“没有…只是——” “还解释什么?我问你还解释什么?”左意娆眼里蓄着泪,琉璃般的眸子在水光流转中闪着碎花,因为气愤,声音都分外洪亮:“萧承殷自己来解释!” 说完,她又推了闻心卓一把,让闻心卓打了个趔趄,等她收回手后,又箭步来到元绫芷面前。 元绫芷跟她大眼瞪小眼。 “让开,我坐会儿。” 左意娆对她说话时候语气坚硬得像砸过来的石头。 元绫芷默默把自己坐着的椅子让给她。 其实她还挺希望左意娆能跟闻心卓再吵会儿,毕竟能有消耗萧家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左意娆坐到椅子上后,她的余光注意到元绫芷脸上的神色,便很快将所有目光放在元绫芷身上: “你叫什么啊?” 元绫芷没想到她能这么快缓过来,然后还用分外平静的语气问她话,这样元绫芷有些怔愣。 “元绫芷。” “啊哈,我知道你,你跟萧承殷断绝关系的消息现在传得到处都是——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前几个月还听小道消息说你犯了事被抓,后来就没有那个消息了,是有那回事吗?” 元绫芷看到在场人的脸色又是一黑。 “没有的事,你听错了。”元绫芷跟她说:“而且,你这么问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问的?我想问什么问什么!”左意娆毕竟是惯出来的,声音带着那种被宠出来的骄横,跟元绫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此时的气氛已经上升至僵硬,而左意娆还看出不来现在的样子,接着说: “再说了,说出来不好吗?非要藏着掖着,不想把事办好啊,萧家就这个做事态度啊?” 元绫芷盯着左意娆的脑袋顶,心里感叹她挺漂亮的,就是脑子看起来有点不够用。 但是也情有可原,她爸爸和两个哥哥是帝都军区高层军官,她妈妈是枢密院司法委员会的常任上诉法官,她的舅舅和舅妈是帝国能源产业国产化执行长官…… 一个人厉害到了一定程度,他就不需要动脑子。 如果能有这种家世,元绫芷她都觉得自己脑子都可以被当成身外之物。 萧承殷身后带着当时给他传话的佣人,很快来到阁楼。 阁楼的门还看着,所以房间内的一片狼藉措不及防地刺进他的眼窝。 “怎么回事?” 闻心卓刚张开嘴,却被坐在椅子上的左意娆占尽了先机。 她大声打断闻心卓的声音,抬起的手臂指着元绫芷。 “她是谁?怎么被你养在阁楼?我来的时候,门还死死关着。” 左意娆气势汹汹,完全不在乎在场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萧承殷没有说话,但是给闻心卓一个眼神,示意让他把其余的人带出去。 在闻心卓带人走后,房间里他面对的就只剩元绫芷和左意娆了。 萧承殷说得坦然:“元绫芷,我之前的未婚妻。” “哈!是吗?”左意娆怪笑了一下:“我倒成三儿了?你就是这么办事的?没打扫好家里就找下个接盘的?我是冤种吗?” 元绫芷离萧承殷最远,但是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那种不耐烦的劲儿。 “第一天认识的时候我都说了,就算两边长辈能把订婚的日子说好,我们也可以用别的理由拒绝,只要我们两个口径一致。” “不要跟我扯些有的没的,我没有那么傻,跟你掰扯这些,”左意娆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离萧承殷两步远的地方: “你既然能做出这些事,如果传出去,说‘要跟左意娆结婚的萧承殷家里还偷偷养着女人’吗?先不说我的脸面,你觉得我家里人脸上会很光彩吗?” 又是一个重视家族门楣的人。 元绫芷在左意娆身后,心里默默想着。 “你们家怎么想的?这事你们是真能办出来啊!” “这种消息不会被传出去的。”萧承殷冷静地跟她说:“你不需要有这种顾虑,只有我们家想让人知道的信息,才会有机会被放出去。” 元绫芷能看出来,他已经尽力在忍耐了。 看着左意娆明显怔愣的神情,萧承殷又说:“别把事情闹大,不然对我们都不好。” “我从来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左意娆眼里的泪水涌上来:“就算是包办的!你尊重过我吗?!” 萧承殷毕竟对她没有感情,两人的联系也仅仅是因为两方长辈的包办意图,所以他看到左意娆的时候没一点反应。 说起来,左意娆比他差的岁数很多,萧承殷今年二十七了,她还在上大学,都还不到二十四。 萧承殷看她,就像是在看那种没有成熟心智的小孩。 “别哭了,我跟她没有什么,但跟外界说的跟她断绝关系确实是真的。”萧承殷跟她说。 “真……真的吗?”左意娆抬起泪眼,鼻尖抽搭着问他。 “这确实是真的。”萧承殷很信誓旦旦地保证。 可是元绫芷急眼了,她不想让萧承殷这么舒坦下来。 在她看来,萧承殷每次被外部原因消耗得分身乏术、倦怠不堪的时候,她心里总有一种快意的爽意。 自然,不断地给萧承殷添堵,自然是元绫芷责无旁贷的事情。 于是她快步走到左意娆和萧承殷之间,脸上带着类似看戏的笑意。 “没有什么?那可未必啊,”,微笑着将手搭在萧承殷左肩上,将昨天萧承殷戴在她手腕上的镯子明晃晃地露出来:“你看,这还是他昨天给我亲手戴上的,想必你也很有印象吧?” 萧承殷神情明显一怔,连左意娆都忘了抽噎。 她僵硬着把目光从那漂亮的镯子上移开,然后刺到萧承殷脸上,脸上带着不可名状的失望。 “这就是你昨天自己去珠宝行逛了好久买的东西吗?”她重新大声地质问萧承殷:“就算没有感情,那你也应该给我一些基本的尊重吧?你现在,竟然还让这个人来嘲讽我?!” 第048章 ”把自己赔进去!” 萧承殷看着已经安抚好的火苗现在又以不可遏制的燎原之势燃烧起来,眉头不禁皱起。 他啧了一声,说道:“那我不是也给你买别的了吗?” 真服了。 “唉,这还不止,”元绫芷接着火上浇油,在萧承殷看来有一种不把双方火气推至顶峰不罢休的样子。 她软着骨头,缓缓将头靠在萧承殷肩膀上,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朝左意娆半哄半骗地说:“他昨天还跟我说‘左意娆回帝都多少天了,都没你这待遇’,怎样呢?谁才是骗你的呢?” 说着,元绫芷眼睛盯着左意娆,观察着她的反应,同时轻浮地将唇瓣碰了碰萧承殷脖颈坐下侧。 萧承殷也知道元绫芷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元绫芷现在似乎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几乎可以用震撼形容,又像一道毫无预兆的雷电,劈得他几乎僵在原地。 这下,左意娆头皮真的炸了。 “贱人!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贱人!你们都欺负我!我回去要告诉我哥他们!” 说完,左意娆尾音含着哭腔,一把推开萧承殷魁梧的身板。 元绫芷没想到能把人气走,刚想上前追几步,却被萧承般一把拉回去, “管她做什么?” 元绫芷凌历地剜了他一眼,刚刚装出来的柔顺一扫而空。 “你就不怕她把事闹大?” 萧承殷心不在焉,抓着元绫芷的手臂:“她爱说说去。” 左家肯定也不愿意让这种事传那么远。 而且,就算左意娆不知道事情原委,那她父母肯定知道一二,那还能误会了? 然而元绫芷还没开始揣测萧承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便被萧承殷一把高高抱起来。 “你干什么?!萧承殷你放我下来!”元绫芷一瞬间惊叫一声,但是又不想表现出那种弱势的样子,才努力稳着发颤的声线喝道。 “你觉得呢?这么多回了不知道现在我要干什么吗?”萧承殷冷着脸问她:“还是说,你说这那句话就是一个流程?” 萧承殷非但不把她放下来,于是在把她抱起来的中途,还往上颠了颠。 元绫芷想惊叫出声,萧承殷一声低喝吓住了她。 “滚出去,没我的命令别进来!” 元绫芷直起脖颈,抬头看向萧承殷,发现他刚刚的那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那些即将带人进来的闻心卓。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再看那边一眼,阁楼的门就瞬间被萧承殷踹得关上了。 元绫芷浑身打了个寒战,不敢发音。 萧承殷两手握着她的腿窝,心里压着火气又更厉害地颠了她一下:“继续。” 元绫芷差点从他身上颠下去,那种痛摔在地的恐惧迫使她不得不用臂弯勾紧萧承殷的脖颈。 在稳住身子后,她忍着那种肌肤相贴的羞耻,脑子里疯狂思索着萧承殷说的那个‘继续’是什么意思,被动地问他:“继续什么?你,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 “不放。” 他走了几步,元绫芷把感官藏在他的身板前,只留下触觉,让她感受到自己被萧承殷抵在门上。 “你要干嘛?” “你再试试刚刚的样子呢?” 元绫芷只感觉自己浑身像触电一样震悚——萧承殷说的是她刚刚做的事。 “我不搞那些了,”元绫芷心虚地躲避他那尖锐的视线,连带着声音都不再强势:“你放我下来,我下次不了。” 下次还敢。 萧承殷掐着她的腿肉再次颠了颠。 “啊哈……” 意识到泄出些许靡靡之音,元绫芷迅速抽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萧承殷却把她的那只手扒拉下来。 “‘不了’?我看你享受得很啊,怎么,现在只剩下我,不敢了?” 元绫芷现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是想用自己来挑拨他跟左意娆的关系,但是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萧承殷也明白:“你不就是想挑拨离间吗?元绫芷,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要是非要用这种方法做事,我就让你把自己赔进去。” “你说什么啊!”元绫芷焦躁地去推那像游走的细蛇一样的大手:“我不了,我不了还不行?” “不行?我看你刚刚很带劲啊,鲁莽之后的后果你想过吗?” 元绫芷说不出话来,因为她感觉他的手带着那种敏锐的触感下移。 “明着矜持暗着骚的我见多了,你这种明着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元绫芷想把他的嘴缝起来,终于忍无可忍地调高说话的音量:“你能别这么说吗?” “不想让我说?那你是想让我做吗?” “!” “嘘……” 然后小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别太大,外面还有人呢。” 元绫芷纤长的腿好几次从萧承殷身侧滑落,却都被萧承殷捞起来,重新固定在原地。 “手臂用点力,我可不想让你摔下来。” “……” “那是你太紧张了,想想你刚刚当着左意娆那时候样子。” “我……嗯……那纯粹是想跟你添堵,没想到……左意娆那么经不起刺激——!……” 元绫芷低声地骂了他一嘴,两手扳住对方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咬在他肩膀上一口。 萧承殷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只是轻微嘶了一声,又扯起嘴角笑笑:“省点力气,一会儿有别的大用处。” 元绫芷恨恨地在他胸口上锤了一拳:“放我……下来!” …… 晚上,左意娆两个哥哥就找上萧承殷了。 还是找上门那种。 当时萧承殷还穿着睡袍,因为家里来客人了,出于礼貌,就去楼下迎接。 如果不是这件事,元绫芷怀疑萧承殷能待在阁楼整整一晚上。 虽然被萧承殷“教训”了,但是她一点都不想悔改,纯纯记吃不记打。 看着萧承殷压制着一脸想要骂街的冲动,起身麻溜地穿衣服,然后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地下楼,元绫芷心里感觉爽极了。 只要萧承殷不顺心,那在她眼里,就是一种快乐。 于是怎么更好地给萧承殷添堵,就成了元绫芷的首要目标。 在萧承殷走了一会儿后,元绫芷偷偷推开阁楼的门,顺着楼梯摸下去,偷偷看萧承殷跟左家两个兄弟说话。 第049章 “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左意娆被萧承殷气走之后,必定是回家诉苦去了。 元绫芷怀疑她跟家人告状的时候添油加醋了,因为她从左家俩兄弟嘴里听见一句:“萧承殷打左意娆了。” 萧承殷听见这句话,差点把刚想咽下去的水都吐出来。 左意娆擂在闻心卓胸口上的淤青那么一大块儿,他都还没说什么…… “没有的事,”元绫芷看见萧承殷跟左家两个兄弟回话:“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动手的,左意娆当时可能是气糊涂了。” 看着萧承殷那么坚定,左家两兄弟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眼对方。 好像是被自己妹妹说的话洗脑一般,左意清语气中满是狐疑:“你确定?” 这个元绫芷可以作证,萧承殷是真的不动手。 就她干的那些事——从被抓到现在,萧承殷也没跟她动过一回手。 他做很多事,总给人一种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也会无动于衷的冷静。 “确实是这样,”萧承般说得坦然,将两手一瘫:“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动过手?或者可以让左意娆亲自过来,给你门指我在她哪儿动手了。” 他说得不留情面,让元绫芷能感受到坐在萧承殷前面的左意盛动了一下,脸上明显露出不快。 而坐在左意盛旁边的左意清倒显得很稳重。 在元绫芷以为不会有事发生的时候,却没想到左意盛一巴掌响亮地拍上面前的茶几: “萧承殷你怎么回事?把我妹气哭了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元绫芷希望他们打起来。 因为在她看来萧承般跟本没办法作出解释。 一边是王室加法庭授予他对自己的的严密监管权,一边又是左家要他在跟左意娆相处地一个月中守身如玉。 放到任何情况下,只要双方一解释就没事了。 但偏偏至室那边要萧家对这些事情保密,那就难办了。 萧承殷毕竟是外人眼里不占理儿的,只能抱着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走的希望说:“当时左意娆走得太快了,没拦往她,等再次见她的时候,我经她道歉行吗?” 着着萧承殷那么平淡,左意盛似乎感觉自己的铁拳打在绵花上:“要早知道是这个样子,我们左家就不会同意了!” 旁边坐着的左意清神情松动,去拉去意盛的手臂,还低声跟他说坐下。 萧承殷似乎被左意盛那毛燥的火气点着了,抬眼看了左意盛一会,说:“就算你早知道,你们也得把左意娆送过来。” 左意盛脸上向那愤怒的表情转瞬僵住,在慢慢消化萧承殷说的话后,交转为惊愕和愤怒复杂交叠的状态:“你怎么敢这么说我妹妹?!你怎么敢的?!哥!你拦我做什么?!我今天就打他一顿,也算出口恶气!” 但是左意清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这件事也有王室那边有意牵线,如果把事闹大,你想过怎么收场吗?” “可是左意娆她——” 左意盛说的话,被左意清一个眼神止住了。 就连偷偷竖起耳朵听的元绫芷都怔住了。 王室牵线? 王室明知道萧承殷这边的情况,还主动给萧承殷塞出身望族的女性,让左家还有萧家无法拒绝。 那这样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帝王术。 王室不会让这几个大族之间太过于割裂,也不会让这几个大族太过团结。 毕竟二十年之前,就有几个出身望族的青年因为太过于团结,跟各种富商勾结,进行推翻王权的革命。 也就是那时候,第一次建立议院,分了王室一半的权力。 王室当然害怕二十年前的革命重演,就一直专注于在几个望族之间搞点不大不小的摩擦。 在元绫芷看来,能二十年一直保持那种不上不下的程度,那也算是比较厉害了。 “这样吧,我信你的话,但是呢,毕竟是有些硬性条件,”左意清在把左意盛重新按到位置上的时候,跟萧承殷说:“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说你跟我妹和平相处有点天方夜谭,但是我只有一点,你不能让意娆受太大的委屈。” 元绫芷偷偷看着左意清对萧承殷说话,感觉左意清是知道她存在的前因后果的。 “这当然了,我书房里还放着一大块儿的檀香木,我叫人看过了,质地很好,品相也很漂亮,改天左意娆什么时候来,想做成什么做什么。” 檀香木算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可与黄金白银论价。 萧承殷也是有本事弄到。 元绫芷蹲在阁楼与楼下相接的楼梯处,阴影隐没了她。 “确实,意娆很喜欢檀木一类的东西,但是她都一点都学不会那种安稳的性格,又急又燥。” “……” 元绫芷看见萧承殷没有回话。 “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儿,做事非得顺着她的意思那才好,也是给惯坏了——那还请你多担待了。” 左意清很会说,绕了一圈,还是要求萧承殷让着左意娆。 元绫芷看着萧承殷送走左家兄弟之后,才看到萧承殷转头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但是在他看到自己之后,眼神似乎多了点鲜艳的颜色。 但是又很快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谁允许你出来的?” 元绫芷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又转向没有掩门的阁楼,朝那个方向努努嘴。 “那个地方还没收拾干净,我要跟那些东西过夜?” 萧承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今天下午被左意娆掀翻的汤菜,现在还散发出一大股味道。 元绫芷看见他转过头,然后皱起眉头,显然是被那种味道熏到了。 “走吧,今天晚上先别住阁楼了。” “啊?”元绫芷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就听见萧承殷已经在她面前转身离去的声音:“那我睡那儿啊?” “跟你一起?”元绫芷看他不应,便又高声补充一句。 听了这话,萧承殷终于转身,脸上带着元绫芷看不懂的表情:“我叫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来,你今天晚上就在那里睡。” 元绫芷听到后很惊讶:“我自己一个人?” 但是萧承殷带着一脸的晦气,也不知道是晦气元绫芷,还是别的。 不再跟元绫芷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第050章 “就不该把好脸色给你太多。” 元绫芷转到了二楼的一个客房去住了。 期间,萧承殷都没有没怎么来找过她。 估计是因为左意娆被家里人哄着又来了。 左意娆今天来萧承殷家里吃顿饭,明天来萧承殷家里玩一会儿,好像全然忘了前几天在萧承殷家闹的不愉快。 元绫芷也不知道萧承殷对左意娆说了什么话,左意娆竟然还能那么高兴得跟萧承殷玩在一起。 她现在是怀疑左意娆脑子有问题。 听着左意娆旁边咯咯地笑,元绫芷感到一阵烦躁。 二楼拐角处就是萧成殷的书房,左意娆能发出那么高兴的笑声,估计是萧承殷给她看了那天晚上萧承殷跟左家兄弟说的檀木。 “好香呀,萧承殷,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么大块儿?还这么好。” 元绫芷听见左意娆像个天真的小孩一样高声叫出来。 元绫芷坐在床沿上,感觉自己都能想到现在的左意娆是什么样的。 她双手捧着一块品质上呈的檀木,欣喜地凑上鼻子闻了闻,然后萧承殷就在旁边看着她—— 要是左意娆要是死在萧家了会怎么样? 元绫芷想着想着,心头陡然间升起这种念头。 在自己意识到这突然来袭的一点之后,元绫芷那种充斥内心的情绪不是震惊,而是有多少胜算。 元绫芷坐在飘窗处,一边的肩膀靠着墙壁,不自觉地将手指节横在自己牙齿之间。 如果左意娆要是死在萧家,那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样萧家又被消耗一波…… 可是,怎么弄死左意娆呢。 元绫芷咬着手指关节,猛然醒悟过来。 她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出的好牌了。 行动受限,能力削弱,,体力也一天不如一天,就连意志都变得薄弱。 她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接近左意娆,然后把她弄死呢? 元绫芷想着,将目光投放到后院那处水潭里。 她记得,之前在阁楼向下看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左意娆自己一个人在水潭旁边站着,拿着鱼食去喂潭水里的鱼。 那时候,往往是下午四点的时候。 左意娆还跟萧承殷说过,她喜欢那个时间段,因为那时候的太阳不是很刺眼晒人,又不像夕阳的那时候死气沉沉。 元绫芷在客房窗边等了到四点半的时候,才看到左意娆的影儿。 她以为她不会来的。 元绫芷以为。 她刚打开门,就被人拦住了。 元绫芷惊愕地抬头,发现拦她的人是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你不能出去。” 其中一个男人低声说着话的当,另一个男人伸手将她推回去。 元绫芷暂住的客房非常偏僻,几乎在最边缘的角上,但是透过窗户,元绫芷能看到左意娆正在喂鱼的背影,那么安静。 不给她元绫芷出去,那她自己就想办法! 在被外面看守的人关回去的时候,元绫芷在房间踱步的时候,看到房间的一张桌子上,放着装饰作用的花瓶。 那个花瓶有自己小臂长,两个手掌那么宽。 元绫芷量了量后,又在手里颠了颠,然后,在敞开的窗前,举起花瓶—— “喂,左意娆!” 左意娆拿着鱼食,在回头的那一刹那,元绫芷的手已经松开花瓶,并快速地朝左意娆抡过去。 “!” 然而让元绫芷震惊的是,左意娆竟然用极快的反应能力躲避过去。 甚至带着那种让人惊讶的临危不惧。 这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能做出来的反应? 元绫芷站在敞开的窗户后,看到花瓶重重砸到了左意娆的小腿,瞬间裂开。 左意娆瞬间凄烈地号了一声,像是因为捕捉而受到伤害的幼兽,呦呦地恸哭起来。 与此同时,守在门外的两个男人冲进房间内,看见元绫芷还保持着扔掷的动作,瞬间将她压制在地上。 元绫芷动不了,隔着大开的窗户,她听到左意娆跟萧承殷哭诉的声音。 她现在,想必是窝在萧承殷怀里,头也孱弱地靠在萧承殷肩膀上,泪水落在脸颊上,梨花带雨,娇艳欲滴。 可是,她元绫芷却越来越不懂左意娆究竟是什么人了。 她之前受到的训练,投掷都是百分百命中。 如果左意娆刚刚不躲那一下,她元绫芷能用那个花瓶砸出她的脑浆! 怎么会被她躲过去了?她是怎么躲过去的? 左意娆不是什么都不会的笨蛋吗?她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吗? 元绫芷感觉自己现在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当初知道萧无烨弑兄。 她感觉自己人都傻了。 就连被带到萧承殷面前的时候,她都没意识到。 “元绫芷,我刚刚说的,你听清楚没有?” 元绫芷僵硬地抬头,发现萧承殷正愠怒着看着自己。 “什……么……?” 元绫芷问他,即使嘴能说出话来,脑子里也疯狂放着左意娆精准闪开她攻击的那一幕。 楼上传来左意娆的哭叫,估计是叫来的医生在给她看腿。 “我说,其实这里也有地牢,你要不要下去试试。” 萧承殷跟她说,吐字清晰、一字一顿。 “看来就不该把好脸色给你太多。”萧承殷说完,从蹲着的姿势站起来,一边俯视着元绫芷,一边挥挥手:“过来几个人,把她扔到地牢去。” 元绫芷抬不起眼皮来,只能听到萧承殷冰冷的语气。 她被人架着,颠簸中,感觉到一阵呕吐的欲望。 两边架着她的人没想到她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挣脱,本以为元绫芷要反抗,但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元绫芷仅仅是扶着墙干呕起来。 走在后边负责监督的闻心卓看到这一幕,嘴角不禁扯出一种类似嘲讽的笑意。 “怎么样?萧大人亲自指给你的药物,现在用得可还舒服?” 元绫芷被那种恐怖的吐意压制得浑身发抖,条件反射般地,她的口腔中溢出大量津液,挂在嘴角,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好不狼狈。 闻心卓叫人重新架住她,将她扔到地牢中。 “你就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吧。”闻心卓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亲自锁上地牢的铁门。 等到锁好后,他将钥匙放到看守地牢的老头手里,还不忘叮嘱:“不必给她吃好的,想起来就喂一顿。” 第051章 “当着你的面把她杀了!” 地牢里潮湿阴暗,甚至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元绫芷以为自己会在自己地牢死掉,药品每天都在注射,食物给的却越来越少。 同时,漫无边际的恐惧和寒冷每时每刻都在腐蚀着她的心智。 而现在已经接近深秋,隔着墙壁,元绫芷在深夜能听见外面的呼啸。 没有人过来,就更别说萧承殷了。 元绫芷呆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没说过话了,她感觉自己再不开口,就要变成疯子哑巴了! 来个人跟她说说话吧,不管说什么,笑骂也好,争吵也好,来个人,打破这种窒息的沉寂。 令人胆寒的孤寂几乎逼得人发疯! 在没有目标的期盼中,元绫芷感觉自己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然而,依旧是那样喧闹、带着怒火的争吵,传进元绫芷的耳朵里。 是左意娆的声音。 刚开始,元绫芷还以为是自己在地牢里憋出病来了,出现了幻听。 结果她还没有对那种幻听做出完善的解释。 关押她地牢的铁门一下子被左意娆推开。 外面明亮的白炽光被门框勾勒着形状,照在元绫芷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处理?!萧承殷,你糊弄谁呢?!” 元绫芷蜷缩在地上,被左意娆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 “我的腿都要断了,你却只是关这个贱人几天而已?!” “你把我当什么了?把我们左家当什么了?!” 元绫芷听见左意娆的高声叫骂。 然后她又听见萧承殷憋着火气的声音:“不让你再见到她我已经做到了,但是这回你是主动找过来的吧?” “哼,谁叫你不叫下面的人闭上点嘴的?”元绫芷听见左意娆的高声反驳:“放出的消息能进到我耳朵里,早晚有一天会传遍帝都!”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还不如你偷偷养的姘头!我就算忍了,我门左家可咽不下这口气!” 元绫芷听见他那轻微的喘息声,结合刚刚他们两个人在走廊的说话内容,萧承殷好像拦了左意娆一路。 而时至今日,两人的矛盾好像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你现在还没有过萧家的门,就对着我的个人生活指手画脚了?” “什么叫个人生活?你做那些把我当什么了?有过一点尊重吗?你做哪些难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我跟你说过了,你觉得我不能尊重你,那就走,你没必要非要——” “我现在根本不想跟你吵!也不想纠结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我就把这事撂下了,就为了出口气——” 元绫芷听见什么东西从左意娆手里抽出来的声音,好像是刀。 “现在两个选择,一个是你把她弄走,一个是我当着你的面把她杀了!” “你敢!” “怎么不敢?就算我把她杀一千遍一万遍,谁会查我?!谁敢查我?!” 在左意烧的角度,确实可以这样。 因为她不知道元绫芷为什么一直能跟在萧承殷身边,也不知道中间有王室的故意挑拨。 所以在她眼里,元绫芷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狐狸精,天天勾引萧承殷,让她连带着左家脸上都没光。 跟元绫芷这种人勾心斗角,还不如杀了解气! 一向果决的萧承殷此刻却犹豫了。 他知道,在意烧说的不是气活,而是真的会做到。 那样的家世,谁敢拦着? 元绫芷倦地上,被左意婉用象牙材质的匕首指着,或许是感到麻木,她没有一点反应。 “站起来。” 元绫芷听见萧承殷对自己说. 她没有动弹。 “起来,跟我走。” 第二次的重复中,萧承殷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元绫芷在地上蛄蛹了一下,原本想撑在地上的手被萧承殷一把拉起。 不等元绫芷发出一个音节,她就被萧承殷拉着手臂离开地牢。 萧承殷一直都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在利弊权衡下,自然将元绫芷处理了。 至少元绫芷这么想的。 结果把她送到自己郊区一处房子后,萧承殷毫无征兆地从嘴里蹦出一句:“十天以后她就走了。” 她抬起头,惊愕于萧承殷说的话,但更多的是虚弱和茫然。 他萧承殷说这话,是觉得她受委屈了? 可元绫芷不在乎,在短暂的惊愕后,脸上又蒙上了那种从地牢里带出来的麻木。 萧承殷的这处房产闲置己久,萧承殷送她来的时候都没叫佣人跟着来收拾。庄园管事闻心卓就更别提了。 就在元绫芷要以为自己一个人收拾的时候,萧承殷却径直走自主卧那里,元绫芷跟着他的路线还没走出去,就看到手里拿着白色床单的萧承殷将他堵在门口: “去把身上洗一下。” 萧承殷似乎是以为她听进去了,拍了拍元绫芷的肩膀,给她指了指浴室的位置,又重新回去收拾床面了。 元绫芷看到萧承殷利落地抖开手上的床单,然后平整地铺在床面上。 在地牢里无数次濒临心智的失常,元绫芷已然忘了,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回应。 她想问萧承殷为什么不由着左意娆来,但又怕他听见这话转身就走。 元绫芷就那么站在门框旁,不说一句话。 “我说叫你把身上洗一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元绫芷抖了一下,从在地牢中的余威中回过神来。 在她的嗫嚅声中,萧承殷朝她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你说什么?” 元绫芷惊奇地发现她现在的意志竟然如此薄弱,而且说的话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你今天晚上,会留下来吗……” 萧承殷听清她的话后,脸上询问的表情瞬间就是一怔。 他像是不认识元绫芷一样,下意识后退几步,盯着元绫芷看。 元绫芷却靠近他一步。 “你今天晚上陪陪我……随你怎么的……都行。” 元绫芷感觉浑身的心智都在剥离,组成灵魂的实体就站在不远处审视着自己的肉体。 充满鄙夷。 可是地牢里那种意识不到自己是活物的孤寂盖过那种来自道德的审视。 “你怎么回事?” 萧承殷以为她病了,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缓缓上前伸手摸了摸元绫芷额头。 却不想,元绫芷突然握住他的手。 看着现在的他像是没有意识一样地喃喃自语,再结合这几天的经历,萧承殷很快判断出元绫芷这是被关得精神失常了。 实话说来,地牢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寒冷、潮湿、阴冷、孤寂,不分季节地盘绕在地牢中。 第052章 “让左意娆杀了我也行。” 但那是他还是把元绫芷推开了。 “你被关糊涂了,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元绫芷被他果断地推开后,她竟然听到萧承殷语气中的带着淡淡的内疚。 但是她怀疑那是错觉。 在被萧承殷推开后,她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说一句话。 “今天晚上我两边都不去,回军部,那边一堆事。” 元绫芷感觉自己真的被关出毛病了。 “你怎么还不动?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被关押在地牢的时候,元绫芷想过很多。 可最后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最后都肆意地变成癫狂的幻想。 萧承殷的父亲,被关在萧家名下研究室里的灵柩中,元绫芷以上帝视角向下俯瞰他,而那双跟萧承殷神似的眼睛僵硬着转向他,却在瞬间移到她的眼前,卡住她的脖子。 然后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场景再次变换,当她再次醒过来,发现正在荆文死去的礁崖上。 被杀掉的荆文,尸体没有人去收,上面盘旋着秃鹫和苍蝇,肉体上被驱虫啃食得只剩下肮脏的空动。 然而他的头并没有干脆利落地斩断,而是连着皮肉,悬吊在肩膀上。 他看见元绫芷,倒悬的头上,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眼里涌出血泪,质问她为什么当初放弃离开帝都的机会。 “为什么?你为什么当时犹豫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英俊的面庞上染上可怖的鲜血,身上的孔洞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藏在里面的虫子簌簌地掉在地上。 “荆文的尸体,有埋起来吗?” 元绫芷不止一次地看到那种场景,潜移默化地,她都以为是荆文的冤魂索她命了。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萧承殷似乎意识到她的精神已然面临崩溃。 “我已经叫人处理了——你现在不应该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应该现在去休息。” “处理……”元绫芷喃喃着:“不会随便扔到哪里了吧……” 萧承殷清晰地听见她的喃喃自语,随后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快:“你能不要揪着那些事说了吗?” 元绫芷像个没有生命的纸片,身上那件白色裙子像是仅仅被撑在一个骨架上。 她呆呆地看向萧承殷,猛然发现,将怨气全部放在萧承殷身上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那天将核心晶元交付后,她本来能顺利离开帝都的。 可是在抬脚的前一刻,她想起萧承殷那被逼疯的母亲,还有他那不能安稳长眠于地底的父亲。 而萧承殷甚至还要跟着那个弑兄的叔父。 真蠢啊当时。 如果元绫芷当时心狠一点,再果断一点,说不定后来就不会有萧承殷斩下荆文头颅的事了…… 当因果循环闭合,元绫芷猛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 她出于主观的仁慈,具有延时性和滞后性,这种冲动变成子弹或尖刀,打破她同伴的脑袋或砍下同伴的头颅。 她在萧承殷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瞬间感觉手上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谁能告诉她究竟要怎么忏悔?谁能告诉她?! “元绫芷你冷静!你现在怎么回事!?” 在萧承殷眼里,似乎仅仅是进一次地牢,元绫芷精神都不正常了。 元绫芷则在他复杂的注视下,缓缓恢复神智。 她缓缓看向四周,最后又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自己正坐在地上,萧承殷的手臂横在后背上而不至于被冰冷的墙面咯到,另一只手臂握着她的手腕,却仍显示出一些吃力来。 “怎么……” 元绫芷感觉到头皮上一阵刺痛,当手下意识从头上放下来的时候,她看到手指间全是被暴力扯断的头发。 面前的男人喘息深重,像是刚刚废了好大的力气,抑制住她那暴力的自残。 元绫芷呆呆的看着手里残留的头发,手都在颤抖——她是什么时候突然开始自残的? 她在飘渺的意识中努力思考,茫然的表情像是得了癔症。 萧承殷忽然就被她捧住脸。 “萧承殷……” 他能感受到元绫芷细腻的发丝,就夹在自己的脸颊和元绫芷那冰凉的手掌之间。 下一秒—— “我求你,把我杀了吧,我现在,真是……生不如死啊……” “你让我回去吧,或许让左意娆杀了我也行……” 她看着萧承殷被杀掉自己父亲的仇人蒙蔽利用,那种深重的无力感,拖着她一直坠入无边的深渊。 而荆文的消亡,就是要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承殷听见她说这话,手臂瞬间收回去,然后迅速站起身。 “不可能的,王室那边不许你死。” 毕竟还是要通过与元绫芷继续捕获她背后相关势力的人。 “你如果真的那么痛苦,那就告诉我谁指使你的,”有了前车之鉴,萧承殷现在时刻记得经过王室授意的法庭审判意图,赋予他监管元绫芷的权利——就是要套元绫芷的话: “你放心,你不会遭到报复,而且,你要是现在全说出来,我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不。” 萧承殷平稳下心身后,眼神冷漠,语气中的气压更低:“那好,那么,你就等着第二个荆文出现吧。” 元绫芷坐在地上,头皮上因为刚刚的暴力撕扯,渗出些许鲜血。 萧承殷此时已经整理好刚刚的被元绫芷弄乱的衣物,抬脚就要朝门外走去。 “过一会儿我会让云崖过来照顾你,另外,这里到处是监控,不要想什么花招。” 元绫芷像是不认命地盯着萧承殷看。 然而萧承殷仅仅是轻飘飘地回了她一句:“你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你需要好好休息。” 元绫芷心都死了。 她呆呆地看着萧承殷离开了这栋房子。 门开着,但是元绫芷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不仅是因为这里到处是监控,而且还因为背上还被萧无烨植入了定位芯片。 更晚一会儿的时候,云崖来到这里。 元绫芷看了看她身后,发现真的没有任何人。 “怎么?现在不给我打药了?” 想起闻心卓出现在她视线中,总是提着放满药物针剂的小箱子,有时候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闻心卓就叫人摁住她注射药物。 第053章 “那就让萧承殷也滚!” 云崖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只是将她搀扶起来。 被她扶起来后,元绫芷的精神恢复了几分清明,眸子闪闪发光,她盯着云崖的脸蛋: “怎么?你耳聋了?” 云崖垂着眼皮,嘴唇张开又合上,带着那种小心翼翼: “先生他……不许闻管事他们过来。” 元绫芷听完后,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目光也随着云崖说的话冷淡下来。 从浴室里出来后,云崖已经给她准备好晚饭。 元绫芷看她正要往上拿饭菜,便摆了摆手: “我自己能下去吃。” 看看云崖像吃了什么怪东西一样看看自己,元绫芷很奇怪: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小姐…先生跟我说…你现在精神不太好,需要休息——” “是吗?” 元绫芷仍旧是那么冷淡,听完云崖说的话,便觉得这是在料想之中. 连她自己都这么怀疑,在刚刚选完澡后,她就站在镜子面前盯着自己。 手间还攥着自己扯下来的头发。 而现在她这么冷静,跟在萧承殷面前发疯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这是怎么了? 精神不稳会变相削弱战力,能力急转直下就无法体现价值,没有价值,就会被抛弃. 她不想变成废物,不想被抛弃,可是—— “呕——” 那种几乎伴随整个月的吐意又从她的五脏六腑袭来。 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让她想去死。 她能做的,仅仅是捂着胸口,弯下腰去舒缓袭卷而来的吐意。 “你怎么样?”云崖放下手里的事,赶忙上前去扶她。 等扶起来的时候,云崖看到元绫芷的眼睛在往下落泪。 云崖吓坏了,扶元绫芷的手抽走也不是继续握着元绩甚手臂也不是。 万般无助下,她忽地起身,盯着元绫芷那张憔悴的面庞。 “我去让先生叫医生来!” “不要!”元绫芷突然拉住她,眼神果断又坚决,一把抓往要走的云崖。 但是云崖跟着殷承殷做事,拿着萧承殷给的钱,自然不把元绫芷说的活放在心上。 在元绫芷眼里,云崖跟没长耳朵一样,不论说什么,她都当没听见,并且以一种半扶半挟的姿势将将元绫芷送到卧室。 元绫芷没想到自己现在能连个佣人都拗不过. 她又气又恼地一屁股坐在卧室的床上,看着云崖利落地转身将窗户和门锁好。 “放我出去!”元绫芷冲到门前,去拧门把手,还用手掌拍击门面。 云崖看起来唯唯喏喏,可不想办起事来分外利索。 真不愧是萧家筛出来的人。 正当她徒劳地去拍门时,那扇门被云崖从外面推开。 “!” 元绫芷看她将已经做好的吃食放在床头柜上,脸上仍带着那种小心翼翼,好像刚刚把元绫芷锁在卧室内的不是她一样。 “求求您,不要让我为难,但您稍等,我请先生那边的医生过来一下。” 但元绫芷现在跟本不想有生的希望,在被地牢关押数天后,她现在的生活几乎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你不许去!”元绫芷朝她嚷嚷道,但只是徒劳。 “抱歉,先生说过有任何问题都要向他汇报。” 说着,云崖转身再次往门口方向走去。 “回来!”元绫芷气急败坏地拍床面。 但是云崖不理她。 在她走后,无绫芷只感觉心口哪块儿的气喘不上来,同时,一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环绕了她,引着令人不适的吐意。 还是那种令人反感的干呕。 元绫芷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晕过去的,只知道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自己因为干呕.整个身体都在无力地发抖。 等恢复意识的时候,耳朵最先听到声音。 “先把她放到床上。” “我抬她的肩膀。” “好。” 第一句话是云崖说的,元绫芷能分辨。 但是其他人的声音,元绫芷却分不清,但是她能断定,这是云崖带来的医生。 在被移至床面的时候,元绫芷的手碰到放在床头柜,那盛满饭菜的瓷器。 元绫芷不会放过任何反抗的机会,决断的计划会习惯性地在一秒内从她脑中生成。 于是她下意识抓住床头柜上的瓷碗,一瞬间砸向正将她移到床上的医生。 瓷碗碰到医生头那一刻,便碎裂开来,那碗里原有的粥,此刻混着医生头上的血液,流下来,滴在地上。 那个医生大声惨叫了一下,便狼狈地捂住头,离元绫芷后退几步,很远很远。 在场的其他几人看到这个阵仗,心头瞬间一震,接着就是无边地发虚。 他们用像看阎罗一样的眼光去看元绫芷,触碰元绫芷的手也犹如碰到路铁一样猛地缩回回去。 “滚!”元绫芷坐起来,朝他们高声吼道:“都滚!我看谁敢碰我!?” 然而无论她在怎么说,想自生自灭,得先看萧承般肯不肯。 其中一个就跟她说:“是萧先生让我们来给你看一下的。” “那就让萧承殷也滚!” 元绩芷现在清醒得很,虽然在外人看来是完全处于癫狂的状态. 一个医生转头跟云崖说:“看样子,她的病应该交由精神科的医生。” 然而元绫芷又抄起床头柜剩下的瓷器,劈头盖脸地朝他们扔过去。 “像!都滚出去!” 被第二次投掷物砸中的医生赶紧一躲,在将那位受伤的医生扶出去后,他拿着帕子擦头上的汗。 他对云崖说:“远样也没法看啊,要不先给她打管镇定剂,然后看看萧先生那边怎么说?” 云崖脸上此刻带着犹豫:“可是你知道的,我家先生这两天诸多事缠身,就算得到口信,那估计也要等到三天后了。” 说话间,元绫芷又朝他们扔过来几个瓷盘。 “我们先出去说。” 医生明显很害怕,目光在元绫芷身上转了一遭,又落在云崖身上。 待医生们走后,卧房重新归于宁静,只留下刚刚因为激动而气喘吁吁的元绫芷。 她呆呆地看一片狼藉的地板,又看看那虚掩的门。 于是她便从床上下来,打算将那扇门锁起来。 却不想在一瞬间,外面的人推开门就进来了。 第054章 “怎么?你要拿他压我吗?” 看起来,医生跟云崖没有说到一块儿去。 元绫芷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听见推门而进的医生说: “——那恐怕不行,先生当时着意叮嘱我们不能使用暴力。” 医生穿过无绫芷的身旁,将放在柜子上的医药相拿到手,说话间,眼睛又看看元绫芷,带着惧意,之后,转身就朝门外走进去出去。 “我们很难办迎可。”那医生一边走一边还说着去问云崖:“要不您让先生和这位先说好了,不然我们说法开始治病啊。” 最后,元绫芷没被注射镇定剂,那些被叫过来的医生也灰溜溜地走了。 但是她精力也很快耗尽,食欲也没有,脑袋沾上枕头就是睡。 睡梦里,她感觉有小蛇在自己脸上游移。 元绫芷咕哝一声,想抽手把那小蛇扫开,却下意识睁开眼。 可自己眼前看到的,却让她再也睡不着觉。 萧承殷就站在她床旁边,落下的手还被自己握在手里。 那跟本不是什么蛇,而是萧承殷的手。 他的手带着寒气寒气,像从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气温。 而且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元绫芷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面庞上遗留的冷意。 而萧承殷像是没有料到她会忽然醒过来,在抽手的过程中,脸上还带着惊愕。 但是他很快调整过来,脸上重新覆上那种淡漠。 “听说你把那些医生都轰走了?” 元绫芷垂眼皮。 他是管那些人的,还用得着“听说”? 这么想着,她慢慢转身,掀开被子重新躺下去。 “你不是都知道了?问我做什么?” “有病不去治,看来是真该该给你找个心理医生了。” “我没生病。”元绫芷盖上被子,闭了眼,嘟哝了一声。 但是承殷一把扳过她的肩膀,脸上的神色带着不耐烦:“你治不治病?” 元绫芷被他弄得烦了,拿眼睛瞪着萧承殷,铿锵有力: “我没病,治什么治?” 萧承殷没听,却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原本想睡觉的无绩是此刻如惊弓之鸟,在被掀开身上的被子后,她从床面上弹起来. “你掀被子干嘛?” “看病。” “我不看。我健康得很。” 萧承殷伸手推了她的肩膀一下。 力气不大,但是让元绫芷向后倒在床面上。 “元绫芷,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她之前是跟着他当副官的人,身体素质几乎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现在却被人漫不经心的施力就倒了。 像个脆弱的花瓶。 元绫芷恼了: “治我做什么?让我有力气杀人啊?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叔父的意思吗?” 然后她对着萧承殷那张英俊的脸冷哼一声: “怎么,你现在这样,是要反抗你叔父的意思啊?” “我这是担心你死了。” “不可能的,我死不了。”元绫芷冷淡地回应:“你白来了,走吧。” 萧承殷不走,反而往前走上一步,离她更近了。 “但是云崖跟我说你总是吐——” “那是因为新的药有副作用。”元绫芷打定主意不看医生,便用一种很决绝的语气回应萧承殷的担忧。 萧承殷盯着她看了一会,手握着拳头攥紧又松开,同时,眼睛里的火气也被抑制得消下去。 他站在元绫芷面前,缓缓拍了拍手,卧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而推门而入的,就是闻心卓。 元绫芷顺着门那边的响动看去的时候,打了个寒噤。 “药己经停好多天了,既然你不愿意检查,那就当你是健康的。”闻心卓这么说着,将药箱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一脸正派地对元绫芷道:“请吧。” 元绫芷在萧承殷眼中是出乎意料地听话:她朝闻心卓伸出手臂,然后利落地将自己的睡衣袖子挽起,露出布满针孔的手臂。 当针再次穿刺进她的肌肤中时,元绫芷犹如麦芒一样的目光正勾勾地盯着萧承殷的眼睛看。 萧承殷此刻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轻轻皱起的眉头好像是他在忍受针孔刺破皮肤的痛苦一样。 在注意到元绫芷已经开始注射药物后,他便将目光移到窗外。 “呕——” 元绫芷又干呕了,她用手指扒着床沿,伸着头往地上要吐不吐,只是喉咙间一直发出那种即将呕吐的声音。 而还没及时抽出的针管在她臂弯内断掉,撕出一大块儿口子,往外汩汩流出鲜血。 “怎么回事?” 萧承殷快速走过来,等元绫芷缓过那种劲儿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他那担忧的神色。 他转头问闻心卓,像是本来就有怨气一样;“你不长眼呢?能做做,不能做走人!” “?” 闻心卓手里还拿着注射一半的药剂,听到萧承殷的话,明显愣住了。 “……”他收起刚刚流露出来的惊愕,因为萧承殷而微微张开的嘴此时也闭上,看着萧承殷将元绫芷的手臂拖起来,并且小心翼翼地拔出插在里面的针管。 “您请自重,”闻心卓看着萧承殷地动作,眼神和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愉快:“自从酒庄回来了,您叔父就一直怀疑你对当时对荆文的处理上有怨气,希望您能好好考量一下——” “怎么?你要拿他压我吗?” 萧承殷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元绫芷就看见闻心卓那不快的眼神收敛了几分。 元绫芷在恍惚中看到闻心卓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感情回应: “并不敢。” “你既然针都扎不好,那你这两天先别过来了,要不然就找别人接了你这件事。” “您叔父特意叮嘱过我,想必您也听到了——这件事只能我来做,所以——” “所以你就去拿自己练,等练好了再来。” “但是这恐怕不合规矩——” 然而萧承殷却忽然从元绫芷旁边站起来,扶着元绫芷手腕的手,也攥住了闻心卓的衣领。 “我是你主子还是别人?遵从指令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就滚出去!” 元绫芷没想到萧承殷能动手,但是也很能说过去,毕竟萧承殷地位那么高,是不屑于跟别人做拌嘴的事情的,在相对地位差距面前,他的命令就是规矩。 但是元绫芷感觉萧承殷太冲动了。 因为闻心卓之前就是萧无烨的家臣,地位不比萧家一般的佣人,有时甚至能在暗地中替萧家做脏事,元绫芷甚至怀疑他还替萧无烨杀过人。 萧承殷这么公然跟她叫板,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果然,闻心卓并不害怕,并不因为对面威胁他的是萧承殷而露出破绽。 他的嘴角带着讽刺的弧度,语气中甚至带着挑衅:“少爷,你说这些话,还有做的这些事,可要想想后果。” 第055章 移交监管权? 静谧的卧室中,元绫芷看着萧承殷跟闻心卓对峙,甚至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他们在说什么? 元绫芷还没有从刚刚那种令人晕眩的吐意中缓过神来,只听到一句萧承殷对之前荆文那件事的处理上有些不满。 她搞不懂,但是也不想不听。 便只能用受伤的手臂撑着床面,在意识到闻心卓在挑衅萧承殷后,便去看萧承殷的反应。 萧承殷脸上也不好看,一种让人描述不出来的阴沉覆在他的周身,让元绫芷打了个寒颤。 “你这是威胁我?” “没有威胁,少爷,仅仅是陈述事实。” 闻心卓这句话中的称谓并没有给萧承殷应有的尊重,而在萧承殷看来,更像是一种迫使他认清地位的警告。 “那你想表达什么?”萧承殷问他,眉间跳动了一下。 “没有什么,”闻心卓看向萧承殷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要自己考量:“你随意。” 元绫芷感觉萧承殷攥紧的拳头下一秒就要锤到闻心卓的脸上。 然而闻心卓后退几步,将自己的衣领从萧承殷的手中拔出来。 随着卧室的门猛然关上后,元绫芷看到萧承殷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 看到萧承殷眼中那压抑的痛苦,元绫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 但是她就算是要有话说,那也没有机会,因为刚刚注射的那些药,现在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晕晕的,坐也坐不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看着她即将倒下去,萧成殷赶紧一把扶住她。 “没事,我睡会儿觉就好了。” 最后,元绫芷也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说出去没有,可就算说出去,她那么小的声音,萧成殷会听见吗? 这边的房子比较偏僻,萧成殷也不常住,屋子里总是冷冷清清。 外面的最后一场秋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伴随着呼啸的冷风,吹着已经黄透了的枯叶打在卧室朝南的窗户上,声音闷闷的。 元绫芷裸露在外面的鼻尖已经凉透了,甚至发麻。 她缓缓睁开眼后,伸手去摸摸自己的鼻尖,凉手心。 但是她的手很烫很暖和,因为萧成殷就躺在她旁边,隔着薄薄的布料,手还握着她的另一只手,像是暖了一晚上的样子。 萧成殷和她互相对着,微微倾斜地侧躺着。 元绫芷甚至能感受到,他从鼻尖呼出的沉重气息甚至能拨弄她头顶的几根头发。 但是她现在体内的药性还没完全代谢出去,浑身都用不上力气,在意识到鼻尖那样冰凉后,她甚至还往萧成殷那边倾了倾。 萧成殷像是一个不断燃烧的热炉,在几乎动得僵麻后,鼻尖无限靠近那充满热气的胸膛,让人感觉分外舒适。 因为药性,元绫芷现在的脑子一点都动不了,一切遵从本能,向热源靠拢。 可是再次从醒过来后闭眼,之前的记忆像打破的碎片朝她的脑子涌进来。 一边是闻心卓当着她的面说萧成殷对之前荆文处理的那件事存在不满,一边是萧成殷一脸烦躁地跟她说不要提荆文那件事,另一边又是萧成殷亲手斩下荆文的头颅…… 那些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不断地在她脑子中放映,像是要把处于混沌的她逼疯。 “怎么了,呼吸这么重?做噩梦了?” 头顶上方突然出现声音,吓了元绫芷一跳。 她将头抬起来,红红的鼻尖再次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让她打了个寒噤。 “没……没有……”元绫芷结结巴巴地回应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荆文的事情。 然而萧成殷却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些,拿起旁边的衣服。 “梦魇的话,你可以吃些桂圆还有莲子,这些,我让人在今天下午送过来。” 萧成殷脸上带着疲惫和烦躁,用手揉了揉眉心,将上衣穿好。 元绫芷没想到醒过来没多长时间,萧成殷又要走,她还没来得及问萧成殷到底是对荆文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但是萧成殷似乎看出她有想问的意思,便跟元绫芷说:“有什么事留着,等我今天晚上回来。” “可是——” 元绫芷真的很想知道萧成殷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无措地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才五点多。 “你不是一般去军部都是八点左右吗?” 元绫芷看着他问。 “啊,那个啊……”萧成殷像是在叹气:“我要去老宅一趟。” 元绫芷下意识觉得是因为昨天闻心卓的那件事。 果然,萧成殷说的下句话印证了她内心的想法: “叔父那边要我移交对你的监管权。” 元绫芷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沉到谷底,呆呆地去看萧成殷接着说下去: “三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向上交出有利口供,顶多是捕获了一个荆文。” “还是以温叶臣的名义上交的。”萧成殷的脸色变得灰败,手上穿衣的动作也慢下来,像是想到令人不快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的,所以叔父很着急。” 说实话,元绫芷觉得萧家这个做法很蠢。 但是她挡不住同伴死亡的倒计时。 “那……怎么办?”元绫芷问他。 “所以就打算将你送到萧家,”萧成殷的目光甚至带着怜悯,像是预见了元绫芷的遭遇一样:“但是我觉得都是无用功。” “因为刚捕获你的时候,都没有给你动刑,那是要稳住一些舆论,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更何况,”萧成殷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你既然能在五年的时间内仍然能记得自己要做什么,这种意志,动刑也没有用。” 所以,他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最后阻止不了监管权的移交,那么等待元绫芷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在萧家死掉。 但是—— “我不想让你死,”萧成殷转身,看向元绫芷:“现在把真理会那些人都说出来,或者是核心晶元的下落,我能说动王室,这个监管权也不用移交。”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代谢完成的药性要她好久才反应过来萧成殷在表达什么意思。 第056章 “我于你,确实有愧疚。” 萧成殷也很耐心地给元绫芷充分反应的时间。 四目相对那一刻,元绫芷之前所有的记忆都犹如洪水般涌上脑海。 她想过要跟萧成殷好好的,想过要策反萧成殷,更想过牺牲自己来保全萧成殷,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同伴的鲜血给自己的安稳人生铺路! 如果她动摇了,那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在萧成殷复杂的目光下,她缓缓摇头。 萧成殷看到她的样子,咬着后槽牙把门摔上,离开了。 元绫芷不知道萧成殷今天晚上还会不会来,但是,萧成殷约定给她那些安神用的桂圆送到了别墅。 那些桂圆颗颗饱满,剥出来的果子个个晶莹剔透,像是有人精心挑选出来一样,但是元绫芷却一点都吃不下。 萧成殷现在在哪里呢? 他是不是坐在判桌上开始签移交监管权的文件了呢?会有王室盯着他签字么? 元绫芷手里拿着桂圆,机械地放到嘴里,在恍惚中尝不出酸甜。 萧成殷有他自己的迫不得已,但是元绫芷也有自己的立场分明,这些,不应该掺和个人私情的。 元绫芷咽下果肉,只感觉嗓子眼发紧。 罢了,终究是不能走到一起去的人,走到现在,回过头去看自己跟萧成殷的开始,本来就是充满算计的。 那时候,元绫芷刚离开真理会,送到帝都落了户,那时候她十九岁。 真理会势力盘根错节,像那种寻找漏洞把元绫芷插进去的办法太多了,尤其是这种封建王权势力和议院分权的交叠管控,臃肿又不断扯皮。 后来真理会上层将她安排到萧成殷那边管辖,这才开启了五年的潜伏。 好多事情,元绫芷现在大多记不得了,但是被萧成殷选做副官的情形恍若昨日。 那件事的发端,是萧成殷的副官被派到边塞去,身边空缺一位给他打下手的人。 元绫芷那时候也按耐不住心性了,而刚好,上面又下来任务要萧成殷去离帝都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元绫芷就觉得这是个机会。 所以在现场,元绫芷回忆萧成殷给他们说的行动路线,算计好萧成殷在完成一切后会在哪里停下,然后悄没声儿地放置了个微型高强度激光放射器。 她那时候还算好自己那时候怎么冲在萧成殷面前比较自然,不会让人起到疑心。 毕竟元绫芷进军部后,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无法近萧成殷的身,因为萧成殷表现得对什么都是淡淡的,跟个木头人一样,更确切一点,像游戏里的NPC。 特定的人跟他说话才会有反应,像元绫芷这种也只能隐没于他眼中的人海了。 迫不得已,元绫芷为了能快速达到想要的效果,就只能用祭身这种办法了。 当时她想,就算一回不能触动萧成殷,那这回就在萧成殷脑子里留下印象了,之后再说起来,也不难了。 激光放射器的攻击力很强,元绫芷上去给萧成殷挡那么一下,她就跟个靠近火源糖人一样,很快烧穿了她的皮肤,里面的血像是化掉的糖水在地上流成一滩。 所有人都被那么震了一下子,看着她躺在血泊里,都说她勇敢忠诚。 可谁能想到,那是元绫芷故意弄出来的假象呢? 虽然在中途有太多不可预测的风险,但是元绫芷达到了之前决定的目标。 在送回帝都后,元绫芷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疗养,期间,萧成殷还来看她了。 刚开始,两边都是客套地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中间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元绫芷不想叫人看出她说的话中带有目的性,所以后期在说话上,她都是思虑再三说出来的。 其中就包括,先前对萧成殷做出的调查,并以此进行投其所好。 终于有一天,萧成殷问她愿不愿意来当他的副官。 元绫芷当然愿意。 几乎每一步,她都是一点点算计出来的。 就算到了中期,萧成殷已经跟她确定关系了,她也小心翼翼,尽量不露出马脚。 可是私下独处的时候,看到萧成殷那种毫不掩饰的真诚和喜爱,元绫芷都感觉无法直视。 她当时就想,自己这样,以后会有报应的。 然而死亡比她料想中来得太快了,甚至让她感觉自己的报应还没有结束。 她重新剥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动作僵硬地放进嘴里。 一闭眼,全是萧成殷,五年的时间,元绫芷能看出他对事的淡漠又和对人的真诚,可是—— “我于你,确实有愧疚,但是,我放不下立场,我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更不能做出背叛的事。” 元绫芷感觉自己已经没几天,便在上楼之后,拿了纸笔写下遗书。 她知道这么做很蠢,但是还是写下了,但是不打算跟萧成殷说,同时还要藏起来,或许在若干年后,萧成殷重新让人打扫这里的时候,会翻出来,如果翻不出来的话,就算了。 但是这是对元绫芷自己非常重要的,换句话说,这就像是一种心灵寄托——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没有任何遗憾,但是你萧成殷会不会看到,那就不在我遗憾的范畴之内了。 “这是我一直不能妥协的关键因素,”元绫芷继续往下写到:“我马上就要走了,现在写了这些,也不希望能说开,因为说不说开,到时候对于我这个死人来说,也没有任何必要了。” “我只是想把我心里想的都说出来而已。” 写下最后简短的几句话,元绫芷正思索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签名洋洋洒洒地留下,但想了想,还是没必要的。 当她盖上笔盖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元绫芷第一时间以为是萧无烨带着人来弄走她了,心脏瞬间像是被巨锤不断敲击一样,嗵嗵嗵地跳。 可转眼一想:不对呀,既然是萧无烨带人来,那就没必要再敲门了呀,直接让云崖带开门不就好了? 为了以防万一,元绫芷决定先把写好的遗书藏好。 当她把遗书好好地掖进枕头底下的时候,才走过去开门。 没想到,打开的门前赫然站着温叶臣。 第057章 “温叶臣?你怎么在这里?” 温叶臣还是像五年前那样,看元绫芷的眼神中带着温和,甚至都淡化他脸上那种凌厉的骨感,高大的个子让他给人一种安全感。 元绫芷感觉自己已经出现幻觉了,揉了揉眼睛,然后摸摸他的脸。 “温叶臣?你,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全是监控!” 元绫芷在确定好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后,才瞬间反应过来跟温叶臣说话。 “哼,就凭萧家?”温叶臣脸上带着让元绫芷感到有些陌生的傲慢,但他仍然很轻声细语地回应元绫芷的担忧:“就算有监控怎么样?我带着面部识别干扰装置,谁能在监控里认出我来?” 说着,他脸上带着傲意和温和的笑容,举起自己左边的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放在耳蜗处的装置。 看着元绫芷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温叶臣帅气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抬手又拿起另一个面部识别干扰器,轻轻给元绫芷带上。 “可是——你们……这里可是帝都啊!我们怎么出去?”元绫芷担忧地问他。 温叶臣像是难以相信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一样,目光都有些僵硬:“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当初能把你送到帝都,就有本事把各种人送到帝都啊,元绫芷。” 温叶臣说完这话,抬起手就抓住元绫芷的手腕,往外走去。 可是,元绫芷僵在原地,不肯移动半分。 温叶臣回头问她为什么不走了。 “我……走不了……”元绫芷的声音有气无力,心底那些绝望蔓延上心口,压着她喘不过气来:“我身上有定位器,就算有面部识别干扰的东西,我也走不了。” “身上?哪里?”温叶臣立刻关切地问她,但是脸上的表情给元绫芷一种早就知道的感觉,而余下的另一只手托住元绫芷另一个手腕。 没办法,元绫芷便跟他讲了之前试图逃走的那件事。 “我对外的联系方式都被萧家切断了,没有办法联系到你们,而且……”元绫芷想起什么事,说话间便犹豫了几分: “我怕你们又落入别人的圈套,就想试试看我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出去——” “你一个人?” “嗯……算是吧。” 元绫芷想到了那被拔了指甲的文馨。 “然后我当然没成功了,第一次的定位器是做成手镯的,第二次就是那回被抓回去,定位器就从我皮下植入了。” 元绫芷缓缓地跟温叶臣讲起那天的惨烈——她当时还是没有被注射麻药,是硬生生割开皮肤将定位器植入的。 看着温叶臣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痛,元绫芷心头生上一个计策。 但是她来不及跟温叶臣解释,便匆匆回卧室的床附近,弯腰从床下很深的地方摸出一把刀子。 “温叶臣,你拿着这个刀子,现在就把那个定位器从我背上挖出来,”在心里下定决心后,元绫芷没有任何犹豫,拿着刀子走近温叶臣:“上次割开的皮肤估计还有痕迹,你找找,挖出来之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温叶臣却看着她手里的刀子,又看看元绫芷果断坚决的神色,似乎根本下不去手。 “拿着,”元绫芷将刀把塞在温叶臣手里:“不然你们白来了。” 她知道温叶臣既然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萧成殷名下的房子中,仅凭他温叶臣是根本做不到的。 温叶臣看着手里的刀,又看看已经在褪去背部的衣料了。 “来吧,我做好准备了。”元绫芷朝他笑了笑:“毕竟这种事我都经历过一次了,不怕来第二次。” 看着温叶臣拿着刀子缓缓靠近,元绫芷将褪下的衣料团成团,咬在嘴里。 当刀尖划开皮肉的那一刹那,那种剧痛让元绫芷瞬间被拉回那次被萧家人抓捕后,被按在手术台上像条死鱼一样开膛破肚的极刑。 “唔……” 元绫芷吃痛地呻吟一声,一瞬间手臂都扶不住墙,冷汗也犹如失去了控制,不住地顺着她姣好的脸蛋流下来。 “忍着点……我已经很想轻点了……但是……轻了划不开皮肉……” “呜呜……” 元绫芷痛得浑身冷汗,警告地看了眼他: 这时候别管痛不痛的了,不必解释那么多。 而长达十几年的相处,元绫芷一个眼神,温叶臣就知道她要表达的是什么,便很迅速地闭嘴,不再做那些无关紧要的解释。 随着刀尖越来越深入,温叶臣发觉刀刃上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元绫芷也感觉到了。 “绫芷,我看到那个定位器在哪儿了。” 元绫芷现在痛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嘴里预先塞好了布料,她现在会上下两个贝齿打战打得“咯达咯达”响。 她整个身子颤抖着,努力支起脑袋,看向温叶臣: “好,那就把它……拿出来……然后,我们好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绫芷看着温叶臣的眼睛里蓄着泪水。 他总是这样,多愁善感,又有些优柔寡断。 “我没事……你尽管把它拿出来就好了。” 元绫芷跟他说,很尽力地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好……我再挖一下……它只出来一个角……”温叶臣的声音有点哽咽。 元绫芷甚至能听见他喉咙间抽噎的声音。 元绫芷却努力打起精神来,强压下那种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剧痛,跟温叶臣说道: “真是,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没有……绫芷,我……只是感觉你这五年好苦……我不想看你这么,过得这么不好……都是我不好……” 温叶臣压抑着悲痛,说的话几乎不能连在一起,语无伦次。 元绫芷却畅快地朝他笑了笑:“五年之前……就应该料到,是这个结果了,现在还好,至少我还活着……对吧?不算坏。” 说话间,温叶臣已经开始用刀子开始撬开深深植入元绫芷身体中的定位器。 “绫芷……那我,现在要把它拿出来了……” “好。” 元绫芷话音刚落,只感觉从脊背像是被高压电线劈中,电流经过四肢百骸,电得她几乎是瞬间没了意识,手也没有再支撑墙面。 于是他在温叶臣震惊的目光中,她倒在了地上。 第058章 “谁给你动定位器了?” 温叶臣也被电到了,整个触摸元绫芷体内的定位器的手都被电得又痛又麻,连带着那块儿的手臂。 但是他第一时间又是去看元绫芷怎么样。 元绫芷被电得短暂地失去意识后,神智逐渐回笼。 当看到温叶臣那张充满关切的脸后,才知道自己刚刚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元绫芷沙哑地沉吟一声,扶着温叶臣的手臂缓缓坐起来,整个后背沾着血,连温叶臣的手也是。 看着温叶臣又往下落泪,元绫芷伸手给他擦掉。 “定位器……定位器为什么会放电?”温叶臣喃喃自语,看着手里的血:“为什么……绫芷……为什么我一碰它就放电呢……” 元绫芷缓缓放下手,从刚刚的电击中冷静下来,强压下身体剩下的痛麻:“放电,我……不知道……但是我会从萧无烨的角度考虑……” 在萧无烨眼里,她元绫芷狡诈又阴险,借鉴了那个定位手镯的前车之鉴,便叫人将定位器植入她的背部,让她无法自主取出来。 可是为什么放电呢? 刚刚的电击,几乎让她短暂地失去意识,也让温叶臣失去可以近身的机会。 那么,难道就只有这些吗? “萧家人马上就到?” 元绫芷猛地抬起头,以为温叶臣在说些没有厘头的话,但是却看见温叶臣的右手点着光脑,似乎在跟外界望风的人说话。 可是,萧无烨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呢? 元绫芷根本来不及深想,却听见温叶臣光脑里传来苍琴白的声音。 “元绫芷现在救不了,刚刚我们这边捕捉了发向地址为萧家研究院方向的警示信息——温叶臣,你做什么了?” 温叶臣茫然地看着元绫芷,说话的语气有些苍白:“大概是什么时候?那个消息发射出去的?” “两分钟前。” 元绫芷跟温叶臣默默地对视,不约而同地将心沉到谷底。 温叶臣重新道:“我前两分钟正在把元绫芷背上的定位器弄出来。” “定位器?萧家那帮畜生把定位器放元绫芷身上了?” “是,我要挖出它的时候,我们两个还被电了一下。” “那坏事了,”元绫芷听见光脑那头的苍琴白说:“估计是有指令,那个定位器一定是达到某个条件,就会把信号发给萧家那边了。” “可——” “你现在马上回来,无论什么原因,元绫芷我们暂时救不了,否则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一网打尽。” “可是——” 温叶臣还想辩驳,却被光脑那头的苍琴白冷静又严厉地打断: “没有可是,你想重蹈覆辙吗?荆文已经是一个例子了,你现在继续留在那里,只能是被捕获。” 此时,元绫芷也推了他一把:“你走吧,萧家现在特别迫切地要你的人头,一旦被抓住是没有活路的。” “绫芷!” “上次你们失败是受到错误情报的诱导,这次是你们的准备不充分,”元绫芷的语气中并没有怨怼,而是平淡地陈述:“带我出帝都很难,你们可以适当放弃。” “我现在已经被搞垮了,跑两步就不行了。” 其实,我已经没用了。 元绫芷现在想到如今的处境,喉咙间都像被狠狠灌进几颗石子。 她又在温叶臣身上推了一把:“走啊!荆文那件事都让我难受死了,你也想死让我难受是不是?!” “萧家能拖这么久都不杀我,那是因为想拿我当诱饵,引你们一个个出来!” 温叶臣难过地看着她,但看见她脸上果决的表情,像是在忍受割肉的疼痛,缓缓站起来: “绫芷,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能把你带走,信我!” “……”元绫芷抬头看他,喉咙间止不住地哽咽。 她真的很想走,她想跟在温叶臣后面,跟在苍琴白那些人后边,从帝都离开。 元绫芷想说不要放弃我,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 但是血淋淋的事实在那里摆着,一旦温叶臣再次触碰到她身上的定位器,两人都会电到,难道,难道她要在反复的电击中,消磨掉可以让温叶臣去活着的时间吗? 现实就是,她走不了。 当温叶臣在万般纠结下离开后,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等萧家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萧无烨带着乌泱泱一群人上了楼,震得地板都在颤抖。 元绫芷蜷在地板的角落里,手上,背上,全是血。 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儿。 萧无烨身后带着萧成殷,看到屋子里的景象,萧成殷僵住了,但是萧无烨却分外激动。 “谁给你动定位器了?” 元绫芷手里握住刀子,因为是蜷缩的姿势,所以很方便地藏起手里的刀子。 “没有人,我自己捅的。” “没说真话,”萧无烨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挥了挥手:“——带到老宅去。” 现在监管权已经由萧成殷交接到萧无烨手上了。 说完,几个人上前就要架住元绫芷。 “等等!”元绫芷在前一刻忽然说。 她这个样子,倒让萧无烨生出几分讶异来。 “好,你说。”萧无烨的声音仍然听不出情绪。 元绫芷朝她抬起头:“你弯下……一点腰,我……悄悄告诉你……” 萧无烨正欲弯下腰,却被旁边的闻心卓拦住了。 而萧无烨看看一脸警惕的闻心卓,又看看坐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元绫芷。 不需要他说话,他给闻心卓递了个眼神,闻心卓就将伸出去阻拦的手缩回去了。 萧无烨微微欠身,低头看元绫芷几乎没有力气蠕动的嘴唇:“说。” 却不想,元绫芷竟然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将手里的刀冲着萧无烨的胸口刺过去。 “小姑娘,这么骗人是不礼貌的。” 萧无烨仍旧轻声细语,直起腰板,缓缓道。 仿佛是料到了元绫芷会给他来那么一招,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带走。” 元绫芷现在也很吃那些注射药物的亏,再加上背上那么大的豁口,身体机能根本无法快速敏捷地调动,达到她想要的刺杀目的。 元绫芷被人草草地披了件衣服,发丝上还沾着血,狼狈地被带着,穿过萧成殷身旁。 此刻,萧成殷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样,呆呆地看着地上狰狞的血渍,一句话说不出来。 反而是萧无烨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现在安心搞你自己的事情吧。” 第059章 “等明天,我带你去骑马吧。” 老宅的地牢,比萧成殷那边更可怖,但是在完全淡漠之后,那种阴冷的潮湿和令人胆寒的惨寂反而是无关紧要了。 被吊着的时候,元绫芷的神智总是浑浑噩噩的。 有时候闻心卓看着她的时候,都跟别人说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 元绫芷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的时候,萧无烨突然叫人把自己放出来,还请了医生给她治背上的伤。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元绫芷当时感觉自己被放下来的时候,脑子里都怀疑是不是温叶臣他们被抓住了。 但是不对啊。 按照萧无烨的手段,必然是在捕获温叶臣他们中任何一个后,将他们带到自己面前——就像上次荆文那样。 想到荆文,元绫芷心里一阵抽痛。 但是她现在由于长期被消耗,神智都恍惚着。 只听见萧无烨的声音: “这么几天了,你带她出去看看吧。” 他在跟谁说话? 元绫芷的听觉神经陡然敏捷起来。 然后他又听见萧无烨轻声叹气,似乎在跟旁边的站着的人说的:“你不要这个眼神,我们很人道的。” 元绫芷能感受到那个人的鼻息有些颤抖。 她揣测是萧承殷,结果她下一秒就听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地声音: “那我……先把她带回去了。” 元绫芷不知道萧承殷怎么会出现在老宅的地牢中,但是她现在的气力不允许她去深想。 她下意识撑起手臂,去抬脑袋看走过来的萧承殷。 他身后的萧无烨语气仍然让人听不出喜怒,甚至有些笑盈盈的意思:“送她最后一程吧。” 元绫芷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看到的是萧承殷已然模糊的英俊面庞。 在古代,犯人在执行死刑之前,判官会让他们去见见他们自己的父母。 这种方法非常管用:多数情况下,犯人会有悔改的迹象。 但是元绫芷不会被萧无烨捏到把柄。 “我父母是在被王室追杀中死亡的。” 晚上,元绫芷躺在萧承殷主卧的床上,没有谁问她,自己就说起来了。 她看到背对着她坐着的萧承殷动了一下,知道他在听,便继续说: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萧承殷在明显的犹豫后,便缓缓开口,但是头仍然没有转过来:“不知道。” “那是后来我从我养父母口里听说的,”元绫芷脸上带着那种淡漠,疲惫的眼皮几乎要合上,但吐字依然清晰:“他们是我父母最信任的朋友,但是在我父母死后几年,本性暴露了。” 萧承殷几乎没怎么听过她主动说起的原生家庭,便放下手里的事,转过头来看她。 “他们说我的母亲是蠢货,因为我母亲有他们看起来非常显赫的家世——到底是怎么显赫,我也不懂,但是从他们嘴里,我能感觉出他们非常鄙夷我的母亲。” “至于愚蠢,那是因为我母亲她放着优渥的生活而参加了反王权运动,进而遭到王室追杀。” “是二十年前的那次吗?” “可能是吧,”元绫芷浑不在意地说道,继续讲着属于自己的过往:“他们经常叫我的母亲‘那个蠢货’,误导了我将近数年,以至于我一直认为我父母他们真的是那样。” 萧承殷心里咯噔一下,听见元绫芷声音里此刻带着怨恨,神情有些动容。 “然而不是的,”元绫芷忍不住握住手里的被子:“在我接受外界教育后,我觉得他们并不愚蠢。” “个体审判一件事情,受当时各种条件的影响,在本来就极度主观化思维上,再一次扭曲。这适用于我,也适用于我那养父母。” “当我拥有足够的认知和资源后,我再次去复盘我父母做的那些事情,觉得那并不愚蠢,而是伟大的。” “……”萧承殷预感到她要说什么,经过数日疲惫而此刻变得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好了,你现在应该休息,不要想太多——” “不,我就要说!”元绫芷拔高了一个音量,盖过萧承殷的声音:“当一个个体抛弃生命去投身于那些……看似因为一个人的牺牲而没有任何推动作用的社会变革,恰恰是最伟大的,这才不是愚蠢!” “这才是值得歌颂的地方!”元绫芷的神情越来越激动。 在萧承殷眼里,好像是压抑了很久一样。 “所以……继承你父母遗志,就是你意志一直这么坚定的原因?”萧承殷问她。 “不止!我要做跟我父母相同的事情!我要用这些,告诉那些认为他们很蠢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厉害!我作为他们的遗女,能跟他们做得一样好,甚至在那之上!” “谁也不敢嘲笑我们,谁也不敢轻视我们!往大了说,我们要自由!要解放!要平等!” “历史会记住我们!就算短期内会被人误解,但是,我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历史能为我们正声!” 说完这些话,就已经用尽了她自身的所有力气,当她趁着喘息的功夫去看萧承殷的时候,看到萧承殷已然凝滞的神色。 “你在想什么?在想荆文吗?” 元绫芷的问话直击心灵,让萧承殷猝不及防地愣住。 “没有谁能决定他人的生死,判断人是否该死亡的,是基于平等自由之上的法律!而不是个人主观臆断!” 她是在怨王室指使他杀掉荆文。 元绫芷依然保持着那个观点,萧承殷知道。 “所以呢?” 元绫芷振奋的心绪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所以呢?她要死了。 她稳住了气息,缓缓回应萧承殷:“没有什么,只是想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罢了,不然就没机会了。” 元绫芷本来就比较会巧舌如簧,可将这些事情都向萧承殷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头涌上强烈的空虚,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 她倒并不怕萧家会去查她父母,毕竟她自己都不记得生自己的家人长什么样,而且一个二十年前的死人,查了也没用。 然而在萧承殷那边,却主动翻篇了。 元绫芷听见他说:“我这两天把军部那些事推了,等明天,我带你去骑马吧。” 第060章 “让你不留遗憾地走。” “骑马?”元绫芷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很奇怪地反问:“我这个样子怎么骑马?” 萧承殷知道她身上还伤着,但还是说:“就这么几天了,多看看一些东西,至少别带着遗憾走吧?” “你叔父向王室汇报了?打算什么时候处死我啊?”元绫芷没理萧承殷说的,自顾自地问他。 房间里静默一会儿,元绫芷便听见萧承殷说:“这个月中旬。” 到现在,元绫芷听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情绪,只觉得有一种复杂的悲凉。 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似乎也适用于即将消亡者旁的人。 元绫芷转头看着他:“那好吧,我也想去骑马了。” 元绫芷不懂萧家又将她送回萧承殷身边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其中的秘密连萧承殷都不知道。 看着萧承殷一度压抑着煎熬的脸庞,元绫芷感觉这或许又是萧无烨计划中的一环。 萧承殷已经做过萧无烨计划中的受害者,当又一次必要地将他推出去的时候,萧无烨必定是不会手软。 “在想什么?” 萧承殷的两个眼睛目光炯炯,就算关了灯,两个眼里散发的光亮像是流转千年的火炬。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元绫芷为了掩饰,信口胡诌道。 “什么事?” “就是……左意娆她——你们两家不是约定让你们两个相处一个月吗?你不怕她又给你闹吗?” “啊……她啊,”萧承殷漫不经心地说:“她不知道又听谁挑拨离间了,说我还养了别的女人,挑衅她还有她背后的左家……” 元绫芷现在能感觉到萧承殷因为这个,不想说一点话。 于是元绫芷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没继续问下去。 “嗯,那别的呢?” 元绫芷被他问得再次抬起头:“什么别的。” “你心里想的。” 萧承殷就跟有读心术一样,知道元绫芷没有说真话,知道她藏着掖着。 元绫芷故意掩饰:“没有别的了。” 萧承殷明显是不信的,他闭上眼睛,手臂收紧,让元绫芷感觉自己像是被钢铁做的藤蔓被缠住。 “没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萧承殷的语气沉闷:“你没多少时间了,而且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这个世界上多留下自己的记号。” “……” 元绫芷说不出话来——她现在一想起来这个月中旬就要被处死,心里就沉重得像坠了千斤重的石头,拉着她一直坠落。 她想反驳,跟萧承殷说不是那样的,但是心里的那种沉重让她根本说不出假话。 “那,你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死神将至,爱与恨之间鲜明的色彩都蒙上一层灰色,在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黯淡了。 说完那句话,元绫芷瞬间感觉压在心头数月的大山被自己推倒,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舒畅过。 同时,她也感受到躺在身旁的萧承殷身形缓缓的变得僵硬,进而随着他开口说话的动作而舒缓下来: “说不上后悔——” 元绫芷感觉到全身的精神开始紧绷起来。 房间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静地元绫芷能听见萧承殷那沉稳的鼻音。 “……” 元绫芷不说话,等他说下句。 然而在黑暗中,她听见萧承殷的声音: “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我什么感觉已经无所谓,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尽量满足你的需求,让你不留遗憾地走。” 一瞬间,心脏像是猛然地凿进一个钉子,那种尖锐的痛带着血肉抽搐。 元绫芷不知道自己的抽噎会不会被萧承殷知道,仅存的理智正在机械地强迫她平静如常。 她早就以为自己已经不怕死了,但是在被迫直接与死亡对峙下,她还是忍不住退缩。 当萧承殷下意识打开灯的时候,泪水已经爬满她的脸颊。 在悲痛情绪的强势控制下,元绫芷甚至不能驱动自己的一根手指。 那种狼狈的模样,就赤裸裸地被萧承殷看到了。 萧承殷去拉她挡住眼睑的手,没有问她原因,只是跟她说:“别哭了。” 结果元绫芷捂着脸的手更用力。 “一会儿你身上伤口又撕开了。” 他看着元绫芷全然没有血色的嘴唇嗫嚅着,便忍不住倾身去听。 过了两秒,他才收回倾出的身板。 他分明听见了,元绫芷说她不想死。 没有高叫着自由和平等,驱除一切不公与压迫,只是简单地发抖,狼狈地说自己不想死。 不过二十五岁,可惜了。 萧承殷将她的手扫下去,给她擦了擦眼泪,说不出话来。 元绫芷听见他转身后发出一声叹息。 真理会不需要圣母,所以元绫芷不能手软,有些事,她是真的心有愧疚却不知如何弥补。 “你知道你有哪一点最有特色吗?” 萧承殷突然问她,接着就是元绫芷一瞬间感到自己止住了抽噎。 “你总是能一瞬间做出决策并且实行,无论是你刚被我们捕获,在审讯当晚捅了萧梦岚一刀,还是后来你划伤凌羽清、离间我跟左意娆,并在后续要左意娆性命——” 萧承殷分给她一个眼神:“这些事,如果我站在你的立场,我觉得已经赚翻了。” “……” 元绫芷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些话,睁着红色水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承殷的后背看。 “你的内核很稳,这是很多人做不到,所以——”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紧皱的眉间像按捺下深刻的悲苦,跟元绫芷坦白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甚至在那之上。” 元绫芷顿住了,她抬起充满水汽的眸子,眼里含着震惊,看着萧承殷的时候,甚至忘了哭。 他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这么说的后果是什么吗?如果被人听到并且检举,他的下场不会跟自己好到哪里去的! 可是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萧承殷,嘴里甚至说不出一个音节。 “你别说了。”元绫芷跟他说,已经有了到此为止的意思。 在收拾好刚刚的心绪后,她又重新回到以往的那种平静,甚至比那更要冷一些。 “剩下几天,我打算好好过,明天,我们就去骑马。” 第061章 “娶一个更适合配你的妻子。“ 元绫芷实在是不相信萧无烨会这么好心,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到线索来探寻萧无烨的动向。 同时,死期已定,她现在甚至还处于即将消亡带来的阴霾中,脑子里几乎一团乱麻,完全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之前叫嚣着生或死的气势,在无限接近于死亡时已然消失不见,那种对萧承殷明晰的恨意,也跟着淡漠下去,更确切一点,是对一切感情的感知都已经低到极限了。 有时候,她甚至能在一个地方干坐着能消耗好久,直到萧承殷叫了她不下好几遍她才反应过来。 而今天她尤其地迟钝,坐在马背上,后面就是萧承殷在托着她骑马。 “我想到五年之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说你喜欢马术,还比过赛,那时候我送你的那匹马还放在东边那个马场,” 元绫芷看向他指的马场,但是很远,她看不清那里到底是萧承殷送给自己的那匹马。 “我记得,刚开始,我骑了它几次,但是后来事情多,没有时间了,就放在那里养起来了。” “是啊,当时我还邀请苏念淮和安瑾漓他们。”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元绫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丝微笑,顺着萧承殷的话继续往下说:“像是都发生在昨天一样。” 她记得那天安瑾漓还缠着自己问骑马的诀窍,在萧承殷那边分得一个马之后,便很兴奋地上马。 那时候元绫芷还没说几句,安瑾漓就毛毛躁躁地甩起鞭子,抽了下马的屁股,结果没有拉住缰绳,马跳起来一声嘶吼,她就被从马背上颠下来,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元绫芷过去扶她的时候,安瑾漓脸上还带着又哭又笑的表情,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热烈地跟她大声说:“哇,绫芷太谢谢你扶我起来,我屁股好痛,太谢谢你扶我起来了,要不然我这一时半会儿真起不来,太爱你了呜呜……” 苏念淮这时候也扶着她回去在阴凉地儿去坐,而安瑾漓总是给人一种热烈向上的积极,就算身上摔得痛也不去着重强调自己的痛楚。 看着苏念淮也过来帮忙,她用臂弯勾住苏念淮的脖子,狠狠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我也太爱你啦!” 苏念淮那时候的脸上几乎是瞬间起来两片浅淡的红晕,在递给安瑾漓水之后,他才将头偏向一边,怪不好意思地:“希望你那句别是口嗨,你遇上事,有人帮忙就老说爱不爱的……” “我怎么啦?我爱说,就要说,爱,爱爱爱爱爱爱——” “好了别说了,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很让人混淆你想表达的什么意思的。”苏念淮很正经地跟她解释。 “——爱爱爱爱——” “你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服了。” 元绫芷就在旁边,看着两人偷偷笑,看见萧承殷更是忍不住了。 “我当时还跟你一起给他们俩牵线呢。”萧承殷回忆得非常投入,全然没有注意元绫芷已然变化的神色:“他们两个确定关系,只比我们晚一两个月。” “现在算算他们两个,也有小四年了,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估计也就这几个月了,前几周我在军部那边跟苏念淮说过话,听说已经见过家长了,他父母很喜欢安瑾漓。” “真好。” 要是我们两个能这样就更好了。 如果他垂下眼皮去看元绫芷,就会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分外僵硬了。 “萧承殷。” “怎么了?” “你以后,娶一个像左意娆那样的人跟你门当户对,过一辈子也很好。” 元绫芷能看出萧承殷的意思,如果不是对她还有意思,只会是打发下人带她去任何一个地方转转,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在军部请好假,又包下这边的整个马场,还精心地放置了她曾经最喜欢的马匹。 但是元绫芷不能被打动,底线不能被突破,她深知,萧承殷被她欺骗消耗的五年和荆文的死亡,永远是她跟萧承殷无法复原的深沟巨壑。 然而身死债消,她都要走向生命的尽头,再去理清繁杂的恩怨,只能是徒增忧劳。 感到身后人一僵,她便将手覆在萧承殷的手背。 “你听到没有,你以后,好好生活,娶一个更适合配你的妻子,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挺好的。” “你……怎么这么说话,搞得好像你很见多识广一样……” 元绫芷知道他,本来对一般人很冷淡,话也不多,说起笑话来也总是讲不好,弄不明白的话,别人还以为他是在嘲讽。 “没有,”元绫芷淡淡地跟他解释:“只是感觉平平淡淡的,真的很好,下半辈子无病无灾,子孙承欢膝下,就挺好的。” 她现在反而不报希望了,元绫芷现在甚至觉得,萧承殷还是不知道萧无烨是杀了他父亲的凶手为好。 快乐来自于无知。 “我现在快死啦,你这两天还是不要离我太近,因为我听说人死之前,身边会有很多鬼魂跟着,那是带她进地下世界的引路人,你这大活人,离我太近,小心沾了晦气。” 萧承殷不说话,但是元绫芷能感觉托着她身体的手在抖。 在元绫芷想回头过去看萧承殷现在什么脸色的前一秒,元绫芷感到自己的肩头有一个豆大的点骤然一热。 是湿的,流体,还顺着她肩膀上的曲线往下落。 那一刻,风都静止了。 元绫芷打消了回头看萧承殷的念头,心脏咚咚地跳,翻涌着冲动的情绪。 “好了,我有点累,放我下去,我想去睡一会儿了。” 见萧承殷不动,元绫芷就自己勒住马匹的缰绳,强制让还在缓缓前进的马停下来。 但是萧承殷抱着她腰的手不撒。 “我不想让别人当我的妻子。” 我只想是你。 在元绫芷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解。 “左意娆很好的,又那么有才华,就算是笨一点,那也是顾大局的人。”元绫芷原本覆在他手上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地去掰萧承殷的手:“好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然而萧承殷却握着她的腰,一点都没有要松手的迹象。 第062章 “你俩又复合了?” 元绫芷记不清那天她跟萧承殷怎么分开的,只记得萧承殷用一种特别复杂的语气跟他说话。 但是她当时很难受,那些积累的药物让她无法集中神智,根本听不清萧承殷在跟她说什么。 只是跟随本能,觉得冷了,贴近萧承殷一点,觉得难过了,扯起毯子睡一觉。 之后萧承殷怎么将她裹好,从客厅抱到卧室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一睁眼,又是明媚的阳光,从卧室没有拉好的窗帘中的缝隙里挤进来。 元绫芷越过萧承殷的肩膀,看向那一线金光,只感觉像是重获新生一样。 不再沉闷,心里也不是像之前那敲响的丧钟。 萧承殷的发丝也因为这几缕明媚的阳光,而照得有几分发棕,几乎像是蒙上一层美好的光晕。 元绫芷下意识伸手去抚萧承殷的发丝,感受到细丝从手指间像流水一样滑过,心里泛起异样的涟漪。 如果,如果每一天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没有血腥的杀戮,只有无边的宁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只感觉现在的光景很好,好到她几乎要淡忘了现实的残酷。 元绫芷的手心贴合地覆在萧承殷的脸颊上,带着那种沉浸的宁静,只想时间就此静止。 然而元绫芷的目光无意间瞥向了床头的时间:今天已经是9号了。 距离她被秘密处死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心脏像是被扔进了全是冰块儿的桶里,带着元绫芷的全身都在发冷。 现实是残酷的,在被拉出幻想后,她的手缩回去。 可不想在这个过程中,萧承殷被弄醒了。 他握住元绫芷即将抽走的手腕,带着慵懒的瞳仁还未完全复苏,但是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元绫芷脸上。 “怎么醒了?” 元绫芷仰着头看他,只觉得心里一片苍凉,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是萧承殷似乎只是走个过场一样地询问她,接着又将眼睛闭上,带着她的手重新覆上自己的脸侧。 另一只手更是不肯安分地搂紧了面前的人。 “元绫芷。”他的声音低哑,但是却分外让人感到平稳。 “怎么了?” “元绫芷。” 萧承殷又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 “元绫芷。” “……” “元绫芷。” “……” 元绫芷搞不懂他总叫自己名字做什么,后来也不说话,但她想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的时候,却被萧承殷死死握在手心里。 可是就在元绫芷失去耐心的前一刻,萧承殷却突然说起别的。 他说:“要是每天早上都是这个样子就好了。” 元绫芷感觉有什么在她心里已然挣动着钻出心里的那块儿终年冻土。 但是她还是将它遏制住了。 “我要起来去吃饭了。” 元绫芷跟萧承殷讲。 “那你想吃什么,我叫下面的人给你添。” “不用了,”元绫芷趁着说话的当口,利落地将手腕从萧承殷炙热的手心中抽走,然后又说:“他们做了什么我吃什么就好。” “那我下去给你做点蝴蝶酥吧。” 蝴蝶酥做起来非常麻烦,元绫芷之前跟他一起配合着做过,很多繁琐的步骤需要不断重复,中间还要放冰箱里冻几段时间。 往往是一盘蝴蝶酥做出来,一晌的时间就过去了。 重要的是,那时候,萧承殷一有时间就给她做,所以元绫芷几乎总是隔一段时间就能吃到他做的蝴蝶酥。 在双方还没撕破脸之前,元绫芷还问他这么做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萧承殷当时还很轻松地跟她说: 只要是花在重要的人身上,那就不是浪费,就算是不说话,一直在一起也是有意义的。 萧承殷确实足够真诚,真诚到能融化元绫芷内心的坚冰。 后期,元绫芷确实也真诚地回报过他。 可是那总是蜻蜓点水般地,不逾矩。 看着萧承殷那么认真地给面和黄油叠层,元绫芷站在一边,感觉像是时光回溯,自己和他回到了前几年的那番光景。 “明天下午跟我去歌剧院吧,我有两张入场券,很难得。” 元绫芷不想去,但是又不想扫萧承殷的兴,便犹豫地委婉拒绝:“我不舒服,还是不去了吧。” 从地牢里带出的伤,虽然用了药得到了很好的救治,但是心理上的创伤并不能随着伤口的消失的隐退。 萧承殷停下手里的动作,手里的橄榄杖竖起,撑着手心。 他看着元绫芷的眼神种甚至有一种复杂的悲哀:“你打算这几天一直呆在这里么?” 元绫芷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又是在跟她说“你能不能出去走走?”。 无奈,元绫芷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他:“好吧。” 后来的事情,元绫芷再次回想起来,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天的蝴蝶酥比萧承殷以往做的更甜。 第二天,元绫芷如约跟着萧承殷来到帝都歌剧院,在还没走进几步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元绫芷下意识看去,发现是安瑾漓挽着苏念淮的手在叫自己的名字,看到自己转头去看的时候,安瑾瑜已经分过来闯到她眼前了。 “咦?你也来看歌剧?我说嘞,萧承殷都请假了肯定是陪你去了。” 元绫芷连来得及苦笑的机会都没,就看到苏念淮快步走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隐晦的排斥,下意识握着安瑾漓的手臂拉她稍稍后退。 这让元绫芷想到那次在军部,苏念淮特地来找自己要她不要过多接触安瑾漓的事。 并不愉快。 但是碍于她旁边有萧承殷,他的这种心思表现得很隐晦,几乎连身边安瑾漓都察觉不到。 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柔软的手臂亲昵地勾着苏念淮的脖子:“太好了,我们四个又在一起了——你知道这个票好难抢吧?我上个月熬夜去抢都没抢到,但是还好有他,托人找了关系弄了两张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念淮脸上想装做正经的那种僵硬,因为比安瑾漓要高一点,被勾着脖子的时候还微微侧弯了身体,在左意娆说话间,还被他锤了一下肩膀,抖了一下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好笑。 “你别总这么说,其实没什么的,几句话的事……”苏念淮那么说着,似乎是有意地偏移过眼神,但是脸上不自觉地飞起两块儿红晕。 然而安瑾漓的注意力全在元绫芷身上,心里憋着好多话要说,开了口就是:“你跟萧承殷怎么回事?前阵子你跟萧承殷的那些关系闹的满城都是,但是你俩又复合了?” 在场的人都僵住了,就连一直不说话的萧承殷,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安瑾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063章 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但是这不能全然怪到安瑾漓的头上,元绫芷的事情都是对外保密的,安瑾漓还当他们四个没有隔阂是正常的。 而且元绫芷也知道她的脾气,人不坏,就是不爱在亲密的人面前动脑子,平常来说还可以。 她看着安瑾漓戳着手指点了一下苏念淮的脑袋:“你看,两人这不都好好的?都是你,老听那些外头的谣言,这下好了,绫芷既然能跟着萧承殷一起出来露面,那肯定就离绫芷回军部不远了!” 然后她又将充满希望的热烈目光投给元绫芷:“你说对吧,而且我也觉得,就算那些谣言有依据,那你也是被冤枉的——” “安瑾漓你别说了。”苏念淮在旁边警告她。 元绫芷也注意到周围有人在用异样的目光看她拉着自己的手。 安瑾漓被他的样子吓了一下子,然后用稍微缓和的语气说:“好吧好吧。” 然后她握着元绫芷的手,然后又拉起萧承殷的手臂,让两个手交叠起来。 “都老夫老妻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有隔夜仇呢?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别满嘴跑火车了,看你说的话,一点都不像样儿,快走吧。”苏念淮在跟萧承殷示意后,伸手往后拉她。 “哎呀你干嘛——现在还惦记着你那人缘儿啊,出来玩就纯玩儿呗,还要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闭嘴吧,你要这么说,下次我不给你抢票了。” “啊呀别呀,我走我走行吧,”一边被苏念淮往远处拉着,一边还热烈地给元绫芷和萧承殷他们摆手:“我一会儿还来找你玩!” 元绫芷看着他们远去,心里有一种无法舒缓难过。 如果安瑾漓知道那些谣言都是事实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像生长于沃野的玫瑰,终日沐浴于阳光,恣意释放自己的热烈和灿烂。 被她牵引着交叠的手上,元绫芷能感受到萧承殷手里的温度。 “喂,刚刚那人是谁啊?” 背后,萧梦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元绫芷连同萧承殷都向后看,看到的是萧梦岚身边伴着她的朋友,一起缓缓走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苏念淮他们离去的背影看。 还是那么嚣张,一张艳红的嘴唇像火焰,不加掩饰地燃烧她的欲望。 萧承殷愣了那么一秒,便跟她解释:“我副官,安瑾漓。” “我没问那个女的,我指的是那个男的。”萧梦岚的眼睛继续盯着他们的背影。 “也是我副官,苏念淮。” “苏念淮?”萧梦岚喃喃地重复,继而嘴角勾起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有意思——我之前怎么没怎么见过他?” 萧承殷像看傻子一样地看她:“他在军部,你在议院,怎么见。” “啧,”萧梦岚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那私下里,你们聚餐的时候不记得带上我。” “为什么带你啊?”萧承殷很直白地跟她说:“我们大多人你又不认识。” 萧梦岚无语地撇嘴,同时翻了个白眼。 萧承殷毕竟跟她是一起长大的,萧梦岚眼咕噜一转,萧承殷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他接下来说的话更不掩饰:“别想了,他有女朋友。” 当时还是他和元绫芷牵的线。 但是萧梦岚不以为意,又问萧承殷:“他女朋友?不会就是那个安瑾漓吧?” 萧承殷瞟了一眼,好像在问她会不会看事儿。 “那好吧,你跟元绫芷好好恩爱吧,”萧梦岚嘲讽地看了一眼两人现在还牵着的手,眼睛又讥嘲似地看了看元绫芷:“毕竟这可是你最后几天了。” 看着元绫芷长嘴想说些什么,萧梦岚又高傲地挑眉,并在元绫芷面前做出“嘘”的手势,就着脸上看笑话的表情,像是在逗狗。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心情不错,转头跟她的朋友商量了点什么。 元绫芷看着萧梦岚跟着她的朋友们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感觉肚子里没有憋什么好水。 果然,跟着萧承殷又转了几圈后,元绫芷就看见苏念淮在跟萧梦岚说话,不远处站着孤单的安瑾漓。 看样子,苏念淮好像是被人叫过去的。 元绫芷不是很奇怪,因为苏念淮不像是萧承殷和萧梦岚那样出自上流,他出身于中产阶级,想跟萧承殷齐平就要特别有实力和野心。 这一点,元绫芷跟他一起在萧承殷手底下干活就可以看出来了,可以说,苏念淮几乎不放过任何向上社交的机会。 而且他本身能力过硬,心眼儿也不坏,在帝都认识的人很多,遇上事,也有人愿意帮他。 但是元绫芷能看出苏念淮这个人不满足,那种对向上爬的欲望太明显了。 所以在被萧梦岚叫过去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管安瑾漓怎么样。 看着安瑾漓自己一个人不开心地坐在那里,元绫芷拿不准要不要过去找她说话。 但是还在犹豫中,安瑾漓已经看见她了,几乎是瞬间朝元绫芷挥了挥手。 元绫芷也不好当作看不见,便走过去了,萧承殷就跟在后面。 走过去的时候,安瑾漓为了不影响妆容,还折着卫生纸点眼眶里的眼泪。 “气死我了,他老这样,看着别人可老好了,这个趋炎附势的大sha||bi!”安瑾漓恨恨地骂,很怨恨地瞪着苏念淮的背影,又看看跟苏念淮说话的萧梦岚:“听说那个人是上议院的,一下子就飞过去了!” 元绫芷知道她情绪上头的时候喜欢夸张地讲事,同时她也相信,那种不顾及安瑾漓感受的事,苏念淮肯定是不会做出来的。 然后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安瑾漓:“他临走的时候,连安慰你都没有?” 安瑾漓擦泪水的动作一顿:“安慰了,但是我就是看不惯,我也知道他没法拒绝,但是他一给别的女的说话我就生气。” “而且,而且那些叫他过去的人你知道怎么办事呢吗?”安瑾漓突然抬起脸,很气愤地看向元绫芷:“我也想跟着他一块儿过去,但是被那些人栏下了,不让我过去!呜呜。” 元绫芷抬起头看了看在大厅那边萧梦岚身后的朋友,心里叹了口气。 第064章 “明明我也很不爽的好不好?” 可是陡然间,在抬头的时候,她看到看台那边出现了自己极为熟悉的人影,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等她再定睛细看的时候,却看到刚刚的那个看台上空无一人。 “绫芷,你陪陪我吧,我跟他冷战!” 安瑾漓再次说话的时候,将元绫芷重新拉回现实。 她很慢很慢地将神智收回,将目光重新落在安瑾漓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安瑾漓在说什么。 于是她忙不迭地回应:“好啊,当然可以。” 接着安瑾漓使劲眨了眨眼睛,很自然地挽上元绫芷的手臂:“那走吧,我现在正好饿了,你带我去五楼吃点东西吧。” 元绫芷有些犹豫,回头看看萧成殷,发现萧成殷并没有阻止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说:“你自已愿意就好。” 元绫芷看了看时间,发现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便答应了安瑾漓的要求。 金碧辉煌的四壁华美内饰一直顺着楼梯和走廊延申,分外精致华丽,但是元绫芷没有心思去欣赏。 刚刚在向上看看台的时候,那种异样的,被人监视的感觉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但是她又能感觉那人并没有恶意。 难不成……不会是温叶臣他们吧?难道温叶臣也来这里了吗? 想到这里,元绫芷脚下一个不注意,被楼梯绊住,差点打了个趔趄。 不过还好,跟在后面的萧成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你怎么了?脚下不看路?” 萧成殷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以为是她是被吓到了,脸上也浮现出一些担忧的神色。 安瑾漓也一脸担忧地扶他。 “没……没事……”元绫芷有些结巴,眼神飘忽不定,看看萧成殷又看看安瑾漓,最后低下头,握着萧承殷的手站起来。 可是嘴这么说着,心里却一个劲儿地打鼓。 就算上了楼,都无法遏制这种震动。 最后还是一声刻薄的,被惯坏了的熟悉女声将她拉回现实: “喂,元绫芷,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啊。” 元绫芷抬头看去,发现左意娆左手拿着茶杯的托盘,右手优雅地拿着茶杯,慢慢地喝茶。 而她也在看到元绫芷后,窈窕的身段止住了摇摇地步子。 她今天穿了演出用的礼服,像是从后台出来喝点茶水的样子。 见元绫芷几乎迟钝地说不出话,她便将锋芒对准萧承殷: “我刚走没多久,在别人看起来,可真是无缝衔接啊。” 萧承殷不想跟她说话,看见她又是要挑刺的样子,他烦躁地叹了口气:“我们两边不是都给你没关系了,怎么还这么穷追不舍?” 左意娆带着骄横的神气挑了挑眉毛,说道:“没有穷追不舍啊,只是感觉有点好笑。” 她带着不可一世的目光盯着元绫芷低下的头颅,缓缓走近,却被安瑾漓拦住。 “什么好笑不好笑的?她俩是天作之合!谈了几乎五年。倒是你,天天打扰他们两个——” “安瑾漓!——” 元绫芷见情况不对,便赶紧拉住她的手臂,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听见了没?”左意娆反倒是笑了,又走进萧承殷和元绫芷一步,脸上带着讽刺:“旁的人都看得这么清楚,懂我的感受了吗?” 在说完话之后,左意娆缓缓倾斜了茶杯,那里面的茶水发着烫,撒在元绫芷裙子上。 登时,元绫芷瞬间感觉那片皮肤被烧着了一样。 “左意娆你——”萧承殷有那么一瞬间想动手,但似乎看她是女的,便遏制住了。 “好了,我现在要去参加演出了,”左意娆将茶杯优雅地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理了理身上的礼服,还皱着眉,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污染了一样。 她抬头看着萧承殷,眼神里带着被惯坏的骄横:“让开,我要走了。” 看着萧承殷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元绫芷赶紧拉他的手,眼神注意到周围人们都往这边看,心里更是没底,就说:“别这样,把事情闹大了不好。” 左意娆却将眉毛冷冷一横,像是咬着牙在说:“怎么给你装上了?搞得你好像是真正的受害者一样,明明我也很不爽的好不好?” “我没有承认我是受害者。” 但左意娆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冷冷地打量她狼狈的样子,嗤笑一声,便自己推开萧承殷那魁梧的身板,转身离开了餐厅。 安瑾漓看着她嚣张地离开,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了:“不是……她神经啊?有话不能好好说?我听她说话都想把她嘴皮子撕下来!” “……”元绫芷不知道怎么打断安瑾漓说的话。 主要是因为她之前还在萧家动过杀掉左意娆的心思,左意娆现在表现得这样,已经够收敛了。 她看了看已经被打湿的裙子,又尴尬地看看萧承殷。 萧承殷此时已经收敛了刚刚的气性,只是额头上的青筋还有些明显,而在看到元绫芷的样子之后,他的语气和缓下来:“你要不要去换件衣服?身上湿着很难受。” “好。”元绫芷刚好有这个意思,为了努力调动气氛,才有点可惜地说:“唉,这东西也没吃上。” “走吧。” “等一下。” 萧承殷刚想带着她离开,去往已经预定好的私人包厢,却被安瑾漓叫住。 在转过头后,元绫芷看到她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 在两人注视下,安瑾漓有些结巴:“我……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不太好,就是,会不会不太方便……” 元绫芷能感觉到萧承殷现在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在安瑾漓两人眼前,她和萧承殷一直都是有些谨慎,那时候拉个手都要经过曲折的过程。 所以在安瑾漓看来,萧承殷对于这件事不太方便的。 “那行。”萧承殷松开元绫芷的手臂,看着安瑾漓说:“这也马上开场了,我先去楼座那边等着。” “好。” 元绫芷被安瑾漓一路扶着进了包厢,可是在拿起将要换掉的衣服后,却有些犹豫了。 要是安瑾漓在帮她换衣服的时候看到她后背上的那些伤,肯定又要心疼得大叫了。 在权衡利弊后,元绫芷打算隐瞒下来,她拿着衣服进入包厢的洗手间前,她对安瑾漓说:“我先自己换着,等有什么不好弄的我再叫你进来。” “好。” 可元绫芷正换着衣服,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让元绫芷感觉有几分不妙,同时心中的警铃大作。 “怎么了?”元绫芷拔高声音向外面的安瑾漓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说着,她还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打开门。 却不想那扇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元绫芷还没看清迎面而来的是什么东西,就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第065章 左意娆什么时候进的真理会? 元绫芷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山间的布谷鸟吵醒的。 等意识清明过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并不在萧承殷的家里。 房间的内饰布置得根本就不像萧承殷那边的风格,整体都是简约的风格。 而让她最震撼的,就是旁边的温叶臣,正用手肘拄着床头柜,撑着床头柜,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是守了她一整夜。 元绫芷甚至能看到她眼皮底下的乌青。 她收回目光,感觉脑子有些钝痛。 她这是在哪里?安瑾漓呢?萧承殷呢? 元绫芷想下去找他们,但是似乎是起身的动作太大了,惊醒了温叶臣。 温叶臣原本还惺忪的双眸在看到元绫芷之后立刻神采奕奕起来:“太好了!你可算醒了,我现在去给你端点东西来吃!” 元绫芷有些发愣,看着温叶臣作势要往外走,她便赶紧叫住她。 “怎么了?”温叶臣声音和缓,脸上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我不是应该在帝都哪边的歌剧院吗?你们怎么把我弄过来的?对了,还有,我背上有定位器,要是被萧家知道了我现在的位置,怎么办?”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打开门那两眼一抹黑的时刻,之后的事情,她也记不清了。 温叶臣的笑容舒展开来,带着淡淡的傲气,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有一部分的事没有明说:“没事的,现在的定位器已经失效了,除了我们,任何人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只需要后续检查的时候把那个定位器取出来就好了,至于怎么把你弄出来的……靠脑子。” 元绫芷没话说。 但是离开帝都带给她自由的感觉,那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心都飞向云端。 不用想任何苦恼的事,轻松惬意地享受每一个美好瞬间。 她几乎不愿意深想那些带给她痛苦的事情,只知道自己已经不用任人宰割。 真正地,获得了自由。 于是她便没有追问下去。 她几乎是飞着下了楼,却在看见一道人影的时候僵住了身形。 温叶臣跟她身后,没来得及刹车就撞上了元绫芷。 “哎,你怎么停了?” 温叶臣有些担忧地看到元绫芷脸上带着苍白的神情,忍不住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视线的终点,是左意娆。 左意娆也看见了他们两个,完全不在意地朝他们两个挥挥手,又托着茶杯去餐厅吃饭去了。 “左意娆……她……她怎么在这里?”元绫芷还以为这是自己在做梦,以为温叶臣都是不真切的,说的话也分外有些结巴。 “她?”温叶臣的眼中带着迷惑,好像搞不懂元绫芷的反应这么激烈:“她怎么了?” “她不是要跟萧承殷的联姻对象吗?而且她——” 她很不好。 元绫芷很记仇,左意娆曾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元绫芷都记得呢。 而这种人,如今又有人告诉她,左意娆跟她是同僚? “她……左意娆什么时候进的真理会?我怎么不知道?我……我没印象啊。” 元绫芷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看着楼下左意娆正在安心地享用早餐,更加难以相信了。 “前两年的事情了,”温叶臣叹了口气,拍了拍元绫芷的肩膀:“这次多亏有她,每次你被转移,她总有办法用最短的时间掌握相关信息,我们才能做出相应的行动。” “要是没有她,你回不来的。” “而且,我们现在能在这里休整,也是她提供了自己名下的房产。” 元绫芷瞠目结舌,看看楼底下正在优哉游哉地吃饭的左意娆,人都傻了。 看着她那已经被震惊覆盖的神情,温叶臣宽和地笑了:“你想想,当初萧承殷把你转移出去没几天,我怎么就那么精准地找到你在哪里呢?” “是啊……”元绫芷现在想起来,很多事情都经不起推敲的,如果非要捋顺其中的消息,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在向温叶臣他们传消息。 可她感觉现在感觉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说出的音节好像是一个一个地吐出来的:“那我之前还……想把她砸死……” 但是温叶臣眼里没有惊讶,好像早就知道她做过这件事:“那你跟她说开呗,她有天晚上回来一个劲儿骂街,刚开始我们还以为她吃枪药了呢,现在看来,估计就是你那回想砸到她吧……” 听完温叶臣说的,元绫芷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奇怪左意娆那天的反应绝对不会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身手。 元绫芷感觉左意娆跟温叶臣他们转述的时候,还是有点美化了,毕竟自己当初是下了死守的,分明就不是“砸到”,而是“砸死”。 “走吧,”温叶臣拉她的胳膊,敦促元绫芷下楼:“左意娆还说等你醒了一块儿下去吃饭呢。” “但是我这怎么开口……”元绫芷感觉自己的脸因为难堪和愧疚而烧灼地发烫,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左意娆。 这种身份转换对她来说太过于震撼了,没有任何预警。 而且,元绫芷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甚至在她坐到餐桌后,都没有意识到左意娆盯了她好久。 “喂。” 左意娆仍然以那种被惯出来的骄横语气,叫了元绫芷一声: “你没话跟我说啊?” 元绫芷猛然抬头,看着左意娆那双犀利地双眸正犀利地盯着自己。 她看着左意娆的眼睛,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她看向温叶臣,温叶臣也文静地朝她笑笑,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 没事,随便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左意娆就这个脾气。 元绫芷真没想到左意娆能跟她是一个真理会的,这足以让她震惊半天了。 可她陡然想起刚才要下楼,温叶臣跟她说的那番话。 于是她开口:“那个……谢谢你啊,这么长时间,都花在我身上了。” 左意娆原本还露出那种恹恹地盯着她的目光,看着元绫芷突然给自己道谢,那种得理又骄横的神色收敛了些,有些不太自然地回她:“没什么,既然你是真理会的,我也是真理会的,那我帮你就是应该的。” “嗯……”元绫芷看着面前的饭,有些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之前我用花瓶扔你,现在好点了吗。” 元绫芷记得当时好像砸到了左意娆的脚踝,当场把她砸哭了。 果不其然,左意娆刚刚缓和下来的神情又变得很不高兴:“还痛着呢!” 她瞪着元绫芷,好像之间有深仇大恨。 元绫芷也感觉无奈地解释:“那我当时也不知道啊,因为我当时以为,能跟萧家联姻的,估计是关系不错的——我要是知道你是我们这边的,我肯定就不那么做了。” 左意娆的眼神中带些怨气,脑瓜有些呆呆的,看着元绫芷竟然一时间答不上来。 不过元绫芷脑子转得比她快,率先发现之间的漏洞,有些疑惑地问她:“你当时明明有很多方式传给我消息的啊,更何况,你跟我说了,不是方便很多吗?” “我进真理会,我父母和两个哥哥都不知道。” 元绫芷:“?!” 第066章 要不是我回来跟你有关系 元绫芷没想到左意娆会那么勇,说进真理会就进了,看着真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样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和温叶臣他们当时虽然是比左意娆进得早,但是他们没有父母,就算被王室那边抓到是不会牵连到跟自己又血缘关系的人。 可就算是这样,元绫芷、温叶臣、荆文他们都是考虑再三才进的…… 元绫芷看着左意娆的眼神都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温叶臣很镇定。 他在旁边张开嘴,似乎很想提醒元绫芷这么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却被左意娆的声音打断了: “有那么让你震惊吗?我这么做很倒反天罡吗?” 左意娆脸上的表情很不屑,瞟了一眼元绫芷的眼神,便将目光移向窗外。 半天,元绫芷盯着她,才道:“我只是没想到,左家就你一个真理会的,刚刚温叶臣跟我说的时候,我以为是你父母和哥哥带你过来的……” “不,”左意娆好像是提到这个话题,突然就变得冷淡了:“他们很迂腐的,虽然对我很好,之前我连跟他们提都没有提过,我怕他们把我的腿打断。” “萧家既然能跟我联姻,而我们家又同意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左意娆很清醒,但是有些事不好明说,但是元绫芷和温叶臣能懂她想说什么。 她现在脸上挂着一副一吐不快的意思:“我不会后悔加入你们的,我那之后的经历也证实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你知道当初我家人要我跟萧承殷一起,是什么要求吗?” 温叶臣和元绫芷同时摇摇头 “当时他们一口咬定要我跟他成家,但是我之前跟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就要我嫁过去,我当时就很烦——凭什么我跟谁一辈子要由别人专断地决定呢?这难道不是另一种不自由吗?之后我就不吃饭,砸东西,最后他们跟我妥协了,所以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权益是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别人施舍给的。” 左意娆很认真地跟他们说,托着腮的样子让脸上显得肉肉的:“而且我都有这样的经历,更别提那些经济情况比我更不好的人们了——说到底就是封建王权的思想荼毒。连我父母都避免不了……” 但是她又说:“罢了,他们对我也挺好的,不说他们坏话了——谁没点缺陷呢?” 元绫芷没想到她对事情看得那么透彻,在缓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这挺正常的,毕竟左意娆出身显赫世家,不可能太笨。 可能是在小聪明上不上心,但是对大智慧上特别在意吧。 元绫芷看着左意娆的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苦恼,但是眼睛是有光的。 “不过话说回来,”元绫芷再次开口:“除了你在接触萧承殷之后,一直给温叶臣他们传消息,那之前也应该有点让我能感觉到的一些线索啊。” 在跟左意娆正面交锋的那些说通后,元绫芷还感觉有点什么说不太清,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结果左意娆将一件檀木做的小玩意儿放在桌子上,顺着桌面滑过去。 元绫芷不知道她给自己看这个是做什么的,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在从桌子上拿起后,她还闻了闻,很香。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元绫芷抬起头后,缓缓问左意娆。 “你不觉得有些熟悉吗?”左意娆问她。 元绫芷疑惑地看了看同样疑惑的温叶臣,然后又低下头,手里掂了掂那个檀木玩物。 “不记得了,”元绫芷缓缓说:“我现在记性不好。” “不对啊,”左意娆抬起一个手臂,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然后她看着元绫芷说:“我在没去萧家之前就见了你一面的。” “啊?”元绫芷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左意娆的脸问:“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 左意娆朝她翻了个白眼儿,抱着双臂横在胸前:“你从萧家酒庄回帝都之后,你从萧家跑了,中间遇上流氓,我把那个打头的地痞的下身砍下来了,你不记得了?” 元绫芷看着她,半天合不拢嘴,记忆也回溯到那天,真切地闻到那人身上的檀香味道。 “那天是你?”元绫芷在想起来后,更震惊了,甚至眼里都有些亮光:“那你一句话不说,我还以为我走大运了。” 左意娆斜瞪了她一眼:“废话,我不管闲事的。要不是我回来跟你有关系,我是不会管的。” “……” 好吧。 元绫芷默默地移开目光,看到温叶臣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温叶臣。 被这么一问,温叶臣好像被点了一下穴,浑身一个机灵,摆摆手说着“没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咕叨。 元绫芷却听清了——温叶臣分明在说:“我知道左意娆很猛,但是我没想到左意娆那么猛。” 她听完这话,连宽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这也确实,左意娆说话上一点都不避讳,刚刚谈到她把那个流氓的下身切下来的时候,根本不在意温叶臣的存在。 “好了好了,”左意娆用余光看了看温叶臣:“多大点事儿?我这还没详细地讲呢。” “千万别。”温叶臣对他说。 “……” “好吧,那就吃饭吧。”左意娆耸耸肩膀,又看看元绫芷:“你等会儿再上去睡一觉吧,我那回从地牢里进去看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 元绫芷想到了那次自己在地牢里,她被萧承殷拦了一路,就算这样,还是又闯了进来。 “我没事。”元绫芷这么说着,感觉没什么话说,顺手接过温叶臣盛的汤。 可下一秒,她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热汤,好久没有袭击她的呕吐感重新重重地打在她的五脏六腑上。 随着碗被打掉的声音,元绫芷听见自己的呕吐声。 温叶臣见状,立刻上前,去顺她的脊背,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 “怎么了?”左意娆终于肯掀起一点她那高贵的眼皮,也缓缓走近元绫芷身边,问她:“是不是萧家给你打的那些药的作用?” 第067章 萧承殷已经被停职了?! “打药?”温叶臣听到之后,脸上立刻浮现出震惊的神情:“打什么药?” 左意娆瞄了他一眼,从弯腰的姿势重新站起身:“根据我在萧承殷身边的套话呢,元绫芷老伤人,跟‘神经病’一样,萧无烨就叫人每天给她注射药物,一天天的,这些药性积累下来,是个人都受不住——” “呕——” 元绫芷原本想让她闭嘴,但是刚刚要直起来的身板,又因为肚子上翻涌起来的吐意而被迫压下去。 “妈的,萧家这帮畜生!我现在就要去宰了他们!” 温叶臣忍不下去了,转身去了厨房,手上拿了把刀子就冲了出去。 然而苍琴白像个游魂从门厅穿进来,身后还带着人。 “杀谁啊?”苍琴白的脸上像覆着冰霜,看着温叶臣的脸没有任何威慑,却镇住了温叶臣:“荆文死后,父亲罚了你两天不长记性吗?” 左意娆在他身后,趁着温叶臣呆愣的时候,一下子把他手上的刀子夺回来。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左意娆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温叶臣:“上次荆文的死,虽然我没参加,但是也知道一二的,有一个荆文做例子就够了。” 元绫芷心头一颤。 等到缓缓过了那种呕吐的劲儿后,她缓缓坐起身,同时发现苍琴白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 “早饭吃完了吧?父亲要你去总部见他,现在我们就走,估计挽上能到。”苍琴白走近元绫芷,手握住元绫芷的手臂,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走吧。” 元绫芷的心脏还打着鼓,看着苍琴白的背影,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的下句话打断了, 但是这句话不是跟她说的,而是对温叶臣说的: “你不走?在这里落了会儿脚就可以了,另外,到总部后,我会安排人给元绫芷做个全身检查的。” 元绫芷回头去看温叶臣,发现他眉间挤出两条黑线,像是心里在经历很大的抉择。 “总做出无畏牺牲的那是蠢货,”元绫芷听见苍琴白跟他说:“以后时日还长,怎么不愁等到给元绫芷报仇的机会?” 说完这话,元绫芷罕见的看见苍琴白分给自己一个相对柔软的眼神。 于是她也回头跟温叶臣说:“不要这样,我们先回去吧,没必要。” ————————————————————————————————————— 真理会的总部地址在有山有水的山庄群落之中,也是罗霖译带着元绫芷他们从小到大的地方,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更重要的是,这里很少被人发现。 大多数的时候,罗霖译会在这里接见各种有头脸的人物,相对的,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建造了应有尽有的娱乐设施。 跑马场,射击场,高尔夫球场……那些用于接待显贵的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这就是“乐园”。 在逐渐靠近的过程中,元绫芷看到自己曾经那分得的房子,涌起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终于到了。” 元绫芷趴在窗子上,向下看去,一时间都忘了刚刚的痛苦。 苍琴白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跟她一同看着窗外的风景。 “跟五年前一样,”苍琴白在她身后缓缓地说:“这回回来了,就多休息一段时间。” 元绫芷仰头看着她,点点头说好。 在目光收回的过程中,他看到温叶臣坐在一边,零碎的刘海遮住他的脸,让别人看不清神情。 元绫芷心里有点难受,但她知道温叶臣的脾气,别人越给他多说,他就越拧巴。 最后还是转回头去,看着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元绫芷跟着他们走在汉白玉铺的路上,叶子干枯后的味道就着空气里的丝丝凉意,拂过她的身体,感觉分外轻盈。 罗霖译身上衣着平整,像松柏一样立于门厅前方,看着她们缓缓走过来。 可是让元绫芷心里那点轻快不坚定的是,罗霖泽的脸上并没有带着住日的平和,反而嘴角微微向下,那神情几乎可以说是肃杀。 她跟在苍琴白和温叶臣身后,被罗霖泽的眼神中带着的审视,看得心虚, 毕竟她之前在转移核心晶元后,明明有机会将离开帝都,却主动放弃了,最后才被萧家擒获。 看着苍琴白跟罗霖泽说了几句话后,元绩芷看到罗霖译那严肃的表情换上了褒奖,抬手拍了拍苍琴白的肩膀,然后越过她和温叶臣,目光最终落在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元绫芷心里面没来由地一紧,即使罗霖泽没有对她说任何不好的话,但她第六感也觉察出些怪异的地方. 可面对的毕竟是把自己从贫民窟捡走的,于是元绫芷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又忍不住开口: “父亲。” 罗霖泽张开双臂, 亲昵地抱了抱她。 “回来就好,先吃饭,有什么事,饭后讲。” “好。” 吃饭的时候,温叶臣坐在罗霖译旁边,元绫芷跟苍琴白一起坐在他们两个的对面。 看着元绫芷发呆,苍琴白给她盛了汤,塞给元绫芷,像是提醒:“吃吧。” 元绫芷从荆文该坐的位置上收回目光,感激地回了苍琴白一个目光,低头将汤羹送到嘴里。 然而元绫芷还没将那口汤咽下去,就看见有人从外面匆匆走进来,走到他们这里的时候,绕过元绫芷他们,在罗霖译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元绫芷听不清,但是能感觉到好事,因为在她的注视中,罗霖译脸上展开笑容,那些细微的纹路都淡了一些。 “父亲,怎么了?” 温叶臣离他最近,等到传话的那个人走后,才问罗霖译。 罗霖译放下的餐具在桌上发出一声“嗒”的轻响。 “帝都那边传过来消息,萧承殷已经被停职了。” “停职?意料之中的事情。”温叶臣说,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快意。 “不过,王室那边做的决定——萧家小子那么高的位置,说停职就停职了,让王室他们管着,真是拿军部当儿戏啊。” 罗霖译擦了擦嘴角,然后将餐布扔到桌子上。 “议院也没拦着,说明我们议院还是处于劣势,但是还好,这出狗咬狗真是精彩啊——” 咣当—— 盛满汤的瓷碗掉在桌子边缘,当他们的目光转移过来的时候,那圆润的碗沿还顺着桌面左右滚着。 元绫芷还保持着拿瓷碗的姿势,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样,那只手悬在半空中,脸上的神色僵硬得像被雕刻出来一样。 第068章 “温叶臣的身边不需要花瓶。” “烫到了。”苍琴白拿过手旁边的餐布,杵在元绫芷的嘴上,强迫元绫芷回过神来。 元绫芷的脸色还是苍白的,被苍琴白戳到脸,还是呆呆的,仿佛是遭受到了晴天霹雳一样地呆坐在椅子上。 萧承殷……果然,跟她当初料想的不错,如果一旦出事,萧家会让萧承殷担责任。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从荆文死后,她就已经死心了。 可是,她怎么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还这么剧烈呢? “没……”元绫芷嘴唇徒劳地发抖,接过苍琴白递过来的餐布,机械地擦了擦身上被热汤弄脏的衣服。 罗霖译脸都不曾抬起半分,只是瞳仁向上转了转,那几乎凝滞的目光,不知道看了元绫芷多久。 在对上他那及有穿透力的眼神后,元绫芷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揪了起来。 她无措的看了看温叶臣,可是温叶臣并没有要跟她对视的意思,而是自己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着,她又听到罗霖译在跟她说话。 “一会儿吃完饭,来书房一下。” 元绫芷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多么地失态,可是她又不能解释什么,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她只能将嘴闭紧后,才缓缓说:“好。” 这顿饭是元绫芷回到总部的第一顿晚饭,但是元绫芷几乎是味同嚼蜡,她后来看着温叶臣和苍琴白也没有暖场子的意思,便闷声吃了几口饭。 她本来以为罗霖译不会记得在餐桌上发生的事情的,但是出乎意料,罗霖译的记性比她想象中要好。 吃完饭进了书房,罗霖译在一头沙发上坐下后,第一句就是: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元绫芷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根本不敢去看罗霖译那探究的眼神。 “没有……就是有点不舒服。” “哦,这样啊,苍琴白跟我说了你在萧家被注射药物的事情了,明天我会把一声叫过来,给你做个身体检查。” “好。” “那就别站着了,”罗霖译说着,拍了拍旁边单人沙发的扶手:“过来坐着。” 元绫芷低着头,听话地顺着他指的位置坐下。 而罗霖译也趁着这当,将旁边放着的几张纸拿到手里,之前元绫芷根本没有注意过。 罗霖译将它们放到腿上整了整,然后翻开第一页。 元绫芷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元绫芷,我先问你。” 元绫芷整个心脏都一颤: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你那次能离开帝都,为什么不走?” “因为……”元绫芷感觉自己在罗霖译的审视下,头颅分外沉重,根本抬不起来:“我想过要策反萧承殷。” “你没有说真话。”罗霖译的目光犀利,盯着元绫芷像是要盯出孔洞来。 “……”元绫芷没有话说,因为罗霖译说对了。 “你知道那次的冲动,我们付出了什么?” 元绫芷眼睫颤抖,像是惊惶的蝴蝶,抖动若隐若现的泪珠。 “荆文,死了……” “对,”罗霖译说得不留情面:“因为你的一次冲动,我们就要花额外的时间和经历去花费在把你弄出帝都的事情上,就算这样也就罢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几乎让人溺毙的惨烈痛苦像纷飞的刀片,割开她心上的一个个口子。 看着元绫芷低着头掉泪儿,罗霖译摆手:“罢了,这也不全怪你,一部分,也有温叶臣指挥不善的原因,最后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荆文他自己太不中用了。” 元绫芷惊愕地抬头,红红的眼睛中还隔着一层水雾,饶是这样,她还是能看到罗霖译脸上那种一点心痛都没有的表情。 罗霖译抖了抖手里的纸,在扶正没有镜框的圆形眼睛后,他拿起一根笔。 接着,元绫芷看见他用笔在荆文那列的打了一个血红的叉。 “五年之前,甚至更早,你还没离开这里的时候,记不记得我跟你们四个人说过,你们四个是最有机会接手我现在的位置的,最后是谁最适合当真理会指示官,还要看考核的成绩,但考核开始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你们。”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他,还不明白罗霖译在说些什么。 “而考核,五年之前就已经开始了,现在,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她的养父再次抖了抖手里的纸,将纸的背面对着元绫芷,好像是故意不给她看一样。 “你虽然体能格斗方面比其他三个人都强,也具有革命派应有的无畏和牺牲精神,但是你并不能保持基本的理性,这是你最大的缺陷,”罗霖译看着她,镜框后,眼角的鱼尾纹变得特别明显:“你应该知道的,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 元绫芷羞愧地再次低下头,加上那种难受的心劲儿,让她根本抬不起来直视罗霖译的目光。 “而且现在,”可是罗霖译再次开口了:“我听说你现在体力也不行了?因为萧家给你打的那些药?” “?!”元绫芷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个优势也要淹没于罗霖译的利弊衡量中了,心中的警铃几乎要震得让她肝胆俱裂。 看到她脸上神情的罗霖译,并没有要留情的意思,继续说:“既然这样,我只能将你移除真理会指示官的候选一列了。” 元绫芷听到是这种结果,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看着罗霖译在纸上也用血红的叉划掉了自己的名字,元绫芷心里那些杂乱的掀翻一股脑涌向脑子中。 最后还是依从了自己心里想的,她解释:“我对权利的欲望并没有那么强烈。” 罗霖译那精明的目光透过圆圆的镜片,再次审视着她。 “……”元绫芷闭嘴了。 “你不喜欢权利,但是有的是人喜欢,”罗霖译垂着眼皮,合上第一页,却突然说起了温叶臣:“他这个人,优柔寡断,但是对权利有特别大的欲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放在一个人身上是非常精彩的——” 元绫芷看到他嘴角罕见地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个人本身并不坏,你不知道,你那天决定留在帝都,只把东西带回来的时候,他多难受。” 元绫芷知道他要开始说温叶臣了。 “你做的事情太伤他的心了,而且你要知道,他的身边不需要花瓶。” 元绫芷惊讶地抬起头,不知道罗霖译为什么这么说。 第069章 谁是花瓶?! “我打算,撤回给你和温叶臣的指婚。” 元绫芷跟温叶臣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被罗霖译捡走后,认了罗霖译当养父。 就在在元绫芷五年前要去帝都的时候,罗霖译就有意识撺掇他们两个,然而现在,偏偏在一切事情终结后,他又要撤回对元绫芷和温叶臣的指婚。 虽然这一切都是提前说好的,可是现在又反悔,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然而让元绫芷自己都惊讶的是。在罗霖译不让她跟温叶臣成家后,她心里竟然有一种轻盈的释重感…… 可是在这之前,罗霖译明明说“温叶臣身边不需要花瓶”。 谁是花瓶,她吗? 元绫芷想到这里,感到有些不舒服,在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坐姿,不想却被罗霖译尽收眼底。 “怎么了?” “我不是……”元绫芷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头,最后两个字随着嗫嚅消失在她的心虚之中。 但是罗霖译没有接她的话:“温叶臣这个人很好,但是你,辜负了他的真心。” 说到这里,元绫芷低下头,能感觉到罗霖译隔着圆形镜片看着自己。 约莫静默了三秒,她又听见罗霖译说: “苍琴白这个人,足够冷静,而温叶臣以后,正好需要一个能给他出谋划策的人。” 接连的否定像推不倒的大山,死死压在元绫芷心口上,让元绫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以后,我们跟帝都那边的斗争会更多,你要是再跟着温叶臣,以后跟着他做决策,很容易受到主观臆断的驱使。” 元绫芷知道养父最终还是介意她当时留在帝都的决策的。 她的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斗争是残酷的,你没有手下留情的机会,”罗霖译对她说话,那语气像是审判一样:“如果你仍然做不到,那不如找个男人随便过一辈子。” “我不要!”元绫芷能感觉到危险正在悄然接近自己,第一次在罗霖译面前大声反抗。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第一次认识到他手里权利的至高无上。 看着罗霖译语气里明显有了不要她的意思,元绫芷只感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罗霖译不说话,看着她,眼里的镜片后闪烁着精明的利弊衡量。 可是,她元绫芷不到十岁便在这里生活,她能去哪儿呢? “我……我不是因为真的对萧家的那个人有感情的……只是,只是,我在找核心晶元的时候,在萧家研究院地下四层发现了萧承殷的父亲!”元绫芷急于解释,那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惧感覆盖着她的整个身心,说的话也半真半假: “萧无烨还经常去看他,然后,然后萧无烨就会自言自语,我通过他说的话,我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就是萧无烨弑兄!” “弑兄?”罗霖译眉间有些松动的迹象,惊讶的表情显露出他明显听到了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 “对!”元绫芷跟他说,希望养父能回心转意:“我当时就想,既然萧无烨弑兄,杀了萧承殷的父亲,那我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策反萧承殷呢!这样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有利的,就像在王室心腹上插上一把刀子!” 罗霖译原本倾身的动作在听到元绫芷的话音落下后,缓缓将背部靠在椅子上,开始自言自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说的确实比较可行……” 元绫芷此刻心里燃起些许的希望。 可是罗霖译下一秒又用探究的目光质疑元绫芷: “但是你获得这个消息,怎么不告诉我们?” “我……”元绫芷呆楞了片刻,看着罗霖译的眼睛,同时脑子飞速地运转,接着解释道:“是因为我当时刚获得萧承殷的信任,萧家的研究院又由萧无烨全权负责,如果节外生枝,贸然跟你们传递消息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可控的因素,那样不仅可能导致我的任务前功尽弃……” 元绫芷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养父,像是在跟上级做汇报。 “所以……所以我还是相对保守一点,那样更稳妥……” 然而罗霖译那种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收敛,这样元绫芷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始终落不下心里去。 在元绫芷以为这还不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时候,罗霖译又突然说: “好了,我知道了。” 他将手放在元绫芷的肩膀上,像是宽慰地握了握:“真是辛苦你了,如果你不跟我说这个额外的消息,我还不知道萧金楠的死另有隐情。” 元绫芷用脑子思考着他说的话,在不能理解的一瞬间,遵从着本能脱口而出:“听您这么说,您跟萧金楠——萧承殷的父亲认识?” 一瞬间,罗霖译的眼中带着元绫芷并不能理解的陌生。 元绫芷感觉,自己不在的这五年,罗霖译变了好多。 但是忽然地,他点点头:“算是吧。” 元绫芷心里还很好奇,但是想起养父刚刚的那种眼神,又压了下去。 最后,罗霖译都没有说要让她走类似的话,这让元绫芷感觉有些心惊胆战,生怕他改变主意。 “等修养两天,你让温叶臣带你去看看荆文。” “!” 提到荆文,元绫芷的心陡然沉重起来。 她将搭在手把上的手缩回去:“父亲,荆文他……不是没有尸体吗……” 想到那次在礁崖上,荆文的头颅被萧承殷利落地斩下唉,元绫芷只感觉心痛得肝胆俱裂! “是啊,我们给他建了衣冠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这次提到荆文的时候,罗霖译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苍老,给人真的垂垂暮年的感觉。 “温叶臣和苍琴白,他们两个当时一边给荆文收拾衣物的时候,一直往下掉眼泪——唉……” 元绫芷听见罗霖译沉重的叹息声。 “你明天,去祭奠一下他吧。” “好。” 离开罗霖译的书房,元绫芷在路上遇见了温叶臣。 “你在这里?”元绫芷抬头看着温叶臣,整个身心被荆文的死覆盖着,犹如阴霾,但她还是提起一些向上的精神,便说:“秋天晚上很凉的,你不怕着凉?” 温叶臣看了她一会儿,说:“我在这里一直等你,没有觉得多冷。” 第070章 “你的心真的在我这里吗?” 元绫芷看着温叶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忽然发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想到罗霖译把自己叫过去说的那番话,又看着温叶臣脸上的表情,似乎罗霖译并没有跟他说过要撤婚。 元绫芷低下头,看着汉白玉的砖瓦在月光下泛着皎洁的光亮:“外面好冷,你应该回去休息的。” “我没事,”温叶臣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轻轻抖了抖,然后披在元绫芷肩膀上:“只是你,刚从帝都回来,都来不及多歇一会儿,就周折这么久,我很怕你吃不消。” 元绫芷没有勇气去看他,只能低着头轻微地点。 从她在罗霖译嘴里知道他要撤销自己跟温叶臣的婚事那一刻,元绫芷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疏通了,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那股劲儿。 可是温叶臣不知道,他还以为一切如常,还以为他跟元绫芷之间的婚事会在罗霖译的授意下如期进行。 元绫芷不知道自己该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去跟温叶臣交流,也不知道之后罗霖译会怎么跟温叶臣说这件事,可她唯一知道一点的就是:她现在要跟温叶臣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僵硬地跟着温叶臣的步子,往前走。 当她开始注意到这个路不是回自己房子的路时,便停下了。 原本温叶臣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受到阻力,他于是疑惑地低头看她:“绫芷,怎么了?” “你带我去哪啊?”元绫芷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地看看周围陌生的树篱,又有些疑惑地看温叶臣。 “啊?”温叶臣露出同样疑惑的表情:“我刚刚说带你去我那里,给你看个东西啊。” “有吗?”元绫芷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疑惑地喃喃,转而想到刚刚可能是出神太厉害了,便没有听到温叶臣说什么,于是为了以防温叶臣多想,便说:“可能是太累了,我刚刚没有听清……” 温叶臣看了她一会儿,原本还有些不快的脸色,听到元绫芷多解释了一番,便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没事。” 说完,他又拉着元绫芷的手臂往前走。 “唉……”这次,元绫芷有些抗拒了。 温叶臣又一次停下脚步。 “算了吧,我现在有点累了。”元绫芷将手腕抽回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次,温叶臣不说话了。 在冷寂的秋风里,元绫芷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在怨我……怨我今天上午在听说你在萧家一直被打药,没有给你报仇?” “啊?” 元绫芷愣了好大一会儿,在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温叶臣能这么说,那就极有可能他一天都在拧巴着想这件事。 要是元绫芷像他每天想那么多,她只觉得自己回疯掉累死。 “怎么会……没有,我不会怨你的,你别瞎想那么多……” “那我看你之后一整天都不见笑脸,而且你从父亲那里出来后就对我爱答不理的……” 在极端的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元绫芷发现温叶臣说的话都咄咄逼人起来,一点都不像平时安静温和的样子。 元绫芷知道自己猜对了,温叶臣就是多想了。 她一整天都不笑那是她笑不起来,不是因为温叶臣,难道她要在经历几个月的摧残后说笑就笑吗? 而从罗霖译那里出来后对温叶臣“爱答不理”,是因为罗霖译跟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温叶臣太不顾及其他的因素了。 元绫芷没话说,但是看着温叶臣眼泪汪汪的眼神,又忍下了辩解的欲望,更何况她要跟温叶臣讲罗霖译要撤回他们两个婚礼的进程吗?这让他们两个以后怎么相处? 所以她准备在罗霖译什么都没有表示的时候,明智地闭嘴。 她走过去,跟温叶臣对视,用自己毕生的耐心跟他解释:“没有的事,我只是太累了,打不起精神来,不是因为你,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因为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去怨你呢?更何况,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做什么事都不会怪你的。” 元绫芷太了解他了,从小到大,只要很直白地夸温叶臣,他就会很开心。 事实如元绫芷所料,温叶臣真的将眼眶里流转的水珠收住了,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像个身形庞大的金毛,温驯地用头蹭元绫芷,表现得很高兴。 “真的吗?”他的语气很激动,就差明说想被元绫芷再次夸的的心愿。 元绫芷有点无奈,头缓缓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当然了,我跟你最好了,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要我了——”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不会要你?更何况,这个字不太好形容吧。”元绫芷的手有些不自然地覆在温叶臣坚强有力的肩胛骨上,拍拍他示意温叶臣松开自己。 可是温叶臣似乎丝毫不在意她说的话和做出的动作,而是自顾自地说:“你离开我的五年,我感觉这五年好难熬下去,每回忍不下去想去帝都找你的时候,罗霖译老把我关起来……” 元绫芷怔住了,呆呆地被迫将下巴搁置在温叶臣宽阔厚实的肩膀上。 她不知道罗霖译怎么忍心做出那些事情来,明明在自己眼里,罗霖译虽然说不上和蔼可亲,但是总像是一个严厉的父亲,至少用当父亲的眼光去衡量他这个人是合格的。 “然后隔段时间我就会特别想找你,想得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的那种想,”温叶臣手上的力道更紧了,元绫芷感觉自己现在都喘不过气来: “就在今年,我从帝都传来的消息中听说你快跟那个姓萧的订婚了,你知道我当时多难受吗?我……我当时就想冲进帝都把他杀了!” 元绫芷不敢相信这话是温叶臣连眼睛都不眨地说出来,她忽地捧住温叶臣因为再次流泪而湿漉漉的脸颊。 “你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冲动?”元绫芷根本不敢想温叶臣把这件事付诸于行动后会是什么样子:“无论在我身上的发生什么事,我第一时间都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可是,绫芷你……”温叶臣看着她,双手箍着她的肩膀:“你实话跟我说,你怎么忍到最后的,最后为什么要主动留在帝都,被那些人抓获?你的心真的在我这里吗?还是早就跟了那个人?” 这样猝不及防地问话,又刚好提到萧承殷,元绫芷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第071章 “我不需要你给我挡灾!” “没,没有的事,怎么……怎么可能。”元绫芷说的话都有些结巴,那种不自觉地颤抖像是内心恐慌的影射。 然后她看着温叶臣急于寻找答案的眼睛,有些破防地质问:“我看起来有那么蠢吗?” 温叶臣在某种程度上是脆弱的,看到元绫芷有些不快的目光,刚刚那种偏激的质疑变成了妥协,并换成了铺天盖地的解释。 “不是,绫芷你听我说,我只是太在意你了,我怕你忘了我,我就只有你一个人这么亲近了,我根本不敢想如果你也离开我,我到时候真的会发疯——” “好了,别说了。” “就算隔一两个月我们说几句话,我也踏实不下来,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我是真的怕你忘了我,怕你被别人骗走了,不是说你容易被诱惑,而是我怕你觉得我还不够好——” “你先别说话了。” “我怕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现在你眼里,然后你在心里一对比,就觉得我不行,嫌弃我,更何况……更何况帝都那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出身都比我强!我能给的他们也能给,我不能给的他们也能给,我真的想过你不想回来了——” “你别说了!” 元绫芷有些恼火地瞪着他,看着温叶臣瞬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两眼泪汪汪地闭上嘴。 她刚刚听温叶臣说那么一大堆,头都要裂开了。 元绫芷很想大声制止他那么多的胡思乱想,但是看着温叶臣分外抱屈的样子,一时间连脱口而出的难听话都止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放得和缓,为了不让有温叶臣有多想的机会,元绫芷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话说起来没有任何漏洞。 “你怎么会越想越歪呢?我小时候被那家人赶出来后,转到贫民窟那里,还是你收留了我,不然早没我了,你那时候都没嫌弃我,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我怎么会嫌弃呢?”经过刚刚温叶臣滔滔不绝的解释,自己都忍不住用同样长的解释打消他那么多的疑虑。 元绫芷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说个话会这么累,但是面对温叶臣,她感觉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已经将脸上的疲惫压抑到极致了。 “更何况,我能被父亲带来这里,你也起到关键作用啊。当时父亲想只带着你走,你后来死命拉着我一起,才有了同样被收养的机会,我能忘吗?” 她说完这些,感觉已经够清楚了。 看着温叶臣眼里的泪花积蓄着转成另一种感动的情绪,元绫芷心里松了口气。 温叶臣忽地又抱住她,不像是如释重负,同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元绫芷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好了,腻腻歪歪的——”元绫芷伸开手臂,去推温叶臣的胸膛。 其实,她原本想说自己很累的,但是又怕温叶臣多想,就换成了别的。 像是调笑,让温叶臣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好了,我们现在先去我那里吧,我有东西要跟你看。” 元绫芷忍着不露出心累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挠挠头之后说:“那走吧。” 跟着温叶臣到他的房子后,元绫芷被他请到书房里。 元绫芷打量了一下温叶臣的书房,给人一种文静素雅的低调感,她好奇地走到收藏柜那里,看到里面一些精美的陶瓷摆件,一时间看得入神,都没有听见温叶臣在后面叫自己。 等她回过神,才看到温叶臣手里的拿着一方小巧的盒子,在收到元绫芷的目光后,他的神情中带着激动,于是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边缓缓打开盒子。 元绫芷的注意力全在盒子里面的东西上,便探头向盒子内部看过去。 “这是……”在温叶臣眼神示意下,元绫芷将放在盒子内被编织而成的红手链拿出来。 为了能看清,元绫芷还拎起来吊着观察着,然后她看看温叶臣:“这是你编的吗?” “是的,”温叶臣双手捧着盒子,脸上白皙的皮肤因为激动而蒙上淡淡的红色:“我来给你戴一下。” 元绫芷很听话地将手腕伸过去,可是在交接那根手链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什么:“等等。” 她缩回手,手里拿着红绳手链,在阳光明亮的前上方照了照,看到红绳缝隙间,一根深栗色的线打着卷冲破其中的束缚,倔强地暴露在红绳之外。 元绫芷却只感觉有些熟悉,拿着红绳,靠近温叶臣头顶上的卷发,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你在红绳里绑头发做什么?” 温叶臣像是没有料到她能观察得那么仔细,脸上的欣喜变成了心虚,眼神也躲闪着元绫芷那探究的目光。 “你这是做什么?”元绫芷又问了他一遍,手不自觉地去捋那根突兀的头发。 “我……我这是想让你平平安安的。” 元绫芷哪里不会懂这些,但是在她印象里,温叶臣不像是会信这种东西的人,所以在温叶臣说出这句话之后,她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胡闹了,你,怎么这么做?”元绫芷感觉自己消受不起,便想将手链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在盒子里。 可是温叶臣却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将手链放回去。 而且,他现在有些急了。 “怎么胡闹了?”他的神情激动,看着元绫芷要把自己辛苦做成的心意送回来,更加不让了: “我想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哪怕是那些不好的事都转移到我身上来了,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就算是最后真的残了聋了瞎了哑了,只要不是在你身上、你好好的,我都觉得没什么的!——” “我求你了!你别说了!” 元绫芷听他说话说得越来越不正,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她感觉自己头皮都要吓掉了,厄运转移还有温叶臣要替自己挡灾,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温叶臣到底怎么了?元绫芷感觉他现在的想法真的好可怕,而且他这个人,如今做事都有一种极端的感觉。 “听着,我不需要你给我挡灾!而且你不要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我这个人很在意说话上避谶的,”元绫芷将他的手拽过来,然后将手链放进温叶臣手心里:“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但是看起来,温叶臣没有听进去,他反握住元绫芷的手腕,就要将红绳手链给她戴上去。 元绫芷:“!” 第072章 “我才是你的原配!” 元绫芷不知道温叶臣跟自己是怎么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只知道温叶臣的力气出奇地大,一只手就禁锢住她的两个手腕,轻而易举地将那个夹着发丝的红绳手链给她带上了。 这还不止,由于刚刚的动作间,两人挨得分外地近,元绫芷甚至都能通过脖颈裸露的皮肤感受到温叶臣有些急促的呼吸。 元绫芷感觉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温叶臣,你干什么啊?” 元绫芷被温叶臣捞起来,被迫搭在他的腿上,这种体位让她感到一阵慌乱。 “你为什么不戴我做的东西?我做的手链不好吗?” 温叶臣有些愤怒地问她,握着她两个手腕的手很厉害地施力。 元绫芷被她摁着,一动也不能动,看着温叶臣突然激动起来,元绫芷也不敢刺激他。 “不是……不是我不愿意戴,只是这个有说头,我不想你给我挡灾,就这么简单……” “我都说了我是自己愿意给你的,我自己愿意的!你还不收着,那你就是不想要。” 不是……她确实不想要这个啊…… 温叶臣红着的眸子露出癫狂的光,吓得元绫芷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儿——她认识温叶臣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温叶臣这么偏激的一面。 元绫芷看着温叶臣激动的神情,知道现在好好跟他说是肯定听进去的。 两人对视了两秒后,最后还是元绫芷率先妥协:“好吧,我戴着。” 但是温叶臣并没有打算放过她,而是手禁锢上她的腰身,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我跟那个人比,哪个对你更好一点。” “啊?什么?”元绫芷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就是那个姓萧的。” 元绫芷这才知道他在说谁。 温叶臣不知道打翻了多少个醋坛才有今天的爆发,元绫芷只感觉恐怖。 温叶臣那眼神,仿佛没有说中他心眼里的答案就要将她元绫芷生吞活剥。 元绫芷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说:“当然是你了,他根本比不了你,而且我又不蠢,我跟他有瓜葛注定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而我心里只有你。” 说完,元绫芷两眼一抹黑,被温叶臣抱在怀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真的吗,绫芷,你是说真的吗?”温叶臣的兴奋逐渐转变为喃喃自语:“也是,我才是你的原配!任何人都不要想拆散我们两个……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嗯……”元绫芷不敢敷衍,怕他发疯,只能用手拍拍温叶臣的背部以示安慰。 她现在实在是太累了,很想去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睡觉。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想谁也不要跟她再说一句话,刚刚对温叶臣说的话都是已读乱回的,她心里怎么想的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呢。 但是温叶臣抱着她抱了那么久,都不见有撒手的迹象。 最后还是她忍不住了:“你现在可以松开我吗?我想睡觉去了。” 听到这话的温叶臣眼睛一亮,抱着她就往浴室走去:“好!洗完澡我们去睡觉。” 元绫芷人都傻了。 然后她赶紧拉住温叶臣攥着她的手,有些慌乱:“你干什么去?我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温叶臣脾气变化无常,听完元绫芷说完这话,复又瞪着元绫芷,好像她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绫芷你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那你会这么拒绝那个人吗?” 元绫芷感觉自己要疯了,她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扯到萧承殷身上,同时又觉得温叶臣很神经,于是在心里火气上来那一刹那,她就伸出手,啪地一巴掌将温叶臣打清醒。 “你有没有点脑子?”元绫芷心里那团火气蹿得三丈高,有那么一刻心里都在想要不她跟温叶臣打一架得了:“你为什么非要让我迎合你?他那么做是没把我当人,那你呢?你也跟他一样?!” 跟着那一巴掌袭来的,是元绫芷明显的怒火,一下子将温叶臣的冲动消下大半。 “对不起,是我刚刚没想好,绫芷你别生我的气,我刚刚只是太难过了,我不想你拒绝我,你别生气了,我没有不让你反驳的意思,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吗?” “唉……”元绫芷更烦了,疲惫地低下头,将脸埋在两个手心里。 很明显,温叶臣跟她说的那些话仅仅是因为她表现得有些生气,而不是因为事情本身,所以下次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再加上,元绫芷刚刚说漏嘴了一些东西,那么明显,温叶臣都没有注意到。 元绫芷感觉自己那心真累啊。 “算了,”元绫芷从双手中将头抬起来,看着眼泪汪汪的温叶臣:“这事儿翻篇行吧?以后我们两个在也不提这件事了,行吗?” “好好好。”温叶臣似乎看她不再露出那种反感的神情,便有些鼓舞地回应。 “那我想现在就去休息,你收拾出个卧室来。” 元绫芷现在也不想回自己的房子去了,现在她非常累,一点路都不想走。 元绫芷能看出温叶臣眼里有些犹豫,但是还是装作没看见。 在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后,她听见温叶臣嗫嚅地说: “那你现在饿不饿?我给你去做点吃的。” “我不饿,我现在想睡觉。” 元绫芷能看出来,他这是不想收拾出多余的卧室来。 “你这里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去我自己那里了,我现在只是不想多走路。” 听见元绫芷说出要走的话的时候,温叶臣明显着急了,赶紧说:“方便的,我这就叫人把卧室收拾出来。” 本来元绫芷以为温叶臣之后不会再整些什么幺蛾子的时候,温叶臣又突然推开卧室的门。 那时候的元绫芷已经要盖被睡觉了,掀被子的手都因为温叶臣的闯入而凝滞在半空中。 登时元绫芷就有点恼了,虽然说他们小时候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只能挤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吃饭,但是那时候毕竟是还小,都不懂什么事情,可现在他们两个都成年了,总归该避讳一些的。 于是她问他:“你干嘛?我都要睡觉了。” “你每天晚上都有喝奶的习惯,就让人热了点牛奶,送上来了。” “我不喝,明天要做检查的,要空腹。”元绫芷以为他忘了。 没想到温叶臣灿烂地回她:“我叫医生们晚一点来,把检查推到下午了。” “啊?这……这也不行吧?”元绫芷感觉到自己大脑很少这样剧烈地宕机过了,蒙圈的同时又感觉到有些恼火:“而且这个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情,都定了时间了,你怎么悄没声给我改了呢?!” “我感觉这样对你好一点,而且明天也可以不用起得那么早了,而且我算了算时间,能达到标准。” “我喜欢早起。”元绫芷把脸色都气得通红,主要气得不是改了时间,而是温叶臣那边不跟她说一声就改了检查时间,让她有一种被控制的错觉。 最后,元绫芷犟不过温叶臣,囫囵将牛奶三秒喝下,才成功地把他打发走。 第073章 “血!好多血!” 当元绫芷从全麻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全身检查已经做完了。 旁边坐着温叶臣,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垂着眼睫,眼里有元绫芷看不懂的神情。 在回来这几天,元绫芷真的感觉温叶臣变了很多,变得更复杂。 显然,他没有发现自己醒了,正当她想要不要好奇地伸过头看温叶臣正在写什么内容的时候,屋子的门被敲了敲。 温叶臣很迅速地站起身,在目光中,元绫芷看见他开了门,门外站着人,那人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约莫手臂长的盒子。 趁着两人交谈,元绫芷缓缓下床,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可是元绫芷越走近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随着那人打开盒子上的盖子,一股让人恶心的腥味儿和血味儿犹如洪水猛兽冲进她的鼻腔。 “什么东西啊,好难闻。” 元绫芷一边走过去一边问温叶臣。 “妈呀,你吓死我了!” 温叶臣刚把纸条扔进盒子里,就听见元绫芷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你什么时候醒的?”温叶臣将盒子合上,上了锁之后,他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惊讶,像是没想到元绫芷能醒得那么快,便问她。 “就刚刚啊。”元绫芷说,看到那人抱着盒子离开屋子,心里不禁起疑:“盒子里那是什么啊?臭臭的。” “噢,没什么,就一些烂掉的玩意儿,”温叶臣耸耸肩,说着,他将手放在元绫芷肩膀上:“在床上再躺会儿吧。” “不是……我真的很好奇——”元绫芷没有动,还是很怀疑,但是看到温叶臣的眼神后,又没再问下去。 “不是不让你问,是现在我还不想让你操心太多的事情,”温叶臣扶着她坐到床上,顺手掀开被子让她躺进去:“你在萧家吃了好多苦,我不想让你那么累了。” 元绫芷寻思自己回来也没抱怨多少啊,但是看着温叶臣那种类似悲悯的神情,她便没有再辩解了。 “你现在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做,然后再给你送上来。” “唉,虽然我现在不如之前那么有力气了,但是不至于到处处被人照顾的地步,一会儿我下去就好。” “不行,我给你送上来,”温叶臣很严肃地看着她:“你想吃什么。” 元绫芷知道跟他犟下去没有任何的结果,便紧着温叶臣最后一个问话回答:“我想吃辣的,爆辣的那种。” 结果温叶臣皱了眉,他摇摇头说:“你现在不适合吃辣的。” “啊?你说这话,是不是因为医生检查出来了什么?”元绫芷感觉自己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大的倒是没什么,因为萧家给你打的那些药,导致你现在体内药物富集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排不出去,多休养就好了。” “那跟我吃辣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主要是我不想让你吃。” “……” 元绫芷无语了。 看着元绫芷不高兴的眼神,温叶臣赶紧坐到床沿边,跟她说:“别这样啊,我肯定不会害你的,能吃辣我肯定让你吃了,但是我现在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元绫芷看他又要开始解释了,心里烦得一批,摆了摆手:“好吧好吧,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就好了。” 结果元绫芷下楼看到温叶臣做的饭菜,差点傻眼。 清蒸鲈鱼,清炒秋葵,清炒莴笋,香菇青菜,虫草牛腩汤。 “这么清淡啊?!”元绫芷看着清一色的没有辣味儿没有油水儿,一点食欲都没有。 远远一看,还以为温叶臣他们破产了。 温叶臣看到她下楼已经站在餐桌前瞠目结舌了,便以为她是心急,于是说:“你先上去吧,等会儿我把饭送上去。” “怎么送?把卧室和餐厅合并吗?”元绫芷看着桌子上那么多的菜,有点怨气地说。 本来没有辣椒油水就烦,温叶臣还要她上楼呆着,一点自由都没有,元绫芷感觉更扫兴了。 她端起那盘清蒸鲈鱼就往厨房里走。 温叶臣还以为她要来帮自己打下手,便说:“你不用过来帮忙的,这里人手够了。” 但是元绫芷只是过来舀了勺辣椒油,淋在鲈鱼上,当温叶臣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小碟里自治蘸料了。 “!” 温叶臣大惊:“你干嘛?你现在不能吃辣的!” “我就吃。”元绫芷跟他说。 她的目光一直盯在温叶臣身上,手上的动作不停,一直往里面加着辣油。 看着温叶臣上来就要阻止她,元绫芷用筷子利索地让鲈鱼肉沾了沾碟子里的辣油,当着温叶臣的面,就吃了下去。 温叶臣很窝火,那脸上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生气了。 元绫芷趁他还没继续说下句话的时候,手托起碟子,夹起旁边用水焯过的西兰花沾了沾辣料,又吃了一口。 像是在突破温叶臣的底线,她就着嘴里的菜,喝了一大口又酸又甜又辣的汁子。 “好吃,真好吃,太好吃了,”元绫芷嚼了嚼,顺便朝惊呆了的温叶臣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点沾沾自喜:“我吃了辣没事,怎样?怎样?” 结果一会儿元绫芷就怎样不起来了。 她在那之后就离开了厨房,可是当她想回到餐桌那边的时候,小腹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了她,像是抽走了身上的所有骨头,元绫芷浑身上下用不了一点力气,还浑身往外冒着冷汗。 她几乎是跪在地板上,腿都在痛得抽抽,叫都叫不出来。 有的佣人眼尖,看到元绫芷这个样子,赶紧跑去叫温叶臣。 从耳朵的轰鸣中,元绫芷听到温叶臣急促走过来的脚步声。 “都说了你不要吃辣的了!”温叶臣过来一看,似乎就知道元绫芷怎么会变成这样了,语气中带着焦急的心痛:“你总是不听我的!” 即使这样说着,温叶臣也着急忙慌地擦擦手上的水渍,打算抱她起来。 但温叶臣的手刚没碰到自己一会儿,她就听到旁边的佣人短促地尖叫出声: “血!好多血!” 第074章 难道要荆文在外面风吹雨淋吗? 元绫芷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在迷糊的意识中,温叶臣又是叫医生,又是叫佣人。 这下她长记性了。 但是,但是因为吃辣痛晕过去这种事说起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五年前,她是真理会中,有能一比五完胜的最高战力,现在吃一点辣椒都能被辣到昏厥,太让她脸上没有面子了。 苍琴白还专门过来开她的黑色笑话。 听着苍琴白嗤嗤的笑声,元绫芷躺在床上,忍无可忍地嚎: “你能不能出去笑?好笑吗?我肚子快要死了!” “我觉得挺好笑的,”苍琴白笑着眯了眼,很认真。 元绫芷把被子高高地拉起,但这却扯到了小腹那块儿的肌肉,痛得她龇牙咧嘴。 “还痛吗?按说吃了药就会好很多。” 元绫芷白了她一眼,哼哼道:“还是痛,老样子了。” 这时候,温叶臣手里端着饭菜就走进来了。 元绫芷看着饭菜依然很清淡,脸上露出已经认命的表情。 被人盯着吃饭的样子很奇怪,元绫芷能感受到自己吃饭的时候温叶臣他们两个的视线,像激光一样打过来。 “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元绫芷放下勺子:“我之前吃辣的根本就没事,我现在一吃辣的就这么厉害呢?” “就算是萧家给我打的那些药,我也不至于成这样啊……”她抬起头直视温叶臣的目光:“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啊?让我心里有点底儿,不然我以为我还得了什么绝症呢。” 温叶臣看到来自元绫芷探究的目光,一瞬间似乎有些怔愣,接着便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体内药物富集,一时半会儿排不出去,需要好好静养着,不能吃辛辣的油腻的食物。” 听他这么说,元绫芷感觉他说得对又不对的,一是因为她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时而腹痛的迹象了,二是因为他看着温叶臣的目光,跟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总有一种躲闪的光芒闪烁着。 但是她现在也没有办法想太多,毕竟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她问出来。 “那父亲那边不知道吧?” 说实话,元绫芷有些忐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弱,在罗霖译眼里看是怎样一副情形。 她下意识去看温叶臣和苍琴白的脸色,她们两人的脸色倒一如往常,反而是宽慰地笑笑。 温叶臣对她说:“没事,他知道后,就让你在这里好好歇着。” “那父亲之后别的什么都没说吗?”元绫芷追问中带着急切:“没有说等我之后恢复好了再让我做别的?” 她不想歇着,这让她感到那种无力的茫然。 温叶臣和苍琴白面面相觑,然后说:“没有说别的啊。” “……” 似乎是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温叶臣便宽慰她:“我们现在都没有被派任务啊,再说了,你在帝都那边整整五年,到现在你的工作才结束,现在让你休息着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似乎是很肯定温叶臣说的话,苍琴白看看他,又朝着元绫芷点点头。 但是元绫芷的疑虑并没有消减下去,只是太累了,最后也只能闭嘴。 不知道为什么,元绫芷感觉自己在全身检查过后,每天的精神都很疲惫,一直想睡觉,有时候清醒着也总是莫名地感到情绪低落。 有时候负面情绪多了,就会想很多。 就像是时间回溯,她又回到了在萧承殷身边的那些日子,想起死去的荆文,想起被拔了指甲的文馨。 每每这个时候,父亲罗霖译跟她说的那些话又总是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因为她的一次冲动,荆文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怎么不吃,今天的饭是不是有点不合你的胃口?” 温叶臣说了这么一句话,元绫芷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夹着菜,动作在空气中已经停滞好久了。 “这个……我记得,是荆文爱吃的吧?”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碗里的鲫鱼汤,声音都有些发楞。 提到荆文的时候,温叶臣静默了。 他的声音有些淡淡的:“你要是想他了,等你好了,我们去他墓前放一碗。” “墓?”元绫芷喃喃道:“不会就是父亲跟我说的那个衣冠冢吧?” “……是,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便收拾了收拾他生前的遗物,然后给他放进去了——可是你先别想这么多了,你现在的身体还没好,养好病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元绫芷过滤了他说的最后几句话,只听见了前半段。 “什么‘没有找到尸体’?当时我是亲眼看到萧家人把他的头放进盒子里就走了啊?怎么会找不到剩下的尸体呢?” 元绫芷迷惑了,荆文的尸体按说就应该是在那个酒庄附近的啊。 “我们那时候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大概——荆文他被抛尸荒野了,可因为太危险了,我后来跟父亲求了情,求得一个小时的时间,加上不知道确切的地点,找到荆文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所有的条件都太苛刻的,找到温叶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我知道,我能带人去找萧家抛尸荆文的地点。”元绫芷的目光炯炯有神,看向温叶臣有些悲痛和惭愧:“让我去找吧。” 温叶臣面露难色:“你不能去啊,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全,再加上,那里都是萧家的地盘,万一你又出了什么事情,我要怎么跟父亲交代?” “那能怎么办?难道要荆文在外面风吹雨淋的吗?”元绫芷反问温叶臣:“我理解你,但是这件事是我对不起荆文,他死后还不得安宁我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所以,这次让我一个人去吧。” 温叶臣皱着眉,看着元绫芷坚决的神色,脸上浮现痛心。 “好吧,但是你再在这里休整一周,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元绫芷问他:“是我亏欠荆文的,又不是你。”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温叶臣跟她说,似乎在考量:“但是我也感觉没有什么危险,毕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没有人会一直盯着一个尸体吧……” 第075章 “就算自残有什么用呢?” 元绫芷以为她们找到荆文的尸体会很顺利,可是当她熏着记忆去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荆文呢?当初王室要朝萧家要人的时候,只要一个头颅啊! 元绫芷忍着强大的晕眩感,心里那种酸楚劲儿,似乎顺着上半身的经络涌上鼻头。 看着冰冷的礁崖上没有任何东西,连那种惹人厌烦的秃鹫都没有,元绫芷只感觉身体一阵失力,马上就要往前栽倒下去。 “小心!”温叶臣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元绫芷。 “人呢?荆文怎么可能不会在这里!?怎么不在这里呢?!” 元绫芷在哽咽中推开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扑通一下跪在冷硬的礁崖上。 她徒劳地用手心去在尖锐的石子上滑来滑去,几乎要用磨破皮的力道。 可温叶臣似乎看不下去她那几乎可以称为一谈的行为,他在元绫芷身旁缓缓蹲下,用手握住她的手腕,要将她的手从粗粝的岩石表面抽走。 “好了,你的手都成这样了,我们回去吧?” 元绫芷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手心被磨破了皮,那种血腥味和海的咸腥味,乘着剧烈的海风,涌进温叶臣的口鼻中。 代表荆文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都被消灭,元绫芷徒劳地锤向黑色的岩石,当温叶臣再次看她的时候,她的眼中涌出了成线的泪水。 她对不起荆文!荆文白死了!她到最后,都没有取萧家的一条狗命! 恨死了!她快要恨死了!她不会原谅他们,更不会原谅自己!如果自己当初真的能狠下心离开帝都,荆文就不会死,就不会连尸体都找不见! 在短暂的冷静中,元绫芷稳住颤抖的身体,将一直随身带的长刀拿出来。 当温叶臣以为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元绫芷忽地将刀子脱出剑鞘,挥起刀子就往自己的左肩劈过去。 “!” 温叶臣大惊,上去就要夺元绫芷的刀子,那种惊恐几乎要让他失声:“绫芷!你干什么!?” 但是元绫芷手里的短刀那锋利的刀刃,已经深深地劈进她自己左肩的骨肉之中,猩红的血液渗到洁白的布料之中,像开得惨烈的罂粟。 “是我对不起荆文,我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一比一地偿还我欠他的,所以……”元绫芷的右手还在施力,温叶臣几乎能听到锋利的刀刃将骨头剥离的声响。 “你这么做太傻了!” “我不傻,我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的,我不做点什么我对不起他,来日方长,我会给他报仇。” 元绫芷身形摇晃了一下,已经表现出了体力不支的情况,可手里的刀子却没有被她松懈半分。 “但是,他生前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我并不能装作不知道。” 想到荆文被斩首前,双目被挖,十指尽失的情形,元绫芷感觉悬在头顶的那片天都塌下来了! “所以,今天我就要切下,我自己的左臂,祭奠他!我也要跟他经历同样的痛苦——” 元绫芷说话已经开始颤抖了,可愣是一句痛叫都没有从嘴里溢出来。 “绫芷你要冷静啊!”温叶臣将手放在她手握的刀把上,根本不敢施力,脸上的心痛溢于言表:“就算自残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难道活着的人也要跟着死去的人离开吗?” 元绫芷灰败的眼神看着海面上空,在疼痛中,神经却分外清醒。 “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人死掉的亏欠,但是我知道,失去一条胳膊,跟一条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元绫芷此时已经气若游丝,身上那朵血红的罂粟也开得更加妖冶。 她几乎没有力气去看温叶臣:“我这点心意你都不愿意让我去实现吗?” 元绫芷不知道他怎么能够做到那么冷静的,难道温叶臣就一点都不恨自己吗?自己害的荆文间接性死亡,他怎么做到那么理智的? “不!绫芷你听我讲,”温叶臣现在的声音都在发抖,拌着哭腔,心痛又无奈:“荆文那么好,他就算是在天有灵,他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更何况,他不是那样的人,看你自残,他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好受的,你想想是不是?” 元绫芷微张着嘴,几乎没有力气去呼吸,也不知道是反对还是认同。 但是温叶臣看着她身上的血越来越多,便没有再多耽搁,顺着伤口,将刀子拔下来。 一瞬间,元绫芷感觉肩膀上的血流得更多了。 她想伸手去拿温叶臣手里的刀子,却发现自己现在连驱使自己手的能力都没有了。 在铺天盖地的阵痛中,加上大量血液的流失,元绫芷昏迷过去。 在濒死的瞬间,元绫芷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即将迎来终结。 可是窗户里透过的光亮刺着她那薄弱的眼睑,拉着她回到残酷的现实。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知道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在自己的卧室里躺着,周围一片寂静。 可是这不是因为没人而寂静,是因为没人说话而寂静。 在卧室那头,她看到温叶臣撸起袖管,一群医生正围着他,其中一个正在他的手臂上扎针,他们之间的小桌上,就放着抽血的机器。 元绫芷迟钝的脑子还没有及时转过弯来,就看见那些血液不稍一会儿,便一下子充满了空荡的血袋。 她看着医生把血袋封好,便朝自己走过来,旁边的温叶臣被人给了个棉签,正在堵渗出的血珠。 他的脸色苍白着,元绫芷结合他手臂上的多个针眼,意识到这不是一次了。 看着医生要用那包血给自己换上,元绫芷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便出声制止:“等一下。” 声音太小了,元绫芷以为她没听到,便用手攥住医生的衣角。 “你们是没有血包吗?要抽温叶臣的?”元绫芷寻思着自己也不是稀有血型,怎么轮到温叶臣给自己提供血了呢? 医生微微怔住,给她解释:“是温先生要我们抽他的血的。” 元绫芷难以置信:“啊?” 第076章 “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明明有多出来的血包,你怎么还要弄出自己的血啊?” 元绫芷在震惊中,又有些埋怨,她将看向医生的目光移到温叶臣身上。 温叶臣的目光躲闪,说的话也有些支支吾吾。 “别人的血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既然能入血库,那肯定都是健康的啊。” 元绫芷盯着他垂下的眼睑看,感觉他说的话有些太过牵强。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元绫芷还以为他另有隐情,便跟他说:“以后既然有别的选择,就别选择牺牲自己了。” 她又看看自己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左肩,叹了口气说道:“你最后怎么拦着我了?” 听到她说到这里,温叶臣似乎很激动,元绫芷还看到他的手紧紧攥起来: “我当然要拦着你了,难道要看你把自己弄残废吗?” “……”元绫芷被他说的话噎了一下,低了头,依然嘴硬:“我那不是要自残,对荆文比起来,这种伤害微不足道。” “那我也不想让你受伤,管他是谁!” 元绫芷怔住了,她僵硬地看向温叶臣,那种不能与温叶臣共情的情绪浇灭了她想要辩解的欲望。 每每说到荆文,温叶臣眼里的那种冷漠让元绫芷陌生。 元绫芷已经没有想跟他钻牛角尖的欲望了。 她再次看看左肩上包扎的样子:“下次别这样了,我不想因为我个人做出的一些决断而牺牲你。” “怎么能叫牺牲呢?”温叶臣此时的针孔已经不再流血,于是他扔掉手里用来堵血的棉签,坐上床沿,拉过元绫芷的手。 他的神情带着莫名的激动。 “一想到你每次心脏和脉搏的跳动,都伴随着我的血流经全身,我就很高兴!无论你到什么时候,你到什么地方,你都会带着我体内的一份!怎么不算永远在一起呢?!” 元绫芷整个人都愣住了,同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回应温叶臣。 说实话,虽然她跟温叶臣在很小的时候就一起长大,可到现在元绫芷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除了脑回路有点跟平常人不太一样,还有就是他现在整个人给元绫芷的感觉都是癫癫的。 温叶臣有时候又会想得很多,元绫芷觉得现在温叶臣还刚刚给自己输了血,在怎么着也不能把扫兴的话说出来。 便在医生给自己续血包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这个最后一袋了,下次你别给我输了。” 看着温叶臣没有点头的迹象,元绫芷知道他又没听进去。 温叶臣早等不及了,待屋内的医生走后,他握着元绫芷的手非但不松开,还向上握住她的肩膀。 “绫芷,等你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去看戒指什么的吧?” 元绫芷知道他说的是要给她们两个准备婚礼用的。 但是她很清醒地知道,罗霖译在中间挡着,她们两个不可能的。 “先等等再说吧。”元绫芷在罗霖译主动说之前,肯定不会把事情挑明的。 可是她现在的心情竟然毫无波澜,甚至跟萧承殷即将订婚的那个时候比起来,那时候起伏的情绪甚至还略胜一筹。 不过元绫芷感觉这也情有可原,当时她还没到帝都的时候,罗霖译就有意撺掇她们两个。 那时候她和温叶臣都还小,懵懵懂懂的,在罗霖译一而再再而三地搭线下,元绫芷以为那就是爱。 可是当她五年后回到真理会的时候,她看到温叶臣,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类似于“喜欢”的感觉。 就连元绫芷自己私下里想这事,都搞不明白。 但她能绝对地保证,她现在看到一个萧家人,心里就一阵膈应。 “怎么能再等呢?”温叶臣有些着急地说。 元绫芷惊奇地发现五年前还青涩的少年,现在已经抽条长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占满整个视线。 “绫芷,你知道吗?我等了五年,难道还要再等吗?” 他的目光那么急切,几乎恨不能现在就跟元绫芷原地结婚的样子。 元绫芷现在也有点急于逃避的样子,不敢看温叶臣的眼神,更不敢想如果他知道罗霖译要拆散他们之后,自己要跟他怎么相处! 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英俊面庞,元绫芷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 “不是等不等的事,”元绫芷伸出那个没受伤的手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只是感觉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才算时候?”温叶臣狂躁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许:“绫芷你告诉我,什么才能到那个时候?!” “荆文尸体还没找到,萧家还没有被打垮,难道我就要去结婚去享清福吗?”元绫芷反问他。 温叶臣眼睛红了,生气的低沉呼吸声传进元绫芷的耳朵里,无限放大下,元绫芷只感觉到温叶臣现在很可怖。 “荆文?他妈的荆文尸体不知道被萧家扔到哪里去了!说不定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你要等?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你要因为这点破事儿,一辈子寡着吗?” “破事?荆文在你眼里就是那样吗?”元绫芷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跟他吵起来,怒火压倒了理智,声音也在拔高:“我没有说一直等!只是觉得荆文因为我死掉了,我没有尽到应有的哀思,怎么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地去享乐呢?!” “可是你只想别人,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不也一样吗?你之前告诉过我,等我跟你成家之后你不会让我做任何事,可是你在意我的想法吗?我不想被人养着,不想一无是处,不想像个猫狗一样被‘宠’着,你以为那是恩赐吗?” 看着温叶臣怔住的眼神,元绫芷意识到自己的嘴又没把好门,心里一个劲儿地扇自己的嘴。 现在元绫芷不想跟他再说下去,身上的新伤旧伤一起叠着,让她感到倦怠。 “我没有否认你五年的等待,可是你想一想,我又何尝不是等了五年呢?” “但是你有萧承殷陪着!” 温叶臣自以为是的反驳,却再一次激起元绫芷的情绪。 “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既然你一直都觉得我不忠贞,那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们都这样了,我们之间就冷静一下,好吗?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 第077章 两个陆黎瑞!? “我不要,我怎么会相信你跟他之间真的有什么呢?” 温叶臣像个弹簧,元绫芷强他就弱,看着元绫芷态度强硬了,便紧接着弱势起来。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想重新牵起元绫芷的手,却被元绫芷避开了。 但还是厚着脸皮将元绫芷的手抓住。 “我不跟你吵了,我跟你道歉行吗?我没有下次了,我不想跟你分开。” 元绫芷听了,心眼儿里的火气蹿得更高。 她在意的是,温叶臣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这次的道歉也只是因为她元绫芷说要跟他分开一段时间。 跟上次一样,温叶臣没有认识到本质的错误,而只是治标不治本地弥补表面上的漏洞。 更何况,经过上次的吵架后,元绫芷都给他台阶了,说以后都不提萧承殷,就当没这个人,翻篇了,结果这次吵,温叶臣还是把萧承殷揪出来说事儿了。 元绫芷感觉心好累。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应温叶臣那种浮于表面的道歉。 思虑再三,元绫芷打算还是把事情一次性说清,不然小问题积累下来,最终会导致不可逆的局面的。 可那些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元绫芷的余光又飘到给她输血的血袋上,从温叶臣身上抽出来的血,还是热的。 元绫芷心里忍不住后悔刚刚没能压住的情绪,现在更不忍心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伴着温叶臣现在都还苍白的脸,她最后还是将那些话咽到肚子里。 温叶臣或许不知道元绫芷刚刚的情绪做过了多少转折,只听到她说: “好了,我不生气,事情说开就好了。” “真的?太好了。” 元绫芷看到温叶臣脸上欢喜的神情,有些担忧。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还是躺着的姿势,元绫芷真怕他会抱起自己转上两圈。 而且元绫芷现在还介怀着温叶臣对荆文的议论,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每每抬眼看到温叶臣那张英气的脸,元绫芷都能联想到他当时说温叶臣的死的那种神情,那么冷漠,跟之前的罗霖译比起来,几乎可以说是一摸一样。 “我想眯一会儿,你出去吧。”元绫芷有点疲惫地闭上眼睛。 现在她脑子很乱:她想用自己的方式祭奠荆文,在温叶臣眼里就是自残。但是她又不能重复那个步骤,因为伤害到自己身上,温叶臣和苍琴白她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像这回,流血过多,反而让温叶臣付出了那么多,自己岂不是只顾着自己的罪人了?自己岂不是变相压榨别人的资源吗? 元绫芷脑子越想越累,干脆不想了。 算了,先养好伤了再说别的。 然而温叶臣没有走,坐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她,让元绫芷有些尴尬。 “我要睡觉了。” “我知道。” 温叶臣还不走。 “……” “那你去把窗帘拉一下吧,外面的光有点刺我眼睛。” “好。” 元绫芷听见窗帘被拉上的声音,视线回归黑暗,她这样也看不见温叶臣了,便沉沉睡去。 ————————————————————————————————————— 在真理会总部养病的日子很无聊,虽然医疗的技术很先进,让元绫芷恢复得很快,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空虚。 “你就是闲不住,我们有你那么悠闲,我都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叶臣跟苍琴白坐在阳台的小圆桌旁,跟元绫芷一样围成一圈。 苍琴白的右手边空着一个位置,但上面放好了热乎乎的茶水,和小盘子装的饼干,跟元绫芷她们一样。 “我没想到能恢复地这么快啊。”元绫芷现在揉了揉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有点苦恼地说“如果我能像你们那么忙就好了。” “可别。”温叶臣赶紧说。 元绫芷这时候倒感觉有些奇怪了,脱口而出地问:“啊?为什么啊?” 温叶臣和苍琴白似乎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互相看看,给了元绫芷同样的答复:“保密。” 元绫芷歪了下嘴,忍着心里的好奇嘴硬道:“不说就不说,我只是觉得回来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们管这里什么事呢,而且就那么随口一问,我不在乎。” 看着苍琴白不出声儿地笑笑,元绫芷感觉脸上没面儿,心里默默发誓,等父亲给她派活了,她也不跟他们两个说。 她瞟向荆文的那个位置,心里又是一阵落寞。 元绫芷搅着茶杯,保持着那种嘴硬的表情。 现在已经接近黄昏,总部已经开始亮了灯,让元绫芷感觉到不同寻常。 “今天外面怎么亮那么多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元绫芷回头问温叶臣和苍琴白她们。 “噢,那个啊,这不快到年底了,父亲要做个总结,就叫一些人过来开会了。” “哦……”元绫芷点点头,托着腮的时候,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 “我们出去看看吧。”元绫芷跟他们说,在落下话音的瞬间站了起来。 但是温叶臣拉住她的手腕。 “怎么……”元绫芷看着他有些疑惑,又观察了一下苍琴白的脸色:“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不,没有,我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说完这话,元绫芷刚想说“好”,便看到苍琴白惊愕地抬头看向温叶臣,想机器人一样没有情绪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松动。 温叶臣推了苍琴白一把,还说:“愣着干什么?走啊。” 元绫芷闹不清他们要搞什么样子,便也停住了,呆呆的看着两人。 她本以为苍琴白会拦着自己,却没想到苍琴白却站起来,然后拍了拍元绫芷的胳膊,跟温叶臣神情一致:“走吧。”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太好的疑虑,但是能出去转转,元绫芷就高兴,别的让自己不高兴的事也没精力去想了。 脸上吹着凉凉的风,走在路上,元绫芷感觉到一阵轻松。 “越来越冷了,绫芷,明天我叫裁缝过来给你做两身衣服吧?”温叶臣走在元绫芷旁边,一只手自然地握上元绫芷的手指。 苍琴白注意到这一点,默默地远离了他们两个。 “可以啊,明天叫他早点来吧,我想——” 话说一半,元绫芷突然像是被定身一样,半张着嘴,话语也就此打住。 “怎么了?”温叶臣关切地问她,有些疑惑。 元绫芷此时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呆呆地看着前方过来开会的人们。 因为,她看到了陆黎瑞,还是两个。 第078章 荆文的死,没有谁愿意看到! 她看到了陆黎瑞,还是两个。 元绫芷还弄不清楚状况,却发现那两个陆黎瑞已经发现了她,更确切来说,是他们两个发现了温叶臣和苍琴白。 似乎跟温叶臣他们很熟的样子,那两个陆黎瑞绕过元绫芷,走到温叶臣和苍琴白面前。 “半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其中一个抬起手锤了下温叶臣的肩膀,很脸上的笑容像是被照见太阳,没有元绫芷在军部看到的那种高傲。 可是元绫芷听见温叶臣叫他陆黎锦,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这是元绫芷,”温叶臣很估计每个人感受,一把将还处于惊愕状态的元绫芷拉到前面去:“可能你在帝都跟她已经打了几回照面了。” 陆黎锦眉眼柔和,看着元绫芷打了个招呼,跟温叶臣打趣:“但是我感觉她不会太认识我,就算看见我了,也只是把我当我哥。” 元绫芷看着他一脸轻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样作出回应。 但紧接着,他看到对陆黎瑞叫“哥”。 看着两人站在起,元绫芷感觉这个世界疯了。 “你们是双生子?” 元绫芷下意识问他们。 温叶臣的手搭在陆黎锦的肩膀上,原本他是想搭在陆黎瑞肩膀上的,结果陆黎瑞瞥了他一眼,他就转移目标了。 “对啊,多亏了他们,在我们转移你的时候混淆视听,我们还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把你弄出来呢。” “嗯……是吗。”元绫芷干巴巴地笑了笑,听到温叶臣的解释,脸上那种僵硬的神情有几分缓和。 “但我从来都不知道,陆家有双生子。”元绫芷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在那帝都的五年,愣是对陆家有双生子这种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似乎旁边的温叶臣也看出她眼中的疑虑,便跟她说:“陆家有双生子的事是保密的,这样做事更灵活一点。” 然后元绫芷又听见陆黎瑞倨傲地笑了一声:“当然了,王室那边被我们的障眼法糊弄得团团转,可惜了,凭他们那边的脑力,也查不出什么来。” “怎么了呀?”元绫芷茫然地问。 “哦,我们把你从帝都带出来的时候,出了点小事故,萧家怀疑到陆家那里去了,但是证据不足,没有向他们问罪。” 温叶臣向她解释。 “哦……”元绫芷看他那么含糊地回答,知道温叶臣有一种不方便说明的意思,就压下心里的好奇,不再问了。 结果陆黎瑞比他的弟弟不懂得内敛,说的话带着那种狂:“其实是我们把帝都歌剧院炸了。” “啊?” 元绫芷人都傻了。 但是他浑不在意元绫芷说什么,反倒是往常那种傲气的眼睛柔和了一点,同时眼神还时不时不自觉地瞟向苍琴白。 苍琴白一边的直短黑发还拢在耳朵后面,露出优美的侧脸曲线,正好是陆黎瑞那边一低头就能清楚看到的。 但是苍琴白似乎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如既往地微微低着头,给人总有一种在思考的样子。 元绫芷看了看两个人,有点明白陆黎瑞为什么非要把那个话说出来了——他还把胸膛微微挺起来,似乎想显示出一些男子气慨来。 但很显然,苍琴白没有注意他。 “我有点没懂,现在陆黎瑞和他弟弟倒底是怎么回事啊?”元绫芷悄悄问苍琴白。 苍琴白微微转头看了她一下:“陆黎瑞他经常在我们这边做事,同时军部那边抽不开身,周转不开的时候会让陆黎锦替他在军部,如果不这样,陆家很容易暴露的。” 元绫芷听完都惊呆了。 她看着苍琴白还用手拍了拍陆黎瑞那结实的上臂,陆黎瑞仅仅只是意志不坚定地往自己大臂上看一眼,以脖根为起点,一整个儿地往上泛红。 “可是,军部能进去的前提,那是需要瞳孔识别的……怎么……”元绫芷看看陆黎瑞又看看站在一边的陆黎锦,脸上全是迷惑和惊讶。 “这不是难事儿,要想更改虹膜构造形态,做个手术就行。”仿佛是被苍琴白的那种关注鼓舞到了,陆黎瑞脸上意气风发,似乎要在苍琴白面前显露一番。 而元绫芷却觉得自己在瞬间铺足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看到陆黎锦那边,发现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僵硬,那些肌肉甚至也在不自觉地轻微抽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开了一个不太好的话题,便打断陆黎瑞的话:“怪不得我在军部的时候老听人说你健忘;原来是来回换人。” 陆黎端被打断话,显得很不高兴:“健忘那也只是因为要记的大事太多了,我们男人哪像你们女人,总有心思记细枝未带的事?” 苍琴白将放在他上臂的手收回了。 看着陆黎端明显有一瞬间的错愕,元绫芷便知道,自己那话说对了。 对于不关注其他人感受的,就该说点难听的压一压。 至于,能不能圆回场子来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他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便知道了时间快到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去总理事那里议事了。”陆黎瑞很言简意赅地说:“等晚一点,我们出来一起吃顿饭,接着就是,我来之前跟陆黎锦商量着去祭一祭荆文。”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带着探究,注视着元绫芷:“你回来了没有带人去找荆文吗?” 看着两边不说话,元绫芷甚至能听到来自陆黎瑞的自傲的冷哼。 他说的话很有攻击性,仿佛在报刚刚那被下了脸子的仇:“不应该啊,萧家处置荆文的时候,你不是在现场吗?” 这句话,直击元绫芷的心里,刺得她没话说。 “我要是你,我掘地三尺都会把荆文找出来,也不至于荆文到现在也只立了个衣冠冢。” 他这句话说得尤为大声,引得旁边经过的人侧目。 元绫芷稍稍抬眼,就看到那些人向自己投过来异样的眼光,知道就是是她把荆文间接给害死的。 “荆文的死,没有谁愿意看到!”苍琴白沉稳清丽的声线传到陆黎瑞耳朵里:“她因为荆文的死,半夜捅了萧承殷十几刀,因为荆文现在只立了衣冠冢,她前两天又去了当时荆文死的地方寻找尸体,因为寻找无果而自愿砍下左臂。” “不要怪我说得太直白,我只是觉得你在这里谴责别人不比内耗有价值,不如好好在帝都查一查,究竟是谁,在荆文曝尸荒野后又将他带走了!” 苍琴白挡在元绫芷前面,振振有词。 第079章 “你的眼睛怎么突然流血了?” 陆黎瑞的离开似乎只是给温叶臣和苍琴白的面子,在转身的最后一刻,甚至还不甘心地朝元绫芷那边哼了一口气。 事后,元绫芷分外感激苍琴白,帮她解开那种困窘的局面。 但饶是这样,在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陆黎锦还想找元绫芷给他和苍琴白牵线。 他那个榆木脑袋似乎一瞬间灵光起来,带动着他那魁梧的身体都不那么迟钝。 但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菜还没有上来的时候,温叶臣就开始暖场子,陆黎瑞也跟着开了几个笑话。 看着苍琴白坐在自己特地留出来的位置上,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无动于衷。 陆黎瑞便有肉眼可见地着急。 元绫芷在他对面坐着,看着陆黎瑞的那些心思,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陆黎瑞给苍琴白推了推清口的茶点,结果苍琴白才终于对他说出第一句话:“这个元绫芷喜欢吃,麻烦你替我拿给她。” 陆黎瑞眼里的光都消失了。 这时候温叶臣跟陆黎锦说话的声音都顿住了,不约而同地转向陆黎瑞那边。 “……” 陆黎瑞像是被人浇了一头冷水,他跟元绫芷对视一眼,又看看已经停止说话的温叶臣和陆黎锦,最后又回到苍琴白身上。 元绫芷跟他是没有区别的,照理说,元绫芷养父是真理会最高控权人,陆黎瑞和陆黎锦,甚至于他们父亲,都要在控权人之下。 元绫芷感觉不论是出于任何原因,陆黎瑞都不太会反驳的。 果然,她看到陆黎瑞端起旁边那一盘茶点,绕过圆桌,放到自己面前。 元绫芷没想着刁难他,就算他一句话没说,脸上的神色也僵着,也顺势将他送过来的一块儿茶点放到嘴里。 之后的事情,就顺利得很多了,没有在像刚刚那样场面僵持着。 中途吃饭的时候,陆黎瑞看苍琴白面色好多之后,就一直用公用餐具给她那里放菜。 苍琴白依然是平常不爱说话的样子,顶多是搭个腔。 但是元绫芷觉得,陆黎瑞倒并不关心这些。 他到现在都没有吃过几口,都是一直围着苍琴白转。 苍琴白吃一口,他就跟着傻乎乎地乐。 元绫芷几乎不能把现在的他与之前在军部看见的陆黎瑞当做一个人。 如果说以前见到的陆黎瑞是盛气凌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么现在的他就几乎可以用“魁梧的弱智儿”来形容。 反正元绫芷没眼看。 有时候她觉得给他们两个另开一个包间得了,因为这个包间里连上她就五个,都跟划了区一样,苍琴白那里,是陆黎瑞一个人的狂欢,而自己这边温叶臣跟陆黎锦说着别的。 “好了,你自己也吃。” 那边的苍琴白终于肯动她那金口,对陆黎瑞说。 “嗯好!”苍琴白的回复似乎是某种兴奋剂,让陆黎瑞更高兴,往常那种高傲自大被现在的愉快扫得一干二净。 “我说……”元绫芷偷偷低声问温叶臣:“陆黎瑞什么时候认识苍琴白的?” “去年吧,”温叶臣认真地想了想,跟她说:“他们两个认识是因为要出去查人,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回来之后,陆黎瑞就成这样了,不过我到现在都觉得苍琴白没那个意思。” “可能苍琴白不太爱说话吧。” “你怎么了?” 元绫芷正想说下句话,就忽然听见温叶臣这么说。 “什么怎么了?”元绫芷条件反射地向他看过去,却发现温叶臣那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看着陆黎瑞问话。 元绫芷不明白温叶臣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么骇人的表情,只是遵循着本能,顺着他的目标看过去,下一秒心里就咯噔一下。 陆黎锦的眼睛在流血,似乎怕自己吓到别人,一只手堪堪地捂着左眼,指缝间还不停有鲜血留出来,另一只手着急忙慌地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却在中途打了个趔趄。 元绫芷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见识到血还能流得这么渗人可怕。 她跟着温叶臣一起站起来,凑到陆黎锦面前。 “怎么回事?你的眼睛怎么会突然流血啊?” 元绫芷以为他得了很重的病,结果听见陆黎锦说: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我已经习惯了。” 他说话间甚至还带着宽慰人的笑意,元绫芷都不敢相信一个人在眼睛流血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把话说得那么轻松。 “出门左转有卫生间,你快去收拾一下。” 显然陆黎瑞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可是元绫芷看他在知道陆黎锦眼睛流血的情况下,没有半分慌张,仿佛这种事已经在他眼里见怪不怪了。 “药带了吗?”陆黎瑞又问他弟弟。 “嗯,带了。”陆黎锦接过温叶臣手忙脚乱塞来的卫生纸,擦着流血的眼睛。 “我跟着他一起去一下,他现在看不清路。” 温叶臣说,似乎带着淡淡的愠怒,元绫芷就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陆黎瑞。 结果陆黎瑞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可温叶臣跟着陆黎锦走后,元绫芷那天在饭桌上再也没有见他们回来。 元绫芷又收到温叶臣发来的消息,说不回去吃饭了,元绫芷便以为陆黎锦那边的情况严重了,便回道:“知道了。” 等到离开的时候,陆黎瑞破天荒地主动叫住她。 “怎么了?”元绫芷转头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陆黎瑞却转身去了包厢隐蔽的隔间,抱出一堆用礼盒包好的礼物来。 “虽然在之前送了一会,但都是客气的,这个,”陆黎瑞像个勤勤恳恳的水獭,从一堆的礼物中精准地找到要送给苍琴白的,塞到元绫芷手里:“还有这个,你偷偷交给苍琴白。” “你怎么不自己去给?” “我会让人白跑腿?”陆黎瑞高高在上,将剩下的几个礼盒再塞给元绫芷:“剩下的都是你的。” 陆黎瑞现在已经明白,苍琴白为什么不理他,那是因为他弄得元绫芷不高兴了。 元绫芷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好声好气。 “……” “别摆脸色了,当初你离开军部,是我联合其他人向王储施压的。” “我脸就长这样,没摆脸色,”虽然元绫芷觉得自己当初在不在军部处境都一样,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谈论那个的时候了,她反驳陆黎瑞道:“我没忘你做的。” 陆黎瑞的嘴角抽了抽:“那好,你有这记性,我就不担心你忘记把东西给苍琴白。” “……” 第080章 再敢往前一步就打断你的腿! “转过身看看。” 旁边的裁缝正对着地毯中间占的女子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不好看,下一件。” 等到女子转身背对他们的时候,元绫芷便对裁缝说。 她的手肘杵在扶手上,手指支着额头,看着中间提她试衣服的女子,感觉有点累。 这还是为了方便元绫芷,温叶臣他们特意找了个跟她肤色和身形差不多的女人,替她试上身的效果。 这样元绫芷就不用脱了穿,穿了脱,来来回回试衣服了。 趁着那人又去换下一件衣服的时候,元绫芷回头去看自己在厨房做的曲奇怎么样——那是她准备去送给苍琴白和温叶臣他们的。 等她出来的时候,裁缝已经迫不及待要找她了。 此时,元绫芷正端着包装好的饼干往回走。 看着裁缝神采奕奕地要做介绍,元绫芷打断他。 “之前过的都做一件,”元绫芷拿着曲奇,远远地看了看在客厅里站着的给她试衣服的人:“加上现在这件。” “唉唉,好好。”裁缝点头哈腰,笑盈盈的表情带着脸上的皱纹盘曲。 元绫芷不太愿意在打扮上花太多时间,没有跟裁缝浪费一句话,便吩咐人上楼,把陆黎瑞要送给苍琴白的东西拿下来。 那回在分别后,陆黎瑞还特意嘱咐要在他离开总部之后再转给苍琴白。 元绫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要她帮个忙就帮个忙吧。 想起在帝都军部的时候,陆黎瑞那样盛气凌人地要她离开军部,元绫芷是真的没想到他是真理会的人。 为什么什么都不跟她说? 陆黎瑞是那样,左意娆也是那样的。 想起左意娆,元绫芷心里一沉。 曾经左意娆为了能支走萧承殷,不惜威胁他要杀掉自己。 元绫芷不知道她这么说是要吓唬人还是真的想这么做,毕竟左意娆当时刀子都掏出来了。 如果现在重新推演一遍,元绫芷仍然不能为她找到正当的理由。 加上经历了陆黎瑞那一回,元绫芷才终于明白现在真理会的人都是怎么看她了。 陆黎瑞那本来就高高在上的样子更加凌人,当他大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周围人对她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几乎是恍然大悟,她猛然间想起自己要出去走动的时候,温叶臣和苍琴白脸上都先后出现了为难的神色。 不过还好有他们在。 元绫芷抱着陆黎瑞要她捎给苍琴白的礼物,最上面放着她亲自研究做出来的曲奇,如果将手背贴上装有曲奇的盒子,甚至还能感觉到温热。 到了苍琴白哪里,只有佣人来接她送来的东西。 “她人呢?”元绫芷问话前看了看时间——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是时候该回来吃饭的:“都这个点了,还不回来吃饭?” “苍小姐她最近有些忙,顾不上回来吃,有时候整点都不一定能做完那边的工作。” “那你知道她在哪吗?”元绫芷颠了颠手上的两盒曲奇:“我现在去找她。” 佣人不约而同地面露难色,他们站在元绫芷面前,面面相觑。 “不知道,我们这些没有过问这种事的权利。” “那好吧。”元绫芷不想为难她们,便回应道。 等从苍琴白那处的府邸出来后,元绫芷便打算去找温叶臣——她不信温叶臣也忙不过来,毕竟前两天经常找她来玩。 “你是过来找温叶臣的?” 当元绫芷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温叶臣的时候,她听到头顶有人在问她话。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陆黎锦。 “咦?你没有跟着陆黎瑞回帝都吗?” 陆黎锦现在的眼睛发白,元绫芷被他看着的时候有一种他的眼睛要瞎掉的感觉。 “没有,我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做治疗。” “哦,”元绫芷点点头,复而又问他:“那你的眼睛会好一点吗?” “不知道,”陆黎锦朝她笑笑:“医生都拿不准。” “……”元绫芷感觉自己有点不太适合问这个问题。 目光转了一圈,她又开口问:“你知道温叶臣在哪儿吗?” “他?他在朝榷公馆——你手里是什么?” “这个?”元绫芷颠了颠手里的那两盒曲奇,在看到陆黎锦点头后,回答道:“这个是我想给温叶臣她们送过去的饼干。” “那就快去吧,”陆黎锦声音柔和,嘴边是若隐若现的微笑:“她们如果看到你给送东西,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元绫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温叶臣这里,但是看陆黎锦说话文雅,她也生不出半分疏离来。 于是她爽快地告别陆黎锦,去他口中说的朝榷公馆,找温叶臣他们。 与送东西相比,其实元绫芷是更好奇温叶臣和苍琴白两个人现在到底在真理会管什么。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穿过公馆的前院,便被大门的看守拦住了。 “站住,不许进,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们的语气又冷又硬,远远地对着她大呼小喝,每个从他们嘴里蹦出来的字眼都像是坚硬的石子,毫不留情面地打到元绫芷身上。 他们甚至手里还拿着电棍,一边说话还一边指着她的面门。 元绫芷觉得他们手里的电棍可不是摆设,于是她抱着怀里的两盒曲奇,慢慢往后退。 可看着他们继续咄咄逼人地走近,元绫芷知道自己不能后退下去了。 “我是来送东西的,里面有我朋友。” 元绫芷回到总部,除了罗霖译开头敲打过她后,几乎所有人都对她温声和气,她不明白到了这里,竟然有人大有一种跟她动手的架势。 “你朋友?”其中一个男人显然不信元绫芷的话,甚至还拎着电棍敲了敲元绫芷手里的盒子:“这里可没你朋友!” 她想上前一步争辩,却被另外一个男人喝住:“不许动!再敢往前一步就打断你的腿!” 元绫芷心里那种沉寂很久的反抗精神像是遇到了火苗,噼啪地窜成烈火,在她心里熊熊燃着。 “打断腿?你有什么权利可以打断别人的腿?真理会的精神宗旨是平等和自由!你这种畜生是怎么摸进来的?!” 第081章 温叶臣,你们……在干什么!? 元绫芷于他们,本来就是上位者,地位差距下,气势也自然能够很快起来,让那几个拦她的男人都微微怔愣了一下。 但被她骂过的马脸男明显是更加愤怒了:“你骂谁是畜生?!” 说完,他对着元绫芷的那张脸怒目而视,扬起手中的电棍朝元绫芷抡过去。 元绫芷本来就受过专业的锻炼,虽然之前在萧承殷手里一直被注射药物,但是好在这次回到总部,有好好养着,反应能力也上来了,当即就避开那个男人劈头盖脸砸过来的武器。 似乎是被元绫芷的身手给惊讶到了,大多数旁观的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像是不敢相信刚刚的元绫芷会那么灵巧。 反观那个手中的电棍轮空的马脸男,仿佛是被当众下了脸子,脸上没有丝毫惊讶,那种覆盖在脸上通红的怒火更加嚣张起来。 “你还敢躲?!” 那种急了眼的样子,元绫芷真想大声嘲讽地笑出来。 但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又为了不打扰温叶臣和苍琴白他们两个,便用一种不卑不亢地语气说道: “我是元绫芷,我要给我朋友送点东西进去。” 元绫芷几乎是每隔几个字就是微微的停顿,听起来更有力量,掷地有声,硬生生盖过那几个男人愤怒的鼻音。 然而几个守卫在听到她自己道出姓名之后,立刻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看,脸上的愤怒神色也消下去一些,元绫芷甚至还能听到他们之间悄悄捂嘴耳语的声音,但是由于声音太小了,元绫芷她根本听不出什么来。 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稍微正派的男人站了出来,似乎摸清了她的身份,说话的语气明显比之前更客气: “不好意思,元小姐,如果要进公馆,请出示你的邀请函。” “邀请函?”元绫芷皱着眉默默重复道,不知道这里进出还需要邀请函:“那是什么东西?” 但是那个跟她说话的男人,丝毫没有要对她的问题做出详细解释的样子:“您没有邀请函的话,请回吧。” “我不是来参加这里的活动的,这里的管事跟我是朋友,我看他们总不回来,就想给他们送过来些饼干。”元绫芷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可是迎来的却是冰冷的回复:“您没有权限进来,请回吧。” 元绫芷就偏不。 在打定主意跟面前的几个男人对峙后,元绫芷惊奇地发现时间竟然过得那样缓慢。 就在双方觉得这个僵局无解的时候,一个看似迂腐的老守卫走过来,他负着手,下巴上还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从那些男人脸上的尊敬程度来看,元绫芷揣测这个老头是管着这些人的头儿。 “既然是给朋友送东西来的,那就让人家进去呗,谁还没点难办的事了?”山羊胡子背着手,一边说着,还一边向元绫芷那边走去:“我想请问一下,姑娘你那两个朋友尊名啊?” “一个叫温叶臣,另一个叫苍琴白,我叫元绫芷。” 当元绫芷说出前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到的是有些人的神色已然转为了敬慕。 刚刚拦住她不让她进来的人和叫嚣着打断她腿的人顿时脸色煞白。 但元绫芷不屑于纠结在这种叫都叫不上名字的人身上,看着山羊胡子也跟着怔住了神色,便问道:“我现在可以送个东西去吗?” “当然,当然是可以的了,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需要‘邀请函’?” “不用,当然不用!您请进。” 元绫芷在前脚踏进正门的时候,眼中的瞳孔缓缓轮过眼角,盯在那些已经静默的守卫身上。 之后,她能明显感觉到一些人打了个寒噤,但元绫芷并没有感受到多高兴。 就在元绫芷要跨过正门的时候,之前的马脸男又一次突兀地叫住她。 “等等,我们需要检查你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元绫芷漠然地扫过他,她不知道自己都能在总部这个地界儿上住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查“危险物品”。 温叶臣他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看管得这么严密,甚至比父亲罗霖译那个控权人住的地方都森严。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是不会做对真理会有害的事情的,要查就查吧。 于是在她站住后,马脸男很没有眼力劲儿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仪器扫了元绫芷两边。 元绫芷看他那个眼神,仿佛是不相信自己是无害的,如果有可能,元绫芷以为他真有可能把自己的皮扒了。 最后,他还是悻悻地后退一步,手里拿着的扫描仪也放下。 仿佛是不甘心:“她没问题。” “那好,”山羊胡子仍笑眯眯地背着手,转头看着元绫芷:“不知道您是否知道两位大人一般在哪里,需不需要我们叫个招待来。” “招待?”元绫芷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心理又有点没来由地不适,但是说不上来,于是她婉拒了山羊胡子的好意:“没事,我自己走走就好了。” “那您请。” 元绫芷穿过浑然天成又莫名对称的两个不规则大理石柱,它们竖立在过道两边,与旁边的草坪上的宽厚树篱相连,形成对外的天然隔断。 再顺着脚下的道路走,她还注意到中间一段路下面是一条潺潺的流水,充满生机地朝前院那头荡过去了,水质清凉,元绫芷甚至能看到溪流底部铺着乌黑发亮的溪流石,在上面涌动着的金鱼鱼群像是一团聚集在一起的小火苗。 她走上台阶,仰头看了看装饰气派的楼宇,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怪不得温叶臣和苍琴白不愿意跟自己说她们在哪里管事,估计是怕她在这里待了一会又不愿意出去了。 可等元绫芷走进公馆,发现里面全然是不像有人的样子。 她在门厅转了一圈,又在客厅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角落发现了异样。 原本是格栅的东西像门一样虚掩着,元绫芷轻轻拨弄,它还慢悠悠地转。 她便好奇地向下看过去,便发现格栅后面只是个装饰用的假柜,真正藏着的,是一道幽暗的楼梯,一直向下延申过去。 这让元绫芷瞬间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因为萧家的地牢就长这个样子。 她拿不准注意要不要下去。 元绫芷想了想,便觉得来都来了,至少什么都要看看吧。 于是她拨开那个格栅门,低头进去了。 这里的空间没有元绫芷想象中的那么压抑,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而且这个层级并不深,元绫芷很快看到几抹光亮。 底下是个大平层,除了没有窗户,看起来跟外面一样。 这里亮着灯,元绫芷还听见有人说话。 她很快认出来,那是温叶臣的声音。 于是她抱着手里那两盒曲奇饼干,趁着它们还没有彻底凉下去,便循着声音,找到有温叶臣那个房间。 元绫芷见门还敞着,便故意不敲门,想着给温叶臣和苍琴白一个惊喜,所以她的脚步放得格外轻巧。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来了,而且,所有人都聚在一台机子前,背对着敞开的大门。 “一会儿把这段复制下来,加密存到文件袋子里……” 温叶臣对着电子光屏一边比划着什么一边又说道,他站在中间,两边是被他吩咐做事的人。 “好。” “这个要单独存储,”元绫芷看到温叶臣利落地将一个拷贝下来的文件递给右边的人。 元绫芷以为她们要说完了,便轻手轻脚地上前走了两步,看着认真做事的温叶臣和苍琴白,心里一阵激动,脑海里幻想着两人见到自己后脸上的表情多么欣喜。 可是当她用目光无意间扫到电子屏幕上的画面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血液像是被换成了冰水,僵在原地。 那股心头的热情像是被抛弃在了极寒之地,那股寒意仿佛能成为实质,像兜头轮过来的铁锤,狠狠砸在她身上。 蓝色的全息屏中,是监控的视角,里面的女孩在凄惨的叫声中被扒光了衣服,对面赤裸的男人是元绫芷跟着萧承殷时,在帝都见过的一个议会高官。 她的手不受控制,一直拿着的盒子坠落在地上,在温叶臣和苍琴白几人的后面发出金属撞击的巨响,同时里面已经全然冷掉的曲奇碎在地上。 “温叶臣,你们……在干什么!?” 第082章 “有谁会愿意被人践踏?!” 他们转过头,发现元绫芷早已脸色煞白地站在他们身后。 看着温叶臣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想到元绫芷能找到这里来,而苍琴白最开始是震惊,紧接着脸上就是无地自容的羞愧。 没人说话。 但是元绫芷又问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温叶臣此时的表情活像是遇到了一只鬼,他看着元绫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大声质问道:“问你们话呢!你们在干什么?!” 她元绫芷现在真希望自己是看错了!是快要瞎了眼了!她就算有一百个脑力,都想不出跟她关系最亲密的人在监视别人的苦难和不幸! 她气的全身发抖,咬着打颤的牙关,一把推开温叶臣魁梧的身躯,赤裸裸地看到全息屏幕上那惨烈的一幕。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握着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往自己赤裸恶心的怀里带。 元绫芷听不见声音,似乎有人在转身之前,便把声音关了。 她下意识颤抖着手,摸过旁边的耳机,缓缓贴近自己的耳廓。 在耳机里,她听到来自女性的那种惨烈的哭叫。 那种声音直击心灵,在哀嚎和告饶声中,元绫芷感觉自己的心在被尖针密密麻麻地穿刺。 元绫芷重重一拳锤裂全息仪,眼前那种污秽不堪的短暂地在她视线中消失。 但是那凄惨的哭声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元绫芷缓缓转过身,看到已经在原地杵立已久的温叶臣和苍琴白。 “……”鼻尖泛酸,声音也轻得颤抖,看向温叶臣两人的目光是那么寒心和失望,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她才用尽自己的底气问他们:“那个男人是在嫖吗?” 没人说话,苍琴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在元绫芷面前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退缩。 “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在嫖?!你听不到吗?!”元绫芷的手甚至还在流血,就那么顾不得疼痛地握成拳头擂在温叶臣的胸口,留下好大一片血渍。 温叶臣双手握住她那流血的拳头,像平常那种心痛:“绫芷,小心痛——” 但元绫芷从来没有这么恶心过他,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们在记录什么?!这种东西有什么可记录的?!男人嫖娼是他妈的很光彩的事情吗?!” “绫芷,你听我说,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你保证,都是自愿的,你先冷静下来——” 元绫芷现在已经在理智崩溃的边缘,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把整件事完善地解决好,在本能驱使下她一巴掌甩了温叶臣一个耳光。 立刻,温叶臣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皮肤上还挂着元绫芷的血,明暗相称,却显得分外狰狞。 旁观的人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圆了。 “谁自愿了?除了那个老男人自愿了,除了你们这些看监控的自愿了?谁自愿了?我问你谁自愿了?!”元绫芷看着周围无动于衷的所有人,心里那种愤怒,逼着她的眼泪都无法用眼眶框住: “有哪个人会愿意去做一个娼妓?!有哪个人会愿意被老男人践踏?!又有哪个人会愿意有别人把这一切记录下来?!” 元绫芷感觉头有些晕,看着不说话的苍琴白,又看着丝毫不知廉耻的温叶臣,她脚下打了个趔趄。 温叶臣想去扶她,却被元绫芷躲开了。 “我们真理会的精神指向难道不是反对王权吗?不是宣扬自由与反压迫吗?”元绫芷感觉自己一直赖以存活的精神支柱正在分崩离析地、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颓势坍塌下去,她的眼睛里噙着全然崩裂的愤怒和不解,在朦胧的水膜中,她对着这里的所有人怒目而视。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她?!” 面对着元绫芷苍白的控诉,除了苍琴白和温叶臣,其他人的脸上带着那种不能共情的冷漠,仿佛元绫芷是个跳梁小丑。 如果不是温叶臣和苍琴白这里还没有发出指令,他们估计早就把她元绫芷摁在地上了吧! 元绫芷冷冷地笑了两声,看着沉默的那跟他情同手足的温叶臣和苍琴白,又看看他们的手下。 她咬着牙呻吟一声,压下心头的哽咽,一把拨开那些人,从散在地上的曲奇踏过去。 “绫芷你干什么去?” 温叶臣在她身后焦急的高声问道,仿佛这样就能留住离开的元绫芷一样。 众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看看散在地上碎成一片的曲奇。 没人说一句话,只有苍琴白蹲下来,用手拢了拢地上的碎屑,最后小心地放到盒子里。 “不好了!两位大人!元绫——元小姐她跑上楼了!正好、正好是段先生的那个房间去!” 段古泉就是元绫芷刚刚问温叶臣,是不是在嫖娼的那个男人。 温叶臣跟元绫芷在一起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元绫芷上去的目的是什么。 他听报信过来的人说完话,心里就咯噔一下。 “你们怎么不拦着?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我们已经拦了!但是元小姐上来一拳把人锤出血了,没人敢拦着啊!” “那现在呢?” “她已经开始砸门了!” 温叶臣攥着拳头,原地环顾四周,然后看着旁边一直在愣着的手下,因为他们的呆愣生气:“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去拦她啊!” 听完这句指令,几人立刻转身往门外跑。 后面的温叶臣还说:“不许伤到绫芷!” “是!” 可是这边,元绫芷已经破开门了,在拐角处,她听到女孩子仍在告饶。 她转过头,看到那个肮脏的畜生骑在挣扎的女孩子身上。 这就是温叶臣口中说的“自愿”!这就是温叶臣口中说的“不是她心里想的那样”! 元绫芷气血上涌,鲜血糊满她的整个手,然后,她反手握上花架上的瓶子,另一只手将里面的花扔出来。 然后,在男人淫欲的狂欢中,元绫芷飞身上床,两手握紧陶瓷花瓶高高举起,瞬间狠狠砸在段古泉的后脑勺上,砸了他个鲜血淋漓! 第083章 还不让,我就打爆你们的狗头! 迂腐,陈旧,盘剥,压榨,这些东西扮成臭气,顺着段古泉伤口里涌出的鲜血,从他的后脑勺渗进床里,逸散在空气中。 老男人那一瞬间溅出的鲜血还喷在韶甜柳那漂亮娇弱的脸蛋上,在短暂的尖叫后,她又顺着本能向元绫芷爬过去。 元绫芷挺直地半跪在床上,一只脚还踩在老男人的身体上,看着孱弱如幼兔的韶甜柳缓缓向自己靠拢,便扔掉手里的的花瓶瓶颈。 她将沾着鲜血的手在床上擦了擦,然后抬手给韶甜柳擦干净脸上的血渍。 韶甜柳一瞬间又哭了出来,一下子抱住她。 元绫芷说不出话来,但是手里的动作利索,她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然后抖了抖,披在韶甜柳身上,帮她盖住身体。 “不是你的错。”元绫芷比她要高很多,她脱下的大衣几乎可以裹住韶甜柳的整个脚踝。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能一句一句地重复:“不是你的错。” 元绫芷将手盖在韶甜柳的头顶,安抚似地来回抚摸,像在安慰受伤的小兽。 现在的韶甜柳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咿咿呀呀地说着元绫芷听不清的话。 但是在温叶臣他们的人进来后,她又非常惨烈地大叫一声,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如果不是元绫芷将她摁在自己这里,元绫芷毫不怀疑她会义无反顾地从这里的三楼跳下去。 她一边安抚着韶甜柳应激的心理,一边冷冷地看那些人急迫地穿过她身侧,去查看段古泉的状态。 “元绫芷!你杀人了!”从阳曜探了探段古泉的鼻息,发现没有呼吸后,一瞬间暴跳如雷,一时间也忘了尊卑。 元绫芷现在倒并不在乎了,她与温叶臣的手下针锋相对,声音掷地有声:“我没杀人!我杀的是畜生!” 此时的温叶臣也急匆匆地赶过来,推开从阳,俯身去查看段古泉。 “杀什么杀!?他根本就没死,还能救,快去叫医生过来!” 元绫芷看着他们,像是第一次意识到他们竟然是这样肮脏的蛆虫,便给韶甜柳系紧了身上的衣带,打横抱起她。 温叶臣在后面叫她,她也不理。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畅通无阻的时候,苍琴白在楼梯间拦住她。 元绫芷现在不像跟她说话,只想避开她,离得她远远的。 可是她往左避,苍琴白就在左边堵她,元绫芷想在右侧出去,苍琴白稍稍移动脚步,就轻松堵住她的前路。 “元绫芷,把她放下,她不能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放呢?”元绫芷的心口甚至能感受到韶甜柳仍然在抽噎。 “你不能不放。”苍琴白跟她说,因为台阶的问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元绫芷脸上的神情。 同时,元绫芷也能看到她脸上的疲惫和无奈。 “绫芷,不要叫我和温叶臣为难。” “苍琴白,你让开。” 苍琴白却张开双臂,短发被她自己拢到耳后,那种决绝的神情,让元绫芷清晰地看到。 “绫芷,人各有命,你救不了那么多人的。” “你让不让?” 元绫芷看她苍琴白的神情,大有一种“要是想过去,就要从我身体上踏过去”的样子。 苍琴白看着元绫芷那么倔强,脸上带着类似心痛的苦恼。 “你现在把她放下,不要再把事情闹大了,事情到这一步,我和温叶臣是能处理好的,可一旦被父亲知道了,元绫芷,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元绫芷从来都是做事不计后果的,她既然敢在闯进去救人,她就不怕问责。 而且,她也不相信罗霖译作为真理会的控权人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地方! “你觉得呢?” 元绫芷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苍琴白是那样的陌生。 “我现在不想动手。”她又往下走了一个台阶,跟苍琴白的距离更近:“让我过去。” 结果苍琴白上手就要把她手里抱着的韶甜柳抢过来。 韶甜柳受到惊吓,短促地尖叫一声,在类似于失去重心的那一秒,她用手紧紧攥住元绫芷的衣服,头在她的肩窝处埋得更深。 “我不想动手的,”元绫芷又下了一个台阶:“别逼我。” 苍琴白脸上带着那种无法规劝的无力感,她看着元绫芷的眼神都带着渺茫:“元绫芷,请你也别逼我们,温叶臣和我也都是不想这样的。” “你们怎么做那是你们的事情,”元绫芷的心脏像是石头一样冰冷,她一鼓作气撞开苍琴白的肩膀,快速下了楼:“我可以在帝都忍受一切,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是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罪恶能够这样放肆地荼毒人权!” 说完,元绫芷没有再管苍琴白之后又说了什么,便快步离开了门厅。 元绫芷一身血味,抱着韶甜柳,一路没有任何阻挡。 可是到了大门那里,又是那帮看守拦住了她。 元绫芷都还奇怪着,为什么她来的时候这些人为什么那么警惕,原来是在当看门狗啊! “有良心的,给我让道!” 当自己抱着狼狈的韶甜柳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的时候,元绫芷看到有些人脸上出现了惊愕,好像是不知道自己在看守什么一样。 于是元绫芷就揣测,他们中的一些人是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最多就是遵从上级的指令看守着这里。 而让她最惊奇的是,原先叫嚣着如果她进去就打断她腿的马脸男,竟然是第一个让道的人,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就一直盯着被抱住的韶甜柳看。 元绫芷将韶甜柳放下,然后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你们的主子都拦不住我,你以为凭你们,就可以阻止我吗?还不让的,我就打爆你们的狗头!” 元绫芷脸上带着段古泉溅出的鲜血,裙子也大片地开出罂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像是光荣的勋章,昭告着她的能力和刚刚做了什么。 似乎是根本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女人,又似乎是那个马脸男已经率先让开了,其他男人脸上带着被恐吓到的表情,纷纷让开。 元绫芷什么都不怕,带着韶甜柳便出去了。 第084章 “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元绫芷将她带到自己的住处后,一边上楼一边问她,旁边的佣人看着两人一身血,都呆住了。 “韶甜柳。” “嗯,我知道了。”元绫芷给她开门,将她带到卧室:“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你是哪的人?多大了?” “我十九岁,是犀浦市信宁大学的学生,我不知道我怎么来的这里,因为之前跟同学一起出来吃个饭,莫名其妙晕过去了,接着就是来这里的。” “……”元绫芷如果不是见到她这个样子,是根本不可能相信面前韶甜柳说的这些话的! 韶甜柳弱弱地看着元绫芷,眼角发红,刚收回去的泪水现在又要涌出来:“谢谢你,但是你要怎么办?他们都很厉害的……” 元绫芷不知道温叶臣和苍琴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都在干什么事情,但是看着韶甜柳那带着惊悚的眼神,她心里就确定了,准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我既然有本事把你弄回来,就有本事让你重新回去读书,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儿。”元绫芷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脸。 可是韶甜柳并没有因此表现出半分轻松,甚至还有些惶恐。 她用手捂住脸,泪水流下来:“可是我如果真的回去,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敢想,我还有男朋友,他要是知道我被人……被人——我还不如死了去!”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整个身体都在因为恸哭而发抖。 元绫芷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担忧什么,便两手握住韶甜柳瘦弱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你根本就没有错!而且,不论男女,只要不是滥交,就永远纯洁!” “推崇受害者有罪论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思想本来就是污浊,分不清什么是正邪的!” 韶甜柳愣愣地看着她,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现在去洗一下身上的血,等会儿再睡一觉。”元绫芷拉起她的两个手叠在一起:“如果你饿了,随便叫人做些吃的。” “可是……那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元绫芷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我跟管你的那些人是同级,他们不至于把我杀了。” 韶甜柳颤抖着头颅,点点头:“好……” “你放心好了,这事我管定了,我一定能叫你回去继续念大学。” “好,谢谢你。”韶甜柳点头如捣蒜,感激又佩服地抱了她一下。 元绫芷也回去,把身上的血味儿冲洗一下,又换上了新衣服,打算即刻就去找罗霖译问这个事情。 可是还不等她最后走下楼,元绫芷就看到楼下有罗霖译的人等着。 “怎么回事?”元绫芷一边下楼,一边看着那些人问道。 “罗大人让您即刻去到他那里。” 元绫芷将手从扶手上垂下来,审视着那人。 这个人叫公玉靖,平时寸步不离地跟着罗霖译,现在既然能亲自来找她,那这回她干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大得惊动了罗霖译。 看着公玉靖带的人要上楼,元绫芷往旁边慢慢跨了一步,阻断了他们要上楼的脚步。 “怎么?你们要查我的房子?” “不敢。” “那就走。”元绫芷很强势地说。 与此同时,她还凌厉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带我去找父亲。” ————————————————————————————————————— 在罗霖译的专门议事厅,他早就在主位上等着元绫芷了。 看到元绫芷进来,他表现得很平静。 他伸出手,示意元绫芷在自己旁边坐下。 元绫芷不说话,只是坐着。 还是罗霖译最后开了口:“先喝点水,周转这么一大圈,累了吧?” 在他说话间,一杯水被旁边的公玉靖放到元绫芷面前的桌子上。 元绫芷没动那杯水,反倒是转头去看罗霖译,仿佛不相信他现在能那么平淡。 “父亲,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个事。” “不,”罗霖译笑了笑,脸上带着瘆人的笑容:“我消息可是很灵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元绫芷感觉现在的心里那座万丈高楼都在摇摆不定:“我以为你不知道那个公馆是在干什么的。” 这个逻辑很可笑,但是元绫芷不愿意相信,她宁可去相信更荒谬的,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一直给她灌输自由平等的人,会终有一天坐在压迫者的位置上。 同样的,罗霖译听完她说的话,竟然像听了个笑话一样笑出声儿来。 元绫芷说不上话来,但是感觉罗霖译跟自己之间的东西开始异化了。 “我不知道?”罗霖译反问她:“如果我不知道,你觉得温叶臣和苍琴白怎么会在那里?” 元绫芷怔住了,喉咙里像是噎了一块儿石子,让她一点声音都说不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元绫芷才感觉能说出些话来,可是仍然像是有人在掐着自己的脖颈: “可是……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做啊,韶甜柳她才十九岁,不应该在大学好好地读书吗?不是吗?她不应该呆在这里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那么年轻……” 然而罗霖译只是盯着她看,没有任何感情,几乎像个冰冷的机器。 静默许久,他才说:“元绫芷,你还有机会,现在去给段古泉道歉。” 元绫芷“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罗霖译,几乎要眦目欲裂:“父亲你疯了吗?我凭什么要跟一个畜生道歉!?” 罗霖译波澜不惊,他的姿态完全碾压元绫芷。 甚至他还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叫呆在一边的公玉靖去开议事厅的门。 在元绫芷震惊的目光中,她看到韶甜柳被人推着进来,由于力道太大,她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最后还是后面挟着她的人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强迫韶甜柳跪在地上。 像个案板上的羔羊,任人宰割。 元绫芷朝她的方向快步走过去,却被人死死拉住手臂,她愤怒地回头一看,是罗霖译的人。 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看到温叶臣和苍琴白一起走进来,路过她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分给她元绫芷一个眼神。 他们缓缓走到罗霖译那里,然后一边一个,站在罗霖译身后。 元绫芷一瞬间有一种无处控诉的愤怒,让她的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挣动起来,同时爆发出高亢的叫喊,她对着他们三个: “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第085章 “元绫芷,谢谢你。” 对于元绫芷那种带着愤怒的控诉,温叶臣和苍琴白像已经被驯化的两条狗一样,各自站在罗霖译的左右两边。 “元绫芷,你疯了。”罗霖译远远地对她说。 元绫芷现在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脆弱的神经轻轻一挑便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我没有疯!你们才是疯子!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不是因为王权压迫,要为平等、自由奋斗的吗?!不是吗?!” 元绫芷撕心裂肺地朝他们喊叫,手指指向跪在地上抽噎的韶甜柳:“那她是怎么回事?!来个人告诉我!” 她挣脱了束缚,疾步走到韶甜柳那里,却被人再一次摁住。 “她现在应该在学校里读书!而不是在这里任人鱼肉!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你告诉我说她的一辈子要在这里终结!这就是你们所宣扬的平等!?这就是你们宣扬的自由!?这就是你们宣扬的博爱吗!?” 骗局!全是骗局! 有人狠狠踹了下她的两个膝窝,元绫芷便扑通一下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所认为圣洁的土地上,居然有娼馆妓院!这跟帝都那些迂腐的权贵有什么区别!? 元绫芷在抽噎,她看向道貌岸然的罗霖译,从来都没觉得这么恨过一个人: “那我在帝都的五年是什么?我是在助纣为虐吗?我是在为虎作伥吗?”元绫芷从来都没有否定过自己的意义,可是事到如今,她最后的那点坚守东西都在分崩离析! 泪水化成一道道冰冷的线,从她脸上划过。 “这五年,我到底干了什么啊……” 她现在已经进入到了思维极度混乱的状态,旁边的韶甜柳在低哑地抽噎,曾经在帝都五年的时光,都在她脑海中闪回。 “我那在帝都的五年,真的做的是对的吗?” 元绫芷几乎泣不成声,留下的泪水没有手去擦除,便自动在地上积成一片水渍。 没有人回答她,根本就没有! 可是,无辜的人从来都没有错,她不该做出牺牲。 元绫芷哆嗦着手撑在地上,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罗霖译。 “一个陌生人,至于吗?”罗霖译问她。 这不是“陌生人”啊!被灌输博爱思想的人不应该以救人为己任吗? 元绫芷感觉自己的整个意志都在抽离,不知道在意志崩塌下去后,自己应该怎么走好下一步。 她撑着颤抖的手,放弃尊严地往罗霖译的方向爬过去,然后去抓他的衣角。 “求您了,她真的不能呆在这里……她不应该被这么对待……父亲,我求求您了,能不能……能不能放过她啊。” 到现在,元绫芷都不明白,这里会有娼馆,可是她只知道一点,她那引以为傲的养父的朋友正在压迫者的位置上,盘剥他人! 此时此刻,尊严都变得无关紧要。 “元绫芷,你现在疯了。” “好吧……是我疯了……但是我只求您能网开一面……放无辜的人走行不行?……她真的不能在这里啊,我们……我们怎么能忍心看一个人就这么被毁掉呢?” “让我替她上去也行——” “绫芷你在说什么话!”一直静默的温叶臣像是被点燃的火药,声音严厉得几乎要刺破空气。 “那是你。”罗霖译冷声回应:“你不要再异想天开了,她现在已经是黑户了,就算她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别人也不会认她的。” 捏着衣角的手掉落在地上,元绫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她太弱小了,弱小到自己的挣扎都是一种好笑的节目。 之前她对别人的那种底气和气势,都是罗霖译和温叶臣他们恩赐的,可一旦与他们站到对立面,那种说话的底气和做事的气势都将像水面的浮萍一样脆弱。 “我对你们,忠心耿耿!无论我在帝都遇到什么事情,我都觉得我是在为一种高尚的事业而奋斗!” 元绫芷感觉浑身的气血都涌上头顶,晕眩中,愤怒、悔恨、怨怼的情绪都复杂地堆叠在一起,随着她口中的控诉尽数挑明: “无论我受了多少苦,我都觉得那些是有价值的!因为我无论怎样,我忠心的你们会变得更加强大,能帮助更多正在经受苦难的人们!” “那我现在是什么?!我是你们的棋子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元绫芷已经疯了,叫人把她带回去。”罗霖译像是跟她隔了一个屏障,完全无法因为元绫芷的情绪而动容。 在元绫芷被人带走的前一刻,韶甜柳已经被人带着站起身来了。 她说:“元绫芷,谢谢你!” 元绫芷狼狈地跪在地上,心里的那种不忍让她闭上眼睛,不敢面对韶甜柳。 然而韶甜柳以为她没有听清,又冲着她那跪着的背影道:“元绫芷,谢谢你!” “元绫芷,谢谢你!” “谢谢你!” 一直到走出去,韶甜柳仍然在向她道谢,因为元绫芷没有再次回过头看她的勇气。 韶甜柳那清晰嘹亮的声音变得遥远,似乎到了走廊尽头那里,元绫芷听到响亮的耳光声。 温叶臣过来要扶起她,但是她一下打开他伸过来的手臂。 之后温叶臣又叫人过来扶着她。 “谁都别碰我!”元绫芷大叫,整个人都在摇晃地前进。 她沉重地低下头,缓缓抬手,就是再次走到门口那里,扶住门框。 议事厅的大门朝着楼宇那高大的玻璃,万丈的霞光照过来,打在她的身上。 来自神明的审判总是能暴露出最难以启齿的罪恶,元绫芷被澄澈的金光照得睁不开眼,于是她便抬手去挡,像阴沟里的老鼠不愿意暴露在阳光之下。 腿像是灌了铅,元绫芷便机械地迈着虚浮的步子,离开罗霖译的议事厅。 当她重新出来的时候,秋天的那种干燥清凉的凉风吹干了她脸上的眼泪,夕阳的光挣扎着从云间的缝隙间倾泻出来,像是给人间蒙上一层圣洁的面纱。 霞光照在她姣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暖,将她脸上的潮湿驱除。 脚下的台阶踩空了,接着失去重心,她便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第086章 “我们就是他们的主人!” 元绫芷在那回下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台阶。 她的额头被磕破了,手指多处挫伤,肋骨也断了两根。 当元绫芷醒过来的时候,温叶臣正在握着她的手换新的纱布,旁边就是苍琴白在给她冲药。 她没有说话的欲望,手也不顾疼痛地抽回去。 “绫芷,你醒了。”温叶臣很惊喜地跟她说。 元绫芷不想跟他说话,眼睛重新闭起。 疲惫和失望充斥着她的身体,身体,心理都像被绑上了沙袋,带着她的所有都坠入深渊。 “绫芷,你要干什么?你小心伤——” 元绫芷推开他,执意要自己坐起身,尽管身上还痛着,却仍然要迈着步子,拉开让屋子都幽闭起来的窗帘。 外面阳光明媚,那种和煦普照大地。 元绫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切。 苍琴白端着药走过来:“你该吃药了。” 元绫芷的手拽着旁边的窗帘,将目光从外面转移到苍琴白身上。 “我哪里敢劳烦您二位伺候我,既然您们日理万机,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 “!” 苍琴白脸色很不好看,但是更多的是心虚。 “你们两个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元绫芷回头,冷冷地望向后面的温叶臣那边。 元绫芷现在已经不能用从前的心态跟温叶臣和苍琴白他们交流了。 甚至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震惊、失望、愤恨、怨怼……这些该发泄的都已经被她发泄过了,现在留在她体内的,就只有无边的空虚。 仿佛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漩涡之中,元绫芷回头去看自己曾经在帝都的那五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有资格去评判自己做的那些事的对错。 她扶着窗框,只觉得之前那些意志——所有表现出的鲜艳都被消杀得黯淡了。 压抑又悲苦。 在长期的静默后,元绫芷又一次开口问他们: “荆文在死之前,是跟你们一起做那些事情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五年,他们四个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但是她不敢承认,荆文也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没有。”苍琴白说话的时候,脸上覆盖了一层死灰:“他接受不了,跟父亲吵了一架,然后被关了禁闭。” 父亲? 元绫芷感觉这个字眼现在是这样的讽刺,他在谈论到荆文死的时候,没有半分疼怜!就连她元绫芷歇斯底里失去尊严求情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动容! “他只不过是把我们当作棋子罢了!”元绫芷冷冷地看向苍琴白:“他从来都没把我们当成女儿或者儿子,就算是前期把我们带回来,接受所谓的抚养和高等教育,也只不过是日后方便利用。” “绫芷,你不要说了。”温叶臣此刻站在苍琴白一边,与元绫芷对视。 元绫芷仰着头看他:“那你们就走。” 然而温叶臣却牵起她的手,接着就被元绫芷毫不留情地甩开。 温叶臣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句话,绫芷——” 元绫芷反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几乎就是在一瞬间,连苍琴白都愣住了。 “滚,我不想听。” “小心你手上的伤,痛不痛?”温叶臣像是没有感知到痛一样,满心记挂着元绫芷怎么样,似乎自己受点什么伤都是无关紧要的。 元绫芷感觉到他很可怕,在被他的手再次握住的瞬间抽走。 “不要怪我绝情,我现在就非常怀疑,你们去帝都把我带回来,是不是因为怕我受不了在萧家的对待而说出对你们不利的话。” 元绫芷觉得自己的怀疑,从来都是建立在理论依据的基础上推演出来的,她冷冷地看看温叶臣,又看看苍琴白: “毕竟左意娆曾经跟萧承殷面前扬言说要杀了我,她又是出身世家,而世家的话,似乎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啊。” 温叶臣和苍琴白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僵住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苍琴白皱着眉问她。 可元绫芷觉得这么说并不过分:“我难道猜对了吗?” 温叶臣此时也急眼了,他上前一把握住元绫芷两边的肩膀: “我们对你都是真心的!绫芷!我们对你都是真心的!我们从来都没想到要你死!我可以发誓!我跟苍琴白从来都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回来!绫芷!求你了!相信我们!” 可是他现在说这些话,在元绫芷眼里根本就没有说服力:“相信你们?毕竟都能忘记真理会的精神宗旨去迫害别人,说个谎话对于你们而言只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我可以保证!我可以保证我和苍琴白现在说的话都是真实的!绫芷!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切下我的手掌来证明!” “你不要通过自残来获得我的妥协,我不会心痛的。” 元绫芷现在的心境几乎已经到达了某种畸形的平和,无论外界的刺激,无论语言的波动,她现在的心都是一块儿不会掀起任何波澜的湖面。 温叶臣扑通一声朝元绫芷跪下来,诚挚的眼眶里流转着心痛的泪水,手攥成拳头擂在胸口:“绫芷!你信我!我没有!苍琴白也没有!” 元绫芷很平和,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都没有垂下眼皮的迹象。 苍琴白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上手推了元绫芷肩膀一把,强迫元绫芷转过脸来。 “好,那我们便就事论事!”她看着元绫芷冷漠的眼睛说:“段古泉是我们在议院策反过来的高官,他嘴上说着忠于我们,但是除了他自己,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不准备一个强有力的链子拴住他,一旦他在日后又要反水,你知道我们将面临什么样的风险吗?你知道吗?!” “这跟我在意的事情有关系吗?”元绫芷问她。 “这就是我要跟你讲的!现在所有事,你已经都知道了,我就不怕再挑明!像段古泉那样的人,最在意声誉,你觉得我跟温叶臣保存的那些录像是做什么用的?仅仅是看乐子吗?!” “如果段古泉敢不忠,那就要做好失去所有的准备!声名!荣誉!地位!都将失去!最后才配被我们的人杀掉!” “是!我曾经也唾弃这种行为——可他就是一条狗,不知道会咬谁!但是如果我们有拴住他的狗链,我们就是他们的主人!” 第087章 “元绫芷,你太钻牛角尖了。” “牺牲一个女子的贞洁,来换广义层面的博爱和自由,这在我们看来很值啊!” 元绫芷的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瞳孔里凝结:“不止一个女孩啊!不止啊!需要驯化的狗就段古泉那么一个吗?!难道被黑户处理、被强迫过来的女孩就只有韶甜柳一个吗?!” 当在阳光下看到一个臭虫的时候,那就说明阴暗的角落里已经藏不下了。 “可是你能有找到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吗?虽然不齿,但是极为有效!有什么能比这种办法,成本更低、回报更大、牵制更强、后续影响更小、同化程度更有力的吗?!” 元绫芷在那么一刻,失去了争辩的能力。 她呆呆地看着苍琴白扶起温叶臣,感觉心里的那种无力感更加强烈了。 元绫芷转过身。 苍琴白说得话有理,但是不代表她元绫芷会被她洗脑:“一边歌颂着反压迫,一边又欺压着弱势者,你知道在我眼里是什么吗?是伪君子,是小人。” “元绫芷!没有谁能一直保持正义!凭着一腔正义根本就走不到最后!太过刚强而容易被规则反制!从而变相地削弱正义的力量!” “罪恶的人没有良知!罪恶的事情没有下限!暴力和强权产生权威,而权威又辅助正义!在义理所不能管控的阈值里,我们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过程错误,但结果,仍然正确。 “元绫芷,你太钻牛角尖了。” 苍琴白脸上带着冷冽的寒意,扶着温叶臣,同时跟元绫芷针锋相对地对峙。 “跟温叶臣道歉,他对你多好你不是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话太伤他的心了。” 元绫芷杵在原地,决绝地转过身。 “我不会和用野兽欲望牵连起的利益集团有关系的,”在温叶臣惊愕的目光中,元绫芷说:“我打算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温叶臣惊得脚下一个踉跄,声音急切:“你要离开这里!?那你怎么办?你要怎么生存?!” “之前罗霖译为了培养我们,不止请了帝都高等学府的教授,还将我们的信息录入了学历系统。”元绫芷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脑子里已经给自己的后半生铺好路了:“那一张纸,够我吃一辈子了。” “可是……可是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元绫芷反问他。 “我们的婚礼,还有我们之后的一切——” “那都已经过去了,”元绫芷说,看着温叶臣几乎哀求绝望的眼神,那坚硬的心也有些刺痛:“什么都别说了,你们回去吧,这件事我回头跟罗霖译说。” “元绫芷!”苍琴白此时也看不下去了,朝元绫芷大喝一声,攥着的拳头似乎恨不得一下子砸在她的脸上:“你至于吗?!为了一个妓女,你就要跟我们分开!” “一个妓女我可不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是你们将歪门邪说当成至理名言!我要跟你们分开,那是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会做出的决定!”元绫芷现在可不管身上痛不痛,或者风度不风度的了。 她用手指直指温叶臣和苍琴白的脸:“你们有你们自己的义理,我也有我自己的底线,如果水火不相容,我也不会阻挡你们的,既然这样,我不如就去找别处。” 在被人当枪使后,她元绫芷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量,甚至想一辈子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地活到人生的终结。 “你想想我,绫芷,”温叶臣卑微地哽咽,流下的眼泪在元绫芷眼里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留下来,你不要再走了,好吗?” 元绫芷看着他,脑海中闪回他们两个在贫民窟相依为命的片段,温叶臣的眼泪掉在地上,却像是一个个尖针,刺在她元绫芷的心口—— 但是,她的身形仍旧毅然转过去:“我不会因为一个人改变我自己的主意的。” 她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温叶臣心里,因为元绫芷往前走几步之后,她听到温叶臣不再抑制的抽噎声音。 不要怪我,温叶臣,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请问元小姐现在醒了吗?” 元绫芷刚想回床那边坐下,却听到卧室的门口传来佣人小心翼翼的声音。 “我已经醒了,怎么了。”元绫芷挥了挥手示意她进来。 佣人是进来传话的:“公玉靖先生现在就在楼下等您,说是去见罗大人。” 元绫芷听了这话,便觉得罗霖译还是因为那些事情。 面对这些,元绫芷已经变得坦然了。 下了楼,她便看到公玉靖在楼下等着,她的佣人给他倒茶,他也不喝。 “走吧。”元绫芷对他说。 公玉靖朝她点点头,复而越过元绫芷的肩头,看到正在踉跄下楼的温叶臣,和旁边扶着他的苍琴白。 “父亲要问绫芷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着急?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我能不能跟着去?绫芷她现在只是有些冲动,等过一会儿就好了——” “您先冷静一下,”公玉靖清了清嗓才说:“您暂时不能跟着元绫芷一起进去,但是您执意要去并且真的有事情跟罗大人讲的话,可以在门外等候,等待元绫芷出来之后,您再跟罗大人说您心里的话也不迟。” “可是——” 苍琴白一把拉住温叶臣的手臂,眼神也示意他不要冲动。 但温叶臣现在已经失去离职了,他上前一步,握住公玉靖的手臂,语气分外着急:“为什么?你在父亲面前不是最有话语权吗?你就不能帮我说说话吗?” 公玉靖将手臂生硬地从她的手臂中抽出来,脸上带着那种因为温叶臣听不清好赖话的恼火。 “您理智一点,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但罗大人那里已经做出了定夺,就看您现在想不想听实话了。” 温叶臣犹豫了,他的瞳孔都因为罗霖译那未知的定夺而微微颤抖。 然后,众人听到他缓缓问公玉靖:“他——父亲想做什么?” “罗大人准备取消您和元绫芷的拟定婚事,婚配对象换成苍琴白。” 第088章 你知道塞源北境是什么地方吗? 一刹那,空气都安静下来。 苍琴白半张着嘴,惊愕地看看温叶臣,又看看公玉靖。 温叶臣像是大脑宕机一样,僵硬地回头跟苍琴白对视一眼,又转过去看元绫芷。 谁都说不出话来。 但是元绫芷自己感觉没有多惊愕,因为一回到总部,罗霖译在跟她的第一次谈话中,就说到要给温叶臣指别的婚配对象了。 元绫芷算是他们中知道这个消息比较早的那一个。 她没有再理温叶臣不甘心的叫嚷,而是跟公玉靖去找罗霖译。 然而温叶臣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甚至到了罗霖译书房门口,还想跟着元绫芷进去旁听。 “您请在外面稍等。”公玉靖单只胳膊抬起来,截住温叶臣要进去的脚步。 “……”温叶臣跟他对峙甚至还有上前一步的意思。 “您不能进去。”公玉靖重复道。 “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跟父亲说。” “无论多要紧的事情,您有的是机会跟罗大人沟通。”公玉靖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跟他说,接着把门打开,只让元绫芷进去:“您请回吧。” 元绫芷现在已经心如死灰,不管温叶臣现在什么样子,她也无动于衷。 罗霖译就坐在书房沙发上,跟上次找元绫芷谈话时做的位置一样。 看到元绫芷进来,便一如往常那样让她坐下来。 “坐这里就好。” 元绫芷按照他的示意,在罗霖译旁边的沙发处坐下。 “身上好点了吗?” 元绫芷听到来自罗霖译那假惺惺的寒暄,没说话。 现在她算是看透他了。 “我有件事跟你说。”看着元绫芷不说话,罗霖译收起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元绫芷不说话,等着罗霖译说实质性的问题。 “我决定让你去塞源北境分据点,你愿意吗?”罗霖译问她,眼睛一直盯着元绫芷脸上的表情。 元绫芷知道塞源北境是什么地方,那里终年苦寒,积雪深度几乎能够淹没人的胯骨,甚至还有领土争端,受到来自武装的攻击更是家常便饭。 她去到那里,基本上半辈子就是废了,运气差一点,可能送命于边境的武装攻击。 这些,元绫芷倒根本不在乎,毕竟她早就有不好好跟着真理会做事的意思了。 那种惧怕被抛弃的执念,也随着三观信念的崩塌而消逝了。 更何况,这个地方正好跟她心里想去的地方达到同样的标准,偏僻,没有人认识她。 于是她说:“我没问题。” 她的答案却出乎罗霖译的意料,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震惊神情,但还是最后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跟她说:“那你等伤完全养好后,你就去塞源背景吧——我看你的手还缠着纱布。” 元绫芷掀起眼皮去看他,显然已经对他那所谓的“人道主义”感到虚伪。 “还有别的事情吗?” “另外就是,我打算让你跟温叶臣分开一段时间。” 元绫芷心里嘲讽地发出笑声,但是脸上仍然淡漠:“你是不是打算让苍琴白跟他配对啊?” “你怎么知道的?” 元绫芷抱着恶心罗霖译的心态说出实话:“公玉靖告诉温叶臣的,刚好我就在旁边。” 罗霖译左边的那道眉毛异样地跳了跳,没有再说话。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元绫芷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话要说了。 虽然心里还有对罗霖译的诸多控诉,但是一旦说出来,就显得非常不合时宜了。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元绫芷跟他说着,缓缓站起身。 罗霖译也没拦着,低着头,让元绫芷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神色。 反正元绫芷现在对他没什么好说的。 等她出了罗霖译书房的门,就看到了跟一群人扭在一起的温叶臣。 他看到元绫芷从书房出来,便有些怔愣,他呆呆地看着元绫芷,眼睛里有些惊讶:“你……这么快出来了?” 元绫芷看着温叶臣有些发愣,跟他纠缠的人也松开手。 “嗯,他跟我讲的没几件事。” “跟你讲什么了?”温叶臣急迫地上前,一把握住元绫芷的两个手。 “除了你跟苍琴白配对的事,他还要我去塞源北境。” 温叶臣听完,瞬间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你去那么远做什么?你就不能拒绝吗?” “这些对我已经无所谓了。”元绫芷跟他说。 “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可是,可是你……你就没有说我和你的事情吗?我们之间的事情对于你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吗?” 温叶臣和她的面庞离得那么近,元绫芷几乎可以在他的瞳孔里找到悲痛和震惊。 “我能有什么办法?苦的是苍琴白,可怜了陆黎锦对她一片真心。” 元绫芷说着,推开温叶臣,径自往下走去。 可是温叶臣也快步下楼,跑到元绫芷前面然后拦住她。 “你知道塞源北境是什么地方吗?那里终年苦寒,甚至还有战乱!绫芷,你一个人到那里怎么活下去?” “……”元绫芷不理他,想侧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但是温叶臣又跟着移动,那种不让她走的意思非常明显:“绫芷,你就不能服个软,啊?你不要去那里,你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我们现在就上楼,去跟父亲道个歉,好不好,让他就算是改个地儿都好啊!”他握住元绫芷的手,带着她就要重新上楼。 结果被元绫芷一把甩开。 “!” “温叶臣。” 温叶臣还没来得及回头再去看一眼元绫芷,就被已经出书房的罗霖译叫住了名字。 “父亲!苍琴白都有人中意了,更何况我跟她的感情,她跟绫芷的感情都是一样的,您怎么能这么做呢?我不同意!” “然后呢?”罗霖译居高临下得望着他。 “绫芷怎么能去到塞源北境去呢?那可是边境啊!环境苦寒,安全又不能保证,怎么能让她去到那里呢?” “帝都的那五年她都能活下来,为什么到了那里就不行呢?” “可是父亲,这两件事性质不一样啊!——” 温叶臣还想跟他争辩,但是罗霖译脸上显然已经有了厌倦的神色。 只见他挥了挥手:“带下去关禁闭。” 说罢,公玉靖带着人像从满月的弓弦上放出的箭一样,站在温叶臣面前,同时摁住他的两个手臂,强制带他离开。 因为嫌吵,有人甚至还捂住他的嘴。 元绫芷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惊奇地发现自己对于忍受这种事情的阈值已经到达了自己都不可估量的限度。 第089章 “温叶臣!别逼我扇你!” 接下来的几天,元绫芷没有闲心去管别的,便一直呆在自己的住处养伤。 原本她身体强健,从台阶上滚下来受的伤其实都是不打紧的,但是之前的伤都没好全,新伤旧伤叠在一起,也是够磨人的。 心理上的打击,加上身体上的病痛,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和清醒过来。 中间的过程,温叶臣找了她不下二十次,但是元绫芷都以自己要休息为理由将他阻挡在门外。 可是这最后次,温叶臣的态度尤为强硬。 听着问温叶臣在外面叫她名字的声音,元绫芷收拾行李的动作都忍不住烦躁起来。 元绫芷能感觉到他是因为什么而这么急切——估计是因为她今天上午叫人传话给罗霖译,说自己已经好全了的消息,中途不小心被哪个嘴巴大的人传出去了,正好给温叶臣听见了。 元绫芷还听到自己的佣人拦不住温叶臣,而说的哀求的话。 “我知道你在里面,绫芷,我有话要跟你说。” 温叶臣敲着她卧室的门。 “绫芷,我就出来说一句话。” 敲门声还在继续。 元绫芷忍无可忍地把已经叠好的衣服扔进行李箱,转身去开门。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结果元绫芷刚把门打开一条缝,温叶臣的手就大力推开,连带着元绫芷都往后趔趄了几步。 温叶臣一个大跨步就迈进房门,下一秒将门“砰”地一声关上,接着用极快的速度将门锁住。 元绫芷心下也是一惊——在她的印象里,温叶臣从来都没有这么凶悍过。 “你被关禁闭关傻了吗?”元绫芷虽然在心虚地后退,但是还是相信她都要走了,温叶臣对她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但是她如果是这么想,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温叶臣抬手在她肩膀上一拍,她就不由自主地倒在后面的床上。 元绫芷甚至还天真地想用手去挡。 “我想好了,绫芷,”在将元绫芷推得坐下后,他忽然就开始解身上的衬衫,把元绫芷吓一跳。 “你……你要干嘛?” 温叶臣脱下白色的衬衫接着又扔到地上后,露出精壮上身,那种均匀的蜜色,像是被精心涂过蜡一样。 元绫芷像遇见鬼一样地看着他,感觉现在的温叶臣变得很瘆人。 “如果我们两个有个小孩,无论你在哪里,我就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你重新接回来了,父亲自然也不会拆散我们了!” 元绫芷仰头看着他,觉得他疯了。 如果元绫芷之前,是因为她跟温叶臣关系比较好才不把难听话说出来,那么现在元绫芷真想大声骂他是神经病。 她推了要朝自己靠近的温叶臣一把,那种皮肤的炙热似乎要把她的手心烧穿。 “温叶臣!别逼我扇你,现在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然而温叶臣像是没听见一样,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腕骨那个节点将她摁在床上。 他面对着元绫芷垂着头,挺立的鼻尖还覆着一层薄汗,随着刚刚身体的动作在鼻尖悬吊成一滴。 他抽出腰间的皮带,握住元绫芷的两个手在上面缠了两圈。 元绫芷抬起膝盖就要给他一下子,却被温叶臣敏捷地避开了。 “你别害怕,我会轻一点,不会让你太痛——” “滚出去!” 元绫芷用被绑住的两手攥成拳头狠狠擂在温叶臣的肩膀上,可还是徒劳。 温叶臣像是失去听力和痛觉一眼,两个手臂抄起元绫芷往床面最深处抛出去。 元绫芷此时才惊恐地发现,温叶臣那在感情中的委曲求全完全是凭着他自己的想不想,一旦他温叶臣不想,自己是完全没有力量去跟他抗衡的。 “我也不想这样,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好,但是,绫芷,我没有办法,为了我们两个的以后,我不能不这么做……” 温叶臣两膝跪在柔软的床面上,缓慢靠近元绫芷的中途,他甚至还因为碍事将元绫芷辛苦收拾出来的行李掀翻在地上。 元绫芷人都傻了。 看着散落一地的衣服,她发现温叶臣现在跟着了魔一样。 他甚至还红着眼睛,全然不像之前的那个样子。 等温叶臣再一次抬起两个手,便是握住元绫芷的腰肢。 元绫芷像触电一样地发抖。 温叶臣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又伸出两指扯了扯在绑在元绫芷手腕上的皮带。 然后他关切地问元绫芷:“刚刚痛不痛?手腕上绑的紧不紧?” “痛,你给我解开。”元绫芷生硬地跟他说。 “不行,我怕你跑了。” 元绫芷气得嘴都歪了:“你知道我讨厌这个样子,你还非要把我绑起来,还假惺惺地问我做什么?!” “你要是痛的话,我可以给你吹吹。” “不要。”元绫芷觉得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被绑着。 “那好吧。”温叶臣默默地将她翻过去。 “你干嘛?!” “跟你上床。” 温叶臣说话特别直白,他敢说,元绫芷都不敢听。 “我现在还没有要生育的打算。”元绫芷为了不激他,便只能这么说。 “我等不了!”出乎意料的,温叶臣骤然狂暴起来,把元绫芷吓了一下:“我根本等不了!你总是让我等!可是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不可控了!我不想再等了!” 这是把温叶臣逼得没有办法了。 元绫芷现在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已经开始解她身后的扣子了。 仿佛嗓子被人攥住,元绫芷抖着声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现在跟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能感觉到温叶臣正在缓缓向她压过来,因为元绫芷能感受到裸露的脊背被来自男人躯体的热气烘着。 接着,温叶臣的嘴唇靠近她的耳垂,轻轻蹭了蹭。 元绫芷条件反射地缩起身,却被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摁住。 “我们开始吧。” 元绫芷听到衣物窸窸窣窣扔在地上的声音。 “先等等!”元绫芷现在的心脏都在不规律地乱跳,生怕温叶臣已经不管她说什么了。 结果恰恰相反,温叶臣的动作顿住了。 “你要说什么?”他问元绫芷。 第090章 “我要一起跟你去塞源北境!” “你想的太简单了,罗霖译那种人,怎么会因为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小孩就叫我回来呢?”元绫芷将问题抛到明面上,看着温叶臣脸上的神色,想着现在的要紧任务是要平复他的情绪,便说: “就算我答应了你,你什么时候能做了你自己的主?你什么时候能在真理会说话有分量?这两点你能在短时间内做到吗?如果你不能快速做到,我难道要在塞源北境无条件无期限地等你吗?” 元绫芷本来就对自己和温叶臣之间的事情保持无感态度,更何况,因为韶甜柳的事情,她对温叶臣太失望了。 现在说这些,在元绫芷自己看来,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她元绫芷到了塞源北境,三年见上一面都难,到时候还不怕跟温叶臣撇开关系吗? 温叶臣听着她说那些话,神情怔愣,不稍片刻,便反过来握住元绫芷的两个手臂。 “不!不会那么久的,这么跟你说,我已经听别人说,父亲已经内定我当下一任控权人了!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绫芷!” 这么一出,元绫芷是万万没想到的,像是打得劈啪作响的算盘一下子崩裂,元绫芷感觉天都暗沉下来了。 “我有底气接你回来!绫芷,你相信我!” “我才不呢!”元绫芷跪坐在床上,跟温叶臣面对面,很大声地说道,有理有据地反驳:“最近一次的控权人交接会是在明年夏天,我要在边境等六个月吗?那里寒冷,生活条件也不好,不等你来,我估计早就冻死在那里了!” “不会的,绫芷!” “为什么不会?”元绫芷反问道,同时计上心头:“你不是不能等吗?现在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你跟我一起去北境,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保证,到了那里的第二天,我立马跟你成家。” 只不过这个代价太大了,是温叶臣自愿放弃他自己在真理会的一切,甚至是下一任控权人的位置! 温叶臣的两个拳头放在膝盖上,捏紧又放下。 就在元绫芷斜着眼打量他,以为他舍不得他在真理会的一切时,她忽然看到温叶臣手撑着床面,然后翻身下床。 “那我这就去跟父亲说,我要跟你一起走!我要一起跟你去塞源北境!” 元绫芷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那么果断,完全不像他平常优柔寡断的时候。 看着温叶臣毅然决然地打开门走出去,元绫芷也没有一点后悔。 温叶臣要是真能做到,她就真的嫁他,毕竟他已经变相地跟真理会的罪恶撇清关系了。 而且温叶臣也是真心对她,既然不存在立场的对立关系,元绫芷不介意跟他做咸鱼夫妻,就算日子过得苦一些,但是每天平平淡淡的,元绫芷也认了。 甚至临走的那最后一顿在一起吃的饭,都不见温叶臣的影子。 除了罗霖译,就只有苍琴白。 元绫芷便默认他做不到这些事情,自愿跟她分开了。 罗霖译也没有主动跟她提温叶臣,旁边的苍琴白也很静默。 元绫芷随后在饭桌上拒绝了罗霖译让她带太多随从到北境的提议。 “我用不了那么多的人,又不是多大的事情,跟一个就行了。”元绫芷缓缓说着,知道自己这一去,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回来了。 “那我就尊重你的意见。”罗霖译很伪善,好像元绫芷说的话正中她的下怀。 “嗯。”元绫芷转头看了看时间,撂下手里的餐具,打算现在就要走。 可是苍琴白却不愿意地在她旁边拉住元绫芷的手腕。 “多带些人吧,毕竟能保证更好的人身安全。”苍琴白跟她说。 元绫芷抽出被她握在手里的手腕,两手放在桌子上,一副已经吃饱了的样子,然后干巴巴地说:“我好了,你们请便。” “元绫芷——” 苍琴白还想拉住她的手臂,但是似乎是看到了罗霖译那类似警告的眼神,她那伸出的手还是缩回去了。 而这一切,都被元绫芷尽收眼底: 苍琴白就一直被控制着吧!她元绫芷宁可是在塞源死了,都不会再回这里! 她最后就只带了两个人,在罗霖译和苍琴白等一众人等的目送中,元绫芷登上去往塞源的路程。 没有留恋,没有回头。 看着窗外,总部隐没于苍翠的深林里,元绫芷感觉心头压的那块儿巨石终于被推翻了。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里了,之前的热爱和崇拜,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之上,她怎么能忍? 如果不能改变,那就离开。 反正元绫芷已经尽力了。 至于去到塞源,元绫芷也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她知道真理会太多的事情了,按照罗霖译的想法,是不会放任自己逍遥在他可控范围之外的。 元绫芷想到这里,心底就涌起一种讽刺的苦涩:现在罗霖译忌惮他,不比那个段古泉少。 好累。 “喂,醒醒。” 元绫芷还趴在小桌上睡得正熟,跟着她去塞源的随从拍了拍她的后背。 “怎么?到了吗?” 元绫芷抬头去问姚黛。 “没有到,但是再往前就会被查,我们骑马进北境。” “骑马?”元绫芷没想到这里的经济这么落后:“不能用别的交通工具吗?” “你想多了,这里连基本的交通基础建设都没有完善。”姚黛看了她一眼:“人来到这里,基本上半辈子就废了。” 元绫芷知道。 “那走吧。”她看着其他两个随从已经下了飞行器,便站起身,拿起旁边厚重的袍子,披到身上,跟着她们一起离开。 虽然元绫芷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北境这里恶劣的极寒天气折了锐气。 她的脚尖刚沾到地面,一股狂风就裹着她的小腿往地上带。 不止这些,元绫芷甚至还感觉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没穿一样,那种冷意,载着雪,像是化成灵活的尖针,穿透她身上衣服的缝隙,鞭挞着她的骨髓。 元绫芷瞬间打了个冷战,脖子忍不住瑟缩起来。 她想睁眼看姚黛那三个人的行踪,却被凶悍的风雪迷住双眼,像织成细密的白纱,覆盖住她的整个身体。 “姚——咳咳!” 刚一说话,口中便涌进来的凶恶极寒的风,像冷酷的刀片,顺着元绫芷的呼吸道,凌厉地切割她的肺片。 她看不清楚周围是什么样子,但是能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自己是在一个类似驿站的地方,从寒风的呼啸中,元绫芷甚至能隐约听见马嘶声。 除了这些,元绫芷听不到任何人发出的声音。 她抬起手臂,护着眼睛一侧,茫然地望向四周,只能看到一片惨白。 姚黛她们……是不要自己了吗?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第091章 他是不是让我在北境乖乖等着他 “喂!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干在那里杵着吗?” 元绫芷在一瞬间听到姚黛那嘹亮的声音,刺破呼啸的北风,传进她的耳朵。 “不好意思啊,刚刚说的话有些大声 但是我之前叫你都不应。” 待元绫芷被他们牵引着进屋后,姚黛跟她说。 元绫芷刚想开口,嗓子适应不了屋子里骤然的高温,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在喝了口水之后,便赶紧说道:“没事,没事。” 她还没到这里一天,塞源的恶劣天气就马上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等到她整个身体缓过劲儿来后,便开始打量起这边的环境来。 这里的屋舍还留存着古老的气息,整体用木头搭建而成,空气间还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 这里甚至还有壁炉,里面的火熊熊燃着。 “这里的雪好大,我们等雪小一点了再走。” 姚黛说话的时候,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老头,元绫芷猜测他是这里的主人,同时管着马。 她看着姚黛缓缓走到他那里,然后给了点钱。 “哼……这个该死的雪最好快点停……” 老头的声音轰隆轰隆的,他说话前,还需要将嘴里含着的烟袋放下,显得特别啰嗦。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姚黛的钱狠狠塞进自己那厚厚的衣服里,眼神还恶狠狠地环视元绫芷和其他两人。 元绫芷对上他那无缘无故投来的凶恶眼神,有些不自觉害怕,便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眼睛看别处去了。 她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很凶神恶煞。 等到午后,这里的雪渐渐缓和些,他们骑了马,继续往塞源那边走。 对于元绫芷来说骑马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这里的环境过于恶劣,不仅是自然条件,还有经济条件。 她甚至为了适应客观环境,都把在总部辛辛苦苦收拾出来的行李扔掉了。 姚黛人还不错,还安慰元绫芷说等到塞源了可以再布置。 “还好,我对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及。”元绫芷对她说。 要到塞源的路途很长,元绫芷甚至都觉得还没有走到这里延边的小镇,天又黑了下来。 于是她们又不得不在稀疏的房屋中寻找供人休息的旅馆。 元绫芷跟着她们,被冷风催着,摸着瞎前进。 “哈!找到了!我们进去休息吧!”姚黛很振奋,挥了挥手,便从马背上跳下来,跃进旅馆的木门。 元绫芷的四肢几乎都快要冻得没有知觉了,她靠着肌肉记忆,僵硬地从马背上下来。 由于寒意已经深入肌体,她的脚踩在坚硬的地面之后,那种抽筋的疼痛让她跪在地上。 “站起来,走了。” 跟姚黛不一样,跟着她的其他两个男人,在一路的跟随中,根本对元绫芷爱答不理。 元绫芷倒也并不希望他们能有多好的脸色,毕竟现在的自己,早就是罗霖译他们那边的众矢之的了。 她用手撑着地面,尝试着站起来,但是小腿已经被冻得僵硬了,像是被放进冰窖数月,一点都不输于她元绫芷的。 “喂!你们怎么不扶她起来?!” 此时,姚黛已经在旅馆定好房间,似乎是看到元绫芷迟迟不进来,便出来查看情况。 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元绫芷正在台阶下跪着,前面的两个男随从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摇大摆地上台阶,进屋取暖。 “她自己能起来,我们干嘛要扶?” 说话的男人眼里带着讥嘲,看向元绫芷的时候,那种反讽呼之欲出:你不是很强吗?怎么下马都下不好? “你们没长眼吗?扶一下怎么了?” “那你们杀了我吧,”男人眼里明显是看不上姚黛的眼神,然后左右打量了元绫芷和姚黛两人一轮,鼻尖嗤笑着: “这里可是北境,能被罗大人分到这里据点的能是什么好人?再说了,这里可没有娇生惯养的废物。” “你说谁是废物?她可是帮助罗大人从帝都夺取核心晶元的功臣!于我们,是做出巨大贡献的!” 姚黛一边扶起元绫芷,一边据理力争地跟他对峙。 “滚吧,谁知道她做过什么事?要是做过好事的话,能从总部赶到这里?罢了罢了,我们可不在这里干杵着了,你再说就是你有理。” “你!——” 姚黛还想跟他对骂,却看到他们两个已经快速地进入旅馆,连个背影都不想给她们两个留。 “算了。”元绫芷觉得自己都来到这里了,想着之前的那些待遇自然是异想天开,便伸手拉住姚黛。 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说的是正确的。 等去到姚黛订的房间暖和上来后,元绫芷窝在床上,看着窗外,又开始下雪。 雪,在北境是家常便饭,这里有千里的冻土和无垠的草甸,针叶林一片一片地在这片土地上洒落,像星罗棋布。 而她元绫芷,要在这里经过漫长的等待后,迎来人生的终结。 在一片雪白覆盖下,那种安静的空茫都是一种威慑。 元绫芷想起一路上,那些送她来北境的人都是怎样的态度,眼下,更没办法去想自己如果去了真理会在这里的分据点会有什么对待。 她将脸埋在臂弯里,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姚黛推开。 “吃点馅饼吧,刚烤出来的,很脆很香,还有这个牛奶,还烫着。”姚黛将满是食物的托盘放到元绫芷身后窝着的床头柜上:“来吃吧。” 元绫芷转移视线,回过头,看着姚黛温柔的脸颊被酒馆昏黄的灯光暖暖地照着。 赶了一天路,元绫芷这才发现,她到现在还没有好好看过她一路上唯一对她多有照顾的人。 “真是麻烦你了。”元绫芷缓缓坐起来,感激地看了看姚黛。 “没事,这是我该做的。”姚黛温柔地朝她笑笑,还将托盘往元绫芷那边推了推:“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元绫芷将身上的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说:“我很奇怪,别人都对我避之不及——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像别人一样。” “不,”姚黛朝她笑笑,然后转身去查看房间的门是否被锁好。 正在元绫芷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什么的时候,姚黛又重新走到她面前,好像要说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俯下身很笑声地跟元绫芷说:“我对你好,是温苍两位大人的意思。” 元绫芷即将放到嘴边的馅饼停滞了。 “你是说,温叶臣和苍琴白?” “对啊,不过这也有我主观的意思,我本来是温大人那边的人,既然温大人喜欢你,我也就喜欢你。” “不是……”元绫芷只感觉自己的脑海中突兀地出现耳鸣,干扰着她无法理解姚黛话中的意思。 “那温叶臣那么‘爱’我,他怎么不自己来?要你一个人过来照顾我?” 元绫芷想起之前,跟温叶臣说的那些话,她跟温叶臣亲自说的,只要温叶臣肯抛弃真理会的一切,她元绫芷到北境的第二天,就嫁给他,之前的所有,都翻篇了。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没有跟过来,那就说明他舍不得在真理会拥有的一切,还假惺惺地派姚黛跟她过来做什么? 元绫芷没有对他抱太大的期望,但就事论事,温叶臣这事儿干得并不漂亮。 看着姚黛仍然有话要说的样子,元绫芷便开口:“他是不是想托你给我捎句话?说让我在北境乖乖等着他?可笑,我凭什么要等,是他自己说到却做不到,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这样的!” 第092章 “他被人关起来了!” “他被人关起来了!”姚黛对她说,眼神不像元绫芷说话之前那样温柔,反而有些气急败坏:“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会撺掇他跟你一起来塞源北境!” 元绫芷对她的转变态度很惊讶,但是想到她仅仅是因为温叶臣喜欢自己,才会对自己有好感的,便也不再惊讶,仅仅是看了姚黛愤怒的表情一眼,便不再有说话的欲望。 可是姚黛仍然不依不饶,一把打掉元绫芷手里的馅饼:“你要他抛弃他现在的所有跟你一起来这种地方,你有没有心?!” “我有什么办法?”元绫芷捡起打落在腿上的馅饼,扔到托盘里:“我难道要在北境等他一辈子吗?我又不是慈善家。再者,我们是因为立场分歧出现隔阂,如果他能跟我来这里,就相当于是跟那边的所有做出了断,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可以当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你太冷漠了!你心里只想着你自己,我刚刚说的他被人关起来的事情你都不关心!”姚黛现在的脸色通红,攥着拳头跟元绫芷争辩。 元绫芷现在才看出这句话的信息量——能有那么大本事把温叶臣关起来的,就只有罗霖译一个人,而委任真理会控权人的权利正好掌握在罗霖译手里,并且温叶臣在最后一次跟他说话的时候,跟她透露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真理会控权人。 她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温叶臣不要这种“殊荣”,罗霖译也会摁着他强行赋予。 跟着她一起到塞源北境的愿望,只不过是他在最后分别的时候,他温叶臣的黄粱一梦罢了。 元绫芷觉得现在自己对这些已经看得非常透彻了。 荆文惨遭萧家的虐杀而死,温叶臣意欲放弃一切来到塞源北境却被罗霖译扣押,苍琴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筛出下任控权者之列终究沦为男人的附庸,而她,元绫芷,受尽萧家磋磨削弱能力又在罗霖译面前展示出不可征服的一面,终被当成已然废掉的棋子抛弃在这荒芜的冻土。 荆文,温叶臣,苍琴白,和她。 四个人中的悲哀,不会因为其中一个人的悲剧而停止血淋淋的进程。 元绫芷又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在帝都的那五年,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对的吗? “我是好不容易才跟着你来到这里,你却要对我说这些!你知道苍大人把我安排进跟你一起来这里的人里有多难吗?”姚黛狠狠地朝元绫芷控诉: “原本她出了两个人,又在温大人那里连带着我拔走三个人,结果你一句话不想带那么多的人,就把我们刷下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能跟到这里?” “因为我知道温大人放心不下你,他暂时做不到的,我就要替他做到!我就找了其他不愿意来的,把位置顶上了!” “他们对你真的很好,”姚黛脸上带着那种心痛的神情,仿佛是因为元绫芷的冷漠而难过:“苍大人甚至还特意让我单独跟你说,她已经把这边分据点的人打点好的,你不要害怕到了那里会被针对,这个意思,是她跟温大人共同的意思,虽然他们在这之前没有机会见一面,但是他们都是心有灵犀的!” “……” 看着元绫芷还是淡淡的,姚黛还心急地将一封信塞给她:“这里有苍大人亲笔书写的手信,要我一定要交给你!” 元绫芷手里接过还有姚黛余温的信纸,她把它展开,看到上面是苍琴白笔锋尽显的字迹: “元绫芷,塞源极寒,条件艰苦,你身上的伤病或许还没有好全,我在你行李里放了一些药,那些东西很有用的,就在你那件杏色衣服底下压着。 “你叫温叶臣跟你一起去塞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他真的很喜欢你,在我已知的消息中,他在离开你的住处后,直接去了父亲那里,说了想跟你一起去的事情,但是被父亲叫人关起来了,到现在(就是我现在给你写信的这个时间),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关着。 “你自己一个人在那么苦的地方会受不了的,我和温叶臣也舍不得你在那里吃苦,所以我准备等温叶臣放出来后,跟他商量,在明年的控权人交接会后,不论是谁担任,我们都会把你接回来。 “荆文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中任何一个人了,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我们好,元绫芷,你要信我,我们都是被父亲捡回来的,从很小的时候一起生活,情同手足,你、荆文、温叶臣,你们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另外,我跟温叶臣的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决定的,我也很震惊,我也很痛苦,我想温叶臣也是一样的想法,我们后续会尽一切努力让父亲收回这个决定。 “谢谢你在我跟陆黎瑞之间牵线,那件事过后,我看到你放在我这里的东西,都是他让你送过来的吧。还有那两盒曲奇,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已经不能吃了,但是我希望你再次回来的时候,我能吃上一口。 “至于为什么要用手书,可能是为了想让你留个纪念吧。 “我和温叶臣,永远等你,望保重。” 元绫芷现在说不上什么心情,她捻着这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笔迹像是审视她的黑眸。 她越过这张纸,看到苍琴白理智面庞下那颗炙热坚强的心。 那张看似永远保持冷静的脸上,在面对来自至亲的控诉时,心脏是不是遭受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些元绫芷不得而知,知道的,仅仅是在那之后,她苍琴白仍然记挂着她身上的伤痛,因为某种元绫芷不得而知的原因,不愿意正面见她。 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将连元绫芷自己本人都忘记的药默默地塞在一件杏色衣物下。 元绫芷感觉现在的自己非常奇怪,之前那样坚定地要来到这里的她,现在也竟然生出几分懊悔来。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跟苍琴白争吵时候,苍琴白和温叶臣那悲怆的神情。 可就算是被伤得那样厉害,苍琴白仍然在给她的信中写: “我们都是被父亲捡回来的,从很小的时候一起生活,情同手足。” 连元绫芷自己都不明白,那样情同手足的四个人,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精神几乎要再次崩裂,元绫芷将信纸叠好,放在枕头底下,眼泪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心里也是酸涩一片,接着涌上鼻头。 塞源的原野太冷了。 第093章 暗夜刺杀 元绫芷想起罗霖译刚把她和温叶臣带到身边的时候,荆文和苍琴白已经在他们之前被罗霖译收养了。 说起来,他们四个之间,都差不了一两岁,但苍琴白却是他们中间最大的,荆文和温叶臣比她要小一岁多。 而元绫芷是他们四个中,年纪最小的,所以刚来的时候,苍琴白格外地关照她。 明明差不了太大的岁数,她却像个很成熟的大人,处处对她照顾有加,并且一直鼓励她和温叶臣努力融入他们。 元绫芷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那个在春末的下午,他们四个坐在后山的草地上,那里有他们养着的一群兔子,荆文随手拿着圆圆的屎蛋骗温叶臣说那是巧克力豆,在被对方识破之后,他被温叶臣追得满坡跑。 她跟苍琴白坐在草地上,转着脑袋看荆文能被温叶臣追着跑几圈,还偷偷打赌看谁最后没力气。 再大一点,在他们四个十几岁的时候,罗霖译找了几个在帝都高等学府的老师教他们东西,他们不愿意学,天天互相打掩护,但总是被抓住。 在被不可避免地打过手心后,他们路过当时山庄的那块儿树林,他们正好看到老师放养的狗一脸陶醉地在方便,为了报复,荆文和温叶臣上去就把那条狗摁住。 当时她和苍琴白就在旁边的小道上站着看——荆文两手掰开狗的嘴筒子,温叶臣草草地在手上套了个袋子就把狗的方便物拿在手里,然后灌进狗的嘴里。 教授的狗气得不行,要不是荆文和温叶臣跑得快,它得一人给一口。 看着后来那个教他们的老师还抱着狗的嘴筒子亲,他们在底下几乎要笑得抽抽过去。 那时候他们哪里会想到现在的境地?一个惨遭虐杀,一个逐入北境,一个跟原配被强行拆散,最后一个被养父关押。 往事过往云烟,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后山满坡的草地,成群的兔子,教他们的老师们,手里的戒尺,都随着时间的消逝远去了。 印象里的身影,也因为不可预知的死亡,溅上血淋淋的一抹暗红,灰败下去。 元绫芷不自觉地将手捂住两眼,两行湿漉漉的水汽滑到她的手腕处。 她不想哭的,但是心底的那种无力让她提不起力气去遏制内心汹涌的悲痛。 他们四个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到底是哪里?! 姚黛坐在一边,手悬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哭啊……” “我没哭。” 元绫芷不愿意被人看见狼狈一面,意识到自己在姚黛眼里已经是开始哭的了,只能开始憋着了。 “……”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瞪着姚黛:“我没有。” 姚黛被她瞪着,有些后怕,便连忙摆手说:“我知道,我知道。” 接着她又用类似安慰的语气道:“其实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后悔还不算晚的,毕竟两位大人的都还在事业上升期,未来大有可为,你现在只要说一句话,我回去了就把话带到他们那里,你就有希望重回总部了!” “……” “怎么样?”姚黛看着她脸上有明显犹豫的神色,眼睛晶亮起来,问她。 “我……” 元绫芷现在脑子乱乱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坐什么样的决定。 因为立场,她在帝都的最后几个月也没有跟萧承殷妥协过,难道将身份换成温叶臣和苍琴白他们,就可以无视内心的立场吗? 可是他们毕竟跟萧承殷不一样,那是跟她元绫芷一起长大的,根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但如果她真的现在后悔,下定决心要靠着他们回去,之后再遇见像韶甜柳那样的事情,真的能做到无视吗?她真的能昧着良心享受安稳的人生吗? 元绫芷觉得,那种事发生一万遍,自己都会做出相同的反抗意图。 她抬头看着姚黛一脸期待的神色,那种拒绝的话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她穆地想到被自己压在枕头底下的信,那封苍琴白亲手书写的信。 “我……” 砰!—— 元绫芷还没说话来,便听到门外传来什么东西爆炸的巨响。 姚黛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外,微微倾身将元绫芷护在身后,并且像是预料到什么,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指着门外。 元绫芷越过她,看向已经被破开的门口——混着厚重的尘土,四分五裂的木门碎成一片一片的木片,散落在地上。 “什么人在那里!滚出来!” 元绫芷眼见得情势不对,便趁着这个功夫,利落地将厚重的衣服穿上。 也多亏了她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在她穿好外袍后,屋子里的灯刹那间熄灭了。 他们是谁?他们要做什么? 下一秒,元绫芷心里的疑问被用另一种形式得到了答复。 外面的人一脚踢碎元绫芷身后的窗户玻璃,有力的双腿像凶猛发射的箭失击中元绫芷的后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元绫芷又全神贯注地将精力放在门那里,跟本没想到身后居然还有人。 没有设防的情况下,元绫芷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外力压迫,倒在前面的地上,不过胜在自身条件优良,她在倒地一瞬间握住手里的刀子进行条件反射下的格挡。 袭击者从窗户里跃进来,飞身骑上元绫芷的腰身腰身,在放倒元绫芷后,他 两手握着刀子就往元绫芷的面门刺下。 元绫芷则迅速用拳头挥开他的手腕,然后腰腿同时施力,便摆脱攻击者的狭制。 然而来者并不是只有刚刚那一个人,从那边姚黛和其他人的打斗声音来看,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明显已经变得分身之术了。 “!” 元绫芷想去帮她,却被刚刚掀翻的那个人重新摁在地上。 那人拽着她的头发向后扯,元绫芷便反手扣住他的脑袋,然后向下施力,狠狠跟他的脑袋相撞。 元绫芷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把那人装得眼冒金星,连连后退。 就这样,元绫芷再一次脱离危险的控制,手里握着刀子,左右两腿大步迈开进行冲刺起步。 然后在最后一刻,她将刀子狠狠捅穿跟姚黛扭打在一起的男人,不偏不倚,正好将血淋淋的刀尖穿透喉结。 元绫芷一脚踢开已经咽气了的男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姚黛被人绞着四肢,原本控制在她自己手里的枪支已经被迫慢慢抵在自己的太阳穴处。 眼见地姚黛已经处于明显的劣势,元绫芷便一把抓过他们手里的那把手枪,用着全身的力道去掰。 要杀他们的男人已经在低吼,似乎是情势急转直下,用尽了全身力气去逆着元绫芷向下压他的那股劲儿。 “啊啊啊啊啊——!” “闭嘴!” 元绫芷高高扬起手里的刀子,狠狠向他的眼睛刺过去。 一瞬间,眼睛里的鲜血像是被疏通的喷泉,那些鲜血喷了元绫芷和姚黛一脸。 攻击者的怒吼已经变成了惨叫,姚黛趁势一把夺过手里的枪,瞅准他的脑袋崩了一枪。 那人几乎是瞬间就不动了。 “元绫芷,闪开!” 元绫芷条件反射地向左一偏,便又听到姚黛手里发出几声枪响,后面便又有什么的东西轰然倒地的声音。 第094章 “他们的心意,是最要紧的!” 元绫芷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但是有一点她和姚黛都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要对自己下死手。 看着房间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元绫芷有些发愣。 “这些要怎么处理?” “我们这算不上是正当防卫,就算是这里有人要上纲上线,我们这边还有据点的人,不用担心……” “可是这里的老板不会说什么吗?”元绫芷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已经好久不用的油灯,她看着里面还有一些油,便将灯点着了:“这里的电不能用了,用这个凑合凑合吧——你现在怎么样?” “我……咳咳……还好,”姚黛的声音有些吃力,被火光照亮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这里的老板估计已经被用钱打发走了,因为这里又是断电,又是破窗的,要是他在,早叫人赶上来了。” 说完,她剧烈地咳嗽两声,伴随着什么液体喷在地上的声音,元绫芷这才发现出异样的地方来。 姚黛嘴里全是血,手捂着肚子,元绫芷细细一看,发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打中了一枪。 “我带你去看医生!”元绫芷当即决定,一边说着,还一边拉起姚黛的胳膊,环顾四周,便声音愤怒地说:“其他两个人呢?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不见他们来,是死了吗?!” 姚黛苦笑着摇头,还用手推拒着元绫芷要带她去看伤的手。 “这冰天雪地的,你又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哪里有医生,还是……不要了吧……” “那也要去!我难道要看着你把血流光吗?!”元绫芷拽着她的手,死也不撒开。 结果姚黛又一次抽手,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袋子,示意元绫芷接过去。 元绫芷缓缓蹲下,跟姚黛平视,接过那个小袋子并且拆开后,她看到里面装着三管药剂,同时配对着注射器。 “这是苍大人要我给你的,原本打算等到把你送到分据点后,离开的时候给你的,但是看现在的样子,我估计是去不成啦——” “你不要这么说,我会想尽办法给你找医生——” “三管药剂,是给你保命用的,遇到危险情况,它可以调动你的身体机能,有超乎寻常的爆发力,幸好,幸好刚刚跟人打架的时候没有压碎——” “你先不要说这些,我不会听!”元绫芷将小袋子放在一边,匆匆扯过旁边的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要先给姚黛止血:“现在保命要紧——” “我自己身体我知道什么样子,”姚黛看着元绫芷给自己的伤口徒劳地围上一层又一层的布条:“你现在要紧的是,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保护好你自己。” “我才不要!”元绫芷大声反驳道,看着姚黛越来越苍白的脸颊,她给姚黛止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是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你这是什么话?”她看着元绫芷重新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打开刚刚的小袋子,拿出一对药剂和针管。 “你这是做什么?!” 元绫芷掰断盛放药剂的玻璃小瓶,然后将注射器汲取药物,又拖过姚黛的胳膊就要打进去。 “你刚刚不是说,打了这个药不是能保命吗?我现在就要用了!” 姚黛一手拍开元绫芷的手腕:“那是苍大人留给你用的,我用做什么?你本末倒置了吧?” “再者,我能为保护温大人喜欢的人死亡,那也是死而无憾了!” 她并不喜欢元绫芷的为人,只不过是她仰慕的人喜欢一个叫元绫芷的人,她不太想因为这个人出差错而令自己仰慕的人不开心罢了! 然而元绫芷还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又一个风波再度袭来——那边大开的门外,被人投进了燃烧弹,一瞬间,房间内的一切与火海融为一起。 “跑!”姚黛推了她一把:“别忘了带上苍大人的手书!他们的心意,是最要紧的!你们以后不要忘了我就好!” 似乎是为了让元绫芷断了再拉她走的念想,在看着元绫芷手里紧握着苍琴白的手书后,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冲进已然是一片火海的房屋靠近门的前半段。 在火光中,在元绫芷震惊的视线里,她那裹满火焰的身体向下栽倒,盖住仍然在喷射火焰的燃烧弹。 像是是瞬间断气,元绫芷几乎没有听到姚黛口中溢出的惨烈呜咽。 比可怜更可悲的是,在元绫芷眼里,姚黛到死都一直为了别人而活,将他人意志强加到自己的命运之中,这是在悲痛之外,元绫芷无法理解的一种情感。 可是,姚黛为了不当她的拖累,而毅然决然地扑向火海的时候,元绫芷感觉到震撼和悲愤犹如洪水一样朝她的整个心智席卷过来。 她是个好女孩儿。 路仍然要继续走,她元绫芷如果此时放弃,姚黛就白死了。 等她从旅馆二楼翻窗跳下来之后,意外扭伤了脚踝,她坚持着凭着印象去找马厩的位置,希望能有匹马能供自己离开这里。 然而当她看到马厩里没有一匹马,甚至隔板门还坦然地朝外开着,元绫芷便知道了——这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旅馆的老板已经跑路,这里的杀人狂没有被杀光,再加上旅馆这里离郊区都很远,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元绫芷明白为什么要杀她的人不派另一些人堵着了,原来就是知道她跑不了,已经死路一条了。 元绫芷感觉精神变得恍惚,外衣左边的衣袋放着剩下的两管针剂,右边的衣袋放着苍琴白亲手写给她的信。 她不是没试过光脑进行联络塞源北境分据点的人,但这里环境太过于恶劣,以至于根本就没有任何信号,她发出的信息根本就传不出去。 等到一切她能想到的办法都用光之后,元绫芷才惊觉,她现在的整个身体已经被冻得麻木了。 她现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什么都不知道。 元绫芷放弃了。 她缓缓迈动着已经僵硬的双腿,沿着那条连基础交通建设都没健全的路上走着,异想天开地希望有人能在半夜里偶然碰见她,然后帮她一下。 然而肌体总是那么不争气,身上的伤痛仍然没有好全,元绫芷自己心里的那种求生的欲望都变得淡漠。 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第095章 私人物品! 元绫芷在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然而她并没有,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在一间暖烘烘的屋子里,空气里,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热酒香气。 “唔……她好像醒了……” “真的假的?” “不信你凑过去看看……” “我不太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可去看看了……” 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在房间门口笑声说话,像几团热闹的麻雀,时不时发出几声并没有恶意的轻笑。 在那个高个子女孩说完后,她转过身,缓缓靠近元绫芷,去看她。 元绫芷也反看着她。 这个高个子女生脸圆圆的,白色的皮肤上泛着粉红,鼻梁左右有些淡淡的雀斑,额前的几缕卷发垂在额前,一副好奇的样子。 “哇!她确实醒了,告诉妈妈一声——她说过这个人要是醒了就跟她说的。” 随着门口那边的女孩子们爆发出欢呼的尖叫,元绫芷却只觉得有些吵闹。 她脸上的表情木木的,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进入了单向封闭的进程,元绫芷听不到圆脸女孩子的声音,仅仅只是睁着眼睛。 灵魂也再度飘向那个即将夺她性命的血夜。 在昏迷中,元绫芷潜意识里在复盘那件事情发生的种种不太对劲的细节,最后确定一点,那就是罗霖译要杀她灭口! 而让她转移到塞源北境,只不过是想悄无声息地结果了她,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如果元绫芷推演错误,那跟着她的其他两人怎么不见过来支援? 仅仅这一点,元绫芷便有了完全的抵触情绪,对罗霖译,以及他掌管下的真理会。 “能听见我说话吗?” “姑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完了,她不会是哑巴吧?” 元绫芷听见有人这么说她。 可她不是哑巴,只是意志上不想说话。 “啊?那也太惨了吧……” “闭嘴,不要说不好的事情,”那个被一群女孩子叫妈妈的女人声音严厉,眼神里带着严肃:“你说这话太不合时宜了。” 但是听她那越来越犹疑的语气,元绫芷断定这个被称作“妈妈”的人也觉得自己是哑巴。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或者你能说话吗?” 元绫芷这时候微微侧头看着她,然后听见屋子里有人惊呼。 “她不是聋子啊……” “那她会说话吗?” “不一定。” 元绫芷感觉好吵,朝着坐在床上的中年女人轻轻点头,便重新闭上眼睛,不想说一句话。 “昨天我进酒的时候,半夜赶路,遇上你了,还好我发现得及时,叫伙计们带你回来了,要不你差点就冻死了!” 说着,女人真的打了个寒战。 “孩子,你说句话,你是哪里的?你父母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有认识的人吗?我们好联系人把你给送过去啊,这冰天雪地的,可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能生存下来的。” 元绫芷再次睁开眼,看到中年女人担忧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忍,不愿意不搭理她,便用空洞的目光看着女人,然后摇头。 摇头的动作代表的很多的含义——她不愿意提及自己是哪里来的,不愿意提及自己的“朋友”。 但是这却被人理解为—— “完了,她不仅是个哑巴,还失忆了。” 女人的目光转为怜悯,这次她并没有驳斥那个之前说元绫芷哑巴现在又说元绫芷失忆的女孩,显然已经认同了那个女孩说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吗?” 元绫芷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她本来就对去塞源的分据点兴致缺缺,现在对其更是一种从骨髓里迸发出的深恶痛绝。 罗霖译不会放她活口的,她不死,就不会有安生的时候,更何况,当时韶甜柳的事情一发生,她自己就想找个偏僻人烟稀少的边境小城活到人生的终结。 但后来又由于罗霖译主动让她到塞源,元绫芷便不得不服,她本以为罗霖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想把她打发走,却没想到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元绫芷一阵心寒和恶心,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发现外面的光景满是被雪覆盖的银白色屋顶。 她想留下来。 元绫芷下意识想说话,自己的手却被塞进了纸和笔。 她们真的把她当哑巴了。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纸和笔,心里的那种无力感让她不要节外生枝,便在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我想留在这里,让我干什么都行。” 从刚刚女人说的话来看,元绫芷便知道了这个女人名下有个酒馆,所以才这么说。 女人看了看她纸上写下的字,又看了看元绫芷的脸,便说:“你想留在这里?” 元绫芷点点头,为了不再有多余的事情发生,便将自己是哑巴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于是她又在纸上写到:“是的,哪怕几个月。” “那你会干什么?洗酒杯?切水果?我酒馆旁边还有个面包店,你会做面包吗?”女人问她。 元绫芷除了做面包,其他的都会,毕竟她还很年轻,有的是体力,再加上她现在没有欲望出去见任何人,便觉得在后面打下手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可以洗酒杯和切水果。” 看着元绫芷重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女人点点头:“那你在后面切水果吧?” 元绫芷感激地点头。 后来元绫芷很疑惑,那个被很多女孩尊称为妈妈的人,为什么都不怎么了解她的情况下,就收留了自己呢? 等到人都出去之后,高个子的圆脸女孩独自留下来跟她说话,说到“妈妈”的时候,她脸上带着崇高的敬意。 元绫芷由此在她嘴里了解到这个收留自己的人是多厉害。 塞源位于边塞,经常发生武装冲突,严尔敏在内地和塞源来回进货和送货,往往能在动荡的环境里捡到无家可归的小孩子。 她便看见一个捡回家一个,正好塞源这边的户籍系统并不严格,况且她做的总是好事,便能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上户口。 “我就是她捡来的,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现在她有一家酒馆,还有一家面包店,生意很好的,她能在这么贫瘠的地方弄两个店出来,真是了不起。”她说着,看向元绫芷在纸上写的字: “你写的字好好看啊,你肯定读过很多书,我都不会写字。” “……”元绫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女生伸过来的脑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我都不认识几个字的,”看着元绫芷那不解的眼神,以为是她瞧不起自己,圆圆的脸上露出几分着急的神色: “我之前也上学的,但是后来因为边境战事吃紧,没有人来给我们教书,后来甚至没有学校了,唉,这又说到妈妈那件事了,还好有她,不然我现在早就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讲话了。” 元绫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因为战争离她太遥远了,共情是她所不能做到的,所以就只能静静聆听。 好在对方的思维很迅速,不再说刚刚的话题,很开心地说:“说了这么多,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阳蕴,你会写吗?” 元绫芷点点头,根据阳蕴认真的描述写出她的名字。 阳蕴很高兴,把元绫芷写自己名字的纸捧在手心里。 元绫芷不知道写个名字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会写字的话,那你可以教教我吗?我明年想参加北境的军区选拔,但是需要自己提交请愿信——因为她们很少选女人进军队的……“ ”我要求的也不多,字像这么多就可以了……“ 元绫芷听得无聊,甚至不懂阳蕴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上战场,有活着的念头不好吗? 正当她要放下笔到床头柜的时候,阳蕴又从一个元绫芷不知道的犄角旮旯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从你外衣衣兜掉出来的纸——” 元绫芷定睛一看,那是苍琴白写给她的信。 “我看了半天,可我不认字的,但是我想等明年我写请愿信的时候也有这么多字就好了——” 元绫芷一把将苍琴白的手信从阳蕴手里夺下来。 她怎么这样,不知道从别人兜里的东西是私人物品吗?! 第096章 又见萧承殷 元绫芷气得要说话,但是理智克制了她,毕竟自己身在别人的屋檐下,不能太嚣张。 不过阳蕴也是那种软软的性子,看到元绫芷不快的神情,便赶紧解释道: “我没有细看,因为我根本就不识字,但我也没有让别人看。” 元绫芷看她也不是那种心眼坏的人,便就放过了她,毕竟都是无心之失。 于是她摇头,还做手势让阳蕴不要那么紧张。 看着自己的手指胡乱的摆动,像个小丑一样,元绫芷便开始痛恨自己不会手语。 不过好在阳蕴已经能够理解了,神经放松下来。 然后她问元绫芷:“那你还肯教我认字吗?” 元绫芷没有理由拒绝,便朝她点了点头,接着在纸上写道:“我有时间会教你。” ————————————————————————————————————— 在酒馆里打下手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快,这里的活很多,但并不重,元绫芷平时也没时间想太多。 顶多是在遇见生人的时候,她还害怕会被认出来,怕真理会的人看到她,把她押送到分据点,然后杀掉,还害怕遇见萧家的人,取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真是服了,好端端的路,怎么就走绝了呢? 但让元绫芷感到宽慰一点的是,这里的风俗是让女性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带面纱,这就降低了她被人认出的概率。 况且这里信息流通并不发达,通讯系统都建设得不完善,这就更减少了元绫芷被他们其中的任何一方利用电子通讯识别的可能。 这让元绫芷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下心神来。 元绫芷站在水槽前面,将水果从温水中洗干净淘出,然后放在一边的案板上。 外面下着雪,往往这个时候,酒馆里的人,就显得尤为地多。 环境也很嘈杂,元绫芷甚至能听到外面的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听说那个从帝都调来的人要来这里视察?” “切,这有什么好视察的。”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从帝都调来的,代表的是帝都——” “唉,不对吧,我怎么听说他是犯事儿才调到这里来的?” 元绫芷听到一个男音用鼻音高声嗤笑。 “谁知道呢,世家出身,说不定只是在这里体验人生来了。” “那说了半天,他叫什么?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我记得,好像姓——萧?” 这里的隔音不好,元绫芷便经常在洗水果的水槽边听那些来酒馆的人说外界她不知道的事情。 无论听到多么三观尽毁的八卦,她都不会特别震惊,而现在听到外面的人说到萧这个字眼,一瞬间,心口不可避免地沉下去。 手里要切水果的刀子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出身世家”,“从帝都来的”,“姓萧”。 三个条件,萧承殷都符合。 不会真是他吧? 元绫芷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那种恐惧催动着呕吐感,腿软手酸,让她站都站不稳。 她想出去问外面的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是她又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哑巴,便更觉得自己不应该轻举妄动了。 阳蕴缓缓走过来,将她掉在地上的刀子捡起来,然后握住她的手,放在元绫芷手心里。 “你没事吧?”阳蕴关切地问她,眼神里带着担忧:“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元绫芷觉得自己现在确实是不舒服,但是她又不想让阳蕴担心,便摇摇头。 阳蕴又想再说话,门口那边的门被妈妈撞开。 严尔敏被一群女孩子簇拥着,看起来,她们好像是在征求着什么事情的同意。 “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我想一会儿上去送酒!” “你们真是够了!”严尔敏烦躁地推开叽叽喳喳的她们:“我们这边好久没有像这样的人来了,你们太浮躁,出了差错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元绫芷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根据她刚刚说的话,酒馆好像是款待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这些,元绫芷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严尔敏办的酒馆算是在这个小城里办得最好的了,如果这里要接待要员,这个酒馆便是首当其冲的。 可元绫芷没想到,严尔敏竟然会径直走到自己这里来,并且拿起旁边的擦手布擦干她手上的温水。 “酒馆接待了几个高官,我看你最沉稳,能办事,你还有阳蕴上去送酒。” 元绫芷心下一惊,看着严尔敏让人把准备好的酒水放在做工精细的托盘上,然后放到旁边阳蕴的手里托着。 “就你们两个办事我放心,”严尔敏笑着看看元绫芷和阳蕴,接着转头朝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女孩子里,严厉地呵斥道:“你们这浮躁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你们做?” 严尔敏的酒馆后面就是布置成一个类似酒庄的地方,元绫芷在阳蕴的带领下,穿过古朴的走廊。 壁灯放着漂亮柔和的灯光,像一轮圆月被镶嵌上,照亮旁边奢华的壁纸。 看着阳蕴推开门,元绫芷就感觉那种带着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接着,就看到几个腰身挺拔的人影坐在沙发上。 元绫芷跟在阳蕴后面,垂着眼皮。 但是她在桌上看到被人端正放在一边的帽子,上面还嵌着代表帝国军部的徽章,里面的金属图案因为棱角,在室内的灯光下反着耀眼的光泽。 可能阳蕴对这个东西并不了解,可是对于她元绫芷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不过的东西了。 因为,她也戴着这样的帽子,在帝都的萧承殷身边待了五年,现在看到这些,却只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看着阳蕴缓缓给上位者倒酒,元绫芷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站在阳蕴身后,托着盘子,一言不发。 对面坐着的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阳蕴倒酒。 临了,一个人突然出声。 “你们知道两个月之前,这附近有发生过什么恐怖活动吗?” 元绫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却被理智压制住了。 那是萧承殷的声音! 第097章 苏念淮是不是看出她来了? 时隔数月,萧承殷仍然像元绫芷印象里那么端肃,只是英俊的面容上染上些许憔悴。 元绫芷下意识去看坐在他旁边的人,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苏念淮。 在跟苏念淮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元绫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间就看见他眼里多出了几分难以置信。 出于怕被熟人认出的心理,元绫芷慌忙撇开目光,低下头。 但是阳蕴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她那种积极应对的说话策略赢得上面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和侧目。 像苏念淮将注意力集中在元绫芷身上的,只是少数,严格来说,除了他,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元绫芷。 “这个我倒是有些印象,”阳蕴很坦然地跟他们说。 元绫芷通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太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无非就是想在高位者面前留下些好印象,更何况,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她心心念念想加入北境军区那边的高层。 万一她到时候面试的时候,面试官正好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呢? 阳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两个掌心一拍:“时间也对的上,那时候我跟妈妈去进货,路过一个酒馆,那里全着火了,在那之前,我还听见了远远几声枪响。” 听完阳蕴说完这段话,元绫芷感觉自己的心都咯噔地大跳一下——那不是,那不是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个事情吗? 时间线,着火,枪响,什么都对的上! 萧承殷他们这些人来这里,不会是要查这件事吧? 元绫芷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 她自己单个地被抓住,那还算比较好的结局,要是连累上阳蕴和救她的严尔敏,她都不敢想到时候要怎么面对她们! “你说的,跟我们掌握的信息有出入——还有别的吗?” 坐在萧承殷对面问阳蕴话的男人是个独眼,脸上带着长长的刀疤,手臂也不大好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恐怖。 “当时天色很晚了,我们就没有多逗留,因为我们都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就绕道走了——就这些。” “哦?那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阳蕴现在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惊讶,显然是不敢相信一个比自己地位高很多的人会问自己的想法,说话间甚至都有些结巴。 然后她又一次确定:“您……您是在问我?” “对。”独眼男看着她说,声音很肯定。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这种事情不好说,也不能简单地归类为恐暴事件吧,”阳蕴缓缓跟他们说。 元绫芷看到她的目标落在旁边萧承殷身上:“您们也知道的,这边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方面都是比较落后的,就像我,我长这么大,现在还没完成别的孩子五年的教育进程呢,所以有暴力冲突在这边很常见,不能仅仅凭借有火烧起来,和几声枪响,就认定成恐暴事件吧?” “这边信息也不是很快地流通,也没有对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和恐慌……” 元绫芷偷偷看了看那个独眼男,又观察了下他旁边类似副官的人,接着将目光转向萧承殷,最后又不经意地看苏念淮。 但是苏念淮又像是早就预料到她要看自己,便早早地将目光投射在元绫芷这边,像是在等着什么,毫不掩饰。 可下一秒,元绫芷又被那个独眼龙说的话震惊到: “你就没有听说过别的什么吗?比如说……真理会?” 元绫芷惊愕地将目光转移,难以克制地直愣愣看着那个独眼男。 他们难道不是军部的吗?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事情是不应该他们管的啊?怎么还专门来看一下了? 根据她在帝都留存五年的经验和认知来看,现在的帝国环境根本不容乐观,王室并没有完全被架空,并且又有力量跟议会分割实权。 同时各种次要矛盾在帝国管理的发展进程中起到了几乎停滞的作用,这就间接导致了帝国高层管理层面各部门的责任重叠与推诿扯皮。 说难听点,就是有良心的,会实打实给帝国做事,就算是分外的事情,也愿意顶着被扣上“多管闲事”的帽子去做;没良心的,也就那样了。 元绫芷推测问阳蕴这个问题的人,算是可以归类为第一种。 但元绫芷还是觉得他不要那么负责任好一点,毕竟跟真理会有关,现在又说的是那样一件事情,早晚会查到她自己头上的。 “你不知道?”男人用健康的那只眼睛观察着阳蕴脸上一无所知的神情,然后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元绫芷:“但是看你身后那个人的表情,好像是知道一些啊?怎么?她很了解吗?这么久不来了,你们这里又添新人了?” 接连的问题被他抛出来,又很突兀,让元绫芷根本来不及做出看起来正常的反应。 不过还好,最后还是阳蕴替元绫芷说的:“她是妈妈前段时间刚捡回来的,差点冻死,现在在酒馆里帮忙。” “那她知道刚刚说的吗?” 元绫芷知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更不敢抬头让人认出自己来了。 在场的,有两个最熟悉她的人,一个是萧承殷,一个是苏念淮。 现在的她无比庆幸脸上还遮着一层面纱,要是没有这一层的保护,说不定萧承殷早就在她踏进门口那一刻,就让人把自己摁在地上送回帝都问罪去了。 “这个我不确定啊,但是我觉得她大概率不知道,她现在不怎么记得之前的事情了,还是哑巴,性格挺内向的。” 元绫芷盯着地面,静静地听阳蕴替自己解释。 结果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念淮开口了: “哑巴?还失忆了?”他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富有攻击力,看看元绫芷,又看看阳蕴:“这么巧?而且,你们现在都不知道她怎么来的?” 如果元绫芷之前满足于别人将自己当成了失忆的哑巴,从而躲避来自别人盘根问底,那放到现在,元绫芷就不满意了。 因为她想当智障了。 元绫芷都想不明白了,她都装哑巴装得整整两个月不说话,都快成真哑巴了,怎么这种烂蛋事还能找上她? 反正,元绫芷已经感觉出有些危机了——苏念淮是不是看出她来了? 第098章 “关于在帝都那边的桃色新闻” “想什么呢?你们刚来或许还不知道,”瞿同用那只好眼盯着苏念淮看,语气里夹抢带炮全是火药味: “这里的酒馆的人大多是这里的老板捡回来的,她几十年一直在做好事,甚至她名下还有个慈善机构,你想表达什么?” 瞿同太强势了,也太狂了,甚至还有一些跟萧承殷势不两立的意思。 这些,元绫芷都能通过表象的短短几句话看出来。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严谨应该是你我之间共有的素养。”萧承殷跟瞿同说,仍然保持着那种淡漠端肃和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但是我倒没在你身上见有什么严谨的样子,要是真这样,你怎么会从帝都来这种地方?”瞿同没有管疯狂提示自己在外面注意官方形象的副官,依然对萧承殷说: “这么说吧,关于你在帝都那边的桃色新闻,我觉得挺精彩的。” “……” 元绫芷在旁边听得无语至极,她不理解,萧家都把那些消息封锁得那么严实了,怎么还有人信,然后还有人用这个攻击萧成殷。 但是确实,她跟萧承殷的那点破事,还有后来的左意娆横插一脚,确实是让当事人挂不住脸面的。 元绫芷看萧承殷此刻的脸色,发现他竟然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反而带着那种近乎无感的模样,像是已经对这种攻击钝化一样。 现在她细细想来,便推断萧承殷在自己离开帝都之后,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当初他萧承殷就是自己的第一负责人,她跑了,免不了会受到来自王室和家族的责难,更何况,元绫芷回真理会总部没几天就听说了他在帝都被革职的消息。 现在又来到北境这么苦寒的地方,说跟那件事没关系,元绫芷自己都不信。 “你说的话很想让我多跟你说几句,不过我记得我们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研究我的艳史吧?”萧承殷反问他,脸上带着那种上位者的神情,看着瞿同。 而瞿同跟他关系似乎并不好,抿着嘴不说话,同时用两只眼睛跟萧承殷对视着较劲。 “好了,如果你在这里没有想问的,我们就走吧。”萧承殷率先站起来,看起来他这次来这里,似乎是因为对面的瞿同想来。 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帽子,然后扣在头上,站起来的高大身形让阳蕴挡都挡不住。 阳蕴似乎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跟元绫芷对视一下。 然后下一秒,她做了个元绫芷都没想到的大胆动作——她伸手拍了拍萧承殷的手臂,然后还把手指收紧拉住萧承殷。 “唉?你们一点酒都不喝吗?我们这儿的酒很好喝,这别的不说,我们酒庄的酒在这里是首屈一指的,这些酒开了不喝真的好可惜……” 元绫芷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赶紧让他走吧,拉住他干嘛啊…… 现在萧承殷就站在自己右手旁边,元绫芷甚至能闻见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松松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大脑对这种香味做了信息加工的处理,元绫芷总能联想到那些被萧承殷关在房间里的日日夜夜。 太恐怖了。 元绫芷现在想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萧承殷的强硬让她现在都记忆犹新,每次经受来自于他的掠夺和压迫,元绫芷心理就留下几分阴影。 偏偏他总能看出她内心是抗拒和恐惧的,于是每次收尾工作做好之后,他就会把元绫芷蒙着脸的被子拉下来。 然后问她一些很让人羞耻的问题。 那时候的元绫芷,都感觉自己像个被关在小笼子里的玩具,萧承殷心情不好了,便拉出来玩玩,然后心情好的时候,跟她相对正常地说几句话,最后还是回归到床上。 虽然说最后那几天他对自己稍微好一点了,但元绫芷心里知道——那也只不过因为她快死了。 让她最记忆犹新的一次,便是在荆文死后,她再次回到帝都的萧承殷的庄园里,刚开始她还能过两天清闲日子,但萧承殷是不会让她清闲下来的。 那天晚上,萧承殷过来找她,目的不言而喻。 可当时的元绫芷还在为荆文的死亡而悲伤,根本都没缓过劲儿来,就看到萧承殷跟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找自己来,心里的那种悲愤和羞耻化作了力量,抬手就打萧承殷。 萧承殷也不还手,就任着元绫芷打自己,想做的事也是照做不误…… 耗时五个小时,元绫芷服了。 等元绫芷经过那两天的事情,她就再也没想过要跟萧承殷动手的想法了。 而且现在单看着萧承殷那张脸,元绫芷只联想到之前的那些不快。 连带着那种对萧家刻板印象的恐惧,腿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我,不喜欢喝酒。”萧承殷推开阳蕴的手腕,淡漠疏离地说。 “我喜欢,”说这话的时候,瞿同已经将喝完的空杯晃到阳蕴眼前。 阳蕴刚刚还有些尴尬的神色舒缓下来,她朝瞿同很大方地笑笑。 “但是我们还有事情,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唉,好。”阳蕴送他们到门口,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元绫芷在旁边看着她眼里的目光,感觉她下一秒会再次说出惊为天人的话。 “对了,我还有件事。” 往前一直走的瞿同和萧承殷同时停下来,在不同远近的距离上,转身看着她。 “怎么了?” “我,我想明年参加那个北境军区的选拔计划,要是想通过的话……我要看什么书啊?” 元绫芷看到瞿同眉毛跳了跳,然后上下打量了阳蕴两轮:“想进北境军区?你多大了?” “十九。” “你看起来很坚定啊,为什么要过来?” “因为……因为我想让这里的人都能读上书!您知道的,这里经常有战乱……我家乡在最靠近边上的一个小镇,我在读书的时候,那块儿地方被割出去了,我就……没地方去读书了。” 瞿同盯着她看了两秒,便低声让身后的副官拿出自己随身带的一个黑色皮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来。 “拿着这个,”瞿同将书递到她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动作,原本很低沉沙哑的声音都有些和缓:“里面的东西都很深刻,你好好看看。” “好!谢谢你!” 第099章 不配让我去交付出我的人生! 元绫芷到事情发生三天以后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她没想到阳蕴哪儿来那么大的勇气。 “本来我就没多少东西舍不得的,我说话大胆一点怎么了?万一交了好运那不是赚翻了?就算人家觉得我不行没搭理我,我顶多是尴尬一阵子啊。”阳蕴没什么舍不得的,晚上在一起跟家里人吃饭的时候,满不在乎地说。 “哇,那你好厉害!要是我,我根本不敢跟他们说话的!” 谷新月坐在阳蕴身边的位置,年纪要比她小一些,听见她说话的内容,一张小脸上飞上兴奋的红运。 “你知道吗?我当时要送他们出去,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那种冲动,”阳蕴眉飞色舞地说着,然后做动作,在兄弟姐妹面前生动演绎那时候她做的事情。 “我就突然叫住他,然后那几个男的都回过头来看我,当时我可紧张了,”阳蕴的脸红红的,因为有些激动,元绫芷听着,都觉得她嗓子眼发紧。 “然后我就问他们‘我想进北境军区的特殊人才选拔要看什么书啊?’——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很不耐烦地跟我说我可以去官方消息上找,但是其中一个男的超级好,还给我了他的书!” 阳蕴脸上的表情带着大大的笑容,在兄弟姐妹门惊异的赞叹中,她并没有发现元绫芷又多高兴。 “我想,以后我要是真的能进军部,我就要带人把这里的割地全夺回来!让这里的每个人都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受到袭击’这些问题了!” 元绫芷就那么拿着盛汤的碗坐在角落里,小桌上还放着已经有些变凉的肉馅饼。 她不知道阳蕴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兴致去加入这里的军部,反正是根据元绫芷自己那在帝都军区待的五年经验来看,她可不觉得待在那里有多好。 帝都,尤其是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内斗都特别严重,主要还是围绕那些家族开展的争斗,比如说萧家、左家、凌家…… 这些势力盘根错节,就算像阳蕴自己口中说的,万分之一的机会能爬上相对顶尖的位置,那最后面临的问题,便不仅仅只是在北境干一番事业那么简单了。 如果真的到那个时候,她会失望的。 拥有过度高级的认知与自身力量过于弱小的矛盾,元绫芷觉得这就像是一个诅咒,还不如每天在愚昧中度过。 元绫芷现在能很强烈地感受到阳蕴之后的走向,所以她很明智地坐在偏僻的角落,没有参加阳蕴在餐桌上眉飞色舞的讲述。 “这里的每个人会受到平等的教育!平等的生存机会!我相信,通过我的努力,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 “阳蕴,把你的脚从凳子上放下来,都吃饭呢,踩什么凳子?” 严尔敏脸色阴沉,元绫芷从自己那个角度看过去,像是整张脸蒙上一层黑纱,语气也很坚硬。 元绫芷看到阳蕴脸上带着在自己看来莫名其妙的乐观,然后注意到她将手里那本书在严尔敏面前晃了晃。 “哎呀,我高兴点咋了,既然那个人肯给我他的书,就相当于是变相地肯定我的一些话和行为啊!” 阳蕴这么说着,还是乖乖把脚从凳子上放下来。 “让我看看……这个书名叫……关于……关于什么东西的二——这几个字叫嘛?” “二元辩证。”站在她身后的男孩子凑过来,看到封面上的字,默默地说。 “嘿,不赖嘛,”阳蕴快活地用拳头捣了吕昌泰的肩窝处,元绫芷看她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不错,我允许你跟我一起看这个书!” “嘿嘿,”男青年跟阳蕴差不多都大,听到阳蕴这么跟自己说话,有些腼腆地揉了揉后脑勺那块儿挺翘的头发。 “都坐下,好好吃饭就那么难?”严尔敏将盛土豆的勺子扔到锅里,仿佛刚刚的热闹她根本不知道一样。 元绫芷这时候在一边就察觉出严尔敏是不愿意阳蕴做的这些事情的。 果然,她下句便跟阳蕴说道:“明年你只有一次机会,能进军部就进,不能就回来,立马成家,安生过完一辈子。” 刚刚坐安稳的阳蕴忽然间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金属餐具掉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哈?只有明年?我才十九唉,他们这个招引项目限定在十九到二十四之间,我怎么可能只考一次?我才不呢!”阳蕴带着那种决心,跟严尔敏说: “一年考不上我就考两年,两年不行我就三年,再不济的情况下,我也不会那么早嫁人!” “你不嫁人?你可以上街打听打听,谁到你这个岁数,不找个男人嫁了?” “别人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不可能因为所谓的‘大多数人都做这件事’,一个这样苍白的理由,不配让我去交付出我的人生!” 元绫芷不知道他们说的话题怎么又扯到婚嫁方向去了,出于旁观者的角度,她很明智地坐在椅子上继续吃着自己的晚饭。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阳蕴的想法还是很超前的,在这个经济条件落后间接导致思想滞后的边境乡镇,她能说出这些话,已经很不错了。 怪不得那个叫瞿同的还送了她书。 元绫芷现在完全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们说话,全当是消遣了。 可是她没想到,严尔敏在她晚上睡觉之前说话。 而这次来,元绫芷感觉她是冲着阳蕴的事情来的。 果然,严尔敏真的开始给她讲阳蕴的事情了。 “阳蕴她现在还太小了,说实话,我不希望她有上战场那一天,再近一步,我根本不想让她在明年的军区人才选拔中被选上,”严尔敏很严肃地跟元绫芷说,语气中带着无奈: “更何况,更何况她才不到二十岁,那边境割地的事情,多少个从帝都那边来的人都没办法,阳蕴能说出这种话来,只能说她太幼稚了。” 元绫芷看她的身形颓废下来,缓缓坐在元绫芷旁边的凳子上。 “不是我自私,小芷,我把她养那么大,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也有在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可……可主要是这里太不安全了,这里隔三岔五地有武装攻击,如果阳蕴要进的是安全的帝都军区,我觉对不会拦着的,可是……可是……” 元绫芷看到在外人面前一向坚强的的严尔敏此刻的声音染上哭腔,便推测她估计已经在联想一些不好的事情了。 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在上面写,然后拿到严尔敏面前: “那,我是不是要把这事跟阳蕴说一下呢?” 第100章 “小芷,你在这里定居吧?” 在严尔敏看过纸条上的字后,却出乎元绫芷意料地变得犹豫起来。 她的眼神落寞,用缓慢的语气跟元绫芷说: “还是不要了,她的人生,是不适合别人介入的……” 元绫芷看她垂下的眼皮带着湿意:“唉,说这些,也是看你和阳蕴走得比较近,她从来没有跟任何同龄人关系像你那样好过,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你不是哑巴,她跟你的关系会更好。” 元绫芷心弦一动——严尔敏不说,她都不曾将心思放在那上面过。 “你知道吗?她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我便觉得,你和她说话的时候一定很投机。”说到这里,严尔敏突然叹了口气: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这个小镇关不住她的,她的理想和抱负,是不允许她一辈子待在这里的。” 元绫芷无话可说,看着严尔敏面对着她,自顾自地说了好些话,便有些感觉出她现在陷入矛盾的僵局中。 一边认同着阳蕴的行为思想,知道她会一直循着她自己的意念去做事,想让她遵从;但是另一边又出于类似母爱的自私,不希望阳蕴太过于勇敢,以至于招来祸端,便又想强制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严尔敏将脸埋在两手里。 名为爱的牢笼,永远关不住向往自由的飞鸟。 元绫芷看着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看到她这个样子,那种低落的情绪,像是会传染一样,压着她的心脏,喘不过气来。 她用手捋了捋严尔敏的后背,无声地安慰。 “唉,算了,随她去吧,”严尔敏摆摆手,像是类似释怀地舒了口气,但元绫芷不相信她会那么轻易地就消化掉。 在元绫芷收回手的时候,严尔敏又忽然抓住她的手,说道: “但是有一点,阳蕴一旦有特别偏激的想法,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严尔敏说话的时候,眼睛真诚地盯着元绫芷看。 元绫芷也同时看着她,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然后严尔敏脸上的表情舒缓了,然后元绫芷看到她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她的一双手伸出来,摸了摸元绫芷一侧的脸颊:“有你在,我就放心……” “……”元绫芷被她直勾勾看着,有些不自觉地低下头。 “你知道吗?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很像我之前的一个朋友。” “?”元绫芷有些诧异地再次抬头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句,但是看到严尔敏眼里的真诚,便觉得她说的不像是胡诌。 “小芷,你在这里定居吧?” 元绫芷感觉一瞬间,浑身跟触电一样地颤。 她应激一样看向她,差点就说话了。 放在之前,她有可能会答应这个提议,但是在看到萧承殷他们也来到北境,瞬间就有离开这里的心思。 现在“什么时候方便离开”、“怎么离开”、“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哪里”等等一切的问题,都已经在元绫芷今天下午看到萧承殷那一刻,放进自己几个月的计划中了。 现在离开北境,对于元绫芷来说,刻不容缓。 可是在严尔敏眼里,她是完全理解不了元绫芷为什么会这么激动的。 “怎么了?”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自己不想留在这里。 可如果现在不说的话,她早晚会被萧承殷发现的啊! “你是在关心户籍问题吗?没关系的,你就算不知道你自己名字,我们重新给你创建一个户口就可以了。” 这正是元绫芷担心的!要是真的到要输指纹那一步,户籍管理人调出自己的信息,看见上面赫然写着“非享有人权者”,她都不知道跟严尔敏他们怎么解释! 要是到那时候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不过事在人为,元绫芷觉得,只要在办理户籍前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她便快速地拿笔在纸上写字:“其实这个也不着急,越到年底酒馆的订单越多,也越忙,我想等过完年再办户籍的事情。” 严尔敏看到在纸上看到她的意思,刚刚还紧绷的神情,现在有了几分松懈:“原来你刚刚是担心这个啊,没事的,如果你执意要把这件事缓一会儿,那就在年后吧,正好我们是给军区那边送酒的供应商。” 元绫芷点点头。 在严尔敏走后,元绫芷彻底分寸大乱——她现在就要跑!骑着马,一直往南,一直往南。 可是,元绫芷忽然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骤然冷了下来——她没有属于自己的马匹,难道她要去“偷”严尔敏她们的马跑吗? 元绫芷感觉有一瞬间呼吸不过来。 在这个交通基建不发达的北境,离开这里,就只有马匹一种选择。 她翻身去找放在衣柜里的钱包——没有,除了屈指可数的现金,她现在连银行卡都没有。 这些钱,连个小马驹都买不到。 元绫芷攥着手里很原始的现金,想起自己曾经在帝都存下的那些钱,她花十辈子都花不完,说买别墅就买别墅,说买园林就买园林。 结果在被审判之后,全被冻结充公了,甚至她的那些房产也都划到萧承殷名下。 那时候元绫芷还觉得那些没关系,毕竟那时候她还天真地认为真理会那边会给自己兜着底,结果现在…… 元绫芷捏着手里那少得可怜的现金,感觉真的很可笑。 她以为自己一手好牌,就算是落到萧家手里,也感觉有希望,可是这次被真理会抛弃之后,元绫芷发现自己有限的翻身机会已经在他们精心布置的骗局中消磨殆尽了。 萧家那边,说不定还在找人通缉自己,而罗霖译那边,肯定会担心她元绫芷被逼得急眼从而生了鱼死网破的心思,疯狂地找自己,然后杀掉…… 她感觉路子已经被自己走绝了。 元绫芷从自己的大氅中又摸出一把手枪和剩下的两个药剂——那是姚黛在最后给她保命的。 现在,元绫芷看着它们,想有一种了结自己的冲动。 在认清罗霖译的那张嘴脸后,她不是没想过要反抗真理会,但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那是不理智的。 元绫芷曾经也算是真理会的高层,想要改革,不是那么好做到的,仅仅是回去那几天,她便知道了多少个在帝都有头脸的家族和他们麾下的孩子。 陆家两兄弟,左意娆,还有更多,元绫芷在帝都很面熟的人。 他们像依附王权的萧家一样难缠,而她在帝都的那两个月,只身一个人,连一个萧承殷都抗衡不了,难道她能在被悬赏的形况下还要跟真理会抗衡吗? 元绫芷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思考不了了,那种绝望覆盖着她的整个心脏。 就在她给手枪上了膛,张开嘴要将手枪送到自己口腔里的时候,门口传来来自阳蕴的惊呼: “你要干什么?!” 第101章 你……你为什么有……枪?! 此刻,阳蕴刚刚上来,似乎刚跟朋友们说完那些振奋人心的话,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却在看到元绫芷动作的时候,脸色变得惨白。 阳蕴看看元绫芷,又看看她手里的枪,张着嘴,话梗在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手里的书也从手中掉在地上。 “你……你为什么有……枪?!” 看着阳蕴眼中那震惊的目光,元绫芷后知后觉地将手枪迟钝地藏起来,但是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为什么有这种东西……”阳蕴缓缓走近,眼睛盯着元绫芷藏起手枪的那只手。 元绫芷人都慌没了,看着阳蕴睁大眼睛,像是看到个鬼魅,差点就要开口说话了。 眼见得拿纸笔的功夫都没有,元绫芷便赶紧朝她摇手,还慌乱地拿食指在唇前比“嘘”的手势。 阳蕴现在已然没有心思去观察元绫芷做了什么动作了,那种往前移动的步伐像是被机械驱动,最终站在元绫芷面前。 “你,怎么会有枪?” 元绫芷现在都没想到阳蕴能看到她拿手枪,也没想到阳蕴突然就推门进来! 就这么短短几秒,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跟阳蕴搪塞过去。 “你知道个体持有枪支会被抓的吗?”阳蕴直接上手越过元绫芷的手臂去抢她藏在身后的手枪:“你胆子怎么会这么大?” 元绫芷着急地朝她摇头,一边扯过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那一刻,元绫芷真的想开口说话,但是反过来一想,如果她真的那么做,阳蕴的焦点又会集中在她“为什么会装哑巴”这个问题上,到时候,元绫芷更是百口莫辩,她更是要被怀疑了。 “不是的,我今天收拾的时候,我发现我来这里穿的大氅里有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或许我之前是有持枪许可证的吧。” 阳蕴看看元绫芷,又看看她手里写下的字,刚刚紧皱的眉头有几分舒展开的样子,元绫芷便又写: “但是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把它藏好就好,不会给别人看到的。” 元绫芷真诚地看看仍然心存疑虑的阳蕴,便又在纸上写下: “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拿出来了。” “可是……可是……”看阳蕴那犹豫的样子,似乎拿不准要不要听元绫芷的话。 就在元绫芷以为她不会那么好说话的时候,阳蕴开口了:“算了,你把枪收好吧,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元绫芷喜出望外,阳蕴好说话的程度出乎她的意料。 看着阳蕴将枪放到自己手里,元绫芷便觉得心里悬着的那块儿石头终于落到了自己肚子里。 “唉,”阳蕴叹了口气,缓缓缩回手,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要是别人看到这个,会吓坏的,说实话,我刚刚看你拿那个……就很害怕” 元绫芷利落地退了手枪里的弹夹后,又随手拉过旁边一个木盒子,将手枪和子弹分开放,然后锁住,放在衣柜最深处,代表告诉阳蕴,自己不会轻易示人的决心。 “没事,你以后进了军部,天天能拿这个,就不觉得可怕了。” 在看到元绫芷在纸上写出这句话后,阳蕴的眼睛亮亮的,紧接着一把抱住元绫芷,圆圆的脸上带着的雀斑,显出几分稚气。 “真的是这样吗?那可太好了,如果枪在别人手里,我会很害怕,但是要是我自己拿,我会感觉很酷!” 元绫芷的手握了握阳蕴抱着自己的手臂,笑着对她点点头。 “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你在军部待过?”阳蕴跟她的身形分开,眨巴着晶亮的眼睛,问元绫芷。 元绫芷被她问得有些怔愣。 她确实在军部待过,还是五年,是她离开刚开始离开真理会不久的、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那时候她安瑾漓还经常拉着她练枪,就跟她刚刚给阳蕴说的一样。 可是这些,是不适合跟阳蕴说的。 于是她看着阳蕴的眼睛,摇头。 “我瞎猜的。” “啊……”阳蕴看到她在纸上写下这些,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哀嚎地萎靡下去。 她趴在元绫芷的腿上,眼睛悄咪咪瞄一眼元绫芷,然后收起目光,又恹恹地看向地板。 过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瞄元绫芷,在看到元绫芷也低头看自己的时候,又将目光盯着地板去了。 元绫芷看着她,忍不住有点想笑,因为阳蕴的动作特别像那种被惹烦的猫咪。 每一次被瞄的时候,那种目光像是透过澄澈窗子里的午后阳光,照得元绫芷整个人心里暖暖的,也正是因为这点光亮,暂时驱散她心里的阴霾。 床头柜上的灯在放着暖黄色的灯光,还带着淡淡的暖意,照在阳蕴的瞳孔里,像是化成了两只灵动的萤火。 “我今天晚上想在你这里睡,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在你身边看书。”阳蕴随手拿来元绫芷放在床头柜上的书,翻了翻,然后拿起自己的书: “——这里面好多我都理解不了,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教教我,唉,不过我相信我多看几遍就可以理解了。” 她说着,抬头两眼直勾勾地看向元绫芷,看到元绫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便认为元绫芷对自己的要求没有异议,便翻身躺倒元绫芷床上,然后掀开元绫芷暖和的被子。 倒反天罡地对元绫芷说:“你快上来,很暖和的。” 外面的雪大得很大,同时,夜里分外地静谧,只有外面昏黄的路灯照着。 元绫芷窝在阳蕴旁边,忽然间,感觉如果没有萧承殷那边的原因,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要这样看书,这样容易变成对眼。” 元绫芷把侧躺着看书的阳蕴推了推,然后给她看了看自己的写的话。 阳蕴撅了撅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好吧。” 她屁股一扭,身子倒向元绫芷,像是追寻温暖往元绫芷那边凑了凑。 元绫芷越过她的肩膀,翻了翻阳蕴刚刚看的书,发现阳蕴是真的刻苦,短短时间里,她都已经看了书的三分之一了。 “你觉得我最后能进军部吗?我好害怕我明年落选啊,毕竟整个北境,就选那么三个人,我没有信心……” 说着,她有些不坚定地往元绫芷怀里凑了凑。 元绫芷也不知道,只能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其实,从某种私人角度来说,她是不希望阳蕴能进军部的,可奈何她的信念太坚定了。 看着阳蕴已经累得睡过去的侧脸,元绫芷伸手将床头灯关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影的缘故,在又一次陷入黑暗后,那种类似恐惧和迷茫的情绪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鬼,盘踞在心头。 萧承殷,萧承殷,元绫芷现在一闭眼,都是萧承殷那张脸,都是萧承殷在帝都做事的影子…… 元绫芷现在才无奈地意识到,被抓捕后在萧承殷手里度过的长达数月的日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她无法忘记的阴影。 第102章 “你很面熟啊,我们见过吧?” 在心里被萧承殷存在的那段阴影垄断的日子里,元绫芷感觉阳蕴的存在就像是牢笼里照进的一束暖光。 虽然,每次阳蕴看到她脸上闷闷不乐的神情,然后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元绫芷本人都摇头,但是阳蕴总是在之后出其不意地给元绫芷惊喜,让她开心。 元绫芷那枯燥的视线里,阳蕴就像个欢快的小鹿,她元绫芷就是伴随她蹦跳的清风。 “看!我这回回来给你带什么了!” 元绫芷看到阳蕴在跟着严尔敏送酒回来后,蹦蹦跳跳地下了马车,身上的毛皮大氅,像是装了什么,随着阳蕴的走动,显得鼓鼓囊囊的。 她两手藏在厚重的衣服里,靠近正在往面包里挤奶油的元绫芷,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兴奋。 元绫芷看了看她,阳蕴便立刻会意,将要给元绫芷看的东西从大氅里拿出来,送到元绫芷眼前。 “看!” 阳蕴手里捧着一株茁壮的鸢尾花,那株漂亮的植物被精心呵护在一个长长的玻璃罐中,最下面,是滋养这株花的沃土,那流光溢彩的紫色,给元绫芷看惯北境银白的眼睛增上一抹光亮。 听着周围围在一起的小孩看着这株花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元绫芷将它捧到窗外那片覆盖着积雪的景物中。 真的很漂亮,在这个只有白和黑的北境一方乡镇中,鸢尾花的一抹紫色分外鲜艳,傲然于世,让人侧目。 像选它的主人一样耀眼。 “怎样?这个花还喜欢吧?我查过书上说,鸢尾花的花语是‘永远的好运’!希望我们所愿皆所得!” 元绫芷看了她一眼,很开心地笑了笑,几天因为睡眠质量不好而养起来的眼下乌青都淡了几分。 “快把它放到壁炉那里吧,还比较暖和一点。” 元绫芷跟她指了指面包房坐落在角落里的壁炉,然后在纸上跟阳蕴说。 看着阳蕴在一群小孩簇拥着将那支鸢尾花放到壁炉顶上,元绫芷将她刚刚放在自己手心的面纱叠好,替阳蕴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等出了面包房,元绫芷看到店里又站着穿军服的人。 看着那两个背影,她觉得莫名像萧承殷和苏念淮。 正在她拿不准要不要走过去帮店员他们拿面包的时候,那跟他们攀谈的店员正好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到元绫芷。 她招了招手,示意元绫芷过去。 元绫芷则在确定好脸上的面纱戴好后,便迈动僵硬的双腿走过去。 现在离阳蕴被送书那件事,已经隔了一个月之久,元绫芷有些不确定他们还能来这里。 正在她满心期待来的两人不是萧承殷和苏念淮的时候,那个左边的人忽然转身。 元绫芷看到苏念淮那张脸。 虽然这次她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元绫芷发现自己是无法做到内心的真正平和的。 苏念淮显然是又一次注意到她。 但是元绫芷没勇气跟他对视,于是苏念淮只让两眼相对还来不及一秒,她便赶紧低下头。 “这两位要四个皮塔饼,你拿纸袋给装好。” 刚刚跟萧承殷他们两个攀谈的女店员在元绫芷对面,正忙着往自己手里的纸袋放面包。 元绫芷揣测,那些也是萧承殷他们要的。 她现在还不知道苏念淮为什么会跟着萧承殷来北境,为什么会抛下远在帝都的安瑾漓来这里,但是有一点,元绫芷是明白的。 跟萧承殷和他共处一室太久,是不会有多好的结果的。 元绫芷感到有些压力,缓缓往纸袋里用夹子放面包,手都忍不住抖。 “你很面熟啊,我们见过吧?” 元绫芷听见有人对自己这个方向说,声音正好是苏念淮发出的。 她下意识往自己右边看看,发现没有一个人,便终于被迫承认,苏念淮刚刚那句话是跟自己说的事实。 元绫芷用余光注意到,萧承殷因为苏念淮说的这句话,而缓缓偏过头来,将目光落在自己这里。 就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现在自己的腿都软了,像是老鼠遇见猫的那种血脉压制,激得元绫芷现在有当场落荒而逃的冲动。 “怎么了?说句话的事,你怎么不动了?” 苏念淮的声音再度想起,将元绫芷拉回现实。 此时的她,才发现自己握着夹子的手悬在半空中,没来得及夹进纸袋的面包在刚刚她停顿的时候,又重新落回面包托盘中。 元绫芷听到了苏念淮走近的脚步声,然后自己的视线里,他那孔武有力的大手拿过她手里的夹子,将面包装进袋子里。 “算了,我自己来吧——其实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觉你像之前我认识的一个人……” 这句话,苏念淮声音压的尤其地低,元绫芷严重怀疑是他专门给自己说的。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苏念淮,又迅速地低下脑袋,赶紧摇了摇头。 此刻的元绫芷,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紊乱的声音! 如果不是怕露馅,她早就大口大口地喘息了。 “哦,是吗……萧。” 就在元绫芷以为自己可以松懈那一刹那,她又猛然听到苏念淮回头叫萧承殷。 元绫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 元绫芷看着玻璃橱柜里放着的一盘盘面包,听到萧承殷的声音。 苏念淮他把萧承殷招来了! 她难以自制地抬起头,小心翼翼瞥了眼萧承殷那边,却惊奇地发现他脸上带着那种恹恹地、对任何事物提不起兴趣的那种颓废感,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苏念淮这边。 直到苏念淮主动叫自己,才勉强做个回应。 可听着他轻缓沉稳的回应,元绫芷感觉那种被逼到绝望的情绪覆上她的整个心头。 此刻,她又开始怀念起那个晚上——她为什么当时不能做得果断一点?直接一枪过去呢?! 这种犹如过街老鼠一样的生活,她真是过够了! 正在等待那种猛然掀开遮羞布的时候,元绫芷却突然听到苏念淮说道:“我看这个面包卖相不错,我们多买几个。” 第103章 你们是真理会那边派来的吗? “随便你。”萧承殷的声音沉沉,带着那种不高的兴致,跟苏念淮说。 “……”苏念淮将手里的纸袋颠了颠,又往里面放了两个面包:“就这些,走吧,离开军部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元绫芷站在原地,以为会听到他们两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却在最后一刻听到苏念淮说: “再过一个月,估计帝都那边下的雪都化了。” “……” 帝都。 元绫芷看着他们付了钱,拿着打包好的面包,离开了面包店。 她现在拿不准苏念淮有没有认出自己,但是看今天他说的话,再联系上前段时间在酒馆时候遇见时候,苏念淮的反应,元绫芷感觉他认出自己的概率很大。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窝在床上,发着呆,看窗外正在下的雪。 可是苏念淮没有举报自己的理由啊?她办的那些事是跟他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 元绫芷盯着窗户里倒映着的自己,神情游离,缓缓想着。 如果她是苏念淮,就会当什么都没看到。 元绫芷觉得,以苏念淮的智商,他是不会管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的,更何况这件事牵扯的因素过于复杂,他绝对不会想惹得一身骚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怎么会跟着萧承殷来北境这种苦寒之地呢?他难道不要安瑾漓了吗?按照安瑾漓那个脾气,如果要她跟苏念淮分开,一定会哭得梨花带雨的。 想到安瑾漓,元绫芷心头又是一软,她们两个在帝都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安瑾漓那一颦一笑,现在都映在元绫芷脑海里。 卧室安静又暖和,元绫芷只听见窗外的雪落在窗棂的沙沙声。 现在,萧承殷在做什么呢? 他今天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好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困扰他…… 想到一半,元绫芷又自己自嘲地笑了一声——她现在是根本没资格去想萧成殷的事情的。 她在罗霖译精心布置的骗局中充当刀刃的角色,每个动向,都深深刺进萧家最高层的心腹之中。 萧无烨死有余辜,他跟王室狼狈为奸,夺取他人研究成果,同时做了弑兄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元绫芷根本不后悔自己化身为刀刃时刺向他的每一个瞬间。 可是罗霖译也不是真正地干干净净,他从来都没有将她元绫芷,甚至是荆文、温叶臣和苍琴白她们当成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她们一个个个的,都只是他棋局上的棋子而已。 当初元绫芷在发现萧无烨弑兄,她还对一无所知的萧承殷生起怜悯之心,因为他是被萧家蒙蔽了;可是她自己也不曾想过,她自己也是被人欺骗着做了所有的事情。、 这些,都是她离开真理会之后才知道的事实! 当完全肯定之后,瞬间迎来完全的否定,元绫芷觉得这是对一个人毁灭性的打击。 她将床头柜的灯关掉,然后缓缓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感觉到精神分外地疲惫。 可是等她刚闭上眼睛,就突然听到了外面不一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是门口那“吱呀”一声的响动,让她不得不将心头的那种紧张悬起。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元绫芷并没有急着起身去看门口那里的状况,而是悄悄让手蒙在厚重的被子下,悄悄模向自己一直压在枕头底下的刀子。 当时阳蕴来找她睡觉的时候,便摸到枕头下的刀子,她还很奇怪,问元绫芷为什么要在枕头底下压刀子,元绫芷便用“防止做噩梦”的这种理由搪塞过去了。 没想到,这刀子,竟然会这么快派上用场。 元绫芷感觉潜进来的人缓缓走近了她。 现在,她攥着刀子的手心全是汗。 因为在萧家注射太多的药物,她拿不准打不打得过人。 可事到临头,她除了反抗,好像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在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手帕捂上来的前一刻,元绫芷瞬间掀开被子,握住闯入者的手腕,扬起手里的刀,狠狠割裂那人胳膊关节中的韧带!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惨叫声,元绫芷在床上向后打了个滚,手里的刀对着被自己伤到的人,做出防御的姿态。 可是借着窗外投过来虚弱的月光,元绫芷看到那人嘶叫着看向他房间的另一边,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元绫芷发现,进来的不止他一个人! 另外两个摸进来的人,犹如鬼魅,盯着元绫芷看。 她在床面起步,然后临着床沿高高跃起,以膝关节的坚韧做抵御,飞出一脚将靠左的那个人踹得趔趄,最后倒在旁边的写字台旁。 随着他的动作,写字台上的东西劈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声音大得元绫芷都怀疑会将下楼睡觉的阳蕴她们引上来。 但是她根本来不及想太多,毕竟现在腹背受敌,往门那里跑出去已经不太可能了。 她接着一个肘击撞在冲过来的男人面门上,灵活的身形同时避开来自男人迅猛的攻击。 与此同时,刚刚被她踹到写字台那边的男人此刻站起来,趁着元绫芷分心的一瞬间,将她推在地上。 元绫芷便就势将两腿穿过他的脖颈和一边的腋下,死死绞住。 就在她要两手握住刀子往那人不能动的头颅刺过去的时候,刚刚那被她肘击的男人又阴魂不散地奔过来,似乎用了几乎让元绫芷手腕折断的力道握住她。 元绫芷几乎透支了一生的所有力气,两条修长的腿紧紧绞住闯入者的脖子,几乎生了让他活生生勒死的意志,而手臂与那人做着对抗,坚持将刀子的主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仰着头,隔着黑暗,她只看到那人杀得目光发绿的眼睛。 元绫芷瞬间将手中的施力方向微微向后扭转,在那个控制她手腕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元绫芷瞅准他的脖子,狠狠刺过去—— 一瞬间,那人的脖子像是被开拓成了喷泉,心脏像是有力的水泵,推着温热的鲜血喷出喉口的裂纹,溅出的血喷在墙上,像是瞬间被泼墨而上的画作。 元绫芷利落地推开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那个入侵者,没有管刀子还有没有拔出来,便将腰身一扭,双腿仍然绞着最后一个人的脖子。 她坐在那人的背上,居高临下:“你们是真理会那边派来的吗?” 第104章 你遇上这种事怎么能那么冷静? 等阳蕴她们循着声音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元绫芷坐在屋子的角落里,那喉头被刺穿刀子的人已经咽了气,另外吊着气的人,被元绫芷利落地绑起来。 她身上穿着厚实的睡袍,顶着鸡窝脑袋,眼睛甚至还惺忪着,便想要蹒跚着来元绫芷这边。 可是当严尔敏在她走进来之后开灯后,阳蕴看到卧室的景象,怔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天爷……” 元绫芷听到门口的严尔敏惊叫出声。 元绫芷抬头眯着眼看了下她,又看了看阳蕴身后的严尔敏,然后低下头,用袖子抹开溅在眼上的血,坐在地上,继续装着她的哑巴。 很显然,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再鬼扯就很不合时宜了。 阳蕴似乎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面对着元绫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她看着元绫芷,脸色苍白,像是看见了鬼。 “怎么回事?啊?小芷?有人闯进来了吗?” 严尔敏倒是不像元绫芷想象中那样,很沉稳地走到元绫芷面前,并且在阳蕴和她的间隔中蹲下,问元绫芷。 元绫芷听完她的问话,便知道她是将事情叙事权交给自己,虽然知道她不会那么蠢,但元绫芷还是试探着拉过一张纸。 在注意到严尔敏脸上并没有异样后,元绫芷在上面写道: “他们进来偷东西,被我发现了,还要强暴我,我没办法,就下手重了些。” 元绫芷信口胡诌,因为她知道这里治安并不好,像是这件事,就算是真理会那边的人要再次杀她,她元绫芷要是把事情闹大,也是对各方没有任何益处的。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知道萧承殷和苏念淮就在北境,要是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对于她来说,又是一条死路。 元绫芷自知没那么傻,真理会的定位在目前以萧家打头的高层统治眼里,是反对王权统治的极端集团,但是跟“强奸”“偷盗”等罪名并列的时候,元绫芷宁可他们顶上后者的帽子。 没想到严尔敏真的信了,在看到元绫芷在纸上写下的那句话后,便用手擦了擦元绫芷脸侧的血液,然后勾起她的脖子,抱了抱她。 “既然这样,我先让人把他们三个救治好,不要出人命就行,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治安局报案。” 严尔敏的心思缜密,神智也冷静得要命,元绫芷都感觉不是她平常的样子了。 “阳蕴,你扶着小芷去洗一下身子,然后今天晚上你们两个都睡你的房间——” “可是,妈妈,这些人……”阳蕴脸色惨白,这几个字几乎是她抖着嘴唇说出来的,现在这幅光景似乎吓掉了她半条命。 “我会找人救他们的,我现在就去医馆,”说着严尔敏站起来,此刻的行动间有些匆忙:“你们先回去睡觉。” 她看着阳蕴瘫软在地上的样子,声音严厉:“站起来。” 阳蕴瞬间挣扎着要站起来,受到惊吓的心理却支撑不住那副身子,在腿还没打直的一刹那,她又腿软地瘫坐在地上。 “看你那窝囊样子,明年你真的打算进北境的军区吗?” 元绫芷低着头,听到严尔敏对阳蕴说。 这话对于阳蕴来说,实在是太俱有打击性了,最后,还是一直靠在墙边的元绫芷主动站起来去扶的她。 “你……”阳蕴像是看见鬼一样盯着元绫芷那张冷淡的脸看,半天从嗓子眼里蹦不出一句话来。 元绫芷用手握了握她的小臂,示意她离开这里。 元绫芷的屋子在酒馆后面的顶楼,阳蕴就在她所在的楼层往下数的第三层。 下楼的时候,阳蕴全程没有说话,但元绫芷看到因为刚刚的动静,那些原本进入休息的小孩纷纷从门内露出小脑袋,意图从她和阳蕴中发现出什么不一样来。 元绫芷揣测,她们只敢露出一个脑袋来的原因,可能是严尔敏已经警告过她们了。 等到两人走到阳蕴的屋子后,阳蕴仍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元绫芷也是理解的,毕竟自己刚刚下手过重,房间里全是血,没有受过专业锻炼的,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可正当她要脱下自己的睡衣去洗澡的时候,阳蕴却突然开口: “你遇上这种事……怎么能那么冷静呢?” 元绫芷收衣服的动作一怔。 此时的她背对着阳蕴,不知道是不是该转过头来,或者是继续将自己的东西叠好将阳蕴的话置若罔闻。 “问你话呢?你怎么能那么冷静?”看着元绫芷不说话,阳蕴的语气中明显有了已经急眼的意思。 仿佛是以为自己的表达能力出了问题,她对着元绫芷的背影,又是一顿解释:“按照常理来说,没人能做到弄伤别人之后又那么冷静吧?” 元绫芷现在真的想跟她开口讲话,但是那种欲望又被理智强行压制了下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阳蕴,然后摇头,表示“那只是本能而已”。 然后,元绫芷便去冲洗身上去了。 等她再回到阳蕴的那张床的时候,阳蕴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却给她在床上留了相当大的位置。 元绫芷看着她侧躺着看书,却好久不翻页,便知道她心不在焉。 可元绫芷本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做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她难道要在装了数月的哑巴之后,突然开口说话,然后告诉阳蕴自己是真理会的人,做错了事才会来北境这里,加上之前在帝都跟王室作对,现在遇上的一些暗害,都是源于那些因素吗? 太蠢了。 元绫芷觉得自己现在怎么做都是圆不回来的,便知道现在装傻就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听着阳蕴那不规则的呼吸声,便下意识觉得那种太过清晰的精明,也是一种愚笨。 她翻了个身,脸朝着阳蕴的脊背,轻轻上手拍了拍她。 “干嘛?”阳蕴的语气有些硬,不像往常那样充满活力。 元绫芷面对她就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成熟的小孩,上手将阳蕴从前往后扫开她的手拉住。 然而阳蕴却将她的手一下子拍远了。 第105章 你当时在场吗?是目击证人吗? 那天晚上,直到最后,阳蕴也没跟元绫芷主动说过一句话。 到了第二天早上,也仅仅只是将生硬地元绫芷叫起来,跟她一起下去烤要卖一天的面包。 由于严尔敏名下的面包店和酒馆挨着,元绫芷有时候也会来面包店帮忙,一来二去,也会一些做面包的基本步骤了。 当她睁着朦胧的睡眼下去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已经在面包房干活的人们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但元绫芷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毕竟杀身之祸跟这些比起来,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毫无思考的意义。 她便一直沉默着,从早上五点,一直干到八点吃饭。 也是在这个当口,严尔敏才有机会跟元绫芷说上一句话。 “等吃完饭,你跟我去治安局一趟。”她的下眼皮带着乌青,一眼没合眼的疲惫让她有些精神萎靡。 元绫芷朝她点点头,向她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目光不经意扫到阳蕴那里,便看到阳蕴那并不打算沉默的神情。 阳蕴脸上的神色很沉闷,一如既往地不愿意什么都不知道:“妈妈,那三个人没死吧?” “没有,昨天都救回来了。”严尔敏跟她说着,眼神又对上元绫芷的双目。 元绫芷被她看得心惊,毕竟在一般人眼里,她以一敌三的事,就算是那三个换成女人,也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反正,她现在不相信严尔敏心里都不犯嘀咕。 可是元绫芷看到她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严尔敏拉着她去报案的时候,那里的治安员听到自严尔敏的叙述,都惊讶得张大嘴巴。 “你是说……”几个治安员围在元绫芷面前的一方小桌上,脸上带着那种不敢相信的神情。 其中一个握着纸,另一只手捏住笔,尖头戳了戳元绫芷那个方向:“她把三个意图不轨的人重伤了?还都是男人?” “让她自己再好好精细讲一下。”他们显然是不相信的,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睁大,盯着元绫芷看。 “她是个哑巴,不会讲话。”严尔敏跟他们说:“可是事实就是那样,那三个人入室偷盗,甚至还要迫害无辜的女孩子,这些,还不够说明我们是受害者吗?” “不对,”他们里面最年轻的一个治安员突然出声,尖尖的下巴,看起来有些刻薄:“这些,她的卧室是在顶楼吧,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他们要是真的要偷盗,也要在你们门店——也就是第一层去搜刮吧?” “谁知道他们脑子怎么想的?哪个房间也不去,偏偏去到她屋子了。”阳蕴耸了耸肩,跟他们说。 “不对,”尖下巴的青年又一次重复道:“你的叙述里存在很大的逻辑漏洞——你当时在场吗?是目击证人吗?” “那陌生人闯入我名下的房产,是我自己暗示他们来的吗?不论怎么看,我们都是受害者吧?”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的问题是你当时在不在场?” 尖下巴的青年看起来很容易情绪激动,一边跟严尔敏说话,一边手指关节敲着桌子。 元绫芷看着场面僵持不下,便知道这些人都察觉出整件事的不对劲,但元绫芷知道,她要真的实话说来,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处理。 真理会,跟萧家有关的上层权利争斗,他们也不了解。 虽然昨天晚上,元绫芷问那个人究竟是谁派过来的,最后也没得到答复,心里便有了几分的底。 很大可能就是真理会的人,像她初来乍到北境那样,要置她于死地。 “哎呀,好了好了。”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那种处变不惊的祥和,拍了拍跟严尔敏对峙的那个青年的肩膀。 “好了,什么事情要吵起来才能解决?再说了,这么激动解决不了多少事情的。”来的人胖墩墩的,腰间陈旧的皮带几乎束不住他自己的腰,上面甚至带着被撑断而崩开的细密裂纹。 “你说说那三个人现在什么状况?”井肃笑呵呵地看向严尔敏,仿佛已经是跟她的老熟人了,脸上带着洗耳恭听的笑容,问道。 元绫芷发现井肃一出场,严尔敏刚刚的严峻面色,便有些缓和。 “他们已经被我转移到医院了,现在估计正在病房里昏迷着。” “哦哦,没死就好,死了人麻烦就大了。”井肃笑呵呵地转着手里的钢笔:“行,先让当事人在这里录个笔录,等那三个人醒了,我们就带人过去问话。” “咦?这事你之前从外面进酒回来的时候捡的女孩子吧?她就是昨天的当事人?” 元绫芷看到井肃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接着又听见严尔敏说:“是。” “那估计不好办,”井肃扬了扬眉毛,又往下撇撇嘴,手里的笔被她转个不停:“她要是没有正统的户籍的话,这边不好给她立案。” 元绫芷心里的警铃瞬间被敲得发响,缠绕在脑海里,声音越来越大…… 无论怎么做,她都是没有办法躲过让自己的生物信息被录入系统吗? 一旦她被查出是被剥夺人权者,那这个案子是不可能被立起来的,因为官方不保护不享有人权者的利益,查到最后,很可能是让严尔敏她们去赔偿,反倒是不值。 元绫芷只觉得心里的那个鼓都被锤破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早不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事情? “那就不能以我的名义去立案吗?” 井肃伸出胖胖的手指,摇了摇:“不行的,这要当事人自己的名义。” 元绫芷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昨天晚上怎么不拽理由让严尔敏不来这里呢? 可是那样也是不行的,因为不报案的话,也会被严尔敏她们察觉出异常的。 不管怎么做怎么选,摆在元绫芷面前的都是绝路。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现在怎么能活得这么窝囊。 “那……”严尔敏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你去做一下信息录入吧?” 元绫芷人都傻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第106章 “为什么又突然不录口供了?” 元绫芷希望通过自己的指纹录入,他们不要查到自己之前的事情。 她跟严尔敏一起坐在屋子一旁的几个椅子上,等着自己的信息被录好。 刚刚跟严尔敏对峙的尖下巴青年此时来到资料桌前面,缓缓捻起一张纸来,接着,元绫芷便看到他的瞳孔一缩。 “喂,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元绫芷看到他脸色惨白地跟他的同事打招呼,浑然忘记了她这个当事人还在场的事情。 她下意识抬起头,隔着那张薄薄的纸,看到上面似乎印有自己的照片,然后听到那些治安员不约而同地将眉头一皱。 “那这事可难办……” 元绫芷远远地听到他们中有一人嘀咕道。 “怎么了怎么了?”井肃一手各拿着一杯泡好的茶水,走到元绫芷和严尔敏面前,将水递给她们两个,接着向他们走过去:“一会我不看着,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组长你看。”一个治安员抢先将那张纸递给井肃看。 元绫芷看着他接过来,简单扫了两眼,脸上便出现凝重的神情。 此时的严尔敏也注意到事情发展的异常,便走过去看那张纸上究竟写着什么,却没想到井肃将那张纸在胸口上一扣,不让严尔敏看到。 “怎么了?”严尔敏问他。 “你们先回去吧,先不做口供了。”井肃一改刚刚看起来好说话的态度,看着严尔敏,脸上的神色严峻:“等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人过去找你。” 严尔敏看着他后退几步,仿佛是不能理解,她问:“为什么又突然不录口供了?” 井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元绫芷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心里料想的事情说出来。 “好吧,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回去等消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酒馆找我。” 严尔敏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低下头,转身走向元绫芷,然后握住她的胳膊,带着元绫芷起来。 “……”元绫芷脸色惨白地看着她。 严尔敏却一直握着她的的胳膊离开的治安所。 “怎么样?罚了他们没有?有没有关他们几天?” 一直在酒馆等她们的阳蕴看到她们回来,便从椅子上跳下来,满怀期待地问她们。 元绫芷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可能是因为已经要到新年的缘故,冷清的酒馆只有她们三个。 她又看了看阳蕴眼里期待的目光,便顿觉不适,便偏过头,不跟她的眼神交流。 “哪里有那么快,他们要我们回来等着,再怎么着,也要看了那三个人也要做出结论。” 元绫芷听到严尔敏跟阳蕴说道。 “那好吧。”阳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元绫芷身上,像是跟他们说的,又像是侧重元绫芷说的: “外面刚下过雪,很冷吧?你们先去哪里烤烤火。” 元绫芷对上她的目光,然后木讷地点点头。 她现在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出什么行动。 现在她元绫芷的状态,完全是任人鱼肉,他人想做什么,她自然就只能被动地接受。 天啊…… 元绫芷懊悔地将冻得麻木的面庞埋进被火烘得温暖的两手之中,心里不住地叹息。 现在怎么做都是绝路,无论怎么做,她最后的真实身份都会被所有人知道。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啊…… “喝点果汁吧,”正当元绫芷沉浸在懊悔之中的时候,阳蕴手拿着一杯芒果果汁走近她。 她是一个很容易忘记不愉快的人,元绫芷也顺着她给的台阶接过那杯果汁。 接着,阳蕴拉过一个垫子,跟她并排坐着,一起烤火。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有喜欢什么东西吗?” 元绫芷看着壁炉里燃着熊熊的火焰,仍然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昏暗下去,对阳蕴的问话也没精力去回应。 但是在阳蕴重复问她第二遍的时候,元绫芷才看向她,摇摇头。 或许是她元绫芷脸上的面色太过于难看,让阳蕴误以为她还沉浸在昨晚的事情之中。 阳蕴便跟她说道:“不要担心那件事了,你是占理儿那一方,我刚刚也查过了——总之,不会有事情的。” 元绫芷没有心力跟她做出解释,便点点头,喝了口她给自己的果汁。 元绫芷没想着要跟她一直僵着,毕竟这种事对于元绫芷自己来说是非常没有必要的,毕竟她并不认为这种事有纠结的价值。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跟阳蕴之间短暂地和好了一些日子。 至于那三个闯入者,除了严尔敏自己和相关的治安员,她不允许任何人去看,连元绫芷自己都不行。 但元绫芷对那他们三个的兴致并不高,并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那早就被剥夺人权的事实被公之于众,真理会的人毫发未损,甚至会后期再次弄她,又或者,那些治安员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并且联系刚调过来的萧承殷,重新将她控制,押回帝都。 元绫芷每每想起这件事会引起的种种后果,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你在干什么?把水果扔进垃圾桶做什么?”元绫芷听到阳蕴在叫自己。 她转过头,看到阳蕴正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 “客人又不吃水果皮,你在想什么啊?” 元绫芷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刚刚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将用作摆果盘地水果处理得一塌糊涂——果肉被她扔了,留下来的果皮被她在果盘里摆好。 “唉,算了,看你的脸色,这两天也总是不好,你先上楼回去躺会儿吧。”阳蕴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便从元绫芷手里拿过切水果的刀子,做了她的工作。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地想继续做事,但是被阳蕴看了一眼。 “听话,去休息吧。”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阳蕴大她五岁呢。 元绫芷现在是真累,又看着阳蕴那么坚定的目光,便也不再坚持,离开酒馆后台。 当她准备走酒馆的另一个后门回自己卧室睡觉的时候,发现有几个治安员进了酒馆,指名道姓要严尔敏出来一下。 元绫芷是真的没想到能那么快。 第107章 让你们对那三个受害者进行赔偿 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严尔敏正好出去采货去了,这里唯一能办点事的,就只有阳蕴一个年纪大点的女孩了。 她走到几位治安员面前,匆匆擦着手上残留的水果汁子,问:“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之前那个有人来我们这里抢劫偷盗的事情。” “是。” 阳蕴朝他们很欢快地笑了笑:“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效率很高,竟然这两天结果就下来了,我简直太崇拜你们了,对歹徒重拳出击——” “不,我们过来是让当事人缴费的。” “什么?什么缴费?”阳蕴脸上带着惊愕,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旁边元绫芷脸上那副死了人一样的灰白。 “现在处理个案子,都要交钱吗?上面不给你们发工资吗?” “不是的,我们这边是让你们对那三个受害者进行赔偿。” “!” 元绫芷能感觉到阳蕴的身形明显一僵。 “不是,你们,你们搞错了吧?”阳蕴现在说话都有些结巴,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几个治安员: “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那些人非法闯入了我们的房子,我们仅仅只是做出反抗,我们还要赔偿他们?” “你冷静一点,这么做,自然有我们这样的道理。”其中一个治安员跟阳蕴说。 “那你说说,你们有什么道理?”阳蕴的眼睛明显地红了,她瞪着几位上门的治安员,问道。 “对不起,我们无可奉告。” 听到这里,元绫芷居然能生出几分畸形的庆幸来,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你们无可奉告,那我也没有义务进行赔偿。”阳蕴皱着眉,两个手臂抱在一起,冷冷地哼了一声。 “阳小姐,希望你做事明智一点,我们要你们赔偿,并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的风向已经不对了,在酒馆的一些人围观下,那几个治安员正处于不利地位。 “让受害者进行赔偿,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就是,这事儿真没这么干的……” “这个事情我好像前几天听人讲过,有人进她们家里偷东西,结果被反制了……” “太神了,好像还是三个人,被通通被拿下了……” “可是这两家人里除了老板娘能打一点,其他人好像不行吧?” “你想太少了,反制那两个人的是站在阳蕴小妮旁边的那个……” “什么?这也太那啥了吧?不会是看在这边都是老幼妇孺才有的这个事吧?” “我去,要是真是你那么说,可真是没公道可言了!” 元绫芷听得心里忐忑不安,根本就没办法不做任何事情,见到情况不对,便想上前平息众人的揣测。 然而突然,一个男人手里的拿着酒瓶,站出来大叫,元绫芷甚至能从他脸上看出急于发声的意图: “这家人的为人我们都知道,一直很本分,老板娘也是出了名的人好,怎么,你们可着一方欺负是吧?” 他甚至还站在酒桌上,让这边的治安员不得不仰头去看他。 元绫芷见状不对,赶紧上前一步,一掌放在向上指的手指上,请求他们不要那么“正义”了。 “什么叫‘欺负’?”之前那个元绫芷在治安所见到的尖下巴青年也在这里,听到有人说这种话,脸都涨得通红:“你知道什么?你这么说话是寻衅滋事知不知道?” 元绫芷赶紧回头去捋那个治安员的肩膀,一边急忙去将那个手势举高。 她现在是真后悔这几个月来一直装哑巴了! “姑娘,你不要插手,我们今天就给你、给你们讨个公道!” “就是就是!” 面对着酒精上头的众人,元绫芷现在想跑,她现在不想要所谓的公道,只想将事情不要闹大,毕竟她拿不准这几个治安员在被逼急的情况下,会不会将自己是剥夺人权者的消息说出来。 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才是真的完蛋了。 反正从刚刚几个人对阳蕴说的“无可奉告”中就可以看出,他们也是不想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公之于众的。 她现在几乎急得团团转,但到最后,元绫芷还是将目光放到阳蕴身上。 由于时间不允许,元绫芷根本没有拿出纸笔的机会,只能用手比划着跟阳蕴交流。 “你不要把事情闹大,如果影响太大给你留下黑历史,你考不进北境的军部的!” 阳蕴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脸上还是带着不甘。 元绫芷是真没办法了。 此时,吕昌泰被人叫着从隔壁的面包房赶过来,看到事情闹得这么大,脸上也是一片惨白。 “冷静一下,请你们冷静一下,”他急赤白脸地挥舞手臂,让那个站在桌子上的醉汉下来,然后将阳蕴拉到自己身后。 “人家这么做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吕昌泰向围观的人们解释:“更何况他们没有理由去维护几个歹徒,出现这样大的逻辑漏洞,一定是有说出来对当事人双方都不好的原因!你们想想对不对?” 元绫芷感觉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弛下来——幸亏有吕昌泰救场,简直就是救星! 可没办法,这里的人们受教育程度太低了,元绫芷甚至觉得有些人几乎无法做到独立自主的思考! 由后期教育缺失的条件塑造出来的认知不足,真是硬伤啊。 元绫芷真的没有说他们愚蠢的意思,但是……但是她真的希望他们不要再发“善心”了。 有时候,好心也是帮倒忙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吵?” 严尔敏披着黑色挂狐毛斗篷走近酒馆,带着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势,踏进这里。 元绫芷听到她说话,瞬间燃起希望,看向门口。 “我理解你们的疑惑,但是我想说的是,那三个人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奄奄一息,差点就死了,好在老天保佑,没让我背上杀人的罪孽,所以现在赔点钱也不算什么的。” 严尔敏声音沉稳,看向众人的目光很坚定,并且将元绫芷、阳蕴和吕昌泰三人护在身后。 “我现在想的是,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就尽量将影响缩小,不影响我做生意就好,否则将小事闹大,对很多人都是不利的,更何况那些作恶的人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惩罚,你们说对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反驳的话说出来。 “好了,这件事有些影响到你们今天愉快的情绪,我叫人把地窖里珍藏的好酒开几瓶出来,你们分着品尝一下,算是也感谢你们这几年对我这个小酒馆的照顾,”严尔敏脸上带着安慰人的笑容,对着众人说,然后对着旁边几位治安员说道: “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外面冷得很,看起来又要下雪了,要不在这里喝几杯酒?你看你们站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机会歇一下。” “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们现在缴清赔偿,这事就算完了,井肃组长也是这么个意思。”谷云珈说着,用他那尖尖的下巴对着阳蕴她们:“——至于这个小孩,我们需要带回去教育一下。” “!” 第108章 “元绫芷,你不是哑巴吧?” 阳蕴被关进去教育了一顿,连带着当事人元绫芷。 不过好在阳蕴距离成年还有几个月,带她走的治安员并没有深究,晚上吃饭的时候,还问她吃不吃鸡腿。 阳蕴坐在屋子的铁床上,看着谷云珈拿叉子将鸡腿放到自己的食盒里。 实话说来,元绫芷是对他们抱有感激的,因为她自己都没想到,他们会将一件事化得这么小,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元绫芷他们就不是简单地赔偿一些钱那么简单了。 唉…… 看着阳蕴仍然呆坐着,元绫芷捋了捋她的脊背。 “我听你监护人说,你明年还想参加军区的人才选拔计划?” 谷云珈问阳蕴。 阳蕴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点点头。 元绫芷能看到她意志的蔫巴,料到她可能是在担心今天这件事会影响她后期的选拔。 毕竟经过几个治安员有理有据的教育后,她的神情便明显不那么冲动了。 “不错啊,挺有志向的。” 元绫芷看见他竟然笑着点点头。 “但是你要知道,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正义是会变成刺向自己人的尖刀,在不知道具体事情原委而妄下论断将会成为同伴坠入深渊的推手。”谷云珈淡淡地跟她说: “当然了,我说这些并不是认同你今天的做法,而是觉得你的三观有些地方需要做出改动,我觉得这样,你的人格会更加健全。” “你的人生很长,更何况,每个人一生都在学习,只是看个人层面愿不愿意接受新的事物和观点了。” “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是真的执迷不悟,不妨告诉你,我们没有给你记录在档案里,你只要之后没有什么大事,你在明年选拔里——至少在这个环节,不会出错。” 元绫芷感觉阳蕴轻微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谷云珈,眼里有亮光:“真的吗?” 谷云珈耸了下肩膀:“真的,谁不知道你在之前在接受上级巡查的时候,人家还送了你本书?” 元绫芷看到阳蕴脸上飞上淡淡的红晕。 “唉,其实没什么的。”阳蕴说话间,语气带着淡淡的骄傲:“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我当时可是只想知道要想通过选拔需要看什么书。”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到时候还有基本的体能考核——会散打什么的吗?” 听见谷云珈这么问,阳蕴明显一怔:“我没了解过……但是我就算知道考这个,我也不知道该给谁学。” “这个,你身边就有个老师。” “啊?是谁?” 谷云珈说完话,眼睛便跟在一边发呆的元绫芷对视,紧接着,阳蕴也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落在元绫芷身上。 元绫芷被他看得脊背发寒,那种被识破一切走投无路的感觉又一次弥漫上她的心头。 “我要是告诉你,你就不能告诉别人。”谷云珈故作神秘地朝阳蕴说。 “啊,我干嘛平白无故给别人说?” “这就好。” “那你快说。” 谷云珈又恶趣味地看看元绫芷的那张脸:“我可以说吗?” 阳蕴很奇怪谷云珈为什么跟元绫芷说这句话,但是元绫芷本人却非常清醒。 他这是要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了。 元绫芷瞪着他,虽然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在之前从来都不认识对方,但是看谷云珈的架势,好像很早之前便知道她。 元绫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是凭着直觉,她便感觉就是那个样子。 “我们后来去看医院里的那几个当事人,发现那些伤口很奇怪,不像是被逼急眼乱刺乱砍的,其他逻辑漏洞我就不细说了,讲个现实点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身边那位的走路姿势?” “啊?谁啊?”阳蕴的大脑好像一时间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信息,看看谷云珈和元绫芷,几番确认下,才知道谷云珈说的是元绫芷:“怎么回事?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那是对的,因为你没有学过散打格斗这些东西,一些精通格斗的练家子,普遍身形轻盈步态稳健,双臂自然外展摆动有力,让人感觉他随时敏捷迅速地行动。” “这些,如果不是专门训练过,是根本达不到的水平。” 元绫芷看着地板,能察觉出他的目光敏锐地看向垂着头的自己。 “元绫芷,你不是哑巴吧?” 旁边,阳蕴眼睛都瞪大了,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目光在谷云珈和元绫芷之间徘徊。 “怎么回事?你先别说话,”阳蕴伸手扒拉谷云珈的胳膊,然后又揉揉脑壳:“我听不太懂你讲的,先让我捋捋……” “说话声音不要那么大,”谷云珈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不寻常的事情被多数人知道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阳蕴乖乖闭上嘴巴。 “其实,看你今天的样子,你妈妈好像并没有将事情的信息告诉你。” “是的,我妈妈不允许我打听这件事。” “但是介于你是有一定能力做事的,我姑且把一些情况告诉你,好让你在之后的事情里做出正确的决断。” 元绫芷听着他们讲话,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那种类似恐慌的情绪带来的冲击,现在已经在她的高压精神状态中变得钝化了。 她抬头去看阳蕴,发现阳蕴也看着自己,不知道该不该去听。 “你旁边的这个人,她没有自己的户籍,而是被归于一个人的名下,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只有一个人是被剥夺人权的情况下,才会没有户籍甚至是被隶属在个体的名下。” “你放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阳蕴忽然站起来,瞪着谷云珈,引得外面值班的人侧头看过来。 “小声些,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家包庇了个罪犯吗?你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一个人,得犯多大的事情才会受到剥夺人权的惩罚?” 元绫芷用余光注意到阳蕴攥紧的拳头在颤抖。 “整件事,我们也想给你们讨个公道,但是规矩在那里摆着,我们不保护被剥夺人权的人的利益。” 阳蕴那么激动,引得谷云珈也站起来,跟她平视。 “我们也没有理由去花时间和精力去编造一个谎言,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去问旁边的姑娘她究竟做过什么事情吧。” “怎么可能?我们遇见她的时候,她都快被冻死了,而且……而且她现在也记不得之前有什么事情了!” “你看你,你自己说话都不坚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个犯了重大罪过的人,逃到这个边境来,又碰巧什么都不记得了。” 谷云珈负起双臂,元绫芷坐在冷硬的铁椅子上,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个‘谎言’,一个逻辑缜密,另一个漏洞百出,请问你选哪个。” 元绫芷现在严重怀疑这个谷云珈是北境塞源这里真理会分据点的成员,否则他不会闲得没事来找阳蕴说这些话,断自己后路。 然而他看着阳蕴百口莫辩的样子,轻笑出声:“你自己辩解没用,你让她来,她不是哑巴。” 元绫芷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却在抬头看到阳蕴那难以置信的眼睛,那种游刃有余的勇气瞬间磨灭殆尽。 她看到阳蕴嘴唇艰难地蠕动:“他……是不是真的?”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109章 “他说的,都是真的。” 元绫芷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站起来。 等到能够跟阳蕴和谷云珈平视后,她忽然察觉出说出真话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毕竟,一切的主动权都在上层人手里,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的她若是再一如既往地沉默装傻,那岂不是成了欲盖弥彰的跳梁小丑了? “对,”元绫芷看着谷云珈找了个理由去支开门口值班的人后,她说出认识阳蕴以来的第一句话:“他说的,都是真的。” 阳蕴看着她,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几乎要被元绫芷的所作所为冲击得晕过去。 元绫芷冷静地看着她,等待阳蕴对她的控诉。 果然,在她稳下心神之后,阳蕴深恶痛绝地指着她的鼻尖:“那你说你失忆了?!我也一直以为你是哑巴!” “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来这里的第一时间,严尔敏问我记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我摇头,并不是代表我不记得,那是我不想说。” “他女马的!你现在是跟我玩文字游戏?!”阳蕴那结实的一拳头都要锤上元绫芷的身上,但是被谷云珈拦住了:“我们误解了你,你不会张嘴说话吗?!你不会反驳吗?!” 元绫芷垂下头,神情颓败,记忆回到那刚来北境的日子。 她那时候遭受到心理和信仰的双重打击,加之又明白罗霖译想置自己于死地,最后一点世界观都分崩离析,觉得人生没有活着的必要,自然对于别人的误认为她是失忆的哑巴没有半点辩解的念头。 “我,为什么要反驳,”元绫芷眼神里带着冷漠,看着阳蕴的眼睛,一同对峙:“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更何况,我觉得不说话更清净。” 所以,她很乐意当个哑巴。 交流只会产生两件事,那就是洗脑别人或者是被洗脑。 元绫芷从罗霖译带给她的教育中,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元绫芷!那你可真能忍啊,十天半个月不说话,你可真行!”阳蕴现在已经是急眼的状态了,瞪着元绫芷的眼睛猩红着: “亏我白天那么护着你!原来问题都是出在你这里!都是你!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 “我当时看他们没有想把事情闹大的样子,更何况,我如果贸然说话,那我是哑巴的事情在你们眼里不攻自破,我就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 阳蕴被她那并不好笑的坦荡气笑了,她盯着元绫芷的眼睛:“说什么高大上的词?不就是怕被人知道你在撒谎吗?你这个大怂蛋!” “你要明白一点,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适合被人知道的,”元绫芷极度冷静,被她骂也波澜不惊: “你现在既然知道我会说话后,你们就不会对我过去进行探究吗?在我被人知道我是装哑巴之后,我再说我失忆了,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你觉得有可信度吗?” 一个谎言,一旦开始,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进行弥补。 “可是……可是你做了很坏的事情!你还被剥夺了人权!你这么危险,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应该离开我们!” “这就是我装哑巴的原因,”说到这里,元绫芷自嘲地扯起一个笑容:“我本来以为我能在这里悄无声息地生活一辈子,但是没想到有些人还是阴魂不散啊……” 她说完最后一句,抬头看着谷云珈,力图在上面寻找到什么漏洞。 但谷云珈看着她,除了表现出一些莫名其妙,就没有别的神情了。 “你放心,这件事之后,我会想办法离开的——” “大傻X元绫芷!”阳蕴现在真的很想骂死她:“我们对你那么好,我还经常跟你一起睡觉!那时候,那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嘲讽我很傻很好骗啊!?” 元绫芷听到她说这种话,先是一愣,接着拳头不自觉地攥起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们!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 “放你丫蛋屁!”阳蕴骂的得吐沫星子都无法控制:“你可是个罪犯啊!能对我们有感激?你一个罪犯能有什么常理心?!” “因为一个你,我们不知道会被你招来多少个祸患!” “所以我说我打算走了。”元绫芷沉稳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只有谷云珈他们听到。 谷云珈本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元绫芷跟阳蕴争吵,现在听到元绫芷这么说,拉着阳蕴的手,便也放下。 可是他没想到,阳蕴一瞬间攥着拳头朝元绫芷冲过去。 这在元绫芷眼里简直就像看一个小孩向自己挥舞拳头那样幼稚,身体机能训练有素,一瞬间将阳蕴的拳头握在手心。 然后手臂大力往自己这边一扯,阳蕴跟她之间的距离便被拉近。 她游刃有余地控制住阳蕴的挣扎,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不妨简单告诉你我之前做过什么事。” “在你被送书那回,我们遇见的几个军官中,其中一个,之前被我捅过二十三刀。” 那就是萧承殷。 元绫芷满意地听到阳蕴倒抽一口冷气,接着松手,便看到她腿软地瘫在地上。 她看着元绫芷,像是看到怨鬼,大气不敢喘。 元绫芷低头看她。 “眼下,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保守今天晚上你发现的信息,”元绫芷缓缓蹲下来,再次跟阳蕴平视:“否则,于你是非常不利的。” 元绫芷觉得现在的局势她看得很清晰了,以谷云珈为代表的一方将整件事压下来了,只做了些罚款,已经是将影响缩减到最小的地步了。 虽然她还不确定谷云珈是不是北境分据点的成员,但是看样子是的,因为从真理会的角度来看,他们是肯定不会让自己落在萧承殷手里的。 反正元绫芷觉得自己如果是罗霖译,肯定会这么做。 可是不对啊。 元绫芷想到一半,忽然察觉出一些漏洞来。 如果假定谷云珈是真理会的人,那么之前半夜潜进她房间那三个人是谁?如果还是真理会的人,那完全就没必要做出个人喊捉贼的大戏啊! 一定是哪一步推演错了,不然不会这么乱。 元绫芷这么想着,正要站起来,却被阳蕴一圈打在脸侧,力道之大,让她打了几个趔趄。 第110章 “那我就给你吃拳头。” 元绫芷堪堪扶住旁边的桌子,只感觉鼻子中流出些许液体,她用手一抹,发现是血。 她有些震惊地抬头,看见的确是阳蕴那张愤怒的脸。 说实话,元绫芷如果想,她完全有能力将阳蕴一拳放倒,但是她不想。 现在她一闭眼,就是阳蕴用头枕着她的腿,一边看书一边给她讲里面的内容,还有在并不下雪的日子里,阳光明媚着,虽然并没有在空气中增添多少温暖,但是阳蕴手里握着雪球轻轻向她抛过来的暖意,融化了她心里的那片冻土。 最后,还是她手里那捧漂亮的鸢尾花,在元绫芷本人的注视下被她轻轻放在壁炉上,给这里非黑即白的色彩世界增添反抗似的流光溢彩。 元绫芷抽了张旁边的纸,擦了擦手上流出的血,没再看阳蕴,自己一个人坐下,背对着阳蕴,没有说话的欲望。 “你居然还要威胁我?!”阳蕴不甘心地上前走几步,在元绫芷背后狠狠将她的肩膀掰过来:“你难道对自己做的一切事情就没有半分忏悔吗?” “我都说了我不会再在这里久留了。”元绫芷用那种一如既往的眼神看着她:“我再跟你重申一遍。” “喂,别吵了。”谷云珈仿佛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又或者是他的某种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上来将她们两个扯开。 元绫芷瞪了他一眼。 孩子死了他知道奶了,鼻涕到嘴了他知道甩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闭好你自己的嘴。”元绫芷跟阳蕴说。 “那我要是不呢?!” “那我就给你吃拳头。” 元绫芷说完,一拳干在阳蕴脸上,瞬间让她晕了过去。 “你怎么打人?!” 谷云珈看见她动手瞬间上前去制止,但是元绫芷已经把阳蕴打晕过去了。 “你为什么告诉她这事情?”元绫芷反过来问他:“既然你们都知道,完全可以联系我那个所谓的监管人。” “这个嘛,也不能是我们能做主的,中间的流程很麻烦,当初我们确实是把你报上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给打回来了——而且你的户籍也很奇怪,一般来说像你这样的,底下都会附上之前的罪责简历,但是你那块儿全是空白,我们就算想查清,从哪里查?怎么查?” 元绫芷听他说得跟真的一样,盯着他看的同时,有些感慨——想不到当初萧家打算对她的事情保密的决定,现在居然会帮她大忙。 更何况,塞源这里治安很乱的,谁会花时间总是盯着她一个人? 元绫芷现在想的这些想得头晕,她看向谷云珈,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结果谷云珈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这事到此为止,就别再想了,晚上你们两个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九点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接你们了。” 元绫芷现在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局面,她看着谷云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便转身重新回到房间的铁板床上坐着。 上面还躺着被她打昏迷过去的阳蕴,她的脸上的淤青已经很严重了。 元绫芷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阳蕴躺平的身上,有些自闭。 那三个人到底是哪一边的啊……现在事情这么乱套,看着也不像是罗霖译唆使过来弄她的啊…… 元绫芷想这个问题想得一宿没睡,等到第二天起来洗脸照镜子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眼底下有两个那么大的黑眼圈。 阳蕴看起来还好,除了被她元绫芷打的眼下有个淤青,看起来状态还过得去。 她在元绫芷身后,等到该自己洗漱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元绫芷看到她那样子,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便问:“你现在怎么样?我要人给你拿点药?” 结果阳蕴现在不知道是怕她还是怎么的,顶着那乌青眼快速瞄了眼元绫芷,便不说话地做自己的事情。 元绫芷则有些悻悻的,她也不是喜欢做那种热脸贴着冷屁股的人,更何况,阳蕴根本不接受她现在的身份,那要她们两个人之间怎么交流? 可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元绫芷没想到阳蕴还能再次跟她主动说话。 她现在的眼神都僵硬着: “元绫芷,这件事我想好了,我不会说出去,我出去之后,还把你当哑巴,你好自为之,我不想因为你那边的原因被人报复。” “这里有我的兄弟姐妹,你不要牵连到他们。” 元绫芷以为她这么说,是怕自己的存在会选不上她明年的北境军区的人才招引考核。 所以她没想到阳蕴的理由这么朴素。 元绫芷楞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好。” “我不关心你之前的破事,但是我不代表不介意,你在年前最好赶紧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好。” 等严尔敏带着吕昌泰过来接她们的时候,都被她们两个吓了一跳。 “阳蕴,你的脸怎么回事?你在里面挨打了?”吕昌泰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大衣抖了抖,然后利落地披到阳蕴身上,目光无意间又瞟向元绫芷那里:“她怎么也流鼻血了?” “没有,”阳蕴垂着眼皮,将他披在身上的大衣往身上拢了拢:“我不小心磕的。” 元绫芷用余光也注意到她此时看了看自己:“她的鼻子?昨天流鼻血了。” “是吧?”阳蕴回头看了看她。 元绫芷能感觉到她很想装作平常的样子,但是目光和神色都带着那种伪装不了的僵硬。 于是她朝着严尔敏她们点点头,表示阳蕴说的都是正确的。 而严尔敏脸上,带着那种元绫芷看不懂的神色,不是元绫芷她们回来的欣慰,也不是阳蕴冲动行事的怒意。 等到回家之后,餐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热乎乎的馅饼,一大盘烤肉,和浓稠的冒着金黄色泡泡的蘑菇汤。 “吃饭吧,吃完了上去补个觉。阳蕴,你到时候再抹点药。” 严尔敏亲自给给她们盛好汤,各放在元绫芷和阳蕴的面前。 而阳蕴木讷地拿起馅饼,手里拿着汤匙,一边机械地咀嚼,一边盯着面前实木桌子上的纹路。 “妈妈,我吃完饭有事要跟你说。” 第111章 你确定他们不是我父母的仇人? 元绫芷抬起头,看见的,是阳蕴那张犹如沉浸在噩梦中的脸。 “阳蕴,你到底怎么了?”在一边安静看阳蕴吃饭的吕昌泰看到她这个样子,感觉到十分中有十一分的不对,便关切地伸手去扒拉阳蕴。 “这个你不用管。”阳蕴冷冷地回应他。 元绫芷喝汤的功夫,看见吕昌泰默默地抽回手。 可是她也有想跟严尔敏说的。 没办法,既然阳蕴先说了,那她元绫芷便也只能排在后面了。 然而就在上楼打算回自己的卧室补觉的时候,元绫芷听到严尔敏的书房传来什么东西被扔在墙壁上然后落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元绫芷条件反射地向书房门那里看过去,紧接着阳蕴就从书房里冲出来,看也不看她一眼,离开了。 她看着阳蕴的身影,然后慢慢转身,往严尔敏的书房走过去。 严尔敏坐在书桌后面,拳头攥着落在桌面上,再往前,就是她朝阳蕴扔在地上的那些东西。 元绫芷不说话,在轻轻关好门后,她将被摔碎在地上的茶杯碎片捡起来,接着便将它小声地放到垃圾桶里。 然后,走到被扫落一地东西的地上,缓缓拾起。 中途她捡东西的动作不自觉地定住了。 她看到严尔敏散落在地上中夹杂着一张照片,很大,很老,看起来有十几年的年头了,而让元绫芷真正震惊的,是照片里的人。 他们清一色的学生模样,男生穿着干净的衬衫裤子,女生穿着各式各样的连衣裙。 最让元绫芷注意的,是站在靠近中心那位教授旁边的女孩子,长着跟她极其相似的脸,甜甜地笑着,旁边的男孩亲近却不带欲望地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是恋人的模样。 再往旁边,就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子,比着剪刀手,看起来跟她关系很好。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其他人的脸她并不熟悉,但是再往右边看去,却让她有些僵硬。 她居然在这张照片上看到萧承殷,不,确切来说,是看到跟萧承殷及其相似的那张脸。 他不比萧承殷端肃,也没有带着那种令元绫芷所熟悉的不苟言笑,而是嘴角带着别有意味的笑,垂下的丹凤眼瞟向比他个子要矮一点的男生。 而跟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子稍矮的男学生虽然清秀女气,但是那张白净的脸上带着忧郁,而且他在拍照的时候摆的姿势也不如照片里的其他人自然,甚至可以说是局促。 似乎是注意到被人盯着,眼神也不自觉地卑微地向下看。 被他本人扎好的中短发,再加上右眼那颗泪痣,让元绫芷猛然间想起一个人。 这……这除去那种神态上的不自信,这不是萧家萧无烨本人吗? 元绫芷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到严尔敏正在看着自己,很长时间一言不发。 看她的神色,似乎她对元绫芷看到这个照片并不反感,而是很认真地观察过自己的态度,这让元绫芷心中的激动犹如打鼓: 严尔敏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关于萧无烨的合照? 她下意识缓缓站起来,将照片放在严尔敏面前的桌子上,嘴巴半天说不上话,也不知道心中那些积攒的疑问怎么说出口。 但最后,还是严尔敏开口了,她的目光看着元绫芷:“认识里面的人吗?” 元绫芷感觉心里在打鼓,用手指重新捻起那张照片,躲避严尔敏的目光,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被她证实那就是真的。 “你现在能懂我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问吗?”严尔敏又问她。 元绫芷缓缓抬头,陡然想到她那天晚上来自己房间,跟自己说她元绫芷长得很像她之前的一个朋友。 “你……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你认识的朋友,不会,不会就是我的……我的……” “对,就是你母亲。”严尔敏很坦然地跟她说,眼里带着那种想跟她说尽一切的欲望。 这句话一出来,元绫芷感觉自己的脑子要被烧坏了——也就是说,严尔敏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装的哑巴和失忆。 但是也一直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那……你认识我母亲?” “是的。” 元绫芷看到严尔敏眼睛里闪动着泪水。 “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她和梁修的孩子早死了,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严尔敏绕着书房走过来,拉起元绫芷的手,另一只手慢慢摸了摸她的脸颊。 那么近,元绫芷知道她是谁了——她是照片上,离她母亲最近的那个白白胖胖的女生,比着剪刀手,笑得可爱。 现在,她母亲的友人身形瘦削,面容说不上憔悴,却分外让人感到沧桑。 元绫芷不知道她们的过往,却察觉出脸上流下湿漉漉的泪水。 “我叫,秦念,”严尔敏像是终于遇上能暴露出真名的一个人,两手握住元绫芷的手腕,轻轻放在心口: “二十年前的革命失败后,我跟你的父母逃亡到北境,中途,他们遇害,而我也险些丢失性命,遇见这里的人将我救下来,之后我便用了新的名字,在这里定居了。” 元绫芷从自己曾经的养父母那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掉的,但是不知道细节,但是在遇见严尔敏之后,她发现从这个女人对她父母的评判与她的养父母并不一样。 诚恳,真挚,动人。 “元绫芷,你长的很随你的母亲。”严尔敏缓缓抬头再次摸了摸她的脸,这句话像是在她自己的心里憋闷许久,与泪水一起展露出来。 元绫芷有些发愣地盯着她看,手缓缓覆上严尔敏那抚摸自己脸颊的手。 “所以,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吗?”元绫芷问她。 “不,当时我看到你的时候只是觉得惊讶,不确定你是不是,但是看到你衣服里有枪,还有之后你打的那三个人时候,很像她,不是一般的像。” “……” 元绫芷从来都对自己母亲没有印象,只知道开始记事的时候,经常在她回忆里出现的,就是她的养父母。 “现在兜兜转转,我实在没想到我还能遇见你,”严尔敏捂着抽噎的嘴巴垂泪:“在你父母死后,我的精神终于恢复一些了,便想着去找你,因为我知道你父母最后将你托付给我们的另两个朋友,但是——” 元绫芷内心微微触动,心里那点被虐待过的记忆重新浮现在她自己的脑海里。 “他们有了新的小孩,还跟我说,你不听话,跑丢了——我没想到她们居然能将那种事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不,”元绫芷忽然说话,埋藏在心里的那点恨意涌上来:“当时我很听话,他们不喜欢我,便在一个大雪天把我赶出来了。” 元绫芷红着眼睛抬头看向严尔敏: “你知道她们怎么在我面前谈论我母亲和父亲吗?” 在看到严尔敏微微有些怔愣的神色后,元绫芷跟她说:“她们说我父母是上赶着送死的蠢货,她们还骂我贱,那个男人家暴女人,那个女人没有办法,最后都发泄在我身上。” “他们真的是我父母的朋友吗?”元绫芷问严尔敏,神色都有种极度怀疑后的木讷:“你确定不是我父母的仇人吗?” 看着严尔敏脸上的表情,元绫芷知道她估计不知道这件事。 而她在看到元绫芷认真的表情的时候,震惊又表现为嫉妒的愤怒: “他们怎么这么对你?!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我不知道,”元绫芷现在回忆起那段灰败的童年时光,整个人都萎靡下去:“我那时候知道的不多,但是他们谈论我父母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所以我十几年以后都记得。” “那之后呢?”严尔敏关切地握住她的两个手臂,着急地问元绫芷:“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之后啊……”元绫芷木讷的眼睛看向窗外,想起第一次在贫民窟,见到温叶臣幼时的样子。 第112章 他为自保,曝出你父母的位置! 那时候温叶臣还在一家餐馆里洗盘子,元绫芷被人赶出来之后,一直乞讨到温叶臣做工的那家餐馆。 当时还下着大雪,元绫芷冷得不行,想挤进去取会儿暖,被眼尖的老板叫进去坐会儿。 在坐在椅子上后,老板叫刚洗完盘子的温叶臣拿一杯热水,自己则去后厨给她做了碗面条。 温叶臣第一次出现在她视野的时候,身上穿着泛白的外套,比那时候的元绫芷稍大一点的手捧着热水放到她面前。 “喝吧,你的嘴唇都裂了。” 颠沛流离了半年的元绫芷那时候几乎不敢跟人说话,面对那家餐馆老板和温叶臣的关怀,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记得他们的好。 趁着她喝水,温叶臣又抽出自己那一角带有刺绣的手帕,沾了点水,给她擦脸上的污渍。 一不小心他碰到元绫芷脸上的伤,让她吃痛得瑟缩一下。 痛觉刺激着元绫芷那种并不愉快的记忆,这让她下意识感觉温叶臣要打自己。 “你别怕,我只是给你擦一下脸,这样会卫生一点……” 元绫芷怯怯地抬头看他,不说话。 可是等温叶臣的手再次凑上来的时候,她便没有躲开。 元绫芷现在都还记得当初的感觉,心里暖暖的,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后来,温叶臣看她可怜,便跟餐馆的老板说了说,给她要了个跟自己一样刷盘子的活儿,虽然每个月的薪酬连三件衣服都买不起,但是在老板包吃和温叶臣也有固定住所的情况下,元绫芷便跟着他安定下来。 温叶臣是在七岁的时候丧父,九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也是他最后一个监护人在贫民窟那种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得肺痨死掉了。 在一贫如洗的境况下,温叶臣继承了他父母的漏水房子,还有她母亲给他绣的绢帕。 只有这两件东西,但是温叶臣并不觉得苦,但是那种平静,现在想来,是一种麻木。 在元绫芷进来居住后,才有些生机。 夏天下雨的时候,元绫芷给漏雨的屋顶下接了个盆,然后温叶臣会在去餐馆两边的路上采撷野花带回家种上。 看着鲜花盛放在幽暗的屋子里,元绫芷跟他就很高兴。 还有他们曾经一起养过乌龟,在一个盆子里放上点石头和水草,里面的乌龟就在里面游,看着温叶臣他们拿着龟粮过来,腿脚划得比任何人都快。 房子也很小,卧室只有一张床,屋子里也没有暖气,冬天的时候,温叶臣和她就跟两个鹌鹑一样相互依偎着睡觉。 那时候真的很苦,跟元绫芷和他后期进真理会的生活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元绫芷现在都记得,罗霖译进温叶臣的家里,带着已经给温叶臣准备好的新衣服,给他穿好就要带他走,可是温叶臣因为不愿意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便跟罗霖译说了她的存在,并且请求他也将元绫芷带走。 后续就是,她跟着温叶臣一起进了真理会。 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想到人生能迎来那么快的翻身——罗霖译不仅给他们配备了顶尖的吃穿用度,还给他们提供极高质量的教育,那些老师都是来自帝都有名的学府,被罗霖译叫过来的。 那时候,元绫芷都不到十岁。 她那时候还觉得,罗霖译好厉害,好有本事,她以后一定要好好回报他。 不过现在看来,也就那样了,那些投资,只不过是因为后期要利用罢了。 “罗霖译?”严尔敏听到她说道这个人,眉头一皱,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又像是在极力压制:“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养你了吗?” 元绫芷感觉她像是知道些什么,便很肯定地点点头。 “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你父母也认识他,我们当初是在一个导师下研究项目,所以算是他是我们的师兄。” “啊?” 严尔敏重新拿起那张照片,给元绫芷指了指中间带着眼睛的男生:“就是他。你不知道这件事吗?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从来都没有。”元绫芷跟她说。 “好奇怪啊,你这张脸就算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开了他也应该问你一些关于你父母的事情啊?” “不知道,这种事,他从来都没有问我过我……” “那你他跟你说过什么?” “他……”元绫芷想到罗霖译,还有让她伤心的真理会,一时间眸光都黯淡了:“他告诉我他之前的……心血,被人抢走了,要我以后帮他夺回来。” 那就是核心晶元。 严尔敏人都愣在当场,呆呆地看着元绫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来,”元绫芷缓缓说着:“我被他安排到帝都去了,然后我按照他的指令,在一个研究院有很大关系的人身边待了五年,最后我把他的东西成功转移出去了,但我也被捕了,不过我的事情他们做了保密处理,所以你现在可以看出来,我现在已经是被剥夺人权了。” 这就是她的一辈子。 元绫芷现在想起那些的种种过往,都希望那是一场梦,哪怕罗霖译没有利用她没有欺骗她呢? 然而严尔敏忽然站起来,像是看到什么瘆人的东西,瞪着元绫芷的眼睛都在发直。 元绫芷被她看得有些惊愕,便抬头问站起来的她:“怎么了?” “他怎么找到你们的?你们怎么能跟了他呢?” 元绫芷感觉严尔敏此时有话要讲,但是她自己都不确定要不要接着她的话问下去。 “他心术不正啊!二十年前革命失败的时候,他为了自保,曝出我和你父母的位置!你之前还帮他做事?!” “?!” 元绫芷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浑身像是被暴风雨中的雷电劈中一样。 “你说什么?!” 她眦目欲裂,心里都在拒绝严尔敏说出的那句话! 可是看着严尔敏那坚定和冷静的样子,她又缓缓坐下,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忽然,她忽然就笑了,带着赤裸的自嘲和崩溃的颤抖。 “我现在本来想着,他养我那十几年,我无以报答,那五年在帝都的时光,就当是我回报他了,以后就一了百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理想、和信念!都去tm的吧!可是!……可是我从来都没想到他是杀害我父母的间接凶手!” 第113章 “绫芷,我找到你了。” 她元绫芷,居然认贼作父那么多年! 在歇斯底里的嘶吼过后,身体支持不住那么激烈的心跳,元绫芷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向后栽倒下去。 “小芷!小芷!你怎么样!……” 等从一片黑暗里苏醒过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沉到夜幕中去了。 元绫芷看到旁边看书的严尔敏,下一秒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从床上跳下去后,几步奔到卧室门口,然后在严尔敏拦都拦不住的情况下,她摔门而去。 “喂!元绫芷!你做什么?” 楼下正在做饭的阳蕴看到的,是噔噔噔快速下楼的元绫芷,在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自己手里的刀被元绫芷一把夺到她手里。 旁边还在煮汤的吕昌泰吓得一把将她拉到后面。 “元绫芷,你干什么?!” 元绫芷二话不说又用另一只空着手将他手里切肉的刀子夺到手里,身上穿着那件装着手枪的大衣,转身去到马棚那里放出一匹马来。 严尔敏追出来,朝元绫芷着急地喊话,但是元绫芷根本不听她的,扯着马的缰绳出来后,飞身一跃便骑在马背上。 元绫芷狠狠一拽缰绳,让马匹往门口奔去。 却不想,在这中途,严尔敏竟然想也不想地将自己的身子挡在元绫芷骑着的马面前。 “小芷!你要干什么去?” 她摇着头问,元绫芷垂着头看她。 然后她缓缓说:“杀罗霖译。” 严尔敏惶恐地回头看在门口站着,往这里张望的阳蕴和吕昌泰。 “你先下来!不要冲动!” “我要给我父母报仇,我也是在给你朋友报仇!” 元绫芷手里卷了卷黑色的缰绳,用脚后跟踹了踹马匹两边的肚子,然而严尔敏没有后退。 “小芷你清醒一点!你单枪匹马,你上去没有任何胜算!不如——” “我早就没有胜算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被他利用欺骗得失去了一切!我不怕死!” “我在帝都那蹉跎的五年,我可以当作是他指缝间的施舍让我活下来的回报!但是!他害死了我父母,那我就要让他偿命!” 元绫芷现在已经没有去流下眼泪的欲望了,只有那种在心里熊熊燃起的怨恨。 “是这样的道理!但是,小芷,你想过没有,你现在的样子,你连出北境都是个问题!从这里到内地!是需要跨过雪原和荒漠的!你怎么去找他?!你要死在外面吗?” “你父母现在说不定在天上看着你,你这么做多让他们伤心啊!” “那我难道要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吗?我父母难道都白死了吗?!” “不是不允许你报仇,是从长计议!你父母的希望是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而不是急着去送死!” “你知道他们在被捕杀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在跟我说什么吗?在说你啊!他们在说你!”严尔敏声音都在发抖,元绫芷甚至能看见她眼里因为房间里的灯光折射出的泪水: “他们说,不希望你这一生像他们那么颠沛流离,只要你能平安,只要你能快乐,他们就算因为逃亡一辈子见不到你,甚至是去死!他们也高兴!” “你现在要我怎么面对你父母,我难道要放走你,然后在他们的遗照面前忏悔吗?!” 元绫芷看到她脸上滑下泪水,手里扯动着缰绳,从严尔敏身边绕过去。 “谢谢你,秦念阿姨,这几个月来的照顾,我感激不尽,但是我已经决定要走了。” “元绫芷!你就这么报答妈妈的?!我们当初还救了你呢!你这个白眼狼!” 元绫芷转向阳蕴那边,视线里的阳蕴手里拿着拳头那么大的石头,朝她扔过来。 元绫芷下意识扯动缰绳向后转过去,结果石头砸在马头上,马匹受惊,一瞬间爆发的惊人力量将她从马背上摔下去,连马蹄都差点踢中站在马面前的严尔敏。 她掉下马背后,狼狈地坐在地上,看着那匹刚刚还在骑着的马嘶叫着在院子里乱跑,还将墙角码好的柴火提得四处都是。 那边的严尔敏被阳蕴搀扶起来,吕昌泰则去牵那匹受惊的马,嘴里还“吁、吁、吁”地叫。 元绫芷瞬间感觉非常落寞,看着旁边的那些邻居听到声响,纷纷打开窗子朝这边看过来。 有的人还隔着寒冷的风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是严尔敏在被阳蕴搀扶起来之后,跟他们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元绫芷坐在地上,听他们说话,刚刚的那种愤怒驱使下的激动被北境的风吹散了。 这里是北境,而她,连一只马都控制不住。 元绫芷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重新回到自己卧室里的,她没有心思去吃饭,更没有心思去睡觉。 她躺在床上,看见窗外的雪又开始飘。 此时已经八点了,严尔敏将吃的东西给她拿过来。 “吃点东西吧,”严尔敏跟她说。 元绫芷抱着被子,低头缓缓用被子一角擦了下眼角的眼泪。 “我不吃。” 她现在声音都有些闷闷的,带着那种微微暗哑。 “你要是真的想他们,我这里还有一套他们生前的山庄,那是你母亲生前买下了,里面有很多他们的遗物,我也有让人好好打扫,所以二十年多年以来,那里的东西都维持着原样。” “如果你想要好好修养,我可以把你送到那边去休息一阵。” “不了。”元绫芷现在一听她说起自己父母就委屈得想哭,攥着被子的手指骨节都在发白。 严尔敏叹了口气:“你想在这里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吗?我有办法给你在这里重新注册一个户籍,你也不用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以后的日子慢慢来。” “我不想重新开始,我想报仇。” 元绫芷跟她说。 “但是你很难做到的,甚至是以后,也不太可能做到的。”严尔敏缓缓跟她说: “我之前跟你一样,甚至用了我力所能及的一切办法,我都无法撼动他一点,你能明白吗? “当我元气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他的势力已经到了我难以想象的地步,何况是你呢? “你要怎么跟他抗衡呢?” 现实是残酷的,希望是渺茫的,实力是悬殊的。 “我……”元绫芷艰难地说话:“我……过两天就走,不在这里了。” “怎么,你还要找罗霖译?” “不会的。”元绫芷缓缓道:“我离开这里,是因为罗霖译的蒙蔽,我现在已经被剥夺人权了,而那个监管人就在北境,如果让他发现我在这里,会牵连到你们。” “这是什么话?!我不会让那件事发生的,我有很多办法——” “我不想改头换面,我想记得我的名字,我想记得在这个名字上经历了什么,我不要重新开始,我不要浑浑噩噩。” 放不下的事,最终会成为心结。 严尔敏抬起的手缓缓放下:“那你……至少会在这里再待几天对吗?” “嗯,”元绫芷跟她说:“但不会太长。” “你是自由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而且,不论你在哪里,你都要记得,我这里,永远等着你。” 然而她在严尔敏的酒馆里遇到了温叶臣。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元绫芷打包好的行李就放在卧室,准备送好最后一趟酒便离开。 而当她走进包厢,将酒放在客人的桌子上后,温叶臣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一直木讷地行动的元绫芷此时也抬头看向他,发现此人,就是温叶臣。 温叶臣抬起另一只手,一下子拉下她覆在脸上的面纱。 “绫芷。” “我找到你了。” 第114章 这段关系我们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元绫芷浑身血液倒流,在面纱飘落在地上后,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温叶臣,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 然而温叶臣像是被她的目光刺伤一样,眼里激动的光芒敛下去,声音都带着难过: “绫芷你现在看到我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元绫芷缓缓往后退,想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是没想到温叶臣握着她的力道越来越大。 她现在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实在想不到温叶臣能找到这里来。 “你怎么在这里?”元绫芷问他,看着温叶臣那炙热的目光,感觉他下一秒就会将自己拆吃入腹:“你先放开我再说话。” “我不放开你,每次你都不听话,总是离开我。”温叶臣手上变本加厉地施力,将元绫芷拖到自己的怀里,无视元绫芷的抗拒抱着她:“绫芷,跟我回去吧,我和苍琴白都很想你,还有父亲——” 温叶臣不说还好,一说到罗霖译,元绫芷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她的挣扎,让温叶臣惊愕地松开了手。 “我不要回去,罗霖译要置我于死地,这就是我现在不在北境分据点而在这个酒馆的原因!” “没关系的!绫芷!没关系的!”温叶臣好像是知道一样,看到元绫芷那么激动的神情,赶紧安抚:“我会有办法解决!你信我!我可以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总部!” “我才不要!”元绫芷恨恨地瞪着他,咬着牙大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到那里!我跟那里的一切已经没关系了!我都不要了!” 温叶臣看着她,眼神有几分怔愣,然后,两行泪水说落下来就落下来。 “那我呢?你也不要我了吗?” 元绫芷攥着拳头看他,恍惚间,记忆流转到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她喝着热水,温叶臣拿着沾了温水的绢帕给她擦脸上的脏污,还哄她不疼。 “你不要这么说,我现在,只是对你没有当初的那种感觉了,而且,我们两个之间无论什么关系,都是平等的,你不要总是说‘我不要你了’这种话——” “那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 “可是,我对你没那种感觉,不只是这一个原因。”元绫芷都打算之后跟他不再有交集了,心中便硬了一下,将之前那些话都说出来: “每次跟你说话都很累,你平常做事都很明晰,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处理上,都会变得那么拧巴,然后我们就会吵。 “往往都是你最后的道歉,可是那并不是你因为认识到我们争吵事情的本质,而是你看我生气了想急着哄我,下次仍然会说那些话做那些事,这让我很累,你知道吗? “我有时候觉得跟你沟通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的消耗大于我们之间产生的愉快,所以我觉得,这段关系,我们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那我改还不行吗?绫芷,我改,我一定改,好吗?我不想跟你分开……” “你说过这些话好多遍了,”元绫芷将地上的面纱捡起来,疲惫感几乎要将她的骨架冲散:“我不想等你改了,而且,我感觉你不会改的。” “绫芷!我求你的,你信我好不好,我一定改!” 温叶臣眼里框着泪水,红红的,他看着元绫芷,两手拉着元绫芷的两个手臂,跪在她面前,像是做错事的卷着毛的大型犬。 “你看你,我刚刚都说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还是这样。”元绫芷现在没有心力去跟他吵,只是脱开身,将面纱重新罩在脸上。 “绫芷!我不要你走,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太累了,温叶臣,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晰了,我不想跟你走,我不想跟你一起了。” “可是……可是这些这么小的事情,你就要跟我分开吗?” 元绫芷向门口走的脚步一顿,心中那根弦同时一抽,她缓缓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温叶臣。 “那……你是想让我跟你说韶甜柳的那件事吗?” 温叶臣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地发愣,呆呆地看着元绫芷,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而元绫芷还没往门口那里走几步,他忽然又叫住她: “绫芷,我们不能好聚好散吗?好歹……吃个饭也好啊?” 元绫芷将手放在古香古色的门把手上,再一次转头,看到的是温叶臣那可怜的目光。 然后她缓缓说: “好。” “那就明天中午,你来这里找我,我等你。” 温叶臣有些摇晃地起身,将一张带有那个餐厅地点的纸给元绫芷,上面还有他所预定的包厢号。 元绫芷接过去,慢慢看了看,最后朝他点头,便离开了包厢。 本来,元绫芷就想的是明天下午走,这样正好,跟温叶臣吃顿饭,最后再看几眼她生活了一个半月的这个处于北境的乡镇。 严尔敏似乎很想留住她,但是介于之前承诺给元绫芷的话,她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上午,元绫芷在后院看了看雪,然后拿了扫把将那些雪扫在一起。 中午,元绫芷洗了个澡,穿上准备好的衣服,动身前往温叶臣给她的地址。 温叶臣给她的地点处于这里最繁华的地带,还实行会员制,里面的服务员问她有没有预约,没有预约是不能进入这里的。 元绫芷将温叶臣昨天给自己的卡片放到那个服务员的手里,那人看了看,脸上立刻浮现出敬重的角色,匆匆赶到管事那里,将那张卡片给他看。 元绫芷看到那个管事扶了扶眼前的细框眼睛,看清卡片上的字迹后,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跟那个服务员一样严谨。 “元小姐,请由我带您来。” 元绫芷眉心跳了跳,但是什么也没说,跟着管事走上环形旋转楼梯。 这个餐厅比元绫芷想象中的要大,而从这里的走廊布置来看,它虽然雅致,却不比外面亮堂,越往里走,元绫芷越有一种想要跑走的冲动。 终于走到了温叶臣跟她约定的包厢门前的时候,管事恭敬地敲了敲门,然后打开,并且让元绫芷进去。 元绫芷看着他,感觉有些瘆人。 包厢里甚至没有光亮,像是无底的深渊。 “您请进,先生似乎已经等您好久了。” 元绫芷看着他,手里不断冒汗,忽然间有些紧张。 “我想还是算了,改天再来吧——啊!” 第115章 “跟我回总部,绫芷。” 元绫芷被温叶臣拉进去那一瞬间,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出了一身冷汗。 “是我,绫芷。”温叶臣声音和缓,跟刚刚猛地拉她进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你怎么不开灯?我——” 元绫芷的话说到一半,身后的门砰地一下被关上了,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尤其是温叶臣抓着她的两个手臂,用的力道那么大,像猎捕食物的鹰隼一样。 “温叶臣……你弄痛我了。” 元绫芷被他捏得抽着冷气,用手去扒拉都不顶用。 “啊,好吧……对不起……” 温叶臣后知后觉地松开她。 元绫芷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断了,她用手揉着刚刚的手臂,紧接着看到温叶臣拿着一捧开得盛开的花送到自己面前。 “这是……” 温叶臣将那捧花往她鼻尖移了移。 “送给你的,喜欢吗?” 元绫芷说不上喜欢或者是不喜欢,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了,温叶臣这么做像是在跟她约会一样…… 于是她后退了一步,并没有接过那束花。 结果温叶臣直接扯过她的手,非常强势地将花束塞进她的手里。 “我专门选的栀子花,好不好?” 元绫芷想起刚刚的惊吓,下意识觉得拒绝温叶臣的话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便缓缓道: “北境这里,很少有花的,谢谢你。” “没事,你喜欢,我让人多弄些来,以后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不用了。”元绫芷感觉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些不寻常的意思,便着急地打断,但是在又一次对上温叶臣的视线之后,后续的话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温叶臣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但是之后又很快温润地朝她笑笑:“我们先吃饭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元绫芷正好有个理由甩开刚刚的不自然,便很快回应道:“好。” 说着,她将温叶臣给他的栀子花花束放在一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用余光看到温叶臣在自己那个动作上顿了一会儿。 等到在长方形餐桌旁坐好后,温叶臣将放在精致烛台上的几个蜡烛尽数点亮。 一瞬间,屋子里有了些蜡烛发出的光亮,随着温叶臣的走近,火焰像心脏,跳动着扑朔迷离。 温叶臣给元绫芷面前的高脚杯中倒了点酒,眼睛像两汪深潭,跟元绫芷四目相对。 元绫芷看着他又拿起他自己的酒杯,跟自己碰了碰杯,然后抿了一口。 她便后知后觉地用手拿起酒杯,算作是回应,也喝了一小口酒。 说实话,元绫芷并不喜欢喝酒,那种像是在嗓子里滚了两下烧红烙铁的感受,对于她来说很不好受。 “绫芷,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正在元绫芷拿起刀叉准备吃饭的时候,温叶臣忽然问她。 元绫芷知道他想叙旧了。 “我记得,”元绫芷淡淡地回应他:“我还记得那年夏天我跟你一起养过乌龟,还是两只,不过后来那个母的跑了,我们最后翻遍房间都找不到。” 温叶臣托着腮,离她很近,听她这么说,很真实地笑出声儿来。 “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不是故意记得清楚,是曾经待在那里很开心。”元绫芷跟他说,没有看他的眼睛。 然而温叶臣却说:“啊,那还开心啊?” “那时候虽然很苦,但是能有人做伴就不觉得了。” “所以你很喜欢跟我在一起是吗?”温叶臣问的话依然那么赤裸。 元绫芷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吃饭了,说出来的话非常坦诚:“那时候是这样,现在想来,也是多亏了你,如果你当时没有跟那个老板请求把我留下来做工,可能那个冬天我都熬不过去。” 此刻,她忘记此前在真理会总部的种种,只看最先开始的地方,以此达到跟温叶臣最真诚的交流。 温叶臣在蜡烛火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眸熠熠生辉: “那……你最想跟我说什么?——最想说的话?” “……”元绫芷被他的目光盯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在将气息稳住后,她缓缓说:“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一直在记得。” “还有呢?” 温叶臣似乎急切到一定地步,居然直接伸手撩起元绫芷脸侧垂下的发丝。 元绫芷看了眼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觉得我好,只是局限于在那个小房子里吗?就没有别的了?” 温叶臣一把握住元绫芷放在桌子上的手。 元绫芷受到惊吓,想将手抽走,但是被迫被温叶臣摁在桌面上。 “啊,不好意思,绫芷,我是不是又弄痛你了?” 他收回手,又将酒倒在元绫芷的酒杯中。 这次不是元绫芷主动拿起来的,是他自己举着酒杯缓缓倾斜,将杯沿缓缓靠近元绫芷的唇瓣。 “喝点酒吧,绫芷不要紧张,这就很甜的。” 元绫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看着温叶臣那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受到蛊惑一样,缓缓张开嘴巴。 酒很顺利地送入口腔,几乎是一饮而尽,这至少是在温叶臣看来。 而元绫芷则没那么轻易接受,辛辣的酒带来的感觉,像是烧红的铁球在她的嗓子间滚了两轮,在温叶臣将嘴唇上的酒杯移开后,她根本就咽不下去,猩红的酒液从嘴角溢出来,湿漉漉的,让元绫芷自己都感觉到狼狈。 温叶臣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元绫芷推开他的手: “好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要走了。” 她刚想站起来,腿脚却不受控制地发软,头也变得晕乎乎的。 “小心。”温叶臣扶了她一下。 元绫芷想推开他,但是她的手也没有力气,只能虚虚地撑着桌面。 “你喝醉了,绫芷。” “我没有……怎么,怎么可能。” “你就是喝醉了。” “那你叫人……叫人送我回去。” 元绫芷没有如期听到温叶臣的回应,她抬头去看温叶臣的眼神,却看到两道泛红的光芒。 “跟我回总部,绫芷。” 这次,他不再是请求,而是命令。 元绫芷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感正在愈演愈烈,于是她卯足了浑身的力气,将温叶臣推开,却因为酒里的药性,一个站不稳又倒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居然……你居然在酒里给我下药!” 元绫芷狠狠地看他。 “你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我这里,绫芷,你别再任性了。” “温叶臣!我这是,我这是信任你才过来吃饭的!”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再忍受你离开我哪怕半秒了。” 元绫芷看着他,忽然间明白了这次来,为什么一切都那么不对劲了! “我骗你的,绫芷,这次见面,我没有想过再让你走的。” 第116章 “你可以利用你的肚子。”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元绫芷浑身瘫软,头昏脑胀。 而温叶臣将她打横抱起,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大箱子里。 等元绫芷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被温叶臣转移到他在北境名下的一处山庄中了。 她站在高大的窗子面前,看到窗外皑皑白雪下连绵的雪山,全然不似严尔敏他们所在的地方。 “温叶臣!让我出去!温叶臣!你听到没有!” 元绫芷歇斯底里地拍卧室那厚重的实木门,手都拍红了。 她没想到温叶臣能给她下药,实在是太让她气愤了。 温叶臣到底怎么了?在她元绫芷印象里,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温!叶!臣!开门!” 元绫芷嗓子都喊劈了,温叶臣也来了。 他推开门,元绫芷有些措不及防地后退,还将身上长长的睡袍边踩了一脚,向后倒在地上。 “没事吧绫芷?”温叶臣被她那一下吓得有些震到了,很快要俯下身去扶元绫芷。 但元绫芷反手推了他一把,手在地上一撑,往门口那边跑。 温叶臣显然比她反应快多了,孔武有力的双臂一捞就将元绫芷的腰把住,然后带进怀里。 “温叶臣!我不跟你一起!我已经很明确地跟你说了!”元绫芷用手去推他的手臂,不断地在温叶臣圈住的范围内鲤鱼打挺:“你不放我走,那就是囚禁!囚禁你懂吗?” “我当然知道,我宁可你这辈子哪儿都去不了,我也要你在我视线里不能离开一点。” 元绫芷一个高段肘击打在他的太阳穴上,一瞬间让温叶臣眼前眼冒金星。 她便抓紧这片刻的破绽,脱离温叶臣的挟制,连滚带爬地跑向门口。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守在外面的佣人一把将她反方向推回去,并且当着元绫芷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喂!开门!你们有毛病吗!?” 元绫芷不甘心地捶门,此时,温叶臣的神智也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他上来一把攥住元绫芷两个手腕,将她摁在门上。 “绫芷,我的要求也不高呀,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我只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回总部——” “我怎么跟你回去?!你知道我来北境的第一天遇上什么事情了吗?我那天晚上差点死了!这都归功于我们那‘好父亲’啊!” “这些都不重要,绫芷,我马上就是下一任控权人了,只要你肯听我的,一步步按我说的来,你是可以回去的。” “那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现在因为罗霖译的欺骗,被萧家那边剥夺了人权,过着像老鼠一样见不得光的日子!罗霖译那边又想要置我于死地!你要我怎么回去?!” “如果你等不及我成控权人,你可以利用你的肚子。” 元绫芷在愤怒中愣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叶臣不能理解的讥讽笑意。 真荒谬啊。 “你是说,我要靠一个没有出生的肉块儿,然后回到总部去吗?” “他们不会对一个孕妇怎样的。”温叶臣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第一条,是在这里呆着,等今年下半年我真正接手了总部的一切事宜,我能光明正大地接你回去。 “第二条,你现在跟我一起,等到你有迹象了,我立刻带你回去。 “绫芷,北境……很冷的。” 温叶臣垂着头看她,像个可怜兮兮的大型犬。 “你不要再想了,这两个中任何一个办法,我都不会同意的!”元绫芷狠狠盯着他看:“我在来北境之前,我都说了,只要你肯跟我一起来北境,我立刻嫁给你,但是你没有。” “那是父亲把我关起来了!他没收了我一切的通讯设备,不许任何人见我!我连跟你传话都做不到!”温叶臣听到她说那种话,瞬间变得更加委屈,两个眼窝中的泪水一撇一撇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不是我不愿意履行诺言!” “你做不到那是你的问题,”元绫芷冷硬着那颗心,对温叶臣定罪:“你完全可以在被放出来之后找我,然后去到没有人的地方私奔!但是你没有!” “我也有想过,但是你知道我被关了多久吗?!一个月之前我才被放出来!父亲跟我说你已经死了!” 元绫芷呼吸一窒——果然,果然跟她推演得一样,罗霖译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我不信,我跟苍琴白两个人奔走于北境几个分据点中,要他们留意,威胁什么的我们都用了!不过还好,前两天有个线人知道你的存在,转头便告诉我了,所以我现在才能找到你!绫芷!这多么来之不易啊!” 元绫芷看着他说这些话,激动反抗的神情渐渐变得木讷,嘴唇机械地张开又闭上,最后缓缓问温叶臣:“谁告诉的你们?是谁?” “是姓谷吗?” 温叶臣看着她,不说话。 元绫芷却伸手,一把拉住温叶臣的衣领:“你说啊,你说啊,是不是姓谷?” “你不是最喜欢我吗?现在真话都不愿意说了吗?” 温叶臣一把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四目相对:“是的,是他们告诉的我。” 元绫芷神经质地笑了一下,看着温叶臣,发现自己曾经推演的结论都一一变成真实的事件! “可是这重要吗?绫芷你看着我,回答我!这真的重要吗?”温叶臣不甘心地将她的肩膀扳回来:“我们再次在一起了,这不能使你高兴吗?” “不,我不高兴,温叶臣,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温叶臣瞬间像是一头发了狂的豹子,一拳打在元绫芷身后靠着的实木门上,在上面锤出一个大洞。 元绫芷登时浑身汗毛竖立,浑身僵硬着被温叶臣拖过去,摔在床上。 看着温叶臣沾着血的手开始解衣服,元绫芷意识到大事不妙,她想从旁边的空处爬走,却被温叶臣一把拖回去。 “绫芷,我跟你发誓,我这辈子都只要你一个人,你也跟我发这种誓好不好?” 此时的温叶臣狂躁得像头野兽,圆睁着双目猩红得可怕,而他抚摸元绫芷脸颊的动作却分外轻柔。 “你说,你这辈子只有我一个人。” “你说啊,绫芷,你说啊,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 第117章 “我要跟你一起过完这一生!” 元绫芷抡起床头柜上好好放着的玻璃水杯,朝温叶臣的额头砸过去。 一瞬间,温叶臣的脑袋鲜血淋漓。 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凝固了,元绫芷跟他对视,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那破碎的水杯被她自己攥在手里,悬在温叶臣视线中。 元绫芷清晰地听到清晰的啪嗒一声,温叶臣额头上的血,顺着他的脸侧俊美的线条滴在自己脖颈上。 她看到温叶臣目光恍惚一下,都来不及赶去包扎,他便再一次攥上自己的手。 “玻璃渣有没有扎到你?绫芷你疼不疼?让我看看……”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有没有其他地方被溅到?” 他将元绫芷的手打开,中间元绫芷因为攥着手里碎片死死不肯撒手,他在抢夺过程中,手心都被划破一道口子。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痛。 此时的温叶臣仿佛是不知道自己头上也破了个口子,紧紧盯着她的伤口处,像是要失去半条命一样。 “你以后要小心一点,绫芷,这种东西很危险。” “温叶臣……” “不要总是这样,不然总会伤到自己。” “温叶臣。” “绫芷你等着我喊人过来给你拿药……” “温叶臣!” 像是在撒癔症一样,温叶臣缓缓将头扭转,对着她看,眼睫上还挂着血,俊逸半张脸都被鲜血的那种猩红浸染了。 但他的声音仍然是平常那样温顺和气:“怎么了?绫芷。” 元绫芷此刻跟他对视,只觉得手脚有那么一刻像过电一样发麻。 “你……你不生气吗?”元绫芷从来都没这么觉得温叶臣这么反人类过。 如果她是温叶臣,被打的那一刹那,那她会觉得恼火和败兴,会觉得这种对自己动手的人也没多少好的地方。 温叶臣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他好歹发个火也好啊! 这种人,好像从脑子里都不觉得自己拥有人权的这个概念,以他人为中心做一切事情。 “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绫芷。” 他又缓缓走近了,元绫芷却撑着床面往后退了半米远: “你别过来!” 看着温叶臣停下往前进的步子,他的脸上又浮现出落寞。 元绫芷此刻一阵懊悔,觉得自己刚刚对温叶臣说那些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是她没办法,她也不知道他跟温叶臣之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明明,明明他们小时候那么好。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了呢? “温叶臣,算我求你了,你不要总这样,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心累,”元绫芷现在都在说着肺腑之言: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是人,你跟我是平等的,我尊重你的自由意志,我也请你尊重我的意见好吗?我们——我都说了,我们现在两个不适合再将这段关系进行下去了,我想跟你和平地告个别行吗?” 她看到温叶臣的眼里越来越委屈,近乎到了一种可怜的地步。 然后元绫芷听到他颤抖着声音叫道: “不行,绫芷我做不到跟你分开!我做不到!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我要跟你一起过完这一生!我只认你!” 元绫芷坐在床上,声音比他更大,带着难以摧毁的反抗:“但是我不想!我不想用我的自由来换取你的满足!” 其实,这么多年走过来,元绫芷回头看过去,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尤其是在懵懂的少女时期,罗霖译撺掇着他们两个,推搡着她面对来自同样青雉的温叶臣,所带来的蹩脚告白。 元绫芷当初几乎是被洗脑下接受的,但温叶臣似乎不是,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现在的她仍然记得在她多番躲避温叶臣的示爱后,罗霖译将她叫她去自己的书房。 罗霖译当初说了很多,但大多被时间蹉跎得模糊了,但唯独那几句,元绫芷到现在还记得: “温叶臣现在他每天情绪都很低落,都是因为你,你忍心吗?” “他当初将自己原本就拮据的生存资源分给你一半,没有他,你觉得你能完好地站在这里吗?” “他那么难过,你心里都没有半点触动吗?” “元绫芷,不是我强迫你,但是你是个人啊,你七情六欲就那么寡淡吗?”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第二天,她元绫芷就主动去找温叶臣了。 后来,便在苍琴白和荆文两个人的见证下,他们两个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再后来,元绫芷便动身去往帝都,一去就是五年。 期间,她只能跟罗霖译进行通讯,每次聊完之后,罗霖译总是在最后跟她说: “元绫芷,温叶臣他很想你。” 那种语气,像是怕元绫芷意志不坚定,做了萧家的太太一样。 元绫芷当时更奇怪一个点——罗霖译总是跟她说温叶臣很想自己,但是一次让他们两个交流的机会都不安排一下,这真的正常吗? 她甚至一度觉得罗霖译当时在拿温叶臣威胁她。 现在到此为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重新想来,罗霖译似乎从她和温叶臣两人的一开始,便别有一番用心。 如果她元绫芷推演正确的话,那这其中,最大的受害人便是温叶臣了。 而数年后的此刻,温叶臣眼里带着悲痛,脸上沾着血,像个从地狱里爬出的修罗,却对来自元绫芷的反抗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绫芷……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元绫芷此刻气血上涌,感觉自己已经被罗霖译设计的牢笼完全地禁锢住了。 她也很无奈,也很难过,也很气愤。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元绫芷叹了口气,用手扶着额头,难过又痛苦:“我……唉,那我不做那么绝对,我以后跟你常联系,就像普通朋友那样行吗?” 嘴上说着,元绫芷觉得还不如直接分开呢,快刀斩乱麻。 “我不要。”温叶臣跟她说:“我要娶你。” 元绫芷被他磨得没有心力了:“我做不到嫁给你。” “你不要在我这里耗着了,你是下任真理会控权人,你不应该在这种情爱的小事上消磨你的时间。”她抬起眼看向温叶臣: “走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用这些时间和精力可以做很多大事。” 至于你我所坚定的立场,我也可以闭口不提。 然而还没等元绫芷将这话说出来,她便看到温叶臣身形恍惚了一下,然后忽然失力地往地上倒去。 第118章 我这里不留没有用处的东西。 温叶臣是头部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佣人和医生赶过来的时候,元绫芷就在温叶臣的旁边,受了好几个白眼。 此时离除夕夜还有一周,元绫芷感觉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过得最糟糕的一个新年了。 佣人都能关住她。 因为元绫芷想顺势出去的时候,她被几个殿后的佣人往后推了一把。 他们什么都没说,一把将元绫芷面前的卧室门锁好。 她从来都没有感到心里的挫败感那么重。 于是她打算用看书消磨时光。 卧室高大的玻璃内对着的,摆着一张小圆几,旁边摆着两个椅子,似乎是为了坐起来更舒服,上面还放上软垫。 靠墙那一排矮柜放着书,让元绫芷不至于找不到书看,像是预料到她会那么做似的。 再往旁边,放着置物架,里面放着各种零嘴,还有元绫芷最爱的梅子蜜饯,但是她现在一点吃它们的欲望都没有。 有时候她看书看累了,望向门那边,发现自己现在连温叶臣要对自己做什么都阻止不了,她有什么本事取罗霖译的项上人头? 但很快她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想那么长远的事情了,因为温叶臣很快就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事情发生在第二天下午,元绫芷还坐在靠近玻璃窗那边的椅子上看书,温叶臣推开门就进来。 他额头上还缠着纱布,就算这样,他将两臂圈成一个环,两只猫咪幼崽窝在他怀里。 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元绫芷对面的椅子上,将两只小猫放在元绫芷翻开的书上。 元绫芷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是低着头。 但是温叶臣带来的小猫幼崽太可爱了,就算是她想要跟温叶臣僵着,看到那两个没长开小东西都忍不住摸了摸。 “你喜欢吗?” 看着元绫芷捏着他们的后颈放在自己的怀里,温叶臣用手拄着下巴看她,问道。 元绫芷感觉这样很奇怪,但是看到温叶臣额头上的伤,心里的那种丝丝愧疚又忍不住翻涌上来。 于是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温叶臣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她后面,伸手摸了摸她怀里抱着的猫崽,说: “我想好了,你不是想出去么——” 元绫芷心神颤动,以为他想通了。 “明天我们去骑马吧,这里有生态野区,我们一起出去打猎物好不好,很好玩的,尤其是你又骑马的基本功。” 元绫芷燃起的希望像是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她没应温叶臣的话,伸手捋了捋那只小三花的脑袋,听到旁边的小狸花尖细地叫了一声,又转过去揉了揉它的爪子。 “绫芷,好不好?” “不好,我跟你说的‘想出去’跟你理解的不一样。” 她需要的是没有任何牵绊,想去哪里去哪里,不是指定,不是出于他人的主观臆断所做的决定。 “那我不给绫芷摸猫了。” 说完,元绫芷怀里的小猫被他利落地拎起来,离开元绫芷的怀抱。 元绫芷有些震惊地看他,感觉脊背发凉,紧接着就是心里那块儿柔软抹上一种苍凉。 在此刻,元绫芷是没有主动权的。 看着那两只被捏着脖颈的小猫挣扎着被温叶臣送出去,元绫芷感觉刚刚那段令自己惬意的时光像是昙花一现。 外面飘着雪,屋内很温暖,但是元绫芷感受到无边的寒意。 “绫芷,付出是双向的,你明天真的不要跟我去骑马吗?” 元绫芷不想跟他说话,但是在望向窗外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佣人抱着刚刚温叶臣送出去的两只猫崽,往山庄前院走去。 “你要把那两只猫送到哪里去?” 元绫芷转过头去问他。 “送回他们原本该待的地方?” “哪里?” “大街上,那是我之前无意间看到的,便带回来了。” “那现在为什么又把他们送走?这里这么冷,他们会冻死的!” “我不喜欢猫,绫芷,是因为你喜欢,我才带回来的。” 元绫芷愣愣地看他,有些难过。 “你就不能让人养着他们吗?” “我这里不留没有用处的东西,整个山庄都是我的,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既然这两只猫不能让你元绫芷服软,那它们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看着温叶臣脸上仍然温和的神态,元绫芷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 “我明天跟你出去还不行吗?我去还不行吗!” 元绫芷有些怨恨地说出这句话,重新坐在椅子上,难过得不想再次说话。 当猫咪重新被送上来的时候,它们相互依偎着哆嗦,在外面冻得几乎没有力气叫了。 元绫芷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接过去,放在暖气充足的地方,然后看着他们发呆。 温叶臣叫人拿来把椅子,放在她旁边,接着坐下,眼睛盯着元绫芷看。 “绫芷,你看看我。” 元绫芷转头看了眼他算是回应,接着又看着两只猫崽发呆。 她现在情绪低落得想死,疲惫感几乎要从她眼中溢出来了。 温叶臣握住她的手,元绫芷也没有心力甩开,便任凭他握着。 “为什么它们回来了,你还不高兴呢?绫芷?” 元绫芷不知道这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她不高兴的原因,温叶臣比任何人都清楚。 “温叶臣,我现在不想说话。” “你是真的不想说话吗?绫芷,还是你只是不想跟我说话?” 元绫芷依然低着头,但是脑袋微微向温叶臣那个方向转了转,看他: “你要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绫芷,你现在连解释都不愿意跟我解释一下吗?” 元绫芷感觉自己要抑郁了。 她用了自己毕生的耐心,跟温叶臣解释: “没有不愿意跟你解释,我……我只是很累。” “那累了的话就睡会儿吧,这里有我。”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坐会儿。”元绫芷盯着放在桌子上的两只猫崽,跟温叶臣说。 然而温叶臣像是没听到一样,他摸了摸元绫芷的头顶,像是对待小动物一样。 元绫芷挥手将他扫开。 “我不喜欢被摸头。” 第119章 “给我这些做什么?” “绫芷,你又跟我吵,我不让你抱宝宝了,她会被你教坏的。” 元绫芷抱在怀里的婴儿被温叶臣叫来的佣人一把夺走了。 “你把她还给我!” 她跳下床就要去抢回来,但是被温叶臣一把拉住手腕,被迫看着婴儿被佣人抱出房间。 元绫芷抬头看过去,发现温叶臣的脸色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做这些事他也是迫于无奈。 “把她还给我!”元绫芷对着他再次重复道。 “不行,她会被你教坏的。” 元绫芷一巴掌朝他脸上扇过去:“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要孩子,把她还给我!” 温叶臣的头被她扇得微微偏过去,但是他仍然像往常那样没有动手。 “绫芷,你还跟我动手,我打算先把她送出去了,她不适合呆在你身边。” 说完,他转身果断地往房间门口那边走,元绫芷拉都拉不住。 “开门!温叶臣你给我开门!”元绫芷精神濒临崩溃,整个人倚在那扇门上,手掌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拍击那扇被关得死紧的门。 猛然间,门又被打开了,元绫芷向后退几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她身上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怀里揽着一个兔子布偶,温叶臣站在她旁边,拉着她蹲下,指指站在门口的元绫芷。 “那是你母亲,你过去抱抱她。” 在元绫芷的视线中,小女孩木讷地看看温叶臣,又转头看看站着的自己,说: “我不认识她,我不要。” “!” 元绫芷猛地从床上惊醒,浑身都出了冷汗。 她盯着天花板,只感觉身体还沉浸在噩梦所带来的虚浮之中。 五脏六腑都在痉挛,嘴里也像是吃过烧红的炭火,干得发辣。 元绫芷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下床喝水,中途睡在她身边的两只猫崽被她的动作惊醒,发出尖细的叫声。 一杯水下肚,元绫芷感觉噩梦所带来的恐怖虚浮感有些淡化。 太恐怖了。 温叶臣晚上的时候还跟她说,她现在压力太大了,她元绫芷完全可以跟自己在一起,她能办到不能办到的事情,他温叶臣都可以解决。 “绫芷,我知道你很累,我也知道你很痛苦,但是只要你现在说一句话,你的一切烦恼和压力都会被解决的。” “因为你有我啊,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你力所能及的,你无能为力的,我都可以为你解决掉。” “我什么都有,你只要愿意继续跟我好,又可以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你完全可以不这么坎坷的。” “你觉得呢,绫芷?你是要安逸清闲的生活,还是这辈子都要漂泊无依呢?” “绫芷,这种日子你也不想过吧?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太困难的话,我永远都是你最后的退路。” “我跟你发誓,我一辈子会对你好的。” 元绫芷当时真被他给洗脑了,看着温叶臣那么坚定和信誓旦旦,她真的生出躲避在温叶臣所构建的“避风港”这种念头了: “好吧……让我想想。” “那绫芷你现在是愿意了?” “我今天晚上好好想想,明天跟你说。” “好!” 现在想来,真实愚蠢啊。 人生就是一坨狗屎。 温叶臣用语言描绘出的,是遍地生花的坦途,可是归根究底,她元绫芷走到最后,终究是一条死胡同。 看着是充满生机,但是在踏入那一刻,她元绫芷的名字就被刻在生死契约之上。 刚刚的噩梦像是预言未来的警钟,让元绫芷自己主动将心中的幻想打碎。 今天他温叶臣敢拿两只猫崽压制她的不顺从,明天要是真有一个小孩在他们两个之间做纽带,他就敢拿小孩控制她的反抗! 这还不如当个畜生呢。 元绫芷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感觉疲惫得要命。 可是就是像温叶臣所说的那样,她现在被剥夺了人权,就算被人迫害,那也会当作一只流浪猫狗虐杀那样被人漠视的对待。 她感觉现在自己的人生,如果不选择温叶臣给的那条路,自己要独自闯出来的话,那么那条路上就不是荆棘遍地那么坎坷了,直接变成了刀山火海。 人生处处是沃野,但在元绫芷自己看来,她的下半生,处处是绝路。 “哎呀……” 元绫芷狠狠叹了口气,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第二天的时候,佣人受到温叶臣的授意,给元绫芷送上来外出用的保暖衣物。 看着佣人手里还捧着暖手用的袖筒,里子用的是翻狐毛皮,在卧室灯光照耀下,显得油光水滑,做工精细,上面还用隐秘的穿金丝点缀。 美观性大于实用性。 “给我这些做什么?温叶臣要的是我跟他一起去打猎,戴着这个我怎么扯缰绳?” 元绫芷问那个递给她袖筒的佣人,冷声质问。 佣人有些不太敢看她,可能是因为元绫芷质问的语气太过于严厉,又是第一次,她声音在发颤: “先生让我给您的。” 元绫芷掀翻她手里的托盘,没再说话,转身往屋外走去。 这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并没有遇到像之前的那样严厉的阻拦,而是径直下了楼。 客厅里,温叶臣已经准备好了,看着她下来,便从沙发上站起来。 元绫芷本来就有些英气在身上,穿上黑色的猎装显得身姿更加矫健,她的头发高高挽起,两边垂下的发丝修饰着姣好白净的脸型。 “绫芷,你很漂亮。” “谢谢。”元绫芷的语气有些生硬,并且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温叶臣。 可能是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噩梦的缘故。 温叶臣拿来一件相当宽大的黑色翻毛皮斗篷给她披上,然后很认真的给她的锁骨前系好缎带,接着很亲昵地抱了一下她。 元绫芷不愿意跟他接触,便推开他。 “枪呢?” 温叶臣被她推开后并不恼,又听到她问出这句话,便看着元绫芷的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人把他们捧着的长条形木盒子送上来。 他当着元绫芷的面打开。 元绫芷看到里面放着猎枪,便将它拿出来,检查一番后,拿着它走到门厅之外,对着前院的一棵大树打了一枪。 树上积攒的雪受到树身的震动,纷纷洒下来。 元绫芷缓缓将枪口压下,转身看向温叶臣。 然后她将枪口对准温叶臣。 第120章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 这里的狩猎场用于娱乐,专门接待狩猎爱好者,而且因为野物种类众多,狩猎得到的野物会被做成野味佳肴供给给客户食用。 元绫芷骑着马走在温叶臣旁边,周围是密集得看不到边缘的林子。 “你刚刚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对你开枪吧?” 元绫芷问他。 温叶臣不答。 元绫芷接着说:“其实我不会那么做的,我那也只是吓吓你。” “但我要是真那么做了,你会恨我吗?” 温叶臣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不会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 “……” 元绫芷不说话了,她垂下眼皮继续骑马。 温叶臣似乎对她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爱欲,放弃时间和地点等一切变动条件,仍然迸发出来的情感。 元绫芷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像温叶臣这么重感情的一个人,她怎么就没有感觉呢? 她怎么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她自己都很痛苦。 温叶臣缓缓摸了摸她的后背,自己勒住了马,元绫芷也跟着停下。 她转头看向温叶臣,发现温叶臣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元绫芷便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入目就看到一只健壮的驼鹿。 这里刚刚下过雪,雪花间的缝隙吞噬掉他们刚刚行进的声音。 元绫芷看到温叶臣缓缓抬起他自己的猎枪,将枪口对准那头驼鹿。 那头驼鹿太大了,几乎比一个成年人都要高,元绫芷不确定一枪能不能让它毙命,便也抬起枪口,对准那只驼鹿的腿关节。 砰—— 他们两个的子弹几乎是同时发出,一瞬间击得那头驼鹿栽倒在地上。 温叶臣那一发子弹正中它的头颅中心,元绫芷开出的那一枪把驼鹿的前腿关节打烂了。 驼鹿倒在地上,满头的血染红了它身边的冻土,被打烂的关节颤动着,用不上力气让它奔跑。 它呦呦地发出叫声,看着温叶臣一行人缓缓靠近,眼里的恐惧外放得越来越大。 “绫芷,今天下午我给你做驼鹿肉吃。” 温叶臣收起枪,面带笑意地从元绫芷身旁穿过,身后的人跳下马。 他没有下马,又一次举起枪,在驼鹿心口打上一枪,于是那只驼鹿连动都不动了。 元绫芷站在最后面,远远看着他们,鬼使神差地狠狠拉动缰绳,让马匹悄悄调转方向,然后往来的方向跑掉。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等温叶臣回过头来的时候,元绫芷已经消失在密林中了。 “你去哪里!” 元绫芷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论温叶臣怎么叫她她都不会回心转意的! 她有马术的基础,所以马在她手里非常好控制,很快,她便逃出了密林。 密林外缘是草地,元绫芷甚至能看到狩猎场旁边的服务中心。 “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看着管理员匆匆过来,元绫芷勒住马,跟他们喊道。 他们伸长脖子看向元绫芷身后,似乎在看元绫芷身后有没有谁跟着她,但是空无一人。 于是他们回应元绫芷:“这不行,您身边没有温先生陪同,如果您累了,请来接待处休息一下。” “你的意思,我身边必须有温叶臣,我才能离开这里吗?” “是这样的。” 元绫芷用手拉着缰绳,回头看了看不远的狩猎场,又转头向他们发下最后的通牒。 “让开,不然我让马踩着你们过去!” 底下的几个管理员面面相觑,似乎在计算让她过去的成本,最后都还是不约而同地摇头: “您不能过去,除非等温先生一起来。” “我要是不呢?”元绫芷心里头窝火,腿小腿烦躁地踢马的肚子。 这时候元绫芷想起来自己还带着猎枪。 她利索地给枪上膛,枪口指着站在最前面的管理员,二话不说在他们之间的脚边打了一枪。 元绫芷看着他们都哆嗦一下。 “把门打开!不然我一枪崩了你们的脑袋!” “你们是要命还是要钱?!” 几个管理员吓坏了,元绫芷甚至能看到有个人的腿肚子明显打着抖。 “这就开,这就开!” 他们再没了之前的坚定,着急忙慌地去开将狩猎场围起来的栅栏门。 这里的狩猎场算是个景区,不止有让人体验围猎的林子,还有各类景区,还有餐宿区,很大很大。 元绫芷骑到一半,才忽然察觉出,这里的地形她并不熟悉,甚至是陌生。 温叶臣没有故意给她看过这里的地图。 元绫芷根据记忆,往大门口那边去。 可能是温叶臣包了场子的缘故,元绫芷从狩猎场出来之后,几乎没见一个人,连服务人员都不见几个。 元绫芷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正在飙升,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割的那种痛觉都在渐渐变得微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再往前一点,那个拐角口直走就可以出去了! 她元绫芷就自由了! 元绫芷兴奋地用小腿敦促着马匹快些,却在拐角后的一瞬间停下。 大门就在那里,但她不再往前了。 因为温叶臣带着人站在大门口。 他朝元绫芷伸开双臂。 “绫芷,过来,我回去给你做驼鹿吃。” 眼泪几乎是一瞬间下来了,划在元绫芷脸侧,无声无息地在干燥的寒风中吹干了。 “下马,绫芷,我带你回去。” 元绫芷没有听他的话下马,而是用手勒住缰绳,看着温叶臣缓缓走近的时候,让马带着自己后退。 “乖乖听话,我们今天来不是吵架的,而且,你昨天不是说要跟我说你要跟我继续在一起的吗?” 元绫芷的情绪忽然间激动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些话!我不想跟你继续了!我要跟你分开!” “我不同意。” “我不会因为你的不允许而改变我的意志!”元绫芷非常亢奋,在温叶臣的冷静自持面前,她的反应反而像个疯子。 “放我走!温叶臣,我再重复一遍!放我走!” 元绫芷看到他身后的人,他们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来控制她的准备了! “不可能的。”温叶臣抬头看她:“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元绫芷要崩溃了,她的手拿着缰绳在手面上卷了卷,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 但是一瞬间,她看到温叶臣身后的人,其中一个迅捷地抬起手臂,元绫芷同时看到他手附近有白光一闪—— 麻醉针射在她身下的马上,让马匹瞬间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 第121章 “那我跟他萧承殷能一样吗?” 元绫芷浑身失力地被马带动着摔在地上。 温叶臣大步上前扶住倒在地上的她,两手箍住她的两个臂膀,不让她乱动。 “绫芷,你有没有摔伤?让我看看……” 元绫芷的一条腿被压伤了,温叶臣将她的腿拉出来的时候,她痛得哭出声音来。 一个是因为痛,另一个,是因为无法得到自由的悲哀。 所以温叶臣抱着她回狩猎场住处区的时候,她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温叶臣摁着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元绫芷就把眼泪抹在他那块儿的布料上。 在狩猎场安排的住宿区,里面给他们提供的房间与外面酒店别无二致,元绫芷坐在床上,被温叶臣放下后,一直很窝囊地抹泪。 温叶臣跟她说不要哭了,元绫芷不愿意搭理他,继续坐在床上哭。 这个场景很想他们小时候的一次晚上。 “绫芷,不要哭了,你喝点水吧,吃点东西,一会儿医生会过来给你看腿。” “我不吃!呜呜……你滚走……” 当时的元绫芷就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床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温叶臣在床沿边团团转。 温叶臣问她到底怎么了,元绫芷也不说话,一直搁那儿掉眼泪。 最后还是温叶臣紧哄慢哄才让她说话。 这么一问,温叶臣就知道了,就是下午的时候,临街的几个小流氓,把元绫芷堵在墙角掀她裙子。 温叶臣当时听了火气冒得三丈高,拎着棍子半夜去找到那几个小流氓的住处,一个被他打得手残了,另一个脑袋被他打了个窟窿,剩下的几个小流氓以为他吃错药了,也不敢反打,便都作鸟兽散去了。 但是时过境迁,再次让元绫芷哭得不能自已的是他温叶臣自己。 其实元绫芷哭着的中间也越来越气愤。 她对温叶臣做不了过激的事情,因为他不是萧承殷,她元绫芷可以光明正大地捅上几刀以此来泄愤。 对温叶臣,她做不到那么果断,毕竟有十几年的情分在哪儿呢。 想到这里,她开始生气地掉眼泪,比之前更猛。 “好了,不哭了,”温叶臣居然还想像之前那样揽住她,被元绫芷狠狠一扭身子躲开了。 温叶臣的动作一怔,接着很强势地把她拖过去,一个大掌捏住元绫芷的两个手腕,一只手揽着元绫芷的肩膀。 “不哭了,你是不是痛?绫芷,一会儿医生给你上点药就不痛了。不哭了,啊?” 他把元绫芷擦眼泪的手扒拉下来,然后拿纸巾给元绫芷擦掉下来的泪珠。 “要过新年了,绫芷,我们不哭,好不好?” 元绫芷听了这句话,哭得更猛了。 “这是我过得最不好的新年了!我不想跟你过新年!” 她像发狠一样地说道,然后隔着泪眼朦胧的眸子恨恨地盯着温叶臣看。 像是被一个钝器击中,温叶臣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和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难过。 他半张着嘴,看着元绫芷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过来什么,有些结巴:“绫芷,你不喜欢跟我过新年吗?我们之前都是在一起过的啊。” “那是之前,我现在不想了!” 元绫芷现在希望他因为自己说的这些话而马上厌恶自己,然后将自己赶走。 温叶臣站起来,头颅有些没精打采地低着。 “一会儿会有医生来看你的腿,我还要去做驼鹿,绫芷,我们晚上见。” 元绫芷咬着牙拎起手旁边的枕头,向正在往门口走的温叶臣扔过去,但是由于力气不够,枕头飞到一半便无力地掉在地上。 像她元绫芷的人生一样。 元绫芷还没把脸上的泪抹干净的时候,一群医生推门进来了。 元绫芷冲着他们扔床上的被子和枕头,连床头柜上的水杯装饰物都不放过。 “治我做什么?!我不需要治病!你们告诉温叶臣,我想死就好了!” 这种情况,很像在萧承殷身边最后一点时间的时候,他看自己身体不好,便叫医生给她看病,最后被她轰走的情形。 结果两次对比中,萧承殷那边显得更为仁慈,而温叶臣叫来的医生显得更不讲清理一些。 他们身边甚至还有类似打手的人,也穿着白大褂,看着元绫芷挣扎那么厉害,上来就摁住她。 这让元绫芷产生一种被人当作畜生对待的错觉。 元绫芷动不了,只觉得手臂一痛,什么东西被注射进体内,整个神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 短短几秒,她便昏迷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人换下了衣服,身上穿着的睡衣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清香。 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被压伤的小腿已经被上了药,她又看了看周围,之前的狼藉都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元绫芷忍着痛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拉着窗帘的那里,然后手上拽住一把拉开。 外面又开始下雪,狩猎场几个服务区夹杂着几个路灯,散发着昏黄的暖光。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没能救自己于水火。 卧室的门打开了,温叶臣站在门口,记忆像是被重置一样,不记得下午发生的不快。 他朝元绫芷温和地笑。 “绫芷,我带你去吃饭。” 元绫芷扶着飘窗,没动也没说话,用冷漠的目光去看温叶臣。 “你不痛吗?医生才给你上好药,怎么下地走呢?”他缓缓走过来,将两笔展开,做出拥抱的动作:“我抱你下去,绫芷。” 元绫芷手里攥着窗帘,盯着他看,然后将目光落在外面的雪景上。 “我不吃。” “不能不吃的,绫芷,你现在刚受伤,需要吃一些滋补的东西。” “我不吃。”元绫芷又重复道。 “不行。” “那你拿漏斗灌我吧。” “你这是什么话?” 元绫芷冷哼一声:“同样是一件事,我不想看病,我赶医生,你就让他们给我注射麻醉剂,萧承殷都不会这么做。” 她看到温叶臣的瞳孔在惊愕中放大,似乎是感到焦躁,元绫芷看到他的手攥成拳头。 “那我跟他萧承殷能一样吗?你身体怎么样,他是不会上心的,那我难道要看你不想治病而瘸一辈子吗?!” “所以你就让人给我打药?你这是在满足我,还是在满足你自己?你这么做,跟对待一个缺损的需要治疗的宠物有什么区别吗?!” 元绫芷知道自己不占理,但是她就是要这么说,看着温叶臣委屈难受的样子,她心里那种因为失去自由而难过的情绪得到了畸形的满足。 既然谁也不肯让步,那就相互蹉跎消耗吧。 第122章 “而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元绫芷看到温叶臣的胸口正在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进入狂暴状态。 但是他又将声音缓和下来说:“绫芷,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关于他我们不再提了,这不是,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当然说过,但是我说这句话,是在我们还要继续将这段关系经营下去的前提下约定的,现在我不想跟你继续这段关系了,我把他拉出来说事,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说出来,元绫芷自己都觉得真够欠揍的,简直太贱了。 但是她依然面不改色,看着温叶臣脸上矫饰的温和变得支离破碎。 他忽然上前一步,握住元绫芷的两个肩膀,几乎用了将她揉碎的力道。 “我不要!我不要!绫芷你别提他了,我会受不了的!” 元绫芷被他攥得生疼,不得不向后靠在飘窗边缘。 “你受不了就让我走,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做不到!” 元绫芷先深吸一口气,然后上手捧住温叶臣那张俊逸的脸,他脸颊上的泪水弄得她手心湿湿的。 两人对视着,然后元绫芷一字一顿地跟她说:“我跟你的三观不一样,但是我跟萧承殷很合得来,如果不是罗霖译那块儿干扰我,加上立场不允许,我早就答应跟萧承殷成家了。温叶臣,你听得懂吗?” 温叶臣被她说的话刺激得受不了,像个受到袭击的豹子,从心口到喉咙贯穿的低吼震得元绫芷耳膜生疼。 元绫芷感觉自己现在真贱。 她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但是让她冲破这个牢笼的钥匙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温叶臣彻底对她寒心和失望。 这需要搭上他们之前所有的情分,决裂以至于这辈子都不会见到! 元绫芷眼里也有眼泪,看着温叶臣在愤怒地颤抖,她又一次将两只手攀上温叶臣的脸,强迫她跟自己对视。 仿佛是已经下定决心地在他心口上插刀,她又说: “还有件事我没有跟你说,我跟萧承殷上过床,这样一个不完整的我,你真的要跟我继续在一起吗?” “我不在乎!绫芷!我不在乎!” 温叶臣出乎意料地宽容,那一瞬间的反应让元绫芷有些发愣: “我不需要你必须给我守什么贞洁牌坊!我理解你,你在萧家的日子,什么都由不得你做主。我不在乎的!作为一个人不去滥交,那这个人永远纯洁!我爱你,不是因为你身体的某一部分,我爱你的所有!你所骄傲的,你所自卑的,我都不介意的!” 元绫芷说不出话来,因为刚刚对温叶臣说的那些事,她真的都是被迫的。 可是温叶臣的感情那样明晰,病态却热烈,照得元绫芷心里的那块儿阴暗无地自容。 她配不上温叶臣。 元绫芷感觉腿脚软下来,刚刚的强悍此时消逝得无影无踪,泪水爬满脸颊,生出痒意。 她坐在地上,温叶臣后知后觉地对着她跪下来。 “不要哭,绫芷。” 他上手给她擦眼泪。 “你不要这样了……你总是表现出来这个样子,都让我觉得好痛苦……” “我怎么了?绫芷,你告诉我。” 显然,温叶臣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 然而元绫芷忽然抬起头,用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瞪他,仿佛他温叶臣欠了她几百万的钱一样: “我们两个能不能分开啊,你现在跟我说话你不痛苦吗?”她对温叶臣说话,字里行间中都带着怨怼:“你不讨厌我吗?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就没有半点寒心吗?” 她元绫芷要是温叶臣,早就拍拍身上的灰走人了。 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我不会的,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绫芷。” 温叶臣跟她信誓旦旦地承诺,让元绫芷感觉到自己刚刚自己的所有的反抗都打在拳头上。 “温叶臣,你是听不懂话吗?我现在不想跟你继续下去了,我现在不想跟你在一起,懂吗?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跟你在一块儿,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跟你有以后,懂吗?” 温叶臣对着她跪在地上,仿佛他面前的时间凝固得无法流动。 “可是你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那是我脑子抽了才会跟你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我要自己一个人!懂吗?我要自己一个人,我不要跟你一起!” 元绫芷红着眼睛打断他木讷的问话,带着怨怼,厉声说出那些话,不留余地。 “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你!而不是那个萧承殷!如果不是我,你会冻死在外面! “是我!是我在父亲带走我的时候,我跟他求情,要他把你也带到真理会! “是我!是我主动争取下,你才会有获取高质量的生活和教育的机会!让你可以跟那些出身上流的少爷小姐比肩!如果不是我!你会像贫民窟那些底层!不到成年就会嫁人生子,活得不如畜生! “你现在的所有,都是我主动争取来的!我极力将我人生中的幸运分给你!而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 元绫芷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发现温叶臣在自己面前跪着都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她感觉嗓子眼里发紧——她从来都不知道温叶臣是这么想的。 “所以呢?在你心里,我是被你间接投资才变成这样,所以我——” “所以你必须是我一个人的。” 元绫芷此刻感觉温叶臣所阐释的奇怪逻辑正在腐蚀她脑子中的清明。 “我是物品吗?”元绫芷尽力去寻找他们两个之间话语间的漏洞,难以置信地看向温叶臣:“我作为一个人……需要用到投资这个词吗?” “那是你自己说的。” “但是你并没有反驳。”元绫芷感觉自己重新拾起了面对温叶臣的勇气: “你在心里就认定我是被你投资的,在你心里,我的地位在你之下,换而言之,你对我那所谓的‘投资’,就是为了让我适配你吗?” “我没有。” 看着温叶臣那哑口无言又嘴硬地说出那句话,元绫芷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开始因为愤怒而沸腾了。 “温叶臣,你实话告诉我,你之前将姿态放得那么低,是不是因为在你心里甚至在你的认知里,你自己就是碾压我的,所以在现实生活里,无论怎么卑微都无所谓。” “因为一旦到了无法逆转的境地,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压制我,我们的身份瞬间调转,是这样吗?” “温叶臣,就像现在这样,是吗?” 温叶臣,是吗?在你的脑子里,自己的卑微,映射的是不是我元绫芷的顺从? 第123章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 “我没有。” “你没有?那么你现在对我做的一切算什么?” 温叶臣仍然是苍白的那句话,但是元绫芷已经看透他了。 “这样吧,你要是觉得你投资落空的话,我也不能这么干干净净地走了——我给你钱行吗?算是报答,可以吗?”元绫芷跟他说: “你要多少,四千万?六千万?八千万?一亿?我以后定期把钱打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 元绫芷冷眼看着他,从来都没感觉到温叶臣这个人这么虚伪过。 当面临分裂的时候,其中一方主动提之前对另一方的所有贡献,那么从始至终的所有好和照顾,都会变成别有用心的投资和强迫另一方驯服的手段。 温叶臣现在仿佛是在给她恩赐,真的再用那种身居上位者的态度站起来看着元绫芷: “绫芷,你不要闹了,我们去吃饭。” 元绫芷抬眼看着他,不想说话。 闹?温叶臣到底是怎么说出这个字眼的?她元绫芷从刚开始表现出的所有不满和反抗,在他眼里都是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吗? 元绫芷心里忍不住怀疑,他真的对自己平视过吗? 于是她开口跟温叶臣说:“我没胃口,要吃你自己去吃。” 温叶臣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元绫芷腿还伤着,被他弄得趔趄。 “绫芷,都要过新年了,我们就非得这样吗?” 元绫芷倔强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终是垂下眼皮,缓缓低下头,在做了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她缓缓回应。 “我不想下去,你叫人把吃的拿上来吧。” 温叶臣似乎以为她不再纠结刚刚的事情了,便很高兴地将她扶到床上,然后吩咐人把菜肴端上来。 元绫芷冷眼看着温叶臣的殷勤,强行压下要跟他动手的欲望。 寒冰千尺非一日之寒,现在元绫芷算是彻底看透他了,无论怎么坦白,温叶臣现在只会在脑子里接收他想接受的信息,无论是来自她元绫芷语言,还是行为。 要想离开温叶臣,就只能用到极端手段了…… 也是自从那天晚上后,元绫芷便不主动跟他说话了,温叶臣过来跟她说话,元绫芷也总是表现得很冷淡。 她现在是真的对温叶臣,连分辨吵架的欲望都没有了。 可是这并不能让温叶臣高兴一些,在注意到元绫芷只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对自己像个陌生人一样,他的内心非常难受。 元绫芷不想听他说那么多话,看着温叶臣几乎要朝自己跪下,才跟他说: “我们回山庄吧,我们回那里过除夕夜怎么样?我不喜欢这里。” 因为她对这里周围的地形根本不熟悉。 而她对温叶臣的山庄却熟悉几分。 没想到,温叶臣几乎是立刻应下,让人收拾了东西,便带着元绫芷回到山庄那里。 在中途,元绫芷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将自己说的那句话误会了,以为自己愿意跟他过新年除夕夜。 元绫芷看到温叶臣走过来将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盖在自己身上,眼里溢满无微不至的关怀,便用手托着腮,将目光转向窗外。 回到山庄里,元绫芷收敛起了之前的一切反抗,变得不愿意再说话,温叶臣扶着她进门厅的时候,她也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想喝些什么吗?我给你送上去。” 元绫芷直着目光去看脚下的路,不跟他说话。 “那你饿不饿,绫芷?我叫人给你做,或者你想吃点什么点心——” 元绫芷被他扶着,掀起眼皮看着他。 温叶臣似乎仍然是不死心,跟元绫芷四目对视之后,仿佛是一种鼓舞。 “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可以给你做——” “不,我要上去睡觉,你让我感觉很累。”元绫芷冷淡地打断他。 看温叶臣像是在激动之处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俊逸的脸上一阵青白,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元绫芷甩开他的手,然后扶上雕花旋转楼梯的扶手,一瘸一拐地上楼。 后来,元绫芷从给她送牛奶的佣人口里得知,温叶臣在那次楼梯间被她说出的话伤心坏了,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一天。 而现在,那个佣人看着坐在床上怡然自得的元绫芷,竟然生出怨怼来。 “您现在怎么能这么坐得住的?温先生可是为了你不吃不喝啊!” 元绫芷冷眼擦了擦手,将还在散发余温的手巾扔在佣人呈上来的托盘上。 “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好歹要跟温先生说几句话吧?——温先生他那么在乎你,但你这个样子,谁受得了啊?” 看着对方那么激动,元绫芷甚至更加放松地将两条双臂挽起来。 面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狗腿子,元绫芷就在想,如果温叶臣对自己做的事情,放到她身上,这种话她是否还能说出来。 “他受不了我就赶我走。”元绫芷非常大言不惭地说:“我要怎么做,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受到外界一点干扰。” “你怎么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元绫芷反问她:“我看你的样子,你挺替他难过啊,你觉得他缺爱那你就嫁他啊。” 元绫芷看着她,心里窝火,觉得像这种人,只看到一些虚伪的表象就胡乱站队,完全不去探究她元绫芷为什么能跟他温叶臣反目成仇! 也是,他们吃着温叶臣发的工资,不跟主人站到一起是被人说成是不忠的。 元绫芷看着那个佣人一瞬间脸色变得难堪,她在自己面前窘迫地长嘴却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而且元绫芷也不想跟她这种人多说一句话来浪费时间,拿起佣人呈上来的牛奶便喝了个精光。 像是随便打发,元绫芷将已经空掉的牛奶杯子放在托盘里,然后对来伺候自己的佣人说:“滚吧。” 她看着佣人灰头土脸地端着托盘出去,心里感觉一种闷闷的情绪笼罩在心头。 元绫芷想从床上站起来,但是在起身的一瞬间,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视线中天旋地转起来。 第124章 “是我把她养得抑郁了?” 元绫芷手臂上还带着血痂的针孔,周围的肌肤一圈全发青了。 面前站着温叶臣,像个木头,元绫芷扑上去就掐住他的脖子。 “你给我注射什么了?!我问你,你给我注射什么了?!” 昨天,那个佣人给她喝的牛奶有问题,里面下着药,元绫芷被迷倒之后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臂多了个针孔,床沿边还坐着温叶臣。 温叶臣将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来:“绫芷,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温叶臣你告诉我怎么冷静?!” “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看着温叶臣那么冷静,元绫芷只觉得自己变成了疯子。 她喘着气,缓缓坐回到床面上,手腕还被温叶臣拉着。 “那你给我打针做什么?我要是生病,上药还要把我弄晕才做吗?” “我给你输了我的血。” “!”元绫芷此刻只感觉到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事都是那么地难以理解,她说道:“你给我输血做什么?我又没有流血,又不是要休克了。” 元绫芷本来想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但奈何她面对的是温叶臣,无论怎么骂,都是徒劳。 算了,就当是被迫接受献血了。 正在元绫芷想将这件事翻篇过去的时候,温叶臣反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裹在他自己厚实的掌心中。 “绫芷,你就没有别的感觉吗?” “……”元绫芷懒得跟他说话,她压着心里的火气,努力做到轻易不再跟温叶臣发脾气。 “我的血液正在一遍又一遍地通过你的心脏,它所带来的生机正在你的四肢流转,这样,难道我们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在一起了吗——” “你闭嘴!”元绫芷受不了了,她抽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听着温叶臣把输血说得那么怪异,她再也不想压制住自己心底的怒火了。 “温叶臣,你走行吗?我不想看见你。” 我现在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 然而温叶臣收敛起刚刚宽和激动的神情,严肃地看着元绫芷,然后他说:“不能。” 元绫芷被他气得眼眶里被逼出眼泪,整个人喘着大气,让她自己都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气死的错觉。 温叶臣跟那个没开智的原始人一样,根本听不懂她讲什么,又或许是不愿意去听懂。 元绫芷把身下的被子重新掀开,然后躺在里面,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严实。 “我要睡觉了。”元绫芷甚至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她就背对着温叶臣闭上眼睛。 她能跟温叶臣说什么?她可以跟温叶臣说什么?温叶臣能听进去她一句话算她元绫芷祖坟上冒青烟了! 元绫芷不愿意再开口说话了,之前对于温叶臣问的“要不要吃饭?”“要不要喝水?”等问话还能说个嗯啊的,现在温叶臣跟她说话,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木头一样。 刚开始元绫芷以为自己是又累又气不想说话,结果没想到温叶臣叫来的心理医生给自己检查一番后,说她是抑郁了。 原来是抑郁啊,元绫芷自己还以为是她贱呢…… 但是她觉得这种事也轮不到自己去着急,因为在旁边一直静默的温叶臣比她更急。 仿佛他的座位上铺满了针,立刻在房间里绕来走去,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毕竟他那些精力全都放在向医生问话的事情上了。 “她怎么会抑郁呢?她之前从来都没有出过心理问题,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温叶臣对待旁人不像对待元绫芷那样,元绫芷注意到,他在向医生问话的时候,眼神和语气极富有攻击性,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叫来人,把这个给元绫芷看病的医生从这里的三楼扔下去。 元绫芷注意到给自己看病的医生此刻脸上苍白着,额头也留下冷汗,因为被吓到了,所以瞬间在元绫芷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身边的助理也神色紧张。 “不会的,我当医生有四十多年了,虽然病人没有跟我说多少话,但是我从她最近的行为习惯上确实能够初步确定她有抑郁的倾向。” 元绫芷低着头,听到医生向温叶臣解释。 “那你的意思是,是我把她养得抑郁了?” 温叶臣把手微微抬高,扶在旁边的格栅上,另一只手叉着腰,一点都没有平常在元绫芷面前表现出的温和,面对着谨小慎微的医生,像是在审问犯人。 “不敢不敢。”医生只能矢口否认:“病人的病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具体要看她之前遇到的事情,如果遇上很严重的打击,那很容易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呢?有什么药可以治吗?”温叶臣继续问他。 “这个……”医生窘迫地看看他,又看了看坐着的一声不吭的元绫芷,思索片刻,便说道: “可以用药物辅助治愈,但是真正痊愈还是要看病人本身,如果对她正向积极的心理暗示那就不用太担心,但是一直在原地停留的话,开导不出来,那可能会更危险,比如会做出自残自杀等行为。” “那你去拿药吧。”温叶臣有点不想听他说话的样子,挥了挥手,旁边一直待命的佣人走上前给医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绫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年迈的医生给自己投来悲悯的目光。 她目送着,当医生经过温叶臣身边的时候,她还看到他对温叶臣说: “先生您可以给病人学一些乐器和绘画,这样比较能放松精神,对病情也是有益处的。” “我知道了。” 等到医生被请走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他和元绫芷了。 元绫芷木讷地抬头,看到温叶臣缓缓地走过来,然后问自己: “绫芷,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他温叶臣不要这么关着自己了。 可她知道温叶臣根本做不到。 所以元绫芷用长久的沉默向温叶臣做出回应。 她不信温叶臣心里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也不信温叶臣真的会在她说出真话之后不会反驳和压制。 晚上吃过晚饭后,温叶臣把她带到琴房。 元绫芷在那里,看到位于房间中心的架子上放着一把小提琴。 第125章 快过新年了,我不想再折腾了。 在进真理会之后,罗霖译曾把她和温叶臣叫过去,问他们两个想学什么。 元绫芷跟他说想拉小提琴,温叶臣说他不知道,跟元绫芷一样就好了。 后来,罗霖译给他们两个每人买了一把小提琴,并且给他们叫来教小提琴很厉害的老师,用来教他们学习拉小提琴的技巧。 可惜那时候的元绫芷三分钟热度,心气也浮躁,一看那个老师让她举着琴弓翻来覆去做那些动作,根本沉不住气,没两下就不想学琴了。 反倒是一直在陪着她的温叶臣能从一而终,一直学到老师将第一大部分的知识教完。 让元绫芷记忆犹新的是,那天下午自己偷懒,一点点凑到认真练琴的温叶臣身边。 “举琴都要举得我手酸死了,你怎么还能坚持啊?” 元绫芷很小声地问他,迎来的是温叶臣很坦然的解释:“我学好了,万一你以后什么时候还想学,我能教你。” 后来,当元绫芷的那把琴落灰的时候,温叶臣已经把小提琴证书考下来了。 证书下来那一天,把罗霖译高兴坏了,当即叫人给温叶臣定制了一把新的琴,价格不菲。 现在就在元绫芷面前架子上摆着,吊灯在上面洒下光,照得琴身古朴典雅。 “我时不时拿它练手曲子,总怕忘了它怎么拉。”温叶臣缓缓伸手握住它的琴颈,把它拿下来:“绫芷,你不在的时候,我看到它们,我总能想起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练琴的样子。” 元绫芷坐在椅子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排靠着墙的收藏柜,柜门用透明玻璃做的,让她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好好放着的小提琴。 那些小提琴大小不一,是温叶臣收好的,它们都是自己和温叶臣从小到大用过的琴。 而且,元绫芷也看到被摆放在最中间的琴,就是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第一把。 1/4的小提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太小了,根本拉不了。 “你现在想学吗?绫芷?”温叶臣将小提琴放到她怀里,转身去拿琴弓,右手拿着松香在上面融进碎屑。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感觉温叶臣说这些做这些,完全是出于今天下午那心理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教你。” “不,我不喜欢,我想一个人坐着。”元绫芷冷淡地对他说。 而温叶臣像是没听见一样,执意将小提琴架在她的肩膀上。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想,行吗?你就算陪我,陪我练会儿琴,绫芷,这样的事情也不行吗?” 元绫芷自知拗不过他,便顺了温叶臣的意,左手把住琴颈,右手接过温叶臣给她上好松香的琴弓。 “弹什么?” 元绫芷看了他一眼,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想了想便说:“就拉我们刚开始学的那首基本曲子。” 温叶臣转身去墙壁那边的收藏柜,将自己曾经用过的4/4小提琴拿出来,调了音,又上了松香。 元绫芷很长时间不碰小提琴了,拉起来略微生疏,甚至有时候会蹭到其他琴弦。 但温叶臣发挥得很稳定,拉出来的声音稳健穿透力极强,弥补了她的缺陷。 温叶臣很早的时候就说小提琴有时候拉出来的调子凄清婉转,虽然她那时候沉不住气学小提琴,但是她很认同温叶臣对小提琴的见解。 手拉着熟悉的调子,元绫芷感觉时光又回溯到自己跟温叶臣一起在总部学琴的时候了,无忧无虑,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开着的窗户让外面的清风吹拂进来,轻轻摇曳着一旁的白色纱帘。 荆文和苍琴白趁着自己休息,在门口推挤在一起,偷偷透过门缝看他们两个学琴。 元绫芷学累了,就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摸到门口,在老师的盲区小声跟他们聊闲篇。 那时候时间还很柔软,清风都想定格。 元绫芷停下拉动弓弦的手臂,小提琴放在自己的腿上。 “怎么了?绫芷?”温叶臣见状也停下手里的调子,缓缓问元绫芷。 “想起……我想起我们小时候了。”元绫芷此刻的心脏也硬不起来。 “……”温叶臣不说话。 “那时候,荆文还在……”元绫芷喃喃自语道:“温叶臣,我不知道我们四个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我也不想……” 她抬头看了看温叶臣,千言万语凝在嘴边,最后被她自己艰涩地咽下了:“我……唉,算了,不提也罢。” “快过新年了,我不想再折腾了。”元绫芷对着他缓缓说道,疲惫感要溢出眼眶:“你扶我去睡觉吧。” “好!” 这句话进到温叶臣耳朵里,无异于元绫芷主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便很高兴地上前,伸手扶住元绫芷。 元绫芷并不在乎他怎么想的,因为她刚刚最后一句话是假的。 她有意将腿伤快速养好,在新年的前两天,终于能自如地下地走动。 而此时,整个山庄都布置得精致,有一种迎接新年的气息。 这也是在元绫芷意料之中,因为温叶臣早对她说过,他要在北境过新年。 她拦住一个端着果盘和零食盘子的佣人,垂着眼皮翻了翻那个装有糖果的盘子。 “没有果糖吗?”她回头去问温叶臣。 “这次我没有叫人买——我记得你不喜欢果糖啊。”温叶臣走上来,跟她说。 “我哪有。”元绫芷这几天有意跟他将关系缓和几分,她向温叶臣说道:“你记错了,再叫人去买。” “好。” “唉,别了,你带着我出去买吧,我还想买点其他的东西。” 元绫芷看到温叶臣脸上有了些犹豫的神色,便道:“这两天我一直跟你吵架,我都没时间买我的东西了。再说了,我跟在你身边,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可是……” “我前几个晚上不是跟你说我不想再折腾了吗?怎么,不信我?” 元绫芷问他。 她看到温叶臣矢口否认:“没有,我永远相信你。” “那我上去准备,现在就去买,不然这么几天了,那些店铺都关门了。” 说着,元绫芷自顾自地上楼回自己的卧室,将一些值钱的东西塞进自己的包里。 第126章 野猫与忠犬 由于已经接近除夕,商业区好多店铺早早地关了门,说巧不巧,刚好有几个糖果店还开着门。 元绫芷被温叶臣带进店里后,四下到处看着,拿了袋子装了些果糖,又拿了几个超大号棒棒糖。 温叶臣就跟在她身后,帮她拿那些已经被装在一起的糖果。 结账的时候,元绫芷跟他说,她想去买几件新衣服,温叶臣看着也就没有任何心眼儿地答应了。 “好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元绫芷面对着他,强行牵扯出一个笑容: “那就快走吧,天快黑了。” 说完,她穿过温叶臣的身侧,缓缓走在前面。 她走不快,虽然说前几天的腿伤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但一开始走动,小腿还是不免刺痛。 为了到时候能顺利混淆温叶臣的视听,元绫芷选了人还算多的服装店。 故意用那种甚少在温叶臣面前出示的挑剔眼光,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透过商店那明净的窗户,元绫芷看过去,独属于北境的青蓝色傍晚映入眼帘,她便知道,时候到了。 她穿着新衣,在镜子面前转了转腰身,然后在镜子中看到温叶臣带着欣赏的目光看自己。 虽然并没有赤裸裸地带着欲望,却也让元绫芷从心底翻起一种恶寒。 她忍着强烈的不适,回头问温叶臣:“这个怎么样?” “你喜欢就好,”温叶臣朝她淡淡地笑:“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 元绫芷朝他虚假地笑笑,用手指了指温叶臣怀里抱着的衣物,向一直站在旁边的裁缝道: “没时间定做衣服了,这些都打包带走好了。” “唉,好好好……” 看着温叶臣到前台去结账,元绫芷装作很平常换衣服那样走到另一边偏僻的地方,这里是个很隐蔽的衣帽间,这是她刚刚观察这个店里发现的。 里面还堆放着已经过了时,很土气的老人穿的衣服,这种收获在元绫芷眼里,简直就是恩赐一样。 于是她着急忙慌地将它们从柜子里扒出来,一件又一件地套在自己身上,活像一个正在充气膨胀的气球。 在外面响起一阵客人离开店铺的脚步声后,元绫芷从一堆衣服里面拽出一个大红色的围巾,三下两下缠在头上,然后轻轻扒开这个废弃衣帽间的门,看到的是温叶臣在那头仍然在结算她选的衣服。 元绫芷甚至还喘着气,身上一件件的衣服几乎要压得她呼吸不上来。 她尽量低着头,贴着墙边走,但仍然引起其他人的不少注意,因为她穿得太奇怪了。 不过还好,没有出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乱子。 犹如换得了新生,那数日压迫在心脏上的窒息感此时悄然消失,随着她离开那家服装店,元绫芷也终于感觉自己能喘上一完整的气息。 但同时,她也为温叶臣的坦诚感到有些良心难安,因为温叶臣竟然没有叫人守在外面。 温叶臣就这么不怕她跑了? 可能是自己装得太好了吧…… 元绫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心脏一直在胸腔咚咚咚地没命地跳动,带动着她手脚都开始发麻冰凉起来。 现在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在这里,她必须要找一家旅馆什么的,要是露宿街头,她元绫芷会被冻死的。 她一路没命地跑,然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站住脚,走到前台那里的时候,她的手脚还抖着。 “没有证件……没有证件可以留宿一晚吗?”声音有些窘迫,还带着类似逃出生天的战栗:“我有钱,现金……不……金器可以吗?” 她的手有些颤抖,在最外面的兜里掏了又掏,拿出自己前几个小时在温叶臣山庄里顺出来的金银首饰。 都是温叶臣送她的,现在却被她元绫芷拿出来换取片刻的安稳。 前台工作人员看了看她,答应的话让元绫芷感觉出乎意料的顺利。 “好,房间号208。” 可能是边境小镇,这种没有个人证明要开个房间的事情见得多的缘故,她才答应得这么没有顾及。 元绫芷揣测着,也没往深处想,便接过前台递给自己的房卡。 可她看了看,又顿住了。 在前台疑惑的注视下,她嘴唇嗫嚅着:“还有别的房间吗?偏僻一点的……” “有,301。” 元绫芷想到这个房间紧邻着楼梯,心口那块肉更加惴惴不安,于是她改口:“那算了吧,就这个行吗?” “嗯。” 元绫芷将自己浑身裹得像头年迈的狗熊,她快速上楼,在将自己开出的那间房门关紧后,才终于觉得一大宗被自己完成了。 她现在不敢看外面,于是将房间的窗帘紧实地拉上,没有任何光亮的房间只剩下元绫芷自己那因为紧张的喘息声。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元绫芷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一边按照刚刚的印象,摸到待客室里的桌子旁边喝了口水。 她现在也不敢下去吃东西,在将门确认无误地锁好之后,她进了卧房,躺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 在无限的惊悸之中,她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总是平静不下来。 到最后,元绫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或许是晕过去了。 可她在这期间做了荒诞离奇的梦。 梦见萧承殷,梦见温叶臣,他们两个站在她的两端。 萧承殷垂头问她为什么非要骗自己五年,温叶臣在她身后问她为什么不听话总是到处跑。 像个漂泊无依的浮萍,看到萧承殷那怨恨的眼神,她想让温叶臣做做自己的后盾;但看到温叶臣那病态的目光,她又想让两人同时消失。 结果两人的面容扭曲,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元绫芷便下意识跑,步子却沉重地总也迈不开—— 元绫芷猛地在床上踩空,惊醒了。 她心有余悸地扶着床面坐起来,刚刚的噩梦让她口干舌燥。 于是她下床,去之前的待客室打算拿水喝。 可是朦胧间,在她一只脚刚迈进待客室的那一瞬间,元绫芷扶着门框,险些腿软地晕倒。 一片黑暗里,沙发上坐着一个影子,像是鬼魅,一动不动。 那东西似乎是听到元绫芷那边传来的声响,才终于肯将僵直的脊背微微调转。 当灯亮起那一刻,元绫芷看到的是温叶臣那温柔的眉眼。 第127章 做好一辈子当禁脔的准备。 “绫芷,我来接你回家。” 元绫芷几乎是瞬间腿软地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面部表情的控制力,仿佛已经是设定好的程序,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木讷: “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在这里有山庄啊,绫芷,还有一些总部的产业,商会也总有我们的人在,你觉得我找到你很麻烦吗?” 元绫芷盯着他缓缓蹲下来,带着那种不易被人察觉的危险气息,极富有蛊惑性地说出温和的话来: “衣服在沙发上,绫芷,现在换上它们,我们回家。” 元绫芷咬着牙瞪他,机械地吞了口口水,继而大声道:“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说什么呢,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房子才能叫家,绫芷,我不想失望。” 元绫芷想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却因为心理压迫下,轻而易举地被温叶臣挡住。 “我不喜欢被骗,绫芷,尤其是身边的人。” 元绫芷感觉他现在是真的生气了,语气虽然还像往常那样和缓,眼底却喷射出几乎将人灼穿的怒意。 这才是真正的温叶臣。 被她骗过的温叶臣。 元绫芷此刻才察觉出他现在的威压并不比萧承殷那会儿少,出于雄性中与生俱来的压迫敢,让他的瞳仁里放出虎视眈眈的幽光。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萧承殷,元绫芷会毫不犹豫地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但是,现实中在她面前的,是温叶臣。 是曾经救她于水火的温叶臣,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做过的事就是真正地帮助她了,并且改写了她的命运。 “我也不想骗你,”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颓废地坐在地上,语气万般无奈: “如果你在前十几年,罗霖译找你一开始你就回来告诉我,你帮我我翻身,而我成年之后嫁给你,那我现在这么做确实是不厚道,但是——” “那不行,那样的话,功利性太强了。” 元绫芷没想到温叶臣对这种事情几乎是保持立刻否决的态度。 缓了一会儿后,元绫芷后知后觉,看着温叶臣说话时候,表情竟然那么正派,情绪不可遏制地有些激动: “那也总比你现在将之前那些事要我顺从来得好吧?!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坦荡的功利性你做不到,现在却将那些你对我的好强迫我听你的话!这种事你做得很流畅啊! “你从来都没有平等地对待过我!你做的事情,跟对待那种小猫小狗没有区别,你于我!仅仅是——我的一切是由你自己赐予的,所以我必须对你的话言听计从!” “绫芷,我没有。” 温叶臣仍然是苍白的那句话,没有任何说服力。 元绫芷仰头,看着他那种跟上位者没有任何区别的运筹帷幄,心里更是来气。 “你就是有!”元绫芷此刻攥紧了拳头:“你控制我,跟控制一个宠物有区别吗?!温叶臣,你摸着你的良心! “你明明知道我向往什么,但是仍然将那条路堵死!这就是你爱我做的事!” “……” “如果在你的爱情观中,爱是禁锢!是践踏个人意志!是一厢情愿地去照顾一个巨婴!那我将身体力行,告诉你,爱!是放手!是自由!是平等!是不以悲悯态度地去审视一个弱者!” 温叶臣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力气大得让元绫芷根本挣脱不开。 她就那么被温叶臣带下楼。 大厅里,旅馆所有的管理人员和服务人员在那里列成两排,就像是在等温叶臣一样,看到他挟着元绫芷走下来,脸上的神情更是肃穆几分。 “走了。”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元绫芷感觉他手中的力道又是加重几分,像是在警告她不要乱动。 本来元绫芷不会被他威慑住,但是看到在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人,随着温叶臣那句话的落下而显身,像魔窟里的鬼魅。 一瞬间,她就知道现在反抗温叶臣,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她又回到山庄。 这回,她看温叶臣并不像之前那么和善了。 她被凝视着,而她反凝视着温叶臣。 温叶臣就那么站在她面前,微微偏头,旁边的人在跟他耳语。 元绫芷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能看到温叶臣脸上带着淡淡地惊讶转头看向那人。 结果那个男人很肯定地朝他点了下头,便极有礼节地退下,于是,卧室内只剩下元绫芷和他了。 温叶臣将注意力再次投射到元绫芷身上,缓缓走近。 元绫芷看着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绫芷,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想用极端手段,那个样子,我也不忍心看到。” “我不!”元绫芷跟他说。 无论样,她都不会忘记本心!如果有,那就是对自己一切抗争的背叛! 温叶臣无言地看她,眼里带着类似狠下心来的光芒。 “好,你休息吧。” 在元绫芷眼里,他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元绫芷没想到他这时候竟然能这么冷静,明明,明明在路上那么乖戾! “喂!你别忘了!我是被萧家主持下剥夺人权的人!罗霖译不托人给我改回来,我一辈子就只能做阴沟里的老鼠!你以为把我留在你身边就能跟你做夫妻吗?!” “那我就叫人把你恢复人权。” “不可能的!温叶臣!不可能的!我这辈子恢复人权只有萧家那边能够做主!一旦改动,萧家那边会知道!——” “我可以给你重新捏造一个身份。” “我不!我不会同意用新的名字的!” “那你就做好一辈子当禁脔的准备。”温叶臣这几回说话几乎不带感情,甚至是最后一句,带着十成十的威慑,让元绫芷一瞬间毛骨悚然。 他的温和在这几天与元绫芷的相处中逐层剥落,在撕破脸之后彻底粉碎了。 那句话说完,他便打开门,像阵风一样地离开了 徒留元绫芷一个人在房间里。 从那天以后,元绫芷开始绝食了,一天只喝一点水来维持生命体征。 第128章 温叶臣!你要毁了我吗?! 一想到这辈子就这样了,元绫芷就感觉眼前一黑前途无望。 温叶臣也由着她,后续也没有强迫她进食的倾向。 仅仅是将餐盘摆在元绫芷卧室的那个小几上,每天定时让人送饭进来,同时也定时让人将分毫未动的餐食拿出去。 然后就在元绫芷卧着的床边坐下,跟她说话。 元绫芷不理他,他就跟个神智失常的精神病人一样自言自语。 有时候还握着她的手笑。 元绫芷绝食绝得没力气,就用一种气息奄奄、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面对着温叶臣。 今天是除夕夜,温叶臣拉她去楼下看烟花。 元绫芷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隔着玻璃,看着烟花被拿着火的佣人点燃,然后爆发出绚丽的烟火,像跳动的脉搏。 温叶臣就站在她后面,覆在她肩膀上的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方便观赏烟花,温叶臣叫人将山庄里的主灯灭了,只留几个星星点点的装饰这留在冬天的山庄。 所以,等烟花骤逝,她只意识到自己将被黑暗再一次侵吞了。 “小时候我们两个过新年的时候,你看到这个都移不开眼睛,但还是不买,一是你怕别的烟花崩到你,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我们没有钱。” 温叶臣将一个已经开始燃烧的烟花棒送进元绫芷手里,并且贴心地给她点燃。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我们什么都有,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给你弄来。” 手里的烟花棒开始热烈地迸射火花,照亮了清冷的门厅,像是地狱里燃起的火苗。 元绫芷此时终于有了些反应,缓缓捏着烟花棒,拿远了,让剩下的金属棍圈住玻璃外的暗沉暮色。 她想透过那一方云霭,照见温叶臣口中说的小时候,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那些记忆在她脑海中摇曳着模糊。 “绫芷,看那里。” 元绫芷迟钝地收起手臂,垂下眼睫,继而望向身后,看到有人拿着摄像机对着她。 照出来的照片里,她拿着烟花棒,纤长的手指摩挲金属质地的细棍,上面跳跃的火花照亮了她一侧的脸颊,柔和了眉眼之间积存的忧郁。 但是温叶臣说她很漂亮。 元绫芷垂手,同时,手里的烟花熄灭了。 “新年到了,绫芷,你我之间新的生活要开始了,你,激不激动?” 除夕夜,接近凌晨的最后几秒,温叶臣含着笑意去问她。 然而元绫芷只是疲惫地掀起眼皮看他,然后又病蔫蔫的垂下头。 “我有一个新年礼物要送给你,但不是现在,要得等到明天。” “新年的第一天,我将给你盛大的礼物!” 元绫芷不知道他口中的“礼物”是指什么,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不在乎。 她也不怕有什么,因为温叶臣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做什么更过激的事情。 元绫芷就随他去了。 她依然窝在卧室的床上,闭上眼睛,耳边是温叶臣激动又一如既往的自言自语。 元绫芷都习惯了。 然而新年的第一天,她却再也无法冷静自持,她没有想到,温叶臣口中的礼物,竟然是那种东西。 温叶臣拿着一盒东西过来找她。 …… 元绫芷由于几天的绝食,身上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觉得温叶臣诱导施加的那些力道太过于恐怖了。 “呕!——” 鼻腔一瞬间被那股重金属的味道充斥着,元绫芷条件反射地逃开,往床下干呕。 然而由于绝食,她根本没有东西可吐,同时也缺乏力量,被温叶臣摁着。 …… 渐渐地元绫芷只感觉头越来越晕,身体也越来越使不上仅存的一点力气。 “绫芷,你现在感觉怎样?” 元绫芷浑身脱力地倒在床上,全身不能控制地哆嗦,体内的那些神经好像在遭受不同程度的摧残,通过嗅觉,那些刺激性气体好像在她体内化作尖针,戳刺她每一寸神经末梢。 眼中的物体正在没有秩序地颠倒和扭曲,瞳仁也不受控制地涣散,浑身没有一处是不难受的。 “……” 她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打抖。 而这,就是温叶臣在昨晚的除夕夜中给她说的礼物。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温叶臣所赋予她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开篇。 “温叶臣……温叶臣!那到底是什么!你想让我死啊!” 她想给温叶臣一拳,但是一瞬间地发力根本没有任何的体能支撑,就只能在攻击的前半段被人拦截住,然后控制。 并且,她的身体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发烫起来。 “我从来都没想到让你死,绫芷,你信我,你不会死的。” 元绫芷在她自己的印象里从来都没那么狼狈过,看着温叶臣说得那么平静,她几乎要歇斯底里了。 她现在几乎已经清楚刚刚那种东西是什么了,萧家那么恨她,都没想过要给她用成瘾性精神药物拴住她! “你在干什么?!你要把我毁了吗?!温叶臣!你要毁了我吗?!你恨你!我恨死你了!” 元绫芷现在几乎是用了将他衣领撕烂的力道去控诉温叶臣。 然而温叶臣依然那么冷静,带着温和的面容,嘴角甚至还含着笑意。 他摸了摸元绫芷因为药物而迅速发烫的脸颊。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你就不是被毁掉的——” 元绫芷朝他脸扇了一巴掌。 然而温叶臣像是没有知觉一样,被打了一巴掌还能笑得像和煦的春风。 “绫芷,你一会儿要发烧,现在就休息一下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元绫芷想再扇他一巴掌,却再也使不上力气,长时间的少食甚至是绝食,让她根本难以支持大幅度的反抗。 温叶臣轻而易举地握住她近乎脱力的手腕,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绫芷,你该休息一会儿了。” 元绫芷用尽浑身的力量去打温叶臣,像在绝境中不得脱身的烈性猛兽。 “温叶臣!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不共戴天!你听清楚!我跟你不共戴天!” 她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再一次向温叶臣砸去,这次没有上次那样的错愕,她不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还在第一次将温叶臣砸破头的基础上,又用碎片往温叶臣额头扎过去! 谁敢毁她,她元绫芷就让那个人死! …… 第129章 “我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自元绫芷记事开始,她都没有发过这样高的烧。 浑身像是积蓄着一团又一团毒火,不得疏解。 她很热,半夜将被子踢开,过一会儿又很冷,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团。 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又梦见掉入了虫窟,无数的蜈蚣顺着她的小腿往她身上爬。 从惊悸中醒来,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向四周,才缓过神来这里是北境,这里还没有开春,也没有虫子。 然而就算她醒了,小腿那种被虫子啃食的恐怖感觉仍然残留在她的皮肤上,以至于让她好几次都如惊弓之鸟一样掀开睡袍去确定究竟有没有虫子。 她在惊惧和高烧下度过了新年第一个夜晚。 等到第二天早上温叶臣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过了那段难熬的精神威压,坐在窗边看了好久的风景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北境除了腐蚀脊髓的寒冷,就只剩下没有生气的荒芜。 “绫芷,我热了粥,你喝点吧。” 这次是温叶臣亲手给她送上来餐食,额头上又一次缠上纱布,昭示着元绫芷昨天对他下手多狠。 看着一碗温软的粥放在面前小茶几上,元绫芷伸手扇了温叶臣低下的脸颊。 “不要凉了,趁热喝了会舒服一点。” 元绫芷又扇了他一巴掌。 温叶臣垂着眼睫,像忠犬一样和顺。 “绫芷——” 又是一巴掌。 在他抬头的时候,元绫芷已经在喝粥了,眼睛却一直瞪着他,似乎喝粥的目的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有力气打他。 果然,元绫芷放下碗,有了力气,再次扇巴掌的时候比刚刚那几次力气都要大。 温叶臣也不吭声,仿佛不是在打自己一样。 “绫芷,你的手痛不痛,我叫人给你拿点药消肿……” 元绫芷眼睛红着,再也没有力气,气喘吁吁地用手肘撑着桌沿,一言不发。 “绫芷,你如果坚持不下去的话,你就去书房找我,我这几个月会一直在那里。” “我不会的……你别想靠那种下作的手段留住人!” “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如果手里有刀,她会跟温叶臣同归于尽。 元绫芷可以保证,她现在不会有任何心软了!如果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她当初定不会有半点手软! 她从来都没想到温叶臣要毁了她!她从来都没想到温叶臣做事那么极端! 看着温叶臣收走餐具,离开了房间,元绫芷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 可是,温叶臣在她面前永远表现得那么淡定,那么胸有成竹,几乎毫无破绽。 现在的控制权,在他温叶臣手里啊…… 元绫芷以为凭自己的意志是可以抵挡任何疼痛的,毕竟在帝都待了五年,她都没有忘记自己去到那里是做什么的。 可是当比酷刑还难以忍受的疼痛袭来的时候,她才惊觉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 身上的皮肉完好,但是她身边好像有无数把隐形的刀子,撬开她的关节,将她的骨头细密地切成碎片。 温叶臣故意晾着她,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失去控制的样子。 元绫芷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蜷缩在地上,长长的头发凌乱着,浑身打着抖,压抑着呻吟和惨叫。 “滚出去!” 但是她一手打掉了温叶臣拿过来的东西,瞪着被逼得猩红的眼睛,朝他喊道。 温叶臣这时候没有说一句话,捡起地上被打落的东西,转身离开房间。 他表现得很果断,之前表现的优柔寡断不见了踪影。 因为所有的筹码都在他手里。 …… 但他一直在暗示山庄里的佣人诱导元绫芷。 第三天的时候,元绫芷来书房找他了。 “绫芷,怎么了?” 元绫芷沉默地走近他的书桌,而温叶臣仰头看着她,像个稚气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拉起元绫芷苍白的手,感受到它的冰凉,便拖着移到自己的唇边,搓了搓,然后哈了口气。 “怎么这么冷?现在屋子的温度有三十度的。” “你……喝不喝茶。” 仿佛是早有预料,温叶臣脸上没有惊讶,只浮现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我其实不喜欢喝茶,但是如果是你泡的,我愿意喝。” 元绫芷垂着苍白的头颅,原本柔顺富有光泽的头发短短几天变得枯槁,垂在两侧,随着她机械的动作晃荡。 “茶室那边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茶具,绫芷,走吧,小心脚下。” 他们的关系缓和许多。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精神放空,长长的睡袍裹着趴伏在床上的空壳。 而温叶臣坐在她一边看书。 他回过头看向她呆滞的目光,拿书的手伸出来默默她的头发。 “我去给你把汤拿上来,给你补补气色——你现在变得好憔悴。” 元绫芷的瞳仁在眼眶里像生锈的机械慢慢轮过来,算是回应。 “这就对了,绫芷,你现在没有别处可去,我就是你最好的归宿。” 给她喂汤的时候,温叶臣跟她说。 …… 精神变得越来越混沌,时间概念也在淡出思考,在几次短暂的清醒中,元绫芷意识到屋子里的窗帘总是紧紧地拉着。 但是那些不重要了。 因为现在她跟温叶臣的关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和好。 温叶臣跟他像小时候那样,跟她坐在一起,给她讲故事,讲到精彩的时候,她会自己把书拿过来看。 这时候的温叶臣亲昵地拧拧她的鼻尖。 “绫芷明天想要什么呢?我出去的时候给你捎回来。”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温叶臣用手肘撑着桌子,带着温和的笑意。 “真的吗?明天,北境就要开春了,绫芷跟我出去走走吧。” “不要。” “真的不要吗?” “我也不想让你出去。” “为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 温叶臣站起来,跟元绫芷面对面,然后像小时候那样抱起她来,原地转了一圈。 “绫芷,我刚刚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 “我真的跟你保证,我真的没有听清……” 他嘴里说着谎,嘴角却真实地显露出内心的喜悦。 耳边是元绫芷口中溢出的笑声,像银铃在风中轻快地回荡。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清醒地坐起来,看着除自己外空无一人的卧室。 白天由于精神状态不好而所受的羞辱,让她反胃。 于是她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拉开垂地床两,然后摸索一阵,打开卧室里唯一的窗户。 北境的风吹进来,吹得她更加清醒。 行尸走肉,拜服于人性中最卑劣的欲望,是她这辈子最痛恶的。 温叶臣,是你逼我的…… 山庄里晚归的佣人看到她倾身从三楼的窗户掉下去。 第130章 我宁可她永远不会被你找到! 温叶臣大发雷霆,山庄里所有人都在睡梦里被匆匆叫起来,接受他的训斥。 尤其是那两个看守元绫芷的两个佣人,都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惩罚。 两个人惨叫着被人扔了出去,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渍。 医生跟他说,元绫芷肋骨断了三根,两个腿骨受到不同程度的挫伤,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了。 温叶臣黑着脸,一言不发,手里拿着的鞭子还在往地板上滴血。 因为生气,他的手都在抖。 他拿起旁人呈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污,然后扔回去。 “药别断了,出现戒断的话,残废都有可能。” 他吩咐下去的话,底下的人听了都忙不迭地点头。 元绫芷清醒后,拒绝接受治疗,每次都是被人灌药,温叶臣就在一边冷静地看着。 似乎出于温叶臣心里的那点“怜悯”,后期便叫人以镇定剂辅助给她服药了。 他们两个在极端畸形的和谐之后,又回归到了原点。 元绫芷看着面前形同魔鬼的人,心中只剩下恨意。 “温叶臣,我恨你。” “绫芷,我现在不在乎了。” 温叶臣看着她说,带着那种胸有成竹,带着那种杀伐果决。 “只要你人在这里,你的意志,无关紧要。” 因为自会有别的东西征服。 后来元绫芷能下地走路后,她的神智又开始了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面对着将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温叶臣,她竟然也能学着去接纳。 往往这种时候,她的灵魂像是抽离自己的本体,站在一边,悲哀地看着那具空壳跟温叶臣笑闹: 没有谁记得她,没有谁来解救她,她将孤独一生。 然而当这处山庄再次掀起波澜的时候,是苍琴白来了。 那时候,元绫芷眯着眼,像已经饱腹的小兽,餍足地伏在地毯上,旁边,是温叶臣在看书。 苍琴白一脚踹开卧室的门,张口就骂: “温叶臣你给我过来!” 后面的佣人根本拦不住。 温叶臣迅捷地站起来,将书放在一边。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要是知道你当时让我找元绫芷下落是这个结果,我宁可她永远不会被你找到!” 元绫芷迟钝地转头,看到苍琴白的鞋子,再往上,她就没有力气抬头去看了。 “元绫芷,你现在给我站起来。” 元绫芷恍惚间听不明白苍琴白话里的意思,现在身体上的虚弱不足以让她站起来,手脚并用地往旁边爬过去,想去摸放在床头柜上摆放的盒子。 里面的东西留存得不多了。 “这里面……快没有了……” 元绫芷回头看温叶臣,示意他现在叫人过来续。 结果苍琴白上来将那个盒子扫在地上。 “看看你干的好事!温叶臣!怪不得你总是找理由不让我过来看元绫芷!这就是你办的好事啊!” “温叶臣,你是人吗?你是人吗?!”苍琴白仿佛是失去理智一样地朝温叶臣大吼,带着怨恨的控诉。 盒子被扫在地上,里面的白色药粉洒在地上,元绫芷有些迟钝地俯下身,将那些分散的往中心拢了拢。 “元绫芷你还碰它!你不要命了!” 苍琴白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子,将她拎着扔到床角边。 元绫芷的头磕到床沿,由于免疫力下降,几乎是瞬间眼前一黑,伴随着耳鸣,她听到苍琴白的叫嚷和温叶臣的争辩。 接着,就是苍琴白一拳打在温叶臣脸上的闷响。 而温叶臣同样予以她重击。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将她留下来而已!是她先不要我们的!我没有办法!你根本不知道她说话有多伤人!” 苍琴白一拳搂到他肚子上。 “放你妈的狗屁!那你就用那种东西控制她吗?现在她跟一块儿烂肉有什么区别!?她那么骄傲一个人,被你摧残成那种样子!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但是从古至今,都没有你这么爱人的!” “是父亲授意我的!他说只要我能控制住绫芷,他依然准许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些东西,也是他叫人给我的!更何况,这事能办成!你也不用跟我绑在一起!和你那陆黎瑞过日子去吧!” 苍琴白一拳给他干到眼角上,破了皮。 “他要置元绫芷于死地你我不是不知道!你是蠢货吗?!你到现在还口口声声叫他‘父亲’关你那两个月不长记性吗?!你还看不出他是什么吗!?” “我知道又能怎么办?!你现在不也是吃他的用他的?!又凭什么不能借力?!再说我就是下任控权人,难道你要逼我跟他撕破脸吗?!” “那也不能这么对元绫芷!这是原则问题!你知道他为什么指使你这么做吗?他是想让你当坏人!显得他心怀慈悲!” “那又怎么样?!他给我好处了!这种事双赢,我凭什么不做?!” 苍琴白结实的一巴掌乎在他脸上,羞辱性极强。 “双赢你妈!你有没有想过元绫芷!元绫芷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两个害成这样!” 元绫芷觉得吵闹极了,捂着耳朵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她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脑子就像块儿没用的肉块儿一样。 然后,她听到苍琴白又说: “来人,立刻将温叶臣送回总部!” 苍琴白带的人呼啦一下从门外涌进来,穿过元绫芷跪着的身侧,将温叶臣按住。 “你怎么敢让人对我动手!我的人呢——我在山庄里的那些人呢?!他们吃干饭的吗?!” 元绫芷听到温叶臣充满愤怒的声音,几乎像困兽一样地咆哮。 “你别想了,他们早被我带来的人控制住了!” “你竟敢!——” “把他带走!即刻送往总部!” 苍琴白打断温叶臣的声音,用更高的音量指挥自己带来的那些人。 温叶臣被人带着离开了,元绫芷此时才抬起头,仿佛是被勾了心魂一样忽然站起来,跟着温叶臣走出去。 “元绫芷!你去哪里?” 元绫芷不应,飞速站起来往温叶臣离去的那里走过去。 “元绫芷!你回来!” 元绫芷推开她。 从敞开的门冲出去,下楼跟上温叶臣。 此时的温叶臣手腕被人绑起来,被人架着往门厅走。 “你不要走。” 元绫芷挡在他面前,伸出双臂,整个人形同槁木,眼神却那么坚定。 “你不要走,温叶臣。” 苍琴白僵立在楼梯上,万万没想到元绫芷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冲到元绫芷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你疯了吗?我这是在救你!” 元绫芷仿佛听不到她说的话,只看了一眼她,便又回头看向温叶臣。 “你不要走,你留下来,行吗?” 此时的温叶臣,整个人都沉静下来,看向苍琴白的目光中带着那种胜者的骄傲。 第131章 我告诉你,你离了谁都能活! 他好像在说: 看吧,她现在离不开我。 “你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 苍琴白看着她那不争气的样子,转过头,对着那几个手下咬牙切齿: “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她挡着道你们不会往旁边走?” 押着温叶臣的几个人浑身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带着温叶臣往旁边走。 却不想元绫芷一把拉住温叶臣的衣角。 “你不要走——” “元绫芷你是疯了吗?!” 苍琴白一把拉过她伸出去的手,用了很大力气收回来。 “你干什么?!他怎么对你的你忘了?!” 苍琴白不知道,元绫芷正是忘不了温叶臣对自己做的事,她才离不开温叶臣的。 跟那些东西一样,依赖、上瘾。 苍琴白死死抱住元绫芷往后拖,一边还厉声疾色得朝那几个人道: “还不快送走?留着他干什么?!” 说完,苍琴白手下的人把温叶臣往门厅那里带,而苍琴白自己带着元绫芷到山庄比较偏僻的房间。 一路上,元绫芷在落泪,她自己都反抗着苍琴白的控制。 在进到房间里的前一秒,元绫芷扑通就给她跪了。 “求求你,不要让我跟他分开,我离不开他,我会死掉的。” 苍琴白一脖子拐打过去,然后指着元绫芷鼻尖,以一种从来没有对她展露出的严厉: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你吗?我告诉你,你离了谁都能活!懂吗?给我站起来!” “我不站,我要温叶臣,他离开我真的会死掉的……” 在苍琴白眼里,元绫芷像是换了个人。 在北境这几十天里,跟温叶臣一起呆着,她被规训得没有尊严和灵智。 她曾经自尊自重,现在说跪下就跪下了,说乞怜就乞怜了。 元绫芷抬头看她,看着苍琴白伸过来手,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扔进背后的地下室里。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会死掉,元绫芷,接下来由我帮你做戒断。” 元绫芷睁大眼睛朝苍琴白冲过去,被旁边的手下挡住了。 她开始歇斯底里:“我不要!我要见温叶臣!让我见他!让我见他!我不要你!我不需要你!” “元绫芷,你现在六亲不认了是吧?” 苍琴白一把将她推到在地上,眼里甚至带着痛心。 她也不愿意这么对元绫芷。 而元绫芷瞪着她,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仇人一样。 “我要见温叶臣!我要见他!” “元绫芷,你现在是不是分不清谁是好赖人啊?” 苍琴白看着她,而元绫芷继续瞪着她,跟她重复: “我要见温叶臣!” “我不会让你见他的,元绫芷,你死了这条心吧!” 话音落下,元绫芷忽然抱着自己,开始难以自制地发抖。 旁边的蓝溪看着后怕,她偷偷问苍琴白: “要不要我叫人拿绳子铁链来?……” “不用,我先看看。”苍琴白盯着坐在地上的元绫芷,说。 一会儿她就不“先看看”了,因为元绫芷出现了严重的反应,根本认不出她是苍琴白来,上来一口就咬在她的手掌上。 蓝溪大惊失色,看着苍琴白满手都是血,捂着伤口苦不堪言的样子,直接扶她出了地下室。 “拿药!快拿药来!” 元绫芷伏在地上,看着苍琴白在蓝溪的叫喊中扶出去了。 身上好像有手在攥着她的内脏,在皮肤下搅动,渐渐地就不再是钝痛,而是那种有规律的尖锐的刺痛,好像有千百个利刃在撕裂她。 门开了,因为瞳孔不受控制散大的缘故,大量的光线像是尖刀刺进她眼里。 她睁不开眼睛,神经被推至脆弱的顶峰,无数根尖针挑拨着无数末梢。 灵魂正在痛苦地剥离肉体,元绫芷感觉自己开始出现幻觉,自己站在一边,看到自己在惨叫。 有人为了防止她咬舌,将硅胶止咬器塞进她的口腔,然后摁住剧烈挣动的四肢,绑在一起。 她躺在地上,感觉灵魂又开始跟自己的的肉体合并,虚实,真假。 在痛苦带来的恍惚间,她感觉自己正在坠入幻觉的地狱,而自己的意志,却不被允许抽离清醒。 远远地,元绫芷听到有人在叫她,有点远又有点近,虚无缥缈。 她抬头看去,额头因为汗渍被发丝贴合着,但她看到了萧承殷站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 黑暗的地下室屋顶变成了帝都的夜空,上面的烟花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元绫芷闻见了夏天青草的芬芳,还有别具一格的冷松香气。 然而萧承殷垂着头看她,说好恶心。 与此同时,上空那绚丽的烟花变得扭曲,颜色也变得让人感觉不适,但是元绫芷闭不上眼睛,像是深深刻在她脑海里一样,伴随着恶心的吐意,让她又是一阵痉挛。 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苍琴白的出现都让元绫芷觉得那是一种幻觉。 此时,她已经过了反应最强烈的时候了。 苍琴白拍拍她的脸,她还能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长嘴,我给你喝点东西。” 苍琴白面对她那苍白的脸,眼神里带着痛心。 元绫芷说不出话来,在将口中的止咬器拿出来后,只是微张着嘴,让苍琴白将清淡的粥喂进嘴里。 她看到苍琴白缠着纱布的手,有些内疚,眼泪忍不住往下落: “你……痛不痛,对不起,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没事,我理解你。” 苍琴白开始拿出几个药片塞进她嘴里,元绫芷配合地喝着水吞下了。 “多忍忍啊,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事了。”苍琴白痛心地看着她,拿起止咬器,当准备重新放进她嘴里的时候,她听到元绫芷说了句: “可是……我还是想找温叶臣……” “元绫芷,你不能。”苍琴白眼神冷了下来:“你现在神智不清楚了——” 果然,止咬器放进她的嘴里没两分钟,元绫芷的戒断反应又开始了,吃药也不顶用。 元绫芷每当这个时候,都感觉到分外地濒临死亡,尤其是看着地下室那扇门被毫不留情地锁起来之后,精神的堤坝已经被冲得七零八碎。 第132章 重新开启一段生活吧,元绫芷。 在这一方狭小的地下室里,隔着凌乱的发丝,她感觉不到自己像个活物。 为什么那么痛苦不得解脱,她只能像个傀儡一样,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在痛苦之后的清醒中机械地呼吸。 苍琴白来给她喂药的间隙里,她甚至说不出什么话来。 然后又是徒留她一个人的幽闭。 地下室那么幽暗,那么寒冷,每当幻觉消逝的时候,她都感觉这是地狱。 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元绫芷有时候在脱离幻境之后就在想,为什么让她遇见温叶臣。 为什么会面对他心软,为什么会面对他下不去手,如果时间能够回溯到过去,她会拿着刀,毫不犹豫地插进温叶臣的心脏。 因为她现在所遭受的所有,都是来自他那所谓的“爱”。 身上绑缚的绳子渐渐少了,在最后一天,元绫芷站起来,看到苍琴白的人将自己面前的门打开。 一方阳光从敞开的门照进来,覆在她的眼睫和发丝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身后的幽暗淡化许多,元绫芷踏进阳光里,跟着佣人的指引去见苍琴白。 在山庄高处的阳台上,苍琴白在一个圆几旁看书,远处,就是北境连绵不绝的群山。 它们不再是元绫芷脑海里的样子,不再蒙上一层萎靡的银白,而是直击心灵的翠绿。 那一片片的针叶林,脱去苍白的外袍,迎接阳光的照拂。 元绫芷沉默地走过去,在苍琴白旁边的藤椅坐下,一言不发,看着远处的针叶林荡漾着生生不息的金光。 此时,距离新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北境进入了夏天。 而她苍白着,像是被那个冬天抛弃的旧物。 她真的恢复正常了吗?温叶臣在诱导下,留给她的创伤为什么还是那么痛…… “元绫芷,恭喜你戒断成功了。” 苍琴白放下书,用一种肯定的眼神直视元绫芷。 元绫芷抬头看着她。 是吗?跟死了无数次一样。 在戒断的这段时间里,由痛苦愤怒,最后变成赤裸裸的恨意,她抛弃了对温叶臣的滤镜,而罗霖译,她总要找机会将他大卸八块的。 “那些东西……都是罗霖译提供给温叶臣的,否则温叶臣搞不来那些东西,你留在这里坏了他们好事,你要怎么回总部?” “我也不知道。”苍琴白似乎是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眉眼间流露出忧郁:“但是我不后悔给你做戒断,因为自从荆文死后,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我们都能好好的。” “……”元绫芷垂下头,眼泪在地下室那几十天中都流干了,心里那装满情绪的瓶子也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力气去调动任何的情绪。 那种劫后余生的无力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你……要回去吗?” 苍琴白犹豫了,但最后还是跟她说:“要回的,温叶臣现在正在变得不正常,罗霖译正在把他教坏,如果他真的当了控权人,那做事只会比罗霖译更甚。” 她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仅仅是张了张嘴巴,又缄默下去。 “但是……我感觉你拦不住的。”元绫芷垂着眼皮缓缓说。 想起落在温叶臣手里那短短几天时间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愤恨之余,她甚至还有畏惧。 “就算事情再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我也要尽力一试,”苍琴白眼神坚定,看向病蔫蔫的元绫芷,目光又柔和下来: “我十岁的时候,你跟温叶臣被罗霖译带过来,那时候你们还没我肩膀高,我又比荆文年长些,我不可能不管你们自己逍遥。” 她在四个人中,责任是最大的那一个。 元绫芷抬头看向她,被毒素摧残过度的神经已经千疮百孔,让她不知道该调动怎样的情绪。 但是那种细密的感动,催动着泪腺,眼角处有些湿润。 “谢谢你……帮我做戒断。” “我应该做的,照顾好你,是我应该做的。” 元绫芷看着她,想起去年跟她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忍不住有些惴惴的愧疚。 “我知道你一直记挂着我,姚黛已经死了,但是你托她给我的信,我一直收着——” “你把它烧了吧。” 元绫芷抬头,苍白虚弱的脸上带着惊愕,因为没想到苍琴白能这么说。 “把它烧了吧,”苍琴白看着她又重复一遍:“忘掉跟之前有关的一切,重新开始一段生活,我、温叶臣、罗霖译,从来都没有在你人生中出现过。” 元绫芷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伴着心脏的阵痛。 然后她听到苍琴白跟她说:“我暂时没有要跟罗霖译决裂的打算,所以后续还是会在真理会继续做事,但你不一样。” “我们的存在,在你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如果你不忘掉温叶臣有关系的所有人,那他带给你的阴影将持续一生。” 元绫芷呆呆地看着她,眼角留下泪水。 “在这里重新开启一段生活吧,元绫芷,你是自由的。”苍琴白跟她说:“去找一个任何认识你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安稳地度过一生。” 元绫芷低下头。 在经历消磨人志气的无数次痛苦后,她又立刻迎来分别,那么撕心裂肺。 “别哭了,元绫芷,这几个月,你掉的眼泪够多了。” 苍琴白僵硬地用纸巾给她擦两边留下的泪水。 在她的手触碰上脸的一瞬间,元绫芷几乎是瞬间抱住她的手。 哭得声音那么大,那么委屈,催动着苍琴白眼里都涌上带着水汽的红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四个什么都有,那么美满,现在一个在萧家手里虐待致死,一个身不由己屈居于人下,一个被罗霖译当作刀子使,残害自己几乎与活死人无异。 元绫芷抱着她的手,哭得只能一遍遍重复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苍琴白面对她,自己都说不出话来。 “我在北境有一套房产,现在我给你做了一个新的身份,现在已经过户到你的名下了,那里也挺偏僻的,也很安静,你可以在那里过完下半辈子。” “元绫芷,下周我就要回总部了,我能为你做的事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你多多保重吧。” ————迷像篇 完 第132章 鹰猎篇 阳蕴和鸢尾花 苍琴白说得没错,在离开温叶臣名下的那处山庄后,元绫芷回到苍琴白分给她的房子,每晚做梦,都能梦见温叶臣,旁边站着之前诱导她的佣人。 温叶臣手里拿着装着粉末的小罐,跟她说: 绫芷,你来试试这个。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惊悸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刚刚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很想用别的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仍然一点作用都不起。 蓝溪受苍琴白最后因为心软的委托,留在北境,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没见把她养胖一点。 温叶臣带来的创伤,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淡化的。 元绫芷经常坐在后院里的石凳上,发呆消磨时间。 苍琴白给她转了很多钱,足够她一辈子的花销,元绫芷就算不出去找工作,也可以安度余生。 “怎么穿这么薄?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尽量不要吹风。”蓝溪拿着一件稍微厚一点的外套走过来,抖了抖,然后披在元绫芷肩膀上。 元绫芷下意识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没事的,现在到了夏天,不冷。” “北境的夏天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的,现在都才二十几度,稍微下点雨又要降温了……而且这里的夏天很短的,一两个月,就又开始下雪了……” 蓝溪低声念着嘴,将外套在元绫芷身上拢了拢。 “……”元绫芷沉默地低头。 “我刚给你收拾出来出去的衣服,一会儿吃完午饭我们就可以出去。” “啊,为什么这样?”元绫芷问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 而蓝溪跟她说:“你不是今天早上跟我主动说想要出去走走的吗?你不记得了?” 元绫芷呆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我有说过吗?” “你说过,但是你现在忘了。” 虽然元绫芷现在戒断成功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 由于那些精神毒素的攻击,中枢神经系统长期得不到休息,她脑子变得迟钝,记忆力也有了显着的衰退情况。 不过蓝溪安慰她,只要好好吃药,加上自我训练,总会恢复过来的。 “那你扶我进去吧,我有点饿了,吃完饭,我再睡一会儿。” 元绫芷不知道这套房子具体位置是在哪里,但是她想回严尔敏开的酒馆去看看。 蓝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听到“酒馆”两个字,便以为她想喝酒了。 “不可以,你不能喝酒,对身体消耗很大的。”蓝溪很果断地拒绝她。 “我不喝酒,我就是,想去那里看看,”元绫芷对她说:“因为那家酒馆的老板,在去年救了我,我想回去看看。” “那你要跟她见面吗?” 元绫芷有些犹豫地顿了一下,然后说:“不是的,我就在酒馆里坐一会儿,我不主动跟她说话。” 毕竟她现在的状态不好,加上又是那样一个身份,还是淡出严尔敏的记忆比较好。 更何况,那里的阳蕴是不愿意让自己重新回去的。 “我只在那里坐一会儿。” 似乎是她说的话太过恳切,蓝溪想了想,便答应了。 好在这套房子离严尔敏的酒馆并不远,只隔了两个小镇,路上用了一两个小事便到了。 看着酒馆依旧如故,元绫芷感觉真好。 踏进酒馆里,她在蓝溪身后看到了阳蕴。 她依旧那么明媚和热烈,高高的,看到有客人进来,立刻热切地迎上去。 “二位喝什么呢?看起来很面生,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我们这里有茶和酒,还有小点心水果盘——” 元绫芷看着她说这些话,知道她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面生?是啊,她自己觉得经历了这么多,变化得自己都认识不出自己了。 但是看着熟悉的酒馆里依然那么热闹,心里几乎是瞬间释然了。 没变就好,这样就很好了,她元绫芷在这里消失,没有人记得,已经很好了。 阳蕴他们依然按部就班地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跟着蓝溪坐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安静地等待她叫的茶水送上来。 元绫芷坐在靠窗的位置,下午澄澈的阳光透过擦得干净整洁的玻璃照在她身上,有一种被净化的感觉。 桌子上正好摆着一株鸢尾花,似乎是被撒上水没多久,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花真好看。” 当果汁和点心被送到桌上的时候,蓝溪对阳蕴夸桌上的鸢尾花。 “那当然,这是我今年一开春就买来种子种下的,我家后院,我给种了一片呢,北境的暖风拂过来啊,就跟那紫色的波浪似的。” “你种那么多啊?” “很多很多,多得要院子里塞不下了,就拿来插进花瓶送到这里装饰。” 蓝溪环顾酒馆四周,看到清一色摆的都是鸢尾花:“那看来你很喜欢这花。” “唉,其实也说不上喜欢,就是这花时时出现在我眼里,我都能想起一个人来。” 元绫芷一直缄默着,听到阳蕴说这个话,身心瞬间像是遭到重击。 “这怎么说?”蓝溪意味深长地看了元绫芷一眼,便问阳蕴。 “她对我很好,但是……唉,别的不提也罢,去年年底失踪的,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 元绫芷现在可以基本确定,阳蕴说的就是自己了。 “她失踪前几天,我跟她还吵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我气还是别的,到现在都没跟我联系过……” 然而还不等她流露出伤感的表情,元绫芷便听到酒馆门口发出嘈杂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严尔敏,旁边的吕昌泰扶着她。 严尔敏苍老的许多,就算元绫芷远远地看着,都可以看到她头发上多了许多白色的发丝。 一瞬间,元绫芷几乎要冲动着站起来,却被心底的那种异样的情绪禁锢住了手脚。 走过去的阳蕴问了严尔敏什么事,严尔敏僵硬地摇头,脸上的颓唐像是焊在上面。 而阳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答复,很快调整了情绪,让吕昌泰扶走严尔敏。 元绫芷坐在角落里,心境的长时间孤独让她没有心力去接触更多的人。 第133章 “他卸磨杀驴,教唆人毁我!” “我打听了一下,具体怎么回事我知道了,救你的人,从你去年被温叶臣带走开始,就一直找治安局立案,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我觉得你明天主动找他们报个平安。” 晚上,蓝溪跟她说。 报平安?元绫芷木讷地抬头,第一次感觉这三个字这么陌生。 现在的她算哪门子的平安? 似乎是看出了元绫芷的不情愿,蓝溪劝道: “你至少跟他们说一声吧?她们可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 “让我想想吧……” 元绫芷现在很犹豫,毕竟严尔敏算是她父母的同学,肯定会不找到她不罢休的。 元绫芷想到半夜,最后才决定了,明天再去酒馆一次,跟严尔敏见个面。 算是报个“平安”了,告诉记挂着她的人们,她还活着。 蓝溪以为她不想去的,在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听到元绫芷突然说要再去一次酒馆,便显得很惊讶。 元绫芷慢慢往面包上抹果酱,没有看到蓝溪脸上的表情。 “除了一些应该带的见面礼,另外去之前再买几本书。” “她喜欢看书。” “昨天我们两个见到的那个女生?” “是。” 想到昨天阳蕴说她开春种了好多鸢尾花,她就想到去年冬天,阳蕴身上披着毛皮大氅,手里护着一株鸢尾花,蹦蹦跳跳地朝她过来。 那时候,阳蕴笑着问她:看,好不好看? 后来,她们打架了,直到她最后被温叶臣带走都没有和好…… 元绫芷想到这里,感觉有些难过,但同时让她疑惑的是,为什么阳蕴现在能忘却前嫌,还能在家里的院子中种一大片鸢尾花来“纪念”她。 不知道这次去严尔敏那里,阳蕴看见自己会什么表情。 元绫芷在心里默默想着,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理论概要》来。 “你拿这个做什么?”蓝溪看到她手里拿这本书,很奇怪,便问她。 “见的那个人一直想参加今年的地方招引计划,我又在帝都军区呆过,看看有什么书能帮助到她,就买了。” 元绫芷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然后缓缓翻了几页,然后跟要买的书放在一起。 再次到严尔敏的酒馆处,元绫芷发现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阳蕴一如既往地迎接到达酒馆的每一个来客,看到她们第二天又来了,便很快认出了她们。 “你们是昨天那两位吗?我就说我家酒很好喝的,什么?你们要包厢?可以,你们随我来……” 阳蕴乐呵呵的,元绫芷从她的反应里了解了自己变化是多么大。 就算带着这里的面纱,那阳蕴去年看自己的这种样子也够多了,看不清她整张脸,还不记得她的眉眼吗? 除非是她这几个月变化太大了。 在蓝溪跟阳蕴说要见严尔敏的时候,元绫芷看阳蕴的回答还以为今天见不到她呢。 “啊?你们找老板吗?估计不行,她很忙的,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的。” 蓝溪看了元绫芷一眼,元绫芷下意识接到眼神,有些局促。 面对阳蕴疑惑的目光,元绫芷在跟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工作后,缓缓解下罩在脸上的面纱。 阳蕴刚开始还看着蓝溪,但是在注意到元绫芷这边的动作后,她的眼神凝滞住了。 等到元绫芷完全将脸上的面纱解开后,她仿佛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瞪大了。 “元绫芷?!” 她经常拿的小本本从她手里掉在地上,表情也由疑惑变成了震惊。 元绫芷看着她,知道这次的重逢应该是惊喜和高兴的,但是在被温叶臣带走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她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阳蕴瞪着自己,缓步后退,眼里很快蓄着薄薄一层水气,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一样。 “我现在就把人叫来!你们等在这里!”说完,她拔腿便往包厢外跑出去。 元绫芷看着她因为激动险些脚下一个踉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过了几分钟,元绫芷听到严尔敏的声音。 “你确定就是她吗?真的吗?阳蕴?你确定没看错吗?” 门被再一次推开,元绫芷看到严尔敏被阳蕴扶着,看起来老了很多。 短短几个月,她就跟元绫芷印象里差得那么多了。 元绫芷才忽然察觉出自己,到现在还没准备好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而直到她站在元绫芷面前,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痛心的摸了摸元绫芷的脸,第一句就是:“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元绫芷看着她,喉咙口也在哽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自己失踪这些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现在能建全地站在她们面前,简直就是劫后余生。 可是泪水却总也不受控制,顺着眼角,流进严尔敏手心里。 “这么多天,你都去哪了?我们看到你房间行李也没有带走,就断定你是出事了……” 元绫芷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一想到在温叶臣手里的日子,泪水像是冲破堤坝一样往外涌。 她的手也被严尔敏紧紧地握住。 元绫芷看着严尔敏的眼睛,心里思虑再三,咬了咬牙撒谎:“其实没有——” “还说没有?你人都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一定给你出这口恶气——” “做不到的,是……是关于罗霖译——他卸磨杀驴,教唆人毁我!” 听到那三个字,严尔敏眼里仅存的一点愤怒也都变成了悲哀。 “罗霖译……”她喘着气,嘴唇抖着喃喃自语。 “是的,他二十年前害死了我的父母,二十年后,又要毁我!”元绫芷眼神怨恨,但是语气又带着那种出于无奈的悲凉。 元绫芷现在是真的服了,她现在一想起去年她还骑着严尔敏的马,叫嚣着要取罗霖译的项上人头,都觉得当时是自己脑抽了。 罗霖译根本不需要亲自跟她对峙,说几句话叫人转达,就能教唆得人让她半死不活,要他的项上人头,元绫芷感觉这辈子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呢?他又怎么肯放过你的呢?” 第134章 这是我唯一能够支配的东西! “我……”元绫芷呆愣愣地看着她。 想到那天,苍琴白一脚踹开卧室紧闭的木门,上去瞅准温叶臣咣咣就是两拳,元绫芷就有一种莫名解气的感觉。 虽然那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但是现在想想,还是挺爽快的。 于是她终于笑了一下,带着那种释怀:“我被人救了,之后也是她一直照顾我,直到我恢复正常。” “她对我很好,我们两个很早以前就认识。” “那她是谁啊?” 一直静默的阳蕴忽然在一边开口问道。 元绫芷被问得有些突然,眼神忽然有些惴惴的,思虑了一会儿,才说: “我一个姐姐。” 阳蕴不说话了。 不过严尔敏再次牵起她的手,半哭半笑着回她:“现在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如果你再有个好歹,我都没有脸面以后去见你父母了……” “哪里的话,我这不好好的?就算别人不能救我于水火,我也不会由着别人蹉跎我的人生的,还好,这次比较幸运。” 元绫芷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很快反应过来说道。 严尔敏眼里虽然还含着泪水,但是里面的悲伤已经消减下去一些,甚至带着淡淡的欣慰:“这才像你们凌家的后代该说出来的话——” “什么?”元绫芷一时没有听清,当想再次去问的时候,严尔敏已经开始说别的了: “你之前待的地方,现在没了关系,一了百了也就罢了,我们也没法与之抗衡,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再纠结也只能是放下,否则只能是搭上性命了。”严尔敏跟她说着,陡然间话锋一转: “那你现在怎么办?可有住的地方?户籍怎么办?还有萧家——” 元绫芷听到“萧家”这两个字,心神一整个颤抖,当她再次惊愕地抬头,便看到严尔敏纠结又痛苦的神情。 “萧家……怎么了?” “我去治安局报案说想查你人在哪里,他们说你的户籍情况有问题,必需要你的监管人亲自出面才能给你立下档案。 “后来我又托人,进了帝国内网希望能不能用别的方法查到你,结果发现他们正在通缉你!小芷,你的以后很危险啊!” 元绫芷看她继续将话说下去,渐渐地,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逐渐淡化了很多。 萧家通缉她,这种事,她早就料到了。 “没事,我刚刚说到的那个姐姐,给我重新弄了个户籍,而且把她在这里的一套房产已经过户到我那新户籍的名下了,还有一些钱,她……给我准备好了所有后路。” “而她就是姐姐之前身边的人,”元绫芷回头将蓝溪拉过来:“叫蓝溪,从姐姐离开之后,她一直照顾我,对我很好。” “你好,蓝溪。”严尔敏和蔼地握了握她的手。 蓝溪朝她腼腆地笑了一下。 元绫芷环顾四周,看到阳蕴还在一个不起眼的边缘站着,便跟蓝溪说:“这个是阳蕴。” 蓝溪这个人有些拧巴,对待生人自来熟,可一旦知道面前的人要好好认识之后,又变得内向了些。 昨天还很健谈地跟阳蕴聊闲篇的她,此时有些扭捏,手举到肩膀前,挥了挥手,算是正式第一次打个照面。 “刚刚一直在说话,忘了给你们这个——”元绫芷回头,将一路上带的礼物从后面拿出来,放在严尔敏面前: “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元绫芷之后又拿出一提精心包裹的书籍,走到阳蕴面前,郑重地放在她面前。 “还有书,我之前在帝都军区呆过的原因,边境军区人才招引计划我也有听说过,这些书我就买下来了,希望能帮助你。” 阳蕴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现在在她面前显得很畏首畏尾,她没有接过元绫芷递给自己的书。 “你的事……我都听妈妈讲了……对不起——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她同学的女儿。” “没事的。”元绫芷对她说。 然而看着阳蕴的样子,似乎以为元绫芷说这句话只是想打发她闭嘴,眼里的神情更加着急。 “可是,我真的——” “好了,阳蕴,她现在都有一处房产在这里了,还怕日后没有道歉的机会吗?现在人找到了就够了,有什么之后慢慢说。” 严尔敏的声音严厉,但是再次跟元绫芷说话的时候却很温和: “好了,小芷,你现在也有新的户籍了,你父母生前在北境有套房子,现在是时候过户给你了。” “好。”元绫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她不想用新的身份生活,她不想顶着被削去一个姓的名字——“凌芷”去过完下半生,她想记住自己父母的惨死来去仇恨罗霖译,可是在被温叶臣带走那么多天,她的这种志气已经被摧残得千疮百孔。 她连由罗霖译教唆下的温叶臣都抗衡不了,怎么去杀掉罗霖译呢? 晚上,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憔悴的面容,机械地用木梳梳着依然枯燥的发丝。 之前,元绫芷最喜欢自己这头头发,萧承殷也说过她的头发很漂亮,柔顺,富有光泽,现在,却枯槁发黄,像是随季节凋零的落叶。 那些在温叶臣手里的日子,摧残掉的不止是心智,还有她曾经夺目的容貌。 像永远不会再受到阳光照拂的花朵,依然漂亮地开着,却灰败下去。 “又坐在镜子面前发呆吗?” 门被推开,元绫芷在镜子里看到蓝溪端着做好的燕窝羹走到自己身边。 “离了白天那种喧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蓝溪,我是不是看起来变老了很多?” 她现在变得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在被迫放下仇恨的立场之后,她只能在其他的点转移注意力。 “我是不是不漂亮了?”元绫芷手里捏着梳子,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慢慢地往下梳。 她甚至能听到头发随着梳子的拉扯断掉的声音。 “哪里有,”蓝溪跟她说:“你现在像之前一样,更何况,医生都说了,你好好调理,是能恢复到从前一样的,你看你,除了面色苍白一点,跟你之前一样的,你只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太累了。” “是吗?”元绫芷木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关注自己的容貌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在帝都的荣耀、家产,在被萧家逮捕后,一部分被充公,剩下那部分被萧承殷划走。 “我对真理会的信任、我对罗霖译的仰慕,在看到娼馆的存在后变得支离破碎。” 元绫芷啪地将木梳扣在梳妆台上。 不甘心的情绪带着她沉入了无奈的漩涡。 “我曾经什么都有,友情,亲情,爱情,受到万人敬仰的荣耀,还有那支持我做事的信仰,我什么都有。 “我可以在帝都平步青云,家庭美满,我可以在那里享受一切。然而现在一切都破灭了——我要顶着一个新的名字,继续我的后半生。 “你知道我多不甘心吗?” “元绫芷,你有点伤心糊涂了……” 元绫芷抬眼,看到的是镜子里的自己,木讷着神情,没有一点悲伤被自己表现出来,而眼眶里的泪水却流下来。 “我要看着那个二十年前害死我父母的人继续兴风作浪!我要看着那个曾经磋磨我的畜生过得风生水起! “而我失去所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盯着我唯一没失去的这张脸去看!这是我唯一能够支配的东西!” 第135章 “他们都没有推荐信!” 人在失去所有之后,总会变得异常平静,偶尔发疯也仅仅是压抑太久。 苍琴白给的那处房产,坐落的地方很好。 靠山面水,从高处的阳台上,能看到北境短暂夏季中的美景。 元绫芷在这里休养,最喜欢坐在阳台那处吊椅上。 有时候,她能从早上坐到傍晚。 蓝溪看她整天呆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曾经有一回跟元绫芷提议,要不要养一只猫解解闷。 因为她知道元绫芷喜欢猫。 然而元绫芷拒绝了。 “我一看到猫,我就想起在萧家,因为我的缘故被人从高楼扔下去的那只猫——那只猫是萧承殷送给我的礼物。 “我还会想起,在温叶臣手里的时候,我不顺着他的意,他便拿两只猫崽威胁我,最后我们两个撕破脸,他直接叫人扔在外面雪地里,冻死了。 “我想养的猫,没有一个好结果。” “我不想再养了。” 元绫芷跟她说,说到最后跟着低头,蓝溪看到她的眼泪在流。 虽然蓝溪一直在不离不弃地陪伴着她,但是那种死寂般的孤独始终像根锁链绑缚着她的心。 有时候元绫芷望着房子后面的花园,意识到这个房子里根本没多少活物,那种孤独的情绪更加激烈了。 蓝溪也似乎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最近请了外面的调养师过来,用于她恢复身体,比一天接一天地喝补汤好多了。 “唉,你这两天气色可真是好多了,看来我没给你白叫人过来。” “……”元绫芷咽下最后一口燕窝羹,吞到肚子里之后才“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别的话。 不管别人再怎么说,这具身体终究是她自己的,她能不知道好坏? 严尔敏现在很忙,她现在又不知道具体怎么跟阳蕴重归于好,自从那次离开酒馆交接她父母的房产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阳蕴。 阳蕴也没有说过来找她,于是元绫芷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 心里的孤独总是挥之不去,被温叶臣关了几十天后又被重新放出来,像是恍如隔世一样。 现在她最常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坐在梳妆台前,在镜子里看着自己。 元绫芷变得极度看重自己的容貌,因为孤独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漂亮的皮囊。 只有在注意到那张夺目的面容,她才能暂时忘掉那些孤寂带来的不快。 镜子里的她,由于这些天的调养,皮肤重新恢复光泽,像原来一样光滑白皙,像凝脂,像美玉。 一头漂亮的头发也因为频繁擦拭精油和食物滋补的缘故,重新变得柔顺。 这让元绫芷心里有了些丝丝慰藉。 今天的阳光不错,元绫芷罕见地下楼,拿着书去后院看书。 如果是在平常,蓝溪会跟她在一起的,但是元绫芷不知道这回是怎么回事,吃了饭,她就不见了踪影。 但好歹是成年人了,更何况,蓝溪跟真理会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斩断了联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元绫芷便随她去了。 看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元绫芷只觉得自己还没看几页,蓝溪的声音从前院轻快地传过来。 元绫芷竖起耳朵,听到了还有别的声音。 好像……还有阳蕴她们的声音。 她从藤椅上站起来,还没往前院的方向走几步,便跟阳蕴她们碰了个照面。 这时候的阳蕴又激动又兴奋,手里抱着一个文件袋,身后跟着喜气洋洋的严尔敏。 “我初试通过啦!就等今年下半年的复试了!” 阳蕴很欢喜地在元绫芷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像是特意为元绫芷过来道喜一样: “太感谢你之前给我带的那几本书了!对我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哪里有,还是在于你的悟性强……”元绫芷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到阳蕴那么高兴心里下意识也跟着欣慰。 “昨天晚上审核结果到的,这家伙兴奋了一晚上没睡着觉,今天起了个大早说要过来见你给你报喜。”严尔敏在身后,在后面看着阳蕴,眼里半是无奈半是欣慰。 元绫芷朝她柔和地笑了笑:“过了就好。” “蓝溪,你早说你去接严阿姨她们了,我也好有个准备啊。”元绫芷现在知道蓝溪为什么一早上就跑没影了。 “唉,阳蕴昨天晚上偷偷跟我说要‘秘密行动’,我们也都打算给你个惊喜的,我就没告诉你。” “行吧。”元绫芷点了点头,回头又跟阳蕴说:“你现在过了初试就好,对得起你之前的努力。” “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初试多少人不?整个北境,参加这个计划的有八千多个人,最后筛出来就只有一百个人啦!唉,其实这么说吧,之后我就算没有过复试,我也感觉没有遗憾啦!” 元绫芷朝她笑笑,并没有多说话。 “好了,阳蕴,这个你都说说少遍了。”严尔敏在她身后提醒她。 “哎呀,这咋啦,人元绫芷还是第一次听我说这话呢……” 阳蕴后来又兴冲冲地给她看北境军区那边下发的一些证明文件。 “这个是我的去初试上交的个人信息,还有这个,体检报告单……” 元绫芷看着她的样子恨不得将事情事无巨细地一股脑讲出来。 “哈,对了,还有这个——”阳蕴很高兴地将一张极有质感的文件纸抽出来:“推荐信!那边的高官单独给我写的!我这里留一份,另一份在他们那边归档啦!” “咦?单独给你写的?你怎么知道?”蓝溪在一边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因为我昨天晚上一连问了好几个过了初试的人,军部给他们邮过去的文件,都没有推荐信!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我看看。” 蓝溪将推荐信拉到这边,元绫芷也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当啷”一声,元绫芷手里的玻璃杯掉在茶几上,跟着那声音一起的,是由心底蔓延上来的难以阻挡的寒意。 推荐信上的字迹那么清晰,内敛地藏锋,却在细微处显露出入木三分的笔力来。 是萧承殷写的。 元绫芷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因为她太过于熟悉萧承殷的字迹了。 像是应激,元绫芷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那封推荐信,浑然没有察觉出阳蕴她们投来的惊异目光。 “小芷,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似乎是她脸上的那种表情太过渗人,严尔敏几乎是有些后怕地走近她。 第136章 萧承殷为什么推荐阳蕴? “我……我没事。”元绫芷此刻脸色惨白着,在他人看起来说话并没有可信度,于是她又找补:“我只是,突然,突然有些不舒服。” 现在她一看见关于萧承殷的一点东西都会有那种类似恐惧的心理反应,而他一想起萧承殷,她又能莫名联想起想起温叶臣,继而联想到更多…… 她明明不想承认自己现在已经慌乱,却在沙发上站起的那一刻感觉头脑发昏,直直地向后栽倒下去。 “萧承殷……萧承殷……” 元绫芷看见萧承殷坐在她旁边的床沿,双目交汇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但是她下意识的,就觉得那是萧承殷。 她想坐起来细细看他,却忽然感觉嘴巴被人捂住了。 然后浑身的感官被再次扯回现实里。 她的眼神恢复清明,却看到蓝溪一脸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然后她又看到了阳蕴正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 元绫芷不确定她听到了什么,但是看蓝溪捂自己嘴巴的样子,估计是她迷迷糊糊说的话让在场人听见了。 她心里下意识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主要是阳蕴的的目光。 元绫芷不喜欢被人那么看着。 “你突然晕过去了,估计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先躺着。” 看着她要坐起来,蓝溪赶紧伸手将她的肩膀按住。 “我没事。” 蓝溪不会不知道她跟萧承殷一些事,现在这么做,元绫芷也知道她想掩盖些什么。 便也就顺势跟着蓝溪的力道重新躺回床上。 “我有点饿了,有饭吗?”元绫芷尽量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那样,问蓝溪。 “有的,有的,严阿姨看你身体不好,特地去做了点补汤,现在估计好了,我现在给你看看……” 元绫芷看着蓝溪很快地离开,她的目光落在阳蕴身上,在目光对上那一刻,阳蕴的眼神迅速躲闪下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元绫芷朝她微笑了一下,有那种类似息事宁人的语气。 而阳蕴却不答,被她盯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你现在身体怎么会成这样?什么时候的事?先前看你,我只以为你只是瘦了些,但是我没想到你现在的身体会变成这样,我,我还记得你之前打我可有劲呢。” 元绫芷想起年前在治安所,为了让阳蕴闭嘴,上去就给了她一拳的那件事。 但是她看着阳蕴并不记仇,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调侃。 元绫芷也知道她是借着那件事说自己现在身体弱的。 “开年遇上点事就这样了,调养了好长时间,还是老样子,至于再之前的事……就别提了。” 元绫芷犹犹豫豫,不想让阳蕴知道自己在被温叶臣带走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于是说的话又像什么都没说。 但是她似乎是看到元绫芷脸上类似有气无力的神情,便跟着元绫芷的眼神坐在床沿上:“我现在有点担心你,我想……” “我没事。”元绫芷再次跟她说,想起阳蕴手里现在还有萧承殷在军部那边的推荐信,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又像是一条条细密的线,勒住她的心脏。 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有一个军部高官推荐信到底意味着什么了,现在的阳蕴,就算是不参加复试,她也能有各种理由进北境的军部。 到那时候,阳蕴的确是能翻身改命,但是跟她联系太多的自己有可能就会危险。 元绫芷不得不为自己以后的路做打算。 “我想再看看你那封推荐信,行吗?” 元绫芷沉思一会儿,突然对阳蕴说。 阳蕴没有多想,况且推荐信并没有像其他文件那样被注明不许被本人以外的人看,便去拿了自己的推荐信,送到元绫芷手里。 元绫芷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去,一目十行地去扫内容,从大篇幅的文字里看不出什么,都是中规中矩的内容。 通篇看下来,元绫芷发现一个问题。 萧承殷为什么推荐阳蕴? 第一没多少交集,第二照阳蕴口中的陈述,她又不是在初试排名第一的。 交情和实力这两个方面都没有绝对优势,萧承殷是不会理的。 而且按照萧承殷的性格,元绫芷觉得,他也是不会出这种事的。 她来回看了好几遍,眉心下意识越皱越紧。 元绫芷感觉有点累,无意间又对上阳蕴那无害的眼神,下意识有些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罢了罢了,估计是巧合。 元绫芷将推荐信还给阳蕴。 “这个信有什么问题吗?”阳蕴接过去的时候,很疑惑地问她。 元绫芷摇头,没有说出心里的怀疑,为了让自己的疑心病不那么明显,她便朝阳蕴笑笑: “没有,我只是没见过推荐信。” 晚上吃过饭,严尔敏便找了个由头拉她到茶室说话。 元绫芷起先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边泡茶,一边看着严尔敏脸上有些犹豫的表情,似乎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严姨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元绫芷一边熟练地将热水冲进茶壶里,一边跟严尔敏说。 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 “唉,其实也没什么的,”严尔敏脸上半是无奈半是无语的表情:“今天你突然晕倒,吓坏她了,她有点担心你,想跟你待一阵子。” “……”元绫芷泡茶的手一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现在已经知道阳蕴日后注定是跟萧承殷他们脱不开关系的,元绫芷是傻吗要继续跟她保持联系? 见元绫芷不说话,严尔敏又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也有点愿意让她留在这里,跟你就伴一阵子的。” “这怎么说?”元绫芷将泡好的茶推给严尔敏,缓缓问道。 “蓝溪今天跟我聊了一些你的事情,说你现在总是有心结,放不下,我真怕你现在想不开有个好歹的——” “我没事。”元绫芷回答得很坚决,但没想到正是这句话让严尔敏神经紧绷起来。 “你总说这话。我生意那边也忙,你万一出个什么事,我又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如果有阳蕴陪着,会好很多——” 元绫芷默默地听着,忽然说:“严姨,我实话跟您说吧,我现在不想让她跟我有太多联系,因为她那封推荐信是萧承殷写的。” 严尔敏皱眉,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因为触及到盲区,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 “萧承殷是萧家人,就是那个通缉我的萧家,也是我在剥夺人权之后的监管人。”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元绫芷又感觉有些显得自己疑心病了。 万一是巧合呢? 果然,元绫芷听见严尔敏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去军部,阳蕴之后就算是过了复试也是呆在那里,你们不会有交集的。” 元绫芷将眉头皱得更深,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严尔敏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的那种直觉和疑心病总让她的心惴惴的。 “啊,好吧,”元绫芷看到严尔敏那张脸,便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只有一个答案。 如果她要用“萧承殷写的推荐信”的理由断绝跟阳蕴的联系,那严尔敏之后怎么在她们两个之间联系呢?两边都很难堪的。 更何况,抛弃其他客观理由不谈,元绫芷心里还是想跟阳蕴继续的。 罢了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得了,万一这真是她的疑心病呢。 想到刚刚的话,元绫芷感觉有点不好收场,面对严尔敏,她又装作不经意地补充:“估计是我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了,现在看事总是乱乱的,严姨你说的也对,是我多想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人滥用药的缘故,精神很不好。” “我理解你,你安心养着,让阳蕴多陪着你——我听蓝溪说一般戒断过后都很孤独,让阳蕴留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严尔敏赶紧安慰她,接着道: “可惜我现在也没有太多时间,酒馆那边有点事情,明天我就得走,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好。” 虽然严尔敏这么说,元绫芷却只觉得心里寂寞又慌乱。 第137章 一个个的都是利用她的借口罢了 不过没得说,在阳蕴留下来后,元绫芷确实感觉心里的那种孤寂被阳蕴的热情消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那源源不断且充沛的力量感和充实感。 姑且不说萧承殷那档子事,元绫芷还挺喜欢阳蕴能陪着自己的。 像个正午的小太阳,在她心里那片孤单的大地上日复一日地照着。 “哎呦,看书看得我脖子疼……” 元绫芷在藤椅上,听着阳蕴的声音由远及近被阳蕴带着过来,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原本阳蕴摸着自己的脖子,但是余光看到元绫芷手上的东西,立刻一个健步冲过去。 “这是什么?” “这个,”元绫芷听她这么惊讶,有点奇怪,颠了颠手里的东西说:“美容仪,今天刚到的。” “咦?那它主要能做什么呢?” “嗯……”元绫芷想了想,将导头重新覆盖在自己的脸上:“美容吧,我也没细看说明书,我看它对皮肤很友好就买了,今天刚到,你要不要试试?” 阳蕴有点期待地将自己的脸凑过去,元绫芷将手里美容仪的导头贴在她脸上。 “咦!热的?”她很快又将脸缩回去,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元绫芷,难以置信。 “对啊,就是热的。”元绫芷朝她笑笑,举着手里的仪器又往阳蕴那里靠靠:“你要不要再多一点时间试试?” “算了,我不用了。”阳蕴有些悻悻地摆手,绕过面前的圆几,在元绫芷旁边的藤椅上坐着。 “你这个年纪也用不着,”元绫芷看她现在对这个有些不习惯,便在阳蕴坐下之后说道:“你的脸现在就很好。” “啊……那我看你皮肤比我要好啊。” 元绫芷一顿,回头看阳蕴,被她说得心里有几分高兴,改口道:“好吧,我只是没事干打扮一下,哈哈哈……” 毕竟她当初也是在帝都军部数一数二的女副官,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虽然在那里样貌并不是最重要的,但也算是一个小加分项。 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快把萧承殷“勾引”到手的?要是单会打架没有样貌,她估计会跟萧承殷成兄弟。 想到之前在帝都的种种,元绫芷便感觉有意思得很,当然,这也仅限于她们两个没撕破脸之前。 “你在想什么,看着这么高兴?”阳蕴的胳膊肘撑着小桌,朝她这边微微倾了倾。 “嗯,想到我之前在帝都的一些事情。”元绫芷如实跟她说,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帝都?我没有去过,想必那里很好吧?”阳蕴脸上出现很神往的表情,托着腮跟元绫芷说话。 “那要看是哪个方面了。”元绫芷现在又想起自己最后在帝都待的那几个月,简直是痛不欲生。 “怎么说呢。”元绫芷看了看阳蕴期待的神情,慢慢跟她讲:“去了哪里,你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跻身上流,另一个就是当边角料,那个地方,贫富差距很大的。” 她幼年的时候经历过上顿不接下顿的困窘生活,成年以后又在机缘巧合下融入所谓的上流锦衣玉食。 她曾经也想阳蕴一样,甚至比阳蕴更艰难,她在贫民窟,手里捏着别人不要的烂纸,给别人看上面的字念什么,但是别人总是拿白眼翻她。 元绫芷现在看到阳蕴,就看见曾经的自己。 她也见过出身世家的萧承殷大手一挥,那得到过帝国授勋的珠宝工匠,便亲自到她面前设计首饰,毕恭毕敬。 没人能知道她那时候有多震撼,不是因为萧承殷能有那么多钱,也不是因为那个珠宝匠有多毕恭毕敬。 她从来没有那么直观地感受到贫富差距那么大。 萧承殷的几个动作,几句话的事,几秒钟的挥霍是别人几辈子努力都达不到的终点。 那时候,元绫芷就在想,她小时候在路上乞讨的时候,萧承殷在干什么呢? 然而她从来都没有对萧承殷细讲过自己的幼年,有时候不可避免地提到的时候,也只是说“日子有些难过”。 刚开始,元绫芷以为他那样的出身,是不知道在他家族庇护以外的世界的。 但是在机缘巧合下,她跟萧承殷说起这个话题,看到萧承殷出乎意料的坦然。 “那不是正常的吗,资源做不到平均分配,那就永远都有阶级,有阶级就会有贫富差距,这是历史走不出的循环——不过你怎么说起这个了?” 萧承殷那种近乎冷漠的坦然,让元绫芷那时候意识到他是用上位者的角度去看矛盾,他之所以那么淡然,他之所以那么冷漠,是因为他一直过着超脱困苦的安逸生活和掌握相对客观的真理。 所以在他眼里,这种矛盾短时间难以解决,跟他有关系的三代以内不会受这种问题的困扰,不如不去想。 “你怎么说道这种事,弄得自己老是闷闷不乐的?” “没有,只是有时候感觉有些可怜……” “咸吃萝卜淡操心,”萧承殷仍然带着那种漫不经心:“事情闹大了有议会那边摆平,再不济,我们干什么吃的?” “我不是在乎那些——”元绫芷当时就说,还想跟他争辩几句,但是又看到萧承殷脸上那种类似倦怠的表情,张开的嘴又缄默下去。 她是从底层来的,在机缘巧合下借着真理会翻身,那种在生死线挣扎的窒息感旁人并不能体会。 所以当她看到萧承殷到岛台那边,拿出放在酒橱里的酒,顺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便感觉她们之间隔了一层淡淡的薄膜。 萧承殷这种出身上流的人,他做不到俯身去倾听底层蝼蚁的悲苦,而元绫芷曾经就是他藐视过的一员。 他所谓的那点怜悯,也只不过是看到书上给他灌输思想下,做出的条件反射。 那一刻,她喝着由萧承殷手心温好的酒,只感觉辛辣和苦涩。 “好了,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了,好不好喝?这酒很难得,是我大学时候跟同学一起去竞拍的。” “……” “好喝。” 其实那天,元绫芷开口之前的犹豫,其实是想质问萧承殷的。 问他们,为什么拥有这么多资源不去做出变革?为什么不愿意去俯下身子去倾听那些压抑呻吟下的疾苦?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很难做到那就不去做吗?像萧承殷这种出身上流的人,坐拥那么大的权势和那么多的金钱,他们真的努力过吗? 萧承殷的那个样子让那时候的她更加相信真理会是正确的,元绫芷本来给予了一些希望在萧承殷身上,但是在那次谈话之后,这个念头被打消。 她收心了,并且从此坚信,只有真理会是好的,是真的致力于消除这个帝国的弊病。 当然,那也仅仅是在发现真理会总部藏着娼馆这种东西之前。 元绫芷坐在藤椅上,突然就笑了一下,眼睛盯着快要落下的夕阳,脸上带着被戏弄过后的因为羞耻生出的嘲讽。 什么好不好的?一个个的,都是利用她的借口罢了。 真理会,王室议会,只不过是势力角逐下给世人一个冠冕堂皇的骗局罢了,哪里有什么非黑即白! 现在想来,当初对萧承殷那种莫须有的怨念竟然是十分可笑的,她并没有在一定程度上真正了解过王室那边所做出的努力,说不定人家做了她不知道呢。 哪里有什么分明的好坏呢? “罢了罢了,”元绫芷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扶着藤椅边站起来:“我饿了,去吃饭。” “唉,你还没有给我讲帝都那边到底什么样子呢。”阳蕴听见她这么说,着急地站起来,跟元绫芷说道:“你光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讲啊。” “这有什么好讲的?”元绫芷一改刚刚带着笑意的样子,说话的声音有些生硬:“那点破事有什么好讲的?” 阳蕴被她说得脖子都往后缩了一下,有点憋屈地嘟嘟囔囔:“不讲不讲呗,突然这么凶做什么……” 第138章 “你直接找个鞭子赶我吧。” 阳蕴说她现在脾气变得很怪,元绫芷并不在意。 而阳蕴也没有一直揪着她的那一点不放,毕竟还有求于元绫芷。 “复试我们要考一些格斗基本功,我要怎么办啊,我也不会打架呀……” 元绫芷在一边敷脸,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揣测阳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她给的那一拳还是挺有技术的。 “你想学这个东西,我可以教你。”元绫芷顺水推舟地说。 “啊,真的吗?那可太好了。”阳蕴很欢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兴致很高地问元绫芷:“那我先要怎么做?” “你出大门。” “啊?”阳蕴愣在原地,显得有些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你别管为什么,出去再说。”元绫芷这时候也站起来,用手指捋了捋脸上的面膜边边,另一只手腾出来,轻轻推了推阳蕴的肩膀。 “蓝溪。”经过一楼客厅的时候,元绫芷朝二楼的书房喊了一声。 “咋?”蓝溪从书房里探出头来,手里握着本书:“干什么叫我?” “大门钥匙。”元绫芷朝她伸手。 “你要开门?得了,就你现在的样子,能把那门打开我真是开眼,你等着,我跟你们过去。” 于是阳蕴一直被她们推到别墅大门口。 蓝溪在一边,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当着阳蕴的面把大门打开。 “这是……这是干什么……” “出去跑步,绕着这个房子,先跑五圈。” “?”阳蕴眼睛都直了,仿佛元绫芷说的话不是人话一样:“五圈?这房子这么大,牛跑下来也得累趴下吧?我是人,不是畜生啊!” “你没有耐力怎么跟人打架?就凭你那点爆发力打两拳就没劲了,之后还有短跑坡度跑变速跑——” “啊?我能不能回去看书啊。”阳蕴一听还有那么多变着花样的跑步,一脸苦瓜相。 “你现在哭得有点早了,过两天给你买跳绳,你还要练你那小肌肉群。”元绫芷跟她说。 趁着阳蕴变脸的功夫,蓝溪偷偷往元绫芷这边靠过来:“你这也没必要给人家这么大压力啊。” “这怎么了?之前罗霖译要我学这些,让我跳一天的绳,我不也活下来了?” 元绫芷现在想起来十七八岁每天跑步跳绳轮着来的日子,都感觉那些痛不欲生的酸爽还停留在自己的肌肉里。 “到时候你背阳蕴啊。” “啊?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那时候训练完了,都是荆文苍琴白他们抬着我回去的。”元绫芷没憋好屁地偷偷跟她说:“我看阳蕴这个样子,估计也要被抬着回来。” 果然,等到吃饭的时候,元绫芷出去找阳蕴,看到她就躺在大门口右转几米远的地方,爬都爬不动。 看到元绫芷,跟看到救星一样,阳蕴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仅仅是在地上顾蛹了顾蛹,便累得晕过去了。 后面几天,元绫芷发现她变聪明了,不仅不能在一般时间内回来,连那种疲惫的感觉都看起来没多少,可阳蕴还是装着尽心尽力的样子,故意在她眼前表演喘气。 这天她又要出去跑步,看到元绫芷从门厅那里拿了飞行器,跟着自己,便问她: “你这是做什么?” 元绫芷有点狡猾地笑笑:“我也跟着你去跑步。” 实际上是监督阳蕴跑步。 而阳蕴可不傻,听见元绫芷这么说,立刻回答:“这外面大热天的,你就别去了呗,而且你身体还没恢复好。” “没事,我不是带了这个?不打紧。”元绫芷早就知道她是这番说辞,便颠了颠手里的踩踏式飞行器。 这下阳蕴没话说了。 似乎是知道元绫芷的意思,一路上,阳蕴脸上都带着那种要接受酷刑的悲惨表情。 这下,元绫芷更确信她之前偷懒了。 “跑吧。”这么说着,元绫芷将飞行器扔在地面上,然后踩上去。 阳蕴有点不甘心地撇撇嘴,眼睛看着元绫芷流畅的动作:“你不是跟我说你也要跑吗?” “哈哈,我走累了,先休息会儿。”元绫芷有点带着捉弄人的口吻跟她说。 “……” 阳蕴一脸不愿意再搭理她的表情。 等她开始跑了,元绫芷就跟在她后面慢慢地踩着飞行器。 “你别一会儿突然特别快又特别慢的,那样更累。”元绫芷在后面慢慢提醒她。 然后阳蕴突然跑得特别慢,简直能跟走路的速度媲美。 元绫芷说:“我也没叫你那么慢啊。” 阳蕴低着脑袋跑快了点。 “再快点,保持匀速就好。” 元绫芷算是看清了,就算阳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也总是想找机会偷懒。 在元绫芷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跑快点的时候,阳蕴又哭又笑地跟她回头说:“你直接找个鞭子赶我吧。” 元绫芷乐了一下,说:“我没那小癖好。” 刚开始阳蕴还不理解她怎么说这个话,后来想了想,一脸羞愤:“哇去,你是女生啊,你怎么说这个话?”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我不喜欢打人啊。”元绫芷脸上的笑带着奸诈,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阳蕴。 山庄很大,绕一圈正常跑下来要半个小时,元绫芷踩着脚下的飞行器都有些累。 她看着阳蕴,感觉阳蕴都快跑成狗了。 阳蕴似乎也这么觉得,还回头跟她说自己嘴里一股血味儿。 元绫芷笑笑:“你前两天都这样,不也熬过来了?没事,我给你带了水。” 说着,她摇了摇手里的水杯。 “再跑几天,跑几天我教你格斗基本功。” “啊?真的吗?” 阳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元绫芷笑着点点头。 看着吧,等真正教阳蕴了,她还是会像跑步这样厌倦的。 元绫芷没有把这种话说出来,看着阳蕴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前跑,感觉很好笑。 如果要问她元绫芷怎么知道的,那是因为她自己就经历过。 果不其然,在开始教阳蕴一天基本功之后,阳蕴由原来的兴致勃勃变得寡言少语。 元绫芷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经常说阳蕴那些基本的动作做得不好…… 但不能不说啊,不纠正的话,阳蕴怎么学后续的东西? 就连基本的预备式,都让元绫芷纠正半个小时。 “站架不对,你的两脚间距跟肩膀一样宽了吗?” “手臂自然下落,自然下落啊,你崩那么紧做什么?你要绞死你自己啊?” “膝头弯曲,你那么弯都快给我跪了,微微弯下一点就可以了。” 等到终于把预备式搞好之后,元绫芷才发现那种艰难程度只是个开胃小菜,后面还有移动步法。 阳蕴摆好预备式,然后那么一动,跟即将变异一样。 元绫芷忍不住问她:“阳蕴你属相麻花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阳蕴更难绷。 “啊啊啊,我不配学这个,我一学这个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智障儿。” “你别这么说,你不是,谁刚开始学不是这样,我当时还不如你呢。”元绫芷看到阳蕴脸上已经崩溃的神情,察觉到自己刚刚说的有些重了,便找话安慰她。 阳蕴屁股往地上一坐,两眼一闭,那眼泪哗啦一下子下来了。 “哎呀……怎么这么难,学啊?……呜呜我好难受啊……这个东西怎么这么难学啊啊啊啊啊……难受死我了……呜呜呜啊啊啊啊……我学不会我真难受啊啊啊啊……” 元绫芷真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哭的,你说她哭,她说出来的话还带点被气笑的意思,哭声还夹杂着被气笑的颤音,让人不知道怎么安慰。 那股难受劲还带解说,就……挺直抒胸臆的。 第139章 被守株待兔了! 话虽然是那么说,阳蕴在实际行动上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要放弃的意思。 等她初有成效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还记得从元绫芷嘴里得出那句“不错”的话来之后,她高兴了半天,还跟自己认识的人聊,具体是哪个元绫芷并不知道,但是她估计是吕昌泰。 毕竟吕昌泰对阳蕴有意思,但是可惜阳蕴一直很迟钝地察觉不出来。 不过最近一个月,阳蕴似乎开了窍,没有看书和练习格斗的时候都在光脑上跟人聊天。 那肯定是吕昌泰了。 元绫芷在旁边看她,心里欣慰地想。 她自然也不打扰阳蕴,在一边敷面膜。 然而她最近是有什么心事一样,经常皱着眉,脸色也惨白的,有时候元绫芷跟蓝溪叫她好几声她都反应不过来。 特别是看见元绫芷,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就差把寒毛竖起来了。 元绫芷有时候就问她:“你这两天怎么回事?饭吃不好觉睡不好的?” 餐桌上的阳蕴浑身一颤,看着元绫芷的眼神有时候发愣,紧接着又像是躲闪什么一样地低下头:“没……没有啊,这两天可能是累了才这样的吧。” 元绫芷看了看同样一脸担忧的蓝溪,便说道:“要不要找医生给你看看?” 没想到阳蕴赶紧摆手,连忙说不用。 元绫芷放心不下,在阳蕴练基本功的时候,她又来旁边看着。 那时候阳蕴还在练功房坐着,拿着光脑不知道在做什么,但是听到元绫芷的脚步声,犹如惊弓之鸟一样转过去看,接着手也瞬间收到自己身后。 元绫芷一头雾水,拿起旁边的哑铃练手,问阳蕴:“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吃人。” “没……没有什么啊……”阳蕴结结巴巴地说。 “你不对劲,你很少这样。”元绫芷一边继续用哑铃练着手臂,一边垂着眼皮跟阳蕴说。 “啊……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 元绫芷看了眼支支吾吾的阳蕴,感觉有些没有意思,干脆就不问了。 结果阳蕴过了一会儿又主动说了。 “我这两天这样,是因为,我听说又要打仗了……” 元绫芷举哑铃的动作一顿,转头惊愕地看向阳蕴,第一次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是这么陌生:“你说要打仗了?你怎么知道?” “我,我跟之前我初试的考官这两天聊天……听说的。” 北境一直不太安稳,元绫芷不是不知道,但是听阳蕴这么一说,还是有些畏惧。 “我们有时间去屯点吃的东西吧?”阳蕴一脸紧张地对她说。 “……”元绫芷皱紧了眉头:“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她对北境并不熟悉,但是阳蕴经历过,那种慌乱的神情,也让她的内心在打鼓。 “不夸张!一点都不!我之前出生的那个城市在几年之前就被他们割走了!” “啊?这么严重吗?”元绫芷没想到说起这个,阳蕴竟然这么激动,说完后她便觉得有些不礼貌,便说到:“好,我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元绫芷跟蓝溪一起去银行,将现金换成金条。 蓝溪理解元绫芷要换金条的行为,但是似乎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换那么多的金条。 “北境割过不止一次的地,照这样下去,在北境燃起的战火早晚会烧到内地。” 当在待客室,看着一根根金条在箱子里被人码放整齐时,元绫芷坐在沙发上低声跟蓝溪说。 “王室没用啊。”蓝溪叹了口气:“议会那边也不制衡着点。” “就算有议会,那也是二十年前的革命相互制衡妥协的结果,主要还是王室那边做着决定。” 说到这里,元绫芷想起真理会。 真理会的人大多都是议员成员。 算了,想他们做什么…… 金条被码放整齐,元绫芷上前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将箱子盖上。 似乎是看着元绫芷一脸不快,蓝溪也忧心仲仲地问:“唉,无论是哪边,都足够软弱了,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元绫芷现在一想到远在在帝都的那些世家大族还忙着互相内斗,看似平静的土地上已经笼罩在内忧外患之下,更不高兴了: “命能保下来就不错了,难道我们要想忧国忧民的那种大事吗?” 等跟蕴汇合后,元绫芷让蓝溪先把金条带回家,然后自己跟阳蕴一起买容易储存的食物。 街上很萧条,仿佛民众们也知道了一些风声,零星的几个人走在大街上,脸上也都是神色紧张。 而且,元绫芷发现以往繁华的街道上,那些店铺也都关起了门窗。 北境的夏季短暂,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人们大多也穿上了稍微厚一点的外套。 一阵凉风吹过来,元绫芷都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哆嗦。 “真冷啊。”元绫芷下意识跟阳蕴说道。 “我已经买了一些粮油了,还有啊,就是一些抗寒的菜籽,说不定万一情况严峻了,我们也可以自给自足。”阳蕴看见她来,便跟她说清。 “对了,还有衣服,你都没几件过冬的衣服,现在正好出来了,你去买几件吧?” 现在元绫芷也是第一次要经历这种事,表面上很沉稳,但是她现在一想到那种炮火连天的景象也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好。” “我知道一个店,里面的衣服质量很好,我带你过去看看。” “行。” 阳蕴带着元绫芷进了一家服装店,元绫芷看了看,阳蕴阳蕴也跟着试了几件。 一圈下来,元绫芷除了手上的一件银狐皮狐裘,便没有其他中意的了。 阳蕴很惊讶,看着元绫芷手上的那一件,便问:“你不买别的了?” “我感觉其他的不适合我。”元绫芷跟她说。 但是阳蕴皱眉:“你还是多买一些吧,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呢。” 元绫芷有些犹豫,但是这么一想想,阳蕴说得也对,便折了回去,看了看那些衣服,最后选了一件长至小腿的黑色连衣裙。 但是等到她试衣服出来的时候,她发现阳蕴并没有等在试衣间门外。 刚开始元绫芷还以为她是去别的地方看衣服了,但是找着找着,元绫芷发现她似乎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时候,元绫芷便有些着急了。 看着外面暮色渐重,元绫芷一边在光脑上联系阳蕴,一边走到前台问老板有没有见过她: “那个女生高高瘦瘦的,大概比我高一点——我们两个当时一起进的这里,你有看见她出去过吗?” 元绫芷一边比划,一边着急地和老板解释。 “没见过。”老板这样说着,绕过桌子去关上店门。 元绫芷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便说:“你先别关门,我还没结账——这两件衣服我买了,多少钱?” 店铺的大门忽然在她身后关上了,发出巨大的声响,让她吓一跳。 “我还没出去,你们怎么反倒关门了?” 元绫芷看他们的脸色不善,这才差距出不对劲来。 老板身材魁梧,走到她面前,元绫芷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几乎要摆出要攻击的样子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上手就撩起她脸上覆着的面纱,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在面纱完全掉落在地上之后,元绫芷在他脸上看到一种得逞的诡谲笑容。 元绫芷下意识一拳打出去,却被这个男人敏捷地闪躲下去。 手腕被死死捏住,元绫芷快速出腿一脚踹在这个男人的肚子上。 就在她以为能把这个人打赢的时候,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这里的店员,像鬼一样冒出来,手里拿着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手巾,在她后面捂住她的口鼻。 元绫芷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情急之下无意识地吸了几口,原本要拐出去的手肘因为手巾散发的药性迅速失去力量,就连意识都混沌起来…… 第140章 你现在欠萧家的,是时候还了。 元绫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那个店铺里了。 她的手脚被绑着,夜间的寒风吹进没有安装窗户的窟窿,冻得她打了个寒噤。 元绫芷睁开眼望了望四周,发现这里是个荒废的郊区别墅,旁边还有一群男人,正在低沉地说着话。 其中一个人眼尖,看到元绫芷醒过来,便让自己的同伴也注意到元绫芷。 元绫芷对上他们的目光,看着他们人那么多,自己又处于这么劣势的情况,心中不免悸动。 “喂,安分点,我们可没想着杀你。”其中一个男人对她说。 元绫芷呜呜两声,他们倒也好说话,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将她嘴里塞着的布头拿出来。 “你们要什么?钱吗?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给你们卡上打钱——” 元绫芷说着说着,被一个尖尖下巴的男人截住了。 她看着那个男人放在嘴唇上的手指移开,脸上带着的表情仿佛在嘲笑元绫芷的过于单纯。 “我们不需要钱。” 他们个个带着确信元绫芷不会跑走的神情,将一部分的实情告诉她:“我们要你这个人。” “人?”元绫芷下意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这句话。 “元绫芷,你现在欠萧家的,应该也要还一下吧?” 元绫芷几乎是瞬间如坠冰窖,也不敢呼吸,就那么看着那个跟自己说这句话的男人。 然后她在他们的袍子上,看到了独属于萧家的家族族徽,用暗线勾勒着,在光亮处时隐时现。 “你们……你们要把我带去帝都吗?” “算你聪明,就是这样。” 元绫芷现在手脚开始发麻,呼吸也开始急促——她不敢想,要是再落在萧家手里,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次她已经跟真理会决裂了,就算是她在萧无烨手里被折磨死,都不会有人管她的! 元绫芷有些想死。 “你们……你们萧家,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元绫芷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再次回到帝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这我可不能说。”尖下巴男人走过来,手里的蝴蝶刀在指尖飞舞,最后刀尖直指元绫芷的脸侧戏谑地跟她说道: “就算打游戏,也不能出卖队友,对吧?” “那我若是爆出当初核心晶元的下落,你们萧家会放过我吗?” 男人蹲在她面前,刚刚还有着玩味的神情此刻变得严肃起来:“唉,这个我不知道唉,我毕竟不是作决策的,但是呢,我觉得会稍微放你一马——” “但是你们还会留着我对峙真理会那边,是吗?”元绫芷打断他说的话,跟他挑明。 “嚯!”男人像是发现一个新大陆,笑着回头看看同伴的脸色,目光中带着惊异的色彩: “你挺聪明嘛,不错,怪不得萧家那位能被你骗个四五年。” 元绫芷没理会他们说萧承殷,冷冷笑了一声:“你们想多了,我现在已经跟真理会那边没有关系了,就算我烂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会管的。” “嚯,原来你们也有内斗的时候啊?”男人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后面的同伴也随着两人说话内容凑得越来越近。 “说得好像你们萧家没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一样。”元绫芷漠然地讽刺他们。 “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既然已经幡然醒悟,我们回帝都的时候,可以在萧大人面前多多美言你几句,萧大人为人胸襟宽广,只要你乖乖跟着萧家做事,他大概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吗?”元绫芷看着他,缓缓坐起来,挑衅地扬了扬眉毛:“可是我也不想跟你们萧家合作。” 一个弑兄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元绫芷,你是不是糊涂啊?”跟她说话的人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两边都不要你,你还不紧着给自己寻个靠山?你现在不回心转意,趁还有人能倾听你声音的时候及时归顺,到了帝都,可没人能这么耐心地跟你讲话了。” “萧家他是靠山吗?”元绫芷觉得自己就算是落魄了,也绝对不会找萧家合作的:“你们知道萧无烨做过什么事吗?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以为依靠着萧家就能安稳吗?” “哇,你这个女人好绝情啊,这么说别人,当真是可怜了被你骗得团团转的萧承殷啊。” “什么绝不绝情的,一开始我接近他就只有纯粹的目的,你本末倒置了吧?”元绫芷直视着他的目光,犹如黑暗里的火炬,坚定地燃烧。 男人似乎被他说服了,抿着嘴像是无语地点点头,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好了,聊闲篇聊得也足够久了,你现在告诉我们,核心晶元在哪里?” 元绫芷把头一偏:“我不知道。” “别装傻,快说。”后面有人警告她。 元绫芷恼了:“你觉得我会故意骗你们吗?我现在已经跟真理会没有一点关系了,我没有理由继续给他们打掩护的!” “那没办法,这个东西归结到底,是你给弄丢的,我们还是要把你送回帝都的。” 元绫芷一副无所谓的死样子:“那你们把我送回去吧。” “不过你说的,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尖脸男再次问她。 “你爱信信,不信滚。”元绫芷本来就烦,听到这么弱智的话直接骂出来了。 “你怎么说话的?” “你觉得我说话不好听?来,来弄死我,现在就弄死我,省得我再去帝都了。”元绫芷真的把头伸过去,把那个男人气得脸色发青。 后面有人拽他:“好了好了,她说得是真是假到时候一查有没有这事就好了,现在没有必要……” 元绫芷察觉出这句话的信息量来,抬头,问那个正在拉尖下巴的男人:“你们在真理会有探子?” 几个男人笑了,脸上好像就在写着: 你们有本事把你安在萧家插眼,我们就没本事让人监视你们吗? 元绫芷心中一阵快意。 好啊,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啊! 第141章 “都别睡了!她跑了!” 元绫芷直到半夜都不敢睡觉,趁着他们松懈的时候,她一直在偷偷用防身的小刀割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那个小刀很小,只比一个手指关节那么长,元绫芷根本没想过用它来反击,便用来割绳子了。 她现在不占任何一方,所以最紧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她可不想再次落尽萧家手里,痛不欲生地死去。 于是她在两个守夜人的面前,闭着眼装睡觉,手在背面用刀子不动声色地割绳子。 很安静,安静得让元绫芷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元绫芷根本不敢想一旦被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北境晚夏微凉的寒气从四面漏风的墙壁里穿透进来,元绫芷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轮到看守她的人很警惕,在听到她发出声响后,便转头警告:“别想耍什么小动作。” 元绫芷计上心头,黑夜里,晶亮的瞳仁在眼眶里转了一轮,然后装出一种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有点冷。” 说着,元绫芷还装模做样得打了个喷嚏。 “够了,你别把人都吵醒了。”那人说着,给元绫芷身上扔了件大衣。 元绫芷很感激:“谢谢你。” 结果那人嗤之以鼻,没有再搭理元绫芷,到墙角一边窝着去了。 有了身上的大衣作掩护,元绫芷割绳子的动作忍不住加快了一些,也更加肆无忌惮一些,毕竟又是在暗处,他们看不出来。 元绫芷现在手腕酸痛,每动一下,就好像有刀子在切割她的整个手臂手腕。 她缓缓收起指尖的刀子,翻了个身,稍微喘口气的间隙,便听见楼下马匹嘶叫的声音。 太好了,有马,这下可不担心等下跑怎么办了…… 元绫芷正高兴地想的时候,她听到守夜人那边传来异响,便侧头看过去,发现他们似乎在轮班。 那个轮到看守她的人还眯着惺忪的睡眼,慢慢坐到刚刚看守人的位置上。 元绫芷心下一动,心里燃出些许希望。 她所在的位置再走几步是没有装栏杆的看台,她到时候可以滚下去,如果幸运,可以落在一楼那半米高的野草上,还能做个缓冲。 到时候,这个人又这么松懈,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她更卖力地在风衣下割着绑在自己脚腕上的绳子,时不时还腾出精力去看一眼看守人。 看守有时候也迷瞪着眼,半睡不睡的样子。 元绫芷屏住呼吸,在脚腕感知自由之后,迅速全身施力向后滚去,在看台边缘,更是毫不犹豫地用手臂挡住头颈,从看台滚落下去。 一系列的动作流畅无声,直到她落在楼底下的草从里,她才听到那个看守发出一声惊叫,并且把他们所有人都叫起来了: ”妈的,都别睡了!她跑了!“ 元绫芷自然值啊都不能在这个关头有半分犹豫,便调动浑身的力气冲到拴在一边的马匹旁。 在利落地解开绳子之后,她迅捷地左脚踩上脚蹬,手抓住马鞍的后鞍鞒,身体腾空跃上马背,小腿一踢马肚便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中途还有跟他一样从二楼跃下来挡她的,被她用马蹄狠狠踹倒在地。 她骑着马跑出一段距离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那人被马蹄踢得口吐鲜血,一部分人将他扶起来,另一部分骑着马出来追她。 搞笑,她之前可是学过马术的,这些人怎么可能追得上她? 元绫芷心里发笑,手上拿着鞭子敦促马往前更快地跑过去。 可是跑着跑着,元绫芷发现了一件对自己极度不利的事情: 那是因为,这里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乡镇。 这里,估计是离她山庄很远的地方。 但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甩掉后面追赶自己的人。 于是她骑着马,对着面前的树林便扎了进去。 她在树林间左拐右拐,拐到元绫芷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她才听不到后面那些人追赶自己的马蹄声。 元绫芷从树林的一个空地中缓缓慢下步子,然后用光脑看导航,看到自己离自己的所住的山庄隔了四个镇子,便更无语了。 这么短时间,萧家人真能走啊。 元绫芷将眼前的晶屏关闭,刚刚的导航已经印在脑子里,于是她手扯着缰绳,将马头调转,往自己家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除了风有些寒冷之外,元绫芷并没有遇到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而且今天晚上的天气也很好,一轮圆月高高挂起来,被轻薄的云影遮着,像是覆上了一层面纱,而银光就铺在元绫芷的脚下。 随风摇曳的青草即将在晚夏凋零,在冷风中做出最后的摇曳,切割着元绫芷笼罩下的月影。 与此同时,元绫芷的晶屏自动打开,上面显示着蓝溪正在跟她联系。 元绫芷打开它,看到的是蓝溪焦急的脸。 “元绫芷,你在哪里?出了什么事情?” 看见蓝溪那张熟悉的脸,元绫芷有一种想大骂萧家人的冲动,但是她克制住了那些并不理智的欲望,改口道: “说来话长,但事情说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你能来接我吗?” “我现在就去,你在哪里?” “我在野外。”元绫芷看了看自己周围荒芜的景色:“我把位置发给你,我跟你碰面好吧?” “好。” 但是元绫芷都快到山庄了,也没见蓝溪把山庄里存放的飞行器开出来。 听着光脑一直在响,元绫芷就知道是怎么个事情了。 她下马走到门口,接听蓝溪那边的消息后,也才看到蓝溪还坐在飞行器里,一脸窘迫: “我……我忘了这里基本交通基础都没打好,这个……开都开不出来……” “没事,我已经到了,你快给我开门。” “啊?你怎么那么快?我在导航上看着挺远的啊……”元绫芷看着光脑里的蓝溪一边下了飞行器,一边往地下停放库出口走。 元绫芷回头看了看在大门一边喘气的马,说:“用马的半条命换来的。” “啊?” “没事,快来开门。” “哎你可算是回来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真是急死我跟阳蕴了。”元绫芷看着蓝溪一边打开门,一边说出这句话。 “阳蕴什么时候回来的?”元绫芷问她。 还没等蓝溪说下句话,元绫芷便在前院的路上遇上了眼睛哭得通红的阳蕴。 阳蕴也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呆愣在原地。 元绫芷就那么看着她,带着那种凌厉的审视。 第143章 过两天找个由头让阳蕴回去。 元绫芷真的不想那么多疑,但是一切事情发生都太过于凑巧了。 还有之前她对阳蕴的芥蒂,让她根本没办法对阳蕴这个人装上滤镜。 她带着浑身的压迫感走近阳蕴,一双杏眼像豹猫那样盯着猎物: “你去哪里了?我从试衣间出来就找不见你人。”元绫芷问她,不加掩饰。 阳蕴睁大了发红的眼眶,哆嗦着嘴唇:“我……我当时出去买别的东西了。” “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我以为我能很快……回来的……” 元绫芷不信她的话:“所以之后呢?你自已一个人回来了?” “我找过你,但是我发现那家商铺已经关了门了,我找你半天,但是天越来越暗,我没有办法,只能回来找蓝溪了——” 元绫芷又走近一步,跟阳蕴离得那么近,眼神中的凌厉不减分毫。 然后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阳蕴心脏那处。 “好,我信你。” 你说的话对得起你的良心就行。 元绫芷觉得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问多了打草惊蛇,更会将自己和阳蕴的关系推向极端,到时候,阳蕴万一真是跟她想的那样——是萧承殷授意的话,她元绫芷的处境会更艰难。 跟在她身后的蓝溪一头雾水,等到上去给元绫芷送吃的东西的时候,她才偷偷问: “你怎么刚刚在前院对阳蕴发那么大的火?” 元绫芷原本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抚着额头,听到这句问话便放下手。 “我有吗?” “你刚刚跟阳蕴说话的脸色很不好。”蓝溪低着头嘟囔了一下,将手里的海鲜粥放在元绫芷面前。 “……” 元绫芷沉默地搅了搅面前的粥,垂着眼皮,好久不说话。 “哎呀,你还没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蓝溪又有些着急关心地说道。 元绫芷用汤匙搅动粥的动作慢下来,缓缓说道:“我被萧家那边派出的人截住了,我差点被他们带去帝都。” “啊?”蓝溪难以置信地感叹了一声,眼睛都瞪大了:“怎么会?” “怎么不会?”元绫芷在反问之后又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回来就朝阳蕴说那些话的原因。” “怎么说?” “阳蕴手里有萧承殷的推荐信没几天,萧家人就精准地知道我在哪里并且在我唯一一次出门的时候把我抓住了,我跟你说这两件事情没有关系你自己信吗?”元绫芷脸色阴沉地问她。 “……”蓝溪直视着她的目光。 元绫芷看见她咽了咽口水。 “可是……可是万一是真的碰巧呢?” “不会是碰巧。”元绫芷很果决地说道。 “但是你想啊,如果阳蕴真的有害你的心思,她怎么会专门过来给你看她的那封推荐信呢?这么做,无异于自爆啊。” “她说不定是没那个脑子呢?斗不过人出现了差池也未可知。”元绫芷现在已经抛弃了所有的主观意识去跟蓝溪讨论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情感色彩介入。 “哎呀,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如果你说那些人是受萧承殷的指使,那萧承殷为什么不自己亲自过来抓你呢?而且他也是你的监管人,监管人出面,就算擅自闯进这个宅子,也不受法律的管束的。” 蓝溪说的话,让元绫芷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被随便抓去玩弄的宠物,让她心里更堵得慌。 “他现在算不得我的监管人,在我即将离开帝都前几天,一部分的监管权已经交给了萧无烨,说不定萧承殷只负责抓我呢。” 元绫芷皱着眉,垂着眼皮看越来越凉的海鲜粥,没有任何食欲。 “算了,什么都别说了,本来阳蕴留在这里,我就是看在严姨面子上的,”元绫芷没有感情地做出决定:“过两天找个由头让阳蕴回去,别再过来找我了。” “……” 元绫芷没有个这个话题任何回旋的余地,将那碗粥放在嘴边,三下两下喝下肚。 之后的几天里,元绫芷一直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待在卧室里,直到严尔敏过来打破这个局面。 看严尔敏的面色,她的状态很不好,而且,元绫芷从她那里得知一些边境的事,B国一直在边境挑衅,好几次差点打起来。 “前两天更不得了,我在凌晨的时候被北边那边的响声吵醒了,我差点以为要开打了……” 元绫芷没想到自己的现在离战争源这么近,看着严尔敏那么紧张,她心里也怪不舒服的。 可是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严尔敏带来更坏的消息:B国那边把北境那边驻守的兵团打的连连败退,不到三十六小时内,让出几十里地。 “什么?怎么会这样?前两天还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元绫芷难以置信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局势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旁边在床沿上坐着的蓝溪也跟着神色紧张起来。 “我在北境待了几十年,虽然各种摩擦也有听说过,但是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唉,现在人们都呆在家里不敢出来了。”严尔敏脸上带着愁苦的表情,又着急又无奈: “现在就在我们那个镇上,都可以看到文泽尔山那边连天的炮火!” “那怎么办?要是这样的情况一直打下去,你们待的地方迟早会沦陷的!”旁边的蓝溪听了也是着急。 “你来这里住吧,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到这里,但是我觉得能安生一阵子。”元绫芷跟她说道:“不需要带别的,这里什么都有,你把吕昌泰他们平安带到这里来就好。” 严尔敏犹豫了一下,便跟元绫芷点点头。 与此同时,元绫芷看到缩在一边的阳蕴低着头,不吭一声。 元绫芷想起了前两天跟蓝溪说找个理由把阳蕴弄走的话,现在看来,估计一时半会儿做不到了。 但是由于元绫芷这两天装病,阳蕴跟她关系还算相安无事,好像她自己也知道理亏,便事事上赶着照顾元绫芷。 但元绫芷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不论怎样,等过了这个风头,她是一定要把阳蕴弄走的。 第144章 “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严尔敏回去带人的那天晚上,她所在的特伦斯小镇被炮火点燃了。 照明弹打在天空中,将黑夜照得像白昼,那么亮,透过卧室拉得严实的窗帘,刺开元绫芷的眼皮。 元绫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下床,听着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正常的轰鸣,便快步走到窗户边,一个猛厉的力道拉开帘子。 入目的,便是空中飘荡着悠悠的光亮,那是拦截弹和炮弹相撞产生的火花。 又是接连的几发炮弹,朝北境这边入侵过来,相应地,北境也发出了相同数量的拦截弹。 擦出的火光照亮了苍穹,让整个北境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明之中。 元绫芷迅速地下楼,心脏在狂跳,在经过最后一级的时候,脚踝还差点扭到。 而阳蕴像疯了一样冲下来,眼里含着慌乱的泪水,在最后几阶楼梯的时候一下子踩空,滚在地上,后面跟着的蓝溪扶都扶不住。 “我妈妈!妈妈她们,还有吕昌泰还在那边!我刚刚还在跟她们发消息,到现在她们没有回音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们不会遇害了吧!” 阳蕴从摔倒过后就没再站起来,而是坐在地上哇哇地哭,完全是六神无主的状态。 “你先别哭,说不定没事呢?”元绫芷见她那个样子,也顾不上太多,赶紧上前扶起她来:“先别自己吓自己。” 但是阳蕴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一直坐在地上哭。 “我看得没错,就是妈妈她们在的那个方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元绫芷也被她说得有些惴惴的,忐忑地透过房子那边的落地窗看向燃烧战火的方向。 她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时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她也更没想到,这时候的阳蕴忽然站起来: “我要去找她们!” “你疯了吗?!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是说去就能去的?!”元绫芷觉得阳蕴现在脑子是真的不清醒了。 “十年前妈妈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我现在就算是为了她去送死又有什么后悔的?” 元绫芷现在虽然理解阳蕴现在的心情,但是她还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阳蕴去送死。 结果阳蕴对她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甩开元绫芷的手便朝山庄的马厩那里跑过去。 元绫芷着急地追上去,身后跟着蓝溪。 看着阳蕴已经骑着马跑走了,元绫芷也不能坐视不理,便也骑上马追了出去,后面还跟着蓝溪。 一路上,元绫芷还是担心严尔敏的,毕竟严尔敏也对她有恩,于是去拦截阳蕴的目的不自觉地就转换成了去找严尔敏。 冲突是凌晨四点发生的,等元绫芷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了,炮火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稀疏。 之前那么熟悉的镇子,元绫芷现在看着现在的一片废墟,只觉得陌生和可怖。 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血迹,惨叫声不绝于耳,啼哭声更是尖锐地刺透耳膜。 阳蕴下了马,在路上走着,元绫芷都觉得她整个身子都在发软。 还能站立的人们用手指去扒脚下的废墟,从碎石间拿出粘着布料的肉块儿,装在袋子里;有的能被稍微完整地拿出来,小小一个被人抱在怀里,哭得人是父亲和母亲;更多的,是被挖出来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人,没有呼吸,像块儿板子。 “这里很危险!你们几个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在废墟间转移民众的几个士兵看到他们,赶紧朝他们喊道: “那边还有物资,领一下,跟其他人集中在一起,你们在这里会被当成靶子的!” 然而阳蕴像是梦游一样,几步冲到那个说话的士兵身边,握住他的手笔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大概中年的样子,头发卷卷的——” 对方很果断地推开她的手:“暂时没看到,你现在马上转移到安全区去!” 阳蕴见问不出什么,便要朝前走去,被他拦住了:“你现在马上转移到安全区!” “我妈妈还在里面!” 元绫芷见状不对,上去赶紧拉她。 “我们就是做伤亡人数清点的,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这里很危险,你需要做的是听从我们的指挥!” 元绫芷觉得阳蕴已经不清醒了,便更大力地将阳蕴拉回来。 “你别发疯了,我们快走!” 阳蕴就那么被她带着,眼泪无声地流。 元绫芷本想跟她再次说让她冷静下来,但是再次抬眼看到的人却让她不敢再出声儿。 萧承殷带着苏念淮,还有一队随行官迎面走过来。 千算万算,元绫芷都没算到能碰见萧承殷他们! 于是她赶紧低头,然后将帽子压得低低的。 与此同时,阳蕴一把挣开她的手,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大步跨到苏念淮面前。 旁边的萧承殷似乎是嫌阳蕴妨碍到自己的工作,皱着眉就要让旁边的随行官推开阳蕴。 “你不要妨碍这里的工作。” 阳蕴两只手臂被人拉着,而整个身子都在往前倾。 元绫芷低着头,眼神压在帽檐下,与在后面的蓝溪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生出想逃离现场的冲动。 她也能理解阳蕴现在的心情,但是现在的形势实在是不允许她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 显然,阳蕴并不理解这一点,因为她已经失去理智了。 元绫芷听到她在抽噎中说话。 “苏——苏长官,请……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中年的女人,然后还有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估计还带着几个小孩——” 元绫芷听着,苏念淮似乎对她并不陌生:“我后续会给你留心,但这里很危险,你马上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然后等我们在那边发放物资。” 看着阳蕴还愣在原地想再说什么,他语气便很严厉:“快去啊!不要乱跑,听我们的一切指挥!” 不等元绫芷和蓝溪上前拖回阳蕴,那架着阳蕴的随行官便将她拉着离开这里。 阳蕴纵然再不甘心,可是看到苏念淮都这么说,才肯终于静默下来。 …… 北境军团的行动很快,不到中午,伤亡人数被清点完毕。 等那几个较小的担架抬过来让人认的时候,元绫芷看着阳蕴跪着过去,颤抖的手掀开白布,然后哇地一下哭出来。 苏念淮此时接到休整的命令,似乎本着承诺过就一定要做到的原则,他走到阳蕴身边,拍她的肩膀:“你母亲和你说的另一个人还活着,但是受了重伤,现在他们已经统一接受救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苏念淮说这些的时候,元绫芷就在一边低着头听着,心都提到嗓子眼。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想瞬间站起来去问苏念淮,严尔敏他们在哪里,她要去看她们! 但是她又怕苏念淮认出自己来,便只能沉默地坐在地上,压抑着心底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痛去看跪在地上的阳蕴。 第145章 “你留个屁你留。” 为了减小被萧承殷他们认出来的风险,元绫芷只能想办法尽量不在这里过多的停留。 等阳蕴被自己和蓝溪安慰得不再抽噎之后,元绫芷才跟她说: “北境交通不方便,一时半会儿不能将严姨他们带到山庄,不如我们回去吧。” 然而阳蕴的呼吸一顿,很愤怒地抬头,好像元绫芷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一把将元绫芷推到后面的残垣断壁上:“你这是什么话?你要我放弃他们吗?!” “你冷静一点做不到吗?”看见阳蕴跟元绫芷动手,蓝溪一把将她从元绫芷面前拉开。 “生死攸关的大事你让我怎么冷静?!”阳蕴瞪着还在发红的眼睛,朝蓝溪质问。 “着急就能让他们醒过来吗?你着急就能治好他们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山庄。” 蓝溪回答得干脆利落,阳蕴却被这种话噎得半天做不出任何反应。 静默一会儿后,阳蕴也把她推到在那块儿断墙上。 “你说的是人话吗!” “那你想怎么办!?你想在这里等死吗?” 这句话好像让阳蕴的情绪冷静了一下,但仅仅只是那一会儿,她又说:“要走你们走,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好,”元绫芷从地上站起来,中间一直盯着阳蕴的眼睛:“那我跟蓝溪走了,我不是难民,又不是无家可归,不跟这里的人分物资。” “谁管你啊,”阳蕴疾言厉色,用那种看白眼狼的眼神看着元绫芷:“妈妈把你当同学的遗孤,你把她当什么了?” 元绫芷沉默地慢慢走过她身边,阳蕴也没再看她,仿佛是较着劲,拳头也攥起,眼睛盯着地面,发了狠一样地说。 “你走吧!我就算知道我可能会死在这里,我也会留下来!我才不会像你一样——” “你留个屁你留。” 元绫芷快刀斩乱麻,一个凌厉的手刀便将阳蕴劈晕过去。 她说出的话也随着元绫芷的手起而戛然而止。 “哎呀,你老对她动手,真不太好啊。而且,你前两天不是说找个理由把她弄走嘛?” 回到山庄里,元绫芷和蓝溪把昏迷的阳蕴扔回卧室,从楼上下来后,蓝溪才说这话。 “那是之前,现在我把她赶走,她能去哪儿啊。”元绫芷扶着楼梯的栏杆,没好气地跟蓝溪说道: “现在严姨还在昏迷中,我不管她谁管她?” 这一码归一码的。 “好吧好吧,”蓝溪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就不管你自己了?” “现在前线多乱啊,萧承殷他们有心思抓我吗?”元绫芷嗤之以鼻,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点水喝下。 蓝溪想了想,才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哈。” 元绫芷又喝了一口水,烦躁的目光环视周围,突然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蓝溪问她。 “阳蕴她没脑子啊。”元绫芷说到阳蕴这个人,语气里便全是躁郁。 想起今天上午阳蕴那个样子,元绫芷心里就堵得慌: “要是真把她留在那里,外面又打过来的时候,别人着急忙慌逃命,她还搁那找妈妈呢。” 蓝溪感觉元绫芷说得很搞笑,哈哈笑了两声。 而元绫芷一脸无语地望向蓝溪:“你真别笑,我感觉她真的会出那种事。” “唉,其实我这个人比较信命的,而且我也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别人想干什么干什么呗,那是她的命数,你要是介入了,可是要背因果的啊。” 元绫芷冲她无语地呵呵一笑:“我不信这个,我信事在人为,原本我也不想管的,但是你知道什么让我改变主意吗?” “什么啊?” “我想起去年,我在酒馆第一次遇见萧承殷他们的时候,阳蕴说的话受到一个人的赏识,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但是那天话题总是聊到她要进北境军部的话题。 “其他人都挺高兴的,但是严姨不愿意,因为她怕阳蕴因为这些原因死了。” 元绫芷缓缓道,想起那天严尔敏跟自己的直到深夜的长谈,莫名有些心痛。 “所以,如果她知道阳蕴因为北境的动乱死了,估计会很难过,”元绫芷缓缓跟蓝溪说道:“严姨不跟我说还好,阳蕴想干什么干什么,但是她既然把这种话跟我说了,我就要担起这个责任。” 蓝溪脸上倒是生出几分理解来,她跟元绫芷说道:“那这样说的话,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元绫芷疲惫地将头靠在沙发上:“但是,我现在很担心严姨她们。” 虽然她元绫芷是在帝国军部做过事,知道遇到动乱第一时间就是保护民众的生命安全,严尔敏不会有事情,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惴惴不安。 她在事发开始,她便在心底告诉自己,阳蕴她会被军部保护得很好的,但是总忍不住去瞎想…… 而蓝溪好像也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便拍拍元绫芷的肩膀:“相信严姨不会有事的。” “但愿……”元绫芷情绪几乎低到负值,蓝溪的那些宽慰也聊胜于无了。 可是楼上的嚎叫却让她转移了精力。 “什么动静?”元绫芷抬着天花板,问蓝溪的当,又意识到那是阳蕴发出来的声音。 “阳蕴闹腾呢。”蓝溪也是瞬间知道发出者是谁,便接了她的话。 “门锁好了吧?” “锁好了。” “那就行,她嚎两嗓子就好了。” “……” 元绫芷看蓝溪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认同。 果然,阳蕴在楼上的嚎叫是俱有延续性的,她的嗓子就好像那个永动机,源源不断地趴在门的里面嚎叫。 “元绫芷!蓝溪!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我要跟你们拼了!元——绫——芷——!” 元绫芷一脚踹开门子,因为烦躁,她臭着脸站在门口:“别嚎了。” 阳蕴脸上都是流下来的眼泪,怒气冲冲地瞪着元绫芷,没有讲一句话便从地上撑起来,冲过去就要真的跟元绫芷拼了。 结果元绫芷一拳打在她脸上,再次将她打晕过去。 她像个直挺挺的木板,在元绫芷拳头砸在脸上的那一刻,便僵直地倒在床上。 蓝溪站在后面,看到这幅场景,龇牙咧嘴地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元绫芷听见她嘶嘶抽凉气的声音,便转过身看向她,算是给自己的暴力做出解释:“她现在听不清楚任何人给她讲道理。” 给个拳头就老实了。 元绫芷本来就烦,严姨那边有没有醒过来还没有个准信,阳蕴又在这里闹腾着找死,她真想把自己大脑挖出来,这样就不用再思考了。 第146章 “我不想当卖国贼。” 何利诺斯区沦陷了,元绫芷这边所处的山谷成了边境。 元绫芷没想到局势能变幻得那么快,在回到家两天后,还没安稳下来,这个消息便在光脑上弹出了。 元绫芷那终日悬吊的心,又一次高高提起。 真服了,她能跑到哪里去? 元绫芷去地下室,打开保险柜,将金条都装在一个不起眼的书包里,打算什么时候炮弹开始打入这个山谷的时候,背起书包就带着阳蕴和蓝溪跑。 还有她那些值钱的首饰,都团成一团扔进一个小布袋里。 就在昨天晚上,元绫芷给阳蕴做了思想工作,告诉她为什么当时强行把她带回山庄。 “我要是由着你留在镇上,现在你都不知道是死是活,而且我跟你说,严姨她不会死的,帝国军团的人不会放弃民众的生命安全,你放一百个心,除非是伤员乱跑不听指挥。 “而你,才是真正需要被担心的,这么跟你说吧,严姨她根本不同意你进北境军团,她怕你死,怕你因为北境的战乱死,她要是知道你因为她死在那里了,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她?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呆在那里对大局百害而无一利,我没有说你不能哭,因为这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无法控制的,但是,你哭对别人一点用都没有。” 元绫芷想起阳蕴上去拉住几个做后勤任务的士兵就问严尔敏在哪里,她就有一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更何况,那几个士兵提示了她不止一次,让她转移到安全区去,阳蕴那时候跟失了志一样,听不下去任何人的任何话。 元绫芷真的是为那几个士兵攥紧了拳头。 “你那时候还拦军官,我真不知道你那事怎么有勇气干出来的。” “你好好想想,你首先是不听指挥,浪费了别人执行任务的时间,其次就是,我们待在那里根本就不是难民,我们要留在那里跟别人抢东西吃吗?” “严姨出事了,我也很着急,我也想快点找到她,但是这个事根本就很难做到。” 阳蕴蔫巴地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了那个劲头再也使不上力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元绫芷的话听进去了,总之,她没有反驳元绫芷。 元绫芷看着她眼睛上被自己打出的乌青眼,有些愧疚:“现在何利诺斯区沦陷了,我这两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要这里一出事,我们就往南跑。” 说起这个事,元绫芷就有一阵无力的感觉,甚至有些绝望。 她现在甚至分不出精力去找严尔敏她们,因为她、阳蕴、蓝溪的生命都吊在刀尖上,元绫芷根本没有办法赌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去寻求一个没有回应的答案。 然而就在元绫芷想不出还能出现什么情况能让这种事变得更坏的时候,她听到楼梯一阵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然后转头便看到蓝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 蓝溪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就要倒在地上。 “苍琴白她被人扣住了!” 元绫芷浑身一个震悚,一下子站起来,带着那种不相信的语气:“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 “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她怎么会被人关起来?”元绫芷追着问她。 “有人他找到这里来了!我看见是之前的熟人,就问了几句,现在人已经带到书房了,其他的你亲自问吧!” 然而元绫芷匆匆赶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之前在总部娼馆门前拦他的男人。 此刻,这个人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脸色惨白着,全然没有第一次跟元绫芷对线的趾高气扬。 元绫芷走到他面前,心里只想着苍琴白被扣下的这一件事,语气急切地问他: “苍琴白为什么会被扣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声寒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看向元绫芷的眼神中都带着残留的惊悸。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元绫芷看着他的那张脸,因为急切,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 “你,你之前是不是在萧家的研究院把一个东西带出来过?” 元绫芷呼吸一滞,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缓缓道:“你说的是核心晶元?” “这就对了!” 江声寒忽然就站起来,差点磕到元绫芷。 元绫芷往后退了几步,一头雾水,但看到江声寒的脸上的那种脸色,便已经预感到有些大事不妙。 “你知不知道真理会跟境外的势力有勾结?” 像是一颗掀起巨浪的石子,打破矫饰着平静的湖面。 元绫芷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但稳定心神之后,她抬头看向江声寒:“我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仿佛是看到元绫芷迷茫的神色更加窝火,江声寒的声音拔高了不止一个度:“你被罗霖译给骗了!” 元绫芷还以为什么事情,听他说这个,心里的敏感度已经很迟钝了:“我早就知道,不用你重申。” “不!你不知道!”江声寒很大声地反驳她的话: “他拿着你用性命换过来的核心晶元,前两个月将部分相关文件转移到境外了!这也是为什么,北境这里圣佩德罗区还有何利诺斯区短短数天之内便完全沦陷的原因! “苍大人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跟罗霖译一众上层对抗,才被人关禁起来!” 有那么一刻,元绫芷觉得他在讲笑话。 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罗霖译勾结着别的方面的势力,当初潜进帝都,元绫芷就只知道核心晶元是他所谓的“心血”! 元绫芷也不知道那个叫核心晶元的东西有多厉害,只知道二十年前的革命因它而起,并且也只知道罗霖译是此物的研究员,或者说研究员之一! 若真的像江声寒所言,罗霖译把帝国的机密转移给境外的人,并且借助这个手段去反制这片土地,那就算堕入十八层地狱都洗不清的罪孽! 然而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归结于她元绫芷! 如果她没有接近过萧承殷,如果她没有潜入过萧家名下的研究院,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可以避免。 元绫芷再次后退几步,扭动着已然僵硬的脖颈,看着窗外,远处的群山被硝烟环绕,两行眼泪留下来: “我,不想当卖国贼……” 第147章 你要回帝都,你说得好轻松啊! 元绫芷不想当卖国贼,但是,事情已经发生。 当江声寒着急地问她现在该怎么办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元绫芷,你说句话啊!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就从总部跑出来了!”江声寒急切地上前拉住她的两个手臂,仿佛元绫芷就是那个答案: “你说话啊!你那么有本事,你一定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吧?” 元绫芷被他抓住手臂,前后摇晃的同时一直都没有抬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有脸去回应江声寒的问话,看着他那张已经要六神无主的眼神,元绫芷崩溃了。 “我不知道!”元绫芷大声说着甩开他的手,然而在与江声寒对视后,瞬间语气又弱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为所谓的平等斗争!我以为我是对的!因为罗霖译告诉我,只要能达到目的,真理会将推翻现在的封建王权!带着民众走向平等和自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我没有想过我会成为卖国贼!我没有想过!我从来都不知道罗霖译跟外面的人有勾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种分崩离析的坍塌感再一次深刻地腐蚀她的身心,说到一半,她根本站不住,两手扶住膝盖,仿佛已经垂垂暮年。 那种耻辱和悔恨像难缠的恶鬼,撕扯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你不要这样,元绫芷,你听我说。”蓝溪见状上前,扶住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的元绫芷。 元绫芷现在想起那天早上赶去镇上的场景——到处都是废墟,到处都是血迹,哭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更是延绵不绝。 “我们都被罗霖译骗了!苍琴白也是,你不必自责——” “你别说了,蓝溪你别说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好想死,我现在好想死啊啊啊——” “你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快别说了。” 元绫芷弓着身形,嘴被蓝溪捂住,发出的嚎啕在一方限制中盘绕,不得利落地疏解。 元绫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指都在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胸口,对着窗户那边的硝烟,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说“都怪我”。 “元绫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罗霖译他骗了所有人!就连帝都那边的世家都被他蒙蔽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能都怪在你身上呢?!” 蓝溪也跟着元绫芷跪在地上,看着她那么撕心裂肺地哭,也忍不住流眼泪。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如果我能早些察觉罗霖译这个人有问题,如果我不那么听他的话,北境的这些地方就不会沦陷!严姨也不会出事,还有她收养的那些小孩,他们,都不用死啊——” 元绫芷用拳头砸向地板,蓝溪清晰地听到她的指骨断裂的声音。 她赶紧捧起元绫芷的手,拉到心口前,语气也带着哽咽:“你别这么说……” 江声寒在一边默默地红了眼睛。 背上压了这么多条性命,元绫芷艰难地直起腰杆,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和理智。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元绫芷转头去问江声寒: “苍琴白现在怎么办?出了这样大的事,在真理会背后一直支持的那些帝都世家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元绫芷一直都以为真理会跟王室那边是因为政见不合,所以帝都打头的那几十个家族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分流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会卖国。 “没有,罗霖译封锁了消息,估计只有几个人知道。” 元绫芷听后,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又闭上了一会儿眼睛。 等神智从激烈的眩晕中抽出来后,元绫芷痛定思痛,决定将现在的损失降到最小:“罗霖译不敢放出消息,那就是还忌惮着那些世家——陆黎瑞现在还在帝都军部吗?” “据我所知,还在。”江声寒回答她。 “那就想办法让他知道苍琴白已经被扣下的消息,然后以陆家为起始点,让这个消息更快地让其他的世家知道! “更何况,陆黎瑞现在还在帝都,交流对策还都十分方便,能尽快做出应对的决策,这样打掉真理会,不仅能把苍琴白救出来,北境的事,也能缓和很多了——” 元绫芷说着,抬头却看到蓝溪她们为难的神情。 “元绫芷,你忘了,我们现在都在北境,更何况,我们中,有哪一个是可以轻易接近陆黎瑞这样的人的呢? “就算核心晶元现在没有被送出境外,但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们现在要什么没什么,我们怎么去阻止呢?” 元绫芷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蓝溪说出的现实击溃了。 她在静默两秒后,绷直的身体复又重新佝偻起来,自己也不自觉地呢喃:“是啊,我们什么都没有。” 可是两秒之后,她又忽然挺起身板,眼神炯炯发光: “我现在就去找萧承殷!让他把我带回帝都去!帝都全是那些世家,我能见到陆黎瑞他们自然是不在话下!传话一瞬间的事!” 可还没等她激动地站起来,蓝溪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元绫芷你疯了吗?!你要回帝都,你说得好轻松啊!你回到帝都也是落在萧无烨手里!” “只要能有机会让我把消息散播出去,他弄死我都行!” “能传话成功固然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帝都做过的事,在那些人眼里,你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更何况,萧无烨会把你说出的话传给陆黎瑞吗?” “他怎么不会?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怎么会呢?元绫芷,你想想,你能进帝都军部高层,能把你送进去的都是什么人?你就算豁出性命,你知道在真理会背后支持的都是什么人吗?你有把握一瞬间通过萧无烨的传话让他们倒戈王室吗?” 元绫芷被她说得怔愣在原地。 “最幸运最幸运,就仅仅只是萧无烨信了你的话,但他也未必能将现在的局势扭转,那几个世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不只是有着不同政见这么简单啊!” “政见再不同,有人打过来,也要先团结起来!难道内斗比亡国还要重要吗?!” “你不知道萧无烨到时候会做出什么选择,你怎么可以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呢?”蓝溪尽力去劝解,但是看到元绫芷那坚定的神情,又在语气中充满了无力。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地下室有我收拾好的值钱物件,明天天亮了,你就带着阳蕴离开这里吧,剩下的,你不用管了。” “元绫芷!你怎么就不听我讲话呢?” “你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吗?”元绫芷看向她,瞳仁中都闪烁着无力。 江声寒赶紧上前一步将她们两个拉开。 “好,退一万步来讲,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你现在就要去找萧承殷,那萧承殷有心思管你吗?他忙着在前线抗敌,他有功夫顾着你的事情吗?” 元绫芷沉默了,因为自己也拿不准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不行,我就是要回帝都,把话带到。” 第148章 我们都在一个战线上,不要冲动 “那你就算是要去送死,也要等这波风头过了吧?现在保命才是最紧要的!” 似乎是看着元绫芷死活都劝不住,蓝溪的神情也忍不住激动起来,被江声寒拉着,跟元绫芷据理力争。 “我要等风头过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就算我死于北境这里的战乱,那也是我的报应!那也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元绫芷眼眶瞪得猩红,对着蓝溪说出这句话。 蓝溪看着她,难以置信地摇头: “你真是疯了。” 元绫芷不理她,转身朝门外走过去,却被上前大跨几个步子的蓝溪一把握着肩膀扭过去。 “你现在清醒一点啊! 你现在上去就是给萧无烨送人头!你想过没有,当初我们为了把你从帝都带回来废了多大的劲啊!” “我现在就很清醒!”元绫芷很坚定地跟他说:“我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干什么! “北境到了这种情况,我还想着自己做什么?我若是现在还贪生怕死,我还配当人吗?” 她元绫芷不想当卖国贼!她不想当卖国贼! “你傻啊!你若是真去了帝都,你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就在元绫芷还想反驳她的话的时候,她便听到大门口那边有异响。 现在的他们犹如惊弓之鸟,以为是别的什么,便越过书房的窗栏去看大门那处。 在看到他们帽子上的帝国军徽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军团的人。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江声寒把头僵硬地别过来,喃喃地问蓝溪。 “这我怎么知道?” 所有的糟心事都堆积在一块儿,很突然的能预料到的,几乎现在都赶到了一起,仿佛这些让蓝溪很烦躁。 但是在余光瞟向元绫芷那一刻,她的精神便紧绷起来。 “元绫芷你干什么?”蓝溪的语气里带着后怕,仿佛元绫芷是个鬼怪。 元绫芷瞪着大门那个方向,认出萧承殷,缓缓后退几步。 而在旁边的蓝溪好像看到她的意图,在她要转身下楼跑过去给萧承殷他们开门的时候,蓝溪一把抱住她。 “你不许自曝!现在很多事情都没有捋清,你不能贸然过去跟他见面!” “你别拦我。”元绫芷去意已决,便伸手去掰蓝溪抱住自己的身体的手臂。 “我不同意!” 元绫芷一个猛用力解除覆盖在身上的限制,甩开蓝溪想再次攀上来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那里。 可是江声寒抢先一步将手覆在那个球形门把手上,让元绫芷根本打不开门出去。 元绫芷瞪着他,带着威慑的寒意:“你把手移开。” “元绫芷,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出去送死啊!我们一帮子人都指望着你呢!” “但我现在就在这么做!我是最有机会能联系到陆黎锦的人,我不去这么做还有谁能做?” “那万一你不成功呢?我们怎么办?我们要等待罗霖译派人来清剿吗?” “清剿?不是只有你和蓝溪一个人吗?” “不止!这次逃出来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四十多个人!他们是知道内幕的少部分人!在总部呆不下去了,我们便跑出来,但我们不能没有主心骨,所以我现在才来找的你!”江声寒言之凿凿,眼神那么坚定,手像黏在门把手上,越握越紧。 元绫芷看着她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但是也不敢相信他说得有那么多人:“四十多个人?他们都从总部跑出来了?那他们在哪里?” “他们还在离这里靠南方一点的小镇里,还算安定,而我是他们推荐出来找你的。”江声寒声音分外恳切,看着听的元绫芷越来越冷静,便说了像定心丸一样的话: “你不要这么冲动,我们都指望着你能做出正确的决断,如果你要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元绫芷没想到能从总部跑出这么多的人,还都说要听她的话做事。 太奇怪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你们指望我做什么啊!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啊?我,我早被真理会除名了,他们要置我于死地,你们跟我有关系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们现在找我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正是因为您被真理会除名了,我们才决定要找的您,您是除了荆文大人和苍琴白大人唯一一个剩下的有良知的真理会高层了!所以我们为您,就算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元绫芷呼吸凝滞,她瞪着江声寒,有些难以理解。 “我这次来找您,不是让您去赴死,而是从长计议,将苍琴白大人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并且夺回核心晶元,真理会不能再错下去了!” 元绫芷攥着拳头,看着江声寒对着自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们也不想当卖国贼!我们都在一个战线上,您请不要冲动行事!” “你快起来!”元绫芷急忙倾身去扶他,从来没有人给自己跪下过,所以她变得特别局促: “可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去筹划?更何况,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去管真理会的事情了!我可以祭出自己让萧无烨那边和真理会对峙,但是我做不到我亲自带人跟罗霖译争夺。” 江声寒跪在地上,腰身挺直得像棵松柏,他仰头看着元绫芷,眼神无比坚定: “您既然不想当卖国贼,那就只有对抗罗霖译这一条路可以走,然而将希望给予于曾经的敌人萧无烨身上是非常不可靠的。 “所以前期,我们必须做出些事来证明我们自身,我们才有跟他们合作的资本和谈判的权力!从而保证您的性命安全和保护我们最大的有生力量!” 尊严只存在于剑锋之上,元绫芷比谁都明白。 在被萧家逮捕之后,那种任人鱼肉的滋味,元绫芷再也不想体验一遍了,没有尊严,没有平等。 如果她现在真的即刻动身在萧承殷眼前出现,并被转移到帝都,那也只能是任人宰割,成功的概率不知道有多小…… 元绫芷被他说动了,刚刚还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她同样单膝跪在江声寒面前,与之平视。 “好,我听你的,有时间,我会跟跟你一同出来的人见面,好吗?” 江声寒激动地点点头。 接着他又问:“那外面的——” “你们去接,我就不直接跟他见面了,先问问他是要做什么。” 第149章 卡尔德拉山谷阻击战 山庄里现在全是士兵,在经过蓝溪同意之后,都规矩地坐着借地整顿。 元绫芷在楼上的门缝后面悄悄地看,感觉整个屋子都肃静着。 他们那些人全身都是土,阳蕴叫他们好几遍坐到准备好的软垫上去,他们似乎是在意身上的灰便总是摇头。 阳蕴和蓝溪两个劝了好久,才说动他们,把软垫放在伤员身下。 江声寒忙前忙后,把山庄里所有能用的杯子罗列出来,甚至是碗,在里面倒上水,逐一放到每个士兵手里。 “他们让我过来给你道谢,”等忙完一切,蓝溪疲惫地上楼找元绫芷说道,扯下脸上的面纱扔到一边。 元绫芷看着她坐下来问道:“山庄里的那些次卧都用上了吗?” “都用上了。”说到这里,蓝溪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像是被刺了一样,刚刚的眼神换成了落寞。 然而元绫芷注意到这一点,便问她:“怎么了?” “他们有些伤得很厉害,现在药物急缺,我把山庄里我们屯的那些药都用上了,还是供不应求。” “这样的话,我想办法弄点药来。”元绫芷说。 刚刚在楼下看着,她都觉得那些伤员的状况触目惊心,要是再没有药进行医治,那更是凄凉。 然而蓝溪却听完她的话之后,反而说道:“大概是不用了。” “怎么会不用?”元绫芷偏过头,那种负罪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萧承殷带过来的兵团里,作战医疗技术员被敌人杀得太多,伤员很多,救不过来,更何况——” 元绫芷看着她有意一顿,便有些心急:“还有什么?你快说啊!” “今天晚上他们会在旁边的山谷处打地形阻击战,如果要他们活着,就只能等北境的援军到了,而现在,他们已经上山谷那边埋伏了!” “为什么会在晚上?北境现在这么冷,晚上的温度都能让外面的东西结上冰霜!” “因为这个山谷必须要守住,从我们这里再往南走,便是平原了!没有任何阻挡,到时候这片土地上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蓝溪言之凿凿,眼睛都不自觉地睁大,好像已经在脑海里预想到如果这个山谷失守的结果了。 元绫芷的心脏突突地在胸膛里跳着,接着条件反射地看向卧室朝南的窗外。 外面的月亮高高挂着,给北境蒙上一层冷色。 “我也可以上!我在军部里待过,知道一些自救和互救的办法,我可以在后面救人!” 元绫芷迈着步子就要出去,但蓝溪抢先一步拦住她。 “那边的军官告诉我们在家里躲好,一旦他们守不住的话,留在这里的部分士兵会带着伤员和我们再往南退!” 似乎眼看着元绫芷一点都没有说动的迹象,蓝溪又说:“你现在跟着他们也来不及了!说不定还会暴露位置,反而不好,不如就这么待在家里,万一问他们守住了呢?” 蓝溪说到这个地步,元绫芷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下心呆在山庄里。 等元绫芷下楼的时候,她看到留下的几个通讯员半跪在地上,各种仪器规矩地放在地板上,上面投射着电子光屏,而他们的手指在上面划动着什么。 然后又转头低语几句,听到的人便在手里的纸张写了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去书房?”元绫芷转头问跟自己一起下楼的蓝溪。 “他们先让伤员安置在那里了,就只剩下这点地儿,他们就用了。” 元绫芷愧疚地环视周围,重伤的士兵躺在地上,将整个入目的地板铺满了。 江声寒游走于他们之间,不时给他们喂点水。 “都怪我。”元绫芷对不起这些人,有那么一刻,她想死。 “都怪罗霖译。”蓝溪将她的话改了改。 这种提醒好像是给她的一种责任的推卸,让元绫芷苦笑了一下。 此时,阳蕴着急地跑过来:“元绫芷,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不舒服吗?” 元绫芷看了一眼旁边的蓝溪,便知道她为了避免让自己跟萧承殷见面,便谎称她生病了。 “没事,我现在好点了——他们吃过饭了吗?”元绫芷问阳蕴。 “有的在吃他们自己带的干粮。” “给他们做点肉汤,他们还伤着,还有饼,需要面——” 元绫芷说着,带着阳蕴和蓝溪往地下室走,那里有她们存储的米面粮油还有各种腌肉,甚至刚杀掉就冷冻起来的半只猪。 然而就在她没说完话的那一刻,外面的枪声犹如一道平静湖面上凌厉闪过的闪电,震得元绫芷耳膜生疼。 紧接着,枪声像盛夏中突然卷起的暴雨,每一个子弹发出的声音像是急促的雨点,砸在这片土地上,响彻整个峡谷。 元绫芷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打开冷冻柜,拿起旁边的刀插在已经切割好的一个大肉块儿上,挑起来扔到准备好的托盘里。 她不信这么一会儿北境军团会顶不住,所以,现在还不如多做点东西给那些伤员补充能量,提高他们的生存率。 从地下室出来后,元绫芷她们带着面和肉这些东西来到厨房。 厨房里,江声寒已经带了有一会儿了。 “你来揉面,等会儿做点饼。”元绫芷把面扔给他,紧接着自己将肉扔到解冻机里解冻那个肉方。 江声寒很利索地接过去。 元绫芷又看向蓝溪和阳蕴:“你们去找找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毯子,夜里冷,给那些伤员做好保暖工作。” 外面的枪声还在响,元绫芷听着心脏都在突突地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手里握着刀子,将解冻好的肉块切成肉片,最后统一扔到煮沸的锅里。 然而她看江声寒那里也不容乐观,他一边快速地揉着面,一边不忘往正对着他自己那边的窗户往外看。 元绫芷知道,他也被这阵仗镇住了。 然而就在元绫芷想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面放到案板上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刺激性强光穿透那扇窗户。 一瞬间,眼球就像是在一张砂纸上摩擦过一番,带着神经都被赋予了几近撕裂的痛苦。 那么一刻,元绫芷以为自己的眼睛要瞎掉了。 她想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却在手心碰在眼皮那一刻,眼睛立刻又像被泼上硫酸那样痛苦。 盆掉在地上,元绫芷听到江声寒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的声音,惨叫着喊痛。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50章 你们不要做动摇军心的事情。 元绫芷真的感觉自己的眼睛要瞎掉了,那种强烈的腐蚀感侵吞着她的整个眼睛,好像里面蓄着两团毒火,舔舐着她的视觉神经,让她根本看不清现在的状况是什么。 然而从听觉上,她听到阳蕴她们急促赶过来的脚步声。 “元绫芷!元绫芷你怎么了!?江声寒!你们的眼睛都怎么了?” 由于刚刚她们两个去了地下室看储备柜找保温毯了,所以阳蕴和蓝溪她们两个并没有受到刚刚的攻击。 元绫芷疼得一点话都说不出来,被阳蕴扶着才不痛得倒在地上。 “她们这是受到对面的强光武器的攻击了!快!快把他们转移到暗处,我来给他们做紧急处理!”说话的人貌似是一个医疗兵,并不是很大的样子,是个女孩子。 “好!”阳蕴现在仿佛是被吓到了,声音颤抖着用力扶起元绫芷。 元绫芷跟江声寒就那么被人带到光照不进来的屋子。 “把她眼皮弄开,我用药洗一下。” 元绫芷躺在地上,自己的眼皮被阳蕴碰到的那一刻,便弓起身子逃开阳蕴的手。 “痛,好痛……”元绫芷的呢喃很低,也不知道阳蕴能不能听见。 好痛,痛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 “元绫芷,你不要怕痛,等会儿用了药就好多了。”阳蕴把她的肩膀重新掰过来,跟她说着。 看着元绫芷身形不那么僵硬,阳蕴半是心痛半是小心翼翼地再次分开她的眼皮。 元绫芷忍着痛,眼前一片苍白,紧接着便是药淋在眼睛上。 一瞬间的灼烧后,便是少许的清凉。 但还是痛。 痛得她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坐都坐不住。 在她缩在阳蕴肩膀里的时候,她听到阳蕴说话了,好像是在问那个医疗兵。 “你刚刚说得强光武器是什么啊?” 而此时的那个医疗兵正在给江声寒淋药,没空跟她说话。 元绫芷在静默中听到江声寒在淋药时的惨叫。 “别叫了,把纱布缠上,两小时过后再解下来。” 元绫芷说完,便听到那个医疗兵起身的声音。 “姐,你说的那个强光武器我没听说过啊,那是什么?” “那是敌人研究出来的新型武器,我们具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种东西出现得太突然了,我们根本没有与之应对的解决措施。” “那怎么办?”阳蕴语气里有些着急,元绫芷被她搂着,肩膀都被箍得生疼。 然后她听到阳蕴又着急地问那个医疗兵:“江声寒他们待在室内都是这个样子,那在战地的士兵怎么办?他们是完全在露天作战啊!” 医疗兵一顿,仿佛那种不坚定瞬间侵吞了她的身心。 “我们……没有办法,那种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见,我们没有应对的措施,我们没办法,那东西被发射到天上我们的士兵瞬间失去作战能力,有的战士离得近,眼睛全瞎掉了。 “何利诺斯区不是我们不想守啊!是我们守不住啊!有那种武器在,我们要怎么进行作战?我们没有不想守!我们没有不想守!我们对不起北境的民众!但我们真的尽力了!我们真的尽力了!” 像是不再经受曾经训练过的信念坚定的限制,医疗兵越说越激动,像是透过阳蕴的疑问从而想到了前两天战役的惨状,整个人靠在墙上滑落在地,压抑地抽噎。 元绫芷睁不开眼睛,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借着江声寒之前提供的信息,便在惴惴不安中,揣测到了敌方手里的强光武器便是在核心晶元基础上制作成的。 是她,都是她,都是她! 她元绫芷为什么还活着?! 负罪感像汹涌的潮水淹没她,元绫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就该楼上跳下去,死无全尸! 然而那个医疗兵心理素质很快反应过来,元绫芷听见她利索地站起来的声音,擦眼睛的时候,元绫芷还听到她抽了抽鼻子。 “好了!”医疗兵现在的语气很坚定,毕竟是训练过的,心里素质极强: “就算现在的情况不利,我们也得战斗到最后!因为我们身后是帝国的领土!我们必须付出一切去扞卫!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我们也要守住这个关口!” 在她走出这个门之前,她又转过头跟他们四个说:“你们不要做动摇军心的事情。” 这种话说出来,好像刚刚哭的不是她一样。 元绫芷能感受到旁边的阳蕴重重点了点头,旁边的蓝溪也说了表示理解。 那个医疗兵这才作罢,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枪声仍然在响彻整个山谷,元绫芷闭着眼,几乎能感受到那些枪声震得信发慌。 “阳蕴。” “啊,怎么了?” “我厨房里还炖着肉汤,现在估计好了,你给那些伤员端过去一点吧。” “好,好的。” 然而阳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那歼击机高速掠过天空的轰鸣声又震得她跌倒在地上。 元绫芷听声音,好像是从南方飞过来的。 “援军,是不是北境的援军到了!?”元绫芷后知后觉地坐起来,眼睛依然睁不开,但心里的希望像火苗上浇上了燃油,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远远地,元绫芷听到山谷那边有人在喊,一个传一个,喊着撤离。 声音由远及近。 “撤退!撤退!” “援军到了!我们撤退!” 歼击机以一种及其快速的线条扫清了放射在天空上的强光武器,占领了领空! 紧接着强击机紧随其后,像是刺破云霄的利剑,低低地掠过山谷顶峰,冲着山谷底部一阵扫射! 像是羽翼割破寒气,像是利剑挑破雾霭,黎明之光突破地平线,照在这片满含着冻土的大地上,带来丝丝暖意。 元绫芷揭掉眼睑上覆盖的布条,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的的阳光已然普照大地。 援军已经赶到山谷,空气里夹杂着血气和硝烟,但不妨碍胜利的曙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然而就在她打算眯一会儿眼睛的时候,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 “快拿止血钳!快快快!血根本止不住!” 元绫芷拉开门往屋外走去,看到萧承殷被人在担架上抬进来,几个军医被他放在地上开始紧急意志。 也仅仅是那一会儿,元绫芷便看到萧承殷身体底下晕出一大片血渍。 第151章 不要主动跟萧承殷他们见面。 元绫芷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流那么多的血。 黑底银边的布料被什么极有攻击力的东西打中,被那块儿布料掩盖下的肉体混着溅出的血外翻着。 隐约间,元绫芷还看到一片猩红之中,森白的骨头被高高挑起。 那一瞬间,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鬼使神差地想要跑下楼去看萧承殷怎么会伤那么的重,但是胳膊被后面的蓝溪拉住。 当她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蓝溪手里捏着她经常戴的面纱。 同时,她又看到蓝溪的眼神,好像在说: “既然已经准备好韬光养晦,就不要主动跟萧承殷他们见面了,就算他现在昏迷着,也有别的认识你的人。” 元绫芷在片刻的冷静中心领神会,并且接过蓝溪递给自己的面纱,潦草地覆在脸上。 蓝溪便也跟着她一起下去了。 可惜她们没有过于接近的机会,只能远远地看着萧承殷被那些军医围住紧急救治。 元绫芷看着众人那忙乱的样子,就算再忐忑也只能停止凑近去看萧承殷的想法。 毕竟她又不是医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观望一会儿后,她便离开往楼上走了。 在走之前,元绫芷怕后续军团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便留下蓝溪接应,于是将她拉到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低声吩咐: “你在这里等,他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满足,我去楼上呆一会儿。” “……”蓝溪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好像在犹豫,但是在咽下一口口水之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多说什么:“好。” 元绫芷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在乎萧承殷了,可是在上楼把自己关进书房之后,还是忍不住泄出一条门缝,从外面的声音判断萧承殷在那些医生手里的怎么了。 可是在片刻的倾听之后,她又“砰”地把门关上。 随着门合上的那一刻,外面的声音也被隔绝,元绫芷几乎是顷刻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哭自己的愚蠢,哭自己的盲目,更哭她因为受了罗霖译的蒙蔽之前那么辜负萧承殷! 这么长的时间,她经历的黑白颠倒,她一直以为萧成殷是被蒙蔽的那一个,可没想到,她元绫芷才是骗局中最天真的一颗棋子! 她是罗霖译经过数年打制而成的尖刀,进而狠狠插在帝都那些世家身上,而其中最无辜的、伤害最大的,便是跟她相处五年的萧承殷! 平心而论,萧承殷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而她元绫芷,一遍又一遍地往萧承殷身上扎刀子! 元绫芷现在想起之前的重重,终究都是亏欠。 如果,如果那时候心软一点就好了,如果那时候念在之前情分上的就好了…… 萧承殷没有做错过,他所站的立场也从来都没有错过,而她,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不肯回头,依然坚信自己的选择那是阳关大道! 眼泪一直都止不住,元绫芷连椅子都没坐,就那么蹲在书房地毯上,抱着膝盖,胸腔被压迫得几乎让她都喘不上气来。 “喂……元绫芷,你,你怎么了?你怎么蹲在地上?” 元绫芷听到书房的门被打开,知道是蓝溪过来了,赶紧把头扭向相反的一边,想装着无事发生,语气里压抑的哽咽却再也骗不了人。 “……”蓝溪沉默地将门关上。 她似乎是知道元绫芷要面子,不想让人看到狼狈的样子,便尊重元绫芷的选择,就让她那么蹲在地上,然后说: “你别担心了,萧承殷有先前的止血处理,那些医生差不多稳定住他了,但是还需要转移到独立的屋子里做后续的治疗。” “山庄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把主卧给他用吧。” “……”蓝溪没有及时回应,但是在静默一会儿后,她似乎是才想出应对的方法来:“也好,我、阳蕴跟你一起住我那个房间。” “嗯。”元绫芷不愿意多说话,继续在地板上蹲着。 “北境军团现在正打何利诺斯区夺还战,那些给萧承殷医治的医生最晚今天傍晚之前就要赶过去。” “那么急吗?” “是,前线战事吃紧,我听他们说了何利诺斯区必须夺回来,不顾一切。” “那萧承殷呢?” “他们请求伤员暂时养在这里,最近的一个城镇他们的医院都已经爆满了,后方医院还在建。” “我知道了。”元绫芷明白蓝溪为什么跟自己说得那么多,也明白自己接下来可以干什么了。 晚上的时候,军医们前脚把萧承殷的病情稳定住了,后脚便去了前线,马不停蹄。 现在,萧承殷被之前那个医疗兵挂好了血包,元绫芷进来的时候,还跟她打了个照面。 游湘雁在看到她的时候还朝她礼貌地点点头,但是等元绫芷往里走的时候,她却拦住了元绫芷的去路。 “准将刚刚才稳定好,轻易不能探望的。” 元绫芷一时间有一种想说话的冲动,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在游湘雁眼里自己是个哑巴,便也将心里想说话的念头压下去了。 但是既然说萧承殷现在不能探望,元绫芷便也没有那么心急了,看着游湘雁横在面前拦住自己的手臂,也就理解地点点头,跟着游湘雁走下楼了。 现在整个山庄,就只剩下游湘雁还有另一个医疗兵了,他们两个要照顾百来十号伤员,很累很累。 元绫芷看她在给别人换绷带的时候,甚至累得没有力气托住别人的手臂去缠。 元绫芷原本跟她一起下的楼,看她那个样子,忍不住上前帮忙。 她托住那个伤员的手臂,用另一只擦干净的手扯了一截消毒过的绷带,利落地缠在那个伤员的胳膊上。 期间,元绫芷一直没有注意看游湘雁脸上的表情,等她站起来的时候,跟游湘雁对视,才发现游湘雁脸上带着的表情有多震惊。 元绫芷听到她问自己:“你绑的好熟练,你之前做什么的?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吗?” 有那么一刻,元绫芷感觉自己都忘记了怎么呼吸。 元绫芷毕竟是在帝都军部待过的,这种给人医治的基本手法,对于元绫芷来说,几乎信手拈来。 可这个游湘雁心思是真缜密啊,居然能一瞬间察觉出她做事不对劲来。 元绫芷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现在是个“哑巴”,便也不怕了。 于是她装傻着摇头。 第152章 萧承殷醒了! 游湘雁她们实在是照顾不过来伤员,元绫芷又懂得一些基本的上药手法,所以在那天跟元绫芷一起下来的时候,她游湘雁便有些默认元绫芷也来帮忙过来照顾伤员。 元绫芷本来做这些就是自愿的,便跟游湘雁和另一个医疗兵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往往便是,阳蕴和江声寒她们给山庄里养病的人们做饭,元绫芷抱着援军带来的药箱到处给人换药。 有时候,看着那些伤员日复一日下来,脸色变得红润了些,元绫芷自己心里的负罪感都有一种悄悄减轻的感觉。 但是在每天上楼看到萧承殷还在床上安静地躺着,元绫芷心里又是压抑地难过。 萧承殷还是那样,靠着营养针吊着性命,元绫芷私下也让蓝溪打听过了,得到萧承殷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消息,心里更是一波后怕,怕萧承殷死了。 元绫芷用打湿的还在散发着温热的手巾给萧承殷擦了擦手,给他放回被子里的时候,叹了口气,眼神迷茫地看向窗外。 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萧承殷。 按理来说,萧承殷杀了荆文,她应该是恨的,可是,萧承殷在这之前什么都没有做错,他还等着跟自己订婚,结果得到的是自己背叛他的消息。 而现在,由于她的问题,北境惨遭战火的蹂躏,萧承殷也在这次的战役中奄奄一息。 爱恨交织在一起,元绫芷看不到自己的内心,更看不到前路。 她不止背叛了萧承殷,还当了卖国贼! 元绫芷现在想忏悔,但是回头去看,发现没有谁能那么宽宏大量地去原谅她了。 她的后半生,将充斥着赎罪。 元绫芷将她的目光从窗外的萧瑟中收回,落在还在安静闭着眼的萧承殷脸上。 算了,就当是赎罪吧。 她现在已经不奢望自己能安心的度过一生,那么姑且就先将个人恩怨放在一边,给自己的错误做出弥补吧…… 元绫芷不指望能洗清身上的罪孽,最大的希望,就是抓紧身边一切能赎罪的机会,就当是忏悔了。 然而就在她站起来,打算把手巾还有盛着热水的盆端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身后的动静。 像是心脏都漏跳半拍,元绫芷顷刻间转过头,看到萧承殷已经睁开眼,带着那种身上的伤病还没有痊愈的疲惫,微微转过头看着她。 萧承殷醒了! 一瞬间,元绫芷又惊又喜的同时,还蔓延出那种类似惊恐的情绪. 她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脸上罩着的面纱,那种惊恐才像是阳光被照进阴霾,驱散了。 但她又不能说话,一说话,萧承殷就认出来了。 于是元绫芷拿起旁边的盆就离开了屋子,准备把萧承殷醒了的消息借着蓝溪的口传给游湘雁。 “什么?准将醒了?!” 从蓝溪嘴里听了这话,游湘雁一双眼瞪得老大,匆匆把药箱合上拎在手里,便冲上楼。 后续,游湘雁又给萧承殷诊断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后,又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了。 关上门的时候,元绫芷跟蓝溪在旁边还看到游湘雁说什么“打赢了”的话。 “怎么了?什么打赢了?”蓝溪在一边好奇地问。 游湘雁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一个重任终于被卸下,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轻盈。 “准将能开口问话后,第一句就问我那天晚上在山谷我们打赢了没有,我说打赢了!他现在情况很好,就是有点虚弱,其他的没别的毛病。” 元绫芷看着她抱着医药箱,轻快地哼着歌从楼下走去了。 元绫芷知道,她是又要给别的伤员换药了。 她上前几步,推开主卧的门,发现萧承殷还在床上躺着,听到这边的动静,便缓慢转过头来。 猝不及防地,元绫芷没想到他精力能那么好,于是脚下的步子顿住了,下意识跟萧承殷对视。 那么安静,元绫芷能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内。 在片刻的静默之后,反而是萧承殷先开了口。 “你是这山庄的女主人吧?” 看着萧承殷仍然像印象里那么端肃和淡漠,元绫芷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不出声地点点头,算是回应萧承殷了。 “之前在这里休整没来得及跟你亲自道谢,感谢你能把这里让出给我们当据点。” “北境民众会记住你做的贡献。” 他的这句话让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元绫芷心里更是蒙了一层无地自容,她站在萧承殷很远的地方,这次连回应都来不及做便跑走了。 而跟在身后的蓝溪着急地看她远去的身影,又看看坐在床上一头没反应过来情况的萧承殷,便赶紧胡诌道: “没事没事,我们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她——她是个哑巴,说不出话,听见有人夸她会很激动。” “你在这里好好养病哈,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说完,她也跟着元绫芷跑出去了。 她跑了大半个山庄,才终于看到在一个隐蔽角落里呆着的元绫芷。 元绫芷在树篱一角,用指甲去抠上面的叶子,脸上都带着那总难以平息的惊悸和无法压制的负罪感。 蓝溪走上前巴拉她的手臂:“你慌什么?萧承殷他根本没认出你来。” “不,我没慌。” “你没慌你跑什么?非让人看出你心里有鬼吗?” “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萧承殷我就想跑。”元绫芷像是得了癔症,眼神呆滞地看向前方,嘴里喃喃道。 “我都说了,他看起来都没认出你。” “不,我跑是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但是我……我有时候又觉得我应该恨他的,因为他杀了荆文。” 这种复杂的情绪叠加态上,让元绫芷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萧承殷。 “别想了,元绫芷,等夺还战打赢了,他估计也要重新回去了,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元绫芷却忽然抬起头,看着蓝溪:“他要回去吗?” “废话,他们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就算夺还战没有打赢,等后方战地医院建起来了,他们也全都会转移到那里。” 蓝溪说的话好像顿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元绫芷脸上的神色:“那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他,那就趁这点时间用自己的方式弥补一下。” 看着元绫芷还是那样艰难的表情,蓝溪又拍了拍她的背:“别纠结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开始的,因果这种事,谁能说清啊?这辈子到头儿能没有遗憾就够了。” 第153章 冤枉阳蕴了? 因果链太长,元绫芷不知道谁才是无辜者;爱与恨太满,元绫芷不知道怎样做才算问心无愧。 她变得日复一日地只愿意待在书房,用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面对阳蕴经常带来的新奇玩意儿,她也总是沉默地望。 就在这天,元绫芷打算去书房消磨时间的时候,她推开门,便看见萧承殷正在侧身往旁边的书架上取书。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蓝溪之前跟自己说过一嘴,就是萧承殷想看书。 当时元绫芷就让她转告给萧承殷,说随时可以拿书去看。 所以现在在书房看到萧承殷,她并不奇怪。 但是碰面了,总要问候一下,看着萧承殷身上的伤病没有痊愈,便上前把他想拿的那本书递到他手里。 “谢谢。” 元绫芷摇摇头,当作没事人一样转身,实际上心里仍然在打鼓。 现在她不管在山庄的哪个地方,她都将面纱围在脸上,好在,今天就用上了。 还好萧承殷现在都没认出她—— 不对! 元绫芷在书房的一个角落上刚坐下,便忽然想到这一点,心都失重一样地跟着掉下去。 不对,都不对! 她这两天都沉浸在那些所谓的爱恨情仇上了,几乎都没有关注一些事情的发生逻辑。 萧承殷不会认不出自己,否则他怎么会特地给她身边的阳蕴写推荐信?更何况在那之后,阳蕴把自己引出山庄,好巧不巧,刚好就有萧家人在那里守着! 现在萧承殷怎么会认不出她?这逻辑不对啊! 如果是说萧承殷在装的话,他是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完全可以瞬间带人将自己拿下;如果是说他现在的战事吃紧而不得不保持沉默的话,那更是无稽之谈。 元绫芷想到这里,在坐下之后便是一动也不敢动,大脑也跟着飞速运转。 那万一是萧承殷真的没有认出自己的话,那她当时当真的冤枉了阳蕴!那么那天的事也纯粹是个巧合! 元绫芷感觉现在离那天的真相已经很接近了,便也管不上那么多,破天荒地,她在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后,又给萧承殷倒了一杯用作试探。 此时的萧承殷还在低着头认真地看书,全然没有注意到元绫芷已经走过来了。 等到元绫芷将手里的杯子放到他面前的小桌上的时候,他才抬起头说了个谢谢。 元绫芷盯着他那一刻的神情,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萧承殷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甚至说谢谢的时候也保持着平时的端肃,根本没有一点认出她就是元绫芷来的迹象。 但是就在元绫芷放下心要离开的时候,萧承殷突然出声: “你也喜欢看诗集吗?我看书架上好多这样的书。” “……”元绫芷沉默地转过身,看着他缓缓点点头。 “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也喜欢看诗集,她的书房也是各种各样的诗。” 他的话,让元绫芷想起自己曾经在帝都的那处房产,布置了一个特别大的书房,当初把萧承殷邀请进自己家里坐的时候,萧承殷转了转书房,跟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元绫芷,你喜欢看诗集啊?” 她那时候还特别得意地朝萧承殷扬了扬眉毛,说:“这都是我一点一点收藏起来的,这么多,可都是我的心血。” 可惜了,那么多好诗,都在那次东窗事发后,跟着她的财产地产全部没收了。 而此时的萧承殷又说话了:“我其实是对诗这种东西是不感兴趣的,但是我现在变得越来越喜欢了,因为……可能是那么多事发生过,想吊唁一些人都没有办法,就看看书静心了。” 元绫芷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着萧承殷脸上那种落寞的神情,加上刚刚他说话里的“吊唁”,便知道不干自己的事了。 不过根据他说话的前半段,元绫芷悬着的那颗心渐渐收回肚子里。 总之,萧承殷现在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元绫芷,而她元绫芷,之前错怪了阳蕴。 但是元绫芷现在也在书房呆不下去了,毕竟萧承殷在这里,她根本静不下心去看书。 于是她拿上本书便离开书房了。 下楼的时候,元绫芷遇上了兴冲冲的阳蕴。 碰面的时候,阳蕴差点刹不住车,一个停顿撞在元绫芷的身上。 元绫芷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其他人在周围,便问阳蕴:“怎么了?这么高兴?” “我们去看看战俘吧?”阳蕴兴致很高,看向元绫芷的眼神亮晶晶的。 “看那个做什么?”元绫芷皱眉问道。 她知道在山谷阻击战中,北境军团俘虏的几个敌方士兵,现在被暂时关在山庄那个杂物间有几天了,但是她不明白阳蕴为什么突然这种事兴致变得很高昂。 “他们今天晚上就要转移走了,现在正在调整,周边没有人的,我们可以趁着这个当过去看一眼。” 元绫芷不喜欢这样,便皱眉道:“我不去,那是俘虏,很危险的,你也不要接近他。” “没事的,”阳蕴拉住她的手,语气里都有半是撒娇的意味:“哎呀,我们的人都已经把他们的武器都缴了,不会有事的,你就陪我过去看看呗……” 元绫芷扛不住阳蕴那么说,加上阳蕴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元绫芷更是一下子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好吧好吧,就看一眼。” 又像是出于之前冤枉阳蕴的内疚感,与安陵之不忍心看她脸上失望的表情,便只能够这样说了。 暂时关押俘虏的地方在山庄不起眼的西北角,那里原本是个废弃仓库,于是阳蕴他们在阻击战过后腾出来用作关押俘虏了。 就算近期有使用过,但元绫芷一跨进门,就闻见一股浓烈的尘土气味。 往里面看去,被绑着的一个个俘虏像落了数层灰尘的草垛,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地上。 而元绫芷没有注意的是,此刻的阳蕴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抄起旁边的铁铲,用手高高撸起长长的木把手,狠狠敲在离她最近的一个战俘头上。 “我cn玛!叫你打我家!我拍死你们!” 第154章 “我要他们死!” “我拍死你们!” 像是数月以来的怒火一直被压制着,此时才得以释放,阳蕴现在的眼神都蓄着仇恨的火光。 手里的铁铲在空中几乎要挥出火花来,元绫芷感觉就冲着这个势头,她也根本拦不住。 “别打了!我们不能随意动俘虏!你这样下去会被军部问责的。” 元绫芷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抢阳蕴手里的铁铲,却被阳蕴身上的牛劲晃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阳蕴!” 在那些人用元绫芷听不懂的语言谩骂的时候,她看到阳蕴竖直地握住手里的铁铲,对着一个俘虏面门刺下去。 一瞬间,那人的脸上被铁铲那锋利的尖端挫地面目全非,旁边的几个俘虏脸上溅上鲜血,然后撕心裂肺地开始大叫。 “叫什么叫!我现在就弄死你们!” 说着,阳蕴又拿着手里的铁铲挫过去—— “喂!喂!你们两个做什么!?” 元绫芷被后面进来的军官一把搡开,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兵。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进的这里?之前几次跟内说的话是什么来着,你不长心吗?” 军官上去把她的手里的铁铲一把夺下来,脸上带着那种恼火,而看她那说话的语气,好像阳蕴有这个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要给我妈她们报仇!我妈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要他们死!” 阳蕴被军官带来的士兵挟持住后,仍然不甘心地挣动,一双眼睛带着猩红的癫狂。 “这是俘虏!以后有大用处的,你把他们弄死了我们工作很难办。” 阳蕴被他提着领子,威慑性地前后晃了晃:“你听好了,以后留着这种劲儿到时候在前线去!” 说完后,他不容许阳蕴有任何质疑的机会,示意那两名士兵将阳蕴带到后面去,而自己盯着地上流血的俘虏,对剩下的士兵说道: “快叫游湘雁过来治一下,他们不能死一个。” 元绫芷看着段煜城蹲下身,查看那些俘虏的伤势。 “疼不疼?疼的话那就做好觉悟,不然到时候打你打得更惨。” 抛开刚刚让阳蕴远离的那种冷静,他的脸上此刻也带着那种深恶痛绝的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极有威慑力地指着那个俘虏鲜血淋漓的面门。 可惜俘虏听不懂他说的话,叽里咕噜地说一大堆同样让对方听不懂的话。 元绫芷在一边听着,感觉他嘴里念着的不是什么好词。 但是段煜城好像能听懂。 元绫芷看着他站起身,挺拔地像棵松树,擦得锃亮的军靴碾上此人的胸口。 凌厉英气的脸上带着那种轻蔑不屑:“嘴巴干净点,再说把你舌头拔下来!” 那个俘虏躺在地上,胸口被段煜城来回地碾压,眼珠在眼眶里徒劳地转,好像在视力能到达的范围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然而就在注意到在一边远远看着的元绫芷,他嘴里谩骂的腔调变了,看着元绫芷说出来的话也变了味道。 元绫芷虽然不知道他嘴里在说什么,但是下意识觉得有些情况不太妙的样子。 因为段煜城在听后压低了些眉头,眉心还有皱起,就连刚刚因为不屑带着威压挺直的脊背此刻也微微弯下。 元绫芷下意识悄悄往后撤,却看到他低声用跟俘虏相同的语言问了几句话。 就这么低声问了几个来回之后,段煜城再次抬眼,便是将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元绫芷感到大事不妙,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应对。 但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她现在急于开口解释的话,之前跟他们传达的自己是哑巴的事会不攻自破,到时候更是被人疑心。 她看着段煜城缓缓走近了自己,带着那种不加掩饰的审视。 不知道为什么,元绫芷反看他眼睛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可是段煜城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元绫芷看着她眼里的审视收敛回去,伸手拍了拍元绫芷的肩膀:“多谢你这两天给我们做了很多贡献。” 他拿眼看了看元绫芷身后仍然在闹的阳蕴:“请你把她领回去吧。” “……”元绫芷沉默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就在她打算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听到段煜城又道: “在没有将这些俘虏送到基地之前,我们暂时不能动他们,我们也很理解阳蕴现在的心情。” “现在夺还战已经持续了半个个月,没有谁比我们更希望能把和这些人驱逐出境。” 这句话被他说得有些洪亮,元绫芷感觉他是故意说给阳蕴听的。 元绫芷下意识看向阳蕴那边,发现她正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段煜城,好像是在怪他不让自己报仇一样。 然而段煜城可不管那些,脸上依然是带着从军部锻炼出的果决,指了指那个控制阳蕴的两个士兵:“带她出去。” “我自己能走。” 阳蕴眼睁着自己对现状没有任何办法,便说这句话,好像那些架着她的人弄得她怪不舒服的。 段煜城跟那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便让他们放开了阳蕴。 阳蕴在被松开后,却往段煜城这边走过来。 “还有什么事情?”段煜城问她。 “那个……我还想问一下,苏副官什么时候能回来?我——” “你已经问了好多遍了,他被调去前线了,等何利诺斯区收复了估计就能见到他了。” “……”阳蕴眼中再次涌上低落。 “可是,他是唯一能联系到我妈妈他们的人了……” “这你不用担心,在开打之前,我们已经将民众转移到安全地方去了,等他回来了,你可以问问他。” 阳蕴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然而在垂下眼皮的那一刻却忽然发现了什么。 在元绫芷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被阳蕴一把推到一侧的地上。 当她再次抬起眼,却看到阳蕴仍然保持着刚刚推开她的动作,而因此动作往前倾的身子,出现了一个骇人的血洞。 她顺着元绫芷震惊地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那个血洞不偏不倚地正中她的胸腹! 阳蕴蹒跚地后退几步,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身上能流出这么多的血,然后像是瞬间断了线的木偶,倒在地上。 阳蕴! 第155章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给那些俘虏做检查的士兵做的工作不会有任何纰漏。 阳蕴之所以会被俘虏伤到,是因为伤她的武器根本就没人见过,就连专业的探测仪都没有发现。 “阳蕴!阳蕴你别吓我!你别死!我求你别死!” 元绫芷看着她胸腹上的血洞根本止不住血,一路上根本镇静不下来。 在阳蕴被推进急救室前一刻,元绫芷还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但是她此刻又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只会越搞越乱。 段煜城他们没有跟过来,因为他们要管控那些俘虏,暂时脱不开身。 唯一一个士兵把她两个送到医院后又急忙回山庄复命了。 所以现在,只有元绫芷一个人守在医院。 她不甘心地在急救室门口止住脚步,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阳蕴那时候推开她之后中伤后直挺挺往地上倒下的样子。 事情发生的时候蓝溪和江声寒刚好就不在山庄里,正在外面买东西买到一半听到这个消息便神色匆匆地赶过来。 “怎么回事?阳蕴怎么突然就进医院了?她身体很健康啊,从来都没有什么大毛病,怎么会突然进了医院?” 面对蓝溪一连串的问题,元绫芷几乎都无地自容。 “她让我陪她去山庄西北角那边,关押俘虏的地方,我没拦住——” “她怎么又去找了?!”江声寒在一边着急地大声叫出声,神情又着急又无语。 “问题不在这里,”元绫芷没接他的话茬,继续沉浸在刚刚发生的一切之中,连眼神都带着那种自责和疲惫:“那个人……要打的是我,阳蕴先发现的,她就推开我,结果自己被伤到了。” 如果不是阳蕴,现在躺在里面手术台的,就是她元绫芷。 怪自己没拦住她,她元绫芷要是当初再坚定一点,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 “别想了……事情已经发生,就尽量祈祷事情快点好起来吧。”蓝溪上来拍拍她的肩膀,无奈地叹气。 然而此刻元绫芷已经深深陷入自责的深渊,根本没注意蓝溪在自己旁边说什么,依然没有意识地喃喃: “蓝溪,我之前还那么怀疑她,还说要把她赶走,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蓝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那天的事可能真是个巧合……”元绫芷现在浑身失去力气,在身后的椅子上缓缓坐下,那种难过的心绪此刻已经捆住了她的整个神智:“我误会她了。” 阳蕴那么真诚活泼,她元绫芷竟然用那样的心思揣度她…… 元绫芷伸出两个手掌,上面阳蕴的血沾了满手,现在已经有些干涸。 “阳蕴,她来的时候流了那么多的血——” 元绫芷抬起头,睁着空茫的眼睛,看向蓝溪和江声寒两人。 阳蕴会死吗? 若真的是那样,元绫芷要是之后看到严尔敏,她怎么跟严尔敏和吕昌泰交代? 肩头像压上了千金的重担,心也被悬吊在高处,始终不得解脱。 元绫芷现在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在见到从急诊室走出来的医生后,自己和神智还能不能保持清醒! 在医生走出急诊室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勇气走上去问,反而是蓝溪走上前去问阳蕴的状况。 “现在病人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的,但是我们看他的伤并不常见,反而像前线下来的伤员的伤,具体情况还是要等在医院观察两周。” “那……那她大概多久能醒过来?”蓝溪又问医生。 “说不准——” “我们有钱的!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付得起!” “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去医治每一个病人。” 元绫芷不敢看向医生那边,生怕听到阳蕴性命攸关的话。 在蓝溪又简单问了几句之后,她便回到元绫芷这里。 “怎样?阳蕴是不是没事了?” 元绫芷根本遏制不住心里的急切,就算听到刚刚蓝溪和医生的对话,也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从蓝溪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 “没事,医生要阳蕴住院,现在要去一楼付去钱——” “卡在这里。”元绫芷二话不说将银行卡塞在蓝溪手里。 “你……不跟着去?” 蓝溪不知道的是,元绫芷现在根本没心力站稳,就算有旁边的江声寒堪堪地扶着,也是杯水车薪。 然而元绫芷不想那么窝囊,便扶着江声寒一边的手臂就要站起来。 连她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是,眼前骤然一黑便直挺挺倒下去。 但是她这回并没有完全失去神智,一片黑暗之中,耳鸣声席卷了她的脑海。 她跪在地上神智模糊了一会儿,等待着那耳鸣声消散。 渐渐地,她能听到蓝溪和江声寒关切担忧的声音。 元绫芷沉吟一声,感觉眼前不再有那种看不到底的黑,便抽出手撑在地上,缓缓站起来。 “我……我没事,快去给阳蕴缴费。” 数周来,元绫芷的精神都紧绷着,现在阳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就算身体再筋疲力尽也做不到去安心地休息。 在能探视阳蕴之后,她就坐在阳蕴的旁边,一天到晚寸步不离地守着阳蕴。 就等着阳蕴睁开眼看一眼自己。 没人知道元绫芷现在多内疚,之前揣测阳蕴的所有,从确定萧承殷不认识自己到她给自己挡伤,都被全部推翻。 留下来的,便只有当初刚开始的纯粹。 元绫芷有时候,看着阳蕴那张苍白安静的脸总是垂泪。 在无数遍自我诘问中,元绫芷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攥住。 她对不起阳蕴那么纯粹的感情。 “她还没醒过来吗?” 病房的门被推开,元绫芷条件反射地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水气,反方向偏过头,尽量避免去跟走进来的江声寒对视。 “没有,还是那样。” “先吃点饭吧,别把自己饿倒了。” 从山庄里带出的饭菜还热乎着,但是元绫芷仅仅是看了它们一眼,便又不再搭理:“你先吃吧,我现在没心情。” 说完,她又转头看着阳蕴的脸发呆。 旁边的江声寒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便固执地将饭菜塞到元绫芷手里。 “不能不吃,昨天晚上你就没吃。” “我现在不想吃。”元绫芷像个机器人一样又重复了一遍,那种像是情感已然枯竭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你现在不能意气用事,你要知道,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呢。” “……” 元绫芷没有言语,因为她知道江声寒在说谁们在等自己。 自然是那些从真理会总部跑出来的人们了。 像是看到元绫芷脸上的麻木消淡了一点,江声寒像是强调:“元绫芷,你不要忘了,现在让你,让我,让阳蕴,让北境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始作俑者是谁。” “我没有忘记。”元绫芷开口,语气仍然是那么淡漠,脸上的表情仍然是那么清冷,但是眼里的眼神已经像是寻找到了目标那样坚定,刚刚的麻木都消散不见。 江声寒的提醒像是给她敲响的警钟,将她拉回现实,直面不可躲避的劫难。 她没有太多的资本在一件事情上停留了,那些太多的悔恨和悲哀没有用处,只会拖累她的脚步。 于是元绫芷开口问江声寒:“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们?” “越早越好。” “那就明天,核心晶元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截住,然后去跟萧家合作,打掉真理会。” 第156章 “杀了罗霖译!” 北境的盛夏短暂,只两个月,元绫芷又穿上了大衣。 今天阴天了,元绫芷走在那四十个人汇合的据点前院的时候,萧瑟的冷风吹得她身上披的风衣猎猎作响。 高挑的个子让引路的佣人不得不仰着头跟她对话。 元绫芷现在的心情高昂不起来,无论那个佣人说了什么,她也只是沉闷地回应几个字。 只有她知道,要是走上这条路,前方会有多坎坷。 当佣人帮她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元绫芷看到里面的四十个人都已经做好,唯独主位给她空了出来,就等待她了。 于是,元绫芷带着身后的江声寒走到主位哪里。 江声寒默默地把椅子给她拖到合适的位置,元绫芷便顺应地坐下来。 当江声寒也在旁边落了座之后,元绫芷随手将摆在面前的本子翻了翻,然后将钢笔衔在手指间。 她抬头环视一周,看着周围一圈都是稍微有些熟悉的面孔,便开口道: “你们都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又没有新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元绫芷将脊背微微坐直了,心里的沉重一直坠着她的嗓子,语气都有些低沉: “那就好,我长话短说,我先给我这边接收的信息做个总结,第一,北境这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军事打击,起因便是真理会将核心晶元的部分机密透露给境外势力。” “第二,真理会的这个做法并没有公之于众,几个知道详情的高层——”元绫芷说到这里,想到苍琴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 “苍琴白,只有她一个反对,结果被幽禁在总部,其余皆是沉默。” 元绫芷看着在坐的人中,不少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带着沉默的悲哀。 她便知道了,罗霖译他们幽禁苍琴白的过程必定十分惨烈。 元绫芷强忍下心中的悲痛,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之后,接着提高了些音量,让在后面的人也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既然事情都发展成了这样,我作为把核心晶元带离帝都的始作俑者,现在就把我的看法说出来。” 其实元绫芷说前半句的时候,是非常没有底气的,如果追根究底,她是这里最大的卖国贼。 “我们的目标不只是单纯截住核心晶元这么简单,而是把真理会打掉。” 元绫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果决,因为她知道这是这里所有人的心愿。 她看到在座的人看着自己流露出赞同的眼神,心里便有了些底气,声音也更大更有利些。 “但是怎么把核心晶元截住,进而怎么把真理会打掉,这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决定的,但是唯一不变的,就是必须要将核心晶元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为什么?我们可以跟帝都那些世家合作,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其中一个男人忽然发问。 元绫芷在内心伸出深吸一口气,便道:“你问的也正是我想接下来说的。” 她用坚韧的眼神看了周围所有的人:“我现在暂时不想跟帝都那些世家合作,原因就在于一旦合作,那是会形成猜疑链。” “我们可以看看我们现在,只有四十个人,如果跟那些世家合作,我们是处于不利地位的,就算最终目的达成,我们没有与之叫板的能力,他们随时可以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 “这种做法无异于将自己的整个性命和命运交予他人之手,我并非绝对地不与之合作,而是觉得,中间一旦有一个未知量的变化,那会影响整个局势。” “与其期盼着曾经敌人的怜悯,不如自己自强。” “那你打算——” “我打算前期先将核心晶元截住,然后带着它去跟帝都世家谈判,这样,我们有他们不可随意控制的条件,他们就算中途想跟我们反悔,也要思量一下后果。” “可是……可是……真理会那么多人啊!我们四十个要跟总部那些人斗吗?更何况,真理会那边也有世家扶持,怎么走都是不容易的!”其中一个男人出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担忧。 “的确,”元绫芷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用手里的钢笔笔盖轻轻敲了敲木质桌面,意在让那人先别急躁: “如果不跟那些世家合作,我们的境况就是腹背受敌,这是无可辩驳的。” “但是,”元绫芷提高了音量,像是在强调很重要的一件事: “我们要知道一件事,一旦跟那些世家合作,我们想做什么,便由不得我们自己,他们拿我们当肉盾也好,他们拿我们当棋子也好,我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这就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判了死缓,而自己单干还有存活的余地,因为至少我们自己还是自由的,做什么事情,我们自己能做主。” 看着有的人脸上还是带着那种忧心仲仲的表情,元绫芷更是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便轻轻皱了皱眉,清了嗓子,说道:“当然了,我也知道做出这个决策的后果是什么,我们即将走上的道路是险恶的,你们中很大一部分人甚至不会看到终点便殒命。” “我也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但是我相信,能熬到夺回核心晶元的那一刻,我们是能看到黎明的曙光的。” “以上,就是我打算要做的事情,如果有不接受的,大门为你们敞开着。” 全场静默,元绫芷不懂环视一圈,看到有的人默默低下头,像是在跟内心抗争,有的反而双眼炯炯有神,在跟自己四目对视的那一刻,异常坚定。 “m的,我就算死也不当卖国贼!罗霖译他骗了我们,现在又要杀我们!我们就等着让他宰?!” “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奔波半天被他骗得团团转,我们就这么窝囊地被后人骂?” 反抗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像势不可挡的潮水,在这房间蓄着汹涌的波涛。 “杀了罗霖译!给北境民众一个交代!这种罪恶应当由我们终结!不计代价!”有个女子率先举起拳头,在一众人中高高举起。 她的声音清丽高昂,响彻整个会议室。 其余的人仰望着站起来的她,接着都缓缓站起来,同样举起拳头: “杀了罗霖译!” “给北境民众一个交代!” “终结罪恶!不计代价!” “好!”元绫芷拍案而起:“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们所有人都是有一样的目的,那前路就算是深渊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斗争,向来充斥着流血和牺牲。 元绫芷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下去:“我不能保证你们最后每一个人都能活着,甚至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黎明的前夜,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你们如果一旦被真理会跟帝都世家任何一方抓捕到,务必保住自己的性命,将我供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刚刚还在亢奋之中的人们换上了震惊和不解。 “我们不会那么做,如果你不在了,我们要怎么办?!” 在众人缓缓坐下后,一个人还站立着,大声问元绫芷。 “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元绫芷回应她,脸上的那种严肃不容任何人质疑:“一旦我不在了,江声寒将接替我来领导你们做事,直到我们最后一个人死亡。” 江声寒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说这话,此刻一脸震惊地看着元绫芷。 但元绫芷并没有回应他的神情,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做着最后的动员: “我们愤怒,我们控诉,我们人微言轻,但联合起来声音也可以做到震耳欲聋!慷慨赴死是我们对抗这世界骗局和不公的唯一手段!我相信忠骨不朽,我相信真理永存!” “现在帝国出现了蛀虫!他们打着高尚的旗号去深深腐蚀了这片高尚的土壤!他们的行为玷污了这片纯洁的土地!就算我们不知道内幕,我们也应该反抗!因为他们在帮助敌人的铁骑践踏我们的领土!他们在帮助敌人的炮弹虐杀跟我们流着着同样血脉的人民!” “所以我们现在的行为是正义的!我们在保卫帝国最后的脊梁!我们与义理同在!” “在座各位都是被他们所散播的迷雾蒙住双眼!成了他阴险狡诈骗局下的牺牲品!但是我们不能就此沉默!我们要用我们最坚定的行为告诉他!真相不会被埋没,罪恶终将曝晒于烈日之下!到那个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元绫芷用手指直直地戳着面前的桌子,高声强调真理会的罪恶,整个人都在因为激动而颤抖。 在震耳欲聋的热烈掌声中,元绫芷两手撑着桌子,继续站着,审视他们每一个人: “我们现在,除了要夺回核心晶元,更要策反真理会的其他不知情的人,扩充到我们这里来,像他们腐蚀这个帝国的核心一样!我们也要同样动摇他们的根基!” 第157章 他没有认出我,我再糊弄一阵子 “我可以做策反工作,因为我是在被罗霖译他们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到现在都没有回去复命,他们并不知道我。” 在元绫芷讲完一切之后,一个男青年站出来,眼神坚定。 “我虽然是跑出来的,但是我之前做过转移核心晶元的工作,我知道有个人,她估计比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提早知道内幕,据我所知,在核心晶元回到真理会总部之后,她没过几天就请了假,到我离开都没有回来。” 刚刚那个打头的女青年也站了出来,跟元绫芷道:“我想,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像怕遭到报复,就自己离开了。” 元绫芷眼前一亮,在喝完水放下水杯之后,便说:“那估计便是了,那些人也没有联系到她吗?” “没有,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谁也联系不到她,最后又没有出过什么事情,这个人的下落便也不了了之了。” 元绫芷听着她的陈述,心下立刻做出决断:“那就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如果这个人是突破口,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好!” “另外,这件事过于危险,我将给你们的家人一笔抚恤金,另外会转移到境外,毕竟一旦情况不利,他们的处境也很危险。” 众人面面相觑,趁着这个功夫,元绫芷转头,低声问在一边的站着的江声寒:“罗霖译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把核心晶元转移出去?” “不知道,但是我听说最晚是明年开春,罗霖译不想把战线拉得那么长,而且,由于萧家那几个大族已经管控帝国港口很久了,罗霖译他们跟本没有机会转移出去。” “那就好。”元绫芷点点头。 接着她又重新看向众人:“不过你们不要担心,我们的战线不会很长,最晚明年,如果胜利,我们会将你们的家人平安接回这里,我做这样的决策,是因为我不想将其他无辜的人卷入这场斗争。” “可是资金……” “资金方面不用担心,我既然能做出这个决定,那么物质基础是绝对会支撑的。” 这毕竟得益于苍琴白给她的那些钱。 工作很快便部署下去,资金也源源不断地发到每个人的手上,手续也都去办了。 现在就只剩下找到那个提前知道内幕的人了。 “元绫芷,你白天怎么说那个话?” “什么话?”元绫芷一边沿着后院的小路走,一边转头问江声寒。 “就是,你要是——我就替了你,那种事,我不可能半到的。” “我相信你的为人。”元绫芷很肯定地对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江声寒奇怪地问她。 “就凭我当时带着韶甜柳你是第一个让路的。” 元绫芷对他印象很深,虽然在她进去的时候扬言要打断自己的腿,但是后来看到衣不蔽体的韶甜柳便也是第一个让步的。 江声寒低着头,缄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如果我当时知道里面是娼馆,我绝对不会在那里做事。” 元绫芷轻轻地笑了一声:“所以这才是等我死后,我想让你接替我的原因。” “啊,你别说死不死的,听着好不吉利。” 元绫芷闭上嘴巴。 在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后,元绫芷像是又想到什么,便问江声寒: “对了,后来那个韶甜柳怎么了?” 江声寒神情一变,元绫芷看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元绫芷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见江声寒说道:“她死了,从六楼跳下来,跳楼死的。” 她停下脚步,就连呼吸都是一滞。 可是陡然间,像是释怀的那种情绪蔓延上了心间:“也好,那样对于她来说也是解脱。” 然而话音刚落,鼻头忽然间又就是一酸。 元绫芷低下头,傍晚的秋风将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吹凉吹干。 “后来有救吗,没有救过吧?” “她的骨头很脆,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脚后跟先着的地,小腿骨断了,但是像钉子那样立在地面上,然后直接贯穿头骨,身子其他部分都碎掉了。” “……”元绫芷根本不敢想当时的场景有多惨烈,她现在听到“韶甜柳”这个名字,脑海里便浮现出她最后被人带走的时候,嘴里还跟她说着感谢的话。 “她是个好女孩,”元绫芷哽咽了一下,干燥的秋风里,她将眼泪流下来都没机会:“她还有个等她回去的男朋友。” 江声寒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但是很快,元绫芷又换上了那种不会消减的仇恨: “我一定要杀了罗霖译!给所有人报仇!还有苍琴白,我一定会救她出来!” “嗯,我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元绫芷听着风衣的衣摆在空气中猎猎作响,抬头看向已经升起的明月: “我们总会赢的。” “对了,萧承殷那边你打算怎么应付?”江声寒忽然想起这件事,便问她。 “他没有认出我来,我再糊弄一阵子,等他回北境军区后就好了。”元绫芷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语气冷淡,算是回应江声寒了。 “真是幸运,幸好这里的民俗救了我一命。” 江声寒知道她说的是在脸上蒙上面纱的事情,便低声应和了一句。 在工作进行收尾的最后,负责照看阳蕴的蓝溪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 “阳蕴醒了!阳蕴醒了!” 蓝溪一连重复了两回,就差从电子息屏里冲出来抱住元绫芷了。 元绫芷登时几乎是喜极而泣,半是开心半是捂着脸流眼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别哭了,你们回来的时候多带点好吃的,阳蕴她说想吃好多东西。” “好好好!”元绫芷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冲出去给阳蕴买东西吃。 “对了,你们跟那些人见面工作做得怎么样啊?” “差不多了,事情已经布置下去了,一有消息就会跟我来说,而且后勤工作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现在在光脑上聊不方便,等你回来我们细聊。” “好。” 第158章 “可我是哑巴啊,我服了。” 何利诺斯区几个战役接连告捷,虽然双方伤亡惨重,但好歹北境的部分失地已经收回。 阳蕴看起来很开心,蓝溪一边在旁边喂她,一边看向一脸担忧的元绫芷。 “为什么不高兴?元绫芷,你怎么了?” “你刚刚说前线死伤惨重,所以你们当时参加初试的可以不用参加复试就可以进北境的军部吗?” 元绫芷缓缓开口问她。 阳蕴一脸单纯地点点头:“对啊,北境现在正是用人呢,所以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变动了。” 元绫芷不想让阳蕴上战场,于是她开口说:“但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一次还不够长心么?” “眼下严姨她们还没有联系上,就先好好呆在这里吧。” 说实话,元绫芷对严尔敏不想让阳蕴进军部的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她又跟元绫芷说过,元绫芷也不能不拦。 “不行,”阳蕴很认真:“我不想就这么等着,我进了军部说不定能打听到妈妈她们眼下在哪儿呢,毕竟当初负责转移伤员的人就是军部的人,这两天这么乱,我都没能联系上她。” 元绫芷跟蓝溪担忧地对视一眼,无话可说。 “你说你当时给我挡伤做什么,就这个我还担心了好久,要是你进了军部,北境现在又这么不稳定,到了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阳蕴灿灿地笑了笑:“没事,都是我自愿的。” “自愿的也不行,”元绫芷跟她说:“你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我要是见了严姨,我都没脸见了你知道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阳蕴浑不在意地拍拍她的手,笑着:“你看,我现在不是还能动?” “那也只剩下你那边好的胳膊能动了。”元绫芷嘟囔了一嘴,然后缓缓把脸别过去。 离山庄最近的一个城镇里,新的医院已经建好了,在山庄里养伤的士兵明天就要走了。 元绫芷看着放在一边已经洗好并且叠得分外整齐的那些毯子,陡然间生出几分不舍来。 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要走了。 元绫芷带着蓝溪走到主卧,推开门,看到萧承殷坐在床脚的沙发上,正把在这里使用过的东西一点点规整好。 隔了一点距离的地方,是游湘雁在用拖板擦着地。 她看到推开门的人是元绫芷她们,眼睛便瞬间亮了起来。 “咦?我看是谁?”她很高兴地走到元绫芷身边,拉住她的手腕,欢快地回头朝萧承殷说道:“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给伤员包扎得特别好的,我看是当医疗兵的料子。” 蓝溪在一边听到这种话人都傻了,看出她话里话外都是要把元绫芷弄进军部,便一把将元绫芷的手腕夺过来。 “她去了没用,她是个哑巴,交流都是问题。” 元绫芷有些感激地看了蓝溪,便低下头,尽心尽力地当个哑巴。 “哎呀,标准都是会变的嘛,现在北境正是用人之际,总会有合适的位置的。”游湘雁说道。 看着蓝溪强忍着脸上难看的脸色,游湘雁又解释道:“刚刚文书才下来,北境二十六岁以下的都要进北境军部的,你们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蓝溪看了眼后面坐着的萧承殷,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问游湘雁。 “就前两分钟的事情,现在都还没有发布出去,今天晚上人们就都知道了。” “……” 对于进军部这种事,元绫芷是又想进又不想进。 想进,是因为想洗刷之前的罪孽,但是军部有萧承殷,万一被萧承殷认出来了,那单是她自己还好说好解决,但是她元绫芷刚跟那些从真理会总部跑出来的人们部署下工作,一旦有任何变数,那都是对夺回核心晶元不利的。 元绫芷颓废地坐在书房的地摊上,看着眼前的蓝溪捏着自己的两个户籍证明,愁眉苦脸: “苍琴白给你办的户籍那个出生日期刚刚正好就是二十五岁——怎么办啊?” 元绫芷心口感觉被什么东西堵着,听到二十五这个数更是一脸烦躁。 “那能怎么办?按照那个通告上写的,明天就要去做登记。”元绫芷用头磕了磕桌子腿,百思不得其解:“可我是哑巴啊,我服了。” 她昨天还都计划好了,以这个山庄为据点,一旦在四十个人中获得什么消息,便可以随时赶往目的地亲自解决事情。 元绫芷这回要是再进军部,只怕之后再跟外界传话就很难了。 她沉吟一声,脑子飞速运转:“要是像之前那样,在军官身边当副官那还好说,还能接应其他的一些事情,但是要是从基层熬——真的够呛。” 看着蓝溪的神情,似乎早有预料,拿着元绫芷户籍的手也垂下来。 “真难相信,你前两天才把要做的事情给她们布置下去,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蓝溪叹气。 “说的就是啊,我要是真的进了军部,除了有被萧承殷认出来的风险,传话也不方便。” “那我们跑吧,跑出北境,我们偷偷在别处安家。” 元绫芷把脸从两个手心里移出来,忍不住说道:“那阳蕴怎么办?要把阳蕴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蓝溪不说话了。 元绫芷又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就只能这样了。” “我真想不明白,你在她们眼里都成“哑巴”了怎么还能让你进军部,有什么事是一个哑巴能干的啊……” 在蓝溪的嚎叫声中,元绫芷也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默默地说: “可能是游湘雁看到我给人包扎伤口很熟练,觉得我能给她打下手吧。” 元绫芷一拳锤在额头上,懊悔地说道:“我那会儿就不该帮她忙。” “对了,”元绫芷话锋一转,想到蓝溪身上:“你不会也会被弄到军部那里吧?” “嗯,我现在二十四了,明天也要去提交个人信息,但是我进不进不要紧的,主要是你啊,你这情况太复杂了。” “那江声寒呢?”元绫芷提心吊胆地问她,生怕她们全都进了军部都没有人跟那四十个人联络消息了:“他的岁数不会也符合条件吧?” “没有,他二十七了,可以留在山庄。” “那就好,之后消息联络的话,有他在外面,会很方便。” 第159章 严姨找到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江声寒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听到元绫芷要提交信息表进北境军部的时候,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好好的,我们那边的核心晶元都没有拦截住,你又进军部干嘛呀?”江声寒听完元绫芷和蓝溪的陈述,整个人都傻了,紧接着就问她们。 元绫芷就料到他是这个表情,烦躁地看了眼外面的落日,平稳了下心绪之后,便说道: “不是我想进,是有公文明令要求的,蓝溪也要跟着一起。” “啊?”江声寒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眉头也皱起来:“你们都走啊,我以为只有阳蕴走呢。” “我们也没办法,”元绫芷说道,在心里越想这事情越烦躁,直接说道:“算了,爱怎么去就怎么去吧,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我跟你联系,尽量在核心晶元的事情上不要有纰漏。” “好吧。” 饶是江声寒仍然是不情愿,但是也只能这么应下了。 “那北境还有几个地方没有收复,那你们进去了是不是就要上战场啊?”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元绫芷能被安排在后方工作,因为她是‘哑巴’。”蓝溪看了一眼元绫芷。 元绫芷一声没吭,就那么坐着:“……” 然而江声寒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担忧:“这真的行吗?军部那些人也不傻的,而且,不是哑巴都是聋子吗?这样真的不会被人疑心吗?” 蓝溪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只要元绫芷能憋住不说话,我又一口咬定,那是她后天生病落下的后遗症,军部的事情那么多,谁有心思查这个?” “再说了,我们又不干坏事,就装会儿哑巴说会儿瞎话怎么了?” 江声寒沉默一会儿,才道:“那我祝你们好运。” 元绫芷现在一想回来还没几天,连歇息都不到一天整,便又要进军部,心里又烦躁又窝火。 “我去睡会儿觉,累死我了。”元绫芷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离开。 但是蓝溪又要拉住她:“那之后要不要告诉阳蕴……” “告诉什么?” “就是我们的一些事……” “抢夺核心晶元的那种事告诉她干什么?顶多告诉她一下我们也要进军部的消息就好了。” “嗯……好。” 元绫芷再没管蓝溪脸上并没有放松的神色,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便离开书房去楼上休息了。 出乎元绫芷意料的,阳蕴在听到她和蓝溪也要进军部之后,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而是整个面容蒙上一层淡淡的忐忑。 “你不希望我们能进军部吗?”元绫芷问她。 阳蕴咬了咬下嘴唇,在踌躇之后缓缓说道:“有点……” 元绫芷跟蓝溪疑惑地对视一下,便道:“可是我看你进军部兴趣很高啊。” “那不一样!”阳蕴忽然间就拔高了音量,好像在强调着什么,又好像觉得自己很双标,想起之前元绫芷拦自己的样子,带着那种并不占理的低眉顺眼:“我其实不想让你们那么危险……” 但是元绫芷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便拍了拍阳蕴的肩膀: “这样也好,我们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阳蕴很想做辩解,但是在对上元绫芷视线那一刻,那种鉴定感便萎靡了下去,便改口了: “你们就不能想别的办法不进军部吗?” 元绫芷惊讶于她现在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除了震惊便是疑惑: “我为什么不能进?” “很危险的。” 元绫芷以为她说的是前线打仗,边说道:“我们都知道去了该干什么啊,不然北境军区他发布那个公告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阳蕴低着头,又倔强地说了一遍:“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呀?”元绫芷现在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问道。 阳蕴模糊地嘟囔两下,然后瞬间又挥了挥手,大声道:“哎呀算了,你去就去吧,我不管了……” “……” 元绫芷再次跟蓝溪对视一眼,下意识打算不纠结这个了。 就在元绫芷打算重新开一个话题的时候,阳蕴率先开口了。 “之前我认识的苏副官刚刚告诉我,妈妈跟那些伤员已经转移到内地去了。” “阳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现在看起来怪怪的?” 元绫芷觉得现在阳蕴的一切表现都太反常了,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以她阳蕴的性格,肯定会率先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但是没有。 而且,阳蕴脸上甚至没有应该浮现的欣喜。 “严姨找到了,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不开心?” 元绫芷想伸手摩挲一下她的脸,却被阳蕴一巴掌打开了。 仿佛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做,阳蕴自己也惊住了,她的手在拍开元绫芷的手后,在半空中顿住,然后又悻悻地落下。 “我没有不开心。” 元绫芷还想问,但是阳蕴抬头便跟她对视,带着那种没有耐心的烦躁:“你别问了行不行?告诉你了就行了,追根究底做什么?” “……”元绫芷直视着他的脸,眉头微微皱起,带着诧异。 旁边的蓝溪看不下去了:“阳蕴,你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啊?好好说话做不到吗?” 结果阳蕴没有理她,一个打挺躺在病床上,两手握着被子狠狠往上拽,差点把坐在床沿边的蓝溪卷下去。 “你有毛病啊?” 蓝溪趔趄地站起来,看着阳蕴皱眉道。 趁着这个当,元绫芷想到阳蕴为什么忧愁了,便问她:“是不是严姨那边没钱治病啊?” “没有,那些伤员都是公家报销,妈妈她们你不用担心。” 阳蕴把脸蒙在被子里,干巴巴的回应有些沉闷。 “……” 元绫芷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心里除了不解,还有点委屈。 那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好吧,那你在这里好好养病,我们去军部报道比你晚两天,到时候我们可以送你。” 阳蕴没有回应。 元绫芷也只能看到她将自己蒙得紧紧的,像被蒸好的馒头。 第160章 “你想在这里当活靶子吗?!” 元绫芷这辈子都能重新回到军部做事,看着那么熟悉的胸章,还有无比合身的制服,她伸手摸了摸,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而进到这里,是借助着苍琴白给自己重新弄的身份达成的。 所以在被分到医疗兵那一类的时候,游湘雁叫她凌芷。 真的像恍如隔世。 元绫芷每天跟着新编进来的医疗兵,里面有跟她一样有医疗基础的,有在地方医院拔出来的,就是没有跟她一样是“哑巴”的。 她有时候在宿舍,翻看着那些关于救治伤员的理论知识都自闭了。 她元绫芷之前又没有专门学过医疗方面的知识,还是哑巴,她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元绫芷真服了。 顶多是给像游湘雁那种医疗老兵打打下手,其他的就没有用处了。 好在,在这些一众的新医疗兵中,游湘雁还挺青睐她的. 可这都什么事啊,元绫芷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呆着,真是想不通,一天天的不说话,她真的就成哑巴了! 她当初为什么要装哑巴啊?! 元绫芷现在自己都无法理解之前的蠢,现在好了,装一天就要一直装。 有时候她真想扇自己嘴巴子…… 之前还好,遇见外人装装哑巴,回去还能跟阳蕴蓝溪她们聊会儿天。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元绫芷跟着她们分开了,蓝溪没有跟她分在一个区,而阳蕴去另外一个区上去就是军士。 元绫芷感觉现在真的要成一个真正的哑巴了。 想说话都说不了那种。 然而元绫芷看现在的形式根本不给她自闭的时间。 现在的最后一个环节的夺还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都打红眼了,推着那些还没有训练满三个月的新兵就上了战场。 元绫芷也不例外。 而她也只懂得一些基础的外伤急救,更深层次的东西她根本就理解不了。所以她也是在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情况下推着上了前线。 一路上,元绫芷闻见硝烟的味道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她呛得睁不开眼睛。 “再往前走一截我们就步行到达战地,你们都做好防护。” 说话的是游湘雁,由于这两天前线伤亡惨重,她如今也称得上是上波医疗兵的幸存者,自然有资历带她们新人了。 元绫芷看着她把刚刚发到手上的护目镜戴在眼睛上,便也下意识跟着做。 这个护目镜是紧急研制出来的,虽然有些货不对板,但用来应对敌军的光学攻击还是有些用处,让北境的战士们不至于遭受太过强烈的光学攻击而导致失明。 中途,元绫芷环视一圈,看到其他医疗兵脸上不约而同地带着惶恐和迷茫,听到炮火声越来越响亮,有些人的眼里的恐惧带来的空茫越来越清晰。 “凌芷,你害怕吗?”旁边的韩心若声音低低地问元绫芷。 她是北境有名的医科大学调到这里来的,元绫芷听游湘雁提到过一次,她如果做得好,后续会被培养成军医的。 元绫芷回头缓缓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 “啊呀,我感觉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我这心从昨天开始就坠得发慌——” “说什么呢!” 韩心若絮絮叨叨的说话音戛然而止,元绫芷瞟了一眼训斥她的游湘雁,旁边的韩心若更不吭声了。 元绫芷知道游湘雁为什么训韩心若,因为她说的话太影响士气了。 虽然韩心若说的是在场每个新人的实话。 元绫芷很快地把配枪检查了一下,然后别在腰间的枪套里。 没进北境军部之前,元绫芷就从别人口中知道前线战况很惨烈,但是她真正到了实际境况中去的时候,才感觉比别人描述得惨烈百倍。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在跟着游湘雁走去战壕的时候,元绫芷看到地上的雨水跟那些断掉的四肢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渗入冻土。 期间,元绫芷一个没看清眼前的道路,一脚踩上别人的手臂。 韩心若反应很快,走在元绫芷身边下意识地去扶她,才不致使元绫芷滑倒在滑腻腻的尸水里。 “你没事吧?”韩心若关切地问她。 元绫芷很快地跟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当她尽快站起来后,她看了看脚下刚刚让自己险些滑倒的手臂,发现块儿肉已经被泡成巨人观了。 一瞬间,元绫芷仓促地摘下脸上的口罩,两手撑在地上就把中午吃的饭全吐了出来。 “把嘴擦干净!快点!你想在这里当活靶子吗?!” 前方的游湘雁在催她,元绫芷来不及擦嘴便用手撑着湿冷的地面站起来。 她和韩心若朝游湘雁带着的医疗队跑过去,期间,元绫芷拿着湿纸擦嘴。 “快点快点!后面几个!你们在等什么?!等死吗?!” 元绫芷跟韩心若的体能算是新人中体能比较好的,在游湘雁朝后面那些人吼的时候,她们已经从游湘雁身边进战壕里了。 正在元绫芷想回头看还有多少医疗兵还没进战壕的时候,地方一个炮弹照着那要进战壕的医疗兵们打过来。 “卧倒!” 安静的的土地上,敌人的那发炮弹像散落在干草上的火星,瞬间点燃整个局势。 卧倒的时候,元绫芷听到战壕里的警报被人拉响。 “有敌袭!有敌袭!全部警戒!” 原本还在休息整顿的士兵瞬间齐刷刷抱着枪站起来,随着第一个人的话音落下,北境一方响起反击的枪响。 元绫芷则在炮弹的轰鸣声中坐起来,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没有恢复清明,耳边又传来韩心若的尖叫。 但是这种撕心裂肺的尖叫放在这里,并没有引起注意。 元绫芷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元绫芷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秒自己也吓了一跳。 跟她们一起经过三个月培训的莫嫣然现在只剩个头,眼睛还圆睁着,嘴巴也张开做出呼救的样子,整张脸只剩下惊恐定格在上面。 她作为医疗新兵,甚至还没有救过一个人。 旁边是已然吓哭的韩心若,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只会啊啊地嗷。 元绫芷上去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去看看莫嫣然的头颅。 结果还没等韩心若情绪稳定下来,游湘雁走过来一把扯开元绫芷,瞅准韩心若那爬满泪水的脸扇了一巴掌。 “哭什么!?不许哭!去救人!” 韩心若被游湘雁的一巴掌扇懵了,直愣愣地看了一直瞪着自己的游湘雁,便立刻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跑去救伤员。 元绫芷坐在地上看着她站起来跑,下意识感觉又有什么要发生: 韩心若她个子太高了,头都露在战壕外面了。 “弯下腰跑!你的头露在外面了!” 元绫芷刚想高声提醒韩心若,却只看到一颗敌方打过来的子弹穿透了韩心若头上的头盔。 而韩心若也由于打在头上的子弹所带来的冲击力狠狠地倒在战壕一边。 元绫芷踉跄着跑过去翻过她的身体,却看到韩心若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元绫芷拍了拍她已经僵硬的脸。 “韩心若?韩心若?” 然而她的那点呢喃在战场的炮火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试探着把韩心若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后,看到的是那上面已经有一大半沾染上了韩心若的血! 元绫芷难以置信地用两手捧住她两边的脸颊,转到右边看了看,发现韩心若的太阳穴被子弹击穿,血都变得干涸发黑。 她就那么抱着韩心若的尸体,不敢想两分钟前她还坐在地上哭…… 耳边还又不间断的枪声,元绫芷知道现在的情形已经不适合去悼念死者。 于是她痛定思痛,摘下韩心若戴在眼上的防护镜,缓缓合上韩心若还没有来得及闭上的眼睑。 都是她的错…… 现在敌军不止有常规武器,还有光学武器,那些见都没见过的武器一上来,大局大半就注定了。 那就是等着被收人头了。 眼下原本就没打出多少优势来,敌方又有技术上的碾压,元绫芷将韩心若放下后,便已经察觉出他们这边已经伤亡惨重了。 但是作为辅助兵,元绫芷也只能跟着游湘雁她们到处给人急救,已经失去意识的便只能拿担架转移到后方的战地急救所。 情况很惨烈,硝烟浓得让元绫芷看不清头上的青天。 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让本来就存活数量不多的医疗队员分身乏术,元绫芷看得心急,在陪着去过一次战地后方急救所后,她很快地把她这边的担架放在正在指挥的游湘雁手里。 “你这是做什么?!” 元绫芷简单看了她一眼,然后在那些伤员中,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势,便拉起那个重伤的士兵的一只胳膊,然后抗在肩上,另一只手臂捞着士兵的大腿固定好,就拔腿往后方的急救所跑过去。 脚下还带着那种湿滑粘腻的,元绫芷只能将脚步慢下来,以免脚下一个不小心将肩上的伤员摔到。 耳边的枪炮声震耳欲聋,但伤员的压抑呻吟传进元绫芷耳朵里,她却觉得是那么洪亮。 “你再坚持一下,我两分钟就能给你送到战后医疗所,你再坚持一下,啊?” 元绫芷现在心惊胆战,她脚下的步子都开始加快,而且在意识到肩膀上的湿意越来越重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肩膀上的伤员流血已经流得那么多了。 在别过头跟伤员奄奄一息对视的那一刻,元绫芷想给他跪下,求他别死。 “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元绫芷用双臂将他的手臂还有大腿固定在肩膀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上走着。 “我……我叫关慎,我爸妈她们在北境……北境潜述住着,还有我女朋友,你帮我转告她……让她以后找个别人嫁了……” “你先别说话!你保存体力,等到了地儿,等到了医生那儿就好了!”元绫芷现在已经管不上许多了,听到抗在肩膀上的伤员还说这种绝命地话,便也再也不管哑不哑巴的事情了,大声跟关慎说道。 然而后续,肩膀上的伤员不再说话了,元绫芷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当一只脚踏入战后医疗站的第一秒,元绫芷脱口而出: “医生!快!他失血过多!快救救他!” 元绫芷将一直抗在肩膀上的伤员就近放到地上,朝最近的一个医生挥手。 然而那个医生疾步走过来,只蹲下来看了一眼,又摸了摸伤口,便站起身走开了。 “把他放到后面,别占着地儿。”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元绫芷跪在地上,嘴里还喘着气,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医生冷漠地远去,然后像是抓住什么一样用眼睛盯住躺在地上的死者身上。 短短两分钟,元绫芷记得把他扛起来还活着呢。 第161章 “你,很厉害!” 元绫芷曾经就是在帝都军区做过事,比其他的医疗兵的体能好得太多,转移伤员要两个医疗兵抬着担架做的事,她一个人就能做到。 整整一下午,元绫芷已经数不清自己将多少个伤员转移到战地后方的医疗所中去了。 身体的肾上腺素飙升,元绫芷甚至感觉不到累,也没有注意到每当返回战壕其他医疗兵看向她的那种震惊的眼神。 她一个接一个地把伤员抗在肩上,中间几乎没有停歇,一回又一回转移到后方的医疗所。 人在很疲惫的时候,是没有心力去想别的事情的。 元绫芷很相信一点,一旦骤然停止自己现在的一切行为,她会生不如死。 炮火的轰鸣响彻了战场,枪声和北境战士们的叫喊声在空气中交织成惨烈的回响,元绫芷满头满脸都是血迹和灰尘。 元绫芷抬头,入眼的是望不到尽头的硝烟和血水渗入了的坑洞。 这里,是炼狱啊…… 元绫芷脚下一个不稳,摔到在战地的泥水里,手被镶嵌在泥地里的锋利石块划破,血流如注。 然而她来不及专注自身,很快站起来,跑向战壕里倒下的伤员身边,将他从地上扛起来,又往战后医疗所跑去了。 战火一直延续到晚上七点。 当元绫芷将最后一个伤员转移到后方之后,她重新回到战壕里,累得瘫倒在地上。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绝望,元绫芷木讷地盯着被硝烟盖住的黑夜,不知道还要打多久。 北境,不,或者说整个帝国,都太落后了。 武器技术上,北境军团根本就不是敌军的对手。 敌军不只有先进的光学武器,联合着常规武器,北境的军团根本招架不住。 所以在这种装备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北境军团就只能以超乎旁人的意志去弥补这一短板。 从之前的夺还战,将何利诺斯区边缘将防守线推到这里,元绫芷根本不敢想那究竟是用多少北境人民的生命硬生生推出来的。 鲜血染红这片百年不化的冻土,热烈的灵魂随着夏末的凉意远去,留下的坚韧意念将被后人承袭,继续保卫这不可侵犯的沃野。 战壕里走几步就能看到被炸弹炸得四分五裂的肢体,留存下的战士跪在地上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带的血污,放进后面的麻袋里。 能被认出生前身份的战士被单独放在一边,等待后续的葬礼。 元绫芷知道后续还会有交锋,便随着身体的本能,掏出身上带的干粮放进嘴里,机械地进食。 她现在吃东西已经不是为了自己存活了,而是之后那些本可以存活的人。 军用干粮不好吃,嘴唇边上的血迹和灰尘一起被塞进嘴里,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一起咽进肚子里。 “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游湘雁提着急救包快速走过来,在元绫芷面前蹲下。 元绫芷此时正在喝水,看到游湘雁走过来,便将手里的水壶放下去。 游湘雁此刻也满脸疲惫,经过整整一下午的精神高度紧张,她的眼睛布满血丝。 “别动,让我给你消毒。”游湘雁拉着她的手腕伸到自己面前:“把手张开。” 元绫芷看着她用她自己水壶里的水给自己清洗掉手心里的血污,然后拿起钳子夹起一块儿蘸好碘伏的消毒棉给那块儿外翻着血肉的手心擦拭。 元绫芷现在已经失去了痛觉,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伤口,仿佛不是在自己手上一样。 她拿起旁边的水壶,又喝了一口。 “什么时候有的伤口?如果不及时消毒,会感染的。”游湘雁一边缓缓给她擦拭着伤口,一边缓缓地说道,带着那种幽怨的语气: “下次出现这个情况,一定要及时消毒包扎,知道吗?更何况,这里到处都是死人,病菌什么的最容易传播的。” 元绫芷精疲力竭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了闭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你做得很好,留出了很多人力资源,让我们转移了更多的伤员,你,凌芷。” 元绫芷再次睁开眼皮,看到游湘雁对自己竖起大拇指:“很厉害。” 她今天下午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活,动作又快,再加上没有停歇,就连游湘雁都数不清她元绫芷转移了多少人。 元绫芷朝游湘雁笑了笑,算是回应了。 “等打完这场仗,我会给上级一五一十地说你做出的贡献,凌芷,你很厉害。” 曾经从帝都军区下来的副官,当然很厉害。 元绫芷此时看到游湘雁脸上欣赏又敬佩的表情,心里的那点对北境人民的负罪感减轻些许。 毕竟,游湘雁亲口承认了她做出的贡献很大。 好了,你趁着这个功夫休息一下吧——希望今天晚上无事发生。” 元绫芷看着游湘雁站起身离开,又转身去查看其他医疗兵的状态了。 没有交火的土地上那么静谧,那种安宁,甚至能让黑夜凝固。 元绫芷拿后脑勺在后面的战壕壁上磕了磕,呼出一口气来,大脑放空,累得昏睡过去。 然而凌晨的时候,她又被离得最近的哨口警戒声惊醒。 “有敌军靠近!全员警备!全员警备!” “有敌军靠近!即刻应战!” 元绫芷瞬间听到旁边刚才还打瞌睡的士兵拉响了枪栓,站起身就朝战壕外打枪。 她自己也瞬间清醒,扶正了头上的帽子,把旁边的枪支拿在手里,也跟着往外打出子弹。 黑夜被枪炮声撕破,又是一阵鏖战。 元绫芷现在实在是打不动了,眼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又一个倒下,而对面不惜付出惨重代价也要靠近北境的防守线,心里更是蔓延上一种悲凉。 她透过地面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又一排乌压压的敌军,在黑夜和硝烟里,他们交织成死神的幕布,朝这里快速靠近。 加上敌军后续炮弹的掩护,打得北境战士们根本露不出头反抗那些快速靠近的敌军。 元绫芷心底蔓延上绝望。 然而又是一个炮弹打过来,元绫芷瞬间顾不上其他,极其迅速地扣住自己身边战士的脖子,一起卧倒在战壕下。 第162章 我想活着,我妈妈在等我回家。 “所有人!全部卧倒!我方空军即将对地面进行轰炸!” “所有人全部卧倒!全部卧倒!” 战壕哨卡传出的呼喝像是撕破黑暗的一道曙光。 那个士兵的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元绫芷看到歼击机当着前锋,像矫健的雄鹰掠过自己的头顶。 后面跟着的轰炸机带着冲破一切的巨大响声,冲向敌军上方的天空,抛下如雨点般密集的炮弹。 每个炮弹杀伤范围极大,元绫芷甚至能感觉到炮弹所带来的冲击波在战壕上空回荡,撩着自己帽子下的头发。 局势瞬间逆转,在北境军方两轮对地面密集的扫射和轰炸下,敌军那由肉体组成黑压压的一片城墙即刻分崩离析。 像回溯的潮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敌军开始大叫着往后撤,可北境的军团怎么可能放过。 前面的歼击机在阻拦敌方的战机反制,给后面的轰炸机提供时间对敌军进行打压。 希望在战壕里绽放出勇气,哨卡那里传来高亢的叫喊,催动着战壕里的战士倾巢出动: “冲!为了那些战死的北境英魂!为了那片即将夺回的土地!为了帝国数百年来崇高的荣耀!” “我们前进的每一步!历史都会铭记!因为我们每次向前的步伐!北境的一寸土地就会夺回!” “士兵们!献出你们的一切!前进!前进!还是前进!还有两千步!两千步就能占领敌方战壕!前进两千万步!我们就能夺回北境!” “为了同胞!为了土地!为了祖国不可侵犯的威严!冲!——” 敌方在他们自己的战壕里留下了一部分的人,虽然有被北境空袭过一轮,但是在北境的士兵靠近后,很快爆发出顽强的反抗力。 宽阔的原野没有掩体,元绫芷身边一个又一个战士倒下了,死伤惨重。 然而现在情势危矣,元绫芷做不到将他们送回战地后方的医疗所,便只能埋着头往前冲。 元绫芷手里握着枪,看到有人露头就打。 拉枪栓,抬枪口,几个动作在不到几秒的时间一气呵成。 元绫芷此刻已经意识不到身边是谁了,只知道机械地用枪崩烂敌人从战壕里露出的头颅。 北境的士兵已经将敌人的战壕压得很近了,即将进行两方肉搏,而一直在后排的火射兵似乎算准了距离,此刻上前冲出,不约而同成为前锋。 虽然有被敌方射杀一半,但还是很快威压到敌方战壕,他们身上背着压缩过的燃料,然后打开手里的喷火口—— 原本五十多米的火龙,对着敌军的战壕冲进去,被战壕的内壁折过来,反过来燎着了敌人的全身。 一瞬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战壕。 元绫芷跟着北境士兵冲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些士兵已经被火烧得身体干瘪发黑。 元绫芷一阵解气,却在抬眼拉枪栓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敌人士兵瞄准了自己身边的一个火射兵。 她瞬间做出反应,手里的枪刚上好膛,抬手举枪发出的子弹便正中敌人的额头。 黎明的时候,北境军团占领了敌军的战壕,将战线推进了几百米。 “抢回来了,不管多少就是抢回来了,我们做的真是太好了!” “这下,他们估计不敢再贸然进攻了!” “这样下去,收复北境指日可待!” “他们再敢打过来,就让他们再尝尝活活被火烧死的滋味!” 元绫芷听着那几个士兵说着话,自己跪在不远处,把敌人身上的水壶扒下来,喝了一大口水。 刚刚,她和游湘雁她们一起稳定好伤员,现在才得到休整。 从凌晨一直打到黎明,元绫芷现在已经很累了,她真的不希望对面再发起进攻。 北境军团的空中巡逻舰低低地在巡视这片土地,元绫芷在下面听着,有几分心安。 真好。 元绫芷用手撑着将脊背靠在战壕里,头磕在用于加固的木头上,缓缓闭上眼睛,抓紧现在的时机休整。 然而,就在元绫芷还没没有完全放空意识放松精神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刚刚那个敌人那边传来异响。 如果不是她听觉敏锐,这种声响很容易被人忽略。 元绫芷下意识睁开眼,将目光落在自己手里水壶的主人那里。 那个士兵还没有死透,元绫芷在后面默默看了几秒,发现他甚至身上还没有致命伤,心里便更加警觉。 在确认那个士兵没有武器之后,她将士兵翻过身来。 那个士兵,在装死,但是装得不像。 被自己翻过来的时候,元绫芷还发现他眼皮在颤抖,是因为恐惧。 元绫芷拿起旁边的枪上膛,抵在他的心口处。 那坚硬的触感似乎是让那个士兵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几乎是在枪口抵上胸口一瞬间,就把眼睛睁开了。 他满脸惊惧,带着那种对死亡的害怕,喉咙间涌起奇怪的哽咽。 饶是这样,他也尽力去发生,说着对他自己来说过于艰涩的语言,努力让元绫芷听懂,眼睛都迸发出希望的光。 “活,我!妈妈,回家……求,别杀……” 我想活着,我妈妈在等我回家。 元绫芷看着他的年纪比自己都小。 他把手举过脑袋,努力跟元绫芷证明自己没有危险,看着元绫芷没有动作,还以为有希望,嘴角都还带着那种讨好的笑。 “砰。” 元绫芷让子弹贯穿他的心脏。 对不起,但是关慎也有他自己的父母,韩心若也有,阳蕴也有,死在这里的每一个北境的战士,都有在家里等他们回家的亲人。 如果他能活着回去,元绫芷会眼红。 在这里,仇恨是一个闭环,我将杀掉别人辛苦养育的孩子,所以别人也会将我的生命,从我深爱的父母的期许中虐杀。 听到枪声的北境士兵疾步走过来,低头便看到了那个敌人,还睁着眼,最后一秒燃起的希望还定格在他的瞳孔里。 元绫芷站着,手里的抢还拿在手里,枪口还在指着那个男孩。 她垂着头,就那么看着,看着他的瞳孔慢慢地扩散。 “他死了。” “呵,装死可不能装一辈子。” 男孩的小腿被踢了踢,像死鱼的尾巴。 第163章 夺取2901高地! 她或许会孤独一生吧。 此刻的傍晚难得宁静,元绫芷拿着小本,握着笔写东西。 我叫关慎,我爸妈她们在北境潜述住着,还有我女朋友,你帮我转告她,让她以后找个别人嫁了。 元绫芷慢慢回忆起之前接触到所有士兵最后的遗言,将他们整理在随身携带的小本上,准备等打完这场仗就去将他们没能亲自传达的话转述给他们的家人。 “在写什么?” 游湘雁在她旁边坐下。 元绫芷把写上去的东西拿给游湘雁看,在注意到她并不理解的神情后,元绫芷在纸上写: “这些是一些士兵的遗言,有的让我转达,我怕我忘了,就记下来了。” “啊?” 元绫芷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笑了笑。 她在纸上写字给游湘雁看: 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啊?你有什么办法。” 元绫芷知道她不理解的是什么。 她是“哑巴”,在游湘雁眼里,这种事有时候好声好气地跟人劝,死者家属还寻死觅活的,更别提说说不出话来的了。 元绫芷朝游湘雁那边看了一眼,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便摇摇头,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后来游湘雁没有再问,因为太累了,在看到元绫芷没反应之后,哼哼两声便闭上眼,休息过去了。 元绫芷也收好本子,跟游湘雁一样,靠在后面的战壕用于加固的木头上。 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现在在这里的北境军团战士还剩多少,元绫芷不得而知,但是,她听到别人说,明天,还会有新一批的士兵将送到这里,就像她第一次跟着来到这里的一样。 元绫芷一觉撂到第二天清晨,不过确切来说,她还是能再睡一会儿的。 因为北境上层的军官到这里了。 元绫芷看着他们缓缓走过来,慰问消除些许疲惫的战士们。 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元绫芷认出那几个军官里,有萧承殷,便下意识及有自觉地将帽檐压低。 同时还将昏睡中的游湘雁拍醒了。 游湘雁刚想站起来,萧承殷一行人已经走到她跟前。 “你别站起来了,好好休息。” 元绫芷看着萧承殷把手放在游湘雁肩膀上,游湘雁只能顺势重新坐回到战壕里。 “你也坐,不要站着。” 萧承殷也拍了拍元绫芷的手臂,没有认出她来。 元绫芷趁着坐下的功夫瞄了一眼他,发现他比自己都要疲惫,眼下带着深重的乌青,眼里也爬上血丝,抬手都是堪堪地施力。 他身边的其他军官也一样,已经都同样疲惫万分,像是已经几天几夜没合上眼睛的样子。 元绫芷看着他们走开,去查看其他的士兵,心里松了口气。 萧承殷没认出她。 不过元绫芷想,如果萧承殷当成认出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毕竟现在是在战场,什么事情能大得过战事呢? 而萧承殷他们此次过来,就是要一举收回北境,将敌军永远赶出这里。 所以在看了看在战壕里的战士们后,他们又到后方搭起来的帐篷里进行战事部署。 傍晚,元绫芷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轰鸣声,还有大批的战士被送到这里。 整个北境军区似乎将大部分战力都调到这里,大有一种一鼓作气的坚决。 晚上八点过十分,北境军队集合。 一众队列面前,就是萧承殷跟其他几个军官站在一起,说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这场保卫战已经历时四个月,从本年夏初到现在,我们北境不知道死了所少人,但是,他们的意志与我们同在,正是因为这种意志,我们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从一开始打到现在的战士都是有目共睹的,敌人那些武器,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但是!” 瞿同旁边萧承殷高声说话,在面前的阵列面前踱步。 “即使这样,我们也由一开始的被动打到现在的主动状态,这是一个飞跃,更是一个超越人类极限耐度的奇迹!”他的眼睛定格在眼睛受到光学攻击,一只眼睛还蒙着布条的士兵身上。 “确实,我们技不如人,这是从客观角度无法辩驳的,但是,我们从来都不屈服!因为我们背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我们自身更是帝国的前锋!家国有难,我们必需献出一切!——舍我其谁!” “这场进攻,我们的目标是夺取2901高地!只要这场战役胜利!再往前推进,我们把敌人逐出北境指日可待!但,我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会英勇殉国!我也会加入这场冲锋,如果我在斗争中死去!那就让帝国的旗帜覆盖我的遗体,将我葬在这片土地!” “死去的战士从来都没有离我们远去!他们的意志将由我们承袭!而我们的行动将接续他们勇敢死亡之后的意义!战士们!去战斗!去冲锋!夺回我们的土地!夺回我们的尊严!” 萧承殷的声音那么洪亮,眼睛坚定地散发出杀意。 他的声音在这里回响,在张开双臂的一刹那,几十架战机在他身后的天空中掠过,无畏地冲向这场战役的目标高地。 像是一瞬间引线贯穿整个燃料桶,敌方配合导弹在空中予以北境军团瞬间的反击。 他们的战机在这片掠夺得的天空中很快冲过来,却遭到北境方面前所未有的攻击。 一旦露头,北境方面以一种不计代价得失的气势镇压敌方的反抗。 “冲!” 像是打了肾上腺素,在慷慨激昂的演讲短暂结束后,北境的士兵带着那种视死如归的决然气势,冲向高地。 拉扯,拉扯,还是拉扯。 就算北境的空中压制已经初见成效,但是敌方有更健全的防御工事,他们在山体里凿出碉堡,拼命地利用高打低的优势压制即将爬上来的北境战士。 元绫芷跟着大部队一起,往倾斜的山体向上爬,可以说是非常劣势。 她视野不够,一边往上爬坡还要一边打枪难以很好做到。 几乎是处处挨打。 元绫芷好不容易爬到稍微平缓的坡上,正准备举枪向前射击,没想到一个抬头便看见一颗炸弹扔到自己脚边。 她下意识迅速地带着身后的士兵往旁边倒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炸弹带来的威力远比她想的要厉害。 她和那个士兵,瞬间被炸到坡的后面去了。 元绫芷甚至还在最后看了一眼,入目的,便是自己的腿沿着她们滚落的痕迹拖出一道又宽又长的血河。 第164章 “阳蕴,你怎么剪头发了?” 往南飞的候鸟掠过北境湛蓝的天空,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 此刻正值深秋,窗棂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外面的鸟踩在窗外的树枝上,歪着头,看向窗内的元绫芷。 她坐在窗户旁边,手肘支着窗台,垂着头,无聊地用手锤着自己的腿。 那次争夺高地后,她的腿断了,好在抢救及时,只要安静地养伤,她是能恢复之前正常的状态的。 元绫芷捏着自己腿,又锤了锤,转眼看向窗外蒙了一层晨雾的北境远山。 这里是后方医院,元绫芷待在这里已经有了些时日了。 在她被送到这里来之后,游湘雁给她回消息说高地已经被北境方面空置了,现在敌军已经被赶到涅尔吉斯山脉一代了。 “等我回去,我先去看你。”元绫芷看她最后一句是这句话。 心里暖暖的,有一种被重视被牵挂的激动。 这是在她沦陷于罪孽中,值得细数的阳光。 看着那么多北境战士说死就死了,元绫芷忍不住去担心跟自己分在不同部门的阳蕴和蓝溪她们。 元绫芷前两天还给阳蕴和蓝溪她们发消息,问她们在干什么,但是现在都没有消息。 这让她心脏处有一种上不去下不来的惶恐紧张感。 “你怎么又下床了?我就不该给你拐杖。” 照顾她的护士着急又担心地朝她走过来,元绫芷就那么看着她,手还缓缓锤自己的腿。 “快去床上,不要久坐,这对你养伤没有好处。” 说着,她拉起元绫芷的一个胳膊,就要把她带到病床上。 但元绫芷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不愿意去床上。 她就那么反看着那个护士,倔强地不肯挪屁股。 护士也知道她是“哑巴”,便一脸无语地对她说:“看我也没用,快去床上休息。” 元绫芷慢慢又低下头,继续契而不舍地捏捏自己的腿。 “好吧,好吧,”似乎是看着劝不动元绫芷,护士便改口:“等吃完饭,你就去床上,行吗?” 元绫芷这才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但是让她没想到得是,照顾自己的护士转身就把吃的东西送到她面前。 元绫芷看着她将食物快速地放在自己面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现在七点半,也差不多要吃饭了,你好好吃,二十分钟之后,我来收拾东西。” 元绫芷看着她离开并且带上了病房的门,又看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物。 一碗蔬菜汤,一盘牛肉馅的馅饼,还有清口的橘子苹果,最后一个小盘子里,还放着一块儿小巧的巧克力蛋糕。 正在元绫芷吃着这些东西的时候,门突然被砰地一声被打开,惊得元绫芷嘴里的菜汤差点喷出来。 “绫芷!我跟蓝溪来看你了!你怎么样?伤有没有好些——” 元绫芷觉得自己现在的腿伤完全是一种不用担心的状态,而呼吸道那一块儿就未必了。 由于阳蕴忽然这么一下子,元绫芷才咽到喉咙口的汤呛到呼吸道里,烫烫的,让元绫芷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 “咦?你怎么回事?呛到了吗?” 元绫芷一边咳嗽,一边看着阳蕴身后的蓝溪瞪着阳蕴的后背,恼火地关上门。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呛……呛到了。” 她抽出桌上的纸巾,给自己擦了擦嘴。 “我都叫你不要一惊一乍了!看把她给呛的。”蓝溪走近了一些,伸出拳头锤了阳蕴后背一下。 接着她绕到元绫芷后面,给元绫芷拍呗顺气。 “啊,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实在是激动——”阳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元绫芷剧烈地弯下脊背咳嗽一会儿后,她抬起头,用还没有把气顺过来的语气问蓝溪: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至少提前跟我说一声啊。” 元绫芷在光脑上联系她们两个到现在都没有回应,她还以为阳蕴和蓝溪她们两个怎么了呢。 “当然是阳蕴啊,”蓝溪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对面的阳蕴:“她总喜欢干这种事,有事情也不说,非得给你个‘惊喜’。” 元绫芷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这个确实算个惊喜,但是中间让我好担心,因为我给你们发消息你们也不回我。” “啊,之前不是因为阳蕴,是因为前几天很忙,在夺取高地之后,北境这里做了好久的善后工作,我也抽不出空来回你消息。” 接着蓝溪不满地哼哼两声,瞟了眼阳蕴:“再就是之后的几天,阳蕴在干完自己的活之后,她还一直不停地打听你在哪里,昨天才知道的,接着就来找我说了这个事——不过她不让我跟你说。” “哎呀,但是我请假很迅速嘛——” “是是是,上来就是军士级别的,请假真好请,比我好请多了。” “哎呀,你别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 元绫芷听到阳蕴的害羞地嘟囔道,便抬头。 可没想到第一眼,元绫芷就惊讶得停住说话的念头。 “阳蕴,你怎么剪头发了?” 刚刚一直顾着咳嗽顺气,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阳蕴的新面貌。 她看着阳蕴用手指捻起头发,对自己问道:“你是说这个?” 元绫芷点点头。 “我到军部第二天就把它剪掉了——因为太碍事,我训练完那辫子跟个厚被子一样黏我后背上,捂得慌,而且我越捂越烦,气得我回去就把它剪了。” 蓝溪默默在元绫芷身后竖了个大拇指:“牛,那么长的辫子说剪就剪了,要是我,我非得心疼死。” 的确,在元绫芷印象中,阳蕴的头发又黑又长,打着卷,别提多漂亮了。 “唉,不过还好,军士这个级别可以稍微留一点,等我回去再打理打理,搞个鲻鱼头——” “啊?那能留?”元绫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确定那个头发能留?” 就元绫芷在帝都军部给萧承殷当副官的时候,头发都是一丝不苟地紧紧挽在后面,阳蕴能在这里留那么看起来“懒散”的头发。 “偷偷的。”阳蕴朝她狡黠的笑笑。 后来阳蕴看着也是过过嘴瘾,并没有再把这个话题说下去。 第165章 “别说那丧气话,你长命百岁。 元绫芷被她们扶到床上,期间元绫芷还不停问北境现在还都把那些地收回来了没有。 “都收回来了,都收回来了。”蓝溪喜气洋洋地跟她说:“自从夺取高地成功之后,收那剩下的几块儿地儿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就好,”元绫芷把被子扯过来盖在腿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还说呢,你这腿当时怎么回事啊?”蓝溪看着她被盖上的腿,微微皱了下眉毛,好像是在担忧。 “当时我也不记得了,当时我在抱着枪上坡,一个炸弹抛过来就给我和旁边的人炸到后面去了。” 元绫芷很简单地将那件事一句话带过,云淡风轻,张嘴接阳蕴喂给自己那一勺热汤。 “我真没想到你还能笑得出来,”阳蕴脸上怨气有些重,似乎是提到元绫芷的伤势让她不高兴了:“你也不小心着点……” “?”元绫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咽下嘴里那口汤,缓缓道:“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我现在还能活着我就觉得算是走了大运了。” “别说那丧气话,你长命百岁。”阳蕴给勺子里的热汤吹了吹,然后又送到元绫芷嘴边:“张嘴。” 元绫芷看着她,满足地喝下。 她还记得她们三个人分别的时候还不欢而散了,现在再次见面,仍然没有嫌隙。 也是,毕竟那会儿阳蕴受伤躺在病房里,郁闷也纯属正常。 “对了,你们在这里待几天啊?” 阳蕴和旁边的蓝溪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开口:“今天中午吃了饭就走。” “啊?”元绫芷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根本不相信阳蕴她们都不能在这里待上一天:“都不够一天的嘛?” “你想多了,现在我们请假以小时为单位的。”阳蕴说道:“更何况,我们出来,都是随时待命的状态。” 元绫芷眨了眨眼,将刚刚挺直的脊背驼了下去:“好吧,我知道了。” 阳蕴拍了拍她的脑袋:“别不高兴,我给你找个轮椅推你出去看看吧——也不远,就在楼下的院子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元绫芷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便看到在阳蕴一边的蓝溪一脸无语地提醒:“我们刚把她放到床上。” “没事没事,我也想下去看看,”元绫芷赶紧扯住蓝溪的衣袖,找补道: “照顾我的护士总是让我多躺着,但是我觉得我都快躺烂了,虽然我知道她是在为我好,但是我还是想下去看看。” 蓝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元绫芷反看着她,又摇了摇她的手腕,带着那种哀求:“哎呀,坐轮椅上,不会有事的。” 她都快憋出抑郁症了。 “唉唉唉,你可别这样,我一身疙瘩都起来了。”蓝溪赶紧甩开她的手腕,一脸唯恐不能避之不及的嫌弃样子。 元绫芷愉快的朝她笑笑,偏过头去看阳蕴:“你什么时候给我去找个轮椅啊?” 似乎是她脸上迫不及待的样子太过明显,阳蕴很快速地回应:“我现在就去。” 到了楼下的院子里,元绫芷感觉在肺腔中积蓄已久的沉闷污浊的阴霾从呼吸的过程中逸散出去了。 阳蕴推着她,后面还有蓝溪慢慢地走。 元绫芷让阳蕴把自己推到梅花树下,轻轻地把稍微低一点的花枝拉下来,凑近鼻尖闻了闻。 “嗯,很香。”元绫芷回头看看阳蕴她们两个,两手捏了捏那个枝桠,示意她们两个也闻闻。 “这还不到冬天,这梅花就开了。”阳蕴缓缓道。 阳蕴:“也是,毕竟这里很冷的。” “我想往外面的院子再走走。”元绫芷跟她们说道。 阳蕴反应很迅速地把她转了个向,无视后面蓝溪的抗拒,便带着她往外走。 “哎哎,不是说好只在这里透会儿气吗?” 元绫芷很享受现在的时光,什么事情都暂时不那么紧迫,阳光带着那种沁人心脾的暖气透过已经枯竭的皮囊照进心里,让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但是,元绫芷没想到能在医院见到游湘雁。 “唉?我刚想打听你在哪个病房呢,碰巧就遇见了。” 游湘雁带着那种笑盈盈的表情朝她们三个走过来。 这下,元绫芷得继续装她的哑巴了。 她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看着游湘雁走过来,又看着蓝溪和阳蕴跟她熟络地打了个招呼。 “她现在腿怎样啊?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好啊?” 游湘雁低头看看在轮椅上元绫芷,问道。 “医生说这个月月底就可以拆钢板了。”蓝溪跟她说。 “哦,那挺快的啊。”游湘雁笑着拍拍元绫芷的肩膀,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便正色说道:“不过有件事,需要她提前到军部。” “啊?什么事情?”阳蕴疑惑又奇怪地看着她问道。 “马上要进行战后总结大会了,需要每个人都到场,我这回来也是看看实际情况,把时间点报上去。” “嗷,那这种事,确实不应该缺勤。” 游湘雁哈哈笑了两声。 元绫芷低下头,浅浅地笑了一下。 “那行,我到时候在二十八号来把你接过去吧?” 元绫芷朝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到元绫芷再回到军部,北境军团已经在边境驻扎了,新的基地在短短半个月里已经竣工,在外面看起来光鲜亮丽。 元绫芷被游湘雁推着轮椅,看到其他的士兵也有的拄着拐,脸上包着纱布,在这里专门开设的通道走进去。 元绫芷好奇地打量着这新鲜的一切,都被游湘雁看在眼里。 “这里漂亮吧?帝都那边特别拨款让我们在这里搞了个基地,现在配备的武器都是一流的,哼哼。” 元绫芷心下相也是,毕竟能收复北境的失地,都是北境人民用鲜血和躯体堆砌出来的,帝都王室那边再不作为,也是要表示表示的。 游湘雁一直把她带到宿舍,元绫芷发现,自己在原先的基地里的物品被送到自己的床位,规规整整地放在床上和桌子上。 “好了,你先休息吧,上面说在总结大会开始之前,你是一直可以待在宿舍养病的。” 第166章 “看看你有没有晋升的空间。” 几天后,就是总结大会兼烈士追悼大会,各个军部要员统一坐在主席台和副主席台那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月的的战事,元绫芷从次入口进场的时候,看到那些面熟的军官不如之前多了。 不远处,元绫芷还看到萧承殷在一边跟人说话,笔挺的制服穿在身上,被军事会议中心庄严的环境衬得更加端肃。 “快点走。” 游湘雁在后面戳了戳她的背,元绫芷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眼后面被自己的动作压在后面的人都慢了下来。 于是元绫芷拄着拐杖,很快速地往前动。 后面的游湘雁似乎是看着她的动作很滑稽,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看到元绫芷回头瞪了自己一眼就不吭声了。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再往前走七排,那就是医疗兵坐的地儿。” 元绫芷向她描述的地方看过去,看到附近那两排还有面熟的战友,还看到早已落座的桑婕在看到自己之后兴奋地朝自己和游湘雁挥了挥手,元绫芷便拄着拐走过去。 元绫芷感觉自己的这个样子逊死了,腋窝还因为拄拐的原因磨得生疼。 等到终于坐到位置上之后,她将拐杖放在自己一边,松了口气。 此时,她这才观察起新修建的基地内,会议中心内的陈设。 这这里称不上金碧辉煌,但是从整体上看,可以说大气和肃穆。 观众一排排观众席随着主席台的距离不断递进,应和着上面的灰白色吊顶一同呈等高线突出的样子,吊顶流畅的曲线一侧覆着明亮的光带,照得顶部明净清晰。 元绫芷看着面前的桌子上还备着纸笔,便拿过来看看,然后瞄了眼旁边正在等待会议开始的游湘雁,在纸上飞速写下一行字,然后拿给游湘雁看。 “开多长时间啊,我想吃饭。” 游湘雁白了一眼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壳:“就知道吃,等会议完了我请你吃一顿。” “但是这个会议什么时候开始啊,我真饿了。” 元绫芷现在就想吃饭,早上迷迷瞪瞪地起来,接着去餐厅赶紧塞了两口,又要急匆匆地赶到这里。 放在之前还好,元绫芷能跑,但是现在腿还在恢复中,根本跑不快。 “饿了?饿了憋着。”游湘雁跟她说:“现在我不能带你出去吃东西。” 元绫芷气馁地趴在桌上,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她想着开完会去餐厅是吃烤肉还是火锅的时候,她听到主席台传来声音。 这是要开始了,元绫芷便又很快速地坐直了身板。 “今天召开的是《北境战后军事动员部署会暨军事工作联席会议》,会议分为三项,一,北境烈士追悼;二,预防及反制斯士克方面后续反扑等总趋势局面部署;三,北境军区校官及以上成员委任公示。” 元绫芷远远地看着主席台上的人讲话,还在副主席那里看到萧承殷。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斯士克方面悍然对帝国北境领土发动侵略性军事袭击,北境边缘城镇遭受重创,北境人民经济生活遭到严重打击,人民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元绫芷听着上面的发言人坐在主席台最中心的位置,缓缓列出死伤的民众数据,全场的缄默下,仿佛北境的无数幽魂在看着这里。 “面对严峻的形势,我方果断出击,与斯士克方面军对峙四个月,夺回何利诺斯区,埃尔新区等大大小小数十个重要区块和城镇。在艰苦卓绝的斗争中,我们的战士表现出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和誓死保卫家国的生死大义气概——” 元绫芷又听到他接下来列出又是一长串的数字,听着那么多人在短短几个月内便死亡,元绫芷只感觉触目惊心和内疚难过。 “现在请全体起立,为这些扞卫土地的烈士,向遭受战火摧残的人民默哀三分钟。” 全场的人站起来,因为要拄着拐杖,元绫芷要比其他人慢一点,要不是旁边的游湘雁和桑婕扶着,别人摘帽子的时候她才起来。 站起来后,元绫芷也摘下头上的帽子,端正地放在左手臂上,垂着眼,表示哀悼。 默哀默了大概有三分钟的样子,元绫芷她们听到主席台那边说了“默哀毕,请坐下”才又缓缓重新坐回原位。 大会第二项,便是主席台上的最高指挥官大概说了一下后续对北境的军事部署,元绫芷不吭声地听着,感觉后续还是要打。 到了第三项的时候,便是校官及以上军衔的授予。 元绫芷看着主席台上被授衔的人走过去,都是很年轻的样貌。 也难怪,四个月的拉锯战,死伤那么惨重,底下的有实力的人很快就能出头的。 给他们授衔的是萧承殷和瞿同两人,元绫芷在观众席上看着,下意识总是不敢看萧承殷那边。 就连元绫芷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有时候对萧承殷很愧疚,想到荆文的死,又是一种无法消除的幽怨。 现在她看到萧承殷,只感觉矛盾。 萧承殷看起来跟之前在帝都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端肃,一丝不苟。 一身笔挺的制服穿在身上,更有一种可靠有力的感觉。 萧承殷什么都没有变,这是让元绫芷感觉欣慰的点。 但愿后续北境这里不要再爆发战争,这样,萧承殷或许可以安安心心地娶妻生子,然后相对安稳地度过一生。 之前的那五年,都是她元绫芷的错。 元绫芷在观众席上,默默地看着萧承殷在主席台上读人名和授予的官职,瞿同给他们颁发委任状,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中午十一点半,会议结束,当元绫芷往会议中心往外走的时候,后面的游湘雁拉住自己。 “你别走,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推荐到高层上去的事不?我没忘的,现在我带你去。” 元绫芷的心沉下去——她不想往上升的。 但是她眼里的不愿意似乎被游湘雁当成了不好意思,便被她一把拉过她的手肘:“走吧,我把你当成一等士兵申报上去了,现在估计已经通过了,正好在去拿它的时候,看看你有没有晋升的空间。” 第167章 那你好歹下来看看啊,脸熟一下 元绫芷感觉真的很离谱,她不想往上走,也不想出人头地。 但她现在是个哑巴,就算她尽力去表达也跟不上游湘雁拖拽自己的速度。 “我感觉你现在当医疗兵真的很屈才,所以我要给你找个好位置,不过到时候你升上去了别忘了我啊。” 元绫芷后面的手握着拐杖,腋窝都在用力往后撑着不往前走。 她真是谢谢游湘雁了,能这么为她着想。 然而元绫芷表现在脸上的抗拒都被游湘雁认为成了底气不足。 元绫芷拼命往后挣扎的时候,她还听到游湘雁说道:“别这么不自信啊,你很厉害的,你知道我之后把你的名报上去之后,你那个排名是排在前十的。” “十个人里,你还是唯一一个辅助兵,真的不多见。” 元绫芷气得想说话,手腕在游湘雁手心里扭来扭去,一点都不想搞那些东西。 更何况,她要是真的上去了,那接触到萧承殷和苏念淮他们的时机更多,要是元绫芷任其发展,那她之后就别做在这里不被人认出的迷梦了。 元绫芷惊慌失措地摇头,眼里都溢出类似哀求的目光。 “哎呀,别怕啊,这次是上面通知我,在开完这个会之后,他们让这些入选的人带到他们跟前看看的,还有其他人呢,喏,你看。” 元绫芷停止挣扎,顺着游湘雁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已经有六七个人由他们的顶头上司带着去往主席台那边了。 她元绫芷现在更想跑了。 然而现在她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是比游湘雁高一级的军官说的,那她要是再不去,下的就是游湘雁的面子,那要游湘雁以后怎么办事? 这种事,元绫芷不去也得去了。 于是元绫芷将身上紧绷的那根弦摆烂似的放松,然后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游湘雁去往下面的主席台。 中途,元绫芷还帽檐下的视线瞄了一眼,看着台上还有萧承殷,心里更是打鼓一样地敲。 她现在根本不敢相信,如果萧承殷认出了自己,会不会让这里的人即刻将自己拿下。 元绫芷感觉自己的死期已至。 不过走到跟前,元绫芷发现萧承殷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这边,而是站在主席台旁边整理自己的稿子,还是背对着他们,这让元绫芷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除了几个高层还有事先走一步,剩下的军官便走下台来亲切地跟她们那十几个人见面。 元绫芷看着打头的那个缓缓带着身后的人认识了一下这那几个人,很快就到自己,手心里便捏着一把汗。 “你叫什么名字?” 等终于到元绫芷这里,她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差点就要心虚地低下头。 “她叫绫芷,是个哑巴,暂时不能亲自向您回话!” 元绫芷真谢谢游湘雁,每次被人介绍成哑巴,元绫芷都怕自己和她被揍。 果然,问话的军官不详地眯起眼:“哑巴?哑巴怎么会到这里?” 元绫芷听着都很离谱。 “之前的七月份的征兵,我们人手不够,就选上来了,但是反应能力和接受指令的能力没有缺陷!而且在我方后续夺还战中表现出优秀的支援能力,挽救二十七个战士的生命,极大缩短了等待救援的时间!” “啊?就是她?我见过她一个人能扛着士兵小跑,很厉害啊。” 元绫芷眼睛盯着脚下的地板,也不知道是哪个男的说话,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差点让她打个趔趄。 元绫芷拄着拐杖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那她这个哑巴是后天还是先天的?”元绫芷听到那个打头的军官又问游湘雁。 “后天疾病所致。”游湘雁很畅快地回道。 “没有别的病症吧?” “没有。” 元绫芷感觉到这位军官的目光又落在自己受伤的腿上。 “这腿多久能好啊?” “不出一周可以拆钢板。” 元绫芷看到面前的军官点点头,那种审视的目光让元绫芷有些发怵。 接着,他转头看向萧承殷那边:“萧承殷,你那个副官还有半个月才能从埃尔新区回来,现在暂时给你配备个文员怎么样?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能打能救援,抛开交流不谈,还挺全能的。” 元绫芷那心脏腾地一下就沉入谷底—— 萧承殷,你可千万要拒绝啊! 元绫芷根本不敢想,如果后续她要天天往萧承殷办公室跑来跑去然后送文件那该有多痛苦,还不如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呢。 元绫芷看到萧承殷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在一边,转头看向那个问他话的军官,看他那视线停留的方向,元绫芷感觉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我都行。” 萧承殷现在好像变得不太爱说话了,除了之前在高地上用作鼓舞士气的演讲,现在的他好像才是真正的他。 他的神情也恹恹的,带着比之前更缄默的样子,又说了一句:“都可以,你们看着安排吧。” 说完,元绫芷跟着那些军官一同目送他离开了会议中心。 “喂,那你好歹下来看看啊,脸熟一下新人——” 问完自己又问萧承殷的军官已经有些老了,说话嗡嗡的,人中的两撇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一翘一翘,在威严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滑稽。 然而萧承殷没有回头再作出回应。 “切,从帝都那边下来了不起啊。” 后面的瞿同不屑地撇了撇嘴,虽然有胡子老头儿的制止,但是脸上还是带着那种很明显的排斥厌恶,并且毫不在意地在几个新人面前表现出来。 而后,元绫芷看到他为什么这么有底气说这句话了。 因为在场几个军官,除了那个胡子老头装装样子训斥了瞿同一嘴,其他几个跟瞿同官衔不相上下的几个军官带着淡淡的爽快,有的还扬起嘴角,显然是瞿同说的话说到他们自己的心坎里了。 空气里带着那种莫名的微妙气氛,让元绫芷感觉很不自在。 因为她知道萧承殷不是那种动不动不搭理别人的人,萧承殷的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第168章 “我要将罗霖译,碎尸万段!” 北境秋末的温差很大,寒冷刺骨又干燥的空气闯入鼻腔,攻击着人的肺泡。 元绫芷受不了,腿伤刚刚好,刚能扔了拐棍,本来免疫力就低下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了。 然而在元绫芷自己看来,这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因为知道要去当萧成殷的文员,她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有萧承殷认出自己的那一天。 但是当元绫芷发现自己在扔拐杖前四天的时候,她出去在下面的院子溜了一圈,吹了吹北境刺骨的秋风,当天晚上就感觉嗓子后上方痒痒的,还胀痛地很。 第二天,元绫芷喜出望外地发现自己感冒了。 太好了。 于是到萧承殷那边部门下签到打卡的第一天,元绫芷很愉快地戴着口罩就去了。 哼哼,这样苟一段时间没有问题。 元绫芷现在不用去训练,也不用学关于一些医疗的知识,每天都待在分配好的办公室里,给萧承殷整理整理文档,然后再送过去,很轻松。 从过去五年的相处经验来看,元绫芷对萧承殷每个点要做什么事简直就是了如指掌,所以每次都是卡着点去交文件,从来都没有正面跟萧承殷碰见过。 更何况,她每次都是把那整好的东西放到萧承殷的办公桌上就马上溜走,更别想跟萧承殷碰面了。 今天的工作做完后,元绫芷瘫倒在椅子里面,把脸上一直带着的口罩扔到桌子上。 “今天干点什么?”元绫芷拿眼睛向上看着自己办公室的天花板,好长时间不说话,她现在经常自言自语。 元绫芷想起今天还没有喝药,便下意识抽出桌子一边的抽屉,仰着脑袋用手在里面摸索。 然而抽屉已经好久不整理了,两袋药缠着之前她闲的没事来编绳的线,带出一个小本子。 “啧。”元绫芷听到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就烦,现在脑袋因为感冒都抽抽地痛,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蹲下去拿那个掉落的小本儿。 那个小本儿还很皱巴,上面还带着暗沉的血迹和泥水留在上面的污渍。 元绫芷拿眼看到它就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把那两袋药扔到桌子上,手里拿着那个掉落又被自己重新捡起来的本子,回到椅子上。 才翻到第一页,元绫芷就认出这是什么了。 那是她之前去前线带回来的本子。 上面有她跟韩心若之前写的话,还有关慎那些没能救活的战士的遗言。 元绫芷收敛起刚刚的悠闲,越看越难过。 这辈子她都忘不了,韩心若跌跌撞撞的从战壕之间跑过去,一下子被击穿了头颅;关慎那半边的身体被鲜血染红了,顺着他的手臂手指滴下来,滴了元绫芷跑过一路。 元绫芷不甘心,关慎亲口给自己说了遗言,她不能让关慎那些战士死不瞑目。 躯体可以被送回去,但是如果她元绫芷不说,活着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战士生前的希冀。 关慎说过,他希望他的女朋友以后能够改嫁别人,因为在他死之前他们已经订婚了。 他自己足够忠贞,却希望对方改嫁。 那种曾经盘绕在心头数月的负罪感,此刻又像长牙五爪的荆棘藤蔓,勒得元绫芷喘不过气来。 元绫芷不想说话,脑海里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医生说: “把他放到后面,别占着地儿。” 元绫芷把本子放到桌子上,手在抖。 是她当时带着关慎跑的时候不够快。 元绫芷抬头去看北境现在已经沉下来的夜幕,不知道温叶臣和罗霖译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是不是还在距北境遥远的繁华里享受他们风生水起的人生?是不是还在计划着将核心晶元越过萧氏等一众世家的封锁里送出境外? 如果可以,元绫芷希望在北境的战火中死亡的,是他们。 元绫芷握紧了拳头,指甲刮破了皮肉,渗出丝丝的鲜血。 而就在这个时候,光脑有了响动,元绫芷点开光屏看了看,发现是江声寒那里发出来的。 江声寒没有给他传输录像,元绫芷便只能听到他的气音。 元绫芷听着他在光脑那头一直发出喘息的气音,好像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什么事?说。” “之前……之前我们派出去策反真理会的人,全被揪出来了!” “什么?!”元绫芷虽然惊讶,但是她一开始就料定了就会这样的结局,所以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又缓缓坐回到椅子里。 真理会发展了二十几年,哪是她元绫芷能抗衡的? 可饶是这样,元绫芷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们没有死吧?还能救吗?” 在江声寒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元绫芷脑子里已经预设好她们还能救的前提了,并且飞速地想应对从罗霖译手里救出她的人的一切办法。 然而江声寒在光脑那边说: “目前为止,我看他们最后一次发过来的消息,得知罗霖译他们已经要杀光他们了!” 元绫芷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然后缓缓呼出来,眼泪几乎是瞬间就要抢占眼眶。 然后她又听到江声寒道: “他们还最后跟我说,他们不会供出我们的。” “他们就算不说出幕后主使,罗霖译他们也会知道是谁指使的。” 可元绫芷早就跟他们说过,要身处险境的时候,他们可以供出她元绫芷的。 这些人,都是忠烈的义士。 元绫芷用牙将下嘴唇咬得发白,声音都带着恨意的沉闷: “我早晚有一天,要将罗霖译,碎尸万段!” 江声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过两天,我们打算给他们在后山给他们弄个衣冠冢,你要不要回来?” “回。”元绫芷很果断地说道。 无论之后有什么事情,这葬礼,她元绫芷是一定要参加的。 “那好,等你回来,其他的事情我们再详说,这里说不清楚。” 元绫芷知道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说,比如之前就提到的那个,当时转手将核心晶元转移出去,后来又跑路的那个人。 “好。”元绫芷道:“对了,这两天我回联系上蓝溪,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回去。” 第169章 破镜重圆,那都是骗人的。 至于怎么请假这种事,元绫芷早就想好说辞了。 就说,新基地的医疗部门还没有建设完全,她去看了好几次病都没有好全,打算去附近的城中医院看看。 实际上,元绫芷现在的病症已经好很多了,只是不愿意摘下口罩。 而萧承殷倒是很爽快地给她批了假,几乎连面都没见。 元绫芷中午在光脑程序上提交上去的申请,下午萧承殷那边就同意了。 这让元绫芷想到之前在帝都,她有时候也会跟萧承殷请假,萧承殷因为自己没有请假,就不想让她请,比现在墨迹多了。 最幸运最幸运,如果萧承殷正好也请假,那速度别提多快了。 但可惜: “我都不请,你请什么?在这儿待着。” 元绫芷当时带着一脸怨气看向萧承殷: “哎呀,你给我请,就两个小时,我回去带两件衣服就回来了。” “不请给你。” 元绫芷当时就感觉萧承殷这人真欠,便问道:“不是,为什么啊?你好歹给我个理由呢?” “我一个月没回家了,衣服就那么三件,我换着穿了一个月,你不膈应我还膈应呢。” 当时她留在帝都军部几乎一个月,公务忙得她团团转,她前天熬夜把任务做完,打算第二天匀出两个小时回家取一下衣服,结果还被萧承殷拦了。 “你不能离我太远。” “?” 元绫芷没想到他不给自己请假的理由是这个,几乎是当场便愣在原地,之后才缓缓反映过来萧承殷是什么意思。 “大哥,我就回去拿个衣服,今天下午走今天下午还来。” “不行。” 元绫芷这就想不明白了,都是在帝都的地界儿上,怎么算远了? 萧承殷从他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用手臂揽过她。 元绫芷当时还充满不服气地瞪着他,没想到萧承殷能突然走过来,还差点被萧承殷那极有力气的臂弯圈得趔趄一下。 “你干嘛?说话就说话呗,你别动手动脚的……” 元绫芷被他圈在手臂里,不甘心地锤了一下萧承殷的胸口。 只听得“咚”一声,萧承殷把她的手同时反握住: “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的讲话?” “听见了,”元绫芷没好气地回应她:“不给我请假。” “不是那些。” “那是什么?”元绫芷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黑色的瞳仁在眼里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你不请假?所以你也不想让我请?” “不是,我不想让你离我太远。” 元绫芷用一种很无语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嘴角往两边极度无语地扯了扯:“你快别说了,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我又不跑得很远,我家又不在天边儿。” “可就算是这里都不行,我想的是,你在我无时无刻都可以看到的地方,这才不算远。” 元绫芷当时真的很服气,就算说这种话,萧承殷都几乎能做到那么严肃,要不是没听错萧承殷给自己说话的内容,元绫芷还以为他在给自己下达什么特别紧迫的任务。 真有他的。 “那你把咱俩办公室之间隔着的墙炸了吧,这样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我了。” “……” 元绫芷真不是不解风情,主要是,萧承殷的要求太高了。 他们是有恋爱关系,又不是要当连体婴儿。 更何况,她真的很想回家一趟去拿自己的衣服,结果还被萧承殷拦了。 “这里负五楼就有军火库,那里面有炸弹,你现在把墙炸了吧。” 萧承殷登很扫兴地放开她。 当时元绫芷还没有多少负罪感,因为这件事发生是她刚刚“勾搭”上的萧承殷,目的性及其强烈,自然,萧承殷心里怎么想的她也是淡淡的,没有往心里去。 “哎呀,你给我批个假呗。” 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元绫芷又把语气软下来,又主动走过去伸手握着萧承殷的手腕摇。 摇得萧承殷心神不定,连简单的写字都做不成。 “就给我批个假呗,批个假,就一下下……” 似乎是看到元绫芷还用手指比划着,两个手指捏着一丢丢的样子,萧承殷侧过脸就瞟了那么一眼,要笑着扬起的嘴角便差点压不住了。 “行行行,”他没看元绫芷,点着头的时候还笑了一下:“两个小时太多了,一个小时。” 元绫芷想了想,很爽快地说道:“一个小时……也行吧。” “那我现在就给你批假,等会儿你就能在你那边收到消息。” “好!” 元绫芷很高兴,都没有经过大脑的审核,她伸出手臂勾到萧承殷的脖子,往自己这边靠近,然后很快地亲亲萧承殷一侧的脸颊。 萧承殷人都懵了,原本还在军部消息系统里给元绫芷批假,结果元绫芷来这出。 他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元绫芷的脸,脖颈还微微往后倒,虽然还被元绫芷的手臂勾着,但已经撤出一段距离。 他还后知后觉地抬起手,用手指尖摸摸刚刚呗元绫芷亲过的地方。 元绫芷看着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才说:“你干什么?这里是办公室,这里是处理公务的地方。” 元绫芷就看着他嘴硬,而他的耳朵尖儿开始泛红。 “那你刚刚还抱我呢?这怎么讲?上梁不正下梁歪?” 元绫芷笑着跟他狡辩,看着平时都那么端肃的一个人,现在因为惊讶显露出不易察觉的不知所措,心里的那种得意劲儿压都压不住。 萧承殷总说不过她,知道这回又是,便转过头: “假给你批好了,你可以走了。” 元绫芷到最后走到他办公室门口,还看见他又摸了摸刚刚的那处脸颊。 不过可惜了,元绫芷那次非要请假是为了能和当初的罗霖译指派过来的人接头。 而现在,也是,她要去见江声寒他们了。 五年前,元绫芷骗了他,五年后,她还是这样。 元绫芷看着光脑里的电子假条,心里想。 这辈子,她跟萧承殷就那样了。 就算之后能把核心晶元夺回,主动跟萧家那些帝都世家合作,萧承殷也未必会一切如旧。 破镜重圆,那都是骗人的。 第170章 我要亲自取下罗温二人的首级。 死者的葬礼很简单,主要原因是他们并没有在他们之前生活的房子里留下记号。 唯一能够下葬的,便是他们留在这里的一些衣服。 江声寒建议在后山给他们建个陵园,元绫芷同意了。 等元绫芷和蓝溪她们到的时候,陵园已经初具雏形,死者已经被人竖起墓碑。 “他们在被罗霖译她们发现之前,策反了一些人,但是就在要带着那些被策动的人走的时候,被温叶臣发现了。” 江声寒描述得简洁,但是元绫芷已经在脑海里看到她们之前的惨状。 真实的温叶臣,与他表现出来的温和宁静截然不同,就算流露出一些果决,也不及他真实面目下的狠厉百倍。 元绫芷后悔当初自己看错了人,又信错了人,手里捏着的花梗几乎被攥得弯折。 出师不利,还没过三个个月,她们的人至此已经折损四分之一。 脚下的路已经举步维艰,元绫芷不敢想,如果她们的人要真是这样锐减下去,她们或许真的熬不到追回核心晶元的那一天…… 元绫芷看着眼前的墓碑,手里捏着花,放下去的同时,弯下腿,单膝跪在地上。 “都是我不好,”元绫芷喃喃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蓝溪走到她身后,伸出手臂即将要扶她起来:“怎么会,这个结果,我们每个人心中有数,她们也在最后一刻给我们传递消息,说不要为他们的死亡过于悲伤。” “不,不是的,要是我当时走了另一条路——跟萧家他们合作,会不会——” “不会的,元绫芷,你糊涂了。”蓝溪立刻果决得反驳道:“当能力不能持平,合作就等于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于他人之手,元绫芷,这可是你说的啊!” 当走上两条路的中的一条路,遇上不可逾越的沟壑和难以承受的打击时,人总会怀念当初的抉择,并且反问自己,是不是走上与现在截然相反的路子,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没有留下自己脚步的道路上,人们总以为那里开满了鲜花。 元绫芷麻木又疲惫地依然跪在地上,眼神已经僵直,后悔和自责像一条歹毒的蟒蛇缠绕住她的整个身心,并且奉上尖锐的獠牙。 眼眶里原本是没有水气的,可是看着那一个个安静又冰冷的墓碑,眼底像凿开了溪水,在眼里慢慢上涌。 元绫芷不想管这么多,可一切的事端都因她而起,她不能坐视不理。 “蓝溪,我好累。”元绫芷盯着面前的一个个墓碑喃喃道:“我现在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人命了,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走。” “照这样下去,再派出去两拨人,我们的人就都死完了。” 元绫芷从来都没这么绝望过,她上下求索,拼命在内心深处挣扎求救,却不得窥见黎明,也做不到绝地翻盘。 “我该怎么办?” 元绫芷将手里的花端正地放在墓碑前,这是她仅仅能够做到的祭奠。 “无论怎样,我都会跟着你。”蓝溪也蹲下来,两手握住元绫芷的两个肩膀,眼神是那么坚定:“我和江声寒都是这么想的。” “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做就好了,我们都听着你的。”江声寒也在一边应和着蓝溪的话。 “真的吗?”元绫芷僵硬地转过头去。 蓝溪和江声寒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万死不辞。” 元绫芷看了看身后跟着过来的二十几个人:“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是!” 无形的大手推着元绫芷从地上由跪姿转到站起来,元绫芷收拾好眼里的水气,抬起头的时候,北境干燥寒冷的秋风已经把它们吹干了。 这是最好的时期,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期。 元绫芷扫视过去,看到那剩下的二十几个人中眼眶里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心里像被注入了一阵暖流,将她在猎猎作响的风衣里裹着的躯体燃起。 带着那种要把血管烧穿的热烈,元绫芷现在几乎感受不到北境将冷风吹在身体上的刺痛我。 这么多人,这么相信她,和相信她的决策。 “那我就在这里发誓,”元绫芷举起两根手指,直指苍天:“我要亲自取下罗温二人的首级,带到这里,我说到做到。” 祭奠他们的朋友,致谢自己的忠仆。 “我不会让他们白白死去,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兑现我的承诺。” 罗霖译和温叶臣两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但元绫芷不希望他们的死亡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她要他们因为自己死! 罗霖译二十年前间接迫害了她的父母,二十年后将她利用,以养女之名将她做成属于自己最锋利的刀刃,那元绫芷就让他看看,他罗霖译亲自培养出来的武器,是怎么反过来反击自己的。 而温叶臣,元绫芷早就不会原谅他了,从他给自己打的第一针开始,元绫芷那时候就待定决心,要跟他一刀两断! 更何况,尽管罗霖译已经把他自己的两面三刀表现得那么真切,温叶臣居然还能跟着他干下去,那就只能说明,温叶臣跟罗霖译,那是一丘之貉。 没有人知道元绫芷参加葬礼完的那天晚上想了多少,心中的涟漪又激荡出多少。 现在对潜入真理会进行策反的行为已经暂停了,元绫芷现在只能一心一意地进行拦截核心晶元的事情。 当下最最最紧要的,那就是先找到当初对接完核心晶元之后又不作一声地跑掉的那个人,她才是最重要的突破口。 不过让元绫芷心里有些宽慰的是,负责这件事的那波人传话说,现在已经确定了范围,不出两个月,将完成所有排查,也就是说,两个月内,必有准信。 “好。”元绫芷是第二天下来吃早饭的时候接到的这个消息,她放下手里的汤匙,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我知道了,如果确定了那个人,我将亲自去找她。” “那你之后还要请假吗?”蓝溪在一边默默地问她:“我到时候可能跟你出来不了,因为这回,我上面已经对我很不满意了。” “我会请的,”元绫芷跟她说:“如果到时候你来不了,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第171章 阳蕴回来了? “你现在要去哪儿?这么快就要回去吗?我记得你之前请的是三天的假啊。” 吃完饭后,元绫芷上楼去换完衣服,下来的时候被蓝溪看到了,便被问了一下。 “不是,”元绫芷回答道,手里还攥着那被血迹和。泥土填充过的本子:“就是之前一些别的事,我现在趁这个功夫把它处理好。” “哦,那你去吧。”蓝溪没多问,打了个哈欠,便打算上楼去睡回笼觉。 关慎的家离这里不远,元绫芷照着当时记下的东西,走到关慎家里。 他算是出身中产,房子表现出来的样子不是很窘迫,元绫芷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没人回应,元绫芷又敲了敲。 等到她打算敲第三次,刚把手举起一半的时候 ,门朝内便开了。 给他开门的是个老人,佝偻着身背,脸上爬满皱纹,层层叠叠,像岩浆冷却过后堆积的纹路。 “你是……” “请问是关慎的父亲吗?” 老人浑浊的目光呆滞地来回看了她两轮,才落寞的点点头:“是,怎么了?” 然而还来不及等到元绫芷再次开口,老人身后又传来另一个女声,同样苍老和年迈。 “谁啊?” 元绫芷下意识越过老人低矮佝偻的肩膀,看到后面一个瘦小的老妇,用皲裂干瘪的手扶着旁边的门框,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前方,瞳孔像院子里其他东西一样蒙着一层灰败。 元绫芷收回眼神,重新对上老人浑浊的双眸,知道他在等待自己的回应,便一瞬间没有勇气。 可是,来都来了。 元绫芷将情绪定了一下,缓缓道:“我是关慎的战友——” 不想,老人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被拧起:“不要说!” 元绫芷愣住了,在不知道老人要做什么的情况下,她看到老人神情紧张地回头看了看那个老妇。 “你别提他,老婆子她因为他把眼睛哭瞎了,你小声一点,偷偷的,跟我说。” 元绫芷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一样。 关慎是独子,两个老人余生没有别的依仗了。 这么孤寂的院子,元绫芷入眼的,便是没有边际的灰败。 “姑娘,你说啊?关慎是不是在那之前说过什么?”老人凑近了几分,伸出几个手指捏捏又拽拽元绫芷风衣的袖口,带着那种小心翼翼的揣测。 元绫芷心里哽咽一声,想到之前关慎说的,便道:“是。” 她不敢看老人的眼神:“他最后说,希望你们保重身体,他爱你们,只要你们想,他无处不在。” 这是死者希望生者能带去的,不仅仅是尸体。 元绫芷看到老人浑浊的眼里涌出眼泪,明亮的倒影刺破这里的灰败。 “好,好,我知道了,关慎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我知道了……我……我知道了……” 有那么一瞬间,元绫芷以为他想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但是仅仅是佝偻着身背,颤抖一会儿:“后续我会一点点告诉老婆子的,你回吧,谢谢你能把这话专门过来跟我们说。” 元绫芷看着他,难过得想掉眼泪。 然而老人身后的老妇还蹒跚着脚步,一步一摸索,沙哑着嗓子问:“老头儿,谁呀?谁来了?” 老人回头:“哦,没有别人,送牛奶的到了,我们签的日期到了,我现在在搞续签手续。” “哦哦。” 老妇在得到回应后,一点点往前挪的脚步顿住了。 看着她要转身走回去,老头又转身迈动步子去扶老妇。 元绫芷站在大门口,不知所措。 她没有走,因为她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等到关父重新回到她那里的时候,元绫芷问:“我还有一件事,就是关慎的女朋友你知道在哪里吗?关慎也有话对她说——” 如果您愿意转达也行,我就不去了。 然而元绫芷还没说完,便听见关父说道: “她没了。” “啊?”元绫芷有些不敢相信地微微睁大眼睛,暂时还不明白老人嘴里的“没”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模糊的想到了,元绫芷也没有勇气去确认。 “她死了,是关慎送回到这里第二周的时候,她在她自己房间里跟着关慎走了。” “她是个好女孩,但是她现在听不到的,你去了也是白去。” 老人叹了口气,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元绫芷,便负着手,佝偻的脊背载着暗沉的寂寥,向院子里走进去了。 他们已经过了为独子恸哭一场的时候,这样的麻木与悲痛,将像淅淅沥沥阴绵不绝的秋雨,带来冰冷的潮湿,伴随他们的一生。 元绫芷后续几件事办好之后,又回到军部了。 在萧承殷的办公室,想跟萧承殷报告一声的元绫芷在那里遇见了苏念淮。 “唉,你就是萧承殷身边现在的文员?”苏念淮看着当场愣住的元绫芷,简单地寒暄道。 元绫芷有些庆幸自己还戴着口罩,规避了被他认出的风险。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萧承殷都不知道,估计苏念淮也是没有注意到她。 “怎么戴口罩了?生病了?”苏念淮问她。 元绫芷点点头,很顺从地用手指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喉咙,然后又摇手,表示自己确实是生病了。 苏念淮朝她笑笑:“那我听说你这次请假也是出去看了看病?” 元绫芷点点头。 “好点了吗?” 元绫芷很快速地跟他的眼神对视一下,又低下头的时候点了点头。 这次苏念淮并没有说话,笑着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等着吧,萧承殷正开会呢,估计要一会儿才过来。” 元绫芷这儿本来就没有多少急事,来这里也是请完假之后要跟根据军部的规定前来报个到,而萧承殷开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元绫芷在心里盘算着,默默地看了一眼刚从新区回来的苏念淮,从萧承殷的办公室离开了。 而正在低着头往外走的时候,元绫芷撞上一个结实的躯干。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容。 是阳蕴。 阳蕴也从新区来北境这里的新基地了。 第172章 “千万不要有事情瞒着我们!” 元绫芷喜出望外,被阳蕴拉着去了偏僻的角落,没有人,特别安静。 “你怎么来了?”元绫芷一下子拉下口罩,很高兴地问阳蕴。 “跟着他们一块儿调来的。”阳蕴笑嘻嘻地说道。 “唉,你能长时间待在这里可太好了,我好长时间不说话都要憋死了。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我?我在跟他们整理资料,给帝都那边提供很斯士克谈判的依据,各种事,太多啦,根本说不完。” “啊,现在才开始谈判吗?”元绫芷还以为一打完就开始谈呢。 “主要是斯士克那边墨迹,”阳蕴摆摆手:“但是总归能谈判就好啦,反正我们这边是战胜方,还怕他们还要掀起什么事端吗?” 元绫芷沉下心想想也是,便赞同地点点头。 “哼,总之,这把得让斯士克赔把大的,让他知道知道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只要情况到了谈判阶段就不怕了,元绫芷跟阳蕴一样很有信心。 “谈判吧,谈判了这事就了了,那你现在怎么样?在军部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阳蕴很高兴地笑笑:“这里的人都很好,对我很照顾。” “那就好。”元绫芷说道。 “而且瞿同在我来之后就一直很照顾我,而且带我在这里转了转,他这人真的很友好……”阳蕴眉飞色舞地继续说着。 “瞿同?是不是他之前送你书的那个?” 阳蕴很肯定地点点头:“对呀,他这回看到我来这里了,还带我去基地的图书馆办了个借阅证呢。” 元绫芷看着阳蕴那么高兴,自己心里也高兴,虽然想到之前在会议中心,他默默说萧承殷的事,但还是顺着阳蕴的意思说下去:“他确实很厉害。” 元绫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带点客观评价的,因为在之前夺取高地的时候,元绫芷看见过他,左边的眼睛没了,但仍然是一身正气。 害,谁还没点缺点了? “唉,对了,严姨她们现在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看过她们,或者你告诉我她们在哪里休养的?我有时间去看看她们。” 让元绫芷没想到的是,阳蕴刚刚还扬起的嘴角此刻异样地僵住了,好像元绫芷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元绫芷被她此刻僵硬的眼神盯得有些遍体生寒,她拍拍阳蕴的手臂: “喂,喂,你怎么了?” 阳蕴此刻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但是脸还是苍白着,说出来的话都有些结巴:“没……没事,你刚刚说妈妈她们吗?” “嗯。”元绫芷道:“是啊,我说的就是她们,我还说等有时间过去看看她们呢,她们现在在哪里啊?” “没事的,没事的。”阳蕴感激摆手。 似乎是看到元绫芷略带怀疑的目光,便又改口道:“不,我的意思是,她们现在一切都好,至于在哪里——你这么忙你估计也抽不出空来看吧……” “啊?”元绫芷皱眉,不知道阳蕴这么支支吾吾是在干什么,心里有些不太好揣测:“怎么了?阳蕴,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们说?” 没想到阳蕴听完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情绪更加激动:“真的没事!是你多想了——” 元绫芷一把扯下她还在摇晃着的手腕,神情严肃:“我跟你说,你刚成年,什么事都还没经历过,一旦遇上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和蓝溪说,知道吗?一定要长嘴,千万不要有事情瞒着我们,要是真的等到我们自己发现的时候,可能什么都无法挽回了,知道吗?” 阳蕴的眼神怔愣了半晌,元绫芷就那么坚定地微微仰着头跟她对视。 阳蕴真的很高很高,以至于元绫芷仰着头的时候,脖子还有些发酸。 元绫芷记得去年认识她的时候还跟自己的个子差不多高呢。 “好,我知道了……”阳蕴眼里的激动弱了下来。 元绫芷感觉到她的手不再紧绷着,便松开手。 可是元绫芷看她的样子,感觉还是像有什么事情没有说。 “好了,我想起来我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元绫芷有那么一瞬加拉都拉不住阳蕴,就那么看着阳蕴跑走了。 “……”元绫芷留在原地,感觉刚刚心里的那种充盈随着阳蕴的离开被剥夺过去了。 可是她来不及再跑过去,再拉住阳蕴,问严尔敏她们现在在哪里了。 因为萧承殷那边好像已经开完会了,正在叫她过去。 元绫芷看着光脑里的消息,有些颓唐地转身,拔腿去往萧承殷办公室。 其实去到萧承殷那里也并没有多少事,如果非要说什么是最紧要的,那估计就是即将进行的军官综合素养考核了。 这个考核顶多走个过场,但是会被记入个人档案。 “我是第二轮考核,就在下周,持续三天,作息跟平常一样。” 萧承殷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整理着刚刚从会议室拿过来的文件。 元绫芷跟苏念淮站在他办公桌前,静静听他说话。 “我们也要跟着去吗?”苏念淮问他。 “对,副官也跟着去。” 元绫芷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副官,毕竟仅仅只是萧承殷身边的专职文员,其实存在挺透明的。 “我知道了,那她呢?”苏念淮看着面前的萧承殷,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元绫芷。 元绫芷被他突然的这一下吓了一下,便有些不自在。 无意识地跟萧承殷的目光对视一下后,元绫芷又很快将视线移走了。 但是移走之后,她还是能感觉到萧承殷在看向自己这边。 “你的病好点了吗?” 元绫芷这个病得持续了大半个月,元绫芷就算现在还是病重,那也得硬着头皮说快好了。 更何况,在这之前,元绫芷遇见苏念淮,还说病快好了,那她现在总不能当着苏念淮在场的时候还说这病有点厉害吧? 于是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快好了。 她看到萧承殷也心领神会,说:“那好,到时候你也跟着。” 元绫芷“……” 合着要是苏念淮不问,就没她事儿啊。 第173章 我现在手冷,不想写字。 综合素质考核很简单,前期进行得非常顺利,最后一场考试是户外考核,即场外狩猎。 元绫芷跟在萧承殷后面,看着很多人都选择这个当选考项目。 这个选考项目被人青睐还是因为在几个选考项目里算是比较简单的,更何况还能来离基地这么远的地方转转,考完早的话,还能领略一下雪原冰川的美景,跟玩儿似的。 瞿同打头,身后跟着其余出来考核的人,他们的马上挂着已经完成的目标,已经被监考员记上了。 元绫芷跟在最不显眼的后面,就算现在的阳光很明媚,但是吹在身上的风,还是冰冷刺骨,她现在只想着回基地,待在暖和的办公室或者宿舍,腿上盖个毯子,然后给自己倒杯热茶,一天就过去了。 然而前面那几个军官跟感知不到体温一样,就算身侧的毛皮大衣被风吹得作响,也一如往常兴致勃勃。 “看,冰川,真壮观啊。” 他们骑在马上,用手盖在视线上方,看冰川看得更清晰。 基地离这里很远很远,能看到的话,也是看到一点点蓝,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的这样壮观。 元绫芷承认,很漂亮。 几个人在前面起哄,由瞿同打头,有几个甚至还下了马,随便拾起棍子当个拐杖。 此时萧承殷还没有下马,瞿同带着其他几个人回头朝萧承殷挥挥手:“你不上来看看?平常都没时间的。” 瞿同在他们的后面,脸上带着那种笑意,元绫芷看着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不会害怕在冰川冻死吧?” 这话说的,似乎激得萧承殷心里的那种胜负欲瞬间就起来了。 元绫芷凭着对萧承殷的了解,感觉他现在已经不太愉快。 她看着萧承殷把缰绳在手里绕了绕,然后二话不说便下了马,自己也随着萧成殷的动作下了马。 “唉,你也要去?我要在这里看着你们的马啊?”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监考官看着最后一个也下了马,瞬间感觉天塌了一样地哀嚎。 “你带着我们的成绩回去吧。”瞿同朝他兴致高昂地挥了挥手:“我们玩儿够了也都回去了。” “那你们玩吧,我回去了,我不搁这儿冻着……” 元绫芷听到监考官嘟哝了一声。 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在手里拉紧缰绳,毫无留恋地往基地那边离开了这里。 当元绫芷转过头打算跟苏念淮一样,打算跟上萧承殷的时候,却被其他军官的副官拉住。 元绫芷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苏念淮,看见他也是被人拉住了。 元绫芷回过头用那种毫不掩饰的警惕打量拉自己的那个副官。 要不是她在军部一直维持着哑巴人设,遇上现在这种情形,高低地质问一句: “你拦我做什么?” 好在旁边的萧承殷帮她说了这句话:“你们这是做什么?” “哎呀,别见外,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这不可以?” 但是元绫芷没有兴趣跟他们玩,于是甩开拉他人的手,就要推开他们往萧承殷方向走,结果被抓住上臂又被拉回去了。 元绫芷瞪了一眼拉她那人的样子,然后又环顾四周,看他们有十人左右的样子。 “之前在基地都没见过你摘口罩的样子,看你不太爱搭理人,也没有机会说个话,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呗。” 拉她那个男人笑的时候看起来起来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但是元绫芷看着就是招烦。 旁边的其他人也感觉到很好玩,便跟着起哄。 “对呀,认识一下呗。” 有的起着起着哄开始蛐蛐:“……你看她都不吭声了……” “那你不愿意认识他,跟我认识认识也行。” 元绫芷看向苏念淮那边,看起来他也有些分身乏术。 苏念淮一直质问他们为什么拦自己。 结果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一把把他脖子勾过去,显得很具有亲和力:“你想啊,人家那个圈儿有人家要讨论的事,我们上去插一脚合适吗……” 苏念淮一下把勾他脖颈的那个副官搡开,瞪了一眼:“那这种事你说一下不就行了吗?弄得要打架一样。” 元绫芷回过头,直到苏念淮那边已经有留下来的意思了。 可是冥冥中,元绫芷感觉还是有些不大对头,看着萧承殷被瞿同那几个军官拉着走远的身影,心里总是有种惴惴不安的情绪。 她回过头看拦自己的那几个副官,脸上带着类似期待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 基地里,女人很少的,能爬到副官这个位置更是少之又少。 元绫芷还不清楚他们? 她看着也没机会赶上萧承殷他们了,便放下刚刚挣扎的手臂。 刚刚拉她不能过去的副官,此时也很懂礼节地松开握着她的手臂。 元绫芷揉了揉被捏得发酸的手臂,然后推开那几个人,走到旁边的大石头边坐下。 她摘下帽子,把刚刚因为挣动而散乱的刘海捋上去,然后顺便擦了擦帽子上的金属徽章,重新戴上去。 元绫芷刚把帽子扶正,就看见刚刚那个副官走过来挨着自己坐下。 “唉,我还是刚刚的那个人,我叫庞见明,认识一下呗,看着你挺安静的。” 元绫芷看了一眼他,然后又移过视线。 她安静那是因为她在装哑巴。 然后她听到那个人又说:“不过你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元绫芷看着他带着饶有兴趣和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哑巴”人设放到现在是多么有用,于是她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小本本,往上写道: “我是哑巴,不会说话,你别问东西了,我现在手冷,不想写字。” 那个副官往前凑近了看看,没想到更高兴了: “你写字这么好看啊,哪个大学毕业的?” “?” 元绫芷没想到他的注意力在自己的字迹上面。 还问她哪个大学毕业的,她能说帝都高等学府毕业的吗?毕竟在小的时候,罗霖译是请的那边的教授一对四上课。 当然了,元绫芷也仅仅是在脑子里臆想一下,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元绫芷把本子重新收回口袋,手也缩回大氅里取暖。 因为元绫芷没回庞见明,他有些尴尬,就跟个雕塑一样,继续问话也不是,收回刚刚倾过的身子也不是。 元绫芷听到不远处嘶嘶两声,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其他几个副官刚刚扎堆看自己跟庞见明,他们发出的声音好像是在招他过去。 庞见明也注意到了,干巴巴地朝元绫芷笑了一下:“等下哈,我有点事,去去就来……” 元绫芷看着他走过去,那一群“军师”还煞有介事地背对着她,当元绫芷不存在一样搂住庞见明的脖子小声讨论。 元绫芷:“……” 第174章 你们是不相信他的实力吗? “她给你写啥了?” “……她说她是哑巴,手冷不想写字,让我别问东西了……” “啊?那更好了……” 庞见明的被拉的更近,因为要说悄悄话,元绫芷看见跟他说话的那个副官也低下头,带着莫名精明的笑,偷偷说了几句元绫芷听不到的话。 庞见明直起脖子,一脸震惊地看着跟自己出主意的军师。 “这能行吗?” “行!”那个军师信誓旦旦,身后的其他几个副官也一脸肯定,就差竖起大拇指了。 元绫芷坐在石头上,一手撑着膝盖,毫不掩饰地看着庞见明朝自己走过来。 “那……你现在手还冷不?” “?”元绫芷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好陌生的几个字,被人说出来元绫芷都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在元绫芷还搞不懂他说这话地意思是什么的时候,她又听到庞见明说道: “你冷的话,我这里还有发热包,你可以先用着。” 说着,他把手伸进挂在腰间的便携式工具包里,给元绫芷摸出一个手掌那么大的发热包。 元绫芷看见赶紧摆手,然后拍了拍自个带的工具包,表示自己也有。 “……” 她手冷是因为要伸出手写字,只要没人跟她说话,她就不会把手伸出来了。 看着他还要坐下来,元绫芷心里一阵烦躁,伴随着那种情绪而来的,便是尴尬。 别处玩儿去吧…… 元绫芷心里默默地祈祷。 “唉,那你回去之后有时间吗?我们出来吃顿饭啊?” 元绫芷忍无可忍,一时间管不了太多,伸手把脸上的口罩扒拉下来,对着庞见明那张明朗的脸用唇语说: “滚。” 没想到庞见明非但没有听懂她的口语,反而在元绫芷拉下口罩的那一刻,盯着她的眼神都凝滞了。 刚开始,元绫芷还以为他认出自己了,心里一阵惶恐,生怕他上报给顶头上司把自己抓起来。 没人知道元绫芷当时对上庞见明的眼神的时候,有多后悔自己刚刚的行为。 “啊?你说什么?” 很显然,庞见明看着她仅仅是没有听懂她刚刚说的唇语。 元绫芷重新戴上口罩,转头的时候,她还松了一口气。 万幸,苏念淮不在现场,庞见明也没有认出自己。 不过元绫芷后来想想,庞见明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之前在帝都又没见过自己,怎么可能一看一个准。 后来元绫芷就没再搭理他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摘下口罩之后,庞见明好像话更多了,情绪也更高昂。 就算她元绫芷没反应,他还是能叽里呱啦说一大堆。 元绫芷有时候就想,他怎么精力那么旺盛啊? 她现在只盼着那萧承殷他们玩了会儿后再回来,她想回基地了。 可等到那几个军官原路返回的时候,元绫芷却发现没有萧承殷的身影。 苏念淮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上前问瞿同他们萧承殷怎么没跟着他们下来。 “啊?他没有下来过吗?”瞿同歪着头问苏念淮,好像苏念淮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没有,他的马还在那里呢。” 苏念淮回头看了看那群被一直拴在一边的马匹,那里已经有几个军官带着副官上马了。 “那我不知道了。”瞿同耸耸肩膀。 他那一脸不知情的样子被元绫芷瞧得真儿真儿的,元绫芷气得牙痒痒。 “怎么可能,他不是一开始跟你们在一起的吗?” 元绫芷看到苏念淮的拳头攥紧了,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确实是这样啊,但是后续我们就分开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说不定还在欣赏这里的风景吧,”瞿同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毛,然后越过苏念淮的肩头看了看远处的夕阳: “这不是还不晚吗?更何况,除了你们准将,还有其他人也没下来呢,说不定他跟那些个还没来的人在一起呢,你着什么急?” 瞿同绕过还在地上杵着的苏念淮,上了马之后又看了一眼苏念淮和元绫芷两个人:“走吧,基地给我们准备好了热茶,而且我们当初说的是谁先下来谁先走,你们在这里等你们的上司是不相信他的实力吗?” “走吧。” 庞见明在元绫芷后面推了推她。 元绫芷反感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庞见明是瞿同的副官,瞿同要走,庞见明自然是没有理由呆在这里的。 眼见得劝不动元绫芷,庞见明叹了口气,从她身边走过,然后走到瞿同那边上了马。 不知道为什么,元绫芷的第六感总是在心里默默劝她留在这里。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苏念淮也不打算留在这里了。 元绫芷默默地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那匹马旁边,然后很利落地上马,跟着瞿同一行人离开这里了。 现在,元绫芷入目的便看见只有三四个副官等在这里。 他们的上司跟萧承殷一样,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元绫芷重新坐在那块儿大石头上,等着萧承殷像其他军官那样回来,带着自己的副官离开这里。 可是那种空茫的希望像夕阳散发出的金光变得越来越稀薄。 在最后两个军官下来的时候,元绫芷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上去就拦住那个人的去路。 “你这是做什么?” 两个军官被元绫芷拦住,皱着眉头,回头跟自己的副官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副官说道: “她是萧准将的专职文员,在这里等了好久……” “哦,你在找他啊?”其中一个听完解释之后,回过头来问元绫芷。 元绫芷燃起希望,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我们没见过他,他没有走吗?” 元绫芷摇头。 “那不知道了。” 元绫芷站在半坡上,看着最后的两个军官带着他们的副官骑上他们自己的马走了,那里只剩下她和萧承殷的马。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感到无比地寒冷刺骨。 想到曾经亲眼见过的那些对萧承殷的不怀好意,元绫芷浑身都打了个激灵,瞬间反过来朝相反的方向跑着。 元绫芷知道自己的揣测有多荒诞,但是凭她对萧承殷的了解,他压根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他做事总会一板一眼,永远会将事情规划得很好,因为一时的兴致而将自己制定的计划打破的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就算在帝都,他也总会按时到家。 第175章 暗河遇害 元绫芷看着跟萧承殷发出去的消息,因为这里太过偏僻,根本就没有多少信号,所以一好长时间以后才得以发出,可是萧承殷那边并没有回应。 她现在心里蔓延上一阵失望,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更重了,像个巨大的石头压在元绫芷心口。 联系不到萧承殷,那她现在要回去叫人来找吗? 元绫芷在心里踌躇不定。 她抬头看着荒芜的雪原冰川,夕阳越来越暗淡的阳光将这里变得晦涩。 元绫芷给苏念淮发消息,跟在军部认识的每个人发消息,结果消息都根本发不出去。 忽然,元绫芷突发奇想,用之前在帝都用的光脑给萧承殷发消息呢? 在那之前,萧承殷带她在光脑上下了一个程序,当时元绫芷不知道装那个程序是做什么用的,萧承殷就跟她说,这个程序是他一个同学敲出的代码,当作她们二周年纪念日的礼物了,这个程序的作用是即便不走官方程序,也可以通过这个程序发个消息找到对方的位置。 元绫芷当时就感觉有些大事不妙的样子,因为真的装上这个东西之后,会对跟罗霖译他们有些阻碍,于是想去拦萧承殷不要在自己光脑上安装这个程序,但是那时候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便没有阻止。 好在后续萧承殷也只把这个当作一个乐子,没有往心里去,元绫芷之后也没有再让萧承殷把注意力放到这边了。 至于后来东窗事发,元绫芷被抓,这两个装着定位程序的光脑被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晾在角落里。 不过元绫芷现在不知道萧承殷现在是否真的带着它,要是萧承殷把他当垃圾扔了,或者就在萧家,那她岂不是自投罗网地让人知道自己在北境? 唉,算了算了,管他呢,她元绫芷到现在就这么条烂命,爱怎么去怎么去吧。 元绫芷看着光脑折射出的荧屏,点进那个程序,然后点击萧承殷那个头像框发了个空格。 她现在能感觉到心脏在胸口重疯狂地跳动——那他现在看到这条消息是什么心情呢?萧承殷看见这条消息不会把自己抓回帝都吧? 然而,元绫芷盯着光脑的屏幕,在静默两秒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元绫芷现在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了,颤抖着手查询接收消息的光脑的地理位置。 结果发现,那个光脑就在这里! 萧承殷居然还随身带着!在当着她的面表现出嫌恶抛弃的样子之后,居然没有换掉扔掉!还带着那个拥有自己所有联系方式的光脑从帝都来到北境! 元绫芷一瞬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 那种出乎她自己心中预料的惊奇,还有怕被萧承殷发现位置的紧张,几乎让她站都站不稳! 可是在盯着光脑屏幕一会儿后,元绫芷发现端倪。 她将地理信息调成立体悬浮式,发现那显示萧承殷位置的小点居然在地里! 怎么回事?!怎么会在地里!? 元绫芷心里预想了千百种找到萧承殷的场景,但是唯独没有料到结果是是这样的。 趁着夕阳最后一缕幽光,元绫芷来到光脑上显示的地点。 萧承殷的配枪还有便携式工具包被扔在荒芜的杂草中,如果不是元绫芷往草里扒拉了两下,根本没有人发现! 元绫芷看着那两个物件,甚至还有半截被埋在土里! 元绫芷登时觉得大事不妙,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伸手将萧承殷的配枪还有他的便携式工具包扯出来。 这里没有萧承殷,这里只有萧承殷的东西。 元绫芷看着工具包上还有那么清晰的军部纹饰,下意识打开里面。 基地专门给他们配的光脑被人为弄坏了,只有萧承殷跟元绫芷做联络的光脑被放在里面,一点一点闪着蓝光,像是濒死的呼吸。 元绫芷一下子站起来,将萧承殷的配枪和工具包收好。 她的第六感是对的,萧承殷现在估计已经遇害了。 元绫芷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了,她环视四周,发现是那么寂静。 “萧承殷!” 她真的急了,扯开喉咙就喊,一边走一边喊,借着夕阳微弱的光亮,只想快点找到萧承殷。 “萧承殷!” “萧承殷!” 走到离发现萧承殷东西不远的地方,元绫芷发现了一个冰洞。 元绫芷看着从脚下延申到冰洞入口的地段,发现这里的草甸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便下意识也进了冰洞。 冰洞里面到处都是悬挂的冰锥,晶蓝色铺满整个冰洞。 元绫芷越往里走,越能听到越来越响的流水声。 元绫芷心道不好,往前急促地走了几步,果然发现了一道汹涌的暗河。 她将手里的照明灯举高,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的冰面断裂了,但并不是自然裂开。 元绫芷看到边缘有子弹打在上面的痕迹,还有因为人为扣着冰面削出来的冰屑,还都没有固化。 是近期才有的痕迹。 而近期来到这里的,只有瞿同他们! 元绫芷看着面前的一切痕迹,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梦魇之中。 她转身,疯了一样跑出冰洞。 眼下,萧承殷只有两个结果。 冰川内部有暗河,会随着山体坡度,暗河水流向地表,萧承殷被冲到稍微平缓的坡地,或者还在地表水流里。 这里全是冰川和雪原,加上极度低温的恶劣天气,元绫芷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落入暗河的! 顺着那个坡往下跑的时候,元绫芷甚至都已经做好看到萧承殷尸体的准备了! 那种面对死亡的惊恐,和对未知的惊惧,压得她跑得跌跌撞撞,甚至元绫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往下掉眼泪个什么劲儿。 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根本不知道地形,中间被又冷又硬的岩石绊倒好几次,手也被擦破了。 但是元绫芷连擦去污渍的精力都没有,撑着地面便站起来继续往坡下跑。 终于,元绫芷在这冰川背面,大概离冰洞二十几米远的地方,看到萧承殷被泡在冰河里。 “萧承殷!” 第176章 求生 湍急的冰河冲刷他的身体,萧承殷的意识已经濒临模糊,他的手被冰水冻得血红,手却紧紧抓着河道一边歪斜下来的枯树枝。 元绫芷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不应。 情势危机,元绫芷看着如果自己下去也是凶多吉少,在纷乱的思绪中,她想起之前姚黛转交给自己的那三针药剂,自己一直随身带着,便从自己里面的衬衣内袋摸出那管针剂,然后撸起袖管,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注射进去。 在做完这些后,将身上的大氅脱到干燥的地上,然后从工具包里摸出急救用的绳索,一条绑在自己身上接着固定在地上一个比较结实的树干上,另一条被拿在手里,跟着元绫芷一起下了冰河。 当双腿浸入冰河的一刹那,元绫芷只感觉有无数根钢刺深深扎入自己的皮肉,在疼痛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她咬着牙,拼命逆着河流冲刷的方向,游到萧承殷身边。 手被冻得哆嗦,甚至都不能打开手里绳索的活结,好不容易解开后,元绫芷拼劲全身的毅力紧紧攥住绳子,手猛地浸入水里,越过萧承殷的腰背用绳子绕了整整五圈,然后很用力地绑了个死结。 元绫芷没有时间耽搁,紧接着将剩下的那截绳子跟自己身上的绳子绑在一起。 当拖带工作做好后,最难的一点来了。 她需要通过绳子,把萧承殷送到岸上去。 她一只手拖着已经失去意识的萧承殷,另一只手去够绳子。 身体的力量被分散,萧承殷拖着自己的一个手臂由河流冲刷着向后拉扯,另一只手臂还拼命去够在地面固定的绳子。 加上冰河的浸泡和北境冷风的切割,元绫芷感觉自己的皮肉要裂开了。 但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元绫芷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跟萧承殷一起死,要么跟萧承殷一起活。 湍急的河流拍在身上,元绫芷已经被冻得麻木了,只能凭着本能握住最后的希望。 “啊啊啊——!” 元绫芷紧紧握住手里的绳索,双腿在挣扎中蹬住了一块儿石头,同时借着体内的药物作用,将自己带出湍急的河流。 现在她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但她没有休息的机会,因为萧承殷还在河里。 她快速地在岸上翻了个身,摸索住腰间的绳索,带着萧承殷身上的绳子,拼尽全力也将萧承殷带上岸。 “萧承殷!萧承殷!你快醒醒!” 元绫芷把他翻过来,着急地拍拍他的脸。 然而萧承殷的身体已经冷得像尸体。 元绫芷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了。 在无脑排除死亡的情况下,元绫芷判定他现在是失温加溺水休克。 在将提前准备好的干燥大氅盖在萧承殷身上后,元绫芷遵循着本能给他做人工呼吸,自己都冷得直打哆嗦,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给萧承殷按压胸口。 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都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几乎没有属于人的体温,元绫芷从他那处的唇瓣移开的时候,都沾染上那种寒冷。 元绫芷看着他脸上的颜色已经跟皮肤一样血红,一度觉得自己跑不过死神。 她现在已经很累了,每一个动作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元绫芷打算放弃的时候,萧承殷平躺在地上,微弱地咳出冷水。 他的声音很奇怪,是因为失温冻伤了,做咳出水的这种基本动作都无法像平常那样完成。 调动基本的生理机能都完成不了,元绫芷看带他今天晚上回基地都是奢望。 但总归是没有死,这让元绫芷松了口气。 萧承殷现在没法取暖,那也是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元绫芷看他陆陆续续咳出些水之后,便将他身上的大氅裹了裹。 萧承殷身上盖的大氅是女式的,要小一点,想要裹住萧承殷很是吃力,但是元绫芷觉得有这个总比没有好。 在给萧承殷用力掖了掖之后,元绫芷跑过去翻开自己和萧承殷随身携带的工具包,拿出电火机还有压缩式绵团,给它撕了撕,又往离岸边比较远的地方捡了几个枯树柴,把这些带到萧承殷面前团了团,然后浇上一些燃油,瞬间让那堆柴火燃了起来。 元绫芷把萧承殷的一只手从大氅里拉出来,用力搓了搓,然后带着他的手靠近火源取暖。 “你在这里暖和一下,我现在去搞个避风的洞。” 元绫芷把他的手放在篝火旁边,便重新拿起旁边的工具包,便走到附近一个看着比较牢固的坡地上。 元绫芷没有探测工具,只能凭着感觉,摸摸那个夹杂着石块的坡地,把从工具包里掏出来地爆破片嵌在上面,然后赶紧跑远,等待爆破。 只听得砰地一声石块崩裂的巨响,元绫芷看到刚刚那块儿坡地被炸出一米多深的平行洞口。 元绫芷还以为会塌陷,但是看样子并不会。 于是她跑上前去,将土块儿什么的都扒拉出来,然后又在里面又放了一个爆破片,又炸了一次。 有了爆破片,把洞口炸出来是很方便,元绫芷把自己带的和萧承殷工具包里的都用上了,最后居然开出高一米五、六米见方的坑洞。 为了保暖和加固,元绫芷在里面拐了个弯,又把没有岩石支撑的地方捡了些木头在那个位置加固。 一切大功告成之后,元绫芷又赶紧去转移萧承殷。 有之前转移伤病的经验,元绫芷以为转移萧承殷也是那么简单,但是她错了。 萧承殷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平白地加了几斤,加上在外面的布料,因为浸了水,那风一吹,上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病,元绫芷握着萧承殷的手臂总是打滑。 元绫芷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他背到开好的洞里,将大氅铺到地上,然后把萧承殷放在上面。 紧接着又出去把火种带回来。 等到做完这些后,元绫芷筋疲力尽。 在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后,她看着燃烧的篝火,将萧承殷和自己的工具包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元绫芷看到里面还有一包白糖,另一边还有便携式折叠铁杯,便拿着折叠铁杯出去就近舀了点雪,放在篝火上煮沸,然后将半包糖放进里面。 白糖很补充能量,元绫芷不想一次性把它用光,便将剩下那一半收回包里。 等用积雪煮沸的糖水弄好之后,元绫芷把萧承殷扶起来,一点一点给他喂进嘴里。 萧承殷比刚救上来那会儿脸色好很多了,但身体还是冰冷的。 元绫芷看着他,一个大胆的注意浮上心头。 第177章 他的密码居然是自己的生日?! 身上穿的衣服甚至还结着冰,萧承殷要继续穿在身上,那么全身很难暖和上来。 等洞里的热气积蓄起来之后,元绫芷脱下外衣放到一边,然后把萧承殷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扒下来。 说起来,元绫芷现在做这些事甚至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毕竟萧承殷这个样子,她可太熟悉了。 在被抓捕回萧承殷身边后,元绫芷被他关在宅子里,白天见不到人,晚上就能看见腰间只搭着一条浴巾的他。 往往那个时候,元绫芷就觉得这种晚上,自己就别想着睡觉了。 问题是当时她还很气急败坏,朝萧承殷那边扔东西,不许他靠近自己。 “滚出去,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整的好像她才是说话顶用的那个。 然而萧承殷自始至终都是个实干派,到最后连腰间的浴巾都扔了,高大的身躯挂着从浴室里带出的水气把她摁倒。 元绫芷登时就不吭声了。 “……” 现在看着做起事来蔫坏的人,元绫芷朝他的大腿处锤了一拳。 或许是她用的力气太大的缘故,萧承殷躺在地上,鼻腔里闷哼出声,但是仍然没有醒过来。 元绫芷收回手,将褪下来的裤子扔到一边,落在地上的时候,元绫芷听到裤子纤维里结着的冰碴咔咔作响。 然后她又拉过自己的大衣,抖了抖上面的灰,盖在萧承殷的腿上。 大衣被元绫芷提前放在篝火一边,拿在手里暖暖的,像是晒了一下午的太阳。 当元绫芷继续把他的湿衣服从萧承殷身上褪下来的时候,过程颇为费力。 那一颗颗扣子跟衣服的布料冻在一起,元绫芷硬生生用手里的暖意捂化之后才解开。 当终于把最后一层的衣服解开后,元绫芷想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上面,却在目光不经意地向下移的时候愣住了。 薄薄一层肌肉覆在萧成殷的腹部,本来应该平滑和带着那种没有瑕疵的力量感,却因为狰狞的疤痕挂在上面显得特别煞风景。 元绫芷将指腹摩挲了一下那些可怖的伤疤,发现那些位置,就是她曾经捅在萧承殷腹部的地方。 她那时候被荆文的死蒙蔽了心智,手里拿着刀子就潜进萧无烨的房间处,却没想到躺在萧无烨床上的竟然是萧承殷。 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自己捅萧承殷的那些伤口已经血流如注。 …… 元绫芷坐在地上,耳边只听见一边的篝火在火苗的燃烧下噼啪作响。 她缓了一会儿,将最后一件干燥的衣服给萧承殷盖在身上,自己转头将刚刚脱下来的湿冷衣物托在手里,放在火上烘干。 元绫芷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看着面前的篝火,她只感觉到无助。 回头看看还在昏迷的萧承殷,昏暗的火光将他的面容勾勒得比平常要柔和很多,取暖了半天,刚从冰河里被打捞起后表现出的血红面色,此时消退成虚弱的苍白,半干的发丝上面还带着些许冰碴。 元绫芷将手里衣服放下,默默地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 触感那么真切,触碰到的肌肤都重新有了人的体温。 这让元绫芷想起之前在帝都的那五年,萧承殷经常拉着她的手触碰他自己的脸侧。 每到那时候,她总是表现得很羞郝,说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萧承殷反倒将她的手越握越紧,眼中蓄着一浪高过一浪的、不曾在眼中流露过的柔和。 有一次元绫芷还刚跟罗霖译他们交换了消息,萧承殷就过来了。 她看着萧承殷,只觉得越来越心虚。 “好了……” 元绫芷干脆很强硬地把手抽出来,还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萧承殷。 当时元绫芷以为这种事情很寻常。 人总在拥有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当东窗事发后,萧承殷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 对于那被抓捕审判后的记忆里,除了那几件大事,元绫芷也记得一些对旁人来说看似无关紧要却对自己却有着重大影响的东西。 大到一个动作一条无理的规则,小到一个眼神一声轻嗤。 每次元绫芷从床上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要么看见萧承殷在卧室的镜子里整理仪容,搭理都不带搭理她一下的;要么不见萧承殷的身影,窗外日上三竿。 身体每每动一下,都像被扔到转动的齿轮里,剧痛无比。 但这些对于元绫芷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萧承殷的无视和鄙夷才最是诛心。 她知道那是她的报应,但还是忍不住贱兮兮地回想曾经那点甜蜜日子,就算那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之上。 即使是现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元绫芷也总想到之前在帝都跟萧承殷的一点一滴。 尤其是知道自己被罗霖译利用之后,那种汹涌的愧疚带着莫名的思念时时激荡在她的心口。 晚上,元绫芷睡不着觉,就坐在篝火旁边,翻来覆去地将萧承殷湿透的衣服烘干。 在环顾四周的时候,她看到散落在旁边的光脑——那个透露萧承殷那些东西的地理位置的光脑。 元绫芷将手里烘得已经干巴的大衣盖在萧承殷身上,稍微侧身将那个光脑拿在手里。 元绫芷打开荧屏,发现自己之前发的那个消息还在主界面无法删除,便有些无措。 如果等萧承殷清醒之后,他看到那上面有自己主动跟他发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呢? 元绫芷怕他转头把自己送回帝都,于是手忙脚乱的想把上面的信息删除。 但萧承殷上面有密码,元绫芷根本就打不开他的光脑,更别提什么删掉里面的消息内容了。 她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扫了萧承殷的脸,拉着萧承殷的手指打算指纹解锁,都不顶用。 最后还是回到那个数字密码那里了。 元绫芷看着那些数字,觉得自己一点一点试到黎明都不一定能解开它。 她想破了头,试了萧承殷他自己的生日,甚至把他有关系的像萧无烨,萧梦岚那些人的生日都试了一下,还是不对。 最后,元绫芷绝望了,就在她打算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用自己生日试了最后一遍的时候,萧承殷光脑在她最意料不到的情况下打开了。 “!” 第178章 吃不着马肉,吃点狼肉总可以吧 萧承殷不仅把所有有她联系方式的光脑随时带在身上,还把她的生日继续设成密码。 就算发生那么多事,也从未更改过。 元绫芷看着已经被顺利解锁的荧屏,惊讶得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萧承殷依然安静地躺在一边。 那种震惊之余,还带着类似那种侥幸的情绪。 但元绫芷不敢往下继续深想这些已经被自己知道的秘密,在将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强压下去的之后,她转头把自己留在萧承殷光脑上的消息删掉了。 等做完一切之后,元绫芷抱着腿靠在洞壁上,面前就是燃烧的篝火,烤得人暖暖的。 她现在累得不想思考,眼睛眯瞪着,又饿又困。 等第二天元绫芷醒过来的时候,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萧承殷依然躺在那里,处于昏迷状态。 她现在很饿,胃里像有团燃烧的强酸,腐蚀她胃的内壁。 元绫芷在两个工具包里翻了翻 只发现昨天剩下的半包白糖。 她可以补充能量晚一点 但是萧承殷不能,萧承殷现在很虚弱,白糖这种东西当然是先供给给他了。 她又吃不惯白糖泡水,便拿着昨天的罐子在外面弄了一杯雪,回来放在篝火上烤化,然后将白糖放进已经沸腾的雪水里。 等白糖水煮好后,元绫芷稍微把它放凉,等温度差不多能下肚之后,元绫芷过去扶起萧承殷给他喂白糖水补充能量。 萧承殷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元绫芷现在能感觉到他的皮肤现在多热。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元绫芷更饿了。 她出洞去看外面的雪原 发现这种恶劣天气下,吃草根都是一种奢侈。 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离开取暖的洞穴走了很久,才发现一片草甸,她手里拽着一把草,用力提起,将草根带出土。 她仅仅用草根在石头上磕了磕,在雪上擦了擦泥土,便放进嘴里嚼。 没嚼两下,元绫芷便吐了出来。 那种草腥味儿含在嘴里久了,冲得人脑瓜子疼。 这让元绫芷想起之前在养父母家的时候,隔壁在除草,空气里弥漫着那种草汁四溅的浓烈味道,只要闻一口,元绫芷脑袋都晕晕的。 元绫芷到现在都形容不出来那个味道,但是到现在都一直反感没有弄熟的草本。 她颓废地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草根,一把扔掉。 元绫芷想吃肉了。 可是这茫茫雪原,那些动物大多都冬眠了,剩下不冬眠的雪兔也精明得很,她现在饿到极点,怎么有精力去抓那些雪兔呢? 然而,元绫芷想到离这里不远处还拴着萧承殷和自己的马。 昨天太累了,元绫芷忙得团团转,把那两匹马给忘记了,让那些马在外面硬生生冻了一宿。 带着那种莫名的激动,元绫芷凭着记忆走到原来的地方。 如果那两匹马还活着,她会杀掉一匹炖肉吃,剩下那一匹带着自己和萧承殷回基地。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两匹马都死了。 不是冻死的,是被这里的野狼袭击杀死的。 元绫芷躲在山坡后面的一个大石头朝下看。 两群数量客观的野狼围在那两匹马周围,大快朵颐。 内脏已经被吃得干净,上空盘旋着秃鹫,等着享用残羹。 元绫芷刚刚还想着吃马肉,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现在不仅骑马回基地的计划完不成,而且元绫芷自己的肚子都没填饱。 她现在又饿又气,忍不住用手摸到腰间的配枪,缓缓上膛。 吃不着马肉,吃点狼肉总可以吧? 那群狼吃了她的马,她要一条他们的命不过分吧? 元绫芷将枪口向下对准离这边最近的狼,但显而易见地,那些狼也发现了她。 她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扣动扳机,一个子弹贯穿那只狼的头颅。 当场毙命。 元绫芷看着那只狼直挺挺地倒下去,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周围的狼后知后觉地相继嚎了一声便四散奔逃了。 元绫芷拖着那只狼的尸体,回到土洞那里。 她放下狼,进土洞看看萧承殷,发现他还没有醒,便又重新出来,在土洞外面处理那只狼。 元绫芷只有一把小刀,处理起来不太容易,而且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有好几次差点割到自己的手。 但是知道自己一会儿有狼肉吃,她又干劲儿十足。 她把狼的内脏都扔在一边,皮零零碎碎地割下来,剩下两张大的狼皮元绫芷打算去河里淘洗一下当坐垫用。 将肉分好之后,元绫芷便去了河边捡了好多木头,毕竟现在土洞里的柴火快烧完了,元绫芷要趁着天亮多弄一些,晚上就不怕冷了。 如果时间充裕,她甚至还可以多烧成点炭火,那样火在土洞里烧着就不怕呛烟了。 昨天算是幸运的了,她捡了很多干燥没有水汽的柴火,不至于她和萧承殷在土洞里被呛死。 元绫芷有意捡了很多,因为她觉得今天不太可能联系到基地那边的人来救自己跟萧承殷了。 刚刚在处理狼肉的时候,元绫芷把向基地发消息的光脑放在一边,结果元绫芷处理好肉的时候,那个向基地发消息的光脑还没接受到信号,信息依旧发不出去。 元绫芷叹了口气,弯腰把脚下的树枝收上来 用狼皮兜住。 回到土洞那块儿,元绫芷把肉块儿穿在削好的签子上准备好,然后从土洞里把火带出来一部分放到新捡的柴火上。 等到火大起来之后,元绫芷把穿好的肉串架在上面烤。 她还把一些肉切成小肉块儿做了肉汤,准备等会儿喂给萧承殷喝下去。 元绫芷盘着腿看着篝火噼啪地燃烧,等着上面的狼肉烤好。 唉,要是有盐还有孜然什么的就更好了…… 元绫芷在心里默默叹气。 等了大概有一个钟头,元绫芷看着肉块儿上面滋滋地冒油,便迫不及待地取下来咬了一口。 很香,没有盐都很香。 旁边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向上冒着泡,声音听起来特别让人心安。 在吃完两串烤肉串后,元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端着肉汤便进土洞里去喂萧承殷。 似乎是肉汤不如糖水好喝,萧承殷昏迷中被喂了一口还皱了皱眉。 元绫芷知道没有调料很腥,但是为了萧承殷能补充能量,硬是掰着他的嘴给他灌下去了。 吃饱喝足之后,元绫芷开始用光脑继续联络基地那边的人。 一下午,一条消息都没发出去过。 元绫芷试过联系所有人,甚至是蓝溪,没有一个能给她回应的。 要是有马就好了,最多半天 她跟萧承殷就能骑着马回基地了。 就在元绫芷绝望地把脸埋在手里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萧承殷那边传来响动。 此时已经傍晚,洞里昏暗下来,让元绫芷以为自己刚刚出现了错觉。 第179章 我多活了一点时间,我够满足了 萧承殷醒了。 他从平铺的斗篷上坐起来,显然并没有完全清醒。 元绫芷不敢说话,在角落一边缩着,生怕萧承殷认出自己来。 “……” 萧承殷呆坐了一会儿,元绫芷远远地看,他眼睛还迷瞪着。 忽然,他浑身打了个机灵,反手摸了摸自己的上半身,发现一丝不挂,那种茫然换上类似羞赧的表情。 元绫芷心下就暗道不好。 她忘了把已经烘干的衣物及时给萧承殷穿回去! 于是她急忙把放在篝火一边的衣服递给萧承殷。 萧承殷这才发现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她。 土洞里很昏暗,元绫芷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相信萧承殷看自己也是看不清的。 “谢谢。” 萧承殷把干燥的衣物接过去,然后利落地穿好。 萧承殷把原来身上盖着的大衣递给元绫芷之后,一句话不说地重新坐下来烤火。 元绫芷知道他聪明,看眼下的情势就知道自己掉入暗河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把我从暗河里救上来的,如果我没有你,我现在可能早死了,谢谢你。” 元绫芷在角落里点点头,算是回应。 但其实,她很想知道是谁要害萧承殷,动机是什么,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个要害萧承殷的人后台有多硬。 要知道萧承殷是帝都世家出身,他叔父又是保王党,谁敢招惹? 元绫芷看他脸上的神情,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她走出洞口,把外面还在烤的狼肉串拿进来一个,然后塞在萧承殷手里。 “谢谢。” 元绫芷摇摇头 ,重新缩在角落里盘着腿坐下。 “我父亲,他二十年前也是到这里了,执行任务被困在雪山里,” 吃完东西后,萧承殷突然说起他的父亲 这是元绫芷没有料到的。 “被人找到的时候只吊着一条命,好不容易转移到帝都,还是没有救回来。” “……”元绫芷默默地听着,没有吭声。 “他们说我父亲是被人蓄意害死的。” 元绫芷心头一动,想到当初知道萧无烨弑兄的那种震惊心情。 “但是,我对他从来都没有印象,我出生的时候他头七都过了,从小到大都是我叔父带我到大的。” 说到这里,萧承殷沉默了。 元绫芷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他自己现在的遭遇想到了那个早死的父亲,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知道萧无烨弑兄的事情。 元绫芷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现在是如此迷茫。 萧承殷也不说主动联系基地那边的人,元绫芷怀疑他有点不太想回去。 毕竟萧承殷也不傻,落入暗河前发生了什么,他自己最明白。 “你是叫凌芷吧?跟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名字很像。” 元绫芷万万没想到他能把话题落在自己身上,有那么一刻,元绫芷是惶恐的。 当初苍琴白给自己办新户籍的时候,她尊重了自己的意愿,将姓去掉,中间那个字改了个部首。 元绫芷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回应萧承殷的话,但还是有礼貌地点点头。 好在之后萧承殷没有再说别的。 元绫芷有点想当野人了,她不想回基地。 她看着萧承殷自己在那里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问自己: “现在能联系到基地那边的人么?” 元绫芷摇头。 萧承殷缓缓伸出手继续烤火,没有再说话。 元绫芷现在也不清楚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看他的脸色,他也不想回基地。 萧承殷清醒地知道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元绫芷感觉自己也在朦胧中有些明白那个人是谁。 他们的胆子是真大。 元绫芷默默咬牙,看着眼前的篝火,却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 旁边放着的的光脑还继续往外发着消息,那个圆圈已经转了一下午了。 元绫芷没有抱太大期待。 黄昏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了。 元绫芷怕把今天上午刚烧好的炭毁坏,便赶紧将烧好的炭火尽数转移到洞里。 刚开始看到她突然冲出去的时候还一头雾水的萧承殷此刻看着她怀里抱着炭进来,才恍然大悟。 “你还把炭烧好了?”萧承殷很惊讶地问她。 元绫芷把抱进来的炭堆放在洞口一边,听到他这么说,便点点头。 “聪明,”萧承殷语气里略带着那种淡淡的欣赏:“外面还有吗?我也能帮忙。” 元绫芷赶紧摆手,示意萧承殷赶紧坐下。 一是因为萧承殷现在的冻伤还没有好全,不适合到外面再吹冷风;二是因为外面的天还没全暗下去,只要萧承殷在外面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这张脸,就准露馅。 于是她不敢让萧承殷跟自己一起出来拿炭,在意识到萧承殷有这个意向之后,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把外面的所有炭火抱进来了。 还有烤狼肉,元绫芷给燃烧的篝火里添了几块儿炭,又将它烤烤,准备当晚饭。 外面的雪下大了,吹进来的风将洞内积蓄的暖意吹散一大半。 元绫芷抱着腿,尽量靠着篝火取暖。 慢慢地,她感觉到有些冷了,外面的寒风一股脑地涌进来,像是汹涌的波涛翻卷了她和萧承殷的衣角。 元绫芷受不了,侧了身子去查看那个洞,结果被吹了一脸的冷雪,便重新缩回去了。 还没到傍晚的时候就这么冷,元绫芷不敢想晚上凌晨的时候该怎么活下去。 她将身上的斗篷用力往身上裹了裹,跟萧承殷一起挪到洞口避风的地方,手也很快收回去。 可就算这样,也仅仅是杯水车薪,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作用。 “给,先吃点东西吧。” 萧承殷将热好的肉串递给她。 元绫芷伸手的时候,感觉自己斗篷里的热气又流失了很多。 在吃完之后,元绫芷又赶紧将手放回到自己的斗篷里,脸也被冷风冰得失去知觉,忍不住埋进斗篷的毛毛中。 她看着萧承殷又在篝火里加了好几块儿炭,知道还有人陪着自己,心里有些安慰。 不管是谁,至少有个伴。 斗篷领子上的狐毛被她呼出的热气打湿,在冷风吹过之后,瞬间变成了冰刺,扎着她的脸,难受得很。 “你过来。” 忽然,元绫芷听到萧承殷那边突然说。 元绫芷从几乎要将人冻晕的状态里努力掀起眼皮,看到萧承殷望着自己。 似乎是看到自己眼里还有那种摸不到头脑的迷惑,元绫芷又听到他说:“你在打战。” 他说出这句话,元绫芷才发现自己已经打了好久的寒战了。 元绫芷要被冻死了,哪里还能管得住其他,眼下聚在一起取暖才是上策。 于是她身上紧紧捂着斗篷,用不让体内热量流失的小幅度的动作一点点挨到萧承殷那边。 萧承殷把盖在身上的毛皮斗篷张开,手臂伸出来将她的胳膊拉过来。 “虽然有点冒犯,但是我们如果不扎堆,都会被冻死。” 在萧承殷身上的那边又盖了一层之后,冻得已经不清醒的元绫芷还往热源里靠了靠。 元绫芷感觉自己要冷死了。 她手里捏着光脑,上面的荧屏显示着跟阳蕴并没有成功发出去的消息: “救救我们。”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元绫芷感觉冷气穿透了自己的皮肉,侵蚀了自己的骨髓。 萧承殷的胳膊捞着她的箭头,可怜的热源在狭小的空间里窘迫地挤着。 她闻到萧承殷身上独有的那种雪松香气,带着那种稳重环绕进心里。 “我们不会死的。” 萧承殷安慰她。 元绫芷轻轻点点头。 “不过到最后就算是不尽人意,那我也赚翻了,” 萧承殷说这句话是元绫芷从来都没料到过的。 元绫芷抬起头看他,发现他闭着眼,脸色苍白,身体机能濒临崩溃边缘的样子。 “本来我昨天就应该死掉的,而你留下来了,让我多活了一点时间,我够满足了。” “……” 元绫芷静静的听他说,没有动作。 “其实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对不起很多人,其中最对不住的,就是那个孩子。” “?” 元绫芷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然而萧承殷没有再说下去,仅仅是无言地叹了口气,便将头靠在后面的洞壁上。 第180章 都没安好心。 半夜里,元绫芷被冻醒好几次,顺着求生的意志,她打着寒战,一边往萧承殷那边凑了凑。 外面下着暴风雪,元绫芷看着雪顺着风堆积在洞口处,有半米那么厚。 她们不会真的冻死在这里吧? 元绫芷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最后一刻是那样想的。 身体被冻得没有一点知觉,意志像是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光影纷乱,耳边夹杂着嘈杂的呼喝声。 元绫芷冷得不想有任何动作——无论发生什么,都随它去吧,什么都不重要了…… 等再次睁开眼,元绫芷看到基地医疗站独有的发着淡淡光晕的莹蓝色天花板。 她转头,还看到旁边打瞌睡的阳蕴。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现在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或许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处于极度失温的状态了,出现了幻觉,发热。 可是这里的暖意却让她感受到那么真切。 她伸手碰了碰打瞌睡的阳蕴,阳蕴却在此时醒过来了。 本来她的眼神还因为刚醒表现得迷迷糊糊的,在看到元绫芷之后,瞳孔都清澈得发亮。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 元绫芷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缓缓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稳定了一下心神之后,才缓缓道: “我还不饿,你陪我说会儿话。” 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作势要出去拿食物的阳蕴此刻又慢慢做到椅子上,脸上带着那种淡淡的幸福和对元绫芷的担忧。 元绫芷刚刚在被子底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便问阳蕴: “我是怎么回来的?” “唉,你回来的好惊险,前天你们晚上九点都没回来,基地就派出人找你们了,可是雪山那么大那么多,也是非常消耗时间,把瞿同急坏了——” “瞿同?”元绫芷听到这个名字,不祥地皱了皱眉:“你确定是他?” “当然了,他当时自告奋勇说要把萧承殷找回来的。” 元绫芷毫不掩饰地沉下脸色,在被阳蕴看到之后,还以为她是因为瞿同的伟大人格感动了,说了一句: “唉,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把你们带回来了。” 元绫芷没说话:“……” “我当时在那个洞里发现你们的时候我都给吓坏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死了,那个火也是快要熄灭的样子,冷得像冰窖一样。” “是吗……” 元绫芷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那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吗?落了单困在雪山里了?” 面对阳蕴单纯的提问,元绫芷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承殷被人害得落入冰洞里的暗河中,被主动留下来的自己救下捡回一条性命,当元绫芷想跟他骑着马回基地的时候,发现马已经遭遇了野狼的袭击身亡,不得已在土洞里过夜,险些丧命。 元绫芷在跟阳蕴复述的时候有所保留,没有将萧承殷遭遇这些事是有人有意而为的真实情况当着阳蕴的面说出来。 “啊,这么惊险?还好还好,捡回一条命。” 面对元绫芷真假参半的陈述,阳蕴不疑有他,只以为元绫芷和萧承殷他们遇上的那些事都是意外。 “瞿同现在在哪里?” 元绫芷问阳蕴。 “你说他?他现在在开会吧,怎么了,你找他有事?我跟他走得近,我可以帮你捎个话。”阳蕴兴致高昂地朝她眨眨眼。 元绫芷看了她一会儿,转头一想,这之间毕竟是他跟萧承殷的事,没有萧承殷主动开头,她可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更何况,元绫芷现在看瞿同感觉不是什么善茬——他瞿同有多大的后台敢弄死萧承殷啊? 根据元绫芷在基地从别人口中听说那些事,知道他一身正气,底层出身根本没有人任何依靠,硬生生拼到现在这个地位的,之前北境冲突里,他冲在前面,瞎了只眼睛,腿也差点断了。 被授勋数次,受人敬重,谁能想到他会干陷害人的那种事情? 元绫芷总有一种直觉,萧承殷的这次“意外”,就是瞿同筹划的。 可是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除了之前瞿同在萧承殷背后蛐蛐他,元绫芷也找不出别的线索来印证现在的揣测了。 算了,毕竟萧承殷那边还没有动作,不能这么心急。 元绫芷心里默默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当对上阳蕴那等她回答的神情时候,元绫芷反应过来才说:“我的意思是,有时间亲自找他道个谢。” 元绫芷不知道萧承殷在哪个病房里,在能下地走动之后,她想去别的地方转转,却在推开门那一刻,被门外的人拦住了。 当她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看向那拦她的两个士兵的时候,那两个士兵只对她说: “您现在需要好好养病。” 可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说在怕什么。 元绫芷转身的前一刻,看到瞿同的副官庞见明将刚刚拦自己的那两个士兵叫过去,像是发号了什么命令。 元绫芷觉得瞿同现在心虚得很,要杀死的人没有丢了性命,甚至还有人证。 如果元绫芷是他,也会这么做的,孤立的同时不允许建立消息链接。 元绫芷回到关着自己的病房里,重新躺倒床上。 她看着天花板,心里有一个声音。 萧承殷都没有什么动作,她着什么急? 这里是基地,瞿同不会那么蠢在这里动手吧…… 元绫芷想到一半,翻了个身,懊恼地发现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萧承殷遇害的事情,便在心里骂了自己现在怎么这样的不争气。 她回想起萧承殷斩下荆文头颅的那一瞬间,便感觉自己真贱。 她狠狠用拳头锤了一下病床床面,从心底由口中吐出懊恼的叹息。 然而就在她想把被子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门在那边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庞见明。 元绫芷看来人是他,便耷拉下脸子,也没拿眼睛看他。 当元绫芷听见他是由瞿同指派过来慰问自己的,便更没好气了。 此刻庞见明在他眼里就是黄鼠狼,瞿同就是那个大黄鼠狼。 都没安好心。 第181章 “何不食肉糜” 元绫芷觉得自己说得好听点,是在病房养伤,说得不好听了,是软禁。 也不知道是谁的命令,她这个病房只进不出,那个进还只是饭进来。 元绫芷都没这么憋屈过,生气之余,她觉得这种事很大可能是瞿同那边干的。 他手管得真宽,都管到医疗所来了。 然而大概有一个半周的时间,她没想到有人回主动放自己出去了,看着来人是叫自己去开紧急会议的,元绫芷瞬间站起来往外走。 等走到会议室的那一刻,元绫芷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以往开会的时候,虽然是像这样安静,但是很明显地能让人察觉到空气里是有些放松的气氛。 而现在不同往常,会议室里的气氛像往常那样肃穆,但夹杂着那种颓败的气氛,元绫芷进门的时候,还看见两个比较面熟的副官匆匆从自己面前走过,一边挨近了低语说什么,一脸忧心仲仲的样子。 元绫芷感觉像是发生了什么,看着周围人同样面露难意的表情,自己的心里都在打鼓。 她拿着笔记本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坐下,一抬眼便看到萧承殷顶着一张病恹恹的苍白面色走进来。 他好像也是刚被人从病房里拉出来开会,眼底还有化不开的疲惫和虚弱。 元绫芷默默看着他走过去坐在会议室中心的会议桌旁,然后将手里的本子摊开。 萧承殷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就被拉出来开会,想必这次的紧急会议很重要。 元绫芷心里想着,低头将手里的钢笔盖打开。 然而笔帽还没放好,庞见明便走过来,步伐有些急促,像是有谁要抢元绫芷身边的位置似的。 元绫芷觉得他大可不必,因为副官坐的那些位置,刚好够他们这些被叫过来开紧急会议的副官做的。 “这么巧啊……” 元绫芷看着他坐下后,有些笨拙地将自己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听庞见明说完这句话,元绫芷敷衍地点点头。 “你看起来恢复得很好啊。” 庞见明没话找话地说完,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元绫芷还是朝他点点头,眼神打量着坐在自己旁边这瞿同的副官,转头在纸上问庞见明: “为什么召开紧急会议?是边境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庞见明伸着脖子看了看元绫芷写在那上面的问话,表情严肃了一些。 “不是,听说是帝都那边跟斯士克那边的谈判结果下来了。” 庞见明跟瞿同走得最近,瞿同又跟这里的最高指挥长关系好,一有什么消息,是第一时间准确知道的,所以元绫芷不疑有他。 当元绫芷还想再拿起笔,重新再问几句话的时候,她看到中心会议桌那边,这里的指挥长已经落了座,便收回手。 旁边的庞见明也收回刚刚的倾斜的身板,坐正了身子。 会议室里加上他们几个副官都不到三十个人,此时看到指挥长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齐刷刷地站起来行礼。 等元绫芷坐下之后,看到指挥长拿起手里的文件袋,将其打开,然后放在桌面上。 “这次开会,主要是说一下我方跟斯士克的谈判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绫芷看着指挥长坐在他的位置上,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有气无力,说话的时候,两边的胡子慢慢动着,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离自己最近的瞿同,示意他看完之后传下去,让坐在中心会议桌的军官都看一遍。 像元绫芷这边,副官们就在自己面前的屏幕里看电子版文件。 元绫芷心里还嘀咕,怎么指挥长就说那么一句,像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 结果还没看完那个文件电子版第三行的时候,元绫芷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上来了。 北境所有失地收复之后,她们作为胜利的一方,还要给斯士克赔款。 难道不是斯士克跟她们道歉吗? 元绫芷火都起来了,明白刚刚指挥长为什么只说那么一句话了。 她要是指挥长,提一个字都嫌丢人。 太不要脸了,帝都王室那边跟斯士克谈判,就谈了个这个结果? 那那些为国献身的北境战士是什么?王室那边把他们当草芥吗?! 元绫芷心里积蓄着不解和愤怒,继续往下看去。 斯士克还要她们北境军区,特别是北境边缘军事武器要撤去半数。 元绫芷看到这一句,气血上涌,眼前紧接着是一黑,气都喘不上来。 到此为止,元绫芷只想问,王室那边怎么谈判的,怎么就把人命堆出来夺回的荣耀就那么随意让人踩在脚底下呢? 她看到旁边的庞见明,攥着拳头,骨节都被捏得咯咯作响,他那整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岂有此理。” 就在这时候,元绫芷听到中心会议桌那边传来萧承殷的声音。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会议室里。 “这种结果,我们是不可能接受的。” 空气里弥漫着那种压抑的沉闷,于是瞿同开口说话了。 没有任何感情,像是木头:“这个文件没有问我们能不能接受,因为这是知情同意书,过来开这个会,就是要我们签字的。” “我不会签字!”萧承殷忽地站起来,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打赢了,还要我们赔款?!不可能的事!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同意?!” 萧承殷说出的话似乎戳中了在场人们的心窝子,元绫芷也听到一边的庞见明小声嘀咕道:“就是,凭什么?” “北境牺牲的战士尸骨未寒,我们就要同意这种条款,对得起那些战士吗?!” 中心会议桌上静默了一会儿,元绫芷就看到瞿同把手里的钢笔扔到一边,问萧承殷: “那你想怎么办?” “那就接着打打,打到他们不敢跟我们提任何无理条件!” “打?你说得轻松。”瞿同也站起来,有种针锋相对的态势: “短短四个月,你知道北境青壮年锐减到多少万人吗?你知道北境财政入不敷出多久了吗?北境现在需要的是重建,光是经济建设要达到之前的水平,就需要两年的时间!你怎么打?!你能说出这句话,真有那种何不食肉糜的劲儿啊!” 第182章 “你们早干嘛去了?!” “可是一旦同意,你知道之后我们可能会迎来什么局面吗?”萧承殷脸上带着因为生病出现的苍白: “在利益面前,连人都避免不了贪婪,更何况是一个由无数政客组成的集团!如果我们今天真的同意了这些条款,你以为就是结束吗? “错了!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他们仅仅由一个条款就看出我们的软弱,而后会更加贪得无厌地跟我们谈条件!直到将我们蚕食殆尽! “所以我还是坚持之前刚开始的话,不能委曲求全!不能软弱无力!在这种严重挑衅面前,那就打!打得他们开不了口!打得他们不敢再提条件!” 利益熏心的魔鬼,欲望化作无法见底的深渊,什么都不够,什么都不满足。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平常部里一些因为私人恩怨牵连的几个副官,此时也直起腰杆认真听萧承殷讲话。 然而瞿同很快继续用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回应萧承殷:“你以为你说的我们不知道吗?但是问题在于我们不是决策层,你说的这些话我觉得你应该亲自跟你叔父说,然后你叔父再跟王室那边知会一声,对于你们来说,不是很简单一件事吗?” “你叔父那么厉害,估计几句话就能扭转局势了吧?” 瞿同看着萧成殷脸上那一瞬间的错愕,用最后一句话补刀。 “你什么意思?”萧承殷问他。 瞿同笑了一下,带着那种不屑的笑容和不加掩饰的厌恶:“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会议室里就这么几十号人,之间都很熟悉,瞿同说的话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你叔父是保王党,二十年前帮着王室镇压过革命,我们还以为你会比我们都要快地在最后一页上签字呢……” 萧承殷旁边的夏玉书安静地跟他说,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无论声音压得多低,元绫芷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元绫芷就注意到整个会议室的风向都变了。 萧承殷什么都没做错,但就是因为他叔父是保王党,所以这里的人都对他怀有芥蒂。 现在的他们,就像当初刚接触萧承殷的她一样。 元绫芷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全凭着罗霖译给她灌输的思想,将萧承殷归为跟他叔父那一类的保王党一边。 可是后来她发现,萧承殷根本没有被萧无烨诱导着加入保王党,甚至没有在政治上站任何一方的队。 现在元绫芷想起之前的想法,都觉得深感愧疚,现在看到周围人跟自己当初一样对萧承殷心怀芥蒂,更有一种为其打抱不平的情绪。 萧承殷什么都没做错,他甚至都不站队,到了远离家乡的地方,被这里的人集火。 “萧承殷,我只想说一句话,别总是这样道貌岸然的,”瞿同看着周围人又瞬间倒戈,面对着萧承殷,嚣张地用手指关节敲着桌子,像是要震慑: “除了王室,你们家是帝国军工企业头号股东,名下又有王室特意授权的研究院,是,我是出身不好,但我就敢这么说——你们他|妈|的早干嘛去了?!” 元绫芷看瞿同的那股劲儿,就差指着萧承殷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二十多年,那么多可以用来发展军工的研究材料!就放在你们家研究院!生灰生锈!你现在这个不同意那个不同意,你们早干嘛去了?!” 新事物的出现,必然带来新的变革,王室不愿意迎来社会的变革,必然要将这些东西遏止在摇篮里。 萧无烨又是忠贞不二的保王党,这种延缓社会进程的任务当然要交给他了。 只可惜,连带上了整个萧家。 元绫芷差点就要站起来了。 因为这种情况,萧承殷也是无法阻止的,当大局已定的时候,他甚至还没到懂事的年纪。 现在瞿同不分青红皂白地当众指着萧承殷骂,实在是过分。 瞿同那种烂命一条就是干的无脑劲头,元绫芷感觉一阵无力。 然而就在元绫芷以为瞿同会闭嘴的时候,她又听见: “当着这么多人,我就这么跟你说,萧承殷,你们家去年研究院核心晶元丢失的事情,我拍手叫好,懂吗?我觉得那个拿走核心晶元的人做的真是太对了,那种东西落在你们那些迂腐守旧的人的手里,这个国家,早亡了!” 元绫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她环顾四周看到周围的副官们皆是认同的表情,心里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瞿同说的,是自己。 可是瞿同说出这句话来,无异于自曝。 当今王室的心头大患是谁?是真理会。 当初盗走萧家保王党一派名下的核心晶元的人是谁派来的?是真理会派过去的。 元绫芷整个心脏都咯噔地跳了一下。 瞿同不会是真理会那边的人吧? 想到这里,元绫芷感觉自己的手脚发麻发冷,呼吸都急促起来。 现在瞿同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支持她当初盗走核心晶元的行为,那不就是在暗示这里在坐的所有人,自己就是真理会的人吗? 元绫芷对刚刚的疑惑越来越肯定,跟这关联的所有事情一股脑涌进她的脑子里,让她几乎要承受不住地要发疯。 “瞿同,你怎么说话呢?坐下好好说。” 在旁边一直静默的指挥长说道,威严的气势让瞿同重新坐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也坐。”指挥长看着萧承殷道。 元绫芷不知道萧承殷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觉得他现在心眼里肯定不好受。 她看着萧承殷在桌子面前站立了一会,没有动。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脱下帽子,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开会议室。 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唯一发出声音的,就是萧承殷的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 瞿同:“这是做什么,不懂规矩……” “够了!”指挥长很严厉地打断他的话。 “结果都下来了,你们该签字的都签上字,我们仅仅是执行,别的我们想管也管不了。” 第183章 “我确实是对不住她。” 萧承殷那块儿该签上字的地方,被人签上他的名字。 元绫芷默默地看着他们走完整个流程。 瞿同他们也不愿意签字,但是他们没有能力去反抗。 “签了这个字,我们都是北境的罪人。” 连瞿同都心知肚明,所以没有人反驳他的话。 会议结束后,元绫芷看到萧承殷留下来的帽子还孤零零地放在他曾经留在过的桌子上。 她走在最后,将萧成殷的帽子拿在手里,擦了擦帽檐正上方的军徽。 元绫芷带着萧承殷的帽子,打算给他放到办公室里去。 元绫芷有一种沉重的无力感,瞿同和萧承殷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基于政治立场,元绫芷谁也谴责不了。 她走进萧承殷办公室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萧承殷,便松了一口气。 但当她转身往外走去的时候,却看见瞿同走进来。 瞿同手里捏着一张纸,元绫芷偷偷瞄了一眼,便看见那上面还盖着红章。 “萧承殷呢?” 元绫芷被他问了一下,愣了一会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瞿同点点头,绕过元绫芷,把手里的那张纸放在萧承殷的办公桌上。 “等他回来了,你提醒他一下,上面给他批假了,走的时候记得让他带走这个证明。” 元绫芷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看着瞿同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安静的点点头。 “不过……” 当瞿同经过自己身侧的时候,元绫芷低着头,感觉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下,即将要说的话就是对的自己。 元绫芷没有吭声,因为她知道现在并不是发作的好时候。 瞿同给身后的庞见明使了个眼色,庞见明立刻会意,走过去将门关上。 屋子里就只剩下元绫芷和瞿同他们了。 元绫芷抬头,看到瞿同用那只完好的眼睛非常凶恶的眼神盯着自己,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 元绫芷不卑不亢地反盯着他看。 “我挺想知道,你之前,是在哪里遇见的萧承殷。” 元绫芷不说话,继续当着她的哑巴。 她知道瞿同问的是什么,萧承殷如今活着回来,瞿同要是始作俑者的话,自然会夜长梦多。 “我知道你是哑巴,但是我还是提醒你一句,”瞿同可不管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是男是女: “闭好你的嘴,你要知道,健全的人我都有办法堵上他的嘴,你若是用别的手段将你看见的东西传播出去,我让你比死还难受。” 元绫芷没有垂下眼睑,就那么直勾勾地跟瞿同对视,但是想到萧承殷现在处于劣势,便垂下头,不再跟他对峙。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谁都懂。 现在萧承殷被上面强制休假,是以他现在的心境不适合在基地担任要职为理由开出的,可在元绫芷看来,只不过是他们并不想给萧承殷遇害的那件事一个说法,只想拖着,拖得已经不适合再调查。 萧承殷也足够聪明,看到瞿同给自己带的那张假条,便瞬间会意。 基地已经容不下他了。 不是因为他个人。 是因为他背后的家族,还有他家族的政治立场。 当晚,他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元绫芷因为是他的专职文员,萧承殷休假了,她没有去的地方,所以很快,她的假条也被批了下来。 “连累你们了。” 萧承殷跟她和苏念淮说道。 苏念淮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连累,我打算回帝都,北境这么冷,我都不愿意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是,工资是照常发放到卡里的,苏念淮有时候很唯利是图,只要不碍防到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这么好的机会,白拿钱,还能歇着,多好。 元绫芷在一边默默低头,又听到苏念淮问萧承殷:“你不回去?” “我就不回去了。”萧承殷道。 苏念淮从嘴里嗤了一下:“这里的条件可不比帝都,你可想好,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自己走了。” 元绫芷此时起了疑惑——她听说苏念淮是主动跟帝都军部那边请示,说要跟萧承殷调来北境的,可是现在情形,属实是一点苦都不乐意吃的情况啊。 “你走吧。” 萧承殷干巴巴地跟他说。 苏念淮转头拎着自己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走了。 元绫芷回去休假,跟萧承殷顺路,便不得不一块儿走。 她们是晚上走的,中途在邻近的镇子住下。 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微光,萧承殷好像想到什么,忽然说: “好久没有过这么充裕的时间了。” 元绫芷骑在马背上,寒风吹在脸上,厚厚的围巾裹住她的半边脸蛋。 “你知道吗?这么安逸的时光对于我来说都算是奢侈。” 元绫芷:“……” “明天中途我会有别的事情,你可以提前走,不用等我。” 元绫芷点点头。 她打算跟萧承殷分道扬镳的,可是在第二天,看到萧承殷下马的地方,却移不开脚步。 因为萧承殷短暂停留的地方,是她之前刚来帝都差点殒命的旅馆。 鬼使神差地,元绫芷收回刚刚要离开的脚步,缓缓跟着萧承殷进了那个已经荒芜的旅馆。 而萧承殷看到她也跟了过来,也没有阻止,任由元绫芷跟着自己。 元绫芷越过荒芜破败的旅馆建筑,跟着萧承殷走到这里的后院。 她发现,这里被装扮得像个墓地。 而院子正中心,就有一个墓碑。 元绫芷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字,只是看到萧承殷在墓碑面前呆呆地站着。 谁死了? 萧承殷侧过头,像是用余光瞟见了还有倾诉的人,才缓缓开口,那种语气,像是积攒了许久: “这里埋着的,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元绫芷没吭声,尽职尽责地去当一个哑巴。 “她挺会骗人的,今天在开会,瞿同提到的那个人说的就是她。” “抛开立场不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她死过。” 元绫芷此时已经感觉到,萧承殷说的就是自己,忍着没有吭声:“……” “我知道在她离开之前,我确实是对不住她。” 第184章 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孩子了?! “可是……我没想到她能把我恨能那样!” 萧承殷的声线陡然间变得痛苦,他的手指死死扣着冰冷的墓碑,压抑着那种内心的声嘶力竭: “她走之后,甚至把孩子给我寄回来了!” 元绫芷愣在原地,冷风吹得她头痛,根本理解不了萧承殷在说什么。 “寄回来的时候,她都快成形了!” 他跪在雪地里,感知不到冰冷,被瞪着的整个手都在抖,仿佛自己的手沾染了那种罪恶的鲜血!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呼啸的寒风盖不住萧承殷喉口那颤抖的泣音,虽然微弱,却像巨石砸在元绫芷心里。 “在她没走之前,她就已经有了反应,那时候我全然以为那是她每天注射药物的作用……谁能想到她那是怀孕了?!” “我把医生叫来给她看病,还被她给轰出去了,她能想到她那时候已经怀孕了?!” 元绫芷站在萧承殷身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好狠的心……跑来这么远,甚至还不给我留下一点念想……” 什么孩子,什么死婴,她元绫芷怎么不知道? 然而她现在只觉得气血上涌,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顾及不到。 冷静和理智一瞬间化作泡影,带着她的手扯下脸上御寒的围巾,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萧承殷面前,一把将他的肩膀握住。 元绫芷现在眼里带着那种已经急眼的猩红,近乎用一种失去理智的叫喊跟萧承殷对话: “你说什么?!萧承殷?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孩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萧承殷当场愣住,眼神都僵直的样子,元绫芷又歇斯底里地推了他一把: “你说话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说话啊!” 萧承殷张了张嘴,又回头看了看墓碑,仿佛无法处理眼前的一切信息。 元绫芷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她只想知道那个孩子怎么回事。 她现在才知道,之前在自己的肚子里,曾经有一个她跟萧承殷的孩子! “你……你不是死了吗?” 元绫芷现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自己已经死亡的结论的,很潦草地回应中带着那种过于激动的颤抖: “我没有死,萧承殷,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有死!至于我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我之后再跟你讲,现在,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怎么回事。” 萧承殷看着她说完,喉头哽咽了一下,调整了气息:“那不是你离开帝都之后,让人寄给我的吗?——” 元绫芷瞬间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有给你寄过去死胎!甚至我去年有孩子的事情都是我今天听你说的我才知道!” 如果她今天不多留个心眼,她元绫芷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知道自己跟萧承殷有过孩子! 元绫芷精神紧绷得几乎站不住,扑通一声侧倒在旁边的雪地里,瞪着猩红的眼睛侧着萧承殷看。 她跟萧承殷怎么会有孩子?怎么会有孩子! 元绫芷用手撑着积雪,靠近萧承殷: “我怎么可能跟你有孩子?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然而她的自言自语就像是在自欺欺人。 在被抓捕的几个月里,她跟萧承殷在床榻上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连清洗也是不及时的…… 算算日子,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你那时候没有察觉出自己那时候的情绪波动有多厉害吗?嗜睡,呕吐,这些不都是一个女人有孩子的基本症状吗?” 到现在,萧承殷还以为她是故意瞒着真相,在离开帝都之后,利用孩子进行报复! 看着萧承殷那怀着怨念的眼神,元绫芷瞬间反驳: “我怎么会知道?!我当初只以为那是萧无烨安排人给我注射进去的药物作用!我怎么知道我肚子里有孩子?!” 元绫芷把脸埋在手里,坐在雪地里,留下的眼泪风干化作冰霜。 过了好久,她问萧承殷: “你确定那个孩子是我的?万一是有人蓄意报复你呢——反正我是不会拿一个孩子报复你的。” “不会……那孩子寄过来的时候,放在盒子里,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谁寄来的死物,结果上面放着纸条,”萧承殷陷入了不愿再回忆第二次的痛苦之中,看着元绫芷的眼里充满压抑的疯狂:“上面写‘萧承殷,你的孩子还给你。’……” 元绫芷瞪着眼听他说完,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在静默中,萧承殷又说话了,他的情绪很激烈:“刚开始我也不相信!直到我让人把死胎上的基因跟我的进行比对我才相信!现在结果单还在我这里!” 至此,元绫芷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跟萧承殷有过一个孩子。 “可是……可是那些事情从来都不是我做的,我今天也才知道!” “那孩子是谁寄过来的?”萧承殷偏过头质问她。 “我怎么知道!” 元绫芷现在手脚都在颤抖发麻,脑子里乱作一团,根本想不出来。 给萧承殷寄过去死婴的事情,她绝对没做过…… 她努力回想那段时间线。 那时候,她回到总部没有多久,就被罗霖译安排体检的,而中途,一直是温叶臣在陪同…… 而温叶臣之后跟她说,她的身体里除了有萧无烨让人给他注射的药物,其他的并没有什么…… “是温叶臣!”元绫芷浑身一个激灵,这种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的都吓了一跳。 她那时候记得,自己做完检查之后,温叶臣就在病房门口。 那时候,元绫芷看到他正在一张纸条上写着什么东西,然后放在一个逸散着恶臭的箱子里! 那个箱子里,或许就装着她那被拿出来的孩子! 不是或许,肯定就是! 元绫芷浑身脱力地坐在雪地里,眼里的泪水不加遏制地留下来。 怪不得……怪不得温叶臣当时表现得那么紧张,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在做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啊! 温叶臣的伪装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甚至是罗霖译! 谁能看出在优柔寡断的皮囊下,藏着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真容?! 第185章 原来是你让人把他带回去埋了。 在确定自己的一个孩子的噩耗的确是事实后,元绫芷痛定思痛发,同时觉得自己跟萧承殷之间从来都没这样坦诚过,双方对对方提供的所有信息都不疑有他。 而且元绫芷估摸着,通过自己之后的讲述,萧承殷已经察觉出她现在的境况来。 一旦提到温叶臣,元绫芷在萧承殷面前就表现出恨不能宰了那个畜生的样子。 “看!这是他给我用禁药的时候,留下的印子!” 寒风还刮着,元绫芷撸起袖子,给萧承殷看。 元绫芷说这个不是想引起眼前这个男人的疼怜,而是告诉萧承殷,温叶臣曾经迫害过她,致使她元绫芷现在是跟他一个战线的。 所以在萧承殷还未来得及流露出痛惜的神色的时候,元绫芷便利落地收回手。 “萧承殷,反正我现在都自曝了,我就问你一句,之前审判我的那些结果是否作数?——是不是我能归还核心晶元,你们就能把我之前被剥夺的人权和所有财产归还给我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元绫芷并不在意自己在帝都的那些地产是否还能重新回归到自己名下,只是想借着这句话,看萧承殷那边的口风怎样。 看他们是否还愿意给自己机会。 如果萧承殷表现出一丁点难办的样子,元绫芷会瞬间判定他会将自己带回帝都,继续过自己的逃亡生涯,知道核心晶元被追到手才有可能现身帝都。 “作数的。”萧承殷反应很快地点点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不是……” “我早被真理会除名了,不然温叶臣怎么会拿禁药来控制我?” 萧承殷没有细问她为什么被真理会除名,而是主动问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安排人顺藤摸瓜去抓当初把核心晶元转移出帝都的人了,等拿到核心晶元了就回帝都,”元绫芷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的神色,便又说道:“那些人是发现真理会卖国,才找到我这里的。” “那你人手够吗?我这边还有一些人——” 像萧承殷那样的世家,总会养一些打手团,用来做一些并不能明面上执行的事情。 萧承殷作为萧家的后代,是有权力调用一部分打手的。 元绫芷看着他把这些都搬出来了,便确定了萧承殷不会把自己带回帝都,于是放下心: “不用。” 调查这种事几个人就够了,要是真的要跟真理会那边交火,萧承殷那边出五倍的人都不够。 “不过你先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用上。”元绫芷跟他说。 “等把核心晶元夺回来了,我会拿着它回帝都跟你叔父他们谈判,看看能不能合作,如果可以就一起打压真理会那边。” “……” 元绫芷看着他的眼里略带思考,便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我不会忘记之前的种种,但是比个人恩怨更需要关注的是真理会正在走上卖国的道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背刺你们。” 然而她看萧承殷的表情,似乎他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就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当她转身走出这里出去解开自己马匹缰绳的时候,萧承殷说: “我把荆文埋葬在我名下的那处园林里了,就是我当时让文馨去看守的那处——你什么时候得空,我可以带你去看他。” 元绫芷刚要上马的动作一顿,一只脚踩在马镫子上,头偏过去看向萧承殷。 萧承殷站在雪地里,手里还捏着自己那匹马的缰绳,很严谨地看着元绫芷. “我知道了,”元绫芷知道他当初斩荆文首级的时候也有他自己的迫不得已,但她还是无法收拾好内心的情绪一如往常地面对萧承殷。 “没有身首异处,我后来叫人把他的头调换,带出王储那里了。” 仿佛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在上马之后,萧承殷又跟她补充。 元绫芷一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过了好久,才道: “在离开帝都之后,我去荆文斩首的地方看了一眼,连骨头都没有,原来是你让人把他带回去埋了。” “至于荆文的头,你不怕王室他们发现吗。” “王储喜欢将捕获的敌人首级取下,泡在福尔马林里收藏,但中间她是不会过手的,只要买通下面的人,他们不说,王储就不会知道。” 元绫芷知道他什么脾气,毕竟萧承殷从来都不站队,而王室那边做事也实属血腥,悄没声把荆文的头掉包还荆文一个全尸确实是萧承殷能干出来的事。 “既然你说到王储那边的事了,我先给你知会一声儿——如果后期到了合作的地步,我并不是保王党。” “我懂。” 如果不是她元绫芷现在势力还没有起来,她谁也不想合作,真理会和王室,如一丘之貉,两者要是相比,元绫芷更愿意把王室比作臭虫,真理会是更臭的臭虫。 王室过于保守而不愿变通,以至于帝国积贫积弱;真理会过于激进甚至依附境外势力,将自身命运交予他手变相卖国。 这些,元绫芷都不愿依靠,可是若是想要打掉一方,就不得不依附另一方。 那还不如跟保王党合作,毕竟知根知底,况且那一波人,说到底都是跟自己留着相同鲜血的同胞。 等元绫芷路程赶到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 萧承殷看着天色,便要元绫芷在这里留住一宿。 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他萧承殷在北境的府邸了。 “不了,我家很快就到了。”元绫芷扯着手里的缰绳,撒着谎跟萧承殷婉拒。 “没有吧,你那个山庄不是北面的那个山谷那边吗?” 元绫芷抽了抽嘴角,这才想起来,萧承殷其实老早就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空气里弥漫着元绫芷谎言被戳破的尴尬气氛,但是萧承殷似乎是熟悉得她性格不得了,对于她那种信手拈来的狡诈几乎可以做到熟视无睹。 “走吧,很快的,十几分钟就到了,家里的佣人已经做好饭了。” “他们认出我来怎么办。”元绫芷问他。 “不会认出你来的,他们都是我在北境新雇的。” 第186章 “孩子葬在萧家墓园了。“ 再次见面,元绫芷感觉自己跟萧承殷之间的关系有些莫名和谐。 没有当初那五年的亲密,也没有东窗事发后的剑拔弩张。 毕竟他们之间死了个孩子,就算看在那孩子的份儿上也是要互相给对方一些体面的。 只是萧承殷的下意识的动作间还保留着曾经的模样。 当到达萧承殷的府邸后,元绫芷跟萧承殷走到门厅时脱下银白色狐毛皮草,萧承殷下意识接过一手然后再放到旁边的佣人手里。 还有看到元绫芷发丝间夹杂了雪花的时候,他下意识还伸手拂下去。 而元绫芷瞬间打了个激灵,一个猛回头:“你干嘛?” 萧承殷自己都愣在当地,看到元绫芷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便缓缓放手。 “有雪花。” 元绫芷现在自认为她跟萧承殷是合作关系,既然萧承殷不把他带回帝都,等她夺回核心晶元,那她元绫芷就应该做出点什么表现一下,这样有来有回,就谁也不欠着谁的了。 所以在餐桌上,她主动问起萧承殷当初在冰洞遇害的事。 “我看今天瞿同的样子,他估计是真理会那边的,不然他不会说那些话,”元绫芷放下手里的餐叉,用一种利益交换的语气问萧承殷:“等这次回去了,要不要弄他?” 看萧承殷的脸色,似乎他并没有料到元绫芷会对自己说这些话。 在短暂的停顿过后,他缓缓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他弄下去很简单,可一旦帝都那边的人下来调查,你能藏住吗?” 元绫芷喉头的话语凝噎。 “你手头大概多少人?” 静默一会儿后,萧承殷突然问她。 “三十来个吧,怎么了?” “你先别想那么多了,核心晶元的事情需要速战速决,到时候,我也好给你的案件平反。” 他说的这些道理,元绫芷都明白,神情免不了带着些厌倦:“嗯。” “你不要多想,只是我觉得我的事并没有你手头的那些事重要。” “……” 元绫芷见他不太愿意让自己插手这件事,便悻悻地不说话了。 而静默好久之后,她又听到萧承殷问: “事成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元绫芷把喝汤的碗放下:“你说的什么事?” 萧承殷此刻眼里闪过些许的不自然:“可以指打掉真理会的事,或者在那之后的……” “没有想做的。”元绫芷干巴巴地跟他说:“我这么做仅仅是咽不下被人利用的那口气,而且我也不想当卖国贼。” 更何况,做这一切的主谋培养出的温叶臣给她用过禁药,还弄死过她的孩子,元绫芷更咽不下那口气了。 “而且那个孩子也需要我为他出口恶气。” 话又重新说回到孩子那里了。 似乎是那句话说到萧承殷心里了,于是元绫芷看到他信服地点点头,说:“我跟你一样,所以我现在无条件支持你,直到温叶臣真正身亡的那一日。” 说实话,元绫芷有时候很信他,但有时候又不信他。 她不信一个人被自己骗了五年,在相逢之后还能做到这样的坦诚;可又有的时候,她看到萧承殷脸上坚毅的神色,自己都变得坚信不疑。 人是很复杂的,元绫芷不敢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萧承殷身上。 所以在对萧承殷陈述一些事情的时候,总是真假参半。 而萧承殷似乎就是知道她是这样的一个脾气秉性,就没有过反问,元绫芷给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表面看似很沉默,其实元绫芷知道,他在心里肯定在没有间断地去佐证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曾经无比熟悉的双方此时被猜疑的链条和暂时的目标短暂地捆绑在一起,元绫芷现在想这些都感觉一阵头痛。 于是在吃完饭后,她去了萧承殷宅邸后面的半球形阳台歇着去了。 这边的阳台花很多,被佣人照顾得很旺盛,就算是在凛冬,也在灿烂地盛开着。 花朵在荒芜的北境分外惹人注目,元绫芷之前在帝都的日子,就算那些花送到自己眼前她也是看也不会看的。 而在这里,指甲盖那么大点的艳色,就能唤醒在白茫茫的雪原和沉寂的冻土间徘徊不定的幽魂。 元绫芷不太敢折下他们,只是微微弯腰俯身闻一闻。 “没有鸢尾花吗?”她转身去问刚刚给花洒水的佣人。 佣人不认识她,但是也是知道她是萧承殷带回来的女人,于是毕恭毕敬地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先生前两天叫我们新买了一批花种,那里面估计有鸢尾花的种子,过两天就会把他们种上了。” “好。”元绫芷知道那些后,便点了点头。 然而还不等那个佣人离开,元绫芷就看到萧承殷来阳台这边了。 起先元绫芷还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但是看到他身后跟了个佣人,手里的托盘还有一碗汤羹。 等佣人走到自己面前把汤羹放到圆几上后,她问:“这是什么?” “阿胶。” 萧承殷跟她说。 元绫芷刚开始还有兴致拿起碗里的勺子搅一搅里面的甜羹,听到萧承殷说这话,便将手里的勺子放回碗沿: “你给我吃这个做什么?”元绫芷看了他一眼,将脊背靠回到藤椅椅背上,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又没有生病。” “我知道,但是你还是多养护自己的身体最好——那个孩子被取出来之后,你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吧?” 元绫芷知道他什么意思,被人从肚子里拿出过一个孩子,不对母体产生损害那都是骗人的。 萧承殷似乎有些担心这一点。 而元绫芷听完他说的那句话,下意识伸手摸摸自己的侧腹部才说:“没有,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情况,我早就去看医生了,我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有个孩子从我肚子里被取出来过。” 空气里的静默弥漫了一会儿后,元绫芷突然想到一件事还没有问萧承殷,便转头问萧承殷: “那个孩子最后怎么处理的?” “葬在萧家墓园了。” “你们家的墓园?” 元绫芷反问了一句——她还以为萧无烨对她恨之入骨,对于有她相关的血脉都厌恶至极,更甚地以为萧无烨会叫人随便套个盒子当垃圾扔掉。 “不过她最后有归处就好。”元绫芷跟萧承殷说。 “新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元绫芷调整坐姿的中途一顿,愣愣地看了萧承殷半天: “先看看再说吧,核心晶元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第187章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元绫芷现在看萧承殷现在是不想跟自己斗了。 之前在帝都,萧无烨是保王党,他不得不跟他叔父站在一起。 但现在两人在的地方是北境,天高皇帝远,谁管得了他们? 可元绫芷还是觉得是那个死掉的孩子占的比重比较大。 每每提到那个孩子,就算萧承殷不跟她对视,她也能从萧承殷那里感知到那种类似于愧疚的悔恨。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元绫芷再不做出行动,她就更翻不了身了。 晚上上楼睡觉的时候,江声寒突然联系她。 “找到那个人了!”江声寒在那边说道:“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军部吗?能请假出来一下吗?” 元绫芷听着他那边欣喜的声音,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已经请假出来了,不在基地。” “啊?为什么——唉算了,你人出来就好,我现在去找你,跟你详细说一下,最好明天就能出发找那人。” “不用找了,我明天去找你。” “为什么啊?” 元绫芷有些犹豫,又回头,看了看门口,然后小声说:“我现在在萧承殷这里。” “萧承——啊?” 元绫芷听见江声寒在那边倒抽一口冷气,接着就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绫芷:“是。” 江声寒缓过来后,还追着问元绫芷:“是我知道的那个萧承殷吗?” “是。” 那边的江声寒骤然间声音拔高了:“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不是说好在找到核心晶元之前不自曝的吗?” 元绫芷知道他的担忧,便说道:“不是我想自曝,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我自己做选择了,而且萧承殷说不举报我——” “他说不举报你你还真信啊?你脑子进水了吧?想当初你把核心晶元转移他还不是说把你抓了就把你抓了?” “这些我都没忘,我也留着心眼呢,跟他说的话也都是真假参半。” “你那顶什么用?你留在萧承殷身边,他把你带走岂不是易如反掌?!” “我没有说长久地待在萧承殷身边,我明天就走。”元绫芷跟他说:“真的。” “那还有一晚上呢,一晚上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我没那么窝囊,你放心吧,若是别人真的抓到我,那我一定也是自愿等待他抓我的。”元绫芷没好气说出的话,像个塞子一样堵住江声寒的嘴巴。 “可……” “没有可是,现在不方便跟你详细地讲,等明天我们碰头了我再跟你解释我为什么在萧承殷面前自曝。” 说完,元绫芷果断地掐断了跟江声寒的语音连接。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元绫芷下楼吃饭,便跟萧承殷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 “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么着急。” 元绫芷抬眼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底带着那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不太想让萧承殷自己这边事情的进展,便喝了口汤,有意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关于一些别的事情。” “核心晶元。” 萧承殷一猜就对了,但是元绫芷为了防止一些意外发生,便故意摇头:“不是。” 毕竟她现在还做不到对萧承殷百分之百的信任,就算他不站队,那他也是由身为保王党的萧无烨带大的。 不过后续,萧承殷便也没有再问她话,这让元绫芷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个早饭,吃得还算惬意。 吃完饭后,元绫芷上楼收拾了收拾自己要带走的衣服。 当她提着行李箱往下走的时候,便看到萧承殷在楼下的沙发处坐着。 看见她下来,便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 元绫芷看着他,感觉像是有一堵墙横在自己面前:“怎么了?” “下周回来。” 元绫芷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是用那种冷硬又简短的命令语气说这种话,便有些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看情况吧。”元绫芷模棱两可地应付道:“我也有自己的住处,总是住在你这里算什么。” 元绫芷可不认为她自己现在跟萧承殷是之前的恋人关系,充其量,也只是是中间隔了个孩子的合作关系。 萧承殷不举报她,元绫芷尽心尽力给他找核心晶元,让他们对王室有个交代,之后再抛砖引玉,将之前在自己身上剥夺的人权归还。 这样,对谁都好。 元绫芷就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去南方临海的小镇开个花店,再收养一个孩子,这辈子就完美了。 然而她这么想,萧承殷可不肯这么想。 在元绫芷迈到门厅的前一刻,萧承殷拉住她的手臂。 一双凌厉的眼睛不似往日尖锐,似乎是眼里载着什么,流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此次相聚实属不易,需不需要我叫人跟着你。” 元绫芷回头看着他,下意识抬起手臂甩开萧承殷的手:“什么跟不跟的,我有我自己的人,你不用管。” 她能感觉到萧承殷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去干什么事情,但依然很嘴硬: “我又没有要跑,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 元绫芷看到萧承殷那刚刚被自己甩开的手滞留在半空中一会儿,又缓缓放下去。 “走了。” 元绫芷在走之前潦草得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便走出门厅,叫人把自己的马牵出去。 在跟萧承殷分别之后,元绫芷顿时感觉呼吸都顺畅不少。 等到跟江声寒他们见面后,心情甚至可以说得上不错。 可是江声寒他们可着了大急。 “你可算平安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元绫芷下了马,随手将手里的行李放到旁边佣人手里,语气里带着调侃的意味:“怎么会,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江声寒在旁边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她,道:“说句不好听的,你之前不就是为了不让他担罪名,等东西转移出去之后,才留在帝都给他揽责任吗……” 元绫芷一怔,结果哈哈一笑,拍拍江声寒的肩膀:“我是这么做过,但我不是弱智,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的。” 第188章 那是我之前养父母住的地方。 走到门厅那里的时候,元绫芷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看着屋子里那些面生的人,齐刷刷地等在这里。 “这是……”元绫芷抬起手指,语气里有些疑惑,同时看向江声寒。 “这是后来从真理会那边跑出来的人,我们派过去的人虽然都牺牲了,但是好在没有白死,成功策反了一些人来投诚。” 听江声寒这么说着,元绫芷眼睛亮起来,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主动上前:“元大人您好,久仰大名。” 元绫芷伸手出于礼节地跟他握握手。 “这回来了有一百多个人,眼下我们总共的人数快两百了。” 江声寒在旁边悄悄提醒了元绫芷一下。 元绫芷会意地点点头。 接着她看面前的人做自我介绍:“我叫苗金盛,之前在真理会的财务部担任过职员。” “那很好,主要是管什么的?”元绫芷问他。 “整理真理会背后与各世家之间的流水资金。” 元绫芷回头跟江声寒对视一眼,等再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略带一些欣赏: “上楼细说。” “是。” 元绫芷带着他们去了楼上的茶茗间,环境幽暗,是个恰谈的好地方。 “你先说说你知道什么。” 元绫芷等坐下后,她给江声寒了一个等会儿说核心晶元的眼神。 江声寒会意,收敛了刚刚想说话的欲望,带着苗金盛一起坐下。 苗金盛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据我所知 在经济上支持真理会的世家有十多个,其中有亓官家,陆家,凌家——” “凌家?”元绫芷挑了挑眉,用那种颇有怀疑的语气问道:“凌家也跟真理会有资金来往?” “是,只不过他们处理得非常小心,几乎没有证据,我在真理会身份低微,这些,也是看过一些听过一些才得出的结论。”苗金盛缓缓道:“要想靠这些切断真理会的资金支柱,实在是难上加难。” “我没有想过要靠这些扳倒真理会,”元绫芷用脑子想着,皱了眉头:“真理会仅仅是表面上的敌人,它背后的世家还有其所占的政治立场 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不过这个凌家,我没有想到凌家竟然也是真理会背后的支持者……” “这有什么问题吗?”江声寒在旁边默默地问了她一下。 “我去年被萧家抓住的时候,凌羽清帮着萧承殷抓我来着。”元绫芷慢慢说着,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元绫芷想得头痛,皱着眉 手撑着捏捏自己的眉心。 “好了,元绫芷,你想不上来就先别想了,等到时候从长计议,现在最要紧的是‘那个人’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苗金盛开口比元绫芷还快。 元绫芷转头,跟江声寒齐刷地看着他。 而苗金盛此时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唐突,便结巴道:“不好意思,我只是忍不了那些人……那些人为虎作伥了!而且,他们把苍琴白关禁了数月,实在是惨绝人寰!” “我跟你有一样的心思,但是这种事,着急是急不来的,只能是自乱阵脚,无益于大局。”元绫芷听他这么说,又提到苍琴白,心中不免刺痛难过:“苍琴白于我,亦有恩情在,她受苦我不能忍受,我比谁都希望她能平安。” 苗金盛小心翼翼:“是……” 江声寒:“你先出去吧 我们有事要讲。” “好。” 待苗金盛出去后,元绫芷看向江声寒:“找到的人在哪里?” “不在北境,在东部,好像在新克蓝区。” 元绫芷听他说完,正要吃糕点的动作一顿,重新看向江声寒的眼神带着些许惊愕。 “怎么了?”江声寒看着她脸色不对,便止住我要说下去的话。 “没什么……你继续说具体位置在哪里,我今天下午就出发。”元绫芷垂下头,在旁边的帕布上擦了擦沾有糕点碎屑的手,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在靠近北边贫民窟的一条街道上,环月路26号。” 元绫芷脸上并没有太大波澜 带着那种近乎反常的平静:“好,等中午吃了饭,我就去。” “怎么了?”江声寒问她。 元绫芷静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是我之前,养父母住的地方。” 江声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对,就是那个之前在我很小的时候把我赶出来的那家人,”元绫芷说话的时候,眼里带着淡淡的恨意:“时间过去那么久,是时候会会他们了。” 被赶出来的事情倒不足以元绫芷对他们那么生厌,只是他们总是在她面前骂自己的父母。 这一点让她很恼火。 她妈妈把他们当同学,而他们可没把她父母当作同学。 元绫芷每每想到这些,就有一种恶气出不出来的憋闷感。 “那个人有照片吗?”元绫芷道:“我看一眼。” 江声寒利落地将准备好的照片递到元绫芷眼前,元绫芷垂下眼皮一看,发现此人还真挺像把自己赶出来那对夫妻的。 元绫芷笑了一下——想当年,那个女人一查出自己怀孕了,就指使那个男人把自己赶出去。 当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把做好的饭一摇一晃端上桌子,那个男的就拉着自己往外走,说什么不让她在这里待了。 “你现在就滚出这里,不许在这里待!” 很突然,元绫芷没有防备,就被他推了个趔趄,之后堪堪扒住门框才不至于倒下。 她抬头问她父母的同学:“为什么?” “哪里有为什么?这是我们的家!”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两口子在那时候表现出惊人的团结,女人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手抚着肚子,凶神恶煞地盯着元绫芷看。 虽然养元绫芷不是他们的义务,但那时候,元绫芷觉得自己够听他们的话了,在他们两个争吵的时候,甚至男人动手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给那个女人挡过。 结果女人丝毫不留情面,一点都不念曾经的旧情,非要把她赶出去。 第189章 “我要是薄命还得了?” 元绫芷再度踏进这里的时候,发现这个房子跟自己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 大门还虚掩了一条缝,还在缓缓吱呀吱呀地摇着,像是那俩人又吵了一架的样子。 地上的酒瓶被男人喝光了,缓缓滚摇着,地上还有洒了几滴残酒。 元绫芷踢开它,发出响动,玄关正对着的桌子后面坐着屋子的女主人。 她已经很老了,但跟元绫芷记忆力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密密麻麻的皱纹爬上她的脸。 “你……是谁?” 女人抬起浑浊的瞳仁盯着来人,似乎是看不清元绫芷的面容,才问道。 元绫芷神态自若地拉过一把椅子,然后在老女人面前坐下:“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凌寒蝉……” 元绫芷将脊背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听到她说自己母亲的名讳,先是一怔,然后笑了:“亏你还记得我母亲。” “当然记得。” 老女人好像看出她来了,那浑浊的眼神变得凌厉万分:“你是她女儿,你现在长开了,跟她真像,让我惊奇的是,你在被我赶出去后,竟然没有死。” “呵……”元绫芷笑吟吟地抿了抿嘴,笑容得体:“当然了,我没死是因为还要过来看你,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您们二位的‘抚育之恩’呢?” “你不像你母亲那么薄命,真让人遗憾。” “我要是薄命还得了?”元绫芷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带着笑意:“谁给我父母报仇啊。” “你父母愚蠢至极被人杀死那是活该!”老女人猛然用那种浑浊沙哑的声音拔高音量说道。 听见她这么说自己父母,脸上的假笑隐去,带着那种不卑不亢的怒意:“你再说?” 元绫芷把腰间别着的枪放到桌上。 女人的声音低下去,但一双眼睛总是盯着元绫芷看。 元绫芷看着她,做无声地抗争。 然而老女人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知道我为什么说她蠢吗?” 元绫芷:“……” “因为她有那么高的出身,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在政治上站错了队,还跟你父亲私奔,她当时还怀着你跑东跑西。” “当时我就说,‘我们不要革命了吧,我们退出吧,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到处跑算什么。’你母亲不听,跟着你那父亲从帝都一路要跑到北境,跟我说‘没关系,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不能倒。’——可那时候萧金楠已经死了,他父亲也病重,支持革命的一个大家族瞬间落在萧无烨手里,又因为他是保王党,我们革命党瞬间倒戈就是他说句话的事情!” “你母亲愚蠢,蠢到不肯审时度势!还连累我们一辈子翻不了身!”老女人怨恨地说着,眼睛死死盯住元绫芷:“而你母亲和萧金楠他们在这之前做过的一个错误决策,才是让我真正恨上她!” 元绫芷听她说话,并不言语。 “你现在知道你母亲是谁吗?” “凌寒蝉。” “你以为她的姓是什么?” 元绫芷探究地看着她,摇头。 “是帝都那边的世家,凌家,你听说过吗?元绫芷,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凌家啊!” 元绫芷瞬间把眼神放直了,腰杆也警惕地挺直:“你说什么?凌家?就是帝都的那个凌家?” “呵,要不就说你母亲蠢呢,放着那么养尊处优的生活,天天喊着‘为了社会的进步’,甘愿放弃家族的荣耀参加革命,这不是蠢是什么?就算她身份显赫,在王室面前也要低头——那胳膊岂能拗得过大腿?” 元绫芷不言,垂下头看着桌子上的枪。 看到老女人又想说话,元绫芷打断她:“在大是大非面前,明知不可而为之,不是愚蠢。” 老女人忽然笑了一声:“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老女人又反问了元绫芷一句,眼里满是嘲讽,然后垂下眼皮,元绫芷似乎看到她眼里居然带着哀伤:“那时候……” 她跟那些一起参加革命的同学知道了内部出现了吃里扒外的东西,而那人,正是罗霖译。 不过当初还在怀疑阶段,他们愿意给罗霖译一个机会,便找了地方跟罗霖译约谈。 所有人都在,凌寒蝉、梁修、萧金楠、萧无烨等参与核心晶元研制的学生兼高层革命者都在那里,等着罗霖译。 包间的大门开了,罗霖译从外面走进来。 萧金楠用一种警惕与怀疑的目光看向他,其他人的脸色也并不友善。 “罗霖译,你实话跟我们说,你是不是与境外势力勾结了?” 萧金楠说话从来都是打直球,一句话的事,让罗霖译膝盖都软了。 他向四周匆匆看了一眼,见没有人为自己说话,扑通在萧金楠面前跪下了。 “我没有啊!金楠!你可要信我说的话啊!我怎么可能跟帝国之外的人勾结呢?” “可是你之前就提过,现在我们势力太小,需要借助外部势力,我当时跟你说,我们的事只能我们自己解决,寄希望于他人无异于自寻死路,我们都不能救自己于水火,难道要靠那些与自己血脉毫无关系的他人吗?!” 凌寒蝉瞬间竖起眉毛,手指扣扣面前的桌子,高声盖过罗霖译的说话声。 其他人们的面色不善像是化作了尖锐的匕首,扎得罗霖译抬不起头来。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要相信我!” 众人不语。 全场静默了一刻钟,在那之后,梁修道:“那十四号你在哪里?我们所有人都在,只有你不在,十四号之后,王室那边就爆出机密泄露的消息。” 罗霖译一脸百口莫辩的表情:“真不是我!那是保王党那边意图分裂我们才故意传给你们这样的消息的呀!” 萧金楠不详地眯起眼,斜看着罗霖译,然后上脚踹在他的肩膀上: “你以为我们傻?十四号没有一个人能给你做不在场证明,你说你没有,那好,你就去找一个能证明你没有干过那事的人来!” 第190章 “你找他做什么?” “我真没有干过这事!”罗霖译信誓旦旦地辩驳,那种可怜样子像一条丧家之犬: “你们要信我!王室将那个消息传播出去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内部团结啊!就算我不能有力地证明我没有勾结过第三方,那王室那边说的话,谁能证明他们散播消息的背后目的是什么?谁能证明?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就是要分裂我们的呀!” 众人陷入了沉默。 罗霖译见没人再言语,便跪行过去抱住萧无烨的腿。 “无烨……无烨就算他们不信我,你也会信我的对吧?我知道你说话对萧金楠来说最管用了,你去劝劝你弟弟啊,无烨,无烨我求求你,你忍心看着我们因为王室的一句话分崩离析吗?” 萧无烨一直安静地坐在萧金楠旁边,那种与生俱来的卑微内敛让他像羊羔一样被动,在被罗霖译忽然抱住腿后,他受到惊吓,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倒下去。 还好旁边的萧金楠眼疾手快地将他扶好,不然旁边的热汤就要撒在他身上了。 “谁准许你碰他的?!” 萧金楠回头看罗霖译的时候顺间恼了,一脚上去把罗霖译踹了个人仰马翻。 “你没事吧?”凌寒蝉给萧无烨递过去纸,问道。 萧无烨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小声回应:“没事。” 然而罗霖译又将求情的目标看向离自己近的严尔敏:“你会信我的,对吗?你会信我的!” 严尔敏皱着眉俯视着他,往凌寒蝉他们那边靠了靠:“我们不是傻子,罗霖译,你若是拿不出有力的证明,你心术不正只怕要成为事实。” “我们不想因为一次失误遗臭万年,你知道的,这种时期,这种事情,一旦我们心软,一旦王室那边传出的消息是真的,我们就会背上卖国贼的骂名,”梁修严肃地对罗霖译说:“想必你也是个顾大局的人,你一定也理解我们的难处,所以,你现在有功夫卖惨求情,不如找个你还衷心于革命的证据。”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罗霖译居然一下子拿起放在餐桌上用来切肉的刀子,然后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情绪激动,眼眶发红含着泪水: “你们既然不信我,硬要信王室那边的胡编乱造!那我就以死明志!” 众人看着他,都不说话,尤其是萧金楠,带着那种恶劣的试探,斜眼上下打量着罗霖译: “别只把刀架在脖子上,割个大动脉试试看。” 萧无烨皱着眉拉了他一下衬衣的袖子,暗示他不要这么说,结果萧金楠拍拍他的手背,宽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让刚刚收敛起的恶劣重新浮现在脸上,面对着罗霖译,冷血地挑挑眉,似乎再说:“你不敢当我们的面自杀那就是你做贼心虚。” 罗霖译站在众人面前剧烈地颤抖,好像真的被她们伤透了心,拿着刀子的手架在脖子上,稍微用点力就会将皮肉割破。 萧金楠矜贵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罗霖译杵在原地,不耐烦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 等下一秒再抬起眼皮的时候,罗霖译竟然真的将刀子划开自己的颈动脉! 一瞬间,那血像决堤的河流,喷溅出伤口。 血喷了萧无烨半边身子,刚刚没缓过劲儿的意识又受到惊吓,大声地倒抽一口冷气便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萧金楠见状也坐不住了,倾身将萧无烨扶回去后,看着罗霖译倒在一片血泊里。 这下谁都坐不住了。 离他最近的严尔敏怕出人命,扑上去捂罗霖译的脖子,着急道:“可别死啊!都愣着做什么!?快叫医生呀!” 萧无烨在旁边看到这个样子,在惊吓后回了回神,反手推了萧金楠一把:“你做什么?你要把人逼死吗?” 萧金楠不怕出人命,在萧无烨还没说这话以前脸上还带着那种痛快不已的神情,等到萧无烨反过来怪他的时候便瞬间收敛了。 “我……我也没想到他真的能下手啊,你既然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 “你别生气了——” “这是生不生气的事情吗?罗霖译活下来也就罢了,如果死了那岂非合了王室那边的意?” 一向温顺内敛的萧无烨此时一反常态,萧金楠都立马知道闯祸之后认错了也不依不饶。 “我知道错了你别凶我。”萧金楠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说话也没有底线地软下来。 萧无烨瞪了他一眼:“他们正盼着我们窝里斗呢,这下好了,就算罗霖译能活过来,也是貌合神离了。” …… 讲述这一切的女人此时再次用浑浊的眼瞪着元绫芷: “所有人当时都以为罗霖译没有背叛革命!甚至连带着我!我那几个同学蠢,罗霖译心术不正,萧金楠生殖器连大脑竟然还能跟他哥哥搞出那种龌龊的事情!对萧无烨说的话几乎百依百顺!甚至萧无烨都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早已向王室倒戈!” “萧无烨当初说那些话哪里是为了革命!只不过是把水搅浑而已!” 元绫芷听她说话都呆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父母跟萧无烨还能是同学,也没想到萧无烨跟萧金楠关系好到那种程度。 若真如这个老女人所说,那萧无烨到最后怎么会弑兄呢? 元绫芷从她的叙述中听明白了,这个老女人不是对她父母有怨言,是对当初所有人都有怨言。 她平等地骂所有人,连出身世家的萧金楠萧无烨都不放过,如果她有大炮使用权,她可能会轰平帝都。 “可是……可是萧无烨难道不是保王党吗?”这是元绫芷唯一不解的一点:“他明明知道罗霖译就是跟第三方势力勾结,当时他为什么不说?” “呵……你以为他希望革命成功?”老女人笑了笑,嘲讽道:“你以为他站王室那边是因为政治吗?他仅仅是想借着这个节骨眼弄死萧金楠罢了!” “……” 元绫芷不懂上辈人的纠葛,听得头痛:“那计瀚海是你儿子吧,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他的。” 老女人皱眉,警惕地看着她:“你找他做什么?” 第191章 若我现在给你说一个出路呢? “你儿子做了什么,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 元绫芷上下打量她的那张充满警惕的脸,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零寒蝉的女儿,之后又被罗霖译收养,你能不知道我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哼,我可不知道。”老女人嘴硬道。 元绫芷站起来,看了看屋子里唯一紧闭的房门,朝女人示意:“把门打开。” “这里没有他,你往别处找吧。” 元绫芷朝跟在后面的江声寒使了个眼色。、 江声寒立刻会意,上去把破败的门踹开。 老女人一下子站起来:“你们做什么?!” “放心,我是要报复罗霖译才来找你儿子的。” 元绫芷朝她说道,接着转头看向屋内。 屋子里,一个青年坐在房间的床上,不修边幅,下巴上的还生着青碴,看到有人踹开自己卧室的门,第一反应不是跟元绫芷硬刚,而是越过她和江声寒转而向自己母亲吼叫道: “他们是谁?让他们滚出去!这个家就不能有一点安生的时候吗?!” 元绫芷皱着眉揉了揉耳朵,用手里的枪磕了磕大开的门:“安静点。” “我叫元绫芷,他叫江声寒,”元绫芷观察这个青年脸上的表情,接着给他开大:“我们都是真理会那边的。” 跟元绫芷料想的一样,几乎就是瞬间,计瀚海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冷汗,刚刚的样子一扫而空,收敛中带着窝囊。 “我没有走漏消息,我……我什么都没干,我还在休假啊……” 他说话语无伦次,眼神也茫然失措,就差给元绫芷他们跪下了。 元绫芷让江声寒关上门,把老女人关在门外面,专门与他对峙。 “谁会休假休一年啊?”元绫芷看着他,笑了笑,有意慢慢走近就是为了吓他:“你那点小聪明能骗过谁啊?你去年做了核心晶元的转移工作紧接着就离开真理会,你以为能骗过谁呢?” 计瀚海发着抖,双目无神,窝囊得不能再窝囊了。 “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离开真理会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不引人注意地潦草结束后半生,要么被真理会的人找到取下首级。” 听到这里,计瀚海哆嗦了一下,看元绫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厉鬼。 “你……你是来杀我的吗?” 元绫芷故意不说话,让他瞎想,到时候就好控制了。 计瀚海腿一软就给她跪下了,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就浮现在脸上,他仰着头看着元绫芷: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保准把嘴闭得紧紧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谁来我都不说!求求你不要杀我!” 元绫芷看着他,假意扶他起来,结果计瀚海这个怂蛋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腿都不停发着抖。 元绫芷便也干脆让他摊在地上了。 “若我现在给你说一个出路呢?你不用死掉的出路,比你眼下选择的这条路还要好一万倍。” 计瀚海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然后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这样就好……让我在这里烂掉吧……我谁都不给说我在真理会见过的事情!” 元绫芷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一个手臂拄着旁边的扶手: “树欲静风不止,你想活着,那真理会那边也得肯啊。” “您不是真理会的吗?我……我的生杀全在您手里……我我求您了,我不敢跟人说,真的,您把我手脚剁了我都不敢跟别人说我在真理会见过的事——” “我不是真理会的人,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元绫芷跟他说。 计瀚海脑子宕机一样呆呆地看着元绫芷,在将嘴唇哆嗦了一会儿之后,才斗着胆子道:“可……您不就是那边的人吗?” “现在不是。”元绫芷看着他:“想知道为什么吗?” 计瀚海呆呆地看着她,又看看在一边一直静默的江声寒,缓缓摇摇头。 元绫芷看把他吓得差不多了,便坦白:“真理会多行不义,我跟你一样,从那里跑出来了。” “那……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为了找核心晶元的下落,”元绫芷缓缓道,然后抬眼观察计瀚海的眼神:“你应该知道罗霖译要拿那些东西做什么吧?不然你也不会离开那里。” “是……”计瀚海头垂下去,眼神也变得落寞:“我人微言轻,知道那些话如果是我说出来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如果情势不好,我会被灭口,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然后独善其身。” “现在不一样了,你这个人知道的东西很关键。”元绫芷说道:“你能明白吗?” 计瀚海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我不明白。” “这么说吧,罗霖译要当卖国贼,把核心晶元送出境外,我是受他蒙骗当初将核心晶元转移出帝都的人,现在就是要阻止他——这件事不能再错下去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计瀚海木讷地看看她,有看看江声寒,最后还是摇摇头。 “我不敢,我怕被杀……而且……而且你们就两个人,真的能抗衡他们么?” 元绫芷因为他的天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有两个?” 此时江声寒也说道:“我们现在有近两百多个人手,大多是从真理会那边策反过来的,之后还会有更多。” “……”计瀚海不言。 元绫芷看着他那窝囊又没主意的样子,刚刚才缓和下来的神色又变得严肃: “可能你待在这里许久不接触外面的信息,不知道怎么做出决断,那我就把大致的情况跟你说了。” 计瀚海打了个寒噤后,还是乖乖坐正了。 “为了策反真理会里的人,我们派出去的人全部阵亡,由此,真理会必定知道我们这边的存在,也必定会预料到指挥这一切事情的人是谁。 “而我,作为当初转移核心晶元的重要人物,他们必定会知道我之后会从核心晶元那边下手,以核心晶元作为突破口对他们真理会造成威胁。 “如果你是真理会,你会怎么做?” 计瀚海发着抖,不敢吭声。 元绫芷火上浇油:“就算我不来找你,你以为真理会那帮人会放过你吗?你有什么可以保证他们不会为了你给我提供帮助而要你的命呢?” 第192章 你母亲毁了我一辈子还不够吗! 计瀚海已经乱了阵脚,看着元绫芷的眼神茫然无措,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他才从嘴里蹦出一句:“那……那我该怎么做?” 元绫芷见他已经上钩,嘴角便扯出一个得意的弧度:“投靠我们。” 然而计瀚海的眼神又变得瘆人:“我……我不敢……” 元绫芷挑了挑眉毛:“好啊,那等着真理会的人找上你来。” 说罢,元绫芷就佯装出带着江声寒要走的样子。 “别别别!”看着元绫芷走,计瀚海又不愿意,脸上的那种犹豫踌躇几乎让人感觉出他能拧巴一个世纪的样子。 元绫芷转身,看着计瀚海跪在地上,大声地喘息,仿佛下一句就要要了他的性命一样。 “我跟着你们!我跟着你们还不行?!” 元绫芷很畅快地朝他笑了:“好啊,现在先把你知道的事情跟我们说点,让我,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 江声寒在她的示意下,把计瀚海重新扶到椅子上坐好。 计瀚海现在情绪很激动,在好长一段时间的平复过后,他开口: “我要离开真理会,是因为在将核心晶元转移回总部之后,我无意间听到别人的在说再转移它的事情。 “当时我就感觉不对,然后我细细一听,还有别人参与,口音不是我们本地的,所以我推测不是我们自己的人。 “后来我留意了几分,果然看到一个跟我们本土人长得不像的人,我……我就越想越后怕,我就谁都没有说,干脆就请假离开了。” 元绫芷皱眉:“你发现的时候是几月份?” “八月。” “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因为隔着门,我听不清楚,只感觉到他的口音不是我们这样的。” “所以你就跑了?”元绫芷问他。 计瀚海点点头。 “那之后呢?之后有什么事情发生?” 计瀚海被她这么问着,怔愣了半晌,嘴唇蠕动一番也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当再次抬头看向元绫芷目光的时候,瞳仁都亮了: “但是……但是之前,我认识的人忽然联系我,问我有没有时间,有事情要托我办,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说他正在转移核心晶元的路上,有点事情不对劲,他暂时把东西偷出来存在我这里!” 元绫芷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去握住计瀚海的肩膀:“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说的?” 计瀚海胆子都被吓破了:“我不敢,我怕惹火烧身,就拒绝了。” 元绫芷窝火地瞪大眼睛,重复地问他:“你拒绝了?” “我……我怕死……” 元绫芷看着他那窝囊样,松开握着他肩膀的手,问道:“那你现在还能联系到他们吗?” “不知道,但是他给我联系的时候,我听见他那边还有打架的声音。” “是送核心晶元的那批人起内讧了吗?”元绫芷问他。 计瀚海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估计是吧。” 看着元绫芷的眼神,他又补上一句:“当时我太怕死了。” 元绫芷疲惫地摆摆手:“算了,你先跟我们回去,到时候从长计议。” “啊?我要跟你们一起走吗?” 元绫芷瞪了他一眼:“你不走等着被真理会的人找上门杀了吗?” 计瀚海不吭气了,转身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往里面扔进几件自己的衣物。 元绫芷用脚踢了踢他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收拾行李,跟你们走啊。”计瀚海结巴地回她。 “当这是旅游啊?”元绫芷皱眉:“你人到就好了,衣食住行这些等你到我们那里了,自然会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计瀚海听她说完,便点点头,说道:“好。” 接着便跟元绫芷一起出去。 “你们去哪里?”老女人一直守在门外面,看见他们出来了,赶紧蹒跚着上前拦住他们。 元绫芷垂下眼皮去看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带你儿子走。” “你们有什么权力带他走?!”老女人一听就急了,一把上前抓住自己儿子的手腕,拖着他往后走:“他不跟着你们走!” 这些也是在元绫芷的意料之中,所以她看着老女人狰狞的面庞时心中毫无波澜: “你问他,他自愿跟我们走的。” 说完这话,元绫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被老女人拉住的计瀚海。 计瀚海此时也说道:“是,妈,我是自愿的。” 老女人一张刻薄的嘴脸对着元绫芷,将计瀚海护到身后:“你是不是威胁他了!元绫芷你是不是威胁他了?!” 元绫芷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我没有威胁他。” 计瀚海伸手脱离自己母亲的控制,跟她空出一大截距离: “妈,真是我自愿的。” 不想老女人破口大骂,枯槁的手指直指元绫芷的鼻子尖:“元绫芷!你这骚蹄子到底给我儿子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到底要带我儿子做什么?你要我们家家破人亡吗?!” “你注意你说的话!”江声寒鼻子皱了皱,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我是要借着他扳倒真理会,他很关键,”元绫芷不卑不亢地直面来自老女人的侮辱,眼神坚毅:“给你同学们报仇,就差这一下了!” “我才不要报不报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把他们都忘了!我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许你带着他去送死!” “我会把你儿子保护得很好的。”元绫芷说道:“我有人和钱。” “滚出去!我早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重蹈覆辙了!你不要再把我儿子拉下水!你母亲毁了我一辈子还不够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儿子是当初接应转移核心晶元的人!他是你儿子我也很惊讶,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管这种事!” 元绫芷忍无可忍,当初看着她已经年迈,不忍心告诉她过多的事情,但是看现在的情形,早晚都是瞒不住的。 然而她似乎才知道这件事,瞪着元绫芷的那种怨恨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变成了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跟那种东西搭上边了?!你不是说你在外面签了个大公司两三年回不来吗?你怎么能跟那种事掺和上?!” 第193章 “那是我骗你的。” 眼见得瞒不住了,计瀚海在对上自己母亲一眼后,眼泪瞬间都绷不住了。 “对不起,妈,那是我骗你的……” 老女人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拄着拐杖趔趄几步瘫倒在后面的椅子上。 “我毕业那年,我同学给我介绍了人,后来又带我见好多人,让我加入真理会,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们说得可好了,我……我就被他们骗走了……去年,去年我才意识到……就……就赶紧回来了……” “你傻啊!”老女人哭着用拳头锤他的肩膀:“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元绫芷算是看出来了。 计瀚海曾经也是那么意气风发,对真理会塑造的骗局——平等自由等冠冕堂皇的理由骗得团团转,等到真正透过理想去看现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蝼蚁。 “但是妈妈!我不能回头啊!我也没有办法回头!我没办法!我知道太多会被真理会的人杀掉的!我会被杀掉的!妈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我没有办法!” 计瀚海日夜积蓄的那种惶恐和惊惧仿佛就是在这一刻爆发,说出的话歇斯底里,带着那种近乎被逼疯的癫狂。 老妇摊在座位里,呜呜地哭泣。 她的儿子在绝望地落泪。 元绫芷回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事情在今天必须有个了断了。 “计瀚海,你不必害怕,我们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而你的父母,我会想办法安置,必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计瀚海眼里含着泪水看她:“真的吗?” 元绫芷很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但是你必须配合我们把核心晶元弄到手。” 计瀚海抽了抽鼻子,点点头:“好。” 元绫芷走上前,俯视着还坐在椅子里呜呜哭泣的女人:“别哭了,哭也没用,你儿子若是不跟着我们,真理会的人会上门灭口的。” “有我们在,你们或许有活命的希望。”元绫芷跟她说:“但是你们要留在这里,那是必死无疑。” “快点做出选择吧,已经很晚了。”江声寒在旁边提醒道。 外面的晚霞将鱼肚白的天际染成紫红,再晚一点,那里会变成深沉的蓝紫色。 计瀚海还在一遍遍说对不起。 元绫芷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慌。 “你在这里盯着,我出去透会儿气。”元绫芷拍拍江声寒的肩膀,便离开了屋子。 元绫芷出了门,秋天干燥的风吹去刚刚在屋里带出来的阴湿。 她在台阶上坐下,记起自己小时候就在这里玩蚂蚁,现在看着这一切,恍如隔世。 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这里,还被邻居家的男生扔石头,石头不大也不小,扔在身上不太痛,但是也足以引起元绫芷的注意。 元绫芷转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嘿嘿嘿笑。 后来她就恼了,拿着半块儿砖追了他们两条街,最后那些男生躲在一个男生的家里,就在他们以为大门关上就没事的时候,元绫芷拿着那半块儿砖一下子把人家大破门砸烂了。 之后那几个男生就再也没招惹过她了。 但时过境迁还是有的,元绫芷此时回来就看见当初扔自己石头的男生了。 “美女,哪家的?之前没见过你啊?” 之前的那几个男生现在成了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元绫芷坐在台阶上,垂下眼皮看他们,不吭声。 接着元绫芷摸到旁边的一个石子,朝他们扔过去。 “呦呵……” 他们几个看着元绫芷,不怀疑好意地凑上去。 元绫芷掏出枪放在台阶上。 他们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元绫芷转头去看屋里,看到那老女人还在哭,心里一阵烦躁。 屋子里传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其中还夹杂着计瀚海的声音。 “妈,我走了……没有办法,有什么事他们会照顾好你的。” “不要啊……呜呜不要……” 元绫芷收起枪,当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季翰海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你弄好了?” 解瀚海点点头,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落寞:“都弄好了,我跟着你去哪里?” “先回我们住的酒店,等明天我把你送回我们那里。”元绫芷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把你父母都转移到别处去,这样你也好放心。” 计瀚海回头看了看屋内还在哭泣的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来之前,他俩又吵架了,现在他估计在哪里鬼混吧。” “今天晚上他应该会回来吧?”元绫芷问他。 “是,到晚上他就会回来吃饭的,”计瀚海慢慢地说:“一般他不会在外面过夜。” 元绫芷想了想,说道:“那你先跟我们走江声寒留在这里等你父亲,等你父亲也回来之后 我立刻让他转移你父母。” 计瀚海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元绫芷稍微推开他一点,朝屋里的江声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怎么了?”江声寒走过来问道。 “我先把计瀚海带走,你留下来,等他父亲等两个人都齐了,你立马把他们转移走。”元绫芷很利索地吩咐下去:“一定要及时转移走,否则夜长梦多,万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好办了。” “我明白。”江声寒回应得也很利索。 “那我先带着他回酒店了。”元绫芷说道。 “好。” 在路上的时候,计瀚海似乎有什么想问却不敢问的话,元绫芷瞟见了好几回,终于在临踏入酒店的前一刻问他: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谢谢你帮我……叫人照顾好我的父母。” 元绫芷在旁边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事,当初他们养过我一段时间,我这也就当还给她们了。” “嗯?他们……” 元绫芷笑笑,不说话。 等开好房间之后,元绫芷把她安排在旁边的房间,自己回到自己那里。 然而一开门,却看到苗金盛带着人坐在沙发上。 除了他,所有人都站着,这让元绫芷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第194章 “绫芷,你想我了没有?” “他们人呢?”元绫芷看向苗金盛身后,发现这里并没有当初她派过来调查计瀚海的人们,便问道。 “哦,他们啊,我看他们太累了,就叫他们休息去了,”苗金盛笑着接过她脱下的大衣,放到玄关处。 元绫芷皱了皱眉,听苗金盛说了这话,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便没有回应,接着往里走了几步。 当发现没有一个面熟的手下后,元绫芷有些不自在,当苗金盛给自己递水的时候也没有接过去。 元绫芷坐到沙发上,她疲惫地把腰间的枪扔在茶几上。 苗金盛又凑过来,问话间带着试探地意思:“事成了么?” 元绫芷看了他一眼,一点声音都不愿意出,轻轻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 元绫芷刚闭上的眼皮又掀起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我这是高兴能找到核心晶元的下落了。”苗金盛脸上带着那种略带讨好的笑容,将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又拿起来:“累了一天,您喝点水吧?” 元绫芷扫开他的手,心里一阵烦躁:“你先别管我,你做你的事去吧。” 苗金盛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元绫芷隔着眼皮能感觉到他挥了挥手,便将大半的人遣退了。 元绫芷现在心脏惴惴地,感觉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眼睛还来不及睁开便忽然站起来。 “您去哪里?”苗金盛道。 元绫芷匆匆走到玄关处重新把大衣披到身上:“这你就不用管了。” 说完这句话,元绫芷便打开门出去了。 在踏进计瀚海房间之前,元绫芷把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打开,然后才敲了敲门。 里面的计瀚海好像是才吃完饭,手里还捏着擦嘴的纸就匆匆过来给元绫芷开门。 “怎么了——” 他还没说完话,元绫芷便把他推进去,然后反手带上门。 “你今天下午不是跟我说,之前跟你一起转移核心晶元的朋友给你打电话吗?” “是啊,怎么了?”计瀚海问道。 “你不是还说当时他跟你联系的时候,他那边还有打架的声音吗?” “是……我当时听着还有枪响……我感觉当时应该是出事了。” “是吗。”元绫芷沉下心想了想:“那你还保留着那段消息吗?” “啊……有,”计瀚海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要做什么?” “你先拿过来,”元绫芷伸出手掌道:“我看看能不能进行定位。” “啊?”听计瀚海的语气,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元绫芷心里有底,在接过计瀚海那边的消息后,她把自己光脑里之前找到萧承殷定位的程序调了出来。 “让我看看……”元绫芷看了看对方发消息的地址代码,然后在自己光脑程序里调出搜索栏,尝试着能不能根据这个消息调出对面所在的地方。 如果能调出来……如果能调出来……那就是打开一个大的突破口了。 元绫芷一点点往上试,试得她汗都留下来了。 在那时候内讧的人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元绫芷也联络不到他们,也不能顺藤摸瓜去出事的地点。 所以所有的希望,都落在这里。 当光脑闪烁两下蓝灯之后,元绫芷看到自己光脑上呈现出一份地图,上面还有一个闪烁的红点。 元绫芷把它拉大了,发现——此地竟然就是在北境和中部之间! 很近! 元绫芷立刻打了个激灵,从椅子上坐好。 看到这个架势,计瀚海也打起了精神,问:“怎么了?” “找到当初出事的地点了,我们明天就过去。”元绫芷跟他说。 “啊?这么快啊?”计瀚海抬头看他。 “是,这件事必须快速地解决。”元绫芷斩钉截铁地说:“明天就走。” “好……” 等元绫芷回去的时候,套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菜肴。 可是她没有食欲,仅仅是喝了一碗羹汤就吃不下了。 喝完之后,元绫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半夜里,元绫芷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 干燥又温热,室内的空气有点冷,元绫芷还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 然而当潜意识明白这是不正常的时候,她猛地收回迷迷糊糊中伸出去的手,甚至连眼睛都睁开了。 黑夜里,一个人坐在她床上,周围是站着的人影。 元绫芷立马清醒了。 她撑着手臂坐下来,说出的话都发着那种虚:“你……你是谁?!” 床头柜的灯被人打开了,照亮了温叶臣温柔的面庞。 元绫芷此刻汗毛倒竖,如果不是温叶臣捏得她手腕几乎要折断,她还以为这是梦境。 “绫芷,你想我了没有?” 元绫芷于他,几乎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她憋了半晌,才颤抖着声线:“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温叶臣不答,只是温和地看她。 而元绫芷借着灯光,看见站在温叶臣身后的苗金盛。 “苗金盛……是你?!” 元绫芷登时感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温叶臣缓缓凑上来,然后捧起她的脸,笑着轻声细语道: “绫芷,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呆呆的,其实你早该料想到,我把你派过去策反的那些人都杀了,怎么可能任由真理会中‘流言四起’,被你那些人策反呢?” 元绫芷看着他晶亮的瞳仁,那种打趣的语气像是在跟自己讲童话。 “你……你好卑鄙!” 元绫芷想推开他,却被温叶臣倾着身子阻挡。 “不是我卑鄙,是你太单纯了,绫芷。”温叶臣身上好闻的兰花味道充盈元绫芷的鼻尖,还故意靠的更近:“我都说过,你斗不过我,绫芷跟我回家吧。” “我跟你不是一家人!”元绫芷猛地推开他,自己反向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在温叶臣惊愕中,元绫芷找准机会下床往门外跑,结果半路上被温叶臣的人截住,又重新被带回到温叶臣面前。 两边都有人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面对着坐在床上的温叶臣,元绫芷狠狠朝他啐了一口。 第195章 “我甚至把荆文都杀了!” 面对着元绫芷苍白的反抗,温叶臣笑着伸手摸摸她的脸。 “绫芷,告诉你个好消息,”温叶臣缓缓将手放回到膝盖上:“我现在是真理会会长了。” 元绫芷瞪着他,不吭声。 “所以呢,绫芷,你现在告诉我,你手底下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人,眼下都在哪里。你肯服软,我就留他们的命,要是让我派人把他们揪出来,那我就让他们生不如死。 “而你,绫芷,只要你肯服软,我会原谅你之前所有的任性,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你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元绫芷破口大骂:“你这辈子别想知道我的人在哪里!我告诉你,你把我的皮剥了我都不会透露一点!” “我怎么舍得?”温叶臣道:“扒皮我有的是人。” “带上来。” 温叶臣沉声吩咐完,元绫芷便看到温叶臣的人扭着计瀚海过来了。 元绫芷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当看到他们把计瀚海的手平放在地板上,然后掏出小刀的时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扑过去,跪在地上,然后将计瀚海护在身后: “有什么冲我来好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吧!” 计瀚海此时吓得几乎都哭不出来,那种极端的惊惧已经让他整个人变得木讷。 温叶臣不做声,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拉开她。 元绫芷看着那些人比着刀子缓缓靠近,更加后怕,而这种后怕让她什么也管不得了。 她几乎要跪在温叶臣面前了: “你别弄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啊啊啊啊——!” 元绫芷话都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一阵计瀚海发出的惨叫。 再一回头,入眼的便看到他血淋淋的手。 “绫芷,你还不说吗?” 元绫芷没有办法,自己的人都被提前弄走了,或许现在都生死未卜! 她的脊骨都软了,倒在地上的时候,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破局。 “啊啊啊啊啊啊啊——!” 计瀚海另一只手的皮肉也被剥了开来。 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挑断了元绫芷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她脸上带着惊惧的泪水,过去扒住温叶臣的膝盖。 “不要再折磨他了!你不要再折磨他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果然,还是痛在别人身上最有效果,绫芷,我知道你很正派,我一直很喜欢。”温叶臣轻声细语,像摸猫狗那样摸了摸她的头:“说吧,我洗耳恭听。” 元绫芷跪在地上,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有意撇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计瀚海,然后又收回去。 温叶臣立刻会意,便挥了挥手,让人把计瀚海拖下去。 “他们都在北境,”元绫芷哆嗦着撒着谎:“斯科维申区,临源山庄。” 苗金盛见她的时候不是在总部,所以她揣测苗金盛是不知道他们人的具体位置是在哪里的,元绫芷便也安心地说了个假的地名。 “好绫芷,”温叶臣嘉奖地拍拍她的头,温和地笑:“你要是这样就好了,不过这样也不算晚——苍琴白怀孕了,要是这次能把你的人一网打尽,她的日子也能好过几天。” 元绫芷猛地抬起头,那种震惊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要做什么?温叶臣,你要做什么?那是我们姐姐!”元绫芷在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瞬间站起来,怒不可遏地瞪着温叶臣。 而温叶臣没有丝毫波澜,甚至眼皮都懒得掀动一下,仅仅只是给了苗金盛一个眼神,便让所有人等在门外。 “姐姐?”温叶臣拉着她的手腕,强迫她跟自己一起坐在床边:“那是说给外人听的。” “会长的位置只有一个,这种撕破脸的准备,绫芷,你早就该做好。” 元绫芷万万没想到他温叶臣是这么想苍琴白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叶臣那看似温和的瞳仁,只感觉到刺骨的冰冷。 “苍琴白那是跟我们一块儿长大的姐姐啊!”元绫芷大声叫道。 “我可没把她当姐姐。”温叶臣冷漠道。 元绫芷推了他一把,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替一个人不值。 “你闭嘴!温叶臣!你闭嘴!” 元绫芷伸手去捂温叶臣的嘴巴,却被温叶臣扯下去,他用一种怪异的神情跟元绫芷对话: “我把所有东西都放在竞争真理会会长的事情上了!绫芷,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吗?” 有人倾尽一切追逐名利,而有的人说只要他们四个好好的就是她一生所求。 元绫芷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这么心痛过,在垂着头流泪的时候,温叶臣甚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绫芷!我为了这一切!为了会长的这个位置!我甚至把荆文都杀了!我又怎么能留着拆散我们的人舒坦地活着?!” “你……说什么?” 当元绫芷听到“荆文”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心脏都漏跳半拍,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说,是我把荆文弄死的,是我明明知道你在萧承殷手里救不出来的情况下,还要拉着荆文去救你的,是我让他去打前锋的,是我在收到警示信号之后故意不跟他示意的,是我用萧家的手弄死他的。” 温叶臣每说一个字,元绫芷的呼吸就加重几分。 他脸上甚至带着那种“我已经是会长了,就算我把这些事抖落出来也没谁能奈我何”的得逞表情,看着元绫芷那漂亮的容貌,更加肆无忌惮。 元绫芷抄起后面的床头灯便朝他砸过去,却被温叶臣躲过了。 “我杀了你!温叶臣我|他|妈杀了你!” 温叶臣笑着捏住她的手腕,稍微在一点施力,便让元绫芷吃痛地松开手,那床头灯便掉在地上。 周围的轮廓变得昏暗,温叶臣温柔的眉眼变得格外显眼。 而元绫芷越看越难过: “别哭了,绫芷,你还有我,你这一生有我就够了。” 元绫芷想起之前的孩子,隔着泪眼,嚷道: “你已经把我的孩子弄死了,你还要折腾苍琴白他们吗?” 温叶臣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接着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第196章 谁见过主人做决定要问狗的? 元绫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怨恨地对他叫: “你把我孩子杀了!你为什么杀我的孩子!” 温叶臣的眼神此刻真正冷了下去: “杂种的孩子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上,”他说:“带着卑劣肮脏血统的人,把她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元绫芷不敢相信这是温叶臣说出来的话。 她一把揪住温叶臣的衣领,强迫他看自己:“你当时凭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把孩子寄到萧承殷那里!为什么!?你怎么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温叶臣转头反问她,瞳孔放出的情绪冷得像一个深潭:“你是我的,谁见过主人做决定要问狗的?” 元绫芷愣在当场,然后缓过劲儿来,半是笑着半是哭着问他: “在你眼里我就是条狗吗?” 温叶臣看着地板,沉默中带着那种不愿意再矫饰的疲惫感。 “你喜欢孩子,我给你机会,绫芷——” “你滚!” 元绫芷现在看到他就想吐。 他杀了荆文,杀了孩子,拘禁苍琴白。 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恶心的存在了。 元绫芷趴在床沿,捂着胸口干呕。 眼见温叶臣又要贴上来,元绫芷一脚踹开他。 “离我远点!”元绫芷朝他呵斥道。 然而温叶臣像个不知廉耻的发情公狗一样贴过来。 “你不是怨我把你孩子弄死了吗?绫芷,我可以还给你一个——” 元绫芷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在温叶臣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半边挨了打的脸颊的时候,元绫芷翻身下床。 她把套房的门打开,外面守着的人将她又推回去。 元绫芷倒在地上。 “把她收拾好,我们回去。” 她回头看温叶臣。 他似乎被她的那一巴掌甩清醒了,温叶臣脸上带着得体的神情,腰间半褪的皮带此刻也完好地束到腰间。 元绫芷被人拉起来,然后有人绑住她的手腕。 在被人带下楼的时候,元绫芷看到周围还有人。 其中几个服务员好像要拦住他们,却被温叶臣的人挡了回去。 “别乱动,不然我告诉这里所有人说你跟他偷奸。”温叶臣带着元绫芷,警告道。 元绫芷脸皮薄,知道一旦这种话被温叶臣说出来了,那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 于是她被迫安静下来了。 在回温叶臣在这里的住处的时候,元绫芷想死的心都有。 再次落在温叶臣手里,没有苍琴白的帮助,她只怕这辈子都跑不了了。 “你在杀荆文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我要是也能死在萧承殷手里就好了,这样,你一下能少两个竞争者。” 元绫芷被他绑着,由于姿势原因,她被迫用头枕着温叶臣的肩膀。 “没有,我不希望你出事。”温叶臣跟她坦白。 元绫芷呵了一声:“你把我杀了吧。” 回去也是受辱,不如一死百了。 “怎么会,我舍不得,绫芷,你明明知道我很喜欢你,你之前为什么要总伤我的心?”温叶臣伸手捏着她的头发捻了捻,然后拍拍她的头,说道:“现在还是一样的。” “……”元绫芷不说话,闭上眼睛,任由温叶臣摆弄。 “你在想谁?萧承殷吗?” 元绫芷还是不答。 “你那么想他,我就叫人把他的头砍下来,然后封在罐子里,摆在客厅里面,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 “不过可惜,之前没能弄死他,都怪你,绫芷,你为什么要救他?冰川那么冷,冻坏了可怎么办?” 元绫芷深吸一口气,忍着那种强烈的恶心,试探温叶臣:“是你指使瞿同弄死萧承殷的吗?” 温叶臣没有回应是或不是,这让元绫芷心里有了底。 “你怎么把他救上来的?他在河里泡了那么久,居然还能活着。”温叶臣问她。 “我用绳子把他拉上来。”元绫芷说着,感觉到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在施加力道:“然后我给他做人工呼吸。” 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又是加重了几分,元绫芷便带着那种报复的快意继续说下去: “做完人工呼吸,他身体很冷,我就把我的衣服脱下给他盖着,我还给他搓手,他的手当时血红血红的,不过后来我给他取暖了。” “做好避风的洞口后,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就在火上把他的衣服烘干,他就在旁边睡着,第二天,我们还——” “够了!”温叶臣突然厉声打断元绫芷说的话,眼神也凌厉起来:“你贱不贱?” 元绫芷不屑地看他,用最大限度将头扭过去。 结果温叶臣马上伸手把她的头掰回来。 “怎么,想听我跟他还发生什么了?”元绫芷不放过任何攻击温叶臣的机会:“你明明知道我一旦开口就要说你不爱听的,你还非要让我对着你,你贱不贱?” 然而温叶臣把手指伸进她的嘴里,这是元绫芷万万没想到的。 她想向后缩脖子,却被温叶臣另一只手扣住后脑勺,被迫承受那两根手指的侵扰。 温叶臣不说话,就那么发着狠看着元绫芷,两根手指在元绫芷口腔里搅弄,里面受到刺激分泌出的涎水没有办法流入食道,从嘴角溢出来。 温叶臣的手指很长,而且骨节分明,夹着的舌头被骨节咯到,发出阵阵酸胀的感觉来,甚至只要他微微施力,指尖就能完全截住元绫芷呼吸的路径。 元绫芷刚开始还能挣扎几下,后来因为氧气的缺失,便由着温叶臣,让他在自己口腔里拨弄。 等到最后温叶臣完全撒手,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下次再这么对我说话,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温叶臣对她说。 元绫芷的头被他抬起来,拿着帕子擦净了刚刚被逼出来的口水。 “听到了吗?” 温叶臣用手背拍拍她还潮湿的脸颊,元绫芷恢复意识,忙不迭地点头。 刚刚那一回,元绫芷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元绫芷安静地点头,温叶臣似乎也是看着舒心,拍拍她的脸算作安慰。 之后她再也不敢招惹温叶臣了。 第197章 “你居然还想着从头再来?!” 回到温叶臣在这里的宅邸后,元绫芷就被关在楼上,而温叶臣每天都很忙,不是在书房处理事务,就是在茶室见人。 府邸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元绫芷在楼上看着,都没有见过清净的时候。 好不容易能跟温叶臣说上话,就是晚饭的时候。 而元绫芷也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开口便是: “让我见苍琴白。” “不行。” “为什么?我都跟你回来了。”元绫芷看他那么坚决,立刻就恼了,啪地摔了碗筷质问温叶臣。 温叶臣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等把你的人一网打尽再说,眼下,你最需要做的事,是祈祷你跟我说的地点是真的。” 元绫芷愣住了,一时间被温叶臣说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含糊道:“什么啊,他们没被我派出去办事的时候,大多时间都不在那里。” 温叶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皮也放下手里的餐具:“那你可以把他们可能所在的地方说出来,只要我按照你现在所说的这个地名,派下人去,抓到五个以上我就让你见她。” 元绫芷听到之后立马就感觉眼下见苍琴白没有多大的希望了。 一边是陪着自己长大的姐姐,有一边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这如何让她做出抉择? “绫芷,你说吧,你说了我立马分出人去找他们。” 元绫芷此时有一种想拿旁边的餐刀杀了他的冲动,可是看着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保镖,她自知不是对手,于是那一点愤怒便无力地消隐下去。 “我不知道,你让你的人去找吧,如果山庄那边没有人的话,估计是他们都出去了。” 元绫芷这个解释很苍白,是个人都能看出她这说的话就是在骗人,可是温叶臣还是温和地笑了笑。 “那江声寒在哪里你总该知道吧?他可是跟你一起出去的。” 元绫芷只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似乎这样就能拒绝跟温叶臣的交流。 “不知道我间苍琴白,让我见一下计瀚海总行吧?他应该也在这里吧?” “不行。” “怎么什么都不行?!我做什么你才满意?!”元绫芷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手旁边的水杯向温叶辰扔过去。 温叶臣反应很敏捷,微微偏头就躲过了元绫芷朝他扔回来的水杯。 在水杯被旁边的人捡起来,然后恭敬地放在桌子上后,温叶臣温和儒雅的脸上换上了被攻击之后的伤心: “我跟你分开这么久你却只想着别人,来这里这么久从来都不问我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 元绫芷冷着脸面对他:“我为什么要问你好不好?我巴不得你去死!” 温叶臣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隔着餐桌互相看着。 元绫芷看到他眼底泛上丝丝的泪花。 元绫芷现在的心又冷又硬,在温叶臣脱去矫饰之后,她发现温叶臣也只是卑劣的不能再卑劣的一个人罢了。 “绫芷,你真的就没有想过要跟我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他才不要重新开始,从温叶臣害死荆文开始,他就应该料到自己跟她元绫芷早有这么一天! 元绫芷在心里怨恨地想着,下一秒她就把实话说了出来:“你杀死了荆文还有我的孩子,现在幽禁苍琴白,我们两个早就没有以后了!你居然还想着从头再来?” 温叶臣没有再说话,只是吃完剩下的几口饭后便匆匆上了楼。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与安陵之被府邸前院的一阵嘈杂声吵醒。 当她恼火地扯开帘子打开窗户往下看去时,才发现是有人进来了。 被人接着,佣在中间的人,与安陵之看不清,可是定睛一看竟然是苍琴白。 元绫芷几乎是在瞬间转身,鞋子都还没穿好就用脚拖拉着它往楼下跑。 到楼下见到苍琴白的时候,元绫芷几乎要激动得哭出来了。 苍琴白现在的脸色很不好,长时间的幽禁让她的精神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看向元绫芷的时候眼神还带着木讷,直到元绫芷握住自己的手面对面,她的的瞳仁才晶亮起来。 “元绫芷。” 她的声音沙哑,握着元绫芷的手也虚脱无力。 而元绫芷只有向上托着她的手,她的手才不至于掉下去。 眼下的元绫芷除了激动更有担心和忧愁,在稳定了一下心神过后,她问苍琴白:“你现在怎么这么瘦?他们不给你吃东西吗?你还怀着孕,他们怎么能这样?” 苍琴白无力地摇摇头,好像长时间的幽禁对她整个人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唯一能做出的表达也仅仅是对元绫芷的眼神交流。 元绫芷见她状态不太好,便赶紧叫人扶她去楼上自己的房间。 自己则去厨房那边给苍琴白弄点吃的。 而经过客厅的时候,元绫芷看到温叶臣就在沙发上坐着,原本她想把温叶臣当空气,却不想温叶臣忽然叫住了他。 “我叫人做了血燕燕窝,你上去端给她吧。” 元绫芷看了他一眼,不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现在这个节骨眼,她不能对温叶臣说出抱怨的话,否则会让温叶臣觉得他得寸进尺,可是苍琴白被他们搓摩成那个样子,元绫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个气她不能正面撒在温叶臣身上,只能将目光转向苗金盛。 端着燕窝进门的时候,她还看到苗金盛在门的一边守着,元绫芷上去就给他结实的一脚: “滚一边去,让别人守着。” 苗金盛说不出什么来,嘴唇蠕动一番到最后也讲不出什么来。 苗金盛也知道元绫芷为什么这么对他不好,自知理亏,挨那一脚就算挨了,便叫人顶替他的位置。 弄走那个碍眼的之后,元绫芷端着燕窝和其他吃食进了房间,并且把门带上了。 在窗户边藤椅上坐着的苍琴白听到门那边有动静,转过头便看到是元绫芷进来,于是虚弱地朝她扯起一个笑容,但眼底是融不开的担忧。 “你快坐下。” 眼见得苍琴白要站起来,元绫芷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扶她坐回去。 第198章 他打算利用这个孩子要挟陆家。 在短暂的因为相聚激动过后,苍琴白眼里浮现起又急又气,她拉住元绫芷的手: “元绫芷,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后就在北境呆着,不要再管这些事了吗?可你现在怎么又落在温叶臣手里了?” “不是我想多管闲事,”元绫芷顾念着她还怀着孕,语气里带着急于解释的担忧:“可是整件事关系到我,如果我不插手,谁能阻止真理会的人呢?” “我知道当初的内幕,我又怎么能昧着良心不管呢?” “你不知,他在当上真理会会长之后,跟罗霖译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而你派到真理会做策反的人都被温叶臣他们团灭了!这些,你都看不出来吗?” “可是我没有选择,”元绫芷想起那些惨死的手下,心里又是一阵悲伤,眼里带着泪水:“再怎么难,我也要硬着头皮弄下去。” 看见苍琴白还要说什么,元绫芷赶紧转移话题。 她看着苍琴白的肚子,问:“这孩子几个月了啊?” “不到五个月。” “好,等她生出来了我做她干妈。” 苍琴白脸上并没有笑容,她伸手跟着元绫芷抚上肚子:“陆黎瑞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温叶臣把消息封锁了。” “……”元绫芷沉默地收回手,接着说道:“我会把你救出去的,你放心好了。” 苍琴白朝她无力地笑了笑,然后看向窗外,充满迷茫:“我这不比之前,能跑能跳的,现在有了这个孩子,跑两步都不能。 “被关了这么久,我也算看出来了,温叶臣以后可能打算利用这个孩子要挟陆家。 “他现在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只不过是在等罢了。” 苍琴白说的这个话的时候,元绫芷出了一身冷汗。 她之前从来都没往这个方向想,如今苍琴白说这话,犹如一语点醒梦中人。 要是情况真的像苍琴白那样发展的话,元绫芷根本想都不敢想之后的形势是怎样的严峻。 “其实,我也有想过一了百了,把这个孩子弄死,”苍琴白心力交瘁:“可是那样太造孽了,我下不去手,她毕竟还流着我和陆黎瑞的血。” “总有办法的,”元绫芷安慰道:“我不会坐以待毙的,你信我。” “但愿。”苍琴白喃喃道:“可如今温叶臣在真理会只手遮天,你要怎么跟他抗衡呢?更何况,我来的时候,就听说你的人又被他杀了一波。” 元绫芷皱眉不语,然而在迷茫和难过中,计上心头——她忽然想到了萧承殷。 “没事,我可以找人。” “什么?”苍琴白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我可以叫萧承殷的人来!”元绫芷怕被监听,拉过苍琴白来,让她的耳朵靠近自己。 “他能行吗?”苍琴白一脸拿不准的神情,问她:“而且,你怎么会联系到他?” “说来话长,但是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元绫芷信誓旦旦道:“等我们都出去了,我再跟你细细解释。” 苍琴白也是愿意脱离温叶臣的控制的,就算萧承殷不靠谱,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她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不过你要怎么联系到他呢?” “温叶臣没有切断我跟外界的联络,他肯定以为我要靠这个叫我自己手底下的人来,到时候好一网打尽——他现在还不知道我跟萧承殷重新联系上了。”元绫芷说道,然后想了想: “我先看看萧承殷他那里有多少人吧,不行的话只能联系江声寒把我的人也叫来了。” “嗯,好。”苍琴白很信任地点点头。 “我现在就联系萧承殷,他也在休假,估计回复得很快。” “好。” 元绫芷利索地打开光脑,点开可以定位的程序,在萧承殷聊天框里发了一句: “你在不在?” 萧承殷很迅速地回应,几乎都不到十秒:“怎么了?” “我需要帮忙。” “我现在就过去。” “先别着急,记得带人,我被温叶臣扣下了。” “行。” “你那边有多少人,我这边估计还能用二十几个,温叶臣宅邸现在我估摸着有五十几个看守。” “没事,我这边能调八十个,你的人能不动就不动。” “我这边已经套到话了,他们今年上半年要把核心晶元送出去的时候,他们那边的人起了内讧,到最后可能两边都没了,不然温叶臣不会那么拼命要杀我的人。” “嗯,这些等之后我们再详细讲。” “好。” 弄完这一大宗,元绫芷终于松了口气。 “怎样?”苍琴白问她。 “他说他带人过来。”元绫芷缓缓关闭光脑,看着地板发呆,缓缓道:“我还跟他说,尽量在晚上动手。” 计瀚海也在这里,被温叶臣关在地牢里,元绫芷打算到时候一鼓作气,把他也弄出来。 至于江声寒,元绫芷一到温叶臣这边的府邸,就立刻问了他现在在哪里。 万幸的是,元绫芷在之前就派他去安置计瀚海的父母了,被问话的时候,江声寒那边还能联系到,至少是平安的,而且他办的事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元绫芷那就放心了,也没跟江声寒说自己已经被温叶臣扣下了,免得他担心一时脑热带人过来救她。 更何况,她元绫芷这边的人要是都来,那肯定正中温叶臣下怀,全军覆没了。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窝在卧室里看书,苍琴白躺在她旁边。 很安静,几乎在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我感觉现在很像小时候,我晚上怕黑,我就来找你睡觉。” 苍琴白听元绫芷这么说,轻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搭在元绫芷看书的手腕上。 “我记得你那时候总是抱着你那个枕头和被子,先是扔到我床上,然后再跳上来。” 元绫芷侧身躺下去,头伸过去枕在苍琴白的肩膀处: “那时候多好,什么都不用管,荆文他们要是想凑热闹我们就把他们一脚蹬下去。” “对,我们那时候还让他们打地铺……” “哈哈哈哈哈哈……” 元绫芷笑着往苍琴白那里拱了拱,像小猪子。 苍琴白抽出手弹了一下她脑袋壳。 元绫芷立刻捂着脑袋说好痛。 “我哪有用力,是你太细皮嫩肉了。” 元绫芷刚想反驳,卧室那边的门就被人推开,打断了刚刚温馨的一切。 第199章 你真好,肯让我见苍琴白一面。 温叶臣走进来,身后带着人。 元绫芷和苍琴白警惕地看着他。 只见温叶臣挥了挥手,旁边跟着的佣人对着苍琴白做了个往外请的手势:“苍大人,给您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请您移步。” 元绫芷一听这话便有些不愿意了,她跟温叶臣说:“今天晚上我想跟她一起睡。” 温叶臣沉默不语,一双眼眸像宁静的深潭,蓄着汹涌的波涛。 元绫芷感觉到自己说出去的话像扔进深渊的谷底没有回应,便有些着急地看向苍琴白。 但很显然,苍琴白现在也是说不上话的那一个,她就算不想跟元绫芷分开,但是情势所迫也不能不顺着温叶臣的意思。 四目对上的那一刻,元绫芷看到苍琴白眼里带着担忧。 看着她被扶着出去,元绫芷不自觉地想上前,但是被温叶臣拉回去了。 “我想跟苍琴白一起睡,”元绫芷跟他说,心里的怒意根本不敢发作,生怕温叶臣回头把苍琴白怎么样了,便找补道:“就一个晚上,好不好?” “您不用担心,元小姐,您今天晚上不会孤单。” 就在元绫芷还在发愣的时候,一直跟在温叶臣身后,此时说话的年迈老婆子端着一个小盒子上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恭敬地放到床头柜上。 “这是什么?” 元绫芷问她。 老婆子谄媚地笑了:“好东西。” 元绫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感到一阵恶心。 她现在脑子乱乱的,闻见温叶臣身上的兰花气息更是一阵烦躁,于是她跟温叶臣道: “既然你不让我跟苍琴白一起睡,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好了,你们都走吧。” 温叶臣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元绫芷对上他深沉的眸光,意识到侵略意志过于强烈,便赶紧偏过头。 “一天过去了,你没有想对我讲的吗?绫芷?” “什么?”元绫芷看着最后的佣人被温叶臣授意离开了这个房间,才回过神来回应温叶臣的话:“你刚刚说什么?” 温叶臣并没有不耐烦,当听到卧室的门被人带上的声音发出后,他拉着元绫芷坐下来。 他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你没有想对我讲的吗?绫芷?” 元绫芷看了他半晌,暂时忍下对他的恨意,垂下眼皮作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来: “苍琴白怀孕了,可不可以对她好一点。” “我没有对她不好,除了不让她出门跟外界联系,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温叶臣跟她解释。 “嗯。”元绫芷知道自己现在是人微言轻,温叶臣就算有的话说的不合她的心意了,她也不能翻脸。 温叶臣手里全是她的把柄。 元绫芷低眉顺眼的样子似乎是取悦了温叶臣。 温叶臣伸出一只手把她的脸托起来,元绫芷不得不跟他对视。 “还有呢?” “没了。”元绫芷干巴巴地跟他说。 她看到温叶臣脸上闪过不快的神色,但还是靠着锻炼出来的忍耐力将它们隐藏了。 “我想听你夸夸我。” 元绫芷看着他,脸上是那样的柔和单纯,跟他那种心狠手辣的本质相差巨大。 她能夸他什么? 荆文和她的孩子都死在面前这个畜生手里,她元绫芷难道能忘掉那一切谄媚温叶臣吗? 元绫芷沉默地低头。 然而温叶臣还在在期待地等待着。 他们之间静默了好久,元绫芷缓缓道:“我不知道现在对你说什么。” 温叶臣有点着急了:“可是我在没有成功抓到你的人之前,就让你见苍琴白了啊。” 元绫芷抬头看他,盯了那么一会儿后,安静地问他: “在你眼里,这是恩赐吗?” 温叶臣没有否认。 仅剩的理智让元绫芷定了定神,忍着那种恶心道:“好吧,你真好,肯让我见苍琴白一面。” 温叶臣像是个大型犬,在听到元绫芷说这句话的时候,兴奋地站起来走了两步。 元绫芷看着他又重新坐下来。 “那你高兴吗?” 元绫芷机械地低下头:“高兴。” “高兴就好。”温叶臣笑着拉过她的手:“等把你的人抓住了,我们就回总部,然后举行婚礼,以后……” 元绫芷立刻把手撤回去。 温叶臣怔住了,看着她的脸,一时间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元绫芷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还问:“绫芷,为什么你要抽回手?” 看着元绫芷不愿意言语的样子,温叶臣:“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元绫芷感觉他这就是明知故问,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打直球道:“温叶臣,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们还适合有以后吗?” “为什么不可以。”温叶臣问她。 元绫芷压下即将翻涌上来的哽噎:“你说呢?” 温叶臣手上沾染了无数个至亲之人的鲜血,那血的主人,曾经也是元绫芷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到头来,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说“以后”? 然而温叶臣这个人从来都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他正色问元绫芷:“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姓萧的?” 元绫芷惊讶地抬头看他,没想到他连想之前的那些罪孽都不曾想过。 他此刻的脸色很可怕,在元绫芷面前暴露了本性。 元绫芷顾念着苍琴白还在他手里,继续做着低眉顺眼的样子:“没有,我没想着他。” “我不信。” “我没有。”元绫芷又重复道,在对上温叶臣的目光后,有补充道:“我没有骗你,真的。” “你就是有。” 元绫芷心里窝着火,看温叶臣那个样子,他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了,便不再反驳,沉默地低头。 “看,你就是有,不然怎么不会反驳我的话!” 仿佛是内心的揣测得到印证,他此时像一个将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气愤不已。 而元绫芷只觉得他是个弱智。 “我就说,在之前你怎么会救他?原来是旧情在啊!” 元绫芷此时只感觉好笑,终于忍不住反驳:“我没有,如果换成是你,我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可能的!你说这种话仅仅是因为我把那件事揪出来放到明面上了!”温叶臣此时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有什么好?让你记挂那么久?!啊?” 第200章 我什么时候跟你签过卖身契? “你别忘了,我才是原配!我跟你才是一对!你怎么能跟别人在一起呢?” 温叶臣大声质问她。 元绫芷冷冷地看着他,那种疯癫无状的样子,让她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痛苦吗?!” 元绫芷冷漠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几乎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我等了你五年!我要忍受着你在外面跟别人恩爱!我要忍受你不能跟我消息互通的痛苦!” “元绫芷!我忍受那么多,到最后,你告诉你不爱我?” 他现在呼吸都在颤抖,眼睛蓄满泪水,数年的委屈和隐忍仿佛现在一瞬间畅快地发泄出来。 元绫芷看着他,此时她已经什么都忍不了了,于是高声反驳: “让你痛苦的是罗霖译!不是我!你以为他当年撺掇我们两个是为什么?他没那么无私!那是他怕我去了帝都变心!是怕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如果把我比作给他做事的狗,那你就是那条狗链子!懂吗?” 元绫芷气愤地瞪着他看: “你以为他会多放心我!?你醒醒吧温叶臣!所有的因果为什么都落在我的头上?!你痛苦的根源是他而不是我!” 在元绫芷落下话音后,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她坐在床上,看到温叶臣缓缓转身,叹息的声音直击灵魂。 “但我的的确确是爱你的。” “爱?你去爱一个人就必须做好别人不爱你的准备,世界上从来没有你爱别人别人就一定要爱你的道理!”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我。” “我那时候是被罗霖译逼的!我当时连基本的三观都没形成!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说没有你我绝对是活不成的!我如果拒绝你那就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能明白吗?” 温叶臣带着那种不加矫饰的冷漠看向她:“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元绫芷差点呼吸不上来,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签过卖身契的?” 元绫芷问他,眼里泛着泪花,惊觉温叶臣成这个样子,中间必定有罗霖译的洗脑! “你是我捡回来的,那你就是我的。”温叶臣现在出奇地平静。 元绫芷看着他缓缓走到床头柜那里,缓缓打开放在上面的盒子。 “你能爱人,前提是你需要活着,而你没有我会死,所以你爱人的权力是我赐予的,现在,我让你爱谁你就要爱谁。” “你放屁!”元绫芷厉声打断他说话的声音。 然而温叶臣不为所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种吸引你目光的男人,消耗你精力的男人,致使你我关系不睦的男人,都该死。”温叶臣垂下眼睫,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玻璃小瓶。 在灯光照耀下,元绫芷看到里面的液体泛着淡淡的粉色。 “说到最后,我还是最怨你的,”温叶臣用指尖摩挲手里的玻璃瓶,目光移到元绫芷脸上:“你太聪明了,聪明到让我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绫芷,聪明的人往往都不老实。” 看着他手里拿着玻璃瓶缓缓靠近,元绫芷心里一阵惊慌,但还是斗着胆子质问温叶臣:“你又要给我打药吗?” 温叶臣并没有直接说是活着不是,而是缓缓回忆:“我现在很怀念去年的时候,北境的冬天那么冷,但是有你在我身边,感觉就像是在春天一样。” 他还有脸说,用禁药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差点就把她毁掉了! 元绫芷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后怕,不敢想当初如果没有苍琴白的介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可惜,我那时候总是在想,我应该能等到你神智清醒的时候说想跟着我,到时候再跟你做也不迟——但是苍琴白坏我好事,她什么都不说把人都给我扣下了,还把你给带走了……” 元绫芷不敢说话,生怕他回头折腾苍琴白,便垂下头,听温叶臣说那些她并不同意的话。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也回来了。”温叶臣重新坐到元绫芷旁边,他拿起手里的玻璃瓶,送到元绫芷唇边:“以后也有的是时间,那些跟萧成殷的账,跟苍琴白的账,我们慢慢算。” “你敢?!” 元绫芷一把推开他的手臂,找准机会就要离开这里。 却不想被温叶臣揪住后颈狠狠往床头柜上贯去。 她的额头撞在床头柜的棱角上,几乎瞬间让她神志不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被温叶臣卡住了下颚,嘴唇碰到又凉又硬的玻璃瓶瓶口。 她下意识伸手,想把覆在唇边的那块儿冰凉弄下来,却被温叶臣扣住手腕,紧接着里面的液体就被灌进嘴里。 液体入口带着轻微的粘腻,还有一种怪味,由于先前被温叶臣手心的温度暖过,液体还带着温度,跟弥漫的怪味儿配合着,让人作呕。 中间元绫芷不愿意配合,呛了好几口,最后还是温叶臣硬生生捂着她的嘴,重新让她咽下去的。 元绫芷此时意识都混浊了,但是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在液体流经体内的每一个角落后,都燃起一股燥热。 尤其是小腹,那种燥热几乎要烧穿内脏皮肉,狠狠鞭挞着隐秘至深的肌理。 元绫芷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温叶臣捞着她的肩膀翻转过去也没有任何挣扎。 看着温叶臣脸上浮现的得意笑容,元绫芷想张开嘴质问他刚刚那是什么,却在唇缝间溢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呻吟。 温叶臣把她放到床上,拍拍她的脸:“我不是弄死过你一个孩子么?现在我就可以还给你,不过我想在之后把他流掉,看看你是不是会像失去萧承殷的种那样痛哭流涕。” “你……”元绫芷艰难地咬着牙吐出字来:“好……没人性,温叶臣……你……你这辈子不得好死!” 温叶臣不言,在收拾好刚刚挣扎后的狼藉后,他上来跨在元绫芷正上方。 当着元绫芷的面,他一点一点,慢慢解开衣服上的扣子,然后扔到地上。 第201章 “不用我专门叫人去杀你了!” 因为药性的作用,元绫芷能感受到身体里的反应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强烈。 浑身都在发软,而难以启齿的地方在叫嚣着希望纾解。 她要被逼疯了,最后的一点理智在被药物侵蚀,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堕落下去了。 感官无限放大下,每次被迫与温叶臣指尖接触的地方都似乎燃起了火星,灼烧着她的肌肤。 温叶臣仿佛非常清楚她的状态,两手不安分地游移,在元绫芷的肌肤上肆意挑起难耐的欲火。 他还用手指扫了扫元绫芷的唇瓣: “想叫就叫出来,忍着对身体不好。” 元绫芷撑起眼皮怨恨地看着他,神志又被迫卷入肮脏的泥沼。 看到元绫芷不配合,温叶臣笑了笑: “不叫也好,我不喜欢吵的。” 说完,他把旁边元绫芷刚脱下的睡衣扔到地上,手搭上腰间的皮带。 元绫芷神志迷惘地看着卧室的天花板,听到温叶臣那边金属碰撞的轻响。 然而静默几秒后,她听到更大的声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窗外的玻璃碎裂,萧承殷带着人凌空向下跃进来。 在温叶臣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萧承殷飞身一脚把他踹到后面的墙上。 温叶臣反应敏捷,短短几秒迅速在旁边的地上打了个滚妄图夺取主控权。 “萧承殷?!好啊!不用我专门叫人去杀你了!” 萧承殷面色像覆上一层寒霜,抄起手中长刃横着向温叶臣眼睛划过去,刀刀致命,温叶臣身手敏捷,在躲避的同时力图找准萧承殷的弱点,打他个有来有回。 元绫芷来不及去看,便被萧承殷带来的人扶起来。 “隔壁……隔壁还有苍琴白,怀着孩子,地牢里还有对找到核心晶元……来说特别重要的人。” “我们明白,请您尽快转移。” “好……”元绫芷虚弱地点点头,扶好肩头被人披上的大衣,避开正在与萧承殷打斗的温叶臣,趁乱匆匆跟着萧承殷往楼下走去。 元绫芷带着他们走到苍琴白的屋子处,看了看周围到处都在火拼的环境,很肯定地跟他们说:“苍琴白就在这里。” 打手一脚踹开那个门子,带着人就冲进去,元绫芷怕吓到苍琴白,也匆匆跟着人进去。 卧室里,苍琴白也没有睡下,而元绫芷他们进来,好像是她早已预料的事情。 “元绫芷!他们打起来了吗?” 苍琴白看到她,立刻快步走过来,拉住元绫芷的手道,急切地问。 “是的。” 苍琴白很激动地笑了一下:“太好了,要是能把温叶臣那些人一网打尽就好了!” “这怕是很难办到。”萧承殷带来的人忽然说。 “为什么?”苍琴白问道。 “我们看了周围的一些情势,发现这里,真理会的人很容易支援过来,我们带的人数有限,只能短时间拖住,所以我们打算转移完你们就收手。” “行。”苍琴白点点头:“那地牢里还有一个,快去把他弄出来,我们就跑吧。” “好。” 元绫芷忍着身体里发作的药性,咬着牙蹒跚地跟他们偷空往外跑。 中途,到处都是在打斗的人们。 那些因为打斗冒出的火光照进元绫芷眼里,她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眩晕。 而苍琴白挽着她的胳膊,几乎现在是拖着她往前跑。 身体里的药性越来越汹涌。 “苍……苍琴白……我跑不动……跑不动了……” “别啊!能不能跑出来就在此一举了!” “我……我被温叶臣喂药了……怕是跑不远。” “坚持啊!再往前两步,我们就可以跑出去了!” 元绫芷用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恢复了几分清醒,用力往前跑了几步。 温叶臣府邸外面,萧承殷的人早就已经料理好,安排的一个飞行器已经为元绫芷和苍琴白她们打开门了。 “地牢的那个呢?”元绫芷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去问一路护送自己的人。 “您放心,人肯定给您平安带到!” 说完,那人利落地关上门,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府邸,元绫芷终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转头看着苍琴白——她的脸上也卸下了疲惫和忧愁。 当四目对视的时候,苍琴白伸手将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处:“你若是累,就先睡会儿吧。” 元绫芷有些为难,而苍琴白看到她的神情,似乎心领神会,她换了个姿势,将元绫芷抱在怀里,一只手好巧不巧放在元绫芷嘴巴上。 “先凑合着吧,这里没有医生。” 元绫芷咬着舌头维持一丝理智,昏昏沉沉地靠在苍琴白的肩膀上半昏睡过去。 萧承殷的人把他们带到临市,在萧承殷的住处安顿下来。 后半夜,元绫芷迷迷糊糊地听到苍琴白的声音,同时感觉到有人背着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 在被放到床上后,她又听到这里的人们呼喊医生的声音。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元绫芷感觉到手臂被刺了一针。 之后,身体便比之前好受多了。 只是那种烦人的燥热总是隔一段时间刺激她的神经。 好在苍琴白一直陪伴着她,身边有个同性躺着,让元绫芷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只是等到第二天,元绫芷再睁开眼去看苍琴白待的位置的时候,却发现苍琴白已经不在那里躺着了。 取而代之的是萧承殷。 他的睡眠一直都很浅,听到元绫芷那边有动静,他也醒了。 元绫芷忽然间感到一种奇怪的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萧承殷先开口了,似乎是看透元绫芷想问的话,便提前解释道: “你昨天乱动,差点拍到苍琴白的肚子。” “啊?那她没事吧?” “没事,我看她太累了,我就让她去休息了,然后我看着你。” 元绫芷不知道自己昨天什么样子,脸憋得有些红,便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 “那你有没有联系陆黎瑞?苍琴白的孩子是他的。” “我已经联系陆家那边了,陆黎瑞正在往这里赶。” “那就好——不过——” “我让他暂时保密了,等核心晶元有着落了再把所有消息散播出去,”萧承殷跟她已经熟到话只用说一半就能心领神会的程度了,他看着元绫芷:“昨天一切顺利,温叶臣那边没有你一个把柄了。” “好……” 第202章 要把真理会做的事都公之于众! 静默半晌后,元绫芷找不出话来说,便硬找话: “那你没事吧?温叶臣很厉害的。” “我没事,就是擦破了一点皮,不要紧。” 元绫芷有点不好意思,又静默半晌后,又问:“那你的人呢?都有平安回来吧?” “我们没有恋战,都回来了。” “嗯。”元绫芷点了点头,然后觉得这样太苍白了,便又说:“这次多谢你了。” “没事,只是昨天我斩下了温叶臣的左臂,没有及时带回来。” “啊?真的啊?”元绫芷眼睛亮起来,毫不掩饰地跟他说:“你好厉害。” “……” 萧承殷表面上不动声色,仍然保持着严肃,而在他们两个之间的空气静默两秒后,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 “你去干什么?”元绫芷问他。 “我看看陆黎瑞还有多久到,我好安排人去接他。” 看着萧承殷随便在身上披了件外套就出去,元绫芷重新躺回到床上,打算继续休息。 至于别的事情,需要等眼前的一些零碎事情妥善完成才好。 中午的时候,陆黎瑞过来了。 没有在元绫芷印象里的桀骜,脸上带着那种得知自己妻儿遭遇后的彷徨和焦急,在门厅里看到等着自己的苍琴白,他什么都来不及管,快步冲上去,抱住苍琴白。 苍琴白被他抱着,眼泪也止不住往上涌,与生俱来的理智压不住被幽禁几个月的委屈,也在低声啜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估计是在路上,萧承殷大致给他讲了一下事情大概,所以现在陆黎瑞什么话都没说,抱着苍琴白垂泪,一边安慰还一直跟站在旁边的元绫芷道谢。 “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谢谢你,元绫芷。” 面对陆黎瑞投过来感激的目光,元绫芷轻轻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并且说: “能把苍琴白弄出来还有萧承殷的功劳,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陆黎瑞之前跟萧承殷不对头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他回头看向萧承殷说谢谢的时候几乎差点要鞠躬。 元绫芷:“人回来就好。” 元绫芷刚开始因为萧承殷那边的原因,老早看不上陆黎瑞那种桀骜不驯的脾气,还怀疑过他这种人跟苍琴白一起了会不会对苍琴白不好,可是现在看着他现在为了苍琴白那眼泪都没断过,而且感谢的话还轮番说出没有停歇,便不忍心再说别的话。 “你没事吧?” 跟他分开一段距离之后,苍琴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没事。” 接着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孩子也没事。” “只要你没事就好。”陆黎瑞跟她说:“都是我不好……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苍琴白嗯了一声,转头去看了一眼元绫芷。 元绫芷跟他对视上,立刻心领神会: “陆黎瑞,你可知苍琴白之前所经历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元绫芷跟陆黎瑞直接坦白:“现在的真理会早就不是先前的了,苍琴白之前因为不同意组织做出叛国的行为,被人关禁数月,就连我也是在事发两个月之后才知道的。” “真理会将信息封锁,不允许你们这种在他们背后支持的世家知道,所以你不必自责。” “太猖狂了!他们居然作出这种事情来?!我现在回帝都把真理会做的事都公之于众!” “不可。”萧承殷突然说道。 “为什么?!” 陆黎瑞太冲动了,元绫芷现在有些后悔刚刚一口气说那么多了——应该循序渐进的。 “你若是那样做的话,会打乱我的计划,这种事情牵一发动全身,更何况真理会存在这么久,怎么会说打掉就打掉?”元绫芷跟他说。 陆黎瑞扭头看着她:“怎么说?” “请移步到书房,我跟萧承殷细细跟你讲。” 到这里,陆黎瑞有些由于,但是旁边的苍琴白捏了捏他的手臂,好像在提醒什么,便回应道:“好。” 于是元绫芷三人由温叶臣带着去到书房。 当看到苍琴白也跟着坐下,有一种也要参加讨论的样子,陆黎瑞问她: “昨天你折腾了一晚上,会不会很累,你要不去休息?” 苍琴白摇头说道:“不要紧,我也想听。” 听了这话,陆黎瑞便也不再言语,把自己椅子那边的软枕抽出来垫在苍琴白的腰后。 等到门被重新关上后,房间里只剩下元绫芷萧承殷和她们两个。 元绫芷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清清嗓子,说道: “先说我怎么脱离真理会的吧,我是从帝都转移后,回到真理会总部,看到罗霖译在总部开娼馆,然后我就走了,之后罗霖译要杀我灭口,好几次死里逃生,只能在北境那里装哑巴苟且偷生。 “后来北境开始打仗,就是在那段时间,从真理会那边逃出来的人们找上我,告诉我真理会那边要把核心晶元转移出境外——” “啊?!那怎么能成?!”陆黎瑞一听就急眼了,头脑发热一下子站起来了:“好不要脸!他们怎么能用着我们的钱卖国?!” 坐在他旁边的苍琴白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皱了皱眉毛,坐在椅子上拽了拽陆黎瑞的衣袖。 “而他们又告诉我苍琴白因为不同意真理会高层做的这个决策被关起来了,我又不得不管这个事。”元绫芷看着陆黎瑞重新坐下来,叹了口气道: “之后阴差阳错的,北境那时候不是在打仗么?青壮年根本不够,所以我当初就算是个哑巴也给我录上去了。 “还没训练我们半个月,就把我们推到前线,我那时候是医疗兵,救着救着人之后就给我评先了,萧承殷当时又缺了个文员,就把我给补上去了,这才有我跟萧承殷重新认识了。” 说了这么多,元绫芷没有停止的意思,在深呼吸一口气后,她环顾了其他三人一下,然后继续往下说。 “中间我一直在找核心晶元的下落,我这次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个人在之前参加过核心晶元的转移任务,后来察觉到端倪便离开了真理会,于是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突破口,而我这两天也真的联系到了他,通过他,我也确定了核心晶元的具体位置。” “真的吗?”在旁边一直沉默的苍琴白问她。 第203章 “我们要的,就是瞬间翻盘!” “计瀚海给我提供过信息,说在他离开真理会半年后,他之前的朋友——负责运送核心晶元的人们起了内讧,我估计是一些还有良知的人在知道真相后做出了抗争——现在那个人被救出来了,我今天晚上可以再问问。” 不过提到计瀚海,元绫芷想起来从自己意识清醒到现在,她还没有见到计瀚海一面呢。 于是她问旁边的萧承殷:“对了,计瀚海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手上的皮都被温叶臣的人剥下来了,因为失血过多,现在还昏迷着。” “那应该能活吧?” “能。” “那就好,”元绫芷点点头:“活着就行。” “那我现在呢?”陆黎瑞问元绫芷:“我能帮上什么忙?” “你现在保护好苍琴白就可以了,我们尽量不让我们的把柄落在真理会那边,”元绫芷反应很迅速地说:“等到我们真的夺回核心晶元,你这个人会很关键。” 陆黎瑞:“我?” 元绫芷很肯定地点点头,接着作出解释:“没有核心晶元,之后的一切都是空谈,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弄到就将真理会的现况散播出去,必然不能短时间扳倒他们,而且你如果当了这个出头鸟,他们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就会报复你和苍琴白,甚至连带上你们整个家族。” “打草惊蛇,这么做属实不是上策。”听完元绫芷说的话,苍琴白也应和道,这句话明显就是跟陆黎瑞说的,让他先克制刚刚的冲动。 “我们既然要扳倒真理会他们,就要一鼓作气,绝对不能给他们一点翻身的机会!”元绫芷说得斩钉截铁:“我们要的,就是瞬间翻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在元绫芷说完那些话之后,她看到陆黎瑞他们陷入沉思。 “你有些太理想化了,就算我可以说动那些世家倒戈,可眼下还是王权专断,难道我们到时候要跟王室合作吗?” 元绫芷下意识看了一眼萧承殷——毕竟他是这里唯一一个保王党出身的。 而萧承殷此时也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对上元绫芷的视线。 而他脸上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看向元绫芷眼神里似乎在说:“我又不是保王党,你们随意说什么。” 元绫芷接收到信号,重新看向陆黎瑞:“那我们除了王室那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好吧,”陆黎瑞大手一挥,似乎在脑子里想这些想得有些烦了:“只要能夺回核心晶元,只要能阻止真理会那边卖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这次回去,什么消息也别走漏,等我这边的消息。” “好。”陆黎瑞点点头,转头看向苍琴白:“那你这次跟我一起回去吧?” 眼见得苍琴白有些犹豫,元绫芷便说道:“你去帝都是最好了,至少比跟着我们留在北境安全,北境那里很乱。” 苍琴白听她说完,便低下头嗯了一声。 “元绫芷,这次再分别,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是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温叶臣阴险狡猾,一定要打起一万分的警惕来。” 下午给他们送行的时候,元绫芷被苍琴白拉住手,万分不舍。 “你放心,”元绫芷宽慰地伸出另一只手拍拍她:“有了之前的教训,我一定长一万个心眼,再说了,我还等着你的孩子出世叫我一声干妈呢。” 苍琴白低声哽咽了一下。 元绫芷为了活跃气氛,哈哈笑了两声:“你之前可冷若冰霜了,现在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 “我没有,你别说了……” “唉,会不会是不是你有孩子的缘故啊?我听说女人有小孩子的时候非常容易情绪化的,我之前怀着跟萧承殷的孩——” 元绫芷说话说一半顿时就愣住了——她跟萧承殷的孩子去年就死了。 那种事情怎么能跟苍琴白的活胎做类比呢?而且—— 元绫芷后知后觉地转头,将目光落在旁边的萧承殷那里。 可他好像是刚碰巧地转过头,元绫芷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元绫芷现在只希望他没听到,就算是听到了,他也别往心里去。 看着苍琴白被罗黎瑞扶着走向飞行器那里,元绫芷突然生出羡慕的感觉来。 那种安逸和平静。 “真让人羡慕啊……”元绫芷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喃喃道。 萧承殷安静地站在她旁边,等元绫芷转过头看他的时候,她发现萧承殷一开始就在注视着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 “苍琴白回帝都了,等这些所有的事情办完后,你会留在那里吗?” 元绫芷对上他的眼神,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 萧成殷的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出口,然而元绫芷打算当作看不见。 “等计瀚海醒了,我们就立刻回北境。”元绫芷很认真地先发制人,堵住萧承殷要说别的事情的意愿:“你说呢?” 在沉默半晌后,萧承殷才说:“行。” “现在我先看看计瀚海那边怎么样。” “好。” 萧承殷让人用最好的药医治计瀚海,元绫芷回到家里看了看他的伤势,确实是很惨烈。 “他这样的情况,还能再问出话来吗?” 在离开计瀚海养伤的房间后,元绫芷听到萧承殷说出她自己也担心的话。 “问不出来也要问,”元绫芷狠着心咬着牙说道:“撬也要撬开他的嘴。” 计瀚海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元绫芷早就看出来了,光是说几句话就被吓哭的人,肯定意志不坚定。 萧承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元绫芷却捕捉到他眼里的细节,便问道:“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已经问出东西来了吗?” “他肯定还有东西没说,”元绫芷很肯定地说:“当初的情况是,他的朋友请求他暂时保管核心晶元,他拒绝了,之后在他的叙述里就没了下文,你不觉得蹊跷吗?” “那你想问就问吧。” 第204章 "瞿同是真理会的人。” 晚上的时候,元绫芷听到佣人过来说计瀚海醒了,连饭都没吃完,便急匆匆地上楼去看了。 可是不想,走到门外的时候她被门外刚退出来的医生拦住了。 “元小姐,人现在刚醒,有什么事情等八点之后再说吧。” 元绫芷听到他这么说,意识到是自己太心急了,便缓缓对着门往后退了两步:“好,那我晚点再过来。” 等她灰溜溜地重新回到餐桌吃饭的时候,萧承殷还奇怪呢:“你怎么这么快下来?” “计瀚海现在需要休息,一声不让我立刻问他话。”元绫芷不服气地撇撇嘴,将剩下的饭都吃完。 “其实我觉得不必这么心急。” “不,很需要,”元绫芷反驳道:“做完这个事,还有别的事情等着我们处理。” “还有什么?” “瞿同。”元绫芷跟他说,又观察了他一下脸上的神色,继续说:“我在温叶臣面前试探过他。” 萧承殷不言,等着她说话。 元绫芷坐在他面前,心里踌躇了一会儿,一鼓作气地说道:“那次在冰川暗河里,就是他指使瞿同弄的你。” “……” “我早就在想,他瞿同什么后台都没有,他敢弄你?”元绫芷没好气地抱着双臂,恨恨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所以瞿同是真理会的人。” “没错。”元绫芷非常肯定地跟萧承殷撂下这句话,然后面露凶光:“之前我们不弄他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我们就走着瞧。” 萧承殷想了一会儿,又沉吟一番后,说道:“证据我都有保存着。” “那就行,等我们回北境,咱俩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我们需不需要把找核心晶元的事排到这件事后面?” 元绫芷在心里默默盘算一会儿,道:“计划还按照之前的进行,等弄他的事放到我们请假回去再说。” “行。” “对了,我还忘了跟江声寒他们联系一下呢。” 元绫芷突然想起来江声寒还在给计瀚海的父母找落脚的地方,从被温叶臣捕捉到现在,他们两个没有一点交流的机会。 “你等一下,我看看江声寒那边怎么样。” “好。” 萧承殷话音落下,元绫芷再次从座位上离开。 “江声寒,你现在在哪里呢?” 元绫芷听到那边的江声寒吃东西的声音:“我刚安顿好那俩老人,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听着江声寒一如往常的声音,元绫芷感觉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终于落在地上。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没啊,”江声寒在那头说:“怎么了?我听你语气怪怪的。” “我带计瀚海回去的时候中了温叶臣的计了,昨天晚上才出来。” “啊?!”江声寒在那边的音量不只拔高了一个度:“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跟我说?我好带人过去——” “带人过去才是正中温叶臣下怀了!”元绫芷没好气地说道:“那个苗金盛带的其中几个人是过来假意投诚的!等到我们找到计瀚海,他们就不用找了!” “啊?那……那怎么办?”江声寒结结巴巴地问,明显已经慌乱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叫萧承殷帮忙的。”元绫芷严肃地说:“只是之前负责调查计瀚海的那些人已经被温叶臣杀了。” 两边陷入长久的沉寂。 过了好久,江声寒说:“下次有要加入的人,我不让他们立刻接触这么重要的事情了,都先观察一段时间再看他们适不适合加入我们。”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责,没有听到元绫芷的回应,他又说:“对不起。” 元绫芷想生气都没气撒,万般无奈下:“这次我们都长个教训,毕竟我们这边才弄起来不久,没有严格的规定,等回去了,我把蓝溪叫出来,我们三个一起拟定一个规定,到时候都按照那个办事。” “行。”江声寒立马应下:“加上苗金盛,这次假意投诚的人有多少个啊?” “我知道的就十几个,”元绫芷说道:“还好,我跟苗金盛见面的地点不是我们总部,如果苗金盛的人知道的话,我想温叶臣也不会直接问我我的人在哪里。” 江声寒说道:“那我们现在的人大概有一百四十个,也差不多。” “别把情况想得太乐观,温叶臣那边的人手比我们多十几倍,”元绫芷说完,又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别来找我会和了,你直接回北境吧,明天我也要回去的。” “好。” 等把江声寒那边的事情吩咐好后,元绫芷关闭光脑,重新回到客厅那里。 她在地上一个起跳,然后整个身体就栽到萧承殷旁边的沙发上。 “累死我了。”元绫芷嚎了一声,闭上眼,抬起手臂将它搭在自己的眼睑上。 “怎么了?” “到处都是事,”元绫芷疲惫地揉了揉眼,语气恹恹的:“从今年上半年我跟那连轴转一样,就没歇过一次,累死人了。” “我叫人给你捶捶背。” “身体上累,心更累。”元绫芷叹了口气:“我还想起来一件事——蓝溪现在还不知道苍琴白已经被救出来了,我现在还要给她说——唉,算了,过两天我让她请假回来,连带着别的事情一起跟她说了。” “那……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打算在哪里过?” “啊?生日?” 要不是萧承殷提起,元绫芷根本记不起这个事情来。 “现在这个情况……我过生日?我忌日都不过。”元绫芷现在心头一片烦躁:“等事情都弄清了再说别的。” “……” “好了,我现在要眯一会儿,等九点了你准时叫我。” “……”萧承殷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她,才说:“你要不要去楼上休息。” “不用,”元绫芷把屁股挪到沙发的妃位那边,自己躺下去,然后拽过旁边的一个小毛巾被盖在肚子上,闭上眼前一秒,她瞄了一眼一直注视自己的萧承殷:“记得九点准时叫我啊。” 说完,元绫芷翻过去,面朝沙发靠背,调整好舒服的姿势,睡过去了。 第205章 我不比温叶臣他们善良多少! 当被萧承殷叫起来的时候,元绫芷看到客厅那边落地窗的帘子紧密地拉着,灯也只开了寥寥几盏。 元绫芷迷迷糊糊地盘腿坐起来,昏暗中,她眯着眼看到萧承殷就坐在旁边。 “醒醒,九点了。” 元绫芷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上手搓搓自己的脸,然后把腿放下去,把鞋子穿在脚上。 “我上去洗个脸。”元绫芷嘟囔了一声,然后起身向楼上走去。 佣人给她打开灯,屋子里瞬间变得亮堂不少。 等元绫芷洗了把脸清醒了之后,她立马去了计瀚海的屋子。 元绫芷推开门的时候,她听到计瀚海在房间那头因为听到响动而受到惊吓的大喘气的声音。 “是我。”元绫芷走进屋子。 然而计瀚海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看着元绫芷的样子像是看见来朝他索命的厉鬼。 “温叶臣之后有在地牢里问你话吗?” 计瀚海显然是被吓怕了,他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 元绫芷见没有回应,便拉过旁边的椅子,打算跟他打胶着战。 “你要是不想回答这个,那我就问你另一个问题,”元绫芷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姿势:“今年上半年,你朋友难道就只跟你说了请你帮忙保管核心晶元,就真的没有别的了?” 计瀚海还是不说话。 元绫芷有些恼了:“你怎么不说话?是否他后续还跟你说了别的,你倒是说个是或者不是啊。” 长久的沉默下,元绫芷就跟他那么对峙着。 过了好久,她听到计瀚海带着哭腔说:“我……我不想跟你们合作了。” 元绫芷瞬间把眉毛竖起来:“你现在没有退路,你只能跟着我们,我把你父母都已经安顿好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他们……他们在地牢里威胁我,说我父母无论在哪里,他们都会找到,而且……而且……他们还拿你说事……说……说他们把你抓住易如反掌……我……我不敢了……” 元绫芷被他的话噎得说不出别的话来,她瞪着眼看着计瀚海那窝囊样儿,一阵无语。 “我不管,我的钱已经实落落地花在你父母身上了,你吃了我的好,你就要为我做事,”元绫芷摆出那种不做不行的架势来:“再说了,我不是跟你兑现了诺言,现在保住你的性命了吗?” “可是……那是萧承殷救的我……不是你……全程都是他的人在救我,不是你的人。” 元绫芷想一巴掌扇他脸上。 “是吗?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又怎么会带人来?再者,如果没有我这层关系,你以为他的人会看你一眼吗?”元绫芷眼神凌厉,极有威慑性地说道: “别总把显性的实力挂在嘴边,人脉资源照样是我的资本! “你没有的资源我有,你没有的人脉我也有,这就是除了我给你父母好处之外,你必须依附我的依据!” 计瀚海不说话了。 元绫芷又跟他说:“我觉得在你家里的时候,你朋友跟你联系的事你隐藏了些,你现在就跟我说,不要浪费时间。” 计瀚海的嘴唇蠕动一番,在元绫芷的注视下,最终什么也都没说。 元绫芷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她转身跑下楼,从厨房里拿出切肉的刀,又重新跑回楼上。 留下一头雾水问她话没有得到回应的萧承殷。 而计瀚海看到元绫芷拿着刀冲进房子的时候,差点就用那断掉的腿跑了。 他赶紧窝囊地摆手:“不要……你先冷静!你别杀我!我——” “计瀚海,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今天说就说,不说也得说!”元绫芷用刀尖直接比着他的脖颈:“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以为我很好心吗?我跟你说,你不跟我利益交换,我就不比温叶臣他们善良多少!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如果你如果对我没用,我也能干出来!” “我会把你先杀死,然后再把你父母赶出来!” 计瀚海都快吓尿了,他丧着脸子:“可是……可是……我已经跟你说了啊——” “我要的是你从始至终都要配合我所有的事情!不是只图你说的那几句话!”元绫芷现在真的急眼了,看着计瀚海那半天绷不出一个屁的死样子,她都想杀人! 计瀚海哇一下子哭出来:“我真的做不到啊……不要杀我……” 元绫芷上手扇了他一巴掌:“不许哭!” 计瀚海顿时都噤声了。 其实相对于在地牢里的遭遇,元绫芷感觉自己已经够仁慈了。 温叶臣那边撬不开嘴,就用刑具,元绫芷仅仅是简单扇了他一巴掌而已。 “我……我把我知道的,都给真理会那边说了呀……呜呜……就算我跟你们说……他们那边的动作比你们要快很多……呜呜就算我跟你说了,你们也拿不回核心晶元了……” 元绫芷难以置信地推了他一把,眼睛都不自觉地瞪大了,声音也瞬间拔高了几个度: “你他|妈|说什么?!” 看着计瀚海依然窝囊着哭,元绫芷上手又是一巴掌: “问你话呢?你把你刚刚的话再他|妈|重复一遍?!” “呜呜……”计瀚海两边的脸颊已经被元绫芷扇肿了:“你猜得没错……呜呜呜……在我跟你讲的事情之后,他们跟我说把核心晶元藏在你当初在宾馆定位到的位置哪里了……” 元绫芷听完头皮都炸了:“那你当初他|妈|不说?!还让我自己在那儿猜!你还骗我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了!” 看着计瀚海那不争气的死样子,元绫芷恨不得弄死他:“你知道你耽误多大的事儿吗?!” 计瀚海摊在床上,眼泪鼻涕在他脸上乱爬。 元绫芷气得头脑发晕,几乎站都站不稳。 在喘息之余,她骤然想起之前在旅馆,自己跟计瀚海推出来的地点。 “你……你不会把我搜出的位置也给真理会那边的人说了吧?” 看着计瀚海重重点了那两下头,元绫芷感觉天都塌了。 第206章 全都给那边说了!他都说了! “萧承殷!萧承殷!”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元绫芷一边下楼一边喊萧承殷的名字。 “怎么了?”萧承殷原本待在厨房里,看到元绫芷那么着急忙慌地叫自己名字,便走出来看看是怎么个事。 元绫芷飞快地奔到他面前。 “萧承殷!计划有变!我们现在就需要回北境!” “为什么?”萧承殷此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元绫芷大喘小喘地跑过来,心下也是一惊:“你先喝口水,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来不及了!”元绫芷摇晃了他一下肩膀:“我刚问出来,计瀚海在温叶臣那边承受不住酷刑,把他知道的,甚至我推出来的信息全都给那边说了!他都说了!” 萧承殷眼里的神色瞬间骤变:“他都说了?” “对!他都说了!”元绫芷现在几乎要急得落泪,说话的声音都带上那种悲痛的哭腔:“那些信息足以让真理会找到当初内讧时藏匿的核心晶元!” “如果核心晶元被温叶臣那边的人重新拿到……那我手底下那么多人都白死了!”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抗争,都功亏一篑了! 萧承殷沉默地垂下头,把手擦了擦,跟旁边走得近的萧卫说道: “把他们都叫起来,立刻回北境。” “是。” 元绫芷现在悲愤得手脚发麻,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从楼上把自己的配枪拿下来的时候,她甚至无法自主地把它别在腰间。 萧承殷此时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走,看到元绫芷的样子,他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把她手里的枪拿过去。 然后另一只手拉过元绫芷,先是检查了一下她腰间的塑钢快拔腰封,然后把她的配枪放回到枪套里。 “先别着急,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谁也无法预料——” “不,我现在一想到如果我们赶去的时候,温叶臣的人已经走了,那些为了这些死掉的人都白牺牲了,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 “计瀚海有跟你说过,他什么时候把那些事说给温叶臣的吗?” “他没说,但是我感觉就他那样子,被抓回去当天晚上就招供了!”提到计瀚海,元绫芷眼里迸射出恨意。 “那已经过了两天了……”萧承殷想了想,说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毕竟这事,不能坐以待毙。” 萧承殷最后给她理了理腰间的衣料,收回手。 “气死我了!”元绫芷咬着牙怨恨地说。 下一秒,元绫芷重新拿起刚刚跑下来放在餐桌上的刀子,往楼上跑。 萧承殷心里打鼓,看着元绫芷现在的样子,不放心地跟着进了计瀚海的房间。 “你也走!现在就跟我们去北境!” 元绫芷用刀指着计瀚海,逼着他拖着一条腿下床。 “快点!” 元绫芷手里的刀子被温叶臣拿下来,接着,后面的人抬着担架,就让计瀚海躺上去。 计瀚海此时也知道自己捅娄子了,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在担架上,别人给他绑束缚带的时候都没吭声。 ------------------------------------- 元绫芷一路上都在祈祷,希望到达目的地的之后,能跟真理会的人正面交锋,或者他们从来都没有来都行! 当真正到达目的地之后,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黎明。 看着那一片狼藉的住处越来越近,元绫芷心里的鼓被敲得越来越响。 等所有人停在这所宅子外面的后,谁也没有耽搁,打前锋的人一下子把门踹开。 元绫芷算是在前半部分进去的,一瞬间,她看到真理会的人站在院子里。 双方看到对方都愣了一秒。 元绫芷先发制人,在对面人群中瞬间锁定一个抱着盒子的男人。 他被护在最里面,元绫芷揣测,那个盒子里,必定是他们已经找到的核心晶元了。 双方人瞬间开始厮杀的同时,她朝那个青年窜出去。 中间有挡路的,元绫芷跟萧承殷一边一个立刻给了他们了结。 盒子很大,也很扎眼,无论对面那个人怎么躲避,元绫芷总是能精准找到它。 元绫芷跟萧承殷跑得很快,后来真理会的人又分不出人来阻挡,他们便很快跟逃逸的人拉近距离。 元绫芷掏出腰间的配枪,想把他们的腿打穿,但是他们的动作异常敏捷,元绫芷枪法那么好,也仅仅是打到他们曾经踏过的地面。 她跟萧承殷一路追出这座宅子的后门,看到后门不远处,就停着真理会那边的飞行器,便更感觉到迫在眉睫。 看着他们马上就逃逸成功,元绫芷一连打出好几枪,可越是着急越是打不准。 就在此时,萧承殷拿出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长刃,像扔飞镖那样让自己的刀在空中水平地划过一个圆弧,最后劈在那个抱着盒子逃逸的青年头上。 那个人当场毙命。 而跟着死者一直逃逸的另一个人看到此情景,转过头来捡装着核心晶元的盒子。 元绫芷眼疾手快,再次扣动扳机,一枪给他爆头了。 最后一个人直挺挺地倒下去,死前还保持着要拿到盒子的姿势。 元绫芷跟萧承殷跑过去,把盒子翻过来,看见上面有锁,元绫芷用枪托一下砸开。 接着她利索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还有一层保护的核心晶元! 跟她当初在萧家研究院见到的一摸一样! 元绫芷高兴坏了,将盒子抱过来。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我们来的好巧,刚好卡着点就拿到了!差一秒都是不成的!” 元绫芷喜极而泣,放下手里的盒子,转而握住萧承殷的两手: “太好了!我们没有白努力!太好了!” 她甚至不能控制地抱了一下他,心里的那种激动难以遏制。 “找到就好。”萧承殷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轻松,他看向元绫芷激动的脸庞:“什么事情都好解决了。” “我也可以拿着当初在法院印下的判决书给你把案子平反了。” 元绫芷激动地把盒子合上,为了保险,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在盒子外面又裹了一层,紧紧抱在怀里。 第207章 谋正篇 “你比我更需要” 剩下的假期过得很安逸,在把蓝溪叫过来然后他们三个凑在一起根据一些实际情况制定规则后,元绫芷就安心地待在家里。 在夺回核心晶元之后,萧承殷表示不需要这个东西。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你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名分。” 当时萧承殷单是说这句话,元绫芷就听出暗示的意味。 而且在说这话的好早之前,萧承殷也提过一嘴——她现在手底下有超过五十人的集团,而且也不是经济上的组织,是非法的。 元绫芷前思后想,明白萧承殷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现在她手头有一百四十多个人,如果不给帝国官方那边备案,是很有可能被打掉了。 元绫芷之前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只是一时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暂时就搁置了。 现在核心晶元已经夺回来了,元绫芷便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了。 一百多人的集团,她怎么让他们合法化呢? 现在还没有把核心晶元送回帝都,她的人权还没有经过法院的判定归还,她也不能搞个公司把百来号人填进去…… 元绫芷这两天想得这个事情焦头烂额。 “怎么?还在想那个事?” 元绫芷用手撑着脑袋,看着萧承殷拿着两杯果汁走过来,便点点头。 元绫芷叹了口气:“想得烦死我了。” “反正核心晶元要尽快送回帝都,避免真理会那边过来抢夺。” “我知道。”元绫芷痛苦地锤锤太阳穴。 “其实,我挺想借着归还这个东西的时候,把我那百来号人转正,要不然他们跟着我太委屈了。”元绫芷在接过萧承殷递来的果汁的时候,缓缓说出这句话。 萧承殷往桌上放点心的动作一怔:“那挺难办的。” “……”元绫芷什么都吃不下去,不知道自己带着人该往哪里走。 “你计划里,是不是想着要你的人后续也参加扳倒真理会的行动?” 元绫芷点点头:“是的。” “那你现在还想借着核心晶元的事给你的人转正?” “对啊,我还挺苦恼的,我现在没有资质开公司,把他们弄不进去的。” 萧承殷轻微皱了眉,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缓缓说:“我这边倒有一个办法。” 元绫芷眼睛一亮:“你说。” “那你就借着这个事成立一个党派吧。” “啊?”元绫芷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我?带着他们?成立党派?” 萧承殷点点头,没有在开玩笑:“你这个性质挺严肃的,而且你带的人目标那么明确。” 元绫芷完全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似乎是看出元绫芷心里的抗拒,萧承殷继续往下说:“你先别急着拒绝,现在成立党派并且记录在案不是说说话就解决的,只是这种小概率事件是你目前的最佳选择。” “……”元绫芷嘴角踌躇了几下,看着萧承殷,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那么胆大妄为的话。 “嗯……我先给你讲个事情吧,当然了,你也知道,我不站任何一方,就只跟你陈述一件事情。” 元绫芷点点头:“嗯,你说,我听着。” “王室为了镇压二十年前的革命,也为了维护王权专断,由亲王专门处理这件事,由于情势所需,王室赋予其过大的权力,在成功清剿革命党之后,王室兔死狗烹,镇压革命第二年,亲王遇刺身亡。” 二十年前的革命是不允许人们议论的,元绫芷之前没有留心过那些传闻,现在由萧承殷讲出来,仍不免心惊。 “听起来很让人唏嘘——王室血亲都这样尔虞我诈,更何况是政见不同的党派,”萧承殷转而看向元绫芷:“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吗?” 元绫芷跟他对视,下意识明白萧承殷想表达什么。 于是她开口:“我明白,就算我拿着核心晶元跟帝都世家谈判,获得短时间的合作,在事成之后,我也无法保证他们像王室继续和平下去。” 萧承殷很认真地点点头:“对,而且,你如果没在事成之前占一个名分,到时候授勋怎么跟你们授,给你们安排什么奖励,这都是没有依据的。” “可是……我感觉这很难做到。”元绫芷感觉这太难了——整个社会没有崩裂的状态下,王室和原有的政党怎么会容许一个新的党派跻身? “再难也要试一试,万一就成了呢?你岂不是赚翻了?” 元绫芷点点头,然后有点犹豫:“你说的是这个理儿,但是……” “好了,等我有机会了问问别人,看看他们有什么主意。” 她看着萧承殷下定决心,不知道该不该曝出自己的一些事情。 可是看到萧承殷有一种把大部分的事情包揽的样子,元绫芷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在萧承殷起身的时候,她又忽然拽住萧承殷的袖子。 “?” 元绫芷抬头,对上他重新转过来的眼神,便心里有点打鼓地说道:“我还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没想到萧承殷竟然罕见地笑了一下:“你要是这么说,那肯定是打定主意跟我说这件事的。” 元绫芷看着他重新坐下来:“说吧,我不会对外说的。” 心里有点踌躇,但元绫芷还是咬咬牙说出来:“就是……这次我去找计瀚海,他母亲是我妈妈的同学,然后,然后把我父辈那些事都给我讲了。” “我妈妈她是二十年前的革命党,还是……还是凌家那边的。” “啊?” 在元绫芷意料之中,萧承殷皱了眉头,这让元绫芷更紧张了,于是又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 “我妈妈,是二十年前革命党,还是凌家的女儿。”元绫芷稍微拔高了一点音量,力图让萧承殷在第二遍的时候听到:“简而言之就是,我是凌家那边孙女辈的,但是我妈妈已经被凌家那边除名了。” 然而萧承殷没精力去听她说的后半段,光是前面的一部分就够让他消化的了。 萧承殷用类似疑惑和震惊的目光看着她,缓缓才问道:“所以凌羽清跟你的关系是……” “表兄妹。” 元绫芷现在想起这事来就有点烦躁——当初她可是拿东西要戳瞎凌羽清的眼睛的。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个关系,你估计有经验,你看我适合曝出这个消息吗?” 萧承殷是世家出身,从小耳濡目染这种东西,元绫芷自知与之相比是逊色几分的,才跟萧承殷坦白。 萧承殷真的在有认真思考,他盯着面前的玻璃圆几,一点一点在口头上把已知信息列出来:“你是凌家那边的,你母亲在二十年前是革命党,但凌家是保王党,为了表态把你母亲除名了……” “是这样的情况。”元绫芷点点头。 “你暂时先别自曝身份了,”萧承殷抬头看了元绫芷一眼,垂下头的时候似乎在斟酌词汇,静默一会儿后,才说: “因为你母亲是革命党,都过了二十年,没有人正声,那她再被人提起来的时候,她会被定义为政治犯,到时候说不定会连累你——就先别自曝了。” “嗯。”元绫芷点了一下头,然后解释道:“其实我提到这事,是想到刚刚你说重新成立一个派系,我就想着如果我能在凌家说得上话的话,会不会对这件事有帮助。” 萧承殷摇摇头:“我看很悬,首先,他们认不认你是一回事,给不给你实权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吧……”元绫芷悻悻地把脑袋耷拉下去。 “看看再说吧,现在那些形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说不定哪天王室倒了,或者凌家有了别的什么意外,你就有机会了呢?” 第208章 你想害人,也得有脑子吧?! 愉快的假期总是过的很快。 元绫芷那天跟萧承殷讨论了一下午之后该怎么办,元绫芷想得脑子都痛了,也没有确定最后的方向。 只是说着说着,又回到北境来,兜兜转转,元绫芷跟萧承殷只达成了一个共同认识: 就是先把瞿同弄过来,给萧承殷出口恶气,同时把他从真理会那边割裂开。 返回基地的前两天,萧承殷特意选了个好时候,约瞿同出来吃饭。 刚开始,瞿同还犹犹豫豫,在萧承殷三番五次地有意挑衅下,瞿同急眼了。 元绫芷在旁边看着他那说话的语气,只怕是明知道是鸿门宴也要来了。 为了以往万一,元绫芷还建议萧承殷在吃饭地点的暗处安排上他自己的人。 “我主要是怕瞿同跟真理会那边串通好消息,偷偷带着人来赴宴,我们也不是要打架,而是做两手准备,”元绫芷跟他说:“到时候我也会安排我自己的人。” “好。” 等真的等到那天,元绫芷就坐在萧承殷定好的包间,等着瞿同过来。 没见面之前,元绫芷无聊地在手里转着蝴蝶刀,漫不经心地问萧承殷:“他不会爽约吧?” “不会。” 元绫芷撇了撇嘴,说道:“他要是不来那就算了,今天我们晚上就吃一顿放纵餐。” 她朝藏在门后面的江声寒眨了一下眼睛:“你也来吃。” 江声寒不乐意搭理她,转而微微偏头去听外面的声音。 没两秒,他的脸色骤然变化,他很快速地转过脑袋跟元绫芷和萧承殷两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元绫芷跟萧承殷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作出等待已久的样子。 几秒后,元绫芷看到瞿同带着庞见明走进包间。 “我应该没来晚吧?”瞿同脸上带着那种僵硬的客套,做戏一样“亲切”的拍拍萧承殷的肩膀:“休了一个月的假,您或许忘了基地有很多事情要忙。” “没来晚。”萧承殷不动声色,反过手握住瞿同的就肩膀。 “你来得刚刚好!” 在旁边的元绫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上前,甩出手里的蝴蝶刀架在瞿同脖子上。 与此同时,江声寒狠狠将包间的门关上锁好。 “小心着点,这刀很尖锐的,如果不小心划破你的颈动脉,附近没有人能治好你!” 元绫芷道,用眼神剜着他。 瞿同也用那仅剩的好眼瞪着她。 “凌芷……你不是哑巴吗?”在后面的庞见明就算很惊惧,也斗着胆子问道。 元绫芷朝他凌厉地撇过去一眼: “什么凌芷?我叫元绫芷,我姓元,叫我的名字,少一个字都是不行的!” 庞见明瞬间噤了声。 元绫芷朝庞见明使了个眼色:“把他的武器解下来放到桌上。” 庞见明刚开始有些犹豫,但是看到自己上司什么都没表示,便乖乖地过来解下自己上司的配枪。 看着江声寒将瞿同的武器拿到手后,元绫芷又对庞见明说: “你的,也解下来。” 庞见明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把腰间的配枪拿下来,放到江声寒手里。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在看着做完这一切后,瞿同一动不敢动,质问萧承殷。 元绫芷拿手里的蝴蝶刀比着瞿同的脖颈。 “你认识我吗?” 瞿同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元绫芷笑了笑,又问:“那你总该认识温叶臣吧?” 瞿同眼神中闪烁着不坚定,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不做出回应,而是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元绫芷看他那故意装傻的样子,轻笑一声,然后看着萧承殷从准备好的文件袋里拿出准备好的证据。 他的动作很慢,力图让瞿同看清。 元绫芷在旁边观察着,看到瞿同由刚开始的神态自若,变得灰败。 “你要是还装傻,我就跟你解释。”元绫芷威胁性地将手里的蝴蝶刀又逼近了瞿同的脖颈一点: “那是被你掰坏的萧承殷的通讯器,上面还有你的指纹,你想害人,也得有脑子吧?!” “其他的证据,我也懒得列举了,知道为什么吗?”元绫芷威胁得拽着他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因为从中挑出任何一样,都足以告得你身败名裂!” 此时的瞿同脸色煞白,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你们想怎样?” 似乎是深知已经无力回天了,瞿同干脆摆出一种什么都不会害怕的样子。 “谁指使你的?”元绫芷沉声问他。 “没有谁指使我。”瞿同道,大有一种临危不惧的架势。 “是吗?”元绫芷眯起眼睛:“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瞿同不认识她,问:“你到底是谁?我之前还真以为你是个哑巴,现在看这个样子,估计是大有来头吧。” 元绫芷故作沉思的样子,然后说道:“你猜对了一半。” “所以呢,你是什么人?”瞿同盯着她,质问道。 “我跟温叶臣和苍琴白他们算是发小,你觉得呢?” 元绫芷笑着问他。 在她的注视下,瞿同唯一健康的瞳仁颤抖了一下,嘴巴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真没意思,我都说这么明白了,还装傻。” 元绫芷看着他那不开窍的样子,利落地收回手里的蝴蝶刀,从瞿同面前离开了。 当走到萧承殷身边的时候,她转身,重新与瞿同对视: “我现在只给你一句忠告,跟着真理会,跟着温叶臣,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绫芷头疼地扶了扶额头:“这种原因我要是再讲就已经是第五遍了,江声寒,你过去跟他们讲。” “我们两个先出去透会儿气。”元绫芷收好瞿同和庞见明的配枪,跟萧承殷低声说完这句话,便率先出去了。 萧承殷紧随其后。 “等着吧,”元绫芷靠在门框边,等着江声寒跟他们把原因说好。 萧承殷跟她一起靠在一边,缓缓道:“其实刚刚你不用那么疾言厉色的。” “那没办法,我喜欢吓别人。”元绫芷狡猾地朝他笑着说。 第209章 “不强拉你进我们的阵营。” 萧承殷:“……” 元绫芷心里有数,感觉差不多了,便转身推门进去,结果里面的江声寒比她要快一步。 “好了?”元绫芷问他。 江声寒点点头,还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瞿同,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看着江声寒脸上的那种不常有的脸色,元绫芷心里更加好奇。 于是她再次走进包间。 瞿同瘫坐在地板上,光洁的大理石淡淡地映射出他脸上的颓唐和难以置信。 感觉到元绫芷走近了,他像个上个世纪被人遗弃的古董,僵硬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元绫芷,眼神木讷。 “他说的……是真的吗?” 看到了瞿同还是那样的执迷不悟,元绫芷开口道:“当然了,你以为几个月之前边境为什么遭受到前所有有的打击?” “因为真理会早就卖国了啊。” 说话的声音很轻,近乎耳语,但是从元绫芷口中说出来,像钢针一样刺入听者的心里。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元绫芷明白瞿同现在的心理防线已经逐步崩溃,便轻轻蹲下身,跟他平视:“弄死箫承殷是温叶臣给你的指示吗?” 瞿同用那只好眼跟她对视了一眼,又像个丧家之犬颤颤巍巍地看了看元绫芷身后站着的箫承殷和江声寒,最后垂下头,看了一眼已经抬不起头来的副官庞见明。 “我还没有资格跟你口中的温叶臣见面……但这种事,确实是上面给我传达下来的……” 元绫芷看着他,从心虚转为理直气壮: 他颤抖着双唇,带着那种几乎要化成实质不甘和愤恨:“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弄死他!” 说话间,他还用那只仅剩的好眼剜着站在一边的箫承殷。 元绫芷眼神凌厉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个度:“你就不怕之后落个残害忠良的名声吗?!” “忠良?什么叫忠良?他算哪门子忠良?王室带着不作为的世家,却掌握着一个帝国的命脉! “就连他现在占的职务,原本就是我的!那是我用我的血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我为了这片土地!出生入死! “然而现在告诉我那个原本属于我的荣耀由从帝都下来的人代替!他为北境做过什么? “这里三番五次陷入水深火热的时候!他们在哪儿呢?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帝都犯了错误!” 说到这里,瞿同带着那种丧心病狂的大笑佝偻起脊背:“我心心念念的荣耀只不过是那些世家的后代人生低谷的砖石而已!砖石而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气那么静默,就连元绫芷都说不出什么来。 元绫芷知道他早就对箫承殷不满,可如今现在由瞿同自己亲口说出来,却更有一种另类的情绪蔓延上心口。 元绫芷回头看了一眼,江声寒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箫承殷,尴尬地摸摸额头。 “这样的话,真理会选你做除掉箫承殷的人,确实情有可原,”元绫芷冷硬着心,慢慢说道: “箫承殷的意思是这件事就到这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不会拿着证据去告你。 “你自己不要再跟着真理会做事了,我也不强拉你进我们的阵营,可有一点我得说明白,不要当卖国贼。” “我这里也有门路,你愿意的话,我在帝都那边给你谋个职位。” 箫承殷此时也说,元绫芷回过头去看,发现他已经在说话间走近了。 然而瞿同反应特别大,感觉到箫承殷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便立刻一巴掌扫开: “民众给我税金,不是让我去享乐的,”瞿同眼里还带着那种不甘心,剜了一眼箫承殷之后站起来:“我不会离开这里。” 元绫芷跟着他站起来,心里有一点敬畏。 “你说的条件,我可以答应,我和我副官的东西,可以还给我们了吧?”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很硬,传进耳朵里,特别不耐听。 元绫芷回头给江声寒使了个眼色。 江声寒立刻会意,拿着从瞿同他们那里拿过去的东西重新归还到他们手里。 所有人都没吭声,都看着瞿同把配枪放回腰间,然后一句话不说,带着庞见明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元绫芷和箫承殷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到家之后,才说了第一句话,还是元绫芷开的口。 “我想快点把东西送回帝都,免得夜长梦多。” “行,那我们明天去部里,把假期再延长一段时间。” 元绫芷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到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的时候,两人六点就起来了。 元绫芷眯着惺忪的睡眼下楼,看到箫承殷已经把饭全都端到桌子上了,坐下便开始吃。 说实话,元绫芷还是挺害怕回帝都的,毕竟那里有很多不太愉快的会意,就算这回有箫承殷,她心里也总惴惴不安。 “这次要是回帝都,大概多久能给我那个案子结一下啊?” 元绫芷问得旁敲侧击,箫承殷很聪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道:“只要我们带着东西过去,给人核验过,立刻就能还给你之前剥夺的人权。” “哦。”元绫芷一边吃饭,一边点点头。 快结束吧,她一点都不愿意再熬下去了。 然而北境军部那边把不是很给力,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办事尤其地慢。 电子延假已经在系统里弄好了,就是线下纸质盖章,军部留存一份,他们个人手里拿着一份。 专门给盖章的人不在,就算是有上级的同意也不成。 元绫芷跟箫承殷就等在办事处等候厅里。 “盖章这么难吗?按常理来说,他们就算再有事,那也该来了啊……”元绫芷坐在箫承殷旁边小声低估,回头又看了看那边空无一人的窗口。 “再等等吧,今天总能做完这些事情的。”箫承殷说。 “哼,”元绫芷没好气地正过身子:“做事这么慢……给他们扣工资……” 箫承殷似乎是知道她在打嘴炮,便没有吭声。 然而还不等元绫芷再说几嘴,便看到段煜城带人进到办事等候厅。 元绫芷看他带的人比往常多,而且面色严肃直奔自己和箫承殷来,便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第210章 “温叶臣!你会下地狱的!” “怎么了?” 等段煜城走到面前了,箫承殷问他。 两人关系不好不差,至少比瞿同那边好一点,所以元绫芷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好的冲突。 段煜城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问箫承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续假。”箫承殷说道。 “什么事情要续假?” “回一趟帝都,有事。”箫承殷简单地应付道。 段煜城将目光落在元绫芷身上了一下,然后问箫承殷:“她也跟着走?” “是的。” 元绫芷看到段煜城清了清嗓,脸上有些为难:“你们走不了了。” 箫承殷皱眉:“为什么?” “瞿同昨晚上死了,是他杀,你们两个作为跟他见过最后一面的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元绫芷震惊得跟箫承殷面面相觑。 而箫承殷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还没来得及问下句的时候,段煜城已经侧身给两人让出一条道来: “押着同僚走实在是难看,两位别为难我——请吧。” 元绫芷跟箫承殷相互看了一眼,结果是箫承殷率先迈出步子。 元绫芷倒并不害怕,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两个没有杀瞿同,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被关起来后,元绫芷在简陋的牢房地面上坐下,安慰箫承殷道:“现在还是怀疑控制阶段,过两天他们查出来真相大白,自然会把我们放出去的。” “这个我不担心,只是我在想,瞿同为什么会忽然遇刺。”箫承殷缓缓抬头,跟她对视:“刺杀军部高官,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元绫芷听他说的这些话,感觉有些不得劲:“你是说是真理会做的?那就更好了,军部能借着这个事情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岂不是好事?” 元绫芷坚信她们很快就能出去。 然而她判断错了,两人吃完晚饭后,元绫芷打算把食盒放到门口,在整理的过程中,她感觉面前的光亮被人挡到了,便下意识抬头—— 看见的却是温叶臣的脸。 隔着牢房冰冷的栏杆,元绫芷以一种蹲跪的姿态仰头跟温叶臣对视。 “绫芷,好久不见。”声音依然带着那种矫饰出的温和,但那种宁静却没有贯穿眼底,以一种冷漠隔绝。 元绫芷眼睛都瞪圆了,不敢相信温叶臣会出现在这里。 “温……温叶臣……” 温叶臣带的人在一边把牢房的门打开。 元绫芷身体发僵,脖子艰难地扭动,看着温叶臣从自己身边走过。 踏进牢房的第一步,他便开始上下打量着这牢房里的一切,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箫承殷身上。 他解下身上的御寒的斗篷,元绫芷也看清了他左臂那端空荡荡的袖管。 箫承殷跟他平视:“瞿同,是你杀的。” 温叶臣浑不在意地扬了扬眉毛:“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事情已成定局,我是胜者。” 箫承殷很镇定,平常端肃的面容上此时更覆上一层淡漠。 “箫承殷,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 元绫芷看着温叶臣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自己那空荡荡的袖管,心里便瞬间咯噔一下。 她大步冲到箫承殷和温叶臣之间,面对着温叶臣: “什么都不关他的事情!到现在为止他没有站队任何人!他甚至不是保王党!瞿同的死都嫁祸给我们了,有什么就冲我来好了!” 温叶臣看着她的样子,眼角危险地跳动了一下,瞳仁很阴险转动,目光落在箫承殷那里:“那你这么说,我更不能放过他了。” “为什——”元绫芷还没有说完,就被箫承殷拉到后面。 “刚好,我也有笔账要跟你算。” 温叶臣噗嗤一声嘲讽地笑出来:“你不会要说你跟元绫芷的那个孩子吧?” “对啊,没错,那个纸条就是我给你写的,我就是把你孩子杀了,把孩子剁成两半那一刀还是我亲自动手的。 “可是你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你依旧是玩儿不过我的。” 箫承殷攥紧了拳头,瞅准了温叶臣的面门就要上去揍,却被温叶臣的手下们按住。 元绫芷想冲上去拉那些人,却被另一波人折过手臂,被摁着跪在地上。 “温叶臣!!你不得好死!温叶臣!!你不得好死!” 元绫芷怨恨地看着他——箫承殷跟自己讲当初的惨状还是含蓄了,在有所保留下,元绫芷第一次知道箫承殷当初收到的死婴是被温叶臣分成两半的! “你不怕孩子的亡魂来向你索命吗?!你会下地狱的!温叶臣!你会下地狱的!” 元绫芷红着眼睛朝温叶臣谩骂,却被人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吟。 而箫承殷那边状态也没有很好,腹部受到重击,肝胆俱裂的疼痛让他短暂失去意识。 元绫芷努力想往箫承殷那边动,却被人死死摁住。 温叶臣转过头,目光落在跪地哭泣的元绫芷身上:“知道这段时间无论你们蹦跶多么厉害都没有理你们么?” 温叶臣高高在上,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在牢房的空地上来回踱步。 “今天晚上,我会发动政变。” 元绫芷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温叶臣的那张俊逸的脸。 两人四目对视,过了好久,元绫芷才慢慢回神,漂亮灵动的眸瞳都放大几分:“你……你要政变?!” “否则呢?”温叶臣毫不在意地轻声说:“前几日,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和萧承殷过那么舒坦,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弄你们两个吧?” “这怎么可以?!”元绫芷几乎是瞬间高声叫出来:“为什么政变?温叶臣你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 温叶臣义正严词:“二十年前的革命不完全,需要有人继续完成他们的遗志。” 然后他垂下眼睫,看到跪在地上己经呆若木鸡的元绫芷:“大势己去,你不要妄想在这件事里起决定性作用。” 元绞芷被人按着,想挣脱控制却不能,只能仰着头对温叶臣破口大骂:“你现在做的一切己经背第当初革命者的意志,他们的目标是推翻王政!从未卖国!而你!说你温叶臣叛国都是轻的!” “自今天开始,”温叶臣并没有理会来自元绫芷的高声谩骂,自己更是拔高了声调说与在场的所有人听: “元绫芷、萧承殷在北境的所有党羽都必须一网打尽,这些人姐碍真理会革命进命程,危险程度堪比王室及其世家势力。” “有他们党羽在北境一天,我们的革命进程就会减缓,听懂了吗?” 温叶臣周围的手下齐刷刷地应和,一时间元绫芷竟什么都顾不得,身子的背梁被抽离所有骨气,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