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暗卫有点野》 第1章 开局吃个大亏 “嘶——!” 萧争从昏迷中醒来,感官刚开始复苏,就感受到四肢沉重头脑混沌。 换了新单位被同事拉出去酒吧消遣,喝大了是有点上头。 头疼也就算了手脚都抬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迎面就凑近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直接堵在了他嘴唇上。 他都来不及反应,长长的发尾就垂落到了他脸上遮住了他的大半的视线。 一种别样的温热湿润唤醒了他的神志,惊得他眼眶瞪大。 发丝滑过,他眼前视觉恢复。 转瞬间就是湿润唇瓣蹭过了他的侧脸,在脖子上连啃带咬,连带撕扯,喷在他颈项皮肤上的热气让他感觉脑子轰一声! 卧槽! 什么他妈玩意——!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抬不起来是因为被攥住,脚抬不起来是被压着! 喝多了被捡尸了?还是被个男的捡了? 自己整个身体都仰躺着任人宰割,身上的人松开了他一只手暴力扯开他的衣服前襟,这让他恢复了一条手臂的自由。 来不及过多思考怒火就冲垮了他所有理智,扬起左臂狠命劈过去,就想给身上的陌生男人直接拍死。 叫他妈你想干我! 老子直男你想干我! 看老子不宰了你!!!! 奇异的是他麻木的手腕扇出去时竟然有一股风流涌动,好像凭空就开了挂似的力大无穷,嗡——!一下。 我靠我靠我靠,开挂了!? 但转移他注意力,震惊他价值观的外挂,并没有产生预想中巨大效果。 迅疾的风流被另一股力量挡住。 冲击力卸下大半。 “砰!” 他的手腕就被如同铁腕的一只手攥住,萧争惊疑的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发麻的手腕。 转回眸对上了一双通红如滴血的眼瞳。 桎梏住他手臂的男人眼神如野兽一样剜过来,声音低沉如地底寒冰。 “你反抗?” 萧争懵了几秒,开始爆粗口。 “我他妈不反抗你当我是傻逼吗?!哪来的神经病滚下去!” 震耳欲聋的怒吼让压制着他的五皇子一愣,本来被药效冲击混沌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清明。 他身边的暗卫都跟影子一样除非主子问话,不然半个字都不会多言。 他竟不知道,一言不发的暗九居然是这种性子?! “方才是你自己说的,自愿为本殿解毒。” 何况暗卫本来就是为主子而活,连魂带身都是主子说了算,又有什么自不自愿。 萧争盯着眼前那张莹润贵气的脸,也懵了。 本殿?解毒? 从怒火中思维发散,不属于他的记忆立刻回溯。 他穿越了?穿成了个…暗卫?! 压在他身上欲图不轨的人,就是他主子??! 是当朝不近人情,臭名昭着的五皇子。 今日是番国进贡的日子,而五皇子进宫后被人算计,差点被陷害跟番国公主搅和到一起。 到时候不仅脸面丢尽,还推脱不了迎娶别国公主为正妃。 一个正妃是番国公主的皇子,这辈子都别想再成什么大用。 暗九也是五皇子暗卫中武功出众的,也是今日唯一跟随五皇子进宫的暗卫。 将神志不清的五殿下带离寝殿时中了剧毒,无法支撑到宫外,只好奔了冷宫弃院。 濒死之际还满怀愧疚,确实跟皇子告罪护主不利,也说过要献身为五殿下解毒。 萧争“……” 我造了什么孽?? 五皇子盯着被压身下的暗九,暗卫本身是活在黑暗中的人,遮住长相没有身份名姓。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暗九的本来面目。 面容白净五官清秀,看起来就年纪不大,微微蹙眉眼眸微垂,满脸的茫然不解。 侧头望过来时,一双潋滟眼瞳里充斥着不服和委屈。 五皇子的神志只清楚了片刻,阵阵冲击起来的燥热让他呼吸沉重又急促,无法过多去解读暗九的屈辱情绪。 大力攥着对方手腕压在床板上,矮身埋在萧争的颈窝处喘气。 温软的皮肤让他更加丧失理智,撒开手顺着扯开的衣服前襟往里探。 大力的揉捏让萧争忍不住弓了下腰,散了部分的火气蹭一下又涨了起来。 我踏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答应献身的你找谁去,老子可不干! 他蓄势出来的攻击不如原本力量的一半,轻易又被挡下。 胸口砰砰两声麻疼,他的经络瞬间麻木。 整个人僵硬无力的动弹不得。 只有眼睛瞪的老大,只剩了不可置信。 妈了个…!…还有点穴这种东西! 萧争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有内力的,如果能尽快掌握方法,用内力强硬冲开穴道。 大概只需要半个时辰。 不过,好像也不太来得及。 五皇子紧着眉心看向眼前临时反悔的小暗卫,他正瞪着大眼,眼圈发红,唇角微微抖动。 一撇一撇的好像都快委屈哭了。 方才刚刚索取过的唇瓣泛着微肿,表层泛着盈盈水光,晶莹剔透。 “暗九,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他中的是番外特有的巫云香,药效霸道侵蚀神志,久不缓解十分伤身。 看来宫内是有人与番外合谋一气算计他。 板正紧束的腰封被轻易扯开,说不出话的萧争被气的脖子胀红。 久戴面具不见日光的脸颊晕染淡淡霞色,五皇子竟觉得迷情意乱,思维逐渐疯狂。 指尖扯开暗卫服,贴着里衣摩挲滑落。 里衣撩开,掌心贴合的温度焯烫火热,顺着腰身曲线擦磨抚摸。 带动体温骤升和微微颤抖。 唇瓣贴合,柔软细腻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五皇子立即情绪失了控。 吸吮翻搅,喉结滚动。 疯了似的掠夺,狂躁的想把一切都占有。 这让萧争几乎窒息,偏偏还动弹不得无法闪躲。 只有指尖能微微动弹,指腹指甲抖动着嵌进生硬的床板和薄薄的被单。 太阳穴鼓胀,脖颈青筋暴起。 难受到差点晕厥过去。 他眼里映入五皇子饱含情欲的眸色,英气勃发的鼻梁下颌,清晰的颈项喉结线条。 渗出薄汗的结实肩臂。 五皇子迎着他略带水光的眼瞳,伸手探到他颈后把他圈了起来。 紧紧贴着胸口搂抱着。 萧争怒意中烧,生生靠乱窜的内力恢复了一点口唇知觉。 用仅有的气力张嘴咬在下巴边的肩膀上。 死命使劲不撒嘴,打着非咬下来那个狠劲儿。 如果不是萧争还点着穴牙齿用不到全力,还真有可能咬穿。 五皇子眉梢低了低,一声没吭,也巍峨不动的没放手。 臂膀大力紧紧搂着精瘦肩背。 萧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已经脾性崩离了好几次。 口腔里还残留着血腥味。 直至从一开始只有手指能动弹到了手腕可以活动。 动静消匿,周围都安静下来。 他还是没有恢复活动,却仍然能感觉到肌肉的紧绷和酸疼。 天色已经暗下,黑暗中他隐约可以看见五皇子的脸部轮廓。 看不清神情的平声跟他说话。 “这就回府。” 第2章 他的暗卫说要杀了他 回府? 回你大爷! 萧争如果此时能说话利落,大概肯定毫不犹豫的问候对方祖宗三圈都不带打壳。 但他舌头不仅不灵活,还又麻又肿。 只好紧着腮帮子瞪眼前的黑影。 等老子恢复过来宰了你! 他想杀人诛心的视线在黑夜里并不清晰,大概五皇子只能看到他亮晶晶的瞳孔。 五皇子盯了他有一会儿,打消了留他自己在这自行恢复的想法。 莫名觉得冲开穴道之后,暗九很可能会咬舌自尽。 屈身指节碰触对方被自己扯开散乱的衣物,借着昏暗不清的光线,眼神在裸露皮肤上停留。 暗卫因为平日要保证很好的隐藏踪迹,会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尽可能保持身量轻盈。 暗九看起来略微纤瘦,肩直腰窄,皮肤细腻。 五皇子视线从那些斑驳红痕上瞥过,入目是笔直修长的一双腿。 萧争气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 看看看,还看你大爷!! 五皇子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明显杀意,他转眸对上萧争的视线,听他口齿不清的从牙缝里挤出句。 “蓝…慕瑾…我…要…杀了你…!” 这让五皇子心里眼里全都是讶异。 …他的暗卫,说要杀了他。 而且还指名道姓的念出了他全名。 整个泱朝,除了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没人敢叫他名字。 或者说都快没人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泱朝五皇子冷血绝情,动辄杀伐。 自私霸道还没有人性。 私下里也只咬牙切齿的送了他个绰号——活阎王。 他伸出修长指节,指腹在小暗卫的脖颈红痕上刮过,发出一声哼笑。 大概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立刻要了这个没规矩的人的小命。 但他也只是哼笑了一声,移开指节把散乱至周围的衣物随意捆绑了几下。 本来应该系的周正服帖在身上的暗卫服,松松垮垮掩盖了大部分触目惊心的暧昧痕迹。 “回去赏你。” 萧争只感觉胸腔里堵着一大口火气,诡异气流在体内乱窜,撞得的他眼冒金星。 头晕目眩的就被抱起来了,脑子里没法安定,不停的反复念叨 “赏你祖宗个大头鬼!” 弃宫的门有些陈旧,砰一声踹开之后就发出吱吱呀呀晃动的动静。 被外头入夜的小凉风一吹,萧争脑袋闷疼闷疼的,只有侧脸挨着的华贵衣料有一点温热传递。 随之而来就是突兀的腾空,忽然悬在半空这种感觉吓得他一哆嗦。 半眯着眼只能看见周围宫灯树影快速晃过,更加脑子不清楚。 蓝慕瑾回到府邸时,周围树影微不可察的发出轻响,他看了一眼树梢,最终还是迈进了寝殿。 把暗九放在床榻上,看着他软软松缓的半睁着眼,一路上锲而不舍的难听话也早就没声了。 “叫府医来给你处理……” 处理一下伤口。 萧争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知觉,口唇麻木也逐渐消退,带着鼻音又逞强的驳了回去。 “用不着!” 让你个狗东西看了半天还要让府医看,老子还要脸! 他卯劲朝着床沿挪动,双腿的颤抖却让他根本使不上劲,费了半天劲只把耳朵憋红了。 蓝慕瑾伫立在离床边一步外看着他费力徒劳挣扎,没说话。 转身走出了寝殿。 立在寝殿外冷声开口 “暗七。” 瞬时一个黑影轻盈落下悄无声息的跪在他面前。 面具遮脸,口唇下颌也被黑布蒙的严严实实,面目没有任何地方裸露,只隐约能看见面具后的眼睛。 他低头看向恭敬不搭话的暗七,想着刚才暗九碎嘴一样骂了他一路,心里道了句 “这才是暗卫应有的样子!” “几个盯着的回来没有?” 暗七简洁回应 “主子,并未。” 蓝慕瑾垂下眼帘眸光晦暗不明,他一共有六名暗卫,除了留在府中的首领暗七,其余几个都分散出去盯着各府皇子。 寸步不离的派人盯着,都还被人下了算计差点栽在宫宴上! 暗七一动未动,清楚感受到了五殿下散发出来的怒火和杀意。 刚才他已经看到暗九是被带回来的,状似人事不知。 看来宫里出了岔头,不然是中了埋伏? 暗九的武功已经极其出挑,性格也稳重,都能被重伤。 那五殿下岂不是…… 暗七反射性的抬起头朝着蓝慕瑾身上看去,只看到了服帖周正的云锦黑金领口,衣服下摆连个褶子都没有。 对上一双墨瞳才反应过来立刻低下了头,心觉是自己逾矩。 “全召回来!书房问话。” 蓝慕瑾音量沉沉,并未暴怒却让暗七感觉重锤击顶一样,霎时就浸出一身冷汗。 外头院落的声响渐渐远去,萧争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发现体内那些乱窜的气流是能被自己干预的。 他运了半晌才平复一些,睁开眼看了眼被月光照射的窗框。 寝殿内没有点灯,抬手紧扒着床栏他缓缓从床榻上翻了下去。 四肢还有些脱力,但可以活动,掉下床的时候还磕到了膝盖,忍不住又骂了句街。 萧争现在有记忆,他知道这是五皇子的寝殿,他抵触留在这。 谁知道那个狗东西哪会儿还返回寝殿睡觉。 他扶着床栏站起身,四肢酸痛发软,迈步间双腿都大幅度抖动着,眼前视线也有些眩晕。 循着记忆靠着意志他到了个隐蔽的院落。 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府里暗卫居所,平时也很少有人。 多数时候暗卫都在当值,休息也只能轮换着。 没有点灯的打算,萧争就在黑暗中凭着本能倒进了床榻上,意识消弥。 一炷香后,书房里整整齐齐立着五名暗卫,一水儿黑衣黑面具,下颌都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 室内静谧非常,静到掉根针都听得见。 站在首位的暗七轻攥指节,身旁暗八、暗十、暗十一、暗十二都一声不吭的等着主子降罪。 几人身形身材都异常相仿,加上装扮统一,不说话几乎认不出谁是谁。 又一炷香后,书房里出现一些棍棒拍砸的闷响。 却没有听到任何一声痛哼。 第3章 我会画春宫 蓝慕瑾并不算重罚暗卫,只是小惩大诫每人挨了十棍。 或许会渗血淤青,却不会伤筋动骨。 受了责罚的暗卫转瞬又出了府,快速处理了创口压制血腥味,带伤继续执行命令。 蓝慕瑾踏着夜色返回了寝殿,黑缎高靴停伫在床榻边上,却没有看见暗九。 只有床单褶皱挣扎过的痕迹,空空如也。 他走了? 盯着微乱的床榻,皇子半晌发出了一声不知喜怒的哼笑。 “暗七。” 黑影转瞬闪现,单膝跪地没发出声响。 “去找,暗九去哪了。” 暗七出现了两秒的怔愣,微微抬头朝着床榻看去,没人。 “是!” 黑影退下,轻盈翻过寝殿院墙,暗七第一想法就是暗九不敢停留在主子寝殿,带伤回了暗卫居所。 果然推开房门,黑夜中也能看见床榻上伏卧着个人影。 暗七立在床边,暗九也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难不成是受伤太重昏厥过去了?暗七扯下遮住口鼻的黑布,并没有闻见血腥味。 没有伤口?中毒了? 心惊同时暗七迅速攥住对方手腕,暗卫都是略懂医术的,手心最先传递过来一片火热。 发热了? 再探额角,果然滚烫。 暗七迅速从身上取出一颗药丸喂进昏迷的人嘴里,没耽误返回主子身边复命。 五殿下就端坐在桌边,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暗七又立在了他面前。 “主子,暗九返回住所,发热并无意识,无法前来。” 蓝慕瑾端着茶盏的指节一顿,微微蜷起,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回应。 “让府医去瞧瞧。” 暗七心下一凛,暗卫平日不能以面示人,受伤从来都是自行处理不准请大夫。 “主子,暗九没有外伤,可能是中毒,已喂过药。” 茶盏落在桌上发出磕碰轻响,暗七低垂的头顶传来皇子听不出情绪的反问。 “没有外伤,你是检查过了?” 这随意的一问莫名就让暗七感到一阵巨大压力,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如实回答。 “主子恕罪,没来得及检查,只是没闻见血腥味。” 说完了就感觉脑瓜顶上的压力一松,再次听到皇子的吩咐。 “无碍,召府医去看。” 暗七没再犹豫应声离去。 蓝慕瑾指尖推开茶盏,起身朝着暗卫居所缓步而去。 府医都要歇下了,黑灯瞎火眼前就出现了个黑衣人,不名分说薅着他后领子就提了出去。 半个字都没跟他讲,就跟强盗一样。 半夹半拽着飞墙走,吓得哇呀呀差点犯了心脏病。 最后腿脚发软的被推进了个房门,黑漆漆啥也看不见。 黑衣人伸手利落的点了灯,光一亮府医正看见对面人的鬼脸面具,又吓得差点撅过去。 暗七一个字也没说,遵循着不能透露身份的准则,只伸出一个手指头,指向床榻。 府医战战兢兢扭过头,这才看见床上有人。 明白自己是被逮来看病的。 “你倒是……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连药箱子都没带。” 暗七还是没言语,等再次把人提出去时,蓝慕瑾已经立在了窗外。 就听着府医鬼哭狼嚎,看着两人连抻带拽的窜过了墙,抬步跨进了门。 房间内只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萤火光线显得室内并不太宽敞。 他看见暗九侧躺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动静。 绛紫云锦衣摆就贴到了床边缘,蓝慕瑾眉梢低了低,看着熟睡的人口鼻以下围着黑布。 严严实实只漏着眉眼。 他匀了口气,屈身把布料扯掉。 果然人都已经被闷的脸色有些潮红。 指节贴到脸颊边,滚烫。 连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焯烫的,不太匀实。 蓝慕瑾立在床边没了动作,思索了半晌,反复猜测是因为自己解毒的原因,还是……扯出了伤口导致的发热。 暗九紧闭双眼,长睫偶尔颤动一下,好像在做梦。 微红的唇瓣轻启,微不可察的呓语着。 那唇瓣的温热湿甜忽然就冲进了蓝慕瑾的脑子,他忍不住弯身,屈着指节用拇指摩挲滑过那抹红润。 软软的,也有点烫。 靠近想听听暗九在做什么梦,有气无力的嘟囔传入他的耳中。 “狗东西…我要杀了你…” 蓝慕瑾 : …… 他不禁怀疑自己体内肯定还有余毒未清,才鬼使神差的来看这个傻子。 暗七回来之后发现暗九的面容是裸露的。 他之前明明特意给遮上了,生怕被府医瞧见。 难道自己记错了?? 要不就是暗九自己扯掉的。 萧争的高热持续了两天,第二天下午人就清醒了,趴在床上四肢乏力。 暗七偶尔回来察看,告诉他。 “主子准你五天不当值。” 萧争瞪着眼看着面前黑衣黑面连眼睛都快看不见的人。 发了几秒的愣,最后翻了个白眼。 除了暗七,回来过的还有暗十一,看他满脸的憋闷散发着生无可恋。 偷偷递给了他个画本子。 “千万别让暗七看见。” 本来萧争根本认不出眼前同样装扮的人到底是谁。 这一说话,他的脑子告诉了他,这是暗十一。 暗十一也是暗卫中唯一一个性格活泛的,不过死怂死怂。 最怕首领暗七。 萧争抬眸看向面具后那双眼睛,听着暗十一低低抱怨了句。 “让他发现了,会打死我。” 萧争心想能看个画本子也不错,总比瞪眼趴着强,他翻开纸张,看见里头的画风就是嘴角一抽。 脑袋瓜子都更疼了。 “什么狗屁东西都没我画的好。” 亏他看暗十一藏的鬼鬼祟祟的还以为是什么马赛克小禁书,结果里头的线条比他暗卫服都黑。 暗十一其实没怎么见过暗九的面容,他们几个几乎一直是你回我走,半数时候都是各奔一方。 现在暗九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挡,暗十一只觉得,长的可真好看。 “你会画画?” 萧争根本就是随口一说,他哪会画,但牛逼都吹出去了又不想让暗十一嘲笑。 “我会画春宫图。” 暗十一有会儿没反应过来,春宫图? 瞬时嗖一下就窜到桌案边上抓了纸笔塞到了萧争眼前,透过面具都能看见他俩眼放光。 萧争被他风也似的动作惊得后躲了一下,拿着笔愣了有阵功夫。 …… 最后行云流水在纸上描了个葫芦形,上下可宽中间可细,最后还打勾点了俩点儿。 想了想画了个圈,加了几缕长头发。 又想了想,画了个三角裤衩。 第4章 金子在哪啊 暗十一捏着那张纸看了得有半炷香,比看什么机密信件还用功。 但越看眉头越紧。 他的神情被面具遮盖住,萧争看不见。 他只顾得趴在床上继续生无可恋。 心里琢磨着五皇子金尊玉贵,他肯定是没能耐宰。 不知道等过两天身体恢复差不多,要是一走了之会不会被抓回来。 一个暗卫,背主脱逃。 应该会严刑拷打五马分尸吧。 边上暗十一不可置信的声量打断了他想逃命的想法。 “女人身体就长这样?” 萧争仰头看向音调都变了的暗十一,随意回应 “嗯呐。” 原来是个纯情小处男。 暗十一又盯着纸上的东西看了片刻,浑身都开始散发着‘怎么会这样’的失望劲儿。 “那些姑娘穿着衣服纤纤柔柔的,脱了居然长这样??!” 萧争一点都没误导别人的觉悟,还觉得自己画的全是精华。 “就这样啊。” 暗十一扯开蒙着口鼻的黑布,露出下巴和紧抿的唇角,看着年岁不大。 “那我还攒银子娶媳妇儿有什么用,这…这…有点…难看。” 忽然不想娶了,不想每天半夜一睁眼,身边是个好像个长畸形的大葫芦。 萧争都快被他逗笑了。 头回听说暗卫攒钱娶媳妇儿,暗卫不是连个身份都没有,也必须得无牵无挂吗。 他还想娶媳妇儿!想多了吧! “那你攒了多少银子了?” 暗十一显得有点闷闷不乐,捏着那张‘春宫图’居然折起来揣进了怀里。 心里想着必须得让暗七看看,嘴上回应着 “现在有十个了。”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回答让萧争满脑袋问号。 “十个?十个什么玩意?” 暗十一把黑布重新系好,莫名其妙。 “十锭金子啊,我到府里也快一年了,一个月给一锭么。” 萧争……???! “一个月给一锭……金子??” 暗十一 “……是啊。” 萧争:我靠暗卫工资这么高吗??一个月给一个金元宝!! 俩人互瞪了半晌,暗十一都觉得暗九是不是中毒之后影响到了脑袋,感觉有点不正常。 就听暗九满脸希冀的问了他一句 “那我有吗?” 那双大眼都闪着光亮,跟正月十五街上的花灯似的,流光溢彩。 暗十一 “…………有啊。” 萧争 “在哪?” 暗十一 “…………我哪知道你藏在哪?” 萧争脸垮了下来。 那个表情,苦大,仇深。 暗九的记忆怎么就没告诉他还有财产。 藏在哪啊!!你倒是留下两句遗言,留几块金子给哥哥隐姓埋名远走他方啊! 本来虚弱的人蹭蹭蹭就从床上拱了起来,风卷残云一样开始巴拉被褥,拆被单掀床板。 叮咣叮咣的。 还把枕头捧起来使劲摇晃,嘴里重复着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 整个人就像只逮耗子的猫一样翻下了床,匍匐在地钻进了床底下。 暗十一: ……?? 没一会儿又土呛呛的从床底下滚了出来,一身的灰尘,扑到床上耳朵贴着墙面。 神经兮兮的敲来敲去。 肯定是有暗格!肯定是! 暗十一都惊呆了,心里慌的一批,暗九这不是毒发犯病了吧?! 可坏了!怎么办怎么办?? 暗十一几乎只是懵了几秒,扭头窜出了门。 风风火火的挂影翻墙飞檐走壁,有些草率的落到了一棵大树上。 砸落了十几片树叶子。 屈膝靠在树干上的暗七都感觉树干晃动了两下,差不点气的一巴掌给他扇飞。 可他还没来得及训斥,就听暗十一慌里慌张的扯着他袖子说。 “暗九疯了。” ……??! 萧争几乎把整个暗卫住所都翻遍了,连个金色的边边都没见到。 只翻出了几个暗卫的里外衣物和绑带,还有一些药物。 暗七进门的时候每个床上都是一片狼藉,暗九满脸幽怨的朝他扔过来个东西。 他顺势伸手接到手里展开一看,是暗十一没来及洗的裤头。 …… 暗七没敢告诉五殿下暗九疯了,要是让主子知道暗九脑袋受了刺激,八成会废了他。 皇子府肯定不能留一个头脑不清晰的暗卫,实在威胁安危。 堪堪瞒了两天,蓝慕瑾说的是许暗九养伤五天。 五天已经过了。 暗七生怕他会出什么状况,反反复复叮咛嘱咐。 主子没有吩咐,在树梢丛灌隐着。 主子有吩咐,任何命令都立马回应。 主子揍你,不许吭声。 萧争盯着暗七那张雾蒙蒙的黑色面具,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穿戴整齐的暗卫服。 ……没找着金子。 要不,再忍几个月,赚他几个。 暗卫这个职业虽然高危,但他也是高薪啊! 上班摸鱼我最会。 暗七就听见沉默不言好半天的暗九终于信誓旦旦的应了声。 “好。” 他有了一种暗九还是暗九,还是那个沉稳内敛的暗九……的错觉。 萧争的注意力没有在金子上钻研太久,更冲击他价值观的是他有武功。 跟随暗七回归主院一路上他都快兴奋炸了。 老子会飞! 老子他妈的居然会飞!!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轻功水上漂?! 老子天下无敌的兴奋劲儿只持续了不到两炷香。 又在缩在树梢上时,慢慢冷却。 他不仅趴在树上不能乱动,还有可能一趴就得趴一整天。 不能飞来飞去,还不能咳嗽不能打喷嚏。 甚至连放屁,都得硬憋回去。 而且树上还只有他一个人,暗七和暗十一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只能抠树皮,掐树叶,还不准掉渣。 情绪无聊到巅峰时,低头看见院里缓步走进一抹金贵身影,简直难崩到了顶点。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而被他亲戚族谱问候一遍的人并不是路过。 片刻功夫几个下人就搬来了桌椅摆设,还有婢女端上了瓜果点心。 萧争就眼睁睁看着仇人,坐在了他对面那棵树荫底下。 没一会儿,府内管家就到了跟前。 “殿下,四殿下登门。” 蓝慕瑾懒散的斜靠在椅背上,人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哼了一声指尖轻点桌面。 “还挺准时。” 第5章 皇兄……沉鱼落雁 管家退下,蓝慕瑾靠在红檀椅背上,宽大的锦袖拂过扶手,修长指节轻撵了下。 身后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个小厮,提起茶壶斟了杯茶。 后没等任何吩咐,仔细撇开漂浮的茶叶,手执一把扇子轻缓摇动。 看上去是要将热茶吹凉。 院里立着好几个小厮下人,却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五皇子姿态随性,眼睫半垂。 长发柔和披散在肩侧,与云白蟒袍淡色交相呼应。 整个主院,静谧如画。 违和的是趴在树干上的萧争咬牙切齿翻白眼,捏着手里的树皮低低轻微挤出了句鄙夷。 “装模作样。” 这会儿扮了个温润美少年,不是要把人攥碎的臭德行了。 手指捏着的树皮嘎巴断裂出现了一丝轻响,他迅速攥在了手心里。 蓝慕瑾的眉梢轻微抖动了下,未落到实处的视线转向对面树梢。 “五弟好雅致啊!” 一声高嗓门从院外传来。 树梢分毫不敢动的萧争也将视线移向拱门处,正看到魁梧身影大步迈进了院内,身后还跟着个同样膀大腰圆的随行。 大抵是从练武场过来,四皇子身着墨色武服,腰封护腕紧束,更显得身形坚实体态宽厚。 大致得有一米九的个头,阔步间都带着一股子莽夫悍勇劲儿。 相比起来,随性懒散的蓝慕瑾反而凭空生了几分清秀。 他只淡淡扫了来人一眼,动也没动,随意回应了句。 “自然是料到四皇兄会来。” 四皇子仿似根本没在意他说什么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桌子对面,伸手就将小厮刚吹凉的茶水端了起来。 一饮而尽。 空杯扔在桌上晃动了几下。 小厮战战兢兢的没敢出声,蓝慕瑾才终于抬起眼皮看过去。 就听四皇子眼角带笑假意热络的告罪。 “一路走来十分口渴,五弟可莫记恨,叫人杀了为兄啊。” 说完咧着嘴笑的肆意,瞟了身后小厮一眼 “再倒一杯!” 小厮进退两难的不知怎么反应,四皇子已经明晃晃的故意压了殿下面子,他怎么敢再过去倒茶。 四皇子见人不动弹,扯着把柄迁怒。 “耳聋不成!你个狗奴才……” “嗖——嗡——!” 眼前忽然闪过物件,他反射性后仰退躲,堪堪擦着他耳边的发丝飞了过去。 “砰”一声击砸在了他身后随行侍卫的右肋下,杯盖碎裂,传出一声闷哼。 四皇子瞪着眼刚要质问,蓝慕瑾冷冷的开了口。 “五大三粗的碍眼,挡着本殿赏树叶了。” 之后就像是没看见侍从嘴角浸出血迹,微微侧过头朝着身后小厮淡淡吩咐。 “你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四殿下要喝茶,难不成你也缺教养?” 四皇子 :…… 树上的萧争:……你可真他妈睁眼说瞎话,赏树叶??!——漂亮! 迎着四皇子难看的脸色,蓝慕瑾语气十分温和。却说出了句凉薄的话。 “四皇兄这奴才看起来真没用,不如杀了吧。” 四皇子匀了半晌气,硬压了压怒气,哼笑一声转开了话题 “五弟真是说笑,坊间都传闻五弟冷血,皇兄可还没这般绝情。” 说罢有意无意的朝四周瞟了一圈,抬高了声量。 “就似当初,五弟身边好像有个暗卫叫十三来着,……说杀就杀了,啧啧真是冷血。” 四周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暗七和暗十一都仿似不在,连呼吸都跟周围融为了一体。 趴在树上的萧争也没动,他听懵了。 我靠我靠!这狗东西他还杀自己人,忒狠了真不是人! 对于四皇子的故意挑拨,蓝慕瑾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哼笑。 他直接都被自己这四肢发达头脑欠缺的四皇兄给逗笑了。 自己处置暗卫,对方却能清清楚楚的都知道处置的是哪个,分毫不差的还把名字说了出来。 说暗十三不是跟他有过牵扯,谁信。 也不知太子要是听见他这种不打自招的套路,会不会黑了脸。 手下人要也能被只言片语动摇,那也枉他倾尽全力培养多年。 眼看四皇子一直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半句话都没提到正点上。 他都感觉有点乏累,只能主动挑明。 “是太子殿下叫皇兄过来看望吗?” 四皇子抻了抻护腕,也没承认也没否认 “日前宫宴还不过半,五弟就离席不知所踪,可叫皇兄一顿好找。” “五弟,你莫不是去钻了哪个温柔乡吧?” 树上的萧争:钻你妹,哪来的傻子。 四皇子依附太子整朝上下都心知肚明,这举动又明显是派来试探的。 但这连个弯儿都不会拐的操作也真是6。 就好像在问“呦老五,你中了什么埋伏了?给哥讲讲。” 萧争不想听太子的猪队友再叨叨,尤其他趴了半天不敢动,腿都快麻了。 考虑了一会儿,他缓缓从树上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虽然并未发出动静,也不小心惊飞了枝头末梢感官灵敏的鸟。 吓得他心里一咯噔,生怕被底下人发现,下意识伸了手。 却因为不会完全掌握武功,拍出去了两分内力。 虽然及时收回了手,那个鸟还是已经被波及到,扑啦啦在半空扇了几下翅膀。 嗖一下直挺挺掉了下去。 卧槽完蛋!! “噗”一声,砸在了阴阳怪气的四皇子脑瓜顶上。 浑厚的嗓门戛然而止,四皇子瞪着眼抬起大手从头顶上抓攥,把鸟捏在了手里。 指尖还粘上了因为撞击摔落出来的鸟屎。 四皇子:……? 蓝慕瑾:…… 贴在房后檐的暗七:……!! 连廊丛灌里的暗十一:……?! 萧争:……我靠。 四皇子伸着指节看着手指尖的黏腻一片,脸色眼见着差到了极点。 “五弟这难不成是吩咐了手下暗卫,存心来恶心羞辱我!” 蓝慕瑾的脸上波澜不惊,反而略微疑惑,神色温和。 “皇兄想多了,哪有暗卫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四皇子都气哆嗦了,说到底谁家暗卫能他娘的干出这种事儿! “那你这府里的鸟是偏非要找本殿不痛快了?” 蓝慕瑾眼睫抖动了下,神色淡淡的扫过树梢,竟有点接不上话。 “…………可能是皇兄风姿勃发。” “…………沉鱼落雁。” 四皇子:…… 四皇子的怒意是明晃晃挂在脸上的,从头顶到脚指头都宣示着他的怒火。 大手一挥把鸟甩在桌面上,抄起茶盏,就着茶水洗了洗指尖的鸟屎,半个字也没再多说。 气冲冲的走了。 第6章 鸟兄弟,千万别死 主院趋于平静。 小厮手脚麻利把桌上的杯盏取走,很有眼色的迅速离去。 蓝慕瑾沉默了几秒,听不出喜怒的开口。 “都下去。” 院里立着的下人如释重负,全都离开了院子。 未等他再开口,屋顶瓦片轻响,连廊枝叶擦碰,暗七和暗十一板板正正的跪在了他眼前。 “主子恕罪。” 而垂头等待怒火的两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蓝慕瑾盯着两人的墨色面具,视线转向对面树梢,盯着枝繁叶茂的树冠开口。 “暗九。” 然而没有人影迅速闪到面前,树冠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暗七皱眉,心里焦急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暗九怎么还没下来? 蓝慕瑾仰起下颌朝着茂密的枝杈叶子里看去,隐约能看见有个黑色人影,他盯着那个黑影又重复了一声。 “暗九。” 树上的萧争冷不丁才反应过来,我靠他是在叫我,我是暗九。 愣了两秒看了眼足有三米多的高度,俩眼一闭就飞下去了,落地还踉跄了下。 脚步没停走到了蓝慕瑾身前,直挺挺的立着半个字也没说。 暗七:……跪下!跪下啊! 蓝慕瑾看向那张与其他暗卫别无二致的墨色面具,暗九同样也用黑布蒙脸,遮的严严实实。 一般情况下不说话是无法分辨身份的。 但蓝慕瑾能根据气息分辨出每个暗卫。 还在暗卫隐匿没现身的情况下,准确的感觉到对面树上的是暗九。 视线下落,对方绵软的黑色暗卫服前襟上沾了一层树皮沫子。 …… “你是故意用鸟砸四殿下?为何?” 蓝慕瑾都怀疑他想砸的其实是自己,几日前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 萧争一时没接上话,他总不能说不会使内力,不小心拍死的。 暗七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实在是待不住了,生怕五殿下一生气把暗九杀了。 起身主动请罪 “主子恕罪,暗九不守规矩该罚,属下去取鞭子。” 萧争:……?! 不是你怎么还主动让他打我啊? 蓝慕瑾连个眼神都没给暗七,也没回应,就盯着暗九下意识猛一转头的小动作。 看起来好像是很怕挨打。 暗卫哪个不是铁骨铮铮,不管是棍棒还是刀伤吭都不会吭一声。 他居然怕挨打? “主子……”暗七慌了,殿下没应声,看来是十分生气。 蓝慕瑾瞥了暗七一眼,手伸向了桌上的鸟。 指尖捏着鸟翅膀提到了萧争眼前。 萧争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了,那只看起来没了活气的鸟就被他捧在了手里。 蓝慕瑾 :“将它救活,就不罚你。” 萧争盯着手心里软摊摊的小鸟儿,有点怀疑人生。 连垂首的暗七和暗十一都略微侧头看向了他的手心。 “要是…救不活呢?” 你说你狗不狗,狗不狗!我应聘个暗卫又没说有兽医经验! 不是,你有病吧! …… 暗七那个后脊背啊,渗出一层汗,心说暗九他真是疯了,竟然顶撞主子! 蓝慕瑾也没想到他还反问自己,沉默考虑了阵回应。 “救不活…罚月俸。” 听到这明显放水的惩罚暗七和暗十一提着的心都顷刻一松。 心跳还没落到底就听见暗九难以接受的再次反问。 “罚银子?” 蓝慕瑾看见面具后那双眼瞳都灼灼瞪着自己,看着简直比挨鞭子还严重。 萧争郁闷炸了,老子第一天上班! 你一张嘴就要扣一个月工资! 黑心压榨打工人?! 蓝慕瑾只看到眼前人腾起一股子不服不忿的劲头,嗖一下就闪到了旁边。 直接坐在了四皇子刚才的位置。 抬脚盘起腿,把那只鸟搁在了膝盖上,小心翼翼的平铺展开。 然后伸出食指开始按压鸟肚子。 一戳一戳很有节奏的按个不停。 蓝慕瑾: ……? 没见过心肺复苏的暗七和暗十一也都惊呆了,面具后的眼睛都瞪得老大。 暗七: ……你干什么呢!! 暗十一: 他在为他那锭金子鞭鸟尸。 眉头微皱的蓝慕瑾隐约还听见他絮絮叨叨嘀咕。 “鸟兄弟…喘口气千万别死啊…” “想想你的家人…你老爹你老妈…还有你的媳妇儿你的娃…” 即使那只鸟没任何反应,萧争仍然锲而不舍的抢救着。 暗七 : ……内力啊!你渡点内力试试啊! 在蓝慕瑾怔然的目光中,萧争一把扯下了口鼻处的黑布,竟然用另一只手掰开了鸟嘴。 低了下头好像又觉得面具碍事,再次把面具也扯了下来。 整张脸暴露在外,可能因为天有点热了,脸颊微微泛红,耳鬓的发丝都有点汗湿。 在蓝慕瑾看着他侧脸晃神间,低头跟鸟嘴对嘴了。 鼓着腮帮子吹了一大口气。 蓝慕瑾波澜不惊的神色出现了一丝皲裂,眉头紧锁。 根本猜不出这是什么怪异行径。 在那个人又按压了几下鸟肚子,再次跟鸟对嘴的时候,唇角控制不住的抖动了一下。 如此诡异的场面竟然没有人说一句话,都眼睁睁的盯着萧争发神经。 暗七感觉自己都有点头晕,主子不发话,他是一声也不敢出。 心里期盼着暗九别命丧当场。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埋头苦干的萧争忽然感觉到了鸟肚子出现轻微的一点起伏。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紧张无比的盯着膝头上的小鸟,看着那软乎乎的肚子终于再次出现了起伏波动。 简直激动到跟中了彩票一样。 萧争心说我靠!好险! 感谢鸟兄的求生欲! 感谢你爹你妈你媳妇儿你全家,带给你的求生欲! 然后他捧着奄奄一息的鸟平移到了蓝慕瑾眼前,语气带着希冀。 “你看,活了。” 蓝慕瑾: …… 暗七: ……! 暗十一: ……?! 没得到对面皇子的回应,他紧张的强调。 “说话算数,别罚银子。” 萧争已经把面具摘了,清秀面容暴露在外,蓝慕瑾盯着他那双期盼的大眼睛,启唇吩咐。 “暗十一,继续盯着四皇子。” 暗十一应声离去。 “暗七退下。” 暗七犹豫了一瞬,有点担心主子会杀人灭口,但还是听命退下。 院里剩下他们两人,蓝慕瑾望着对面脾性刁钻的暗九。 不仅怕挨打,还贪财。 第7章 说话不算数是狗 他还贪财? 蓝慕瑾盯着对面朝他望过来的人有些疑惑,暗九竟然贪财? 萧争一直托举着死里逃生的鸟大兄弟,半天都没等到回应。 他额角的汗意已经被微风吹干,一张脸因为久不见日光显得凝白莹润,瞪着双大眼又朝前递了递。 “你的鸟!” 蓝慕瑾眉梢低了低,眸光明显阴沉下来。 萧争迎着他危险的眼神,想起刚才四皇子说他杀了自己暗卫的事,硬生生逼自己改了口。 “你要救的鸟。” 对面皇子的危险情绪才被垂下的眼睫掩盖,看向他捧着的鸟。 鸟仍然是半死不活,但是明显有轻微肢体抖动,看起来还真是救活了。 他并没有接过来,而是忽然问了句 “你不是很想杀了本殿?” 萧争微微拧眉,把手缩了回去。 蓝慕瑾就看见他一脸的你明知故问。 “杀不了,我太怂。” 真诚坦荡到让人无言以对。 萧争其实这是头回跟五皇子面对面,之前暗九一直都是低着头的。 记忆中视线里多数华服衣摆和蜀锦鞋尖。 那天晚上又乌漆麻黑,只顾在心里问候对方祖宗根本没看清。 泱朝共有六位皇子,个个都生的身量高挑外貌极好。 而民间相传以五皇子蓝慕瑾尤为出挑,但比样貌,更家喻户晓的是此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冷血又绝情。 太子喜好美色。 二皇子品性刁钻。 三皇子舞文弄墨。 四皇子好勇斗狠。 六皇子年岁只有十五,还未入朝堂。 只有五皇子,好似没有任何偏好,身边既无美人姬妾,又无明面上的党派近臣。 每日做何事,去何处,都是临时起意总叫人出其不意。 朝堂大公无私,私下不讲交情不给脸面。 眼前这张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色单薄,眸如泼墨,倒真是副好皮相。 说是谪仙在世也不为过。 可那双黑瞳眼底好似天生透着一股子寒凉,骨子里都散发着冷漠。 萧争在心里腹诽,还连身边的暗卫说杀就杀了,保不准一会儿突然翻脸宰了老子。 他衡量许久开始在内心不断劝诫自己,他中毒了他中了毒他强迫别人那是中毒了,他也并非自愿。 要不以他这种高高在上的金贵身份,多少美女不得挤破脑袋朝他被窝里钻。 这都是,形势所迫! “你不是说…回来赏我?还算不算?” 虽然这会儿又提起这个丢人的事有那么点没骨气,萧争还是觉得做人什么都可以吃,唯独别吃眼前亏。 在选择赏赐金子上艰难抉择好一阵,最后还是逼着自己选了保命。 “要不就,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那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蓝慕瑾: ……? 蓝慕瑾都被他给气笑了,他自认阅人无数。 无论是唯利是图的,自私刻薄的,急功近利的,还是阴狠毒辣的。 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单单今日被身边守了两年的暗卫,刷新了认知突然就长了见识。 根本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这种……看起来精明又蠢笨,还夹带着盲目自信的。 ……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笑的喜怒无常,让萧争心头警铃大作,这狗东西不会想杀人灭口吧! 但蓝慕瑾只是自顾自笑了几声,饶有兴致的给了个让萧争想骂街的答案。 他说 “本殿考虑考虑。” 蓝慕瑾又在对面小暗卫的脸上看见了想掐死自己的意图,抿着嘴瞪着大眼好像生生把什么难听话硬憋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 “说,不罚你。” “说话不算数是狗。” 萧争离开时,被不放心守在院外的暗七拦住。 “你怎么出来了?没守着主子?” 萧争已经把面具带回脸上,但并未蒙上黑巾,他朝着暗七唇角牵起个莞尔的小弧度。 “他说让我赶紧滚。” 暗七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暗九又惹恼了主子? 但此时暗九完好无缺连个伤口都没有的立着,心又松下大半。 “那你先回去休息,我去守着,待夜半子时主子歇下你再来替换。” 他觉得现在暗九的脑子看起来实在有点痴傻,待半夜主子睡了再来,省的惹了什么祸端。 萧争没说什么,回了暗卫住所又把边边角角的寻摸了一遍。 仍然没挖出金子。 暗卫的居住环境并不好,别说窗帘幔帐,连床都是狭窄的硬板床。 躺在上边硌得骨头生疼,暗十一说是暗卫不准处在安逸条件下,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生出懒怠。 萧争的脑子里只蹦出俩字,狗屁。 午时刚过,看着外面的大太阳,从窗框照射进来都晃眼。 他根本就睡不着,尤其已经入夏了,被阳光照着显出有些闷热。 直至天快黑了才有了一点睡意。 等他从梦中再惊醒,已经夜深,推开窗户看了眼外头的月亮,接近子时了。 暗七还需要他去换班,他就不得不迷迷糊糊带着挥不散的睡意奔去了五皇子寝殿。 暗七从清晨一直到了深夜期间一直没有休息过,萧争见到他时他还是精神奕奕,黑暗中眼神清明锐利。 萧争:……模范头子。 眼看着暗九好像头脑不太清楚的模样,暗七有些不放心。 “你可别出岔头,主子已经休息了,你只需看守别弄出动静即可。” 其实皇子府戒备森严,除了暗卫还有里外的侍卫看守,基本鲜少会出什么状况。 但暗七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种——不出现问题,暗九本身就是问题的错觉。 “我知道了,你快点走吧。” 待暗七的身影隐匿进夜幕深处,萧争闭着眼缓了一会儿,朝四周看了看。 视线最终落在连廊雕花木梁上。 蓝慕瑾是将近亥时才歇下,日前自己在宫宴上被算计中了番国巫云香。 必然是有皇子跟番国有了牵连合谋一气。 皇室子弟众多,因为夺权纷争不断,私下施展各种不光明的手段都可以慢慢见分晓。 单单朝内纠葛绝不能让附属国掺和一脚,既然有人敢通敌。 那就不得不找出来,到底是谁。 分散在各个皇子府的暗卫入夜前送了回信,跟蓝慕瑾预料的一样,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讯息。 蓝慕瑾武功卓绝,身边暗卫都没有十足把握能打赢主子。 所以他在休息时依然能感觉到寝殿四周的响动,包括暗九跑来替换暗七的声音。 而后是翻身隐匿的动静,院内又趋于平静。 只是他才松缓精神休息了还没半炷香,安静的寝殿门外,突兀出现了违和的呼吸声。 第8章 宝贝儿,别走 因蓝慕瑾向来耳力灵敏,所以不管是谁守在寝殿附近,都会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那这均匀的呼吸声是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在昏暗中愣了一阵,眼神直直的望向窗框。 好似穿透窗框看穿了声音的来源。 寝殿外间是留着灯的,用暗色灯罩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以防影响他休息。 昏暗中他还是起了身,动作轻盈几乎没有声响,只穿着薄薄的云白锦缎里衣推开了房门。 门外静谧非常。 好似那些活泼自由的鸟儿都已经酣睡。 五皇子寝殿外,夜里除了暗卫不留任何下人。 蓝慕瑾立在门框边,云锦衣料垂坠,勾勒出他明显的肩背曲线。 他略一侧头,抬眸看向了连廊顶梁。 顶梁上蜷缩着个人影。 墨色暗卫服和恶鬼面具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只有那裸露出来的莹白下颌显得尤为突兀。 就好像一片暗蒙蒙的乌云遮盖之下,唯有一点缝隙透射下半扇白月光。 弧线柔和,唇角松缓。 蓝慕瑾望着房梁上的暗九好一会儿,半晌都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一个来看护主子周全的暗卫,他搂着房梁柱子睡着了。 还把应该蒙住口鼻的黑布给扯了去,所以呼吸声才这么明显。 即使蓝慕瑾现在都已经立在了门口,那个本应该立即惊觉过来的人。 他还是没醒。 蓝慕瑾奇异的竟然没有生出多少怒气,好像这种场面它就应该发生一样。 他又盯了好一会儿,轻轻咳嗽了一声。 暗九,还是没醒。 反而紧紧的搂着角落那一截柱子,即使睡得这么香他都没撒了手。 蓝慕瑾:……所以,现在该换我来守夜吗? 正在以一个高难度姿势补觉的人好似做了梦,突然就哆嗦了一下。 身体从平滑的梁上摇晃不稳。 蓝慕瑾一惊,下意识伸出了手去接。 但萧争也只是摇晃了一下,之后就又扒紧了柱子。 蓝慕瑾:……我管他做什么?!就应该让他摔死! 这大半夜的他凭空就堵了一口闷气,转身走回了寝殿关上了房门。 他合上双眸酝酿了许久,都没有任何睡意。 思绪里乱乱腾腾,全被那个傻暗卫从柱子上摇晃不稳的想法占据。 他只要一闭上眼,仿佛感觉下一瞬暗九就会从房梁上掉下来摔断腿。 …… 难绷。 足足烦躁了将近半个时辰,蓝慕瑾再次起了身。 带着一脸的咬牙切齿,光着脚连鞋都没穿,直直的走过去推开了寝殿门,再次抬眸看向房梁。 果然暗九一条腿已经垂落下来,半个身子都倾斜着。 像个猪崽子一样半挂着。 他默默匀了口气,飞身攀上房梁。 低头朝熟睡的人看去,暗九嫣红的唇瓣在他眼前轻轻抿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吞咽声响。 蓝慕瑾蓄势待发想一巴掌给他扇醒的冲动顷刻荡然无存。 攥了攥指节,手伸过去轻轻解下了他覆在脸上的面具。 松缓安稳的睡颜就映入了蓝慕瑾咫尺之遥的视线内,鬓角还有隐约的汗珠。 顺着额角滑落,大概是痒,他搂着柱子蹭了两下。 蹭了一脸浮灰。 …… 白影落下,怀里还抱着个黑影。 寝殿门再次闭合。 蓝慕瑾盘坐在床沿边上看向床里侧蜷缩着的人,把手里已经脏了的巾帕扔在了椅子上。 堵的那口闷气终于叹了出去。 现在踏实了,掉不下去。 他轻缓的侧卧在榻上,眼前就是暗九安安静静睡着的乖顺模样,比白天时规矩的不是一点半点。 至少嘴里没说气人的话。 眼睫垂着,昏暗光线下面色略显暖黄,鼻梁边和下唇都投射着小片的阴影。 暗九的下唇有个柔和的小弧度,显得饱满可爱,蓝慕瑾再次伸出了拇指从他唇边擦蹭而过。 温温,滑滑,软的让人晃神。 猝不及防睡着的人嘟起嘴在他指腹上“啵”了一口,惊的他指节抖动了下。 萧争这会儿正做梦呢,梦见自己找到了个身材傲人的女朋友,就像他画的那样的。 才刚亲了小脸儿一下姑娘就躲了,他哪肯罢休。 伸出胳膊一搂,就把梦中情人搂进了怀里。 “宝贝儿,别走。” 满脸震惊被他抱了个满怀的蓝慕瑾:…………我是主子!不是柱子。 而圈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根本不像抱柱子那样老实。 摸摸索索探来探去,最后径直朝着他胸口滑去。 蓝慕瑾:……?! 第二日萧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是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反应了半晌,整个人都有点懵。 眼前是华贵的鎏金幔帐,指腹滑过的是细腻的锦缎床单,他怀里还搂着件薄如蝉翼的云白里衣。 萧争:……我又穿越了? 待他嗖的坐起身,思绪开始清明,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点眼熟。 ……我靠!怎么进屋里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暗卫服好好的穿戴整齐,这才松了口气。 麻利穿上鞋循着外面说话声他径直推开了房门。 跟外面与他相同装扮的暗卫对了个正着,萧争懵了几秒,没猜出眼前这个是谁。 暗七? 暗十一? 不太像…… 他对面的暗八更懵,歪着头看着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是暗九?! 暗九怎么从主子寝殿出来的??! 他这一脸刚睡醒的德行是什么意思?! 他的面具呢?他怎么露着脸?! 蓝慕瑾回身看了一眼脑子还不太清楚的人,随意问了句 “醒了?” 暗八:……???!!! 萧争还是有点懵 “我怎么进去的?” 蓝慕瑾语气淡淡 “你确定要问?” 萧争心说还是别问了,指定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把小命问丢了。 “哎我面具呢?” 蓝慕瑾 “枕头边上。” 萧争扭头就走了回去取面具。 暗八:……!!!!!!! 暗八是刚从太子府回来的,奉主子命令盯着太子有无跟番国往来。 可最近见的最多的就是太子府笙歌艳舞,光腰肢纤瘦的美姬两日内都抬进去了三个。 暗八紧盯着那些美人和进出侍女,察看是否是番国人,眼睛都快盯花了。 到今晨还是一无所获,这才回府赴命。 “去书房等我。” 暗八应声,退走之前又朝寝殿内瞟了一眼。 第9章 你要去勾引太子? 蓝慕瑾走回寝殿,看见暗九捏着面具发愣。 抬头望过来时疑惑的嘟囔。 “我嘴怎么好像有点肿?” 蓝慕瑾伸手推开窗框,晨间阳光顷刻而入。 “大抵是床软…上火。” 萧争侧头看了眼细腻华贵的床单布料,不知道底下铺了几层软垫,比他现代的乳胶床垫还舒服。 又想想自己暗卫所那几张凹凸不平的硬床板。 当真是天差地别。 狗东西命可太好了,为啥自己没穿成个皇子。 自己要是皇子,才不跟这狗东西似的浪费大好身份,绝对多收几个正妃侧妃外加通房。 金屋藏群娇。 他一边琢磨喜悦都写在脸上了,牵着嘴角笑的十分开心。 蓝慕瑾看着他乐的跟开的正盛的牡丹似的,笑的倾泻进来的晨光都黯然失色。 根本想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 因为睡了一张舒服的床? 未免也太容易知足了。 “过来书房。” 先行一步准备去书房等待的暗八半路被人拦住,是打算去察看暗九状况的暗七。 暗八性子比较直,言简意赅的开口。 “主子吩咐到书房暂等。” 暗七点头,想到暗八是刚从主子寝殿过来,看来是没出什么状况。 “你见到暗九了吗?” 暗八 “……见到了。” 暗七 “他没惹祸吧?” 暗八 “…………应该是没有。” 暗七眉头一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应该没有是什么意思? 暗八本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平时除了与蓝慕瑾禀报讯息,基本不怎么说话。 但他这会儿实在感觉不问问心里堵的慌,满脑子都是解不开的结。 “为什么暗九可以睡主子的床?” 暗七:!!!!!!!!!? 萧争先跑去寻冷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一点,之后才把面具戴好,黑布严严实实蒙住了口鼻。 无声抱怨,大夏天的真能热死个人。 戴口罩还有喘气的时候呢。 他进书房的时候暗七和暗八已经规规矩矩的在边上立着。 蓝慕瑾靠坐在书桌前,指尖落在两张有明显折痕的纸上。 那是这几日太子府收进去的美人姬妾名单,暗八已经把底细基本查清。 但太子府戒备森严,暗八也只能在府门外盯着,无法靠近太子寝殿。 否则会与太子身边的暗卫产生冲突。 那些美人底细大多都好查,不是哪家红楼里声称卖艺不卖身的艺子,就是哪个想攀附高枝的商贾庶女。 或者,还有模样出挑却已为人妇的小娘子。 只要长得颜色出挑,简直就没有太子府收不进去的… 暗八单膝跪地请罪 “属下查不出太子是否与番国有关,请主子责罚。” 萧争不声不响的立到了暗七边上,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八翻了个白眼。 你请哪门子罪,你又没去听太子床脚,查不出来不是很正常? 蓝慕瑾匀了口气,昨日太子派四皇子过来打探自己底细,他那口无遮拦的四皇兄也并未透露半分有关此事的言语。 但太子虽然好色,说不准也是明面上做给别人看的表象而已。 私下里究竟做的什么,不能只盲目猜测。 五殿下不说话,暗八沉吟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提议。 “主子,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能接近太子。” 蓝慕瑾抬起眼帘看向暗八 “说。” “太子殿下既然好美色,若是能寻个美人入太子府探听,或许可以得知什么。” 这或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暗七顺势跪地,垂首开口。 “主子,衷心的美人一时并不好寻,太子身份尊贵,万一得了太子青睐留在了太子府,难保不会生出异心。” “假若送进去的人反将一军,投了太子那边,恐怕误了大事。” 而且殿下身边向来没有留过什么美人,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再去培养? 蓝慕瑾修长的指节轻点纸张,看着那些送进太子府的美人出身思虑。 对面静默立着的萧争眉梢一挑。 勾引太子?? 早听说太子美妾成群,整个皇城里哪个地方的美人最多,当属太子府。 萧争心说,好想去见识见识啊…… 去看看那些香肩半敞,纤腰美腿欲语还休,娇滴滴的大美人哎呀呀呀~ 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垂眸静默无声的五皇子,忽然觉得或许这是个有意思的差事。 “立功赏银子吗?” 本来憋了一肚子疑问的暗七听见他出声,下意识扭头就看过去了,心头又开始过山车了。 憋说话你憋说话!跟主子要钱你不要命了!! 连带暗八都略微抬头,诧异瞟了他一眼。 蓝慕瑾敲打纸张的指尖顿住,蜷回了手心,不知道这个脑子不大正常的人又要说什么。 难不成,又要发挥他那仅有的一半睿智。 “你有合适人选?” 就见萧争微微歪头小声询问了句 “……你信我对你的衷心吗?” 暗七:……!!!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暗八:……有病??? 蓝慕瑾:……………… 暗九已经跟在他身边两年,光是以身挡刀的次数一巴掌都数不过来。 若是之前,蓝慕瑾几乎不会对暗九的衷心生出任何怀疑。 但是现在,他真说不准。 毕竟说要杀他的就是暗九,骂他是狗的同样也是这个混账东西。 眼看五皇子不发一言,灼灼盯着自己,萧争紧着眉头又试探性的补了一句。 “我去,行吗?” 蓝慕瑾:? 暗七:……?? 暗八:……??? 书房内忽然沉寂无比,气氛变得有些别扭,每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茫然怔愣的诡异气息。 蓝慕瑾那双寒凉的瞳孔里都被讶然替代,半挑着眉盯着对面那个明明跟其他暗卫一模一样,气质却明显大相径庭的人。 消化了好半天。 “……你说你要去,勾引太子?” 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吗?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暗七:他疯了。 暗八:他疯了。 萧争默了几秒,还挺不服气的 “你觉得我不行?” 暗七: 叫主子!叫主子!什么你呀我呀…! 蓝慕瑾有些无言以对,这哪是他信不信的问题。 太子是好色,但也没到饥不择食,百无禁忌,男女通吃的程度。 但凡抬进太子府里的美人姿色都不凡。 却从未听说过对男色产生过兴趣。 太子如今左拥右抱又不缺人伺候,他犯不着为难自己。 暗九说他要去勾引大皇兄…… 蓝慕瑾略微抖动的唇角宣誓着他是有点想笑的,当着众暗卫的面。 硬憋了回去。 “你要是能将太子府数不胜数的姬妾比下去。”蓝慕瑾微蜷的指节朝前伸了伸,将指头上的白玉扳指脱落到了手心上。 “就赏给你。” 第10章 这姑娘是谁? 五皇子的手心细腻莹润,落在他手心里的白玉扳指也浑然天成。 洁白无瑕。 萧争盯着那看起来就能卖好多好多银子的扳指。 凭空生出了老子要深入贼巢的壮烈。 “你让人给我准备一身……好看衣裳。” 他这句话让蓝慕瑾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沉吟了阵还是唤来府里的老管家。 “带他去挑选合心意的衣裳。” 倒要看看他能鼓捣出什么幺蛾子。 老管家并不知道萧争是要什么样的衣服。 但主子既然发话,就把他领进了浣洗院子。 给主子新定的几身常服才刚取回来,正送到浣洗房打算先过水,熨烫之后再让主子挑选。 老管家取了其中两件颜色淡雅的递到了萧争面前,都是上好的料子。 普通商贾都不能轻易穿戴,贵气逼人。 萧争打眼一看,光是上面的蚕丝绣线鎏金牵边都晃的他眼晕。 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样子。 但是,他垂头看向自己墨色软布暗卫服。 每日都是这一身装扮,脸也不能露。 想昧下他也没地穿去。 “管家大叔,我是想要件裙子。” 老管家的眼眶清晰可见的瞪圆了,啥玩意,他说的啥玩意? 后来府里伶俐的下人就奔出了府,奔着正街成衣店而去。 萧争看着眼前从刚才就眉梢一高一低,散不去震惊的老管家。 再次开口问了句 “管家大叔,有胭脂口脂吗?” 老管家:……活久见。 半个时辰后,萧争从那几件华贵的女子襦裙中选了件料子最平庸的。 后就在镜子前开始描画捯饬,看的管家龇牙咧嘴一愣一愣的。 “管家大叔,你看如何?” 管家都懵了,满脸惊恐,天神老爷大变活人了哎哎哎哎~~~ (自掐人中) 萧争 “哎不行,好像还差点什么!” 老管家: 感觉自己救不过来了。 蓝慕瑾已经等了许久,他从晨间还未用过早膳。 伶俐的小厮见五殿下一直未从书房出来。便送过去了几碟点心。 立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询问。 “殿下,空腹伤身。” 蓝慕瑾沉默了阵,本想挥退下人,蓦的又想起了什么。 朝暗七望过去,暗七顺势立在了门边,打开一条宽缝将点心接了过来,放在了书桌上。 书房静谧一片,暗七和暗八都等着主子吩咐并未出声。 这种沉闷的氛围又持续了大概半炷香。 书房门吱呀一声猛的被推开,一双手扒着门板探进来半个脑袋。 因为是歪着身子偷偷朝里看,披在肩后的长发垂坠滑落,好似涓流青丝荡漾着。 蓝慕瑾的视线从摆动的发丝上移开,对上门框边朝自己望过来的一双大眼。 视线交汇,那双水灵的大眼漾起笑意,眼角弯成了半月牙。 顾盼生辉使得门缝落进来的日光都开始黯然失色。 柔滑的水蓝色裙摆随着门缝带过来的风拂进了房内,那个人也就跟着扑了进来。 衣袖飘飘,连同发髻上的珠翠一同欢欣跳脱。 轻盈无比。 端坐桌后的五皇子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只是眼底一股子愕然跃然而上,冲淡了平时的疏离。 眼前的蓝衫姑娘面如莲花,肤若凝脂,红唇微微翘起,乐的十分俏皮。 腰封勾勒出了窄窄的腰身,显得婀娜中带着英气,甩晃着袖子悠然自得。 除了个头有些过于出挑,根本挑不出别的毛病。 就这么个清丽脱俗的好看姑娘。 一张嘴说了句话,让蓝慕瑾立马闭了眼侧过头不再看他。 “我要是去青楼走上一圈,保准成个头牌!” …… 脑子短路的暗七:……#¥!#@!¥!%¥#@!!! 暗八:………………。。。。。。这是谁。 书房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屋里几个人都仿似失忆一样盯着突然出现的姑娘。 没话可说。 最先开了口的还是暗八,今天他仿似治好了自己惜字如金的毛病。 他控制不住的晃了半天神,脑子里一直在混乱的重复。 这是暗九,这是暗九,暗九他是个男的。 “主子,属下觉得暗九可以胜任这个人选。” 绝壁得让太子给看上,马不停蹄的就得抗进府里。 旁边萧争还在沾沾自得,嬉皮笑脸的插嘴 “你夸我呢?我好看吗?” 耳边就传来五皇子阴沉的声音。 “不准。” 萧争瞪着大眼懵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说不准他去太子府。 脸一下垮了下来,显得整个人周身那种顾盼生姿的劲儿荡然无存。 深闺怨妇一样冒出一股子伤情。 “我都捯饬好了你又不让去?” 我看是你那个白玉扳指不想给! 暗八有些疑惑,刚才不是还说的好好的,暗九竟有这种姿色混进太子府简直易如反掌。 而且还不担心生出异心! 蓝慕瑾没回应,匀了半天气又看向对面人。 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目光灼灼的瞪着他,柔情似水熠熠生辉,就好像那晚委屈万分的模样。 他只是逗弄逗弄暗九,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招。 根本没想到他会男扮女装。 此刻打扮成了这副模样,十有八九真会迷惑住太子。 太子府乌烟瘴气都是旎漪氛围,他还想真去?! 萧争都服了皇家人这种有话不说就端着的破性子,还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说话说一半要不就半个字不说。 要么就旁敲侧击不提重点。 简直是明晃晃欺负他文化低,地位低,理解能力低。 “嘭”一声,水蓝影子就趴在了案桌上,蓝慕瑾下意识后靠在了椅背上。 跟他那张骗人的脸拉开了距离。 盯着突然扑过来的暗九不服不忿的开口 “又说话不算数,说话不算数的是……” 蓝慕瑾拾起盘子里的点心直接怼进了他嘴里。 脸色差的明显。 对面把话噎回去的人呆滞了几秒,抬手把点心彻底捅进了嘴里。 鼓着腮帮子开始咀嚼,垂眼看向面前整整一碟子黄橙橙的杏花酥。 不说话了。 蓝慕瑾真是被他气的哑口无言,看见他脸鼓的跟个仓鼠似的更加堵的慌。 视线从他那欠揍的脸上移开,落到趴在桌面上的胸口处,眉头抖动了两下。 鼓鼓囊囊,丰腴柔软。 蓝慕瑾 “………………你往身上塞得什么东西!” 他还真铁了心去勾引太子?!功夫都让他给做足了! 萧争被点心噎的说不出话,顺手就拿了蓝慕瑾眼前的茶水,咕咚咕咚往下顺。 暗七:……傻人有傻福。 暗八:……。 一提他这鼓鼓囊囊的大胸脯,萧争可来劲了,痞里痞气的乐。 “管家大叔说他有老寒腿,我借了他的护膝塞了两把棉絮。” “好看吗?” “像不像?” “……说话呀?” 蓝慕瑾那个脸色,都黑了两个度,看不出喜怒的挤出个字。 “像。” 第11章 好藏凶器 “我也觉得,像。” 他是笑的没心没肺,身后暗七汗都出了一层又一层,里衣都粘到了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毒?! 这到底是什么毒?? 为什么暗九会变成这副德行!?! 口无遮拦行径怪异,还根本察觉不出殿下那铁青的脸色。 殿下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暗七心说我还得救他,暗九再傻也是自己带出来的弟兄… 所以暗七带着一身冷汗悄悄碰了暗八手臂。 暗八还没意会过来,就见首领兀自朝前迈了半步跪在了地上。 “主子,让暗九混进太子府或许真能探听出什么消息。” 蓝慕瑾抬眸眼神跟钩子一样剜在暗七头顶上,暗八喉结滚动了下,一咬牙挨着暗七跪在了旁边。 “属下在府外接应。” 书房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只有萧争不明所以,还在这个当口跟了一句。 “你放心我肯定还回来。” 那白玉扳指我指定得拿到手。 蓝慕瑾的手就轻放在桌面上,玉扳指静静躺在他指弯处。 萧争趴在桌子上离得近了,更觉得看起来柔润瓷白不可方物。 他伸出手指想碰一下,蓝慕瑾的指节骤然收紧。 扳指就在他视线里消失了。 萧争撇着嘴瞟了一眼这小气吧啦的皇子,心说可真抠门,先看看能怎么了。 那副讨人嫌的臭德行让蓝慕瑾都想掐着他下巴给他掰过来。 “太子身边隐匿着数名暗卫,如果你被揭穿。” 蓝慕瑾凉凉的音量传来 “你大抵没机会命丧当场。” 萧争 “……?” 蓝慕瑾 “极有可能被生擒关押,酷刑加身求死不能。” 萧争一时无言,他竟把这茬忘了。 五皇子身边都有六名暗卫,其他皇子身边自然也有。 太子作为储君那更别说,说不定府内连暗卫带侍卫,严防死守里三层外三层跟大铁笼子一样。 卧槽!这要是让人按住,生生还不被碾死。 十大酷刑,刀钩锯钻老虎凳,鞭子棍子烧红的烙铁板。 …… 但是美女多啊,全是太子的女人,手下人多少不得避避嫌?? 蓝慕瑾还以为把他吓住了,猝不及防萧争万分疑惑的又蹦出一句。 “所以……太子的暗卫能听太子床脚吗?” 太子带着美人翻云覆雨,大汗淋漓。 暗卫在外头面无表情,老僧入定? 暗七: “ ……? ” 暗八: “ ……不可能!大不敬!” “那太子寝殿四周没有暗卫的话,我大概也能脱身……吧?” 萧争自己都有点不确定,应该能吧? 我有武功啊?我会飞檐走壁攀墙挂树轻功水上飘啊! 他忽然就找回了一点底气,抿着下唇又琢磨了半晌,看向五皇子那张瞧不出情绪的脸。 “……给我带点蒙汗药。” 蓝慕瑾:…… 暗七:…… 暗八:…… “行吗?”萧争瞪着双水灵灵的大眼,蓝慕瑾盯着他灼灼的瞳色,启唇吩咐。 “去寻蒙汗药。” 暗八 “……是。” 暗八推门而出,暗七看了眼又伸手拿了块杏花酥的暗九,心一下子又提溜到了嗓子眼。 在蓝慕瑾即将望过去之前猛然提了音调。 “主子!” 蓝慕瑾抬起眼帘看向他,眼底的淡漠让暗七暗自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又开始转移注意力。 “这似乎有些仓促,不知如何才能让暗九顺理成章进太子府,现在不论是送入青楼还是招摇过市都显得太刻意,恐怕会被猜忌。” 蓝慕瑾匀了口气,淡淡回应。 “明日番国公主出京,所有皇子都会在宫门外代父皇送行。” “等在太子回府途中即可。” 这也是蓝慕瑾最终应下的原因,这个机会确实有些赶巧。 “你去知会那几个,明早皇子进宫前候在宫门附近,待番人一走,全部散至太子府周围。” 等着接应这个…… 五皇子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桌子上,盯着旁若无人连吃带喝的暗九。 暗七死心的闭了闭眼,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随后规矩应下离开了书房。 “好吃吗?” 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在萧争耳边响起,萧争抬眼摇了摇头又点头。 “还行,有点噎得慌。” 蓝慕瑾望了一眼都空下去一半的盘子,嗤笑了声起了身。 可真能吃。 萧争能吃他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暗卫伙食太清淡,而且因为要保持身量轻盈。 每餐给的量都有点少。 这几天萧争都感觉自己有点两眼发黑提不上气,血压蹭蹭往下降。 不过他吃着吃着就不吃了,身上穿的裙子有点纤细,这才多吃了两口,腰间的绑带都有点勒得慌。 “过来。” 蓝慕瑾立在书架边上唤他,他按了按鼓起来的胃走了过去,水蓝裙摆飘飘荡荡的轻盈无比。 停住脚步还没开口询问,就探过来只手拽住了他腰带,用力一扯给他抻了过去。 ?! 萧争跟个旱鸭子似的甩着膀子挥舞了几下,差点扑对面人身上。 还好扒住了靠墙的书架子才站稳。 “不是你有……” 病…病…病…病…!!吧!!! 蓝慕瑾的指节迅速朝他伸过来,几乎已经碰到了萧争的领口,他脑子一抽侧身躲开了。 所以五殿下的指尖就碰到了那一团软软的……棉絮上。 萧争:……??!! 蓝慕瑾:…… 这种不知道是误会还是什么的情况让萧争脑子再次抽筋了。 居然看着他主子的眼睛很认真的劝导解释。 “这是塞进去的,不是长出来的。” 不好捏。 五殿下的脸色刷的沉了下去,看起来就气的不轻。 运了两分内力直接抵着萧争的肩膀,“砰”一声把他按在了书架上。 檀木书架的棱角把萧争硌的龇牙咧嘴,更让他表情失控的是对面这个狗东西居然堂而皇之的扯他衣领子。 “我靠你!你变态吧我都说是塞得棉絮了!” 在他大喊大叫挣扎中书架子被撞的砰砰响,那些罗列整齐的书籍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顺着领口被塞入什么东西,贴着皮肤霎时传递过来一股子冰凉。 凉的他都打了个哆嗦。 拐出来的半句国粹戛然而止。 蓝慕瑾剜了他一眼,松了手。 萧争扯着领子低头朝衣服里看,一把精致小巧的金柄匕首静静紧贴着他胸口。 金属质感沉重,闪烁着雾蒙蒙的光晕。 ……看起来,就很值钱。 这,尴尬了。 还以为是对他伪装的身材曲线感兴趣来着,原来是……胸器好藏凶器。 第12章 +1个暗卫 萧争干笑了两声,藏这确实保险。 毕竟谁也不敢轻易朝人衣服领子里伸。 他心想这狗东西虽然冷血绝情脸还臭,但对于执行任务的属下还是有点体恤的。 还知道给个防身的兵刃。 但蓝慕瑾开口打断了他这种刚升腾而起的自我感动。 “不是给你防身的。” 对面皇子的音量跟他华贵外衫上的蟒纹爪尖一样凉薄。 “若是大意被生擒,那你便自行了断吧。” 萧争:…………卧槽卧槽卧槽你个混蛋狗东西!! 一点人性没有谁还给你卖命!!自行了断个大头鬼! 老子从了太子也不遂你愿! ……心塞。 蓝慕瑾就看着暗九嘴角一撇一撇的气够呛,又恨不得杀了自己那个劲儿。 转过身唇角抖动了下,差点笑出声。 暗七一个时辰后就回了府,返回住处看见暗九已经换下了女装,正盘腿坐在床边发呆。 一动不动的走神好像在闭关。 “你在做什么?” 萧争眼神涣散,眸光熠熠平声回应 “我在自创渣女三十六计。” 暗七“……什么计?” 他自然是在胡说八道,琢磨倒是真的,脑子里跟打仗似的筛选。 撒娇,卖萌,温柔,爱哭。 到底什么类型才能迷惑住太子?他已经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嗲里嗲气的都能给自己恶心吐吧。 ……有点后悔揽下这个活儿了。 再说自己这个嗓子…装哑巴? 哎愁死,头秃。 入夜暗七又返回了一趟,告知萧争 “主子唤你。” 萧争的就带着满肚子怒气,一路骂骂咧咧的飞到了寝殿外头。 寝殿门是敞开的,外间正中点着驱赶蚊蝇的香炉。 袅袅烟气飘散升腾,阵阵香味似有若无,萧争盯着那顶华贵的雕花香炉又骂了句才走进了内殿。 立在窗内的蓝慕瑾清晰无比的听见了“狗东西”,毫无波澜的面容上出现了几不可查的一丝涟漪。 迈进寝殿的萧争对上他那不善的眼神就是一激灵,立马开始心虚。 无比乖顺的叫了声——主子。 蓝慕瑾的眉梢跳了跳,没应声。 就看着对面没有遮挡面容的暗卫眼珠子转来转去,开始堂而皇之的看幔帐,看顶梁,看桌子上的茶壶,数屋里一共有几个凳子共有几条腿。 就是不看他。 …… 金尊玉贵的五皇子有点后悔了,应该让暗七直接转达,把这个傻子叫过来添堵简直就是活该。 他垂下眼睑沉沉叹了口气。 “你只需进太子府一趟,着重观察近些时日才进府的女人,其中有没有番国人。” “番国人相貌深邃,说话十有八九也有破绽,你自行注意。” 萧争的视线终于从屋内摆设转到了他主子脸上,面对面听着皇子平声吩咐。 “无论有无发现,都不必入太子寝殿,及时抽身。” 萧争:……不用去太子寝殿?早点跑?! 蓝慕瑾 “出去吧。” 萧争 “……哦。” 第二日天刚亮,蓝慕瑾就进了宫,暗七也随行而去。 萧争将女子装束换上,坐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赶往宫门口。 今日城内街道热闹非凡,百姓几乎倾巢而动都凑在街上看热闹。 既是因为附属国公主今日离城,都想看看番国皇室公主生的什么模样。 更是因为泱朝五位皇子会齐聚宫门外,扬大国礼节代帝王为使臣送行。 各个皇子府都在城内各处,平日里虽偶会瞥见皇子颜面,却也仅仅是匆匆远望。 百姓都兴致勃勃的,想在今日一睹传闻中众皇子惊为天人的风采。 但乌泱泱的人群也仅仅在街道两边拥挤着观望,宫门方圆百米内都有齐刷刷的大内侍卫镇压。 萧争坐着马车只能停伫在较远的偏街。 车夫看了看外头乌泱泱拥挤的人群,有些犯愁的朝着车帘内询问。 “小姐,人太多没法过去,这怎么办?” 车夫只知道里头的是位小姐,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小姐。 反正,五皇子府里凭空就多出来位小姐…… 细长指节撩开车帘,从里头探出来个朱唇皓齿的姑娘,云发袅袅眉目含情。 车夫不禁感叹,还是仙女儿似的小姐。 或许是五殿下的宠妾?那也不应该叫小姐吧?但是管家说了,就称小姐。 他一走神姑娘已经跳下了马车,朝他说了声 “你走吧我自己去。” 都没等再搭话,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姐突然就踩着车轮飞窜上了墙头,直吓得车夫一激灵。 半张着嘴眼看着姑娘翩若惊鸿的踩着人家房顶跑的飞快…… ………… 好在几乎多半的百姓都到街上凑热闹了,萧争噼里啪啦一点不客气踩人家瓦片的行径没有引起麻烦。 他也跟撒开笼子的金丝雀似的,好像放飞了自我。 可踏马出来了,老子终于能飞檐走壁试试这身功夫了! 也亏得下面的百姓都抻着脖子朝皇宫的方向望,要不就是交头接耳兴高采烈传闲话。 但凡有一个闲的慌的朝脑瓜顶上看,都能瞟见提着裙摆疯跑的蓝影,明日里就得满城风雨。 蝴蝶成精了哎。 萧争寻了个视觉最正的地方,正能看见宫门,盘腿刚坐下,身旁出现轻响。 他扭头一看,懵了。 身后立着五个暗卫。 为首的暗七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手势。 五个暗卫围着他坐了半圈。 萧争:……? 他哑口无言了好半天,逮着今日这个机会,五位皇子齐聚宫门口,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五位暗卫兄弟。 也齐刷刷的全部跟他见了面。 但他眼巴巴的从左至右看了那别无二致的面具一遍又一遍,根本没认出谁是谁。 坐他正对面的那位说话了。 “暗九你不会真是个女的吧?” 萧争的脑子再次告诉了他,这个声音是暗十。 暗十是个直性子,说一不二从来不会藏着掖着,还是跟对手碰面一言不合就往死里打的那种。 一个带有莽夫气质的合格暗卫。 斜对面一个清朗的声线接过话,听起来就像初春季节里的潺潺溪流。 “他不是女的,我给他上过药,脱了包扎的。” 萧争:……这是暗十二。 一个气质可纯善,其实有点腹黑的小兔崽子。 暗十一忽然插了话 “他肯定不是女的,他多好看女的可难看。” 暗七:……? 暗八:……? 暗十:……? 暗十二:……?? 暗十一迎着旁边好几道疑惑的视线,麻利的拱蹭到了暗七边上,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张纸。 打开怼到暗七眼前让他看。 “这是暗九画的春宫图,女的就长这样!” 第13章 皇子 暗七被怼的后仰躲了一下,待逐渐看清纸上的线条,太阳穴都跟着发紧。 旁边暗十一还锲而不舍的追着问 “你看,是不是可难看?你还说让我攒钱娶媳妇,我不想娶了我不喜欢。” 暗七:…… 众暗卫:……春宫图??! 暗八一把夺了过去,暗十暗十二都凑到一起仔细看。 ………… 暗十一 “是不是可难看?” 众暗卫: ………… 暗七将视线转到了暗九身上,动了动嘴唇,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跟他理论理论。 暗九现在脑子不好,中毒了。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转回头对暗十一谆谆劝导。 “可能……画的想的和真正看见的,并不是一回事。” 暗十一只觉得十分堵得慌,不大高兴的抱怨 。 “我就说我不想当暗卫来着,你说什么暗卫给的银子多,能早点娶上媳妇儿,你是不是在骗我?” 萧争:……6 眼看暗十一那个情绪有点不大对劲,好像直接升级到怀疑人生了,暗七被烦的一个头两个大。 看向宫门已经有侍卫将人群轰散至十米外,宫内也陆续步行出官员。 暗七生怕会耽误了正事,只好随便开口搪塞 “你,哎你不想娶姑娘可以娶男的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娶什么样的。” 暗十一 “……还能娶男的?” 暗七:“能能能,都行。” 暗十一:“那我能娶你吗?我觉得你身板挺好看的。” 暗七:……??? 众暗卫:……好样的。 萧争直接没忍住,噗嗤就乐出了声。 造孽啊哈哈哈哈哈~ 宫门传出动静,暗十二拍了他一把,几人利落的翻身匍匐在了瓦顶上,贴着瓦片齐刷刷静谧下来。 身着红绿官服的朝臣从宫门处走出分行至两边,后就有番国服饰的人率先候在宫门外。 启程车马也备至官道正中,静等启程。 百姓堆里开始传出议论声,番国皇室婢女各个身着纤薄衣料,隐约还露着一节腰肢,手腕脚腕颈项处都挂着叮叮当当的挂饰。 满身都是银光闪闪。 萧争:……连丫鬟都这么卷。 五六个婢女簇拥之下,番国公主出现在了宫门口,身边还跟着个五大三粗的侍者。 公主服饰十分庄重,没有半分显得轻佻,繁重的图腾绣样彰显着身份贵重。 遗憾的是面罩锦纱,并不能看清晰是个什么模样。 朝臣垂眼颔首都默默伫立,番国公主停步伫立,回身朝着宫门内望去。 视线之处几位皇子缓步迈出,但也仅仅是停步在了朱红大门之下。 皇子奉命送行,也只是为了彰显主朝风范,明面上给的两国交好脸面。 不会再多送出去几步。 御林军护卫两旁,金尊玉贵的皇子仿若只能叫百姓仰望的谪仙,可望不可及。 甚至连多看上一眼,都带着万分小心。 人群静谧非常,无人再敢高谈阔论。 萧争趴在瓦顶上,下巴垫在手肘处朝着皇子伫立方向望。 为首的太子一身明黄蟒袍,云锦衣料在晨间日光映射下晃着淡淡雾光,领口袖口的金丝绣线熠熠生辉。 前襟上的蛟龙气势磅礴栩栩如生,凭空散发着威武。 这是太子。 眉目清秀面容温和,唇角微牵眸色柔和。 整个人谦谦如玉都冲淡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威严贵气。 萧争: ……!!? 他有对太子的记忆,但萧争他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太子。 怎么跟他想象中的老色痞形象完全不一样??根本挨不上边啊!! 满皇城里家喻户晓的太子及其好色。 就这种长相这种气质,哪还用的着满大街去挑选美人。 敞开大门想扑进去的人还不都得把府门给他挤垮!! 萧争十分怀疑传言可能有误。 同时也怀疑自己根本没法勾引成功,这看起来? 看起来根本不像很好色的样子。 盯了太子发了一会儿愁,萧争决定换换脑子。 视线转向太子身旁,旁边就是二皇子。 入眼就是纤长的身量,金贵且疏离。 或许是靛蓝色云翔纹衣料过于深沉,领口袖口特意绣上了银丝流云纹滚边。 腰间束着条黑色祥云纹宽幅锦带,显得肩宽腰窄,整个身形匀称结实。 定是有武功在身。 只是二皇子神情太过寡淡,眸色冷然连唇角也是自然下落的,气势压人看起来就不好相与。 大有不把任何人放在进眼里的态度。 就连太子与番国公主告别,也连个眼神都没递过去,毫不遮掩自己只是来走个过场。 简直自负的过分。 相比起二皇子的拒人千里,三皇子就显得柔和多了。 如此重要的场合仍然好似只是从府中出来散步,身着天青常服,身上既无蟒纹也没有任何关于皇子身份的修饰。 只前襟下摆处绣着几片萧瑟的青竹。 谦谦如玉唇角带笑,肤色冷白隐约透着股子病态。 仿若哪个大户家一心苦读的公子,通身都是书卷气。 他手中攥着一把未打开的折扇,轻轻放在腰封前,淡笑不语。 就连朝着远处簇拥着的百姓看去时,眼里都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萧争想,要是跟这种性子的人面对面,吵架他都不好意思带个脏字。 之后他就直接略过了那个大庭广众之下提靴子拍土,一点不拿周围百姓当外人的四皇子。 也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模样,能生出几个相貌极好的儿子,必然不会长得太丑。 可这个大老粗怎么来的? 别的皇子都长的水灵清秀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膀大腰圆的大块头? 萧争视线最终落在五皇子脸上时,与对方视线对了个正着。 萧争:……!!! 这狗东西怎么,他怎么在看我?? 他怎么知道我在房顶上?? 萧争怀疑是哪个暗卫弟兄趁他不注意跑下去送信了,但他隔着左右的暗八暗十来回瞟了两遍。 一个没少。 萧争懵圈的又朝下望去,蓝慕瑾今日仍然穿了一身月白色锦袍,腰束云纹鎏金腰封,乌黑发丝束起顶戴白玉银冠,没了平日披散肩侧的慵懒。 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即使与同样金贵非常的几个皇兄立在一处,仍然是掩饰不住看起来最出挑的那个。 蓝慕瑾将那个傻暗卫胡思乱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似有若无的牵着唇角。 闭眼也能猜到你藏哪。 第14章 送上门的美人 萧争凭空就感受到了一种鄙夷。 明明对面人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个白眼都没给他。 他就还是感觉,蓝慕瑾好像在骂他。 但他没有证据。 盯了一会儿萧争兀自转开了视线,不看了。 看着生气。 他抻了抻暗十的袖子,朝着四皇子抬着下颌 。 “哎,怎么别的皇子都长的像模像样的,四皇子他就生的……有点基因突变?” 好像一只大猫头鹰掉进了燕子堆里既视感。 暗十莫名其妙的瞟了他一眼,没听懂什么什么突变,看来暗七说暗九中毒变傻了是真的。 “你不知四皇子生母是北离长公主?” 北离?萧争有点怔愣,听着确实熟悉。 但还不由得窜起一股子抵触是怎么回事? “北离长公主?” “你还真傻了,一会儿可别进了太子府再出不来,北离擅长骑射马术,整个国土在骑术上没有男女之分,北离公主可是其中翘楚。” 萧争意会,脑子里立马蹦出个诡异的画面。 一个身形相当健硕的女人俯卧在马背上奔驰在旷野,抬起粗壮的胳膊轻轻松松拽满了弓弦。 后脊背绷起明显的肌肉线条。 …… 然后嫁给了泱朝天子??!! “别愣着,该走了!” 身旁暗八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惊醒了萧争过于发达的想象力。 萧争顺着街头望去,番国公主依依不舍的朝着皇子方向又望了两眼,才上了马车。 番国车马已经逐渐掉头即将离城。 他也必须要赶在太子回程之前,率先赶到回府必经途中。 几人顺着瓦片滑下,落地悄无声息。 暗八暗十落地就朝着反方向奔去,暗十二顺势拉住了萧争手腕子。 “哥哥牵着你。” 萧争啪一声打掉了他的爪子。 “滚——!” 没一会儿百姓就会分散至街头巷尾,甚至还顺着各个皇子回府途中围观。 萧争要提前到达,更要自然而然的混进人群中。 可他这副打扮这副尊容,根本没办法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时候暗七,暗十一,暗十二都需要隐匿身形。 不能与他立在一处。 立在街边他正发愁的时候,头上被戴上了个竹笠,轻薄的白纱缓缓模糊了他的视线。 暗十二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身上的衣裳扒了。 墨色暗卫服里头,竟还套着一身极不起眼的灰布衣裳,就跟街边百姓穿的别无二致。 面具取下,黑巾也换成了粗布。 暗十二那双狭长的眼眸转瞬朝着萧争弯了弯 。 “妹妹,哥哥一会儿就跟你走散了。” 萧争:……?! 约莫只有半炷香,街道开始散落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谈,暗七和暗十一已经不知隐匿到了何处。 只有换了装束的暗十二还立在萧争身旁。 兴许是百姓也随着各个皇子府不同的方向分散开了,倒并不显得拥挤。 街尾隐约有马蹄声传来,百姓都自发的躲靠在了街道两旁,等着再瞧一眼泱朝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 萧争遮着竹笠,在人群里并没有显得太过突兀,因为聚集在路边的姑娘并不算少。 环肥燕瘦,姿色各异,仿似都是特意来抛头露面。 也或许是想被那传言中荒淫无度,姬妾成群的太子看上一眼。 收进府里。 萧争都要被逗笑了,这他妈竞争力还挺大是吧? 暗十二凉凉的声音在耳边悠悠传来 “阿九,祝你万花丛中脱颖而出成功迷住太子。” 萧争:……听我说谢谢你…… 马蹄声渐进,他都听见了四周姑娘们小声惊叹声。 妈的犯愁。 老子吃饱了撑得揽这么个破差事,这街头到街尾红橙黄绿姹紫嫣红。 鲜艳的跟游泳馆进进出出各式泳衣一样。 晃眼。 太子恐怕得有3.0视力才能从人群中把自己刨出来。 总不能他妈的扑过去躺大街上碰瓷,大喊一嗓子 “你从我身上踩过去吧!” 他这口气还没等喘匀实,头上遮阳的竹笠忽然被摘了,还挂住了他插在发髻的首饰,疼的他嘶了一声。 没等萧争扭回头朝着暗十二骂街,后背被猛地一推。 整个人就踉跄撞出去了,萧争霎时感觉自己头发根都立了起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缩着肩膀耳边炸开了此起彼伏的马蹄踢踏嘶鸣声,还有人群的惊呼声。 萧争:……卧槽暗十二我要掐死你个小兔崽子!!! 混乱中还有侍卫的厉声训斥 “什么人!” 萧争:……送上门的美人。 太子提拽缰绳平复受惊的马匹,紧着眉心朝街上吓懵了的姑娘看去。 姑娘本来低头双肩瑟缩,一看就是真受到了惊吓。 反应了一会儿有点不知所措,攥着裙摆左右犹豫了一下,听见侍卫的大声呵斥又被吓得一激灵。 缓过神才略微抬头朝着马匹这边望,一双水灵大眼里满是慌张,连睫毛都抖动着。 大概是看着没什么威胁,侍卫没再呵斥,静等着她作何反应。 可她懵了老半天,好像是吓傻了。 立在原地缓了半晌,才想起来把视线转向马背上的太子。 太子跟她对视,眸色淡淡未发一语。 默默观察着这个突然摔出来的姑娘。 却没从她眼中看见任何讨好或者献媚的情绪。 反而是姑娘只盯了他一眼就垂下眼睫看向了地面。 略微犯愁的蹙眉。 小心翼翼的缓缓矮身蹲在了地上。 轻薄的水蓝裙摆像溪流涟漪一样垂落扑散在污浊的土层。 她也仿似没在意到,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 偷偷又瞄了自己一眼,试探性往前挪了一点又一点。 抖着指尖想去拿掉落在马蹄边上的一支朱钗。 快碰到时,马突兀打了个喷嚏,铁蹄前后踢踏了两下。 那只纤细的手反射性嗖一下就缩了回去,姑娘深吸了口气好像马上都要被吓哭了。 太子饶有兴致的观望。 她除了想去捡那只朱钗,也没再朝自己递过来任何一个眼神。 萧争:混账暗十二,我要宰了你个小兔崽子,大庭广众让老子丢死个人!! 太子挥退了想上前的侍卫,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了近前。 屈身捡起了那根朱钗,又朝萧争递过去另一只手,看来是打算把他拉起来。 太子看见姑娘又抬眸望了他一眼,看向他手的时候满脸的茫然。 最后根本没领情。 再次瞟向他另一只手攥着的朱钗。 萧争:……还踏马想拉手?金仙下凡也踏马的别想拉老子手! 然后萧争就自己站起来了,压根不想看太子。 虽然太子长得不难看,但实践起来萧争才察觉出来这差事到底有多难。 谁会勾引啊?到底怎么勾引啊? 还牵手??!!还踏马亲嘴不??!! 他真的很怕自己控制不住干哕出声,被自己给膈应吐。 萧争后退了一步,大有知难而退的劲头。 心想要不还是算了吧,大不了回去被蓝慕瑾揍几棍子,罚个办事不利。 …玉扳指。 …金元宝。 …没了。 他最终看向太子手里的朱钗,亮晶晶兴许也挺值钱的。 丢了不会让我赔吧? 太子看见姑娘似乎想放弃拿朱钗,后退了一步又犹豫了。 第三次看向了他手中的首饰。 那眼神。 又怂又想要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说话的太子忽然就被萧争这副别扭样给逗笑了。 这姑娘没见过,好像不是皇城里的。 第15章 你妹妹丢了吗? 明黄衣袖伸向萧争这边,那根朱钗距离他就只有半步之遥。 萧争看着那根朱钗抿了抿嘴,最终伸出手。 太子本来想跟姑娘说句话,结果猝不及防手中的朱钗就被迅速拽了出去。 嗖一下。 快的跟离弦之箭一样都划出了残影…… 导致太子直接懵了几秒,沉默半晌噗嗤就乐出了声,指节搁在鼻梁边上低笑个不停。 笑的萧争都没敢一走了之。 心里琢磨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我??? 要不是绝不能暴露身份,萧争非当面吼他两嗓子不行。 万一一张嘴发出句汉子音,那今儿个恐怕是没法全身而退了。 落个乱刀砍死的下场。 萧争只好默默把怒气往下压了压,没说话。 太子瞧着对面姑娘好像挺委屈,转开了视线不看他,眼圈发红。 “你不是皇城人?从哪来?你家里人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争冷不丁想起来那个罪魁祸首,猛的转身朝着人群中寻觅。 暗十二那个兔崽子呢?!躲哪去了?? 还一会儿就失散!还真尼玛“失散”! “我……”萧争忍不住想朝着人群爆粗口,那句国粹仅发出半个音。 他又硬憋了回去,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别暴露,不能暴露! 迎着太子十分好奇的探究眼神,憋憋屈屈小声的改了口。 “……我……我哥呢?” 萧争:……真他妈要命,我装不下去了救命擦擦擦我装不下去了!! 他只想借着找失散哥哥的由头立马遁走。 没想到太子宽袖一挥,朝着身后侍卫吩咐。 “去找找这位姑娘的兄长。” 而后温和又谦逊的朝着自己发出了邀请。 “天热,姑娘可先到府内暂等。” 萧争:……卧槽离了个大谱。 这就?! 糊里糊涂,这就能进太子府了??? 既然都到了这份上,不进那也是白不进。 萧争眼看着跟在太子身后的那十几个侍卫中,立马有半数翻下马四散进了人群里。 提着嗓门扯着四周百姓衣裳连审问带询问。 “你妹妹丢了吗?” “你有没有丢妹妹?” “哎看清楚了!到底认不认识?” 萧争: ……????? 但太子就好似没听见一般,朝着身后招手。 太子与随行侍卫都是骑马出府的。 并未准备马车,萧争眼看有侍卫牵过马匹就要扶她上马。 赶紧后躲了两步。 莫挨老子!! 太子只听见姑娘几不可闻的挤出句 “我自己过去”。 人就已经十分干脆利落的扭头走了。 盯着她急匆匆的步伐,裙摆都跟着欢欣跳脱极速甩晃着。 那感觉,看起来好似身后被狼撵着一样。 太子淡淡一摆手,抬步跟了上去。 八九名侍卫齐刷刷的翻身下马,牵着马绳,亦步亦趋缓缓跟在太子身后不远处。 围观百姓雅雀无声。 眼瞅着一个蓝衫姑娘在前面健步如飞,太子殿下跟在身后步伐沉稳。 后面是腰垮佩刀冷面寒霜的侍卫军。 走走停停规规矩矩跟在主子两米的距离外。 形势紧张又诡异。 太子府门楣宏伟,萧争立在府门石阶下抬头朝着门头看去,镀金牌匾光晕闪烁熠熠生辉。 府门本来紧闭,只有侧门是开着的。 立在门口的守卫突然垂手行礼,那两扇朱红色大门兀自从内快速打开。 整个府门,大敞大开露出了里面同样高大的萧墙,精致的浮雕山河景致气势恢弘。 果不其然还得是储君府邸。 萧争: ……太踏马的壮观了。 相比起来,蓝慕瑾的五皇子府简直内敛又低调,不过想来也是。 大概没有皇子会堂而皇之去盖过皇储君的风头。 萧争暗自嘀咕了句人还是得看命。 命再好,这世上总还有人比你更尊贵。 微微侧头,太子就立在他身后。 见他回头望过来,牵起个温和的笑容“进府吧。” 隐匿暗处的暗七眼看着太子进了府门,朝暗十一交代。 “去禀报主子,暗九已入太子府。” 暗十一悄无声息隐退。 萧争随着太子进入正厅,身后呼啦啦跟随进来一堆丫鬟小厮。 每个都垂头依次端着净水,锦帕,扇子,茶盏,果盘,点心之类的云云直接排到了正厅门口。 排场大到彻底刷新了萧争的认知。 果然,他还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 太子回身看了一眼,便有侍女立即上前沾湿锦帕,小心翼翼的帮着主子拭去手上浮尘。 “也帮这位姑娘备水。” 萧争目瞪口呆的没出声,被迫享受了一次主子待遇。 太子盯着她擦个手好像在受刑一样的紧张神情,轻轻笑了一声,沉稳的坐在了主位上。 也只需抬眸一个眼神,那些下人仿似头顶长了眼睛一样。 准确就能猜测到主子意图,默默将茶盏果盘搁置在了桌子上。 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萧争的视线从下人动作间移开,太子正注视他,那双深沉瞳孔好似隐藏着粼波暗流。 “坐吧。” 他只感觉自己眼皮都开始狂跳,这哪是进太子府,这恐怕是进了鬼门关。 看看里外这一大群下人,看看府门守着的带刀侍卫。 老子还跑的了吗? 想的多了,脸色都开始变难看。 太子眼看着姑娘六神无主的坐在了桌对面,时不时朝着门外瞟。 望眼欲穿。 还以为她是记挂自己走失的兄长,随意开口劝慰。 “许是很快便能寻到,不必太过担忧。” 萧争:我怕就是你掘地三尺,也找不着那个小兔崽子。 他深吸了口气,感受到衣服里藏的匕首柄铬的胸口疼,募的想起蓝慕瑾说的那句让他自行了断。 现在恐怕真跑不了了。 让老子自行了断?! 他那个脾气,腾一下就冲了起来。 还让老子自行了断,老子就算死也不想憋屈死。 萧争侧过头跟饶有兴致盯着他的太子对视了一眼。 牵着嘴角突然扬起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小爷豁出去了,管你皇子太子还是天王老子。 太子还在怔愣那双笑成半月牙的眼睛,猝不及防看见姑娘伸手开始薅果盘里的葡萄。 塞嘴里咯嘣一咬,明媚的笑脸转瞬就成了痛苦面具。 迅速垂头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句小声嘟囔。 “酸的吃不得。” 之后换了目标又伸手去够点心,距离有点远,干脆直起身两只手伸过去,直接把一整盘子都端走了。 搁在了自己跟前。 一口就咬进去半块,两口,没了。 太子还是头次看见吃东西这么快的姑娘,别的女子都是细嚼慢咽,一点一点一丁点的极有规矩。 要么就是静静坐着连嘴都不张,生怕把口唇上的脂粉蹭掉。 然而惊愕到太子的还不是吃的快。 而是姑娘手拄在桌面上,音量轻轻跟说悄悄话一样的对他说了句。 “你要想吃让人再端一份,这盘不够我吃。” 第16章 原来是这个鱼 太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刚才还胆子小到一直朝后躲的姑娘。 她突然就转了性。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种性子? 默默的看着她连续吃了三四块点心都没停下,太子眉梢一低。 相信了那盘子真不够她自己吃。 微微侧头朝着下人吩咐 “让厨房准备解暑酸梅汤。” 然后把眼前的茶盏也推至对面,生怕萧争噎着。 太子府平日里规矩严格,整个府邸都是一片静悄悄,不管是婢女还是下人,都仿似又聋又哑。 活的十分小心翼翼。 太子看着对面人吃这么香,还伸手噼里啪啦拍了拍手心里的点心渣滓,顺带抖了抖裙子。 忽然觉得心绪松缓,居然跟着轻快了些许。 “你叫什么名字?” “萧……争……” 萧争下意识就回答了,那俩字磕磕绊绊蹦出去又戛然而止,怎么踏马把自己真名给说出去了。 “小筝?” 太子饶有兴致的重复了一遍,似是在朝他确定。 萧争只好点头,心说亏得一直压着嗓门。 小筝,太子定定的望着她那双灵动潋滟的眼瞳,吃东西意犹未尽抿起的红唇,不拘小节的直白目光。 名如其人,跳脱随性。 “你跟你哥哥是第一次来皇城?来做什么?” 萧争略一思索,斩钉截铁的给了回答。 “玩。” 太子:……哦。 “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生计?家中还有谁?” 一听这就查户口了,萧争不假思索开始信口胡诌胡说八道,没报一点心理负担。 “养鱼的。” “养鱼的?” 太子的诧异从方才就没落下过,仿似这小筝姑娘的每个回答,都恰恰正好在他意料之外。 这么一个纤纤柔柔的好看姑娘,太子最多猜测或许是哪个商贾富户家的小姐。 或是哪家书香门第小门户的女儿。 偏偏根本就猜不到,居然是养鱼的?! 或许……是祖传培育养殖供官家观赏的大户。 太子看她也不再动那盘点心,便开口提议。 “府内后院有个荷花池,里头也散养不着少锦鲤,正好今日天气不算炎热,不如同去转转。” 萧争只捕捉到了俩字——后院。 花红柳绿姿容艳丽的那些个美人,应该就在后院吧。 说起来这么半天了,前厅里外除了下人,萧争连一个美人姬妾都没见到,好似传言中睥睨后宫的太子府。 压根没有什么美女。 看到萧争连连点头,太子淡笑伸过手臂想擦掉她脸上蹭上的点心碎屑。 萧争连个犹豫都没有,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动。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手指节霎时传递过来一股子麻疼。 殿里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脑门都贴在地面上不敢抬起头。 太子盯着微微泛红的手背,半晌笑了一声。 起身像是根本没事发生过一样,脾气好的萧争都有点怀疑人生。 又看了眼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下人,跟着太子出了前厅。 太子府实在很大,连廊错综复杂,拱门连通四处简直跟迷宫一样。 萧争边走边四处观望,暗自记下路线,万一还能跑的了呢? 荷花池比他想象中的还大,恍如一个小型人工湖。 靠着石桥栏杆底下生出大片大片的翠绿荷叶,其中点缀着娇艳粉嫩的重瓣莲。 尤其在阴郁的天气氛围下,随着不时刮过的风流轻微摇曳着。 萧争跟随太子来到了一条长廊正中,长廊扶手底下就是平静的池水。 由远及近荡起片片涟漪。 若是趴在扶手边上伸手朝下探,几乎都能摸到水面。 景色宜人到萧争都想即兴吟诗一首。 哇哦~ 好大一池子水。 身后随行下人手中仍然端着托盘,不过并不再是点心水果之类的。 太子接过托盘递到了萧争面前,里面是红色砂砾一样的东西。 “可以喂鱼。” 萧争:……哦,鱼食啊,还以为什么玩意又让我吃呢。 他点头,伸手非常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 在太子再次怔愣懵然的眼神下,卯劲朝着池子里天女散花一样甩了出去。 再扭回头干脆用双手一捧,整个盘子里的鱼食几乎一干二净。 本来应该悄无声息,诗情画意的喂鱼场面。 就变成了鱼食扑簌簌掉进池子里,砸的水面噼里啪啦,紧接而来的就是激励桄榔的剧烈响动。 或许是阴天水下缺氧,整个池子里的鱼都涌潮一样翻出水面。 跟大型炸鱼现场一样由远及近冲击到了鱼食散落处,涌起攒动一层又一层,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 少半数都被挤得蹦出了水面。 霎时水花翻腾四溅,甩尾扑腾的场面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甚至还把身上的衣裳甩湿了。 太子简直瞠目结舌,心说你们家是这样养鱼的??? 略显顽皮的低笑声传来,入目就是姑娘瓷白莹润的面容上浅浅的梨涡,乐的见牙不见眼。 又低声嘟囔了句 “还挺多。” 太子不禁莞尔,顺势接口问了一句。 “你家里都养的什么鱼?” 萧争转回头,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眨巴了下,似是仔细回忆了回忆。 略微朝着太子靠近了一点,又用那种几不可闻的神秘音量给了回应。 “鲫鱼,草鱼,鲤鱼,鲈鱼,鲢鱼,黑鱼墨鱼金鲳鱼……都好吃。” 太子:…………………… 原来是这个鱼… 怪不得如此喂鱼。 “那你……平时都喂鱼玩儿?” 面对太子这种奇怪又频繁的求知欲,萧争可真懒得再往下编。 他也只知道自己吃过的鱼,哪懂怎么养鱼,说着说着万一说露馅了,太子再一生气给他推池子里。 所以他摇头否认直接终结了话题。 “不喂,我们家鱼都是自生自灭。” 太子自认自小苦读,也算学富五车知识渊博。 却仍然没领会养鱼居然…可以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殿下。” 身后疾步走来的侍卫打断了他茫然的思绪。 “殿下,常大人求见。” 太子伫立沉默了一瞬,望向扒着栏杆看鱼的萧争,好似出现了些犹豫。 没有即刻应下。 萧争可没真把心思全放在鱼身上,早听见了侍卫说什么大人求见,他巴不得太子赶紧走。 自己才好趁机往后院溜。 倒是要看看后院究竟有没有数不清的美人。 按说这荷花池已经属于后院,景色这般好,天气阴郁还有阵阵凉爽的微风。 那些个后院的姬妾早该三三两来聚在一起,看看花,说说话。 这才是正常该有的情形。 如今他都在这池子边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看见任何一个现身出来看热闹的。 甚至连个过往走动的丫鬟都没有。 太子府的规矩,未免也太严苛了。 第17章 姑娘跑了 沉默观望的太子看见小筝姑娘微微侧头朝着自己绽开笑容。 仍然声量轻轻,低到他几乎听不清。 “殿下有事先去,我自己转转。” 太子淡淡牵唇,他不知道这姑娘为何一直要如此小心翼翼的说话。 一点不像她的性子。 又沉默了一瞬太子朝着守在旁边的下人交代。 “听从小筝姑娘吩咐。” 眼见太子带着侍卫远去离开了院子,萧争半趴在长廊扶手上随意朝着四周看。 起身悠悠朝着与太子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溜溜达达边走不时拔一根草叶子。 确定身后下人都只是默默跟着没有人阻止。 他加快脚步朝着另一边拱门撒开丫子疯跑。 下人:……??!!! 姑娘跑了,下人只能一言不发的卯劲追。 整个院里出现了太子府建府以来从未出现的景象,一个水蓝影子翩若惊鸿半跑半飞,身后跟着零星几个小厮玩命狂奔。 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远远近近根本追不上。 要不是怕有人去跟太子告状,萧争绝壁不是半跑半起飞,肯定早就双脚离地登高踩瓦了。 早点找着那些宠妾,好早点脱身遁走逃之夭夭啊~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会儿人设崩塌,从养鱼的又变成养猪养狗的。 他奔来跑去都没见到任何一个宠妾影子,从池水边到满是绿植的院子,看着是花园。 没有到水边溜达的也就算了,也不来后花园赏个花儿揪个叶儿啥的? 干啥呢? 全憋屋里绣花呢? 萧争回头望了一眼拔腿狂奔追过来的几个下人,接着直奔府里最显偏僻的房屋坐落处。 下人一看才刚停步的姑娘又跑了,还是朝着禁院方向跑的。 终于忍不住开始喊 “姑娘!您歇歇!那边不能去!” 萧争:……不能去?! 不能去可他妈太好了!看老子给你们表演个低空飞行~ 几个下人追的脸红脖子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跑这么快,还提着裙子跑这么快! 实在是跑的肋叉子生疼,只能叉着腰在半途喘气。 “快去禀报殿下一声……” “殿下正跟常大人议事,不能靠近书房……” “那就在书房院外等着殿下,快快快~快去要快~” 五六个下人就分出去两个往回奔,剩下的提了口气继续拔腿狂奔 “姑娘——!歇会儿——吧!” 眼看根本就追不上,没一会儿的工夫萧争就奔进了拱门深处。 下人心头就是一咯噔,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等太子殿下发现估计会把自己杖毙…… 太子府里人人都知道西北角那个院落里,其实住的全是太子殿下先前接入府中的美人。 太子殿下好美色,几年间抬进府内叫不上来名号的姑娘数不胜数。 大略一算也得有六七十人。 但也只是当日被明晃晃接进太子府,叫外人看着是登上了高枝得了太子宠幸。 容颜姣好大好年华的姑娘,从住进那个院子开始,只要没有殿下点头,就再也不能踏出院门半步。 那个院子,也就变成了太子府禁地。 无论是侍卫还是小厮都不敢靠近。 那些个顾盼生姿娇柔美貌,也鲜少再能让人瞧见。 太子殿下对今日带回来的这个小筝姑娘可明显不同。 殿下可还没说要让她住进后院,她自己怎么就跑进去了?? 萧争一路小跑着直接越过了拱门,又穿过两条连廊。 太子府邸的错综复杂让他都感觉有点晕晕乎乎。 谁家好人住这么偏?! 这要是想出府门上街逛一逛,还没望见门栓就累挺了。 身后的呼喊声渐小,他回身看去,下人根本没有跟过来。 越往里走,越感觉别扭,连个来往的丫鬟小厮都没见。 要不是各处干干净净连树木花草都修理整齐,简直跟个荒宅似的。 隔着十来步距离看见院落门深处有人影晃过,看着衣料大抵或许是太子的宠妾? 萧争直冲冲就奔院门跑过去了,想看看那些姑娘是不是都住在此处。 猝不及防身前人影落下,直接挡在了他身前。 在萧争差点停不住脚撞对面人身上之前,一股内力推举,生生把他惯性阻停。 还被推的后退了几步。 萧争心头一凛,抬眸入目是艳红的紧身武服,外罩一层墨色外衫,衣摆随着内力震荡轻缓飘动。 萧争讶然朝着对方脸上看去。 对上了一张黑红相间的羽状面具。 鳞次栉比的羽翼雕花栩栩如生,纹路沟壑中晕染血红,仿似是喷溅未洗净的血迹。 对面人一言不发,巍然不动的立在院门正中,面具后的眼眸带着杀意与敌意。 萧争心中只有一个答案——这是太子府暗卫。 看来是特意看守这个偏僻院落,不准任何人入内。 或许,里头的人也没有机会踏出去一步。 萧争只犹豫了一瞬,脚步再次朝前迈出。 只有一个暗卫的话,若是打一架,未必打不赢。 他非得看看院落里到底有什么秘密,还要严加看守。 对面人好似就是等他动作,只要他敢靠近一步大有血溅当场的决绝,在他脚尖移动的瞬间杀意暴涨,激的萧争如芒刺背。 萧争水袖下的指节收紧,在内力涌动之初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朱雀!住手!” 羽面暗卫瞬间杀意尽退,四周顷刻压力一松。 萧争指节抖动了一下,缓缓松懈下去,转回头看向紧跟而来的太子。 太子根本还没来得及跨进书房,就被慌慌张张的下人跪地拦阻。 说是小筝姑娘奔着禁院去了。 赶忙撇下求见的常大人,即刻轻功跃顶赶至。 太子下颌冷硬,眼底的怒火深沉。 在与萧争回身投过来的眸光对视上的当刻,又明显趋于平缓。 不过片刻,又恢复了神色淡淡的模样。 沉默了半晌,听不出情绪的朝着暗卫命令。 “下去。” 羽面暗卫出现了刹那的停顿,几不可查的一瞬而已,恭顺的应了声“是。” 萧争反射性转回身看,盯着黑红暗影退去,眉头微蹙眼里的惊讶可不是装的。 这暗卫?! 太子的暗卫居然是女的?! 第18章 太子 他再看向太子时,仍然没将惊讶多做掩饰。 就那么明晃晃的瞪着眼微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争:你也太好色了!! 连暗卫都是女的!!! 为什么蓝慕瑾身边没有女暗卫??? 为什么他们六个全是汉子?! 为什么?! 太子望着他那种看起来诧异又惊惶的眼神,竟奇异的做了句解释。 “这是府中暗卫,你不用怕。” 萧争懵了几秒,微微侧头没了反应,也没回应。 “你为何跑到这来?” 太子抬步靠近,萧争未落实处的视线里晃过明黄蟒纹和浅金腰封。 萧争垂眸盯向近在咫尺的蜀锦鞋面,他其实就是在琢磨如今这奇怪的状况。 太子明明恰好堵截了他想意图闯后院的行径,却并未大发雷霆或将自己拿下。 甚至还十分多余的询问为什么要往这边跑。 …… 这证明……自己还没暴露? 还没到自刎当场的份上? 太子默默等待好像没搞清楚状况的人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那双懵然难解的眼瞳才望过来,目光灼灼的瞪着自己。 依然声量不大,十分清晰的询问。 “你有多少个女人?” 太子一怔,被他这不答反问的策略问的有点措手不及,一时居然没想出合适的答案。 萧争也没等他回答,又抻着脖子朝着院门里望,嘴里嘟囔着。 “听说你很好色。” 太子:…… “这院里住的是你收进府的美人吗?” 太子:…… “我能进去看一眼吗?” 太子微微蹙眉半晌都没回应,萧争如此直白的问询居然让他无言以对。 院里的确住着一些姿容艳丽的美人。 也的确是他命人接进府的。 他眼见着对面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眸逐渐失望,唇角撇下去,不大高兴的哦了一声。 不说话了。 太子兀自匀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平声开口。 “晌午了,先去用膳。” “吃完了就能看美人?” 太子:…… 萧争冷不丁抬步朝着来时方向走去,赌气似的嘟囔了句 。 “原来我不配。” 然后撒丫子又跑了。 这次他没敢使用内力,就完全是提着裙子卯劲疯跑。 他打着要不就逮着这撒泼耍赖的由头直接跑出太子府得了,不定哪阵犄角旮旯又窜出个暗卫。 也不知道太子有多少个暗卫。 没想到太子突然飞檐走壁把他拦住了,他也只能停下脚步。 太子沉默片刻开了口。 “膳后,本殿让她们过来。” 萧争:……?!不是,怎么又答应了?? 这就答应了? 这么无理的要求!他怎么说答应就答应了……? 直到坐在了两米直径的大圆桌前,眼前是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旁边还有下人端着托盘伺候。 萧争鲜有的感觉食不知味。 本来以为,太子是个色痞,见到姑娘就色欲熏心脑子不清醒的那种。 结果,没有比他更睿智的了。 还以为,一进太子府就能看见无数姬妾扑过来迎接的场面,这样自己就可以趁机观望有没有番国人。 又结果,太子府戒备森严,连个手绢都刮不过来。 他简直觉得这趟差事就是自找的活该。 完了吧,走不了了吧。 忍不住又默默骂了两圈暗十二那个小兔崽子,怎么还他妈不知道来接老子! 要嗝屁着凉了!! 太子从刚刚视线就一直落在闷闷不乐的姑娘脸上,望着她唉声叹气,唇角都瘪成了一条直线。 早就没了欢欣活泼劲儿。 明明早前吃点心不拘小节的人,这会儿守着满桌子珍馐美味,筷子都没动一下。 最后还趴在了桌子上。 “你是怎么猜到那个院子住着美人。” 萧争这会儿都懒得再动多余的脑子,有气无力的回应。 “本来是不知道,你府里下人喊那边不能去啊不能去,那肯定是了。” 太子闻言哼笑了一声,微微朝着门外侧头,看向门外几个战战兢兢的下人。 “青鸾。” 转瞬屋顶瓦片几不可查轻响,一个暗色青衫人影落在正厅门外,萧争刚瞥见对方脸上兰青相间的羽状面具。 青衣暗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门口下人的脖子。 霎时门外求饶惨叫传来。 “殿下饶命!” “小的知错了!” “求殿下饶命啊——!” 被扼住咽喉的下人下意识挣扎,手脚胡乱抽动踢踹。 萧争几乎听到了颈骨咯吱声。 霎时脑子嗡鸣一片,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反应太大把身后的椅子撞的次卡作响。 “别……!” “停手!” 太子盯着萧争眼眸里迸射出来的慌乱惊恐,挥手呵止。 青鸾应声退至一旁,尚有余气软瘫在地的下人被赶过来的侍卫麻利的拖走。 里外垂头站立的其余下人像是根本没有目睹刚刚景象。 安静平和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争只觉得心脏砰砰狂跳,撞击的胸骨震颤。 差一点。 我靠就差一点! 那个方才还追着自己满院子疯跑的下人,差点因为自己随口一提。 人就吹灯拔蜡了!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可能活不了走不了,认为太子府是鬼门关是牢笼。 但他从醒来开始,也从未见过谁在自己眼前丧命。 至多也是在别人口中听得,五皇子冷血绝情。 萧争却也并未见过蓝慕瑾打杀下人,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 这只像高官子弟挂在口头的玩笑话。 如今只因为自己随随便便一提,那个方才还追着自己满院子疯跑的下人。 差点断气。 须臾间满腔充斥的愧疚抓挠着他,久久无法平复。 他看向太子眼圈发红,表面看起来温和纯善的太子,他实质杀剐无情。 太子面对他这种被惊吓到的眸色,心中升起股子后悔。 就该将人带下去悄悄处理,侧头递出一个眼色,青鸾隐退。 眼看着午膳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太子沉沉叹了口气朝外吩咐。 “撤下去。” 里外垂头默立的下人动作极为轻缓井然有序的来回奔走,没一会儿就将厅内收拾干净。 人去楼空。 整个内殿,好似萧争刚踏进太子府之时,安静祥和。 “你…你别杀他。” 太子听着他略微发颤的轻声,盯着他莹白面容微微蹙起的眉心。 淡淡牵起唇角,一派柔和。 “好。” “你不是想看美人?这便看。” 说着起身走向门外,缓步走出厅门六七步才停伫。 不远处的侍卫见状走至近前行礼。 萧争运起三分内力灌入双耳,太子凉薄的声音还算清晰的传入了他耳中。 “带几个懂事的过来,妄图逃跑的,杀了。” “是!” 第19章 你要将我留在府里 身姿卓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立在正厅外背对着萧争。 侍卫应声退去。 乌云压顶的阴郁天色里,那身本来熠熠生辉的明黄蟒袍也沉郁非常。 风雨欲来刮来的阵阵凉风掀动华贵锦缎衣摆。 随着枝头树梢丛间草叶摆动摇曳着。 萧争视线中太子回身缓步朝自己走来,步伐沉稳气质尊贵。 迈进内殿时带进来一股微不可察的冷风,吹动了萧争披散耳后的一缕碎发丝。 “瞧着你胃口欠佳。” 他开口语气却无比平和温柔,略一抬手便有下人端进来汤盅碗勺。 规规矩矩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 萧争就默不作声的看着太子撩开广袖,手执汤匙亲手盛了一碗汤。 递到了他眼前。 “厨房现熬的酸梅汤,放凉了才送过来。” 眼前那碗汤似乎还冒着丝丝凉气,大有可能是特意冰镇过。 因为挨得近,一股子酸甜味扑到萧争的鼻尖。 同时他也从内而外升起一股子寒意。 萧争抬手接过了太子手中的碗,并未出声。 大概过了有两炷香。 厅门外十几个身着华贵襦裙,身姿娇弱的女子鱼贯而入。 个个姿色上乘,娇柔貌美。 也如一般宠妾那样精心打扮过。 只是并没有意料内的见到太子娇嗔柔气的喊殿下。 脸上也没展现任何一丝恃宠而骄的喜色。 规规矩矩的立成一排,半声动静都不敢出。 太子回眸随意瞟了一眼,牵着唇角温和无比。 “这便是那院里住的人。” 萧争视线从对面怯懦瑟缩的人身上略过,直言不讳。 “她们都怕你。” 太子略微停顿,转眸朝着屋内十几人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立着是何意,都坐吧。” 对面站着的女子战战兢兢犹豫徘徊,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四散开缓缓落座。 萧争没说话,瞟过那些姬妾即使沾到了椅子,却也只敢着力三分之一。 好似生怕哪会儿就要立即跪地求饶。 他暗自匀了口气,显得也有些沉默寡言,只太子询问时简洁回应一二。 生怕多说多问了哪几个字,会再导致别人命丧当场。 太子盯着桌上未动的汤碗,面上和煦带着无限迁就对萧争柔声劝慰。 “先解解暑,晚些再让人送点心过来。” 萧争捧起了那碗酸梅汤。 看向四周只敢偷眼观瞧的姬妾,就着丝丝凉气和冲喉的酸味一饮而尽。 其实也并不是很酸。 放了糖。 但他十分不喜酸,每次尝到酸的东西都麻到睁不开眼。 此时,他放下碗,面色如常。 今日本就是阴郁天色,越晚仿似黑的越沉,还未到到傍晚时候,外头都已经昏暗的让人头晕。 那些半个字不敢多说的女子木然的待了许久,才被太子挥退下去。 “我哥找到了吗?” 太子略一思索,摇头。 “并未寻得。” 随后望向外头,平和而谦逊的笑了一声。 “今日天色极差,姑娘不如暂先留宿府内,明日本殿……再张贴告示去寻人。” 萧争没有反驳,他就知道。 进了这戒备森严的太子府邸,别想轻易走的了。 既然走不了,太子却仍然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既没冷下脸,也干脆没叫人绑了自己。 萧争转瞬散去郁郁寡欢的模样,突然眉开眼笑,波光流转语气轻率。 “殿下府邸这么大,我可以住哪间屋子?” 太子漠然的神色趋于松缓,连冷硬的剑眉都柔和了几分。 似乎再次见到他的笑容也心情大好,语气更加趋于柔和,都带了几分宠溺。 “随你挑,来。” 随即起身广袖掠过桌面,手就伸到了萧争眼前。 萧争垂眸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细长指节。 抬手只拽住了垂落在桌边的明黄广袖。 太子轻笑了一声,随他抻拽。 两人缓缓步行走过冗长的连廊,湿润的雨前微风拂动萧争轻薄飘逸的水蓝裙摆。 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停下。 太子开口问询 “这是想奔着哪去?” 萧争停下脚步,侧回头一双澄澈分明的大眼睛晶莹透彻,水光莹莹,仿若此刻天空云层之上积蓄许久的初雨。 太子眸底滑过一丝惊艳,盯着面前姑娘眼睫潋滟,其中似有晴雨,也有日月 ,还有云雾,更有花鸟。 萧争说 “我喜欢那个大池子,守着那些鱼才能睡着。” 太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难不成是自小长在池塘边上的缘故,还要去寻鱼。 “好,那就住在池水附近。” 即刻便有下人步伐匆匆的朝着后院荷花池方向奔去。 等太子与萧争缓缓步行到时,房间已经被大致擦洗。 大约本来也是干净的,此刻屋内已经亮起灯盏。 桌椅各处几乎没有一丝浮灰。 擦洗的下人利索的退下,只留了两个侍女立在门外。 太子伸手推开窗框,这里距离荷花池确实不算远,虽然并没有在池子边上,但隔着稀疏的树木丛灌远远望去。 仍然能瞥见池子边的长廊。 后又有下人送过来点心,果盘,还有午后萧争一饮而尽的酸梅汤。 另有两盏香炉,用来驱赶蚊虫。 房间内逐渐趋于平静,门口的侍女轻缓的关上了门。 太子立在窗边朝着池水方向望了一会儿,萧争盯着他的背影。 若是之前,他定会感叹皇储君天之骄子,蟒袍加身脊背挺拔颇有未来君主威武。 待太子回身温和开口 “离的水近,有些泛潮。” 萧争兀自直白的转开了话题。 “你也要将我留在府里?” 看着太子回身走向自己,萧争再次开口。 “也要将我送进那个院子里?” 太子已经走至近前,几乎碰到了萧争的裙摆,眸色深沉半晌开口回应。 “你不一样,若你愿留在本殿身边,可不用住那院子。” “也可不再见到那些女人。” 萧争抬眸茫然的对望过去,听着太子温柔缱绻的放轻了语气,就像萧争一直刻意压抑的声量。 似哄劝,似问询,又似耳边呓语蛊惑。 “可住在本殿附近,也可住在池水边,或是单独辟出个你喜欢的院子。” “亦或者,你不想住在太子府,本殿也可在城边替你修个庄子。” “只要是你肯应,随你住哪都行。” 萧争眼眸闪动,好似诧异中也掺杂着动容 。 “当真?” 太子伸出指尖摘下他裙摆上不小心粘上的一片落叶,笃定回应。 “自然。” 第20章 真乖 太子前襟领口近在咫尺,萧争清晰闻见了对方身上清冽的冷香味。 他侧头躲开,转眸望向了门的方向。 突然询问了句 “你有几个暗卫?” 话题转开太快,太子一时缄默无言。 萧争非常识趣的换了问题。 “有人在房顶上吗?是不是有武功可以听见你我说话?” 太子沉默盯着萧争歪头不停朝着屋顶上看来看去,眼神好奇又紧张。 “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她们都能听见?” 太子笑着回应 “没人在屋顶。” 萧争哦了一声,又看向门缝 “那门外有人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太子盯了他好半晌,倒是想看看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随性转身走向门口。 萧争看着太子打开了房门,伸手在腰封处摸出个纸包,指甲嵌开抖落在深红色汤水中。 抿了抿唇,用小拇指划拉了两圈。 又随意在裙子上蹭了蹭。 太子平声缱退了门外的下人,萧争感觉到脚步匆匆远去。 门再次闭合,太子转身时看见小筝姑娘正端着那碗酸梅汤,抬眸看向他时询问。 “没人了?” 太子颔首,走至近前笑着开口追问。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 萧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在灯盏光线下腾起委屈,微微拧着眉头抱怨。 “我想说,你府中这酸梅汤可忒难喝了!” 太子:…… “我最不喜欢酸的东西,你还非让我喝那么一大碗,酸的我肚子都转筋。” “这会儿还又让人送来,我可咽不下去。” “不信你尝尝,酸的倒牙!” 说着抬高手臂把那碗酸梅汤举到了太子面前,万分期盼的往他口唇边上凑。 “张嘴,啊~” 太子懵了阵,看着他跟哄小孩一样喂过来,顿了瞬轻笑了一声。 启唇凑到碗边缘打算尝尝,若是真难喝的紧,明日便把厨子杀了。 萧争一看肯张嘴可太好了! 贴过去眼睁睁带着期盼盯着碗里的汤有没有变少。 “你可别小小抿一口骗我!我看着都还是那么多!” 太子无奈抬手覆在了他手背上,托举着碗底将一整碗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温柔嗔怪 “这回满意了?” 便看见刚才还拧眉生闷气的姑娘瞬时阴郁散尽,展开个无比粲然的笑意,几乎乐出了声,朝着自己大大方方的送出句。 “真乖啊。” “乖?” 太子感到有些难以意会,听着怪别扭。 “乖是什么意思?” 萧争憋了一整天的坏心情简直一哄而散,坦坦荡荡的耐心解释。 “乖的意思就是听话。” 太子眼睫颤动,她说什么? 真乖? 真听话? “小筝,你跟他人……真的不同。” 萧争大言不惭的附和 “那肯定是不同。” 老子年代不同,心态不同,认知不同。 与你们这群心口不一的臭玩意从根底上就不同! 他那好像与生俱来的底气与坦然笑容一丝不落的荡进了太子心里。 太子自小高高在上尊贵无比,又因生在皇家还是嫡长子,从记事开始就卷入了无休无止的夺权纷争。 他见过了太多人,见多了那些虚伪与胆怯。 附庸与谄媚。 单单从未见过这种澄澈又自我的性子,好似胆子很小,但又什么都不怕。 她到底…… 太子忽然感觉眼前精致灵动的眉眼有些模糊,看不清。 眼前活泼洒脱的姑娘,好似马上就要变成梦中人。 这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 “太子殿下?” 萧争歪头轻轻唤了一声,在对面人站立不稳倒向自己时,伸手接住了沉重的躯体。 并未让他倒地发出声响。 将昏迷的太子拖抱到榻上,萧争立在床边盯着华贵晃眼的明黄蟒袍。 沉沉恢复了自己的音量。 “你是太子,你可以杀任何人,也可以杀了我。” 但我不想杀人。 萧争抬臂扯开领口,从胸口处取出匕首,匕首柄的繁复雕花纹样已经将他前胸的皮肤磨的泛红。 此刻攥在手中竟是有些温热。 扯开腰封萧争将水蓝衣裙脱下,只身着纤薄的墨色里衣。 胡乱用衣服抹了把脸,拔掉头饰将散落的发丝胡乱捆成个马尾,扯下衣角遮住口鼻。 深深匀了口气。 他没有将裙子直接留在屋里,而是团成了一团攥在手中。 轻缓推开房门,顺着门缝观望了片刻。 屏息运起内力感受四周。 无人。 迈出房门,才发现外面似是风雨即刻欲来,风声低沉呼啸,吹得他单薄的里衣贴在了皮肤上。 灌入股子阴天的寒凉。 真是个好天气。 这才叫真正的月黑风高,他才能避开大部分巡视的侍卫,将自己行踪声响隐匿在呼啦啦拍打的枝杈草叶中。 午前他观察过四周,大半个太子府邸,只有这个池子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因为是偌大一池子水。 但这整个池子对面就是面府墙,按照池子面积和进府之前暗八围着四周察看的猜测。 池子对面的府墙之后顶多再有个不算大的院落,之后就是府外。 所以萧争执意要求住在荷花池附近,还能少走些弯路。 墨色人影悄无声息的隐退在寥寥树影其中,在阴沉昏暗的入夜时分,没有引起被缱退至远处的下人注意。 停伫在池水附近,再往前走整个人都会暴露在外。 太子府暗卫无处不在,恐怕难以不惊动。 他也只有两个选择。 沉入池水,游过去。 但浸湿身上会导致从水中浮上来时沉重且会一路滴水留下踪迹。 在天气真的下雨之前,太过冒险。 或者直接运用轻功脚踏莲花飞过去,那十有八九会被察觉的暗卫围追堵截。 一个暗卫,他还能有互殴的机会。 万一是两个呢,三个呢? 红衣朱雀看守后院。 那个叫青鸾的暗卫,大有可能跟暗七一样时刻跟随主子身旁。 一阵风流掀过,哗啦啦拍动着树叶也吹的萧争发丝覆在脸颊,夹杂着潮湿的空气。 萧争抬步朝着池边拱桥跑去,尽量敛去声息只用了一半内力踏步在石阶一侧。 随着风流声响步伐隐匿。 墨色里衣在昏暗环境下像四周的树影一样摇晃交错。 脚步已经踏过拱桥时,四周猛然有身影逆风而来。 萧争脚步未停,连视线都没移开果断将手中攥着的水蓝衣裙抛向池面。 “嗖嗖嗖嗖——!” 暗器破空声传来,随着衣裙一同落入了池水中。 墨色黑影也在同时脚尖踏着墙壁飞身而上,翻身跃过了第一道墙头。 第21章 你是来灭口的吗 萧争至多能侥幸分散对方视线,却拖不住一时半刻。 他轻盈的侧身跃过墙头,落地未停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这是个宽敞的院子,他脚踏之处都是葱郁低矮植被,发出扑簌簌叶片擦碰声。 萧争: ……??! 这是菜园子??!! 不对啊?!太子府怎么可能有菜园子,买不起菜吗?? 黑暗中晃过大片冒出白绒的蒲公英,随他风流窜过飘飞一片。 哦,这是药圃。 “什么人!” 一声高喝传出,药园门边立即冲进来两个侍卫,带着兵器碰撞声疾步奔过来。 萧争: …… 妈了个,要不要这么点背!!! 到底是太子府家大业大,一个破药园子至于还派俩侍卫看守吗? 其实侍卫本不会出现在园内,却因为天色即将下雨,想着把珍贵一些的药材遮盖起来。 以防被暴雨浇断。 恰好萧争翻墙而出,还折断了部分枝叶。 如今这个状况,后有暗卫追截,前有侍卫阻断去路,萧争只要略一停下脚步,很快就会被追上。 所以他仍然没有犹豫,低声骂了句径直朝着前方高墙翻飞而去,也无可避免要与两名侍卫碰到一处。 暗夜中墨色影子晃过,侍卫立即“刷拉”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即使在如此昏暗不清的视线下,萧争仍然被那凛冽的剑锋寒光闪眯了下眼。 他攥了攥手中的匕首,心说老子连个武器都没有。 打个狗屁打?! 身形低晃堪堪躲过了利刃锋芒,屈身在地上抓了一把表层略干的土,甩膀子就朝再次进攻过来的侍卫扬了出去。 煞笔才踏马讲武德! 本来就昏暗不清的视线下,两个侍卫猝不及防被扑面而来的滚滚土尘迷了双眼,脚步一时顿住。 萧争趁机拔腿就跑,身后太子暗卫已经在墙头飞掠而过,朝着他疾行追来。 轻功极好。 萧争瞟见脚下随着他疾速奔行刮飞起来的蒲公英,猛的转身朝身后推出一股内力。 草叶扑啦啦震颤,大片的蒲公英霎时轰散腾起,如同翻飞而起的云雾巨浪无孔不入。 又如树梢头积存的落白倾泻,顷刻挡隔来人视线阻隔脚步。 在距离高大的府墙还有四五米时萧争将内力涌灌而下,脚尖重点整个人拔地而起。 只要越过这足有七米多的高墙,就有一线生机。 没错,就是这么高。 萧争其实对身体蕴含的内力并不熟悉,所以他并不打算与追杀过来的暗卫正面冲突。 足足保留了几乎所有的内力都是为了能徒身飞跃这座高墙。 由于被侍卫阻拦耽误了一点时间,他所估算的自己能尽快攀墙而过产生了毫厘又巨大的误差。 只蹬上墙体过半,身后暗影就已经赶至。 只要萧争不回头,那就只差一点点而已。 但那只是在对方没有武器的情况下。 “嗖——砰!” 身后暗影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把长鞭,带着金属摩擦声的鞭子嗡一下子就甩了过去。 沉重而狠厉的抽在了萧争后脊背上。 萧争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这一鞭子即刻就将衣料拍碎,后背霎时就是一阵扩散性剧烈疼麻。 转瞬浸出血迹。 攀身而上的惯性被阻断,他几乎是停在了半空又立即下落。 掉落下坠感让他心脏随着身上剧烈疼痛的伤痕一起颤动着。 却仍然挥舞手臂,将手中紧攥的匕首插入了墙体之中。 堪堪擦落半米稳住了身形。 鞋底踩蹬继续借力朝上攀跃。 一个暗卫,还他妈的能身上带鞭子! 真涨了大见识,也吃了大亏! 身后的暗影瞬时飞扑而来,萧争拼命终于踩蹬到了围墙之上,几乎是立即发力想跳下七米有余的高墙。 可那个暗影手中的鞭子再次破空而来,在萧争狠下心打算再挨一鞭子疼的决心下。 粗重坚韧的鞭子末梢砸在了他的脚腕上,并且迅速缠绕了两圈。 霎时脚腕钻心刺骨,一股子抻拽袭来,他重心不稳鞋底打滑。 身后尾随飞身攀壁的暗卫卯劲将他后扯,打算将萧争拽下墙。 萧争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墙上,膝头在粗糙的墙面刮蹭,左手紧紧扒着砖缝。 右手挥起匕首照着鞭子斩下,却堪堪只划破了外层皮层,里面叮一声碰到了金属利器。 这条长鞭内还编织着铜丝或者铁条。 连续扎砍了几下都没有砍断,眼看黑影拽着鞭子另一头已经距离自己很近。 萧争都看见了对方脸上漆黑如墨的羽状面具。 焦急之下,他直接将手中的匕首当做暗器甩出,直袭对方面门。 黑衣暗卫闪躲之下滑落一段。 萧争趁此空隙,指甲嵌进自己脚腕被勒紧的皮肉中。 用力抓挠都挠出了血迹,才从紧紧缠绕中寻到了鞭尾末梢,用力一扯。 连带着被鞭体剐蹭的皮肉快速扯开了桎梏。 肩后和脚腕不断传来的疼痛霎时让他鼻尖额角都浸出了汗。 根本顾不上,片刻没敢停留。 整个人就朝着高墙之下乌黑一片摔落下去。 他是重心不稳的,甚至在掉落下去的瞬间生出一种恐怕要折在这的认命。 生生靠内力稳住了两分身形,踉跄落地扑了出去单腿跪在了地上。 再挣扎起身。 脚腕伤处和落地被震麻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由不得他跑多快。 只能踉踉跄跄的支撑出了一段。 萧争心想,大概要被追上了。 他都感受到了身后暗卫的内力波动,和太子府院内的轰乱叫喊。 却在浑浑噩噩脑子一片颓然的时刻,撞入迎面而来的人肩臂之中。 腰间一紧,耳边是低沉命令声。 “拦住!” 四周扑簌赶来数名身影,齐刷刷的应了声 “是——!” 而后聚拢到一处,一道一道的他熟悉的影子从他身侧迅速掠过。 奔着追杀而来的太子府暗卫迎面而上。 萧争脑中更是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听着那几道熟悉的声音。 眼底隐约泛起一种酸涩。 身后霎时传来打斗声响,耳畔声音将他心绪拉拽回了现实。 “还能不能走?” 萧争懵然的望向身旁人,对方也是黑巾遮面,望着对方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瞳。 他开口竟是问出句。 “你是来灭口的吗?” 是不是特意来灭口? 他怎么会不知道蓝慕瑾是来救他的。 但是他此刻忍不住就是想问这个问题。 面上谦逊温和平易近人的太子,杀刮存留却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甚至不用考虑是对是错,想杀便杀。 想囚禁便囚禁。 那蓝慕瑾呢,他也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是不是也可以随意决断自己的生死,视自己如低矮蝼蚁水中浮萍 。 五皇子眉头蹙起。 在这种状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思冒傻话? 但隐约落尽鼻腔里的血腥味打散了蓝慕瑾想怼他的冲动。 兀自扯拽着萧争手腕前行。 “走。” 第22章 那个鸟暗卫 “走?” 萧争浑浑噩噩随着他走了几步,转回头望向暗夜中交锋的方向。 “他们…” “能挡住,随后便撤。” 两人脚步凌乱的奔出一段,蓝慕瑾这才意识到暗九有点跛脚。 来不及考虑是受了什么伤,单臂环过腰侧,内力如百斤重铁一样灌下,腾起脚下尘埃。 萧争恍惚惊醒,顺着他的力道飞身而起。 太子府内轰乱片刻,一队一队的府内侍卫从府门处涌出顺着府墙四周包围开来。 蓝慕瑾躲开刀剑擦碰声,带着萧争隐匿进了巷道。 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静等对面搜寻的护卫离去。 贴的近了,血腥味儿愈加明显,蓝慕瑾手心从萧争后背滑过,在碎裂的衣料附近停住。 指尖已经触到血迹的黏腻潮湿。 萧争根本没在意他的动作,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难以平静,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内撞击。 视线内隐约晃过搜寻的火把光亮,让他着实感觉自己抑制不住那种九死一生的悲凉。 轰隆—— 震人耳膜的雷声响起,在低矮阴沉的云层中劈裂,闪烁一瞬又一瞬闪现惩罪一般的光亮。 积蓄整整一日的沉重暴雨顷刻砸落。 噼里啪啦迅疾落在土层之上,随着刮飞的风流吹到脸上,身上。 萧争身着单薄的里衣,未等回身,眼前阴影靠近。 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后背暴露在外的伤痕,都被包裹其中。 下巴边上是带着温热的衣领布料,沉沉遮盖在了他周身。 雨点密集砸落,乒乒乓乓击打在屋檐瓦片上,也砸在他脸上,和眼前人的身上。 懵懵懂懂像吓掉魂一样的状态即刻回笼,他猛一转头想闪躲。 “你做什么?” 蓝慕瑾揪着他后衣襟冷冷呵斥 “不准动!” 暴雨浇灭了护卫军手中的火把,四周陷入混乱和黑暗。 噪声极大,都需要大喊才能听得清对方说话。 血腥味,踪迹痕迹,都被掩盖在水洼泥泞中。 萧争在心中默默感叹着老天爷有眼,身上就披上了件外衣。 虽然也是湿的,但在这种骤风暴雨的反常低温下,仍然给了他片刻的回温。 雨一时不会停,趁着阻隔视线动静杂乱,两人迅疾离开了是非之地。 这仿佛就是一场梦境。 一场不停藏躲逃离让人头晕目眩的梦境。 带着从头到脚的湿漉,萧争懵懵然回到了五皇子府。 身处在正院寝殿。 大雨还在倾盆而下,屋顶院落都是嘈杂的哗啦哗啦声,蓝慕瑾立在门外沉沉开口。 “送两盆热水。” 守在院落里的下人仿似看天气不好,早就做了准备。 片刻而已,便有人端了热水进门,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甚至没抬头看屋里有没有别人。 房门吱呀被关上了,把大部分噪声阻隔在外。 屋内灯盏昏暗。 萧争耳中还是挥散不去的雨滴击打声,循环不停地来来回回徘徊在他脑海中。 衣领被解开,胸口皮肤暴露在外,这让他瞬时恢复清醒,一把攥住了眼前人的手腕。 难听的话反射性脱口而出。 “少他妈碰老子……” 对上五皇子的深沉眼眸,他的发丝还低落着冰凉的雨水,下半句戛然而止。 这是皇子,是当朝天子第五子。 他跟太子一样,金尊玉贵万人之上。 萧争动了动嘴唇缄默无言,自己竟然跟他称老子。 说不准惹怒了会被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蓝慕瑾微微蹙眉盯着他那副失魂落魄,好似在看勾魂判官一样的惊悚眼神。 手中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并不打算理会这个傻子。 继续将他湿漉漉紧贴在身上的墨色里衣褪下,抻扯到伤口处时还有些黏连。 萧争这才被剧烈疼痛唤醒,记起来自己还有伤口。 那点警醒胆怯也立马被打回了原形。 “我靠……疼疼疼疼——!” “别碰别别别碰我要死了——啊啊啊!” 蓝慕瑾被他龇牙咧嘴大喊大叫的傻德行都震慑到了,惊的太阳穴青筋都跟着直跳。 满眼的怔愣,而后迅速朝着窗缝瞟了一眼,咬牙切齿低声喝止 。 “快闭嘴!”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怂?! 喊的什么?! 喊的什么乱七八糟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寝殿里在做什么! 萧争哪忍得住,他一个现代人,养尊处优根本就没受过这种酷刑。 这一大鞭子,还是带铁条的鞭子。 没差点把骨头给他抽碎。 真的好疼啊~~~~ “你想连肉皮给我一块扯下去——嘶!!!!” 他再次扬起嗓门还没喊完,那水淋淋夹带着血淋淋的里衣,就被蓝慕瑾毫不留情的抻了下去。 萧争赤着上身梗着脖子疼的直吸气,丝丝拉拉的疼可他妈太疼了靠靠啊靠! 要不是脚腕子也疼,他早就围着屋里转圈蹦了。 蓝慕瑾低着眉梢半晌都无言以对,之前暗九也没少受过伤,明明不是这种怂德行。 这没出息的玩意到底是怎么导致的? 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眼看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暗卫真的疼的脖子青筋都发紧了,喘气都只敢喘半口。 他不禁怀疑这伤口有蹊跷。 难道有倒刺? 下了料? 攥着萧争的肩膀扳过半身仔细查看,入手的皮肤冰凉,伤口也就是普通模样的鞭痕。 只不过看起来有些深,确实是皮开肉绽,也稍稍放下了心。 蓝慕瑾的手都随着萧争吸气一抽一抽的,都无语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萧争一听,还嫌我没出息?!! 本来就难受万分的承受力更加崩溃,腾起满腔的不忿满腔的委屈。 这可不是在太子面前装出来的假委屈。 是他妈的真委屈 。 老子刚刚才从龙潭虎穴九死一生,靠着还不熟悉的内功差点就没翻过墙。 这狗东西还嫌自己没出息!!! “我怎么可能有出息?!” “我手里连个凶器……啊不兵器都没有!” 说着他提了口气都顾不上扯动后背的伤口,张开双臂大幅度比划着,瞪着双大眼口不择言。 “太子府的侍卫拿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把剑,我手里只有巴掌大的匕首!” 然后郁闷万分的梗着脖子接着嚷嚷。 “还有那个鸟暗卫!冷不丁从身上抽出来两米多长一条大鞭子!!那老长铁条鞭子!!” 都他妈不用到跟前,一鞭子就差点给老子送走…… 蓝慕瑾:…………? 鸟暗卫——?! 若不是他曾经见到过太子的暗卫,说不准还真就信了萧争说的什么鸟暗卫。 那分明是,羽翼面具。 但暗九那个嘴,一撇一撇。 好像说,就是鸟。 真是委屈到家了。 蓝慕瑾无奈反问 “暗卫要隐藏身形不能带长兵器,你要什么兵器?你也想用鞭子?” 萧争抿着嘴一时没了声,他不想用鞭子。 女的才用鞭子。 太子的暗卫都是女的。 他发愣了得有两分钟,忽然转身奔着桌子去了,就着桌上茶盏里的茶水,手指在桌面上胡乱划拉了几笔。 扭头指着说 “我想要这样的。” 蓝慕瑾朝前走了一步,微微侧头借着烛火反光看向桌上的水痕。 那是……什么东西? 月亮? 萧争低下声音解释 “这是刀,就像半月牙那么弯的刀。” 长兵器,你把它撅弯了它不就短了吗? 到时候老子甩起来就像螺旋桨一样的,炫酷拉风。 蓝慕瑾面无表情的看他抿着嘴,又朝自己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要俩。” 第23章 在你面前脱裤子? 待到桌上的水痕都干涸,五皇子也没说出一句话。 最终转身将锦帕扔进水盆中,浸泡温水半拧干朝着萧争走了过去。 “你又想干什么?!” 眼看那块湿布又奔着自己伤口来了,萧争提起来的嗓门都带上了颤音。 “伤口浸雨水,不清理要腐烂发臭不成?” 萧争简直是扭头就跑,从桌子边快速闪了,边跑边喊。 “臭就臭吧,你别动太太啊太疼!” 跑至桌子对面隔着桌子跟手拿巾帕的五皇子面面相觑。 蓝慕瑾紧着下颌气的闭眼。 他怎么就跟个挨了打的狗崽子一样,碰不得。 一碰就叫唤。 还跑。 ……根本没见过这种理直气壮的怂包。 最终他匀了口气,转身将巾帕又扔进了水中 。 “你自己擦洗身上的雨水。” 萧争看着他真的没想再管自己,紧绷的怂胆子缓缓放松下来。 一蹭一蹭的围着桌子边缘挪到了水盆边。 淋了雨,他是感觉自己身上又凉又黏,碰到热水整个人一激灵,过了会儿才感觉开始回温。 攥着湿帕子把手臂身上都擦了一遍,还洗了脸,顺带还把胡乱绑成马尾的湿头发都洗了。 独独就是绕开了伤口。 他光着上身,还穿着湿透的里衣裤子,本来纤薄的料子几乎都快贴在他腿上。 五皇子盯着他屈身把裤腿卷起,使劲一拧。 雨水哗啦啦浇了一地。 也这才看见他真正跛脚的原因。 萧争脚腕伤口已经鲜血淋漓,被湿漉漉的布料泡了这么半天,创口都开始发白发紫。 蓝慕瑾眼睁睁的盯着他竟然还打算避开脚腕伤口,也都没有抛弃自己湿衣裳的打算。 “你就不能把裤子脱了?” 萧争抬起眼皮望过去,跟蓝慕瑾相对无言。 萧争:……你说什么呢? 脱裤子?在你面前脱裤子??? 绝他妈不可能!!! 老子就算穿一宿,穿干了嗖了,也不会当你个狗东西的面脱裤子。 蓝慕瑾拧着的眉头忽然一松,发出了一记笑音。 居然奇异的看懂了他那怨怼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牵着唇角兀自低笑,气的萧争都想端盆子泼过去。 后来萧争看着蓝慕瑾缓步走至一旁,取出一身干净的云白里衣扔在床上。 “你自己收拾干净。” 就推门走了。 房门再次闭合,寝殿里只剩下了萧争一个人 。 萧争的视线转回自己脚腕子上,立马又浮上满脸的愁容苦大仇深。 卧槽卧槽受老罪了,废了,这脚算废了我要拐了~~~ 蓝慕瑾离开寝殿,命下人在旁殿重新准备了热水。 将一身的尘污洗净,发丝半干才拿着条棉毯回了寝殿。 萧争正靠在床沿边上发愣 ,听见门响动眼眸视线一下子就望了过去。 看到蓝慕瑾步入内殿 ,懵然朝着他身后瞟。 蓝慕瑾只捕捉到了暗九一闪即逝的寻觅,随后又暗淡了些许。 柔软的月白里衣缎面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垂坠着。 颓然的肩颈线条宣示着失望,也裹挟着不知名的心事。 整个人显出了几分消瘦单薄。 蓝慕瑾将手中的棉毯扔在他身上,平声开口。 “你在看什么?” 萧争扯着毯子失魂落魄的擦了擦还潮湿的发丝,嘴里嘟囔。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原来是在担忧那几个。 “他们要分散撤离,最起码还需要甩开太子府暗卫,不能直接回府。” “……哦。” 之后又整个人靠着床栏缩着,不太精神的望眼欲穿。 自己都先回了府,暗七他们几个还在大雨磅礴里安危不知。 萧争感觉这一天,愧疚都快将他自己给淹没了,闷沉闷沉。 蓝慕瑾盯了他一会儿。 兀自取出了两根安神香,点燃放入香炉缓步放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思思袅袅的烟气飘散,缕缕柔和的暖香味钻进萧争的鼻腔,整个房间内都静谧下来。 只有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催人疲倦。 烟气散尽,靠在床栏边发呆的人已经合上了双眼昏昏欲睡。 未过夜半,门外传来低唤,在杂乱的雨声中轻轻的声量几乎被淹没。 “主子。” 蓝慕瑾拉开半扇房门,看见门外垂首复命的几个暗卫,淡声询问。 “可有受伤?” “暗十,暗十一轻伤。” 蓝慕瑾点头,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 “今夜暴雨可不回各府,先下去吧。” 暗七规矩应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走,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 “主子,暗九……” 蓝慕瑾没什么情绪的回应 “也是轻伤,他留下当值。” 暗七 “…………是。” 身旁的暗八依旧默不作声,但没忍住略微抬眸朝着寝殿里望了一眼。 紧跟着暗十,暗十一,暗十二全都不约而同的侧过脸,抻着脖子朝门缝里望。 暗七:……! 几人回神对上五殿下那双深不见底的深瞳。 又齐刷刷的埋下头。 片刻也没再停留,迅速隐退在连廊尽头雨幕中。 蓝慕瑾转回身,房门闭合。 他抬手盖灭了一盏烛火,寝殿内的光线更加昏暗下去。 再悄无声息立至床榻边上时,手中拿着一盒伤药。 细长指节从斜靠在床栏边的人侧颈穿过,将对方里衣领口掀开褪下。 暗九此刻肩颈线条松缓,手臂无意识垂落在膝头。 那道鞭伤几乎从脊骨处倾斜贯穿到左肋下,此刻仍然皮开肉绽没经过任何处理。 蓝慕瑾将萧争整个上半身的重量拖靠在了自己身上,轻缓的用湿布擦拭伤处周围。 即使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刚碰触到也还是让睡梦中的人像受到惊吓一般,猛然哆嗦了一下手臂乍然反射性弹起。 蓝慕瑾迅速收回手,萧争挥起来的手臂虚晃了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揪住了他的上衣。 紧紧抓攥着,指节因为用力显得紧绷发白。 萧争仿若又回到了自己奋力奔逃险险攀上高墙,才刚凌空半截被一鞭子抽在了后背上。 后背霎时疼痛锥心刺骨,他紧紧攥着手中刺进墙壁的匕首。 却好像无论如何用尽全力,都不能再挪动分毫。 他梦中锥心刺骨的感受并不只是梦。 是他抻拽依靠的五皇子手攥锦帕,不顾他的反应执意擦拭伤口。 后来伤口的痛感就被清凉替代大半。 大概是伤药发挥了作用,蓝慕瑾感觉暗九的抻拽松了松,而后又紧扯了一把。 他几乎都听到了布料即将撕裂声。 萧争在梦里终于攀上了高墙,失去重心朝着墙外摔落而下。 身旁是掠过的黑影,身后是交锋的打杀。 “暗七……” “回府了。” 第24章 炸裂苏醒 “回府了。” “全都回府了。” 蓝慕瑾回应了他的呓语,紧紧抻拽的指节才松缓下去。 半晌,萧争带着鼻音又嘟囔了句。 “匕首丢了。” 那个匕首看着就很值钱很值钱,抠门主子是不是又要扣老子金锭子? 不知道扣几个才能赔的起…… 将他身上的里衣重新松散的拢好,蓝慕瑾托着萧争颈侧把他缓缓放平在床榻上。 才又卷起裤腿查看他脚腕上的伤口。 几个冲进雨幕中的暗卫回了住所,这可能是近些时日以来,他们在府里聚的最齐的一晚。 除了暗九留在了主院,全都在。 暗十不发一言的褪下身上被雨水浸透的夜行衣,赤膊直接走出门外用冷水从脖颈从上浇下。 直接冲了个透。 暗八取出了伤药放置在桌上,也自去换下衣物处理身上的雨水污泥。 唯一违和的大概是暗十一。 他三下两下脱了上衣贴到了暗七边上,伸着自己被鞭子甩伤的小臂朝暗七眼前凑。 暗七瞟了一眼他胳膊触目惊心血肉模糊的伤口,没说什么。 把巾帕浸湿帮他擦洗血迹。 按说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应该没什么不对才是。 别扭就别扭在暗十一他居然也怂了吧唧的喊了声疼。 他一出声,屋内没说话的几个人都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这什么怪异动静?! 他自己反正是一点没觉得哪不对,斯哈斯哈的迎着暗七“你有病吧”的眼神,蹦出句。 “你给我吹吹。” 暗七:……? 暗十一 “你为什么要瞪我?” 暗七 “你信不信我还想踹你?” 暗十一 “我给你挡鞭子,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还想踹我?!” 暗七 “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该跑不跑,优柔寡断往回凑是犯了什么毛病?” 要不是你冷不丁跑回来添乱,哥几个也不至于耗这么晚才回来。 暗十一 “我怕你被鞭子抽着啊。” 暗七 “……” 暗十一 “那要不…说说咱俩什么时候能成亲?” 暗七:……????!!! “你他娘的也中毒了!!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成亲!!” 暗十一那眼就瞪大了,提了口气梗着脖子反问。 “你又骗我??他们全都听见……” 待他扭头看去,本来懵圈朝着两人望的暗八,暗十立刻迅速的移开了视线。 自顾转身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帮你上药吗?” “成,谢。” 暗十一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还在瞧热闹的暗十二那边。 暗十二抬手蹭了蹭鼻子,忽然满脸担忧的嘟囔了句。 “哎我怎么感觉……明日我大有可能会被暗九掐死?完了完了完了…” …… 这一夜的暴雨倾盆,久不停息。 太子府闯入刺客的轰乱声中,青鸾守在太子身畔片刻未离。 只有暗卫玄翼追踪而去。 太子起身醒来时,青鸾就跪在他脚边。 “请殿下责罚,青鸾有罪。” 她的职责是跟在太子身边保护殿下安危,今日却出了如此大的疏漏。 不仅让殿下中了药,还让刺客跑了。 好在只是普通的蒙汗药,用内力强行挥散药性也只昏迷了两炷香。 若服下的是剧毒,青鸾不敢想。 明黄衣摆端坐床畔半晌都未出现波动,太子神色沉沉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殿下……”青鸾犹豫一阵开口,咬牙等待迎接盛怒。 “那个小筝姑娘……是刺客。” 太子这才抬起眼睑,淡漠的瞟向跪在地上等待降罪的人 。 “她人呢。” 这时黑影从雨幕中穿出,带着一身滴落的雨水寒气跪在了青鸾旁侧,开口便是请罪。 “殿下,属下办事不利,让她跑了。” 玄翼听到头顶上的太子发出一声哼笑,平声反问 。 “她武功能高到你们这么多人全都拦不住?” 玄翼屈身一跪到地,半句都没为自己开脱。 “本已经追上,府外有数人接应,看身手或许也是暗卫。” 太子眼神迸射出一股子寒意 “暗卫?可能看出是哪府。” 玄翼略一沉吟还是如实回应。 “只是看身手敏捷内力不凡猜测是暗卫,全都身着普通夜行衣,看不出。” 暴雨击打声中房间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 而后有侍卫托举着一身湿漉漉还滴着水的水蓝衣裙,战战兢兢踟蹰着送进门。 “殿下…” 太子视线落在那一抹蓝衫之上,盯了好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久到跪地等待命令的青鸾玄翼心头发慌。 静谧诡异的氛围被突兀响起的碎裂声打破,一个汤碗在青鸾眼前膝头摔成碎片。 “去杀了厨子。” “……是!”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已经有鸟啼声传出,雨已经停了。 到处都是积蓄一夜的水洼泥泞,潮湿散发着土壤气息。 萧争身处在温软的床榻上,外面的寒凉没影响到他一分一毫。 没再做什么噩梦,他甚至都感受到了自己吹拂出来的温热呼吸,温暖舒适。 自己的呼吸会拐弯吗? 眼睫颤动缓缓睁开,入目鼻尖前视线受阻,脸颊温热传递。 理不清状况的懵圈了十来秒,在他垂下眼睑焦距汇聚一处,看见自己嘴唇紧贴着别人的唇角的当刻。 脑瓜子嗡鸣一片。 随后就是四肢触感回归,理智回笼。 手心哆嗦了一下,胸膛的皮肤触感连带着沉稳的心跳声。 震动的他从头到脚霎时汗毛乍起。 喉结滚动发出咕咚一声吞咽声响,整个人像是被电到一样弹射而起,简直是直接坐榻起飞。 自己他妈的在干什么?! 干了什么?! 不仅手伸人衣领子去了,都抻扯的几乎快扯脱下来,更离谱的是腿还压人身上了! 整个就跟个树袋熊一样连攀带搂,最过分的还他妈的嘴贴嘴??!!#$@%$#^%#…… 过于激动之下后背“砰”一声就撞在了墙面上,直接对他才恢复了半夜的伤口造成了严重的二次伤害。 疼的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蓝慕瑾已经醒了,他睁开眼眸的瞬间瞳孔都跟着同时放大。 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是,暗九抬手十分狠厉的……连扇了他自己两个嘴巴子。 “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动。 蓝慕瑾眼睁睁的看着暗九那一半脸颊迅速泛起潮红,也腾一下起了身。 “你又在犯什么病!?” 萧争心里早就开始转圈爆粗口了,这次他可是把他自己骂了个遍。 可不就是犯病吗可不就是有病么,犯贱综合症! 他都顾不上是先捂后背上的伤口,还是先从床上翻下去,就听见对面五皇子盯着他平声问了句。 “你慌什么?也不是头回连抻带拽连搂带骑。” 还咬人。 萧争:……!!!?? 他忽然就想起来昨天早晨醒过来,手里还搂着件云白里衣……! 靠!靠靠靠靠靠——! 我我我我我扒下来的?! 我给他扒下来了?! 什么时候有的这种臭毛病!居然昨天就是死乞白赖硬给人扒光了来的… 真要命。 …… 第25章 我怀疑太子喜欢养鸟 萧争那双大眼里难掩震惊。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几秒,萧争的眼神落在五皇子半敞的衣襟上,衣服前襟明显已经被他攥出了褶子。 裸露着半面胸膛还有微微泛红的两条爪子印。 萧争那个心啊,突突突突突的,气都快喘不匀实了。 蓝慕瑾静静望着他通身僵硬的紧紧背靠在墙壁上,眼眶瞪的老大唇角一抽一抽的。 萧争:……我的妈呀,忽然发现他脾气还挺好的。 这要是太子,脑袋早给拧下来了。 “我那个……我睡觉不老实,我以为……啊啊——哧!” 半句话没说完一个喷嚏就涌了上来,萧争捂着嘴硬憋了回去。 靠,淋雨感冒了。 蓝慕瑾盯着他,没说话。 看他惊慌失措如坐针毡,伸手过去探向他蜷曲起来的脚腕。 萧争“嗖”一下子就缩了回去,又“嗙”一声磕在了床栏上。 “我靠他妈……嘶……” 疼死老子疼死老子算了!!! 真真是磕到了伤口,疼的他都没声了,泪腺奔涌在眼圈里打转。 蓝慕瑾黑下脸色,音量低沉。 “你躲什么?” 就见萧争捂着脚腕子紧着腮帮子缓了好一会儿,抬起泛红的眼眶望过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询问。 “我知道你上次,你是中毒。” “其实你根本不可能会喜欢男的,是吧?” 泛着泪意的双眼就那么目光灼灼,万分希冀的看着他,眼神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缓和。 好似年节讨要红包的孩童。 只等着他说一句是。 五皇子就那么迎着萧争盼望的目光,眼神幽深对视了好一会儿。 撇开视线直接起了身。 萧争拧着眉心想追问,心说这人怎么又这样,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不搭理人呢? 他刚往前挪了一点,视线中五皇子就在他面前将身上些微褶皱的上衣脱了。 赤膊立在了萧争眼前。 萧争反射性又躲回了墙角,盯着结实肩背上疑似被他捏出的痕迹。 最后停留在了对方肩头,一个看起来清晰无比已经开始结痂的齿痕上。 萧争无声唇角抽了抽,神色逐渐颓废。 有那么点视死如归。 蓝慕瑾根本没再理他,换上了件干净里衣,抬步走至门口吩咐下人打水准备衣冠。 没一会儿下人送了洗漱用水,还有叠放整齐的衣物。 一身墨色武服放置在床边,萧争看见那不是平日里他常穿的暗卫服。 衣料,纹样,都不同。 除了还是黑色的,哪里都不同。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衣领的暗红绣线上,而是叠放的衣物前襟上,静静搁置着一枚白玉扳指。 洁白无瑕莹润瑰丽,在墨色衣料上及其显眼。 他伸手过去迅速捞了过来,指腹霎时传递出一种油润冰凉的质感。 这次,真真实实的被他攥在手里。 萧争放在眼前看了好半晌,偷偷抬起眼帘看向几乎已经穿戴整齐的皇子。 蓝慕瑾今日穿着一身绛紫云纹长袍,用鎏金绣带束起腰身。 长身玉立威武不凡,整个人眉目如画面色淡淡,由内而外散发着金贵与疏离。 那股子皇室子弟尊贵威压,竟让萧争一时没出声。 待到视线望过来,他才抿了抿唇捏着指尖的玉扳指朝对方确认。 “给我了?” 蓝慕瑾瞟了他那没出息的傻样一眼,仍然没说话。 过了一阵进来两个下人,帮着束发掐冠,萧争愣愣的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那两个下人极有眼色,只垂眸不语做自己该做的事。 没有任何一眼望去殿内别的地方,无论是人,还是物。 手头的事作罢又立即退了下去,一声不吭。 五皇子起身抻了抻衣襟下摆,淡淡开口 “换了衣服,来书房。” 寝殿内再次剩下萧争一人,他盯着关闭的门缝愣了几秒,低头看向手中的白玉扳指。 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还真是给老子了! 他将扳指套在食指上转圈,松松垮垮。 看着就不一般值钱,有点舍不得卖,要不先藏哪呢? …… 蓝慕瑾刚踏入书房门,四周轻微异响树叶扑簌,几个暗卫端端正正的跪了一地。 但他并未看过去,而是端坐在桌后淡淡瞟向门口。 跪着的几个黑影不发一言没有出声。 暗八不爱说话。 暗十搞不清状况, 暗十二向来心眼子多不触霉头。 暗七,暗十一习以为常有了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殿下静静坐了没有半炷香,门外冷不丁扑进来一阵疾风,一个发尾飘飞的黑影跟暗器一样嗖嗖窜了进来。 差点收脚不及旱鸭子扑棱整个压跪地几个人身上。 “我次……!” 好歹是踉跄了两步从暗七眼前晃悠了过去,好像又牵扯到了哪里的伤口,瘸着脚拐了几步。 最后才察觉有点不对劲,老老实实立在了一边。 暗七:……跪下啊。 暗八:…… 暗十:……? 暗十一:……余毒未清。 暗十二:……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蓝慕瑾仿似根本没在意暗九傻了吧唧的行径和几个暗卫偷眼观瞧的小动作,依然没说话。 片刻,书房的门被敲响,门外下人轻声询问 “殿下,药熬好了。” 暗七接收到皇子眼神,起身拉开房门端过托盘。 被托盘上满满六个碗给惊诧到了。 没有多言,将托盘放置在桌面上,那整齐排列的六碗冒着热气的药晃晃荡荡,没一会儿药苦味儿就散满了书房。 “昨日淋雨,每人一碗。” 听见主子发话,几个暗卫的诧异是明晃晃掩盖不住的。 暗卫,风里来雨里去,风是腥风,雨是血雨。 别说暴风骤雨,就算刀山火海踏过去眉头也不准皱一下。 这是他们成为暗卫之前都曾无数次印刻在骨子里的标杆。 如今只不过是区区淋了点雨水,五殿下竟然特意备了驱寒的药。 暗七最先反应过来,将刚放下的托盘又端了起来,从右至左开始分发药碗。 每个人都是干脆利索的端起药丸一饮而尽,随后迅速将碗放了回去。 直到暗七走到最边上那个不懂规矩的暗九眼前,托盘里的药只剩下一碗。 “……还喝药汤子啊。” 带着浓重鼻音的嘟囔声传出。 暗七:……果然是因为你。 “快点。”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他总端着个托盘这叫什么事。 萧争被眼前冲鼻的草药味熏的都有点想干哕,古代就是这点不好。 没有感冒冲剂。 眼看着一脸抵触的暗九万分受罪的捧着碗,屏住呼吸咕咚咕咚把药汁咽下去,蓝慕瑾才平声开口。 “昨日去太子府,可见到番国人?” 萧争忍住想吐出来的冲动,转移注意力把眼神瞟到暗十二头顶上。 用眼神率先剜了对方两刀。 听见蓝慕瑾询问,眉梢低了低捂着嘴回应。 “没见着。” 何止是没见到番国女人,甚至差点连个女人都见不着。 他都有点费解,顿了阵兀自开始嘟囔,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在场的几个人。 “说太子好色吧……他把那些姑娘都圈养在一个偏院子,多少时日都见不着他一面。” “说他不好色,他连身边的暗卫都是女的!” 提起这个就恼火,全是女的! 那个朱雀,那个青鸾,还有最后甩他鞭子的黑鸟暗卫不知道叫什么,都是女的! 所有人的目光或诧异或疑惑的全都投向他脸上,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皱眉琢磨了一会儿。 忽然来了句 “我怀疑太子根本不是好色。” 蓝慕瑾饶有兴致的牵着唇角询问 “哦,那在你看来?” 连同本来跪地垂头的几个人都略微抬起下颌,等着听他头头是道的分析。 猝不及防被他一句话砸懵了。 “我怀疑,太子就是喜欢养鸟。” …… 第26章 你不行了? 太子喜欢养……养鸟? 众暗卫:……? 本来偷眼观瞧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全都抬起了头,万分费解的看向暗九。 这才注意到暗九穿着的根本不是暗卫服,也没遮面。 身着墨色缎面长襟武服,领口护腕都绣着暗红图腾纹样,红色宽幅腰封紧束,显得肩宽腰窄,眉目清秀。 人模狗样的。 穿着打扮的板板正正,举手投足一点稳重劲儿都没有。 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太见外的手肘拄在桌面上,神神秘秘的小声朝着五殿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你大哥他接进府的那些女人,都被他跟养鸟一样关起来。” “还有他身边那几个暗卫,一水儿的鸟面具!” “一个朱雀,一个青鸾,一个……那个黑鸟叫什么不知道,我猜着可能叫乌鸦。” “你看,全是关于鸟,你说他不是喜欢鸟还能是什么!” 蓝慕瑾:……。 暗七:……鸟暗卫? 暗八:……乌鸦? 暗十:……他刚才说谁大哥? 暗十一:……很有道理啊。 暗十二:……………… 书房忽然陷入一片寂静,暗七就知道,每次书房里只要有暗九在场。 总会出现每个人各怀心思的诡异状况。 “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你大哥是不是……对鸟……有什么……执念。” 萧争信口胡诌的状态在对上蓝慕瑾冷面寒霜的眸光时,猛地惊醒。 又他妈放肆了! 每次都记不住! 主要平等人权习惯了,一时没法转换过来这种主仆阶级模式,还动不动就跪。 磕膝盖还不秃噜皮。 盯着他迅速缩回到了书架边上,蓝慕瑾收回目光垂下眉眼。 太子好色是假,撑出个假名头他早就曾猜测过。 将接进府中的美人全部囚禁倒是令人费解,不过貌似跟番国也确实并无干系。 若是想要维系不被人察觉的勾当,自然还是美人成群更能引开人注意分散视线。 看来,合谋附属国的应当另有其人。 那便,去试试谁更知情吧。 “各自回去盯着,隐晦放消息进各皇子府……就称本殿,身子不行了。” 几个人还没从鸟暗卫的琢磨中回神,冷不丁听见这么个任务。 多少是有点懵圈的。 暗七抿唇试探性询问 “主子,身子不行……是偶感风寒,身体有恙?” 眼观五殿下面上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本殿前些时日中毒不得及时纾解,伤了根本。” 暗七:……这这什么时候的事?? 暗七震惊之余根本没敢询问,旁边悠悠传过来一句带着鼻音的反驳。 “……你疯了吧你居然坏自己名声?!你一个皇子……你不行了?!……” 萧争万分不解的声量戛然而止,对面皇子凉凉的盯着他。 好像在说:行不行你不最清楚吗。 萧争:……槽。 就算是胡说八道,也忒能豁得出去了。 一个男的,谁乐意承认自己不行。 他可真他妈是个狠人。 蓝慕瑾淡淡轻笑一声,没什么所谓。 “谣言而已,谁有证据。” 萧争:……那也够豁得出去的。 方才才满满当当全是人的书房转瞬就人去楼空。 几个暗卫各自去执行任务,暗七被派去查探街头是否有太子府动作。 毕竟昨夜太子府大闹刺客,还是给太子灌了蒙汗药的女刺客。 今日大有可能城内戒严,大抵是会翻个底朝天。 萧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与其他人不甚相同的衣服,犹豫了阵还是询问道。 “那……我干什么?” 蓝慕瑾瞟了他一眼,淡淡回应 “你是刺客,留在府里养伤不准外出。” 所以萧争接下来的几天简直跟放了年假一样,什么都不用做。 也不用攀墙不用挂树,随他自己做什么。 他回到暗卫住所,围着整个房间转了四五圈。 看看柜子顶,看看桌子角,蹲在地上歪头看着黑黢黢的床底考虑了老半天。 最后看了眼手里攥着的白玉扳指。 到底藏哪? 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盘坐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的想,这整个一家徒四壁的破住处,哪有好地方可以藏!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自己嫌弃到家的硬枕头上。 他们的枕头都是木头枕,有棱有角的长条形。 他只用了半宿,颈椎都快给硌变形了,还不如没枕头舒服。 蓝慕瑾可不知道暗九那种上房揭瓦的混账性子是怎么能憋的住。 还在房间里一憋就憋了两天。 连个人影都没露。 萧争用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做个了他非常满意的大工程。 他把自己枕头掏空了。 实心枕头变成了空心枕头,最后还非常有考究的留下了外形,把那块木板推回去。 严丝合缝。 等老子再攒几个金锭子,准能填满这个枕头,到时候小爷就远走高飞浪荡江湖啦! 太子府果然出了大动作。 整个皇城街头巷尾贴满了告示,上面画着个水灵好看的姑娘,眉目清秀貌美可人。 成群的百姓商贩来来往往盯着瞧。 哎呀呵这是谁家小姐又被太子盯上了!这都贴告示出来抓人了! 暗七晚间趁人稀少迅速揭下一张带回了府里,交到了五皇子眼前。 蓝慕瑾铺开卷曲的拿人告示,看见上面并没有提及是在抓刺客,反而只是寥寥提及了是寻人。 而且还是悬赏寻人。 赏金三百两。 萧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被通缉了! 重金通缉! 自己这个脑袋,值他妈的十五个金锭子! 天文数字,他至少要刀头舔血脑袋拴裤腰带上一年半,才能赚到十五个金锭子。 还得是有命赚不一定有命花的那种。 ……我自首行吗? 那也就是想想,遗憾遗憾可惜可惜,用脚指头想太子也不可能给他十五个金锭子,给他十五个红刀子还差不多。 这会儿都巴不得逮住他剁碎了喂鸟吧。 除此之外,五皇子身体受损不能人道的诡异消息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过也仅仅是在各皇子府之间,通过暗地里的消息网得知,也无人去大肆宣扬。 只不约而同的各怀心思。 若是最得父皇器重的五皇子断了延绵子嗣的机会,那六势夺嫡恐怕就会变成五路。 再加上六皇子年龄尚轻还自幼顶着佛子转世的名头,已经宿在晖善寺多年未归。 四皇子依附太子。 那明面上只剩下三龙争珠。 这消息的真假不得而知,轻易不能相信。 无数探子奔赴五皇子府四周探听,却没有得到分毫有用的消息。 负责盯着三皇子的暗十突然回府禀报。 “主子,三殿下有动作。” 没过多久,三皇子府的下人就递上了邀贴。 蓝慕瑾指节撩开锦封,娟秀藏锋的字体映入眼帘。 “入夏时节新竹成枝,暴雨过后笋尖速生,遂邀五弟竹园赏景诵诗。” 他轻笑一声,倒没想到。 最先来试探的竟是三皇兄。 第27章 这树长虫子了? “你先回去。” 五皇子淡淡挥退了暗十,朝着门外唤了一声 “暗七。” 屋檐迅风扑簌,暗七静默落在门外。 “城街动向如何?” 暗七也是刚归府不久,这几日奔赴太子府协助暗八盯着太子府动作。 “主子,如今不仅街头巷尾都是太子府派出去的眼线,太子还出手开始试探各府暗卫,看来是已大致猜出身份。” 能猜出来是必然。 暗卫行事身手都不同凡等,何况能敢在太子身边送刺客的,也只能是其余几个皇子。 但蓝慕瑾并不担忧太子会最先怀疑自己。 太子确实没朝着五皇子府猜想,朝堂人人都知如今皇城中的五位皇子当中。 数五皇子蓝慕瑾最寡情。 为人凉薄不善维系党派关系,与朝臣不远不近,与其余皇子也不亲不疏。 金银女色,风花雪月都换不来他几分好脸色。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朝着五皇子那边靠了。 太子端坐桌案后,垂眸盯着桌上一幅画像缄默无言。 指腹轻缓掠过画中美人娇俏的眼尾,停在翘起的唇角。 注视了许久。 跪在一旁青鸾头都没敢抬,紧张静默的等待吩咐。 半晌,细长指节终于肯从画中人的脸颊移开,轻柔的从耳际发丝滑过,顿在脖颈处。 指尖骤然收紧。 指甲剐蹭,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擦声。 “老五向来不近女色,先派几个人到老三那边,最紧要…盯着二皇子府。” 太子发出不知喜怒的一声哼笑。 “听说……本殿那向来眼高于顶的二皇弟,近来竟然派人出入巷柳之地。” 青鸾紧绷的心绪终于松下些许。 “是!” 与往常无异的皇城街头,依然熙熙攘攘一派祥和,暗地里却已经风流涌动。 在普通看不见的地方,处处都透着看不见的硝烟。 几个皇子府里外按部就班,私下里最轻松的反而是五皇子府。 萧争这几日都快把自己憋发霉了,他做完了心里最重要的大事——枕头工程。 手头忽然就没了事干。 他心里想着练练这身功夫,徒有一身内力和隐匿技艺,却因为不熟悉笨的跟个呆瓜一样。 这要是哪天再跟哪个皇子手底下的暗卫对上,保不准只有玩命奔逃的份儿。 兴许连跑都跑不赢。 所以萧争盯着自己逐渐愈合的脚腕子挣扎了好半晌,最终一狠心舍了这几分皮外伤。 先熟悉熟悉轻功。 最起码得有保命的本事。 他兀自下定决心好用功,根本就不管别人的死活。 还是太高看了自己的忍耐力,攀檐挂树动作间总是扯动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 伤口一疼萧争就龇牙咧嘴,半飞半挂半歇会儿运气。 提气飞到一半,就感觉脚腕子和后脊背都扯的丝丝拉拉的疼,下半口气直接就泄了,只得总着急之下找树杈挂住自己。 缓一会儿再飞。 这下搞得只要他经过的地方,树叶枝杈都明显晃动,吱吱呀呀摇下来数量可观的树叶子。 清晨才扫过的院落可就遭了殃,下人才一扭头的功夫。 就见本来干干净净的地上又凭空落了好些个树叶。 只得莫名其妙的唤人尽快打扫,省的叫五殿下瞧见怪罪。 才刚再次清扫干净,扑簌簌枝杈又开始晃动,还残留着扫把印的地上转瞬又落了一片…… “不是,这不是才刚入夏?叶子刚长出来怎么总掉……” 下人嘀咕声还没说完,冷不丁“咔嚓”一声碎裂响动。 一根半个手腕粗细的枝杈就摇摇欲坠从枝头嗤嗤拉拉了一阵,在好几个下人惊呼闪躲的当口。 最终从上头折断掉了下来。 咔吧咔吧的,跟大白天闹鬼似的。 可吓人。 树下的人四散躲避,那根树杈就掉在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五皇子即将出府,缓步走向府门只走到半途,就闻听下人们一阵此起彼伏的轰乱咋呼。 转眸入目就是前院的狼藉满地。 脚步缓缓停伫,盯着那片树叶枝杈微微拧眉深思。 府内下人瞟见殿下正在身后不远处观望,立刻吓得跪在地上认错。 “殿下!这……真的是刚扫过。” “殿下恕罪!” 几个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等着主子怪罪责罚。 根本想不通这是怎么来的无妄之灾。 这树生虫子了不成? 可立在青砖上停步的五殿下并未说话,看了那根断杈片刻,微微仰起下颌看向了树冠。 下人们默不作声的跟着一起朝着树顶上望。 什么也没有。 只有这棵树因为断了一根杈秃了一块,怪影响美观…… 场面一时陷入沉寂,谁也没敢先出声,生怕会触到霉头挨了责罚。 这种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眼前树梢没有动静,旁的树却出现了扑簌簌擦碰的动静。 一会儿是这棵,一会儿又是那棵。 众人的目光就随着声音动静在树影之间不停转换。 直到看见个黑影闪过,虚空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卧槽。” 这颗断树旁边那棵树的枝杈就开始大幅度摇摆,树干吱吱呀呀树叶扑扑簌簌。 在每个人惊悚又诧异的眼神注视下,那棵树的枝杈生生被压成了倒弯。 一个身着黑衫的长发公子煽动着他隐形的翅膀……不,挥舞着他的膀子。 扑棱了几下。 后仰倒栽了下来。 院内一阵惊疑吸气夹带着哎呀哎呀声,五殿下停伫的脚尖都忍不住朝前迈出了半步。 好在树上的人虽然仰倒而下,却跟个顽皮猴子一样倒挂在了树上。 墨色衣摆忽闪飘飞,长长的马尾垂落,瞪着大眼惊悚之后,眼神里又转换成了死里逃生的那种劲头。 跟个挂坠一样,一晃一荡头朝下飘摇着。 ……这是谁? ……咱府里也闹刺客了? 萧争那个翻转视觉里,只看到一圈人瞠目结舌的盯着自己。 别人也就算了,还有他的狗主子……沉着张脸都黑透了。 他挂了好半天,半个字没敢说就那么挂着,得有半炷香。 跟五皇子灼灼目光对视,抿着嘴就挂着。 脸色都眼见着开始发红,这是倒仰充血了。 “还不下来!”蓝慕瑾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吼了他一句,吓得周围本来就跪着的下人扑啦啦全都脑袋点地。 萧争紧紧攥着树杈,说出话已经开始变声。 “我,下不来。” 第28章 主子救我狗命 他说什么? 他说,他下不来了。 蓝慕瑾瞪着那个在树上倒挂着的祸头,看着这种诡异角度下他那个被倒控到充血泛红的脸。 还有那双理直气壮的大眼。 直接被气的笑出了声。 这是他的暗卫吗?!这是他皇子府的暗卫?! 轻功如此拙劣,还被困在树上吊着,下不来了??? 对面都被血液冲进脑子憋得鼻头发闷的暗卫又说话了,完全换了一种态度。 谦卑,恭顺,又有礼貌。 “主子,救我一把。” 蓝慕瑾:……。 别的皇子府暗卫:誓死保护主子。 五皇子府的暗卫:主子救我狗命。 淡漠疏离的五皇子,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浮起一层难解的愁绪。 像是恼火,又像是在咬牙切齿十分生气。 下人们都快将脑袋埋进青石砖里,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塞进缝里去。 耳边只听到一阵风流刮过,无人敢抬头看一眼,也就错过了金尊玉贵的五皇子衣袂飘飞掠上枝头。 揪着那个挂在树上人的后脖领子薅下来的……壮观场面。 对于蓝慕瑾十分嫌弃的薅拽着自己半扔下来,萧争那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好歹是给了个缓冲,没一掌给他从树梢上拍下来摔断腿。 倒立了这好久,刚脚踏实地只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看人都重影。 蓝慕瑾眼看着暗九晃晃悠悠跟喝醉了酒似的,暗自匀气。 自己惯出来的……忍着,忍着。 门外准备马车的老管家在府门外等了许久,都还没见五殿下的身影,再等下去恐怕会是误了时辰。 从府门处一路小跑着进院寻人,便看见殿下立在前院,旁边还有个看着都不正常的…… 有点眼熟。 “殿下,马车备好了。” 蓝慕瑾淡淡点头,缓下心头堵的那口气抬步便朝外走。 才走了两步又再次停下了脚步。 转回身看向才刚稳住身形的暗九,从对方懵然无知的表情上移开,又看向了掉了根枝杈的树梢。 “你跟着我。” 要是把他留下,怕是傍晚回来树全秃了。 萧争懵了几秒,顺口张嘴就问了句 “你要出门?上哪?” 旁边老管家瞪着眼又看了他一眼。 才认出来这是上次要裙子穿的那小子,猜测着可能是殿下手底下的……侍卫? 可能是侍卫吧。 看着脑子有点不大灵光,怪可怜的。 “三殿下邀殿下去赏竹,这位……侍卫小哥既然跟着同去,定要好好照顾殿下。” 萧争:……赏竹?三殿下? 就是那个看着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通身读书气的三皇子? 那挺好,看着就好相处的很。 “我晓得,放心管家大叔。” 管家 “哎好。” 蓝慕瑾:……他也能算个正常人? 蓝慕瑾直接忽略了两人之间的无效谈话,率先朝着府门外走去,萧争只得跟在后面。 府门外停着辆看起来高贵又宽敞的马车,整个车棚都是上等的棕黑缎面,在晨间的朝阳映照下还闪烁着淡淡流光。 前面的高头黑马也是鬃毛油润发亮,一看就是好生照看圈养。 说不准草料比萧争的一日三餐都值钱。 蓝慕瑾踩着车夫放好的马凳上了马车,撩开车帘弯身进去之前,转眸看向懵懵然盯着车帘布料发呆的暗九。 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孩童一样,灵透的大眼睛里满是求知。 现在满皇城都在贴榜通缉,蓝慕瑾不能叫他在外头抛头露面。 “上马车。” 萧争回神根本没犹豫,一个离地起跳就蹦上了车头,迅速钻进了马车里。 站门口的老管家都惊呆了,他不是侍卫吗他怎么进马车了?? 这家伙卯劲一踩,车架子都晃了两晃。 …… 萧争进了马车更跳脱了,他都没想到这皇子府的马车里头能华贵宽敞到这程度。 外头那料子,平常百姓都买不起做衣裳。 再看里头这大空间,足足都能坐五六个人,屁股底下铺着软乎乎的棉垫,中央甚至还有个固定的木桌子。 简直是古代版豪华轿车啊。 蓝慕瑾靠在马车一旁盯着他摸摸索索,左瞧瞧右看看,好像爱上了一辆马车似的。 无声呼了口气。 马车在城内石砖路上还算平稳,坐了有一阵就驶出了城外。 换做土路上变得咯咯噔噔有些晃悠,晃得萧争都有点…… “去哪赏竹子……还有多远。” 眼见着方才还没个安定的人逐渐安静下来,脸色好似也变差了些。 “伤口扯着了?” 萧争伸手捂着口鼻缓了几秒才回应 “我晕车了。” 蓝慕瑾:……什么? 根本没懂他在说什么,就看见暗九说完这几个字,直接趴在了眼前的桌面上。 脸埋在肘弯处,只露出莹白圆润的耳廓。 暗九好似近些时日根本不会冠发,日日能看见他的时候头发都是用根绳子随意一捆,松松垮垮还有些乱腾的扎成一束。 每次颠来跑去的发尾都跟着人一块上下跳跃,有了生命一般。 而且,武功退步明显。 连攀墙挂树都闹出明显动静,今日还被挂在树上下不来。 胆子怂的出乎意料。 蓝慕瑾盯着静静俯卧在桌上的人发丝,心绪纷乱。 或许,应该寻个可靠的御医帮他看看是中的什么毒。 约莫过了得有半个时辰,马车才停在了郊外一处竹林边。 这是三殿下早几年就命人种下的,近两年生长的愈加高耸茁壮。 是个吟诗赏景的好地方。 感受到马车停稳,萧争才从迷糊中撑起了身子,这一路差点睡过去。 眼前被递过来一块暗色锦帕,抬眼对上蓝慕瑾淡然的眼眸,听他没什么多余情绪的叮嘱。 “如今你被通缉,最好不必露脸,就只扮个侍卫跟着。” 萧争揉了揉不大舒服的鼻子,用布料蒙住了口鼻,随后跟着他下了马车。 霎时一股子清凉湿润的土壤气息扑面而来,四周是眼看望不到边的大片竹林。 郁郁葱葱翠绿的景色,让萧争被晃晕的那股子迷糊劲儿挥散一空。 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循着特意铺垫的石路小径徒步朝里走,或许是竹林茂密,前几日暴雨的湿润还未挥发干净。 阵阵清爽的凉风从竹隙中吹拂到人身上,舒适清爽。 石路尽头是竹亭和小段的长廊,三几个身着长衫的读书人手持书卷,闲散的赏着这鬼斧神工的新绿。 正中央摆着石桌石凳,一身洁白长衫的三皇子端坐在桌旁。 手执秋毫,轻蘸水墨。 好似世外桃源中,乍现隐居的谪仙。 第29章 没有标题 若说五皇子蓝慕瑾踏在青石路上,步伐稳重仿若闯入温境的一块清冷寒冰。 通身散发着疏离冷硬。 那清贵儒雅的三皇子就好似顺应自然而生。 与四周青竹翠叶融为一境,简直不带任何一丝人间烟火气。 竹林内不只三皇子一人,反而散落着些看起来并不是高门大户的读书人,身上穿着都是普通素净的粗布长衫。 甚至有的还显得有些寒酸。 但在眼前这种画面中,萧争竟奇异的没有找出任何一点违和感。 真真正正没有贫富分化,只有知识熏陶。 身份尊贵的皇子身着白衣,独自在石桌上书写。 身旁立着个看不见面容的黑衣人。 好似是一座镇山石雕,静立不动。 周围那些个读书人都仿若不是身处在皇子周围,倒是像参加了普通的诗词聚会,兀自讨论着诗词。 没有显出拘谨胆怯。 萧争远远看着这四周景象,不由的都感觉心绪松缓,仅有的紧张都荡然无存。 感觉就算在三皇子面前没规矩也好,闯什么祸也罢。 对方都不会发个脾气更不会杀个人。 没有任何的皇权威压。 恰好似是听见了两人脚步,手执毛笔的三皇子抬眸看过来,眉目柔和眸光清澈。 牵起唇角扬起个无比温煦的笑容,音量平缓。 “五弟来了。” 三皇子看上去像是身子不大好,面色瓷白。 依然是萧争第一眼看到那种泛着病态。 身姿虽然卓立,也略显羸弱。 好像只要风大些,只要天凉些,人就会受不住一般。 三皇子一开口,周围那些沉浸在自己个话题中的读书人都回身望过来,见到来人竟是令人胆寒的五皇子。 也只是屈身行礼,恭恭敬敬的称了声 “五殿下。” 三皇子淡淡温和的安抚 “我与五弟小聚,众位无需拘谨。” 那些个读书人也就放松下来,萧争都看愣了。 这三皇子,他脾气也太温和太好相处了吧! 简直了,比自己想的都更平和的过分,一整个长得超凡脱俗,性子又可接地气。 丁点皇子架子都没有。 “皇兄邀请,怎能不来。” 蓝慕瑾只给了淡淡回应,语气里没有一点热络。 敷衍的很。 听的萧争都感觉极其别扭。 ……怎么回事啊怎么跟你三哥说话呢??? 好几个皇兄瞧着一个比一个心眼子多,还就这么一个性子和善的。 就不能好好说话? 礼貌点,耷拉个脸色一会儿再把你三哥给气哭了! 蓝慕瑾本来只是淡淡缓步走到近前,莫名感到身旁视线灼灼,侧回头对上暗九那种怪异的眼神。 实在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又犯什么毛病。 “五弟能来已是给了皇兄面子,我兄弟几个中,也只有五弟最为文武双全毫无偏颇。” 蓝慕瑾轻撩衣摆没多客套,兀自坐在了三皇子对面,仍然不显亲近的回应。 “皇兄说笑,几位兄长哪个又不是文武皆通。” 立在身后的萧争一听,啧,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人家这么温和有礼的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破态度?!有你这么当弟弟的? 对他好点! 对你这个病蔫蔫的哥哥好点!!过会儿一口气上不来再给他气死了!! 三皇子倒是没在意蓝慕瑾说话的态度,平日里五皇子待谁都是不亲不疏冷淡的很,这本来也在意料之中。 依旧谦逊缓缓落座,抬眸无意望见五皇子身侧立着的侍卫微微拧着眉。 垂着眼睫死死盯着五弟头顶。 看着可不大高兴。 虽然遮着面目看不到表情,但仍然明显的还感受出来了一种……嫌弃? 三皇子:……? 三皇子真的出现了一瞬的茫然,怎么五弟这手下人……直到对面人突然转过视线看向自己,同时发现自己也在看他时。 那双方才还盛满嫌弃的眼睛霎时替换成了开心,转瞬间就弯成了月牙。 眸光里饱含的笑意都要从眼角溢了出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三皇子温和清秀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晃神。 ……嗯? “这位是……” 蓝慕瑾顺着三皇子茫然的视线转回头瞟了萧争一眼,正看见他嬉皮笑脸的傻德行。 当下按了按眉心随口附和。 “……府内侍卫。” ……侍卫? 三皇子更觉得稀奇了,五弟平日里向来都是独来独往,身边连个小厮下人都不带。 或许能时刻跟着的也只有隐匿行踪的暗卫了,今日竟然带了个侍卫。 好生奇怪。 “五弟怎的今日赴约…还特意带了侍卫?” 蓝慕瑾连眼皮都没抬,随口搪塞 。 “本不想带,可府里这侍卫早前就对三皇兄的才学仰慕已久。” 蓝慕瑾迎着对面那看着温煦柔和,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眸色。 没什么情绪的平声解释 “听得要到竹园见皇兄,非跟来不可。” 萧争:……我仰慕才学……?! ……你可真6,张嘴就来胡说八道。 三皇子笑了一声,萧争本来还在懵圈,对上三皇子温柔平和的笑容,平易近人到眼角眉梢仿若带上了和煦春风。 一时也不知怎么反应,只得也尴尬的跟着笑笑。 “原来是如此。” 只听三皇子略带关心的继续询问 “那为何还要遮住口鼻?” 这次三皇子是直接问萧争,萧争侧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狗主子,锦帕底下的薄唇抿了抿。 面对三皇子这种温和好脾气还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不太敢胡说八道。 “……前几日淋雨,风寒还未痊愈,怕过了病气给三殿下。” 他的声量轻柔缓慢,生怕给对方气着。 轻捻石桌上字帖的蓝慕瑾指尖顿住,侧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他根本没想到暗九竟然还有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的盯过去,萧争从对面三皇子笑容上移开。 只从五皇子眼中读出了五个字——你吃错药了? 他一点没含糊的回瞪了回去。 蓝慕瑾微微拧眉,脸色眼见的阴沉下去,通身散发出一股子寒意。 三皇子没什么反应,他身后默默伫立的黑衣人似是感受到了危机,些微迸发出一瞬的内力波动。 仿佛生怕五皇子会突然发难。 蓝慕瑾冷淡的眼神瞟过去,哼笑了一声。 就连萧争都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将视线落在对面黑衣黑面的人脸上。 萧争:……遮的这么严实,不会是个暗卫……吧? 刚好对面三皇子没做任何遮掩的确定了他的猜想。 “无需担忧,这是我手下暗卫。” 萧争:……这就承认了? 第30章 内个蛤蟆它有病 三皇子迎着萧争诧异的目光淡然笑笑,朝着身后黑衣人轻声责怪。 “告诉过你,要戒急戒躁。” 身后黑衣人规矩端正低声应了 声。 “是。” 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执起了桌角搁置的一把折扇,“唰”一声打开了。 如普通随从下人一样从善如流的为三皇子扇凉。 轻柔缓慢,像是怕吓着谁。 萧争盯着那把折扇上龙飞凤舞的“戒躁”俩字,更有点懵。 一个刚才还散发出浓郁杀气的暗卫,这会儿他突然就染了身书生气。 萧争:……? 不是,这暗卫他负责的事挺多啊? 陪读书,陪作画,护安危还管扇扇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三皇子指尖落在桌面,眼前的纸张墨迹已经干涸。 手执折扇的暗卫“唰”一声收回了折扇,放回了桌上。 手法十分利落的迅速将纸张卷成筒状,后又用镇尺重新将空白纸张抚平压稳。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做完这些迅速后撤,“唰”一声又将折扇打开。 继续摇动。 来回两次,黑衣人都取的那把“戒躁”扇子。 而桌面上还另有一把墨色扇骨,鎏金雕琢,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折扇。 应该是三皇子在宫门口手里攥的那把。 萧争这会儿一脸懵逼,这哥们可也太全能了。 似乎是看出萧争满腔的疑惑,三皇子还特意朝他缓声解释 “我府内共有四名暗卫,分别是梅,兰,竹,菊。” “这是竹,性子有些沉闷,但他轻易不伤人。” …… 听得萧争太阳穴都发紧,这三皇子他也太没心机了。 不光自己交代了自己府里有几名暗卫,连名字都说出来……他怎么好像一点心眼子都没有啊? 究竟怎么活这么大的? “这位侍卫……”三皇子略微思索了几秒,好像也没想到会有习武的侍卫会对吟诗作赋感兴趣。 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先询问 “如何称呼?” 萧争注意力从那个眼皮都不抬的黑衣人身上撤回,应和着。 “奥我……我叫萧争。” 一言未发的蓝慕瑾眼神扫过去,盯着懵懵然似乎是嘴快的暗九。 萧争? “萧争?” 三皇子听闻重复着,思索片刻 “可是……征马去翩翩的征?” 萧争理解了几秒,摇头否认。 “不,不是出征的征,就是……鸡毛蒜皮都得争上一争,的那个争。” 三皇子:…… 蓝慕瑾:…… 萧争:……我靠,又把真名说出来了。 主要这三皇子他长得一脸纯善模样,想说瞎话就跟要犯罪似的,很难绷。 好在三皇子并没有在名姓上多做纠结,转而与默默沉思不知在想什么的蓝慕瑾寒暄。 “五弟府内这名萧侍卫,想来也是颇有几分学识。” 蓝慕瑾眉梢低了低,想起暗九几乎顺嘴就是祖宗八代,难听的话一套一套不带重样的。 半晌挤出句 “……学识怕是不行,口才倒算是有。” 勉强算是。 三皇子仿似是会错了意,没听出蓝慕瑾的言外之音。 从桌旁取过一本有些陈旧的典籍,翻开朝前推了推,再次朝着萧争开口。 “这是城内刘学士家中祖传下来的诗词小记,只此一孤本。” 萧争看着那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拗口字迹,脑袋瓜子都麻了。 ……别让老子看,我谢谢你。 萧争没应声,蓝慕瑾目光落在那本手抄旧本上,倒是没过多抵触。 三皇子翻开用竹片隔开的纸张,指出觉得文采斐然的诗句。 萧争:……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他要是能念的下去书,也不至于毕业后为工作发那么大愁。 这文言文他是看了就犯困,听了就偏头疼。 即使是嗓音柔和性子温煦的三皇子念出来,他也一样不想听。 他那个注意力,直接就飘了。 看竹叶子飘飘摇摇随风晃荡,看对面那个跟自动机器一样摇扇子的黑衣人。 黑衣人感受到他的注视抬起眼帘,一双狠厉的眼瞳仿似刀子一样剜过来。 萧争:……你踏马以为我稀罕你呢! 还不是因为周围除了竹子就是书生,我不看你我看谁都困! 他朝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别开了视线,转眸看向身侧,不看你,不看你行了吧! 黑衣人: …… 萧争的注意力从无数伫立的青竹上扫视,从上看到下,最后终于找到个好玩的东西看。 竹林里土层湿润,除了一些喜爱潮湿环境的壳虫,他竟然还看见了一只跳脱的青蛙。 那只青蛙也是绿色的,要不是蹦了一下,他都没从这大片大片的青绿中分辨出来。 距离有点远,他眯着眼看着那只青蛙呆呆的蹲了一会儿,又蹦出去几十公分。 萧争:……哎呀呵,还跳挺远。 这样安静的一片竹林里,周围是书生们抑扬顿挫颂念诗词的声音。 萧争好不容易找到个会蹦的东西,视线锲而不舍的追着那只青蛙跑。 青蛙一蹦一停,他也跟着歪头转身。 展开孤本讲解的三皇子忽然抬眸看向他,看着他侧头走神,全神贯注不知在想什么。 遂轻声唤他 “萧侍卫。” 萧争一时没回神,注意力还在青蛙上。 就看见那只青蛙一蹦一蹦的忽然咕呱了一声,然后张嘴迅速吐出舌头去捕捉飞虫。 结果飞虫绕着竹子拐了个小弯,青蛙的舌头“啪”一下就粘在了竹茎上。 萧争反射性低了眉梢,瞪着眼瞅那个长舌头,黏黏糊糊慢慢吞吞的十分艰难的往回缩。 都忍不住替那只青蛙一块使劲。 三皇子没得到萧争的回应,再次开口唤他 。 “萧侍卫?你在想什么?” 萧争这次回了神,但他的强迫症迫使他还是留了一半的注意力在青蛙上。 非得看见青蛙的舌头缩回去不行。 要不脑子里全是那根绷直的舌头,可太踏马难受了。 只听着对面三皇子缓声询问他 。 “萧侍卫对 《书中自有途》 这句有何看法?” 萧争从脑子里搜罗了半天自己学过的还能记得的古诗词,磨磨蹭蹭从嘴里嘟囔着。 书有途,有途… “书山有路勤为径……” 三皇子看着他的眼神趋于明亮,这萧侍卫果然有几分才学。 这时候那个青蛙的小长舌头终于从竹子上“嘭”弹了回去。 “啪”一下子。 又拍在了青蛙自个儿脸蛋子上。 “卧槽……!” 蓝慕瑾:……又来了。 三皇子懵了一瞬,不太确定的追问 “萧侍卫你说什么?” “奥书山……书山有路勤为径……内个蛤蟆它有病。” 三皇子:……? 蓝慕瑾:……。 默默扇风的黑衣暗卫手都停顿下来,眉梢抖动了一下。 看向刚才盯着自己看的奇怪侍卫。 他现在又看什么呢?? “萧争。” 五皇子沉声开口,他竟然不知道暗九还有个名姓。 难不成是成为暗卫前的本来名字。 仍然没得到回应。 萧争满脑子都是舌头弹回去的画面,比刚才还难受。 绛紫宽袖拂过,五皇子细长指节从石桌上迅速取过镇尺,毫不犹豫“嘭”一声。 就拍在了神游天外的萧争屁股上。 三皇子:……? 萧争: ……!!! 谁他妈敢打老子屁股?! 萧争猛一回头就想张嘴骂街,对上蓝慕瑾阴沉的眼神。 闭上嘴憋了回去。 老大不服气的又把视线落回了桌上的天书上。 三皇子犹疑了片刻,还是再次询问。 “萧侍卫学识似乎颇高,可否再作诗一首?” 萧争的眉头又开始紧缩了,迎着三殿下期盼的眸色,再次被迫从脑子里搜罗记忆。 “……书到用时方恨少。” ……真踏马到用时方恨少。 下半句什么来着? 什么来着? 就他妈会半句啊啊啊啊啊啊~ 三皇子望过来的眼神简直比提名了状元还要殷切,一字一顿的为他重复 “书到用时方恨少……” 萧争:…… “…劳神费脑死的早。” 第31章 带我走! 萧争清清楚楚的看见对面三皇子殷切的神情出现了皲裂。 呆愣的眼神维持了好一会儿,盯得萧争心头咯噔咯噔的。 萧争:……我靠我靠我靠。 不会给他气晕过去吧。 三皇子是真的没了反应,一直以来谦逊柔和的面容仿似出现了一些几不可查变化。 半晌听不出情绪的笑了一声。 根本就想不通。 眼前这个侍卫他到底是如何做到前半句满腹经纶,后半句狗屁不通。 默然将眼神扫到对面五皇子身上,面上仍然还是平和淡然。 难不成,是五弟特意带过来甩脸子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蓝慕瑾抿了抿唇,他感受到三皇子探究的视线。 把即将翘起的唇角弧度硬生生压了下去,瞟了有点不知所措的萧争一眼,状似责怪的沉声训斥。 “闭嘴,发热烧糊涂了不成。” 萧争这会儿可巴不得不说话,要再叫他背诗就要命了。 得了赦免一样往后挪了小半步,躲在了五皇子身后假装当立柱。 三皇子盯着他垂落下来的眼睫,降低存在感的小动作。 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转眸看向蓝慕瑾时,和颜悦色温和无比的又转开了话题。 “五弟怎的今日看着面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疲乏了?” 音量轻轻好似就是平常百姓家的哥哥对胞弟的真挚关怀。 一双眼睛里清澈干净,叫萧争瞧着都有种与世无争的深沉。 但蓝慕瑾好似并不领情,反而略显敷衍的附和。 “大致是几日前,夜里被野猫闹腾的缘故。” 萧争:……? 什么野猫?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三皇子仿似根本不在意蓝慕瑾会寻个什么借口搪塞,毫不违和的柔声嗔怪。 “有个不被病痛烦扰的好底子,便不当回事,不顾着自己身体怎好?” 蓝慕瑾淡淡扯着笑意默不作声。 兀自听着三皇子仿似发自真心的担忧。 “若是与我一般自幼身子孱弱,才知晓好生爱护自己。” 说完顿了一瞬,一阵清凉的过堂风吹过,桌面的纸张哗啦啦吹得清脆扇动。 三皇子果真受不住般,轻轻咳嗽了一声。 身后立着的黑衣暗卫瞬间就将手中的折扇收了回去,取过一旁的外衫为皇子披上。 又极有眼色的转身疾步朝着人群中走去。 没一会儿,便带着个年岁略长的先生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殿下,该请脉了。” 眼看着老先生极其熟练的帮三皇子把脉,一旁立着的萧争都懵圈了。 这,不是这什么时候来的大夫??? 朝着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书生里看去,他方才根本都没注意到,这里头居然还有大夫! 三皇子身子孱弱到随行都要跟着个大夫诊脉? “殿下无碍,还是要提防受凉,这竹林潮湿。” 三皇子发出一声无奈轻笑,自嘲一般开口,看向未发一言的蓝慕瑾。 “受不得冷,也受不得热,真真是最没用。” 蓝慕瑾平声回应 。 “皇兄不必妄自菲薄,先有文韬,才有武略。” 对面三皇子温和弯了眼角,顺势十分自然朝着老大夫吩咐。 “先生也替五殿下看诊一番。” 说着又无奈叹了一声 “若不是我这身子不好常备大夫,五弟怕是又不拿自个儿当回事。” 老大夫顺着吩咐就绕到对面,朝蓝慕瑾行礼,蓝慕瑾哼笑了一声。 没拒绝。 萧争这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三皇子这只是借着他自己请脉的由头,最终目的还是察看蓝慕瑾的身体是否有恙。 ……就是看看,究竟还能不能“行”了? 萧争:……这大夫是专门给他备下的…… 他忽然察觉三皇子或许根本不像他表面看到的那样,毫无心机。 视线不觉瞟向对面清逸白衫,眸色盈盈的温润皇子面容上,那眉清目秀不显锋芒的表层之下。 不会也藏着什么刀子吧?! 萧争垂眸看向五皇子没什么所谓搭在石桌上的手腕,老大夫仔仔细细异常缜密的诊治了好一阵。 略微抬头看了皇子面容一眼。 对上传言中不讲情面的五皇子别有意味的深沉眸色,才受到惊吓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半屈着脊背后退几步,中规中矩的做了诊断。 “五殿下身体康健,脉搏有力并无大碍。” 三皇子轻笑了一声接着追问。 “那为何看起来脸色显得倦怠?” 老大夫“……大致,大致只是血气方刚年岁,略有燥火。” 萧争:……什么什么意思? 这直白的递送消息方式连他一个现代人都听懂了。 三皇子:他身子受没受损? 老大夫:没有。 他不虚。 他行。 他壮的都上火。 消息是假的。 …… 三皇子淡淡笑的柔和,对老大夫十分尊敬的点头 “辛苦先生,无碍便好。” 转回头看向一直未开口的蓝慕瑾,竟忽然蹦出句。 “五弟诸事烦忧,太过费神,也该纳个皇子妃还能照顾一二。” “皇城贵女倾慕五弟之人多如牛毛,不如早些择个合适之人。” 蓝慕瑾疏离的回应一如来时那样,自始至终都是客套而拒人千里。 “皇兄不急,臣弟也不急。” 面上功夫做足,究竟是何目的各自也心知肚明。 蓝慕瑾这一趟过场也走完了,不想多做无用功夫。 率先打断了接下来毫无意义的客套。 “皇兄还是莫要在林子里多待,省的受凉,臣弟还有些甩不开的杂事,这便先告辞了。” 三皇子当然也无心多留,眸色依然柔和,掠过身后立着的萧争时眼角忽然弯起。 “我十分欣赏萧侍卫。” 转而忽然像是带了几分希冀,朝着起身打算离去的蓝慕瑾开口。 “五弟,可否将萧侍卫留于皇兄这边,皇兄也定不会苛待于他。” 萧争:……!!! 我靠不要! 萧争打了个机灵,后脑勺的头发根都立了起来,反射性一把薅住了五皇子蟒袍后襟。 老子不要留下看那些天书! 留在三皇子身边念诗画画扇扇子,还不如跟在他狗主子后头来的自由。 而且说话都不敢大声气! 要了老命。 蓝慕瑾拒绝的话才到了嘴边,猝不及防被后拽了一把,侧过头看向萧争。 萧争:……带我走! 蓝慕瑾:……他是不是忘了他是个暗卫? 第32章 我必须从一而终 莫名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 不是刚还觉得三皇子好相处,温声细语的朝人说话。 怎么这会儿如此抵触留下了。 蓝慕瑾垂下眼帘沉吟了一阵,好似在认真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将萧争留在这。 萧争紧着太阳穴的死死盯着他浅淡薄唇,紧张兮兮手心都捏出了汗。 就在蓝慕瑾薄唇轻启,才刚出了声 。 “那便……” “我不不不……不行!” 三皇子的目光一下被突兀出声的萧争拉扯过去,看着他结结巴巴蹦了几个拒绝的字。 “……不行。” 唯一裸露出来的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慌乱,可怜巴拉的伸着手好似想抓五皇子的衣服。 伸过去没敢真拽又往回缩了缩。 瞪着眼惊慌失措,还偷偷朝这边瞄了一眼又立马躲开了视线。 简直着急到不知该怎么反应。 最后铁了心一样嗖一下蹲下身去,一把紧抱住了五皇子的腿。 攥着蟒袍缎面下摆嘴里倒腾出来了一大套。 “我不能留下!!!” “我对五殿下可是一往情深……啊不是!是一心一意!一片忠心!一成不变!一丝不苟!可千千万万不能一刀两断一笔勾销!” “我我我我……我必须得从一而终。” 三皇子:……?! 蓝慕瑾:……呵。 低头瞟了一眼跟个难民一样抱自己腿不撒手的人,蓝慕瑾忽然笑出了声。 傻德行。 他也只是笑了一声便迅速敛起情绪,神色淡淡仿似方才也只是被手下人拙劣的行为给意外到了。 转而也直接拒绝了三皇子的请求,略有遗憾的回应。 “看来是留不下,还需皇兄海涵。” 三皇子默不作声的看着蓝慕瑾伸手提着小侍卫的后脖领子,把这个有意思的侍卫抻起身。 “起来。” 萧争抬起头瞟了他家狗主子一眼,也根本不在意对方眼里是揶揄还是什么。 完全无所谓。 反正,只要没给他留在这之乎者也,怎么着都行。 起身对上三皇子茫然失望的视线,萧争都不敢多看,感觉尴尬又愧疚。 只得快速躬身告退,一门心思转身奔着林子外走的飞快。 跑的比五皇子都领先,好像在被追杀似的。 三皇子默默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歪头仿似疑惑了阵。 清冽平缓的声量听不出多少情绪,淡声询问身后的暗卫。 “我看起来……还是很吓人吗?” 这侍卫,看起来好像十分害怕啊。 身后默不作声的黑衣暗卫恭敬回应。 “主子和善,不吓人。” “呵……” 三皇子发出声哼笑,温煦明媚的眸色突然凉薄下去,整个人霎时散发出一股子冷然寂寥。 苍白面容没了多少笑意,看不出喜怒的伸手捏过那把一直未打开的黑骨折扇。 指节细长而苍白,毫无血色。 “如此富有才学的人可不能放走,好生规劝着。” 黑衣暗卫再次恭敬应下 “是!” 白衫随着竹片微风飘摆,仿若谪仙不同凡人的皇子垂下眉眼,视线落在陈旧的诗词孤本上。 突然觉得纸上的字眼异常浅薄。 “唰啦”一声金属钝蹭声响,黑骨折扇突兀展开,两根扇骨如利器一般刺入书封之上。 空白扇面上棱角分明如同泼墨的二字一晃而过——藏锋。 眼看就快走出竹林,萧争转身才等了蓝慕瑾两步。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萧争提了口气忍着没翻白眼。 猝不及防手被人攥住,手心传递过来的温热惊的他差点蹦起来。 “你干……” 一股子内力从掌心涌入,直冲他的耳道,瞬间灌入无数虫鸣鸟叫和呼呼风流声。 直接打断了他即将飚出的质问,杂乱的四周环境声中,突兀而清晰的传入几声利器迅疾破空声,和纸张碎裂声。 萧争怔愣了几秒。 茫然的看向蓝慕瑾温和平静的眼眸,听他淡淡开口反问。 “你难道认为,三皇子就只会读书?” 萧争心头大震,一股子寒意从脚底升腾窜入下肢。 冰的他脚步都有些发麻。 踉踉跄跄被拽着走出了一段,又迷迷瞪瞪的被拽上了马车。 真他妈又是……笑里藏刀……吗? 马车晃晃悠悠掉头,他才回了神。 垂头看见自己手还在对面人手里攥着,反应极大的往后一撤膀子要把手抻回来。 “你有病撒手啊??” 蓝慕瑾嗤笑一声直接松了手,萧争这一卯劲直接后撞在了车壁上。 “我靠你……” “这会儿又不一往情深了?” 萧争:……真他妈狗,磕死爹了。 龇牙咧嘴的模样倒叫蓝慕瑾生出了一点后悔,猜测是不是撞到了后背上的伤口。 萧争斯哈斯哈的缓了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盯着轻微晃动的桌面不知在想什么,蓝慕瑾盯着他垂落的眼睫没开口询问。 四周环境竟然鲜有的安静下来,仿似叫他生出一种,与平时不苟言笑的同僚面面相觑的正经模样。 也没持续很久,萧争突然嘟囔了句 。 “六个皇子中,数你名声最差。” 听他这话蓝慕瑾抬眸盯过去,还以为他开窍了要讲出什么头头是道的言语。 萧争抿了抿唇,愁容不解的大眼望过来,小声送出了永远不让人失望的下半句。 “我到现在才发现…就你还能算个人。” 蓝慕瑾 “……月俸不想要了?” !!! 萧争 “我说是你…表里如一。” 至少就算狗,也是真狗,没虚有其表撑出个假名头。 出了竹林有一段,五皇子掀开车帘低声唤了声 “暗十。” 迅疾风流扑了萧争一脸,他就跟车头半跪的黑衫恶鬼面具对上了视线。 暗十:……你怎么在这啊? 萧争:……我还没问你呢,你上哪来的? “主子,三皇子四周还有两名暗卫,属下近不得身。” 蓝慕瑾自然知道暗十无法靠近,表面身子孱弱毫无威胁的三皇子,能坦坦荡荡将自己暗卫名姓全盘托出。 丝毫不在意会被人算计。 自然是有他人无法威胁的底牌与谋略。 “不必靠近,你拦住那个黑衣暗卫,不准让他靠近府里。” 暗十有几分诧异,三皇子的暗卫会妄图靠近府里? 但他并没有多问,主子说会,那就是会。 暗十应下隐退。 蓝慕瑾转回视线看向萧争的眼睛,开口提醒 。 “可以揭下布料了。” 萧争摇了摇头,反而将口鼻处的布料又蒙紧了些。 “不行,我晕车。” 第33章 暗九明明是个男的 马车行驶在郊外略显颠簸的土路上,几日前才下过大雨,官道上还有来回赶路的马蹄车辙印记。 随着土壤表层干涸,磕磕绊绊都是沟壑。 蓝慕瑾望着对面人仿似真的较为难受的扯紧布料,精致眉眼微微蹙起。 “晕车是什么意思?” 萧争指节攥住中央略微晃动的桌面,闭上了双眼。 “太晃悠了,头晕,想吐,脑瓜子疼……哎他妈……这会儿忽然想喝一口陈年老醋。” 蓝慕瑾:……? 想吐?! 喝醋?!! 蓝慕瑾脸上整个浮上难解的茫然,这不是妇人害喜才会出现的症状??? ……他??! …… 不可能。 五皇子垂下眼睑托着眉心缓了一会儿神。 暗九明明是个男的,他是个男的他绝对是个男的! 向来思路清晰行事缜密的五皇子此刻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他明明看的清清楚楚,暗九就是个男人。 就算天色昏暗,赤裸相对也绝不可能看错…吧。 “你……马车宽敞,既然不舒服可躺一阵。” 萧争睁开眼,转头看了看软腾腾的垫子,也觉得躺着肯定比捂着嘴坐着要好受点。 所以他左右看了看,座椅是三面围拢的,蓝慕瑾就端坐在马车正中。 稍微瑟缩了一些身体,萧争蜷起了双腿。 头朝里侧躺在了车窗这面。 好在座椅确实不算狭窄,他继续合上了双眼,随着车身摆动兀自缓解。 蓝慕瑾垂下视线,暗九随意扎起的马尾就顺着肩侧脖颈垂落,些微有些乱腾。 脸色明显有些泛白,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 他伸过指节替他撩开了发丝,见人没有躲避,指尖顿了一瞬。 顺着下颌探向暗九的脖颈皮肤上。 萧争闭着眼感受到咽喉处的触碰,猛然睁开眼略微抬头疑惑询问。 “为什么摸我脖子?” 是不是忽然想掐死老子?! 蓝慕瑾对上那双纯澈大眼心头一哽,抿了抿唇面上没显出什么异样。 “有几根碎发。” 萧争深深提了口气,伸手捂住口鼻肩膀又缩了缩。 像个受到惊吓的奶狗子一样窝成了一团。 这会儿他是真不想说话。 这车减震不行。 还不如考驾驶本时,手刹失灵的老皮卡。 五皇子收回手,盯着他莹白圆润的耳廓,小巧精致的耳垂默默不语。 方才他清晰感觉到,暗九喉结明显。 他是个男的。 他此刻觉得自己仿似是跟这个脑子不大清楚的人待久了,也变得头脑迟钝开始犯傻了。 前几日夜里人还攀在自己身上,也是自己为他涂抹的伤药。 居然因为他想吐,就怀疑事实和判断。 进了城内道路平缓,马车也趋于平稳,萧争也就不难受了,但车垫子真的很软。 马车回到皇子府门外时,他已经开始迷糊了。 等被叫醒,发现五皇子已经身处马车外跟府里管家交代着什么。 他撑起身体晃了晃神,才跟着下了马车。 老管家看向他笑眯眯的点头,转身返回了府里。 他迷迷糊糊跟着蓝慕瑾进了府,前院已经再次被打扫干净,只是那棵秃了个杈的树。 它也就只能秃着了。 走在前面的皇子忽然顿住脚步回头,萧争没注意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离的咫尺之遥鼻尖都要碰到一处,给他刚缓和过来的脸色都又吓白了。 干啥呀!! “你跟我过来。” 暼了蓝慕瑾背影一眼,萧争兀自低声嘀咕。 “过来就过来呗一惊一乍,有病。” 随着五皇子竟是直接回了寝殿,萧争有点茫然。 这大白天的上卧房里跑什么,有事外头不能说吗? 萧争兀自立在一旁腹诽,过了阵有个下人端着个托盘匆匆走来。 “殿下。” 行礼之后便轻手轻脚的将托盘搁置在了桌上,又迅速退了出去。 萧争探头朝桌上望,眉梢一挑就走了过去。 五皇子瞟了他面色一眼,随即询问 “你好些了?” 萧争点头。 晕车么,下了车就能好一半。 他的手指已经伸到了盘子边上,盯着托盘上两碟蜜饯犹豫着又缩了回来。 “这是给我吃?” 应该不是他自己想吃吧。 蓝慕瑾看着他抽回去的手回应着 “难道你真想喝醋?” ……啊? 萧争也只是当时难受随口感叹了一声,可没想着蓝慕瑾还真听了进去,还叫下人端了两盘果脯过来。 他盯着那两盘看起来就挺酸的玩意,犹豫了几秒。 又把手伸了过去。 靠,……最讨厌酸的东西。 这看着颜色就青黄不接的玩意,这不得酸死老子。 取了其中最小的一块,紧着眉头缓缓送到了嘴边。 跟受刑一样塞进了嘴里,霎时腮帮子都开始抽筋,整张脸都变成了痛苦面具。 就在蓝慕瑾眼睁睁的注视下,不想辜负别人好意的捂着嘴硬忍了十几秒,最后还是。 弯腰吐在了桌上。 蓝慕瑾:……! !!! 他又吐了! 他吃酸的怎么还吐?! 萧争眼眶都跟着一块发酸,伸着胳膊在桌面上胡乱哗啦几下才摸到茶壶,都来不及倒杯里。 直接对着壶嘴猛灌了两口,那也红着眼眶又干哕了下。 果然太他妈酸了!什么鬼东西也敢给人吃…… 他撑在桌边的手腕被人握住,萧争红着眼圈莫名其妙的看向已经立在身旁的蓝慕瑾。 都没来得及把话倒腾出来,就被拉到了床榻边上。 “我没事早好了!用不着还歇会儿……”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圈起腿弯腾空了。 “卧槽!” 瞬间自己眼前一花就被横抱到了床榻上。 嘴比脑子快的国粹即将迸发“你踏马是不是有毛病!” 拐出来的音量半途又猛的抬高了三度,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量鬼哭狼嚎。 “你!你又想干……干什么!大白天的你……!” 蓝慕瑾神情晦暗不明的伸手扯开了他衣领子,萧争那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狗东西疯了! 当下抬脚就踹了过去,真真是卯了十分力。 太过于震惊着急,没灌半分内力。 蹬出去的脚什么也没挨着,一脚蹬空差点给他腿甩抽筋,脚腕子还被攥住了。 甩了两下蓝慕瑾的手好似铁钳一样,雷打不动。 内力! 萧争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功夫,蓄起内力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嗡”一下。 “嘭”一声。 又攥着了。 第34章 不是想压老子就行 这种蓄力的碰撞直震得萧争整条手臂加膀子都酸痛发麻。 本来就打不过,何况他还不熟悉这身功夫。 萧争此刻无比恨自己没用,他妈的再不好生练功,自己就是煞笔! 该! 连踩带蹬连踢带踹,最后整个人都被压了个严严实实,只能红着脖子像个干涸的鱼一样。 挪动挣扎,徒劳用眼神放刀子。 “你疯了!!蓝慕瑾你疯了!” 啊啊啊啊~! 眼看暗红色腰封轻轻一扯就开了,领口转瞬就被掀开,萧争整个音调都变的悲惨无比,嗓子都破音老高。 “蓝慕瑾……!我就我就做个暗卫你让我干嘛干嘛!刀山火海老子都去都能去!提供不了……这种……服务!!!” “没有这种功能~~~~~啊啊啊啊啊!!!” “我求你了~~你睁眼看看府里那些个丫鬟侍女姑娘大妈们~~~都行都行我不行啊!” 蓝慕瑾已经抻散了他的衣服,露出因为蓄力激动而泛红的胸膛。 瞟了眼萧争抻着脖子生不如死的求饶,崩溃到太阳穴的青筋直蹦的模样。 温和出声安抚。 “你别激动。” 萧争 “我别……?!” 我别、激、动!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都被按在床上动弹不得,衣裳都快被扒完了你还让老子别!激!动! 我给你表演个挺尸好不好? 蓝慕瑾盯着他憋到几乎血红的眼眶,气的发抖的嘴唇,再次放轻了声量安抚。 “别喊,我只是想看看。” 萧争:……? 只、是、看、看! ????!!!! 就这么大得阵仗,如此这般吓人的阵势,吓得老子心脏要骤停都快厥过去了,他说他只是看看? 看什么?看伤口?看胎记? 看身上有几根汗毛?还是看老子身上有没有留懒膘!!! 萧争紧着腮帮子硬生生将难听话给咽了下去,盯着蓝慕瑾那双理所当然的眼瞳,半晌压着怒气还算礼貌的询问。 “你想看什么你能不能说句话?能不能!先撒手!” 压制住他的力道缓缓放松下去,萧争手腕子都已经被按到麻木。 他缩回酸疼到跟脱臼一样的的手臂,活动着发麻僵硬的手腕。 真生无可恋。 真他妈,有话不说长嘴到底有什么用。 好歹,不是想压老子就行…… 他刚松懈下去的神经在看到蓝慕瑾细长指节已经薅扯住他裤腰的当刻。 陡然又提回到了嗓子眼,差不点俩眼一黑人事不省。 一个鲤鱼翻身连滚带爬。 叮咣叮咣的躲得飞快。 满眼惊悚的提着自己裤子连踢带踹缩到了床角,见鬼一样紧紧贴着墙面都要崩溃了。 “你他妈到底想看什么!” 看踏马什么玩意还要扒人裤子!! 对面五皇子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眼神直白的扫向他蜷曲瑟缩的大腿根那块。 “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的。” ……? ? ! 萧争:!##@%¥#¥%¥&#¥%&#%&!!! 萧争这会儿都虚脱了,他都快把眼眶瞪裂了。 面部表情逐步失控。 还是头回被气到根本说不出来话。 方才鬼哭狼嚎的寝殿内陷入诡异寂静,好久。 萧争就像个落进捕兽夹遍体鳞伤的兽崽,茫然又受伤,难解又难懂。 孤单又无助。 真的好想哭。 “我是不是男的……你不清楚吗?” 你都看过了,还想再看一遍?都那个那个贴他妈一块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对面皇子说出的理由再次砸的萧争理智晕头转向,cpu都快干烧了。 “你恶心想吐。” 萧争这时候就跟刚睡醒一样,反应消化了好半天。 恶心?想吐……我靠! 他不会是以为我要生孩子吧。 “我那不是……我那是晕车了!被马车晃晃荡荡颠晕的!你还至于……你总不会是头回……从来没见过……” ……没见过吧。 萧争想说的话磕磕绊绊说了一半,被五皇子沉郁下去的脸色震慑到戛然而止。 方才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看起来眼眶胀红,眼尾湿润,眸色泛酸。 一双大眼睛里水雾弥漫。 唇瓣一抽一抽的。 一言不发的五皇子忽然腾起一股子心疼,也为自己这种愚蠢的犯糊涂感到懊恼。 居然被冲昏了头脑。 他伸过手臂想把暗九拉到眼前,猝不及防。 那个可怜巴巴的暗卫忽然一拍床板。 朝他无比认真又信誓旦旦的话题来了个大拐弯。 “男的跟女的差别可大了……!你,你等我给你画一个!” 明明脸上还挂着委屈,音量还带着鼻音,他就那么… 反应极快的迅速胡乱拢好了衣襟,激励桄榔就翻下了床。 “纸呢?找张纸你等我给你画个!春宫图!” 蓝慕瑾视线随着他风风火火寻笔墨,眉梢低了下去。 ……春宫图?! 他还会画春宫图!! 之后便沉着脸起身,真给萧争寻了纸笔放在了桌上。 倒要看看他会画什么春宫图! 萧争用手心将纸张细细展平,拿了一副十分在行的架势。 就在蓝慕瑾沉郁眸色注视下,再次画了个弧线流畅的大葫芦。 也再次潦草的打了两个勾勾,敷衍无比的点了两个点。 这次干脆连头都没画,倒是没忘画他最拿手的三角裤衩。 “看!这就是!” 五皇子沉郁的脸色渐渐转换成了深思,拧着眉心满面不可开解。 就盯着纸上草率又滑稽的线条歪了头,凉凉哼笑一声,问出句 “你管这叫春宫图?” 萧争眼神来回转了转,眨巴了两下。 哎?没暗十一好骗。 “嗯……你等我再添几笔。” 所以蓝慕瑾就眼睁睁的看着萧争提着毛笔,紧挨着那个令人费解的大葫芦旁边。 画了个四肢健全的火柴人。 蓝慕瑾:……。 眼见着五皇子脸色还是不太好,萧争也没旁的办法,他画工就这水平。 “主子,咱商量商量,往后别一言不合扒人裤子成不成,忒吓人。” 蓝慕瑾望着他那双略微犯愁的大眼,轻轻笑了一声,抬手又伸向他领口。 萧争下意识就想跑。 “穿上。” 萧争:……吓死小爷,今儿个三魂七魄起码丢了俩。 “我自个儿穿!” 他兀自垂头整理衣衫,本来就松松垮垮胡乱捆扎的发尾折腾了半天,显得更蓬乱了。 蓝慕瑾盯着他乱腾的发丝沉默了阵,走到铜镜前开口。 “过来。” 萧争转头想顶嘴来着,只看见五皇子指节攥着个黑金镂空嵌玉发冠,朝他淡淡抛出句。 “过来,就给你了。” 萧争都懵了,那发冠一看就值钱。 尤其上头那颗墨绿油润的玉石。 它瞧着就价值不菲。 他的腿和他的嘴都听了脑子的话,老老实实走过去被五皇子按坐在了凳子上。 萧争的视线落在铜镜里,自己的面容还算清晰映照着,他身后立着气质尊贵的皇子,冷漠疏离的气势此刻消散了大半。 垂着眉眼,细长有力的指节从他的发际穿过,传递过来酥酥麻麻的过电一样的触感。 仔仔细细,轻轻缓缓。 将他乱乱腾腾的发丝归拢齐整,没有任何不耐和焦躁。 安安静静,温温柔柔。 将黑金发冠箍在了他发顶上。 第35章 我真给你生不了孩子 耳后垂乱的发丝也重新整齐,一丝不苟平滑柔软。 蓝慕瑾指尖抚顺垂落的发尾,看向暗九圆润莹白的耳廓,晃神指腹摩挲耳垂。 端端正正坐着等待的萧争微微侧头,疑惑的询问 “还有碎发?” 耳边温热的指节就移开了。 “好了?” 萧争倾身过去贴近仔细朝着铜镜中看,看见自己发尾高束,微一低头就能看见那个手艺精湛工艺复杂的发冠。 那颗翡绿深沉的嵌石静静点缀,看起来就好值钱的样子。 他方才那点惊惶和狼狈一扫而空,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眼角弯弯开心极了。 这狗东西他怎么好像又不抠门了?? 萧争起身转眸望过去,清澈眉眼里展现灿如星河的笑意。 蓝慕瑾盯着他无比喜悦的模样,视线从柔润细致的眉梢到新月弯弯的眼尾,描过流畅挺直的鼻梁,印入欢快洒脱的唇角。 最后深深看向那因为过于开怀,浅浅跃上脸颊的梨涡。 就好像,初春时节恰好赶来的细雨,砸落进崎岖不平的心窝里。 形成了,一小捧浅浅的波荡涟漪。 对面人直言不讳又压低声量靠过来说了句 。 “我真给你生不了孩子,我是个男的!” 蓝慕瑾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启唇回应。 “知道了。” 萧争这才放下心,这特么要让他误会自己还揣着崽子,那不纯粹自找倒霉,可必须得先说清楚。 心里嘀咕着冷不丁被喊了声名字。 “萧争。” “嗯?” 他下意识应了,看见蓝慕瑾没什么异样的平声询问 “萧争,是你本来名姓?” 萧争差不点心跳又蹦出嗓子眼,还以为自己被察觉出来了不是暗九。 虽然也不是自己自愿非得变成个暗卫。 但在这种皇权威压的世道,他一个异世之人又有什么辩驳的权利。 只听蓝慕瑾再次向他询问。 “这是你成为暗卫之前,本来名姓?” 萧争将喉头的紧张缓缓压了下去,茫然的搓了搓脸颊,含糊回应。 “我自己个取的,不好听吗?” 生怕五皇子再追问,他突然拧着眉头怼了句 。 “你看你给自己手下暗卫都取的什么玩意代号?可忒……忒草率了!” 蓝慕瑾: ……? “你听听太子手下的暗卫叫什么,朱雀!青鸾!那个黑的我还没猜出来叫什么,反正听着肯定也威武霸气!” “你再听三皇子那儿,梅、兰、竹、菊!那不好歹也是诗情画意……” “就连那五大三粗,肚子里没二两香油的你四皇兄!手下的暗卫都能叫个……子、午、寅、卯!” “你再看看我们几个,就只能叫个……” “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萧争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反倒越说越生气,难怪人家都好意思把暗卫名字堂而皇之说出来。 好歹人家是个能说出来的。 五皇子府这,要提起来都丢人! ……一大串数字。 亏的也就只有六个,这要是有个十几二十个… 那得排到三十。 蓝慕瑾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头怼的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询问。 “你怎么知道四皇子府暗卫名字?” 萧争一愣,懵了。 “……我怎么知道?” 他满脸的茫然满脸的晕头转向。 “你……你不知道吗?” 我靠!我都没见过大块头手下的暗卫,我怎么会知道他暗卫名字叫什么??!! 蓝慕瑾看着他整个人都跟又犯病了一样,眉心都拧成了川字,眼里全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心下思忖,难不成那日宫内与番国人掺和的有四皇子府的暗卫? “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宫里你是如何中的毒?下毒的人又有什么特点?” 萧争看起来更懵圈了,他哪知道。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毒发,除了蓝慕瑾,他谁也没见到。 就算让他想破脑壳,他也不可能想的出来。 “主子!” 门外忽然传来暗十一的声音,蓝慕瑾转身看向门口,平声开口。 “进来。” 暗十一悄无声息的从门缝钻了进来,连头都没抬垂手跪在了地上。 都没等皇子问话,萧争就喊自家弟弟一样先出了声。 “哎十一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四皇子府盯着。” 暗十一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虽然脸上带着面具下颌裹的严严实实,仍然能从侧脸弧度看出来。 暗十一咧着嘴笑了。 “我有事跟主子回禀啊,你怎么又在寝……” 话说到一半,暗十一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惊慌看了眼五皇子的脸色迅速低下了头。 暗卫最忌多话。 主子不问话,不准多言也不准抬头。 大不敬。 当下心里咯噔了一声,跟掉进冰窟窿里一样浑身毛孔都渗冷气。 完了。 暗七这会儿也不在,恐怕二十棍子也逃不过去。 蓝慕瑾看不出喜怒的盯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人,没说话。 分分秒秒这么会儿功夫,暗十一的身上都凭空吓出了身冷汗。 萧争疑惑了阵怎么说话还说一半,看着暗十一怕怕吓吓的怂样脸都快埋进衣领子里去了。 意会过来瞟了身旁的五皇子一眼。 这么吓人吗? 没感觉啊……除了刚才扒裤子挺吓人。 平时…也…还行吧。 蓝慕瑾半晌没出声,也只是想吓唬吓唬手下暗卫,近来可能是被萧争这个混东西带偏了。 越来越没规矩。 眼角余光感受到灼灼视线,侧头对上萧争迷茫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正在打量自己。 在对视过来时好像在说:你干什么你是想打人吗? 蓝慕瑾:…… 萧争 “暗十一说有事回禀。” 蓝慕瑾 “……” 萧争 “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说。” 蓝慕瑾 “……” 忽然感觉心情不大好,蓝慕瑾感觉,萧争是特意在给暗十一求情。 说求情都客气。 他这是明目张胆的警告自己,不能打暗十一。 暗十一万分紧张的埋着头,只听头顶上果然传来语调果然冷气森森,只一个字,都跟地狱里的惩罪判官似的。 “说。” “主子……四殿下去了太子府。” 蓝慕瑾匀了口气,四皇子去太子府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本来就依附太子。 暗十一抿了抿唇,这会儿说话都有点没接上来,满脑子都是抽后脊背上的棍子。 “……不是……带着暗卫去了太子府,我察觉起码他身边至少有四个。” 带着四个暗卫去了太子府。 那岂不大有可能就是方才暗九无意间叨咕出来的。 子、午、寅、卯。 第36章 送给他点破绽 暗十一半晌都没得到回应,只能内心波荡的继续跪着。 不过他并没煎熬太久,门外突然又响起一道声音。 “主子。” 而后便是暗十得到回应闪进门内,规矩板正的跪在了暗十一边上。 偷偷用余光扫了一眼垂头的暗十一,感到莫名其妙。 两个人并排跪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脊背挺直还带着一身肃然杀气,另一个恍恍惚惚还在暗自请罪。 “你不是刚才还在竹林边上,怎么这么快回来?” 萧争非常疑惑,他坐马车回府这才多大功夫,到屋内也就是两炷香,跟暗十简直就是前后脚。 暗十听见他说话也抬头了,看向打扮的跟皇子府二公子似的暗九。 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 规规矩矩先对皇子回话。 “主子,您刚离开不久,太子府暗卫接近竹林与三皇子的暗卫产生了冲突。” 暗十远远守了三皇子都半月有余,日日之乎者也诗词歌赋都快给他闲的发毛了。 要不是主命不可违背,他非要跟暗十二换换差事不行。 但他今日万分庆幸是自己守的三皇子。 若不是苦苦守到今日,他根本不知道谦谦如玉满腹经纶的三殿下,身边的暗卫居然这般阴狠! 跟有意过来试探的太子府暗卫打的,那家伙,是不可开交! 叮咣叮咣的! 竹叶子都甩的漫天狂飞,最后逼迫到那个黑衣羽卫都不得不将鞭子甩出去,还损坏了外围的竹林。 看的暗十都手痒,若不是跟五皇子府无关又一心回来禀报。 他可真想凑上去也掺和一脚。 “主子,看来太子府已经逐个试探各府暗卫,意要找出刺客是谁的手笔。” 暗十一猛然惊醒过来接了话。 “主子,四皇子带暗卫到太子府难不成是加派人手?” 蓝慕瑾匀了口气,看来太子府逐个试探各府,铁了心是非要找出暗九。 大概很快人便会派到五皇子府来。 “去把暗七,暗八,暗十二叫回来。” “是。” “是。” 暗十一这算是如蒙大赦,应下声头都不抬转身就跑,跟身后慢他几步的暗十撂下句 “我去找暗七!” 转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子。 暗十:……跑那快干什么,谁跟你抢啊。 他们二人刚走,萧争也转身就想走,蓝慕瑾疑惑询问。 “你去哪?” 萧争提了口气有点忧心忡忡,看了看身上的衣衫。 “去把暗卫服换回来,把脸遮上。” 太子都伙同四皇子派出来所有暗卫逮罪魁祸首,自己哪还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你怕太子府暗卫还能闯进来?” 蓝慕瑾丝毫不担忧跟太子府能有多大冲突,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将人都叫回来给他个不清不楚的结果也就罢了。 他却没想到,暗九竟然会觉得五皇子府连个人都护不住? 但他略带不满的愁绪马上就被萧争给打断了。 萧争那双晶亮的大眼凑过来,用一种低低轻轻又不太正经的音量似问非答。 “你猜你大哥要是知道,他百依百顺到被灌了蒙汗药的小筝姑娘……是个男的。” “会不会翻脸把皇城都给掀了。” 蓝慕瑾:…… 半个时辰后,五皇子所有暗卫都再次齐聚书房。 萧争换回了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暗卫服,面上罩着恶鬼面具,但他嫌热没将口鼻遮住。 暗七抬眸瞟了一眼他裸露出来的下颌,习以为常的没再激动。 反正暗九是为了救主子才中的毒,近些时日全须全尾的也没被打死。 大概主子也因此宽容着他脑子受了刺激。 “主子,二皇子那边确实也有太子府的人盯着,目前为止还未产生冲突。” 暗十二中规中矩的先是汇报此事,而后再次开口。 “二皇子近来有些反常……” 蓝慕瑾视线从萧争不停晃动的指尖移开,平声询问。 “何事反常?” 暗十二顿了一瞬,语气中都带了疑惑。 “二皇子派人频繁出入烟花之地,还接了青楼两名花魁进了府里。” 这就很反常啊! 这可太反常了! 谁不知道二殿下眼高于顶,向来洁身自好别说青楼姑娘,就算官宦贵女也没个他真正看上眼的。 平日里连个眼神都不稀得扫过去,恨不得立身五米之内都不得有人踏足。 粘上衣角都能嫌弃到沉下脸。 他怎么会突然对巷柳姿色感兴趣? 蓝慕瑾冷笑了一声,那大有可能是跟想试探自己有干系。 什么青楼花魁的事暂得先放放,二皇子要甩什么招数过来接着就是了,眼下还是要先应对太子府那边。 “太子府应当很快会过来试探,你们先留在府中。” “应付一二也便罢了。” 暗十一考虑了半晌,还是觉得应该适当提及四皇子那边。 虽然四皇子性子粗俗,不如其他皇子心思深沉,但手下的暗卫身手也不一般。 “主子。” 暗十一抬眸看了一眼确认五殿下没什么异样,才接着说。 “若只有太子府的人,我方人多倒也无畏,如今四皇子带了暗卫掺和,恐怕万一对方人多,会将我们几人打散。” 凝聚到一处还好说。 “万一是以少对多,保不准会在手法上漏出一些破绽。” 这倒也是该以防万一。 萧争盯着暗十一紧张兮兮的样子,忽然笑了一声。 在对上自家主子又好似由晴转阴的脸色时,抿了抿唇给了个小建议。 “还等他找破绽干什么纠缠个没完没了,直接送给他点破绽,让他们回去复命得了。” 暗七:……? 暗八:……又说什么玩意? 暗十:……美的他! 暗十一:……哥,少说两句。 暗十二:…… 几个暗卫鸦雀无声的又开始各怀心思,暗七那个脑袋瓜子都麻木了,管不了管不了。 这小崽子是真管不了自求多福。 蓝慕瑾看着萧争,居然附和了他一句。 “送点什么破绽给他?” 众暗卫:……?? 在几个人眼神扫射下,萧争认认真真的思考了好半天。 什么破绽? 也就跟三皇子学学,甩出自己叫啥,无关紧要还算个有用的消息。 但是他刚才还恼火他们这些个代号……789101112…… 一大堆数字说出去都有点丢份儿。 跟人家那名字比起来,一点也不高大上。 “……”萧争想着想着忽然眉梢一松,转眸望向几个茫然的暗卫弟兄。 …… 要不…洋气洋气。 第37章 9,10,11,12 望见他那个笑成一条缝的眼神,让几个人忽然同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争将乐不思蜀的目光递到皇子那边,让蓝慕瑾也感觉。 他估计不会憋出来什么好P。 默默盯着萧争依然不太见外的把手指头伸到了自己眼前,拽走了桌面上一大张纸。 又伸回手,把笔也抽走了。 五皇子就那么眼神淡漠一言不发的,默默纵容这个傻东西把那老大一张纸。 撕成了狗啃样的一块一块。 一共六块。 姿势别扭的攥着那根毛笔在第一块上划拉。 书房里的每个人莫名突然脑海里全都浮现出了……那张鬼斧神工的“春宫图”。 尤其是眉心紧皱的五皇子,真是生怕他又画出什么入不得目的玩意。 好在萧争也只是画了寥寥几下,就摇着手心扇干了墨迹,拿着第一块递到了暗七眼前。 “这是你。” 暗七抬眸盯了他一眼,有点不大愿意的伸手接了过来。 盯着纸上的“7”开始发愣。 这是个什么玩意? 镰刀? 萧争 “这是,七。” 然后也不等暗七反应,又递到了暗八眼前另一块。 暗八眉梢抖动了一下,平日惜字如金的人再次失态性脱口而出。 “怎么又是个葫芦!!” 萧争啧了一声好言劝慰。 “这跟那个不一样!这是八!是你!” 暗八:……不是我!! 接着是暗十,暗十虎视眈眈的瞪着萧争。 那个眼神看起来都不太善意,好似要是萧争也敢给他画个葫芦。 他就算冒着挨棍子的风险也必须得先打他一顿。 萧争 “…………你别看我,你看纸啊!这是十。” 暗十垂下视线,看着纸上的“10”,半晌没反应。 ……嗯,什么意思? 萧争闪到暗十一边上,半句话没多说纸就塞进了他手里,旁边暗十二歪头瞟了一眼差点笑出声。 这不就俩棍儿吗? 但等他把自己那张接过来,也笑不出来了。 暗十一的棍好歹是直的,他这是什么? 就很怀疑,暗九是借机在报街上一巴掌之仇。 憋了半天,没吭声。 萧争嗖嗖的跑了回来,把手里最后一张放在了五皇子眼前。 伸着食指,按顺序指着上面满满登登一排阿拉伯数字,一个一个念。 “7,8,9,10,11,12。” 蓝慕瑾:……。 书房里寂静了一会儿,正坐上的皇子没发话,底下几个暗卫谁也不敢有异议,就捏着手里的纸条满脑袋黑线。 蓝慕瑾从那众多歪歪扭扭没见过的符号中,独独捕捉到了“9”。 这是什么? 好像个站起来闹脾气的蝌蚪。 就好似暗九每次吃瘪把难听话硬咽回去,脑袋一歪不服不忿的那个傻劲头。 倒是挺好记的。 然后余下的每个人都清晰听到了五殿下发出了一声轻笑。 几人又万分不理解的把视线落在手中的奇怪符号上。 暗八:……这声笑什么意思?默认了他胡闹? 暗十:……这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暗十一:……嘿两个棍,好像立着的俩人儿,一个暗七,一个暗十一。 暗十二:……唉。 暗七默默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垂眸思索的皇子,又瞟了一眼罪魁祸首,心里堵了一大口气。 倾、家、荡、产!!也非给他找个大夫! 赶快治治脑子! 整个午后,几个暗卫隐退在府内各处盯着手中那块可怜兮兮的破纸,看来看去。 都快把纸揉烂了。 纸上的字迹都被手心汗攥潮,晕的乱七八糟。 萧争怕他们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还十分负责的转圈在每个人手背上又写了一遍。 暗十都烦透了,怎么殿下连个动静都没有?怎么还不把这捣蛋东西按地上拍一顿。 为什么死乞白赖要在他手上画个鸡蛋!!! 打架的时候伸出去……好丢人。 与三皇子手下交锋撤回的太子暗卫刚归府,齐齐跪在太子寝殿外间,玄翼率先开口回禀。 “殿下,三皇子暗卫身手狠辣,与那夜几个不尽相同。” 此刻寝殿周围的下人已经摒退,殿内仍然人影卓立。 太子半靠在屏风边的罗汉榻上,蟒袍平整垂落在四周,指节轻托鬓角,墨发披散看不出情绪。 垂眸未发一言。 四皇子在侧位已经坐了许久,喋喋不休的已经提议了好几遍。 这会儿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朱雀,青鸾,玄翼三人,再次朝着主位眉睫半垂的太子开口。 “皇兄,只派出去三个可不够!与对方至多打个旗鼓相当,能试探出什么?要照我说,还得是人多!” 太子默然抬眸瞟了四皇子一眼。 性子总是如此聒噪,就知道打打杀杀,但凡能沉稳一丁点。 也不至于次次都被别人反当枪使。 光在老二跟老五那边吃的亏还少? 不过相对今日试探于三皇子,太子还是更觉得此事与二皇子府的干系更大。 老三向来内敛锋芒,自出宫立府之后一直都是与世无争的姿态,能笼络的也仅是一些嘴比脖子还硬的文臣。 哪会去用送刺客这种锋芒毕露的法子。 更重要的是,太子至今都还想不通,小筝进太子府的真正目的。 她既能有如此难得的刺杀机会,却仅仅只是下了点蒙汗药迷晕了自己,甚至在自己人事不知的情形下。 什么也没做,未伤分毫。 看起来也仅仅只是想,能离开太子府而已。 那她到底是来做什么? 只是为了看看后院那些姬妾的真假,看看自己是否是真如传言中那样好色? 太子想罢,视线扫过四皇子府规矩立在旁侧候命的几个暗卫。 掺和一脚去跟二皇子府碰一碰也好,倒要看看老二最近一反常态是在筹谋何事。 “朱雀。” 端跪待命的朱雀即刻应声,只听太子殿下没什么情绪的开口。 “去将紫雁也放了,你们八人同去二皇子府,务必将二皇子手下暗卫全部引出。” 朱雀乍听到对紫雁的赦令,出现了一瞬间的晃神。 还是身侧的青鸾隐晦用手肘提醒,才即刻应是。 紫雁已经被关进禁院三月有余,朱雀几乎要觉得,殿下这辈子都不会将她赦免。 此刻听到太子殿下对紫雁的宽恕,心头压抑悸动的灰烬仿似燎原之星,丁丁点点复苏起来略有燎原之势。 应下吩咐出了寝殿,朱雀缓步朝着后院方向走去。 她看守禁院已经很久,而也唯有她,才能见到被囚禁不得出的紫雁。 如今,紫雁禁足解了。 殿下是否往后还依然会对其十分信任,亦或者直接默许了紫雁的越界逾矩。 朱雀晃神间,青鸾已经紧跟其后追上她,盯着她魂不守舍的背影平声唤了她一声。 “朱雀。” 朱雀停步回眸。 兰青相间的面具下,青鸾的声量放缓,却严肃无比的警告她。 “我劝你尽早收了不该有的心思,紫雁犯错没丢了性命已是万幸。” “你我都清楚,究竟该将自己处在什么位置。” 朱雀默然了一阵,不语转身离去。 第38章 混乱的暗卫居所 是夜,大雨已经过了好几日。 天气越发更加炎热起来,五皇子寝殿依然敞开着殿门,外殿的熏香袅袅升腾飘散着。 外头守夜的是暗七。 暗七已经在连廊外立了许久,此刻内院并没有其他下人,可内殿的主子却还并未安寝。 蓝慕瑾坐在桌边盯着敞开的殿门沉思了许久。 午前闹了按在床上扒裤子那一出,暗九好似十分抵触留下守夜。 竟提前随便寻了个由头躲了,跑的比兔子都快。 生怕跑的慢一步,会被留在寝殿。 今日手下所有暗卫都在府中,除了守在门外的暗七,这会儿应该全都在暗卫居所休息。 蓝慕瑾想着想着,竟然觉得心头不畅。 暗九不仅跟其他暗卫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还大有可能几个汉子全都光着膀子面面相对。 甚至,他觉得暗九好似跟暗十一关系甚笃,或许还会两人凑到一处去。 越想越烦躁,五皇子此刻看着外殿飘荡的烟气都觉得十分心烦。 “暗七。” 守在连廊边的暗七转瞬就闪进内殿,悄无声息跪地听命。 “你去……去把暗九换过来。” 暗七茫然了几秒,而后默默应了声隐退下去。 …… 暗卫居所里的气氛这会儿可不咋地。 萧争刚从暗十的拳头底下逃出来,暗十二和暗十一死乞白赖的硬按着气势汹汹的暗十。 生怕这汉子脾气真压不住,手下没个轻重,不留神再把暗九给打死。 “你把这个鸡蛋给我换了!!我看着就生气!就生气!” 萧争扯着脸色也不太好的暗八躲出去老远,心说这老十那脾气可真臭,比茅坑都臭! “10它就这么写!它就念十!你不想叫十你想叫什么?” “Ten?” 暗十瞪着眼反应了会儿,扯着嗓子更火大。 “腾什么玩意??你给我过来!!” 也没说啥呀就翻脸…… 萧争可真头回见识到暗十这个莽夫脾气,怪不得他的断片记忆都告诉他,这人下手可狠。 对敌宁可自伤八百,也要再损对方一千…… 回神对上暗八的视线,萧争扯出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暗八这会儿已经将面具摘了,他的表情跟他的性格一样,一点起伏都没有。 但那只能是在萧争没说话之前。 “你那个好记,你应该会写了。” 萧争不知道面无表情的暗八现在跟暗十是同样的心思,反反复复犹豫着琢磨。 要是给这小子两拳,几天才能消肿。 “我不想要葫芦。” 跟那个春宫图一样一样的,看着别扭。 萧争:……那没法,阿拉伯人说了,8就是这么写。 暗七到住处门外的时候,感觉里头闹腾的房顶都快被掀起来了,顿住脚步有点不想进去。 比起回来,他还是觉得守夜更轻松些。 年纪轻轻的暗卫统领这几日满脑子都是……提前退休,修身养性,颐养天年争取多活几天。 伸手推开房门,入眼就是一片混乱。 暗七匀了口气,没发火,跟里头或蹲或趴或被按住的人默默无言了一瞬。 转眸跟暗九那双无辜又无害的大眼对望了几秒,平声开口。 “主子叫你去守夜。” 那双大眼果然眉睫一低,人一点没犹豫,直接朝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在吗?……我不去。” 暗七再次把脾气往下压了压,好生耐心劝告。 “主子说让你去。” “……你别因最近主子为了中毒之事宽容于你,忘了自己是谁。” 萧争明显感觉到此刻暗七是在生气。 暗七是暗卫统领,他有权惩罚手底下每个暗卫。 所以暗十一除了怕五皇子,也怕暗七。 但萧争自醒来以后,见到的暗七都是温和耐心好脾气的模样,甚至自己无意间闯什么祸,他都会有意独自揽到自己身上去。 待自己好似亲生兄弟一样,无限包容。 怎么突然,发脾气了? 就算暗七说话声量不大,面上也没显现怒气,萧争也感觉的出来。 他就是在生气。 “哦,就去。” 取过桌上的面具,萧争老老实实的蹭出了门。 乱腾的屋内转瞬陷入一片寂静,暗七立在门边看着萧争离去的身影,第无数次在心里重复。 倾、家、荡、产、也要给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等哪天主子耐心耗尽,这傻小子还能活几天! 萧争攀墙跃顶落在皇子寝殿门外,看了眼已经快燃尽的熏香,还只有寥寥的烟气飘散。 等过一阵烟气没了,蚊虫就要钻到房间里去。 萧争迟疑了阵,走到门口直接把敞开的门关上了。 坐在桌边的蓝慕瑾只见到了他扒住门沿的指节,门就已经严丝合缝关了个严严实实。 半晌,外头都没什么动静。 皇子毫无波澜的面容上凭空就腾起一股子焦躁,起身到门口,又拉开了房门。 萧争就靠坐在连廊扶手边上,手上拿着一大片观音叶子扇风,驱赶蚊子。 听到门响回头,看见蓝慕瑾就立在门口看他。 “我吵着你了?” 他心想我也没干啥啊,扇风也不行? 犹豫了几秒他就把手中的叶子放下了,盘着腿坐着啥也不干。 蓝慕瑾听着他那种百无聊赖还不大高兴的语气,启唇出声 “进来。” 萧争瞪着眼脑袋摇的飞快。 不去不去不去。 老子可他妈不敢去了,去了明早晨一睁眼,心脏病都得犯。 “我在外头守着。” 说完看蓝慕瑾还是立在门口看自己,他又试探性询问。 “要不,我离远点?我到树上去。” 蓝慕瑾默默望着他就缩在连廊柱子边,藏在那个阴暗角落处。 脸上带着恶鬼面具,一双略带心事的眼睛即使在昏暗夜色中,也被不大明亮的月色映射出点点流光。 或许是真的吓着他了。 没大没小的性子明显突然收敛,也没捣鼓难听话,也没吊到连廊顶梁上去睡觉。 连手里那片叶子都扔了。 “你进来,憩在外殿。” 萧争懵懵然思索了一会儿,歪着头目光从蓝慕瑾腰侧拐过去看寝殿里头。 外殿确实也有个靠坐的软榻,那他也没立刻应声。 反而在心里仔细琢磨着,这是蓝慕瑾自己吩咐的,要是进了寝殿…… 暗七应该不会怪我不守规矩吧? 外头……蚊子怪多的。 萧争自我劝慰着磨磨蹭蹭起身从蓝慕瑾身旁挤进了门内。 还十分客气的朝着皇子道了句 “谢谢啊。” 蓝慕瑾:……? 虽然也不太正常,但他不犯傻,还有点让人不习惯。 第39章 再也见不到我的枕头 已经是入夏时节,但皇子寝殿内的温度总是要比外头清凉。 四周还有未散完的熏香烟气,淡淡冷香沁人心脾,让人方才还被闷热轰起的烦躁缓缓平静下去。 萧争伸出手指戳了戳外殿榻上的软垫,蓬松细腻,当下眼神就变了。 默默立在隔扇处的五皇子就看到,萧争略带愁容的屈身半趴在了榻上,双臂一搂,把榻上的垫子紧紧团进了怀里。 侧脸贴着表层锦缎面料可怜巴巴的嘀咕了句 。 “唉好想我那个……花了十天工资买的蚕丝被……” 才刚买的都还没睡两天!现在暗卫住处的破床板硌的老子脊椎都要变形了!那乱糟糟的被子还死沉死沉! 他撅着嘴,一阵子悲春伤秋。 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都让蓝慕瑾感觉,他是在伤心。 然后那双溢满愁容和遗憾的眼睛就看了过来,默不作声盯着他眨了下眼。 像个刚掉地上的虫子一样拱蹭了几下,暗卫服下摆柔软的铺散在周围。 缩在角落扶手处不动了。 那本来铺在榻面上的垫子被他捆抱着,整个榻就变成了光秃秃的木头光面。 萧争侧着身,侧脸贴在平滑冷硬的木质面上,看起来是硬邦邦不太舒服的样子。 蓝慕瑾没开口,转身回了内殿。 取了个枕头扔在了萧争眼前,萧争反应了片刻,腾一下就直起了半身。 揪着那个软乎乎的枕头,眼神比刚才还幽怨。 萧争: ……我的枕头跟蚕丝被是一套…它也是这么软!! 我的枕头! 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眼看着他居然又把那个枕头也跟垫子一样,紧紧勒进了怀里跟护宝贝似的舍不得撒手。 嘴一撇一撇,伤心彻底。 蓝慕瑾: ……?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怕自己也躺过去,把垫子枕头都全给收了???! 自己难道就这般让他害怕抵触? 五皇子只感觉一口郁气如鲠在喉,深深看了半跪半趴发呆的人一眼,转身走回了内殿。 过了大概只有不到一炷香,外殿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而五皇子还衣冠齐整的坐在床沿,起身时脚下几乎都没有发出声息。 萧争换了方才那个别扭姿势,蜷着腿捆抱着枕头垫子几乎都融为了一体。 鼓鼓囊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耳朵头顶都抵在硬邦邦的木头榻面上,睡得十分安稳。 蟒纹锦缎下摆触碰到榻沿,一只修长略带薄茧的手从他脖颈缝隙下小心穿过。 轻托着萧争的后颈,缓缓垫上了另一个柔软细腻的枕头。 接着将遮住他口鼻的软垫轻轻折叠些许,萧争的鼻梁下颌,还有微微闭合的嫣红唇瓣呈现在五皇子眼前。 指腹摩挲而过,唇瓣无意识抿动。 像个刚被哄睡的孩童眉眼松缓,方才那丁点的愁绪,心事都消散在眼睫垂落之下。 安稳,乖顺。 一个舒服的枕头让萧争睡的太过香甜,等他苏醒过来,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可寝殿的门还是闭合的。 关的严严实实,连个缝隙都没有,连带着将外面晨间的阳光都遮挡了大半。 萧争腾的起身,胳膊因为圈了垫子一宿有点发麻。 缓了缓才迅速将软垫铺好整理齐整,却发现榻上居然有两个枕头。 ……我靠! 什么时辰了怎么连门都不开! 睡过头了!!! 萧争窜到隔扇处朝里看了一眼,内殿已经没有人,蓝慕瑾并不在寝殿里。 所以他就慌里慌张的拉开房门奔了出去,刚窜出门槛,就对上了门外默不作声静立的暗七。 通身黑衣,脸罩鬼面。 但明明显显萧争已经能认出来,这是暗七。 半炷香前府门外突然来了辆二皇子府的马车。 说是二殿下瞧着今日天气尚好微风阵阵,即兴想去天门湖泛舟。 特意派人来接五殿下同行。 其余暗卫已经去外院待命,只有暗七心中像压着块石头一般鬼使神差的私自来了寝殿。 猜着暗九就在寝殿中。 他并不敢直接打开寝殿门,只得立在门外暂等。 这会儿萧争推门与他碰个对面,又明显感觉到暗七的情绪异常深沉。 当下有点不敢出声。 难不成,因为自己又破坏了暗卫规矩,进了主子寝殿睡觉。 “是……是主子让我进去……” “暗九。” 暗七打断他突然出了声,语气明显有些沉郁。 “你跟殿下……有没有……做什么……” “啊?” 萧争有点懵,瞪着眼,手里攥着面具眉梢挑起没听懂。 有没有做什么? 做什么? 暗七捕捉到他傻了吧唧的反应,心里更加焦躁,再次追问 “你跟殿下……是睡同一张床?” 萧争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有啊我睡外头那个……” 他说到一半忽然意会过来暗七究竟是什么意思。 脸立马垮了下来。 这事千万不能说,老子丢踏马死个人。 果然暗七虽然松下口气,但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暗九没有跟五殿下睡在一起,暗七缓缓松下紧绷的神经,将心头担忧往下压了压,没再问什么。 他看出来五殿下最近对暗九过于上心,暗九近来又十分不懂规矩。 他怕是,主子是有意要罢了暗九暗卫的职责。 想直接将他收入帘帐要当个孪宠。 暗卫虽然是个刀头舔血的选择,也不定能活到哪天。 但那也比废了功夫去当个玩物要强! 哪天主子厌了他,弃了他。 暗九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暗七喉结滚动了下,平声开口 。 “二殿下派人请主子去泛舟,如今太子暗卫不定何时会来试探,我们都随行跟在周围待命。” 二皇子? 邀泛舟? 萧争都无语了,这大早晨的堵人家门口,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不提前递个邀贴。 就临时起意说来就来,还派人专门来接恐怕被回绝了似的。 这二皇子,性格果然讨人嫌…… 两人到了前院时,二皇子府的下人还在府门外候着,来了一辆异常宽敞华贵的马车。 大有五殿下不去就不走的那个打算。 蓝慕瑾都被逗笑了,他这性子乖张的二皇兄这是闹得哪出? 向来眼高于顶的人,平日里寒凉疏离到拒人千里的人。 居然主动邀自己……去泛舟? 还派了个好大的马车来接。 他回身看到暗七和暗九默默立到了其余暗卫边上,几个暗卫都齐刷刷的等待吩咐。 蓝慕瑾沉吟了阵,淡声朝着萧争开口。 “你去换身衣服,还扮做侍卫跟在本殿身边,万一冲突省的被察觉。” 第40章 二皇子 自晨间二皇子出了府邸,远远守着的太子府下人迅速隐退,赶回府中回禀。 太子府内殿中除了青,朱,玄三名暗卫,另还有个紫衫暗卫跪伏在地上请罪。 朱雀将紫雁从密不透风的那个牢笼里放出来时,紫雁的精神已经恍惚,浑身上下还带着陈旧的伤痕。 那是月前太子殿下亲手抽在她身上的鞭痕。 狠厉密集到将衣衫抽碎,衣不蔽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之后任由那些伤口淌血腐烂,不准任何人医治。 如果不是负责看守禁院的朱雀私自替她撒了伤药,紫雁如今早已经被抛尸荒野。 那些伤口就那样污浊着半腐半愈合,在本来细腻的女子皮肤上,形成了深浅叠加的骇人疤痕,纵横交错丑陋不堪。 紫雁就跪在太子脚前,前额贴着冰凉的地面,那也没有太子殿下落下的视线更让她遍体生寒。 她没有戴面具,就那么佝偻着脊背,面色苍白的跪地等着主子宽恕。 下颌至耳际的侧脸边上也有一条才刚愈合又粗糙的疤痕,让坐在旁侧的四皇子看的都太阳穴发紧,没敢言语。 好好一个姑娘,皇兄可实在狠下得去手。 太子就斜靠在主位上,淡漠扫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无声勾了勾唇角。 冷气森森。 他最厌那些为了金钱,地位,荣华富贵。 妄图出卖色相以身侍人的东西! 后院那些女人是,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暗卫也是。 寂静紧张的氛围被门外回府禀告的探子打断,门外人轻手轻脚的立在了门外,小心翼翼的回禀。 “殿下,二皇子出府泛舟。” 门内传出一声不知喜怒的哼笑,而后才有略带情绪的音量接着传来。 “他去泛舟?” 明黄广袖拂过桌沿,轻撵茶盏懒散随意的吩咐。 “那正好,去吧。” 四皇子闻言一挥手,身后静静待命的四名暗卫迅速闪离了内殿。 另一侧立着的青鸾玄翼也即刻抬步,朱雀犹豫了一瞬,被青鸾顺势拉了一把。 半声没敢出急匆匆的离开了太子眼前。 太子抬起眼帘看向伏地没有动作的人,冷冷送出句 “你要留下?” 魂不守舍的紫雁如蒙大赦,迅速从地上起身,用几近沙哑的嗓音告退。 踉踉跄跄奔了出去。 太子府四周只是发出了一些轻响,各处就有数道身影避开人群翻出了府墙。 朱玄青紫羽面暗卫和面罩兽皮的四皇子府暗卫分散开来,朝着城西天门湖而去。 与此同时,五皇子府的暗七也带着手下几个隐匿行踪,随行在二皇子府派过来的马车周围。 萧争此时遮住口鼻,就屈膝靠坐在马车前沿。 未免打草惊蛇,他没有随着蓝慕瑾一同进马车内。 车夫兀自在前头赶车,人影寥寥的街头上不时会有行人回望。 那辆华贵不菲的马车前头侧坐一个黑衫侍卫,肩宽腰窄身形清朗。 黑布蒙面反而更衬托的额前肤色莹润,眉眼清秀。 只是坐姿实在有些散漫,还百无聊赖的伸手要去碰前头颠簸的马尾巴。 看着就有妄图想薅根毛下来的想法。 坐在车内的五皇子顺着车帘被吹动的缝隙,偶也能瞥见那个人不安分的小动作。 也未加制止。 反倒是旁边赶车的二皇子府车夫心头紧张,生怕他真的要扯马尾巴,忍不住提醒了句。 “你可别拽,马惊了惊吓到五殿下。” 萧争:……哦,也是。 一会儿马尥蹶子惊吓到老子。 马车稳稳行驶在皇城正街,朝着城西而去。 城西有个贯穿小半个皇城的偌大湖泊。 当初先帝立朝之时,金口玉言称“凡水来处谓之天门。” 泱朝国都傍水而居,乃天赐宝地。 遂称此湖为——天门湖。 初夏时节,湖边温度宜人,有冒出枝芽绿意盎然的柳树,波光粼粼水流缓缓。 湖边停泊一艘贵气奢华的游船,岸边立着数名侍者。 船舱隐有声乐传出。 马车停稳,萧争即刻跳下车头,伸手撩开了车帘,待五皇子缓步迈出。 默默将视线朝着湖面眺望。 这真的是好大一个湖,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远远望见停靠岸边大船的船头上面,桌椅齐全。 着一身鸦青墨发高束的皇子随性斜靠在太师椅上。 紫金发冠在晨间日光晃照下,散发着冷冽乌光。 仿似知晓要等的人到了,微微侧头朝着岸边望过来。 眼神里根本看不出是亲疏远近,只是不发一言的望着。 岸边等待的下人即刻迎上来,朝着五皇子深深行礼 。 “五殿下辛劳,二殿下已等候您多时。” 萧争瞟了恭恭敬敬的下人一眼,又看向船头悠然洒脱的正主。 ……真是懒得做做样子。 蓝慕瑾默然闻听着船舱中委婉连绵的琴音,不甚所谓的轻笑了声。 大致知道,青楼花魁到底是何缘由。 二皇子独身一人靠坐在椅背上,身旁没有任何伺候的下人。 蓝慕瑾与萧争拾级而上,萧争踏上船板转眸第一眼看见。 二皇子指尖把玩着一柄匕首,黑鞘就搁置在桌面旁侧。 细长指节撩动,那柄已经出鞘,刃尖锋利的匕首迅速在桌面上不停转动着。 簌簌摩擦带动轻微的风声,晃眼般的在指尖底下快速掠过。 看的萧争下意识陡然紧张。 !!! 二皇子的眼神望过来,指尖的动作依旧,没有丝毫担忧会失手划伤。 萧争: ……你个显眼包!手指头掉一个少一个! 二皇子顺势将懒散的姿态收敛了些许,指尖终于离开了桌面。 那把匕首还因为惯性继续转动着。 他那双寡情的眸色望过来,轻扯着少许的唇角不温不火的寒暄。 “五弟事务缠身,能应约总还是给了面子。” 话语字字都是客套,面容却依然没带一丝情绪。 萧争:……………………大早晨。 马车堵门口。 怕这面子不是你自己强迫来的。 鸦青衣袖搭在桌面上,墨色护腕紧束,二皇子仿似在衣着上更偏向于武服。 指节轻点过去。 “坐。” “不喜下人在旁伺候,五弟只得将就了。” 待人坐定,抬起眼帘看向萧争,听不出情绪询问。 “五弟今日怎还带个随行。” 蓝慕瑾淡淡笑了一声,云白蟒袍下摆垂坠没有分毫褶皱。 启唇意有所指。 “大概是想来见识见识,二皇兄特意请来的花魁。” 萧争: ……!!! 什么花魁??!! 第41章 暗卫交锋 花魁这俩字在萧争脑子里反复转了一遍又一遍。 是那个花魁吗?! 是他理解的那个花魁吗??! 他侧头看了身旁情绪淡淡的蓝慕瑾,又看向对面。 只见二皇子随意一扬手,船就产生了些微的摇摆晃动,船栏边上的人迅速将船锚收起。 片刻,船就缓缓偏移随着湖水飘摆。 离开了岸边。 二皇子缓缓后靠在了椅背上,就那么眸光深沉的看着泰然处之的五皇子,半晌勾着一边唇角轻笑了一声。 “早知五弟消息灵通。” 墨色护腕随性搭在桌沿,中指指尖敲了两下桌面。 看似轻轻敲击,但萧争明显感受到了内力震荡。 碰撞到桌面的当刻,清脆声响波荡至耳膜。 令思绪霎时清明。 船舱内悠悠琴音戛然而止,萧争略微抬头看过去,轻微脚步声传来。 从门帘处袅袅涌出六七名轻纱衣裙的姑娘。 各个婀娜多姿亭亭玉立。 姑娘半垂着头,迈着轻缓的小步分至两旁。 片刻,迎出了两位面罩薄纱,姿态窈窕千娇百媚的女子。 一位身着绿衫,走动间仿若莲池中随风摇曳的荷叶。 风姿绰约。 旁侧粉衫姑娘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手如柔夷肤若凝脂。 顾盼间桃花半展,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那些姑娘姿态娇羞,莲步轻移缓缓朝着皇子这边走近。 二皇子连头都没回,反而眸光淡漠未落到实处,静等身后那些人走近。 蓝慕瑾饶有兴致的瞥了一眼,听不出情绪的笑了一声。 唯有萧争,那双大眼睛瞪的更大了,眉睫舒,展堂而皇之望过去。 盯着那些弱柳扶风,凹凸玲珑,杨柳细腰,走动间纤薄的衣裙隐约都遮盖不住的身材曲线。 根本挪不开眼。 …… 萧争:……靠。 在传说中睥睨后宫的太子府死里逃生都没开了眼,怎么也想不到…跟脸臭脾气也不讨人喜欢的二皇子这。 居!然!能! ……看花了眼。 萧争此刻根本没有时间去区分哪个才是花魁,满脑子里只有几个字。 这个好看,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 全都好看! 那个胸脯高,那个屁股翘,这个腿好长! ……真特么造孽。 那些姑娘只走至二皇子身后三步外,整整齐齐排成了一排,停步福身行礼没再往前。 船已经离开了岸边,轻微晃动着飘向深水处。 那些个薄纱水裙,也好似随着水流涟漪一同波荡飘摆着。 “漾雨楼里新来了两位花魁,听说是自幼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极有教养。” 二皇子语气淡淡,甚至都没抬眼。 “姿色也尤为上乘,这可是抢在太子府之前先将人占下,为的也是给五弟瞧瞧。” 蓝慕瑾视线落在对面捏着匕首指节咔吧作响的二皇子处,心下觉得十分有意思。 为了试探自己,还特意请了诸多青楼女子陪侧。 真是为难了他这最厌与人接触的二皇兄。 怕是这会儿,心头已经烦躁非常了吧。 指尖再次敲击桌面,二皇子眉眼半垂,那些停步伫立的姑娘仿似得到指令,开始散至两旁朝着桌侧走来。 萧争眼睁睁的盯着那些凹凸有致的好颜色越靠越近,差不点都想走上前去迎几步了。 五皇子抬眸瞟见他这魂不守舍的眼神,脚尖轻挪,加了点力道。 踢在了他脚腕子上。 萧争冷不丁回神,还没待反应。 “嗖——”破空声迅疾而至,他反射性朝着声音来源转过头,手竟然比脑子快的一掌就挥出去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反应这么快…… 这简直就是印在肌肉记忆中的自然反应。 但是,打偏了。 即将刺到五皇子眼前的暗器被他下意识用内力震飞,偏移了方向。 嘡啷啷摔在二皇子眼前的桌面上。 就跟方才那个不停旋转的匕首一样,嗖嗖转了十几圈。 刃尖与皇子袖口距离没有半寸。 二皇子眉梢低下去,盯了那个暗器一瞬,抬起眼帘看向发懵的萧争。 眼神十分不善。 萧争: ……真没想打你。 ……不是故意的。 蓝慕瑾: ……嗯。 紧接着从岸边四面八方各处扑簌簌飞掠出数道身影,施展轻功脚踏水面,朝着才离岸不久的游船袭来。 那些还未走到近前的姑娘大惊失色,慌乱脚步回退,朝着船舱方向瑟缩。 萧争猛然惊醒,这是太子府出手了?! 他挪了几分脚步,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攥住,回头朝着五皇子望去。 只看见蓝慕瑾神色平常,几不可查的摇了下头。 对面本来就脸色凉薄的二皇子指尖捏着匕首柄,抬起眼帘看向那些奔着自己而来的暗卫。 十分轻佻的冷笑了一声。 匕首唰啦一声出了鞘。 锋利刃锋晃过一道刺眼寒光,“嘭”一声扎进了桌面。 刃尖深深没入桌面半截。 船舱船栏,桥头树梢。 即刻涌窜出四道墨色身影,面上黑蓝鳞光隐现,迅疾朝着刺杀之人迎面而去。 萧争回身望去,岸边各处也飞掠出数道黑衫身影,恶鬼罩面脚踏岸沿。 衣袂飘飞朝着来人迅速堵截。 方才还波光粼粼水面静谧的天门湖,身影交错水浪翻飞。 转瞬间那些训练有素的身影就不约而同的改变了方向。 果断放弃了游船,朝着堵截而来的暗卫正面交锋。 四周暗器破空声,内力震荡碰撞声。 水面水花溅落声,拳脚身影挂带的风流声。 混乱一片。 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让船头端坐的两位皇子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就在如此轰乱危机四伏的场面下,二皇子视线冷然,头也未回。 朝着身后瑟缩在一团的女子发出一声斥喝。 “过来!” 那些女子花容失色,屈身不敢直立,只能惊慌的四处观望那些打斗的影子。 半蹭半挪的朝着船板那边移步。 打斗声并未持续太久。 湖泊水面没有借力处,单靠内力难以支撑许久。 简略交锋后,先发制人的暗卫率先提身朝着岸边奔走,五皇子府和二皇子府的暗卫紧追其后。 转瞬就在岸边丛影各处消失了踪迹。 声响也渐渐隐退远去。 萧争盯着鬼面暗卫消失的各个方向,有些放不下心。 虽然二皇子府暗卫加上暗七他们五人,在人数上并不处于劣势。 但五皇子与二皇子本来也是敌非友。 若真被打散,说不准是同仇敌忾还是会各自为敌。 说不定,根本不会一致对外。 到时候胡乱砍杀一气,万一有了损伤可怎么办。 萧争焦躁的挪动脚步,朝着皇子出声请示 。 “我……他们……” 我也想去帮帮他们。 蓝慕瑾垂眸淡淡开口 。 “不必。” 第42章 你是个女的吗? 树隙之间黑影掠过,撩动了垂柳新发的嫩叶。 鬼面暗卫簌簌飞跃,衣袂翻飞发尾飘荡,朝着前方攀树挂枝的兽面暗卫紧追不舍。 暗八尾随追出了城,依然脚步生风片刻未缓。 直至前面兽皮遮面的人从袖间甩出两枚暗器。 侧身闪躲才略落后了几分。 暗八:……跑?!休想!! 转瞬也从腰间取出暗器连甩三枚,屈身提速生生逼停了对方。 被迫停下脚步的暗卫脸上的兽皮略微浮动着,看起来是气息已经有些紊乱。 这是四皇子手下的暗卫。 子,午,寅,卯四散将人引开,逐个试探。 眼前这个是卯卫。 卯卫盯着对面散发着乌光的恶鬼面具,透过空隙看向暗八深沉冷漠的双眼。 心下恼火。 奉主子命助太子府刺探二皇子暗卫,没想到反被穷追不舍了十多里…… 对面这个鬼脸黑衫的暗卫是二皇子府的? 跑的可真他娘的快。 晃神间暗八一掌已经拍过来,挂带着迅疾风流声猛烈追袭。 卯卫提起内力堪堪挡下,也感觉偏过耳际的风刀剜的耳垂生疼。 两人近身打斗了好一阵,暗八好似钢筋铁骨一般。 动作依然迅速。 卯卫心内焦急腹诽。 只是来刺探身手,可没说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 四皇子还等着回去赴命,不得跟眼前这个硬骨头杠到底。 虚晃截停了攻击,卯卫被兽皮遮挡粗重闷沉的音量传来。 “你是哪个府的暗卫?” 暗八伫立对面盯着对方脸上的兽皮,那野兽皮毛好似真的从他面颊而生。 严丝合缝柔软异常。 许久,暗八并没回应。 暗八平日就不爱说话,此刻对方还是针锋相对的敌对方。 他更不想搭理。 卯卫没得到他的答复,再次开口猜测着询问 。 “难道你是五皇子府的暗卫?” 他们是听说二皇子游船来试探,没想到五皇子也与之在一处。 本来人数上占了上风,意外又成了对方人多。 暗八盯着他,还是没应声。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诡异的还掺杂着一些尴尬和沉闷。 卯卫接连问了好几遍,半声回应都没得到。 整个都快被这死心眼的人给气死了,气的扯着嗓子朝暗八怒吼。 “你是个哑巴不成?!报上名来!!” 暗八沉默观望着对方脾气不太好,被气到失态的举动,恍然才想起来。 自己的任务本来就是…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主子给的任务就是,把名字当成破绽。 送出去给对方。 思索了一瞬,抬眼再次看向对方攥着拳,气到呼呼匀气的模样。 还是不太想说话。 似乎记起了什么,暗八默默将视线落在手背上。 然后卯卫就满脸懵圈的看见对方抬起手,将手背面向了自己。 手背上……画着个葫芦?? 什么?! ……葫芦?! 他叫……葫芦? 他叫葫芦!!! 怎么会有暗卫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是五皇子府的暗卫? 五皇子为什么要给他的暗卫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卯卫只觉得呼吸困难,异常想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扯下来缓一缓。 眼前这个不说话的闷葫芦,他居然真叫葫芦。 另一边。 掠过水边翻墙而过的暗七尾随着前方黑衣羽面的暗卫。 身后还紧随着,跟冲下山坡的蜂鸟一样轻盈的暗十一。 暗十一从始至终早就打定了主意,暗七在哪他在哪。 他要看着暗七。 他要保护暗七。 万一暗七受了伤,那就不好了。 两人一左一右夹击之下,也迅速截停了将各个暗卫逐个引开的其中一人。 ——玄翼。 玄翼感受到左右两侧两个鬼面暗卫的内力波动,手已经不自觉探向腰后。 以一对二,恐是不敌。 她打算取出蛇骨鞭迅速给对方造成伤痕,趁机隐退回府赴命。 暗十一停住脚步,盯着对面那个黑衫暗卫的羽翼面具,突然想起来暗九早就说过。 太子府的暗卫全是女的。 眼前这个鸟面具的暗卫,也是女的喽? 所以他想都没想,直呛呛朝着对方就开了口。 “你是个女的吗?” 玄翼面具下的眉梢一拧,根本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话。 也并不能猜出对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想分散自己注意力,好趁势攻击。 她手下取鞭子的动作暂时顿住,紧紧盯着对方观察,以防有乍。 听到暗十一出声的暗七太阳穴都麻了,怎么这小崽子他就连甩都甩不开。 近日。 只要同在府中,无论他走到哪,一转身准能看见暗十一跟在自己屁股后头。 跟个尾巴似的追着转。 打都打不走。 这会儿听到他出声,挪步就朝着那傻小子那边靠近。 暗十一可不管对方在想什么,没得到回应根本不甘心。 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你是叫乌鸦吗?” 暗九说了,这黑衣裳的就叫乌鸦。 暗七:……!! !!!!! 玄翼顿时眸光中窜出浓烈的杀意,若不是眼前这不断挑衅的混蛋旁边还有个蓄势待发的帮手。 玄翼肯定片刻都不犹豫一鞭子抽死这个小子! 暗十一明晃晃的就将对方刀子般凛冽的眼神忽略,这次又没得到回答。 他十分不甘心。 他记得自己的任务是将名字透露出去。 可凭什么只有暗七和自己把名字告诉对方。 那乌鸦她都不承认自己就叫乌鸦? 那,要不换个别的问题。 能得到答案的话,也算公平。 暗七紧张无比的盯着玄翼探向腰后的手,指尖也在腰封中抵住暗器金属面,只待对方起了杀机。 先保证将暗十一抢下来。 他的眼神一直在对方手腕处,根本没注意到暗十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纸条。 在对面玄翼都以为他要放暗器或者毒药的时候。 铺开折痕朝着自己展开了。 已经被反复翻看的纸张上面,粗鄙直白的线条展现。 让玄翼眼神一怔,瞬时牙关都要咬碎下颌紧绷。 这臭不要脸的混账!! 猝不及防对方嘴里又异常直白的扔出句。 “你脱了衣服是这样吗?” 暗七:……!!!!!!! 暗七只觉得整个头皮都麻了,手比脑子都快伸出手臂,将暗十一拦腰迅速从原地捞了出去。 拽离当刻同时,就是一声狠厉的抽打声呼啸而过。 就从暗十一的耳朵边上擦了过去。 带着你死我活的拼命气息拍摔在地上,鞭身跟干燥的地面产生了巨大猛烈的撞击。 甩出的内力波动都砸飞了四周的草叶,还掺杂着飞溅的土渣。 扑了被圈腰甩在一旁的暗十一满脸。 暗七片刻都没敢停留,硬生生徒手涌灌内力去接紧接而来的下一鞭。 暗七: 倾!家!荡!产! ……也治不好两个脑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玄翼是拼尽全力,通身散发着要一定要杀死对方的心思甩动蛇骨鞭。 狠厉非常。 她一定要!宰了对面那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一定要宰了他! 所以暗七就算倾注全部内力抵挡,也还是被掺杂着金属的鞭身抽打在了肩侧。 发出沉闷的布料碎裂声。 和皮肉接触声。 瞬时黑衫暗卫服裂开一道口子,血迹迅速涌出浸染后肩。 暗十一瞪着眼看着那绽开的皮肤,霎时都要心疼疯了!! 一股子怒意涌窜头顶,像离弦之箭一样从暗七身边掠过,徒手接住了再次袭来的鞭尾。 手心麻木的痛感和血迹黏腻都没能让他撒了手。 紧紧死命攥着鞭子末梢,涌灌内力徒手攻击。 招招狠厉直击要害。 暗十一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暗七受伤了!! 玄翼扯拽甩动鞭身将他带的身形不稳,他还是没撒手。 暗七受伤了!! 羽面之后的眼眸溢满杀意,朝着暗十一全力腾空攻起一脚,黑衫下摆翻飞扑啦啦凛冽狠决。 暗十一扯动鞭尾丝毫未退。 瞪着发红的眼眶抬起膝头硬碰硬。 暗七受伤了!! 第43章 五皇子府暗卫有病——! 挂带着浓厚内力的碰撞,掀起地面一层浮沉。 腾起轰散污浊了两人暗卫服下摆。 方才还没个正形的暗十一转瞬就变了一副模样,招招狠厉招招都裹挟着杀机。 恶鬼面具后的眼瞳猩红,动作迅疾毫不拖泥带水,大有种同归于尽的劲头。 这种好似一定要两败俱伤的攻击让玄翼心头一惊。 那日的黑衣人仿似只是为了接应,无心恋战且战且退,并不像此般狠厉决绝。 眼前这两个,可能并不是那日接应的刺客。 暗七眼看着暗十一发疯了似的,心头更是焦急。 这人! 大概是忘了任务就是露个破绽而已,怎么还你死我活上了! 暗七可不能由着他胡闹,甩出两道暗器分散了玄翼的注意力,一把薅过暗十一后襟将他往回拽。 暗十一还气性挺大,卯劲又想往前冲,非要给这黑乌鸦也剐上两道不行。 暗七受伤了! 就得刀回来! 他就跟个被拔了毛尥蹶子的驴一样,不管不顾劲头大的惊人。 暗七都感觉自己快拉不住,衣衫布料都快扯破掉,手指头马上就抻不住撒开了。 最后还是拦腰一搂,整个把暗十一圈着压制住。 “别闹了!……嘶。” 挣扎中不断抻扯牵动鞭痕伤口,直叫暗七整个一个生无可恋。 暗十一听到背靠的人抽气声,不断爆炸的脑袋瓜子瞬时清醒,猛然反应过来。 第一反应就是,暗七抱着自己哎。 第二反应是,暗七伤口好疼!哎呀哎呀好心疼~~ 暗器嵌进蛇骨鞭手柄附近,刃尖没入两分,深深扎入铁条缝隙中。 玄翼运了几分内力才取出,抬眸攥着鞭子眉头紧蹙。 就看见对面那个刚才还非要你死我活的混蛋东西,突然变了一种别扭德行。 反身将受伤的同伴护在臂弯里,嘴里开始叨叨咕咕的问。 “很疼吗?很疼吗?我给你吹吹。” 玄翼:……? 暗七:…… 暗七此刻不光肩颈被伤口牵扯的紧绷,腮帮子都被暗十一气的崩的生硬,但首要的还是完成任务尽快返回。 “不要过多纠缠,保护主子才是主要。” 暗十一忙不迭的点头,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都行。 而后朝着也并不想硬杠下去的玄翼打商量。 “今儿个拉倒吧!不想打了!” 玄翼:…… “我哥受伤了,改日再打!” 玄翼:…… “你改天再来找我!我……” 暗十一盯着对面神色不善的羽面暗卫,心头还是感觉好不服气。 凭什么,凭什么她都不承认自己叫乌鸦。 自己就要将名字白白告诉她! 所以他那个耿直的脑子异常好使了一回。 拉过暗七的手腕,将手背面向对方。 玄翼盯着那手背上的“7”,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东西? ……镰刀? 暗十一接着将自己的手背也抬起,一字一顿的告诉玄翼。 “这是我名字,你下次可以来找我。” 玄翼一言不发,满脑袋黑线的盯着那两根棍,没了反应。 ……他叫俩棍? 一个叫镰刀,一个叫俩棍?? 有病——! 暗十一拉着暗七撤步打算离开,心下暗爽。 你去猜呗! 你去猜吧略略略~ 我自己都不认识这是个什么玩意,你自个儿慢慢琢磨去吧~~ 玄翼紧死死盯着暗十一朝她看不出意思的笑了一声,手里攥着的鞭子差点按不住。 最终她权衡利弊,还是放弃与两人纠缠,也循着岔路朝着太子府奔去。 半途中听到林子深处有打斗声,飞身挂树见到是四皇子府的暗卫。 与另外两个装扮不尽相同的暗卫成了二对二的局势。 大致是旗鼓相当。 玄翼犹豫一瞬,还是没有打算掺和进去,脚尖轻点离开了战局附近。 林子里的四个人,八目相对。 暗十瞟了一眼身旁面罩青鳞甲面的人,又盯向对面两个身姿魁梧的兽面暗卫。 恶鬼面具后的眼神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终于!能他娘的名正言顺的打架了! 近些日子都快在三皇子那儿闲出屁了!终于能他娘的能甩开膀子……打!人!了! 身侧鳞甲罩面的黑衫暗卫是二皇子手下东、南、西、北中的北卫。 此刻正蓄势待发打算暂时与暗十达成共识,暂时一致对外。 猝不及防暗十从胸腔中爆发出高亢的一句 “一人一个不够分!” 而后在对面人伺机而动的当刻……用出三分内力率先反将身侧的北卫甩了一巴掌。 青鳞甲面的北卫冷不防被震荡的后退了半步,衣摆前襟都被波荡拍击的扑啦啦飘飞了几下。 堪堪稳住了身形。 被突如其来莫名其妙拦住脚步的北卫都懵了。 盯着已经猛烈攻击而去的暗十,一时间都没了反应。 这人难道脑子不大好使?? 就算他们二人并不相识,也不是同一边的人。 但在这种二对二的情形下,一人打一个不是正好平分秋色省的吃亏?? 正常不就应该……不谋而合的先一起揍对面人吗??!!! 他怎么还拐个弯先甩己方这边一巴掌!!! 不是! 他有病吧!! 眼看暗十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过去,整个人周身散发着老子天下无敌的劲头,面对两个身形相当壮硕的对手。 竟然连个暗器都不甩,径直用双拳肘臂,膝头腿脚发起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 就那么拳拳到肉,同归于尽不要命一般以血肉之躯迎难而上。 进攻时他的拳脚就是兵刃,抵挡时他的身体就是盾牌。 根本就不在乎身上会不会多出伤痕,通身只给人一种感受。 来打我啊!! 打不死我你就去死吧!! 竟然以一人势单力薄的力量,硬生生用一种不要命的态度。 逼得对方两人节节败退。 对面只是打着试探目的想法的午卫与寅卫更懵圈。 根本都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人,这都没法躲。 你躲一寸!他凿两寸! 躲开不接就跟触了逆鳞一样,火气跟着内力一同飞扑涌灌。 午卫:……这,就非得打死不行吗? 寅卫:……两面夹击,打死这个疯子! 北卫立在原地太阳穴都绷紧了,自己是帮啊,还是不帮啊…… 这要是掺和一把,保不准自己还得在混乱之中白挨两下乱拳。 五皇子府的暗卫……好他娘的匪! 第44章 五皇子府暗卫全有病 不过对面兽面暗卫也只是被暗十冲了个措手不及而已,反应过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一人缠斗之下,分散注意。 寅卫趁势从扯动左腕,一条鳞次栉比的鳞片锁链就被猛然抽出,带着剐蹭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唰啦啦”朝着暗十后心甩抓而去。 锁链末端是闪烁着冷色寒光的一柄六角镖,厚重锋利在虚空中划出迅疾弧线。 静立的北卫动了,身影飘移转瞬间就到了近前。 快到只让人都晃似看见一道黑色残影。 “当嘭”一声,六角镖就碰撞到了北卫坚硬厚重的金属护腕上,即刻被震飞擦出火花。 暗十攻退对面的午卫,回头扫了一眼,心头火气更盛了。 用武器偷袭我!! 畜牲脸的卑鄙小人!! 当下就从近在眼前的北卫身旁…直接擦身掠了过去。 直奔着手中提着锁链的寅卫蓄势奔袭。 接着你死我活。 独留北卫立在了原地,回眸瞟见被打到一半直接撩挑子的午卫。 面面相觑。 北卫:…… 午卫:……? 这场面着实有点混乱。 乱打一气的人和搞不清状况的人掺杂着,半梦半醒满脑袋问号的盯着无差别攻击的暗十。 ……他独自杀疯了。 与那些刀兵相向你死我活的氛围大相径庭的,是伤痕累累根本没有多少气力的紫雁。 能得到主子的赦免,她是在地狱滚爬中拾回了一条命。 但此刻她并没有多少体力能支撑,更别说与其余府邸的暗卫较量。 整个人都恍惚晕眩,仿似立刻要倒下一般。 默不作声的朱雀最终还是没有狠心撇下她,就守在离她不远处,半晌才开口。 “你不适合完成任务,找个隐蔽地方先休憩吧。” 紫雁抬眸朝她望去,脸上的伤疤已经被墨紫面具遮挡,只有隐约能看见那双疲惫乏累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她缓缓摇了摇头。 主子既然给了自己生的机会,留她一条命在。 她重生一次,最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位置,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任务,就该去完成。 朱雀望着她这副遮掩不住的凄惨模样,心中的动摇和萌芽不停地交错纠缠着。 究竟,是该绝情绝爱,还是视死如归。 她晃神间,紫雁撑着的树干枝头上忽然传来一道清冽动听的男音。 就好似积雪消融时刻,初春季节里吹拂而过的湿润微风,好听到沁人心脾。 “受伤了还被任命出来,哎呀真是辛苦。” 朱雀立时迸发出一股内力波荡,朝着顶上枝头蓄起攻击。 撑着树干缓神的紫雁也立刻踉跄着躲避顶上的危机,只听枝头那道声音柔和纯澈的平声安抚。 “不用躲,我又不打你。” 屈膝蹲坐在枝头的暗十二垂下视线,看向底下两名羽面暗卫,心说这太子府暗卫还果然都是女的。 那个黑衣拿鞭子的那日晚上已经见过,叫玄翼。 听暗九说还有个青衫的叫青鸾。 那这个红衣的,就是那个看守后院的朱雀了。 这,怎么还又出来个紫衣? 看来暗九也没全部见过,啧啧,被一群女暗卫包围着,这可真会享受。 朱雀可不会被对方三言两语轻飘飘的话蒙蔽,猛然就从腰侧捏出枚飞镖甩了过去。 擦碰着树叶“嘡啷”一声扎在了树木丛干上。 暗十二偏着头盯着近在咫尺的暗器,手柄处还系着一截红缨。 笑了一声感叹,果然还得说是姑娘家。 还有心思给暗器打扮打扮。 黑衫飘飞落下,就立在离紫雁三步外。 恶鬼面具獠牙外露,凶神恶煞十分骇人。 只是那凶相毕露的装扮下,音量轻佻毫无所谓,给人一种是只狐狸套了身狼皮的错觉。 “我可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只想在树上偷个懒而已,谁让赶巧呢?” “恰巧得知了你们都是女人,还受伤了一个。” “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那我换个别的地方偷懒,就当没见过吧,再会!” 暗十二说完一点都没犹豫,撇下心思各异的两个太子府暗卫,闪身就离开了此地。 黑衫衣袂飘飞,轻的像个穿梭于林间的燕子,转瞬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朱雀: ……偷懒?? ……有病吧? 飞身到半途的暗十二猛然刹住脚,眉头蹙起。 突然抬起手腕看向自己的手背,盯着“12”陷入短暂的沉思。 忘了把名字留下了。 …… ……嗨拉倒吧!我自己都看不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天门湖四周平静依旧,打杀隐去之后那些美人渐渐平复下心绪,比起已经消失殆尽的冲突。 眼前脸色阴沉,脾性古怪的二皇子才更让人胆怯。 派人将漾雨楼里所有姿色最佳的姑娘接进这艘游船之上,却从未在此露面。 只今日晨间才真正亲自踏足,眸色阴寒的给了一个任务。 “靠近五皇子,使出浑身解数取得五殿下的喜欢。” 办的到,得了青睐入皇子府。 办不到,全部投进天门湖喂鱼。 所以周围姑娘虽然身姿袅袅顾盼生姿,却还是遮掩不住由内而外的惧意。 对面端坐的五皇子相貌非凡,云白锦衣墨发垂顺彷如谪仙,单单远望就能让人迷了眼。 可谁人不知五皇子性情寡淡,为人最是不讲情面。 说不准,也会跟二殿下一般十分厌烦外人近身,一怒之下直接让人血溅当场。 止步不前的迟疑让没有多少耐心的二皇子生出了更多的烦躁。 “愣在那是腿不能动弹?” 衣裙缓垂花红柳绿的美人挪动脚步,缓缓朝着桌边围拢过来。 并有意无意的绕开了二皇子身侧两步外。 迈着似娇羞似胆怯的步伐靠近五皇子这面。 一直分心朝着四周观望的萧争终于瞥见有熟悉的影子闪动,飞身掠过岸边隐退在四周暗处。 心头隐隐的担忧终于放了下去。 看来是没有过多冲突。 萧争回神,那些单薄纤瘦的美人已经围拢过来,左右簇拥着有意朝着五皇子身畔靠近。 随着湖面吹拂过来的微风,都将身上的香味吹进了萧争的鼻腔。 香的他脑子再次陷入混沌。 满目艳丽的身姿,蓝慕瑾一言不发看不出情绪,只盯着对面捏着匕首柄垂眸的二皇子。 这种恼人又恼己的方式,可真是叫人费神。 他正打算将甩出内力将靠近过来的女人挥退,猝不及防身侧的萧争突然伸出了手臂。 整个将他护在了身后。 护了个严严实实。 蓝慕瑾诧异的抬眸朝着萧争看过去,就见卓立背影大义凛然的脱口而出。 “谁都不准靠近主子!” 蓝慕瑾:……?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离我主子远点,有本事全冲我来!” 蓝慕瑾:……。 ……果然如此。 第45章 像我一个亲戚 那些想靠近过来的姑娘被他这大义凛然的一挡,当下有点不知所措。 五皇子身边的侍卫将去路挡住了。 这,还怎么靠近过去…… 水绿衣裙的花魁偷偷朝着二皇子那边望了一眼,正好二皇子也微拧着眉朝着对面黑巾蒙面的奇怪侍卫看。 虽然面容被遮住大半,但那双灼灼灿如星河的眼睛仍然能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嘴上说着正气凛然的言语,那眼神里的笑意简直都快溢出来了。 二皇子不禁思虑。 难不成这侍卫是五弟特意带过来,为的就是拦挡试探? 当下深深瞥了那双眼瞳一瞬,启唇开口给了止步不前的姑娘们指令。 “都凑到一处去做什么?不嫌拥挤!” 绿衫的女子最先反应过来,轻轻推了身旁粉衫姑娘一下,示意她绕去另一侧。 七八个女子都四散开,绕着皇子周围分散聚拢,仍然还是给二皇子周围让出了两步空隙。 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过去。 都尽量朝着面色看不出喜怒的五皇子这边靠拢,甚至都遮挡了些许的光线。 蓝慕瑾十分无趣的勾着唇角哼笑了一声,抬眼望向萧争,想看看他又想干什么。 萧争正环视四周这些人,好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他的眼神从四周围令人眼花缭乱的美人身上扫过,最后巍然不动的立在了原地。 盯着离他最近的绿衫花魁面容上的薄纱看了一眼,视线直接下落,眼眸微闪。 萧争:……你最大,我还挨着你。 花魁被他直白的视线看的居然有些羞赧,微微低头闪躲了一些。 “你,你总看我做什么?” 萧争眼眸漆黑深邃,目若朗星的视线与花魁直白对视,眼角转瞬弯了弯。 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十分温和好相处。 “我瞧着你长得像我一个亲戚。” 花魁:……? 蓝慕瑾:……呵。 二皇子眉心蹙的更紧了,根本想不来这是什么套路。 花魁反应了一瞬,有些茫然,随后看向桌对面的粉衫姑娘。 对面粉衫姑娘也是同样疑惑不解。 两个姑娘是亲姐妹,当下全是诧异。 自幼都是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什么时候还有别的亲戚? 难道…这世上还有亲人? 难不成…此生还能有机会找到血脉至亲? “像……像你什么亲戚?” 萧争仔仔细细盯着姑娘面容看,好似真的在观察,随后开口提议。 “不如你把面纱摘了我看看。” 花魁思索了一瞬,没坚持就将面纱取了下来,明眸皓齿略带娇羞,果然相貌极好。 萧争抿了抿嘴,盯着对面花容月貌的姑娘心都颤悠了一下,最后笑了一声。 “很像我失散多年的……” 在对面姑娘抬头望过来殷殷期盼又震惊的眼神下,随随便便扔出了句。 “失散多年也素未谋面的……糟糠之妻。” 花魁:……??? 二皇子:……? 蓝慕瑾:……。 什么失散多年……还素未谋面……还糟糠之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二皇子的指节骤然收紧,卡吧作响。 突然很想捏死这个胡言乱语又碍眼的小子。 绿衫姑娘都懵了,反而没有桌对面的粉衫姑娘反应快,意会过来没忍住,“噗嗤”就乐出了声。 萧争随即转头望过去,眼神明亮神色十分正经询问道。 “笑什么呢……也忒不像话了。” 这句仿似质问怪罪的话吓得粉衫姑娘立时噤了声,怯怯懦懦的偷眼观瞧一言未发的皇子。 生怕因为这句“不像话”直接被投进湖水中。 二皇子的视线却直直的落在那个侍卫脸上,紧紧盯着黑布遮掩下唯一裸露出来的双眼,并且听着他紧接着又蹦出来半句。 “……好看到不像话。” 粉衫姑娘愣了一瞬,面颊瞬间绯红,面纱都遮不住羞容半掩。 连耳垂都是红的。 二皇子:……? 蓝慕瑾:……果然还是。 四周围那些不知所措的姑娘们,全都被逗的翘了嘴角,大半的注意力全从皇子身上转到了黑衫侍卫身上。 偷偷瞄着他修长卓立的身姿,略带薄茧的虎口指节,垂坠肩后的墨发。 还有一双灼灼分明的眼眸,和黑巾蒙住的下半张脸。 暗自猜测着,眉眼都长得这么清秀好看,人肯定也品貌非凡仪表堂堂吧。 沦落风尘的女子,自来就受到了太多的苛待。 蒲柳之姿,人人都可轻看,人人都可踩踏。 只因出身低贱就要受尽世人白眼,受尽所有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摆布。 这皇城里外的所有人,也从未有人将青楼女子真正当做还有尊严的站立活人。 眼前的皇子府侍卫不仅话语温和没有丝毫轻视,还寥寥两语之间就有意逗趣着开心。 让这些沦落尘埃的可怜人很难不凭空心生喜欢。 就算讨得皇子欢心又能怎样,最好的结果也是沦为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侍妾。 或许三两日之间就会被厌弃,都也不知何时会不明不白的消陨人世间。 不知自己下场为哪般的女子中,竟有人突然撑起胆子搭了话。 朝着萧争语调柔和难掩羞赧的询问。 “大人可能告知奴家,您是何名姓?” 萧争视线望过去,没说话。 他这次居然记得留了心眼,没有像前两次一样不过脑子嘴快。 尤其是眼神快速掠过对面坐着不知喜怒的二皇子,恰好对方也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萧争:……这二皇子一看就是个心狠的玩意,可不能让他知道老子名字! 现在老子是个侍卫,回去老子就是暗卫。 把脸一遮。 谁也别想认得老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他才憋出了句。 “姑娘,你可别害人了。” 那出声的女子立刻也察觉是自己过于冲动。 自己算是什么个身份!胡乱攀扯只会害了自己也会连累对面人。 当下止不住的用上内疚,颤声认错。 “是奴家没规矩……不想无意害了大人……” 萧争心里一咯噔,眼看着那姑娘眼眶泛红转瞬就湿了,嗫嚅着不敢再言语。 得,还吓哭了一个?! “……………………嗨~害人着迷。” …… 一直默默听着他胡说八道调戏别人的五皇子衣袖擦蹭,轻放在膝头衣摆处的指节收紧。 眼睫视线从萧争的身上停伫。 ……果然是该管教了。 第46章 究竟从哪见过 越来越没规矩。 明目张胆的寻花问柳。 被千娇百媚的美人环绕四周的五皇子没受到任何烦扰。 仅仅都是因为,他身侧那个“侍卫”嘴太贫。 蓝慕瑾匀了半晌的气,最终气出一记笑声。 也不知带这个混账东西来,这是给对面的二皇兄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平白在给自己添堵。 二皇子拧着眉盯了萧争许久,初始时愠怒到恨不得立马将他掐死,盯着那双潋滟的含情眉眼硬生生压制了半晌。 想着目的还没达到,七八个青楼女子此刻仿似都忘了自己真正需要做什么。 全都被他三言两语转开了注意力。 难不成这就是五皇子使出的对策?! 就甩出个没规矩的侍卫来替自己挡麻烦! 没规矩的人,都该杀! 二皇子将匕首收进手心,心里升起无尽的猜忌,他怀疑这个侍卫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指节收紧,刃锋从桌面刮过,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这突兀却不明显的摩擦声令蓝慕瑾和萧争都看了过去。 蓝慕瑾盯着匕首刃尖处,红檀桌面已经被剐出划痕。 这是,终于受不住脾气要翻脸了。 看来这花红柳绿的闹剧也该提前结束了。 萧争的眼神是直接望向二皇子的,他心想,这脾性反常的玩意不会突然发怒,然后把这些姑娘全杀了吧!! ……哎呀我靠。 极踏马的有可能。 毕竟别的皇子表里不一,会在明面上装出个仁善的表象。 这二皇子,可从头至尾都懒得装。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虎视眈眈的瞪过去,眸光中是直呛呛的防备和探究。 二皇子都被他过于坦然,毫不退缩的眼神给诧异到了。 并没想到眼前只一个小小的侍卫。 居然会有这种没有丝毫惧意……还过分自信的眼神。 他真的只是一个侍卫吗? 看着看着,二皇子突然发觉这双眼仿似是有些眼熟。 好像……是从哪见过? 他晃神间却一时记不起到底是从何处见过,眼前这人只是五皇子府的一个侍卫而已。 为何会觉得有些熟悉? 难不成是自己熟识的人,所以才要特意将脸遮起来?! 有什么目的?! 猛烈突如其来的内力震荡开来。 一股子推举令人猝不及防,瞬间将四周纤瘦的女子推散开去,身形不稳惊叫连连。 浑厚的内力扩散中,脚下船板都随着一同颤动。 蓝慕瑾早已防备二皇子会突然发难,率先是将身侧的萧争拉拽了一把。 这刻意的动作更让二皇子怀疑萧争的身份,手中的匕首就动了。 匕首在日光映照下晃过一道刺目寒光,闪的人下意识眯眼。 裹挟着内力的忍锋肃然朝着对面五皇子袭去。 蓝慕瑾看似未动分毫。 无形中又是一股力量推举,两种不同气流撞击到一处。 船板震颤剧烈摇晃了两下。 萧争都身形不稳跟着踉跄了半步,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迅疾晃过一道身影。 下意识朝后连连退后躲避,被突然欺身而来的二皇子步步紧逼。 二皇子的手中的匕首已经当成幌子甩了出去,徒手伸爪成勾朝着萧争面门袭来。 通身裹挟着强大气流,掠过之处风流涌动,尘埃退散。 刮的萧争衣袂飘摆发丝翻飞。 二皇子确切是朝着他面上罩着的黑布抓来。 想扯掉他脸上的遮挡,看看他到底究竟是谁! 萧争只是不熟悉这身功夫,但他的危机意识还在。 危机意识在,伤人的意识没有。 他是个现代人。 他脑子里只有人人平等,生命贵重。 即使在这种关头,自保和躲避的第一反应仍然根深蒂固。 所以他反应过来反射性抬起手蓄起内力的当刻,没有二皇子预料中的正常反击。 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一把攥住了攻击过来的手。 ……? 萧争几乎倾注所有他能调动来的内力,全部蓄在手腕指节上。 捏着对方手骨处也下了狠劲。 跟铜筋铁骨一样紧紧钳制住。 萧争: ……说他妈翻脸就翻脸,一言不合就想打老子。 你礼貌吗?? 二皇子根本没预料到他会直接伸手攥自己手,霎时浑身内力夹带着情绪难以抑制的失控。 眼瞳猩红盯向自己被攥住的手腕。 最厌他人靠近。 最恨被他人触碰。 哪怕是沾到衣角半分! 手心处传递过来发麻又清晰的皮肤触感令他瞬间情绪崩离。 通身杀意暴涨,当刻决意一定要杀掉眼前这个人! 不管他是谁! 杀了他! 萧争明显在对方眼里感受到了浓厚的杀意,对面皇子本来淡漠疏离的神情变得冷硬非常。 连带着身上鸦青蟒袍也显得沉郁无比,散发着冰冷惩罪的气息。 一双眼眸锐利慑人,对视中凭空寒意升腾。 是从骨子里渗出的寒凉,让萧争霎时如坠冰窟。 ……更他妈不敢松手了。 萧争: ……绝比不能撒了手,要不然他立马就得掐死老子。 这二皇子他是有病啊。 肯定是狂躁症。 说疯就疯了。 对方另一道蓄势而来的掌风毫不留情的拍向萧争面门。 凛冽的风刀剜的他眉心发麻毛孔紧缩。 危机感让萧争指节力道松懈,下意识退避抬左臂抵御。 蓄满杀意的掌风势如破竹。 非杀了他不可。 狠命袭来的攻击被另一股浓厚的内力突兀截停。 气流翻卷碰撞中令萧争眯了眼。 才恍神的功夫手就彻底被拍开,人也被拦腰扯离了原地。 耳边传来淡漠又冰冷的声量。 “皇兄未免对武艺太过痴迷,臣弟手下侍卫功夫拙劣,可算不得个对手。” 二皇子怒意升腾的视线对上蓝慕瑾的双眼。 深沉墨瞳下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掠过云白蟒袍卓立身姿,灼灼盯向蓝慕瑾身后。 与萧争的视线交汇,紧紧盯着那双璨如星河的双眼。 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二皇子一言未发的将怒气压了压,又看向自己护腕处被捏到泛青的指痕。 半晌哼笑了一声。 “功夫拙劣,胆量倒是过人。” 第47章 留着那个侍卫 天门湖四周陆续有身影返回,二皇子淡漠瞟过湖面。 又深深看了萧争一眼,转身稳步走回了桌边。 眼眸扫过四周瑟缩的女人,看不出情绪的眼神让那些姑娘更加惊惧连连。 缓缓靠坐在椅背上,鸦青蟒袍下摆垂坠,墨色护腕搭靠在扶手上。 整个人又恢复了方才那种懒散冷漠。 “靠岸。” 才刚漂泊到湖中的船只立即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缓缓调转方向。 朝着河岸方向移动。 萧争只觉二皇子这种人实在是喜怒无常,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哪怕做做表面功夫,说话客套些,绊子都留到私底下去使。 这家伙,说撕破脸就撕破脸。 转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那张扑克脸。 萧争立在船栏边朝着岸边望,正看见自家兄弟一闪而过的身影,转瞬即逝迅速隐匿进了丛灌中。 紧接着没有片刻,又是一道身影掠过,看装扮应该是二皇子手下。 太子府暗卫应该已经被击退回去赴命了。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视线落到身旁云白衣袖上,又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早知就不该逞能出什么馊主意。 去了趟太子府,惹出太多没完没了的麻烦。 蓝慕瑾没说话,静默瞧着他那副心事重重的表现。 眉睫之下,那双如湖水一样波光潋滟的眼睛里,仿佛开始染上了些许的愁绪。 不再是万事不惧有底气的模样了。 游船停泊岸边时,那些姑娘依然胆战心惊的瑟缩着,因为二殿下说过,今日若是得不了五皇子青睐。 她们这些人都会被扔进湖里。 待船停稳,二皇子都随性淡漠的斜靠在桌边,没有开口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等五皇子离开之后,才会下令让人来抓人。 离开之前萧争也同样担忧,眼看着二皇子就是个心狠毒辣的,怕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些无辜的姑娘。 所以他止步忍不住扯了一把蓝慕瑾的袖子,也拽停了对方的脚步。 对上自家主子那别有意味的眼眸,萧争半天憋出了句。 “这些姑娘……要不……” “你全收了,带回府里吧……” 蓝慕瑾:……? 萧争与五皇子对视了好半晌,都没从对方眼里看到任何一点考虑的意思。 立马低着眉梢有点郁闷。 你是皇子啊,你想要多少侍妾就能有多少侍妾。 多收几个搁后院里摆着还能怎么滴! 这要是不带走,一会儿保不准全都要曝尸荒野。 “行不行?你要是不喜欢……” ……送给我也行啊。 他那个怀揣小九九的心虚眼神让蓝慕瑾直接都气笑了,哼笑了一声冷冷撂下句。 “本殿不爱多管闲事。” 而后抬步直接下了船阶,朝着马车走去。 萧争提了一大口气梗在嗓子里,堵的上不来下不去的。 ……薄情! ……寡义! ……没人性!!! 他转回头看那些姑娘时,却瞧见二皇子饶有兴致的翘着唇角朝他笑了声,淡淡询问。 “想留下?” 萧争:……,晦气。 没身份,地位低,本事不济,难以援手。 踏马的听天由命吧。 马车离开了湖岸边,二皇子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指尖再次敲击了下桌面。 片刻功夫,闪出一道墨色身影,面上罩着漆黑如墨的麒麟面具,迅疾利落又悄无声息的跪在了皇子脚边。 未等二皇子开口询问,便兀自低声禀告。 “殿下,来人是太子府的暗卫,协同四皇子的人,只有意试探没多久便撤了。” 皇子细长指节轻缓敲击着桌面,跪地的南卫侧头看向掉落在船板上的匕首。 瞬时身影闪过,将匕首取回。 在袖口上仔仔细细从头至尾擦拭一遍,才轻轻搁放在了桌上。 二皇子淡漠瞥了一眼,思绪翻转。 太子府最近好似是多事之秋啊,几日前夜半刚闹了刺客。 第二日便满大街的张贴告示寻人。 这才不过几日功夫,又派人来有意试探。 搞得什么把戏。 敲击桌面的指节忽然顿住,停驻在了半空,缓缓收紧了指节。 刺客,告示。 二皇子冷冽的声量自垂头静默的南卫头顶传出。 “日前太子府张贴的寻人画像,取过来。” 南卫只反应了一瞬,立刻消失在了船周围。 天门湖水波光粼粼,湖边微风阵阵,吹拂柳树纸条,带过阵阵草叶清香。 南卫再次出现时,将一张画像铺在桌上缓缓展平,并不声不响的按住纸张边角。 以防被风流刮飘摆动。 二皇子的视线落到画像上,灼灼盯向画上人那双澄澈灵动的眼眸。 突然笑出了声。 是真的,牵着嘴角笑了半晌,也不知是什么情绪。 一旁默立的南卫只感觉异常别扭,他跟着殿下三年,比任何人都熟知二殿下是个刁钻的性子。 平日不苟言笑,脾性刁钻眼高于顶,从不与任何人过于亲近,也最厌与外人接触。 即使是下人伺候,都是将一切准备齐全,人齐齐都退至离殿下三步以外。 这会儿盯着画像笑,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只是突然感觉太子府闹刺客的事,十分有意思。 只说是寻人,也不说是寻刺客这是什么缘由? 再开口,冷冽凉薄的嗓音都带了几分兴致 。 “这刺客,原来竟是五弟唆使的。” 南卫略微抬头莫名,便听二殿下紧接着又笑了几声,仿似今日的好情绪比平日加起来都要多。 “男扮女装去捣乱,真想的出来。” 眼观着殿下指节托着鬓角盯着画像低笑不停的模样,南卫终于意会过来是什么意思。 画像中是刺客,是五皇子府的人。 遂紧接着开口请命 “殿下,是否将此消息透漏给太子府?” 二皇子指节轻弹,一股内力将画像掀卷,缓缓斜靠在了椅背上。 而后轻轻抻扯了两下右手护腕,掩盖住了手腕上明显的淤青。 “不,留着他。” 留着那个有意思的侍卫。 或许,不是个侍卫。 马车回程时,萧争依然坐在车头,面罩黑巾屈膝靠在车门边。 只是那双眼神里已经没有来时的欢欣灵动,眉眼半垂视线未落实处。 显得倒真好像个不苟言笑的侍卫模样了。 情绪低落,盯着甩动的马尾巴发愣。 从胸腔中堵着的那口郁气,好久都闷的心头悸乱。 那种无能为力感,不停的从四肢百骸涌出,渗进他浑身上下每一处,令他难受又麻木。 自己也只是个暗卫而已。 一个没有身份也不配有名姓的杀手。 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都能被杀剐殒命的奴仆。 ……救不了别人。 他无限压抑胡思乱想中,腰间突然揽过结实有力的手臂,在他懵逼的当刻。 自己整个人就半腾空半擦蹭的,被捞进了马车里。 “卧槽踏马……” 他半截惊叫吓了车夫一跳,转回视线时车头上已经没人了。 只剩车帘还在轻缓飘动着。 车里又传来那个一惊一乍侍卫的沉闷抱怨声。 “你要吓死我??!” 然后又没了动静。 第48章 ……葫芦 马车里,萧争反射性捣鼓出来的难听话戛然而止。 将嗓子眼里那声即将迸发出来的惊叫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瞪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鼻尖,屏住了呼吸,整张脸都别扭成了痛苦面具。 “主子……有事您说,先撒手。” 又他妈离这么近,犯病了倒是吃药啊。 紧紧捏在后腰上的手让他可别扭坏了,想骂街又觉得外头是二皇子府的车夫,怕暴露身份。 毕竟谁家侍卫张嘴跟主子祖宗八代…… 蓝慕瑾盯着暗九心不在焉的模样,好似在担忧什么似的,一眼一眼的朝车门外头瞟。 黑白分明的眼瞳瞟来瞟去,很像个偷嘴吃怕家里人发现的小孩。 这会儿倒让人看着不那么生气了。 “怎么这会儿嘴笨了?方才在船上不是妙语连珠俏皮话多的很?” 萧争顿时感觉嘴里一噎。 那不就说了几句贫话而已嘛,还没真的拉拉手占占便宜,顶多也就是多看了两眼。 ……看看又不要钱。 “我那不是……替你挡着?” 他咕哝出来个借口忽然又觉得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啊。 顿时又有了底气,大义凛然的顶嘴。 “我不帮着转移视线,你……你这金尊玉贵的身份,被围上了多掉份儿。” 那副就是自己有理的德行,让蓝慕瑾都无言以对。 ……还要感谢你喽? “本殿瞧着,你享受的很。” 他这句话明显已经沉下语气。 萧争直观的感受到了其中兴师问罪的语调,刚升起来的那点底气又消了下去。 抿着嘴默默小声嘟囔。 声音小到两人即使挨的很近,都听不清。 嘀嘀咕咕。 蓝慕瑾气的一把将他遮住口鼻的黑巾扯下,萧争的整张脸就暴露在了眼前。 “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话。” 萧争:“……爱看美女不是每个正常男人都喜欢的事吗?这有什么奇怪??” …… 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 这算什么错?这有什么问题?! 干什么跟兴师问罪一样揪着老子怼脸问!!! 谁不爱看美女!谁不爱看前凸后翘肤白貌美大长腿!! 不服不忿的劲头腾一下又起来了,瞪着大眼梗着脖子反问。 “难道你不喜欢?” 眼前五皇子淡漠的眼瞳深不见底,像一潭死水一样毫无波澜,死死盯着自己。 萧争:……好吧他不喜欢。 “你……你连这都不感兴趣!那活着到底有什么劲……还能喜欢什么……” 难道满脑子都是夺权,皇位,打赢他那几个千奇百怪的哥哥。 难道在无休无止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的这种日子里,真的会得到什么满足吗? 踩着无数无辜性命走上的高位,蹬着森森白骨铺出来的造极之路。 ……真的能踏实吗? 萧争兀自思绪复杂,盯着眼前皇子漆黑的眼瞳晃了神。 越想越心塞。 蓝慕瑾在他安静下来与自己对视的这种氛围里,忽然升腾起一种没来由的紧张。 方才还咋咋呼呼强词夺理的人此刻安静无比,一双明亮的眼眸里仿似漾起了点点波光。 晃神的视线里泛起丝丝愁绪,根根分明的睫毛缓缓垂落了几分。 跟情绪一同低落了下去。 将那股淡淡的烦忧与心事掩盖了大半。 有一种,难解的孤单。 突兀的静谧,眼前人明显的情绪转变,让蓝慕瑾觉得。 萧争的孤单,萧争他这个人,仿似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蓝慕瑾指腹轻轻按压在萧争腰侧,就不发一语的感受着这种独有的情绪,视线从对方眼瞳落在鼻尖,落在唇瓣。 猛然腾升起一种想收紧手臂的冲动。 想抱过来。 想抱紧。 想不撒手。 撒手就没了。 却在那双渐渐浮现出怨怼的眼神下,在他下落的唇角宣示着情绪难过的那刻。 冲动缓缓压制又消散。 蓝慕瑾还未想明白他是在难过什么,萧争就已经甩开他的手闪身窜出了马车。 迅速将口鼻重新遮住,盯着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偶还会瞥见张贴着寻觅自己的拿人告示。 泱泱大朝,万千世界。 也难以容纳苟且的浮游。 羽面暗卫和四皇子手下的暗卫先后返回了太子府,依次立在前殿恭恭敬敬的赴命。 太子殿下坐在主位一言未发,侧坐的四皇子率先压不住脾气询问。 “可有发现?” 底下垂首的子,午,寅,卯听到主子问话,静默了几秒。 子卫作为暗卫首领,率先开了口。 “殿下,属下引开二皇子暗卫其中一人,此人轻功一般,但隐匿技艺极好,属下与他搭了话,是个男的。” 其实四皇子府的暗卫压根不知道要如何试探,只知道太子在找一个女刺客。 而后当夜接应刺客的人轻功身手都极佳。 几人更是及其默契,退避迅速。 四皇子望了太子一眼,见太子没什么情绪,便再次开口询问。 “你们呢?” 卯卫抬眸瞅了自家主子一眼,有点郁结。 四皇子瞟见他这副支支吾吾没个主意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不会说话了?磨磨蹭蹭等什么!” 平时就属你性子不稳当,这点小事犹豫个屁! 卯卫脸上的兽皮轻轻抽动了两下,没什么底气的回应。 “殿下……属下遇上了五皇子府的暗卫,那个暗卫……嗯他好像是个哑巴。” 四皇子眉梢一挑,今儿个倒是真巧,刚好撞上五皇子也在游船之上。 这一趟,直接混淆了两府。 那也无碍,还省得再跑一趟。 暗卫是哑巴倒也平常,只要功夫出挑,哑奴并不罕见。 “那你刺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卯卫暗自匀了口气,悄悄瞥了身侧别的暗卫一眼,蔫蔫哒哒的开口。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了。” 四皇子:……? 其余暗卫:……哑巴怎么告诉你的。 卯卫忽然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立即解释 “他的名字写在手上,他伸出来让属下看了。” 四皇子:……? 其余暗卫:……? 玄翼:……嗯。 太子仍坐在主位上没开口,只是将视线淡漠的瞟向说话的人,眉头微微蹙起。 四皇子生怕手下惹了太子不快,催促道。 “那个暗卫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点?” 能探听到五弟手下暗卫的明细,也算个有用的消息了。 卯卫瞬间提了口气憋在胸口,在自家主子殷殷期盼的眼神下,沉闷的憋出了句。 “……葫芦。” 第49章 五皇子府暗卫没个正常的? “你说什么玩意?” 四皇子一时激动嗓门都提高了一番,反应过来又压低声音再次重复。 “你说他叫什么?” 卯卫 “……葫芦。” 主子,他叫葫芦,他真叫葫芦。 虽然有点难以理解,但是他真的叫葫芦。 卯卫自己都能感觉到,射在自己脑瓜顶上的视线火花带闪电。 但这个事吧,它真的有点不好解释。 四皇子瞪着眼眶腮帮子都紧了,要不是在太子府,巴掌早就扬了过去。 迅速朝着太子那边望了一眼,看见太子目光阴沉的盯着手下暗卫,心下还是决定立即转开话题。 省的弄巧成拙。 当下撇下埋头等怪罪的卯卫,朝他身侧其余手下询问。 “寅。” 寅卫看起来确实比卯卫沉稳许多,却也停顿了几秒才回应。 “殿下,我与午二人在同一处,同时遇上五皇子府与二皇子府暗卫各一个,二皇子府暗卫青面麒麟装扮,五皇子府暗卫面覆獠牙恶鬼。” 四皇子一听可算是有个省心的手下,寅卫向来稳重妥帖,武功也上乘。 二对二,肯定不能吃亏。 “对方身法如何?可瞧着跟刺客有没有关联?” 寅卫诡异的沉默了阵,这让四皇子立刻又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低低呵斥。 “午卫,你说!” 想着能不用回话的午卫突然被点名吓得一激灵,心说哥你倒是说完啊还留一半。 这事让我怎么说我可怎么说? 自家主子愠怒的视线和太子殿下冰冷的视线压力下,午卫喉结滚动了下。 “……殿下,二皇子府暗卫手段狠辣,轻功极好,手腕脚腕均负重铁,应该不是那日的刺客。” 一言不发的太子眸光晦暗,四肢负重铁……那的确不像。 四皇子听的都着急,催促道 “你倒是说完!五皇子府那个呢?” 午卫 “……是个疯子。” 四皇子 :……? 太子:……? ………… 不是怎么还又是疯子了? 这五皇子府的暗卫,难不成就没一个正常的? 一个哑巴,一个疯子? “说他娘的什么鬼东西!说清楚!!” 一心想在太子跟前刷功勋的四皇子都快被气死了,这出去一趟都带回的什么狗屁消息! 寅卫见状默默匀了口气,替午卫接过话解释。 “殿下,五皇子府那个确实看着有些疯癫。” “好似是个头脑不太清楚的武痴,见人就攻击,根本不分个敌我……逮谁打谁。” 管你哪府的人,打不死接着打。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然后寅卫就没声了,午卫立刻接口解释道。 “就不要命一样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自己受不受伤会不会死!寅现在……一身伤。” 四皇子:……! 卯卫:……那我碰上个跑的快的哑巴,还是走了运喽?? 四皇子脸色都气变色了,这个挂不住。 一群没出息的东西!脑子脑子不好使,连打架都打不赢???!!! 太子拂开广袖沉沉冷哼了一声,这乱七八糟的言语真是够了,四皇子府的暗卫也真是随了主子。 没一个可堪大用。 “玄翼。” 端端正正跪立一旁的玄翼略微抬眸,墨色羽翼面具下的目光带着丁点的恼怒,即刻恭敬回应。 “殿下,五皇子府的暗卫确实手上标有名姓。” 卯卫一听就精神了,看吧看吧,又不是我一个人遇上这种事! 太子没说话,指尖敲击桌面。 玄翼垂着头语气没什么情绪的禀报 。 “属下遇上两名五皇子府暗卫,未免以少敌多,用鞭子甩伤了其中一人。” “另一人看同伴受伤奋起反击,招数也十分狠辣。” “名字……” 殿内奇异的又陷入一片寂静,这让身旁默默垂首跪地的青鸾不禁疑惑,玄翼向来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 只要主子问话,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隐瞒只言片语。 怎么今日也变得吞吞吐吐? 果然头顶上传来太子冰冷愠怒的声音,大概也十分恼怒手下人言语不利。 “说!” 玄翼闭了闭眼,视死如归的轻声回应。 “一个叫镰刀,一个叫……俩棍。” 青鸾:……??? 朱雀:……??? 其余暗卫:…… 卯卫:……嗨还不如葫芦呢! 太子:……。 四皇子几乎在同时都没忍住,噗嗤乐出了声,抖着肩膀压着声量憋的胸腔颤动。 感情也不全是手下人没用。 是五皇子府的暗卫……他就是这么离谱。 “怎么五弟自小便文武双全学富五车,居然会有这种怪异嗜好?哈哈哈哈这是给手下人都取的什么东西?” “葫芦?镰刀?俩棍?” “什么冬瓜南瓜剪子棍子的玩意哈哈哈哈哈~” 太子的眉心紧蹙成了川字,沉郁着脸色瞟了忘形的四皇子一眼,止不住的笑声硬生生被四皇子自己捂了回去。 “可与刺客有关联?” 玄翼略一思索,想起那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及其冲动毫无章法,还要被同伴卯劲才能按住,果断回答。 “两人毫无默契可言。” ………… 五皇子府的暗卫此时已经提了四个,个个都不是正经模样。 一旁没出声的朱雀面具下的眉心都要拧到了一处去,迟疑了阵还是主动开了口。 “殿下……属下与紫雁也遇上一个五皇子府的暗卫。” “仿似也不……不甚正常。” 跪在地上的暗卫全都微微侧过了头。 太子用力甩了甩袖子,眉宇间的烦躁已经及其明显。 朱雀瞟了身侧面色苍白如纸的紫雁一眼,直白的回禀道。 “一个暗卫,竟然偷奸取巧无视主子安危,与对手遇到一处竟开口称不想打架,并且换了隐匿地……继续偷懒。” ……? 眼看太子的脸色明显阴沉处于发怒的边缘,硬撑了许久的青鸾感觉自己承受着无形的巨大压力。 心里一横打算率先开口朝主子认罪,还没出声就先呕出了一大口血。 血迹顿时从羽翼面具边缘滴落,晕染了青衫领口前襟,湿漉漉的血腥味挥散开来。 比满身伤痕提前简易包扎的寅卫还要浓重许多,面色比旁侧的紫雁还要更难看了几分。 “属下……属下遇上二皇子府两名暗卫……身手不敌。” 太子看不出喜怒的扫了她一眼,殿内气氛压抑非常。 而四皇子想象中的暴怒并未发生,青鸾几人也并未得到预料中的惩罚。 只听到顶上语气平淡的扔出句。 “全都出去。” 第50章 一定会找到你 大张旗鼓的试探没有得到丁点的结果,只除了知晓了五皇子府暗卫千奇百怪。 反而自损两人。 寅卫一身外伤,青鸾脏腑受损。 没有当刻得到责罚的暗卫迅速隐退,四皇子也带着手下悄无声息的从内殿退了出来。 太子没发怒,反而更让人胆寒。 四皇子兀自匀气,算是自己嘴欠出了个馊主意! 谁他娘的知道就赶上今日全遇到一处去! 若是八打四,怎能吃的了这么大亏! “你去。”四皇子的神色略显焦躁,朝着跟在身后的子卫吩咐。 “去把那个女刺客的画像拿过来我看看。” 他也是今日才知晓,太子张贴告示寻人并非又是寻觅美色,告示上的居然是个刺客。 待出了太子府,子卫将寻人画像递到手中,四皇子展开一看。 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疑惑又不解的状态中。 画中这个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似的? 仿似从哪见过,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但一时还想不起来。 四皇子沉吟了半晌,转回头朝着太子府门望了一眼,还是没想着再返回去触霉头。 这会儿太子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可不能回去自找罪受! 太子寝殿静谧一片,青鸾内伤需要医治,里外唯有朱雀一人守着。 朱雀悄无声息的隐匿在梢头,透过敞开的寝殿门朝着内殿观望。 黑红面具后的视线灼灼,仿似要透过隔扇处的薄纱幔帐努力看清里面的身影轮廓。 可她即使望眼欲穿却不敢动用半分内力,生怕会被内殿独处的殿下发觉。 薄纱幔帐遮挡下,她只能隐约看见明黄色身影伫立在床畔边,直挺的身影背对着门外方向。 半晌都没有其他动作。 内殿中太子立在床沿边上,床榻枕边整整齐齐叠放着件水蓝裙衫。 太子眉眼半垂,眸色淡淡的盯了好半晌,抬起指节探了过去。 指腹摩挲着不算华贵的轻薄衣料,耳边仿似又响起了湖边顽皮的低笑声,浮现那隐约可见的浅浅梨涡。 他忘不了晕眩前,那双得逞的眼眸。 就那么日日萦绕,夜夜牵绊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中。 你到底,是谁派过来的,又是个什么身份。 轻缓搁置在衣裙上的指节骤然收紧,死死攥着衣料用力到指节发白显出僵硬。 太子平静的面容也逐渐焦躁,乱了心神。 一定会,找到你。 一定会找到你! 萧争回府一路上都没再闹出什么别的动静,老实到让习惯了他闹腾的五皇子都很是别扭。 马车停在府门口,车夫恭敬告退返回。 萧争转眸朝着府门附近张望了一番,见没有身影闪动,都没理会蓝慕瑾一直盯着他的视线,转回身就走进了府里。 朝着府里树梢枝头接着张望。 暗七回来了吗?有人回来了吗? 可萧争抬头第一眼就望见了被自己一脚踹掉了根杈的树,略显稀疏的枝杈看起来……根本就藏不住人。 还没回来啊。 伫立在府门口的五皇子止住脚步,云白蟒袍静立,下摆随着门堂风轻微摆动。 默然盯着暗九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也随之微微蹙眉,不知到底是何缘由。 难不成,就只因为没将那些女人带回府中? 尾随而至的暗卫几人悄无声息的默立在了府门内侧,等着禀报今日交锋折损。 他们立在门边都有好一阵,五殿下都仿似没发觉似的,根本没开口询问。 又过了一阵,沉默不语的五皇子才突然开了口。 仿似有些无奈的语气让暗七有些怔愣,并且还吩咐了个十分让人意外的任务。 “暗八,暗十二去将今日游船上那些女人救下来,送进城外的庄子里。” 暗八“……是。” 暗十二 “?……是” 两人转身再次消失在了府门口,暗七疑惑非常的悄悄朝着府院内看了一眼,正对上萧争怅然的眼神。 萧争看见几人眼神里的愁绪散去了少许,眉头也松缓了一些。 他看见暗八和暗十二又离开了,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微微又低了低眉梢,有点赌气似的看着又不高兴了。 萧争:……也不让人歇会儿!累死人不偿命! 蓝慕瑾莫名难以理解,为什么今日就这么难以开心? 到底在发什么愁?? 怎么好像就有解不开的愁? 五皇子紧着的眉心忽然松缓,朝着旁边的暗七平声吩咐。 “去账房提前领这个月的银子发下去。” 暗七:……??? 暗七简直都懵了,旁边的暗十比他还懵。 心说与太子府交锋的事还没来得及禀报,怎么突然就又发哪门子月俸? 提前发? 那这也忒提前了! 暗七应下没有多问,转身迅速离去。 眼睁睁盯着暗七离开背影的暗十一可心疼坏了。 暗七身上还有伤口没处理! 这想着尽快将任务回禀还回去上药啊啊啊啊啊~怎么又被支去领月俸!!! 本来就带着伤口片刻不停的赶回来的! 这跑来跑去的多疼啊~~~ 暗十一也就只能在心里咆哮咆哮,他哪多说半个字,没有对面看见暗七离开的萧争脾气大。 看见暗七也走了,唇角都撂下去了,闷闷不乐。 又干嘛去了啊?? 待等到了书房,暗七推门进来,将托盘朝桌上一放。 萧争茫然难解的那股子愁绪顷刻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托盘上整整齐齐搁置着六个金元宝。 那可是萧争翻箱倒柜找了好几天都没看着一眼的,金元宝。 是他心心念念攒起来想着发财致富衣食无忧的本钱。 我靠,金子!!! 他瞪着眼,有点懵。 不是,这才上了几天班啊怎么突然就发工资了? 他茫然的眼神被蓝慕瑾一瞬不瞬的收进眼底,看着他相当意外的表情和难以掩饰的——想要。 心下稍缓,开口提醒。 “取走。” 暗七和暗十面面相觑,怎么还不提今日任务的事啊? 先领钱这叫什么事? “真拿走了?” 托盘上伸过来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捞走了两个。 蓝慕瑾就盯着萧争唇角重新翘起的开心模样,也跟着心情好了几分。 却在他顺手将其中一个塞进暗十一领口,还贴过去小声说了句悄悄话。 好心情一扫而空。 第51章 把枕头拆了 萧争此时还沉浸在领工资的兴奋狂喜中。 这可是实心的金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牵着嘴角,眼睫毛都跟着眼尾翘成了弯。 糊里糊涂的暗十一心思根本没在金子上,满脑子都是暗七身上还有伤,到底哪会儿才能回去包扎伤口。 他不大开心的将塞进领口的金子掏出来攥在手心里,暗九贴着他耳边蹦过来一句。 “攒钱娶媳妇儿。” 他听见眼神都放空了。 暗十一: ……我不想娶媳妇儿啊,我只想娶暗七,暗七还有伤呢…… 被牵挂的暗七压根也没心思管这两个脑子异常的崽子在想什么。 他只感受到顶头殿下跟刀子一样剜下来的视线,就那么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剜在那俩人的脑瓜顶上。 那俩,浑然不觉。 暗七默不作声的心跳叮咣叮咣的,视线转移到托盘上的金锭子上。 ……治脑子! 瞥了他们俩一眼的暗十心里嘟囔了句真没出息,板板正正的朝着不发一语脸色沉郁的五皇子开口。 “殿下,太子派过来的人,武功一般。” 恍似又想起了什么别扭的事,顿了一瞬,才接着补充。 “二皇子府暗卫身手不错,手脚腕上固着重铁轻功依然不凡。” 萧争听到暗十提起太子府的事才回神,心说太子手下暗卫武功一般? ……可不一般啊! 他瞪着眼歪头朝暗十那边瞟,暗十垂头等待主子回应,感受到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 一个凶狠的眼神就甩了过去。 萧争:……??? ……老子他妈招你惹你了??? ……我看你是有猫饼。 主位上的皇子终于开了口,却没有提任何关于想知道太子府的事,只是淡淡扔出去。 “先回去疗伤吧。” 书房里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暗七身上的衣衫破损,浸出的血迹都已经开始干涸,再过一阵恐怕更会难以撕扯。 暗十……基本没有不带伤的时候。 几人各怀心思的退出了书房,暗七还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回禀玄翼的事,莫名其妙就被主子轰了出来。 出了书房门就被暗十一扯着手臂催促。 “快快快,一会儿衣裳不好脱下来。” 暗七还没反应过来被扯着紧走了几步,眼前一花就看见暗九跟个低飞的燕子一样“嗖”一下就从身边窜过去了。 暗七:……? 接着就是暗十气势汹汹的追了过去,好像打架还没打够一样撵着尾随而去。 暗七:……? 回到住处,倒是安安静静没折腾出什么,暗十兀自将身上的衣衫解下,裸着上半身露出结实肩臂和身上纵横交错的淤痕青紫。 暗九激励桄榔的翻上了床,搂着枕头不知道在扣扣索索做什么。 暗七随之也拆解绑带解下已经被鞭身抽破的衣衫,开口朝着暗十提醒。 “往后别冲突起来没完没了,每次都带回来一身伤。” 暗十默默应了一声,随后紧跟着说了句 “打多了才能练出铜筋铁骨。” 暗七:……白说。 暗十一伸手帮着暗七轻轻撕扯伤口处的衣衫布料,因为来回奔走了一阵,血迹已经开始干涸,布料好似与伤口黏在一起。 难以分离。 暗十一小心翼翼一点一点一丁点的往下剥离,嘴里还斯哈斯哈的不停,吵的暗七耳根子都烦了。 “你总嘶嘶个什么劲?好像跟你受伤了一样!” 暗十一:……比我受伤可疼啊。 眼看暗七一把就将衣服扯了下去,干涸的血迹都溅出了零星的血沫子,那些本来已经逐渐结痂的伤口转瞬就渗出了大量的血迹。 暗十一脑袋瓜子都麻了,乍着手喊 “你慢点啊哎呀哎呀!” 暗七瞪了他一眼 “拿开爪子!” 一巴掌拍开了他伸过去的手,转身走到外头去清洗伤口。 暗十一皱着眉头立在原地犯愁,瘪着嘴心里可难受,转眸看见暗九曲着指节卯劲在抠自己的枕头。 聚精会神到眼都眯到一处去了。 他干嘛呢??? 抬步走过去,暗十一整个都不能理解,抠枕头干啥指甲缝不疼啊? “你在做什么?” 暗九抬起眼帘望过去,一双大眼闪烁着兴奋,转瞬就弯成了半月牙,伸手一把就将暗十一拽了过去。 暗十一满脑袋问号的咣一下子跪在了床边,就看见暗九神神秘秘的把那个枕头往他眼前凑了凑。 “拿着。” 暗十一把枕头捧在手里莫名其妙,而后眼睁睁的看着暗九又伸出了手指。 用短短的指甲缓缓将枕头侧面抠出了一条缝。 在他相当震惊的眼神下。 把枕头拆了。 拆出了个窟窿。 反手从他手里将枕头接了过去,哗啦啦从里头倒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玉扳指,一个嵌石发冠,然后随同今天的金锭子一起,重新扔了回去。 将那块木头重新堵了回去,严丝合缝。 低低笑了几声,瞥了一眼暗十小声朝他询问。 “高级不?” 暗十一的眼睛都瞪圆了,还有这种操作?不是他什么时候把枕头给掏了??? 这老硬一大块木头,这得抠唆多久才能掏成这样? 萧争透过面具看暗十一睁大的双眼,静静等着对方能对自己辛辛苦苦刨了两天的杰作给个夸奖。 结果等了老半天,暗十一还是瞪着大眼看他手中的枕头,莫名其妙的又看他。 萧争:……? “不牛比吗?” 暗十一这才连连点头,心说暗九的脑子果然还是跟别人不同。 这种方式藏银子,贼都找不着。 萧争将枕头随随便便扔在了床缝边上,翻下床凑到暗十边上,伸手拿过暗十手中的药油。 暗十抬起眼皮给了他个相当不善的眼神。 萧争整个就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暗十好似总瞅自己不顺眼一样。 又没招他! “我帮你上药啊你总瞪我干什么!” 暗十匀了口气没说什么,任由萧争拽着他胳膊涂化瘀的药油。 萧争想起方才在书房暗十提起二皇子府的暗卫,也不知有没有起冲突。 “你今日与几个人打架了怎么满身都是伤?二皇子府暗卫也打你了?” 此刻又提起这事,暗十这半晌压下去的怒气又腾腾往上撞,瞪向暗九那双懵然无知的大眼。 又生生忍了下去。 “没有。” 第52章 我不会跟你成亲 萧争心说那二皇子府的暗卫还算上道,居然没趁人之危。 “手脚腕子都挂着铁片?那得多少重量!” “起码得三四十斤吧,负重轻功还特别好……” 那要是把重铁摘了…… 他走神间手心贴在暗十肩膀上,就跟挠痒痒似的压根没好生抹药。 暗十猛的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去去去不用你了!添乱!” 萧争甩了甩手腕子,不用拉倒!茅坑臭脾气! 他心不在焉的琢磨,太子,三皇子,四皇子手底下的暗卫差不多都清楚了。 只还有那个脾性刁钻的二皇子,手底下的人也神神秘秘,没见过。 不知道能不能也叫个什么高大上的代号,彰显彰显他们殿下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那个劲头。 “哎,二皇子府那个暗卫叫什么他告诉你了吗?” 暗十忍耐了许久的脾气,腾一下就冲上了头顶,整个人就像刚烧着的炉子一样火气腾腾。 还提! 他还敢提! 暗十靠着一身视死如归的狠劲,与四皇子府的寅卫算是两败俱伤。 如果不是二皇子府那个北卫有意帮上一把,或许还会多吃点亏。 所以暗十也没打算跟二皇子暗卫再起什么冲突,转身临离开之前那个暗卫突然拦住了他。 暗十还认为对方是想找麻烦,没想到对面墨色麒麟面的暗卫主动开口说了话,语气也算和善。 “我是北。” …… 暗十没回应,一时没猜出对方是有什么意图,而后北卫再次开口询问。 “你是五皇子府的暗卫,你叫什么名字?” 暗十当时反应了一瞬,嗖一下就把右手迅速背到了身后,生怕被对方瞧见手背上的痕迹。 什么任务还是什么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看到北卫下意识朝着自己缩回的手腕看,不仅没给北卫回应。 还羞恼之下冷不丁又甩了对方一巴掌,转身气冲冲的就跑了。 北卫:……?? 暗十那会儿就像现在一样愤愤不平,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 暗十红着眼眶,火冒三丈都要被气死! 狠狠地瞪着萧争怒不可遏的伸过手就要薅拽。 萧争在他那种气急败坏的眼刀下异常机灵的躲了,后脖颈发凉迅速扭头就跑。 连暗十一都没反应过来,人就窜出了门。 身后传来暗十咬牙切齿的怒吼。 “你给我把那个鸡蛋换了!我想起来就生气!就生气!” 丢他娘的死个人!!! 落荒而逃慌慌张张的萧争差点跟门外的暗七撞个满怀。 暗七都没来得及问人就直接翻上了墙头,只留下奇奇怪怪的一句。 “我去值班啊!我无偿加班!” 暗七:……? 叹了口气,暗七返回屋内打算上药包扎。 他肩后的鞭痕此刻触目惊心,虽然并未伤筋动骨,但皮开肉绽又来回奔走了许久没及时处理。 这会儿洗去血污周围已经开始泛紫,明显肿胀着。 暗十一抢过他手中的伤药,板着他肩膀凑上去察看,血肉模糊的创口他见过无数次,他自己也无数次伤痕累累。 但每次只要是与暗七在同一处,暗七身上的伤痕总要比他多。 暗十一此刻异常觉得心头不畅,酸涩难言。 他捏着伤药瓶的右手指尖略微颤抖,轻轻磕碰着瓶身尽量均匀的将药撒在伤口上。 左手轻柔的按在伤口边上,小心翼翼摩挲伤口四周的泛紫淤痕,抿了抿唇凑上去缓缓的吹着气。 仿似妄图缓解伤痕带来的疼痛。 暗七感受到后背上的气息,万分无奈的闭了眼,没说话。 ……越来越跟个小孩一样。 可暗十一看着看着,就从新伤看到旧伤。 看那些新旧叠加已经愈合的深浅疤痕。 如果暗七不是暗卫首领,如果不是每次都要有意替自己承受那些躲避不急的攻击,身上的伤可能就不会这么多了吧。 他身姿颀长,他肩宽腰窄。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受不完的伤,那他就会比现在更好看了吧。 就算有这许许多多的疤痕,他还是好看。 在暗十一的心里,暗七身上连伤疤也好看。 他的眼神仔仔细细的从暗七裸露的肩背上掠过,手指尖也随之滑动,想触碰暗七身上所有的美好与不足。 略带薄汗的皮肤表层有些泛凉,暗十一温热的掌心缓缓带过一片灼灼。 直至温热的手心滑到侧腰上,指节轻轻的捏了一下。 暗七整个人才被惊的哆嗦了一下,反射性朝边上闪躲了。 过于仓皇步伐不稳还踉跄了下。 满眼震惊的转眸看向暗十一,对上那双满含深情的眸色,心里咯噔咯噔的。 整个人都不好了。 暗十一在想什么?! 他说要成亲难不成不是玩笑话?! 他! 暗七心头别扭非常,肯定是暗十一自小无父无母,才不过十四五岁时就被当成暗卫培养。 这几年他也除了周围这些毫无感情的暗卫,没有接触过别的人。 肯定是想法太过片面! 暗七思忖了一瞬,决不能让暗十一有错误想法,当下狠心朝着暗十一呵斥。 “把药瓶放下。” 暗十一懵懵懂懂的看着对面忽然沉下脸的暗七,有些怯怯的小声解释。 “我帮你上药……” “不需要!” 暗七盯着对面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抖了下唇角再次开口。 “往后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一直跟着我。” 暗十一眼中开始出现惊慌,他能感受到暗七十分生气,从今以后暗七都不想让自己跟着他? “可是我想跟着你,不跟着你,我就想你。” 旁边本来就被气氛惊诧到的暗十瞪着眼看着屋里俩人,说啥呢? 怎么突然就吵架了这是?? 只听暗七沉着语气几乎有些不近人情。 “十一,我跟你,不会成亲!” “暗卫,也不能成家。” “以后,不要再多想,也别再跟着我!” 暗十一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感觉对面暗七的视线让自己熟悉又陌生,通身都难受无比。 暗七从他的下颌线都能看出他紧绷的情绪,心中升起几分后悔,又狠狠地压了下去。 必须将暗十一从自己身旁斩断撇下,等时间久了,等十一再年长一些。 他自己就会明白,自己究竟该喜欢什么。 到时候…… 暗七就去尽全力去求求主子。 等暗十一年岁大一点,求主子罢了他暗卫的职责。 当个普通侍卫也好,隐姓埋名去当个普通百姓也好。 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暗十一垂头转身踏出了房门,暗七的脚步就像钉在了原地。 半晌都没移动分毫。 第53章 只想娶暗七 暗十一带着满腔酸意,还有满腔的疑惑不解。 飞身跃过了院墙。 攀檐挂树直奔前院而去,他现在就要去找暗九。 他一定要问问暗九,为什么暗七会不喜欢自己,讨厌自己。 是自己功夫不够高,脑子不聪明,为什么一定要甩开自己厌烦自己。 萧争这会儿趴在树上百无聊赖,他也不想加哪门子班啊! 但是不在树上待着,也回不去。 回去指不定会被暗十打死,还是小命要紧。 他脑子放空的当口树杈忽然猛烈晃动了几下。 让本来就处于松懈状态,趴在枝头犯困的萧争整个都被弹了起来。 都没看清身边黑影是谁,人就失去重心掉了下去。 “……他妈的——我靠我靠!!” 随着一声冲出嗓门的惊叫,萧争像个乍飞的鸟儿一样扑了下去,书房内提着笔的蓝慕瑾瞬间站起身。 透过窗框看见暗九从树上摔了下去,手中笔杆应声折断。 好在落地前,萧争的求生欲让他想起来用内力缓冲了下。 脚步不稳后仰着退了几步,稳住身形手支着树干仰头朝树顶上望。 蓝慕瑾匀下口气,就知道他不可能会老老实实待着。 转身将手中折断的毛笔放在了桌子上,桌面铺平的纸张上也已经晕染出了很大的一个墨点。 萧争仰着头朝树梢上看,才看见黑影迅速从树上窜了下来,立在了他身旁。 都没等他说话,暗十一直接就攥住了他手腕子。 开口时语气难过还带着颤音。 “暗九,暗七讨厌我,他讨厌我。” 萧争左右看了看,好在书房外的院子没有下人,即将出口的责怪立马被疑惑替代,什么玩意暗七讨厌你? “……暗七脾气多好,谁他都不讨厌,难道你又惹他揍你了?” 透过面具萧争都能看见暗十一泛红的眼圈,和不停吞咽的喉结。 他立马拐了个弯补充。 “你别想多了,揍两下揍两下呗你也不是头回挨揍!” 萧争都感觉到了攥着自己手腕子的力道死紧,心说你在暗七那受了气可别找我报仇啊~~ 就听见暗十一音量轻轻的回应。 “暗七说,不准我再跟着他。” “他说,他不会跟我成亲。” 萧争:……?! 萧争都懵了,不是这怎么个事?? 暗十一这小破孩这是干啥了!还拿成亲这事当真了!!! 寥寥两句交流,让萧争脑袋cpu都快干烧了,我的妈呀这怎么……这怎么劝? 他心说暗七给你两句那都是他脾气好,换个人都一脚能给你踹飞…… 萧争那个愁啊,暗七那不也是个直男啊,暗十一他怎么还真男女不分…… ……好像是自己给他整岔劈了。 “十一啊,那个……其实我画的那个春宫图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的,姑娘不长那样!有时间我……我带你去青楼见识见识,成不成。” 暗十一立在原地没什么反应,感觉还是有点心情不大好。 “等你看见真的,你就……” “我只想娶暗七。” 萧争:…… 俩人就那么面面相觑的立在树边上,一向张嘴就来的萧争这会儿突然找不到什么话可说。 好像说什么,都有点苍白。 立在窗边的五皇子看着两个人面对面说话,暗十一还攥着暗九的手腕,眼神也明显沉了下去。 压着脾气盯着院内。 暗十一目光灼灼的盯着暗九,暗九状似有点为难的搓了搓耳朵,并没有收回自己被攥着的手腕。 蓝慕瑾的指节收紧,发出清脆的关节响动。 整个人都跟从冰窖里走出来一样,冷漠寒凉。 关系都好到这程度了! 萧争挖空了脑子从中想搜罗出个不伤人的解决方法,还得是自己无意间给暗七添乱了,想起来就有点愧疚。 暗十一看起来也就是个年岁的不大的,他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正常。 可能慢慢自己就琢磨明白了。 萧争 “……你太直白了。” 暗十一 “什么?” 面对暗十一茫然的眼神,萧争整个就是个信口胡诌,先把眼前这麻烦淌过去再说吧! “你怎么能张嘴就成亲成亲呢!你……你好歹得先培养感情,有感情的人才能成亲,没感情就成不了亲……就是不合适。” 没感情就是不合适!性别有点不合适! “那怎么培养感情?要睡在一起吗?” 萧争:………… 暗十一这副懵懵懂懂的德行让萧争十分伤神,自己他妈的说半天他一点没听懂。 睡一起? 睡一起恐怕当下就得给你打死。 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脑细胞,给了个比较妥帖的回应。 “那不行,就先……先拉拉手,哎先抱一抱……对方不反感的话,才能睡一起。” 踏马的不反感才怪。 “要是别人抵触!那就是不合适!听见没有??” 暗十一面具后的眼眸忽然变的亮晶晶,仿似真的找到了正确的问题源头。 原来是自己太直白了,不能开口直接说成亲。 要先拉拉手,抱一抱。 如果暗七不反感,再睡一起。 转瞬心情难过的人就重新变得轻松起来,萧争从他蒙住的侧脸线条都能看出来。 这茬算是过去了。 “暗九。” 萧争被点名,猛一转头就看见蓝慕瑾立在书房门口,当下有点心虚自己俩人在树边站着。 暗卫都快成明卫了。 蓝慕瑾眼看着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大乐意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只停在了离自己四步之外,还算恭敬的唤了声 “主子。” 甚至脚步还有往回缩的迹象。 心情直接更加阴沉,跟暗十一就可以凑到跟前,贴着耳边说话,拉着手嘀咕。 怎么到了自己这,拉这么远距离避之不及。 略一抬手,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平声吩咐 “去把这消息交给暗十,让他送出去。” 萧争拧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了过来。 更显出不大乐意的那个劲儿。 刚特么从暗十拳头底下跑出来,又让我回去找打?? 当下萧争就想把这任务交给后过来的暗十一,转身还没开口就听皇子冷冰冰的开了口。 “暗十一,进来。” 被提名的暗十一敏锐的察觉到了主子的情绪,整个人刷一下,跟被凉水浇了一样。 战战兢兢的从萧争身旁擦了过去,跟个受气包一样跟着进了书房。 书房门“啪”一声。 关了个严严实实。 第54章 先拉拉手,抱一抱 这下没有办法了,萧争看了看手里的纸张。 只能自己回去找打了。 暗十这会儿正犯懵呢,立在屋里眼睁睁的看着暗十一跑了,暗七就在原地也没别的动作。 过了好半晌,都没说话也没动,好像在想什么。 “他就一小孩,满打满算今年还不够双十,你跟他计较个什么。” 暗十说完,暗七本来就后悔非常的心情更加按耐不住。 是啊,他们几个中暗十一的年龄最小,能成为暗卫的人无一不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人。 自他还分不清敌我好坏,还是个稚嫩的小少年时,就已经摸爬滚打九死一生。 最亲近的,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暗七感觉自己方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难免伤了十一的心,再做出什么错事。 当下抬步迅速又追了出去。 循着他飞离的方向寻觅,一路找过去飞檐挂树都没找到人影,心里更加焦急。 等快到前院的时候就遇到了不情不愿,满脸愁容,磨磨蹭蹭往回奔的萧争,立即跑到跟前询问。 “暗九,你见到十一了吗?” 萧争苦大仇深的脸色在看见暗七的当刻就没了,心说看见了啊,怎么没看见。 逮着问老子为啥你不喜欢他不跟他成亲…… 老子可整不了这事! 说到底萧争还是感觉别扭又愧疚,暗七对自己很好,在自己记忆都想不全经常惹祸的情形下,总是处处照拂。 这给人惹个麻烦总归是……有点不好意思。 暗七看着暗九别别扭扭的脸色,心慌的更明显,难不成暗十一真惹了什么祸? “他在哪?” 萧争 “……在书房里,主子叫他。” 暗七:……!!! 果然!果然是惹祸了! 萧争都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暗七就像一阵风一样刮了过去,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懵了好半天,最后看了看手里捏着的纸张。 ……暗七也走了,还得踏马的回去挨揍。 书房院落扑簌簌窜过个黑影,就落在方才萧争趴过的枝杈上,暗七半蹲在枝头朝着书房里看。 书房门紧闭,窗户也被关上了。 心绪一下子更紧张起来,屏息凝神的听了一会儿,没敢用内力。 偷听主子谈话是大忌,暗七心中再焦急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被主子察觉,可能暗十一受的责罚更重。 但书房里并没有传出棍棒声,鞭打声,也没有怒斥声。 就静悄悄的仿似里面没有人。 蓝慕瑾就坐在书桌后面,不发一言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暗十一,盯着他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装扮与遮挡。 盯着他明显有些忐忑的垂着头等待的动作。 暗十一的身形与暗九很相似,两个人年岁也差不多。 蓝慕瑾暗自纾解了好久的气息,告诉自己,定是因为两人年龄相仿性子都活泛,所以才更有话说。 底下半晌都没听到主子说话的暗十一都要吓死了,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哪犯了错。 跪了都有一炷香了,书房里静的都让人头发根直立。 在他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的当口,头顶上才传出了情绪低沉的问话。 “你方才,与暗九在交谈什么。” 暗十一思绪猛的抽离,想起了暗七,有点犹豫这……这能说吗? 说了会不会连累暗七? 才些微犹豫了几秒,顶上本来就情绪阴寒的五殿下语气更加阴沉了。 “本殿不能知道?” !!! 暗卫哪能有秘密瞒着主子,暗十一被吓到一头磕在地上,面具与地面发出清晰的碰撞。 也亏得是脸上戴着面具,不然这一头都得把脑门磕青。 “主子……方才……方才属下是问暗九问题。” 蓝慕瑾没什么情绪的反问 “什么问题?” 暗十一 “…………问……问暗七他为什么……会讨厌我。” 蓝慕瑾:……? “暗七讨厌你?” 暗七向来稳重又是暗卫首领,怎么会对手下暗卫厚此薄彼,生出厌烦心思? 底下战战兢兢的暗卫仿似都染上些愁绪,支支吾吾的叨咕。 “我方才,我方才给暗七撒伤药的时候走神捏了他腰一下,他可生气了……” 蓝慕瑾:……。 听到这种离奇的答案,蓝慕瑾本来满腔的怒火突然就散没了大半。 莫名他相信……暗十一肯定是没撒谎。 但猛然又想起来暗九刚才在外面抓耳挠腮的小动作,最后别别扭扭的说了什么。 ……所以他到底是说了什么? “暗九怎么回答你的?” 暗十一 “……暗九说,我太直白,不行。” 蓝慕瑾:……? 暗十一 “要先拉拉手,抱一抱,不反感才能睡一起。” 蓝慕瑾:……???! 什么意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皇子攥了攥指节,撑着眉心思绪有点烦乱,他府里的暗卫私下里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他不知道是该发怒属下动了不该有的想法,还是先该琢磨琢磨暗九的回答。 暗九说,要先拉拉手,抱一抱。 不反感,才能睡一起。 ……所以,他自己也是这种想法? 是因为自己给他留下了强硬的印象,才一直躲躲闪闪避之不及? 那他与其他暗卫相处的时候,也会跟别人有肢体接触? “你与暗九在住处时,都说了什么。” 在住处时……暗十一整个人又陷入了一种难解的纠葛中。 ……就贴床上一起看了那个枕头。 ……暗九藏金子的秘密,这不能说吧…… 书房外的暗七等待了太久,久到日头都已经偏西。 焦躁担忧的心绪已经纠葛成了一团乱麻,都没有见到书房的门打开,也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暗七跟在主子身边几年,从来没有任何一回像今日一般,谈话能谈这么久。 暗七也从未像此刻一样,惶惶不安难以平复,感觉胸腔里的心跳七上八下晃晃荡荡。 难道主子现在就要处理掉十一?从暗卫中除名? 书房的门发出轻响,只打开了一个门缝。 暗十一就是那样从那个小门缝中垂头丧气的挤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再次关上了房门。 在暗七殷殷期盼焦急万分从树上非落下去的当刻,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肩背颓然仿似十分疲累,面具后的眼眸里全是惊惧。 第55章 你别撇下我,好不好 满眼的惊惧,看见暗七立在自己眼前的当刻,又浮起了满腔的委屈。 暗七来接自己了? 在暗七不敢出声怕被主子怪罪,过于担忧的眼神下,缓缓朝着他走了过来。 两人立在书房门外没有说话,暗七扯着暗十一的袖子,将他一路拽离了院子。 寻了个偏僻角落才着急询问。 “罚你了?” 暗十一红着眼眶摇头。 “打你了?” 他还是跟个拨浪鼓一样摇头,不说话。 暗十一不言语,情绪明显委屈万分,暗七更加觉得难以安定,难不成还真是被主子弃了要离开府里。 暗七转头看了看四周,抬手覆到暗十一颈后,将他的面具轻轻解了下来。 又将蒙住口鼻的黑布扯掉。 暗十一久不见日光的面容鲜少的暴露在了暗七眼前。 眉清目秀,神情还带着些许的稚嫩,一双眼睛灵秀清澈不夹杂任何沉重的心思,微微红着眼眶抿着唇,委屈万分。 还像个孩子一般。 暗七撩开他额角因为渗出薄汗贴在面颊上的碎发,再次耐心温和的询问。 “你惹了什么祸?主子是不是罚你了?” 暗十一只觉得自己心里难受无比愧疚连连,他好像连累了暗七,也出卖了暗九。 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在主子面前,也没法有骨气啊~~~呜呜呜~~ “暗九……” 他只含糊不清的嘟囔出了俩字,就下意识伸了手臂,从暗七按着自己肩膀的胳膊下头穿了过去。 环到背后抱住了暗七。 下颌搁在暗七肩膀上嘴角抽动,不想说话。 暗九啊~~~~我对不起暗九~~~~ 暗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受了好大委屈一样。 整个人都颓然无力的挂在自己身上,也没想着再责怪他。 按着肩头的手在后心处轻拍,叹着气心里无奈,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小孩呢。 暗十一搂着暗七眼眶发酸了好一会儿,满脑子都是自己对不起暗九。 暗九将自己当做最信任的人什么都不隐瞒,有话都会先跟自己说。 才没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就将老底给他叨咕了出去。 对不起暗九~~~啊啊啊啊啊~~~~ 他垂着头贴着暗七领口侧颈深深吸气,暗七暗卫服料子上的皂角味渗入他酸涩的鼻腔。 ……还挺好闻的。 闻着闻着,心绪就平缓下去一些,鼻尖贴着衣领布料蹭来蹭去,歪过头凑到了暗七脖子上。 贴着温热的皮肤,深深吸了一口气。 ……暗七的味儿,比皂角味儿好闻啊。 ……暗七香。 被他提气吸溜了一下子的暗七打了个激灵,乍着手将涌上来想把他推开的想法暂时给压了下去。 兴许甩开就该哭了。 暗七一时没有了动作,脸边上就是暗十一垂落下来的发丝,扫在脸颊上痒痒的他想躲。 只好抬手将那些扫过来的发丝替他缕到身后。 暗十一悲春伤秋了好半晌,手指紧紧扯着暗七衣服后襟,心里无比的安心。 暗七在呢,他在呢。 募的他又猛然意识过来,自己现在抱着暗七! 结结实实的胸膛就贴在自己身上,手心就放在自己肩后。 他的怀里就是他心心念念时时刻刻都追寻,都生怕见不到的暗七。 他瞪着眼垂下视线看近在咫尺的侧颈皮肤,近到都能看到对方耳垂后几不可查的绒发,可以感受到透过衣料传递过来的体温。 暗十一环在暗七腰后的手轻微动了动,小心翼翼好像怕被对方察觉。 生怕万一动作大一点,暗七就会再次生气,训斥自己,赶走自己。 可他整个人又霎时从愧疚中抽离,突然清醒过来。 ……抱一抱? ……没反感? 那……拉拉手? 暗十一虽然实在有点舍不得现在近在咫尺的温存,但他真的急于求证下一个问题。 所以缓缓将手抽了回来,贴在一块的俩人就分开了。 暗七茫然怔愣的看着暗十一那双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然后垂下头伸手捞过了自己的手。 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就没有多余的反应只看着对方,也没说话。 等待暗十一开口。 但他只看见了暗十一仿似被什么事给震惊到了一样,眼神灼灼都闪着光。 暗十一:……!!!他没反感?抱一抱,拉拉手都可以??? 那是不是……也可以睡一起? 满脑袋疑惑的暗七眼看着方才还情绪低落的人,他突然就乐开了花。 真如刚刚盛放出来的娇俏花蕊,眼角弯弯,眼神里有晨间蕴藏积蓄而来的晶莹。 清澈,耀眼。 开心到咧着嘴角都露出了一口白牙。 暗七:……? 不是他怎么转换的那么快,刚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这会儿乐的见牙不见眼是怎么个事? 暗七没有抽回手,因为暗十一的右手上还缠着布条。 那是他被玄翼鞭伤之后,十一冲上去徒手硬接了对方一鞭子,手心当下就已经皮开肉绽。 回府之前只用布料胡乱捆扎过。 直到这会儿,暗十一都没吭声,没有重新清理涂抹伤药。 还斯哈斯哈的帮自己后背上的伤口吹气,暗七只觉得有一股子愧疚冲上胸腔。 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为什么要吼他,他只是年岁小,他只是心思单纯。 暗七晃神间被人影扑过来,再次抱了个满怀。 还像刚才一样贴着他脖子,都能感受到泛凉的鼻尖,耳边传来暗十一闷闷的音量。 仍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轻轻缓缓的试探。 “暗七,我想跟着你。” “你别赶我,我不再给你捣乱了。” “我也不会没完没了的说话,惹你烦。” “你别撇下我,好不好?” 暗七只感觉浓重的酸意冲进鼻腔,止不住的心疼将愧疚覆盖,无限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重话。 暗十一已经什么都没有,身边也只有自己能听他说说话,诉诉心事而已。 “好了,先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暗十一根本记不得自己手上有伤口,他就紧紧跟随着暗七,任由暗七扯着他的手腕子。 亦步亦趋。 我还能再跟着暗七了。 第56章 什么姑娘? 返回住所寻暗十的萧争立在门外朝着房间里望,正看见暗十已经将暗卫服重新穿戴整齐。 敏锐的感官更是令暗十感觉到门外有人,转身就朝着门外望。 正跟萧争犹豫不定的大眼对了个正着。 立时就化作了一道风影,朝着门的方向窜了过去,惊的萧争咯噔咯噔的。 “你还敢回来!” “哎哎哎~我给你换!现在就换!” 暗十即将拍在他脑瓜顶上的巴掌顿时停住,掀过的迅风都吹动了萧争额角的碎发丝。 萧争:……我靠,这傻东西他真踏马下狠手! 管你是敌是友,先特么一视同仁揍趴下再说呗…… 暗十收回手,指节收紧攥成了个很硬的拳头,脸色不善的将萧争拉回了屋内。 “换!现在换!” 说着就把手背伸到了萧争眼前,那个“10”已经被他蹉跎擦抹的看不出是什么玩意,黑糊糊的一大片,好似还特意沾了水晕开了。 暗十是特别想洗掉,最好是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可主子默认了这混蛋小子的馊主意,又给派了任务。 暗十不敢洗,只能当做被汗浸湿晕没了。 萧争盯着他手背上那晕染狼藉又脏兮兮的一大块,嘴角都撇了。 “没有,没有笔。” “有!!” 暗十转瞬的功夫就不知道从哪掏来个笔,直接往茶水里快速涮了一下,就递到了萧争面前。 萧争盯着那直滴答滴答朝下掉墨的笔,又偷偷瞥了眼桌上的杯。 ……真不讲卫生。 就那么在暗十威逼利诱的眼神紧盯下,提着笔。 在他手背上……打了个叉(×)。 暗十:……??? “就这。” 萧争写完也不管他反应,将手中的纸张朝他递过去,直接转开了话题 “主子交代你将消息送出去。” 暗十伸手接过,还是盯着自己手背上叉子懵圈,整个显出一种难解的疑惑。 萧争拽了他胳膊一把,直接把他推出了门外。 “快去!” 暗十懵里懵圈的走了,萧争才松了口气。 ……踏马的可蒙混了过去,吓死老子! 还没等把气喘匀实,暗七和暗十一就先后进了门,在萧争瞪大眼眶难以接受的注视下。 萧争都没注意到暗十一脸上没戴着面具,他的注意力全只盯着两人攥在一起的手。 ……?! 不是这才多大会儿!!! 怎么还拉上手了!!! 暗七伸手取过桌上的伤药,瞟见萧争那个好似被刺激到的表情,皱了皱眉询问。 “你怎么了?也受伤了?” 萧争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没有。” 然后就眼看着两个人在自己眼前,解开手上的绑带,处理伤口。 他想着要不……先出去吧? 自个儿在这坐着眼睁睁的瞪着他俩,是不是有点别扭劲儿似的。 暗十一瞥见暗九突然就从身边擦肩走了出去,突然又记起自己告密的事,整个人立马都不好了。 “我对不起暗九。” 暗七:……? 眼看天黑下来,暗八和暗十二才风尘仆仆的回了府,萧争趴在屋檐上都快睡着了。 只是蚊子有点多,他不时还得噼啪噼啪烦躁的挥几下。 坐在书房内的五皇子,也第无数次听见头顶上传来响亮的巴掌声。 都已经过了两炷香,手里攥着的书还停留在那一页。 ……根本没法看的下去。 书房门外传来暗十二的声音 “主子。” 得到回应门发出轻微的响动,黑衣黑面的两人迅速闪进了书房又迅速关上了门。 跪在地上等着回禀。 蓝慕瑾盯了紧闭的门缝几秒,再次抬头看向头顶。 果不其然,又传出清晰的一声巴掌声。 跪在地上的暗八,暗十二偷偷瞄了一眼殿下,没敢跟着抬头朝头顶上望。 “去把外头那个也叫进来。” 暗十二闪身出了房门,扑簌簌飞身落在房顶,就看见暗九四仰八叉的躺在瓦片上。 目光放空的朝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看。 所以暗十二也随着他的视线朝天上看过去,只有昏暗下来的夜色,和不太明亮的一些星星。 这有什么好看的。 萧争:古代的星星真特么多,以前他都没注意看过星星,应该是……被雾霾给遮没了。 屋顶上还不时刮过来一阵小凉风,比待在屋子里可舒服多了。 除了……踏马的蚊子太烦人了! ……终于知道那蒙脸布和面具是干啥的了,绝比是用来挡蚊子。 暗十二将视线转回来,就看到萧争挥着膀子手刨脚蹬的打了一套乱拳。 呼呼带风还拍的挺狠。 ……? “阿九……进书房。” 萧争转眸看向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暗十二,还特意解释了句。 “跟蚊子过招。” 大战狡猾群飞兵,老子拍不死你。 …… 萧争窜进书房时,带进来一股子夜风,蓝慕瑾扫过他身上,衣服上已经沾满了土。 ……估计已经把屋顶瓦片蹭干净了。 在朝脸上看,脸颊边上红了一块,明显是被蚊子叮了个包。 蓝慕瑾:……。 暗八已经对暗九不遮脸的行径习以为常,只淡淡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暗十二率先开口回禀。 “主子,那些姑娘已经送进城外的庄子,一个没落。” 萧争眼睛瞪大了一圈,转头看暗十二。 ……什么姑娘? “可与二皇子产生冲突?” 萧争那脑袋,嗖一下又扭了回来,瞅着桌边坐着的狗主子发懵。 暗十二顿了一瞬,如实回答 “本来是有些冲突,后来二皇子突然就撤了手下人,说……” 五皇子的眼神没什么情绪的扫过去,暗十二也不敢有所保留。 ……反正,也是原话转达,不能迁怒自己吧。 “二殿下说,既然五弟喜欢,尽管带走。” 蓝慕瑾哼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萧争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姑娘”说的是什么姑娘。 是游船上的那些姑娘? 蓝慕瑾竟然出手救了那些人? 这简直都超出了他意料之外,自己骂了一路恼了一路说他是个没人性的东西,他居然偷偷把人给救了。 五皇子眼神望过来,与萧争诧异的眼眸对到一起。 只听那个气人的东西再次说了句气人的话。 “……你全收房了?” 第57章 里头没人? “……你要去城外庄子里住?” “……悠着点吧。” “隔两天去一次就行了,对腰子不好。” …… 萧争的话让五皇子刚刚才缓和起来的情绪瞬间又沉了下去。 恨不得掐着他脸掰开嘴看看,他那个舌头到底怎么长的。 永远都说不出句顺耳话。 “你们两个先下去。” 暗八和暗十二起身告退,暗八心说你这回估计得挨揍了,让你嘴欠。 暗十二撇撇嘴,可别把阿九给打半死,香消玉殒~ 书房静默下来,只剩二人。 一个坐着。 一个立着。 坐着的硬压怒气,立着的不明就里。 “……你有任务要交代我吗?” 萧争不想在这立着,暗八和暗十二回来了,人多了不尴尬。 他想回去躺着。 蓝慕瑾看向他身上沾的土沫子,开口吩咐。 “你今晚守夜。” “……我不!!” 萧争反射性脱口而出,又缩了缩脖子补充 。 “……我都守一天了!他们全都在,你换个人。” 外头蚊子这多,遭不住根本遭不住,说着抬手在脸颊上挠了两下,在五皇子目不转睛的注视下。 掐了个指甲印。 蓝慕瑾:……!? 云白广袖下的指节蜷起,盯着对面那个傻东西脸上的红指甲印,指腹不自觉攥紧了。 “还是可以宿在外殿。” 萧争瞪着眼想了想,居然并没有考虑这种优待。 又一次给了否定答案 “不不不不不,换个别人,你让……” 不能让暗七来,暗七受伤了。 暗十一那个小崽子手也受伤了。 暗十出府了,暗八……默不作声跑来跑去挺累的。 端坐在书桌旁的五皇子默默地盯着他考虑了老半天,最后看着他仿似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信誓旦旦的。 “让暗十二来换我!” 蓝慕瑾 : ……铁了心想离远点。 萧争: 可终于逮着机会报复暗十二那个小兔崽子,一天天油嘴滑舌长八百个心眼子。 还踏马的敢推老子! 让他加班!让他喂蚊子!给他叮二十三十五十个包。 萧争没有得到主子的回应,就眼睁睁的看着端坐的狗主子本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听自己说完,又盯了好一阵。 忽然站起身走到了门口,拉开房门唤了声远处拱门候着的下人。 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迈出了房门。 “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萧争:……??? 不是你干嘛去啊?怎么把我自己撂这啊???我能不能走你倒是说句话! ……不会让老子在书房待一宿吧? 萧争原地转圈看了看四周围,发现书房这个环境倒也算不赖,反正没蚊子。 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床。 只有桌子椅子书架子,还有正中央燃的香炉。 也不知道这小炉子里烧的什么香,驱蚊效果挺好的哈? 他凑过去蹲在香炉边上看,先是看了看外层反复的雕花纹样,工艺复杂,这得多少银子能买个炉子? 狗东西可真有钱啊~ 而后伸手去掀香炉盖子,香炉可能燃烧的比较久了,边缘略微有点烫。 他刚掀开,里头本来从缝隙处袅袅钻出的烟气就扑散出来,正巧门开了。 顺着打开的门缝刮进来的一小阵风,腾一下。 把那大团烟气吹的猛然扩散开,呛了萧争满脸。 香炉盖子也扔了,整个人被熏的坐了个屁蹲。 “我靠……咳咳咳……这味儿可真上头。” 蓝慕瑾拧着眉头立在房门口,百思不得其解的瞅着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转移了阵线坐地上玩香炉的人。 ……他是不是除了睡着,根本没有时候能闲的住。 萧争咳了几声,抬起头朝着门口看,眼眶微红,泛着呛出来的眼泪。 哎眼睛好疼,随着酸胀把眼泪挤了出来。 …… 从书房院子出去的下人一路紧跑,先是寻了管家,而后一个下人就变成了六七个下人。 风风火火十分利落的一路跑进了暗卫居住的院子。 这个院子十分偏僻,向来也没有人来过。 冷不丁门被敲响了,把里头的几个暗卫都惊的迅速从腰间摸出来两枚暗器。 捏在指尖蓄势待发。 暗八面具后的那双眼,随同暗器一样锐利冰冷的扎了过去。 暗十二狭长的眼尾扫过窗框,屏息凝神感受外面的人至少有七八个。 暗七迅速取过面具给暗十一覆在脸上,整个房间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出现了一种生死攸关你死我活的劲头。 只听见门外即刻传来老管家和善的声音。 “主子说,将枕头被褥换一换。” 紧张气氛顿时垮下去一半,几个人浑身紧绷的神经就像绷在了棉花上,脑子一片混沌。 暗七:……? 暗八:……? 暗十二:……?? 暗十一:……!!! 门外的是府里管家啊,他们虽然没交谈过,但几乎天天都能在府里见到。 暗七直接就懵逼到家了,什么?什么把枕头被褥换一换!!! 管家说完也并没等里头回应,因为主子说了,里头的人不会说话。 所以不用等。 只需要说完之后,再数上十个数,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里头几个暗卫满脸懵圈瞠目结舌的听着外头传来一字一顿的数数声。 “一,二,三,四,五……” 在老管家的声音数到第八个数的时候,暗七才猛的反应过来,一把拽过瞪眼兀自惊诧的暗十一。 运用轻功,飞身挂在了房梁上。 随后先后黑影闪动,屋内一片寂静。 等老管家将门推开,带着几个下人走进屋里时,里头空空如也。 管家几乎是立刻万分不解的提着声量咦了一声。 “嗳?怎么里头这不没人吗?” 老管家立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没有人,为什么还要数十个数才能进来? 那这是给谁数的??? ……!!! 给谁数的! 管家凭空就打了个冷颤,四处瞟了一眼简陋的屋内摆设,和桌上仅有的一盏昏暗飘摇的油灯。 火苗还随着敞开的门刮进来的小风,忽明忽暗好似马上就要被吹熄了。 …… 不会不是数给活人听的吧!!! “快快快放下,放下快走别磨蹭!!” 第58章 枕头?! 在房梁隐匿几人的目瞪口呆注视下,进来的所有下人都垂头迅速直接散向了各个床铺。 干脆利落的将手中抱着的枕头被褥搁在了床铺上。 把原本的床铺迅速一卷,包起来抱在怀里转身跟逃命一样,冲出了门。 仓皇逃窜最后还忘记了关门。 在暗八都想跳下去的时候,又跑回来一个,闭着眼胡乱摸索。 拽着门板激励桄榔就给关上了。 暗七:……? 暗十一:……啊啊啊啊啊啊!!!!拿走了!!!他们全拿!走!了!!! 暗十一简直都要急的蹦下去奔出门把人拦住,刚一动作就被身旁的暗七扯住,给了他个严厉的眼刀。 不准说话! 暗十一眼神里全是难受,啊啊啊暗九的小金库!!! 暗九的全部家当!!! 被拿走了~~~ 终于关门的人往回跑的时候好像还站立不稳,摔了个跟头。 接着门外“唉呀妈呀”的声音迅速远去…… 从房顶上扑簌簌落下了四个人影。 暗八默不作声的看向床铺上崭新的被褥,依然没说话。 暗十二提起软乎乎的枕头到眼前看,平滑缎面,只不过他指尖的茧子摸过去时,生涩极了。 “怎么突然就换被褥?而且今日还提前发了月俸。” 暗十二: ……肯定有蹊跷。 暗十一根本没心思看床,就盯着紧闭的门缝匀气,内心里都快揪扯死了。 想去追~想去追啊啊啊啊~~~ 暗七瞅着他这种欲哭无泪的德行,莫名其妙询问。 “你怎么了?” 暗十一转回头,眼里雾气腾腾,都快急哭了。 “ ……枕头!!” 暗七皱眉 “……你想你的枕头??” 暗十一 “暗九的枕头!!” 暗七 “……你想暗九的枕头??你要跟暗九睡一起吗?” 暗十一脑袋摇的飞快,把自己都快甩晕了。 谁要跟暗九睡一起!!我要跟你睡一起!!要跟你睡一起!! ……睡一起?? 他撇着嘴万分难受的表情突然松缓,扭头看向暗七的床铺,和上面崭新的被褥。 …… 今日就可以睡一起吗? 睡一起! 他就跟个袋鼠一样原地蹦起老高,两步就窜上了床,搂着崭新的被褥和枕头乐的欢欣雀跃。 暗七更懵了。 ……不想枕头了? 这就不想枕头了? 房间里的变故萧争并不知道,他此时正拿着个小扫把,一点一点清扫书房地面上的香灰。 呛晕了,眼神不太好。 从地上轱辘起来的时候把小香炉给碰翻了。 里头还燃烧着的香撒了满地,也扑腾了他满身的香灰。 他家狗主子说了,把地面清理干净才能放自己走,萧争已经尽职尽责的扫了好半天。 墨色鞋面都变成了灰色的,还蹭了满手的灰。 终于把地上扫的干干净净,他提着小扫把不大高兴的朝桌后坐着的皇子询问。 “扫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五皇子垂着的眼睫缓缓抬起,看了看地面,视线转到萧争脸上,温和牵起笑容。 “可以。” 萧争跟得了砍头赦免令似的立马就精神了,嘴里叨咕着。 “那我走了,拜拜,主子拜拜。” 人就攥着扫把从门槛窜了出去,化身女巫低空飞行。 蓝慕瑾:……? 什么白白? 萧争半路就把扫把扔了,翻墙挂树整个人都自由乱窜,下班了下班了!终于可以回床上躺尸了! 他兴高采烈的推开房门,朝着里头几人老友重逢一样打招呼。 “嗨嗨嗨!我回来了!” 率先对上了暗八万分疑惑的视线,然后是暗十二异常讶异的眼神。 暗八:……一看这臭德行也没挨揍! 暗十二:……哎呀呵又躲过一劫,不通常理,实在蹊跷,跟枕头被褥一样蹊跷。 没等到里头的人热情迎接,萧争无趣的嘁了一声,窜进门抬步朝着自己的床铺走去。 跟个冻僵的企鹅一样直挺挺的倒向了床板。 熟悉的僵硬质感和嘎巴嘎巴响动都没有传来,反而让他软乎乎扑了一身。 他拱蹭了几下跪在床板上盯着眼前的被子看。 俩眼发直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棉被长的好像他花十天工资买的那个蚕丝被啊…… 虽然没有那么轻薄,可料子真的好像。 ……不是这是谁的被? 他懵里懵圈的环视了一圈,发现每个床上都是一样的被子,还有,枕头。 ……? 没走错门啊!认错门也不能认错人啊? 暗七,暗八,暗十二……还有搂着被子缩成一团的暗十一,这不全在吗? 这就是住的地方啊,这被这枕头……哪来的? …… ……!!! 枕头?! 他猛一甩头从床头看向床尾,视线里都没有自己那个费了两天功夫耗尽心血,藏了全部家当的破枕头。 “我枕头呢?” 暗七再次陷入了无法理解的矛盾当中,怎么这个回来也找枕头? 暗十一也找暗九的枕头。 暗九回来也是先找枕头? “方才管家带人过来,将旧枕头被褥全换了。” 萧争那个脑子,轰轰隆隆跟连打了十几个闷雷一样,眼圈都红了。 “……旧的就……拿走了??” “什么时候拿走的?” 暗七“……有一会儿了。” 得到对面人确定的答案,还没将刚才扑进来的凉风散完的萧争,又像一阵疾风一样刮了出去。 化作一道残影撞的门板砰砰作响,转瞬消失在了夜色中。 暗七:……??? 萧争直奔着前院而去,心说管家大叔这会儿可别歇下啊~先把枕头还给我再再再下班吧~ 好在他风风火火急了一脑袋汗,没跑多远就遇到了在外院乘凉的老管家。 石桌石凳。 老管家手里拿着个蒲扇,缓缓的一摇一摇的扇着风,时不时还轰两下左右的蚊子。 桌面上摆着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盅酒一个小酒杯。 瞅着顶头上的月亮树影,心里美滋滋的。 这酒可是方才殿下专门赏给自己的,特意关怀年纪大了不必事事劳心。 偶尔闲下来在院里喝喝小酒也尚可。 管家心想,殿下可真是个好主子,外头传的那些风言风语说什么五皇子冷血绝情不讲情面。 那都是谣言! 最属五殿下心性极佳,还体恤下人,老管家正感叹着,眼前一黑突然飞过来个人影。 就跟一阵风一样悄无声息的刮了过来,通身上下一身黑,怼到脸前也是一双漆黑大眼。 吓得管家心脏一忽悠,杯也掉了,差不点就厥过去。 “哎哎哎哎哎~~~” 好在,那个鬼他说话了。 “管家大叔,枕头!” 第59章 主子,你睡了吗? “管家大叔?是我!” 眼前突然出现的鬼,让老管家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失聪。 待这个鬼挥着巴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停跟自己叫管家大叔的时候,管家终于回了神。 认了出来。 原来是那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小鬼。 “你不去睡觉!你突然窜过来干什么!” 萧争心说我还睡觉!你都把我身家敛走了我都急的七窍生烟了! “管家大叔,你刚才,刚才带人换走的那些枕头被褥拿去哪了?” 管家反应了一瞬,换走的枕头被褥? 从那个没人的房间……拿出来的枕头被褥? 顿时周围诗情画意,闲情雅致的赏月氛围立马就没了。 四处都好像渗着不知名的小凉风。 吹到脸上,脖子上,头发根。 “……你找那些做什么?” 萧争 “有我的枕头呀,没那个枕头我睡不着我得拿回来。” 管家 “你的枕头?你住那个屋子?” 萧争 “是啊,枕头。” 管家 “你自己住那个屋子??” 萧争 “……不是还有……” 萧争的回答戛然而止,迟疑了一分钟。 这好像不能说。 不能告诉别人屋里都住着谁,暗七说过府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暗卫的存在,决不能轻易抛露人前。 他哽了一下,硬生生拐了个大弯 “……不是还有……佛祖保佑吗?” 老管家:……!!!!!! 我的个天神老爷这孩子这是到底是闯什么祸犯了什么罪! 殿下非要给他关到那个吓人的屋子里去! 本来就不大灵光,现在好像吓得更傻了! 还得夜夜求佛祖保佑?还得要他那个枕头才能安心才能睡得着? 萧争可没心思去解读老管家在黑暗中,那种无限同情又心疼的眼神,他只想知道。 自己的宝贝枕头到底在哪。 “管家大叔?我想要我那个枕头,你能还给我……” “还还还!还给你!现在就给你!” 管家扶着桌子支起腰,缓了缓略显僵硬的身板,转眼间一甩胳膊朝前带路健步如飞。 “来来来,我带你去库房里找。” 萧争兴高采烈的跟着老管家去库房取枕头,一路上提着的心总算缓下口气。 跟个飞不起来的小鸟似的围着管家左右转。 “管家大叔库房里都有什么好东西?有值钱的宝贝吗?” …… 库房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不时还有侍卫会从附近经过,这让萧争不得不认为。 库房里有很多很多钱。 然而当管家从身上取出一串钥匙,沉重的库房门被推开时。 萧争手中提着的莹莹烛火光线下,库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 全都是旧的,没用的,没一个值钱的。 甚至还会在经过时闻到呛鼻子的灰尘味。 “这是府里库房??” 我次蓝慕瑾这么穷吗??? 管家瞥了他一眼,笑了一声,难掩揶揄。 “这是杂物房,都是下人用的东西,你还认为盛装金银珠宝的屋子,会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伙来掌管钥匙?” 萧争无言以对,那倒也是。 那几个枕头倒不难寻,也是刚放过来而已。 “这呢,你看看哪个是你的。” 管家眼前一花,萧争嗖一下就窜了过去,拾起个枕头左右察看。 实心的,不是。 再拾起一个,没有缝隙,不是。 …… 花纹不对,不是。 …… 摇晃没有响动,也不是。 最后他放下枕头从左至右看了一遍,发现只有五个枕头,独独少了自己那个。 “少一个!管家大叔!少一个没有我的枕头!” 管家被他扯着胳膊差点拉个趔趄,哎呀哎呀的拍萧争的手腕子。 “那可能就是……方才……留主子寝殿那个了。” 萧争:……? 管家一时也有些犯愁,想起来刚才下人把被褥往库房拾掇时,刚好殿下从书房离开回寝殿。 突然拦住了下人。 “殿下说,香炉翻了,劈个枕头引引碳。” 萧争:…… “每个枕头都看过,正好那个枕头最轻,好似是空心的,正合适。” 萧争:……! 我的枕头!劈了! 我的银子现在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掉了出来! 或者劈不断直接扔炉子里烧了!! 萧争顿时被冲动窜上脑瓜顶,嗖嗖的就窜出了库房。 一心想去营救他的枕头。 在库房门外呲溜一下刹住脚,想起什么又转身窜回了库房。 把老管家搀了出来,然后将灯笼塞进管家手心里。 “管家大叔我要去找我的枕头,天黑你慢点走别摔着,不好走你叫那边的侍卫大哥送你一段,我走了我走了~” 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皇子寝殿,外殿正中摆放的香炉依然袅袅燃烧着,轻轻缓缓的烟气升腾飘摇。 整个室内,安静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 五皇子身着里衣,立在床榻边上,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头枕头。 平平无奇的木料被修长白皙的指节托举,凭空就显出了几分金贵。 好似个怀旧的古董物件。 手腕轻轻晃动,枕头内部发出清脆的磕碰轻响。 蓝慕瑾唇角翘起,发出了一记笑声。 平日面容上那股子清冷疏离散去大半,替代了几分柔缓闲情。 他拿着枕头没多大会儿,门外就传来了人飞掠而过,衣衫擦蹭的响动。 好似差一点就扑在门板上,硬生生稳住了脚步。 把门按的摇晃了下。 顿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而后暗九沉闷颓丧的声音被门板阻隔了多半,音量小小没个大声气的传来。 “主子,你睡了吗?” 蓝慕瑾盯着紧闭的房门唇角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落下去回应。 “有事?” 萧争整个人都颓然加颓废,但满脑子还都记挂着自己尸骨未存的枕头。 不,是里头的财产。 所以十分没骨气的带上了点讨好。 “暗十二也是刚回府挺累的,还是我来守夜吧……” 寝殿里半晌都没回应,萧争那个嘴都撇成了倒弯。 怎么不说话呀不说话呀,是不是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才悠悠传来了听不出情绪的应答。 “进来。” 萧争紧巴到一块的小心脏突突突突突,可慌。 推开个小缝,无比柔软的挤了进去。 入目第一眼就是那个燃烧着的香炉,和腾腾上升的烟气。 让他立马都出现了幻觉。 仿似那些袅袅升腾的白烟里,都带着金闪闪…… 第60章 先洗洗吧 我的枕头……他有没有在那个炉子里? 是不是已经尸骨无存大卸八块了?! 当他回神转头朝内殿望过去,才看见蓝慕瑾站在床边。 ……手上拿着个枕头。 ! 枕头! 金子! 我的全部家产! 还在。 我的枕头你居然还活着。 萧争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 抖着嘴唇还没能找出合适的语言开口要枕头。 就眼睁睁的,看着五皇子弯身将那个枕头。 放进了床榻里侧。 那个枕头,就被床帘幔帐挡住了。 看不见了。 !!! 萧争挪了几步,迈着慢吞吞的小碎步朝内殿走,走到了隔扇处。 才又看见了枕头的一个边边。 “主……主子,你你怎么朝床上放个木枕头?” 快快快给我吧,让我替你处理了! 蓝慕瑾牵着唇角笑容淡淡,眉梢都没了惯有的冷硬。 竟让萧争瞧着,好似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好的事,也生出了顶好的心情。 就那么眉目松缓,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讨人嫌德行。 锦缎里衣柔顺垂坠在皇子身上,松松缓缓勾勒着肩背曲线,转身间轻柔擦滑过床边沿。 蓝慕瑾直接坐在了床边,身上的里衣也随着动作有了些许的褶皱。 慵慵懒懒,墨发垂顺在腰间。 “本来想打算烧了,拿在手里感觉是空心的,倒起了几分兴趣。” 萧争懵懵愣愣瞪着眼立在原地,听着对面颇有闲情雅致的狗主子说话。 眼神是一点都没往对方身上瞟。 注意力全放在枕头上。 就看着那细长的指节轻轻松松托举着那个枕头,就像捏个摆件一样。 转来转去的看。 “还挺有意思的,本殿打算……留下来多看看。” 萧争:……!!! “不是!你那么金贵的床!那床单子!滑溜溜软乎乎的,拿个灯一照都反光!搁个破枕头干啥呀都看不顺眼!” “不合适!根本不合适!” “它都旧了!都坏了!还脏了!” “ ……一点都不符合你的身份。” 蓝慕瑾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个憋着小心思的人,他还真一点都没跟自己坦白的心思? 暗十一都知道他枕头里藏着东西,兴许几个暗卫全都知道也说不定。 单单这枕头都攥在了自己手里,他急的眼神里的心切都藏不住。 也还是只言片语都不肯告知自己。 皇子哼笑了一声,脸色突然变差了许多。 好似认真考虑了一番,最后居然颇有节俭风范的说了一套有些牵强的道理。 “不都是府里的东西,还分什么好坏。” …… 都…是府里的东西? 萧争:……那是我的东西!什么一句话就又变成你府里的东西! ……一个破枕头你看看你跟个宝贝似的攥着! ……啊啊啊啊啊是我的宝贝! 过了都有好半晌,萧争就那么俩眼发直的,毫无动作的,立在隔扇处欲哭无泪。 ……无言以对。 ……望眼欲穿。 到底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枕头拿回来! 说不定,他看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扔了呢? 那我等会儿,再去捡。 那个可怜巴巴的德行简直难绷到了顶点,又可怜又好笑。 让蓝慕瑾看的散去一半坏心情,再次笑出了声。 主动开口询问。 “你是宿在外殿?还是要挂在外头房梁上?” 萧争缓缓转头看了看外殿的雕花扶手,喉头堵了一大口气。 那口气颤颤悠悠,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立在原地还是没挪动,再次将视线转了回来。 这次才真真正正的将视线落在了五皇子脸上,盯着他柔和的眉梢,和略微莞尔的眼角。 褪去深沉的眼神。 似有若无的唇角弧度。 无声抗议。 ……给我枕头,我就走。 看萧争戳在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而后继续锲而不舍的将眼神递到了床里面。 蓝慕瑾就好似突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一般。 十分善解人意的试探性询问。 “难道今日你想睡这?” 萧争那个眉头,拧鼓成了两个小啾啾,看起来神似愤怒的小鸟。 萧争:……神他妈想住这!老子不想住这!给我枕头我立马……马不停蹄的滚,鞋底子的泥都不让你看见。 喉间那口闷气堵得他发慌,嘴角都撇了下去。 在心头不断来来回回权衡利弊,反复衡量,不断自我疏解劝导。 最后终于决定。 ……还是得拿到枕头。 “我……我有点想你这个,能睡上火的……软床垫子,上哪买的?” ……想我的枕头。 想我的金元宝。 想我的白玉扳指。 我的全部家当。 萧争没想到蓝慕瑾竟然连个考虑都没有,又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好啊。” ……? 萧争在他温和无比的眸色下,抬脚试探着朝床那边蹭。 想着避开这狗东西,蹦上床先捞一把再说。 他刚准备奔着那个枕头而去的时候,蓝慕瑾又突然出声制止。 “站那。” 萧争止步当场,心头跟过山车一样。 忽悠忽悠,忽上忽下。 怎么这么快就又反悔了??? 老子连个枕头边儿都没勾到呢!!! 万分忐忑的将目光从床旮旯重新移到皇子脸上,看着对方笑意莹莹眉眼带笑。 伸出了根手指,指尖朝旁边一指。 萧争的眼神茫然疑惑的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才发现,屋里居然有个还冒着热气的大浴桶! “先洗洗吧。” ……? 萧争: ……!!!我踏马?!不是我就拿个枕头,洗踏马洗什么个鬼? “我不洗!” 他说完突然又很疑惑,紧接着问了句 “这是给你自己准备的洗澡水?” 见蓝慕瑾淡淡点头,萧争立马大义凛然的退了一步,倒腾出来了一堆道理。 “主子的洗澡水我一个暗卫,我一个……” “我、个、奴才!怎么能以下犯上呢?”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了下半句,听的蓝慕瑾都感觉太阳穴发酸。 最后“奴才”那俩字,还把他眼神里带出来一股子及其屈辱的情绪。 就差当场给自己那个笨嘴啪啪扇两巴掌了。 蓝慕瑾抬起手撑着眉心笑了两声,带着笑意解释。 “本殿已经洗过,你可用,不碍事。” 萧争:……??? “你洗过了怎么又准备一桶?烧水不麻烦吗?” 萧争当下还有种憋屈指责的心情,当个主子他可了不得了!有人伺候洗澡水都能烧两桶! 天知道暗卫只能去院里的井边提水洗澡。 那家伙从地底下捞出来可凉可凉的水,提着桶就那么朝身上浇! 透心凉! 他那个不服不忿的眼神丝毫都没影响到对面皇子的情绪,淡淡朝他甩出句。 “香炉翻了,呛了身灰本殿嫌洗的不干净。” “本来打算再洗一遍。” 第61章 不洗白不洗 “现在不需要了,让给你。” ……香炉。 踢踏马翻了个香炉还没完了是吧? “我不洗,我不嫌脏。” 五皇子的眼神从他脸上依次落到他领口上,前襟上,腰带上,下摆上,鞋面上。 “本殿嫌脏。” 萧争垂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果然全是灰沫子。 暗卫服本身是黑色的,落点浮灰反而更加明显,尤其香灰这种东西跟土还有区别,轻飘飘的很能渗进布料里。 拍都拍不干净。 萧争抬手就朝身上拍,前襟上的灰一点都没拍下去。 反而是他躺房顶上蹭瓦片那些灰尘,扑出来一股子土呛味儿。 萧争:…… 对面皇子丝毫都没被这股子土尘影响到,依然视线灼灼的瞪着萧争。 “免得将床铺蹭脏。” 萧争瞟了一眼桶里丝丝缕缕冒出的热气,再次朝边上退了半步。 ……绝不可能在这洗澡。 五皇子的视线突然放弃了对他的纠缠,伸手取过床榻上的木枕头,凑到面前仔细研究。 萧争紧紧盯着他将枕头翻来覆去的看,甚至还兴趣不减的观察上面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木纹。 最后在自己眼睁睁的注视下,将枕头立了起来。 侧面朝上,指腹开始感受缝隙纹路。 萧争:……!!!!!!!! 我靠……他要打开我保险箱! 就在五皇子的指甲尖已经滑过缝隙里时,萧争脱口就是一声“我踏马……!” 蓝慕瑾眸色凉凉的递了过去,萧争咬着后槽牙憋出句。 “我……挺磕碜的我还是洗洗吧。” “主子……您能不能?先回避?我一会儿就洗完!一小会儿一小小会儿!” 蓝慕瑾 “不能。” 萧争:……狗。 好在蓝慕瑾的视线终于从枕头缝移到了自己身上,就那么眸色淡淡的盯着自己。 将立着的枕头也重新放倒了。 "洗吧。” 萧争 “您……先睡,我不吵到你。” 你踏马的赶紧睡过去,别精气神十足的跟个3D扫描仪一样盯着老子! 蓝慕瑾 “不要浪费水,快凉了。” 萧争磨磨蹭蹭老大不愿意的挪到桶边,手搭在桶沿上,又没了动作。 跟对面灼灼直白的视线相对无言。 礼貌吗? 不会看看别的东西吗? 这屋里没有别的东西能让你看吗? 而后五皇子仿似听到了他的心声,真的毫无所谓的就从他身上将视线挪开了。 重新再次回到了枕头上。 枕头缝上。 “……哎哎哎?”萧争提着嗓门喊了两声,在将视线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时,他眨巴了下眼。 咧着嘴角尴尬的笑了两声。 ……别看我保险箱。 蓝慕瑾盯着他纠结不定十分艰难的在原地焦躁,看着就像要在这极限拉扯一夜,也拉扯不清的那个劲头。 突然就做出了退步。 “洗完了不准再穿脏衣服。” 萧争顺着蓝慕瑾视线瞥过的地方看去,发现椅子上有一身里衣。 等他再转回视线,刚才还兴致勃勃研究枕头的人就已经侧卧在了床上,面朝里侧。 背对着自己。 萧争立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蓝慕瑾也再没有别的动作。 好似是真的乏累打算歇下了。 萧争满脸愁容的又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桶里。 桶里的丝丝热气缓缓升腾,他放在桶沿的手指都已经被蒸汽熏出了水珠。 热水啊…… 自己到了这里多少天了? 就多少天没有洗过热水澡了。 这个时候的条件实在简陋,洗个澡还需要劈柴烧水,再一桶一桶的提到浴桶里。 可除了达官贵人,四周围绕了大群大群的下人可以伺候,普通人根本也没有机会烧水提水洗个澡。 要说萧争不想洗个热水澡,那是自欺欺人。 手指伸到水中,触手是温热。 水很干净,倒显得他方才因为打扫过香灰,渗进指缝里的手更脏兮兮的。 手指脏,指甲也脏,手腕脏,衣服也脏。 连鞋都土呛呛。 ……真的好磕碜。 爱踏马谁谁吧,不洗白不洗! 萧争又瞄了一眼床的方向,伸手迅速解下腰封,三下两下将身上污浊的衣物扒了。 光着脚丫子抬腿迈进了桶里。 当下那种熟悉的温热包裹让他重拾起了才不过相距十来天,却已经相隔两世的感受。 入夏的季节里,热水并不显得冒热气很多。 但真的迈进去,反倒还有点烫。 萧争立在桶里缓了一会儿,等习惯水温后才缓缓矮身。 侧卧在床榻上的五皇子眼神在面前的木枕头盯了许久,几乎没有声响的半转身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正看见萧争裸露光滑的肩背,和那道逐渐愈合结痂的伤痕。 脊背上曾经负伤过的疤痕已经浅淡,肤色莹白细腻,腰身曲线流畅。 那平日在腰封紧束下显得纤瘦单薄的细腰,它是结实的。 是无数次打打杀杀生死攸关洗礼下,没有半分是多余无能的。 暗九已经伴在自己身边两年,也不计生死铁骨铮铮的挡刀挡了两年。 可现在,他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变得不木讷,不绝情,也不唯命是从。 就好似那些气人的脏话已经堵了太久太久,早就想要扔出来泄了满腔不满与不忿。 怼去这世上哪怕丁点的不公。 蓝慕瑾晃神间视线下移,放空的思绪猛的抽回。 差点被眼前这个小混账给气破功。 ……没脱完。 依然像上次一样,执着的还穿着里衣裤子。 就那么穿着裤子缩进了桶里,嘴里还感叹似的哈了口气。 咧着嘴角又挤出了浅浅的梨涡。 从蓝慕瑾这个角度看过去,是灯盏晃照下,映着淡淡金边的鼻梁侧脸线条。 眼窝睫毛阴影。 和依然不大板正,欢欣洒脱的头发丝。 抬手到眼前,仔仔细细垂着眼帘搓洗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萧争真的是尽量放轻了动作,生怕划拉水的动作太大把狗主子的注意力突然引过来。 到时候这个澡就没法好好洗了。 他朝下缩了缩,使自己肩膀以下都泡在了水中。 被温热水流包裹通身,没有半分钟的功夫就显得晕晕乎乎,惬意到想犯困。 暖和舒服的环境总会使人生出懒怠。 他真的很想,很想就这样睡着过去,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可是不能啊,只能迷糊一会儿赶紧擦干净。 ……不然一会儿狗主子突然起夜放水,多尴尬。 他想着就转头朝着床边看去,想看看蓝慕瑾有没有动静。 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平静又专注的眼眸,萧争那个脑子反射性就是轰一声。 我靠我靠我靠! 你踏马怎么没睡! 你什么时候转过来看老子的! 第62章 你中邪了? 萧争吓得一缩脖子。 本来就几乎整个人全躲进桶里,这下子连头也缩了下去。 只剩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脸躲在桶边沿,仅一双震惊又惊疑的大眼瞪的更大,贴着桶边缘跟五皇子对视。 眉梢低了下去,被惊吓到的眸色缓缓转换成一种诡异的眼神。 …… 本来暗九侧过头偷偷望过来的时候,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里仿佛饱含了所有黑夜中的萤火。 带着湿润气息,带着懵然无意,温和灼灼。 本来莹白的面色也被热气熏腾的泛着微红,眉眼精致。 如同神来之笔刻画的一般,美好而绵软。 让人内心柔缓。 但转瞬就变成了一种见了鬼的神色,嘴里胡说八道吐出句。 “……你中邪了?” 蓝慕瑾:……。 眼看瞪着自己的狗主子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再次转向了床里侧。 萧争眉梢低了低。 暗自匀气的蓝慕瑾再次!! 清晰而断片的听见了一连串的——阿弥陀佛。 他突然很想把那个傻子从桶里提溜出来,捏着下巴壳子看看他的嘴是怎么长的。 或者把眼前这个枕头捏碎算了。 将里头的东西全倒出来。 给那个傻东西从桶里吓出来,听他鬼哭狼嚎的叫唤。 等着他湿漉漉直接扑到床上来捞他那些家当。 被气到怀疑人生的五皇子攥着拳怒气下压。 忍。 现在把枕头砸碎,人指定得跑。 以他那个胆大包天的性子,兴许脑瓜子一热,一走了之自己还得掘地三尺。 萧争没泡太久,不行伙食不好,血压低,脑袋瓜子晕。 他迅速捞过搭在一旁的毯子将自己裹了一遍,拭去大多数水分。 最后盯着床看了老半晌。 确定床上的人确实没有转过来的迹象,才一手把湿裤子划拉下去,抖索抖索水分。 ……穿上了干净的里衣。 走到床边,抬着下颌朝里头看,闭目养神的皇子再次睁开眼瞥向他。 只看到他还是锲而不舍的在瞄枕头。 萧争转回视线看向蓝慕瑾,紧着眉心询问 。 “你怎么睡眠这么差!这老半天了还没睡着?” 蓝慕瑾:……我睡着了你怕是拿了枕头就跑。 萧争在他看不出喜怒的视线下,撇嘴坐在了床沿边上。 在蓝慕瑾目光注视下,手后撑在床上抬起了双腿。 虚空快速甩动自己光着的脚,呼呼挂风。 好似自创了一套腿法。 蓝慕瑾:……? 萧争甩了大概有二十来下,才停下。 盘腿转头,对满眼疑惑的蓝慕瑾开口。 “甩干了。” 蓝慕瑾:…… 所以旁边那块毯子是用来做什么? 萧争可压根没空找什么毯子,他满眼都静静搁置在里头的枕头。 老子现在终于可以拿枕头了吧! 一个鲤鱼翻身迅速轱辘到了床里侧,出溜一趴。 双手准确的捧住了自己望眼欲穿想了好半天的保险箱。 终于,切切实实无比真实的抓在了手里。 ……哎呀踏实! 他本想拿到了就跑,或者抱着枕头溜到外殿去睡。 却在五皇子漠然紧盯的视线下,没好意思那么干。 ……等他睡着了我再走。 只好拱蹭挪到了最里面,后背紧紧贴着墙面。 屈膝缩成了一团。 把手里的枕头无法割舍的团进了怀里,抱的死紧。 生怕对面人突然抢过去。 蓝慕瑾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团起来,跟个受气包一样跟自己拉开了能拉开的最远的距离。 还虎视眈眈的瞪着自己。 最后好像还觉得还不够远,脚丫子还蹬了几下床单,跟墙好像融为了一体。 严丝合缝。 …… 灯盏昏暗,微弱的光线下萧争的眼睛闪着隐藏小心思的光点。 一闪一闪,眼珠子不时还瞟一下外头。 一看就是想跑。 蓝慕瑾恨不得现在伸手把他捞过来,拘在臂弯里。 迫使他那个永远在别处的视线,看看自己。 他可以看桌子椅子房顶子,看窗户看架子或者抠床单子。 就是不会看自己。 真的很想捧着他的脸,看看他为什么不看自己。 满眼都是他那个藏金子的破枕头,贪财到让人无法理解。 蓝慕瑾蠢蠢欲动的手收了收,盯着对面眉眼半垂,专心怀念自己枕头的人。 想起暗九与暗十一的谈话。 先拉拉手。 再抱一抱。 不反感,才能睡一起。 他沉吟了阵,伸出了手指,探到枕头边上。 将萧争怀揣着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捧着枕头的手,拉了起来。 攥在了手心里。 暗九常年习武使用暗器,手心指腹也有一些薄茧。 但他的手并不像个从小吃苦长大的模样,反而细长细长。 像他这个人一样纤细却不绵软。 那温热真实的触感还没传递到蓝慕瑾的心头,萧争已经迅速而绝情抽回了自己的手。 并且“啪”一声拍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萧争: ……枕头是我的! 蓝慕瑾: ……。 眼睁睁的看着萧争又卯劲儿朝墙贴了贴,并且将怀里的枕头护的死紧,生怕被自己抢了去。 蓝慕瑾真的难绷到了顶点,这混账东西他眼里就只有银子! 他眼里就只有银子! 压了许久的脾气终于压不住,迅速伸过去手臂拦腰一搂。 将想缩进墙里的人一把搂了过来。 萧争都没反应过来,出溜一下子。 自己就顺着滑溜溜软乎乎的床单来个超级大飘移,眼前一黑下意识仰头躲。 “砰”一下。 嘴唇磕在了蓝慕瑾下巴上。 “哎呀我去——唔!” 他捂着嘴唇皱眉缓了几秒,张嘴就想吵吵,抬眼对上了近在咫尺漆黑如墨的眼瞳。 距离太近,萧争仿佛都看到了对方睫毛的弧度,满含着他看不懂的浓烈情绪。 灼灼盯着自己。 鼻尖喘息出来的温热呼吸都喷薄在了自己脸上,让他下意识眼皮颤动了下。 除了怀里抱的死紧的枕头还隔着胸口一段,几乎是腿挨着腿,膝盖碰着膝盖。 蓝慕瑾伸出的手臂,探过来的肩头,也将他的肩膀覆盖住。 热气腾腾的,有点太近了。 ……!!! “主子——!…我坦白了!!我坦白!!…这枕头是我的!我…我金子扳指都在里头藏着!” 蓝慕瑾目光深邃的盯着萧争慌乱的神色,听他受到惊吓一样开始口不择言。 第63章 还给你 一边说着还伸手推自己搭在他后背的手臂。 “你听我解释…我给枕头掏空了,我展示给你看!” 萧争想把枕头从两人中间抻出来,但是胳膊被勒着根本使不上劲,那个枕头还整整好好的卡着。 压根掏不出来 。 “你先撒手,我给你看给你看!” 蓝慕瑾的手臂紧紧绷着,没有松动分毫。 就那么紧着下颌,视线灼灼的盯着怀里慌里慌张的人。 看他因为惊慌瞪大的眼眸。 看他紧张兮兮皱起来的眉心。 看他在此时此刻终于肯将自己那点小秘密坦白给自己。 终于不再瞒着了。 还是没放手,就是想把他按在这,不准他再往后躲,不准他那个眼神瞟来瞟去魂不守舍。 他越想跑,他越不想撒手。 尤其在意识到蓝慕瑾手上根本没松开力道的时候,萧争还拱蹭着往下一缩。 妄想从底下退出去。 蓝慕瑾不发一语的盯着他往下缩了两寸。 卯劲一提,又把萧争提了上来,眼神幽深的看着他。 萧争慌的一批,我的马亚! 为了个枕头老子可不能葬送在这! “枕头里,有一个金元宝,一个玉扳指,一个发冠。” “都是你给的。” “我就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先攒,攒起来。” 攒起来。 蓝慕瑾视线落下,看向萧争用指甲一直不停地抠着那个缝隙。 好像想立马将东西倒出来,给自己证明说的是真话。 着急到短短的指甲都要抠断了,指尖都泛红了。 “……为什么要攒银子?” 为什么如此爱财如命,他要买什么,他是为了什么。 萧争万分疑惑的愣在当场,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主子,确定他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露出个非常不理解的表情。 ? “……你是皇子啊。” “你,你身份尊贵,身前身后都有那么多人跟着伺候着,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天冷有人添衣,也不怕会饿着。” “……我……只是个下人啊……我这往后出门要是饿了,没钱不连个包子都买不起?” ……还特么为啥要攒银子! 这是什么话?上哪不得用银子! 站着说话不腰疼! 萧争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想起自己在现代时也是入不敷出,饥一顿饱一顿的死德行。 成天房租那老贵!工资那一点! 这月工资发了先还上月花呗! 一个没有经验的新人,好不容易跟单位那点老油条大哥长大姐短的混熟了。 还被顶头女上司给盯上想踏马潜规则?! 萧争立马就辞职跑了。 才刚刚挣扎了几天换了新工作,头一个月工资刚发到手,还没花完。 ……就踏马穿了。 ……又穿成个打工的。 ……头一个月工资,又要打水漂。 忽然安静下来走神的萧争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就不能,就不能走点狗屎运,穿成个父母双全的人? 又是个无依无靠的,暗卫。 蓝慕瑾再次看不懂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委屈情绪,皇子府也并不曾苛待手下,只图个温饱这种如此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要藏的严严实实,还当做一种心头大事来计划着。 又想起来他真的很能吃。 难道?他真的吃不饱? 何况他之前的月俸呢??? 吃完了???!!! 五皇子居然感觉这种简单的问题突然变的十分复杂,心绪有些烦乱。 默然又盯着他万分不舍的搂着那个枕头,还在锲而不舍的抠缝隙。 出声阻止了这萧争想自证清白的傻行为。 “好,还给你。” 萧争脑子忽然短路了一瞬间。 从跟那个枕头里的财产生离死别的纠葛中,抬起了视线。 茫然疑惑的盯着说话的人。 ……他刚说什么来着? 还给我! 哎呀踏马……早知道他这么好说话,费这老劲真是自找罪受。 “那,我拿走了?” 萧争搂着枕头怕怕吓吓,揣着小心思妄想从蓝慕瑾身边往后挪。 蓝慕瑾垂下眼睑看了一眼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枕头,开口叮嘱。 “近日你不能出门,街上太子府眼线到处都是。” 萧争连连应下,本想趁主子没改变主意,赶紧溜之大吉。 却听见蓝慕瑾再次开口,声量平平。 “先睡吧。” 萧争提了口气权衡了会儿,又看了一眼没什么多余情绪的皇子。 蓝慕瑾的脸上很平静,眼里仿似也没有夹杂目的和想法。 就只是平平淡淡的看着萧争,手上的力道也松缓下去。 看着他此刻才真真正正的跟自己对视了一眼。 灵动清澈的眼底仿佛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感激。 和接受。 心中竟然也浮起一种别样的满足安定。 随他吧。 视线里萧争试探性拱蹭着往后缩。 一点一点一丁点的又朝墙角缩去,缩出了自己手臂范围。 蓝慕瑾也没再伸手将他抓回来,就随他自己揣着小心思和一点警惕,背靠墙面。 然后又将枕头往回勒了勒,脸颊贴着木头面,眼角有了一点笑意。 失而复得的模样几乎都掩饰不住,是如此的容易满足。 嘴上很气人,却并没有想要苛求更多。 “萧争。” “嗯?” 萧争下意识抬眼朝着他看过去,又看见了那双内敛情绪与心事的眼眸。 深邃漆黑,掩藏一切。 蓝慕瑾并没有再说话,沉默下来看着萧争。 气氛静谧,偶尔都能听到烛火轻微的爆裂声。 太安静了。 萧争就是在这种过于安静和安稳的环境下,搂着他的枕头,眼皮开始发沉。 在对面皇子不再说话也没动作许久。 安心放松的垂下了眼睫。 皇城盛传五皇子不近人情,不讲情面,是最得当朝天子重用的皇子。 也是文武百官心中,最有机会争得龙椅的皇子。 他必然是冷血,寡情。 蓝慕瑾脸色经常很差,看起来让人敬而远之。 但萧争潜意识里清清楚楚,他从未重罚过自己。 他还救了那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风月女子。 他也并不是个喜欢杀剐仆从的绝情之人。 萧争在自己恍惚纷杂的思绪中意识逐渐消沉,紧紧扒着枕头的手也略微安心的逐渐松懈。 过了不知多久,床外沿的人还在昏暗中眸光深邃的盯着他的睡颜。 几声轻微响动,床畔边隐约传出了一股草药香味,细长指节探到萧争的侧脸上。 将指腹上缓解红肿的药膏小心翼翼的贴到脸颊,涂抹在蚊虫叮咬的那个痕迹上。 轻缓的揉搓均匀,直至药沫几乎全部吸收。 指尖却迟迟没有移开。 第64章 我真的太想挨着你了 指腹从那小片红肿边移开,随之似有若无的滑过脸颊皮肤。 似乎是在摩挲,却并没有真的触碰到,生怕会将刚刚沉睡过去的人惊醒。 萧争的额角还有沐浴时隐约浸出的汗迹,或许是因为泡过热水真的能让人更加懒怠。 即使鼻尖前有指节轻轻蹭过,他也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萧争没有再回去,住所里的氛围有点焦躁。 灯盏已经吹熄,暗八再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烦躁的将身边崭新的被褥枕头全都扔到了床脚。 兀自在黑暗中坐着匀气。 这被褥料子上乘,看起来绝不是下人能用上的材质。 可他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至多回来躺着自己的硬床板,枕着自己的硬枕头。 盖着自己那床已经十分陈旧的破被子。 反倒才能睡的踏实。 今日挨着这软腾腾的东西,实在是异常上火又难熬,根本睡不着! 另一边的暗十二也再次翻了个身,从黑夜中仰头朝着默不作声的暗八瞟了一眼,调笑着开口。 “下人的命数!享不了这福份吧?” 暗八朝他望去,心说你还说别人,你不也精神着! 随即抬腿翻下了床,提上鞋朝外走,吱呀一声把门拉开了,只留下句。 “我去树上睡!” 暗十二立即也骨碌起了身,将身上的被子一甩 “哎哎哎啊别关门了!我去另一棵树上!” 两个黑影就那么嗖嗖的窜了出去。 只独留思绪清晰在床上侧躺着发呆的暗七。 和被暗七训了两句,委屈哒哒老老实实缩进自己床上,也不知道睡没睡着的暗十一。 反正,他半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暗七没有听到他翻身,也没有听到伸腿踢被子。 顿了一瞬,暗七探出几分内力,感知到了还算均匀的呼吸,心才放下些许。 看来是睡着了。 这才闭上了双眼,开始酝酿睡意。 缩在自己床上不声不响的暗十一感受到了内力气息,抿了抿嘴生闷气,仍然没敢动。 怎么暗七还没睡着! 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醒着!! 自己都在床上缩了好久,也不敢伸伸胳膊舒展舒展腿脚,整个人难受又麻木。 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暗七居然还没睡! 窗户敞着,夜半的微风随之吹拂进了屋内,吹走了些许的闷热。 外头枝头的小鸟儿仿似也已经安眠,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动静,只有隐藏在草叶中的蛐蛐,还发出一些不着调的片段。 暗七终于在认为暗十一已经沉沉睡去的想法中,缓缓松下思绪,神志渐渐陷入虚无。 没有任务,没有风餐露宿。 除了暗十还未回来,其他人也全都在府中全须全尾,没有过重的伤痕,也没有性命之忧。 他松懈下连日以来紧绷的状态,少有的踏实了阵。 好似所有人都已经入梦,安稳静谧。 暗十一终于等到屋里没了任何动静,才缓缓将自己蜷缩着的双腿舒展开,缓了一会儿麻木感。 没什么动静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暗中那双眼睛都泛着些微的亮光,朝着斜对面的床榻看过去。 暗七没醒。 借着光线不算明亮的月光,悄无声息的起身。 光着脚迈出了一大步,又迈了一大步。 小心翼翼的挨坐在了暗七床边上。 拍了拍脚上沾的灰尘,慢动作两个手臂撑着上半身,半跪着朝前爬了两下。 顺着暗七侧卧的曲线缓缓靠近凑了过去,心头万分紧张的挨到了床板上。 他打算偷偷凑近,贴着暗七睡。 可是床板本来就是简陋的木头板,在他那种万分小心的动作下,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呀呀的轻响。 他刚挨到床板的当刻,暗七合着的双眼霎时就睁开了。 眸色阴沉射出了一股子狠绝。 吓得偷偷挨过来的暗十一都瑟缩了一下,瞪着做错事一样的眼神,与那双冰冷的视线交汇对视着。 暗七在看到眼前是暗十一挨过来的时候,蓄势待发夹带着防备的紧绷感渐渐松缓。 眼神里的锐利也消散下去。 看着暗十一锲而不舍的大半夜还往自己身边凑,提了口气平声询问。 “你怎么还没睡?跑过来做什么?” 暗十一见暗七的语气没有像方才那样严厉,好像也并没有怪自己违背了他的训斥又跑了过来。 刚才入睡前自己赖在暗七床上不走,说要跟暗七一起睡。 暗七拒绝了。 暗十一不甘心执拗的想挨着暗七,暗七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有些生气的训斥了自己。 不准自己跟他睡在一起。 暗十一觉得十分不解,明明拉手了,也拥抱了,暗七还是不喜欢自己,还是很想甩自己远远的。 可他真的很想跟暗七睡在一起。 说不定天一亮,他们又要各自去执行自己的任务,又要各奔东西。 兴许好几天,或者是更长的时日都不能见面。 他真的好想再离暗七近一点,再多贴一会儿。 不然只能远远看着,抓心挠肝的。 暗七没有即刻得到暗十一的回应,只看到他还是抬着眼,用那种委屈又不舍的眼神盯着自己。 这让暗七有些头疼。 经过白天那两句重话,人跑了。 他都不敢再说过于严厉的言语刺激暗十一,生怕又吼的委屈巴巴怀疑人生似的。 这会儿他重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再次开口。 “天太热了,挤在一起很难受。” 暗十一反应了会儿,脑子里迅速将这句话剖析了好几遍。 最后只得到一个讯息。 暗七不让自己跟他睡在一起,是因为天热。 他怕热。 发懵了好一会儿,团着的人忽然腾的起了身,把暗七都惊了一下。 暗十一灵巧的跳回了自己的床上。 在床脚四处翻找,终于找到个自己偷偷藏起来,平时最怕暗七发现的画本子。 然后嗖一下又窜了回来。 激励桄榔重新躺回了暗七眼前。 鼓秋鼓秋无限靠近着挪动,几乎都贴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眼神灼灼还带着几分讨好。 抬起了一只手,伸到暗七脸颊上空。 捏着那个展开的画本子,一下一下,缓缓摇动着。 “我给你扇扇,你睡。” 暗七:…… 暗七匀了口气,在混沌成一团乱麻的脑子里继续组织语言。 还得再想个别的理由。 暗十一的声音却轻轻传入耳中,小心翼翼的。 “我真的太想挨着你了,你别赶我了吧。” 近在咫尺的面容上尽是殷殷期盼,好似只要是自己一个简单而肯定的答案。 就能满足他所有的欢欣喜悦。 他也只是想离近点。 暗七无奈的叹气,脸色趋于温和。 抬手将暗十一举着的手压了下去,淡淡回应。 “别扇了,睡觉。” 第65章 醒醒醒醒 在清晨第一缕晨光还没射进树梢之前,暗八就已经睁开眼,眼眸里清明一片。 没有丝毫倦怠和睡意。 轻盈迅速的翻下了树,抻了抻肩臂,抬步走向房门。 另一棵树上枕着手臂假寐的暗十二连眼皮都没睁,小声嘁了一句。 “起这老早的,精气神真大。” 而后便继续留在枝头没有挪动分毫。 暗八的生物钟不允许他多混沌哪怕多一会儿,保持清醒是他成为五皇子府一个合格暗卫前,铭记于心的准则。 他打算先换下身上的衣服,再去院里打水洗漱。 常年不爱说话的性子让他这个人的动作也很轻,几乎都是悄无声息,推门也一样。 跟萧争那种叮咣叮咣的撞开截然相反,他推开门时,只发出了轻缓而微小的动静。 而门缝展开他递进视线的第一眼,就让他已经迈进一条腿的动作猛的刹住。 突兀而惊诧的表情一闪而过,提了一大口气愣在原地有一分钟。 斜对门暗七的床铺上,暗七板板正正的躺在床上。 身上紧贴着昨晚上被训斥到蔫哒哒委屈巴巴的暗十一。 暗十一的脸颊贴着暗七的脖子,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跟个挂件似的整个挂在了暗七身上。 甚至,连光着的脚丫子都不老实。 俩脚重叠到一起锲而不舍的将暗七的脚夹在了中央。 果真是从头到脚,连脚趾头都不想放过。 暗八:……?! 暗八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有些震惊的立在原地缓了缓脑子。 哽在喉头的那口气都差点把自己噎住。 ……我是进去,还是退出去? 暗十一有点孩子气他们几个都清楚,因十一年龄小,几个人也有意会多照顾他几分。 自从上次在房顶上口无遮拦说要娶暗七,他们也只都当是插科打诨的玩笑话。 根本没当真。 但也是从那天开始,暗十一就更容易黏着暗七后头跑,跟个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还动不动就情绪不对劲,很容易沉闷犯愁。 但万万没想到他能黏到这程度。 ……还真想把暗七当媳妇儿了。 还在枝头懒懒靠着的暗十二瞅着暗八跟被点穴了似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连手都还拽着门把手都撂下来。 顿时觉得十分奇怪,呵呵笑了两声朝他询问 。 “哎小八,干啥呢被尿给憋着了?你倒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暗十二的嗓音一出,垂着眼睫的暗七立时就睁开了眼。 循着声音朝门口望去,正对上暗八万分纠结的表情。 这时候暗八再想把脚退出去就已经来不及了,暗七脑子立刻变得清醒。 想起身。 却被身侧压着的重量给带回了思绪。 条件反射的侧过头看,唇瓣从紧贴着他的暗十一脑门蹭过去。 吓的他脑子轰一声,胳膊都哆嗦了下一子。 不是…… 这怎么回事??? 暗十一不是老老实实在自己旁边缩着睡着了吗??? 怎么就又挂自己身上了?! 暗七闪躲间都没能挪动多少距离,因为暗十一的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暗七:……!你个傻崽子快撒手!还不醒快撒手!! 暗七着急忙慌的用手指去掰暗十一交叠在一起的手指,这时候暗十一已经醒了。 也已经感受到了暗七的惊诧和闪躲。 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翻身起来。 而是加了力道就不把手松开。 暗七手肘撑起半身朝墙边上退,伸手拍暗十一的脸。 “十一,醒醒醒醒。” 暗十一拱蹭了两下把脸埋进了暗七肩窝里。 …… 暗七瞪着眼眉心都皱起来了,抬眸瞟了一眼立在门口不知进退的暗八。 这会儿竟然不知道是该谁尴尬。 暗七:…… 暗八:…… 倚在枝杈上的暗十二将动静听了个大概,利索的翻身趴在树干上,运起两分内力把枝杈朝下压了压。 顺着暗八头顶门缝朝屋里看进去。 呦呵! 暗十一这小臭孩子还挺有小心眼的呢?昨夜挨了顿骂看着委屈巴巴。 到了到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子,还是爬床上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暗十二趴树上差点乐出声,迅速伸手捂住自己嘴,噗嗤了两声。 开玩笑,这种让暗七下不来台的场面自己可千万不能掺和! 保不准那脾气都得甩自己身上,再受点无妄之灾。 就让小八独自去承受这份好事吧~ ……反正他也不爱吭声。 暗七肯定也不担心他会说出去。 最后暗八还是一把拉上了房门,砰一声。 着急忙慌的还差点挤了自己的脚,嘴里只说了四个字。 “我去洗脸。” 转身就奔井去了。 暗十二都要笑疯了,这壮烈的步伐,倒是去洗脸还是要投井啊?? 哎不行,在树上再趴会儿。 反正今日本该尽早进入主院待命的暗卫,全都被耽误晚了。 不过皇子寝殿中也是安静非常。 主子也还没起身。 蓝慕瑾是天快亮了才歇下,昨夜即使到了夜半,他的思绪依旧清明。 努力了几次闭上眼酝酿睡意,却迟迟都睡不着。 或许,是因为身旁有个爱财如命搂着枕头不撒手的人? 所以他睁着双目到了夜半,最终还是将手伸向了安稳沉睡的人。 试探性将那个硬邦邦的枕头从萧争手里抽出来。 其实并不紧,萧争睡着了,他已经松了手上的力道。 但却因为枕头被抽离的动作,惊的手乍了一下,又收紧了几分。 蓝慕瑾顿住抻拽枕头的力道,将他又逐渐放松下来的手握住。 轻轻攥在手心。 拉拉手。 萧争的手真的细长细长的,乍一看都不像个练武的手,握在手心里略显单薄。 随后蓝慕瑾缓缓朝着萧争靠近过去。 盯着他安稳的睡颜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醒来的迹象。 才连枕头带手臂全给萧争托举了起来。 眼看着没再有什么下意识的反应,就挪动着贴到了萧争身边。 将那个枕头放在了自己胸口上。 又等了一会儿,将枕头也拿开了。 萧争的手被缓缓放在了他身上,松缓微蜷落在他胸口。 ……替换掉了那个枕头。 蓝慕瑾伸手将那个枕头朝边上又推了推,侧头看向安稳沉睡的容颜。 凑近轻柔的贴了贴近在咫尺的嫣红唇瓣。 这种能传递体温的距离才随着时间带来了些许的睡意。 随着萧争吹拂过来深深浅浅的呼吸,随着真实的触感,蓝慕瑾才在天亮前进入沉睡。 往常无论他睡得有多晚,也会在天亮时准时起身。 而今日仿佛是过于安静和乏累,他还在萧争手心的覆盖下,安稳如梦。 第66章 我那是尿急! 萧争是被尿给憋醒的,他昨天急着寻回自己的枕头就跑来了寝殿。 根本没记得在睡前先放水这件事。 酸胀的膀胱让他不得不睁开眼,此刻他十分怀念冲水马桶。 这样就可以迷迷糊糊爬起来去撒尿,然后再迷迷糊糊重新扑倒在床上。 接着睡。 不像现在,还要非起不行,爬起来要到院里去寻茅厕。 到时候仅有的一点睡意都跑光了! 可他懵懵然睁开双眼缓神的当刻,对上的是面前咫尺之遥近无可近的侧脸。 就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没有两个指头的宽度,萧争呼出去的气息都撞到对方脸颊上,温热又挡回到了自己脸上。 自己的手还搭在了蓝慕瑾的身上,像抱枕头一样圈着他的腰身。 腿也依靠在对方的腿上,半贴半抱。 ??? 我又梦游了??? ……萧争麻了,他一点也没敢动。 就知道,只要住在这,铁定会出现什么不大顺畅的情景。 好歹这次没把衣裳给他扒了。 萧争脑子出现了片刻的空白,还有一点晕眩。 用意志将自己鼓胀的膀胱缩了缩,生怕自己大腿根会贴到蓝慕瑾身上。 隔着那垂坠轻薄的里衣裤腿,再发生更难以言喻的场景…… 这狗东西他还没醒。 好在!他还没醒。 萧争兀自压了压自己惊慌起来的心跳,想着趁狗主子没睁眼之前朝后退一退。 他小心翼翼的想将自己搭过去的手收回来,才抬起来一丁点,发现自己手腕子竟然被轻轻攥着。 ……?!!! 这踏马的怎么在不惊动的前提下,把手缩回来? 虽然只是松松缓缓的攥着,那也得把手指头给他扒拉开才能缩回来吧? 萧争只好改变了策略,再次打算先将自己整个身体往后挪一挪。 这样压在里侧的右手就能伸出来。 然后直起身,出其不意迅速把手缩回来! 到时候就算把他吵醒了,自己也已经坐起来了! 他万分小心的用肩膀撑着自己半身朝后挪动,才挪动了没有三公分,又发现。 自己的里衣也被压住了,压住了挺大一截。 这要是抻出来,狗东西指定也得醒。 萧争:…… 真踏马……在老子想撒尿的情况下,论如何不让面前这个狗东西,在这样辣眼睛的姿势下睁开眼。 他万分难受的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肩膀紧绷的劲也卸了力。 有点发愁的盯着五皇子的侧脸发愁。 眼神放空,盯着对方垂下的眉眼发愣。 萧争搭在蓝慕瑾身上的胳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轻微起伏,放松下来的身体居然显得柔软而温热。 手腕刚好在侧腰弧线处垂落着,手背处就是对方的手心。 可以隐约感觉到手心上的茧子,是如此宽厚。 萧争盯着晨间隐约光线下,眼前安稳好看的面容,眉如刻画,下颌流畅。 鼻梁挺直,薄唇轻抿,唇色浅淡。 甚至能清晰看见眼尾垂落处,睫毛微微的一点小弧度,肤色柔和发丝垂顺。 好看到跟画出来的似的。 不板着脸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萧争安静走着神,猛然意识过来自己这想法跑的有点偏啊?! 看他干什么?! 他好看不好看关老子p事! 本来就捱着的下腹也在此时悄悄起了变化。 ……几乎即将擦碰到五皇子的腿侧。 萧争脑子里轰一下子,吓得反射性弓腰朝后躲,生怕真碰到。 那就……跳井里也说不清了。 偏他还在憋尿,根本就没办法用劲儿往回缩,只好尽量弓腰。 ……!!! ……这是自然反应。 ……绝不可能跟老子取向有丁丁点关系! ……肯定是被尿给憋的。 要不然就是狗东西长的雌雄莫辨,害老子睡醒脑子还不清楚,就产生了错觉。 萧争咬着后槽牙内心笃定,就是狗东西这张脸让自己产生了错觉。 想着他转回视线看过去,本来垂落的眼睫的人刚好睁开眼。 也即刻就将视线转到了旁侧。 蓝慕瑾正对上了萧争紧盯过来的视线,看见他一双大眼里全是认真。 “你在看什么?” 五皇子那双深邃眼眸里仿似有粼波暗流,又清亮到仿若落入了星河几斗。 笑意莹莹,唇角忽而勾起清浅弧度,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 萧争做坏事被抓包似的,只能尴尬的瞪着眼,一时没找到借口。 跟蓝慕瑾如此之近的面对面。 他下意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生怕喘气会跟对方纠缠到一起。 尴尬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而且比刚才还尴尬。 早知道就应该不管不顾,嗖一下趁他睁眼前坐起来。 蓝慕瑾没得到回应,视线便从萧争脸上移开,垂落下去。 看向了对方的大腿根。 萧争惊悚异常呆愣了一瞬,后知后觉的抽回了手,腾一下子就起了身。 捂住下身两腿一夹,嗓门凭空都提了好几度。 “不是!!!我这是尿急!!!” 真踏马…… “我、这、是、尿、急!” 蓝慕瑾淡淡看他,牵着唇角没说话,也压根没反驳。 萧争这两嗓子就好像拍在了棉花上。 没得到一点回音。 但萧争凭空就觉得他根本不相信。 那种表情就是在明晃晃的质疑自己,浑身上下都感觉怪怪的。 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这是尿急!!!” “……” “真的是尿急!!!” 哪怕能给了回应呢,萧争也不至于像这会儿似的又无语又难堪。 蓝慕瑾 “哦。” 萧争: ……? 你踏马倒是反驳两句!!!哪怕阴阳怪气两句也行啊!!! 我真的是尿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慕瑾其实早已经醒了,也察觉到手心里攥着的手腕轻微活动了下。 连他睡前怕人跑了故意压在身下的衣服前襟,都被抻扯过。 但他并没有立刻睁开眼,他想等一等。 想看看萧争又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反应,是不是又是一副咋咋呼呼的臭德行。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除了朝后躲了一点点。 竟然也没再有任何动静。 老实到蓝慕瑾差点都以为他又睡着了。 直到隐约感觉到腿侧出现了异样的触感,他霎时就睁开了眼。 并转头看了过去。 却意外对上了萧争走神的囧样,发现他居然在看自己。 蓝慕瑾这时的心情是明媚的,不自觉牵起了唇角。 那个从来不把眼神递过来的傻东西,他终于在看自己了。 眼看这会儿萧争夹着腿受了冤枉的别扭德行,蓝慕瑾觉得心情更好了。 “尿急你不下床,在盯着看什么?” …… 萧争终于抓住了个证明自己清白的话头,迅速从脑子里搜罗了一遍,努力想找个不太蹩脚又顺畅的理由。 ……一时没找到。 在看什么? 在欣赏你的姿色。 第67章 他居然给我钱? 你好看,你长得跟天仙似的,害的老子连撒尿都忘了! 萧争再次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难受极了。 他十分,立刻,马上,想证明自己心性坚定,性取向正常。 绝对是个直男。 一定要找个有分量的原因。 他憋了半天,最后在蓝慕瑾殷殷期盼的眸色注视下,憋出来了句。 “看你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蓝慕瑾: ……??? 萧争: ……。 我踏马不想说话了。 眼看着自己胡说八道出来的问题蓝慕瑾压根没听懂,只有满眼的疑惑和难以理解。 萧争有气无力的做着垂死挣扎的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在看你长得像你爹还是……” 萧争: ……我次。 ……忘了他爹是皇帝。 他大人大量不记仇,肯定不会告御状。 我脑袋肯定能保住。 萧争这回是真闭嘴了,咬着自己嘴唇下定决心绝!对!不!说!话!了! 蓝慕瑾瞅着他这副受气包的可怜样,还缩着腿手捂着…… 嗯。 “你不是很急?快去。” 萧争瘪着嘴慢吞吞的挪蹭下了床,又小心翼翼弯身将鞋提上,才稳步朝着外头走。 不是他不急。 是他真的快憋不住了,此时绝对要稳住。 蓝慕瑾看他出去了,才起身立在寝殿门口唤来了拱门处候着的下人。 本来已经准备好伺候主子洗漱的两个下人将水盆端进寝殿,却被殿下吩咐先去寻管家。 当下有一人应了声转身又出去了。 萧争放完水就着外头井边提水洗了洗脸。 天亮之后出现了小厮走动的身影,他自己又还只穿着一身里衣。 脸上还带着水珠就又风风火火的躲回了寝殿。 此时五皇子已经快要穿戴整齐,见他回来随意开口 。 “你在旁等会儿,稍后管家会将衣衫送过来。” 萧争哦了一声,立着考虑了一会儿。 没忘从床榻上拿自己的宝贝枕头。 又转身走去了外殿。 抱着枕头坐在了外殿软榻上。 没一会儿老管家就立在了寝殿门外,而后走了进来。 安安静静的朝着正在冠发的主子行礼,恭恭敬敬唤了声殿下。 没等主子吩咐,直接朝着萧争走近。 身后的下人将衣衫放到一旁,转身又退了出去。 萧争望了一眼。 是与他平时穿着无异的暗卫服,只是料子崭新。 他伸手捞过来打算赶紧穿上,赶紧离开这个每次必然有点晦气的是非之地。 所以也就将那个枕头放在了一旁。 “谢谢管家大叔。” 萧争说完边穿衣裳发现管家并没有离开,有些奇怪的询问 。 “管家大叔,你有事吗?” 管家早就看到了他抱着的那个枕头,心里暗自琢磨。 看来这好歹是找着自己的枕头了,没让主子给当柴火劈了。 好似主子也饶恕他了,没再罚他去住那个没人的屋子。 还许他留在了外殿。 殿下真是心地良善,宽宏大量。 管家乐乐呵呵的应着声,凑过去伸手将一个钱袋子递到了萧争眼前。 萧争扯着暗卫服前襟满脸疑惑,盯着管家手里那鼓鼓囊囊的云锦缎面袋子。 一时没搞懂状况。 “这什么东西……?” 管家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和善的耐心解释。 “特意给你换成了散碎银子,买包子省的找不开。” 萧争:……? ……买包子? ……什么玩意? ……散碎银子? ……银子!!! 那鼓鼓囊囊满满一包,那是银子?! 给我的?银子?! 买包子……买包子?!!! 萧争有点愣愣呛呛的把钱袋接在了手上,重量都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沉甸甸的。 当时那个脑子就跟拧麻花似的。 扭来扭去,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老管家离开前又交代了他几句,嘱咐他将银子分散开放着,别一整袋子全都带出去。 容易遭偷盗。 萧争还整个人都处于无限懵比的状态。 虽然他激动于自己手里平白无故就得了一袋子钱,是钱啊…一兜子银子… ……为什么给我钱? 隔扇出人影闪出,伺候皇子梳洗的下人躬身退到一旁。 之后五皇子身着靛蓝色蟒袍立到了隔扇处。 萧争视线落过去,如深沉湖水一样的人影负手而立,面如冠玉剑眉入鬓,眸色深邃不怒自威。 靛蓝下摆如深海汪洋一般流动倾泻,鎏金腰封如至宝嵌身。 前襟蛟龙脚踏祥云熠熠生辉,携带着与生俱来的威武与高贵。 有了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萧争沉默的与对面停伫脚步的皇子对视。 看见对方那双冷漠威严的眼眸中突兀跃起几分多情。 朝着自己再次重复叮嘱。 “本殿要进宫一趟,你留在府中不要出去。” 晨间照进来的微光明明错错,身影消失在门外。 寝殿也趋于平静。 萧争默默垂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钱袋子,又侧过头看了眼一旁的枕头。 ……这狗东西他居然给我钱? 他居然给了我一袋银子!!! 萧争迷迷糊糊的抱着枕头提着一袋子碎银子,独自回了住处。 脑子里还在不停的琢磨跳跃不停。 平白无故给我钱? 只因为我说了句我买不起包子? 就踏马突然来了个良心发现救济贫困下属? 还是说……这是给的加班费。 他都觉得有点头疼,茫然都将天上掉馅饼的喜悦给暂时掩盖了。 魂不守舍的走着迎面撞上了默不作声的暗七。 吓的他手里的枕头差点扔出去。 暗十一和暗八已经受命出府,负责蹲守太子府周围,与察看街头动向。 暗十二也随着蓝慕瑾进了宫,府里此时只还剩暗七。 暗七已经等待了许久,此时看着暗九心绪更加复杂,殿下出府前将自己留在府里。 特意交代自己看顾暗九,看着他别轻易出了府。 暗七就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暗九又宿在了主子寝殿。 尤其此时看到暗九搂着个枕头,手中还攥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暗七心中那种担忧更加疯狂肆虐。 看来殿下是真的有意收了暗九! 自暗九头脑不清楚,暗七时刻都在担忧他会被主子弃了。 主子没杀他,也没罚他多次顶撞以下犯上。 却给了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 罢了暗卫职责,当个榻边人。 暗七音量沉沉,再次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暗九,你…昨夜有没有做什么?” 第68章 再攒攒 昨夜,有没有做什么。 萧争: …… 又是这个问题。 萧争这次秒懂了暗七的意思,但他仍然一时没答上来。 没做什么。 就蹭了一下下,这应该不算做了什么吧? ……又不是故意的。 暗七盯着他那种别扭发愣,懵里懵圈的表情,恍似有种再次跟暗十一面对面,交流受阻的憋屈错觉。 晨间暗八哐一声就又把门关上之后。 暗七就有了一种自己往后可能再也管不住这几个人……的危机感。 当时头皮霎时都麻嗖嗖的,沉下脸色将紧贴在自己身上的人费力推开。 将暗十一的脸捧着跟自己拉开了距离,看着他那双还有点混沌的眸子。 一字一顿好好跟他讲道理。 “男的跟男的,不能总是搂搂抱抱!” 暗十一瞪着眼反应了一会儿,抬手覆在了暗七手背上。 “我知道了。” “偶尔抱抱。” 暗七只觉得自己都快被这种断线似的交流方式给气死。 为什么一到了这种人人都能明白的问题上,暗十一好像他就听不懂??? 明明平时任务完成的都很好,也不会经常惹祸,他为什么突然就变傻了似的? …… ……暗七突然捕捉到了什么,盯着面前提着钱袋子管不住嘴的暗九。 ……所以暗九这是什么毒? 是不是体内真的还有余毒未清,扰乱了经脉才导致性情大变。 无论是不是这个缘故,暗七都必须得先排除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可能。 “暗九,主子吩咐你不能出府,你记得。” 见萧争点头,暗七突然就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前几日得知南三十里的镇上有个岐黄高深的医者,暗七想出府一趟,将那个大夫给请过来。 无论如何也得给暗九诊治一番,哪怕并不是毒性导致,也好放的下心。 这恐怕是暗七头回有了违背主子的命令的想法。 暗七跟了五皇子好几年,事无巨细唯命是从,从未有一次违抗命令。 但他实在是压不住心里的担忧,他想尽快给暗九诊治出病因,如果万一能尽快恢复。 暗九可能就还是沉稳含蓄的暗九,说话言简意赅,也从不逾矩。 只要他能恢复,主子是不是也就会打消了罢免他暗卫职责的心思。 可以留着暗九还是鞍前马后的得力手下。 暗七心决今日自己也只得了看顾暗九这个吩咐而已,没有其他重要任务,只要暗九在府里好好待着。 今日不失为是去寻名医的好机会。 待主子回了府,自己再主动请罪受罚,要打要罚任凭主子严惩。 萧争明显感觉出暗七突然又变成了那种严肃沉郁的情绪。 心决恐怕又是自己住在寝殿,违反规矩给他添乱了。 心里十分愧疚,很怕暗七会生气,赶忙着急解释,还将手里的枕头伸到暗七眼前晃荡了两下。 枕头里发出沉闷碰撞声。 “我是去找我枕头去了,我的金子,家当都在这里边!我没做什么!真什么都没干!” 暗七看着他手里的木枕头,这不就是昨夜管家突然带人换走的枕头。 里头有暗九的全部家当? 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才慌慌忙忙的跑出去。 听萧争信誓旦旦保证着什么也没发生,暗七提着的心又踏实了些,开口再次嘱咐。 “暗九,你好好待在府里,我现在要出城一趟,很快回来。” 三十里不算太远,轻功来回差不多也就多半日,暗七只期盼医者大义,能尽快应了跟自己回来看看。 若是遭到了拒绝,暗七也不会强求,再做打算也就罢了。 “你要出城?” 萧争还认为是蓝慕瑾又给暗七派了什么事去做,见暗七没正面回答自己,也只随意应了声。 “那你去吧,有没有危险?” 看着暗七摇头,也就没有再多问。 暗七离开后,萧争回了房内,将枕头和钱袋都摆在了床上。 这才真正注意到昨夜被更换过来的新枕头被褥。 他伸手抻了一角,柔软触感,平滑的缎面掀动间都有淡淡雾光,又轻,又薄。 就好像皇子寝殿外间那个软榻上的垫子。 枕头也是宣腾腾软乎乎,就像……跟自己蚕丝被一套的那个枕头。 平时跳脱不着调的萧争没有兴奋的感叹自己又可以睡软枕头了。 此刻却显得有点安静,盯着床铺发呆了许久。 半晌,他又看向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默默坐在了床沿边上,将那个钱袋子打开,把里头散碎的银子哗啦啦全部被倒了出来。 大大小小叽里咕噜的在床板上滚动了一小片。 他都不识得这时候的银子是多少,捏起了最小的一块凑到眼前看。 也不知道这一块能买几个包子?能不能买得起只烤鸡? 钱都是他给的,连金子带银子,连发冠带扳指。 越来越多。 自己难道要带着他给的钱,真的一走了之,去咸鱼江湖? 萧争皱着眉头,没意料中的那么激动,反而纠结无比。 他觉得,这么做是不是实在……显得有点不厚道。 而且,他也会觉得很对不起暗七。 暗七待自己就像亲兄弟,事无巨细,谆谆告诫,时时刻刻都生怕自己会被打被罚,或者一不留神被噶了。 真的是拼尽全力尽量在保全自己。 他也有点舍不得单纯好骗的小十一,跟个小孩一样,一点秘密没有。 有什么事都先跑过来问自己。 还有老实巴交,不爱说话的暗八。 还有脾气有点大,又喜欢打人的暗十。 ……还有一副欠揍德行的兔崽子暗十二。 萧争盘腿坐在床上,把枕头放在自己腿上,顺着缝隙抠开了。 将那些散碎银子连同面料柔软的空钱袋子,一块都装了进去。 最后重新盖的严严实实,双手捧着摇晃了几下。 听着里头叽哩咣啷的撞击声,沉闷的表情消散,转瞬眼角弯了弯。 嘴角也翘了起来。 先留下来呗,再攒攒。 等攒好多好多,等自己能买的起一个小院子,等狗主子也娶了媳妇儿…… ……那老子也不给他随礼。 他家大业大的,守着金山银山,还有个天王老子。 我这点家当都不够他在旮旯里掏上一把,那可是拿走一块,就少一块。 我得好好攒着。 那个装满了他全部家当的枕头,就又被他放回了床角。 静静搁置在角落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方,没有特意藏起来,他也并不再担心会被人拿了去。 第69章 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暗七隐匿行踪奔赴城外时,城中各处依然张贴着数量可观的寻人告示。 画上那个眼眸灵动的姑娘,也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人都挂在嘴上唏嘘,这到底是谁家的闺女,怎么就被太子给看上了还非要找到不成? 闲谈的百姓笑呵呵的嘀咕着 。 “这要是不愿入太子府,那可得好生藏起来,被发现哪还能跑的了?” 又有人压着音量凑过去小声反驳。 “嗨,入太子府又有什么不好?太子可是储君!入了太子府,绫罗绸缎荣华富贵那是享也享不清!” 立在寻人告示不远处嘀嘀咕咕的百姓突然受到了惊吓似的,一哄而散。 跑的战战兢兢。 转眼间这片热闹的街头也变的空旷。 突兀寂寥起来的地方,立着个玄色武服的魁梧男子。 剑眉星眸,脸色好似生来就带着杀气。 玄色衣绣着着铜色牵边,衣衫前襟上的勾爪蛟龙栩栩如生。 他身后立着个同样身着武服的随从,默不作声的垂头随主子停伫脚步。 四皇子是奔着练武场而去,射箭的靶子都已经竖好,此时他攥着手中的长弓,一言未发的盯着眼前张贴的告示。 这告示他不是头次见到,只是为了这一个女刺客,太子府也未免太过大动干戈。 好几日过去,告示越贴越多,街头寻人的侍卫也只增不减。 “到底是从哪见过……” 四皇子喃喃出声,自己好似也并没有过多接触过女子。 除了府里宫里的侍女,他见得最多就是练武场里那些个糙汉子。 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姑娘眼熟? …… 他立在原地好半晌,盯着画像上那双眼几乎盯到晃了神。 最后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好似忽然抓住了线索,伸出手指指着画像上的人半张着嘴,半天都没出了声。 身后默不作声的随从刚一抬眼,迎面就听到自己主子迸发出一种不可置信的音调。 “他怎么变了个女的???” 之后异常烦躁的左右倒换了两步,突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回府!” 四皇子府就在正街上。 四皇子气势冲冲的步伐仿似都带起来一阵风,脚步未停直接就朝着内殿方向走去。 挥退所有下人,烦躁的坐在内厅正坐上,指节捏的咔吧作响。 “子卫。” 随身跟着主子的子卫瞬时从房檐飞落,迅速走近跪在四皇子面前。 听着主子有些焦躁的询问。 “五皇子府放进去的那个十三死之前,你有没有见过那人?” 子卫果断回应。 “主子,两年间,为避免身份暴露耽误大事,从未联络过他。” 四皇子没再说话,闭着眼紧着眉心没有头绪。 叫他好好隐藏自己,不要展露头角也轻易不要暴露人前! 他怎么还生怕寻不到麻烦似的居然跑去太子府! 还是男扮女装去的! 他难不成是疯了!还是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眼看现在满城风雨,太子紧抓不放。 这要是哪天被揪出来,不仅多年的隐藏白费!还极有可能将自己也搭出去! “你去。” 四皇子手心烦躁的搓了搓太阳穴,手心的厚茧粗糙的剐蹭在侧脸皮肤上。 “去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子卫应声退下,留四皇子独自缓被气的胸腔淤堵的情绪。 ……还真当自己是五皇子府的暗卫了? 萧争这会儿已经在院里飞来窜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有了上次挂树上还蹬折个树杈的先例。 他没再跑前院去添乱。 只在暗卫院落附近独自折腾,熟悉这身轻功。 好在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折腾,他脑门上的汗珠也没白掉,倒是感觉自己轻盈了许多。 也并不会突然转不过来气就要往下掉了。 就算再掉下去,他也能保证自己能稳稳落地,没什么声息。 眼看就要晌午,日头也升了老高,没有树荫遮凉的地方晒久了,都感觉脑瓜顶发烫。 院里无人,萧争飞身攀上了墙头有树枝遮阴的地方,仰躺在墙头上翘着脚歇息。 这院里可安静极了,他折腾了老半天,连树上的鸟都吓跑了。 晌午了,他感觉有点饿了,但是累的不想动弹。 还有点犯困。 就在眼前从树叶空隙间照射下来明明暗暗的光线晃荡下,闭上眼打算养一会儿神。 他是打算就愣一会儿,然后就去喂肚子。 结果这一闭眼就更困了,干脆都不想睁开了。 又想着要不拉倒吧!先睡! 大不了过了饭点自己去跟管家大叔问问,要个馒头吃。 然后他的思绪就真的混沌下去。 在他即将陷入睡梦中前,身边突然传来了振翅声响。 扑啦啦由远及近,最后直接扑闪到了他脸前。 他冷不丁被吓了个精神,跟掉下深渊一样哆嗦了下,眼睛瞬时睁开。 然后越睁越大都瞪圆了,眼睁睁的看着个灰鸟扑啦着翅膀,朝着自己脸就来了。 萧争心头都惊的一咯噔,他都几乎看见了鸟肚子。 和……还有还有鸟屁股! 萧争:……我靠我靠你个傻鸟你踏马!你是不是想在老子脸上拉屎!! 他心说你个损鸟你踏马也太会找地方了!再不济你拉衣服上也行啊!! 哪有上来就照脸上来的!! 啊啊啊啊啊啊~萧争都来不及窜起来,只能伸手挡脸。 手心朝上手背贴脸吓得都要骂街骂出声来了。 结果那只鸟,它并没有拉屎。 只是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萧争展开的手指头上,大翅膀噗啦噗啦还拍了他手心两下子。 好像在说 :嘿!睁眼了嘿! 萧争的手指头被鸟爪子钳的死紧,过了十好几秒他才反应了过来。 脑瓜子疑惑非常的缓缓将手从脸上移开了,托着那只肥鸟。 萧争反正觉得这鸟挺沉的,差200克也能到一斤。 他半挑着眼皮瞅自己手心托着的灰鸟。 盯着突如其来的鸟大兄弟那骨碌骨碌滚圆的小眼睛。 陷入了与世界脱轨的疑惑。 ……它找我来的? ……它找我玩来了? 萧争跟灰鸟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瞪的那只鸟都把眼闭上了一半。 缩着翅膀缩着脖子,缩成了要犯困的德行。 萧争简直从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里全都猜测了一遍。 甚至还不惜猜了这鸟,它可能是当初自己救的那只……的亲戚。 第70章 灰鸟送信 反正不是自己按活了的那只。 那只个头小,也不是这灰不拉几的色。 过了会儿,那鸟还是没飞走,萧争心说这鸟它心可真大。也不怕被人薅着毛炖了汤。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鸟翅膀,鸟翅膀缩了一下。 他又戳了戳鸟尾巴,鸟受到惊吓扑棱了两下翅膀。 萧争咧着嘴半眯着眼,怕被毛掀着。 却无意从鸟展开翅膀时瞥见鸟腿上拴着东西。 萧争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 哦豁,这是个传信的鸟。 指尖撩开翅膀他仔细朝着鸟腿上看,果然有个细长的小筒。 鸟再次睁开了眼,翅膀也没再忽闪,好像就是在等着他摘那个纸筒。 萧争没立刻摘,反而第一反应是这谁家的信儿跑丢了嘿! 鸟导航失灵了带老子这来了! 而后他才瞪着大眼,眼里闪过一丝看看也无所谓的痞气。 就看看,再给他放回去接着飞不得了?反正老子也不认识谁是谁! 萧争想着,肯定不能有人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讯息装鸟腿上放出去。 就看一眼,碍不着谁。 他取下了鸟腿上的纸筒,还没等撵开。 那只鸟忽然就拍开翅膀扑啦了几下,在萧争眯着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扑啦啦留下两根羽毛。 飞走了。 萧争:……!!! ……不是你别走呢啊??你把信也带走啊!!! …… ……不带拉倒。 萧争捏着指腹中的纸条,用指甲轻轻撵开,打算看看这傻鸟到底带的什么信。 就这种傻鸟,居然还有人放心让它送信?! 直至那窄小的纸片被展开,里头细长娟秀的字迹映入他眼里。 “城外南三里。” 萧争:……? 说的什么。 约会地点吗? 他本来想把纸条直接扔了,结果将卷曲的边角全撵开才能舒坦的习惯,让他从底部又看见了一个字。 “萧。” 萧争:………………? …………? 懵了,他懵了,这也太巧了吧!居然这个收信的人他也姓萧? 他起身盘腿坐在墙头拧着眉心紧紧盯着纸条,琢磨了好一阵。 又看了看落在自己衣服下摆上的两根灰色鸟绒毛。 突然冒出了个让他心慌又震惊的想法。 捏着纸条的指腹用力显得发白,他自己也陷入了无限纠结的思绪中。 他真真切切的怀疑。 这可能真的是给自己送的信。 但是又没法想通,在这个地方居然有人认识自己? 要不然这萧是怎么回事? “南三里……” 萧争喃喃出声,看来这意思是让自己去城南外三里处相见,有事见面再说。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解的纠葛中,他根本没有对别人的记忆。 在他仅有能想起来的记忆中,最熟悉的只有自己的主子。 还有身边那几个暗卫弟兄。 就连对几个皇子的印象,都模糊到根本记不清楚。 “不能去,外头张贴通缉令在捉拿老子,出去多危险。” 萧争兀自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跟他自己本身也没多大关系。 他也不过只是个想攒钱躺平的小喽啰而已。 可最令他实在纠结难受的,就是那个萧字。 如果这个萧字说的不是自己的姓,那,这个萧说的是暗九。 暗九居然也真的还有别的名字??? 萧争整个人都纠结无比,他不想掺和到这麻烦兮兮的事情里去。 却又感觉如果自己放任外头联络自己的人不管。 就那么不给回应。 很可能会麻烦越来越大似的。 说不定哪天炸出来个惊天大雷,给自己小命直接炸没了! 再搞出来个什么叛徒,细作,卧底,私相授受的罪名给老子扣脑袋上! 到时候蓝慕瑾真生了气,不留情面真的宰了自己…… 好冤。 黑衫坐在墙头上魂不守舍的左右摇摆不定了许久。 都早已经把喂自己肚子这个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他是越想心里越慌。 自己俩眼一抹黑的啥也不知道,不把真相给找出来那么点,多渗人啊~ 五皇子进宫了。 暗十一,暗十二,暗八都不在。 暗十不知道去哪送信,还没回来。 暗七出城了。 萧争忐忐忑忑犹豫到自己头都晕了,最后咬牙一狠心。 ……去看一眼?! 暗七回城时已经过了中午,老大夫听说有人中了奇怪的毒,很爽快的答应了。 但因为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跟着暗七一同赶路。 但答应了会坐马车慢慢赶,争取也在天黑前进城。 暗七从晨间就出城奔出去三十里,又片刻不停的赶了回来,离皇城不远时已经感到有些疲累。 看了看已经从正中偏过去的日头,在城外树林中寻了棵茂盛的树打算先休憩一会儿。 缓过劲再回府看看暗九有没有惹祸,然后傍晚再到城外迎老大夫一段。 好在现在还不算盛夏,树梢上没有太多烦人的知了叫声。 暗七没有打算真休息,他只是靠在枝干上缓解一下浑身紧绷的状态。 散散自己后背上浸湿的汗意。 只是还没过太久,四周突然出现了擦碰动静,习惯性的危机感让他迅速收敛了呼吸。 尽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他松缓又紧绷起来的视线不远处,从枝杈空隙中飞身闪过一抹黑影。 飘飞落在草叶里没有发出过多的动静。 暗七凛然意识到,这种隐匿功夫的定然是个暗卫。 他紧靠在枝干上几乎与树干融为了一体,目光沉敛的朝着远处那个黑衫暗卫观望。 那个暗卫先是立在原地,背对着自己朝着皇城方向。 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是在等什么人。 可过了有好一阵,都再没有人过来的迹象。 又过了有大概一炷香,还是没有任何人来,那个暗卫仿似也有了点疑惑和焦躁。 迈开脚挪动了几步,转头朝四周远处观望。 暗七这才从对方观望间瞟见脸上罩着的兽皮。 暗十就曾与四皇子府中暗卫正面交锋,四皇子手下的暗卫都是这副装扮。 难不成是太子府又有什么动向? 主子今日正好也是因为与太子辖地的纠葛进了宫。 暗七顿时更加紧绷起精神,尽量将自己一身内力收敛。 生怕被对方察觉分毫,发生冲突,扰乱了今日对方的筹谋,打草惊蛇。 先看看再说。 第71章 什么身份? 这恐怕是萧争将自己遮的最严谨的一次。 面覆獠牙恶鬼,身着黑衫武服,口鼻下颌也蒙了个严严实实。 他熟悉了自己身上的轻功,也算得上能身轻如燕,蹬墙落瓦悄无声息。 避去人群来往的街道,专捡着偏僻地方的高处缝隙走。 除了出城门时费了点周折,倒也没遇上什么大问题。 这还是萧争自来到这以后,第二次出城。 第一次是前两日坐马车,跟五皇子一同去竹林赴约。 萧争缩在车帘里根本不敢朝外看,生怕被太子府给逮着,逮回去五马分尸。 刚下了雨的土路还那么坑坑洼洼,马车摇晃的他晕头转向的想吐。 这次不一样,他可是自己飞出来的。 能看见空旷的野外,能闻见郊外草叶的清香。 就跟个关在笼子里太久的小雀一样终于捞到了自由,简直痛快炸了!!! 皇城外是官道,上次坐马车出城就是顺着这条宽阔的官道走的。 一路向南官道会逐渐弯曲偏东,朝向东南方向再通往下个城镇。 此次萧争需要避开行人,循着人迹罕至地方走,越难走的地方越不容易被人看见。 照着日头分辨方向,反而真的是朝正南方向去的,一路走走停停,他时不时停下来,使出几分内力将野草地掀起小阵风浪,再随意揪个草叶儿。 等到三里左右的一处林子外时,午时都已经过了许久了。 萧争立在树林边缘没立即走进去,又仔细考虑了一会儿。 ……这怎么还跑树林子里了呢? 上小树林儿好像跟不干好事似的。 所以他寻了棵长得比较高的树,又飞身攀上了树梢,蹲在树杈上打算从高处朝里看看。 万一对方不是一个人呢? 一会儿见面一言不合先甩老子两巴掌,那可太特么吃亏了!! 树林里头先将信送出去提前等待在此处的子卫,到此刻已经等了不下一个时辰。 跟个立柱一样片刻没有离开的。 等了一个时辰。 ……都没等到个人影。 子卫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不会来了,或者,是送出去的信被五皇子府的暗卫给截了。 但银灵鸟是府中隐晦又独有的送信方式。 平时也从未轻易动用过,不同于普通的鸽子外形。 应当不会有人分辨的出来,突然察觉到这是只送信鸟才对。 难不成,他是被别的事给绊住了脚? 被太子府散出去的人给发现了? 但子卫分明已经提前吩咐其他几个暗卫,让他们各自散至城中。 制造混乱引开四处的探子。 这么短的时辰内,他出城应当不会遇到危险才是。 子卫显得逐渐焦躁,他想不通到底是因何缘故没有及时来赴约。 他等的人此时蹲在林子边的树梢上,双手遮在眉梢,放眼朝林子里头望了半天。 什么也没看见。 林子太大了,树也都是较粗的老树,枝杈树叶十分密集。 萧争只好将手里捏着的草叶子叼在了嘴上。 打算再往树梢上爬一爬。 兴许到了最高处,能再看的远一些。 结果他还没爬两下,手指头一把按在了个软乎乎的东西上。 那种毛茸茸的触感,一下子就从指腹直接渗进了他的末梢神经,干扰了他保持理智的那根。 手指头跟触电了似的嗖一下就缩了回去,脑瓜皮发紧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盯着刚才被自己快按扁了的虫子,差点失声尖叫出声。 卧槽卧槽卧槽!!!毛毛虫!!! 霎时浑身上下都汗毛乍起,整个人都难受异常。 萧争最膈应软乎乎没有骨头的东西。 虫子,蛾子,蚯蚓。 每次看见那种一伸一缩的都躲着走,这一下子按一手,给他都恶心完了。 从头到脚都麻的透透的。 哎呀,难受。 …… 子卫立在林子中央,已经即将失去耐心。 就连贴在树梢默默观望的暗七都渐渐不自觉拧了眉心。 多久了? 若不是那个兽面暗卫好似也逐渐显出烦躁。 不停的捏着指节,左右观望。 偶尔还回身瞟向身后,仿似等的人也会从身后出现似的。 暗七简直都要快要以为,是不是自己已经被察觉,对方临时打消了原本的计划。 就在子卫耐心已经耗尽,想着先回城的当口。 终于,有个黑色人影从远处姗姗来迟。 进入了他的视线中。 子卫收回脚步,盯着对面从远处走来的人,眉梢低了低。 萧争逐渐走近,就那么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低着头。 没个闲事一样的慢吞吞的晃荡了过来。 蒙住口鼻的黑布已经扯了下去,在脖子上不大正经的挂着。 嘴里还叼着个草叶子一晃一荡的,看着就挺惹人烦。 这种拖拖拉拉,走路还不看路的德行,让对面等待的子卫心头立时堵了一口闷气。 还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结果,他还边走边逛!!! 正压不住怒气的子卫还未出声。 视线从那根蹦蹦跳跳的草叶子上落下,瞟见对面人走路低头是因为手里拿着片树叶。 正专注又嫌弃似的用叶子不停擦着自己的手指。 ……? 子卫: ……? 行吧人有三急。 萧争都快把那片树叶挼搓的稀烂了,也还是觉得自己手指上残留着那个虫子软趴趴的触感。 咧着嘴角嫌弃的往衣服下摆上又蹭了蹭,直看的十步外的子卫都怔愣了。 子卫:……不是,他拿叶子擦不干净怎么还朝衣服上蹭啊! 兽面后那双诧异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直至萧争拍了拍衣摆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子卫才立即收敛了眸色。 “你晚了。” 萧争望着面前人脸上的兽皮,仿佛刚从野兽身上剥下来一样的鲜活,也出现了短暂的怔愣。 他没想到送信的居然是四皇子府的暗卫。 见他立在原地对视过来,子卫提了口气。 尽量忽略了他方才不太讲究的行为,开口询问。 “太子府要捉拿的人是你?” 萧争眼神炯炯的盯着对方,他居然在对方说话的瞬间就准确认了出来。 眼前这个是子卫。 他来不及过多思考自己会准确的认出子卫。 这明摆着暗九之前就与四皇子有牵扯。 暗九……是四皇子派过来的内应??? ……现在是我。 我是大块头那一路的???! 萧争: ……离谱。 但四皇子不是依附太子吗? 既然暗九是四皇子府里的人,那太子也早应该能认得出,又怎么会被自己诓骗住。 还满街贴寻人告示,闹得满城风雨。 ……不对头。 他思绪纷杂间,对面子卫没得到回应,语气愈发阴沉,眼神冷漠的看着萧争。 “殿下派我过来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萧争半张着嘴当场就是一个巨大震惊,他略微歪头用一种十分难懂的眼神盯着对面子卫。 根本搭不上话。 ……身份? ……什么他妈的身份? 第72章 爱谁谁 两人相对而立距离十来步,连说话都要提着声量。 子卫再次没有得到回应。 只好提了口气抬步朝萧争又走近了几步。 与他拉近距离面对面,将音量压低。 “殿下费了多少心机才将你送进五皇子府,你可莫要因为自己如今有了新身份,便忘了自己本来应该做什么。” “别忘了,还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 萧争简直被子卫这番话惊的暗地里一哆嗦。 从头顶直接凉到了脚趾头。 我靠!!还有人在盯着我? 上哪盯着我??? 萧争差不点就想朝四周看,生怕还埋伏着别人。 贴在远处树冠枝杈的暗七目光停留在萧争身上。 此时指节已经开始抖动。 他不明白,不能想明白。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暗九? 与四皇子府见面的人,居然是暗九! 暗七将心头慌乱与冲动压制,屏住呼吸,暗自将胸腔不断紊乱的心跳努力平复。 目不转睛的盯向远处,盯着相对而立的两人。 兽面暗卫好似一直在朝暗九交代着什么。 而暗九一言未发,像被点穴了一样定在原地没有反应。 距离略有些远。 暗七无法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也不敢散出半分内力。 万一打断了对方的谈话,恐怕弄巧成拙。 他恶鬼面具后的眼眸逐渐泛红,紧咬着牙关下颌生硬。 暗七真的很想立即冲上去。 扯过暗九,问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城外。 为什么没有听话好好留在府里。 满皇城都在寻他,他竟然出现在了城外。 他竟然与四皇子的人见了面。 暗七压制自己慌乱心绪,压抑到整个人都开始无意识颤抖。 只好紧紧倚靠着树干,将自己侧脸用力贴在粗糙的树皮表层。 妄想用剐蹭过的触感,将自己逐渐视线不清,头脑混乱的状态恢复些许。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暗九? 暗七最终用意志覆盖了失控,没有将自己的踪迹暴露出去。 子卫隐晦的说出一些仿似威胁的提醒,却发现对面这个人看起来像根本听不懂。 就那么瞪着茫然怔愣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萧争整个人都陷入了无限自我怀疑的状态中。 他能从子卫的表现中分辨出来,暗九就是四皇子府派过来的人。 但是,子卫嘴上一直提醒自己身份,难道是怕自己倒戈蓝慕瑾? 那四皇子……他又为什么要将此事对太子隐瞒? 他不是依附太子? ……萧争在许久的沉默中突然意识到。 四皇子跟太子,根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四皇子依附太子也只是个幌子。 那个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莽夫,他私下里也有自己筹谋的勾当。 四皇子,不甘于人臣。 更不甘心为他人做臂膀,只为当个衣食无忧的闲散王爷。 果然,皇帝的儿子。 没有任何一个能是草包。 萧争一言不发的立在原地,子卫已经将主子的话带到,无意在此处多做耽误,抬步便要离开。 临走时再次朝萧争撂下一句。 “记得自己是谁!又是为了谁!” 这种没头没尾打哑谜的说话方式让萧争更加摸不着头脑,呼吸都不通畅了。 看着对方飞身离去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国粹。 ……你倒他妈说清楚老子到底是谁啊! ……这平白无故让我猜猜猜,我瞎编个行不行?! 暗七远远观望子卫离去,将目光落回到还停留在原地的暗九身上。 盯着他也转身朝子卫投去视线,看他默不作声的好似在考虑。 子卫交代了暗九什么事? ……暗九,他难道真的也跟暗十三一样。 是四皇子安插进来的? 暗七默默靠在树枝上没有任何动作,他此时已经趋于冷静,不想冲动之下把对方即将筹谋的事揭穿。 只觉得,心头像利器剜搅一样难以接受。 暗九。 在暗七指甲嵌入树木枝干中独自隐忍的时候,默立原地的暗九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嘴里叼着都快嚼碎的草叶呸了出去,怒气冲冲吼了一句。 隐隐约约还算清晰的传进了暗七耳朵里。 “爱他妈谁谁,关老子屁事!” 暗七:……? 萧争骂完了还觉得气敷敷的,这危险万分的偷偷溜出来一趟。 晌午都过了,连口馒头都没啃上一口。 到了到了就得到这么几句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破话! 奸细就说奸细! 叛徒就说叛徒得了! 还特么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是谁! ……大块头可真特么洋相。 萧争心里存着气又立马往回赶,现在都已经过了晌午,狗主子不定哪会儿从宫里回来。 回府要是看见自己跑了,指不定得以为是自己卷钱叛主脱逃! 暗七眼看着暗九已经迅速回城,也从树梢落下,远远紧随而去。 萧争回到府里都已经快到未时了,早已经过了饭点。 他来回奔了一趟更感觉自己肚子空空,满院子找管家也没找见。 心里又低骂了几声。 “暗九。” 萧争立在住处院门口时,忽然被叫住。 转回身一看,整个人那种赌气的劲头就没了一半,朝着暗七咧开了嘴角。 “你出城这么快回来了?” 暗七眼中映射着暗九粲然喜悦的笑容,心里只觉得跟刀割一般。 暗九面对自己时,这种真挚又喜悦的神色,他难道是装出来的? 难道他最近平日那种不着调的性子,大大咧咧有点傻的模样,全都是他刻意装出来的表象? 即使事实终将是如此,暗七也无法接受。 他宁愿还抱着一丝希冀,希望这就是无意间撞破的一场误会。 一场看起来自己都无法否认抵赖的误会。 “暗九,你有没有好好留在府里。” 萧争那翘弯起来的嘴角缓缓落了下去。 卧槽完,暗七不会是窥见什么蛛丝马迹,知道自己又没守规矩跑出去了吧。 自己要是承认了,他又不得生气吗? 萧争心头突突的没敢说话,眼神战战兢兢的看着暗七。 暗七虽然没有得到他的准确回答,但从暗九那种掩饰不住的忸怩神色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找理由搪塞,也没装傻故意蒙混过去。 暗九他,是不是也并不想欺骗自己。 暗七仿似抓住了一棵小小的救命稻草,伸手握住了萧争的手腕,眸光闪烁着开口。 “我们一处说说话。” 他没有直白的说自己有问题要问,生怕自己会将好不容易抓住的那根弦一不小心扯断。 从此,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第73章 我捡的你 说说话? 萧争顺着暗七抻拽自己的力道朝着院里走,心说怎么突然跟久别重逢似的。 还说说话? 总不是要把暗卫应该遵守的规矩再给自己讲一遍吧! 暗七本想拉着萧争回房间,却又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考虑了片刻仰头朝上望了一眼,转回眸朝着懵圈的萧争开口。 “到屋顶上吧。” 之后人影腾空悄无声息落在了屋顶,萧争随之其后,落脚之后发现暗七已经屈膝坐在了房顶瓦片上。 朝自己招了下手。 这要是个夜里,还能赏个月亮看个星星。 可这会儿大晌午的坐房顶上,他不有点热吗?虽说有那么一点树荫,但萧争根本搞不懂。 为什么有屋里不待,非要坐在房顶上。 而且,肚子空的都要叫唤了。 萧争将脸上的面具取下,盖到自己脑袋顶上遮凉,脸上因为方才刚跑回来也渗出了一点汗意。 “暗七,我有点饿了,啧没赶上饭点。” 暗七望着他跟往常无异的神色和嘴上不见外的语气,心里那点难受散下去一些。 还是暗九,他还是暗九。 指尖抻扯开了自己的护腕,暗七将手指探入自己的袖口。 从里头拿出个小油纸包。 这是从老大夫家中离开时,看见不远处有卖吃食的。 想着暗九或许很久都不能出府,随手捎带上了一份。 萧争根本想不到,暗七的袖子里还能藏着东西。 还是吃的东西。 他接到手里的时候已经凉了,残留的也只有暗七体温的热度。 拆开纸包看见里头两块油酥饼的当刻,萧争立刻冲上头脑一股子感动。 “你给我带的?” 哎呀哎呀还得说是暗七,怪不得暗十一张嘴闭嘴就娶啊娶的,他特么倒是会选。 油酥烧饼哎~没吃过,没吃过都。 暗七默默看着暗九,看着他好像得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兴高采烈。 扯了一大块送进嘴里,还嗯嗯嗯的赞叹挺好吃。 又伸手将另一块完整的递给了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跟自己叨咕。 “你可真是我哥,真是亲哥。” 暗七霎时鼻腔窜起一股子酸意。 就那么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暗七摇摇头没说话。 将两个烧饼都推回给了他。 暗卫院落偏僻又寂静,两人坐在屋顶上好像处于另一方天地,暗七默不作声的看了他许久。 盯着萧争鼓着腮帮子吞咽的模样,景象突然就好似与三年前初见时重叠。 那时候的暗九年岁还小。 瘦的像一把骨头架子,吃东西时也是这般狼吞虎咽好似从来没有吃过饱饭一样。 是那么瘦弱到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 “暗九,你有没有想起来,成为暗卫之前自己的身世?” 萧争咽烧饼的动作一噎,差点就被噎的上不来气。 眉头又皱起来了。 怎么今天好像一直都在揪扯这个问题。 他顺了顺自己胸口,匀了口气看向暗七,有些疑惑的询问。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从哪来的吗?” 那个子卫半句有用的都没讲清楚。 萧争想,暗七来府中最早,又是暗卫首领。 当初自己究竟是怎么进的府又是怎么当上的暗卫,他肯定得是一清二楚啊? 怎么还反过来问自己? 暗七盯着萧争茫然的双眼,那双眼眸从里到外都闪烁着求知,好似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的事。 “你忘了?” 萧争顿了一瞬还是点了头,自己本来就不记得。 “我是怎么来的府里成了暗卫?” 暗七心里那种压制许久的担忧突然松懈下去了些许,看着萧争灼灼的眼神回应。 “是我捡的你。” 萧争:……? 是你……是你捡的我? 捡的??? 这种别出心裁的塞细作方式,萧争就是拿脚指头想都想不着。 怎么还能随便就捡…… “你捡的我???你上哪捡的我?你为什么要捡我?” 啊呸。 他问完了就闭上了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可是真的……怎么会用捡这个方式呢? 萧争这种百思不得其解的状态,和那种难懂又解不开的表现,更加安定了暗七的心绪。 他在缓缓将心放下,暗九他肯定没撒谎,他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 “当时你遍体鳞伤,只还剩半口气。” 暗七自认自己成为一个暗卫之前,就已经经历了过多杀戮与不公。 见过食不果腹也见过衣不蔽体,见过暴尸荒野,见过千千万万的惨状。 但在他见到暗九的那一眼,也还是为之动容。 满身都是伤口,浑身都是血。 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孩子,他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 细细的手腕无力的耷拉着,干裂的嘴唇微张着,仿佛还有无数没能说出口的冤屈。 眼看着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浑身上下都看着像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只唯有一双眼睛里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这种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在这种好似长期食不果腹的表层之下。 保留了那一点点澄澈洁净。 暗七立在萎缩成一团看不出死活的瘦弱少年跟前,久久都挪不动步。 他当时真的好似,就像是见到了自己殒命在荒年的弟弟。 “我私自将你带了回去,其实我认为你是不能活过来的。” “你太瘦了,失血也太多,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萧争瞪着眼,听暗七轻缓的讲述自己与他的初见。 看见暗七暗淡的眼神里倏地升起了一种希冀。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还能挺过来。” 萧争更懵了。 这种答案完全超出了萧争原本的预料。 不是不是,自己不是跟四皇子那个大老粗有什么牵扯。 怎么还是从尸体挺过来的? 是本来就要死了,眼看就活不成了,然后被暗七捡了。 竟然是从只剩半口气那种状态中,从阎王眼皮底下还了阳??? 皮包骨,也不是一两天能做出的表象吧。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身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又用手心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妈呀,这得吃多少补品才给壮上来的。 “我多大了?” 萧争对自己这个身份简直就是一无所知,现在,连年龄都不知。 暗七再次摇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将你带回来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有十三四,后来你,你慢慢长开了,看起来要比原先大一些,可能是由于当初太瘦了,分辨不出。” 那时候瘦脱相的他,也是那种看见食物会拼命填进嘴里的模样。 就像是,拼命想将自己的皮肉撑起来,拼命想将原先没得到的一切都补全。 第74章 金元宝?捐了??! 在暗七意识里,暗九就是凭着那种疯狂的求生欲。 才从奄奄一息中挺了过来。 他也觉得,将暗九带回来,是自己最不后悔的事。 将当初那个连重物都拿不起来的小少年,坚韧顽强的在暗卫训练中熬了过来。 变成如今的暗九。 就算他没有主动跟自己坦白出府的事,就算他真的与四皇子府有了什么牵扯。 暗七也相信,他一定也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暗九。” 暗七喉结滚动压抑着不安,轻缓给萧争递过去一句话。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萧争听见这个句话有了一瞬间的茫然。 有什么难处? 自己现在的难事……恐怕就是不知道原先上班的工资丢哪了。 哎呀呀那老多的金子,金元宝,到底是藏哪了? 眼看现在自己还好像又扯上了四皇子府,说不准哪天就完了。 完之前,还能不能见一眼那堆下落不明的金锭子啊…… 萧争蹭了蹭鼻子,朝暗七靠了靠。 小声又谨慎用带有万分希冀的眼神看着暗七询问。 “暗七,你知道……我之前的月俸到哪去了吗?” 听到萧争问这个问题的暗七沉默了一瞬,眼里有讶异还夹杂着点心疼。 他是真的忘了? 他连这都忘了。 暗九入府不过数月,暗七便发现他偶尔会私自出府。 不跟任何人说,平白无故不知所踪。 没有主子吩咐擅离职守本就是大忌,当时暗七是有些生气的。 暗九可是自己一手领出来的人。 暗卫需要遵守的规矩他一清二楚,竟然还会明知故犯,连对自己都隐瞒。 暗七私心是想独自将暗九的错误纠正,在发现暗九确实真的犯错事之前。 没有禀报主子。 皇子府里容不下暗卫有任何秘密,如果让殿下知道,恐怕免不了重罚。 暗七只想尽快小惩大诫,省得酿成大错。 但当暗七在某一夜尾随暗九出府,想看看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却发现他好似是将自己的月俸换成了散碎银子。 飞檐攀瓦,落入了一户房屋简陋的百姓家里。 暗七差点认为暗九是瞒着主子在外养了家,却发现暗九并没有推门进去。 而是像个盗贼一样,默默落在院里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从身上抓出三两块碎银子,放在了屋外窗台上。 而后暗九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伴着深夜黑暗,伴着潮湿泥土地里的低低虫鸣声,伴着无尽的满天星辰。 伴着所有人的鼾声入梦。 他几乎走遍了大半个皇城,将能寻到的所有藏在犄角旮旯深处的那些破屋子。 全都走了一遍。 也将手里的银子散空,才又返回了府里。 暗七默然没有戳穿,想或许是他儿时经历过太多的苦楚,熬过了太多几乎熬不过去食不果腹的日子。 所以才想让更少的人难过吧。 暗七也没有将此事告知府里其他人。 虽然暗九一直都没记起来自己受伤之前的经历,但以他这样的行径,暗七也从未怀疑过他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更不会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即使是到了此刻,他仍然相信暗九。 萧争半晌都看不懂暗七那种带着沉重心事的眼神,仿似自己好像非常可怜一样…… ……难道,自己因为原先就总不守规矩,月俸都扣完了??? 却听见暗七语气沉沉的回应了自己。 “暗九,往后你还是自己留一些银钱,这世上的穷苦人,是怎么帮也帮不完的。” 萧争:……???! ……? 不是,什么玩意?! 暗七说的是什么意思? ……金元宝?捐了?! 所以不是藏起来了???是撒出去做慈善了??? 萧争嘴里还没咽完的烧饼瞬间就不香了,那可是千千万万个烧饼可都没了啊。 暗七望着他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下一句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 就感觉一股深厚的内力波荡而过,如风刀一样剜过发际,霎时迅速起身做出了最快的攻击。 迅疾的风流从萧争的耳际刮过,快的像一道残影。 暗七蓄势一掌朝着来人方向拍出,伸手下意识探入腰间,在来人飘落屋顶他看清是谁的当刻,脑子里嗡一声。 丝毫没犹豫干脆利落的屈膝跪了下去,“嘭”一声重重磕在屋顶上。 膝头将瓦片都压碎了两片。 “主子!” 萧争懵懵登登的望过去,靛蓝云锦缎面在午后的日光下熠熠流光,衣摆轻缓飘动,墨色龙纹高靴抬步朝这边走近。 就是如此轻缓沉稳的步伐,却发出了微小而又清晰的瓦片碎裂声。 萧争将视线上移,便对上了一双沉寂如潭的眼睛。 五皇子因为辖地那点牵扯不清的事,堪堪被留到午后才能出了宫。 进了府门眼神先是朝着前院四周的树梢绕了一圈,随后瞟了一眼按部就班的下人,井井有条的院落。 奇异的发现那个祸头今天竟然没给别人添麻烦。 就连暗七都没有即刻赶至附近。 从车夫手中接过个食盒的管家紧随其后等待吩咐,蓝慕瑾挥手没有说话。 而是沉默朝着后院走去。 在靠近暗卫住所院落外不远处时,抬眸瞟见了坐在屋顶上的两个人。 同样的黑衣装扮,一个早将脸上的面具摘了,还侧着头凑近身旁人说着话。 微不可察的眉心蹙起,跟暗十一也是如此说话。 跟暗七也是这般亲近。 内力涌动随着胸腔里那股子烦闷四散,他即刻就想知道暗九跟暗七两人究竟在谈论什么。 还要坐到屋顶上去。 挥袖拍散冲击过来的内力,蓝慕瑾没有看跪地请罪的暗七一眼。 而是直直的看向对面那个毫无危机感,仍然盘腿坐的稳当还鼓着腮帮子,手里攥着半块烧饼的人。 自己都已经立在了面前,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停止了咀嚼,瞪着一双茫然疑惑的大眼看过来,最后还移开视线看向了跪着的暗七。 皱起眉满眼的心疼。 这让五皇子本来烦躁的心情更加沉闷,眼神明显更夹带着些微的怒气。 视线从那个气人的东西脸上移开,落在他手里攥着的烧饼上。 “你出府了?” 萧争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我靠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还派别人看着我了? 这完了完了完了,他这眼神不大对劲,好像是怒火中烧立马要宰了老子!!! 第75章 书房领罚 他惊惧瑟缩的眼神被蓝慕瑾看了个全面。 那种做错事被吓到不敢说话的傻德行,也只有他能露的出来。 心里的怒气刚刚散下去一点,跪在地上暗七立时再次请罪。 “主子恕罪,烧饼是属下,是属下买的。” “……是属下犯错,妄自违命出府,请主子责罚!” 蓝慕瑾的眸色再次阴暗下去。 再次瞟了一眼萧争手里攥着的烧饼,语气寒凉如地底寒冰。 “你擅自出府,就为了给他买个烧饼?” 暗七抖着手腕指节收紧,指甲掐着手心连连告罪。 “主子,属下犯错与暗九无关,是属下执意出府,去……出城去寻了大夫。” 暗七微微抬头跪在瓦片上朝前挪蹭了一段,再次一头磕在屋顶上。 碰撞声都给萧争惊的更没了反应。 ……就,就因为个烧饼? 我靠出个府就这么严重吗? 暗七这怎么还跟视死如归一样的,蓝慕瑾要是知道我今天跑出去见了四皇子的暗卫。 还不给我削成一片一片的! 萧争一时觉得自己处境更加危险,自己又不知道自己是个卧底,这特么这种夹缝生存怕是也熬不了几天。 早早晚晚不是被揭发就是被发现,死路一条。 他晃神间听见皇子平声不知喜怒的询问。 “寻大夫?” 而后是暗七头也没敢抬,谦逊卑微的解释。 “主子,暗九中毒后心性大改,武功退步还失了记忆。” “属下想,寻个名医给他瞧瞧,体内是否还有毒性扰乱了经脉,所以擅离职守出城去了南三十里寻了名岐黄高深的老大夫……今日,今日就能进城。” 暗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五殿下会发怒,却没等到任何呵斥。 蓝慕瑾眸色淡淡,眼瞳中的怒气缓缓散去。 再次瞟了仍然吓愣了的萧争一眼,转身留下一句。 “书房领罚。” 蓝衫翻飞掠过,耀眼的鎏金蟒纹消失在了视线中。 暗七从碎裂的瓦片中起身。 紧跟其后。 萧争立时也将盘着的腿收了,起身打算随着暗七过去看看。 暗七出城是找大夫给自己看病?? 看什么病我又没病,这提前也不说怎么这么点事还要受罚!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让暗七挨了鞭子。 暗七脚步略停,截停了他要跟上来的脚步。 “你留下,不准跟过来。” 眼看着暗七独自去领罚,萧争整个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就出府请了个大夫而已,就还得受罚。 那自己这种别人塞进来的奸细……恐怕还不得五马分尸,脑袋给拧下来挂府门上示众三天。 他原先还想着自己要是主动认罪,以蓝慕瑾并不嗜好杀戮的心性,兴许还能留自己一命。 哪怕不要自己当暗卫了,给赶出去也是个好结果。 ……现在他意识到。 恐怕只要自己敢提自己是别府派过来的细作,立马就得血溅当场。 念及此,萧争心头像是堵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太他妈倒霉了。 ……穿成个举目无亲的暗卫就算了,能吃得饱就行。 还穿成个了细作暗卫。 蓝慕瑾面无表情的经过连廊时,尾随跟过来的追不上的管家才又碰了个迎面。 见五殿下步伐匆匆一言不发,赶紧又转回头紧跑几步,提着手中的食盒询问。 “殿下,这……” 蓝慕瑾沉着脸没回应,脚步也没停下。 径直朝着书房院落走去。 管家只好也再次一路小跑的跟着,天知道殿下今日进了宫一趟,这怎么还提了个食盒回来。 殿下可从未在膳食上过问太多,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偏好。 ……哎这,难道是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 也不知这食盒里到底是不是主子异常喜好的吃食,管家都没敢打开盒盖看看。 也是真不敢擅自做处理。 直至提着十来斤的食盒子一直跟到了书房门口,老管家气都喘不匀实了。 眼看着殿下又直接推门进了书房,他立在门外缓了一会儿朝里望过去。 殿下心情可不大好。 管家没敢再多话,只好轻手轻脚的进了书房,将那个食盒轻缓的放在了桌子上。 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五殿下出声吩咐。 “让人在府门口等待,若是有医者上门,好生款待。” 管家反应了一会儿规矩应下。 管家离开后,暗七才从房檐落下,进入书房跪在了皇子对面。 垂头一头磕在地上没出声,等待主子降罪。 可他在地上躬身等待了许久,都没等到殿下有任何命令。 蓝慕瑾端坐在桌后,盯着跪地领罚的暗七。 暗九当初是暗七带进府里的,兴许两人真的只是因此情谊更深。 但一想到暗七能为了暗九不惜抗命出城请大夫,他心里那股子火气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书房里静谧一片。 最终萧争也还是没有听暗七的话,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又悄悄跟了过去。 他是真的不忍心让暗七因为自己受罚。 可最终还是躲在书房院子外头没敢进去,默不作声的在外面听着有没有抽鞭子打棍子的动静。 萧争:……这要是冲进去求情,以自己这个笨嘴,再加上本来就是因为自己暗七才抗命。 ……恐怕暗七还会多挨两鞭子。 书房寂静了许久,久到暗七额角的汗都倒流进了发丝中,终于在心里那根弦无限紧绷的状态中。 听到了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 “你为了他,不但不惜违背命令,还一心包庇护着他。” 等待责罚的暗七听到“包庇”这两个字,浑身都开始紧绷起来。 不住的喉结吞咽,出现了阵阵慌乱。 难道殿下已经知道暗九出城的事! 暗七自从身为五皇子府的暗卫,跟着殿下几年,从未违命也没有隐瞒过什么秘密。 一心忠于五殿下。 唯命是从是他成为暗卫之后一直遵循的准则。 他并不想瞒着主子,只是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也唯有在暗九这件事上他藏了私心。 没有即刻坦白给蓝慕瑾。 暗七整个人抑制不住的心慌,几乎心跳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好一阵都没做出任何回应。 蓝慕瑾紧紧盯着他这种与平时果断迅速大相径庭的表现。 暗七没有急于解释,反而出现了犹豫。 难不成还真的对暗九存了别的心思。 他愈来愈压制不住的焦躁的从胸腔里迸发出一声怒喝。 “你莫非能为了他叛主不成!” 第76章 求主子饶他一命 为了他叛主。 殿下真的已经知晓! 在这种怒气威压下,暗七瞬间五雷轰顶。 理智崩塌。 慌乱间,头不停的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磕,金属面具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够表明自己的衷心。 暗七又迅速将脸上的面具解下,用自己的裸露的额头再次连磕下去。 真正的发出沉闷的“咚”“咚”“咚”的闷响。 撞击到他自己头脑晕眩,抖着声音求饶。 “主子,暗七永世追随主子绝无二心!” “全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有管教好暗九,全是属下的错!” “暗九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属下用性命保证,他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全是属下疏忽,请主子宽恕,饶了暗九性命,求主子……” 蓝慕瑾拧起眉心,看着暗七不停的边告罪边为暗九求情。 眼眸里的疑惑转瞬即逝,继而替代上无底的深沉。 一言未发的眼看着暗七头一下一下的撞击在地面上,转瞬就出现了青紫。 蓝慕瑾眼眸里的深沉渐渐锐利,紧着下颌将指节捏紧,发出骨节轻响。 又冷漠的看着暗七停止了磕头,挺直起脊背跪着转过身。 慌乱的用膝头朝着书架边上挪动。 就那么跪爬着,朝着角落挂的惩罪鞭子挪去。 膝盖骨在地上撞击发出叮咣的接触声,爬至近前迅速起身取下了鞭子。 再次跪回了地上,将鞭子举在头顶,继续用膝头擦蹭着跪爬了回来。 低着头举着那只常备却不常动用的鞭子,一直从五六米外迅速的跪挪到了自己面前。 “请主子责罚暗七,暗七知错。” “暗七看管不利……请主子看在暗九衷心护主多次的份上,饶他一命……” 暗七几乎慌乱到口不择言。 他真的太怕主子会直接将暗九杀了,就像当初的暗十三一样。 发现生出异心的当刻,没有分毫犹豫。 “暗九不一样,他真的不一样,他并不想叛离主子,求主子再给他一次机会。” “……主子若是不能消气……暗七愿代暗九受过,抵他一条贱命。” 暗七几乎都已经丧失了理智。 他恍似明白自己说的话并不能救的下暗九。 甚至还有可能激怒殿下,导致自己两人全部殒命。 但他真的无法再冷静下来。 真的很怕,很怕当初那个出现在自己眼前,只剩了半口气的少年。 他好不容易寻到了生的机会,又再次在自己眼前,变成一具尸体。 那暗七宁愿,宁愿当初自己没有遇到,没有亲眼看着他挣扎着成长起来。 三年的朝夕相处,暗七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丧命。 暗七逐渐安静了下去,略微抬起了头,抬起了已经赤红的双眼。 “主子,属下亲耳听到,暗九是拒绝了四皇子暗卫的传话。” “他没有应下任何事。” 即使暗七并没有听见两人之间的谈话,还是坚定不移的做出了保证。 暗九没有。 蓝慕瑾一言未发的盯着暗七通红的双眼,心里的怒气逐渐沉淀,结冻成冰。 他的目光沉沉,面无表情的盯了暗七好一会儿,视线漠然转向了桌角。 盯着桌上放置的食盒未发一语。 半晌都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暗七渐渐沉默下去,万分紧张的盯着皇子衣角。 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点回旋余地。 “你去辖地看守。” 暗七疑惑抬眸,提着胆子看向皇子面色,却没有察觉出任何喜怒情绪。 “主子……” “滚——!” 暗七魂不守舍的从书房出来,脚步都变的有些虚浮。 到了拱门处,就被一只手扯住。 暗九带着担忧的声音传入他混沌的脑中。 “打你了吗?” 萧争拽住暗七的胳膊,迅速在他周围转了一圈。 没有看见任何被鞭打过的痕迹,衣料都好好的,没有伤痕。 “打哪了?” 他抬起头,入目就是暗七淤青的额头,霎时眼瞪的老大,伸手过去又没敢碰。 都没再来得及问,就被暗七反扯着手臂抻拽着走。 直奔着住处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申时,受命唤回太子府附近蹲守的暗十二,和暗八,暗十一同时跃进府中。 三人正要面见主子赴命,就瞟见暗七抻扯着暗九慌张离去。 暗十二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着急做什么去?” 他刚说完身旁人影一闪,暗十一就像个疯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风风火火追着那俩人的方向转瞬就窜没了影。 “哎不是……还没回禀……” …… 暗十二又轻笑了声,这是几个时辰不见就如隔三秋啊。 无语的看了身旁默不作声的暗八一眼。 “……算了吧,仨人俩人回禀都一样,小八啊你学着点。” 暗八:……? 暗十二身轻如燕窜上院墙,乐呵呵的朝着懵圈的暗八留下句 。 “你倒是长点心眼。” 而后嗖一下就没了影。 暗八:……。 暗十一简直都要跑疯了,他人在街头心在府,盼着早回府能看见暗七呢。 结果就看见暗七跟暗九一处走了。 风风火火的追到了住处,又跟个疯兔子一样窜进了门。 正看见暗七从自己搁置药物的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包袱。 提到床铺上解开,从里头取出了仅有的几个金子。 头也没抬的用布料一兜,捆扎严实直接塞进了暗九的怀里。 “暗九,你现在就走。” 萧争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包袱,又望向奇奇怪怪的暗七。 整个人都断片了。 “立刻出城,用最快速度,不准停留。” “不要再回来了。” ……? 萧争还没反应过来暗七怎么突然要轰自己,还是让自己卷钱跑。 暗十一的声音就有些委屈的从门口处传过来。 “暗七,你想娶暗九!” 萧争:……????!!?? 暗七这个当口来不及再多说,按着萧争的肩膀把他往外推,还没走出两步。 暗十二就立在了门外,撇着嘴一副受累的德行开口。 “阿九,主子叫你呢。” 又看见里头仨人神色各异的诡异氛围眉梢低了低。 “你们干嘛呢?” 暗七推着萧争肩后的手无意识颤抖着,眼睫垂下,将自己的情绪掩盖了去。 连一走了之都来不及了。 萧争一时不知是该先问暗七,还是先跟着暗十二去主院见蓝慕瑾。 才犹豫不决了两秒,暗十一闷闷委屈的赌气声就炸了出去。 “暗七给暗九塞聘礼!!” 萧争:……臭崽子瞎说八道!!! 暗十二:……还乱套了??? 第77章 你娶谁都行 暗十二疑惑的眼神从暗十一委屈难受的脸上扫过,又瞟向暗九怀里的小包袱。 一时根本猜不出这是个什么状况。 什么什么暗七要娶暗九? 他迈步从门外走了进来,伸手去拿萧争手里的包袱。 “来我看看塞的什么聘礼。” 萧争侧过身躲了,给了他个白眼。 把包袱紧紧搂怀里,转回头看向情绪不大对劲的暗七。 将小包袱往暗七那边递了回去。 虽然萧争真的很爱钱,也想要很多很多金锭子。 但他可无意霸占别人的,尤其是暗七的。 暗卫本来就是刀头舔血,说不准哪回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暗七作为暗卫统领,需要承受的责任比他们所有人都更重,受的伤更多,受的罚也更多。 萧争怎么能轻易拿走别人撒血换来的家当呢。 见暗七一直垂头不语,也不伸手接。 搭在自己肩头的左手还有些反常的抖动着。 萧争拉过暗七另一边紧攥的手腕,将金子塞回了暗七臂弯里。 暗七仍然没说话,萧争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力道变沉,攥的越来越紧。 他赶紧小声朝着暗七保证。 “我不惹祸了,我往后肯定会守规矩,不再添乱。” 听到他说这番话的暗七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隐忍许久的酸意如湍流洪水一样决堤。 他抬眼时眼眶通红,眼里全是血丝,眸底夹杂着湿润,和无力。 “暗九。” 带着鼻音的声量也只说出了两个字。 他只能不断吞咽自己涌上来的泪意,尽量将语气放平稳。 萧争整个人都被暗七这副状态吓懵了,半张着嘴根本说不出来话。 他安安静静的,感受暗七按着自己的肩膀,双眼灼灼的盯着自己。 好似生离死别一样。 “暗九,你……无论主子问你什么,无论主子是打你还是……你要诚心认错……” “你一定要好好认错,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先请主子废去你的武功。” “……” 暗七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他到底是在苛求主子宽宏大量,还是期盼别的什么。 立在一旁的暗十二眉头蹙起,根本想不出来这又是惹了什么祸,还严重到要主动请命废去功夫。 ……那不就等于变了个废人吗? ……不就不能再留在府里吗? 萧争这会儿脑袋瓜子嗡嗡的,什么什么就废武功求饶命的?! 蓝慕瑾打算杀了我?! 所以暗七才给钱让自己赶紧跑路??? ……老子特么,这会儿跑也晚了,跑不了吧?! 本来委屈万分的暗十一在看到暗七情绪失控的当刻,霎时就将自己的痛苦扔到了九霄云外。 掠过两人身旁,叽哩咣啷就飞窜了过去,窜上了自己的床。 翻箱倒柜的开始折腾寻找,在萧争整个人都对自己命运陷入无限悲惨思绪中。 又冲回到了两人跟前。 也将一捆包袱揉吧揉吧塞过去,卯劲往萧争的怀里推,萧争只感觉自己怀里一沉。 懵然望着暗十一红着眼,唇角一抖一抖,望了自己一眼。 又小心翼翼对暗七开口。 “你娶暗九吧。” “娶谁都可以。” “如果不够我都可以添上。” “……只要你别难受。” 暗十一望着暗七颓然的神色,暗淡的眸色,心里只升腾起无尽的心疼。 哪怕心里已经钝疼钝疼,哪怕他那个嘴角怎么控制都做不到翘起来。 但只要是暗七心中所愿。 暗七可以娶任何人……只要暗七不难受。 ……都行。 饶是一向看的通透的暗十二,也根本看不懂这会儿的气氛是怎么个情况。 ……暗七说让暗九认错。 ……暗九保证往后会守规矩。 暗十一说,你娶谁都行。 暗十二: ……??? 这三个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怎么还提溜出那点家当推来推去的,什么聘礼嫁妆的…… 眼看着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他从书房过来已经有一阵,就算再搞不清楚状况也不能过多耽误,主子可还等着返回去。 “暗九,…我们先走吧。” 萧争望了一眼下颌线生硬鼻尖发红的暗七,又垂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暗十一塞过来的家当。 暗七的意思是打算让自己一走了之。 走? 可怎么走? 自己就算是走了,那暗七呢? 自己就算真的可以一走了之,潇洒离去远走高飞一去不回头。 那自己抛下来的所有罪责,都会落到留下来的人身上。 让别人去承受。 萧争自认为自己确实很多时候会犯傻,但他还没心大到,能有这么没心没肺的混账做法。 “我知道了,我肯定不顶嘴。” 萧争将包袱扔回了暗十一手里,转身迈出了房门。 消失在了住所院落外。 余下暗七不停吞咽着喉头的酸意,不断的隐忍眼里的泪意。 许久才敢抬头看向空荡的房门口。 暗十一不知道暗七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他也从来没见过暗七难受的模样。 好似自他一年前成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开始,暗七便总是那种泰然自若,行事果断从来挑不出错处的样子。 是暗十一永远追随,是标杆也是主心骨的伟岸背影。 “暗七……” 他这种失态让暗十一头次有了惧意,好像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暗七他也不只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暗卫首领。 只因为他是首领,所以他才只能有带领兄弟保全所有人的宽厚臂膀。 暗七垂着眼睫没有回应,他胸腔里像是压着块重石,说不出话。 身边人影凑近,一双手从他肋下穿过,轻轻环过腰侧。 绕到背后小心翼翼,手心缓缓从他后背拂过。 像是爱护什么世间至宝一般生怕破碎,轻轻缓缓的帮他顺过脊背僵硬紧绷的曲线。 暗十一带着浓重鼻音的话从耳边闷闷传来。 “你想娶谁就娶谁,我不烦你,好不好?” “……我想再抱抱你,往后就不再烦你了。” 暗七感受着肩侧传递过来的温热,紧攥的指节略微松缓了些许。 抬起手臂落在眼前人的后肩上,此刻却也觉得仿似浑身的气力都已经被抽空。 就像是什么紧要的支撑被崩断,颓然又无力,心痛又窒息。 “暗七?” 暗十一感受到暗七好像脱力了一样靠在了自己肩上。 “暗七……” 环在对方身上的手犹豫着松开,暗十一万分难受的想要退开,却突然得到了声量轻轻的回应。 “别闹了,让我靠一会儿。” 第78章 难道都是表象 暗十二和萧争立在书房门外时,书房门是敞开的。 暗八垂头跪在一旁。 “主子。” 暗十二进门立即屈身跪在地上,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安静等待主子吩咐。 萧争默不作声的踏进了门槛,朝着书桌方向望了一眼。 五皇子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桌案后,垂着眼睫看桌上一份卷宗。 并没有抬头看向自己。 虽然瞧不出喜怒,但仍然凭空就让人生出了几分胆寒。 萧争此刻谨记着暗七不断劝诫自己的话。 规规矩矩也跪在了暗十二身侧,没敢出声。 暗十二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就连垂头端正的暗八,都略微抬起了头。 今日暗九好似突然转了性。 观看卷宗的蓝慕瑾这才抬起视线,眸色深邃的朝着底下跪着的人看过去。 看见他肩膀颓然,垂下去的手落在暗卫服下摆上,又忍不住攥住了衣服料子。 那柔软的黑色衣料在他手中被攥的褶皱,不停的挼搓着。 虽然没说话也没敢动,小动作也无一不宣示着他的不安与忐忑。 蓝慕瑾就那么未发一语,望着低着头万分紧张的萧争,心里堵得十分难受。 难不成他这种看起来毫不遮掩的怯懦,还有口无遮拦蹦出来的那些难听话。 还有偶尔表露出来犯傻的模样,喜好钱财,没有规矩,怕疼又没骨气。 还有许许多多让蓝慕瑾都挑不完的缺点和毛病。 难不成……全是他装出来做掩饰的表象吗? 全都是蒙骗自己的手段? 书房里沉寂了阵,一言未发的皇子突然沉沉开口。 “都起来。” 地下跪着的三个人同时出现了疑惑和犹豫,暗八愣了一瞬,立即起了身默默立在一旁。 暗十二紧随其后。 只有萧争犹豫的时间最长,满脑子都是问号。 怎么来时暗七那种生离死别,马上就见不着面的状态。 好像自己一进书房马上就会人首分离命丧当场一样。 萧争几乎都要绝望到,自己心里给这趟穿越旅行提前画上个句号了。 如今这种状况是怎么回事? 怎么没发火,还让站起来不跪了? 直至对面那双深沉漆黑的视线望过来,萧争才回神起了身。 蓝慕瑾默然盯着萧争满眼疑惑的模样,放在纸张上攥着指节的手松了松。 摊开指尖将眼前的案宗朝前推了推,音量平平。 “本殿今日进宫,被绊到午后才得出。” “东南辖地内有一条活水河,河面最窄的地方约宽八米,有一座联通河岸两边百姓来往的拱桥。” 立在桌案前的三人默不作声的听着主子讲述,一时都没听出是什么意思。 “那座桥,突然之间坍塌,导致另一岸百姓出行受阻。” 蓝慕瑾的视线从垂手立着的三人面上扫过。 “今日宫内,太子党派参本殿施工不当,中饱私囊草芥人命。” 面前的三人依然没有任何动作,暗八和暗十二连眼神都没抬一下。 唯有萧争略微抬起了头。 眼神落在了桌面上卷宗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得以开解的亮光。 造桥? 蓝慕瑾就那么盯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看他将视线锁定了桌上的纸张。 也毫不避讳的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点在了那份纸张一角。 “本殿已命人尽快运输材料重新改造拱桥,这是路线和明细。” 之后书房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萧争的目光也只是灼灼的盯着纸张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出声。 “主子,可是要属下护送工匠和所需?” 一直默不作声的暗八出声询问。 主子辖地的要事向来他们也只知道的是一些无关紧要,主子不说,他们也不能多问。 主子吩咐怎么做,那就怎么做。 而今日五殿下不但没有直接派下任务,还将事情讲了个原委给他们。 难不成是会遭遇什么埋伏?所以必然要提前知会自己几人一番? 萧争的目光就从那页纸上收了回来,原来只是要护送工匠吗? 果不其然蓝慕瑾给了回应。 “此事必然会受到阻碍,明日你们去将假方案路线散布出去,分散探子注意。” 暗八和暗十二即刻应下。 萧争愣了一瞬,有点茫然的没应声。 萧争:……我也去吗? ……外头还贴告示逮我呢,我我也得去吗? 蓝慕瑾其实是存着一丝的想让他出府的心思,暗九既然与四皇子的暗卫有了接触。 那,那些张贴在街头巷尾的寻人告示,那些多日过去仍不曾松懈的巡逻侍卫。 ……或许也是刻意做出来,掩人耳目? 暗九千方百计乔装进了太子府探听,实际是将消息名正言顺的递送回去。 而那他夜里经过千难万阻逃出的生机,挨了两鞭从高墙上跌落,负点伤就怕疼到大喊大叫。 也全部都是假装么? 但此刻蓝慕瑾又从暗九那双澄澈洁净,好似没有任何沉重心思的眼神里。 看见了满腔的疑惑,和真实的惧意。 暗九对这个能出府与太子顺其自然传递消息的机会,看起来没有任何兴趣。 他不想去。 他眼里那种生怕被外头人抓住的怯意,真的不像假的。 即使知道自己可能是被表象蒙蔽,蓝慕瑾依然忍不住心软。 生怕,万一哪怕有那么一丁点是自己想错了。 一个冲动间,真的让他因此受了伤。 “你不必去了。” 这句话他沉沉的从口中发出,又像是叹出了胸腹中已经难挨了许久的郁气。 萧争这才松下口气,心里又疑惑自己心惊胆战的过来受罚,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蓝慕瑾的心情看起来差的明显,是萧争以往都没见过的沉郁。 没有发怒。 这半晌,连说话好似都带着隐约丁点的寒意。 眼观着蓝慕瑾将桌上的案宗用指尖撩开,将其中一部分推到了一旁,对暗八和暗十二开口。 “这是幌子,取走去吧。” 桌上的纸张就被暗十二伸手取过,小心的折叠好。 两人退了出去。 最后桌面上就只剩了那张真实即将施行的明细。 暗八暗十二没了影,萧争没敢走。 他是糊里糊涂来领罚的,还没挨顿鞭子,挨顿棍子,刀架脖子。 还没主动让狗主子废去自己的武功。 暗七说了,一定要主动求主子废去自己一身功夫。 才能活。 第79章 你废了我武功吧 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认错请罪,对面坐着的皇子就起了身。 抬步朝着门外走去,什么话也没说。 萧争整个都懵了,哎哎哎哎哎怎么走了! 都没搭理我就走了! 不是我是走是留我咋整,从头到尾不鸟我一句,我很尴尬的啊啊啊啊~ 他也只愣了一瞬,就紧随着蓝慕瑾离去的脚步跟了上去。 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蓝慕瑾是故意将萧争留在了书房,却没想到他紧随跟了过来。 像个尾巴一样,黏在后头连一点距离都不拉开,脚步凌乱的生怕自己跟丢了似的。 猝然转身,还差点撞上。 萧争被眼前鎏金蛟龙的勾爪吓得一激灵,赶紧朝后又退了两步。 蓝慕瑾蹙眉盯着他,反问道 “你跟着本殿做什么?” 萧争:…………不是,不是要过来挨打吗? “……我?” 又是那种有点犯傻的德行。 蓝慕瑾此时看着他这种百思不得其解的状态,却更觉得心里难以纾解。 “本殿去沐浴,你别跟着。” 萧争“……哦。” 眼看着靛蓝色身影消失在了拱门外,此时天色也有点见黑了。 萧争心想,那可能,可能是蓝慕瑾太爱干净,从宫里回来要先洗个澡才能揍人。 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默默坐在了书房连廊外的石阶一角。 ……那我先等会儿。 暗七都说了,要认错,先主动请求废去武功。 …… 念及此,萧争的心情难以抑制的低落下去,好不容易才会飞。 ……才几天,这就要飞不成了。 天色很快变暗,傍晚仅有的微光缓缓消散,替代上了无边无垠的墨色天际。 今日仿似天气都不太好。 连星星都只有寥寥几颗,闪烁散发着模糊不耀眼的光亮。 萧争此时就像是其中跌落尘埃里的一颗。 在院落外灯盏和屋内光线都照射不到的阴暗处。 抱着双膝独自等待着,通身黑衣几乎也融入了夜幕。 唯有一双仰望夜空的眼睛还有些许寂寥的亮光。 ……只不过想吃饱躺平,也有点难。 他等了许久,久到屁股都有点坐麻了。 也不知道狗主子洗澡要洗多久,什么时候才能想的起回来,听老子诚心诚意的认错啊。 蓝慕瑾并未离开。 他此刻就立在与书房只隔一道围墙的藏书阁瓦顶上。 透过黑暗里摇曳的树杈枝叶,默然未动。 盯着那个坐在书房门口,没有离开也没有乱跑的人。 书房的门还敞开着,那份真真正正将要施行的案宗就静静搁置在桌上。 整个书房院子,都没有任何一个看守的人。 只要暗九一转身,只要他朝房门里迈出两三步。 就能堂而皇之的瞥见纸张上的内容。 只要他转身进去看上一眼,那他就可以将真正的消息递送给太子府。 从而将自己的计划打乱,真正坐实了自己偷工减料草芥人命的罪名。 那块人人紧盯的辖地,也就会从自己手里失之交臂。 自然而然的成了别人嘴里的东西。 可他只是老老实实坐在书房门外,甚至都没有回头朝门里看上一眼。 都过了那么久,也没有显现出多少的焦躁与不耐。 难道这也是他的假装? 或许平日里行事果决的五皇子,在今夜察觉不到自己的优柔寡断和心软。 即使他察觉了,他也巍然不动的仿似要将这种远望耗到最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或许只是在等暗九真正的耐心耗尽? 等他终于转身,做出了自己不想看见的结果? 默立在黑夜中的人心绪难平。 直至蜷缩蹲在石阶角落的那个人焦躁的拍打自己脸颊,好似是在拍蚊子。 而后伸出双手开始不断围绕着自己拍打。 一巴掌一巴掌的及其响亮。 五皇子终于压制不住心头堵的那口气,从楼顶落下。 抬步朝着书房院子走去。 立在院落门口的那刻,萧争拧着眉心不断轰蚊子的动作才堪堪停住。 眼里带着的烦躁神色消散一空。 朝着门口人影望过去时出现了短暂的欣喜。 哎?回来了? 转瞬间又消散一空,只剩了心慌。 萧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盼着蓝慕瑾回来,还是不盼着他回来。 他回来了,那是不是自己就该被废了? 是不是就该叮咣叮咣的不停的挨揍了? 他那种揪扯又委屈的神色实在太过真实,让蓝慕瑾都不自觉朝着对面走出了几步。 立在院落正中朝着萧争平声开口。 “本殿不在书房,为何不用内力驱赶蚊虫。” 萧争懵了好几秒,好似压根都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应过来脱口就是一嗓门。 “内力能轰蚊子?!” 我的麻鸭!内力居然能轰蚊子!!! 他震惊非常,眼眶都瞪大了一圈。 怎么轰?一掌一掌的轰??? 老子这几天挨那么多包,是不是白挨了??? 噼啪噼啪的把手心都打麻了! 不是? 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事? 他挠着耳朵上被叮出来的包整个人都不忿极了,这赖不着别人。 ……别人也不知道老子一个现代人根本不懂。 蓝慕瑾就那么看着他表情无限转换了好几次。 一会儿疑惑震惊,一会儿苦大仇深,一会儿又跟刚丢了银子的表情一样。 最后,缓缓颓然,眼里的亮光也暗淡的没了影。 而后才从台阶上慢慢站了起来,好像还有点因为时间长腿麻了。 一瘸一拐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撇了下嘴角小声说了句。 “……你废了我武功吧。” 蓝慕瑾眸色幽深的看着他,看他十分委屈不舍的,难受万分的,垂头默默在自己面前立着,讶然反问。 “你想让我废了你武功?” 他居然主动让自己废了武功? 不管暗九是不是四皇子派过来的细作,废掉武功,那他都只剩了一种下场。 要么就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要么就会因为毫无用处被四皇子舍弃,派人直接杀了。 萧争思绪里此时有了巨大的犹豫,他真的不想被废了功夫。 ……但还是命重要吧。 “我不想……但废了武功,是不是你就能不杀我了?” 他不自觉都带上了颤音,比起功夫,真的是命更重要啊~~~~ 他还在为自己这身功夫默哀难受的时候,眼前突然身影欺近。 他下意识后退,却被攥住肩膀截停了退路。 萧争眼前就是蓝慕瑾漆黑深沉的瞳孔,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 “你是在表衷心?” 萧争此时才感觉一股子巨大凉意窜过神经,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我见了四皇子的人!! 霎时有一种废了武功我命也休矣的错觉,眼神闪烁音量细弱蚊蝇。 “我我我从来没有不衷心……我从始至终都都都只想过跟着你,从来没考虑过当叛徒……” “ ……真就只跟着你,真的……” 蓝慕瑾攥着他肩膀的手即刻捧住了萧争的脸,迫使他不准因为下意识的怯意眼神闪躲。 “看着我,说。” 萧争几乎都快被吓到心脏骤停了,反应过来口不择言的开始解释。 “我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信!我就是……我躺墙头上……” 他一边慌乱的解释,抬手伸向自己衣服领子里摸摸索索,划拉了老半天,越着急越慌。 终于掏出了个被他挼搓褶皱的纸条,委屈巴巴的抠唆展开。 “我躺墙头上!一个肥鸟!一个灰不拉几的肥鸟飞我脸上!” “我以为它要在我脸上拉……” “……&¥它脚丫子上就拴着那么个信儿!#¥%@我好奇摘下来看,上面,上面他就写着一个萧!” 萧争费劲巴拉的将那个纸条的边角捏平,将那个“萧”字贴着自己鼻尖,给近在咫尺的蓝慕瑾展示。 “就这个……就这个萧,我好奇才去了,真不知道是谁……” “……真不知道。” 纸条突兀被拍落。 宽厚手心再次贴合,捧在萧争侧脸上,在他没反应过来的瞬间。 灼烫的呼吸喷薄至鼻尖令他紧张眯了眼,唇瓣上突兀贴合一股温热。 第80章 只跟着我,萧争 蓝慕瑾的视线只从眼前那皱皱巴巴的纸条上掠过。 却并没有看清,纸上的字迹模模糊糊全部都成了背景。 唯有纸片遮挡之下那一抹嫣红,在他眼里清晰无比。 那日思夜想的温软,那喋喋不休的细语,惹的他无数时刻都辗转思绪。 自己无时无刻都想去靠近,去触碰,无数次都想真真实实的拥在怀里。 可眼前这个人,他总是躲躲闪闪。 他总是避之不及。 所以蓝慕瑾心想,或许是这种别样的感情实在让他难以接受,要给他一点时间。 一点一点,去顺其自然的积攒一些点点滴滴。 直到他能渐渐不再排斥亲密的举止,能放下心坦然的接受自己。 可为什么,他又会与四皇子府有了牵扯,在自己无限包容与爱护下,给了自己当头棒喝冷水淋身。 蓝慕瑾最终还是难以抑制的失了控,用自己的冲动掀翻了心底的纠葛。 用不断汲取补全心洼里那些沟壑难平。 呼吸交缠。 萧争此刻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所有能思考的神经全部绷直,脑中一片空白。 他懵懵登登的断片了几秒,温热湿润探入口中,不断搅动着他的触觉和感官。 仅有的氧气被抽取,才反应过来想躲。 他伸手去推眼前人,指腹碰触到对方衣衫平滑的缎面。 前襟上的刺绣蟒纹触手是一片生涩。 指腹滑过那凛然的蛟龙身躯,手心贴合的蓝慕瑾胸口的当刻。 霎时感觉到了一股有力而频繁的心跳,砰砰砰的好似撞击着胸骨,撞击着他的手心。 又仿似下一刻,就能从胸腔中迸发而出,跃到他眼前。 让他看看。 这个人的心脏,究竟是什么颜色。 萧争只感觉自己的头脑无比的混沌和慌乱,他没办法保持一丁点的清醒,只想朝后闪躲。 躲开那不断索取的湿热,躲开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 可他后仰的动作被截停,一只宽厚的手掌坚定而霸道的拦托着他的后颈。 不准他有任何闪躲的空隙。 就连后腰都被臂膀紧紧圈起桎梏,死命勒着分毫都不松。 勒的他挪动不了分毫,都有些喘不过气。 他惶然尝试掰扯固在背后的手,却因撤开推拒的手,整个胸膛都与眼前人的胸口紧密贴合。 紧紧挨着,隔着布料。 那铿锵有力的心跳震动感,就透过薄薄的衣料震颤了他自己的胸腔。 将他自己的心跳都带动的紊乱起来。 随着受阻的呼吸和过于用力的怀抱,乱作一团。 而蓝慕瑾的桎梏分毫都没松缓下来。 他清晰感受到了萧争的推拒,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慌乱,他想立刻逃离的反应。 却渐渐收紧手上的力道。 不想让他走,不想让他躲。 他越躲,蓝慕瑾便感觉距离将会越来越远,仿佛只要一松手。 就没了。 不管是他自己想一走了之也好,是他要离开府里去投奔别人也好。 真的就没了。 蓝慕瑾只想留住此刻。 去拼命吸吮,去无限探索。 在他日思夜想的缠绵中留住哪怕一点点温存,他几乎是疯狂的将萧争紧勒着。 感觉就像是想将他完完全全融入自己的身心,裹挟着翻天覆地的湿甜,蓝慕瑾几乎是抬过下颌将萧争欺的有些微微后仰。 萧争真的几乎窒息了。 他感觉自己都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他的手在后背用力扯拽,想将环在自己身后的手扯开。 可那手掌就像铁链那样坚硬,紧紧捆扎着他不让他逃离哪怕半分。 萧争有些缺氧。 眼前人贴的近无可近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真切,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这可是个皇子。 也是他的主子。 口中血腥味弥漫,萧争忍不住作出了自己能作出的唯一反应。 一阵疼麻扩散性从口中传递到蓝慕瑾的全部感官,刺激的他情绪恢复清明。 些微的后悔一闪即逝,他只停顿了一瞬。 又就着还未分开缠绕的气息,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最后加深了这一吻。 真正的垂下眼眸,用自己的全部去感受。 些许退开,几乎是鼻间碰着鼻尖,看萧争泛红发肿的唇瓣,又望向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神。 轻轻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只跟着我。” “萧争。” 萧争,就是他本来名姓吧。 在他成为自己的暗卫之前。 而视线中那双大眼睛里还全是懵然,闪烁着无法消化的惊慌。 萧争他什么也没说。 只有慌乱和怔愣。 当蓝慕瑾的拇指指腹摩挲过他的下唇,萧争才紧张的将口中残留的血腥味吞咽下去。 他恍神间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己喉间“咕咚”声响。 整个人才在惊吓中回神,抬手推了眼前深情款款的人一把,慌里慌张的踉跄后退了几步。 差点跌倒在书房门外的石阶上。 蓝慕瑾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他,萧争反而又被惊着了。 也顾不得什么主子奴才,记不起自己是来请罪受罚,也忘了自己刚才还生死攸关,颓然难过的请蓝慕瑾废自己的武功。 他什么都忘了。 就不断朝暗处退后,妄想用黑暗来掩盖自己此时的不知所措。 在蓝慕瑾再次开口之前,他跑了。 贴着连廊墙角,仓皇逃出了院子,十分狼狈。 眼睁睁看着他逃离的蓝慕瑾无意识的跟了几步,心里腾起浓烈的难安。 他怕,他怕萧争被方才的逼迫过分惊吓,怕萧争突然一走了之。 藏起来,找不到。 云锦墨色鞋面停伫,五皇子立在拱门外,默然盯着那黑衫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来人。” 他忽然出声唤过了不远处的下人,下人小跑着到了近前听从吩咐。 他从早已经看不到踪迹的黑夜中收回目光,回身走进了书房院落。 下人规矩垂首跟在他身后。 书房仍然亮着灯盏,给这个静谧的院子引出了少许的光亮。 他尽量忽略自己的心慌和焦躁,恐怕那人会一走了之的担忧。 略一抬手,朝着下人吩咐。 “去将那个食盒,送到北角那个院落。” 顿了一瞬,蓝慕瑾淡淡嘱咐。 “就放在院门口。” 第81章 什么贡品 萧争一路跑的像逃命的猎物,他都没多想自己该朝着哪边跑。 又该走去哪。 只是凭着自己的意识,伴随着因为飞的太快呼呼刮过耳际的风声,已经混沌成一团乱麻的思绪。 分毫未停的逃回了住处。 并且叽哩咣啷的转身反手关上了院门,还插上了门栓。 听到动静,里头默默等待的三人立刻从房内先后窜出。 最先跑出来的是暗十一,几乎是跟个离弦之箭一样直直的奔向了萧争。 “暗九?” 暗七说,主子命他出城去辖地,暗七不能违抗主命。 所以暗七眼神郑重的看着暗十一的双眼,让暗十一好生等待暗九。 等主子真正给了发落,无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人回来接人。 人回不来接尸体。 嘱咐暗十一,一定要将消息带给他。 暗十一这才意识到暗九是去领罚,还很有可能因此被杀剐了去,往后生死相离。 “你回来了!” 能看见萧争,暗十一已经暗淡许久的瞳色里再次闪出了光亮,窜到跟前先是给了萧争一个熊抱。 而后又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万一暗九身上有伤口,这样一拍该有多疼。 他迅速瑟缩回去,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察看萧争身上有没有伤痕,围着转了两圈。 什么都没寻到,衣料上连个口子都没有。 “是不是打棍子了?” 打棍子衣服不会损坏,但身上了淤肿的厉害,有时候五六天都消不下去。 萧争任由他抻拽,眼神茫然的望着紧跟其后走出来的暗八和暗十二。 半个字都没说,就那么六神无主的发愣。 “暗九,主子没打你?” 暗十一已经喋喋不休的问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萧争的回应,他疑惑的朝他脸上看去。 发现暗九也像暗七一样,好似也气力全无,有些蔫蔫哒哒呆愣愣的。 一向默不作声的暗八反倒比暗十二先开了口。 “你没事吧?” 萧争从疯狂撞击的心跳声中回神,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量微小的回应。 “我没事。” 暗十二盯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若有所思,尤其看向他有些泛红微肿的唇瓣。 眨巴了两下眼,没出声。 暗十一此刻才算真的放下心,暗九没事可太好了。 暗九没事。 他立刻就想将这个消息马上告诉暗七,让暗七也开心,也不要再难受了。 他咧嘴笑着喊了声 “我去……” 他还没来的及往外跑,暗卫谨慎的习惯让立着的几人霎时噤声。 冷不丁静默下来的环境下,院落外不远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暗十二散出内力灌入双耳。 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中,还连带着谈话声。 “这黑灯瞎火的,殿下突然吩咐让这会儿送东西来这院子!” “这这这院子不是没人住吗?” “是啊要不是说,没人住,还送个食盒过来,里头估计是吃食。” “……贡品吗?” “……别说了行吗?我叫你跟来是壮胆子!” “快快快放下赶紧走!” 暗十二: ……? 脚步声很快凌乱着跑到了近前,都无需内力都可以清楚的听到门外俩人步伐杂乱。 然后是将东西放下的声音。 又慌慌忙忙的往回跑,跑了没两步一人又拽着另一个人返回来。 “等会儿!没敲门!” 砰砰两声门板震动,门外的人跟被追杀一样叮咣叮咣跑的飞快。 暗八 : ……? 院门外再次陷入久久的寂静,暗十一又听了一阵,才凑过去取下门栓,拉开了院门。 门外空无一人,他立在门板后头,低头朝下看。 一个食盒静静的搁置在门槛外头。 他就伸出了胳膊,将那个食盒一把捞了进来。 莫名其妙的提在手里看。 一直没有动作的暗八和暗十二内力波荡之下,表情别扭。 模模糊糊听到离院子远处的地方传来两人惊慌的妈呀哎呀声。 “真有人拿!” “什么什么哪有人?那就不是一只手吗??快快回去回禀殿下。” 暗八: …… 暗十二: …… 暗十一没那么多心眼子,他提着手里的食盒看了会儿,嘟囔了句 “什么贡品?” 然后直接伸手打开了食盒盖子。 看见里头摆放整齐的几个碟子里,是几样工艺繁复,特别好看的点心。 “哎哎哎??这是什么贡品?暗九!暗九你看这是什么贡品!” 食盒子递到了萧争眼前,都贴到了他身上给他拱的退了半步。 在暗十一兴奋的眼神下,萧争垂下眼睫看向食盒里,脸上没有出现平日里该有的反应。 他没两眼放光的笑弯了眼角。 也没直接伸手去捞。 更没感叹狗主子有钱,连点心都看着值钱。 这就是蓝慕瑾送来的,他心里只有惊慌。 暗十一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食盒子提向暗八暗十二。 “你们看,这是什么贡品?” 暗八: ……他还真以为是贡品。 暗十二: ……给祖宗的贡品呗。 每个人都不搭理自己,暗十一有点憋屈。 不过他的思维猛的一下跳跃,眼神亮晶晶的询问。 “这贡品能吃吗?” …… 萧争没反应,暗八不说话。 暗十二只好对着他这种殷殷期盼的眼神回应。 “……祖宗没意见,大概能吃。” 暗十一咧开嘴角笑露出了白牙,将食盒放在了地上。 从身上掏了个洗净的蒙脸帕子,蹲下身摊开在自己膝头。 从食盒里每种都取了一块,整整齐齐放在了黑布上,而后犹豫了几秒。 把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那种,又拿了一块。 最后小心翼翼的裹好系上,生怕挤碎。 开心无比的蹦了起来,靠过来贴着萧争说话。 “你没事,我要去告诉暗七!” 暗十一飞窜着跑了,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夜幕墙头上。 萧争挪动脚步朝旁走了一步,忽略了暗十二望过来的视线,转身走回了屋里。 暗十二提起地上的食盒,碰了碰暗八的手肘,跟着走了进去。 将东西搁置在桌上,转头又看向靠在墙边的萧争,开口随意调侃了句。 “阿九,怎么跟受了欺负似的?” 萧争眼神不善的瞪向他,暗十二才笑了一声改口。 “我不说了,你当我贫。” 但见到了暗九有了反应,暗十二才放了心,语气也变得正经。 “我与暗八受命出府散布消息,方才想着等你,你既然没事,那我俩这就走了。” 第82章 别什么东西都捡 暗八和暗十二也走了,本来还能显出热闹的房间。 又只剩了萧争自己。 暗十一刚才也跑了,他那个心跑的比人还快,早就绷不住奔着心里记挂着的人去了。 暗七奉命去辖地看守,所以在傍晚前就出了府。 但暗七并没出城,而是在府外踟蹰等待。 就算今日等到的是最坏的结果,那他也要等到个结果。 就算暗九死了,他也要将尸体带走。 亲手埋起来。 夜深了,等待的人几乎心如死灰,他所盼望的那丁点的希望。 恐怕也终将被碾碎,如果暗九也没了,暗七真的不想再带回另一个暗九。 他这几年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承受了太多的离别。 从暗七身边并肩的暗卫并不止五个。 当今圣上给每个自成一府的皇子都赐了四名暗卫。 以保护皇子安危。 暗七就是当初被派到五皇子身边的一个。 那时候也有暗八,暗九,暗十。 可五殿下仿似从始至终都是皇子中,锋芒最盛的一个,殿下遭遇的阴谋,刺杀,陷害。 太多太多。 也在这无数次生死攸关的危机中,暗七身边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弟兄,殒命了一个又一个。 暗八没了,是他埋的。 暗九没了,也是他埋的。 他一次一次的从悲痛中将自己强硬的撑起来,让自己钢筋铁骨心性坚定。 告诉自己,生死本就是一个暗卫早晚最终的结果。 可等暗十也没了,他也会觉得撑不住。 后来主子只能耗尽心血重新培养新的暗卫,补上原先的空缺。 来了个不善言辞的,暗七还跟他叫暗八。 来了个好勇斗狠有点凶的,神似原来暗十的性子,暗七还跟他叫了暗十。 再后来,他捡了奄奄一息却求生欲极强的萧争。 暗七跟他叫暗九。 他身边的那些称号就又都回来了。 暗十一才是他真真正正诓骗进来的。 他跟着主子到了宫里,遇见了父母双亡被抓进宫的小少年。 在净身房外奋力挣扎闹的翻天覆地,连砸带凿,打伤了一群太监。 鸡飞狗跳的几乎折腾了个翻天。 可涌进去的太监越来越多,闹腾的却只有一个,其余的孩子都瑟缩在角落认了命。 只有那个长相清秀的祸头,闹出了自己最后的不屈。 在那群太监拿着棍棒,要将惹祸的人打个半死的时候,暗七故意惹了点乱子。 在乱成一锅粥的麻烦下,带走了那个小少年。 暗七观望许久一身反骨的那个小少年,他居然十分爱哭。 就扒着暗七的胳膊,像是抓到了救星,再也不敢撒手了。 暗七偷偷将他带回的时候十分忐忑,自己没有主子命令擅自惹了麻烦,恐怕殿下不会应下救他一命。 出乎意料的,五皇子只是瞟了少年一眼。 没什么情绪的给了暗七回应。 “送进暗卫营,活不活的下来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后来暗七将小少年送进暗卫营,少年还是扒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想跟着你。” 暗七沉下脸,五皇子府可容不下一个哭唧唧的怂包。 “难不成你想做太监?!” 少年连连摇头,嘴里嘟囔 “我不想做太监,做太监就不能娶媳妇儿了。” 暗七缓下神色,拉着他的手腕温和劝导。 “那就去学本事,只要你从那么多人中证明你最强。” “那你就能做暗卫,暗卫月俸高,攒着娶媳妇儿。” 其实暗七只是想给少年个期盼,让他带着这份希望从残酷的训练中坚持下去,活下来。 再后来,那个爱哭的少年真的成了佼佼者。 成为了暗十一。 暗十一也不再爱哭,只是每次再见到他时还是那种有点没出息的样。 暗七总是训斥他,想让他再成长一些。 好不容易才将消失的那些名字补全,暗七也日日去假装。 假装暗八还在,他们都还在。 暗七身边又有了铮铮铁骨默契十足的弟兄,每个都是那么鲜活。 让他恍似就是那些刀割肺腑的心痛从来没发生过。 如果今日暗九死了,就再没有暗九了。 暗七恐怕再也没有气力,再去重新带出一个暗九。 闷疼闷疼的思绪被拽回,暗七视线里出现了一抹跳脱的黑影。 就从府墙处翻出,轻盈到像个乍着翅膀的燕子。 带着一身的兴高采烈,带着浓厚的熟悉气息,准确的寻到了暗七休憩的房檐上。 迅速而利落的凑到了他身边,朝着他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那弯起的嘴角,掩饰不住的喜悦。 都跟当初从暗卫所拔得头筹,再次见到自己时如出一辙。 “暗七!暗九没事他好好的呢!” 暗七压抑的心绪被猛的掀翻,诧异的眼神紧紧盯着十一的眸色。 听着他笃定的保证。 “我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他都没有受伤!” 暗七整个人都懵然无比,头脑都变得晕晕乎乎。 暗九没事? 他没事? 心里那股绞疼缓缓平复,只剩心跳还在执着的打着鼓点,真的没事吗? 暗十一伸手揽过了他的肩膀,贴着他肩侧轻轻安抚。 “别担心了,我们几个都永远能在一处。” 心跳也渐渐趋于平静,暗七通红的双眼逐渐温和,唇角也有了一丝笑意。 都在,真好。 静悄悄的黑夜,不太明亮的夜空,还有鳞次栉比的瓦片。 暗十一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布包取出来,轻轻递到暗七身前,又慢慢解开。 将里头摆放整齐的点心展示在了暗七眼前。 “给你吃。” 暗七才讶异他从哪掏来的点心,就听他又委屈巴巴的撇着嘴喊着。 “还是压坏了!” “我都好小心了!怎么还是坏了!” “……都不好看了。” 这种孩子气的反应让暗七无端叹了口气,从暗卫训练中生死攸关了那么久。 成了一个暗卫也快一年了。 怎么关注点还是在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上。 “你上哪拿的点心?” 暗十一 “我拿的贡品。” 暗七 :……?????? 贡品?!哪来的贡品? 府里根本没有供着任何神灵或者佛像,殿下又是皇子,也根本不会有祖宗牌位。 这小崽子他上哪拿的贡品??? 难不成是府里下人有在角落祭拜亲人留下的? 暗十一捡的??? 暗七 : …… 暗十一就那么殷殷期盼带着点可惜劲儿的嘟囔着,捧着几块点心送到了暗七眼前。 “压坏了也挺好吃的,你尝尝。” 暗七 “……你往后别随便什么东西都捡。” 暗十一 : ??? 第83章 想再抱抱 捡? 暗十一根本没听懂,但他也没纠结。 重要的还是让暗七尝尝这本来应该长得好看的点心,到底好不好吃。 尤其是他看着最好看,看起来最好吃,多拿了一块的那种。 万一真的特别好吃,暗七没吃够呢? 他捧在表层已经损坏的几块点心,有那么一点难受。 刚才真的很好看,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点心。 可是现在不好看了,一定是自己跑太快了,都压碎成一片渣。 暗七都没看见。 都没让暗七看见有多好看。 他视线里那几块被压坏的点心被取走了一块。 暗十一的眼神跟着捏点心的指尖追随,看暗七扯下下颌处的黑巾。 将破碎的“贡品”送进了嘴里。 轻轻咬下一口,那轻易都会碎掉的点心,动作间连个渣都没掉落。 暗十一弯起嘴角痴迷的盯着暗七,在他心里,暗七一直都是这样。 待人宽容性情温和。 暗七是个暗卫,却并没有习武之人惯有的随性。 反而温润如玉谦煦柔和,仿佛就算手中端的无论是什么粗茶淡饭,他都可以不骄不躁细水长流。 晃神间暗七已经将手指上残留的点心碎屑撵净。 回过头望向看着自己愣神的暗十一,勾着唇角笑了一声。 “快包起来吧,等你饿了的时候吃。” “很好吃。” 他说好吃,暗十一的喜悦立时溢于言表。 又仔仔细细的将点心包好,执意往暗七怀里塞。 “你带着,你要去辖地路远,路上好久呢。” 一想到暗七这就要走,他整个人逐渐萎怩,变得蔫蔫哒哒好难受。 “我想跟着你,要不我去跟主子请命,陪你一起去吧!” 暗七摇头,耐心劝慰。 “你留下来,方才我见暗八和暗十二都出府了,你若是也走了,府里就只剩暗九一个人。” “你得留下照看着他,我不知他为何没受罚,但还是没法放心。” 暗十一知道自己应该留下,暗九根本不能出府。 主子身边也不能没人守着。 但他想到要跟暗七分开了,还兴许这一次就要分开好久,实在是慌乱难安。 暗十一没有坚持,他只是默默看着暗七裸露的下颌。 眼神委屈,想再多看看,多看一会儿。 “暗七,你这就要走,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他话才刚说出口手就已经将伸了过去,根本没等暗七反应。 暗七也没有过多反应,任由他伸着胳膊圈过自己。 这次兴许确实会很久,辖地离皇城有段距离,好似还有诸多麻烦。 这一去,少说也得十天半月吧。 暗十一倾身环抱着暗七,脸贴在对方领口,又闻见了好闻的皂角味。 他将鼻子紧紧埋进了暗七胸口布料里,深深吸了一大口,想多汲取一些身上的味道。 和一些安心。 他甚至鼻尖都感觉到了暗七胸口的心跳震动,和若有似无的体温。 要是能再抱整整一夜就好了。 夜确实已经深了,暗七本来此刻早已经应该出了城,却因为担心暗九,私自在府外等了许久。 不能再耽误了。 他轻轻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推离,攥着暗十一的肩膀轻缓的安抚。 “好了,我真要走了。” “你快回府去,再去看看暗九。” 暗七在暗十一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离开了。 他又默默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伸出手放在身旁的瓦片上。 用手心去感受还残留的余温。 等那点温度也没了,只剩了夜晚降下的微凉,才沉沉叹出口气。 起身窜下了屋檐朝着府里奔。 暗十一回到住处的时候,发现暗九竟然还在墙角坐着。 那个食盒就静静地搁置在桌上,他就迷迷糊糊的像是头脑不太清楚一样。 脸颊贴着墙面发愣,连自己进来都没反应。 “暗九?” 暗十一窜到跟前手直接探到他脑门,嘴里嚷嚷着 。 “你是不是生病了?发热了?” 萧争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有一点点疲倦,少了几分灵气。 “你见到暗七了。” 此时屋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人,暗十一没有蒙着口鼻。 此时听到他询问暗七,便伸手把面具也取了下来。 凑到他身边挨着他坐,眼神清亮的回应。 “我告诉暗七你没事,他受命去辖地,方才已经出城了。” 说完就有点郁郁,声量轻轻的嘟囔 。 “都得有好多天不能看见他。” 暗十一那副郁郁寡欢的悲戚模样,让萧争感到莫名。 他开口问出了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你这是在相思吗?” …… 他说完就猛然提了口气,深深吸进了胸腔里憋着。 憋闷到双手捂着脸烦躁的搓了几下。 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别说话!就应该闭嘴! 又给暗七找麻烦!又给别人添乱! 相思个大头鬼! “相思?” 意料之中暗十一回应了,而且是紧逮住了这俩字,咧着嘴角又笑开了。 “原来这是相思,等见到暗七我要告诉暗七。” 萧争:……。 暗十一只在萧争旁边坐了一小会儿,他先奔着住处回来,主要是为了确认暗九有没有事。 现在府里只剩了他们俩,暗十一还要去主子寝殿守夜。 “你先睡,我走了!” 黑影转瞬就窜出门翻墙没了影。 萧争盯着空空荡荡的院子,这才从靠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墙边挪开。 仰躺在床榻上缓解自己有些麻木的四肢。 他想,睡一觉吧。 眼前想不通的,想不开出路的,睡一觉就能好了。 所以他侧过身蜷起双腿去捞身旁的被子,捞进怀里的是一片软腾腾。 手心滑过柔顺垂坠的锦缎面。 自己脸颊旁触碰到的,也是柔软喧腾的棉枕头。 蓝慕瑾派人换了新的枕头被褥。 将暗卫住所里所有人的被褥,都换了。 换成了跟皇子寝殿外那个卧榻上那个软垫子一样的。 萧争的眼睛瞪着眼前,在昏暗灯照下都泛着淡淡雾光的被褥料子。 仿似此时就又身处在皇子寝殿,不远处就立着沉默不言的狗主子。 看自己怀里裹着软垫犯愁,听自己嘴里感伤想自己的枕头。 目光沉沉蕴含着他猜不透的深邃。 萧争还没酝酿出来的睡意霎时更加清醒。 整个人像是被电到了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把自己眼前那根本不像下人能用的棉被,直接扔了出去。 第84章 全都是他的影子 不仅把棉被扔到了墙角,还用脚丫子又蹬了一下子。 生怕挨到自己身上。 他看见这床被,脑子就控制不住。 想起自己在皇子寝殿睡醒,睁开眼贴的近无可近的侧脸。 还有自己胳膊环抱搭靠的腰身,还有身上薄如蝉翼的里衣质感。 还有攥在自己手腕上的热度。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神经病了,这床被子得扔! 必须离自己远点,千万千万别碰到。 ……这往后就是老子的心理阴影。 他脑袋混乱的将身边的枕头也拽飞了,枕头也不要,上火!上火! 而后他看见了自己放在床角落的木枕头,赶紧探身过去一把捞在了怀里。 木枕头才是自己的。 抱着自己这个破旧的木枕头才能踏实。 他紧紧搂着坚硬的木头面,感受着表层微微泛凉的触感,妄想用熟悉的质感召唤回自己正确的思维。 可他的木枕头是空的。 他转身的动作下,里头就清晰传出了哗啦啦掉落砸碰的声响。 里头的金子,发冠,扳指,都叽里咣啷的撞击翻到了另一面。 还有那些特意换来的散碎银子,磕碰的动静每一下都砸在萧争绷紧的神经上。 砰一下,砰一下子的。 砸的他都心慌。 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这个枕头也不能要了,太他妈烦人,烦死人! 萧争把木枕头也放在了床上,慌慌张张转身提鞋朝着门外走。 睡不着,这屋不能待! 去院里让夜风吹吹自己这个中了病毒的脑子。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靠着门廊柱子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那狗东西他肯定是故意在报复老子! 萧争醒来就已经是五皇子府的暗卫,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蓝慕瑾。 所以他此时意识里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五皇子府里的某一件东西。 就像床上的软和被褥,就像枕头里的金银财宝,也像这院里的花花草草。 可以从一个屋子挪到另一个屋子,可以浇浇水,更可以摘下来。 五皇子,那可是天之骄子。 皇帝是他老子! 他当初对自己诸多容忍,是因为自己为他解毒有了那么丁点的功劳。 而他对自己所施舍的一切,都是随性而为。 自己平平无奇一男的,还是个别人派过来的奸细。 他兴许就是避开了非要噶了自己的方式,用另一种想法解决了自己这个麻烦。 给自己废了,不是暗卫了。 变成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男宠。 高兴了就逗弄逗弄,不高兴了就轰出去。 他现在是五皇子,但他可是这泱朝百官眼中胜算最大的一路。 蓝慕瑾将来很有可能就是天子,到时候三宫六院姬妾成群数不胜数。 就算他不是天子,那他还是个闲散多金的王爷。 也会有正妃,有侧妻,围着他的有莺莺燕燕,等着他的是子嗣成群。 自己又算个什么? 这过程中暖床的其中一个? 萧争十分难受自己现在的处境。 哪怕委曲求全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憋憋屈屈活几天。 一走了之还到处都有追兵通缉。 跑还能往哪跑? 在这个时候说了算的是皇权,自己只不过是可有可无,随时都能被碾碎的蝼蚁。 太子表里不一,二皇子看着就难摆平。 三皇子也相当腹黑,四皇子……萧争都郁闷死了。 自己可就是他派过来的奸细,还是剩一口气扔过来的,最该躲的就是他。 想来想去,这么多皇子也只有蓝慕瑾还有几分仁善。 ……如果最后他能坐上龙椅。 应该会是个好皇帝吧。 萧争想起五皇子辖地平白无故桥梁坍塌的事,那大概也是夺位之争里,避之不及的陷害。 不管是谁想把这草芥人命的罪名扣到蓝慕瑾头上,对方都是个不择手段,不在乎百姓生计的人。 萧争兀自站起来,腾身而起跃到了树上。 在树上钻来寻去的找了老半天,终于找到了个很直很直的小树棍。 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快乐一样,将那根小细杈小心翼翼的撅了下来。 而后又找了许久,从另一棵树上找到了个不知道是被谁蹬折的断杈。 树杈早已经折断枯萎,没了水分变成了干杈。 萧争心说这肯定不能是我干的。 我才来几天。 而后他就又跃回了屋门口,走进屋里用那根枯萎的树杈伸到油灯里燃烧。 暗卫住所的油灯那点烛火可太小了。 他就那么伸着杈,在明明暗暗的小火苗上头引着。 烧了很久才引燃,他自己都快趴在桌上等的眼发直了。 他攥着那根正在燃烧的树杈,开始揉搓手里另一根树棍,将表面浮灰搓净。 用指尖在树皮表面目测着指甲划了一道又一道。 在完全没有睡意的紊乱思绪里,他找了别的事情将自己平复不下来的注意力转移。 皇子寝殿里灯火通明,殿门大敞。 时常燃着的那炉驱蚊香已经快要燃尽,烟气越来越稀薄,几乎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五皇子端坐在床榻边上,目光平视未落实处。 很久之前下人已经过来回禀过。 那个院子里并没有人出来,也没有说话和喧闹的动静。 只凭空出现了一只手,悄无声息十分迅速的将食盒捞了进去。 …… 暗九或许受到了很大惊吓。 蓝慕瑾生怕他会突然受不了,开始想方设法的逃走,才让人去院落看了一眼。 此刻他还是心里难安。 若是暗九方才没想走,夜半避开所有人突然就走了呢? 窗外传来了轻微的落地动静。 蓝慕瑾恍神的视线立刻望了过去,听着窗外轻微的脚步声,和干脆利落飞梁隐匿的动静。 如果不是他还没就寝,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注意着外头动静。 兴许都不会太过在意。 不是他。 暗九跑了,他肯定不会回来。 他现在肯定是躲自己都躲不及。 蓝慕瑾起身,迈步朝着门口走去,立在寝殿门口视线没有望向暗十一隐匿处,只声音淡淡的吩咐。 “回去,不必守夜。” 暗十一懵了几秒,从房梁上飞落下来,考虑了一会儿才小心询问。 “主子……是属下吵到……” “回你住处去。” 暗十一 “……是。” 才刚一路狂奔过来生怕被怪罪的暗十一,又迅疾离开了寝殿附近。 片刻不留的往回跑。 都给他跑懵了。 第85章 戴罪立功 暗十一都想不出来自己是哪惹了主子烦,这才刚落脚还没喘口气。 ……又被轰了出来。 眼观着他消失在角落阴暗处,蓝慕瑾又在寝殿门口立了一会儿。 散出几分内力,感受暗十一确实是朝着北面跑的。 才转身走回了寝殿,也终于关上了房门。 今夜注定难眠。 若是萧争夜里突然想要离开,暗十一也在,还能拦上一阵。 暗十一懵里懵圈的又跑回了小院子,瞅见屋里还亮着灯,便没刻意放轻脚步。 从屋外跟个兔子一样窜了进来。 转头就看见暗九坐在桌子边上,垂头摆弄着什么。 那盏小小的烛火显得更昏暗了。 映照着暗九的身形,在后头墙面投射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暗十一歪头盯着墙面上的影子笑了一声。 影子上暗九就像个正在专心缝补的大姑娘。 跳脱的头发丝都很清晰。 而后他就走过去凑到萧争对面坐下了,十分好奇的盯着他手里看。 “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争没抬头,还专心致志的抠搜着手里的东西。 认真到就像掏那个空心枕头一样。 暗十一对蓝慕瑾把自己轰回来的事没多想,随意回应着。 “主子说让回来。” “ ……哦。” 果然看着老子呢,怕逮机会跑了。 暗十一眼看着暗九手里捏着一根木棍,用指甲一下一下的在划着印记。 一道一道的竖线,整整齐齐的。 那指甲缝都给扣绿了,指甲又短,根本就没多大痕迹。 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枚暗器,搁桌上推了过去。 “你用刃尖划行不行,看着都可费劲。” 萧争:…… 然后萧争就拿着暗器开始剐蹭,想了想。 把桌上已经灭了半截,变成黑炭的干树杈推给了暗十一。 “你帮我,磨细点。” 暗十一捡起了那根黑不溜秋的碳棍。 又看了看桌上好似方才已经磨了好久,断了一截又一截的碳沫碎屑。 再次掏出一枚暗器,用刃锋游刃有余的削着。 细细密密均匀的碎屑从暗十一的指尖落下来,落了一桌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削成了尖。 萧争:……? 行吧,术业有专攻。 暗十一用暗器都已经跟自己划拉手机一样习惯了。 萧争也把刻度雕刻的更明显了些,吹了吹桌子上的碎屑。 方才那黑碳沫子呼一下子,就飘腾起来了。 要不是暗十一身形迅速闪的特别快,都得扑他一脸。 呸呸了几声再凑过来,发现暗九已经扯过旁边准备好的一大张纸,好像要开始画什么。 立马兴奋又好奇。 “别画葫芦!画暗七!画暗七!” 画张暗七给揣怀里,他就想看的时候看上一眼。 睹物思人,不是,睹画思人。 萧争给他凑过来的爪子拍了回去,在纸上迅速写了个“7”,给他递了过去。 还画暗七,就老子这鬼斧神工……暗七可不能答应。 他不再搭理捏着纸条瘪嘴的暗十一。 铺平纸张,将那根雕了刻度的小树棍横在了纸上。 捏起那可怜巴巴被自己报废了大半截的碳芯,深吸口气。 连个铅笔都没可真费劲。 暗十一就默默的托着腮帮子看他在那张纸上画直线。 一道一道的。 左一道右一道,横一道竖一道。 说来一道就来一道。 压根看不出是在涂什么玩意,就是一堆线条。 还一个岔一个岔的。 五迷三道不知道什么诡异东西。 看着看着,暗十一都困了。 从托着下巴半眯着眼,到趴桌子上看,最后就趴着睡着了。 萧争就着已经昏暗下去的灯盏,和静谧虚空的的夜色,还有身旁熟睡的暗十一。 在纸上画了大半宿。 “……河面最窄的地方宽八米。” 最后把数都标到旁边,才抻了抻膀子小声感叹了句。 “画人不会,画个草稿还成。” 他将都晕染的有些模糊的碳灰线条吹了吹,吹去了纸张表层掉的碳灰浮沫子。 轻轻的折叠起来。 然后起身两腿虚浮,脑袋发沉的绕到了暗十一身后。 抻拽着暗十一开口。 “上床上睡去!明个落枕了变个歪脖子!” 暗十一跟被刺杀了一样腾一下窜了起来,一个手刀就要劈萧争脖子上。 还好收手及时,萧争躲的也快。 要不然歪脖子的就成他自己了。 暗十一 “我还以为有人偷袭我,你画完了?” 萧争匀了口气,伸手推他 “去,去趴床上去。” 这时候天色都已经过了午夜,萧争耗费了一些精神,也感觉心绪平复了些许。 侧卧在床榻上,枕着木枕头。 盯着眼前那个静静贴着墙的软枕,又陷入了无尽的仿徨。 他也可以不给换枕头。 他也可以不给我钱。 明明只要是他想,自己就不可能跑的了。 想着想着,思绪就变得半梦半醒。 萧争总觉得自己是没睡着,但他也没醒着。 晨间暗十一老早的就醒过来,蹭下床去洗漱,萧争才被动静真正惊醒。 他仍然蜷缩在床边那个姿势,只是奇异的是,被他扔到墙角的被子好好的搭在他腰上。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一动没动的情况下,给薅过来的。 撑着手臂起身坐在床边上,从外头回来的暗十一询问。 “你也醒了?那去洗漱,趁殿下更衣前到主院待命。” 暗十一之所以醒这么早,是因为昨夜没有守在寝殿外。 要提早到寝殿外候着,不能让主子寻不见人。 “十一。” 萧争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收拾妥帖,犹豫着开口。 “……你先去。” 有暗十一守着能随时听命,萧争本来就忐忑的心里更打退堂鼓。 暗十一望着他没什么精神的状态,点头应下。 “你是昨夜睡太晚了?哎你画完了吗?” 萧争眼神瞟向桌面上折叠好的纸张,昨夜那一丁点想戴罪立功的劲头消失的无影无踪。 ……蓝慕瑾指定还是不能饶了我。 暗十一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桌上,伸手就拿起来展开看。 纸面上已经糊的有点黑,碳总归不是铅,再小心也会晕染。 还是一堆线条,线条旁边还标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暗十一从里头找到了7,8,还有一些不认识的。 举远了看,隐约能看出来。 很像一个桥。 第86章 不想打架 暗十一轻巧迅速的闪进了主子寝殿院落中。 时辰尚早,伺候更衣梳洗的下人竟然已经端着东西依次离开。 院里重新变得静谧时,暗十一也才落在枝头上没有多大会儿。 视线从院门口处转回来,看见五殿下已经立在寝殿门外,正淡淡盯着自己这个方向。 暗十一满脑子问号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疏漏。 明明自己轻功已经不错,之前每次过来也不会引起主子注意。 好似这两日就跟退步了似的。 昨晚上脚丫子才蹬房梁上,主子发现了。 此刻仍然是脚丫子刚挨着树杈,主子又看了过来。 暗十一 : ……? 他虽然想不通是自己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还是迅速在蓝慕瑾注视过来的当刻。 利落飞身飘落,紧走几步跪在了眼前。 “主子吩咐。” 视线里墨色蜀锦鞋尖没有移动分毫,云白衣衫下摆也仿似没有任何动静。 蓝慕瑾默默盯着跪在自己眼前的暗十一,又略微抬头看了看树梢。 暗十一的轻功很好,从树梢上落下几乎都没有将树叶枝杈碰晃。 此时,无论是那棵树还是旁的树。 都没有任何摆动的痕迹。 “暗……” 蓝慕瑾平缓开口,却停顿了几秒,仿似也犹豫了自己是想要问什么。 暗十一几乎是竖着耳朵听,生怕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漏掉主子说的话。 好在十一绷着太阳穴紧张了一会儿,头顶上的音量再次传了过来,平缓依旧。 “暗十还未回来?” “并未,主子。” 暗十奉命出去送信,已经去了有两日,按路程算也该回府了。 蓝慕瑾心下觉得,兴许是遇到了什么小绊子麻烦。 也或是太过疲累,休憩在半途了。 此时暗十已经返回到了城外。 他来回奔波许久也并未过多耽误,想着尽快回府向主子复命。 没想到回城途中遇到了内力深厚的高手,他察觉出此人离自己不远,并也是朝向城门方向。 暗十有个小毛病,就是喜欢打架。 除了自家那几个兄弟,只要碰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人,都会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眼看就要进城,他憋了老半天把自己那股子冲动往下压了又压。 最后还是不想放过机会。 就算与对方素不相识不会产生冲突,那靠近接触看看对方的功底路数也好。 暗十就那么怀揣着探究,尾随着对方踪迹而去。 却因对方速度过快,在还没追上的时候就进了城。 暗十心里也只好作罢。 自己再想见见对方是谁,也不能在皇城里主动惹出乱子,若是让主子知道肯定不能饶了自己。 所以他放弃了追寻,转而朝着府里奔。 奇异的是他方才追丢了的人又出现在了自己附近。 好似也是与自己朝着同一方向去的。 内心纠葛了许久的暗十停住脚步,飞墙攀瓦追溯着气息。 最终还是在靠近皇子府不远的一个偏巷子里终于追到了身影。 扑簌簌迅速略过屋顶,飞扑而落。 靠着自己追寻踪迹和对方微小的动静,准确截停了对方。 当脚落实地,对方也堪堪止步的当刻。 暗十面具后的眉梢低了低,眼神顿时从好奇变得凌厉,立时迸发出一股子敌意。 难怪他觉得有些熟悉。 对面暗卫同样也是一身黑衣,身姿挺拔,面上罩着墨色金属面具。 口鼻下颌也同样蒙的严严实实。 那面具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纹路,却在日光晃照间隐约散发少许的翠意。 “是你!” 暗十沉沉发出一句斥喝,与对方面对面指节缓缓捏紧,发出喀巴咔巴的骨节活动声响。 对面这个暗卫他见过,那日太子府派人靠近竹林,与三皇子暗卫产生了及其猛烈的交锋。 暗十见过,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一人。 主子吩咐过,三皇子身边的暗卫可能会妄图靠近府里。 今日竟然恰好还让他给撞个正着,这人肯定是要奔着府里去! 不准让他靠近府外! 在竹林外暗十只能眼看着两方交锋,今日可算逮着了机会。 名正言顺打一架了!! 竹锋确实是奉命过来察看,看看能不能见到五皇子身边那个有意思的侍卫。 三殿下说了,这侍卫有几分才学,人也十分有意思。 大略可能是装出来的愚钝,故意来搅和一番。 若是遇到了,定要好生劝导。 就算一次不愿,两次不愿。 时间久了也定会心生动摇。 戒骄,戒躁,耐心规劝着。 竹锋却没想到,会突然先遇到五皇子府暗卫。 还是在未靠近府邸之前,提前就被拦阻了去路。 此刻未发一语,紧紧盯着对面即刻已经散发出杀意,蓄势待发的鬼面暗卫。 对面的暗卫仿似凭空就生出了深仇大恨一般。 通身戾气暴涨半句话还没说。 直接就像离弦之箭一般身形猛的靠近,同时夹带着迅疾风流。 内力随着扑跃过来的势头袭来。 挥出的攻击比人影更快,转瞬风刀就割到了眼前。 竹锋退了半步,一股浓厚的内力推举,与暗十率先甩过来的攻击碰到了一处。 在人影迅速后退一步的瞬间骤然产生碰撞,激的欺身到近前的暗十如芒刺背。 顷刻神经紧绷。 而对面人只是突然从腰间取出了一把折扇,“唰啦”一声摊开。 大部分的风流都被扇子遮挡,扇面发出扑啦啦的抖动声响。 暗十随即退后几步。 抬眼便看见那苍白的扇面上,异常扎眼的“戒躁”二字。 对面人也在同时出了声,声音浑不在意。 好似在他面前的不是对自己大打出手的敌对者。 而只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不想打架。” 暗十:……?他说什么?不想打架?! 休想!!! 好不容易才又逮着名正言顺打架的机会,不想打也得打! 立在原地眼神淡漠的竹锋本觉今日受阻,再执意前行可能不大妥当。 殿下吩咐过,打打杀杀的成什么体统。 命自己定要记得,戒骄戒躁。 竹锋:……先回去,复命大不了改日再来。 可他才生出了几分退意,被对面五皇子府的鬼面暗卫察觉,顷刻跟随着一声高声暴喝腾空而起。 朝自己轰出了一拳。 “不准走!” 第87章 打架不好 这一拳夹带着浓烈的戾气。 拳风呼啸,好似用了自身十分的战意。 手持折扇的竹锋只能徒手旋绕内力硬接了这一拳。 骨节接触到自己手心的那刻,他抓住的是仿似铜筋铁骨一般。 暗卫一般都是以内力和隐匿为主,少有人能同时习出强健的筋骨体魄。 眼前这人瞬时让他刮目相看。 而暗十几乎卯了全力的一拳好似就像打在了棉盾上,碰触的当刻就感觉力道被卸了一半去。 整条手臂都软绵绵的被化解了一半的攻击。 片刻都没犹豫,瞬时另一手又挥出一拳。 近在眼前这么短的距离他就不信!这人还能轻易再次化解自己的攻击! 接连而来的攻击仿似也打破了对方的不紧不慢,对面暗卫也凌乱了些许的阵脚。 暗十可以真切感受到左臂传递过来的震颤发麻。 当下黑巾遮挡下的侧脸弧线起伏,这才是他想要的打架! 硬碰硬的打架! 没有纠缠心思的竹锋被暗十连贯而来,不给退路的打法给惹出了两分焦躁。 闪避两步,面具后的眼眸霎时闪现一抹嗜血。 手中攥着的折扇突兀“唰”一声就收了回去。 那被他一直挡在身前提醒自己的“戒躁”两字。 也即刻消失遁匿无形。 再开口声音已经不是方才那种随性无意,反而隐带怒气。 深沉阴冷。 “不想打架!” 殿下说了,不能打架! 殿下说,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冷不丁转变了心性,霎时杀意暴增的压迫感让暗十出现了短暂的怔愣。 好似站在他对面的凭空就换了另一个人,又好似是一具一模一样身体中,蕴藏着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惊诧而已,此刻围绕在偏巷里的杀意,让暗十整个身体中的血液仿似都沸腾了起来。 对面这个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对手!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打架! 两人谁都没有从身上取出任何一件暗器和利刃。 仅凭着通身饱含的戾气,赤手空拳都打着撼动对方,击碎对方的目的。 这种虚空而发的猛烈杀意,令四周都卷起了一种隐约的紧张气流。 距离偏巷远处经过的百姓都感觉浑身紧绷,靠近便难受异常。 反而自动绕开了这条小路。 唯有一个身影从隐蔽处闪现,朝着反方向迅速靠近而去。 受命前来察看太子府拿人动向的北卫清晰感受到了不远处的杀意。 几乎都并未犹豫。 转瞬间就闪进了空荡荡的窄巷中。 是谁?竟然在皇城里产生冲突,在天子脚下贵人眼前明晃晃的惹乱子! 惹乱子的人也没想要惹什么大乱子。 暗十根本就没想到,能遇上这么强的对手。 他也只是前几日远观了几人交锋,只觉得招式十分狠辣,兴许只是靠内力招式攻击。 眼前这个性子诡异的暗卫竟然同样筋骨坚硬。 与自己相比起来,仿似都更胜一筹。 这让暗十除了心中热血沸腾之外,也头一次感到了吃力与危机。 每次他出任务,几乎都是带着一身外伤回府。 而今日他也同样是不计后果的自损方式,却在短短时间内已经伤了多处,如果像往日一样不死不休。 暗十意识自己真的会与眼前人两败俱伤,十分可能丧命当场。 青光闪现,那平滑的金属面具后一双猩红杀戮的眼瞳。 他真的不像寻常人的眼神。 夹杂着凛冽杀意的攻击如雨点一样密集而来,暗十几乎招招硬接,都感觉胸腹翻搅。 对方此刻也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并且,速度很快。 暗十往日都是靠着这一身铜筋铁骨和暴烈的心性,没想到在身形闪躲上竟然差了对方一截。 在暗十惊诧对方为何能做到这般快的晃神间,正面攻击突兀改变招数。 照着他面门双眼猛烈而来。 暗十面具都被吹刮的发出金属颤动声,唯一裸露圆睁的双眼好似被利刃戳到近前。 虹膜震颤,堪堪靠着不屈的风骨没有闭了眼。 眼睁睁的看着危机到了眼前,狠心打算以半条命硬抵。 身侧突兀刮过一道风流,暗十仿似都要无法分辨的视线中,出现了模糊的一道黑影。 快到几乎没有看清,就那么像阵风一样刮蹭而过。 带过去一道轻微而凛冽的气流。 “砰”!一声。 发出了震人耳膜的碰撞声。 等暗十回神,发现对面竹锋暗卫已经退至三步之外。 面具后泛红的眼眸从自己身旁剜过。 身旁瞬时传出了一道带着两分笑意的年轻男音。 “再打可就惹祸了。” 那语气就好似真的就只是一个在旁路过,瞧瞧热闹的闲杂人等。 没有任何焦躁怪罪的情绪。 暗十顺着声音望向身侧,就看见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麒麟面,散发着浅淡柔和的隐约兰青色泽。 而对面暴戾非常的竹卫,也再次反常的沉默了阵。 竟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面具后的眼眸也逐渐趋于平静。 又从腰侧再次抽出了那把平平无奇的折扇。 用指尖轻轻一拧。 “唰”一声。 “戒躁。” 随着扇子人也立时消去所有躁动,再次恢复了随性无意的语气。 “打架不好。” 而后就兀自转身快速退离而去,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轻功简直过于不凡。 吃了点闷亏的暗十收紧指节,指甲嵌在掌心用微不足道的痛感让自己清醒。 输了。 再打,下次再赢。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强健筋骨体魄。 在意识里他已经感觉自身比寻常的暗卫强上许多。 至少在长久对敌之下,内力耗损严重。 起码自己还有坚硬强悍的体魄支撑,殒命当场的几率已经很低。 但今日与竹卫的交锋才让暗十清楚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苦练不休的体魄,在速度面前竟没有胜算。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那么快。 不仅竹卫快,身旁这个第二次遇见,再次顺手帮了自己一把的北卫。 他更快。 上次与四皇子手下的暗卫交手,他就快成了一阵风。 今日他还是像阵急风一样迅速掠过间,就化解了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生死危机。 北卫迎着暗十望过来的视线,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好勇斗狠,打架不要命。 他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奇怪的人。 第88章 原来你叫十 这世上,武艺高超的人比比皆是。 三十步以外保不齐就能遇上一个隐藏实力的对手。 但这种以自己身躯性命为代价,丝毫不计后果不珍视自己性命的人,他真的从来没见过。 “这么喜好打架,你不要命了?” 被打击到的暗十沉默了阵,好半晌才沉沉挤出一句。 “打架打多了,就变强了。” 而他这句回应再次得到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意思的笑音。 暗十本来带点失落的心绪一下子被点燃,脾气腾一下子又烧了起来。 蓄势就要拍过去一巴掌。 却被对方紧着伸出手拦阻,连连告饶。 “哎哎哎?你怎么又一言不合先打人?” 暗十:…… 北卫 “……你再打我,我可就平白无故挨你三巴掌了。” 这话让暗十有点理亏,前两次他又并不是真想偷袭。 第一掌是怕这人瞎掺和,提早结束了自己期盼好久的交手。 第二掌……谁他娘的让他问我叫啥名来着?! 提起这茬暗十还觉得憋屈,自己手上画的那个鸡蛋直接就泄了大半的底气。 这辈子他都没觉得有这么丢过人! 恰巧北卫再次询问。 “哎,你叫什么名字,上次怎么没说就跑了?” 又听到这个问题暗自琢磨的暗十冷不丁就朝旁闪了半步。 下意识又将手背到了身后。 对面的北卫也下意识闪躲了下,还以为他又突然要打人。 而后第二次捕捉到了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动作,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一问名字就藏手。 一问名字,又藏手。 ……难道手上有名字? …………那还藏什么啊。 暗十躲了之后愣了几秒,忽然又反应过来,那个鸡蛋不早就没了么! 还他娘的躲个屁! 想着他就把手从身后又抽了回来,坦坦荡荡的伸了出来。 北卫看见他手背上什么都没有。 更是没法理解为什么刚才要把手给藏起来。 “这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告诉你,强壮筋骨其他的办法。” 暗十的眼神陡然就亮了,这个北的动作那么快,轻功那么好。 他说的办法肯定是真的。 但他眼眸里亮光也闪现了一瞬,转而又换上深深的怀疑。 他可是二皇子府的暗卫,自己与他是敌非友。 就算今日没有任何冲突的理由。 不定哪日就会刀兵相见,你死我活。 他何必这么简单就告知自己练武方式,这于二皇子,于他自己而言,可并不算件有利的事。 对面人好似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毫不在意的补充。 “这世上练武的方式千千万,没有任何一种可以称作为秘密。” “早早晚晚所有人都会猜到,而这世上能坚韧不拔坚持不懈的人,却并没有那么多。” 对面北卫又笑了一声,他仿似十分爱笑。 黑巾遮挡下都能看出面颊弧线随之缓和,那种笑意太过随意。 将麒麟面的冷硬都消去了些许。 他也没再执拗的让暗十给回应,反而主动将自己双手伸到了暗十眼前。 暗十垂下视线看向他的手,指节很长,指腹的茧子也厚。 一看就是勤学苦练的人。 而北卫的本意也并不是让他看自己的手指。 而是缓缓转动着手腕,两手腕间磕碰了下。 发出沉闷而清脆的金属动静。 暗十的眼神这才落在对方的金属护腕上。 他上次就已经见过,北卫手腕脚腕上都负有重铁。 还以为是他是用来拦挡利刃攻击,以防守作为主要目的。 而后才是靠铁器重量作为优势,攻击时能更加力道沉重。 北卫见他没有反应,毫无所谓的伸手开始拆解右手的护腕。 就在暗十眼睁睁的注视下。 没有一点芥蒂一般的将右手铁腕解了下来。 “来来伸手。” 见暗十莫名其妙眼神不解,直接就扯过了暗十的袖子。 在暗十来不及反应清楚往回缩之前。 将那厚重的金属护腕扣在了他手腕上。 “身负重铁,也可锻炼体魄,常年佩戴数十斤的重量,习以为常后再取下,你也可以感到身轻如燕。” “我之前都是挂百斤,现在已经变轻了,所以显得快。” 暗十只感觉扣着铁腕的左手沉重非常,如果让自己带着这两块铁东西跟北打一架。 ……估计会吃亏的半死。 暗十瞪着眼愣了会儿神,还是异常不解的瞟了北卫一眼。 半晌实在憋不住又蹦出句。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五皇子府暗卫?” “知道啊,告诉我名字。” 暗十:……? 他又颠了颠手腕上的重量,将护腕取下来递换给了对方。 想了想,屈身在地上抓了一小撮土。 然后在北卫意想不到的眼神下,用土沫在手背上涂了个×。 坦坦荡荡的伸了过去,嘴里很得意的说着。 “这是我名字。” ……反正我告诉你了。 北卫就那么盯着他手上的土,微微歪头看了一眼,又发出了一记笑音。 “原来你叫十。” 暗十:……!!! ……??? 懵了,暗十都懵了。 还说就写出来让他去猜,猜不着就拉倒了,又赖不着自己没说。 ……不是,他怎么认识这是个十啊? 暗十懵懵登登的收回手看自己手上的×,看了几秒。 缓缓扭转了个方向。 那个×,就变成了十。 …… 暗十:…………暗九!!! 街头即将闹出的乱子,就那么被恰巧出现的北卫给莫名其妙劝退了。 暗十还又生了一肚子气。 扭头气呼呼的奔着府里方向就去了,想着一定得先逮住暗九。 说什么也得揍他一顿再说。 五皇子寝殿外已经静默了好一阵,暗十一就默默跪在地上,等待着主子派遣。 可主子自问了一句暗十是否回来,就没再说话了。 蓝慕瑾静静等待了好一阵,都没再见到院里再出现身影。 守在院落里的,仅有暗十一自己一个人。 微不可察的匀了口气,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询问了自己本来想问的问题。 “暗九。” “暗九为何没过来。” 若是他一直没出现,蓝慕瑾就抑制不住的心慌。 生怕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在暗十一也在眼前没有看顾的时候。 他突然就走了。 跪着的暗十一心里咯噔咯噔的,心说暗九不会因为没及时过来又惹了主子不快,还要挨揍吧。 赶紧从脑子里搜罗自己能想到的理由,猛然间记起暗九本来是给了自己东西的。 他伸手探向衣领,从领口处抻出来了一张纸。 细细展开认真吹了吹纸张上掉落的碳灰沫子。 才抬起双手恭敬的递到了皇子眼前。 “主子,暗九让属下代交给您,说额……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蓝慕瑾接过那皱皱巴巴还有些泛黑的纸张,闪过了片刻的心悸。 还以为是暗九偷偷留下了什么辞别信,上面画一堆狗或者葫芦。 ……他办的出来。 可落进视线里的图画井井有条。 是看似凌乱的一段段纵横交错的线,却并不是胡乱涂抹。 直线交错组成弧线。 一座繁复桥体框架,跃然眼前。 第89章 要打死暗九? 纸上画着一座桥。 所有的线条好似都已经反复抹蹭过,被蹭的模模糊糊有些晕染。 还有很多处看起来是有过偏差,明显被涂改过的痕迹。 黑乎乎,脏兮兮。 好似被用手心擦了又擦,蹭到模糊一片,而后又重新用木炭再次加深正确的痕迹。 五皇子攥着纸张边缘的指尖捏紧,盯着眼前这张略显潦草的图纸。 好似亲眼见到了萧争夜里趴在了桌子上。 认认真真的描画,不断用手指擦来擦去来回修改的模样。 耗费心神,动用他那个不大灵光经常犯傻的脑子。 他画了一个桥。 纸张的边缘已经被蓝慕瑾掐的几近褶皱。 他恍然才意识到,昨日萧争不停的朝着桌案上瞄,并没存着窥探背叛的心思。 他只不过是想瞥上一眼。 看看纸张明细上,有没有标着拱桥建造图。 如果没有,他想画一个。 暗十一内心紧张无比的等待了好一阵。 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静谧到他甚至都觉得,主子的情绪异常不好。 大概是要发火。 只是在他惶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眼前的墨色蜀锦鞋尖动了。 那垂顺莹白的蟒纹衣摆也像一阵风一样,从他眼前刮了过去。 带过去一阵微凉的风流拂过耳畔。 人影就迅速消失在了眼前。 暗十一懵懵登登的愣了几秒,立马起身追着主子消失的方向追寻过去。 生气了啊啊啊生气了!主子生气了都亲自去了!!! 会不会给暗九打死啊啊啊啊啊!!! 他也只顾得上卯劲追,脑子里可一点办法没有。 这要是殿下真发怒,可怎么求情才管用? 要是暗七在就好了。 暗十一惶惶不安的跟个振翅滑翔的燕子似的,就满脑子乱麻的追了过去。 半途与回府复命的暗十遇到了一处。 气势汹汹落入府中的暗十心里存着一大股子闷气,要不是记着先回禀主子。 肯定立刻马上一点不耽误的先逮暗九! 逮着他!先凿他两拳再说! 但暗十才刚落脚,便望见主子身影掠过,飞檐走壁转瞬就消失了。 他惊到诧立懵了一会儿,又看见风风火火飞窜的暗十一。 立时猛然一跃,将窜的飞快的暗十一给扯住了。 给他拉了个趔趄。 “什么事!这么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让殿下都急成了这样?出大事了?! 暗十一本来一心继续朝着北院,急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被暗十一拉扯询问,又猛然感觉自己是揪着了主心骨似的。 暗七不在啊啊啊……暗十回来了,也行也行! “可不就是!急死了!主子要打死暗九!” 暗十:……???!!!!?! 被暗十一冷不丁这句一乍,暗十本来满腔的怨气和满肚子的不忿,顷刻间荡然无存。 什么?! 要打死暗九?! 脑袋瓜子嗡一下子,扯着暗十一就提气猛赶,生怕追的晚了。 自己说打死暗九,那打不死。 主子要是想打死暗九,那可就真打死了。 几乎就是转瞬间,云白身影就已经到了暗卫住处院外。 只有那么片刻的工夫,都让蓝慕瑾晃似过了许久。 而他匆匆忙忙的赶到了门外的此刻。 却再次踟蹰了脚步,立在庭院门外停伫不前。 萧争这会儿还抱着木枕头犯愁呢。 他那个心情是忐忐忑忑,喉头悬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心慌不已。 该可怎么办呐。 跑也跑不了,留又没法留。 他捧着木枕头来回晃荡了几下,听着里头沉闷的碰撞声,郁郁寡欢的实在憋闷的慌。 老子可不能当个男宠! 那就废了! 到时候万一狗主子真的坐上了龙椅,自己恐怕就是他最大的污点。 他肯定撇下老子,像个破包袱似的一扔,再派几个杀手给老子分尸。 毁尸灭迹! …… 要不……再求求他吧。 求他能不能给自己一个好好活着的机会。 哪怕不再当暗卫了,从此都不靠近他十步以内,离他远远的。 实在不行,扫扫地。 派给管家大叔去灶房烧烧火。 那还不能洗脱自己不是叛徒的嫌疑吗? 他才刚下定了那么一丁点的决心,站起身决定再去跪着请罪试试。 门口就出现了一抹卓立的云白身影,撞入他刚抬起的视线中。 就那么一个挺拔的身影,他就像一座巍峨静立的山峦,给萧争从头到脚都压下了无形的重量。 压的都忘了呼吸。 他瞪着懵然的大眼盯过去,霎时刚酝酿出来的那点勇气全部消散一空。 冷不丁被惊得一屁股又坐回了床上。 惊慌犯懵了几秒,反应过来嗖一下就把怀里的枕头扔了。 “砰”一声磕在了墙角。 整个人就跟见了鬼一样,控制不住的从床上再次弹立了起来,慌里慌张的朝后躲了几步。 在蓝慕瑾的视线里,他就是那么突然被自己吓到惊慌失措。 下意识开始闪躲。 一双眼睛里没了往日不服不忿的劲头,没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 只有陌生的,无尽的,慌乱和怯懦。 手忙脚乱的退了几步之后,却又在控制不住闪躲的慌张反应下。 硬生生控制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不躲了。 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 跪在了自己眼前。 默不作声。 “你起来……” 蓝慕瑾朝前迈了几步,想把他拉起来。 自己的靠近遭到了跪着的人剧烈的反应。 就那么跪着朝旁躲避,膝盖挪动着后退了一些。 “我真没想背叛你!” “……我什么都不记得……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能证明!……什么灰鸟黑鸟还是什么鸟,往后什么鸟送信我肯定都不去了。” 那惊惧的眼神,那刻意躲避的反应。 让蓝慕瑾的心里几乎腾起了惊涛骇浪。 也心疼万分。 他果然,果然是被自己吓怕了。 也果然,根本接受不了这种情感。 暗十一和暗十赶到门外,一时没敢靠近过去。 只看见了主子伫立的背影,和房内跪在地上惊惶请罪的暗九。 暗十心里咯噔咯噔的,心说果然这是要打死他! 当刻想也没想就扑跪到了门外。 屈身没个犹豫一头磕在了地面上,紧着声量求饶请罪。 “请主子饶恕暗九,他……他是有些气人,他中毒了!偶会犯傻说些傻话。” “属下往后肯定好好看着他,定然不许他再惹祸!” “求主子饶了他吧!” 战战兢兢慌张了半天的暗十一立刻跪到旁侧,跟着一头磕下去。 “主子饶命,暗九知道错了!” 第90章 这是5 蓝慕瑾没有回身望身后跪着的两人一眼。 而是深深凝视着面前那个人。 看着他变得懂规矩,知胆怯,有了那么一点点暗卫本来该有的样子。 只因为自己突然直白的迈出了一步,就已经让他逼迫着本来的心性收敛。 藏起来,不敢表露。 这不该是他应有的样子。 蓝慕瑾尝试着朝着萧争靠近了一步,迈进了那个门槛。 或许是晨光映照下自己的影子笼罩在了他身上,让他又朝后挪动了一点点。 墨色鞋面再次停伫,没再拉近距离,而是默然留在了那个位置。 蓝慕瑾的目光缓缓偏移,望向了方才撞在墙角的木枕头上,歪歪斜斜的被抛在了角落。 他不是很贪财吗? 他搂着那个枕头连睡着了都不肯撒手。 他可以为了那个枕头,忍气吞声没有限度。 才不过隔了短短一夜,他就能为了躲自己,将那个当做宝贝的枕头都扔了。 如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 就在蓝慕瑾这种灼灼的注视下,萧争只感觉自己思绪已经开始发麻了。 太阳穴紧绷心说他怎么不说话,他怎么不说话呀。 不说话就是没得商量。 在考虑是宰了自己还是暂时留着? 不会突然之间翻脸给自己捆起来吧! 萧争被自己过于发达的想象力紧张到了极限,生怕会给自己来个囚禁虐待。 但他想象中的可怕后果并没有发生。 静谧中只传来五皇子平缓柔和的声量,没有任何怒气,平淡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懂造桥。” 萧争懵了几秒,犹豫着回应。 “……知道一丁点。” 应该算是一丁点吧,他的成绩本来就并不算好,高不高低不低的一个半吊子。 又对画图不那么太感兴趣。 若不是脑子里必修的知识根深蒂固,恐怕就算抠唆两夜也憋不出来。 要真是手到擒来,也不能擦擦蹭蹭的改来改去。 把那张纸挼搓的都快成卫生纸了。 等等,萧争猛的回神,蓝慕瑾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怀疑我为什么懂画桥,还是已经给了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 萧争思索间,皇子身影已经从原地离开,并没有朝着自己这边靠近。 而是转身走到了窗边那个简陋的木桌旁。 轻撩衣摆,就坐在了萧争昨夜坐的那个位置。 与陈旧简陋的桌凳木料相比,皇子身上的衣衫缎面都闪烁着淡淡流光。 仿似谪仙降落凡尘,就要被这粗糙的物件沾染上那么些烟火气。 他只将手中攥着的那张可怜巴巴的纸在桌子上展平,略微侧头看了过来。 “你过来。” 萧争没动,还瞪着眼跪着。 蓝慕瑾又淡淡重复了一遍。 “过来,讲解这张图。” 压在萧争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咔嚓一下子就偏移了。 那种沉重的压力,无所适从的慌乱。 缓缓消散下去了半截。 他迎着对方那种平缓淡然的眼神,并没从其中看出任何别的意味。 就跟他之前见到的一样。 金贵,沉稳。 好似昨夜那突然迸发的情意和冲动,只是自己不小心看错了,误解了。 蓝慕瑾尽量让自己显得与平时无异,不冷漠也不刻意。 只见萧争的目光又落向门外,瞬时接着开了口。 “你们两个,起来到院外候着。” 跪在外头心惊胆战的暗十和暗十一沉沉松了口气。 听主子这语气也不像是非要打死谁,看来这顿罚算是免过去了。 门外两个人起了身,萧争才缓缓从地上撑直了身体,迈着有点抽筋的膝盖。 慢慢朝着桌子那边挪。 他哪习惯跪来跪去,方才那一下子就磕地上了,估摸着都已经磕青了。 就那么有点跛脚似的挪到了桌子边上。 站着。 “坐下。” 萧争犹豫了一瞬,伸手扯了下旁边的凳子,想扯到对面去。 蓝慕瑾落在桌面上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下纸张。 “坐过来。” 萧争只好又把凳子朝对面推了一点,一丁点。 猝不及防凳子被一股子力道抻拽过去一大截,把他也拽得往前扑了一下。 “就坐这,坐好。” 待萧争终于别别扭扭老老实实的坐在了旁边,蓝慕瑾才将视线从他脸上别开。 盯着眼前褶褶皱皱的桥梁图纸,和狼藉潦草的片片碳灰痕迹,挪动指尖指向那些数字。 “这是9。” 他的指尖在那个9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移向旁边。 “这是7,这是8。” 最后停留在一处,带着平缓温和询问。 “这是几?” 萧争此时终于放下心,他意识到还是自己没考虑周到,写了一堆阿拉伯数字。 送到别人那儿,人家也不认识是什么东西。 那这图就算有用,也糊里糊涂得费了老劲才能重新计算一遍。 萧争也伸出了手,食指指腹按在纸上,指着其中一个数字。 “这是4。” 又挪向另一处,认真解释 。 “这是14,前面有个1,意思就是要加十个数。” 蓝慕瑾的目光从那个14上盯了一瞬,注意力便全落在了萧争按着纸张的指甲上。 指甲缝里还有昨夜捏着碳涂画渗进去的碳灰。 大概是碳灰十分不好洗净,指甲是干净的,边缘还残留着点黑。 看着看着,就顺着手指追随,看他轻攥蜷曲着手心,看他平平无奇的黑衫护腕。 看着看着,就顺着衣裳前襟落在领口,又顺着领口掠过说话间移动的喉结。 最后,还是停留在了那张澄澈莹白的面容上。 眼睫垂落,眉目松缓。 萧争兀自解释着每个自己没提过的数字,看见那个5的时候。 突然就抽了抽嘴角。 在蓝慕瑾深深凝视下嘴角弯起了个小弧度,他说。 “这个是5,就是你。” 本来盯着他唇角弧度晃神的蓝慕瑾,听到了那声不经意间隐带笑意的“这是你。” 心头蓦地漏掉了一拍,急忙将目光落回到了纸上。 在萧争指着的那处,盯向那个5。 按在纸张边角的指腹也凑了过去,贴着那个5喃喃出声 “这是我?” “你不是排行五……” 在对方的指尖贴着那个五触碰到自己手指的当刻,萧争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被针扎了似的,迅速缩回了手。 下半句话也被他狠狠吞回了肚子里,恨不得立马给自己个嘴巴。 长记性! 还他妈不长记性!! 第91章 三皇子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 还不知道长长记性!! 被他躲避动作抽回意识的蓝慕瑾刚刚悸动起来的心跳,再次缓缓沉郁下去。 看着萧争的嘴角也落了下去,整个人再次变成了那种刻意遵守规矩的模样。 “这些文字,你是从哪学来的?” 当初他将这些奇奇怪怪看起来诡异又可笑的符号画在纸上,给几个暗卫痞里痞气的换了名字。 蓝慕瑾还认为是他自己乱编出来的,就是那么随手胡乱一划拉。 只由着他胡闹并没过多在意。 如今他不仅画了一座桥,线条分明,还再次使用了这种奇怪的文字。 里面不仅有7,8,9,还有别的很多没见过的,甚至两个文字中间还打着×,叫人无法明白其中是什么含义。 萧争才刚还阳过来一点,升起来的希望“咵叉”一下子又掉进了冰窟窿里。 就说自己是办不来什么好事,怎么就踏马的想不起来把数字给换了。 这回好了,怎么解释吧。 说什么?说四皇子教的。 ……那还踏马不如说胎生带来的。 跟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萧争憋了老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了句 “我忘了。” 偷眼观瞧对方的反应,直接就跟对方的视线撞到了一处,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眸里,好似有着万千疑问和探究。 却生生隐藏进了眼底。 那种并不刻意却仍然明显掩饰的情绪,连萧争都看的出来。 萧争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根本猜不透,蓝慕瑾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在怀疑吧。 身份来路不明,突然懂的东西也不知从何而起。 要是自己,也不能相信。 “暗十回来了……要不然,我去一趟吧。” 萧争其实说这话十分忐忑,他此时本来就是个背着叛徒罪名的人,自己说的话蓝慕瑾能不能信都不一定。 又有什么身份立场主动去分担什么。 “……你找个,找个能信任的人,看着我,我给那些施工的工匠讲述明白,再回来。” “你不用去。” 蓝慕瑾几乎是当刻就发出了否定。 他想走,不能让他走。 万一他走了不再回来呢? 就算萧争不给自己讲解一遍,蓝慕瑾再三将那张图研究一阵,也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想来看他一眼,看看他在做什么。 有没有打算一走了之。 不能让他走。 就算是为了造桥也不行。 但他又从萧争惶惶的眼神里追溯到了期盼,好似对这次机会十分紧张和在意。 在自己说出不行的当刻,眼里那点希冀陡然消失,顷刻就被失望给湮灭了。 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终于放弃的颓然。 失落到让蓝慕瑾感觉心里一酸。 他试探性的改口又说出了三个字。 “不然就……” 虽然他也仅仅只说了三个字,却意料之中的见到那闷闷不乐撇下去的唇角,它翘起了一丁点。 显现出明显的一点小弧度。 他是真的很想去。 也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 蓝慕瑾深刻意识到,若是自己直接告诉他,你不用去,我能信你。 那萧争恐怕是也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心无芥蒂。 只会感觉自己处处都在试探他,往后都要小心翼翼躲躲闪闪的。 “等夜里再追上去,不必同行。” 为了不再被穿插进来什么人,将二次修缮再出纰漏,工匠都是特意选定的。 今日天不亮就已经分批出发,与来往进出城的百姓一般并无不同。 大概两日半就能到达辖地范围。 这期间蓝慕瑾也派出其他人刻意扰乱视线,让暗七先行去了辖地。 也好提前做接应准备。 修一座桥而已,却也要千方百计躲开那些拦阻与绊子。 也只因这块辖地内有这条宽河。 傍河而居的百姓耕耘农作年年都收获颇丰,是乐业安居的好地方。 也是朝臣眼里能捞大把油水的好地方。 蓝慕瑾改了口,便再次从萧争的脸上看见了久违的笑意。 虽然不明显,但这个不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他的唇角还是翘起了那么点莞尔弧度。 “将面具遮好,不准随意取下来。” 这途中就算是隐匿行踪赶路,也避免不了会有别府派出的探子。 不只有太子府的人。 还有二皇子府,三皇子府。 与暗十产生短暂交手的竹锋转瞬就出了城。 三殿下并不居住在皇城府邸,因自幼体弱,喜好安静。 在城外修了几处雅致的庄子。 竹锋返回到庄外时,立在外头迟疑了小会儿。 自己今日擅自出手与五皇子府的人产生了冲突。 又没压的住心性。 若不是被突然出现的另一个暗卫插手,恐怕今日又要杀人了。 竹锋有些忐忑,他不知殿下知晓后,会不会怪罪自己。 庄子周围十分清净,既无侍卫把守,也好似没有任何人影。 他盯着那扇轻掩着的木门半晌,耳中忽然波荡内力传来了平静清冽的嗓音。 “还不进来。” 竹锋心里一惊,缓下心神朝四周望了一眼。 并未看见藏身周围的人。 压了压忐忑的心绪,迈步朝着庄内走去。 此时时辰尚早,日头刚刚升起不久,夏季的炎热劲还没上来。 三皇子就在一处庭院里,这院落好似是个花圃。 生长着大片淡雅的兰花,这个季节还未盛放,而是嵌着一些骨朵。 晨间积蓄的露珠还未完全蒸散,叶片间残留着湿润。 竹锋立到院里时,看见三殿下就处在那一片绿意盎然的枝叶里。 挽着袖子,清瘦的手腕舀水正为含苞的兰花浇灌。 身上的素净白衫下摆都已经被些许的露水染湿,好似清丽圣洁的兰瓣,染上了凡尘的潮气。 身后默默立着一人,黑衫黑面,手中一把折扇已经展开。 高举着扇面,为专心致志的皇子遮挡已经逐渐浓烈的日光。 “放下扇子,本殿还没孱弱到见不得光。” 三皇子的语气没有过多责怪,就如满园的兰花一般。 幽静,清淡。 执拗举着扇子的兰情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听命收回了手。 而后又开口恭顺劝慰。 “殿下,天热了。” 执意亲自动手的皇子终于作罢,起身微微叹了口气,言语间都是弱不禁风。 “罢了,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骨,真是没用。” 白衫从叶片中轻缓擦碰而过,长长的下摆已经沾染些许的土尘。 皇子苍白的面容上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朝着默立一旁的竹锋询问。 “打架了?” 第92章 再劝劝 只清浅如微风的一声询问。 却使竹锋瞬时肢体僵硬,直挺挺磕跪在了地上,内心忐忑不已。 他低垂着头,看着皇子被染脏的白衫下摆从叶片间经过。 又缓缓停步在了兰圃边缘。 紧着声量连忙告罪。 “主子,竹锋知错了。” 立在枝叶间的三皇子看了一眼跪地认错的竹锋,将他的紧张无措收进眼底。 接过兰情递过来的净手帕子,将指尖的露水拭干,依旧温和的开口。 “起来,跪来跪去的是作何。” 跪在石砖上的竹锋没敢立即起身,心中更是万分紧张,暗卫服下摆铺在砖缝周围。 蹭上了些湿润的土屑。 三皇子将手中的帕子递回兰情手里,兰情顺势将一直托举着的黑骨折扇送到了皇子手中。 墨色金属扇骨在日光下隐现雾色光泽,入手是略微沉重的寒凉触感。 折扇被皇子执在手中,平和的书卷气仿似与生俱来。 凭空为满园翠色中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起来吧,见到人了?” 竹锋这才从地上迅速起身,规矩立在一旁,恭敬回应。 “主子恕罪,并未见到那个侍卫,还未靠近府邸就被五皇子暗卫拦堵。” “属下……属下并不想与之冲突,只是那暗卫十分强硬,打着不死不休的架势。” “步步紧逼。” 三皇子淡淡牵起唇角笑了一声,垂眸看向自己眼前的枝叶。 “看来是有所准备了,既然还未见到,再多去一次也就是了。” “好生劝说着,莫要再打架。” 竹锋即刻应声 “是。” 三皇子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脚边的叶片间,兀自开口呢喃。 “遇见野草,就该拔了。” 手中的折扇突兀展开,发出凛冽的金属摩擦声响,猛然从细长消瘦的指节中射出一根扇骨。 挂带着轻微的簌簌利刃破空声,直直的插入眼前的泥土中。 准确无误从兰花枝叶空隙中穿插而过,只削断了其中一支野草杆茎。 切面平整倾斜。 随着扇骨没入了土地二分。 皇子浅淡的声量传出。 “将野草除去,才能多种一株兰花。” 随即温和望向身侧一言不发,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的兰情。 “你说是吧?” “主子说的是。” 兰情即刻应了声,面具后的目光垂落,没显现任何情绪。 出声同时并屈身下去,握住了插入地层的扇骨末梢。 用了三分内力,才没什么异样的将扇骨从之拔出。 顺手还将旁侧残留在土层里的野草连根拔起,才起身退回。 仔仔细细用湿帕子将扇骨上头沾染的泥土擦拭干净,托在手心,尾随已经抬步离开的皇子而去。 三皇子动作柔和的轻撩长衫下摆,缓缓坐在了院内的竹椅上。 墨发垂顺,白衫宽袖下更显瘦削单薄,面白如玉唇色浅淡。 纤细指节捻起桌上的纸张,盯着纸上的画像牵起浅淡笑意,整个人温润谦煦。 声量柔和到让人如沐春风。 “再劝劝吧。” “劝的动,清风玉露好相逢,劝不动,那便…” “……送给别人吧。” 与竹锋交手过的暗十此时立在住所院落外,拧着眉头琢磨了老半天。 半晌,再次朝贴着门板朝里偷瞄的暗十一询问。 “究竟是因为何事,主子要罚暗九?” 还是亲自过来逮人,这会儿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越没动静暗十越觉得不安,总不会一气之下把他脖子给拧断了吧? 萧争这会儿坐在桌子边,已经将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数字,讲了第三遍。 “这是14……” 他根本就想不通,怎么前几日给暗八他们换名字的时候,只瞄了一眼就记住了。 今儿搁图上就看不懂了? 他的手指头在那些数字上来回移动,跟自言自语一样默默又念了一遍。 蓝慕瑾听着萧争有气无力跟念经一样的嘟囔着,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看他垂着视线眼神倦怠,一边念叨着好似都把自己念困了。 最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直在那张黑乎乎布满碳灰的纸上抹蹭的手,顺势抬起来就要捂到嘴上。 蓝慕瑾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攥着他的手指拦住了他的动作。 突然的抻拽把萧争吓得一激灵,那个犯困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哈欠打了一半,立马闭了嘴。 瞪着眼手迅速往回缩,跟被捕兽夹子给夹着了一样手肘卯劲后撤。 可他用的力道太大,蓝慕瑾一时没敢撒了手。 万一撒手,以他这激动劲非得从凳子上摔过去不行,就攥着他的手开口。 “坐下。” 萧争这次没听,手心传递过来的温热包裹就跟烫着了似的,他一把没缩回来脑袋瞬时嗡嗡的。 他又改主意了! 他又要改主意了!! “主子……你先你先撒手!先撒手!” “……有趣的皮囊也就那么回事,我哪有意思根本没意思!” “……你是不是忘了那个那个城外什么庄子里还有一群大姑娘?你现在去看看去挑挑好多个十好几个!!” “全要全要不挑了全都能要!” 眼看着萧争扯着膀子卯劲甩自己的手,缩着肩膀都给吓了个半死。 那个嘴,一撇一咧说话都不利落了。 蓝慕瑾心情别扭到了极点,又恼他怕自己怕成这样,又喜他终于是憋不住那个傻性子。 开始胡言乱语。 “你先坐下,不罚你。” 萧争不死心的又往回抻了一下膀子,战战兢兢的对上蓝慕瑾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眸,最后委委屈屈坐在了凳子最靠外的那一边。 眼神落在自己被攥着的手指头上,目露惊恐。 蓝慕瑾盯着他见了鬼一样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看向被自己握着的手。 食指微抬托起萧争蜷缩的指尖,轻轻掠过指缝边那渗入的碳灰。 没有嫌弃看起来就脏兮兮的晕染,淡淡解释。 “太脏了,没洗干净别朝嘴边送。” 萧争瞪着眼看向自己黑乎乎糊不拉几,看着确实挺埋汰的手指头。 提拉起来颤颤悠悠晃晃荡荡的心脏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他不折腾了,本来紧攥着的力道也松懈了。 他再朝回缩手,没有受到阻拦。 只是或许是力道还没完全松懈,对方指腹触感温和的从自己手心擦过。 让萧争奇异的感觉耳垂烧的慌。 第93章 用得着盘缠? 他掩饰似的搓了两下耳朵,匆匆忙忙将手藏进了另一边手肘处。 躲了个严严实实。 “我一会儿就洗,肯定能洗干净。” 见他还是一副避之不及十分抵触的反应,蓝慕瑾最终还是起了身。 将那张本来就模糊不清,又被他刻意装作难懂,被萧争来回擦蹭了好几遍的草稿图轻轻折叠起来。 朝抬眼望向自己的人开口。 “天黑前来寝殿。” 萧争:……?!! “我干什么去我不去不去,我要出远门了你让暗十去,暗十给你守夜。” 蓝慕瑾微不可察的匀了口气,淡淡回应。 “还有事要交代你。” 萧争:…… “……哦。” 他其实非常想问一句,你有什么事你现在说,说完了得了可别再找我。 可这会儿又巴不得让蓝慕瑾赶紧走,所以抿着嘴什么也没问。 又看了他一会儿,云白身影终于转身消失在了屋门口,萧争缓缓松下口气。 贴在门边朝里望的暗十一被踏出房门的主子给看了个正着,嗖一下就把脑袋躲了回去。 暗十一:……完,打完他是不是该打我。 皇子从院门掠过,脚步停伫平声开口。 “暗十,去街上将暗十二唤回来。” 暗十规矩应下,而后立即开口禀告 。 “主子,属下方才回府前遇到三皇子手下暗卫,果不其然是打算靠近府里。” 蓝慕瑾淡淡颔首,略一思索嘱咐 。 “还会再来。” 暗十一听了个云里雾里,还没琢磨明白三皇子暗卫靠近府里是有什么目的,猝不及防就被点了名。 “暗十一。” 惊的他冷不丁回神,发现五殿下已经抬步朝着主院方向离去。 他心下咯噔咯噔的,就知道肯定又该受罚了。 当下蔫蔫哒哒的跟在了后面。 暗十等主子身影走远,并没有急着出府。 而是大步流星的就跨进了院门,火冒三丈的奔进了屋里。 转头瞟见还坐在桌子边缓神的萧争,窜过去一把就给他拽了起来,眼里全是怒意。 萧争又被他这种想打人的劲头吓得一哆嗦。 天神老爷,走了一个催命的,又来了个要命的! 已经担惊受怕了好久的神经都快垮塌了。 十分没出息的撇着嘴小心翼翼的问,摆了个相当好的态度,特别低的姿态。 “哥……有什么事……” 暗十心头堵了半天的那一肚子气早给他自己气懵了,毫不犹豫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那巴掌扬的是声势浩大,扇过去拍在萧争后脊背上只有轻轻一撇。 “你就不能长长记性!管不住嘴!也管不住腿!” “你跑府外头干什么去!” “嫌命活得长了?!” 气势汹汹的扯着嗓门连吼出去好几句,吼完了看着萧争缩着肩膀,吓得眨巴眼那个反应,从鼻腔里沉沉叹了口气,又扯着他袖子来回看了看。 “打你了吗?” 见萧争连晃了几下脑袋,才又接着嘱咐。 “我现在出府,你好生待着。” 暗十没再过多耽误,才刚回府没有片刻,转瞬又闪身出了府。 暗十一战战兢兢满脑子冤屈的跟在主子身后回了主院,心里抓啊挠啊的揪扯的慌。 不就藏的门后头看了几眼,那不也没看见什么。 这完了,还得挨揍。 蓝慕瑾仿似并没有注意到隐匿行踪跟在身后的那个暗卫。 也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生死不知的悲情大戏。 脚步沉稳的经过前院时,唤过下人去告知管家一些吩咐。 接着径直走回了正厅,坐在正厅主位上,便有下人端上茶盏。 暗十一贴在房檐上静静等待,等着下人离去前厅再次恢复平静。 下人刚走暗十一便悄无声息的落入前厅门外,一闪身转瞬到了主位近前。 规矩端正的跪在地上等待责罚。 主位上的人未发一语,只是还没一阵外头就又传来了脚步声。 暗十一抬头看了主子一眼,见皇子默默垂下眼帘,起身迅速躲到了屏风后头。 管家即刻就走入了前厅,规矩见了礼。 手里依然拿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殿下,您看这些够不够?” 蓝慕瑾没什么情绪的回应 “放桌上吧。” 管家应下将钱袋托着放在了桌上,又默默退了出去。 待没了动静,暗十一再次闪到了主位近前,没等他再下跪,平缓的声音传来。 “将钱袋拿走。” 暗十一:……? 他屈膝就要跪下的动作堪堪顿住,懵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眼神莫名其妙的看向桌面。 桌上放着个牵丝缎面的钱袋子。 鼓鼓囊囊的一小包。 暗十一那个脑子,在自己的脑壳里拧了八道弯,也没拧出一丁点正确的猜测。 蓝慕瑾抬眸看向犯懵的人,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音量平平没有夹带过多的情绪。 “暗九去辖地接管看守造桥,你跟着去吧。” “……带些银钱,做盘缠。” 暗十一更懵了,什么什么暗九他怎么就又接管造桥了?不是就算是去辖地,那坐马车也就是两日多的距离。 有功夫在身,轻功快赶最多一日半也就到了。 ……哪还用的着盘缠? ……带两块干粮也够啃的饱。 不过他可没敢多嘴,一抬眼就对上了皇子深邃如墨的视线,立马毛孔紧缩。 迅速就从桌上将钱袋子捞了过去。 默不作声继续等待吩咐。 盯着他思索了片刻,蓝慕瑾还是没再说什么。 ……重要的事还是交给暗十二更妥当。 “去吧。” 暗十一如蒙大赦,规规矩矩的告退,跟一阵风一样就闪了出去。 直奔着住处奔,他想问问暗九怎么突然要去辖地。 才反应过来刚滤过“辖地”这俩字,脑子里跟过电一样就亮了。 ……辖地! 去辖地?! 暗七!暗七去了辖地!!! 跑到半路他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若不是下颌蒙着黑巾,现在整个人都跟盛开的太阳花儿似的。 乐不可支,都快乐疯了! 去辖地啊啊啊啊啊~我可以去辖地了!! 可以去找暗七又能见到暗七了!!! 低飞的燕子直接就忘了形,变成了展翅冲刺,直直的就冲进了居住的院子。 第94章 交代的事 “暗九!” “暗九!可以去辖地了!” 还没平静一会儿的萧争听见暗十一大呼小叫,站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几步。 猝不及防被猛烈飞扑进来的人直接撞到了身上。 暗十一就跟个撞树的兔子一样,一点没收劲的跟萧争撞了个结结实实。 要不是萧争后仰躲得快,脑门非让他给撞冒金星不行。 暗十一可根本没在意自己形成了别样的“突袭”,伸着膀子搂着萧争的肩膀,嘴里倒腾个不停。 “暗九!可以去辖地了可以去找暗七!” “见暗七哎你开不开心?” 萧争:…………开心。 能见着暗七萧争当然开心,就是被暗十一这种跟疯了似的激动给抖索沉默了。 本来这一天天的就绞尽脑汁,穷尽思维,求爷爷告奶奶。 紧着太阳穴无限倒腾怎么让自己好好活着。 这会儿,唯一仅剩的一点词儿也被抖落没了。 没得到的回应的暗十一万分不解,面具后的眼神疑惑极了。 灼灼盯着没什么精神的萧争。 “……你怎么不高兴似的?” 萧争 “……我高兴。” 可他那个苦大仇深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来高兴。 暗十一反应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想起来什么才能让他高兴,将手中揪着的钱袋子提了起来。 晃晃悠悠提着在萧争眼前晃荡。 “看,还给银子了!” 那袋银子就在萧争眼前左右摇摆,跟个催眠吊坠似的,晃了好一阵。 才缓缓快要静止下来。 萧争盯着那钱袋上熟悉的牵边纹路,连串的编绳都跟自己藏枕头里那个如出一辙。 奇异的感觉心头更有点堵得慌。 午后,暗十二也回了府。 先是去了主院一趟,听了主子吩咐。 而后才回了住的院子,迈进门瞥见萧争,扯下口鼻处的黑布,弯着嘴角笑了一声。 “阿九,能出府了。” 萧争攥着手中的面具眼里出现了诧异,愣了几秒才问。 “你也去?” 暗十二有些失望的嗔怪了一声,还用脚尖踢了萧争小腿一脚。 “你这是什么话?嫌弃哥哥?” 萧争眉头拧到一块去,最终还是把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句“滚蛋你个小兔崽子”给憋了回去。 拐了个弯又问了一遍。 “暗十一去,你也去?” 他们两个都会跟着自己一路? 那蓝慕瑾身边六个暗卫,可就有四个都去了辖地,皇城府里只剩了暗八和暗十。 狗东西还要时不时进宫一趟,又不是一直处在府里从不出去。 身边只有两个暗卫,不仅传递消息太不方便,于他自己这种身份,又及其容易被针对的立场来说。 也太危险了。 万一太子府,二皇子府,派出几个暗卫来刺杀呢? 两个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个? 为了派人看着自己,也太豁得出去了。 入了夏的日头总是比天凉时落的晚。 暗十二简单收拾了一番,包了个简单又重量及其轻便的小包袱。 捆在身上不会影响行动,也不会发出擦碰动静暴露行踪。 里头没有吃食,只有那么薄薄两件更换的衣衫和一些绑带,万一赶上了什么冲突负了伤。 暗卫为了能继续执行任务不耽误,都是潦草的尽快包扎伤口。 更换掉带着血迹的衣物。 只要人还能动,任务继续完成。 人不能动,撑口气回府复命,生死有命。 萧争看着外头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心头又开始忐忑慌乱。 蓝慕瑾说让自己傍晚前去一趟寝殿院里。 这马上天就要黑了,萧争那个纠葛,拉拉扯扯的拖沓着不想去。 但方才暂时在前院看守的暗十一被支出来了。 准时的出现在了近前。 瞪着一双还不断增长兴奋的眼睛,对萧争兴高采烈的转告。 “暗九,主子叫你呢。” 萧争:……靠。 等他磨磨蹭蹭拖拖沓沓的到了寝殿院落时,寝殿外已经悬挂起灯盏,在还未完全黑透的天色下。 发出淡淡暖黄的光晕。 浅淡柔和的光线照射在寝殿门口那个卓立的身影上,令他身上的云白蟒纹都散发着浅淡的琉光。 看见蓝慕瑾立在寝殿门外,而不是像往日一样在寝殿里。 萧争浅浅的松下口气,看来是真的还有要事要交代。 可能是嘱咐造桥的事,也或者是怕自己马马虎虎的出了什么疏漏,想再嘱咐一遍。 这么想着,萧争已经走到了寝殿外的石阶下头。 安安静静的立在了蓝慕瑾眼前,在他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先跪下的时候,顶头的人率先说了话。 “萧争。” 萧争还在考虑的思绪被打断,轻轻的应了一声,却突然讶然反应过来。 蓝慕瑾仿似早已经不跟自己叫暗九了。 萧争不记得是有多久,再让他认真去想,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思绪间,他那因为思索放空的视线里已经闯进了云白缎面衣摆。 而因为没有闻见寝殿常有的那股子清冽驱蚊香气。 他竟一时都没察觉。 回神的时候抬眼就对上了漆黑深邃的瞳孔,背对着灯盏没有任何照耀下,更显得幽深见不到底。 有点看不清。 “……要交代什么重要的事?” 蓝慕瑾微微欠身,再次牵起了萧争的手。 萧争反应过来又想跑,脚尖才挪出去一点。 却感受到了一股内力从手心处涌入,顺着贴合传递的体温,并不霸道的流窜着。 温和涌动,让他心绪渐渐平缓,也奇异的带动起了他本身的内力。 顺着指尖散发,微不可察的形成了好似肉眼不能见到的波纹。 但萧争却能清晰感受到那像涟漪一样的气流波荡着。 就像一潭本来沉寂平静的深潭,滴落了渺小微不足道的一滴甘霖。 飘飘荡荡缓缓扩散至四周,将四周的空气都晕染了一遍。 翻动,洁净。 还可以感受到本来可能靠近过来的飞虫蚊子,都被这种奇异的气流吹散了。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 一种让萧争好似在清清楚楚触摸四周看不见的空气。 在用自己平凡的躯体与自然融为了一体。 整个人都腾起了一种由心而发的感动。 蓝慕瑾深深凝视着萧争转瞬间那微小的表情变化。 明明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他郁郁寡欢的心情变得欢快。 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神来之笔一般,满眼都亮起了灼灼的光辉。 唇角也不自觉翘起了莞尔好看的小弧度。 开口时声音里也带上了许许多多的惊喜,朝着自己好奇询问。 “这就是内力驱蚊吗?” 第94章 别躲了 萧争几乎都感受到了,脸颊边轻柔荡漾过浅浅的微风。 在昏暗不清的天色里,伴着顶空逐渐明亮起来的满天繁星。 好似自身已经处在繁华之外,将千千万万人海和灯火阑珊都撇下,也挥别了远远近近沾染的一身尘埃。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平缓了心绪,将那份压抑多日在心底,突然独处一个陌生世界里的寂寥惧怕孤独。 也都缓缓放下了。 或许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只不过是从一个城市走到了另一个环境。 自己本来就无父无母,了无牵挂。 换个地方活着,又能有多少不同呢。 抬头还是那轮明月,脚踏的还是那方土地。 只要将那些虚无的负担扔下。 这片夜空也更辽阔,敞开心扉,也可以揽星河入怀。 身边还有对自己很好的人。 比自己孤独漂浮,苟且余生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 萧争沉浸在这神奇的感触下,也神奇的将心里那些难过暂时抛之脑后。 顺着手心贴合的温热手指渐渐攥紧。 紧紧攥着带他学会去融入环境的宽厚手掌,牵着嘴角脸上跃然一抹浅浅的梨涡。 手上传递过来的紧握让蓝慕瑾感觉心房颤动,他的指节只松缓的蜷曲着,没敢用上一丝力气。 就任由对方攥着,无比珍惜的感受着那份触感。 深深的看着萧争侧脸上的梨涡和澄澈的笑容。 看他惊奇而惊喜的左右查看四周,又仰头带着无限期许望向夜空。 看着他暂时回笼的喜悦,和真挚发自肺腑的开心。 蓝慕瑾只敢僵硬着,不敢抖动哪怕一丁点的指节。 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回握了回去。 就会突然就将眼前人这种忘情的开心打破,将他走神的思绪打断,再次惊吓到抽回手。 再次躲自己远远的。 又变成了一晃而过短暂而虚幻的温存。 可他怎么能忍得住不去触碰,他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就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他多想也立刻回应,将指尖从对方的指缝间穿过。 去紧扣十指。 可是他更怕,把这短暂变得更短。 萧争仰着头看着夜空有了那么一小阵的感慨,今夜的星星可真多啊。 满天都是,连自己平日里讨厌的虫鸣都显得动听,连草叶里湿润的泥土味儿都那么好闻。 他想着为什么自己从来都没注意过,都没认真看过。 他带着满腔的激动回过头看向身边人,突然感叹了句。 “太踏马神奇了。” …… 而后他的唇角就落了下去。 懵懵登登对上了一双不知已经看了自己多久的眼睛。 灼灼的视线在自己望过去的瞬间,竟然奇异的出现了一丝收敛。 就那么下意识的。 深沉眸色突然瑟缩了一瞬,又转换成无限柔和。 其中还有许许多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萧争就那么盯了好一会儿,茫然探究的对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琢磨的太不对劲。 赶紧收回了视线,想着撤回手腕时,发现自己还攥着蓝慕瑾的手指。 立刻脑子嗡一下子就烫了,赶紧撒手迅速往回缩。 可蓝慕瑾方才还松缓不敢触动分毫的指节骤然就收紧了。 在萧争瑟缩之前用力的反握住,宽厚的手掌将他细长的手指包裹覆盖。 紧紧的攥着他朝后躲的手,不撒开。 他又要躲了,他生怕他躲。 再攥一会儿吧。 “我……我刚才我忘了,我都忘了不是……” 萧争又开始结巴了,没法说啊没法说,是自己先主动攥的吧…… 不是,那是太激动了啊…… “……我就是,太神奇了我觉得,我以为就是!一巴掌一巴掌那么拍!” “萧争。” 他紧张兮兮慌乱的解释再次被打断,蓝慕瑾紧攥着他的手,攥的特别紧。 骨节都攥到发白,攥的萧争指尖发胀。 “别再躲了。” 萧争此时此刻陷入了一种懵然难懂的反应。 他听到的语气声量温柔,轻轻缓缓温温柔柔像是怕会吓到谁。 低低劝慰着送进他的耳边。 “我不会伤害你。” 连同仿似已经憋在心里许久的呓语,蓝慕瑾执拗的攥着他的手。 抻扯着想要瑟缩回去的手,贴到自己身前。 萧争茫然的望过去,自己的手指触到了平滑的蟒袍前襟。 指节在前襟蛟龙绣线上轻轻蹭过,有一种生涩清晰的触感。 也不知是攥着的手心传来的灼热,还是隔着布料胸膛的体温。 竟然让那看上去生来高贵又凉薄的蛟龙之躯,显现了一丝柔软。 萧争眼里此刻全是茫然。 他万分疑惑的对视回去,只看见对方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眸底积蓄着无限的温情,翻腾着无尽的缱绻。 “以后都无需再躲。” “只要是你不愿,我都不会再逼迫于你。” 突如其来的承诺就糊里糊涂的送到了他耳边,萧争眉梢微微拧起。 迷茫的心绪忽然变得乱腾,惊慌的心跳也在此时,在胸腔里一窝一窝。 显得十分怪异。 萧争有些听不懂。 或许听的懂,但又很难懂。 因为太过于紧张,他感觉自己喉头突然干涩又难受,只能不住的吞咽。 这个人是皇子,他是个皇子。 他可以杀剐存留都随心意,随着他自己高兴不高兴。 喜欢什么只要挥挥手,就能留住就能扣下。 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他在为什么而承诺?为自己? 萧争只感觉更慌了,尤其是在这种灼灼直白的眸光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就像没有任何保护和遮挡。 所有的犹豫和慌乱都无可逃匿,无所遁形。 慌的他回过神就卯劲想抽回自己的手,在那种紧攥覆盖之下,也有着巨大的压力和不安。 “我我我能证明,我肯定,我能证明我没有异心,你放心我能!能好好完成!” 萧争的慌乱几乎让他自己无所适从,除了分离想抽离束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该做什么。 攥着他手指的灼热掌心微微松缓了一些,没有完全松开。 仿似是怕在挣扎中将他扯疼,略微顺着他抻拽的方向偏移着力道。 顺着他躲避的反应迁就,无力又无奈的轻轻声。 “别躲了,这就松开了。” 第95章 还回来 萧争略微放松了抻拽的力道,心乱如麻的听从了几乎是轻声呢喃的话语。 攥着自己手指的力道果然渐渐松缓,只用指腹无比温和的摩挲过指弯。 便有另一只手凑近,将一份折叠整齐的纸张顺着空隙塞入他的手心。 “拿好这张图纸,暗十一和暗十二都会跟着你。” “主施工的领头是自己人,你可直接与他交涉。” 蓝慕瑾垂着的视线从他蜷曲的指腹凝视了好一会儿,不厌其烦的反复叮嘱。 最后将目光再次落到萧争的脸上,深深凝望着那双带着点慌乱和无措的眼瞳。 启唇微微叹了口气。 “一定记得,就算天气再热。” “无论何时,都不要将面具取下来。” 萧争忙不迭的点点头,在抽回手的想转身就跑的瞬间,最后一句叮嘱郑重而不舍的送进了耳中,也印在了他的脑海。 “还回来。” 他又躲了,慌慌忙忙逃也似的就跑了。 蓝慕瑾默默的看着他磕磕绊绊逃避的脚步,渐渐消失在暗处的身影。 将残留着余温的指尖蜷缩进了手心。 萧争几乎是一路顺着黑暗处跑,就朝着府内悬挂灯盏的光照不到的地方躲。 所以他不仅磕磕绊绊,仿似都在连摔带爬十分狼狈。 最后躲进了一处偏院的角落。 这院里没有任何人影。连个灯笼都没挂,大概是挨着主院较远静谧到只有草丛里隐约的蛐蛐叫声。 他捏着手里的纸张,紧张到手腕都有点颤抖。 这里没人,这里没人。 越安静,他越无法平复。 胸腔里乱如鼓点的心跳声呼之欲出,顺着绷紧的神经都敲震着他的耳膜。 脑海里无限回荡着轻缓的嘱咐。 “别再躲了。” “以后都无需再躲。” “只要是你不愿,都不会再逼迫于你。” …… “还回来。” 他瑟缩在连廊扶手旁,紧紧攥着扶手木料反复问自己。 他说的是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随口诓骗我? 但他也可以不说,他完全可以不说。 萧争像刚在一场混沌的梦中惊醒,恍恍惚惚头脑都变得不清醒。 四周清净到那些轻微的叶片吹动声,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在连廊边靠坐的久了,身边开始靠近蚊虫,隐隐约约又烦人的嗡嗡声。 萧争抬起有些冰凉的手指,一丝内力柔和倾泻而出。 没有燃灯火,月影疏如陌。 无形涟漪波荡,他再次感受着枝头,残叶,青苔,和远去的虫鸣声。 未发一语,静静沉默。 人仿似都已经随着思绪一起,携夜风揽星河。 等他再回到住处院外时,夜已经很深。 屋内的光线依旧昏暗,暗十一就坐在屋外门槛上伸着头张望,看见萧争立在院门口的当口。 就激动的窜了起来,一溜飞窜到了近前。 “这都深夜了,你怎的这才回来?主子交代什么重要的事?” 萧争抿了抿嘴,眼神又瞟向听到动静立在屋门口的暗十二,牵强的笑了声。 “没什么,图纸,给我了。” 而后他就将手中已经被攥的褶皱的纸张伸出来,想要展开时发现已经有点泛潮。 心里猛的又无声嚎了好几遍完蛋完蛋,这下可完蛋了。 那碳灰!肯定晕成一团糊糊早看不清了!! 但等他慌慌张张展开一看,里头是清晰而洁净的黑色墨迹,纤细而流畅的将每一根线条都描画的清清楚楚。 包括那些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数字。 无论是横竖还是勾勾,都十分规整到位。 萧争此刻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好像是印刷的。 他都控制不住的在心里产生了佩服,没办法联想蓝慕瑾到底是怎么用那软软呼呼难把控的毛笔。 勾勒出这么精细的线条。 连那些阿拉伯数字,比自己写的都好。 ……真特么绝了。 三人趁着深夜,悄无声息出了府。 黑衣鬼面,通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是别的颜色,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像是流窜而过的一股夜风,只留下轻微的扑簌簌声响。 整整赶路半宿,等夜色即将消退时,三人已经即将赶到下一个城镇。 却只能在天亮之前隐匿在城外,找个人烟稀少的树林子暂时休憩。 这确切来说还是萧争成为了一个暗卫之后,真正第一次睡在了树上。 以往他只是在树上扑来窜去的,练他那身体与脑子不协调的功夫。 现在他对轻功已经十分熟悉,也不会在赶路时落后太多。 但暗十二的轻功最好,也还是要特意等他一等,偶尔还会突然开口调笑一句。 “阿九,哥哥带你一段。” 萧争一路上都没搭理他,直到这会儿自己都趴在了树杈上,暗十二再次也落在了自己这同一棵树上。 斜靠在了离着不远,旁边那根杈上。 晨间初升起的阳光从枝叶缝隙中照射进来,像是点点金线穿梭在林子里。 暗十二撑着手肘,看淡淡浅色光晕照耀在了萧争裸露的下巴上。 像是给那莹白的肤色嵌上了浅淡的一层金光,忍不住笑了一声。 惹的本来就虎视眈眈气不打一处的萧争终于朝他吼了一句。 “你干什么总挨着我你去旁边那棵树上!” 暗十二根本没挪动,就懒散的扒着树杈舒展了下手臂,继续托着下巴冲着萧争乐。 “你太笨,我得看着你,万一掉下去摔破相,变丑了可怎么办?” 萧争:……靠,讨人嫌的小兔崽子。 那个眼神,恨不得现在马上就窜过去给他一个大比兜。 最后萧争还是没动,他还是头次一下子赶好几个时辰的路,现在浑身疲惫跟要散架了似的。 有跟暗十二掰扯的这个功夫,还不如抓紧时辰趴会儿。 没一会儿,萧争就显现出懒怠,趴在树杈上垂下了眼帘,半梦半醒。 暗十二先是瞟了一眼对面那棵树上的暗十一,看暗十一屈膝仰靠在枝干上,已经平静下来。 而后才又转回视线,看向差不多快睡过去的萧争。 萧争此时口鼻是裸露在外的,但是面具并没有取下。 即使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也遵从了命令。 好好戴着那个面具。 第96章 切磋切磋 皇城五皇子府,下人已经退出了主院。 暗十和暗八已经悄无声息的隐匿待命,穿戴整齐的皇子稳步迈出了寝殿。 蓝慕瑾身着玄色武服,护腕紧束身姿卓立。 宝蓝宽幅腰封勾勒出结实匀称的腰身,墨发高束一丝不苟。 整个人平日身着蟒袍的金贵清冷消去了大半,换上了一身放荡不羁的风流。 他淡淡瞟过院内树梢,两个身影先后闪落跪在了近前。 “去练武场,暗八跟随,暗十留下守在府外。” 暗十顿时眉心微拧,犹豫一瞬还是询问。 “殿下,多事之秋四处都是探子盯着,您今日出府……” 还只有暗八跟着,还是去练武场。 殿下平日可从不去那,到那摸爬滚打土呛呛的场地去,免不了要与口直心快的四殿下碰到一处。 到时候让四皇子口无遮拦的再呛呛几句,那不是平白无故惹了自己不快。 “天子脚下,野心再大也无人敢造次。” 暗十只听见主子留下这一句,人就已经朝着前院方向去了。 暗八默不作声起身尾随而去,暗十沉沉的匀了口气,也听从吩咐迅速攀飞跃墙而过。 府门外下人已经备好马匹,另有两名侍卫跟随,身后携带着长弓箭矢。 蓝慕瑾利落翻身上马,提拽缰绳朝着城边练武场而去。 武服下摆随着马匹跑动轻缓跳跃着,缓步在皇城偏街上,英姿飒爽面色平静。 辖地与皇城间的途中必然是有别府探子,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会如何处理眼下桥梁坍塌的麻烦。 那些信得过的乔装工匠,还有尾随紧赶而去的三人。 都有被发现拦堵的可能。 蓝慕瑾昨夜就已经思虑了今日的行程。 就去一趟练武场,特意去寻他那好似长在靶子边上的四皇兄。 四皇子向来以自己骑射箭术为傲。 蓝慕瑾今日偏要去他跟前走一圈,扫扫他的兴致。 也乱乱四处探子的眼睛。 马匹缓缓停伫在练武场外围时,连守在场外的兵将都生出了明显的诧异。 没有任何人想到,衣角向来不沾此处半分,为人冷漠又不与人过多牵扯的五殿下。 会突然来这闲杂人颇多的练武场。 立时整个场外都陷入了片刻的寂静,而后才有人迎上去恭敬行礼,垂头屈身从五皇子手中接过马绳。 练武场地很大,即使现在还是晨间,里头已经马蹄翻腾闹成一团。 不断卷起阵阵污浊的土尘,模糊了片片视线。 四皇子已经挂在马上疾驰了第二圈,肩后挂着箭筒,手中攥着长弓。 疾驰的骏马携带翻腾着滚滚土浪,擅长骑射的皇子身形壮硕威武,坚实的腰背倾身在马上,暗红护腕下指节如铁拳一般钳制着长弓柄中。 手臂探向肩后,十分熟络的取过一支羽箭。 动作利落的从长弓穿过,宽厚结实的肩臂轻轻松松拉开了弓弦,倾身朝向靶心方向。 剑眉下眼眸眯起,专注到神色冷硬。 弓弦紧绷发出吱吱呀呀的紧凑声响,“嘭扑”一声弓弦弹回。 箭矢嗖嗖挂着破空声直直的朝着靶心射去。 宽厚的指节紧紧攥着长弓,那根回弹的弓弦还随着惯性颤抖摆动着,还未静止下来那根羽箭就已经准确而有力的插入了靶心。 马匹的铁蹄依然在场地穿梭未停。 “中了!” 守在外围的随从瞬时高喝一声,四皇子看也没看,满不在乎的调转方向,提拽缰绳返回。 毫无意思。 日日都来这练武场,不论是兵器还是骑射都练的数都数不过来,现在闭着眼都知道那个靶子竖在哪。 实在是没意思。 只是他才扯着缰绳缓缓走出场内一半,另一匹黑鬃骏马就从消散下去的土尘掠过。 出现在了他视线中。 四皇子眯着眼盯着对面人看了又看,目光从对方服帖的武服领口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张没什么情绪的面容上。 眉目清秀略带英气,面白如玉精雕细琢到跟画上走下来的似的。 不是他那好似不是凡人的五弟,还能是谁? 四皇子还以为自己早晨没睡醒做梦呢,居然能在练武场看见蓝慕瑾。 这还不跟见鬼了一样一样的? 蓝慕瑾被他这种瞪着大眼完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得厌烦,率先开口平和的询问。 “四皇兄这是眼神出毛病了?可看过太医了?” 嘿!四皇子这还没来得及揶揄,就先被阴阳怪气了一番,整个人霎时就冷哼出了声。 “呦呵,可不就是眼神不好,我还瞧这是谁呢?” “……原来是我那谪仙下凡一样的五弟,来练武场难不成是特意想沾沾灰?” 蓝慕瑾压根就没在意他那种刻意找茬的态度,直接略过这种无效的交涉,转而切入主题。 “得了一把顺手的长弓,想来试试力道。” 说着朝身后招手,随行侍卫立刻将一把尺寸约有半人高的长弓递了过来。 举过头顶时还废了把子力气,让视线落过去的四皇子眉梢低了低。 长弓表层纹样反复,手柄处雕着好似图腾样的防滑纹路,整个弓身漆黑如墨。 在晨光映照下只散发出些许的雾色寒光。 看起来重量可不轻。 可那看起来较为沉重的长弓被蓝慕瑾接过,轻松的拎起攥在了手中。 再次接过箭矢,回眸朝着观望的四皇子牵唇淡笑,笑容温和。 “皇兄素来擅长骑射,不如今日与臣弟切磋切磋。” 四皇子带着疑虑目光紧盯了那把长弓一瞬,又转回落到蓝慕瑾脸上。 蓝慕瑾依然没什么情绪,好似随意的哼笑了一声。 “皇兄难不成是怕输,还是嫌没有赌个彩头?” “……那不然就将这把长弓压下,若是皇兄赢了,弓便留下了。” 这明显激怒自己的风凉话四皇子就算知道,那也根本受不得。 输? 他自幼研习骑射,从六七岁能够的上马背,就已经时常拎着弓箭挂在马肚子上了。 他都不知道他这目中无人的五皇弟,突然转了冷淡性子,那大话是怎么就如此坦荡的说出口? “五弟来送礼,皇兄自然得收下。” 第97章 准头太差 四皇子调转方向,抖了下缰绳轻踢马腹。 马蹄踢踏着就再次朝着空场地方向跑去,发出一阵清脆连贯的铁蹄撞击声。 “怎么比!” 一旁昂首静静挺立的黑鬃骏马仿似也被奔跑的动静牵引,在那个面如冠玉的皇子抻拽下,兴奋的来回踢踏了几下。 周身的皮毛在晨光下泛着油亮的色泽,随着缰绳牵扯缓缓奔踏,后颈上的鬃毛随着微风柔顺飘扬。 显得威风凛凛。 一身玄色的身影跨坐在马背上,神色淡淡带着温和谦逊的笑意。 不冷不淡的回应着。 “皇兄箭术高超百发百中,那便,比比谁能更快中靶。” 四皇子听了嗤笑一声,比准头还不成,要比谁更快? 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这练武场自己早就熟悉非常,就算是闭着眼也能射中那个靶子! “五弟既然兴致不错,那便比上一比!” 隐匿在练武场外树梢枝头的卯卫此刻聚精会神。 自察觉五皇子进入练武场开始,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远远朝着场内观望。 此刻一看居然好似是要比试,带着点兴奋的小声朝另一边隐匿的子卫开口。 “殿下可最擅骑射,铁定能赢!” 子卫收回视线瞟了他一眼,迅速又将目光转回根本没搭理他。 绷着精神蓄势待发,生怕出什么岔子。 练武场内逐渐安静,只剩了略微杂乱的马蹄声。 已经被日复一日踩踏瓷实的土层上再次掀起薄薄的一层烟尘,在驰骋的骏马周身腾起一股云雾般的雾色。 马匹绕着靶子奔跑了一圈,再次回到正面中央时,四皇子瞥了身后不疾不徐跟着的五皇子一眼。 顺手从身后拽出一根羽箭,无比娴熟的扬起长弓搭在了弓弦上。 肩背几乎在瞬间就与身体形成了规范的角度,弓弦也在双指间瞬间绷紧。 骏马依然驰骋,在土尘翻滚中速度未停。 没有过多犹豫,几乎是在奔跑中羽箭弹射而出,顺势一般化作了一道残影。 比谁快? 四皇子心中哼笑,此般射箭根本就无需准头可言。 只是在他弓弦弹回的瞬间,身后同时也发出了“砰”一声沉闷的弓弦弹回声响。 乌黑毛色的骏马也从他身侧疾驰而过。 带过了一阵微凉的疾风。 两支羽箭从两个方位奔着靶心而去,后发制人的箭头速度竟然极快,落后却能追赶而至。 堪堪在四皇子羽箭即将穿进靶心的当口。 “叮”一声击砸在箭头上,将本来正中靶心的羽箭带偏。 失去本来力道划出一道偏移的抛物线,两根羽箭先后全都掉落到了地上。 全没中。 四皇子眉梢一低,盯着掉在地上的箭矢眉心渐渐拧紧,不远处传来清冽柔和的声量。 “真是对不住皇兄,臣弟准头太差,射偏了。” 顺着声音望去,黑鬃骏马降下了速度,依然不紧不慢的跑动着。 马背上那个玄色身影也无比温煦的牵起唇角。 递回个柔和谦逊的笑容。 “不如就不算,重新再比一次。” 这副云淡风轻叫人挑不出毛病的做派,凭空就让四皇子生出一肚子气,眸色不善的盯向蓝慕瑾手中持着的长弓。 这弓速度颇快,定然不是平常物什。 只不过是让他占了长弓的好处! “再比!” 整个练武场都没了往日的喧闹,无人高喝叫好。 所有人只都默默地立于场地四周,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两位皇子驾马驰骋。 半声议论都不敢出。 阵阵烟尘翻滚,那晃似云雾的尘土飞扬中,先后穿梭着的身影飒爽身姿。 不约而同的开始提速疾行。 快到都看不清马尾飘扬。 马背上的人也逐渐俯卧于马背,几乎是与骏马融为了一体。 在如此之快的疾行中,长弓再次拉满,颠簸中机会转瞬即过。 只刹那间就得将手中的箭矢松开。 在此机不可失,错过便落后于人的抉择下,不得不赌上输赢。 箭矢残影般掠过。 四皇子抻扯缰绳迅速将马匹勒停,马匹骤然昂首抬起铁蹄,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 当刻,两支箭矢在靶心处再次碰撞,众人只听到清脆的撞击声响。 眯着眼再次朝着挥散的尘土中的靶心看去。 空空如也。 两根箭,依旧是撞到一处。 掉落在了地上。 依旧是身旁掠过了那匹黑鬃良驹,略带调侃的温和声量几乎是在四皇子的身旁传来。 “皇兄莫要怪罪,臣弟的骑射实在上不得台面……又偏了。” 本来就堵着闷气的四皇子听到这句轻飘飘的嘲讽,霎时都要被气死了。 转头怒瞪向已经缓缓从身旁离去的五皇子,几乎是从嗓门冲出一句。 “你故意的?!” 他气势冲冲的质问好似就扔进了棉絮堆里。 那个轻拽缰绳不紧不慢,犹如散步赏景的人依然眸色淡淡。 眉眼半垂用指节抚了抚骏马颈后垂顺的鬃毛,墨发柔和披散肩后,整个人气质出尘开口语气也谦和到纯善无比。 “论射箭的准头,这皇城里谁能比肩四皇兄。” “巧合罢了,不如再比。” 这种言语间刻意捧高自己,偏态度还不咸不淡毫不在意的套路,让四皇子真真是无话可说。 练武场四周可围了一大圈的武将同僚,都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在这出丑。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咽的下这口闷气! 就不信了! 一而再他还能再而三! 论骑射四皇子在整个皇城武将中都拎不出个对手,偏他蓝慕瑾双手不沾半分尘,平时连个兵器都不碰分毫的性子。 他就真能凭空生出神降大能?! 将胸腹中的郁气堪堪暂时压下,四皇子紧着腮帮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再比!” 蹲在树梢枝头的卯卫紧紧攥着树干,拧着眉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是这怎么? “大哥!大哥殿下好像……他好像没赢?” 另一边尽职尽责目不转睛观望的子卫,突然被他声音略大的唤了一声,依然没应声。 继续盯着场地正中。 只是耳边又传来了没完没了的嘟嘟囔囔。 “……不可能啊?” “殿下骑射高超素无对手……” “这是怎么回事?” 子卫本来存着的烦躁和怒气终于压不住,甩过去一个眼刀低声呵斥。 “闭嘴!” 第98章 喜好走了偏门 走神琢磨的卯卫突然被呵斥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眼神疑惑的盯着心情不大好的子卫,没再敢吭声。 憋憋屈屈一撇嘴,心说跟着你成天挨教训。 就成天总教训我。 二哥三哥就从来都不吼我。 他内心的腹诽仿似被听见了似的,一个眼刀就朝他甩了过来,惊的他扒着树干迅速转开了视线,再次看向场地。 再次难以相信。 ……不可能啊。 练武场此刻好似奔腾渲染起了硝烟,大片大片的土尘在马蹄翻腾中不断上升,几乎都要将马匹淹没。 蓝慕瑾看了一眼疾驰蓄势待发的四皇子,微蹙眉心将马匹朝着场外调转方向。 略微远离了场地正中,状似嫌弃的绕开了喧腾的尘土范围。 场景莫名就变成了四皇子在内场,五皇子绕外围。 五皇子不论是在距离上与靶心拉的更远,还在马匹速度上算是吃了大亏。 眼看四皇子已经绕着场地跑完两圈,转瞬间就要举起长弓。 外围那匹毛发黑亮的骏马忽然发出一阵长啸。 铁蹄掀踏如弓弦上蓄势待发的羽箭一般提速疾行。 仿似快到都化作了一道鬃毛翻飞的黑色残影。 四皇子双膝紧夹马腹,抬起长弓再次取出一支羽箭,行云流水拽开了弓弦。 此次他将弓弦几乎拽到极限,肩背紧绷的肌肉曲线几乎都显现无虞。 弦线都发出了吱吱呀呀即将断裂的声响。 就不信! 墨色瞳孔在尘烟中骤然紧缩,眸底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根箭矢在松指瞬间化作一道残影,无比迅疾的朝着浓烟滚滚后的靶心射去。 就在他落下长弓的瞬间,耳边传来了风流簌簌破空声,反应过来转眸间。 一支羽箭已经擦蹭着他耳际发丝飞掠而过,尾部的箭羽几乎都蹭到他的耳垂。 只要再偏一些,就是照脑袋来的。 转瞬间就像花眼了般穿进还未散落的尘烟中。 !!! “砰!” 四皇子还没来得及质问,清晰的中靶动静传来。 这次并未出现箭头碰撞,而是真真切切的正中靶心的声响。 中了。 无数双眼睛都目光灼灼的朝着滚滚散去的尘土中观望,等待烟尘散尽。 四皇子半眯着双眼,指节收紧拽停马匹。 视线清晰,场地正中的靶子上,插着两支羽箭。 全都正中靶心。 一支墨色羽箭是径直的,另一支,倾斜了? 墨色那支与五皇子手中的长弓材质一般。 场地消去马蹄声,只有一片寂静。 哪支箭是先中的靶心明眼人一看就知,就算不是,墨色羽箭几乎箭头没入靶心过半,直接将另一只击偏几乎将要掉落。 摇摇欲坠。 “……哎?” 身后传出一声惊讶感叹,让四皇子沉郁的心情突生了一股子忐忑。 果不其然,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再次满不在乎的假意朝着自己温声告罪。 “……箭术不成……可运气还成。” “属实是歪打正着。” “……皇兄?皇兄可千万莫要记恨,叫人杀了臣弟啊。” 四皇子那一肚子火气,简直立刻都压不住。 恨不得回身将手里攥着的长弓直接甩到那言语耻笑的人身上。 往日都是他阴阳怪气的膈应别人,竟不知道平时疏离冷漠的蓝慕瑾。 他什么时候也长了一张气人的嘴! 还特意来找茬! 当着满场那么多人的面,叫自己下不来台! 但他还是硬生生把即将发出去的怒火压了下去,那口气就那么堵在胸口一拱一拱的憋的难受。 蓝慕瑾一副温良纯善装模作样,自己输了再恼怒,岂不更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他瞪着一双怒火中烧的眸子,死死盯着那个甩着缰绳,神色淡淡无比悠闲的人。 还迎着自己目光仿佛都跟没看出不善一般。 悠闲的用指节掸了掸武服下摆的灰尘。 好似那沾不得人间烟火的天神下凡。 气死了。 看见他那副讨人嫌的德行,都气死了!! 整个皇城都知他文武双全! 文武百官都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就连父皇都有意器重,辖地都封给风水宝地! 这还他娘的不知什么时候连骑射都炉火纯青! 四皇子堵在喉头的挤兑略显词穷,竟然一时找不着能有什么把柄怼回去。 即将压制不住脱口而出的质问在喉间突兀拐了个弯。 他冷硬的眉梢突然松了松,眸色也突然缓和。 染上了几分笑意。 没发火。 出现了与平时迥异的作风。 让神色淡淡的蓝慕瑾都出现了几不可察的一丝诧异。 迎着四皇子那种好似寻到了什么喜事的怪异神色,蓝慕瑾还真有了一些意料之外。 他这性子直率口无遮拦的四皇兄,丢了脸,竟然能收的住脾气。 难不成是有大长进? 四皇子心情尚好的扯拽着缰绳,马匹缓缓朝着蓝慕瑾靠近。 待到近前,在蓝慕瑾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下。 开始笑意莹莹假意夸赞。 “果不其然还是五弟更胜一筹,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皇兄佩服。” 蓝慕瑾眉梢微低,根本一时都想不通他这种与平日大相径庭的说话方式,他是什么目的。 猝不及防对面夸赞的突然话锋一转。 带着十分可惜的劲头,来了个大转弯。 “五弟这般满腹经纶文武皆通,真真是叫人好生钦佩,只可叹……喜好走了偏门。” 蓝慕瑾:…… “……你可瞅你那给手下人都取的什么?什么葫芦南瓜棍子剪刀的玩意?你说说你这是什么个特殊喜好!” 蓝慕瑾:……? “你哪怕,你哪怕给取个春夏秋冬风雨雷电呢!都比那个什么玩意强!什么什么那一堆?跟菜园子似的!真粗鄙!” 蓝慕瑾:……?? 四皇子一边挤兑一边哈哈乐,一想起那葫芦那什么棍子的他都要笑死。 这都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记号! 练武场外扒着枝头,对自己主子输了疑惑不解的卯卫瞬时就接了口。 “就是!什么玩意就算人家不会说话,也不能给取个名叫葫芦啊?” 旁侧的子卫 “……” 卯卫 “……好歹也是自己手下人,非叫个葫芦,多损呐。” 子卫 “……闭嘴!” 卯卫:……。 四皇子葫芦葫芦的挤兑了半天,蓝慕瑾是一句都没听懂。 ……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练武场对面,隐匿待命的暗八 “……” 四皇子兀自乐了许久嘲笑了半天,对面墨色武服的皇子依然还是面无表情。 神色疑惑的盯着自己。 肩背挺直,整个人还是一副英姿飒爽的姿态。 丝毫都没被自己扯出来的一套丢人的把柄给唬住。 第99章 因为你长得像妹妹啊 不仅没被唬住,神色也没有丝毫不妥。 还眸色疑惑,默默盯着自己。 明晃晃用一种“你有病了吧”的眼神看着自己。 四皇子 “……” 蓝慕瑾沉默了半晌,兀自发出了一声哼笑。 迎着对面四皇子渐渐疑惑起来的神色,略带关怀询问。 “四皇兄府里,难不成请不起府医?” 说完将手中攥着的墨色长弓甩手就抛了过去。 四皇子下意识伸手就接了,手中一沉,对面黑鬃骏马已经调转方向朝着场外走去。 还是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留下了一句。 “这把弓许是还能值几个银子,留给皇兄典当了去请个大夫。” ……!!!?!!! 手中那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墨色长弓转瞬都烫手了。 四皇子几乎当刻就想甩手嗖回去。 谁他娘的缺这点银子! 到底谁该请大夫??? 谁给手下暗卫取那种怪异名字的??! 他怒火中烧,烧的都胸腹灼烫,就他娘的没受过这种憋屈气! 他气到都快头顶冒烟也没影响到蓝慕瑾分毫。 也并没看四周观望议论的人一眼。 牵扯马绳径直就出了练武场,思绪里已经全是萧争犯傻口无遮拦的模样。 这才离开了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就觉得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一个两个,……全都在犯傻似的。 场外两名侍卫瞬时也翻身上马,尾随在五皇子身后,默默护在两侧。 待出了练武场范围,未发一语的皇子突然开口询问。 “昨日不是有位岐黄高深的医者到了府中?” 身后侍卫即刻应声。 “殿下,是,称是府中有人请过来看奇毒的,管家已经将老大夫请进府内暂住。” 蓝慕瑾再次沉默了阵,萧争此时已经出府。 恐是还需老大夫多留几日,等他回来再诊治。 “回府设宴,将医者请到正厅。” “是。” 练武场坐落在皇城边缘,再朝外走就能通往城外。 蓝慕瑾驾马缓行,略微侧眸朝着城外方向望去,只看见练武场齐整的外围圈栏,和隐约的林子树梢。 也不知。 那人出了府,是否会像个脱笼的小雀一般。 兴高采烈的四处乍飞。 萧争在树梢沉沉的睡了一觉。 就趴在树叶枝杈中,闻着清新的郊外气息,耳边是哗啦啦被微风吹动的叶片响动。 只有少许的日光从枝叶缝隙中穿插而过,没有给他带来过多的闷热。 另一边枝头的暗十一是头一个醒过来的,他总记挂着能早些赶路。 那就能早一会儿见到暗七。 翻身飞窜而落,朝着萧争休憩的这个枝头就扑簌簌飘飞过来了,动作间还带着喜悦和兴奋。 双脚先后踩蹬在树干上,产生了极大的晃动。 “暗九!” 萧争直接就被这一嗓子从梦中惊醒了。 反射性的翻身想躲,却迷迷糊糊差点从枝头摔下去。 旁侧一直看顾着他的暗十二伸手一捞,一把拽住了他肩膀。 又给他抻回到了枝干上靠着。 萧争盯着底下的高度,眼前有些眩晕,头脑还不太清醒。 这两日他实在是没有睡好,好似一直都在担惊受怕满脑子都是解不开的结。 “看吧,我都说了怕你摔下去。” 暗十二弯着嘴角笑了两声,手指揪着萧争的衣服后襟左右抻扯。 “这要是没有哥哥看着,你可伤着了。” 萧争转回视线,盯着暗十二未蒙住裸露的下颌,盯着他唇角牵着的弧度。 最后看了看蹲在眼前的目光灼灼瞪着自己的暗十一。 又仰头看了看偏西的日头,才略微缓了神。 不在府里了。 在城外。 天黑之前就该赶路了,三人先后从树梢落下,靠坐在树底下打算先嚼几口干粮。 暗十一的包袱里带着一小袋银子,但他怕发出声响用绑带给捆了个严严实实。 剩下的依然只有好存放又能充饥的粮食。 其实就算有银钱,他们为了隐匿行踪不暴露,也并不能在青天白日最热闹的时候进城。 萧争盘腿坐在树根处,盯着眼前四处翠绿的郊野有些晃神。 黄昏即来,天边已经隐约开始染上橙红的晚霞。 他视线所落之处都是自然生长的野草和野花。 随着已经散去闷热的晚风摇曳着。 伸手掠过眼前稀疏的草叶,他发现了莹白洁净的一朵。 孤零零的独处在翠绿的叶片间。 他伸手去轻碰,也只是轻轻挨了一下。 花只比指甲盖大那么一点点,花瓣娇嫩纯净无瑕。 那一尘不染的颜色,让他恍似想起了蓝慕瑾微晃流光的云白蟒袍。 每次瞥见,都好似不沾凡尘,净的让人不敢触碰。 一直伸着手递给他吃食,却举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的暗十二,视线在萧争脸上停留了半晌。 萧争戴着面具,眼神情绪都掩盖在垂落的睫毛之下。 暗十二看不清。 但随着他所望的方向,暗十二也看见了那朵莹白孤寂的小花。 看着他用指腹在花瓣边缘小心的摩挲,却没有想要摘下来的心思。 “呦呵,阿九还喜欢花儿呢。” 萧争瞬时抬头甩给他个不善的眼神。 暗十二就跟没看到似的,歪头凑近那朵白花咦了一声。 “哎我看着这花这个颜色,它跟主子常穿的那个衣裳颜色有些像。” 萧争:…… “你说是吧阿九,像不像?” 萧争: …… 暗十二嘻皮笑脸不停追问。 “你怎么不说话呀阿九?” 萧争忍了许久的闷气终于爆发了,死瞪着暗十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总挨着我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阵不甚正经的笑声。 暗十二耸着肩膀乐了一阵,最后抛过来句。 “因为你长的像妹妹啊。” …… 萧争那个火气腾一下就涨起来了。 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朝着暗十二后脊背就甩了过去。 “早踏马看你个小兔崽子不顺眼!” “妹,妹你大爷!!” 暗十二轻功是他们几个中最出挑的,轻轻松松就从原地窜了出去。 闪到一边语气带着难受失望劲儿。 “你怎么舍得还打我呢?” 萧争拔腿起身就窜了过去,卯着一股子劲今个非把这兔崽子抓住,按地下揍两巴掌不可! 看看他那个嘴怎么就能那么欠揍! 像妹妹!神踏马像你妹妹! 他蓄势待发的扑窜根本没沾到暗十二的衣角。 暗十二就像个轻盈的燕子,总能轻轻松松的躲过。 萧争立在离他五步外兀自匀着一肚子恼怒,瞪着眼看着对面人怎么看怎么欠揍的德行。 突然矮身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块石头。 甩膀子朝着显摆嘚瑟的人就跩了过去。 暗十二哎呀哎呀的躲的飞快,嘴里喊着 “哎你怎么追不上还带用石头攻击的!” “……没打着。” “……阿九你真顽皮。” 萧争:……擦擦擦擦擦真踏马气死老子! 他梗着脖子听暗十二“阿九妹妹”的叫,越听越生气,都快气炸了。 谁踏马是你妹妹! 转头朝着蹲在一旁,还茫然观望的暗十一喊。 “你还看!你不帮把手你是哪边的!” …… 暗十一懵懵登登的盯着他们俩看了半天,一会儿看看萧争,一会儿又看看暗十二。 ……我哪边的?? ……暗十二轻功最好,逮到夜里估计都逮不住。 要不还是帮暗九吧。 ……抓住暗十二,然后尽快赶路找暗七。 所以暗十一终于从原地蹦了起来。 跟个兔子一样一蹦一大截,窜过来学着萧争在地上捞了一把土坷垃。 作势就要朝着暗十二砸。 暗十二:……!!! 暗九砸不着,暗十一可砸的着啊!!! 暗十一扔暗器那可是百发百中,这还不得给砸死?! “……错了错了我错了!放下放下把那土渣子先放下!!” 第100章 消气了妹妹 暗十二对面站着俩祸头。 一人攥着一把土坷垃,都虎视眈眈瞪着眼瞅着自己。 他左右思量了一会儿,只能很没脾气的求饶。 “把土渣子扔了。” “扔地下!!不是朝我扔!!扔地下!” “……阿九!!” 他可怜巴巴的撇着嘴把手伸了出去,手心朝外半挡着自己的脸。 ……就算有面具,也得保护己方这张好嘴。 “……阿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萧争手指尖揉捏着一个比指甲盖大七八圈的大土块。 面无表情的盯着暗十二委屈巴巴的朝自己撇嘴,拇指卯劲一捏。 那大土块,就碎成了渣渣。 “你给我过来!” “过来过来!这就过来!” 暗十二展开挡着下巴的手缩回去了四个,只剩一个食指竖着,朝着拿石子当暗器抛着玩的暗十一戳过去。 “你先……让他将把土渣子扔了,我立马就过去。” 萧争 “你再废话,信不信他能给你甩成马蜂窝。” ……服了。 暗十二迎着萧争相当绝情的视线,嘴上脚上都只好妥协。 “行行行,这就过去了~” 然后微微侧着头,磨磨唧唧一蹭一挪的朝着俩人这边靠近。 还专门绕了个大圈,跟暗十一拉开了稍微有点安全的距离,生怕这小崽子一根筋哪会儿真甩出一溜。 “你快点别磨蹭!” 萧争在此时此刻,看着暗十二那副没个正形的德行,真特么是欠揍到了极点! 不光嘴欠揍,晃晃荡荡的手臂也欠揍。 没个闲事的腿也欠揍。 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欠揍,恨不得现在立马给他一脚。 他这么想着,也当真这么做了。 等暗十二慢慢吞吞的挪到离他还有一步远的距离,萧争迅速抬起一脚就朝他屁股踢了过去。 还没挨着都给暗十二吓得朝前扑了一步,真是下意识躲了,动作太快萧争的鞋尖只擦到他衣裳一点边。 留了一丁点的土尘印。 暗十二半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伤心彻底的神色看着萧争。 “你看你!可对哥哥真狠心~” 萧争: …… 气踏马死老子了!!! 气的萧争攥着拳手指头都捏的咔咔响,暗十二立马十分有眼力,大义凛然的闪身到了萧争眼前。 “你踢,踢吧踢吧谁让哥哥疼你呢~” 萧争那个气!飞起一脚卯了劲就嗖过去了。 哥哥!上辈子追过来的讨债鬼!! 他这一脚可真没太收劲儿,意识里他觉得以暗十二那个讨人厌的性子,肯定还是闪的飞快。 一心打着非给他踹个鞋印不行。 结果暗十二这次根本没躲,就老老实实的立在原地半步都没挪。 萧争这一脚结结实实就踹他屁股上了,都扑起了隐约的一层土尘。 “嘭”一声沉闷接触声,暗十二好似还刻意稳住了身形,分毫都没朝前晃动。 萧争懵了。 我靠他怎么不躲了?! 这一脚算不上疼,那也力道不小,绝对瓷实。 迎着萧争茫然诧异的视线,暗十二本来抿着的嘴瞬时勾起个小弧度。 两人只有一步之遥,他伸手凑过去迅速就拽了拽萧争的耳垂,又在萧争反应过来之前嗖一下把手缩回去。 “消气了妹妹~” 萧争:……!!!!啊啊啊啊啊啊啊!!!! 气死老子!!! 现在!掐死他!算不算背条人命债!!! 萧争匀了半晌气,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色,转过身怒气冲冲的就走回了树底下。 气呼呼的一坐,百思不得其解。 记忆里暗十二他根本没有这么气人。 就是嘴稍微欠点,心眼子稍微多点,那也是本着能躲清净就不惹麻烦的性子。 他抬眸死死盯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怎么他现在就这么讨人嫌!!! 暗十二很有眼色的没凑到萧争跟前,就在对面两步外蹲着。 暗十一看着像是“暂时和解”的两个人,把手里攥着的一把土坷垃嗖一下甩了出去。 土块呈半扇形扩散趋势嗖嗖嗖化作残影射向四周。 砸折了十几根野草杆子。 而后拍了拍手心上残留的土,飞窜着凑到萧争身旁坐下,拧开水壶倒水洗了洗手。 才顺出一块干粮,直接怼到了萧争嘴边。 “暗九!快吃快吃!早点赶路就能早点见到暗七!” 萧争胸腔里提着的一大口气就跟撤了堵着的塞子一样,沉沉叹了出去。 绷紧的肩背也软了下去。 带着点愁容的抬手把嘴边的干粮一把薅过来,瞪着大眼目不斜视的盯着嬉皮笑脸的暗十二。 张嘴啃了一大口。 鼓着腮帮子好像在咬谁。 黄昏转瞬即逝,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留下大片粉紫相间的晚霞,又在片刻之后逐渐趋于黑暗。 三人趁着夜色快速掠过了已经灯火寥寥的镇子,先行的工匠此时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辖地范围。 他们不作耽误也只有不到一夜的行程。 郊外的夜晚比皇城更加幽静,没有夜半打更的动静,也没有府内外侍卫巡逻的身影。 更见不到做小买卖营生晚睡早起的百姓。 只有身畔同行的弟兄。 只有一眼望不穿的无垠夜幕,光线昏暗的月影高悬,和更加开阔的漫天星河。 而萧争没有停留半刻去欣赏那难得的景色,只携着一腔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执拗。 奔着此行目的疾速奔行。 漫无目的的留下赏景太浅薄。 他只当,也只能当自己只是穿行在这草叶羞涩中的一个过客。 夜色还未完全褪去之时,他们已经到了辖地范围,伴随着还未惊醒的晨光隐匿穿行在住户稀疏的外缘。 暗十一从进了辖地,嘴角就没落下过。 若不是口鼻下颌都蒙的严严实实,此时他的笑容肯定比那还未消失在天际的启明星更绚烂。 暗七! 就能见到暗七了! 好似一个扑闪在树梢枝头早起的小鸟儿,半飞半蹦的喜悦都压不住。 辖地内有一条略宽的活水河。 因为常年河水流淌不断,显得清澈见底,此处百姓都叫他清水河。 眼看就要靠近清水河,三人慢下脚步小心翼翼的观望。 暗十一实在是压不住兴奋,四处眺望了半晌,伸手拽住萧争的手臂,嘴里倒腾个不停。 “暗九!就能见到暗七了!” 第101章 我想你 若不是赶路太急三人没有什么空隙交谈,萧争恐怕都会被他烦够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攥着的手腕,几乎都能感受到暗十一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的微微颤抖。 略微低下眉梢,很是认真的询问。 “能见到暗七,你就能高兴成这样?” 暗十一从四周眺望的视线立时收回,目光灼灼的与萧争对视。 一双眼瞳澄澈真挚,眸底都闪现着熠熠亮光,仿似是在这昏暗中都能迸发出来的希冀。 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意。 “好想他。” 望着暗十一像个盼归巢的雏鸟一样不断地朝着四周观望的模样,仿似立刻都想扒开四处所有能隐藏踪迹的地方。 即刻就找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萧争眼里出现了隐约的疑惑和纠葛,暗十一的情感单纯坦荡到可以让所有人都能看的清楚。 只不过才两日不见而已啊。 才两日不见,他就好似已经将春夏秋冬都过了一遍,满腔都是抑制不住的久别重逢的激动。 原来想念一个人,就是这种感受吗。 清晨第一缕晨光出现时,损坏的桥梁四周已经出现了人影。 不辞辛劳的工匠早早就赶到了河岸边上,趁着天气不热日头还没升起来。 提前将工具需要做的活计准备好。 萧争远远眺望那些不太清晰的影影绰绰时,一道身影挂带着夜色未褪的凉意,像被卷席的微风吹过来一般。 出现在了他眼前。 暗七是感受到了暗十二刻意挥散的内力追溯过来。 当他闪到近前顺着晨间明亮起来的光线分辨清晰的当刻,通身的紧绷与防备顿时松懈一空。 萧争转眸望过去时,清冽柔和的嗓音就已经唤出了自己的名字。 “暗九?” 接着他就与暗七惊喜而潋滟的瞳色对视到了一处,也即刻就看懂了对方眼神里的盛满的担忧与安心。 暗七知道暗九没事。 但他离开皇城之前,也没有看见他一眼。 即使知道他没有被杀剐,也没有受伤,但没有亲眼见到也总是内心难安。 此刻突然在辖地见到了暗九,目光迅速从他身上从上到下巡视了一遍。 看到他真正的完好无缺,才缓缓将紧绷着的心绪松懈平复。 暗七迈步走到萧争近前,伸手落到他肩上,面具后的眼角弯了弯,温煦的感叹。 “没事就好。” 萧争突然有了那么一点泪意,他一边别扭自己一个成年汉子居然想哭,又忍不住此时涌起想要给暗七一个拥抱的冲动。 他抬起的手臂才伸到一半。 还没与暗七的手臂接触到,就被不远处窜过来的一道黑影给扑了一脸的疾风。 就像离了弓弦的羽箭一样,嗖一下就窜了过来。 半句话还没说张开双臂一扑,将反应不及的暗七给抱了个满怀。 暗七:……!? 萧争:……。 暗十一本来是有一肚子的话都想说,他想说暗九差点被主子打死,想说暗九画了一个桥。 想说他们赶了两夜才到,他觉得,太慢了。 他想将这两日暗七所不知道的一切都讲一遍,从出城跑了多远,到是从哪处休憩。 途中揪了几个草叶,看见了几只野兔子。 甚至是自己曾不断猜测过,暗七路过时是休憩在了哪个枝头。 也想问问自己猜的准不准。 可他这会儿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就想抱一抱。 不说话了,抱一抱。 贴着自己想念的人的肩臂,感受着传递过来的缕缕温热,最后侧过头凑在肩窝里深深吸了口气。 汲取了满腔自己最想最想,最能安心的味道。 暗七伸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反应了一阵才几不可察的匀了口气。 “快撒手,成什么体统。” 暗十一就跟没听见似的,火急火燎的赶路都想不眠不休了,好不容易才捞到人。 ……绝不可能轻易撒手。 萧争懵懵登登的缩回了自己的手,瞪着惊诧的眼神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莫名觉得自己站的地方有那么,一丁丁点,不合适。 突然显得碍手碍脚的。 但是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跟暗七说句话,就这么闪一边去更显得别别扭扭的。 他犹豫间冷不丁被拽了一把,被抻着胳膊拉着躲出去好几米远。 暗十二的笑声就传入了他的耳朵。 “阿九,不着急,有话一会儿再说。” 萧争:……? 暗七伸手想拽开跟个挂件一样拴在自己身上的暗十一,可捆在自己腰后的手就跟铁钳一样。 他就不撒开。 “……暗十一,我生气了。” 钳制的力道就像弹射一样瑟缩了回去,乍着手犹豫不决。 暗十一内心挣扎,好想再抱一会儿,但是暗七要生气了。 恶鬼面具覆盖着他的神色,黑巾笼罩着他的口鼻下颌。 可暗七就是明显清晰的感受到了他那种纠结委屈的情绪,凭空就好似见到了他撇下去的嘴角。 和欲言又止憋回去的执拗。 可怜巴巴的。 “你都多大了,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久,见过的撒血受过的伤痕比吃的饭都快多。” “怎么最近越来越像个小孩了?” 暗十一极不情愿的缩回了手,立在原地声量轻轻。 “我想你。” 而后在偷眼观瞧暗七根本没有生气的情形下,又偷偷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服。 只要能触摸的着,哪怕是块料子。 萧争默默的盯着两人在原地别别扭扭的相处方式。 也将暗十一那种下意识控制不住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他一言未发的盯着那锲而不舍揪拽着的手指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酸涩。 暗十一是真的喜欢暗七啊。 他是真的,真的喜欢。 是真真切切想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去触摸去拥抱对方的喜欢。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法抑制的想要寻找他,控制不住的想要触摸他。 哪怕是牵牵手,拽拽衣裳,盯着对方多看一眼。 萧争的手指尖缓缓蜷起,思绪有些放空。 仿似回到了某一个时刻,某个许许多多的时刻。 想起那个灼灼深邃的眼神,和突兀瑟缩的掩饰。 身侧暗十二望着萧争走神放空的模样。 看他那眼神似有若无的复杂,藏匿起来叫人不能言尽的心事。 “羡慕了?” 第102章 暗七他居然同意 萧争被暗十二温柔突兀的声音惊醒,猛的转头看向他。 眼神里的情绪迅速消退,紧着牙关挤出句。 “你最好闭嘴,别逼我打你。” 暗十二抿着嘴笑了一声,吓唬谁,你才舍不得真打呢。 “阿九啊,人活在世上兴许并没有那么长的岁月。” 萧争疑惑的盯着暗十二,想不出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没说话,暗十二依然言语间带着笑意,可说出的话却叫人理不出源头。 “有的人,他执拗于规矩脸面,活再久也只不过是具躯壳。” “有的人,命运兴许只有短短一小截,都还来不及去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突然就没了。” 这云里雾里的道理让萧争满脑子问号,不是不是暗十二他怎么又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被夺舍了?” 暗十二:……唉。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居然毫无办法的陷入了沉默。 暗七也终于在锲而不舍想要当尾巴的暗十一把控下甩出了点自由。 “暗九。” 暗七闪到沉默观望的两人近前,才得着空询问。 “你们三个怎么都来了?主子身边该多留个人。” 暗十二张了张嘴,最后把那句主子命我看着祖宗给咽回了肚子里。 萧争没有立即解释,反而转开了话题,开口便认错。 “……暗七,我不知道是谁送的信。” “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一路上,萧争突然就想通了暗七为什么会因为买个烧饼反应那么大。 好似因为吃个烧饼自己就能丧命当场一般。 急急忙忙的磕头代自己认错。 暗七是早就发现了。 但他半句怀疑自己的质问都没说。 反而旁敲侧击的询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就算自己看起来就真的是个叛徒。 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为自己请罪认错。 不论是自己本来的身世,还是如今到了这陌生的朝代。 萧争在这世上再无亲人,暗七就像上天特意留给自己的一份亲情。 真的亲如兄长,情深大义。 “我不会让你失望,我能我一定能证明自己,不是细作。” 在暗七温和诧异的眼神下,萧争抬手直接伸到了他面具边缘。 想取下来看看他额头间是不是有伤。 暗七迅速躲了,攥住了几乎抓住了面具边缘的手。 “我信你。” 他闪躲的动作让萧争没有过分执拗,但却入了暗十一的心。 暗十一清清楚楚的看懂了暗九为什么要伸手去摘暗七的面具,行动追随了内心。 猝不及防一把就抓住了面具边缘。 胳膊一圈,搂着暗七的脖子迅速将面具取了下来。 暗七:…… 暗七的眼里闪过一瞬的无奈,叹气间柔和了他松缓的眉目。 白皙的肤色让他显得有几分清秀气,唇红齿白,若不是眉宇间有掩盖不住的英气和杀气。 真的好似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暗十一在他离开皇城之前就很想看看他,此刻日思夜想的人容颜没有任何遮挡。 可他的目光却独独落在那略微消褪,依然明显的淤痕上。 没说话。 只有心疼。 这副好似自己受了多治不好的伤一样的表现,让暗七提了口气都无奈到手心揉了揉太阳穴。 “好了,才多大点事。” 远处的工匠已经按部就班的将准备工作做好,萧争缓了缓自己内疚的心绪,从怀中取出了图纸。 展开递到暗七的眼前。 “这是新的桥梁施工图,蓝……主子说可与主施工的领头交涉。” 暗七的目光落在图纸上,眼里略微有些诧异。 好似工匠已经携带着一份与原先桥梁无异的图纸。 怎么突然又换了新的? 可纸上的条条框框明显更加繁复,能一眼看出来比之原来更加坚固。 只是吸引暗七注意力的并不是繁复穿插的线条。 而是那些数字。 7,8。 还有一些看不懂的。 ……这不是? 这种奇特的弯弯绕绕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划拉出来的。 “这图是你画的?” 萧争 “……eng。” 萧争是真的不想让暗七知道自己会画图,这还不得又要编个理由,去搪塞自己是怎么懂画图的。 他撒谎骗蓝慕瑾都唬不住,更骗不了暗七。 而且他并不想骗暗七,不想对暗七说任何一句谎话。 出乎意料的是暗七根本没问。 反而牵着唇角露出个安心的笑容,语气都带上了喜悦。 “主子是许你戴罪立功,所以不罚你。” 萧争顿了一瞬点头,没说什么。 暗七心里记挂的只有自己会不会受罚,会不会丢了性命。 至于自己又为什么会画桥,相比之下或许显得并不那么重要。 这让萧争内心更加酸涩。 暗七将图纸递了回来,迅速将面具戴好,开口交代。 “我去河岸边察看一圈,若是无异,你再去与之交涉。” 说完就闪身而过,像一阵风一样转瞬消失在了角落。 暗七是去检查四周有没有别府派过来的探子,辖地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若是不谨慎些让暗九抛露人前。 太过危险。 萧争心里明白自己仿似无时无刻都处在身边人的护佑之下。 抬眼瞟见暗十一那紧追不舍,朝着暗七消失方向追溯的视线。 突然开口笑话了他一句。 “你也不知道个害臊,上来就搂搂抱抱。” 好歹避避人。 想随之而去跟着暗七一同察看的暗十二听到萧争扔出去的调侃。 忍不住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再听两句。 暗十一茫然的转回视线,眼里全是不解和疑惑。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萧争:……我特么什么时候说过。 暗十一“……先拉拉手,再抱一抱,不反感,最后才能睡一起啊。” 萧争:……!? 不是不是?自己随口一说他还真那么干了??? 那?刚才一搂,搂的那么紧暗七都没揍他! 他们俩都进展到可以随时抱一抱了?! “……也拉手了?” 眼睁睁的看着暗十一非常认真的点头,萧争又问。 “……抱也行?” 暗十一扯下口鼻的黑布,咧嘴笑漏出了一口小白牙。 那个开心劲儿,看的萧争咯噔咯噔的。 “拉手,抱抱,没反感,睡一起。” 萧争:……!!!!!????!!? 他说什么他说的什么? 这小崽子他在说什么? “……你们俩??你们已经睡一起了?已经?” 萧争瞪着无比震惊的大眼,目瞪口呆的看着暗十一这会儿乐的更开心了。 乐的眼角都眯了起来。 “暗九,你说的果然没错。” 听到这种确定的答案,萧争半天都没缓过神,差点把自己的接受能力给震碎。 他缓了缓神颤颤巍巍的追问。 “……暗七他居然同意?” 他居然没给你打死!! 暗十一 “本来不情愿,很生气,最后还是同意了。” 萧争:……快让老子缓缓,怎么感觉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 死罪。 他兀自无法消化这个事实,身后听热闹的暗十二差点笑出声。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附和了一句。 “居然同意了哎。” 萧争那个脸色,怀疑人生。 紧着腮帮子,异常别扭的盯着暗十一,好半晌试探性憋出来了句。 “那你是睡上面……还是睡下面?” 暗十一:……? 透过面具萧争都看见了他眼里的疑惑。 看暗十一反应了老半晌,最后反问自己。 “我不能睡侧面吗?” ……侧面! 他那个脑子里控制不住的闪过了无数诡异画面,哆嗦着嘴唇应和。 “……可以,可以,不是我意思是,你是躺着睡,还是趴着睡?” 暗十一:……? 萧争这种问题简直让暗十一满脑袋都是问号。 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有这种选择。 “……就不能搂着睡吗?” 萧争“……!……可以!” 萧争实在是寻摸不出自己想问的词了。 他词穷了。 身后看热闹的暗十二终于憋不住“噗嗤”乐出了声,半乐半忍憋的脖子都红了。 他可是亲眼看见暗十一跟个吊坠一样挂暗七身上,就那么搂着腰睡了一宿。 抬手轻飘飘撇在了萧争脑袋瓜上。 成天在琢磨什么东西! 第103章 暗十一变了 萧争怒了,暗十二在他巴掌扬过去之前身影一闪,躲老远朝着河岸而去。 又让他给跑了。 萧争才刚缓下情绪,身旁没想清楚睡觉为什么还要分姿势的暗十一,突然又开了口。 “暗九,趴着睡会更舒服吗?” 萧争猛一甩头,瞠目结舌的盯着满眼都是好奇的暗十一。 看他面具后的眼神里的全是真挚和求知。 ? 萧争整个人都有点结巴不上来,耳根子发烫。 直接红到了脖子根,这人他怎么还什么都问?! “……应……应该是吧……” 暗十一有些疑惑的想了几秒,再次追问。 “但是,趴着不会很累吗?” 萧争 “…………有……有点吧……” 暗十一 “……那我不想趴着,还是躺着更好。” “……不过那就贴不着了!我想贴着暗七。” 他眼角弯弯开心极了,满脑子里都是暗七身上好闻的皂角香味,还有沉稳的心跳声。 ……还贴着?! 萧争那个脸,呼呼的热。 要不是脸上遮的严实,这会儿红透了。 那领口边上裸露的侧颈和耳垂都泛着淡淡霞色。 别扭样被暗十一瞟见了,异常疑惑不解的询问。 “你怎么了?发热了?” …… 萧争:……没你脸皮厚,挺大一小伙子了都。 堂堂一米八大个的汉子,堂而皇之说这种荤话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以前他怎么没感觉暗十一是这么放得开的人呢? 暗十一变了! 暗十二也变了。 …… 尤其此时他正腹诽暗十一口无遮拦,又听到句十分开心的嘟囔。 “今夜我就想跟暗七一起睡。” 萧争:……??在这!? 在这?在这荒郊野外,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那也是没个遮挡的树杈子上??? ……难不成在草丛里??? 不是,你个小崽子疯了吧! 暗十一自顾自嘟囔 “……试试趴着睡?” 萧争:……。 暗十一 “……在树上趴着应该……有点硌得慌吧,太费劲了。” 萧争深吸了一大口气,将脸默默地转到了另一边。 还抬手把耳朵也给堵上了。 这踏马根本不是老子该听的。 过了阵暗七的身影再次出现,翩翩无声的落到了两人身边,带过来一阵清缓的晨间微风。 还有浅淡的皂角香气。 萧争抬起眼帘,看向眼前身姿卓立风度翩翩的人,与暗七温和的眼神对视到了一处。 对方目光里瞬时浮起浅浅的笑意,温和无比。 萧争整个人都感觉不对劲了。 ……贴着。 我哥高大伟岸的形象,快踏马还我。 暗七疑惑的瞟向他紧紧捂着耳朵的手,语气不解的询问。 “暗九,你在做什么?” 萧争 “……没什么。” 暗十一兴高采烈的从萧争身边掠过,贴到暗七身旁小声叨叨。 “晚上我要挨着你睡。” 萧争: ……别当我面说了行吗! 暗七的眉梢低了低,目光略微严厉,平声喝止。 “不准任性,这不是在府里,要时刻保持警惕莫要贪玩。” 暗十一瘪着嘴没敢再说话,生怕惹着暗七生气,心里可委屈。 就晚上休憩时想挨近点,那大不了不歇在一根树杈上。 一人一边,只要能看到暗七就行。 萧争这才真是松了口气,好在暗七仍然还是那副严肃模样。 ……没答应这种荒唐无理要求。 他走神间,暗十二也已经巡视了一圈。 返回来时盯着萧争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咯咯笑了几声。 这小脑袋瓜可真有意思。 此时晨光已经逐渐明烈,照射到无树荫遮挡的地方也显现的有那么点热了。 尤其是已经开始碌起来的修桥工匠,在领头人的引导下按部就班十分有序。 领头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着深色短襟粗布褂子,与周围人几乎无异。 袖口已经挽起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结实的胳膊,肤色晒的略黑。 能看出来是经常卖力气亲力亲为,并不是个只吆五喝六指挥他人的性子。 安排好工匠的活计,领头汉子才转身朝着河岸反方向走。 暗七远远望着他与人群拉开些许距离,拍了下萧争的肩膀提醒。 “你现在去与领头交涉,将图纸给他看一看。” 萧争点头应下,顺着葱郁的树木丛灌缝隙中闪身而去。 身上柔软的暗卫服与草叶擦碰间没有发出过于明显的声响。 领头人离开河岸边一段,想着寻个到午时能有阴凉遮挡的地方。 虽然还不到盛夏,但在河岸四周毫无遮挡下修缮桥体,也还是会被日光晒的皮肤发烫。 提前在空旷处生两堆火把,将午间的工匠的吃食给备上。 那也能稍微缓缓劳累与疲惫,能喝上一碗温汤。 他四处观望的视线里突然晃过一道迅疾黑影。 像随风刮过的枝杈倒影般一闪而过。 领头汉子疑惑间仿似觉得自己的看错了,可那个黑影转瞬间就再次出现在了视线中。 悄无声息。 身姿颀长,黑衣黑面。 仿似如消逝的夜幕中残留下的一缕墨色,走动间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量身而制一般的武服衬托出匀称修长的身形,仿似新竹拔节,冷硬非常。 面上罩着一张獠牙狰狞的恶鬼面具,在晨间日光映照下闪烁着沉郁的雾色光晕。 连口鼻下颌都蒙的严严实实,整个人除了随风飘摆的碎发,通身上下都笼罩在墨色之中。 未到近前,隐约都感受到了丝丝习武之人的杀意。 领头汉子整个人霎时如坠冰窟。 从皇城外离开之前整队工匠都乔装成百姓,三三两两分了好几批陆续才赶至。 一路上战战兢兢生怕被哪路阎王派过来的手下拦堵。 这二十多个工匠的性命,可全托付在自己身上了! 好不容易到了清水河此处堪堪松下口气,这难不成这都到了五皇子辖地,还要丢了命去! 领头汉子瞪着眼满是惊恐,一声高喊哽在喉间几乎立刻就要迸发出去。 对面步伐稳健朝着自己走来的鬼面判官脚步顿停。 忽而扯下了口鼻处的黑巾。 裸露出莹白柔和的下颌,唇红齿白朝着自己微微一笑。 周身裹挟的寒凉顷刻消散一空。 如半悬在长夜中的一轮皎月,看不见样貌,却清晰可见少年人的青涩。 开口间声量温柔,好似身后那条潺潺不息的清水河流,令人心旷神怡。 “大哥,我来接管造桥。” 第104章 他只是心善 接管造桥? 领头汉子懵了一阵,战战兢兢的盯着面前这个黑衣人,尤其是那张獠牙外露恐怖渗人,犹如刚从地狱攀爬出来的恶鬼面具。 半张着嘴一时根本不敢接话。 谁知道眼前这看不出样貌的人,他究竟是不是五皇子派过来的人。 萧争察觉这个汉子明显的惧意,还已经挪动脚尖,看着都像是要转身就跑的那个劲头,当下有点无奈。 这面具丑我也没办法啊…… 他又不让摘。 那还是生怕惊吓到别人,生怕会吓得人唉呀妈呀扭头就跑的情况出现。 自己还提前把蒙脸的黑布先扯下来了。 “大哥我知道我看着不像好人,但是大哥你先别跑。” 汉子:……不跑一会儿再跑,还来得及吗? 汉子挪动的脚尖还是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眼看着对面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很年轻的男子,朝自己招着手。 说话间能看见面具后的眼眸闪动着明亮潋滟的光晕,温和谦恭没有任何敌意。 那朝着自己牵起的唇角微微弯着清浅小弧度。 凭空就叫人安下了几分心神。 “……你是谁?” 萧争一听可终于搭话了,可算有门了! “我是……五殿下派来的,我来接管造桥。” 说着他迅速朝衣服前襟里探,吓得汉子还以为他要掏什么凶器,下意识朝旁躲退了两步。 萧争赶紧哎哎哎的阻止。 “别走!别走大哥!” 指尖嗖一下,从衣服领子里抻出了那张纸,着急忙慌的解释。 “这这是图纸!这是施工图不信你看看你来看!” 施工图? 汉子看向他手中捏着的纸张,那确实就是薄薄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张纸。 就是一张纸。 紧绷的心绪缓缓平复,瑟缩的动作也慢慢落下。 吊在树梢的暗十二远远看着萧争与领头汉子对峙,再次忍不住“噗嗤”乐出了声。 又迅速抿着唇没再出声,肩膀抖动了几下。 ……阿九可真是太好玩了。 哪怕换成任何一个人,不管是暗卫哪怕是侍卫。 顶多也是喊声站住,然后表明来意迅速把该完成的任务完成。 也就只有他,显得居然比对面那个汉子还紧张。 暗十二笑弯了眼角,黑巾包裹下的侧脸线条都即刻趋于柔缓。 一旁默然看着的暗七突然说了话,声量轻轻,分不清是在跟暗十二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暗九只是心善。” 暗十二笑意依旧,眸光专注的望着远处伫立的纤瘦背影。 我知道,他是心善。 他小心翼翼的怕吓到别人,哪怕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 哪怕是个只能见一两面而已,从此与自己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人。 阿九啊,他就是心善。 暗十二带笑的眼角好似宣示着他此时的欣然,目光里那个背影印在眸光里,掀起了沉寂许久的思绪。 对峙的那俩人就那么隔着两步远,萧争不敢往前走,怕把人吓跑了。 汉子更不敢朝前走,怕命丧当场。 一人伸着手臂将那张纸尽力递了过去,一人犹豫着颤颤巍巍也伸着手臂。 把纸接了过来。 终于把那张图纸送过去了,这下可以证明老子不是坏人了吧! 萧争沉沉的呼了口气。 在府里要绞尽脑汁证明自己不是个奸细。 出门在外还要千方百计证明自己不是个反派。 ……哎呀我去就特么挺离谱。 被萧争揣在怀里带过来的图纸还残留着淡淡的体温,和暗卫服沾染上的隐约薄荷叶味道。 汉子看萧争是真的只立在原地没有靠近,终于放下惶惶不安的惧意,将纸张展开。 这黑衣人一看就是个高手,杀了自己也只不过是转瞬间一抬手的事而已。 又何必多此一举。 看来真的是五皇子府的人。 他的目光从萧争暗卫服下摆收回,落到略微有些褶皱的纸张内容上,蓦然被上头精细的勾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别人或许一眼还看不出来。 可汉子是带领工匠的人,以往自来着手修桥建房,图纸都是他一手画出来的。 这是一张极为精细的桥梁建造图,并且与自己以往所熟悉的有很大不同。 并不是表面潦草的雏形,而是方方面面都作了详尽构思。 拱桥的内部结构一览无余。 若是有详尽的尺寸标注,那这张图可比原先的要有用太多。 他的眼神仔仔细细从图上看过,都不禁被这详尽繁杂却又不乏简洁的线条所折服。 这肯定是五殿下请了有名的丹青大家,描绘出来难见的设计图纸。 尤其目光落到那些怪异看不懂的符号上,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 ……祖传的筑造大家定是有自己所独有的标记方式。 萧争就那么耐心的等待他把那张图看了又看,眼看着就差用手指头戳着一点一丁点的琢磨了。 最终还是出声犹豫着提醒。 “大哥?大哥你上阴凉里看去行不行?” 顶头上的太阳逐渐浓烈起来,晒一晒倒是不怕,可自己穿着暗卫服,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黑黢黢的。 青天白日朝这一站,可太显眼了。 萧争想着尽快把那些数字给这领头大哥讲明白,自己还是躲到旮旯里窝着。 尽量不要抛露人前。 没想到汉子从图纸上抬头朝自己看过来,居然先问了句。 “这图是谁画的?” 萧争:…… 怎么特么又是这个问题啊…… 他迟疑了一瞬心觉决不能承认这是自己画的,要不然又得没完没了的白话。 想了想,他信口胡诌了个瞎话。 “……我师父画的。” 萧争还不能说个不认识的人。 要不然一会儿还得按图给领头讲一遍,怎么去解释自己也看的懂这事呢?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借口好似更戳到对面人的什么关注点,本来怯懦犹豫的目光逐渐趋于明亮。 紧着开始追问 “你师父?” “您师傅一定是位大师!请问,您师傅……可来此处了?” 萧争:……捏造人,来不了。 “我师父……年纪太大了。” 眼看汉子目光灼灼的还要再问,萧争顺嘴就堵了一大堆。 “高寿九十多了!走路走不了起不来炕翻不了身说话都不利索!” 汉子:……? “起夜都起不来只能用夜壶,还一阵阵的痴傻不认得谁是谁。” 汉子:……! “连一日三餐都得人喂,你恐怕是……见不着。” 第105章 可他名声并不好 都这么大年岁了。 瘫床上起不来了。 连家里人都不认识了。 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连翻身都翻不过来。 领头汉子反应了一阵,心里不禁唏嘘,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这种建造大家实在难得,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九十多岁,耄耋之年。 年近七十古来稀。 也就是如今盛世太平,能活到古稀之年的老者都寥寥,也只有富贵人家能够得上颐养天年。 活到九十年岁已经实在难得。 那大师应该也是早有传承。 汉子冷不丁又意识到方才眼前这黑衣人说的什么,他说是他师傅画的。 …… 萧争一时被对面汉子灼灼希冀的目光看的有点忐忑。 怎么感觉……方才那借口白编了。 远离河岸的林子边,萧争靠在树底下席地而坐。 身边就跟着方才还对他避之不及的领头大哥。 “公子,您师父贵姓?” “……姓萧。” “……那名讳可否……” “……萧大拿。” 汉子:……??? 就挂在两人头顶不远处的暗十二差点又乐出声,攥着树干脸贴在手背上独自缓劲儿。 ……萧大拿……噗哈哈哈哈哈~~ 就连没凑过去靠坐在原来位置的暗七唇角都弯了弯。 身旁存着小心思,不停往他身边凑的暗十一都明显能看出,暗七是被逗笑了。 他也就跟着笑了。 暗七这会儿根本不会生气,他大着胆子把自己小动作直接变成了大动作。 一闪身就窜到了暗七身旁,贴着他肩膀眼角弯弯。 暗七被他惊了一下,本想呵斥一句,看到他那弯成月牙的眼睛又忍了回去。 柔和的晨光逐渐变的浓烈,在已经入夏的季节里显得有些燥热。 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工匠并没有被顶头的烈日影响到。 兀自都捡着手头的活计,弯着腰,埋着头。 脊背顶着灼热的阳光,脸颊被晒的发亮。 萧争的思绪从汉子不停的询问中逐渐放空,盯着那些不辞辛苦的工匠走神。 清水河两岸有一些耕地,远处坐落着寥寥的住房。 在日头已经升高的时辰里,百姓也开始辛勤的农作,三三两两散落在空旷的地头。 扬着锄头工具。 撒着汗水,期盼能用不辞辛苦的耕耘,收获更多的粮食。 这就是百姓。 期盼的也只是个丰年,能有余粮,能余下银钱在年底添件新衣裳。 而那座坍塌的拱桥,是河两岸唯一的连接。 桥塌了,想过河的百姓没有了最方便的方式,只能想方设法砍伐做了个简易竹筏。 在有些湍流的河水里撑着长长的竹竿,努力将竹筏稳定在河岸边。 能乘上两三人。 那个小竹筏只能受重那么一点点,人立在上头筏子就沉下去一截。 鞋湿了,裤脚也湿了。 长长的杆子在河流中费力的保持着正确的方向。 撑筏的人绷着浑身的力气朝着对岸努着劲儿,一不留神就会被本来顺流而下的河水带偏。 来来又回回,不停来往接送着两岸的乡亲妇孺。 那些围在桥体四周的工匠不时也会有人朝着河流的方向望,只看一小会儿,便又弯下了脊背。 好似想加快手里的速度。 早一天将拱桥修好。 对图纸兴趣极大的领头汉子好一会儿没得到萧争的回应,顺着他观望的方向朝着清水河边看。 也看了过河艰难的百姓一阵,兀自开口感叹。 “得益于五殿下照应,此地百姓都能乐业安居。” 萧争突然听到了关于蓝慕瑾的话语,未落实处的视线猛然收回,心绪也迅速收敛。 汉子小心翼翼的将图纸捏到手里,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坍塌的拱桥。 “这拱桥,是此地被封给五殿下之后,才搭建起来的。” “之前有个乡亲们自发拴起的简陋的吊桥,来往倒是也能将就,也就是费力些。” “……只是年年都会有人失足从这掉下去。” “尤其是小孩子,救不及,就没了。” “后来这桥建起来,来往可就顺利多了,不光这桥,年年都会有侍卫军来河岸处主动修补引流的沟壑。” “因为有这条河,庄稼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多,但听说赋税并没涨。” 自拿到手中的图纸,知道萧争是为了修桥而来,汉子已经完全放下戒心。 侃侃而谈的性子也显露出来。 五殿下是好人,殿下的手下人也是好人。 就是不明白为何要戴个那么吓人的面具,凭空叫人退却胆寒。 萧争盯着那坍塌的桥体,和不辞辛苦赶工的修桥工匠,眸底染上了一丁点的心疼。 他只是想让辖地的百姓安居。 他修桥补路,挖沟引流。 才将这辖地变成了一块风水宝地。 添了收成,却独自顶着诸多无形的压力和心思不正的人的绊子。 没给百姓增加一丁点负担。 蓝慕瑾他是为了名声吗?是为了让此地百姓称他一声好,念他泱朝五皇子的滴滴恩惠吗? 可他名声也并不好。 皇城谁人不知,五皇子不近人情软硬不吃,顶着个最坏最坏的名头。 口口相传当今圣上是最属意蓝慕瑾。 却却也放任什么阴谋诡计,什么针对刺杀,全都朝着他一个人来。 桥塌了,无人去追究坍塌缘由。 却还要他去迎着那些栽赃陷害扣过来,子虚乌有的贪污名头。 连护送工匠都要面面俱到的藏到暗处,去躲避他人泯灭人性的堵截。 萧争兀自将复杂的心绪收敛,伸出指节指向汉子手中攥着的图纸。 “大哥,先看图。” 萧争想将桥体结构尽快讲解给他,让工匠按照正确顺序尽量不荒废时辰做无用功。 他此时已经不在乎此行能不能证明自己。 只想尽力将自己能做的,做好。 尽己之力,让拱桥早一天完工,让此地百姓继续安居乐业。 也用自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本事,用自己或许不太精明的脑子。 帮他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谁的名头是好还是坏,自己又是不是别有用心的细作。 就像五皇子远播在外的难听名声一样,何必又去执意证明给别人看。 信的人总会信。 不信的人也不必费尽心思让他相信。 第106章 让他们闹 本来有些跳脱带着顽劣劲的人,他忽然变得专注用心。 挂在枝头默默看着他的暗十二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他就像与枝杈草叶融为一体那般。 不想去影响萧争分毫。 眼看就要正午,安安静静挨在暗七身旁的十一已经盯了他好一会儿,他看到暗七眼神里好似有了放心和欣慰。 “暗七,你放心我会保护暗九。” 暗九没事暗七就很开心,他仿似是找到了能令暗七开心的源头。 心里也深深刻刻的重复着。 会保护暗九,也会保护你。 等暗七转回头看他时,他已经从身侧闪窜出去,轻轻留下一句。 “快午时了,我去寻摸有没有吃的!” 像个翱翔的燕子一样,消失在了树影丛灌中。 五皇子辖地坍塌本不是件大事,何况是河床边上。 常年的湍急水流冲刷未必就不会导致土地松动,和木料腐朽。 塌了就修缮,坏了就弥补。 可朝堂风向就像是刻意全朝着那个偏的方向刮。 参五皇子草菅人命偷工减料的折子就像是灯笼引来的飞虫,接连不断连绵不绝。 此时就全摞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积攒到一处,也无人翻动。 无数宫人太监此时都守在天玑殿的宫门外面,垂手而立不言不语。 好似并无生命一般一动不动。 天玑殿的殿门大敞大开,里头熏着隐约沁人心脾的龙涎香气。 丝丝袅袅的轻烟顺着殿外刮进去微风不时扑开腾散。 好似九天仙境中的隐约白雾,使得整个内殿都好似仙府梦境。 烟气缭绕中,一名玄衣武将单膝跪地,垂手盯着眼前柔软顺滑的白虎绒毯默然不语。 肩宽腰窄,身着合体的长襟武服,垂坠的暗色衣衫下摆铺散在地面四周。 与洁白的绒毯产生了剧烈的反差。 规规矩矩,等待着天子身临。 整个内殿中都铺着半数面积的虎皮。 那极其稀有的白虎皮毛是从北离皇室进贡而来。 北离如今作为附属国,年年都要进贡到泱朝。 连续三年,兽皮几乎已经将内殿铺满。 跪在地上肩背挺直的夙夜视线里掠过垂坠的锦缎料子。 漆黑如墨的长袍缎面泛着淡淡的冷色光晕,边缘绣着暗红色龙纹牵边。 如干涸的血迹一般从白虎绒毛上缓缓滑过。 悄无声息,给人一种巨大无形威压。 龙袍外衫是敞开的,长长的下摆就无声的拖蹭而过,令上面熠熠生辉的五爪金龙都好似活灵活现。 好似下一秒就会从龙袍上跃然而下,尖利的爪尖从人眼前掠过。 轻易便能取人首级。 轻薄的龙纹外衫在虎皮毛发中受到阻力,长长在身后拖行着。 泱朝天子只披了件外衫。 里面身着松垮的明黄里衣,随性好似才从休憩中醒来。 就那样光着脚。 踩踏在柔软的白虎皮毛上,不疾不徐的从跪在地上等待吩咐的武将眼前经过。 没有声响,每一步都沉重好似踏在胸腹,压在心头。 许久,明黄身影斜靠在了正中的卧榻上,掸了掸里衣边角些微的褶皱。 音量随意。 “说。” 夙夜依旧垂着眼帘没敢朝顶头望上一眼,甚至连天子裸露在外的脚尖都刻意避开,视线只盯着地面。 规矩端正,没有丝毫逾矩,平声禀报。 “圣上,五殿下今日晨间去了练武场,寻四殿下麻烦。” “四殿下吃了面子上的亏,一气之下射坏了两个靶子。” “太子府张贴的告示依旧有人把守,并派人出城拦堵五皇子府的人,被五殿下调虎离山。” “三殿下手下暗卫曾靠近五皇子府,与之产生冲突,并未伤及性命。” “二殿下仿似是还未有什么动作,只派人到街上例行打探。” 垂落在虎皮绒毯上的龙袍下摆突兀被铺散开。 天子垂落在地的脚顺势搭在了卧榻边沿,屈膝而卧,指节轻托额角。 “都是些小事,说不说的罢了。” 例行禀报的夙夜沉默了一瞬,试探性的开口。 “圣上……三殿下手下的竹锋杀气太重,若是一而再三的接近五皇子府。” “……怕恐是会折损一二。” 他略微担忧的话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又思虑了一瞬再次恭敬询问。 “太子殿下阻拦修桥之事,恐是与五殿下还会产生冲突。” 内殿静谧了一阵,闭目养神不发一语的天子兀自发出一声哼笑,声量懒散。 “随他们去闹。” 随后没什么情绪的抬起眼帘,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指节轻轻在卧榻边沿轻轻敲击了一下。 垂手跪着的夙夜立时起身,从旁侧取过已经放了有一会儿,已经没有太多热气的茶盏。 步伐轻缓的抬步走到天子近前,双手托举着静默等待。 清冷平静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好似就是积沉地底深处不见日光的深潭暗流。 “只要没到自相残杀的地步,让他们闹。”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茶盏边缘探过,夙夜手中的重量一轻,再次听到了回应。 “去吧。” 皇城里好似没任何大事发生,正街繁华依旧,街铺商贩都如以往一般做着养家的买卖营生。 私底下却有常人看不见的硝烟涌动。 看不见的硝烟,看不见的人。 竹锋受命再次出现在了城中,隐去身形处于无人的暗巷。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那张面具,在偶尔闪过的光线中显现翠意。 腰封紧束,整个人如青竹般直挺。 墨发高束,通身上下冷硬非常带着丝丝凉意。 与一身杀意大相径庭的是手中没有任何尖利的兵刃,反而攥着一把极为普通的折扇。 毫无情绪的眼眸朝着五皇子府的方向远眺,静默立了好一会儿。 第二次。 寻到那个侍卫。 若再遭人拦阻……他思绪顿时一空,出现了短暂的晃神。 好似一时想不通如果再次与对手碰到一处,究竟是该如何应对。 他的疑惑只出现了片刻,手中紧攥的折扇猛的刷一声展开,苍白的扇面立时展现到他的眼前。 扇面空空,唯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戒躁。 他的犹豫思绪才挥散一空,眼神趋于坚定,盯着扇面上的“戒躁”二字。 冷淡的声量里皆是果断。 “殿下说了,不要打架。” 第107章 倒让你来找茬 “唰”一声,扇面闭合,又被指节分明的手攥紧。 墨色身影悄无声息的隐匿在角落处,难以察觉的朝着五皇子府方向速行。 皇子府正厅正在设宴。 没有过多喧闹,只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端坐宴席桌边。 老者须发花白看着约莫已快有六十年岁。 身上的衣料几乎快要看不出本来颜色,已经被浣洗的几近发白。 陈旧简朴却干干净净, 这便是暗七日前去南三十里外请过来的医者。 只听说也是刚到了镇子居住不久,不过数月便已经声名在外。 闻讯前往,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 老者年事已高,本意是不再远行看诊。 天地辽阔,百姓散落各处,处处都有伤病,处处也可行医。 生老病死最终也乃是遵循天命,都随缘分。 老者如今已是独身一人。贫富名利皆为身外之事。 无论是重金求药的商贾富户,还是只拿的出几枚铜钱的乡亲父老,皆能买得起四字。 悬壶济世。 身在皇子府,老者本还有些许的拘谨不安,常说贵人难医如同虎口拔牙。 一个不慎祸从口出即将人首分离。 可对面端坐的五皇子不仅生的相貌端正,也是一副眸色淡淡笑容清浅的模样。 举手投足都不拘小节,没有分毫皇室子嗣的架子。 五皇子挥退里外伺候的下人,轻撩广袖亲自斟茶递至眼前。 “远道而来,先生辛苦。” 老者匆忙起身双手将茶盏接过,略显惶恐告罪。 “殿下海涵,小老儿常年居于深山,下山也不过数月,对皇城规矩实在不甚了解。” 蓝慕瑾温和示意老者入座,没过多在规矩上纠缠。 “先生能不辞辛苦来皇城一趟,已是恩惠一场,救死扶伤高风亮节,令人钦佩。” “请问先生贵姓?” 老者心绪松缓,贵人不似传言中那般难以琢磨,彬彬有礼十分谦逊,当下也显现几分笑意。 “殿下平易,小老儿姓白,隐居山林已久,此般年岁本不该再作颠簸,只因殿下府中一位黑衫少侠远行求医,称是有不解奇毒,才至府中叨扰。” 老者口中的少侠自然说的就是暗七,蓝慕瑾并不知暗七是如何与老者求请。 ……奇毒。 那大概便只能称作奇毒吧,面上并无异样,谦逊回应。 “听来白先生似是对毒性造诣颇深。” “殿下可不必高看老朽,只称一声郎中便罢了。” 老者话语和煦,言行也有礼并不似寻常行脚大夫带着惯有的烟火气。 “家师一生对奇毒多有研习,老朽耳濡目染也懂得分毫,也只因数月前家师已去,这才独身一人行至这万家灯火中。” 正厅里氛围安定,好似只是久离别重逢的亲友在接风洗尘。 暗八隐匿在枝头,默不作声好似从树木枝干生长出一般,毫无动静。 若不攀爬到枝头与之对面跟前,根本不能发现此处有人。 久未挪动的暗八目光从敞开的殿门移开,微微转头朝着府外的方向眺望一眼。 再回头,再次陷入了如同雕塑一般的寂静。 暗十受命在府外继续看守,翻墙挂瓦四处察看着街头动向。 重要的是看守府外不得让有心之人靠近。 主子说了,人还会再来。 眼看已至正午,他抬眸看了看即将居于正中的日头,撇下了暂时回府复命的心思。 若是殿下觉得无需再看守,必然会让暗八来唤回自己。 念及此他再次翻身飞掠过墙头瓦片,朝着皇子府四周飞檐走壁而去。 扑簌簌闪身飞跃的动静消匿在烈日炎炎之下,那黑衫转瞬消失在街角缝隙之中。 竹锋紧攥扇柄,顺着人影稀少的角落朝着戒备森严的五皇子府靠近。 迅速疾行中还隐约带着无法掩盖好似与生俱来的杀意。 恍如幻影的脚步顿停,整个身影都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伫立原地,不再挪动分毫。 只剩方才疾行中顺着动作飘飞的衣摆还来回摆动着。 内力波动。 待他面具后如刃尖一样凛冽的眸光扫过前方,空无一人。 感受到明显熟悉气息的暗十,方才已即刻转变方向朝着内力波动的源头奔袭。 他双足一顿,身姿轻盈腾空跃起,霎时拔高了数尺,却只发出了轻微的衣料擦碰动静,轻飘飘的落在了墙头之上。 稳稳而立,寻觅片刻,再次矮身顺着墙体瓦片速行。 眸光冰冷的竹锋视线从空无一人的巷口转开,下颌微转,面具朝着屋檐望去。 屋顶瓦片发出轻微的踩踏声响, 一抹黑衫猛然从檐后翻越而至。 衣袂飘飞,随着迅速奔袭而来带出的风流猎猎作响。 飘扬的衣摆下是一双墨色软布高靴,从高处落下接触到地面如同蜻蜓点水,没发出明显声响。 对面立着一个獠牙外露的鬼面暗卫。 面具后的眸光怒意尽显,好似与脸上罩着的鬼魅勾勒如同自生,仿佛真是刚从地底九幽之下攀爬而至的索命修罗。 “果然是你!” 随着暗十胸腹中迸发而出的一声暴喝,巷口范围之内顿时杀气暴涨,身影也即刻随着呵斥冲破而出,转瞬带着凛冽威压坠落而下。 朝一而再靠近的人甩出震人心魄的拳风。 主子说,还会再来! 他果然来了! 要靠近府门,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暗十裹挟着不死不休的狠劲,下定决心要与眼前这个心思不正的暗卫你死我活。 对面竹锋立即周身散出内力,挂带着浓厚气流将暗十蓄势而来的攻势推举。 生生抵御在外。 还是这个咄咄逼人的暗卫,看守府外不准靠近。 眼看着暗十再次蓄起攻势,竹锋冷淡的眸底逐渐阴沉,好似一汪沉寂许久的死水。 “殿下吩咐!不准打架!” 他攥着折扇的指节几乎用力到发白,死死盯着对面周身裹挟着杀意的暗卫,硬生生将腾升起来的怒意压下。 顿时侧颈血管趋于明显,微微泛着暴戾的血红。 暗十根本没心思听他来来回回一直重复的那句话,你主子不让你打架! 倒让你来找茬! 第108章 竹锋癫狂 若不靠近五皇子府,你我也并无当场敌对与交集! 当下暗十看准时机,退后的脚步顿停,在表层干燥的土地上擦出一小段土尘印。 屈膝猛然再次朝着眸色不善的竹锋攻击而去。 挂落着灰尘土块的内力势头强硬,在竹锋展开折扇抵挡的当口,迅速抬腿横扫。 犹如重鞭猛击,接连而出蓄势直击对手下半身。 一击比一击有力,将杀意半掩的竹锋逼得连连后退。 暴烈内力轰卷,垂落飘摇的暗卫服下摆顿时高高飞扬,夹带着猛烈的杀意巨浪发出扑啦啦拍动声响。 铺散飘飞的黑衫飘摇中,翠意冷光闪过。 面具后那双压抑怒气的凉薄眸子逐渐血红,猩红如血染。 显现出几近癫狂的暴戾,脖颈青筋暴起。 “杀了你!!” 几近从胸腹中迸发而出的声量如晴空巨雷,响彻在整个街头巷尾。 也裹挟着浓重的杀意和浓厚的内力掀起了一阵风刀。 吹的暗十发丝飘飞,眼眸眯起。 暗十眼瞳瞪大,本来通身不死不休的怒意也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成为暗卫之前他染血无数,成为暗卫之后他出生入死。 他也是个踏着无数敌人尸体活到如今的硬汉,靠着反反复复不惧生死的胆气造就了如今这一身铜筋铁骨。 可他也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如此戾气深重的眼睛。 那是一个人的眼神吗? 那是一个人吗? 真仿若入世妖魔,眼神中凭空就生出了无数尖刺獠牙,涌出无穷无尽的癫狂。 “我要杀!杀了你!!” 猩红眼瞳迸发出无尽杀意。 甩手就将手中的折扇运起内力直直的刺入旁侧墙体之中。 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纵跃如飞,几个起落就闪现到了暗十眼前。 如浮光掠影一般,欺身而至到了眼前。 一双如勾如爪的眼瞳里纵横交错,无数充血的血丝。 在暗十迅速抬起手臂抵挡的时刻,一记记沉重裹挟着杀心的闷拳击砸在他的手肘手腕处。 如重锤击打,雨点般密集。 太快了,快到暗十都几乎看不清,闪躲不及渐渐招架不住。 踉跄后退,耳边仿似都听到了自己手臂肩背骨骼即将碎裂声。 只得爆发通身所有的内力抵抗,将自身骨血皮肉都堪堪包裹其中。 不能输! 我不服! 管他是妖魔是鬼魅还是疯癫,没有任何一次!没有任何一次自己曾生出退却之心! 即便今日死在当场! 身死魂消! 也不会瑟缩退后哪怕一步。 完成主命,誓死扞卫以己之躯,造就一方拦挡在府门之外的人墙。 “——啊——!!” 暗十眉心紧拧,眼神即刻杀意迸发。 如同韬光养晦许久的杀气全部挥散其中,周身都围绕着死伤不计的凄凉之意。 杀了我!你也不能走——! 好似铜筋铁骨般的肩臂猛然放弃护佑要害,以一个硬碰硬的姿态,迎着无数击砸在身躯上的攻势强忍剧痛。 将猛烈无间隙的攻击打开一个缺口。 他捏紧双拳,双臂肌肉鼓胀,合身的暗卫服霎时变得紧绷。 犹如虬龙缠身,调动周身的肌肉力量。 与对方诡异而阴狠的攻击对垒到一处,硬碰硬以血肉之躯抗下了所有的伤痕。 可对方真的不像一个人。 那血红暴戾的瞳孔,那阴狠嗜血的眸色。 就好似要将这方圆百里所有的活人都屠戮干净,不留一个活口。 仿若一个根本无畏疼痛,不知生死的怪物一样。 竹锋的眼里只有杀,只有杀,没有伤痛,没有代价。 好似一个无神躯壳一般的无差别攻击让暗十逐渐伤痕累积,对方不知疼痛,他也只能不知疼痛。 可累积不休的外伤逐渐造成内伤,他的眼前视线开始模糊,变得血红一片。 有些看不清对面人那些眼花缭乱的动作。 心慌意乱,嘴唇发抖,胸口像是存着一大团淤堵的闷气。 堵的他精神恍惚难以支持。 高昂嗜血的战意几乎渲染了这条巷子四周,也惊动了在府内待命的暗八。 暗八感受到了隐约的杀气,瞬时从树冠枝杈中落下。 单膝跪地默然朝着敞开的厅门望了一眼。 厅内老者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惊了一瞬,身侧皇子眉梢微拧。 “去。” 暗八转瞬间就闪身消失在了眼前。 隐匿在主街附近盯着太子府动向的北卫与东卫同时侧身朝着远处望了一眼。 还是那个方向。 北卫指节收紧,心中突兀出现了一丝忐忑,还是那个方向。 思绪中全是那个好勇斗狠,以伤抵伤的那个人。 他无法确定冲突的人是否就是他。 但他的脚尖已经不自觉朝着那个方向挪动。 屈身藏匿在他不远处的东卫朝他几不可查的动作看了一眼,即刻提醒。 “你我的任务是盯着主街,不要多管闲事。” 北卫的脚步停顿了一瞬,转回眸望向没有动作的东卫,遮挡的面部线条瞬时柔缓。 发出了轻巧的一声笑。 “去看看,兴许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只当打探消息回禀殿下。” 他说完也未等东卫回应,直接迅速闪身消失在了原地,悄然朝着那个方向追溯。 东卫看了看并无异常的街头,只得无奈的跟随。 两人的身影就那么悄然的靠近了杀意浓烈之处,先后纵身跃上屋脊,俯身朝着声响剧烈的窄巷中望去。 视线中有两个黑衫近搏的身影,眼观着旗鼓相当攻势十分猛烈。 都不似一般的近身攻击,就仿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双双都存着置之死地的势头。 可暗卫本身功夫都不寻常,能清晰分辨出究竟是哪方更占上风。 尤其是在其中一方身形已经趋于颤抖,看装扮,是五皇子府的人。 东卫还未来得及开口,身侧北卫几乎都没停留片刻。 想都没想脚尖飞掠屋檐,快的好似化作了一道残影。 直直朝着不死不休的对决中扑身而下。 “北!” 东卫心头一紧,明明说好了只是旁侧观看,看看是哪府吃了亏也便罢了。 怎的还插手这种烂摊子!! 北卫已从高处掠下,东卫便也不得不再次跟随。 对面那个好似是三皇子的暗卫,看着神志好似都不清晰,疯癫无状一般。 可不能因为管了个闲事,就把命丢在这! 第109章 下次不准再拼命了 北卫落在地面之时未作停留,仿似一阵风流一般刮飞了出去。 朝着已经趋于支持不住的身影奔行,在靠近两人夺命攻势范围内,几乎是被浓烈的杀气扑了一脸。 霎时感觉头皮发麻神经紧绷,周身上下的毛孔都变得紧缩。 那他也几乎没有丝毫退却,迎着无差别猛烈的攻势闪身到了近前,却没能靠近其中。 竹锋此时好似已经失了神志,癫狂无状眼瞳血红。 不仅仅是想将眼前已经抵挡不住的暗十杀掉。 也想将靠近过来的一切活人,全都杀! 北卫被裹挟着杀机的内力掀动,一阵胸腔翻卷后退了几步。 根本无法轻易靠近。 也无法在对方杀意尽显定要取了性命的情形下,将已经内伤的暗十解救下来。 暗十只看见方才眼前好似是闪过了一道身影,可却没能看清。 他也根本就看不清,几乎连眼前的竹锋那双眼瞳都看不清。 自己的眼睛此时也是红的,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色。 钝疼钝疼的胸腹晃似波涛汹涌的血浪,沉沉击砸着他已经疯狂跳动的心脏。 在耳力即将失聪,头脑也几近眩晕的时刻,终于压制不住那一腔的孤勇。 猛然呕出了一大口血。 对面朝着面门要害而来的攻击也顷刻而至。 旁侧传出两声重物落地声响。 他即将昏厥的视线里再次出现了隐约的黑影,携带着温和清冽的草叶气息。 如一道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残影扑了他一身的凉风。 而后就是结实肩臂的支撑,和击砸在身躯上的闷响。 北卫的身影快的好似雨天劈落一闪即逝的花火,只从竹锋眼前迅速晃过,他密集的攻击也只沾到对方的肩侧一下是实处。 而后眼前一花,连带着自己紧追不舍的猎物。 全都消失在了眼前。 暴戾杀意顿时猛增,朝着闪躲出去七八步的人发出不死不休的攻势。 圈着即将人事不省的人的北卫无法及时闪躲。 已经打着重伤的心思,肩侧略微将一身血迹的人遮挡。 竹锋顷刻而至的拳风突兀被拦阻。 一抹身影从他身侧出现,猝不及防发出了蓄势一击。 直到身上出现了明显的痛感,竹锋才发现旁侧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好似就是凭空出现,完全与树影,与房檐,与墙壁,与微风融为了一体。 完全叫人没有发现他的来历。 暗八也只发出了蓄势一击,即刻身影便从原地消失。 像几不可察的一阵微风一样,刮到了竹锋身后。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再次风流涌动,再次甩出了裹挟着内力的一掌。 待竹锋发觉侧身闪躲时,后心堪堪躲过,肋下结结实实挨下了这一掌。 掌风不似暗十凌厉,柔和到像他这个人一般悄无声息,却顷刻在身体内产生了迟缓的痛感。 而后竹锋攻势再起时,他又消失了。 赶至北卫近前的东卫脚步顿住,一时不知是该责怪北卫插手了无关的事。 还是先随他一同将这个身受重伤的暗卫带离此地。 他犹豫间,注意力全被身形轻盈的那个暗卫吸引,惊诧看着暗八在几近癫狂的竹锋四周闪转腾挪。 躲的十分迅速,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的眼花。 不禁感叹,好强的隐匿功夫。 暗卫隐匿几乎都是藏躲在暗处,高处,缝隙处,人影寥寥处。 可这个人,他就在如此空旷的巷子里,在对手的眼前。 利用目光看不到的角度。 隐藏的轻轻松松。 暗八其实并不轻松,这个发疯的三皇子暗卫实在太快了,还是招招都带着索命的冷血劲头。 他几次几乎都快要被拳风伤及。 也不知这个人是发了什么疯,看着都已经打斗了许久,竟然分毫都没显出疲累! 这样耗下去,也无法撑的太久。 北卫将气力全无的暗十安置在墙边,盯着他逐渐涣散的眼神责怪。 “上次都告诉过你,不能硬碰硬,你还非要舍了命去不成?” 暗十神色颓然的盯着眼前人看了片刻,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他的眼神再次递到疯狂攻击的竹锋方向。 音量沙哑的开口。 “……暗八。” 暗八撑不住。 北卫朝着癫狂交锋的两人看去,眼神幽深的沉叹了口气。 拍了拍暗十的肩膀,仿似不是身处一个交锋打杀的情形下,再次发出了温和的一声笑。 “成吧,你缓一阵,我去帮他。” 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伸手将自己的长靴褪下些许,露出脚腕处紧紧箍着的重铁。 金属发出清脆的磕碰响动。 一副厚实沉重的护腕就落在了地上,发出与方才一般无二击砸的闷响。 转瞬间人就像一阵疾风一样闪没了影。 旁侧纠结万分的东卫看了一眼地面上掉落的两副重铁护腕。 眉心都快皱成了川字。 还要掺和?! 差不多就得了非得自找麻烦!!! 他瞠目结舌的看了一眼快似残影的战局,又转头看了一眼眼神虚浮的暗十。 十分难解的磨了磨后槽牙。 殿下平日里对气味最为敏锐。 这要是受点伤被殿下发现盘问,说不清啊根本说不清! 罢了!快速解决这麻烦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下二对一又变成了三对一,状况变得有些混乱。 癫狂的竹锋仿似也耗损了大部分精力,在绝对的快速躲避下几乎没再给对方造成实质伤害。 恍惚一阵,嗜血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 脚步伫立,情绪缓缓平复。 在对面墙壁上看见那把没入墙体三分的扇子的当刻,头脑一片嗡鸣。 殿下说,莫要打架。 砰一声,方才还嗜血杀戮不死不休的索命野兽。 他突兀直挺挺的跪在了地面上。 缠斗的三人即刻闪出了攻击范围,万分疑惑的瞪着眼前这种诡异情形。 心头都突生了一股子忐忑。 这暗卫太诡异了,他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术吧? 暗八率先转身朝着身负重伤的暗十奔去。 首要的还是察看暗十的伤势。 北卫尾随其后,东卫低着眉梢又盯了跪在地上好似一尊流逝生气的雕像般的暗卫。 后退两步,心觉还是不要再多做牵扯。 一不留神惹祸上身,再给殿下惹了麻烦。 直挺挺跪着的竹锋平静了片刻,旁若无人的起身走至墙边。 运起内力将那把折扇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垂眸却看见扇骨上已经留下了清晰的划痕。 “抗命不遵,该受罚。” 身影离去,消失在了巷尾。 靠坐在墙壁边上的暗十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两道身影,径直朝着自己奔来。 他不断耳鸣听力杂乱,用仅剩的清醒神志分辨着眼前的声音。 一道声音简洁而担忧,是暗八。 “还好?” 另一道声音也有些熟悉,好似是攥起自己手腕察看了脉搏。 而后音量温和带了丁点的笑意。 “小十啊,下次可不准再拼命了。” 人影攒动,没有丝毫气力的手心处接触到了一片冰凉,还夹带着金属碰撞声。 那个爱笑的声音他又说话了,无奈叹着气。 “送给你了,好好养伤。” 第110章 你疯了 东卫万分憋屈,随着北卫将重伤的人送至五皇子府附近。 眼睁睁的看着人都翻身进了府,才语气恼怒的朝着一旁的北卫挤出一句斥责。 “我看你是疯了吧!” “你掺和也便罢了!怎么还将手脚护腕都送了他!” “你疯了!” 微微侧身伫立,默默朝府墙方向观望的北卫收回了视线。 看向不可置信到简直都要怀疑人生的东卫,毫无所谓的轻笑了一声。 “不就是副护腕,算不得什么。” 然后在东卫惊诧难以理解的眼神下,又轻飘飘的补了句。 “我还有副百斤的呢。” 东卫 : …… 不是他这是有什么猫腻啊??? 就算你有多少,也不能随意就送给别人啊??? 要是熟识的人也算了,这?这是五皇子府的人吧!! 东卫瞠目结舌的的哼笑了一声,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眼角带笑的人。 “你不是有病了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中又忽然记起了什么,更加疑惑的追问道。 “你早就认识他?你方才跟他叫什么来着?” “……小十?” 北卫蒙住的下颌又出现了轻缓柔和的弧度,淡淡应和。 “他与那个隐匿功夫高深的同伴叫暗八。” “应该就是叫暗十吧。” 暗十?暗八? 那个藏的飞快逮不着影子的暗卫,叫暗八? 东卫眉梢低了低,琢磨了几秒又突然发问。 “五皇子府暗卫不会……就叫七八九十吧?” 耳边即刻传来清冽和煦的一阵笑声,东卫瞪着北卫笑弯的眼角,听他一边笑一边回应。 “……应该是吧哈哈哈。” 东卫 :……? “不是你怎么还笑!!我看你真是有病了吧?!你面具都蹭上血了!” 东卫都快被他气懵了,这都什么事啊他还笑呢! “要是被殿下察觉,你就等着被扒掉层皮!” 对面笑个不停的人即刻就伸了手,将面具从脸上取了下来。 眉眼低垂,放到眼前仔细察看,又细细清理擦抹边角沾染的血迹。 抬眸笑意冉冉,眼角隐约点了一颗朱砂。 眸色妖妖,好似初绽桃花。 “你别揭发我不就好了。” ……! 东卫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我这都成了你帮凶了我还怎么揭发?? 我揭发不就是找死吗??? 东卫提了口气哽在喉头,十分不忿的挤兑。 “你也就是今日与我在一处!换个人你就死定了!” 北卫那双潋滟桃花眼瞳里波光流转,仿佛蕴育着盈盈秋水,眼尾弯弯温柔细腻。 “知道,我怎会不知。” “若今日是西卫在这,他可不会讲半分情面给我,非得将老底都揭了不行。” 眼看着一提到西卫,东卫眼里的不忿一闪即逝,北卫顺势乐的更欢了。 “知道你最好,你最讲义气了。” 东卫盯着他那副不知收敛的笑容就无语,尤其是那双脉脉含情眼,偏生在他脸上! 一个暗卫,长得跟个大姑娘一样,越看越觉得是投错了胎。 “快点戴回去!走了!” 府外静谧一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暗八将沉重的重铁护腕暂时丢在了府墙角落,只带着重伤昏厥的暗十朝着内院闪身而去。 他思索了一瞬,在将暗十先送回住处还是带到主院中来回抉择。 最后看向已经人事不知的暗十,看着他耳畔肤色已经毫无血色,血迹顺着面具边沿淌下。 又顺着脖颈染脏了衣服前襟。 最终还是带着他朝着正厅主院而去。 这不是仅仅是皮外伤,也不知此般重创是否脏腑受损,暗八只盼望主子能看在暗十忠心耿耿的份上。 能为他请个大夫看诊,可千万不要落下什么毛病。 他闪身落在主院时,声响不像平日里悄无声息,只因还带着没有意识的人。 略微抬眸,云白蟒袍身影已经伫立在正厅门外。 “主子。” 蓝慕瑾神色晦暗的望向跪地复命的暗八,又将视线落到他横抱着的人身上。 暗十此时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下颌脖颈都已经被血迹晕染,肩背手臂都软软垂落下去。 暗八缓缓将人平放在地面上,简洁低声禀报。 “暗十与三皇子府一名暗卫缠斗,对方疯癫无状出手阴狠,招招都直击要害。” 他顿了一瞬,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 “主子……暗十……受伤颇重。” 暗十此时就人事不省满脸是血的躺在地面上,是不是身受重伤一看便能看出来,暗八也只犹豫着说了半句。 他不敢对主子提半分要求。 暗卫本身就是没有身份的人。 平日无论是受多重的伤,都不能轻易请大夫医治暴露身份。 只能常备着名贵伤药,至于殒命到哪日,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以暗八再次陷入了沉默当中,一声不吭。 蓝慕瑾眸色深沉的盯着底下垂首跪着缄默无言的人。 微微侧身望向了正厅门内,朝着宴席边默默等待的老者谦恭开口。 “还需有劳先生看诊一番。” 老大夫是有意避嫌,所以并未随之走到门外。 此时听皇子请自己看诊,立时从桌旁起身,精神矍铄的快步迈步走至殿门口。 便见到方才像影子一样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还带回了另一个人。 好似是重伤不醒的仰躺在地。 瞬时没有多想,步伐稳健拾级而下,朝着昏迷的人直直走了过去。 因暗十是躺在地面上的,老者几乎是连个犹豫都没有,屈身撩开朴素长衫。 就那么席地而坐。 也丝毫没芥蒂衣衫被土尘沾染,伸手探向暗十血迹污浊的颈项,指腹霎时沾染了一些鲜红。 暗八赶紧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常备包扎的布料,递给老者擦手。 老大夫接过随意擦蹭了下,并未耽误将暗十垂落的手腕执起,专注查探脉搏。 暗八静默没有动作的等待着医者诊断,心中紧张。 盼望着可千万得有救。 静探了一阵脉搏,老大夫看向暗十沾染血迹的颈项,开口道。 “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血迹都要呛进喉咙去了。” 暗八的指尖抖动了下,收紧指节没有动作。 殿下能让医者给暗十看诊,已经是宽容大度,怎可还取下面具,彻底将容貌暴露在外人眼前。 第111章 重伤 眼看着暗八连个动作都没有,老大夫才意识到是皇子府规矩甚严。 不能将面目现于人前,否则也不会戴着个凶恶丑陋的面具了。 “老朽确是外人,但也只是个大夫。” “在老朽眼中,病患并无面貌区分,也并无身份高低。” “只有病症与伤处,只有性命与生死。” 言语平和而令人钦佩,但暗八仍然没敢有动作,只垂眸看向暗十血迹已经渐渐显现干涸的衣领。 视线中出现一抹莹白,垂坠的锦缎蟒袍衣摆下是一双墨色暗绣鞋面。 停伫在近前。 “听先生话,将面具与污浊的黑巾全部取下。” 皇子清浅平缓的音量让暗八心房颤动,迅速伸手将暗十下颌处湿漉漉的黑巾解下。 又迅疾利落的摘取面具。 动作间不拖泥带水,但手指隐约带着一丁点的颤抖。 他被黑布蒙着的唇角也微微颤动,眼眸隐现一丝酸涩。 殿下宽宏。 已经被鲜血浸染大半的面具取下,人事不知的暗十紧闭双眼,冷硬的剑眉都随着失去意识变得松缓。 脸颊口鼻处是逐渐泛黑的鲜血,已经略微有些干涸。 将年岁尚轻的容颜晕染的一片狼藉,仿若已经从生死攸关中流逝了大半的鲜活。 医者还没给出诊断。 暗八只能将已经沾染血迹的布料团在手中,不断的擦拭暗十口唇边上的鲜血。 老大夫略显苍老的指节从暗十胸腹处轻轻按压,看似都没有用多大力。 可神志不清的人却突然起了反应般,又吐出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顺着下颌流淌。 将暗八不停擦拭的手和布料全部染湿。 暗八的手更抖了,生怕医者会突然说出一句 “老朽尽力了”。 整个人都显得紧张非常。 “受的内伤颇重,好在脏腑未受太大损害。” 这句话好似就是解药一般,给了重伤的人生机。 也让担忧的人揪紧的心绪缓缓放下。 只听老大夫语气平静,没有表露丝毫难解难治。 “你先将人带回住处,清理身上血污,我开几副药给他温养去淤。” 沉默半晌的蓝慕瑾也无声松下心绪。 开口吩咐 “先将他带回去。” 暗八瞬时听命将暗十抱起,片刻不停的带离了主院。 蓝慕瑾朝着院门外的下人吩咐。 “准备净水。” 而后朝着白老先生恭敬告谢。 “辛苦先生。” 老先生连连谦逊回应医者本份,心中对眼前的皇子更有了几分敬意。 贵不可言的一朝皇子,他大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命谁作何谁又能推拒呢? 可他却并未分毫看轻他人的身份,对自己一介布衣也谦虚有礼。 对手下人也并非冷血绝情。 暗八将暗十安置在床榻上,褪去染脏的衣物,仔仔细细的用净水将他脸上和脖颈处的血迹擦拭干净。 看了看陷入昏迷中的人有着还算平稳的呼吸,一向沉默不言的他独自说了话。 “谢主子。” 也不知是对人事不省的暗十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片刻,他又闪身出了房门消失在了院中。 再回到住所时,将沉重的金属护腕放在了桌案上。 盯着那来历特殊的东西思索了半晌。 二皇子府的人,不仅出手救了暗十。 还将护腕解下赠与了他。 其实暗八已经犹豫许久,是将东西带回还是应该视而不见。 毕竟主子与二殿下也是敌非友,自己思量着,暗十也不应与对方有过多牵扯。 罢了,等暗十醒来,他自己也能分辨。 更让暗八深受纠葛的是那个疯癫无状的竹锋,他的反应和狂躁实在异于常人。 根本就不该是常人该有的表现,此事还是应与主子再仔细禀告一番。 竹锋恢复神志后快速离开了城中,刚掠出城外便觉得心肺翻搅,气血上涌撞的头脑眩晕。 太阳穴鼓胀整个人都好似失去了正确的方向感,踉踉跄跄。 他视线中那些树木丛灌仿似都变成了重影,只靠着思绪中熟记的路线,照着自己想回的方向而去。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折扇,口中不断呢喃。 “不能打架,殿下说……不能打架……” “打架了……抗命该罚……” “……回去领罚……” 思绪再次恍惚,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只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话,像个疯子一般,眼神逐渐失去光彩。 脚步也趋显更加虚浮,他几乎看不清路,眼前只剩了光影交错,胸腔突兀涌上一股闷疼。 干涩的喉头即刻变得腥甜。 霎时从口中喷撒出大片的鲜血,如挥散的红色烟雾一般均匀浸染了他的双眼,隐现翠意的面具被血红覆盖。 “……殿下。” 身影大幅度虚浮摇晃了几下,砰一声倒在了旷野树林边。 日头从正午逐渐偏西,不再浓烈的阳光树影交错中,出现了一抹卓立的身影。 停步在树林边看向不知生死的人,无声叹了口气。 将情绪都掩盖在了面具之下。 兰情奉命来寻竹锋。 殿下说,大致是在城外。 回不来,便是人事不知了。 竹锋昏迷了好几个时辰,思绪几乎陷入混沌无法抽离,一碗浓稠的药汁从他干燥的口唇边灌下。 几乎是半灌半撒的只喂进去了少一半。 半月挂上枝头,夜空星辰寥寥。 竹锋才从昏迷中醒来,抬起眼帘入目便是清瘦单薄的身影,只端坐在榻边椅子上,手执书卷。 侧脸在不算明亮的灯盏映照下,褪去了几分苍白,染上了些许的暖黄。 眉眼半垂气质悠然。 他心里一惊,开口同时想起身从床榻上翻下去请罪。 “殿下……” 他喉间发出的嗓音干涩又沙哑。 四肢的力量也仿似几乎全失,竟然连翻身抬臂的动作,都再难以支持。 心头的慌乱也随之增长,惊慌到眩晕心悸。 不能动了,我不能……不能动了! 听到声音才从书卷中回神的三皇子转眸望向床榻。 朝着脸色苍白的竹锋牵起一抹和煦的笑容。 眸色淡淡仿似也从未有竹锋意料之中的怒意。 “醒了?” 第112章 驴蛋小子谁家的 竹锋的四肢此时没有任何气力,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 惊慌过后眼眸里只剩下一片颓然,最后被无穷无尽的惊惧替代。 “……殿下,竹锋知错了。” 殿下说,戒躁,不准轻易动怒。 殿下说,不能与人冲突。 竹锋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忘记了嘱咐,违抗主命好似已经惹了祸。 殿下生气了,可自己已经不能起身跪下请罪了…… 竹锋面上覆着的面具已经被取下,整个神色的惊惧和慌乱显现无疑,在无限惶恐中眼神茫然又疑惑。 万分自责的与主子不停告罪。 “殿下……竹锋错了,不该……我没有杀人……他没死……他还没死。” 他紧张而又无措的望向没什么怒意情绪的皇子。 却只瞧见三皇子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 语气淡淡的询问。 “又见到了谁?” 竹锋茫然的怔愣了一瞬,没有空隙考虑为何殿下好似并未生气,迅速给出了答复。 “还是那个暗卫,五皇子府外好似是由他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三皇子神色柔缓,眸光在灯盏晃照下闪烁着明暗交错的光晕,仿似一潭粼粼波光的湖水。 叫人解读不出过多情绪。 “准备如此充分,是有意护着他了?” 房门被轻缓打开,兰情手中端着托盘,将已经不显灼烫的热茶静静地搁置在了桌上。 略微沉思的皇子突然轻笑了一声,纤细莹白的指尖敲击了下桌面。 盯着将茶盏递至近前的兰情,笑容浅淡好似在与老友商谈。 “既然如此……那便不强求了。” 兰情默然立在一旁,听着主子轻言细语的平易近人的提醒。 “竹锋口舌干燥,给他喂些水。” 竹锋眼神闪烁眉心微拧,惶然的神色与面无表情的兰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兰情恭顺的将茶盏端起,走至床沿边上唯命是从,仔细而周全的为竹锋将口唇润湿。 之后便默立一旁,好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吩咐。 片刻,眉目柔和的皇子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拾起了一旁平平无奇的一把折扇。 指腹从扇骨上的划痕轻轻摩挲而过,音量娓娓动听。 “还是将消息送给太子府吧,皇兄寻了多日好生辛苦。” “叫做臣弟的属实心疼,怎能……不解囊相助呢?” 兰情低眉顺眼的应下,悄无声息闪出了屋内,身影消失在了兰香四溢的院落中。 摩挲扇骨的指尖猛然发力,折扇突兀展开。 苍白扇面一尘不染,龙飞凤舞的戒躁依旧。 皇子眸光从扇面转向竹锋苍白的面容。 顺着他紧张起伏的胸腹落在虚浮无力的四肢上。 “无碍,还是能恢复。” 竹锋只觉得咽喉干涩,更加心悸。 尤其见到皇子笑意温和的说出了句自嘲言语。 “……我怎能叫你跟我一般,成了个废人呢?” 皇城中的变故辖地几人还并不知情。 如若知晓了暗十重伤,萧争恐怕也无法再放下心踏实留在此处看守建桥。 暗十一手脚利落的打了野味回来,可为了避免暴露踪迹,却不能生火。 当下显得有些心情憋闷,他是心心念念想给暗七烤个兔腿吃来着。 现在这个情形,他就没个好模样的立在树丛旁边,手里还提着两只野兔子。 戳在原地当立柱。 半晌噘着嘴憋憋屈屈的出声 。 “不能烤,总不能褪了毛让暗七茹毛饮血,直接生啃吧。” 他一点没藏着的嘟囔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几步外的暗七耳朵里。 瞬时提了口气憋在胸腔里,匀了半天才好声好气的提醒。 “也不能杀,会有血腥味。” 暗十一:…… 懵然难解的人立在原地更犯愁了,不能烤,也不能杀? ……那? 那他手里提着两只兔子还有什么用!? 他攥着兔耳朵的手随着憋屈的心情收紧。 好似是揪疼了兔子,只被暗器伤了腿还活蹦乱跳的兔子瞬时开始乱蹬。 一蹦一蹦的踢着暗十一的衣服下摆,扑腾了几个土印子。 暗十一:…… 他在把兔子放了和再想想办法之间犹豫了许久。 最后将视线转向坡底,看向跟领头汉子拉家常的萧争脑瓜顶上。 ……一会儿问问暗九,他想法多。 萧争已经在阴凉里坐了好半天,将施工图给领头讲解的差不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若是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其实他觉得。 坐在树林子边上乘凉也挺惬意的,这都能算是带薪出差了。 但他目光一落到那些迎着浓烈日光,不停忙碌的工匠身上,那点想偷闲的劲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人好似就是街里乡亲,什么年岁都有。 有五十来岁看着须发都已经花白的老汉,也有瞧着还不够二十年岁的少年人。 有些已经佝偻着脊背,身上的衣衫被汗浸湿。 有的被日光晃照的眯了眼,偶尔还会坐到一旁喘两口气。 甚至还有两个小孩。 一个淘气小子,一个总是咯咯笑的小姑娘。 就跟随着那些工匠忙碌活计周围跑跳追赶,跑到河边撩着溪流水花玩耍。 萧争默默看着两个小孩在空地上无忧无虑的模样,仿似是勾起了某种回忆,眼神放空未落实处。 这也挺好的,跟随父母,还有玩伴。 岁月迟缓,慢慢长大。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了? 萧争将目光紧紧追溯着两个瘦小的身影,看着女孩坐在河水岸边,脱了鞋将脚丫伸进了水里。 好像还被凉的打了个冷颤,肩膀缩了一下。 还挺好玩的。 而他方才还感叹了许久,带着几分羡慕的“青梅竹马”,那个驴蛋小子突然使了坏。 搬着一大块石头绕到了小姑娘身后,举起来在萧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嘭”一声扔进了姑娘眼前的河水中,砸起了老高的水花,扑簌簌淋了小姑娘一身。 而后就是受到惊吓的委屈哭声。 萧争一个手指头戳了过去,脱口而出半句国粹。 “卧槽?这驴蛋小子是谁家的?!” “他是不是欠揍了他!” 身边已经起身拍土,准备与工匠一同去忙活的领头汉子转回头,懵了一瞬回应。 “……公子,那个驴蛋是我儿子。” 萧争:…… 第113章 大侠! 大概是萧争的眼神过于诧异,汉子不好意思的解释。 “家里实在没人看顾,我又没个落脚安定的时候,只能带在身边东奔西走了。” 这答案就有点尴尬了。 萧争默默匀了口气,挂上了几分笑意,眼角弯弯附和。 “……挺好的,看着可真结实。” 汉子咧嘴笑了几声,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皮肤泛着黝黑。 顺着萧争的话头更不好意思了。 “也实在是没得法子,没人管,确是讨人嫌的很。” 萧争沉默了一瞬,十分和善的附和。 “小孩,难免淘气,你给他叫过来,我看看。” …… 汉子迎着萧争温和的眼神犹豫了阵,扭头快步朝着岸边的小孩方向去了。 蹲在枝头等待许久的暗十一可终于等到暗九身旁没人了。 立马迅速闪身嗖一下就窜了下去,跟个孤零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萧争身侧。 萧争转头冷不丁就跟他灼灼的大眼瞪了个正着,惊的下意识朝后躲。 提了口气差点一巴掌就扇过去,看见是暗十一堪堪压低了声量气冲冲朝他吼。 “……你干啥呀!跟个鬼似的!” 暗十一瞪着大眼没动,被他揣在怀里的兔子蹬了两下腿。 扑腾扑腾叽里咣啷的动静吓得萧争直眨巴眼。 莫名其妙疑惑万分的看向暗十一那鼓鼓囊囊的衣领子。 鼓秋鼓秋,跳动起伏着。 时不时还突然窜一下子。 ……??? “什么玩意儿塞身上了!?” 怎么还是活的怎么还是活的!!! 暗十一神神秘秘朝四周瞟了一遍,确认暂时没有人看过来,这才出了声,瞪着懵然无知的大眼声音轻轻。 “暗九。” “啧你说快点!” 他脚步挪动着朝萧争身边凑近了些,在几乎贴到没有空隙的距离下,突然伸手从衣领子薅了一把。 拽出来一只大肥兔子。 灰白相间的颜色迅速怼到了萧争眼前,热腾腾软乎乎的毛发几乎已经蹭到了他的鼻尖。 还扑腾扑腾的挣扎剧烈。 吓得他当时就来了个离地起跳,还以为是个什么玩意。 “……我靠!!” 惊的眼都瞪大了一圈。 待看见是一只兔子被暗十一薅着耳朵吊着扑腾腿,一只大肥兔子。 立起来的汗毛才缓缓平复下去,整个人都无语至极。 “……不是一个兔子你还藏它做什么?你直接拎着过来不行吗!” 只见暗十一抬起另一只手,提拉着兔子腿把兔子转了个方向,将还沾染着血迹的毛发展示给他看。 “受伤了!” “暗七说血腥味会暴露踪迹,我得捂着。” 萧争:…… 在树梢枝头观望河岸的暗七默默匀了口气,垂眸瞟了林子底下凑到一处的俩人一眼。 没出声。 另一边的暗十二撑着手肘,朝他小声叨叨了句。 “那不是听你的还放了一只吗?” 本来是两只,一手提一只来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暗七:……。 萧争反应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手里提着挣扎的兔子,不解的询问。 “你藏只兔子做什么?你想养?” 暗十一 “我想烤。” 萧争 “……” 暗十一 “但是暗七说生火会暴露踪迹,血腥味也会暴露踪迹,所以不能烤。” 萧争 “……” 暗十一 “你说,怎么办?” 萧争将目光落在那只看起来肥硕又机灵的大兔子身上,心觉要是烤着吃…… ……它肯定挺好吃。 俩人就那么戳立在当场一时缄默无言,就在暗十二以为萧争会真的给出来个馊主意的时候,萧争扭头朝着河岸方向看了一眼。 瞟见领头汉子已经帮着小姑娘穿好鞋。 领着哭哭啼啼的女孩和那个淘气的驴蛋小子正朝这边走,生怕暗十一被发现,推了他一把催促。 “……来人了,你先走先走。” 暗十一也朝远处瞟一眼,迅速就要闪身飞上枝头,蓄势到一半脚刚离地就被萧争一把又薅了回来。 还懵圈的当口,手里攥着的兔子就被嗖一下抻了出去。 “你走吧兔子留下。” 暗十一:……? 暗十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原地,萧争提着兔子眼看着汉子领着俩孩子朝自己走近。 一手领一个,一边走还抬脚踢了下那小男孩屁股。 另一边被拽着走的小姑娘边走边哭,眼泪稀里哗啦的,用抓了石子的手一抹。 眼圈黑了一半。 汉子边走边劝,好不容易才让那咧着嘴哭的小孩缓和了情绪,等走到近前抬眼看见萧争。 瞪着泛肿的眼睛望向那张獠牙外露,狰狞恐怖的鬼面。 即将止住的哭声去而复返,哭的声更大了。 萧争:…… “没事没事,这是假的!这是个……这是个面具。” 汉子又开始劝,什么这就跟街上卖的猴子狗子脸谱一样一样的。 萧争:…… 反倒是另一边那个男孩什么反应都没有,目光灼灼的盯着萧争看,半张着嘴歪着头眼珠都瞪直了。 萧争立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看汉子手忙脚乱的帮着女孩擦脸,还带着歉意朝自己解释着。 “公子包涵,这是我那帮伙计里那个,就那个岁数挺大那个老头他家的孙女。” “孩子娘没了,也只能跟着爷俩东奔西走。” 旁边没说话的驴蛋小子突然插了嘴。 “……就是胆子可小,还忒爱哭。” 萧争一听那个气啊,熊孩子这臭孩子可真欠打。 “你知道你还吓唬她!” 而后将手里提着的兔子朝前一扬。 “嘿小孩,你看这是什么?” 抽抽噎噎的小姑娘那个哭声,戛然而止。 然后受伤的兔子就到了小姑娘怀里,萧争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将视线再次落到那个讨人嫌的小驴蛋身上。 跟小孩互瞪了半晌。 那个小孩从方才说了句话就安静了好半天,就那么直白的盯着萧争脸上的面具。 又看了看他身上的黑衣裳。 在萧争都感叹这小屁孩胆子还挺大的时候,猝不及防那小孩突然就提气大喊了一嗓子。 “我知道了你是谁了!” 萧争:……?? 隐匿的暗十二:……? 只见那个小孩嘴一咧,露出掉了两颗门齿的豁豁牙,兴高采烈的奔到萧争跟前激动地嚷嚷。 “你是大侠!” 萧争:…… 暗十二:……? 萧争都懵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小孩可兴奋乍了,围着自己眼前挥舞着膀子,瞪着满是敬意的眼神。 朝自己殷殷期盼的甩出一句。 “大侠!你能给我一本武功秘籍吗?” …… 萧争眯着眼眸色阴狠,冷哼了一声回应。 “……我能给你顿揍。” 第114章 七夕特别版【五皇子篇】 五皇子广袖下的指节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没有散出半分内力波动,只能用依靠痛觉缓解涌上来的不适。 为了不惊动他人,面色如常的起身离开了宫宴,顺着长廊朝着人烟稀少的后殿走去。 途中被几个太监装扮的人拦阻,这才内力翻涌夹带着怒火挥出几掌,将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掀翻。 隐匿在身边跟随的暗九立时闪身出现,将不知是凑巧还是预谋的几个番国侍女拦挡。 侍女身姿曼妙腰肢纤细,却各个身手了得。 蓝慕瑾闪身将靠近过来的人震退,捏住了其中一人的脖颈,伴随着眩晕与阵阵涌上来的气血。 指节发力瞬时将对方颈骨扭断。 霎时感觉气力受阻,头脑虚浮。 四周有清晰的交锋声,可皇宫之内就在此时此处,竟然没有出现任何侍卫御林军前来查看情况。 预谋已久。 与番国皇室合谋。 在头脑混沌中他几乎都分辨不出来人是谁,只靠着深厚的内力支持,胡乱剐杀了靠近过来的所有人。 血腥味逐渐浓烈,不清晰的视线中背靠过来一个黑影。 抵御着数人的攻击将经脉气流乱窜的皇子护在了身后。 暗器破空声,利刃入体声,身躯倒地声。 一片混乱。 蓝慕瑾也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遭遇这种刺杀,或是算计。 这种四面危机孤独受困的感觉,实在太过于熟悉了。 一次又一次,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即使在这贵人云集的皇宫里,一个百官在场的宫宴上,都仍然不会放过自己。 那大概只因为,自己顶着个父皇器重的名头。 有着众人全都认定自己就是那个最有胜算的人。 也只能无休无止的去承受这种不断针对的洪流。 他觉得很累,却没办法去停下去松懈哪怕是分毫。 这个与平时无异的夜晚过于沉重。 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沉重。 在御林军赶至之前,他硬撑离开了是非之地,中药之事绝不能让他人知晓。 弃宫里有陈旧的灰尘味道,仿似自己沉淀在内心深处封藏已久的记忆。 那时,他母妃还在世。 可却日复一日形单影只守在那孤寂空旷的宫墙里。 守不来一丝期盼,也得不到半分怜悯。 后来,这段岁月就结束了。 瑾妃没了。 而他这个被遗忘在一旁从来没人过问的皇子,突然就得到了从未得到的圣眷。 可他认为的,自己盼来了母妃盼望已久的“慕瑾”,却并未持续多久。 紧跟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阴暗打压。 没有灯盏光线的弃宫里,他的暗卫毒深已入肺腑,即将不久人世。 这个暗九如果死了,那就是第二个从他身边殒命的暗九了。 第一个死在阴谋刺杀中,第二个也死在无尽算计里。 暗九说,愿意解毒。 只求殿下如果能有机会,将尸身带出皇宫。 立个小小坟茔,他不想留在这人性凉薄的宫殿里。 在蓝慕瑾的注视下,暗九好似已经失去意识,仿佛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呵……他也死了。 他头脑混沌的注视了许久,心中沉重非常。 皇家本来凉薄,自己也该凉薄。 那些怀揣一腔热血伴在自己身旁的鲜活生命,最终也全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混沌中他紧攥着暗九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手腕,竟生出了无限自责。 他也死了。 阵阵上涌的药性让他极为难受,内心却冰冷到比躯体更加难过。 最该死的,是自己吧。 他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已经毫无动静的人突兀抿了抿唇,自己攥着的手腕也抻扯了下。 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那已经脉搏全无的手腕,它仍然跳动着。 垂落紧闭的双眼睫毛颤动,伴随着胸腔起伏,暗九睁开了眼。 先是茫然的望了望窗幔。 灰暗光线下眼眸里都好似披落了漫天繁星,泛着无尽的生机与光辉。 那双眼里的潋滟与澄澈,让蓝慕瑾觉得自己之前从未见过。 在昏暗的弃宫里,在暗淡心绪里。 暗九跳动的心脏和没有丝毫颓然的眼眸就好似一盏微弱的明灯。 将他已经落进深渊的心绪拉扯。 照亮了。 那双明亮潋滟的眼睛朝自己望过来时,蓝慕瑾已经俯身低下头去。 唇瓣碰触到了切实的温热。 感受到紧攥的手腕挣扎,连肩膀都卯劲拱蹭着。 身边人生机勃勃,有着自己所盼望的鲜活。 他竟然立刻丧失了理智,贴着唇瓣蹭过脸颊,鼻尖摩挲耳垂,又轻咬在挣扎的侧颈上。 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血管的跳动。 贴着暗九侧颈的皮肤,他无声发出了一声笑。 灼热的呼吸喷薄到了对方的皮肤上,令对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而后他清明的思绪再次混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急切想去汲取这份鲜活。 他松开了暗九的手腕,开始撕扯柔软的暗卫服前襟,手心去贴合温热的体温。 没想到头顶一阵疾风袭来,照着自己的头顶就拍了过来。 蓝慕瑾蓄起内力挡住了狠命拍过来的手腕。 诧异的盯着对自己动手的暗卫,看着那隐带怒气的眼神。 不解询问。 “你反抗?” 暗九的眉梢都皱起来了,怒气冲冲朝他吼了句他半听不懂的难听话。 说让他滚下去。 他当时都忘了反应,甚至都暂时忘记了药效的难捱,思绪里只有无限的疑惑。 中毒没能要了命,被毒改了心性? “方才是你自己说的,自愿为本殿解毒。” 蓝慕瑾果然从暗九的脸上看到了无限的茫然,好似根本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眼眸里的灼灼亮光都随着疑惑不解变的闪闪烁烁。 紧接而来的就是浓烈的委屈和不忿。 委屈极了。 那懵懂的委屈劲儿让蓝慕瑾心头一软,药效再次侵袭到四肢百骸,他只能垂头埋在对方颈窝边深吸了口气。 温温,软软,还有一股浅淡的薄荷叶味道。 能让他汲取到自己强烈想要的感受。 真的想要他。 控制不住的撒开手去感受那温软柔和的触感,顺着薄薄的布料擦磨。 隔着布料还是不够,他指节撩开衣料直接去接触已经渗出薄汗的皮肤。 顺着自己想法用力揉捏了下。 霎时令本来就挣扎的人忍不住弓了下腰,再次拍过来了一巴掌。 只是大概是身体虚弱,那一掌。 太柔和了。 第115章 【五皇子篇2】 暗九开始连手带脚的挣扎剧烈,甚至想抬腿踢自己,蓝慕瑾直接就点了他的穴道。 嘴里不干不净的人,他安静了。 蓝慕瑾盯着他泛红的眼圈,知道他是突然又后悔了。 大概是无法接受这种碰触,连身份规矩全没心思再顾及。 不能动弹委屈巴巴的抖着唇角。 颤颤巍巍好像都快要哭了,看着叫人十分心疼。 饱满柔和的唇瓣泛着水光,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蓝慕瑾心头冒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抓挠感。 想贴上,一直贴着摩挲着。 “暗九,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你明眸善睐的眼神,你回升的体温,你跳动的手腕。 你擂鼓一般鲜活的心跳。 你的一切。 我都想要。 衣料撩开,蓝慕瑾先掠过他想要的那每一寸,柔缓还是冷硬,颤动还是紧绷。 全要。 他再次捕捉到了唇瓣温和的触碰,失智般想将对方那些无限牵引自己的温柔汲取过来。 掠夺过来。 将自己死灰复燃的斗志,掀起涟漪的情绪,也递送回去。 窒息感让暗九即使不能活动,浑身紧绷的肌肉也还是微微颤动着。 像是害怕,又像是难安,有着无限惊惧。 他放轻了动作,也希望能松缓对方的情绪,缓慢而温和的安抚着。 几近难捱的药性半数都被他忍了下去,忍到身上已经汗湿,也依然没有再显现过多的霸道。 蓝慕瑾此刻眼中积攒着深情,半掩半送的望着难受万分的人。 看着他绷紧着神经,难受到太阳穴鼓胀,难忍到侧颈上的血管都显现无疑。 心中腾升起了无尽的愧意。 这是强迫,他试着告诉自己这是情势所迫。 但那双难受又委屈的眼眸还是告诉他,这就是强迫。 他伸手将下颌线条紧绷的人抱了起来。 胸膛紧贴着感受对方剧烈的心跳,宽厚的手心顺着那紧绷的肩背曲线,缓缓滑动安抚着。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密,却也不知该如何去劝哄。 肩膀上突兀传来了剧烈疼痛,齿痕深深嵌入皮肉中。 狠狠的,撒气一样的,咬着。 蓝慕瑾眉梢只微微低了低,没有说话,也没有躲避,手心仍然紧紧搂着暗九的肩背。 圈着他又抱紧了一些。 咬吧,愧疚你的,欠你的。 这种疼痛与满足相悖又相融的真实感,让他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也从依依不舍的占有中抽离。 安静了。 蓝慕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在黑暗中盯着那双自来波光盈盈的眼睛,又从那怨怼的眼神移开,看他的泛肿的唇瓣。 看他泛红的脖颈,看那些突兀又明显的,自己忘情留下的印记。 看暗九纤细而并不单薄的腰腹,最后望向那双修长的腿。 紧绷感传来,蓝慕瑾竟然感受到了杀意。 他将视线又转回暗九的脸上,听暗九口齿不清咬牙切齿的威胁。 “蓝……慕瑾……我……要……杀了你……!” 暗九说要杀了自己,他的暗卫说要杀了他。 但他的心思却从杀意上一晃而过,单单只捕捉到了暗九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自母妃在他十四岁时过世,便再没人喊他名字了。 百姓喊他活阎王,朝臣喊他五殿下,手下人喊他主子。 他那些心口不一的皇兄,也假意热络的喊他五弟。 这世上,如今只有一人能喊自己的名字。 可那坐在龙椅上的人,他至多稀少会提及,跟自己称一声老五。 他怕是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在昏暗无光的弃宫里,蓝慕瑾无声牵起了唇角,指腹从小暗卫那起伏剧烈的脖颈皮肤上滑过。 故意发出了一声无情哼笑。 想着吓唬吓唬这个没规矩的小东西。 但那个没规矩的人,他还是用那种尽显杀意的眼神瞪着自己,一点都没收敛。 他只好就装作没看见,将散乱的衣服随意捆绑了一番。 松松垮垮,生怕会碰到哪处瘀痕。 “回去赏你。” 他思虑了半晌,才说出这么句不像承诺的话。 而这句话仿似是又点着了刚安静下来一会儿的人的怒火,开始梗着劲从嘴里口齿不清的倒腾难听话。 一套一套的,嘟囔了好久都没个重复。 他只当没听清,将人抱在怀里还特意护着,挡去了大部分夜风。 也感受到了怀里的人被惊吓到了似的,下意识朝自己胸口缩了缩。 暗九大概是真的无法接受这种转变,他性子突然与原先不言不语大相径庭,怒气好似一直都撒不下去。 亦或许,他本来就是这种性子。 只是身为一个暗卫,两年间他几乎从不说话。 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隐藏在了沉默中。 他只是被惹毛了,发了脾气就无法再收的住了。 待将所有负责看守各府的暗卫唤回,却一丝一丁点的异样发现都没得到。 他是存着怒气的。 眼睁睁的跟着,都看守不到是被谁做了手脚。 如若今日自己从皇宫出不来…… 可他想起是因此才与暗九生出了本不该有的交集。 本来该被重罚的几个暗卫都只轻飘飘的挨了十棍。 受了点轻伤,就被他再次轰回了各府。 等他再回去想看一眼寝殿里的人有没有睡着时,却发现人已经挣扎着离开。 还是要唤府医去看看,可不要因此落下什么毛病。 暗七去办了,他也还是不放心,抬步迈入了他从未踏进过的暗卫居所。 也再次听到了暗九睡梦中都喊着想杀了自己。 许他休了五日,再见到他时,他就在自己对面那棵树上藏着。 隐约的杀意透过树枝间隙都射到了自己头顶上,还有气急败坏捏碎树皮的动静。 他那故意来探听消息的四皇兄到了,蓝慕瑾只得先放下心思去应对一番。 却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一丝内力倾泻转瞬即逝,正在高谈阔论挤兑自己的四皇兄,被只鸟给砸在了脑袋上。 他忽略了四皇子怒不可遏的态度,心情略好的给了中肯的搪塞。 虽然四皇子怒不可遏,走之前还用茶水洗了手。 那也没能让蓝慕瑾生出怒气。 第116章 【五皇子篇3】 将自己方才都心不在焉注意了半晌的人从树上叫下来。 那傻东西从树上飞下来跟喝了二两酒似的,站不稳还踉跄了下,走到近前也没行礼。 就那么站着。 难道是伤还没养好? 蓝慕瑾没有在意暗九的不守规矩,想问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适,却不知该怎么问。 开口就只询问了方才他用内力拍鸟的事。 没想到他一言未发,根本没回应。 倒是暗七主动请了罪,说要去拿鞭子领罚。 那个没动静的人猛地就将脸转过去了,好似是很怕挨鞭子。 怕疼。 ……那就不打了。 忽然很想逗逗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很怕受罚,所以将那只鸟提了过去。 其实接触到那只鸟的时候,蓝慕瑾就感受到了鸟还有活气,只要渡一点内力,兴许就能活。 就当给他找个由头。 ……不罚他。 结果他不仅为了不罚银子下定决心将鸟救活,还根本就没用内力。 就一个劲儿的按那只鸟,按了老半天。 蓝慕瑾刚想开口说算了吧,猝不及防他就把面具摘了,跟那只鸟……?! 他不仅说了许多气人的话,还明晃晃的骂自己是狗。 夜里来守夜,抱着连廊柱子睡着了。 蓝慕瑾其实想将他叫醒,寻个由头让他去偏殿睡。 可他连醒都不醒。 最后自己都把人抱进了内殿,也还是睡得很香。 还做了个美梦,嘴里嘟囔着什么宝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伸手就搂了过来。 他以为暗九是睡懵了把自己也当成了柱子,却又没想到他不仅连攀带抱,还将大腿全都压在自己身上。 就差一翻身骑上来了。 那个软乎乎泛着点凉意的手,就来来回回在自己身上摸索。 还直接从衣领子伸了进去,霎时冰凉冰凉的触觉传递到了全身,蓝慕瑾伸手想将他胡乱动来动去的手攥住。 一侧头,那傻东西就撅着嘴凑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搂着脖子捧着脸还不让自己躲。 那熟悉的温软再次贴合,贴一下,贴一下的。 在他晃神间,轻轻触碰就变成深深一吻。 伴随着温热焯烫的呼吸,笨拙而热烈的探索。 他想,这次可是你自己主动的。 暗九主动去了太子府,蓝慕瑾应下之后就生出了无限的后悔。 让几个暗卫围着太子府周围不停查探,生怕会猜错了他会从哪个方向跑出来。 若是他跑不出来,就让暗十一去后门放一把火。 就算当刻就会被宫里那位知晓,那也无妨。 高高在上的皇帝眼里,没有过程只有结果,还没到了明面上自相残杀的地步。 他不会插手。 不然自己怎么会遭遇无穷无尽的刺杀,都无人去追究主谋。 蓝慕瑾感觉自己越来越心软了,怕他冷,怕他饿,怕他生病。 会因为他受伤大喊大叫的怕疼,就觉得肯定确实很疼。 放纵着他耍小脾气,留他在府里护起来。 会因为他那一丁点极容易被察觉的小心思,跟着感同身受。 哪怕是撇一下嘴角,有一点点难过。 都牵扯着自己一整天的情绪。 也越来越习惯他会惹祸的那种傻德行。 用拙劣的轻功扑来窜去的像个刚会飞的雏鸟,鼓捣的前院一片狼藉。 还踩断了树杈。 还挂树上下不来。 最后瞪着眼,跟自己叫了声主子。 把人从树上拎下来,忽然很想带在身边,就留他在身边时刻看他那个傻劲儿。 那本来走个过场的行程,突然就变得很有意思。 还看见马车比见着皇宫都兴奋。 瞧瞧这碰碰那的,连桌子垫子都新鲜。 跳脱劲儿一阵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难受一般趴在了桌子上。 蓝慕瑾盯了他半晌,好在马车停了以后他便又活蹦乱跳了。 见他与三皇兄说话的态度跟自己完全不同,心里就堵着一口闷气。 却又因为那不停犯傻的话茬,和惶恐间下意识搂着自己腿,嘴里喊着从一而终时。 顷刻闷气全消。 在暗九心里,想法里,肯定也将自己当成了依靠吧。 自己不知不觉间好似已经忘了他是一个暗卫。 好似他本来就应该是个口无遮拦,又没规矩的模样。 惯他任性,惯他跟自己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更好,这让自己才更能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也不被人刻意排斥的人。 不是个利用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 是个能有喜怒哀乐被人需要的爱人。 想时时刻刻看见那个小傻子,却又恼他故意躲着自己远远的。 叫人将他枕头拿了,等着他贪财自愿跑过来。 只是想离近点,看着他,跟那双与他人看自己时完全不同的眼神对视。 跟他叫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假装他也能接受,他也同样需要着自己。 给他想要的钱财,给他喜欢的被子枕头。 给他无限包容。 就那么缓缓的,渐渐的,期盼着也能在他眼中也看见日久生情。 期盼着能捕捉到丁点的情意和回应。 可他怕了。 他怕了。 他又躲了藏了,惧自己如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果然自己在他眼中,也并不是不同的。 他只是中毒改了心性,而不是在恃宠而骄。 他也可以跟暗十一亲近,跟暗七亲近,跟所有人都那么亲近。 唯独渐渐开始意识到与自己之间,有着主仆之分。 可蓝慕瑾已经无法抑制的开始需要他了,哪怕没有那么多的情意。 就只慢慢接受也好。 只要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与四皇子府通信的消息像钝刀剜肉一般刺在蓝慕瑾的心头,他心心念念捧在手里许久的那份小心。 他居然是假的。 可当他再看到那双没有丝毫杂念的眼睛时,还是控制不住的不想去怀疑他。 不敢轻易定他的罪。 去试探。 那人没去想窥探消息,也不想名正言顺去街上与太子府串通消息。 蓝慕瑾甚至还特意将他留在书房院子。 立在高处看着他傻了吧唧的缩在角落默默等待。 又被蚊子叮了。 可怜兮兮手忙脚乱的自己生闷气呢。 一巴掌一巴掌的将满肚子委屈与怒气都挥出去了似的,想跟蚊子都打一架。 蓝慕瑾难以忍受。 再次听从心意去靠近了他。 听他委屈巴巴的恳求自己废去武功,半清不楚的表露衷心。 慌慌张张口不择言的解释。 心里那份不平衡的爱意几乎更加崩溃。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仿似什么都看不懂感受不到一般。 听着他保证“只跟着自己”。 而这句只跟着自己,却并非是自己想要的那份意义。 抑制不住的心悸覆盖了所有的理智,就只想,留住你。 我可以忘记自己是皇子,也可以忘记你是个暗卫,甚至可以不去追究你曾经到底是谁。 小心翼翼,真诚坦荡。 等你真正回应我。 萧争,别走。 留下来。 求你了,还回来。 第117章 也全是为了它好 暗十受伤昏迷。 此时蓝慕瑾的身边就只剩了暗八。 思虑再三,他将与太子府周旋的侍卫军调回了多半,转移着重点去盯着三皇子动向。 只留了少部分散落各处,留意太子会突然发难。 三皇子手下暗卫两次三番的靠近府外,虽然这已经在蓝慕瑾预料之中。 明知也大有可能是冲着萧争来的。 萧争如今不在府中,可那暗卫又手段过于阴狠,好似还神智不清。 不能掉以轻心。 皇城依然平静,就好似像表面那样,安居乐业,盛世太平。 蓝慕瑾伫立寝殿门外,夜色中云白蟒袍散发着浅淡光晕,他微微仰头朝着夜空观望。 视线从那些隐约闪烁的繁星中渐渐放空。 静下心来散出了几分内力。 听着微风从耳畔拂过,仿似在无限遐想这如往日一般无二的夜空。 昏暗,遥远。 真的就有那么好看吗? 但他觉得好看。 蓝慕瑾想,萧争就觉得好看。 他当时就那么仰头看着天空,那双仿若蕴含了秋水盈盈的眼瞳里,欣喜雀跃的去捕捉了遥远渺小的每一颗。 明明暗暗,无论是明亮还是暗淡的。 全都被他无比珍惜的装进了眼底。 萧争的眼里此时也映照着满天的繁星,他仰靠在树木枝干的底下,屈膝席地而坐。 听着草丛里的虫鸣声,思绪已经随着星河遥远一同追溯。 耳边传来了蚊虫靠近。 他动都没动,依然懒散的半靠着,已经不用去刻意伸出手,就能游刃有余的将内力从周身散发,挥散了周围那些纷扰与繁杂。 “大侠!你在做什么!” 那个驴蛋小子就不时跑过来烦一烦他,非要缠着他要他教什么绝世武功。 咧嘴用那漏风的豁牙朝他不停的叨叨,什么也要天下无敌去浪荡江湖,去劫富济贫。 萧争撇着嘴嗤笑了一声,神踏马劫富济贫,好好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我在学着融进这个世界。” 淘气小子听不懂萧争在说什么,萧争回神已经将视线望向抱着兔子又有点犯愁苦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长相平平,但有一双经常会眯成缝的笑眼睛。 不哭的时候,就好似一直在笑着似的。 看着很讨人喜欢。 萧争看她小心翼翼的攥着兔子腿,伸出一个小手指头想去触碰兔子腿上的伤口。 却犹犹豫豫都不敢下手。 萧争说。 “你给它包起来,包起来就不疼了。” 小姑娘听见萧争说话抬起头,显得更犯愁了。 “哥哥,我想先给它洗洗,我以前擦伤,我爹都要先用水帮我洗伤口。” “可是,用水洗的时候好疼了,我忍不住就哭,但我爹说,伤口里如果进了沙砾,就总也不会长好的。” “我不敢给它洗,我怕它也疼。” 那稚嫩的小手指头轻轻缓缓的拂过还沾染着干涸血迹的兔毛,撇嘴还大人样的叹了口气。 “它会疼,可不洗伤口长不好可怎么办呢?” 萧争曲着的腿弯下意识又往回收了收,想起了自己脚腕还有肩后的伤口。 也突然想起了,自己受了伤在皇子寝殿里大喊大叫的连跑带嚎。 蓝慕瑾手中攥着一块浸湿的锦帕,追着自己跑。 “伤口进了雨水,不洗要腐烂发臭了不成!” 他沉着脸呵斥自己的时候,自己当时心里只顾着怕疼,就一个劲儿的躲生怕被他逮着。 最后蓝慕瑾还是将那块锦帕扔回了水盆中,不再管自己了。 那可是自己头回挨那么重的鞭子,皮开肉绽真的很疼。 萧争当时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反正就是沉沉的睡了好久。 等自己睡醒之后,身上已经散发着清晰的药味。 伤口也已经被处理包扎好。 屋外整夜的倾盆大雨没有影响到自己一分一毫,有紧闭的窗框挡着,有严实的殿门挡着。 还有个温热的人,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自己从头到脚,都被圈在床里侧像是一个狭小的保护圈,挡的严严实实。 萧争深吸了口气,伸手搓了搓耳垂,给了小姑娘回应。 “还是洗洗吧。” “疼一下下而已,也全是为了它好。” 小姑娘听了眼睛又眯起来,笑了。 抱着兔子欢快的朝着河岸边生了火坐着休憩的工匠们跑去。 萧争瞥了旁边跟个立柱一样站着不走的驴蛋小子,没好气的轰他。 “你怎么还不走?赶紧走去睡觉去!” 那小孩锲而不舍的又开始追问 “大侠,你是怎么成了一个武林高手的!你快教教我吧!” 萧争沉默了一会儿,盯着他蹭的黑不溜秋的脸蛋子,很严肃。 “想当大侠?” “哪个大侠也不会欺负妹妹。” 一直趴在枝头没有动静的暗十二眼睫垂下,将视线从远处围着火光的人群处收回。 落在地下昏暗的草丛里的一大一小身上。 无声牵了牵唇角,眼眸里一片寂寥。 当哥哥的,可别欺负自己妹妹。 就这么平静而忙碌的过了三四日。 工匠依序按部就班,每日天不大亮就要早早起来,趁着阳光不太浓烈时多做点活计。 午时休憩一小会儿,便又顶着逐渐炎热的温度继续忙碌。 夜晚光线太差,没办法再赶工,便早早的睡了。 萧争除了偶尔会与领头的汉子交涉一阵,也并没靠近人群与河岸。 有时候会搪塞那个驴蛋小子几句废话,有时候也会跟暗十一顺着野外人烟罕至的地方寻寻摘几个野果子。 暗十一放弃了再逮兔子野鸡,反而有时候看着那个小女孩追着瘸腿兔子跑,还会笑几声。 萧争莫名,最后十分好奇的问他。 “你喜欢小孩?” 而后萧争就得到了意料之中而又无语至极的答案。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暗十一眼角都笑成了弯月牙,很是兴奋的告诉自己。 “暗七喜欢小孩。” 萧争:…… “我看见暗七看那小孩跟兔子玩的时候,他笑了。” 虽然只是难以发现的弯了一下唇角,那也让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看的暗十一给捕捉了个正着。 暗十一那一下子都高兴乍了。 暗七平时总是一副严肃又正经的模样,好像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喜好,暗十一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暗七看起来更高兴一点。 可他居然会因为看小孩追兔子就笑了。 暗十一觉得。 暗七肯定是很喜欢小孩! 第118章 找到她 对于暗十一的这一大发现,萧争内心表示非常怀疑。 说不准暗七当时是走神想到什么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喜欢什么小孩。 还是个倍儿爱哭的小孩。 但是萧争没多想,就让暗十一自己去瞎琢磨去吧。 反倒是暗十二这两日离奇的也不过来逗贫嘴了。 就安安静静的守在萧争四周,像长在树干生在草叶里一般。 悄无声息的。 也不再说哥哥妹妹的话茬惹人嫌,也不挂在枝头时不时吊下来薅自己头发丝了。 每次萧争以为他已经不在附近时,朝四周一找。 却总能看见暗十二默不作声的待在角落,见自己看过去就会弯着嘴角朝自己笑。 还真有点岁月静好那味儿。 但是萧争奇异的居然想回去了。 或许是在皇子府里多住了几日养成了习惯,他有一点点怀念。 也或许是想早点将桥修好,让那些每天都要撑着小竹筏,来往不便的百姓能恢复往日的生活。 想让这些顶着烈日不辞辛苦的工匠也早些完工。 早点回府去,想亲口告诉蓝慕瑾。 任务完成了。 五皇子府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蓝慕瑾三日都没有出府,派到城外监视三皇子动向的人,没盯到三皇子府任何动作。 反而是城内出现了不明来历的人一波又一波。 层出不穷的靠近府邸刺探。 蓝慕瑾已经对刺杀习以为常,但那也只是在自己每次出城或远行,暂还没有一次是在皇城中如此明目张胆。 宫里那位可能不会管,但并不是不会查。 即使来人全是普通装扮看不出是哪府的手笔,那也根本瞒不过龙椅上的人。 他并不担忧自己会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出现什么闪失,却也仍被这种没头没尾的试探惹得心绪烦乱。 只不时靠近,也并未产生冲突。 与此同时,太子府气氛肃然。 青鸾守在正殿门侧,低垂着头默立不言。 她立在外殿已经有一个多时辰,内殿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青鸾略微抬起眼帘朝着内殿望去,只看见了清扫的洁净无尘的地面,和垂落的玄色蟒袍下摆。 就那么静静没有动作的伫立在桌旁,衣角没有分毫晃动和飘摆。 玄色蟒袍缎面深沉如墨,暗红龙纹顺着衣摆边沿圈绕,仿似一重重血色红痕高高悬落。 依稀掩映着那道丰神俊朗却又令人心底生寒的身影。 颀长的身影在桌案边静立了许久。 眼眸微垂,盯着铺在桌面的纸张一言不发。 看不出情绪的默然晃神,眉宇间没有显现任何弧度,清冷到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平铺在桌案上的是一幅画像,上头描摹着个俏皮灵动的姑娘。 五官明艳,明眸皓齿。 容色俏丽,一双眼睛生的灵动潋滟。 唇角微微上翘看着甚是动人。 太子的视线在描摹的线条上看了许久,却怎么也找寻不出那份清丽脱俗没有惧色的鲜活。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静立许久都快要晃神的青鸾终于听到主子发了话,霎时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回禀。 “殿下,去的人分了三路,连续对换着刺探五皇子府。” “暂还未有发现。” 太子垂落的眼睫抬起,深沉的目光转向殿门处,声量平和的反问。 “未有发现?” 只轻飘飘的句询问,就让青鸾转瞬间就生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即不敢耽误的解释。 “五皇子府外守着大量侍卫军,水泄不通也无法太过靠近。” “……只是,都几次三番的惊扰,五皇子都没任何动作。” 在太子沉郁而冷淡的目光下,青鸾显得略微紧张。 “……五皇子,没有派任何一个暗卫出府。” 按说以五皇子的作风,不该没有任何动作。 连暗卫都没有出现,便更加坐实了消息的准确性。 本来太子还不能相信那日混进来的姑娘是蓝慕瑾的手笔。 几个皇子中,偏是五皇子从未有过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谋略,太子从未多心的。 就是蓝慕瑾。 可寻人心切让冲动占了理智的上风,不管是谁,他都要试上一试。 青鸾又默默等待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主子再发话,半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殿下,在皇城里此般行径,未免过于冒险。” 天子脚下,即使将手下人换了普通装扮,早晚也不能避免被人查出是太子府的动作。 当今圣上未必就能容忍如此明晃晃的挑衅。 青鸾也只是尽职尽责的小心劝慰,避免为了只寻这么一个刺客而已,如此大做文章。 万一弄巧成拙,将殿下多年仁善名头尽毁。 未免也太不值得。 可静谧许久的内殿再次传出了深沉回应,音量中隐带着怒意与冰冷。 “不必将人撤回。” “让朱雀玄翼再带一路人,出城赶往五皇子辖地。” “不论人是在府中还是府外。” “找到她,抓回来!” 青鸾被突如其来的低吼惊惧的通身神经紧绷,没再敢多言。 恭顺应声退下。 太子府表面平静依旧。 在隐秘见不到的暗处,无数身影掩人耳目的朝着城外散落。 城外兰院,身量单薄的三皇子休憩在院落阴凉处,身后立着个黑衣人。 轻缓的摇动着折扇。 身上的墨色暗卫服与竹锋几乎无异,只是面上覆着的那没有纹路的面具上,偶会有红光闪过。 又有一抹身影轻如飞燕的掠进了院子,跪在了面色略显憔悴的皇子眼前。 兰情恭顺垂眸跪在地上,语气平缓的朝着主子禀报。 “殿下,五皇子府乱了。” 三皇子苍白面容上牵起一抹浅淡笑意,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搁置在了桌面上。 好似是在听什么趣谈般情绪缓和。 “能有多乱呢,不过是小把戏罢了,五弟不会放在眼里。” 兰情沉默了一瞬,他奉主命将消息透露给太子府,之后便一直守在太子府外。 所以也察觉了太子府隐晦的动向。 “太子府好似还有其他动作,有身手敏捷的人出了城,朝着北面去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皇子仿佛是受不得这逐渐浓烈的日光,只淡淡的笑了一声就引出了几声轻咳。 身后的黑衣人立刻放下手中折扇,小心翼翼的伸手散出两分内力。 虚空在主子单薄的后心处平缓着气息。 跪在地上的兰情也十分紧张的询问 。 “主子,外头天热了,您该到屋里歇着。” 第119章 很快会好 三皇子纤细的指节攥着一方巾帕,遮在口唇处缓了一阵。 面色更加趋于苍白,毫无血色几近透明似的。 平缓下来便又没什么所谓的笑了一声,眸色温和好似安抚一般。 “不碍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毛病。” “受不了冷,也受不得热,总这一副半死不活的皮囊,连个日光都不得见了,还活着做什么。” 伸手轻轻撩开递过来的茶盏,他轻轻叹了口气,看起来凄楚而寂寞。 微微侧回头,目光和煦的询问身后人。 “我可真是天生的没用,你说是吧,梅绛。” 一直没说话的黑衣人瞬时恭顺回了话,声量轻轻不带多余的情绪。 “主子将养些许时日便能恢复。” 三皇子眸色浅淡,也不知是不是听惯了这无用的恭维与劝慰,哼笑了一声。 “这话都说了几年了。” 说了一遍又一遍,还不是拖着这副病恹恹的身子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将就着。 “罢了,你们也别守着我这儿,同我一起烦闷着。” “皇兄如此心急,派出去的人手怕是不够。” “去将菊落也唤上,进城帮太子殿下一把,尽我这毫无用处的皇弟一份心意。” 兰情拧紧眉心,有些不能放心的出声反对。 “殿下,我们几人不可全都离开,您的身边需留人照看。” 皇子撑着椅子扶手起身。 浅淡的淡青色长衫缓缓垂落,将他纤细的身姿显得更加瘦弱。 说话间仿似也带上了几分疲倦。 “怕什么,我这种缠绵病榻的人,还能有什么危险。” “都去吧。” “竹锋病了,本殿得亲自照看,将他给治好。” 提到此时气力全失的竹锋,兰情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迅速垂下视线将情绪掩盖,恭敬应下。 兰院外身影迅速离去,三皇子撑着单薄的身子迈进了房内。 端过桌边搁置已经放凉的汤药。 走动间苦涩的药味已经随着衣摆散满了整间屋子。 卧榻上一直听着院内动静的竹锋微微侧过头,看见是三殿下亲自端着药碗走到近前。 焦急想起身,却无数次又以失败告终。 他此时说是瘫子,也并不是瘫了。 手指手腕还微微能动,但就是好似一丝力气都没有,别说起身,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殿下。” 三皇子依然带着浅淡的笑意,视线从手中粘稠的药汁上转开,看向神色紧张的竹锋。 “把药喝了,就会好。” 递到唇边的汤药泛着浓重的苦涩味道,呛的竹锋下意识都屏住了呼吸。 殿下常年喝药,竹锋闻药味已经习以为常。 却鲜少能闻见这种苦到喉咙发酸的味儿。 上一次,还是自己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时候。 殿下也如此般屈尊降贵的亲自照料着自己。 连药都是亲自煎好的。 竹锋深感愧疚,被无穷无尽的愧意压着。 “殿下,竹锋没用。” “无碍,很快会好。” 三皇子笑容温和,唇角微微牵着。 好好将养几日,待太子府将人抓回去,也差不多就能好了。 太子府派出的人乔装改扮,分几路呈扩散形朝着北面而去,带头的便是身姿轻盈墨发高束的朱雀。 她褪去一身红衣,通身都是墨色。 羽翼面具也已经取下,只用黑巾蒙住了口鼻。 一双略带英气的眼眸里隐带杀气。 那个女刺客,是五皇子的暗卫。 这个消息来的诡异又突然,可既然是殿下说可信,那便一定是。 殿下寻了多日都不曾搁下。 这人,是一定得抓住的! 她此时满心都是尽快将人寻到,抓回去扔到主子眼前赴命。 那殿下一连多日沉郁的心情才能散去,撒了这满腔的怒气。 连刺探五皇子府带途中疾行,便已经过去了五六日。 木桥已显现基础。 萧争刚与暗十一从远处转了一圈,趁着天还没黑,靠着轻功摘了一堆百姓够不着高处的野果。 还从尖刺横生的枝杈里摘了野酸枣。 满满兜了衣服前襟一大堆,此时立在树林边上朝着那个驴蛋小子招了招手。 那个小孩就跟狂奔的小狗崽一样朝着他奔了过来。 萧争扯着他脏兮兮的布褂子,将一大堆酸枣都倒了过去。 “去兜着给你爹尝尝,给你那些忙活的大爷大叔哥哥伯伯也分分。” “知道怎么说吗?” 男孩老实听话的点头,嘟囔着“知道了”,揪着自己衣服转身跑了。 边跑兜着的东西叽里咕噜一边掉。 刚歇下的工匠堆里没一会儿就传出了欢笑声,不时有人扯着嗓子朝领头汉子夸赞一句。 “这两天这小子好似听话多了!” “嘿可不是?说话也不气人了!” “我这两天都没听见小丫哭,突然就懂事了怎么似的!” “大川!怎么教好的?” 领头汉子这两日耳边的感叹都络绎不绝,直夸他儿子突然就懂事多了。 他随意附和了两句,微微侧头朝着远处的树林边上望。 暗下来的光线使得远处一片黑黢黢,他什么也没瞧见。 但他知道那肯定有个性格活泛的年轻公子。 河岸边休憩的人群其乐融融,至多吃了晚饭再闲谈几句,便准备着早早睡了。 白日里辛苦整整一日,也便盼着能早些休息,赶明好该早起。 四周逐渐静谧下来,火堆也被人扑的半灭,夹杂着轻微的噼啪爆裂声。 一切都被夜幕深深淹没。 枝头好似与树叶融为一体的几人也没有再交谈,只靠在树木枝干上,如同树生。 暗七眼眸清亮,透过昏暗再次朝向四周观望。 他必须时刻确定并没有人靠近过来,即使是黑夜,也会尽量保持清醒。 趴在不远处安静不言的暗十一突然说了话,小声朝着暗七开口。 “暗七。” “暗七,你先休息,我来守着。” 看见暗七朝自己望过来,暗十一咧嘴乐了,并紧接着补充了句。 “我盯前半夜,过了子时我叫你。” 其实他揣了小心思,带了点心口不一。 这几日暗七总绷着脸分毫都不敢放松,夜里也经常清醒着,暗十一觉得十分心疼。 他打着让暗七先休息的由头,怕他不应便说只守前半夜。 但他心里偷偷打定主意,过了子时也不会叫他。 就等暗七什么时候醒过来,再说自己忘了时辰。 暗七盯着他晶晶亮亮的眼神,没说话。 暗十一大概不知道,他的心思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第120章 暗夜遇袭 一眼便能猜出那个小崽子的想法。 但暗七这次却没戳破,只应了一声。 在暗十一的殷殷期盼的注视下,合上了双眼。 暗七常年都警惕性极高,即使是闭着眼,也紧绷着神经不敢放松,时刻感受着四周的动静。 唯有在府中没有任务的时候,才能真正松缓下心绪歇一歇。 此时他清晰感受到对面枝头那道目光。 正目不转睛依然盯着自己。 盯的他眉心都有股紧张烧灼感,沉默无言。 无奈的缓缓叹了口气。 当初从宫里将暗十一救下来,他就像那个小姑娘一般哭哭啼啼个不停。 一点出息都没有。 只会拉着他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搂着胳膊求他别走。 那个小少年哭的眼睛红肿,抽抽噎噎的用一种肝肠寸断的眼神看着自己。 暗七当时依然狠了心,最终还是将他给撇下了。 “等你有了出息,我再来接你。” 那个一边哭一边挣扎的小少年,就被留在了暗无天日的折磨中。 暗七知道那是怎样的日子。 当初自己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就像被丢破包袱一样扔进了人堆里。 兽口,人性,沾满血迹的断刃。 是填补他成长记忆中的一切。 暗七是愧疚的,小少年没有成了宫墙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苟且偷生的小太监。 却被迫承受了自己当初所承受的一切。 暗七只期盼,他能够坚持下来,成为一个真正铮铮铁骨的汉子。 好好的活下来。 他踌躇许久,忍不住偷偷去看过一眼,也只看过那一眼。 他很怕自己再见到的,是少年遍体鳞伤精神恍惚的模样,更怕见到的。 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消失了的踪迹。 但他沉重的心情也因为那一眼豁然开朗,将压在自己心头沉重的负担。 终于放下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身手敏捷武艺不凡的卓立身影。 应对危机时少年游刃有余,没有丝毫慌乱与惧色。 少年长高了,身上衣衫褴褛,面上血迹斑斑。 依然是清瘦的模样,却肩背结实,眸色沉稳像个蓄势待发的小狼崽。 对敌时果敢利落,丁点都没有了当初哭喊没用的模样。 后来暗七跟主子请命将他接回来。 少年便有了名字,自此他就是暗十一。 暗七立在门口等待,少年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才令他才刚刮目相看的这个人,转瞬间就又变了个样子。 瞪着眼看了自己一瞬,而后嘴一撇,眼里即刻就涌上了泪意。 在暗七惊诧到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个飞窜就撞到他眼前,像当初一样紧紧搂着他胳膊。 抖着嘴唇委屈万分的嘟囔了句。 “你可终于来接我了。” 而后泪意瞬间驱散,弯着眼角咧嘴又笑了,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还是紧拽着不撒手,就跟当初一样。 生怕再被撇下。 又哭又笑的,就像那个胆子小的小姑娘一样。 暗七垂着眼睫又浅浅弯了弯唇角,到现在还是一样没出息经常犯傻。 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粘人了。 暗十一静悄悄的扒着树干,瞪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休憩的暗七。 没发出任何动静,生怕会惊动到对方一般。 虽然光线实在过于昏暗,只能看见一片模模糊糊的人影。 但那也不影响他目光中隐藏不住的灼灼。 那是他的天神啊。 他被囚禁在皇宫里被无数凶恶嘴脸包围时,是暗七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他在暗卫训练中生死由命日复一日,从无数伤痛和难捱中挺过来。 都是为了能等到暗七来接自己。 暗淡无光的日子数不清,他都有个盼望支撑着。 在墙上的划痕已经乱腾到他自己都认不清,黑暗终于过去了。 他从冷血凉薄的地方迈出来的一瞬间,暗七就背对着晨间明亮的光线,默默等待着。 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迎着晃眼的光线,暗十一再次见到了那双温柔的眸色。 他来接我了。 沉寂的黑夜仿似能容纳更多的心事,四周声响消匿,每个人都在瞧着自己所在意的一切。 萧争蜷缩在树底下,半眯着眼眸望着远处忽明忽暗闪烁的火光。 看着晃动的人影逐渐趋于平静。 看着领头那个大哥将他儿子带到角落盖上了被单,才又尽职尽责的围着人群又查看一圈。 来来回回似是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很像还默默数了人数对不对。 仿佛生怕会少了一个。 萧争笑了一声,这大哥可真是负责任的包工头子。 看着看着,渐渐也合上了双眼。 只有暗十二还斜靠在他头顶那棵树的树梢上,默然无言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夜渐深,连草叶里的虫鸣都安静了许多。 河岸边的火堆只还散发着零星的火光,那条不停流淌清澈见底的活水河。 也陷入黑暗只剩了水流声。 安定的氛围蓦然被依稀传来的动静打破。 四周黑暗中隐隐约约似有草叶擦碰动静。 几不可查没有惊动陷入睡梦中的人。 一直警觉着的暗七瞬时睁开了双眼,鬼魅面具后一双眼瞳清明凛冽。 没有任何刚醒来的倦怠。 老老实实不敢挪动分毫的暗十一立时直起了脊背,紧绷了肌肉。 避免暴露踪迹只用了半分内力灌入双耳。 仔仔细细闻听着远处的动静。 双眼中的懵然眷恋迅速消退,灼灼瞳孔转瞬间就闪出了凌厉的眸光。 暗十二一直未睡,侧头只倾听了一瞬,当刻就悄无声息的从枝头飞落。 落到已经惊坐起来的萧争身边,伸手示意他暂时不要出声。 萧争晶亮的瞳孔闪烁着警惕,在视线并不清晰的黑暗中朝着四周望去。 扑簌簌隐匿靠近的动静由远及近,成聚拢型从四面八方朝着河岸那边迅速靠近。 暗七率先脚尖发力从树梢上飞掠。 如一道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河岸边飞奔而去。 身后齐刷刷的跟随着三道身形相仿的影子,好似自夜色而生,被深沉浓厚的暗夜托举而出。 脚步生风没什么动静的朝着来人靠近的方向拦堵。 似乎是也感受到了有人影靠近,那些匍匐在黑暗中藏躲的影子,不约而同暴露了踪迹。 如枪林箭雨一般一道接着一道从隐匿处飞掠而出,放弃对河岸的探寻。 改变方向朝着内力涌动的几个暗卫身影迎面而来。 第121章 交锋 领先于前的是身手同样轻盈的纤细影子。 似乎是主导带领着方向。 后方数不清的黑影尾随而至,全朝着脚步生风的几个暗卫直面冲袭。 暗七从动静判断,对方至少有二十多人。 “对方只有领头那两个身手极佳,后面的全是乌合之众,不要分散!” 无数次遭遇刺杀的经验令几个人并没有陷入慌乱,有条不紊的朝着来人迎面拦挡。 唯有萧争心慌的朝着河岸边快速望了一眼,忍不住开口。 “那些百姓怎么办!” 暗十二也侧头瞄了一眼,低低回应。 “引开速战速决,不远处也有府里的侍卫军,听到动静很快便能赶到。” 对方虽然人数众多,但看身手敏捷程度却并不全是高手,抵挡还是有几分把握。 暗十二几乎只停顿了一瞬,紧跟着就补了一句。 “阿九,跟着我别离开太远。” 他们几个都知道,暗九自受伤醒来武功退步明显。 虽然这几日也恢复长进了不少,但明显看着还是好似生涩一般。 暗十二有些不放心,生怕他一个反应不及吃了亏。 就算对方并不全是高手,但人数总归是占了上风,混乱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四道黑衫身影默契十足的一字排开。 朝着对面黑压压奔袭而来的人群即刻产生了正面交锋。 视线太过昏暗,一阵衣料擦碰动静过后才是内力翻涌碰撞。 涌灌而来撞击到一处的气流霎时掀起了剧烈风浪,扑簌簌草叶枝杈拍打,引起了大幅度的晃动。 与对面身影攒动穿插到一起的即刻,暗七首当其冲。 他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纵欲如飞,几个起落就跃进了敌方人群里。 内力翻动挥出两掌掀翻了两个黑影,如浮光掠影一般,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在对方反应不及的瞬间又出现在了另一处,即刻又引起了另一场轰乱。 暗七飞跃间已经大概确认了对方踪影和大概方向,干脆利落的分别几处掀翻几道身影。 迅速隐退进了暗处,并不恋战。 将对方人群打散,才能速战速决。 暗七冲入人群之中的当刻,暗十一手上已经捏出两枚暗器,目光如电的迅速从阴影中掠过。 准确的捕捉到暗七会出现的大概方向。 在暗七每次即将暴露之前,暗器破空而出,扑簌簌挂带着微小的风流甩出。 准确的发出利刃入体声。 在人影转移方向朝着自己袭来的当口,细长指尖好似幻影一般从腰间掠过。 四指指缝便出现了三枚暗器。 嗖嗖嗖连个犹豫都没有,准确命中最前方的三人,人影吃痛停顿间,后面涌窜的身影意料之中的受到了拦阻。 暗十二没打算混进敌群,只朝着对方领先那个内力深厚之人而去。 暗七打散人群,暗十一外围斩草。 他必然要缠住对方武功最强的那个,尽量给暗七争取更多的时间。 “阿九,替我收拾绊腿不长眼的。” 萧争转眸间,暗十二已经迎着对面那个眸光凌厉,还隐带着滔天杀意的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仿似也是紧盯住了暗十二,片刻未停的飞掠而来,轻盈的身形却挂带着凛冽的风流。 浓厚内力掀卷,一股不死不休的杀意随着掌风袭来。 即将碰触到的前一刻,暗十二身躯灵活,幻影般飞速闪避,行云流水裹挟着攻击蓄势而发。 短暂的瞬间,内力碰撞便如火花燎原般炸开,伴随着一声闷响。 两人如同鹰隼般擦肩而过。 衣摆被内力轰掀而起,风刀疾掠,发出扑啦啦拍动声响。 声响一出,四周那些围堵上来的黑影即刻便朝着暗十二涌窜。 萧争毫不迟疑的从黑影近前闪身而至。 靠着片段的记忆和近几日熟悉起来的武功,转瞬间积蓄内力灌入双臂,带着几分火气就猛击了出去。 打着就算伤不到也卯劲凿退的心思,几乎用了全力。 霎时一股惊人的力量喷涌而出,带着凛冽的风刀如利刃一般层层翻卷。 如同实质般击打在身前黑影的身躯上,连无形的空气都被那股力量震退开去。 即刻,就传出了两声闷哼。 围拢近前的影子被攻出了缺口。 暗十二悄然回到了萧争身边,笑意莹莹的贴着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谢谢阿九。” 萧争可没因为暗十二突然又犯毛病迟疑,他看准机会,朝着身侧人影猛然靠近。 无尽的黑暗中,黑衫黑面就像地狱隐现的鬼魅。 面具轮廓还未看清,呼啸着的拳风毫无章法的凿在了对方肚子上。 本来护住命门与咽喉的黑衣人内脏翻腾,痛苦的弓了腰。 萧争能游刃有余的对敌让暗十二心也放下了些许,他闪转腾挪间只瞟了萧争一眼。 就被眼前内力深厚的黑衣人寻到了破绽,对方伸爪成勾迅疾如电般朝着他的眼前而来。 暗十二迅速闪退,打算先避下致命一击。 却不想黑衣人的目的却并不是掐攥他咽喉,而是直直的伸向了鼻尖。 在他诧异惊惧间,对方指尖都碰到了面具下沿。 若不是暗十二轻功实在出挑,此刻面具早已经被掀下,面容也会暴露人前。 暴露身份的危机感令暗十二霎时浑身一紧。 退开三步外下意识伸手察看面具有没有松动。 也是他这种下意识的动作,让差一点得手的朱雀更加笃定。 眼前这个暗卫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刺客。 轻功出挑,性子跳脱,不按常理出手。 即刻便发起了心狠急躁的攻势,一心照着暗十二脸上的面具抓取。 这边打斗的动静惊醒了河岸边沉睡的工匠。 几个身影从地上迅速起身,朝着隐约发出声响的地方观望。 清晰捕捉到了无数攒动的黑影。 霎时惊慌意乱如坠冰窟。 “有……有人!是来灭口的!” 萧争不经意间朝着河岸边看了一眼,这边二十来个刺客已经损伤过半,暗七成功将人群打散。 这个当口萧争最怕工匠受到惊吓会发出过大的声响。 那便等于给敌方提了醒。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清醒过来的人仿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扯着嗓门高喊出一句。 “……快快跑啊!” 第122章 他们只不过想活着 高亢的音量如一道惊雷将静谧的黑夜划破。 交锋中的人几乎是同时朝着岸边看了一眼。 朝着暗十二急于求证却接连失败的朱雀咬紧牙关,弧线生硬眼眸中迸发出冷冽神色。 陡然朝着河岸方向一挥手。 那些步伐被打散的黑衣人顷刻全都放弃了攻势,刹那间散至各处。 全部朝着河岸方向飞窜而去。 萧争只愣神了一瞬,便如一道残风掠影般紧随而去,朝着奔袭的人影无差别发起杂乱的攻击。 他只能拦住一两人,其余人影分散各处相距甚远。 间不容缓的情形让缠斗的暗七瞬时抽身,也朝着河岸边奋力飞掠。 身后跟着紧随而至的暗十一。 暗十二抽身不及,被紧盯着他的朱雀拦阻,万分焦急无心恋战。 不远处出现了侍卫军的兵器磕碰动静,这让萧争提到喉间的几乎蹦出嗓子眼的心跳平复了些许。 好在,还有侍卫军。 能保护百姓。 侍卫军还没赶到起身准备奔逃的工匠近前。 河岸对面刹那间飞窜而起数道黑影。 在昏暗中从即将燃尽的火堆光线下,如一道道人墙般先后踩踏在河岸边,衣袂飘飞层出不穷。 暗七那声“都躲到角落”还没冲出桎梏破嗓而出,对面人影里率先冲出一道。 身姿飘逸,轻功卓群。 踩踏着流淌的河水飞掠而过。 转瞬间就到了河对岸。 黑影攒动,先后足有四五十人,将惊慌失措战战兢兢的工匠惊吓到不敢挪动分毫。 也即刻就与赶至的侍卫军冲突到一处,霎那间打杀阵阵。 刀兵碰撞声,惊惧喊叫声,身躯倒地声。 混乱一片。 萧争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一心朝着那些瑟缩的人群和不明来历的杀手,以及已经死伤不计的冲杀急掠而去。 身后方才交锋处传出一声低沉的 “杀了他们!” 那些已经与侍卫军冲突到一处的黑衣人即刻就分成了两拨。 与方才分散朝着河岸奔袭的影子融合到了一处。 衣袂翻飞,冲向了瑟缩在原地不敢挪动分毫,无限惊惧的工匠们。 侍卫军猛然也发起了不死不休的冲锋,出现了同归于尽的势头。 可守在此处的侍卫军不过三十多人,也只是为了护卫工程顺利。 万不能想到竟然会有明目张胆屠戮百姓的行径。 萧争目眦欲裂,朝着混乱一片的河岸边奋力靠近。 却被数道黑衣身影拦阻。 一时根本脱不开身。 打杀间他都能从耳际听到自己撞击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就像重锤一般击砸在他的神志上。 后赶至的暗七望了被拖住的暗九一眼,只犹豫了一瞬还是朝着打杀中的人群奔去。 暗十一紧随而去。 不能耽误,人命要紧。 只片刻,情形瞬息万变。 侍卫军被人数占了上风的黑衣人拦堵剐杀,暗七和暗十一即刻就冲进了交锋的人群中。 一声声躯体倒地动静,浓重的血腥味霎时挥散在整个河岸四周。 鲜血喷溅,将河岸四周的土地染成了血红。 惊惧连连的工匠终于有人受不住惊吓,发出了惊悚而崩溃的喊叫。 接连有人起身想逃离这随时都能殒命的是非之地。 躲起来,藏起来。 藏起来啊。 刹那间萧争的眼眸中就映入了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血腥气,仓皇逃窜的身影好似被猛兽追杀的兔子。 连滚带爬的朝着不同的方向奔逃。 身上传来了被利刃划破的刺痛感,萧争恍神间被中伤,却根本来不及也没有心思去顾及伤痕。 内力猛然爆发将围堵在四周的黑衣人掀退。 瞪着一双发红的双眼,几近疯狂的攻击靠近过来的所有人。 似乎是有意将他们四个打散,不断有黑衣人朝着自己涌靠。 暗十二也完全被拖住无法抽身。 萧争胀红着眼眶,余光里映入那些他无法触及的身影。 惨叫哀嚎着,惊惧奔逃着。 在侍卫军视死如归的打杀下,暗七暗十一的奋力营救下。 仍有几个黑衣人散进了河岸妄想奔逃的人影中。 领头的汉子不得不撇下了他在远处顾及不到的儿子,咬牙抻扯着自己近前的工匠尽快躲避。 这都是他带出来的人啊。 每个都是拖家带口,不辞辛苦,风餐露宿奔波着。 每个家中都有盼归的眷属,都还等着他们平安回去团圆呢。 他带出来的,他也必须要完好无缺一个不落的带回去啊。 他的儿子就在离他不足十米的地方,嚎啕大哭被杀戮血腥和黑衣人隔挡。 萧争的目光在混乱中紧紧追溯着两个孩子。 惯会捣乱欺负人的那个驴蛋小子。 这会儿将被惊吓到哭不出声的小姑娘紧紧护在了臂弯里。 捂着女孩的双眼,泪眼婆娑的朝着领头汉子哭喊。 “爹——!” 汉子一个抓不住,人群中就奔出了个年迈的老汉,步履蹒跚朝着孩子的方向卯劲奔跑着。 “小丫啊。” 血色化成了薄雾,零星闪动的微弱火光中身影倒在了血泊里。 女孩看不见,她的双眼被蒙住,哭声被混乱掩盖了。 为什么——! 血液好似如溪流般晕染了河岸,染红了那条清澈见底的活水河。 也染红了萧争恨意滔天的双眼。 他的眸色变得血红,目眦欲裂几乎已经看不清四周的景象。 满布血丝的眼睛里显现出无限的憎恨。 和难过。 她娘已经没了…… 她跟着仅剩的家人东奔西走,跟着风餐露宿没有个安定。 她有什么错? 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都只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夜以继日的赶工修桥,都只是想早些让此处百姓少些难处,也只是想好好活着啊。 只因为身份没有你们高贵,就可以轻如尘埃低如蝼蚁,任意被他人践踏剐杀?! 只因为挡了谁人的登顶之路其中不值一提的一小段。 就必须殒命在这! “啊——!” 萧争的喊声只发出半截,剩下的全都消失在无声中。 他感受不到身躯上传来的疼痛,只有心中无尽的怨恨和难平。 崩溃和愤怒。 侍卫军损伤过半,黑衣人也死伤过半,但人数上依然占了上风。 将他们几个分散拖住,无法及时赶到近前。 黑衣人里突兀飞出一道身影。 矫捷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朝着奋力挡退敌人,朝着百姓靠近的暗七发出了突如其来的一击。 即将碰触到面门时被暗七闪身躲过。 那道人影没有执拗,而是又朝着不远处的暗十一袭去。 仍然是朝着面门而去。 萧争的视线又迅速掠过与暗十二纠缠的那个武功不凡的身影。 捕捉到对方也执意去抓取暗十二脸上的遮挡。 萧争面对的只是几个武功并不出挑的黑衣人,他以伤抵伤的挡退了攻击。 在瞟见与暗十一纠缠不休的黑影腰后隐约甩动一截鞭尾的当刻。 思绪霎时变得清明。 太子府。 第123章 我做不到了 是太子府的人。 萧争此刻清明与混沌纷乱混杂着,头脑与身心都剧痛着。 在令人头脑晕眩的黑夜里,顿生出难以忍受的窒息。 原来是在寻我。 沉痛的血色杀戮将他认知全部推翻,如同累积堆砌许久的高墙,忽然变得摇摇欲坠。 顷刻轰然倒塌。 利刃割破皮肉,他都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痛感,就眼睁睁的看着刀光剑影,人影绰绰。 有的人哀嚎喊叫着,有的人艰难跪伏着。 有的人将别人护在臂膀之下,有的人再没声息了。 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恐惧滚爬着想抓住哪怕一点点生的希望。 可想活命却那么难。 这一切,全都是因我而起。 都是因为我。 是我太无知,我太任性,是我不顾后果惹了不该惹的祸。 而这些备受牵连的无辜性命,被屠戮被剐杀也是不过是顺手而为。 萧争迎着四周前仆后继围拢过来的黑衣人,分毫都未退避的以身躯迸发出通身所蕴含的所有内力与杀意。 他的眸光冷冽血红,他的下颌紧绷生硬,他的脖颈血管鼓胀。 如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在无尽的黑暗中,好似撕破了这片充斥血流的虚空。 浓厚内力掀卷,他的五脏六腑也如充血般凛冽翻腾着,紧咬牙关毫不退缩的迎上了汹涌而来的刃锋。 他是肉体凡胎,他对自己的武功无法做到得心应手。 但萧争就是以自己的皮肉裹挟着内力从心而发,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愤怒不忿,徒手蓄力拧断了从自己手心擦穿而过的寒凉兵刃。 将欺身近前的黑衣人如翻浪般掀飞。 他的手心血流如注,染红了手中攥着的半截刃锋。 仿若一个刚从地底攀爬而上的恶面修罗,紧攥着手中滴血的断刃,眼瞳血红。 视线狰狞的望向那些个,他才刚熟悉起来却即将殒命的身影。 望向前仆后继勇往直前,不畏生死的侍卫军。 手中浴血的断刃都随着他的手腕抖动着,鲜血也顺着平滑锋利的刃尖滴落。 在这暗夜都藏匿不住的污浊下,迎着四面楚歌冲袭而来的黑衣人,甩撒出零星的血花。 断刃霎时迅疾飞掠,游龙般划出了一道寒光残影。 迅疾裹挟着杀意朝与暗七缠斗的黑衫身影袭去。 凛冽的破空声在混乱的纷杂中也显得格外清晰。 被包围其中脱不开身的暗七下意识闪避开,那道利刃就在他视线中出现,擦着他的对面黑衣人的发丝飞过。 风影一般刺入了不远处的火堆,本来就凋零即将湮灭的碳堆霎时腾起了滚滚烟尘。 掀起星星点点飞扬的花火。 躲开危机霎时顿住脚步的玄翼猛然朝着暗器袭来的方向望去。 立时对上了一道冰冷寂寥的墨瞳。 那道身影傲然卓立,黑衫被血迹浸染。 萧争立在炼狱一般的旷野,没有顾忌再次朝他涌扑上来的人影。 耳边已经一片寂静。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瞳,眸色温和,深邃到萧争无论何时都看不懂那隐藏在眼底的情绪。 却隐藏不住随心而发的无限包容。 和望向自己时蕴含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浓浓爱意。 几日前他才语气柔和,满含担忧。 一而再三的嘱咐着萧争。 “无论何时,都不要将面具取下。” 可萧争没听话,他也做不到了。 眼眸酸涩,萧争伸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苍白面容上没了任何遮挡,唯有耳畔边的血迹晕染了些许的霞色。 好似夕阳西下时刻,最后晕染的霞光,转瞬就会不见了。 他颤动的唇角无声呓语着。 蓝慕瑾。 我做不到了。 玄翼视线中就是那样一张面容,面色苍白如纸,浅淡毫无血色。 有着跟那张画像中,跟当夜记忆里,同样的一双潋滟眼瞳。 可眼眸中已经没有了灵动和澄澈,只有无尽的滔天恨意,也有着深刻肺腑的心痛。 与寂寥。 发丝凌乱混杂着血迹沾染了唇角,一双灼灼其华的瞳色中即刻只剩了冰寒刺骨。 也在玄翼看清他面容的当刻,萧争再次掀翻围拢攻击的人影,如同掠下峰坡的山鹰一般。 衣摆飘飞冲进了与人群相反的方向。 “拦住他!” 也几乎是同时,一言不发的玄翼即刻便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紧紧追溯。 身后层出不穷的黑衣人随即围拢,将暗七团团拦阻其中。 刚展开无差别屠戮的几个黑衣人得到命令,迅速调转了方向尾随玄翼朝着林子暗处奔袭追杀。 与暗十二纠缠的朱雀目光在萧争消失的方向盯了一瞬,骤然间闪过凌厉光芒。 卷席着内力将暗十二逼退数步,猝然也飞身而过,迅疾掠进了暗处,与四周十几道身影呈聚拢形追杀而去。 暗十二怔愣了一瞬,顿时又被围拢上来的几个黑衣人包围。 但他轻功出挑,如一道风流般片刻就躲避开去。 朝着四周黑暗所有身影闪烁的方向迅速寻觅了一遍,都没有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人。 心中霎时升起了剧烈的难安和恐惧。 骤不及防间甩开打算绊住自己的黑衣人,奋力朝着众多黑衣人追赶的方向奋力冲跃着。 阿九! 萧争已经冲进了树林深处,视线不清中几乎是直直的在无法分辨的丛灌中擦蹭。 夹杂着耳畔掠过的风声,和紧追不舍的无数道影子。 他慌不择路的朝着一个不变的方向。 不知是什么方向,也不知前方都有什么。 只奋力朝着暗色奔逃,心中只执着一个信念,离远些。 他想,再离远些吧。 头脑混沌的不停吞咽着心头涌不尽的酸意与苦涩。 耳畔呼呼刮过的风流凛冽,身后追击的衣袂扑簌。 夜色漫长而狭小。 层出不穷的黑影转瞬间就呈半扇形朝着他包围。 身影扑窜追截拦堵,围困住了他孤身一人。 朝着同一方向追溯的暗十二再次被数次拦阻。 缓下脚步的朱雀挥手间,附近所有身影便全朝着暗十二包围齐齐进攻。 暗十二轻功再好也难轻易全身而退。 反而因为心急如焚难以保持镇定,焦急间措手不及几次被中伤。 身上转瞬间就渗出了数道血迹,可他此刻却难以平复自己的慌乱。 第124章 快寻暗九 他难以抑制的慌乱,慌乱到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他看不到暗九了,他不知道暗九去哪了。 暗十二甚至无法冷静思考,他急于想立刻脱身。 焦急到血气上涌,血液砰砰顶撞着头顶。 撞到头脑眩晕,耳道里全是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必须要立刻寻到暗九,看不到他,暗十二就好似像疯了一般。 生怕,生怕在这茫茫夜色里,他就消失了。 他也消失了。 无差别杀戮的黑衣人退去了大半。 瑟瑟惊惧的工匠眼前没有了靠近而来的夺命杀手。 踟躇了片刻,提着胆子眼里全是惊恐。 朝着分散各处的同伴冲去,像是终于归巢的雏鸟相拥着躲避到一处。 领头汉子也终于奔过去,将惊吓到失声的两个孩子搂进了怀里。 他沾染着血迹的宽厚手掌紧紧将两个孩子捆抱着,看向不远处倒在血泊的身躯。 眼眸里的泪水终于隐忍不住,汹涌夺眶而出。 “不怕……不怕……” 打杀动静依旧。 河岸边的砍杀声音消匿下去些许,唯有暗七和暗十一还被拦阻住脚步。 但朱雀与玄翼的离去使得黑衣人卸去了主要实力,虽还是人数众多。 却被杀红了眼的暗卫统领渐渐碾压。 以一己之力不顾死伤的快速斩杀。 他只需一往无前,身后有个冷面寒霜的少年,替他挡下了背后所有的攻势和危险。 霎时间本就凶恶的鬼面被浓稠的血液晕染,散发着诡异渗人的黑红。 身姿迅速,悍勇不惧的黑衫身影好似从地狱隐现的惩罪判官。 惩罚着所有的心怀不轨,世道不公。 暗七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暗十一更是悄无声息的去替他拦挡着攻击。 此时的暗十二也已经陷入了混沌与癫狂。 身上的暗卫服逐显褴褛,不管有多少人拦阻。 不管增加多少伤势。 他只想,尽快找到暗九。 被穷追不舍的朱雀逐渐失去了耐心,一心想立刻抓住那个女刺客。 再次命剩下的黑衣人拦住暗十二,打杀间冷不防从腰间甩出了两枚暗器。 直直的射向暗十二面门。 暗十二独身一人,被十多人不断的攻势已经耗到几近力竭。 只来得及躲过一枚,另一枚挂带着迅疾寒光直直的从他闪避的面具边缘滑过。 即刻刺入了左肩。 深深没入皮肉。 他的身躯再次被淹没在混乱攻击中。 他心中记挂的人,此刻也被十几道身影包围了许久。 在四面八方的攻势下显得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急剧耗损的内力让萧争面容更加苍白,身上的伤口或涌出鲜血,或已经趋于干涸。 毫无血色的唇瓣无意识抖动着,扫向四周的眸色依然灼灼。 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似隐藏于夜色深潭中最遥远的那颗星辰,闪闪烁烁。 围拢上来的危机使得他周身紧绷,再次竭力抽取了体内已经稀薄尽失的内力。 在单薄的身躯四周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铺天盖地的血流翻滚也自他体内席卷而来。 淅淅索索无尽的疼痛渗进了四肢百骸。 掀翻了靠近的人影,也将他自己洞穿到摇摇欲坠。 身形不稳视线模糊,喉头涌上了阵阵腥甜,伴随着一阵凛冽的破空声。 一道狠厉的长鞭抽打在他身躯上。 霎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熟悉的痛感渗入皮肉,也将他最后的意识拍散一空。 他听到了自己虚浮而沉重的心跳,却听不清周遭任何的声音了。 思绪阵阵翻涌,萧争眼前仿似又看到了那双深邃灼灼的眼瞳。 温柔的,深情的。 攥着自己指节的宽厚掌心,灼热的温度和触感曾令他慌乱不已,不知何去何从。 蓝慕瑾紧紧攥着他的手,温和不舍的送进他耳边一句挽留。 “还回来。” 萧争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牵强的弧度,奔涌的泪意模糊了他全部的视线。 我很想回去。 蓝慕瑾,我真的很想回去。 但可能,回不去了。 “砰。” 身躯接触地面,他留下了一句沙哑不清的,对不起。 黑影消匿遁隐,旷野中只留下了一片血痕。 河岸边逐渐安静下来。 暗七似浴血一般通身都是粘稠或干涸的血迹,他剐杀了最后一个黑衣人,才转身望向身后的暗十一。 从头到脚迅速看了一遍,从那些斑斑血迹流淌的伤痕上掠过。 最后对上暗十一坚韧沉稳的眼睛,心才放下了些许。 伤痕再多,总还是能养好的。 随后他又闪身开始察看四周藏躲的工匠,脚步掠过那倒地毫无生机的尸体时,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再抬步脚步略显沉重,与眼眶发红的领头汉子立到当前。 看了眼被他捂着眼睛不停呜咽的孩子,声量轻缓到几乎听不清。 “我先将尸体移开,别让孩子看见。” 领头汉子紧抿着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无声的点头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滴在了女孩有些蓬乱的发丝里。 暗七默然不再说话,再回身时,暗十一已经将尸体抱起,悄无声息的飞身躲出一段。 将殒命血泊的人藏进了隐蔽处。 暗七四处眺望都再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身影,暗九和暗十二也没了影子。 胸腔里涌起阵阵难安,他即刻就想朝着方才黑衣人隐退的方向赶去。 可他的视线中是刚刚才死里逃生,瑟缩哭泣的百姓,还有河岸满地数不清的敌我尸体。 如果离开了,万一黑衣人去而复返。 这些工匠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就没了。 没办法护佑住所有人,已经叫他愧疚难安,暗七只觉得,此刻脚步沉重非常。 暗十一悄无声息的再次回到了他身边,暗七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十一,寻暗九。” “去寻暗九快去找他们二人。” 暗十一几乎是立刻消失在了原地,带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仿似身上的伤痕都没有牵扯到他任何痛感。 身轻如燕转瞬就窜进了林子里。 他循着血腥气一路追溯,身影闪动间迅疾如电,眼神从杀戮刚起的当刻,就再没了平时那份懵然。 只有无尽的深沉和凛冽。 第125章 是不是抓错人了 追溯着血腥味一路奔出去了将近三里,暗十一才听到隐约的打斗声。 打斗声已经逐渐趋于尾声,好似已经即将结束。 他像个冲上云霄的燕子般窜上树梢从枝头俯冲而下时,就看见了几乎气力全无,成了个血人的暗十二。 暗十二的面具已经掉落,脸上被血迹晕染黑红交错。 在他四周倒着七八具黑衣人的尸体,此刻在他面前站着的,只还有两人。 狭长的眼眸被血红染的模糊一片,暗十二脚步虚晃朝着眼前的敌人发出已经并不迅速的攻击。 黑衣人也是伤痕累累,在此处,他们已经拖了将近两个时辰。 万没想到五皇子府一个暗卫,以一敌十,还能硬撑到了现在。 不仅剐杀他们几乎全军覆没,好似一个铁人一般。 两个黑衣人蓄势发起反攻,一左一右将几近力竭的暗十二夹击在内。 在利刃即将在暗十二耳边刺过的当口。 一枚暗器迅疾而至,准确的刺进了黑衣人眉心。 黑衫身影也即刻飘落另一名黑衣人身后,十分利落的扭断了对方脖子。 两道身影噗通噗通倒地,暗十二昏眩的眼神望过去。 满脸血红,眼瞳里是无尽的崩溃。 暗十一的视线从地上没了动静的黑衣尸体四周扫过,血迹斑斑的地面上,有个断成两截的面具。 但除了黑衣人的尸体,没有别人。 “暗九在哪?” 暗十二的脚步沉重的朝着他想奔寻的方向迈出了几步。 踉跄不稳的朝前扑跑着,却视线逐渐分辨不出四周景物,漆黑一片。 他身躯扑向地面时,暗十一快速抻扯住了他手臂,被他沉重的重量带的也身形不稳。 擦跪到了地上。 暗十二倒在地上,执拗的从他手中抽出手臂,无力而用尽全力的匍匐抓爬着。 而他也只挪出去一小段,只蹭出了土尘印留下了擦蹭的血痕。 暗十一再次将他抻扯起来,环着他沉重难以支持的身躯,沾染了污浊血迹一片。 暗十二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枚飞镖。 用力到指节发白,镖刃几乎嵌进了他的掌心。 飞镖尾部悬着一截染血的红缨。 他几不可闻的重复着,通红的眼眶渐渐湿润。 “太子府……阿九……救阿九……” 夜幕逐渐消散,黎明的光辉如神降,将这一夜的阴暗照耀的无所遁形。 仿似就是一场噩梦一般。 刚经历九死一生的工匠依然瑟缩在一处,暗十二只昏迷了半个多时辰。 当他再睁开眼眸的当刻,通身席卷而来的剧烈疼痛也没能阻止他的癫狂。 神志回笼,脑中轰鸣一片。 几乎的立刻便从倚靠的树底滚爬而起,疯了般连滚带爬。 在暗七心急如焚的注视下身形摇晃着奔了出去。 “……阿九!” 暗七一把拽住了他 “你伤势过多,不宜奔波,留在这,我去追。” 暗十二就像没听懂一般甩开了暗七的手,依然一个劲的朝前奔寻着。 才跑出去不远就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霎时通身的剧痛传来,尤其是肩侧的伤口,深可见骨。 他是力竭晕厥,也只不过过去了半个时辰。 本应全身无力的他强硬撑起肢体,虚浮颤抖的再次想爬起。 暗七一把将他拉起来。 难安与愧疚难以平复,他焦急万分只是为了等暗十二醒来。 也为此处可怜无辜的工匠们守护住最后一片黑暗。 确认暗十二没事,天也快亮了。 此处百姓都可再寻安身之地。 暗七才能放下心去追赶黑衣人。 暗十二思绪只有一片慌乱,他脑子里唯有一个想法,救暗九,救暗九。 “太子府……阿九……太子……我要去。” 他即刻又像是疯了一般,即使刚经历过一场让他力竭昏迷的杀戮,四肢都还虚浮无力着。 难以抑制的心痛刀割肺腑般,从他心头一刀一刀的刮刺着。 要救阿九,我要救阿九! 被抓回太子府,阿九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朱雀与玄翼几乎是夜以继日的赶回了皇城。 仅剩的黑衣人都被他们留在了途中以作拦阻,避免被五皇子其他暗卫再追上绊住。 只带了两个随行一路连片刻的休憩都没有,本应一天一夜的路程,将将缩短到了当天夜里就到了皇城外。 进城之前玄翼吩咐手下人将血迹斑斑的人放下。 “看一眼,别断了气。” 眼看着手下人将毫无知觉的人搁置在地上察看,玄翼瞟了一眼有些按耐不住焦躁的朱雀。 “殿下要的是活口。” 朱雀的视线从萧争几乎被血迹晕染到看不清的脸上,隐带恨意。 将指尖探到萧争脖颈处察看脉搏的黑衣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慌询问。 带着无限的疑惑与恐惧。 “是不是抓错人了?” 玄翼眉梢微拧,立时发出呵斥。 “不可能!这张脸与画像一般无二,怎么可能抓错人?” 黑衣人战战兢兢的撩开染血蓬乱的发丝,托着萧争的后颈将他的下颌微微转开。 语气里都带上了惊慌失措。 “殿下要寻的是女人,这分明是个男的!” 本来心绪焦躁的朱雀听到这种疑惑瞬时就屈身到了近前,盯着地上人的脖颈处看了一眼。 看到了昏迷无力的人隐约而能分辨的喉结。 “不可能!” 她生怕自己判断错误,指尖迅速探过去从萧争的咽喉处抹过,有明显的起伏弧度。 太子府正厅,一身玄色蟒袍的太子端坐在主位上。 指尖不时敲击着扶手,宽袖垂坠在蟒袍下摆,通身都裹挟着沉郁与寒凉。 冷冽的眸光一直都望着主殿门外方向,下落的唇角显出了几分不耐和焦躁。 方才城外的眼线已经递回消息。 朱雀玄翼已经回城,也带着个人事不省的黑衫暗卫。 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两柱香,却还未到眼前复命。 太子如玉的面容上逐渐显出紧绷,在怒意即将压制不住时,终于有一道身影夹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闪进了殿门。 悄无声息的跪在了他眼前。 “殿下。” 太子眉眼微垂,将不耐些许掩盖,沉声询问。 “人呢?” 跪在地上的朱雀即使来之前已经缓和了心绪,也仍然控制不住的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语气里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颤抖。 “殿下,人在禁院牢里。” 太子眸光灰暗的盯着言语发颤的朱雀,扫过她衣衫沾染的血迹,声量陡然阴沉下去。 “人死了?” 朱雀顿时心惊,一股凉意直渗进了毛孔,赶紧否认。 “没有,殿下,人没死!” 她几乎惊惧到牙齿打颤,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发凉,抖着声音回禀。 “小筝姑娘……是个男的。” 第126章 他是个男人 朱雀胆战心惊的说出这一句,整个人几乎视死如归。 殿下知道了自己被一个男人戏耍,恐怕即刻就会暴怒,自己也会被殃及。 可她通身寒凉的等了片刻,都没有任何动静。 沉寂让她实在过于难安,她忍不住略微抬头朝前望了一眼。 明黄蟒纹衣摆垂坠,无形中给人一种巨大威压。 她抬起的视线正对上了太子寒凉如鹰爪般的眸色,刀锋般尖锐阴沉。 夹带着彻骨冷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阴沉的问话。 “你说什么?” 朱雀只觉得一股冰冷从头顶灌入四肢,冻的她四肢麻木。 “殿下……那个女刺客,他是……是是个男的。” 她的话音还没落,一阵疾风便从她身侧掠过,挺拔身影裹挟着怒意跨步迈出了正殿。 裹挟着内力汹涌扑散,转瞬就消失在了眼前。 朱雀立时从地上起身,奔出殿门与同样紧随的青鸾遇到一处,相视无言眼底尽显无措。 朝着禁院方向紧追而去。 太子府西北角有个隐秘的院落,与前院隔着荷花池,后花园,冗长而错综复杂的连廊。 连廊附近人影寥寥,几乎连个下人都没有。 原本看守禁院的朱雀受命出城去五皇子辖地,期间被派过来了六名挎刀侍卫军。 就如同雕塑一般立在距离不远处。 既不靠近院落附近,也尽职尽责丝毫不敢懈怠的盯守着。 玄色衣袂翻飞,侍卫警觉望去,视线里映入熠熠生辉的蟒纹下摆。 前襟蛟龙身躯盘曲,气势磅礴。 巨大的威压令人遍体生寒,几个侍卫齐刷刷的垂首跪在地上。 “殿下!” 金贵身影只如一道风流般从眼前掠过,脚步未停走动间都挂带着明显沉郁。 晃过的瞬间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禁院内有一些身姿纤细的单薄身影,见到太子不但未显现任何喜悦,反而下意识瑟缩着屏住呼吸。 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如同被囚禁于牢笼的艳丽丝雀,姹紫嫣红却孤寂寥寥。 但那个给人无限恐惧与胆寒的身影并未舍下一丝一毫的余光。 而是步伐生风的掠过了与其他别无二致的房屋,径直走向了偏僻处。 石门沉重,阶梯逼仄。 迈入便有一股泛着潮气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华贵的明黄缎面从狭窄的阶梯掠过,衣角的牵丝金线熠熠生辉,迅速擦拂过脚下土尘。 那生来的高贵与累积的污浊相触碰,即刻便沾染了无数的肮脏与尘埃。 异常刺目扎眼。 阶梯尽头的霉味,血腥味,潮湿气息源源不断的朝着出口散发,扑到身上渗进鼻腔。 令人窒息又作呕。 越往里走,喷洒滴落的污浊越发明显。 那些发黑的,泛红的,都是新旧重重叠加不知年月的血迹。 与那些消逝在世间,仿若从未存在的生命一般,慢慢干涸。 只留下了不再鲜活的陈旧痕迹在无声呐喊。 不沾烟尘没有半分褶皱的储君蟒袍就掠过了那些污浊,一路踩踏着肮脏与不堪。 举步生风的来到了阴暗的尽头。 密不透风没有任何与外界联通的空隙,使得这个昏暗的空间潮湿浑浊。 墙壁是喷溅泛黑的血迹,和缝隙丛生的青苔。 脚下是也已经趋于潮湿的稻草,没有给这令人心如死灰的牢笼缓解分毫的冰冷。 太子没有给仓皇跪地行礼的玄翼与紫雁任何一声回应。 好似看不到听不见般,直直的迈进了牢狱中。 龙纹高靴就踩踏在那些枯败的稻草中,他的鞋尖染上了脏污,衣摆渗入了腥臭。 也仿似没有任何察觉一般,目光心无旁骛的紧紧盯向被捆在枷锁上,四肢垂落,好似并无意识的人。 萧争的发丝凌乱,与干涸的血迹混杂贴在脸颊与耳侧。 身上的黑衫已经褴褛,多道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 与那些浸湿的衣料黏连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太子立在离他四五步外,伫立在原地未发一语。 冷硬的眉梢,显现怒意疑惑的眸色,还有那难以平复呼吸明显起伏的胸膛。 都无一不宣示着他的难以置信。 广袖下的指节收紧,紧攥成拳微微颤抖着,朝着遍体鳞伤的人抬步靠近。 步伐缓慢,每一步都仿似踏在自己难持的情绪上。 掠过枷锁四周还潮湿黏腻不知何时留下的血迹,衣摆沾染血污一片。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人垂落的头顶发丝看了许久,目光从萧争染血的侧脸下颌缓缓掠过。 盯着他已经被血迹染脏的耳垂,看向他血迹斑斑的下颌。 萧争唇角被血液渲染的嫣红,却仍掩盖不住身受重伤的苍白与孱弱。 宽袖自蟒纹衣襟前拂过,袖间骨节分明的指尖探向萧争垂落的下颌。 像是无意避开那些即将干涸的血迹,就捏着他的下巴将脸缓缓撑起,苍白的面容就近在眼前。 毫无血色,眉睫半垂,连眼角都是汗渍混杂着鲜血的脏污。 可那明朗的眉梢,清秀的眼尾,和唇瓣柔和的那个小弧度。 就是他日思夜想都无法放下的那个人。 太子的动作仿似就停止在了此刻,在身后尾随而至接连跪在地上的几个暗卫注视下。 就那么抬着指节,目光灼灼的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眉心猝然拧紧,眼神逐渐显现困扰。 指节蓦然松下,贴着眼前人的侧颈探过咽喉,又贴着满是血污的暗卫服前襟掠过胸膛。 太子的眉心皱的越来越深,幽暗的眸光闪烁。 如黑暗处隐现的萤火般,没有过多的光亮。 他念在心头记挂许久的那个俏丽身影,那个眼眸澄澈笑容灵动的姑娘。 不拘小节活泼洒脱的小筝姑娘。 他是个男人。 他竟然,是个男人?! 阴暗而令人遍体生寒的狭小空间里,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几个暗卫。 许久都没听见预想中殿下的暴喝与怒吼。 没有迸发滔天的怒意。 没有一声令下,将这个胆大包天欺瞒储君的刺客处死。 就那么肩背生硬的伫立在原地许久,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第127章 用刑 没有声音,没有杀剐。 就那么伴随着四周令人难捱的腥臭,目光从紧盯到放空。 就在青鸾都感觉膝头被潮湿地面浸的麻木,却不敢发声半个字的当口。 伫立的身影动了,蓦然转身仍旧没有任何吩咐。 神色难解下颌紧绷,转瞬拂袖离去。 从头至尾。 都没开口留下任何一句话。 青鸾迅速从黏腻寒凉的地面爬起,也没有缓解膝头酸痛的空隙,片刻不停的迈着麻木的双腿紧紧追随而去。 只留下没有头绪的朱雀紫雁与玄翼。 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太子殿下一言不发的回了寝殿,寝殿门瞬时紧闭,发出震人耳膜的撞击动静。 青鸾立在院落外,看着紧闭的殿门,眼神里只剩了茫然和无措。 但她只能等着,在殿外等着。 等着主子什么时候给了吩咐,随时都待命近前。 留在禁院牢狱中的暗卫沉默了一阵,看向思绪混沌的五皇子府暗卫,那个当日大闹太子府的刺客。 紫雁的伤势也不过才好了些许,并未随着两人一同出城。 而她也并未见过,小筝姑娘。 迟疑许久,她迈步走到了萧争近前,侧过视线看向这被血迹模糊不清的面容。 只看见了熟悉的血迹斑斑,和交锋中被围困遍体鳞伤的创口。 “不然还是等主子……” 她话音还没落,朱雀已经从玄翼眼前闪过,迅速取过挂在墙壁已经累积无数血迹的鞭子。 直直朝着被枷锁桎梏的人而来。 “朱雀!” 玄翼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解的询问。 “你要做什么?” 朱雀眼眸冰冷,沉着脸色甩开了玄翼的桎梏,低着声量回应。 “跟往常一样。” 玄翼动了动嘴唇,有些难以抉择的皱了眉。 犹豫间没有再阻止朱雀的脚步。 反而是立在萧争面前的紫雁一个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要用刑?!” “你疯了!殿下还未发话!” 朱雀迎着紫雁疑惑的目光,依然神色冷硬,眼神心酸又坚定。 “在这枷锁之上,受了鞭刑殒命或疯癫的人何止一二个!” “个个都是妄图以色侍人,妄想爬上储君床榻的市侩之徒!” “多他一个也不多。” 紫雁眸光闪烁着并未挪步,站在她对面的朱雀手中就攥着那柄染血索命的鞭子。 她也曾被锁在这个角落,被那柄令她遍体生寒的鞭子抽打到体无完肤。 那种绝望,从皮肉渗入进心头。 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中,她的记忆里。 令她瞬时恍惚而颤抖。 在她眼前与她对视的朱雀目光坚定,没有丝毫退却口中说着让她痛彻心扉的话。 “你难不成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疤是如何来的?” “你也曾是这鞭下亡魂的其中一个!” “当初可有人为你求情!殿下可曾对你心软!” “侥幸拾回一条命来,如今却要去怜悯他人了!” 紫雁瞬时头脑混沌,四肢也变的无力,她决心放下私欲,好生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只是就算不再提起,也难以将那心灰意冷的心痛当做没有痕迹的抹过。 她只是对殿下一往情深,只不过是一往情深。 不妄求身份,不奢求怜爱,也不妄图在殿下心里哪怕占有丝丝丁点的一席之地。 但丢了本分就是丢了本分,能得到的也只有无情鞭挞将尊严灵魂都捏碎。 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浑然无力,朱雀只轻轻一推便将她推至一旁。 紫雁踉跄了两步,被一言不发的玄翼扶了一把。 玄翼默默望着魂不守舍的紫雁,无声叹了口气劝慰。 “她只是性子太直率了些,没有其余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紫雁默然轻轻垂下眼睫,转头间,面具下沿边脸颊上一道伤疤清晰可见。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 有什么可怪她的,说的也没错。 玄翼没有再多说,紫雁心悦殿下的事本就大不敬,作为一个暗卫只当时时刻刻认清自己的身份。 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紫雁是,那些心怀希冀妄图攀附高枝,自此衣食无忧的莺莺燕燕也是。 眼睁睁的看着朱雀将手中的鞭子扔进水里。 任由那些污浊的水渗进鞭身,使得鞭子变得更加沉重与紧实。 她也没再过多加阻止。 世间所有妄图以色侍人的女子殿下都厌。 轻则剥去自由,半生在这院落蹉跎。 再有揣着心思想方设法扰了殿下清净之人,便也只能殒命在这四方牢笼之内了。 眼前这便是个以那张惑人容色混进太子府的刺客,这鞭子,他该得。 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殿下必然不能容忍此般羞辱,未发一语也只不过是气急败坏,过于愤怒而已。 朱雀将鞭子从污水中捞起,舀起一瓢污水顺势泼在了昏迷的人的面颊上。 冰冷的水花瞬时浇透了萧争的头顶,将他的头发与脸颊全部拍湿。 激荡的冰凉也即刻便将他从人事不知中惊醒,下意识屏住呼吸,侧过下颌半张着嘴大口喘息着。 发丝湿淋淋的垂落到脸颊上,滴落的水流冲刷了他脸上的血迹汗渍。 他懵然的抬眸朝着四周环顾了半圈,眼底还全是倦怠与疲色。 手脚的沉重与身躯的酸胀还未缓和,还未愈合的伤口便淅淅索索随着他的神志苏醒,刺痛感遍布了全身。 他半声动静还没发出,一条鞭子挂带凛冽风声呼啸而来。 重重的抽打在了他身上。 即刻传来的剧痛使萧争几乎窒息,脖颈青筋暴起喉头霎时紧缩。 剧烈而来的疼痛顺着神经末梢丝丝缕缕传递着,将他已经跳动沉重的心脏都收紧了。 视线都来不及看清对面人的面容装扮,鞭打便接连不停的击打在他的皮肤上。 霎时皮开肉绽,血腥味逐渐浓郁。 他积着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扼杀在了喉咙里。 不间断的抽打几乎都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隙,伴随着衣衫破碎声,他几乎忍到表情狰狞,双腿不受控制的打颤。 除了不久之前他才遭遇过的刺杀,身上避无可避被利器剐刺出来的伤口。 萧争并没有忍受过如此难捱的伤痛。 但与之皮肉之外的痛苦,他觉得内心更痛苦。 第128章 身世 将所有太子府爪牙引开的那一刻,萧争就知道。 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命丧当场是最好的结果,而最差的,便是被生擒关押,受尽苦楚求生不得。 求死也不得。 就在此刻了,就在此刻这种深刻撕裂般的痛苦从身到心,都是如此难捱。 无数接连而来的痛楚让他思绪无法清明,除了几近竭力的汲取氧气,将声音都消匿在恨意中。 无数涌上的恨意与下意识吞入胸腹中的痛哼,竟让他恍然觉得。 自己曾经也这么做过。 好似自己曾经的某一天,某一刻,或者时常的每一刻。 都是如此刻这般。 浑身伤痕累累,被数之不尽的虐打包围着。 也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中,疼痛层层叠加卷浪袭来,无穷无尽的欺辱与践踏。 日复一日,学会了忍气吞声。 学会了将一切呻吟痛苦全部随着涌出的血液咽进喉咙,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就这样沉默着,安静的,承受着。 萧争恍惚了。 在身躯上阵阵疼痛叠加,无穷无尽直至发麻的触觉里,他恍惚记起自己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少年。 穿着不得蔽体的薄衫,瘦的好像一把骨头。 视线四周是金碧辉煌的高墙大院,他却处于一个空虚寂寥之中。 他是个被人随意欺辱践踏的身份,只因他的母亲是个不得宠爱的姬妾。 贱人生的也是贱子。 所有人都可以看他不起,每日以欺负他取乐。 他不过才十多岁,个子未长成,瘦骨嶙峋可以像拎个小羊崽一样被任意呼来喝去。 而那些日日以棍棒,粗枝,以像此刻一般这样的鞭子,抽打自己的人,身着华贵衣料,有着高不可攀人人仰望的身份。 也是他的亲哥哥。 北离王妻妾成群,子嗣无数。 他只不过是其中最提不起来的那一个,正宫与贵妃生的是皇子。 而不受待见永不得圣眷的侍姬所生的,连皇子称号都不配称作。 他是北离楚王的第九个儿子,自小就离锦衣玉食无缘。 楚王不恋萧侍姬,也不在意他这个可有可无的第九子。 而他虽为皇子,却至多只能被称公子。 与众多无数身份低微的王室血脉一样,人前称一声九公子,背后低贱如尘土。 正宫皇子可欺辱,下人奴才也可大着胆子呸他一口。 只因在那寡情凉薄的皇宫銮殿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给他一丝照拂,舍他丁点怜悯。 唯有带他来这世上受苦的可怜母亲,会流着仿似永远也流不尽的泪水。 替他清洗伤痕,将带着苦涩的眼泪滴落到他瘦弱的脊背上。 可即便如此苟且偷生,也不曾将他放过。 北离王野心极大,不甘屈于人臣。 北离成了泱朝的附属国,面上伏低做小,私下野心勃勃。 他侥幸活到十五岁那年,有人进言称是泱朝六位皇子中,属五皇子最受泱朝天子珍视。 不如派个细作送进五皇子府,蛰伏在五皇子身侧。 待泱朝众皇子为了夺位自相残杀,自行解决了多余势力,五皇子最后定然是最有希望争得龙椅之人。 等尘埃基于落定,五皇子大权在握。 便让人将五皇子谋害,或是毒杀或是陷害,再寻计谋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泱朝皇族形同虚设,北离再与长公主里应外合。 天子排除传位人选在外的四皇子设计上位。 四皇子乃有北离一半血脉。 这泱朝天下,自此与北离同宗。 谋略是个好谋略,可五皇子蓝慕瑾自从出宫立府,就频频遭遇刺杀与阴谋。 其心性已远超同龄年岁,谋略无双文武双全。 恐怕难以将人送至近前。 受尽欺辱与苛待的瘦弱少年就成了那个倒霉蛋,他盼天盼地盼来了迈出这个冷血宫墙的机会。 却是将虐打成了倍,食不果腹伤痕累累。 只为了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颠沛流离的可怜人。 萧争迎着无情鞭挞过来的伤痛,蓦然发出了一声笑,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这就是暗七所说,发现自己时,奄奄一息。 只剩一口气了。 世间如此之大,都不能容下我小小一截弱骨。 自此他才成了暗九,心中捏攥着生的希望,从几乎气绝的惨状中用强烈的求生欲。 活了过来。 他想活着,是因不甘自己生来就是蝼蚁,是因不懂凭何自己生来低贱。 明明也是帝王之子,却不如某一个洒扫端茶的宫婢。 他想活着,更因为自己受着无法割舍的胁迫。 在那人性凉薄之地,唯一将他视作骨血至宝的人,将无数泪水与伤悲都滴落在他身躯上的母亲。 被人扣下了。 原先提都提不起来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被想起的侍姬。 成了北离王颠覆天下的重要一环。 九公子好生蛰伏,萧侍姬便得优待。 九公子但凡生出背叛逃匿之心,萧侍姬求死无门,受尽折磨。 萧争兀自无声笑了,蕴含着无尽的泪水与酸涩。 想来暗九,他早就心如死灰,不再留恋人世间了吧。 若不是有舍也舍不下得母亲牵挂着,他在遍体鳞伤血迹斑斑扔进冰冷街头的那一时。 奄奄一息痛到无法支撑的那一刻。 便早就撒手人寰了吧。 他与五皇子无冤无仇,得到的第一口饱饭,是暗七给的。 得到的第一夜安寝,是蓝慕瑾给的。 他来到这世上苟活了一日又一日,唯有进了五皇子府,才真正成了个脊背挺直的人。 有了真正的名字——暗九。 他愿为五皇子挡刀,他愿护五皇子周全,他愿用自己从五皇子府得到的一切,来回报给予自己温暖的人。 他也知道了,五皇子表面受宠不尽,其实自幼与自己一般无二。 他的母妃至死也未见到帝王一眼。 他的母妃与自己的母亲一样,在为心上人诞下子嗣时,满怀希望的给自己孩子取名叫“慕瑾。” 期盼着,帝王是能给予自己几分爱慕的。 番国进贡宫宴上,蓝慕瑾遭遇陷害,暗九是生了几分动摇的。 如果在此时,他推波助澜一把,趁五皇子神志不清将之送上番国公主的床榻。 那泱朝最有登顶机会的五皇子,娶了番国公主为正妃。 自此便与皇位无缘了。 暗九只需片刻的绝情,便能不损对方性命的将他拉出皇位争端。 那他自己蛰伏在五皇子府。 也将变得再无意义。 他便可以回去了,萧侍姬或许也能因此得了自由。 可刀光剑影,阴谋陷害中,暗九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厌了这世间无休无止的算计,和那些人面兽心的嘴脸。 他始终,学不会恩将仇报。 罢了,不执着了。 这围拢着妖魔鬼怪的人世间,再也不来了。 第129章 心乱 受刑的人一声未吭,本来下意识闪躲的动作也逐渐消匿。 好似再感受不到疼痛般,垂着眼眸,肩背颓然的松懈着。 玄翼蹙着眉心呵止。 “朱雀!够了!” 可施刑的人却没有因此而停手,好似没听到一般,玄翼眼看着人都快要断气了般,终于按耐不住也抽出了腰后的长鞭。 甩手挂带着迅风与朱雀砸落的鞭身触及到一处,两条鞭子立时旋绕缠卷到了一处。 朱雀瞪着发红的眼眸,卯劲后扯,缠绕的鞭尾也没能再扯回。 玄翼面色趋于严厉,冷冷提醒。 “撒撒气还不便罢,你还真要将人打死不成?!” “他好歹也是五皇子府暗卫,连个目的盘问都还未曾。” “若殿下还有旁的吩咐,我看你还如何交代!” 太子寝殿的殿门紧闭,青鸾在院落等待了许久。 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寂静无声的寝殿中,太子坐在床榻边许久,他面上毫无波澜,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只是撑在膝头蟒袍下摆上的指节渐渐蜷曲,指尖收紧嵌进掌心。 垂下的眉睫都控制不住抖动着。 眉心逐渐显出沟壑,面容出现了难解愁绪。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是个男的? 那明眸善睐饱含灵动的容色,那花草云雾都能容下的双眼,那没有丝毫攀附与刻意的狡黠笑容。 明眸皓齿英气跳脱的小筝姑娘。 他竟是个男人。 难以纾解的郁结堵在胸腔里,令他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失措。 指节蓦地从蟒袍缎面移开,慌乱的在床榻边缘掠过,一把将枕边那件叠放整齐的水蓝衣裙抓攥在了掌心。 抻扯到了蛟龙腾云利爪前襟,贴着胸膛紧紧捏攥着。 指腹贴着并不华贵的蓝裙衣料,又收紧褶皱了几分。 “当啷”一声。 被同衣裙搁置在一处的物什抻扯间顺着前襟滑落,就掉在了龙纹鞋尖前面。 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散发着淡淡的雾色光泽。 太子目光滞留在脚前,盯着那把珐琅点缀的黑金匕首。 匕首柄连同刀鞘,都静静完好的没有露出任何锋芒,吹毛利刃的刃锋隐藏在鞘身之中。 这是玄翼带回的刺客唯一遗留的兵器。 是那个抻着他袖子步伐轻快的姑娘,是那个将碗沿递到自己嘴边。 殷殷期盼劝哄他喝下掺了药的汤水,顺口朝他送出一句“真乖啊”,梨涡浅浅,眼眸笑成半月牙的人。 是他随身携带着的匕首。 他身上一直藏着这把匕首,在自己毫无防备将手下人挥退,中药人事不知的情形下。 明明可以,他可以顺着自己咽喉轻轻一抹,泱朝便再没有了太子皇储君。 但他走了。 五皇子府的一个暗卫,他没有在太子身上留下任何一道伤痕。 太子盯着匕首的眸色逐渐热烈,眼尾因为太过心焦而显现微红。 紧攥着衣衫的指节生硬发白,纠葛许久的思绪出现了崩裂的缺口,冲动顺着这条条缝隙翻涌激荡。 绷紧的下颌弧线随着泛红的眼圈宣示着情绪失控。 太子蓦然起身,将手上的衣衫扔下,突然阔步朝着殿门走去。 殿门被一把推开,晃神的青鸾还未反应过来,蟒袍身影又似一道迅风一般。 奔逸绝尘消失在了寝殿院落。 太子府表面平静如常,大半的侍卫军都换了装扮,去拖住五皇子府。 皇城显得有些气氛肃然,浴血杀出一条回城之路的暗七浑身血迹斑斑,也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掩盖血迹。 他们途中受到多次阻碍,好在遇上了五殿下好似特意派出来的侍卫军。 才得以脱身先行。 暗十二带着无数伤痕赶路也几乎是硬撑到了极限。 到了皇城已是夜深,太子府的人先一步早已经到达。 此时人早已经被带回了太子府。 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三人或许早已经被暴露踪迹。 此时都顾不上了,太久了。 暗十二自进了城便疯狂的朝着太子府的方向奔,即使脚步虚浮也好似凭空就生出了更多的蛮力。 令暗七几乎都拉不住他。 “十二!先回府禀报主子!” “知你心急如焚,但太子府铜墙铁壁岂是那么好进的!” “恐是连暗九的面都见不着又将你也折了进去!” 暗十二的视线此时一片灰暗,深夜本就漆黑,只借着隐约并不亮堂的光线他几乎分辨不出脚下的路。 但他凭记忆都能摸去太子府,闭着眼爬也要爬过去。 此时就在四下无人的街头,癫狂一般甩开了暗七的手腕,嗓音已经变的沙哑。 “不必全回去复命,我要去救阿九。” 暗七心下怕他冲动犯傻,又实在焦急此刻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回府告知殿下。 决不能再在此地耽误着。 眼看着暗十二执拗难劝,他只好与暗十一叮嘱。 “去拦住他,能抗回来便抗回来。” 说完也没再犹豫,闪身朝着五皇子府方向消失在了黑暗里。 五皇子府外不时出现的侵扰没有令蓝慕瑾心焦,反而凭空内心出现了难安。 已经深夜,他仍立在主院石阶上眸色沉沉。 半晌对角落待命的暗八询问。 “派去辖地察看的人回来没有?” 皇子府轰乱持续不久,他便心绪难安的分出部分人去辖地半途察看。 恐是怕有心之人故意扰乱视听,实际是为了阻碍辖地造桥。 更多的,是他难以抑制难以安定,萧争还在辖地。 虽然暗七,暗十一和暗十二都在,但他还是觉得心绪不宁。 暗八即刻应了声 “主子,还未有消息。” 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遇到了阻碍,蓝慕瑾眉梢微蹙,瞬时下了命令。 “撤下半数看守府邸的人,立即赶往辖地。” “主子!” 暗八惊诧的脱口而出,而后便再次噤声。 将大部分人都派出去,不仅容易引起他方眼线紧盯,府中的安宁也不能得以保障。 殿下还在府中,又时刻都有遭遇刺杀的危机。 怎能将身边人撤去大半。 可主子亦有主子的谋算,暗八不敢对主命质疑。 暗八起身还未闪出院门,主院外就出现了脚步凌乱的响动。 第130章 包围太子府 顺着声音望去,浓浓的夜色中出现了个身形明显慌乱的黑影。 人还未到近前,血腥味已经引动暗八的嗅觉。 就在殿门微弱的灯火照耀下,通身狼狈的暗七从黑暗中闪出,步伐凌乱的到了近前。 直直的擦跪到了地上。 蓝慕瑾沉郁难安的目光闪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惶。 他眼睁睁的看着暗七浑身血迹斑斑,身上的暗卫服逐显褴褛。 肩臂上的伤口血迹已经被夜风吹的即将凝固,连面具上都是喷溅黏腻的污浊。 脖颈,双手,全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的视线快速从暗七身上掠过,慌乱惊惧的朝着暗七出现的暗处方向望去。 却没再看见任何人,没有感受到任何脚步声。 “主子……暗九……” 暗七略显颤抖的声量才刚传出,还未言尽就被低沉发颤的声音打断。 “他在哪!” 暗七此时难以控制的喉头滚动,阵阵难忍的酸意瞬时冲上鼻腔,自责到达了顶峰。 他像是即刻都想以死谢罪般一头磕在了地面上,将脸上覆着的面具都撞的几乎刮伤了脸。 “暗九……被带回了太子府……” 暗八还未来得及察看暗七浑身浴血的情形,也还未从暗九被擒的消息中心悸回神。 耳边就迸发了一声雷霆之怒的低吼。 “将护卫府内外所有人都聚集一处!” 蓝慕瑾的眼眶瞬时通红,平日里淡漠如水的眉目变得冷硬肃杀。 浓烈的杀意怒意随着抖动的指节,无法控制隐约倾泻出来的内力四散。 激的人如芒刺背,头顶生寒。 一声震人心魄的怒吼从他胸腹中,伴随着心脏撕裂般,崩溃充斥在整个皇子府正院。 “包围太子府!” 五皇子府瞬时灯火通明,忙乱而有序的响起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 听暗七嘱咐拦人的暗十一。 跟随着执拗去只身救人的暗十二踉跄着半跑半飞的追出了一段。 抻扯着暗十二的手腕不准他再朝前靠近。 此处离太子府也不过才隔着两条街,暗十一心中其实犹豫万分。 理智硬压着冲动。 若不是心里知道应该听从暗七的话,等待主子决策救人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他也想即刻就翻进太子府,立刻寻找到暗九。 不管能不能顺利进府,或是进了太子府便会被立刻团团包围,他都没有多加考虑。 若是暗九真的死了。 那就死在一块好了。 所以他抻扯拦阻的力道并不那么坚定,反而任由暗十二跑出去了很远。 最终想起暗七因为自己没听话而万分失望的样子。 才用力钳制住了暗十二,说出了他从城外奔波回来一路上劝慰自己无数次的话。 “还是等主子定夺吧,不然人救不出,反而添了麻烦。” 暗十二其实早就清楚以自己一己之力根本救不出暗九。 太子府铜墙铁壁,比五皇子府都严密更多,此时自己伤痕累累气力虚浮。 要用什么本事去救阿九? 他突然就不挣扎了。 跪伏在夜半冰冷的地面上,朝着太子府方向眼眸里涌现无尽的酸意与泪意。 阿九,都是我没用。 都是我!太没用! 是我保不住你,也保不住任何人。 他眼里泛出难解的颓然与恨意,他恨这世间为何总是无情,总是没有一条能逃过命运胁迫的平坦之路。 他涨红的眼眸忽然又变得清明,紧蹙的眉梢也趋于平缓。 目光深思的在黑暗中转了个方向。 看向了远处静谧伫立的府墙。 “十一。” 他从顺着暗十一的抻扯从地上踉跄爬了起来,拽着暗十一的袖子紧紧攥在了他肩臂上。 在暗十一茫然又无措的犹豫中,声量低沉的开口。 “不去太子府了,先去常府。” 伫立在正街街尾的常府只有寥寥几个值夜的下人。 两人身上伤口些微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并未被那些个功夫并不出挑的守卫发现。 待暗十一迷迷瞪瞪跟着暗十二进了常府灶房。 紧着眉头万分不解的询问径直走进门的暗十二。 “你怎知常府灶房在此处?你来过?不是你此时还来常府做什么?” “你是不是伤势太重在发热,糊涂了?” 眼看着暗十二抬步直接走去了角落,暗十一闻着这满屋的葱花面饼味都快急疯了,压低声音太阳穴都气鼓了。 “我可不能耽误在这!我心里都快急的着火了!!” 可他才刚吼完,就看见暗十二从黑暗处提了两个桶出来。 “那就着火吧。” …… 暗十一费劲巴拉的将油桶从常府府墙往外提时,瞟见暗十二趁空隙舀了一大瓢菜油。 泼在了灶房外的柴火上。 而后飞身上墙,从怀里摸出个沾染了些许血迹的火折子。 吹着了嗖一下就扔进了柴火堆里。 顺势又扯拽暗十一尽快离开,在暗十一满脑子疑惑与焦躁混杂都快乱套的时候,轻飘飘骂了句街。 “烧死他个老不死的。” 两个黑影刚消失在阴暗处,常府就隐约冒出了闪烁的火光。 常府距离太子府并未隔着太远。 等两人摸到太子府附近,常府已经乱作一团。 对视了一眼,暗十一顺手从角落拾了几块小石子。 分开两路,一个以百发百中的优势混淆视线。 另一个以极快的轻功将菜油分散洒在了府墙花草紧促的角落。 府外隐约的诡异动静还未来得及惊动府内的人。 尤其是在那个隐蔽禁院里思绪各异的人。 玄翼拦阻了朱雀过于逾矩的施刑,两人反而有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氛围。 朱雀向来是个火爆的性子,她此时将满腔对这个男扮女装,迷惑殿下寻了多日的刺客的怒意。 转而冲到了玄翼身上。 “心怀不轨之人!为何不该用刑!” 玄翼眸色沉郁,盯着不能适当压制自己情绪的朱雀,平声反驳,没有过多情绪。 “殿下难容逾矩之人。” “不论是在情爱攀附上,还是自作主张上。” 默然无声伫立在角落的紫雁没有对两人之间这种针对搭话。 自来玄翼与朱雀一直都性子不合。 虽经常在一处共事,一个生性沉稳内敛,一个脾气牵动想法。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闹不出什么深仇大恨。 她轻挪脚步朝着那个被桎梏在枷锁上,身上伤痕累累的人靠近了一些。 盯着萧争被拍碎的衣料,和不断渗出的血迹伤痕,立时觉得彻骨冰寒。 当初她身上就累积了无数的鞭伤,侥幸有愈合的,也会再次被打的皮开肉绽。 若不是朱雀实在看不下眼,偷偷给自己撒了些许的伤药。 恐怕自己早已经是伤口溃烂血液流尽的一具尸体,被扔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化作了一捧黄土。 第131章 留下来 她盯了那令自己遍体生寒的伤痕一瞬,立刻又别开了视线。 但那些血淋淋的痕迹好似梦魇一般缠绕在她脑海,仿似身上的疤痕都再次传来了清晰的痛感。 她苍白着唇色朝着争论的两人看了一眼,侧过身从身上摸出了一瓶常备的伤药。 几不可查的抬手将药粉撒在了萧争手臂的伤口上。 瞬时就被血迹再次晕染,根本看不出有用还是没用。 萧争低垂的视线从静静伫立在他身侧的衣衫下摆盯了一瞬。 在对方手落下时,看见了她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这潮湿昏暗的牢笼里仿似每个人都处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竟没有被飞掠过来的风流声打断。 太子几乎是内力托举,鞋尖都未沾地掠过了狭窄的阶梯,连带着混乱的思绪扑出去了一阵凛冽的风流。 玄翼感受到内力波动的当刻,玄色蟒袍身影已经撞入了视线中。 即使脚步已经停伫,宽大的衣袖随着急促过来的脚步大幅晃动着。 太子迷惘的眸色在重新处于这方狭隘的当刻。 在掠过门内两个暗卫身影,径直看向那个人的当刻。 视线里望见的,是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殿下!” 玄翼反应过来立即跪地,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恐怕朱雀这次,真是触了逆鳞。 朱雀的眼眸里还全是茫然,在呆愣看见太子眼瞳中迸发出怒意,与浓厚凛冽的寒凉杀意时。 “嘭”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被“殿下”这两个字惊醒思绪的紫雁,瞬时颤抖了一下,指尖捏着的伤药陡然松了力道。 “当啷”一声传出了落地声响。 狭窄的空间里温度好似蓦的降低。 太子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伤痕累累四肢都在无意识抖动的人。 萧争此时从头湿到脚,发丝被污浊的水浇灌,掺杂着血色滴落。 他的衣衫已经褴褛撕裂,四肢前胸的伤痕无法被破碎的衣料掩盖。 涓涓血液几乎晕染了全身,鲜红漆黑交错,触目惊心。 太子的下颌霎时变得生硬,眼眸散发着难以压制的怒火,紧咬牙关发出了一声暴喝。 “本殿何时说过要用刑!” 紧攥着鞭子的朱雀通身开始抑制不住的发寒,双肩都开始无意识抖动。 四肢冰凉。 而暴怒难平的那个身影已经从她身旁掠过,衣摆扬过来的凉风都令她毛孔紧缩。 太子快步走至近前,浓重的血腥味窜进鼻腔令他更加难以自持。 眼前这个看起来单薄孱弱的身躯,此时通身上下都是浸染的血迹。 面色已经惨白如纸。 只剩被捆绑着的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着。 太子抬手间广袖蹭过萧争血迹斑斑的暗卫服前襟,沾染了大片的血迹,却浑然不在意。 用指节轻轻托起了萧争无力低垂的侧脸。 萧争此时并未昏迷,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感让他难以平复激烈的心跳,也无法平复内心的千疮百孔。 他混沌的视线中映入深沉如墨的蟒纹前襟,映入了一张金贵疏离,眉目冷硬,瞳色中隐带心痛的脸。 下颌传递过来的手心温热让他感官复苏了些许。 而他像被砂砾灌过的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声嗤笑。 对着眼前这个看着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迎着他好似审视的眼神,默然闭上了双眼。 小时候怕鬼。 因为它们面目狰狞。 现在怕人。 因为他们衣冠楚楚。 太子被他这种突兀而又在意料之内的反应压的胸腹沉重。 靠到近前,与萧争满是血迹的鼻尖只差了不足掌心的距离。 沉重的呼吸几乎都喷薄到了萧争睫毛之上。 “留下来。” 这三个字清晰无比,却好似让萧争听到了世间罕见的笑话。 弯着唇角又发出无力的一声冷笑。 “如若你愿舍弃五皇子府暗卫的身份,留在太子府。” “所有的一切,本殿都可既往不咎。” 这用轻缓声量说出洞穿人心的承诺,令躲开两步外的紫雁产生了片刻的晃神。 也让跪在地上的玄翼惶恐不安,令本就胆战心惊的朱雀难以置信,不能置信如此宽容的话语。 是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的。 可这与往日截然不同,让人忐忑又茫然的承诺,却只唤回了一声大逆不道的回应。 萧争眼睫微微抖动着,视线恍惚的盯着那金贵无比的蛟龙身躯,声音沙哑低沉。 “你不配。” 太子捏着萧争下颌的指腹微微收紧,情绪明显在隐忍,再次从喉咙挤出一句重复。 “留下,本殿可不计较你是男是女。” 萧争没再回应,仿似已经陷入混沌般,紧闭双眼面色凄凉。 太子并未回头,冰冷的声音如同刀刃般剜过。 “朱雀,自去领罚。” 朱雀紧绷的思绪被猛的惊醒,她抖着手腕膝头朝太子方向挪了些许。 “殿下……” “双倍。” 与方才宽宏包容的话语完全不同,审判好似重锤击顶一般落在朱雀心头,她面色颓然。 阵阵酸涩难平,为何殿下可以对一个刺客宽容至此。 却对伴在身侧几年的人随意杀剐冷血绝情。 “殿下!朱雀只是想套问刺客进府目的,一番衷心做了错事,求殿下饶恕朱雀,轻罚几分吧殿下!” 方才还与朱雀剑拔弩张意见不合的玄翼却一磕到底,惊慌抖着胆子为她求情。 太子凉薄的目光从地上掉落的药瓶掠过,扫了瑟缩紧张的紫雁一眼。 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外脚步凌乱惊慌的传来。 逾矩进入禁院的侍卫已经作了必死的打算,事态紧急也无法再在院外等待了。 侍卫并未进入牢狱中,就只跪在逼仄潮湿的石阶顶上,语气战战兢兢的禀告。 “殿下,府外来了大量侍卫军,看似像五皇子府的人!” “已经将府外围拢!府门处已有交锋!” 太子即刻转身眸色里全是不可置信,宽袖拂过朝外疾步走去。 “皇城脚下父皇眼前,他敢!” 蓝慕瑾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明目张胆的将储君府邸围了! 他是疯了不成! 太子怒意滔天的从跪地侍卫边上擦身而过,侍卫赶紧起身追赶,哆哆嗦嗦的补充。 “殿下……府后院两处失火,现府里大部分人都在救火……分不出更多人到府门抵御……” 太子脚步蓦然停伫,拧着眉心盯着禀报的侍卫。 半晌发出一声哼笑。 “还真是反了他了。” 第132章 在火上浇油 太子府内外陷入一片混乱。 本已经随着主子进了禁院,却隐约察觉到异常动静的青鸾迅速到外院察看了一遍。 此时飞身掠过围墙瞬时又返回,与脸色沉郁的太子对面复命。 “殿下,府外已经被重重包围,五皇子带着百众侍卫军打算破开府门。” “已有死伤!” 太子神色阴鸷几乎暴怒,咬牙切齿发出一声暴吼。 “将人全调集起来!既然敢上门来,就别再想回去!” 青鸾迎着太子雷霆之怒,噤声了一瞬才回应。 “殿下,府后院失火,火势越来越大无法调集所有人手!” 太子下颌紧绷,停伫脚步脸色冰冷,眼眸从不远处的火光处扫过,沉沉挤出句。 “他倒是有备而来。” 压制怒意思虑片刻,依然重复了方才的命令。 “将所有人调集,派个人去街尾,让常缚生带人来救火!” 而当太子府侍卫马不停蹄的赶到街尾,讶异发现常府也早已火光冲天。 府内外早就乱作一团。 侍卫下马立在常府门外看着里头升起的滚滚浓烟,整个表情都纠结又疑惑。 常府也失火了?! 那他也必须将殿下命令传达给常大人,不能再来回耽误,省得主子迁怒。 常大人这会儿只身着里衣,草草披了一件外衫,连头发都还是蓬乱的。 就立在院落失火的地方不远处,焦急的手都在哆嗦。 “都动作快一点!再慢一点全都烧完了!” 正在他焦急万分来回踱步的时候,府内小司跑到近前慌张禀报。 “老爷!老爷太子府来人了!” 常大人的眼里全是诧异。 太子府? 这深更半夜的,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派人来? 难不成是有什么机密大事半晌都耽误不得? 他脚步匆匆地奔到外院面见来人,还未待询问两句,对面太子府侍卫面无表情的扔给他一句。 “常大人,殿下命您带人去太子府救火。” 常缚生怔愣了好一阵,半晌才反应过来。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难以消化,哆嗦着嘴唇挤出询问。 “……什么?!太子府……也失火了!?” “……太太太子府也……?” 对面的侍卫依然面无表情,只用一种听命行事的态度回应。 “我已将话带到,常大人你……” 他瞟了一眼常府偏院冲天的火光,抿了抿嘴,说了四个字。 “呃……自行斟酌。” 太子府侍卫迅速转身走了,常大人立在原地头脑混沌,本来身上被急出来的一层汗,被这深夜刮过来的小凉风一吹。 霎时从头凉到脚。 他目光呆滞的看了眼一片混乱的火场,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发出几声大喝。 “别救了!!” “全停手!去太子府先救太子府!!” 他眼眸里一片黑暗,眼眶发红浑身颤抖。 就算是火烧到了眉毛,也得先顾太子府!万不能让殿下迁怒!! 太子府外已经从剑拔弩张演变成了血光冲天,刀光剑影砍杀一片。 一身月白的五皇子此时好似从天怒而降的惩罪判官,清秀的眉目已经彻底寒凉。 他身侧不断冲杀出人影,朝着太子府涌出的侍卫军交锋到一处。 刀兵碰撞,杀戮一片。 他冷硬的剑眉下是一双几近冰寒的墨瞳。 深邃眼眸里有着无尽的杀意,好似涌现着能将人溺毙的暗流,隐隐掺杂着血红。 一尘不染的莹白蟒袍转瞬沾染喷溅了点点血雾。 滴滴绽开,如剜心刺骨的花火。 “挡路者,格杀勿论!” 浑身浴血的暗七此时就在离五皇子不远处,将不断扑窜上来的敌军剐杀。 他余光瞟见暗夜中闪出一道黑影,像一只低飞的燕子扑到了他的附近,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和一股子炭火味儿。 放心的不下的人终于出现,完好无缺并无再多新添的伤痕。 而暗七也只看见了暗十一的出现,身后没有再出现别的身影,瞬时皱了眉。 “暗十二呢?” 暗十一迎着暗七略显焦急严厉的质问,有一种自己没听话犯了错的羞愧紧张感。 瑟缩闪躲着眼神,嘟囔了句。 “ ……在火上浇油。” 暗七根本没听懂暗十一说的什么。但他此时也根本顾不上了。 如今殿下已将与太子府的纠葛摆在明面上,已不在乎闯太子府是否安危不定了。 五殿下就踩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抬步朝着太子府人影绰绰的打杀中走去。 暗七瞬时也紧跟而去。 生怕殿下会被交锋伤及,而蓝慕瑾周身滚滚散发的内力就像凭空掀卷的风浪。 将靠近过来的人影全部掀翻。 暗十一伸手从腰封处抓出了一小把石子,甩手抛了出去。 奔着暗七冲过去的三五个人影齐齐都吃痛弓了腰。 泱朝金尊玉贵的储君府邸,就坐落在皇城正街东面。 此时肃然的气息被冲天的杀气掩盖消匿。 砍杀声和嚎叫声已经惊动了无数的朝臣官员,和附近的睡梦中的百姓。 子卫从太子府探听回来,如一阵疾风一样闪进了四皇子府正厅。 “殿下,太子府暴乱!五皇子带百众侍卫军包围了太子府!” 四皇子紧皱着眉头满眼震惊,说的什么玩意? 包围了太子府? “他包围了太子府?蓝慕瑾他疯了不成!” “这皇城之中父皇眼前,他怎么敢?!” 子卫略微想了想,他最近一直让卯卫盯着街头动向,方才也是察觉五皇子府暗卫带伤回了城。 “好似……好似是太子手下抓了五皇子府暗卫。” 四皇子眼眸微微睁大,立时从椅子上腾一下起了身。 魁梧的身躯都带着一种紧张压迫感。 “被抓住了?!” 抓住谁了他根本想都不用想! 太子满街张贴告示抓人,这会儿能费尽周折抓回府的,只能是那个气人的东西! “召集人手!去将府中人手都召集起来!本殿要去太子府帮皇兄抵御府乱!” 子卫刚站起身转身想出去,又被四皇子薅住了袖子卯劲一把扯了回来。 他只见四皇子眸色沉郁的盯着自己。 声音低沉,一字一顿的吩咐。 “你们几个趁乱混进太子府,定要在宫里来人之前将人给救出来!!” “都小心点别被抓到把柄!”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让这个蠢东西惹了一身麻烦,如今被太子抓住,又被五皇子府闹个翻天。 父皇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万一如果被落进父皇手中。 怕是连一死了之都不成!身份定然就要被查出来! 第133章 好像是二公子 四皇子府只留了少部分看守,几乎也在夜半时分倾巢而动。 不少得知消息的官员都派出去眼线打探,尤其是街尾常大人府邸火光冲天,已经惊动了四周所有的人跑出来瞧情况。 “怎么这常府会起这么大火?” “火势这么大!常府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连个救火的人都没有!” 最先观望的人开了口。 “常大人带着一群人朝东街去了,自己府里都不管了这是。” 匆匆穿戴完毕连头发还蓬乱着的常缚生,带着府里七七八八大部分下人匆匆赶到了太子府后墙。 发现因着后院有不少花草,火势已经蔓延严重。 立即组织身旁所有下人尽快动作起来,比冲天的火势还要心急火燎。 他怎么会不焦急啊。 太子府着火了,自家府里也着火了。 就照这火势,等将太子府的火势控制住,自家府邸都快烧完一半了! 当下常大人简直都要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但他却不得不尽力保持清醒,压着心慌有条不紊的组织下人尽快来回奔波着。 好在人也够多,片刻的功夫已经有一处火势呈现扑灭的趋势,滚滚黑烟腾腾上升。 常缚生身侧的侍从生怕自家老爷被急火攻心有个好歹,拿着一张浸湿的帕子递过去。 “老爷,您擦擦汗吧。” 常缚生攥着湿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抬步朝着前方火势大一些的地方靠近。 “快浇水!实在没水倒土渣也行!” 就在下人刚兜着从府内后院挖来的土靠近过去的当刻,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府墙外。 好似一抹孤零鬼魅,凭空就出现了。 悄无声息,将刚跑到近前的几个下人吓了一跳。 “什么人?!” 常缚生顺着喊声抬眸一看,那个黑影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举起了手上的桶。 甩臂就泼在了火焰中。 霎时轰一声,刚熄灭些许的火焰猛然就拔了更高,猛烈汹涌的火舌翻卷着。 这是顶风作案! “有刺客……” 常缚生身旁的侍从激动的朝着黑影奔了两步,扯着嗓门喊声飚出去半截。 戛然而止。 瞪着满眼的惊恐又退了一步,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挺拔的黑衫身影。 惊惶的盯着那张血迹斑斑的脸。 “老爷……老爷好像是……好像是二公子。” “……是不是二公子……老爷我是不是看错了……” 对面黑衣人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冷意,将手中提着的桶转了个圈,桶外沿用黑漆描着两个大字。 “常府。” 一言不发震惊无比的常大人这才从喉间迸发出一声怒喝。 “你!你个不孝子!” 他气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抖着指尖指向对面那个浑身血迹,容颜被血迹浸染大半的人。 “不告而别两年有余!老夫还以为你早就死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 他迸发出来的怒吼硬生生压了下去,这可是太子府府墙处,若是让太子府的人瞧见纵火之人是他常府之人。 那还了得?! 此时五皇子带侍卫军围了太子府门,而他却在此处纵火。 “你——!你居然卖命五皇子!” “你个孽子!!” 未发一语的暗十二冷漠盯着对面满脸怒容,气到脸色铁青的常大人。 轻勾了一下唇角发出一声冷笑。 眼底的恨意掩盖不住,音量低沉咬牙切齿发出一句反问。 “孽子?” “我是孽子?还是你常府一枚棋子!!” 他低低的笑了几声,脸上看不出过多的情绪,好似平日那般语气又突然变的柔和。 “除了你常大人捧在心尖上的嫡长子,你其余数不上名来的儿女……” “全都是早晚被你废掉的棋子!” 眼看常大人怒瞪着双眼被气到说不出话,暗十二扬起了相当明媚的笑意。 “不如你去太子跟前告发我?” “去跟太子殿下说,快去说你常府庶子成了五皇子府暗卫哈哈哈哈哈……” 暗十二笑着笑着神色逐渐显出癫狂,兴奋到都笑出了眼泪。 “……看看生性多疑的太子殿下,会不会因此对你常缚生心存芥蒂!” “你去吧哈哈哈哈哈……你去呀……” 常缚生已经被气到几近昏厥,太阳穴鼓胀脸色通红,连指着暗十二的手都抖成了筛糠。 “……你个不孝子……你个混账东西!” 常大人暴怒中突然猛的惊醒一般,突然反问。 “那日太子府闹刺客……也是你放了假消息回府,混淆老夫匆匆进太子府议事!” “你——!!” “你只不过介怀晚晴早逝……竟投身五皇子府……你个混账!” 暗十二的笑容瞬时落下,本来轻佻的面容转瞬变得阴冷,眼眸里充满了厌恶与杀意。 “你还敢提晚晴?”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她?!” 常缚生收回指尖紧攥成拳,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那是意外!” “意外?” 黑衫身影蓦然从火光处走出,暗十二的脸庞被火焰光线照的明亮。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短短哼笑了一声。 “她才不过十六岁!你逼迫她嫁个比你年岁都大之人做妾。” “在你眼中,她就该没有丝毫反抗,老老实实为了你给别人铺好的仕途!照你意思去办!” 暗十二阴沉下去的脸色没有再过多的怒火。 只神色冷硬的盯着对面那个呼吸都逐渐不畅的常大人。 顺手将手中的木桶抛进了火舌翻涌中,伴随着轰一声和噼啪暴烈声。 轻飘飘的留下几声劝告。 “好生亲自将火救了,趁太子府护卫脱不开身之前。” “……定要将那个烧至残缺不全的桶拣出来。” “否则……被太子发现是你常府的油桶出现在后院。” “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身影转瞬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火势照耀范围内,也如同一阵夜风那般。 好似从未来过。 暗十二绕过人声鼎沸之地,打算寻个人影寥寥之处趁乱翻进太子府。 来时走投无路的心悸已经被心如死水覆盖,死水中突兀隐匿着一潭活泉。 我能救阿九,我能救他。 太子府侍卫军全部都涌向了府门方向,守在内院的并不多。 太子神色阴鸷的出现在了府邸正门,冷面寒霜的盯向对面迸发杀意的人。 月白蟒袍已被浸染成了片片鲜红,五皇子好似从地狱托举而出的索命恶鬼。 身侧还涌现着同样血迹斑斑,身姿轻盈的鬼面暗卫。 即使眼前立着金贵无比的泱朝储君,他朝府门迈进的脚步仍然沉重稳健。 迎着太子怒火滔天的注视,就在注视之下。 捏断了扑窜拦挡过来的人的颈骨。 第134章 五路交锋 那被捏断的颈骨发出清脆折断声。 在四周混乱的交锋中,都传进了太子的耳中。 太子下颌紧绷,怒意已经显现暴戾,毫无感情的发出了治罪。 “蓝慕瑾,擅闯储君府邸,你是要造反了不成?” 对面人就好似没听到一般,身侧周遭的杀剐依然汹涌。 太子心内发出一声冷笑。 就算他蓝慕瑾深得父皇器重!是满朝文武都认定的继位最佳人选! 那又如何! 长幼尊卑,嫡庶有别! 自己脚下踩的才是储君府邸,自己才是真正的嫡子皇储君! 只要传位诏书一日还未公布于天下,当朝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选。 蓝慕瑾深夜包围储君府邸,妄图破门闯府,杀剐无数血流成河。 如今大致满朝文武都已知晓。 他倒要看看,父皇还如何偏颇包庇他一人! 太子眼眸中的戾气暴涨,宽袖一挥猛然从胸腹中迸发出一声怒吼。 “以下犯上者!图谋不轨者!” “不论是何身份!” “杀——!” 更加汹涌惨烈的杀戮如同审判,血腥味浓稠的充斥在周遭百米渗进角落。 震天动地的拼杀声几乎将皇城撼动。 不久便有另一路悍勇守卫军冲入战团,四皇子翻身下马,带着凛冽的气势杀进了人群中。 沾血的宽刀无形中生出了更多的杀意,魁梧身影转瞬就到了府门前。 立在石阶上正色朝着太子开口。 “皇兄放心,还有臣弟拦挡。” 瞬时一挥手朝着冲锋的守卫军大喊 “拦住!” 见太子神色没有丝毫意外,四皇子顺其自然的朝着人群中几个兽面暗卫吩咐。 “去守住府内!” 几道身影先后从杀戮中抽身,转瞬的带着疾风消失在了府门处。 四皇子的护卫军刚刚加入,形势好似转瞬发生了转变。 五皇子府的侍卫军本就没有太子府人多,这多一方加入,便出现了以多压少的势头。 眼见着是太子府这方人多势众,照此下去没多久便可碾压对方。 可激烈的交锋却仍然混乱着,五皇子府侍卫军也没有出现明显败势。 四皇子不经意间瞄了太子一眼,又将目光落到拼杀中。 四皇子府的护卫军好似自来就管教不利般,拼斗中毫无章法,只靠一身蛮力胡乱打杀。 “啧,一群没用的混账东西!” 躲在角落暗处看热闹的人并不少,高官朝臣大小官员每个府邸都派人来探听消息。 五皇子与太子明面针锋相对。 这可是个惊天大雷,看来过了今晚,风向又要变了。 天子定然发怒,到时是谁万劫不复,都等着看了。 距离太子府不远,一家小客栈中。 只着青色长衫,朴素如书生的三皇子神色淡淡,浅笑听着隐约传来的轰乱动静。 他端坐桌边温和开口。 “这夜半三更的,岂不是扰了城中百姓安眠。” 立在桌边皇子眼前的四名暗卫规矩没有多言,直至皇子摇头。 “五弟怎能如此想不开?为了个暗卫,如此大动干戈。” 立在收尾的兰情瞬时回应。 “殿下,五皇子势头正盛,太子府后方失火,好似真有长驱直入可能。” 三皇子淡然清秀的眉目微微蹙起,带上了几分担忧。 眼眸中也染上了些许的愁绪,轻轻叹了一声。 “皇兄寻了那么久才寻到的人,可不能轻易又丢了。” 他的目光落到几个垂眸默立等待吩咐的暗卫身上。 柔和开口好似在商量。 “去帮一把,省的叫皇兄忍受日夜牵挂之苦。” 伫立在屋内的几个暗卫瞬时闪身从窗口掠了出去,三皇子眼神清淡的唤了一声。 “竹锋。” 竹锋的脚步顿住,转身茫然没了动作。 只见三殿下眉目和缓的开口。 “你伤才刚恢复,便不去了。” 竹锋退了半步脸上有了片刻的茫然,还有丁点的无措,但也听从吩咐留在了原地。 耳边传来殿下温和的声音。 “皇城之中,天子眼前,还是不要再惹祸,省的麻烦缠身。” “竹锋啊,戒躁。” 竹锋顺着三皇子纤细的指尖看去,桌面上推过来一把扇骨崭新的扇子。 本来形势明朗的对阵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不知从哪窜出几个黑衣人,直直的冲入人群中,开始无差别屠戮五皇子府侍卫军。 连正在拖延时间假意不敌的四皇子府护卫,都产生了茫然失神。 这又是哪路的! 而杀戮与火光冲天的热闹中,对面阁楼顶上盘坐着一抹墨色身影。 身姿紧实,肩宽腰窄。 一看就是自小习武的身量。 说话间语气都盛满了不屑与轻佻。 “抓住了?那可没意思了。” 二皇子手肘支在膝头,懒散撑着下颌,淡漠的盯着不远处惨烈的杀戮。 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四周趴伏着几个同样观望一言不发的暗卫。 只默默盯着底下的形势变化,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 直至看见几个突然出现有意扰乱五皇子侍卫军的黑影,二皇子才十分不屑的哼笑了一声。 眼眸里充满鄙夷厌恶。 “表里不一。” 眼看着形势即将被突如其来的高手引向压倒趋势,二皇子淡漠的面容上依然没什么情绪。 伸着指节接过南卫递过来的拂尘锦帕。 将衣摆几不可查的灰尘掸了两下,随性毫无所谓的开口。 “以多欺少可太卑鄙了。” “去。” “也去搅和搅和。” 趴伏在屋顶瓦片上的几个暗卫瞬时起身,轻缓而利落的并未发出过多声响。 单膝跪地的南卫沉默了一瞬,还是询问确定了一番。 “殿下……帮哪边?” 眼睫微垂盯着几个黑衣流窜身影的二皇子又嗤笑了一声,薄唇微启。 “当然是……帮那个心口不一的东西……的对立面。” 在南卫应声几个暗卫闪身窜下阴影中的当口,他冷冽的声量传出又似自言自语。 “哼,虚伪。” 而后嫌弃的将垂落在屋顶瓦片上的衣摆抖了抖,满眼都是烦躁。 太子府外瞬时又势头大变,已经混乱到分不出敌我。 根本不知掺杂在其中的到底是谁的人。 可太子府的守卫似乎已经呈现败势,加上后方失火,隐隐都顺风传来烧灼烟尘气味。 让浴血奋战的侍卫军产生了前后夹击的错觉。 子卫进入太子府内院,发现还有寥寥身影来回查探着,他紧着眉头心下焦急。 不能过多耽误,殿下在太子面前若是装作不敌时间久了。 定然会遭到怀疑。 他在暗处打了个手势,不远处的午卫,卯卫,寅卫瞬时分散开去。 散至府中各处制造一些声东击西的小混乱。 子卫则直接朝着府内角落那个禁院飞掠。 虽太子并不与四皇子挑明告知,但四殿下早就知晓太子府的美人姬妾并不是被太子收入房中。 太子只撑了个好色的名头,实际最是寡情。 那禁院不仅囚禁着想攀附储君的女人,还有个能用刑施罚的牢狱。 楚忆萧,必定被关押在牢笼中。 第135章 紫雁 禁院牢狱。 玄翼在侍卫进院禀报太子离去的当刻,也瞬时尾随镇压府门轰乱。 走之前看了一眼立在角落的紫雁,如今殿下手下的几个暗卫,属紫雁身上还有伤势。 “紫雁,你留下看顾。” 然后她又看了一眼脚步犹豫神色恍惚的的朱雀,出声反问。 “你还愣着做什么?此时是你将功补错的机会!” 两道身影先后闪身消失而去。 独留紫雁还在阴暗寂静的牢狱中立着。 紫雁晃神了一阵,俯身迅速将掉落在地上撒了半数的伤药拾起,攥在了手心。 她看了一眼眉睫垂落,神志不清浑身血迹斑斑的五皇子府暗卫,视线从那些渗出血迹的伤痕掠过。 犹豫了一瞬,再次抬起了手,将药瓶里剩下的药粉继续撒在了萧争的伤口上。 那些药粉迅速就被血迹浸湿,与红色融为一体,或许根本渗不进还在流血创口中。 但萧争还是仿似感受到了一丝冰凉,他垂落的眉眼慢慢睁开。 盯着伫立在身侧的黑衫衣摆看了一会儿。 缓缓抬眸将恍惚的视线望向了身旁人的面目。 萧争也并不能看见她的容貌,因为紫雁脸上覆盖着一张泛着沉闷光晕的羽翼面具。 面具后的视线也是默然低垂的,他也看不见紫雁的眼神。 紫雁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除了碰触在药瓶瓶身上的指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萧争的视线逐渐再次不清,身上的疼痛如卷浪般一重一重。 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面前人。 也无法再看清那漆黑如墨的夜行服。 在陷入混沌前。 他最后盯了一眼羽翼面具边缘下,那道贯穿对方下颌到耳下的鞭伤疤痕。 萧争费力支撑的脸颊终于无力的垂落下去,好似已经再次人事不省。 紫雁撒伤药的动作一顿,垂落的视线才转到萧争的侧脸上,盯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耳际。 才呓语般的喃喃。 “他定是不想让你死的。” “你是第一个在他面前敢大逆不道,并没面临迁怒的人。” 太子府内看守的侍卫军已经稀少,大部分都已经涌向府外抵御外敌。 子卫在午寅卯的掩护下,很快便闪进了禁院范围。 可人影寥寥的太子府后院,竟然还留了几个挎刀侍卫军严防死守。 子卫心下焦急,外头交锋动静如此巨大,早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过不了多久宫里便会有所动作,定然要在宫里来人之前将人给救出去才行。 不然殿下麻烦可就大了。 他心绪烦乱了许久,身侧靠过来个黑影,子卫猛一转头发现是卯卫。 瞬时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不去引开府内侍卫,怎么也跑到这来!” 卯卫四下扫视了一圈,才小声开口解释。 “大哥,没几个人了,西面几乎没人,一会儿就从西面出去不会受到多大阻拦。” 子卫顺了口气,退路倒是确定好了,可这禁院还有人看守,有点不好趟过去。 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不只功亏一篑,四殿下也会受到牵连。 “看守的有些严密,若是在不现身的情况下恐怕没办法将人带出来。” 听了他的话,卯卫朝着禁院里看了一阵,又朝不远处眺望了一瞬。 沉默了几秒,突然来了句。 “大哥,要不……” “要不咱也放火吧。” 子卫:…… 静谧好似无人的牢狱中,突然就从外头传出了乱哄哄的动静。 紫雁散出几分内力倾听了一瞬,听到了无数脚步跑动声,还有女子惊慌尖叫的哭喊声。 她看了人事不省的萧争一眼,瞬时抬步朝外跑去。 打开牢狱沉重的石门,一股子呛鼻的碳灰味扑面而来,紫雁一个没预料被呛的咳嗽了两声。 捂着口鼻朝院内望去。 禁院内已经乱做一团,院门附近也不知是被不远处的火势波及还是怎么回事。 也已经燃起了火焰。 还夹杂着稻草灰扑腾飞扬。 那些个怯懦被拘禁在院中不得外出的女子,都惊惶尖叫着想逃出院子,却被守在院门外的侍卫军拦住。 侍卫军有些自顾不得,此时府内已经没有过多人手。 不知是该先救火,还是先将妄图出逃的人抓住。 紫雁虽然身上还有伤痕未愈,但控制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算轻易。 她飞身从半空掠过,身上的黑衣仿若雁羽一般舒展飘摇着。 转瞬就落在了女子逃窜的方向。 衣摆飘扬,冷面寒霜的挡在了必经之路。 那些或是被失火惊吓,或是想趁乱出逃的女子霎时被眼前这个羽面暗卫震慑。 脚步凌乱的瑟缩在原地,再不敢上前。 被拘在此处不得自由的每个人都知道,太子府中有神出鬼没的杀手看守,每个都戴着同样的羽翼面具。 紫雁没什么情绪的想将人赶回去,此处火势再蔓延,也不可能将整个院落烧完。 何况此处并无过多花草植被,也不会蔓延太广泛。 但她挥手还未来得及吩咐侍卫军先救火的当刻,余光恍惚见有身影闪进了敞开的牢狱石门里。 她也并不确定。 太快了,根本还没看清到底是不是有人。 但她必须要查看一番。 瞬时像阵风一样又消失在了原地,衣袂翻飞赶到了石门外,内力托举直接掠下了阶梯。 就在她掠过转角的瞬间,视线里正瞟见有个黑衫暗卫正在迅速拆解捆绑的绳索。 看起来是试图想将被桎梏住的人解救出去。 她即将迈入的脚步顿住,心里诡异的产生了一股犹豫。 并没立即冲进去阻止施救的人。 她清清楚楚自己的职责是看守刺客,自己心里想法也是为了殿下能有多几分心悦。 留下这个暗卫,殿下兴许会开心。 可怎么此时,她只感到躯体控制了神智一般,脑海里不断有声音告诉自己。 让他走。 不论是被谁带走,都让他离开太子府。 离开殿下眼前。 恍惚中她感到里面人已经将绳索劈断,甚至听到了身躯接触的响动。 紫雁的脚步就像不受控制般,竟然默然朝后退躲了两步。 电光火石的冲动下。 在里面人出来之前,竟飞身离开了狭窄的阶梯过道里。 院里本来心思动摇还想着逃跑的女子们,才刚大着胆子朝前跑了几步,方才那个恐怖瘆人的暗卫便再次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如一尊雕像般伫立。 沉沉发出一声命令。 “回去。” 第136章 小十好些了吗 在禁院外观望侍卫军动作的卯卫紧张无比。 生怕子卫会被发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院落内,透过不太猛烈的火光朝里面望去。 这火势本来就不太大,现在更小了些。 唉,要是有桶油就好了。 思绪间他仿似看见了影子似的,心想肯定是人出来了,顿时脑子一热故意发出了点响动。 在救火的侍卫军警醒朝这个方向望过来的当刻,闪身离开了原地。 还特意卯劲踩断了脚旁一截花枝。 “什么人!” 霎时便有人迅速朝着他这个方向追来,他顺着角落飞身攀上院墙,扑簌簌朝着外院跑。 后面远远追着好几个攥着长刀的侍卫。 眼睁睁的看着黑影跑远的子卫喉头一哽,差点被气厥过去。 他就不能想个好些引开人的办法! 等会儿自己这边没被发现,你倒先被逮着了! …… 但他也没有空隙再考虑卯卫会不会被发现,匀了口气趁火势此时还没被扑灭。 不远处的紫雁还被一群惊慌哭泣的女人遮挡视线的当刻。 肩上扛着已经再次陷入昏迷的人,瞅准机会悄无声息的冲入火焰燃烧附近。 顺着扑朔的火舌快速闪进了火光里,在身上感受到灼烫的瞬间,他就已经从火焰中冲了出去。 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的滚烫。 速度十分迅速,没有使得身上衣料有燃烧起来的空隙。 出了禁院几乎没人,他顺着长廊附近迅速跑动,出了禁院范围就朝着西面奔。 冷不丁还是会出现来回巡视的侍卫军,他肩上扛着个人事不知的人。 没一会儿脑门就见了汗。 好在寅卫及时出现在了附近,相当沉稳的在没现身的情况下就引开了多数人。 就说是太子府防守严密,怎么可能在各处不留人。 众多人手已经聚集在府邸正门外。 蓝慕瑾立在府门石阶之下,浑身浴血眼眸猩红。 恨不得将眼前拦路之人全部杀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他想立刻就看见萧争,多等一瞬都如身处油烹。 但眼前与自己对峙当面的是当朝太子,是储君太子。 哪怕四周已经砍杀混乱成一气,血光冲天不死不休,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今日能长驱直入闯进府门。 宫里此时定然已经知晓,很快便有动作。 拖的越久,越渺茫。 暗八瞬时从交锋混乱中悄无声息的退走。 受主子命,寻防守松懈之地想方设法翻进太子府寻找暗九。 暗八的隐匿功夫极好,也是此时能另辟蹊径寻找萧争的不得已之策。 如此混乱分不清敌我的场面,暗八一人离去本不会引起任何过多注意。 但却单单被乱杀一气的北卫看见了。 无他,北卫自从屋顶落下加入战团开始,便不时在人群中寻找着。 生怕五皇子倾巢而动,连重伤的暗十也会执意跟着出现。 不过他身影闪转腾挪顾盼间,并没有看见暗十。 至少,没看见哪个是杀进人堆里带着明显不要命架势的。 没来便好,不然以他受的伤势,非要死在这不成。 但他过于专注的观察间却捕捉到了那一抹,好似微风刮过般飘逸不得轻易察觉的身影。 心里顿时确定,这肯定是暗八。 北卫身形快如离弦之箭,转瞬就跟割韭菜一般剐杀了几个拦路之人。 趁机也顺着交锋打杀一路杀出去了一条重围。 身影顺着愈来愈稀疏的人流中消失在了混乱场面,疾步朝着暗八消失的方向追溯。 他的身形极快,大致是今日刻意没戴着手脚护腕。 才一小阵的功夫就追上了前面迅疾跑动的人影,一个飞窜拦在了当前。 在对方立即要发动攻势的当刻急忙喊了一声。 “暗八。” 暗八的眉梢低了低,面具后的眼眸沉沉朝着对面拦住自己的人看去。 看见了一张令他记忆犹新的麒麟面具。 又是这个人! 并不擅言谈的暗八只沉默了一瞬,看在对方曾出手帮过忙没生出太多敌对。 但他与二皇子府暗卫也绝不会有丝毫的交情。 “让开。” 吃了个冷脸的北卫不自觉皱了眉头。 万分不解怎么好像五皇子府的暗卫都是这个德行似的。 一个爱打人脾气不好,一个默不作声满是敌意。 “啧!我就问问!” 就在暗八面无表情略显焦躁的情绪下,对面那个暗卫朝他嬉皮笑脸扔了句。 “小十伤好些了吗?” 暗八紧着下颌根本不想搭理这个看起来脑子不正常的人,眼下还有十万火急的事。 所以他根本没回应北卫,直接闪身绕过了北卫,在北卫都没看清的情况下。 人就已经顺着大致猜测的府中较为薄弱的方向奔袭。 他要即刻就进入太子府,若是遇到过多的阻碍,恐怕难以救出暗九。 反应过来的北卫立时又随之追赶,轻功出挑的仿似俯冲的雄鹰,轻易而迅速。 “你要救人是吧?我帮你救!” “我帮你你告诉我,小十醒了吗好些了吗?” 若不是实在迫在眉睫,暗八简直都想将这没完没了的唠叨鬼给拍死,也不知道暗十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 竟倒霉惹上了这么个纠缠不休的人。 他动作迅疾脚步声风,在靠近自己料想中最合适之处脚尖轻点,飞身掠上高耸的府墙。 太子府的府墙接近两层阁楼那么高,可谓铜墙铁壁,里面也大致会出现守卫。 暗八也来不及过多思考,若是真遇上拦阻,大不了杀进去就是了。 只要不死,便有寻到人的希望。 他的轻功已经不凡,但方才打杀中已经耗损一些精力。 即使身姿轻盈,仍还是在接近墙头瓦片的高度就失去了稳定。 不得不单臂攀在墙头之上,卯劲用臂膀力量将自己身形带上府墙。 他落在府墙之上垂下视线警惕观望的当刻,最先对上的是一张沾满血迹的脸。 好似也是刚从府墙落在太子府内不久。 “十二?” 暗十二血痕遍布全身,立在原地都散发着清晰的血腥味,暗八皱着眉头大致朝四周望了一眼。 只看到远处有寥寥人影,便也飞身落下。 盯着暗十二通红的眼眶和脸上身上的狼藉一片,开口语气坚定。 “你伤势太多了。” “在府外接应,我去寻人。” 仿似有些过于强撑的暗十二下颌瞬时变的紧绷,只寥寥回应了句。 “我要去救阿九。” 第137章 烫手山芋 “你现在伤势不轻,血腥味也会暴露踪迹。” 暗八向来不善言辞,他不知怎么才能将暗十二劝阻。 自暗七带着一身伤痕回府的当刻,暗八便知晓他们几人估计都受了不少伤。 尤其是日夜兼程从辖地一路赶回来,此刻怕是已经处于承受边缘。 暗十二不适合再入太子府犯险。 否则定然会折在里面。 可在他预料之内的,暗十二脸上没什么情绪,转身便要朝着府内奔,只再次执拗回应了句。 “我要去救阿九。” 暗八不得不将他拦住,郑重其事的劝告。 “你不能去。” 他看着暗十二苍白的脸色和眼眸中充血的疲倦,心中更是焦躁无比。 身后墙头上轻飘飘传来了个带着笑意的男音。 “怕是会丧命于此。” 暗八还没绷不住怒气,情绪紧绷的暗十二眼瞳泛红的朝着府墙上望去,二皇子府一个暗卫不知何时出现的。 但他此刻没有功夫理会这种风凉话。 他甩开暗八攥着手腕的手,闪身便朝着东面奔。 还没跑出去一段,迎面便有一股内力波动出现,他顿时紧张还以为是太子府暗卫察觉了自己的踪迹。 已经做好了不死不休的准备。 他满是杀意的注视下,一个黑影绕开空旷处,略微焦急的朝着暗十二迎面冲了过来。 看身形根本不是有备而来,身后隐约还有阵阵隐约轰乱的动静。 暗十二眉心蹙起,还没猜到会是什么人,脚步略微放缓,便是一张兽皮面具撞入了视线中。 通身黑衣,肩上还扛着个人。 躲过几次侍卫察觉,差点就暴露的子卫奔至西面府墙已经气息紊乱。 毕竟要费力藏躲行踪,肩上还有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他本来在其余几个弟兄的掩护下,可以更顺利的到达西面府墙。 可肩上人身上有许多新添的伤痕,不仅散发着明显血腥味,还不时滴落一些血迹造成了行踪暴露。 侍卫军本不能轻易捕捉到他踪迹,却循着血迹一路追了过来。 瞟了一眼身后远远追过来了侍卫军。 他心中没什么把握能带着个人轻松翻越高墙。 若是失败了被太子府的人围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想到西面府墙角落处会出现别人。 本以为会是午卫在此接应,可对面立着个血迹斑斑从头到脚都狼狈至极的人。 急促的脚步霎时刹停,他与对面浑身伤痕的暗十二对视了一瞬。 在确定对方衣着与肩上人的衣着一般无二的当刻,看见暗十二身后还冲上来帮手的当刻。 连句话都没说。 连个犹豫都没有。 直接将萧争从肩上托了下来,像舍弃一块烫手山芋一样。 果断将萧争朝着暗十二抛了过去。 谁想要谁带走! 这人可万万不能带回府,还是哪来的上哪去吧! 暗十二只怔愣了一瞬,在认出萧争的当刻头脑都出现了阵阵的轰鸣。 阿九! 他赶紧张开手臂去捞人,可本就硬撑的身形被突然抛过来的重量撞的脚步不稳。 连连后退几乎要屈膝后仰过去,紧跟过来的暗八眼疾手快将他扶稳。 对面将人抛过来的人影并未犹豫,将他们丢在原地,避开侍卫军赶过来的方向。 片刻闪没了影。 “刚才那人……” 都还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仔细察看暗九的状况,不远处便传来了杂乱的追赶脚步声。 还有清晰的兵器碰撞声。 东南方向有声音,东北方也有动静。 怕很快就会被赶过来的侍卫军包围。 “先走!” 暗八当机立断低声开口,暗十二本就失血不少,是万不可能带着昏迷的暗九翻越高墙。 就连并没什么伤势的暗八,也无法保证带人能顺利攀越。 眼看着两队人先后都要到达附近,暗八只能率先将萧争接过来,跟暗十二说了声。 “我带着,别再耽误。” 暗十二此时满目都是萧争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手上身上还沾染着一片湿漉,眼神恍惚的说不出话。 全是伤。 阿九身上全是伤。 “被围上我们全出不去!快走!” 暗八将萧争半身依靠在自己肩上,单臂桎梏住他的腰身,几乎是将体内蕴含的大部分内力全部迸发。 跑动间涌灌而下,奋力朝着府墙高度飞跃。 但两个人的重量过于沉重,尤其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是不能借力的。 暗八几乎是将胸腹的爆发力全部施展。 奋力朝着府墙处托举,依然是在距离府墙不远有些失重。 他伸出的手臂距离墙头青瓦只不过咫尺的距离,却没办法顺利攀住借力。 暗十二并未随着一同翻越,而是立在墙内默然望着暗八带着暗九飞掠而上。 他想着,若是在太子府侍卫军包围之前暗八来不及成功带暗九离开。 那他便留下拦挡住那些侍卫。 挡到自己挡不住为止。 暗八紧绷的太阳穴在指尖没有碰触到青瓦的当刻有些泛疼。 他预想自己可能失手摔落下去,带着暗九重新落回地面。 那再次飞跃将显得更加困难。 可他才刚出现失重感,便有一只手迅速伸了过来。 一把抻扯住了他的手臂,带着内力倾泻用一股强有力的力道将他拽上了墙头。 还顺势抻了暗九的衣襟一把,以防暗八手臂松懈重心不稳掉下去。 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在暗八心跳震动耳膜中传入。 “这就是暗九啊?” 方才那个十二都筋疲力尽了,还执意救暗九救暗九。 还挺有意思的。 北卫歪着头朝意识不清的萧争侧脸上看了一眼,只看见了满脸的污浊血迹和湿漉漉掺杂着血色的发丝。 他也只看了一眼,心想年岁看着还挺小。 暗九,暗十。 暗十不会比他还小吧?! 他只思索了一瞬,并没再讨人嫌的盯着看,而是瞟了一眼已经迅速接近过来的侍卫军。 朝着底下愣神的暗十二开口提醒。 “你怎么还不上来?想留在太子府。” 暗十二从对北卫行为的万分不解中回神,立刻身姿轻盈的朝着府墙掠身而上。 暗十二的轻功出挑,若不是日夜奔波消耗了太多气力,还带着满身伤痕。 翻过这座高墙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宣示着他已经几近力竭,看上去还算轻盈的身姿只飞掠上去多半。 在距离瓦片还有一段时已经趋显出脱力。 懒散坐在墙头的北卫自然而然的从瓦片上滑落了下去,单臂挂在府墙上,另一只手薅住了暗十二的手肘。 为暗十二借了点力。 重新落回瓦片上时他毫无所谓的轻轻拍了拍暗十二肩膀。 没理会暗十二警惕又难懂的目光。 反而朝着满脑子疑问的暗八笑意莹莹的开口。 “几个都受重伤了,倒是真有点子背。” “我算是帮了你一把,告诉我,小十好些了吗?” 暗八深深皱着眉头一时无言,怎么感觉跟这人说话那么别扭。 侍卫军都要赶到眼前了,他还一直问暗十。 没有过多耽误,暗八横抱着萧争从府墙飞掠而下。 暗十二盯着北卫那张隐现青蓝的麒麟面,依然眸色疑惑。 但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随之也掠下府墙。 待北卫飞落至近前的当刻,暗八紧着太阳穴憋了半晌,最后只说了三个字。 “还没醒。” 北卫的笑意好似淡化了几分,蒙住黑巾的侧脸弧度都可以看的出。 都三日了,还没醒啊。 “那成,后会有期。” 第138章 装不下去了 北卫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看起来是朝着正街的方向而去,暗十二盯着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瞬,并未多问为何会有二皇子府的暗卫出现在此处。 这个暗卫又为何会无缘无故帮忙。 他现在满心都是遍体鳞伤的暗九,回眸视线落在萧争肩臂上渗血的伤痕上。 衣衫上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了,发黑了。 那是昨夜在辖地受的伤。 有的是刚刚才新添的伤痕,必然是在太子府受了刑。 方才又被带着快速奔行,更加牵动了创口,处处都晕染着片片鲜红。 浑身上下都湿了个透,发丝凌乱的滴着淡红色血水掺杂的水痕。 面色苍白没有任何意识。 “阿九……阿九……” 暗十二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心痛和怒火重重包裹,缠的心脏抽痛不已。 通红着眼眶鼻腔里酸意难掩,抖着指尖想去唤醒萧争。 却有些不敢触碰那湿漉漉血迹斑斑的衣料,生怕会牵扯到创口。 暗九现在流出的每一丝血水,都是剐在他心头的愧疚。 暗八手心接触到的也是一片黏腻,污水掺杂着血液浸透了暗九的衣衫。 昏迷的人就像是沉入湖底挣扎许久,才九死一生的到了此刻,通身里外都是冰凉彻底。 他缓缓托着萧争后颈将人放置到隐蔽处,先探到侧颈边上察看了脉搏。 指腹感受到动脉跳动,微弱但清晰,才稍许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抬眸对同样一身狼狈的暗十二开口。 “时辰不能耽误太久,宫里大致是即将有动作了。” “我得尽快去禀报给主子一声,此地较为危险,你先带着暗九能离开多远就离开多远,很快我再来接应。” “记住,你身上有伤,若是支撑不住便先隐匿,万不可再犯险!” 暗十二狼狈的面容上一双失神的眼眸通红,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压制着自己不断渗出的恨意下颌生硬。 他将萧争小心翼翼的收进臂弯里,轻声回应着。 “我知道。” 阿九好不容易才出了地狱牢笼,他不可能因为满腔的恨意再将他置之险地。 而太子府今日给阿九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痕。 早晚,这代价都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暗八沉默着望了情绪不太好的暗十二,脚步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再耽误,朝着方才北卫消失的方向迅疾而去。 这一夜,五皇子带人包围了太子府。 好似一声惊天闷雷响在每个人的震惊之上。 要变天了。 太子府外血流成河,无数砍杀声,刀兵碰撞声,吃痛惨嚎声。 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五皇子身上洁净的月白蟒袍浸染了无数斑斑血痕,好似自寒冬落白绽开了朵朵艳丽梅瓣。 染红了前襟盘曲的蛟龙身躯,金尊玉贵的四爪蛟龙仿似凭空生出了更多的凶光。 恍如攀着尸山血海扬起了猩红的爪尖。 面对当朝太子,立在储君府邸门庭。 他的眼底没有任何徘徊和惧意,好似就算对面不是太子,是已经登位的新皇。 也会冷心冷情让对方命丧当场。 太子冷面寒霜的盯着蓝慕瑾,看着他毫不留情的将抵挡在府门前的侍卫军剐杀,没有丝毫退缩的迈上了府门石阶。 阴冷着眸色朝着自己靠近,太子沉沉的冷哼了一声。 世人皆知你蓝慕瑾文武双全,淡漠寡情不留情面。 如今却为了一个暗卫倾动了所有,甚至不惜冒着将被万人唾骂,不惜背上个狼子野心的罪名。 那便折在今日吧! 今日,就是你永无翻身之日! “蓝慕瑾!以下犯上目无纲法。” “论罪当诛!” 阴沉的喝令发出,霎时从打杀中扑窜出接踵而来的侍卫军,太子身侧也闪身掠过了几道身量轻盈的影子。 身着墨服,面罩羽翼。 挡在太子身前毫无惧意的朝着五皇子发起狠厉攻势,直冲要害。 蓝慕瑾内力掀卷,轻易便将靠近过来的侍卫军推翻在地。 他左右两侧的交锋中也闪出了恶鬼覆面,鲜血淋漓的暗卫身影。 以己之躯,不死不休的挡在了主子面前。 这便是暗卫。 唯从主命,不论对面是皇子还是天子,主子说杀,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蓝慕瑾的步伐在危机重重中依然未停。 立在太子身侧的四皇子顿时有些拿不准,今日若真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这泱朝可能即刻便损了两位皇子。 还是最初胜算最大的两个。 一个身为储君名正言顺,一个颇得圣眷天子属意。 自己若是任由五皇子与太子不死不休,不知皇位争端是会顺利几分,还是直接损失了最初的计划。 此时几个皇子的势力势均力衡,蓝慕瑾若过早败垒,那三皇子,二皇子会锋芒更盛。 恐怕会有人直接代为渔翁。 会再次陷入混局。 “五弟!你是糊涂了!” “为了些许小事怎能以下犯上!做出这兄弟残杀的事来!” “奉劝你尽早收手,去父皇面前主动领错!” 他头脑一热扔出去的几句话并未得到五皇子的丝毫回应,对面人仍然冷面寒霜杀意尽显。 脚步稳稳踏在每一阶,眸色深沉。 反而是一声冷哼传入耳中,太子凉薄的声量冰冷至极。 “妄图弑兄,夺储篡位。” 而后一声震人耳膜的怒吼将他惊的神经更加紧绷。 “乃是谋逆!” 太子眸底冷意霎时到达顶峰,一声“叛贼当诛”发出的瞬间,身影也从巍然不动迸发出浓厚的杀意。 沉郁的玄色蟒袍好似翻涌的深潭,裹挟着凛冽的杀机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四皇子惊愣还未反应下,刮过来凛冽的风刀,身影便已经蓄势与逼至近前的五皇子冲袭。 雄浑而狂暴的内力撞击到一处,铺天盖地席卷起了猛烈的风浪。 一时之间附近打斗的身影都被波及踉跄不稳,太子仿似瞬时起了杀意,眸色凛然招式狠厉。 招招都直击要害。 带着将对方置之死地的气势,没有给对方留有任何退路。 蓝慕瑾挡开太子击向面门的攻势,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任何犹豫掌风呼啸犹如飓风般直朝对面咽喉。 浑厚的内力交锋迅速闯荡开来,狂暴席卷似的四周的拼杀仿似都更猛烈了。 二皇子默然立在瓦顶,眸光淡淡神色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只轻轻捻了几下指节,冷声讥笑。 “装不下去了。” “不是一派仁善了。” 第139章 皇宫铁骑 他对目光所及的打杀好似并未有任何的关心,也没有任何动作。 只唯有眼底带着些许的厌恶。 视线中他那些与分不清敌我的侍卫军厮杀的暗卫。 有条不紊,目的清晰的朝着三皇子府暗卫靠近到一处。 将仿似屠戮机器一般的三皇子暗卫团团拖住,一时间侍卫军的损伤缩小。 明显变成了暗卫之间的交锋。 刚刚返回的北卫重新闪进人群,目光所及都是旗鼓相当的对垒,他悄无声息的靠近原本位置。 三对三? 自己好似有点多余。 在经过府门处时被暗七与朱雀攻击的内力波及,轻盈闪避开。 转眸扫了一眼,发现太子府暗卫以多敌少。 心下想起那两个都去救人了,暗十也还重伤未醒。 眉梢微低似不经意间出手拦堵了青鸾袭过来的攻势,还随手甩了恨意滔天步步紧逼的朱雀一巴掌。 朱雀惊慌之下退躲,根本没预料到对方还有帮手。 裹挟着内力的掌风顺着她下意识遮挡的手肘撞击到一处,看起来并不猛烈的掌风在触到皮肉的转瞬间。 却好似一只重锤击砸在了身上,霎时仿佛都出现了手骨碎裂声。 北卫也只偷袭了这一手,在对面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离开了原地。 他黑布蒙住的口鼻仿似发出了几不可查的一声笑,余光扫到青鸾追袭过来的身影。 毫不意外。 顺着自己观望好的方向像一阵风飞掠而过。 “殿下说,以多欺少可太卑鄙了。” 东卫已经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北卫的影子,这会儿终于瞟见身量轻盈身上也没有过多血迹的人出现。 后头还追过来了个太子府暗卫,霎时气不打一处来的朝他低吼了一声。 “你上哪去了!” 见北卫毫无所谓闪转腾挪的戏耍着扑过来的人,他压低声量提醒。 “殿下可还看着呢!你不要命了!” 闪躲间轻轻松松身姿仿若一阵风的北卫,回身对上蓄势袭来的青鸾,眸色才有了几分正经。 他的速度很快,因为手腕脚腕都没有任何负重。 轻盈到随时都好像可以拔地而起,使得追截过来的青鸾一时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也无法给他造成实质攻击。 转瞬间他就消失在了青鸾视线里,接着人影绰绰混淆了踪迹。 北卫冷不防又出现在东卫身后,突如其来又甩手给了对面朝着东卫步步紧逼的菊落一掌。 使得菊落蓄势而来的脚步都产生了无可避免的顿停。 根本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个帮手。 北卫也再次只留下一手偷袭,迅速贴在东卫耳边给了句带着笑意的回应。 “殿下说,帮对立面。” 管他是杀人还是救人。 反正都是帮对立面。 东卫满脑子疑惑的都来不及吼他,对面菊落的攻势便到了近前,只得再次专心对敌。 他这毫无章法的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好似直接将原本的形势打破。 不仅暗七从两方夹击中得到了片刻缓解。 对面朱雀好似也被突如其来的攻击伤到了手腕,再朝暗七挥出手臂时明显比之前力道轻微。 眼观一切的二皇子舌尖顶了顶牙根,发出了一声嗤笑。 混乱掺杂的场面令身在其中的人头脑混沌,耳中都涌现了阵阵嗡鸣。 可转瞬之间便有人清醒过来。 那嗡鸣中分明夹杂着沉重的撞击动静。 好似是,马蹄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各府暗卫。 长期紧绷的状态,让他们即使是交锋中也依然警觉,即使目光紧紧盯着对手,耳朵也时刻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兰情率先从交锋中抽离,朝着声音来源望了一眼。 街尾已经隐约出现了绰绰数量可观的影子。 “走!” 他简洁的喊了一声。 本来掺杂在无数混乱人影其中的梅绛与菊落瞬时也虚晃抽身。 抛下仍旧轰乱的战场,当机立断闪离其中,飞身跃入了暗处。 转瞬消失在了街头。 而选择立即避开的不只三皇子府暗卫,本来还与青鸾缠斗的北卫一个虚晃,人就已经再次消失当场。 掠到南卫身旁晃了一圈,见南卫已经顺利抽身,才又穿梭到了东卫边上。 扯着他说走就走。 “溜,一会儿被宫里人扣这遭殃!” 南卫顺势提醒西卫,西卫眼神漠然的朝着街尾瞟了一眼,片刻没有耽误也随之抽身而去。 几个黑影仿似暗夜中奔袭的鬼魅一般,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躲过了光亮。 消失不见了。 夜风里刮散着浓郁的血腥气,房顶青瓦之上空无一人。 太子府门外也仅剩了最初产生冲突的两方。 侍卫军损伤几近过半,金尊玉贵的皇子依然剑拔弩张。 玄衣暴戾深沉,眼眸中迸发着冰冷,伸指成勾朝着对方咽喉而去。 白衣已被血染,怒意灼烫如火,不闪不避迎着致命攻势。 势裹挟全部内力的拳风直指对面左肋。 沉重的马蹄声渐近。 那些高大而威严的身影也从阴暗处逐渐出现在视野里,四皇子心头一慌。 顿时出声阻止。 “住手!” 但两人仿似根本没听到一般,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眼看就要两败俱伤。 铁骑马背上端坐着位黑甲将军,抬起了手中的弓箭,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豫。 顷刻一直利箭挂带着凛冽的破空声准确朝着两人而来。 如若不躲,死伤不计。 太子已经即将碰触到五皇子脖颈皮肤的指尖瞬时收回,运出几分内力才堪堪躲开了那支墨色羽箭疾风范畴。 可蓝慕瑾的攻势却未及时收回,即使在太子闪身退躲的情形下。 依然裹挟着深厚内力将拳风半数都掀在了太子肋下。 那支墨色羽箭就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他的眼睫都未抖动一下,瞳色依然冷寂。 太子霎时感受到肋下传来一阵沉闷痛感,面色难看怒色尽显。 他才刚要发作,铁骑已经到了府门近前。 在即将天亮的最后一丝夜色笼罩下,乌压压足有百众的铁骑,带着泰山之势伫立在正街街头。 领头马背上的黑甲将军冷面寒霜的开口。 “陛下命我出宫平乱。” “请两位殿下适可而止,莫要令下官为难。” 第140章 回府了 说话时黑甲将军也并未下马。 也未带着任何恭敬奉劝的神色与态度。 只面色冷峻,好似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某个皇子。 而只是犯了错的某个人。 他并无过多情绪的视线落下,扫过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乎将街道染透的喷溅血迹。 最后落在五皇子如同用血液雕琢出来的赤红蟒袍下摆。 没再说话。 太子胸腹中堵着大团怒气与恨意,抬起凉薄的眸子看向马背上铁面无私的人。 开口音量也是冷冽非常。 “不徇将军,事实已摆在你眼前,你为何不将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人拿下!” 而仿若一座镇山石雕般,端坐在铁骑马背上的将军并未出现波澜。 眉目冷硬,言语无情。 “下官的受命是恢复皇城安定。” 他身后的铁骑训练有素,霎时朝着街道两边分散,沉重的铁蹄传出有序的清脆响声。 转瞬就将太子府外的狼藉街道包围。 太子脸色阴沉,眼眸中裹挟着怒意。 “不徇将军向来刚正不阿,满街血流已成河,蓝慕瑾就在府门外就立在你眼前!” “你无动于衷莫不是要坏了铁面无私的名头!” 黑甲将军下颌绷了绷,神色依然没有过多转变,言语冷淡。 “陛下有命,铁骑眼前作乱者,先斩后奏。” “请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莫要再生出乱子。” 自始至终蓝慕瑾都未发一语,也没有给身后铁骑任何一个眼神,只面无表情沉默着。 余光瞟见黑衫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视线几不可察的转过去。 暗八悄无声息的立在被铁骑震慑,通身浴血的侍卫军其中,朝着主子默默垂了下眼睫,神色坚定。 蓝慕瑾这才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扫了怒不可遏的太子一眼。 又默然掠过地上敌我交错中不得避免殒命的尸身。 缓缓转身面向了铁骑。 在那个冷面寒霜的将军注视下。 将指节上沾染的血迹些许抹蹭两下,竟是恭恭敬敬蜷起指节行了个虚礼。 淡声询问。 “可否回府?” 只见不徇将军扫了那些不知是被铁骑震慑,还是拼杀中竭力的侍卫军,望向五皇子平声回应。 “五殿下请等候陛下传召。” “至于是在何处等,不在下官管辖范畴,请自便。” 蓝慕瑾默然颔首,没再多言,撩了下沾血的衣衫下摆抬步朝着西面走去。 那些神色冰冷的铁骑木然看着他的身影,没有任何动作。 “你放他回府!” 太子立时目眦欲裂,怒不可遏无法置信的与不徇将军对视。 “他带百众侍卫军包围太子府!” 他几乎下颌生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质问 “凭何不作拦阻?” 不徇将军抻拽缰绳,铁蹄踢踏着立到了府门外正中,平声回应。 “太子殿下也可先回府,一切都等陛下定夺。” 他说话间五皇子脚步分毫未停,就从那些伫立在街道两边的铁骑边掠过,稳步朝着街尾方向行去。 跟随在后的暗七只听到淡淡一声 “将人带回府。” 暗七便停住脚步略微思索了一瞬,与暗十一默不作声的将剩下的侍卫军聚集,先行回府。 夜色逐渐褪去,即将到来的黎明给无处不在的黑暗洒在了微小的一些光亮。 暗十二将萧争横抱着,避开他身上新添还在渗血的鞭伤,托举着伤痕还算稀少的后背和腿弯。 一步一步贴着阴暗处朝着五皇子府缓缓走着。 压制不住的的情绪令他胸膛起伏明显,双臂微微颤抖着,耳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阿九,很快就回去了。 不断翻涌上来的酸意与愧疚,令他混沌失神的头脑依然保持着清醒。 他艰难的走了一段,便需要歇一程。 平缓逐渐困难的呼吸,察看暗九的脉搏。 天已经快亮了,可他视线好像却越来越暗,几乎快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轻微摇晃着,脚步沉重的,朝着该去的方向走着。 终于在黎明的曙光照耀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时,耳边传来了迅疾的内力波动,由远及近眨眼就到了眼前。 他颓然的思绪霎时神经紧绷,可却脚步不稳没做出任何及时反应。 只下意识将怀里的人紧紧护住,将自己肩背挡在风流刮飞方向。 蓝慕瑾在看到踉跄前行的身影的当刻,几乎是倾尽全力掠到了眼前。 目光所及,便是通身狼狈的暗十二下意识挡住了并无意识的萧争。 暗十二好似感受到靠过来的并不是危机,缓缓转头望了过去,血迹斑斑几乎看不清本来面容的脸上。 是一双通红如血的疲惫眼眸。 他的视线里阵阵发黑。 几乎分辨不出对面人的样貌,但晨光照耀在那云白蟒袍前襟上,反射出来的淡淡莹白雾色却明亮无比。 好似阿九用指腹摩挲,舍不得摘的那朵白花的颜色。 他已经恍惚撑不住的脸上牵起淡淡的一丝笑意,感受到怀里人被接了过去。 顿时紧绷的神经一松,口中听不清晰的呢喃了一声。 “阿九,可以回去了。” 而后仅剩可以分辨的视线全部被混沌黑暗覆盖。 意识顷刻消弭。 暗十二瘫软下去的身躯被暗八接住,紧绷的肩背也慢慢变的松缓,陷入了昏迷。 暗八将他给扶到肩上,不放心的朝主子看了一眼。 “带他回去。” 这声吩咐仿似没有了什么气力,蓝慕瑾垂落的睫毛不可控制的抖动着。 他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血人。 入目所及,全是新鲜渗出的血液和衣料都无法掩盖的伤痕。 有的旧伤已经逐渐干涸,与那污浊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暗卫服黏连到一处。 他只能木然的托着萧争的脊背,指节僵硬蜷曲着不敢收紧。 生怕自己会不小心按在哪道伤处,指尖颤抖着,只用肘腕支撑着全部的重量。 明明怀里人他如此单薄,可蓝慕瑾却觉得自己托着千斤之重。 满目的疮痍都压得他沉重无比。 挪不开任何一个动作。 萧争倾斜过来的侧脸贴靠在了他前襟的蛟龙绣线上,晕染出一片血痕。 蓝慕瑾霎时惊的想要闪躲。 生怕是萧争侧脸上也有伤口,生涩的绣线会将他剐疼。 仿似是感受到了他过于惊慌的反应,萧争垂落的眉睫缓缓掀开了缝隙。 看不清是混沌还是清醒的半睁着眼盯了眼前的衣料几秒。 又慢慢垂落下去。 “回府,已经快到府里了,你别怕。” 他小心翼翼的将萧争拢进臂弯里,尽量躲避着渗血的伤处,几乎是僵硬着脊背生生用内力灌入足下。 无比难捱万分焦急,却又不得不放缓动作的朝府中方向飞掠。 五皇子府在晨光倾泻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混乱。 府里侍卫军好似九死一生般身上沾染着血迹,来回交替着更换衣衫涮洗。 倒显得人影匆忙,懵然无措。 整个府里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好似还不断来回窜过了几道黑影,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人。 正在下人都人心惶惶以为是闹了刺客的时候,一个黑影抻着府医的衣裳将他半跑半飞的一路提了过去。 转瞬就没了影,只留下了两声慌乱喊叫回音。 蓝慕瑾将怀里人万分轻缓的放在寝殿床榻上,又小心翼翼的将手臂抽离。 颤着指尖想去触碰他身上的伤口,却始终都没敢沾到一分一毫。 直至府医被暗十一推进了内殿,蓝慕瑾才喉结滚动着不甚稳定的出声。 “诊治,诊……” “来人,去请白先生。” 第141章 他怕疼 守在殿外的管家见那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转身又想离去。 顿时出声打断。 “我去请,不远我去请就行了!” 而后健步如飞顺着连廊十分迅速麻利。 府医只反应了一瞬,立刻将手里攥着的药箱放下,战战兢兢的上前询问。 “殿下……是……” 他转头看见床榻上有个血淋淋的人,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快速查看了一阵麻利改口请命。 “殿下,创口有的已经干涸,必须立刻将衣衫脱下,不然粘到一处便更不好剥离。” “我先……先把脉看看有无内伤……” 见蓝慕瑾无意识般朝后退了几分,府医只好瑟缩矮着身子靠近床畔。 小心翼翼的将床上人的手腕执起,凉的好像没有生气。 脉搏有些微弱,他强定了几分心神才探的清晰。 半晌,府医转头朝着皇子轻声回禀。 “殿下,并无明显内伤。” 但他有些犹豫,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脉搏实在微弱。 除了大致可以确定脏腑没有明显受损,除了失血过多之外,那可能是因为伤痕过多没有及时处理。 别的也实在探不出来。 或许是身上被浸了冷水,更显虚弱吧。 府医这样想着,伸手想将湿漉漉已经褴褛的黑衫褪下,至少要先处理还在渗血的创口。 他本以为至少能尽快将与血液混杂的衣料揭下,却不想除了眼见的那些黏腻血迹下,还混杂着一些已经干涸的伤痕。 看起来至少已经隔了一夜,血迹已经发黑凝固,导致身上的伤口与衣衫已经黏连。 有些不好分离。 他轻轻撕扯之下,混杂着鲜血与干涸血块难以抻动,只稍微一用力,就好似在抻扯皮肉般,血沫都染在他手指上。 大概是他剥离衣料牵扯伤口令昏迷的人有了痛感,萧争垂着的眉睫几不可查的皱了下。 微微掀开眼皮好似醒了。 但他的目光只无意识一样只疲惫的盯着一个方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停手!” 蓝慕瑾盯着府医那哆哆嗦嗦的动作,直接喝止,颤着嘴唇一时没有说出别的言语。 只略微慌乱的将府医抻扯的动作拦住。 “别动了,别动了。” 他最怕疼了。 蓝慕瑾的指尖颤抖又无力,好似没有分毫力道般探向衣料与伤口边缘的空隙。 小心翼翼,动作缓慢的试着慢慢剥离。 可昨夜的伤痕已经被夜风吹的干涸,就那么附着在萧争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皮肤上。 蓝慕瑾都感受到。 他好疼。 可在蓝慕瑾满是酸意的视线里,那个受一点伤都会委屈万分,大喊大叫到处躲藏的人。 他没有发出半声动静。 此时只默然的半睁着眼,目光无神好似并未清醒过来。 “阿争。” 蓝慕瑾试着唤他,却又怕真的将他叫醒,那他一定会更疼。 在他眼眶通红的注视下,萧争意识恍惚万分疲惫。 他默默看着对面人几近难忍的情绪,看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被染成血红的云白蟒袍。 看着蓝慕瑾又用那种无限隐忍的瞳色看自己,其中更多了些许硬压的泪意。 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护腕轻轻拆解,过分仔细的去查看手腕上有没有伤痕。 萧争仿似终于看懂了。 他曾认为月白蟒袍上的龙纹高高在上。 可望,而不可及。 是自己一个异世之人难以跨越的身份鸿沟,是隔着真心与假意之间难以捉摸的恐惧失望。 可谁的命运又不多舛,谁的内心又不孤寂。 萧争感受不到身上伤痕的疼痛,已经变得冰凉麻木。 眼前人却怕他疼,比皮肉疼痛的是心房上的鞭挞,蓝慕瑾真的生怕,生怕萧争往后都不会再像往日一般无忧无虑。 他一定受伤了。 那澄澈灵动的眼眸,只剩了一片沉寂。 五皇子抖动的指尖半晌都没有掀动衣料分毫,只凭空出了一层薄汗,只觉得心头揪扯难以呼吸。 “殿下,让老夫来吧。” 思绪太过恍惚,蓝慕瑾竟然没察觉白先生已经立在自己眼前。 须发半白的老者已经大致察看一番,十分有礼的朝着殿外询问。 “可否准备两盆清水。” 立在外殿脚步来回踌躇的管家立时吩咐 “去!快去备水!多端几盆过来要快!” 管家也有些慌乱似的,随着朝殿外走出去了几步,见几个下人飞快的跑远,反应过来才又返回了外殿立在了角落等待吩咐。 他瞧着床榻上一身伤痕的人。 好像是那个性子开朗,常神出鬼没突然蹦出来,一直喊他管家大叔的小子。 他的心都跟着一起揪扯起来了,怎么就受了一身伤回来,这可怎么是好。 可别落下了什么毛病。 下人动作麻利的端来了水,脚步飞快的将盆中的水都洒出去不少。 好在是好几个下人每人端着个盆,凑一凑够用。 蓝慕瑾六神无主的给白先生让了位置。 看着老者不慌不忙的将棉布在水中浸湿,攥着半拧干水分的棉布覆盖在了干涸的伤口处。 似乎是温捂了阵,才将棉布移开。 衣衫料子被水分浸的更湿,似乎伤口也随之缓下了几分紧绷。 粘黏的衣料被他轻轻一扯,还算轻易的揭了下来。 而后又用另一块干净的湿布将裸露出来的伤口清洗擦拭了一遍。 蓝慕瑾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虽然缓慢,但白先生的手很稳。 没有显出丝毫的急躁慌乱。 这让他紧张的心绪才松下了几分,白先生岐黄高深,没事,没事。 光是擦拭处理萧争胸腹的伤口,就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 将一切安排妥当,将湿漉漉脏污的暗卫服与里衣完全扔弃,垫上了柔软干净的棉垫。 而后老者才执起萧争冰凉的手腕,垂下眉目开始把脉。 他把脉的时间似乎比府医还要久一些。 默默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府医早就听说府里请来了位姓白的隐士医者。 此刻正以一个虚心受教的神色认真的观望着。 果不其然是高人,手法娴熟没有任何忙乱,仿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白先生面上并无什么沉重之色,这让寝殿内外的人微微松下了口气。 “外伤没什么大碍,虽然看着骇人,过些时日便也能恢复。” 一直伫立在窗边的暗十一听了,紧攥着的指节才松懈下去。 他胆战心惊了许久,生怕暗九会有什么不好。 他都答应了暗七的,会保护暗九。 可是暗九转眼间就被人带走了,九死一生才又回了府。 就在蓝慕瑾紧绷的肩背线条也才有了些许和缓的时候,老者沉吟了片刻接着开了口。 “老朽开些药,先养外伤。” 蓝慕瑾眉梢微微抖了抖,沉沉开口询问。 “先养外伤?” 第142章 什么毒 “先生……这话是何意?” 蓝慕瑾蓦的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包围了他。 没有内伤……先养外伤……是什么意思。 老者神色上这才有了几分郑重,略一思索给了回应。 “毒性确实刁钻。” ……毒? 蓝慕瑾愣神间,白先生已经唤人将水盆取走,他半晌才反应过来。 “什么毒?” 白先生显得略有些不解,与紧张到明显无措急躁的五皇子对视了一瞬,茫然反问。 “殿下派人请老朽过来看奇毒,难道不是为此人诊治?” 蓝慕瑾竟张了张嘴,竟一时无话可说。 白先生本身就是暗七几日前请过来给萧争诊治的,蓝慕瑾也默许了。 他确实认为萧争体内可能会有余毒,造成了他失忆和心性大改。 但自萧争笨拙而专心的画了那个桥,也再次写出了他没见过的奇怪符号。 他早就将这个可能给打消了。 他意识里觉得萧争可能并不是泱朝人,可能是四皇子从北离挑选,蛰伏在自己身边的细作。 但是萧争失忆了,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更或许进五皇子府也并非是他自愿,只是受人胁迫不得而已。 可此刻从医者口中得知萧争确实身中奇毒,只觉得通身寒凉难以接受。 “……是什么样的毒。” 白先生略微想了想,轻缓的叹了口气。 “此时脉搏微弱,老朽看不出是什么毒,从脉象上看并不是近日毒性,起码已经蛰伏在体内两年之久。” 两年。 或者更长。 那便是入府之前便已经中毒,亦或是在暗七将他带回之前。 当初暗七救下他,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明明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只有十一二岁那样的身量。 两腮凹陷面色苍白,满身的伤痕奄奄一息。 眼看就活不成的个人,顽强的活了下来。 如今却得知,他不仅受了如此多的苦楚,竟然还被喂了毒药。 蓝慕瑾眉目冷硬,眼眸里逐渐显现狂躁的怒意,仿佛一汪深情湖水转瞬就卷起了暗流巨浪。 “先生可能看出,此毒蛰伏如此之久,可对身体是有何种妨害。” 老者回身望了眉睫半掩眸色无神的萧争一眼,又沉默了一小阵。 最后做出了不大确定的猜测。 “家师曾对毒性算是精通,老朽耳濡目染只能算是懂得皮毛。” “既然能蛰伏在体内如此之久,那便大有可能是磨人的毒性。” “通俗说,就是期限内没有解药缓解,便会承受些难忍折磨。” 他的话说完,蓝慕瑾冷寂的眸色霎时就被忧心替代,他瞬时就攥住了萧争的手腕。 “解药。” 可他什么也没对萧争说,只说出这两个字,便想立刻起身好似是急着朝寝殿院外走。 刚松开的指节却被有些无力的冰凉勾住。 他迅疾的动作霎时勒止,神色紧张的朝着床榻上看去。 萧争依旧眼眸微睁,瞳色透露出一片疲惫无力,他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动。 声量有些听不清。 蓝慕瑾急忙倾身过去,紧张无比的轻声询问 “阿争,你说什么?” 萧争通身温度冰凉,此时蓝慕瑾终于在靠近他唇边时,耳垂感受到了呼吸出来的温热。 声量平平。 没有任何波澜。 “他没有解药,你不必去了。” 他知道,蓝慕瑾是要去寻四皇子,想方设法从对方手中夺得解药。 就像刀兵相向从太子府将自己救回那样。 萧争此时可以猜的出他想做的一切,但他不会再让他去做这些危险重重的事了。 “没有解药,不碍事,我不会死。” 只不过是会两月半经历一次药性折磨的苦楚,萧争想,大概这也是压垮暗九放弃生机的其中一根稻草吧。 他的眼瞳里只有微弱的一些光芒,甚至没有任何对命运不公的仇视与委屈。 本来抬步想将暗九没事去告知暗七的十一脚步像是定在了原地。 他面具上还带着斑斑干涸的血痕。 身上还是褴褛与狼狈。 只是将蒙住口鼻已经被血水浸脏的黑巾扯下,那同样狼狈的面容上。 唇角轻撇着微微颤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形的桎梏。 直至过了太久,殿内的人已经先后离去。 独留主子和暗九留在离寝殿中。 暗十一才抬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此处,他都答应暗七了,会保护暗九。 只有暗九没事,暗七才会开心。 可暗九有事了,他不仅受了一身的伤,还中了毒。 他通身的疲惫与愧疚抗衡着,如行尸走肉般步行出去很远,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回住处? 还是去寻暗七。 可他现在怕见到暗七,他不想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暗七,但暗十一面对暗七根本撒不出谎。 他犹豫仿徨间,一不留神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冷不防的接触让他混沌的思绪瞬间再次惊醒,伸手便探向腰间。 可他掏了个空。 今日他甩出去一把又一把的石头子,早已经没有了暗器。 这也仅仅是他的肌肉记忆而已。 抬眸对上的,是一双熟悉而极具安全感的眼瞳,好似永远都是那么深邃而温柔。 将危机抵御在外,将宽容蕴含其中。 暗七攥住他落在腰封上僵硬的指节,开口声量沙哑而温和。 “十一,先处理一下伤口。” 如若是平日里,暗十一肯定高兴成撒了欢的兽崽,上蹿下跳或是直接扑过去乐开了花。 可他此刻却像是有块石头子堵在了喉头,半声都没发的出。 他很怕自己一说话,就会瞒不住。 暗七早已经将他的异样反应看了个清楚,他知道暗十一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 什么喜怒哀乐一眼便能瞧得出来。 “暗九怎么样了?府医诊治过了吗?” 暗十一的眼神瑟缩了下,嘟嘟囔囔回应 “他没事,你请来的那个老大夫说是皮外伤。” 可他说完发现暗七还一直在看着自己,好似要将自己看穿一般目光一错不错。 盯的他都起了阵阵的惊慌心悸,好似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一般。 在暗七灼灼的视线下,暗十一肩背僵硬的忍了片刻,最后突然就将嘴角瞥了下去,泪意转瞬就夺眶而出。 强撑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顷刻坍塌。 他视线不清的伸手去捞眼前人,被暗七攥着手臂扯进了怀里。 “十一,没事。” 暗十一的泪水波涛汹涌,贴着暗七的肩膀,伴随着衣料上并不好闻的血腥味,抖着嘴唇开口。 “他中毒了……他中毒了暗九他……暗七,他中毒了……” 暗七只是轻轻的拍着他的后心,平稳而安静的句句回应这并不连贯的话。 “没事。” “十一,都会没事。” 第143章 别担心,都会好 天光已经大亮,皇城里的人也像往常一般行商买卖。 唯一不同的便是东街太子府外围着冷面寒霜的百众铁骑。 那个身着黑甲看不清面容的将军如一尊雕塑,伫立府门外。 没过多久,五皇子府也被围拢起来。 手执长枪的御林军看守的严严实实,进出都不可。 朝臣都知五皇子与太子昨夜的冲突,如今看来只等天子决策了。 得知这个消息,五皇子并未有任何意外,反而面色淡淡的将寝殿外,执意留下看守的暗八给轰了回去。 “不必守着了,御林军都看守的如此严密,什么刺客也进不来。” 暗八犹豫了一阵,而后又听主子淡淡吩咐。 “去看看暗十二。” 还散发着血腥味的黑衫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了院落,蓝慕瑾这才轻轻关上了寝殿门。 就靠坐在床榻边上,默默看着萧争沉睡。 萧争此时浑身上下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只是那些绽开皮肤的伤痕,依然触目惊心。 他赤裸着上身,是蓝慕瑾生怕伤口会被衣料剐蹭。 开窗怕他冷,关窗怕他闷。 此刻却是一言不发的挡在了床边,盯着萧争脸上可能会出现的任何难受神情。 连日来的担忧也令他十分的疲惫,又与太子府对峙了一夜。 被逐渐上升的清晨光线一照,他一阵阵的后怕。 会突然转过视线盯着昏睡的人看,会伸手过去在萧争的唇边探鼻息。 又很怕此时此刻就是一场梦,眼前静谧安稳的一切,随时都会破碎。 恍惚了许久,蓝慕瑾最终将自己身上可能会擦碰到萧争身上的外衣褪下。 只身着纤薄垂坠的里衣,缓缓侧躺在了床榻外侧。 面朝着里侧,盯着眼前真真实实的眉眼。 小心翼翼的蜷起掌心,将萧争松懈的手指握住。 切切实实的触感才能让他确定,这不是梦。 他将一件轻薄的里衣轻轻覆盖在萧争裸露的胸口,动作慢的很怕这丝滑垂坠的衣料也会剐蹭到伤口。 见萧争并未有任何动静,才放下心。 过于静谧安稳,他的视线从灼灼缓缓趋于疲倦,竟是不知何时陷入了睡梦中。 萧争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眸看见的是熟悉的窗幔。 神志回笼才记起,自己已经回了五皇子府,自己身处皇子寝殿。 他默然愣了会儿神,微微侧过头,看见了身旁熟睡的人。 像萧争记忆中那样,蓝慕瑾挡在了床榻外侧,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围成了一个狭小的保护圈。 萧争盯着那张清秀的眉眼看了许久,忽然很想去触碰他的侧脸。 想碰一碰,是否他会像自己原先猜想的那样,冰冷至极。 他轻轻抬了下手腕,却发现自己的手是被轻轻攥着的。 才刚刚轻微扯动了一下,眼前熟睡的人突然瞬间惊醒,眼眸立时睁开,瞳色一片清明。 几乎是同时便从床榻上腾一下翻身而起,万分紧张的盯着自己看。 “你有哪里不适?” “伤口疼?” 萧争怔愣了片刻,轻轻的摇头。 蓝慕瑾的神色安心下去些许,依然带着紧张接着询问。 “你要喝水?” 他接踵而来的询问像是连绵不绝的海浪,不断的半问半猜半观察。 将萧争都给问懵了,产生了短暂的错觉。 好似眼前这个根本不是泱朝哪位皇子,而是个事无巨细照顾病重儿子的老父亲。 在萧争茫然又无言的注视下,蓝慕瑾抿了抿唇。 将过于紧绷的思绪平复了些许,才最后问出了一句。 “你睡不着了。” 依然没得到萧争的回应,蓝慕瑾神色染上了些许的愁绪,他轻轻开口提及了心中忧虑。 “我能找到解药。” “你别担心,都会好。” 沉默不言的萧争终于微微启唇发出沙哑的回应。 “并不碍事,左右不了生死。” 左右也不过是生死而已。 在这杀人诛心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世间,插一箭剐一刀或是中个毒。 又有什么可怕的。 被威胁被他人左右,逼迫着去做己所不愿的错事,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 可萧争眼眸里的郁郁实在太过沉寂,往日那些跳脱与狡黠,还有那些自以为的小聪明都已经荡然无存。 蓝慕瑾只觉得心慌,什么毒或许都不是无解。 但失去的无虑还能再找回吗? 他突然就从床沿边上离开,只着一身里衣迈出了寝殿,甚至迈出了院门。 萧争不知他是去做什么,也只一会儿,便又回来了。 抬步走到了铜镜边,从桌边取了一个尺寸不小看起来有些沉重的匣子。 就那么托着放置到了床榻上。 蓝慕瑾默然看着眼前的雕花木盒,想起萧争不服不忿的喊叫着自己连个兵器都没有。 气势汹汹的奔到桌案上,用手指蘸着茶水划拉了两下。 “我想要这样的。” “这是刀,就像半月牙那么弯的刀。” “要俩。” 萧争没开口询问,只默默看着蓝慕瑾将盒盖掀开,视线落下,眼眸微动。 “本不想给你,看上去太难以掌握。” 他伸手探入盒中,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弧度好似半月牙的弯刀,小臂长短,黑柄黑鞘。 即使在这晨光倾泻的时候,也只有不惹人注目的雾色暗光。 而方才突然被只身着里衣,立在寝殿院门处的五殿下唤来的下人,正风风火火急匆匆的朝外院跑。 一路生风的寻到了愁容满面的管家,开口便是火急火燎。 “殿下说,让您去西面角落那个院里。” “……取一个枕头。” 管家皱着眉头反应了一会儿,紧绷的脸色突然转为了欣喜,转身就健步如飞的朝着府后赶。 “枕头!” “他醒了!” 下人都有些担心,年岁都过五十的管家走这么快会伤到腿脚。 也有些疑惑。 府里这么多下人,殿下为何非一定要让管家跑这一趟。 管家仿似都忘了自己先前总觉得这院子是个诡异渗人的地方,这会儿脚步未停的连个犹豫都没有。 直接就迈进了院门。 这次他也没再敲门,心里想着那个捣蛋小子口口声声说的“佛祖保佑”。 毫不犹豫推开了房门。 立在屋内的暗八正叹气,他立在两个床榻的中央,左边是内伤还未苏醒的暗十,右边是力竭昏迷的暗十二。 走神也没注意院外的响动,毕竟此刻府里已经被御林军围拢。 他也并不需要担心会突然杀进来刺客。 冷不丁撞开的房门让他霎时神经紧绷,蓄势转身眼神吃惊。 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就站在了他眼前,不是别人。 常常都能在府中看见的管家。 管家也没想到屋里会有人,立在原地反应了一阵,瞪着面前通身黑衣,恶鬼罩面的人。 又看了看床榻上也有人。 缓了缓心绪温和的朝着暗八开口。 “府医虽然年岁还没过四十,那也受不得惊吓。” “你下次,下次可别提着领子抻着人走了。” “半跑半飞的嗖一下就过去了,太吓人。” “还是那个有点犯傻的孩子好,懂礼。” 府医? 提领子? 暗八:………………? 管家说完也没等暗八回应,也没过多好奇,心想可能这些年轻人可能是殿下收留的可怜人。 兴许根本不会说话。 所以他直接朝四周看了看,很快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我就是来取这个枕头!” 第144章 都守着你 就在暗八满脑子疑惑的注视下,管家直接在暗九床榻上捞过了那个木枕头。 然后脚步匆匆的又走了。 萧争此时的枕边就放着两把漆黑如墨的弯刀,弯刀被收进了好似外层是兽皮制成的刀鞘里。 他能猜到,这样便不会在动作间发出磕碰声响暴露自己。 原来,自己口无遮拦随意喊出来的任何话,蓝慕瑾都放在了心上。 萧争根本不会用刀,他只是头脑一热觉得这种刀更短,不会因为尺寸过大难以携带。 那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真有一把吹毛利刃的弯刀,一定能立刻削断黑鸟甩在他脚腕上的鞭子。 后来他自己都忘了。 自己曾经提过想要两把弯刀。 晃神间房门被敲响,蓝慕瑾起身走至外殿,萧争隐约听到了管家的声音。 而后蓝慕瑾便返回了,手中托着个他再眼熟不过的木枕头。 在他没什么反应的注视下,蓝慕瑾指尖嵌入枕头缝隙。 轻轻松松便将那个萧争自以为很严密的“机关”给打开了。 但他并未将里面的家当倒出来。 而是四处拾掇了一番,再回到萧争眼前时,手中扔下了数不过来的东西。 什么玉佩吊坠,珠串甚至印章。 反正看起来能很值钱却不占太大地方的东西,全都被一股脑的装进了那个枕头里。 萧争注视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几乎将枕头塞满,将那块封口费力的堵了回去。 枕头再次被摇晃起来时,没有了东西在里头碰撞的声响。 因为里头已经满满当当,没有了空隙。 “下次藏东西记得,不要让里面东西发出响动。” 蓝慕瑾淡淡牵着唇角嘱咐了一句,而后将那个枕头再次放在了萧争的身侧,与弯刀搁置到了一处。 “好了,都守着你。” 你想要的一切,都守着你。 我也会一直守着你。 蓝慕瑾视线里,萧争苍白着面色微微侧着头看着眼前的东西,却并没有露出该有的欣喜。 只是略有些颓然的,无神的,那么盯着晃神。 明明先前那么贪财的人,那么像护宝贝一样护着自己家当生怕被抢走的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任何欲望。 萧争不想要银子了。 寝殿里陷入了令人心慌的沉寂,蓝慕瑾多想,萧争是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有了很多很多的银子。 是不是就会突然笑出声,然后像原先那样跟他确定,给了就不准再反悔。 对他狡黠又气人的的小声嘟囔一句。 “说话不算数的是狗”。 但萧争没有。 目光所及,还是那副郁郁寡欢的神色,和满腹心事的眼神,即使是在看着枕头,看着弯刀。 蓝慕瑾也根本猜不出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很想知道,但不敢问。 过了许久,萧争唇瓣微微动了动,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那些工匠,还活着吗。”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喉头干涩的沙哑,让蓝慕瑾的心头狠狠抽疼了一下,瞬时立即给了回应。 “都很好,昨夜天黑前已经派人前往辖地。” “他们都会好好的活着,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萧争颓然的眼眸里仿似藏匿着丁点别的情绪,是让蓝慕瑾都一时没看懂那有些陌生的神色。 可他的眸色又太疲惫了,转瞬即逝般,什么都没有。 蓝慕瑾涌上来一阵的心悸,他想马上就看清那是什么情绪,可还未待开口,门外便有匆匆脚步传来。 “殿下,圣上传召。” 蓝慕瑾没有立即回应,反而攥住了萧争的手,眼神温和的叮嘱。 “阿争,我只离开一阵,很快回来。” “我让人在门外守着,你若是需要什么开口唤一声便好。” 他真的很想一直就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哪怕离开一小会儿都放心不下。 但进宫是必然,从蓝慕瑾决定带百众侍卫军将太子府包围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后果。 那也无畏,就算辖地失之交臂,就算势力大为削减。 就算龙椅上的人对自己生出了更多的忌惮,自己这个颇得圣眷的人受了处置,那也无所谓。 可此时进宫,大概并不是他对萧争说的只离开一阵,很快便能回来。 不舍的用指腹摩挲而过,门外再次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催促声。 “殿下,不徇将军还在府外等候。” 遮挡住萧争眼前的身影离开了,握着他指节的宽厚掌心也褪下了热度。 寝殿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五皇子就随着那些冷面寒霜的铁骑军进了宫,而太子府的府外也有一众铁面无私的骑兵等候。 太子府内的下人已经战战兢兢的到主院外提醒了三次,都没见太子殿下的身影。 此时已经来回跑了第四趟,鼻尖都吓得冒汗了。 那可是宫里铁骑啊,唯听圣上一人差遣。 若是殿下一直不露面,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不讲情面。 主院殿内,太子端坐垂眸不语,通身都散发着几近暴怒边缘的阴霾气势。 眼前垂首跪着八名暗卫。 四皇子再次扫了太子阴郁的神色一眼,怒气冲冲的朝着眼前的几个暗卫呵斥。 “叫你们到府内看守!你们都看哪儿去了?” 子卫依然垂眸未动分毫,面不改色的恭敬回应。 “殿下,我四人分散至府中四处,确实未见有人闯府。” 四皇子顿时怒气横生,瞪着眼骂道。 “胡说八道!” “就算当时府里人手不够!你们四个也不至于,不至于连个影子都没捉到!” “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说丢就丢了?!” “就没了?!凭空消失的?” 他吼完即刻就将火气冲向子卫身旁的卯卫,指着他的脑门接着呵斥。 “你不是说你守在府墙处?!你也没看见!” “身上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是怎么回事?你也跑去救火了!” 卯卫连个磕绊都没停顿,一股脑的倒腾出来一堆子卫先前交代他的话。 “殿下,属下是觉得北面火势太大了,怕可能会有人趁虚而入。” “而且那片范围都是常大人府中下人,多数没有功夫在身,若是有人闯府,根本抵挡不住。” 四皇子匀了口气,沉着脸反问。 “所以呢?趁虚而入的人呢?” 卯卫沉默了一瞬,开始信口胡诌。 “所以……所以属下看那片火势实在是太大了,常府那些下人来回跑的都快没劲了!” “属下想着……要不就先帮着救火。” “结果……结果那常大人性子可古板,执意非要亲自带人去救,说什么拼了老命也得将火灭了,不需要别人插手。” 第145章 当然一个也少不了 卯卫说怕有人趁虚而入那话当然是假的。 但常大人救火卖力这事他可没说谎。 他当时甩开尾随过来的人,只是正好到了北面府墙附近,也恰好目睹了一大群人慌里慌张的救火。 所以他为了洗脱嫌疑,特意没隐藏踪迹。 到了近前随便问了句需不需要帮忙。 没想到那常大人看见他好似见了鬼一样,一个劲的说“不用,不用。” “这点事还是能办好,不劳驾暗卫大人,保证火星都给踩灭。” 常缚生知晓暗卫并不稀奇,但他并不识得是哪府的暗卫,所以生怕自己那个没烧完的油桶被发现。 卯卫并不能预料到其中缘由,到现在还是满脑子的疑问。 “殿下,那常大人确实古板,属下不经意听见他府里下人抱怨,常大人府中也失火了。” 这话听得四皇子眉头都抖动了一下,心说那可真算条好狗。 “也失火了?这可真他娘的巧了!就这禁院的火也不知到底是哪个混账放的!” 子卫:……。 门外的下人心急火燎的立着搓手,可半句都不敢催促。 宫里铁骑当然渗人,但能在太子府活命才是最该提心吊胆的。 半晌都一言未发的太子侧脸弧度都紧绷着,手中攥着个空的瓷白药瓶,他盯着脚前跪着的暗卫。 视线掠过青鸾玄翼,在朱雀身上停留了一瞬。 最后盯向了已经磕头认错几次的紫雁,眸色阴沉眼底仿似积蓄了浓烈厚重的怒意。 “砰”一声。 那个药瓶被生生捏碎,散碎的瓷片和粉末落在地面上。 在紫雁思绪紧绷到恐惧的时候,却并未听到预料中的怒吼和降罪。 只感受到了蟒袍衣摆从身侧快速掠过,带过一阵渗着凉意的明显风流,令她控制不住的肩膀抖了一下。 太子冷面寒霜的起身疾步走出了内殿,一言不发伫立在外殿。 只脸色沉郁的抬起了手,殿门口等候吩咐的下人立时麻利的将殿门拉开个门缝。 将外头听命的侍女小厮唤进来。 手脚麻利又迅速的将太子本来沾染了些许血迹的外衫褪下,片刻不停的又将早已准备好的明黄外衫小心的穿上。 安静,谨慎,妥帖。 全程也就是饮口茶的功夫。 四皇子见状立刻起了身,给跪立地的子午寅卯使了个眼色,沉着脸撂下句。 “本殿要先随皇兄进宫,你们几个自去领罚!” 他内心是一股子无可奈何。 若不是因着楚忆萧被扣住,他何必非要大半夜来蹚这趟浑水。 这倒好,蓝慕瑾派人围太子府。 蓝慕瑾面圣,太子面圣。 两两对峙倒把自己也得捎上了,平白无故就扣了个帮凶的罪名。 四皇子在太子身侧随着疾步朝着府外走,略带愁绪的试探着开口。 “皇兄,父皇不会真的重罚你我吧。” 太子眼眸里闪过一丝凛冽,阴沉的脸色更加紧绷,弧线生硬发出一声冷哼。 “重罚,蓝慕瑾带兵围府,父皇总不会视而不见!” 受召见的皇子身边没有带任何人,所有暗卫全都留在了府中。 天玑殿,未得召见的任何人都进不去。 受召见进去的人,也可能再也出不来。 此刻天玑殿内仍旧燃着袅袅熏香,淡淡龙涎香气飘荡在整个内殿,龙袍加身的帝王此刻正襟危坐。 好似从九天云雾中隐现的天帝,面色冷寂,看不出任何情绪。 龙袍宽袖垂坠在桌案边上,垂眸看着指尖轻按的一张图纸沉默不言。 桌上那张纸褶褶皱皱,还沾染了点点血迹,显得十分简陋而脏污。 桌案对面的玄衣武将默立了许久,都未等到天子发出询问。 又过了片刻,终于传来了淡漠的简单的一个字。 “说。” 夙夜兀自平缓了沉默许久的心绪,恭恭敬敬回应。 “昨夜太子府外冲突,三殿下与二殿下均有参与。” “只出动手下暗卫搅和了一番,在铁骑到达正街之前,便抽身隐匿了。” “唯有四殿下并未离开,执意留在了太子府。” 专注观察图纸的皇帝听不出喜怒的哼笑了一声,垂落的视线缓缓抬起,一双墨瞳深不见底。 “当然一个也少不了。” “总是这些上不来台面的小聪明,叫朕颇为失望。” “老四倒是长进不少。” 听着帝王自顾言语的夙夜没敢搭话。 毕竟帝王心难琢磨,他并不能听得出这句算不算夸奖。 那些失望也究竟是不是失望。 殿内这种沉寂并未有什么不合时宜,这只是天玑殿的常态。 泱朝天子视线在殿门方向停留了一阵,再次垂下看向桌案上那张潦草的纸张。 夙夜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形威压下的沉默,只要心中未有杂念,只留衷心二字。 那天子近前并不显得那么胆战心惊。 他的视线一直都是垂落的,不曾抬眼看向桌案,也并不会因为帝王一直关注那个纸张而将目光也投射过去。 只规矩本分的,一直注视着脚下柔软的白虎绒毯。 皇帝仿似是看的也无趣了,食指中指夹着那张纸随意的扔到一边,随后压在了沉重的砚台底下。 撩开龙袍广袖,微扯了下衣衫下摆。 起身时,龙袍遮盖下依然是一双未着鞋袜的赤足。 似是察觉夙夜目光望了过来,皇帝也并未怪罪,只十分坦然随意开口。 “若不是要给那几个甩脸色看,连这身龙皮也不必披了。” 夙夜依然没敢接话。 因为这话他能听懂,却也不完全懂。 待天子转身背对自己时,殿外远远传来了掌事太监的脚步。 但也只是停在了内殿门外,略微扬着声量朝里面询问 “陛下,五皇子到了。” 天子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阵,外殿门外又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朝着掌事太监小声开口。 “公公,太子殿下与四皇子也到了。” 掌事公公听了立即回头要开口再禀告一次,还未带出声,便听到里面沉沉扔出句。 “滚进来。” 本来天子就喜怒无常,此刻这冰冷的三个字直叫掌事太监脚底发寒,感觉后脖子都在冒凉风。 立刻脚步匆匆的朝着殿外走。 生怕受了迁怒。 第146章 天玑殿 掌事太监一溜小跑到了殿外时,顿时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略一抬眼,眼前立着三位皇子。 每个都神色无异的各自规矩等待传召。 并未发生任何明面上的冲突,殿外氛围也安静无比。 可明明就是有一种裹挟着针锋相对的感受,掌事太监不禁暗自嘱咐自己,这是错觉。 这可是天玑殿。 别说在殿外冲突,就算是言语上几句羁绊,也可能从主殿内突然射出一根羽箭,随时穿膛而过。 无论是何身份,都无例外。 “三位殿下……请……” 他也仅仅避重就轻的说了这么一个字,滚进来,他可不敢如此传话。 蓝慕瑾神色淡淡,身上的衣衫已经换成崭新,依旧是月白缎面,通身洁净。 前襟上并没有摄人心魄的四爪蛟龙。 只唯有领口腰封有并不明显的暗色绣线,墨发束起一丝不苟,用白玉发冠点缀。 显得整个人都没有了丝毫的锋芒。 他神色淡然的朝着掌事太监略一颔首,率先抬步踏入了外殿门。 反观是太子明黄蟒袍金贵无比,蛟龙身躯在午前的光线下熠熠生辉,略显寒凉。 太子也一言不发的迈入了天玑殿门,四皇子只好紧随其后。 四皇子身上还是着的墨色武服,他自始至终都未回府,虽不徇将军并未为难要他留在太子府。 但他也没得选,走不了。 此刻甚至衣摆处还有几处被甩溅上的几处血点子,好在是墨色的,并不明显。 穿过外殿拱门处的袅袅烟雾,三人先后行礼跪在了内殿正中。 “儿臣参见父皇。” 此时殿内已经没有了夙夜的踪迹,只有一身龙袍的天子背对伫立的身影。 许久,都没得到回应。 几个皇子只能端端正正跪着,脊背挺直静静等待。 半晌,沉默的帝王终于开了口,语气阴沉没有半分感情。 “朕难道没说过,你们想争个高下各自施展。” “朕不管。” “唯独不准自相残杀。” 一声冷笑自头顶传来,天子缓缓转身,视线落到跪在眼前的三人身上,目光好似一把无形尖刀。 未抬头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慑和遍体生寒。 “争个你死我活还不够,皇城街头,无数人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厮杀到一处!” 这声突如其来的怒吼使得跪着的人浑身一震,转而又突然平缓下来。 却让人感觉更加冷冽彻骨。 “朕还没死。” 太子双臂交叠兀自屈身行礼,语气中略带惶恐,更有不忿。 “父皇息怒,儿臣不得已。” 蓝慕瑾仍旧一言不发,默然的听着太子压制着怒意开口 。 “实属五弟带着百众侍卫军包围府门,执意闯府受阻,儿臣只得抵抗。” “儿臣!并无他法不得已而为之。” 太子也只寥寥陈述,并未过多提及,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说的再多。 铁骑到达府门前,场面也是明摆着无法抵赖。 他话音落下陷入片刻的沉寂,皇帝眸光晦暗的盯了太子一瞬,略一侧目看向身姿魁梧,却打算一直沉默的四皇子。 四皇子可本想一直不说话,自己本来就是个瞎掺和的,最好是一言都不发。 只让太子与蓝慕瑾对峙好了。 万没想到头顶传来了强烈的注视感,他紧张之下又不得不开口接话。 “父皇,确是五弟包围太子府在先,儿臣……儿臣营救皇兄,亲眼所见。” 情绪阴郁的天子突然发出一声哼笑,不喜不怒的扔出句。 “你倒是知道个兄友弟恭,夜半得了消息紧赶过去。” “嫌闹得不够大,脸丢的不够多。” 四皇子脑袋一片空白,压根都接不上话。 这平白扣上来的罪名,可真是有口难言。 怎么狡辩? 无论如何他也也不可能能提及,关于五皇子暗卫被拘禁太子府之事。 太子拿人在先,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蓝慕瑾如此看重手下暗卫,为此不惜大动干戈,肯定也不会将此事捅到天子近前。 可事情很快便出乎了他的意料。 皇帝的目光在他低垂的头顶漠然盯了一阵,径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蓝慕瑾。 “什么理由,能让你围了太子府。” “你可不是个冲动性子。” 视线下蓝慕瑾没有过多被灼灼注视的紧张感,依然神色浅淡,平声回应。 “父皇明鉴,儿臣不想闯府。” 他的话让四皇子一愣,也让太子立刻没收敛住情绪,微微蹙了眉,开口质问。 “你带着百众包围府门!冷漠杀剐无情,如今却矢口否认?” “还要让父皇明鉴?” 太子压制着怒意的质问好似捅进了棉花里,蓝慕瑾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色。 默默端跪肩背挺直,好似天亮前冲突杀戮,冷血无情的并不是他。 他脸色略有倦怠,被云白衣衫一衬,更显得疲惫非常。 “皇兄莫要误会。” “臣弟是辖地出了乱子,手下暗卫尾随滥杀百姓的凶手追至皇兄府门。” “眼见着凶手翻墙入府,臣弟也是不得已。” 听了这种轻飘飘又荒唐的理由,太子瞬时有些压不住怒气,沉着声量发出一声反驳。 “你真是信口雌黄!” “你认为谁会信你这种信手拈来的狡辩!” “滥杀无辜的凶手?你何不直言本殿就是凶手!” “叫人在府后放一把火,本殿又怎知你不是趁乱将人混进府中!” 蓝慕瑾这才缓缓抬起视线,眸色里没有半分焦躁,只启唇反问。 “皇兄府中失火了?” “此事,臣弟不知。” 这话都将太子给气笑了,紧着眉心反问 “你不知?” 那冲天的火光天不亮之前清晰可见,谁人不知? 两人的对峙显得十分漏洞百出,漠然未语的天子顿时发出了一声哼笑。 这显然并不可能是蓝慕瑾真正寻出的理由,他究竟是为何非要闯太子府,他又怎会不知。 视线落在砚台底下的纸张处,皇帝淡淡开口询问。 “你为了追拿刺客,执意包围太子府?” 就在四皇子都感觉这理由十分牵强时,便听到蓝慕瑾淡淡回应。 “儿臣有个暗卫,追捕刺客至太子府。” “被皇兄府中暗卫反当成刺客扣下了。” 在太子和四皇子不可置信的疑惑中,他侧过头询问。 “皇兄可否将臣弟这个暗卫放了?” “当初父皇派于身边的暗卫,死的死亡的亡,臣弟费尽心力才能培养出一个。” “若被皇兄一怒之下杀了,臣弟属实心疼。” 太子眉梢微低,整个神色都压制不住了怒气,咬牙切齿发出一声怒喝。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第147章 他要做什么 蓝慕瑾疯了。 太子根本猜不出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他如此大动干戈,带人包围太子府,不惜在皇城之中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闹出如此大动静,就为了救出那个暗卫! 太子自始至终都坚信蓝慕瑾绝对会对此事只字不提,若是将此事捅出来,那他的暗卫哪还有命在! 万没想到蓝慕瑾竟一个篓子直接将人给招了出去。 他要做什么?!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根本不在意手下暗卫是死是活!难不成口口相传人尽皆知的五皇子冷血绝情,薄情寡义。 不是他刻意装出来的假名头。 他是真的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那他闯府又是为了什么?损失一众手下侍卫军,就为了给自己扣个没有实证的罪名? 太子竟然陷入了短暂的纠葛。 蓝慕瑾,比他想象当中更寡情。 但他蓝慕瑾能舍,太子却不能舍。 就算萧争满腔抵触和恨意,没有给他半分好脸色,太子也一定要将他留下。 不管他是五皇子暗卫也好,是谁也罢,人跑到哪,他都要将人再带回来! 太子的眸色隐藏着阴沉复杂,盯着五皇子那张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脸,音量沉沉。 “人你已经带走了,反而与我索要?” 五皇子淡淡垂着的眼睫看不出情绪,略抬起视线与太子对视到一处,眼眸里是无尽的疑惑。 “皇兄真是说笑。” “若是皇兄不想轻易归还,那臣弟也只当告罪。” “自始至终,臣弟可一直被拦堵在府门处,未曾踏进过皇兄府中一步。” 这轻飘飘好似无足轻重的几句言语,让太子隐忍许久的怒意终究是无法压制,怒火滔天迸发出一声怒吼。 “蓝慕瑾!你信口开河!” 五皇子并未接话,转而直接看向了已经被他这番话惊到发愣的四皇子。 眸色温和的询问道。 “四皇兄也在场,可为臣弟作证。” 四皇子那个脑子,懵了半晌直接就响起了炸雷,嗡嗡嗡震的不知该如何作出反应。 什么玩意?! 我给他作证?? 蓝慕瑾疯了吧! 四皇子整个都是不能理解,满脸的茫然不可置信,自己依附太子这事多年来人尽皆知。 就算自己并不是真的要归于太子麾下,那明面上就是摆着的事实,他怎么还让自己给他开脱这话是怎么想出来的? “你说什么……?” 迎着皇帝落过来的审视眸色,四皇子不得不接话,只犹豫着发出了一声反问。 蓝慕瑾朝四皇子微微牵起几分笑意,再次重复了一遍。 “四皇兄在场,可作证臣弟是否并未踏进太子府。” “臣弟带来的侍卫军,暗卫,是否也未有一人曾冲破府门。” “四皇兄还吩咐手下暗卫看护府邸内院,是否亲眼见过臣弟派人闯进太子府,将人救了出来?” 几个问题接连不断地朝四皇子抛了过来,虽然语气和缓恭顺,但就好似连珠炮一样怼的四皇子一时哑口无言。 四皇子:……他娘的。 说什么?随口胡诌一番,说看见他五皇子府暗卫进了太子府,将人给救走了。 万一说出来漏洞百出的话,提前也没提,岂不是欺君之罪。 再说人是谁救的,是他娘的老子让人救的! 糊里糊涂怎么就将此事绕回到了我这!他拧着眉头眉心都蹙成了川字,抿着嘴纠结了老半晌。 愁的都能夹死个苍蝇,脑子迅速思索考量了老半天。 最后感受到头顶落过来一股威压视线,抖了抖嘴唇,还是没敢撒谎。 “……不曾。” 太子听了半天倒是听懂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哼笑,眼神凉薄的盯着对面这个装模作样的人,蓦然反问。 “蓝慕瑾,你究竟想做什么?” 五皇子依旧没过多情绪,神色淡淡的回应。 “臣弟只是想寻回手下暗卫,自出宫立府多年来,臣弟遭遇的埋伏,刺杀多如牛毛。” “没有几个暗卫傍身,深感惶恐。” “寝食不安,夜不能寐。” 这种鬼话,太子都接不上话。 他不禁都怀疑蓝慕瑾是真的疯了,为了寻回暗卫,为了傍身。 然后亲自陷入混战杀得通身浴血? 可余光中那冷漠旁观的龙袍缓缓从他们眼前掠过,不疾不徐的也没多少怒气的坐在了桌案边上。 宽袖随意的掠过桌案,从那方沉重的星宿砚台底下轻轻抻扯出了一张纸。 指节夹着纸张边缘轻轻抖了一下,放到了眼前观看。 “老五啊,你这个暗卫。” “你果真只是不甘多年悉心培养?” 蓝慕瑾的视线默然垂向地面,并未看向皇帝手中捏着的那张褶皱沾染着血迹的纸张。 “父皇当初赐下的四名暗卫,如今也只剩一人。” “儿臣本事不济,培养不出更出挑的暗卫。” “只有这一个头脑还有几分聪明。” 太子深深蹙眉,疑惑的盯向那张略显潦草的纸张,便见天子指节轻捏着那张纸朝前一递。 蓦然松了指尖,纸张飘飘摇摇左右摆动着缓缓落在了地面上。 落在了蓝慕瑾的身前。 太子的视线追随着纸张下落,待纸张落定,看见上面是线条交错,略有些奇怪的描画。 一座桥。 他好像猛然明白了什么,眼眸里全是震惊闪现些许的慌乱。 皇帝瞟了一眼心思各异的几人,语气淡淡询问。 “你让他去接管造桥?” 蓝慕瑾 “是。” “图是他亲手画的?” 蓝慕瑾 “是。” “那些奇怪符号是什么?” 蓝慕瑾 “他特意做的记号,只有自己识得避免被人窥探。” 之后是片刻的沉默,太子盯着那张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惊悸中头顶的询问冰冷的传入了他耳中。 “如今你还觉得,是朕偏颇?” “你派去了百人,他也还你百人。” “又有何处不公。” 话音落下,略微懒散坐在桌案后的天子起了身,抬步踩着绵软的虎皮绒毯从几人中间穿过。 熠熠生辉的龙袍就从太子身畔擦蹭而过,寒凉彻骨。 “跪着吧。” 天子未再瞧跪地三人一眼,径直走向了外殿。 第148章 怎么还没回来 虎皮绒毯的面积只占内殿的多半,当天子赤足踏在地面时,脚底传入丝丝冰凉。 只走了两步,外殿闪出一个如同鬼魅的黑影。 悄无声息的单膝跪在了皇帝眼前,垂手手中托举着只墨色短靴。 皇帝停顿了一瞬,抬起了脚尖,默然看着夙夜将鞋妥帖的替他穿上。 再落足,果然冰冷温度不再,只有淡淡体温残留。 天子身影消失在了天玑殿,外殿的龙涎香也逐渐消逝殆尽,独留面色淡淡的五皇子。 双拳紧握的太子。 还有神色复杂的四皇子。 三个身影直直的跪在地上,久不起身。 蓝慕瑾进宫时只接近午时,可直到天色已经开始显出暗淡,都未有人影从天玑殿中走出。 萧争身上的伤痕就像白先生口中所说,还算是皮外伤。 只是鞭伤伤口纵横交错显得十分骇人。 除此之外,他还有在辖地一心营救百姓时受到的一处利器剐伤,和生生扭断一截兵刃时,手心被割破的口子。 或许是由于失血过多,他显得十分疲惫倦怠。 浑浑噩噩的头脑晕眩了许久,醒了又昏睡。 睡了一阵又惊醒,仿似一闭眼他就会梦回到那个怎么奋力都靠近不了河岸的夜晚。 会梦到那些哭喊悲嚎,涌泪绝望的百姓。 而后便又会陷入被重重包围的困局,最终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转瞬间他就成了个骨瘦如柴浑身伤痕的小孩,藏躲在冰冷肮脏的角落,瞪着眼睛警惕的四处观望。 生怕会有人靠近。 后来有人靠近了,他猛打了个激灵差点惊叫出声,眼前却映入了一张泪水涟涟哭到鼻尖泛红的脸。 “忆萧。” 萧争最终还是被惊醒了,他睁开眼眸,眸底全是惊惧。 视线渐渐恢复,四周已经变得有些昏暗。 他的手朝旁边移了移,身旁是没有温度的。 指腹擦蹭床单,只触碰到了一把手柄坚硬的弯刀。 他反应了一会儿,眼神空洞了好一阵,看了看紧闭的窗框。 窗户好似一直未打开,此时天色可能已经不早,略昏暗下来的光线让他更觉得有些胸闷。 双腿微微蜷曲,缓了一会儿他试着从床上起身。 撑起手肘时,牵动了纵横交错的伤口,传入阵阵锥心刺骨的的痛感。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赤裸着上半身,他可以清晰看见自己身上那些深深浅浅被处理过的伤口。 或许是那个老大夫说的,如今是夏季。 将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更不容易愈合,待伤口开始结痂,要时常涂抹一些药物提防因干燥而扯动开裂。 而他手心的伤口或许是有些深,已经被仔细包裹过。 萧争坐在床榻边上走了一会儿神,没听到屋外有任何动静。 他只好左右看了看,从枕边抻过方才盖在他身上的里衣,尽量避着伤口剐蹭慢慢穿上。 起身时还觉得有些两眼发黑,又缓了一会儿才抬步虚浮的朝着寝殿门走去。 当他拉开寝殿门,吓了殿门外那个等待吩咐的小厮一跳。 冷不丁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看见是萧争立在了门口,盯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苍白脸色看了一瞬。 张了张嘴开口询问。 “……公子?您醒了。” “……是有什么吩咐?是喝水?用膳?还是……” 萧争神色茫然的看着下人不停的搓着手询问,动了动嘴唇沙哑着嗓音问了句。 “蓝慕瑾呢?” 这一下子小厮给惊的,询问声戛然而止半晌都没敢接话。 这种好似被吓到的反应让萧争仿似意识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问题。 “管家大叔呢?” 下人撒腿跑的飞快,片刻都不敢在这留了。 萧争就迈着有些无力的脚步,走到寝殿门外的连廊处,坐在了连廊扶手边上朝着院外望。 没一会儿,管家就脚步利索的在院门处出现了,好似十分开心,朝着萧争这边脚步匆匆看着都快要跑起来。 到了近前,萧争看见了管家脸上果然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乐的脸上皱纹都少了很多。 “萧侍卫,你可醒了。” 萧争盯着管家,开口再次询问 “蓝……殿下还没回来吗?” 管家突然又从欣喜带了几分愁绪,立在连廊柱子边随着萧争视线也朝外看。 有点犯愁的开口。 “从午前进宫,到现在还未归。”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罚呀。” 听了管家似有若无的担忧唠叨,萧争没应声。 只有些疲惫的贴靠在连廊扶手边,手臂搭在扶手上继续朝院外望。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 萧争顺着昏暗下来的天色看向院门方向,沉默不言安静的发着呆。 好似是在看院门旁边的植被,也好似是在看拱门处的雕花,更像是眼神并未落到实处。 整个人都沉寂无比。 管家与他说话有一阵没得到回应,瞧着他好似心事重重的眼神,开口劝慰。 “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回寝殿中莫要着了风。” “我叫人点上灯,点上灯就亮堂了。” “再让厨房做些吃食送过来,你肯定饿了。” “还是我去点。” 管家说着自顾自走去了寝殿,没一会儿透过窗户寝殿里亮起了烛火,将走廊也照亮了些许。 管家走出寝殿再次提醒萧争最好是回房内养伤,之后便急着去了厨房。 寝殿亮起灯盏,反而更显得外头逐渐昏暗。 没一会儿天色就更加黯淡,萧争略显颓然的靠在连廊边,依然朝着院外张望。 直至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宫门此时已经落锁。 也没有出现他所期盼的身影。 “不是说,只一会儿便回来了。” “怎么还没回来。” 他轻轻自语,从院门处收回了视线,有些眩晕的思绪缓了一会儿,蓦然又像是梦呓般开口。 “暗七。” “暗十一呢?” “暗十二。” 自己仿似不久前听到暗十二对自己说了话,但萧争也不记得是不是又是梦里想的。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暗十二喊自己,他说。 “阿九,可以回去了。” 暗十二仿似陷入了无尽的梦魇,暗八已经皱着眉头守了他快一天,只见到他额角不停的冒汗。 “晚晴。” 第149章 常远之 晚晴。 暗十二始终记得,他妹妹出生前,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 而他娘仿似也受了恶劣天气的影响,竟是也苦苦熬了一夜都生不下这个孩子。 他当时不过六岁孩童,远远守在院门外瑟缩成一团,独自等待着关着的那扇门打开。 而屋里,除了他的娘亲,只有一个稳婆。 稳婆说了,他不能进去陪着他娘。 那时他眼睁睁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期盼着它什么时候能打开。 可他只能在外面听着里面痛苦的撕心裂肺,一声又一声,到了后来,便没了声音。 惊惧难安,瑟瑟发抖。 直至半晌里面都没有了什么动静,他终于是慌不择路,绕过看守的两个下人奔到房门处,想冲进去。 可门好似在里面插上栓,他根本推不开。 下人跑过来想拉开他,他惊慌害怕的大喊着 。 “娘!娘!你怎么了娘!” 挥舞着臂膀将门板拍的哐哐作响。 可他才不过六岁,轻易便被冲过来的两个下人拦腰抱了起来,躲着他胡乱拍打乱蹬的四肢,将他带出了院子。 娘不说话了,她不说话了。 终于恢复自由的小孩茫然失措了一阵,冒着大雨拔腿就朝着主院跑。 常府府邸并不大,也并没有那么多看守的下人。 他像个滑溜溜的鲤鱼,像每次被长兄教训追着跑,怎么也追不上那样。 跑的飞快。 他奔进了主院,冲进了父亲与嫡母的院落,带着一身雨水扑跪在父亲脚前嚎啕大哭。 “爹,娘不说话了,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 常大人只是冷着脸呵斥了一句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反倒是他那个向来冷漠至极的嫡母,鲜有的朝他牵起了笑容,略带嗔怪。 “远之,莫要胡说,妇人生子本就是道难关,你看你,顽皮淋了一身。” 屋外大雨滂泼,屋内其乐融融。 他的父亲就立在桌案边上,大他一岁的嫡兄端坐在桌边临摹字帖,甚至桌角还放了一鼎小暖炉,似是生怕学子手指寒冷。 他通身湿了个透,好似一条从激流中窜上岸的鱼。 无力的做了许久的挣扎。 可惜那些人都听不懂他这条鱼说的话,只让他窒息和绝望。 他跑了。 再次冲进了雨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他年幼的头顶,将他混沌胆怯的思绪冲的垮塌一空。 他冲进灶房取了一把锋利的菜刀,攥在手中像个疯了的狼崽穿梭在雨幕中。 当时他只有六岁,但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把菜刀的沉重。 只靠着满腔的绝望和丁点的希冀,飞奔着冲回了院子,在下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刻,卯劲劈在了门板上。 下人反应过来大喊着朝他冲了过来,他举着刀声嘶力竭的大喊。 “别过来!” 当时他的头脑并不清楚,只靠一股执念变成了个几岁的疯子,后来那个门终于开了。 他浑身湿漉漉的冲进去,只看见了满手是血的稳婆,和好似人事不省的娘亲。 稳婆惊慌喊叫看着眼前冲进来的小小身影,被发丝雨水掺杂着的脸上全是狠厉。 立即被吓得连滚带爬的朝外跑了出去。 他终于见到了娘亲,只是娘亲好似已经说不出话了,整个床榻上很多血,令他恐惧到浑身发抖。 “远之。” 他娘最后唤了一次他的名字,面色苍白满含愧疚的望着他。 “娘没有力气了,远之。” “娘不行了,把孩子救出来。” 恐惧如狂风巨浪一般席卷了他的神志,让他忘了哭,让他忘了喊一声娘。 真正带走他娘的可能是力竭,可能是过量出血。 但年仅六岁的他见到了那个婴孩,是他娘苦熬一夜生下来的孩子,只要那个稳婆拉一把,他娘或许不会死。 那天,常府偏院里没了个姨娘,但是多了个小姐。 常远之浑身是血的抱着他的胞妹。 天晴了,只是有些晚了。 涔涔汗水几乎浸湿了暗十二的整个发际,他的脖颈上也是汗渍一片。 暗八伸手探了探他的脸,并没有感觉到明显发热。 正要起身踌躇是不是烦劳白先生一趟。 便听见暗十二苍白的嘴角抖动了一下,唤出一声 “阿九。” 在他的思绪中,他的视线中有一双眸光灼灼的眼。 那是他在常府带着胞妹苟且偷生的日子里,无数次在他眼前出现的眼睛。 常远之是常府二公子,但他只是个庶子。 没有父亲为他垫定好的坦途。 也没有等着他一展宏图的仕途。 能在常府好好活下来,常远之学会了太多本不该他富有的心计,就算只是件小事,他都要前思后想面面周到。 而也不得已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他也会觉得累啊,这种无穷无尽勾心斗角的日子,他厌烦至极。 可他还有妹妹晚晴。 晚晴生的像母亲一样的大眼睛,性格乖巧略带着点俏皮,在他处处呵护备至的保护下,并未受到过多风雨。 每次他都会故意悄无声息的躲到妹妹身后,冷不防扯她刚梳好的发髻。 晚晴便会立刻转回身看向他,一双大眼里全是茫然和赌气。 他总是欺负晚晴,却也只是轻轻拽一下发丝,或是突然装作凶悍的样子。 他妹妹太天真了。 没见过这世上数不清的丑恶嘴脸,他想让她能分的清,却又舍不得。 因为晚晴每次都会跟他赌气,嘴里叨咕着。 “将来找个良人,定然不能像哥哥这样。” 但是晚晴没有见到属于她憧憬的良人,因为她没有娘,她的哥哥也不是常府嫡子。 常远之心思再灵透,也躲不过是常府其中的一块垫脚石。 他存在的意义,大概只是为了给常大人寄予厚望的嫡长子铺路。 常远之自幼压在心头的重量仿似变成了千斤巨石,在他摆脱不了命运桎梏的时刻,崩塌尽毁。 他只不过赌气逃脱了。 也不过两日而已。 只不过短短两日而已。 他当时只觉得自己是做出了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但那个丧命之人,却变成了他捧在手心的晚晴。 寻不到常远之投身卖命,常缚生便在当晚就改了主意。 常晚晴便被送了出去。 而反悔回头的他再回府已经见不到自己的妹妹,他疯了一般的找寻,不顾一切的挽救。 可见到的最后一眼,就是生气缓缓流逝的那双眼。 本来灵动潋滟的眼眸里没了丝毫生机,一片死寂。 他抱着身躯冰凉的胞妹,看着她脖颈上浸出血液的伤口,发不出声音的呐喊着。 在心底声嘶力竭。 被无穷无尽的愧疚淹没。 他的妹妹明眸善睐,他的妹妹爱憎分明。 抬步不踏花枝,落脚不踩蝼蚁。 他妹妹是这世上,心地最善良的姑娘。 可那双饱含喜乐嗔怒的眼眸,再也没有了颜色,也再不能喊他一声哥哥。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看见了那双惊诧茫然的眼睛,不掺杂任何算计与猜忌。 眼里只有最真实的情感,和对他清晰的依赖。 那双眼睛弯了弯,将他视线晕染变得模糊,他慌乱的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 天旋地转中他穿上了漆黑如墨的暗卫服。 与身侧相同装扮的几个身影脚步生风落在了屋顶瓦片上。 悄无声息的飞掠停留在了一个蓝衫姑娘身后。 那个姑娘听到动静猛然转过头。 瞪着一双大眼不可置信的将他们几个从左至右看了一遍。 在看清来人的当刻,眼眸从刚开始的戒备和惊吓,转而化作满眼的安心。 身侧暗十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暗九你不会真是个女的吧?” 暗十二被蒙住的唇角牵起了欣然的笑意,带着无限温柔宠溺接了话。 “他不是女的,我给他上过药,脱了包扎的。” 梦魇不止的暗十二最后终于松缓下了紧绷的太阳穴,在暗八不知所措的注视下。 自眼角躺下一滴泪。 暗十二汗湿全身暗八想得也只是去请大夫,但见到眼泪的当刻他直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接绕开伤口开始拍打暗十二。 “醒醒。” “醒醒。” 暗十二醒来盯着暗八缓了会儿神,思绪回笼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 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 他突然起身便要从床榻上翻下去,被暗八一把拽住,皱着眉头阻止。 “你睡了一觉又有用不完的劲儿了!” 暗十二的眼眸里一片平静。 “阿九呢?我要看看阿九。” 第150章 有话跟你说 暗八沉默了一瞬,才回应。 “在主院。” 暗十二也沉默反应了一阵,在主院。 似是看见暗十二不再执意起身去寻暗九,暗八心觉有些不忍,再次开口。 “主子进宫还未归。” 此时主院寝殿内应该只有暗九一人。 他撑到力竭都要将暗九带回府,让暗十二去看看,也能更安心几分吧。 暗十二果然再次撑着手臂去提鞋,暗八赶紧帮忙,却不想旁边传来了一声沙哑询问。 “暗九怎么了?” 惊的暗八猛然抬头,暗十二也惊诧的迅速转头朝着一旁看去。 暗十就坐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眼神疲惫的看着他们俩,眼眶还泛着充血微红。 刚苏醒还神智混沌的暗十只觉得胸腹闷疼,喉咙也干燥的紧,他视线有些模糊,加上此时天色也暗了。 目光所及,只有黑红交错。 他慢慢缓了一阵晕眩感,脑子里还充斥着方才那两声“阿九”。 屋里忽然陷入了一阵静谧,暗八和暗十二都一时没出声。 暗十二还不知道暗十受伤的事,但他看见暗十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就知道,他有内伤。 暗十几乎经常带着一身伤回府,但那都是外伤。 没有任何一次的外伤能让暗十变成这副虚弱的模样,每次都跟个铁人一样毫无所谓。 暗十二噤声没敢提。 更别说暗八,他更不敢提。 若是让暗十知道了这两日发生的事,恐怕就算暗十现在提不起什么气力,凭那个火爆性子估计也不好按的住。 所以两人都商量好了一般,谁也没说话。 暗十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两人,便看见暗十二赤着上身纵横交错着一些包扎。 尤其是肩侧那一块,透过布料都渗出了不少血迹,他立刻皱眉询问。 “你受伤了?” 思绪百转千回的暗十二随意搪塞回应。 “一点外伤而已。” 但暗十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盯着那些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伤痕上。 这种程度的外伤,不可能是小事。 “暗七呢?暗九呢?暗十一呢?” 他只猜测是不是在自己不清醒的时候,主子又遭遇了刺杀陷害,是不是所有人都受了伤。 或有人殒了命。 “都很好,都没事。” 虽然暗八极力平淡的安抚,暗十还是直接起了身。 刚站起身就感觉一阵气血抽空,眼前霎时就漆黑一片。 胸腹中更是阵阵闷疼,还有些呼吸不畅。 “你内伤了,比其他人都要严重。” 暗八扯着暗十的肩膀将他扶回了床上坐着,生怕暗十会不服不忿的怒吼自己根本没事。 但暗十只是略显疲惫的默默坐着,没有像往常那般逞强。 他没有因为别人劝他好生养伤就暴跳如雷的反驳 “这都是隔靴搔痒!” 没有像个铜筋铁骨那样,随意去忽略身上新旧叠加的伤痕,坚持 “皮外伤都不能算个伤”。 暗十知道。 自己这次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他输了。 他血丝满布的眼瞳里褪去了冲动,只有平静和沉淀。 暗八转身将桌边那盏油灯点燃,使得开始昏暗起来的屋子有了光亮,暗十先是盯着那盏萤萤烛火看了一瞬。 又顺着灯盏晃照下,看见桌角放着的,重铁护腕。 顺着他的视线,暗八转眸也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两副铁疙瘩的当刻,凭空就堵了一大口气。 不善言辞的他突然开口来了句。 “你离他远点,我觉得这人有病!” 暗十眼里只有无限的茫然,反应了一阵才知道他说的是谁。 一直默不作声的暗十二疑惑了一阵,忽然就想起了那个一直“小十小十”的二皇子府暗卫。 他懵了一会儿,没搭话。 抻了件衣服套上,起身直接离开房门。 暗十二并没有顺着已经点燃灯盏的连廊处走,而是顺着自己已经习惯的那样,躲着光亮,在渐渐完全黑下来的天色中隐匿去了踪迹。 他一路来到主院,本以为暗九会在寝殿休憩。 没想到进了院落,就看到暗九在寝殿外的连廊扶手处,半倚靠着望着院门的方向。 他瞬时就疾步靠近过去,略显忙乱的到了萧争身后。 “阿九,你怎么在外头坐着?” 萧争飘远的思绪被这一声唤回,蓦然侧回头看向暗十二,听着他十分担忧的询问。 “你身上有伤,不要在外头吹风。” 暗十二话音刚落,便对上了他那双不带任何戒备的眼睛,被殿门口悬挂的灯盏一照,闪烁着如原先那般清澈的光亮。 也很像晚晴不经意间看过来的眼神。 萧争的眼神从暗十二的脸上落到他身上,苍白的唇瓣微动。 “你身上也有伤。” 虽然只是轻轻一句不像反驳的反驳,又好似一句不像关心的关心,还是让暗十二鼻尖酸涩。 他看了萧争瘦削单薄的双肩一瞬,靠过去缓缓坐在了身旁。 看着对方一双眼瞳从方才的惊诧渐渐变得沉寂,好似有千千万万的心事都无法诉说。 他当初不舍得让晚晴经历的尔虞我诈,没见过的人性凉薄。 如今阿九全都亲身体会一遍又一遍。 而暗十二也默默盯着那双光彩黯淡的眼眸,仿似见到了当初晚晴被迫送进了别人的府邸。 抵死挣扎最后万念俱灰的模样。 “阿九,我有事想跟你说。” 在萧争的记忆里,暗十二从来都没这样严肃过,他一直都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性子。 总是会巧妙的规避开所有的麻烦,秉持能不给自己添乱就不添乱的原则,嬉皮笑脸,说话气人。 但暗十二这会儿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萧争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一闪而逝的害怕。 连说话都仿似带上了一点颤音。 “阿九,我真的有个妹妹。” “她没了。” 萧争一言不发的听着暗十二从他小时候开始讲,讲他目睹母亲咽了气,讲他亲手将还未完全脱离母体的胞妹救了下来。 讲他与妹妹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讲他是真的很想一走了之。 后来便讲到他再也讲不下去的最终。 暗十二没说自己是在何处寻到的妹妹,他的眼睛里,他的哽咽中,只有无穷无尽层层叠加的愧疚。 最后他说 “阿九,我是常府庶子。” 第151章 这还得跪多久 暗十二坦坦荡荡告诉萧争。 “我是常府庶子,我叫常远之。” 他本以为会在暗九的眼眸里看见些许的震惊和惊诧,或是难以接受万分不解。 但萧争的眼神依然平静,就像一汪清泉,没有涌动任何涟漪。 “我是常府庶子,常缚生是我生父。” 他以为暗九没听懂,只好又认真重复了一遍,还将他一直不愿提的人也提了一遍。 仍然没有见到暗九哪怕皱一点眉头,暗十二兀自接着解释。 “如今我不得不告知你,等五殿下从宫里回来,我会主动请罪。” 暗十二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一腔私怨蛰伏在五皇子府,如今常缚生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五皇子府。 又一心攀附太子,恐怕如若自己不离开,早晚会成了把柄。 萧争沉默了许久,他只安安静静的作为一个倾听者听了暗十二想告诉他的全部。 面容浅淡,唇色苍白。 在暗十二眸含不舍的目光下,开口回应了句。 “你别想骗我跟你叫哥哥。” 暗十二瞬时乐出了声,眸光里的愁绪都浅淡到不见,他略显失望的抱怨。 “那我可白讲了半天自己悲惨身世,连句哥哥都换不来。” “阿九,你可忒狠心了。” 萧争匀了口气将视线再次递向了院门处,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都已经要看不见院门外的花草植被。 只有一片的漆黑。 暗十二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牵着唇角笑容浅淡。 “你想通了,是吧。” 他也并没有等萧争回应,音量轻轻兀自呓语,好似并不是在跟萧争说话。 “想通了好,往后有人将你护着,也能得几分安稳。” “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的。” 天色已经很晚,萧争怎么会不知道蓝慕瑾今日大概不能回府了。 他也完全清楚,他应该是承了圣怒,受了责罚。 或许还会因此被朝中那些与他对立,却抓不住把柄的老东西趁机弹劾,被他那几个皇兄明里暗里踩上几脚。 他毫无所谓的反问暗十二 。 “你是觉得,你将自己身份坦白,是给蓝慕瑾心窝上扎了一刀吗?” 暗十二有些莫名,那也能算吧。 常府依附太子,自己毕竟顶着个常府二公子的名头。 往后,便没有理由和颜面再得殿下信任了。 被废去武功赶出府,都是五殿下仁善宽容,也极有可能直接被赐死。 暗十二没有感到不公,一切都是自己有错在先。 萧争伴随着一阵叹气声的话在他耳边响起,直接让他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若你这身份算是捅他刀子,那我呢?” “我是直接将他胸腹剖开,给他塞了满腔的冰块。” 院门处出现了灯光,萧争眼眸微动,却看见是管家带着两个下人进了院落。 暗十二只好将自己的不解暂时压下。 迅速起身离开了光亮处。 管家在小厨房里盯了老半天,让府里厨子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脚步匆忙领着下人走了过来,生怕吃食被夜风吹凉了。 “孩子,你怎的还在外头坐着?快吃点东西,趁热。” 萧争将屈着的膝盖慢慢放了下去,盯着还冒热气的碗看了几秒,突然吸着鼻子嗅了一口。 在管家满眼期待的视线注视下,弯起唇角回应。 “谢谢管家大叔。” 管家的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心说还得是这孩子,懂礼。 唉,也不知殿下是不是在宫里受了责罚呀。 天玑殿到了深夜都灯火通明,却寂静无比。 天子自午时离去之后,便再也没返回。 而本来觉得可能会承受滔天圣怒的三个皇子,也没再得见天子颜面,只能一言不发的跪在内殿。 从午时跪到天黑,又从天黑跪到深夜。 四皇子只觉得自己膝头都已经麻木肿胀,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偷偷瞄了一眼没有任何人影出现的殿门。 些微挪动了一番,将自己已经支撑到极限的重量略微朝后仰了仰。 他娘的,真受罪。 一朝皇子哪个不是金尊玉贵,自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跪自己,至多会在上朝时行个礼。 如今足足跪了好几个时辰。 只感觉自己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好似都要永远站不起来了。 那四皇子也只是不停的挪动了几次,根本不敢直接坐在地上。 他将自己的手心垫在了膝盖底下,都没有感受到明显的知觉,转眸望向依然跪的端正的太子,还有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情绪的五皇子。 “皇兄,父皇只罚你我跪着?” “这,这还得跪多久阿。” 太子连个眼神都没错开,直直的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龙椅,纷乱的心绪已经随着麻木的双腿平复下去大半。 他自认为隐蔽不为人知的一切,几年来明里暗里使出了各种把戏。 父皇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并没回应四皇子的问询,而是发出了自嘲的一声笑。 难怪蓝慕瑾将暗卫之事全盘托出,难怪他敢明目张胆的带人闯太子府。 原来是他早就知道,只是将父皇早已经知晓的事顺势坦白。 如此才能少得几分猜忌。 太子久未移开得视线蓦然望向了神色浅淡得五皇子,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得垂着眉目,也并没有因为自己探究得视线而有任何起伏。 垂眸许久的五皇子思绪纷乱,心中裹挟着阵阵的惶惶不安。 即使天玑殿已经沉寂许久,他也没有松懈下半分紧绷。 直至漫长的深夜也终于熬过,黎明的些微光线顺着窗框投射出了些许。 实在熬不住的四皇子早已经没了最初端正的模样,半跪半坐显得十分萎靡不振。 就连太子也明显只是在硬撑,虽然并未移动,但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一夜都沉默不语的蓝慕瑾此时双腿已经从疼痛完全变成麻木。 外殿才有人影出现,太监总管端着个托盘走进了内殿,看见里头已经受罚一夜的几个皇子。 嘴都忍不住咧了咧。 “殿下,喝口茶润润口。” 被声音惊醒的四皇子瞬时立刻直起身,看见是老太监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伸手取过一个杯盏。 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第152章 万不得已 这都多久了,嘴唇都快渴干了。 太监总管又矮着身从太子和五皇子身前经过,一直弓着腰侧着身。 他可不敢哪怕有一点在跪地皇子跟前正面立着的胆子。 太子伸手取过杯盏也没什么过多神色。 蓝慕瑾将杯子捏在手上,略微润了润干燥的唇瓣,没有出声询问任何关于天子的话语。 若是一直跪着能抵过,那他宁愿跪着。 直至又到了午时,天子仍旧没有出现在天玑殿。 跪了实在太久,只饮了一杯茶的皇子都开始出现晕眩,伴随着阵阵喉头翻搅,眼前都出现了隐约的光点。 在兰园修剪花枝的天子才漫不经心说出了第一句赦免。 “放回去吧。” 午时,不徇将军出现在了外殿。 冷面寒霜的朝着几个皇子的背影规矩行了个礼,开口恭敬而冷漠。 “陛下有命,请几位殿下自行回府思过,本官会派人守在皇子府外,此间半月不准出府。” 太子撑着地面起身时,意料之中察觉自己根本无法站立起来。 四皇子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缓解,宽大的手心不停的揉捏着自己的膝盖小腿。 然后瞪着大眼,万分震惊的看着蓝慕瑾直接起了身。 好似跪了一夜又好几个时辰的根本不是他,脚步沉重的朝着殿外走去。 “不是……他……” 他是个人吗? 是人都不可能承受了彻夜的跪刑还毫发无损,只是蓝慕瑾硬生生将肿胀的膝头疼痛忍了下去。 迈着好似已经没了知觉的步伐,还算稳当的走出了天玑殿,迈下阶梯时终究还是无法保持重心。 踉跄了下差点摔下石阶。 守在殿外的太监总管苦着脸没看的下去,走上去想搀扶一把,被蓝慕瑾淡淡拒绝了。 他就那么慢悠悠的一步一步,支撑着沉重的双腿,疲惫非常的走了出去。 直至终于出了宫殿,已经远远看见了宫门,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缓缓松懈下去。 蓝慕瑾并不像太子猜测那样,早就提前计划了一切。 他只是,不得不赌了一次。 不论是辖地还是皇城,或是他能够得着的任何地方,天子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也是蓝慕瑾自始至终都冷漠寡情,与朝臣不远不近,做何事都临时起意的根本缘由。 他所做出的一切,都在天子的掌握之中。 宫里早就知道了有萧争这个人,蓝慕瑾再想保他再想护着他,将他藏起来不让任何危险靠近。 也无法抵得过天子皇权。 越隐瞒,越危险。 若是自己执意将萧争的存在抹去,那皇帝必定会重查萧争这个人。 从而不知不觉变成众矢之的,被当成拦路的某一个无足轻重的死人。 蓝慕瑾生怕,生怕自己有哪一刻保不住他,让他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他坦然将萧争提了出来。 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将阿争举上了明面,将他扯进了争斗洪流之中。 害他不得不跟自己一样,无时无刻不去面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宫外皇子府的马车还静静等待着。 蓝慕瑾缓缓步行到了马车前,上马车时他不得不动用几分内力。 放下车帘才将已经僵硬的膝盖慢慢收回,一路上不断用内力缓解肿胀,试图将瘀血拍散。 他想着,回府不能出现任何异样,叫阿争看出来。 萧争一直没出寝殿院落。 天亮以后暗七和暗十一都来看过他,见他好好坐在院子里,便放心不少。 暗十也来过,他用面具将苍白的脸色遮上了,没让萧争看见。 暗八默默远远跟在身后,生怕哪会儿人脚步不稳倒在哪。 如今六个暗卫,只自己身上还没受伤,他那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愁绪。 待人都离开了主院,萧争将门外守着的那个小厮也遣走了。 周遭陷入一片静谧,皇子寝殿院落平日里本就没有下人,萧争又在连廊处靠了一会儿,盯着院外发了会儿呆。 搭在扶手处的手腕微垂,手中攥着一把墨色弯刀。 趁着四周没人,他起身走至院落正中,左右手中握着弯刀慢慢熟悉了一会儿。 他并不会用兵器,但是像内力一般好似身体是有记忆的。 虽然弯刀执在手中十分别扭,略一舞动那个弯曲的大弧度就与预知的角度大相径庭。 但他还是慢慢熟悉着,思索着想找寻处正确的用刀方式。 他只穿着薄薄的锦缎里衣,是云白色的。 布料轻盈随风飘动,发丝就那么胡乱的披在了后肩上,没有心思去捆绑,因为抬起手臂动作幅度太大的话,还没愈合的伤口会扯渗出血迹。 但他专心钻研手中兵器时仿似忘了这一点,寻到一点正确方向便急于甩动刀刃。 晃照着雾色暗光的刃锋迅疾的贴着他肋下划过,惊惶间他便直接脱了手。 那把弯刀便真像个桨一样旋了两圈飞了出去。 他自己也因为闪躲得时候动作太大,抻扯到了身上得伤口,瞬时丝丝缕缕得红色顺着轻薄得里衣料子渗出。 晕染成了小片得血迹。 立在原地拧眉懊恼了片刻,他又去捡回了刀。 没理会伤口传来得丝丝拉拉痛感,继续甩动刀身,萧争好似突然不怕疼了般。 也并不是不怕,而是更怕自己太无能。 蓝慕瑾脚步沉稳得直直朝着寝殿院落走去,都没听清管家追着一路询问得什么话,他只想先看他一眼。 踏进寝殿院门的那一刻,就听见了簌簌风流利刃舞动声。 映入眼帘的,就是只身着里衣身量单薄的萧争专注在练刀。 那把刀险之又险的擦着萧争腰腹甩了过去,紧张闪避间,再次无可奈何的脱了手。 当啷啷掉在了不远处。 蓝慕瑾没去看那把刀,而是眉心紧促盯着萧争不可避免渗出血迹的衣衫,步伐迅疾的冲了过去。 拉住了萧争想去捡刀的手。 “你还有伤!” 萧争回眸对上那双自己熟悉的眼,视线转而从对方脸上落到身上。 并未从蓝慕瑾身上看到任何伤痕和不妥。 他察觉到了蓝慕瑾灼灼的视线,只能别别扭扭的开口搪塞。 “我喜欢这把刀,想练练。” 而后便执意去捡起了弯刀。 蓝慕瑾看着他那种仿似是执拗一般的动作,并没有再次执意去阻止。 他喜欢这把刀。 只要还有喜欢的东西,还有能提起兴趣的东西,那就好。 可他又实在心疼,只好靠近到萧争身后,伸出手臂将手从萧争身侧绕了过去。 圈着他,握住了萧争攥到的手。 身后紧贴的人让萧争有片刻的紧张愣神。 而后那温热的掌心便带着他的手缓缓移动了,慢动作般的画出了一个刀花。 温和耐心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 “刀刃朝外,不然很容易伤到自己。” 第153章 你是认真的吗 握住萧争手背的掌心是温热的,靠在他脊背后的胸膛也是温热的。 那把他已经尝试无数次都无法掌握的弯刀。 此刻行云流水般在虚空中接连又划出了一条流畅的弧线。 轻柔的力道牵引着他,令萧争本来急于掌握的焦躁也奇异的平复下去。 耐心,温和。 “阿争,好生将伤养好了,练刀不急于一时。” 似是在问询,又带着试探性的劝哄,让萧争本来走神的思绪回笼,手上握刀的力道也松懈了下去。 他侧过头,望向手把手耐心教自己的人。 两人距离贴的很近,萧争回头时蓝慕瑾也将视线转了过来。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鼻尖就在自己眼睫之下。 突然就有点慌神。 是不是太近了? 但是并没有出现他猜测那样的闪躲,萧争只是沉默盯着他闪躲的眼神,和下意识想缩回的动作,并没反应。 他只是仔细望了一瞬蓝慕瑾脸上显现的疲倦,和泛着一些血丝的眼睛。 沉默了阵,突然开口。 “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蓝慕瑾诧异了一瞬,立即回应。 “好。” 然后便将萧争手中的弯刀取过,攥在了自己手中,眼含笑意道。 “那先回寝殿歇一会儿。” 萧争兀自走了两步,又停伫在了院落当中,他抬头看了看寝殿顶上鳞次栉比的瓦片,和随风摇动的梧桐枝杈。 “蓝慕瑾。” “我想去屋顶上坐着。” 屋顶?蓝慕瑾顺着他的视线朝顶头上看去,反应了片刻,想起上次他也是跟暗七一同在屋顶。 或许他很喜欢屋顶。 “好。” 将手中的弯刀搁置到寝殿石阶处,蓝慕瑾略微紧张的去握萧争的手腕,平缓开口解释。 “你有伤,我带你。” 自始至终萧争都没有什么反应,即使他的手绕过了萧争身后,放在了他后腰上。 他也没有突然闪躲,眼里平静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两人翩飞而起,像轻鸿一般落在了瓦片上。 萧争身着里衣,迈步走动间瓦片发出清脆的踩踏轻响。 一声一声。 走至梧桐叶片遮挡处,他屈膝席地而坐,轻薄略沾着血迹的衣料如水面涟漪一样垂落在瓦片上。 殷红点点,给朴素的梧桐仿似点缀成了一些动魄惊心的画卷。 身上蓦然被披上了一件外衣,他将目光从掌心大小的梧桐叶片中间,和枝杈空隙丝丝缕缕的日光中收回。 垂眸看向身上的月白锦缎,入目是并不浮夸的暗色龙纹绣线。 带着隐约的体温暖意。 旁侧身影也如他一般,席地坐在了风吹日晒的瓦片上。 那洁净的衣衫颜色,那莹白的清秀面容,并未生出任何违和,好似就应该时刻都如此一般。 待对方温柔深邃的墨瞳看向自己,眸色温和隐匿着无限缱绻,萧争就那么对望着看了半晌。 “蓝慕瑾。” 他看见对方的唇角微微翘起,荡起了柔和的笑意,突然抛出去句询问。 “你是认真的吗?” 蓝慕瑾的眼神里立时闪出了一丝惊诧慌乱,他即刻在心中将这句话迅速思量了好几遍。 无法确定萧争问的。 究竟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 而萧争兀自又打断了他 “你先别回答。” 蓝慕瑾更慌了,生怕这个问题就那么一闪即逝,往后都不会再被提起。 但萧争的眼睛一直都看着他。 目光灼灼,直白而真挚。 “蓝慕瑾,在你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告诉你我的身份。” 在对面人有些惶惶的眸色中,萧争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瓣,眼睫微垂,将心中的难安压下。 再抬眼,已经更加平静。 “我有两个身份。” 蓝慕瑾的眉梢微微低了低,眸色茫然的看着萧争,他早已经对萧争本来的身世有了大概猜测,但一时不能理解。 两个身份,是哪两个。 萧争撑着瓦片微微侧了侧身,与蓝慕瑾面对面,他的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漆黑的眼瞳里却有思虑已久的沉淀。 “我是个细作,是四皇子派过来的,这你已经知道了。” “原本并不是我不想与你坦白,而是我自己并不记得自己是谁。” “蓝慕瑾。” 他盯着对面那双原先总是深沉到令他看不懂的眼睛,仔仔细细看着里面此刻蕴含的一切,音量轻缓而清晰的说着。 “我是北离王第九子,楚忆萧。” 而萧争也清清楚楚的看到蓝慕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依然注视倾听着。 “但我不能算个皇子,至多只能称一声九公子。” “因着自小不受宠爱,身份也与泱朝几个皇子大相径庭。” “我本在北离皇宫角落苟活,也不知道到底能挣扎到何年何月,身边只有一个将我带来世上的母亲。” “我十五岁那年,也就是三年前,北离有人献计称泱朝五皇子是最有胜算的继位人选,所以我也结束了苟延残喘的日子。” “成了真正的求生不得。” 梧桐树梢的叶片哗啦啦摆动着,好似是岁月洪流中无数心事与不甘,无足轻重的诉说着。 蓝慕瑾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眼瞳愈加深邃,微微蹙起眉心。 听着萧争情绪和缓的将他来自何处坦白。 萧争对蓝慕瑾说,从北离来至泱朝颠沛的一路上,经过了他最难熬最漫长的岁月。 日夜兼程,也要半月之久才能到。 连押送他的人都可以骑马,他不行。 他半数时候都在奔跑着,双手捆着绳子被拉拽,只为了风餐露宿让他显得更加像流民。 实在跑到即将昏厥,便会被人横着放在马背上快速赶路一阵。 他半数时候都在饥饿着,半月的时日只有十来次吃过东西。 只为了让本就骨瘦如柴的他显得更加可怜至极。 实在饿至头晕目眩,便会有人扔给他一块放置了许久的干粮,也只能多吞几口河水和着难忍的腹痛咽下去。 他得活命,因为母亲还在皇宫里。 而除了疲累和饥饿,他遭受的更多的便是鞭挞。 终于到了皇城城外,他已经几乎没剩一口气了。 四皇子借着野外打猎的由头想着将他给带进城,在看见浑身是伤没个人样的他的当刻。 都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这就是派过来蛰伏的人?!” “这他娘的是派了人还是死人!” 第154章 我是认真的 四皇子其实真的有些怕他还没进五皇子府就一命呜呼,本想带回府里先医治一番。 “可是那日,你比放出消息回城的时日提前回了皇城。” 萧争的音量淡淡,仿似真的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不怎么相干的事般,随意解释着。 “因着你平日性子难以琢磨,总临时起意,做法始终让人无法预料,着实是很难被你真正的巧合遇见。” 所以四皇子来不及再将楚忆萧带回,怕难以再作周详计划。 只好心一横将奄奄一息的他留在了城外。 恰巧被蓝慕瑾随身左右的暗七看见了。 其实若是换作别人,根本不会多看路边即将横死荒野的流民一眼。 但是暗七犹豫了。 五皇子带着人回了城,楚忆萧依然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生死不知。 待天色暗下,城门都即将关闭前,暗七才又出现了。 暗七跟萧争说过,是他瞒着主子私自将自己给带了回去,因为他蜷缩在路边杂草中。 真的很像暗七殒命在荒年的弟弟。 “暗七将我带了回去。” 萧争说 “他给了我第一口饱饭。” 那真的是楚忆萧记忆里最安心,最疯狂的一次进食,他只是想着,或许这一世他在死之前,很难再有机会吃上一餐饱饭。 暗七又偷偷将他送进了暗卫营,因为暗七也没有别的去处可以给他。 “后来我就进了五皇子府,成了你的暗卫。” 陪你风里来雨里去,见证了你一次又一次的遭遇危险和算计。 萧争突然不想说了。 已经足够多了。 那个陪着蓝慕瑾血雨腥风生死难料的人,时时刻刻守护在他左右,毫不犹豫为他挡刀的人。 也并不是自己啊。 暗九已经死了。 所以萧争不打算说再多了,他想了想,将自己最终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四皇子真的没有解药,他压根都不知道我身上有毒。” “我在出北离皇宫前,已经中毒了。” “这两年他也并未联系我,想来根本不知中毒的事,你不必明面与他针锋相对。” “既我已将此事坦白,你只当还不知道,叫宫里那个还行差错踏下去,最后功亏一篑。” 眼见着萧争黯淡下去的眼神,垂落眼睫将情绪遮掩住,沉默不语的蓝慕瑾突然伸手过去,手心贴在萧争的侧脸。 突如其来的温热,让萧争本来随着心情寒凉的脸颊一片灼灼。 他抬眼疑惑的看向对面人。 对方指腹从他眼角摩挲而过,他听到了一句依然温柔和煦的回应。 “我是认真的。” 萧争心中那股内疚,难安,不知所措,万念俱灰,全都定格在了当场。 他懵然的反应了一瞬,张嘴吐出句 “不是……” “我说我是北离王的儿子。” 蓝慕瑾眸色温柔,轻声回应。 “知道了。” “我是北离派过来杀你的细作。” “嗯。” 萧争又反应了一会儿,这与他预想中的场景截然相反根本挨不着边啊? 他默默独自发懵,蓝慕瑾就看着他满眼疑惑的瞎琢磨。 其实当初城外荒草堆里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孩蓝慕瑾看见了。 但蓝慕瑾自幼在阴谋诡计中挣扎,并不能随处去施舍自己的好心。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暗七回头看了好几眼。 也知道暗七趁着他在书房并未出府,去偷偷看了那个可怜的流民。 更知道暗七最后将人给救活了。 蓝慕瑾不是没有疑心过暗九的身份,但是暗九实在太忠心了,次次以己之躯,将危机挡下。 他到如今也确实没想到他是北离皇宫里的人,是北离九公子楚忆萧。 那都无谓了,他现在只是萧争。 蓝慕瑾的指尖将萧争遮在眼角的一缕碎发拂开,认真而平缓的重复了一遍。 “我是认真的,阿争。” 萧争几不可察的唇角撇动了下,喉结滚动眼里浮上酸意,他再开口已经带上些许的鼻音。 “我还没说完,你现在还不能回答。” 他满眼的心事让蓝慕瑾缓缓放下了手,耐心而专注的应着。 “你说。” 而萧争抬头看了一阵头顶上的梧桐树叶,也不知在看什么,好半晌才将仰着的脸重新转回面对面。 “蓝慕瑾……我……” “我有第二个身份,我不是楚忆萧。” 这略显别扭的说法让蓝慕瑾再次微微蹙眉,出现了明显不解,又被更多的求知掩盖。 “那你是谁呢?” 萧争抿了抿唇,默默匀了口气,他说 “我是萧争。” “我是一个……我是从天而降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萧争在自己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又一遍,将那些借尸还魂,孤鬼夺舍,神仙下凡的糟心说法全都摒弃了一遍。 最后才纠结又难懂的一字一顿解释。 “暗九死了,当时他已经死了。” “然后我就来了,我……我不是泱朝人,也不是北离人,我是……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只是突然就出现了。” 在蓝慕瑾惊诧又难解的目光注视中,萧争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更清楚。 我是灵魂穿越来的。 他会将我当个怪物吧。 这好像比北离细作还让人难以接受。 但出乎意料的,眸色茫然的蓝慕瑾突然笑了,眼角弯弯。 将他本来深邃的墨瞳都褪下了几分幽深,有了更多的光亮。 就在萧争迷迷瞪瞪根本理解不了的眼神里,他牵着唇角笑得十分开心。 蓝慕瑾在此刻突然明白了一切,所有那些他百思不得其解,完全解释不通得东西。 全都真相大白了。 为什么一个在自己眼前明明没了心跳,没了脉搏得人,他突然又活了过来。 而后性情大变,眼神与之前截然相反。 他真的不是暗九。 他抻过萧争的手紧紧攥在了手心里,启唇喃喃出声 “原来是你。” “原来你是你。” 原来他心里那些错觉,本就不是错觉,将他从万念俱灰无底深渊拉出来的,照亮了他颓然黑暗的人。 从来都是萧争。 他想过,但他一直不能相信这荒缪至极的答案。 他紧紧攥着萧争的手,感受着实质的触碰,眉目都染上了散不去的欣然。 无论你是神是鬼,从何而来。 只要是你就好。 他的笑意转瞬又突然淡了几分,攥着的萧争的力道也更加收紧。 萧争只看到他的眼神里出现了慌乱和不安。 张了张嘴,好一阵才发出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 “阿争……你还会消失吗?” 萧争的眉心皱了起来,消失? 穿回去? “大概……不会……吧?” 他犹犹豫豫不能确定的答案仿似激起了更多的心悸,蓝慕瑾攥着他的手指,看着他。 “别走。” 第155章 我也不想妥协啊 “阿争,如果你还不能接受这种感情,没有关系。” “留在这,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安稳,给你想要的一切,不会强迫你成为任何你不想成为的身份。” “你不必装作可以接受,你只要好好留下来就够了。” “别走好不好。” 萧争沉默说不出话,他方才刚仰头忍了半天的酸意再次不受控制的冲上鼻腔,溢满眼眶。 他还是不懂。 蓝慕瑾是个皇子,他明明是个皇子啊。 即便他与自己一样并不受帝王待见,但他仍然步步为营有着金尊玉贵的皇子身份。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何必! 他何必为了自己一个不明不白出现的人那么多次妥协,迁就,像个寻不到温饱的人一般不断摇尾乞怜。 隐忍的泪意无可抑制的冲上了萧争的眼眶,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只能再次看向静谧下来的梧桐叶。 “你的感情,我也不想妥协啊。” 蓝慕瑾,我也不想妥协。 “可我完全没有办法。” 蓝慕瑾慌了,他看见了萧争眼角隐约的泪意,透过梧桐浓密的枝杈缝隙折射下来的光线,被照的盈盈闪烁。 他将萧争微仰着的脸颊轻轻捧过来,使他忍了半晌的湿润随之下落。 他又慌张的用指腹擦干,靠过去慌乱的劝着 “别哭。” 萧争好似没听到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崩离的情绪,他的声量暗哑,唇角下撇颤抖着。 “我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了,在府里,枕头是你给的,被子是你给的,银子也是你给的。” “在府外,花是你,树是你,星星是你兔子也是你。” “就连那讨人厌的蚊子嗡嗡声,也还是你!” 萧争万分委屈的加重了几分语气,一把将蓝慕瑾扯了过来。 鼻尖贴着鼻尖目光委屈万分。 “我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是你!都是你的影子!” “蓝慕瑾!” 视线逐渐完全模糊,他抖着嘴唇质问。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萧争的缓缓压制下去失控的情绪,他的额头贴着蓝慕瑾唇边下颌蹭过。 最终抵在了他衣衫胸口处的龙纹绣线上。 他不知道蓝慕瑾此刻的不知所措,兀自颤抖了一阵,带着浓重鼻音。 “蓝慕瑾。” “……你怎么能这么卑鄙啊!” 有些难以分辨的呓语接连不断的传来,萧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那我,就只能陪你一段。” “等你将来真的做了皇帝,妻妾成群后宫佳丽三千,我再走。” “你当了皇帝,会不会也变得冷血寡情?”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可不能将我关在皇宫里,不让我走了。” 我真看不得,你身边围着无数的莺莺燕燕,让我忘了我究竟是谁。 萧争的肩背上圈过有力的臂膀,将他紧紧的拢在臂弯里。 细滑的云白衣料在他被润湿的侧脸上拂过。 将那些无限涌出的泪意悉数拭干。 温热的手心再次覆上他的脸颊,轻轻蹭过他眼角的湿润,将他微红的鼻尖掠过。 蓝慕瑾捧着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 “没有别人。” “阿争,不会有别人。” 萧争的视线逐渐在擦拭中回归,看见对方同样微红的眼眶,无力的呢喃。 “皇帝都会有三宫六院……你还要生几个皇子……为泱朝延绵皇室血脉。” “传承一朝昌盛,我信你会是个好皇帝。” 口齿不清喋喋不休的猜测被打断。 默默听着他独自念叨的人仿似提了一大口气,捧着他的脸,迫使他冷静下来。 蓝慕瑾的眼眸依然漆黑如墨,只是不再如萧争记忆中的那样,深不见底。 “我没说过要做皇帝。” 萧争:……? 没声了,萧争满腔腾升起来的委屈突然就被冲散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呆滞的反应。 他说什么来着? 他那个脑子,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将这几个字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居然忘了自己刚才在纠结什么。 “你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没想过做皇帝。” “不是,这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不得不……” “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活下来。” “……” 他再次变得无言以对,就听蓝慕瑾理所当然坦坦荡荡的说。 “我也是在苟活。” 而后圈在萧争后背的手臂拢紧了些,两人近无可近,声音像是悄悄送过来一般。 顺着他的耳边递进了心里。 “现在变了,现在我的目的是跟你在一起。” “然后才是好好活着。” 似是怕萧争再胡思乱想,蓝慕瑾突然就将话题转开,一个问题又给萧争问懵了。 他说 “阿争,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看着萧争那双懵然无知的大眼,蓝慕瑾温柔笑了几声,重复了一遍。 “你从天而降之前,是什么模样?” 他本以为萧争会因为这个探寻的问题生生闷气,或者怼他几句。 却没想到瞪着眼发愣的人那个眉头皱的更紧了,十分泄气的将胸腹中那口郁气叹了出去。 万分不愿的翻了个白眼。 “跟现在长得一样。” 他那个不情不愿的别扭德行,把蓝慕瑾给逗笑了,伴着笑声疑惑询问。 “一样不好吗?挺好看的。” “……去!” 皇子寝殿院落的瓦顶上盘坐着两个身影,但只有一个是端坐着,另一个四仰八叉的懒洋洋仰躺在了对方的腿上。 本来想来看看暗九的暗七此时立在拱门一侧。 眼睁睁的看着屋顶的俩人,眼眸里是无尽的不知所措。 还带着点别扭。 他愣了半晌,才将脚步微微朝后挪了一些,想着悄无声息的离去。 没想到他还未转身,身边就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个黑影,贴着他肩膀悄悄疑惑的询问。 “暗七,你站在这做什么?” “你在看什么?” 惊得暗七下意识躲了半步,视线里对上暗十一那双灼灼的大眼,立刻手比脑子快的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搂着他后脖子左手迅速就捂在了暗十一的眼睛上。 “哎?” 勒着后颈的手腕一转,将嘴也给他捂上了。 暗十一:……? 将人顺着院外的方向带了两步,才低低开口回应。 “没看什么,暗九在休息,不要吵他。” 暗十一根本没有挣扎,他只感觉到自己被暗七圈着,嘴边就是温热的手心。 暗七带着他朝哪边走他就朝哪边走,光顾开心了。 还没走两步。 暗七又撇见了懒散盘坐在一旁的暗十二。 暗十二毫不避讳的朝着屋顶方向望,托着腮看戏一般。 暗七提了口气,低低呵斥。 “别看了!” 只得到了暗十二呵呵呵的一阵不正经笑声,没什么所谓的小声回应了句。 “挺好看的呀。” “看看能怎么。” 听见暗十二说话的十一立刻循声略微扭过了头,扒着暗七的手指口齿不清的问 。 “什么东西好看?” “什么都不好看!” 拍开他的爪子,暗七也不再捂他的嘴,而是直接拦腰一提,半夹半拖的朝外走,脚步匆匆。 “该换药了。” 第156章 男朋友 暗十一根本想不到能有一天,暗七会揽着自己腰提着自己走。 他双手失重挥舞了两下,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哎? 抱着走? 抱着走哎! 那个爪子出溜一下就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钻了过去,顺势搂了个结结实实,咧着嘴乐不可支。 朝猛然停下脚步的暗七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暗七皱着眉头看着完全挂在自己身上的人,盯着他那双笑成缝的眼睛,懵了一阵。 …… 他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这种没心没肺的傻德行? “下来。” 暗十一根本没听,还是跟个猴子一样半挂着,暗七试着抬步想再离主院远一点。 结果他的腿被这小崽子坠了个严严实实,挪不动一点。 “还不下来!” 要不是暗十一身上还有伤,暗七真想一巴掌给他拍下去。 他拧着眉头身上挂着个人,别别扭扭的在原地犯愁了一阵。 突然深深吸了口气,面上露出有些难忍的神色。 果然暗十一眼睛瞪的老大,连个犹豫都没有嗖一下就从他身上窜了下去。 紧张兮兮的从他脸上看到身上,到处寻找是自己勒到了哪里的伤口。 “暗七,你哪疼?” “伤口疼?” 在暗十一懵然无知的寻找中,暗七抬脚快步朝外走,脸上哪还有半分痛苦神色。 有哪次出任务是不受伤的,暗七怎么可能因为被触碰到伤口就将情绪挂在脸上,他只不过想把小崽子给糊弄下去。 眼看暗十一迅速又追了上来,暗七脚步生风走的飞快。 没一会儿就快没了踪影。 在角落坐着瞧热闹的暗十二看着那俩人一前一后的跑,暗十一紧追不舍的像个野兔子,暗七跑的像被狼撵着。 暗十二捂着脑门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也挺好看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视线转回屋檐上,看着五皇子的指尖落在腿上人的头顶。 好似是在将暗九蓬乱的发丝拢好。 暗十二脸上的笑意变得略微浅淡。 隐约透着心事重重。 “阿九才刚心情好一点,那便过几日再说吧。” 此时主院才真正的只剩下了两个人,梧桐枝叶摇晃,随之而过的微风都变得柔和并不燥热,好似刚刚渲染的一幅美景画卷。 萧争本来懒懒散散的枕在蓝慕瑾腿上晃神,发丝被轻缓的梳理着,蓝慕瑾的手指从他的发缝中穿过。 带过一阵酥酥柔和的麻痒感。 他突然睁开了眼,面对蓝慕瑾垂落下来的视线,甩出个灵魂拷问。 “我算是你男朋友吗?” 什么什么朋友?蓝慕瑾都懵在了当场,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而后萧争就起了身,挪过去贴着他一本正经的开始掰扯。 “我是个男的!所以我只能是男朋友!” “你不会因为我穿过一回裙子,还在当我是个女的吧?我告诉你往后我绝对不穿了!” “虽然你是个皇子,但是我告你啊蓝慕瑾,我可不是皇子妃!” “这特么……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这个说法,娘里娘气的。” 这种没头没尾乱七八糟的一大套根本没让蓝慕瑾听的明白,他的思绪全都被“朋友”那俩字占据了。 忽然又有些慌。 什么朋友? 萧争叨咕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就看见蓝慕瑾满脸的茫然,还有点不知所措。 他才反应过来蓝慕瑾根本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而后他一脸的幽深,揽过对方肩膀。 开始了谆谆劝导。 “咱俩,咱俩互为男朋友,行不行?” 蓝慕瑾懵然的转头看向自己肩头。 盯着萧争哥俩好一样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眉梢慢慢低了下去。 半晌挤出一句不可置信的反问。 “你要跟我结拜?” 萧争:……!! “不是!” …… 看了看自己搭过去的胳膊,确实……确实有点像拜把子哈。 萧争本想把手缩回来,但看着蓝慕瑾那个明显委屈难安的眼神。 突然感觉有点不忍,可怜巴巴的。 鬼使神差的就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绕着对方的后颈圈了起来。 等真的贴抱到一起,耳朵都蹭到了对方的侧脸,才察觉有点难为情。 萧争那个脸,唰一下红了个透。 这特么……我我干嘛呢?大庭广众挺敞亮的房顶子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但他又不想让自己那个猴屁股脸色被蓝慕瑾瞧见,就没缩回去,就那么搂着对方,还像模像样的顺势拍了拍后背。 “男朋友,就是男的,男的伴侣。” ……还是不对劲啊。 但蓝慕瑾的眼眸里慌乱已经不再,眼底和唇角都是温柔的笑意,将手从萧争腰后交叠,侧过头鼻尖在萧争红透的耳朵上轻轻蹭了蹭。 如飘摇的落英一般轻轻柔柔,怀抱又像港湾一样结实宽厚。 这是阿争第一次主动抱他。 此刻的日光没有显出分毫的闷热,只有明明亮亮的光辉给四周瓦顶镀上了一层金线。 照亮了那些无休无止的阴暗日子,填补了无穷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萧争缩着肩膀别扭了一阵,逐渐也放松下来,下巴搭在对方的肩上,沉默拥抱了一会儿。 他垂下视线看向对方服帖的衣领,和露出一个莹白窄边的里衣,蹭啊蹭。 蹭到耳朵边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询问。 “是不是罚你了?” 能将一身蟒袍沾了半身血,蓝慕瑾肯定惹怒了天子,萧争昨夜辗转难眠。 他一夜未归,他就认为他一定是在受罚受苦。 圈着他腰后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蓝慕瑾也轻缓的回应着。 “没有。” 就知道他会说没有。 “撒手吧,饿了。” 他都明显感觉到蓝慕瑾在他耳边缓缓的叹了口气,覆在他腰后的手才微微松了力道。 大概是有些舍不得这片刻的温存吧。 蓝慕瑾的力道松了,萧争挂在脖子上的手臂却没有收回,他说。 “有点懒,你带我下去吧。” 果然他又看见蓝慕瑾的眉梢出现了个柔和平缓的小弧度,眼波粼粼,好像荡起了无数心满意足的涟漪。 就如初见那晚,蓝慕瑾把他抱在怀里,还将身上披着的外衣拢了拢。 脚尖轻点,身体腾空。 感觉就像荡秋千一样飘摇了下去。 余光里的风景都是模糊的,唯有那难言欣然的眉目,和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在萧争眼里更加清楚。 第157章 尾巴暗十一 主院没有了往日的静谧,反而人影绰绰来来回回奔走着一行下人。 向来对膳食不过问的五殿下,突然问厨房要了个食谱,挑选着不影响伤口恢复的膳食。 最后蓝慕瑾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萧争喜欢吃什么。 他探寻的眸光转向一旁,萧争懒懒散散的趴在桌子上,只说了一句。 “能吃就行。” 下人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等了半晌。 只等到五殿下说了句 “不要酸的。” ……? 下人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菜式,但还是立刻应了声,一溜小跑奔去了厨房。 当日午时厨房端过来的膳食,一律没放醋。 连带着府里其他人的吃食,也都没放醋。 暗十嚼着暗八帮他带过来的午饭,整个人都感觉味道有点别扭似的,但又说不上来哪别扭。 暗八察觉出来了,但他并不想过多琢磨这几口吃食的味道,只没什么所谓的给了个牵强的猜测。 “兴许是怕伤口不好恢复,特意淡了些。” 因为负伤而被特意加了荤腥的暗十思索了半晌。 皱眉盯着面前那碗因为没放醋,而显得特别腻的红烧肉。 啪嗒一声把筷子撂了。 端着碗起了身,将那碗他觉得特别腻人的红烧肉放在了暗十一的跟前。 “哎小孩,你长个呢,你吃。” 被冷不丁喊了一声的暗十一立马把托着下巴的手放下了,瞪着大眼看向暗十。 小孩? 叫我呢? 暗十也没等他说什么,转身又走了。 他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眼前的肉碗,咧嘴笑弯了眼角,一把又推到了正味同嚼蜡的暗七面前。 “暗七你吃。” 而后继续托着下巴壳子,目不转睛的瞪着大眼看暗七。 本来就被盯得别扭非常得暗七更吃不下去了,其实他们几个很少能凑齐到一起,更别说在同一个屋子里吃午饭。 现在,府外头铁骑军看守。 主子也不能出府。 他们几个也就真正得跟着踏踏实实守在了府里,什么任务也没有。 更重要的是,现在连主院也不能随便去了。 也就导致了跟在暗七后边的尾巴,更加没法甩掉。 暗七落在树梢上朝着府外观望,暗十一紧随其后落在他身旁。 暗七坐在门口石阶上心事重重,过不了片刻的功夫,身边肯定会凑过来一个脑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然后暗七就不断的在府里内院外院转圈,不得不找点事情给自己做似的来回巡逻。 可身后总像挂着个累赘那样,他走哪,他跟哪。 就连脚步停在了茅厕门口,也绝无意外的会突然冒出来句 “暗七,一起去!” 麻了。 之后他就认命了一般,不躲了。 这皇子府再大也就那么大点,轻功一飘根本藏都藏不住,躲都躲不及。 暗十一那双眼,就跟牵了线一样总能立刻找寻到他。 “十一,你能不能……” 他堵了口气最终想跟暗十一商量商量,能不能别老那么盯贼一样盯着他。 可他转头一对上暗十一那双听到自己叫他名字,就立刻明亮起来散发着殷殷期盼的眼睛。 又第无数次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暗七起身离开了桌边,想着先去外面透透气。 毫无意外那个尾巴又紧追不舍的跟了出来。 清明思绪都变成了一团乱麻的暗七停步在院中,万分无奈的对暗十一询问。 “你能不能……去跟着暗八。” 换个人,换个人就换一会儿成不成!! 没想到暗十一不仅脑袋摇的飞快,还毫不避讳的朝他丢出了句 “我喜欢你就想跟着你。” “暗七,我能娶你吗?” 暗七:……! 不知道圣上这是给的什么惩罚,为什么非要拘在府中半月。 这才过了一日,往后的十四天难道都要这样拉拉扯扯的过下去了? 他立在原地纠扯不清的思索了一会儿,满脑子都乱成了一团线。 他蓦然转头看向暗十一, 盯着那双盛满爱意乐不可支的眼睛,正色开口。 “我有话跟你说。” 必须!立刻!马上!一天也不能耽误的给他教导清楚! 暗十一可高兴坏了,他片刻不离的追着暗七好久,暗七都不想搭理自己似的。 这会儿可终于愿意跟自己说话了! “你说你说,我肯定好好听着。” 又沉默下来的暗七朝四周看了看,又瞟了一眼在房间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暗八和暗十。 或者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要不然这话还真有些难以出口。 思索了一阵他抬步朝着院外走,暗十一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像个撒欢的狗崽一样一会儿贴在左边,一会儿又跑到右边。 闲不下来的围着一言不发的暗七转圈。 暗七默不作声的忍着他这副跳脱的傻样走了一段,实在是走不下去了,被转的心乱如麻。 他又停在了原地。 朝四周看了看,没任何遮挡,虽然离主院远。 也不定哪会儿会有丫鬟小厮突然从这经过。 最后他抬头看向了屋顶。 …… 上次他为了试探暗九与四皇子府的关系,也是选择的房顶,因为屋顶上视野宽阔,可以感知到一切靠近过来的人。 可……他又控制不住的想起方才在主院看到的景象。 蓦然感觉有点别扭。 “暗七,要在这说吗?” 暗七提了口气,看了看兴奋不止的傻孩子,终于还是觉得不能再耽误了。 这脑子白神医治不好,这是欠缺有人引导。 “去屋顶上吧。” 左右看了看没有别的身影,暗七不再犹豫紧跑几步飞身上了屋顶青瓦上,独留暗十一在原地怔愣了一瞬。 转瞬眼眸里就亮起了灼灼光辉,像个得到红包的孩童一样兴奋炸了。 “屋顶!” 是屋顶哎!! 他跟个展翅翱翔的燕子一样窜了上去,高兴的都没收住脚步,劈里啪啦踩的瓦片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暗七满脸难懂的眼看着他撒欢,真的有种无话可说的无力感。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而他并未来得及琢磨这种难懂的问题,因为他很快就知道了暗十一究竟在高兴什么。 第158章 捡一个 暗七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屈膝坐了下去,就那么沉默无言看着暗十一上窜下跳。 没一会儿就噌噌噌的蹦到了他身边,紧紧贴着他坐在了一侧。 没意外,又乐眯了眼。 就在他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暗十一突然张开手臂抱了他一把,吓得他反射性后仰了一下。 屈着的腿也因为要保持平衡舒展了一些。 没待他反应。 根本就没等他反应过来。 腿上蓦地一沉,那个一惊一乍捣蛋的小崽子,趁势就躺在了他腿上。 还仰头朝他乐的见牙不见眼,扯着他的衣襟变老实了。 暗七:…… 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暗七伸手指尖掐着自己发际,整个就是好无奈。 他果然还是看见了。 暗十一确实早就看见了,他看见了主子和暗九在屋顶上,看见了摸摸头。 但是他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一小会儿,便又将视线定在了暗七脸上。 暗七看了多久,他就看了暗七多久。 现在暗七也带他来屋顶了,暗十一简直都要喜悦到将激动迸发出来,也要摸摸头了吗! 可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暗七的手心落下来,只听到暗七捂着额头开口。 “快起来。” 不想起来,暗十一不想起来,他觉得躺在暗七的腿上就像抱一抱同样的感觉。 而后他就看到暗七垂眸看向了自己,认真对他说。 “这个角度看你,我太累了。” 嗖一下,他起来了。 哪怕暗七只说一句会累,或者皱一皱眉头,暗十一都会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一般。 反反复复琢磨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 这会儿他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就略微侧着身端端正正坐着,等待暗七说话。 好一会儿,暗七从自己理不清的思绪中琢磨了半晌,不停的寻找哪种方式才能让暗十一听的懂。 何况他刚才还看见…… “十一,嗯……成亲要找个姑娘。” 这是暗七顶着对面灼灼眼神憋出的第一句话,他明显看到了暗十一皱了眉头。 生怕会被对方甩过来一套歪理,着急之下撩开衣摆在落了土尘的瓦片上写了个“妻”字。 “十一,这是妻。” “娶妻娶妻,娶的是妻。” “你看这个妻字,它底下是个女,代表妻子就该是个姑娘。” 而他准准劝导般一本正经说出来的两句道理,只得到了暗十一懵然难懂的眼神。 暗七:……白说了不管用,太深奥他听不懂。 成为暗卫前,除了习武也会识字。 但暗卫营的识字,与学堂大相径庭,根本不会特意去讲解一些字的意思,而是像任务一般。 记住就行。 暗七皱眉想了想,终于找到个比较直白而好懂的说法。 他看着暗十一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道。 “你以后娶个姑娘,才可以生个孩子。” “孩子会跟你叫爹。” “男的和男的,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他这次的解释没白说,暗十一完全听懂了,但懂了是懂了,就是关注点有点偏。 “暗七,你喜欢小孩?” 没错了,暗十一心想肯定是没错了,在辖地时暗七就看着那个小姑娘笑来着。 他肯定是喜欢小孩! 暗七:…… 作为暗卫统领,暗七跟其他暗卫都不一样,他注定这辈子都不能成家,也从未想过会不会有孩子。 但,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会绕到自己身上? 暗七抿了抿嘴兀自反应了会儿,开口解释。 “不是十一,不是我喜不喜欢小孩的事……是你,你不找个姑娘成亲就不会有小孩。” 就见暗十一嘴一撇,有点难受了。 “我确实不会生小孩。” 暗七:……?! 暗十一 “你如果实在喜欢……要不,我去偷一个!” 暗七:……??? 看到暗七皱着眉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不能理解,十一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说错话了。 不能偷别人的。 怎么能偷别人的呢?别人的父母丢了孩子也会伤心啊! 他萎靡的缩了缩肩膀,生怕暗七会生气,转而他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询问。 “这世上食不果腹无父无母的孩子多了。” “……我去捡一个。” 暗七:……。 暗十一 “捡两个?” 暗七:……!!! 为什么明明是来引导暗十一,说来说去就演变成了偷孩子还是捡孩子这种诡异问题上。 麻了,真的麻了。 或许是因为暗七无可奈何的神色略显烦躁,暗十一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贴在了他身边。 万分诚恳的对他保证着。 “你放心,我真的不偷。” “我就捡,其实没了父母的孩子或者被父母养不活弃了的孩子真的不难见。” “很多的,我见过很多。” 他的话委委屈屈生怕自己生气一般在耳朵边翻来覆去的念叨着,暗七默然无语。 是啊。 这世上无父无母的人何其多,因吃不上一口饱饭殒命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这几个兄弟,哪个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无念无想。 暗九生生差点死在城外。 暗八存活于尸山血海中。 暗十的性子也不是与生俱来。 暗十一无依无靠只差毫厘就被困在宫墙之内。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从食不果腹的岁月中被遗留下来的,暗七亲眼看着自己弟弟咽了气。 当时却无可奈何。 仿似是他的情绪太过沉郁,让暗十一感到惶惶不安,从喋喋不休变成了小声嗫嚅。 “捡一个,叫暗十三还是暗十四?” “再捡一个,叫暗十五。” “暗十六,暗十……” 暗七:…… 好像是没办法讲通了,难道只因为自己与他差了几岁,就在理解上差了万顷鸿沟? “十一,你是想捡孩子还是想招兵买马,要不然暗卫统领给你做吧。” 那不停嘟囔的声音终于没了。 暗十一就那么紧张兮兮的贴着他坐着,再次用那种灼灼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寥寥的树叶摆动簌簌声。 听着有初夏季节里偶尔拂过来的凉爽。 沉默无言中,一只手偷偷摸摸的从暗七的手腕处穿过,蜷着指节想去攥他的手指。 他立刻把手缩了一下,转眸望向满眼惶恐的暗十一。 “十一,你还小,再好好想想。” 第159章 找暗九 眼看着暗七的身影从屋檐落下去。 暗十一没有再紧追不舍的跟上去,只是坐在瓦片上盯着暗七走远的背影,有些委屈。 再想想。 我想不出别的东西,就只想跟着你。 他想不出来,根本想不出来自己问题出在哪,为什么好像暗七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 明明拉手了,拥抱了,也睡一起了。 但是暗七还是一直在躲着自己,也从来都不说会想自己。 暗十一抱着双膝,把脸埋在膝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在远远望着暗七消失的方向。 难受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就直起了脊背,好似想到什么解决办法一般。 皱着眉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好了。 去找暗九! 暗九什么都知道他肯定知道! 扑簌簌从屋顶落下,暗十一脚步生风的朝着主院方向跑,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暗九肯定有办法。 主子那么吓人,他都敢躺腿上! 还每次从来都不会受罚。 主院的膳食撤去,下人都离去一空,萧争总感觉刚才摆了一桌子那些吃食味道有些怪。 也不是不好吃,反正觉得是差点什么。 但他也没纠结,可能是主院的厨子祖传的做法吧。 “有点腻。” 只不过是随口小声嘟囔了一句,蓝慕瑾就准确的将视线落在了脸上,等着他说下一句。 但萧争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感叹了一句。 对着蓝慕瑾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他突然起身走过去。 拉拽着对方手腕走到了床榻边上,在蓝慕瑾茫然的反应中,把他推坐在了床上。 蓝慕瑾的视线随着萧争蹲在地上而下落,眼睁睁的看着萧争攥住了他的脚腕。 好似要给他脱鞋。 “你做什么?” 他一把拽住了萧争的手臂,蹙眉将他给抻扯了起来。 萧争没再蹲下去,而是顺着他的抻扯坐在了床边,然后伸手去捞蓝慕瑾的腿。 接着继续脱鞋。 直到萧争开始挽裤腿,蓝慕瑾才蓦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就要躲。 他才刚有躲的动作,萧争就“哎呀呀哎呀哎呀”的面露痛苦,弓着腰好像十分难忍的模样。 吓得蓝慕瑾以为是自己闪躲的动作碰到了他身上伤口,一时没再敢动。 萧争斯哈斯哈了几声,攥着蓝慕瑾的脚腕迅速将裤腿撩了上去,膝头的肿胀的淤青即刻就映入眼帘。 果然。 他还躲,就知道他会装作没事一样。 在屋顶上萧争仰躺在蓝慕瑾腿上时,就察觉到了他几不可察的紧绷了下。 他本以为是自己动作太突然,可他也没从对方眼里看见任何的诧异。 眼看着萧争盯着自己腿上的淤青,眼睫低垂看不出是有什么情绪,蓝慕瑾只好无奈的开口。 “不碍事。” 说完又生怕萧争会将此事全归咎自己身上,生怕他会内疚,又开口解释。 “与太子口角,都罚跪了。” 而萧争什么都没说,只是倾身朝着角落的药箱探过去,叽里咣啷的从里头找出一瓶化瘀的药油。 掀开盖子用指腹捻出一些,抹在掌心在手背上搓了搓。 仔仔细细放轻了力道在淤肿处轻轻揉搓。 或许是感觉有些不方便,最后直接盘腿坐在了床上,略微弓着脊背低垂着头好似在做细致无比的事。 搓热的手心混着化瘀的药,让蓝慕瑾感觉到一片温热柔软,空气中也散发着浓烈的药味。 “你手上还有伤,我自己来吧。” 蓝慕瑾攥住了他的手,生怕药油会融化流进萧争包扎着的手心。 萧争右手上有个伤口,所以他方才只能用左手掌心在右手手背上将药晕开,只是这会儿他抬眼甩了个不善的眼神。 “你再拦,我可真不伺候了。” “过这村没这店。” …… 蓝慕瑾沉默了一阵,默然看着萧争轻轻缓缓的帮自己揉搓着,这点淤青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他是这样觉得。 自小身处皇宫,他什么都见过,也原本什么滋味都尝过。 可多少年了,再没有人对他关怀,能触动他心底的柔软。 没说动听的话,也没表现出太明显的心疼,但就是清清楚楚的能让他感受到发自肺腑的关怀。 而就算蓝慕瑾再眷恋这种爱护,也还是只留了片刻而已。 他不舍得萧争将手心的伤口被药浸透,化瘀的药油不能渗进伤口里。 “好了。” 他伸手攥过了萧争的手,抻过一旁的锦帕仔细的将沾满药油的手心擦拭干净,又检查了捆绑着的右手。 才将裤腿缓缓放下,起身出了房门。 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让萧争根本猜不出来他又去做什么了。 或许蓝慕瑾很忙,不能总在寝殿待着。 “你若是很忙,就去忙。” 对面人淡笑着回应。 “我不忙,我往后都不忙。” 这话萧争没懂,蓝慕瑾回府时将拘府半月之事告知了在外院等待的暗七。 却还没来得及告诉萧争,这会儿他眼眸里都蕴含着宠溺。 “至少半月内,我都可以一直守着你。” 在萧争根本都没理解这话的意思时,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府里下人立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送进来吧。” 而后便有两个下人进了门,手里端着托盘。 托盘里是择好的水果。 下人将东西搁置到桌上,又迅速退了出去,萧争盯着那两盘水果眨了眨眼。 还切好了的。 蓝慕瑾拉着他的手走到桌边看了看,开口道。 “或许可以去去腻。” 暗十一的身影出现在主院外时,也犹豫了好久,踌躇半晌他都没敢进去。 万一暗九在休息呢? 暗九中毒了,万一他难受呢? 一想到暗九中了毒,他本来就不大好的心情更加沉郁了,他可听不懂老大夫说的这是什么毒。 只知道是中毒,是毒。 是毒就会死人吧,那……暗九会死吗? 想到这他突然就着急了,嗖嗖嗖就窜进了院子里,落在院中那棵梧桐树下又止住了脚步。 寝殿门是开着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但是他真的不敢进去。 那可是主子寝殿啊,别说跑进去,就算立在这院里,但凡敢抻着脖子往里瞟一眼。 那都是逾矩。 第160章 嗨十一 可是他真的很想找暗九。 所以他就跟个立柱一样,站在树底下望眼欲穿的朝殿门方向望。 可就算寝殿门是开着的,他望过去也只能看见外殿。 外殿又没有人。 萧争这会儿正坐在内殿桌子边,手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两碟果盘。 他先吃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很甜。 两个碟子里的瓜果都是整整齐齐切成了小块,就连葡萄都不是一串,而是已经一颗一颗摘了下来。 他想,这葡萄肯定可酸。 上次在太子府那个葡萄……嗨别踏马提太子府了,倒霉到家了。 但是盘子里葡萄每个都是红的发紫,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串上摘下来的,他看了一阵。 捏起了一颗。 犹豫了一阵没敢往嘴里送,毕竟他可太怕酸了。 担心萧争又跑出去练刀,蓝慕瑾把弯刀收进了木匣里。 刚盖好了盖子就听到萧争喊了一声 “蓝慕瑾”。 他将盒子放置在床榻角落,回身走到了桌边,然后捏着颗葡萄的指尖就举到了自己嘴边。 萧争瞪着潋滟的眼瞳看着他。 他唇角牵了牵,顺势将葡萄衔下,唇瓣还有意无意的贴了贴萧争的指腹。 就见对方还眸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好似在观察自己的神色,最后轻轻问了句。 “酸吗?” 蓝慕瑾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笑音,将那颗葡萄咬碎,笑着说 “很甜。” 可萧争还是盯着他看了老半晌,看的眉心都微微皱起来,不大能相信的问 “真的?” 这葡萄真的不酸吗? 但他觉得蓝慕瑾不可能骗自己,也有可能……蓝慕瑾不怕酸。 最终他还是伸手将一旁的茶水捞了过来,右手捏着一颗葡萄,左手攥着茶水。 想着要是酸,就立马喝水的打算。 受刑一般把葡萄扔进嘴里,咯嘣一咬,一股甘甜充斥在口腔,真的特别甜。 看着他那一脸的凝重变成了惊喜,蓝慕瑾淡笑没说话。 往常端来的果盘都是整个瓜果,因夏季切好的十分不易存放。 这些切好的,都是他命人精心挑选了的,每个都切开,尝一小块确定是甜的,才能送过来。 就连葡萄,都是只摘最成熟的颗粒。 萧争兀自开心,根本没察觉自己惬意到盘腿坐在椅子上晃悠。 院子里的暗十一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朝旁走了几步,就那么顺着内殿敞开的窗户偷偷朝里望了一眼。 迅速看了一眼他就缩回了视线,生怕被逮个正着。 可就一眼他就瞟见了暗九好似就在桌边坐着,所以他立刻又抬头直直朝里寻觅。 萧争还未察觉,可立在桌边的蓝慕瑾敏锐的感受到了院子里有人。 他抬眸顺着窗外看去,正看见朝里望的暗十一。 戴着面具,本来不该一眼就认出那是暗十一。 但那种抻着脖子歪着脑袋朝里看的行径。 ……让人没办法不立刻认出来那就是暗十一。 他看着窗外,萧争便也顺着他的视线朝外张望。 与暗十一望眼欲穿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当下,也歪着头仔细辨认了一番,蓝慕瑾收回视线就看到他仰着下颌朝外瞟的傻样。 刚好外头那个也是那副傻样。 蓝慕瑾:……。 “十一来了?” 萧争抬起胳膊就朝着暗十一招了招手,暗十一想说什么,但他才刚往前走了一步。 就看见了萧争的对面,就立着他的主子。 想立马窜过去的动作戛然而止,心里咯噔咯噔的差不点就拔凉,缩着肩膀又往回退了半步。 而且十分想转身就跑。 还是被逮着了。 手里捏着一颗葡萄的萧争一看暗十一把脑袋都低下去了,眉梢一低不解的望向蓝慕瑾。 好似明白了什么。 “你看你,多吓人,给孩子吓够呛。” 蓝慕瑾:…… 默然看着萧争将葡萄扔回了盘子里,起身直接将盘子端了起来,朝外走去。 他一时无言,这府里府外,也只有你不怕吧。 盯着窗外凑到一起的两个人,蓝慕瑾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并没想去知道俩人会说什么。 估计又是什么奇怪又跳脱的言语。 “嗨十一?干嘛呢怎么这副受了气的德行。” 说着萧争还将手里端着的果盘递了递 “来吃个葡萄,一点也不酸。” 垂眸看了一眼递过来的果盘,暗十一的心思可没在这,他瞅着萧争上下看了看。 瞧着好似没有什么不妥,虽然脸色有点不好,但看起来并没事。 “暗九……你的毒……” 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萧争直接嗤笑了一声,毫无所谓的回应。 “算不得什么,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看我不是好着呢。” 话是那么说,可既然是中毒,必然就有妨害,不然怎么能叫毒呢。 萧争不想在这个目前无解的问题上纠扯,他也并没有将此事真正放在心上。 如今他已经有了全部的记忆,对毒发的感觉记得清清楚楚,无所谓了。 此时还不能将这身北离细作的假皮扔掉,不然蓝慕瑾就会遭遇其他的算计。 被留在北离皇宫里的人,也会受到苦楚不测。 他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朝着闷闷不乐的暗十一扬起了几分笑意。 “瞧你这委屈巴巴的样,是不是又惹祸了?” “暗七吼你了吧?” 就暗十一那点小心思,他们几个都知道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沉闷成这样,除非关于暗七。 果不其然,此刻显得有点沉默寡言的人一听到暗七的名字,好似就绷不住了般更委屈了。 暗十一偷偷朝着寝殿窗内瞟了一眼,刚才那个位置并没有了五殿下的身影。 “暗九。” “暗七他又不喜欢我了。” 萧争有点懵,但还是开口安抚 “暗七是个冷淡性子,你不是早知道,他不可能腻腻歪歪。” 但暗十一摇了几下头,说了让萧争更懵的话。 他说 “暗七说,让我娶一个姑娘。” “怎么办暗九,我不想娶姑娘,我只想娶暗七。” 萧争:……娶姑娘??? 打开了话匣子的人仿似也终于寻到了救星,不停喋喋不休的开始问。 “拉手了,拥抱了,也睡一起了。”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不喜欢我?” 第161章 叫哥哥呀 “而且,他好像很想躲着我。” 暗十一真的不懂,为什么明明暗七有时候看自己很温柔,有时候又突然心情不好,让他觉的有点难过。 萧争有点没理解。 拉手了,抱一块了,还睡觉了! 居然又不想在一起了?? 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种吃惊难懂的状态,好似被件意料不到的事情给砸懵了。 我靠救命恩人我七哥,他居然? 居然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不可能!!! 肯定是哪不对劲,哪整出了岔子。 “十一啊。”萧争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才盯着暗十一的双眼认真的询问。 “你们确实已经……睡一块了吗?” 委屈巴巴的暗十一不假思索的连连点头,嘴里应着 “是啊。” 他这副懵懵噔噔的模样让萧争还是感觉有哪不对劲,他又沉默了几秒,回头也朝寝殿窗内看了一眼。 确定没有感受到内力波动,才用一种他觉得还算直白的问题询问。 “那睡一起,你什么感觉?” “暗七什么表现?” “不会是你死缠烂打强迫的吧!” 三个问题,让暗十一感觉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仔细回忆了回忆,才回答道。 “我感觉……” 萧争眼睁睁的盯着他半琢磨半吞吞吐吐的扔出句 “我感觉挺踏实的。” ……? “暗七……暗七表现……他说挨太近会热。” 萧争:…… “暗七原本确实不愿意,确实……” 说着说着就有点没声了,越来越没底气似的,不清不楚很泄气的嘟囔着。 “暗七不让我跟他睡一起,我就等了半宿,等他睡着了我才偷偷爬过去的。” 萧争:……? 他这才明白,奥原来是这么个事。 暗十一说的睡觉,就是睡觉。 暗十一说的搂着睡,就是搂着睡。 暗十一说的侧着睡,是因为他是偷摸的爬过去的。 离谱。 踏马的说的是我自己离谱。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松了口气,但又有点心里不得劲。 他七哥还是他七哥,还是那个高大伟岸的形象,跟暗十一之间就好似在哄小孩般。 也或许,暗七根本不喜欢男的。 但是…… 萧争抬眸就对上了暗十一那双非常受伤的眼睛,能明显看出来是非常受伤。 十一对暗七的依赖和爱意,萧争或许早就有了感同身受。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如果暗七真的不能接受十一,那可能就相当于直接扯掉暗十一现在所有的重心。 变得惶惶不安,一蹶不振。 他想,万一也是暗七自己不知道呢? 万一暗七是顾忌着暗卫身份,是被这个年代大多数不容所桎梏。 万一暗七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对暗十一的接受。 就因为那么分毫的顾忌而错过吗? 萧争的神色居然显得比暗十一还要纠结,他与暗十一面对面沉默了好久。 最后还算觉得应该再试试。 “十一啊,你往后……别跟暗七叫暗七了。” 这显得有那么一丁点绕口的话让暗十一懵圈了,面具后的眉心都皱成了川字。 十分不解又茫然的反问。 “不叫暗七?” “那叫什么?” 他眼睁睁的看着萧争本来有无尽纠结的眼眸转瞬弯了弯,嬉皮笑脸的乐了几声。 gie gie gie乐的有点不正经。 将那盘子水果搂在怀里往自己身前靠的更近,几乎是快贴着耳边小声回应了句。 “叫哥哥呀!” 暗十一:……哥哥? 转而他又觉得没有什么不行,暗七比自己大,叫哥哥倒也是应该。 可是为什么要叫哥哥? 他总觉得有点别扭似的,所以他盯着萧争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沉默了一阵,脑子里迅速琢磨了一遍。 朝萧争问了一句。 “暗九,那我是不是也跟你叫哥哥?” 暗九好像也比自己大一点,虽然只大一点也不知道大多少。 萧争乐不可支的脸色蓦地就沉了下去,凶巴巴的朝他吼了句 “滚犊子!” 暗十一:……? 他根本就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挨骂,满心思都在琢磨暗七不会也不爱听会生气吧! 眼前就被又递过来了盘子,随之而来的还有谆谆告诫。 “你可记着只能跟暗七叫哥哥,不许跟别人叫。” “也不能跟暗八叫,跟暗十暗十二都不行,知不知道!” 虽然他还是有点不懂,为什么别人都不行,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 低头看了看暗九一直朝自己递过来的果盘,他习惯性的嘴随心走问了句。 “我能全拿走吗?” 萧争眨巴了两下眼,点了头。 “成,你拿走吧。” 而后手上端着的盘子就到了暗十一手里 “走吧走吧。” 萧争走回寝殿,还以为蓝慕瑾会依然立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跟暗十一。 进了内殿却发现他靠在床栏边,好似在闭目养神。 放轻了脚步,依然还是惊醒了他,萧争看着他瞬时睁开的眼眸里翻着疲惫的微红,没等蓝慕瑾开口。 直接翻上了床,伸手将他揽了过来。 在蓝慕瑾怔愣的眼神中,手指将他的眼睛盖上了。 好好睡一会儿。 那淤青的膝盖,大概是跪了一夜吧。 从主院走出来的暗十一没有飞檐走壁,而是稳稳当当脚步缓慢的朝回走着。 生怕手里端着的东西不小心洒在了地上。 等他走回到暗卫居所时,那些切好的苹果块都被风吹的有点变了色。 有点不好看了。 但是应该还好吃。 暗八,暗十,暗七眼睁睁的看着他跟捧宝贝一样的端了个盘子跨进了门槛。 而后唯一裸露在外的下颌唇角又笑开了,献宝一样将盘子送至了暗七眼前。 “你吃。” 暗七刚想说什么,又听他认认真真的解释。 “是暗九给的,他说很甜。” 暗九给的,这话让屋里几个人都有了几分踏实,既然暗九还主动端了果盘给暗十一。 就证明他此刻伤势不会很严重,心情或许也恢复了许多。 暗七想了想,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看起来已经并不新鲜的,放在了嘴里。 然后就将盘子朝着暗八那边递。 他才刚转回头就又对上了暗十一灼灼的视线,双臂趴在桌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看着他。 “甜不甜哥哥。” 暗七一口气提不上来引出来一阵咳嗽,差点就将口中的东西呛出去。 端着盘子的暗八低着眉梢呆愣了几秒,而后就转身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暗十连看都没看什么盘子,直接转身莫名其妙的捞过了床上那副重铁护腕,满脑子空白的朝手腕上套。 “哎你干嘛呢?”暗八都急了。 “躺了好几天,我看我是该练功了!” “我看你是刚站稳当又想死!” 第162章 只是暗十二 屋子里莫名有点乱套。 暗八伸手去薅暗十手里的护腕,生怕他真拖着重伤跑出去练功。 暗十躲了两步,嘴里喊着。 “该活几天活几天!哪就那么惜命呢!” 不是这哪是惜命,这是无差别浪费血行吗! 暗七被呛的咳嗽了好一阵,红着眼眶看俩人拉拉扯扯要吵一架似的,一时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何况面前还有个眼巴巴满脸担忧的暗十一凑了过来,慌里慌张嘴里叨叨着。 “你怎么了哥哥?” “喝口水吧哥哥!” “哥……” 他忽然感觉一阵的头晕目眩,脑子里都乱套至极。 一言不发的深吸了口气,闭着眼不停用手指掐着眉心。 转眼就将眉心给掐红了。 暗十一可更急了,一把给他手薅了下来,迫使暗七没办法再闭目缓神。 只能满脸的无可奈何。 眼看着暗十气冲冲的走出了屋门,暗八随之也紧跟了出去,屋里再次又剩下了俩人。 耳边那一声声哥哥让暗七觉得浑身都不太得劲,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得劲。 反正那么别扭,不自在。 转眸看向暗十一那双单纯真挚的眼睛,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个小孩。 至少暗七将他从宫里带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孩。 他叫自己哥哥好像也没什么错。 但他们都是暗卫。 主子给了名字,几年来一直都是以名字称呼。 冷不丁从名字变成了哥哥……难道是不习惯,所以别扭? 他想了阵,好似终于找到了哪里别扭,抬眼顶着对面那让人如坐针毡的眼神,欲言又止。 最后不大确定的朝暗十一询问。 “十一,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哥哥改成,哥。” 暗十一又有点懵了,瞪着眼反应了会儿,一时没出声。 哥? 哥哥? 好像意思都一样,也没多大区别吧。 可是暗九说了要叫哥哥。 暗九说的肯定有道理。 暗九每次说的都有道理。 暗十一眨巴了下眼,神色纠结的沉默了一会儿,又怕暗七生气。 最后还是有点不乐意的试探性反问。 “我不能跟你叫哥哥吗?”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期盼,又有着已经开始失望的劲头,好似已经不需要回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是还想再确认一遍。 这让暗七觉得,或许是自己要求太多了。 也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干什么要想这么多去为难他。 但暗七还是觉得十分别扭,抿了抿唇半晌没敢再搭话,反而突然转开话题问了句。 “暗十二呢?” 这下又轮到暗十一茫然了。 暗十二? 他刚才满脑子都是暗七不愿意搭理自己,然后飞奔着去了主院寻暗九,他不知道暗十二在哪。 好似只有从主院外被暗七半提着带走时,听到过暗十二说话。 之后就没找着他了。 暗十二此时也在屋顶,但他并没在暗卫居所附近。 也离开了主院外。 而是就在书房一墙之隔的藏书阁顶上。 整个皇子府,属藏书阁的瓦顶最高,如若主子没在,藏书阁也不会有别人。 安静的地方才适合卸下面具。 他就屈膝坐在阁顶后沿最靠近府外的地方,背对着府里。 朝着某一个方向安静远远眺望着。 并未覆着面具的面容也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眼底却凭空已经有了些几近老成的沧桑。 他目光放空的看了很久。 那是他曾长大的地方。 或许是让他受了无数苦难的地方,但也是留下他所有喜怒哀乐的地方。 那里有他记恨的人,也有他久久不能放下的念想。 他所有的回忆都锁在那儿了,带他来这世上的人,和他亲手带到这个世上的人。 都已经消逝其中了。 他将眼底的忧伤再次掩盖在了眼睫之下,就像平时那样。 将真正的情绪都悉数替换成了玩世不恭。 “从今往后,我不再姓常了。” 只是暗十二。 他或许只是在告诉自己这句话,或许只是在心底告诉自己。 早就该将放下的放下。 总也放不下,就总也撇不开。 自己将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不被身份桎梏的人。 垂落的眼睫之下,他眸色平静。 看着手中攥着的恶鬼面具,面具獠牙恐怖渗人。 但也只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真容护住的外壳而已。 这世上的美丑善恶,又有谁能分的清呢? 只不过是个摸爬在厄运与喜怒哀乐中的少年人,他略显孤寂的身影独自躲在别人看不到的高处。 衣衫随着拂过来的微风摆动着。 等待着夕阳西下,落日黄昏。 五皇子府显得一片祥和,太子府外也被铁骑军严加看守,除了日常采买并无功夫傍身的小厮。 任何人不准出府。 这个惩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毕竟是在皇城之内产生了冲突,大多数朝臣都认为陛下或许此次会重罚五皇子,收回一些权利或者辖地。 但却只是拘府半月。 可拘府半月并不是无足轻重。 半月不得进出,足够使得自己变成被动,许多事都会脱离掌控。 至少,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是自由的,必然就会有动作。 必然就会从中作梗,将五皇子府和太子府其中的势力瓦解。 罚跪的人放走了,皇帝依然再次回到了天玑殿。 殿里依然还是有个黑衣武将随时听命。 “陛下,二殿下和三殿下那边,是否还需要小惩大诫。” 手执狼毫的皇帝挽着袖子,行云流水的在铺好的纸张上书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静”。 将毛笔搁置在架子上,才毫无所谓的回应。 “不必了,他们那点小聪明,朕还不放在眼里。” 桌面上的墨迹随着敞开的窗吹拂进来的风渐渐干涸,立在一旁候命的夙夜得心应手的将纸张抻离,后将移开的镇尺重新放回原位压好崭新的纸张。 默默退开桌边两步外,规规矩矩的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询问。 “陛下,此时城内传言您对五殿下过于偏向,是否……干预流言。” 此时的天子已经不想再继续书写,抬眸看向夙夜提在手中还未卷起的字帖。 “朕本来就偏颇,就让他们说。” 第163章 竹笋 夙夜垂首无声应下,心中蓦然发出句反问。 这明面上的偏颇,难道真的算是偏爱。 天子没什么情绪的话再次响起,将他一闪而逝的走神拉回。 “待拘府时日一过,你去探探那个暗卫的底细。” “是。” 拘府思过听起来或许不是个重罚,只不过是暂时不得出而已,但这个消息已经即刻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无数有心之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也只因为今日皇帝口谕才落。 都还在暂时观望。 与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便只有常府了,因着常府失火烧了几乎整整一夜,当时又整府之人都跑去了太子府救火。 导致小半个府都被烧毁。 还好在灶房与主院离的远,是单独的院子其中又没有什么必然相连的花草植被。 所以除了灶房和相邻的浣洗院子被烧毁,最起码的住处还是保留了。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两日之内便聚集了许多工匠到了常府,是常大人雇来修缮屋子。 挺大动静引得街头的人都时不时好奇围观。 而常大人也因此过劳,两日都未出府。 人人都猜测是常府损失过大,常大人这是心痛至极,其实他只是被气的不轻。 此时正在主院满腔的愁绪,一想到自家逆子与五皇子府扯上了干系,他就犯头疼病。 小娘养的就是没个出息。 当初若不是那个逆子不服管教不辞而别,他又怎么会临时起意不得不用了妇人提议。 将庶女作为交换送进了吴府。 现在好了,麻烦缠身没完没了。 若不是还有太子府依附,怕是早被算计着降了官职,仕途更是一片渺茫。 储君可是自己最大的后台,他原本最初是想着将晚晴送进太子府! 太子殿下偏好美色,想来或许会给几分偏爱,自己也能得些重用,可就因为那个逆子不辞而别! 他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却没想到那丫头在当夜送过去不仅在吴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还自刎当场,将吴大人都吓得生了场大病。 导致现在吴府都对自己颇有微词。 本该结成党派的关系如今反倒仿似仇敌。 麻烦不断啊,麻烦不断啊。 那个逆子若是死了也便罢了,如今突然出现就成了五皇子府暗卫! 这若是叫太子殿下察觉,自己可真是活到头了!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不踏实,如今太子府和五皇子府都被宫里铁骑把守,自己可得更加要在此时表表忠心。 念及此他将不停揉着太阳穴得手放下,起身朝着屋外走。 招过院里小厮吩咐。 “叫他们别忙这,叫那些工匠先去太子府!看看能不能请铁骑军通融通融,先将太子府后院修缮一番!” 而常府一群工匠到了太子府后墙处,毫无意外的被来回巡视的铁骑军拦阻。 “陛下有命,此间任何人不得靠近府邸!” “抗命者,先斩后奏!” 铁骑军冷面寒霜毫不留情,身上的黑甲在日光晃照下散发着极具威压的雾色金属光泽。 寒凉彻底,使得还心存侥幸妄想通融的常大人如坠冰窟,生生把自己琢磨了几遍的好听话给咽了回去。 被震慑的不得不朝远处退开,张望了一会儿还是实在不敢犯险。 生怕不小心将命给搭进去。 眼看着常缚生带着人悻悻离去,隐匿在暗处的菊落悄无声息的退去。 待他返回三皇子府时,去五皇子府探听的兰情也是刚刚回府。 三殿下常年居住城外,修身养性。 这城中府邸可是有些时日没回来过了,两人去往主院时对视了一眼,却什么都没多说。 皇子寝殿门前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有一盆植被。 三皇子就那么坐在桌边,盯着刚移栽过来的竹笋,桌边还搁置着一个药碗。 竹锋就默默立在身后,已经规矩观望了许久。 他不知为何殿下要将竹笋移栽到盆中,明明城外有一大片竹林。 就算能在盆中成活,那与长在郊外的青竹相比,这个方式只能得到一支得不到舒展的植被。 或许是殿下回城中居住还念着竹林,不太习惯。 兰情与菊落都沉默跪在石阶底下,等着主子询问。 本来专注盯着盆中看的三皇子果然抬眸朝着两人看了一眼,温和的说了声“起来吧。” 两人起了身,却并没再听到任何吩咐。 身着青衫的皇子眼前放着一盆竹笋,神色淡然的好似在走神,此景让人恍似觉得四周那些庄严肃穆的红墙青瓦都柔和了些。 而皇子那苍白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病态,整个人都显得弱不禁风,令人心疼至极。 静默了阵,三皇子将视线从竹笋转到了桌角的药碗上,微微回头朝着身后人温和开口。 “竹锋,最后一碗药,喝了吧。” 竹锋顿了一瞬,便抬步过去将药碗端了起来,凑至面前顿时一股及其酸苦的药汁味冲进了口鼻。 他没过多在意这碗药的苦味难咽,没有任何不妥的将药快速灌了下去。 与上次一样,这药是殿下亲自熬的,一共熬了三碗。 这是最后一碗。 他喝第二碗的时候手脚就已经恢复了知觉,这最后一碗应是更加对恢复有利。 他只能喝到一半,因为碗底还有一些十分粗糙的药渣。 即使他不想辜负殿下好意想将那些药渣也咽下去,可药渣始终是药渣,毕竟是已经被熬煮许久的渣滓。 并不能顺利的吞进口中,反倒附着在碗底。 端着碗他看着里面的药渣还没犯愁几秒,三皇子柔和的话就已送了过来。 “好了,放下吧。” 默立一旁的兰情和菊落并未将视线望过去,只是余光看见竹锋将药碗放回了桌上。 面上没有任何表现,却心中却起了几分紧张。 没一会儿,梅绛的身影也落在了院落中,端正行礼规矩禀报。 “殿下,已将您旧疾复发卧床养病的消息散出去。” 面色苍白的皇子这才抬眸看过去,微微牵起唇角眉目淡然。 “命不好,自幼缠绵病榻,旧疾复发也是常有的事。” 而后才将目光转到默立的兰情和菊落身上。兰情瞬时开口 “殿下,五皇子府没有动静,不徇将军在外看守。” 他话音落下,接着就是菊落紧接着开口道。 “殿下,太子府也确实任何人不准进出,没有例外。” 第164章 西卫 三皇子听后笑容浅淡,随意附和着。 “小惩大戒也是有的,父皇还是心软,关几日想来皇兄与五弟也不会记恨。” “去吧。” “皇兄可有半月不好出府,我总要操心几分,省的皇兄偌大繁多的事务处理不清。” 院中垂手待命的三人瞬时应下,转瞬就消失在了眼前,三皇子神色温和的微微回头。 朝着安静陪伴的竹锋开口。 “你也去吧,几日都在我这耗着,怪憋闷的。” 竹锋其实想说什么,但见三殿下已经将视线转回,继续盯着那盆竹笋看。 此时已经身处皇城府邸,府外也有侍卫看守,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默默沉吟了一阵,轻轻应了声是。 便也离开了府里。 主院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了皇子单薄孱弱的身影独自靠坐在桌边,他勾着唇角笑了笑。 发出一声略显凉薄的笑音。 而后便端起了桌角的药碗,将里面的药渣倾数倒进了那移栽的竹笋盆中。 捏着花盆边缘轻轻晃了晃,面容浅淡的温和念叨着。 “能长好。” “比林子里的更结实。” 与三皇子府不同,二皇子府内外都是训练有素得下人,仿似看上去个个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身量。 但清一色的都是手脚利索的男子,除了浣洗院子,没有任何一个丫鬟侍女。 二皇子盯着眼前搁置的茶盏,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蹙起。 便有人十分有眼色的将那盏换掉,重新上了一盏新的。 西卫眸光随着下人端走的茶盏瞟了一眼,清楚的看见了或许是因为端着行走时不稳,导致一片茶叶落在了杯沿。 他没什么情绪的立在殿门处,毫无感情的说了声。 “罚。” 瞬时便有人影离去。 主殿依然安静有序,仿似并没有人因此受到责罚,或许是不能吵到主子的心情。 但已经被影响心情的二皇子仿似确是神色显出了几分沉郁。 即使桌上已经更换了新的茶盏,也并未再抬眼看过去,略一抬眸。 便看见北卫东卫二人闪身出现,跪在了正殿当中。 “殿下,三皇子府已经有动作。” “好似此次是奔着太子去的。” 只听顶头上发出一声不甚意外的哼笑,二皇子指节托着鬓发眼眸微垂,神色中瞧不上的意味尽显。 “拿个装病的由头,是想混淆哪个不长脑子的视线?” “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尽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两面三刀的东西。” 伫立一旁的西卫即刻便开口请命。 “殿下,可要阻碍。” 跪在地上沉默的北卫心中思忖,三皇子此次明面上帮了太子,却又在太子府五皇子府双双都被拘禁的时候。 又反之去争夺太子势力。 倒真是打的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他本认为二殿下肯定也会趁机争夺,至少也要将三殿下即将到嘴的肥肉搅和一番。 否则岂不是白白让三殿下占了先机。 同样都是掺和其中,等半月之后太子府外的铁骑军一撤,太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出乎意料的二皇子根本没应下,而是略微低下眉梢缓缓摇头。 “不拦,拦了岂不是让他这番功夫白费。” “去帮他一把。” 垂手听命的西卫顿时抬头朝着主位上看去,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殿下何时会与三皇子站到同一面去,成他人之美的事根本不是二殿下会有的想法。 他视线中皇子神色淡淡,冷硬的剑眉都因为毫无表情显得更加冷漠。 靛蓝蟒袍散发着清冷的缎面光泽,护腕紧束,手腕微微转动,发出清晰的骨节活动声响。 没什么感情的声量再次传进几人耳中,仿似是无所谓般随意。 “他如此有作为,怎能当个不出挑的哑巴。” “去帮他宣扬宣扬,但凡他得了几分好处,便让所有人都夸奖夸奖吧。” 从始至终面色严肃一言不发得东卫差点当场笑出声。 他就知道,殿下对付三皇子,总能有些不加掩饰的办法。 他虽然硬生生的忍住了,但些微的肩膀抖动还是让一旁的西卫察觉到,瞬时暼了他一眼。 没当场说什么便领命应下,转身出了主殿。 待北卫与东卫也从主殿出来,发现西卫还并未出府。 就立在院落门旁朝着他们两个望,看似是专门在等着他们。 东卫瞬时就感觉一阵的抵触不耐,嘴里巴巴着朝北卫唠叨。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我就说离他远点,但凡让他抓住一丁点的把柄,都是倒霉到家了。” 第无数次听他抱怨的北卫没什么所谓的轻笑一声,只回应了句。 “你只当不在乎也便罢了,不就是几句教训。” 东卫:……每次都当哑巴自己个儿生闷气! 果不其然在东卫意料之中,他们二人才刚走到近前就被西卫伸手拦住。 透过麒麟面具都能看见对方那双眼睛冷漠仿佛没有感情。 西卫仿似就是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在拦住两人的当刻,再次毫无意外的得到东卫一个同样冷漠的眼神。 他也不在乎。 只平声开口提醒 “你方才失态了,主子没罚你是主子宽宏。” 刚想忍不住怼回去的东卫袖子被北卫抻了抻,硬生生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鄙夷。 没说话。 但也没再给对面人一个正面眼神。 看不了,看见这双眼就恨不得打他一顿,软硬不吃的古板性子,讨人嫌。 西卫的眼神在东卫那种不服不忿,隔着面具都能看出来怒气冲冲的脸上看了一阵。 没在意东卫连话都不愿说。 而后又朝着北卫开口,依然一本正经没有感情一般。 “你不是第一次抗命了。” “太子府交锋时你私自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几日前守在街头你也私自离开了一阵,北,你已经不守规矩,殿下不可能不知道。” 他的话没有令北卫产生丝毫的怒气,反倒是东卫终于压不住火立马就要呛呛,又被北卫一把薅住。 北卫扯着他的衣服后襟将他抻到了身后,笑呵呵的朝着西卫应和。 “好,知道了。” 西卫见此没再多说,又瞟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的东卫,转身离去了。 待他走远,东卫气冲冲的甩开北卫的手,简直气炸了。 “你瞅他那个德行!你干什么不让我说话!” 见他怒气横生暴跳如雷的模样,北卫只非常无奈的反问。 “说话?你这是要说话吗?我看你是想打架。” “要是真闹起来,一个篓子捅殿下跟前去,咱俩不完蛋了?” 东卫没说话,但还是不大能顺气,气的手都握成了拳。 北卫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几声。 “好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跟他打一架?” “好歹也是你弟弟。” 第165章 天生挨揍的命 不提还好,这一提东卫那眼都气的瞪圆了。 弟弟!爱谁弟弟谁弟弟! 跟我没半点关系! 北卫一看他这种恨不得甩对方八丈远八竿子打不着的劲儿,被逗的乐个不停。 “你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谁让你们俩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哎呀呵!他还提! 东卫今个可真郁闷够呛,咬牙切齿的指着北卫威胁。 “你最好把嘴闭上!别再提娘胎这事!” “我宁愿跟你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这让北卫更乐的不行,连连摆手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才不跟你一娘胎,跟你长得像有什么好处!” “嘿你什么意思你!你以为我想长你那模样!长得跟个女的似的!” “啧说什么呢!你给我说说什么叫长的像个女的!” 俩人越叨叨声音越大,都快引得远处的下人投过视线,东卫心里咯噔一下子。 一把抻过北卫就走。 “闭嘴闭嘴赶紧闭嘴!” 俩人闪身出了皇子府,本是朝着三皇子府的方向去的。 可不知怎么东卫就跟着北卫糊里糊涂拐了弯,朝另一边偏移。 “嘿你又想上哪去!!” 北卫顿住脚步,好似也才反应过来,略显犯愁。 随后笑了一声一点都没想隐瞒自己心思。 “想去看看小十醒了没有。” 东卫都被他给气够呛,伸手指着他半晌才憋出了句低吼。 “你真是疯了吧!” “不徇将军可不是等闲之辈!” 但凡要是敢靠近,就算轻功再好,那保不准也得被铁骑军的箭矢射成刺猬。 北卫也是那么说说而已,他从那天遇见暗八,往后满脑子都是暗八沉着脸说的那句“还没醒”。 两日都没醒。 他明明当时给暗十把过脉,虽然确实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好在暗十常年锻炼体魄,身子骨还行。 也不至于因此保不住命,怎么会一直没醒呢? 难不成那个三皇子府暗卫还使了别的手段? 当时他见到那个暗卫确实诡异的很,孤身一人竟然能抵挡他们三人同时的纠缠。 北卫自认武功不算凡等,轻功也难找敌手,竟然也无法完全躲开对方所有攻势。 若不是占了人多,暗八的隐匿功夫极佳,还真伤不到那疯子一星半点。 他脑子里记挂的太多,脚步也只是随着脑子走偏了,却没想真朝那边去。 再想看看,现在也是不行的。 那可是只听命天子的铁骑,守在府外的是从不徇私,不讲任何情面的不徇将军。 若真的靠近过去,才是真的给主子惹了麻烦。 半晌没等到北卫回应,东卫低着眉梢盯着晃神的人看了会儿,突然就被逗笑了。 “不是你干什么对他这么上心?难不成就因为他当初甩了你两巴掌?!” 他不能理解的那种劲头仿似在北卫那里没有掀动任何波澜。 北卫蒙住的下颌线条变得柔缓,眼角带笑半点不遮掩的附和。 “是啊。” 东卫:……?? “我看你是有病了!真是有病!” 意料之中的对方又连反驳都没反驳,北卫一直都是这样,不论别人说什么,他就是一直乐呵呵的好似从来不生气。 东卫这么久根本都找不着让他发怒的临界点。 毕竟自己也不是个咄咄逼人不讲义气的性子,跟西卫那种臭脸压根一点关系没有。 他根本不能理解的盯着对面那双笑眼睛看。 果真又无言以对的听着对方没个正形的开了口。 “说揍人就揍人,多好玩啊。” ……??? 就在北卫这种甘之如饴的笑声中,东卫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他真的是有病。 “……你可真是天生挨揍的命。” 两人只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悄无声息朝着三皇子府附近而去。 北卫远远朝着五皇子府方向又看了一眼,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大概连个鸟都飞不进了,还要等半月才能见着。” 五皇子府确实被守的异常严密,连不徇将军都一直守在府门附近,冷面寒霜从未离开太远。 数十铁骑就骑着高头大马,循环不停的在周围巡逻。 但就算府邸被围,不管外头的是谁,好似都没有影响到府中的人分毫。 主院内外静谧一片,连院外守着的下人都离院门远了些。 院里静悄悄只有偶尔清脆的鸟叫声。 顺着半敞着窗传入寝殿内,宣示着祥和安稳。 内殿榻上休憩着两个人,本来揽着蓝慕瑾想让他尽快睡着的人,反倒因为环境太过安静自己先睡着了。 萧争半侧半仰躺在蓝慕瑾身侧,左胳膊搂着他那个木枕头,右胳膊搂着蓝慕瑾的脖子。 太阳穴就贴着蓝慕瑾的耳朵,歪着头思绪陷入混沌。 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松缓没有意识。 因着身上伤痕颇多,大量失血让他难以保持精神,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倦怠下去。 何况,没有比此时更安心无比了。 天色渐晚,蓝慕瑾睁开眼时寝殿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暗。 这可能是他数不清的日子里,唯一一次将心绪完全松懈下去的休息。 往日就算是在府中,没有被刺杀的危险,他也无法完全将自己紧绷的状态放松下去,经常会因为轻微的一点小动静立即惊醒。 何况心中总存着数也数不清的对策,令他的头脑无法停止思考。 而这一次,他竟然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因为,他的颈边一直圈着一只手臂,而且好似还怕他突然跑了似的,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领子。 他的脸颊边上就是温热的呼吸,他的身边就是他现在最想留住的人。 所以他曾经所忌惮担忧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如今,所求的只不过能如此刻般,有阿争在,护着阿争的安危,给他自己能给的一切安稳。 他微微侧头看了熟睡的人一眼,怕吵醒没敢起身。 甚至都没敢移动自己的姿势,就那么侧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微微翘起了唇角。 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那个装满了东西的枕头很沉,萧争此刻搂着那个枕头,枕头的重量几乎整个都压在了身上。 蓝慕瑾有些担心枕头会倒下来碰到他的伤口,也怕时间太久他的手臂已经被压麻。 所以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想将那个枕头取下来。 却不想轻轻一拽,那个枕头只移动了一点,萧争就跟受到惊吓般哆嗦了下,惊的蓝慕瑾立刻收回了手。 萧争并没醒,反倒蹭了几下。 将鼻子拱到了他肩窝处,糊里糊涂的嗅了嗅。 感觉是自己熟悉的味道,便再次安静松缓下去。 第166章 回应 这个味道是他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最熟悉的味道。 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记忆里。 攥着蓝慕瑾衣领布料的指节又紧了紧,就跟怕那个枕头掉下去般,生怕自己抓不住。 他梦里下意识的动作,都能让蓝慕瑾感到层层叠叠的充实。 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已经在萧争的心里占了不能替代的位置,就像他一直不舍得撒手的那个枕头一样。 很重要。 这么想着,蓝慕瑾略微侧了侧身,小心翼翼的挪动。 用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姿势调整成了面对萧争,轻缓的替他撩了撩贴在额角略有汗意的发丝。 伸过手臂,将萧争搂着枕头的胳膊轻轻揽住,缓缓贴过去,替他分担了一半的重量。 因为要支撑倒过来的枕头,两个人离的更近了。 几乎已经毫无间隙。 鼻尖也碰触到了鼻尖,蓝慕瑾就那么垂着视线盯着近在眼前的睡颜看。 好似永远都看不腻,只想一直看着。 萧争此时睡的真的很安静,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噩梦连连,也没有说任何奇怪的梦话。 略显苍白的唇瓣微微闭合着,失了几分血色看起来说不出的憔悴,只是下唇那个小弧度反而更加让人动心。 如此之近,蓝慕瑾想,轻轻贴一贴。 就轻贴一下,不会吵醒阿争。 两人围拢起来的温馨氛围让他无法安定,垂下眼睫,视线里渐渐昏暗。 曾经无数次流连在回忆中的触感瞬间从唇瓣传递进他的知觉。 柔和,温软,不舍。 虽然蓝慕瑾已经有意的屏住了呼吸,但当刻紧张的情绪还是让他有了丝毫的紊乱。 略显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萧争的皮肤上,使他即刻就睁开了眼。 颤动的睫毛让蓝慕瑾下意识退开了一些,心头陡然又升起了一点紧张。 也不知是因为将萧争吵醒了,还是在担忧什么。 但萧争的视线只是茫然的呆愣了几秒,好似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转瞬反应了过来,抬眸对上了蓝慕瑾那双漆黑的墨瞳。 懵里懵圈的眨了下眼,下颌凑了上去,微微撅起嘴。 在蓝慕瑾满脑子的空白中,啵了一口。 在那双饱含茫然的眼眸就弯成了半月牙的霎那间,蓝慕瑾揽着萧争的手已经上移,托着他的后颈贴了上去。 仍然是记忆中熟悉的温软,有着柔和的,与自己不尽相同的体温。 只是不同的是,还带着那么点跳脱调皮。 会心甘情愿的回应他,会主动与他甘之如饴的纠缠。 蓝慕瑾只觉得一直绷着的那点小心翼翼都断了。 那堵始终挡在他眼前,叫做“伤害”的墙,终于轰然倒塌。 眼前人是真正的愿意,也是真正的将曾经的初见做出了原谅。 此刻是真真正正的接受。 略微用了些力道,蓝慕瑾真的很想将萧争狠狠的捆在怀里,将他揉进自己的胸口。 但他没有。 即使在此刻,他仍然有意与萧争的胸口隔开了一点缝隙,生怕碰触到会将还未愈合的伤口牵扯。 给阿争造成再次的伤痛。 萧争当然感受到了蓝慕瑾时时刻刻那种小心翼翼的爱护,这让他无法不能心软。 他清楚的知道,以蓝慕瑾对自己百依百顺事无巨细的迁就,就算自己提出了再过分的要求和想法。 大有可能都不会遭到拒绝。 但萧争不想,他不想让蓝慕瑾真的在自己面前卑微彻底。 只一点点的回应,蓝慕瑾都如获至宝。 他又怎么舍得,真的让他一直孤独彷徨下去。 持续的深吻让两人之间的温度陡然升高,充斥着一种难以挥散的深情气息。 就当蓝慕瑾已经逐渐沉沦的时刻,萧争突然朝后缩了一下。 躲开了的微红唇瓣还带着水光。 还没反应过来,又探出舌尖在蓝慕瑾下唇湿润抹过。 又躲了。 眼里的狡黠显露无余,整个人变得野性又淘气。 他一个劲儿的气人,蓝慕瑾的眸色越来越暗,好似一汪逐渐荡起漩涡的湖水。 “你在逗我?” 萧争乐的更欢了,都笑出了声,一点也不受威胁让人拿他没有办法那个德行。 “不行吗?” 这次出乎意料的他没立刻得到回应,反而是覆在他后颈的温热手心离开了。 他懵圈的感受到里衣后襟被掀动,而后宽厚灼热的掌心就贴在了他后腰上。 缓缓的顺着腰背曲线在后背上拂过。 让他下意识朝前躲弓了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蓝慕瑾你……” “胸口我不敢碰,后背可没有伤口。” 萧争:…… 行了!会威胁人了是吧! 他那个嘴瞬时一撇,立即就将揽着对方后颈的胳膊嗖一下给抽了回来。 理直气壮的瞪了一眼。 俩手都紧紧搂住了那个枕头。 蓝慕瑾:……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但凡惹到一点,自己就又变成了弃儿,又没那个枕头重要了。 也不知蓝慕瑾是想有意岔开萧争的注意力,或是在想方设法的哄着他。 反正也只能无限去朝着不断躲避的人贴靠。 将人和枕头都搂了过来。 扳过萧争不服不忿闹气的脸,跟他四目相对,眼里全是认真。 “阿争,不必再搂着枕头了,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除了枕头,所有的东西也都是你的。” 放下那个枕头吧,可以将他随便放在哪里。 无论放在哪个地方,不用再像护宝贝一样护着,这自己能圈起来四方府邸,府墙之内的任何一个角落。 都是你可以安心的地方。 萧争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瞳看了好一会儿,只从里面解读出了坦诚。 但他仍然没有将那个枕头放下,还是拢在臂弯里。 半晌,他才开口说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这个枕头是我的,虽然里头东西都是你给的。” 蓝慕瑾本不知这是什么别扭想法,直到看到萧争的眼圈略微泛了红。 不是疲倦,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浓浓的愧疚。 蓦然他就将枕头撒了手,推进了蓝慕瑾的怀里,鼻腔酸涩的小声开口。 “等,等半月之期一过。” “你能不能,派人将枕头里的东西换成银钱,送去给那些修桥的工匠。” 第167章 世上再无常远之 萧争就用那种好似强撑出来的无所谓的语气,淡淡的声量。 说出了他想依靠蓝慕瑾的第一件事。 而这无法掩饰住愧疚的言语,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了蓝慕瑾的心头。 “阿争。” 他将枕头往下移了移,捧住萧争的脸,深深注视着。 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告诉萧争。 “这不是你的错,阿争,这不是你的错。” “这世上本就会存在太多的不公,不管是街头百姓,还是你跟我,都随时会受到命运鞭挞。” “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也还是有更多人去推动这些结果。” “能做的也只有力所能及,任何事都不是单纯的牵引。” 萧争的头脑显得有些混沌,可这些话就是奇异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就算你不在,依然还是会有人去阻碍造桥。” “是形势连累了你,不是你连累了别人。” “阿争,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无论是昏迷还是清醒,那些愧疚和难安都久久的持续在萧争的心头,像一捆带刺的锁链一般。 生生将他跳动的心房捆绑,让他每次想要撑起自己的鲜活。 都会被血淋淋的生离死别刺透。 淌着鲜血,裂着无法治愈的伤痕。 直到此刻,他被收进宽厚踏实的臂膀,贴靠着更加强烈的心跳声,温和缱绻的声量柔柔的在他耳畔呓语。 才将那无形沉重的枷锁打开,桎梏消退。 变的一片清明。 蓝慕瑾感觉腹部突然传来了一阵乱腾的动静,隔着衣料他感觉到贴在身前的那个枕头被推开了。 然后就是萧争手脚乱蹬的将枕头踢到了脚底下去。 伸出手臂再无隔挡的圈抱相拥,毫无间隙。 连蓝慕瑾刻意避开的伤口都被萧争满不在乎的凑近。 然后,一条腿搭了上去。 一阵笑音传出。 这可怎么办,真想把这个脑子不同寻常总是出乎意料的人,一直都带在身上。 就是带在身上。 就像个挂件一样挂着,抱着,走哪带哪。 天色完全黑透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并没有下人敢进入主院点灯,床上的人身边陪着最大的安全感,也并不需要光亮。 但是蓝慕瑾担心萧争会饿,虽然依依不舍,但他还是决定起身。 萧争在他已经坐在床沿边上准备起身时,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转回头在光线十分昏暗中望向那双透着光亮的眼眸,萧争略显难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暗十二,他没有异心。” “你能不能信他一次。” 萧争其实并不想先暗十二一步将此事说出来。 他想着,暗十二有他自己顾忌和苦衷。 他自己也有自己最想说的时机。 但是他又实在难以放心,即便知道蓝慕瑾并不是个随意杀剐的性子,但那始终不是件小事。 曾经不是还有个暗十三吗。 背叛了,就殒命了。 蓝慕瑾没有任何不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争权中,他若是太好心,也没机会活到如今。 在看不清的黑暗中,萧争略显冰凉的手指被攥住,宽厚的掌心轻轻捏了捏。 “别想太多了,我没打算为难他。” 这直白而确定的话让萧争犹豫的心思猛然惊醒,他有些疑惑的反问。 “你全知道?不是……你早就知道!” 夜幕降临以后仿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归于沉寂。 只有那些渺小的,无足轻重的小昆虫躲着日光还发出微弱的鸣叫。 暗十二的心绪已经随着天色最后一缕光线沉淀,深埋进了地平线中。 从今往后,他都不想再用一个不光彩的身份活着。 哪怕主子让他死,他也心甘情愿了。 黑影在黑夜中并不清晰,他如同生长在暗夜中的一株浮萍,悄无声息的落进了静谧的府院里。 脚步已经恢复了沉稳,可他刚压下的低落陡然便被击溃。 才刚走出院子,就对上了一双深邃平淡的眼睛。 这是暗十二入了五皇子府,成为一个暗卫之后。 头一次感到了胆怯。 不是怕死,是怕无颜面对。 一年,这一年之中他都是抱着一种生死由命的心思,将自己当作一柄可有可无锈迹斑斑的剑刃。 当初那一时的冲动,和激愤做出的决定。 都在五殿下展现出的宽厚和大义中逐渐坚定。 他知道了自己该跟随一个什么样的人。 等他真的决心跟随一世时,却发现自己还是被那个可有可无的身份桎梏威胁着。 他是谁? 他是常府庶子。 又有什么立场和脸面能在主子眼前称一声忠心。 黑暗中他将满腔的酸意压下,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沉沉唤了声。 “主子。” 对面仿似高山一样人背对着并不明亮的月光,投射过来的影子沉沉压在了暗十二的头顶。 暗十二不想瞒了。 这种刀剜油烹一样的欺骗,他再也不想继续。 “主子……我……” “常远之。” 仿若暗夜中拂过的微风,这声名姓叫的清清楚楚。 暗十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原来,五殿下早就知道了。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期盼的神色更加黯淡下去,在黑暗中不能看见,只是独自咽下了涌起的酸涩。 而更加令他浑身一震的话语接连就砸在了他绷着的心弦上。 使他难以反应。 “从你进府的第一天起,本殿早知你是常远之。” “常晚晴要被送进吴府的消息,是本殿叫人给你送的信。” “却不想常缚生如此着急,连个日子都不曾选,当晚便将人送了过去。” 看着跪在地上垂着头毫无反应的人,蓝慕瑾几不可察的叹出口气。 语气趋于和缓。 “常府之事本与我无关,常缚生拉拢朝臣,至多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却因当时他也已经有意依附太子,这才留意了几分。” “你虽出于常府,却生的一身反骨,我怜你兄妹命苦才干涉了一二,当时并没有立场去出面制止这种两府情愿之事。” 即使常晚晴不愿,可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外人又怎能插手。 常远之身为常府庶子,自小就受得苛待,带着个年幼的妹妹每日都活得如履薄冰。 其实只要他低一低头,听从安排去做个不带锋芒的爪牙,或许还能得上几分高看重视。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 他就凭着那一腔反骨,受着无穷无尽得打压。 去勾心,去斗角。 一个生长在皇城的官家公子,却落得无名无姓,多数人都提不起来记不得的地步。 “我却没想到你会舍弃一切,进了暗卫营。” “拼着一口气,就只为与常府对立?” 暗十二始终没有说话,他已经不住的开始颤抖,原来那个突然出现的消息…… 若不是如此,他可能连晚晴最后一眼都看不见。 更不必说将尸身抢回来。 晚晴命苦,生在母亲尸体身旁。 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没见识多少外面的酸甜苦辣,便已经被命运扼住咽喉,断送了短短的一生。 他不能将晚晴留在那,吴府,或者常府。 都不配葬他妹妹半分衣角。 本来就混沌的视线即刻被酸涩掩盖,模模糊糊涌出了太多的心碎。 暗十二沉默无言,紧咬牙关没有发出半声悲戚。 他将双臂举至头顶,规规矩矩的深深叩头在地。 即便此刻五殿下要他立即毙命,他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可对面人并没有夹带着任何失望的情绪,就默然盯着他贴跪在地面,坚韧不屈的肩背。 又唤了他一声。 “远之。” 暗十二手心贴着冰凉的地面,眼眸里出现了难忍的触动。 远之。 是远之啊,是远之。 不是常远之。 他不断的吞咽着泪意,仔细倾听着那将他从孤独中救赎的询问。 “待拘禁时日一过,你若想走,本殿不拦。” 喉结滚动,暗十二直起了身,仰头望着对面他追随了一年的皇子,膝头挪动朝前靠近了一段。 再次规矩行了大礼,字字铿锵有力。 “暗十二,誓死追随。” 第168章 唯一的家 蓝慕瑾没说什么,就像来时那般,无声转身走了。 暗十二一直看着他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视线中,蓦然觉得自己轻松无比。 那自幼捆在他身上的桎梏,将他从一个稚嫩孩童时,沉重压在肩上从来都卸不下去的命运。 从此没有了。 这世上再没有常远之,只有暗十二。 世上糊涂的人千千万,唯有暗十二最想做个通透的人,无关出身地位,无畏前途将来。 只想,挺直脊背顶天立地。 他的唇角再次翘起,像往日那般不可一世,只是往后再也不是假装。 暗十二是踱步回的住处,他想仔细走走皇子府花团锦簇其中那一条条窄径。 天色晚了,没有人他却仍旧没再感到半分孤寂。 待回到暗卫住处,看见那扇普普通通半敞开的木门,透过门缝里面有微弱的,暖黄的烛光。 这个地方存在于角落,它不起眼。 里面也只有个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屋子,屋门内也只有并不算舒坦的木头床。 但他没有像此刻这般期待走进去,去看看那盏莹莹烛火,去看看他并肩相处的弟兄。 这里,往后就是唯一的家了。 他刚刚抬起脚步还没跨进门槛,身后就窜过来个黑影,猛然就凑到了他的背后。 提着嗓门委屈巴巴的抱怨了句。 “你可终于回来了!” 回头对上暗十一那双憋憋屈屈的眼神,暗十二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 暗十一扯着他的袖子就朝里走,刚进门就见到立在房门外的暗七。 暗七看见俩人进门,紧着的眉头才松了松,他此时并未戴着面具,暗十二可以明显捕捉到他背光的面容上闪过的焦急。 而且那句询问即刻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去哪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正好同样去寻找的暗八和执意跟着去的暗十也进了门,看见暗十二已经回来,暗十当下就不怎么客气的吼了句。 “大半夜瞎跑什么!逮夜猫子去了?” 身后暗八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别瞎叨叨,暗十还是挺不在意的那个劲儿。 “没事,他脸皮没那么薄!午膳不吃晚膳也不吃,辟谷了?!” 他吵吵把火的没想到还会有人接茬,旁边暗十一瘪嘴嘟嘟囔囔。 “我找了半天都没找着你,你没回来,暗……” 他消音了几秒,偷偷瞄了暗七一眼,憋了半天没憋住。 “哥哥也还没吃……” 暗十二眼看着暗七当下深吸了一大口气,转身就进了屋门。 暗八默默扯着暗十也催促着。 “溜达半天你该歇会儿了。” 暗十:…… 只剩暗十二反应不过来的盯了暗十一那双理直气壮的眼睛一瞬,眼睁睁的看着暗十一又蹦又窜的扑进了房门。 把门板撞的叽里咣啷来回摆动,即刻屋里就传出了连贯不停的…… “哥哥!快吃点东西!” “哥哥,你怎么脸色又不好?” “暗十二已经回来了哥哥!” “哥哥晚上我想跟你睡一起,行吗?” “……” ……哥哥? 晃神了一阵的暗十二噗嗤乐出了声,指节遮在鼻子底下无声乐了半晌,直到暗八又返回立在门口朝外看了他一眼。 他才抬步朝屋里走。 无奈摇着头心里全是最真的开心。 “阿九啊,顽皮。” 萧争吃过了晚饭,依然坐在桌子边上,面前又被放了两盘择好的水果。 他已经吃了两口,还是那么甜。 甜的齁得慌。 抬起眼皮看向立在一旁的蓝慕瑾,萧争嘴里不咸不淡的随口抱怨。 “这老甜的东西,吃多了我还不得了糖尿病?” 蓝慕瑾看着他没应声,坐在萧争对面给他把脉的老者却接了话。 “什么病?” 萧争将视线重新转回来,老老实实的坐直了,想了想给了白先生回应。 “神医大叔,糖尿病啊!” 白先生神色逐渐显出不解,他从没听过这种名字的病症,看来还是自己常年居住山上,果然已经孤陋寡闻。 “何为糖尿病?” 萧争一看这老大夫好似还挺跟自己虚心受教的姿态,顿时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琢磨了几秒,他不假思索的给了异常直白的解释。 “糖尿病,就是撒出来的尿都甜到能招来一堆蚂蚁的病。” 沉默不言的蓝慕瑾眉头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下,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启唇解围。 “先生不必听他胡说。” 白先生倒是根本没在意萧争的说话方式,反而依然平易近人,笑容十分和蔼。 “不碍事。” “萧公子说的这好似是消渴病,只不过是叫法不同了,倒是更加贴切。” 萧争一听嘿,这老头性格可真不赖,一点都没有那种老古板的臭毛病。 而且看病的时候除了专注,半晌都没有皱任何一下眉头,凭空就给人一种十分的踏实感。 这种大夫可真太好了,很多时候人本身没什么大病,都会根据医者看病的神色揣摩自己的病症,久而久之生出心病。 这白先生,就总给人一种没有他看不好的病似的。 是真正救死扶伤的世外高人啊。 一边琢磨着萧争已经将笑容挂在脸上,盯着对面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个劲儿的看。 倒给白先生看别扭了。 看病的时候病人会不自觉地看向医者,这他已经习以为常。 但还从没遇到过这种瞪着大眼从胡子看到眉毛,又歪着头看耳朵,连头发丝都好奇的人。 “阿争。” 蓝慕瑾已经紧张了半晌,他只想让白先生能好生把脉,看看体内究竟蛰伏的是什么毒性。 为了不影响老大夫,他好半话。 可对面被把着腕子的人他就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还闲不住似的时不时就叨叨两句。 这种百无聊赖满不在乎的样子,怪气人的。 白先生终于将手收了回去,笑容和蔼的摆摆手。 “萧公子心性活泛,难能可贵。” 而后他并未先提及脉象,而是带着几分疑惑询问萧争。 “萧公子,你方才是在看什么?” 那种好像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让白先生也不由得产生了点好奇。 第169章 白先生 萧争依然毫不避讳,十分坦诚的笑呵呵朝着白先生叫了一声。 “神医大叔。” “我就是看看你的胡子留了几年,眉毛有没有变白,耳垂是不是明显有福气,头发还多不多。” “……气色好不好。” 这话没让白先生出现任何意外神色,反而继续好奇的询问。 “你看这些做什么呢?老朽的胡子,眉毛,耳垂,头发难道与其他人能有不同吗?” 老者只见萧争摇了下头,笑容璀璨的回应。 “想看看世外高人有什么不同,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最后还补了一句 “胡子有点短。” 在萧争的想象中,头发花白还身板特别直溜的老头,这个年纪了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老人的体态。 反而看起来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衫洗到发白都没有半分明显褶子。 他肯定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那个胡子早应该留了很久才对,怎么会还半长不短,是只垂过下巴一点的山羊胡。 再长一点,那就跟仙侠剧里德高望重的掌门人似的,得帅多了。 默立一旁的蓝慕瑾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 “阿争,白先生是长辈,不能如此说话。” 萧争抿了抿嘴,老实了。 倒是白先生笑意盈盈,浑不在意,略微想了想神色认真没有半分搪塞。 “世外不一定有高人,住在山里的可能是采药人。” “家师喜静,老朽随家师住在山上,采药方便种药也方便,却没有身处闹市的医者见过的病患多,自愧不如。” 见萧争看着自己听的认真,白先生仿佛也是孤独了许久,又毫无保留的对他解释道。 “师父在,不留长须。” “师父不在了,我便成了师父。” 萧争微微蹙了下眉头,突然他就感觉这老头也挺可怜的,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但略微一想,就能想到他曾经在山上陪着一个老师父的日子。 照顾师父起居,采药晒药,甚至要自己亲自动铲挖土,去种药。 直到自己也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年岁,师父没了。 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不知去处,才从久居的深山里来到了闹市中。 没有想着颐养天年,还是最想悬壶济世。 “神医大叔。”萧争朝桌子对面凑了凑,真挚诚恳的道了句谢。 “此次真是麻烦您,为了来医治我,一路风尘的来至皇城。” “还随着被连累也关在了府里,半月都不得出门。” 见白先生果然赶紧摆手说着 “无碍无碍,在何处都一样。” 萧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巴掌一拍话锋突然一转。 “自然是神医在哪,就能在哪悬壶济世,何况不辞辛苦为我医治,那就跟我再生父母一样一样的。” “自此您就安心留在这!殿下都给您单独辟出了个药园子!” 就在白先生茫然诧异的眼神里,萧争朝蓝慕瑾眨了下眼,都没给说话机会紧接着补了句。 “明个我再给您收个帮您种药的徒弟,从此您就是师父。” 白先生都懵了,不是怎么乱七八糟的三言两语就? 就常住五皇子府了? 他倒不是急着走,至少也得试着帮萧争解毒,若真是无可奈何再辞别也不晚。 可这话头好似有些听着别扭似的,什么还连药园子都留出来了,种一季药起码几个月。 这不就说的是起码得住几个月? 这不妥,这可不妥,好似要在皇子府养老,别扭至极。 即刻他就想婉言谢绝。 “……这,老朽这般年纪恐怕不好在此添麻烦。” 正对萧争身上毒性挂心的蓝慕瑾只反应了几秒,他早就对白先生不定哪日会辞别忧心。 鬼使神差的顺势接了这突然冒出来的瞎话。 “往后还烦劳先生辛苦,药园已经开垦好,先生可随意知会下人做些杂事。” 萧争:上道。 白先生还想再说什么,又一想,此时府外头被围着,起码也得半月之久。 解毒之事也不是一时,便只回应了句“殿下客气”,没再说什么。 蓝慕瑾缓缓松下口气,才开口询问 “先生,不知阿争体内的毒性可难解?” 提到中毒,白先生直接将药园子之类的事放下,专注沉吟了阵,才模棱两可的回应。 “这毒性的源头确是一时无法辨认,单是中毒时日已经这般久,便已经较为难解。” 这话让蓝慕瑾心头陡然紧张起来,好在白先生确实与其他医者不同。 或许是怕萧争多想,紧接着细细解释。 “或许毒本身并不难解,只是已经存于体内两年之久,早已经渗进肺腑。” “也只能日积月累来驱散。” “暂开些对症汤药,慢慢祛除吧。” 这本就是事实,任何毒性长久蛰伏在体内,都不能避免渗进脏腑,何况已经有两年之久。 只要白先生没说无解,便已经是当下最好的结论了。 蓝慕瑾将白先生送出门,谦恭的再次道谢 “辛苦先生。” 而后便专门有下人提着灯笼送老先生返回住处,蓝慕瑾眼看着老者身影慢慢消失在夜幕中,才转头看了一眼又咬了块苹果的萧争。 一时沉默无言,没作任何耽误走出了院子。 召过远处巡逻的侍卫,开口下了令。 “去将西边那个空院子的土翻了。” 随后便有人提着铲子直奔西边一处空院子,连夜快速将院里的杂草给挖了干干净净。 蓝慕瑾返回内殿时,萧争已经坐在了床上。 连里衣都给脱了,赤着上身,身上的伤痕纵横交错泛着瘀紫,许多伤口还未开始愈合。 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但萧争却没有了像当初那般大喊大叫的反应,就那么神色淡淡的坐在床边等待着,朝着蓝慕瑾笑了笑。 “等你帮我抹药呢。” 脚步停顿了一瞬他便走过去,取过药盒与萧争坐在了面对面。 在药盒中轻轻捻起一些,用指腹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在周围轻轻涂抹。 这些伤痕比当初抽在后背和脚腕处的一鞭子要重许多。 因为是反反复复叠加着,但萧争没有任何闪躲,也好似并不疼一般。 当初一碗驱寒药都抱怨苦的人,在听闻自己以后日日都要喝汤药,也并没有表露抵触不愿。 没有说话,蓝慕瑾清楚的明白,萧争只是在他面前又恢复成了鲜活的模样。 在跳脱的性子掩盖之下,阿争还是成长了。 第170章 或许五皇子府有神医 守在府外的铁骑即使是入夜也没有显出丝毫的松懈。 好似是临阵对敌般井然有序的倒换着看守,连身着盔甲的铁面将军都没因为夜幕降临而离开。 反而执意守在府外,就在府门处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连入睡前照例在前院观察的暗七都不禁感到不解。 就在这皇城内府邸前,四周都是巡逻看守的铁骑,还是天子旨意。 难不成还怕皇子会抗旨出逃不成? 或许,是在看守他们这几个暗卫吧。 擦完药半靠在床榻上的萧争也有同样的疑问,即使他没去前院,没看见外头到底看守着多少人。 也还是感到了诸多不同寻常。 他自然知道皇帝并不是真的属意蓝慕瑾,这两年的记忆中,明里暗里的刺杀绊子已经足够一个死上无数次。 不仅无人问津,更是变本加厉。 “他是在用你挡刀,是吧。” 见到蓝慕瑾将里衣换上,走过来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他兀自又询问。 “看守这么严密,是为了拦住你,让你十几日都与外面隔成两面?” 然后放他真正属意的皇子去争夺,明面上还是只给了个无关痛痒的小小惩罚。 但是皇帝真正属意的是谁呢?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他们每个都旗鼓相当,看起来并不需要保护。 四皇子有北离一半骨血,皇帝不会给他机会的。 所以他不服,才要争,或许是北离长公主不服。 远离故土做天子无数嫔妃其中的一个,子嗣还没有任何夺权机会,所以才让楚忆萧来了这一遭。 所以到底是谁呢? 凭什么就让蓝慕瑾去做那个吸引所有阴谋诡计的人,他连争抢的心思都没有,却自小不得不卷入危机四伏的逼迫中。 晃神间,他裸露的上身被薄薄的衣料遮盖住,温热的手心覆在了他的脸上。 他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眸光里竟然有着无限的愧疚。 “阿争。” 但最终蓝慕瑾还是什么都没说,外头的铁骑军,寸步不离的不徇将军。 很有可能至始至终看守的都是萧争。 龙椅上的人仿似永远都能洞穿一切,就算他与太子当面发生冲突,言语中都指向自己并未从太子府将人给救回来。 可不徇将军的出现,便证明自己的孤注一掷并没有完全奏效。 恐怕等半月拘府时日一过,便会有接连而来的麻烦。 皇宫里的试探,还有太子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这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蓝慕瑾都不想现在告诉萧争。 不想让他与自己一般,活在时刻不能安稳的紧迫中。 这些即将到来的麻烦,蓝慕瑾都必须想方设法去挡下,不会让人伤害到阿争分毫。 在萧争灼灼疑惑的视线下,他牵着唇角笑了笑。 “睡吧,早些将伤养好。” 萧争听话的闭上了眼,仿佛是真的安稳歇息了。 可他的思绪并不像眼睫一样落下,仍然不停思虑着自己到底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最先自保,而后反击。 太子府不用说,定然是紧盯不放,十有八九会利用一切机会将自己抓住。 至于是打是杀,自然没什么好下场。 还有四皇子府,既然四皇子冒着风险在太子眼皮底下救了自己一把,就代表自己这个细作确实不能轻易丢弃。 或许,自己能利用的最大的保命符身份就是北离细作。 四皇子府此次说起来也算是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太子与五皇子的冲突本牵连不到其他人。 就连暗里掺和其中的二皇子三皇子,都没有受到任何迁怒。 可就为了救出一个楚忆萧,四皇子不得不明晃晃的当夜立在了太子府外。 没杀几个人,反而被连累在天玑殿跪了一天一夜。 现在,还跟着一同被围了府邸,外头守着铁骑半月都不准进出。 才不过两日,四皇子都被憋闷的坐立不安,整个人都显得烦躁异常。 平日里总是挂在马背上颠簸的人,现在只能困在府中来回转悠,至多也就是在院里射射草靶子。 整个府里最大的前院也就那么大的范围,没有练武场五分之一大。 这还射什么?靶子都能击穿! 好在是将人给救出去了,没被扣在太子府严刑拷打,万一给折磨废了,或者严刑逼供。 整个就是功亏一篑啊。 四皇子布满厚茧的手心托在额角,用力揉着太阳穴,朝着一旁同样难安的子卫再次询问。 “你,你怎么把人救出去的?” 子卫对此也实在憋闷彻底,太子府即使多数侍卫军已经全都聚集到府外,到底还是储君府邸。 严密程度不是一般朝臣家里能企及的,就那么又放火又声东击西的。 架不住他带的人一路淌血,还来不及包扎。 “殿下,遇到五皇子府暗卫,将人扔过去了。” 提到这个茬头四皇子简直都无语至极,先前他来不及问,亏得没在宫里大言不惭的说见过蓝慕瑾暗卫闯府。 要不然非把这事给兜出来。 可他娘的这事可它也是个别扭事啊! “你把人还回去了,还是当面还的!” 当面还了!!! 好歹你是把人扔出去,哪怕是扔道边呢! 那也能摘清楚瓜葛,这眼睁睁的就当面把人给扔过去了,不仅暴露了自己与太子只是假意依附。 恐怕楚忆萧也会被怀疑! 现在倒好,还拘府半月,想探听都没个机会。 子卫自知确实有些不妥当,但当时确实形势紧迫,他根本没想到跟五皇子的人碰个对面。 何况都快被太子府守卫堵个现行,只能先脱身。 “殿下,楚忆萧不是个蠢人,若是没死应当知道如何应对。” 能在五皇子府蛰伏两年之久不被发现,必然不会头脑简单。 听这话四皇子满腔的憋闷更加憋得他胸口疼,楚忆萧有没有脑子他不知道。 现在他只想知道楚忆萧还有没有命在。 “带出来的时候一身伤?血流不止?” “你确定他还能活得了?” 子卫沉默了一阵,他没法确定,毕竟当时那身血,连模样都快看不清了。 带着穿过整个太子府,也丝毫意识都没有,除了确定还有虚弱的脉搏。 也就跟个死人一样。 “……或许……五皇子府有神医。” 第171章 为何救他 “神医?” 你怎么不说他有大罗金仙! 但四皇子此时最为烦躁的还不是楚忆萧有没有被医治好,而是如何能将太子这边蒙混过去。 当夜自己带人过去故意拖延,太子不一定察觉不到。 就算没有笃定自己是过去捣乱,也已经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何况四个暗卫在府内看守,还将人给看丢了,凭太子的多疑,定然早已经将此事记下。 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装了这么久的伏低姿态,难不成就快瞒不住了? 四皇子的思绪一片混乱,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失了楚忆萧这条线。 毕竟就算太子往后对自己心存芥蒂,那也只不过是少了一层假幌子而已。 储君也至多是个嫡长的名头。 如果楚忆萧没了,往后蓝慕瑾才是最不可控的最终储君人选。 三皇子虽然聪慧但自小体弱多病,没多大机会继承大统。 二皇子又江湖气太重,到底是不够取舍有度。 思虑半晌,四皇子还是考虑了最终的决定。 太子那边,顺势而为。 绝不能将北离谋划付之一炬。 就算要发难,大不了就是一番痛心取舍罢了。 四皇子带着焦躁的神色逐渐平缓,低下眉梢轻叹。 “臣弟为皇兄马首是瞻多年,皇兄可不要伤了臣弟的心呐。” 即使已经深夜,太子府仍然灯火通明。 只淡淡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有鞭子击打声响彻禁院。 牢房的石门是敞开的。 里面连续传来的鞭挞和痛哼,隐约顺着逼仄的阶梯通道传出。 先前还妄想趁乱逃脱的女子此刻全都躲在房中瑟瑟发抖。 这声音太熟悉,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只要有任何妄想,都会受罚。 难道她们今日每个人都会受这一遭,终于还是要殒命在此。 最让人惧怕心惊的并不是那隐约传入脑子里的声音,而是院落里端坐着一个极具威压的身影。 太子神色淡淡,并未对里面正在施行的动静有过多关注。 而是眼神冰冷的盯着跪在眼前止不住轻微颤抖的人。 已经跪了许久的紫雁此刻无法安定下心神,身后牢笼里朱雀发出刻意压制的痛哼,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听在她耳中却像无限放大一般,在思绪里反反复复如噩梦不停萦绕着。 又是这种鞭挞声,每一声都让她感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绑在枷锁上的人。 身上纵横交错已经愈合的伤痕,也无法抑制的随着声响再次感受到疼麻,痛彻心扉。 从心底腾升出无穷无尽的恐惧。 紫雁想开口为朱雀求求情。 但她自己头顶仿似正悬着一把尖刀,仿佛都触碰到了她的头皮发丝,止不住的遍体生寒。 她努力了很久,也不曾胆敢发出半声言语。 漠然看着紫雁双肩微微抖动,垂头半分不敢挪动,太子的神色依然未显露任何情绪。 半晌,低沉的声量才从紫雁头顶传来,让她不禁猛然更加紧张到了顶点。 “为何救他。” 这句话让紫雁根本无法辨别其中的含义,她有些不敢回答。 她不确定殿下说的是自己私自撒了伤药,还是……还是已经猜到是将人放走就是她故意的。 若是殿下已经知晓是自己所为。 恐怕今日她也走不出这个院子了。 她只盼,只盼殿下能给她个痛快,不要再将她捆在那个昏暗的牢笼中,无情折磨看不到尽头。 任由那些伤口溃烂不得医治,任由黑暗侵蚀神智,几近崩溃。 那太可怕了,太难熬了。 “殿下……”紫雁略显颤抖的声音还算清晰的传来。 “……是属下逾越,属下只是一时糊涂……鞭子……伤口太多……他可能会死。” 她只能赌,赌殿下也并不想让他死。 赌自己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这些年,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因为一个人受了惩罚,而怒不可遏。 殿下生于正宫,金尊玉贵。 他不会去同情宽容任何人,甚至只会认定那是罪有应得。 紫雁有罪,她不该对自己的主子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那是她的主子,而她只是个不见光的暗卫。 即使不奢求丝毫,也没有资格去沾染主子半分衣角。 她抖着嘴唇无法将话说的清晰,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只剩了通身寒凉,万念俱灰的缓缓紧闭上双眼。 等待着万丈深渊。 可她心灰意冷的等待了许久,却没有等来任何的暴怒和惩罚。 反而是已经失了温度的下颌触上了柔软的指尖,带着力道将她垂着的脸略微抬起。 紫雁头脑瞬时一片空白,茫然无措的睁开眼,那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眉目就映入了她的视线里。 冠玉之颜,温文俊朗。 眉梢松缓,眼睫低垂,用没有夹带着任何怒意的眸色看着自己。 在她的记忆里,她只有一次这样面对面看过他。 那时不过十六岁,却总也逃不过造化弄人。 命运洪流总叫人无力挣扎,二八年华如玉模样,她旋涡深陷即将投身巷柳,自此变成落花残叶其中一瓣。 不管她如何声嘶力竭的哭诉,也并不能得到老天爷的丁点怜悯。 她是这样认为的,有的人生来就注定低贱。 生来就不配活在阳光下,不配有明亮安稳的人生。 可在她真的心灰意冷,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万劫不复,上天却真的施舍给了她怜悯。 当四周那些污言秽语渐渐消匿,即将到来的痛不欲生也被悉数挥散。 当她泪如涌泉的抬起视线,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眉目温和,如同神降。 那时他就身着淡金蟒袍,金贵无比。 他是泱朝最尊贵的太子,是整个皇城都盛传荒淫无度的储君。 有着并不完美的名声,有着最高高在上的身份。 但他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的嫌弃,而是和煦温柔的伸出了手。 那个温润少年郎,将自己在地上滚爬许久已经污浊不堪的手指握住了。 将她带回了府里,给了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紫雁。” 太子趋显温和的音量传来,将紫雁恍惚的思绪惊醒,也让她更加难以分辨。 眼前这究竟是镜花水月,还是万丈深渊。 第172章 去将他带回来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人的眼眸,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生怕自己一眨眼,这种已经消失许久的温和就会突然不见,忍着眼中酸涩,忽略那些不断涌上来的泪意冲上眼眶。 托在下颌上的指节略微蜷起,转瞬移到了她的发际。 眼前的桎梏蓦然松懈,太子浅淡的朝紫雁牵了牵唇角。 “面具摘了吧。” 没待她有任何反应,脸上的面具就已经被取下。 太子捏着手中的面具,看向紫雁久不见日光的面容。 容颜姣好,有着一双盛满泪水的温柔眼睛。 若不是眼前这面具遮挡,并不会有人认为这会是个武功了得的暗卫。 只是如今,那张温柔如水的脸庞上,下颌至耳际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疤痕,凭空就有了几分惋惜。 不止耳际,紫雁的身上也遍布着新伤旧伤,纵横交错使本来细腻的皮肤可怖非常。 她的心脏阵阵收紧,即使那些伤痕都是眼前人亲自赐予,紫雁仍然还想去相信,这片刻的温柔是真的。 指节从她浸出汗意的鬓角掠过,太子宽袖在衣摆上拂过。 在紫雁还在视线模糊晃神间,递到了她眼前一个颜色清透碧绿的药瓶。 “或许对祛疤有些效用。” 颤着手腕接过那瓶药膏,她心觉这肯定是自己糊涂了。 怎还未得片刻安稳就妄想出这种黄粱一梦。 可太子将面具搁置在旁侧桌面上时,发出的那金属磕碰轻响却又让她无法继续混沌。 视线中太子的眉目依然浅淡,眼眸也让人看不出过多情绪,但明显没有怒气。 牢房里的刑罚已经结束,鞭打声已经消去,一切都归于沉寂。 太子没有抬眼看那敞开的石门一眼,而是眼神温煦语气柔和的对紫雁轻轻嘱咐。 “你去吧。” 亲自执着手中鞭子挥打在朱雀身上的玄翼手心已经全是汗,她眼睁睁的自己亲自下手打了她二十鞭。 殿下就等在禁院当中,玄翼不敢哪怕少打一下。 但每打一下,她的手腕就抖动的更加明显,即使自己已经刻意松了几分力道。 朱雀的衣衫也依然趋显褴褛,浸出片片血迹。 殿下已经开恩,将双倍的刑罚免了,只罚二十鞭。 若不然,哪还有命能在。 手腕捆绑松下的当刻,朱雀无力的朝前扑了两步,被玄翼伸手扶住。 “你……还撑……” 她的话并未说完,朱雀就已经将手臂抽回,踉跄了几步扶着潮湿冰冷的墙壁,慢慢朝着外面走去。 她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迈上石阶,忍着阵阵眩晕奋力挪向出口,玄翼只好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太子依然在院落中,玄色蟒袍在暗夜中深沉压抑。 朱雀“噗通”跪倒在地,忽略身上撕扯的疼痛,磕头认错。 “殿下,朱雀知错了。” 视线扫过血迹斑斑,太子看着将红衣都显现的更加鲜红的伤痕,又瞥了随之跪在身旁的玄翼,语气淡淡。 “医治吧。” “是。” 玄翼顿时松了口气,心头的紧张也缓缓放下了些许。 能医治便好,能医治便已经是殿下宽宏。 若是像紫雁一般捆绑在潮湿的牢笼中,那比鞭刑更加磨人心智。 太子指尖轻敲桌面,起身离开了。 树梢扑簌簌落下一个青衫身影,青鸾迅速转头朝着二人望了一眼,悄无声息的跟在主子身后随行。 待身影已经消失在暗夜中许久,跪在地上的两人这才抬了头。 朱雀先是朝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瞬,才收回了视线就着玄翼的力道起了身。 无意间却瞥见了桌面上搁置的面具。 鳞次栉比的羽翼纹路,在昏暗灯盏下反射着黑紫光晕。 “……紫雁?” 她的眼里出现了片刻的不解,茫然的看了玄翼一眼,疑惑询问。 “紫雁呢?她的面具为什么……为什么取下来?” 略显惊疑的声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玄翼心头陡然也升起阵阵慌乱,明明在朱雀受罚之前紫雁就跪在殿下面前。 可方才却只有青鸾一人随行。 府外还有铁骑看守,任何人都不准进出。 面具在,那人去哪了? 太子府外的铁骑尽职尽责没有丝毫懈怠。 或许是不徇将军的军法过于严苛,不管是守在正门,府墙各处,还是后门处的兵将。 都没有因为夜幕将近而显出疲惫。 后门处传出了车轮响动,立即便有数道弓箭瞄准了门缝。 两侧也哗啦啦发出了兵刃出鞘声响,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执行军令。 门闩被移开,门缓缓从内侧开启,里面几个下人惶恐惊惧哆哆嗦嗦的解释 “大人莫动手啊!” “这是今日府内灶房的泔水菜叶,全是放不得的东西,隔一夜味道可难闻了……” “得……趁夜倒出去。” 冷面寒霜的黑甲铁骑依然冷漠,连半个字都没给回应。 就冷漠围着装满水桶和乱七八糟灶房菜叶瓜皮,甚至还有烧的黑黢黢的炭灰的板车转了两圈。 一言未发,一个手势。 守在门侧的几名铁骑军举起手中长刀,掀开泔水桶盖在里面迅速搅动。 接着便将刀刃刺进了看起来脏兮兮的污物中,无差别穿刺了几次。 确认刀尖上没有沾染血迹,即使放行也有一人跟随一同前往。 推车的几个下人战战兢兢,身后跟着宫里铁骑军,那冰冷的眼神在后背上一扫,后脖子都冒凉风。 谁能不怕! 虽然只是立在不远处盯着他们,但他们也还是忍不住俩腿打颤,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死罪。 尤其是挪动这将近半车的烂叶果皮炭灰时,即使有些困难,也不敢显出半分的费劲。 黑暗可以容纳一切想要逃匿光线的事物,只要有着坚定的信念。 动静消匿,人影不再。 没有光亮的暗夜中,略显艰难的挪动出一个身影。 紫雁攥着手中布料紧紧按在腿侧伤口上,血迹已经逐渐将手中的布料晕染。 她不仅不能在利刃入体时发出声响,还必须要在刃锋拽离时尽力用身上的衣料将血迹抹去。 即便那一刀有可能会插进她的胸腹,都不能吭哪怕半声痛哼。 她缓缓起身稳定了片刻的心绪,不再耽误的离开了原地。 混乱的思维随着腿侧过深的伤口产生了阵阵嗡鸣,其中反反复复的萦绕着那句温柔的嘱咐。 “紫雁,去将他带回来。” 第173章 我也想真正和你肩并肩 “尽你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将他带回来。” “本殿等你。” 她手中攥着浸满鲜血的布料,也攥着一瓶他给的伤药,视线模糊泪眼婆娑。 紫雁,出了府随你怎么应对,半月之期,去成为你能成为的任何身份。 本殿只要,能尽快将他带回来。 即使这如镜花水月一样的温柔,没有半分是给予我,可我仍然,仍然还是不顾一切的忠诚于你。 不论你心悦于谁,我都可放弃满腔爱意。 紫雁还是如此想,这世上,有人能在夜晚安寝,有人却不能松懈分毫。 命运总是注定,自己做的选择。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翌日天明,向来晚醒的萧争已经处于主院中,依然还是身着里衣。 蓝慕瑾万分无奈的看了一眼被自己特意搁置到角落的木匣子,此刻盒盖已经被打开,里面少了一把弯刀。 那把弯刀,就攥在萧争的手中。 迎着初升起来的晨间日光,那把刀发出凛冽的雾色寒光,也随着舞动带动簌簌风流。 无法尽快熟练的动作让萧争略显忙乱,依然几次都险之又险的脱了手。 即使只先用一把,也还是无法快速熟练掌握。 在他再次差不点就割到自己手指头,仍然锲而不舍的去捡刀的当口,蓝慕瑾冲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迅速将地上的弯刀夺了过去,将萧争扯到自己近前,脸色沉了下去。 “你还有伤,这样胡闹什么时候才能愈合好?” 而他沉下的脸色没有影响到萧争一丁点,对方反而即刻就朝自己笑弯了眼角。 萧争眼里带着柔和亲昵,语气轻轻的劝哄着。 “已经好多了,我小心一点就行。” “快给我吧。” 虽然萧争眼里的缱绻让他立即出现了心软,但他攥着弯刀的手还是躲开了。 依然沉着脸训斥。 “惯会胡闹!” 在蓝慕瑾眼里真的难以眼睁睁的看着阿争胡闹。 他要什么都可以,哪怕闲的无事想栽栽花捉个鸟,蓝慕瑾都可以陪着他闹。 可以替他挖土,带他上树。 但他偏偏想练刀。 就在受伤的第三日,伤口还未完全开始愈合,很多地方依然还容易渗血。 根本无法承受哪怕轻轻牵扯。 “阿争,先养伤好不好?” 只说了看似有些语气重的言语,又生怕会让他感到难受,蓝慕瑾只好将音量放轻,再次耐心哄着。 萧争没有再急着去夺他手中的刀,而是手臂顺着他手臂底下穿过,环过腰侧在背后交叠。 就那么轻轻抱着,脸颊贴着脸颊下颌靠着肩膀,沉默了阵。 蓝慕瑾感觉到了萧争略微贴了贴他的侧颈,口鼻埋在他的衣领处深深嗅了嗅。 沉闷不清的话语顺着耳边传来。 “我不想再耽误了,即使你能保护我。” “可你还要上朝,你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事情要做。” “蓝慕瑾,总有那么一刻,你是不能片刻不离的守着我,总有那么一些可能,我总要去面对什么。” “起码,我要尽快学会自保。” 也尽快学着去保护你。 萧争无法在将自己处于一个时刻安稳的状态下,他将面对的,他们两个需要一同面对的。 很快就会接踵而来,很多很多。 自己不能去做一个待哺的雏鸟,等着蓝慕瑾独自去给自己撑起所有安稳和温饱。 他不想,也不能。 不要一个人独自去付出,也不想像个废物一样永远去添负累。 “我也想真正的和你肩并肩,蓝慕瑾。” 并不信誓旦旦的几句让蓝慕瑾无法再说出反驳的话,他甚至什么话都说不出。 只能回应着,将对方也揽在怀里。 无声中他心中酸涩与满足交错着,何德何能。 能与你相遇已经用尽我毕生的运气,只盼往后能护阿争平安顺遂,相伴一生。 “伤口若是裂开,你恐怕更要再卧床,阿争,过几日吧。” 萧争鼻尖蹭过他的耳垂,又用唇瓣贴了贴,暧昧缱绻的打着商量。 “这不是还有你看着我,说好了,只要我身上渗出一丁点的血迹,今日就不练了。” “好不好?” 这仿似是很大的让步,身上的伤口许多都还没有结痂,这样甩动的动作下,很难不会渗血。 他最终还是给了妥协,就那么紧紧盯着萧争朝他粲然一笑,紧紧盯着他专注摆弄着那把只有小臂长短的黑色弯刀。 几乎连眼睛都没眨,只瞧着若是真有伤口渗血,立即就将刀抢下来。 但萧争仿佛是掌握了什么方式,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太大,每次都像是能恰好的不用力扯动伤口。 半晌过去,他身上的云白里衣都没有出现任何不妥。 时间略微久了一些,天上的日光都升上了半空,眼看就要过了巳时,蓝慕瑾隐隐出现了难解的疑惑。 怎么可能这么久都能准确的不牵动任何伤口? 突然想到了什么,蓝慕瑾按耐不住迅速欺身到了萧争近前,再次将他手中的刀夺了过来。 并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撩起了那松散的里衣下摆。 果然有条条捆绑的布料出现在视线中。 萧争还想躲避,蓝慕瑾将刀都扔了,圈着他的后背迅速搂了过来。 掀开里衣领口,便看见里面只要是深一些的伤口处都已经被层层捆上了绑带。 方才因为动作间不可避免的牵扯,已经有丝丝血迹顺着布料染了些许红色。 却被绑带渗干,没有沾染到里衣上。 “你何时捆绑的!” 见到这种不该出现的小聪明方式,蓝慕瑾是真的有些生气,气他如此执拗。 为了隐瞒自己将本就不好愈合的伤口绑的这么紧! “白先生难道没说过,夏季炎热不能捆扎!你是想闷坏了不成!” 没言语,萧争理亏只能耍赖。 瞬时搂着脖子捧上对方的脸,接连不停的从脑门到鼻梁到脸颊,连续亲个不停。 一套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蓝慕瑾直接头脑空白了,一时忘了该怎么反应。 最后唇瓣柔柔软软的贴到了自己嘴上,卯着劲儿还刻意发出了清脆的“啵”的一声。 眼前人瞪着一双潋滟眸子,盛满深情的看着他。 “我错了行吗?” 第174章 他是最好的 “你……” 话都来不及出口,又亲了一下,被堵回去了个半截。 蓝慕瑾只能消了声,自己方才要脱口的是哪句责怪,根本一点都想不起来。 只能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对方用那么一种示弱的眼神看着自己,还用鼻尖蹭了蹭自己的唇角。 最后他只剩喉结滚动了下,又把圈着的手臂拢了拢。 萧争仿似十分会拿捏他本就不容易生出的火气,就那么蹭啊蹭的,温声软语的妥协着。 “错了,我错了,今日便不练了。” 听他这话蓝慕瑾刚散没的郁气又回升了起来,低着眉梢纠正道。 “不止今日,明日也不准。” 后颈上勒着的力道缓缓收紧,那个蹭啊蹭的鼻尖就顿住了,略显温热的呼吸喷薄到了他脸上。 一抹与他不尽相同的热度温温柔柔的凑上来,轻轻贴触。 在他给了回应的当刻掠进探入,裹挟着温热湿甜。 灵活跳脱的占领了所有能侵占到的领地。 令他扶在萧争后腰上的掌心都不自觉加了力道,有种想把人揉进去的冲动。 如果可以他想将他勒紧。 但仅剩的理智还是没有被突如其来的眩晕冲散。 他不能再碰触到那些已经渗血的伤口,念及此他的呼吸都有些紊乱,抽回环在背后的手想去护着那些捆扎的绑带。 萧争根本就不在意什么伤口不伤口,还刻意的将胸口贴过去,霸道的卷起一阵湿润。 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见色起意。 不是对美色的追逐,而是总想时不时忍不住去触碰他,拥抱他,恨不得捆绑在一起随时随地咬上一口。 眼前人的一切,都对自己有着欲罢不能的吸引力,他的气味是甜的,他的味道也是甜的。 他身上的任何一处,都是最好的。 好到既舍不得又恨不得,最后萧争控制不住野性真在蓝慕瑾下唇轻咬了下。 控制好了力道,刚好有疼痛感又不会受伤。 突如其来的微微疼麻让蓝慕瑾恍惚的心神瞬间回笼,他低垂着眉睫,看着面前人那双狡黠的眼睛。 他想笑,又听见萧争模棱两可的应着声。 “行,那我就找点别的事干。” “你又要做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即刻脱口而出,虽然这个人就在蓝慕瑾的眼前,他可以寸步不离的看着他。 但他仍然生怕他不顾身体又去惹什么奇怪幺蛾子。 即便蓝慕瑾能猜透大多数人的心思,萧争却每每都是意料之外,令他时时刻刻都可能绷紧神经。 那点有些拙劣的小心思,并不细致的鬼点子,总是能让他措手不及。 萧争兀自拉着他去捡那把被扔出去的刀,却被蓝慕瑾先一步捞在了手中藏躲在一旁。 他也不坚持,嬉皮笑脸的倒是真不去碰刀了,老老实实跟着回到了屋门口,看着蓝慕瑾将刀放回了匣子里,用力按上了盖子。 如果可能得话,恐怕是想要上把锁。 待两人将刀拿回寝殿仔细放好,蓝慕瑾再次询问。 “你要做什么?” 正好看见萧争已经抻出来一大张白纸捏在手中,歪头盯着桌上搁置的毛笔有点犯愁的模样。 最后转回头朝他说了句。 “上次暗十一帮我削的那个碳芯挺好的,要不把他叫过来吧。” 暗十一没被叫来。 寝殿院子里树荫底下摆了一张桌子,荫凉底下有吹拂过来的小微风,头顶上叶片也哗啦啦轻微晃动着。 萧争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蓝慕瑾用一把匕首仔细的削着一根木炭。 手法也如暗十一那样熟练而轻松,转瞬碳灰碎屑就细细密密的落了桌面一层。 那个本来粗糙的碳棍也眼见着变的越来越细。 半晌萧争都没说话,他只专注的盯着蓝慕瑾那干净圆润的指尖,逐渐被碳灰染脏。 蹭黑了指甲,渗进指缝里。 随着偶尔吹拂过来的风流那些细密的炭灰就被刮飞,半数落在了金贵洁净的云白衣料上。 染脏了袖口,熠熠生辉的龙纹绣线也被晕的污浊。 他心里蓦然就觉得有那么点难过。 蓝慕瑾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却为了自己,连这种小事都愿意去亲力亲为。 好似在他心里,可以没有任何底线的纵容着自己。 这太不真实了,真像是做梦一样。 萧争想,自己又有什么好,武功退步,头脑也不聪明。 还一点规矩不懂,惹了那么多麻烦,半点出息没有的等着蓝慕瑾不顾一切来救。 恰好专注削碳的人一直感受他灼灼的视线,抬眸看过来,牵着唇角轻声问询。 “你在看什么?” 萧争即刻就发出了一声笑音,不甚正经的打着哈哈。 “当然是瞧你长得俊俏,心里痒痒。” 果不其然对面那疑惑探寻的视线转瞬就变的幽深,直直的凝视了自己好一会儿,最后垂下视线将所有情绪敛的无影无踪。 专注继续将手中已经变得平滑的碳块仔细打磨,削出了个纤细的小尖头。 将桌面上的碳灰清理干净,蓝慕瑾才将之递了过去。 “你又要画什么东西?” 虽然蓝慕瑾知道造桥的那张图纸如今在宫里,但他并不担心桥会造不成,反而并不用他操心。 肯定有人去接管。 他以为萧争是想重新琢磨一番,便开口安抚 “辖地有人盯着。” 萧争手中攥着那根碳芯看了看,整根都是那么平滑,一看就是过于用心。 而后他拾起另一根被打磨光滑的小木棍,开始对着纸张犯愁。 “我画个……画个玩具。” 他说的什么东西蓝慕瑾根本就没听懂,只捕捉到了个玩,也没急着去洗手。 就那么像刚才萧争看着他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萧争在纸上比划来比划去。 纸上被画了个十字,又是那种穿插交错的线条。 不过这次并没有原来那个需要琢磨出弧度的复杂,而是简简单单只有寥寥不多的勾画。 画一下就琢磨一会儿,萧争真的是费劲巴拉的回忆了有一阵。 他感觉自己这个脑子恐怕是失血过多,供血不足。 有点更反应迟钝了。 第175章 七哥来了 他在现代已经二十多岁,根本就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十几岁时,用木头棍做的那个玩意是怎么个具体构造来着。 明明就很简单,但是搁到古代,就有那么点自我怀疑。 所以他涂涂画画的也没橡皮,改不了。 只能又用手指头搓,搓半天又觉得画的有问题,然后转而在空白处重新画。 直到画了第三个,他才觉得是那么回事。 但是总觉得差点什么似的。 蓝慕瑾看着纸上那被他抛弃的一坨又一坨的黑线,最后看向那个最干净的涂画。 像个什么,像个不大协调的弓箭。 虽然他很不想打断萧争此刻这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调笑道。 “为何你画构造图时还有几分认真模样,画那个春宫图就如此潦草。” 萧争:……? 脑子还在犯愁的萧争冷不丁听见“春宫图”三个字,还真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他才眉头一松。 想起了自己画的大葫芦。 哎呀呵要是不提这茬他还没那个心思,这会儿提起来他故意嘴一撇,装了个什么都不懂的德行。 “当然是我没经验啊!” “我可从来都没看见过春宫图!” 就在蓝慕瑾那副我没法相信你的眼神下,他虚心求教瞪着大眼朝前凑了凑。 “你给我几本看看,让我长长见识,行不行?” 蓝慕瑾:……。 “我没有这种东西。” 见萧争没什么反应依然瞪着眼瞅自己,蓝慕瑾蓦然觉得有点憋屈,加重语气再次重复。 “我没有。” 萧争 “哦。” 他那个眉梢一挑,不惊讶也不失望的语气,凭空就让蓝慕瑾有点气急,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再说。 萧争眨巴了下眼,突然又反问 “那你怎么知道我画的不行?” 就在蓝慕瑾那种无言以对的无言注视下,萧争又话锋一转,嬉皮笑脸的扯了扯对方的袖子。 “那你给我买两本。” 蓝慕瑾:…… “我想看。” 蓝慕瑾:…… 这茬他没法接,只好再次将视线落在画的图纸上,转开了话题。 “你方才在犯愁什么?” 这个图纸他依然看懂了,虽然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明显就是个小机关。 果然萧争的心思也迅速又收了回来,指尖在碳灰线条上蹭了蹭,有些不得开解的解释。 “这是个……应该算是个弩,我想着要是能做个小型的让暗七他们戴在手腕上,万一再遇到对方人多不敌,或许能起个保命作用。” 原来是要戴在手腕上,蓝慕瑾刚才的疑惑这才解开。 难怪看起来有些简易,是暗器。 随后萧争的嘟囔声里都种有气无力 “但是我总觉得哪不合适,太潦草了。” 既然是要带在身上防身,就不能真像闹着玩似的糊里糊涂。 一不小心还更容易耽误时机丧命。 他没犯愁多久,那张草率的纸就被蓝慕瑾抻了过去,折叠了两下攥在手中,眼神温和再次给了萧争准确的安定。 “你别想了,我来看吧。” 之后便起了身,蜷着指节没有去触碰萧争,因为手上沾染着许多炭灰。 他考虑着想去净手,却又不放心萧争独自在这,怕他又上蹿下跳的抻扯伤口。 恰这时余光瞟见院落拱门处有人影,转眸看去。 是暗七。 暗七已经在院外踟蹰了一阵,他可没有暗十一那个不管不顾的劲头。 本不该来主子寝殿,却因为在躲那个小崽子,躲着躲着就鬼使神差的立在了院外头。 “主子。” 见五殿下已经看过来,暗七立刻规矩行礼。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寻个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突然出现这个事,却也并未等他开口,院内已经传来了淡淡的回应。 蓝慕瑾能明显看出暗七有些紧张的反应,或许暗七对阿争太过担忧,早就想过来看看。 他对暗七关怀萧争,并没有太大芥蒂。 毕竟萧争是暗七从生死攸关中救了回来,也是暗七将他带回了府。 阿争中毒反常,是暗七宁愿抗命也要出城请个大夫。 阿争与四皇子牵扯了不明不白的关系,也是暗七没有任何怀疑的相信他,为他担保为他求情。 暗七的性子其实并不太适合做暗卫统领,他太心软。 但也因为暗七心软,才带回了暗八,暗十,暗十一还有与常府分道扬镳的十二。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默默看着主子抬步离开了院落,暗七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望向坐在树荫底下手拄在桌面,托着腮帮子看自己的暗九。 隔了一日,暗九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不是当时从太子府救回来看不出活气的模样了。 还在自己抬步朝里走的时候弯起嘴角笑得十分开心,没心没肺的朝自己打了个招呼。 “七哥来了。” 暗七刚弯起的唇角莫名就不自觉抖动了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哥让他心里咯噔咯噔的。 虽然暗九这么喊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也很高兴。 但架不住整天他耳边都是没完没了的“哥哥”声,连续不停根本躲都躲不掉。 眼看着暗七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的萧争疑惑了几秒,很快便联想到了是哪回子事。 当下眼角就弯成了半月牙,乐的都快成一条缝了。 他这乐不可支的模样让暗七有些茫然,疑惑询问。 “你怎么这样高兴?” 萧争心说我不是高兴,我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来看我,我当然开心。” 见暗七只是站在了自己对面,却没有要靠近的意思,萧争朝他伸手想去拽他,指着对面位置说道。 “坐一会儿,干什么离那么远。” 若是之前,暗七肯定没有任何犹豫的去仔细检查暗九身上的伤口,也会记挂着帮他换换伤药。 但是现在他有些退却,曾几何时暗七时刻都在惶惶不安,担忧暗九会被主子抹掉身份。 成了个没有用处的男宠。 如今暗九终于还是居住在了主子寝殿,却并不是他所担忧的那样。 殿下没有任何想舍弃暗九的心思,反而会为了救他不顾一切,不惜将皇城闹了个翻天。 第176章 我找不着暗七 暗七早知五殿下是个仁善的主子。 殒命在外的暗卫,每个的尸身殿下都会尽一切可能寻回,暗七才能亲手埋葬。 但没有任何一人,是与暗九在殿下心中一样。 重要到不计任何后果。 那大概就是真心吧。 或许暗九从此不会再命苦,也能有真正的安稳。 暗七突然间就不想在此刻顾忌什么身份规矩,便抬步真的走到了萧争对面坐下。 面对面看着他。 萧争并不能看见暗七的面容,即使并没有任务在身,暗七在府中依然还是覆着面具。 倒是下颌没有蒙住黑巾,此时面对他微微牵起了唇角。 “暗九,伤口最好不要吹风。” 其实这句话很多余,他们几个作为暗卫,几乎无论何时何地身上都会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口。 并不会因为负伤而不奔波。 那些伤痕多数时候都是被风吹干,而后又被牵扯开裂,再愈合,变成伤疤。 只是此次暗九身上的伤痕太多了,鞭伤并不致命,但皮肉总归还是苦楚颇多。 每次暗七关心自己,总叫萧争觉得温馨,他即刻应着。 “外面凉快,我好多了哥。” 再次听到哥,暗七微不可察的又低了眉梢。 明明暗九叫的只是“哥”,但他脑子里就是反反复复回荡着那一声声“哥哥”。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了,被吵出幻觉了。 甚至觉得暗十一此时已经窜到了院门口,所以下意识的朝着院外看去。 萧争也顺着他突然的反应看了过去,院门口空无一人,蓝慕瑾也并没有这么快回来。 “……你看什么呢?” 暗七这才回神收回了视线,转回头看向萧争疑惑的眼神,沉默了阵别别扭扭的憋出了句低声询问。 “暗九,你昨日……有没有跟暗十一说过什么?” 他总觉得暗十一不可能突然之间将称呼换了,肯定是在哪听过了什么。 思来想去在别人那也听不到,极有可能是在暗九这听来的。 被暗七灼灼视线盯着的萧争瞪着眼沉默了阵,面不改色的开始装傻。 “跟十一说了什么?” “……吃个葡萄,一点也不酸。” “他拿回去了吗?确实不酸吧?” 暗七只看见萧争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嘟嘟囔囔回忆着他自己昨天究竟跟暗十一说了什么,最后也没想起来。 反而略显疑惑的反问自己 “怎么他又惹你生气了?” 暗七摇头,这也不能算惹自己生气,本身就只是个称呼而已,不过有些太频繁。 几乎每一句里都会带上“哥哥”。 他现在宁愿暗十一像以前一样,追着自己叫暗七暗七。 他晃神了,萧争说话间仔仔细细盯着暗七面具后的眼睛,没有在他眼里捕捉到任何一丝的怒气意味。 反而只有一些难解和犹豫。 大概是犹豫吧,萧争不能确定,但肯定不是反感,所以他没什么目的性般的宽慰。 “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大不了你就还揍他一顿出气,反正他肯定不会躲。” 暗七再次晃神了。 暗十一确实不会躲,虽然他自来就很怕自己。 但他最怕的或许不是统领身份,也并不是会受到惩罚,更像是怕见到自己生气发火。 好似如果打几下可以消气,他每次都巴不得凑上来挨着。 而暗七也并不会真的存着教训他的心思,每次也打着像吓唬吓唬小孩的目的。 思绪纷杂间萧争突然敲了下桌子,信誓旦旦的要帮他出气。 “你不忍心没事,换我来呀!” 暗七抬起视线,反应不过来的看着萧争拍着桌子。 “小臭孩子越来越讨人嫌,我早想揍他一顿。” 暗七:……? 这俩人不是关系很好吗?每次暗十一嘴里除了暗七暗七,就是暗九暗九。 ……怎么突然好像有了点矛盾。 他刚想说不用,就感觉到院外不远处出现了忙乱急促的飞窜脚步动静。 那个跳脱劲儿。 暗七熟悉无比。 这才多大会儿,就知道会找过来。 萧争朝院外望了一眼,隐约看见个黑影朝着这边着急忙慌的飞掠,而后暗七立即就起了身。 匀了口气无奈开口。 “你好好养伤,我去前院看看。” 而后也没等他回应,立即就离开了原地,在萧争差点憋不住笑声抿着嘴无言的表情下。 暗七回身朝他张了张嘴,最后憋出句。 “暗九,别告诉他我去了前院。” 萧争眨巴了下眼,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好。” 暗七像一阵风一样迅速闪离了萧争的视线里,而后没有片刻,另一道身影就越进了院子里。 看见萧争自己在院里坐着,暗十一先是仰头朝着寝殿里望了望。 好一会儿都没见到自家主子的身影,才像个小贼一样悄无声息的奔了过去。 就站在了暗七刚才站过的位置。 瞪着眼看着萧争。 “暗九。” 萧争硬生生把即将失控的表情控制住,盯着暗十一撇着的嘴角,憋得一阵腮帮子酸疼。 快瞅瞅他那个受气包的德行吧。 暗十一本来想问问暗九,有没有见到暗七。 可一看暗九脸上那种别扭又痛苦的神色,顿时有点慌。 “暗九!你毒发了!” 萧争 “……你才毒发了!” 看见萧争说话好好的,暗十一才把担忧又散没了,转瞬就被惆怅取代。 嘴撇的更明显了。 暗九告诉他只要跟暗七叫哥哥就行,可从昨夜开始暗七不仅没有显现出开心,反而一直在皱眉。 也不能拉手了。 不能抱抱了。 更不能……想到这暗十一简直都难受至极,昨夜他追着暗七不停的求,想挨着暗七睡。 可暗七不仅没答应,还是十分严厉的将他按回了他自己的床板上,一字一顿的命令。 “你就老实睡这,不准乱动。” 暗十一听了话,一夜都没敢动。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睁开眼翻起身的时候,暗七已经立即离开了住处。 两个时辰,这一上午两个时辰里,暗七都像躲追杀一样躲着自己。 “暗九,我找不着暗七。” 萧争再次控制不住的想笑,但暗十一撇下去的那个嘴角又实在可怜,他只能随口安慰。 “兴许忙着呢。” 但这次暗十一没有被他随意一句话安抚住,反而音量失落的朝他询问。 “他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萧争本来觉得很有趣的心思立刻一扫而空。 他看着暗十一面具后那双隐现难过的眼睛,立即反驳。 “怎么会呢!” 暗十一依然音量沉沉,郁郁寡欢。 “什么都没用,他不会喜欢我的。” 这不再大呼小叫的语气让萧争脑袋瓜子嗡嗡的,从脑子里迅速搜罗着能救场的办法。 想了好一阵。 就在暗十一已经认定这就是事实的时候,才蹦出一句。 “十一,还差一步!” 第177章 我一会儿回来 差一步? 暗十一的眉头微微蹙起,想不明白暗九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争生怕这小崽子出什么岔子,将手伸到了暗十一的眼前,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 “拉拉手。” “抱一抱。” “睡一起。” “嗯差了一步。” 对着暗十一那茫然不解的眼神,他将一个手指头压了下去,动了动嘴唇迅速朝着四周看了一圈。 甚至还谨慎的散出了几分内力,确定周围确实没有别人了。 才坐直了身子朝暗十一招了招手,示意他离近点。 暗十一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冷不防被萧争一把薅着他的胳膊往下拽,只好顺势直接矮身蹲在了他前边。 当下这俩人,一个蹲在地上仰头满脸的疑惑,一个盘腿坐椅子上低头酝酿说辞。 大眼瞪大眼。 面对暗十一那种懵然难懂的眼神,萧争还真觉出了点负罪感,这算不算带坏小孩啊? 但仔细一想,暗十一也不算小了,在这个年代结婚早的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他这连个小黄书都没看过,那跟宝贝似的藏枕头底下个破画本子,还是个连人的手指头都画不清楚的! “十一啊。” “嗯?” “你怕挨打吗?” “……” 暗十一还是瞪着大眼看着他,仿佛是反应了好一会儿,跟没听懂似的就那么瞪着萧争。 等蓝慕瑾再迈进院里,发现跟萧争在一处说话的人居然不是暗七,已经换成了暗十一。 暗十一就跟犯了什么错一样在那立着,萧争直直的瞪着他突然怒吼了一句。 “怂死你!” 他一时居然没猜出这是个什么状况,这俩人不是一向关系都很好吗? 这是又要闹哪样? 虽然他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没靠近,想着看看萧争究竟是在鼓捣什么幺蛾子。 但暗十一跟个惊弓之鸟似的十分谨慎,立即就察觉到了有人,一转头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一样。 冷不丁激灵了下,吓得一缩脖子。 望过来的眼神怕怕吓吓,活像个偷了东西被逮住了的贼。 ……胆颤心惊的。 蓝慕瑾疑惑的皱了皱眉,将视线转到萧争脸上,正瞧见萧争看到自己的当刻,那本来还怒气冲冲的眼神立马由阴转晴。 朝着他弯了眼角,笑出了浅浅的梨涡。 萧争看见蓝慕瑾不仅将手洗净了,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还是他平时里并没见过的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坠着个白玉玲珑腰配。 更显得肩宽腰窄身姿挺拔。 此时疑惑间眉宇气质趋显清冷,那不食人间烟火间隐约透着一股意气风发。 可真特么帅啊! 突然萧争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占便宜的,毕竟蓝慕瑾这模样生的确实俊俏,这么想着他麻溜的起了身。 乐不思蜀的就奔着蓝慕瑾去了。 到了近前蓝慕瑾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就被扑过来搂腰抱了个满怀。 甚至那个爪子还不老实的隔着布料在后腰上揉捏了两下。 突如其来的挑逗让蓝慕瑾神经瞬间绷紧,感觉十分别扭。 毕竟,几步外还立着个暗十一。 萧争好似根本就不在意有没有人看着,贴着他下巴边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量不吝夸奖。 “你穿这身衣裳可太好看了。” “显得俏生生的,让人想掐一把。” 他一边说着真的又捏了捏,蓝慕瑾眸光幽暗闪烁,动了动唇先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瞪着眼看过来的暗十一。 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只好转开话题开口询问。 “你们两个……” 后半句问题还没说出来,就被蹭过来柔柔软软的唇瓣,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似乎有点觉得还不够,萧争干脆又贴上来深深嘬了一口,蓝慕瑾眉梢抖动了下都听见了轻微的声响。 这种明目张胆的举动让他瞬时红了耳尖,鲜有的觉得有点难为情。 他不知道萧争这是回归本性了,还是根本就忘记了旁边还有个人,反正他竟然略微手足无措奇异的有些臊得慌。 但凡若是换成暗七暗八别的任何一个,早就迅速闪没了影。 只有暗十一……好奇的看着。 他略微泛红的脸色实在难见,萧争也有点懵,这简直是个凭空而来的意外之喜。 蓝慕瑾那万年不变的沉稳脸色,他脸皮薄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 萧争手心贴过去,用拇指蹭了蹭,虽然有点舍不得走了,但后边那个崽子实在难教,不能功亏一篑。 “你就在这等我,我得去前院一趟。” 温声软语的撂下这句话,萧争转身就奔着院门方向去了。 蓝慕瑾就在一个根本反应不过来的状态中,眼睁睁的看着萧争扭头奔到了院门处。 费劲巴拉的将门后那个长门闩取了下来。 拿在手里掂了掂,而后抡起来气势冲冲就朝着暗十一迅疾冲了过去。 暗十一见状又是一缩脖子,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他跑的很快,跟个野兔子似的贴着边绕了个小圈,躲开萧争追过去的方向,嗖嗖几个飞窜逃出了院子。 眼见着他跑了,萧争撒丫子开始在后头追。 蓝慕瑾眉心收紧,懵里懵圈的看着那俩人一前一后的跑没了影。 ……? 萧争身上还有没愈合好得伤口,其实跑出去一段就有些提不上气,鬓角都冒出了虚汗。 跑的飞快的暗十一偶尔回头看他有没有追上,看见他脸色比刚才还白,就不敢跑了。 犹犹豫豫的停下来等他。 萧争抬眼瞅他那犹豫不定的傻样,还真觉得有点憋屈,顿时攥着大粗棍子就抡了过去。 “臭崽子刚才你看没看见!” 被脑袋顶上带着风声甩过来的门闩吓到的暗十一扭头又接着跑,嘴里结结巴巴的回应着。 “我看见了……暗九我看见了!” 萧争心说你看见了就行,你要来句你没看清,我今个非揍你一顿不行。 “看见了挨一棍子,没看见挨两棍子!!” 俩人一边跑一边喊,惹的远处的下人都驻足观望,但看见前边跑的是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都装作没看见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府邸被看守起来之前,就有好几个黑衣人浑身带血的出现过。 甚至府内侍卫军都听从差遣,好似是殿下的左右手,此时根本没人敢多管闲事。 第178章 今个就得揍他 屈膝在前院树梢的暗七观望了一下府外动静,府门是开着的。 门外依然是不徇将军亲自看守,冷面寒霜没有半分懈怠,甚至洞察力惊人,好似已经感觉到了暗七的注视一般。 有意无意的朝着树梢瞥了几眼。 没一会儿门外就加强了看守,甚至在周围府墙外又派了一队人巡逻。 暗七也无意在此处给铁骑军为难,他只是随意找了个栖身之处而已。 不过他并没安定下来片刻,心里总是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放心。 虽然暗九刚才答应了不会告诉暗十一自己在哪,但他还是隐隐觉得暗九很有可能管不住嘴。 独自在枝头胡思乱想了一阵,他还是撑着枝干悄无声息的落了下去。 循着隐蔽角落想着还是先离开这,不去看看那个祸头这会儿在干什么,在哪都七上八下的。 他才刚要离开前院,便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喊声。 就在离着前院不太远的地方传来,甚至还并不迅速的距离越拉越近。 顿住脚步暗七散出内力仔细分辨,即刻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你别追了!” 而后就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的怼了回去。 “那你别跑!” 暗七微微皱起了眉心,出现了瞬间的茫然,而后接着传来的喊声让他立刻待不住了。 只听见暗十一好像都有点结结巴巴那个劲儿,委屈巴拉的商量着。 “你把棍子放下,我就不跑。” “放下?!不揍你一顿这棍子不可能放的下!” 听到这暗七心里咯噔咯噔的。 棍子? 揍一顿? 心想坏了,不再犹豫即刻闪身就跟阵风一样奔着声音来处腾飞掠去。 甚至都来不及挡开他抄近路延伸刮到衣衫上的花枝,直接双脚离地攀墙而过。 他翻过墙头的瞬间就看见了好似冲突到一处的两个人,也在他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的当刻。 瞠目结舌的看着暗九甩出去了一根大粗棍子,嗡嗡嗡挂带着风声结结实实拍在了暗十一屁股上。 “砰”一声。 发出了接触闷响。 暗十一带着浓浓委屈不可置信朝着暗九嘟囔了句。 “你还真打我?” 萧争已经跑了好一阵,只穿着身薄薄的里衣脸色都苍白了,连嘴唇都显出了虚弱。 那他也没顾得上缓一缓,矮身又捞起了那根棍子,半点不留情的瞪眼吼了句。 “打的就是你个小崽子!” 说着就又举起棍子拍了过去,依然裹挟着簌簌风声,听起来可真是没留什么余地,下了狠劲了。 他蓄势抡过去的棍子在眼前晃过黑影的瞬间急急刹停,那也根本停不住,何况他跑了半天也没什么劲儿了。 几乎是棍子在带着他走,好在收手不及的力道被暗七准确挡住。 他吓出一身冷汗,后背都冒凉风了。 缓了几秒才抬眸看向挡在他跟暗十一中间的暗七,也即刻就在暗七眼里看见了疑惑不解。 “暗九,你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萧争兀自喘了会儿气,看着暗十一委屈巴巴的挪动着去拉暗七衣袖,猛然抬起胳膊一个指头戳了过去。 “我今个非揍他一顿不行!” 果然暗十一吓得冷不丁瑟缩到了暗七身后,贴着暗七肩膀躲起来看他。 “你还藏你给我出来!” 从来不发火的暗九今个像是吃了炮仗,让暗十一感觉这根本就不是装的。 他真的感觉暗九好像疯了,看自己的眼神都跟真要打死自己一样。 不会是那个奇怪的毒发了吧! 他真的有些害怕,万一因为带伤追着自己跑毒性复发,那可怎么办! 脑子里过于胡思乱想,他是一句茬也不敢接。 就一团乱麻犹豫不定,抻着暗七袖子的手都有点抖。 要不,要不还是过去看看暗九有事没事。 打一顿就打一顿。 犹犹豫豫挪着脚步要走过去,又被萧争故意一瞪眼惊的瑟缩了下。 暗七皱着眉看着眼前这状况,将怕怕吓吓的暗十一扯了回来,疑惑的朝着萧争询问。 “你为什么打他?” 萧争歪着头一脸的不服不忿,理直气壮的反问。 “他惹你生气了呀!我今个就得揍他!” 暗七:……?! 不是,还以为方才萧争在寝殿院里说要替自己揍暗十一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会追着他揍。 眼看着暗九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虎视眈眈的盯着暗十一,好像想趁空子再抡他一棍子。 暗七十分无奈,沉沉匀了口气阻拦。 “别打了,他没惹祸,也没惹我生气。” 不过是叫几声哥哥而已,那半点错处都不算,哪就够得着挨打。 萧争脸上明显写着不信,狐疑的紧着腮帮子盯着暗十一看了看,才询问。 “真的?” “真的。” “真没让你生气?” “没有,他什么也没做。” 又沉默了阵,萧争默然瞅着暗七下意识把想挪出来的暗十一往身后扯了扯。 然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能在肯定的周旋着。 “暗九,放下那个棍子,他真没惹祸。” 蓦然萧争沉着的脸色就松缓了,本来怒气冲冲的模样瞬间一扫而空。 歪头又看了满脸惊恐的崽子一眼,突然就松了口。 “那成吧,不揍了!” 而后他抬了抬手里的棍子,惊的暗七还以为他要偷袭,结果却只是放在眼前看了看,嘴里叨叨了句。 “棍子不能放下,这是哪个门上的门闩来着?” “我得放回去。” 然后他攥着棍子转身就走了,留下暗七反应不过来的犯懵。 身后的暗十一心头担忧暗九会有什么闪失,隐约他都好似看见暗九身上的里衣有渗血痕迹似的。 而且那种苍白的脸色,肯定是因为自己跑太快,让他扯开了伤口。 心思纷乱暗十一忍不住想去追萧争。 暗七转眸就看见暗十一抖着嘴唇,好似是想朝着暗九那边走,又犹犹豫豫眼神非常难过。 很受伤的样子。 “他……暗九他不是真的想打你。” 莫名暗七酝酿出来的宽慰有点无力,刚才还结结实实的拍屁股上一棍子,恐怕都给拍红了。 这要说暗九不是故意想打他,有点说不过去。 第179章 我没有生气 暗十一根本没听进去,他满脑子充斥的都是暗九那个难看的脸色,心里抑制不住的愧疚。 倒真的有些难过。 “……暗九。” 一时暗七真觉得有些伤神,不过是随意问了暗九一句跟暗十一说了什么而已,怎么还引的俩人闹了脾气。 思虑了一阵,他朝四周看了看,扯着暗十一离开了空旷的地方,寻了个没人的角落。 眼看着暗十一垂着头一副颓然的模样,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温声解释。 “暗九他只是以为你让我生气了,他不是讨厌你。” 兀自低着头晃神的暗十一听见暗七又像往日一样,温柔的跟自己说话,才抬起了头。 红着眼眶看了暗七半晌,不时撇动的唇角明显能看出他的难受情绪。 他没有聒噪的问来问去,而是沉默酝酿了好一阵,才轻声回应。 “可是我真的让你生气了。” 带着点鼻音的声量略显发沉,让暗七隐约都看见了他眼眶的湿润,只是即刻那双眼瞳就不再看自己。 喉结吞咽着再次垂下了头。 将一切情绪掩盖在了面具之下。 暗七只感觉心里一片揪扯,沉沉压上了重量让他透不过气,酸疼酸疼的。 他从来没见过暗十一这副模样,即使当初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四周围拢着危机,或是自己将他带离时哭的稀里哗啦。 也仅仅是受到惊吓松开了绷紧的心弦。 那哭声来的快,笑脸来的也快。 自始至终都没像此刻这般,好像失去了暗夜中唯一的光亮,颓然没了方向。 “我没有生气。” 暗七深深吸了口气,抬手覆上暗十一的耳后,将面具的捆绑拆解,快速的将面具取了下来。 然后转过了暗十一的脸,果然看见了泛红的眼眶和无限隐忍的泪意。 “我没有生你气,十一。” “你什么都没做错。” 但暗十一没有像往日一样即刻就将难过挥散,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漾起微红,唯有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撇着嘴角声音颤抖。 “你生气了,每次你都说你没生气,可你一直都在躲着我。” “你就是嫌我烦了。” 那硬生生忍在眼眶里的湿润最终还是因为最后这句话,眨眼间汹涌而下。 让暗七难受又心慌,怎么清晨还兴冲冲追着他跑朝着他笑眯了眼的人,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他只好扯着对方肩膀揽了过来,轻轻的拍着背安抚。 “没有的事,不生气,也不嫌你烦。” “任何时候都不会嫌你烦,别多想了。” 久违的拥抱给了暗十一扑面而来的安全感,只是他仍旧觉得鼻腔酸涩一时没了能说的言语。 甚至想凑在暗七衣领边闻闻自己喜欢的味道,却因为呼吸不畅什么都闻不到。 闻不到。 贴着衣领闻不到,他又贴着脖颈闻,只有从鼻尖传递过来的体温,还是什么都没闻到。 暗七只感觉到微凉的鼻尖带着湿润触到了自己侧颈,还有些微的碎发丝扫过,带过一股让人难忍的痒感。 而后就是暗十一忙着拆解自己的面具。 “你在做什么?” 他还以为暗十一是在蹭眼泪,糊里糊涂面具就被取了下去。 而后暗十一的鼻尖就又凑到自己脸上,卯劲嗅了嗅,这让暗七又认为难道是自己身上沾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暗十一深深吸了口气,他的鼻子明明是可以呼吸的,但为什么闻不到? 真的很想闻闻暗七身上的味道,好不容易才又抱到人。 不定哪会儿又会躲着自己找不到了。 他盯着暗七的耳垂看了看,又捧过了暗七的脸,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面容看。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时时刻刻都能看看暗七。 看他温和的眉梢,看他满含关切的瞳色,看他墨画般的眼尾,和柔润牵起的唇角。 如果能娶他就好了。 现在但凡连让暗七露面,都还要暗九提着棍子追着自己跑。 一想到暗九,他蓦然才想起来萧争在自己眼前将一根手指头按了下去,郑重其事的告诉自己。 “还差一步。” “该亲亲了。” 喉结不住了滚动了两下,暗十一想平复因为有些胆怯而紊乱的心跳。 微微侧过了头,学着暗九将手放在了暗七后颈上,扑通扑通伴随着根本控不住的剧烈心跳声。 唇瓣迅速凑了上去。 本来还盯着暗十一泪水涟涟的眼睛,看着他嘴角颤抖犯愁的暗七,根本都没来得及反应,嘴唇上就贴上了温热柔软。 脑子瞬时唰一下就空白一片,电闪雷鸣的眼前都明明暗暗开始混乱。 带着湿润的灼热呼吸喷薄到了他脸上,才使他猛的惊醒。 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了吸吮感,对方裹挟着湿润笨拙撬开了自己的齿缝。 他顿时就觉得有些站立不稳,下意识朝后闪躲,可后颈上的手心紧紧的按着不松手,也不知什么时候连腰也被圈了起来。 慌忙只好把手中攥着的面具丢了,用了挺大力气卯劲去推暗十一的胸口。 甚至不小心带了几分内力,但他仍然感觉到自己内力拍到躯体上的当刻,暗十一都没立刻松了手。 反而锲而不舍的缠卷,依依不舍将他本就不顺畅的呼吸抽离一空。 让暗七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因为又惊又慌得眩晕脚步不稳,后退了几步。 而后也顾不上说话,神色慌乱的踉跄不稳,逃离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狼狈。 甚至还连续踩断了好几根花枝。 暗十一就那么眼睁睁有些茫然的看着暗七惊惶离去,抿了抿唇兀自出声。 “是甜的。” 五皇子府外重兵把守,府内好似倒有些乱腾,偶尔会看见个黑影掠过。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只穿了身里衣,面容苍白的公子。 萧争回到寝殿院子时身上已经快被汗意渗潮,跑的时候没显出来,这一闲下来他才觉得浑身的气力都好似被抽空了。 走路都显得有气无力。 他抬眸对上蓝慕瑾那双担忧的墨瞳,立刻牵起了唇角,脚步未停就扑了过去。 蓝慕瑾早就放心不下,萧争身上有伤,抡着个棍子疯跑还不将伤口全扯开。 但他最终能还是按捺下焦躁在这等了一阵。 因为方才萧争特意说了,让他在这等他。 终于看见人回来,他沉着脸将人拢到怀里。 “你又胡闹了!” 萧争的脸色确实很差,但他此时在意的并不是疲累,而是跑出了一身汗。 他有气无力的任由蓝慕瑾搂着他的后腰,将全部力气都松懈了下去,也完全不怕自己会倒在地上去。 贴着蓝慕瑾的肩膀嘴里嘟囔。 “快让人给提几桶水,我要洗澡。” 第180章 我臭了我要洗澡 萧争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先洗个澡。 为了追着暗十一那个小崽子跑,身上出了一层汗,汗液已经渗进伤口现在他只感觉丝丝拉拉的疼。 “蓝慕瑾我要洗澡。” 他浑身无力地挂在了对方脖子上,连胳膊都快使不上力气,软瘫瘫的往下出溜。 蓝慕瑾只好微微欠身把他往上提了提,开口拒绝。 “你身上有伤,还不能洗澡。” 萧争一听,用脑门顶过去又嚷嚷了一遍。 “我就要洗澡我都好几天没洗了!” 蓝慕瑾半抱半拖着他朝寝殿里走,仍旧没有松口, “伤口不能泡水,不行。” 这话萧争哪能听的进去,自出府去辖地以后,他至多就着河边随便洗了洗脸,也没敢跳水里去。 又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真就好几日没洗了,尤其这会儿闻见蓝慕瑾衣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熏香味儿,更难受。 “啊我不管我要洗澡!你身上那么香我都臭了!” “我臭了!” “啊啊啊蓝慕瑾我臭了把枕头被子都熏臭了!!” 蓝慕瑾 “……你不臭,避开伤口擦一擦就可以。” 面对萧争瞪过来不服不忿的大眼,他平静非常,一点都没心理负担的安抚。 “你香着呢。” …… 然后他抱着的人安静了下来,在跨进门槛的瞬间爆发出相当悲惨的哀嚎。 “臭死了我嗖了!!” “已经臭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萧争扯着嗓子嚎了老半天,提着他的人也没半声回应,就打着不搭理他那个劲儿让他自己瞎嚷嚷。 他一看蓝慕瑾根本不吃胡搅蛮缠这套,立马收了声开始用脑门在对方下巴底下拱蹭。 蹭过来蹭过去的把头发都鼓捣的有些乱腾,可怜巴巴的小声嘟囔。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就洗一下子!” “我很快麻溜的划拉两下就好,肯定不会把伤口泡坏……昂蓝慕瑾。” “我身上都是汗好难受啊~难受啊~” 蓝慕瑾半抱着把人放到床边才松了手,可勒在他后颈上的胳膊不撒开,就那么挂着不让他直起身,他略有动摇的垂下视线看耍赖的人。 看着萧争仰着下颌懒散的半垂着眼睫,信誓旦旦的保证。 “我就洗一下,特别快超级快嗖嗖嗖就洗完了!” “……不信你看着我。” 萧争说完这句话明显捕捉到蓝慕瑾眸光闪烁了一瞬,赶紧趁热打铁继续磨叽。 “有你看着我,行不行?” “好不好?” 乱腾的寝殿终于安静下来,萧争懒懒的侧躺在床榻边上看着敞开的门。 没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下人忙里忙外的抬进来个浴桶。 接连不断的快步来回忙碌着,一桶一桶的在里头倒着热水。 那冒出来的热气和溅起来的水花,让他感觉心情简直好极了。 可踏马的又能洗个热水澡了!没个太阳能热水器的日子简直太要命! 沉默不语的蓝慕瑾盯着他这副掩饰不住的开心样,轻轻攥了攥指节。 等下人都离开了寝殿,门也被关上,萧争立刻叽里咣啷的爬了起来满心欢喜的奔着热水去了。 刚窜下去又一把被扯住,蓝慕瑾将他拽回来伸手替他去解里衣,将系带解开轻轻一撩,那薄如蝉翼的里衣就垂坠落下。 萧争的身上确实还有些没晾干的热汗,锁骨间都有那么点汗涔涔的,腰腹胸口还有他晨间偷偷捆绑上的扎带。 绑的十分结实,丝丝缕缕渗出一些不明显的血迹。 他此时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幸好还没来得及拆,要不然刚才追着暗十一满院子跑。 身上伤口可真得扯开不少。 捆的十分潦草的绳结被解开,萧争原地顺时针跟个陀螺一样转着圈,让蓝慕瑾帮他拆解那些布条。 等布料被倒腾完,他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站立不稳,光着上身扑在了蓝慕瑾身上。 扑过来时还有隐约的血腥气,那些才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依旧显得十分骇人,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着,带着没被完全吹干的汗意和丁点残留干涸的血迹。 蓝慕瑾的指腹轻轻在他后背摩挲而过,还是没敢去触碰那些伤口。 顿时有点后悔让他洗澡。 万一他又耍赖,泡在桶里就不出来,时间久了估计会更影响伤口愈合。 心里的纠葛没有持续很久,绑带拆完的萧争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跳进水里,他七手八脚的就把自己裤子给扒了。 就在蓝慕瑾有点意外的眼神注视下,扒了个精光。 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迈进浴桶前还回头朝他扬起了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眼角弯弯露出了浅浅的小梨涡。 开心极了。 萧争后背上没有什么伤,紧实的肩背线条在他抬腿迈进去的一瞬间绷紧,有着日积月累精瘦的积累。 让蓝慕瑾实在不可避免的落下了视线,看向他身形曲线那个翘起来的小弧度上。 默然没有说话。 突然记起不久前,萧争还满脸惊悚的不肯在自己面前脱裤子,就算穿着湿漉漉的裤子忍一夜,也绝对不在自己面前脱裤子。 现在呢?光溜溜的半点羞赧都没有。 想着想着蓝慕瑾就笑出了声,惹的刚缩进水里半截的萧争茫然的朝他瞄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问。 “你笑什么?” 蓝慕瑾没说话,萧争也没纠结,继续缓缓的朝水里矮身下去。 刚接触到热水让他感觉有一丁点烫似的,适应了一会儿才舒展屈着的双腿,舒舒服服的整个浸泡在水中。 同时因为伤口沾了热水,更有丝丝拉拉的刺痛感传来。 果然是因为还没完全愈合,伤口肯定是渗进了水,蓝慕瑾不让他洗澡都是正确的。 道理他都知道,但……管它呢,先舒坦了再说。 胡乱的划拉了两下肩膀手臂,接着往下一缩,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 没一会儿,就被热气扑红了脸。 也只不过才几分钟而已,额头上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侧脸滑落滴落进水中。 舒服的他都有点想在里头睡一觉。 他撑了撑精神,抬眸看向守在桶边上,一言未发的蓝慕瑾。 漆黑的眸子就盯着自己一瞬不瞬,一眨不眨。 第181章 我还没洗完 说让他看着自己,他还真就站在边上看着? 去床上坐会儿也行啊! 萧争也就那么瞪着眼与他对视,沉默了几秒突然甩手扬起了一溜水花,撩了蓝慕瑾一身。 玄色衣衫缎面瞬时晕开了几个水滴点子,成扩散性染成了深色的图纹。 眼看着对面人虽然没有动作,那眼神就跟身上的水点一样越来越深邃,萧争抿了抿嘴有那么点怂了。 刚因为甩水撑起来的上半身又慢吞吞的往下缩了缩,水面没过了锁骨,独留喉结滚动了下。 没什么骨气的笑了笑。 “要一起洗吗?” 天知道他也只是没话找话随口客气了那么一句,眼睁睁的就看着蓝慕瑾居然将腰封给松了,他那个眼眶都瞪大了一圈。 “不是?我就问问!你不是才洗的吗!” “哎你刚穿上的衣裳又脱了一会儿还得穿!那多费事啊别麻烦了!!” “这桶里搁不下俩人有点挤得慌!水一会儿都满出去了屋里没法收拾!” 眼看着对面人十分迅速的将外衫褪下随意往旁边一扔,脱里衣的时候没有半分忙乱,不急不徐文质彬彬的。 “蓝慕瑾!” “蓝慕瑾你干嘛呢?!” 转瞬的功夫方才还衣冠楚楚的五皇子,就赤膊站在了他眼前,微微欠身手臂撑在了桶沿边,惊的萧争下意识把腿给蜷了起来。 跟个受到惊吓的鹌鹑似的,缩成了一小团。 视线里欺身过来的影子吓得他咯噔咯噔的,反射性在水里蹬了几脚,劈里啪啦激起来汹涌的水花。 蓝慕瑾微微眯着眼避开那些溅起来的水,迎着萧争手刨脚蹬连踢带踹的剧烈反应,并没有真的也迈进桶里。 而是赤着上身手臂探入了水中,将胡乱折腾的人迅速捞了起来。 连带着萧争扑腾起来的,和从身上流淌下去的,水稀里哗啦落了一片。 萧争只感觉冷不丁就腾空了。 顺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接连而来的就是离开热水之后通身上下一阵凉飕飕,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 “……哎?” 发现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他顿时才觉察出不对劲。 直到蓝慕瑾抻过一旁搭着的棉毯将他裹了起来。 他那个脑子才转回了弯,哆哆嗦嗦的劲儿也挡不住他不可置信的嚷嚷。 “不是我还没洗完呢!我?” “我才刚进去这也太快了!!!” 就算他卯劲还想翻回去,或者想伸手去扒桶沿,却发现自己连胳膊带肩膀被裹了个严严实实。 手根本就抽不出来,扭来扭去的无济于事好像个大蚕蛹。 也不知道蓝慕瑾是怎么一手圈着自己,一手用毯子发挥了这种技术性,真就活像裹成了个茧。 就差连脑袋也一块包起来了。 即使他挣扎了几下,也仅仅是挣扎出个肩膀,抻着脖子白使劲。 本来在热水里泡着就有点缺氧,这会儿更乏力了,他徒劳的拱了两下,沉沉从胸腔里呼出一大口气。 松懈下去时脸就贴着蓝慕瑾赤着的胸膛,甚至当刻就感受到了心跳震动感。 认命不再折腾的同时他还用鼻尖蹭了蹭,仔细嗅了嗅没穿衣服蓝慕瑾身上还有没有香味。 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萧争就被放在了床榻上,一时还觉得有些晕晕乎乎天旋地转,恍恍惚惚。 圈着他后颈的结实手臂抽走,身上立刻压上来沉沉的重量。 蓝慕瑾的手肘撑在他双肩两侧,瞬时就有温热的手心捧住了他的脸颊,自上而下望着他。 用温柔而深邃的眼神望了他一瞬,撑着的肩背微微矮身下来,轻轻吻在他略显浅淡的唇瓣上。 轻柔缱绻着,深情爱护着,反反复复撩动亲吻着。 呼吸好似都刻意压制着急促,缓缓喷薄在他鼻尖。 萧争此时动不了,他的双手都被束缚在薄薄的绒毯包裹下,这让他的感官更加放大。 每一下裹挟着湿润的温软掠过,都让他忍不住滚动喉结去回应。 逐渐灼热起来的呼吸从他的唇边吹拂而过,吹动了他脸颊上看不见的每一根细绒毛,顺着末梢神经传进略有些混沌的思绪里。 温软的唇瓣在他脸上挨了又挨,顺着他的鼻梁轻轻磨蹭着,摩挲过额角,舔舐至眉心。 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他脸上的每一寸。 在蓝慕瑾的手心从他侧脸上移开,指尖缓缓穿进他的发丝里,他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 恰好开始灼热起来的气息喷薄在了他耳垂上,轻咬了下让他立刻下颌紧绷。 “蓝慕瑾你……” 他想说你居然挑逗我,还没说出来耳中就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伴随着湿润灼烫灵活的钻进了他的耳道。 不仅话咽了回去,连呼吸都暂停了。 紧绷的状态也即刻下意识瘫软,只剩了不断搅动的噪音和温度。 感受到萧争逐渐起伏剧烈的呼吸,蓝慕瑾穿插在他发丝中的指腹在他头皮上缓慢的摩挲着。 像是爱护什么稀世珍宝般,轻柔的抚摸着。 萧争此时就像个安安静静的孩童,些微缩着肩膀听话至极。 甚至连句脏话都飙不出来。 不断带动他感官的指尖离开了发丝,顺着他唯一裸露在外的脖颈轻轻滑动着。 有意无意的拂过他不断吞咽的喉结,探进绒毯缝隙,掠过锁骨,小心翼翼的碰触到了没完全结痂的伤口。 并没有刻意躲避开,就那么似有若无的从那些伤口上轻轻抚摸过去,让萧争有种又疼又痒的感受。 疼是轻微的疼,痒是抓心挠肝的痒。 他瞬时觉得自己刚被热水冲下去的汗意又起了薄薄一层,生涩的有些难受。 这个澡算是他妈的白洗了,蓝慕瑾你个狗东西! “你……” 硬缓回几分心神,他要脱口的声音又被堵了回去。 本来温和轻柔的亲吻突然变成了霸道的缠卷,仿佛就是要将他酝酿半晌的难听话给和着暧昧吞咽。 身上那个不断移动的手心不知是扯动了哪,异常轻易的就将缠裹严实的绒毯扯松了。 也真像剥茧那般,贴着布料与皮肤的缝隙将萧争从包裹中剥离了出来。 第182章 蓝慕瑾你个狗东西 我不知道哪个好事的总来举报这章,只想说好自为之,不管你是作者也好,读者也好。 我自认跟别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作品好赖那自凭本事,平台是公平的,你我也是平等的。 差不多得了,缺德事办多了永远都不会有好运气,也得不到别人尊重。 …… 终于没了束缚,萧争这才将手从中抽了出来。 本有点赌气似的想卯劲捏蓝慕瑾一把,结果他胡乱摸索中摸到的是对方已经渗出汗意的腰腹皮肤。 同样肌肉紧绷十分结实,他蜷着指节抓了两把,无力到像是在故意挠痒痒。 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光溜溜一丝不挂,没片刻的功夫就完全被从薄毯中捞了出来。 带着茧子的手心顺着他后背一路滑下去,粗糙的摩擦更激的毛孔紧缩。 指节揉捏腰臀时加了力道,让萧争直接仰着下颌躲开了不断索取的唇瓣。 喘了两口气语气有那么点慌。 “……你想干什么大白天的……?” “青天白日的我劝你别臭不要脸哎哎哎唉唉啊啊!!” 他一个劲儿的躲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被沉重的重量压了个严严实实。 除了身前的伤口还刻意留了点空隙,几乎整个下半身连腿带脚,仅剩了脚趾头还能动,脚腕子能动一动。 迅速靠近贴在他下颌边上的人盯着他紧张到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嗓音低低不知道是安抚还是什么意思。 “没人。” ……? 什么玩意没人? 萧争:……靠。 他真是大意了,或者说是蓝慕瑾最近对他实在是太好了。 几乎百依百顺邪乎到捧在手里都怕掉地上沾了灰。 所以他还真是仗着迁就有点恃宠而骄,意识里只剩了蓝慕瑾又温柔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最近这两天又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伤,就能无法无天随意去逗弄他。 压根忘了,这是个连眼眶都能憋红了的狼。 萧争也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来的紧张。 大概是自己从来还没真正仔细想过目前这个状况,也或许也是因为那晚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压迫依然让他感到恐惧。 那可实在是……太踏马的疼了!! “……太……” 他想说他真的有点害怕,他害怕蓝慕瑾会突然变的霸道。 但他同时又感受着贴在颈边磨蹭的温热,落在自己身后的指腹轻柔带着试探。 最后什么都没说。 呼吸紧张的看了垂眸深情款款的人一阵,视死如归般在心里给自己定了刑。 死就死吧爱他妈谁谁! 攥在对方侧腰上的手顺着腰线移到后背,用力环抱住,对方回应着也仿似是在安抚着自己,不断抚摸擦磨着。 他就那么恍恍惚惚的放松了意识,没有目的性的游走描画着对方身上的每个角落,带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意。 “……你抱抱我。” 突如其来有点发颤的轻声让蓝慕瑾心头一软。 裹挟着浓浓深情的眸色认认真真的望过去,盯着萧争紧张到闪烁的瞳孔,轻轻缓缓的贴着他的唇角吻了又吻。 手心穿过他的后颈,温柔有力的将人揽在怀里,紧紧桎梏贴着胸口。 不尽相同的体温碰触贴合,连丝丝缕缕的汗意都混合到了一处,融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萧争深深呼了口气,缓缓试着放松自己的神经,他紧紧贴着蓝慕瑾的肩窝,能感受到对方擂鼓一样猛烈的心脏跳动。 同样紧张无比。 他也紧张。 萧争突然有点怕自己的明显的不安会给对方增添压力。 所以他略微松缓了些许的紧张。 却看见了眼前肩上那个被自己一气之下狠命咬出来的痕迹。 他将口唇凑过去,贴着皮肤再次轻轻咬了一口。 这仿似是给了什么准确的回应,让揽着他的手臂再次收紧。 能清晰感受到皮肤表层的灼热。 萧争松下手腕的紧绷,用指节碰了碰衣料。 明显察觉到了什么。 伴随温度,仅仅隔着纤薄的料子能感受到。 压迫贴靠。 他通身一丝不挂,没有任何遮挡。 拦不住也无意再拦,指尖手心依赖在肩背。 衣料擦碰声,还有莫名其妙的药瓶抻扯声。 他如临大敌,万分紧张。 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没有出现。 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微凉。 突如其来的冷意让他再次紧张。 下意识绷紧了精神。 “…………什么……是什么?” 他根本还没琢磨明白到底是什么,稀里糊涂的。 紧张的心绪被温柔的耐心安抚着。 茫然惊惶的神色被掩盖在柔和耐心的亲吻下。 伴随着他也想汲取的微甜。 在两人之间围拢出一方互有情意的温情。 安稳静谧。 萧争也朝对方无限圈抱着,直至那贴在身上的温度无限试探着。 缓缓从神经末梢传递到思绪中。 这是种与自己不同的温度。 却好似并无抵触过那般。 已经提心吊胆许久的人,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反而只有满心满眼无穷无尽的爱意与满足。 温度,缱绻,疲累。 原来跟自己喜欢的人之间,一切才是美好至极,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失聪,有时候会瞬间听不清周围的声响。 有时候又清晰无比。 一阵一阵涌上来的奇异感觉太难绷。 让他一次一次险些失了声。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骂出了那句脏话。 “蓝慕瑾……你个狗东西……!” 主院里抬进去沐浴热水后,直至已经过了很久,也无人来唤人去将已经凉透了的水清理。 但也无人敢靠近过去多嘴,什么时候撤走,全是主子说了算。 皇子府内的下人都十分有眼色,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一眼都不多看。 就连府内管事的老管家,都不会过于操心主院的决定,平日里没那么多事情做时,管家也会时常围着府内外转一转。 尤其听说殿下在西边专特意出来个小院落,是专门为白神医辟出来的药园子。 他也想着过去看一看,万一还缺些什么药种子药秧子,晒药的筐子架子呢? 这点小事都不用殿下操心,早早就准备着。 管家腿脚麻利,没一会儿就从前院走到了拱门处,正看见去往西院的小径上闪过一个黑衣人。 怔愣了片刻他摇了摇头。 府里有黑衣人这事他知道啊,就是提着府医后脖领子半跑半飞的那个毛躁孩子! 毛毛躁躁的,多冒昧啊! 想到受了屈的府医,管家突然想到看药院子这事他不太擅长,不如叫上府医一道去。 也好给个准确提醒。 腿脚利索的小老头立即拐了个弯,转而直奔府医住处方向。 第183章 反常的暗七 管家确实没认错人,那个从他视线里飞过去的黑影,就是当日将府医提过去的暗十一。 他独自在原地反应了一阵,感觉,貌似,好像,暗七并不是气冲冲走的。 至少没有沉下脸训斥自己,只是有点慌乱的躲了,什么都没说。 暗十一生怕暗七又躲着自己,这才想起来着急忙慌的捞了掉在地上的面具。 循着暗七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暗七脚步凌乱的躲出去一段,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往哪去,只漫无目的顺着角落踟蹰了一阵。 往东走也不是,往西走也不是,漫无目的来来回回,心头紧张扑通扑通乱跳一气。 又生怕被暗十一追过来,整个忐忑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总感觉哪个方向各个角落都有人在看着自己一样,待在哪都坐立难安。 口中仿似还残留着种别扭的触感,让他根本控制不了注意力总在这方面跑,一晃神就是探进来的舌尖,笨拙吸吮着。 紧张了半晌,他感觉自己的口唇都开始发麻了,最后终于惶惶不安的喉结滚动,试图将那点别扭感咽下去。 可是,吞下去更别扭了。 他此时根本没心思去思考暗十一是怎么学来的这种举动,只顾得上伸手覆在脸上,闭着眼睛努力平复。 妄图去挥散脸颊火辣辣的烧灼感。 可他努力了半天,脸色还是异常泛红,连耳垂都泛红。 别扭到即使屈身蹲在了地上。 都根本掩饰不住自己此时的狼狈。 尤其生怕被别人看见,生怕有谁突然出现看见自己这副窘迫样子,越想越难以平复。 思绪实在乱腾,他突然又起了身,掀起一层风流迅速又从原地飞掠离去。 速度之快,快出了一道残影。 真是想着用带起来的风,去快速吹散皮肤表层的火热。 或许是他跑的太快了,来不及过多思考,竟然一路翻墙越树直接就返回了住处。 等他已经闪身进了住处院门,才猛然察觉到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么快回来。 毕竟脸上微微显现的霞色还没完全褪去,他也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转身刚要走,树梢上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暗七你去哪?” 这一声让他心头一哆嗦,反应挺大的转回身便看见暗八从树梢枝头落了下来,疑惑看着自己。 看见是暗八,暗七稍微松了口气,但就好像卡壳了样没有像平日那样立即温和回应。 暗八就那么茫然不解的盯着他挪动脚步好似是想朝外走,可仿佛没想起来自己要去哪似得,又将脚步缩了回来。 “你怎么了?” 一向不爱说话的暗八接连两次的询问都没有得到回应,让屋里两个研究金属护腕的人察觉到点不同寻常。 暗十二将提着的铁疙瘩放到一边,对同样疑惑的暗十说了句。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待暗十二也立在屋门口靠在门框边看过来,暗七心觉更不能走了,所以他说了句没什么,硬着头皮抬步朝房门走去。 暗八低着眉梢十分不解的盯着他不大正常的反应,满脑子问号的朝着院外看了看。 或许人多才能踏实一点,暗七现在真的太怕又跟暗十一单独遇上,保不准又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觉得,还是跟大伙待在一块踏实些。 经过门槛时与暗十二擦肩,暗十二什么都没说,狭长眼眸不易察觉的在他略微泛红的耳朵上扫过。 瘪了瘪嘴没敢笑。 看看平日多稳重的个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暗卫统领,这副憋屈样十有八九又是让暗十一小坑货给气的。 转而他又看向院里立着处于没头绪瞎猜的暗八,这才笑呵呵的开口。 “树上有什么好待的?来来来进屋里来,一会儿就热闹了。” 暗八:……? 本来只有两个人的屋里转瞬就变成了四个人,倒真显得有些热闹了,暗十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言不发的暗七。 ……暗七可从来没有过这种脸色。 他没别人那点眼力见,那个嘴完全憋不住。 心里想什么直接就问,整个大大咧咧直白仰着下颌打听。 “你有心事啊?” 暗七现在最怕所有人都看自己,最怕被看出有什么异样,随意应付了句就转开了话题,指着暗十眼前的重铁护腕反问。 “你在做什么?” 暗十垂眸瞥了眼,也微微拧眉有点犯愁。 这是二皇子府那个奇怪的暗卫给的。 暗八说,他有病让暗十把这东西扔了。 暗十二却说管谁给的,有用的东西就是好东西,留着吧。 他这会儿正在犯愁,身负重铁确实能有效的锻炼体魄,那个北,并没有骗过他。 但是他与对方本就是对立面,于情于理都不该收取别人的东西。 或许,不能扔。 但也不能留。 等往后寻个机会还给对方也便罢了。 俩人一人一句居然把天给聊死了,整个屋里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暗七默然立了一会儿,转身想着找点别的事做。 分散分散注意力。 结果他的头脑才刚安静下来,门外嗖一下窜进来个人影。 速度之快差点扑到靠门的暗十二身上,连暗八都被惊的迅速做出了抵御架势。 暗十一急急刹住脚步,左右手里各攥着个面具喘了两口粗气。 着急忙慌的往屋里看。 看见暗七就在屋里,即刻就笑意冉冉踏实到不能再踏实。 暗七没躲!他没藏起来! 就在暗七心头咯噔咯噔满眼惊悚的目光注视下,他嗖嗖嗖的窜了过去兴高采烈按都按不住的劲头。 “哥哥你面具忘拿了!” 被人影扑过来的暗七反射性想躲,脚步不稳还踉跄了两步,脸上的紧张根本掩饰不住。 方才稳定下来的心绪再次轰一下乱腾起来,脑袋里嗡鸣不断根本保持不了理智。 就在几个人惊诧异常的注视中,一个朝前凑,一个朝后躲。 退无可退叽哩咣啷还撞到了桌子也没顾得上,比平时对敌当场还要惊慌失措。 昔日的冷硬沉稳不再,失态到躲出来了连滚带爬的劲头。 暗十:……什么情况? 暗八:……! 暗十二:……早知道肯定有热闹。 第184章 到底什么事 “哥哥,你生气了?” 朝前凑的人眼看着暗七躲自己跟躲瘟神一样,好似沾到就得毙命似的。 都不像以前一样尽管会训斥自己,也不会躲的这么明显。 “你生气了?” 盯着暗七退无可退的贴在了墙角,暗十一不再往前走,就立在两步外手里捏着面具万分紧张。 大有如果暗七说一句生气,就泄了气那个劲头。 暗七背后贴着冰凉的墙面,张了张嘴半声没出。拿不准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我生气了你往后不许再那么干。 他扫了四周围几个人好奇的目光一眼,硬憋了回去没敢说。 这要让别人知道还了得,脸都丢没。 那……说没生气? ……不行吧。 恐怕就跟这接连不停的“哥哥”声一样,暗十一会认为这事是正确的,往后自己随时随地都避不开。 憋了老半天,他犹豫着没出声。 他不出声,暗十一就显得十分无助,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床边上的暗十。 “暗七生气了。” 暗十 “…………跟我有什么关系!!生气了就证明你该挨揍了!!” 他挨的暗十一最近,说着抬腿就踢过去,扫在了暗十一的屁股上。 暗十一刚挨了萧争结结实实一棍子,这一脚疼的他下意识就用手捂上了。 可怜巴巴的捂着屁股撇了撇嘴。 暗十瞪着眼根本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怂德行。 “……不是你有这么不禁揍吗??我又没用多大劲儿!!” 他是真没多想,暗七生气了那不就象征性的揍捣蛋鬼两下,糊里糊涂就消气了呗! 反正每次暗七也是这么干的。 沉着脸,看起来挺唬人的训斥几句,然后巴掌扬的是声势浩大,落崽子身上只轻轻一撇。 暗十心说难道我力气比暗七大?? 筋骨没白练?! 那不可能啊内伤还没好呢,根本提不上多大劲,他盯着对面邪乎巴拉的崽子半晌扔出去。 “我看你就是欠揍!!” 跟他求助暗十一简直就像是拍在了铁板上。 几个弟兄最属暗十脾气不好,自来眼神扫过来就是凶巴巴的,惹他烦十有八九还会多挨顿打。 他压根就没敢提暗九也甩了自己棍子,反而是过大的反应让暗十二低了低眉梢。 盯着他下意识动作,脱口问了句。 “屁股上有伤啊?” 暗十一嗖一下就把手缩回去了,结结巴巴的嘟囔。 “ ……没有,没受伤。” ……没受伤你捂什么? 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暗十二的表情逐渐变得惊诧,盯着暗十一那种委屈巴巴的眼神沉吟了几秒。 转而又望向了受了刺激模样的暗七,仔细端详了阵暗七别扭的异样神色。 什么也没说,就只冲他眨了下眼。 ……? 暗七懵了几秒,几秒之后刚调整平静一些的脸色瞬间崩了,抖了几下嘴唇沉着声量解释。 “……不是!” “……不是那回事!!” “……我没有!!!” 可暗十二自始自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眨了下眼而已,直接被暗七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激动劲儿给逗的嗤嗤乐。 他当然知道不会,要不然这人能跟个野猴子一样窜的那么快吗? 只不过是有心逗了逗,暗七立刻联想到那方面,就算不是那回事……那也就是差不多的事喽? 暗七也意识到自己否认的太快了,一时无言有点生无可恋的闭了闭眼。 皱着眉头感到糟糕透顶。 他方才突如其来的否认,让本来就搞不清楚状况的暗十更懵圈了。 疑惑到挠了挠头。 “到底什么事?” “不是到底有什么事?!你们就不能说出来吗???长嘴是干嘛用的?!” 一个屋里就这几个人!还打哪门子哑谜!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就他不知道一样,越想他那个气性就上来了,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暗八。 “你说句话行吗?” 记忆里虽然暗八不爱说话,每次说话都言简意赅,但他半点废话没有。 也从来不撒谎。 暗八: ……。 他好像知道点,比如那天早上暗十一跟个猴子一样搂着暗七睡,当时暗十出府了不知道这事。 可他又好像不知道,想不通这跟屁股受伤又有什么关系? 沉默,老半天还是沉默。 好死不死暗十一见没人理他这个茬,只能自顾自又故技重施,想着或许暗七会看在自己挨了棍子的份上。 心软。 他瞪着可怜巴巴的眼神,朝生无可恋的暗七小声诉苦。 “……疼。” 暗七 : ……别提这茬行吗!! “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涂药,我自己看不着。” 暗七 : ……啊啊啊啊啊闭嘴!! 乱七八糟糊里糊涂的话头就像是根随便甩墨的毛笔,让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越描越黑。 平日里受伤帮他涂药很常见,但……屁股受伤让别人帮着抹药真的不会感到羞耻吗? 别说暗七没回应,就连暗十都整个一副难懂的表情,挑着眉梢跟了一句。 “你找他干嘛我帮你涂啊?!” 果然暗十一那个脑袋摇的飞快,还立马躲出去了两步。 缩着肩膀嘴里不停的叨叨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暗十更不服气了,怎么暗七跟别人就有什么不一样! 他那手指头比别人软乎还是怎么回事? 一天天的追屁股后头没完没了,连点出息都没有! 不是暗十一受命出府的时候好歹也是个沉稳利索的,怎么一回府看见暗七就变这种德行呢? “……你是拿他当你爹了吗?” 本来打算看会儿热闹的暗十二没憋住,扑哧就乐出了声。 暗八:……? 暗七:…… 听见爹这个字,暗十一歪着头反应了会儿,立马又提了声量反驳 “不是!我是想娶……” “好了!” 暗七终于忍无可忍,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打断。 连辈分都差出来了,再说下去全是乱七八糟,指不定就得全兜出来。 他匀了口气,脸色恢复了平静,盯着眼神不断朝自己瞟过来的人,沉默了半晌只挤出句。 “你自己抹。” 见暗十一还想磨叽,他紧接着补了句。 “或者让十二帮你。” 第185章 上药 暗十二还真没想到这差事会推到自己身上。 他抿着嘴将笑容压了压,心说暗七这是想让我看看暗十一究竟是受了什么伤。 打着给他自己澄清的目的吧? 他朝正好懵圈看过来的暗十一弯了弯眼角,别有意味十分温柔的附和。 “十一啊,哥哥帮你抹。” “哥哥”这俩字让暗七心头一跳,也让暗十一立马眉头紧皱,即刻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暗九说了,只能跟暗七叫哥哥。 别人都不行。 他朝后缩了两步,又瞥了眼没看自己的暗七,嘟囔着 “我自己抹”。 屋内又平静下来,暗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或许是又回了树梢上,其实他本来该在主院的树梢上。 但是自暗九受伤回来,便一直休憩在主院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 几个人都心知肚明,暗九往后有可能都不会再回这间屋子住。 仿似暗十也觉察出,几个人因拘府不得进出变得有些清闲,时不时可以说说闹闹,但唯独少了个暗九。 他盯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床铺,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或许往后再想见见暗九,暗九便不会再穿与他们一样的衣裳,戴同样的面具了。 说起来是该为他高兴吧? 暗卫本身就是刀头舔血,生死难料的命运,暗九摆脱了这种命运,有了能以面示人的身份。 该为他高兴。 但他总觉得空落落的,别扭的感觉不该是这样。 “难道你还怕他受委屈?” 将暗十走神模样尽收眼底的十二笑了问了句,但并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 暗十没有回应,或许是自己呆在暗处太久,光明反而会让自己感到不安,他垂下视线将不易察觉的心事掩盖,转开了话题。 “等拘禁时日一过,将这铁腕子拿去铁匠铺子再做一副。” “这副,还是要还回去。” 他认真思虑许久的决定只得到暗十二不甚正经的笑声,紧接而来的就是半劝慰半调侃。 “这么麻烦做什么,既然给你了,那他就是不需要了。” 暗十皱眉摇了摇头,不行,还是得撇清关系,省的给主子惹了麻烦。 这俩人在边上对留下还是归还你一句我一句的探讨,那边暗十一已经将外衣脱掉,手里攥着一盒药膏。 其实挨一棍子而已,隔两日也就好了。 顶多就是今天肿一点,明天留下一点痕迹,后天大概就能恢复差不多。 但他就打着点想卖惨的小心思,暗七也在屋里,虽然并没有看他,也保不准哪会儿就看自己一眼呢? 攥着药盒子,暗十一只穿着一身里衣,别别扭扭的将手臂拐到身后。 若是别处有伤,就光膀子卷裤腿再平常不过,但是他也还是没好意思真把自己扒光了,当着好几个人的面一丝不挂。 他努力想让自己动作协调一点,但是由于里衣有些碍事,衣角挡着裤带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 手指上沾着药膏怎么躲都躲不过蹭到衣料上。 即使他烦躁的将脸尽量朝后扭,也还是一手攥着衣摆,一手沾着药膏,再没有多余的手去扯裤腰了。 暗七偶尔瞥他一眼,看见他那副笨手笨脚的德行硬生生控制自己别再看过去。 直到暗十一兀自气的将上衣全脱了,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裤子,没了衣摆捣乱才气呼呼的再次尝试。 但是人将手背到身后是有点不好掌握方向的,何况他还心不在焉。 再次忍不住瞥过去的暗七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手揪着自己裤子后腰,一手半蜷着指节避免将药膏蹭在衣服上。 别扭巴拉将右手伸到自己衣服里,抹了两下感觉不对劲似的。 还愣了吧唧的想回头看一眼,或许是没找准到底是哪肿了。 最终还是在暗十一可怜巴巴又看过来的时候,控制不住又心软了。 等把那盒药膏攥在自己手里,他立马都想扇自己俩耳光。 ……就不能不管? 看见暗十一朝自己笑的见牙不见眼,暗七伸手把他连身子带脸全给转了过去。 就算转过身去,他也能察觉到暗十一的高兴劲儿。 从两只手攥着裤子后腰,卯劲往后拽都快把裤带抻断的劲头就能看出来,真是生怕他又反悔。 暗七也无法确定暗十一挨了棍子的准确位置,他只不过远远看见了暗九甩棍子的轨迹。 但是他绝不可能扒着裤子往里看。 绝不可能。 就连暗十一将裤子抻的空隙老大,只要他低头仔细看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都没看。 就只用指腹剜取一些药,就那么半回忆半猜的顺着暗十一扯着的里裤空隙探了进去。 猜了个大概位置,试探着轻轻抹了一下。 可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抹对了地方。 那小崽子也不吭声,他只好无可奈何的询问。 “是这吗?” 正走神的暗十一反应了几秒,半晌蹦出句 “我看不见呀,你也看不见吗哥哥?” …… 暗七顿时一阵郁闷,忍了忍脾气耐心提醒。 “……看不见,疼不疼你应该知道。” 暗十一又想了几秒,摇头。 “不疼。” 暗七:……。 他最终还是觉得问他还不如相信自己的手指头。 所以他依照方才自己抹的位置朝边上移动了一些,但是指腹并没有明显感觉到棍子拍过的浮肿触感。 他又往上移了一点,还是没有。 左右游离了些许,也还是没找到皮肤肿起来的异样,反而是皮肤细腻的触感仿似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软乎乎的,有点凉。 冷不丁他就有点慌。 好似做了贼一样迅速缩回了手,脸上又腾起了一股子烧灼感。 甚至有些心虚的看了眼旁边的暗十二,见暗十和十二都没朝这边看过来,才又开始懊恼。 自己如今简直成了个惊弓之鸟。 抹伤药而已!想太多了! 缓过神来发现暗十一扭回头看着自己,眼角弯弯眼底亮晶晶的。 开心到乐不可支。 “哥哥,好像要朝下点。” …… 他是再伸手也不是,撒手不管了也不是,沉吟了半晌,他还是尽量抛却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 恢复了往日那般的沉稳神色,眉目平静。 重新剜取药膏再次去寻伤处,盯着暗十一的后颈放轻声音开口。 “十一,那做法不对,往后别再那么做。” 第186章 暗七的打算 暗七曾在心里无数次为暗十一打算过以后。 他是他带出来年纪最小的暗卫,性子也像个小孩一样仿佛永远都长不大。 即使见过了经历了太多的危机见过无数的生死,暗十一的眼神里总还是保留着当初年少时那种清澈。 让暗七每每九死一生归来,见到如繁星一样璀璨不掺杂任何负累的眸子,都仿佛是寻到了人生仅有的值得。 他不想让他永远都是个暗卫。 这不该是十一该有的全部命运。 上天已经薄待于他,让他自小就承受了太多的不公与艰难。 就连自己将他救回,也只不过是推进了另一个深渊而已。 暗卫,不能以面示人,不能站在街头光亮处。 更不能生出七情六欲不能成家立业。 在人世间活着该经历的一切,都没有机会走一遍。 暗七不想让十一跟自己一样被捆绑在暗处。 泱朝皇子夺权危机重重,他只盼五殿下能到真正万人之上的那一天。 大权在握,生存不再如此艰难。 到时候,暗七便能去跟主子求请,免去暗十一的暗卫身份,放他自由。 不管是街市繁华还是山野无垠,就让他带着还未被污浊的纯澈,去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将他归于人海,自此不再相见。 蓦然他居然不再想去纠结暗十一接连而来的荒唐举动到底对不对,反正最后十一都是要走。 等这小孩真的走了,大概那些跳脱又犯傻的话,还有像个尾巴黏在自己身边的行为。 都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或许他会经常想起有这么个让他头疼不已的小崽子,嘴里毫不避讳的嚷嚷着我能娶你吗。 会经常浮现守在周围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目光,也会念着跟个鸟儿一样围着自己扑来窜去的开心影子。 这个人,这些回忆,都能在没有尽头的岁月中支撑着他。 暗七此生最大的期盼,便是不再送自己身边人走。 他不想再埋任何人,只想真的有一天能看见真正的离开。 是完整无缺鲜活自由的离开。 此时他心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紧张别扭的情绪,垂下视线,平平淡淡的将暗十一的里裤朝下扯了扯,看着裸露出来的莹白皮肤,也没了半分别扭。 准确而温和的将伤药涂抹在红痕上。 暗十一也没有出声,没有动弹,也没有扭过头去朝暗七嬉皮笑脸。 他不懂。 暗七明明没有生气没有训斥自己,甚至没有严厉的告诉自己不行。 就那么平淡的,温和的告诉他,那是不对的,往后不许了。 也就是那么平淡到没什么过多情绪的言语,竟让他觉得比挨了训斥更难过。 暗九明明说,这就是最后一步了。 只差这一步了。 过了这一步他就可以娶暗七。 暗十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问问暗九,到底是自己太笨,还是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还是不行? 暗七的想法萧争猜不出来,萧争又何尝不是暗七反复打算过的其中一个。 只不过他留在了主院,成了暗七的意料之外。 萧争的意识已经完全混沌,伴随着汗意逐渐消退,还有些虚弱的身子骨让他没办法再强打起精神。 浑身乏力,只有无尽的疲倦。 方才还略显灼热的体温让他本来苍白的脸色显出了一点潮红,半梦半醒的凭空又增添了点娇俏。 蓝慕瑾圈着他的后颈,忍不住凑近在脸上轻轻亲吻。 挨了一下又一下。 或许是怕吵醒他,一触即离,最后还是又凑到唇瓣上啜了下。 他视线下移,掠过对方锁骨耳后的隐约红痕,看向因为忘情还是不可避免牵动的鞭痕伤口。 多少还是抻扯到了。 心里立即腾升起了股子内疚。 抻过一旁散落的薄毯覆在萧争胸腹,蓝慕瑾缓缓挪动着将他放在枕头上,小心翼翼的挪出了自己的手臂。 他当然想挨着他一刻不离,将这份温存拢在两人之间,毫无间隙的抱着。 但他必须起身。 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穿上了里衣,他放轻脚步打开了殿门离去,也只穿着身里衣走出了寝殿院门。 不远处的下人见状立即朝这边小跑着奔过来。 只听见皇子淡淡说了句 “端盆热水过来”。 下人愣了一瞬,应下转身小跑着离开了,心里奇怪,不是抬了七八桶热水送进寝殿了? 浴桶还没取出来,怎么还再需要盆热水。 等下人着急忙慌的将水端过来准备送进寝殿,却发现五殿下竟依然立在院门处,淡淡开口伸手将水盆接了过去。 独自返回了寝殿。 蓝慕瑾将巾帕半拧干,细细替萧争擦拭,看见明显泛红时顿了顿。 “不能再跑出去练刀了。” 收拾妥帖后他才再次挨着萧争侧躺下,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儿,踏踏实实的闭上了眼。 主院附近静谧一片,整个五皇子府除了提前准备晚膳的灶房,属西面新开垦出来的院子热闹。 院子里是新翻湿的土层,白先生也是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 偌大一个院落甚至还有几间屋子,明明是能住人的个上好地方,却将满院的土都掘了改成了药园子。 这不仅让白先生费解,更多的是惶恐。 皇子府或许房屋无数,这也只是并不起眼的其中一部分,但仍然心觉受宠若惊。 他本想着与皇子殿下再推脱推脱,这辟出个园子专门种药的事,还是罢了吧。 可园子里不仅有三五个下人已经忙碌起来,将本没人居住的屋子擦拭一新,连年岁不小的管家都在忙忙叨叨的里外察看。 生怕哪里不周到。 更还有个人将袖子裤脚都挽了起来,已经下手在土壤其中栽种,粘的身上土呛呛也毫不在意。 这让白先生有些不好再回绝此番好意,毕竟这么多人都忙里忙外。 自己一句话,便让这些辛苦全都白费了。 白先生立在院门口有些犯愁,沉沉叹了口气。 他的叹气声并不大,但还是被埋头在鼓捣药种子的府医察觉到了,瞬时直起腰朝着院门口望。 起身时还不可避免的感到了一阵腰疼,毕竟也不算太年轻了,弯腰弯了这么久都快怪累挺。 偏西的日头并不算特别强烈,但久在日光之下还是让人视线一片发黑,他眯着眼仔细瞧了老半晌,才认出来人真的是神医。 那个激动劲儿可别提了,听管家说让自己来看看白先生的药园需要准备什么物什,他片刻不停麻溜的就跑了过来。 帮着连收拾再准备,最后还直接下手栽种,为的就是给白先生留个好印象。 白先生岐黄高深,是隐世高人啊。 要是能得先生指点指点,答疑解惑一些杂症,自己医术也能再长进一些。 府医就那么带着沾了一身的土,朝着院门就奔过去了,还没到近前心情因为太过激动,脱口而出嘴给瓢了。 本来想说“先生当心路不平绊脚摔倒。” 蹦出去直接变成了 “师父您可可别绊着!” 诧异望着朝自己慌里慌张跑过来的人,白先生更诧异了。 盯着面色有些尴尬窘迫的府医沉吟了会儿。 师父? 这就是萧公子说的帮自己寻的徒弟? 第187章 良药不苦 收徒的事白先生并未多想,毕竟自己数月前还身为人徒。 他伴师身侧隐居深山十几载,早已经习惯了寂寥的日子。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人不知不觉也从年纪轻轻到华发半白。 如今也不过是孑身一人罢了。 面前略显紧张的人年龄约莫也不过三十五六岁,就与自己当初拜师时的年纪相仿,也是颇有些毛毛躁躁。 穿着普普通通的长衫褂子,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样。 府医只不过嘴瓢说错了句话,没想到被盯着看了老半晌,探究的视线扫过来,让他本来紧张的情绪更紧张了。 ……不会这就得罪人了吧? 他刚想要不解释两句,还没开口便听见白先生问了话。 “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他懵了几秒也没过多犹豫,立马回应道。 “我叫薛不苦。” 大概是这个名字实在出乎了意料,让白先生一时都把自己想好的说辞给忘没了。 看着对面人迟疑了阵,才夸赞道。 “是个好名字,应是取得令堂盼儿无忧,余生都不受苦痛之意吧?” 这样一想,这名字确实很用心良苦,是父母仅有的盼望,只希望儿女能好过一些。 白先生才刚展露几分笑意,耿直的府医犹犹豫豫的又秃噜出来一句。 “先生,是因为我小时候常生病,吃药怕苦十分难喂,我爹一气之下将名给我改了。” “就叫不苦……” “每次喂药前便得先喊一句……吃药了,不苦。” 他刚说完,不远处忙碌的下人全没忍住笑出了声,又生怕惹了祸似的立即噤声。 接着忙碌起来,院里的气氛却无形有了那么点轻松。 府医脸色愁苦,心觉果然自己这个名字实在太随便,原因也太丢人,每次他也从不会提起自己名姓。 府里识得他的人,也全都尊敬称他一声薛大夫。 这下完了,往后还不成了浣衣洗菜的笑谈。 别人笑没什么,就连白先生刚扬起来的笑容也整个僵在了脸上。 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但他又实在不想对先生撒谎,自己本来也不是多有学问,偏装出个满腹经纶的出身,若哪会儿露馅岂不是更让人反感。 也正因为他自小总是身子骨孱弱,常年喝药,最后就直接被送进了医馆。 半当学徒半瞧病,自然而然也便入了医道。 有句话叫久病成医,所以他对常见的小病小痛都手到擒来熟络的很,一般的外伤也不在话下。 但没有名医指点学出来的总归还是皮毛,很多罕见的病症他还是一知半解。 便想着若是能跟白先生学习一二,或许也能有几分进步。 眼前的小辈显现出了一些窘迫难安,甚至还有点沮丧,看起来是对自己名姓由来有些羞于启齿。 白先生最终还是发出了笑声,没什么所谓的摆了摆手。 用一种出乎府医意料之外的和蔼态度,甚至过于平易近人的声量安抚。 “不苦好啊,儿时总怕药苦,因为有父母关怀,到了如今年长,药还是苦。” “只不过,已经不是随意诉苦的年岁。” 府医愣愣的看着白先生笑容温和,用他再难常见的长辈随口做出了指点。 “良药虽苦,无药最苦。” 这世上的苦痛比比皆是,奔波战乱苦,民不聊生苦,到头来唯有良药一剂最不苦。 白先生仿似并不是他人想象中的那般性子孤僻,反而毫无所谓提着长衫衣摆迈进土地中,没有避讳的开口道。 “老朽的名字是家师取的。” “若是名姓就能看出一人品行作为,那怪不得老朽也只能时常称自己是个采药人。” 见府医用好奇又茫然的眼神看向自己,白先生笑容坦荡没有半点避讳。 “老朽名唤,白附子。” 老者身形纤瘦,虽已头发花白,走在新翻过的土壤间却没显出半分难行。 反而十分利索,甚至屈伸捡起了府医方才不小心遗落的药种子,准确的寻到了该放到的位置。 还立在原地眼神放空盯着他背影的府医发起了愣。 白附子? 白先生的名字居然是一味药?! 老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白先生本可以不提此事,人人都尊称他一声白神医便好。 但先生有意将此事坦荡告知,是照拂宽慰自己,叫自己不必将名字看的太重。 叫先生一解释,表面那个看起来肤浅的不苦,也被岁月渲染上了深刻意义。 他急忙又卷了卷裤脚,跟随着白先生身前身后将活计抢下来。 “您老歇着,我来,我来就行!” 白先生也已经有数月没再采药种药,看着满院带着湿润的土地,仿似又回到了陪师父在山中的日子。 人总有老去的一天,师父走了,自己有一天也会去。 他刚拾起的物什都被围着他转的府医抢了过去,也没过多坚持。 就悠闲迈步走在土壤上,不在意布鞋沾染了许多的泥屑。 “不苦阿。” 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还是有些恍惚,府医立马虚心受教的听着。 仿似听见了当初他父亲喊的声音。 面前的先生有着与他父亲截然不同的温煦,也丝毫没有他想象中隐世高人的古怪性子,即刻就着名字给他上了第一课。 “白附子,是一味药。” “你把它当作一味药,它就是良药。” “你怕它将人害死,它就是一种毒。” 他听着这看似明明白白却含义至深的话,将草药作用在脑子迅速过了一遍,最终想到的却是。 白先生的恩师为何要为他取这个名字。 难道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然而他的脑子却不允许他琢磨的太清楚,这些深厚的含义,他也无法参透其中。 看来自己还是头脑蠢笨,无法在白先生跟前学习一二了。 他心头腾升起退却,想着还是自己这种平庸资质,还是不要再麻烦先生。 旁侧却传来了让他激动到无以复加的话语。 “老朽不定在府中能留多久,走之前或许可以留你几分有用的东西。” “你也不必唤我一声师父,只当是场缘分吧。” 白先生还想说叫他傍晚一同去瞧瞧那个内伤的黑衣人,看看他把脉能准确与否。 还没来得及开口,眼见着薛不苦噗通就跪在了土里,将松软的湿土都砸进去了坑。 “不论多久!一天也是师父!” 第188章 给我买 晚膳前,白先生带着薛不苦先去了趟主院。 蓝慕瑾知晓这个时辰是先生该来请脉了,怕里边的浴桶还未收拾失了礼数。 便将萧争抱到了外殿的软榻上。 萧争是睡得昏昏沉沉,大概本就虚弱,白日里又耗费了太多的精神。 他依然光着上身盖着薄毯,穿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上的里裤。 裸露出来的前胸上伤痕有些许轻微开裂,虽然已经用湿帕子擦拭过,但还是能看出来经过了牵扯。 其实多数都是萧争追着暗十一满院子跑的时候抻的。 但蓝慕瑾还是在白先生进了寝殿门时,感到了点心虚。 白先生见到萧争昏睡着,先是朝着薛不苦交代,叫他在殿外等待片刻。 薛不苦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恭恭敬敬的浅浅鞠躬送了先生进去。 白先生先是看了看萧争的面色,有意轻缓了几分音量。 “多休息可养精蓄锐,有好处。” 但见到那些明显伤口开裂的痕迹,又微不可察的蹙了眉。 一闪即逝好似并没有过多在意般,话语间也只十分体恤的提醒。 “习武之人难免闲不住,只是伤口还是不要反复牵扯,会造成疤痕过深难以祛除。” “殿下还是劝慰着,让萧公子好生将养几日,莫要心急。” 蓝慕瑾即刻谦恭谨慎的应声。 “先生说的是。” 而后才又耐心等待着把脉,外伤总归也只是外伤,再骇人伤的也只不过是皮肉。 总有一天能愈合。 最让蓝慕瑾放心不下的还是萧争体内已经蛰伏两年的毒性,既说不上缘由也无法轻易断定成因。 万一哪日突然发作起来,蓝慕瑾很怕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萧争痛苦却无可奈何。 替不了阿争分毫。 “殿下宽心,虽然还未有明显改善,但毕竟也才用了两日药。” “毒性没有改变,近些时日还是无碍的。” 蓝慕瑾淡淡颔首,无法尽快将毒性去除让他觉得有些忧虑,但他并不会将情绪表现在面上。 “辛苦先生。” 白先生将撩开的薄毯重新给萧争盖好,起身浅浅还了一礼,走至殿门外时看了眼薛不苦,才又开口说话。 “萧公子有心,记挂着为老朽寻个徒弟。” “待公子精神好些,再当面称谢。” 这倒让蓝慕瑾出现了些微的不解,待看见等在外头的府医告退后,竟然异常有眼力见的搀扶老者下石阶,他才默然听懂。 ……也好。 回到外殿,他便看见萧争半梦半醒样的伸着胳膊在软垫上不停的划拉。 捞一把捞一把的。 紧走了几步,他将手伸了过去。 萧争终于捞着了,扯到脸边上贴着手背闻了闻,紧攥着挨在下巴边上安静了。 这让他既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是满足。 自己终于成了阿争不可或缺,占心里重要位置的人。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萧争叫醒了。 还是先用了晚膳再休息。 萧争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瞪了他有半分钟。 视线茫然的在蓝慕瑾身上从上看到下。 见到他衣衫齐整板板正正,张嘴说了句。 “你衣裳穿的挺快啊?” 蓝慕瑾:………… 没等他说话,萧争撩开薄毯看了看自己身上,居然也穿着裤子。 什么时候穿的? ……不知道。 怎么连地方都换了?他盯着外殿正中那个最眼熟的香炉老半天,最后还是放过了自己的脑子,懒懒散散的朝蓝慕瑾伸了手。 顺着抻扯就跟个猴子似的挂在对方身上,连腿也顺势一盘。 圈在了蓝慕瑾腰上,贴在而耳后蹭了蹭。 “蓝慕瑾,给我买。” 他这嘟嘟囔囔凭空而来的要求让蓝慕瑾压根没听懂。 买什么? 这好似还是萧争头次跟他主动讨要东西,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结果萧争拱啊拱贴在他耳边用正儿八经的语气,说了句不着调的话。 “给我买春宫图。" 蓝慕瑾:……? “我想看真的春宫图。” 蓝慕瑾:……。 “你把你珍藏的给我拿出来,我现在就想看我都没看见过。” 蓝慕瑾闭了闭眼,伸手扳过了萧争的脸,盯着他第二次重复。 “……我没有那种东西。” 萧争一脸的你看我信吗。 气死人不偿命那个耍赖劲儿凭空就让蓝慕瑾堵了一大口气。 “你要看那种东西做什么?” 只听萧争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连脑子都没过,堂而皇之非常坦荡的脱口而出。 “学学。” 夜色很快降临,仿若是漫天披落的墨色幔帐,将整个天空缓缓拉上的帷幕。 待最后一抹晚霞失了颜色,一切都归于寂静。 黑暗处能容纳许多不见光的事物,也能隐匿太多不见光的人。 夙夜仿似就是自夜色而生,永远都存在于阴影暗处,无论何时都不曾露面人前。 唯有踏着夜色时分,才能稳稳行走在曾有过熙熙攘攘的街头砖石路上。 也唯有进了宫门,身处天玑殿,他才能借着敞开的窗门,将奢求不到的阳光温度照耀在自己身上。 独来独往,也没有任何身份。 他只是天子手中的一支箭,永远将箭头对准天子想要瞄准的方向。 也永远将仅有的翎毛,留给自己的主人。 他的主人是泱朝天子,也是大泱最能看透一切的人。 没有帝王惯有的暴躁脾性,也没有目空一切的尊贵姿态。 甚至有时候随性到根本不像个帝王。 却仍然时时刻刻给人笼罩着一种无形的恐怖威慑。 天子威压,大概与生俱来。 刚从宫外归来的夙夜默不作声跪在一旁等待问询,此时也只是刚入夜不久。 殿外远远传来了太监总管唯唯诺诺的请示,就立在外殿殿门外头,隔着老远也不敢轻易走进来。 “陛下,楚妃娘娘派人过来,请您去灼华宫。” 太监总管也是硬着头皮禀报,心里总七上八下觉得自己这个脑袋只是松松垮垮顶在脖子上。 保不准哪会儿被迁怒,就人首分离一命呜呼。 毕竟,殿里是天子。 灼华宫那个自己也得罪不起。 他兀自紧张的等了好一阵,都没有听到回应,想着再等一阵。 万一还没有回应就当陛下已经歇下了,去转告也就是,不能算自己没帮忙。 天玑殿内一片安静,夙夜扫了声音来源方向,又略微抬眸看向沉默不言的天子。 第189章 朕真是老了 斜靠在软榻上的人眉目微垂,好似今日又没有冠发。 长发就那么略松散的披落在肩侧身后。 身上的衣衫看起来也是随意披了件,连拢都懒得拢,松松垮垮垂散着。 若这不是身处在天玑殿,当真是让人瞧着惬意非常。 整个安稳静谧的氛围在天子微垂的眼睫略微抬起,遮挡不住视线里那股子凉薄时。 陡然消失一空。 惊得夙夜即刻将目光落下,只能盯着地面不敢再抬起。 顶头上传来了没什么怒气的笑音,也不知是朝他说的,还是自言自语,声量里带着些倦怠慵懒。 “想为她那不成器的儿子求情。” “朕猜猜,会说老四糊涂受了挑唆。” “或是太子德行有亏,老五目无尊长。” 夙夜没有应声,有些许难安的垂着头等待,不管楚妃在陛下心里得宠与否,也是妃。 不是自己这个身份能置喙半句。 皇帝并未起身,只是淡淡扫了沉默待命的夙夜一眼。 才给了没什么情绪的回应。 “朕真是老了。” 夙夜眉梢低了低,忍不住又抬起视线朝顶头望了一眼,迅速收回了视线。 如果他时常守在天玑殿没记错的话,日日都能瞥见天子颜面,也还没两眼昏花。 …… 陛下应该还没出现过白发,脸上也没生出皱纹。 如今没来由的一句“老了”让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起身行礼,走向外殿。 就立在外殿殿门后,并未现身。 只出声给了门外踟蹰想离开的老太监回应。 “陛下龙体欠佳,郁气不散,留宿天玑殿。” 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吓得太监总管一激灵,他刚想着借口陛下已经就寝搪塞给灼华宫。 毕竟陛下歇下了是最无可奈何的理由。 打算的挺好,突然就听到了这么句话。 脸色立马比吞了黄连还苦,脸上得褶子都更深了。 哎这,他心说陛下您留宿天玑殿就留宿天玑殿,怎么还特意给了句解释。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郁气不散,龙体欠佳,这不就是说被几个皇子给气着了,这口气还没散完…… 让他这把老骨头可怎么去跟灼华宫交待呦…… 悄无声息再次返回的夙夜仍然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等候天子问话,若陛下真已经疲累,他便等到天明再回禀。 “说吧。” “陛下,五皇子府外有不徇将军看守,没有异动。” “太子府也还算安稳,只是趁夜混出一人,应当是府中暗卫,并未出城。” “三殿下果然有动作,但此次放弃了对五殿下争夺,反而动了太子府势力。” “……并且没受到任何拦阻。” 本来没什么情绪的天子这才饶有兴致的抬了眼,略显意料之外的问了句。 “老二呢?居然没给他使绊子?” 难不成互看不上眼的两个人,突然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不成。 若真是这样,两两牵制的势头才算变了。 “就老二那个性子,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三得了好处。” 他早就知晓就算几方折腾的再欢,最终也是势均力衡。 太子府,五皇子府,四皇子府都被看守,唯有二皇子和三皇子出入自由。 老三的心思深沉,也是其中最不择手段的一个。 突然将矛头转向太子也并没叫他太意外。 只要能夺得几分好处,谁的羹或许老三都敢动一动。 手段倒也还算高明。 若说这几个里,最数老三聪明。 若不是自幼身子骨孱弱,恐怕也不会形成如今的势均力敌。 也就因为身子弱,才放任他牵制着老五。 “二殿下派人跟随,并未干涉,只是待三殿下成事,便将消息散布出去。” “致盯着的人更多,反倒畏首畏尾不敢再动作。” 夙夜说完便听到天子发出一阵笑声,令他下意识诧异抬头望了过去。 陛下并不时常发怒,但周身都散发着股子冰冷气势。 偶尔会笑一声,也听不出来喜怒。 仿似已料想到从头至尾会发生的一切,不会激起心头任何波澜,平静彻底。 此刻的笑声突如其来,让夙夜惊疑的同时也晃神,原来陛下也有喜悦的情绪? 或许这……这能算喜悦吧? 他也猜不准。 皇帝也仅仅笑了一阵,仿似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伸手抻过了卧榻矮桌上的一张纸。 语气又恢复了没什么过多情绪的样子。 “老二也大有长进。” “这算是捏住了老三藏锋露拙的心思,也换了偏门法子。” “还是朕小看他了,还以为以他那个性子,跑不出光明正大。” 抖了抖手上的纸张,眼眸淡淡扫过夙夜。 “你说呢?” 沉默不言的夙夜依然规矩端正,略一思索还是说出了心中想法。 “陛下,二殿下自始至终也还是不屑于宵小手段。” 向来沉闷的人竟给了不一样的答案,皇帝又笑了一声反问。 “哦?怎么说。” 夙夜出口便有些后悔,自己应当恪守本分不该多嘴,只犹豫了几秒只得再开口。 “二殿下是将三殿下藏在暗处的手段托举到明面上。” “迫使对方也不得不光明正大。” ……所以,应当是打着就算自己不下手,也不让对方安然无恙的心思。 夙夜没说太多,皇帝也能听懂,只说了句。 “还是江湖气太重,野心不够。” 而后不再对皇城里的小动作多言,盯着手里的纸张转而询问。 “桥怎么样了?” 并未受到苛责,夙夜松了口气,规矩板正的继续回禀。 “当夜五殿下府内侍卫军便有一部分赶往了辖地,将那些工匠看护起来。” “只是那个带头人十分执拗,即使出了人命,也依然没被吓退。” “带着余下的工匠连同皇子府侍卫军,继续赶工,如今仍然按部就班。” 他话音才落,目光所及的地面绒毯便落上了一双脚。 起身朝着外殿走,夙夜没得到天子吩咐也不敢起身,就急忙跪着跟了几步。 甚至动作比缓步朝外走的天子都领先了几分,在天子即将抬步超过虎皮绒毯范围,踩在冰凉地面上之前。 手心朝上,垫在了落脚的地方。 第190章 观星 脚步停伫,皇帝盯着夙夜伸在脚前的手心看了片刻。 这双手指节分明,指腹有明显厚茧,也有累积着不知多少次已经愈合的伤口疤痕,还有因为紧张而生出的些许汗意。 仿似夙夜也意识到了,迅速缩回手在衣衫上蹭干,继续将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僵硬的贴在地上好一会儿,被抬过来的脚尖轻轻踢开了。 头顶上传来了淡漠的声音。 “朕光脚惯了,还没到这般没用。” 而后便绕过他还未缩回的手心,赤脚直接踩在了地面上,不疾不徐朝着外殿走去。 夙夜也不管是不是得到了命令,迅速起身跟了上去,外殿常放着双浅帮矮靴,他顺势取了紧紧跟着脚步未停的天子身侧。 在终于走到已经离外殿门没有几步时开口询问。 “陛下若要到外面,还是穿上鞋吧。” 毕竟外面没有殿中一尘不染,入了夜,许许多多看不见的东西都能轻易硌了脚。 见他又跪在眼前手中托着鞋伸过来,皇帝才抬脚将鞋穿上,抬眸看了看外面挂着寥寥繁星的夜色。 略微抬起了手臂。 夙夜见状紧接着起身,将天子松散的外衫拢紧穿好。 没系腰封,也不在意,抬步又朝着殿外走去。 天玑殿外只有寥寥两三个下人,面见帝王全都跪倒在地,将头低低的埋下不敢多看一眼,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能进天玑殿伺候的下人,都知晓天子喜静。 只要没有吩咐,半个字都不会说。 循着殿旁冗长的阶梯拾级而上,天玑殿的瓦顶上有个观星阁,是帝王常去的地方。 夙夜不只一次伴在身侧立于此处,默默跟随帝王仰望那遥不可及又深不可测的夜空。 今日的星辰仿似过于稀疏,甚至连最昔日最明亮的那颗都隐隐显出了黯淡,显得沉闷非常。 但皇帝仍然屈身坐在了扶手边,远远遥望着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你与太子年岁相仿。” 晃神的夙夜被突然惊醒,立刻收回视线规矩应着。 “是。” 他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又听到让他更心头慌乱的话。 “你跟在朕身边,有十年了。” 天子的视线并未看向他,而是依旧遥望夜空。 “这十年,你可曾后悔过成了朕的影子。” 夙夜根本不知这是何意,但他十分慌乱,跪在地上即刻否认。 “属下不悔,从未后悔,能成为陛下身边唯一的影子是夙夜的福分,夙夜会一直跟随陛下永无二心。” 他的头顶落过来帝王不知情绪的视线,没等到他预想的什么怪罪或者猜忌,而是云淡风轻的笑声。 “夙夜,连给你的名字都如此孤独。” “十年,你一直做为一个没有身份的影子活着,甚至除了朕,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你。” “你说你,当真从未后悔过。” 夙夜将头低低的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心中五味杂陈,若说他没有想过堂堂正正站在日光下,不想听听清晨刚热闹起来的繁华。 那的确是撒谎。 但他仍然没有后悔过。 “陛下。”或许是自己也孤独了许久,他松下了几分紧张,也不知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呢? 怕死?怕罚? 怕被迁怒? 而他一个连身份都没有,随风而来踏夜而去的影子,就算说错办错了什么,至多也只不过是消失的悄无声息。 存在或者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所有人,甚至花草树木,都惊动不了分毫。 唯一记得自己的人,也只有面前他忠心不二,不敢逾越半分的帝王。 “属下曾盼着能立在光亮处,但属下不曾后悔。” 黑暗笼罩住了世间的一切,但此处是泱朝最庄严的皇宫,即使夜色可以渗进所有缝隙和角落,皇宫也仍然还是灯火通明。 观星阁顶上却是黯淡一片,只有底下宫墙内倾泻出的丝丝缕缕光线,才能隐约看清处于高处的人影。 皇帝靠坐在扶手亭柱边,准确寻觅到了其中那一颗。 身侧一步外跪着个黑衣墨发几乎与暗夜相融的身影,他挺直的肩背宣示着他对帝王的忠心和坦荡。 无数个在观星阁上遥望的夜晚,这是夙夜第一次听到陛下对他提及究竟是在看什么。 “天玑,你可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夙夜不知,他都不知到底哪颗才是天玑星,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为何陛下常待的这个宫殿。 名唤天玑殿。 立于高处四望,能将辽阔无垠的夜空尽收眼底。 可这漫天星河无穷无尽,究竟是如何区分自己想要找的那一颗。 茫然的随着天子视线朝着相同的方向望,夙夜仍然还是无法意会。 而这片刻的安静也只在他身边存留了片刻,皇帝收回视线,再开口语气仍然漫不经心,却已没了方才的随性。 “老三是不露锋芒,却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盯着些。” 夙夜赶紧稳定心神恭敬应下,天亮之前,他便要踏着黎明前最后一道黑暗,做好他的影子。 这世间有很多影子,他们或许无名无姓,没有身份没有牵挂。 自成了个影子,便要抛去七情,斩断贪欲,只给自己留下唯一的一条路。 那便是忠于主子。 这些影子,就是暗卫。 他们行走在黑暗中,穿梭在生死危难界限,听主命去完成一切看似能完成的任务。 三皇子本来胜券在握,却冷不防被二皇子反其道而行之的推举,牵扯出了一大堆麻烦。 人人都知三殿下自幼体弱多病,为人和煦不争不抢。 即使几乎没有人会觉得三皇子会坐上那个顶头位置,但也无人称他一句不是。 在大多数人心中,无论将来谁会登上皇位,都应好生善待喜好文墨,身子孱弱的三殿下。 如今三殿下旧疾复发,在府中养病的消息才刚散出去。 随后紧跟而来便是三皇子府趁两府思过,堂而皇之争夺太子势力。 一时间,消息就像是涨潮般汹涌,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 迅速就压过了皇子缠绵病榻的消息,更多猜忌声音此起彼伏,都开始猜测三皇子是否真有旧疾。 或许是掩人耳目的表象罢了。 第191章 药 出府的四个暗卫也因此畏手畏脚,无法再顺利行事。 三皇子府主院寂静无声,没有来来往往伺候的下人,也没有过于严密的看守。 仿似那些夺位争端,尔虞我诈,都与之毫无干系一般。 而在竹锋眼中,三殿下便是独立在皇权纷扰中,格格不入的那一人。 若不是天生便生在皇家,这身着青衫眉目淡然的人,本不该卷进这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 三殿下装病的传言在皇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所有的势头都开始顺风转向般,从五皇子与太子争端直接盯向了三皇子府。 就只看着到底体弱多病的三殿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竹锋看着殿下依然坐在竹椅上,面色淡淡没有显现任何怒气,心头反倒更加郁结。 若是殿下能展现几分不悦,他便去惩治了那些不知死活的蠢人。 谁的嘴里敢吐出半句质疑,竹锋即刻就想拧断对方的脖子。 就在这安静无比的院落中,他突生起的怒意无可抑制的疯涨,只在三皇子未发一语的片刻中眼眶已经开始显现微红。 立在旁侧的兰情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微侧过视线看见他侧颈趋显紧绷的状态。 立刻出声提醒。 “竹锋。” 略微加重音量的呼唤即刻唤回了他即将失控的神志。 在他猛然回神暼见眼前青衫衣摆的当刻。 眼神的杀意迅速消退,须臾之间无影无踪。 唯只剩下了满眼的茫然与无措。 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想将所有诋毁殿下的人全部杀死。 竹锋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想杀人,还是自己都无法分辨,来来往往到无迹可寻的所有人。 全都杀掉。 这股冲动不知从何而来,自己居然在殿下眼前就存了如此暴虐的杀心。 他感到有些慌张,生怕自己方才的想法被殿下看出来。 而他慌乱的抬眸间,便已经见到对面皇子柔和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或许是从方才兰情出声提醒自己开始。 亦或者在这之前,殿下已经开始察觉了。 竹锋万分紧张,本来接连而来的麻烦已经够让殿下烦心,自己再增添不快。 盯着他从失神中将戾气缓缓褪下的三皇子淡淡垂了眉眼,音量还是如往日那般的柔和。 “戒躁。” 竹锋下意识将那把戒躁扇子攥在手里,懵然好似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方才是在做什么,三皇子淡漠的扫了他一眼。 将那些本就不易察觉的怒意掩盖的毫无痕迹。 就因为二皇子眼高于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情绪也从不多加掩饰,三皇子才从未将他当个对手看待。 在三皇子眼中,唯有蓝慕瑾的心计最琢磨不透。 却倒是没想到,在这小把戏里吃了亏。 看来二皇子这个硌脚的石头,还是要先凿碎了才行,不然这遥遥攀爬之路,岂不是时常心烦。 他的视线再次在竹锋身上落了一瞬,竹锋的情绪近来愈发不可控,就连神智仿似都会有时不清醒。 不能再叫他去了。 转而看向身侧的兰情。 兰情仿似早已猜到了什么,心头陡然一惊,瞬时思绪紧绷。 不过皇子的视线也只不过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而又扫过余下两人。 “菊落。” 默然规矩立在边侧的菊落瞬时跪地,规矩应了声。 “是。” 唤出菊落名字的声音和煦温柔,三皇子仿佛也只是面见老友般,温文尔雅笑意清浅。 说话时也没有带上任何命令的口气,反倒像是在商谈。 “二皇兄是生怕我旧疾缠身,我又怎能枉费皇兄一番好意呢?” “你去帮我称声谢,顺便转告皇兄往后还是不必麻烦了,二皇兄如此繁忙,怎能总将我这小事记挂在心上。” 菊落沉默听候吩咐,而后只停顿了片刻,又应了声 “是”。 桌面传来轻微的移动声,垂首听命的几人都微微抬起视线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皇子身侧的桌案上搁置着一个药碗,好似是提前放在桌上晾着,那纤细莹白看起来几近透明的指节就那么轻轻推碰着碗沿。 将那碗略显粘稠的汤药朝桌边沿挪了挪。 竹锋盯着那个药碗有些晃神,看见这个药碗,他便能想起来前几日殿下亲自熬药为他治伤。 三殿下身子羸弱,还屈尊降贵亲自照看自己,这让竹锋心中总腾升出浓厚的愧意。 殿下体弱,旧疾复发也是常有。 凭何那些人就因只言片语将殿下推上风口浪尖! 只一晃神,那碗药竟是轻轻推去了菊落方向,三皇子也温声开了口。 “将药喝了,可别像竹锋那般冲动,受伤遭罪。” 竹锋懵然出现了短暂的不解。 他方才以为搁置在桌上的汤药是殿下温养旧疾的,却不想是给菊落准备的。 菊落什么时候也受伤了? 不只是他,兰情的视线也已经落在那碗汤药之上,心中五味杂陈,却并没有出声。 他身旁的梅绛默然朝跪地的菊落望去,明显捕捉到菊落一闪而逝的惧色。 并未提出异议,就迎着皇子温和好看的眉眼,起身走过去将药碗端起。 摒弃那股冲鼻的酸苦味道,一饮而尽。 将药碗恭恭敬敬的放回桌上,菊落安安静静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等待皇子发话。 “你去吧。” 只片刻菊落便闪身没了踪影,垂手默立的兰情与梅绛依旧没有放松分毫。 虽然桌上的药碗只有一个。 如今也只剩了药渣。 那搁置在桌边的碗被纤细秀丽的指节捏起,竹锋的视线不由随着指尖移开的轨迹跟随。 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子将碗里的药渣,悉数倒进了桌子中央的盆栽里。 盆里栽种着一棵竹笋。 三两日的功夫,没有显现出任何移植的萎靡,反而异常茁壮。 他过于探求的视线没加遮掩,甚至都忘了该有的规矩。 等惊醒过来回了神,对上的仍然是谦谦如玉,没有丝毫怪罪意思的眸色。 就那么牵着浅淡的笑容,朝他询问着。 “是不是比林子里长得要好一些?” 竹锋再次看向那盆他本以为无法存活的竹笋。 无数难解的疑惑将他团团围困其中。 在如此狭隘的盆中,它最终真能长成坚韧挺直的模样吗? 第192章 竹锋忘了 见竹锋没有回应,三皇子也不恼。 放下药碗发现自己倾倒药渣时,指尖沾上了些许的药汁。 未待将指节蜷起,身旁已经闪过人影,事无巨细用锦帕将他的指尖包裹,仔细擦拭干净。 三皇子抬眸看向竹锋,他已经利落的将锦帕攥在手中,展开折扇抬手高举。 准确无误的遮挡住了照射在皇子脸上的阳光。 “殿下,外头热了。” 看着他面具后那双眼睛里透露着发自内心的关怀,三皇子淡淡牵起唇角,温和笑了。 温柔的笑容在皇子脸上清浅微漾,显得本就不似凡人的眉目间精雕细琢。 眉似远山,静若秋兰。 观之如画。 竹锋有了一瞬间的愣神,心中腾升起发自肺腑的心疼。 若殿下不是生于皇室,只是个平常富贵人家的公子。 更应该游湖抚琴,逍遥自在吧。 若殿下不是自幼体弱多病,没有那么多的病痛缠身。 或许也可以青衫白马,临摹山河。 晃神间发觉三殿下已经要起身,他又下意识伸手去搀扶,伸过去的手里还攥着方才擦过药的帕子。 他又急忙缩回手,慌里慌张的把锦帕放在桌上。 再伸手时才想起来手中也还攥着刚打开的扇子,又慌忙把扇子也收了起来,来来回回显出了点笨拙忙乱。 三皇子就那么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的动作,没说话。 竹锋立时低低认错念叨着。 “戒躁,戒躁。” 三皇子没有显现丝毫责怪,笑意依旧,就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起了身。 将皇子扶起身,竹锋几乎是立刻又将折扇打开,锲而不舍的遮挡着并不算浓烈的日光。 抬步缓缓朝着殿门走去。 行走间竹锋甚至还轻轻拂过了皇子青衫下摆上几不可见的褶皱。 就像是护着一个极容易破碎的琉璃盏,小心翼翼守着那些已经显而易见的裂纹,爱护着从中隐约可见的流光。 主院内仅剩了沉默无言的两人,梅绛默然看着竹锋与平时无异的背影,待竹锋与皇子单薄的身影先后进了殿门。 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身侧的兰情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当初竹锋重伤,带回来时奄奄一息,呕出的鲜血都已经将面具下的脸浸透。 几乎分辨不出还有没有呼吸。 如此严重的内伤,眼见着再难以挽救,恐怕就算是苟延残喘,也根本撑不过去两日。 就这么一个明显已经生气全无的血人,明显已经无用。 三殿下却不但没将竹锋弃了。 更没让他独自等死。 而是将他安置在了身边,亲自照料。 或许是久病成医,三殿下几乎不眠不休了整夜,亲手按着似是已经钻研许久的方子配了药。 那两日熬药的灶火从未间断,浓重的各种药苦味充斥内外,挥散不去。 已经人事不知的竹锋半喂半撒,灌了一碗又一碗,药汁顺着嘴角耳边流下,经常染脏皇子的浅色长衫。 只要他没醒来,三殿下便会再换一份方子尝试。 也好似只要竹锋还没断气,这药便会源源不断的尝试,直至他能醒来。 或者最终还是徒劳。 兰情很想说,主子不必多费心力了,以竹锋的情况就算万中有一醒了过来。 没有殒命在此,大抵也会成了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甚至有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了这个口,心中也存着极为渺茫的那一丁点希冀,万一能醒呢? 几日间,兰情只听见殿下说了寥寥两句像是自顾安抚的呓语。 “连我这副皮囊都能撑到了如今,都会好。” “一切都能好。” 兰情只以为是殿下太重情,非要施救到无计可施为止。 可那句“都能好”却仿似并不是自欺欺人的宽慰。 竹锋真的好转了。 就在他们眼睁睁的注视下,不过几日的功夫,本来脉搏微弱到几乎探不到,眼见着已经生气渐失的竹锋。 他苏醒了…… 兰情即刻便斩断了自己汹涌的思绪,仿佛不想再刻意记起那令人胆寒的场面,垂下眼眸,隐去本就不该有的心事。 抿了抿唇仿佛是对旁侧的梅绛轻轻说了句。 “竹锋不记得了。” 殿下也不希望他记得。 再抬眸他又是平静无波的模样,好似方才并没有多想,俨然并不用主子再吩咐,他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留下吧。” 兰情只留给梅绛寥寥几个字,转身也消失在了府院中。 梅绛微垂着头,隐现红光的面具遮上了半数阴影,染上了些许的沉闷黯淡,他发出一记苦笑。 竹锋受伤,是兰情将他带回。 菊落出府,兰情也要去将他带回。 或许哪一天,自己也会被兰情带回来。 若是最后只剩了兰情,谁又去将他带回来呢? 梅绛未发一语,规规矩矩的抬步迈上石阶,将那盆搁置在桌面上被日光灼晒,还散发着药苦味的竹笋端了起来。 仿若照顾主子那般,用巾帕将盆沿周围磕溅的药汁擦去,捧在手心将之送进了主殿。 三皇子坐在主殿正中,眼前已经斟好茶水,竹锋就捏着殿下赐给他的那把戒躁扇子,轻柔缓慢的摇动着。 替看书的人尽量拂走了些许的闷热。 梅绛的脚步很轻,但迈进殿门的时候还是遮挡住了一瞬的光线,这让皇子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 看见他手中端着的竹笋,摇摇头开口道。 “哪就有这么金贵了,不经风吹雨打就算长得再高,怎知最后不是被人给拔了去。” 这话并不像是责备,反倒极像是在自嘲,梅绛沉默未敢搭话。 只安静的将之放在了帘帐旁的桌子上。 随后便迅速隐退在殿外,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的无声无息。 主殿内又陷入一片安稳,三皇子并未回头,好似就已经察觉到了竹锋朝外转开一瞬的视线。 浅淡柔和的声线就如冲破泥壤的枝叶,如顺流而下却并未跌落深潭的红鲤。 总能安定茫然彷徨的心神。 “不必担忧,没事。” 竹锋方才确实是走神不自觉看向了殿外,也并不是在看什么,只是下意识望了菊落离开的方向。 第193章 二皇子府 被殿下察觉了视线,竹锋即刻收敛了放空的心绪,规矩应着。 “菊落功夫虽然不凡,但那边恐怕是人多,殿下。”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试探着开口请示。 “若不然属下也去帮……” 话说到半截,皇子便将视线微转,眸色淡淡盯向了他,惊得他立刻收回了扇子,生怕哪怕一丁点的风流刮吹到殿下眼睫上。 “不必了,菊落知分寸。” “你就留在府中。” 三皇子朝着疑惑的人牵起浅淡的笑容,而后便收回了视线。 竹锋心性已经难以自控,再让他去,十有八九会真的殒命回不来。 紧盯着三皇子府动作的各方眼线并未再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好似那些流言也仅仅是众人的猜测而已。 主散布消息的二皇子府暗卫也悉数都归府复命。 二皇子今日仍是一身窄袖武服。 凝夜紫色衣衫缎面上浅绣着雪青仙鹤纹样,腰间扎着同色流云滚边腰封,闲适的靠坐在后院荫凉的椅子上。 随性到将腿翘在另一边膝头,略显懒散的坐姿使得腰间的白玉坠子落在了椅子木面上。 指节捏着一根羽箭,就那么状似随意的扔了出去。 “砰。” 准确落进了几步外那个窄口铜瓶中。 远远守在四周的几个下人即刻便小跑着到近前。 一人将瓶子里的羽箭全部取出,另一人迅速将手中的巾帕在净水中浸湿。 把那根羽箭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而后才又用干净的布料包裹,待送至皇子眼前,上头的水分和根本看不出的脏污已经悉数被拭干。 迅速的放在二皇子旁侧的桌面上,脚步未停又跑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是二皇子府中所有人乃至府外都知晓的事。 二殿下自记事起便不喜人靠近,也对衣食住行上的要求严苛至极。 可以说是吹毛求疵。 朝中念着与二殿下靠拢的官员,也并未有任何一人有过将家中贵女送进皇子府攀附的做法。 或许有心思,但属实是自认达不到如此登峰造极的要求。 别说入不了眼,哪怕就算是真能被看上,怕是往后掉根头发都成了罪过……更别说屋里屋外一大群侍候的丫鬟侍女。 太子以个寻花问柳,心性不定的缘由并未迎娶正妃。 三皇子也以重病缠身人尽皆知,也不曾娶妃。 四皇子倒是没说出什么拒人千里的由头,可整日在兵堆里摸爬,让人根本找不到理由登次府门。 何况他依附太子,众人心中的首选自然还是有继位机会的太子。 而人人都认定机会最大最得圣眷的五皇子,更是无论亲疏远近,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二皇子倒是与五皇子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二皇子的喜厌从来都毫不遮掩,不管你是谁,只要入不得眼。 脸色都给撂在明面上。 人人都将这种过于果断的性子,归咎于二皇子生母出身江湖。 但也只是私下心照不宣而已,无人敢真的从口中讲出来。 史上每个开朝帝王又哪个不是从江湖或市井脱颖而出,无论究竟是什么出身,如今朝堂风向都是势均力敌。 硬要分出个优劣,也仅仅是并不悬殊的差距。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鹿死谁手。 从府外归来的暗卫并未隐匿身形,而是直接立在了六七步以外,沉默看着二殿下似有闲情。 东卫默然朝着立在皇子身后守着的南卫看了一眼。 好似是在询问,怎么今日殿下会有这种闲情雅致。 南卫淡漠的瞥向他,用眼神警告他管住自己的嘴。 别乱说话。 东卫只得默默又收回了视线,盯着几步外那个铜瓶子等候。 但他还是轻轻不易察觉得用手肘碰了身边的北卫一下,好似想叫他也琢磨琢磨这是什么个情况。 北卫跟没察觉到似的,根本没回应他。 反倒是另一边脊背挺直规矩听命的西卫朝他瞟了一眼,瞪了他几秒。 这种十分看不上的直白视线让东卫都没法不察觉。 他立即回瞪了回去,满脸的愤怒就差当场翻个白眼了。 立在皇子身后的首领南卫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去,紧了紧腮帮子想警告,却因为站的是对面,没办法轻易做出提醒。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冷着眼神的西卫。 和明晃晃恨不得掐死对方的东卫。 好几年了,他着实不明白明明是亲兄弟两个,怎么好像自娘胎里就带上了深仇大恨。 互看不顺眼。 每次有任务南卫都会尽量将这两人分开。 至少火爆脾气的东卫与脾气极好的北卫之间,从未有一次生出过分歧。 他晃神间突然意识到半晌都没再听到羽箭磕碰声。 殿下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再将羽箭投出去了,果不其然他悄悄低头一瞥,发现殿下手里攥着一支箭。 就捏在指尖把玩着,轻轻捻着并没有朝瓶口扔过去的打算。 二皇子眼神淡漠的看着对面那两个暗卫,同样都是麒麟罩面。 一个略微垂头眼神下落,没有任何动作。 另一个,将视线瞥到另一边去,隔着面具都能看清那双眼瞪大了一圈,相当狠毒瞪得十分用力。 甚至连蒙住口的黑巾都动了动。 他饶有兴致的看了几秒,顺着视线看向单独立在另一边的西卫。 也是略微颔首,压根都不理会对面的挑衅。 手中正捻着的羽箭嗖一下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在南卫冷不丁把心给提起来的注视下,带着明显不蕴含内力的力道。 扎在东卫的大腿上。 又掉落在了地上。 东卫吓得激灵了一下,即刻扑通跪了下去。 旁边北卫默默匀了口气,心说你可真没个眼力见,完了吧。 被吓得心头一凉的东卫当然后悔,他也知道在殿下面前绝对不能分神,可每次一看见西卫那个讨人嫌的眼神。 他就忍不住瞪回去,要不是不能出声,他还得怼回去。 “属下知错。” 二皇子嗤笑一声。 轻抖了抖并没有沾染浮灰的指尖,懒散靠在了椅背上,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认错你倒是挺快。” 第194章 北卫 没即刻受到怒火和严惩的东卫半天都没敢反应。 他的膝头旁边就是方才砸他腿上的羽箭,这会儿已经沾了许多灰尘,就算他拾起来在衣服上蹭几遍。 也绝对不可能再递回殿下手里。 他正心焦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身旁一直默不作声规规矩矩的北卫突然出了声。 “殿下,三皇子府察觉后将人全撤了,没留下一丁点的把柄。” 漠然盯着跪地请罪东卫的二皇子视线微转,奇异的也没迁怒北卫插嘴,妄图打断岔开注意力的行为。 顿了片刻,深邃眼眸里浮现出少有的笑意。 这反倒让北卫和另一边眉头微蹙的西卫更紧张了几分。 这剑眉星目的清朗之下,蕴含的寡情总能让人心生恐惧。 生为皇子,又怎能不凉薄。 就如视线里衣衫上的雪青仙鹤的纹路,让人感到高不可攀望而生畏。 皇子散漫的声线就如身上散发着淡淡雾光的武服那般,有着不可一世的清冷。 “吃哑巴亏可不是他的作风。” “很快便会来找本殿的麻烦,等着吧。” 见二殿下并未怪罪,北卫心思一转顺势请命。 “殿下,那可要护卫在府邸四周,毕竟……对方不会光明正大。” 他是大着胆子说了句逾越的话,即使自己主子与三皇子是对立面,但皇子就是皇子。 身份上有着无形不可亵渎的规矩。 作为一个暗卫,他模棱两可的诋毁了三皇子的手段,哪怕是被任何一个有心之人听了去。 风险都不能估量。 但北卫也知晓二殿下最不在意的就是这种规矩,也极为看不上有话藏着掖着的性子。 皇子身后默默立着的南卫眉头都拧成了川字,若不是有面具遮挡,他此刻已经按捺不住想主动请命将那几个打顿棍子。 一个傻胆子大,一个精胆子大。 究竟谁给你们俩的胆子。 好在想象中的严惩没有发生,二殿下今日仿似果真是心情极佳,依旧没有明显沉下脸色。 淡淡扫了北卫一眼,盯着东卫垂下去的头顶看了一阵,竟是毫无所谓的应了声。 “那就都去吧。” “倒是看看他还能使什么下作的阴招。” 在场的几个暗卫全都感到如蒙大赦,同时缓缓松下了提着的心。 南卫刚想开口把东卫北卫先轰走,猝不及防二殿下率先做了个有些诡异的决定。 “东。” 本想爬起来就溜的东卫心头一惊,还以为是早早晚晚到底也逃不了这顿罚。 立刻又将头埋了下去,心说完了完了完了。 “本殿见你很是想念西卫,你们俩此次一处行事吧。” 东卫:……? 北卫:……。。 南卫:……!!! 西卫:……晦气。 跪在地上的东卫都懵圈了。 我想念……?我哪里我什么时候哪个功夫想念他?!我恨不得掐死这没点人情味的东西! 大概是过于意外,他老半天都还跪在地上,根本忘了起身。 还是北卫闭了闭眼一把给他提起来的。 在他根本无法接受的眼神下,南卫压着声量开始往外赶人。 “即刻就去!” 什么什么谁跟谁在一处,殿下说了算! 二皇子漠然看着几个人各自迥异的反应,又突然出声叫住了北卫。 “你留下。” 对此南卫也没多想,他记挂着要好生跟东卫西卫交待一番,万不能因为点提都提不起来的小事冲突起来。 三人便率先离开了前院,独留北卫在原地规矩待命。 他垂落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见皇子的深色武服衣摆,和墨色蜀锦鞋面。 并未移动,仿似二殿下也并未出现任何的心情波澜。 浅淡没什么情绪的声量传来,还是毫无所谓的不羁语气。 “你最让本殿欣赏的地方,是既不容易冲动也不优柔寡断。” “而也因为你够精明坦然,偶尔钻空子的做法本殿也可以不计较。” 北卫心头隐隐升起一股紧张,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偶尔偏离正轨的做法殿下会不知,反而他也从未刻意遮掩。 因为他知殿下的性子确实有着江湖气,偶尔不按常理出牌的招数,推翻陈规旧矩的路数都能容的下。 只要结果是对的。 殿下不在乎过程是否偏离了最初受命。 但此时提起,他担忧的并不是自己会受罚,而是生怕从殿下口中听见某个名字。 北卫略微抬眸,面具后是一双潋滟桃花眼,此刻没有掺杂任何多情反而严谨肃然。 皇子并未看向他,而是又执起了一根羽箭,半垂眉眼朝着前方轻飘飘的扔了过去。 在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响声时,也随随便便朝他扔出了最后一句话。 “好在你忠心。” 而后皇子没再说任何话,专心一支一支的扔着桌面上的羽箭。 北卫端正跪在地上,兀自一头到地。 “北此生,只忠殿下为主。” 桌面上最后一支箭也被扔了出去,二皇子才缓缓直起了身躯,些微左右活动了下,发出清晰的骨节声响。 “走吧。” 北依旧规矩行礼告退,并无异样的闪离了院落。 二皇子盯着他背影看了一瞬,才起身离开了树荫下,缓步朝着正厅走去。 一个善于揣摩人心的暗卫,就该给他适量的自由。 北卫本以为会只有南卫在府外等待自己,毕竟方才殿下已经说了,要叫东卫西卫到一处去。 这都过了半晌,那哥俩指不定已经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早就打出去了。 结果没有。 出府他就被三个人看过来的视线给惊得止了步。 仨人一个也没走。 南卫是跟自己一个方向,自然不走。 那俩…… 北卫先是掠过西卫那相当难看的眼神,才对上了东卫那双愤怒与纠葛交错的眼睛,而后还没等他说话。 那蕴含着乱七八糟一大堆情绪的眼里即刻就涌上来一种……难以割舍。 ……? 沉吟了几秒,他象征性的开口劝慰。 “只不过是隔着远近的事,不都是四周而已,你干什么好像要出远门一样。” 他不张嘴说话还好,一说话好似是扯着了东卫哪根别扭筋,满眼不忿的凑上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死死攥着不撒手。 “你可不能离开我!” 北:……??? “我看不见你该想你了!” 北:……!!? “咱俩可一直都形影不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再说这东南西北,东跟西它怎么也挨不着边……咱俩才能挨着这才对……” 北 “……滚吧。” 南卫:…… 西卫:…… 第195章 给刀取名了 “你有没有点良心?” 这话说的就跟东卫那个难懂的眼神一样心痛。 多数都是他们两人在一处,次次都是自己帮着给他兜麻烦,这会儿说滚就滚,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越想越生气,他抬手就想给北卫一拳,被北卫机灵躲了。 他顺势凑上去抓住了对方衣领子,拽着领子将北卫扯到了一边,踉跄走出去了好几米远。 面无表情的西卫终是不想再看他这纵着脾气的幼稚行径,冷哼一声率先独自离开了。 北卫望了一眼还留在原地的南卫,将拽着自己衣领子的手巴拉开。 “有什么话,说。” 果不其然东卫瞥了眼西卫离开的方向,低着声音询问。 “殿下方才留你说什么了?” “是不是他到殿下跟前告你状了!” 这种一本正经严肃劲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把北卫给气笑了,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交代,闹半天还是跑不出闹别扭这点事。 他一笑东卫就感觉莫名其妙。 “你又笑什么呀!” “不是你能不能别成天笑个不停,成天让人甩脸子还一点脾气没有!” 他恼怒了半天对面人还是笑,每次自己一顿忙里忙叨说一大堆,就跟扔棉花堆里似的没任何共鸣。 北卫直接推了他一把,挺无所谓的否认了。 “殿下说是故意把你兄弟二人派到一处,叫我不要插手,若是敢起了冲突,每人五十棍子。” 东卫 “……!!!你不是说的真的吧?!” 他可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也得先把攒了好几回的闷气给撒出去,北卫惯他那个臭脸他可不惯! 在东卫不大能信的眼神下,北卫眸色里没有任何在撒谎的心理负担,反而语重心长的郑重规劝。 “你脾气收敛着点,西卫不过也就是性子不活泛,什么时候真告你状了?” “好歹也是你弟弟。” 东卫:……又是这句话!! 气死了!!他告没告状我哪看得见!! 气的他都不想再说话,光是那个眼神都能让北看出来,明晃晃的写着你最好别再提这茬。 气冲冲的奔着西卫离去的方向而去。 余下两人看着他那个气势汹汹不大情愿的劲头,南卫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对上了北卫盈盈笑意的眼睛。 “估计打不起来。” 南卫知道方才他是故意撒了个谎,震慑震慑那个脾气冲的。 “走吧别耽误。” 晨间逐渐浓烈起来的光线没有捕捉到刻意隐匿的人影,好似一切都是如表面一样安稳。 安稳祥和的清晨,五皇子已经拧着眉心在寝殿外立了好一会儿。 就盯着连廊扶手处那个半靠半坐着耍刀的人,满心的郁结。 才一会儿的功夫。 他只不过今日早起了一会儿,去了趟书房。 等回来就看见自己预料中本该还在赖床的萧争,找到了他特意藏起来的刀,一点没听话。 大概是自己什么时候去的书房,他就什么时候爬起来练的刀。 虽然只是坐在那,没有跑到院中去上窜下跳。 “白先生特意交代,你不能练武。” 听见他明显有些不高兴的沉沉语气,萧争没点心理负担的笑眯了眼。 “练练把式而已,费不了多大劲怕什么。” 见蓝慕瑾还是脸色不大好,他嬉皮笑脸的赶紧岔开了话题。 “哎我给刀取名字了!” 果然蓝慕瑾阴沉的眸色闪烁了下,萧争趁机开始滔滔不绝把话头带跑偏。 “你瞅瞅那武林上的高手,江湖上的剑客,他们内手里的兵器家伙都得有个倍儿响亮的名号。” “什么霞光啊映月啊,春夏秋冬风霜雨雪的!” “你送我这刀我看也是宝刀,嗯我不得取个好名,万一哪天我也能排的上号了呢?” 蓝慕瑾听着他稀里糊涂的开始口无遮拦,滔滔不绝讲了乱七八糟一大套。 眉梢抖动了下忍着没笑。 走过去将他攥着的刀抢下来一把,语气淡淡随意启唇询问。 “那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萧争知道他就是想趁势把刀给拿走,也没再较劲,左手拄在扶手处想了想。 “不长。” 蓝慕瑾:……?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萧争又重复了一遍,抬手指向他手里。 “这刀啊,这刀叫不长。” 蓝慕瑾的视线落在手中的刀上,看着那半月形的弧度沉默了十几秒,眨了两下眼点点头。 确实不长。 随后他看向萧争右手攥着的另一把,伸出手再次直接要过来。 “那这把呢?” “叫什么?” 两手空空手里没了刀的萧争抓着连廊扶手晃荡了几下,盯着他十分能沉得住气依然一本正经的脸色。 咧嘴笑眯了眼。 “……不短。” …… 本就硬忍了老半天的蓝慕瑾彻底算是绷不住了,胸腔里深吸的一口气都没憋成。 还想装装气恼吓唬他两句,这会儿方才那个情绪都被眼前这个恶趣味的傻东西,完全给带偏了。 就连手里攥着的两把刀,怎么看怎么都随对面人一样不正经。 他是训斥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眼看着右手里的不长,左手里的不短。 俩不长不短。 最后终于破了功,直接把刀搁一边了。 贴到乐的见牙不见眼,眉梢眼角莞尔娇俏的人眼前,从下至下看着他,跟着发出了一记笑音。 萧争就那么坐在扶手上,顺手一捞下巴就贴在了他胸口。 乐此不疲的盯着他绷不住的脸色瞧,嘴里还止不住的叨叨。 “挺好看个人,总爱给人撂脸子。” “给你也取个名吧。” “你叫……不……” 就在萧争没个正经胡诌出半截的时候,蓝慕瑾伸手直接捂上了他的嘴。 第196章 宝贝儿在叫谁 他就不知道怎么不管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只要到了萧争手里。 就变的好似有点难登大雅之堂。 捂在对方嘴上的手并没用太大力道,后又在萧争消了声以后又松了松。 盯着萧争那双仰头看他的大眼睛,他用另一只手揪了揪他耳朵。 即刻萧争那双大眼睛又弯了眼角,凭空浮上点狡黠。 手心突然传来痒痒的触感,裹挟着温热湿润的舌尖迅速在他手心舔了一下。 惊得蓝慕瑾瞬时指节微微抖动,而后反应过来缩回了手,沉下脸开口。 “我才刚放下刀,还没洗手。” 萧争压根都没接这茬,就着他这说沉就沉下来的脸色扔出了下半句。 “你叫不苟言笑吧。” 蓝慕瑾:…… 面对这人又管不住嘴又不听话,蓝慕瑾由内而外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想揍又舍不得揍,想吼又吼不出来,真跟个怕吓着的宝贝似的只能任由他捣乱。 伸手撩开里衣领口,看了看伤口好在并未再受到牵扯,他的手就落在了萧争的脖子边,拇指揉了揉仰着的下颌。 又直接覆在脸上,捏了捏。 似乎是竟然一时觉得萧争脸蛋软乎乎的,滑溜溜的,很有弹性,还挺有意思。 他翘起唇角多揉捏了几下。 或许是力道有点大了,那本来莹白的皮肤上很快浮起了隐约的红印子。 任由他摆布还老老实实没反抗的萧争瞪着他,既想拍开他的手又想多看会儿他这少有的笑容。 半晌不轻不重的终于憋出句。 “你和面呢宝贝儿?” 捏他脸的指尖立刻停顿住,看着他的深邃眼瞳仿佛是反应了一会儿,表情有点难懂。 蓝慕瑾的确有点反应不过来,萧争嘴里常吐出他一知半解的话。 他知道是因为萧争原本并不属于这,说的都是他原本地方的词汇。 和面他自然能懂。 那个“宝贝儿”……,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也曾听他说过这个名字。 就是萧争守夜搂着房梁柱子睡着,他头回将之带回寝殿睡在自己床上那次。 只在梦里说了声“宝贝别走”,然后就压过来了。 可是那时明明阿争还对自己避之不及,根本不可能是在梦里唤自己。 难道是在叫别人? 现在也是失言不小心叫了别人? 念及此他眉心出现了一点难解,懵然疑惑的询问。 “宝贝儿是叫我?” 但他并没有在萧争眼里看见任何别的情绪,哪怕是一闪而逝反应过来的错愕或者懊悔。 当然萧争也只是那么一叨叨,只是随口腹诽了他一句,根本没想到他还这么认真的盯着自己问这个问题。 居然觉得有点好玩儿,一点都没害臊十分笃定的给了回应。 “宝贝儿是在叫你。” 从蓝慕瑾嘴里听见这俩字,真是别有一番意思。 他的眼神坦坦荡荡,让蓝慕瑾更疑惑难解,仿佛真是遇上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这会儿思绪里已经全将什么练刀不练刀都扔没了,想不清楚最终还是直接询问。 “是什么意思?” “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本来好整以暇盯着他脸上情绪变化的萧争都快乐翻了,将圈在他腰上的手收回,搂着他脖子起了身,凑在耳边故意蹭了蹭。 “爱称,这是爱称。” 意料之中他捕捉到了蓝慕瑾耳垂的颜色变化,但却并没有立刻转过来看自己。 他哪知道自己曾经说梦话干了什么蠢事,导致五皇子心情直接落进了谷底。 这是个爱称,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但是阿争曾经在梦里对别人喊过,是不是证明他曾经喜欢过别人。 虽然那是曾经,仍然还是让蓝慕瑾明显感觉到自己堵了一口气在胸腔里。 都到了不同的地方,他还想念想到梦里都梦见,那岂不是在来这之前,阿争有个十分心仪之人。 万一现在还没放下呢? 万一他还想着回去呢? 万一…… 盯着他走神感到意外的萧争都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被拦腰一搂,腿上也钳上了紧巴巴的力道。 他就那么哎呀卧槽的被斜着转个圈抱进了门,蓝慕瑾也没把他扔床上还是放椅子上。 而是就抱着,自己转身坐在了床沿,萧争歪歪斜斜的坐在他腿上被紧紧搂在怀里。 满脸懵圈倒腾了被吓出去的一大口气,根本理解不了的又被勒着脖子捧着脸怼个正对面。 “阿争。” 萧争 “……啊?” “你,你之前已经成婚了?” 萧争 “……我没没有啊?” 听见他说没成婚,蓝慕瑾松了那么一点绷紧的精神。 但还是生怕他突然嗖一下没了似的。 又加了几分力道,直接给萧争都勒变脸了,眼里全是理解不了。 这搞什么呢?跟要拿502黏上似的。 “蓝慕瑾……蓝慕瑾你先松点劲儿,老子要飙血了哥哥!!” 他一嗓子终于把蓝慕瑾过于紧绷的神经给拽了回来,赶紧松手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是不是真在渗血。 他撒手了,萧争深深汲取了口空气,一把拍开了他后知后觉查探伤口的手,纵着脾气扑上去凑在蓝慕瑾脖子边下了嘴。 心说老子可是被你柔情蜜意骗到手的,到了到了你来霸道强制那套,咬死你算了。 他也就冲动下了一瞬间的狠劲,可没真疯了想咬穿。 奈何蓝慕瑾连个躲都没躲,就算皮肤上瞬间传来了疼麻他也只是抖了下眉梢。 就任由萧争下口,等萧争气急败坏的吼了句。 “蓝慕瑾你傻了?” 蓝慕瑾反应了会儿,才又问出句。 “你究竟喜欢谁?” 第197章 你还提这事呢? 喜欢谁? 搞毛线啊萧争差不点都以为他突然失忆了。 不是我喜欢谁你还不清楚吗?! 这是……没安全感?? 到这会儿了还是没安全感? 沉默了几秒,萧争盯着自己咬出来的牙印子多少有点后悔心疼,赶紧用鼻尖凑过去拱蹭。 “我喜欢你啊喜欢你喜欢你。” 蓝慕瑾 “……那原来的人呢?” 萧争 “……???” 什么踏马原来的人,闹鬼呢这哪踏马还有人了!!! 眼看着萧争都好像被自己的话越绕越糊涂,居然还扭头朝着四周和殿外,树梢枝头来回惊悚的寻觅。 蓝慕瑾扳回他的脸,仔细解释。 “梦里的人,是你以前跟他叫宝贝的人。” …… 即刻两人就陷入了一种接不上脑电波的交流状态。 蓝慕瑾眼神渴求心怀忐忑的紧张等着他回应。 萧争满脑子问号的无数思维细胞哐哐撞头皮。 ……梦里。 ……梦里叫宝贝的人。 ……谁呀?? ……做春梦让他给瞧见了?? 冷不丁萧争紧紧皱着的眉头倏地一松,好似终于想明白了是怎么个事。 闭了闭眼很无语的磨了磨后槽牙,眼神恶狠狠的盯着蓝慕瑾那双无比认真的墨瞳。 从牙缝里挤出句夹带着怒意的话。 “……蓝慕瑾你别得寸进尺奥!老子本来取向是正常的!” “被你硬生生掰成了那把刀!跟你一男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不成个体统!” “卧槽你还提这事呢??” 蓝慕瑾 “……?” 面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怒火和不忿,蓝慕瑾只懵然一时没打理解。 眼睁睁看着萧争手指头扭巴扭巴的伸进了他衣领里。 来不及过多划拉,贴着里衣布料就那么挠了两把,在他紧实的胸膛上胡乱捏了两下。 让他失口哼出声窘迫自己失态的同时,萧争脸上的气性又换上了颓然的悲戚。 “那些个花红柳绿细腰丰臀的大姑娘!蓝慕瑾!” “我喜欢那些摇曳生姿,胸脯高,长得俏!的大美人!!” “……你……” 萧争盯着蓝慕瑾那张满是茫然的俊脸,垮一下泄了气。 ……你长得也俏,就是身板子跟老子长得别无二致。 折腾了半天蓝慕瑾可总算是理解了萧争叨叨的来龙去脉,哦原来他做梦动手动脚的本来是臆想出来的大姑娘。 ……就算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那扑上来连啃带咬,连攀再搂的行径多少有点登徒子。 他垂眸看向萧争大剌剌一点不害臊掏进自己衣领里的手,心里突然冒出句。 他有什么干不出来? 萧争死灰复燃突然想起来什么,朝他发出别有意味的一句询问。 “你养在庄子里的那些姑娘呢?” 蓝慕瑾半点没犹豫又沉下了脸色。 “给了银子全送出城了。” 萧争翻了个白眼朝他“切”了一声,谁知道你是真送走了还是假送走了。 保不准先搪塞我,等外头铁骑军一撤,立马派人去偷偷处理。 看看还都不行了? 两人糊里糊涂就别别扭扭了半天没用的话,蓝慕瑾不想让萧争再赌气,转而岔开了话题。 “不准练刀了。” 好似无论他这会儿把话头茬哪去萧争都能接上似的,即刻就被怼了回去。 “不练刀,不练刀你倒是给我找点事干!” “你给我买!买几个画本子春宫图看看!我就不练了!” 蓝慕瑾 “……现在买不了。” “怎么买不了?你就不想给买!府里天天有人出去买肉买菜!你叫他们顺便捎几本不得了??” 面对萧争这赌着气的胡搅蛮缠,蓝慕瑾竟然觉得无言以对。 ……所以他一个皇子,是要怎么特意去交待下人专门去买那种东西? 那种上不得台面让人撂不下脸皮的东西! “给我买,要不我搬回去住。” …… 第198章 差不多得了你 “你想搬哪去住?” 萧争那是理所应当的扔回去一句。 “找我那哥们弟兄们去住!哎反正住了两年了都,冷不丁分开还挺不习惯挺想念。” 说着还扭吧扭吧的想从蓝慕瑾腿上出溜下去,作势立马就走。 “暗十那伤不知道好没好了,我先看看去!” 他那个蹶子撂了半截,整个就被捞了回来,怕扯不住真跑了,蓝慕瑾还侧身就给他压在了床上。 连手带脚都压的严严实实。 萧争费劲挣扎了两下没起的来,反倒是压着他的人垂下来的发丝都扫到了脖子上。 一阵细微的刺痒让他忍不住想躲,更想抽回手挠两下。 奈何手被攥着根本抽不回来。 “你……你今天怎么没把头发全……你先起开我不行受不了……头发扫脖子了!” 因为实在是有点痒痒,他忍不住有点想笑,话也说不全就扭来扭去的下意识卯劲躲。 蓝慕瑾本来没想欺负他,只是条件反射的怕他真跑了。 这会儿盯着他憋不住咯咯笑的模样,看了看自己垂在他脖子上的发尾。 他怕痒? 想起昨晚自己碰在他腰上,他就激灵着躲闪,还以为他是害怕呢。 蓝慕瑾撒开了攥着萧争腕子的一只手。 直接探到萧争侧腰上试探着轻轻抓了抓。 果然萧争跟被刺激到了似的,立马反应过于激烈的朝旁边缩,惊慌还喊了一声。 “你干嘛呢?!别摸我!” 不喊还好,喊完了他就感觉身上立刻传来了令他难以忍受的抓挠感,慌乱闪躲鼓秋着费劲朝旁边挪。 “……蓝慕瑾!!” 蓝慕瑾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锲而不舍的在他身上摸索,看着萧争十分难忍又忍不住笑的涨红了脸。 “蓝慕瑾……!你踏马怎么还学会挠人痒痒呢!!” “不是你……你那么正经的个人……你几岁了哈哈哈!” “……起开你可真幼稚……哈哈哈哈~” 眼看着萧争乐的红着脸快喘不过气,喊出来的话都破音了,蓝慕瑾不想再逗他。 怕他挣扎动作太大再把伤口扯坏。 萧争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立马嘴角就撂了下去。 他见蓝慕瑾没动,还那么盯着他看,伸手也去挠对方。 结果他在对方腰上摸索了好几下,半点反应都没有,蓝慕瑾还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不甘心,又换到了肋下,摸摸索索半天从前面挠到后背。 还是没反应。 嘿?他又不信邪的直接将手指头凑到了蓝慕瑾脖子上,特别轻缓的试探着来回磨蹭。 以他的经验,这种力道的触碰肯定是痒痒的。 反正要是他就受不了。 但是蓝慕瑾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萧争:……靠,他不怕。 是个人吗?! 感受着萧争的柔软的指腹带着温度,在自己的皮肤上似有若无擦过,就跟调情一般。 蓝慕瑾看着萧争那双难掩惊诧不可置信的眼睛。 直接压过去把人压实了。 低头在萧争的脸上亲吻,亲一下亲一下的。 萧争还没从刚才玩闹报不了仇的事上回神呢,温热柔软的触碰就在他脸颊上依次掠过,凑到唇边细细雕琢。 轻轻的,温柔的,在他唇上碾转着。 须臾间就带走了他大半的氧气,逐渐升温让他呼吸不畅,下意识搂上对方后颈。 交缠片刻即离,陡然升高的温度消失,鼻尖掠过的空气显得异常冰凉。 他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那阵温热已经蹭过耳畔,在脖颈皮肤上汲取。 萧争感受着喷薄在身上的灼热温度,和阵阵带着战栗的轻点。 身上转瞬就出了层薄汗。 这两日因着身上有伤,他一直都只穿着里衣。 里衣布料是异常轻薄的缎面,垂坠冰凉,滑溜溜的一点安全感没有。 尤其在臀部覆上温热的手心时,他奋力用膝盖把那只手挡开了,顿时有点气急。 “差不多得了你!别没日没夜没羞没臊还没完没了!” 那只被他挡开的手锲而不舍的还想摸过去,他万分紧张的抬腿去挡。 结果本来照他屁股来的手躲得飞快,顺势就换了方向,迅速在他腿根捏了一把。 准确捕捉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反应。 这轻轻一捏,让萧争腾一下红了脸,想躲还被压着躲不开,只能尽可能的缩起腿。 又丢脸又恼火。 “天才刚亮多大会儿!!” “啊啊啊啊啊啊你起来!你不节制点我可要死了!!” 萧争伸手用力去推蓝慕瑾的胸口,摸到他身上齐齐整整的衣领火气更大更委屈了。 这踏马就不公平! 自己受伤只能穿这么件料子跟没有似的衣裳,他就能穿的板板正正人模狗样的! 眼看着萧争真气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蓝慕瑾又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这才略微起身挪开了一半。 将压着的人完全松开之前,还用指节弹了一下。 “你——!啊啊啊啊你!!” 萧争一把就把他推开了,俩腿一缩立刻翻下了床,理都不理他叽哩咣啷打开一边的柜子随便抻了件外衫出来。 扭头气冲冲的跑了。 第199章 不取标题了 这次蓝慕瑾没有再追过去拦他。 本不应该逗他,但是实在忍不住,若不是白先生昨晚特意嘱咐过尽量不要再牵扯伤口。 人他刚才不能放走。 萧争胡乱将衣服披上就朝着院外走。 要不是穿的的里衣料子实在太薄,身上有哪么一点不妥当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他连件外衫都懒得拿。 现在是不得不拿衣裳遮掩,省的一会儿让暗十一盯着自己瞧,嘴里再问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蠢话来。 被外头的暖风一吹,他气呼呼的心情倒是平复下来些,脚步确实是朝着暗卫院里去。 暗七和暗十二身上都有伤,连暗十也只来过前院一次。 萧争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当,记挂着想回去看看。 这会儿暗八和暗十二都不在住处,而是例行去前院后院查看了。 本来暗七是要去的,这几日暗七很少留在住处,基本都在府内四处守着。 是暗十二拦了,说让他留在院里休息,如今也府内外不得进出,哪有那么多危险需要查探。 暗八闲不住也跟着去了,暗七只好留下来照看着暗十。 其实暗十只不过是有内伤,并没到需要人照看的程度。 但暗十不是个能安心养伤的性子,保不准没人盯着哪会儿就又跑出去练功。 独留暗十一在这看着,恐怕又看不住。 所以房间里的人此时只有两个半。 两个半指的是,暗七在桌边将现在手里所有的伤药放一起,规整查看看哪种需要补齐。 暗十默不作声盘腿坐在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瞪着眼。 一会儿看看专注整理伤药的暗七,一会儿瞥一眼蹲在门槛边上,一半门外一半门里的暗十一。 要说暗十一是在门外吧,他那个眼神总往里递。 要说他是在门内吧,他又藏的门框外头。 暗十根本就不能理解,这小破孩这是在犯什么毛病呢?! 早先围着暗七半步都不离,跟个尾巴似的粘身上赶都赶不走。 从昨日小孩那个屁股受伤,让暗七帮他涂了伤药开始。 ……就成这样了。 不就是屁股受伤了!那有什么丢人的!能有什么丢人的! ……可能是孩子大了,有点要脸了。 那也不至于吧?!都不是外人他们几个摸爬滚打在一块什么伤没受过,早先自己大腿还划了个口子呢! 那不也是脱了裤子让暗七给上的药?! 至于躲门外头臊得不敢进来吗?况且昨天害臊还不行今个大早晨起来怎么又蹲外头去了!! 躲就躲,你可躲的剩俩大眼委屈巴巴的看暗七干什么玩意?!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暗十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挪下床表情怪异的走到桌边坐在了暗七对面。 挡住了门外照进来的大部分光线。 本就心不在焉思绪混乱的暗七懵然抬眸看向他,眼圈竟然也有点红。 暗十堵着关于暗十一一堆疑问,一看他这泛红的眼眶立刻没词了,立马改了口。 “你咋了这是?” 暗七垂下眼睫收敛了几分疲惫,温和回应。 “昨夜没睡好,大概在府中太安稳,闲的上火。” 这说法倒是让暗十觉出那么点道理,他自己也早感觉这养伤养的浑身都刺痒的慌,恨不得现在立马跳出去抻抻筋骨。 “要不……” 他是想顺势提提自己能不能出去练功来着,被暗七抬起看过来并不严厉的视线。 给生生噎回了嗓子眼里。 暗七不可能松口让自己出去,到嘴边的提议直接拐了个大弯。 “要不……你瞅一眼外头那个是不是也上火呢?” 暗七的视线下意识朝着门外看去,正对上他刻意躲了许久都没看过去,让他感到如芒刺背的那双眼。 像被扎到了似的,目光立刻收回来转移到了别处。 但就是这下意识的一眼,只一眼。 仿似就让他从昨夜做的一切坚持努力都白费了。 暗七下了一夜的狠心,控制自己不去看暗十一哪怕一眼,他觉得只要自己不去看,就不会再糊里糊涂的心软。 坚持几天,十一也就慢慢清楚粘着自己或许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不再靠近,或许并不像自己感觉那么难。 就看了一眼而已,十一委委屈屈躲在门外偷偷朝着自己看的那双眼,就像刀刻一样印在了他脑海里。 他甚至能看出来暗十一是真的很努力的藏在门外了。 就只实在控制不住的紧紧贴着门框,朝里挨靠着。 或许他也是真的尽力去拉开了他能忍受的最远的距离,却还是独独偷偷将一双眼睛贴着门框锲而不舍朝里张望着。 多看一眼是一眼。 暗七压下喉头隐隐涌上来的酸涩与不忍,面色还算平静的什么都没说。 好死不死暗十见他半天也没回应,这屋里气氛沉闷的实在让他个暴脾气受不了,半晌都没人出个声! 憋死他算了!! 烦躁的暗十顺嘴朝暗七就倾诉了一大堆他认为的车轱辘废话。 “你瞅他那个眼巴巴的受气德行!” “就跟咱之前跟主子出城在外见到过的流民似的!一路逃荒实在饿的活不了!” “实没办法就把孩子撇下了!送给能吃上饭的人家了!” “那小孩……!……就舍不得爹妈又知道自己被送人了,可怜兮兮咽着眼泪儿看着……希望爹妈能再带走自己的……那个模样。” 说着说着暗十自己都给自己说没声了,越说越给自己说酸了是怎么回事? 可不光他没声了,这一套不大恰当的比喻直接就跟朝暗七心头怼刀子一样,眼前全是那个想哭又不敢哭的眼神,越堵越窝的难受。 第200章 挂身上的大兄弟 暗十口无遮拦的几句叨叨,直叫暗七觉得自己酸涩至极。 总感觉自己是办了件让自己后悔余生的事。 他放下手中的药瓶,伸手捂着双眼疲惫的揉着,内心里的抉择无限挣扎着。 恍恍惚惚就在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即将想起身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疑惑的声音。 “你搁这干嘛呢十一?” 身旁的暗十反射性的朝着门外扭过了头。 在看见萧争立在门外弯着腰观察暗十一的当口,反应过来嗖一下又转回了脸。 还惊慌把自己的脸给捂上了。 萧争刚进了院子就看见了跟个小猫崽儿似的蹲门口缩着的人,立在院里定睛确认了一番,又鄙夷了一顿自己的脑子。 这一群人里,除了暗十一谁还能缩一团贴门框上。 都等他走到了跟前,暗十一都没察觉出来院里进来了人。 因为他那注意力从昨晚就一直紧紧跟着屋里的人。 即使是躺在床上熄了灯,他也没法睡得着。 天亮了他又贴在门外一直看着暗七了,暗十一明显察觉出来暗七确实是不想让自己靠太近。 极有可能还会嫌他烦。 为了不再让暗七烦心,他想努力消失在暗七眼前。 可又做不到,一丁点一小会儿都觉得受不了。 所以只能贴在门外,尽量隐藏动静偷偷朝着门里边看,并且一直紧绷着状态,只要暗七看过来发现自己,他立刻就躲。 一个多时辰,从晨间他躲在这,暗七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即使他无数在心里劝慰自己,肯定是暗七没有发现,没有注意。 是自己藏得很好。 但还是因为明显得的被忽略难受至极,眼泪蓄在眼圈里硬忍着。 直到暗十坐到了暗七身边,有了说话声暗七才抬起了视线看了自己一眼,却立刻就移开了。 暗十一都没来得及躲,他知道暗七看见了。 明明看见了,却没再多看一眼。 此时他内心的难过已经难绷到了顶点,捏着门框的手指都显得无力又发白。 身后突然响起了询问,让他冷不丁受到了惊吓,转身“砰”一声后背就靠在了门板上。 瞪着惊疑的目光,红着眼圈看见暗九弯着腰疑惑盯着自己看的即刻。 嘴一撇,眼泪就掉下来了。 憋了十来个时辰的眼泪,就在暗九突然出现在眼前,用关心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 跟决堤了一样,稀里哗啦。 这一下子都给萧争吓懵了。 眼见着暗十一受了气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夺眶而出,抖着嘴唇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惊的他心里也忽悠忽悠咯噔咯噔的。 萧争迅速朝屋里看了一眼,只看见暗七刚反应过来看过来的眼神,还有跟被贼撵着追一样,从凳子上叽哩咣啷站起身朝床边奔的暗十。 ……应该是暗十,太快了没看清。 根本来不及想明白是什么情况,最首要的还是把眼前这跟受了屈,看见家里大人似的崽子给薅起来。 他才伸手捞了一把,都没抓住暗十一的手臂。 暗十一比他都快,顺势一扑就扑过去撞到了他腿上,伸膀子一圈,搂着他大腿跟见着救星了一样。 萧争:……???!!! 不是?! 才一晚上没见又长了什么臭毛病!萧争朝后撤了半步也没成功,腿被捆了个严严实实想挪都挪不动。 他可只穿着一身里衣,只不过外头披了件外衫。 让暗十一贴脸在腿上一圈,别扭的头发根都快立起来了,躲不开第一反应就是朝着屋里又看了一眼。 刚好对上了暗七茫然的眼神。 ……?! “十一啊?十一!快起来快点快起开!!你这干嘛呢挺大个子哪有抱人大腿的!” “不是我没穿……!我可踹你了!” 那句威胁呵斥没多大底气,也没多语气严厉,更没真一巴掌拍暗十一脑瓜顶上。 只因为透过薄薄的里衣料子,暗十一的眼泪迅速就浸湿了一大片,萧争压根下不去手再揍他一顿。 昨个才刚甩他屁股上一棍子。 多少还是有点愧疚。 僵持了有两分钟,萧争略显尴尬的伸手去提暗十一的后衣襟,好言相劝着。 “快点起来,听话我腿,哎我失血过多还不成还有点头晕呢。” 听着他头晕站不住,暗十一总算忍了忍自己突然崩溃的情绪,起身也还是紧挨着他。 萧争只好薅着他袖子往屋里走,朝着疑惑的暗七干扯起了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迈进门槛就看向刚才反常躲飞快的人。 正看见暗十慌里慌张的将面具刚捆好,看过来才将手缩回去。 “你躲什么你又犯什么毛病了?” 莫名其妙怎么好像怎么几天没回来,每个人都这么异常别扭。 他迈进门槛发现暗十一没跟进来,好似还犹豫着想躲在门外。 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卯劲就将人拽了进来。 “躲什么!” 暗十其实也是头脑一热才躲了,因为暗九还并不知道自己受了内伤,他是一心想把脸色遮上生怕被看出来。 但这会儿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也有点无语自己的过激反应。 察觉到萧争直奔着自己就过来了,暗十慌了一瞬,才故意沉着臭脾气喊了一嗓子。 “干嘛呀?还知道回来看看呢!!” 没想到萧争压根都没被他突然一嗓子唬住,直接走过去坐在他床边上,自下而上盯着他好奇的瞧。 目不转睛观察他有什么毛病似的,给暗十看毛了。 好在萧争盯了他半天,开口问了句。 “暗八和暗十二呢?” “……一会儿就回来了。” 暗十说话间,萧争就盯着他面具下颜色浅淡的唇色看,最后什么也没问。 转回头看向还没跟自己说话的暗七,刚扯着嘴角笑到一半,旁边暗十一又跟找着失散亲人的留守儿童一样凑到近前。 一把抱上了他的腰,差点撞他个跟头。 连身上的伤口都感觉到了一点疼痛,萧争皱着眉反应了几秒,低头看着暗十一脸贴在自己衣服上兀自难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除了蓝慕瑾之外,头回有个大小伙子搂他身上。 虽然他也只拿暗十一当自己不开窍的大兄弟,但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上下毛孔都别扭了一遍。 尤其是再抬眼对上暗七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萧争哆嗦了下嘴唇,半晌挤出句。 “……哥……啊嗯你听我狡辩。” 第201章 你护儿子呢! 萧争的里衣裤子刚才已经被眼泪浸湿了一小片。 这会儿暗十一又搂他身上,脸就紧贴在藏在他里衣布料里。 也不说话,就紧巴巴的箍着他,萧争清晰感受到身上眼泪就跟开闸关不上似得,稀里哗啦涓涓流淌。 隔着已经湿透的薄薄里衣,从热滚滚逐渐变的冰凉。 这过于伤心的情绪,让萧争本就倒腾不出来的借口更堵在了嗓子眼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也没下的去狠心非把暗十一薅开。 怪可怜见的。 一眼一眼的瞄暗七的反应,萧争知道暗七不可能会过多在意暗十一捆自己身上。 但是这崽子半声不吭的哭成这样。 八成是又遭拒绝了。 难道……! 没亲成,反被教训了一顿? 所以萧争恍似无意的偷偷观察着暗七的神色,也有点心虚,生怕暗七猜出来是自己给出了臭不要脸的馊主意。 暗七依然眉目淡淡,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沉默望向对面抱成一团的俩人。 平日里,就算暗十一有些小孩气,也只是性子活跃有点单纯。 不朝他问一些稀奇古怪问题的时候,也是个脊背挺直的飒爽少年。 不会因为受伤吵嚷,也不会因为疲累而抱怨。 而自昨夜开始,明明显显整个人都像是失了安全感。 跟个惊弓之鸟一样怕怕吓吓,时刻观察着自己脸色,已经十来个时辰没有跑过来说过话。 此刻更是跟终于找到亲人似的。 将忍了许久的孤单与无措,只能倾数都挂在突然出现的暗九身上。 看着无助至极。 本就按捺不住的愧意此时汹涌而至,几乎要将暗七满心的坚持淹没,十分难受。 但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明明是自己郑重其事严肃的告诫了十一,让他去改,强迫他去成长。 迫使他往后不要跟个孩子一样依赖自己。 可为什么见到他走投无路一般的模样,看见他将脸藏起来把眼泪都藏起来。 会难受到窒息呢。 暗七将自己无法安放的内疚堵在心头,并没有表露出来,牵起了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回应了萧争。 “你好些了吗?” “怎么只穿身里衣走来。” 说着话他的视线掠过被暗十一拱散的外衫,本就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这会儿领口一侧都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若是平时暗七肯定会将暗十一拉过来,免得碰到暗九身上的伤口。 可这会儿,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提。 视线最后还是停留在了缩起来把脸藏在暗九肩膀上的人。 萧争别扭至极的深吸了口气,他明显看见暗七也有些情绪低落,甚至都没开口喊暗十一哪怕一句。 ……不会真闹崩了!连兄弟都没得做吧! 这诡异的矛盾感让萧争心都提溜起来了,忽悠忽悠咯噔咯噔的。 这踏马可怎么办! 一边的暗十皱着眉头盯了会儿,眼看着萧争身上的里衣因为是缎面的十分容易湿。 转瞬就湿了一大片,都贴在身上了。 他可实在憋不住脾气,伸过膀子就想把捆在身上不撒手的人薅扯过来。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哭开了!不昨日你还见过至于这么想他!!” 眼前晃过气势汹汹的巴掌,暗十的呵斥就跟炸雷一样从萧争的耳边炸了过去,惊的他那个忽悠的心跟过山车似的。 惊慌连拦带躲,生怕他把人薅过去再真揍一顿。 “哎哎哎别!别你别抻他!抱抱抱会儿抱会儿吧碍什么事!你让他待会儿怕什么湿了就湿了吧!!” 眼看着暗九护犊子似的还把暗十一护住了,暗十整个就是一个又生气又难懂。 “让你护儿子呢!瞅你们俩给他惯的什么样了都!没出息哭哭啼啼!” “一会儿搂他哭,一会儿搂你哭!” “他怎么不来搂我哭!” 萧争瞪着大眼看着他暴跳如雷大声嚷嚷,憋了几秒才憋出句。 “……搂你?是个人都不可能奔你去找死。” 你答应,你那大拳头可不答应。 开玩笑吗这不是?!但凡敢朝你身边凑你二话不说先打出去…… 尤其是跟暗十那双瞪挺大气性也挺大的眼对视,萧争莫名觉得他现在就要打人,趁自己不注意把暗十一给逮出去揍一顿。 ……实在有可能。 所以萧争盯着暗十,手划拉了两下。 把自己本来披着滑落下去的外衫攥住,又跟护崽子一样直接把暗十一给遮上了。 暗十一本来就有意把自己藏了起来,感觉到暗九朝他身上遮衣裳,又把脸往里缩了缩。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不敢抬起头。 只想藏起来。 暗七不喜欢他了。 或者是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今天才意识到,暗七不只对自己好。 他对每个人都很好。 只因为暗七是暗卫首领,所以他会顾及关心每个人,也会保护每个人。 他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过自己“我不会跟你成亲”。 是自己一直装作听不懂,还没完没了的烦扰他,尤其现在,十一不想再没完没了的掉眼泪给暗七增添没来由的压力。 可他忍了很久,还是越忍越忍不回去。 第202章 带了一个回来 萧争的衣衫真是稀里哗啦湿了大半,从肩膀一直晕染下去,透心凉。 在这么下去他都快洗个澡了。 而且根本没有停的趋势,让他都产生了种是身上伤在崩血的错觉。 ……不能待了。 他抻了抻外衫在肩膀上遮了遮,拍了拍暗十一的后背。 迎着暗七默然看过来的眼神,泛着微红的眼圈,抻拽着一个劲儿埋头的人费劲起身。 “……我先带走一会儿。” “明个我再来。” 也不管屋里的人是什么反应,拽起来就走。 “哪去啊!才来又走了!!” 暗十更堵了一肚子憋屈,眼看着俩人就那么连抻带拽的跨出了屋门。 走出去两步萧争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回身,站在门槛边朝着暗十喊。 “把他面具扔给我!” 暗十提了口气,还以为他转回头能说句什么话呢! 闹半天就想着面具!当下脸色又垮了下去。 本来就在主院不回来住!还没说句话呢就又走!! 串门也没这么快!! 萧争也顾不上暗八和暗十二还没回来,实在急于解决眼前的麻烦事。 本来挺好的关系,可不能被自己搅和糟了,心里吓的一批。 在屋里还显不出来,被外头的小风一吹,身上湿漉漉的地方冰凉的贴在皮肤上,让萧争忍不住打了两个哆嗦。 “还挺踏马冷。” 两眼通红的暗十一默不作声给他披上了外衫,盯着那一大片湿渍犯了错似的低着头。 萧争感觉自己这会儿要是带着一身湿回去主院,保不准蓝慕瑾脸能黑成炭。 所以他带着暗十一寻了个有阳光的僻静处,想着先把衣裳晾一晾,顺便问问到底是怎么个事。 他坐在了一边,暗十一就跟个鹌鹑似的贴在他腿边,低着脑袋。 平日里以暗十一跳脱的性子,早已经叨叨咕咕没完没了朝自己不停的问问题,或是倾诉。 这会儿,一句话也没说。 萧争不禁觉得有些难搞,他伸手按在十一脑门上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想了想先问了句。 “……是不是额……暗七抵触,所以气的揍你了?” 暗十一只用一双颓然的眼睛没什么精神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晃了晃头。 就在萧争以为暗十一压根没敢那么干的时候,暗十一才出了声。 音量轻轻的,有气无力。 “他说,往后都不许那么做了。” 虽然他不想懂,但他好像还是懂了。 在萧争沉默着琢磨这句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又沉沉补了一句。 “暗九,我不想再惹他嫌了。” 这句话从十一的口中说出来,完全出乎了萧争的意料,在他意识里从来都没假设过暗十一会出现放弃的想法。 一个嘴里十句里九句都是“暗七暗七”,眼里也全是暗七的人。 他的世界都是暗七堆成的。 他在说什么? 无限在脑子里搜罗劝慰方法的萧争,运作的脑细胞突然戛然而止,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还有无措心悸。 暗十一不会因此想不开吧?这特么千万不能把他放走,得搁眼皮子底下看着。 “十一啊,有个事你帮帮我呗……” …… 午膳前,蓝慕瑾还没见到萧争回来,考虑着要不要自己去一趟,亲自把人给逮回来。 万一还真气恼了打定主意跟自己闹脾气,非搬回去住,大有可能今晚真不回来。 他越想越待不住,起身便朝外走。 还没走至院门处,便见到了回来的人。 看见萧争溜溜达达的走到院门处,蓝慕瑾刚缓缓松下的心绪还没落到底,讶然发现萧争并不是自己走回来的。 ……还带了一个。 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走到三步外,才察觉他立在面前的时候。 蓝慕瑾对上萧争抬眸望过来亮晶晶的大眼,转而又看了看老老实实跟在身后的暗十一。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暗十一立刻低头小心翼翼叫了声。 “主子。” 蓝慕瑾微微蹙眉没应声,看向嬉皮笑脸看着就好像没憋好主意的萧争。 果不其然不久前还在闹脾气的萧争朝他乐弯了眼角,煞有介事的保证。 “我这两日不练刀了。” 而后扯了一把看见他下意识缩了下肩膀的暗十一,大大方方的朝院里走,到他眼前时还带上的邀功的期待。 “我找着别的事干了!” “暗十一扔暗器可准,我打算这两日让十一教我练练暗器。” 蓝慕瑾:………… 所以呢? 被他明显沉下去灼灼审视的视线盯着,萧争没感受到任何压力和负担。 坦坦荡荡兀自做了好大一个决定。 “干脆让十一守在院里,夜里挂连廊上要不就睡树上,嗯挺好。” 蓝慕瑾:……就不走了!!! 第203章 他不能留下 蓝慕瑾脸色眼见着就黑了下去,满脸的黑线。 他没法不怀疑萧争是故意捞了个闲人过来,为了报复自己使出的小性子。 他匀了口气,尽量语气平和说出了反对。 “扔暗器也会牵扯到伤口,等好了再练。” 萧争早盯着蓝慕瑾的反应,就等他略一抬眼打算将暗十一轰走的时候。 嗖一下就挡在了俩人视线中间。 “我就先扔三米之内,扯不着!” 而后萧争一把薅住暗十一的胳膊就朝院里跑,生怕被拦在外头,嘴里还率先扔出一大堆威胁。 “我可没想着搬走!就找点事干!” “你要觉得烦那我回去住几天!百发百中了再回来!” “自己在院里都快憋死我了!刀你还藏起来!画本子也不给买!” 眼看着萧争边喊边拽着暗十一跑到了树边上,先发制人的拍了拍那棵树的树干。 “十一,这两天辛苦你挂杈子上休息,晚上帮我补个课!” 蓝慕瑾:……。 “白天在这!晚上回去!” 这可是他能答应的最大让步。 就算纵着萧争耍一日两日的小脾气,那也绝不能白天晚上外头都守着个人! “不行!有几回是大白天跟人打架的!暗器晚上扔不准也不行!” 仿似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自己,劈头盖脸一大套胡搅蛮缠让蓝慕瑾堵了一大口闷气。 白天练暗器! 晚上还练! 半夜院里还待个人,有半声动静都能被听见! ……还不是别人,是眼巴巴连避嫌都不懂的暗十一。 他跟刀子一样凛冽的眼神扫过去,冰冷刺骨的眼刀刮在暗十一脸上,隔着面具暗十一都感觉快被冻僵了。 怕怕吓吓半垂着头,暗十一不敢看那明显阴沉的脸色。 偷偷瞄一眼,恰巧只看见了主子脖子上有个泛红的齿痕。 ……谁……谁咬的? 莫名……莫名他觉得还是回去躲门板后头踏实。 蓝慕瑾瞪暗十一,萧争就瞪他。 整个就是堵着气又撅嘴又瞪眼,就差撒泼打滚了。 铁了心非要扣个人在寝殿院里,蓝慕瑾简直都要被他气死,忍了半天突然迸发出一阵内力波动。 像一阵迅风消失在了原地,转瞬萧争就被大力一捞,重心不稳从暗十一边上被捞走了。 掀起来的内力风流都刮飞了暗十一的衣角,惊的他只能噤若寒蝉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眼睁睁的看着暗九被拦腰带进了寝殿。 ……主子真吓人。 突然的动作也把萧争吓的懵逼了一会儿,直到进了内殿被稳住身形勒在怀里。 连手带肩膀都被紧紧捆着贴在蓝慕瑾胸口,四目相对,近距离看着蓝慕瑾深沉的瞳色。 他才感觉有点慌。 抖了抖嘴唇委屈巴拉的嘟囔了句。 “……你不会是要揍我吧?我就是想练练暗器!” 蓝慕瑾盯着他有点瑟缩的眼神,一双大眼睛闪闪烁烁可怜巴巴的,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 “他不能守在院里。” “为什么?” ……所有的暗卫都让蓝慕瑾给支走了,为的就是跟这傻东西独处。 他又带回来一个。 圈着萧争的臂弯又紧了紧,手心顺着垂坠的里衣料子从萧争脊背上滑过。 让他下意识整个半身紧紧朝前贴靠在对方胸口。 蓝慕瑾摩挲着他的后腰,鼻尖蹭过他的侧颈,贴在耳垂边上商量。 “让他回去,我教你暗器。” 暗十一默默立在院中那棵树边上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暗九被主子捉进寝殿里有没有挨打。 但是他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应该不是在挨打吧。 似是有点站的发直,他踟蹰着挪了几步,但并没敢离开树底下。 主子没发话,暗九也不让他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再等一会儿还是到院外头去等。 莫名忍不住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句,要是暗七在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又生生截断一空。 自己这么大个人了,不能总依赖暗七。 暗七要记挂着那么多人,已经很累了,自己不能再给他添乱。 寝殿里突兀响起暗九破音的一嗓子骂声。 “蓝慕瑾你个狗…!” 骂了半截,又没声了。 暗十一有点害怕,脚尖前后犹豫不定,想不清楚自己是该冲进去求情,还是躲远点。 就在他慌出了一身汗的时候,暗九慌里慌张的从寝殿门窜了出来。 看见自己扬起了个笑容。 “十一,咱现在就开始。” 暗十一眨了两下眼,又看见五殿下脸色明显不好看的跟在身后走了出来。 ……脖子上又多了个牙印。 第204章 闹半天我不是个废物! 暗九咬了主子一口?! 啊不,两,两口。 暗十一懵里懵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任由萧争将他拉拽到一边。 “来来十一,别看人了看树!” 感受到主子明显夹带着怒意的眼神一直剜在自己身上,暗十一立马收回了视线,待看清暗九扬手让他看的方向,更懵了。 萧争看他没有反应,还又提醒了一句。 “你就扔那棵树。” 暗十一视线在六七步外那棵比自己粗好几圈的树上看了一瞬,转回头又看暗九。 确定暗九说这话是认真的,他又看向了那棵树。 满脸的茫然。 俩人就站在离一人抱不过来的那棵树不远,暗十一视线下落看向脚下,目测一下自己与树之间的距离。 不足五米。 这么近的距离,那么老大的一棵树。 他呆愣愣没反应,萧争心说这孩子怎么还哭傻了呢! 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嘿,你今个带暗器没有?” 立在寝殿门口的蓝慕瑾未发一语的看着那俩人,就见暗十一迷迷瞪瞪的从身上掏出一枚暗器。 就那么发着愣跟眼神放光的萧争对视了一眼,连脑袋都没转过去,嗖一下就把暗器甩了出去。 在萧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咚”一声已经钉在了树干上。 听到动静萧争才猛一转头看过去,发现自己期待半天的百发百中教程,已经悄无声息的演完了。 萧争:……?! 蓝慕瑾:……。 暗十一压根不能理解,暗九为什么要让他在跟前钉那个树干,太近了他都没敢用劲儿。 ……一会儿再不好拔下来。 这种不大称职的师父让萧争无语凝噎,沉默了几秒他才点点头。 行,挺好。 “我说让你教给我方法,你怎么都没说一声就扔出去了,重来!” 说着他抬步想过去拔钉在树干上那枚暗器,被暗十一扯了回来。 萧争转回头疑惑看过去。 就见满脸还委屈巴巴的十一几不可闻的嘟囔。 “攒多了再拔,总走过去太麻烦了。” 攒?攒多了? 随后萧争就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暗十一伸手开始掏。 在束紧的暗卫服腰封处,在眼见着那么细的个腰上。 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一枚一枚又一枚叮叮当当接连不停的。 ……掏出来十多枚暗器。 攥在手里一大把,一股脑的捧到了萧争眼前,最后还来了句。 “先用着。” 瞠目结舌都不能表达萧争此时的心情,他抖了几下睫毛,眼神绕过暗十一托着一大堆暗器的手。 看向他刚才跟变魔术一样掏东西的腰封。 “不是,你这?” 就眼看着!那么细的个腰!他居然能藏这么多暗器?! 听他那话头,好像还不止? “你……你不硌得慌吗?” 暗十一将手里托着的暗器攥了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硌得慌? 为什么要硌得慌? 他自来身上都起码带十几枚暗器,早就习惯了。 要不然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一点安全感没有。 暗器打光了,他还得趁机拾一把石子带着,生怕哪会儿想打哪找不着顺手溜的东西。 从他懵圈的眼神里萧争算是看懂了,搓了搓脸从暗十一手里捏出了两枚,转头看向几步外的树。 萧争还没怎么尝试过扔暗器,所以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 但既然是暗卫。暗器应该就是信手拈来最熟悉的东西,他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最多只是生疏了而已。 想了想,他照着方才暗十一扔出去的那枚暗器开始瞄准。 就在暗十一瞪着眼百思不得其解,完全看不懂他来来回回犹犹豫豫眯着一只眼是在干什么时。 突然卯劲甩出去一枚。 暗器发出轻微的破空声,直直的扎了过去,暗十一的视线也迅速跟着扭了过去。 “叮”一声金属磕碰声响,竟是稳稳贴着原来那枚叮在了同一个地方。 ……???!!! 萧争睁大了眼,半张着嘴惊讶了几秒,忍不住连着扔出好几句。 “卧槽卧槽卧槽???” 闹半天老子不是个废物!! 为了确认不是凑巧,手中另一枚又被他嗖一下甩了出去。 仍然是相差不远“砰”一声稳稳叮在树干上,萧争简直两眼都瞪圆了,还以为今个怎么也得丢丢人呢! 他正高兴的雀跃,身旁传来暗十一有气无力的嘟嘟囔囔。 “这么近的距离,哪还用得着教。” ……是个人都能扔的准。 没等他再说,手里攥着的暗器又被萧争掏走好几个。 他转头看着萧争一路小跑跑出去一大段,还示意他站开点。 “让让快让让,省的甩歪了伤了你!” 暗器挂着风声从暗十一眼前飞了过去,甚至还带上了点内力,刮飞了他耳边垂落的发尾。 接连就是几声“砰”“砰”“砰”钉在树上好几枚。 蓝慕瑾立在殿门石阶上,看着兴奋到眼睛都发光,差不多就要乐的蹦起来的萧争。 抿了抿唇,正想开口说你根本不需要暗十一教,赶紧让他回去。 猝不及防萧争发现新大陆更激动了,压根忘了自己方才是一门心思要练暗器。 跳过去一把薅住暗十一的胳膊,兴高采烈的提议。 “哎呀我靠这也太准了!走走咱俩逮鸟去吧!” 暗十一:……逮鸟儿??? 蓝慕瑾:……。 第205章 两个少年 就在蓝慕瑾无言的注视下。 暗十一懵懵登登低落的心情中,萧争薅着他兴高采烈的出了主院。 好像两个惯会捣蛋的孩童,一路循着有鸟儿踪迹的地方跑。 前院来来往往洒扫的下人走动频繁,为了避免自己两个大男人专门补鸟的行径太过惊世骇俗。 萧争只好招呼着暗十一朝偏僻的地方走,人越少的地方鸟越多。 边走还顺手在园子里经过的小径两边捡了点小石子攥在手里,暗十一只能跟着他走,直至走到个无人的偏院里。 立在院门口,萧争盯着里面安静的环境看了看,蓦然觉得有些熟悉。 环视四周,视线从院里两棵树和花坛边掠过,最后停留在连廊旁的石阶上。 他好像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来过。 就是离府去辖地之前,蓝慕瑾将自己叫到主院,教自己内力驱蚊。 跟自己讲了一番自己当初不能理解的承诺。 萧争就在那晚惊惶糊里糊涂跑到了这个院里,看了半宿的星星,听了很久的虫鸣。 到了如今再想起来,萧争竟然觉得有点脸红。 “暗九,为什么要打鸟?” 身旁暗十一出声将萧争走神拉回,语气里有难解的疑惑。 “你是想吃吗?” 想吃?这一问都把萧争问愣了,反应过来看向暗十一那副郁郁寡欢高兴不起来的模样。 顿时有点无可奈何。 看来这世上除了暗七,没别的事能让他开心起来,他随口回应着。 “我才不吃,手心大点的鸟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灶房炖的老母鸡。” “鸟不是会飞吗?我就想看看我到底有多点能耐。” 正好有小鸟扇着翅膀飞落到房檐上,萧争赶紧从手心里掏了枚石子,小心翼翼找了找顺手的姿势。 想趁鸟还没飞溜过去。 结果他蓄势待发扬起手,照着鸟的方向要甩的当口,落在房檐的鸟儿旁边又落过去一只。 一只鸟变成了两只。 萧争举着胳膊险险刹住了车,仰着头看房檐边上一蹦一跳的两只鸟。 好似交头接耳的至交好友,又仿佛共度余生看尽铅华的眷侣,灵动的活动着圆乎乎的小脑袋。 亲密无间的挨碰说着他听不懂的鸟语。 他捏着手指尖的石头子,举着胳膊老半天,也跟点了穴一样歪着头看了两只鸟老半天。 到了也没把石头子扔过去。 眼看着他缓缓将已经摆好的姿势放了下去,暗十一顺着他的视线朝顶头上茫然看去。 两只鸟面对面不时蹦跳着,好似真的像是两个万般熟悉的在互诉衷肠。 阵阵清脆的叫声仿若婉转小调,弹奏在有心事的少年心弦上。 不过是片刻而已,视线中欢快的鸟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扑扇着翅膀飞走了一只。 又独留下了一只,孤孤单单转着圆圆的脑袋看了飞离的方向一瞬,又漫无目的转向了别处。 像极了暗七只看了自己一眼,迅速又装作没看到的模样。 蓦然一阵酸意涌上十一的心头,在萧争回神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掩饰不住再次泛红的眼圈。 “你怎么没扔?不打鸟了?” 萧争盯着他失落连连的脸色看了几秒,深吸了口气无奈至极,哗啦啦将手里的石子全扔在了地上。 惊飞了大部分在树梢休憩的鸟儿,扑啦啦翻飞的动静使得寂静的院子掠显出了点突兀乱腾。 抬眼看向院中的树梢,萧争居然非常意外的看见了个很大的鸟窝。 他紧着扯了扯心情低落的暗十一,朝着树上抬下巴。 “咱俩去看看那鸟窝里有没有鸟蛋!” 暗十一本没有多少心思砸鸟掏窝,但他也并不想坏了暗九满满的兴致,所以也就随着他一同朝着树梢上飞去。 久不来人的院子里,沉寂安稳许久的杨树上,先后飞掠上了两个少年。 一个恶鬼遮面,着一身墨色,马尾高束身量颀长,像一只翩飞而降的燕子,悄无声息落在一边枝杈上,缓缓趴伏在树干上。 暗卫服下摆随着他的俯身垂落着,随着树梢的风飘飘摇摇。 另一边的公子只过于随意的穿着一身云白里衣。 轻薄的白色缎面蹭到树梢上像是溪流涟漪一样荡漾滑过。 略微宽松的衣衫衬得他身形略显单薄,肤色莹白,墨发垂顺面如冠玉。 在将脸朝着那个鸟窝凑过去时,即刻忍不住眼角弯弯眸光莹莹,笑出了浅浅的梨涡。 他趴在枝杈的动作有些过于着急,不小心将枝头仅有的两只鸟儿惊飞了。 枝杈晃晃荡荡险些让他呆不稳,朝下出溜了一点点,里衣被剐蹭,露出一截纤细精瘦的腰肢。 “别刮到伤口了。” 趴在他对面的暗十一不放心的开口提醒,萧争嬉皮笑脸嘴里说着没事没事。 俩人就那么一人一边,头对头脸朝着一个方向,抻着脖子看向面前的鸟窝。 鸟已经飞走,窝里安安静静团着七八个指头大小的白色鸟蛋。 每个都是小小一只,颜色干净透白,轱辘轱辘圆溜溜。 萧争把下巴颏枕在手背上,晃晃荡荡瞅着一窝鸟蛋,并没有伸手去掏。 突然就想起来河边工匠堆里两个截然不同的小孩。 若是叫那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看见这一窝鸟蛋,定是也舍不得掏了去,还会软软糯糯的犯愁。 会担心鸟爹鸟娘回来找不着所有的鸟蛋孩子。 真是个爱犯愁的小孩。 要让那个淘气的驴蛋小子瞧见……萧争脸上清浅的笑容即刻就没了,大抵是会架堆火烤来吃。 ……嗨,这驴蛋小子不就是自己小时候。 第206章 一共七个 想着想着,萧争满腔的喜悦缓缓消逝一空。 那个小姑娘找不到自己的爷爷,应当又是在哭了吧。 也不知领头大哥现在是不是已经带着剩下的工匠离开了河岸附近。 他心中突然有些盼着拘府的时日尽快过去,想尽快知晓那些无辜百姓的安危。 心里也是存着不舍的。 这不得进出的时日,恐怕也是自己最后能安稳没有重重危机的日子。 待府门一开铁骑军一撤。 麻烦就会随着自由蜂拥而至,太子明里暗里的报复,其余皇子针对过来的绊子。 萧争也只能在蓝慕瑾面前装作自己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有了更多的计较。 自己既然成了暗九,也成了北离派过来的一颗棋子。 既还是北离王暂时不能舍弃的有用之人,就不能白白枉费了这个身份。 如若将来蓝慕瑾能夺得储位,狼子野心的北离,不屈于后宫一方做妃的长公主。 依然是他早晚对上的隐患。 何况萧争既然顶着楚忆萧的身份,就没办法对被扣留安危不知的生母视而不见。 他定然是要将计就计,再想办法尽己之力将人给救离苦海。 如此,才算是给郁郁而终半生都未受关怀的暗九交代。 他晃神的视线里,一根纤细的手指头伸进了鸟窝里,轻轻戳了戳静止的鸟蛋。 萧争抬眸望去,暗十一单手托着腮帮子,垂着眉眼,沉郁许久心情仿似有了丁点的希冀。 裸露的唇角轻轻弯了弯,轻声嘟囔着。 “一共七个。” 萧争落下视线朝着鸟窝里看去,大略一数确实是七个。 七个怎么了?这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七? …… 就在萧争一心认为是他无药可救,什么都能想到暗七的时候,暗十一接着朝他嘟囔着。 “这个是暗九。” 萧争:……?? 他抻着脖子拧着眉头朝里看,暗十一的手指头从那些鸟蛋上一个一个戳过去。 “这是暗八,这是暗十,这是暗十二。” 而后居然指着处在高处的一个说了句 “这是主子。” 萧争:…………额,嗯。 最后他扒拉了扒拉最后两个,小心翼翼将两个蛋壳轻轻靠在了一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这是暗七,这是暗十一。” 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就看着窝里几个鸟蛋发呆,萧争也随之一起发呆。 萧争倒没想到,在暗十一的心里,居然不只有几个弟兄,连自己的主子都被他划拉在了同一个窝里。 ……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儿啊。 大概他是在珍惜着,陪在身边站在自己眼前的每个人。 想想又了然,在这权利至上的世间,又有几个主子能如蓝慕瑾一般。 太子杀剐无情。 四皇子或许有那么丁点的善心,但他仍旧是个为自己筹谋,不惜通敌的人。 三皇子看着是个温和纯善的性子,但萧争已经清楚他并不似表象那般孱弱毫无心机。 还有那个性子讨人嫌的二皇子……萧争蓦然想起二皇子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性,眉梢抖了抖。 ……要非要找出点优点的话,那只能说直来直去不算虚伪,好提防。 但萧争还不甚了解二皇子的性子,毕竟他也只见过一次,若是他见过了二皇子极致苛刻的习性。 恐怕得翻着白眼嫌弃一句 “重度洁癖”。 二皇子府内外全是身怀武艺的侍卫军,连带着里外伺候的小厮下人,没有任何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 跟在皇子身侧的四名暗卫,也并不是隐匿身形毫无身份。 反而除了从不以面示人,可在府内外自由进出,也可代主子决定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 介于此,生活起居才真正被层层监管,尽力做到不让任何影响心情的事出现在二皇子眼前。 除了首领南卫,规矩刻板不苟言笑的西卫更能胜任如此繁琐的事。 西卫平日里性子冷淡,几乎不会因琐事与人寒暄,整个人看起来比南卫更加让人退避三舍。 唯一频繁开口的可能,便是对亲哥哥东卫提出告诫时。 东卫性子更活泛些,偶尔会开开玩笑没什么架子,整个二皇子府上下,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西卫。 同时也觉得对方最看不上自己。 从今晨到午后,奉命守在府外四周看守的东卫已经来来回回查探了好几个圈。 没有北卫在自己附近,他也没个说话的人,三个时辰过去简直都要烦到头顶发芽。 明明次次南卫都是派自己与北在一处,怎么向来不怎么在意他们行事方式的殿下,竟然主动给划了界限。 他抬眸瞥向远处的西卫。 还特意将自己跟这么个没意思的玩意派到一块! 东卫眼睁睁的看着西卫捏着一块随身携带的布料,不疾不徐擦拭着一柄短刃。 那只有巴掌长短的刃锋被擦得锃光瓦亮,被太阳一照都晃眼。 十分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瞧瞧,常跟在殿下身边,这是也养了身碰不得灰的臭毛病! 似是察觉到了他鄙夷的眼神,西卫略微转头朝他看了过来,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面具后的视线冷漠无波。 跟这种视线对到一处,东卫毫不犹豫的剜了对方一眼。 迅速收回了视线,心里叨叨着。 “离他远点,打架还不得平白挨五十棍子。” 第207章 明明你才是哥哥 怕自己越看越生气,东卫特意转了个身背过身去。 心想少看少找事,离他远点,省的又平白无故被揪住什么把柄。 二皇子府并不在正街上。 因由二殿下也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府邸附近多数时候都是人影寥寥,百姓不是必要都会刻意避开,省的与皇子府铁面寒霜的侍卫军碰到一处,连头都不敢抬。 东卫四处看了看,百无聊赖的寻了个树底下席地而坐,想着先休息片刻,一会儿再去转一圈。 府邸附近本就有看守的人,他想不通能有的了什么麻烦。 扯了根草叶子在手指上绕啊绕,没个人说话真太烦的慌了。 想起西卫就不怎么与人说话,平日里跟个门神似的板着个脸,讨人嫌不说他自己也受得了? 有意思吗? 烦躁的掐了掐捏着的草叶,一根草连叶带茎都被他挼搓的乱七八糟,他下意识回头想瞟一眼。 一转头猝不及防身后就立着个人,惊的他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瞪着眼惊慌朝后躲了一下子,眼里的惊疑保持了几秒钟,转瞬就被怒火取代。 冲着无声无息出现在旁边的西卫怒不可遏,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咬牙切齿的一声怒吼。 “你鬼鬼祟祟跟个贼一样靠过来做什么!” 见西卫还是用淡漠的眼神看自己,他那个火气蹭蹭往上涨。 心说我一个劲儿躲你,你凑过来没事找事! 但东卫还是保持着仅有的理智,被五十棍子压制着不得不保持着理智。 存着满腔怒火硬生生将即将发出去的怒气压了压,从牙缝里不善的挤出句。 “就不能出点声!” 默然立在一边的西卫就如一棵岿然不动的松树,面对他明显不友好的态度也没有显出任何的情绪波澜。 甚至身姿端正到连暗卫服下摆都没晃动一下,眼神淡漠,语气也冰冰冷冷的。 “不是没发出声音,是你走神了。” 他这种冷淡的回答简直就正戳在了东卫的脾气爆点上,气的咯咯直磨牙。 感情没猜到你突然跑到跟前,还是我的错?!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东卫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是府外不是随便一个犄角旮旯,忍着别理他! 忍着! 见东卫深仇大恨一般瞪了自己一眼,直接背过了身去,西卫沉默了片刻。 盯着对方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好似躲瘟神一样刻意不再扭过来,沉沉又开了口。 “我到近前你都未察觉,万一是刺客此时你已吃亏。” “你懈怠了。” …… 东卫没有转过身去,就死死压着自己想要回头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瞪着眼兀自匀气。 我都躲你多远了! 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别搭理我!! 别搭理我!!! 知道附近的是你我才没有防备!!谁会脑子有坑随时提心吊胆提防着自己人!! 啊啊啊啊啊啊要气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啊啊啊啊!!! 东卫面具下的神色逐渐显出难看,心头怒火一拱一拱。 难受至极,还不能发作,只好憋憋屈屈的依然没应声,双手覆在面具上苦大仇深。 就差怀疑人生了。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根本不搭理对方,西卫便会拉着张臭脸离开。 结果东卫坐在地上捂着脸兀自匀气,西卫盯着他这种依然不警惕起来的做法,没再说什么。 就静静地立在一旁。 等了老半天东卫都没听见脚步离开的动静,还以为是自己耳朵真好不好使了,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待视线里依旧映入巍然不动跟生了根长在原地一样的人。 压制半晌的火气终于崩了个一塌糊涂。 “你怎么还没走!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这一嗓子几乎扔出去了他所有的火气,声音略大了些都惊飞了头顶树上休憩的小雀,扑啦啦扇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西卫抬眸看了看叶片晃动的树梢,视线下落又盯了眼看仇人一样瞪过来的眼神。 沉默着什么也没说,抬步朝远处走去。 也只走了大概六七米,停步伫立在了另一棵树荫底下。 依然肩背挺直,十分谨慎的观望着周围。 东卫:……啊!!!! 他从未觉得有哪次任务像今日一样,憋闷又漫长,开始不停地盼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这家伙早点“各奔东西”。 多待一炷香他都觉得,脑袋瓜子疼,牙根子痒痒。 要不是顾忌北卫告诫的那五十棍子,他现在早就忍不住冲过去发一通脾气,恨不得再咬上一口。 行! 你不走!我走! 我走行了吧!! 裹挟着不知名散不去的怒火,东卫腾一下起了身。 也顾不上拍拍暗卫服下摆粘上的浮灰,大跨步的朝着反方向走。 府外范围那么大,我上哪去躲会儿不行? 殿下说了个让跟你在一处,就偏非要挨的近吗?走! 西卫就眼看着东卫连头都不回,万分厌烦的远离了自己,面具后淡漠的眸色不易察觉的挂上了几分难过情绪。 更多的是无奈。 脚步却真的像生根了般,默默看着气冲冲远去的背影,也没有再挪动分毫。 明明你才是哥哥。 在这世上父母亲人已经没的一干二净,唯有你我二人才流着相同的血液,有着扯不清砍不断的亲情。 也有着别人都复刻不了的眉目容颜,却也有着天差地别大相径庭的心性。 东卫从未捕捉到过西卫满含心事的眼神,因为他每次见到的,都是油盐不进没有半分喜悦的冷脸。 就算隔着面具,他依然仿似能透过繁复的麒麟纹路,准确猜到是一张冷脸。 不仅不会弯弯嘴角,甚至都没有半分感情。 他就想不通了,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种古板不知变通的性子! 每每一面对西卫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东卫就难以抑制的难受至极,也会腾起无穷无尽的怒火。 父母拼尽性命去保全下来的幼子,就是一个没有喜怒不知冷暖的躯壳吗! 他每每想到此处,都会感到胸腔酸闷难解,有着涌之不竭的委屈。 东卫生怕身后会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闪身就离开了府外的街道。 第208章 杀 只要不与西卫在同一个地方,他去哪都行。 就像自小,他们也从来都不在一起。 本就是闷热到让人懒怠的午后,东卫索性仰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树冠,直接飞身掠上枝头,半靠在了根枝杈上。 树不算很高,但依然能透过树叶空隙观察到四周动静,倒显得视线看的远一些。 静静在枝头休憩了一会儿,心绪却并未随着周围环境安静下去,过往的记忆就像每次他梦回重复的片段。 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晃过。 他沉沉叹了口气,伸手从腰封处摸出一枚四星暗器,暗器是崭新的。 或许也是贴着衣料经常擦蹭,表面明亮光可鉴人。 指尖捏着暗器凑近面前,隐约可以映射出墨色麒麟面具的轮廓纹路。 犹豫了片刻,东卫将面具的捆绑解下,将面具取了下去。 再次透着金属反光看过去,还算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脸。 此时面无表情神色阴沉的他,竟像极了西卫那副拒人千里板着脸的德行。 “烦死个人!” 焦躁的低吼了一声,东卫哼着浊气迅速将面具扣回了脸上,将耳后的绑带系的严严实实。 真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气受! 看看看!看个球!! 烦躁的晃了晃头,他扶着枝干起了身,立在枝头远远朝着府邸另一面方向寻摸,但除了高耸的府墙,鳞次栉比的瓦片,还有生长茂盛的植被。 什么都看不见。 根本没办法从府外的一面,看见隔着那么多个院子看见另一面。 看不见南卫和北卫此时在哪处待着。 没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总会觉得更加焦躁和空虚,哪怕身旁有个听他叨叨的人,也不至于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烦闷心事。 想了想东卫又屈身坐在了枝杈上,缓缓运出几分内力灌入双耳,想听听周围别的声音动静。 就算是一些虫鸣鸟叫,还是远处的脚步声。 是动静就成。 轻缓的风流在他耳边拂过,裹挟着一些嘈杂无趣的声响,或许是连府外巡逻的侍卫都趁着午后闷热寻了地方歇着。 竟是没有什么行人的动静,除了树叶哗啦啦的摆动,偶尔传出的鸟啼,没什么特别的。 他预想中的听别人聊聊嗑也没出现,只好苦大仇深的默默等待着。 好半晌他都没将内力散去,就那么锲而不舍的希望会有哪边来个人影。 可渐渐入夏的季节午后实在闷热,他听着那些嘈杂的飞鸟鸣叫反倒头昏脑涨浑身无力,都快犯困了。 就在东卫缓缓闭上双眼想着先缓缓自己四望周围的疲惫,耳中清晰出现了人影飞掠声响。 并且越来越近,是朝着自己过来的。 听起来轻功不一般,若不是他还未将内力收回,可能不会轻易察觉到。 双眼蓦地睁开,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递去视线,在对方刻意隐藏身形变换路线的情况下,竟是一时无法捕捉到准确方位。 视线从远处草叶上迅速掠过,看过远远近近各个树梢枝头,手里攥着的暗器逐渐捏紧,肩背神经也瞬间绷紧。 就在他准确捕捉到来人的踪迹时,对方已经到了离自己不足十米处。 而且是放弃遮掩,堂而皇之的现身在了眼前。 东卫眉头渐渐蹙起,盯着对面目光冰冷明显是朝着自己来的人,感受到了一股隐约杀气。 没作犹豫,鞋底沉沉踩在枝干上,东卫迎着对面隐现铜色的面具翩飞下落。 下颌紧绷防备中连带着蓄势而发,冰冷的视线从对方没有任何纹路的面具上掠过,又迅速扫过平平无奇的墨色暗卫服。 早就知晓三皇子睚眦必报,必然会甩什么不光明正大的招数过来。 却没想到竟是不遮不掩,坦坦荡荡立在了自己眼前。 眸色冰冷的菊落奉命而来,目的就是杀一儆百。 挫挫二皇子嚣张不可一世的锐气。 本还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才能寻到合适机会。 却不想会意外察觉到内力波动。 杀谁都是杀,只要是二皇子府中人,杀一个是警醒,杀一双是教训! 能杀个皇子身侧的暗卫,更是再好不过了。 几乎是东卫蓄势攻击的同时,菊落眼中迸射出浓厚的杀意,迅疾如电身影转瞬间就如烈风袭境,裹挟着浓厚内力暴烈风流。 未到近前便抽身而起,攻击来势凌厉,几乎是直取对方命门。 东卫连续躲开了杀气浓重的索命攻势,身影如风,甩手就将手中的暗器抛出,堪堪卸下了对方招招致命的攻击。 趁杀招受阻停顿,身形闪烁忽隐忽现,虚实变换无常,以一种不可捉摸的姿态,快到应接不暇。 北卫负重铁轻功出挑,东卫也并没有落下多大差距。 身为暗卫,能在无数性命堪忧危险重重中保住性命,靠的从来都不是天定。 就算对方也是武功高手,是一等一的暗卫,也全然不惧游刃有余。 既然敢来皇子府捣乱,那便别想全身而退。 二皇子府暗卫身手卓绝是意料之中,菊落也从未觉得自己能不费吹灰之力能取得对方性命。 既然来了,他便已经将安危置之在外,做了必死的打算。 或许就算此次不死,终有一日也会精神耗尽力竭而亡。 两人来回搏杀了眼花缭乱的十几招,身法和速度都异常迅疾,仿佛蛇游草间难以琢磨。 面对面的凛冽内力碰撞,甚至发出了沉闷的响动,也震动了五脏肺腑与皮肉血骨。 像这种对方几乎带着搏命目的,东卫明显感觉到了三皇子府暗卫并不是揣着某个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而明明白白宣示着,对方就是来杀人的。 但他仍旧毫不退缩的迎了上去,甚至没有开口质问半个字,突然发动反击,不再留手直取对方心脏。 毫无意外让菊落机敏的避开,即刻手腕转动狠狠击出一个半圆弧拳。 浓厚的内力“砰砰砰”接连而至,此起彼伏让东卫应接不暇,好在身形速度够快,准确挡住了对方每次攻击。 此时两人交手已经将近一炷香,打斗动静大致已经被其他人察觉,菊落眉头紧锁,心下不想过多耽误。 定要速战速决取了眼前人的性命,只要先杀了他,先杀了他一个! 哪怕再有帮手赶到,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 念及此,无尽的杀意充斥在他周身。 菊落本来清明冷漠的瞳色逐渐泛红,好似缓缓升起的血雾,乍然晕染了杀意浓厚的双眼。 第209章 伤 交锋的攻势越来越激烈,气息相撞,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只听嗖嗖嗖几声。 暗器裹挟着无尽杀机迅疾而来,接着便是一声低沉如兽吟的暴戾怒吼,让惊惶躲过几枚暗器的东卫转回头眼中即刻映入了熟悉的猩红。 就在他惊疑的眸光里,对面方才还神色无异的暗卫,就恍似一头凶恶混沌的困兽。 双眼逐渐血红,瞳色里也没有了常人该有的情绪。 东卫出现了瞬间的呆愣,霎时就记起了那次帮北卫救下暗十的场面。 也是三皇子府暗卫,也是如这般情景,只转瞬的功夫,人就像是无故癫狂双目赤红。 透过冰冷的金属面具,都掩盖不住那股子疯癫和嗜血。 一股股冷冽刺骨的气息喷薄而出,对方顷刻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浓厚内力,激的东卫汗毛直竖如芒刺背。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的当刻。 对面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咆哮,身影转瞬逼近。 叫他只能下意识抵挡,却好似重锤凿身一般沉重碾过,恍若置身一场猛烈风暴中。 身躯上传来的钝痛唤醒了他疑惑不解的神志,清楚明了自己决不能再与这个怪物硬碰硬! 如此怪异的变化!方才还势均力敌的身手,此刻仿若凭空翻了三倍。 上次自己与北卫连同五皇子府的暗八,三人都不能在那个发疯的人手下全身而退,自己孤身一人再恋战恐怕要吃亏! 这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难不成三皇子手下的暗卫培养的都是难以掌控的疯子! 只听嗤拉拉割破空气的声音响起,菊落手中多了一把沾血的短刃,迎着午后猛烈的日光映射出冷冽刺眼的钢铁光芒。 “杀了你。” 那尖锐的刃锋再次贴着菊落的虎口划过,浸染的血迹晕红了条条痕迹,似乎是在献祭兵器。 而他自身仿若根本察觉不到疼痛,伴随着又一声低吼,脖颈青筋猛的高涨。 势如破竹,犹如一道闪电直插东卫胸膛,取其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东卫迅速连连后退,揣着虚与委蛇尽快脱身的打算,只是对方的攻势实在迅猛,内力和速度都仿似提了几倍。 倒显得他极其慌乱,额角都见了汗。 只裹挟着无尽杀意的内力席卷,都卸掉了他大部分抵御,应接不暇。 几乎都开始看不清对面一心想杀死他的人,看不清那凶狠如野兽的猩红凶戾眸色。 那被面具遮盖住的面容,都好似再也掩饰不住背后扭曲的面容,将从里到外的阴暗面展露的淋漓尽致。 也蕴含着万丈深渊,吞噬着一切光明。 沉重的攻势劈头盖脸毫无空隙朝着他接连而来,奋力闪躲也无法躲过全部,一声又一声的撞击骨骼动静,一阵又一阵扩散锥心刺骨的疼麻。 东卫眼中的怒意缓缓消散,没了往日强撑起的坚定和力量,微微颤抖着指尖,眼底显现出一丝脆弱和彷徨。 身上累积的伤痕和过于应接不暇的脱力,使他动作变得迟缓。 难不成自己苟且偷生将近二十年,也还是要随着本就该走的归途。 血腥气几乎是擦着他的衣领掠过,甚至在他堪堪躲过致命一击的奋力躲避下, 仍然还是划破了他的衣服前襟,也划破了皮肉。 随着迟缓而来的刺痛,乌云盖顶一般的压迫朝他呼啸而至,令他下意识窒息。 恍惚退避艰难之间,自身后席卷而来一股凛冽风流,顺着他身侧耳际扑啦啦刮动。 东卫虚浮退后抱着必死无疑的心绪中,肩后猛的撞上一个人,一只手臂将他拦腰一捆。 狠狠甩了出去。 他几乎是踉跄着连连退出去一段,脚步发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叮砰!” 即刻视线中就有猛烈的气流和金属碰撞声,令他下意识眯了眼。 再缓过神视线里就是西卫与癫狂嗜血杀意浓厚的暗卫激烈打斗到一处。 打斗转瞬激烈非常,随着时间推移,对面疯癫的人眼瞳似乎更加猩红如滴血。 血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东卫低头看了看,是自己身上被划出的伤口流血不止,已经浸湿了大片布料。 他迅速稳定了心神,朝着对方陡然加快的短刃飞身扬起一脚,在刃锋即将贴着西卫下颌划过的当刻撞开了那把匕首。 也不可避免的被刃锋再次刺破了小腿。 “你先走!去将南卫北卫唤来!” 西卫才抽空隙喊出这一句,紧接而来便又是一声怒火滔天的暴吼。 “杀了你——!” 让他无法再有开口机会,反被不要命的攻势围的连连后退,转瞬也见了伤。 西卫并没有见过发疯无状的人,但也察觉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身手,能将东卫逼到毫无还手之力,自己也不能游刃有余的境地。 必然不是一两人能抵得住。 他来不及去瞥一眼东卫身上的伤,只想让他尽快离开这,通知南卫北卫。 或许多人缠斗还有一战之力。 东卫根本不可能走,他清楚知晓眼前这个疯子有多可怕,自己都只坚持了片刻,若是自己走了。 留西卫一人独自抵挡,一来一回耽误许久,万一抵挡不住。 极有可能自己见到的会是一具尸体。 “嗖嗖嗖”几声暗器顺着空隙飞掠,东卫想故技重施暂时阻拦住对方的攻势,好让西卫趁势退开。 大不了先躲一段,府内外还有侍卫军,也能抵挡一阵等到南卫两人赶到。 但他万没想到菊落丝毫连闪躲的动作都没有,只存着焦躁无比的杀心同归于尽。 暗器接连入体,深深没入皮肉中,都仿似打在棉花上,没引起他任何的痛楚和反应。 势在必得的杀招依然朝着西卫落下,闪转腾挪都化作了残影,仿若用尽了通身蕴含的一切力量。 “杀了你——!杀!” 震天动地的怒吼也撼动了心神,没了利刃对方的掌风如雨点一样密集。 东卫即刻冲上去分散了部分攻势,但仍是杯水车薪。 对面暗卫的眼瞳从猩红变的血红,甚至隐约有血迹从眼角渗出,力量也爆发到无可比拟的暴戾。 凛冽如风刀的内力急流从两人眼前顷刻而至,东卫下意识将旁边人扯了一把,来不及闪躲死死闭上了双眼。 那就死吧,早死早解脱。 寒凉冰冷的攻势几乎掀动了他的鼻尖,但身上却被温热遮挡,带着隐约暖意的身躯压在了他肩上。 在他睁眼的即刻,一股沉重的内力碰撞躯体震荡感顷刻传递到全身。 隔着身前被震颤的胸膛,再传到了他的身上。 仍旧感受到了一阵剧烈麻木。 眼前依然是猩红暴戾疯癫狂躁的敌人,东卫抑制不住的睁大眼,随着贴在自己身上的人猛烈抽动弓起的脊背。 清晰听到西卫贴着自己耳边呕出了一大口血。 滚烫的,浓烈的,淋在了他的后背上。 第210章 你不能死 东卫做不出别的反应,就迎着那双猩红的眼瞳,迅速抱着西卫转了个身。 将自己的后背留到了另一面。 不行。 不行,你别死,要死也是我死。 耳边先后闪过两道身影,察觉动静赶来的北卫和南卫掠过受伤的两人直直的抵御住即将落下的杀机。 但东卫没有反应,他没有迅速回头朝着北卫抱怨大喊 “你怎么才来!” 只是精神恍惚抱着失去气力的人,抖着双臂将人抱起来,慌不择路的躲出去一段,擦跪到地上又惊慌失措的哆嗦着。 他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搂着西卫的后颈将人靠在自己身上。 盯着对方身上大片粘稠血迹不知道该怎么办,血迹太多了,甚至还在不断的阵阵呕出。 就像是流不尽的红潭湖泊,顺着面具和遮挡口鼻的布料迅速往外渗。 湿透了, 全是血。 流淌进脖子前胸大片大片,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 东卫抖着手指来回慌乱不知该如何下手,看向西卫半垂的双眼才迅速将脸上已经湿透的布料扯下,看着阵阵流出的血迹忙乱的用袖子擦抹。 连面具后都是血,灌的鼻子眼睛处都是。 他又立即颤抖着将面具解开,惊慌撇到一旁,见到眉目脸颊满满的血迹连话都说不连贯。 “你你你别死,你不许死——!” 他不停的用袖子擦拭对方脸上的污血,全然没有了方才还满是嫌弃的模样,就不停的擦。 擦了又流,流了再擦。 直至袖口已经完全被浸湿,擦过去反倒更是一片血红。 身后是激烈的打斗声,东卫的心跳无法抑制的狂跳。 方才那用尽全力的一掌,就在他眼前,结结实实拍在了西卫后心上。 不是挨在四肢上,不是挨在肩胯上,就砸在了后心上。 就那么浓厚的内力,不死不休的狠劲,足以将脏腑震损,东卫实在是慌了,哪怕觉得自己今日真的会死在这。 他也没有如此慌张,顶多是视死如归罢了。 可是西卫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无法保持镇定的视线中,西卫脸颊上血迹斑斑,即使他不停的擦拭,也还是血红一片。 那湿漉漉污浊的血迹,无法掩盖住略显痛苦的眉目。 眉头微蹙,眼神逐渐涣散。 东卫半张着嘴,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无法从口中再发出半点声响。 只能无声的从心里呐喊。 你不能死啊。 只有我能死,你不能死。 爹娘拼尽性命才将你保全,你怎么能枉费了他们的苦心。 西卫显出涣散的目光里,平日的沉稳疏离尽褪,仅留下一种强撑许久的茫然。 就像是儿时血光冲天的那个场景,周围所有人都被屠尽,父母尸身凉透,所有人都没了生息。 东卫冲进家门亲眼目睹时,屠杀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惊恐万分,心如刀绞,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在那一天自己仿佛又是被独独抛下的那一个。 永远都是将他摒弃在外,叫他要独自去面对这种锥心炼狱。 自幼他就不能承欢父母膝下。 兄弟二人呱呱坠地不过相差毫厘,有着相同的模样,相同的一切,却独独因为他是哥哥,就要被狠心送到外祖家寄养。 他不能经常见到自己的爹娘,不能像弟弟一样依偎在母亲身旁。 终待他经历九死一生再回家。 家门内却也没有了任何一人能朝他露出个阔别已久想念的笑容。 自始至终,他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可父母将他抛下了,最终却并没有独留下他一人。 他趴在井沿顺着微弱的声音朝井底看进去时,对上的就是像眼前这样一双惊惧茫然的眼睛。 瑟缩着,防备着死死盯着他看。 所有人都死了,爹娘走投无路将幼子放在桶中藏于井下。 给他弟弟千辛万苦留了一线生机,也给他留下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藏于井下一天一夜,惊惧无助的听着外界的惨叫厮杀,忍受着父母亲人一个一个在不远处丧生。 苦熬等待着昼夜交替,年仅七岁的西卫才终于等来了救他的人。 那是与他有着相同面容,同样年仅七岁的孪生哥哥。 在此之前,西卫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与自己长的一样的人,只是一直知晓自己还有个哥哥。 他哥哥趴在狭窄的井沿上,肿着双眼红着鼻尖,遥遥朝底下望。 或许是吓傻了,也或许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他静静的没有出声叫他一声哥哥。 而在潮湿寒冷的井下苟且偷生了一日一夜的孩童,心里也增出了冷血和防备,将自己真正的渴望,害怕,都隐藏在了面无表情的表层之下。 他哥哥同样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像是凭空生出了更多的蛮力。 艰难的,流着眼泪,生生半抻半熬,拽拽停停的。 将他从井下拉回了冷漠寒凉的人世间。 当时东卫的眼中一片血红,他默默的看着面前不发一语,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不会哭也不会笑的人。 盯着他浑身湿漉漉止不住颤抖的小小身躯,和满是防备的眼神。 心底并没有浮起久别重逢的酸涩,只有隐隐约约不得纾解的恨意。 七年,只有你可以承欢爹娘膝下,受得无限宠溺百般疼爱。 我却只能日日夜夜独自成长,到头来,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机会见到! 到底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只因为我比你早几分来到这人世间!只因为你要唤我一声哥哥?! 可我也仅仅只是早来了那么一丁点,一点点而已。 沉默寡言的西卫死里逃生,浑身湿透体温冰冷。 他没有从素未谋面的哥哥眼中看见与父母相同的疼爱,哥哥也没开口跟他讲半个字,就只用介怀的眼神看着他。 好似只是一个流着相同血脉,却并无深厚情感的陌生人。 他禁不住去想,或许是自己带来了灾祸。 是不是自己的错? 是不是因为自己,爹娘才会丧命?为了将他藏起来,爹娘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哥哥才会讨厌自己吧。 他抖着嘴唇不敢说话,将所有的眼泪和想哭出声的冲动压进了心底,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大的罪人。 往后也变的沉默寡言,跟在并不喜爱自己的哥哥身后,直至他们从兄弟变成了厮杀的暗卫,变成独立的两个人。 一个东,一个西。 至此真正的分道扬镳,话不投机。 第211章 兰情走险 仿若真的就变成了并不熟悉的陌生人。 西卫无数次想离哥哥近一点,但他又没有去奢求的脸面。 只得借着一些并不严重的小错误和琐事,不停的出现在对方眼前。 说着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责怪,看着对方眼里逐渐更加反感的情绪。 西卫又抑制不住的吐出一口血,他努力睁开视线看着惊慌守着自己的人,即使自己身上污浊一片,对方眼中也没有了半分嫌弃。 反而不停的替他擦拭着,不停的说着“不要死,不能死。” 眼神里全是害怕和心疼,温热的手心在自己脸上不停抹蹭着,试图擦去那些流之不尽的血迹。 他终于从哥哥眼里看见了关怀,不再是厌烦,不再是避之不及了。 东卫扯着他的衣衫口不择言唤着他,这种显出涣散无力的眼神,茫然又惊惧的眼神。 像极了当初从井下冻到瑟瑟发抖的那个小孩,湿漉漉的缩在自己眼前,用防备又怯懦的眸色盯着自己的样子。 他当时已经够可怜了,他经历了那么多人惨死,只是被吓坏了。 又冷又饿又难过至极。 只不过因为自己没有自小养在父母身边,因为出生时弟弟更加孱弱。 将自己被忽略被送出去的所有原因,满门被屠的所有罪责。 全都怪在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身上。 如果他没有在井下呢?如果当时弟弟并没有活下来而是也丧生在血泊中。 自己还会生出无限怨怼和不甘吗? 就像现在一样,浑身是血生机渐失,不能啊。 “不能死不能有事,看着我,看着我!” 东卫几近崩溃的捧着西卫的脸,手心里是血红黏腻一片,根本无法冷静的开始嘶吼,最后对着身躯无意识抽动,口鼻渗血的人苦苦哀求。 “求你了……哥哥求你了你别死啊啊啊啊啊……” 四周除了打斗声就是嘶吼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轻微咳动声。 须臾之间本就不放心后赶至的南卫北卫也因为生死不知的人慌了神。 但此刻并没有空隙让他们朝身后瞟一眼,抵挡面前这个癫狂如修罗的疯子已经困难万分。 没有痛觉,不知疲累的强悍力量使得两人无法正面抵御,只得对了个眼神分散攻击。 北卫如刮过的疾风一般从四周身形腾挪,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在攻势当前突然挡下狠厉的杀招。 “久了他便会脱力!暂时拖住!” 几日前在偏巷中将暗十重伤的疯子也是这般不知疼痛疲乏,但只要拖久一些,总会有卸力的时候。 两人配合着前后吸引,也无可避免的落了一些皮外伤,打斗的动静将府门附近看守的侍卫军惊动。 阵阵兵器碰撞声和脚步跑动声由远及近,先有十多人转瞬就赶到了近前。 四下围拢将战局困在其中,正面对敌的南卫才得以片刻喘息。 不知状况的侍卫军手执兵器直直的冲了上去,被阵阵爆发出来的内力震的肩臂发麻。 面前疯子一般满面血色癫狂的人根本不畏伤痛。 迎着被内力震的七零八落的刃锋不闪不躲,徒手夺刃挑翻了面前之人。 而后便是惊摄人心的嘶吼甩开兵刃无差别屠戮。 隐在暗处的兰情见菊落的状况已经癫狂至顶峰,恐怕不能再支持太久,在二皇子府外还是太过于冒险了。 不久便会有源源不断的侍卫军包围过来。 兰情不能再放任菊落停留,若不然最后真的要交代当场,再不能回去了。 他瞥了一眼跪地满身鲜血的东卫,还有人事不知的西卫,心下觉得估计是救不活了,也算完成了殿下的授命。 本想再迟几个呼吸的功夫,因着此时菊落癫狂无状,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但随着众多侍卫军的出现,如疾风般掠近一道内力浑厚的身影。 兰情定睛见到来人一身金贵紫衫武服,通身寒凉脸色冰冷。 随着内力裹挟身姿翩飞,衣衫下摆上的雪青仙鹤仿似高展羽翼,裹挟着一身与生俱来的沉重威压。 二皇子。 二皇子幽深的眸色扫过眼前的一片狼藉,看向倒在地上血迹斑斑的两个人,慌乱而无法镇定的东卫,呕血一身不知生死的西卫。 待他将视线转到还在混乱不断伤亡的战局中,趁乱冲出了一抹卓立身影。 在紧张万分打斗中的人完全没有防备时,率先连甩出多枚暗器,“噗呲噗呲”接连传出入体和痛哼。 而后迅速冲入了厮杀中,反应及时躲开暗器攻击的北卫和南卫闪身下意识退了两步。 随后才捕捉到了突兀出现的暗卫。 电光火石间兰情只贴在疯癫狂躁的人耳边说了什么,就在停顿反应的即刻。 极快并不恋战迅速想将人带离。 北卫瞬时反应过来就动了,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冲到了面前,紧跟着是南卫迅速闪身去截断退路。 浓厚的内力波动也转瞬即至,二皇子眸色阴沉杀意尽显。 兰情自知不能轻易全身而退,甩手便将手中提前攥着的药粉用内力拍出打散。 顷刻随着轰卷起来的大片风流,白色粉末成雾状扩散飘飞。 扑在了近前的北卫脸上身上,身后的南卫未能防备吸入口鼻,也不能避免的散落了兰情与菊落一身。 与一身血迹相融。 北卫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是晚了,不仅一时视线受阻,还即刻就感到了窒息和眩晕。 猛烈的掌风自他身侧奔袭而至,拍散了大部分烟雾,但粉末似乎细碎过轻,反倒打着旋翻卷开。 二皇子攻势并不是朝着白烟,而是直接击向撤步想着全身而退的兰情。 掌风也准确的席卷着飘散的白雾落在了兰情的身上,令他立即传来一阵钝痛发麻,心肺翻搅。 仍旧不能耽误,转身便将背后暴露在外,争得一线生机。 视线模糊的北卫感到一阵恍惚,遮住口鼻的手松了松,堪堪拦阻了二皇子的脚步。 “殿下别靠近!这是药粉!” 他们都可中药,但殿下决不能。 万一还有什么隐藏在暗处等待机会的人,还存着什么别的手段,岂不是置殿下于危险之中。 止步在药粉飘散的边缘,二皇子眼睫微垂眉梢冷硬。 屏住呼吸盯着面前已经落在身上的粉末,心头怒火中夹杂了抑制不住的反感。 第212章 会救他 四周阵阵咳嗽和倒地动静,离的范围远的侍卫军立即朝着逃离的人影追去。 却因身上或多或少有伤还吸入了诡异的药粉,四肢显得有些乏力,转瞬就落下不近的距离。 后赶至的侍卫军接连朝着那个方向追截,迅速分散开寻找排查。 伫立原地的皇子没有怒不可遏的发作,任由手下人各自去追寻,滔天的怒火都掩盖在了冷若寒霜的脸色之下。 沉默回过身看向重伤的西卫,眼看着就生气渐失,下颌紧绷指节收紧咔咔作响。 东卫此时眼眸红到仿似身上的血液,他虚浮的托着西卫仿似逐渐泛凉的脊背,通身也感到了无尽的寒凉。 “……殿下……救……救……” 救救他。 此时西卫半垂的视线已经完全垂落下去,即使不再呕血,丝丝血迹还是顺着嘴角渗出,身上湿漉漉黏腻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二皇子紧绷的下颌略微动了动,扫了一眼口不择言的东卫,没有显现出过多的情绪。 “带回府。” 东卫瞬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撑起精神摇摇晃晃将人抱了起来,拼尽全力朝着府内紧赶。 挪动脚尖跟了半步的北卫虽然也十分想过去帮一把,但还是留在了府外,极力忍下混沌不清的思路,顾及着眼前的狼藉。 也还需要他留下看顾指挥是否能抓住那两人。 皇子淡漠的看了负伤的北卫与南卫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朝着府内走去。 二皇子府出现了一阵慌乱,里里外外的侍卫军进进出出,伺候的下人也脚步迅速的准备着热水。 府内大夫即刻就到了前院,着手查看重伤不醒人的伤势。 东卫并未将西卫带进主院,也没有进入前院正厅。 只是寻了个空旷阴凉的地方,将西卫缓缓放在了地上。 血迹还是沾染了院中一大片,污浊散发着腥味,东卫无法过多顾及殿下对脏污的反感,心焦难当紧张万分的等待着大夫的诊断。 二皇子踱步经过前院,没有看院中的轰乱和污浊,径直走向了书房。 身上沾染的药粉和血腥味让他感到阵阵难忍,却没有立时吩咐下人任何一句。 只默然拉开了书架旁的屉环。 从中取出个精巧的小木盒。 捏在手中看了片刻,抬步又朝外走去。 他的面容冷硬寒凉,他的眉目仿若漠然无情。 只如不想沾染凡间尘埃的独立一人,世间的一切都不能记挂在眼中。 诊断许久的大夫面露难色,面对东卫充血的眸色最终不忍的给了不清不楚的结果。 “内伤过重,这,这还是看个人造化。” 他真的没敢直接说实在难救,依照脉象这人脏腑受损,恐怕除了受损,还积着淤血难以排出。 都吐血颇多,就算拿汤药吊一吊,也不定能不能活下来。 呆愣反应了几秒东卫一把薅住了大夫袖子,用力扯拽着追问。 “什么看造化!你得治啊你开药啊现在就开药!” “一口汤药都还没灌下,什么造化不造化你是不是庸医!快些不要耽误!” 什么造化!有伤就治就温养! 养一月养一年!无论多久总有一天能养好!说什么造化不造化! 暗十也受了伤,他都没事。 东卫慌张的伸手去捧西卫的脸,他弟弟肯定也没事。 满院飘散着令人心悸难安的血腥味,四周也全是擦蹭滴落的血迹,东卫锲而不舍的低吼着让大夫尽快想办法。 大夫只能慌慌张张的开着方子,可等这药熬好都不定还顶不顶用。 “最好是先含片人参吊着呀!” 东卫再次茫然的反应了几秒,人参,人参。 污浊不堪的视线中无声出现了一抹身影。 东卫茫然的仰头看去,二殿下眼神淡漠,视线从他脸上掠过落在昏迷的西卫身上。 甩手朝东卫抛过来个东西,东卫下意识迅速接在手中。 是个雕工繁复只有手心大小的木盒子,上面甚至有严密的蜡封。 他疑惑茫然又无助的朝着主子看去,二皇子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喂下去。” 而后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多看一眼。 留下东卫反应了片刻,慌乱颤抖着划破盒子的蜡封,手腕大幅度抖动着打开,看见里面只有一颗药。 又抖着手腕捏着那枚药像是得到了什么救命的一线生机。 生怕掉了,丢了,他小心翼翼的捏着,也小心翼翼的将一身血迹的人托着后颈扶起。 万分谨慎的将那一粒不知是什么作用的药,塞进了西卫口中。 他不知道这药是像人参一般该含在嘴里,还是需要用水将之灌下去,是殿下给的,应该会有用吧? 南卫与北卫交代了一声,还是实在无法放心的回府中想看一眼。 西卫自来都与他在一处,是个极遵守规矩的人,南卫也十分害怕他会丧命今日,自此阴阳两隔。 若是府中大夫不能应对,或许应该多请几个大夫来看。 裹挟着一身血腥味他忙乱的赶到前院,脚步还有些虚浮不稳,也不知对方撒出的药沫是个什么东西。 能瞬间叫人气力失了大半。 等他压制不住心悸的到了近前,正看见东卫托着西卫下颌不敢撒手,好像是喂了什么东西怕不小心掉落。 看诊的大夫脚步凌乱的紧着去熬汤药,南卫屈身半跪在地上攥住西卫手腕,还未探得脉搏触手就是阵阵冰凉。 顿时神经一紧,心里有更不好的预感。 “他能好,他不会死。” 本就心神不定的东卫看着南卫难看的脸色沉沉开口,仿佛也是在告诉自己,音调加重又重复了一遍。 “他不会死,殿下给了药,一定能救回来。” 触及东卫布满血丝紧绷情绪的双眼,南卫半晌也说不出能让人安心的劝慰,视线落在搁置在地上的药盒上。 他满含痛色的眼眸瞬时难掩惊诧。 那个药盒? 南卫是最早随身在二皇子身边的影子,他比东卫了解殿下更多,也是他们几个中唯一见过那个药盒的暗卫。 二殿下的生母出身江湖。 在入宫为妃前本是江湖儿女,身怀武艺性子洒脱。 只是随着踏进宫门,再洒脱的人也会被皇权桎梏,彻底撒手自由。 与自由之间,也仅仅留下了一枚对江湖人至关重要的吊命伤药。 听说是门派传承下来的。 后来殿下的生母辞世,这枚伤药就到了殿下手中,作为对母亲唯一的念想留存着。 从一开始的常常缅怀,至后来的鲜少再取出到眼前观看,殿下早已经从一个在母亲记忆中向往江湖的孩童,变成了挣扎在权利纷争中的皇子。 思绪乍然纷乱,南卫盯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药盒,心头涌起阵阵酸涩。 “是,他不会死的,殿下会救他。” 第213章 救的是自己的暗卫 南卫思绪只诧异了一瞬,迅速吩咐人端水过来。 沉稳的声量给了慌乱的东卫主心骨,捏着西卫血迹晕染的下颌试图喂些水。 “即使不能吞咽,用水将药化开最好。” 确定丹药已经完全化开在口中,东卫才松开了托着下颌颤抖的手,将人从冰凉的地面捞起来抱在怀里。 踉跄着起身回住处,试图用自己也泛着无尽凉意的体温将怀里的人捂热。 “热水,备些热水。” 前院的轰乱依旧继续,来来往往的下人脚步不停,南卫尾随着东卫走回住处,看着他将人安稳的放在床榻上。 又嘱咐人一会儿将热水和巾帕送过来擦拭血迹,抬步急忙朝着皇子寝殿的方向走去。 “将灶房所有的热水都烧上!尽快备好送至殿下这边!” 灶房里平日里是常备着热水的,因二殿下极其喜净,不时便会突然需要用到。 所以府内灶房为了能尽快不至于忙乱,都是烧好热水搁置着,快凉了便再烧。 没一会儿便有下人接连不断地将热水送至主院,尽量放轻动作不扰到主位上无言端坐的皇子。 二皇子漠然看着下人进进出出按部就班忙碌不停。 眉目微垂略显阴沉。 下人都是极有眼色的与殿下保持距离,所有人都知晓二殿下极尽难以忍受污浊,也最不喜他人靠近。 皇子视线落在自己沾染粉末的衣衫前襟上,一动未动不去触碰分毫。 待里外的下人终于匆忙将沐浴用水备好,外殿的门被关上,没有留任何一个伺候的人。 寝殿陷入一片寂静,仿若此时落下一根签子都能听见,主位上的身影还是没动。 过了阵,殿门外有人靠近。 午后明亮的日光下,清晰投射进一个影子。 南卫盯着紧闭的殿门犹豫了一瞬,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该过来打搅殿下,但还是屈膝跪在了殿门外。 默默低垂着头,躬身一头磕在地上。 “谢殿下舍药,救西卫一命。” “殿下恩情,我等无以为报,唯有毕生偿还。” 沉默许久的皇子略微侧头看向殿门方向,起身朝着浴桶走去,走至三步之外停下脚步。 缓缓启唇,淡漠疏离。 “本殿救的是自己的暗卫。” “命都是本殿的,何来什么恩情。” 何况那枚丹药已经尘封太久,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昔人已逝,药是否还有用尚未可知。 门外的南卫听着并不带多余情绪的话,心头还是酸涩难言,是殿下的暗卫。 他们都是殿下暗卫,本就是追随前后的影子。 但也只不过是影子而已。 影子存在的命数便是护主安危,为主子挡下每一次的危机和险境。 就算死了,那也只能称做死得其所,殿下的前程也不会因为一个影子的消失而有任何的偏离。 主子完全可以丢掉舍弃,任由生死听天由命,身侧也还会再有新的影子。 可那丹药,却只有一枚。 只有一枚啊。 伴随着殿下的生母度过了后宫无数寂寥的日子,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冰冷彻骨的宫墙内,维持着一丁点的希冀。 后来又被殿下视若珍宝般的藏存着,将浓郁的思念都为之寄予。 如今。 江湖,生母,都早已是身处皇室的殿下永远都无法触及的过去,至今伴随着这药盒的蜡封开启,丹药消失。 也将再了无痕迹。 半晌,南卫都没有听到内殿传出任何动静,他有些担忧殿下心情阴郁,难以纾解。 犹豫着是该赶去府外,将三皇子派过来的人尽快抓住,仔细查探周围还是否有别的阴谋。 可又有些不放心殿下身边没有人使唤着。 他跪在地上踌躇不定,寝殿门内传出了平淡的吩咐。 “进来。” 这让南卫怔愣了一瞬,因为殿下沐浴时不准任何人靠近,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从地上起身,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推殿门。 轻声开口提醒着。 “殿下,属下进来了。” 随后门发出轻微的响动,只流泻进窄窄的一道午后光线,便迅速又被关的严严实实。 二皇子立在浴桶三步外,背对着殿门,南卫抬头看过去时入目还是金贵齐整的紫衫缎面,衣衫下摆的仙鹤祥云纹路平静无波,没有半分褶皱。 殿下卓立直挺的背影就那么静静伫立着,并未回身。 浴桶里的热水冒着丝丝细微的白雾,在已经入夏的季节里并不明显,南卫还以为是沐浴用的水有什么不妥。 影响了殿下的心情,想着他便走过去查看。 目光在桶内迅速扫了一圈,一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或许是殿下需要在水中放一些香料去去沾染的血腥气。 他转回视线正要询问,二皇子未发一语的垂了视线,看向前襟上沾染的白色粉末。 默然微微抬起了手臂,南卫这才意会过来,走近了几步帮着去解外衫。 连腰封上都沾染了一些粉末,难怪殿下半晌都还未动作,定是不想去触碰这些来路不明的脏污。 南卫一改平日的沉稳,显得有些紧张。 触碰到衣领时轻到只要殿下皱一下眉头,就能迅速撤出两步之外。 过于小心翼翼的反应让二皇子将视线在他像怕吓着谁的手指尖掠过。 没说什么。 任由这种慢动作拖拖沓沓,绷着脸色耐心等外衫终于褪下,才又开口。 “出去吧。” 第214章 暗十的伤 南卫如蒙大赦,平日里殿下从不许人到近前。 就连生活起居都是亲力亲为,冠发,宽衣从不假手旁人,连收拾寝殿的人都尽量挑在殿下不在的时候。 他确实紧张自己会不小心惹的殿下反感。 好在殿下也只是不想去触碰染脏的外衫,依然秉持着厌烦他人在旁的性子,淡淡瞟了一眼南卫手上的外衫。 “拿去查查上面是什么东西。” 寝殿门再次关闭,殿内仅剩了二皇子一人。 轻薄的里衣尽褪,他沉沉匀出胸腔中的一股浊气,温热的水流清澈干净,浸湿了通身肩背和垂落的发尾。 水线将将没到肩下,遮挡不住身上隐约一些浅显的疤痕,像是已经愈合消退了太久的时日。 也或许是受伤还在年少时。 但这些痕迹没有让任何人见过,或许也能当做不在吧。 盯着渐渐平静的水面,隔着升腾的氤氲雾气,皇子的眸色幽深沉郁,目光始终未落到实处。 似有心事般晃神只不过片刻,转瞬眼神冰冷彻骨。 曾经那些妄图将自己践踏的败类,都没有任何好下场,所以。 “你打算用多少代价来偿还。” 不慎被药粉扑了一身的北卫视线眩晕不能集中,即使他已经耗费内力试图将药力驱散一些,但还是诡异的没有明显改善。 反而因为气力虚浮,渗出了一身的汗意。 除了相同被波及的侍卫军,其余后赶至的人手都已经四散严格搜寻着,半晌都还没有抓到人。 他正想强撑着也到四周去查探,从府内返回的南卫拽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样?是不是还提不上力气?” 被他这并没用多大力道的一抻拽,北卫积攒了许久的半晌的精神即刻就又变的涣散,有些无可奈何的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也不知这是用了什么鬼东西!” 南卫也同样被药物波及,他眺望四周看了看还在严格追寻的侍卫军,开口回应。 “或许很快就能知晓,已经送去让大夫分辨。” 北卫心中思绪纷杂,三皇子的手段照二殿下所说,尽是些阴招。 没想到招数阴险也便罢了,连各种上不得台面的药物也用上了。 他想到还生死不知的西卫顿时有些堵得慌。 “西卫怎么样?大夫看过了吗?” 南卫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暂时没提丹药的缘由,只避重就轻的回应着。 “服了吊命的药,想来应当能撑住。” 其实他并不能确定西卫是否能保住性命,只传言中的江湖人吊命的丹药,谁又能知晓是不是夸大奇谈的传神呢? 还是需要真正的医治和汤药温养,盼着内伤能有恢复的可能。 想着他蓦然抬眸看向走神的北卫,突然询问道。 “上次你回禀殿下说在五皇子府附近也见过这样的疯子,不是说五皇子的暗卫也被重伤昏迷?” “也不知那个暗卫现在是什么状况,是否痊愈?” 南卫的询问让北卫一时有些茫然,沉默着并未回答。 他自己也并不知暗十现在的状况,到今日究竟醒没醒。 想着心中的焦躁便又多了几分,声音沉沉的转开了话题。 “这种疯癫来的蹊跷,看起来可并不像是练功所致,看来还需禀告殿下再多行斟酌。” 三皇子府的暗卫都两次出现过这种癫狂反应,南卫蹙起眉头也觉得此事确实严重,点点头再三思虑着恐怕得着重注意。 北卫的思绪却抑制不住的又飘向另一边,尤其今日经历如此血腥骇人的交锋杀戮,眼看着西卫生死不知。 他实在难以压制住腾起的阵阵难安。 暗十此刻究竟醒没醒? 五皇子府中,着手医治暗十的白先生此时正在主院。 这个时候是他大致该给萧争把脉的时辰。 萧争的外伤恢复还算顺利,由于近几日也只穿着里衣。 顶多是闲不住不久前趴树上看鸟窝,倒真没有牵扯太多。 萧争心里也记挂着白先生会来主院的时辰,早早的带着暗十一就跑了回来,老老实实的坐在院中桌子边上。 默不作声等着老先生先开口。 蓝慕瑾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眸色沉郁的看着萧争,若不是这傻东西还没忘了自己看诊的时辰,准时跑了回来。 他真的是要忍不住生气了。 老半天都跑的不见人影,跟暗十一。 灼灼的视线又从萧争脸上移开,落到了默不作声站在萧争边上的暗十一身上,又沉了几分。 就看着暗十一瞪着眼紧张兮兮的盯着白先生,仿佛是在等待什么宣判似的,又像是等待妻子喜讯眼巴巴期盼着的丈夫。 …… 怒气又涨了一大截。 跟这个没眼力见的东西跑出去玩!形影不离跟黏在一块了似的! 把个脉都贴到一起! 真的很想现在立刻马上就将暗十一给丢出去! 沉默诊脉了有一阵的白先生收回手,嘴角带上了几分慈祥的笑意,秉着尊礼的想法本想先与五殿下回禀。 却不想侧头就望见了皇子冷气森森的脸色。 …… 只好及时收回眼神看向瞪着亮晶晶大眼睛看自己的萧争。 “萧公子脉象平稳,恢复极好,汤药还是按时喝,用于驱散毒性。” 萧争眼巴巴等了半天了,他可没想听自己好没好,又喝不喝药,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等着白大夫说完。 才终于将早就想问的话脱口而出。 “神医大叔,您一会儿是不是要去角落那个院子看内伤?” 第215章 得把他轰走 笑意吟吟的白先生听他这么问,点头附和。 “是,老夫一会儿确实要去角落那个院子,看看那个脾气急的。” 想起暗十,白先生只觉得十分无奈,前几日还差点丧命满身是血的个重伤患,不老老实实养伤就算了。 这才刚恢复一些,刚能走路稳当,这两日便每一见到他就急冲冲的询问一遍。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练功?” ……唉。 这些年轻人啊,就没个让人省心的,好在萧公子还算听话,除了也总是偷偷练功以外,倒也不算执拗,有度。 听到白先生果然是去看内伤,萧争撅着嘴心道果然,暗十果然是受了内伤! 还遮遮掩掩生怕自己瞧见,藏着躲着的。 德行,谁管你了! 他突然气鼓鼓的表情又给白先生看一愣,心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情绪怎么还一会儿一变呢! 还没诧异片刻萧争那个憋闷脸色跟昙花一现似的,转头的功夫又变了,眼角弯弯笑的十分谦逊。 “神医大叔,那个脾气急的,他恢复怎么样?” 白先生都反应不过来了,看着萧争沉默了一瞬,又看了一眼瞪着眼朝自己瞧的暗十一。 最后将视线落回到面色如常,仿佛方才并未生气的五殿下那边。 见皇子温煦和善的牵着唇角告了一声“辛苦先生”,才开口耐心告知了萧争暗十的状况。 “他受伤还是颇重,脏腑本是有些淤血的,近几日服了药,恢复已算不错。” 迎着萧争喜悦起来的眼神,白先生有些犯愁的接着道。 “就是实在不拿性命当回事,总想着跑出去练把式,你若能劝,便去劝告着。” “万一落下隐疾,得不偿失。” 萧争便大包大揽的全应下了,将白先生送出院子时,蓝慕瑾沉吟着开口。 “暗十一,天色将晚,你随先生去,一路照看着。” 还没等暗十一惶恐神色露出来,萧争大眼瞪的老圆,歪头看着他不能理解,嘴里不清不楚叨叨了两句。 又没心没肺的嚷嚷着。 “你叫他去干什么,他自个儿走路都飞着走。” 而后探头朝着院外看,准确寻找到等在院外的人,嬉皮笑脸的夸赞。 “神医大叔,这不是您徒弟吗?” “哎怎么在外头等着,不用学艺啊?下次一块跟进来别见外。” 蓝慕瑾:……。 这恐怕是五皇子最憋气的一天,本来安静的寝殿院落被萧争一张一合的小嘴儿叭叭的快成了菜市场。 谁来都欢迎,来了最好还别走。 一块待会儿啊,揽客似的就差死乞白赖将人都留到住下了。 夜里也薅着暗十一俩人就在院子里还找了个乌漆嘛黑的角落,说什么一定得看不清练暗器才能打的准。 一边玩闹似的练一边嘀嘀咕咕。 看的他都眼烦至极,满腔的憋屈劲儿都快从眼瞳里溢了出来。 而这种憋屈到了深夜,也终于在将萧争捞进寝殿休息时,最终演变成了压不下去的委屈。 寝殿里,他的阿争赤着上身,乖乖等他帮伤口上涂药。 也不说气人的话了,也不抻着脖子推窗户瞧外头了。 无比老实又乖顺,在碰到敏感处的伤口时,还会忍着瑟缩咯咯乐。 看的蓝慕瑾一整天的烦闷都消散一空,尤其乐到上气不接下气倒在床上缩成一团时。 连带着他的嘴角也被逗的勾了起来,凑过去揽着后背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阿争小猫儿似的一拱一拱生怕自己又挠他痒痒,还主动讨好搂着他蹭啊蹭的,软的一塌糊涂。 白日里萧争又爬树又吊枝的有些疲累了,拱着拱着就一骨碌翻进了床榻里头,搂着被子一蜷。 合着眼开始犯困。 寝殿里烛火微弱,蓝慕瑾侧卧在外沿,目不转睛的看着萧争的懒怠样。 垂落下去的睫毛被垫在脸边上的枕头压的微翘,将半个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骑着被,撅着屁股,像个吃饱了犯迷糊的狗崽儿。 越瞅越入迷,越看越喜欢。 怎么能这么讨人喜欢呢,尤其是迷迷糊糊还嘟囔着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跟他叨咕着。 “蓝慕瑾……蓝慕瑾暗十……暗十受伤了……让那较劲傻子多养几天……” 还记挂着别人呢,你自己才是傻东西。 无意识呓语着的人就像是一颗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夜明珠。 在蓝慕瑾眼里珍贵,好看,爱不释手,时时刻刻都不想摸不着看不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诱人香味。 连身上涂抹的伤药都变成了独有的药香味。 他轻轻将阿争圈进了臂弯里,手心隔着平滑的里衣缎面抚摸着,蜷起来的人也暖暖的,软软的。 指腹按捺不住的揉搓着,蓝慕瑾贴着萧争的脸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抑制不住满腔的爱意,顺着脸颊亲了又亲,手上的力道恍惚不小心加大了一点。 令已经思绪混沌的萧争吃痛叮咛了一声。 哼哧咯叽的好似在撒娇。 蓝慕瑾脑子轰的就热了,手臂圈紧整个人都压了过去。 顺着侧脸蹭到耳边磨蹭着,又贴着颈窝试图将犯困的萧争唤醒,手心来来回回在他身上划拉。 惹的萧争伸手推着他胸口抓挠了几下,整个都挠进了他心尖里,刺挠至极。 就在他准备不做个人,搅乱阿争的困意,试图让他辛苦些晚些再睡的时候。 萧争皱了皱眉贴着他耳边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的咕哝了句。 “……暗十一……暗七和十一闹别扭了……你别赶他走……” “……嗯……” 心里窜上来的冲动在耳边传进“暗十一”的名字时,蓝慕瑾脑子嗡的一阵清楚了,盖过了萧争软软糯糯的哼哼声。 他此刻无法抑制的将注意力全透过窗缝到了院子里。 院里守着个暗十一。 积攒全身的火气顷刻消失一空,整个人都被憋屈和怒气充斥。 委屈的都想现在马上冲到院中将人给轰出去。 蓝慕瑾默默盯着缩在他怀里已经睡着的萧争,气的手指捏的咔咔作响。 打定主意明什么也得将暗十一支走! 想方设法! 威逼利诱! 暗七躲哪去了!怎么还不把他带走! 第216章 每个睡不着的人 挂在院落树梢上的暗十一背对着寝殿,黑暗中幽深的眸光默然瞧着院门处。 身后是催人安寝的莹莹烛火,眼前是空无一人的漆黑。 院门大敞大开,只有两旁的植被轻微摇晃着,他神色黯然的看了很久,伸手扯了头顶上的一片树叶。 用指甲在叶片上划出了个“7”,然后转身趴在了枝干上,攥着叶子贴在脸颊边上。 闭上眼不再往后瞧了。 黑夜逐渐被静谧覆盖,除了惹人疲倦的虫鸣,皇子府的各处院落都熄灭了大部分灯盏。 只留了走道上的一些给巡逻的人照着亮。 府内角落那个鲜有人来的院子还亮着,暗七在桌边坐了很久,目光放空一直望着外头漆黑的夜幕。 他已经进进出出从屋里到院里走了好几趟,漫无目的,转一圈再走回来。 此时已经是所有人都该歇息的时辰了,院门外的路上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暗十大大咧咧的想跑出去看看来着,被暗十二拦住了。 暗八默不作声的看了看拧着眉头仰躺在床上的暗十,又看了看一脸心事半晌都不说话的暗七。 最后将视线递到好整以暇没什么所谓的暗十二脸上。 暗十二瞄了他一眼,嬉皮笑脸的询问。 “瞧我做什么?想跟我睡?” …… 向来性格温和的暗八头回抖了下眉梢,露出了满脸的嫌弃,最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扭头翻上床给了他个冷漠的背影。 见暗八也睡了,暗十二才收敛了几分不正经,像是不经意间朝着暗七说道。 “都这个时辰,想是留在了主院。” 其实也并不用他说,暗七当然知道暗十一是留在了主院,是暗九将他给带走的,也说了明日再回来。 但暗十一是哭着走的。 这让暗七心里总是有些难受,有些害怕暗十一会撇着嘴哭一整天,哭到晚上。 也生怕他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会惹着主子生气,再遭了罚。 又想着他是在哪歇息呢? 在树上?在房顶上? 暗九夜里肯定是不会与他在一处,那他独自待着会不会又想起伤心事,缩在哪个角落呢。 许久,暗七起身将桌上的烛火熄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放轻脚步在门外立了一会儿,四处寻找着。 很怕万一没能及时看见某个隐秘的角落,藏着个不敢进来的影子。 但今夜真的安静非常。 突然就安静到不像话。 暗七的身边没有了黏着他,甩都甩不掉的那个尾巴。 太久了,也没有突然窜出来,左边右边的暗七暗七,哥哥哥哥。 那个无论他走到哪都能准确寻找到他的影子。 没回来。 清净了,没有人咋呼了,暗七竟觉得有些别扭,好像少了很多东西。 空了一大块。 这一夜彻夜不眠的人太多了。 直至天光泛亮,五皇子都没有彻底睡着,只因为怀里团着个睡觉不太老实的人。 萧争又做梦了。 嘴里不时嘟嘟囔囔,一会儿喊他的名字,一会儿喊暗十一。 手也连抻带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缩起来,有时候还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突然哆嗦一下子。 最后在他都想将他叫醒问问做了什么梦时,萧争几不可察的小声唤了一声。 “娘。” 蓝慕瑾满腔的担忧顷刻就全变成了心疼,他就知道,阿争的心里定然还是存着心事。 就算整天在自己面前还是傻乎乎气人的样子,也完全不同于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性子。 天亮之前萧争醒了一次,真真就是心里记挂着要紧事。 睁着迷蒙的睡眼开口就朝他问了一句。 “十一还在外头吗?” ……蓝慕瑾散了半宿的火气再次蹭蹭上涨,直接就将刚酝酿出来的丁点睡意完全打消一空。 立刻!马上!不能耽误!必须把外头那个支走! 将萧争轻轻放在一边,给他怀里塞上被子,五皇子悄然起身出了寝殿。 也并没有直接看树上惊醒的暗十一,而是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若是在阿争醒之前就将人轰走,醒了不定要怎么耍脾气。 暗十一迷迷糊糊的犯懵,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刻跟着主子,还是留在院里守着暗九。 踟蹰间殿下都走没影了。 好在也并未离开太久,只在暗十一犹豫不定的片刻功夫,他主子的身影再次出现。 气冲冲的回了寝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 清醒过来的暗十一再无睡意,下意识又朝着院外瞟。 这时候天才蒙蒙亮,除了灶房已经开始准备晨间的热水和膳食,别的地方还都是安静一片。 连鸟叫声都不多呢。 暗七怎么会过来呢? 第217章 我想吃包子 暗七可真是一夜都没睡,就侧躺在床榻上焦躁定不下心,盯着旁边暗十一的空床铺走神。 眼见着天终于破晓,他紧着的心绪才有了一点踏实。 等天亮了,主子已经起身,他想着一定得去寝殿院外看一眼。 确定十一有没有惹祸,是不是已经将昨日那份委屈淡化了,也不再抽抽噎噎满腔委屈。 暗七想,就偷偷看上一眼。 不让十一发现自己。 只要没让他看见,就只当自己狠心从没出现过。 晨间的露珠还在叶片上挂着,日光只升起了些许,还未来得及洒下过多的温度。 暗八平时就醒的早,可今日他才刚起身,暗七就已经迈出了屋门,急匆匆的走没了影。 他没出声,就犹豫着扫了一眼也刚迷蒙睁开眼的暗十,又看向暗十二。 暗十二懒懒散散的抻了抻肩膀,毫不在意的朝他扔出句。 “闲事少管。” 听他这么一句,暗八仿佛准确听懂了弦外之音。 ……说的也是。 确实不能管,在府里能有什么事。 万一自己自作主张追过去,再碰上像上次那样什么搂搂抱抱的场面……又得尴尬一回。 他没动,暗十二也没动。 只有清醒过来的暗十满脑子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的询问。 “这么早,暗七干嘛去了?日头都没升起来呢!” 说着就蹬鞋想跟着跑出去,被暗八默不作声的把屋门一关,挡在门口跟个门神一样。 言简意赅的警告。 “钻空子练功,休想。” 暗十瞪着他看了老半晌,最后气恼的叨叨了句 “烦死!” 从前除了暗八,就属暗十最勤奋,若是不出府,每日天不亮他便已经热了腿脚,早已经满身大汗的回来了。 这几天憋在屋里被暗八看着不让出去,他都快憋长毛了! 唯有暗十二根本不着急起身,悠闲的在不能出府的日子名正言顺偷懒,抻起被子把眼睛遮上笑了一声。 “好生待着吧!” 主院可够热闹了,哪能让你能再过去添乱。 主院此时还是很安静,也只有方才殿下匆匆出了院门,过了会儿便又回了寝殿。 暗十一盯着殿门发了会儿愣,有点后悔方才为什么没有趁主子不在跑到窗边看暗九一眼。 现在主子又回来了,暗十一积攒了整夜的憋闷都无处疏解。 他飞身从枝头落下,静静的在树下立了一会儿,抬手发现手里还捏着片已经被攥温的树叶。 也没扔,就席地坐在了树底下,手指尖细细的将那片变了颜色的树叶展开。 盯着上面歪歪扭扭的7,缩了缩脚抱着双膝接着发呆。 好在萧争醒的也不晚,他心里记挂着怕暗十一夜里突然不见了,刚清醒过来一骨碌身就翻下了床。 话都没朝蓝慕瑾说一句,直接嗖嗖朝外跑。 “你干什么去?晨间露重!” 刚睡醒身上的温度还没散散,穿着身里衣朝外跑,蓝慕瑾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果不其然已经跑到外殿门口,拉开房门往外窜的萧争着急忙慌喊了声。 “我看看十一还在没在!” 他心急火燎的着急怕暗十一躲起来,嗖一下就窜到了院子里。 好在看见暗十一就坐在树底下安安静静的等着。 这才放下心。 “十一,早醒了?你等会儿我给你要肉包子吃!” 暗十一被突然蹦出来的萧争吓了一跳,反射性将手里攥着的叶子塞进了衣服领子。 待萧争扭头又跑回了寝殿,他才后知后觉奇怪自己藏个叶子干什么。 暗七又看不见。 萧争兀自大早晨就跑的欢,到了蓝慕瑾近前才恍然察觉对方脸色不好。 或者说,蓝慕瑾这两日都被他给气够呛。 一直都脸色不好。 蓝慕瑾神色沉郁的盯着跑到跟前的气人东西。 白天拉着暗十一溜。 晚上拽着暗十一跑。 就连睡着了做梦嘴里都十一十一个没完,比叫他名字的次数都多。 过了一夜,刚一睁眼。 正儿八经头一句话,又是跑到暗十一跟前去说! 跑回来了,是给暗十一要包子吃! 萧争察觉到蓝慕瑾的心情实在不大好,好像是……被自己给惹生气了? 他缩了缩脖子凑过去,伸手跟搂被子似的一搂。 贴着明显生硬的肩膀开始狡辩。 “我想吃包子。” 蓝慕瑾:…… “我昨天扔暗器太久睡觉前饿了,但是困了,做梦都是包子。” 蓝慕瑾:…… “不信你摸摸,肚子早都瘪了。” 他撒手就去攥,攥着蓝慕瑾的手指贴在了自己肚子上,在平坦的肚皮上来来回回划拉。 边划拉边叨叨。 “饿瘪了,想吃三个肉包子。” 整个寝殿只剩了萧争耍赖的哼哼,蓝慕瑾沉默着任由他闹腾,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指腹来来去去隔着里衣料子从他肚子上抚摸。 明知道这人找的借口,借口还拙劣的不行。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根本绷不住不理他。 甚至还觉得,肚子确实有点瘪。 第218章 我要看大姑娘 在五皇子面前,萧争总能如愿。 就算是无理取闹,是恃宠而骄,也有无尽的宠爱和包容等着他。 半晌蓝慕瑾还是没舍得责怪,无奈的拍了他屁股一下。 “先去洗漱。” 萧争即刻就不哼哼了,当时就乐眯了眼,毫不吝啬的贴着对方脖子啃了一口,而后屁颠屁颠的跑着又去找暗十一。 …… 这一大早晨。 脸是跟暗十一在一块洗的。 包子也是跟暗十一蹲一块吃的。 蓝慕瑾唤过下人穿衣冠发,穿戴整齐时也还是见到那俩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个不停。 等伺候主子洗漱的下人离去,寝殿院落也并未安静下来。 暗七立在主院不远处,看着主院进进出出的人终于走干净,正想抬步靠近过去。 冷不防又小跑过来了个下人,直奔着主院奔了进去。 不仅着急忙慌,还有东张西望有点做贼那个劲儿,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还显得鬼鬼祟祟。 蓝慕瑾衣冠齐整的站在寝殿门外,默然看着树底下俩人形影不离的模样,压下了几分焦躁。 这会儿外出采买的下人差不多应该已经回府。 果然没多大功夫,就有个下人跑了进来,见到他在寝殿外立着本来就怂的一批的脑袋又往下低了低。 偷眼观瞧主子淡漠的视线,靠过去掏出一包东西小声说了句。 “殿下,您看……” 蓝慕瑾接过来面色如常,音量沉沉。 “这月月钱翻倍,下去吧。” 下人心花怒放的走了,蓝慕瑾才拆开包裹捆绑,伸手翻了翻里头的几本册子。 眉梢控制不住的抖动了下。 抬眸看向捏着暗器在地上划拉符号的俩人,开口唤道。 “阿争。” 都已经在地上画第四个大葫芦的萧争闻声抬起头。 看见蓝慕瑾手里攥着个打开的纸包,还以为是他特意吩咐下人带了什么外头的零嘴吃。 站起身拍拍屁股后头的土就跑了过去,凑到近前一双大眼里流光溢彩,跟个等待投喂的小狗子似的一个劲儿朝他手上瞧。 蓝慕瑾瞟了一眼在原地等着朝这边看的暗十一,率先开口提了要求。 “天黑之前让他走,夜里不准再留人。” 都没等萧争脸上的表情开始扭巴,他就从纸袋里掏出了好几个画本子,塞到了萧争手里。 萧争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搂着几本并不算厚的画本子,刚要下意识脱口的反驳一下子按了暂停。 映入他视线里的本子封皮上标着信息量隐晦,而又一眼能叫人看懂的书名。 他一本一本的翻过去。 《风流秘谱》。 《鸳鸯春宵卷》。 《锦帐戏春色》。 《品色宝鉴》。 萧争:……卧槽??? 他那大眼都又瞪大了一圈,根本就没预料到!蓝慕瑾竟然真的买了春宫图?! 就,就真交代下人去买来的?! 他的眼神里全是无法掩饰的意外,瞪着灼灼的视线看向眼前人。 月白蟒袍一尘不染,牵丝龙纹高不可攀,眉眼如画仿若谪仙。 是泱朝人人见了都要头低三分的五皇子。 就这么个外头传言淡漠疏离,软硬不吃的个皇子。 他让下人偷偷买了几本小黄书回来。 萧争:……漂亮。 眼里的惊异转而就全被嬉皮笑脸取代,萧争盯着怀里搂着的几本小黄书都笑露了一口白牙,哎呀呀哎呀呀! 好东西! 眼见着萧争乐的见牙不见眼一点都不害臊的傻德行,蓝慕瑾匀了口气沉沉重复。 “画本子也给你买了,不许再留他过夜!” 让他万没想到的是萧争还挺没骨气。 竟然真的被几个画本就贿赂了,连个犹豫都没有满口答应。 “行!”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萧争兴冲冲的翻开了头一本打算立马就涨涨见识,入目第一页还算隐晦,第二页就开始变味儿了。 不是别的,上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能看出来。 搂一块的俩人。 都是男的。 萧争:……?! 手里攥着五六本,他紧着又翻开第二本,第三本,连续不停的快速把所有的纸张全都迅速划拉了一遍。 ……全是男的。 不是?!怎么这德行的!!! 转瞬间方才还一脸乐不可支的人又垮下了脸。 蓝慕瑾眉头微蹙以为他又要反悔,结果萧争甩巴着手里的几个册子,满脸失望郁闷。 “……我要看春宫图!” “……春宫图!” 那副瘪着嘴受了坑骗似的表情让蓝慕瑾都懵了,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画本,反问。 “这不就是春宫图?” 明明他方才都翻开看了,就是那种东西,又粗俗又难以入目。 萧争:……我要看的是大姑娘!是大姑娘!大姑娘啊啊啊啊啊!!!!!!! 气呼呼的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萧争垂下视线看向手里的图,盯着面前纸张上衣衫半敞故意卖弄风骚的大老爷们。 生生将满腔的憋闷咽回了肚子里,算了。 蓝慕瑾已经够迁就自己,要包子给包子,要本子给本子。 不能要求个没完没了。 眼巴巴的盯着蓝慕瑾望过来疑惑不解的眼神,萧争把手里的画本子团吧团吧在胳膊底下一夹。 扭头就奔着懵懵登登的暗十一去了。 暗十一蹲在地上眼看着暗九朝自己乐眯了眼,拍了拍胳膊底下夹着的东西,十分大方。 “新买的,你挑一本!” 蓝慕瑾: …… 暗十一: ……? 第219章 信口雌黄! 蹲在地上的暗十一就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萧争大款似的挨着他坐在了旁边。 哗啦啦把几个画本子扔了一地,随便拾起了一本,瞅了瞅封面上的《鸳鸯春宵卷》,撇着嘴嘁了一声。 狗屁鸳鸯!那是鸳鸳! 这整个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你倒来个鸯给老子看看。 他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了几句,这不能进不能出被铁骑围的严严实实的日子,有个画本看已经不简单了。 也不知道门外日夜看守的那个不徇将军,进出府的人会不会搜身。 要是从小厮身上搜出几本这玩意,还是偏门级别的。 指不定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得成了个什么颜色。 五皇子府门外,像个镇山石雕一般不动如钟的铁面将军确实有点绷不住。 陛下命他着重在五皇子府外看守,务必保证不能放出任何一个暗卫。 所以每日皇子府内晨间采买的下人排查十分严谨,要搜身查看是否携带了不明信件,甚至还要试探是否身怀内力武艺。 就在方才,采买的几个下人回府,眼见着其中有个人明显做贼心虚。 为避免是携带了什么重要消息进府,大将军冷着脸亲自过去搜身。 果然从这小厮身上搜出了个可疑的纸包,不徇将军将那个纸包攥在手里眼神一瞟,那小厮当刻都快吓跪了。 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半不出个所以然。 将军淡漠冰冷的扫了下人一眼,不疾不徐的直接拆开了纸包。 而后便翻开看见了不堪入目的勾画…… ……还是断袖之癖。 当时一丝不苟的脸色就出现了裂痕,嘴角控制不住的下撇了下去,怒气明显的沉默了几秒。 爆发出声如洪钟的一声怒吼。 “大胆!敢在皇子府散播此种污秽之物!” “若是让五殿下瞧见!你怎担待的起!” 小厮当时差点被吓尿裤子,铁骑军本来就已经够令人心惊胆颤。 更何况面前的可是只听皇帝命。 不拜皇亲国戚,见满朝高官连好脸色都没有的不徇将军。 噗通就跪了地上吓得全招了个底掉。 “将军息怒啊将军别杀小的,这这这就是这就是殿下特意让小的从街上买……买买买来……” “信口雌黄!” 小厮都快吓破胆了,生怕今个命丧当场,一股脑叨叨了一大堆。 “是五殿下晨间吩咐的!小的可不敢说谎!殿下还还还交代要买男……买男的!” 大将军脑子里嗡的一阵,随即耳根子唰一下子就变色了。 他迅速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府门外看守的士兵都眼观鼻鼻观心。 脑袋十分灵光的垂了下去。 将军匀了半晌的气,心觉或许是五殿下故意。 知晓府外肯定会搜身,才故意叫人买了这种东西混淆视线。 可方才已经仔细检查了采买的车辆,也将每个人全都搜了身。 除了眼前这个小厮藏着东西,其他人半点异样都没有。 他又觉得,五殿下不可能会特意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戏耍自己。 几个皇子中数五皇子最懂礼守矩。 虽平日不与人交好性子冷淡,但也是正色严谨从未有过任何不三不四的行为。 将军沉吟了片刻,冷着脸呵斥跪地上喋喋不休的小厮。 “闭嘴!念在你初犯,此次饶你,速将这东西处理掉,不准在皇子府中传播免得污秽殿下的眼睛!” 宽厚的指节捏了捏手里攥着的几本烫手山芋,不徇将军犹豫再三。 还是将书扔还给了小厮。 心中不禁有些惊疑忐忑,难不成还真的是五殿下要看? 不可能! 就算五皇子真有龙阳之好,那也不可能在此当口叫个下人去采买! 这岂不是弃自己颜面与名声于不顾? 这种损坏皇家颜面的事,不徇将军绝不会准许有半句传出去,即刻他眼神像刀子一样扫向周围的士兵。 “胆敢散播流言者,斩首军中示众!” 跪在地上的小厮吓的魂都飞了俩,那他也不敢将画本子给丢下,这可真是殿下要的东西。 不拿回去哪有法子交差?别在府门外没被铁骑砍了,回府再受了主子迁怒! 眼睁睁看着小厮收拾了地上东西,连滚带爬逃命似的跑进了府门,不徇将军脸色更加铁青了,冷若冰霜的透过府墙朝主院方向看。 也不知,五殿下这是想出了什么谋算。 五皇子谋算确实没有,他只不过想方设法把那个傻东西的注意力拉回来罢了。 此时也即将快被气到绷不住了。 寝殿院子,皇子眼前,树底下。 萧争攥着那本上不得台面的“好书”,指着封面上一字一顿的告诉暗十一。 “认识这俩字吗?鸳,鸯!” “哎!鸳,鸯,春,宵,卷!” 暗十一歪着脑袋皱着眉头盯着那俩字没法理解,字他肯定是认识,他学了。 但是……鸳鸯? ……这书名听着有点别扭。 他正发愣呢,萧争还以为他真不识字,伸出胳膊在他肩膀上一圈,俩人脑袋凑到了一起把书举到了眼前看。 跟讲课似的翻着。 萧争看了看第一页,画风还挺正常的,啥也没有。 所以他只象征性的叨叨了句。 “看见了吗?这是俩老爷们儿!俩男的你看得出来吧!” 立在石阶上的蓝慕瑾脸色一分一分的沉下去,眼睁睁的看着勾肩搭背的俩人。 黑着脸还看见暗十一还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蓝慕瑾:…… 而后萧争就一页一页往后翻,作为一个在现代已经被小电影熏陶成熟的成年人,瞅着这乱七八糟的画风根本无感。 反而滑稽到逗的他都噗嗤噗嗤乐出了声。 “什么玩意这身材也忒差劲了!一个细狗一个啤酒肚啊哈哈哈哈!” 他是兀自乐的欢,一言不发的暗十一瞪着眼瞅着眼前纸上的线条,盯着上头衣不蔽体动作难看的…… ……两个男人。 第220章 还不将他带走! 照这个时代的技术来说,这画的也还算传神。 何况那小厮生怕殿下不满意,还是花重金淘换的小有名气的画师画的。 不说有多惟妙惟肖吧,那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哎胸脯子是胸脯子,大腿线条也清晰的很。 瞪着大眼的十一顺着萧争手指尖看过去,看见两个男的衣不蔽体胸襟半敞。 身靠身,腿压腿。 整个人都形成了一种脑回路飞速运转,然后咯噔停了机的状态。 他张了张嘴还没开始问。 萧争嘎嘎嘎的笑出声乐个没完,那页一翻,下一页图上的俩人就换了个姿势。 暗十一惊恐的慢慢缩起了肩膀,待看见线条描画中,一人的手掏进另一人…… ……的裤带里时。 眼里的震惊根本掩盖不住,连耳朵带脖子跟脸一样,唰的红了个透,他自己都听见了脑子里一片嗡鸣。 跟个煮熟的大虾米似的,默不作声的将脖子矮了下去,紧张到手开始无意识攥衣摆。 “暗九……这两个人是不是有……有病?!” 要不是有病,怎么能掏别人……??? 看见暗十一这副受了欺负了怂德行,萧争乐的更疯了,有病哈哈哈哈哈哈有病? 惊恐又脸皮烧的慌的小崽子被萧争的笑声吓的更不知所措。 ……难道暗九觉得这样很好玩? ……他为什么笑那么大声? ……不不害臊吗? 所以暗十一感觉自己有点脑袋转不过弯,默默的朝旁边挪了一点点,生怕暗九会突然有什么怪异行径。 都给萧争逗的直不起腰,一把将意图想躲的暗十一薅了回来,凑到耳朵边上喊。 “……是你有病噗——!” “这本你拿走去涨涨见识哈哈哈哈哈——!” 然后把书塞进了暗十一手里,被暗十一又单纯又怂的德行乐的完全没有其他防备。 连身边站了人都没察觉到。 只感觉耳边刮过了一阵微风,刚回头看猝不及防就被提溜了起来。 惊的他趔趄了半步就被提着胳膊双脚离地了半步,而后被蓝慕瑾拦腰一夹,整个人都失重了。 手脚踢腾着唉呀妈呀的叫唤。 惊惶惨嚎的动静充斥着整个院子,连暗十一都被吓的蹭一下窜起来躲出去好几步。 眼神胆怯的对上了五皇子那双沉到想杀人的眼瞳。 立时从头凉到脚,攥着手里那个“画本子”,都想立马跪下认错。 可他还没想出来怎么认错,认什么错? 院里突然出现的动静让刚靠近到院门口的暗七心里咯噔一声,瞬时浑身紧绷。 难不成是暗十一还是暗九两个人惹了什么祸? 还是又伤着了? 当刻他也顾不上来时打算的藏起来了,身随心走迅疾闪身就进了院门。 在看见主子立在院子里脸色阴沉的当刻又堪堪止住了脚步,满脸担忧的最先看见了四肢扑腾挣扎的暗九。 又看向吓到手腕都不敢动一下的暗十一。 暗十一真是被忐忑心情冲击的没了反应,一会儿臊的想藏起来,一会儿又被主子满是怒气的眼神惊到跑都不敢跑。 根本就没注意到院门口来了谁。 脑瓜皮早都麻了。 他没注意到,咬牙切齿想把人扔出去的蓝慕瑾立刻就察觉到了,下颌紧绷看向院门口惶恐不安的暗七。 从牙缝里迸发出句怒吼。 “还不将他带走!!” 暗七僵硬着脊背懵了几秒,迅速应声。 “是,主子!” 手脚乱蹬的萧争立马安静了,卯劲儿挺起腰板作起飞状,抻着脖子朝外头扫了一眼。 见到暗七来了心说大哥你可真沉得住气! 可!终!于!来!了! 也没心思挣扎了,虚空游泳似的扭着身子搂在了蓝慕瑾腰上,贴着平滑的蟒纹缎面老实的一批。 暗十一本来就被吓的从头发根凉到脚底尖,被主子怒气冲冲一吼,又突然听见了暗七的声音。 猛一转头就对上熟悉的温和眉目满含担忧的眼神。 嘴一撇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想了一宿盼了一宿,本以为暗七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 此时冲动几乎从喷涌而出,恨不得跑过去扑到暗七身上。 但他挪了一丁点又停下了,有点不敢过去,怕暗七讨厌自己靠近。 只能红着眼圈不知所措的望着暗七。 暗七做了两日的思想斗争,想着说什么这次也得让暗十一习惯没有自己。 本想偷着看一眼,结果这一眼就是十一努力控制嘴角不往下撇,硬忍着眼泪瑟缩不敢挪动的可怜样。 望眼欲穿的踟蹰着宁愿留在原地承受迁怒,也不敢再朝自己靠近。 这种被抛弃了般的可怜样,让暗七顿时觉得心疼彻底。 原本那些自己私自做出的为对方好的打算,顷刻垮塌一空。 他自认为是为了对方着想,是替对方选择了最平坦最好的路。 却并没考虑这对十一来说,又失去了太多的率真。 没想过对方到底想不想要这种安排,就私自去剥夺了当下十一所有的期盼。 未来都是渺茫的,谁知道自己又能安然无恙到哪日呢? 暗七看着暗十一那双饱含期盼又瑟缩的眼,只微微抬起了双手。 才刚有朝对面伸的趋势。 那个惶恐不安的少年仿佛就像得到了什么赦免。 疯了一般的朝他窜了过来,带一股迅疾的凉风转瞬就窜到了他身上。 裹挟着失而复得的酸涩,害怕又没有了般紧紧勒着他,将忍不住决堤的泪水埋头全贴着他脖颈流进了心窝里。 暗七搂着暗十一反应了几秒,在院中脸色依然阴沉的主子注视下,慌忙应着。 “马上走,立刻马上走。” 而后将出溜下去的暗十一朝上颠了颠,脚步匆匆的消失在了院门口。 第221章 暗七抱我啦! 都走出去了老远一段,暗七提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也都走出去了老远一段,暗十一依然挂在他身上根本不撒手,连力道都不敢松一点,好像生怕又被甩下去又被撇在哪。 暗七的衣领子都湿透了,汩汩温热顺着衣领渗透,好似滚烫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的手心在蜷缩着的人后背上轻轻抚摸着,无言安抚着对方委屈万分的情绪。 沉默中暗十一也没出声,只执拗的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后襟,太过汹涌的泪意使得鼻腔酸涩。 暗十一再次,闻不到暗七身上的任何味道。 就好像这就是他昨晚做的那个梦,只恍惚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变成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的背影。 扯不动身上的人,暗七也就不扯了,就那么抱着身上的人抬步沉稳的往回走。 躲开那些常有人来往的主路,穿梭在花团锦簇的小径里。 快盛夏了,日光逐渐浓烈,园子里的花苞也有了盛放的痕迹,偶尔有个蜂蝶飞舞其中。 很像暗十一飞来窜去的样子。 此刻突然显出了难见的安稳,在日日刀光剑影中,在夜夜风餐露宿里,暗七好似从未感受过这种情景。 他总是提着心弦将任务目的,将所有人的安危都牢牢的锁在心上堵在眼前。 从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去看过生长在脚边的花瓣草叶,没注意过飘落身上的柳絮落英。 也没有像此时一样专注听着偶尔传来的鸟叫虫鸣。 或许,跟身边人一起看的话,才能算个能翻得出的回忆。 念及此,他拍了拍将脸一直埋着不肯露出来的人,将自己这一路突然清晰的想法带着愧疚提出了道歉。 “是我不好。” “我总认为,是我将你领向了错的路,糊里糊涂经历残酷筛选,成了个生死由命的暗卫。” 缩在他肩窝处的脑袋动了动,垂落的发尾顺着他脸颊撩蹭着。 暗七叹了口气,接着道。 “十一,其实我是存着等你年岁再长些,便去求主子放你出府。” “让你山高海远去过自己的日子,娶个妻,生个子,至少一生安稳。” 依依不舍挂在暗七身上的人终于忍不住松手落了地,眼眶通红,鼻尖也通红,猛摇头不止。 “我不想出府,不想娶妻不想生孩子,我只想能看见你。” “求你了,别赶我。” 看着这个泪眼婆娑极其爱哭的少年,暗七笑了笑,还是当初那个哭哭啼啼没个出息的小孩啊。 还能将他赶去哪呢? 他在这世上早就是孤身一人了。 “我不赶你了,顺你所愿,往后的生活应该让你自己决定。” “别哭了,我会一直在。” 暗十一更想哭了,他不想哭,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还是想哭。 想笑是因为暗七终于不会再赶他了,想哭也是因为暗七终于不会再赶他了。 又酸又胀的情绪冲来撞去,最后只剩了还想去抱暗七。 暗七再也不会躲自己了吧? 再也不会讨厌自己了吧? 想着暗十一就控制不住的抬起双臂,伸手去抱暗七。 结果他伸到暗七眼前的手上还抓攥着一本画册,因为用力都捏的褶褶巴巴的。 暗七的视线才刚朝他手上落,暗十一跟烫着了一样嗖一下迅速把手缩了回来。 脸也唰的又红了个透,惊惶无措的把手里的东西朝后藏。 朝后藏也晚了,暗七都看见了! 尤其他这冷不丁的刻意一躲,让暗七皱着眉有点不解,疑惑的朝他身后看。 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个劲儿。 “你手里拿的什么?” 暗十一:……! “没什么!就,就从主院看书来着忘忘了放放下了。” 暗七:……? 看书? 看书而已,为什么还藏起来?怎么还结巴了? 再次被吓得慌了手脚的十一大概意识不到自己的表现有多拙劣,根本阻挡不了暗七莫名其妙朝着他身后看的眼神。 暗十一可真是急坏了,这画本子看着有点不要脸可千万不能让暗七瞧见! 他慌里慌张反应了半晌,最后迅速把书往衣领子一塞,故作镇定。 说出话来还是磕磕绊绊。 “我一会儿,一会儿给暗九送回去。” 殿下脸色都沉成那程度,还敢往回跑呢?暗七当然不能让暗十一跑回去惹殿下不快。 最多晚些再还,或者不让暗十一去,自己替他去还。 盯着暗十一塞的鼓鼓囊囊的衣领子,暗七沉默思考了阵,忽然也不追问了。 而是温柔浅笑着朝慌张的十一伸出了手。 十一当刻呆滞了几秒,根本想不到暗七会主动伸手抱自己,当时脑瓜子一热没有任何犹豫抱了上去。 开心到快要飞起来。 暗七抱我了! 暗七抱我啦!! 暗七喜欢我!!! 兀自高兴至极到心跳砰砰上撞的人在笑眯了眼没有任何防备下,胸口塞着的东西嗖一下就被抻了出去。 鼓鼓囊囊的衣领子瞬间空荡荡。 他冲上脑门的激动在反应过来那本“大老爷们书”攥在了暗七手里的时候。 哗啦跟被冷水浇了一样。 “啊啊啊那是暗九的!你别看了我现在就去还给他啊啊啊啊——!” “哥哥!” 躲开窜过来抢的人,暗七展开被卷起来的纸张,还带出来个已经蔫了的树叶子。 他捏着树叶子,盯着上边用指甲印掐出来的“7”看了看,牵起笑容塞进了自己领口。 而后才又将视线落在暗十一誓死不让他看的画本上。 在看见封面上的《鸳鸯春宵卷》,嘴角的笑容缓缓落了下去。 背对着脸红透了的暗十一,不太确定的犹豫着伸手从中间翻开了。 世界安静了。 暗十一也安静了。 紧张到脖子都下意识矮下去一截,怯怯的盯着暗七,看着他脸色果然肉眼可见的变了。 暗七瞪着眼盯着纸上两个趴在一块的男人愣了几秒,砰的把书又合上了。 耳根子比暗十一还烫,他根本没预料到十一居然看这种东西! 这小崽子?他他看?? 他真的喜欢男人。 暗七沉默了一瞬,僵硬着肩背别别扭扭的憋出了句。 “不准看。” 没受到想象当中的怒火,只一句不像呵斥的呵斥都让暗十一委屈极了。 ……他也才看了两页啊,后边的都不知道是啥。 但为了避免暗七会生气,他也没敢替自己狡辩一句。 “……哦。” 第222章 好喜欢你 暗七捏着书的手下意识收紧,缓缓将书往身后移了移。 甚至想直接撇花池子里去。 站在原地感到十分别扭,难安的挪动了下脚步,面对暗十一委屈巴巴还有点失落的眼神,心脏砰砰砰疯狂撞击着胸腔。 十一的眼神还是像原来一样的眼神。 但他怎么就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也因为暗七并不知道暗十一只看到了第二页,他以为他全部都看过了。 所以在暗十一同样也认为暗七只看见了掏裤子那面的时候。 内心里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 ……有点想问问暗七,为啥……要掏别人裤子。 想着想着他那个眼神就随着脑子从暗七脸上往下移,落到了衣服上。 直愣愣的盯向对方的暗卫服下摆,没敢真问出口。 有点害臊。 被他直白视线扫射的暗七瞳孔猛然收缩,惊的整个人都更僵硬了。 思绪里方才纸上的荒唐画面挥之不去,让他的脸烧的通红,恍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跟没穿衣服似的。 别扭至极。 他的脚步刚朝后退,暗十一满脑子没头没尾的琢磨就打消了。 又想起来刚才明明暗七是要抱自己来着。 突然之间又美滋滋,张着双手露着小白牙蹭蹭蹭就窜了过去,跟个猴子一样嗖嗖就扑到了暗七身上。 吓得暗七差不点就后仰摔地上。 紧绷着神经生怕暗十一会青天白日突然想扒了自己衣服。 反射性朝后退躲,还腿软趔趄了半步。 紧紧搂着暗七闻味的十一感受到他的异样,转头凑到他脸前认真的询问。 “暗七,你是不是累了?” 暗七:……我累……我累? 没待暗七反应过来说话,暗十一心想肯定是因为方才暗七已经抱着自己走了一路,肯定早就累坏了。 他弯着眼角十分体贴的喊了一声。 “累了没事,我来呀!” 暗七:……!!!?! 被他这一嗓子惊的暗七几乎想转头就跑,结果暗十一从他身上出溜下去一点没给他躲的机会。 毫不犹豫屈身就把他给抱了个双脚离地。 ????!!!! 暗七可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会被人抱着双脚腾空,这还是头回被人给抱起来! 突然失去重心让他心里的忐忑达到了顶峰,手心都攥出了汗。 “十一撒手!我不累!” “……不累——!” “放下来别闹了!” 暗十一兴高采烈的搂着他朝前跑的欢快,心想终于可以抱抱啦~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呀~~~~~ 暗七:……-_-|| 慌了阵的暗七迅速稳定了心神,拍着暗十一的后脊背让他停下,见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情急之下只好换了策略。 “……我抱着你。” 已经朝前跑出去一大段的十一脚步猛地刹住了车,瞪着一双惊喜的大眼瞅着暗七,即刻就撒了手。 暗十一:暗七说他想抱着我哎!! 暗七喜欢我!!! 暗七喜欢抱我!!! 抱一抱!! 而后迅速变得老实又乖巧,咧着嘴角眼角弯成了一条缝,朝暗七伸着胳膊,等抱抱。 头皮发麻的暗七忐忑不安的调整了几次呼吸,迎着暗十一紧盯不舍的目光。 犹犹豫豫的伸手把对方又抱了起来。 转身即刻健步如飞,打算尽快离开这,先回去再说! 搂着暗七脖子的小崽儿嘿嘿嘿的美翻了,挺高个大个子心安理得的挂在别人身上,闻着暗七衣领上好闻的味儿。 深吸一口,又深吸一口。 差点给他自己醉了痒。 不闻味儿了,他又盯着暗七侧脸看,眼睛好看,眉毛好看,耳朵粉嘟嘟的也好看。 盯着暗七红透的耳垂,仿佛灼热的温度都透过皮肤发烫着。 暗七脸红了。 暗十一盯着暗七泛红的脸颊看了会儿,慢慢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果然是热热的。 突然凑过来紧贴着的脸蛋儿冰冰凉凉。 简直就是给暗七急匆匆的脚步踩了一脚刹车,让他着急忙慌的步子变的缓慢。 既紧张,又好像是干涸的沙漠汲取到了丁点的凉爽,突然就不想走那么快了。 挂在他身上的暗十一安安静静的给他降着温,滑溜溜的脸蛋儿紧紧挨着,还用鼻尖蹭了蹭他同样泛红的侧颈,小声又满足的嘟囔了句。 “好喜欢你。” 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暗哑,像是偷偷的诉说着小秘密。 “哥哥,我好喜欢你。” 就是特别喜欢的喜欢,不能替代不能失去的喜欢,是没你不行的喜欢。 如果没有了你,我也再不会喜欢任何人了。 “我想做个暗卫。” 可能是怕暗七再次反悔撇下自己,暗十一小声嘟囔着,心里想的什么全都说了出来。 “如果你一直是暗卫统领,那我就一直做个暗卫。” “你说做个暗卫太危险,不定哪日就会死,没关系。” “只要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你就好了,万一我死了,那你可一定要给我埋的离你近一点呀,我成了鬼也不投胎,还想留下来保佑你!” 这气人的崽子说的话明明那么荒唐那么幼稚,可暗七却半分都没觉得可笑。 反而收紧了臂膀,出声打断。 “你不会死。” 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可他隐藏在心底的想法却好似被对方听见了一般,暗十一声音变得委委屈屈,几不可查念叨着。 “如果你死了,那我就挖个大坑,躺你身边一块埋上。” “反正,我永远都想跟你在一起。” 慢下来的步伐缓缓停伫,暗七喉结滚动,吞下了难以抑制的泪意,就那么沉默着。 安静的立在原地好一会儿,连暗十一都忍不住从他衣领布料上抬起头,疑惑探寻着朝他看。 暗七微微侧头与那双满含爱意的澄澈眼睛对视,眼底涌现了浓厚的情绪。 这种让十一说不清道不明,蕴藏着无尽温柔的神色,就像破晓前光辉四溢的那颗星星一样明亮,看起来也变的很近。 熠熠生辉,心生欢喜,不再是遥远触碰不到了。 距离很近,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睫毛根根分明,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呼吸温热。 第223章 给我讲 他好像是第一次与暗七离得如此之近的对视,这让暗十一觉出了那么丁点的腼腆。 从来都没见过暗七这种眼神,每次都是自己追着他跑,凑到跟前也是躲躲闪闪。 暗十一从来不知道,这么近看暗七的目光,会深邃到让自己紧张到心口怦怦直跳。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在暗十一趴在肩头上懵懵茫然的目光中,暗七微微仰起了下颌。 柔软的唇瓣在他略微抿起的嘴唇上轻轻触碰了下。 一触即离,而后抱着他继续朝前走。 暗十一愣了几秒,随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像个被震惊到的小傻子一样目瞪口呆的简直都要激动疯了。 根本没脑子再去想现在是走着还是停着。 整个人都开心到飞起。 暗七亲我——! 他亲我了——!!! 暗七主动抱了我,还主动亲了我!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亲一亲! 沉浸在喜悦无法自已的少年咧着嘴露着一口小白牙笑出了声,嘿嘿嘿的觉得自己开心到攀在对方身上的手脚都卸了力。 软趴趴的朝下出溜着。 他赶紧扯着暗七的衣裳往上爬,奈何实在是激动到没劲儿了,没一会儿就滑下去了一大截。 等他都快掉下去的时候,暗七托着他屁股朝上又颠了颠,继续走。 脸颊蹭着暗七已经褪下红晕的脖颈耳朵,暗十一揣着小心思凑到对方耳边小小声请求。 “哥哥,能……能再亲一下吗?” 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稳稳朝前走着的脚步再次停下,勒在暗十一身上的手臂也松懈了下去。 暗十一出溜一下就从暗七身上滑了下去。 他有点怯懦惶恐的害怕了。 难道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太过分了?惹暗七讨…… 乱七八糟的担忧戛然而止,宽厚有力的手心拢过了他的后颈,温热的呼吸喷薄到脸上。 突如其来的靠近裹挟着他最喜欢的味道,温柔缱绻在他唇瓣上贴合。 柔软,温热,耐心而小心翼翼。 只力道轻轻的在皮肤表层含了含,并未过多苛求,单纯而美好的带过了一抹湿润。 暗十一这次是真的安静了,他轻轻咬住了下唇,控制不住的弯起了嘴角。 好甜。 整副腼腆小孩的模样。 紧张捏着衣摆的手指被攥住,顺着手心传递过来了与自己不一样的体温,让他眼里即刻染上了无可替代的喜悦。 拉拉手。 暗十一歪着头望着牵在一起的手乐成了小傻子。 拉拉手,抱一抱,亲一亲,(??w??)?? 全有了。 暗七右手牵着他,扬起左手攥着的“画本子”,表情再次变的有点别扭,只开口温和说道。 “先回去吧。” “……这书……还是找机会还给暗九。” 想到暗九在看这种东西,而且还教给十一看,暗七整个人都更别扭了。 他可一直将暗九当亲弟弟看,要真面对面归还这东西,总归……有点难为情。 而且…… “谁给暗九买的……他连府门都没出。” 被他牵着走的十一像个撒欢的小狗崽儿,嘻嘻嘻的附和着。 “主子给的!” …… 蓝慕瑾反正是万万没想到萧争能气人到这程度,他跟暗十一凑到一起玩玩闹闹还不行,整日形影不离也便罢了。 就连他舍去脸面不要,藏着掖着带进府的春宫图,他也还要凑过去俩人一块看! 什么鸳鸯!什么俩老爷们儿! 还哈哈哈哈没脸没皮乐那么欢! ……成何体统!!! 院里没了别人,萧争也没被放下,顶着脑瓜顶上明显的怒火被夹在胳膊底下重心不稳朝寝殿里走。 “啊啊啊啊……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啊!” “蓝慕瑾!蓝……你先放下我!书还在地上我要去捡春宫图——!” 这次连嚎带喊的扑腾都没让蓝慕瑾再心软,对萧争的挣扎熟视无睹毫无反应,脸色阴沉带着人快步走入了内殿。 甚至与以往小心翼翼心疼至极的轻轻放下不同,就那么一狠心将人扔在了床榻上。 但凶巴巴的动作下还是有意顺手带了一把,减缓了碰到床上的力道。 眸色不善的盯着翻身满眼受到惊吓的萧争,抬步又离开了。 萧争心里真是有点慌,他觉得自己今日可能是有点过分了,蓝慕瑾恐怕被自己气的不轻。 懵了几秒,萧争想着还是追出去认个错,好好哄哄。 结果他才撑着手臂朝床沿挪了一点,敞开的寝殿门哐一声被关上了,蓝慕瑾去而复返,朝着他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手里还攥着几本书。 就在萧争瞪着懵然反应不过来的大眼看过去时,蓝慕瑾将手中的几个本子朝床上一摔。 屈身把萧争往里推了一把。 萧争出溜一下子在平滑的锦缎面上滑到了床里侧,瞠目结舌的被阴影完全笼罩住。 随后便被卯劲一圈,搂进了怀里,捆着胳膊压着腿,半躺半靠在了床上。 他茫然中带着点惊慌,肩膀手臂上紧紧桎梏,身边就是结实宽厚的臂膀,散发着清新淡雅的好闻味道。 而蓝慕瑾既没揍他也没朝他甩狠话,而是将他的脑袋扳过去贴在了一起。 随手捞过了床边的其中一本《锦帐戏春色》,翻开怼到了眼前,指腹指着上面勾画的一塌糊涂的床榻风景,悠悠开口。 “给我讲。” 萧争:…… 萧争傻眼了,蓝慕瑾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完全打乱了他跳脱的脑回路。 “讲……讲什么呀?” 蓝慕瑾 “讲上面画的什么。” 萧争 “……画的挺明白的,不不用讲吧。” 他稍显结巴的话才刚说出去,就听见了耳边情绪不大顺畅的哼声。 立马识时务无缝衔接的改了口,正儿八经的附和。 “得讲!这画的什么乌七八糟的线条,一段粗一段细的都晕墨了!” 接着乖顺讨好的瞪着大眼看身边人。 蓝慕瑾依然没多说什么,只淡淡的回应了俩字。 “讲吧。” …… 成!蓝慕瑾这是拗气报仇呢!只因为自己刚才给暗十一叨叨了两句! 萧争默默翻了个白眼,抿着嘴憋笑小声叨叨。 “醋缸子。” 蓝慕瑾淡淡扫了他一眼,问道。 “你说什么?” 萧争 “没事儿,我说宝贝儿,现在我指定必须马上得细细给你讲讲。” 顺势就是一搂,纤细的指尖戳到纸张的线条上,一本正经。 “你看,这老爷们儿他干嘛呢?哎扯人裤腰带!” “你再看,底下这小美人儿干啥呢?哎虽然他是男的,但咱也不知道他叫啥名儿,暂且就跟他叫小美人儿。” “嗯,这小美人儿干嘛呢?” 他说完了眨巴着晶亮的大眼认认真真朝蓝慕瑾询问,蓝慕瑾面无表情的盯着萧争口中的“小美人儿”。 沉默了几秒,扔出句。 “等着承欢。” “噗——!”萧争差点被他这种不苟言笑的说话方式逗出来一口老血。 硬憋着没敢笑的太大声,突然感觉蓝慕瑾还挺可爱的,拱过去咯咯乐着调侃。 “你怎么一点情调都不懂啊。” 蓝慕瑾被他拱蹭的心里开始痒痒,心里存着的闷气顷刻就被一波一波的抓挠感替代,眸色深了几分还挺好学的询问。 “那他是在做什么?” 就见萧争憋着一脸坏笑突然歪头换了一种声调,贴着蓝慕瑾的肩膀软唧唧哼哼着装蒜。 “他在说,哥哥你快点,想死我了~” “噗哈哈哈哈哈——!” 他教的人笑没笑萧争不知道,他自己反倒先憋不住嘎嘎嘎的乐开了,被自己装出来的声调差点膈应哆嗦。 但他还没笑几声,就感觉自己被圈腿一搂,人就滑下去仰躺在了床单上。 身上也立刻压上了沉沉的重量,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腰间传来一股扯拽感,他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笑,慌张下意识问。 “你干什么?” 早有预谋将他压得严实的人心安理得的顺口回应。 “扯你裤腰带呢!” 萧争:……?!?!!!!你踏马现学现用!!! “不是你……嘶——!” 片刻功夫他只感觉到凉飕飕,随后就是指腹按压的疼痛。 深吸了口气还没开始嚷嚷,更过分的痛感袭来,萧争一声卧槽没扔出去,鼻尖就贴上了另一个鼻尖。 蓝慕瑾垂着眼帘声量温和。 “说刚才小美人儿说的那句。” 萧争 “……” “不记得了?我提醒你,说哥哥。” 萧争 “……” “说你想我。” 萧争抿着嘴没出声,蓝慕瑾指尖微一用力,萧争嗷嗷吸了两口气,骨气是什么玩意来着? 爱啥啥! “……啊啊我想你,我都想死你了——!” 第224章 想你 “蓝慕瑾我想你——!我想我想我可太想你了——!” 不情不愿连喊带嚎的语气可没法让五皇子高兴,萧争反射性想闪躲,半边身子被压着挪也挪不动一点。 反而因为他挪了一点点,蓝慕瑾的手指就追着他走。 缓缓加着力道动了动。 “……别动,别动!” 沉沉带着威胁意味的声音贴着他耳朵传来。 “小美人儿可不是这种语气,阿争,好好说。” 萧争满脑子连续不停的骂着狗东西,但身后躲也躲不开的羞耻感让他只能认怂,颤颤巍巍哼唧着。 “哥哥~想~” “……” 只憋出来一半他就不出声了,踏马的说着玩没负担,真让他发出这种没节操的嗓门。 太困难了。 他不出声了,蓝慕瑾也不着急,缓缓的勾了勾手指。 朝里挪了挪。 传入耳边溢出来的一声软唧唧的。 短促哼哼声。 然后就是终于开始翻脸的骂声。 “蓝慕瑾你要点脸!!大白天扒人裤子不当人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卧槽你停,爪子拿开——啊啊啊啊啊!!” “求你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救命啊!” 惩罚似的看着他挣扎,蓝慕瑾带了力道。 手指放缓,指腹慢慢柔和的。 来回摩挲着。 萧争的脚腕子被蓝慕瑾用小腿压住,只能徒劳的扭蹭着。 使了半天劲都挣脱不开,反而憋的脸涨红,连脖颈上的青筋都一蹦一蹦。 随着开始的别扭不见。 只有温柔。 冲上脑门的气急被萧争兀自渐渐消散,逐渐安静下去微微匀着气。 随着慢慢的挪动。 未完全散开的里衣表层出现了明显的。 随着他的膝盖颤抖。 也微微起伏。 蓝慕瑾的指尖停了停。 垂头看向贴在自己衣衫下摆上的里衣料子。 眸光深邃的朝着萧争缓缓眨了下眼。 萧争沙哑着小声说。 “你先松开我。” 但蓝慕瑾没动,怕他闹脾气跑了。 他只好主动迎合着,仰起下颌索吻。 待温热湿润从唇瓣蹭过探入。 翻卷着,汲取着,萧争才终于将手腕子从桎梏中抽离了出来。 先是摸摸索索把蓝慕瑾的手从自己身上扯出去。 而后上下其手开始随着眩晕揪扯对方的腰封,胡乱扯散抻拽。 最后在蓝慕瑾已经完全松开防备褪下外衫的温柔配合下,萧争突然猛一发力。 卯劲翻身反将他压在了底下。 盯着蓝慕瑾微喘的错愕,按着他肩膀眼神放着凶光看起来是发了狠……最后吐出了句软唧唧的话。 “哥哥,别着急啊?” “我来着。” 撑着手臂就凑了过去,在蓝慕瑾微微诧异对方突然反性的主动时,萧争在他脖子上轻轻的咬了两口。 在他发麻的感受触电一样刚传过来时,这个假模假样骗人的东西一骨碌身就翻下了床,连鞋都不穿妄图朝外跑。 蓝慕瑾几乎是在萧争翻下去的当刻迅速起身,抓着床栏伸手一捞。 准确的把人又捞了回来。 速度之快,让萧争只感觉肚子被勒出去了一口氧气,而后整个人嗖一下眼前昏花又被扔回了床里。 隔着柔软的床垫都清晰发出了咣的一声,后脑勺碰到床的时候却只撞到了蓝慕瑾的手心。 但是屁股有点疼。 所以他下意识就去揉屁股,嘴里嘶了半声,就被堵上了。 连啃带咬掐着后颈不让他躲,被磕麻的地方也迅速盖上了宽厚的手掌,温热略显粗糙的揉捏着。 本来是还算轻柔的替他揉着磕到的地方,揉了没几下就顺着垂坠的衣摆顺滑的往上游。 刺激的萧争说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吭哧着,闪躲扭着腰。 察觉到他的难安,渗出薄汗的手心带着稍显生涩的摩擦感,从后背移到了身前。 小心掠过已经结痂的伤痕,停在平坦的胸口。 指尖轻轻拨动。 “嗯……!” “……!……” 从忍不住溢出来的颤音,而后便消声了。 萧争屏住呼吸憋了老半天,最后缺氧喘着粗气。 胸膛大幅度起伏着,让蓝慕瑾清晰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震动感。 随着轻捻摩挲。 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跟个翻开肚皮享受抚摸的小猫儿一样,半垂着眼,从睫毛缝隙中露出星星点点的光晕和水光。 微微启开的嫣红唇瓣跟眼神一样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好欺负。 炸毛的猫儿乖顺了,软趴趴没了力气带着阵阵羞赧,蓝慕瑾盯着阿争这副软糯勾人的表情。 将压过去的腰腹,更添了些力道。 凑上去含了含喘气下唇那个好看的小弧度,低哑着嗓音在萧争脸颊边吹着热气。 “阿争,说你想我。” 萧争微侧过脸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唇瓣,有气无力的叮咛着,更像个受完了欺负又祈求安慰的猫崽儿了。 软唧唧撒着娇。 “想你,我想你抱抱我。” 拢住他肩背的臂膀很宽厚,贴靠的胸膛阵阵温热。 连沉重的压迫感都带着安心踏实,萧争此刻就想,如果能一直藏在蓝慕瑾的怀里,躲在他臂膀的护佑下就好了。 就让他替自己撑起无形的保护层,造就刀剑不侵的铜墙铁壁。 萧争就做一个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挂在他身上撒娇耍赖名正言顺的废物。 连身带心,都托付到对方手上。 可是他不能啊,所以他加倍珍惜此时的温存缱绻,放开一切去感受着对方带给自己或冷或热,或疼或甜的全部过程。 最后安安心心的又陷入沉睡。 蓝慕瑾抱了他一会儿,赤膊起身随意披了件里衣,将散落在床沿地面上的衣物拾起。 才去取了热水锦帕,小心翼翼的替熟睡的人拭去了身上渗出的潮湿。 将一切都处理妥当,才再次贴着萧争歇下,即使昨夜几乎一夜都没睡。 此时盯着萧争还未褪去潮红的脸颊,仍然看的出神。 夏季逐渐变的闷热,他不敢再将萧争搂进怀里闷汗,省的影响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 不能抱着,就只好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攥住,握在手心里。 才能踏踏实实的闭一会儿眼。 那几本掉在角落的春宫图,零零落落的静静四散着。 第225章 摸摸头 静静走在植被茂盛小径中,暗十一盯着自己被牵着的手,已经咧着嘴角无声笑了老半天。 指尖传递过来的热度温柔而踏实,是暗七结实有力的手掌。 走出了又一段,暗七都没听见他出声。 暗七朝前走,他就迈着缓慢的步伐任由对方拉着走。 往日喋喋不休咋咋呼呼的小孩儿,今日怎么变的这么安静了? 停住脚步暗七回身朝他看去,便看见了十一不仅老老实实,还半低着头显得扭扭捏捏的模样。 突然跟个大姑娘似的害臊极了。 向来暗十一都是顶着一张懵懵懂懂的脸,总是问出让人没法回答的闹剧。 他从来没有过这副模样。 暗七蜷了蜷指节,将他朝自己身边扯近了些,看见方才因为挂自己身上又拱又蹭闹得有点乱腾的发丝。 想伸手先帮他拢拢,一抬手,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本……嗯。 犹豫一瞬,暗七便将那本并不算厚的小册子先塞进了衣领里,这才抬手去梳理十一略有散乱的头发。 轻轻缓缓,十分耐心的用指尖归拢着。 头顶上麻酥酥的触感让十一嘴角翘的更弯了。 生怕暗七抬着手会感到累,他微微屈膝将自己的角度又放矮了一些。 他的小动作暗七即刻便能感受到。 不自觉牵起唇角浮起了如春风般微漾的笑容。 暗十一在他身边其实一直都听话又细心,可以谨慎的察觉到他所有的情绪和疲累。 只是自己知道了,也一直视而不见而已。 快速将发尾固定,暗七才拍了下十一的肩膀。 “好了。” 暗十一起身站的老老实实,睁着一双亮晶晶夹杂着喜悦的眼睛看着他,从中饱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动。 “你看我做什么?” 虽然知道十一从始至终都一直会看着自己,但暗七此次不再刻意忽略过去,而是耐心温柔的询问了。 瞬时就见到暗十一笑眯了眼,露出小白牙欢快的回应。 “原来摸摸头是这种感觉呀!” 在他无以复加的欣喜中暗七愣了几秒,心头升起了阵愧意难受,十一是如此容易满足。 仅仅拉个手,抱一抱便能开心到忍都忍不住。 就连自己只是帮他理理发丝,他都无比珍惜的认为是抚摸和爱意。 望着小崽子乐不可支的高兴样,暗七刚放下去的手再次抬起,从暗十一的额头摸了摸,顺着发丝缓缓抚过。 朝着对方再次犯傻发愣的大眼睛温柔笑笑,张开双臂给了个小小奖励。 “再抱一抱。” 暗十一:……(〃'▽'〃)!!! 晨间已经过去,日头也从东面偷偷游到了顶头上,散发着浓烈温暖而明亮的光线。 被暗八寸步不离看的严严实实的暗十,最多也只能在屋门口坐一会儿。 就坐在暗十一先前躲的那个门槛边上,郁闷烦躁的朝院外望。 嘴里不停的叨叨。 “一个不常来的,带走了个哭哭啼啼的,今早晨又追出去个不放心的!” “都走!你倒是回来一个啊!!” “干啥呀!都搬家了??” “往后还不越走越少,以后干脆你们全走了得了!我自己住一屋还宽敞!” 他郁闷万分的叨叨了老半天,旁边的暗八依然默不作声,一次都没搭他的腔。 说了半晌没个回应,暗十自己也没趣了,斜着眼神瞥了眼跟耳背一样的暗八,生气扒拉的开始找茬。 “又没人!你就不能把那面具先摘了!” “咋的怕人看呢?要不你就别在门口站着了!这老大日头铁壳子都晒烫了!!” 扯着嗓门的喊声惊飞了院门树上的鸟儿,却依然没喊动半声不出的暗八。 暗十:……瞅他可憋死爷。 他这个暴躁脾气也算是遇到了对手,怎么嚷嚷愣是自说自话。 暗十嘎吱嘎吱磨了两下牙,扭头朝着屋里气更不打一处来。 “暗十二!!” “暗十二!!!” “你都在床板上赖一天一宿了!!出来晒晒身上长毛了没啊!!” 屋里传来暗十二轻飘飘的阵笑声,随后才有翻身下床的动静,清冽好听的声音转瞬就到了门框边上。 只是说出来是句调侃。 “怎么,打动不了小八,才知道想我了?” 暗十屈膝落在台阶上的脚蠢蠢欲动,感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一脚踹过去了,硬忍了忍板着脸嚷嚷。 “暗七怎么还没回来呢?!又死活不让我出去!你去瞅瞅!” 暗十二懒散靠在门框边,朝着院外瞟了一阵,笑了一声回应。 “回来了呀。” 暴躁的沉默的俩人目光立刻都望向了院外,果然出现了熟悉的暗卫的身影,但暗十总感觉有点别扭。 直至走近了一些,他才抽了抽嘴角知道了是哪里别扭。 步伐沉稳走近的确实是暗七,回来的也确实是俩人,只是另一个跟个懒猫似的挺大个子还挂别人身上。 连攀带搂脑袋还埋肩窝里藏着呢。 暗十翻了个白眼,烦躁的抓了两把头发,十分看不上的扔出句。 “还抱着!多大了还抱着!!你们就都惯着!都快惯成废物了!” 离得近了,暗十一早就听见暗十又在吼他,本来就藏着的脸又使劲贴着暗七的脖子钻了钻。 有点怕冷不丁挨顿揍。 而暗七首先对上的就是暗十二抿着嘴满含笑意的眼神,顿时平复下去的心绪再次冒出了点难为情。 好在他平日冷淡惯了,便假装没看到也没说什么。 只拍了拍十一的后背,让他先下来。 暗十一听话的出溜了下去,回头看见暗十严厉的眼神有点怯,迅速瞟了暗七一眼心想自己也不能总让暗七护着自己。 所以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挪了过去,用讨好又无辜的眼神看着暗十。 “……哥,你能别打我吗?” 暗八:“……” 暗十 “……别搁我跟前哭谁没事儿揍你?去去去上屋里吃饭去,挡我晒日头了!” 暗十二 “……噗——!” 午后迟归的暗七两人在桌边吃着留出来的膳食,暗十一再次将一盘荤菜朝暗七跟前推,暗七伸手推了回去。 并且很耐心的告诉他。 “十一,我不喜欢吃肉。” 第226章 喜欢什么 暗七不喜欢吃肉? 小十一盯着那盘肉陷入了沉思,原来暗七不喜欢吃肉。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肉呢? 他朝桌子边上趴了趴,无视旁边周围其他几人的目光,乖乖巧巧的追问。 “那你喜欢吃什么?” 他殷殷期盼等着答案,而却只看见暗七温柔的眼眸朝自己看了看,垂下眼睫牵起明媚的笑意。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回答,又只剩了满脑子的茫然,旁边暗十二突然插嘴调笑。 “喂嘴里的好吃。” 然后暗十一还真听了他那句玩笑话,捏着筷子夹了一块肉凑到了暗七嘴边。 暗七眉梢抽了抽,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个一眼,并不算严厉的撂了句。 “你太闲了。” “他可不就是太闲了!闲出来一身懒筋!!” 本来盯着俩人吃饭就无语至极的暗十即刻就接了话,嚷嚷着让暗七把暗十二给扔出去。 暗十二委屈的眨眨眼,呵呵乐着。 “啧,我也有伤呢~” 俩人一个嬉皮笑脸一个满脸嫌弃的闹着。 一直没出声的暗八默默看着,又看向迅速将暗十一筷子举着的那块肉衔下去的暗七。 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午后临近天黑,暗七低头看了看自己衣领里塞着的画本子,心想这会儿去主院应该不碍事。 是快该吃晚膳的时辰。 总在怀里揣着也不叫个事儿,还生怕被屋里其他几人看见。 想着要尽快送回去。 可他实在别扭自己将这个东西交还给暗九,也生怕当面暗九再问一句 “哥你看了吗?” ……尴尬当场。 片刻都不想离开他的十一再次跟个尾巴一样凑过来,贴着他后背偷偷闻味儿。 被鼻尖蹭到痒痒的暗七回头看向他,他还下意识朝一旁躲了躲。 又想起来根本不用躲,暗七不会再轰他。 就立在那儿没动,看起来跟捉迷藏似的。 暗七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犹豫再三扯着暗十一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前,从怀里掏出那个画本子递给他。 “十一,你去还给暗九。” 见他接在手中,又想再次出声嘱咐他别偷着看。 转念一想,估计早就看过了,再拦也没用便没再开口,只改口说了句。 “去吧。” 但他又有点不放心,生怕这么一小会儿十一又惹了主子不快,毕竟可是早晨才被轰出来的。 思虑着他还是决定跟着一起去,远远等着十一将书送回去,再一起回来。 一听暗七要陪自己一起去,暗十一又乐的不行。 撒着欢儿围着暗七窜着前后出了院子。 屋里暗十咧着嘴吐槽。 “不定又不回来了!” 也即刻又被轻飘飘堵了回去。 “瞅你操心的!好生养你的伤!” 暗十二转了个身将暗十怒瞪过来的眼神挡在了背后,心说你管谁回不回来,不回来才好呢! 主院外隔着不远处的植被角落。 暗七交代暗十一快去快回,别过多停留,尤其不能惹主子生气。 主院里寝殿中,萧争也才醒来不久。 他一直睡到了午后,这会儿正别别扭扭的坐在桌子边上吃过迟的午膳。 确实太迟了,再过会儿都快要吃晚膳了。 奈何他只早晨吃了包子,又折腾了半天睡了好几个时辰,实在饿的等不到天黑。 已经衣衫整齐的蓝慕瑾端坐旁边,看着他只用半边屁股坐凳子抿了抿唇。 多少有那么点愧疚。 “我去白先生那寻个好些的药膏过来。” 萧争默默从眼前的饭碗瞟过去一个眼神,没好气的嘟囔。 “还寻药,寻个二锅头。” 声音太小蓝慕瑾有些没听清,微微低头朝他认真询问。 “二什么头?” 萧争盯着眼前的饭碗莫名觉得有点不想吃了,想到自己的屁股,不想吃了。 心里想着暗十一啊小崽子,老子为了你可受了老罪了,嘴里无心应和着。 “二锅头啊,就是酒。” 酒?阿争想喝酒?蓝慕瑾微微摇头拒绝。 “身上还有伤,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不能喝酒,萧争那个脑子哪想喝酒了,全是不甘心的兀自委屈,在心里仍然无声叨叨着。 暗十一啊崽子,这罪不能让老子自己受! 傻了吧唧的啥也不知道,拿着本劣质小黄书也不知道瞧不瞧的懂,傻崽子。 再不行他可不教了,教不起教不起! 看着萧争心情不大好的把碗一推,趴在桌子上噘嘴,蓝慕瑾心生动摇了,想着若是喝一两口倒也不是不行。 夜里兴许也能睡的安稳些。 而后他便起身,朝殿外走去,已经决定去取一坛佳酿。 暗十一才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主子从寝殿里迈步走出来,吓得嗖一下躲到了角落。 胆战心惊的看着主子离开了主院,才贴着门板迅速闪进了院子,打定主意尽快窜进去找到暗九,把书还给他。 萧争趴在桌子上,门板砰砰响了一下就带进来一阵风。 他下意识有气无力朝外看,就看见暗十一鬼鬼祟祟的窜了进来。 眉梢一低心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还敢回来呢! 想起身过去拍他一巴掌,奈何腿有点酸了,就撑着在那龇牙咧嘴的没动。 “暗九,你怎么了?” 暗十一有点担心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走之后,暗九挨打了? 当下他又忘了撇下书就跑的决定,凑过去紧张兮兮的盯着萧争看。 萧争恨恨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暗七抱走的吗难道出了院门又给你扔了?” 提起暗七抱自己,暗十一的脑子瞬间就被开心替代,完完全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嘛。 他咧着唇角乐的璀璨,小声告诉萧争。 “暗九。” “暗七抱我了。” “他也亲我了!” “还牵着我走……” 嫌弃瞪着他的萧争即刻眼神就变了,震惊的盯着笑的开心的崽子看。 见对方真是乐的都快找不着北,瞪着眼心里只冒出了俩字。 ……卧槽?! ……! 哎呀我去暗七开窍了!!真的假的??崽子是不是胡说呢!! “怎么亲的你?” 威逼利诱还是撒泼打滚,还是哭哭啼啼求来的? 萧争抻着脖子正满脸求知呢,去而复返的五皇子迈进殿门立在了隔扇处。 手里攥着一壶酒,看见暗十一的当刻。 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萧争:…… 暗十一:……w(?Д?)w。 吓坏了,暗十一被主子的眼刀冰的发木,怯怯的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干嘛的,迅速从怀里掏出画本子。 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小声解释。 “……我来还,还书。” 见主子只是沉着脸并没有出声,暗十一缩回眼神瞄了一眼暗九。 正看见萧争虎视眈眈的瞪着蓝慕瑾,虽然没说话,但意思明显。 ……放崽子走。 “出去。” 暗十一如蒙大赦,片刻没耽误就朝外溜,走之前又看了一眼萧争,萧争歪着头给了他个口型。 “外头等我。” 第227章 只喝一口 开玩笑,好不容易暗七有松口的倾向,萧争这会儿还着急知道怎么回事呢! 怎么会甘心让暗十一就这么被轰走了。 暗十一迷迷瞪瞪奔出了寝殿,走出了院子又停下了,犹豫不定徘徊着。 心里纠结无比。 暗七说了呀,让自己快去快回别耽误着。 可是暗九刚才又说,让自己在外头等他一会儿。 这可怎么办,该听谁的? 他是来来回回在原地转了两个小圈,也还没能做出决定,想立刻跑到那边去找暗七,可是又怕一会儿暗九出来寻不到自己。 暗九还挨了打呢。 自己怎么能撇下他不理? 被误认为挨了打的萧争这会儿又在闹脾气了,与沉着脸的蓝慕瑾对视,不大高兴的嘟囔。 “说变脸就变脸,那是你的暗卫!又不是我的。” 他小声叨叨的视线落在蓝慕瑾手中攥着的酒壶上,又侧了侧身,歪着头有点不解。 “你手里拿的什么?” 看见他依然歪着坐椅子的动作,蓝慕瑾的郁气散没了,先前搂着他哼哼唧唧折腾了老半天,也不想再跟他怄气。 瞥了眼桌角放着的画本子,他没说什么将酒壶放在了桌上。 “你方才不是说想喝酒?” “只能喝一口。” 萧争懵逼的盯着桌子上那个好看的酒壶反应了会儿,自己什么时候说想喝酒来着? 不过蓝慕瑾都特意取了酒过来,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没那么想。 即刻弯着眼角露出一脸的惊喜,开开心心不吝夸赞。 “你真好。” 只要他脸上朝自己漾出笑意,蓝慕瑾总能心绪柔软的一塌糊涂,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即刻松缓。 垂下眉目去取空杯都掩盖不住眼底的温和。 清冽的酒水从那个细细的壶嘴里汩汩流淌,浅浅的斟了一小杯,瞬时有浓郁的酒香窜进萧争的鼻腔。 是醇和带着些甘甜味儿的香气。 萧争伸着鼻子仔细嗅了嗅,这股子带着清芬甘润的酒气,让他不自觉感觉这酒是甜的。 有一种勾人口渴的香甜。 那个小酒杯缓缓被推至他眼前,蓝慕瑾修长的指节不疾不徐,没有将酒杯里的酒水洒出去丁点。 看着萧争满脸馋虫被勾出来的傻样,终于弯起唇角温柔的笑了,只是话语中依然带着不容置疑。 “只能喝一口。” 心里想的却是:万一实在太馋,那就两口。 让他一而再没底线宽容彻底的那个人低垂着眉眼,专注盯着酒杯里的液体看了几秒,又将鼻尖凑过去闻。 耸动的鼻子看起来就像小心辨别食物的猫儿。 确定是能吃的东西,是香的东西,才再次抬起视线看向给他投喂的人。 一双大眼里的灼灼光辉仿若月光映照的溪水,晕开了浅浅荡漾的涟漪。 看起来比美酒更醉人。 萧争眸色亮晶晶,裹挟着高兴和惊喜,抿着嘴脸上出现浅梨涡。 伸出食指和拇指将那个小酒杯捏起来,揣着满心好奇凑到嘴边含了一大口,一小杯酒立刻就见了底。 而后在蓝慕瑾温柔宠溺的注视下,眉心一拧,整张脸都开始扭曲。 睁大的眼睛也挤眯成了缝,好看的红唇抿成线而后下撇。 连小巧挺翘的鼻梁都皱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受了老罪了。 蓝慕瑾才快步走到近前紧张想要询问,萧争嘴里忍了半天的辛辣最终还是没咽的下去,努力了半天反倒越含着越呛喉。 一个忍不住就咳了出去。 涨红着脸,红着眼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将那口酒半数都不小心咳到了迎过来的蓝慕瑾衣衫下摆上。 浓烈的酒气在整个房间内四散,随着他捂着口鼻的咳嗽声倒真显得有点呛鼻。 他捂着鼻子是因为不小心呛到了鼻子里,本来就辛辣的口感更加放大,刺激的他辣疼辣疼,痛苦到说不出话。 唯有眼泪稀里哗啦的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个不停。 这可把蓝慕瑾吓坏了,在这片刻的功夫他脑子里甚至闪过了无数可能。 酒搁置方法不对,坏了。 酒不够干净,不小心渗进了砂砾。 更有甚者居然还怀疑了酒里有毒……要不是萧争红着眼眶不停的咳嗽,他是不敢走,真的当刻就想冲出去叫大夫了。 “阿争你这是怎么了?” 可那个疑似中毒的人,一边咳嗽着眼泪婆娑着,还不停的伸手去捞他的衣衫下摆。 好似是试图尽快将上面沾染还未来得及渗进去的酒水擦掉。 ……? 眼看着萧争只是咳嗽了半天,而后逐渐平静了些,只是湿润的眼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说出来的话明显也有点沙哑。 “……有点……有点辣。” 还他妈以为是有点甜的,哪能想到这古代的酒又苦!又辣!又呛鼻子!还辣嗓子! 直让他感觉至少有六七十度。 度数是他瞎猜的,因为萧争原本也并不擅长喝酒,最多也就喝点低度数的小白瓶。 他说完了接着伸手去划拉蓝慕瑾衣服上的酒渍,心说这才刚穿上的就又让自己吐了一身。 手指被攥住,蓝慕瑾望着他还难受着依然锲而不舍替自己擦拭,侧开身上的潮湿靠近过去,温柔开口。 “别擦了,稍后我换一身。” 而后看了看那壶酒,迟疑着带着不解,还是缓声安慰。 “或许是埋的时间过久,太浓了,你若想喝我再让人取一壶清酒。” 本是打算将珍藏着的酒水拿过来给阿争尝尝,也算是皇城里平常酒肆买不着的佳酿。 却没考虑到阿争作为一个暗卫,从不饮酒。 或许他从天上来之前,在他们那个地方,也并没有沾过这种东西。 萧争贴着他的侧腰缓了一小会儿,垂眸又看见已经完全渗透酒水的衣衫下摆,仍旧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夏季的衣裳料子纤薄,估计这会儿都渗透进了里衣上。 “你先去换换吧。” 见蓝慕瑾担心的捧着他的脸看,并没有去换的意思,萧争又开口催促。 “你先去换,我不想吃了想去院里待会儿,这膳食也叫人收了吧。” 寝殿里确实已经充斥着浓郁的酒气,若是不早些收拾恐怕到了夜里也要伴着酒味儿休息了。 蓝慕瑾拉着萧争起身,扫了一眼桌上倾倒的酒杯,轻声嘱咐。 “那你先在寝殿外等一会儿,我唤人收拾,去旁殿换身衣裳很快回来。” 第228章 主子赏的 蓝慕瑾唤过下人进来收拾,自己便去了旁殿更换衣衫。 盯着垂头依次进来手脚麻利收拾的下人,萧争略一琢磨,在下人的拾掇中伸手捞过了那壶酒。 攥在手中朝外走。 等他从院里走出来,果然看见暗十一还站在外头等他,虽然是看起来不太有耐心的来回摇晃着走来走去。 直至看见他闲庭信步的走出院门,暗十一的眼神即刻亮了,心想你可终于来了! 再晚来一会儿,我就得紧着去找暗七,不能让暗七着急。 “暗九,你又挨打了?” 他看见萧争眼圈还泛着红,鼻尖也有点红,好像是哭过。 难不成是主子看见自己又有怒气,冲暗九撒气了? 暗十一没头没尾奇奇怪怪的询问让萧争又开始犯懵,没听懂。 挨打? 又挨打? 啥时候的事? 算了不想跟小崽子揪扯一些没用的问题,萧争还是最想知道暗七果真是……同意了吗? 他朝暗十一眨了下眼,岔开直接询问。 “暗七怎么亲你的?” “怎么抱你的?” “怎么拉的手?” 一连串的问题居然没把暗十一给问懵,因为这事他实在真的很想分享给暗九啊,高兴的不行。 但是罕见的没有咋咋呼呼,反而有点含羞带臊的缩了缩肩膀。 凑近了一点,指着自己嘴唇小小声。 “就是轻轻贴贴,是甜的。” “拉手走了一段,暗七不嫌累,抱我回住处的。” 最后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又激动了乐弯了眼,受到奖赏一样显摆着。 “暗九,还摸摸头了!” 直给萧争听震惊了,显得有点反应慢,脑子里奇异的浮现这种甜掉牙的场面。 只能感叹出一句哎呀我去? 这特么是真的呀!居然是真的!!! 盛满诧异震惊的大眼朝暗十一美滋滋的脸盯了好一会儿,又从上到下整个扫视了一遍。 从对方乐不可支的嘴角,到不停轻轻拽着腰封的手指头,还有微微晃动明显能看出开心的动作。 最后盯着暗十一的双眼突然问了句。 “那本鸳鸯你看完了吗?” 暗十一反应了几秒,很诚实的摇摇头。 “没有,暗七不让我看,让我拿过来还给你。” 萧争歪着头笑了声,哎呦呵?暗七不让看?! 这么说暗七看了??!! 怪不得呀,怪不得都能又抱又亲的。 眼睁睁的看着暗九抿着嘴盯着自己笑的噗嗤噗嗤的,暗十一满脑子问号百思不得其解,压根理解不了他在笑什么。 “暗九,你在笑什么?” 他在笑什么,看着暗十一那副什么都不懂的傻样他更想笑了,吭哧吭哧压制着笑声回应。 “没什么,暗七不让你看你就不看,真听话。” 傻崽子。 萧争估摸着自己溜出来找暗十一时间不能太久,不然被蓝慕瑾换好衣服发现,少不了又翻了醋坛子。 随手就把手中提着的酒壶塞进了暗十一怀里,别有意味的又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看的暗十一心里都发毛。 “拿走吧,给你了。” 暗十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壶,略微蹙眉有点不明白。 “暗九,你为什么给我一壶酒?暗卫不准饮酒,让主子瞧见恐怕会打死我!” 而后他只见萧争毫无所谓的摆摆手,满脸的坦荡和理所当然。 “主子赏你的,放心拿着吧!” …… 不可能。 方才主子还是一副想立马掐死自己的神色,怎么可能突然赏自己东西,还是一壶酒。 暗十一卜楞了两下脑袋根本不信。 一看没唬住,萧争话锋一转信口胡诌。 “是赏暗七的,赏他及时出现把你带走,特意取了一壶难得的好酒。” “给暗七。” 暗十一 “……真的吗?” 萧争 “当然,这好东西外头买不着,告诉暗七不准浪费。” 停顿片刻,他又紧接着特意嘱咐。 “……别让暗十瞧见,那莽汉内伤严重,滴酒不能沾。” 手中提着壶酒的暗十一就那么懵懵登登的被萧争给轰走了,这次是真的轰走不盼着回来了。 自己又悠闲的走回了寝殿院子。 看到蓝慕瑾就立在寝殿门口,瞧见他从外头走回来的当刻,开口询问。 “你方才跟谁说话?” ……一时大意,都没感知到内力,萧争撇撇嘴心说原来你早听着呢,还问跟,谁,说,话! 狡黠的眼神眨了眨,他坦坦荡荡的说了半句实话。 “觉得那壶酒有点难喝,我骗暗十一好喝,顺便告诉他这两日别再过来了。” 蓝慕瑾盯着他没说话,就静静地听着他信口胡诌,淡淡牵起唇角,朝萧争伸出了手。 不管说什么。 “不来最好。” 满眼迷惑的暗十一攥着酒壶朝回奔,想着暗七等自己好半天肯定着急,他脑子里思索着主子为啥要赏一壶酒,注意力分散差点跟也放心不下寻他来的暗七撞一起。 被暗七扳着肩膀阻住脚步,见他没什么不妥的回来,才稍微放下心。 “怎么去这么久?” 说着扯着他来回看,生怕是惹了主子不快,受了罚。 暗十一被拉着手腕侧了侧身,扬起开心的笑容朝暗七解释。 “没被罚,主子还赏你了呢!” 暗七:…… ……? 在暗七疑惑的目光注视中,暗十一扬了扬手里的酒壶,揣着小聪明想让暗七高兴。 对暗九本来就编排出来的瞎话。 ……更夸大了其词。 “特意奖赏你的!主子专门取了一壶皇城里都买不着的好酒!” “说就只给你,都不给暗十。” 暗七:…… “也不给暗八,暗十二都不给,就只给你。” 暗七:……? 怎么这奖赏听着那么别扭? 再说暗七跟在五殿下身边多年,没有任何一次是赏赐酒水。 暗卫避免误事,也从来不饮酒。 大概是暗七的神色明显带着怀疑,暗十一生怕暗七不相信,凑到眼前郑重其事。 “花多少银子都买不着,只有主子这有。” 正经到暗七都产生了自我怀疑,难道是自己太谨慎了? 眼前满脸欣喜的十一提着酒壶,捏着壶把上的雕花纹路小声嘱咐。 “不能浪费,太珍贵。” 暗七:……真的吗? 第229章 好喝 暗十一提着的酒壶没多会儿就到了暗七手里。 提着那沉甸甸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酒壶,暗七拧着眉心犯愁。 ……主子赏了一壶酒? ……还不准给别人分? ……不,不能浪费? 虽然现在整个皇子府都被铁骑围的水泄不通,无论是暗卫还是侍卫都不得进出。 但暗七还是觉得堂而皇之饮酒这事,异常的别扭。 就算不能不能出府不用担忧安危,那也不能带着一身酒气晃来晃去,成何体统。 何况自己若是将酒壶提回住处,就被几个人眼睁睁盯着,还不能分给别人……这像话吗? 他看向眼巴巴守在边上的暗十一,盯着对方看起来就不会撒谎的单纯眼神,再次开口确定了一遍。 “主子真是这么说的吗?” 暗十一眨巴了下眼,不假思索重重点头。 暗九说主子就是这么说的,所以主子肯定就是这么说的。 主子奖励暗七啦~(#^.^#) “但是……我总不能随便在路上便喝完了它。” 这岂不是与街上醉醺醺的糊涂汉子无异,万一真不胜酒力,随便倒在何处睡着算了? 他攥着酒壶的手被握住了手腕,犹豫的思绪也被打断,暗十一突然想到什么了似的拉着他朝前走。 “不用在路上!我知道个地方!” 而后暗七糊里糊涂的被他拉着到了个偏僻院子。 离主院有点远,离住处也有段距离,只是个闲置的空院子。 院里有两棵生长茂盛的大杨树,暗十一转眸眼角弯弯抬手指向树冠。 “那上面有个大鸟窝。” 里边可有七颗鸟蛋! 昨日他与暗九在这个院子待了好半晌呢,就挂在那两根树杈上,暗九说了,这个院子没人住。 如果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来这看鸟蛋,或许过几天鸟蛋就没了,变成小鸟儿了。 十一想让暗七也看看那几颗鸟蛋,尤其是叫“暗七”和“暗十一”的那两颗。 可是现在天色都有点暗了,就算飞上去也兴许看不清,还会惊飞了孵窝的大鸟。 环顾了一圈院子周围,确定这是个没人住的空院子,暗七也觉得天色有些晚。 不想再多做耽误,便抬步走到屋门外石阶坐下,看着手中酒壶犹豫。 身边即刻跟过来个影子,紧紧挨着他坐在了旁边,环着双膝盯着他看。 暗七微微侧过头看向对方,打开酒壶封口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在宽敞的院子里狭窄的壶嘴本来散不出多少酒气。 这下浓郁的酒味儿瞬时飘散在两人周围,光闻闻都知道是壶好酒。 酒味儿中夹杂着沁人心脾的甜香味儿。 暗十一眼巴巴的盯着酒壶满眼好奇,心想这指定是好东西,味道可真香。 他有点想喝的那个劲儿太明显。 就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壶嘴看,暗七瞧着突然就笑出了声。 怎么就那么像个馋猫呢。 再次环顾了一圈四周,又朝院外看了看,空无一人。 那壶酒就凑到了眼巴巴盯着的暗十一眼前,他抬起茫然的眼神看暗七,只听暗七温和询问。 “想尝尝?” 单纯的大眼即刻染上了欣喜,又有点怯懦的小声问。 “……这可以吗?” 没想到向来讲规矩说一不二的暗七也学着他,特意用低低的声量小声回应,就像是在说悄悄话。 “没事,又没人瞧见。” 俏皮的小白牙又展露到了暗七眼前,懵懂的少年眼角弯弯,咬着下唇还有点怯怯,跟做贼一样偷着乐。 从他手里接过酒壶,乐不可支的满足样让暗七觉得好玩又可爱。 仿佛只要自己不轰他,暗十一永远都是美滋滋的乐模样。 还有点担忧的十一被暗七肯定的眼神鼓励到,把壶嘴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裹挟着浓郁的香甜酒气入鼻,酒水入了口。 即刻就传来了一股子辛辣。 呛鼻子又有点苦,暗十一微微皱着眉头硬忍着没吐出去,在暗七温和的注视下,咕咚咽进了喉咙里。 火烧火燎的灼热感让他有点想咳嗽,但他生生忍住了,红着眼圈没说话。 暗七好笑的问 “不好喝?” 暗十一便摇摇头否认了。 “……好喝。” 看他那个反应也不像是好喝,若是好喝早就蹦起来喊了。 暗七又将他手中的酒壶取过来,心觉十一从未沾过酒,或许只是不喜。 他兀自伴着即将黑下来的天色,就着敞开的盖子灌了一大口。 即刻冲鼻的酒气便充斥了喉头鼻腔,劲儿大的很,暗七略微皱了皱眉,觉得这酒未免太烈了。 难怪十一会那副表情。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一口一口连续灌了几口,倒也习惯了辛辣的味道。 或许是天黑了,慢慢的他觉得树影有些昏花,微微摆动的叶子都看不清了,连那个大鸟窝也是黑乎乎一片。 等夜色真的快要淹没院落,暗七攥着手里还剩少半数的酒壶,眼里犯着愁,有点不确定的询问旁边挨着他的暗十一。 “……主子真的说,不能,不能留到明日再喝吗?” 暗十一闻着他身上已经逐渐浓郁的酒气,有点懵。 ……好像没说,只是说不能浪费。 不能浪费就是不能扔掉,不能倒掉,不能随便送给别人,也没说必须今日一定要喝完吧? 茫然的眼睛里出现了难解的疑惑,眨巴着有些困扰。 看在暗七眼里就有那么点傻乎乎,反应不过来的劲儿,也自来总是带着无辜可怜样。 见过了那么多厮杀,身上染了无数的鲜血,却依然没染脏暗十一这双眼,仿佛那些痛苦的日子都不曾存在过。 他依然总是最单纯最专一的那个小少年。 “十一。” 暗十一听到暗七叫他又朝近前凑了凑,因为天黑了院子里没有挂灯盏,怕暗七看不清。 过近的距离暗七依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捕捉到永远满眼是自己亮晶晶的眼睛。 就像此时天空上逐渐显现出来的星星,散发着熠熠光辉,却没有那么遥远。 暗七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四周围的虫鸣都显得聒噪了许多,甚至感觉自己依靠的连廊柱子在晃动。 “哥哥,你困了?” 他恍惚的眼神让暗十一感觉他好像很累,从没见过他这种松缓的神色,暗七一直都是蓄势待发随时清醒的。 暗十一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屋门,伸手过去搂着暗七想抱他。 抱起来,要到屋里歇着。 但他抱过去刚贴上暗七的肩膀,暗七灼热的呼吸就凑到他耳朵边上,微凉的鼻尖贴着脸颊蹭了蹭。 呼吸间喷薄出浓重的酒气。 顺着领口朝里面钻,又痒又热。 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有点紧张的僵着没动。 揣着小心思想多抱一会儿,也贴着暗七的耳朵蹭蹭。 但暗七没再动了,他以为暗七睡着了,只能先压下自己的小雀跃,继续抱着暗七起身。 两人摇摇晃晃的趔趄了两步,暗七意识并没模糊,就随他搂着踢开了屋门。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但好在桌子凳子床榻都有。 暗十一不算费力的将暗七半抱半扶到床榻边上,想轻轻将他放下,可环在他背后的手没松开。 让他半趴着想起身时没起的来。 暗十一还想去调整一下暗七的姿势,因为脚上还穿着鞋,是垂在床沿外的。 可搂在身上的结实手臂那微微泛沉的重量让他有点舍不得拿开。 犹豫了几秒,他直接就着暗七的搂抱趴在了他身上。 还鼓秋鼓秋的朝上头挪了挪,贴着暗七温热的肩窝,听着他隐约咚咚咚的心跳声。 身子没动,脚丫挪到床外沿,将暗七的脚踝勾起。 带到了床上。 才美滋滋的蹭着暗七侧颈闻酒味儿。 没有别的味儿了,全是浓郁酒香味儿,散发着动人心弦的甘甜。 这酒好闻,但是味道不好喝。 可暗七好闻,暗七香,暗七也甜。 亲亲的时候甜,暗十一安静了会儿,略微抬起眼看向好像已经闭上眼睛的暗七。 再次偷偷朝上挪蹭着。 奋力尽量轻缓的移动到了暗七脸边上。 伸着下颌将嘴唇凑到了暗七酒气弥漫的唇边,缓缓触碰亲吻着。 那浓烈又涩又辛的酒水,在暗七的口唇上好像变了味道。 有种醉人的滋味。 让他不禁想再尝尝,再多尝尝。 第230章 不自知的猫 再辛辣苦涩的酒水,在暗七唇边也是甜的。 暗十一探着下颌,像含糖一样小心翼翼的舔舐。 仔仔细细感受着温热和柔软。 对方呼吸出来的酒味儿喷薄到他的鼻尖,让他混着方才硬咽下去的那口酒,感到有些自己也有些沉醉。 幸福到晕晕乎乎,还有点窃喜。 虽然很怕吵醒暗七,但他还是舍不得挪开,犹豫一会儿又亲,犹豫一会儿又亲亲。 亲亲脸,亲亲下巴,又去贴唇瓣。 浓烈的喜欢难以抑制,感觉暗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从发丝到耳垂,从指尖到臂膀,处处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往日自己总是要忍不住偷偷看,现在暗七睡着了,他那有些瑟缩的胆子涨起来不少,轻轻用指腹抚摸滑过暗七的脸,他的眉梢他的眼角,擦过鼻梁蹭过下颌。 好像在偷偷临摹一幅心中的画卷。 暗七压根没睡着,只是有些眩晕,头脑没有了平日里的清晰。 常日紧绷的精神让他从未体会过完全放松懈怠的感受,此时处在安静的环境中,身边只有挨着他寸步不离的暗十一。 他突然就想闭着眼睛任由酒气侵袭神智,真正的松下防备。 没说话,只是随着心思将暗十一也搂在了身上,圈着窄窄的腰身,安心无比。 暗七以为十一会老老实实的挨着他睡,结果崽子不老实的鼓秋鼓秋往上爬,略显闹腾的蠕动着。 他一时都以为自己是搂着个打滚的猫儿,拱来拱去安静不下去,让他觉得有点想笑。 但并没有管,就任由身上的人往上挪。 闭着眼虚无的视线中,仍然是晕眩摇晃着,飘飘荡荡像在水面上转圈。 脸颊边凑过来个脑袋,鼻子尖先是贴着蹭了蹭,撒娇一般讨喜。 暗七没说话,只是环在对方腰上的手稍稍往上移了移。 没想到暗十一还是没安静下来,反而继续拱蹭挪动。 隐约放缓的温热呼吸都吹到了他脸上。 而后就是暖暖的柔软触碰在唇角。 挨一下,挨一下,像是在尝酒味儿。 而后便开始含着他下唇舔舐,嘬一小口嘬一小口的。 跟个尝到荤腥的猫一样,舔来舔去又轻又痒,挠人至极。 而后还轻轻用手指在他脸上抚摸,微凉的指腹似有若无的从他眼睫鼻梁上滑过,在唇上轻轻触碰。 让暗七深吸了口气用力把人勒紧,蹭开了蜻蜓点水似的唇瓣。 捂着暗十一的后脖颈贴在自己脸边上,捆着不想再让他乱动。 正偷偷亲吻的十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激灵,做贼心虚似的贴着暗七肩窝,在昏暗中瞪着大眼不敢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更加安静。 暗十一仍然睁着眼精神的很,不能亲了,一点点沮丧。 但是他蜷在暗七臂弯里依旧雀跃,以前暗七总是轰自己,不让自己跟他一起睡。 今日终于可以贴在一块睡了,还抱着。 被激动充斥满心的人实在是没法安定下来,他也想抱着暗七。 又开始偷偷摸摸的把手伸出去,顺着暗七衣领想缓缓蹭到另一面。 停在胸口时感受到了强烈的心跳震动感。 强烈到隔着衣料都震动到他手心,砰砰砰的,好快。 暗七酒劲儿上头,浑身燥热,搂着暗十一都渗出了些微的薄汗,那个崽子又不老实了。 在他身上摸摸索索,停在他燥热发烫的胸口上,贴上一只略微泛凉的手心。 轻柔的捂了一会儿。 轻飘飘的重量略微加了力道,像是在仔细琢磨他的心跳声为什么这么快。 而后才移开了手心,搂着他的腰安静了不过几秒。 贴着暗七脖颈那个发丝垂落,毛茸茸的脑袋又开始蹭啊蹭,碎发从他喉结边上蹭过去,激起了一阵心头颤栗。 还在卯着劲儿挪,而后沉沉的脑袋瓜就枕在了他胸口,耳朵紧贴着去听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不过片刻,那个沉沉的重量又离开了,又换成了微凉的手心,隔着衣衫在暗七胸口轻柔的抚着。 暗七的心跳有点快,暗十一觉得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便小心翼翼的想帮他上下顺一顺。 还没划拉几下,暗七突然捉住了他的手指,攥着迅速侧翻了身,捏着他的手指紧紧攥了片刻。 松了手臂膀将暗十一圈进了怀里,温热的手心就按在他后脑勺上,迫使他只能侧脸贴着暗七的下颌。 捆的很紧。 贴在眉心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发出略显沙哑的低低嗓音。 “十一。” 别乱动。 但暗十一没能理解暗七没说的意思,只听见他唤了自己名字。 半晌都没听到下半句,微仰起脸去看暗七是不是睡着了。 抬起的眼眸便对上了暗七半垂的视线,在光线不清的昏暗中,仍旧能看出微微亮光。 他不确定的朝着像是没睡的暗七出声。 “哥哥?” 轻轻的,小声的,刻意压低的声线,在静谧只有两人的房间里显得好似耳边呓语。 轻而易举的撩动了思绪迷蒙的心弦。 暗七盯着那双近在眼前的晶亮眸子,凑过去就着十一略微仰着角度。 在他唇瓣上吻了吻。 就打算像方才那样打算轻轻的贴一贴,再感受感受馋猫舔舐的触感。 可触碰到柔软的瞬间,更加混乱了本就不清醒的神智,产生了犹豫和不舍。 醉意上头他放任了自己,想再留一会儿,再久一会儿。 两人近无可近,暗七紧紧搂着缩在怀里的人,从轻轻亲吻逐渐加深。 蕴含着克制的情意汲取了一些对方的味道。 却在暗十一脸颊绯红,温度也逐渐攀升的氛围下堪堪又将唇退开,躲开腾升出的旎漪别开脸。 紧紧环着不让怀里人乱动,匀着逐渐沉重的呼吸。 盼着自己能尽快冷静下来。 他不想伤害暗十一。 想着,就这样便好。 牵着手,偶尔抱一抱,经常对他笑一笑,就够了。 暗十一被勒的肩膀脊背都有点疼,但他并没出声,只紧张暗七为什么突然转开脸。 呼吸这么沉重,胸膛也大幅度起伏着。 好像在生气? 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等着他亲,没有回应所以暗七生气了? 第231章 你愿意吗 是不是生气了? 可他只是没想到暗七会亲自己,只顾发愣了,并不是不喜欢。 他很喜欢。 暗十一生怕暗七是在生气,着急的挣了挣,从紧紧桎梏中抽离了一只手,奋力贴过去将暗七的脸转过来。 急急忙忙又将嘴唇凑上去。 唇瓣相贴去吸吮,还即刻就撬开齿缝。 异常主动又笨拙的补救。 才刚打着兀自平复还没几秒的暗七又被他捧着脸,无限加深了本就难以退躲的亲吻。 灵动的忙乱的搅动,将他粗重的气息大部分都取走。 只留下无限放大的感官,和攀上脖子的手臂。 将还未散尽的温度再次腾至灼热。 暗七头脑中也像是翻滚起汹涌巨浪,掀翻了仅有的丁点理智。 把贴在身边惹火的人环着腰往上一提。 从被动即刻占取了主动。 猛烈的吸吮,探索。 几乎裹挟了些许的霸道,让暗十一除了反应不及,还隐揣了点慌张。 方才还温温柔柔清清冷冷的暗七,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显现出那么些凶狠劲儿,亲亲变成了大力缠卷。 甚至焦躁的连啃带咬,将暗十一本就不通畅的呼吸直接变成了即将窒息。 慌乱的抓着暗七的衣领扯拽,但却丝毫没有闪躲。 须臾的功夫,紧张缺氧让暗十一满脸通红,可怜兮兮的眼角也泛了微红。 汹涌的索取终于浅淡下来,柔情蜜意的缓缓饱含爱护与情愫。 微微发颤的音量再次沉沉传出,贴着暗十一鼻尖温和询问。 “十一,你愿意吗?” 刚从窒息中缓过神的少年懵然难懂,一时没有猜出对方问的是什么愿意。 但不论是什么,他根本都不会过多考虑。 只要暗七说的,暗十一什么都愿意。 暗七能清楚看见他动了动微肿的唇瓣,声音轻轻肯定的回应。 “我愿意。” 这三个字仿似是解开了什么心结与枷锁,暗七抛开了所有的担忧不舍得。 任由冲动裹挟着浓重的酒气翻过身。 什么都没搞懂的少年被压的严严实实,茫然感受着沉沉的重量。 转瞬又被贴过来的亲吻触碰替代。 柔软湿润的唇瓣。 从他脸颊上,耳垂上,脖子上接连掠过。 一路带起灼热温度。 凭空突如其来了浓烈的羞耻感,让十一脸蛋耳畔红了个透。 连脖颈都显现霞色,却全部掩盖在了降临的夜幕中。 连续亲吻轻咬的麻痒的感受。 让他紧张的想蜷起小腿,试图将那点异样掩饰在腿弯里。 可他的腿被压着,尝试了两下也动不了。 便放弃了不想让暗七发现,只能难安的蜷起了脚趾。 整个人羞怯想躲不敢躲。 直至宽厚的手心松开他的手腕,抻拽他紧束的腰封,他反应了几秒才猛然奇异的想起晨间看过的那个画本子。 记起纸上的画面。 第一张就是与现在相似,身靠身,腿压腿。 第二章……就……就是掏……? ……掏裤子? 念及此他本来就羞红的脸更臊得慌,暗七是也要掏自己裤子吗? ……就现在要掏裤子吗? 可是现在他有点不得劲,慌的下意识按住了暗七扯腰封的手,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暗七手上的动作顿住,不大清醒的疑惑看向他。 满心羞赧的少年迎着他的视线,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出拒绝的话,生怕自己万一有丁点抵触的表现,暗七便会立刻撇下自己。 “……我……我我自己来,别割伤你的手。” 暗七半撑着身子顺着他的手看向那束的窄窄的腰身,定定望着他在自己注视下手忙脚乱。 抻扯着腰封,瞬时就响起金属碰撞的叮咣声。 那捆的纤细严实的腰上,暗十一先后忙里忙叨取下了三四枚暗器。 而后迅速拆解,再次眼睁睁看着他又先后叮叮咣咣取下一枚又一枚,五枚六枚接二连三摸出来一大堆。 直到暗七的头脑都即将清醒,那一堆暗器才完全取的干干净净,腰封也终于被拆散,被抻拽着甩到一旁。 外衫垂散,里衣也松松散散。 暗十一甚至还老老实实将上衣朝上撩了撩,为了怕暗七找不着自己衣带在哪。 很善解人意的露出了裤带。 和在黑暗中显得莹白纤细的腰身。 晕眩视线中,暗七能清晰分辨白净单薄的细腰,指腹即刻落上去摩挲。 继而揉捏。 也再次俯身贴靠。 穿进里衣从脊背皮肤上掠过,细细滑过那些浅淡的旧伤疤痕。 游离不定的抚摸让暗十一从紧张到无力。 仰着犯软。 温热的唇瓣从肩窝停顿,再次蹭过脸颊亲吻。 带着灼热温度的掌心也从脊背抽回,在暗十一都完全忘记下意识防备的时刻。 顺利滑进了衣服里。 都让他还没来的及羞臊的闪躲,准确察觉到了他想藏匿起来的··。 脸上的温度再次飙升的更加灼热,传递到脑子里的触碰。 和温和抚摸简直让他怯到骨子里。 手心太温柔。 蜷着的指节太耐心。 细心安抚着他的过于紧张的情绪,让认知中的羞怯逐渐转换成接受。 只还带着点脸红。 原来那纸上画的……是这个意思吗?是要这样吗? 可是他还是不想让暗七替自己来,所以他软软的伸手去触碰暗七的手背,想自己也可以。 暗七抬眸看向他,没有执拗略微抬起身,将身上的衣衫褪了。 再暗十一眼睁睁通红的注视中,赤膊又屈身。 即刻伸手也将自己的衣衫连扯带蹬。 也褪了。 暗十一此刻突然变的光溜溜,抖着手指立刻想藏起来,虽然眼前坦然相对的是暗七。 是他最喜欢的暗七。 ……是暗七。 那瑟缩起来的小腿又缓缓放了回去,有点可怜兮兮的克制着自己的羞耻感。 再次拥抱变得不一样了。 是没有隔着衣料的距离十分清晰,让十一又想抱又不好意思抱。 他碰到的可是皮肤啊,前前后后都没有遮蔽的暗七。 是不一样的暗七。 “哥哥……我有点……” 他那小声哼唧的不好意思还没说出口,平伸着的脚丫被攥着推开,沉沉的重量压在心头。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他一激灵,慌张又想避。 第232章 他心中所愿 可暗十一跑不了一点,另一只宽厚的手掌就攥在了他的窄腰上。 他像个受惊的猫儿一样眼里显现了点惊疑,余下所有的不适全都被堵在了口唇中。 半晌都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受伤的呜咽。 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眼里瞬时浮起泪意,眼角微红泛着湿润水光。 看在暗七眼中可怜万分,倍感怜爱。 无辜又难受。 仿佛并没有早就心里准备好。 暗七即刻产生了点后悔,开始怪自己冲动,怪自己怎么能这么快这么轻易去伤害他。 想法一出人也表现出了退却,颤着嘴角轻轻安抚。 “先……不,十一别怕。” 听出了对方难受后悔的情绪,暗十一紧着太阳穴眼眶涨红,硬忍着让眼泪不掉下去,伸手抓住了想后退的人。 声音颤抖,伸着双臂轻轻出声。 “别走,哥哥抱我。” 他不在乎什么伤痛什么难忍,只要是暗七所愿,那便是他心中也愿。 何况此时他无比强烈的感觉,今时今刻,就在这种感受中,暗七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坦诚相待,可以融为一体的。 踏实温暖的怀抱给了他更多的安全感,对方略显沉重的呼吸就在身边,还有犹豫不定的停顿。 “可以。” “……我可以。” 虽然声音都抖了,委屈的不行,但语气坚定无比。 “我好喜欢你。” 少年仰起了下颌索要亲吻,暗七贴过去饱含着浓厚的爱意。 那积攒深厚的感情沉重而猛烈,随着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努力隐忍的眼泪最终还是汹涌决堤。 随着轻微的颤音。 掩盖在漫长深邃的黑夜中。 夜晚总是能掩盖太多的心事与回忆,晚风微微泛着些许凉意,吹不散有情人身旁缱绻的温度。 院中树梢上那一窝鸟蛋依偎在温暖的巢穴中,在呵护备至之下。 也不知是否明日就能破壳而出了呢?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洗的干干净净的萧争蹲坐在床沿边,被蓝慕瑾用绒毯裹成了一团。 里面也是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他潮湿的发丝被细细擦拭着水分,爱护他如世间至宝的五皇子事无巨细的替他做着此般小事。 没有任何不耐,没有任何焦躁。 看他闲不住的晃晃荡荡,听他叨叨咕咕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 “昨个暗十一说……” “哎你先别那副脸色!我还没说完呢!” 蓝慕瑾默默运了口闷气,从昨日到今日,总能从他嘴里听见暗十一暗十一,说来说去都是暗十一的名字! 但他仍然没有打断萧争说话,就不大喜悦的听着。 萧争怎能不知道这人又在吃乱七八糟的醋,有点怀疑人生的开始琢磨。 暗十一看起来难道长了个会搞对象的脑子吗? 这小崽子搁谁眼里都不像个能让人吃醋的人儿吧! 连个小黄书都看不懂,单纯的掉渣,萧争抬眼盯着蓝慕瑾没什么表情的脸色,撇了撇嘴。 这人……也忒小气了。 但是自己也确实总拽着暗十一跑,都忽略了男朋友感受,确实有错! 他鼓秋挪动着被包在绒毯里的身子,跟个企鹅似的摇摇晃晃蹭到了立在床边的蓝慕瑾身前。 仰着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不是要提他,是要提你。” 伸手想去搂对方腰,一张开双臂那绒毯便从身上出溜了下去,立马赤条条的脊背暴露在空气中。 凉飕飕冒着小风让萧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慌忙又去捡棉毯。 蓝慕瑾屈身迅速抻过一旁的被子,将有点潮湿的毯子一扔,用被子又把他再次裹得严严实实。 这才挨着缩成一团的人坐在床边,伸手连被子带人圈进怀里。 “要说什么?” 被子裹上萧争早就不冷了,再说现在都夏天了哪也没那么凉,但他还是故意装蒜缩进蓝慕瑾怀里。 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的娇气德行。 “爬树来着,看见一个大鸟窝。” “鸟窝里面有七个鸟蛋儿!” “暗十一说,是暗七,暗八,暗九,暗十,他自己,暗十二。” “……哈哈还有你!” 蓝慕瑾:…… 这种幼稚吧啦的鬼话也就这俩傻东西能说出来,蓝慕瑾抿唇不大想接这个茬。 谁想承认自己是个鸟蛋? 可萧争就像没察觉一般贴着他下巴重复。 “你听见没?你总想轰出去的那个电灯泡!在他心里可没落下你的位置!” “甚至在他心里,你和暗八暗十他们都是一样的。” 即使是每次见到都吓得缩肩膀的主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蓝慕瑾听了没在意,在他心里,自己与暗卫,与百姓,与活在这世上的所有人。 都并没有不同。 令他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点,贴着萧争温热的额头用疑虑的语气询问。 “……电灯泡是什么?” 哈?萧争一个不注意又把新鲜玩意从嘴里扔出来了,他想了想,指着桌上扣着灯罩的烛火说。 “就跟那个差不多,照亮的。” 搂着他的人没有立刻回应,反而盯着桌上的灯盏沉思。 心想在阿争那个世界,连照亮的烛火都跟这里不一样。 也有很多不一样的,神秘的东西。 但萧争不提,他便也不问。 似是与他想到了一处去,萧争瞅着他看着桌子发呆,很是不解的唤他。 “蓝慕瑾。” 蓝慕瑾将视线收回落到萧争脸上,听萧争疑惑询问。 “都过去好几日了,你怎么从来都不问我是从哪来的?我是怎么来的?” “我来的地方是什么样?又有什么东西?” 这完全都跟别人的反应不一样,若是这个地方的任何人知晓萧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个从天而降的人。 不管是哪个皇子,哪个百姓,还是皇帝或是外头那个将军。 肯定会锲而不舍的立即想知道他这个“神秘人”的一切,甚至可能会将自己关起来,最起码也是要问很多问题的。 但蓝慕瑾却没有,他什么也没问。 萧争说自己是从天而降的,他就信了,一点也不追究好似也不好奇。 蓝慕瑾怎么会不好奇,他又怎么会不想知道关于阿争的一切。 他想了解阿争曾经经历的所有,想跟阿争有更多能讨论的话题。 可是,他不想问。 环着萧争的臂弯收紧,他额头上贴上来温柔的碰触,传来的话语也是温柔万分。 “若是问了,万一惹的你想家怎么是好?” 第233章 你的好玩 想家? 萧争歪着脑袋瞧对方那副认真的神色,心头升起浓厚的暖意。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能在这一世遇上了蓝慕瑾。 遇到了一个将自己放在最重要位置,事无巨细做到细枝末节都记挂的人,哪怕是一些虚无缥缈不了解的事。 都可以做到完全信任,完全照顾着他的感受。 蓝慕瑾看萧争歪着头发愣,还以为真的是提起了他伤心处,此时真的想家了。 却没想到萧争突然牵起了个甜甜的笑容,跟个鹌鹑似的拱蹭缩到了他下巴底下,伸出光溜溜的胳膊环上后颈。 微微摇晃着昭示着开心。 “我不想家,我只想你。” 那个生活节奏枯燥又快速的时代又有什么让他想念的。 除了他本就融入不了的灯红酒绿,学不会的社交来往,永远都抚慰不了的彷徨。 还有那个空空荡荡也并不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有什么可想念的。 萧争此刻万般庆幸自己糊里糊涂来到了这里,落到了蓝慕瑾的身边,不然他要去哪再寻找,去哪再遇到。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爱人。 想你,这两字在蓝慕瑾内心激起了柔和荡漾的涟漪,又在萧争坦坦荡荡凑到他耳边说“也爱你”时。 晕开了无尽的甜蜜。 也弯起眼角显露出温柔动人的笑意。 自幼他就不常笑了,几乎也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开心了,但如今不同。 他每天都能被怀里的宝贝逗笑,让他越来越觉得喜欢的不得了。 即刻连包裹住的被子都嫌碍事了,蓝慕瑾伸手探进被子里,想把他的宝贝从里面剥出来。 萧争吓的连腿带胳膊都缩一块蜷了起来。 梗着脖子很委屈。 “你什么都不许干!” 大白天都磨人磨的腰酸腿疼,屁股也疼,这才过去没多久哪受得了还来。 瞧他那副紧张样,蓝慕瑾眼角更弯了,哪就那么像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自己哪舍得让他受伤呢。 手心在萧争光滑的脊背上抚了抚,还是执意将人从被子里褪出来,温和安抚着即将炸毛的猫。 “你不嫌太热了。” 然后圈着腿弯脊背将赤条条的人转身小心放在床上,取过一旁备好的里衣,耐心的帮着穿上。 “天气闷,你穿里衣睡便不盖被子。” 萧争便又恢复坦然的模样,一点不藏不躲的伸着脚丫去蹬他手上拿着的那条裤子。 泱朝五皇子,就像照顾孩童一样替他穿着。 即使指节蹭过莹白纤细的双腿皮肤,心头动摇的很,也将自己情绪暂时压下。 提到臀胯时,萧争就脚丫子蹬床把身子抬了起来,方便提上去。 惹的蓝慕瑾根本忍不住,探过指尖又弹了一下。 ……?!! “嘭”一声,萧争挺着的脊背缩回去接触到床榻上,俩腿一蜷。 自己迅速把裤子提上了,扭头瞪着大眼不服不忿嚷嚷开了。 “你——!你那手指头是不是闲的!” “有什么好玩的?!” “回回都手欠!你自己没有吗!!!” 他那个生气的模样一点都不像生气,更像耍赖,让蓝慕瑾发出了轻轻的一声笑音。 十分直白的说实话。 “你的好玩。” 跟人一样,很可爱。 萧争:…… 赌气的眼神剜过去,无话可说,手把自己的捂得严严实实翻了个身,留给对方个后背。 等蓝慕瑾起身将内殿烛火熄灭,返回侧躺在床榻上时,那个闹脾气的人却还是习惯性的一骨碌身,钻进了他怀里。 寻了个最安稳的姿势,缓缓放松精神,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蓝慕瑾垂下视线看向揪着自己领口的手,小心翼翼的掰开了对方的指节。 攥在手心递到唇边轻轻碰了碰,而后才顺着姿势自然放在萧争枕边。 翻过手腕,十指相扣。 将满腔的欢喜和情谊都贴着手心升温,有身边人的陪伴才能踏实安眠,愿往后都如此般。 夜色渐褪,天光破晓。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顺着昨夜没来得及关严实的门缝倾泻而入,落在了略显凌乱的床沿边。 床沿上零零散散还垂散着墨色衣衫,衣衫上还胡乱混杂着手心大小的暗器。 在床榻上的人轻微活动时,暗器随着衣衫一同即刻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与地面的磕碰声响。 “叮!” 瞬间就惊醒了思绪混沌的暗七,身子随着常年习惯性的戒备立时翻身而起,掺杂着微红的眼眶迸射出凛冽扫向声响传出的方向。 入目便是零散垂落至床脚地面的衣衫。 外衣,里衣,还有…… 混杂着阵阵头疼他视线从那一枚枚暗器上掠过,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转头看向床里侧。 撞入视线的景象让他脑子瞬间嗡鸣一片。 垂头看了看自己裸着的上身,再次呆滞茫然的看向光着脊背,缩成一团的暗十一。 未着遮挡只腰间搭着件里衣的少年,将半边脸颊埋在耳际凌乱的发丝里,脖颈肩背,身上偶能看见处处斑驳红痕。 最清晰的便是侧腰上被捏攥出来的泛青的印记。 无一不宣示着昨夜承受了多少压制和委屈。 就那么蜷着瑟缩着,莹白的双腿没有任何遮盖。 暗七懵然的反应了一会儿,眼里浮起从未有过的慌乱,伸手想去触碰还没醒过来的人。 到了近前满腔的愧疚让他犹豫了一瞬又缩回手,太阳穴紧绷甩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晰的脆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明显,惊着了蜷缩的人。 瞬时哆嗦了一下。 闭着的双眼微微抬起,迷迷糊糊的盯着眼前看,暗七顾不上脸上的麻疼也顾不上心里后悔,立刻伸过指尖想去抱十一。 半睁着双眼的暗十一缓缓反应过来,有点懒懒的看向满眼心疼的暗七。 弯起嘴角笑了。 “哥哥。” 有气无力略显干涩的嗓音就像刀子割在暗七心头,眼眶瞬时冲上无尽酸意,屈身抖着声线轻轻唤他。 “十一。” 可暗十一没有昨日的跳脱,只还是懒懒的蜷缩着,仍然弯着嘴角回应。 “嗯。” 待暗七捞过散落的衣裳盖在他身上,想将他收进怀里时,入手却是一片滚烫。 第234章 暗七最好了 身上是烫的,暗十一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暗七捧着他的脸望着他提不上力气的模样,心里的难受顶到喉头。 慌张的用衣裳胡乱将人裹上,圈在怀里慌了阵脚。 “十一,你是不是很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脸颊滚烫思绪有点不清晰的暗十一拱在暗七胸口贴了贴,对方皮肤的微凉让他感到很舒适。 耳边一遍又一遍是暗七对他难受至极的说着对不起,暗十一想爬起来抱抱暗七,可又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 只好指腹贴着暗七胸口,微仰着侧脸接着笑。 “哥哥,我没事。” “一会儿就好了。” 怎么可能一会儿就好,暗七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发热,他捧着对方灼热的脸蛋亲了亲,急忙又将人放下。 这房间并没人住,所以没有提前准备被子。 只有本来就铺好的床铺,两人一整夜都是光着身上就这样睡着。 更别说昨夜喝了点酒办的那点糊涂事。 左右朝四周看了一圈暗七显得有些六神无主,最后才想起将衣衫尽快穿上,而后用外衫将暗十一尽量包裹。 将自己心乱如麻的情绪平复,轻轻哄着保证道。 “十一,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陪你。” 随后便心急火燎的跑出了屋门奔出院子,朝着暗卫住所方向飞掠。 在院中打水洗脸的暗八都没来得及反应,院门口就掠过风一样的身影,惊的他差点将手里的水盆撒了手。 定睛一看人都已经砰一声撞进了屋里。 他瞧着好像是暗七,但是……这么焦躁,除了暗十。 也只有暗十一能有这副行径。 他挪动脚步看了看手里端着的盆,想着放下先进屋里看看。 屋里刚起身的暗十和暗十二也全都没反应过来,暗七就刮了过去,带进来门外的凉风都吹到了暗十脸上。 暗十眼睁睁的看着暗七迅速将他昨日才收拾好,放起来的所有伤药又全拿了出来。 稀里哗啦倒在桌子上迅速寻找着。 准确快速的取了两瓶揣在怀里,又急急忙忙的都没来得及将剩下的收起来,就那么乱腾腾的一卷,弃在桌上转身又奔着床铺去了。 伸手抱走了一床被子。 “你你你干什么这么着急??抱被子去哪谁受伤了?!” “谁受伤了??” 难不成是暗十一受伤了? 惹祸了?挨罚了? 目瞪口呆看着暗七连桌上的茶壶都提走,没得到回应他也紧着穿鞋想跟着往外跑。 被默默盯着暗七又拿消炎药又抱被子的暗十二眼疾手快,跳过去一把薅住了。 “不是你拽我干什么?我跟着去看看是不是那臭崽子受伤了!” 暗七都急成这样了你倒是拦我做什么! 扯着他都差点按不住的十二瞟了一眼已经跑出去的人,被暗十气势汹汹的质问怼的哑口无言。 跟这莽夫说不清。 ……又有点拦不住。 院里的暗八只听见暗十嗷嗷嚎了两嗓子,刚进去还没一小会儿的暗七又快速从他眼前“飞”了过去。 在他满脑子疑惑的注视下,跑出去几步的暗七转身又跑了回来。 三步两步就窜到了他面前。 将怀里的薄被子卷了卷夹在胳膊底下,话都没说一声,伸手就把暗八手里端着的盆子给拿了过去。 暗八满脸茫然,眼睁睁的看着人跑没了影。 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 暗七带着外头微凉的风又回到了房间里,先放下东西把被子抖开盖在暗十一身上,而后又急急忙忙端着木盆去外头打水。 好在他们平时身上都会常备携带遮面巾帕,此时有了大用处。 浑身燥热半睡半醒的人轻轻嘟囔。 “……暗七。” 已经将巾帕浸湿拧干水分的暗七即刻应声。 “我在,十一,我在这呢。” 他又看见十一乐弯了眼角,即使眼睫还是垂落的,也仍然朝他笑着。 “我很喜欢你。” 冰凉的巾帕在红彤彤的脸颊上额头上擦拭着,也将身上曾有汗意的各处都细心温柔的擦拭干净。 湿润凉意给了发热体温片刻的舒适。 暗十一思绪混沌着,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被翻了个身。 身后传来让他下意识闪躲的触感,而后便是湿帕子轻缓拂过,减缓了些许的不适。 药瓶打开,空气中隐约传来熟悉的药味,冰冰凉凉的擦拭在伤处。 暗十一不是没生过病,多少日夜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淋湿一身冰冷一夜都无可避免。 次次都是服些药物,尽量压制不适,更多的还是要自己慢慢熬过去。 可今日他却感到十分无力,灼烫的体温,脱力的四肢,还有酸疼的腰肢。 都让他无法再强撑起来。 但他身边有暗七,他这样想着,就已经被人再次收进怀里,干燥的唇瓣贴上湿润,事无巨细的喂水,喂药。 再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哄着。 “没事的,十一,很快便好了。” “等明日你好些了,咱们再去树上看鸟蛋,好不好?” 暗十一闭着眼几乎笑出了声,软声软气也藏不住心里的雀跃。 “好。” 他就知道暗七最好了。 晨光浓烈过后,很快便接近午时,在安稳的人心里过的像白驹过隙,在忐忑的人心里难熬至极。 二皇子府派出去的侍卫军成扩散形由近及远搜寻了将近一日,直至昨夜都没有带回始作俑者。 这出乎了南卫的意料,对方一个癫狂躁动神智都不清醒,另一个也在殿下手上受了伤。 明明不会跑出去太远,却那么多侍卫派出去都没有抓到人。 诡异至极。 他与北卫返回府内垂手立在皇子眼前,自认失职的禀报。 “殿下,没抓住。” 二皇子手中的匕首从桌面上的药方划过,眉目微垂看不出任何喜怒。 昨日大夫将那药粉分辨了许久,只分辨出了其中几种药物。 明显是还掺了什么别的。 不过这也仅仅是能令周围人暂时气力受限,显得虚浮的药粉而已。 那个跟疯子一样狂躁的暗卫,身上又带了什么邪门方子呢? 半晌都没等到主子回应,伫立一旁的北卫显出了点心焦,脚尖忍不住朝边上挪动了半分。 却被仿若在走神的皇子瞬时察觉,抬头看向他。 没说什么,盯着他看了阵,淡淡开口。 “下去吧。” 第235章 对不起 二皇子知道北卫心里记挂的是什么。 一天一夜过去了,重伤的西卫仍然人事不省,反而显得越来越虚弱,没有任何反应和苏醒迹象。 守在身旁的东卫到了此刻已经六神无主,不进食也不喝水,就执拗的半步不离盯着。 那可是一天一夜了。 别说西卫内伤难以医治,是否还有生还机会。 就任由东卫这般死心眼的熬下去,俩人都活不了! 得到主子命令的北卫连个停顿都没有,转身直直的朝后院奔,他早已经犯愁到忍不住唉声叹气。 平日里那俩人天生仇人似的互看不顺眼,到了生死关头,怎么说也是骨肉至亲。 他着急忙慌的跑回来,果然看见东卫还是那个姿势,颓然的守在床边盯着床上人看。 已经疲惫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盼望,盯着毫无血色的脸看一阵,又看松缓无力的指节。 就盼着自己能看到能捕捉到哪怕对方动一下。 哪怕是轻轻动一下手指,颤一下眼皮,都能让他心如死灰痛苦万分的难过减缓些许。 可一天过去了,一夜又过去了。 如今已经又快到了午时,他重伤昏迷的弟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期间他无数次抖着手腕去探对方的胸口,去碰颈动脉,生怕突然哪刻。 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没有了。 门口的身影背着光站立,默默看着他疲惫万分血丝满布的双眼。 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显得不那么无力。 就算说什么都没用,北卫还是要说,还是要劝。 “太久了,你吃点东西。” 没有回应。 “万一他醒了,到时候你自己头脑晕眩四肢无力,还怎么及时反应?” 这话北卫已经说过好几遍,也次次都没得到过回应,东卫就像没听到一样只反复着急的反问。 “他还没醒?怎么办他怎么还不醒?” 这问题敲在北的心头,同样胸闷难平。 半晌,就在北卫觉得对方依然不会理自己时,东卫转回了视线,用那双蓄满心酸难过的眼睛看着他。 他说。 “是我对不起他。” “我是他哥哥,这么多年我对他不管不问百般嫌弃!他比我生的晚,他也并不能选择自己去留。” “你说,他明明没有犯过错,却让我推了那么多罪责在身上!” 他当时也只是个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失去所有的孩童啊。 东卫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顷刻涌上了喷薄不止的泪意,仿似积攒十几年的心事,在此刻终于决堤。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忍不住的低吼牵扯出太多的伤痛,也牵扯出他不愿想起的那些冰冷回忆。 他多想自己是个毫无负担没有过去的人啊,可那些轻松装的再像,拖的再迟,仍旧像是桎梏住他命运的枷锁。 沉重不留情的捆扎在心头。 他不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啊,血海深仇深埋岁月,怎么有办法说忘记便忘记了。 北卫逆着光抬步走到近前,扳着他的后颈扣在自己衣衫上,任由那些流淌不尽的眼泪渗透身上,温声安抚。 “能救他,一定能救过来。” “别担心,他没事。” 东卫的眼泪只有他见过,他的心事也只有他知道,所以就算兄弟两个关系没有任何缓和,北卫仍然觉得那就是隔着一层纸的情谊。 隔着的那层纸,上面描画着两个在七岁年纪不该承受的苦痛。 错综复杂深深浅浅,说也说不清。 北卫离开了,脚步犹豫着来到了主院门口。 盯着皇子寝殿紧闭的殿门默然伫立,命悬一线的一个暗卫,想挽回性命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名姓的暗卫,能指望的也只有自己的主子。 可就算自己跪在殿下跟前去求,又能求些什么呢? 医也医了,吊命的汤药一直未断,大夫频繁的来回查看诊脉,次次都说不出准确的答案。 能有什么准确的答案,大夫也只是留给他们一丝希望罢了。 蓄势一掌拍在后心,震损了肺腑心脉,没有即刻毙命拖到了此刻。 已经是有幸。 他立在院外没有了反应,只颓然无声不知去留。 紧闭的寝殿内,二皇子面朝殿门而立,绛紫蟒纹下摆静止垂坠,在光线遮挡中显的略有沉郁。 南卫守在殿门一侧,也伴着主子沉默了许久,垂手自责中,听见二殿下开了口。 “备马,进宫。” 南卫抬头懵了一瞬,立即应声。 “是。” 宫里太医十五名,太医院珍贵草药,番邦进贡奇珍无数,总还是有办法保住一人性命。 就算不能恢复如初。 不再是个身怀武艺的暗卫。 变成了个身体孱弱缠绵病榻的废人! 能将命留下就行。 二皇子府门外马蹄翻踏,金尊玉贵的皇子直奔皇宫方向,只留下府中侍卫军仍然在四周查探着。 四周远近的树梢枝头,丛灌角落,都已经被大致翻了遍。 依然没有寻到可疑之人的半个影子。 人人都知二皇子喜静,连府邸都坐落在皇城一侧,是唯一一座挨着天门湖的皇子府。 平日里皇子偶会泛舟湖上,瞧瞧皇城中蕴藏的天然水畔,仿似就像身在无拘无束的凡尘野外。 停靠岸旁的那艘船,便是二殿下命人打造。 也是萧争见到花魁的船舶,百姓只可远观,不得靠近。 天门湖东岸还有一些人影寥寥看看水景,另一侧便真的没有人来往。 兰情已经在水中泡了一夜,扎在砖缝里的匕首都攥到手心麻木。 而他身上还靠着个已经人事不知,气力全无的菊落。 即使他自己也已经受了伤,撑到此刻脸色发白,也全然不能轻易爬到岸上去。 带着没有行动能力的人,他没有把握能逃的无影无踪。 只盼着自己能撑的久一些,菊落能撑的久一些。 只要再等到今夜,查探松懈下去,他才能真正的有机会将菊落带回府,带到三殿下跟前。 等待殿下亲自医治。 人事不知气息微弱的菊落体温在冰冷的湖水中逐渐变凉,都快察觉不到有丁点热度。 兰情心头难受万分,生怕冷水阻碍气血。 等就算再回到府中,那麻木失去控制的四肢也不能完全能被治愈。 第236章 独归 兰情撑着用少许的内力温着菊落的心脉,并不敢散出太多,生怕被人察觉。 他们四人年少时便在一处了。 能被选做暗卫,必然是举目无亲的身世,唯有真正的无牵无挂,才能成为最忠心也让人捏不到把柄的利刃。 孤独让人变的冰冷,也会倍加珍视身边仅有的温暖。 当初几个同样命运多舛的少年,总能对彼此之间感同身受。 即使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死,真到了死别生离的这一刻,他也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活着,熬下去。” 而人事不省的菊落并不能知晓,他们是在湖水淹没肩背,冰冷中藏躲了一夜又一日,也无从可知自己的癫狂究竟伤杀了几人,又被谁人所知。 皇城街头前后两人策马疾驰。 南卫紧紧跟随皇子身侧,谨慎提防着是否有未知危机。 二皇子不在乎,他的确没料到三皇子会堂而皇之派人靠近府外。 在这皇城之内,王土之上,私底下可以有用之不竭的卑劣手段,每个皇子却都知晓那一个底线。 划清界限,表面功夫。 皇子进宫无人阻拦,跟在身侧的暗卫却要接受搜身,不能携带兵刃暗器。 等将身上一切物什都被拦在宫门口,南卫赶忙追赶殿下的脚步。 脚步匆匆的二皇子一路绕过议事大殿,直接朝向太医院的方向。 太医院位于皇宫偏北,距离帝王寝殿不远不近,与之相较离后宫也不远。 平日里太医除了负责天子安康,也要定日到后宫为贵人请脉,帝王后宫嫔妃众多,身在高墙之内,郁郁寡欢之众何其多。 心郁出心结,心结成病症。 世上人的苦痛,有多少病因源于不通透。 还未进入太医院,只靠近便能闻到草药味道,二皇子掠过一路行礼跪拜的宫女太监,径直迈进苦味混杂的地方。 偌大的空间,需要登梯才能至顶的药柜。 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伫立在门内的二皇子下颌绷紧,眼里渐渐冰冷,平声开口。 “抓个人来问。” 南卫瞬时闪身消失,迅速去寻附近的宫人盘问。 即使不问,二皇子大概也能猜到答案,这皇城王土中的一切,又有什么是天子不知呢? 天子并不长居寝殿,反而久留天玑殿。 若这错综复杂的宫墙内是一望无垠的穹顶,天玑殿便是漫天星辰中独独被天子偏爱的那一颗。 仿似这殿中,也曾有过难以忘怀的某个影子。 既严肃,又随意。 “陛下,三殿下的暗卫看起来确实诡异,像是已经没有自控力。” 夙夜是皇帝的眼睛,他日日都徘徊在别人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处,盯着他人自以为不被察觉的一切。 可他也并不敢对每个皇子的作风有任何不当转述。 尽量言简意赅,避重就轻。 “二殿下果然进宫去了太医院,并未朝着天玑殿这个方向来。” “二殿下手下的暗卫,应当是不好救了。” 这句话属实是他多言,一个暗卫而已,怎么就能轮到提到天子面前。 他逾矩了。 神色淡漠的皇帝瞥过视线看了他一眼,并未怪罪他多言。 夙夜也是暗卫。 暗卫对暗卫的生死也会牵扯更多共鸣,天子养了一把利刃,一个影子。 却并不觉得这个影子会因为忠心而丧失所有情感,丢弃血肉。 只要活在这世上的人,便无人能做到对何事都无动于衷。 不能太冷血,也不能太心软。 “太医呢?” 听得天子随意一句询问,夙夜动了动唇,如实回禀道。 “散至各宫诊脉,今日多位贵人身子有恙,太医院无人值守。” 天子依然没什么情绪,浅淡的声量也没有任何起伏。 “那便随他去吧,堂而皇之策马入宫,寻太医医治个暗卫。” “不成体统。” 在二皇子眼中,这世上最无用的,最惹人厌烦的东西。 便是体统。 生来便要讲规矩,便要顺尊卑长幼,不得随性而为,不得半分自由。 生长成幼苗之中参差不齐的那一个,得到的永远只有无尽排挤,和低看不起。 耳听南卫苍白讲述哪个太医去了哪个宫请脉,哪个主子又有何处不适,令他不禁发出一声笑。 笑容浅淡,微勾的唇角自嘲显露无疑。 十五名太医,无一人值守。 他竟不知何时后宫的请脉竟如此频繁,看来还是自己来的太巧了。 淡漠眸色盯着长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药物看了片刻,一言不发转身抬步离去。 垂坠的绛紫蟒纹衣摆被迅疾的步伐掀动飘摆,那个卓立挺拔的身影自始至终没有朝着天机殿的方向多看一眼。 来时怀揣着的恳求心思,在此刻消失殆尽。 皇城中多数人都已经知晓,二皇子策马疾驰奔去了皇宫,不过须臾的功夫便返回府中。 而后即刻府内下人便奔往各个药房铺子,寻觅一切可能吊命的奇珍草药。 大小官员也只能在私底下嘀咕,怎么这二殿下进宫一趟,竟是没有顺便从宫中带些补药,反倒要从街头采买。 皇城中虽然贵人遍地,草药品质也不低。 但与宫里相比较,那肯定是望尘莫及的。 可更邪门的是当日所有药房的几类名贵草药都已经被购空。 稍一打听,原来是旧疾复发的三殿下身子愈加孱弱,只能日日都靠补品温养,可又孝心极佳。 不想入宫取药,生怕只因自己自小这副病弱身子拖累,将太医院的补药亏空。 哪日耽误了龙体康健。 便只好提前先将城中药房里品质最佳的先取走备着了。 今夜的温度格外的凉,天阴了,下了一场小雨。 沉郁潮湿中掺杂着寒冷,皇城街头的路上也积了些雨水,深夜里兰情便是踩着这些坑洼的水渍。 肩上背着四肢垂落的人,一步一步避开光线,走回了三皇子府。 等他立在府门外,麻木的双腿已经大幅度打着颤,手腕肩背也无意识哆嗦着。 浑身上下湿淋淋,发丝混杂着湖水雨水冰冷的贴在脸颊脖颈上。 抬眸时被还未停歇的蒙蒙细雨淋的睁不开眼。 第237章 三皇子身世 雨丝缕缕打在脸上,冰冰凉凉。 兰情抬眸朝着石阶上府门看,眼前已是模糊不清。 艰难的一步一挪迈上府门石阶,腿上似乎灌着铅,有无形中的千斤重,从里到外都透着麻木冰冷。 仿若从死水中漂浮过来的游魂,没有了常人的体温。 平日里无人值守的紧闭府门,突然缓缓开启。 里面探出一个下人,看见门外两人的当刻,便松开了门沿,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夜幕中。 兰情便顺着那个不大的门缝,用仅存不多的气力顶开可容纳两人的宽度,继续一步一步朝里迈进。 府门主殿灯火逐渐更加趋于明亮,待他走至殿门前的当刻,灼灼的亮度顺着敞开的殿门打在他脸上。 明亮到让他睁不开眼。 那片如同神境一般的光亮中,出现了一抹温润的身影,柔和的话语就像是时常盼亲归家,有着让人心绪松缓的声线。 “回来晚了。” 三皇子身上只着单薄的浅色长衫,立在寝殿门口被渐深的雨夜微风一吹,轻轻咳嗽了几声。 而后便只好收回了想迈进潮湿地面的脚尖,看向刚刚出现的竹梅两人。 梅绛瞬时便疾步奔了过去,迅速将兰情肩上人事不省的菊落接下,竹锋反应了几秒,面对眼前形容狼狈的两人深深紧皱了眉头。 “殿下,外头风凉,您还是进殿中。” 见皇子执意等待梅绛将人带进殿门,才肯转身随着一身湿气的两人返回,竹锋转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兰情。 触到的衣料是湿透的,温度也是彻骨的。 连脚步都是沉重的。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发生了什么?” 兰情疲惫的转过视线,用没什么光彩的眼眸看向他,盯着竹锋茫然不解的疑惑神色,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内殿里有提前搁置好的床榻,几日前竹锋才从上面四肢无感。 如今却换了菊落躺在上头。 因着一日两夜都没等到两人回来的梅绛心中早就焦急万分,此时迅速将菊落身上湿透的衣衫换下,思绪里的紧张也没有影响他动作分毫。 他知道,殿下能救竹锋,便也能救菊落。 竹锋能从奄奄一息中生还,菊落也一定不会死。 不会。 失去意识的人已经回府,三皇子挽了挽长袖,转眸朝着同样明显受伤了的兰情轻轻开口。 “将湿透的衣衫换下,灶上温着温补的汤药,先去去寒。” 兰情苍白的脸上唇角动了动,应了声。 “谢殿下。” 皇子便温和谦煦的笑了,吩咐反应有些迟疑的竹锋。 “你与他一处去,照看着。” 竹锋便搀扶兰情去往旁殿休憩,眼见着两人出了主殿,迈进静谧的夜幕里,三皇子才转回身望向形同死人的菊落。 面上没有任何焦躁,让梅绛去取温着的汤药,纤细指节执起对方冰冷僵硬的手腕。 浅笑着对没有意识的人安抚着。 “不用怕,都会好。” 偏殿内静悄悄,只有皇子清朗的柔和声线,喃喃耐心的讲述。 “我已将皇城中最好的补药备下,全都给你进补。” “都能好。” 三殿下今日突然派人将皇城中进补草药寻回的做法,多少还是让竹锋有些吃惊的。 毕竟殿下需要用的药材可以称作用之不竭。 三皇子自小身子便不太好,一年中总有多半数缠绵病榻,在宫中时便总要太医经常守着医治。 可太医说三殿下是天生孱弱,生来便底子差。 只能温养,无法根治。 更曾有过一名太医略显耿直,对天子直言称三殿下的身体属于胎虐,身体状况只会每况愈下,越来越孱弱。 至多不能活过三十岁。 皇权当下,作为一个太医能说出此般如同诅咒的言语,正常情形下是要被斩首株连。 即使皇子真的可能活不过而立之年,又哪有人敢说出口。 可这太医三代在宫中行医,自开朝之前祖父便是随同行军打下江山的军医,属开朝功臣。 只是性子向来不会半真半假,天子当时也并未过多怪罪。 还将三皇子温养的差事交于他身上。 话不好听,人却是个周到的,从三皇子几岁至十几岁,都是这一人不辞辛劳早晚请脉。 调整进补的方子。 时间久了,人人都知晓三皇子是没有继位机会的。 因为他只是个不能活过三十岁的皇子。 注定与汤药一样命运辛苦,最终与世长辞。 就在传言最凶的时候,那个太医却入了狱。 原因便是长久伴在疾病缠身的三皇子身边,久而久之生出了厌烦,觉得被拖累前途,心中愁苦一时糊涂在皇子药中多加了一味。 使得病情加重,好早些撒手人寰,他便也能早些脱离这种没有尽头的桎梏。 斩首之前,那个太医大喊着冤枉,撕心裂肺痛心疾首的喊声充斥着皇宫四处。 使得人人自危,整个太医院都如坐针毡。 可自那个太医死后,缠绵病榻的三皇子便真的有了好转,随着时间推移反而愈加多了几分康健。 除了身形单薄,脸色依然泛着病态。 却是出入自由了。 这样一来所有人也全部都认定确实是那太医搞了鬼,或许当初年幼的三皇子并不是如他所说那般严重。 是什么胎里带来的病症,活不过三十岁。 只是他夸大奇谈医术不精,久而久之发现皇子并不会因此丧命,便一错再错起了歹心。 皇城里人人都可叹三殿下被荼毒多年,失了最佳恢复的机会,人人见了都会私下叹声气。 天子也因此给了更多照拂,倾尽太医院所有,将一切名贵补药尽数送到三皇子处。 兴许还能弥补几分。 名贵药材不断,身子也确实转好。 随着众皇子分府别住,记忆中寿命不过三十的谣言也渐渐淡化,久而久之随着三皇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光彩也开始展露人前。 何况三殿下对人从未有过贫富分化,权利高低全都一视同仁。 读书人开始向着他拥戴,许多虚职文官也朝着他靠拢。 最终以少积多,才形成了如今的能与其余皇子抗衡的地位。 竹锋将温着的汤药端到通身止不住发抖的兰情眼前,心中还是萦绕着殿下为何要集采那么多的补药。 宫中每月送来的上品,已经用之不尽。 “菊落是受了什么伤?” 温热的汤药裹挟着喉中的干涩,带着苦味拂去了少许的冰冷,让兰情有了一些回温,他对竹锋的询问有了少许停顿,继续将碗中的药咽下。 等放下了碗,竹锋还在灼灼看着自己,避无可避只能回应。 “大致是同你一般,精力耗损过多。” 第238章 快捂熟了 精力耗损过多? 同我一般? 竹锋想转身回主殿再去看看菊落的动作顿停,脚步犹豫着又走到了兰情近前。 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不解的询问。 “殿下说我是用药生燥,才容易精力失控。” “菊落不是内伤吗?怎么会同我一般?” 竹锋一年前受过一次创伤,当时内伤颇重已经形同死人,也是兰情将他带回,已经做好了亲手埋葬的准备。 是殿下不辞辛苦不愿放弃,拖着病躯医治于他,日夜坚守事无巨细的照看着。 各种方子试了一种又一种,才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从阎罗手中抢回了他这个无名无姓的野鬼。 奄奄一息的竹锋将养了两月,才渐渐恢复过来,但是汤药接连不断。 各种各样的药汁自他口中咽下,虽然身体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连武功都没有遗落。 但由于引用的各种药方太多,脏腑燥火难祛,才导致他情绪时常失控。 每一失控就会造成一阵疯癫,而后身子便再次受损。 这一年中,殿下并未因为他脾性难料而疏远他,反而留他在身边时常规劝教导,让他学会慢慢控制自己的脾气,才能平安无恙的度过秋冬春夏。 竹锋腰间常带一柄折扇,上面是三殿下亲手书写的“戒燥”。 亲手赠与他,时时提醒他不要意气用事。 菊落只是受伤了。 他跟自己并不一样。 兰情默默避开竹锋投射过来的疑虑神色,无声叹着气,心头酸涩难言。 眼前这个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的人,也是他并肩多年的弟兄,他与菊落一样,与梅绛一样。 都是兰情不忍放任苦海的人。 可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存在的使用和意义,是皇子身边抵御危机护其周全的暗卫。 生死当前他是盾,安稳之时他是影。 关于对不利主子的任何话,他都只能狠狠憋进心里。 神色茫然的竹锋半晌也只看见兰情苍白的牵起笑容,整个人显得虚弱而孤独,唯有那疲惫的眼眶。 泛着微红。 “是我说错了,我是说他与你一样,也要麻烦殿下委身照看。” “真是拖累了殿下。” 本还有疑惑的竹锋闻听此言,略微松下眉梢的紧绷,温和的朝着兰情开口。 “你也受伤了,先休息一阵,天亮前我会将汤药熬好。” 而后便转身朝着一心记挂迈步离开,兰情无力的撑着冰冷的身躯,走神盯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嘴唇微颤,轻声呢喃。 “竹锋,你已没有再多恢复可能了……” 他也只能苦涩的劝慰自己,兴许并不是竹锋先殒命在自己眼前,或许自己才是那个最先离开的人呢。 从微凉的雨夜中急匆匆赶回主殿的竹锋,先在外殿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才放缓了步伐朝着那查看伤势的单薄身影走去。 梅绛已经在灶火旁守着准备好熬煮的汤药,室内此刻只有仿佛永远不会对人拿起架子,永远都是温和笑着的那个皇子。 轻微的两声咳嗽拉回了竹锋走神的思绪,他紧走了几步来到近前,担忧询问。 “殿下,今夜天凉,菊落我来守着,您还是早些歇息。” 他愈加看不得殿下不辞劳累,即使照顾的是菊落或是自己。 明明殿下自己也是疾病缠身,却依旧拖着病躯亲自照看自己的暗卫。 意料之中的摇头拒绝,就像是他曾也躺在这床榻上不能挪动的时日,无数次求着主子无需再管自己。 次次得到的回应跟此刻重叠。 温柔,耐心,平缓。 “竹锋很快能好。” “菊落很快能好。” 淅淅沥沥潮湿的雨丝湿透了皇城角落,也使得这个夜晚有些寒冷,有的人心里跟这雨夜一样凉,有的人满腔都是柔柔暖意。 五皇子府角落一个静谧的院子中,房间窗门都是紧闭。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有些昏暗的烛火。 烛火光线下,暗七不厌其烦的环着暗十一喂完了一碗温粥,又细心的给他擦拭了嘴角,将碗放到一旁没有急于收拾。 而是连片刻的空隙都放心不下般,守着身旁将烧的迷迷瞪瞪的人拢到怀里。 将本来就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又紧紧塞了塞。 直接将被热晕了的暗十一裹成了个粽子。 莹莹光线里十一脸色潮红,抿了抿比脸还嫣红的嘴唇,再次听话的没挣扎。 那碗粥他就不想喝,因为他感觉嘴里没有味道还有些腹胀。 但是暗七一勺一勺的喂到了他嘴边,他便只能一口一口的努力全咽了下去。 暗七就算喂他喝毒药,他也依然会张嘴。 此时已经夜晚,午后退下去的体温再次有了回升的趋势,他整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又团成一团像个大鸟蛋一样被暗七抱着。 热的都头昏。 暗七摸了摸他的脸颊,看着他这副蔫蔫没精神的模样,有些着急。 怎么还不见好? 可该喝的药也喝了,该抹的药也抹了两遍,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十一,你哪里难受?” 不好意思推却对方好意的少年难受的动了动,最终还是委委屈屈的小声嘟囔。 “……哥哥,我觉得有点……热。” 我快被捂熟了。 快成蒸鸟蛋了哥哥。 他生无可恋的难熬眼神终于把头次笨手笨脚的暗七惊醒,愣了一瞬迅速将被子松开,抻散了半截把委屈哀怨的崽子从里边释放了出来。 果然身上都更烫了,甚至都热红了。 一点汗都没有闷出来,暗七又自责又疑惑,不是说发热要闷一闷,出了汗就能好? 这怎么不出汗呢? 看暗七还想再次试图尝试的眼神,暗十一嘴角忍不住撇了撇,我要被热死。 大概是委屈可怜劲儿根本掩藏不住,暗七心疼的又把被子朝下扒了扒,攥着他的手腕轻轻的搓着。 “那我给你搓一搓,看看能不能将火气散下去。” 他搓的力道不轻不重,非常均匀,手心搓过的地方逐渐变得麻麻的,变得灼热。 又去轻轻搓着手心,细细捏攥着暗十一酸胀的手指。 第239章 修改图纸 暗十一整个人都被圈在臂弯里,懒懒的依靠在他肩膀,借着昏暗只能照亮一小片的光线微仰起头。 对方认真的眉眼就在他整个视线里。 他瞪着一双痴迷的大眼,抿着嘴偷着乐出了声。 被这短促笑声吸引回视线的暗七盯着他看时,他又赶紧消了声,盯着他的目光却没有移开。 暗七轻缓的揉着他的手心,盯着那张因为热的发红,跟个苹果似的脸蛋也跟着笑出了声。 鼻梁贴过去时也感受到一片灼热,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的格外温暖又动人。 唇瓣轻轻碰触,带走了些许的温度。 老老实实被他裹着听话了一天的人早就等这会儿了。 他还以为自己发热了不能亲暗七,还刻意躲着眼巴巴的看着。 这会儿对方主动的亲吻像是给了最大的允许,他片刻没等蹭过去回亲了回去。 就像个够高处荤腥却蹦不起来的狗崽,一拱一拱的追着暗七跑,直至暗七不忍心让他过多费力,才终于够到了唇瓣。 又急又烫的气息呼吸到暗七脸上,让他也随之升温。 但他也只能任由十一闹腾了一小会儿,便再次将人捆紧不让乱动,温柔哄劝着。 “发热呢,要多休息。” 这一刻,也只剩了安心和踏实,还有那个单纯的人满腔的心满意足。 暗十一缩在他肩膀上逐渐歪了头,半醒半困瞧着他舍不得闭上眼。 他只好随意说着话来分散注意力,好叫他慢慢精神放松下去。 “以后,别去找暗九看那种画本子。” 不管那画本是不是主子给买的,总归往后主院还是要少去。 迷迷糊糊听着的十一反应了一会儿,才小声叨叨回应着。 “我不看了哥哥,我才看了两页。” 暗七:……! 两页!! 才刚平复下去的愧疚瞬时又在惊诧中腾腾上升,暗七紧紧抱着开始犯迷糊的人,听着外面渐大的雨声,只有心疼。 落雨的夜里更适合安寝,可萧争今夜也不知道是扭了哪根筋。 非要坐门槛外头听哗啦声,蓝慕瑾拗不过他,只好拿了个薄毯子给他披上。 在外殿的桌上点灯执笔,陪他一同耗着。 两个人一个托腮坐在门口,一个端坐桌边好似忙碌。 倒也显出了别样的和谐。 萧争托着腮帮子在门口坐了良久,盯着外头根本看不清晰的雨水掉落,只是想起了一些如今已经属于他的过去。 他儿时住在皇宫最偏僻的弃宫里,离着北离王有着不可企及的距离。 中间隔着的有数不清的嫔妃贵人,还有个个或看他不起,或冷眼旁观的同父兄弟。 也就是在这样的雨天中,是他既难捱又唯一可以有喘息机会的日子。 难捱是因为弃宫荒废,无人照看,没有软软的被褥没有热汤和点心果腹,空空荡荡里外陈旧的屋里只有他和母亲的孤独。 只有那样恶劣寒冷的天气,整个皇宫都会显得异常安静。 常欺负侮辱他的皇子不会冒着雨水过来寻他的麻烦,而本就不愿搭理他的下人也会因为路滑不好走。 便故意撑着借口也不过来送吃食。 他又要饿一夜了。 也不知道如今这个时候,泱朝皇城下雨了,北离又是什么时候下的雨。 下雨的时候没有他在宫里,他的母亲还好吗,是否还有许许多多天冷无衣,饥饱无人问津的日子。 萧争晃着神,已经好久都没有发出动静。 蓝慕瑾起身走到他身旁,也无谓门槛上是否有灰尘,席地坐在了他身边。 揽过肩膀随着萧争视线看向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的院子,饶有兴致的询问。 “你看着什么了?” 萧争立时回神,心事重重的神色即刻就换上了甜甜的笑容,十分坦诚的回答。 “真黑啊。” 说的是夜晚真黑呀,也是曾经存在的记忆中的一张张脸,真黑啊。 转而他又反过来询问,看向蓝慕瑾手中捏着的纸张。 “你刚才在忙什么?手里拿的什么?” 伸手就去捞,一点不要脸过于自信的感叹。 “哎我看看是不是给我写的情书!是情书吧!” 手中的纸张被抽走,蓝慕瑾望着他兴致冲冲的打开观看,眸中显出若有所思。 阿争想听情话,想看情书。 嘴里叨叨着情书的萧争也并不是真的认为大半夜的,蓝慕瑾坐在桌旁描画了许久是在写什么劳什子情书。 但既然是拿过来了,必然就是拿来给他看的。 等他将对折的纸张展开观看,上头均匀的线条入目眼前,是他熟悉此刻又不太熟悉的东西。 熟悉是因为原稿是他画的。 不熟悉是因为这比他画的那横一道竖一道的可精细多了。 比他闹着玩一样的简单设计更增添弥补了太多的不足,甚至打眼一看就像个名师设计。 盯着纸上的腕驽看了一阵,萧争瞪着眼蹦出句由心夸赞,比看到情书都激动。 “我去!蓝慕瑾你也太厉害了!这你这怎么想出来的!” 其实有了最初的雏形,一些精巧对熟识弓箭的人来说不算很难,难就难在这弓弩被缩小成了腕驽。 萧争也只是有那么个想法,毕竟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精细的金属锻造方式。 他想着若是能在手腕上绑个暗器,起码能在强弩之末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有最后的保命机会。 可也仅仅是个想法而已。 却没想到蓝慕瑾听了他的想法,有了更多的深思熟虑。 “既要绑在腕上,便不能轻易牵动机关,避免稍有不慎中伤自身。” “且能绑在腕上的东西尺寸太小,没办法容纳更多的袖箭,若是要能多发几枚。” “只能换成长针。” 听他细细解释,萧争把图纸凑到眼前仔细看着,数了数上头标着的孔隙,能装六枚针。 这已经是手腕粗细的物件里,既要隔开又无需重装的情形下。 所能容纳的最多的数量了。 再多,尺寸便要加宽,这样对行动不便,并且极其容易在正面交锋时被对方察觉忌惮。 很难做到出其不意。 萧争本来就激动的眼神里更加亮晶晶,扭回头跃跃欲试的询问。 “什么时候能打造?” 蓝慕瑾温柔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 “很快。” 第240章 喜乐无忧,平安顺遂 每个皇子都有独立工匠,用于锻造暗卫使用的暗器,以及亲身侍卫兵携带的弓箭短刃。 图纸再三推敲后便由工匠拿去分开赶制,几日间萧争没有再去寻暗十一,反而再次拾起了被藏起来的弯刀。 开始不停的练刀。 他身上还有刚刚还没愈合完全的伤痕,但蓝慕瑾虽然不放心,也并没再过多阻止。 比较于担忧身上的外伤,蓝慕瑾更知道萧争心里有搁置不下的心事。 与其拦着他,不停的护着他,不如由着他。 陪着他。 支持阿争随真正的想法,去强大自己。 而好几日没见到萧争的暗十一此时正趴在那棵树上,兴致冲冲的盯着大鸟窝里已经不足七个的鸟蛋。 因为有两个已经破壳了,连毛都没长的雏鸟半眯着眼,抻着脖子呜咽着寻庇护。 滑稽的模样让他感觉好笑的很,眼角弯弯朝着对面端坐枝头的暗七感叹。 “怎么这么秃,真丑啊!” 暗七:…… 俩人午前在枝头挂了一会儿,等到日头都开始浓烈炎热起来,暗七才开口道。 “好了,我们在这鸟都不敢飞回来,这小秃鸟要饿死了。” 从暗七口中说出“小秃鸟”这仨字,怎么就让暗十一觉得那么好玩,哈哈哈的了一阵,眉眼弯弯嗤嗤的笑。 俩人从树梢飞落,将东西收拾了一番,打算即刻便返回住所。 暗十一发热了两天,后来也有些被烧的四肢无力,缓了缓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劲儿。 好几天了,住处那仨人这几日虽然偶能见到暗七回来,但一直都没见到过暗十一。 怕也是心有担忧的。 两人一前一后朝熟悉的方向走,那个本来就活泛的少年仿似比原先还要更跳脱了些。 沿路喋喋不休看见什么都说个没完没了,花儿朵儿好看,那叶儿上有个虫子。 什么那个杈子是暗九蹬坏的,另一个杈是他自己常待的。 反正他就是总有很多话要说,好像这世间的一切,大大小小都值得跟身边的人分享一番。 也不再担忧对方会烦,会生气会躲着自己了。 又耐着性子喝了几天汤药的暗十,今个也终于被按都按不住,提着水桶非要上院里打水。 打水他不打水,他打了水提一圈还倒回井里。 说什么膀子疼他抻抻懒筋。 旁边是默不作声盯着他来来回回在院里转圈的暗八,还有用匕首削着什么的暗十二。 暗十一跟个兔子一样窜进院门的时候,暗十稳稳提在手里的水桶扑通掉进了井里。 吓他一跳,还以为是暗九来逮人了。 那白先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萧争三天来两次,回回来了劈头盖脸就把暗十怼一顿。 憋的他那火爆脾气每次都硬压着,不得不听。 并不是暗十嚎不过萧争,而是他自己也知道暗九给他的关怀,默然就听了。 这会儿看见暗十一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德行,憋了好几天的气倒直接扔了出去。 “你还知道回来了?!” “你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跑丢了!” 一蹦一窜的暗十一被他大嗓门吼的一激灵,嗖嗖就躲到了抱着被子走进来的暗七身后。 半藏着探出个脑袋,瞅了眼暗十手里攥着的打水的绳子。 伏低做小的姿态拿捏的一绝,不管谁错先小声认错。 “哥,你能别打我吗?” 暗十:……又是这句!!! 就算暗十眼瞪的再大,院里几个人都没有当回事,暗八走过去将暗七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转身放回了屋里。 暗十二捏着手里的匕首,笑意盈盈的朝暗十一招手。 “过来!” 那人果然非常听从召唤,嗖嗖一阵风的似的掠到了眼前,蹲在跟前盯着暗十二手里的东西看。 “你鼓捣什么呢?” 暗十二取过他放在身旁的一个已经雕好的物件,伸手递到了暗十一的眼前。 暗十一接过来放在手心观看,是挺小的的一块小木牌,表面已经被打磨的十分平整光滑,上头精细的刻着两个字。 “喜乐”。 他又翻了个过看另一面,也有两个字。 “无忧”。 半个指头大小的木牌还被留了个小孔,暗十一当刻便猜出来这是要做个坠子,他笑嘻嘻的询问暗十二。 “给我吗?” 暗七已经走到近前停伫,只见暗十二再次拾起还未打磨完的另一块,乐呵呵的回应。 “寻了块桃木,常说身上携带桃木可以逃难避灾。” “将将也只能做出两块,一块给你吧,另一块给阿九。” 给你们两个年岁最小的,穿线做个坠子,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 一听说自己和暗九每人一个,十一美滋滋的攥着手里的小木牌朝着暗十二手里那块看。 上头同样也是两字。 “平安。” 居然是不一样的字,他更好奇了,歪着脑袋朝另一面瞧,都快把脸贴到了地上。 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字,暗十二都被他逗笑了,抬眸朝着静静立在面前的暗七对视,才将木牌翻了面展示给他看。 “顺遂”。 他雕第一块的时候,心里便想着能让暗九往后都可以无忧无虑,既能遇得良人。 十二最盼望的,便是他能往后都是坦途,一生喜乐无忧。 但他将最后一个“忧”字刻完,蓦然又想起了他揣着同样想法护佑着的妹妹。 他一直盼望无忧的那个人,最终却早早的长辞于世间。 转而他便又改了主意,将另一块刻上了他的衷心所愿。 愿阿九,平安顺遂。 那还是让暗十一能喜乐无忧,别再成天追不到暗七撇嘴了吧。 攥着木坠的暗十一早就开心的不行,窜起来托在手心放暗七眼前让他看。 “快看,我有吊坠了!” 桃木吊坠! 可他捏着木牌想着尽快挂个绳子时,却即刻还是想到暗七都没有桃木牌,盯着上头雕着的平安。 他更想让暗七平安。 也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平安。 如果没有那么多刺杀就好了,如果主子能安好稳妥,不再危机重重就好了。 可作为暗卫,又哪有那么多的安稳日子呢,心里仅仅所求。 也只不过是个平安罢了。 第241章 传谣 皇城暂时安定了几日,太子府和五皇子府的铁骑依然严密。 三皇子府与二皇子府之间也平静异常,再没有任何冲突,好似是在各自休养生息。 毕竟两府各重伤暗卫一人,谁都没讨到好处。 被震损心脉的西卫已经昏迷五六日,期间没有过任何苏醒迹象,反而有一再二无意识呕了两次淤血。 直叫本来就紧绷好几日的东卫濒临崩溃。 有什么比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亲生死一线,每况愈下却没有丝毫办法。 更难过至极。 北卫无力的规劝了几次,最终也只能守在门外默默看着东卫兀自痛苦。 除了一碗一碗喂不进去撒出去半数的汤药。 实难再有别的办法。 他也只能几次踟蹰于这里与主院之间,来来回回漫无目的出现又离开。 殿下已经进过宫,没有带回太医。 身为主子,二殿下已经仁至义尽,给了天大的恩情。 煎熬难过的日子捱过去了一日又一日,在暗潮涌动的深仇旧恨里,皇城等来了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将整个面上平静的皇城掀的蠢蠢欲动,人心各异。 数日前才离宫出城的番国公主,在临近百里路途中被胆大妄为的匪徒洗劫,虽有番国武士护驾,还有泱朝派出的御林军随送。 却还是被将近百众的盗匪胡乱冲突了个两败俱伤。 番国车驾并未有什么损失,盗匪最终也落败奔逃,可金贵娇柔的一国公主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整日惶惶难安以泪洗面,说什么都不肯再朝关外的方向继续赶路。 为以防久留再有什么闪失,只原地休整了不到一日,便再次返回皇城方向请天子定夺。 而事发之地也牵动了附近官府严查,因着那些盗匪是四散奔逃混迹于百姓其中,至今为止都没有抓到主谋。 距离对太子和五皇子府拘府半月的期限,也仅仅只剩下三四日,却因番国车驾再次返回皇城,而不得不提前做出赦免。 五皇子府门外的铁骑撤下的当刻,蓝慕瑾迈出府门,立在府门外的石阶上。 朝着在府外监管多日的不徇大将军微微颔首,不远不近的道了声。 “将军辛苦。” 大将军身上的盔甲散发着肃杀雾色,多日来的冷面寒霜的脸上绷了绷,最终还是略有缓和。 沉默了一瞬似是已经考量了许久,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五皇子近前。 还是压低声量将堵在心头的话给说了出来。 “五殿下还是严管府中没规矩的下人,莫要轻易传播某些不堪入目之物。” “此般行径实在过于粗俗,恐是对殿下声名有损。” 他说完提了口气脸色再次绷紧,也没等回应转身又利落的翻身上马。 带着众兵士朝皇宫方向离去。 隐匿在府墙内的暗七在铁骑军远去的当刻,瞬时闪身到了五皇子身侧,低声请示。 “主子,是否清理流言。” 虽然不徇将军已经极力下了封口令,尽可能的保全皇家颜面。 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何况有四周不定有多少好事的人一直在盯着五皇子府呢。 哪怕半句风声都会令那些杂草迎风而动。 这事令暗七有些焦急,毕竟他们府门已经紧闭多日,此时传言或许已经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 抹黑了殿下声誉,恐怕实在不利。 可蓝慕瑾半晌都没应声,反而盯着铁骑离去的方向,看着马蹄翻腾最终消失在街尾。 才漠然垂眸淡淡开口。 “番国公主去而复返,怕不只是要个惊吓的交代。” 接下来的话让暗七清明的眼眸瞬时染上了惊疑,懵了半晌都没缓过来。 蓝慕瑾转身只留下一句。 “宣扬出去,本殿好男色。” 暗七:……?! ……!!!!??? 诡异至极的命令让暗七实在难以理解,整个人都跟点了穴一样,反应好半天才追过去再次确认。 “殿下……” “照做。” 更是不光暗七没法理解,萧争得知这个决定眼眶都瞪大了一圈,深吸了一大口气就要嚷嚷,最后还是平复下去半截。 放低声量用还算温和的语气询问,却越说越激动。 “蓝慕瑾,你让人散消息说你是断袖!!你疯了是不是!” “你?你就无心皇位也不能那么干呢!这不等于直接放弃机会直接任人鱼肉!!” “你那好爹还不现在就把你给剐了!” 眼见着萧争气的都要跳脚,好像看见了什么绝世没救的恋爱脑,手里的刀都快压不住了。 蓝慕瑾只是温柔的朝他笑,笑的对面人脸色都气铁青。 才生怕把他的阿争给气坏了,扯过闹气的人毫无所谓的反问道。 “谣言而已,谁有证据?” 萧争:…… 不是,这话他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想了有会儿萧争才记起来,这一大堆的麻烦事儿还不都是一道轻飘飘的吩咐“本殿不行了”。 才引出来三皇子竹林邀约,二皇子湖上泛舟。 …… 当时面前这个狗东西也气死人不偿命的扔出句。 “谣言而已,谁有证据。” 可这终究还是不同,万一皇帝与他那几个各怀心思的兄弟逮着这把柄死刨到底。 谣言做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到时候蓝慕瑾这个被皇帝选定的靶子没了作用,恐怕就会被提前当做一枚弃子。 他犯愁的叹了口气,满眼的担忧让蓝慕瑾泛起了酸,拉过他的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舍得让你生闷气。” ……? 正闷气?生什么闷气? 而蓝慕瑾却直接转开了话题,好似是不想提前让萧争知道一些不开心的事。 他换了郑重的神色认真嘱咐。 “府禁结束,如今宫里,太子府都盯的紧,你还是先不要出府。” 他也不想将阿争关在府中不得自由,但相比之下,还是安危更重要。 萧争自然知晓如今他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太子要捉拿,皇宫要刺探。 默然看向手中攥着的弯刀,他嬉皮笑脸的没什么所谓。 “正好精进精进我这一身绝世武功。” “再有个十天半月,我没准能成绝世高手!” ……嗯,排得上号。 第242章 去看看他醒没醒 府禁解足当日,铁骑齐刷刷的回了皇宫。 皇城街头再次恢复平静,与往常无异,仿佛近几日那些冷面寒霜的铁骑军并未出现过。 太子府也并未在这风口浪尖寻五皇子府任何麻烦。 番国车驾回城在即,各个皇子府表面安稳非常,仍然散发着难以企及的肃穆气息。 去城外探听的南卫带着仆仆风尘归来,尽职尽责的禀告。 “殿下,番国公主大概还有不到两日的功夫便能进城。” 二皇子眼神淡漠的望着外头的天色,现在还不过正午,那便是明日夜间了。 前些时日进贡车驾不过留在城内几日而已,私下里有意无意的还是朝着蓝慕瑾使绊子,这也无可厚非。 无论是皇城中还是王土之外,人人都认定五皇子才是泱朝将来真正的继位君主。 必然针对的是那个最有胜算的,何况极有可能是里应外合打压蓝慕瑾。 番国公主虽然与太子交涉最多。 但二皇子还是觉得,并不像与太子府真有什么联系。 毕竟以太子那谨慎的性子。 若是真与番国有联,必然会先择清楚自己,提前装成个事不关己的表象。 主殿里皇子静谧沉默间,北卫悄无声息的立在了殿门内,望向心事重重的主子,抿了抿唇没出声。 可方才还好似思绪游离的皇子收回目光,准确将视线落到刚出现的人身上。 盯着北默不作声伫立在门边,即刻便开口询问。 “西卫如何?” 北卫此刻出现在主殿里就是想与主子禀告此事,但如今番国车驾即将回城,二殿下有更多麻烦需要忌惮和劳神。 他便没多嘴。 这会儿被殿下主动问及,他顿了一瞬斟酌回应。 “殿下,西卫不太好。” 都已经伤了五六日未苏醒,从昨日起更是连脉搏都更微弱了,再这样等下去。 最终怕是也出现不了好消息。 垂手听命的南卫下意识朝北看了一眼,又迅速回神偷偷看了一眼殿下。 心中五味杂陈。 难不成殿下舍去一枚丹药,也仍旧不能将人保住吗? 二皇子沉默了半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是在想什么。 许久,就在北卫心头都感到惆怅难言时,靠坐在主位的皇子自嘲的叹了口气。 情绪不明的弹了弹修长的指尖,垂眸缓缓开口。 “你曾说过,五皇子府暗卫与之交锋,当时也受了重伤。” 北卫紧张的将目光望过去,也只敢把视线落到蟒袍鸦青缎面下摆上,不自觉攥紧了手心,听到的却是一句平淡的询问。 “如今那个暗卫醒了吗?” 北卫茫然的抬眸与皇子对视到一处,视线中那双墨瞳淡漠无波。 “属下……不知。” “只知他回府时是昏迷。” 他确实到现在都不知暗十有没有苏醒,内伤又是不是同西卫一样严重到不治,还有没有好好活着。 最近几日北卫眼看着西卫一日比一日虚弱,既心痛,也隐含担忧。 虽然他很想知道暗十如今的状况,但府中多事之秋,五皇子府也被看守。 并不是个合适时机。 若是平日里能看看也就算了,这个当口他还是分的清轻重,也时刻谨记自己该对谁忠心。 “殿下……” “你去探听。” 猛然被二皇子没什么所谓的命令打断,北卫当刻愣了几秒,眼神里全是懵然。 而对面的主子依旧还是淡漠无波的模样,只平声又确认了一遍。 “去看看,他醒没醒。” 二皇子说完没有得到即刻回应,盯着愣神的北卫审视半晌,最后沉了语气吐出俩字。 “尽快。” 沉郁的神色这才把北卫惊醒,赶紧正色应下。 “是。” 街头巷尾都可能有各府暗卫踪迹,在暗潮汹涌面上祥和的皇城里,也仅仅是各司其职避免在风口浪尖产生明面冲突。 毕竟五个皇子府有三府都受了罚。 谁也不想在这当口再朝天子怒火上撞。 这是北卫受主命,头次名正言顺前来到了五皇子府附近,以往都是他与东卫在一处,今日却只有孤身一人。 高耸的府墙拦住了他的视线,府门外严密的守卫也阻隔了消息。 瞧着府墙内只能看到些许的树冠,他也只能四处寻觅一番,想着若是能遇到五皇子府其他暗卫也可。 至少,当初自己也算是帮着救了暗九一把。 若是那个十二,或是暗八,遇到一处应当也不会对自己大打出手吧? ……应当不会吧? 暗八确实受主命守在府外,因他们几个中属暗八隐匿功夫最佳,所以一般暗八都是默不作声被派出去查探四周动向,有没有别府探子靠近。 暗十二和暗十一此时已经出城,同样盯着即将回城的番国车队。 如今还在城中的还有暗七,主隐晦散布本就有风声的五皇子断袖谣言。 全部各司其职,唯有被盯紧的萧争和内伤还未痊愈的暗十留在府里,一个练刀。 另一个趁终于没人看着了,开始抻自己那身筋骨。 从受伤昏迷到如今憋了十几日的暗十可终于逮着了机会,也不过短短十几日而已,都快把他给难受坏了。 温补的汤药暗十已经连续喝了十几日,他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热的发燥,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待的下去。 他本想寻些合适的东西绑个临时靶子,凿凿拳脚。 可不发出动静的东西不好找不说,不定哪会儿外头看守的暗八就会回来瞅他一眼。 靶子不好捆绑也根本来不及短时间拆解,到时候绝对被逮个正着。 暗八不爱说话,但是性子有点轴,到时候不定半天给他憋出两句什么话。 犯愁了又老半天,最后他把手里攥着的绳子一扔,视线看向一直放在桌上没有动过的重铁护腕。 两副护腕大约加起来有四五十斤,对于习武之人不算很重的重量。 但若是带在身上再施展功夫,那与身姿轻盈可是天差地别,久而久之肯定能有效用。 但是。 这东西他是打算要还的。 非亲非故不过两面之缘,往后还极有可能是敌对方,暗十不能平白受他人哪怕丁点的恩惠。 第243章 你有病! 叽里咣啷一片金属碰撞响动,那副看起来已经被打磨光滑的铁疙瘩就到了他手里。 即使暗十是个不惧伤痛的武痴,手心茧子都比别人明显几分,那冰凉的触感依然即刻就透过皮肤传递渗透。 如今不过是夏季而已。 若是常年佩戴在身上,冬日里寒凉彻骨。 整日风餐露宿的暗卫本就在瑟瑟寒风,冰冻三尺中不动如钟,手脚腕上再加一副厚重冰冷的金属。 不止练了筋骨。 这个北,他的心性忍耐力也绝非常人。 攥着护腕的人离开了房内,不须片刻外头便响起了挂带着风声的拳脚声响,响彻在这并不宽敞的院落,却并没有惊动府内其他地方。 当然也不会被身在府外的暗八察觉。 暗八整个人就像是没有呼吸般沉寂,偶尔会随着入夏季节里鲜有刮起的小风而动。 就顺着风流刮走的方向,悄无声息的从墙角到屋檐,又从屋檐落到树梢。 在墙角时他是砌在墙面的砖层,到屋檐他是鳞次栉比其中一片瓦,落进树梢他便是随风摇摆的某片叶。 即使身怀内力的人侧耳倾听,也不能清晰捕捉到踪迹。 附近蛰伏的别府探子在暗处,暗八永远处于比对方更暗处。 不过他即使察觉到了有心之人的踪迹,也不会现身阻挠对方打探,只要对方没有太过靠近威胁皇子府安危的打算。 暗八便只盯着,以免打草惊蛇。 直至他灵敏的感觉到有人迅速府外查探,视线中闪过熟悉的身形装扮当刻,平静的脸上才出现了些许的波澜。 北卫是特意没有隐藏踪迹,他围着五皇子外转圈,也明摆着就是打算让府中的人能尽快发现自己。 最好追出来跟他来个面对面。 挂在树梢上的暗八就眸色不善的盯着他。 就默默看这个人大摇大摆的在府墙外头转悠。 既没有打算翻越府墙,也没有制造其他乱子。 那么明目张胆的,青天白日穿着一身墨色暗卫服,坦坦荡荡站在日头底下。 明显在等谁。 ……他在等谁? 暗八:…… ……难道在等暗十? 不可能!! 自从这人莫名奇妙送了暗十护腕,暗八心里就总别扭至极,更别说上次在太子府,还专门追过来询问暗十的伤势。 对方可是二皇子府暗卫,莫非真是有所图谋?! 但若说暗十会跟他有什么交集,暗八是万万不能信的,说不准是瞧着暗十性子耿直好欺骗。 想骗取信任,而后再图谋其他。 念及此暗八脸色更加冷了下去,他不能放任此人一而再的来招惹。 生怕万一等暗十内伤恢复,独自出府遇上这人,直脾气难以分辨对方意图。 已经在午后的太阳底下观望了半晌的北卫显出了点焦躁,他今日身上并没有负重铁。 以他的轻功若是找机会翻墙而入也并不困难。 不过那就也代表他真成了个贼,完全会被视为刺客,到时候还没找到暗十在哪,就被五皇子府侍卫军给围上了。 又默然的来来回回的查看了一遍,他立在离府墙不远的地方,盯着墙头琢磨。 莫名有了点翘首以盼的劲头。 来个人哎。 暗八? 暗十二? 那个受伤的小九? 又不能真扬声大喊叫人,北卫在心里琢磨了阵轻轻叹了口气,垂头朝四周看了看。 最后走投无路,很没节操的在边上拾了两块石头捏在手里。 在暗八眉头紧皱没法理解的注视下,甩手就顺着府墙朝里溜了进去。 石头裹挟着内力划出个很远的抛物线,嗖一下就跩进了府里,发出了咚的一声坠地动静。 暗八:……???! ……你有病!!! 就在里面没有了其他响动,好似也根本没人察觉的时候,北卫甩膀子正要扔出手里剩下的那块。 身后扑簌簌落下个身影,没好声气的低低呵斥。 “你要做什么!” 这压着怒火明显脾气不大好的低吼,把专心瞄准的北卫给吓一激灵,下意识闪躲。 一步蹦出去一米半。 习惯性的危机感让他差点做出防守攻击,好在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在认出来眼前人是暗八的即刻。 直接忽略了对方眼里想掐死他的沉郁眸色,转而眼角弯弯开心的笑出了声。 “是你啊小八?” 暗八:…… 对面这个行径奇怪,脑子不正常的人乐的十分欠揍,反正暗八瞧着是非常欠揍,尤其对方异常熟络的态度和口气。 让他怒气更升起了一大截。 也不等对方再说话,蓄势像阵迅风一般袭去,毫不留情发起攻击,凛冽的内力风流都传出了清晰的破空声。 两人距离并不远,北卫没想到暗八连话都不说攻击自己。 等他反应过来内力风刀都快到了眼前,激的他眼眸下意识眯起,好在轻功出挑才堪堪将这一掌安稳躲过。 也只差丁点就要拍他左肩上,他一边迅速躲开暗八即将拍过来的第二掌,口中语无伦次的叫停。 “小八!你先等等!” “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 “——嗡!” “你先听我说句话成不成?!哎你怎么……哎哎哎??” 北卫发誓他真的从未这么狼狈过,以他常年负重的轻盈,躲开攻击一时也并不困难,但是他又不能转身就走。 他还有事儿要问呢! “……暗八!好歹我也算帮着救过暗九!” 带着火气的攻击堪堪拍到了距离北卫胸口不过三公分,已经扑啦啦吹动了黑衫布料。 可北卫这次没躲,他赌了一把。 就没什么把握的赌暗八并不是真想要自己命,也赌对方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 攻势果然在触碰到身躯上之前急急收手,他都已经感受到自己胸口的气血被内力掀动混乱了一阵。 明显压制怒意的暗八眸色不善,收回手掌时指节被他捏的咔咔作响,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句。 “你的理由最好说服我。” 已经浑身神经绷紧准备受伤的北卫缓缓松下口气,朝着嘴硬心软的暗八再次笑了。 暗八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那张见过几次的青蓝麒麟面。 但依然能从对方蒙住的下颌线条变化中,清晰分辨出是在笑,也即刻传出笑意盈盈的和缓询问。 “小十好些了吗?” 暗八刚压下的去的火气立即复燃,腾一下子燎的更旺,捏紧拳头打算直接打死对方。 小十!! 让你小十!!! 第244章 你是不是恩将仇报 我让你张口闭口小十!!! 暗八这次可真是下了狠劲,越看越看着对面嬉皮笑脸的不像个好人! 这才松下口气,也才来得及只问了一句的北卫都没反应过来。 立马就被再次拍过来的凛冽内力给吓得惊慌躲避,俩人距离太近根本没法完全躲的开。 巴掌就追着他堪堪后仰的角度,差一点没扇脸上。 脸是躲过去了,仰着的下颌还是被手指沾到。 蒙住口鼻的黑巾就被巴掌波及,虽然没掉,但也略显出点摇摇欲坠。 避过对方掌风的北卫被暗八这股子要打死自己的气势那给吓得。 一连嗖嗖嗖窜出去了老远,连话都说不连贯。 又被揣着不死不休的劲头猛追猛赶。 多少跑出了点落荒而逃的既视感。 他是一个劲儿的想转头跟对方好好商量商量。 可身后追着他的那个倔脾气就丁点机会都没给。 每次想张嘴都被毫不留情的攻击给怼回来,努力了老半天,最后光咽了几口灌喉风。 真,费,老劲了! 这火上的,让他这个自认轻功出挑的人都觉出了那么点气喘吁吁。 没比现在更丢脸更狼狈的时候了,眼看着从府邸侧面都快被追到了后门。 他干脆也不跑了。 直接一把扯掉了脸上本就碍事的黑巾,匀了两口气指着暗八质问,带着不能置信的气愤劲头。 “你还真要打死我?!” 若是往常东卫跟着都得被惊的瞠目结舌,东卫那个炮仗脾气与北卫相处了好几年,都从来没把人惹急过。 北卫就像是个天生没脾气的人,永远都嬉皮笑脸。 今个,就被一言不发的暗八轻易便堵成了这副憋屈德行。 但对面的暗八向来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能不开口绝不会搭理对方。 不管对面人想说什么,他也根本不回应。 冷眼盯着对面北卫裸露出来的莹润下颌,和嫣红薄唇上下一碰,发出理直气壮夺命三连问。 “你是不是恩将仇报?救暗十我在没在!救暗九是不是好歹我也算帮了你一把?” “到如今咱们之间还没起过冲突也没有过深仇大恨吧!” “……就问一句!怎的就惹着你了!” 暗八沉着脸色依然不应声,只用不大友好的眼神瞪着他。 对相距三步外那个确实支过援手的暗卫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依然是,越看越不顺眼。 刚长出点底气的北卫只感受到对面毫无感情剜过来的眼刀,和对方收紧指节动作下发出清晰的骨节清脆声响。 ……。 阵阵隐约传来的打斗声隔着不太远的距离传到了墙内,一时之间并没有被将拳脚甩的呼呼挂风的暗十察觉。 乍然将手脚箍上重铁,活动时金属和皮肤的摩擦略让他不适。 才一会儿的功夫手腕脚腕都显出了泛红,也传来丝丝拉拉的摩擦疼痛。 虽然这点痛感对于身经百战经常受外伤的暗十来说,顶多算个毛毛雨,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是长此以往只会将手腕脚腕擦破,属于没必要的损伤。 额角渗出薄汗,暗十才将挥舞的动作停止,静下来考虑怎么才能将这种损伤减少一些。 他这一安静下来,才瞬时察觉附近好像有内力涌动。 因为自己才刚折腾了一番功夫,他怕是自己听错了,刻意将自己紊乱的心跳平复了些许。 才起身朝着墙角方向走了几步,立在墙根底下侧耳仔细分辨。 暗卫居所的墙角并不是府外,与街头还隔着个院落,所以他并不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是发生了什么。 可也仅仅是隔着一个院子而已,即便他此刻并没有尝试散出内力感受,也还是从动静中听出的确是有人在打斗。 已经在府里憋了十几日的暗十哪受的了这,若是府内外都安稳,他自然还能忍得住听大夫嘱咐好生注意着。 此时这是什么状况!府禁才刚解,便有人迫不及待来上门找麻烦!! 即便暗十目前内伤还没恢复太好,他忍了好久的那个暴脾气,蹭蹭上涨嗡嗡冲的头顶发热。 根本就不多想,也顾不得萧争再三警告不准动用内力,整个人就跟个炮仗似的直接翻墙飞过去了。 脚步生风半跑半飞就跃上了高耸的府墙,攀上墙头之前感到内力翻涌,胸腔内腾起阵阵闷疼。 府墙略高他用了大半的内力,焦急之下恐是直接牵动了脏腑内伤。 那他也卯劲没放弃,在下坠之前堪堪手臂挂在了墙头上。 靠着长期锻炼的结实臂力硬撑了一把,半身趴在府墙上缓缓平复涌起的难受。 暗十并没有来得及翻墙跳下去,但他是双臂攀着墙头挂在墙上的。 半个身子都露在墙头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府外发生的情形,他才刚提了口气将心头那点难受压下去。 就看见府墙外不远,两个人影激烈的打斗在一处,定睛仔细辨认了一番。 在那两个人卓群的轻功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中,最先看到了平日里以保守攻击的暗八。 此刻竟然裹挟着一股子置之死地的气势,单方面碾压对方打出了一种同归于尽的既视感。 这让暗十当刻腾腾上升的冲劲儿,出现了片刻愣神。 他想过去帮忙,又觉得如此般势头自己内伤未痊愈可能反而会添乱。 并且他分明看得出,与暗八缠斗的这个黑衣人根本就没有对敌的心思,反而招数半接半躲。 跟一直被追着打似的,快被追的躲都躲不开才正面接上几招。 转而瞅着机会又跑了。 暗八还追。 他还跑。 都给暗十看懵了。 就在他满脑子疑惑思绪揪扯成了一团乱麻,努力想着这倒霉蛋究竟是谁的时候。 那个倒霉蛋也真是被追着揍急没了法子,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我就是问问小十好没好!” 就问一句!至于非你死我活不行吗?! 暗十:……? 懵然无知的暗十终于被这一嗓子给惊醒,府外两人的攻势也出现了短暂的休止,他这才看清对面人的装扮。 通身黑衫,面罩麒麟,在午后树影绰绰的晃照下。 闪现着隐约的青蓝金属色。 第245章 你可终于来了 暗八被对方一点不含蓄的一声声小十喊的气头更盛,向来不善言辞的他也是气急了。 怒气冲冲沉声警告。 “你最好把嘴管严!” 跟谁小十小十!这人到底要不要点脸?? 牵动那俩人矛盾的暗十整个就是懵成了雕塑,瞪着大眼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去,根本没想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稍一愣神他扒在墙头上的胳膊不小心卸了力,出溜朝下滑了一截。 惊的他赶紧伸手又往上攀,抓着瓦片发出的清脆动静也即刻便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 两道视线齐刷刷的仰头望向了府墙。 与再次稳住身形趴在府墙上的暗十瞧了个正对眼。 三个人,六目相对。 暗十在府中养伤已经十多日没有戴面具,方才焦急本来竟是也将这茬给忘了。 此时挂在墙头上满眼疑惑不解。 让刚抬头看见他的北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望着那个挺淘气突然出现在墙头上的少年没出声。 看看他,又看看对面的暗八。 又转回去再次看府墙上的人。 对方微微蹙起了眉心就跟被什么难题难住似的,英气的眉眼略带着点冷硬,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硬骨头性子。 但是对方没出声,北卫脑子里只窜出一个疑问。 ……这又是暗几? “你怎么跑过来你疯了!还想再躺多少天!” 短暂愣住的暗八一声低吼扔出去,把正满脑子问号连篇的北卫又惊退了半步,反应过来猛一转头又看向墙头。 盯着那个也被暗八吼的下意识缩了下的少年看了几秒。 在只一瞬间,他惊讶中迅速转换成了另一种态度,眼巴巴的看着暗十发出了跟告状似的抱怨。 “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还在昏迷着!” “再不来!再不来我要被你这一根筋的大哥给打死了!” 暗八面具下的眉梢低了低,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个死皮赖脸委屈巴巴的人,反将一军先糊里糊涂给他告了一状?! 而后便跟换脸似的,牵起唇角朝着暗十笑,温柔的询问道。 “小十,你好些了?” 暗十:……? 暗八:……! 这话给暗八气的!快气疯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哪有暗卫会明目张胆的上别家府门没事找事?!若是单一的找麻烦也就算了,五皇子府遇到最多的就是麻烦和算计。 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上门就来探望伤势的?!非追着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还有这委屈巴巴的告状是什么意思! 跟谁诉苦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暗八的拳头挥过去之前先就朝着懵逼的暗十大喊了一句。 “你不准搭理他!他有病!!” 早就防备着他突然袭击的北卫跟个滑溜的泥鳅一样,异常轻松的躲了,嘴上不依不饶的指正。 “哎小八你怎么说话的?说谁有病……” “不准叫小八!!” “……哎哎哎行行行暗八暗八,你不小!行了吧?” “更不准叫小十!!” “……那那不行。” 被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来回挂在嘴边的暗十,瞪着茫然的大眼望着那俩迅速追出去了一大截,而后被鬼精的北卫将方向又重新给带了回来。 他大眼里瞳孔就随着追杀逃窜的身影左右移动着。 半张着嘴,这辈子都没这么懵过。 卡在墙头上太久,手腕上箍着的重铁将在体重的压力下已经将手腕卡到充血,让暗十感到了阵阵麻木。 视线落在金属护腕上,他懵然的目光才清明了些许,找回了丢失的半截理智。 翻身上墙,再次运用两分轻功缓缓落到了地上。 外头动静闹的太大,过不了多久定然会惊动府内守卫,主子也会知晓。 暗十不能让这种无理取闹的行径被主子瞧见。 那暗八恐怕会被罚。 所以他在北卫再次特意将方向引到他眼前时,毫不犹豫挡在了两人中间,面对暗八袭来的攻势不闪不避,也没拦挡。 当然他也没有多大几率抵抗,不是跟暗八互相伤到就是被牵动内伤。 已经捕捉到他身影的暗八及时收回了攻击,略显气愤的朝暗十询问。 “你护着他?” 本就皱眉的暗十眉头拧的更深了,他扯着暗八根本想不出来,平日里都说不上三句话的人今日怎么气性这般大。 “别再闹了,叫主子瞧见不成体统!” 而后才将视线转到了笑意盈盈的北卫脸上,盯着对方面具都遮不住的弯弯眼角顿了阵。 半晌才开口道了句谢。 “你救了我,我该谢谢你。” 没等北卫回应,他郑重着神色将界限划分的一清二楚,迎着对面人灼热中显出冷却趋势的目光。 平声提醒。 “但你我本是两府人,不定哪日就成了敌对,还是别走太近的好。” “你的恩情,我找机会再报。” 眼见着北卫翘着的唇角轻微落下去了些许,眼里也显出了落寞的情绪,暗十别开视线,抬起了手。 开始拆解双臂上的重铁护腕。 “这两副护腕是你的东西,既然你今日前来,正好还给你。” 他迅速的将左手腕上的厚重金属取下,在北卫不知所措的反应和注视下,露出了腕上被方才磨伤泛红的皮肤。 他伸手将之递过去想再次拆解右腕上的。 对面的北卫却没有接过去,反而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让他冷不丁又懵了,下意识臭脾气的吼了声。 “干什么!” 甚至肌肉记忆都牵引着他即刻扬起了手打算拍对方一巴掌。 可他的巴掌挥到了半截,堪堪刹停在距离北卫面门不过十公分的距离。 轻功卓绝连暗八都奈何不了的那个人,他垂眸没有任何反应,不躲不闪的立在原地,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固执的抻着暗十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下那片摩擦的红色,又牵起淡淡的微笑。 “有点笨,怎么能直接捆在腕上?皮肤和金属之间,要隔开缠两层布料。” “这样才不会有过度擦磨。” 他又在教暗十练功的方式了,暗十的注意力全部被引到手腕上的红痕上。 心里想着,原来是这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对方还拉着自己手。 他身边的暗八可憋不住了,气的敷敷的,立马闪过去将暗十的手臂拉了回来。 万分嫌弃的沉声警告。 “把你的手拿开不准动手动脚!” 这人! 有大病!还实在不要个脸! 第246章 你没事就好 暗八越是生气的怒吼,北卫那个委屈劲儿越明显,老实巴交的瞅着对面俩人。 “小十手腕红了,我就看一眼。” 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让本就不善言辞的暗八直接无言以对。 只能在对方再次伸手过来的时候扯着暗十的胳膊连续退了两步。 “他有病!离他远点!” 但暗十懵圈归懵圈,他手里还攥着刚解下来的护腕呢,也必然是要尽快还给对方的。 不能一直在府外头没完没了的纠缠个不清。 他转回身朝着暗八安抚了一声,再次将手中的护腕递了过去。 “你快拿了东西赶紧走,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只当你没来过!” “快点拿着!” 就在暗十气性都快拱上来,想若是对方不伸手接就直接扔地上的时候,北卫伸了手。 伸了两只手。 左手将暗十递过来的护腕接了过来,右手同时也凑了过去。 握住了暗十空空的手心。 暗十愣了片刻,对方手心的温度即刻替代了金属的冰冷,拉着他的手指攥了攥。 最后指腹还在他指节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 短暂的空白安静后,没等暗八爆发,一直耐着性子好好讲道理的暗十终于绷不住了。 那个暴脾气轰轰就冲上了头顶,甩膀子毫不留情的挥过去凛冽的掌风。 暗十右手腕上的重铁还未解下,呼呼挂带着猛烈风流袭击过来,这狠命拍过来的巴掌北卫可没有把握能接的住。 只好迅速撒开了手,矮下身一点不要面子的躲了。 没打着,暗十哪肯饶。 目眦欲裂捏的骨节咔咔作响,情绪比刚才恨不得打死对方的暗八还汹涌。 红着眼眶气够呛,觉得对方就是在有意戏耍自己,整个人都没了理智。 连犹豫都没有撒腿开始追。 他非要!把对面那脑子有病的人膀子卸下来不行! 拉手! 让你他娘的拉手! 憋了半个多月不死不休的熟悉气势回来了,暗八眼睁睁反应了老半天,才记挂起暗十身上还有内伤没痊愈。 可万不能因为一时气愤真跟对方打起来。 到时候损了刚恢复不多的伤势,再加重落下毛病! 想着便赶紧急着追,暗十倒是没忘不能轻易动用内力攻击,他这身伤可是白老先生费了很大精力才调理回来。 日日早晚各一碗汤药温养过来的!再怎么,也不能辜负先生一番好心! 所以暗十的巴掌看似狠厉非常,其实也仅仅是用了一身的蛮力。 不带内力的攻击对于北卫来说抵挡还算轻易,就趁着身后暗八还没追上来的当刻,转身顿住了脚步。 冷不丁的反应还把暗十给惊了一下,动作也有了点犹豫。 这一犹豫,拍过去的巴掌就被稳稳接住了。 对面人依然挂着温柔似水的笑意,攥着他右手的金属护腕,轻轻唤了他一声。 “小十。” “你没事就好。” 而后也没收回手,一歪头就着暗十抬手的姿势把自己脸凑了上去。 麒麟面具连带着没遮住的半截侧脸,在暗十微蜷的手心来回蹭了蹭,并不算冰凉的金属质感和对方脸颊平滑的触感,使得暗十居然忘了怎么反应。 这辈子头回有人把脸贴他手心上蹭。 暗十:……???!!!!??? 暗十那满腔的怒火,都在胸腹中拧成了麻花,异常别扭的拐了十八道弯,拧巴成了令他窒息的感觉。 屏着呼吸,被吓着了似的打了个哆嗦。 在他反应过来要发怒之前,那个臭不要脸的人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腕,迅速将手中的另一个护腕塞回了暗十的怀里。 转身撒腿就跑了。 跟个低飞的燕子一样溜的飞快,远远还抛回来句话。 “改天再来看你!” …… 呆愣的暗十身边再次窜过去了一道迅疾的身影,是气冒烟的暗八脚步未停的直接追杀而去。 两道影子就那么转瞬间,消失在了暗十的视线里。 脑子空白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将眉头都拧成了川字,低头看了看手中又被塞回来的护腕。 手一松,金属护腕哐当掉落在了地上。 暗十赶紧把手心在衣服上蹭了又蹭,完全就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状态,别扭的浑身揪扯,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真有病。 ……他真有病!!! 如今被他认为有病的那个人已经脚步生风的逃离,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轻功也不同凡等的暗八终于落下。 雄鹰俯冲般奔回了来时的方向。 停下脚步的暗八并不打算追多远,毕竟五皇子与二皇子明面上还没有过冲突,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给主子惹下麻烦。 番国人回城在即,一切都要以安稳防备为主。 片刻不停奔回府的北卫甚至没有将挂在脖子上的黑布重新蒙上。 并不是没想起来,而是他可舍不得这会儿把那布料遮脸上,将本就残留不多的手心触感给抹掉。 不光下颌裸露着,连右手手指都是轻攥着拳的,一路上什么东西都没触碰。 就为了将对方手心那点几不可察的温度留下。 他也并未耽误,直接入府就奔着主院去了,也不在意二殿下若是看见他露着半张脸会不会苛责。 第247章 殿下,他醒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过了正午,日光也不再浓烈,些微残留的闷热也随着倾斜的光线渐渐散去。 二皇子端坐在桌案旁,眼前是被大夫来来回回确认过多遍的药方。 这药方是根据那日残留在衣物上的粉末,仔细辨认了多遍修改又推敲,才有了大概准确的猜测。 刚进门不久的南卫是又去看过一遍的,在垂眸的皇子抬起视线看向他的当刻。 略带无奈的半低着头回应。 “殿下,西卫又溢血了,脸色看起来已经……” 这几日能喂进去的汤药愈发的少了,反倒都没有嘴角流出的血多,像这种状况恐怕脏腑已经受损严重。 再无其他办法的话,恐怕是撑不过两三日了。 南卫不想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更想是自己分辨不清。 但他即使不说,漠然不语的二皇子也清楚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墨色护腕缓缓掠过桌沿,指尖轻轻捻动着已经被反复观看过的药方,主殿里陷入沉闷的静谧。 他身边的四个暗卫,均是他出宫立府之时便被派到了身边。 每个皇子身边也都有天子赐予的四名暗卫,这样看来是不偏不向,公平至极。 这些暗卫是被层层选拔,从无尽的折磨锻炼中脱颖而出的。 在入皇子府之前都还在暗无天日的残酷中,来到每个皇子身边的暗卫,在此之前也并未见过自己的主子。 能成功成为暗卫,都是在这世上已经了无牵挂无亲无故之人。 他曾以为,日复一日的杀戮必然已经让这些人心性大改,磨灭了最初的本性。 可当初立在他眼前的四个身影,每个眼里都不同他想象中的那样麻木,反而卸下了诸多倔强,好似是身处于一个全新的环境中。 再次对活着有了新的期盼。 即使那也是几双染了血的谨慎眼瞳,有着无法抹去的复杂。 那也比他自小在深宫中见过的那些满怀恶意的眼神,要强上太多了。 当他发现其中竟有兄弟二人,还是一对双生子,心中竟然莫名也为对方觉得庆幸。 失了父母亲人,却还能在这世上依然有着至亲血缘。 虽然兄弟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但能同时在严格的选拔中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给的最大恩惠。 东卫是个平易的性子,就像刚刚初升的骄阳,明亮热情似火。 西卫表面冷淡如霜,却没办法将自己内心的柔软完好掩饰,就像是日落于地平线的那刻,有着缓缓冷却的灼灼,却残留着黄昏独有的浓厚温度。 皇家亲情淡薄,骨血相连的兄弟,总要为了那些权势地位冷情冷血,心里存着滔天的厌恶与恨意。 自己生于皇家,没有机会做出任何选择。 只能随着裹挟血腥刀刃的命运,不得不卷入夺位洪流中,可二皇子不想让黄昏真的变成日落。 至少在他真的败笔之前,他不想见到。 沉寂中门口发出轻响,已经出府探听的北卫略显气息紊乱的出现在了主殿内。 由于没有遮住黑巾,呼吸显得尤为清晰。 南卫抬眸看见他浑不在意的匀了两口气,眉头都跟着蹙起。 殿下跟前,也没法开口提醒。 他哪知道北卫根本就不是忘了,而是特意没舍得将脸遮上,进门立时就跪地回禀,直接略过了自己的不守规矩。 他知道,殿下随性并不会过于在意此般小事。 “殿下,他醒了。” 并不用过多去解释是谁,这个消息无疑是给了重伤不治的西卫丁点的生机。 北卫开口时没有刻意去掩盖自己的欣喜,是因为暗十没事,也是因为他猜着西卫可能还有救。 哪怕只是可能,那也是希望。 “他不仅醒了,而且恢复很好,可以翻墙,可以追着我跑……” 意识到自己一高兴给漏多了,北卫赶紧拐了个大弯将注意力引开。 “虽然明显是因为内伤没动用内力,但身体看起来还算康健,五皇子府……应是有法子医治。” 或是有人医术高超,或是有什么救命的方子。 定然是有办法的。 听得有办法医治,南卫差点就脱口想直接询问,堪堪将满腔的焦急给憋了回去,不能逾矩。 小心翼翼的望向主位的皇子,一时并未得到回应。 殿内依然静谧,二殿下盯了北卫片刻,垂眸沉思情绪不明。 南卫突然又意识到,自己可能冲动之下想的过少,事情哪就有那般好办了? 殿下与五皇子虽然并没有过正面冲突,可每个皇子府之间,也是明摆着的互相敌对。 即使知晓了五皇子府可能会有办法,可又如何能轻易便解决? 难不成要用什么东西交换? 辖地?势力?还是什么对于殿下来说至关重要的秘密。 他刚刚升起希冀的心情,猛然就掉落到了谷底。 南卫深知,就算殿下宽宏,他们也只不过是暗卫,也只能是暗卫而已。 不能因为区区自己一条贱命,再连累主子付出良多。 “殿下……兴许是五皇子府暗卫受伤较轻……” 淡漠无波的声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备马车。” 第248章 他叫这么个名? 南卫出现了瞬间的怔愣,他本是想劝诫殿下不要因为此事,而去放弃来之不易的所有。 可他的主子仿若根本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就给了准确的回应。 见南卫没有挪动,只在原地愣神。 二皇子视线淡淡扫向他,加重语气吩咐。 “备车。” 却还是跪地的北卫最先反应过来,替南卫应了声起身便闪身出了主殿,南卫这才从讶异中回神。 思虑了一瞬一跪到地,还是大着胆子忠心谏言。 “殿下恩情,属下等此生难报,可是殿下……莫要为我等。” “损了多年谋划。” 跟在主子身边几年,二殿下能到了如今这般撼不可摧的根基,既无厚宠又无母家势力。 是何其艰难走过来的。 也到了现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哪边都可能造成功亏一篑。 被其余几个权力更盛的皇子蚕食吞噬,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二皇子自然不是意气用事的蠢材。 但他仍然没办法无动于衷,骨子里的脾性还是让他没办法完全冷心冷血。 “本殿晓得。” 清冷的声量没有过多犹豫,起身朝着殿外走去,绛紫云纹缎面迎着已经偏西的日头,挡去了大部分光线。 在南卫的眼前落下转瞬即逝的一道卓立影子。 若是蓝慕瑾当真愿意救,提出的要求不过分,他便也舍下。 若是不行,便也就当是了去这出生入死几年最后的情谊吧。 莫名其妙与北卫打了个照面的暗八和暗十没敢隐瞒,回府之后还是先去了主院回禀。 萧争本来满心想责怪暗十不听话又跑出去打架,听了个乱七八糟的来龙去脉,也有点没法理解这是怎么个事。 也没等蓝慕瑾说话,挺感兴趣趴桌子上朝俩人的询问。 “他干嘛来了?啥也没干就走了?” 之所以显得有点乱七八糟,是俩人讲述时都没提对方一个劲儿“小十小十”的喊,还臭不要脸拉暗十手的事儿。 这事没法说。 实在没法说。 总不能说,二皇子府暗卫是个有病的。 暗十拧着眉头酝酿了老半晌,也没法指望本来就不爱说话的暗八能编出什么顺理成章的理由。 只能他自己结结巴巴的挤出句。 “就……就好像看看内伤好了没有?” 他也搞不明白啊!为啥突然出现在府外,堂而皇之的朝府里扔石头,大摇大摆围着四周围转悠。 就为了问问内伤好了没有?! 从头到尾都是萧争在巴巴的左一句右一句好奇询问,甚至还抓了把桌上的吃食,一边吃一边咯咯乐。 惹的暗十想立马给他一脚,越发的欠揍了! 但他此时是立在主子面前,心里再气也不敢放肆,只得硬压着怒火瞪那个讨人嫌的崽子。 在暗十逐渐不善的眼神怒瞪下,萧争才收敛了笑声朝着身边不发一语的蓝慕瑾询问。 “你说他是来干啥的?” 蓝慕瑾已经默然沉吟了半晌,面色平静心里却也有些疑惑。 二皇子的性子不同于他人,是个极其不屑于装模作样,过于冷淡之人。 甚至坦荡到令人感到嚣张。 与太子装出温善纯良的作风截然相反,早在宫中便是独立一方。 不与人过多接触,常理来说这种连踪迹都不隐藏过来捣乱的行径。 并不像是他的作风。 尤其如今还是多事之秋,番国公主即将回城,大概率也会惹出些争端和麻烦。 难不成是过来探听什么关于此事的消息? 至今为止,蓝慕瑾并没有真正疑心过与番国私下合谋的人会是二皇子。 他并没有当着暗八和暗十的面回应什么,只示意两人先回去。 待主院里再次只剩下了蓝慕瑾和萧争,萧争脸上的玩笑神色便褪下了,认认真真的又温声询问。 “二皇子不会是与这番国人有什么联系吧?” 蓝慕瑾转眸看向萧争那双灵动的大眼,清亮的墨瞳满含谨慎,他缓缓摇头,毫不避讳的给了回应。 “蓝长忆,容不下这种勾当。” 萧争反应了半晌,也不知是不是没听懂,歪着头老半天才发出一声。 “……啥?” ……??? 蓝慕瑾还以为他是捕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哪知道萧争满脑子不可置信,感觉自己受到了强烈的反差重击。 那个讨人嫌性子难接触,说翻脸就翻脸说打人就打人的二皇子! “他?他叫……这么个名?” 然而并未等他诧异纠葛过长时间,没多久便有下人急匆匆的跑到主院门口,气喘吁吁的禀告。 “殿下……” “二殿下登门。” 第249章 二皇子登门 五皇子府门外停着一辆棕黑云锦缎面的马车。 静静停驻在府门一旁,连顶前那匹毛发油亮的高头骏马,都安静的没有来回踢踏。 二皇子下了马车,就沉默伫立在了正门外,未发一语。 也没有抬步迈上一级石阶。 只面朝府门,背对街道,黑玉般的眼睛蕴含着浓浓心事,西斜的日光倾泻在整条街道,那道卓立身影被光线拉的更加颀长。 他静立不动时,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 唯有靛蓝色武服领口和紧束的护腕上镶嵌的银丝云纹滚边,多了让人望而生畏的疏离金贵。 其实作为于对方年长的皇兄,他可直接入府到厅内暂等,不必立在门外待小厮通报。 但他此时是有求而来。 在此之前,也并未踏足过五皇子府一次。 没有多久,匆匆忙忙跑进去通报的小厮又疾步跑了回来,到了府门外恭恭敬敬的弯身行礼。 “请殿下移步正厅。” 那个静立如雪松一般沉寂的人,才抬步迈上了府门第一级石阶,腰间垂坠的白玉轻微晃动。 面色平淡的进了府门。 蓝慕瑾并不打算跟聪明人拿什么架子,毕竟对方不过也是个坦然不拐弯的性子。 至于到底是来做什么,见面便能知晓。 厅内有暗卫随行。 是暗七。 暗七一向沉稳内敛,不会主动现身,只隐匿在暗处也能随时及时应变。 二皇子既然主动登门,自然不可能亲自带着什么阴谋而来。 但蓝慕瑾还是嘱咐萧争不准露面,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必须多加防备着。 万一被捕捉到蛛丝马迹,都有可能将之置身于危险境地。 介于自己在太子府已经惹出了麻烦颇多,萧争悻悻的躲了个清净,但他左想右想,还是有点闲不住。 既不想惹麻烦,又着急想知道二皇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亲自登门。 于是他在后院与前院之间来回踟蹰了两趟,最后还是撒腿朝着正厅跑了。 到近前直接离地飞身上了瓦顶。 打算在房顶上趴一会儿,反正就算被二皇子发现房顶上有人,也不会引起对方过多注意。 府里会有暗卫趴房顶,那还不是实属正常。 但萧争可没想到屋顶本来就有人,他在二皇子还未从前院走近之前,匆匆噼里啪啦的踩着瓦片闹出了点动静。 盯着匍匐在房顶上的暗十一愣了阵,张了张嘴还是当下没来得及问。 就瞧见在小厮引着二皇子走入视线时,迅速反应极快的矮身趴在了瓦片上。 而后胳膊撑着,爬着朝暗十一靠近,一挪一挪的挨到了也非常意外的崽子边上。 正厅里下人刚将茶盏准备好,蓝慕瑾闭了闭眼,听着头顶上传来的明显动静,朝房顶扫了一眼。 万分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萧争就学着电视剧里那样,用手指头抠瓦片,想翻开屋顶的瓦片看看屋里。 结果他扒了一片又一片,啥也看不见! 莫名其妙的操作都给旁边暗十一给看懵了,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声询问。 “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突然掀瓦片?! 不停又扒了好几块的萧争皱眉解释,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看看里头!” 暗十一:……? 哥这是皇子府,不是茅草屋。 谁家屋顶是只用几个瓦片遮着的,那但凡来个狂风暴雨啥的,不得满屋子都成了鱼塘。 瓦片底下,不得还有顶子还有梁吗?? …… 萧争无奈了,有点扫兴的停了手上动作,果然电视剧里都是骗小孩的。 他托着腮帮子默然望着对面皇子徐徐走近正厅。 二皇子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色,银冠束发,墨发如瀑。 步伐沉稳脚步不羁,修长身姿挺得笔直,整个人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金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不可沾染。 直至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入了正厅,他才未发声音用口型朝暗十一嘟囔了句。 “白来。” 隔着房顶,还不能用内力。 看不见!也听不见!啥也不知道! 现在好了,来不及走了,再噼里啪啦的跑下去,准保引得里头人盯着房顶子看。 趴着吧。 而后萧争就像一条咸鱼一样,懒懒散散生无可恋的趴在了瓦片上。 暗十一在身侧看着他,张了张嘴有什么话想说又闭上了。 欲言又止。 最后也跟他一样,趴在了旁边等待里头主子议事。 二皇子踏进正厅时,蓝慕瑾已经在主位坐定,看起来是得到下人通报之后便提早过来等他。 并没有想象中刻意为难,故意迟上个一时半刻的行径。 虽然也并未特意装作熟络在来人进门时起身相迎,但也仍旧朝对方撑起了些许的浅淡的笑意。 谦恭有礼的称了声。 “二皇兄。” 正厅里装饰严谨,并没有过多花哨的摆设,二皇子眼眸随意的朝四周掠过,殿内也并未留伺候的下人。 这让对环境极为严苛的他并未生出过多的反感,言简意赅的回应。 “突然登门,打搅五弟。” 说话时二皇子的神色依旧冷淡,与往常无异。 他本不想多做停留,只打算直接将来意挑明,懒得绕来绕去耽误时辰。 至于蓝慕瑾决不决定施以援手,还是想提出什么交换条件,那也便无需藏着掖着,全当直说。 但蓝慕瑾却扫了候在门外的下人一眼,下人似是被特意吩咐过,垂头进门快步跑到了对面客座前。 用手里攥着早已准备好的帕子,将座椅迅速仔细的擦拭了一遍。 而后弯身行了个礼,十分有眼色的又离开了主殿。 全程都未发出半点声响。 这意料之外的特意举动让二皇子出现了短暂的愣神,盯着那本来就干净无尘的红檀座椅深深看了一眼。 蓝慕瑾不亲不疏的浅淡声量传来。 “想是皇兄不喜下人在侧,臣弟府中没诸多规矩,只能叫皇兄将就一二。” 听得这话,二皇子也没作回应,抬步走过去撩开衣摆正襟端坐。 侧头看了眼早已经备好搁置在桌上的茶盏,是特意选的晴底白玉,同样洁净柔润光可鉴人。 但他依旧没有打算在此饮茶,而是直入主题没有半分拉扯。 “五弟府中,是否有岐黄高深的医者。” 第250章 屋顶俩人 岐黄高深的医者。 这话一出,五皇子虽然面上并未出现任何异样,心中却开始考量是否白先生已经被有心之人盯上。 并不尽然,白先生不是与暗七同时回城。 到府中时也已经天色不早,只由管家带着先暂留府中。 蓝慕瑾当时正与萧争因细作之事烦恼不穷,并没有及时面见先生。 时至今日算上十多日的府禁,白先生自入了府门就再没出过府,应当是无人注意到才是。 “皇兄何出此言?” “皇兄若是身体不适,应当早些让宫中太医诊治,那是他们分内之事。” 二皇子几日前匆匆入宫之事很多人都知晓,只是铁骑军今日才刚撤下,蓝慕瑾还并未来得及将外头势力的消息收进府。 此时反问确实带上了茫然不解。 见蓝慕瑾略显诧异,二皇子直接略过了无用的解释与试探。 将自己的来意全盘托出。 “五弟府中若不是有岐黄高深的医者,又或者有对内伤有奇效的药方。” “今日来过府一趟,我便没想虚伪藏着掖着,是听闻前些时日五弟府中暗卫被重伤昏迷,如今却也已经康复神速。” 蓝慕瑾缓缓垂下眼睑,面上没有过多情绪。 原来先前过来捣乱的暗卫,还真是奔着暗十来的,果真是为了探听伤势。 他默然没有回应,听着二皇子突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你府中暗卫是他的人所伤。” “来人状似疯癫,甚至武功能胜过几人同时抵挡。” 二皇子说的他是谁,蓝慕瑾当然知道。 暗十是被三皇子的竹锋所伤,对方本有意多次靠近府邸,只是不知何故会突然心性大改好似野兽。 若是知道对方会有此般变化,绝不可能让暗十独自守在府外抵挡。 对于癫狂失智的暗卫,蓝慕瑾也早有猜测。 但也并不能确定三皇子的暗卫中是否有人天生就是此般心性癫狂,武艺超群。 此刻再听二皇子突然提起,沉默了一瞬,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抬眸看向对面眼神沉郁的人,与之对视便已经完全懂了对方真正的来意。 “皇兄府中有人被重伤?” 二皇子没否认,而内伤不治的缘由也不用再过多解释,他知道蓝慕瑾本就比常人聪慧,根本不用将来龙去脉挂在嘴边,寥寥两句便已经算作提醒。 “伤我府中暗卫之人,并非之前那人。” “他能派一个便能一而再,五弟早做打算,防不胜防。” 二皇子与蓝慕瑾本也是对立面,但相比之下,他更厌烦那个虚伪至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两句提醒,他不是当做条件来交换的,而是话随心走说出去并不后悔。 之后他也不想再多说,神色中也少了几分平日的眼高于顶。 “若是五弟愿舍药救命,有何条件今日可摆在当前,能给的自当奉上。” 他的言语依旧淡漠,也好似并未掺杂过多的情感在里面,但这番话已经超出了蓝慕瑾的预料之外。 几个皇子出宫立府之后,至今还未有一人成婚迎娶皇子妃,身边没有任何一个能舍不下的至亲之人。 即便是有人受伤,也左不过是身边的暗卫。 今日他这眼高于顶最厌与人接触的二皇兄,亲自登门竟然是为了医治一个暗卫。 两人之间的氛围在思虑中变得一阵沉寂,二皇子默然等待对方提出条件,蓝慕瑾却不得不重新审视坐在他对面的人。 可平静的氛围很快被打破,屋顶突然传出两声轻响。 倒不是因为动静太大,而是两人都缄默无言并未交谈,而也都有深厚的内力在身,时刻谨慎探知着四周。 二皇子是因为孤身入五皇子府,想得知府中四周围着多少名侍卫暗卫。 而蓝慕瑾仅仅是因为猜到萧争在屋顶上,时刻提防着他那个顽皮性子鼓捣出什么乱子。 一时间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望向了房梁。 并下意识多探出两分内力闻听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便听到有人小声说话。 大概是屋内交谈的时间太长,让萧争从日头西斜眼看着都快将近黄昏。 入夏的温度也随着阳光逐渐暗淡,慢慢散去。 他趴在瓦片上只身着纤薄的里衣,时间久了便觉得有些着凉。 忍了半天还是决定爬起来,才不会因为怕暴露就熬到肚子难受。 爬起来的时候手肘有些麻了,不小心碰倒了他翻开摞成一截的瓦片。 虽然被暗十一眼疾手快的扶住,还是闹出了点动静。 看着暗十一满脸紧张的模样,萧争摆摆手毫无所谓。 “怕什么,自家府里房顶上还不能有人了?” 暗十一瞪着大眼略一思索,也是啊!现在是在府里不是在外头,怕什么。 而后在萧争缓缓将膝盖蜷起缓解发麻的双腿时,终于憋不住开口。 “暗九。” 萧争茫然的看向他,一边搓着手心上的尘土一边回应。 “干哈?我好几天都没见着你的影子你上哪躲着去了!” 他确实有好几日都没见到暗十一,连跑到住所去教育暗十,两次都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他的。 每次询问都被暗十二没个正形的打岔过去,这府禁也解了,要不是今日飞房顶上想偷听,还遇不着他呢! 他问完了半晌没得到回应,感到十分奇怪,不解的看向对方。 只看见暗十一瞪着的大眼里闪过了点欣喜,但是脖子又明显缩了缩,声音小到他都快听不清的嘟囔。 “暗九,我在下面睡的。” 萧争:……? 这没头没尾的回答萧争压根都没听懂,什么下面睡的?哪个下面睡的? 见他没听懂,暗十一又换了一种话术。 “……我是躺着睡的。” 萧争 “……” 暗十一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发热了所以没什么力气,我才好了没多久。” 萧争 “……!” ……!!!!!! 俩人就在屋顶大眼瞪大眼,在萧争震惊到反应不过来的反应中又出现了片刻的驴唇不对马嘴。 以至于沉寂的主殿内,两个皇子神色怪异的听着两道声音你一句我一句。 什么下面睡,什么躺着睡。 最后二皇子听到一句明显失口蹦出的“卧槽!” 将视线收回时,看向蓝慕瑾拧着眉头满眼都是难解的疑惑。 第251章 混淆 他无意于纠结为何五皇子府的暗卫没规矩。 只不过这未免显得也太跳脱了些。 “卧槽我七哥???” “…...怂崽子你真没出息。” …… 迎着二皇子诡异的视线,蓝慕瑾脸上没有显出任何异样,可拳头早已经在心里捏的咔咔作响。 屋顶上惊世骇俗的交谈还未停歇,他兀自牵起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朝着对面拧眉的二皇子开口。 “人可救,确实也有个条件。” 隐匿在主殿角落的暗七连呼吸都不易察觉,他能猜到暗十一可能就在屋顶,但他没有散出内力暴露自己。 所以并没听清上面那俩人说的什么。 只专注将主子讲出的条件谨记,在二皇子脸色阴沉的离开主殿时,默不作声闪身跟了上去。 随后当日隐藏在街头巷尾盯着五皇子府的探子,全部都知晓二皇子黄昏前进了府。 没有半个时辰便脸色奇差的离开了,离开之前在府门外停伫了脚步。 眼眸里迸发出滔天的怒意,怒不可遏甩手将府门外的镇门兽拍的七零八落。 继而守在府外的暗卫又与五皇子府的暗卫冲突到了一处。 直至被五皇子府内的侍卫军团团围拢,才晦暗不明的扬长而去。 也不知是与五皇子交涉了何事,又是因什么一言不合不欢而散。 猜测的人众说纷纭,但五个皇子间本就关系冷淡,仇恨也不是一两日生出的。 二皇子淡漠,五皇子寡情。 最扯不上好关系的,怕就是这两方。 夜幕将近之时,蓝慕瑾郑重朝着白老先生深深一拜,分感愧疚的告罪。 “此次辛苦先生,未提前知会便置先生于危险境地,实属慕瑾不该。” 这话让白先生深感惶恐,面前的是当朝五皇子,不论在他自己心中是否在意贫富尊卑,对方能卸去皇子身份,只以晚辈身份以名字自称。 都让老者深感动容。 “殿下不必将此事挂怀,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无论对方是何人在何地,既然能有缘与老朽相遇。” “老朽定然也不能见死不救。” 但蓝慕瑾的愧疚并不能因为白先生大义而削减,反而愈加惭愧,能做的也至多是尽力保证先生安危。 守在门外的暗七,暗八和暗十二已经待命多时,只等主子一道命令。 当天深夜。 黄昏前才起了冲突的两个皇子再次闹出了动静。 被二皇子一气之下损坏门庭,大概五皇子也并不能轻易咽的下。 夜里便有暗卫前去寻了麻烦。 声东击西的在二皇子府周围搅了个乱七八糟。 以至于宫门都在天光破晓提前开启,再次出动了铁骑军巡视皇城,才悄无声息平复不了了之。 暗七和暗十二先后回了府邸。 善于隐匿身形的暗八却与趁乱混淆的白先生一同留在了二皇子府。 白先生受累也并未耽误,直接便要查看伤者。 暗八虽然从进府就满眼愤怒,尤其是看见了那个臭不要脸朝他笑的北卫时,恨不得即刻就冲上去给对方手扭断。 但仍旧冷着脸色将气愤生生压了下去,奉主命尽职尽责的看顾白先生安危寸步不离。 南卫敏锐的察觉到了五皇子府这个暗卫的敌意,看向北时甚至都明显带上了隐约的杀气。 这让他十分疑惑又担忧,低声朝着好似没察觉危机的北卫不解询问。 “这暗卫好像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北卫瞬时将视线从恨不得剜他两刀的暗八身上收回,毫不在意过于自信的否认了。 “没仇,我们熟识的很。” 第252章 施针除瘀 北卫说他们二人熟识的时候,根本没有刻意去压低声音。 反而显得过于坦坦荡荡。 这让本就散着内力谨慎观察四周的暗八给听了个真真切切,迎着对面两个旁若无人交谈的暗卫,嘎巴嘎巴手指头捏的脆响。 熟识。 找机会打不死你。 二皇子府的暗卫住所并不像五皇子府那般,处于角落无人知晓。 而府内“东南西北”四暗卫,也是坦然能随时现身眼前,有着可指挥守卫下人的权利。 因着二殿下平日里厌烦下人伺候,向来都是独处。 南卫必须保证他们几人随时有人能尽快赶到主院外听命,住处就在距离皇子寝殿并不太远的偏院。 白先生随之过去,也只有片刻的功夫。 而往常绝不会踏入别人住处的二殿下,却也停留在了住处院内。 这是白先生第一次见到泱朝二皇子,礼数周全的屈身见了礼。 但他这一拜并未来得及落下,手腕就被一股凭空而来的风流推回,迫使重新收回了手。 白先生诧异的抬眼望去,入目是金贵的绛紫蟒纹武服下摆,和服帖的银丝滚边腰封。 对面的皇子眉目微垂,剑眉星目没有任何表情。 通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也在白先生抬眸对视上的当刻,充斥于近前的威压感陡然散去,冷面寒霜的皇子也开了口。 声量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平静非常。 “辛苦。” 说完便缓缓挪步在旁,给白老让出了足够宽敞的距离。 诧异一阵的白先生才恍然回神,十分谦恭的收回了视线,牵起和蔼的笑容,淡淡应声。 “老朽尽力。” 等白先生随着领路查看伤患,二皇子虽然并未靠近房门,身影却依然静静伫立于庭院中。 暗八职责是护卫白先生安危,但略考虑了一番还是避嫌般停步在了房门外。 里头重伤之人与自己素未谋面,与五皇子府也毫无干系。 他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目光冰冷的守在了房门外一侧,黑衣鬼面,未发一语转眼连呼吸好似都与周围生机瞬间融为了一体。 南卫惊疑五皇子府暗卫竟然隐匿功夫如此出神入化,若不是自己将人带进来的。 此时身在房内都无法立即察觉门外站着个人。 连知情的南卫都这样觉得,已经心神不定恍惚多日的东卫更加察觉不到。 根本没有发觉门外立着谁。 就连白先生已经到了近前,才猛然惊醒发现竟然是医者前来治伤。 当刻本就发红的眼眶更显通红,仿佛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嗓音沙哑不清艰难才能将话说完全。 “先生,先生可否有办法救我弟弟性命?” 白先生大略看了一眼床上面色已经极差的人,脸上依旧挂上了和煦的微笑,耐心安抚着。 “待老朽看看。” 执手把脉,房间内陷入令人神经紧绷的寂静。 东卫攥着拳,万分紧张而急迫的等待,虽然心里焦躁的不行,但半声声响都不敢发出,更不敢询问。 生怕会打断医者诊治。 就连方才还对着暗八调侃的北卫,也早已敛了神色认真的等待着。 暗十没事,西卫应当还有救。 把脉的时间显的略长,南卫不由的转眸看向依旧伫立院中出神的二殿下。 所有人都在等这一份判决。 白先生脸上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任何愁容,这是他成为一个医者之前,师父教他的第一课。 即便你知晓伤患病情已经无力回天,也不能提前给予病人及其眷属任何绝望审判。 但凡还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提前将痛苦强加于人心。 白先生收回手,并未开口说什么,而是率先打开了身上携带的布包。 眼神已经恍惚的东卫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定心丸,眼睁睁看着老先生将那平平无奇布料粗糙的布袋打开。 里面却内有乾坤复杂无比。 繁复到外表看起来并不算臃肿的体积,里面竟然无论前后左右都可以翻开,一层压着一层让人眼花缭乱。 各种各样容易携带的伤药,扎带,甚至还有医治外伤的利刃,针线。 最后终于从复杂的分布中准确寻到了其中一层。 从中取出了几根手指长短的银针。 银针执在手中,白先生这才看向紧张无比的东卫,对他谨慎开口道。 “他内伤不轻,又耽误过久,胸腹脏腑中都淤堵着大量积血。” “若想治伤,必先除淤。” 见东卫没有反应,好像并没听懂,白先生将手中的银针在他眼前靠近让他观瞧,又与身后的两人解释。 “老朽现在要先刺针,看看能否将大部分淤血排除。” 还是北卫最先反应过来,这哪还用得着什么考虑,自然是神医说怎么医治便怎么医治。 “先生请。” 得到回应白先生不再耽误,此时昏迷的西卫已经脉搏微弱,只能尽力而为。 他朝早就恍惚到没了主心骨的东卫示意,让他将西卫身上的里衣解开。 老先生已经年近古稀,瘦削粗糙的手指在裸露的胸膛附近穴位按压,那饱经风霜的手背上,刻记着几十年的苦心研习和坚韧初心。 也虽然已经年近古稀,但仍旧精神矍铄,面色红润。 莫名东卫几日来惶惶不安几近崩溃的情绪,也被老先生沉稳准确的动作渐渐安抚,将颤抖的手腕用力按压在床边沿。 屋内几人目不转睛的随着白先生的指尖视线跟随,看着快速毫不犹豫施针,熟练的轻捻动作。 西卫面色苍白,上身皮肤却隐隐泛着淡淡青紫。 这让不乏会受伤的几人都认为是被雄厚的内力掌风波及,直至第四针的针头被捻深了几分,床上一直不省人事的人突然紧绷出现了轻微的抽搐。 “按住他。” 只反应了一瞬,三人便迅速围拢过去,将床上的人颤动的四肢按住。 东卫的手指尖比他弟弟还要抖的明显,眼看着并未苏醒的人嘴角溢出少许的血迹,喉头发出难受的闷响。 他急的几乎想撒了手去将西卫扶起来。 “先生!先生这怎么办!” 第253章 施针化瘀 “先生!” 急到声音都变了的人并没有影响到施针的医者,没有当刻应声。 而是片刻不停的刺入了第五针。 就在第六针刺破皮肤,被再次捻动加深的当刻。 昏迷的西卫胸腹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痉挛,白先生敏锐察觉应当是起了作用,立即移开指尖拂开桎梏住肩臂的北卫南卫。 两人不知什么情形只下意识听从闪躲了。 几乎是瞬时西卫躬身半起,白先生眼疾手快的将人托住后颈,避免了脱力再次摔落回去。 也在动作出现当时,西卫猛烈呕出大口淤血。 泛黑的血液径直呛了白先生一身,将他朴素干净的长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污,而先生自始至终半步未躲。 托着病患的右手稳如松枝,抖都没有抖一下。 口唇被血液浸染的西卫脸色更加惨白如纸,如一头强弩之末的困兽一般,意识不清只剩了身体反应。 口鼻还在淌着血,仿佛要将身体内所蕴含的所有血液全都呕干。 这种怖人的场面使得东卫泪意直冲眼眶,泪水即刻奔涌不停,模糊了他的双眼。 拉着西卫手腕试图将人唤醒,只有惊慌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先生!求先生救他!” 同样被这种骇人反应震慑的北卫眉头紧锁,但还是顺势迈步靠近打算去接替老先生托举西卫后颈。 没有意识的人,重量并不轻松。 白先生这才得空安抚东卫无需着急,并朝着南卫开口。 “叫人准备些热水,给他擦洗一番。” 方才还反应剧烈的人此时已经渐渐动静消退,除了嘴角还有些许溢出的血迹,呼吸也不似刚刚那样急促。 白先生快速将他身上的银针取下,探了下侧颈脉搏。 “心脉淤堵,就算喂再多汤药,也没有半分作用。” 而后他先将银针放在一旁,又从布包里取出个手心大小的瓷瓶,倒出两粒乌黑小巧的药丸交到了东卫手里。 “这是川穹,冰片一类草药熬制,你先给他放在口中。” “老朽这便开张方子,让人即刻去抓药煎药。” 寥寥两句肯定的解释无疑让几人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老先生都这么说,这就是有救了。 脚步还未挪动的南卫这才安心,立即转身去命外头下人端来热水,他则是像阵风一样奔出了房门。 着急到都到了二皇子近前险险脚步差点没刹得住,脸上带着由心而发无法掩盖的喜悦。 “殿下,还有救!他还有救!” 与几个终于在困境中寻到缺口的暗卫不同,二皇子面色还是淡漠疏离,即使是方才屋内闹出惊呼和动静,也没有挪动脚步眼神里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望了屋门一眼,淡淡应了一声。 得到主子的回应,南卫也没再多做犹豫,急忙解释。 “老先生被染了身血,我去命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 南卫又像阵风一样跑了,二皇子定定的又看了屋门一瞬,没有再从中听出其他不妥。 才打算离开血腥弥漫的院落。 转过身脚步平稳的落在地面,冷面寒霜的面容上出现些许的消融,唇角弯起了个微小的弧度。 转瞬即逝,好似看错。 默然望着二皇子身影离去的暗八再次将视线转回,望向略显乱腾的屋内。 他只静静地立在门的一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白先生的脊背,和从始至终都处在情绪崩离边缘的东卫。 仿佛是多日不曾安心,也不曾梳洗。 东卫此刻已经异常憔悴,脸色差的都恍惚让人觉得他才是那个重病的伤者,还冒出了些许的胡茬。 真显得有点邋遢。 不光邋遢,还红着眼眶哭的一塌糊涂。 见人吐血哭,到这会儿确定人还有救,还是哭。 捂着脸,哭个不停。 暗八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那流也流不完的眼泪,也并不是觉得此人有多丢人。 反而对能表达于人前的真性情。 有那么丁点的羡慕。 人人都应该有喜怒哀乐,这是活在世上的每个人都应有的情绪。 悲伤离别哭,久别重逢笑。 这些,暗八早就没有了,也不配有了。 多数时候他就像个心无波澜的提线木偶,不想说话,也没有喜乐。 挥散自己或许是因为被这情形牵扯出的情绪,暗八又盯着那个哭的人看了一眼。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与这个暗卫交过手,可却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熟悉。 仿佛见过。 东卫确实早已经没有了别的心思,他在胞弟床畔边日夜守护,好几日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上几口。 生怕因为自己离开了一小会儿,就出现什么让他抱憾终身的场面。 努力将迸发不尽的情绪压下,此时北卫已经与白先生将人再次暂时安置,白先生满身血污脏浊不堪。 散发着难闻的浓重血腥味。 也依旧尽心尽力的将一切安排妥帖。 北卫忙接替了老先生手头要做的事,言语中满是愧疚。 “实在叫先生受累,染了一身。” 谢绝北卫想将外衫帮自己褪下的举动,白先生仍然带着温和笑意,对自己身上干净与否没有过多在意。 “不碍事,医者本分。” 第254章 一个人情 医者大义,将救死扶伤当做自身本分。 也并不能抹去他施与万念俱灰之人的涌泉之恩。 只听耳边“噗通”一声。 白先生转眸便看见东卫已经双膝跪地,朝着他重重叩头在地,结结实实与地面磕碰发出清晰闷响。 惊的他赶紧避开身上血迹,伸手将对方从地上拉起。 “孩子你这是要作何?老朽可当不起这等礼数!” 但他并不能扯的动执意拜谢的东卫。 诊脉下针都毫不犹豫的白老先生,此刻只能急忙朝着北卫开口道。 “你快些将他拉起来,莫要再折煞老朽!” 这话门外的暗八不是第一次听见,他垂着视线看着地上执拗将头磕在地上的人。 十几日前他自己也曾这样做。 那时暗十也是重伤不醒,好在当时殿下正宴请白先生。 内伤得到了及时的医治,暗十当日情况便被稳定下来,暗八当时也作出了磕头致谢的举动,只是情形并没有此刻屋里那般糟糕。 他也被白先生及时拦住,与方才说的话一般无二。 “莫要折煞老朽。” 他的目光转向床畔,大部分的视线都被挡住,并不能看见那个重伤的暗卫。 能得白先生相救,是大造化。 恍神间有下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和热水,北卫致谢了白先生要看护伤者的想法,执意将老先生送至客房将脏衣换下。 “先生夜半而来实在是受累了,还是先休息几个时辰,这边时刻有人看着呢。” 暗八自然也是跟随片刻不离,留在了客房外。 他盯着事无巨细再三告谢的北卫。 ……这会儿倒是像个人了。 好死不死北卫离开前特意停在了暗八眼前,在暗八与他眼瞪眼想趁无人一巴掌拍过去的时候,后退了一步。 只留了一句话。 “那是他弟弟,他平时不这样。” 而后转瞬人影就消失在了视线里,奔着刚才来的方向返回了,让暗八觉得莫名其妙。 谁弟弟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又没笑话他哭!!! 但冷静下来他又意识到“弟弟”并不寻常,至少于皇子府,于一个暗卫来说不寻常。 能成为暗卫的人每个都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在这世上根本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作为一个暗卫,竟然还有弟弟。 且兄弟二人都成了皇子府暗卫,这到底是不幸还是万幸。 夜幕已经被破晓渐渐替代,天边的启明星散发着遥远又耀眼的光辉。 是否还能为这世上命运多舛的人指明一丁点方向。 房门外黑衫鬼面的暗卫再次与窗边的微风融为一体,静止不动的衣摆宣示着他的身姿稳如泰山,仿佛是寄生于世间相反的另一面。 从阴暗神秘从未见过的地底攀爬而上,成为了声息全无,真正的恶面修罗。 唯有面具遮挡不住的深邃眼眸,在最后一丝夜色中折射了天际仅有的璀璨光亮。 二皇子府也随着消逝的夜色恢复了平静,除了灶房过早的尽快准备着热水,送去偏院,也送去主院。 紧闭的寝殿门内,平日里便无法忍受污浊的皇子并未安寝。 盯着下人匆忙准备完全的热水,二皇子目光放空未落实处,思绪已经随着袅袅升腾的白雾飘摇。 心中再次想起在五皇子府正厅,与蓝慕瑾正面对视,对方爽快答应了可以救人。 “人可救,确实也有个条件。” 他本以为蓝慕瑾会趁机要他放弃某处重要辖地,或者坦白与朝中重臣是否多有牵扯。 或是直接以此捏上个不好甩下的把柄,以作为时刻能要挟自己的底牌。 毕竟,蓝长忆自小到大,见的这种人实在太多了。 可蓝慕瑾却只提了个根本算不得要求的要求。 “还望二皇兄,往后多多憎恶臣弟。” 偏生这句话他还说的异常认真,令他沉默半晌才懂了对方话中蕴藏的深意。 可如此不做任何交换,平白得了对方恩惠才叫蓝长忆更加心中难安稳。 他从来不欠别人的。 今日又不得不欠下。 正厅随着他的思虑再次陷入沉寂,也再次能听到屋顶上的谈话声,那个说话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耳熟。 片刻他就想起了那个在天门湖,把一众花魁都迷的团团转的“侍卫”。 也是被太子府盯上,一定要抓住的“刺客”。 如今不仅兴师动众被救回,还依旧那么不讲规矩。 抬眼见蓝慕瑾仿若早对此习以为常,并不打算理会的反应。 他淡淡应下。 “那便,算我先欠五弟个人情。” 第255章 你打我! 而二皇子离府之后,蓝慕瑾迈出正厅门,什么都没做。 先就直接腾身而上飞落瓦顶。 云白衣摆缓缓摆动仿若谪仙,墨发飘散丝丝缕缕,清冷的眉目中隐带着一点气恼。 凭空给这突然降临的仙人,添了点凡尘气息。 鞋尖踏在瓦片之上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听在两个盘腿坐房顶上的人耳中,每步都好似响起了惊天闷雷。 卓立潇洒的身姿也仿佛是一座巍峨山峦,“轰”一下子压在了嘀嘀咕咕半天俩人的脑瓜顶上。 也不管暗十一跑不跑,反正萧争当下一轱辘身蹦起来撒丫子就跑。 看蓝慕瑾这架势,方才自己俩人在这谈论的那些虎狼之词,早就被屋里人一字不落听了个完全。 萧争可不想在房顶上被逮着。 跟个逃窜的野兔子一样噼里啪啦踩着瓦片就朝后院蹦。 看的压根没来得及反应的暗十一都傻眼了。 目瞪口呆的瞅着他跟逃命似的嗖嗖嗖猛窜,恍神间耳际刮动凛冽的风流。 刚才还不动如山的五皇子裹挟着浓厚的内力,移形换影般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堪堪在萧争都蹬在房檐边要往下跳的当刻。 潇洒的广袖一挥。 十分准确的将已经双脚离地的人从半空捞了回来,萧争当时郁闷到差点吐出来一口老血。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狗东西怎么踏马跑这么快!! 他心里是憋屈的哐哐上撞,现实反应却是老老实实的缩了缩脖子,分外乖巧的朝心情不大好的醋坛子贴了贴。 笑的跟个狗腿子似的,挺没骨气小声打着商量。 “回去关上门再教训成吗?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蓝慕瑾本身并没有打算教训他,只是气他不仅没听话好好藏起来,跑过来专门趴房顶上偷听不说。 还跟暗十一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嘀咕个没完没了! 这俩人难不成上辈子是并蒂莲吗?! 才几日没见,就又分不开了?! 谈论的都是什么东西! 什么下面睡?什么躺着趴着睡! 这是能与外人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话? 虽然视线扫过去,那个被惊懵了还在屋顶上坐着的……傻愣愣看起来也不像个能听懂的。 ……那也不准说。 被半圈半提着的萧争是一个劲儿的叨咕求求了求求了,可怜巴巴的重复别让他在哥们弟兄面前丢脸。 要不以后可就没法见人了。 这话不说还好,只听他这么叨咕很怕当众挨打的臭德行,让蓝慕瑾即刻便改了主意。 半圈半提瞬间变成了被拦腰提起,萧争扑棱着膀子悬在半空哎呀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反抗,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拍在了他屁股上。 ……? 萧争懵了,他瞪着大眼,乱刨的手脚也不划拉了,反应了好几秒才半张着嘴不可置信。 猛的扭头看向一旁同样眼瞪溜圆的暗十一,跟对面崽子惊恐的大眼对视了几秒,这才唰的红了脸。 !!! 红着脸又被打了两下,萧争当下个震惊到都快疯了。 他挺大个子一个大老爷们!被当着别人面!在房顶上!在房顶上! 啊啊啊啊在房顶上老子还要脸!!从头到脚的烧灼感使得萧争气急败坏,拽着蓝慕瑾衣衫下摆气的磨牙。 最后恨不过还扭头张嘴咬了一口。 啊啊啊啊啊气死老子!!! 你个狗东西!!! 暗十一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吓飞了,全程半点声响都没敢出,连半张着的嘴都没敢闭上。 直至气势逼人的主子带着脸红脖子粗的暗九飞下屋檐,朝着主院方向离去。 他才怕怕吓吓的抿了抿唇,“咕咚”咽下口水,脑子里嗡嗡的。 ……怎么还打人屁股呢? 他倒也没忘了把萧争扒拉开的瓦片重新摆回去,而后才慌慌张张的也跑了。 得回去,等暗七回来。 问问他刑罚什么时候添了……他不禁摸了摸自己屁股,多丢人啊。 …… 要说萧争平日里咬蓝慕瑾,那也是从来舍不得用大劲儿的,每次看着模样挺狠其实也只是留个红红的牙印。 过不了三两个时辰就没了什么痕迹。 这回他撒气似的咬着蓝慕瑾肋下,隔着衣服咬的腮帮子生硬,生怕有衣裳挡着对方感觉不到疼。 一路上就以一个半攀半离地的姿势,跟个狗崽子一样死咬着,直至进了寝殿都没撒嘴。 导致蓝慕瑾想将他扔床上都没办法扔,倒不是怕给自己咬坏,而是怕给这傻东西牙扯疼。 立在床榻边上,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发脾气,还呼哧呼哧气到喘气的人。 抬手又拍了他屁股一下让他撒嘴。 他还打!! 本来就气够呛的萧争这下可不干了,松口是松口了,连踢带踹连刨带蹬,整个蹦下去躲出去老远。 就站在窗前的桌子边上满脸的气愤,嘴角下撇脾气很大的朝蓝慕瑾吼了一嗓子。 “你打我?!” 其实也只不过没多大力道的拍了两下而已,蓝慕瑾也是含了让他丢点脸的心思,想叫萧争长长记性少跟暗十一什么话都吐露。 结果就让对面人扯着嗓门这声质问,竟然觉出了点内疚。 尤其萧争那嘴角往下一撇,外头还没落下的黄昏都显得又暗淡了几分。 即刻都像阴云密布立马要下雨似的。 蓝慕瑾抿了抿唇,平声试图跟萧争讲道理,可脱口出来的话都显得没多少底气。 “我们说好了,你也答应了要好好留在主院……” 都没等他说完,萧争梗了梗脖子气势冲冲又朝他吼,声音比刚才还高了一截。 “你打我!!” 蓝慕瑾 “……” 明明是对方的错,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好像变成是他自己十恶不赦? 沉默了几秒蓝慕瑾也根本没想清楚,究竟萧争这又是使了什么招式,是怎么无形之间将气焰直冲云霄,理直气壮到蓝慕瑾自己都认为确实是自己的错。 但自小精明强干,人人称颂谋略无双的五皇子,怎么会被两句反问误导思路。 就算怔愣了片刻,他还是清楚知道孰是孰非。 可是对面那个气呼呼的傻东西实在太理直气壮了,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散发着冤屈。 让蓝慕瑾不由得再次将语气温和了几分。 “阿争,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留在这等我。” 第256章 你打我2 若是换个别人,能得五皇子如此一而再软声软语,早就感恩戴德顺势给个台阶下,而后再兴高采烈的撒撒娇。 偏生萧争就是个惹不得的破性子,压根就不听对面说的什么。 捏着由头根本不撒手。 捏着拳头,乍着手腕,气的肩背生硬活像个突然下凡的云长大人。 “你打我!!你还当着那个崽子的面打我!!” “我那么老大岁数一老爷们儿!你怎么想的居然在房顶上当着那个崽子的面,打我屁股?!” “我不要脸吗???” “啊啊啊啊啊脸都丢尽了往后还怎么在那傻崽子面前抬头!!!啊啊啊啊暗十一指定回去还管不住嘴!!什么东西都得告诉暗七啊啊啊啊啊啊!!” 萧争好像疯了,连攥拳带跺脚,怒气腾腾连喊带哀嚎。 根本不在乎他自己话里说的他是挺大岁数一老爷们儿,把撒泼打滚恃宠而骄发挥的淋漓尽致。 把都见惯人性多样的五皇子看的一愣一愣的。 好在主院内外都没有留下人,这耸人听闻的动静并没有隔着窗框传出去太远,蓝慕瑾无奈无声叹了口气。 这两巴掌打的,代价未免有点大。 萧争兀自委屈巴巴的话轱辘个不停,颇有点让蓝慕瑾恍惚回到了两人初见的那天。 还是那个满口脏话骂了一个多时辰都不重样的气人德行,或许是蓝慕瑾半晌都没想到对付这小无赖的应对办法。 让独自越说越气的萧争更难受了。 自己在这崩溃不停,他连理都不理自己!!! 立在桌边气冲冲的人转头就跑了,蓝慕瑾反应迅速立刻拦在寝殿隔扇处,生怕他一气之下疯跑没了影。 现在府禁解了,谁知道会不会跑着跑着,翻墙上街了? 脾气上头的人脑子可并不笨,仿佛早就料到了蓝慕瑾会拦,只是虚晃个动作扭头蹭蹭就跃上了桌子。 啪啪两脚在上等红檀桌面上留下了两个大鞋印子。 伸手“砰”将窗户给推开了,长腿一跨,半个身子都已经处在了窗户外头。 只需收回蹬在窗台上的那条腿,轻轻一跃他就能跳到院里拔腿就跑。 接连不停让人根本反应不及骚操作真让蓝慕瑾没了脾气,只能迅速冲过去攥住了他脚腕子,微微蹙眉好生劝告。 “阿争!不许乱跑过来好好说话。” 萧争扯了扯自己被攥住的脚腕,蓝慕瑾的指节坚固的跟铁钳一样,他扒着窗框坐在木头框边上。 只穿着轻薄的里衣也没个垫的玩意,感觉硌的屁股有点疼。 两人僵持不下,萧争又不想老老实实缩回去挨教育,只能死性不改的接着叨叨。 “我没法见人了!” “暗十一看见你打我!他看见你打我屁股!往后让我还怎么搁他面前当大哥??” “啊啊啊整个府里就这么一个崽子好忽悠,毁了毁了全毁了蓝慕瑾!” “你赔我!” 叨叨了一小会儿还是觉得屁股被硌的很疼,萧争只能把手心垫在了窗框底下,半虚半实的挨着木框。 即使并没有将身躯重量全部压上,木框四方四正的棱角还是转瞬就把他的手背硌的发红,不停的挪动着受力点。 蓝慕瑾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攥着他脚腕,让他根本腿使不上力,只能坐在窗户框上。 手上力道松了松更加心疼了,伸手过去要将人从窗户上接下来。 “你先下来说话。” 萧争 “你打我。” 蓝慕瑾 “……” 眼睁睁的看着较劲的傻东西宁愿在窗框上硌着,也执意不缩回另一条腿,他只好做了老大退步。 甚至还带了点引诱。 “我让你打回来。” 他看见本来委屈巴巴蔫了吧唧的萧争迅速直起了身,猛一转头盯着他沉默了几秒,非常怀疑的询问。 “真的?” 明显过于期盼的眼神暴露了萧争已经动摇了,或许说是对能打回去更感兴趣。 明目张胆的想法毫不遮掩,让蓝慕瑾感觉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缓缓眨了下眼痛快答应。 “当真。” 生怕是对方在忽悠自己,萧争满脸不信怀疑至极。 “你在骗我!你说话不算数!” 蓝慕瑾肯定是想先把他骗下去,然后按住再反悔,反正已经逮着了他还没吃亏! “算数。” 但蓝慕瑾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朝他保证,肯定不食言,萧争犹豫了一小会儿。 最后还是因为屁股实在硌的疼,半信半疑的将腿收了回来。 就着蓝慕瑾伸过来的双臂朝他扑过去。 被稳稳接住,另将已经硌麻的那条腿也拢起来一起抱着。 走到床边也没放到床上,而是习惯性的搂着坐他腿上,继而非常熟稔的帮他揉着被硌疼的一侧屁股。 萧争也没闲着,先是拍了拍对方衣摆上刚才被自己蹬出来的土。 随后就开始扯蓝慕瑾的衣领,眼睛凑到被扯松的领口朝里看,可这身衣衫穿的十分妥帖,哪就因为他随便抻扯两下就能扯散。 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他只好暂时放弃了查看,直接将手伸了进去。 摸摸索索在蓝慕瑾肋下左右划拉,寻找着他方才咬出来的痕迹。 生气下狠劲儿了,可别咬坏了啊。 根本还没寻到咬到了哪,温热的呼吸就带着轻笑声凑到了他耳边,没放过他下意识的瑟缩直接含住了耳垂。 轻柔的搅动令萧争立刻打了个激灵,迅速收回了手。 反应过来他托着对方下颌离远了些,一字一顿的质问。 “你刚才说了!让我打回来!” “是不是又想不算数!” 对方只是轻微侧过脸,就将他的手给躲过了,搂着他的肩臂收紧,鼻尖传递过来微凉的碰触和温暖的呼吸。 裹挟着熟悉的暖香味,温柔含舐住他的唇瓣。 传递了片刻的湿甜,声音低低的给了他回应。 “算数。” 说是算数,可萧争整个人都被捆在怀里动弹不得,根本没机会伸手去报仇。 反倒被攥着手臂从脸上蹭到脖子上,自喉结掠过鼻尖就蹭撩着他本就松散的里衣领口,从上到下占尽了便宜。 “蓝慕瑾!明天我不穿里衣了!” 第257章 可以打回来 就这些时日他每天都穿着身里衣来回晃荡,每次被占便宜都不用费劲。 现在倒是手都不用动,习以为常用鼻尖就能蹭开了。 “明个我肯定不穿里衣了!” 贴着他胸口的蓝慕瑾被逗的笑出了声,沉沉回应了句。 “哦,不穿你想光着也行,反正天热了。” ??? “狗屁光着!你要气死我谁要光着!我要穿衣服!我要穿暗卫服!!!” 外伤已经养了十多日,该结痂的都已经结痂了,身上早就不怕衣裳剐蹭,也只是他闲散惯了懒得换而已。 这倒好,回回都等不到天黑随手就给扒了,这还习惯了! “你起来我要去找白先生诊脉!” “白先生过会儿要出府,你外伤已经无碍不用日日都诊脉。” “我那刀还在门槛外头放着呢!我要拿回来!” “我已经给你收起来了。” 刚才还气势冲冲耍赖的萧争这会儿突然变怂了,不停找着借口想翻身起来,奈何早已经被顺势扔在床上压了个严实。 三下两下就给上衣扒了。 他只能奋力把腿给蜷了起来,紧紧护住了自己仅剩的一条裤子。 就那纤薄垂坠的缎面里裤,护半天也是白费劲,蓝慕瑾垂下视线看了看他这形同虚设的抬腿动作。 护前护不住后。 好似也觉得打两下上了瘾,随手又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萧争:……??? 不是!明明刚才说让报仇来着!怎么莫名其妙又是他被打?! 又怂又气性大,他瞪着大眼恨不得将朝他牵着嘴角浅笑的人给瞪穿。 偏生对方长的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挂着温柔无害的宠溺。 朝他半呵斥半嗔怪的来了句。 “你太顽皮了,该打。” 外衫被甩落床脚,窗幔抻扯落下。 而他自认为还能算得上防御的抬腿动作,仿若突然之间变成了提前准备好的架势。 并不大费力的扯开了他抱着腿的双手,蓝慕瑾剑眉下的黑色眼眸像滩浓的化不开的墨,随着深情晕染,悄然用腰间错开了没有支撑的膝头。 这个姿势让萧争实在怂到家了,用手肘开始在床板上撑着后退,像划桨一样一下子一下的朝后躲。 “天还亮呢我还没吃饭呢。” 可他退一下撑在上方的人就跟着挪一下,最后还伸手挡在了他头顶提醒道。 “别挪了,磕到会疼。” 天色还早,晚膳晚点吃也不是不行。 终于在对方都压的他动弹不得时,萧争忍不住不服不忿的做出最后的言语挣扎。 “你都说让我打回去!你又骗我!蓝慕瑾你骗我!” …… 片刻之后萧争不出声了,因为两人此刻坦然相对,那些阻隔的碍事的所有萧争能抓住的借口。 都被抛扔出去干干净净。 唯有切切实实的皮肤触碰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煮熟的大虾米。 想躬身不能躬身,想躺平还不能躺平。 偏生那块温热还就贴着。 没有任何空隙,就只贴着。 他甚至能感受到紧绷和轻微的血管跳动。 萧争视线移动,看了看蓝慕瑾赤裸上身的紧实胸膛,还有已经绷紧的腰线,半句话没说。 对方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亲,很是善解人意的提醒,声音有着平日里外人绝对看不见的温柔似水。 “现在我们都没穿,很公平,你可伸手报仇了。” “过一个时辰我让人将膳食端到寝殿,再给你备两盘点心。” …… 萧争看了看就在自己身前的腰臀曲线,他也不是够不着,距离简直不要太近。 只是蓝慕瑾可提醒他了。 “你若打我,不能怪我朝前躲。” 打一下,躲一下。 萧争:…… 都到这个份上了,箭在弦上枪都上了保险,跑肯定是跑不了。 今个就算是两败俱伤,他也得先把仇给报了,想着后槽牙一咬,扬起巴掌毫不留情的拍了过去。 同时他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哎呀卧槽!” 骂了半声他把后边的全咽了回去,不认输般非得把打屁股的仇给双倍报回来。 虽然他这仇报的实在有点憋屈,但对方好歹也是个皇子。 能打回来。 值了。 寝殿里一时动静有点诡异,巴掌声实在是越来越小,骂街声此起彼伏。 “啊你狗……!” “我靠你,你真不当个人!哪有这种不公平……嗯,你吃什么长大的!” “为什么要长这么大……个子!!” “你别动了我够不着了……我得,得再打两巴掌,停停停…...” 不久后时不时蹦出来的脏话也消匿无踪,只有轻微的摇晃动静,那价值万金用料扎实,做工繁复的雕花床。 也偶有了木料移动声响,其中还随之溢出一声又半声压制不住的哼声。 夜幕缓缓落下,月上梧桐梢头。 都已经过了平日里晚膳的时辰,主院里才再次灯火通明。 来往下人脚步匆匆,除了膳食,还送上了今日才研制出来香甜点心,还有一碗软糯的温粥。 萧争满腹怨气的搅动着那碗粥,抬眼望向对面精力充沛没有半分疲累的人。 忍了半天还是转开了话题。 “都晚上了!你倒是告诉我二皇子是来做什么!” 第258章 二皇子身世 萧争偷着趴房顶上,本来也是因为想知道二皇子突然过府有什么目的。 毕竟前有暗卫捣乱,才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主子又亲自登门。 不可能没有至关重要的事。 见识过太子府的手段,萧争如今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无数次在睡梦中都会梦见那一夜。 刀光剑影的拼杀就在眼前晃荡,血雾一次又一次弥漫,哀嚎哭喊就像一直响彻在耳边。 每每他惊惶心悸中感受到身上彻骨冰凉,触手一摸,满手都是黏腻浓稠的鲜血。 萧争怕了。 他怕出现在蓝慕瑾四周的所有人,每个都可能是无恶不作的凶徒。 会不计一切手段伤害他,要挟他。 陷害他放弃争夺,设计他万劫不复。 以前萧争不知道,他也意识不到,但现在他已经是蓝慕瑾的枕边人,也有了对过去的全部记忆。 他也很想听话,乖乖躲在一旁清闲,可无法按捺下的心中忐忑,担忧,迫使着他纵着冲动总想早些时刻知晓。 万一二皇子也是个深藏不露心狠的人,揣了什么毒辣的心思呢? 可能只要早一分,早一会儿,哪怕什么忙也帮不上。 但是处在离蓝慕瑾最近的地方,总是能踏实些许。 待蓝慕瑾亲手布了菜到餐盘中,递到萧争眼前时,却发现方才还兴致冲冲急着询问缘由的那个人。 异常安静,心不在焉已经走神了。 手中的筷子也松松哒哒的一根翘着,一根戳在了粥碗里,随着愣神的人指尖松懈,从手指间滑落。 噼啪一声掉了,戳在碗里的筷子翻出了碗,甩了萧争一脸粥粒。 这才把他惊醒,慌忙撇下手中剩下的那根筷子,拧着眉查看有没有甩到身上。 迷迷瞪瞪眼前伸过来巾帕,蓝慕瑾仔细替他将脸擦拭干净,也没询问他方才在想什么,而是直接给了回应。 “没什么大事,他府中的暗卫受了重伤,来求医的。” 这个答案让萧争非常不解,异常不解,根本不理解。 二皇子求医怎么会求到他这来?他们看着就像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一个不爱搭理人,一个给人甩脸子。 关键二皇子那个性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相与的,跟块千年寒冰似的,搁那儿一站五步之内无人敢傍前。 “不是,他上你这来求医?他是个皇子!” 萧争瞪着眼重复了一遍。 “他是皇子!就算没有府医,他不会上宫里寻太医吗?” 用晚膳前蓝慕瑾去了外院,天黑后刚好才拢回这些时日皇城内外的消息,也着重得知了关于二皇子府被袭,蓝长忆骑马匆匆入宫的事。 略一思索,他并不打算给萧争讲太多皇宫里的腌臜过去,只想让阿争永远都能少些烦恼。 但还是寥寥解释了缘由。 “二皇兄与父皇之间,关系并不大好,可以说是生疏至极。” 反正在蓝慕瑾的记忆中,早在他们还在宫里居住,也只是十多岁的孩童时。 蓝慕瑾是个没有母妃庇佑的皇子。 蓝长忆不过大他两岁,也很早就已经成为了独身一人。 但蓝慕瑾因为过于聪慧,不论是作为靶子也好,引人注目也罢。 被帝王选中多加重视,无论是学业还是吃穿用度,都还算是受了优待。 但蓝长忆不同。 二皇子与三皇子生于同年,上有皇长子顶着多数荣宠,下有三皇子体弱多病,被整日以泪洗面的婉妃护着,分去了余下的关注。 蓝长忆的母亲愉嫔是江湖女子,学不会也不屑于后宫里争不完的风头。 也终是被圈在冰冷的宫墙之内,失去本该有的自由,郁郁寡欢早年离世。 至死也只是个嫔位。 没了母妃照拂的皇子本来地位就不高,性子还不讨喜,让后宫里那些嫔妃口中提起来,就是外头野女子养出来的野性子。 一点都没有其他皇子遵规守礼的谦谦模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无人能完全介怀想将他养在膝下,蓝长忆也不稀罕,大概是巴不得无人到跟前恶心他。 于是一个只有十岁年纪的皇子,自小就独自居住一宫,甚至没有很多伺候的下人。 就在离帝王寝殿最远,一个偏僻冷清的角落里。 悄无声息让人几乎遗忘。 记起宫里那些翻也翻不完让人心闷的往事,蓝慕瑾也恍似又回到了那种暗无天日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让等着他下文的萧争都等半天了。 “奥,你那心眼子多的老爹也不待见他。” 说完了萧争就拍了拍嘴,他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宫里那位,这么多年明里暗里被引过来的矛头,不定蓝慕瑾心里究竟那算不算个爹。 但那也说不准,皇家么。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亲情浅薄。 蓝慕瑾就知道他又刻意藏心事,也并没有丝毫在意对方的口吻,无论在萧争嘴里捣腾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在蓝慕瑾这里,都会给他兜严实了。 “些许小事父皇不会挂心,此事估计是不想让他为了个暗卫如此兴师动众。” “但如果并不能从宫里带出太医,他也是决然不会踏入天玑殿,哪怕低个眉头。” 这回萧争可算是听懂了,感情不光皇帝不待见老二,说翻脸就翻脸的二皇子连自己老子都敢看不上。 我去,骨气真硬啊! 萧争本来对二皇子没什么好印象,那家伙心狠脸臭眼高于顶,他都觉得这世上哪有人能跟这种人来往的上。 此时居然感到舒心了几分,不管地位高低什么老子儿子,一视同仁全都不入眼。 挺好。 忽而他猛地意识过来,有点着急的追问。 “你答应了?” “你不会把白老头给交出去了吧!这可不成不留神给老头这么大岁数再给吓着了!” “再说万一治不好你二哥翻脸怎么办?!再给老头杀了!!” 说着说着萧争就急了,着急忙慌把眼前的吃食推开,叽里咣啷从椅子上出溜了下去,趿拉着鞋就要往外跑。 白神医可是救了自己命的人!这十多天每日都过来给他把脉,天天都能见着早都处出感情了! 有没有感情也不成啊!哪能说送过去就送过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第259章 扑过来的影子 他才跑了半步就被抱着腿放回了椅子上,蓝慕瑾拉着他的手耐心劝慰。 “我会让暗七暗十二将视线引开,再让暗八留在先生身边寸步不离。” “就算无法救活,蓝长忆,不会恩将仇报。” 在萧争眼里蓝慕瑾对二皇子的判断过于笃定,但他通过记忆也能了解个大概,几个皇子出宫立府好几年。 这期间五皇子府受到了数不胜数的暗箭明枪,但能争到剑拔弩张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牵涉最多的就是与锋芒最盛的储君太子,四皇子与太子明面一派,如今也知晓那就是个披着猫皮的野狼。 三皇子最显仁善无害,却也用上了不少绊子。 只有二皇子自始至终性子与那表象一般无二,所有的招数都过于坦荡,显得与蓝慕瑾暂时没有过多扯不清的纠葛。 勉强能算的上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让萧争去理解的话,那就是二皇子手中有对蓝慕瑾重要的东西或势力,所以才不得不以此去交换。 “他答应了你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蓝慕瑾只朝他浅浅笑了笑,将萧争的手指攥在手心轻轻捏着,摇头平淡否认。 “没有。” 夜色渐深时,暗七暗八暗十二都离了府。 皇城内出现了明显而转瞬即逝的动荡,四方眼线都朝着是二皇子有求五皇子,却被向来与人不亲不疏不讲情面的五皇子直截了当的拒绝。 或者还添了几分奚落在里头。 还算平静没有过多纠葛的两府至今终于也翻了脸,在被皇宫察觉之前闹出了动静。 宫门开启后就平静下来,不了了之。 先前有五皇子与太子府争端,后又与二皇子府剑拔弩张,介于番国皇室即将进城。 天子大致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处罚二人,避免丢了皇家颜面。 当晚动静渐渐消匿,暗七和暗十二带着身凛冽的风尘回了府。 暗十一都没在住处等,就坐在外院房檐上托腮等了半宿。 从暗七匆匆回府又受命趁夜出府,连脚步都没停下也没来得及同暗十一说几句话,只交代他好好留在府中照看。 若不是暗十一前几日发了热,总还觉得有那么点提不上力气,他肯定不能答应被留在府里。 看不见暗七了,心慌。 想跟着一起去。 暗十还重伤着,府里总归还是要留人,暗十一就算再不乐意也得顾全大局。 终于都过了子时,两道身影先后翻进了府墙,被坐在房顶上死盯了大半宿的暗十一准确捕捉到。 嗖嗖嗖的的飞下去往对面迎,过于激动之下他都忘了自己已经固定姿势待了将近两个时辰,腿早麻了。 扑棱飞下去根本稳不住身形,连扑带踉跄跑出去几步就要摔。 还是被对面匆匆回府的人迅速提了两步给拽了起来,脚步未停从外头带回来的凉风扑了暗十一满脸。 夹带了点熟悉的味道。 这让他还没来得及抬头朝前望就忍不住开始笑。 “哥哥。” 暗七身旁的暗十二歪头看着他,嘴里酸的不行。 “啧,你要不看看我行吗?我也是你哥哥。” 同样都是从外头风尘仆仆赶回来,怎么有的哥哥能有人等着,有的哥哥就连个念想都没有呢? 他说完了可不想看暗七瞪过来的眼神,故意撇开视线接着酸。 “感情哥哥还分亲疏远近,这才不过三两个时辰没看见,到底谁养大的跟谁分不开。” 暗十一这两天都被他给酸怕了,尤其暗十二嘴上逮着逗他,到底还是将那个小吊坠细细磨好了孔。 穿了个编绳挂在了他脖子上。 这让暗十一多少感觉有点愧疚,但是哥哥还是不能叫。 “十……” “哎暗十肯定也没睡,我看看暗十能不能想着哥哥。” 暗十二说完就跑了,说讨人嫌也讨人嫌,说走倒是走的比谁都快,哪能真留这让人别扭。 扭头盯着暗十二融入夜幕,十一被捧着脸转回了视线。 黑暗中暗七的视线散发着隐隐闪动的光亮,特意安抚着他有些愧疚的情绪。 “别听他瞎说,他要真怪你,就不是这副气人德行了。” 虽然能想到暗十一会等自己,但当暗七回府落脚当刻,立即就能看见朝自己扑过来的影子。 心里总归还是有了与当初不同的满足感。 完全不同了。 在府里他会时时刻刻四处捕捉这个身影,哪怕有一小会儿看不见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出了府冲进交锋中,心里也还是会忍不住想起眼前这双殷殷期盼的喜悦眸子。 不自觉便更加谨慎,少了不惧生死不畏伤痕的想法。 暗七想尽量不受伤,尽量不带着血腥味回府。 这样他看见的肯定是一双挂满喜悦的眼睛,而不是满脸担忧,撇着嘴心疼不行的场景。 高悬的明月已经偏西,昏暗的光线下暗十一能看见暗七在朝着自己笑。 笑的他立刻将刚才犯愁的情绪抛没了影,也跟着一块笑。 眼角弯弯嘴角也弯弯,眯起的笑眼睛里蕴含了暗七能看见的所有意义。 他都能猜到是从自己一出府,十一就坐在刚才飞落下来的那个房檐等着了,他离开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要不然怎么会连腿都硌麻,叫他觉得又心疼,又喜欢。 暗十一外衫上的温度都有点泛凉,定是在屋顶上吹风吹的太久,他微微矮身直接将人给抱了起来。 暗十一搂着暗七脖子双腿顺势就攀在了对方腰上。 像个挂件一样挂在身上被带着走,暗七托着他屁股朝上颠了颠,还顺手拍了一下问道。 “哪边硌麻了?” 其实暗十一也只不过麻了一小会儿,那他也假装发麻挂在身上不下来,被拍了屁股一下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似的手朝后捂。 撒了手出溜一下子滑下去了一大截。 惊的暗七停下脚步才把他接住,看着他捂屁股的动作十分不解。 “这边疼?” 但对方眼神比他还疑惑,懵懵登登突然来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哥哥,就偷着打行吗,千万别当着别人面打。” 暗七:……??? 什么? 第260章 哥哥,我想你 什么偷着打?什么又当着面打? 暗七停步在夜色包裹中,茫然瞧着眼前这张百思不得其解的脸,暗十一澄澈懵然的与他对视。 眼眸里闪烁着惑人的光亮,让他就那么看着,有点看不够。 泛着微光的眼睛朝跟前凑了凑,鼻尖贴过来微凉的唇瓣在他脸上嘬了下,蹭着蹭着就凑到了嘴边,吐着温热的气息小声告诉他。 “哥哥,我想你。” 耳边呓语一样的声音就像一颗渺小到没有重量的石子,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投下,晕开大片大片的涟漪。 悠悠荡进四肢百骸,晃晕了本就沉醉的思绪。 暗七揽在十一身后的手臂紧了紧,侧着下颌主动去捕捉似近若离的柔软,同时也感觉到挂在脖颈上的力道变的更紧实。 同样在迎合着他的主动,但并不像当初那样笨拙的索取。 而是温顺而乖巧的等着他掠入。 顺而就着他迫不及待的探索。 俏皮的跟随着。 他卷取,他便轻轻附和着。 即使满腔的呼吸已经逐渐因为忘情变的不顺畅,也还是黏黏糊糊的搂着被掠夺,窒息也不躲。 每每对方变成这种乖巧顺从的样子,暗七便会有些失控,平日里谦谦如玉的人好像变了个性子。 总有那么一阵冲动难抑,像捆绑一样把人梏在自己怀里。 用力抱着捆着,好似是想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中。 常年习武的力量十分霸道,暗十一感觉到被勒的身上生疼。 虽然他一声不想吭,还是忍不住溢出了那么丁点难捱的哼声。 待暗七察觉到些微松了松力道,他才微微错开深深喘了几口。 缓解已经晕眩的状态。 但即刻对方的吻就落到了脸颊,耳边,顺着脖子一直舔舐到领口,灼热的呼吸顺着领口渗入胸口。 有那么点烫,也有那么点痒。 直至暗七埋在他领口兀自匀着气,托在臀上的手指却控制不住的动了动。 就这样紧绷的并不柔软的触感,也觉得欲罢不能。 最后还是忍不住真的捏了一把。 力道有点大了,暗十一吃痛,下意识做出了躲闪。 双腿本来就盘在对方腰上挂着。 这突然一躲,绷着胯朝前使劲儿拱了暗七一下。 不光拱的暗七愣了神,暗十一反应过来不受控制的想起两人之前的情形。 立马羞臊的把脸埋在了他肩膀上。 红着脸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 本来暗七还觉得有点尴尬。 因为他刚才已经意乱情迷不光捏了,还差点就往后伸了。 要不是暗十一突然的动作,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该停手。 埋在肩膀认错的暗十一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暗七回应,只能感受到两人贴着的胸口心跳声,隔着衣料都能清晰无比感到撞击过来的猛烈。 最近他总是能听到暗七心跳加速,每次都像撞击胸骨一般呼之欲出。 好似下一秒就会从胸腔中蹦出,跳动到他眼前。 暗十一将藏着的口鼻露出来,侧头贴着对方耳边小心翼翼的唤道。 “哥哥?” 然后托着他的手心忽然松了松,导致他又往下出溜了一截,惊的赶紧又紧紧环上暗七的后颈。 以一个快掉下去的姿势堪堪半挂着。 他刚想询问暗七是不是生气了想扔了自己,而后就感觉到了自己双腿紧紧盘着的地方动了动。 就在大腿根那块,出现了明显异样。 暗十一茫然的低头朝自己身下看。 方才他已经从暗七腰上出溜到了胯上,紧紧的盘着生怕自己掉下去,连腿带屁股毫无间隙的紧贴着对方的暗卫服下摆。 过会儿终于明白了什么,仰起脸朝着暗七看,显出了点怂样。 但暗七只是牵着嘴角温和朝他笑了笑,就以这种让他动也不不敢动弹的姿势站了一小会儿。 在暗十一绷直了腰都有那么点疲惫的时候,暗七再次将他朝上托了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朝前走。 走了没有五六步,半晌没有出声的十一再次轻轻贴到了他耳边,声音细若蚊蝇。 “哥哥,我可以。” 声量虽然小,但是由于是贴在耳边说的,暗七听的非常清楚,但他也只是脚步出现了瞬间的顿停,仍然朝着后院的方向走。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所有的下人仆从都已经陷入安眠。 整个五皇子府唯有府墙外看守的侍卫军,还有偶尔巡视的守卫。 通往主院和后院的小径都显得昏暗又幽静,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走动间的枝叶擦碰声。 在脑子里来来回回下定决心的人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暗七没听清楚,兀自羞恼了阵又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现在就可以。” 第261章 我也很喜欢你 他刚才都清楚的感觉到了暗七身上的反应,他分外清楚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只要想起来就立马感觉有点疼,但只要是暗七想,暗七喜欢,这点疼也不是受不了。 刀光剑影多重的伤都过来了,这又算什么疼。 挂在暗七身上人开始变得不老实,这让他本来就紊乱的心思更加难耐,稳如泰山的脚步也凌乱了几分。 他只能懊恼的再次停下脚步,喉结来回滚动了两下刻意避开了吹拂在耳边的气息,平声回应。 “你在房檐上守了半宿手都凉了,快回去休息。” 话题是故意岔开的,暗七觉得自己自控力越来越弱了。 每次看到暗十一脑海里都会浮现他光着身子,老老实实缩起来的模样。 会想起来裹在被子里热的红扑扑的脸蛋儿,得到自己准确回应才敢从里朝外钻的乖顺。 听话的伸出来纤细的肩膀和手臂,还有两条光洁的腿,和暴露出来都显得无处安放的脚丫。 想着想着暗七就会产生反应,让他在此时都懊恼到再次给自己个巴掌。 自始至终他都心存着愧疚和后悔,怪自己只不过喝了半壶酒,就纵着冲动伤害了十一。 虽然十一说。 “我愿意。” “我可以。” “我喜欢哥哥。” 但暗七知道这是因为十一太依赖自己,揣着不顾一切的喜欢可以去妥协一切。 甚至明明难忍又痛苦,却只是硬忍着不想哼出声。 生怕被自己听见。 偶尔会有一声溢出来,颤巍巍的声音里全部都是委屈。 明明在他这受点委屈那么爱哭的人,即使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断地吞咽回去只憋红了眼眶。 最让暗七难受的,是对方什么都不懂,他根本什么都还不知道。 就那么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自己纵着醉意痛苦的承受了一回。 甚至扯出了伤口,渗出了血迹。 十一当时肯定是怕的,他肯定很疼。 刚才暗七也是故意松了松力道,让十一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也意料之中的即刻就捕捉到了对方掩饰不住的瑟缩。 明明他怕,却仍然还主动贴过来告诉自己,他可以,他愿意。 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哪怕丁点的需要,这个没相处过太多人的小孩,就会不顾一切的来迁就自己。 他的话好似是在拒绝,暗十一转瞬就挣脱开从他身上滑落下去,眼神里蕴藏着难安。 反应过来的暗七一把攥住了他探向衣摆的手腕,不自然的朝后挪了小半步。 又在对方显出难过神色的当刻,赶紧伸手抱过去,温声细语的哄着。 “伤口还没好,会更疼。” 没待对方否认不疼,他又紧接着补了一句。 “我也很想你。” 还急着证明自己不疼的十一立刻就没了声,愣了几秒心头涌上来无与伦比的激动。 刚才他听到了什么?这是暗七第一次说想他! 暗七说也想他! 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宣示着他有多高兴,乐的暗七都跟着他一起乐,盯着对方眸中明媚的笑意发出短促的笑声,继而又真挚温柔的送出句。 “时时刻刻都很想你,十一,我也很喜欢你。” 夜幕无法掩盖住暗十一兴奋不止的笑容,一口小白牙在暗色中能让人明显捕捉到,在暗七的注视下雀跃不止,都开始无意识想上蹿下跳了。 暗七牵过他攥着衣襟的手,轻轻从指缝中穿过,十指相扣牵着他继续缓慢步行。 就算视线并不清晰,没有白日里阳光映射下的花团锦簇,两人携手也依然仿似成了世间美景。 前院到暗卫居所的距离不算近,因为中间还隔着主院。 若是刻意绕过主院往偏处走,除非直接翻墙,不然七拐八拐还是略有些错综复杂的。 暗卫服是柔软料子,这样在走动飞掠间并不容易发出声响被察觉,两人脚步也同样悄无声息。 好似蛰伏在幕布下的夜鹰,在岔路时暗七停下了脚步,默然朝着主院方向观望。 只看见有微弱的顶点光线,昏暗极了。 平日里主子休憩外殿也是留一盏灯的,所以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到主院里看一眼。 确定一下殿下是不是还在因为等消息并未安寝。 可自从暗九住在主院,不只是暗七,几个暗卫几乎都避免守在主院外。 正在踌躇之际,被他牵着的暗十一顺着他视线朝主院也望了一阵,沉默好一会儿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半夜的四周连个人都没有,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显得鬼鬼祟祟的。 “哥哥,暗九今日挨打了。” 第262章 不取标题了行吗 这轻轻的一句话仿似在暗七脑子里扔了个闷雷。 本就犹豫不定的心里咯噔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声好像在朝他告状的人。 眉心渐渐拧起,不能确定的追问。 “十一,你说什么?” 暗十一与他对视满目的认真,瞪着大眼依然偷偷的回应。 好像怕隔那么老远,还能被主院里的人听见似的。 “主子今日打了暗九……” 他说完前半句瞬时就感觉到攥着自己手的力道猛然紧张起来,茫然的看向暗七,感受到对方声音都有点不安。 “……为什么打他?打什么样了?” 这是暗七近日来鲜有的感到担忧,先前还未知晓暗九与四皇子府有牵扯之前,他早就看出暗九或许早晚都会成为主子的身边人。 也生怕暗九会成了个随时被厌弃的无用之人。 可主子明明为了暗九都能不顾一切,围了太子府刀兵相向,不惜与太子将冲突拔至顶峰不死不休。 这番情意才让暗七觉得这或许对于暗九来说算是个好归宿。 不管将来是否能有真正的名分。 主子总归是会善待于他,会真正的将他放在心上好好护着。 这才几日?怎么就又舍得打了? 兴许也是他自己终于正视了与暗十一之间的感情,才显得尤其冲动,当刻便下意识拉着暗十一朝主院方向走。 不管如何,他今日必须得去主院看上一眼。 若是主院安安静静已经安寝,再离开也不迟。 万一暗九受了委屈呢? 万一他没睡着万一他躲在哪难过或是还在院里受罚呢? 急匆匆的脚步拽的暗十一只能跟着朝前奔走,满脸懵圈的反应了一阵才突然意识过来,在靠近到主院院门都不足十几步时猛的刹停脚步。 扯着暗七的手不让他再往前走。 暗七转回身看着他,此时两人已经处于主院门上悬挂的灯盏能照射的范围。 微弱的光线下暗十一的脸庞泛着暖黄,执拗抻扯着他蹦出句警告。 “不能去!” 暗七当然知道最好不去,但他还担忧着没法安心,便想着只进院子里看看,若是没发现异样再退回来。 若是被主子察觉,便当是来回禀今夜行动结果。 此时被暗十一拦住,只能压低声音询问。 “为何不能去?” 扯着他手腕不让他进主院的人还是执意将他往后拽,别别扭扭难以理解的说道。 “惹主子生气,万一被揪过去打……被打屁股怎么办?” 暗七:……? …… ????? 沉默。 暗七 “……你在说什么?” 暗十一 “……你不能去,要不然,要不然我我我去吧?” 暗七 “……我为什么不能去?” 暗十一 “……我不想你跟暗九一样被打,被打屁股。” 就算自己被打,暗七也也也不能。 暗七 “……” 腾起的满腔担忧瞬间化成了莫名的尴尬,他还以为是怎么个挨打……就这种挨打? 方才一个劲儿想朝主院奔的冲动顷刻荡然无存,暗七立马拽着暗十一朝反方向走,速度比来时还快,简直连跑带逃。 决定转变快的让暗十一压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就听见暗七郑重其事的嘱咐他。 “这事往后不许当着别人提。” “……” “你记住了吗?” “……哦奥嗯嗯。” 两个身影牵着手奔着住处而去,暗卫住所房内依旧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暗十正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暗十二犯愁。 暗十二还是头回被他这种直愣愣走神的眼神给盯毛了,再次开口肯定的安抚道。 “安你的心,暗八这会儿安然无恙好好的护送白先生进了二皇子府,犯不着你担心!” 这话说了不仅没宽慰到暗十,反而显得比刚才还犯愁了,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愁容不解的朝外头夜色中看了一眼,无语至极。 半晌才甩出句让暗十二都没头没尾的话。 “我担心的是他进不了二皇子府吗?我担心的就是他进了二皇子府!” 午后跟二皇子府那个北卫打的不可开交,就暗八不言不语的冷淡性子,心里这会儿不定存着多大仇呢! 进了府再一言不合打起来,就他自己岂不是吃了亏??! 暗八倒没有暗十想象中那么沉不住气,毕竟在几人中除了暗七,就属暗八是个最为沉稳的性子。 听命话少,雷厉风行。 但这一夜他算是彻底无法松懈绷紧的精神,万分谨慎片刻不离的守在白先生身边。 年事已高的白先生也不过休息了片刻,尽心尽责的趁天不亮再次查看了西卫的状况。 好在西卫除了脉搏微弱面色惨白,嘴角渗了些许残留的血迹。 倒是没再出现什么过于骇人的反应。 这让依旧浑浑噩噩守在边上,好几日都没怎么休息的东卫终于缓缓松了些心绪,怀揣着万分感激多次朝着白先生告谢。 “先生受累,多谢先生救命。” 立在门外的暗八无声朝着屋内瞟了一眼,默默看着明显疲惫到顶峰的东卫第无数次朝着白先生鞠躬。 等收回目光,视线就对上了同样站在门外,正朝他笑的北卫。 “小八,小十今年多大年岁?” 暗八悄无声息与环境融合的气息即刻变得紊乱。 过于明显的掺杂着暴怒,眼神冰冷好似立马想将对面那个欠揍的东西千刀万剐。 深深提了口气,指节渐渐收紧。 “咔吧,咔吧。” 第263章 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天色只微微泛着不大明显的光亮,暗八清脆的指节轻响在破晓前最后一丝静谧夜色中。 显得尤为明显。 此时是身在二皇子府,本着不主动招惹的心思,暗八已经刻意尽量去将对面人忽略。 奈何对面那个人根本不要个脸! 问一句没回应不甘心,接二连三问个没完没了! 偏生对面的北卫也不知是看不懂暗八跟刀子一样的仇视,还是压根就不在乎对方想扭断他的脖子。 北卫早将蒙住口鼻的布料扯了,白日里在五皇子府外暗八也早就看见了,他懒得再避讳。 好一阵又没听到对方回应,他唇角的笑容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热络,很没眼色的追问。 “小十今年过双十了吗?” 那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劲儿给暗八气的,扫了一眼屋内又迅速扫视了一圈四周。 南卫此时应当是在皇子主院,这院里是几个暗卫居住的地方,除了面前的北卫,站着的就只有屋里心不在焉的东卫和白先生了。 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下人。 又过了阵,北卫依然没有等到对面人回应,甚至除了方才活动手腕时有了些微的动作。 几乎一动不动,下颌弧度也没有任何变化,能看到的只有恶鬼面具后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这让向来善于琢磨人心的北卫真有点犯了愁,往日无论遇上什么性子的人,只需随性询问几句话,他就有把握能猜出对方想法。 偏偏遇上这好像没长嘴的小八,从头到尾连半个字都不言语。 自始至终也是一张冷脸,连其余的眼神变化都没有。 压根看不懂对方在琢磨什么。 ……还是小十性格好,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好猜的很。 对方既然不愿意告知关于暗十的事,他兀自思虑了半晌便想换个策略。 打算绕个大圈谈论些别的,尝试看看能不能曲线奠定点信任基础,结果他不换话题还好。 只逮着一个问暗八还能忍,就当对面那明显是别有用心的人张嘴突然来了句。 “那小九呢?小九是不是比小十更小……” 半句话没说完,暗八猛然以一种惊人的势头移形换影般欺身到了北卫近前,紧攥的拳头挥过去直凿对方面门。 通身裹挟迸发出好似猛兽呼啸的内力波动,激的北卫头皮发麻。 即使是轻功不凡的他,因为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发出这么要命的攻击,也显得躲避的极为慌乱。 连连后退下意识同样以内力抵挡,也依旧被不死不休的内力气势波及,踉跄半飞后退身形不稳。 还没站稳脚步对面的攻击已经再次即将落到身上,他几乎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凛冽感和皮肤泛疼。 只能慌乱的硬接了几招,好半晌都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惹了这铁面鬼门神的逆鳞。 他是一时无法看出暗八内心的真正想法,但是也对这个不爱说话人性子早有大致猜测。 通过白日里在五皇子府外的交锋就能瞧懂,暗八至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只不过是面冷心热不善于表达罢了,绝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也不会随意激起矛盾和争斗。 可此刻? 这种非要宰了自己的劲头是怎么回事?! “哎哎小八?我不问了不问了成吗!你你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但暗八迅疾的攻击根本就不给他再多说话的机会,看起来像是真有非要拍死他不行的目的。 北卫也只能忙乱的硬接了几招,不得不与对方攻势撞击到一块小臂手肘瞬时感到阵阵发麻。 但他更担忧的是住处距离皇子寝殿很近,如果闹出什么乱子二殿下肯定会被惊动。 现在劝不住暗八,被殿下瞧见在府中产生冲突,到时候根本解释不清。 “暗八!你先停下!” 正在怒气头上的暗八怎么会停下,他方才早就观察确定了只有此刻院中最清净。 二皇子在主院,那个暗卫统领也跟随过去了。 房间内除了昏迷的一人,也唯有看顾了伤者好几日几乎不眠不休的另一个,看那眼圈泛红眼下乌青的状态。 不是强劲对手。 宵小之徒! 又问暗十!又问暗九! 满嘴没个正经,毛手毛脚不干不净心里竟是些腌臜事! 所以他早在心中笃定,一定要在半炷香内迅速给这宵小之徒打伤。 超过半炷香便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到时候会引来其他人,所以就算北卫急切的劝告,暗八也像闻听不见,只顾忌着时辰反倒招数更加猛烈。 让北卫在不想与之产生正面冲突的想法下,只能仓惶躲闪,最后干脆退开就跑。 叫暗八追不上他也就算了。 但也早就被暗八预料到,毕竟之前他就是连躲带跑逗着人玩儿,才刚错开脚步朝着边上躲了不到两步。 一枚暗器“嗖”一声甩出了一道寒光,堪堪在北卫勒停脚步,险之又险擦着眼前飞了过去。 不留余地的堵截让他直接惊出了身冷汗。 这人!还真照脸来的! 虽然北卫已经刻意规避了正面交锋,更多以躲闪退步为主,但也没办法做到悄无声息。 两人打斗闹出的动静最先被屋里的东卫和白先生察觉,东卫听到院里北卫的低喊警告,没有片刻犹豫就冲出了房门。 第264章 又来一个不要脸 东卫心思都只在重伤不醒的弟弟身上,这几日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甚至有时候连时辰都分不清。 他也压根没有察觉门外有个隐匿极佳的暗卫,此时跨出房门。 入目就是北正毫无办法的被对面黑衫鬼面的暗卫追着打。 北卫的轻功已经是他们四人中最出挑的,但凡碰上任何一个对手,都还有躲闪的余地和一战之力。 但对面的暗卫却另有独特的追截拦堵方式。 好似每次攻击的方位都是提前计划好的一般,每次在北卫闪躲开后,好似移形换影般身形极快。 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另一个方向继续下一次的攻击,快到让站在局外的东卫都感到眼花缭乱。 但他也只愣了瞬间,盯着那熟悉迅速的身影当刻就看出了这是谁。 十几日之前在五皇子府附近,东卫跟随北卫救了被竹锋重伤的暗十,抵挡发疯癫狂的竹锋尤为艰难。 是后来赶至的暗八拖住了对方。 也是像此刻这样无法捕捉的隐匿功夫,扰乱竹锋注意力还有效的重伤了对方。 最后耗的对方脱力才算罢休。 随后跟着一同迈出房门的白先生也看到了两人打斗,焦急询问。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好是来救人,怎么当场还打起来了! 若是这般争来争去,岂不是又要多两个受伤的人? 东卫回神立刻安抚。 “先生别急,我这就去拦住他们。” 之后便也不做耽误,直接从屋门石阶处疾步直接飞掠而下,直直的冲奔两人近前,余下白先生长衫衣摆被内力波及轻微摆动着。 心意已决的暗八此刻正拼尽全力,抢着在短暂的时辰内非要给北卫留点教训不可。 卸那双不知分寸的手腕不成,便一直朝着对方下颌抓取。 两次都只能险险躲过的北卫终于猜到了他是想做什么,稍一愣神就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视线中暗八伸爪成沟已经快到眼前,若是非要避开受伤,那北卫只能蕴出内力硬挡。 这样一来很可能会两败俱伤,不是伤了手指,就是伤了手腕。 要真到了这种地步,恐怕就得真结仇了。 那他还怎么有机会找暗十? 想着北卫最终还是没躲,打着就让对方卸了自己下颌的心思,大不了就是受点伤。 也大不了自己再接回去,至多也只是两日不能好生吃饭罢了。 到时候气也能消了吧? 本来还滑的跟泥鳅似的人突然就没了动作,不闪不避直接闭上了眼。 甚至将整个面门都暴露在了暗八攻势下,下颌没有任何遮挡,唯有面上覆着的麒麟纹金属散发着隐晦的青蓝雾色。 这种直接放弃抵抗的反应却让暗八产生了丁点的犹豫,毕竟他也只是想给对方个教训。 对方越躲他越气,越觉得这个北卫心思深重讨厌至极。 压根都没想过他会不躲。 稍一迟疑,眼前一花就又出现了个人,直接挡在了北卫身前,隔在了两人中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暗八没办法将已经到近前的攻击收回,只能避开对方脖颈要害将抓握的指尖变为掌风。 不轻不重“砰”一声拍在了东卫胸口以上。 这一掌及时收了力道,只让东卫感到一阵闷疼。 但他生怕对面暗八不罢休,连口气都没来得及缓便直接开口想说话。 “小……咳咳……” 过于急切加上胸口遭了一掌,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咳声打断。 又怕对方突然再有动作,便直接攥住了暗八犹疑不定的手。 在暗八震惊愕然难以理解的反应中,又咳了两声,带着鼻音再次开口。 “……小八。” ……??! 暗八懵圈的盯着对面东卫泛红的眼眶,好似早就熟识一样的眼神,又看向自己被对方攥住的手。 这才反应过来猛的将手抽回,眸光里怒意迸发,比刚才还要生气。 拳手收紧指甲都用力嵌入了掌心,恨不得现在就将面前俩人全打死! 一个臭不要脸的还没收拾! 就又来了一个跟他一样不要脸! 怎么二皇子府的暗卫都心术不正,个个都是这种老少不忌男女通吃的登徒子行径?! 亏得还冒着风险带白先生来救人,岂不是也救回个祸害! 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划分到厚脸皮行列的东卫,此刻满眼茫然,因为他不仅从暗八眼里看见了怒火,甚至还感觉到了杀气。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想与他冲突,他还试探性的询问道。 “小八?” “你不记得?我们前些时日见过。” 暗八眉梢低了低,眼神不善的在东卫明显疲惫的面容上扫过,盯着对方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胡茬看了一瞬,落在那双看似饱含善意,却仍然叫他怀疑别有用心的眼睛上。 十分笃定的挤出句。 “我跟你没有瓜葛。” 第265章 他脾气真挺好 以前没有瓜葛!往后更不会有瓜葛! 若不是看在对方明显不眠不休极差的状态,暗八绝对不会像此刻将怒意压下。 只留下个冰冷的眼神。 他直接转身赶回了被惊吓到的白先生身边,平声宽慰。 “先生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不惹祸事。” 暗八冲动了,又没冲动。 他的冲动和决定都在再三思虑之内,算好了是半炷香,不管有没有抓住机会给对方留下伤,他都会及时收手。 见好就收。 果不其然在暗八回到原本位置伫立静谧下来没有多久,院门外就传出了守卫前来的动静。 察觉异样的南卫也已经赶到了院门处,迅速朝四周查看一圈,看见暗八面无表情的立在房门外,稳的好似一尊镇山石雕。 最终目光就落到了处在院中的东卫北卫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 若说什么都没发生他绝对不能相信,这里距离主子寝殿只隔着两道院墙,何况他身在主院看守却并不放心。 自始至终都散着几分内力留意动静。 方才明明是有打斗声,此刻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暗八眼神淡漠毫无所谓的目视前方,并没有将视线落到院中几人身上。 好似事不关己。 他也并不怕北卫两人会照实说,既然没有真的伤到谁,那便不算能掀起风浪的麻烦。 也到不了让两府反目的地步。 大不了,回去再与主子领几十棍子认个失职之罪。 片刻的停顿,北卫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语气中也浑不在意。 “我的错,是我非想知道五皇子府暗卫功夫有多了得,主动招惹的。” 见南卫完全不能理解的拧了眉头,他又小声告饶。 “……就别告知殿下了吧……不然我这顿罚免不了。” 他故意装的惧罚来岔开注意力南卫怎么会看不出来,就听他说个想试探武功的劳什子理由,根本就不能相信。 不说北卫平时并不是个不知轻重的性子。 这是什么时候? 好不容易才从五皇子府请来神医医治西卫,他不可能有心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何况西卫还昏迷着,东卫这几日几乎寸步不离,这会儿竟然也跟着杵在院里凑热闹? 未免太牵强了些。 南卫探究的视线看向东卫,开口询问道。 “你也有心切磋武功?” 他有心就怪了! 看这一身从头到脚没有半分妥帖,除了衣衫还算齐整,整个人都被熬的颓然疲惫,发丝都显得凌乱。 确实疲惫万分的东卫,方才又不轻不重的挨了一掌。 此时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发白了,他定了定神状似无意瞟了一眼伫立门旁的暗八,突然附和了句让北卫差点笑出声的话。 “我来劝架的。” “……嗯,他脾气真挺好,一劝立马就回去了。” 南卫:……? 暗八:…… 白先生:…… 既然俩人都不说什么正经话,南卫看了也确实没有闹出什么乱子,便没再追问,直疾步到了白先生近前拱手行礼。 “夜半叫先生不得安眠,真是辛苦先生。” 不管如何,老先生是不辞辛苦来救了西卫一命,只要西卫能被救回来,其他的都可以当做没发生。 免得伤了两府暂时的和气。 继而南卫略查看了西卫的状况,又规矩告辞回了主院复命。 不过片刻的闹腾就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东卫看着守在屋门外的暗八,若不是此时已经看见人就在那处站着。 都根本不会在不经意间察觉对方呼吸。 暗八的隐匿功夫,简直出神入化了。 他有些懊恼竟然没有察觉门外有人,到了此刻天都快亮了,才发现护送老先生来的竟然是暗八。 恍神间北卫推了他一把,他转回头就听见了带着点嫌弃的提醒。 “西卫会安然无事,你也该清醒清醒了吧?还不快把你那胡茬剃剃。” “……脏兮兮的。” 说完就擦着肩膀走过去了,东卫不禁抬手摸了摸脸和下巴,果然摸到了明显胡茬。 当下心里更别扭了,自己就是用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站在这,还大言不惭的跟暗八说他们之前见过! 就这种脏不拉几不修边幅的德行,比平时起码得沧桑了好几岁。 ……大概还不如扣着面具顺眼。 当下他快步朝着房间走去,走至门口与暗八不远不近的擦肩时停顿了一瞬,还是没有直接走进去。 就还挂着满脸的别扭和沧桑不死心的补了一句。 “小八,我们真见过,救暗十的那次。” 没得到暗八的回应,才迈进屋门去查看西卫的状况。 经他这么一提,暗八当然记起来了,原来这人就是当日在府外莫名其妙帮忙的另一个。 ……就算帮了忙。 也休想因为此事混淆这俩人不要脸的事实!! 第266章 我去送 天亮前,白先生再次为西卫施了一次针。 将余下不多的淤血疏通,再观察几个时辰,只要情况稳定下来不再恶化,余下的也只能慢慢将养了。 天光破晓,黑暗终将褪去。 初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暗八脸上时,也给寂静蛰伏于暗处的人身上渗进白昼的温度。 让那隐匿无踪诡异渗人的鬼面,也镀上了一层暖光。 西卫虽然一直都未苏醒,脉搏也十分微弱,但得白先生诊断也算给了莫大的安心。 也让多日提心吊胆的东卫终于松下了口气,喂下半碗汤药将西卫安置妥帖。 北卫在一旁替老先生铺好了纸张笔墨,待过几日情形若是转好,就得换个药方继续温养。 现在首要的是救命,太补的药却不能长期服用。 白先生执笔书写,北卫瞟了一眼这会儿该休息的东卫,却看见他莫名其妙零零碎碎摆了一桌。 “他没事了你也该安心了吧?都熬了多久了还不休息片刻!” 天都亮了,按时辰来说今日天黑前番国的车驾会到达皇城,到时候若是自己与南卫出府,府里还需要他来看顾。 不趁此先恢复精神,还摆弄!摆弄什么东西?! 平日里跟个炮竹桶子一样火气大的东卫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被北训斥连吭都没吭一声。 甚至还好声好气的解释。 “我待会儿再休息。” ……被西卫伤重给吓转性子了? 但很快他就无语至极的知晓了对方要做什么。 只见东卫将东西搁在桌上先是转身找出身干净衣裳,也不避讳白先生还在一旁书写,就只避开敞开的屋门视线范围。 那么快速将外衣扒了,重新穿戴妥帖。 确定自己身上处处服帖干净,而后才坐到桌边,一手执铜镜,另一手攥着把锐利的刀片。 ……开始剃好几日都没来得及顾得上的胡茬。 看的北卫无语至极,说了句让他剃须,他还真就半会儿都等不了。 还显得十分着急,急到都不小心在脸上划了个小口子,毛躁笨蛋样瞅的北卫都直翻白眼。 待白先生将两副药方都写好,抬头看见北卫正扭头对着东卫看不上的那个劲儿,一时都被逗笑了。 年纪轻轻,性子活泛是好事。 笑声才把两人注意力拉回,听着白先生指着其中一张药方交代。 “过三两日若是有了好转,便换这张方子。” 而后又指向另一张。 “换了方子若是感到燥热不适,再换这份。” 最后一份药方是最保守温和的,白先生可以保证就算没有自己在旁看顾,用这方子也绝对不会出问题。 又仔细交代了一些该注意的,白先生便起了身。 北卫道了感激,正打算送先生回客房休息。 毕竟是夜半来的,这一夜都没能休息多大会儿,像白先生这个年岁,果真是太受累了。 白先生刚迈到房门口,要随之出门的北卫突然就被东卫拦住了。 他疑惑非常的看着对方,只见东卫小声跟他商量。 “我去送。” 北卫:……??? 懵了几秒,他本来是满脑子问号的,直至瞟见白先生迈出门槛时,被好似不存在一般的暗八伸手扶了一把。 搀扶着朝石阶下头走。 东卫赶忙拍了他一下,急匆匆的追了出去,他才好像仿佛有那么点猜出来这是什么小心思。 盯着三人先后的背影,北卫搓着额角笑出了声。 ……德行。 暗八是知道东卫跟着的,但他半分眼神都没稀得给对方。 若这不是在对方府里,白先生即使救人也只能算客,他早就将之拦住阻挡对方跟随。 离得越远越好。 他忍到回了客院,将白先生送进客房休息,最后将门关上想着在门外缓神。 今夜之前他便可回府,只不过一日一夜不休息,也无所谓。 却没想到迈出房门才发现随行过来的东卫居然没走,还在外头站着。 见他转身,还没说话就先朝他扬起了个粲然的笑容,被初升刚刚高挂起来的阳光洒在脸上,好似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暖阳热度。 眼里依然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但却奇异的闪烁着微光。 那光亮中好像是欣喜,也好像挂着殷殷期盼,是暗八鲜少能见到的情绪。 而这情绪,并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暗卫的眼中。 至少,暗八是这样觉得。 所以他恍似并未看见,只冰冷的扫了对方一眼,直接忽略装作看不懂东卫想跟他说话的意图。 挪步拉开了距离,在两步之外的窗外尽职尽责站的如一棵风霜不惧的雪松。 白先生在房间内休息,暗八不想跟对方有任何的交流,也不屑于交流。 但令他讶然的是他都已经表明态度,对方竟然并不知趣,没有任何要走的打算。 甚至愣了会儿还朝着这边挪动脚步,这让暗八不禁蹙眉,十分嫌弃的朝东卫甩了个警告的眼刀。 东卫虽然被瞪的下意识缩了迈出的脚尖,却还是立在原地不走,就站在那用直白的目光看着暗八。 “小八。” 被对方跟做贼一样低唤了一声,暗八怒意直窜头顶,手指立刻紧握成拳发出关节活动声。 但他也只是存着满腔的怒气,只攥着拳脸色阴沉,并未搭理东卫。 第267章 小你个头 白先生回房刚刚歇下,暗八不想吵醒先生。 兀自匀气没有再发出动静,依旧仿佛一尊雕像般巍峨不动,只是与周围环境融合的呼吸出现了些微的紊乱。 没得到回应的东卫今日脾气变得异常温和,在沉默中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见对方错开眼神不想搭理自己,犹豫片刻还是厚着脸皮又朝前凑了凑。 毫无意外又被暗八射过来的凛冽目光警告,冷漠到好似立刻想掐住他的脖子。 腰间出府时特意携带的一柄黑鞘短刃都仿佛呼之欲出,整个人气势冰寒要让人血溅当场一般。 东卫只好不再靠近,就立在距离暗八一步之外开口,依旧压低了声线。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暗八没应声,心里早就恨不得将他扔出院子。 偏生东卫根本就不像他预料的那样碰钉子就走,反锲而不舍的接着询问。 “我是东啊,上次,上次与那个癫狂的暗卫交手,我们见过的。” 暗八 “……” “就是……就是在五皇子府南巷那次,我与北还送你与暗十回府的。” 就不提北卫还好,一提起来暗八那个火气更旺了,周而复始的想起北卫臭不要脸拉暗十的手,更臭不要脸还把脸凑上去蹭! 再大的援手也根本掩盖不了心思不纯的事实! 更显得一而再的帮助事出有因,这就是带着目的刻意为之! 念及此暗八的气息更加紊乱了些,收紧的拇指不停的按压骨节,而暗八的沉默让期盼他能想起自己的东卫很是疑惑。 明明不过十几日的时间而已,怎么小八就像是根本不记得自己了呢? 或者说……他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蓦然想起自己当时是戴着面具的,如今在府中一直都并未做遮挡。 一张素未谋面的脸,小八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不知对方脑子有什么想法的暗八余光瞟见他跟刚睡醒似的,茫然走神不停蹭自己脸。 默不作声简直无语至极。 ……这人他有病吧? 猝不及防刚才还走神的人突然迈到了跟前,导致暗八下意识将短刃抽出,差不点就削向对方脖子了。 也正是刃锋的金属摩擦声过于凛冽,暗八攥柄的手堪堪停住,默默感受了一番屋内有无动静。 又将刃锋缓缓收回了鞘中,声音冰冷只挤出两个字。 “闭嘴!” 他不想吵到白先生,先生救了暗十性命,也尽心尽力医治了暗九,更是一心钻研祛除暗九身上的奇毒。 于他们几人来说,如同再造父母之恩。 若不然,哪还容得下面前这人没完没了,早一言不合打的不可开交。 第二个原因也因是东卫担忧胞弟已经几日不得休息,暗八能看出来他此时精神已经极度疲惫。 并不想在此时趁人之危。 而差点就被暗八刀刃相向的东卫就仿似没看到他攥柄的手一般,锲而不舍接着跟他解释。 “我上次戴着面具,你可能认不出。” “我也是看见你移步身法才认出来的。” “小八,你轻功真好,都不在北卫之下。” “北卫轻功还没遇到对手,碰上你也有吃亏的时候。” “你在院里守了好几个时辰,我都没发现……” 眼前这个人喋喋不休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还半句有重点的都没有,就跟个鸽子似的在窗户外头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嘀咕个不停! 直把暗八气的终于是忍不住,也不知有没有将房里的白先生吵醒,迅速伸手一把就薅住了东卫的后衣襟。 运气内力扯拽直奔院外飞掠,东卫后半句哽回喉咙里,就那么满脸懵圈被他连提带拽,半跑半飞扯出了院子。 他也压根没想过要还手,立到院外止住脚步还是反应不及的状态,踉跄两步差点扑暗八身上。 被暗八毫不留情的避开了,语气的冰冷的警告。 “现在离开。” 再不走!就别想安然无恙的走! 事实上暗八此刻就想把他多话的那张嘴给卸脱臼,不知道这个话痨是怎么当上的暗卫! 可他终究心存善心,至少对方还有个重伤不醒的弟弟,添上点伤不好照拂。 甩出去刀子一样的眼神就像扎进了稻草堆里,无论他怎么严词警告。 东卫自始至终都用那种“暖和至极”的眼神看着他,半点都没受影响。 “小八。” …… “小……” 暗八:……小你个头!! 唰啦一声隐忍半晌的短刃迅疾脱鞘而出,顺着晨间明亮的光照晃出一道凛冽刺眼的光芒。 准确而狠厉的抹向东卫的颈项,钝面贴着暗八的侧面手腕,吹毛利刃的锋尖毫不留情剐向皮肤。 第268章 能不能滚 警告吓不退,那就用攻势逼退! 然而暗八再次预料错了,杀气腾腾的的攻势没有让东卫做出任何反应,就连刃锋已经贴近要害,他甚至连躲都没躲。 让本就无意取对方性命的暗八只能尽力止住力道,但过近的距离惯性太强烈,堪堪还是在东卫的脖颈皮肤上留下一小条浅浅的触碰。 渗出了丁点的血迹。 反倒让先动手的暗八惊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缓下错愕气不打一处的朝对面人怒吼。 “你有什么毛病?!脑袋傻了!” 怕不真是个傻子!连躲都不知道躲在这愣呆呆的等着掉脑袋! 现在身处二皇子府!他犯得着还真要杀个人不成! 已经划破的皮肤仿佛并没有任何疼痛,暗八气到失态的骂声反倒有了效果。 只见东卫看着暗八气急败坏的收回短刃,冰冷的眼神里怒气冲冲。 他那半晌都没转变的柔和目光终于发生了变化,弯起眼角又扬起了个开心的笑容,眼里的热度更加明显。 仿若冬去春来被微风吹动,最后一层冰凉不见,处处都显现融融暖意。 看在暗八眼里,别扭异常。 作为暗夜中长期蛰伏,不见日光没有身份脸面的暗卫,他不过也是只配有代号的其中一人。 刀光剑影中以身为盾,阴谋诡计中身先士卒。 也无论是成为暗卫,还是成为暗卫之前,暗八早就对这种希冀久未见到,恍如隔世。 他再次在心中默念,这不是一个暗卫该有的神色。 “你能不能滚。” 意外的是此次东卫几乎是立马给了回应,他说。 “这就滚。” 然后又笑意不减的看了暗八一瞬,才不做耽误离开,走了几步又转头低低喊了句。 “别生气,我滚的很快。” 才迅速真的消失在了暗八视线中。 暗八:…………。 直至午后,昏迷的西卫依旧没有苏醒,白先生休息了三四个时辰,最后又探了一次脉搏。 再三确定不会再有大碍,又尽心嘱咐了两张药方交代好了一切。 番国公主回城的消息是在天黑前传来的,这个时辰城门都已经快要上锁,却不得不因此耽误了关闭的时辰。 本该静谧肃穆的几个皇子府也早早的灯火通明,做好了一切私下或明面的准备。 番国是附属国,且环境贫瘠国土范围狭小,只是已经在恶劣环境下饮风嚼沙的惯了。 才能安稳的处于泱朝边界,靠着年年进贡臣服得一方安稳。 按地位来说,番国顶多算个臣,那公主也只能在名头上称个公主,真要严谨来算。 相比是个大臣之女而已。 但附属国毕竟在名声上还是个国,番王也始终是王。 即使地位天差地别,多少还是要给几分脸面。 何况此次国土内外恐怕都已经知晓,公主在泱朝内被盗匪堵截,险险身死魂消。 若泱朝皇室再不管不顾,败坏大国盛名。 在车驾处于皇城外时,各皇子府才迟迟有了动静,各府侍卫军从各个方向整齐划一,五位皇子先后御马赶往城门方向。 五皇子府距离城门最远,也是拖到最后的。 夜幕都已经黑下来,蓝慕瑾还搂着萧争不撒手,没个急事一样抱着他在寝殿里走来走去。 跟哄孩子似的来回溜达。 反倒是萧争一直不停催促,对他这种反常又合理的举动满脑子的不理解。 “你怎么还不走?天黑了!” 蓝慕瑾凑近贴着他脸边亲了亲,又去捕捉他微微皱起的眉心。 “啧,你干嘛呀外头都没动静了!你几个皇兄早在城门等着了!” 他嚷嚷半天就跟对牛弹琴似的,蓝慕瑾还是忽略了萧争推拒的手心,捆抱着不让他从身上逃脱,锲而不舍没羞没臊的在萧争肩窝拱蹭。 萧争身上的伤痕已经结痂,早已经不用再涂抹伤药。 何况这两日总被他缠着从床上下来就洗澡,洗完澡没多久又捆到床上去腻腻歪歪。 反反复复不知道洗了多少遍澡。 此时身上满是干净的味道和衣衫上的皂角味儿,就像是山涧中常被阳光照耀的枝叶,处处都散发着娇俏盎然。 让蓝慕瑾深吸了一口又一口,欲休不能止。 惹的萧争跟被吸了阳气似的炸毛了,气呼呼的拍了他两巴掌,扯着嗓门大喊。 “快走!那番公主!进城了就差你自己没去!” 咋咋呼呼翻脸的德行把蓝慕瑾逗的笑出了声,终于正儿八经给了个浑不在意的回应。 “她着急就进城,等我做什么?” “进城了正好,我便不去了。” 萧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拘府拘了十来日,蓝慕瑾变了。 整个就跟原来沉稳有度的模样大相径庭,整日也不去书房待着,就从早到晚追着他跑,盯的忒紧好像不定哪会儿他就没了似的! 最过分的是一天里有半日都在寝殿待着! 都在床上待着! 这让萧争怨气颇深,有点怀念那个脾气差脸色冷又讨人嫌的主子,但这不是主要。 重要的是这个当口,所有皇子都在城内相迎,蓝慕瑾怎么能去做那个特例? 这还不让满朝文武有了弹劾的由头,让皇帝再降罚! “你快去!你不去暗八和白老头怎么安稳回来!” 都说好了今夜趁所有眼线都去盯着城门处和番国人,再制造些混乱才能让暗八不容易留下痕迹。 要是不去了,岂不是将眼线全都引到府外了? 蓝慕瑾也只不过是逗逗他,无声叹了口气这才松手将他放下来,门外早已经备好马匹。 侍卫军也按部就班等在府墙外。 只不过一会儿不能瞧见阿争而已,他怎么就觉得不舍至极。 随意的捏了捏萧争的耳垂,他临走之前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遍。 “好好在府中等我,不准跑出去看热闹。” 萧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轰他。 “我知道!” 第269章 赞丽公主 现在府禁全解,太子府估计也会派人在暗处盯着。 最起码的利弊萧争还是知道的。 蓝慕瑾赶在最后一丝夜色深沉彻底,才披星戴月的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侍卫军朝着城门方向赶。 本应快要熄灯安寝的时辰,皇城街头巷尾看热闹的百姓却还三两扎堆。 借着皇城正街寥寥悬挂的灯盏,好奇的交头接耳。 在众多百姓和各方视线眼中,五皇子就是那么抻扯着缰绳,不疾不徐行走在正街街头。 莹白蟒袍缎面被烛火返照着璀璨光辉,举手投足皆是处处贵气,高不可攀。 侍卫军护卫身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清脆响彻,也并不显得杂乱。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黑衣暗卫蛰伏跟随,融入夜幕悄无声息。 城门处已经聚集了众多挎刀侍卫,四府守卫看似汇聚,其实各自站立两旁有着无形的划分,面无表情身姿挺拔的听候命令。 以太子为首,明黄储君蟒袍裹挟着无形威压,与谦和的面色却并未显得违和。 身形魁梧的四皇子紧随而至,沉着的脸色自来隐带杀气,与太子说话时态度明显缓和了几分。 “皇兄,蓝慕瑾还没到,他是打算不来了不成?” 太子没应声,淡漠的瞟向不远处,三皇子的马车就停驻在城门旁。 面色看起来明显孱弱,大病初愈一般的三皇子依旧一身朴素长衫,对上太子望过来的视线即刻带上了和煦的笑意。 谦谦如玉叫人挑不出毛病。 太子自然也善于撑着这明面上的和气,也只似有若无的淡笑,顺而将视线看向另一边。 刚到不久的二皇子神色冰冷,牵动着还未止步的马匹,淡漠的瞟了对面几位一眼,自始至终都没下马。 以那极为厌烦与人接触的习惯,连城门中央靠近的心思都没有。 明晃晃的走过场,一点都不想掩饰。 番国车驾行至城外片刻,与不久前离开皇城的情形完全完全不同。 想当初番国公主离城时,婢女伴随左右,更有二三十名身形壮硕的大汉护卫周围,严谨得当好不威风。 如今不仅人数减半,更是连侍女都少了好几个,清晰明了的能看出来确实是遭了盗匪。 这不加掩饰不护脸面的做法,让几个皇子都神色平淡只当瞧不出来。 怕不是想闹得人尽皆知。 身形娇弱,扶风弱柳的公主被搀扶下了马车,太子才示意城门左右的守卫放行。 也只是象征性的朝前迈了两步,只当相迎了。 在马车上休憩的三皇子就着下人摆好的车凳下了马车,缓步走过去立在太子身侧,苍白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有一种白瓷易碎之感。 这倒显得下车就好似倍受惊吓的公主失了些颜色,唯有神色中的楚楚可怜倒是让人怜悯。 人已经进了城门,太子柔和的声量响起。 “公主赶路辛苦。” “入夜才至,想是已经十分疲乏,城东客栈还算宽敞,今夜便暂且将就一二吧。” 城东客栈是皇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平日里食客住客不断,来往络绎不绝。 今日却因为要迎住番国公主,太子已经吩咐将客栈逐个清扫一空,可谓妥帖周到。 这时候宫门已经落锁,泱朝天子也绝不会在此时接见外臣,这番安排公主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只还是满目惊疑不定的神色,面纱上唯一能看到的一双眼睛逐渐泛起湿意,眼圈微红朝着太子与其余皇子温柔道谢。 唯有在不大想接触人的二皇子那边碰了碰钉子,最后却并未在几个身影当中寻到五皇子。 迟疑了片刻,她不禁装作随意的询问太子。 “五皇子殿下……” 问了半句欲言又止,这话是冲动了,也并未有圣旨命所有皇子都出现在城门,而以太子为首前来迎接的举动,也仅仅是顺势维系两国之间的脸面。 即便有皇子不到场,她也没有任何立场问询。 刻意提及,多少显得有点唐突。 但太子并没有让对方难堪,很自然的将话带过。 “五弟想是有事耽搁了。” 气势跟个门神一样的四皇子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插话,心想蓝慕瑾怕不就是故意不来。 没来,还得别人给他找借口。 得此解释虽然冠冕堂皇,倒也在情理之中,番国公主顺而低下眉睫,微微颔首礼仪周到,莞尔动听的声线口音纯正。 “赞丽惶恐,天黑才至给几位殿下添了麻烦。” 若不是那双深邃的大眼睛过于标志性,无论怎么低眉顺眼都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坦率。 光听说话根本听不出任何疆土外的别扭感。 也因为这公主恐怕是自小荣宠不断,养成了好似天生的高傲,也让太子准确捕捉到了她尽力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失望。 当下太子微微勾了勾嘴角,依旧温和回应。 “何须见外,泱朝何时都欢迎赞丽公主。” 第270章 臣弟空闲的很 吩咐两旁侍卫军迎下车马,太子温煦转身礼让赞丽公主回城。 侍卫军还未将番国余留的部下接管妥当,正街街尾传来了阵清脆整齐的马蹄声。 闻听马蹄数量仅仅只有八九人,再仔细分辨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动静。 众人目光都望向街尾,街灯晃照下从转角暗处出现了缓缓前行的马匹,与猜测的一般数量。 八名侍卫军八匹马护卫左右两侧,中央一匹黑鬃高头骏马恍如隐入暗夜,唯有油亮的毛发如上等锦缎一般泛着光华。 马背上的人一身莹白,冠玉般的面庞就如身上的白缎般莹润清秀,只是神情过于疏离,眉梢眼角都散发着寡淡。 随着马匹不疾不徐的走动,墨发顶上的嵌翡银冠闪烁着光辉熠熠。 更显得整个人好似被凭空托举,仿若步下凡尘的寂立仙人。 即便已经与早就等在城门处的众人远远相望,手中的缰绳仍然不紧不慢的攥在手中,身后还脚步齐整的跟着二十来名侍卫军。 正是姗姗来迟的五皇子。 明明各皇子都带了府中二三十人,可也全是御马而来,自城中府邸到城门骑马也不会超过一炷香的距离。 单单蓝慕瑾不仅最迟,身后的侍卫军更是徒步跟随。 沉重踏在城街的脚步声远远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被这阵势惊诧到的四皇子率先开口忍不住发出了阴阳怪气的嘲弄。 “太阳都落山了!他还在这练兵呢!” 说完见太子眸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立即又住了嘴不再说话,也是阴阳习惯了,一时都忘了这会儿那番国公主还在场。 不察丢了点身份。 太子不久前才与蓝慕瑾产生了不死不休的冲突,照说不仅不会给对方好脸色,更应揪着对方错处落井下石打压一番。 但太子可不是个蠢的,眼光永远都没有那么短浅。 目光从缓缓靠近的马蹄声收回,转眸看向方才还特意提及五皇子的番国公主身上。 意料之中的从这女人眼中看见了喜色,当下唇角微牵,笑意柔和却不达眼底。 公主赞丽此时确实没刻意掩饰,满腔心思都送至了姗姗来迟的身影那边,深邃的眼瞳少了些精明,显出了些许痴迷。 对面那人御马前来,肩背挺拔。 一举一动,宛如画中仙,淡然飘逸浑然天成。 淡然冰冷的目光半分都不舍得落在自己身上,却依然流泻如水如月华。 到了近前六七步之外便止步不前,身后跟随的侍卫军脚步也戛然而止,使得整个街道出奇的寂静。 还是温煦无言许久的三皇子率先开了口,言语柔和。 “五弟此刻才来,恐是被要事给耽搁了?” 这话说的不失关怀,叫任何人听着都要赞一声谦和,过错提及的不痛不痒。 憋了半晌不得撒气的四皇子见有人先开了头,便按捺不住性子紧接着阴阳怪气。 “那可不就是!五弟可是繁忙的紧,这点功夫恐怕都是百忙之中舍出来的。” 他也不记得每次都在蓝慕瑾这碰软钉子,反正看见他就有气至极,尤其心里现在急的跟着火似的。 上次在太子府将楚忆萧救出来,子卫说是当面扔给五皇子府暗卫了。 拘府十日四皇子简直是担忧的日日不得安寝,生怕以蓝慕瑾的心思缜密,会怀疑上楚忆萧。 方才他一再在太子跟前询问蓝慕瑾,也是着急从对方神色中求证。 但被他夹枪带棒的挤兑了句,蓝慕瑾没有显出任何异样,连怒气都不见反而淡淡牵起了唇角。 对两人的针对没察觉一般,态度十分缓和,尤其对四皇子显出了反常的热络。 “四皇兄说笑,臣弟空闲的很。” 还特意微侧头朝身后瞟了一眼,用让四皇子心生别扭的谦恭语气解释道。 “手下人脚步太慢,还是近来懈怠了,不如皇兄身边随从得力。” 诡异,太诡异。 四皇子突然被这意料之外的回应堵了个语塞,猜不出蓝慕瑾这是又想出了什么计谋。 不仅没在话语中阴回来,还状似给自己扣了个高帽。 ……虽然听起来也不像好话。 说话间蓝慕瑾都没下马,听了两句不痛不痒闲话的太子淡淡看了四皇子一眼,眸光掠过从蓝慕瑾出现便视线不移的赞丽公主。 竟没有发出半句指责,而是和缓着神色接过话,好像两府十日前刀光剑影从未发生。 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 “五弟迟来也罢,倒叫赞丽公主好等。” 被提及的番国公主这才回了神,对上五皇子无意间瞟过来的视线内心出现了点慌乱,面上罕见的泛了红。 好在脸颊耳际都覆着面纱,又是夜里根本瞧不清。 第271章 目标 番国处于关外,地广人稀土壤贫瘠气候偏寒,地理环境造成的差异导致民风大有不同。 泱朝民风严谨,向来都是女子处于院墙之内,鲜少抛头露面。 就连勤于书卷的公子,也性子谦和温润有礼。 而关外的百姓更趋于洒脱随性,无论男女皆向往自由。 赞丽虽是公主,但自小也并不似泱朝皇族被圈养于宫墙之内。 而是进出随意与民众打成一片,民间称赞丽公主为造物主赐予盛放的美丽。 她与男子接触并不稀少,所以从没有显现过拘泥,如今见了泱朝五皇子,只被对方随意瞟了一眼,就鲜少的感到了羞涩。 但蓝慕瑾却只是象征性的扫了一瞬,目光片刻都没有停留,转而与太子对视当面。 神色比方才还淡漠了几分,半点都没有想要假装的意思。 “既是久等,何必多等,公主赶路疲乏还是早些回客栈休息。” 说着便直接提拽缰绳让开了道路,身后的侍卫军也齐刷刷的闪到两旁,顺势引路一般将主路让了个干干净净。 至终也没有要下马的意图。 太子倒是想借此斥责,但心中还有更稳妥的打算,不能叫这一时上风蒙蔽。 便叫他蓝慕瑾再嚣张两日。 四皇子也被太子用眼神示意,将要脱口的怒斥硬咽回了嗓子眼里。 他身侧只挑起争端之后便一言不发的三皇子唇角微勾。 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柔和有礼的模样,目光淡然的看着蓝慕瑾马匹让至对面,笑意又深了几分。 反倒是从头至尾连话都没说一句的二皇子,目光冷淡的看着蓝慕瑾提拽缰绳闪至他身侧几步外。 不屑的看了步行而来的五皇子侍卫军一眼,清晰无比的冷哼出了声。 “装腔作势。” 也就是在皇城之中,城门当前,极为嫌恶看不上的态度仿似都叫人觉得若不是在今日。 若不是番国人还在场,便能当场翻脸打起来。 凭空被他讽刺了的五皇子稳重非常,也只是漠然朝他看了一眼,眼尾下落将情绪掩盖在了眉睫之下。 什么都没说只状似随意的轻甩了几下缰绳,脸色又冷了几分。 情形到了这种地步,也没必要再在城门处耽搁,夜色渐晚再多留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太子命人彻底将番国车马接替,领着一群人朝城东行去。 蓝慕瑾也不着急,只等人率先离去一段,才御马不远不近的尾随在后。 比平时厌烦人接近身旁的二皇子还要远了一截,几个皇子除了顶前头温润如玉的太子,各个都显得有些反常。 四皇子是心烦没试探出蓝慕瑾究竟有没有疑心楚忆萧,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三皇子身子孱弱,只能坐马车。 倒是回城坐马车的番国公主,此时迎下了太子派人牵过的马匹,略显坦率的骑马与众皇子同行。 她本意是想借此能距五皇子近一些,或许能借机搭上话。 结果五皇子压根就是有意落后,根本就不给她能找到的机会,半晌都已经到了皇城正中,距城东客栈并不远了。 她才放弃缓下速度特意等待的举动,不大死心的与默然看出一切的太子并驾同行。 太子府迈进的女人多不胜数,即使太子只是将之拘禁,从未给任何一个荣宠。 那周而复返的攀附上来的女人心思也让太子再清楚不过。 哪个女人有心思,心思有多沉,他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 等一心扑在蓝慕瑾身上的女人终于放弃回神,太子才状似无意的温声搭话。 “若说贤能才干,五弟当属麟角。” 感受到赞丽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回来,太子接连不吝夸奖,仿佛真有了些自愧不如的谦逊。 “五弟自小聪慧,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深得父皇器重。” 但太子也并未将话说的太多,这世上谁人又不知皇家本无真心,说的多了只会让人觉得是有意为之。 寥寥两句意图也明显,但无所谓。 只要目的是一致,各自寻求利益罢了,谁又会在乎究竟有没有人特意指引呢。 “将来能得五弟深情之人,福分天赐。” 赞丽不是蠢笨之人,太子这话的意思是要帮自己争得五皇子妃的位置,而她此行目的本身就是奔着蓝慕瑾而来。 此时能多一方帮衬,对她来说有益无害。 太子抛了橄榄枝,她自然不会拒绝,管对方是为了给蓝慕瑾使绊子让他无缘龙椅。 那都不是赞丽此刻在乎的事。 反正,真正与她合谋一气的人,只要结果,不看过程。 一切将会出现的岔子和状况,那人都会谋划的明晰明了。 除去一切绊脚之石。 第272章 敌对 天色昏暗,正街街头悬挂着灯盏。 皇城总归是皇城,白日里车水马龙,晚上远看仍旧灯火通明,昏黄的光亮呼应天际,堂皇神秘。 几个皇子骑马随行,身后又有黑压压的侍卫军护送,叫处于街角看热闹的百姓看来。 公主赞丽仿若被众星捧月一般。 虽然只有太子与之并骑,四皇子不远不近的在旁跟着,后边两个皇子就像无事闲逛那般浑不在意。 跟前面人拉的老远,中间隔了得有三匹马的距离。 冷面寒霜的二皇子一身玄青武服,在昏暗夜色下衬着拒人千里的脸色,显得更加让人惧于直视。 与之相比,五皇子眉目看似柔和许多。 但浑身的威压气势也让百姓只敢处于街角,偷偷望上几眼也得下意识朝黑暗处躲躲。 城中百姓谁不知道,五皇子是个冷血的,偏生了张清秀出尘脸,发狠起来连太子府都敢围。 堂而皇之因着颇受天子偏爱,一点都不把储君长兄放在眼里。 那更别说平民百姓,哪会儿若是碍眼惹得不高兴。 杀剐不也是一句话的事。 人们揣着这种想法暗自琢磨,尤其看见二皇子冷淡的将视线落到五皇子方向时,五皇子更是不加掩饰的漠视了回去。 深邃眸色虽仿佛没带任何情绪,但凭空就让人生出无限胆寒。 百姓只觉得威压沉重,却并不能看出更多,唯有各府隐匿在暗处跟随的影子能分辨。 那是明晃晃的杀意。 五皇子居然对二皇子动了杀意,且毫不掩饰的显现在明面上。 难道,五皇子此刻已经动了想铲除其余势力的心思。 敢围太子府,二皇子定然也更不被他放在眼中。 直至到了城东客栈外,充斥在两人周遭的明显敌意才散去了几分,错开视线默然见太子将赞丽公主扶下马。 手下人也逐步将行李妥善安置。 客栈里灯火通明,门外悬挂着火红的灯笼,映的上等黄花梨厅门有种金碧辉煌之感。 完全可以想象白日里是如何的日进斗金,门庭若市。 自客栈门外朝里看去。 目所能及都是窗明几净,环境怡人,繁复华丽却不失雅致。 想来门外端正有礼的那个掌柜,也并不是单单是个只有铜臭不负诗书的生意人。 掌柜不过三十来岁,早就在外头等候多时。 虽然也谦恭有礼一直微微欠身,却没显出丁点的市侩。 毕竟是能在皇城中立住脚跟的商贾,气质明显比远地方来的富户还要贵气几分。 直到此时,今日相迎的也算给足了面子。 暂时入了客栈,几位皇子的过场也算是走完了。 可待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善,客栈掌柜也礼迎之后,公主赞丽还是没有迈步进入客栈的意思。 而是一一再次谢过众皇子,纤细腰肢盈盈虚礼,颇有不足一握之感。 这份纤柔媚象,让向来混迹在练武场的四皇子都默然提了口气,为对方发愁似的皱了眉。 倒不是他不欣赏。 这公主光看这柔韧的身段,还有那媚色含情的眼神。 谁看见能不多看几眼。 但欣赏是欣赏,四皇子生母乃是北离长公主,自小长在长公主膝下,性子多少也沾了些彪悍不羁的劲头。 像眼前这种弱柳扶风的身子骨。 只叫他觉得有点牙酸。 ……看着一巴掌都能给腰捏断。 就在四皇子神色别扭的与对方还算彬彬有礼的推诿了两句。 赞丽公主最后还是将视线投向了后方,满含期待的望向沉默不言的五皇子方向。 自城门处回城,五皇子与二皇子的之间仿似已经升起无形硝烟,一路针锋相对没有半分好脸色。 至到此时,两人仿佛也跟商量好了一般,兀自无声较着劲。 一人一边谁也不下马。 连人带马,巍峨不动。 揣着期待满眼温柔的公主半晌也只得到五皇子一个颇为冷淡,疏离至极的眼神。 甚至哪怕是句冠冕堂皇的话,半个字都没惜的给。 若是皇城中哪家朝臣家的姑娘,当面被折了脸面,早就臊红了脸不知所措了。 但赞丽到底是关外的公主,性子与中原人大相径庭,没有半分伤怀,反而目光更加直白。 见对方不理会,她干脆直接抬步朝着对方靠近了过去。 就站在毛发油亮的黑鬃骏马头前,仰头看向直到此刻都不想搭话的蓝慕瑾。 大大方方撑起柔美的笑意主动开口,婉转好听的嗓音里略带着些娇怯。 “五殿下,今日赞丽回城天色已晚,若是明日未得泱皇召见,赞丽想……” “赞丽能否过府拜访?” 第273章 不恕 这番国公主的主动叫周围人难掩讶然,果真是民风自在。 这意思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看的出来。 可马背上谪仙一样的皇子面容上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波动。 既不诧异,也没有立刻回应。 只轻牵马绳安抚着躁动踢踏的马匹,莹白生辉的蟒袍下摆垂顺铺散,金贵到连褶皱都没有半分,给人一种只能远观之感。 一时间周围氛围寂静无声,每个人都等着五皇子是何种态度,又会如何应对。 旁侧漠然观望的二皇子将冷漠的视线收回,不再看马前那个过于直率的番国公主。 转眸盯着蓝慕瑾,神色显出了点嘲弄玩味。 像是饶有兴致的想看对方犯难。 赞丽公主也殷殷期盼的望过去,见蓝慕瑾眼神冷漠,没有丁点情绪波动。 早前她早就领教过五皇子冷血绝情的做派,以自己身份原因,对方不欢迎也是意料之中。 但她不在意,番国虽是小国,好歹也是不容小觑的国土。 她有办法让五皇子既娶自己为妃,仍能继续争得龙椅。 此刻的问题不过是暂时而已,念及此她不死心的再次朝对方询问,言语温柔裹挟着坦然深情。 赞丽 “殿下可否,恕赞丽唐突……” 蓝慕瑾 “不恕。” 二皇子 “……” 蓝慕瑾毫不留情的拒绝打断了赞丽还未说完的话。 令她头次当众明晃晃的丢了脸面,终于难掩窘迫。 也让旁侧漠然正瞧热闹的二皇子下颌一紧,被他这种回应给惊了个猝不及防,眼神怪异的扫了他一眼。 默默收回了目光。 完全没想到会被对方拒绝的如此不留情面,饶是一向不拘小节的赞丽公主,脸色上也终是显出有些挂不住。 偏生蓝慕瑾冷漠就算了,旁侧离得最近的二皇子比他还冷漠。 就那么看戏般看了半晌,见等不到什么热闹嗤笑了声。 干脆将视线都错开,半句都没给解围的意思。 这让自小锦衣玉食被子民爱戴,被番王捧在心尖宠爱的赞丽十分受不住,面纱遮住的脸色极差,唇角都忍不住微微下撇。 好在还是太子给解了围,吩咐掌柜定然要好生招待,一番周折算是游刃有余的将这茬头给揭了过去。 并很是善解人意的朝着赞丽温和一笑,开口安抚。 “五弟性情寡淡,从小就如此。” 虽然知晓太子是夹带着目的劝解,也叫赞丽暂时将心中苦闷驱散了几分。 身份在这,只要是揣着夺权心思的皇子,都不可能会接受外邦公主的示好。 毕竟娶了别国公主,大致就已经意味着在夺位中占了下风。 何况对方还是深谋远虑,机会最大的五皇子。 不着急,今时不行还有明日,总有一天她能找到机会。 没有再揣着别个放不下的心思,也就识趣的与众皇子再行了一礼,不作耽误转身进了客栈。 蓝慕瑾只等番国人身影大致全部没入客栈中,片刻不留提拽缰绳掉头就走。 面上功夫也不做,与周围人连个招呼也不打,冷漠离去。 同样自回城就沉默不言的三皇子看着他离去,牵着唇角无声淡笑,也让人牵回马车与太子告了退。 二皇子向来就不是个能与人搭话的性子,更是走的决绝,脸色倒是没蓝慕瑾那么臭。 片刻功夫客栈外的侍卫就走了大半,直叫半晌瞪着眼满脑子气愤的四皇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给谁甩脸子来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最后视线朝客栈内停留了一瞬,打道回府。 五皇子府在皇城北面,与太子府不是同路,与二皇子也只顺行了一小段。 所以二皇子回府还能远远捕捉见蓝慕瑾回赶的背影,眸光幽深无声笑的不知情绪。 麻烦是奔你来的,岂是一句拒绝就能挡掉? 倒看你如何应对这糟心诡计。 因着来时蓝慕瑾手下的侍卫军有半数都是步行,回府又不如出府时那般不疾不徐。 所以顶头皇子御马前行,后面跟随的侍卫军只能小跑跟随,整齐沉重的步伐在夜里响彻街道当中。 震的边上枝杈草叶都晃动了似的。 远远瞧完热闹各自回家的百姓只见到奔驰的骏马一晃而过,马背上的皇子衣袂翻飞,裹挟着暖和的风流冷着脸朝府邸方向奔。 似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确实显得十分急切,一路绷着脸回到了府门处,将手中马绳一扔,大跨步就朝着后院奔。 然而方才还脸色不大好的皇子,拐进主院门被寝殿内的灯盏晃照到。 又瞧见大敞的殿门内坐着个托腮走神的少年时,绷着的脸色即刻冰川消融,身上摄人的气势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朝着见到他立马从走神中直起身的少年张开了双臂。 第274章 有味儿 蓝慕瑾真的没想到萧争如此听了话。 不仅留在主院不离开也不捣乱,好似还特意要证明自己言而有信。 专门搬了个凳子坐着等。 老老实实坐在了门槛内。 真真正正宣示着他果然是连殿门都没出。 直到从一直盯着的院门处看见他回来,才冷不丁就将脊背挺的笔直。 从凳子上直接窜出了门槛,连蹦带跃的朝他迎了一段,瞪着大眼不可置信。 “怎么这么快!” 这才多大会儿? 他还没来得及犯困呢怎么就又回来了?满脑子疑问的萧争没得到回应,反而是被蓝慕瑾从府门一路快步带过来的风扑了一脸。 也被抱了满怀。 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捆上了,连抱带提双脚糊里糊涂就离了地。 等错愕完,他早已经挂在了蓝慕瑾身上,手臂圈着对方肩膀贴上了泛凉的鼻尖。 这还没半个时辰的功夫,蓝慕瑾就跟两日没见了一样从头到脚都想念,望着阿争懵然不解的大眼,喜欢的恨不得捆在身上带着。 “你很乖。” 乖这个字还是萧争故意逗他时带出来的,如今他倒是学以致用了。 这措手不及的热情让萧争皱了眉头,跟看神经病似的盯着他观察了半晌。 最后还在蓝慕瑾疑惑对方眼里为何有怀疑时。 埋头在他身上吸气。 深吸一口,换个地方又深吸一口。 跟个觅食的狗崽儿一样嗅来嗅去,也不知道在闻什么东西。 “阿争,你在闻什么?” 平时萧争也喜欢贴着他身上闻,但都不像这会儿这样左闻闻右闻闻的,反应了会儿蓝慕瑾突然升起了股子紧张。 但仔细一想,他可自始至终都没下马,连那番国公主的五步之内都没靠近。 身上绝不可能沾染什么脂粉气。 待到萧争嗅了半天,才歪过头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想法都有了自我怀疑。 有那么丁点的没底气。 被盯的发毛了,喉结还吞咽了一次。 “我没……” 他都忍不住想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沾染谁,被萧争瘪嘴打断。 “你臭了。” 蓝慕瑾:……? “你身上臭了。” 蓝慕瑾:……! “有一股子马味儿。” …… 他竟然忘了萧争嘴里永远都会蹦出不让人失望的话茬。 直让他方才还提心吊胆生怕对方耍赖生气的心思,瞬间垮塌一空。 懵了一瞬咬牙切齿的轻斥。 “胡说。” 什么身上有马味儿,府里的马匹日日都清洗的干干净净,那毛发油亮的比云锦缎子都顺滑。 哪来的味儿?! 很快他就意会过来萧争在逗他,盯着对方恶趣味顽皮的gie gie乐,兀自匀了一大口气。 恨不得咬这傻东西一口。 可想了半天总归是想,他气势冲冲的将口唇凑到萧争脸蛋边,最后就变成啵了一口。 萧争歪着脸躲了躲,挂在他身上笑抖成了筛子。 就那么被蓝慕瑾连捆带挂带回了寝殿,没多久就传出了萧争气愤的喊声。 “干什么你!!” 蓝慕瑾把挣扎的人捆在身上不让他动弹,正儿八经的开口。 “你再闻闻,到底什么味儿?” 萧争半贴半躺,揪着他衣领认了怂。 “香味儿,好闻的味儿,迷人的味儿。” 一点不要脸面的怂样毫无意外又给蓝慕瑾逗笑了,最后还是舍不得再折腾他,反而吩咐下人在旁殿备了热水。 真的重新洗了一遍。 等他再回到寝殿时,萧争已经翘着腿半趴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臂弯里还搂着个枕头。 他小心翼翼的将占了大半个床的人往里挪了挪,才轻手轻脚的在萧争身旁躺下。 盯着对方已经垂下的眼睫看了一会儿,声量低低呓语般。 “阿争,辛苦你在府里几日。” “待番国公主这套把戏过去,我再想办法解决太子府的麻烦。” 也不止太子府的麻烦,还有皇宫的麻烦。 天玑殿里那位早已经留意阿争,若不想个长久之计,怕是永远都不得安生。 无声叹了口气,蓝慕瑾转而语气中带上了无限宠溺,朝好像已经睡着的人笑意浅浅。 “不叫你烦闷着,给你寻了个伴儿。” 方才还已经昏昏沉沉的萧争就像是听到了,顺嘴接了句梦话。 “什么伴儿?” 但他也只接了三两个字,而后抿了抿唇又没了意识,糊涂样儿显得又精又笨。 让蓝慕瑾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顺手将人往自己怀里捞了捞,而没舍得过多吵醒他。 只将耳畔的发丝替他撩开,在额头上浅浅印上一吻。 “你想见的人。” 第275章 要穿暗卫服 萧争此时早已经到睡梦中见周公了,没听见蓝慕瑾后来说的话。 这一夜安眠,等他再睁开眼外头天色已经大亮,蓝慕瑾也已经不在旁边。 只有他自己胳膊腿伸出去几乎占了整张床,胸口还塞着一团被子。 盯着空旷无人的寝殿发了会儿愣,他才跟满血复活似的翻起来下了床,叮叮咣咣的四处翻找。 直至蓝慕瑾迈进殿门,从外殿就能瞧见他坐在床沿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醒了?” 转而就要唤院外下人端洗漱用水,被萧争一个问题问住了。 “我衣服呢?” 衣服? 蓝慕瑾看向他身上松垮垂坠的里衣,又被萧争紧接着一句追问。 “府禁都解了!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我不能再穿着里衣进进出出!” 说起来萧争自受伤以后,为了避免剐蹭伤口一直都穿里衣,后来伤口结痂却也成了习惯。 早把什么穿衣冠发忘的一干二净,恍似过上了现代那样随意的日子。 还是宅家的那种。 确实也不能一直如此,府门开了,蓝慕瑾也生怕哪会儿萧争这副模样让外人瞧见,笑意温和的应和。 “我叫人给你准备。” 其实他早已经吩咐管家按身量给萧争准备了衣裳,但因为府禁不得进出,他便一直没有提及。 就让阿争穿着那身薄的像没有似的里衣,每次捞过来时都像个扑腾的泥鳅。 不好逮,但逮到了好占便宜。 但萧争又好似猜到了似的,连连重复。 “我要暗卫服!给我拿暗卫服!” 这让蓝慕瑾顿了一瞬,在他心里萧争早就不是个暗卫,往后他也没有打算再让阿争以一个暗卫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即使现在还不能给他个可以昭告天下的身份,但他不想他是个暗卫。 蓝慕瑾本以为萧争也是这么想,至少自此可以在府内处在光明下,哪怕是以一个公子的身份。 但阿争现在跟他说,要穿暗卫服。 还是那样通身漆黑的作为一个影子。 仿佛时时提醒着,他是从阴霾幽暗处活下来的,永远也见不得光。 可,蓝慕瑾此刻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对萧争来说,也只有还是个不得已面示人的暗卫,将身份容颜都隐藏在恶鬼轮廓之下的暗卫。 才是最正确的做选择。 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会被所有人都紧盯不放,不会将算计都引到身上。 “好。” 见蓝慕瑾如此轻易的答应,萧争反而感到了些意外,他其实是心里早就有了琢磨。 对往后也有了一点算不上成熟的打算。 但他又生怕因为自己,会给蓝慕瑾惹上更多本不该承受的麻烦。 这会儿看着蓝慕瑾朝他露出温柔的笑,笑意中总瞧着像是有那么点牵强。 萧争知道他又多想了。 心头一酸,就把本来打算隐藏在心底的心思忍不住朝对方坦白了。 “我得穿暗卫服!还有用!” 他看见蓝慕瑾蕴含难过的双眼里浮现疑惑,走过去双臂紧紧圈上了对方的腰。 “蓝慕瑾,我又要给你添负累了。” 五皇子寝殿里安静了将近半个时辰,晨光逐渐浓烈时,伺候的下人才得到吩咐进进出出。 萧争净面之后换上了熟悉的软布墨色武服。 坐在铜镜前顺其自然的让蓝慕瑾帮他冠发。 与通身漆黑的暗卫服一样,他的发丝也仅仅被一根黑绳简易的扎起,没有任何累赘的装饰。 等收拾妥当,他起身抻了抻衣衫下摆,甩了甩活泛的马尾。 原地蹦了两下,轻盈跳脱。 就是那身平平无奇的装束,是蓝慕瑾几年间日日都会得见的装束。 就只因衬上了一张令他时刻欢喜,面如冠玉的脸庞,脸上清秀的眉梢微微弯了弯,一双灵动的大眼也随之笑意盈盈。 那个少年再次变成了潇洒不羁的模样,服帖的领口窄窄的腰身,挂着狡黠的神色。 笑起来像一株盛放在黑夜中的白玉兰。 就在此刻,在对面少年俊朗不凡的跳脱下,百姓心中高不可攀的五殿下,竟然生出了些配之不及的幸运感。 幸好。 幸好阿争被上天送到了他身边。 已经盛夏的季节日头总是挂的早,不一会儿就显出了些炎热,萧争身上轻盈利落,本来想抽了双刀去院里耍上阵。 没想到才刚出了寝殿门槛,就望见白先生出现在了院门口。 朴素长衫还带着晨间花枝间沾染的露水,苍苍半白的头发就像落了一层霜雪。 身后还跟着肩挂药箱的薛不苦。 薛不苦心里有些心疼师父,因为白先生是昨夜趁所有皇子带人出府迎番国公主,各方眼线也紧盯城门的机会。 被府中几个身手极快的暗卫混淆视线,趁乱护送回的府。 师父都已经这把年纪,怎么总经得起这么折腾呢。 但即便两日内来回奔波了两府,白先生还是于今晨早早就起了身,一心记挂着这两日还没给萧公子诊脉。 这让萧争也非常意外,脚比脑子快,就干脆利落的就从连廊扶手处单手窜了过去。 紧跑几步迎上白先生,到跟前乐乐呵呵的唤了声。 “神医大叔!” 这十多日已经听习惯了这个称呼,白先生笑的慈祥。 他已年过花甲,而萧争还没过双十。 按年岁来算,对方就算称他一声爷爷也是够的,但萧争早说了。 “神医大叔不老,身板看着正当年,除了头发白了点,胡子多了点,手指瘦了点。” 跟走路生风的管家大叔一样,很年轻,只能叫大叔。 白先生很喜欢萧争。 这个公子总是将真挚挂在脸上,时时刻刻眼里也不吝善意。 说起话来顽劣中却也从不失礼数。 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神医大叔!你什么时辰回来的!是不是还没用早膳?” 说完就转身朝回望,白先生赶紧拉住了他,连连摇头温声阻止。 “萧公子别忙,老朽两日不在府中,还是先探探毒性有没有改善。” 第276章 牵手 若是不及时拦住萧争,恐怕他又会像之前一样咋咋呼呼的去给自己要肉包子吃。 院里的说话声蓝慕瑾早就听见了,他昨夜沐浴之后便得暗七禀报,已经将白先生安全带回。 此时不过清晨,早前都是傍晚请脉的先生早早就过来。 这让蓝慕瑾不禁也感到十分感动和愧对,迈出殿门迎了一段,言语满是真诚。 “此番真是劳累先生。” 院外下人又搬了桌椅在院中,躲着升起的阳光搁置在了茂盛的梧桐下,萧争与白先生坐在正当面。 轻轻按在手腕上的手消瘦,苍老。 却有着温热令人心安的温度,过了会儿才给了回应。 “脉像目前没有任何问题,但汤药还要坚持,切不可懈怠。” 而后白先生就侧身看向立在身后的薛不苦,示意他也探脉诊断一番。 薛不苦有点犹豫,毕竟五殿下就在旁坐着,虽然眸色并不冰冷,可主子的威压哪是他一小小府医能轻易忽略的。 这一犹豫倒让萧争意会过来,顺而还将护腕又往上抻了抻,手伸了过去。 “小薛大夫可不能想着偷懒,将来难不成总让师父累着,你也不想着分担分担?” 给薛不苦说愣了瞬,偷偷扫了眼一眼未发的五殿下。 五殿下压根好像没在意,看向萧公子时嘴角还牵了牵。 薛不苦又见师父也朝自己笑,这才松下了紧张心绪,小心翼翼的虚心求教。 白先生师徒没多留,再次谢绝了萧争想讨点心招待的好意,摆摆手离去了。 萧争与蓝慕瑾送了几步,突然转身说道。 “白先生说不要点心那是客套!你让人给送药园子去吧?” 得到蓝慕瑾准确的答复,才急急忙忙去取了方才放在连廊处的弯刀,想着趁日头还不算太烈,赶紧耍上一阵。 结果他还是低估了盛夏阳光的毒辣,还没一小会儿他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脑瓜顶也被阳光晒的灼烫,无可奈何只好跑回寝殿去乘凉。 这就盛夏了,但皇子寝殿里却总是明显比外头清凉。 他仰着下颌朝屋顶望,也不知蓝慕瑾这寝殿是做了什么房屋改良,苦苦琢磨为啥寝殿里温度要凉爽一些。 管家从院门进来,就看见他抬着脸不知道在找什么,鬼灵精怪。 怪讨喜的。 以至于到了寝殿门外走廊处,都没先给皇子请安,而是熟络的询问萧争。 “萧公子看什么呢?” 萧争被管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回应道。 “哟管家大叔!你脚步不仅快!还轻!走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是不是江湖上退隐的高手?” 一套胡说八道直给管家逗笑了,拍了拍他手臂打断。 “老头子要是高手,还能只管个杂物房?” 想起那堆满了东西的库房,萧争不置可否,那倒是。 “我就想看看这屋顶有多厚。” 管家还想再跟他搭话,余光扫见五殿下已经站到了萧争身后,这才想起来赶紧禀告。 “殿下,出城的人回来了,此刻就在前院。” 侧着视线盯着萧争傻样,蓝慕瑾温和的笑笑回应。 “嗯。” 直让管家都感到一阵欣喜,有萧公子在主院陪着,殿下最近好似越来越爱笑了。 继而又匆匆告了退,说是去准备客房。 萧争云里雾里,转回头询问道。 “什么出城的人?” 昨个不才解了府禁?怎么就有人出城了? 蓝慕瑾眼里眼里温柔一片,牵起他的手迈出了殿门,学着萧争曾经说过的词汇回应道。 “给你个惊喜。” 两人出了主院,循着小径走在青石路上,两旁环绕着修建整齐的绿植,枝叶紧蹙中还点缀着半开的骨朵。 虽并没有从主路过去,但毕竟晨间劳碌。 即便是没什么人久待的园子里,也不免不时有来往下人经过,萧争动了动被蓝慕瑾攥着的手指。 有点紧张的四处张望。 可蓝慕瑾察觉到他想挣脱又攥紧了几分,手心的温热将他有些泛凉的指尖重重包裹。 有着令他心安的温度。 “你是不是忘了,这不是在主院?” 轻攥的力道让萧争眷恋,可他更担忧。 两人这些日子再怎么亲密的拥抱,亲吻,那也仅仅是因为处在主院那无人的四方墙。 不会被别人看见,也不会被别人知晓传扬。 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样,毫不避讳的牵着手,在府中四处明目张胆的晃来晃去。 万一被哪个嘴快的下人瞧见私下嚼舌根,那可怎么办? 但他抬眸对上蓝慕瑾望回来的视线,被对方眼里坦荡的笑意温柔到,即刻碰乱了心弦。 直至快到了前院,萧争终还是担惊受怕的将手抽了回来,还藏在了身后。 就算蓝慕瑾不在乎,他不能也跟着不在乎。 往后还有重重危机和困难等着蓝慕瑾,萧争不想再此时为了那么丁点的满足,就提前让他因为名声处于下风。 平白让他受到更多的挤兑绊子。 好在离前院也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了,蓝慕瑾也没再执拗的去拉他的手,反而停在原地不再朝前走了。 他对萧争说。 “你去吧。” 在萧争懵然没理解的注视下,眼神里是无尽包容和温柔。 “是在等你。” 萧争反应了好半晌,才望着蓝慕瑾朝前继续走,他走的每一步都带着犹疑和猜测。 也自始至终都看着蓝慕瑾,直到他已经从蓝慕瑾身边擦身过去,已经走出去好几步。 还犹犹豫豫的回头回头看。 十几步他走的有点久,最后迈进前院拱门处时心里的那点疑惑和期待忽然就变成了害怕。 他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很久,除了蓝慕瑾,除了身边的几个兄弟。 能让他想起的其他任何事,全都是痛苦的,难熬的,崩溃的。 又有什么人,揣着思念能在等他呢。 就那么怀揣忐忑朝前走,前面忽然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笑一阵停一阵,还连带着柔柔的说话声。 “爷爷,你摸摸它软不软?它可干净了!” 那声音活泼灵动,天真又甜美,听在萧争耳中仿似莞尔动听的天籁。 却也犹如凭空栓在心头的一截细线,分外清晰的牵扯出了久积在胸腔内的闷疼。 第277章 重逢 顺着声音抬眸望去,庭院里站着个个头不高的小姑娘。 还是萧争记忆中那张圆圆的小脸蛋,细软的发丝依旧在头顶捆成了两个团揪揪。 只是身上本来快洗褪色的衣裤被换成了新的。 是件跟清水河一样湛蓝清澈的小裙子。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肥肥的大兔子,此时正费力的举起来给管家看个仔细,嘴里叨叨着。 “可太沉啦!” 管家想接过去替她抱一会儿,却被她执拗的躲开了,还非常认真的解释。 “爷爷,你年纪大了,可抱不动,还是小丫抱着吧!” 懵懂孝顺的模样好似早就成了习惯,也或许这种话,她曾经与自己的爷爷说过无数遍。 这让本就说不出话的萧争几乎红了眼眶。 又在对面小孩察觉望过来的时候,生生忍了回去。 略显忙乱的朝前走了几步。 看见萧争的小姑娘愣了老半天,因为她并没有见过萧争本来的长相。 她朝萧争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又无比认真的盯着萧争的眼睛看。 过了会儿。 最后终于提着兔子一跑一颠的奔了过去,咧着嘴眼睛又乐眯成了一条缝。 那兔子不是当初萧争给她的那只,因为这是只白兔。 “哥哥?” 幼小而稚嫩的小童音里掩藏不住欢喜,到了萧争面前的时候小圆脸蛋儿都笑出了坑。 “是你吗哥哥?” 萧争赶紧屈身蹲在地上,替她把都要撒手的兔子托住,也欣喜开心的回答。 “是我呀!” 小姑娘笑的更开心了,扯着萧争的衣服下摆把兔子放在了他膝头,咯咯咯的乐。 “你的面具呢?你不戴面具我都不能认出你!” “哥哥我不嫌你面具难看啦!我不会再被吓哭了。” 她说她不会再被吓哭了,可萧争分明看见小孩儿眼圈还泛着肿,说话也有那么点鼻音,像是不久前才哭过。 转而他就看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姑娘瘪了瘪嘴,虽然没哭但还是委屈的不得了。 指着兔子有了那么点难过内疚。 “这不是小灰毛了哥哥,我不小心把它给丢了。” 小姑娘真的没哭,但眼泪已经在眼圈里蓄成了一汪即将蔓延的清泉,已经溢至边沿堪堪没有下落。 小灰毛早就丢了。 早在那天睡梦中被惊醒,在突如其来的黑影窜动中,混乱砍杀中。 她就找不到了。 周围蔓延着让她害怕的血腥味,还有喊叫声,可她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眼睛被人给遮住了,她的怀里空空的,兔子跑了。 但她没办法去找,等她哭着再去找时,就再也找不到了。 爷爷也找不到了。 领头叔叔说,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再受累了,往后都不用再搬那些沉沉的木头,可以去好地方享福了。 爷爷不带着她,是因为她年岁还小呢。 要去看够了外头没见过的花儿,朵儿,穿跟花朵一样好看的衣裳。 等她的头发也白了,也像爷爷那样没力气了,才能跟着去。 那是小丫第一次忍着眼泪没哭,她也想再听话一点,这样爷爷看不见她哭,就能放心享福了。 积攒的眼泪却怎么忍也忍不住,就像清水河的河水一样,总也流不完。 不被人看见,藏在深夜里。 爷爷说了,女孩可以哭。 “那这个兔子是哪来的?” 萧争的指尖一片冰凉,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紧张,碰触到兔子的毛发时温温热热柔软一片,听见小孩儿带着鼻音的解释。 “这个是带我回来的哥哥送给我的,是在集市上买来的。” “你看,它的毛毛有多白多干净?” 这只兔子肥的过分,柔软的绒毛雪白雪白,嵌着一对儿红眼睛。 一看就是家养的,萧争揉搓着兔子顺其自然的劝慰。 “小灰毛是野地里的,它也得跑回草丛里生活。” “这大肥兔子才是能养的,你看它毛那么白,就不能再叫小灰毛了。” 姑娘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兔子,头上扎的小秋秋松松散散,又抬起脸满怀期待的问萧争。 “那给它叫什么呢哥哥?” 萧争 “叫什么?” 小孩儿 “是呀叫什么呢?” 萧争 “小雪花。” 反正总不能叫小白毛吧,那兔子多倒霉啊。 这个萧争信手拈来自己都觉得俗气至极的名字,可叫小孩儿高兴坏了,激动到都拍巴掌。 “小雪花好听!以后他还会长大吗哥哥?” 看了眼膝头肥的死沉活沉的大兔子,萧争违心的撒了个谎。 “应该能。” 再长大,再大下锅够仨人吃。 一直在旁瞧热闹的管家都被俩人乐眯了眼,看见五殿下已经立在了拱门处,才紧着跟小姑娘商量。 “丫啊,爷爷叫人给你收拾了个小院子,往后你就在院里给兔子搭个窝。” 小丫开心的蹲着蹦,萧争反而心里咯噔一下子,看向管家动了动嘴唇。 “她住哪?” 管家乐呵呵的回应。 “就在外院西边,偏点,但是跑跑跳跳的方便。” 这莫名其妙的安排让萧争更慌了,朝扯兔子往回捞的小孩儿询问。 “你是……暗十三,还是暗十四?” 都给小孩儿问懵了,用弯月笑眼睛茫然的回应。 “我是小丫啊哥哥。” 就在萧争有点不确定这小孩儿捡回来是会被当暗卫培养的时候,蓝慕瑾已经站在他身后说了话。 “她往后就住在府里,我会请个先生教她识字。” “给她温饱,随她所愿,想点香剪枝,想琴棋书画,或是想习武练功。” “她可以自己选。” 萧争抬起下颌,眼圈泛红的望着自己身旁这个难掩贵气的皇子,他肩背结实,他气质翩然。 他是会将自己随口言语放在心上,会将自己心思猜透拆解,是不想给自己留哪怕一丁点遗憾的人。 也是萧争心中,最顶天立地的依靠。 “你什么时候派人去接她的?” 拘禁都过了十多日,那些工匠就算依旧留下造桥,这么久也该散了吧。 蓝慕瑾又是如何费劲千辛万苦将人给寻回来的呢? 但蓝慕瑾只是温柔的看着他,在这种深情展露无余的目光中。 府门处遥遥传来了一声激动大吼。 “大侠——!!” 惊的萧争猛然转回头朝外看去,领头汉子憨厚的笑容映入视线中。 带着那个淘气的驴蛋小子。 第278章 留在皇城 驴蛋小子挣开他爹的手,甩着短胳膊就朝里奔。 跟个撒丫子尥蹶子的小毛驴似的,边跑边提裤子,也亏得皇子府洒扫的干净铺的青石板。 不然萧争都怀疑他屁股后头能带起一溜烟。 连蹦带窜转眼就奔到了前头,仰着头盯着萧争的脸,张着嘴歪着脑袋发傻。 就在萧争都快被他这种眼神洞穿时,小孩儿才皱着眉头问。 “大侠!你是大侠吗?”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挠头发,刚才远远的看见就很像,因为还是那身黑衣服,也还是记忆里那个身形。 可真跑到了近前,看见对方脸的时候他又有点怀疑自己认错了。 以前的大侠戴着个吓人的面具,虽然乍一看就像个鬼,但大侠就应该是那个样! 哎威风凛凛,看见就能让人害怕。 然而眼前这个人,长得白白净净,眉眼清秀的就像个大姑娘,连嘴唇都像点了红似的。 虽然盯着自己的那双眼让他觉得有点熟悉,但还是太不像了。 直到萧争被他这十几秒盯的发毛了,又见他那个脏手想去扯小姑娘干干净净的裙子,气不打一处来的呵斥了句。 “驴蛋,你想挨揍吗?” 受了威胁的小孩儿这才又乐开了,咧着嘴嬉皮嬉皮的乐。 再次露出了滑稽的两颗豁豁牙。 “真是你啊大侠!我还以为你行走江湖劫富济贫去了呢!没想到你回家啦!” “你家里这么富裕!!能住这老大屋子……唔……” 口无遮拦扯着嗓门的喊声消了半截,小孩儿被他爹一把捞过去捂住了嘴。 胳膊腿连挥舞带扑腾,手指着四周那一排排的屋子呜呜呜。 领头汉子脸色尴尬,惊慌夹着自己儿子呵斥他住嘴。 小孩儿踢腾着腿去掰捂在嘴上的,状似还有好多说不完的话想往外倒腾。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小孩儿不懂事,我这就教训他!” 可能是生怕被贵人怪罪,领头汉子一个劲儿的与对面皇子告罪,连视线都不敢往对面人身上递,也不懂怎么行礼。 只好低着头一直弯腰道歉。 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进过皇子府。 皇子府规矩多,都怪他提前没将孩子管好,他们这没见过世面的穷百姓,连孩子都跟着见识短浅。 蓝慕瑾静静的伫立在萧争身旁,没有说话。 自从他知道,阿争不属于这个地方,曾经生活的地方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与阿争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不管是暗十一没眼色惹了他烦闷。 还是哪个下人失了规矩,蓝慕瑾都装作不知,也几乎没再怪罪过谁。 此时更是直接保持了缄默,像以往一样无言循着萧争做出的反应,从对方掩盖不住的神色和动作中。 默默了解阿争内心真正的想法。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般,萧争的脸上几不可查的显出了些难受,手指抬的犹犹豫豫。 好似犹豫究竟要说什么话,才能抹去领头汉子由心而发的仓惶和自卑。 萧争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想着是像当初一样,与这爱笑的汉子打趣逗笑无话不谈。 可对方眼里的胆怯实在显露的过于明显。 当初在清水河旁即使都没见过自己面目,也并不显得疏离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最后也只浅淡温和的说了句。 “领头大哥,你给他放下吧。” 得到赦免令的驴蛋小子挣扎的更厉害了,不停呜呜呜还开始晃脑袋,却依然挣脱不开他爹的桎梏。 领头汉子整天风来雨去的辛劳着,胳膊都比一般人粗一圈,勒着他儿子跟提个小鸡崽子似的。 听到萧争朝自己说话,他拘禁的笑了笑,一口白牙显得皮肤更加黝黑了。 手上力道只松了松,却没敢真的撒了手,怕他儿子嚷嚷的烦再真惹了祸,指不定就会掉了脑袋呢。 偷偷观瞧五皇子确实没怪罪,才拘禁无措的又看向萧争。 对面公子生的清秀俊朗,风姿不凡。 身上穿的还是一身墨色武服,与当初他看见的一模一样,可他实在没想到那个恐怖渗人的鬼面之下。 竟是这么柔和的眉目。 尤其一双眼睛仿佛天生含了情,浅浅笑着时流淌着明艳动人的善意。 还那么年轻,根本猜不出是个武功高强的神秘人,但他听说话就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初跟自己说话的公子。 语调,声线。 有着别人朝他开口时没有的熟络。 此时能再次见到萧争,领头汉子还没开口就先红了眼眶,那眼底的酸意让萧争不知从何而起。 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突然就失了成熟稳重,抖了抖嘴唇开口朝萧争说出了第一句话。 “桥完工了。” 寥寥四个字,让萧争脸上的懵然不再,即刻浮起了灿然的笑意。 领头汉子真的以为这闷在心头的话,再也无法给个交代,会成为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教他造桥的公子了。 头汉子作为所有工匠的领头人,即使在那么混乱的场面那种骇人的危险下,也要尽可能的保全所有人。 所以他的注意力不停的分散在砍杀中,也是亲眼看见萧争将人引开了大半,眼睁睁的看着无数黑衣人追着萧争离开的那个方向而去。 层出不穷,全都消失在了黑夜里。 当时他真的认为,这个曾与自己促膝长谈的善良公子,恐怕是活不成了。 “公子,你没事,太好了。”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也是心里真正的期盼。 或许也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感染萧争,领头汉子脸上又撑起了憨憨的笑容,乐的眼角都挤出了些许皱纹。 显得比他的年岁要老态了些,那也是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皮肤都成了古铜色。 但如今不同了,他憨笑着眼藏不住腼腆,解释道。 “公子,往后我就留在皇城了。” “殿下收留了我们所有人,从今往后我们,我们都是五皇子府的工匠。” 他说着说着眼圈比刚才还红了几分,嗫嚅着半晌发不出声音,最后激动到拉拽着他儿子噗通跪在了地上。 朝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五皇子磕头。 第279章 卿欢 从今往后,他们这十几个人,就全是五皇子府的工匠了。 十几个拖家带口零零散散的人,是他舍不得忍不下撇下的人。 也是个个都是没了安稳的养家来源,只为了一餐温饱年节添件新衣的人。 更是领头汉子在曾经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带走的最苦难的人。 年长的顶头已生白发,年幼的个头还没他肩膀高。 数量十几个,却要用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该做的事,说不好听的,就是一群让别人看不上眼的累赘而已。 何德何能才能得了天大的照拂,被五皇子府收留。 他不知道从何种感激的话来开口,只能一个头一个头的磕在地上,转瞬的功夫反应不及就砰砰砰磕了好几个。 惊的萧争一把将他给薅了起来,知道他身板结实,还特意散了功夫。 慌乱中浑厚的内力不经收敛,轰起了青石板缝隙中几乎看不见的土尘,好在人也顺利的被他一下子抻了起来,还顺手提了一把脚步踉跄的小男孩。 “桥修好了我该感谢你!你这是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境况让萧争有些气恼,转而汉子又腼腆的笑了,他说。 “殿下为我们安排了住处,现在他们都在城边上。” 皇子府的侍卫军其实是带着这些人直接到了准备的住处,但他心里总是搁置不下,所以连院门都没进。 直接就奔了五皇子府。 在旁的管家一看赶紧出声宽慰着。 “年轻人不用着急,你且先回去安排住处,若是哪些不方便的地方跟我说。” “往后府里你是要常来常往的,且得听候差遣。” 这话让领头汉子心里安稳了些许,他往后都是五皇子府的下人,这天大的恩情,能还的时日还长呢。 也不便以现在风尘仆仆的模样再扰了主子清净,他听从管家的安排随着来时带路的侍卫返回。 离开前,笑的依旧腼腆,朝蓝慕瑾和萧争又行了一礼。 “小人路行川,此生都为殿下差遣。” 待两人已经出了府门,乖乖巧巧等待的小姑娘才仰头看着萧争说道。 “哥哥,大川伯伯是个顶好的人!” 萧争当然知道,从他看见这个汉子的第一眼,看见他对所有人都照拂不停的时候。 早就知道了。 捏了捏小丫的脸蛋,萧争一手提起了那只大兔子,另一手拉着小姑娘的手,顺而看向了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蓝慕瑾。 “一起去搭兔子窝么。” 谁家皇子能去搭兔子窝。 蓝慕瑾当然不想回应这种荒唐至极的邀请。 但他又没有办法。 因为阿争望过来的眼神有着比以往更加浓厚的温柔,浓稠到将那些顽劣,乖张,跳脱都被覆盖消失。 瞳色中只映射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脚步也就不受控制的随着兴高采烈的人走了,虽然并没有答应会帮着搭兔子窝。 这可把老管家给忙坏了,眼看着萧公子领着丫头朝西院走,连殿下都在旁不疾不徐的跟着。 他只好将腿脚都施展开,急急匆匆的赶在几人前面,带着几个下人撒开丫子朝西院跑。 哪还真能让主子去搭兔子窝?!成何体统! 前院很大,除了必经主院那个拱门,两面都坐落着房屋,从外观看都长得一模一样。 东边有个略大一些的院子,是下人的住处。 西边隔的略远,来往忙活显得有些不大方便,尤其早期建府时为了美观,在前院栽种了团簇的绿植。 如今已经到了夏季,更显得郁郁葱葱。 茂盛的枝叶中有错综复杂的石子路,中间还嵌着个很小的水池子。 水中探出了娇艳欲滴的重瓣莲,是令小姑娘惊喜的白粉色,洁白无暇的花瓣嫩生生的,边沿泛着淡淡的粉。 探过头去闻,香味儿中夹杂着泥土味儿。 过了荷花池,已经能看见管家说的小院子,萧争领着小丫悠闲朝前走,小孩儿美的跑跑跳跳。 倒显得蓝慕瑾步伐慢了些,萧争心想让蓝慕瑾牵着孩子走的事情不大可能发生。 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去为难他。 察觉到萧争不时往后看,蓝慕瑾开口解释道。 “那些工匠我安排在城外的庄子里,都是一群男人,这小女孩跟他们在一起不太方便,就留在府里。” 萧争转回头乐眯了眼,反而打趣着。 “看来养在庄子里的花魁,你还真送走了。” 蓝慕瑾: ……。 脚步还被女孩儿抻着朝前走,萧争不再回头,只有手背过去朝后伸,手指还一摆一摆召唤着。 果不然没一会儿,不断活动的纤细指节就被攥住,宽厚掌心温热一片。 萧争牵着小孩儿,蓝慕瑾牵着萧争。 待三人走走停停到了小院门前,里头已经被管家带着几个下人着急忙慌的摆弄了一遍,叽里咣啷都到了尾声。 石阶洒扫的干干净净,墙角不知被用什么东西简易围了个小圈,连周围冒出来稀疏的草都被拔了个干净。 堆成一团也没扔。 管家回身抹了把汗,笑的十分慈祥。 “丫头啊,吃食都给兔子备好了。” 兔子有了窝,小丫有了家。 小姑娘好奇的围着自己往后住的院子四处瞧个不停,门也好看,窗也好看,树也高,砖也牢。 蹦蹦跳跳来回撒欢,将整个院子都溢满了欢喜。 “哥哥!小丫往后都住这儿了!” 都快跑出汗的人儿最终还是扑到萧争眼前,亲昵的牵上了萧争的手,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这是给她家的人。 掩不住笑的笑小声重复。 “哥哥,小丫有家啦!” 是有家了,萧争跟着她一起笑,潋滟的眼眸沉寂了许久,此刻有了对过往心结的释怀,他朝小姑娘突然询问。 “小丫,你姓什么?” “我姓许,姓许。” 小姑娘很自豪的说了两遍,很想让哥哥夸夸她聪明,记得牢。 以前爷爷就总夸她聪明,都会写自己名字。 却见萧争屈身蹲在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问她。 “哥哥给你取个名字吧。” 蓝慕瑾默默望向萧争,看着对方侧脸眸中一片柔和,眼前小姑娘高兴的连连点头,耳边萧争的声线清冽温柔。 “叫卿欢吧。” “许卿欢。” 忘却那些不美好的纠葛,余生都能欢欢喜喜。 你的欢喜,我许你。 在小孩儿咯咯咯乐成一片的笑声中,萧争起了身,转眸望向身后注视自己的人,牵着唇角笑出浅浅的梨涡。 也许你。 卿欢很应景,是我想给你的,也是你想予我的。 小院里温馨的喧闹被院外跑来的下人打断,虽然下人觉得这会儿插嘴很没眼力。 可外头那个也不好惹。 “殿下……四殿下登门。” 第280章 找个哥哥跟你玩儿 下人可是一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的,到了西院累的呼哧带喘。连话都说不连贯。 “殿下……四殿下……奔着正厅去了……拦不住。” 众所周知所有皇子中,属四皇子不讲规矩。 什么等待通传根本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事,到了府门前跳下马径直就朝府里闯。 门外的守卫只有想挡的心,压根也拦不住。 对方可是皇子,连自家殿下都不得不称他一声皇兄,当下府里守卫只能尾随着大跨步朝里走的四皇子,府里下人撒腿就奔了这儿了。 下人匆匆解释完,战战兢兢的生怕殿下生了怒气。 可这事儿他们这些下人也根本没有办法。 拦不住啊,根本拦不住。 心怀忐忑的下人满脑袋热汗,等了片刻也没见到五殿下有什么愠怒的反应。 反而好似已经预料到了般没有任何意外,只柔和浅淡的看向了蹲在地上的黑衣公子。 萧争与蓝慕瑾对视了一瞬,忽然抿着嘴发出了一声笑。 像是随风而来的轻笑声,那笑声中透露着一股子狡黠玩味,顺而还抛出一句。 “他来的可够快的。” 随后便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灰尘,好像要见什么重要的人似的,还细细的正了正本来就紧束的腰封和护腕。 四皇子会找上门本就在萧争的意料之中,此事在清晨他寻暗卫服时便已经跟蓝慕瑾做出了猜测。 只是却没想到对方还是这种按捺不住的德行,会来的这么快。 “我先去,你再晾他一会儿。” 云里雾里的话都给院外的下人听懵了,什么先去后去再晾一会儿? 可即刻萧争就给了他赦免,笑呵呵毫无所谓的一摆手。 “你别回去了,让他自个儿在那儿待着吧。” 下人有点懵逼,也不知道这黑衣公子说话能不能顶用,再偷摸朝皇子望了两眼,发现五殿下神色依旧淡淡。 好像是默认了。 萧争想着立即回去取面具,可又想起来自己身旁还站着个小姑娘呢。 小丫头歪着头正望着他,从言语中听出他要走,很是乖巧的说道。 “哥哥,我可以自己跟兔子玩儿。” 虽然说这话显得有那么点舍不得,但还是弯着眼角笑着重复。 “你快去吧哥哥。” 懂事的模样倒让萧争感到有那么点愧疚了,他略微想了想,顿了一瞬突然朝小孩儿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再给你找个哥哥,跟你玩儿。” 暗八守在府外,暗七盯着太子府动向。 暗十二也一大早就奔了城东客栈,按主子预料中宫中今日不会有传召番国公主的消息。 但赞丽去而复返,必然是带着目的回来的,半分也不能松懈。 暗十一就是那么懵里懵圈的被萧争给薅过去的,他本来是被暗七特意留在府中,跟随主子以备不时之需。 万没想到被萧争一个友情召唤就从树上叫了下来,半句话没说拽着就往院里推。 “去去去给我哄会儿孩子哥有点事儿!” 不光把他一脸懵逼的推进去了,走之前还顺手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了。 “先借我使使吧,我懒得回去拿耽误功夫。” 然后暗十一就那么茫然无措的踉跄了几步扑进了院子,顶着一双反应不过来的眼睛。 跟对面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暗九走了,主子也随之离开,就连刚才还满院子追兔子的老管家也把兔子往他手上一塞。 “哎那几个没眼色的也不知上没上茶,这可不能被四殿下逮着由头再撒气!” 忙里忙叨的往外奔。 四皇子早已经进了正厅,嘴里嚷嚷叫人去禀告蓝慕瑾,嗓门大的整个前院都能听得见。 大跨步的在空荡的正厅里晃悠了一圈,转而又返回殿门外叉着腰东张西望。 见外面的下人偷偷在边上看他,眼一瞪嗓门震的对面人一哆嗦。 “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喊完了也不打算正儿八经的回正厅等着,干脆走回去从里头提了把椅子出来,哐当一声放在了殿外石台上。 没什么形象的往椅子上一坐一靠,翘着二郎腿眼神阴郁的扫视四周。 他今日冒着被太子猜忌的危险,大早晨就奔着蓝慕瑾这来了,还不是因为这些时日总也放不下心的事。 十多日了,楚忆萧到底是死是活。 是重伤不治一命呜呼了,还是早被蓝慕瑾察觉吊着命严刑逼供。 昨日在城外没探到蓝慕瑾的虚实,今日他是如何也压不住焦躁,一定得亲自过来求证一番。 若是楚忆萧重伤死了也就算了,至多是枉费了几年的筹划,实无办法只能再想别的法子! 可若这败事有余的东西已经被蓝慕瑾拘禁。 那也只能杀了作罢,怪不得他心狠。 第281章 四皇子往事 等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蓝慕瑾都没出现。 这也在四皇子的意料之中,而他冒着风险来这一趟,也并不是想寻蓝慕瑾的麻烦。 只想看看四周隐匿在府中的暗卫,其中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可也仅仅只有半盏茶,正院厅前没有任何人前来,他虚张声势的嚷嚷了一遍又一遍。 除了躲他八丈远的下人,周遭六七米范围内,仅有他孤家寡人一个自言自语。 喊的喉咙都冒烟了。 直接被气的火冒三丈,跟个怒目金刚似的朝远处的下人呵斥。 “你们长眼都是用来出气的?!连盏茶都不端过来!” 恰好被料中此事的脚步生风跑回来的管家给听见了,远远就应了声。 “四殿下莫急,茶来了!” 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风风火火的下人,一个端着托盘上头搁置着一杯茶水,像是怕这一路抖的把茶水撒了,另一人提着个茶壶。 到了近前没地方放,又从厅里提了把凳子搁置在了旁边。 四皇子看着这潦草又周到的招待,皱着眉一时还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夸。 最后朝着老管家大声询问。 “蓝慕瑾呢?” 管家可不像别的洒扫下人那么容易被吓着,跟耳背似的好像压根听不出来对方找茬。 依旧笑意莹莹的回应。 “殿下在沐浴,烦请四殿下稍候片刻。” “沐浴??!” 四皇子简直就是一个大无语,满脸不能理解都快被气笑了。 “大早晨的刚睡醒他洗哪门子澡!想搪塞我连个借口都不会找了?” 管家 “晨间练功发了汗。” 四皇子 “好生矫情!一个大男人要那么香有什么用!” 老管家心说这可不是我想说,这是萧公子让这么说的,当下规矩的笑笑随便附和了几句没用的。 随便扔出这么个奇葩理由的正主这会儿早就在树上了,正挂在枝头盯着那大老粗口无遮拦的震惊呢。 为啥非要说在洗澡呢? 因为萧争觉得四皇子就算再没规矩。 也不可能在别人洗澡的时候追过去找。 说起四皇子这种大老粗属性,萧争从记忆中还算了解。 泱朝众位皇子不论脾性,个个都是彬彬有礼,衣角不沾半分尘。 偏就四皇子那整个成了个截然相反,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散发着一股子关外莽夫气。 整日不是摸爬滚打在练武场发汗,就是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手下人出城狩猎。 久而久之落了个彪悍皇子的名头,既粗俗又野蛮,加上长的身形魁梧脾气也差劲,走到哪都像个人型推土机。 连人带尘都能撩飞。 有四皇子在的地方,周围十米之内根本没有百姓敢靠前。 再谈泱朝皇子中哪位的继位几率最小,四皇子就得被摆在最前头。 无论在百官朝臣眼中,还是街头百姓的心里,四皇子甚至比单薄孱弱的三皇子还要不如。 传言里都说了,从古至今,帝王都是博古通今学识不浅。 绝不可能是这种野蛮性子。 四皇子为此也曾烦恼至极,大巴掌一拍还非要把自己传出去的赖名声给掰过来不可。 当下那价值不菲的楠木桌子,就被拍出了个缝子。 毁了。 自那日他开始学着文人墨客附庸风雅,攥弓的手就改成了攥书。 闲来无事不论什么地方都拿起来看一看,哎还专门挑人多的地方。 有人盯着,他就看书。 没人了,他就找有人的地方接着装模作样看书。 结果那本书都被他手心焦躁出来的汗浸湿了,封皮也褶皱成了一道一道的。 压根也没显出半点孜孜不倦的影子。 书完全被团成了乱八七糟一扎,又被人嘀咕猜测好像随街攥着一把擦屁股纸。 气的他火冒三丈把书也扔了,扭头又带着人凶狠恶煞满大街寻造谣的人。 至终,书连第二页都没看的完。 看书不适合他,他转头又换了别的方式。 哎不看书了去听书,听书总行了吧! 而后皇城里几日间那两个最热闹的茶馆就乱套了,讲书的先生在前头面色愁苦。 四皇子在人群中央翘腿坐着,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嫌不精彩。 说书先生讲聊斋。 “从前有个书生,勤学苦读赶考,途遇一只修行精怪!这精怪可了不得,哎那可是修炼几百年的狐妖一只!这狐妖便想偷去书生的书……” 四皇子紧接着脾气就上来了。 “什么玩意就偷书!狐狸精偷书??!” “谁家狐狸精闲的没事偷书!” ‘那书有什么好看的?!偷它干什么???’ ……大厅里一片寂静,也没人敢反驳。 先生愁苦的脸色更苦了,当下就给把倒背如流的词儿忘了个底掉。 闹了两天,本来人来人往拥挤到小二都得侧身送水的茶馆,仅剩了四皇子一人。 最后说书先生实在待不下去,寻了个生病的由头连夜就离开了皇城。 改行去当了测吉避凶一路流浪的神棍。 第282章 表哥来啦? 时至今日,四皇子还是那个当街提靴子说撒气就撒气的四皇子。 眼看着那人等的越来越焦躁,都被升的老高的浓烈日头晒的活像个下凡张飞,萧争想着也差不多了。 再晒就真绷不住了。 这才伸了个懒腰打算露面。 提前被他知会过的管家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在四皇子再次想要发火时很有眼色的急忙告退。 “四殿下莫急,我这便去寻殿下,不能再叫您久等。” 而后带着两个下人匆匆奔着主院方向去了,四皇子满脸懵圈的朝四周看了一圈。 感情直接把他自个儿给晾这儿了! 这肯定是蓝慕瑾故意搞的把戏!叫这些该死的下人来戏耍他! 立马憋不住满肚子气性,腾一下站起身,鼓着太阳穴一把捞起了旁边的茶盏。 刚要甩手摔下去,对面树上就突然落下了黑衣人。 恶鬼遮面悄无声息。 吓了他一跳。 手里的茶盏也没撒了手,晃晃悠悠反而泼了一身茶水。 他竟一时忘了这茬,院里没有下人,可还有暗卫! 难不成也是蓝慕瑾授意过来看他出丑? 对面黑衣人施展轻功转瞬靠近到了三步外,四皇子动作干脆的扔掉茶盏从腰间短鞘中抽出了一把长匕首。 打算先将目的不明的暗卫解决掉。 挫挫蓝慕瑾目中无人的嚣张锐气! 猝不及防对面暗卫在他出手之前突然伸手将脸上的面具给摘了。 露出了一张温和俊俏笑意莹莹的脸。 看清这张脸,四皇子刚挥过去的匕首急急停在了半空。 不可置信的盯着萧争半晌没反应过来。 楚忆萧! 四皇子来这趟本来就是找楚忆萧,却万万没想到他不仅没死,还好似已经伤愈。 就那么身形迅速的直接出现在了眼前。 “你……” 还没待四皇子反应,萧争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仿佛老友相见般热络的扔出一句。 “表哥来啦!” ……? 给四皇子叫的脑子反应迟钝了好几秒,瞪着眼琢磨回了味儿,片刻眉头紧蹙都快皱巴到了一块去,怒气冲冲的呵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惊的慌里慌张朝四周看,看树梢,看丛灌,更是仰着下颌散出内力探查屋顶。 生怕方才那两句话被第三个人听见,给萧争逗的差点乐出声,赶紧信誓旦旦的安抚。 “表哥不用担心,这院里只有我一人守着。” “其他暗卫都不在,下人也走远了。” 四皇子犹疑的看着他琢磨了阵,见他也确实没什么所谓的站在殿门前,还把脸上的面具都摘了。 紧绷的心绪这才松了松,转而又被萧争毫不避讳的称呼后知后觉给气着了。 压低声音冷着脸色警告。 “管住你自己的嘴!谁谁是你表哥!” “若是将身份泄露出去你别想有好结果!你别忘了!还有人等着你回去接她!” 从对方嘴里提到萧侍姬,萧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瞬时腾升起翻江倒海的恨意。 只是被他快速转开视线错开了,装作观望四周动静兀自将心中怒火往下压了压。 再回头又变回了毫无芥蒂的热络模样。 “放心吧表哥,在这皇城忆萧孤身一人只与你沾亲带故,就算死了也不会出卖你。” 他说的无比诚挚,一双明媚大眼里仿佛没掺杂任何沉重心思,让四皇子出现了难解的茫然。 自三年前他从城外接到楚忆萧,也只匆匆的接触了片刻。 当时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浑身伤痕看着都快断气了,后来成功又被带回五皇子府,当成暗卫培养。 近一年多他也只见过楚忆萧两面,还是并不靠近的接触。 所以除了对方的面容,四皇子对他的性子也并不了解。 毕竟四皇子虽母族是北离皇室,却自小就生活在泱朝。 而楚忆萧可是地地道道从北离皇宫里出来的人。 这个原因让四皇子更加疑惑,他深知对方虽然是北离皇室血脉,却自小并不受宠,何况来时那遍体鳞伤的模样。 定然是自小受了不少苦头的。 一个从百般苛待中活下来的人,他怎么会是这种温纯无害的性子呢? 难道性子随娘? 但此时并不是四皇子能反复琢磨的时候,这是五皇子府,随时都可能会出现别人。 被别人看见楚忆萧与自己面对面,那还了得。 所以他撇下其他,也没有心思再计较萧争一口一个表哥的称呼,谨慎问道。 “你从太子府被救回,蓝慕瑾难道就没有怀疑你?” 萧争微皱着眉头看着四皇子,指着自己的脸无语至极。 “表哥你能不能看看我这张脸。” 四皇子下意识随着萧争的指尖看向他的脸。 视线里的面容莹白如玉,舒眉一笑间烟波盈盈,微红的薄唇微微翘起了个好看的小弧度。 让他乍一看真有那么点惊艳,恍神间便又听得萧争扔出句。 “我是男扮女装混进太子府,才被太子记恨。” “还不是因为听命蓝慕瑾。” 第283章 表哥你真是个好人 话是那么说,四皇子拧着眉头沉吟了会儿。 他早前就猜测蓝慕瑾只不过是扯着个由头针对太子,不管他的暗卫是不是被太子府给扣了,这面子总归还是要讨回来。 可问题是,楚忆萧最后并不是被五皇子府暗卫救的! 而是被子卫给从地牢带出去的! 当时还恰好被五皇子府的暗卫堵了正当面,为了不被太子府的侍卫察觉不得已将人扔下了。 直接!扔给对方了! 在所有人眼中他现在都是跟太子一派,为太子瞻前马后指东不打西,他派人从太子府带人出去本身就实在惹人怀疑。 这从哪方面说都极其不合理! “楚忆萧,你难道不知?你是被谁从牢里给带出去的!” “五皇子府暗卫可是亲眼见到了子卫要带你出府!蓝慕瑾知晓后怎可能对你不疑心!” 就算两年挡刀挡枪的垫下了再多的信任。 照蓝慕瑾的性子,也不可能连个审问都没有。 四皇子怒目相向的质问压根就没震的住对面人,萧争依旧用完全信任的眼神望着他。 反应了几秒眨了下眼。 眼角一弯竟然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四皇子:……? 萧争 “表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 四皇子 “……” 萧争 “原来是子卫大哥带我出去的,我当时疼的半死,只知道是你手下人根本都没看清是谁!” 四皇子 “……” 萧争 “表哥,你真是个好人!” 四皇子 “……你能不能说正事!!!” 被对方稀里糊涂带了个跑偏,四皇子的焦躁简直直冲天灵盖,撞的脑瓜顶一阵闷疼。 想发火,又被对面那双充斥着感激的大眼……给瞪没了词儿。 他竟然不知道! 北离千挑万选才送过来的个细作!他会是个这种不长心眼的德行!! 四皇子心头方才还因为看见楚忆萧活着而升起的希望,顿时扑灭了大半。 他盯着对面真跟看见亲人似的那种热烈的眼神,堵了一肚子气。 就这种容易相信人的笨蛋,他要是能把事办成,除非蓝慕瑾眼瞎! 眼看四皇子兀自被自己气的不行,萧争只好适可而止,再玩指不定这憨大个子一狠心就得把自己给弃了,随口他就胡诌了个瞎话搪塞。 “这事啊,表哥你压根用不着担心。” 满心焦躁的四皇子眉头都拧成了川字,盯着萧争询问。 “为何不用担心?” 随后他只见萧争乐的没心没肺,朝四周观望了一遍才压低声音解释。 “表哥难道不知?蓝慕瑾手底下的暗卫都不是当初宫里的。” 这事四皇子当然知道,光这几年太子给蓝慕瑾使的绊子就多不胜数,好几次蓝慕瑾这边都是死伤惨重。 绝不可能还是当初宫里出来的四名暗卫。 也不知道蓝慕瑾什么时候会出现,他一直跟个细作总在这大庭广众的地方戳着,实在感到难安至极。 “你说快点!” 萧争也不想逗他了,声音低低跟街头妇女倒腾闲话似的念叨。 “他后来培养的这些暗卫,可实在跟宫里的不一样,完全不能相比。” “无论是功夫上还是忠心程度上,都不能细计较。”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身边危机重重,暗卫护卫都只能死一茬顶一茬。” “就子卫大哥带我出去时遇上的那个,嘿表哥你可不知道!那那就是个最偷奸耍滑的主!” 四皇子 “……什么玩意??” 萧争立马气不打一处来的那个劲儿,撸胳膊挽袖子十分气愤。 “同样都是暗卫!就他惯会偷懒!正事半点不好干,冒顶功劳他可真有一套!” 四皇子 “……” 话匣子一打开,萧争是越说越气,梗着脖子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叨叨的没了完。 “那不那天也是正好碰上!单单就让他给碰上了!直接!就让他给捡了个大便宜!” 四皇子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艾玛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比说书的还抑扬顿挫。 “……偷懒?正事不干?” 萧争气呼呼的满脸的嫌弃,外加满脸的憋屈给眼圈都气红了。 “对啊!那兔崽子回了府压根都没提他是半路接回来的人!你猜他怎么说的?!” 瞟了一眼见四皇子颇为紧张的等着下文,萧争那个嘴一撇直咬牙。 “他说他自己经过千难万阻!救的我!” “要不是当时我还有点意识,知道是被你府里的人带出去的,老子还他妈真以为他转了性子了!” “我是真看不惯那兔崽子往身上揽功劳的臭德行!尤其现在逮着这个事总踩我一头!” “说什么是我救命恩人!!” 整个滔滔不绝又气愤又憋屈的叨叨都给四皇子说懵了。 怎么的蓝慕瑾府里的暗卫是这种德行? 第284章 给的讯号 转而他盯着萧争气的直磨牙脸红脖子粗的样,莫名其妙真给信了。 倒不是因为他信任萧争,而是他突然想起前些时日与太子府刺探暗卫那次。 因着当日蓝慕瑾与蓝长忆都在湖边上,整个就混乱的打斗到了一处,他也确实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个人。 太子府里朱雀亲口说的,说有个明目张胆违背主命偷懒的。 …… 叫什么剪子刀子什么玩意也不知道,反正确实还真有那么个人。 看来蓝慕瑾手底下的人,德行可也不怎么地啊! 思虑了片刻,四皇子眉头的川字缓缓松缓了些许,又听萧争还在翻着白眼嘟囔,顺而还来扯他袖子。 “白让小兔崽子得了奖赏!两块金子!!表哥!!” “要不是为了不被怀疑!这便宜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占!” “俩金子!那可是俩金子!凭什么他就能得俩金子!!气的我当下差点忍不住揭发他!” 萧争越说嗓门越大,不能服气的声量大的惊人,吓的四皇子甩开他想扯拽的手,惊惶朝四周来回看了又看。 差不点就想堵上他那个破嘴。 “闭嘴!快闭嘴!!我给你俩金子!!你给我好生藏着!敢惹祸将人招来看我不宰了你!” 萧争巴巴不停的小嘴立马跟点了穴似的闭了个严实。 眼巴巴的瞅着四皇子,半抿着嘴不清不楚的扔出句。 “好嘞表哥。” 四皇子 “……” 内院拱门处传来了下人跑动的脚步声,四皇子心头一惊,刚要警告萧争。 才转头的功夫眼前人影一晃,一小阵风扑到了脸上。 顺风飘来小声一句“表哥记得下次给我带金子”。 人已经上了房檐,院里再次剩下了他自己。 四皇子 “……” ……人不算聪明,功夫还真算出挑。 回神看见两个下人小跑进了院子,蓝慕瑾一身靛蓝蟒袍,脸色冷淡不疾不徐的从拱门处出现。 四皇子迅速调整了一番心绪,装作烦躁般的掸了掸被淋湿的武服下摆。 余光瞟见了方才被他摔碎在地的茶盏,甩手将凳子上的茶壶也拍到了地上。 发出了“砰”的碎裂声,混杂着茶叶的水渍迸溅了大片。 “蓝慕瑾!你府里下人是不是成心找茬!” 已经在内院等了许久的蓝慕瑾只漠然扫了眼摔碎的茶盏,看向装腔作势胡乱撒气的四皇子时,脸上却牵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可是等着阿争的讯号才“刚好”出现的。 想起来他便十分的想笑。 笑他的阿争实在有趣至极,给他个商量好的出现契机……居然是“俩金子”。 天知道他听到前院里传出这三个字也差点就绷不住。 忍了又忍才将脸色撂下去,没做耽误顺着萧争的计策迈进了前院。 此时他心里思绪早就飘到了萧争藏身的瓦顶上。 但脚步却沉稳依旧,没显出任何异样。 就那么情绪不明的朝着前厅方向迈近,对扯着由头找茬的四皇子并未在意,也没有丝毫怒气。 半笑不笑的神情让虚张声势捣乱的四皇子又懵了,连脾气都忘了继续撒,满腔的疑惑。 就在他认为蓝慕瑾肯定是又憋着什么招子,或许是打着到了近前再阴阳怪气时,诡异的场面再次发生了。 迈步到近前的五皇子淡淡扫视了一圈地上的狼藉,即刻显出了几分不悦。 沉着脸看向了身侧随行的两个下人。 “四皇兄登门,你们就是这般伺候?” 等候吩咐的下人立即吓得扑通扑通双双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请罪告饶。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的知错了!” 四皇子哪回从五皇子府见过这种情形,每次他来,蓝慕瑾都好似看这院里奴才都比他金贵似的! 今儿个怎么还给他立公道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愣神间蓝慕瑾已经抬步迈上石阶,越过满地的茶渍瓷片,淡漠无情的再次开口。 “在本殿这讨饶没有用处,求情去向四殿下求。” 两个下人立马就将方向一转,跪着朝半晌反应不过来的四皇子继续请罪。 “四殿下饶命!小的知错了怠慢主子小的有罪……求殿下饶命啊……” 场面整的好像是他要这俩人血溅当场。 懵了半天他都没能说的出话,只抬手伸出个指头,指着面前的俩人看向蓝慕瑾。 想说你又要搞什么把戏。 结果蓝慕瑾盯着他伸出去的手指仿佛会错了意,视线一转哼了声朝两个下人说道。 “皇兄宽宏大量饶恕你们两个,还不再去重新奉茶!” 方才还痛哭流涕的两个下人如蒙大赦,十分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两个皇子连连行礼撒丫子就往回跑。 那速度快的……跟也身负轻功似的。 四皇子:……? 第285章 小孩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前院的下人都被提前知会离开,仅剩的被五皇子带进来的两个下人也跑没了影。 最后又只剩下了四皇子与蓝慕瑾两人正对面,瞧着对方脸上异常柔和的笑容,简直像是见了鬼。 除两人之外,仅能知晓院中动静的也只有趴在屋顶上的萧争了。 萧争听着院里不时传来的交谈声,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听着听着都给他听烦了,眼神默默转开看向了西院的方向。 ……也不知道暗十一那个小崽子到底会不会哄孩子,可别再把小孩给吓哭了。 暗十一这会儿比小孩儿都不知所措。 自刚才他被暗九二话不说糊里糊涂推进了这院里,就与对面那个小姑娘对视了有老半天。 这小姑娘他见过,就在辖地看管造桥时,是工匠中同行的孩子。 那时候只有暗九会露面常跟两个小孩儿相处。 暗十一至多就是挂在树上听着,但当时他的注意力却没在俩小孩儿身上。 只光顾着看暗七了。 愣愣的站在原地反应了阵,他盯着小姑娘猛然记起来,暗七喜欢小孩儿! 暗七喜欢小孩!! 当时暗七就是看这个小孩儿看笑的! 念及此他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哄孩子了,半天咧着嘴角朝小女孩露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容。 女孩同样观察了半晌面前这个陌生人,对方虽然长得很像个好人,白白净净还怪好看的。 但她瞧着对面这人好似也并不想搭理自己,让小姑娘有点不敢主动跟对方搭话。 直到暗十一跟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朝着她笑,小丫头才跟着乐眯了眼。 将方才那点生分立马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转头就将脚边的大兔子提了起来,十分费力的想举起来给暗十一看。 奈何兔子实在太肥她实在举着困难,踉跄了半步还不大服气的跟暗十一强行解释。 “哥哥,不是我力气小!我力气不小是兔子太胖啦!” “你看!它是不是太胖啦?” 说完了几乎就要撒了手,兔子懵逼的差点头朝地,好在被暗十一条件反射性接了个利索。 有惊无险保住了一条兔命。 被自己失手吓得心跳加速的女孩瞬时红了眼眶,又立马将要涌上来的泪意憋回了眼圈里,浅浅撇了撇嘴。 “……太胖了,哥哥,是它太胖了。” 单手薅着兔子的暗十一要验证她说的话似的,顺时掂了掂重量。 一脸认真的给了回应。 “胖,能够三个人吃。” 小姑娘瞪着眼不可置信瞅着他反应了几秒,刚努力憋回去的眼泪唰一下就涌了出来。 “啊啊啊啊……” 暗十一 :……!!!!!! 说错什么了??说错什么了!!! 小孩儿的哭声在暗十一耳边炸开,简直比腹背受敌还吓人,敌人他能下死手。 跟个小孩他还能怎么办! 他简直怂极了,慌里慌张的朝着院外看,生怕离开不久的主子突然回来看见他把小孩儿气哭了。 又怕哭声会引来别人,只好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劝。 劝的笨嘴笨舌。 “别哭呀?我跟你说我烤的兔子可好吃了!烤熟了全给你吃!” 不劝还好,劝起来就像火上浇油,给小孩儿哭的整张脸都憋红了,拉着长音起了老高的声调。 那高调一直冗长向上绵延不绝,肺活量整个都给暗十一震惊的瞠目结舌。 好在终于在他词不达意的来回惊悚询问下。 才理解了小孩儿这兔子根本不能吃,是用来养着玩儿的。 最后憋憋屈屈的俩人蹲在了一块,攥着野草喂兔子,这几乎掀翻他天灵盖的哭声才算结束。 方才还哭的生无可恋崩溃至极的姑娘转瞬又变了个模样。 乐的跟弯月牙似的眼角还挂着泪珠,鼻音浓重的朝他开心嚷嚷。 “哥哥!你别跟它叫兔子!它叫小雪花!” 暗十一 :……(\#-_-)\ 就那么跟小孩儿百无聊赖的盯了兔子半晌,暗十一整个就是一个生无可恋。 小孩儿简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了。 ……但是暗七喜欢小孩。 所以暗十一虽然实在不善于跟小孩儿交流,也还是不死心的没话找话。 “小丫?你是叫小丫吧?” 他记得在辖地时,领头的那个汉子就一直跟她喊小丫,埋头逗兔子的小姑娘扬起小脸,兴高采烈眼里亮晶晶的。 “我叫卿欢!哥哥我叫卿欢!” 卿欢?哎改名了? ……又没话了。 不停在心里寻摸话题的暗十一不停的朝兔子嘴边塞草叶子,他已经蹲在这儿跟小孩儿喂了老半天的兔子了。 腿都快被蹲麻了,眼看周围那些杂七杂八草叶子都快被拾掇干净。 暗十一想着先起身舒展舒展腿脚,膀子才抻到一半就响起了小孩儿的惊叫。 “兔子!兔子怎么了!” 他歪头朝着兔子看去,发现刚才还好好的兔子,居然开始拉稀了! 下意识他就伸了手,立马将兔子给捞到了一边,避免沾脏了毛。 结果兔子换了个地方还接着拉,肚子起起伏伏呼哧个不停,没一会儿就看着有点蔫儿了。 “啊啊啊啊啊啊……兔子!啊啊啊啊啊啊小雪花要死了……” 静谧安稳的院落再次响起了震彻枝头的哭声,哭的暗十一木着脸。 霎时跟被淋头浇了盆子冷水似的。 从头到脚。 冰凉。 第286章 救星 暗十一整个人再次被四周充斥的哭声震慑住,瞪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嚎啕大哭的小孩。 又看向突然犯病的兔子。 感到后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顺着毛孔往里渗凉气。 立在原地,压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脑子里跟炸雷似的哭声不断。 “哥哥……啊啊啊啊小雪花……小雪花它要死啦……啊啊啊啊……” 哭着哭着喊着喊着又演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状况,小丫头抽抽噎噎指着兔子伤心彻底。 “我的兔子…嗝…它死了……我的兔子……怎么办……嗝……” ……劝不动。 ……根本劝不动。 眼看着小孩儿都快哭抽过去了,暗十一脑袋瓜子都嗡嗡的,手忙脚乱去检查那个兔子,结果那个兔子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怎么回事。 蔫的浑身哆嗦,连毛都抖个不停,被暗十一攥起来更是连眼都眯了起来。 变成了半死不活的德行。 !!!!! 真的要死!! 兔子是真的要死!!!! 明明半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个兔子,怎么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这让哄孩子本来就胆战心惊的暗十一更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似的。 仿佛这兔子就是被他给整死了一样。 身旁还有个抽抽搭搭哭的一直打嗝的小孩儿,本来就肿的眼圈这会儿都被眼泪迷成了一条缝。 每一声哭嚎都跟问罪似的,一下子一下子凿在暗十一脑子里。 他手里托着蔫蔫哒哒的兔子根本不知所措,只能嘴里没有底气的来回小声劝。 “没死……它还没死呢……你看它它它还哆嗦呢没死……” 声音越来越小,倒比兔子显得还蔫了几分,最后干脆没了声。 整个小院里,一个生死难料的兔子。 一个眼泪没有闸门嚎啕不断的小姑娘。 还有个嘴角下撇,可怜巴巴犯怂的黑衣少年。 哭声在平日静谧庄重的皇子府里确实突兀又清晰,顺着层层围墙都完全遮挡不住的传出去老远。 暗七晨间受命盯着太子府动向,不久前发现太子派人出了府,他便一路尾随就到了客栈。 与客栈外的暗十二碰了头。 两人互换了眼神,便留暗十二依然在客栈外看守,暗七回府将太子给赞丽公主送东西的事禀告给主子。 待到回府,发现殿下与四皇子在正厅交谈。 暗七为避免节外生枝,暂时没有靠近。 可他也并未在外院附近找到本应该跟随主子的暗十一,只恰好看见了管家在墙另一头等待。 好像是在等待正厅有什么吩咐。 可若是等待吩咐,也不应该藏在院外,离这么远看起来很不通常理。 暗七很快猜到是主子特意给了交代,那暗十一可能也得了命令不在此处。 他便趁正厅此时还不能靠近,迅速围着府中寻找一番。 本想先回住处看看暗十还在不在,扑簌簌衣角翻飞到了半途,便隐约听到西边传来阵阵孩童哭声。 府里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这让向来谨慎到周全了解府中一切的暗七愣了一瞬,未多迟疑朝着西面赶去直接看个究竟。 循着哭声找过来的暗七站在院门处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好笑的场面。 一大一小面对面,盯着个兔子正在犯愁。 那个小姑娘暗七认得,就是在辖地时抱着野兔子跑的那个。 此时正仰着脸冲着暗十一满脸泪痕哭的断断续续。 对面立着的暗十一撇着嘴,跟吓掉魂儿似的没了反应,分外可怜兮兮。 暗十一可不就是快被吓掉了魂儿,脑袋里嗡嗡的。 根本没注意到院里进了人。 直到身旁投下了抹挺拔的影子,都愣神半晌没反应过来,随后暗七屈身蹲在了“俩小孩儿”身侧。 伸手从暗十一手中接过了兔子。 压在暗十一手上分外沉重的重量顷刻一松,手心攥出的汗被微风一吹,冰冰凉凉。 拂去了他心里难解的焦躁。 继而耳边就响起了一道温柔声音,令他感到十分安心和踏实。 “小白兔生病了?” 对面啼哭的姑娘立马抽抽搭搭跟见了救星一样,转移目标继续朝着暗七诉苦。 “哥哥……兔子病了呜呜呜……” 同样见到了救星的暗十一默默转过头,在看见暗七的当刻。 也都差点快跟着一块哭出来,满眼全是委屈。 像是感受到了他注视过来的目光,暗七抬眸望着他,微微牵起唇角笑的无声。 面对俩人失控的情绪,暗七没有显出半点慌乱。 就像每次都打头领先扛起一切责任那样,有着仿佛与生俱来的沉稳。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和煦朝着女孩耐心开口。 “兔子生病了不怕,人也会生病,带它看大夫就能好。” 啼哭的小姑娘盯着眼前温温柔柔的人,半晌止不住的抽噎出现了顿停,反应了会儿眼泪憋回去了一半。 瞅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暗七,看着对方脸上温和近人的笑意,莫名就感到分外踏实。 好像只要这个人出现了,就什么困难都没有了。 瞬时连连点头着急的说道。 “是呀哥哥,我要带小雪花看大夫,吃了药它就能好了!” 都给暗十一看呆了,暗七只不过说了寥寥两句话而已,甚至都没对小孩儿解释自己是谁。 就那么神奇的,把个哭起来没完的小孩儿给劝好了。 …… 第287章 你也还是个小孩 暗十一突然更感觉自己笨了,跟暗七比,他简直就是个笨蛋。 笨嘴笨舌,也不大聪明。 每次惹祸都需要暗七给他开脱,每次遇到危险也要暗七记挂着给他挡。 而且他也总在暗七面前掉眼泪。 就像这个爱哭的小女孩一样,总是哭个没完没了,次次都盼着暗七来劝来妥协。 他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以前暗七总躲着自己,定然是有些嫌自己又烦人又没出息。 想着想着,他见到暗七下意识刚扬起来的唇角,缓缓又落了下去。 感到有那么点难过了。 兀自瑟缩着没敢出声,但等他偷偷抬眼望过去时,发现暗七也正看着自己。 没有半分责怪,眼神里蕴含着隐藏不住的笑意,只察觉到他唇角撇动了一下,手就已经朝他伸了过来。 随意又满含爱意的落在了他头顶。 温热的手心贴着他的发丝,像哄小孩那样轻缓的揉了揉。 暗十一有点忍不住了,眼泪不知不觉已经蓄上眼眶。 每次他并不想哭时,见到暗七就像凭空多了更多的委屈。 此时他忽然就懂了。 大概是因为,暗七给了他比别人更多的包容。 暗七也给了他太多别人给不了的好脾气。 在暗十一的心里,只要自己显得不那么开心,就总有那么个人一定能看的到。 随时都能看的到。 虽然确实明显看出暗十一根本不会带孩子,暗七此时也不能在小院中久留,他得尽快返回前院盯着四皇子什么时候离开。 好尽快将太子动向禀报给主子,好早做提防。 可又担心自己若是直接离开,小女孩还会因为兔子病了哭,他视线落在暗十一委屈巴巴的脸上。 怕是到时候,十一也得跟着一起哭。 犹豫了片刻,他从身上取出一块备用的黑巾,转眸四望寻了个阳光不大浓烈的树荫底下。 把不知状况的白兔安置在了树底下,转而对女孩耐心安抚。 “兔子病了不能折腾,就让它在这歇歇,哥哥过会儿去寻大夫,看看能不能给它带药回来喂。” “在此之前,你要照顾小兔子,好不好?” 就在暗十一眼睁睁的注视下,暗七再次用寥寥两句就安抚住了小孩儿,甚至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照看好兔子。 见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什么啼哭不止的状况,暗七这才打算转身离去。 只是对上暗十一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时,还是忍不住去牵住了他的手。 抻着他一起到了院门处,也不避讳院里小孩儿会不会好奇看过来,攥着十一的手轻轻捏了捏。 “主子命你在这看孩子?” 暗十一沉默点了点头,没有即刻诉说委屈的模样让暗七有点心疼。 “我先去复命,若是等会儿空闲就叨扰白先生问问,看有没有止泻的药粉。” 似是怕无法让暗十一感到安心,他还再次保证了一遍。 “放心吧,我肯定回来救兔子。” 向来不苟言笑的人刻意诙谐起来,让暗十一想笑又想哭。 笑是因为暗七为了逗他开心特意半开了玩笑,想哭也是因为暗七居然为了安慰自己,特意开了玩笑。 这让他喜悦中掺杂着丝丝愧疚难受,开口却只发出句小声的认错。 “……是我有点笨,我不会哄小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攥着他手的指节紧了紧,暗七的拇指指腹从他手背上来回轻轻摩挲,最后攥到眼前用唇瓣贴了贴。 轻轻亲吻,一触即离。 在暗十一懵然瞪着双眼注视下,笑的无比温和。 “你也还是个小孩。” “小孩自然不会哄小孩,你只要跟她玩就好了。” 直至暗七已经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府墙遮挡下,半晌没有反应的人眼中的沮丧才一扫而空。 低下头腼腆乐的欢喜。 从西院匆匆赶回前院,发现四皇子还并未离开,暗七顺而飞身挂在了墙外的梧桐树上。 借着茂密的深绿朝前厅方向望去,正看见本来等在院外的管家此时正立在主子身侧,好像在听从什么交代。 四皇子本不想久留,既然已经确定楚忆萧还没死,也还并未被怀疑。 他只想尽快寻个由头离开,不然总面对蓝慕瑾这张看似温和无害,与平时总显得有点不对劲的态度。 感觉后脊背都冒凉风。 可四皇子随口胡诌的三个要走的由头都被蓝慕瑾给挡下了,反而继续饶有兴致的攀谈。 完完全全就每次都准确阻挠住了他想告辞的借口。 说了半晌无关痛痒的废话,此时更是把在练武场拉弓射箭的技巧都搬了出来。 这叫四皇子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明明知道可能会有诈,今日万不可在此久留,但他那雷厉风行的脚尖硬是半步都没挪动。 像黏在石台上了一样,满脸纠结的听着蓝慕瑾慢悠悠的说着话。 第288章 全部 实在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实在想知道蓝慕瑾究竟是用何种方法百发百中的。 准确来说不是百发百中,是后发制人仍然能争得先机。 自那日练武场中在蓝慕瑾手下丢了人,说四皇子不上火那真是假的,他怎么会不在意! 自小勤学苦练挂在马肚子上,这之中他摔过多少跤,又吃过多少苦! 怎么就能被蓝慕瑾轻易比下去! 但四皇子内心里对此还是服气的,虽然他十分看不上蓝慕瑾这个人,也十分自大自己的骑术箭术。 自大不等于眼瞎,习武之人总会对更精湛的技艺信服,随之而来的就是抓心挠肝的向往。 方才还都已经起了身,屁股都离开了椅子,一听蓝慕瑾突然提起骑术。 鬼使神差的他就又稳稳当当坐回了椅子上。 蓝慕瑾自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淡淡牵着唇角装作不解的询问。 “是这椅子太硬?叫皇兄觉得疲累了?” 四皇子憋憋屈屈的瞟了他一眼,顺着话茬张嘴就挑了一大堆毛病。 “好歹你这也是个皇子府!这都什么破椅子雕花不是雕花扶手不像扶手的!上马背上坐一天也没在这待的受罪!” 漠然听着四皇子故意找茬,蓝慕瑾过了阵才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就将话直接引向了对方最在意的点上。 “论骑术射箭,四皇兄已是翘楚,这练准头的法子……” 意料之中,对方的注意力果然全部归拢,过于安静的等着他说下半句。 他反倒停顿了好半天,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最终都显出几分烦躁时才终于将话说完。 “当然是在兵器上做做功夫。” 听了个云里雾里的四皇子眉头都皱巴到了一块,满眼怀疑的又沉默了片刻,就在想极力反驳时又被蓝慕瑾打断。 “上次练武场赠与皇兄的长弓,皇兄可还留着?” 乍然提起这事四皇子又被怼没了声。 这不仅是个丢人的事,并且他还确实没将那把长弓给扔了! 只因他清楚的知道,那真的是件宝家伙! 也不知道蓝慕瑾究竟真是满不在乎,还是对弓箭兴致缺缺,竟然将一把价值连城的长弓随手说抛下就抛下了! 半点没显出心疼。 这会儿又提那把弓,四皇子还以为他终于要狐狸尾巴露出来,开始借着兵器由头找麻烦! 当下眼神就显出了些戒备。 万万没想到蓝慕瑾不仅没再多提,反而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接着自告罪了一句。 “瞧我这记性,当下光是将弓赠下,竟是忘了将箭筒一同留给皇兄了。” 四皇子:?? 恰好此时默不作声不知何时候在一旁的老管家走近,很有眼色的上前更换茶水。 “殿下,茶凉了。” 蓝慕瑾淡淡将管家挥退,顺而吩咐管家。 “你别忙了,去内院将书房架边那箭筒取来,趁今日叫四皇兄随之带回去吧。” 四皇子晨间匆匆闯进五皇子府,愣是被留到将近午时才迟迟出了府。 甚至还诡异客套的问他,要不要留在府中用午膳。 那肯定是不能留的。 蓝慕瑾不给他下毒都是意外。 直到四皇子已经立在了府门外,站在马匹边上都根本没反应过来今日这是什么鬼事情。 又在他低头看向手中提着的墨色箭筒时,满腔的疑惑已经到达了顶峰。 箭筒的材质明显与他手上那把长弓一般无二,连里头插着的羽箭都是通柄漆黑,末梢的翎羽也特意被晕染成了暗色,还泛着栩栩如生的光泽。 为什么平白无故的送他东西? ……蓝慕瑾疯了?! 但他即使没有思虑出个来龙去脉,也决然不能在五皇子府外发愣,只得暂时压下疑惑翻身上马。 提拽缰绳朝着城中方向奔踏而去。 而他认为疯了的五皇子此时已经飞身掠上了屋檐,稳步走向屋顶一角。 毫不在意的与躲在树荫底下乘凉的人席地坐在了身侧。 扯了扯萧争蒙着眼好似正在假寐的衣摆。 装作吃味又绷不住笑的揶揄。 “你表哥,走了。” 萧争这才将遮住视线的手腕挪了挪,只露出一只眼斜睨了他一眼。 撇了撇嘴理直气壮。 “表亲表亲,砸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那表哥能白叫吗?再回来得给我带俩金子!” 提起这“俩金子”,蓝慕瑾只觉得颇为无奈。 阿争如今怎么也算不愁吃穿了,却好似还是对银钱仍然难以割舍。 可转瞬间他觉得好玩的情绪就缓缓消散。 蓦然想起萧争曾有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过去。 虽然对于阿争来说,那并不是亲身经历。 但也拥有楚忆萧的全部记忆。 那些发生过的,屈辱的,难忍的,难捱的,将尊严碾成碎片的一切。 萧争都是感同身受的。 这些于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银钱,于阿争来说可能都是曾望尘莫及的救命稻草。 蓝慕瑾默然觉得难受了,随后竟然随着萧争不拘小节一样的仰躺在了瓦片上。 也不在乎身上金贵的蟒袍缎面是否沾染了脏污。 顺手将萧争纤细的腕子握在了手心里,望着顶头扑簌簌被风吹懂得叶片。 感受着透过叶片洒下的日光,光线中飘扬着渺小的尘埃。 就像残存在角落难以让人察觉的金碎。 “阿争。” “往后我有的一切,全都是你的。” 第289章 拜托薛不苦 我能有的一切,都属于你。 这是蓝慕瑾自记忆以来,第一次如此坦然松懈的沐浴在暖风中。 那些藏存在他记忆里,愈积愈深的不甘,漫无目的活于世上内心里的苍白。 在此刻恍似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过眼云烟。 而萧争漂流两世如浮萍般的寂寥,也奇异般的靠了岸,浓烈的日光不再焦灼,空旷无云的天空也不再刺眼。 “蓝慕瑾,你有很多银子吗?” 他透过那些飘荡无依的尘埃捕捉到了其中渺小的一颗,语调也如尘埃般轻缓。 “有数不清也用不完的银子吗?” 萧争当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他此时却没有那么浓烈的惊喜了,因为蓝慕瑾给他的惊喜已经数都数不完。 处处用心去爱护他所有的微不足道,这让萧争永远都相信。 即使有一天蓝慕瑾变的穷困潦倒,他仍然也不会吃到哪怕丁点的苦头。 因为蓝慕瑾会将那些贫苦全部都变成爱意,哪怕只有一个馒头,萧争也毫不怀疑他一定会顺手剥开冷硬的外皮。 将里头最干净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留给自己。 想着想着他居然有点想哭了,可情绪溢在脸上却变成了满足的笑意。 若是萧争不打算起身,蓝慕瑾便会一直在屋顶陪着他。 陪他看尽温度散尽,甘心虚度这并无多少意思的光阴。 这让迈进正厅附近的暗七有点难以抉择,他清清楚楚看到主子上了屋顶,仰躺在了瓦片上。 那暗九一定就在屋顶上。 虽然他并不想去打断两人的温馨安稳,但消息总归还是要及时禀报的,再作耽误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念及此暗七硬着头皮不再犹豫,施展轻功在院中青石砖上轻点了几步,如鸿毛般轻盈的掠上了屋檐。 即使以他的功夫并不会有多大动静,但暗七还是特意选了个离两人远一些的地方落地,并故意发出了点声音。 只一心想做出提醒,给两人片刻的反应时间。 可暗七的担忧略显得有些多余。 早在他出现在前厅附近时蓝慕瑾早就察觉到了,只是随着心意想陪着阿争安静多一会儿。 那些防备也防备不完的阴谋,计划不完的坎坷路途,都不如此刻重要。 直至暗七已经落在瓦片上,最先做出反应的竟然反倒是萧争。 他几乎是腾一下直起了身。 见到是暗七的当刻才拍了拍因为过于着急,而显得眩晕的脑袋,顿时将方才的心绪一扫而空。 像往日那般没什么形象的爬了起来,又扭头去抻蓝慕瑾的手臂。 “哎快起来,暗七有事要说!” 暗七一直站在屋顶的另一面,即使两人已经起身也没靠近过去,就那么隔着十来步远将太子府派人去客栈的事情提及。 蓝慕瑾拉开想替他拂开身上灰尘的萧争,先是随口安抚。 “稍后去更换一件。” 而后才神色淡淡的看向暗七,像是对太子私下联系赞丽的行径并不在意,转而给了另一个任务。 “不必盯着太子府的人,四皇兄刚离开不久,跟着他。” 暗七也只是有少许的疑惑,但并未迟疑再次消失在了眼前。 离府之前他又记挂着那生病的兔子一事。 有些犹豫若是此时去寻白先生可能会耽误要事,但他已经答应过十一,说好肯定会回去救兔子。 也只在他惆怅的踟蹰的片刻间,余光瞟见一身着青衫的人影从前院朝着后院走。 那是上街刚回府的薛不苦。 为了避免白先生进出会遭人盯上,师父的日常所需都是他代为去买。 此时手中除了提着该采买的东西,他还特意买了城街有名的卤肉来孝敬师父。 师父孤身一人那么久了,他做徒弟总该多用心才是。 这时候他兴致冲冲的奔着后院走,提着手中的纸包在眼前瞧了又瞧,连将师父会推拒的说辞都想好了。 一走神冷不丁眼前就出现了个人。 黑衣裳,恶鬼面。 吓得薛不苦手一哆嗦把那包卤肉都抖了出去,好在被刚止步的暗七稳稳接住了。 暗七略感歉意的告了声罪,然后将纸包交还给了对方。 “薛大夫,能否烦劳问问您,若是兔子腹泻,可有药能医?” 薛不苦瞪着暗七懵了好半晌,木讷的嘟囔。 “兔子?” “腹泻?” 又见暗七点头确认。 “有个小孩儿在西院养了只白兔,也不因何缘由看起来不大好,薛大夫若能有空,可否烦劳您?” 其实暗七本以为对方会委婉拒绝,或者其实也并不会医治兔子。 毕竟薛大夫好歹是个府医,学的是医人的医术。 让人一正当医者去治疗一只兔子,多少显得有点强人所难。 没想到薛不苦反应过来后订单都没显出犹豫,十分痛快就答应了。 “这我倒还是知晓一些,过会儿拿些止泻的药粉送过去。” 得到准确回应暗七牵起笑容,再次朝着对方道谢,森寒怖人的恶鬼面具都被唇角笑意带的和缓了许多。 “那就多谢薛大夫,因着我还有要事要即刻出府,便也只能麻烦您。” 薛不苦脸上扬起憨厚的笑容。 “你去忙,我过会儿去看看。” 待暗七离开,他才继续朝着后院走,想着将东西放回去先寻着可能用到的药粉。 去瞧瞧那兔子是病的什么缘由。 师父说过。 行医在世,该公平看待世间所有生灵。 行医医的是病,救世救的是命,也是自己的初心。 自四皇子离府之后,前院再次恢复了以往的静谧,唯有寥寥几个下人按部就班的做着手头的活计。 下人大多都待在前院,只有经管家安排过的几个下人会守在主院外。 以防主子会有吩咐。 五皇子府处在皇城中并不算偏僻的位置,却也并不是在繁华正街上。 当初天子本意是要将正街那座最大的宅院赐给五皇子,面积与繁华程度都与太子府相差无几。 偏袒的做法让天下人都将目光停留在了蓝慕瑾身上。 但蓝慕瑾却以“喜静厌闹”的脾性为由,婉拒了这份偏爱,反而选了与太子相距较远的后街。 即便并未顶着这份殊荣,那些嫉妒与眼红却依旧点滴不落的。 变成诡计针对到了他身上。 第290章 出门看黄历 五皇子府就算处于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也还自始至终都处于风口浪尖。 在每个人都揉不得容不下的地方。 所有皇子府邸,大大小小的官员眼线,还有宫中无人能察觉的影子,都像恶犬般紧咬着蓝慕瑾不放。 夙夜听从主命,自昨日府禁解除便已经悄无声息的守在了五皇子府外。 他的身影完全隐匿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可以昼夜不分也不会挪动分毫,身体上的麻木不会让他皱哪怕一丝眉头。 他的双眼仿佛是一汪沉寂的黑潭,可以一眨不眨盯着进出的所有人,眼角的微红不能让他显出半分疲惫。 依旧如山鹰般锐利机警。 不过一夜一日而已,府内外进出的人并不是很多。 只昨夜五皇子在天色都已经擦黑时出了府,带着少数侍卫军迟迟赶去城门处。 迟迎番国赞丽公主。 此后便是几个黑衣暗卫悄身尾随,在夙夜看来,都不失为功夫极佳的高手。 若不是他是特意寻了高处谨慎观望,或许也会遗漏其中的哪个。 而他默然守在此处一日一夜未挪动分毫的主要目的,是听从天子旨意,要寻得那个画桥梁图纸的暗卫。 进出频繁的暗卫他靠细微动作已经分辨出了三个,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 或许其中的某一个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但那也仅仅是一点点猜测而已,照五殿下向来谨慎防备的心思,必然不会让这个人在近日内轻易出了府邸。 所以夙夜便仔细观察了几个从视线中出现过的暗卫,细细的分辨。 将每个人几不可查的一些身法特点牢牢记住。 以便日后好准确辨认出真正该找,却还没出现过的那个人。 与往常一样,与其他皇子府相比,五皇子府依旧是最安静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动向。 若说有什么异常不同,便是四皇子近日晨间驾马而至,气势冲冲的闯进了府门。 并且出乎意料的没有撒了通脾气很快离开,反而十分反常的久待到了快午时。 迈出府门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一筒上等羽箭,仿似爱不释手般在眼前看了又看,才挂在马鞍上匆匆离去。 这让一心留在府外打算紧盯的夙夜产生了些许的怀疑,甚至生出了撇下暂时还不能得到答案的任务。 有了几分想尾随四皇子去看清缘由的冲动。 若是四皇子与五皇子有了什么不该有的牵绊,或是达成了什么暂时私下结盟,这对于陛下来说可能会脱离计划好的掌控。 眼观这反常行径的并不只有夙夜,还有其余各府的眼线。 除了二皇子府依旧分毫未动,其他的简直是倾巢而动,各自撤下一半紧盯四皇子,返回主子跟前禀报此事。 当下被盯的严严实实的五皇子霎时变的无比松懈。 那些紧盯的眼睛一时间只剩了寥寥无几。 形成了自出宫建府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太子府象征性派去客栈问候番国公主的手下还未复命,反倒是一直没什么动向回禀的眼线先回了府。 皇城依旧似往常那般平静,也并未因为番国车驾去而复返显出太多波动。 如蓝慕瑾意料中的那般,皇宫果然没在第一日传出任何要召见赞丽的消息。 龙椅上的人仿佛是因为国事过于繁忙,一时间没想的起这件事,其实每个人心知肚明。 没有什么拙劣的把戏能从一朝天子眼中蒙混过去,能好生将来人招待不代表就能给多少好颜色。 多多少少,还是象征性要给点下马威。 对此赞丽也并未显出有多失望,她回城之前便已经知道自己此般难免被人多生疑窦。 她也无心做那些无用功去澄清什么,泱朝皇帝不急于召见她也并不在意。 这次已经周密计划好了一切,绝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只使些暗地里的拙劣手段,再让蓝慕瑾给轻易避开。 返回途中赞丽便早已经传信回关外,快马加鞭也不消几日便能送至王兄手中。 加上车驾缓慢返回皇城已经耽误了几日,此时大概王兄早就收到消息。 这一次,她要将所有事情都托举到明面。 让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让蓝慕瑾想赖也赖不得。 赞丽轻轻叹了口气,呓语般柔柔自话。 “五殿下,赞丽有什么不好,让你百般看不上。” 随后兴致缺缺的看向桌案,桌面上摆放着太子府方才派人送来的东西。 看起来是一些料子金贵,无论是刺绣还是做工都价值不菲的裙衫。 纤细修长的指甲轻轻撩动,撩开了那些仿佛碰一下都能勾坏的衣料,从折叠中取出了一张掩饰的并不高明的纸张。 捻开随意看了一眼,松手又落回了桌面上。 “太子殿下还真是着急啊。” 可惜她与太子之间,将来也是敌非友,这种目的性过于明显的示好。 她不稀罕。 在那纸上的内容,倒是正合她意。 当下便起身到了铜镜前,将本就美艳的妆容饰品更加精致了几分,随后便出了客房。 身姿袅袅的迈着窈窕步子走下楼梯,边走边朝着手底下人吩咐。 “将马车备上,去五皇子府。” 蓝慕瑾没给半分好脸色,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的示好,那又如何。 难道我主动登门,你还真的能毫不在乎他人的视线眼光。 将附属国公主挡在门外不成? 城西客栈虽然在城西,可并不显得萧条,人说买卖扎堆,这话绝对不是信口而来。 客栈装修典雅,光是站在门庭在看上几眼都能寻出贵气,仿似在贵客来往登门间。 无形流露着财源滚滚。 引得无数商贩聚集于此,不约而同觉得将买卖摆在此处很可能借上光。 久而久之,城西客站这条街,白日里围绕着客栈为中心,两边皆是琳琅满目的摊贩。 热闹程度已经完全比过正街,喧闹无比眼花缭乱。 受命盯守在客栈外的暗十二并未藏匿在某个角落,反而是换了身不起眼的装束堂而皇之就处于街头。 着了一身有些脏污,明显新旧叠加看起来就是洗了无数遍,也已经洗不干净的麻布衣裳。 尤其头上还罩着个不定哪般年代的旧帽,满脸未来得及剃的胡茬。 像是清晨脸都没洗。 就这种邋遢到身上没有半点利落的汉子,眼前摆了大大小小一堆青黄不接的葫芦。 不仅压根没几个人过去想靠近照顾生意,连旁边的商贩都远离了一些。 他就清闲的像个被家里婆娘赶出来换钱的痴汉。 懒到连挪都不想挪,半靠半倚散漫的没边。 手里提着个葫芦瓣晃晃悠悠的甩着,估计天黑也换不来一个铜板。 眼观着番国公主从客栈中走出,暗十二漫无目的的散漫中溢出了一声笑。 “想出门你可得看黄历啊。” 第291章 赖汉十二 兀自叨叨完了他干脆就将倚靠的破包袱朝旁一扔,要睡午觉似的直接往地上一倒。 也不嫌土地上脏,垫着包袱毫无形象的来了个罗汉躺。 旁边不远处卖糖人的老汉看得直咧嘴,心说就这种邋里邋遢的男人,回去肯定得让婆娘拿笤帚疙瘩追着打。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个邋遢到人见人烦的男人,攥着手心大小一块干净的布料。 神情百无聊赖,动作不疾不徐的擦拭着指缝间的脏污。 而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市井气,让但凡是个衣着光鲜的人都不会想去靠近,更不想多看几眼。 多数人的视线逐渐被吸引到客栈门厅方向。 昨夜番国公主进了皇城,就入住在皇城西街最大的这家客栈中,引得街头巷尾的百姓都不歇息跑出来瞧热闹。 而今日客栈外也更显得喧闹繁华,人来人往异常拥挤,大概也是揣着心思想多看上几眼。 看看能不能有幸见到留宿城西客栈的公主真容。 果不其然公主赞丽并未让迟迟不愿离去的百姓久等。 在接近午时终于迈出了客栈门,身着轻薄藕紫纱裙,是地地道道的中原服饰,连发式都柔和的披散着。 若不是外人知晓这就是关外来的异邦公主,还真无法一眼看出是番国人来。 但关外女子总之是与中原姑娘有异,差别就体现在举手投足之间。 平常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很少抛头露面,即使非必要出府不可,身边也会陪着几个丫鬟婆子。 更是多数藏在马车中,或是匆匆进了胭脂店铺与布庄。 根本不会像这番国公主此般,走动迈步间都无法掩饰住那柔韧纤细的腰肢。 即使面上依旧遮挡着面纱,叫人不能窥见到真容,只光那摇曳生姿的步伐,柔媚妖冶的动作之间都让人觉得风情万种。 赞丽在客栈阶梯上伫立了片刻,本该去赶车的手下人却半晌都没有出现。 她面色显出些许的不悦,漠然扫视着那些朝她打量过来的目光。 不过那些百姓也仅仅是好奇的朝着客栈这边望,也无人敢靠近过去,只能三三两两谈论着。 两旁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不断,客栈门前清出来的场地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就连平日里总守在客栈门边迎客的那个小二,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是忙着什么活计连前厅都顾不上。 小二哥这会儿可确实是顾不上门前到底会不会来客人,因为他此时已经自顾不暇。 立在客栈后院马厩边上平时的伶牙俐齿已经不再,早被眼前膀大腰圆的番国壮汉给震慑住。 吓得哆哆嗦嗦,犹豫踟蹰一时间口齿不清。 慌的一批。 “大人,这草料可真的没问题,咱客栈打开门做的是生意,那找客人的麻烦不就是找自己的麻烦?” 话是那么说,也很有道理,但尽管他已经低三下四来来回回解释了好一会儿。 对面气势冲冲的外邦壮汉依然暴躁的像炮竹,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中原话狠厉的怒吼。 瞧着是要立马把他脖子给拧下来。 “你们!店!给马匹下药!” 这明显能听出含义的话好似从壮汉胸腔里迸发出来,大手一指旁边的马车,手中的刀都快攥不住。 “是找死!” 听见他这话小二哥都差点给吓哭,什么下药怎么就下药了? 明摆着这是能是客栈干的吗?! “大人您可别这么说……下药怎么可能下药?这种行径可是要被官府抓起来坐牢的!” 但他话是那么说,心里可也是真的没底。 也就是方才。 眼前这个壮汉来赶马车,却发现车前的马好像犯了病,略微显得不大精神。 光是看也仅仅是有点不精神而已,结果朝外一赶,那看起来没多大问题的马霎时就摇晃了两下打起了摆子。 别说能拉着车,单是原地踢腾都没法稳住,片刻之间噗通就要侧摔下去,又被车驾给支撑住。 半死不活的喘着粗气。 当下壮汉就大喊大叫的闹腾了几嗓子,惊的小二哥听见响动赶紧从前头跑了过来。 这一看可了不得了! 马厩中这群外邦人牵来的所有马匹,都接二连三的跟这匹马一样,好似生了传染病! 传染病是小二哥最先想到的可能,并当刻就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会造成大面积的马瘟。 而后便就是这番国汉子怒气冲冲的发了火。 非说是客栈里搞的鬼! 偏生从昨日客栈为了迎接番国人,早就将客房清了个干干净净,也没了别的住客。 此时后院中,也只有番外这些车马。 倒像真的是在特意针对外邦人,这下真是连说也说不清! 恰好今日掌柜还临时有事不在,最快恐怕也要午后才能赶回来。 第292章 一文二十个 客栈中的几个伙计都是头回碰上这种事情,一时间真不知道怎么给个交代。 满脸怒气的壮汉见这几个人半晌都说不上来话,公主又还等着马车,只好气冲冲的甩开了小二哥。 大跨步奔到客栈门前先跟赞丽公主告知情形。 “公主,马匹犯了病,马车赶不动。” 说这话时他用的不是中原话,也与方才炸雷般的声量大相径庭,甚至还隐隐显出了些惧意。 当然不远处的百姓由于不能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也没有眼尖的察觉到,就这么个身高接近一米九身形壮硕的成年汉子。 面对身娇体弱的公主,竟然怕到有些发抖。 公主赞丽的面容大部分都遮挡在面纱下,唯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裸露在边缘。 面纱上的牵丝金线就仿佛替她眼尾点缀增加了光彩,如同神来之笔,连带深棕色的瞳仁也闪烁着微亮的光芒。 只是那好似描画般好看的眼睛,淡淡扫过时,眼底蕴含着深不见底的狠厉。 却如昙花乍现,转瞬间就隐藏不见。 开口时声线中依旧挂带着金贵清丽的温柔,没有显出什么不悦与怒气。 “巴土尔难道糊涂了?就去街上雇辆马车。” 壮汉听从转而便又大跨步的奔进了连连观望的人群,壮硕高大的身形使得看热闹的百姓不自觉惊悚的朝后躲避。 当下竟是给番国汉子在如此摩肩接踵拥挤中,让出了足够三步外的空地距离。 所有人都宁愿跟身后人挤成一团,也不愿朝前靠近一步。 直接导致东面那片的商贩摊子都被挤压的有了垮塌趋势,摆摊的商贩们也只是小声哎呀哎呀的期盼千万别将摊子给损坏。 将摆置的东西给摔落。 也没敢大声嚷嚷,生怕被那长得跟头野熊一样的汉子注意到,过来找麻烦。 但壮汉巴土尔心里可没存着找麻烦的想法,他只不过想就近尽快雇一辆马车。 以他这个身高,根本也不用挤开人群,只需转头四望。 便已经将附近的情形给看了个全面大致。 全都是人,除了摊子就是行人。 不仅没见到马车,也看不见任何一匹马。 东面闹出的无声无息的场面,被西面没收到波及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人人都小声低语谈论着这高大汉子会不会打人。 也显得有那么点更拥挤了。 摊贩都被人群遮挡住,唯有一个邋里邋遢摆了一地的葫芦摊。 因为看摊的男人实在脏的让人不想靠近,反而是处于当街最清净的地方。 本来好似刚刚已经闭眼睡着了的摊主,像是也被不远处嘀嘀咕咕看热闹的声音吵醒,就那么躺着抻了个懒腰。 舒展四肢沾了满身的土。 而后带着破帽的头朝旁歪了歪,视线太低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状况。 又懒懒散散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腆着个生了懒膘的肚子,看起来懒中又夹杂着好像与生俱来的磨蹭不利索。 终于站起身他伸出脏不拉几的手,开始拍身上粘上的土。 这一拍可不要紧,砰砰噗噗的散出了一大片土尘,连土渣子带草叶子崩的四周围都是。 惹的本来就离得不近的周围人嘶嘶声不断,满脸嫌弃的又离远了些。 生怕沾的自己身上,这哪是灰,这分明是晦气啊! 那个懒汉就仿佛也嫌呛似的,跟着挥了挥眼前的土尘。 借着众人躲开的更加宽阔的视野一块瞧热闹。 西边的动静没有引起东边水泄不通的人群注意,此时就跟浪潮一般随着壮硕的番外汉子迈步间,不停的躲避闪退着。 “马车,在哪?” 眼见着周围人都跟躲瘟神一样躲着自己,巴土尔顺手也薅不着哪个,只好扯着嗓子再次用别扭的口音直接询问。 但是或许他自来长得就太凶神恶煞,说起话来好像要打架。 四周的人只是谨小慎微的盯着他看,没有任何一个人应声。 “马车!给银钱!” 没人应声他显得更加焦躁,紧接着声量更加高亢,说着还将手中的银子展示给面前人群看。 震的离得近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最后终于有人大着胆子朝东面指了指,声若蚊蝇的提醒。 “街东有马车。” 而后强壮高大的巴土尔就顺着人群主动让开的街道径直朝着东面走。 暗十二手中提着个不大不小的葫芦,唇角牵着微微不可察觉的笑意,默然盯着他从眼前经过。 狡黠笑的无声。 待那汉子壮硕的身影已经远去,他恍似随意的瞟了眼已经返回客栈大厅等待的赞丽公主。 朝着周围百姓开始了今日摆摊在此第一声吆喝。 “葫芦,买葫芦——,一文钱二十个。” 这声吆喝仿佛是开启喧闹的闸门。 将还没从被汉子震慑中回神的百姓全都拉回了思绪,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谈论声。 也即刻有人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接连看向葫芦摊。 什么?! 一文钱? 一文钱二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