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撒娇的锦鲤最好命》 第001章 真千金慌得一批 新学期第一周周末就是中秋。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方锦鲤慢腾腾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点儿周围同学那般归心似箭的模样都不见。 不过高一新生也实在没什么能收拾,等方锦鲤收拾完,再慢腾腾走出去,甚至也还能缀上放学大部队的尾巴。 他们这儿偏僻,小镇上统共也就那么一家中学,距离方锦鲤住着的地方倒算不上远,坐公交一站地,走回去十几分钟。 沿路有各式各样的小商贩,都是镇上人的生计,方锦鲤初中也走这条路,熟悉得很,路过一家包子铺时,下意识想去买两个包子,又声声止住脚步。 倒是包子铺老板娘看见她,眉开眼笑:“小锦放假啦,晚上要不要来大姨家吃饭?家里那个小魔王天天念着要他锦锦姐姐,吵得受不了。” 邻里邻居这么些年,哪家什么情况就没有不清楚的。跟往年一样,要是方锦鲤点头,大姨就会顺势留她一晚,第二天一起过中秋。 但方锦鲤摇摇头:“我爸爸妈妈回来了。” 大姨一愣,没顾得上方锦鲤语气里的古怪:“回来啦,那是得回家,等姨给你拿几个月饼,你回去跟你爸妈一起吃,中秋,没有不吃月饼的理——榄仁豆沙吃得惯吗?” …… 等方锦鲤抱着一兜月饼站在自己家门口,看见门下缝隙里透出来的光时,整个人还有点儿恍惚。 她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一年到头没几天着家,节假日更是不用想,这忽然赶着中秋节回来……方锦鲤觉得,无论如何,自己本来都是该高兴的。 但她现在,却不知道自己是该掏钥匙,还是该敲门。 没等她做出决定,面前的家门忽然被打开,露出了女人一张姣好的面容。 那是方锦鲤的妈妈。 母女两个就这么平 平无奇地打了个照面,却猝不及防双双一愣。 方锦鲤想,今天的妈妈,看起来好像格外的……容光焕发? 人倒还是那个人,衣服也还是那些衣服,却叫方锦鲤觉得,变好看了。 也还是她妈妈先回过神,浅浅一笑,让出门口位置:“怎么到家了还发呆呀,是不是高中太辛苦了,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方锦鲤摇摇头。 没精神是真的,跟辛苦却没什么关系。 高一才上一星期,哪来的课业辛苦。 她走进家门,将手里的月饼放在茶几上,又把行李放进房间,再出来,不等做些别的什么,便被关好门的妈妈揽住,带到沙发那边坐下:“晚上爸爸烧了红烧肉,正好给咱们小鱼儿好好补补。” 听见一声熟悉的“小鱼儿”,方锦鲤又是一个激灵,差点要从妈妈手底下挣脱出来。 还好,忍住了。 也还好,妈妈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但也就是听妈妈这么一提,方锦鲤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了家里饭菜的香气。 又红烧肉,也有党参黄芪鸽子汤。 不同的食物香味交融在一起,熏得人眼眶发热。 原本“怎么突然回来”的话,也便说不出口。 方家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奈何今天气氛格外沉默,只剩下放假爸爸偶尔给老婆孩子夹菜的动静。 等方锦鲤差不多吃好,方家爸爸也跟着放下筷子,看着自家闺女:“小锦,我们明天,要一起去个地方。” …… 回到房间,方锦鲤坐在自己床上,看着对面一柜子的交付。 在父母告诉她,他们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时,方锦鲤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么个结果,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意外。 至少说明养她的爸爸妈妈还是人。 而人,是不可能生出鱼的。 人也不会好端 端活到十六岁,忽然大变活鱼。 要不是当时恰好有个自称术士的漂亮妹妹突然出现,方锦鲤估计能干死在草丛里,或是便宜某只饥饿的野猫。 就,挺冤。 漂亮术士妹妹在教她变回来之后,告诉她,她这个情况,多半是血脉返祖。 比方说,祖上有跟妖通婚的,哪怕许多代后,妖族血脉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也依然不排除返祖的可能。 所以,两个人类,也有一定的概率生出纯血妖。 虽说概率很小。 但即便如此,方锦鲤也依然是特殊情况。 一般而言,如果是纯血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该是原型而非人形,不会像方锦鲤这样,活了十几年忽然大变活鱼。 而具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漂亮术士妹妹也说不好,得等她有空了,再继续查资料。在那之前,她给了方锦鲤一张符,让方锦鲤随身带着,说是能帮方锦鲤收敛妖气,防止哪一天胡乱变身被当成怪物,或是被人捞走,做成红烧鲤鱼。 方锦鲤收了那张符,对漂亮术士妹妹的态度持保留意见:妖跟怪物,对她而言,区别不大。 她曾经其实算不上什么坚定的无神论者,但知道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妖,也真的有法力这种东西的时候,世界观依然受到了冲击。 在这样的冲击下,“不是爸妈亲生闺女”这件事,好像也不再那么重要。 方锦鲤捂住脸。 然后,房门被敲响。 方锦鲤抬头,看见的,是妈妈带着担忧的面容。 妈妈走进来,合上门,再次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她:“我们小鱼儿是不是在偷偷害怕?” 方锦鲤抿着唇,没言语,也没摇头。 妈妈搂着她晃了晃,声音温温柔柔:“我们小鱼儿那么可爱,大家都会喜欢小鱼儿。” “如果小鱼儿不 喜欢那边,也可以打电话给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就带小鱼儿一起回家。” “别怕,小鱼儿永远都有家。” 这些话说得一字一句,像是诱哄,更像是承诺。 过往十六年里,她妈妈并不是第一次这样给她承诺,而每一个承诺,她的爸爸妈妈,也都有做到。 就像这一次,方锦鲤也真心相信,她妈妈没有骗她。 于是,方锦鲤在妈妈的臂弯里仰头,开口:“妈,你跟爸当年,为什么会给我起名‘锦鲤’呢?” 在变鱼之前,方锦鲤虽然也曾因为自己的名字而疑惑,但仍然很喜欢,尤其一个“鲤”字,好听又独特。 在发现自己会大变活鱼之后,再面对自己的名字“锦鲤”和小名“小鱼儿”,方锦鲤就觉得,有些事情,确实巧得有点过分。 以至于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只是巧得过分。 而听到这么个问题,方妈妈先是愣了愣,而后生出另一只手,揉了揉方锦鲤的脑袋,笑容恬淡,没让方锦鲤看出任何倪端:“妈妈当年怀孕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了一条很漂亮很漂亮的小鲤鱼,还会吐泡泡,醒来就跟你爸爸商量了,就说,要么孩子就叫锦鲤吧。” 说到这,方妈妈弯了弯眼睛:“说起来,你爸爸那之后一直都想养条小鲤鱼,但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现在想象,家里已经有小鱼儿了,哪里能再养外面的小鱼儿?” 方锦鲤原本心情还挺复杂,听到这么一句,登时瞪大眼,抱住方妈妈的腰,一脸警惕:“我走之后,爸爸妈妈就要养新的小鱼儿了吗?” 方妈妈:“……” 看见方妈妈欲言又止的神情,方锦鲤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点什么——也实在是从小到大,每每见面,都少不了搂搂抱抱,而她爸爸妈妈 都格外喜欢逗她,直接导致方锦鲤对这种特别的撒娇方式信手拈来。 然而现在的她,好像并没有什么这样去撒娇的立场。 一时间,方锦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点难受,又有点委屈。 变成鱼也就算了,怎么就连爸爸妈妈的女儿都不是了! 真想着,脑袋又被揉了揉,之间方妈妈笑得愈发灿烂:“我还以为咱们小鱼儿长大了,有心事了,嫌妈妈粘人了呢。” 原本的许多情绪,在这一刻,好像都随着方妈妈的一声调笑散尽。 方锦鲤干脆也就不撒手了,嘟嘟囔囔:“我才没有,我只是害怕!” 害怕自己会成为异类。 害怕自己会成为一条没人要的小鱼儿。 哪怕到现在,方锦鲤也是害怕的。 但这一份害怕,根本没办法说给妈妈听。 她总不能去问妈妈,如果我变成了怪物,妈妈还要我吗? …… 方妈妈从方锦鲤屋里走出来时,方爸爸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动静,立即抬起头,看向自家老婆。 方妈妈轻轻掩上门,朝他做了个口型:睡了。 方爸爸起身,夫妻两个一起进到主卧,肩并肩坐下,松了先前或是哄人或是等待时的那口气。 在看向彼此时,他们都变得严肃。 方爸爸开口:“小鱼儿的情况,我之前一直没看出来。” 方妈妈也一样,她苦笑:“小鱼儿刚刚问我,我们为什么给她起名‘锦鲤’。” 她没有骗方锦鲤,但当初,也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回事。 最终,方爸爸揽住老婆,拍了拍老婆的背:“她身上有别人给的符,一时半会儿,倒不会出什么问题……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我们就把小鱼儿一起接过来。” “总归,都是我们的孩子。” 事实上,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第002章 假千金十分懵逼 第二天是中秋,一早,方爸爸就熬好粥,摆放好前一天方锦鲤从包子铺老板娘那儿带回来的月饼,热气腾腾地等方锦鲤娘俩开饭。 一夜过后,前一天的尴尬气氛不复存在,方锦鲤小鸟儿一样跑出来,端起碗喝了口粥,一双眼便弯成月牙:“爸爸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就像妈妈越来越漂亮了一样。” 方妈妈从厨房洗了手出来,闻言也乐:“那么大个姑娘,还跟小时候一样贫嘴。” 方锦鲤理直气壮:“才不大,我还未成年呢!” 一家三口在餐桌两边坐下,方锦鲤注意到,方妈妈今天穿了身碎花连衣裙,头发也好好儿挽着,与平常简单利落的打扮不大相同。 方爸爸也正正经经地穿着衬衣西裤。 就连方锦鲤自己,也认认真真挑了身最为中规中矩的衣服——实际上,她的常服并不多,夏天两套换洗,冬天有毛衣有棉袄。 是个什么缘故,一家三口都明白,却心照不宣。 一顿早饭吃得不疾不徐,席间,方锦鲤对方爸爸的手艺一夸再夸,一碗粥,差点被她夸成满汉全席。 方爸爸方妈妈也依旧没打破这样的氛围。 等一家三口吃好,方爸爸收拾好碗筷出来,方妈妈牵着方锦鲤的手,冲她笑了笑:“走吧。” 见面的地点约在市郊,坐公交的话,要转两回车。方家没买车,最终,方爸爸决定,打车过去。 司机是个热闹人,一上车就夸方爸爸方妈妈好福气,家里小姑娘养得漂亮灵秀,不像他家里那个,从初中开始,头发就没过过耳,好端端一个女孩子,让她穿条裙子简直难过登天。 话是这么说,方锦鲤却也能看见,后视镜下头挂着的坠子里,分明是父女的合照。 等逐渐接近目的地,看着周遭幻境变化,连司机也不再说话。等他 们下车,司机那一脸的表情……方锦鲤甚至怀疑,对方会不会开口来一句“失敬失敬”。 她看向自己的父母,脸上的狐疑同样掩盖不住。 毕竟眼前的景象…… 她只知道,今天是要跟她亲生父母一家见面,地方是对方定的。但她也实在想不到,见面的地方,会是这么个地方。 跟据从初中时候同班女生们传看的言情小说中得出的经验,方锦鲤有道理怀疑,这就是那传说中的,会员制,且非会员不得入内的高级会所。 就,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跟爸爸妈妈的打扮算得上正式,现在一看,这种地方,难道不是要穿晚礼服进去的吗?他们不会被赶出来吧? 事实证明,不会。 甚至于,他们往门口驿站,就有西装革履、一看就年轻有为的帅哥迎出来,礼貌地问她爸爸:“请问是方忘寒方先生吗?” 在方爸爸给以肯定答复后,对方伸出手,作邀请状:“这边请。” 说完,又看方妈妈和方锦鲤:“方夫人,小姐,这边请。” 方锦鲤迎上对方的笑容,只觉得惶然,下意识看向方妈妈,寻求安慰。 方妈妈拦着方锦鲤,在注意到方锦鲤的小动作后,笑了笑,轻轻捏了捏方锦鲤的肩。 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锦鲤也没猜错,这儿确实是个实名制会所,中式装修,最前边这一栋主要是做宴会厅,等穿过中间的小庭院,才是分隔开的包厢。 能到这儿来的人都非富即贵,带路的人也是被提前交代过,才卡着点出来迎接他们一家。 约的地方,是最深处的包厢,叫“遥知不是雪”。 他们到时,另一群人正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两方人马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霎时,方锦鲤的目光,落在了对面被簇拥着的、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身 上,差点咬到舌头。 那不就是救她鱼命给她符纸的漂亮术士妹妹?! 漂亮术士妹妹也一眼看见她,当即,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 方锦鲤曾经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结果现在,不仅血脉返祖会大变活鱼,还成了豪门抱错的真千金。 而假千金方檎丹,是救过她小命的漂亮术士。 一时间,竟不知谁身上叠的buff更多。 最令方锦鲤震惊的是,真假千金问题被发现,还是因为假千金出门一趟,带回去一张照片,和几根带毛囊的头发。 方锦鲤:“……” 就,这场面她真没见过。 万万没想到,漂亮术士妹妹——哦,方檎丹比她大两个小时,现在是姐姐了——在救她的时候,居然没忘记薅她头发做亲子鉴定。 在方檎丹决定给方锦鲤和自家爸妈做亲子鉴定这件事上,到没人提出质疑。 原因无他,在两家人相对坐着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方锦鲤跟自己的亲妈方夫人洛琼英,一看就是亲母女。 算来,从前也有人疑惑过,养了方锦鲤十六年的方妈妈一副温柔婉约的面容,生出来的闺女,怎么就至于娇艳得像是冬日里覆雪的红梅。 豪门方家这边,也同样有人可惜过,从小在同辈人中就最为夺目的洛琼英,养出来的女儿,怎么倒柔和得不见一点攻击性。 如今一看,到底是命运弄人,将玉石混了明珠。 如今,玉石明珠各自归位。看着自己阴差阳错错过十六年的亲生女儿,洛琼英已经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又拉着方经理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缺席的三哥哥不是不想过来接妹妹,而是实在脱不了身,只好让大哥哥和二哥哥先过来。 洛琼英说这些的时候,方父和两个哥哥就在那儿看 着她们,都是一脸动容。 这也难免。 就连方爸爸方妈妈,在看向方檎丹时,也是凝重中带着感慨万千。 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当初因为各种缘故,哪怕隐隐约约有感觉,也没怀疑过方锦鲤的身世。如今拨云见日,在看见方檎丹时,甚至都不必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就好像,面前沉静婉约的女孩,合该是他们的闺女。 也本来就是他们的闺女。 而方檎丹在看方爸爸方妈妈时,其实也带了同样的想法。 于是哪怕没有第一时间上去亲亲热热地拥抱,没有仿佛约定俗成的泪眼汪汪嘘寒问暖的认亲场景,某种在见面那一刻就产生的羁绊,也叫她感叹造化的神奇。 但到底,还是拘谨。 等洛琼英情绪稳定下来,两个女孩便被赶到一堆,大人们也要开始商量大人们的事情。 是有关两个女孩的归属的。 哪怕先前两家大人已经通过视频电话达成了初步共识,当下,方父也依然当着两个女孩的面,看向方爸爸:“老弟你之前说,你跟弟妹都是考古工作者,很多时候确实没办法陪着孩子,我想着,要么这么着,我们家占点便宜,平常丹丹也还是在我们这边住着,等你们空了回来,再让丹丹和小锦一块儿过去?” 方锦鲤听着,脑袋上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所以,爸爸妈妈的“常年外出务工,逢年过节回不了家”,居然不是进厂或者打零工么? 考古工作者又是什么状况? 要是从前,方锦鲤倒也没那么多问号,只是如今,在接受了真假千金、大变活鱼、假千金是术士几个冲击后,再听说爸爸妈妈是考古工作者,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考古工作者”是不是正常意义上的“考古工作者”? 然后就被拍了拍脑袋。 被打断思路 的方锦鲤震惊地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方檎丹,顺便,也看见了坐在方檎丹另一边的,正在微笑的方妈妈,以及方妈妈旁边,带着同款微笑的方爸爸。 一家三口齐齐整整,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方妈妈:“想什么呢,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方锦鲤乖乖巧巧点头,余光没忍住飘向方檎丹的手。 她很好奇,为什么方檎丹拍她脑袋的动作能那么顺手?手法还跟方妈妈如出一辙。 能说不愧是亲母女吗? 但也就是这么一打岔,气氛缓和了许多。 方爸爸没急着接方父的话茬,而是看向方檎丹,目光温柔而歉疚。 方妈妈也伸手拥住方檎丹。 方锦鲤看着他们,鼻头有点泛酸。 一家三口还是一家三口,她却成了局外人。 这想法一出来,她便感觉到,落在身边的手被人轻轻捏住。 她回头,从洛琼英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同样是属于一名母亲的眼睛,同样温柔而疼惜。 拥有同样情愫的,还有洛琼英另一侧的方父和方家两位哥哥。 方檎丹有一个完整的家,有喜欢她、会盼着她回家的人。 她其实也有。 甚至于,在原本一家三口的配置上,还多出了三个哥哥。 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稳赚不赔。 而听爸爸的意思,她接下来,会跟方檎丹住在一起。 跟救过她一命、看过她原身、还帮过她的漂亮术士姐姐住在一起。 故事里,妖怪碰见术士,是该害怕的。但方锦鲤看着方檎丹,却只觉得安心。 安心的结果,就是她遵循身体本能,直接抱住了方檎丹手臂,不仅把自个儿的手从洛琼英手里挣了出来,还差点儿把方檎丹从方妈妈怀里抢出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包厢里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方锦鲤:“……” 就,是个意外呢。 第003章 竟然是个撒娇精 对于方檎丹暂时不搬家这件事,并没有人持反对意见。 兴许原本还要担心同为当事人的方锦鲤的情绪,哪承想方锦鲤自个儿就上了手。 愣是把一圈人吓了一跳。 结果皆大欢喜。 如此一来,方檎丹不需要搬家,方锦鲤则本身就没什么东西要搬——衣服不过那几套,教辅也都是旧的,没来得及卖废品才堆在家里。 至于学校那边,方父方母也提出,想让方锦鲤转学,到时候连着学籍一起,转到方檎丹学校。 是市里头出名的贵族学校,不管是师资方面还是环境方面,都比方锦鲤原本就读的小县城里的中学要强,到时候两姐妹一起,也有个照应。 对此,方锦鲤本人依然没意见,甚至从一不小心抱上了方檎丹手臂后,就顺从本心没撒开。 方檎丹也没把她扔开。 见状,两家人又是欣慰又是高兴,最后拍板,干脆方锦鲤原本的屋子也别搬别收拾,只要女孩们不介意,就当是她们共同的屋子。 至于豪门方家这边,早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并联系过方爸爸方妈妈之后,方父方母便重新装修过方檎丹旁边的房间。到时候方锦鲤便先住着,如果有什么想法,之后还能再装修,缺什么也能再买。 一时间并不能适应这财大气粗的气质的方锦鲤:“……” 行叭。 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檎丹都不吭声呢,她更没有意见。 就是漂亮术士姐姐的手臂怪好抱的,明明在空调房里头坐了那么久,都不见凉。 而既然不用搬家,便没了旁的事。考虑到方爸爸方妈妈接下来还要忙,方檎丹打算着,先跟亲生父母回去住一晚,等亲生父母出门,再回方宅。 做下决定后,她看向方锦鲤:“要一起吗?” 方锦鲤想也没想:“要!” 一声出来,场面登时又是一静。 方锦鲤者才意识到,自己答得,仿佛,确实,太果断了点儿。 她登时又犹豫着看向方父方母——固然方檎丹的存在让她很有安全感,甚至下意识想要跟从,但她这么个反应,也确实有可能叫方父方母和两个哥哥产生误会。 将心比心,如果是她刚认出来的女儿不跟自己回家,而宁愿跟假千金一起回原本的父母家,她肯定会伤心。 但不管 是从方父方母眼里,还是从两个哥哥身上,方锦鲤都没能捕捉到受伤或是心寒的情绪。 片刻后,方母怜爱地摸了摸她脑袋,动作很轻:“嗯,小锦跟姐姐一起去吧,我跟你哥哥们把家里收拾好,等你们两个回家。” 眼底的欣慰与欣喜,再次叫方锦鲤鼻头泛酸,几乎想要去抱住洛琼英。 然后她就真的这么干了。 洛琼英:“!!” 她原本还怕吓着亲闺女,或是让亲闺女不自在,除却一开始没能控制住情绪外,一直不敢表现得太过亲近。 万万没想到啊! 要不是还当着孩子的面,洛琼英都要掐方父——亲闺女主动抱她,是主动先抱的她! 但现在,炫耀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先回应亲闺女。 问题是,这种状况,该怎么回应来着? 方爸爸方妈妈倒是一脸的“果然如此”。就算不常见面,他们却不是完全不关心孩子,故而,养了十六年的闺女是个什么性子,他们心里门儿清。 从先前方锦鲤忽然抱住方檎丹手臂起,他们就猜到,肯定还得再有些状况。 谁叫自家养大的小姑娘是个超爱撒娇的小甜甜呢? 看着小姑娘的亲妈显然被小姑娘甜到手足无措,方爸爸咳了一声,稍微引开盯着小姑娘母女俩的三个男人带着羡慕的目光,开口:“要不然,今晚都到我们家吃饭?我厨艺……自认还拿得出手。” 方锦鲤登时又从洛琼英怀里支棱起来。 方爸爸那厨艺,不能说拿得出手,只能说惊为天人。 早上那顿夸夸虽然有今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夸的缘故在,但能夸出口,也是因为手艺确实好。 要不是刚刚又做出过“惊人之举”,当下还处于谨慎状态没放松过来,方锦鲤多半还要当场夸两句。 加之跟亲爸亲妈还不算熟,现在脑子也庆幸,总不好像招呼客人一样帮方爸爸把人招呼回家吃饭。 于是方锦鲤没吭声,殊不知所有情绪,都在自己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把方父都给看乐了:“看小锦这反应,就知道老弟你厨艺确实是好——今晚咱们就不叨唠了,等有机会,肯定要到老弟你家尝一尝。” 今天到底是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也固然今天是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孩子 见都见了,往后时日还长,也不介怀那么一个中秋。 到两边分别时,方父只嘱咐两个女孩,要回家时可以联系司机去接,没有多交代别的事情。 都是父母,都是女儿,没什么特殊状况,也没了拉着对方千叮咛万嘱咐的必要。 两家由此分别。 方爸爸方妈妈方锦鲤来时是打车,这会儿回去,方父提出让自家司机送一趟,方爸爸方妈妈也没拒绝。 去时比来时多了一个人,路仿佛也比来时短了不少。 方锦鲤先前所住的“家”,其实是在她上小学后,父母在镇上一个老式小区里买的一套三室一厅,地方算不上大,但多数时候只有方锦鲤一个,却又实在够大。 司机将他们送到楼下,几人依次从车上下来,方锦鲤下意识把手伸出来递给方檎丹,要主动承担带路的责任。 一回生二回熟,方檎丹甚至都没惊讶,直接便把手交给方锦鲤。 方爸爸方妈妈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没有干涉。 旧小区单元楼没有电梯,他们家在四楼,方锦鲤便拉着方檎丹爬楼。 等到了家门前,又十分自然地掏钥匙将门打开。 做完这一切,她才愣了愣,原本要将要是收回去的动作,也顿在一半。 理论上,她不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这个家的新主人方檎丹,好像还没有钥匙。 她该把钥匙给方檎丹,但舍不得。 真纠结着,便见跟在后头的方爸爸递过来一件东西,递到方檎丹面前——那赫然是一把钥匙。 只见方爸爸方妈妈都弯着眼睛:“我们不常回家,用钥匙的时候不多,这把钥匙丹丹你先拿着,到时候我再配一把就行。” 方檎丹没推辞。 四人进门,一眼能望到底。 入眼是客厅,客厅旁边是隔开的小饭厅,饭厅旁边则是厨房,饭桌上有着方爸爸方妈妈前一天带回来的花,这会儿还没蔫。 客厅背后正对着一扇门,另一个角落则有两扇呈直角布置的门。 方锦鲤常年自己在家,生活也简单,平常很少买零食饮料,以至于家里除了昨天带回来的月饼,还真拿不出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 方檎丹倒是不在意这些,而方爸爸笑着拍了拍两个女孩的肩膀:“我跟你们妈妈出去买菜,你们是一起去还是先看看家 里?” 方锦鲤下意识紧了紧牵着方檎丹的手。 方檎丹感觉到手上的力量,开口:“在家里吧。” 方锦鲤立时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方爸爸则点点头,又问:“今晚想吃什么?小锦和檎丹,可以一人点一道。” 这活方锦鲤熟练,直接点菜:“干煸土豆。” 方檎丹也不扭捏,跟着点了红烧茄子。 方爸爸表示可以,又问过方檎丹的忌口,便跟方妈妈一起出门。 他们出门之后,方檎丹跟方锦鲤面面相觑。 方锦鲤想了想:“逛逛?” ——这话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多余,毕竟一个一眼看到底的家,在进门那一刻,其实就能算是逛完了。 她想了想,改口:“去我房间?” 这回,方檎丹点头:“好。” 方锦鲤的房间不大,就放下一张床,床边堪堪放下一张小书桌。 两个女孩子在里面,就只能肩并肩坐在床沿。 方锦鲤倒是不讨厌这种接触,在感觉到方檎丹也不讨厌之后,偷偷往方檎丹那边挪了挪,被方檎丹发现后,眼巴巴看着方檎丹。 方檎丹:“?” 方锦鲤:“姐姐。” 方檎丹:“诶!” 方锦鲤:“我可以继续抱着你胳膊吗?” 方檎丹:“……” 看着方锦鲤一脸“超想抱”的表情,方檎丹难得觉得有些头疼,但还是伸出胳膊,眼睁睁看着方锦鲤欢欢喜喜地将自己的胳膊抱在怀里。 方檎丹:“……” 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提醒方锦鲤:“看到别的术士,不能这么抱。” 最好还是躲远点,毕竟不是所有术士都讲道理。 考虑到某种可能,她继续透露:“你血脉天分不差,难保有人动歪心思。” 方锦鲤瞪大眼看着她,似乎并不能理解她的不放心:“我肯定不会见人就抱啊!” 方檎丹:“……” 就,不是很信呢。 这份不信任表达得太明显,气得方锦鲤把方檎丹胳膊一扔,想了想又抱回来:“抱妈妈是因为那也是我妈妈,抱你是因为你是我姐姐!” 义正辞严,理直气壮,逻辑满分,不容反驳。 方锦鲤继续气鼓鼓:“虽然小说里都说术士和妖怪是对立面,但也不是没人写术士和妖怪相亲相爱的,你是我姐姐,又是厉害的漂亮术士,我难道不应 该赶紧抱大腿吗?” 方檎丹持保留意见。 她不认为方锦鲤有抱大腿的意思。 小锦鲤就是想抱。 不过小锦鲤气鼓鼓瞪圆眼睛、连腮帮子也几乎鼓起来的样子,还真的就像极了一条小锦鲤。 加之小锦鲤又确实跟洛琼英长得像,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所有情绪都仿佛刻进了眼睛里,灵动得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以至于方檎丹非但没能把人推开,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像哄孩子一样跟方锦鲤约法三章:“那,只能这么抱家里人。” 总归家里人都不会害方锦鲤。 方锦鲤点头如捣蒜,然后在某一刻福至心灵,歪着脑袋看向方檎丹:“姐姐不会是没被妖怪这么抱过,不适应吧。” 突然被灵魂质问的方檎丹:“……” 她忽然有些怀念,不久前在双方家里人簇拥下,尚且有些拘谨,只是抱着她手臂不说话的方锦鲤。 那时候,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连说假话忽悠鱼都做不到。 于是她再次给方锦鲤解释:“正常来说,非人生物看到我,会跑。” 顿了顿,又补充:“但你不一样。” 妖见到术士通常会跑,或者会作弄,是因为本身对异族的排斥。但方锦鲤前十六年都是人,哪怕现在,也是把自己当成人的。 这其中的缘故方锦鲤暂时无法理解,便只听个字面意思,高高兴兴下结论:“是他们笨。” 方檎丹认为,方锦鲤这个结论,其他妖可能不敢苟同。 鬼也是。 但没办法,认知这种事,得慢慢掰,当务之急,还是先排除方锦鲤身边的风险——说到底,她跟人家亲爸妈有十六年的亲缘关系,不仅是受人恩惠,更是都把彼此认定为家人,眼下总不能让人家亲闺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更何况,她当时因为发现异常被引过来捡到大变活鱼的方锦鲤时,发现的,也远不止“方锦鲤是真千金”这件事。 想到这,她把自己的手从方锦鲤怀抱里抽出来,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一张符,起身,端端正正贴到房间房门上,又仔细感受过周遭气息,确认周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才在方锦鲤疑惑的注视下开口:“你知道吗,你身上有功德。” 方锦鲤:“啊?!” 第004章 不要轻信于人啊妹妹(替) 功德。 哪怕是在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中小学生沉迷小说或电视剧也依然是常见现象。故而,对于曾经被大量同龄小说电视爱好者包围的方锦鲤而言,这并不是多陌生的一个词。 ——就算是没有小说,但凡读过书,总该知道什么叫功德无量。 在方锦鲤的认知里,“功德”这个词,本不该跟自己有关系。 当人的时候,她尚且没有为社会做出什么贡献,更何况如今好像连人都不是了? 就很怪。 偏方檎丹说得笃定。 方锦鲤信方檎丹。 并自己通过脑补让事情合理化:“是不是功德找错人了?” 小说里的功德都是天上飞下来的来着,说不定就撞错位置,白白便宜了她。 方檎丹一时无言。 她没好气地拍了方锦鲤脑袋一把:“童言无忌。” 说这话的时候,没看着方锦鲤,倒是看着窗外的天。 方锦鲤空出一只手捂脑袋,委屈巴巴——方檎丹这一次拍她脑袋,居然比上一次还顺手。 总觉得这是个要不得的发展。 明明最初见面的时候,漂亮术士姐姐看着也不像爱动手动脚的样子。 听说人被经常拍脑袋的话,会变傻。爸爸妈妈也就算了,一年见不了几面,但以后要跟姐姐住在一起,方锦鲤认为,自己有必要抗议一下。 然而抗议还没提出,便被方檎丹揭过。她看着方锦鲤,认真解释:“功德认的是魂魄,不会出错。” 方锦鲤乖乖点头,想了想,问道:“也不能作假吗?” 要是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功德,那岂不是谁干了好事谁干了坏事都一目了然? 猜到了方锦鲤些许思路的方檎丹:“……” 小锦鲤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神仙似的,偏眼底又清澈得像一泓清泉,其中光芒亮得方 檎丹都不太好意思接。 于是她微微错开视线,继续勤勤恳恳给方锦鲤解释:“功德并不是很常见的东西,如果不是到浑身冒金光那种程度,一般……不至于在人群中被一眼看见。” “煞气同理。” 除非大奸大恶之人,不然的话,在没有直接盯着这个人关注的情况下,就算是神仙,也不会只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往牛粪里扔了个炮仗的你。 方锦鲤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方檎丹继续:“玄学中确实存在能够混淆表面效果的情况,但也仅仅是存在于记在中。况且,一般也只是遮掩煞气或遮掩功德,不会说没有功德却让自己看起来有功德。” 方锦鲤好奇:“为什么?” 方檎丹:“……使用假证是违法行为。” 方檎丹:“如果涉嫌使用假证诈骗等行为,还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方檎丹:“一般有能力干这种事的,都是玄门中人,大家都清楚,公然挑衅天道,会挨雷劈。” 方锦鲤:“啊。” 她跟着方檎丹的话下结论:“傻子才会干这种事。” 而方檎丹在介绍时,语气也已经足够不客气,甚至没把自己的嫌恶藏起来。 以至于方锦鲤赶紧又把方檎丹的手臂抱紧了点,还顺便蹭了蹭。 科普的目的达到,方檎丹没忍住又轻轻拍了拍方锦鲤脑袋,迎上方锦鲤疑惑的目光之后,轻咳一声:“所以功德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身上的功德,不是假的。” 方锦鲤歪歪脑袋:“但我什么都没做过。” 她确确实实当了十六年的普通女孩。 而方檎丹点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 功德本身做不了假。 方锦鲤本身的情况也做不了假。 “还有一种可能,”方檎丹看着方锦鲤的眼睛, “锦鲤血脉天分足够强的话,不管年纪修为,一句话,一个念想,都可能起到实际作用。” 方锦鲤可能确实什么都没做过,毕竟如果造成影响的事情是方锦鲤无意识做出来的,那她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方锦鲤自己则确实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可能,在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表情变得严肃,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松开了方檎丹的手臂,只认认真真看着方檎丹:“这个‘赐福’听起来,谁都能得到。” 这一切甚至能无意识进行。 看着方锦鲤脸上愈发凝重的神色,方檎丹点头:“是。” “锦鲤是公认的,最容易被利用的族群之一。” “不过,”她忽然伸手,将方锦鲤垂落的一点点发丝重新掖回耳后,“我们小鱼儿没帮人做过坏事——功德就是证据。” 方锦鲤没吭声。 曾经没有,总有以后。 过往没被人利用,不代表将来不会。 所以,她不可以轻易相信别人。 正想着,方檎丹的手却再次落在她头上,覆上的力道不重,却逼得她只能抬头,跟方檎丹对视。 “善非原罪。” 方檎丹声音温和而坚定:“若这样的特性被利用,用于行恶,只能说明,玄门做得还不够好。” “没人能这样欺负我们小鱼儿。” 恍惚间,方檎丹的形象仿佛跟方妈妈的重合。 方锦鲤隐约记得,在什么时候,方妈妈也跟她说过,没人能欺负我们小鱼儿。 当时方妈妈张开臂弯,把委屈成一团的她圈进自己怀里。 而当下,方檎丹只是端端正正坐着,方锦鲤其实也想象不出,如果对方像个妈妈一样张开臂弯,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哪怕漂亮术士姐姐真的是个温柔可爱的人,但那也不像是对方能做出来 的事。 所以方锦鲤选择亲自把方檎丹扑个满怀。 方檎丹张开双臂接纳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 有想法在方檎丹心中渐渐成型,但她没急着说出来——因为,方爸爸方妈妈到家了。 是中秋,也是方檎丹第一次回家,方爸爸便打算做得丰盛些。 方锦鲤习惯性进厨房帮忙,方檎丹也自然而然跟上。 方锦鲤诧异地看向她,只见方檎丹浅浅一笑,瞧着有点无奈:“平常在外婆家,碰上外公做饭,我也会打下手。” 所以豪门里长大的孩子不一定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就像“君子远庖厨”的意思原本也不是“君子不可以做饭”。 方檎丹原以为,自己解释完之后,方锦鲤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哪知方锦鲤倒吸一口凉气,直接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眼神灼热得,仿佛想在她脸上烫出一个洞。 方檎丹:“?” 方锦鲤:“姐姐这么笑,简直就像故事里的芳心纵火犯!” 方檎丹:“?” 她看了方锦鲤半晌,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依然忍不住疑惑:“我之前……难道没有笑过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活,表情管理可以说是一名知书达理的豪门千金的必修课,她顶替方锦鲤身份当了十六年豪门千金,自认在这方面从未掉链子,哪怕是面对来找茬的不知哪家的倒霉孩子,也依然能露出得体笑容。 故而她也能保证,不管是当初赶过来捡到小锦鲤之后,还是后来认亲,自己的仪态,都绝对是完美的。 顶多也就多那么一点儿能对自己人流露的感情。 然而方锦鲤摇摇头,一脸认真:“不一样不一样!” “怎么说呢,姐姐之前笑得像是例行公事,这一次笑得就像,就像……” 方锦鲤 一时间没找到合适形容词,陷入沉思。 “少爷已经十年没这么笑过了?” 方锦鲤如获至宝:“对对对就是这样!” 然后一转头,便看见方爸爸正看着她们,笑意盎然。 方爸爸俨然没有语出惊人的自觉,当下拍拍手:“行了,出去陪你们妈妈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方檎丹尚且在犹豫,方锦鲤却利索,直接一把挽住方檎丹手肘,眉眼弯弯:“姐姐?” 被稀里糊涂薅到客厅、与方锦鲤分坐方妈妈左右时,方檎丹疑惑地想,自己现在这样,是不是便叫做,在一声声“姐姐”中迷失了自我。 但方檎丹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既然方爸爸跟方锦鲤都表了态,方妈妈见他们出来后,也顺势一手一个揽住,方檎丹便没再执着着要去厨房帮忙。 事实证明,区区四菜一汤,方爸爸操持起来没有任何压力。 连洗碗这样的事情,都没交给两个姑娘忙活。 虽说这是方檎丹第一次回家,方爸爸方妈妈两个也马上就又要出门,但方爸爸方妈妈依然没有强留着方檎丹聊天,而是让两个姑娘自己回房,早点休息。 方锦鲤原以为方檎丹会想跟父母多待一会儿,哪知方檎丹更干脆,方爸爸方妈妈让她回房休息,她真的就看向方锦鲤,等方锦鲤带她回房休息。 方锦鲤冲着方檎丹眨眨眼。 又眨眨眼。 终究是乖乖起身,弯着眼睛拉起了方檎丹的手。 反正她确实也想带漂亮术士姐姐回房。 但不休息。 也不松手。 方檎丹也没打算休息,而是看着方锦鲤,半晌,问道:“我明天要去外婆家上课,你要一起吗?” 同样认认真真等了半晌、结果等来这么句话的方锦鲤:“嘎?” 她还以为方檎丹要说什么别人不能听的事呢! 第005章 回家前先吃顿好(替) 要不要一起去外祖家这种问题,方锦鲤甚至都不需要细想。 稍稍回过神,便干脆利落地开了口开了口:“当然要去!” 说完这声,她又看着方檎丹,满眼都是好奇:“外婆是什么样的人?” 外婆是什么样的人。 这对于从小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长大,并将依然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蹦跶的方檎丹而言,不是什么难答的问题。 但她却只是笑笑:“你明天看看不就知道了?” 方锦鲤原本随口一问,听她卖关子,瞬间成了真好奇,眨巴着眼睛看着方檎丹,大有下一秒就抱上去的趋势。 然后便被方檎丹一指点在额头上。 惯常礼数完美的少女笑得比在厨房里时更鲜活,她看着方锦鲤,眉眼弯出柔软弧度:“不许撒娇。” 方锦鲤震惊:“怎么还能这样!” 方檎丹没收回手指,也没藏住自己话里的愉悦:“怎么不能呢?” 方锦鲤无法反驳,惨遭制裁。 但很快,她便找到了新角度:“外婆一定是个好人,因为姐姐看上去很喜欢外婆。” 眼见着方檎丹露出诧异神色,方锦鲤笑得狡黠:“姐姐现在笑得很温柔,眼里还有光。” 方檎丹眨眨眼,待注意到方锦鲤眼底的揶揄,拿没来得及撤回的指头点了点方锦鲤额头:“过不去了是吧。” 方锦鲤笑着吐了吐舌头,摆明下次还敢。 方檎丹稍稍使力,戳得方锦鲤一歪,才抽回手,又开口:“到时候你见了人,可以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方锦鲤若有所查,尚未问,便听方檎丹解释:“天道也不至于真闹出什么小儿抱金过闹市的状况,足够敏锐的直觉,对于身怀大气运的存在而言,是最基本的自我保护。” 她看着方锦鲤:“所以,如果有人在算准一切之后,处心积虑在你面前做戏,借你本身的善意来利用你达成某些目的,那绝对不是你的错——记住了吗?” 若说前半部分语气尚且柔和,最后一声“记住了吗”却莫名带了些严重的意味。 以至于方锦鲤一愣,下一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然循着本能倾身拥住方檎丹。 随即,在一愣之后,堂而皇之赖在了方檎丹身上,答话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雀跃:“记住了记住了!姐姐放心,我记性很好的,背书也快,姐姐可以检查!” 方檎丹当然不打算检查方锦鲤的背书情况。 她一时不曾防备,叫自己捡回来这条不知为何被养得尤其粘人的小鱼儿抱了个正着,听着方锦鲤语气当中的雀跃,到底是没立即把人揪开,而是 任由方锦鲤抱着,同时心里也疑惑:莫非粘人也是锦鲤的特性? 直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跟方锦鲤分开一些距离,这一分开,果不其然便见方锦鲤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笑得不像条鱼,倒像只偷了腥的猫。 可哪怕知道方锦鲤这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对上那双星子一样的眼眸,方檎丹终究也没再强调什么“不许乱抱”,甚至都没能板起脸或做个严肃点儿的神色,只无奈地看着尚且跃跃欲试的方锦鲤:“要不然,我们先收拾一下自己?我没带睡衣过来,妹妹能借我一身吗?” 方锦鲤眼前一亮:“我这就给姐姐找衣服!” 说完竟一溜烟地就去翻衣服——固然她衣服算不上多,但居家衣服却总不至于一身都没有。 方檎丹原本还纳罕于她的悸动,结果等方锦鲤找了衣服给她,再神采奕奕地盯着她时,方檎丹才意识到,方锦鲤好像又有了新想法。 新想法倒也不是多奇怪的想法。 无非是方锦鲤想跟她一起洗澡,就像在学校里时。 正好方檎丹也想检查一下方锦鲤遇水之后的反应,当即也就应了。 其中细节不提,总归折腾完,姐妹两个都十分满意。 事实证明,坦诚相见确实有助于增进感情,之后方锦鲤拉着方檎丹一同窝在床上,又是问了方檎丹许多问题,仿佛两人俨然便成了无话不说的真姐妹。 若到最后不是方檎丹提醒,说第二天还要早起出门,方锦鲤约莫还不愿意睡。 按时间睡的结果便是,第二天一早,方檎丹一睁眼,便跟方锦鲤来了个四目相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醒来后还一声不吭的方锦鲤眉眼一弯,总眼神清明不见刚睡醒的模样,声音却还是软软糯糯:“姐姐早呀。”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檎丹:“我们快点洗漱吧,时间来得及的话,我带姐姐去吃一家很好吃的早点!” 很好吃的早点,便是方锦鲤周五放学时,路过的包子铺大姨家的早点。 包子铺叫包子铺,卖的却不只有包子,方锦鲤问过方檎丹忌口后,熟门熟路点了餐,而后便跟过来的包子铺大姨唠嗑:“对,这个是我姐姐,是不是很好看?” 等包子铺大姨夸了方檎丹好看,方锦鲤又眉开眼笑:“我要转学跟姐姐一起去城里读书啦!” 包子铺大姨一愣,随即看向一起过来的方爸爸和方妈妈。 有些事,当然是由大人来解释更合适。 方锦鲤也没闲着,见爸爸妈妈将火力分走,自己又凑近方 檎大:“姐姐你一会儿什么都试一下,看看哪样最喜欢——我跟大姨偷过师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家里面做!” 话音落,脑袋便又被拍了一下。 可等她顺着力道转过头去,坐在身边的方爸爸还在跟包子铺大姨说话,丝毫没有动过手的痕迹——就是包子铺大姨笑得实在可疑。 方锦鲤也不跟方爸爸计较,哼哼唧唧继续扒拉方檎丹:“姐姐你别不信,别的我不敢跟别人比,这方面肯定不能比我爸差!” 说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向方爸爸。 迎上的是方爸爸平静的笑容:“有自信是好事。” 没能逮到作案现场的方锦鲤警惕地看了会儿方爸爸,终究还是叫被包子铺大姨去而复返端上来的早餐转移了注意力,当即又催着方檎丹尝,一面还眼巴巴看着方檎丹反应。 任谁看见一个生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脸上挂上那样一副表情,都是不忍心让她失望的。更何况,包子铺大姨家的出品确实不差,酱汁又是自家配的,就这样合着热气一口下去,叫人忍不住便放松下来。 于是不等方檎丹开口,方锦鲤就已经知晓了答案,一时间更为高兴:“我就说好吃吧!” 说完,又看一起被送上来的蒸笼:“大姨家的虾饺也是自己做的,不会做太多,我们来得早才有的。” 说这话时,方锦鲤依然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檎丹,叫方檎丹隐约觉得,要是小姑娘身后能有根毛绒绒的尾巴,这会儿怕是得甩出残影。 可惜,孩子是个水族,尾巴倒是有,却不是这个用途。 在方锦鲤的注视下,方檎丹果真将筷子伸向那笼虾饺。 筷子就卡在那晶莹剔透的皮上,将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的虾饺提起,而后,挪到方锦鲤的碗上,松开。 眼睁睁看着最大最漂亮的一个虾饺落入自己碗中,方锦鲤登时便瞪圆了眼睛,冲方檎丹眨了眨,又眨了眨。 而后,欣然接受方檎丹好意:“我就知道姐姐最喜欢的是我!” 瞧瞧,方檎丹这第一筷子,不是夹给方爸爸,也不是夹给方妈妈,而是夹给了她。 这个家里最得方檎丹喜爱的是谁,这一点显然已经毫无疑问。 哪怕这些年聚少离多,但自家闺女的心思,方爸爸和方妈妈又哪能不明白。 看着方锦鲤终于是高高兴兴开始吃方檎丹给她夹的虾饺,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又分别跟方檎丹对上视线,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笑意。 最终,夫妻两个都没选择以什么清奇姿势,去跟养了十六年的闺女“争宠”。 谁让闺女撒 起娇来分外好看呢? 说来,他们早晨出来时便已经各自收拾好东西,当下洛家的车也登载了路口那边,两个小姑娘自然没有必要再往家去一段,只由方爸爸方妈妈送到了路口,与洛家派过来的司机汇合。 过往都是方锦鲤送爸爸妈妈离家,当下难得是爸爸妈妈送自己,场面却跟平常没有什么分别,在乖乖应了方妈妈“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话,并认认真真表示肯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后,方锦鲤又伸手找方妈妈要了抱抱,而后带着心满意足的神色看向方檎丹。 眼底干净清澈,叫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方檎丹甚至怀疑,若不是当下到底还算不上太熟,面前又还杵着个不认识的黑衣司机,这条压根不认生的小鱼儿怕是能直接上手,将她摁到她亲妈的怀抱里。 偏不管是亲妈还是亲爸,此刻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俨然是要看看她能怎么处理。 方檎丹最终也没主动上前抱抱。 只见她自口袋中取出两根一模一样的红绳,红绳正中各坠着一颗小玉珠,光泽莹润,递给面前显然在愣神的方爸爸方妈妈,浅浅笑着:“我觉得它们很好看。” 语调柔软,叫方爸爸方妈妈下意识看向方锦鲤。 方锦鲤眨眨眼:“姐姐比赛会拿奖金,特别厉害。” 看着两个显然站在统一战线的闺女,方妈妈上前,一手一个拍了拍脑袋:“着那么办呀,我两个闺女才处一晚上,就学会联手给爸爸妈妈下套了。” 方锦鲤理直气壮:“姐姐怕你们不收呀。” 前一天晚上,方檎丹原本是打算拜托她将这东西放到父母行李里的,还是方锦鲤先提出的当面送最好。 虽说她笃定爸爸妈妈不会不收,但依然教方檎丹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去送出——至于方檎丹是不是故意的……她不过是一条小鱼儿,小鱼儿哪里知道人类有什么样的坏心眼呢? 方爸爸方妈妈确实原本也不会不收,如今看着两个闺女一起耍宝,且多半还是方檎丹配合方锦鲤耍宝,更是笑得高高兴兴:“那爸爸妈妈就谢谢檎丹啦,等到时候回来,给你们带纪念品。” 方锦鲤:“好耶!” 欢呼完,还不忘嘱咐爸爸妈妈:“手绳是姐姐的心意,爸爸妈妈要记得随身带着哦,下次我们回来要检查的。” 小姑娘殷殷嘱托的模样,别说方爸爸方妈妈,连洛家司机见了,都没忍住会心一笑。 等得了承诺,方锦鲤适才一步三回头地拉着方檎丹上车,待关上车门,才又冲着方檎丹弯下 眼睛:“我就说吧!” 方檎丹则点头:“嗯,小鱼儿的办法很好用。” * 洛家在城西郊区。 直接就是一座山。 车刚驶进去那会儿,方锦鲤还当是进了什么风景区,惊讶于居然真的有人家住在景区里。 直到方檎丹告诉他,这山就是私人的。 主宅在山腰,沿路看见的建筑群或是小院子,有些是客房,有些则是留给已经离开家的晚辈回家时住的。 另一面还有老爷子的药园和藏书楼,以及老太太自己也有一处小院子,养着各式各样的花。 宴客厅也单独分出来,一般洛家举办什么宴会,要么是在先前方锦鲤也去过的会所,要么便是在宴客厅。 方锦鲤一边听一边点头,完了忽然回过神,木愣愣地看着方檎丹——她还寻思着怎么山上的建筑风格那么眼熟呢。 方檎丹就高兴看到她这种表情:“白云间是大舅名下的,你下次约人,也可以直接报妈妈名字,去‘遥知不是雪’。” 方锦鲤想起上回引路的大哥那声“小姐”,登时了然。 看着方檎丹明媚的笑容,她有点儿想鼓脸——鱼生气时,应当是能鼓脸的。 方檎丹也看着她:“什么感触。” 方锦鲤:“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这话也就能对方檎丹说,毕竟对任何其他人说,都有抱怨的嫌疑——唯独方檎丹时故意招她的。 而方檎丹听到这么个答案,果然是乐了:“大哥也想着买山,到时候肯定给你留地。” 方锦鲤又瞪圆了眼:“姐姐你埋汰我!” 要不是被安全带束缚着,她是真想借机再次扑到方檎丹身上去。她算是发现了,方檎丹看着什么时候都稳重,却是不习惯跟人亲近的。 巧了,她超乐意跟她漂亮术士姐姐亲近的! 问题也算不上大,往后大家一起生活,她有的是机会。 方檎丹也不知有没有捕捉到她神色里头的遗憾,笑意盈盈:“大哥真在看山。” 方锦鲤盯着方檎丹看了会儿,终究是没能找出方檎丹说假话的证据。 但她发誓,她真的能从方檎丹身上,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愉悦。 于是她盯着方檎丹,学着电视里头看过的老管家的模样,长叹一口气,幽幽开口:“少爷从来不会这么笑。” 是个少年老成的动作,但叫一个生得漂亮精致的小姑娘来做……便只剩下了可爱。 方檎丹几乎想拿手机去拍,但一时半会儿又不好逗得太过,便仍不失端庄优雅:“所以我是个假的。” 话音落,便听司机提醒:“少……大小姐,二小姐,要到了。” 第006章 别跟外公外婆害羞(替) 司机改口的速度其实是不慢的,但也足以让人听清楚。 方锦鲤笑吟吟看向方檎丹,正要说两句,却忽然一愣。 他们正要驶入一处大门,于此同时,也有辆车从里边出来。 车标方锦鲤不认得,但属于是,一看就是豪车。 两辆车就这么擦肩而过,方锦鲤去看方檎丹,却发现,方檎丹也正看着窗外出神。 也就是这么一卡顿的功夫,他们的车已然到了洛老爷子和老太太所居住的主宅前。 主宅靠山而建,前庭不小,引水凿了一条小溪,过了桥才是屋子。 方家司机在前庭将她们放下,洛家早有人在那儿等着。 不是被派出来等小姐们的管家或阿姨,却是方锦鲤的外公与外婆亲自到了门口迎。 老爷子一身唐装,白发苍苍,精神矍铄,光是站在那儿,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方锦鲤从前看见教导主任都会一个激灵,当下直接对上了老爷子的目光,却没生出任何躲避的念头,甚至于,不等方檎丹介绍,便脆生生开了口:“外公。” 她又看站在老爷子身边的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至今旗袍,分明头发银白,身段却要比她见过的很多人都要漂亮,一双眼也丝毫不见浑浊,叫她瞬间想起一句话。 岁月从不败美人。 于是方锦鲤没忍住弯了眼睛,在压下直接上去抱抱这种有可能吓着老人的情绪后,又软着声音喊:“外婆。” 一声外婆,叫老太太潸然泪下。 方锦鲤则走过去,抬手,轻轻抹掉了老太太脸上的眼泪。下一刻,她手便被老太太握住,而她看着老太太,半晌,轻轻拥住老太太:“外婆,不要哭呀,哭起来就不好看啦,姐姐和外公都看着呢。” 也就是这么轻轻一抱,她松开老太太,揉了揉眼睛,又看着老太太笑了:“而且呀,外婆一看就是有福的人,可不能把福气哭走啦。” 老太太原本也是一时情绪到了位,当下看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亲生娃娃的小外孙女弯着眼睛安慰自己,也没忍住跟着露出个笑容:“怎么跟你舅舅一样会哄人。” 方锦鲤只管看着老太太,一本正经:“才不是在哄人。” 方檎丹也上前,含笑看着分明也不算多幼齿,却依旧叫人觉得一团孩子气、还装成个小大人的方锦鲤:“锦鲤说得对,不过如果您还想哭的话,锦鲤估计就要想方设法哄人了——要么您干脆让我看看,锦鲤哄起人来是个什么光景?” 老太太哪里还哭得出来,当即一手一个拉着,看向偷偷跟方檎丹对眼神的方锦鲤: “你檎丹姐姐这甜言蜜语的法子,一准儿是跟你学的。” 方锦鲤也不跟方檎丹对眼神了,顺杆儿爬搂住老太太手臂:“那外婆你要夸我教得好呀。” 这边她尚且还眼巴巴看着老太太,等老太太软下心肠的一声夸,结果夸没等着,倒是听见身侧传来相当做作的一声“哼”。 老太太登时便乐了,挽着两个小姑娘看向身边已经别开视线的洛老爷子:“出息,跟小孩子置什么气——之前也不知道是哪个,听说檎丹要带人过来,一大清早就在那儿挑衣服,生怕人家小姑娘嫌你一个老头子不好看。” 两句话将洛老爷子数落得吹胡子瞪眼之后,老太太又将方锦鲤挽近了点儿,慈爱地看着自家这个刚找回来的娇娇俏俏的小外孙女,语气里不无鼓励:“确实教得好。” 说完又问:“檎丹跟我说你有个小名叫小鱼儿是不是?以后外婆也这样叫你好不好呀?” 自己愿意亲近的人也跟自己亲近这事,方锦鲤哪里会拒绝。 于是当即眼眸一弯:“小鱼儿喜欢外婆,所以外婆怎么叫都好。” 一句话,再次将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方锦鲤也不是身后厚此薄彼的人,当下也不忘回头看洛老爷子:“外公也是一样的。” 洛老爷子哪能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提起,正要下意识来一句“不稀罕”,便对上了方锦鲤的眼睛。 是跟他大女儿洛琼英如出一辙的杏眼,睁圆时同猫儿似的,看着分外灵秀可爱。 事实上,当年面对自家大闺女时,洛老爷子也不曾因为闺女生得粉雕玉琢而降低对闺女的要求或是表现得多软和,一直贯彻自己“严父”的人设。为此,老太太背地里都不止一次埋怨他。 洛老爷子从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毕竟照他那么些年过来的经验,孩子不能惯。他媳妇就是个爱惯孩子的,他就更不能惯了。 但有些事兴许就是那样,当了半辈子“严父”,面对自家孙子和大闺女家几个外孙子时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温和的洛老爷子,在对上小外孙女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时,冷硬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 他梗着脖子又去看自己的老妻和在自己老妻另一边的方檎丹。 不止他老妻看着他,就连一贯符合他要求的方檎丹也看着他。 就好像,只要他凶小外孙女一下,这两个就要一起呲他。 洛老爷子可不承认是自个儿在生了怯意,仍梗着脖子,用自以为足够威严的眼神看着居然刚见面就妄图撒娇的小孙女:“我喊你你还能不 答应?” 老爷子最后的倔强对于方锦鲤而言不过送分题,她眼眸再度一弯,高高兴兴开口:“当然不会,外公叫什么都可以!” 老爷子一时无言。 有被安抚到,也有被刺激到。 他小孙女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老妻看他的眼神,怎么跟看个食古不化的顽固大家长似的? 他是那样的人吗? 偏他那养了十六年的八面玲珑秀外慧中活成淑女典范结果不是亲生的大外孙女也不知道学得哪个,这会儿居然装起乖来,只当“不当听的”一句没听见,横竖不开口给他解围。 跟她外婆兼老师倒是一如既往的一条心。 光在这儿看热闹。 洛老爷子于是又看向小孙女,不动声色。 小孙女方锦鲤眨眨眼。 又眨眨眼。 努力揣测圣意。 但失败了。 这会儿也不好移开视线,她干脆是更理直气壮地跟洛老爷子对视。 过于坦荡的态度,居然叫洛老爷子良心隐隐作痛。 以至于脸都板不起来,干脆是抬腿往里走:“一个两个不进门,这门是多难进?” 方锦鲤探头探脑,最终还是看老太太:“外婆,我们也进去吗?” 当然得进去。 得老太太授意之后,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地拥着老太太进了屋,又一路跟着老爷子七拐八拐。 这是方锦鲤头一回到洛家,自然也不知道这能拐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有方檎丹在,总归每路过一扇门或是一个路口,方檎丹都会给方锦鲤介绍这是什么位置。 方锦鲤听了好一会儿,终究没忍住乐了乐。 方檎丹跟她是相处过的,当下只觉得手痒,想捏脸。 两个的小动作皆没逃过老太太眼睛,面对老太太传来的问询神色,方檎丹果断出卖方锦鲤:“锦鲤觉得,我这样看起来像导游。” 方锦鲤自知理亏,倒也没忘记描补:“明明是像带着小朋友参观学校的幼儿园老师。” 方檎丹莞尔:“那锦鲤小朋友别跟丢了。” 锦鲤小朋友胸有成竹:“那必定不能跟丢!” 老太太被她们两个夹在中间,就跟着乐。 方锦鲤乐了会儿,忽然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劲,然后一抬头,便对上了老爷子的视线——只见老爷子站在拐角处,目光幽幽。 直看得人心里发虚。 方锦鲤悄悄往方檎丹那边一看,看见的是方檎丹一派坦然的模样,等注意到她视线,居然还对她笑了笑。 再看老太太,老太太则是乐呵呵地看着老爷子,便是不说话,都能叫人看出来她现下心情有多好——且心情好还不过其次,就这种老夫老 妻之间无伤大雅的较量,才叫生活之趣。 方锦鲤左右看了看,忽而松开老太太的手,冲老太太浅浅笑了笑,转头几步走到老爷子身边,往老爷子身后看了看,才看向老爷子:“是要进去吗?” 走廊尽头拐过去就只有一个房间,整面墙掏空了做的玻璃移门,里头景象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方锦鲤还挺好奇,又问老爷子:“这是茶室吗?” ——毕竟里头好大一张连着茶几的茶台,除连接刚过来的另一边房间的墙上挂了画外,另外两面则是做的落地窗,能直接看到后边花园里的景色,茶台以及周边的沙发凳子之类则被包围在其中。 看大小不是正经客厅,看布局则不像餐厅。 于是方锦鲤大胆猜测,这就是传说中的茶室。 老爷子原本还想继续吹胡子瞪眼,并给这个过于闹腾的外孙女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但对上小姑娘干净的眼神之后,又默默收回原本要出口的话,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方锦鲤眼前一亮,乖乖巧巧,跃跃欲试:“那我给外公开门!” 眼瞅着老爷子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方锦鲤麻利上前将门拉开,拉到一般,人忽然一愣,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也开过这样的门。 但很快,她便将这个念头甩到脑后,将面前的门拉开,然后回身冲着老爷子笑,且脆生生开口:“外公。” 老爷子看着面前献宝一样的小丫头,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抬脚走进茶室里头坐下。 之后老太太也领着方檎丹进来,路过时顺手捞上方锦鲤,两个一并带在身边坐下。 坐下后,方锦鲤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半盘残棋。 “半盘残棋”这词也是书上学的,凭她自个儿,只能看出桌上有个棋盘,棋盘上有棋子。 嗯,还能认出来是围棋,不是象棋,也不是国际象,更不可能是五子棋。 随即她便发现,方檎丹的注意力也在棋盘上。 漂亮术士姐姐专注的神情,叫她也心生好奇,正想着要不要问上一问,便听洛老爷子开口:“是你们的郁家哥哥,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碰上过。” 方锦鲤瞬间便想起,他们来时,驶出去的那辆车。 再看方檎丹表情,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方檎丹也不出声,洛老爷子便继续:“廷芳做寿,他来替他爷爷送请帖。” 没等方锦鲤顺过来这是个什么关系,便见老爷子看向她:“到时候你们两个就跟着我和你们外婆,你们郁爷爷想看看你们。” 方锦鲤登时大为震惊,下意识看向方檎丹。 纵 然知道真千金回家后的标准套路就是参加这样那样的宴会,但她也确实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方檎丹目光平和:“到时候我跟锦鲤一起过来。” 她虽没刻意去给方锦鲤解释,方锦鲤见了她这样的态度,却也定了心,继续看向洛老爷子。 ——潜意识里,她依然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但一时间,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也不知洛老爷子是将她的神色误会成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郁诀那孩子也不容易。” 但也只是叹了这么一声,老爷子便看向桌上的半盘残棋,抬手将棋子归拢了,又问方锦鲤:“会吗?” 方锦鲤刚闹明白“郁诀”应该就是“郁家哥哥”,还没来的及品品老爷子说欲绝不容易的时候的复杂情绪,便被点名抽查。 她当下一个激灵,老老实实摇头:“不会。” 说完,下意识悄咪咪观察洛老爷子神色,而后又反应过来没必要,于是改成光明正大观察。 洛老爷子将她所有小动作收在眼里,脸上表情也说不好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就这么看着方锦鲤:“想不想学。” 方锦鲤满心纠结。 不想,但不敢说。 就算想学,也不敢让洛老爷子教。 但当下,她更不敢偷摸向方檎丹求救,正要硬着头皮回答,就听见身边的老太太开了口:“哪有你这样的,小锦才刚来,就吓唬人家。” 方锦鲤:“!!” 外婆!大好人! 老太太压根不搭理洛老爷子,伸手揽住方锦鲤,声音温温和和:“你外公就这么个臭脾气,一天天就知道守着他的棋盘,连檎丹都不肯陪他下,才想要忽悠你学。” 方锦鲤瞪大眼睛看向方檎丹,完全没能将“不肯”二字跟方檎丹联系起来。 方檎丹浅浅一笑:“不想学的话,就不学。” 方锦鲤懂了。 她看向洛老爷子,斩钉截铁:“外公,我不想学。” 短短六个字,掷地有声。 偏偏说话的人一脸恳切,叫人清楚她说的就是心里话。 洛老爷子气结,又没办法跟两个外孙女置气,干脆是看向老太太:“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老太太赏了他个眼神,仍揽着方锦鲤:“别理他,咱们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要是想学琴,就来跟我学。” 方锦鲤眨了眨眼,看着老太太时,仍旧是一脸恳切:“外婆,我想先跟上学习进度。” 她原本就不是特别聪明特别有天分的孩子,总感觉上了高中之后,时间光是用在课业上都不太够,自然也还没有学习其他东西的打算。 第007章 家里谁用监控找人啊这(替) 不管方锦鲤本身是个什么想法,这一碗水端平的态度就叫洛老爷子十分满意,并认为自己终于在老伴面前扳回了一局。 于是之后的洛老爷子都十分好说话,只稍稍问了问方锦鲤的学业,又问方锦鲤最近在读什么书,得了答复,又看向老太太:“洛文琳呢?不是跟他说了今天他妹妹要来?躲哪去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推门而入。 是个青年,瞧着也是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一双眸子弯起来的时候,看上去跟老太太别无二致。 青年进来就直接在老爷子另一边坐下,开口时语气中满含笑意:“到了到了,我那不是怕爷爷您还要跟妹妹们嘚瑟会儿,不敢进来打扰吗——诶诶老爷子你别拿茶杯砸我,万一我接不住那砸到了我事小摔坏了杯子事大,您当大哥给您淘起这么一套容易啊?” 眼看着老爷子拿着个茶杯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最后被青年抢回到手里,方锦鲤那是一声不敢乱吭,且小心翼翼地往老太太那边靠了点儿。 光听称呼她就能捋顺青年是哪个。 洛文琳,洛老爷子的孙子,她堂哥。 长得是一顶一的好看,就是这交流方式……不知是单亲生爷爷有这待遇,还是旁的爷爷奶奶姐姐妹妹都有。 她这边还在好奇,便见洛文琳眼眸一转,在看见她时,眼底亮光闪过,又看向老爷子:“您看您看,您这暴脾气,都把我小表妹给吓着了。” 方锦鲤先前吓没吓着暂且不提,但这会儿,她是真的想抱着方檎丹的手臂喊救命。 这个刚出现的表哥,怎么看都是个坑。 果然还是她漂亮术士姐姐怀里温暖。 好在漂亮术士姐姐确实靠谱,一句轻飘飘的“文琳表哥”,就成功化解现场离奇氛围,救她这个小可怜于水火当中。 见洛文琳注意力被转移,方锦鲤赶紧是跟着方檎丹喊人:“文琳表哥。” 脆生生且软软糯糯的一嗓子,跟方檎丹一向练出来的平静柔和大不相同,叫洛文琳都愣了愣,而后马上眉开眼笑,看着一双眼瞪圆、看上去与猫儿一样警惕的新鲜出炉的表妹:“咱锦鲤妹妹这嗓子,一听就是奶奶亲生的。” 洛老爷子眼看着又要摸东西砸他。 洛文琳却平和得很,只管眯着眼睛笑:“怎么办呀,时间短,我都还没来得及给锦鲤妹妹准备见面礼 ——要不然这样,反正锦鲤妹妹也是高中生了,我给锦鲤妹妹找齐市面上过得去的习题集作为见面礼?” 洛老爷子手已然伸到了茶桌上的金蝉摆件上。 方锦鲤这回却顾不上其他。 原本听洛文琳说见面礼的时候,她还想推辞,毕竟一家人,也没有什么礼不礼的,然而听洛文琳一说内容,那声推辞便不再说得出口,就连原本的戒备情绪都全数散尽,只眼睛亮亮地盯着洛文琳看。 洛文琳原本是心血来潮打算逗一逗她,没料想这个新妹妹居然是这么个反应,当即看向方檎丹,感叹:“檎丹,咱们这妹妹,怕不会跟你们三哥是同类吧?” 方锦鲤心说不至于。 她跟方檎丹有三个哥哥,大哥二哥认亲的那天都已经见过了,三哥因为实验室那边走不开,没来。 事后她也从方檎丹口中得知,那是个从小拿奖跳级的牛逼人物,同样年龄,别人还在为考研而奋斗,他却已经攻读博士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课题组。 而洛文琳不等方檎丹回答,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啥问题,当即又捡回话头:“算了你不用答,我问你这个干什么呢?明明你比方霁也不逞多让吧……” 方锦鲤看着他一个人搭起来一台戏,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洛老爷子看上去真的很想揍人。 但凡手边能有个龙头拐杖,估计就已经揍了。 不过当下方锦鲤基本也能确定,在洛老爷子这儿,洛文琳必定是及其受宠的孙辈。 最终,洛文琳到底也没挨揍。 毕竟方檎丹今天过来洛家,确实也不是为了专门将方锦鲤带过来给两位老人看——毕竟方檎丹除了是她外婆的外孙,还是她外婆的学生,一手琵琶是自幼跟着她外婆练出来的,如今还要隔段时间来老太太这边回一次课,顺便也准备接下来郁老爷子寿宴上的演出。 也因此,原本如今方檎丹的课都可以由老太太的其他学生代劳,今天却要老太太亲自把关。 老太太跟方檎丹离开之前,也有问方锦鲤要不要一起去。 方锦鲤倒不是不想,但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怕打扰到你们。” 方檎丹想说话,却听洛文琳笑道:“那刚好,我带锦鲤妹妹去藏书楼那边玩啊。” 方锦鲤注意力瞬间转到洛文琳身上:“那就麻烦文琳表哥啦!” 话说完一回 神,就发现,老太太正看着自己笑,方檎丹脸上似乎也有着笑影。 方锦鲤:“!” 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虽说没有直接跟抱住方檎丹以及方母那样直接上手,但主动程度上,跟直接上手仿佛也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兴许还是有差别的。 差别就在于,被她抱住的人都会一僵或是一愣。 洛文琳却是比她还要欢欣,直接就看向老爷子:“我就说我肯定讨妹妹喜欢吧。” 说完,也不等老爷子给反应,直接绕到方锦鲤这一边,冲方锦鲤伸出手:“叫声哥哥,带你去藏书楼探险。” 方锦鲤看了看洛文琳放在自己面前的手,又看了看洛文琳随时会压上手机录音的另一只手,以及手机界面上大喇喇的“方霁”二字,再看看洛文琳写满期待的笑容,心想,自己素未谋面的三哥,说不准啥时候得罪过这个表哥。 但哥哥是可以叫的。 连漂亮术士姐姐都没说不妥,看上去就很靠谱的外婆更是只笑吟吟地看着热闹,说明两个哥之间也没啥矛盾。 小鱼儿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小鱼儿只不过是对外公外婆家的藏书楼充满了好奇罢了。 于是方锦鲤毫无心理负担地叫了哥哥,并被心满意足的洛文琳领着除了茶室。 洛文琳领人出去的时候,还不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会记得在吃饭前把妹妹送回来的,不会把妹妹饿坏,也不会让爷爷找到借题发挥的机会。 这态度,换来的是老爷子中气十足的一生滚。 洛文琳直到走到外边,都还在揉耳朵,边揉边跟方锦鲤嘀咕:“我爷爷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差了,也不看看奶奶和你和檎丹都在,吓着了怎么办。” 方锦鲤没忍住看了看洛文琳:“文琳表哥。” 洛文琳:“嗳!累了还是饿了?” 他笑吟吟看着一时间表情有点空白的方锦鲤,半晌,伸手揉了揉方锦鲤头发,看着方锦鲤不可置信的神色,忍不住乐:“逗你的,怎么这么可爱?” 说着又顺势往方锦鲤头上拍了两下。 方锦鲤捂住脑袋微微后仰,带着谴责看着洛文琳,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文琳表哥,有没有一种可能,外公不是容易生气。” 洛文琳眉眼弯弯:“但你不觉得,爷爷气得想打人,却又不好直接动手的样子,真的 很有意思吗?” 说完又若有所思:“要不然等他过寿的时候,我送他根龙头拐杖试试?” 方锦鲤还真就顺着他思路认认真真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点头:“外婆一定会很高兴。” 洛文琳一半是真存了这个心思,一半是逗一逗方锦鲤,结果哑然的就成了自己。 等他注意到方锦鲤眼底的笑意时,不由又伸出手,这回不再是拍脑袋,而是直接揉乱方锦鲤头发:“怎么,还想看你哥我热闹啊?你对你姐也这样?” 方锦鲤眨眨眼,一派无辜:“姐姐还能摊上这种热闹?” 洛文琳:“……” 显然不能。 挨长辈打这种事,理论上,轮到谁都轮不到方檎丹。 这么一想,洛文琳就悲从中来,只不过地方也到了,他倒是没有继续跟方锦鲤扯淡,而是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建筑物:“到了。” 说是藏书楼,就是藏书楼。 人家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座楼。 洛文琳:“别害羞,随便逛,有喜欢的书到时候可以带回家看,我饭点叫你。” 至于怎么叫,洛文琳让方锦鲤不用担心:“有监控。” 方锦鲤是彻底不担心了。 她发现,从知道自己是抱错的那一刻起,她仿佛每一天都在长不必要的见识,原本尚余的那点儿对豪门的敬畏心,也在洛文琳一系列操作以及最后这一句“有监控”里消失殆尽。 ——也就是不晓得,其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是不是也是同款,但既然都是一个家族里头出来的,大体,差不了多少? 于是到最终,看着洛文琳潇洒离去的背影,方锦鲤也没机会把那句“我带了手机”说出口。 毕竟么,虽然她是个小县城里头长大的未成年,但也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父母常年不在家,总不能要联系都靠座机或是其他人通知。 社交账号自然也是有的。 她昨晚就加上了方檎丹好友,这会儿方檎丹要上课,或许不太方便,等回头她再找方檎丹要一下洛文琳的联系方式就成了。 稍微抽出思绪往这方面考量了一番之后,方锦鲤很快便任由自己的注意力被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抓走。 虽然洛文琳并没有带着她四处走一圈并告诉她什么地方都放了什么书,但这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问题,相反,她十分享受这种拆盲盒的感觉——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看 到哪一本过去闻所未闻的并不畅销、或是并不在中学生推荐阅读数目里头的书。 方锦鲤满意地想着,将手上的《家庭养猪一本通》放回到原位,并换了一个书架。 专业书籍对于她一个十六岁的普通高中生而言,果然还是太过超前了些。 …… 纵然适应幻境的速度超快,但当方锦鲤感觉到肚子饿,将自己从书海里头拔出来,结果一抬头看见方檎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愣了愣。 而后就弯了眼睛:“姐姐你来接我啦!” 方檎丹点头,下一刻,方锦鲤就把自个儿挂到了她手臂上,同时也没忘记捞走自己还没看完的书。 其动作之自然,饶是稳重如方檎丹,视线都没忍住飘了一下。 后边赶过来的洛文琳则酸溜溜:“看到姐姐眼睛都亮了啊,说吧,檎丹给你灌了哪个牌子的迷魂汤?” 这题方锦鲤会:“漂亮姐姐牌的!” 洛文琳默默看向方檎丹,而后大惊:“方檎丹你点什么头?方霁又教了你什么鬼东西?” 方檎丹错开视线:“快十二点了。” 明摆着是岔开话题的行为。 而方锦鲤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对诶,不能让外公外婆等久了。” 听语气,不像是在给方檎丹推波助澜。 考虑到去晚了能被找到借口削的是自己,洛文琳也没再揪着两个妹妹闹,而是主动自觉充当那个引路人,不去打扰两个妹妹说悄悄话。 结果便是,两个妹妹的“悄悄话”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耳朵里头飘。 方锦鲤问:“姐姐也是看监控找到我的吗?” 方檎丹有她联系方式,但方檎丹并没有联系她,她是一抬头就看见了方檎丹。 而方檎丹否认:“我找你,不用监控。” 方锦鲤先是一愣,而后立马反应过来。 方檎丹,她姐姐,术士。 而她,血脉返祖,四舍五入算妖。 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管是一开始找到她,还是现在找她,她姐姐确实都不用依靠外力。 就是这话是能直接说的么?现场可还有个洛文琳呢。 洛文琳应当不至于也是玄门中人吧。 她看向洛文琳。 只见洛文琳也看着她们,主要是在看着方檎丹,目光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檎丹啊,我承认锦鲤长得真的很好看,但这些年,别人对你的印象一直都是高岭之花,原来是因为别人不配让你哄吗?” 第008章 就没一个画风对劲的(替) 直到吃饱喝足并带着外婆给打包的点心离开洛家,方锦鲤也忘不了洛文琳看方檎丹的那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总觉得满含深意但又无须在意。 鉴于大家其实还不太熟但又可以熟,方锦鲤思前想后,还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找方檎丹问一问。 结果倒是方檎丹先开的口:“之前遇到的是郁诀,是郁爷爷的长孙,比我们大六年。” 方锦鲤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先前在茶室,洛老爷子也提到过她们的“郁诀哥哥”。 能叫方檎丹专门提出来,便说明这件事应当是重要的。于是方锦鲤认认真真看向方檎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方檎丹则面不改色将原本的话说完:“是一个很出色的人。” 方锦鲤想了想,冲方檎丹歪歪脑袋:“像姐姐一样出色吗?” 方檎丹缓缓摇头,望进方锦鲤清澈的眼底:“不一样,郁诀跟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郁诀是郁老爷子的长孙,父亲是家中长子,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原本就是个天骄之子的配制。 然而他母亲怀他的时候遭遇绑架动过胎气,后来早产,以至于他先天不足,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 好在家底丰厚,身体可以慢慢养,父母也都是有耐心的人,再忙也抽空陪着。 眼见着一日日好起来,却又在六岁那年,在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的路上,出了车祸。 父母当场身亡,郁诀打击过大,病情反复,差点儿没能挺过来。 郁老爷子又急又气,终究是把大孙子送走,藏一处疗养院养着。 这一切,方檎丹也是从长辈口中得知,并不知道细节,只依稀记得,小时候看到的郁老爷子,是一个非常憔悴的老爷爷,一举一动,都有书中“风烛残年” 的意味。 但郁老爷子依然这么撑着,撑起偌大一个郁家,也坚持没放弃被送去疗养院的长孙。 再之后,那是一个传奇。 也是累累血债。 方檎丹说得其实很简单:“郁诀十六岁那年,从疗养院被接回来,到十九岁那年,已经成了郁家公认的接班人。” 不是郁老爷子认定的,而是郁家公认的。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 也没人去猜测到底是没异议,还是不敢有异议。 称得上含糊其辞的一句话,却叫方锦鲤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忍不住拽紧了方檎丹的手。 方檎丹任她牵着,目光浅淡,仿佛能穿透时光。 而方锦鲤仿佛也跟着她的视线穿过光阴,看见了一个苍白瘦弱、却无论如何都不 肯弯了脊背的少年。 方檎丹忽然笑了一声:“小鱼儿是不是在难过?” 方锦鲤对上方檎丹视线,没在里头找到揶揄,倒是看见了自己。 方檎丹眼中的方锦鲤,看上去非常温柔。 她问方檎丹:“姐姐,郁诀的诀,是哪个诀?” 方檎丹:“诀别的诀。” 是六岁出事后,郁老爷子做主,替他改的名字。 方檎丹垂眸:“有人说他命凶,那就用更凶的名去压住。” “很多人都对他的命格好奇。” 听得方锦鲤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方檎丹的话听着像极了小女孩交流八卦,但方锦鲤没忘了方檎丹身份。她漂亮术士姐姐会这么说,就代表,这未必只是无中生有的流言。 随即,她看见方檎丹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不过,郁诀一直是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 管你玄学这边的人有什么想法,在坚定的无神论者面前,都只能折戟——明知命数有问题,在主人不配合的情况下,可没有硬来的道理。 方锦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想,又开口:“那郁爷爷的寿宴……” 方檎丹提起郁诀,原本也有郁老爷子寿宴的缘故,当下继续给方锦鲤解释:“我们家和洛家都跟郁家有来往,在受邀之列,你我肯定要出席,唯一的问题在于,怎么出席。” 方锦鲤“啊”一声,脑回路瞬间接上:“有人会为难我们?” 方檎丹没点头,却也没否认。 想看热闹的人必定是会有的,试想,一个豪门居然出现了抱错的情况,真假千金还欢聚一堂,那得是多大的热闹。 而方锦鲤继续发散思维:“看姐姐不顺眼的人会落井下石,看我不顺眼的人会趁机打压,看我们家不顺眼的人会想方设法给我们使绊子。” 方锦鲤有点愁:“会不会有人攻击姐姐名不正言不顺啊——我看小说里都这么写的。” 方檎丹一时无言。 方锦鲤能有危机感、不会盲目相信全世界都是好人,这其实是好事。 方锦鲤第一反应不是担心遭到为难,而是担心自己,她也该觉得暖心。 但方檎丹总觉得,面前这条小鱼儿脑子里大概还装了那么部分,不那么有必要的东西。 眼见着方锦鲤要继续发散想象力,方檎丹连忙打断:“郁爷爷寿宴,他们不敢过分。” “况且,他们压不到我头上。” 方锦鲤一个激灵,登时精神百倍:“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未婚夫?” 方檎丹:“……” 她手痒,想敲方锦鲤脑袋。 于是她就干 了。 然后,她对着委屈巴巴捂着脑袋的方锦鲤,慢条斯理地解释:“如果我们不一起,我作为秦清先生的弟子过去。” 方锦鲤一头雾水。 司机没忍住又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方檎丹提醒:“秦清是外婆的名字。” 方锦鲤恍然大悟,而后一脸严肃:“我怀疑你在偷偷给自己涨辈分,而且有证据。” 方檎丹但笑不语,深藏身名。 这么一打岔,先前的气氛算清了个干净。方檎丹原本变没打算跟方锦鲤分开行动,用另一个身份过去的话不过玩笑,而且,她提及这件事的本意,倒不是为了让方锦鲤小心这个小心那个。 看着身边小鱼儿逐渐放松下来的申请,她没忍住,又抬手摸了摸方锦鲤的头:“我是想说,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我们就只是跟外公外婆一起去给郁爷爷祝寿的,就算有什么人趁我不注意跟你说了什么,不用在意,也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方锦鲤福至心灵:“我知道,要会告状!” 照她姐姐这个意思,除了自己家和外婆家的人之外,郁爷爷以及郁爷爷的大孙子郁诀,都是可以相信的人——要是有人在寿宴上搞事,那不仅是对方家和洛家的挑衅,还是在打郁爷爷跟郁诀的脸! 她郑重地看着方檎丹:“姐姐放心!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受过欺负的。” 她怕方檎丹不信,原本还想举个例子,结果一抬眼,便见到方檎丹温温和和地看着自己,眼底笑意清浅。 也就是一个转瞬,她明白方檎丹为什么笑,她自己也笑开来:“毕竟我是锦鲤诶!”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确实有意思,没忍住咯咯咯笑成一团。但凡没有安全带束缚着,怕是一定要笑到方檎丹怀里去的。 送她们回方家的司机还是先前那一个,方檎丹跟方锦鲤聊天时没升挡板,他听了个全程,这会儿往后视镜里看了眼,没忍住开口:“两位小姐关系真好啊。” 要说这个方锦鲤可就不困了:“因为是天赐的缘分啊!” 要不然怎么没跟别人被抱错,偏偏是她跟方檎丹被抱错了呢? 要不然怎么就是方檎丹找到的她呢? 她说完,一脸求认可求表扬地看向方檎丹,方檎丹叫她这么一脸期待地看着,也终于是含笑给与肯定:“对。” 说话间也到了方家。 或许是有过在洛家的震撼,再看着方家的院子和洋楼,方锦鲤已然能做到波澜不惊。 虽说还在假期里,但方父和方家大哥哥还在公司, 家里只有方母跟二哥哥,此刻正一左一右坐着看书。 二哥哥膝盖上还蹲着只黑猫,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爪子,见方锦鲤进门后,舔爪子的动作一顿。 下一刻,黑猫轻盈越下,笔直地朝方锦鲤走过来。 方锦鲤下意识往方檎丹身后一躲。 黑猫也被方檎丹捞住抱起,不满地喵了几声,却也没挣脱,而是窝在方檎丹怀里,目光灼灼地盯着方锦鲤。 方母讶异地放下书:“锦鲤怕猫?” 方锦鲤还没来得及摇头,便见方檎丹开口:“小鱼儿怕猫,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场面静了一瞬。 只听一声轻笑,原本倚在贵妃榻上的二哥哥也撂了书,几步走过来,从方檎丹怀里拎起黑猫,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这猫平时就不爱搭理人,今天那么主动,原来是上赶着吓唬小姑娘呢?” 他姿态摆得足,一开始方锦鲤还以为自己这个二哥哥要说出些什么话,结果听完也是哑然,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辩解说自己不怕猫,还是该继续看看上去不仅没有不爱搭理人、此刻还很想挠人的黑猫——从被她二哥哥拎起后劲皮抱走那一刻起,黑猫是连方锦鲤都不看了,全神贯注要挠她二哥哥,还蹬了她二哥哥两脚。 超凶。 但一点都不吓人。 故而面对着真真切切担心自己是不是怕猫的方母,方锦鲤笑得温温软软:“不怕猫。” 她是真不怕猫,至于一开始往方檎丹身后躲,方锦鲤愿称之为一不留神遭到了血脉压制。 现在回过了神,毛自然是不用怕的,她从方檎丹身后出来,好奇地看着正朝她二哥哥呲牙的黑猫:“这是家里养的猫吗,好可爱。” 问题一出即遭到否认:“是野猫,在我们家蹭吃蹭喝,你叫他薇尔莉特就好。” 方锦鲤看着笑吟吟说出这句话的自家二哥哥,头顶上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 野猫为什么能有名字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她二哥哥怀里的猫终于一爪子蹬开她二哥哥的怀抱,旋转落地,快步跑到她脚边,一叠声喵喵叫。 也不知是不是在告状。 但方锦鲤确实被叫得心软,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黑猫那身油光水亮的毛。 然后就被黑猫蹬着膝盖上了肩。 还回头冲她二哥哥喵喵叫。 听起来像在耀武扬威。 倒是方锦鲤抱着好大一只黑猫,扔也不是端起来也不是,只感觉自己捧了个烫手山芋,比当年被包子铺大姨把软成一滩的小儿子塞怀里都要不知所措,救助般看向 方檎丹:“姐姐……” 方檎丹若有所思地看着投怀送抱的黑猫,听见方锦鲤求助,想了想,问方锦鲤:“你想养吗?想养的话给他打个银铃铛挂上就行了。” 方锦鲤:“啊?” 方檎丹继续:“不想养的话就还是这样,你不用管他黏不黏你,愿意抱着就抱着,不想抱就不抱,就当家里客人。” 她二哥哥目光仍落在黑猫身上,笑意盈盈,因着角度问题,竟有种睥睨的意味:“毕竟是公猫,会对漂亮小姑娘耍流氓也正常。” 眼见着黑猫大有转身去挠人的趋势,方锦鲤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公猫为什么要叫薇尔莉特”“猫向人撒娇怎么就算耍流氓”,直接将猫端起来,摸了两下背以示安抚。 黑猫果然就安分了,回头又喵了一声之后,懒洋洋窝在方檎丹怀里,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大有种“暂且不跟你计较”的架势。 她二哥哥笑了一声,架势跟黑猫一般无二。 方锦鲤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跟一只猫较劲,又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凑近她,摸了摸她怀里的猫。 方母拿手机记录下这一幕,才心满意足地绕到方锦鲤另一边:“锦鲤今晚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你大哥哥跟你爸晚上得加班,我们出去吃。” 方锦鲤就没明白,“大哥哥跟爸爸晚上加班”和“出去吃”之间,能有什么前因后果。 于是她眼巴巴看向方檎丹:“不在家里吃吗?” 话音落,就迎来了两道灼灼目光。 先是“哎哟我的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呢”的方母:“我跟你檎丹姐姐都不会做饭啊。” 贵妃榻上的二哥哥笑得柔情似水:“小妹看着,我像是会做饭的人吗?” 方锦鲤想了想,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像会吃饭的人。” 还是轻易养不起的那种。 以及她从进门见到二哥哥的那一刻就觉得有种奇怪的既视感,这会儿算是知道那种既视感是咋回事了——就她二哥哥这派头,看着倒比她亲妈还要像贵妇。 诚实,换来的是笑得直接挂到自己身上却依然不失仪态的方母。 方母靠着她,又伸手去拍方檎丹的剑,眼神倒是一直落在她二哥哥身上:“这话真该叫你大哥哥也听一听,不过小鱼儿你说对了,你二哥哥真的很会吃。” 方母直起腰:“你看,家里会做饭的两个都不在家,我们孤苦伶仃母子四人,当然得出去吃啊。” 方锦鲤眨眨眼,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她看着自家亲妈:“我会啊。” 第009章 换身衣服去逛街街呀(替) 从小一个人生活的小姑娘,会做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至少对于方锦鲤而言是这样的。 甚至,她挺享受做饭的那个过程。 于是在自己说完,原本还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客厅陷入了寂静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不得了的话——她忘了自己是传说中的真千金,原本该是所有人印象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方家人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愧疚,这点,方锦鲤一直都知道。 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这份愧疚,甚至,她深知,如果由她来开口安慰,只会让这份愧疚加深。 于她而言,这仿佛是个死局。 但情绪低落也就维持了那么一瞬。 她头顶叫人轻轻拍了拍,再抬头,对上的就是方母的一张笑脸:“刚到家呢,哪能叫我们全家的小宝贝动手。” 方锦鲤瞬间抓住重点:“所以传说中‘孩子只有每次放假回家的前三天能当家里的小宝贝’这个事是真的吗?” 眼见着方母一脸懵地求助另一个闺女,她吐了吐舌头,找补:“同学说的,寒暑假在家超过三天,就会开启‘爸妈横竖看我不顺眼的状态’。” 这题方母不会,方檎丹其实也不会,方家二哥哥倒是一乐:“倒不至于,妈看你,只会越看越喜欢。” 方母:“是啊,咱们小鱼儿漂亮又聪明,哪能不喜欢。” 方家二哥哥重新放下书,站起身:“行了,檎丹先带锦鲤上楼看看房间,一会儿带你们出去玩。” 作为宾语,方锦鲤算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等回过神,人已经被方檎丹薅着走上了楼梯。 等回过神,她站定,与方檎丹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她发出疑问:“这算是风水轮流转吗?” “真假千金”事件以后,向来都是她遵循本能一把薅住方檎丹,享受神一样的姐姐猝不及防时的怔愣反应或“果然如此”的无奈宠溺,这会儿变成方檎丹带着她走…… 也很有意思! 方檎丹眼看着方锦鲤先是若有所思,随后又仰起头冲自己笑成了三月春花,对方锦鲤的心路历程显然是摸不着头脑的。 但这不重要。 也就是这一分神的当口,方锦鲤已然重新将自己稳稳地挂到了她手臂上,再一看,小姑娘又挂上了“小鱼儿の招牌笑容”,天真,可爱,乖巧,明亮,叫她看上去当真是没有一点儿坏心眼。 没 有坏心眼的小鱼儿笑吟吟开口催促:“姐姐?” 她心无旁骛,方檎丹倒是余光瞥见楼下两位正在向她们行注目礼,方母纯粹是高兴,看上去跟她手臂上挂着的这只并没有什么两样,而她二哥那眼神……不提也罢。 总归不至于下手坑她们。 爱看热闹就让他看吧。 谁家还没个爱看热闹的兄弟姐妹呢。 方檎丹若无其事地将方锦鲤拉到家里为方锦鲤准备好的房间——也就是自己房间隔壁的房间。 当下,她也没为难方锦鲤去在做什么选择,而是在方锦鲤再次回过神之前,直接拍板:“先换身衣服吧。” 没回过神的方锦鲤十分好说话,也不管方檎丹说的是什么,直接就点了点头,等她彻底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方檎丹薅进了衣帽间。 房间里当然是有衣帽间的。 非但有衣帽间,阳台小客厅卫生间也都一应俱全,因着主人刚刚入住,许多东西尚未来得及添置,空荡荡的视觉效果,叫原本就不算小的房间显得更大。 要不是因为视觉效果太过强烈,方锦鲤也不至于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事实上,衣帽间里头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纵便也确实如方檎丹当下所介绍的那样,方家人暂且拿不准方锦鲤的喜好,更不确定方锦鲤更适合什么模样的衣服,便只是照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儿通常会有的穿搭,稍微选了几身不容易踩雷的衣服,其余则一应等方锦鲤本人到了再做打算。 因此,衣帽间的一大半也是空的。 但同理,其实也并不算少的一堆衣服却甚至都占不满衣帽间一个角落这件事,也稍微有点儿超出方锦鲤的认知。 她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噙着笑,刻意没管她这带着问询的目光,而是从那一套一套挂好的衣服里面取出来一套:“这身怎么样?介意我就在这里吗?” 方锦鲤没说介意不介意,乖乖从方檎丹手上接过衣服,才撒娇一样小声嘟囔:“姐姐和妈妈真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诶。” 她没有提让方檎丹先出去——毕竟要说看,之前读书住宿的时候她也是跟同学一起洗澡的,大家都是女孩,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 况且,方檎丹连她原身都看过了。 这件事上,她是利落得很,直接就自己找到了能方便换衣服时挂衣服的衣架,方檎丹则跟在她身边:“正好,我仔细看 看你背上的咒纹。” 咒纹也是方檎丹留的。 先前她猝不及防大变活鱼,还是方檎丹及时找到她,才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甚至可能要命的麻烦,之后因着她一时半会儿还控制不好自己身上的力量,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露处原形,方檎丹便给她身上画了一套咒纹,用以维持她现在的模样。 用的也不是一般材料,总归不至于叫外行看出来。 但方檎丹当时也说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处理这种状况,处理方式也是依葫芦画瓢,并不能确定效力,故而同时还给她留了一些应急的符咒,以及万一出了问题,方便方檎丹得知的东西。 这些方锦鲤都不懂,反正方檎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这会儿方檎丹说要看一下,她就让方檎丹看。 “暂时没问题。” 只一眼,方檎丹就得出了这么个答案,并催促方锦鲤赶紧穿衣服,不要着凉。 方锦鲤乖乖照办等换好衣服,又冲着方檎丹笑。 方檎丹叫她笑得没忍住:“怎么那么开心?” 结果一开口,方锦鲤就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又高高兴兴凑近了方檎丹。 她们正前方就是镜子,镜子里的是方檎丹、以及换上了新衣服的她自己。 一者冰清水冷,仪态万方;一者明眸皓齿,含苞待放。 比肩而立时,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于是方锦鲤又高兴了几分,进而挽住方檎丹手臂,让镜中的自己和方檎丹看起来更为亲密:“因为我有特别厉害的姐姐了。” 方檎丹也盯着镜子里面姐妹二人的倒影看了一会儿,最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方锦鲤的头:“走吧,先看看你房间,一会儿去我那边,给你编头发。” 方锦鲤听完后半截,眼睛一亮:“好呀!” 看房间需要花的时间并不长。 毕竟那就是个房间。 真要有什么看头,还得是看方锦鲤自己住上一阵子后,会给房间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对于方锦鲤而言,看自己的新房间,还不如参观方檎丹的房间。 两个房间大小是一样的,布局刚好堆成。 但方檎丹房间就不像方锦鲤房间那么空,处处都有着“方檎丹”的痕迹。 方锦鲤这回是真像了个落进宝藏堆里头的小孩,巴不得每个角落都好好盘一遍。 只是这到底是方檎丹的房间,于是她眼巴巴看向方檎丹。 看得方檎丹有些无奈:“喜欢 什么,也可以往自己房间里面添。” 方锦鲤连忙摇头,完了又发现自己这个摇头的动作太过利索,否认的东西好像也不太对劲,又点头:“我知道的,我就是觉得,姐姐的房间,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方檎丹:“?” 方锦鲤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术士的房间,会特别的……嗯,会特别的古色古香。” 但方檎丹的房间看上去却更为西式,更像是电视剧或者画本里西方小姐的房间,阳台门口旁边甚至还放着钢琴,床边的飘窗上则罢了一直巨大的、足够让方檎丹整个人埋进去的毛绒熊。 “不过,”她认真地看着方檎丹,“这个房间,也跟姐姐很像。” 如果不是有着先入为主的“术士”的概念,方檎丹确实也像一个闲暇时候会弹弹琴,或是缩在毛绒绒的毯子里看看绘本的贵族小姐。 方檎丹又拍了拍她脑袋:“我去换衣服。” 方锦鲤没撒手,一双大眼睛也轻易出卖了她当下的情绪。 方檎丹原本也没让她避开的意思,当下就看着方锦鲤,没压住自己的嘴角:“小鱼儿也帮我挑?” 此话正中小鱼儿下怀,小鱼儿当场答应:“好诶!” 而这一刻的方锦鲤有多欢欣,在踏入方檎丹房间的衣帽间之后就有多沉默。 她看向方檎丹,自知道自己跟方檎丹被抱错、两边人认识以后,第一次露出“四大皆空”的表情:“姐姐,我以后,不会也,这样吧。” 真就给孩子吓得,都忘了继续把自己挂在姐姐身上了。 方檎丹看得有趣,顶着方锦鲤的注视,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郑重其事地点头:“会的。” 甚至这还只是能看得见的。 鉴于方锦鲤已经是一副备受惊吓的模样了,方檎丹就没有跟她明说,而是试图转移她注意力:“所以,还帮我选衣服吗?” 方锦鲤又环顾了一遍实在是过于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心一横:“选!” 这点困难,不足以动摇她左右漂亮术士姐姐今日份穿着的决心! 方檎丹便笑吟吟让出位置,叫她选。 半小时后,重新打扮妥当的姐妹二人相携回到楼下。 方母还没下来,倒是换了身一副的方家二哥哥以与先前一样的姿势,捧着本书靠在贵妃榻上看,见她们下来,点点头示意:“妈还没好。” 方檎丹应了一声,拉着方锦鲤坐下,又开 始理方锦鲤的头发。 场面实在太过安静,几乎就只剩下放假二哥哥翻书时书页摩擦的声音。 方锦鲤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没忍住看向她二哥哥手上那本书。 也就是同一时刻,她二哥哥如有所感一般抬眸,正好就跟她对视。 方锦鲤直接给吓了一个激灵。 然后头顶就被方檎丹摁住了:“别动。” 方锦鲤瞬间僵直。 方家二哥哥饶有兴致地看完她们这个互动,心情颇好地冲方锦鲤扬了扬手中的书:“想看?过两天我看完就借给你。” 说完,放下书起身,走到两个女孩子这边,看了会儿,虚点了下某个位置:“换到这里。” 被动手脚的是后脑勺,方锦鲤根本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自己某个地方的头饰被拆了,然后夹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二哥哥则又绕回到了正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露出了一种,可以说是欣慰的表情:“不愧是咱们家的闺女,这脸蛋,寻常都不用折腾别的。” 这会儿方檎丹已经折腾完了方锦鲤的头发,如寻常一般坐在方锦鲤旁边。 方锦鲤顶着自家二哥哥的注视,没忍住往方檎丹那边靠了靠。 倒也不是害怕,就是总觉得她家二哥哥身上有种莫名的气场。 认亲那天还没这样的感觉,独处的时候感觉却愈发强烈。 就很怪。 她二哥哥又笑了一声,倒是没继续盯她了:“我去开车,等妈下来,你们一起出来就行。” 方檎丹点头,方锦鲤则跟她一起目送人离开。 人刚走,之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黑猫就慢悠悠绕了出来,两步跃上沙发,落到方锦鲤身边,身段轻盈。 它抬爪拍了拍方锦鲤膝盖。 方锦鲤正要把猫抱到怀里摸一摸,便被方檎丹制止:“一会儿要出门,别蹭上猫毛。” 方锦鲤动作一顿。 下一刻,猫下了沙发,窜到方檎丹那边,直接给了方檎丹膝盖一巴掌。 方锦鲤看得目瞪口呆,倒不忘去查看方檎丹膝盖。 方檎丹一脸淡定地将原本也没打算多留的猫大爷轰走,语气平淡:“没伸爪子。” 膝盖上甚至找不出任何一条浅浅的痕。 方锦鲤这才放下心来,正要说话,方母也下来了,瞧见姐妹俩时眼前一亮:“我闺女们真好看,到时候一起出去,可不得给单晴羡慕死。” 姐妹一起起身,先前没说出来的话,倒也不必说了。 第010章 什么人连亲妹妹都忽悠啊(替) 半个下午的时间不长,方母逛得不算尽兴。 倒不是不高兴,就是半个下午的时间实在太短,能逛的地方也实在有限,不足以叫她将市面上能找到的她看得上的款式都给她刚找回来的亲亲闺女试一试,也不足以叫她照着她刚找回来的亲亲闺女的风格多挑几件能应急用的首饰,更不足以让她陪着亲亲闺女好生挑一挑心仪的家具,将尚且空荡的房间至少填上那么个角落。 当然,后二者其一可以先让方檎丹那边拿主意应急,其二则可以在家里边挑。 可为人母么,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孩子那么些年,要不是怕吓着孩子,让孩子心里有压力,方母恨不得直接连房带车一条龙先给闺女置办出一套暂用的。 事实上,方锦鲤也确实很有压力。 并非觉得方母对自己太好,而是这么些东西,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用到猴年马月。 “时间倒也还早,”在方母给方锦鲤挑衣服时一直帮忙指指点点的方家二哥哥粲然一笑,“不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继续。” 话音一落,便获得了【小鱼儿惊恐の注视】×1。 方锦鲤甚至都顾不上方母会怎么想,也忘了继续往方檎丹那边凑,只瞪眼看着自家二哥哥:“哥!” 睁得圆溜溜的一双眼,代表的是小姑娘明明白白的控诉。 快门声响起,方锦鲤循声望过去,看见的正是尚未来得及收起手机的方母。 方母看上去也挺惊讶:“怎么还有声音呀。” 瞧上去是一副偷拍忘了调静音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笑容,叫她的解释看起来毫无诚意。 最终,方锦鲤还是选择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也在笑。 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是方母热情条款是,方家二哥哥出主意,方檎丹看热闹的同时偶尔出主意。 当下方锦鲤虽说看向方檎丹,但也十分怀疑,方檎丹会不会助纣为孽。 而方檎丹没有。 她只是问方锦鲤:“饿吗?” 方锦鲤连忙点头,生怕慢了一秒都被定性为“不饿还能逛”。 于是方檎丹又看向方家二哥哥跟方母:“妈,二哥,锦鲤饿了。” 声音轻柔,语气温和,也不是撒娇,却偏偏带了中叫人难以拒绝的力道,与“锦鲤饿了”这个既定事实加起来,足以叫本身就疼闺女的方母丢盔弃甲。 下一站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餐厅。 逃过一劫的方锦鲤高高兴兴又挽上了方檎丹胳膊,心想,关键时候果然还是姐姐靠谱,感谢上天,让她平白拥有一个漂亮术士姐姐。 超有安全感的好吗! 方家三位公主形成统一战线,充当司机的男丁当然是不会提出什么异议的。 只是临行前,方家二哥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拥有挂件的方檎丹。方锦鲤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由好奇:“二哥哥在笑什么?” 一句话 出来,连方檎丹和方母脸上都有了笑意。 一个人反常尚可,所有人都反常则必定有妖。 方锦鲤最终再次锁定方檎丹:“姐姐?” 姐姐毫不客气地摸了摸她的头:“妈妈和我是觉得我们小鱼儿可爱。” 方母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小鱼儿最可爱了。” 方锦鲤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太对劲,索性放弃部分思考,将问题转回到“二哥哥怎么笑得有点渗人”上。 原话自然不会是这样的。 总归等方母跟方檎丹两个都摸到了小鱼儿,没伸手的二哥哥才慢悠悠开口:“我就是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他一双桃花眼看着方锦鲤,笑得像是话本里头走出来的不知属性是什么的主人翁:“文琳到现在还觉得檎丹不工心计,是个清风朗月没心眼的。” 方锦鲤将这句话认真过了一遍,想了想,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姐姐多光明磊落的一个人,说是霞姿月韵也错不了。 再看她二哥哥,笑容不改:“确实。” 说完,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我去开车,你们是在门口等还是一起过来?” 最终方檎丹拿主意,说一起过去。 等晚上回家,白天买下的衣服也被送到,方锦鲤先前便打算是自己收拾衣帽间,方檎丹洗过澡之后也来帮忙。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光是收拾东西都是开心的,方锦鲤提起自己从前的趣事,也能说得眉飞色舞。 不过一个下午的战斗,自然也还是不够将衣帽间填满的,只是比之先前空空荡荡的模样,如今已经像样了许多。 方锦鲤看着这么一堆衣物,再度惆怅。 方檎丹则轻轻拍了拍她肩:“看开点,也差不多该换季了。” 方锦鲤缓缓回头:“啊。” 方檎丹笑意盈盈:“去外面,给你讲讲学校的事情?” 中秋假期就剩下一天,周二,方锦鲤就要跟着方檎丹去学校——方家人原本是不着急的,但方锦鲤觉得,在哪儿上学都是上,既然学校那边的手续能走完,也没必要再耽误什么时间。 方母原先也找方檎丹聊过这个事情,方檎丹则认为,方锦鲤总归是要让大家看见的,既然方锦鲤自己就有这样的意向,与其藏着掖着平白叫别人多家猜测,倒不如就直接拉出来让他们看看。 在得到方锦鲤首肯之后,方家大哥哥也已经抽空去将学校那边的手续走完了,方锦鲤需要做的,就只是安心入学。 中途转学自然是算插班生,只是跟方檎丹并不在一个班。 方檎丹所就读的明心实验中学虽说一向被称为”贵族学校,却也依然在每个年级里设立两个实验班,当初方檎丹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学,自然是被安排进实验一班。 而方锦鲤作为转学过来的插班生,没有参加升学考,校 方考虑过她当下的情况后,便给她安排在了三班。 与一班同一层同一边,中间只隔着一个二班。 对这个安排,方锦鲤十分惊喜,方檎丹不置可否——如果可以,她其实是更愿意去三班先跟方锦鲤同班的,毕竟方锦鲤的情况确实特殊。 但显然,在这种事情上,看上去特别听话的方锦鲤并不可能同意,她如果非为了方锦鲤转班,也容易引起非议以及不必要的误会。 还不如保持现状。 “明心并不强制学生住宿或上晚自习,我之前一直都是走读,你情况比较特殊,暂时也先走读,早上司机会送我们去上学。” “高一高二学生中午没有安排午休,下午一点开始上课,早上的上课时间会推迟一个半小时,九点半正式上课。午饭在学校食堂吃,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如果我们班拖堂的话,你等我一下。” 方檎丹一条一条地给方锦鲤讲学校的事情。 方锦鲤听一句点一次头,活像个拥有丰富感情的点头机器。 交代完学校的作息,方檎丹又开始讲人:“肯定会有人好奇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如果有人确实过分,可以骂回去,或者记住那是谁家的,到时候告诉我。” 活成点头机器的方锦鲤瞬间恢复人身,两眼放光地盯着她明明不凶却还是气场两米八的漂亮术士姐姐:“传说中的天凉王破?” 方檎丹无奈:“作为未成年人,我最多带你放学后小树林别走。” 说完,两姐妹一个一脸无辜一个一脸冷漠,对视了一会儿,笑成了一团。 好容易缓过来,方檎丹顺了口气,才对方锦鲤正色道:“一般来说,同龄人在学校里发生的小问题,没必要带出学校,如果不是的话——” 只见她笑容清浅,正是方锦鲤初见时的模样:“我们方家的女孩子,也不能随便叫人欺负吧。” 方锦鲤猛点头,目光灼灼:“姐姐放一百个心!” 方檎丹叫她这并不担心甚至有点期待的小表情弄得愣了会儿,最终仍是笑了笑:“其实大家都挺好相处的。” 说那么多,也无非是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生了一副一看就是好学生好孩子的样子,从前生活的环境也简单干净,万一真的在学校遇上了那么些不长眼不长脑子不干不净的混账玩意儿,一下子吓懵了,就容易吃亏。 万万没想到,孩子还知道要找靠山让人“天凉王破”。 就挺好。 就算是开玩笑的,也挺好。 这些事交代完,方檎丹又冲方锦鲤伸出手:“左手拿过来。” 这么简单的指令,方锦鲤甚至不需要一秒钟的犹豫就能完成。 然后,就被拉着手套进去了一个镯子。 细细的开口镯,金属质地,看着像银,正中间嵌了一颗挺好看的小石子,是深绿色,灯光下能 看见细碎光芒。 方檎丹就着她手调整圈口,手镯大小更合适:“如果手镯出问题,要跟我说。” 说完,她又亮了亮自己手腕上一只如出一辙的镯子:“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是家里给女孩子打的护身符。” 明心在学生配饰上管得并不算严格,只要不太夸张就不会干涉,像这种普普通通的还有特殊意义的小配饰,自然不会去禁止。 方锦鲤将手镯凑近眼睛看了看,倒没有问那个自己不了解的领域。等看了个够,她才转头冲方檎丹笑:“谢谢姐姐!” 方檎丹颔首接下这声谢,没再多留,表示自己先回房间。 方锦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拉住方檎丹袖子:“要不,我们今晚还一起睡?” 昨晚在她原先的家的时候,由于没有客房,姐妹两个就是睡在一起的。 但方檎丹轻轻摇了摇头:“今晚不行。” 方锦鲤瞬间了然,松开方檎丹袖子,一脸正色:“那姐姐要注意安全哦。” 一本正经的模样,叫方檎丹神色又柔了柔。 最终,她说:“好。” 这一夜,方锦鲤并没有出现乍然到了新地方失眠的困扰。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睁眼,一转头看见的不是自己从小用到大的旧书桌,透过落地窗与纱帘透进来的阳光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搬进了新家。 阳光很好,新房间和新衣服都很好。 到家的第一觉也睡得很好。 就是早餐有些出乎意料。 ——在看见方家二哥哥站在冰箱前,一手扶着冰箱门,一手拎着刚从冰箱里头拿出来的干面包,一张挺好看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波澜,而方檎丹跟方母相对无言坐在餐桌两边的时候,方锦鲤终于明白了,“三个人都不会做饭”的程度,可能已经到了连火都不会开。 毕竟瞧着不动声色的方檎丹和方家二哥哥,以及看上去有点儿苦大仇深意味的方母,应当都不至于是喜欢吃冻牛奶配干面包当早餐的。 而看见方锦鲤出现,方家二哥哥也顺口问:“牛奶还是果汁?” 见方锦鲤一副被震撼到的神色,难得像个普通人的方家二哥哥又解释:“就假期这样,明天管饭的阿姨就结束休假回来了。” 三分钟后,冰箱门被安安生生关上。 方檎丹跟方母依旧安安生生在桌边等待,方家二哥哥则从冰箱前转移到了厨房里。 自然,厨房里的主角不是他,而是利落起锅烧油的方锦鲤。 方家二哥哥倒是自觉,虽说拒绝了方锦鲤“很快的,在外面坐一下就好”的说法,坚持留在厨房里看热闹,但到底也很明白自己的实力,给方锦鲤留出了足够的活动空间,只将自己当做一个不碍手碍脚的摆件。 事实也证明,在外头忙得连轴转连家都回不了的方家大哥哥以及仿佛应当确实是会做饭 的人,方家厨房里头的锅盆碗瓢以及调料食材之类的都放得颇有章法,在稍稍问过几句之后,方锦鲤就能轻松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甚至于,比起因为深知自己实力、鲜少进入厨房的方家二哥哥而言,要更加适应这么个环境。 考虑到大家是个嗷嗷待哺的状况,方锦鲤也就没有弄太复杂的东西,只简单煎出几个蛋,下了锅面,顺带将先前从洛家带回来的点心蒸了些,便招呼着自家二哥哥一起端出去。 而一出厨房,她就发现,方母看她的眼神,已然从看可爱小闺女,变成了看神仙大宝贝。 看得她相当不好意思,此时此刻又不方便往方檎丹身后缩,只乖乖将碗分好,乖乖在方檎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不够的话,还可以做的。” 她还想着该怎么开口招呼大家裳裳,便见围观了一路的自家二哥哥成了那个率先动筷子的人。 这人即便没有懒懒散散地倚在贵妃榻上,身上那股子气也依旧没删,吃面条的动作也照样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方锦鲤原本还想等个评价,结果看着对方吃了两筷子,也硬生生看饿了。 想到家里人没那么多烂七八糟的讲究,她干脆也不再等,而是专注解决自己的那碗面条。 时间充裕的时候,她是喜欢吃汤面的,不管春夏秋冬,一碗热乎乎的清汤面端到自己面前,面条就着汤吃下去,都暖乎乎的,窝心。 于方锦鲤而言,那就是家的味道。 方家人吃饭没什么动静,就算是吸溜面条,都发不出多大声音,而方锦鲤一个人的时候,原本也习惯了细嚼慢咽,于是一时间,餐厅里居然算得上安静。 四人的进食速度也差不离,吃完一碗面后,便先后放下筷子。 最先完成这个动作的方家二哥哥冲方锦鲤粲然一笑:“妹妹手艺真好。” 他弯着眼眸,像是一只被伺候舒服了的大猫:“打个商量,要是妹妹哪天肯给我单独做一顿饭,等妹妹生日,我就给妹妹准备一份大礼。” “对了,我叫方曦,露曦向晚的曦。” 话音刚落,便叫坐在旁边的方母瞪了眼:“早干什么去了?” ——哪有吃饱喝足才向人自我介绍的? 况且先前认亲的时候也不是没介绍过。 方家三个哥哥,大哥方湛,湛湛青天的湛;二哥方曦,白露未曦的曦;没空过来的三哥则叫方霁,霁月清风的霁。 方曦却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又看着方锦鲤,脸上的笑容叫方锦鲤想起了小说里面的狐狸——自然不是藏狐。 只听方曦又道:“我说真的,只要妹妹单独给我做一顿饭,那份礼物,绝对称得上是大礼。” 下一刻,方母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你妹妹不给你做饭,你难道就不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了吗?” 第011章 她看起来有点像反派诶!(替) 方曦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知错就改的好哥哥。 在被方母教育过后,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仗着小妹好骗忽悠人给自己做饭的错误,并决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赔偿小妹在此事中受到的精神伤害。 力所能及的范围,指出钱出力出审美。 而作为最大受益人的方锦鲤,在这一天结束之后,益发期待返校上学。 并觉得,如果不是怕家里人担心,她完全可以就申请住宿的。 结果第二天上学,她跟方檎丹一起坐上方曦的车之后,终于是没忍住开口:“二哥哥最近不忙吗?” 虽然她二哥哥的气质真的很迷,但给她的感觉,也确实不像是能每天在家里充当司机的存在啊。 只见她二哥哥笑得如同二月春风拂面:“不给员工放假的老板,是会被员工开除的哦。” 片刻后,他在红灯前停下车,回头:“怎么不说话了?” 方锦鲤一脸诚恳地与他对视:“因为你话里有杀气。” 方曦于是又笑了:“乖,别怕,不针对你。” 过了红绿灯就是学校。 方檎丹领着方锦鲤在门卫室做过登记,领了属于方锦鲤的、被存放在门卫室的校牌——那是明心学生身份的证明,也是他们进出校门的依凭。 作为一所成熟的贵族学校,不管是为了保护学生安全还是什么,在开放日之外的时间,都不会允许外人随意进出。就连家长会,也会给家长派出正式邀请函,家长再凭邀请函进入。 给方锦鲤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叹:“好严格啊,不过这样很好诶。” 明心的大归大,地形算不上特别复杂。 校门口进来是小广场,小广场正对着行政楼,行政楼两边则有长廊延伸,以行政楼背后的湖为中点,东西为界分开初中部高中部,南北则区分教学区和生活区,湖心半岛则单独做成一个区,独属于高三学生。 方檎丹先是带着方锦鲤到行政楼学生处领到新校服,然后才陪着方锦鲤到三班班主任那边去报到,登记资料以及领取课本。 外人面前,方锦鲤没有再一刻不停地挂在方檎丹身上,只是始终跟方檎丹站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 年轻的女老师笑得温温和和,见她们关系好成这样,也没忍住打趣:“檎丹同学这是生怕我坑骗你家妹妹啊,要么你也把桌子搬到我们班上,跟她当同桌天天看着她。” 无非调侃 ,不见恶意。 方锦鲤在从前学校也经常这么被逗,不仅教她的老师爱逗她,隔壁班老师也爱逗她。 万万没想到,贵族学校的老师居然也会这么干。 就怪亲切的。 于是她眨眨眼,也冲自己的新班主任笑:“老师,你逗我姐姐的话,我姐姐会害羞的。” 这下,不止三班班主任乐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乐了,办公室中扬起一片善意笑声,就连坐在办公室门口位置的老爷爷都在看着她们笑,笑得格外慈祥。 三班班主任则将手上的资料也登记完,将最后一本小本摞到方锦鲤的书上:“先回教室吧,位置是第三列第一排,你同桌就是班长,有什么不懂的话,找我也行,找他也行。” 方锦鲤眼睛完成月牙:“谢谢老师!” 没有老师不喜欢活泼开朗懂礼貌的学生,不论方锦鲤本身情况如何,她在她们班主任这儿的印象分,算是又拉高了。 之后,方檎丹只把方锦鲤送到了未来班级的门口便离开,并没有再像个头天送孩子上学的家长那样,事事亲力亲为。 第一排的位置也从来都不难找,虽说现在时间早,班上人不多,三班班长兼她未来同桌倒是已经到了,这会儿正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默背单词,瞧见她这个站在门口的生面孔,先露出了个笑:“是方锦鲤同学吗,你的座位在这里。” 方锦鲤于是过去,同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后桌。 是个女孩,圆脸蛋圆眼睛,长头发齐刘海,眨着眼睛看人的时候,简直像是动画片里的洋娃娃,叫人一眼看过去,便心生欢喜。 但她也没盯着人看太久,首先还是将自己的位子收拾好,又将书按着习惯的顺序,一本一本叠好放进桌斗里。 这个过程并不长,只是她做事向来专心,没留意到有人站在了自己桌子旁边。 然后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写着“我就是传说中的飞扬跋扈的大小姐”的漂亮脸蛋。 对方身材高挑,背直得像根标枪,看人的时候,天然便有一种俯视的意味,说话声音也亮,字字如珠落,砸得分明:“你就是方家刚找回来的那个真千金?” 说完,也不等方锦鲤给出什么反应,她又开口:“既然是真货,你就注意着些,别到时候被个赝品比下去,让人笑掉大牙。” 说完就转身,直接做到了跟方锦鲤隔着一条走廊的 那个位置上,拿出书本开始看。 即便是坐下了,她的脊背也依然笔直。 方锦鲤一头雾水,但“赝品”这个词依然叫她皱了皱眉。 她能感觉到,这个趾高气扬的漂亮女孩,未必就是在针对自己,而是跟方檎丹有过节。 至于有什么过节,她总不好去问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当事人。 其他同学应当是知道情况的,毕竟对方说的时候没有收着声音,她后来看过去的时候,也注意有同学欲盖弥彰地把头转开。 初来乍到,找同学打听仿佛也不太实际。 那就只能问方檎丹了。 正这么想着,后背就叫人轻轻戳了戳,待转过身去,便见后桌洋娃娃一样的姑娘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见她转过来,洋娃娃一双眼便弯成了月牙:“施晚彤从小凶到大的,说话不好听,但人不坏的——刚才说那些话,是因为之后肯定会有人拿你跟方檎丹比。” 说完这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补充:“放心吧,她不讨厌你,不然根本不会跟你说话。” 话音落,方锦鲤便觉得身边多了一道视线,再一看,原来是施晚彤在看这边,表情恶狠狠的,脖子扬得高高的,语气依旧不留情面:“陈姝媛,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到时候挨骂了又只会哭。” 说完,一甩头,又是先前那副万物不入眼的模样。 陈姝媛一摊手,没就此事多评价,眼睛里头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看吧! 方锦鲤于是也笑了,冲陈姝媛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完了自个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在这神秘什么,于是越发乐呵。 两个女孩就这么相对着乐呵了好一会儿,方锦鲤才想起还没自我介绍,忙说:“我叫方锦鲤。” 陈姝媛笑吟吟接茬:“我知道啊,刚开始听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这个名字特别有意思,听上去运气就很好。” 说完,她又把自己的校牌亮给方锦鲤看:“我叫陈姝媛,姝色无双的姝,柳絮才媛的媛。” 方锦鲤注意到了陈姝媛自我介绍时候的模样。 明眸善睐,顾盼神飞。 天地间,她自是一抹明亮色彩。 就如她自己的名字一样。 于是方锦鲤重重点了点头:“好听。” 就因为这一声“好听”,方锦鲤收获了一个无比热情的陈姝媛,陈姝媛的同桌一度表示“姐姐您要点儿脸”,都被陈姝媛无情镇压 。 总归一天下来,方锦鲤在新学校里的生活算得上愉快,中午跟方檎丹一起吃饭,对食堂的伙食也十分满意,等晚上一起回家,才想起来问方檎丹:“姐姐,你认识我们班上的施晚彤吗?” 方檎丹认识:“施家的独女。” 方锦鲤原本还在等方檎丹讲故事,等了片刻,才发现方檎丹并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而看方檎丹的表情,不像是不想说,倒像是不熟。 见她一脸期待,方檎丹想了想,又补充:“施家环境比较复杂,如果有人借施家的名义给你施压,你不用留情面。” 方锦鲤先是点点头,想起施晚彤的模样后,又没忍住开口:“我觉得施晚彤不会。” 虽说施晚彤说那些话的时候确实算不上客气,但也算不上是借施家的名义打压——施晚彤甚至都没个自我介绍,后边陈姝媛帮忙介绍的方式,直接就把大老虎描述成了小猫咪。 方檎丹也点头:“施晚彤不会,所以不用跟其他人客气。” 方锦鲤还有点儿纳闷,便听依然闲在家且再次抢了司机活的方曦开口:“咱们家妹妹是名正言顺的方家闺女,当然不用跟一群甚至不能姓施的人浪费时间。” “至于施家那小孩嘛,舞跳得好,心肠算不上怀,你想跟她玩就跟她玩,不想跟她玩就不跟她玩。” 车子停在家门口,方曦解开安全带,回身拍了拍方锦鲤脑袋:“小孩子交流合该用小孩子的方式,妹妹现在这样就很好,要是像你檎丹姐姐那么重的心思,能有什么意思?” 话说完,人就下了车。 方锦鲤愣愣地跟着方檎丹下去,半晌,转过头看方檎丹,微微蹙眉:“姐姐,我为什么总觉得,二哥哥是把我们两个一起骂了?” 方檎丹替她关上车门,摇摇头:“也算不上骂。” 毕竟傻跟心思重,换个好听的说法,就是心灵纯净天真不谙世事,和稳重早熟胸有丘壑。 方锦鲤得出结论:“二哥哥这么说,是认为,我们现在只需要当个小孩子。” 方檎丹点头,牵住方锦鲤的手:“反正,别给自己委屈受。” 方锦鲤定然不会给自己委屈受。 她在这个方家实在过得不错,家里人相处自然,经常加班的方家大哥哥和方父看上虽说严肃写,但也都是十分好相处的人,包括在方家帮忙煮饭的阿姨都对她很好,甚至直接表达了对她 这个活泼可爱好忽悠、总喜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人、对各种食材的处理都颇有心得的宝贝疙瘩的稀罕。 其热切程度,看得方母都泛酸。 方母泛酸的结果,就是趁方锦鲤不在,带着方曦,找小姐妹出去溜达了一天,给方锦鲤确实不够丰盈的首饰盒添砖加瓦。 家里这边气氛融洽,学校那边其实也一样。 她后桌陈姝媛性子及其活泼,连带得她也在短短三天内跟班里大部分女生熟络起来,哪怕说不上成为闺蜜或是朋友,但见面笑一笑说两句话也寻常。 虽说施晚彤依旧不假辞色,但也不会没事找她麻烦,顶多是跟她对视的时候冷哼一声,又快速挪开视线,以表明自己的不友好。 要是不了解情况,方锦鲤可能还会觉得难受,结果身后有个陈姝媛,热爱给施晚彤拆台,于是有她一天天在那儿念叨“施晚彤没啥恶意就是不会说话”,那点儿原本会因为施晚彤毫不掩饰的不友好而产生的的别扭,也在产生之前就消弭。 倒是周五下午放学之前,施晚彤又站在了方锦鲤面前,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明天郁爷爷寿宴,你可别不敢来。” 宣战一样的语气,再次叫原本要往这边来的路人同学退避三舍。 然而她说完,也没给方锦鲤回应乃至于反应的几乎,提着书包转身就走。 闹得方锦鲤一脸纳闷。 身后陈姝媛轻轻戳了戳她:“会来吧,礼服准备好了吗?” 方锦鲤回过神,点头,没忍住露出笑容:“妈妈准备的。” 认亲的当天,吃晚饭之后,方母甚至还带人过来给她量了身,为的就是赶上准备到时候郁老爷子寿宴上用的礼服。因着时间比较紧,方母也就没有让她一件一件慢慢挑,而是就着方檎丹原先挑中的样式基础上做了修改,让其更符合方锦鲤的气质。 为此,方母还跟方锦鲤道过歉,表示下回一定让方锦鲤自己慢慢挑,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 态度倒说不上是小心翼翼,纯粹是担心方锦鲤不喜欢或是不适应她挑选的样式。 之后,方母还表示,虽然这一身不是方锦鲤亲自挑的,但她保证,方锦鲤穿上绝对漂亮。 周四样衣送来时,方锦鲤也试过了。 藕荷色一字肩长纱裙,更多的小细节她也不懂,只知道确实是漂亮。 穿上后,方母和方檎丹也都说漂亮。 她很喜欢。 第012章 论如何令多年老友反目(替) “老洛你瞧瞧,锦鲤这么一扮上,跟琼英小时候是不是一模一样?” 方檎丹与方锦鲤先前说好了是跟洛家二老一起去,周五晚上干脆也是住在洛家,修改好之后的礼服也是直接网络价这边送。 方锦鲤原以为自个儿今天的打扮是要交给方檎丹的,谁知到一半便被秦清老太太,也就是自家外婆接了手。 于是便有了如今“呼朋引伴”来围观小外孙女的状况。 老太太甚至还领着一干人去看了方母、也就是洛琼英年轻时候的画像。 确实是像,连裙子都像,叫老太太都看乐了:“这裙子是小曦改的吧,难为他想得到。” 对比之下,方锦鲤其实也发现了。她身上这身裙子说是在方檎丹那身的基础上再改的,真要说,却确实更像画像上的方母所穿的那一身。 但画像上的方母明显更漂亮,精致得就像是油画里头走出来的洋娃娃。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看了老太太一会儿:“虽然没看过,但外婆年轻的时候肯定更漂亮。” 都说岁月不败美人,哪怕是如今已然华发满头的老太太,一举手一投足间,也依然带着种叫人轻易挪不开眼的韵味。 她夸人的时候从来真诚,叫老太太哄得呵呵直乐,等笑完,又看着方母的画像:“琼英当时也是十六岁,去的是你们太爷爷的寿宴,就叫你们太爷爷看上了,问她愿不愿意做方家的孙媳妇。” 后来方母还真就嫁给了当时作为方家独孙的方父,婚礼上,这副画像也被展示过——问就是蓄谋已久。 曾经,十六岁的洛琼英穿着这样一身裙子,在方老太爷的寿宴上风头出尽。 现下,十六岁的方锦鲤就被套上了一身类似的衣裳,即将参加洛老爷子的寿宴。 单是跟着洛老爷子秦老太太一起亮相这一步,就叫某些原本伸长了脖子等着的人变了脸色。 到底是方洛两家从上到下名声都好,当年方父方母风头又出得太过,这些年来,两家的年轻人更是个顶个的聪慧,就连这一辈里头最小的方檎丹,都将他们的儿子女儿压得死死的。 于是难得出了一桩这样的“真假千金”的笑话,叫有些人终于找到了心里头的那个平衡点。 更是叫某些一直以来只能 受方家帮扶的人,终于找到了宽慰方母、指点真正的方家千金的机会。 结果他们看见的是什么? 别说方檎丹一点儿差错都出不了,甚至还跟着他们不敢开罪的洛老爷子和秦老太太一起出息,就连那个在小乡镇里长大、父母都不在身边教养的野丫头,此刻都亲亲昵昵地挽着方檎丹的手,抗上去居然能跟方檎丹平分秋色! 洛老爷子脸上那个笑容都快压不住了! 就没见他在年轻人面前有过这么明白的表情! 也有人注意到,今儿方锦鲤这个装扮,跟方檎丹像,却跟他们记忆里的另一个人更像。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纷纷看向跟方父以及两个儿子站在一起的方母洛琼英。 然后就发现,洛琼英看着亲亲密密的两个闺女,高兴得都快忘记表情管理了。 方家到场的三个男人则护花使者一样,分列她左右身后。 就,怎么就能有人这么命好?! 直到两个姑娘被洛老爷子二人领着上了楼,显然是要直接领到郁老爷子跟前去祝寿,部分人才反应过来,往方父方母跟前凑,嘴里有好话也有装成好话的歹话。 横竖只要是听着好的,方母就照着字面意思全收,完了又催促并不打算在生意场上的社交中起到作用的次子:“你妹妹她们应该也要下来了,怎么不去年轻人那边带一带?” 方曦却没打算挪窝,仍笑眯眯站在方母身后:“檎丹对这些场合熟悉得很,锦鲤又喜欢粘着檎丹,更别说文琳也在那边,还等着跟老三炫耀,护花使者这种好事,哪里还轮得上我?” 方母于是作罢,任由他继续赖在自己这儿。 事实上,方锦鲤那边其实也没结束。 郁老爷子见方锦鲤第一眼,便跟洛老爷子感叹:“这孩子跟琼英确实是像,也难怪你俩非得自己带出来。” 洛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当年郁诀回来,你不也是亲自带着?” 郁老爷子抚掌大笑:“有理,有理。” 等两边长辈寒暄完,他才转头继续看方檎丹跟方锦鲤,招手让两个女孩过去,一一夸过,才又看洛老爷子:“你们家孩子,都是一等一的稳重,有些人,怕是得失望。” 洛老爷子对此不以为然,甚至不想接话。 郁老爷子于是也转移注意力,看向站在方 檎丹身边,看上去乖得出奇的方锦鲤,放缓语气:“锦鲤是第一次来吧,难为你稳得住。” 尤其是跟方檎丹并肩出现,饶是郁老爷子,一开始也惊讶于这个安排的大胆——也就是看了真人之后,他才理解老友的安排。 同时也感叹好友果真好运气。 而方锦鲤叫郁老爷子这么一夸,也不好意思了,诚恳道:“其实还是紧张的。” 原先倒是不怎么紧张,当知道自己身上穿的是亲妈同款之后,方锦鲤就开始紧张,并一度问方檎丹,要是自己表现得不好,会不会给妈妈丢脸。 她不怕跟别人比较,是因为那些都不重要。 然而当对照组成为自己的亲妈,方锦鲤就开始担心,万一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叫人觉得她亲妈生的孩子磕碜可怎么办。 她甚至愁得都不粘人了,直到下车后,方檎丹站在原地等她,她才想起来要挽住方檎丹的手。 想到当时的场景,方锦鲤没忍住又笑了笑,往方檎丹身上贴得更近了些:“还是姐姐告诉我,抬头挺胸就可以了。” 于是她就真的挽着方檎丹的手臂,跟方檎丹一起,抬头挺胸走过了那一段聚集了无数目光的路。 她对方檎丹的亲近和依赖无所遁形——事实上,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藏着掖着。 她巴不得告诉所有人,她漂亮术士姐姐超级漂亮超级好。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而郁老爷子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柔和:“难得你们姐妹感情好。” 方锦鲤莞尔:“因为姐姐很好啊。” 眼看着郁老爷子神色变得惆怅,在郁老爷子逗小孩时一直端着个嘚瑟神情没去打搅的洛老爷子也开了口:“怎么没见郁诀,你平时不都恨不得把人栓在身上?” 郁老爷子再次露出笑容:“年轻人总跟在老家伙这边算什么,总得去跟年轻人聊一聊。” 洛老爷子一针见血:“我看你就是想找孙媳妇了!” 郁老爷子乐呵呵:“不急,不急,也才二十二,说起来你家小幺儿也才十六吧。” 话已出口,方锦鲤就发觉,自家外公大有变脸色的征兆。 接下来便听郁老爷子继续:“小了些,想你也舍不得,不然我还真想学学老方,早早给定下来。不过也是,郁诀这小子是个不解风情的,跟他凑一块儿, 多半得委屈咱们小锦鲤。” 方锦鲤一个激灵,忽然明白自家外公为什么脸黑了——敢情这个“小幺儿”说的就是自己啊。 洛老爷子则咬牙切齿:“郁廷芳,看在你今天过寿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郁老爷子哈哈大笑:“玩笑话玩笑话,孩子的事情当然是孩子们自己解决。不过老洛啊,就你这德性,当年人小方就挺不容易的,将来哪家小子还敢来你家过五关斩六将啊。” 洛老爷子黑着一张脸:“就这么点胆量,还敢配我家姑娘。” 他脸色越差,郁老爷子就越乐呵,乐呵着乐呵着,干脆把两个姑娘也一起拉下水:“你们看看你们外公,你们将来的对象怕是有苦头吃。” 方檎丹微笑。 方锦鲤则认认真真在脑中将郁老爷子的话过了一遍,然后歪歪脑袋:“那……我在精神上支持他?” 洛老爷子晴转多云,但还是虎着一张脸看郁老爷子:“郁廷芳,再跟我们家孩子胡说八道我可翻脸了啊!” 说完又看方锦鲤跟方檎丹:“小孩子不用陪着老家伙寻开心,你们自己去玩。” 方锦鲤有道理怀疑,“老家伙”特指郁老爷子。 不过,郁老爷子也赞同洛老爷子的说法。 这虽然是他的寿宴,但更多的意义却是作为社交场,他并不打算让所有年轻人都绕在自己身边,找几个说得来的好友聊天倒是更合他意。 方檎丹领方锦鲤出去的时候,也把这个给方锦鲤说了。 方锦鲤若有所思,最后得出结论:“贾母毕竟是少数。” “咳。” 方锦鲤回头,看见的是路过的施晚彤。 施晚彤手上还端着杯水,刚才显然就是被方锦鲤说出来的话给呛着了。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施晚彤:“你还好吗?” 施晚彤:“要你们管啊!” 说完也不管她们反应,转身就走,气急败坏的模样,叫方锦鲤不安地看向方檎丹:“现在算是新仇旧恨叠一起了吗?” 方檎丹注视着自家小姑娘姣好的面容。 不安是存在的,愁绪也是有的,但都算不上真情实感,倒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她犹豫片刻,考虑到方锦鲤今儿发是认真做过的,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以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拍了拍方锦鲤脑袋。然后, 又看向施晚彤离去的方向:“我今天有节目,一会儿要先去给琴校音。” 方锦鲤先是一脸惊恐,随后沉重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被人套麻袋的。” 方檎丹煞有介事地应声:“也别被人套渔网。” 方锦鲤连连点头:“对对对,姐姐你不说的话我还差点忽略了。” 话音刚落,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连方檎丹都跟她笑成一团,等笑够了,方檎丹才带着她稍微在这边走了走,表示一会儿洛文琳他们或许会过来,才一个人走开。 目送方檎丹离开之后,方锦鲤原本打算去方檎丹介绍的甜品区那边,像方檎丹说的那样先拿点吃的垫垫肚子,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施晚彤。 施晚彤表情复杂:“你还真是信任她啊。” 听着就是在阴阳怪气,但方锦鲤丝毫不恼,甚至冲施晚彤弯了弯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施晚彤:“因为姐姐对我好啊。” 施晚彤“哼”一声,对她的这份信任全是不以为然,却也不至于非得逮着她说方檎丹坏话,只道:“那方檎丹有没有告诉你在这里不要乱跑,万一冲撞到了他们郁家的什么人,有你好果子吃的。” 她说着,见方锦鲤依然用刚才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气急败坏:“你那是什么眼神!一直那样看着我干什么!” 方锦鲤眨了眨眼。 她确实是一直看着施晚彤。 没别的道理,就是今天的施晚彤,也很好看。 女孩子一身红裙烈烈如火,妆容明丽,唇若丹霞。身后一头乌发披散开,打了若干条细细的辫子,虽没多华贵的发饰,却也恰恰因此,不至于喧宾夺主。 先前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方锦鲤就觉得红色很衬施晚彤,只是施晚彤走得太快,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当下施晚彤送上门来,她觉得,很难不多看几眼, 就算是现在,方锦鲤也还是不太想挪开目光。 赶在施晚彤恼羞成怒之前,她开口:“因为你好看。” 语气是十二分诚恳。 态度也是十二分真诚。 硬生生叫施晚彤气红了脸,半晌,憋出来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提着裙摆气哼哼走了。 脚下步子甚至因为走得急,略显凌乱。 方锦鲤就站在原地,无声笑了会儿,才转头去继续找自己心水的小点心。 第013章 乖,吃糖。(替) 故事叫,女孩子未必都喜欢甜食。 但方锦鲤确实喜欢甜食。 且,她所熟悉的厨艺范畴里并没有“甜品制作”这一项,郁家这一次,请了一位轻易不肯出山的甜品师制作寿宴上的甜点,那位也是看在老爷子的一位老友的面子上才肯出山。 这样的条件摆在眼前,若不是心里还有“节制”二字,方锦鲤恨不得将所有都试一遍。 而也就是在她眉头紧皱认真挑甜品、舍不下这个又放不下那个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有人。 一回头,便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的施晚彤。 女孩子抱臂看着她,脸上表情复杂得,方锦鲤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分析。 不过施大小姐不需要她分析,施大小姐找她的时候,从来都是直接开口的:“方檎丹是跟你说要去准备演出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需要提前那么久。就方檎丹那个实力,给她一把琴她就能直接上—你听过她弹琵琶吗?” 方锦鲤放下取蛋糕的夹子的手一顿,眉头微微皱着。 也就是片刻,她继续用刚才的轻柔力度,将取蛋糕的夹子放回到瓷盘里。 动作再轻,磕碰的那一刻,也总有响声。 她对着施晚彤,以同样轻缓的力道,展露出一个笑容:“姐姐总是要有自己的私事的,我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在姐姐身边。” 皱眉的变成了施晚彤。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荒谬的东西,又强将这种情绪压下,然后,她找回了自己的状态:“那方檎丹有没有跟你讲过今晚的演出?”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会些才艺,但我们不可能轻易给别人表演——包括方檎丹,你如果自习查过她的履历,就会发现她更多的时候是在参加比赛而不是参加演出。” 因为以她们这样的出身,学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为了给谁看,更不是为了让自己借这些东西拥有多大的名声。 于是像一般的宴会,或是同龄人的聚会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表演”这个缓解,而普通长辈的寿宴,也只是与其关系亲近的后生会整个节目表孝心。 但郁老爷子不同。 “如果能凭借一支曲子一支舞得到郁老爷子的青眼,不管原本怎么样,今后的前程也就不用愁了。” 故而今天这一场,绝对称得上一声“盛宴”。 “姐姐不需要,” 方锦鲤看着施晚彤,目光清澈,“你其实也知道姐姐不需要,跟我说这样那样的话,最多也只能让我不那么信任我姐姐,跟我姐姐闹。” “可是我不会——你明明也能看出来的吧。” 她蹙起眉,不解地看着施晚彤:“而且,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要为了联姻出风头的样子啊!” 别说施晚彤的态度看上去不像,甚至就直说施晚彤这个人,施晚彤这个人,看着就不像是会为了什么目的委屈自己的。 所以,联姻不是合适她的选择。 思来想去,方锦鲤也只能得出来一个结论:“你喜欢郁诀?” 因为念的是不熟悉的人的名字,方锦鲤习惯性将语调拖得长,如此便显得语气尤为怪异。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特点,话音刚落,便心说要完——就算她从没有在施晚彤身上感受出来过恶意,但她跟施晚彤之间也算不上关系多好,这下一闹,施晚彤多半是要恼的。 施晚彤果真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大眼珠子看着她,甚至还秃噜出了方言:“你说的是个啥子玩意儿?” 饶是方锦鲤自认是自己说错话在先,这会儿也依旧觉得施晚彤的反应有点不大对头——就光听这语气,方锦鲤说得不像是“你喜欢郁诀”,倒像是“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喜欢郁诀,难道是十分不可理喻的事情么? 她倒是不知道,自个儿现下是下意识又皱了眉头,看上去严肃得有点吓人。 施晚彤惊吓过后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登时又重新端起加之,没忍住又看了方锦鲤几眼,才开口:“我不太清楚方檎丹给你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不过不要在郁家乱跑这件事,她多半是没有跟你说的。” 这话出来那一瞬间,方锦鲤看见了施晚彤眼底的动摇,但很快,那丝堪称“温柔”的动摇又被高傲所取代:“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走错了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吃亏的也不会是我。” 施晚彤再一次趾高气扬气势汹汹地走了。 方锦鲤第三回注视着她离开的背景,没忍住笑了笑,下意识想跟方檎丹分享,又意识到方檎丹不在,才将注意力转移回到天平上。 没什么能比甜食更能抚慰人心,也没什么能比甜食更能让人高兴。 期间倒也不是没有人上来攀谈,对方锦鲤带有好奇且愿意踏出第一步的年轻女孩子更不是 没有。不过彼此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甚至还有学校里头的熟面孔,方锦鲤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只是话说多了,也难免会有些口渴,郁家的侍者也是及其又眼力见的,见几个小姑娘在这儿说了好一会儿话,也端来了叫叶子果子点缀得漂漂亮亮的果汁。 离方檎丹最近的姑娘是个活泼外向的,见着侍者端了果汁来,便丝毫不扭捏,直接给方锦鲤挑了杯瞧上去颜色最好看的,又自己拿了杯,完了又对着方锦鲤笑:“就今天的甜点和果汁的安排,看上去还把我们一群晚辈当成小孩子在哄呢。” 说完便端着自己手中的果汁一口下去,眼前一亮:“好喝诶,也不知道怎么调的。” 方锦鲤不懂这些个宴会上的事情,但听对方这么一说,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她正打算跟对方一样尝一尝自己手中的果汁,便感觉身边有阴影靠过来。 下一刻,她手上一空,一只灼热的大手自她手中强行将果汁“接管”。 方锦鲤愣愣地抬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极其标准的丹凤眼。 而后,她才注意到,那双丹凤眼的主人也生得相当英俊,英俊到即便她确定自己是不可能认识这样一个男人的,也依旧觉得面善。 她呆呆愣愣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要拿走自己的饮料的男人。 而对方也垂眸看着她,忽而开口:“伸手。” 方锦鲤下意识照做。 有东西落进了她掌心。 不重,很轻。 她定睛一看,那是两颗糖。 水果糖,用玻璃纸包着的,晶莹剔透的,学校周边的小卖部里一块钱能抓一大把的那种。 她从小喜欢甜食,尤其喜欢这种糖,每次吃完,总要将糖纸留下来洗干净,压进课本里压平了,然后叠成千纸鹤。 记忆猝不及防被展现在眼前,方锦鲤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想不起来那些千纸鹤都到哪里去了。 但问题不大,总归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而沉沉的声音也在这一刻落下来:“小孩子家家不要学人喝酒。” “乖,吃糖。” 随即是好几声抽气声,最先开口的是先前把杯子递给方锦鲤的女孩:“酒?怎么会是酒?” 先前将饮料端过来的侍者注意到这边动静,在看清楚男人的脸之后,更是急匆匆过来看男人手上拿着的那杯饮料。 随即,他脸色大变:“对不起郁先生,可能是之前拿错了 ,将给其他客人准备的鸡尾酒也混了进来,我……” 话没说完,便在注意到男人的神色之后消了音。 方锦鲤倒是没留意到侍者的变化,她此刻注意力只落在男人身上。 侍者管对方叫“郁先生”。 这个年纪的“郁先生”,她只知道一个。 无由来的,她觉得,站在面前的就是郁诀。 而郁诀看上去不太高兴。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觉得心里闷闷的——分明素昧平生,她却总觉得,郁诀该高兴一点的。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她便又听见了一声低呼。 下一刻,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手上带着的力道叫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她愕然回头,看见的是一张及其好看的脸。 原本要挣脱的心思,也在看见那张脸的那一刻消弭殆尽——方母给她看过家里的合照,她三哥方霁,便是一家人中长得最像方母的。 也是三兄弟中最漂亮的——“漂亮”这个词用现在男生身上或许有些古怪,但最适合方霁的形容词确实就是漂亮。 家人的出现,也让原本还闹不明白情况的她终于有了“找到靠山”的感觉,下意识就小小声喊了声“哥”。 方霁没看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看向某个方向:“我妹妹吓到了,这会儿还有时间,施小姐能帮忙带她去休息一下吗?” 方锦鲤顺着方霁看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一次去而复返的施晚彤。 纵然一脸抗拒,施晚彤也仍旧走过来,站到方锦鲤旁边。 “至于其他事情——” 方霁疏忽展颜一笑:“我怎么说也是她哥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可以代我妹妹出面,郁先生觉得怎么样?” …… 方锦鲤这个当事人都没提出反对的事情,别人当然也就没有立场帮她反对。 倒不是她不想提出什么,只是在她要开口之前,施晚彤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肘,她一愣,当下错失了开口的良机。 于是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从整件事里头摘了出来,临走前,只能匆匆再看围在那里的那群人一眼。 方霁是笑着的,郁诀没什么表情,那名侍者则脸色灰败,想来出了养的纰漏,可能会导致他挨骂受罚,甚至丢掉工作。 原本未在那里的那群女孩也还没散开,个个脸色都算不上好,先前递杯子给方锦鲤的女孩脸色尤为苍白。 “担心 陆相宜?”客人休息的地方不在宴会厅,出到庭院,施晚彤忽然开口。 陆相宜就是刚才给方锦鲤递杯子的活泼女孩。 方锦鲤心事沉沉,也没聊的施晚彤能主动跟自己说话,当下一愣,而后犹豫着开口:“她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陆相宜还是那名侍者,她都能感觉到,他们不是故意的,她没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 “所以呢?”施晚彤没看她,语气依旧是标准的“施晚彤式语气”,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高高在上,“他们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郁诀碰巧在,并且注意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点方锦鲤倒是不难想象:“我会出丑。” 就算不是她的本意,在郁老爷子寿宴上当众出丑这件事,也会成为“方锦鲤”这个名字的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可都有那么多权贵看着呢! 她看向施晚彤,恰巧施晚彤也看向她:“你是不是想说‘可是’?” 方锦鲤乖乖闭上嘴。 施晚彤又将视线收回去:“你没有喝过酒,如果刚才那杯东西味道足够刺激,你会当众出丑。当然,这没什么关系,郁老爷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你们家那氛围,也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怪你。” “然后,会有人来给你道歉,带你去换衣服,带你去休息,然后重新给你倒水,让你压压惊。” 施晚彤话音一顿,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大庭广众之下递到你手上、且有可能会被递到别人手上的东西自然不好动太麻烦的手脚,可是后面单独递给你的水呢?就你那脑子,你难道会觉得对方好心递给你的水,会是加过见不得人的东西的定时炸弹?” 说这些话的时候,施晚彤没再看一眼方锦鲤,始终端端正正地看着正前方。 以至于方锦鲤也并不能很好地看到施晚彤脸上的表情,感知施晚彤现在的情绪。 这并不妨碍她听得毛骨悚然。 她确实不了解豪门的东西。 但在过去的同学所讨论过的一些小说里面,会在这种宴会上出现的“见不得人的东西”,能让施晚彤这样疾言厉色的东西,总不至于是普普通通的泻药。 但她也确实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分明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她的存在却又已经分明得罪了许多人。 这是她早该意识到的事情。 第014章 快乐当观众(替) “我跟你说过的,”良久沉默后,施晚彤忽然再次开口,“在郁家,不要到处乱走。” “方檎丹跟你说过郁家的事情吧。” 她再次看向方锦鲤,眼眸中藏着淡淡的嘲讽:“就连郁诀,都差点在郁家丢掉一条命。” …… 之后,施晚彤再没有跟方锦鲤说过话,只在亲自给方锦鲤找了一瓶没开过口的矿泉水,又跟方锦鲤一起在郁家准备的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之后,就以“要准备演出”为名,要求回去。 直到被移交给等在原本位置的自家三哥,方锦鲤也没找到机会跟施晚彤说一声谢谢——倒不是不想在路上说,只是施晚彤走得太快了,她几次开口,都怕岔气。 最终,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施晚彤离开,心想,也只能回学校再说了。 而方霁又拍了拍她肩膀:“走吧,给郁爷爷的汇报演出也该开始了,带你去占好位置。” 方锦鲤点头。 她原以为方霁是打算带她到父母那边,却不承想,方霁所说的“好位置”,其实是洛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边,即郁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 包括郁诀都在那儿。 郁老爷子见了方霁也高兴,直说头一句就是“高了,也瘦了”。 他说什么,方霁就应什么,同时笑得乖巧。 说来,他是三兄弟中最像方母生得最漂亮的,方锦鲤生得也像方母,故而两兄妹站在一起,其实也是像的。 以至于他以这种的方式一笑,连郁老爷子都看了看方锦鲤。 毕竟是真的像。 这边的小动静很快过去,那边请来的主持人已然开始报幕。 叫方锦鲤感到意外的是,第一个上的就是方檎丹。 同方锦鲤分别了好一段时间的方檎丹此刻抱着琵琶上台,身上的礼服依然是先前那一件,整个人却与平常有种微妙的不同。 事实上,这是方锦鲤第一次在这个角度去看方檎丹。 也是她第一次理解,为什么有些同学在跟她说过 话之后,会惊讶于她的温软,并表示自己其实更惊讶于她同方檎丹的亲近,以及对方檎丹的喜爱。 因为她们觉得方檎丹实在不好接近。 方锦鲤之前不明白,她总觉得,自家漂亮术士姐姐一开始看上去确实有距离,但本质上依然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哪怕是两个人还不熟悉的时候,她直接抱上去,姐姐也不会将自己推开。 而这一刻,方锦鲤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会觉得方檎丹不好接近。 确实是不好接近的。 一个原本就灵他人无法企及的仙女,怎么可能会好接近? 她正愣愣地想着,却忽见凡夫俗子们所无法企及的仙女冲台下浅浅一笑。 于一名表演者而言,与观众互动,原本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况且为老爷子祝寿而演奏的曲子,本身也是明快的曲子。 在这种时候笑一笑,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方檎丹是在冲着他们这个方向笑。 他们这个方向有作为寿星公的郁老爷子。 于是方檎丹这一笑,理所当然是在冲着郁老爷子笑。 却只有方锦鲤知道,方檎丹笑的前一刻,她恰巧与方檎丹投下来的目光交错。 于是方檎丹冲她笑了。 等一曲终了,掌声不绝于耳。方檎丹将琵琶交给台下的侍者后,便径直走向方锦鲤这边,站在方锦鲤身边,站定后,抬起左手,理了理方锦鲤的鬓发。 方锦鲤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檎丹,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她是想夸方檎丹的,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特别合适的词,便就一直这么看着方檎丹。 主持人的报幕还在继续,台上,晚辈们为给郁老爷子祝寿而准备的节目也在继续。 方锦鲤的注意,一时间却回不到台上去——她摸到了方檎丹右手上的义甲,得方檎丹同意后,正一圈一圈地将义甲连通固定义甲的胶布拆下来。 活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小孩。 方檎丹就任她施 为。 郁老爷子往这头看了眼,与洛老爷子说了句:“你这是走运了啊。” 洛老爷子一脸骄傲,倒是没继续说话。 方锦鲤拆完义甲,在方檎丹的指导下将它们一个个叠好缠成一卷。 做完这些一抬头,便发现,郁诀正看着自己这个方向,眉眼间竟像是带着笑。 于她视线相触之后,也没有挪开脸。 方锦鲤于是盈盈一笑,邀功一样:“我姐姐琴弹得好吧。” 她主动开口跟郁诀说话,连带着郁诀身边的郁老爷子都有点惊奇。 方锦鲤也察觉自己好像是有些嘚瑟过头了——其实她自己也惊讶,明明在场那么多人,她却偏偏向郁诀开了这个口,就仿佛,这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 郁诀也是微微一愣,马上便回过神来,颔首:“方大小姐的琴,当然是好的。” 中规中矩的答复,也依然叫郁老爷子又往这边看了眼。 方锦鲤正要笑,肩膀上便多了一只手。 脑袋上则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万一是个多才多艺的男生,咱们家妹妹怕不是要轻易被骗走吧。” 说话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方霁,但等方锦鲤抬头去看,方霁又收了手,目光重新投向舞台中央。 就好似,他根本没说过刚才那句话似的。 方锦鲤撇撇嘴,小声嘀咕:“姐姐跟别人又不一样。” 嘀咕完,也没非据理力争,更没有再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分心,只牵着方檎丹的手,安安生生看演出。 鉴于家庭和环境的影响,这个圈子里的男孩女孩,哪怕从未想过要吃那碗饭,拿得出手的才艺确实从来不少,光是看,方锦鲤都觉得眼花缭乱。 不过…… 她悄悄将自家漂亮术士姐姐的手拉得更紧了些,露出个甜美笑容,心想,野花哪有家花香。 然后她便听见了施晚彤的名字。 女孩走上台来。 她身上的衣裙与先前方檎丹看见的不一样,但依旧是红色,添上两把大红舞扇 ,衬得她愈发像一团火。 她原本也是一团火,顺着音乐的律动,一举手一投足,都骄傲热烈。 在她出场之前,便有一位郁家的孙辈小姐同样以舞蹈的方式为郁老爷子祝寿。 也亏得她是在施晚彤之前上的场——若是放在之后,便轻易能叫施晚彤的舞衬得平淡无趣。 那未免也太过欺负人。 当下作为观众,方锦鲤看得相当尽兴,在施晚彤演出结束后,拍手也拍得真心实意。 再看方檎丹,同样也在为施晚彤鼓掌。中途一侧头,则又看见了方锦鲤亮闪闪的目光。 看上去总是高高兴兴没有防备心的小姑娘眼眸一弯:“姐姐最好了!” 刚说完,又听主持人撵了个熟悉的名字。 陈姝媛。 方锦鲤先前就知道陈姝媛会过来,但今晚一晚,都没能遇到陈姝媛, 她原本都以为是遇不上了,没想到能看到陈姝媛上台表演节目,登时便又将注意力全部投向舞台,兴致勃勃。 方锦鲤知道陈姝媛学过舞蹈。 毕竟这个圈子里面的年轻人,几乎都有那么点儿舞蹈基础,甚至于,为了以后的一些误会应酬,她可能也要抽空学习一些基本的舞步。 包括明心实验中学,也在体育课上安排了校园华尔兹的教学——方锦鲤也是那个时候知道施晚彤很擅长舞蹈,且陈姝媛也学过舞蹈的。 可她却不知道,陈姝媛的“学过舞蹈”,是将舞蹈作为“特长”的学过舞蹈。 还与施晚彤一样,是古典舞。 方锦鲤先前还想着,幸亏那位郁家小姐是先上台的,不至于直接被对比得惨烈。 没想到,后头还能有一个陈姝媛,还是紧跟着施晚彤上场的。 倒不是说她对陈姝媛没信心,认为陈姝媛跳得不好,而是施晚彤一袭红裙实在太过热烈,一舞惊鸿,后边上来的陈姝媛则一身青衣,有着水乡女子自烟雨中穿行的柔婉,却到底显得寡淡。 ——自然不止因为这样 ,即便没有学过舞蹈,方锦鲤也总觉得,陈姝媛的表演比之施晚彤,少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方锦鲤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一舞结束,掌声比起先前的过分热烈,难免显得有些稀稀拉拉。 陈姝媛却像是无知无觉,只一丝不苟地谢幕,若无其事地离场。 方锦鲤心底生出些担忧,却在触及身边方檎丹目光的那一刻,看见方檎丹轻轻摇了摇头。 原本的问题就这么被方锦鲤吞了回去,之后的节目,她总也没办法聚精会神地去欣赏,直到节目结束,演习开始,方霁表示自己要先去父母那边打一下招呼,方锦鲤才如梦初醒。 方檎丹没打算一起跟过去。 方锦鲤选择跟着方檎丹。 宴席也是自助形式,先前甜品区那一边没有动,其他则设在庭院里头。 地方空旷,客人取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后,可以是回到宴会厅内用餐,也可以是干脆在庭院里头。 吃饱之后,宾客们则可以自己逛一逛。 方檎丹跟方锦鲤也有这个打算,在此之前,方檎丹甚至取上了自己的琵琶,就抱在怀中,走在方锦鲤身边。 方檎丹去取琴的时候,方锦鲤就在原地等着。 等方檎丹抱着琴回来,看见的便是一个眉头紧锁的小鱼儿。 不等方檎丹问询,方锦鲤便直接开口:“姐姐,我们是不是有一阵没看见施晚彤了?” ——话说出来的时候,方锦鲤其实也知道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毕竟,在陈姝媛上台之前,她同样没能看见陈姝媛。 但或许是施晚彤一早上实在在她面前出现了太多次,现下那么久没看见人,方锦鲤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更没想到的是,她这话说完,方檎丹便斩钉截铁道:“那就去找她。” 说完,又看向她:“锦鲤,先找哪边。” 虽然惊诧于方檎丹的果断,但当下,方锦鲤也没有犹豫,直接值了一个方向:“这边。” 第015章 英雄救美,但英雄(替) 方锦鲤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找施晚彤,并且在方檎丹让她选路的时候没有犹豫。 在看到肥头大耳的男人扑向施晚彤时,她同样没有犹豫,顾不上其余问题,随手抄起一盆花就要动手。 而比她更快的是方檎丹。 她余光里,只来得及看见,方檎丹一手抓着琵琶琴颈的部分,将枇杷抡出了一个圆。 琵琶砸在肉身上的声音是沉闷的,除此以外,方锦鲤还听见了几声类似鞭炮炸开的响声——那是琴弦断裂的声音。 同一时刻,方锦鲤只感觉周遭清气一荡。 那男人被方檎丹结结实实的一琴拍得外向一边,似有若无的黑气自对方肉身上升起,似要凝聚。 但方檎丹并没有放任这件事情,金光自她另一手中射出,追向被琵琶击散后有师徒凝聚的黑气,并在触及黑气那一刻并在触及黑气那一刻直接炸开。 于是在清气之后又是扑面热浪,而造成这一切的方檎丹一个旋身重新站定,琵琶再一次重重地砸在了黑气出现的那一处,并穿过黑气,砸落在人的肉身上。 凄厉鬼叫仿若在耳边炸开,叫方锦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惶然看向方檎丹。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方檎丹真正动手。 也就是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当初她跟方檎丹讨论要不要害怕术士、能不能跟术士亲近时,方檎丹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 方檎丹是术士,所以方檎丹很清楚术士对于妖和鬼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个念头也就出现了一瞬,下一刻,她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人——施晚彤是在场的,方檎丹悍然出手,这些动作叫一直表现得并不喜欢她的施晚彤看了去,真的没有关系吗? 可方锦鲤并没能在施晚彤脸上看见任何自己所猜测的情绪。 施晚彤垂眸盯着那个被方檎丹两下砸得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男人,在感受到方锦鲤的目光后,才转而看向方檎丹:“挺狠。” 即便是这种时候,施晚彤语气也依旧是夹枪带棒的,仿佛不这样,就会低方檎丹一头。 而方檎丹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把刀松开。” 无波无澜的四个字,将方锦鲤吓了一跳。她也是这才注意到,哪怕施晚彤直到现在还笔直地站着,手里却有寒光——天知道这种宴会里,这位大小姐为什么还能随身携带管制刀具。 就她那 身裙子,瞧着也不像是有口袋的样子啊! 但施晚彤偏偏就是带了。 也偏偏就是顺着方檎丹的意思松了手。 刀子落在地上,听得方锦鲤又是微微一颤,她看着施晚彤满不在乎的神色,一时间居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施晚彤看了他一眼,神色是明明白白的恨铁不成钢。 然后,她听见施晚彤问方檎丹:“给人打成这样,怎么办?” 方锦鲤也想知道要怎么办,看对方的形容,多半也是今儿的宾客,万一是跟家里人一起来的,家里人不依不饶,就,挺不好收场的。 但这事上,她又认为她漂亮术士姐姐没错,毕竟就算她漂亮术士姐姐不动手,她也是要动手的。 甚至,如果不是她们两个中途插手,施晚彤现在已经把人给捅了。 她这么想着,便见方檎丹看向施晚彤:“你带刀子的时候,打算怎么收场?” 施晚彤没了声,别过脸:“你不知道吗?” 话只说到这,想来是不打算继续往下说的。 甚至不打算继续跟她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对视。 方锦鲤猜不到施晚彤的答案,于是又眼巴巴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微微点头,说不好是应允还是鼓励。 方锦鲤这次懂了,冲方檎丹甜甜一笑。 她往施晚彤那边走去,走到施晚彤身边时,还不忘将落在地上的小刀往方檎丹的方向踢了踢,叫小刀离施晚彤远一点,也叫方檎丹能及时控制住到。 施晚彤看着她,带着不解。 下一刻,她便体验到了方檎丹跟方母当初有过的待遇——方锦鲤一把将人抱住了,完了还轻轻拍了拍人的背:“没事了呀,不会有事的。” 哄小孩的语气用得泰国自然,以至于施晚彤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知道方锦鲤松了手,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经历了什么。 她被方锦鲤抱了,还被方锦鲤当小孩哄了。 她甚至没再第一时间退开方锦鲤。 现在再去发脾气或摆出抵触的样子,显然也来不及了。 于是她强行让自己看向倒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的男人,又狐疑地看向方锦鲤:“这,叫结束了?” 方锦鲤眨了眨眼,果断选择看方檎丹。 而没等方檎丹就后续问题给出个一二三,她便听见有人说:“结束了。” 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方锦鲤回头,双眼 一亮,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这么高兴——毕竟来的是郁诀,四舍五入,她们是在人家的地盘里,打了人家的客人。 方锦鲤果断上前一步,站到方檎丹跟施晚彤中间偏前的位置,果断开口:“郁先生,是……” 话没说完,却见郁诀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她可以在面对外人的方檎丹身上见到的,堪称完美的笑容。 郁诀说:“放心,我说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他往旁边退开,让出能容人通过的走道:“你们可以先行离开,这边的情况,我会妥善处理。” 话音一顿,他目光往方檎丹手中的琴上一落:“有关今天的事情,郁家必定会给诸位以满意的交代。” 一片寂静。 最终,先有动作的是施晚彤。 哪怕是在郁诀面前,她也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转身,往郁诀让开的路这边走,走过方锦鲤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看了方锦鲤一眼,嘴唇翕动。 一声“谢谢”,轻得像是随意呼出的一口气。 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施晚彤只剩个背影。 出神这片刻,方檎丹也走到了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看向郁诀。 方锦鲤原以为方檎丹是要说话的。 然而没有。 方檎丹什么都没说,在短暂的对视后,方锦鲤被她拉着,与郁诀擦肩而过。 在被牵着走的同时,方锦鲤缓缓回头,与郁诀对上目光。 男人仍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目光沉寂、安稳。 仿若思绪万千。 光一眼,就叫方锦鲤心颤。 但很快,她又回过头去。 毕竟,走路不看路,容易摔。 回去的路仿佛要比来时路要长,回到宴会厅那边,方檎丹也没急着带方锦鲤回去找其他方家人亦或是找洛老爷子等人,而是先领着方锦鲤,到安排给方家人的休息室,将断了弦的琵琶收拾好,重新装回到琴盒里。 这会儿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方锦鲤就静静地在那儿看着方檎丹的动作。 琴看上去只是断了弦,琴声并无损伤。方檎丹将琴放回去的时候动作轻柔慎重,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但方锦鲤就是觉得,琴的损伤,看起来并不想表面上的那么轻。 直到方檎丹将琴盒盖上,方锦鲤终于是忍不住问出口:“姐姐,这把琴是不是不能用了。” 随着话说出口,强烈 的失落涌上心头——她姐姐看上去很宝贝这把琴,她姐姐用这把琴演出的时候明明看着那么好…… “换好弦之后,是可以弹的。” 温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方锦鲤抬头,还想说医生可是,却在对上方檎丹视线的时候愣住了。 方檎丹分明没有在笑的,只是眼眸中的情绪,叫她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温和。 以至于方锦鲤接下来的话也变得更为理直气壮:“可是,这把琴看起来,对于姐姐而言,并不只是能弹而已呀!” 方檎丹一怔,随即,并没有说什么“没关系”“不重要”之类的话来安慰人,而是点点头:“它确实不能再作为法器而承载力量。” 方锦鲤看着她,正要接话,却听有人笑了一声:“你姐姐仅以一把琴的代价解决一只千年鬼王,你就知足吧小丫头。” 是全然陌生的声音,说的内容也是堪称敏感的内容,方锦鲤大惊回头,却又倏忽一怔。 休息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或许,也不能说是人。 以人的词汇来形容,那是一名穿着洛可可时期的繁复裙装的少女,深棕色头发倒是不曾高高盘起,也没戴帽子——方锦鲤猜测,这是为了让猫耳朵透气。 是的,少女头顶上还顶着一双灵动猫耳,手中则把玩着从身后绕到前面来的猫尾。 如果排除在搞cosplay的可能性,对方看上去就不是个人。 少女仿佛看穿了她心思,开口:“小丫头,我是猫,你难道就是人吗?” 方锦鲤一想也是,她自个儿现在也不能算是纯粹的人了。 只不过,当下还有个问题。 她看着猫耳少女,好奇,且真诚:“你的声音是天生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可是得天独厚的好嗓音,上台能直接唱男高音。 猫儿少女把玩尾巴的手一顿。 “他是薇尔莉特。” 回答问题的是方檎丹。 方锦鲤先是一愣,在意识到“薇尔莉特”是哪个之后一脸惊恐。 她在家的时候,总下意识管对方叫“小黑”来着,况且她分明也记得,小黑是只公猫,她甚至还私底下问过方檎丹,要不要给小黑做绝育。 她听说过,城里养猫是会给猫做绝育的。 不过,她倒是没有质疑对方的性别。会先入为主觉得对方是个少女,无非是因为对方的装扮。 但配上粗狂嗓音 和目测超过一米八的身高,说是男孩子,也确实是不违和的。 一米八的大猫猫深紫色的眼眸注视着方檎丹:“魂魄被震散之后又雷火交加,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魂魄也保不住,大小姐够狠的。” 方檎丹对这个评价没有什么反应。 那双紫眸便又转向了方锦鲤:“小丫头,她这么凶,你都不害怕的吗?” 方锦鲤一自以为足够小的动作往方檎丹靠近了点儿——也离看上去就对她很有兴趣的黑猫远了点儿。 确定自己一抬手就能抱住姐姐手臂之后,才看着薇尔莉特开口:“我为什么要害怕?” 她刚才确实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感觉到了害怕,但害怕的绝对不会是方檎丹。 她并不畏惧方檎丹的强大或果断。 她转向方檎丹,继而发现,方檎丹也在看着她。 清凌凌的眼神,直直看进她眼底。 仿佛是要看清她是不是在说谎。 但方锦鲤知道不是。 方檎丹并不是在怀疑她。 她冲着方檎丹,慢慢弯起嘴角,在方檎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捞住了方檎丹手臂,而后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意味深长的薇尔莉特:“我姐姐那么厉害,我难道不是应该为此觉得安心吗?” 毕竟直到现在,方檎丹在她面前,都是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 “而且,姐姐出手重,难道不是因为我跟施晚彤都在现场,而厉鬼还附身了普通人吗?” 她并不是完全没看过电视剧和小说的,这种情况下,如果方檎丹犹犹豫豫,出手不够快不够狠,那她们之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受伤,场面可能也会变得更不好收拾。 甚至会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 她的笑容明媚而坦荡,唯独在触及琴盒的那一刻,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不开心。 看着那么衬姐姐的东西被弄坏,果然还是不开心的。 她撇撇嘴,轻轻“哼”一声,继续抱着方檎丹的手臂看方檎丹:“姐姐,我让二哥哥帮你找更好的琴。” 她自己是暂时指望不上了,但方家二哥哥方曦看上去就很厉害。 先前二哥哥就说了,如果她单独给他做一顿饭,他就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大不了她再努力练一练手艺,让二哥帮忙留意更好的琴。 至于钱的事情……方家有给她零花钱的,她没有用钱的地方,攒一攒,总能买些东西的。 第016章 你看,我还活着(替) 最终,方锦鲤并没能获得那个帮方檎丹物色新琴的殊荣。 甚至于,寿宴还没正式结束,方檎丹便拥有了一把新琴。 洛文琳找过来,说郁老爷子要找方锦鲤跟方檎丹的时候,方锦鲤还以为是为了打人的事情,要找她们兴师问罪。 结果去到之后,洛老爷子跟老太太也在,郁老爷子让她们坐了,又招呼人搬上来两个大盒子,一人一个地放在方檎丹跟方锦鲤面前的茶几上。 之后,他看着方檎丹,神色温和:“檎丹的《月儿高》听着比过往更好了些,阿清当真是后继有人。” 两个姑娘是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现在是一手牵着一个,闻言笑得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檎丹一向聪敏勤奋。” 哪怕被夸,方檎丹也只是浅浅笑着,颇有宠辱不惊的意味——这也是方家大小姐一贯有的仪态。 方锦鲤眨巴眨巴着眼睛,先前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下,如释重负一样冲着郁老爷子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郁老爷子接下那个小荣,示意方檎丹:“打开看看?” 方檎丹这才有了动静,双手落在面前木盒的搭扣上。 只见她稍微用力,面前木盒应声而开。在目光触及木木盒中内容物时,脸上仿若半永久的笑容一顿,再看郁老爷子时,严重时掩饰不住的惊诧。 惊诧中带着的是喜意,见猎心喜的喜意。 惊诧的人,原本也不止方檎丹一个,就连一直乐呵呵看热闹的老太太,在看清盒子里东西时,都显露出了诧异。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把琵琶。 方锦鲤不懂这些,但光是看着,就心生欢喜。 郁老爷子含笑继续:“这琴是我先前偶然拍下的,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叫檎丹带回去,能有人偶尔弹一弹,也好过 只收在库房里落灰。” 方檎丹轻轻抚过琴弦的动作,随后,她珍而重之地合上木盒,抬头,认认真真看向郁老爷子:“谢谢郁爷爷。” 方锦鲤也弯着眼睛看郁老爷子,脆生生跟着道谢:“谢谢郁爷爷。” 倒叫一屋子人都乐了。 郁老爷子看着她,神色益发慈祥:“这么替你姐姐高兴呢?” 方锦鲤坦坦荡荡点头:“高兴!”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方檎丹对一件东西流露出这么直白的喜欢,自然为方檎丹感到高兴。 小姑娘的目光太过赤诚,眼底洋溢着的高兴里也不含一丝杂质,以至于郁老爷子原本还想再逗一句“就这么替你姐姐高兴”,最终也没说出口,只看着方锦鲤:“你面前的是你的,你不打算看看?” 方锦鲤“呀”一声,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有礼物,登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着方檎丹刚才的样子,打开了被放在自己面前的木盒。 木盒里的东西也叫她眼前一亮。 那是一套文房。 正中摆的是一方砚台,方锦鲤照样是认不出来具体,却明白,郁老爷子出手,便只会是好东西。 砚台一侧是笔与笔山,另一侧则是一对镇纸,雕有两尾游鱼。 老爷子乐呵呵看着方锦鲤:“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听说你以前参加过书法比赛,就做主给你挑了这些。” 方锦鲤看着面前的东西只觉得心都要飞了,当下抬头看向老爷子,目光熠熠生辉:“谢谢郁爷爷,我特别喜欢!” 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不单只在嘴上说说而已的喜形于色的喜欢。 连郁老爷子都因为她的这份直白而热烈的表现惊讶,然后更是高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看着方锦鲤眼看着就是对其爱不释手、想看又舍不得拿起 来生怕摔坏的模样,洛老爷子笑骂:“好你个郁廷芳,就你消息灵通,这是我外孙女,我难道不能给她置办这些东西?用的着你个老家伙来献殷勤?” 郁老爷子听完这话,笑得愈发高兴:“你洛明心家大业大,不缺这么点东西。” 他话音一顿,目光又落在了方锦鲤身上:“但你外孙女,人家小姑娘专门来给我贺寿,头一回见晚辈,可不得给人准备点回礼?” “我这要是连方砚台都舍不得给出去,你老洛怕不是得嘲笑我一辈子。” “况且,”郁老爷子笑得意味深长,“你这外孙女,实在是和我眼缘。” 恋恋不舍合上盒子的方锦鲤忽然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抬头:“诶?” 她怎么觉得,郁老爷子的每一声“外孙女”,都在重读那个“外”字呢? 然而郁老爷子还对着她笑,于是方锦鲤也回以没心没肺的笑容,脆生生再次道谢:“谢谢郁爷爷。” 话音落,便见洛老爷子幽幽看着她:“真喜欢?你郁爷爷家大业大,库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不喜欢就叫他给你换一件。” 方锦鲤忙要再次表示自己的喜欢,但话没出口,手便被老太太拍了拍。 她侧头,只见老太太她温温和和一笑:“小鱼儿别听你外公的,喜欢就守着,他跟你郁爷爷较劲呢。” 说完,又瞪洛老爷子:“一天天的,也不怕孩子看了笑话你。” 老太太发话,便是洛老爷子再怎么喜欢吹胡子瞪眼,此刻也只能低头。 郁老爷子目光倒是往两个姑娘身上一落,也说不清是不是好奇:“我记得檎丹从前改过名字?” 他忽然提起这件事,洛老爷子跟秦老太太都颇为诧异,但还是点头,尤其秦老太太,看着分外惆怅:“当初檎丹三天两头 生病,留岁了瞧着还那么点点大,那位大师说改名的时候我跟老洛还当他是骗子,谁知这名字一改,竟真就不病了。” 方锦鲤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当下直愣愣看向方檎丹。 洛老爷子又问:“我记得,檎丹一开始,也叫方妤?” 方锦鲤和老太太又是齐齐一愣,随即,方锦鲤意识到了,郁老爷子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因为那声小鱼儿。 她想,郁爷爷或许误会了什么。 她转向郁老爷子,眉眼弯弯:“郁爷爷您误会啦……” “确实是方妤。” 方檎丹的声音恰好与她重叠。 方锦鲤一愣,但还是坚持将话说完:“外婆和姐姐叫我小鱼儿,是因为我是锦鲤呀。” 她像是很高兴能跟别人提起这件事,说话时眸光发亮:“妈妈说,她怀孕的时候,曾经梦到过一条很漂亮的小鱼儿,所以给我起名锦鲤。小名叫小鱼儿,是因为锦鲤是最有福气的小鱼儿。” 洛老爷子一愣,抚掌大笑:“对——老洛啊,你们家这小鱼儿,确确实实是有福气的小鱼儿。” 这事仿佛到这儿就算揭过,原本时候也不早,几个长辈倒没打发着两个得了新礼物的小姑娘自己去玩,聊天也没避着她们——原本也没说什么要避着孩子的话,甚至于郁老爷子兴头来了,还非得逮着方锦鲤逗上一逗,给洛老爷子看得吹胡子瞪眼。 她们两个来时是跟着洛家来,回去时倒是坐上了方家的车,没再往洛家去。 会到家后,方檎丹主动帮着方锦鲤换衣服拆发饰,等弄完,也没离开,而是看着方锦鲤:“聊聊?” 方锦鲤点头,摆出一副不甚威严的严肃神色:“姐姐小时候经常生病吗?” 她问这个,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方檎丹拉着 她坐下:“老师说,占了旁人的名却承不起那个运,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可是,”听着与意料中相差无几的答案,方锦鲤眼眶微微发红:“抱错这种事,又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爸妈妈的错,那就只是个意外而已。” 固然很多故事里,真假千金被抱错来源于假千金的亲生父母的私心与阴谋,但她跟方檎丹之间显然不是这么个状况,爸爸妈妈不是那样的人,一直对她很好,在她生病的时候奔前走后竭尽全力。 至于方檎丹本人,方檎丹也待她很好,帮过她忙救过她命,方锦鲤绝不认为方檎丹欠自己什么。 哪怕抱错,这又关当时还是个婴儿的方檎丹什么事呢?无非就是因为她身份特殊。 “这不公平!” 她豁然起身:“这根本不公平!锦鲤不是该给人带来好运吗?为什么会这样?” 她低头看着方檎丹。 方檎丹抬头看着她。 这是她们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对视。 也是她第一次从方檎丹脸上捕捉到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那双总是平平淡淡、便是产生笑意也不过点点涟漪的眸子,这一刻像是涌起了惊涛骇浪。 她看见了方檎丹愕然的样子。 她想,一直以来都那么稳重,仿佛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她姐姐,原来也是会这样的。 他看见方檎丹抬起手。 手落在她脸上。 指腹暖暖的,轻轻抹去了滚落的泪水。 她听见方檎丹说:“公平的。” 另一滴泪砸落在了地毯上,消失地无影无踪。 方檎丹说:“公平的,如果不是锦鲤,企图占有被天道所祝福的存在之运数的人,不论有意与否,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起身,拥住了方锦鲤,将脑袋搭在方锦鲤肩膀上:“你看,我还活着,活得很好。” 第017章 你们不对劲(替) “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 陈姝媛盯着方锦鲤,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方锦鲤因为已经被她这样看了一上午,实在是没了脾气,同时也是真的好奇到底是哪里变了。 也就是过了个周末的事情,她都还没问陈姝媛跳舞是怎么回事,陈姝媛倒是把她来来回回看了又看,闹得她十分莫名。 念叨得久了,向来爱跟陈姝媛抬杠的陈姝媛同桌钟弈也有点不耐放:“哪里变了,人不还是那个人吗?” 说完又看向方锦鲤,正要找几个证据有鼻子有眼地去抬杠,却忽然卡了壳。 方锦鲤若有所感一样回头,之间施晚彤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她课桌旁边,见她回过头来,一本笔记本往她桌上一落。 施大小姐依旧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英语笔记,别到时候问你语法又不会,瞎站着遮挡后面视线,还有你那糟心口语,有空不知道拉着方檎丹练啊?就算她藏拙不教你,你家不是还有那么多个哥吗?” 连珠带炮说完一堆话,施大小姐也没给方檎丹说话的机会,潇洒转身回位,留给方锦鲤的是一成不变的孤高侧影。 以及方锦鲤桌上那本厚重的英语笔记。 钟弈再看向方锦鲤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敬意,呐呐地开口:“确实变了。” 要不是大家都是高中生了,他甚至怀疑方锦鲤是不是给施晚彤下了蛊。 不然怎么就从气势汹汹变成了刀子嘴豆腐心。 方锦鲤笑了笑,对陈姝媛打了个手势,没再继续参与他们的讨论。 她翻开了施晚彤留下的那本笔记,字迹工整清秀,词语积累与语法分类分得仔细。 下一节不是英语课,方锦鲤便没有急着看,而是仔仔细细收好,然后转头去看施晚彤:“谢谢,我不会弄坏的,看完一定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施晚彤看上去都要往她这边转了,却又硬生生止住动作错开视线,语气也生硬:“我又没用,还还我干嘛。” 方锦鲤便也不再多言。 陈姝媛的注意力也不是一直都集中在某件事情上,到了下午,她便像是忘了上午的重点一样,又找着方锦鲤聊八卦:“锦鲤锦鲤你听说 了吗?郁雪迎出国了,据说还是连夜走的。她弟弟郁明宇还卧床不起,她都没有多留一会儿。” 见方锦鲤听得一头雾水,她意识到方锦鲤怕是还没能弄清楚这些人物关系,又进一步给方锦鲤解释:“郁雪迎跟郁明宇都是郁家三房的人——也就是郁诀的三婶那家的,是亲姐弟。” “郁雪迎一直都想跟郁诀比的,跟她同龄的另外几个郁家人早就出了国,就她一个留在国内,用‘郁小姐’的身份四处结交好友。郁诀之前不怎么理她,这一次是终于对她忍无可忍了吧,不然也不至于在他爷爷大寿第二天就赶着把人轰走。” 陈姝媛语气甚是笃定,虽说语气中对郁雪迎的不喜十分明显,但提到郁诀时,却也跟提个反派似的,方锦鲤想起寿宴当天郁诀的形容,下意识皱了皱眉皱了皱眉:“或许不关郁大哥事呢?” 陈姝媛:“这你就不懂了吧,就算郁雪迎可以说是太造作以至于郁老爷子也容不下她了,但郁明宇呢?据说寿宴那天,就是郁诀把他送去医院的,具体情况给掩得严严实实,后来郁家三婶还闹了很大一通,被郁诀直接赶出了郁家,也没说郁明宇是个什么情况。” “当事人就只有郁诀跟郁明宇,总不能算郁诀防卫过当吧。” 话音才落,施晚彤那边传来“哒”一声。 她鲜少有这么大的动静,于是方锦鲤跟陈姝媛齐齐看过去,正好看见施晚彤将笔摔到了桌上,转过身来,冷冰冰看着陈姝媛:“陈姝媛,你除了背后嚼舌根,就不能做些别的事情?” 陈姝媛大受震撼:“不是吧施大小姐,你连我八卦不八卦都管?” 施大小姐没说话,就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维持着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陈姝媛败下阵来:“好啦好啦我不拉着锦鲤八卦不耽误她学习了好不好。” 她拍拍方锦鲤的肩膀,一脸苦相:“孩子,去学习吧,毕竟还差两周就月考了呢。” 高一第一次月考,虽说不至于直接左右分科之后的分班结果,但也是要列入考虑范围的。 明心实验学校分流后按成绩分班,能在前面 一点的班,多少也要强一些。 方锦鲤在陈姝媛找她玩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拒绝,而现在,陈姝媛叫她赶紧学习,她还真就乖乖点了点头,转回自己课桌那边,又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掏出了下一节课要用的书本。 她习惯提前一晚做预习,不过,再看一看也没什么影响。 但看书的同时,她心绪也没止住往边上飞了飞。 陈姝媛说的事情,她中午就知道了。把事情告诉她的人是施晚彤,连带着前因后果,讲得要仔细许多。 寿宴那天在饮料上动手脚的是郁雪迎,目的是在她出丑之后以换衣服为名将她引开,单独下手,将她跟郁明宇绑在一起,让方家乃至于洛家成为他们的助力。 方锦鲤当时挺纳闷:“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此跟他们联姻,他们就不怕反目成仇吗?”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能靠这种方式确定婚约,那不叫结亲叫结仇。 然后她第一次听见了施晚彤的冷笑声:“脑子里就装着屎了。” 方锦鲤大为震惊。 但转念一想,郁雪迎姐弟算计她不成,郁雪迎想收手,结果郁明宇还自作聪明地换了个目标,想逼施晚彤就范…… 作为那个比她还倒霉的人,施晚彤气到口不择言也是正常的。 她当时其实还想问问,如果她跟方檎丹没出现,施晚彤会怎样,施晚彤又为什么会随身带刀。 但最终也没问。 施晚彤不是方檎丹,她们其实也还没熟到那样的地步。 说起来,陈姝媛不知道郁家的具体情况,只能妄加推测,但她跟施晚彤其实都算得上当事人。 郁明宇对施晚彤欲行不轨,被方檎丹砸晕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然后被郁诀接了手。 她知道方檎丹砸的位置,也相信方檎丹的分寸,方檎丹那两下看着厉害,实则是冲着附身的颗厉鬼。郁明宇会失去意识,多半也有被鬼附身的原因,绝对不能全怪方檎丹。 方檎丹也没跟她提什么被鬼附身之后的后遗症,如果当真有问题,她也相信方檎丹不至于不管不问。 但按陈姝媛的说法,郁明宇仿佛直到现在都还在卧床休息,甚至还是因为某些 难以启齿的缘故……总不能是郁诀后来也动手了。 知道真相的方锦鲤难免又有些惆怅。 她不知道为什么施晚彤提及郁家、陈姝媛提及郁诀时都会是那么个态度,但如果郁诀真的动了手,为一个败类让自己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总叫人觉得不值当。 她也向方檎丹提起了这件事,方檎丹听完后,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是郁诀给的交代,至于其他,那是郁家的事。” 换言之,她们是外人,不能插手别人本家事,得了郁诀给的交代,得了由郁老爷子手送出的“礼”,便也不必要去窥探更多的腌臜事,徒增烦忧。 这些方锦鲤也懂,她点点头,又拉住方檎丹:“姐姐,我昨天,好像梦到了郁大哥。” 准确来说,是梦见了郁诀的小时候。 梦里是空旷的走廊,走廊上有一扇又一扇又高又大的窗。她勉强能够到窗台,抬眼看去,只能看见外面一片青绿。 然后,有钟声响起,响了整整九声。 窗外不再能看见阳光。 走廊的灯光柔和,却也足够亮眼。 她在钟声停下来之后,开始跑。 跑过走廊,跑上楼梯,又跑过走廊。 她跑进了一片露台。 整一片星空暴露在眼前。 天原来不是黑的。 月色下,夜空看上去是深蓝色。 她看向露台栏杆边上,坐在轮椅上的,苍白得像一张纸少年。 她走过去,双手扶上了少年膝盖上的毛毯,仰头看着少年。 【**哥哥。】 她知道自己在说话,可哪怕在梦里,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或许,也是因为,她此刻,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 轮椅上的少年也说了话。 同样,她只能看见对方嘴唇在动,以此判断出对方在说话。 却不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然后,她抬起一只手,手心向上。 两颗糖落在了她手心。 是小乡镇上都随处可见的那种水果糖,学校的小卖部里,一块钱就能买一大把。 廉价,却足够漂亮。 是白天郁诀给她的糖。 也是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欢的糖。 糖纸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纸,会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她 每每吃完糖,都爱把糖纸收集起来,洗干净,折成千纸鹤,然后夹到自己的书里。 那些千纸鹤,如今大概是找不到了。 而梦里,在得到了两颗糖之后,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拳头很小,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这一回,手心向上的变成了少年,而落在少年手心里的,是两只糖纸折成的千纸鹤。 —— 方锦鲤看着方檎丹,是在跟方檎丹说话,却又像在呓语:“我总觉得那个就是郁大哥。姐姐,郁大哥之前有用过轮椅吗?” 回应她的,是方檎丹再一次落在她头上的手。 郁诀有用过轮椅。 他出事的时候方檎丹才出身,很多细节不知晓,但依旧能从后来旁人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些细枝末节。 他们说,郁老爷子多好一个人,怎么就遇上了那样的事情,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说,那孩子当年看上去都没了活人气,眼看着都要养不活了,不承想竟能挺过来。 他们说,纵便回来,真到了那样大一个家里,将来也不知会如何。 而回来后的郁诀,方檎丹是见过的。 那时的郁诀还不能自己走,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苍白,却不失气度,叫人一眼过去,便能看出,那是郁老爷子的孙子。 她又摸了摸方锦鲤的头,声音轻轻的:“是他。” 她说:“锦鲤心善,原本就对人的情愫敏感,你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白天见过他,感知到了他身上的情绪,所以晚上会梦见跟他的曾经。” 方锦鲤点点头,仍旧看着方檎丹。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堪称执拗:“姐姐,我觉得,郁诀不是坏人。” 至少梦里那个苍白少年,看着不像是坏人。 方檎丹讲过,锦鲤天生就有感知善恶的能力。 所以,她觉得郁诀不是坏人。 方檎丹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先是一愣,而后点头:“锦鲤说不是坏人,那就不是坏人。” 不是哄人,是笃定。 方锦鲤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面就有些高兴。 高兴了,就该笑。 于是她冲着方檎丹露出自己的招牌甜美笑容,一把搂住了方檎丹胳膊:“姐姐果然最好了!” 第018章 什么倒霉玩意儿(替) 郁家的事情到底也没这么无声无息地直接揭过。 作为多年老友,郁老爷子并没有瞒着洛老爷子,在知道事情的当时便对洛老爷子和盘托出,并表示家里两个不肖子孙可以任洛老爷子处置。 洛老爷子则表示自己相信郁诀,将那两姐弟的处置权完全交到了郁诀手上。 之后方锦鲤跟方檎丹过去,洛老爷子跟秦老太太也一副没事发生的模样,直到郁家这边拿出了结果,才将事情告知了方家的晚辈。 方锦鲤所感受到的第一项最直观的影响,便是接她跟方檎丹放学的人,变成了方家三兄弟里最忙、但也是方家三兄弟中看上去最能打也最有威慑力的方家大哥哥方湛。 等回到家,则发现家里也来了客人。 自方锦鲤回家后,这还是家中第一次接待客人,方锦鲤隐约觉得对方眼熟,但先前在寿宴上见过的人太多,觉得眼熟也是寻常,故而她并没有多想,只打算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喊完人,就和姐姐一起回房间,不打扰方母接待客人。 谁料那妆容精致衣着讲究的中年女人见了他们,却忽的眼前一亮,不等她喊人,便迎上来:“这就是锦鲤了吧,果然是天生丽质,叫人一看就喜欢。” 话说着,仿佛还想来挽方锦鲤的手,却叫方檎丹上前一步挡开。 方锦鲤还在纳闷,便听方檎丹道:“郁夫人,我妹妹怕生,不喜欢跟陌生人有肢体接触,见谅。” 那位郁夫人脸色登时就是一僵,却还是收回手,扯出来个笑:“是我疏忽了,不过没想到檎丹你这么关心锦鲤,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她亲姐姐。” 其实在方檎丹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方锦鲤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寻常,现在回过神来,再看那位被方檎丹挡着的“郁夫人”,她便没忍住往方檎丹身后缩了缩,并往方湛那边靠了靠。 对方身上,有着一种令她不太舒服的气息。 纵然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息,方锦鲤却无师自通:那是恶意,针对她的恶意。 方檎丹说过,锦鲤天生就能感知到他人的善恶。 而听完对方的后半句话,她抬头直视对方:“我姐姐就是我姐姐。” 完全没想到她会拉出这句话来强调,郁夫人一愣,眼底有不懈神色闪过,但又很快被遮掩住。 她不再尝试着越过方檎丹,而是就这样看着方锦鲤,笑容和蔼慈祥,像是看一个 自己欣赏的晚辈:“阿姨记住了,她就是锦鲤你的姐姐。” 说完这声,又急急接上下一句:“阿姨今天过来其实还给锦鲤你带了礼物,是你明宇哥哥先前拍下来的,一会儿锦鲤你看看喜不喜欢。” 方锦鲤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她现在算是知道对方具体是谁,以及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了。 而郁夫人还没说完,察觉到了方锦鲤脸色上算不上好的变化,她又笑了笑:“之前明宇那孩子想跟你开个小玩笑来着,没想到发生了点误会,等他好了,我让他亲自来给你道歉。他就是个糊涂蛋,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好不好?” “还有你雪迎姐姐也是,她其实也一直想要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妹妹。到时候——” “郁夫人!” 方锦鲤终于是没忍住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声音却还是止不住有些颤抖:“郁夫人,您如果是为了道歉——” “那施晚彤接到过这样的歉意了吗?” 四周落针可闻。 方锦鲤在郁夫人脸上捕捉到了一瞬的苍白。 答案也很明白。 这位郁夫人,恐怕并没有考虑过,要去联系另一个受害者。 寂静之中,黑猫踩着轻巧的步伐走来,站在他们与郁夫人中间,先是往郁夫人那边看了眼,而后转过来,冲着方锦鲤喵喵两声。 先前一直没有动作的方母站起身来,声音中带着嗔怪:“小咪,不可以对客人呲牙,到我这里来。” 黑猫还真就跑了过去,并被方母抱在了怀里。 方母款步走来,站在她们身边,脸上没有一贯的纯粹干净的笑容。 她只是看着郁夫人:“小洁你也看到了,我们家锦鲤这一堆哥哥姐姐的,我想陪她逛个街都还排不上号呢,在外面还是别乱认哥哥姐姐了。” “而且呀,”她忽然笑了笑:“雪迎这回出国深造,多半是想出人头地的,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事啊,还是等人回来再说吧。”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儿也没准备什么菜,就不留你用饭了,你路上小心啊。” 话音才落,方湛已经让出了大门的位置。 “还有这首饰,锦鲤年纪小,用不上这样高调的颜色,怕人看了说她小小年纪德不配位,你还是带回去。至于其余的,也不忙你操心,老二最懂这些,早张罗着给她办呢,谁跟他抢这活,他都 得急眼。” 话音未落,下楼来的方霁便顺手将原本放在茶几上的礼盒带了过来,放在郁夫人脚边。 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对上方母一张笑脸,终于是拎起地上的礼盒,连客套话也顾不上说,便恨恨地离去。 方湛将大门一关,方母也终于沉下脸色:“什么玩东西!” 等看向方锦鲤,又面露愧疚:“小鱼儿都吓坏了吧。” 她将黑猫放下,将手往身上拿件衣料看着就不寻常的居家服上擦了擦,才去摸方锦鲤的脸:“是妈妈不好,让小鱼儿受委屈了,妈妈保证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方锦鲤就着方母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笑得恬淡:“我没事。” 有事的是施晚彤,受委屈的也是施晚彤。 她又左右看了看,问道:“二哥哥呢?” 平素她回家时,方曦总是在客厅里的,便是不在,也不过是去厨房倒水或上书房拿书,像今儿这样见不到人影的状况,倒是有点稀奇。 她一问,方母才想起来方锦鲤还不熟悉家里这几个的行程,当即给方锦鲤解释:“你二哥哥出去采风了,近段时间不会在家。他要进山,没信号的话手机也联系不上,所以有时候有事要联系的话,可能需要等一等。” 方母说完,还笑了笑:“家里是你大哥哥跟你爸爸看上去最忙,但能稳定联系到的也就是他们两个了,你别看你三哥哥这段时间都会在家,等他回实验室,忙起来起早贪黑的,还真未必会搭理我们这些闲人。” 方锦鲤听完,弯了弯眼睛:“爸爸和哥哥们都是在忙自己的事业嘛。” 这种模式其实也并不陌生。 毕竟她要联系方爸爸方妈妈时,也不是时时都能联系上的——但关键时候,他们却总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也就是她从小就适应了这样的末世,后来长大一些了,拥有了自己的手机,在每一次给爸爸妈妈汇报完近况以及学习情况之后,也不会刻意去等消息,更不会多想,才至于一直没发现爸爸妈妈职业上的特殊。 现在想想,也是挺心大的。 当晚吃过饭回到房间后,方锦鲤也将这个感想发给了方爸爸。 方爸爸照例是没回的,这条消息的上一条,便是方锦鲤说自己刚参加完郁老爷子的寿宴,得到了郁老爷子的礼物。 以及一张与方檎丹站在一起的合照。 两个女孩各有各的明媚,都 在笑着,一个柔婉,一个灿烂。 方锦鲤又看了一遍那张照片,将手机息屏放到一边,翻出了施晚彤给她的笔记本——她在英语上确实还是薄弱了些,施晚彤送笔记这一举动,无异乎雪中送炭。 她得赶紧看完的。 沉迷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快,等方锦鲤重新抬从学海中把自己捞起来时,时钟的时针已然指向数字“9”。 令她将自己捞起来的其实也不是生物钟,而是敲门的方檎丹。 方锦鲤将人拉进屋,拉到床边坐下,自己也找了个舒服的只是贴着方檎丹坐下,才去看方檎丹的脸:“姐姐练完琴了呀!” 自打从郁老爷子那边得了新琴,方檎丹的练琴时间便比往常更长了些。毕竟对于方檎丹而言,那不仅是琴,还是新的法器,她与新法器之间总还需要个磨合期。 关于法器是琴这件事,方锦鲤并没没有过好奇。 她曾经一度被仙侠剧和同学们讨论过的小说情节所带偏,以为乐器作为法器,用的就是声波攻击,能化声为刃,玄之又玄。 直到在郁老爷子寿宴那天,她眼睁睁看着方檎丹实实在在地将琴砸在了郁明宇身上。 但纵然如此,方锦鲤也依然有想过,是不是因为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施晚彤,方檎丹不方便在普通人面前使用玄门手段,于是事急从权。 这个猜测得到了方檎丹的否认,方檎丹甚至还给她搜索出一个关键词叫她看:“筝在古时候作为兵器,就有‘横筝为乐,立地成兵’的说法,作为兵器的用法,就是竖起来挥着击打敌人,到后来加上了弦,才成了如今的筝。” 所以从一开始,其实就是物理攻击。 其实也很合理。 别说筝,就琵琶这种东西,照着脑袋全力来一下,少说都要脑震荡。 当然后来方檎丹也说了,乐器作为法器的永不自然不止这一个,但杀伤力最强的便是这一种,至于其他,她没说太具体,只说如果往后有机会,方锦鲤会知道的。 当下,方檎丹确确实实是又结束了一天的练习,专程跑来方锦鲤这儿找方锦鲤说话。 说的是白天的事情。 那位郁夫人会找到家里来,无非是觉得方父和方湛联合着,在生意场上拆了她丈夫几条线。她甚至还觉得只要跟方锦鲤说一说,将方锦鲤哄好了,依旧能将师父拉到自己的儿子那边。 毕竟,十六岁的初来乍到 的小姑娘,多好骗啊。 对这个操作,方锦鲤并没有感到多意外,在沉默片刻后,她看着方檎丹:“那施晚彤呢?” 施家怎么说也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家,施晚彤怎么说也是施家正正经经的大小姐。 但看先前郁夫人的那个态度,怕是从未想过施家。 她问的时候皱着眉头,整个人看上去就不太开心,方檎丹没忍住拿手指在她眉心点了点,目光也落在那儿:“施晚彤应该不会将事情告诉家里,她家也不会管这个。” “施家的环境比较复杂。” 这是方锦鲤第二次从方檎丹口中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想问到底是怎么复杂,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施晚彤都不会跟家里说。 但最终也没有问。 她姐姐没有主动提及施家的内情,她就算想知道,也该直接去问施晚彤本人。 况且她纠结的也不止这么一个问题。 确定要搁置施家的问题之后,她又问方檎丹:“郁明宇的情况很严重吗?” 哪怕已经笃定地跟方檎丹说过郁诀不是坏人,她也依然很在意这个问题。 这回,方檎丹没答话,而是站起身,去开了方锦鲤房间的场。 片刻后,黑猫灵巧地跳进来。 在窗台上站定。 方檎丹这才开口:“小鱼儿想知道郁明宇的情况。” 黑猫舔了舔爪子,口吐人言:“废了吧,谁知道呢。” 方锦鲤一时间没理解是个什么情况,直愣愣看着它。 黑猫又舔了两口爪子:“关心他干什么,这种男人要是落到女巫手里,就当一辈子蟾蜍吧。” 话语内容委实有些凶残,方锦鲤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脸上没什么表情,摇摇头:“我不了解女巫。” 她不了解女巫,但黑猫显然很了解:“女巫不喜欢男人,尤其不喜欢这种满脑子肥肠的男人。” 它放下爪子,一张尊贵的猫脸上露出个嫌弃表情:“欺负小姑娘的时候多神气,我不过顺着他的思路给他造了两个梦,就失禁了。” 它看向方锦鲤,忽然福至心灵:“敢情小丫头你不是担心那倒霉蟾蜍,是担心你姐姐会因为对那蟾蜍动手而受牵连啊!” 方锦鲤莫名不想纠正“蟾蜍”这个说法,同时也不太想在黑猫面前纠正自己担心的不止有方檎丹这件事,更不想去问郁明宇到底做了什么梦。 于是,在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方锦鲤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第019章 什么事能惹毛一只猫呢?(替) 既然已没有其他需要向方锦鲤解释的事情,黑猫看上去就没有要继续多留的念头。它看上去是要从进来的窗子翻出去,但出去前,又因为方锦鲤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停住脚步:“什么表情?深夜在淑女房间逗留,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方锦鲤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话里头的“绅士”指的是黑猫自己。 公猫,能化形,且“女巫的黑猫”一听就很西洋,说是绅士也确实没毛病。 但方锦鲤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她看了眼黑猫,眼底带着明明白白的忧心:“没关系吗?” 她私心里不希望郁诀或是方檎丹因为郁明宇的事情脏了手,这事换到黑猫身上,其实也是一样的。 黑猫也听懂了,紫眸里闪着奇异的光,连带语气也变得奇异:“小丫头,你担心我?” 方锦鲤正想点头,便听黑猫叫道:“我可是女巫薇尔莉特的黑猫!” 总觉得世界对妖其实并不宽容、一门心思为黑猫担心的方锦鲤:“啊?” 她呆呆地看着黑猫,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薇尔莉特不是你吗?” 黑猫:“是我啊!” 黑猫:“我是她的猫,继承她的名字怎么了?” 黑猫这态度,就跟说出来的是“我是她的猫,吃她一口饭怎么了”似的,以至于方锦鲤一时间居然也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等回过神来,更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黑猫。 看见的当然是一张理直气壮的猫脸。 于是她又看向方檎丹,喊了声姐姐,却不知道自己现下能说些什么。 黑猫还一脸迷之骄傲:“薇尔莉特是塔里最强的女巫,也是女巫里魔法用得最好的,我是她的猫,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点小事陷入困境?” 方锦鲤并不很能理解这种骄傲,同时,也并不很能理解黑猫的话——无他,生词实在太多。 她只能仍旧去看方檎丹,企图撒个娇让方檎丹出手给自个儿解释解释。 但也就是刚有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行动,黑猫便不乐意了:“你看她干嘛,她又不认得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死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呢,而且薇尔莉特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方锦鲤给出的反应,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元素的单音节词:“啊。” 就黑猫这话里头的 信息量,跟她当初先意识到自己不是人又发现自己被抱错一样,好险没把CPU烧了。 求生本能让她晃了晃方檎丹的手。 方檎丹原本也是要给她解释的:“高级巫术或者魔法都能做到灵魂溯源,至于穿越时空,这种应该是秘术,现阶段,这个世界里,应该没人能实现。” 黑猫嗤笑:“黑魔法,就算有那个天分,也得敢学。” 方锦鲤并不关心什么黑魔法,从已有信息中,她大概得出结论:黑猫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女巫的黑猫,女巫已死,且大概率已经转世,并转世到了他们这个世界,黑猫则是通过追寻女巫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再度看向黑猫,目光晶亮,语气小心:“那你找到她的转世了吗?” 黑猫:“喵?” 方锦鲤有点失落:“你找到她的转世之后,是要继续跟着她吗?” 虽说黑猫本来就不是她家的猫,方檎丹一开始就说过是住在家里的野猫,但毕竟是一直住在家里的。就算黑猫神出鬼没,甚至连猫饭都未必吃方家的,但方家人显然都挺喜欢这只猫。 方母会叫黑猫小咪,招手让黑猫跟自己一起看书;方父偶尔会板着脸问“咪咪呢”;二哥哥看上去对黑猫很有意见,但其实也是会跟黑猫相处的,偶尔会管黑猫叫“喵”;她自己则习惯叫小黑。 要是黑猫突然离开的话,她还真就,怪舍不得的。 但黑猫显然不理解她这个脑回路,甚至炸毛了,一双猫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方檎丹:“说好的没有名分但随时管饭呢?” 方锦鲤于是也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轻而易举地就连通了他们错乱的脑回路:“转世后的人跟转世前的人,并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魂魄在这一世是女的,下一世可能就是男的,性别,血统,甚至于物种,都未必会与上一世相同,所以死亡之后,魂魄一旦转世,这一世就确实已经结束了。” 所以成不成为薇尔莉特的转世的猫,对黑猫来说并不重要。 这点方锦鲤很容易理解,毕竟今生就是今生。 但她拥有了全新的疑惑:“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找?” 方檎丹提到的那个黑魔法看着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况且连接两片空间甚至把自己活 着浓到另一个空间,肯定会更艰难。 所以她下意识就觉得,黑猫肯定有什么的执念。 但黑猫确实没有执念:“因为原来的世界很无聊。” 黑猫:“穿过世界的黑魔法必须有锚点,薇尔莉特就是锚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 它来这个世界,无非是因为它当时刚好只能来这个世界罢了。 方锦鲤没说话。 潜意识告诉她,这时候绝对不能告诉黑猫,自己无非是想到了一些,类似于什么“三生三世”“转世续缘”之类的东西。 但女巫的黑猫毕竟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就算方锦鲤没有说,黑猫也依旧在方锦鲤左右闪躲的目光中炸了毛,只留下个高贵冷艳的背影,便从窗口蹿了出去。 方锦鲤立刻看向方檎丹,茫然且无助:“它是不是生气了?” 黑猫确实是生气了,甚至气得挺狠。 具体表现为,它不再主动搭理方锦鲤。 直到方霁再次投身项目、方锦鲤跟方檎丹月考结束迎来国庆假期、方曦也结束采风回到家中,黑猫也没再主动要求方锦鲤抱那么一下、甚至见了方锦鲤就掉头走。 方锦鲤也反省过自己到底是在哪方面惹恼了小猫咪,但最终也没得出结论,并很快又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当中。 倒是回来后的方曦挺纳闷:“这猫怎么还不理你了?你抱着它去做绝育被记仇了?” 说完,还真拎起猫查看了一下,并获得了黑猫的一巴掌。 方曦若有所思:“思春?那也不该是这个季节吧。” 黑猫看上去很想再给他一巴掌,但最终一扭头,瞟了方锦鲤一眼,趾高气扬离去。 对自己不受黑猫待见这事,方曦早已经习以为常,如今见方锦鲤也不受待见,笑吟吟将方锦鲤看了会儿,一拍手:“你俩刚考完试吧,今晚带你们出去玩?” 方母晚上约了闺中姐妹,此刻刚换好衣服下来,闻言笑道:“记得别玩太晚,她们明早得去外婆家。” 方曦:“本来女孩子就不要熬夜——明早也是我送她们去呗,正好也去看看外公外婆。” 方母摆摆手,示意他自己跟俩妹妹商量。 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晚上是方曦带她们去吃市里一家新开的粤菜馆,且逛街,给妹妹们买换季后的新 衣服。 第二日也说好是方曦跟她们一起去洛家。 方锦鲤刚考完转学后的第一场试,心神松懈下来——虽说她原本也不会因为考试有多么紧张,但这毕竟是她在新学校考的第一场试,小长假结束后学校还会安排家长会,于是她也难免稍微有了那么点儿紧张感。 这才松懈下来,便被方曦拉着去吃好喝好还收获了一堆新衣服、堪堪填充起衣帽间又一角,注意力这样一转移,难免松懈得有些过分。 夜里也便睡得分外沉。 还做了梦。 梦里有绚烂的星光。 她听到自己对一个人说:“长大以后,我也要在自己的家里搭秋千,那我就可以天天玩秋千了!” 然后她醒过来,眨了眨眼,没忍住乐了乐。 虽说不记得这么件事了,但如果是过去的她,确实可能会又这样的想法。 甚至于,现在的她,其实也是喜欢秋千的。 方家的花园里就有秋千,从她房间的落地窗就能看见。 秋千搭在紫藤花架下面,边上还有个可以放东西的小桌子,天气好的时候,方母总会在那里看书,偶尔,方曦也会。 而她倒是不常去,更多的时候,她会停下写字的笔,抬头看看楼下的秋千,偶尔会与秋千上正好抬头看上来的方母相视一笑,皆是满心欢喜。 现在她也是满心欢喜。 满心欢喜的方锦鲤洗漱完,换好前一天晚上方檎丹挑出来的衣服,迈着轻快的步伐打开自己的房门,下楼准备早餐。 她停在了楼梯最后一级。 再往下有一只黑猫。 黑猫幽幽地看着她,像是在问: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饶有兴致的声音便从楼上传来:“哟,这猫大清早的就找你撒娇呢?” 方锦鲤觉得黑猫不是。 方锦鲤还觉得黑猫要恼。 果不其然,黑猫转身就走。 方曦丝毫没有自己把猫气走的错觉,从容走下楼来,笑吟吟看着方锦鲤:“妹妹今早又做什么好吃的?还蒸之前那个干蒸烧麦吗?” ——上周周末阿姨休假时,早餐也是方锦鲤做的,其中就有干蒸烧麦,被方霁直接发在家族群里头了。 现在对上方曦的笑容,方锦鲤总觉得,自家二哥哥这样子笑,实在是有些渗人。 她打开冰箱,看了 看家里头剩下的材料:“柳阿姨昨天拌的肉馅还没用完,可以用——就皮蛋瘦肉粥和烧麦可以吗?” 方曦笑眯眯:“当然可以,妹妹做什么都好吃。” 方锦鲤心说您刚才点菜的时候可不像是都可以。 她从冰箱里取出要用到的材料,将米洗好下了锅,又取另一个锅烧水,才跟方曦一起抱着肉馅和皮到了饭厅。 干蒸烧麦是南方一种特色小吃,其实并不难做,无非是皮半包着肉,用虎口捏成上方露天的圆柱形。 皮与云吞皮相似,都是方形薄片,但揉面时另加了蛋黄液,蒸出来要比寻常云吞皮更香更软。肉则用的是肥瘦相间的五花,剁碎腌好后跟虾仁一块儿拌了,再用皮裹成一个个上锅蒸,吃起来有猪油的香,也有虾仁的脆与甜。 做馅或许稍稍要费点功夫,包烧麦对于方锦鲤而言却无异于有手就行,不消一会儿功夫,她便包出来一大盘,取一部分上锅蒸,另一部分则包好重新放进冰箱,到时候家里其他人要吃的话,也好直接拿出来蒸。 做完这一切,她转头,看见好奇宝宝一样站在厨房门口看自己动作的方曦,没忍住乐了乐。 ——虽说一开始便夸口说自己会做菜,但真正上手时,她并非没担心过方家人不爱吃自己做的菜。 毕竟嘛,她以前就是个平民老百姓,对方家这样的“富贵人家”的认知仅来源于臆想。 就小县城里头,稍稍有点家底的家庭出来的人,都有不少喜欢与他们这样的人划清界限,在吃食上更是精益求精,这不健康那不干净的。 然而方家人,方家人从方父方母到方家三兄弟和方檎丹,没一个嫌弃干蒸烧麦里头的肥肉,饭桌上都是对方檎丹的夸奖。 以及对方锦鲤害羞时为遮掩害羞而提出的一二三四五六款点心的期待。 自然,最终也没忘记补一句让方锦鲤别太劳累,毕竟这些东西么,他们想吃的话,轻易便能吃上,不是非得逮着自家小姑娘做。 问就是钞能力的。 况且放方家这几张嘴,实在是好养活得很,方锦鲤来之前的周末,他们甚至是啃干面包喝冻牛奶度日的。 包括看上去其实最为挑剔的方曦,也都好养活得很。 一碗粥下去,就像只被伺候高兴了的大猫。 第020章 数学满分的人类真的很抢手的啊!(替)) 之后到洛家,方檎丹跟着老太太去回课,方锦鲤照样是去藏书楼。 她将上一回带走的书带回来了,正好放回去,再挑新的。 可巧今儿洛文琳出了门,方锦鲤倒是在洛家瞧见了另一个熟人。 秦晓声,三班班长兼她同桌,在她去的时候正安安静静坐在老太太身边,见了方曦,喊了声“曦哥”。 说完又看方锦鲤跟方檎丹:“我来看姑婆。” 姑婆。 方锦鲤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称呼,迅速接受了秦晓声出现在洛家的状况——老太太叫秦清,秦晓声也姓秦,明心实验学校的学生里头不少都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跟亲戚同班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秦晓声看上去显然也是老太太喜欢的晚辈,招呼打完,拉着几个孩子吃了些茶水点心,领方檎丹去上课前,又冲着秦晓声笑:“晓声不是也要去藏书楼?顺便带一带你锦鲤表姐,她还不熟悉这边的路。” 同桌一朝成表弟,方锦鲤还有些个反应不过来:“表姐?” 老太太看着她一脸懵的模样,乐不可支:“晓声比你们小一岁有多。” 方锦鲤一脸惊讶。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如果说六岁上一年级,照秦晓声这样的年岁,读高一,其实才是正正好的——倒也是奇了,她跟方檎丹一样的年岁,居然都碰巧是高一里头年纪大的,而没出现一个高一一个高二的状况。 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巧。 当下方檎丹要跟着老太太去上课,方锦鲤也就没急着跟方檎丹探讨这个问题,而是跟着自己凭空多出来的表弟一处去洛家的藏书楼。 路上,她不免有些好奇:“班长你经常来看外婆吗?” 假期里穿着常服的秦晓声,看上去并不像在学校时那么板正,语气听起来也更为随意:“丈公这边书确实多。” 方锦鲤深以为然。 秦晓声又道:“我们一起长大的那圈都喜欢来姑婆这边,不过最近刚开学,大家都还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国庆假期你应该就能见到他们了。” 方锦鲤双目一亮。 倒不是说她有多期待认识新朋友,而是让秦晓声用“一起长大的那圈”来介绍的人,多半也是跟方檎丹一起长大的。 固然猜到方檎丹就算有一起长大的发小,也不至于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但方锦鲤也还是好奇,跟方檎丹一起长大的方檎丹的小伙伴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像她自己,其实就没有这样的小伙伴——倒不是从前的同学不好,只是就算是小县城里,像她这种一年到头见不到父母,家中又没有其他长辈,却从来也不怎么表现出对家人 的思念的存在,到底是少数。 更何况她更多时候都一心扎在书本里,虽然会去认真听同学们说的话,听同学们聊小说聊电视剧聊明心,却也从来不会主动对这些话题发表意见,同学们难免觉得她无趣。 于是算下来,跟她最为亲近的,也就是包子铺大姨一家。 她这一高兴,就高兴到了回家时候。 方檎丹看她乐,往往只是跟着微笑,方曦却不是,方曦非要问清楚:“妹妹怎么那么高兴?” 方锦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因为从班长那里听说了一些姐姐小时候的事情。” 这话也是真的。 方檎丹确实没跟谁亲近到形影不离,但也不至于真就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在那个小圈子里头,还是有那么一两件趣事的。 趣事里头出糗的当然不会是方檎丹。 往往,方檎丹都是那个最终救人于水火的“别人家孩子”,男生会说“你看看人家方檎丹”,女生却也会说“你看看人家方檎丹”。 想起秦晓声那几句其实算不上绘声绘色的描述,方锦鲤又没忍住看着方檎丹乐了乐。 对于这样的视线,方檎丹当然是照单全收。 正对着一块儿笑呢,方檎丹手机响了。 方檎丹看了眼来电显示,直接接通,那边的嗓门大得连方锦鲤都能听见:“看成绩了吗丹姐!赶紧看眼成绩啊!” 两个姑娘一个听课一个看书,都忙活了一上午,午饭跟着老爷子老太太一块吃,也没谁会玩手机造次,这会而方檎丹接完这通没头没尾的电话,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才发现班群其实已经炸了锅。 主要是方锦鲤这边的班群。 也没别的原因。 她们前一天才考完试,从学校回来,开始放国庆小长假。 而明心的老师已经加班加点改完试卷——事实上前一天晚上就改完了——然后在中午的时候,跟学生聊着聊着,实在磨不过学生,便将成绩放了出来。 先放的是全科成绩,各科得分点的表格说是等回去再。 毕竟老师也要放假。 高一第一次月考,本身就是一个下马威。 题目没往简单里出,部分同学又还没有适应高中的节奏以及学习方法。 于是在数学这样的科目上面,便难免显得惨淡。 三班这边多半都在为了这件事哀嚎。 方锦鲤也没急着去看,而是往方檎丹那边凑。 方檎丹班群里同样很热闹,不少人都在跟方檎丹喊话,毫不意外的,是找方檎丹对答案的。 而方檎丹没理他们,而是先在方锦鲤的注视下点开自己班成绩的表格,跟方锦鲤一起看。 毫不意外的,年级第一,各科成绩都 挺漂亮。 方檎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波澜——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如果不是方锦鲤凑过来,她甚至没打算点开成绩单。 而现下,叫自家小鱼儿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方檎丹笑了笑,任方锦鲤扒拉着自己手机将自己全部科目成绩都看了一遍,才退出表格,开始回班上同学的问题——她平时确实没跟谁太亲近,却不代表她真的就不搭理人。 相反,在同学找上门探讨问题的情况下,方檎丹是从来不会怠慢的。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同样没避着方锦鲤,方锦鲤想看就看。 于是下一刻,姐妹两个都看见了方檎丹班群里的最新消息。 【肖文澜:@方檎丹 丹姐你别急着回啊,你妹妹跟你在一起没,她看成绩了吗?秋芸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这个人发出这一句之后,方檎丹班上的其他人瞬间放弃原本的话题,开始让方檎丹去八卦方锦鲤。 【肖文澜:@方檎丹 你妹牛逼啊丹姐,你知道你妹是唯一一个数学满分吗?】 方锦鲤一怔。 顶着方檎丹忽然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方锦鲤木愣愣地从自己班群里翻出那份成绩单,点开。 最上面的并不是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但数学一栏下面的那个“150”被标红了。 高中数学的满分,正好就是150。 满分。 看到这么个成绩,方锦鲤意外,也不意外。 更没有什么太过离谱的不真实感。 她考数学的时候,虽然也觉得题目里头弯弯绕绕有点多,计算起来有点麻烦,但也确实不是不能做。 到收卷前五分钟,她正好算出来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问的答案并写到试卷上,之后只粗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涂卡,确保没有涂错。 于是就考了个满分。 还成了唯一一个。 她看向方檎丹——连方檎丹都只有148。 而方檎丹看起来依然很平静,接收到了她的视线之后,还冲她笑了笑。 看上去是高兴的。 方锦鲤又看了看自己其他科目的成绩。 意料之中的,除了过于打眼的数学之外,其他科目都中规中矩,没跟她的估算差出太多,三门主科里也确实是英语最低。 然后,她又看向了最后的级排名。 年级排名四十三。 班里第一个秦晓声排在二十一。 第三名施晚彤则排在七十七。 第四名级排九十八。 剩下的同学,再没有进前百的了。 这是方锦鲤第一次在明心考试,对这些名次并没有太清晰的认知。 倒是同样看完了成绩条的方檎丹主动开口:“秦晓声没参加中考, 只能先分在三班。” 方锦鲤了然。 “先分在三班”,也就是说,迟早会考回去实验班。 按秦晓声的成绩,也确实如此。 姐妹两个都不打算深入了解秦晓声的个人状况,但方檎丹对秦晓声的情况的解释,无疑是加深了方锦鲤对自己当下的水平的认知——虽说初中的成绩并不能完全代表之后在高中的发展,但考试,也确实能展现出一个人总体的学习能力。故而这一次月考的前百名,虽说也挤进了部分普通班的学生,但大多数,依然出在两个实验班。 而方锦鲤现在这个成绩,如无意外的话,应该会是除开特殊情况秦晓声之外的平行班第一名。 得知真相的方锦鲤稍稍有点儿意外。 但也并没有因此觉得高兴或是骄傲。 方檎丹同样没有因此感到意外:“英语方面到时候补一补,分班应该能稳入实验班。” 倒不是说实验班就高人一等,但不管是从学习氛围上来讲,还是从师资上来讲,都确实要好一些。 方锦鲤点点头。 两姐妹刚沉默下来,便听见了方曦那满含揶揄的声音:“这么稳重?考得好不该高兴高兴?” 方檎丹:“锦鲤数学满分。” 突然又被爆了成绩的方锦鲤瞬间脸红:“这次就是运气好而已。” 方檎丹看向她,带着笑,正要说什么,却又叫方曦抢了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这话是想气死其他拼了命拿不到几个的人啊!” 然后,方檎丹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眼底笑意更甚:“对,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本体是锦鲤、且已经被强调过了锦鲤的运气的方锦鲤盯着方檎丹,总觉得方檎丹这句话并不想是什么单纯的调侃。片刻后,她撇撇嘴:“姐姐笑话我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第一次见方锦鲤这般作态的方檎丹差点就给她来了句“那你赶紧气一个看看”,好歹,她守住了自己十几年来作为方家大小姐的端庄形象。 但显然有人并不在意这种细节。 恰巧是等红绿灯的关口,方曦干脆回头看她们:“妹妹生气的话,会不给做饭吗?” 方锦鲤简直要败给他了,最终只憋出一句:“绿灯。” 方曦果然转回去好好看路。 然后方锦鲤一转头,便发现方檎丹又在给人回消息。 回的是刚才将方锦鲤成绩嚷嚷出去的肖文澜单独回了消息:【我妹妹说,侥幸而已。】 【肖文澜:??】 【肖文澜:丹姐你以前不这样啊!】 【肖文澜:是什么改变了你?是妹妹吗?】 【肖文澜:所以一切人类在拥有妹妹之后,都会变成变态吗 ?】 方锦鲤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一下刷出数条,然后,整个聊天框就被方檎丹忽视。 无视小伙伴的方檎丹面不改色:“你们班同学应该也有找你。” 一本正经的模样,叫方锦鲤差些连手机都没捧住,等确保手机不会滑脱手之后,她也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消息。 确实有找。 哪怕班群上因为她长久不出现,话题已经变成了其他,但由陈姝媛担任群主的,包含了她、她同桌、陈姝媛、陈姝媛同桌的四人小群并没有消停。 主要是陈姝媛跟钟弈在疯狂轰炸方锦鲤,等方锦鲤颤巍巍发出一个问号,这俩人便来劲了。 【媛媛:鱼鱼,你骗我骗得好苦哇。我原当你与我一般,都是苦命的人儿,平日里就靠那地主家的傻儿子支援,哪知你竟是那大户人家的心头肉,与我等原本天壤地别。】 【奕奕:终究是我等错付了!】 小同桌俩一唱一和,等方锦鲤一出现,便演得更为起劲,最终,由方锦鲤答应请他们吃下午茶收场。 秦晓声维持着自己端庄稳重大班长的形象,只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发了个礼数周全的“谢谢”,闹得方锦鲤一脸郁闷,委屈巴巴地去看自家姐姐。 方檎丹摸了摸她脑袋:“习惯就好。” 说完,又给她亮了亮自己的手机屏幕。 上头还是肖文澜,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被方檎丹打击到,还挺亢奋,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肖文澜:来啊来啊丹姐快拉你妹妹进群啊。】 【肖文澜:反正以后大家都是同学,提前熟悉一下也没有坏处。】 【肖文澜:数学满分诶,连丹姐你都没考满分,这种人才不可多得啊!】 【肖文澜:丹姐你是不是想金屋藏娇,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啊,有好东西当然是要大家一起分享!】 【肖文澜:丹姐你说句话啊,你以前真不这样的。】 方锦鲤看完屏幕上的字,又抿着唇看向方檎丹。 虽说先前她就很期待加入方檎丹的交际圈,但现在这个状况么…… 只能说是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一不小心把她一条小鱼儿给卷得晕晕乎乎,十分想扎回自己的鱼塘里头冷静冷静。 方檎丹将聊天记录给她看完,脸上依然是浅浅的笑:“不想进可以不进。” 说话的同时,肖文澜也发出了新消息。 【肖文澜:丹姐你怕不是在跟妹妹说不想进可以不进,不乐意就可以不搭理我们吧?】 【肖文澜: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方锦鲤很想笑,但对于对方的内容仍有疑义:“姐姐体温偏低,并没有三十七度。” 第021章 找人来给我承包个菜市场(替) 心直口快的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方檎丹又将自己秃噜出来的话给对方发了过去,并得到了对方一连串的问号。 方锦鲤心想真不能这么下去了,在这么下去,要么就是她对方檎丹的滤镜破碎,要么就是跟方檎丹聊天那到么孩子精神崩溃。 于是她强行扭转话题,带着自以为足够好奇的语气问方檎丹:“姐姐跟这个肖文澜很熟吗?” 方檎丹居然还认真想了想爱哪个,给出答案:“算是。” 说完,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答案确实笼统,并不利于并没有在这个圈子里头长大的方锦鲤理清人际关系,方檎丹又补充:“一起长大。” 之后,顿了顿,又再次补充:“一直同班。” 方锦鲤恍然大悟,予以总结:“青梅竹马,都是学霸” 想了想,又补充:“爸爸妈妈跟叔叔阿姨应该也熟。” 一般而言,有这么个大前提,孩子们才能安安生生一起长大。 这个猜测得到了方檎丹的肯定。 方锦鲤眼睛一弯:“那我进群。” 她看着方檎丹,眨眨眼:“我想认识姐姐的朋友们。” 方檎丹没说话,手下已经将方锦鲤拉进了群。 几乎是同一时刻,群里多出了一连串的【撒花花.jpg】。 全都来自于肖文澜。 肖文澜一点儿不见外,当场就开始扒拉方锦鲤。 【一条大河波浪宽:@鱼鱼 锦鲤妹子你好呀,我叫肖文澜,跟丹姐老秦都是发小,四舍五入我们就是发小了。】 【一条大河波浪宽:@鱼鱼 你们老方家果然没一个是善茬,数学满分开门红,锦鲤妹子,我掐指一算,算到你这是要出名啊!】 原本打算跟姐姐的朋友们打个招呼的方锦鲤瞬间住了手,小鲤鱼找妈妈一样看向方檎丹。 可怜,弱小,又无助。 问就是害怕。 轻微社恐遇到社牛的那种害怕。 方檎丹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处理方法,毕竟在这之前,遭受消息轰炸的人其实是她。 也就是在两姐妹相顾无言、方锦鲤欲哭无泪的这当口,群里又刷出来了两条消息。 就跟在秦晓声的头像后面。 【七个隆咚锵咚锵:锦鲤跟檎丹同年同月同日生。】 【七个隆咚锵咚锵:你管谁叫妹子呢?】 肖文澜的回复从来都来得快。 【一条大河波浪宽:有道理,能拿满分的都是我 姐。】 【一条大河波浪宽:@方檎丹 丹姐什么时候把我新姐带出来跟咱们正式见个面?不然弟弟我可就要造谣你金屋藏娇了啊!】 【一条大河波浪宽:@秋日一枝花 要么就还去桑谣姐的温泉山庄呗,让咱们也沾一沾你这个老板亲妹妹的光。】 【秋日一枝花:截图给我姐了。】 这句话被发出来的同时,方锦鲤那边还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来自群内用户【秋日一枝花】,备注:傅秋芸。 方锦鲤给了通过。 又听方檎丹问:“要一起去玩吗?” 方锦鲤眼睛亮亮的:“姐姐的朋友都去吗!” 这句甚至不用方檎丹来回答,群里面肖文澜的消息依旧一蹦一蹦的。 【一条大河波浪宽:@全体成员 来来来有空的都来啊,就当给咱新姐接风啊!】 后头自秦晓声始,跟了一串“1”。 一眼过去是5个,群成员共8人. 刨除她跟方檎丹没回复,剩下一个的头像暗着,看就是没上线。 方锦鲤有些好奇,但转过头来对上方檎丹视线,又忘了这件事,只弯着眼睛,声音温温软软:“我想去。” 想认识姐姐的朋友。 想看看姐姐的圈子。 也想跟姐姐出去玩。 事情就这么被敲定,出去玩的日子也定在国庆假期的第三第四天,两天一夜,到时候就在温泉山庄碰头。 商量完,方锦鲤忽然发现方曦就这么开着车掉了个头。 方曦有自己的道理:“来都来了,顺便去给锦鲤挑身泳衣。” 泡温泉总不能没有泳衣。 而方锦鲤来方家的时候,还真就没带泳衣——别说她从前就没下过水,就算原本有,但这都已经九月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实在是很难将泳衣归类为“日常用品”。 自家二哥哥的细致,令方锦鲤大为感动。 这份感动持续到了看见方曦选中的泳衣。 分体式,带花边,看着就很清凉。 她正想说话,便见方曦又拎出来一条。 这回倒是连体式,简单得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花边。 方锦鲤原以为是要让自己选,结果便听方曦开口:“就这两身吧,还是说锦鲤妹妹想看看其他样式?” 方锦鲤欲言又止。 最终,迎着方曦不解的目光,她还是小小声开口:“我觉得一身就够了。” 看着小姑娘略带局促的神色,方曦恍然大悟,但并 没有将其中一身放回去的意思:“都带上,拍照好看。” 方锦鲤向方檎丹求助。 谁知方檎丹也点点头:“拍照好看。” 两套泳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方曦拿去结了账,方锦鲤想了很久,到底也没想明白去泡温泉为什么要拍照。 ——直到国庆假期第三天,她跟方檎丹一起到了温泉山庄,由工作人员带到当晚要住的那栋半山小别墅,并看到在阳台上晒太阳的那一刻,方锦鲤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拍照好看”。 是真的好看。 女孩穿着吊带和短裙,猫一样窝在躺椅上,露出一截漂亮的腰线。 阳光融融,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很漂亮。 以至于方锦鲤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落在对方身上的那一束阳光。 但也无需她惊扰,下一刻,女孩已然翻身坐起,对她们招招手。然后,又起身,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过来,停在方锦鲤面前。 方锦鲤因先前与方檎丹各自拖着行李箱的缘故,并没有向平常一样黏在一处,于是女孩轻而易举便捞走了方清理的双手,笑意盈盈:“我叫傅秋芸呀,秋天的秋,草字头的芸,檎丹肯定没给你介绍过我,所以我就只能自我介绍啦!” 傅秋芸生得不高,个子小小的,甚至比方锦鲤还要矮上半个头,说话声音却很亮,带着独特的明快感。 叫方锦鲤一听,就觉着分外亲切。 于是方锦鲤也开口:“我叫方锦鲤。” 傅秋芸仍拉着她的手,看上去高高兴兴:“我知道的呀!” 说完,嗔怪地看了眼方檎丹:“丹姐心里就剩下学习了,要不是这回我们三催四请,就等她自己想起来这些‘不重要的事情’,我们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你。” 她又晃了晃方锦鲤的手臂:“哎呀锦鲤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呀,可惜我姐姐现在有客人,要是她看见你,肯定特别喜欢你——她最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了。” 说话间,又有人来到了这栋半山小别墅。 是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是秦晓声,另一个方锦鲤还没见过。 但立即,她就知道了对方是哪位,毕竟对方一露面就吹了声口哨:“我新姐姐不愧是我丹姐的妹妹,穿常服也一样好看诶!” 方锦鲤已经确认对方便是群里头那个话特别多的肖文澜了,正要意思意思害羞 一下,却叫傅秋芸一个猛子扎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傅秋芸已然扎进了她怀里,而她也下意识伸手回抱住了傅秋芸,并与站在身边的方檎丹四目相对。 方檎丹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傅秋芸则是回头冲着肖文澜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先来后到,锦鲤是我的!” 肖文澜一整个疑惑:“人方家同意了吗就成你的了?” 傅秋芸不管,傅秋芸甚至不想撒手,但她换了个位置,或者说,是把因为还在懵所以十分配合的方锦鲤换了个位置,叫方锦鲤正对着肖文澜,自己则挂在方锦鲤背上探出个脑袋:“他俩呢?”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又多了两个姗姗来迟的客人。 方锦鲤一眼过去,下意识就是“咦”一声。 姗姗来迟的客人之一猛地往前一蹦,从身后掏出来一束花就递到方锦鲤面前:“SURPRIES!” 而方锦鲤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然有了后退的动作,好歹反应得快,为了不再次失礼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堪堪只叫自己退了半步。 来人并没有为这个退半步的动作伤心,继而冲方锦鲤眨眨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跟我弟是双胞胎哦?” 紧接着是肖文澜凉飕飕的声音:“傅二丫,这才叫有惊无喜吓坏锦鲤好吗?” 方檎丹也动脚走到方锦鲤身边,先是伸手捞过被怼到方锦鲤面前的花,并顺手递给傅秋芸。完了才给方锦鲤介绍:“茅子安、茅子宁,双胞胎;茅阿姨的丈夫是法国人,跟妈妈留学的时候是同学。” 方锦鲤连忙点头,又去看茅子安和茅子宁。 也无怪她先前惊讶,毕竟眼前骤然冒出来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且看起来还有点儿像外国人,会惊讶才是正常。 但一听方锦鲤介绍,方锦鲤便理解了,蹭在方檎丹旁边,冲茅子安和茅子宁粲然一笑:“你们好呀,我是方锦鲤。” 傅秋芸去客厅将花插好,又折返回来,见方锦鲤这边自我介绍也结束了,便开始安排:“我跟檎丹锦鲤三个女孩子住三楼,肖二大毛小毛晓声你们几个住二楼,没问题吧?” 肖文澜:“一切听从富婆的安排!”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傅秋芸都不惜得跟他一般计较,拿眼风将他一扫,用一种“别逼我扇你”的气势开口:“还不利索点儿帮 你檎丹姐姐跟锦鲤姐姐拿行李,瞧瞧人家晓声那眼力见儿,别回头又问怎么女孩子都喜欢晓声那样的。” 她说完,方锦鲤才发现秦晓声已然是闷不吭声挪过来,提起了自己的行李箱。 她连忙要去接回来,不想在小时上面麻烦同学,但才有这样的动作,便被傅秋芸眼疾手快拦住:“别介啊,他愿意帮忙的,你过意不去,一会儿请他喝东西嘛——或者锦鲤你之前做的点心看上去好好吃啊,要不然,你做个宵夜给他开开眼!” 说话间,双胞胎中的兄长茅子安也拎走了方檎丹的行李,表示这等小事绝不假淑女之手。 依然没能为女孩子们分忧的肖文澜只能是看着傅秋芸,继续动嘴皮子:“傅二丫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你那是自己想吃吧!” 傅秋芸可不管他,就看着方锦鲤笑:“我可以打下手的,还有这几个男生,你要奴役哪个都行。” 说完又亲昵地冲方锦鲤抱怨:“锦鲤你都不知道,我姐把你二哥给她发的图片给我看的时候,我都快馋死了。我当时就想,我们这圈人里,居然真的能出个会做饭的中流砥柱!” 一不小心成了中流砥柱的方锦鲤目瞪口呆,好半晌,还是没能推拒新交的朋友那过于渴望的眼神,点了点头。但马上,她又犯了难:“可是没有材料诶。” 这对于傅秋芸而言根本不是问题:“我让我姐叫人送!” 方锦鲤这才发现自己这是又想岔了——对于他们这样身家的人而言,确实不存在什么“没有材料”的说法,更何况,要用到的原本就不是多刁钻的材料。 她眨了眨眼,跟傅秋芸对视了一会儿,没忍住一块儿乐出了声。 片刻后,傅秋芸停下来,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锦鲤啊,咱们得快点适应一下你这个方家千金的身份。” 话说得一本正经老气横秋,只是眼底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方锦鲤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争取下次第一反应是找人来给我承包个菜市场。” 说完,两个女孩又一并在那儿乐。 在三楼楼梯口放下行李箱下来的茅子安看着她们,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掏出手机,给她们来了一套十连拍。 前俯后仰,动作齐全。 且不管哪一张,都是个开心到模糊的状态。 第022章 如星子落入人间 在听见哭声之前,男鬼一直都不过是个浑浑噩噩的游魂,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飘不出这篇地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直到听见那阵哭声,他才重新醒过来。 醒过来,并想起,自己原来是个人。 所有的记忆也都在那一刻回归。 他看见了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 活蹦乱跳,青春洋溢。 恍如隔世。 若不是那道哭声一直萦绕耳畔,这其实是,十分值得男鬼感慨一番的场景。 既为还能看见这样的场景、看见校门口与往日一样繁荣而欣喜,也为了自己不再属于这一出而悲伤。 “但她在哭啊……” 眼看着男鬼又要再次陷入刚才的状态,方锦鲤不由抓紧了方檎丹的手。 她本以为方檎丹会出手,却见方檎丹转向她:“锦鲤,静心。” 方锦鲤一愣。 方檎丹继续:“闭上眼,想象一片白光。” 虽说并不理解方檎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要求自己静心,但方锦鲤还是顺着方檎丹的指引,闭上眼。 照寻常情况,在一个人最想要平静下来的时候,抱着这样的念头,却往往是最难做到心无旁骛的。 可方锦鲤只是比上了眼睛,不等她真正去想象什么,便觉得自己被一片白光吞没。 琴声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或是遥远的曾经。 微弱,却清晰。 一下一下地,仿佛能直接砸到心上。 叫人除这琴声之外,再想不起其他东西。 随着琴声奏响,白芒中仿佛有其他东西呼之欲出,方锦鲤想看清楚,却也明白不是现在。 在光芒最盛的那一刻,她猛地睁开眼,直直看向挣扎着,即将再次陷入躁动的男鬼。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定格。 男鬼微微瞪大眼,方锦鲤甚至看见了对方眼底流露出的愕然。 这份愕然马上便被更为炫目的光芒取代。 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听身边方檎丹再次开口:“你的天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方锦鲤愣愣地看过去,看见的便是一个冰雪消融后,眉眼含笑的方檎丹。 方檎丹示意她去看男鬼四肢与脖子,只见男鬼手腕脚踝,以及喉咙位置,都浮现出一道细细的金圈,漂亮得很。 却不会叫人认为那是什么好东西。 没人会觉得限制人行动并卡住人要害的东西会是好东西。 她再次侧头看向方檎丹,心下忐忑。 不等她将问题问出来,方檎丹便道:“一会儿再给你解释。” 说完这句,她看向男鬼:“你想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男鬼看着方锦鲤,看上去,并不打算回答方檎丹的问题。 方檎丹也不着急,只继 续道:“我没学过超度,无法解决你的问题,而且就算解决了,我也不可能让你自己进学校。” “学校里的事情,我会继续跟进,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而你也希望快点解决,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她看着男鬼:“你知道那是谁,对吗?” 方锦鲤也看着男鬼。 她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很多方面一开始确实没办法想到,但经方檎丹一提点,却也能马上明白过来——无缘无故,男鬼总不至于就因为一阵哭声而疯魔。 而男鬼依然沉默。 方檎丹点点头:“七天,这七天,只要你不再主动入梦,并不再与人接触,你身上的功德丝能保你七天不继续被煞气浸染,七天之后,我会带着我查到的一切来找你,事后,也会拜托其他人来给你进行超度——阴阳有恒,于情于理,普通魂魄都不可能被允许长留于世。” “而如果这七天里,你依然坚持使用你现在所用的这个‘法术’,继续对胜任造成影响,那我也会来处理这个问题。” 在方锦鲤的注视下,方檎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神色:“能轻易被我妹妹镇住的魂魄,就算化作厉鬼,我也不至于解决不了。” 说完,方檎丹重新抬头,再看向方锦鲤时,目光里其他情绪已然收敛干净,只剩下融融暖意:“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方锦鲤有些犹豫。 方檎丹也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温声细语解释:“就算有个万一,你给他套上的金丝也能抵消一次危机——小鱼儿可不要小看功德的力量,说实话,我都没想到会直接出现功德丝。” 方锦鲤其实听不懂,但不妨碍她从方檎丹的话里,听出“不会出问题”这个主旨。 而方檎丹还补充:“而且,有人帮忙看着——今晚你等我的时候,他其实也在。” 若非如此,方檎丹也不会放心留方锦鲤一个在原地。 方锦鲤恍然大悟:“是姐姐的朋友吗?” 方檎丹想了想,还是选择肯定:“算吧。” 话说到这份上,方锦鲤也放下心。 她最后看一眼男鬼,最终选择相信方檎丹,并不打算再问那么大一只男鬼该怎么办。 方檎丹也说了,她没学过超度,直接解决是不可能直接解决的,方檎丹跟对方约好了七日后解决,既然这七日里不会出问题,且还有方檎丹的朋友帮忙盯着,她们需要注意的事情,自然也就变成了实验中学里面的哭声。 于是方锦鲤点点头:“走吧。” 不管是继续找线索还是先回家整理资料,她跟着方檎丹走就好了。 于是哪怕方檎丹拉着她要往路口的反方向走 ,方锦鲤也没有提出异议。 倒是在她们走出两步之后,男鬼忽然出声:“喂!” 方锦鲤跟方檎丹停下脚步,姐妹两个一起回头。 方檎丹看着男鬼,方锦鲤则看看男鬼,又看看方檎丹。 只见方檎丹在面对男鬼的时候,依旧神色平淡,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尤为难以接近,一点儿找不见与方锦鲤相处时的温和模样。 男鬼咬咬牙,再次开口:“姜长安,她叫姜长安。” 他看着方檎丹,神色变幻莫测,却终究没再陷入到前两次那种境地里去——或许也因为他四肢与脖子上的功德丝正幽幽散发着危险的光。 他说:“她是我的班主任,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我听见她在哭,这两天也没看到她出入校门口……她以前总会在这边门口进出,跟认识的学生打招呼的。” “你们要快点找到她,她一直在哭。” 方锦鲤愣住。 她身边,方檎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谢谢,我会尽力。” 说完,她再次牵着方锦鲤一同离开。 男鬼也没再叫住她们。 方锦鲤虽跟着方檎丹走,却久久不能回神。 她确实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的内容,也没想到男鬼居然真的知道是谁的哭声,更没想到哭声的主人是这样的身份。 走出不知多久后,她侧头看向方锦鲤:“姐姐,姜老师……” 没等她问完,方檎丹便答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哭声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那位姜老师是否安全。 更不知道,对方是否尚在人世。 她毕竟不是神仙。 方檎丹再次陷入沉默。 她也明白,这才是正常的。 她姐姐是术士,不是神仙。 只是按着男鬼的说法,她甚至,有点害怕知道真相。 又沉思着走出一段路之后,方锦鲤才发现,方檎丹虽然一路领着她在这条路走着,看似漫无目的,却好像又并不是漫无目的。 甚至于,走到某些地方的时候,方檎丹还会带着她停下来,停上那么片刻,然后再继续往前走。 停下来的位置都不是路口,显然,方檎丹并不是在思索路在怎么走。 应当也不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于是她试探着问方檎丹:“姐姐,这条路是有什么问题吗?” 方檎丹点点头:“路上有一些煞气,不清掉的话,也会让人做噩梦。” 解释完这个,她又开始跟方锦鲤解释先前的事情:“之前教你的那个,不是法术。” 方锦鲤:“诶?” 方檎丹:“血脉优越的妖族天生拥有让弱者臣服的威压,你现在拥有妖躯和妖血,自然有可能调动这种威压——根据 结果来看,你身上的妖血的来源,应该是非常了不起的存在。” 方锦鲤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 方檎丹继续:“另外,可能是因为锦鲤本身的修行方式就比较特殊,而你之前也在无意中积攒过愿力,并因此获得功德,你身上的功德能随你调用。如果说按你现在的实力,只能让刚才的地缚灵保持一时间的情形,那些因你的愿力而形成的功德丝,就能束缚他更长的时间——之后功德丝会重新回到你身上,你的功德只能是你的。” “不过,”她看向方锦鲤,一脸严肃,“这项能力终究没有什么攻击性,遇到穷凶极恶的存在也未必能起到作用,顶多能为你争取一些时间。所以,你往后如果遇到别的鬼怪,千万不要硬刚,有危险就扯断手链。” 方锦鲤再一次被方檎丹严肃嘱托,看着方檎丹不笑的样子,却一点儿不害怕。 果然面对鬼怪的方檎丹,跟面对家里人的方檎丹是一点儿不一样的,哪怕不笑,哪怕一脸严肃,哪怕内容语气再严重,也是因为她在关心家人,希望家人能够好好保护自己。 这样的方檎丹,方锦鲤无论如何都害怕不起来,更不会想着要去疏远。 天知道,要不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她也确实不好意思太占用方檎丹的时间,她恨不得能每时每刻都粘着方檎丹。 毕竟,能拥有一个年龄相仿、能一起看书一起练字、还能弹琴给她听的漂亮姐姐,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是她曾经做梦都梦不来的好事! 姐妹两个就这么走完了一整段路,直到到了下一个路口,隐隐看见另一边灯火通明,且方檎丹再次停下脚步,方锦鲤才又转头看向方檎丹,笑容明媚。 方檎丹也没忍住跟着扬了杨嘴角:“那边是夜市,听说有很多有意思的小东西卖。时间还早,要逛一逛再回去吗?” 眼见着方锦鲤因为这句话,眼眸里焕发出藏都藏不住的光彩,方檎丹便没再等她答案,直接拉着人往那边走。 夜市里确实有很多东西,有吃的,也有玩的。在这边逛的有学生,也有下班之后的成年人。 方锦鲤以前也并非没有逛过夜市,在乡镇里的时候,虽然大多数时间只有她一个人,但包子铺大姨和大姨家孩子却十分沉迷带她一起纯。 于方锦鲤而言,平日里同学的邀约推了也就推了,总归她没有什么玩得特别好的朋友,其他同学约她那么一两次,碰了壁之后,一般也不会再坚持出去。但包子铺大姨不一样。 包子铺大姨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家里的情况也都了解,平时看她一个 人,时不时就会拉她在家里吃饭,逢年过节,她是在不愿意打扰人家一家团聚的时候,包子铺大姨也都坚持给她带一些菜或是别的东西回家去。 就像先前中秋节,包子铺大姨就给她拿了一大袋月饼。 过往元宵节或是端午节,也总会给她带汤圆粽子饺子。 于她而言,跟她家里人也没什么两样。 以至于先前,方锦鲤跟方檎丹一起离开的时候,也特地抽空去过一趟包子铺,跟大姨说自己接下来要转学,暂时不会再回这边,让大姨就算一段时间看不见她,也不要为她担心。 就像先前中秋节,包子铺大姨就给她拿了一大袋月饼。 过往元宵节或是端午节,也总会给她带汤圆粽子饺子。 先前在跟方檎丹一起去洛家之前,方锦鲤其实领着方檎丹去过包子铺,只是大姨正好有事外出,她便只写了纸条托人转交,也不知道大姨看到纸条会怎样。 “怎么了?” 或许是见她恍神太久,方檎丹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方锦鲤回过神,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想包子铺的大姨了。” 方檎丹了然:“周末可以回去看看。”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也好奇,能教出你这种手艺的大姨,手艺到底得有多好。” ——意思便是她还打算跟着方锦鲤一起回去。 方锦鲤自然不会推辞,当即高高兴兴应了:“大姨调的馅味道特别好。” 姐妹两个商定了周末的行程,当下依然是继续逛夜市,遇到有意思的东西,方檎丹也都是直接掏钱买,一路走下来,收获还真不少。 直到走到夜市末端,店铺渐少,路过某一处地方,跟几个女孩擦肩而过时,方檎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了眼另一端的黑漆漆的小巷,皱了皱眉。方锦鲤也跟着看了一眼:“姐姐?” 方檎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方锦鲤,还没说话,便见方锦鲤眉眼弯弯:“姐姐去吧,我等你。” 方檎丹点点头,转身投入黑暗。 方锦鲤则带着东西,站在路灯下,看着她们来时的方向——夜市依然是热闹的,一盏盏灯火,就像燃烧着的星光。 看得人心里泛暖。 看了片刻,她又转头看向另一边。 然后,错不及防地,跟另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年轻男人,衬衣长裤,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 因着同样站在路灯下,灯光为他镀了一层浅浅的银边,以至于方锦鲤看见他后,一瞬间想到的,是落入人间的星子。 这样的气质,其实与夜市不大相称,却又叫人觉着,这样的人逛一逛夜市,沾一沾烟火气,其实也挺好——总好过高处不胜寒。 第023章 履行约定的方式 方锦鲤总觉得,多年前,自己仿佛也见过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下意识想抬手:“你……” “小鱼儿!” 方锦鲤一怔,瞬间回过神,循着声音望去,便看见了正走过来的方檎丹。 方檎丹其实也没想过,自己去解决一下小巷里头不知怎么沾上的阴气,出来时,便会看见自己家的小锦鲤跟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对视,而自家小锦鲤居然还有朝对方走的趋势。 于是她一时也顾不上太多,喊住人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方锦鲤身侧,冲方锦鲤笑了笑:“等久了吧。” 方锦鲤见方檎丹出来,一时间也不再顾得上突然出现在长街尽头的男人,冲方檎丹摇摇头,莞尔:“我都没想到姐姐会这么快。” 方檎丹重新接过部分方锦鲤手里的东西,又顺势继续跟方锦鲤手拉手。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看向长街另一边那个,依然没有挪位置,只沉默着看着她们的男人,主动问好:“郁大哥。” 她说完,正欲转头给方锦鲤介绍,却叫对方抢先开口:“你是方曦的妹妹,来逛夜市?” 方檎丹只能点头:“……” 之后,再一次,对方又在她找话题之前开口:“我听洛爷爷提过你们家的情况,这是方曦的亲妹妹?是叫方妤?女予妤还是……” 方檎丹:“……” 方檎丹只能否认:“不叫方妤。” 顿了顿,才补充:“叫方锦鲤,锦绣的锦,鲤鱼的鲤。” 方锦鲤乖乖地任方檎丹介绍,同时对面前这个“郁大哥”充满好奇。至今为止,她听方檎丹介绍过的,且跟洛老爷子相识的“郁大哥”只有一个。 郁诀。 但郁家未必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故而方锦鲤实在好奇,面前这个,到底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能被方檎丹形容为“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的郁诀。 她总感觉,面前这个人,确实是跟她来到这边之后所见到过的人都不太一样。 其他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性情,总……没有那么寂寥。 想到这点,方锦鲤忽然又有些难过。 她看向对方,然后发现,对方也看着她,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冲她微微颔首:“我叫郁诀,跟你哥哥是同学。” 方锦鲤:“……” 理论上,这个步骤是认人,认完人就该叫人,不然会被当做没礼貌的孩子。 既然郁诀的自我介绍是“你哥哥的同学”,照她所了解到的同学对同学家哥哥姐姐的称呼,她这会儿,是该喊哥哥的。而且当初洛老爷子给她跟方檎丹提到郁诀,说的也是“你们郁家哥哥”。 但方锦鲤总觉得怪。 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然后她感觉到方檎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并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她完全可以跟着方檎丹叫。 于是方锦鲤乖乖巧巧、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口:“郁大哥。” 郁诀应了这一声“郁大哥”,脸上并没有什么类似于失望的情绪,以至于方锦鲤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毕竟按郁诀的自我介绍,喊哥哥也行,喊郁大哥也没错,人家也许一开始就想着她会跟方檎丹一样直接叫郁大哥呢? 她这么想着,又听郁诀再次开口:“爷爷前天跟洛爷爷下棋,回来还说洛爷爷的小外孙女手是真的巧,做出来的包子比外边买的还要漂亮,就是洛爷爷无论如何都不肯割爱,闹得他回来还生了场闷气,说我们同样是当孙子的,怎么就不能跟洛爷爷的小外孙女学一学。” 方锦鲤:“……” 方檎丹:“……” 郁诀声音偏低沉,哪怕说着家常,都像是在念什么优美的散文诗。偏偏方锦鲤还能在这大提琴一样优美的音色中听出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根据先前所总结出的郁诀的人设,方锦鲤倾向于自己是幻听,可再定睛看去,郁诀说话的时候居然仿佛还带着笑。 于是方锦鲤迅速推翻自己先前的想法——果然她还是受了小说影响,先入为主地认为郁诀这种存在,一定是个不苟言笑能止小儿夜啼的霸总,就像自家大哥一样。 可谁规定了郁诀就不能是个内心温柔且孝敬长辈的好孙子呢? 就像她姐姐,别人也觉得她姐姐是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只有细心接触了,才能发现,她姐姐其实也是个有着七情六欲、且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的普通女孩子。 纠正完自己的认知,方锦鲤便也冲着郁诀露出自己的笑容,脆生生开口:“做菜只是很简单的事情,郁大哥和姐姐都只是用这样的精力去做了更了不起的事,郁爷爷心里肯定是为郁大哥骄傲的,要不然,也不会跟郁大哥。”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郁诀,郁诀自然能看 到她眼中闪烁着的笃定的光,一时间有点出神——女孩子认认真真摆道理说话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想挪开眼。 于是哪怕方檎丹看他的神色已然带上了警惕,郁诀也顺从心意对方锦鲤露出一个笑容:“我当然知道,说这些,其实也是想拜托锦鲤妹妹一件事——我既然跟你哥哥是同学,就占他点便宜,也管你叫妹妹了。” 方锦鲤并不认为这个称呼有毛病,却对郁诀的话不太理解——郁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事情需要拜托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 她情绪明摆在脸上,郁诀见了也是笑笑,并没有卖关子:“我爷爷羡慕郁爷爷又得了个体贴可爱的好孙女,连带着生我们这些孙子的气,接下来不是他生日吗,不知道锦鲤妹妹愿不愿意做些寿桃包,就当做是寿宴那天给他的寿礼。” 方锦鲤虽说没想到是这么个事情,但也不算太意外,想了想,如实道:“我怕我做得不好,郁爷爷寿宴肯定要最好的啊……” 况且,像郁家这样的 人家,如果要寿桃包的话,哪里用得着找她? 郁诀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他羡慕的是洛爷爷有贴心孙女这件事,所以只要锦鲤妹妹愿意,锦鲤妹妹专门给他做的,就是最好的。” “要不然,锦鲤妹妹就当是棒棒我们这些当孙子的,哄哄老爷子高兴?” 话说到这份上,方锦鲤再推辞倒是不美。 她也知道方檎丹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越厨代庖地帮她答应或是拒绝,于是点点头:“那我努力做好一点。” 郁诀则还是那句话:“锦鲤妹妹做的,肯定是最好的。” 说完,终于又把当背景板当了好一会儿的方檎丹带进话题:“你们这是逛完了吗?没人等的话,不如我顺路送你们回去,也当是对锦鲤妹妹的答谢了。” 方檎丹:“……” 见方锦鲤也看向自己,方檎丹点了点头:“如果不麻烦的h话。” 事到如今,拒绝也没什么意思。 三人顺理成章同行,回去路上,方檎丹问郁诀:“郁大哥是过来看看自己的产业?” 方锦鲤瞪大眼:“诶?” 方檎丹于是给方锦鲤介绍:“郁大哥十九岁那年就买下了这块地。” 方锦鲤星星眼看看向郁诀:“好厉害!” 哪怕已经听说过郁诀的能耐,再听的时候,依然觉得很厉害。 方檎丹继续:“当时也没人会想到,郁大哥会把这里做成夜市。” 甚至一开始,也没人看好这里。 结果三年过去,这一处夜市就成了本市必须打卡的美食街之一。 方锦鲤:“哇。” 郁诀今晚是自己开的车,这会儿专心看路,也没有在笑,闻言倒是接了话:“以前跟一个朋友约定过,以后要陪她逛夜市,总不好食言。” 方锦鲤:“哇。” 这回“哇”的时候,多少带了点心情复杂。 方锦鲤认为,这一回,依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毕竟正常人跟人约定要一起逛夜市,那就是一起去逛夜市。 结果到了郁诀这儿,就直接成了,买下一块地,做成远近闻名的夜市。 果然,十九岁就能成为大家族继承人的人的思路,不是她这样的凡人能够企及的。 她姐姐说得没错,郁诀跟她们这些人,真的不一样。 方檎丹倒不知道方锦鲤从另一个方向肯定了她当初的判断,在郁诀说了自己做夜市的原因后,她就没再说话。 方锦鲤跟郁诀同样没再说话,好在没一会儿就到了方家,两姐妹冲郁诀道过谢,便进了家门。 到家正好遇上从楼上下来的方曦,方曦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方曦,他含笑看着两个妹妹:“送你们回来的是郁诀?” 方锦鲤总觉得方曦的笑容有点怪,但方曦的笑容又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怪。 她这一寻思,就没答话,倒是方檎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夜市上遇见了,他送我们回来。” 方曦挑眉:“难得他不忙。” 方檎丹点头:“郁大哥拜托锦鲤用寿桃包作为郁爷爷的寿礼,所以顺便送我们回来。” 方檎丹一提,现在又到了自己家,方锦鲤终于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作为寿礼的话……会不会太轻率了。” 虽说小说很多时候并不完全准确,但这种寿宴,寿礼应当确实不会是什么很普通的东西。 哪知方曦笑眯眯:“哪里轻率了,我觉得挺好。花里胡哨的东西郁爷爷见多了,咱们家锦鲤妹妹的手艺和心意,他肯定喜欢。不过……” 他忽然拖长语调,意味深长地看着方锦鲤:“如果妹妹决定送这个作为寿礼的话,以后可能会辛苦一点。” 方锦鲤瞪大眼:“?” 方曦叹了口气:“妹妹你是不知道啊,咱们家外公, 年纪不小,攀比心也不小。他跟郁爷爷是老友,你这回给郁爷爷做了寿桃包,下回到他生日,那肯定得给他做个看上去更厉害的,要不然,他老人家指不定得怎么生闷气。” 方锦鲤:“……” 她还当是什么问题。 方曦又叹了口气,走下来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肩膀:“但你都答应了,不做也不好,做又不可能不做好,所以——” “自求多福吧,妹妹。” 方锦鲤:“……” 虽然这么想好像有点不太对得起她二哥,但方锦鲤觉得,这事,还真就不如不问她二哥了。 瞧瞧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叫她一时间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更离谱。 于是她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没什么表示,带着她去餐厅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并告诉二哥方曦可以跟妈妈一起吃之后,便拉着方锦鲤上了楼。 方曦也不管她们,自己坐在餐厅开始品尝妹妹们在夜市里的收获。 而方檎丹跟方锦鲤一起进了方檎丹的房间。 房门一关,方锦鲤便看向方檎丹:“姐姐……真的没问题吧?” 方檎丹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摇摇头:“没问题。” 方锦鲤终于是松了口气,又跟方檎丹分享自己今晚的感触:“郁大哥跟我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他会不好相处。” 方檎丹:“……” 她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也不太喜欢以不好的语言给人下定论,故而在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告诉方锦鲤,郁诀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她甚至怀疑今晚的郁诀被什么奇怪东西夺舍了。 但这话又不好跟方锦鲤说,于是在沉默半晌后,顶着方锦鲤干干净净的眼神,方檎丹只道:“大概,因人而异吧。” 就是不知道郁诀惦记着方锦鲤身上的什么。 说不准人家真的只是个孝子贤孙,和颜悦色只为了让方锦鲤帮忙做个寿桃包哄郁老爷子? 总归,她从郁诀身上,确实感觉不出任何针对她或者针对方锦鲤的恶意,要不然,今晚也不会放任方锦鲤跟郁诀交流。 而无端怀疑他人的事情,方檎丹也是不赞同的,故而最终,她也没再就郁诀这个人,去跟方锦鲤多说些什么,只打算自己之后慢慢观察——二哥多半也会跟着一起观察。 所以,还是先让自家小鱼儿高高兴兴的吧。 第024章 千万不要招惹他 之后,方檎丹没再提郁诀,而是跟方锦鲤简单复盘了一下今晚遇到男鬼之后的状况。 想到今晚自己在男鬼面前的表现,方锦鲤其实不太好意思——事实证明,她果然是好骗的,好几次,她是真的在同情男鬼。 可事实证明,男鬼很多话,或许就是为了算计下一步,如果她们真的被男鬼牵着鼻子走的话,今晚还说不准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甚至,直到现在,方锦鲤都不理解为什么一开始男鬼要直接跑,后面又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态度。 哪怕最后男鬼依旧求了她们,但方锦鲤总觉得,一开始,男鬼是没有打算跟她们合作的。 她弄不明白男鬼的态度。 最终,她选择问方檎丹。 说到底,如果她坚持要跟着方檎丹,将来还是会遇到类似的状况,憋着不问,下次还是不懂,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甚至有可能让她在无意中拖方檎丹后腿——就算是学习上也是一样的,遇到不懂的事情还不问,最终祸害的只可能是自己。 方檎丹见她主动问,也很欣慰,直接拉着她在床沿坐下,言简意赅地给她解释:“他并不认为我们有能力解决他的问题,一开始跑出去,也是在试探。” “我猜测,他可能想找方法困住我们,然后把我们玄学一道上的‘长辈’引过去。” 而就算方檎丹不会被困住,她们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男鬼也不亏。 方锦鲤听完没说话,总觉着心里提不起劲。她甚至还想问问,男鬼这样,难道就不怕真的惹上年纪小修行好会超度还脾气急的,一气之下直接把他解决了,然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檎丹见状,其实也明白方锦鲤在纠结些什么,当下也没有劝,只浅浅笑了笑:“不过他大概也没想到,就算困住了我们两个,来找我们的,也不会是我们玄学一道上的‘长辈’。” 引方锦鲤入门的人就是方檎丹,而引方檎丹入门的人…… 直到现在,方锦鲤都没从方檎丹身边看到与“师承”相关的影子。 但这属于是私事,她不可能去问。 方檎丹也跳过这个话题,转而与她对视:“锦鲤,不要因为觉得自己今天轻信鬼物而产生负担,归根结底,你就算在一些时候信了他,也没有轻易去给出承诺,或是贸然行动——这本来就是最 难得的。” 方檎丹莞尔:“善良却不冒进,拥有这样的性质的同伴,其实是最好的同伴。”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方锦鲤手背:“不早了,回去睡觉吧,不然二哥他们肯定觉得我们姐妹要偷偷密谋什么。” 方锦鲤乖乖点头,回到自己房间,也没再做些别的什么,洗完澡便睡下。 夜里,她做了梦,依旧光怪陆离。醒来后,方锦鲤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却依稀记得,梦中好似有过一片星河般的光,照亮整片头顶。 那应当是场,令人高兴的好梦。 这一日是周五,就算方檎丹还有别的东西要查,该上学依旧要上学。 对此,方檎丹让方锦鲤不用太过担忧,在学校正常上课就好。她“朋友”那边,已经同意了帮忙查看姜长安的情况。 “他那边有情况之后,会给我递消息,如果要救人的话,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前提是,人还能救。 方檎丹给方锦鲤说的时候,方锦鲤并不能听出方檎丹的言外之意,闻言只放心下来,而后冲方檎丹露出笑容:“姐姐的朋友又厉害又善良,就跟姐姐一样。” 方檎丹:“啊。” 她浅浅一笑:“让他知道你这个评价的话,可能会很高兴——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当面夸他。” 方锦鲤眼前一亮:“姐姐是要介绍我跟姐姐的朋友认识吗?” 不管对方厉害与否,“跟姐姐的朋友认识,了解姐姐的朋友圈”这件事,就足够让方锦鲤高兴——况且,方锦鲤相信,能跟方檎丹成为朋友的人,绝对也是跟方檎丹一样闪闪发光的人。 这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回到学校后,陈姝媛倒是对方檎丹昨晚的夜市之旅充满了好奇,当从方檎丹口中得知方檎丹真的去了也是之后,陈姝媛更加兴奋:“好玩吗好玩吗?我一直都想去那边诶?好玩的话要不然我们周末一起去吧。” “还有班长和钟小弈,你们这周周末总不会也有约了吧,有空的话一起出来玩啊,不要整天闷在家里嘛,而且你们两个在家的话,难道不会被家里人压着跟各种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认识吗?” 方锦鲤:“……” 听起来,这个圈子里的青少年的社交生活果然丰富多彩。 原来联姻什么的居然是真的。 得知方锦鲤居然还会为这个事情惊讶时 ,陈姝媛委实是乐了好一会儿,而后给她解释:“两家关系好,孩子年纪也相仿,青梅竹马地长大,家长觉得合适的话,确实会在问过孩子的意愿之后给他们订婚。” “至于商业联姻什么的,其实也很正常啊,大家都没有自己非要嫁非要娶的人,又不是什么坚定的独身主义或者不婚主义的话,横竖就是凑活着搭伙过日子,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情况,一般都不会有人拒绝吧。” 方锦鲤坐在位置上听着她说这些话,同时也注意到,陈姝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跟平时说其他八卦或是消息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区别,可见是真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而方锦鲤听着她说完,同样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点,于是哪怕心里头总觉得不得劲,也没多说什么。 总归价值观这种东西,会因为生长环境不同而不同,她从前的认知,也并不能完全代入到如今的生活当中。 至少,她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之后,没有忽然冒出来个联姻对象,更没有像很多小说里的真假千金一样,为了个联姻对象或是青梅竹马跟方檎丹反目成仇。至少在这件事上,方锦鲤是庆幸的。 而不管她身边还是方檎丹身边,好像都没有出现什么喜欢胡说八道或是鼓吹什么事情的姐妹这件事,方锦鲤也同样感到高兴。 更叫她高兴的是,她现在这个家,好像并没有因为抱错这件事情产生任何裂痕。 于是,她不再需要为家庭的事情分心。 毕竟,就算她很多时候不会刻意去想,但能叫她分心的事情,也已经足够多了。 陈姝媛向来是一会儿一个想法的,方锦鲤一个走神的时间,她思绪已然又飘到了另一个方向,再次凑到方锦鲤脑袋边上:“对了对了,锦鲤你知道吗,据说,民生路夜市是郁诀的产业诶,听说,郁诀当年抗住其他人的压力,力排众议买下那块地,把那里做成了夜市。” 方锦鲤点点头。 这件事,她原本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但谁叫天底下从来无巧不成书呢?就那么刚好,她前一天晚上见过郁诀,听到了方檎丹提起这个问题,还从郁诀口中听到了肯定答复。 见她点头,陈姝媛也挺诧异:“咦!没想到锦鲤你居然知道诶,我还以为你完全不关心这个@不过,锦鲤你肯定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弄这个夜市吧!” 【以前跟一个朋友约定过,以后要陪她逛夜市,总不好食言。】 郁诀昨天夜里的话忽然回想在脑海中,郁诀说话时,语气里带出的温柔意味,也比前一天晚上现场听时要更为清晰。 她也错神,没立即点头,便见陈姝媛神秘兮兮凑过来,压低声音开了口:“郁诀有个白月光,他力排众议弄这个夜市,以及后来大动干戈搞别的事情,都是为了他这个白月光——如果不是那个白月光过世得早的话,郁诀说不定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摆到那个白月光面前。” 方锦鲤瞪大眼。 总觉得剧本好像又回到了某种霸总文学,但,好像也说得通。 这一条线串上后,方锦鲤不由想起,前一天晚上,在长街尽头,她看见郁诀的时候,郁诀的模样。 她想起了郁诀那时的眼神。 灯光下,仿佛隔了层雾,却又遮不住后面的温柔,以及一丝不甚明显的波动。 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告诉她,郁诀看上去像在笑,但她的心又说,那一刻的郁诀,悲伤且寂寥。 如今听陈姝媛一说,方锦鲤总算是想明白了。 郁诀曾经跟白月光约好,要陪她逛夜市。 或许他们曾经常常一起逛夜市。 于是郁诀为了纪念,在民生路建起了这样一条夜市。 那一刻,郁诀或许是因为回忆起了故人而忍不住弯起嘴角,但又因故人不再,难免显得寂寥。 而夜市上的郁诀看起来与想象中不同这件事,此刻也同样能说通——毕竟,那对于郁诀而言,就是不一样的地方。 根据常规剧本,能让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年纪轻轻便失去生命的,无非是疾病与意外。 无论哪一样,都足以令人惋惜。 对于作为陌生人的她而言,这份惋惜来得莫名,他人的逝去也不适合拿出来讨论,故而方锦鲤没有打算跟陈姝媛说。 陈姝媛的注意力其实也不再这上面,见方锦鲤没说话,便继续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说起来,大家都不知道郁诀的白月光是什么样的人,听说是他在疗养院里面认识的,好像叫沈妤吧……应该不是我们这边人。” “诶对了,马上就是郁爷爷寿宴了诶,锦鲤你们家肯定也要去的,到时候你是确定跟你姐姐一起吗?” 方锦鲤点头:“我们跟家 里人一起。” 陈姝媛:“也对,当时都跟施晚彤说过了,总不能真的是让你姐姐以你外婆的学生的名义去,怪尴尬的。” 方锦鲤没反驳。 实际上,就按他们家的情况,落在外人眼里,是不管怎么出场都尴尬。 但这不关方锦鲤的事情,她跟她姐姐已经说好了要穿姐妹装,礼服也已经选好了,她们两个,他们全家都不会介意真假千金一起出席这件事,更不会因此觉得尴尬,甚至连郁老爷子和郁诀那边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主办方和他们自己都不介意,别人觉得尴尬,那就是别人的事情。 如今唯独还能叫方锦鲤头疼的,就是郁老爷子的寿桃包。 也不知道老爷子想要什么样式,要有馅的还是没馅的,要是有馅的话又喜欢甜口还是咸口……虽说一般而言都是做甜口,但在有特殊要求的情况下,倒也不是不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 她又没有郁诀或是郁老爷子的联系方式,更不清楚郁老爷子的喜好……果然,回去还是得提前找二哥打探一下。 她心里头盘算着,陈姝媛又兀自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郁爷爷寿宴的话,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郁诀……” 方锦鲤见她一脸担忧,倒是有些不明白:“郁爷爷八十大寿的话,亲孙子肯定是要到场的吧。” 不仅是要到场,郁诀作为长孙,且作为郁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多半也得帮郁老爷子打理场面以及接待客人。 况且,郁诀本身就是个及其孝顺的人,还会为了让自己的爷爷高兴,专门找一个才见一面的人帮爷爷做寿桃包。 就凭着郁诀这份心意,便不可能在寿宴上不给郁老爷子面子。 陈姝媛点点头:“来肯定是要来的,招待的话要看情况,一般而言他都是要陪着长辈,不会到咱们年轻人这边来的啦。” 方锦鲤:“……” 理论上,郁诀也是个年轻人来着,怎么听陈姝媛这么一说,倒像他们差了辈似的。 陈姝媛显然也不知道方锦鲤在纠结什么,见方锦鲤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再一次凑近方锦鲤,跟方锦鲤说悄悄话:“锦鲤你刚来这边,你姐姐又是那种性格,肯定没跟你说过郁诀的事情。” “你知道吗,郁诀这个人,超级可怕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千万千万不要随便招惹他。” 第025章 远离郁诀的原因 方檎丹给方锦鲤讲过郁诀的事情。 可哪怕是在评价郁诀的时候,方檎丹用的也是不带感情色彩的“出色的人”以及“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而现在,陈姝媛说:“他是连施晚彤都不敢招惹的人。” 陈姝媛还说:“施晚彤她啊,从小就眼高于顶,不管到了什么人面前,都不会轻易露怯,唯独在你姐姐那里碰过壁。啊,现在可能要算上你。” “可能她是真心觉得,要成为完美的名门千金,就必须拥有一个足够优秀的社交圈子吧,所以只要有表现机会就会好好争取,尤其是在她欣赏的人面前——说真的,这点上,我还挺佩服她。” “反正吧,咱们要认识的这一圈里,男生对她的评价其实都不错,想咱们班长这样跟她交恶的其实是极少数。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从来不会往郁诀面前凑。” 方锦鲤没吭声。 按照陈姝媛说的,如果施晚彤习惯给每一个有可能成为“合作者”的优秀的人留下好印象的话,郁诀也绝对算是他们同辈里的“优秀人才”,甚至还是掐尖的那种。 所以陈姝媛的例子她能听懂,她甚至明白为什么陈姝媛要选这么个例子——为了突出郁诀的可怕。 但她依然不能理解,陈姝媛和施晚彤为什么会那么怕郁诀,以至于甚至不敢往郁诀跟前凑。 法治社会,郁诀又不可能当街暴起伤人。 陈姝媛见方锦鲤依旧一副费解神色,倒也知道症结所在——从旁人口里得知的东西,永远都是道途听说,况且光说别人害怕郁诀的话,这根本就没有说服力——于是陈姝媛换了个角度:“就,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有人想要跟郁诀结姻亲的。虽然郁诀有个白月光吧,但死都死了,他们都觉得死人不可能比得上活人,然后就介绍女孩子过去,结果都被郁诀拒绝了。” “其中一家被拒绝后,又找了郁诀婶婶当说客,想方设法跟郁诀见了一面。听说那个女孩子也挺狠的,直接跟郁诀讲了两家联姻的好处,并直接给了郁诀一张房卡。” “据说,郁诀只跟她说了一句话。” 方锦鲤还处于对给房卡的震撼当中,没留神就顺着陈姝媛的思路走了下去:“郁诀直接让她滚?” 按照一般故事讨论,霸总这个时候确实是言简意赅地让野桃花滚,并且表示再也不允许 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方锦鲤觉得,郁诀做不出后半句话,就算是让人滚,可能也是礼貌拒绝。 然而陈姝媛摇了摇头,一脸凝重:“郁诀跟她说,有那么多心思,不如想想家里的生意。” 方锦鲤眨眨眼:“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啊。” 虽然说拒绝得不太委婉,且有损人的嫌疑,但换个方向来想,兴许郁诀也只是就那个女孩子的未来发展,给出了真诚的建议? 陈姝媛幽幽补充:“女孩家在第二周的竞标中,丢了很重要的三块地。” 方锦鲤:“……” 陈姝媛:“郁诀抢的。” 方锦鲤:“……” 陈姝媛:“出事之后,那个女孩子直接被家里送出了国,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过。” 毕竟就算回来了,那也是给人当笑柄。 方锦鲤:“……” 大意了,忘了“天凉王破”也是霸总的固定技能之一,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被动触发的那种。 但这么一说,她倒是理解,为什么陈姝媛跟施晚彤对郁诀会是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了。 最后,陈姝媛就这件事总结陈词:“反正,如果有人是带着目的接近郁诀的话,郁诀真的不会留任何情面。虽然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吧……但他都那么排斥女生接近他了,为防万一,其他人干脆就避着他走。”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这个道理方锦鲤也懂。 她无意八卦当初那个女孩的事情,但想了想,没忍住问:“那男生会好一些吧?” 不跟女孩子接近是为了避嫌,但男生的话总不至于有这个顾忌。前一天晚上她跟方檎丹遇见郁诀的时候,郁诀还提起过,他跟方曦是同学。回到家后,跟方曦提起郁诀时,方曦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反应。 可见就算在女生堆里像洪水猛兽,在男生或是长辈堆里,风评应该是不会差的。 毕竟慕强也是人类本质。 而这一回,没等陈姝媛回答,钟弈就转了过来:“小锦鲤你清醒点这个问题跟男女关系不大,而是神人只会跟神人玩啊!能跟郁诀对等的,至少都是小锦鲤你大哥那个层次的吧。而且你大哥都算是年少有为的……” 方锦鲤回想起依然能够独当一面、于是一天天跟着方父在公司累死累活的方湛,又想了想方湛的年龄。 二十八,比郁诀跟方曦大六岁 说一句年少有为,确实 没毛病。 而比方湛还小六岁的郁诀……这么说,应当,确实是很难跟一般同龄人玩到一块儿的。 要玩也得有共同话题。 不过,有钟弈这么一句,方锦鲤也算是确定了,郁诀在男生那边的名声,确实比在女生这边要强一点——不管怎么想,“令人望尘莫及的牛人”,好像都比“绝对不可以接近的可怕人类”要好听。 她悄悄松了口气。 钟弈没留意到她这样的变化,忽而一脸惆怅:“可惜晓声没早生几年,不然,我就能有个跟郁诀一个层次的兄弟了。” 陈姝媛在边上凉凉开口:“确实,要是班长早生几年,就不用摊上你这么个倒霉竹马了。” 钟弈:“陈圆圆你还能不能好了?而且我兄弟现在难道就不牛逼了吗?等他长大他照样牛逼。” 陈姝媛拖长语调:“是啊,所以说可惜他没早生几年啊。” 眼看着两个又开始日常拌嘴,方锦鲤也只是在边上微笑,并不打算加入。毕竟,这两个总喜欢这么闹,也只有秦晓声出面才能让他们停下来,或是让他们根本没机会吵起来。 然而秦晓声今天请假。 所以说,青梅竹马果然是一种很神奇的关系,他们有可能打.打闹闹吵吵嚷嚷,却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伤感情。当青梅竹马的关系不仅在于两个人之间的时候,就有可能产生这种,两个人吵吵嚷嚷,而另一个在合适时候镇压,大家一起安安生生继续过日子的状况。 方锦鲤其实挺羡慕的。 不过没关系。 如今,她也是有姐姐的人了。 到晚上放学,方檎丹就发现方锦鲤的情绪尤为高涨。 鉴于学生在学校里遇到高兴事情也是寻常事,既然方锦鲤没主动跟她说,方檎丹也就没多问。 总归,能在学校过得开开心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方锦鲤虽说喜欢粘着方檎丹,倒也不至于到那种,连在学校跟同学说的每一句话、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事无巨细地去跟方锦鲤讲解的地步。 况且,见到方檎丹后,她更关心的,还是男鬼那边的事情。 方檎丹则让她稍安勿躁,晚上再说。 方锦鲤信任方檎丹,见方檎丹安排得果断,心下稍定——她们毕竟也还是学生和儿女,方家人应当是不知道方檎丹状况的,在事态并不算紧急的状况下,确实还是不好闹出太明显的动静 ,一面一不小心伤害到家里人的三观。 至少,方锦鲤是这么认为的。 待回到家,一家人吃过饭,方檎丹才从容不迫地领着方锦鲤又上了三楼音乐室。 方锦鲤原以为方檎丹要先练琴,却见方檎丹并没有去取琵琶,而是先去书架上取下一册书,走向了摆在正中的三角钢琴,在琴凳上坐下,并示意方锦鲤过去。 方锦鲤愣了愣,从善如流地走过去,照着方檎丹示意,在琴凳上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坐下之后,她视线落在了在方檎丹掀开琴盖之后,展露在灯光下的黑白琴键上。 分明只是黑白二色,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单调。 甚至,看上去,柔和得叫人想把手放上去。 但方锦鲤到底没这么干。 她重新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将谱子摆在谱架正中,没翻开。 她说:“姜长安,二十五岁,就读于师范大学,因实习期间成效斐然,研究生毕业之后就在实验中学任高三年级语文教师,同时也是班主任。” 方锦鲤原本在听方檎丹忽然报人履历时,还愣了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方檎丹这是在跟她说男鬼那边的委托的紧张——显然,这些内容便是方檎丹那位朋友查到的,并通过不知道什么手段,在不知道什么时间交给了方檎丹。 考虑到方檎丹今天一天应当是在学校没出去过的,放学后又一直跟她在一起,方檎丹跟她朋友联系的手段,说不准还是玄学手段。 不过这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方锦鲤只看着方檎丹,等方檎丹继续说。 方檎丹也确实是继续:“就像贺子哲,也就是路口那个地缚灵说的那样,姜长安早上通常会在校门口那边走,遇见了学生也会跟学生打招呼,加上人又漂亮课又讲得好,还平易近人,她的学生都很亲近她。” 方锦鲤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 一个会让学生死了都惦记的老师,想来也是因为拥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 而方檎丹继续:“她这段时间确实没有去学校,根据其他老师的学生的说法,中秋之前,她男朋友就已经帮她办好了离职手续,应该是好事将近。” 听到这,方锦鲤皱了皱眉:“结婚为什么要离职?” 方檎丹语气淡淡的:“说是奉子成婚,这一胎怀得险,怕保不住。” 方锦鲤依然皱着眉。 实验中学是正经 学校,不可能说不允许校内老师结婚生子,结婚能有婚假,生孩子有产假。 就没有老师要为了结婚生子离职的道理。 听先前那部分对姜长安的描述,姜长安应当也热爱着自己的事业,享受着跟学生们的相处。 于是哪怕她知道自己还不过是个孩子,对很多人情世故都不了解,也依然觉得这件事说不通。 她盯着方檎丹看,企图从方檎丹脸上看出方檎丹的态度。 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方檎丹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表情。 就跟先前跟男鬼说话的时候一样。 原本因为查到了消息而被压下去的不安,再一次自方锦鲤心中生出。 甚至于,一个更恐怖的念头,自不安之后,悄然升起。 她继续看着方檎丹。 然后,她听见方檎丹说:“明天,我们去姜长安家里看看。” 方檎丹点点头,张嘴想问,却又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最终,她只道:“这些……都是姐姐的朋友查出来的消息吗?” 方檎丹点头:“他有自己的办法。” 说完,见方檎丹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又道:“要去那边看书吗?” 就算钢琴离沙发床稍微远一点,但总不至于说坐过去就听不见琴声。 方锦鲤摇了摇头:“今天先不看。” 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知道,这一刻她不是很想离方檎丹太远。 于是,哪怕总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会妨碍到方檎丹弹琴,她也没打算去沙发床那边。 她想了想,又开口:“姐姐今天弹钢琴吗?” 对于方檎丹还会钢琴这件事,方锦鲤倒不觉得自己需要大惊小怪——这个圈子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要学的东西有很多,故而,方檎丹多会几门乐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方檎丹的手落在了琴键上,骨肉匀停,骨节分明。 漂亮得很。 她说:“学过。” 下一刻,方檎丹双手手指飞速跑动,每一个音符都被清晰地砸了出来,如雨点,亦如惊雷。 旋律熟悉,一时间却说不出名字。 方锦鲤没忍住看了眼被摆在谱架上的应当是册谱子的书。 谱子并没有被翻开。 封面是深红色,有着压出来的暗纹,像是花,又像是流云。 没有字。 自将它摆上谱架之后,方檎丹就没有动过它。 就仿佛,它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作为一个摆设。 第026章 脑袋突然变贵了 直至这一夜,方锦鲤梦中都有琴声。 不仅有琴声,还有在琴键上舞动的手。 纤细,白皙,手腕上落着一只银镯,服服帖帖地坠在那里,并不因那只手的炮筒范围而晃动。 梦醒后,方锦鲤坐在床上醒了好一会儿神,一时间忽然想不起来,方檎丹手上有没有这样一只镯子。 事实是没有。 吃早餐时方锦鲤就坐在方檎丹身边,还特地往方檎丹手腕上看了两回。 没有银镯子,只有先前那跟跟她手上那条一看就是同款的手链。 后来方锦鲤也从方檎丹口中得知了,链子不是银的,是白金。 方锦鲤:“……” 倒也不是十分意外。 当下,她频繁留意方檎丹手腕,方檎丹自然也能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待吃完早餐,两姐妹一起上楼到方檎丹房间收拾的时候,方檎丹便问她是想到了什么。 方锦鲤也没遮掩,将自己昨晚的梦如此如此一说,又眼巴巴看向方檎丹:“姐姐以前有戴过银手镯吗?里外都是方的那种,光面,面上好像还刻了字。” 方檎丹:“方镯?” 说完又怕方锦鲤不理解,在梳妆台右侧下方第一个柜子里翻了翻,取出来一只玉镯,给方锦鲤展示了一下:“里方外也方。” 方锦鲤点点头:“是这个样式,不过梦里的是开口的。” 虽说方锦鲤对方檎丹把好大一只玉镯就这么随随便便收在梳妆台柜子里这件事挺震惊,但考虑到方檎丹手头上的“资产”,以及方家这边的安保,就这么收着,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方檎丹便将镯子收了回去,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我手头上很少银饰,并没有戴过那样的镯子。” 方锦鲤点点头,肉眼可见的有点失落。 她还以为她梦见了小时候的方檎丹,结果不是。 不过想来也是,天底下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能叫她前一天晚上听完方檎丹弹钢琴,转头就梦见了方檎丹练琴的小时候。 况且,梦很多时候其实是没有具体意义的。 是她自己忽然钻了牛角尖。 想明白之后,方锦鲤很快便抛开了那点儿负面情绪,看向方檎丹:“我们接下来是要去查姜老师的事情吗?” 方檎丹没答,按着方锦鲤在梳妆台前坐下,按着方锦鲤的脑袋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方锦鲤面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别动。” 方锦鲤不 明所以。 随即,她眼睁睁看着方檎丹从梳妆台另一个柜子里取出来一个盒子,又在盒子里挑挑拣拣,最终挑出两个看上去就很贵的发卡,随手往桌面上一方。 光是听着那清脆的碰撞声,方锦鲤都觉得,这放得实在太随便了些。 而方檎丹还不满足,对着镜子里的方锦鲤端详了会儿,又挑出来几个小发叉,才终于将盒子收回去,然后再一次从镜子里,跟满面忐忑的方锦鲤对视,目光平淡,语气也平淡:“有空去打一下耳洞吧,方便。” 方锦鲤:“?” 所以,她们现在这是干嘛来了? 方檎丹很快便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她先是拆开方锦鲤一日日如出一辙的马尾,将方锦鲤的头发梳顺理好。 再接下来的过程,对于方锦鲤而言,就是,脑子说我会了,手说你滚。 最终还是方檎丹又取了面小梳妆镜,让她稍稍侧身,然后通过小镜子跟梳妆台上的大镜子,让方锦鲤看了看自己脑袋后面的样子。 两侧是对称的两道二股辫,顺着头皮的头发编下去,最终在发尾收束更一个圈,下头部分她隐约记得方檎丹是编的麻花辫,至于是怎么收上去收成漂亮又服帖的一团的,方檎丹不知道。 总而言之,方檎丹把她的头发编成了一朵花。 或者说,方檎丹给她编了个在逃公主发型。 再然后,她看着方檎丹将后面挑出来的小发叉,一支一支地插在了边边一圈,又将前头挑出来的发卡在不同位置比了比,最终,还是夹到了发尾收束的位置上方。 方锦鲤:“……” 总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就变得很贵。 也很好看。 她转头对着方檎丹笑,却发现,方檎丹看上去还不太满意。 方锦鲤还是头一回见方檎丹露出这样的表情,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自己气质配不上或是仪态不够好,结果,便见方檎丹叹了口气:“缺个皇冠。” 方锦鲤:“……” 她第一时间是想到了游乐园里五块钱一个的公主皇冠,随即又想到,方檎丹说的皇冠,绝对,绝对,不会是塑料的。 方锦鲤:“……” 大可不必。 她真的真的想象不出,自己顶着这么个东西,会是什么个光景。 那已经不是脑袋会变得很贵的问题了。 哪怕她小时候也确实有过公主梦,但有公主梦于小女孩而言是常规操作 ,有个五块钱的塑料皇冠已经能乐上天了,谁没事惦记真皇冠啊。 这万一戴不稳的,多尴尬啊。 总之现在,方锦鲤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方檎丹这话。 好在方檎丹很快便收回注意力,掰着方锦鲤打侧做好,自己则又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了一堆瓶瓶罐罐,而后,托着方锦鲤下巴微微往上一抬:“别动。” 方锦鲤:“……”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檎丹拿各种各样的东西往她脸上招呼,好半天终于折腾完,一看,又是方才编完头发后的表情:“算了,还是卸了吧,妹妹天生丽质,素颜更好看些。” 方锦鲤:“……” 所以这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是图个啥啊。 方檎丹明明也不是那么有空的人,每天晚上睡前和早上出门上学前都要争分夺秒地看书背单词,怎么今儿就一大早拉她打扮。 方锦鲤不懂,方锦鲤不敢问,于是只能乖乖巧巧给方檎丹当布娃娃——事实上,她觉得,要是方檎丹能高兴的话,其实玩一下也好。 都说要劳逸结合,方檎丹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岁小姑娘。 卸妆也是方檎丹亲自上手的,做得很细致,完了却没顺便帮她把头发打散,而是跟着她又去到她自己房间的衣帽间里转了一圈,挑出来一身裙子让她换。 方锦鲤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洛琼英给挑出来,再由方檎丹忽悠她去试过的。 是条白色连衣裙,裙摆到膝盖位置,一字肩,上身收腰,用细细的小珠子秀了纹样。 就算这边十月也说不上冷,但这样一身裙子穿上身,就,过于凉快。 一开始她其实并不想买,然而就连方曦都说好看,洛琼英也就坚持给她买了下来,并告诉她,女孩子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何况咱们家锦鲤原本就有那么好的底子。 再说,凭方锦鲤这张脸,要是他们就把方锦鲤放在眼皮子底下却不好好拾掇,那才叫暴殄天物。 况且方锦鲤本身也是爱美的,看到漂亮裙子也会行动,只是对于这种叫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款式,确实还不太能适应。 总归裙子已经买了,买了的衣服也不好摆着不穿。 就是到底还是觉得空空荡荡的,凉。 方檎丹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嘱咐了声“你先换”,转身出了衣帽间。 等方檎丹再回来时,便见她手上多了条坎肩,看上去 分量还挺实在。 方锦鲤:“……” 顶着自家漂亮术士姐姐的注视,方锦鲤心一横,还是把衣服换上了。 等换好出来,方锦鲤对着衣帽间里头的全身镜,几乎不敢认自己。 或许是有了发型的加持,她今天这打扮,看起来比先前在商场里试衣服那会儿还要贵。 方檎丹则看着她沉思了会儿,这回终于没再去掏自己的存货,而是就从先前洛琼英大手一挥给方锦鲤批发……买下来的项链里头选出一条不那么打眼的,又看向方锦鲤:“脖子上的珠子拿下来一下。” 方锦鲤照做。 珠子也是方檎丹给的,方檎丹想拿回去的话,其实不是问题。 然后,她就看见,方檎丹从她的首饰盒底层又找出来了点儿她看不大明白的小公举,拿着调出来的项链跟珠子,在灯光下这样那样地操作了一会而。 等方檎丹再起身,原本那条链子的吊坠旁边,便多出来了一颗珠子——就是方锦鲤原本的那一颗。 方檎丹示意她过来,抬手给她把项链戴上。 珠子服服帖帖地落在胸口上方。 方檎丹这回总算是满意了:“等回来,我再把它改成活扣,到时候如果要换配饰,也可以一起换或者挂在别的地方。” 方锦鲤:“……” 万万没想到,方檎丹考虑得还挺全面。 但方锦鲤也明白,这都是正常的。 她如今是方家的千金,将来兴许还要出席很多不同场合,哪怕方家不要求她如何,她总归还关系着方家的颜面。 首饰衣服常换,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说,确实挺愁人的。 而方檎丹打扮完她,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终于是开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姜长安家看看吧。” 方锦鲤:“诶?” 她还以为方檎丹是另有打算。 而方檎丹给她看了眼时间:“我们都起得早,正常人一般不会在早上七点去陌生人家门口探头探脑。” 方锦鲤:“……” 她忘了。 毕竟大姨的包子铺六点开门。 不过,方檎丹这个“探头探脑”的形容,还真的是,莫名喜感。 对于方檎丹的决定,方锦鲤没有异议。 但她还有另一个问题:“我就穿成这样出去吗?” 方檎丹眨眨眼:“不好看吗?” 方锦鲤:“……” 这好像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然而方檎丹径直过来挽住她胳膊 :“就这么穿吧,好看。” 方锦鲤犹豫片刻,还想推辞,结果转头一看到方檎丹的打扮…… 她记得方檎丹先前明明不是穿的这一身! 所以方檎丹是什么时候偷偷换的小裙子啊! 连头发也盘了起来,戳着一根发簪固定。 以至于方锦鲤再想找理由换衣服,都有些说不出口。 姐妹一起漂漂亮亮上街怎么了? 这一个犹豫,便顺利被方檎丹顺走,直到跟在客厅看书的洛琼英打过招呼并离开,方锦鲤也在想:方檎丹这顺人的手法真实越想越熟悉,以及先前问“不好看吗”的时候那藏着笑意的眼神,也让方锦鲤觉得似曾相识。 所以,到底是学的谁啊? 而等上了车,她便没时间再思考这个问题。 方檎丹让司机生起挡板之后,便没再嬉皮笑脸,而是取出手机,给方锦鲤出示了几张照片:“程杰,姜长安男朋友,在姜长安大学期间,就已经跟姜长安确定了关系。在他工作稳定之后,就把父母也接到了这边。” “据说,他一度劝姜长安不要再当老师,结婚后安心回家相夫教子。” 方锦鲤看了看方檎丹,照样没能从方檎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而方檎丹继续:“我们先去找程杰。” 方锦鲤点点头,在方檎丹取消图片放大之后,无意间瞥见了给方檎丹发消息的人的备注。 【薇薇】 她心想,那应该就是帮方檎丹查前查后的那位朋友。 看上去,方檎丹跟对方关系还不错。 但现在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方锦鲤想了想,问方檎丹:“我们穿成这样过去……” 要说是姜长安的学生,好像也不太合适? 照片上的程杰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模样,看上去应当不是那么的好骗的。 方檎丹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到时候你不用说话,不会出问题。”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话不足以让方锦鲤安心,方檎丹又补充:“我朋友会在暗中协助我们。” 方锦鲤一愣:“姐姐的朋友也来吗?” 那岂不是马上就能见上面? 方檎丹点头:“他肯过来的话,会方便一点。” 然而,她又看着方锦鲤,接着说:“不过这一次,你们还没办法见面。” 见方锦鲤失落得有些明显,方檎丹又补充:“不要着急,总能见到的。” 不管是为了哪一点,她都总是要把对方介绍给方锦鲤的。 第027章 太过刺眼的阳光 程杰家是租的公寓楼,不似方家所在的那种小区,来往人杂,方檎丹跟方锦鲤轻易便能混进去。 或许也是因为她们今儿运气是在不错,从混进去到上楼这一录下来,除了进门是碰巧碰见的出去的一家人,居然也没遇上个其他人,整栋楼的楼梯间都静悄悄的。 顺着资料那边给到的地址,方檎丹一路将方锦鲤领到五楼,在一户人家门口站定。 也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方锦鲤从方檎丹手机上的照片上见到过的男人就这么自里面走了出来,走出来的同时,还不耐烦地朝门里说这话。 然后,门被关上,他转过来。 只一眼,方锦鲤便看见了对方眉间集聚的郁色,不等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心下一沉。 程杰也看见了她们,正要皱着眉绕开,却在目光触及方檎丹的那一刻,整个人愣住。 那一瞬间,他脸上出现的慌乱与恐惧都真真切切,哪怕一闪而逝,很快便重新被不耐烦掩盖住,方锦鲤也敢说自己绝对没看走眼。 只是她不太明白,按理说,程杰不可能只到方檎丹是谁,怎么可能对方檎丹的出现抱有这么强烈的情绪。 想到方檎丹之前让她不要说话,方锦鲤也便压住疑惑,只惊讶地看着程杰——这也是一个普通女孩该有的反应。 程杰此刻却顾不上她,只死死盯着方檎丹,陡然出声质问:“你还来干什么?!安安她说了不想见你!你给我滚!不然我叫保安了!” 他忽然高声说话,方锦鲤是实打实被吓了一跳,看看程杰又看看方檎丹,最终小小步往方檎丹那儿靠了靠——在上来之前,方檎丹便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方锦鲤理解为方檎丹是刻意为之,便一直跟方檎丹保持着先前方檎丹拉开的距离。 这令两个人看起来并不熟悉,却显然认识。 当下方锦鲤受惊后,往认识的人那边靠近,也属于正常状况。 方檎丹则抬手,将她往身后挡了挡,做出回护姿势,而后迎上程杰的注视,目光锐利:“小妤是安安学生,安安帮她补过习,今年她考上了这边的高中,想来跟安安道谢。” 程杰这才看了方锦鲤一眼,眼底嫌恶一览无余。而后,他仍转回去对着方檎丹,恶声恶气:“别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安安不会见你,我也不会让你见她,至 于当面道谢——没必要!她帮过的学生不知凡几,小孩子回去好好学习就行。” 这话出来,且不说被喷了满脸唾沫星子的方檎丹,方锦鲤就几乎要忍不住。 她不知道程杰现在是怎么回事,把方檎丹认成了什么人,但程杰现在的态度,就很显然不对劲。 方檎丹却依然没动。 方锦鲤听见她说:“我听说,你准备买房。” 依旧是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一点儿情绪不带,却见程杰听见那一瞬间,便像被踩中了尾巴:“你XX妈找人查我?” 说完也反应过来自己实在太过激动,神色变了几变,面上仍是恶狠狠的模样:“我买不买房关你什么事?当年是你们先不管安安,如今看我跟安安过得好了,又想贴上来?我告诉你,我不仅会买房,我还会跟安安结婚生孩子,我会给我们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他忽然露出一副讥笑神情:“但这些好像跟你无关。于永宁,你当年没选安安,也别指望安安再认你这个姐姐。”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安安,要是你让安安不开心,你这个律师,也别想做下去了!” 方锦鲤担忧地看着方檎丹。 方檎丹仍在原地站着,分明没什么表情,却有如一柄出鞘的剑。 她光是这么静静地看着程杰,眼眸中不带有任何情绪,却依然让人觉得,这样一双眼,能看透一切。 方锦鲤甚至看见程杰微微后仰。 然后他站定,最后一次大吼:“滚!” 这一次,方檎丹转向方锦鲤,伸出手:“走吧,小妤。” 方锦鲤连忙牵住方檎丹的手,急急跟上方檎丹的脚步。 走下半层楼梯之后,她回头,看见程杰依然站在原地,整个人的气势却变了。 他还在看着她们,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声音。 门被打开。 她们也转过了这一层楼梯。 自始至终,方檎丹都没有回头。 她带着方锦鲤走出公寓楼,走进了边上一个公园,走了两圈,才终于从另一个出口走出来。 方檎丹轻轻呼出一口气,松开方锦鲤的手。 方锦鲤看着方檎丹,看见的,是她当初变成鱼时,第一眼看见的,冲她走过来的漂亮术士。 那时的方檎丹就像现在的一样,脸上并没有任何能分辨情绪的笑容或是什么,整个人就像一块剔透的琉璃。 琉璃折射着阳光,被阳光 所映照的一切真实存在的东西,必将无所遁形。 她看见方檎丹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边接通之后,她听见方檎丹说:“喂,是我。” “幸福小区d栋501号的男租客,身上背了两条人命,死者之一名为姜长安,是实验中学的老师——对了,那边还有个地缚灵,姜长安的消息,是他提供的。” 方檎丹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不疾不徐。方檎丹就站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她想,阳光还是太刺眼了。 她们该找个树荫位置的。 就这么晒一下,也不知道会不会黑。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等方锦鲤回过神,她听见方檎丹说:“好,我在旁边的公园等你。” 她挂了电话,定定地看了方锦鲤一会儿,抬手,帮方锦鲤抹掉眼泪:“去旁边等吧。” 方锦鲤任她拉到旁边。 公园里有石凳,她们便在石凳上肩并肩坐下。 方檎丹没有说话,方锦鲤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当下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分明只是素昧平生的人,她甚至都没有亲眼目睹对方的死亡。 在这之前,她真的想过,这件事情,是不是还有可能存在好的结局。 可方檎丹似乎是一早就料到了的。 想想也是,贺子哲已经成了鬼,他说听见了学校里传来的哭声。 总不至于是姜长安跑了出来,一个人躲在实验中学哭。 两个女孩就这么沉默着,肩并肩坐着。 没多久,方檎丹联系的人便到了地方。 是个青年,看上去十分亲善。 他目光先是在方锦鲤身上落了落,而后看着方檎丹:“没遇到危险吧。” 方檎丹领着方锦鲤起身:“没有。” 青年有些讶异:“没被误伤,也没被劈头盖脸骂一顿?” 这过于寻常的语气和态度,叫方锦鲤都没忍住收回思绪,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方檎丹显然也有些无语,半晌才开口:“你可以联系一个叫于永安的律师,她很可能在这边,甚至可能已经报了警。” 青年了然:“倒省了我们报警的功夫。” 方檎丹找他,原本也是因为,这就是个刑事案件。在讨公道方面,方檎丹已然帮不了什么忙,只能交由专业人士——而青年就是渠道。 说完,青年又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檎丹:“说真的,檎丹妹子你真的不考虑加入协会 吗?协会好像准备跟上头一个部门合作,到时候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你直接走内部渠道,报案也方便。” 方锦鲤听得一知半解,但依稀能听出来,对方跟方檎丹很熟,方檎丹在遇到类似于今天这样的情况时,应当是经常联系对方,再由对方的渠道来解决。 现在,对方则是邀请方檎丹加入,让方檎丹以后自己找相关人士。 方锦鲤看向方檎丹,并不认为方檎丹会点头。 而方檎丹看着青年,一本正经:“我还是个学生。” 青年:“……” 青年:“行吧,方大小姐不仅是个学生,还是豪门的门面,这等小事还是让我们专业的来吧。” 他笑了笑,忽而看向方锦鲤:“放心吧小妹妹,我跟檎丹妹子老合作关系了,规矩都懂,不信你可以问她本人。” 方檎丹没答,而是看向他走过来时的方向。 那边停着一辆车,另一个青年倚着车门站着。 树影斑驳,在对方身上落了点点光斑。 她们面前的青年“啊”一声:“别担心,那是沈家的,沈家向来不太插手协会的事情,这回过来也是受人所托,来当吉祥物的。你既然不想加入协会,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他会当没看见。” 方檎丹于是收回视线。 青年再次莞尔:“你妹妹的事情,我们也不会乱说——就像那位一样。” 方檎丹没言语。 青年也没再逗留,说完这声,便转身离开。 方锦鲤看着方檎丹,想了想,问:“那就是姐姐的朋友吗?” 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先前帮方锦鲤查东西的人。 方锦鲤则摇摇头:“他姐姐在刑侦大队。” 方锦鲤:“……” 这么直接的关系,倒是她没想到的。 她想了想,又开口:“刚才……是为什么啊?” 不管是程杰把她们认错,还是程杰的态度,方锦鲤都想不太明白,可问的话,又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于是问题就变得这么眉头没问。 适时的,方檎丹的手机想了一下。 【薇薇】又发来了新的材料。 方檎丹稍稍浏览过,没将手机递给方锦鲤:“于永宁跟姜长安的父母是同事,在同一场事故中丧生,当时姜长安还是小孩子,被后来的养父母收养,于永宁则一直把姜长安当亲妹妹看。” 在姜长安跟程杰谈恋爱的时候,于永宁就已经私底下跟姜长安说过自己对程杰的看法, 并不赞同姜长安跟程杰相处。 至于后来姜长安为什么依旧选择程杰,而姜长安跟于永宁之间又是怎么闹到如今地步的,外人难以得知。 但通过今天程杰的反应,可见于永宁不是第一次回来找姜长安,于永宁也不是真的就不管姜长安了。哪怕方檎丹并未继续发言,方锦鲤也倾向于,是程杰从中作梗。 毕竟,如果今天程杰是将方檎丹当成了于永宁的话,她从程杰身上,看见了对于永宁的,真真切切的恐惧。 没有人会无端害怕一个人。 她想了想,又问:“程杰把姐姐认成别人,是因为法术吗?” 方檎丹收起手机:“是巫术。” 方锦鲤:“诶?” 方檎丹再次拉起她的手:“一种巫术,可以让人在心虚的时候,看见最不愿意看见的人。” 所以程杰看见了于永宁。 至于后面的事情,方檎丹说:“没有事情能被瞒天过海,真相会被复原,于永宁会为姜长安讨回公道。” 她看向方锦鲤:“贺子哲那边,术士协会去超度的人也会跟他说清楚状况,到时候,你还要亲自过去吗?” 这个问题,方锦鲤几乎不用思考:“要。” 她当然明白,方檎丹这是在问她还要不要听完整的真相——毕竟现在已经知道了结局,剩下的事情也都交代给了能解决的人,在方檎丹这儿,事情基本已经算是结束,如果方锦鲤不想听,她们便可以就此抽身。 但方锦鲤还是决定,要过去。 她也看着方檎丹:“我们答应过贺子哲,会把姜老师的消息告诉他。” 于是方檎丹点点头:“好。” 应完,又问:“时间还早,要去附近逛一逛吗?过几天就是郁爷爷的寿宴,我们去挑点跟你比较相衬的头饰。” 方锦鲤:“……?” 方檎丹说得认真:“虽然我来做也行,但我手头上并没有特别合适的材料,赶工出来效果也不会是最好,倒不如去选一些将就一下,要是碰到了合适的,囤起来往后也能用。” 见方锦鲤依然不为所动,甚至隐隐生出抗拒神色,方檎丹想了想,恍然大悟:“放心,不会真给你买皇冠的,如果要的话,还是定做比较好——况且,我也暂时买不起。” 方锦鲤:“……” 这根本不是皇冠不皇冠的问题好吗! 而且,方檎丹买不起的东西,那是能随便戴在头上的东西吗! 第028章 姐姐家有大池塘 好在,方檎丹没真把方锦鲤带到什么一下子便能晃瞎眼的地方,而是将人带进了一处城中村,走进了一条看上去相当有年头的巷子,并在某一处铺面前停下脚步,拉住木门上的门环,轻轻扣了三下。 片刻后,门被打开,穿着旗袍挽着发髻的女人露出半边身子,目光往方檎丹脸上一扫,让出位置:“是你啊,进来吧。” 待方檎丹领着方锦鲤进门,们再一次被关上。 室内算不上暗,却也同样算不上亮。照明的主力是烛台,跃动的火苗,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白炽灯。 只是看着周遭一溜儿的木头家什,方锦鲤又不由生出些担忧:那些家什看起来都是好物件,用烛火照明,就不怕万一失火么? 店主姑娘见她一直注意着那些烛火,也猜到了想法,盈盈笑道:“仿真高科技产物,LED的。” 方锦鲤:“……” 方锦鲤收回视线。 也不敢再东张西望,只垂眸看着面前的地。 然后,她面前就多了一只白皙细腻的手,那只手轻轻托起她下巴,她顺着角度抬眼看过去,看见了店主姑娘那张含笑的面容。 她是想躲的,却因带她过来的是方檎丹,方檎丹又没提出任何异议,只生生忍住。 店主姑娘歪了歪脑袋,放下手:“这便是檎丹你的新妹妹,名唤锦鲤的?倒是好生乖觉,也确实俊俏。” 她说完,径直挽住方锦鲤,将方锦鲤拉到柜台边上,自己则转身绕到柜台后,弯身打开某个抽屉,自里头取出一个锦盒,推到方锦鲤跟前,见方锦鲤怔愣,便笑着解释:“我鲜少遇见这样合眼缘的孩子,这便当做是见面礼了。” 方锦鲤可不敢收。 哪怕对方将盒子推过来时,不论动作还是神色,都实在随意,方锦鲤却直觉觉得,那锦盒里头的,绝对不是什么能这样随手送出去的东西。 店主姑娘也看破了她心思,倒也不劝,转头看向走到方锦鲤身边的方檎丹,一脸揶揄:“说说,稀客登门,所为何事啊?不是好事的话,我可就要将你请出去了。” 方檎丹则在她注视下开口:“锦鲤刚回来,家里准备得仓促,很多东西来不及置办,临时挑的首饰,没有跟她十分相称的。” 店主姑娘听她说完,笑骂:“我说你个小没良心的怎么就想起来带人来我这儿了,果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话是这么说,却还 是拉开手边一个抽屉:“我可事先说好了,我送小鱼儿的见面礼是我送的,你要哄你妹妹高兴,可得自己付账——我这儿不兴打秋风。” 方檎丹点头:“自然。” 说罢,又看向方锦鲤:“这位是山灵,你叫她……” 未待她说出后头的称呼,便见山灵将一个木盒子放在桌面上,笑吟吟接话:“叫姐姐。” 方锦鲤看着明眸皓齿的山灵,又看向方檎丹。 她成功从方檎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无奈,心里明白,这位店主姑娘,也是能叫方檎丹流露情绪的人。 方檎丹也没给出不同的称呼建议,只道:“叫姐姐便好。” 于是方锦鲤喊人:“山灵姐姐。” 山灵抚掌大乐:“既然改口了,这见面礼可必须收下——不必害羞,你姐姐可从来不同我见外,一天到晚净知道给我寻摸难题。” 说话间,她又取出了另外几个盒子,与先前的见面礼一块,尽数推到方檎丹跟方锦鲤面前:“暂时便是这些,若还要的话,我便帮你留意着——费用按老方式结就好。” 说完,又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檎丹:“到底是送礼,要不要给你包个礼盒?” 方檎丹还真就沉吟半晌,摇摇头:“不用,装起来就好。” 方锦鲤:“……” 光听对话的话,这还真就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买卖。 就是不知道方檎丹花了多少钱。 她也来不及阻止,便眼睁睁看着山灵又变戏法一样,取出一个束口袋,将东西一件件放进去,推到方檎丹面前:“今日还有贵客,没时间给你们泡茶,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希望小鱼儿不要见怪。” “改日若是得了空,不如到姐姐家来玩,姐姐家有大池塘,保准小鱼儿能玩得开心。” 方锦鲤:“?” 虽说每个字每句话都能听明白意思,但山灵具体要跟她说什么,她怎么好像听不大明白? 而方檎丹接过袋子,冲山灵颔首:“不叨唠了。” 说罢,牵过方锦鲤的手,领她出门。 等走到店门之外,方锦鲤才看向方檎丹,面带犹豫——她依稀记得,方檎丹并没有在山灵面前喊过她小名。 所以,山灵为什么会喊她“小鱼儿”。 方檎丹也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一面拉着她走,一面开口给她解惑:“她是山灵。” 方锦鲤正想说知道,却忽的一愣。 方檎丹看向她:“她是山的灵。” 方锦鲤:“??” 山的 什么? 方檎丹问她:“知道北郊玉英山吗?” 方锦鲤点头。 他们所在的城市就叫玉英市,北郊的玉英山,则是市里最大最高的一座山。 方檎丹继续:“玉英市是从玉英山脚下的一处小村落发展起来的,所以即便规模扩大了许多,也依旧没改名字——从前北边琼市倒是想跟玉英一个叫山南一个叫山北,最终仍没改。” “山灵就是玉英山的灵,当年庇佑玉英山下的村落,如今则庇佑玉英市。” “她家确实有池塘,还挺大。” 方锦鲤:“……” 那玩意儿应该叫湖。 所以山灵跟她说的话完全就是字面意思。 方锦鲤确实没想到,这跟着方檎丹一段日子,没遇到第二只妖怪,倒是遇到了这样一位存在,登时肃然起敬。 她想了想,又问方檎丹:“山灵就是山神吗?” 方檎丹:“按人类的如今的理解,算是。” 方锦鲤抓住重点:“所以就是不是。” 方檎丹点头:“灵是另一种概念,也是另一道,他们那道亦有自己的分支,这方面我也不甚了解,只知自然万物都可能诞生灵。 方锦鲤:“就像妖一样吗?” 方檎丹否认:“不大一样,妖的存在基于‘意识’,灵的存在则基于‘灵识’,如山灵这样,则为玉英山随时日推移所诞生灵识,能超脱于本体之外,自由行走于世间。” “山灵是玉英山的‘灵’,山灵的本体却不是玉英山。” 而妖是有本体的,本体是妖的根。 方锦鲤似懂非懂。 方檎丹又举出一例:“执念亦可生‘灵’。” 方锦鲤:“诶?” 方檎丹继续:“若是执念十分强烈,就算是生人,他的执念也可能衍生出‘灵’,那个‘灵’虽由他的执念衍生而出,本质上并不是他。” 方锦鲤点点头,虽说依然不太明白,却总算分清了“灵”与“妖”的区别。 她看着方檎丹,弯了弯眼睛:“姐姐知道的东西好多呀。” 哪怕返清单先前说了自己对这一道不甚了解,可凭方檎丹说出的这些东西,方锦鲤也依然觉得,她漂亮术士姐姐果然很厉害,什么都知道。 就是太过谦虚了些。 譬如先前,漂亮术士姐姐在弹钢琴的时候,也只说自己“学过”。 现在想想,漂亮术士姐姐的“学过”,大抵就是“尽全力学好了被教过的东西”。 要不是方锦鲤接触过方檎丹,知道方檎丹这 样的是少数,而方檎丹又是少数里十分优秀的存在,她大抵都要感叹一句,豪门千金恐怖如斯。 但想来也是,优秀都是用时间换来的。 她并不觉得羡慕或是嫉妒,直觉的佩服。 她也没打算在这些方面下苦功以求“后来居上”,反正,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学习,以及多多看书。 她兀自想着,自然没注意到,在她说那句“姐姐知道的东西好多呀”之后,方檎丹显然是愣了愣,脸上是破天荒头一回出现了迷茫。 但很快,她又将那点儿迷茫压了下去。 所以,在方锦鲤再次看向方檎丹时,并没有发现倪端。 因此,她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叫方檎丹又生出了些堪称荒谬的念想——方檎丹觉得,自己大抵,也曾忘记过一些东西。 这是不应当的。 这些话,方檎丹不至于跟方锦鲤说,虽说她已经将情绪压了回去,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再次将话题扯回到原本的主人公山灵身上:“山灵这一类灵,其实也有为了‘庇佑人类’而出现的,但对比起受人香火的山神,山灵会更自由一些,也无需香火供应。” “但能力毕竟相似,山灵本身又有修炼,所以能看出你真身。你要是喜欢她的话,有空可以跟她一起去玉英山那边玩,有她陪着,绝对不会遇上危险。” 一个是玉英山诞生的山灵,一个是生来便拥有极好运道的锦鲤,若有人敢在玉英山对她们动手,倒霉的说不准是哪个。 今日方檎丹直接将方锦鲤带到山灵面前,除了因为山灵这儿确实能选出更合适的好东西,也有一点儿要将方锦鲤“过明路”的意思。 她相信山灵会喜欢小锦鲤。 山灵也确实会喜欢小锦鲤。 方锦鲤安安静静地听完,正待看向方檎丹,却忽的脚步一顿。 方檎丹也跟着停下来。 现在将至饭点,家家户户里都有了做饭的动静,城中村里的一些餐馆也开始应允,有言的味道合着食物的香气,是方锦鲤当初还在小乡镇里上学的时候最熟悉的。 是方锦鲤熟悉的,却不是方檎丹熟悉的。 哪怕方檎丹有可能因为身份缘故,经常奔走于不同地方,所以跟方锦鲤一起走在这儿也算不上突兀。 但她们眼前的这个人,显然是跟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的。 郁诀。 郁老爷子的长孙,郁家的继承人。 也是陈姝媛口中的,“不近人情” “极其可怕”“连施晚彤都不敢接近”的男人。 便就在这城中村入口处,跟她们两个,狭路相逢。 方锦鲤心想,郁诀应当也挺惊讶的。 毕竟没哪个千金小姐会没事往这种地方跑。 方檎丹更不像是回往这儿跑的人。 甚至于,在见到山灵之前,方锦鲤都猜不出方檎丹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边来。 大抵,山灵那样的,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吧。 当然,现在问题是,郁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就这么对视,方锦鲤总觉得,郁诀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好像有些久。 但等她细看,又发现,郁诀只是对她们姐妹颔首,并无失礼之处。 方檎丹带头喊人:“郁大哥,好巧。” 方锦鲤也乖乖跟着:“郁大哥。” 郁诀没接那声好巧,倒是浅浅一笑,光明正大看向方锦鲤:“锦鲤妹妹今天看上去很漂亮。” 方锦鲤:“……” 她总觉得这个郁诀有问题。 跟陈姝媛那边的描述一对比,就觉得分外有问题。 可郁诀的态度又实在是坦荡,哪怕是夸她漂亮,语气听着也没有丝毫情妇的感觉,加之目光真诚温和。 看着实在不像是有坏心眼的。 况且,方檎丹都没有提出异议。 于是方锦鲤又有点拿不准——私心里,她到底不觉得郁诀是坏人。 ——先前钟弈不也说了,郁诀只是太厉害了,所以跟同龄人格格不入。 当久了“别人家的孩子”“年轻人的童年阴影”,自然也与别人亲近不起来。 但郁诀本身,应当是没什么恶意的。 于是方锦鲤思来想去,还是小小声说:“谢谢。” 她总觉得这句说完,郁诀看上去更温和了。 而她身边,方檎丹也适时开口:“郁大哥来这边,是也打算去玉玲珑?” 玉玲珑,便是山灵的店。 方锦鲤一愣,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山灵那句,“今日还有贵客”。 那个“贵客”,说不准,便是指的郁诀。 而郁诀点点头,应得平和:“买点东西。” 方檎没再说话。 按理,两方人便该就此分道扬镳。 却谁也没动。 还是郁诀先开口:“下周见。” 郁老爷子的寿宴便在下周周末。 方锦鲤“呀”一声,赶在两边道别之前,看向郁诀:“郁大哥,郁爷爷在口味上有什么偏好或者忌口吗?” 郁诀答:“没有,老爷子能吃能玩,什么都喜欢。” 第029章 山灵给的见面礼 郁老爷子能吃能玩什么都喜欢这件事,让方锦鲤分外高兴。 倒不是因为这样能让自己更轻松随意。 她高高兴兴地挽着方檎丹:“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孩子又能接过自己手中的担子了,就该是这样的呀。” 爱吃爱玩,能吃能玩,至少能叫每一天过得畅快。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哪怕跟郁老爷子素昧平生,方锦鲤也为此觉得高兴。 方檎丹听她数着之前小乡镇上遇到过的高高兴兴的老太太和老头子,完了轻轻拍了拍她脑袋,也没说话,引得方锦鲤瞪圆眼看过去:“?” 方檎丹收了手,从方锦鲤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扬起的嘴角。 就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上扬的:“走吧,先找地方吃饭,吃完带你逛街,周末阿姨不上班,今晚大哥做饭,我们买菜的话,可以点菜。” 方锦鲤:“?” 哪个做饭? 事实证明,她没听错。 说是大哥做饭,就是大哥做饭。 方檎丹挑菜的时候,甚至都不用问方湛一声会不会,只到最后拍了照片往家族群里一发。 方湛回了声好,并问她们要不要接。 提着一堆东西,方檎丹也没有继续逛的打算,发了定位过去,拉着方锦鲤就在超市里头等。 方锦鲤上周虽说也回过家,但除了到家的第一顿,都是被洛琼英领着在外头吃,现在一回想,第一顿的菜式,好似也确实不那么家常。 如今想起来,一问方檎丹,得到的也是肯定答复:“阿姨放假或是没空过来的时候,就会提前跟我们这边说好,我们自己解决伙食,不愿意做饭可以点外卖或者出去吃。毕竟家里也没有小孩子,不怕饿着。” 方锦鲤一想也是,自己也是从小学开始,就会带着钱在上学放学路上吃,是后来跟包子铺大姨学了做饭,才偶尔自己下厨——事实上,在三块钱就能买一份清炒土豆丝,且米饭免费任添的情况下,方锦鲤自己下厨的时候确实算不上多。 现在想想,也亏得小乡镇治安确实不错,加之一条街上的大姨大伯都热心,她居然真没遇上过什么危险。 相较于先前方檎丹出神时方锦鲤恰好也在出神的状况,这回,方檎丹倒是直接做出了方锦鲤那一瞬间的茫然。 并问了。 方锦鲤对这点儿茫然其实并不执着,但既然方檎丹问了,她也便回答:“就是发现,有点想不起来上小学之前的事情了。”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七岁上的小学,七岁前的事情记不住实属正常。 那会儿多半爸爸妈妈也是在的——毕竟再怎么忙碌,也不至于丢下还什么都不懂的女儿一个人在家。 要真的是那样,那她能好端端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所以,不至于。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跟方檎丹说了。 方檎丹静静听着,最终对上方锦鲤带着笑意的眼神,点点头:“嗯,记不住也很正常。” 说完又道:“我其实也记不太清楚自己六岁以前的事情。” 这回,方锦鲤倒是惊讶了,而后,眉眼都弯成小月牙:“我还以为像姐姐这么优秀的人,记事也会比别人更早一点。” “结果原来大家都一样!” 方檎丹一开始还想不到她是为了什么而高兴,没成想原来是为了这么件事,当下只一脸无奈,因一手提着东西,另一手又跟方锦鲤拉着手,倒是腾不出手去敲人脑袋,便就这么跟着方锦鲤一起笑。 于是旁人便能看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两个小姑娘,一人提着一袋东西,手拉着手,笑成一团。 处处都是青春明媚的气息。 连过来接人的方湛,在看见这一幕之后,都犹豫了一番——虽说他是方檎丹十六年来的哥哥,又是方锦鲤的亲哥,但这一刻,他的存在,好像没什么必要? 哪怕对此乐见其成,方湛也仍然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对。 不应当。 怎么他就成了多余的那个。 说好的哥哥能成为妹妹们的感情的润滑剂,所以要对两个妹妹都多加关注,不能倏忽了任何一个呢? 他发着愣,乐过了的方檎丹跟方锦鲤却发现了这边正在发愣的她。 ——无他,方湛这样的人,不管站在哪一处,都总是鹤立鸡群的。 要是再让他站一会儿,说不准还有年轻女孩互相怂恿着上前要联系方式。 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已经有准嫂子了。 应当没有,以方湛的严谨程度,如果有这么个人,肯定不至于忘记给方锦鲤介绍。 发现了自家大哥之后,方檎丹跟方锦鲤也没再把人晾着,而是走了过去。 方锦鲤余光发现,原本站在她们不远处的另外两个姑娘,一脸遗憾地收起了手机,相携走了。 还一步三回头。 方锦鲤:“……” 她就说,就她大哥这气质,再站下去,肯定会被要联系方式的。 霸道总裁的气场固然冻人,但绝对不能小看大家对帅哥的热情。 等方湛接过她跟方檎丹 手里的东西,方锦鲤便跟方檎丹凑在一起,小小声分享自己的感叹——倒没直接八卦方湛的感情状况。 方檎丹看了她一眼,表情堪称复杂。 方锦鲤也知道这回是自己皮了点,冲方檎丹吐了吐舌头:“姐姐不可以卖我哦。” 她自然不至于害怕方湛,但这种背后八卦人的事情,还怪不好意思的。 连方檎丹都觉得不妥当。 方檎丹这回倒是应了声。 她不会跟方湛说。 却也没打算告诉方锦鲤,先前那两个女孩子的动静,她是听得见的。 ——【那个女孩子真的好可爱啊,你说如果我跑上去要微信的话会不会把漂亮妹妹吓到?】 ——【你别光看可爱啊,凭我阅美无数的惊艳,她长开了绝对是个大美人,比明星还漂亮那种!】 ——【我有想法我先说,我想看她穿那种宫廷礼服裙子!】 ——【我更想看她穿旗袍或汉服,她们两个一起的话,一个杀伐果断清冷公主,一个花容月貌娇憨贵女,绝了。】 ——【你这两组形容词明显对仗不工整吧。】 ——【貌美如花的妹妹不就是用来宠的吗?】 ——【啊她们走了,那个人看起来气场好强,不敢去了……】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我们这样万一被人家当成变态,可能不好收场。】 想起先前听到的对话,方檎丹扬起嘴角。 方锦鲤猜错了,从一开始,那两个女孩子注意的,就不是方湛。 不过这些事情,方檎丹并不打算告诉方锦鲤。 反正对方也没真过来找方锦鲤加好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那两个女孩子话里面提到的装扮,那两个女孩子是无缘得见了,她们方家的千金,可不能随便送出去给人玩换装游戏。 但他们自己家,则完全有能力给方锦鲤被上那么几套衣服,拍上那么几套艺术照。 外公外婆以及二哥他们,想必也十分愿意为这件事出一份力。 想归想,方檎丹也没直接把想法说出来,只是三人上车的时候,方湛额外看了她一眼。 多半是在为她脸上的笑容疑惑。 但当哥哥的心大,妹妹们都是好孩子,而妹妹高兴,妹妹却不说,方湛自然也不会多余问一句,为什么那么高兴。 随后他又看向了方锦鲤,看得还在好奇大哥桃花的方锦鲤一个激灵,登时有点心虚。 妹妹偷偷高兴这种事不用多问,但妹妹看起来像有话要说这种事,方湛觉得,自己还是 该问一问的。 于是他看着方锦鲤:“有什么事吗?” 方锦鲤:“……” 方锦鲤过去鲜少有干坏事被发现的机会,偷偷八卦别人被发现的机会则同样不存在,当下突然被方湛问及,整个人其实还有点懵。 但转念一想,方湛是她亲大哥,就算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不近人情的霸道总裁,但本质上也是个好哥哥。 还会做饭。 妹妹关心哥哥的感情状况什么的,实在是天经地义。 于是她看着方湛,诚挚发问:“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大哥吧。” 方湛:“……” 在妹妹刚找回来的时候,方湛就想,自己一定要当个称职的好哥哥。 称职的好哥哥的业务范围包括给妹妹安全感、给妹妹当榜样、努力解决妹妹的一切问题。 万万没想到,第一题就超纲。 连方檎丹都料得,能有这样一波操作,等反应过来,终于是明明白白乐开怀。 ——倒也不出奇,不管是方湛还是方锦鲤,都确实是实在的过了头。 两个实在人捧在一起,确实容易碰撞出一些常人想不到的火花。 方湛现在的样子其实也挺好玩的。 只可惜,观众只有她一个。 她又不像二哥跟妈妈,没有宣传家人间发生的趣事的爱好。 所以,可惜啊可惜。 而她难得有这样明明白白的看热闹的态度,方湛看了他一眼,到底不会去苛责高高兴兴的妹妹。 再看发出灵魂质问的方锦鲤,整个人看上去也实在是真诚地过分,不管换了谁来,都会认为,她这是真的认为自己的哥哥超级优秀,能让无数女孩子心生倾慕。 最终,方湛只能挑出自己能答的部分:“我没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过。” 事实上,连“没怎么”都算是夸大。 方锦鲤回家之前,方檎丹独立得过分,又有主见,就算是把他们都当成最亲近的哥哥,也鲜少会凑到他们面前撒娇。等再大一点,方檎丹更是能把自己的事情全都稳稳当当安排好的,他这个当大哥的,连一次帮忙或救场的机会都没有,连洛琼英都一度为此遗憾。 至于其他女孩子,更是难得往他面前凑。 等方锦鲤被接回来,方湛先是见识过了方锦鲤一头往人怀里扎的能耐,但方锦鲤先是抱方檎丹后是抱洛琼英,连方父都没轮上,更是没他这个男孩子的份。 后来,他也从自家弟弟方曦口中听说了方锦鲤有多好逗,但依然没机会亲身实践。 问就是羡 慕。 又实在没法学会方曦的没脸没皮。 更学不会方霁那种堪称与生俱来的理所当然。 所以,家里添了个甜甜软软好逗脑袋好摸的妹妹的方湛,依旧是没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过的方湛。 以至于知道真相的方檎丹,在方锦鲤面前没能憋得住笑。 而方锦鲤不明所以,还一门心思地以为方湛这样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只满脸信任地看着方湛,眼睛亮得像星星:“大哥一定会特别受欢迎!” 方湛:“……” 方湛点头。 在别人那儿受不受欢迎不要紧,他妹妹会这么看着他,用这么笃定的语气说他一定受欢迎,那就说明,他其实也受亲妹妹的欢迎吧。 于是一辆车上三兄妹,个个都高高兴兴。 等回到家洛琼英一看,则充满好奇。 然而,不管是她大儿子,她养了十六年的宝贝闺女,还是她贴心可爱的亲生小闺女,在面对她的好奇询问时,都顾左右而言他。 方檎丹这个直接表示自己要上楼练琴的且不说,方湛是不好意思说,方锦鲤则是觉得,八竿子没有一撇的事情,她跟大哥说也就算了,在没得到大哥同意的情况相爱,还是不要跟亲妈一起编排大哥。 毕竟大哥怎么看都不是亲妈的对手,没见这会儿都借口跑到厨房里面择菜去了吗。 而她自己被洛琼英拉着说了会儿话,也溜到音乐室去找方檎丹。 方檎丹早料到了她会上楼,一开始就没进音乐室,等方锦鲤来了,就直接拉住方锦鲤,姐妹两个一起去了方锦鲤的房间。 主要是为了帮方锦鲤收拾今天新得的首饰——山灵把东西给方檎丹的时候,不管是山灵还是方檎丹,都没打开盒子看过,方锦鲤当时还纳闷,结果后来就被山灵的身份给拉开了视线。 方檎丹最先让她打开的,就是山灵那份“见面礼”。 因着方檎丹跟山灵的态度都实在随意,方锦鲤也没想太多,找到盒子的卡扣,将盒子打开。 然后整个儿都愣了愣。 入眼的是不明材质的赤色石头,拼接成一尾鱼儿形状,在灯光映照下流光溢彩,如血般艳丽。 尾部又流苏缀着,金珠红石,衬得整件物益发璀璨夺目。 叫方锦鲤第一反应,便是要给山灵送回去。 方檎丹也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盒子里头的东西,而后冲方锦鲤一笑:“要不然,今晚你把大哥主厨的地位抢了。” “然后,诓二哥一身能配这把发梳的裙子。” 第030章 方锦鲤不想搞砸 方锦鲤对衣服首饰没什么想法。 但确实打算帮方湛一起做饭。 方湛没拒绝。 方曦闻讯而来,表示自己才是方锦鲤的首席工具人。 被方湛拒之门外。 理由简洁明了:“别添乱。” 方锦鲤思来想去,还是打算为方曦说句公道话:“二哥刀功还是挺好的。” 方湛实事求是:“我知道。” 方锦鲤从这简短的三个字里,听出了“除了刀功一无是处”的意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多嘴比较好。 况且厨房确实没必要留太多人。 又不是要做满汉全席。 或许是公司那边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这个周六,家里的人倒是齐全。不仅方湛能得空做饭,就连同样连日晚归的方父,都得了空,坐在客厅里头,陪洛琼英看电视剧。 是部老剧,在方锦鲤幼时颇火过一阵,一条街的店里都在放,回到学校还能听到同学叽叽喳喳交流剧情。 方霁也在客厅,同样看得津津有味,却不跟方父方母坐在一块儿,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明确。 方曦没能成功进厨房,最终选择上楼听方檎丹焚香念经,不,弹琴。 等方锦鲤跟方湛准备好晚饭出来,方霁又主动自觉充当上楼去召唤哥哥妹妹吃饭的角色。 到第二天,也依旧是一家人都在家,且一家人都起得早,方父方母一合计,干脆是征询过五个孩子的意见,一家人齐齐整整出发去邻市泡温泉。 回家时间算不上晚,泡过温泉后,一家人也在那边吃过东西,故而晚餐时间都说不上多饿。 方锦鲤一合计,干脆是找出前一天晚上多出来冻在冰箱里头的菜,做了两个凉菜,而后仍旧是下一锅面。 一顿晚饭,不论是食材还是工序,都简单到了堪称“对付”,一家子却没一个觉得不妥当。 周末结束过后,依旧是上学。 对比起第一周,这周的时光于方锦鲤而言,要自在许多——上周她初来乍到,又有着“真假千金”的故事背景加持,难免容易引起旁人好奇,到这周,那种探究或是等热闹的目光就少了不少。 大家终究还要当三年同学,没什么余的牵扯,哪来那样好的精力与耐心,每日跟盯猴一样盯着某个人。 况且方锦鲤也不是爱主动招惹人的,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位置上,而她前面就是秦晓声。 总不好当着班长面,做出什么不团结同学的 事情。 故而方锦鲤这周过得挺快活。 到周五,方檎丹又跟方锦鲤一处,往民生路去了一趟,赶在术士协会那边拍出来的人超度贺子哲之前,将她们查出的,以及警方那边查出的消息,都与贺子哲说了。 兴许程杰确实是真心爱过姜长安,哪怕是出人头地之后,也不愿意听父母的话,跟姜长安分手而去找更优秀更“配得上他”的女孩子。但有关“女孩子就该趁着年轻回归家庭”一事,他却是赞同的。 也因此跟姜长安产生了分歧,两人甚至因此争吵过。 此外,程杰的父母还坚持,姜长安既然不是她养父母的亲生女儿,便该阻止她养父母要彩礼,将一切留给未来的儿孙,不要让外人占了便宜——毕竟他们儿子看得上姜长安是姜长安的福气,姜长安该惜福。 姜长安或许也有因此重新审视自己跟程杰的感情,程杰落网之后曾表示,最后两个月,姜长安对他的态度冷淡了很多。 他说姜长安要背叛自己。 这一切,姜长安并没有跟自己的养父母说——她一向是个懂事独立的女孩子,从小就不愿意给养父母添麻烦,哪怕会定期跟养父母联系,也向来报喜不报忧。 而姜长安尸首找到之后,连夜从外省赶过来的女人在派出所哭得几乎站不住——她宁可姜长安没有那么懂事独立,也没有那么优秀,那样的话,他们至少能一直把当年同僚留下的这个孩子,好好地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她最后一天会约程杰出来,是因为发现自己怀孕了,想再跟程杰开诚布公谈一下。两个人见面后起了争执,姜长安没站稳,被程杰推了出去。” 身后就是马路。 还不巧碰上富二代深夜飙车。 程杰接受了私了,姜长安则留给对方处理。 贺子哲听完这些之后,什么都没说,眼中却忽然流下两行血泪。 方锦鲤吓了一跳,却见方檎丹没有动作:“她一起长大的姐姐是个很优秀的律师,她养父母和弟弟都不会允许这件事被轻轻放下,玄学协会那边也会为他们提供援助。” “她们会一起为她讨回公道。” 方檎丹看着他,语气平静:“你是她学生,你出意外之后,她就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教好学生,没保护好学生,现在,你要再一次搭上自己,变成厉鬼,然后被我打个魂飞魄散吗?” 贺子哲 眼中的红逐渐消退。 他看着方檎丹:“他会得到报应的,对吗?” 方檎丹还没出声,便听身后传来一声:“他会。” 方锦鲤与方檎丹回头,看见的是去找程杰那天,与玄学协会的人交接时,在车子旁边等着的青年。 青年面相温和,自带三分笑意。他看着贺子哲,语气笃定:“上天看着的。” 贺子哲像是信了,又像是没信。 最终,他抬头看着青年:“姜老师可能还在学校里,你们……记得接她。” 青年点头:“会的。” 贺子哲终于没了话。 方锦鲤曾经以为,超度是一个很复杂盛大的过程,或许会有术士或者和尚来念经,然后将迷途的魂魄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然而青年只是站在那里。 她看不出对方做了什么,但贺子哲的身形却一点点淡去,最终,化作细碎光芒,在夜色中散开。 青年转向她们,对她们弯了弯眼睛,语气温和:“这件事辛苦小姑娘们了,我叫林喑,是沈家的,这点老八应该跟你们提过——放心,他也跟我,要帮你们保守秘密。” 方檎丹终于有了动静,她说:“方檎丹。” 说完,又侧侧身:“舍妹,方锦鲤。” 林喑表示记下,又笑吟吟看向方锦鲤:“锦鲤小妹妹像是有话想问?” 方锦鲤虽说不大适应林喑的说话方式,但听林喑开口,仍然问道:“林先生接下来是要去接姜老师吗?” 贺子哲醒来的时候,听见过姜长安的哭声。 贺子哲被超度前说,让林喑记得去接姜长安。 而林喑看着方锦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方锦鲤:“姜长安出事的地方不是这边,锦鲤小妹妹猜一下,为什么实验中学会有她的哭声?” 方锦鲤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还能遇到抽查,但对方问了,她也就认认真真想了想,然后开口:“太强的执念也可能导致地缚灵的产生,姜老师一直以来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学生,所以在出事之后,魂魄依然飘回了有自己的学生的地方?” 说完,也不确定自己的推测合理不合理,便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没有表态。 而林喑则道:“姜长安的魂魄已经不在时间了,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学校里会有她的哭声,确实是因为她的执念——里面的那位,是‘灵’哦。” 方锦鲤:“诶?!” 想起自己刚记下 不久的有关“灵”的概念,方锦鲤连忙追问:“那那个‘灵’,跟姜老师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林喑点头:“准确来说,她现在是‘牵挂学生的老师’。” 而不再是具体的姜长安。 方锦鲤眼睛瞪得圆溜溜:“那,我们还要去找她吗?” 林喑摇头:“专业不对口啊——好了小姑娘们,很晚了,你们快些回家吧,天黑后的城市可算不上安全。” “我也该回去了。” 虽说对林喑这个人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方锦鲤也依然是好好地跟着方檎丹一起离开,等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回过神:“沈家的人,为什么会姓林?” 而且,刚才林喑在的时候,方檎丹好像一直没说话。 她看着方檎丹,方檎丹则开口给她解惑:“有些家族不要求弟子改姓。” 方锦鲤观方檎丹神色,又问:“姐姐,这个林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总觉得方檎丹的反应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方檎丹却摇摇头,也没瞒方锦鲤:“我看不出他修行的痕迹。” 方檎丹眼里的林喑,跟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林喑却又展现出了修行者该有的能力。 眼看着方锦鲤也跟着开始懵,方檎丹则继续:“不过,我在这边认识的人毕竟少,有认不出的派别,也正常。” 方锦鲤点点头,并不认为方檎丹的推断有什么问题——小说里不也有过类似状况?像修仙文中,修为高的人,通常是能在修为低的人面前隐藏自己的修为的,或是有一些人修行的功法特殊,则看上去也会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总归贺子哲这边的事情算是得到了了结,姐妹两个仍是在外面吃过东西才回家。 回家后,方锦鲤也没闲下来。 这周六便是郁老爷子的寿宴,他们一家都要出席,而她答应过郁诀,会在郁老爷子寿宴当天,以寿桃包作为寿礼,帮郁诀哄老爷子高兴。 周六出发之前毕竟还要换衣服做造型,以及做其他一些准备,那时候再来折腾必然来不及,方锦鲤一开始便和跟郁诀当过同学,也去过郁家的方曦商量过,决定在周五晚上,先把一切东西准备好,周六出发之前,则利用其余准备的空隙时间,将寿桃包蒸好装好。 礼盒盘子是提前定做的,寿桃包的具体造型方锦鲤也早早想好—— 为防万一,还用其他造型做过实验。 她打算用大寿桃裹着小寿桃,这样以来,从造型上会更喜庆。 固然,外头的面皮相对里面带馅的小寿桃而言,或许会更枯燥些,但方锦鲤也尽量将外头那层做得更松软香甜。 小猪头造型的实验成果十分成功,他大哥甚至在第二天还带了两个小猪头去公司当早餐。 也不知道要是让他手底下的员工看见了,会是怎么样一个反应。 估计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总归方锦鲤为寿桃包忙了一个晚上,忙完也没再做别的,被洛琼英拉着一起敷过脸做过护肤,又被赶回房间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后,便又与方檎丹一起,被逮着打扮。 礼服先前便送过来试过,并没有不合身,换号衣服后,方檎丹那边自己首饰,全无经验的方锦鲤则被洛琼英逮着挑项链。 而洛琼英有着跟方檎丹一样的想法:“锦鲤怕疼吗?有没有想过打耳洞” 往方锦鲤脖子上挂完项链的洛琼英一脸的意犹未尽,哪怕她没再明说,方锦鲤也能猜出,那是觉得她耳垂空呢。 方檎丹则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准备了耳夹。 之后,方锦鲤的发型也由方檎丹接手,洛琼英旁观。 仍然是之前方檎丹给她绑过的发型,头饰却不再是先前那几样。 那日去山灵那边,带回来的除了贵重到吓到了方锦鲤的锦鲤发梳,还有方檎丹付账的那几样。 有一点方檎丹不曾说错,山灵那边确实有适合方锦鲤的东西,山灵也确实拥有着看人一眼便知道对方最适合什么的能耐。 方锦鲤今日这身衣服是鹅黄色,山灵给的首饰里则恰巧有一套三秋桂子,金黄色小花散落在方锦鲤发间,灵动非常。 不论是方檎丹还是洛琼英,对这效果都十分满意。 至于妆容,方檎丹认为方锦鲤不需要妆容,她自己也没多余这一步。 方家其他人对此也没意见——十几岁的水葱一样的小姑娘,原本就是最美丽的。 方锦鲤对寿桃包蒸出来的效果也非常满意。 她跟方湛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寿桃包放进了准备好的东西里,终于松了口气——至少,到现在为止,不管是她的造型还是她准备的合理,看上去都是拿得出手的。 这是她回到方家后出席的第一场宴会。 就算方家其他人不会在意,方锦鲤也不想搞砸。 第031章 这是你们郁爷爷 兴许走得近的人,总会有着类似的追求。 譬如洛老爷子在西郊买了座山。 譬如郁家大宅是市中心某处园林。 方锦鲤坐着车从那旁边的路路过过,却从来不知道,里头原来别有洞天。 于是哪怕在去洛家时已经被震撼过,坐着车进入郁家时,也依旧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拽着她姐姐手臂不撒手——当然,不撒手大抵也不全然是因为震惊。 方檎丹没打算管,只任她去。 到下车的时候,姐妹两个短暂分开,方檎丹先下的车,而后回身,冲方锦鲤伸手。 原本在旁边等着的方家哥哥们:“……” 总归,姐妹情深,是比旁的感情要更难插入一些的。 他们都是成熟的哥哥了,要学会接受现实,并为两个妹妹的融洽相处感到欣慰。 一家人一起进的门,并将带过来的贺礼一并交给了负责这一块的郁家管家。 贺礼里头有方父搜罗的字画,也有方锦鲤受托准备的寿桃包。 管家显然已经事先被智慧果,对方锦鲤笑得吃相,接过东西后,便喊了人来,将包装整个儿端走,没让这样重要的“心意”与其他东西混在一块。 郁老爷子八十大寿,请的人多,来的人也多,与他同一辈的都来了好几个,这会儿多半在与老尤说话,不管是方父方母,还是其他一些全家一块儿过来的人,都没打算在这个时候主动往郁老爷子那边去。 ——人多,要是人人都往郁老爷子跟前凑,那郁老爷子的寿宴,反而要成了郁老爷子受罪。 故而,长辈多半将小辈打发到小辈那边去,自己则跟好友或是生意伙伴聚到一处,谈的什么,跟没接手生意的小辈们无关。 而不管家中生意的,自然也有自个儿的一个朋友圈。 就好比方家七口人,方湛是唯独需要一直跟着方父一块去跟人寒暄,被夸赞“虎父无犬子”的,方霁早自己找了个借口往一边去,方母则带着方曦以及方檎丹方锦鲤姐妹两个,去跟过往相熟的夫人们,以及被她们领着的孩子们打招呼。 方家其实还没正式对外介绍方锦鲤,但大家都知道又这么个人,如今看见两个女孩肩并肩站着,身上礼服又显然相辅相成,多半也就是夸赞方母运气好,平白多了个宝贝。 甭管对方真心假意,方母都笑吟吟将所有好话接下。 叫方锦鲤看见了一个与在家 中时候不同的方母。 家里的方母只是个温柔和善的妈妈,有时候甚至会有点儿孩子气,能轻易跟孩子们打成一团。 而现在的方母,是“洛琼英”,是“方夫人”,外头冲着她的家庭与她的孩子们过来的一切明枪暗箭,她都能四两拨千斤地挡下。 对于两个如花一般的女儿,她有着夸不完的话。 身份摆在那儿,鲜有不长眼的会直接驳她。 待拉着方锦鲤好好露过脸,她才与那些夫人一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状似不耐烦地打发两个姑娘:“我累了,你们姐妹两个自己找地方逛逛,要是不熟悉路,只管找人带你们。” 方檎丹对此习以为常,方锦鲤则若有所感。 她们顺着方母的意,没继续留在夫人堆里。 那些后面才打算凑过来的人,端着长辈的架子,自然也不好到年轻人堆里逮两个女孩。 方锦鲤看在眼里,只感叹,豪门生活还真是水深火热。 年轻人里也暂且没遇见她们熟悉的人。 毕竟郁家地方大,这会儿还没到正式开宴的时间,大家都能在园林里头转悠,等差不多时候再往宴会厅去。 没提前约定的话,要遇见熟人也不容易。 况且,她们并没有遇到其他熟人的机会。 才被方母打发出来不久,就有人过来跟她们说,洛老爷子让她们过去。 而方檎丹给方锦鲤介绍:“这是文琳表哥,小舅妈的长子,跟三哥同岁。” 洛文琳听见最后一句时,笑容差点凝固:“小檎丹,就不要把我跟你们三哥名字摆在一起了吧,怪扎心的。” 说完又看方锦鲤,依旧笑眯眯:“小锦鲤好哦,有空来家里玩啊,哥哥带你上树摘果子吃。” 方锦鲤:“……” 方锦鲤挥散脑中出现的眯眯眼狐狸形象,乖乖叫人:“文琳表哥。” 洛文琳:“哎呀,现场就我一个哥,其他人都不在,直接叫哥就行了,多叫两个字干嘛!” 方锦鲤:“……表哥。” 洛文琳:“哎!” 洛文琳感叹:“果然妹妹就是比弟弟贴心!” 方锦鲤:“……” 方锦鲤想往方檎丹背后躲。 而方檎丹一脸无奈:“表哥。” 同是一声“表哥”,由方檎丹说出来,倒叫洛文琳下意识收敛了一下自己过于外放的情绪,然后“嘿嘿”两声:“爷爷他们在这边。” 他原本就是被洛老爷子扔出来领路的。 方檎丹 跟方锦鲤被他领着,上了一栋后花园边上的小楼。 今日到场的人里头有仗着,长者不乐意跟年轻人一起闹的,便都凑在这边休息,见洛文琳领着两个小姑娘过来,都不免好奇。 洛文琳也没至于让两个女孩字自己介绍,但凡长辈好奇的,他都笑吟吟开口:“对,就是我两个表妹,爷爷要喊她们过去呢。” 说完又给方檎丹和方锦鲤介绍,让两个女孩子知道怎么叫人。 先好奇的是两个老太太,等她们叫完人,都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夸孩子漂亮灵秀,完了让她们赶紧上楼。 洛老爷子就在楼上。 洛文琳一到,就开口:“爷爷,人到了,还要我去给你逮你小外孙子吗?” 洛老爷子一转头,就看见自家孙子挡在两个宝贝疙瘩面前,笑出一口白牙,明明挺齐整一个人,看上去偏要多磕碜有多磕碜,登时直接让人滚蛋。 洛文琳从善如流滚蛋。 洛老爷子把目瞪口呆的方锦鲤以及不动如山的方檎丹招到身边去,笑骂:“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洛老爷子对面,另一名老者放下茶杯,含笑看着他:“明心你还真是一点儿不坦诚,嘴上说得嫌弃,心里头还不知要多稀罕——要是我家那个能有你们家文琳一半活泼,我也不用一把年纪还在这操心。” 洛老爷子也笑:“你是不知道那混账小子多糟心,算了,不提他,檎丹锦鲤来,廷芳你看看我家两个外孙女,好看吧。” 方锦鲤跟方檎丹原本便是一起站在洛老爷子身后的,闻言齐齐喊了声“外公”。 方锦鲤也能听出来洛老爷子语气中的炫耀意味,但不好意思的同事,更在意的,还是洛老爷子对对面的老者的称呼。 廷芳。 她没记错的话,在她第一次去洛家的时候,洛老爷子提起郁诀,说起郁老爷子的寿宴,喊的也是“廷芳”。 那是郁老爷子,也就是郁诀的爷爷。 乍一看,其实是一点儿都不像的。 郁老爷子也看着她们,更多的时候,是在看着方锦鲤,最终点点头:“好看。” 听着一点儿不像捧场的假话。 方锦鲤觉得,自己是该害羞一下的。 或者说,该紧张。 但好奇心压过了紧张。 虽说,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到底在好奇个什么东西。 洛老爷子也没忘记让她们喊人:“这是你们郁爷爷。” 方锦鲤赶紧和方 檎丹一起叫人:“郁爷爷。” 洛老爷子让她们在旁边坐下,不紧不慢:“檎丹你是见过的,剩下的这个就是锦鲤——你也晓得,我老洛家姑娘小子学什么都有,就唯独锦鲤一个手巧的,要不是她爸妈舍不得,两个孩子感情又好,阿清巴不得直接把孩子接到家里来住。” “檎丹也是,阿清总说难得遇到个天分高的,要不是她爸爸哥哥不舍得,也得一起接过来。” 方锦鲤:“……” 原以为先前那句“好看吧”已经足够离谱,万万没想到,洛老爷子炫耀孩子,还能炫耀到这个地步。 跟她头一回到洛家的时候,看见的洛老爷子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但能这样去炫耀,也足够看出,洛老爷子跟郁老爷子交情确实是好。 再看方檎丹,同样作为被炫耀的主角之一,人家就很坐得住,一点儿拘谨感觉都没有。 于是方锦鲤也坐住了,眼观鼻鼻观心,长辈爱怎样怎样。 这种时候,子孙不过工具人。 郁老爷子听完,倒是饶有兴致,先是给方檎丹跟方锦鲤添了茶,而后笑眯眯看着洛老爷子:“你们家这条小鱼儿手巧我是知道的,先前我家那个不长进的,听说人家女孩子手巧,居然还巴巴地去求人家给我做寿桃包。明心你不也瞧见了,就刚才送过来的那个大寿桃,不知得花多少功夫。” 说完又看向方锦鲤:“那个不长进的给你添麻烦了,晚点时候我让他带你逛逛,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跟他要,可不能白帮忙。” 方锦鲤没料到这事还能变成一记回旋镖,更没想到郁老爷子在听洛老爷子炫耀时一副老神神在在的模样,是因为找到了回击方式——回击方式还是这个。 而听完郁老爷子后头那两句,她也顾不上去看洛老爷子有没有被刺激到,连忙帮郁诀说话:“不费很多功夫,郁大哥拜托我,也是希望郁爷爷您能高兴。” 至于郁诀那些“老爷子羡慕洛老爷子,净知道跟家里孙子生闷气”什么的,当然不能在这时候说。 后来方曦说的“咱们外公年龄不小,攀比心也不小”,同样也不能在两位老爷子面前说。 一时间,方锦鲤只觉得,做人真难。 以及如果这就是小说里面说的“修罗场”的话,这修罗场来得也未免太奇怪了。 而郁老爷子听完她帮郁诀说话,笑容愈发 灿烂:“高兴,怎么不高兴?我这一把年纪,还没那个小姑娘废这个心思给我做过寿桃包。” 眼看着洛老爷子随时可能拍案而起,怒问“郁庭芳你要不要脸”,他看向方锦鲤的神色也愈发慈祥:“不管做起来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简单,也不能白叫你做——你就当是我老爷子被你哄得高兴,想送你东西。你要是没喜欢的,那到时候,也只能是我给你拿主意。” 方锦鲤:“……” 方锦鲤只能乖乖道谢。 郁老爷子心满意足,终于看向方檎丹:“要说运气,还得是你这老家伙好。不过这也是你不对了,人家两个女孩子跟家里人住得好好的,檎丹自己在家也从没耽误学琴,你怎么还天天惦记着拐人家孩子,这样你闺女能乐意?” 洛老爷子:“……” 方锦鲤在边上小心翼翼观察,觉得洛老爷子此刻大概很想骂人。 偏偏郁老爷子乘胜追击:“还有,我听说,连锦鲤都不乐意跟你学棋,有些事终归是勉强不来的,文琳那孩子多好,每每回来都肯陪着你,也就是你,一天天喜欢打击人。” “我可听他们小辈说过,如今有个词,叫‘傲娇’。” 方锦鲤:“……” 恐怖如斯。 但她忽然又很好奇,到底是哪个小辈,居然会教郁老爷子这种东西。 总不能是郁诀吧! 这个问题最终也没能得到求证。 洛老爷子专程让洛文琳把她们叫过来,一半是为了领她们给郁老爷子看看,一半是为了跟老友嘚瑟。 结果看是看了,嘚瑟也嘚瑟了,万万没想到,老友能从另一个刁钻角度反击。 两人又来回说了几句,没让两个小姑娘一直陪着两个老头子无聊,将人打发出去玩。 姐妹两个一起出来,方锦鲤正想跟方檎丹说话,便听方檎丹说:“别动。” 方锦鲤果真不动。 方檎丹先是帮她正了正发饰,然后,又一点一点地,替她将方才因坐着而压了压的裙摆理顺。 方锦鲤就乖乖站着让她整理,而后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她也想爱情帮方檎丹整理,然而,方檎丹不愧为方檎丹,不论头发还是衣服,都看不出任何瑕疵。 于是方锦鲤歇下这个念头,正要继续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方檎丹,你现在倒不端着了?是不是知道如果自己对真千金不好,就会在方家没有容身之地啊。” 第032章 姐姐有事要走开 方锦鲤跟方檎丹回头,看见的是施晚彤。 女孩子一身红裙烈烈如火,妆容明丽,唇若丹霞。身后一头乌发披散开,打了若干条细细的辫子,虽没多华贵的发饰,却也恰恰因此,不至于喧宾夺主。 方锦鲤第一反应是好看,循着本能多看了两眼。 这两眼,叫施晚彤柳眉倒竖:“看我干什么?要帮你姐姐找公道啊?我说你是不是傻,你们两个一起来这里算什么?送上门的笑柄吗?” 后半句,平白叫方锦鲤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不知是针对哪个。 方锦鲤眨眨眼。 施晚彤几乎恼羞成怒:“你怎么还看!” 方锦鲤自认是个老实孩子,当下觉得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便干脆说出口:“看你好看啊。” 未承想,她话音落,方檎丹便接口:“确实好看。” 方锦鲤眉开眼笑,赶紧看向方檎丹,一点儿也不厚此薄彼:“姐姐也好看!” 施晚彤眼睁睁看着两个又若无其事当着自己的面姐妹情深,这回是真冒了火,连一张脸都张红,重重“哼”一声,提着裙摆走了。 方锦鲤一头雾水:“夸她一句好看,至于气成这样吗?” 有声音自另一侧幽幽响起:“说不定不是气呢?” 方锦鲤一个激灵,循声看过去,只见洛文琳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就站在荷塘边。 身边还杵了个方霁。 两人也不知道把刚才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见两个妹妹都看向自己,洛文琳若无其事走到她们边上,光看模样,像极了知心大哥哥:“在学校被人为难了?” 这话主要问的是方锦鲤。 方霁也看着方锦鲤 倒也不是洛文琳跟方霁偏心,而是这种事,也实在没必要去问方檎丹——好歹方檎丹时常出入洛家,自家亲奶奶以及亲妈等人教出来了个什么样的姑娘,洛文琳自然心里有数,至于方霁,方檎丹更是给他当了十六年妹妹。 方锦鲤还真就有阵子没想过这个问题了,毕竟近一周,施晚彤都直接当作是看不见她这个人,依然看她不顺眼,却从未上前找茬。 据陈姝媛称,挺多人对此还挺遗憾的。 方锦鲤知道他们在遗憾个劳什子。 却不理解他们在遗憾个劳什子。 当下叫洛文琳问到,边上方霁仿佛也想听,方锦鲤看了看方檎丹,见方檎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斟酌了一下 措辞,答道:“她不太喜欢我,但没有为难。” 说完,她迎响洛文琳和方霁的目光:“不过,她对姐姐的敌意很重。” 哪怕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总那样跟方檎丹说话,也是伤人的。 即便方檎丹从没有过要跟施晚彤计较的想法,也不会去回应施晚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看上去更没有因为施晚彤的态度影响心情,但方锦鲤依然觉得,这些事情,不能就这么受着。 方檎丹当初也跟她交代过,在学校受了委屈,可以跟家里人说。 方家的女儿出来,不是为了受委屈的。 方檎丹在方锦鲤看向自己的时候,也预料到了方锦鲤会有自己的想法,于是,在方锦鲤将话说出来的时候,方檎丹并没有阻止。 而等方霁也看向自己,方檎丹则迎上方霁的目光,没说话。 也没必要说话。 方霁同样没开口,倒是洛文琳一脸了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方檎丹:“小檎丹啊,你说你天赋又好学得又拼还受欢迎,哪能让人不嫉妒?” 方锦鲤脆生生接话:“嫉妒也不可以随便说人。” 还是揪着无关的方面去打压人。 若非如此,方锦鲤也不会生气。 这话,洛文琳赞同。他看着方锦鲤:“确实是这样,不过,我还听说,先前施家大小姐说你姐姐的时候,你直接把话给人堵回去了。” “干得漂亮啊小锦鲤。” 方锦鲤:“……” 她确实堵回去了。 但洛文琳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既然洛文琳都知道了,是不是说明,洛老爷子也可能已经知道了? 虽说这件事于方锦鲤而言问心无愧,就算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么堵,但,就,怪尴尬的。 洛文琳却没有继续说这个问题,而是开始感慨:“所以说啊小锦鲤,你往后找对象可得擦亮眼睛,连句话都不会好好说,还连累女孩之间起冲突的,多半不是什么中用的——要么是脑子不好使,要么就是想养蛊。” 方锦鲤:“……” 她忽然想起,之前陈姝媛确实给她说过,施晚彤看方檎丹不顺眼,是因为有人说施晚彤比不上方檎丹。 说得还怪不留情面的。 但洛文琳说的养蛊…… 别说,还真挺贴切。 小说里那些处理不好女人之间关系,让几个女人为他闹得要死要活的男主,可不就跟养蛊没区别吗。 她正想着,却忽听洛文 琳倒吸一口凉气,再看过去,便看见两个哥哥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是后变了。 从齐心协力盯着她跟方檎丹两个,变成了洛文琳瞪圆眼睛看着方曦,而方曦则对着洛文琳微笑。 那笑容,跟刚回来那天晚上,对方曦笑时没什么差别。 洛文琳只差跳脚:“行行行我那不是担心你妹妹将来被什么狗东西骗了吗?我哪里有教坏你妹妹的想法了?你可别又想着为这么个事偷偷告状!” 方霁诧异得如假包换:“锦鲤难道不也是你妹妹吗?” 亲哥表哥都是哥。 方锦鲤:“……” 大人们的矛盾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也亏得方檎丹在这种时候,依旧能笑得温柔恬淡。 人设拿捏得可稳。 值得一学。 两个当哥哥的,自然也没想一直让妹妹们看热闹。 方霁盯了洛文琳一会儿,便收回视线,洛文琳则像无事发生一样,招呼着方锦鲤跟方檎丹一块儿去宴会厅那边。 毕竟宴会厅是最终目的地,越往那边走,人便越多。 就方锦鲤这四人,方檎丹跟方霁都算是各个年龄段都知晓并且会留意的人,只是两兄妹大抵都是一个性质,鲜少与人太过亲热,故而这两位的熟人,多半也就是点个头寒暄一声。 洛文琳却是不拘男女老少,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小儿,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说话的同时也不忘跟自己那些个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朋友们介绍介绍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表妹。 神色与先前洛老爷子像郁老爷子炫耀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叫方锦鲤也意识到,洛文琳大抵确实是洛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至于为什么最疼爱,试问,哪个长辈能拒绝一个,跟自己像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孩子呢? 四人就这样走了一段,到能看见宴会厅时,洛文琳终于是良心发现,让两个女孩子不用再跟在自己身边耗时间,拉了方霁又去见曾经共同的小学同学。 至于为什么是小学同学,过来喊他们俩的小学同学之一也顺嘴给显然不知情的方锦鲤解释了:“虽然文琳还在为了考研水深火热而霁哥已经有能力组织项目,但咱们也确实是同龄人,幼儿园跟小学一开始还是一起上的。” 方锦鲤心情复杂。 这会儿,她算是又明白了,为什么洛文琳一开始听方檎丹介绍他的方式时会是那个反应。 确实扎心 。 还怪欺负人的。 以及,知道真相之后再回想方檎丹的介绍方式,方锦鲤也只能感叹,方家子女跟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方式,果然还是太有趣了点。 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多心疼一下,还在为了考研水深火热的洛文琳。 然而他们小学同学还没打算放过洛文琳,笑嘻嘻拍洛文琳的肩:“别自卑啊文琳,像你这样成长为交际花的,也算是牛人了——我看你们这圈里,多半是出不了正常人的。” 方锦鲤:“……” 她并不是很想知道,洛文琳和方霁的小学同学说“这圈”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意味深长地各扫她跟方檎丹一眼。 固然,方湛很优秀,方霁很优秀,方檎丹很优秀,方曦虽然还没在直观上体现出什么让人震撼的水平,但方锦鲤总觉得,这多半也是个大佬。 而洛文琳就算还在为了考研水深火热,却不见得会为除了考研之外的事情水深火热。 所以说,就算这圈人都优秀得过分,又关她方锦鲤什么事呢? 她不过是一条游错了池塘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普通小鱼儿罢了。 叫人用“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怪物”的眼神看着真的很怪诶。 这话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方霁则笑吟吟应话:“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就不是正常人了。” 方锦鲤:“……” 她没有三头六臂,她有尾巴。 方檎丹也没有三头六臂,但方檎丹有法力。 所以,方霁这淡淡的一句,依然在无意间,把她们姐妹排除在了“正常人”的范围之外。 方锦鲤看向方檎丹。 然后被方檎丹笑着捏了捏手指。 当即,她也笑起来——这是她跟姐姐之间的小秘密。 洛文琳与方霁那位小学同学对此大为震惊:“霁哥你原来是妹控啊!” 洛文琳比他还震惊:“他们三兄弟哪个不是妹控了?” 方锦鲤在边上看着,实在不知道哪个演得更好。 而方檎丹则看向洛文琳跟方霁:“我跟锦鲤先去宴会厅吧。” 再不走,这三个怕是能就着这系列问题聊到地老天荒。 洛文琳挥手表示走吧走吧,完了还不忘告诉两个妹妹:“可以先吃点甜品,我听老爷子说,郁家这回可在这方面下了血本,平常吃不上的。” 方檎丹点点头,拉着方锦鲤就走。 而方锦鲤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她们这位文琳表哥 ,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位小学同学估计也不是。 众所周知,鬼才都是一窝一窝的。 姐妹两个一起到了宴会厅,却也没机会先一起去吃甜品。 因为刚走到放甜品的位置,便有女孩子来找到方檎丹,表示方檎丹的琵琶不小心撞了一下,可能要重新调音。 那个女孩子方锦鲤也见过,是方檎丹的同班同学,跟方檎丹同桌,平时学校里碰上,对方跟方檎丹打招呼的同时,也不会落下她。 而方檎丹带琵琶过来,也是因为要在寿宴上为作为寿星公的郁老爷子演奏。 毕竟晚辈送给长辈的祝寿演出是肯定要有的,而方檎丹的琵琶人尽皆知。 不论是作为秦清的学生还是作为洛家外孙女,都该献上这么分心意。 况且演出的也不止有她,其余人也都提前跟郁家联系过了。 如今琵琶出了问题,方檎丹当然要去看一看,她松开方锦鲤的手,语气与平时没有区别:“我去一趟,你先吃些东西?” 方锦鲤眉眼弯弯:“好,姐姐快去吧。” 她也不是非要每时每刻都跟在方檎丹身边。 过来叫方檎丹的姑娘愣了一下,还要说什么,方檎丹却已经抬脚离开:“走吧。” 女孩连忙跟了上去。 方锦鲤自己去到甜品区,想着可以先尝一点感兴趣的,到时候也好给方檎丹推荐。 然而,便就在她思索先取什么的时候,一名侍者模样的人拍了拍她肩膀:“是方二小姐吗?” 方檎丹没料想居然还有人来找自己,愣了愣:“有什么事情吗?” 侍者目光闪烁:“您送过来的贺礼,厨房那边想请您过去帮忙看一下,以免他们一不小心弄坏了,您方便过去一趟吗?” 见对方憋红了一张脸,像是很急的样子,方锦鲤点点头。 对方连忙道谢,领着她离开宴会厅,往另一条路上去。 路上来往都有人,他们倒也不算突兀,而光方锦鲤一个人也没人认识,故而没人多注意他们,等走了一段,却忽然有人急匆匆过来,与给方锦鲤带路的那名侍者交代了几句什么。 那侍者一脸为难,再看向方锦鲤的时候简直像要哭。 方锦鲤便只能问:“是有什么急事吗?要不然你先忙,我自己过去就好。” 侍者如蒙大赦,连忙给方锦鲤指出一条路:“方小姐您往这边一直走,到第二栋建筑物的时候右拐就好。” 第033章 小姑娘不要喝酒 对于到头来还要自己找路这件事,方锦鲤并没有觉得不满,毕竟人家当侍者的也不容易,都是为了挣钱,人家有事,她没必要非麻烦人家。 即便是到了认不出方向的地方,总也能看看能不能找到人问路。 然后还真在一个路口位置遇见了人,是个姑娘,姑娘看上去也挺急,看见方锦鲤的时候,那眼神,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 唬得方锦鲤差点没敢靠近。 但姑娘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向她奔来:“朋友朋友江湖救急,我肚子疼,你可以帮我把这个带回宴会厅那边或者等看到人后让她帮忙收走吗?” 方锦鲤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硬塞了一个高脚杯,被子里头的不知道是酒还是饮料,总归颜色漂亮,上头甚至还浮了片薄荷叶。 而后,姑娘便手忙脚乱窜进了隔壁一栋建筑物。 自始至终,方锦鲤都没得到考虑的机会。 但看着手上的高脚杯,她叹了口气——接都接了,总不能还去把人家女孩子拉回来,或是随便把杯子放个地方。 想着自己接下来也是要去厨房那边,被子顺便带过去也一样,方锦鲤便干脆是端着杯子继续往前走。 然而又走出一段,依旧没见着人——也是这时,方锦鲤忽然意识 到,好像不太对劲。 寻常状况而言,现在是宴会进行中,哪怕客人不会往厨房跑,但负责准备宴会上菜品的厨房到宴会厅的路上,总该有厨房那边的人带着菜品或是杯盘来往。 但没有。 从某一个位置开始,方锦鲤遇到的人就越来越少,到现在,更是连个人都没能遇到。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在原路返回和继续顺着之前的侍者指的路走之间,选择了继续往前。 说到底,现在的一切暂时还只是她的臆测,说不定就是她想得有点多,而厨房过来的人不走这条路。 至于这么走下去会不会走错地方……今天是郁老爷子寿宴,她怎么说也是郁老爷子跟郁诀正儿八经请过来的,郁家也是正常人家,出来之前,家里人并没有跟她说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之前在洛老爷子跟郁老爷子那边,也同样没人提起这件事,倒是郁老爷子还让她跟方檎丹好好逛逛。 所以说,即便走错了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等往前又走了一段,呈现在方锦鲤眼前的,便不再只是纯粹的园林景色或是作为装饰或其他功能用的亭台楼阁,而是一处建筑群。 她所走的这条路通往的,便是其中一个院落。 这大抵便是彻底走 错路了。 带着“来都来了”“说不定能找个人问问路”的念头,方锦鲤走过院子的月门,往院子里探头探脑。 院子里果然有人。 然而在看清楚院子里的身影的那一刻,方锦鲤愣了愣。 是个熟人——如果见过两次面、帮过一个忙也能算是熟人的话。 那是郁诀。 方锦鲤不知道此时此刻,在郁老爷子的寿宴上,郁诀为什么会单独坐在这个院子里,还看上去很落寞。 但她知道,自己现下,大概真的算是误入了郁诀的“私人领地”。 照着陈姝媛以及其他一些小姐对郁诀的认知,郁诀的私人领地,无异于“禁地”。 试想,郁老爷子的寿宴上,年轻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端着一杯疑似酒精饮料的饮品,误入了离宴会厅好长一段路的郁家继承人的院子…… 如果再加个“月色正好”的buff,那就怎么看怎么不清白。 纵然,现在这情形,看上去也并不怎么清白。 郁诀意识到有人闯入,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神色;里甚至带着警戒与不耐。 也不知过往是不是已经经历过这样的情况。 向来是的。 而在注意到来人是方锦鲤那一刻,郁诀也愣了愣。 没等方锦鲤先行解释自己走错的理由, 郁诀便冲她走过来。 他是皱着眉的。 也是这一刻,方锦鲤才忽然明白,陈姝媛为什么会说郁诀“不能招惹”,为什么连施晚彤都不愿意接近郁诀。 脸上没有笑容的郁诀,看上去就像叫一层阴霾笼罩着。 分外怕人。 所以方锦鲤才会觉得自己是“闯入者”。 她想道歉,想赶紧退出去,将清静还给郁诀。 但她没有动,只愣愣地看着冲自己走过来的郁诀。 然后,又眼睁睁看着,郁诀皱着眉头,从她手中,将高脚杯抽走。 她闻到了郁诀身上淡淡的酒气,也听到郁诀说:“小孩子家家,不要学人喝酒。” 方锦鲤想,那果然是酒。 也不知道把酒杯塞给她的女孩子,是不是故意的。 还有找她帮忙、又中途离开的侍者。 他们是不是故意要把她引到郁诀这边。 听说郁诀从来都不给那些刻意接近他的女孩子留面子,所以,他们是不是想看她在郁老爷子的寿宴上,丢尽脸面,背上骂名。 而郁诀还问她:“怎么过来这边了。” 眉头仍皱着,语气里却没有任何不耐烦或是恶意。 方锦鲤低着头:“有人跟我说,寿桃包那边出了问题,让我去帮忙。” 郁诀又问:“你姐姐呢?” 方锦鲤想到 了自己落单的原因,声音发闷:“姐姐的琵琶撞到了,要调音。” 是了,他们甚至还支开了她姐姐,向来,如果方檎丹在的话,她也不可能被引到这边来。 想到这,方锦鲤便有些委屈。 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委屈到底是因为有人算计自己、算计方家,是因为自己离了方檎丹就会轻易被算计到,亦或是因为,算计她的人,居然把郁诀的“冷血无情”也算计了进去。 可如果这样被委屈哭,也未免太过丢脸。 然后,她仿佛听见有人叹了口气。 而郁诀出声时,又好像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说:“伸手,手心朝上。” 方锦鲤下意识听从郁诀的指令,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等动作昨晚,她才开始疑惑,郁诀为什么要让自己做这个动作。 总不能是为了打手心吧。 小时候,不好好完成作业的话,老师是会把他们喊到讲台上打手心的。倒不算疼,就是丢脸,但凡不是脸皮特别厚的小孩,都会忍不住掉泪珠子——后来就没这样的事了,因为不让体罚学生。 她看着郁诀伸出手,拳头悬在她手心上。 两颗糖落入了她掌心。 郁诀没看她,而是越过她头顶,看着他身后,声音平淡:“宴会厅要换?” 第034章 并肩走进宴会厅 郁诀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方锦鲤其实是懵的。 下一刻,她后知后觉攥紧了手心里那两颗糖,若有所感一般回。 回头的那一瞬,她算是明白郁诀为什么说这句话了。 同时,也被一双双含着各种各样情绪的眼睛吓了一跳。 院子外头,不知何时来了一堆人,有男有女,应当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年纪。 看装扮,都是来参加郁老爷子寿宴的。 施晚彤叫一男一女簇拥在中间,此刻目光真落在方锦鲤身上,神色与她第一天在食堂堵着方锦鲤跟方檎丹的时候如出一辙。 她身边的男生看上去有点局促,目光闪躲:“大哥……寿宴快开始了,我想着一直没有看到大哥,就过来找一下大哥……” 可即便话都说不利索,他最终依然看向了方锦鲤,像是在好奇:“这位小姐怎么……” 话说到一半,被郁诀打断:“宴会厅要换?” 依旧是那样平淡的语气,方锦鲤却看见,那个男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些。 他甚至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换。” 郁诀应了一声:“那就回去,时间到了。” 这话就像一锤定音。 不知道为什么会凑到这边的 一群人,如今也同样毫无理由地散去。 散开时三三两两,走出几步之后,便开始左看右看交头接耳,好像这样,便能叫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散步散到这边的。 施晚彤走得最迟,走之前,深深地看了方锦鲤一眼,目光复杂。 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人都散开之后,方锦鲤惶然看向郁诀——她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郁诀是她现下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想,郁诀应该是在生气的。 她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是偶然。 刚才那群人成群结队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是偶然。 不管郁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独自一人在这个小院子里,她跟他们的到来,应当都扰了郁诀的清静。 这是不对的。 郁诀会问那些人宴会厅是不是换了,显然不是为了征询这个问题的答案。 宴会厅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换,即便换了,也不可能没人来告诉他这个郁家长孙兼继承人。 他那样问他们,以及后面直接让人回去,都不是多好的态度——甚至可以算是不留情面。 而刚才那个男生喊郁诀大哥。 能喊郁诀大哥的,肯定是郁家人。 她就这么跟 郁诀对视,片刻后,在她再一次想着要不要道歉离开时,郁诀开口:“我带你回去。” 方锦鲤乖乖点头。 她是打算跟在郁诀身后的,可郁诀走出一步之后,却回头看她。 她便只能上前一步,跟郁诀并肩而行。 路很长,郁诀一直没有言语。 他先前的神色一直在方锦鲤脑海里打转转,身上的酒气也止不住地往方锦鲤这边飘,扰得方锦鲤心猿意马,总集中不了注意力。 况且,她思绪原本就是乱的。 一边是为自己差点闯了祸而难过,一边则是在想,院子里的郁诀,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 人喝酒会有很多理由,可能是开心,可能是不开心。 也可能是纯粹想喝酒。 郁诀可能是任何一种可能。 终究,她还是没忍住抬头看郁诀:“郁大哥喝酒了吗?” 郁诀脚步一顿,迎着方锦鲤目光,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他说:“以后不喝了。” 声音不重,里头却仿佛有着什么重若千钧的东西,在那一刻,往方锦鲤心上压了压,留了个印子。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郁诀也没等她说什么,只收回目光:“走吧。” 之后这一路, 两个人是真的没再说话。 待接近宴会厅,方锦鲤一度想着,要不要跟郁诀提出,自己已经认路,可以自己UI去。 最终还是没提。 她总觉得,要是这么提,总显得她对郁诀多避之不及似的。 对郁诀避之不及的人很多,会被郁诀吓到的人也很多。 不缺一个方锦鲤。 总归,郁诀的目的地,也是宴会厅。 不出意料的,在她跟郁诀肩并肩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开始时间将至,连郁老爷子跟洛老爷子都一同来了这边。 一众老人看见他们,也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 两边人在彼此对面停下来。 郁老爷子作为寿星,此刻最为好奇:“你怎么跟小丫头遇上了。” 郁诀入门时便已经招来侍者,将酒递了出去,此刻两手空空,只看着郁老爷子,无波无澜:“她不认路。” 郁老爷子了然,笑吟吟看向方锦鲤:“他没使坏带你绕路吧。” 方锦鲤:“……” 郁老爷子这关注点属实清奇。 但她还是乖乖摇摇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给郁大哥添麻烦了。” 看情况,还是那种郁 诀特别不喜欢的麻烦。 郁老爷子或许是不知道她指的什么,听完愈发乐呵:“这算什么麻烦,他是主人家,客人不认识路,主人难道还扔着客人让客人自己乱走?要是丫头你不嫌弃,待会儿吃完东西,就让他带你好好逛一逛。” 这话方锦鲤不晓得怎么接。 依然是郁诀先开口:“我先送她回去。” 郁老爷子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乐意跟你玩。” 说完,还真就拉着洛老爷子去了另一个方向。 哪怕几位老人分走了一部分注意力,大多数人都想着要不要趁这机会带着子女跟他们打招呼,却也依然有不少人还注意着方锦鲤这边。 那些目光如有实质。 郁诀却像无知无觉。 他说把方锦鲤送回去,当然是指将人送回到方家人身边。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送。 两位老爷子这头走了,方湛便排众而出:“锦鲤。” 亲哥出场,郁诀退开一步。 方锦鲤回头看他,只见他微微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下一刻,人便转身离去。 就好像,将公主成功护送到家人身边之后,护送公主的骑士,也合该就这样转身离去。 深藏身名。 第035章 老爷子炫耀礼物 再之后的流程,便十分正常。 先是老爷子对大家来参加寿宴表示感谢,而后,便是郁家及各家晚辈给郁老爷子贺寿。 方檎丹先前一直没回来,直至请来的主持人报了她名字,方锦鲤才看见她抱着琵琶上台。 这还是方锦鲤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去看方檎丹。 也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陈姝媛会觉得方檎丹不好接近。 是不好接近。 因为本来就无法企及。 倏忽,凡夫俗子们所无法企及的仙女冲台下浅浅一笑。 于一名表演者而言,与观众互动,原本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况且为老爷子祝寿而演奏的曲子,本身也是明快的曲子。 却只有方锦鲤知道,方檎丹笑的前一刻,她恰巧与方檎丹投下来的目光交错。 于是方檎丹冲她笑了。 等方檎丹一曲终了,掌声不绝于耳。方檎丹将琵琶交给台下的侍者后,便径直走回到方家人所站的位置,就站在方锦鲤身边。 方锦鲤自方檎丹下来,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檎丹,嘴角的角度根本压不住。 她是想夸方檎丹的,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特别合适的词,便就一直这么看着方檎丹。 所幸,任何人都能轻易从方锦鲤的表情中看出方锦鲤的情绪,更何况方檎丹和方家人都跟方锦鲤相处了一段时间,当然知道方锦鲤对方檎丹是个什么态度。 于是不等方檎丹开口,方曦便挤开原本站在方锦鲤身边的方霁,凑到两个姑娘边上:“锦鲤啊,将来要是有男生也这么多才多艺,你怕不是会被轻易骗走哦。” 方锦鲤眨眨眼,不太能跟上自家二哥的脑回路:“?” 连方檎丹也看向方曦,眼底是明晃晃的疑惑。 方曦愁眉苦脸地盯了会儿两个妹妹,正要叹气,身后猝不及防有人靠近。 一回头,方湛正看着他,兴许是在探究弟弟在跟两个妹妹嘀咕什么,却名无表情。 而方霁站在旁边笑。 方曦:“……” 方曦拍了拍方檎丹的肩膀,溜达溜达走了。 宴会厅的舞台上,晚辈们为老爷子祝寿而准备的节目仍在继续。 只能说,这一个圈子里头长大的孩子确实是多才多艺,也全然不怯场。 施晚彤也准备了节目。 走上台的姑娘换了一身一群,依旧是红色,添上两把大红舞扇,衬得她愈发像一团火。 台上的施晚彤 原本也是一团火,一举手一投足都骄傲热烈。 她一出场,先前郁家一位孙辈小姐为老爷子祝寿而跳的舞,便被衬得平淡无趣——也亏得是那位郁小姐先上的场。 不然也未免太欺负人。 作为观众,方锦鲤看得相当尽兴,在施晚彤演出结束后,拍手也拍得真心实意。 再看方檎丹,同样也在为施晚彤鼓掌。中途一侧头,则又看见了方锦鲤亮闪闪的目光。 这回,方锦鲤没再因找不到词而不开口,一字一句,也说得特别真诚:“姐姐真的特别好。” 她却没想到,下一个上台的,依然是个熟人。 陈姝媛。 节目同样是舞蹈。 方锦鲤知道陈姝媛学过舞蹈。 毕竟这个圈子里面的年轻人,几乎都有那么点儿舞蹈基础。 她却不知道,陈姝媛的“学过舞蹈”,是将舞蹈作为“特长”的学过舞蹈。 还与施晚彤一样,是古典舞。 方锦鲤先前还想着,幸亏那位郁家小姐是先上台的,不至于直接被对比得惨烈。 没想到,下一刻,陈姝媛便会成为那个被对比得惨烈的人。 倒不是说陈姝媛跳得不好,而是施晚彤一袭红裙实在太过热烈,一舞惊鸿,后边上来的陈姝媛则一身青衣,有着水乡女子自烟雨中穿行的柔婉,却到底显得寡淡。 ——自然不止因为这样,即便没有学过舞蹈,方锦鲤也总觉得,陈姝媛的表演比之施晚彤,少了些很重要的东西。 而她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一舞结束,掌声比起先前的过分热烈,难免显得有些稀稀拉拉。 陈姝媛却像是无知无觉,只一丝不苟地谢幕,若无其事地离场。 方锦鲤心底生出些担忧,却在触及身边方檎丹目光的那一刻,看见方檎丹轻轻摇了摇头。 之后的其他节目,方锦鲤看得并不仔细。 直到后面,有人搬来桌子,又有人抬着一件上来,放到桌子正中,方锦鲤才如梦初醒。 桌子上,放着一个桃子,尖尖粉嫩,叶片青翠,大.大的“寿”自浮在正中,为五蝠环绕。 五蝠五福,这还是包子店大姨教给方锦鲤的。 直到主持人请郁老爷子上台,方锦鲤才意识到,老爷子是干脆把这个寿桃包当成蛋糕用了。 但凡郁诀一开始定的是蛋糕……方锦鲤也做不出来。 横竖这会儿,方锦鲤听着主持人对着一个寿桃包 妙笔生花,又看着后续郁家子孙一个个给郁老爷子祝寿,而郁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就麻了。 偏先前走开的方曦再一次出现在了方锦鲤跟方檎丹背后,语气幽幽:“鲤啊,你看看外公的表情。” 方锦鲤:“……” 其实倒也不用在这个时候再看洛老爷子的表情了。 相信洛老爷子在先前被老友刺激过一回之后,现在看到实物,还是接受良好的。 总归洛老爷子身边的秦老太太现在是一瞬不眨眼地看着那个寿桃包,笑得高高兴兴。 就算老爷子真的想要,要做出新花样,也算不上费神。 哄长辈开心这件事,方锦鲤不仅不会不愿意,还十分乐在其中。 她只遗憾一点——郁老爷子像是想把那个包子作为今天最漂亮的摆件,并没有切开的打算。 但问题不大,就算将里面的小寿桃取出来了,也没法给宾客分。所以,作为老寿星的老爷子高兴便好。 给老爷子祝寿的流程走到这一步便大概算结束,郁家这场宴会做的是自助餐形式,之后的时间,宾客们愿意吃东西的便自行到餐厅这边吃东西,愿意继续逛园子的,郁家也不会有人干涉,总归在宴会结束之前,他们依然是郁老爷子寿宴上的客人。 方家父母并不打算拘着孩子,叮嘱过孩子们到时候记得到正门那边坐车,便相携而走。 方湛也被喊走,方曦无影无踪。 洛文琳先前跟在洛老爷子身边,当下不见了洛老爷子,他便又从不知哪个角落转出来,看着方霁跟两个姑娘:“去餐厅吗?一起啊。” 没人拒绝他。 于是两个哥哥走在前面,两个妹妹跟在后面。 途中,方锦鲤四下望了望,只跟同样往这边走的施晚彤对上了眼。 施晚彤又换回了自己的礼服,与她一对视,便挪开脸。 显然不想搭理人。 方锦鲤也不介意这个,仍往其他方向留意,动作幅度却又不敢太大。 到餐厅自然是取餐,方锦鲤一面选菜一面走神,连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个人都没留意,待一转身,直接便吓了一跳。 钟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方锦鲤:“……” 惊,也意外。 不等谁开口邀请,钟弈就直接加入到她跟方檎丹中间,还十分热情地开始解释自己的情况:“班长要陪你们外婆,就我一个孤苦伶仃,爹妈 嫌烦姐姐不管,多亏你们能收留我。” 方锦鲤:“……” 她们并没有主动邀请钟弈一起。 但人都凑上来了,方锦鲤又没提出意见,她也不会去开口赶人,最终只问钟弈:“淑媛呢?” 钟弈秦晓声陈姝媛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在学校也经常凑在一起,她倒没想到钟弈会来找自己而非陈姝媛。 钟弈:“陈姝媛在她爸那边——这种场合她一般都是跟着她爸的,不会自己走开,不然她就来找你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一个上午都没遇见过陈姝媛。 方锦鲤总觉得钟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有点怪怪的,正想着,到另一边打汤的洛文琳此刻也转回到她们身边,随口接话:“陈家那个小姑娘?锦鲤认识?” 方锦鲤点点头,如实答道:“是我同桌。” 洛文琳顿了片刻:“也挺好,那个小姑娘挺活泼的。” 说完又看了眼钟弈:“你们也是同班?那秦晓声是不是也在,我记得他是班长?” 方锦鲤再次点头,心想不能厚此薄彼,便再次给洛文琳介绍:“钟弈是淑媛前桌,班长是他同桌。” 听洛文琳提起秦晓声时熟稔的语气,他们应当是认识的。 倒也不是多出乎意料的事——她们外婆姓秦,秦晓声也姓秦,刚才洛文琳也说了,这会儿秦晓声正陪着她们外婆。 四舍五入,沾亲带故。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洛文琳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留意到方锦鲤疑惑的目光,洛文琳笑吟吟开口:“你想的话,可以让晓声管你叫姐姐。” 方锦鲤:“……” 看来确实沾亲带故。 而洛文琳看向钟弈,慈眉善目:“你跟晓声关系好,可以跟着晓声叫。” 钟弈:“……” 方锦鲤看钟弈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心中猜测,钟弈大概是挺后悔凑过来的。 也不知会不会找个借口先跑路。、 然而最终,钟弈也没跑,甚至在跟着他们去到方霁事先找好的位置,跟方霁对视的时候,也依然没跑。 头是相当的铁。 不过对比起洛文琳,方霁大概是没有什么见个人就捉弄捉弄的爱好的,跟钟弈点头示意后,便完全当这个人不存在。 钟弈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见方霁确实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洛文琳又缠着方霁说话,讨论的话题还逐渐从日常转到了“每个字都能听懂合在一 起就听不懂”的东西,他终于是没按捺住,开始找方锦鲤八卦:“你之前,真的是走错路了,然后被郁诀送过来?” 方锦鲤拿筷子的手一顿。 郁诀给她的糖还被放在餐盘一侧,小小的两个,并不明显。宴会厅这边也随处有放糖,或许当她是刚拿的,并没有人问她为什么会有两颗糖。 关于郁诀为什么会送她回来……那也确实是因为走错了路。 却不是她自己想走错路的。 思来想去,方锦鲤还是点了点头。 关于有人搞事的猜想,其实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 影响吃饭。 正跟方霁讨论问题的洛文琳却忽的一乐,转过来看她:“对了小锦鲤,之前老爷子把你们叫过去,跟你们说什么了?” “不知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郁爷爷展示你给他的贺礼的时候,老爷子表情可有意思了。” 方锦鲤:“……” 她看着洛文琳,不知为何,很想给洛文琳来一句:外公说你是不省心的混账小子。 她合理怀疑,洛老爷子嘴上不待见洛文琳,绝对不止是因为老爷子“傲娇”。 她没回答,洛文琳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老爷子让你吃完饭再过去一下。” 语罢,忽然又转向方霁,笑得意味深长:“霁啊,恐怕很快,你我就不再是老爷子的小宝贝了——就锦鲤这手上功夫,在咱们老洛家可是独一份。” 方霁终于是放下筷子,看向洛文琳,同样露出个笑容:“放心,表哥你的口才同样无可取代。” 洛文琳:“……” 方锦鲤看着他们交锋,忽然觉得身边有动静,转头一看,钟弈看上去忍笑忍得挺辛苦。 而洛文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终于是笑吟吟把矛头转向钟弈:“小钟啊,你刚才不是说你惨遭全家嫌弃孤苦伶仃?吃晚饭要不要跟哥哥一起逛逛啊,哥哥可以带你认识新朋友哦。” 方霁笑了一声。 笑得方锦鲤小心脏一抖。 钟弈呵呵笑着推辞:“我一会儿跟锦鲤逛吧。” 没等他找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叫洛文琳含笑打断:“不行哦,老爷子让锦鲤吃晚饭之后,就过去找他。” 钟弈眼巴巴看向方锦鲤。 方锦鲤点头。 确实是的,而且准确来说,她要去的,是郁老爷子那里,且郁诀应该也在——这是跟郁老爷子说好了的。 第036章 会给你一个交代 钟弈到底没有被洛文琳拎走。 因为,在饭后受到委托过来喊方锦鲤跟方檎丹的人,是原本该陪在方锦鲤外婆身边的秦晓声。 钟弈赶紧是把人扒拉住,说什么都要跟着秦晓声一块。 到底,不管洛文琳本身有没有那样的爱好,最终也没当着一个表弟两个表妹的面,对钟弈强人所难逼良为娼,大发慈悲地放四个小孩离开。 秦晓声在前面引路,带着钟弈个两个女孩纸离开宴会厅,仍是去往方锦鲤跟方檎丹早上时候过的那栋小楼。 他们到的时候,恰逢一男一女走出来。 两边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方锦鲤认出,那是之前郁诀院子外,一左一右簇拥着施晚彤的人。 现下,施晚彤倒是不在,倒是他们脸色都很差,像是遭逢巨变,盯着方锦鲤的眼神堪称怨毒。 没人说话,也没人停下来。 两边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钟弈小小声感叹:“他们看你的眼神好恐怖,你招惹过他们?” 方锦鲤想喊冤。 她都不认得这两个人,上哪儿招惹人去? 要说这两位有什么能对她不满的缘由……那也只能是因为郁诀。 她没答,钟弈也没机会多问,毕竟他们已经到了小楼外。 秦晓声跟钟弈都没打算再进去,只告诉方锦鲤,老爷子们在二楼。 早上才来过一回,不管是方檎丹还是方锦鲤,其实都熟门熟路。 小楼里依旧待着老一辈,早上拦住方锦鲤跟方檎丹的两位老太太正准备离开。 比之早上各干各的事的只在,这会儿大家动作倒是挺一致——都在吃包子。 自然是郁诀托方锦鲤做的寿桃包。 见方锦鲤跟方檎丹进来,他们便都笑吟吟看着两个小姑娘。 准确来说,是看方锦鲤。 早上拦过她们的老太太之一笑呵呵拍了拍方锦鲤肩膀:“小姑娘这手艺,比我家闺女强多了。” 方锦鲤并不知晓她家闺女是谁,却也知道这话不好随便应——能来郁老爷子寿宴的都不是普通人,能被一位老太太以这种语气提起的孩子,也必然不会是什么真正糟心的孩子。 而老太太见她拘谨,倒是更乐呵了:“改天跟你姐姐一起来我们家玩,我让我家闺女教你画画。” 方锦鲤下意识看了看方檎丹,见方檎丹微微点头,会过意来,便笑着跟老太太道谢。 纵然不熟,但她确实知道 要怎么讨老人家喜欢。 之后上楼,楼上坐着郁老爷子和郁诀祖孙二人,及洛老爷子和秦老太太夫妇两个。 也在吃包子。 郁老爷子吃得尤为高兴。 见方锦鲤跟方檎丹来了,也赶紧招呼两个姑娘到边上坐。 方锦鲤跟方檎丹便坐过去,方檎丹在靠秦老太太一侧,方锦鲤却在靠近郁诀一侧。 还是郁老爷子示意的。 倒也不会说不自在。 真正叫方锦鲤不大自在的,是被摆在她们两个位置面前的东西。 并排,都是大木盒,看形状,方檎丹面前的还要长些。 奈何没人跟她们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等郁老爷子慢条斯理吃完手上的包子,用毛巾擦了手,他才看着方锦鲤开口:“小锦鲤的手艺确实好,要不是我这孙子不许我多吃,我还得叫你再等久点。” 显然是客套话。 但方锦鲤仍弯起眼睛:“郁大哥也是关心郁爷爷您——先前也是他说您喜欢,才特地来找我做这个寿桃包。” 郁诀到底就是郁老爷子最得意的长孙,方锦鲤这话,果然也叫郁老爷子很受用。但受用归受用,说好话是不可能说好话的。 当下,老爷子佯瞪了眼郁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送个寿礼都要借花献佛,多出息的事。小锦鲤你心软,才不知晓这小子有多少弯弯绕绕的心思。” 老爷子说完,还不忘再瞪一眼郁诀,仿佛真看这个孙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而郁诀就坐在那,像是压根没听见老爷子说的什么话。 以至于这一刻,居然像个不会讨老人高兴的老实孩子。 于是方锦鲤没忍住又笑成一朵花,弯着眼睛看郁老爷子:“郁大哥就是有弯弯绕绕的心思,也是为了让郁爷爷您高兴呀!” 方锦鲤敢确定,郁老爷子绝对有被哄到——在她说这出句话的时候,老爷子的嘴角就已经压不住了。 而原本像个老实孩子一样的郁诀此刻也开口:“要是爷爷觉得我找别人做不够诚心,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就拜托锦鲤妹妹教我做长寿面?” 方锦鲤诧异地看向郁诀,很想问一句: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地觉得我会做长寿面? 然而她还真会,为什么而学已经忘了,多半就是心血来潮,就央着包子铺的大姨教了自己。 教郁诀做……倒也不是不行。 说到底,如今也鲜有子孙 能有这样一份心。 但她没急着开口应,毕竟郁诀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看着郁老爷子。 而不管是郁老爷子,还是另一边的洛老爷子跟秦老太太,仿佛都被郁诀这一表态给惊住了,现场就剩下她跟方檎丹及罪魁祸首郁诀看起来若无其事。 好半晌,郁老爷子忽然抚掌大笑:“明心,你这走的真是狗屎运,原本有檎丹就属难得,如今又多了个好孙女。” 洛老爷子原本就已经被今日大寿且嘚瑟得过了头的好友撩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又被调侃,应起来也没个好气:“难为你还记得那是我孙女。” “我孙女”三个字听起来尤为咬牙切齿。 叫方锦鲤听着,都觉得有点心虚。 偏郁老爷子饶有兴致:“也不对,人家是老方孙女,到你这儿,只能算外孙女。” 洛老爷子气得想掀桌,秦老太太倒是乐不可支,对郁老爷子拿自家孩子调侃这事全然不在意。 好在,郁老爷子也还知道见好就收,没将洛老爷子气得太过,转头看向秦老太太:“檎丹的《月儿高》听着比过往更好了些,阿清你当真是后继有人了。” 秦老太太笑起来就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与先前跟方锦鲤一起做金鱼馒头时一样:“檎丹一向聪敏。” 哪怕被夸,方檎丹也只是浅浅笑着,颇有宠辱不惊的意味——这也是方家大小姐一贯有的仪态。 而郁老爷子需点了一下方檎丹面前的长方体木盒:“打开看看?” 方檎丹闻言将木盒打开,目光在触及里面的东西时,虽说不至于太过诧异,但还是顿了顿。 郁老爷子含笑继续:“这琴是我先前偶然拍下的,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就叫檎丹带回去,能有人偶尔弹一弹,也好过只收在库房里落灰。” 木盒里头是把琵琶,方锦鲤不懂琵琶,看不出什么门道,却觉得,这琵琶配她姐姐,果然是很好的。 再看方檎丹轻轻抚过琴弦的动作,叫人轻易便能看出她的爱惜。 随后,她珍而重之地合上木盒,抬头,认认真真看向郁老爷子:“谢谢郁爷爷。” 纵然方家对女儿及其阔绰,方檎丹从不缺什么好东西,但对眼前这把琵琶,不管是为着“长者赐不可辞”,还是为着自己的心思,她都无法拒绝。 方锦鲤也弯着眼睛看郁老爷子,脆生生 跟着道谢:“谢谢郁爷爷。” 倒叫一屋子人都乐了。 郁老爷子看着她,神色益发慈祥:“这么替你姐姐高兴呢?” 方锦鲤坦坦荡荡点头:“高兴!”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方檎丹对一件东西流露出这么直白的喜欢,自然为方檎丹感到高兴,同时,对送出东西的郁老爷子的喜欢,也便多了几分。 小姑娘的目光太过赤诚,眼底洋溢着的高兴里也不含一丝杂质,以至于郁老爷子原本还想再逗一句“你给我做寿桃包合手,我还没送你东西,送你姐姐东西,你也这么高兴”,最终也没说出口,只看着方锦鲤:“你面前的是你的,你不打算看看?” 方锦鲤“呀”一声,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也有礼物,登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着方檎丹刚才的样子,打开了被放在自己面前的木盒。 木盒里的东西也叫她眼前一亮。 那是一套文房。 正中摆的是一方砚台,方锦鲤照样是认不出来具体,却明白,郁老爷子出手,便只会是好东西。 砚台一侧是笔与笔山,另一侧则是一对镇纸,雕有两尾游鱼。 老爷子乐呵呵看着方锦鲤:“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听说你想跟你哥哥一起练字,就做主给你挑了这些。” 先前方檎丹建议过方锦鲤,却跟大哥或者三哥练字,方锦鲤原本是打算找大哥,却不想,三哥比大哥回来得更早,得知她要练字之后,更是直接揽了活。 起初方锦鲤倒是只打算练硬笔,但被方霁带着正经写了两回大字后,也确实萌生了练书法的念头,不过是还没定下心。 现下,在看到被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东西后,方锦鲤只觉得心都要飞了,当下抬头看向老爷子,目光熠熠生辉:“谢谢郁爷爷,我特别喜欢!” 是真心喜欢。 小姑娘的直白让老人高兴。 他看着方锦鲤,面容慈蔼:“喜欢就好,要是不喜欢,还可以让你郁诀哥哥带着你再去挑点别的。” 方锦鲤连忙摇头:“不挑了,就要这个。” 她是真的喜欢,于是哪怕总觉得几样东西,尤其是中间的那方砚台,实在太贵重了些,也确实舍不得拒绝。 倒是洛老爷子笑骂:“好你个郁廷芳,就你消息灵通——我外孙女要练字,我难道不能给她置办这些东西?用的着你个老家伙来献殷勤?” 郁老爷 子听完这话,笑得愈发高兴:“我自然知道你洛明心家大业大,不缺这么点东西。” 他话音一顿,目光又落在了方锦鲤身上:“但你外孙女,人家小姑娘专门来给我贺寿,我吃人家做的包子吃得高兴,可不得给人家小姑娘准备点回礼?” “我这要是白拿了人家锦鲤好处,连方砚台都舍不得给出去,你老洛怕不是得嘲笑我一辈子。” “况且,”郁老爷子笑得意味深长,“你这外孙女,实在是和我眼缘。” 方锦鲤:“……” 从话的内容来看,郁老爷子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每一声“外孙女”都没有重读那个“外”字的话,效果或许会更好一些。 之后的状况要用一句话总结的话,大抵就是,好险没打起来。 当然也不可能打起来。 毕竟是老友,彼此什么德性彼此清楚,现场还有个秦老太太。 而最终,两个老头子言归于好,决定下棋,并赶走一干碍眼的孙辈——按郁老爷子的原话,其实是让郁诀好好陪两个妹妹逛逛郁家园子,熟悉熟悉道路,等下回过来,便能跟在自家一样,想去那儿就去哪儿。 方锦鲤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对头。 但老人又说得实在太坦荡。 而郁诀送她们出来,开口第一句,便解释:“爷爷其实不讲究那么多‘内外’,对他而言,儿女都一样,儿女的儿女也一样。” 方锦鲤叫他这话绕了进去,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郁诀是担心她叫郁老爷子一声又一声的“外孙女”给刺到,登时也有点乐:“我知道,郁爷爷很好的。” 会那么说话,完全是为了逗洛老爷子生气。 要是真那么讲究内外,也不会出手就给她跟方檎丹送那么贵重的东西——盒子她们没抱下来,郁老爷子也说了,让两个小姑娘抱这么重的东西不合适,等一会儿方檎丹跟方锦鲤要回家,他再让人把东西送到车那边。 确定方锦鲤并没有误会,方檎丹也对此没有什么表示,郁诀又道:“之前的事,是我三叔的儿子做的。” 方锦鲤:“诶?” 她想起刚才过来时,遇见的那一男一女,登时瞪大眼。 而郁诀看着她,神色认真:“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又补充:“爷爷的意思也是这样,既然敢动歪心思,就要承担后果。” 第037章 糖纸折的千纸鹤 直到回到家,方锦鲤也没想出来,郁诀要怎样给她一个交代。 总不能是把罪魁祸首遣送出国。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跟对方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 或许世上,还是有无缘无故的恨的。 方锦鲤跟方檎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方檎丹在画符,声音平淡而柔和:“他们的任何想法,都不会对小鱼儿造成影响。” 方锦鲤闻言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姐姐一开始就知道……” 她话没能说完。 倒不是被方檎丹打断,而是,她忽然意识到,这种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像是对方檎丹的质问。 即便方檎丹是笃定不会出事,然后刻意给对方动手的机会,那也还是……很奇怪。 但话都说了一半,方檎丹当然也知道她要问什么。 她招招手,让方锦鲤到自己身边,递给方锦鲤一张刚写好的符纸:“像我这样折。” 方锦鲤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操作。 等教完一回,方檎丹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方锦鲤,面上笑容恬淡,却也带了点揶揄:“我们家小鱼儿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宴会,就凭借自己的手艺大放异彩,小鱼儿觉得,会不会有人嫉妒?” 方锦鲤哑然。 会。 纵然她并不觉得自己今天有大放异彩,不觉得自己的风头能压过方檎丹跟施晚彤,但郁老爷子对她的态度是真的。 人要嫉妒一个人的话,能有很多理由。当年方锦鲤第一次拿作文满分,平时总拉着她说说笑笑的女孩子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有点怪。 她还记得,那个女孩当时就说:“如果我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就好了。” 方锦鲤不敢说对方对自己有没有恶意,但自那之后,她心里便像生出了一根刺,每每再看着那个女生对自己笑,都下意识想回避。 而如今,在旁人眼中,她得到的是郁老爷子的青眼。 还有郁老爷子的夸赞和赠礼。 得到了就是得到了。 只是无论如何,方锦鲤也难免因此情绪低落。 方檎丹的手碰过朱砂和符纸,这会儿也没像平常那样拍拍她手或脑袋,只带着她去洗过手,才继续:“这是你出席的第一场宴会,而你是方家的女儿。今天,爸爸妈妈,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我,我们全都在。” “如果今天,你在郁家受了委屈,我们之间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因为方家看重方锦鲤,方家不可能让方锦鲤从一开始就失了底气。 方锦鲤恍然:“所以,他们是想让我们家跟郁大哥对立?” 她皱起眉头:“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郁家现在是郁大哥撑着,难道郁爷爷还能因为这种事情跟郁大哥离心吗?” 这回,方檎丹伸手摸了摸方锦鲤发顶:“不是谁都像小鱼儿一样聪明的。” “况且,他们也很明白,通过正常途径,他们不可能动摇郁诀的地位。” “他们的父辈不能,他们也不能。” 方锦鲤点点头。 她正为此沉思,方檎丹忽然又笑了笑:“有人利用你,你不生气?” 方锦鲤一下子没找到自己能生气的点,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他们利用的是爸爸妈妈哥哥们和姐姐你,我只是刚好成为了那个‘走丢后又被找回来的上不得台面’的方家女儿。” “你们都没有表露出明显的生气,那我也没必要表现得多生气。” 况且,就算生气,也不该是自乱阵脚的那种生气。 方檎丹又问:“我看出来了但没有提醒你,你不生气?” 这么一问,是将问题绕回了方锦鲤一开始觉得自己失言的问题上。但当下,她却并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认为自己说错了话,而觉得懊恼。 她看着方锦鲤,没有笑,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种事情,不会只发生一次,姐姐不可能每次都在我身边。” 方檎丹一开始就说过,背后搞事情的人的任何想法,都不会对她造成影响。不管方檎丹的信心来源于什么,对于方檎丹没有把自己完全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密不透风地去护着这么个态度,方锦鲤都觉得高兴。 至于方檎丹有没有别的心思,是不是在拿自己去试探,又或是是不是利用这种“底气”去让搞事情的人自食恶果…… 这种事情,方锦鲤并不打算去思考。 想太多会很闹心。 不如高高兴兴过日子。 方檎丹定定地看着方锦鲤,半晌,又笑了:“小鱼儿,我又没有跟你说过,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鱼儿?” 方锦鲤猝不及防被方檎丹这么一看一夸,第一反应,居然是这话耳熟。 甚至连语气都有点耳熟。 不是那种哄人的语气,而是,带着点儿感叹的。 她想了想,想起来自己在哪听过这句话了。 — —【我们小鱼儿那么可爱,大家都会喜欢小鱼儿。】 爸爸妈妈先前哄她的话,原来不是在哄她。 那是真话。 想到这,方锦鲤又不由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着方檎丹:“最可爱的小鱼儿,也是最招人喜欢的小鱼儿吗?” 她问完,就看着方檎丹,果不其然,方檎丹点头,语气平淡却笃定:“对,是最可爱的小鱼儿,也是最招人喜欢的小鱼儿。” 养她十六年的方爸爸方妈妈喜欢,亲生的爸爸妈妈哥哥们喜欢,拥有着特殊缘分的漂亮术士姐姐喜欢,遇见的其他长辈也喜欢。 她甚至,都还没有刻意去招人喜欢。 这样的认知,叫方锦鲤高兴了一个晚上,中途方湛来过,问她跟方檎丹今天宴会上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方锦鲤说起现场情况,也愈发心平气和,完了又看着方湛,眼底清澈:“大哥,郁大哥跟郁爷爷说,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这原本就是郁家的家事,她没受委屈,也没损失任何事情,所以,方家并不需要这么急着卷进去。 闻言,方湛定定地看了自己两个妹妹一会儿,最终,说了声好。 之后,方锦鲤又在方檎丹房间写了会儿读书笔记,才回自己房间睡下。 夜里,她又做了梦。 梦里依旧是空旷的走廊,走廊上有一扇又一扇又高又大的窗。她勉强能够到窗台,却也只能看见外面一片青绿。 然后,有钟声响起,响了整整九声。 窗外不再能看见阳光。 走廊的灯光柔和,却也足够亮眼。 她在钟声停下来之后,开始跑。 跑过走廊,跑上楼梯,又跑过走廊。 她跑进了一片露台。 整一片星空暴露在眼前。 天原来不是黑的。 月色下,夜空看上去是深蓝色。 她看向露台栏杆边上,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看不清脸。 她走过去,双手扶上了少年膝盖上的毛毯。 【**哥哥。】 她知道自己在说话,可哪怕在梦里,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或许,也是因为,她此刻,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 轮椅上的少年也说了话。 同样,她只能看见对方嘴唇在动,以此判断出对方在说话。 却不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然后,她抬起一只手,手心向上。 两颗糖落在了她手心。 是小乡镇上都随处可见的那种水果糖,学校的小卖部里,一块钱就能买 一大把。 廉价,却足够漂亮。 是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欢的糖。 糖纸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纸,会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她每每吃完糖,都爱把糖纸收集起来,洗干净,折成千纸鹤,然后夹到自己的书里。 那些千纸鹤,如今大概是找不到了。 而梦里,在得到了两颗糖之后,她伸出了另一只手。 拳头很小,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这一回,手心向上的变成了少年,而落在少年手心里的,是两只糖纸折成的千纸鹤。 —— 方锦鲤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直接拍开了自己房间的等。 过于刺眼的光,叫她好一会儿都不能彻底把眼睛睁开。 等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方锦鲤看向自己的床头柜。 床头柜上有闹钟,脑中旁边,放着两颗糖。 用玻璃糖纸裹着的,小小一个的,水果糖。 是白天,郁诀给她的糖。 方锦鲤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关上灯,慢慢缩回到被子里。 她想吃糖。 但半夜吃糖会蛀牙。 而躺下后,很快,睡意再一次席卷而来。 梦也一样。 这一次的梦,却没有先前的梦那么安宁。 梦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觉得好吵好吵,吵得脑子都要炸开。 好像有很多个声音在说话,在找小鱼儿,找得很急。 她想开口说,我在这里呀。 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听见了尖利的女声。 【沈**你帮我护着她!】 之后的声音则苍老,却声如洪钟:【我看谁敢在我沈家的地界撒野!】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睁眼,也看见了光。 有人在光里奔向她,跌倒后,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奔向她。 可不管怎么跑,他们之间的距离都越来越远。 再然后,她就又看不见了。 等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感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额头,只轻轻一贴,又马上扯开,还有人帮她掖了掖被子。 这一回,她顺利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方檎丹刚刚收回的手。 方锦鲤眨了眨眼。 方檎丹神色平淡:“敲门的时候你没应,门又没锁,我就自己进来了。” 方锦鲤下意识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发现,确实是过了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 好在,没过多久。 而她睡觉的时候,一直不太喜欢锁卧室门,以前一个人在家,则宁可将 大门多锁两道。 回到方家后,当然也不会突然生出锁门的习惯。 想来,刚才方檎丹是往她额头上试温度。 方锦鲤也没有继续睡的打算,当下坐起来,冲方檎丹笑了笑:“姐姐早。” 方檎丹点点头,仍看着她:“昨晚没睡好?” 她一提,方锦鲤便想起了昨晚的梦,在为自己居然能清楚记得梦中内容而诧异的同时,她再次点头,老老实实交代:“做了一晚上的梦。” 第一个梦好歹还有点逻辑,第二个梦……说是梦又不像梦,但也因此更像梦。 反正就,奇奇怪怪的。 方檎丹没有追问梦的内容,方锦鲤也起床铺好被子,去盥洗室收拾自己。 等她洗漱完,方檎丹也正好从她房间的衣帽间里走出来,招招手让她过去。 于是今天,方锦鲤的衣服依旧是方檎丹搭配的。 衬衫百褶裙,头发梳顺后,在两侧分别取少量头发打成细细的辫子,再戴上水晶头箍,整个人看上去便分外娴静。 方檎丹自己则是同款不同色。 一家人这个时候也都起了,自然是一起吃早餐。 饭桌上一聚,方锦鲤便发现,总是忙忙碌碌的方父在,据说过不久又要去跟项目的方霁也还没出发,做出一桌早餐的方湛自然也在,倒是自方锦鲤到家以来的这些时日,就一直在家里陪着方母的方曦不见了。 对此,方檎丹解释:“二哥也有工作的,时间比较弹性。” 方锦鲤点点头。 坐在她另一边的方霁则笑吟吟开了口:“我今晚的飞机。” 方锦鲤:“?” 见方霁看着自己,方锦鲤有点疑惑,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祝一句一路平安。 然后方霁又开了口:“我可以把冰箱里的干蒸都带走吗?” 方锦鲤:“……” 她昨天回来后又做了一批,方霁要带其实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都”…… 且不提会不会放坏,都装下的话,那行李箱里还装不装其他东西了? 她还没说话,便听洛琼英开口:“你带着不方便,等下次回来,再看看你妹妹有没有空给你做。” 方霁:“……” 既然是方母发话,她当然只能乖乖闭嘴。 方母于是又看向方锦鲤:“小鱼儿今天要出去玩吗?” 方锦鲤其实是没安排的,但洛琼英话音刚落,坐在方锦鲤另一边的方檎丹便出了声:“我打算跟锦鲤一起出去逛一逛。” 第038章 我们要当好朋友 方檎丹的这个“逛一逛”,前一晚也跟方锦鲤提过。 目的地也提了。 回家。 回方锦鲤生活了十六年的那个家。 顺便跟方檎丹一起去看一看包子铺大姨,告诉对方自己过得很好。 去之前,方檎丹还让司机先载她们去买了点礼物——她们今天是正经拜访,总没有空手上门的理。 因担心包子铺大姨生气,挑的还是最寻常的水果牛奶,以及一个给孩子玩的变形金刚。 结果最终还是叫包子铺阿姨训了话。 一训训一双那种:“都还是小孩,你们乐意来玩大姨就高兴,还带什么东西?你看看,隔壁老李头都笑话我让小姑娘送东西,下回再这样,可不敢让你们进门。” 话是在埋怨,语气却是欣喜的。 说完这声,大姨又大着嗓子往里头喊:“别做了,锦锦跟丹丹回来了,赶紧去把天天喊回来,咱们带小姐俩上菜市场买菜去。” 喊完才再一次看向方檎丹跟方锦鲤姐妹两个:“中午就在大姨家吃饭,正好大姨炖了肉,锦锦从前就最好这口,还总不好意思夹——今儿不吃够两大碗,可谁都别想走!” 分明是留客吃饭的话,却叫大姨说得像是土匪要强抢民女。 方锦鲤从小到大被“强抢”过不少回,当下就看着包子铺大姨傻乐,乐着乐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大姨登时就急了:“哎哟喂,怎么还哭上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叫大姨看看,还是说新家住不惯啊……” 眼看着大姨不知是不是要脑补她受欺负,方锦鲤连忙摇摇头:“不是,我就是高兴。” 方家很好,包子铺大姨也很好。 曾经她以为一走就等于是跟过去诀别,如今才知道,原来牵挂着的人,是可以再见到的。 而再见面时,大姨还会像从前一样待她。 大姨见她三两下擦干净了眼泪,也松了口气,再看向方檎丹时,还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丹丹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光看锦锦亲近你,我就知道,你肯定对她好。” 方檎丹方才就一直在旁边笑,这会儿也笑着:“阿姨,我知道。” 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明白,但人么,总免不了关心则乱。 方锦鲤也怕气氛会变得尴尬,也赶紧拉住方檎丹,看向包子铺大姨:“大姨,我跟姐姐去找天天,顺便也带姐姐在附近逛一逛。” 包子铺大姨回过神,连忙 说好,完了还不忘拉着方檎丹问她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就跟刚开始她们过来时,夸完方锦鲤越来越漂亮,又拉着方檎丹手说难得看到这样标致这样好气质的姑娘时一样。 方檎丹再一次被热情淹没,居然是下意识看向方锦鲤。 而方锦鲤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喜欢吃什么大姨都知道呀,所以大姨只需要问姐姐喜欢吃什么。” 那笑容,看着乖巧,却更像藏了一肚子坏水。 好在,到最后,方锦鲤也没只盯着方檎丹点菜,而是替方檎丹给包子铺大姨报了几样方檎丹最喜欢的菜式,又炫耀一样说,爸爸哥哥忙,自己在家里做了以前大姨教过的包点,家里人都特别喜欢。 乐得大姨又喊在后厨忙活的大叔,让他一会儿记得多称两斤肉,到时候做好了给“两个漂亮闺女”带回去。 方锦鲤没劝,只拉着方檎丹出门。 天天就是包子铺大姨的儿子,也是包子铺大姨嘴里“就喜欢粘着他锦锦姐姐”的混世小魔王,今年五岁,正好是猫嫌狗憎的年纪。 学校附近这条街,大家街里街坊邻里邻居许多年,也都信得过,故而天天偶尔跑出去玩,包子铺大姨也不会太阻止。 总归孩子也不会自己跑太远。 但这事,方锦鲤也还是打算挑个机会跟大姨好好说一下。 就算平安了这么多年,也总会怕因某一刻的疏忽一辈子后悔。 天天玩的地方其实离店很近,方锦鲤过去的时候,小胖墩正蹲在地上跟蚂蚁说话,她一过去,小胖墩眼睛就亮了,登时就冲她扑过来:“锦锦姐姐@你都好久没来看天天了,天天还以为锦锦姐姐被龙抓走了!” 方锦鲤弯腰把人抱起来:“如果我被龙抓走了,天天会不会来救我呀?” 点点大且圆溜溜的小孩儿一本正经地点头,还学了不知什么人的样子,竖起三根指头宣誓:“天天是锦锦姐姐的骑士,骑士要去救公主的!” 方锦鲤听得直乐,好一会儿才跟小胖墩解释:“姐姐没有被恶龙抓走,姐姐只是搬家啦,搬到了姐姐的姐姐家里。” 真假千金的事很难跟小孩解释,也不适合跟小孩解释,方锦鲤干脆是选了最简单的说法。 她抱着小胖墩转向方檎丹:“看,这是我姐姐,是不是特别好看?” 小胖墩“哇”一声,头点得像小鸡啄米:“锦锦姐姐的姐 姐也好看!” 说完又急急忙忙看方锦鲤,亡羊补牢一样补充:“不过还是锦锦姐姐最好看!” 方锦鲤点了点他额头:“你啊,以后肯定很会哄女孩子。” 小胖墩连忙澄清并邀功:“我就哄锦锦姐姐一个!不别的女孩子!她们都没有锦锦姐姐漂亮!” 童声稚语,信誓旦旦,叫方锦鲤哭笑不得。 再看方檎丹,显然是看热闹看得很高兴——若不然,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方大小姐目不转睛? 当着孩子的面,方锦鲤也实在不好意思跟方檎丹撒娇耍赖,只看向小胖墩:“我要带我姐姐在附近走一走,天天要先回家吗?” 小胖墩连忙摇头,就差把自己变成个拨浪鼓:“不回去不回去,我要陪锦锦姐姐一起!我认识路!” 说完,又挣扎着要从方锦鲤怀里下来:“我可以自己走!妈妈说我太重了,总让锦锦姐姐抱,会累坏锦锦姐姐,我不要累坏锦锦姐姐!” 方锦鲤从善如流把他放下来,只牵着孩子小小的手,顺便夸孩子:“天天最乖了。” 小胖墩一脸骄傲:“对!” 然后,他又看向方檎丹,像是犯了难:“锦锦姐姐的姐姐……” 方锦鲤听着称呼一乐,提醒:“天天可以叫她丹丹姐姐。” 小胖墩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丹丹姐姐!你要跟锦锦姐姐一样拉着我的手吗!我给你带路,保证不带丢!” 方锦鲤对此没有意见,甚至还高高兴兴告诉小胖墩,她跟方檎丹想去哪里。 然后小胖墩真的就开始认认真真指路,顺便还充当导游,给方檎丹介绍哪一家的糖最好吃哪一家的孩子最可恶。 等走出一段,离了小胖墩最熟悉的地界,小胖墩终于没了话。 于是方锦鲤便拥有了开口的机会:“我从初中开始,就走这条路回家,平常自己不想做饭,就随便买点东西回家吃,然后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姨就会让我去她家里吃。” 小胖墩插嘴:“妈妈说,锦锦姐姐可以每一天都来家里吃饭,但锦锦姐姐不肯!” 面对小胖墩的“控诉”,方锦鲤更是无奈。 她又不是大姨家孩子,逢年过节带着节礼上门已经算是打搅,那里能真的每天都在大姨家吃饭。 况且,像是除夕这样的节日,她也是不好轻易去打扰人家一家团圆的。 她看向方檎丹,方檎丹也在看着她,半晌,方檎丹开 口:“大姨很好。” 方锦鲤点头:“是啊,大姨特别好。” 说话间,他们也到了方锦鲤住了十六年的家。 小孩跟着她们吭哧吭哧爬楼,也不嫌累,并且在方檎丹提出要不要抱的时候,拒绝了方檎丹的好意。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天天是男子汉,好的男子汉不能天天要漂亮姐姐抱!” 方锦鲤:“……” 小孩子装大人的样子固然很好笑。 就是小孩子确实不知道,这句话可能还存在另一个意思。 带着孩子,孩子又坚持自己爬楼,她们走得自然也比上一回慢。 期间,方锦鲤又说了些自己过去跟包子铺大姨一家的相处,小胖墩本来就爬得辛苦,偏到了这时候还非要插嘴,将“想方设法跟锦锦姐姐扯上关系”这一目的体现得淋漓尽致。 方檎丹则认认真真听。 好容易到家,小胖墩满血复活,但到底不敢在别人家里跑来跑去,只趁方锦鲤去洗水壶烧水洗杯子,拉着方檎丹在沙发上坐,三两下扒拉住方檎丹大腿,天真可爱:“丹丹姐姐,锦锦姐姐现在是搬到了你家里住吗?” 方檎丹点头。 小胖墩两眼发亮:“那我可不可以也一起过去呀!” 方檎丹:“?” 正好出来的方锦鲤:“?” 小孩还真就是一点儿不怕生,也不知方檎丹顶不顶得住。 下一刻,她就听见方檎丹开口:“如果搬到我家的话,天天就不能每天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还会有上不完的课,钢琴,舞蹈,素描,术法,少儿编程,英语口语。” “也不能每天出去玩,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别的小朋友也要上这些课,会没空陪天天玩。” 方锦鲤越听越麻木,心说没想到自家姐姐是这样的姐姐,居然还用这些话来吓唬小朋友——固然,这些话很可能都属实。 而小朋友果然也被吓着了,左右为难:“可是这样的话,就好久不能看到锦锦姐姐了。” 方檎丹:“你锦锦姐姐也要赶作业,还要练字,做算术,写很多很多字。” 方锦鲤:“……” 她收回之前对方檎丹的担心,现在,她只担心方檎丹把孩子逗哭。 但出于某种对方檎丹的信任,以及隐秘的对看热闹的期望,她捂了捂自己那尚且活蹦乱跳的良心,决定,顺其自然。 结果等她再一次出来,天天小朋友不仅没被逗 哭,还缠着方檎丹笑得高高兴兴。 她端着水放下时,正好听到方檎丹问:“今天锦锦姐姐去找天天的时候,天天是在跟好朋友玩吗?” 方锦鲤一愣。 她们到的时候,天天明明是蹲在地上数蚂蚁,跟蚂蚁说话。 小孩子这样做是很正常的,可……如果天天不是在跟蚂蚁说话呢? 于是,哪怕仍有一丝侥幸,觉得方檎丹有可能是为了用小孩子的思路跟小孩子交流,她也仍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向小胖墩,只见小孩依旧一派天真。 小孩笑得高高兴兴:“对!秋秋是我的好朋友!她说她最喜欢跟我做朋友。” 方锦鲤整个儿僵住。 然后,小孩又看向了她:“锦锦姐姐怎么站着,快坐下呀!” 方檎丹也看向她,目光温和。 叫方檎丹这样一看,方锦鲤原本选起来的心终于定了定。 她也怕吓着孩子,或者让孩子想太多,便走到方檎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而方檎丹又转回去逗孩子:“看来天天跟秋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那秋秋有没有跟天天拉钩钩呀?” 小胖墩一脸骄傲:“当然有……好吧,好孩子不说谎。秋秋想跟我拉钩钩,她说要一辈子跟我做好朋友,每一天都跟我一起玩,以后也跟我一起过日子,跟我一起当爸爸妈妈,问我愿不愿意。” 方锦鲤差点儿倒吸一口凉气。 结果小胖墩看向她:“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更喜欢跟锦锦姐姐一起玩,听锦锦姐姐讲故事!” 方锦鲤:“……” 方锦鲤看见方檎丹弯着眼睛笑了:“嗯,看出来天天跟锦锦姐姐天下第一最最好啦!” 小胖墩:“对!天天跟锦锦姐姐天下第一最最好!天天要当锦锦姐姐的小王子!” 方锦鲤:“……” 方锦鲤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记挂“秋秋”的事情,还是为小胖墩的童言无忌感到胃疼。 偏她姐姐看上去比起做正事,倒更像是在看热闹。 这会儿还在继续逗小孩子:“那天天要记好这句话哦,不然锦锦姐姐会被别的王子带走的。” 当经理:“……” 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但她并不想打扰方檎丹。 因为,她看见,方檎丹揽着小胖墩的那只手,悄悄抬到了小胖墩后心位置。 一张符纸被按在了小胖墩背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没入小胖墩体内。 而小胖墩丝毫不曾觉察。 第039章 再往后,方檎丹便没再跟天天提起“秋秋”的事情,当着小孩子的面,方锦鲤也不好问东问西。 至少方檎丹看上去很稳,她信任方檎丹。 而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她仿佛,也只能选择信任方檎丹。 因着时间其实不早,方锦鲤跟方檎丹也并没有在这个家中逗留太久,在方檎丹检查过走之前藏在家里各处的符纸之后,她们便带着天天一同,回包子铺大娘那儿吃饭。 包子铺大娘所言非虚,对她们也是真的欢迎,这一顿,比方锦鲤从前在这儿吃过的任何一顿都要丰富,甚至于,因着方家的饮食向来讲究营养均衡,且方家人平常都不太重口腹之欲,这一顿里头的大鱼大肉,比方家一家七口齐聚一堂吃饭时还要多上一些。 堪比过年。 方锦鲤不敢吱声。 毕竟包子铺大姨觉得她瘦了。 还觉得方檎丹也太瘦。 她只能默默观察方檎丹,然后发现,就连向来自律的方檎丹,都无法躲过包子铺大姨这样的长辈的热情。 说不准,还是看在她方锦鲤的面子上,才吃得那么爽快。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天天的事情,这一顿饭,或许会是其乐融融高高兴兴的一顿饭。 偏偏,她知道了。 方檎丹尚且能因为监管不仅而保持淡定,方锦鲤却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于是难免心不在焉。 然后,在包子铺大姨问起的时候,避开大姨的目光,说自己是想爸爸妈妈了。 这个爸爸妈妈,指的当然是养了她十六年的方忘寒和沈照兰。 猝不及防知道自己是被抱错的孩子,孤身一人去到陌生的地方,进入陌生学校,被迫去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圈子,还难以联系上自己原本的父母……任谁都会害怕。 哪怕方锦鲤也一个人过了那么长的日子,哪怕她从前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矫情的人,哪怕她曾经一个人活得很好,但这一刻,她冲大姨示弱,大姨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甚至,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愈发心疼。 就算是对于在豪门里长大的方檎丹而言,这件事情其实也足够造孽。 也多亏两个孩子心性都好,若不然,像现在这样大家齐聚一堂,方锦鲤不忘怀从前情分,方檎丹也不介意小店简陋的状况,怕是很难发生。 当着两个姑娘的面,包子铺大姨并没有去感慨什么或就这 个话题多言,只是给孩子夹菜的频率愈发高了,闹得原本还因为天天的事情分心的方锦鲤都有些哭笑不得:“大姨,真的吃不下了,我跟姐姐又不是刚闹过饥荒。” 本着作为长辈的某种本能,包子铺大姨原本还想劝着孩子多吃,但看两个姑娘确实是吃了不少,最终只能放弃这个念头——况且,不管是方锦鲤还是方檎丹,这一顿也确实吃得足够努力,生生比平常多吃了许多东西。 下桌时肚子都滚圆。 包子铺大姨跟大姨的丈夫对此都十分满意。 客人愿意多吃菜,原本就是对自家的认可。 方锦鲤原本打算帮忙收拾。 结果受到了大姨的制裁。 大姨振振有词:“你今儿上门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规矩?” 方锦鲤也知道自己争不过,最终只老老实实回到方檎丹身边。 天天吃饱了犯困,倒没闹着她玩,只是睡前还拉着方锦鲤问,是不是一觉醒来锦锦姐姐就又不见了。 方锦鲤说不是。 一会儿她还得跟大姨一块做点心,自然没那么快离开。 况且,有关天天的事情,她还打算拉着方锦鲤再看看。 刚吃过饭,包子铺大姨和大姨的丈夫也没打算这么快开工,大姨又拉着两个姑娘说了会儿话,又怕两个姑娘无聊,就问方锦鲤要不要带着方檎丹再走走。 没等方锦鲤拿主意,方檎丹就开口:“那我们一会儿再过来。” 包子铺大姨笑得高高兴兴:“好好,不着急,锦锦也是,每次过来都闲不下来,那么点事情,难道我跟你大叔两个人还做不好?” 方锦鲤小小声反驳说那不一样,叫包子铺大姨一瞪,又熄了声音——总归这是包子铺大姨的地盘,包子铺大姨声音大,包子铺大姨有理。 包子铺大姨的铺面就是大姨自个儿家里的,一楼卖包子二楼住人,再往上则租出去,故而从大姨家出来,仍旧是方锦鲤最熟悉的那条街。 这会儿是刚吃过饭的时候,很多街坊就在门口纳凉,见方锦鲤跟方檎丹出来,顶多抬着眼皮看两眼,并未多言。 方锦鲤就这么默默带着方檎丹走,思来想去,还是绕到了中学正门那边——周六时候,这边人少,说话也方便。 等周边不见了人,方锦鲤就一脸担忧地看向方檎丹:“姐姐,天天的朋友……是看不见的东西吗?” 她原本是 想问是不是鬼,但考虑到先前方檎丹还给她介绍过一种叫做“灵”的存在,因此,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为准确,她便换成了“看不见的东西”。 毕竟,理论上,如果说是鬼的话,她应该是可以看见的。 就比如,现在,马路对面的路牌上就坐着一只。 方锦鲤一愣,茫茫然看向对面马路对面的路牌。 上面确实坐着个鬼。 鬼正在拿自己的脑袋抛着玩。 一不留神没接住,还哇呀呀呀地冲到马路上去捡。 方锦鲤看了全过程。 由于视线跟得太紧,对方也发现了她,一下子窜到她跟前,一脸稀奇:“呦呵,你能看见我诶!你是传说中的道士吗?” 听声音,还挺兴奋。 以至于方锦鲤原本还有那么点儿害怕,现在也不太能怕得起来。 她有点想告诉对方,自己不是道士,但就站在她旁边的她姐姐是个漂亮术士。 但又觉得,人好像确实不好那么随意地去跟鬼搭话。 就是这鬼挺奇怪,先前民生路的地缚灵能看出来她姐姐是术士,也能看到她身上的功德金光,结果现下这位,就只顾怼她脸,好像压根没注意到她姐姐的存在。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身边的方檎丹开了口:“她不是道士。” 还在等方锦鲤回答的鬼吓得倒飞出去好几米,又猛地飘回来,绕着她们姐妹转了好几圈,大呼小叫:“天啊,你们居然都能看见我,而且不是道士,所以这是阴阳眼吗?居然真的有阴阳眼又不修行的能长这么大吗?还是一次两个?” 咋咋呼呼的鬼发出灵魂质问:“现在的阴阳眼已经那么不值钱了吗!” 方锦鲤:“……” 怎么说呢,就,她遇见的鬼,好像都跟故事里的鬼,不太一样。 而方檎丹再次开口:“我是术士。” 话音落,方锦鲤眼睁睁地看着还在感慨的鬼化作一枚冲天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天,又急速落下,表演了个硬核版本的上蹿下跳:“术士?我的天,是统称的术士还是真的术士?现在居然还有活的术士吗?” 方锦鲤:“……” 总觉得这鬼仿佛见过大世面,又表现出一副根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她也看向方檎丹,同样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先前,方檎丹自我介绍说是个术士的时候,方锦鲤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名词,是会法术的人 的统称,就像法师一样。 可听这只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稳重的鬼的说法,却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这种说法里的“术士”,仿佛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存在。 然后,她便看见方檎丹点了点头:“我是术士。” 鬼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双眼放光:“美女!你能养我吗!我生火劈柴洗衣做饭样样精通!” 方锦鲤:“……” 方锦鲤终于是憋不住了:“我们家用电磁炉,不需要生火劈柴,洗衣服有洗衣机,然后我也会做饭。” 所以她漂亮术士姐姐根本不需要这种言行轻浮上赶着吃软饭的一点儿都不检点的鬼! 而方檎丹也开了口:“我不需要鬼仆,也不养宠物。” 方锦鲤总觉得,“不养宠物”这句说得尤为清晰,登时又看了眼一脸失望的鬼。 到底没能从对方身上找出任何能够成为“宠物”的资质,方檎丹总不能是喜欢看着他玩头解闷吧。 不过失望归失望,对方显然也不觉得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推销出去,被方檎丹拒绝之后,并没有再次推销自己,而是绕着方锦鲤转了一圈:“奇了个怪了,你是那一脉的传人的话,我看不出来你的身份很正常,但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也能一眼看见我?” 他看向方檎丹,一脸狐疑:“你给她开了阴阳眼?不应当,普通人长期见鬼并不是什么好事,不仅有损自身阳气,长此以往还容易影响心性,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方锦鲤听得一愣一愣的,方檎丹则迎上对方目光,神色平淡:“她是锦鲤。” 鬼:“嘶。”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方锦鲤:“怎么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遮了她气息,想把她据为己有?” 方锦鲤:“……” 她再次没忍住,开口帮方檎丹正名:“就算姐姐帮我遮掩气息,那也是为了保护我,不让其他有坏心眼的存在对我下手吧。” 虽然这只鬼看上去知道很多东西的样子,但博闻强识不代表可以随便冤枉人。 先前方檎丹教她维持人形,并通过符箓帮她巩固这个法术的时候,就已经跟她说过,会暂时遮掩住她作为锦鲤的气息,以免被太多人发现。 然而此刻,方檎丹却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你能看到她身上的功德吗?” 对方一愣。 不必开口,方锦鲤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如 果能看到的话,不会是这个反应。 一开始,也不会把她认成拥有阴阳眼的普通人。 但对方很快也找到了理由:“好运气是锦鲤的天赋,这个天赋帮她把招人的东西藏起来,也是正常情况吧。” 话是这么说,但说话的时候,他还往后退了点儿,看上去心有余悸。 方檎丹却再次提出问题:“功德金光是有必要藏起来的东西吗?” 对方没说话,却皱了眉。 功德金光,一种别人抢不走,且能够保护持有者,甚至部分持有者还能使用的东西。 确实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方檎丹继续:“我确实遮掩了我妹妹的气息,用的却不过是寻常法门,为的也只是防止她一不留神当街变回原型。凭您的修为,不会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对方神色凝重,终于是在方檎丹面前飘定:“所以,小姑娘,你特地过来这边,是想跟我说什么?” 这回,倒吸一口凉气的成了方锦鲤。 同时,她也有一个疑惑:“带路过来这边的人不是我吗?” 方檎丹对这边人生地不熟,她想跟方檎丹提天天的事情,所以把方檎丹往这边带。 至于后面看到坐在路牌上玩儿脑袋的鬼,那完全是个意外。方檎丹一开始甚至都没有看那边——或许方檎丹也看到了鬼,但看到鬼对方檎丹而言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只要对方身上没有太重的煞气,又没碰上对方作恶,方檎丹一般是不管的。 人世间总有那么些游魂,有些是尚未找到归路,有些则是找不到归路,总归,得允许它们存在。 所以,这个锅,方锦鲤认为,应当不该由方檎丹来背。 但对方却与她对视:“你姐姐可没你那么天真——你瞧,她这不就猜出了我身份,并且将你的事情捅到了我面前?” “你觉得,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方锦鲤迎上对方视线,语气笃定:“姐姐是为了我。” 方檎丹觉得她身世、记忆都有问题,想查她身上的事情。 这一点,方锦鲤一直都知道。 这原本也是方檎丹告诉过她,跟她通过气的。 她就这么跟那只看上去不普通的鬼对视着,一步不肯让。 甚至于,她还下意识将方檎丹挡在了身后。 而她身后,方檎丹开口:“我妹妹身上有疑点,我需要查。至于您……那不是您先告诉我,您知道术士的吗?” 第040章 遇到的鬼是鬼仙 非亲非故,连存在于世间所依托的介质都不一样,三言两语,当然也不至于让对方完全相信方檎丹。 但也相对的,方檎丹是人,方锦鲤则当了十六年的人,对方不信任她们,她们也不可能就轻易信任一只鬼。 甚至,在方锦鲤开看,对方上来就让方檎丹养自己,真是怎么看怎么居心叵测。 最终,那鬼开口:“要完全感觉不到一只妖的气息,如今只剩一种方式。” 话到这儿,便没了后文。 方锦鲤原以为对方是要什么交换条件,结果便见方檎丹站好,端端正正冲对方行了一礼——是她没见过的动作,但看上去,应当是在行礼。 然后,方檎丹说:“晚辈方氏檎丹,多谢您指点迷津。” 那鬼乐呵呵的:“就算我不说,你自己不也猜到了吗?” 方锦鲤眉头蹙起,不明白对话怎么就进展到了这儿。然而在将先前方檎丹跟对方对话时说过的所有话从脑中过了一遍之后,她猛地一愣——一开始,对方便质疑方檎丹是不是使用术法封了她的气息。 方檎丹没有。 可能够藏住妖族气息的法子,如今也就这一个。 不是方檎丹做的,那就是旁人做的。 但方檎丹不知道是谁,她也想不起来是谁。 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过往十六年的生活,有过什么异样。 然而,就在某一刻,曾经在梦里听见过的声音无端在脑海中想起。 【我看谁敢在我沈家的地界撒野!】 清晰,浑厚,叫方锦鲤觉得,若是自己当真听见过这一把嗓音,听见过这样一句话,应当是不会忘掉的。 在小乡镇上,她并非没有遇见过中气十足的老人,但也确实没哪位,在怒起来的时候,能有这样山崩海啸的气势。 她应当是不认识这样的老人的。 鉴于还有外人(鬼)在,方锦鲤没有直接把自己这一瞬的想法告诉方檎丹。 倒是那鬼见方檎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又开口:“你说你不是特地过来这边,我姑且信你。” “不过,你们当真是偶然路过这里的吗?” 方锦鲤一愣。 她看见方檎丹摇了摇头:“我妹妹认识的一个小孩交了个看不见的朋友,那位‘朋友’想跟小孩永远当朋友,一辈子在一起。” 鬼露出复杂神色:“共命?如今还有人用这样阴损的法子?” 他说着,也盯着方檎丹看。片刻后,忽而笑了 一声:“你还真是不客气——不过,如果你妹妹的那个小朋友已经答应了,那也就只能自求多福。共命这种法术一旦成功,莫说你,就是你的仙贝过来,也无力回天。” 方锦鲤原本听得茫然,听到后边总算是抓住了自己能听明白的关键词,忙接话:“天天没有答应。” 鬼一脸诧异:“现在的小孩警惕性都高到这种地步了么?” 方锦鲤:“……” 倒不是警惕性高。 按天天小朋友本人的说法,天天小朋友认为,如果要跟“秋秋”成为最好的朋友,一辈子在一起,就不能跟锦锦姐姐当最好的朋友,永远在一起了。 正所谓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事实证明,老实孩子还是会乖乖巧巧做选择的。 鬼对这么个发展可以说是挺诧异,诧异之余也颇为乐呵:“小子还挺会挑——既然他已经有了坚定拒绝的理由,若是那东西再缠着他,便依旧以这样的方式再回绝就行。”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锦鲤:“你们只管在这方面吓唬吓唬那位小朋友,告诉他,如果他真的应了他的朋友,那就再看不到他最喜欢的小姐姐了。” 方锦鲤:“……” 这事方檎丹已经干过了。 果然她漂亮术士姐姐不管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如今看来,可能一开始,她姐姐就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并且弄清楚了破解方法。 还直接干了。 不过即便如此,方锦鲤也依然担忧:“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吗?” 哪怕现在小胖墩没有动摇,但保不准哪一天,就会发现,一个不能天天见面的姐姐,确实比不上朝夕相处的小伙伴。 而鬼似笑非笑:“你这位姐姐没跟你说过?” 方锦鲤一噎,很想呛回去——先前不是当着天天的面就是当着包子铺大姨夫妻俩的面,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自然不好乱讲,原本便想着到人迹稀少的地方问,结果这一开口,就看见了坐在马路对面路牌上玩头的鬼。 然后就耽搁到了现在。 听这鬼的语气,怎么就那么像是在挑拨离间呢? 她姐姐要是有机会跟她讲,至于不跟她讲吗?! 但考虑到,对方是连方檎丹都表露出了尊敬的存在,方锦鲤也不至于像先前跟地缚灵呛声那会儿一样,为了这么点小事跟对方抬杠。 聪明孩子能屈能伸,不能跟一只鬼斤斤计较。 那 鬼也不是非得得到方锦鲤一个答案,见方锦鲤吃瘪,已然觉得满意,慢悠悠开口:“共生是一种法术,你别听它名字还可以,听起来也并不怎么邪门,这跟你们生物书上提到过的共生可不一样。” 生物学上的共生,指的是两种不同生物之间,形成的互利关系,一方为另一方提供有利于生存的帮助,同时也获得对方的帮助。倘若彼此分开,则双方或其中一方便无法生存。 而借助法术所达成的“共生”,却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在使用了这个法术之后,受术魂体要选择自己接下来的的寄生体,譬如你的那位小朋友。如果你的那位小朋友当时答应了,要跟他那位朋友永远做好朋友,永远在一起,那他们就会‘融为一体’。” 方锦鲤打了个寒战,又听那鬼继续:“一开始,只是受术魂体也进入到与魂体年龄相当的寄生体躯壳之内,与原本的魂魄共分躯壳的使用权,等时日久长,在外来魂魄足够强大且长时间占据主位的情况下,它灵魂中所带有的‘共生’法术会慢慢改变它所在的这具躯壳。” “被寄生者会真真正正变成另一个人,从相貌到血脉,都是。” 而到时候,如果受术魂体在世时的父母找过来,说那时他们被报错的孩子,再拉着孩子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孩子的归属也便不言而喻。 鬼最后总结:“因为完全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与血脉需要时间,使用‘共生’大多数时候都是针对小孩子,这是公认的邪术。” 方锦鲤对这个评价深以为然。 通过这种方式去“复活”自己的孩子,与明抢其实并没有差别。 她看着鬼,问出了最后的疑惑:“如果成功的话,那被选为寄生体的孩子最后会死吗?” 那鬼笑了一声:“如果死了,那万一失去孩子的父母找个道士什么的过来,一招魂,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寻常来说,要么当养料吃了,要么就把原主的魂魄裹在自个儿魂魄里,拘一辈子——有躯体的原配魂魄撑着,躯体甚至还能用更久。。” 方锦鲤又抖了抖,再一次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那鬼会说这法术“阴损”。 方锦鲤看向方檎丹。 看到的是方檎丹的默认。 鬼没有骗她。 而方檎丹看上去,对这件事也是了解的。 正这么想,便听那鬼又笑了一声:“小锦鲤啊,你姐姐看 上去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很,反倒是你,好像不太了解你姐姐啊。” 方锦鲤:“……” 方锦鲤真的很想问问对方,怎么就至于这么见缝插针地挑拨离间她跟她姐姐了,这是什么独特又糟心的爱好吗? 故而哪怕原本已经打定主意尊敬连方檎丹都敬三分的存在,但在对方屡屡动嘴在先的情况下,方锦鲤还是没忍住小小声辩驳:“我跟姐姐相处了都还不到一个月,这么点时间,别说我不能完全了解我姐姐,我姐姐也不能完全了解我吧。” 被用“不了解对方”来挑拨离间这种情况,方锦鲤其实设想过,只不过场景和对象都出了些偏差。 可哪怕说话的人成了鬼,她姐姐的态度也是一样的。这种话,只要针对的不是方锦鲤,便从来不值得让方檎丹去辩驳。 方锦鲤却不愿意就让方檎丹这么认着。 如果方檎丹不喜欢应付这种东西,这一步她可以主动走。 反正她们是一家人。 结果这一回,在她说完之后,方檎丹也出了声:“她会了解的。” 方锦鲤愕然。 而方檎丹迎着鬼的目光:“我的事情,我妹妹的事情,我们都会慢慢了解。” 那鬼似乎也没想到方檎丹会来这么一顿,定定地看了方檎丹一会儿,露出笑容:“那我拭目以待。” 说完,他再次看向方锦鲤:“你想让你哪位小朋友永无后顾之忧,要么,就除掉那只看上了你家小朋友的鬼,要么,就除掉那只鬼幕后的人。” “后会有期吧,小姑娘。” 方锦鲤凝神听完,正要说话,便见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退去,转眼便消失在了街角。 她茫茫然看向身边依旧没有太大反应的方檎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开口问:“姐姐认识他?” 哪怕她自己也觉得这不可能,如果方檎丹认识对方,方檎丹就没有必要再自我介绍一遍。 可后面,对方跟方檎丹说话时的语气又实在太过熟稔,话语间也总似有若无地给方檎丹埋雷。 面对这个问题,方檎丹的答案是否定的:“不认识。” 方锦鲤选择相信方檎丹,但对那只鬼的做法依然不解:“那他……难道他生前是表演型人格?” 方檎丹闻言看向她,有那么一瞬间,目光有点复杂。但最终,方檎丹只说:“他是鬼仙,对我们并无恶意。” 方锦鲤:“诶?” 先前来了个山灵, 现在还有个鬼仙。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但她又生出了另外的疑惑:“鬼仙也会上赶着找人养的吗?” 想想鬼仙一开始那句“美女!你能养我吗!我生火劈柴洗衣做饭样样精通!”,方锦鲤又觉得,自己完全没猜到对方身份,且一度误会对方是不懂事且猥琐的小鬼,也不能完全怪自己。 不过说来也是,如果是年代新一些的鬼,提条件的时候也不至于用尚且存在着时代气息“生火劈柴”。 而面对这个问题时,沉默的人难得成了方檎丹。 于是方锦鲤也开始沉默——这种问题,方檎丹不可能答不上来,此刻观方檎丹神色,只能说,方檎丹恐怕是遇见过,更叫人觉得不可理喻,且难以启齿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方锦鲤好奇,又不敢问。 也不知道怎么问。 最终,还是方檎丹先开口,直接跳过了这么个问题:“修成鬼仙的要求很高,第一条就是不沾杀戮,不违本心,且本身需具有大功德。我以前并不知道这边会有一只鬼仙,也不确定他是哪一个时代的人,但他用的一些流行词和现代理论,应该是跟着附近的学生学的。” 毕竟长期在学校对面玩脑袋的话,看着学生来来往往,偶尔还能听学生背诵知识点,如果他高兴,甚至能飘到学校里跟学生一起听课。 横竖,鬼仙基本不可能成为危险的存在,他自己也不愿意惹出乱子,平白毁了一身修为。 所以一开始,在以为方锦鲤跟方檎丹只是拥有阴阳眼的普通人时,他不管怎么上蹿下跳,都终究还拿捏着跟方檎丹与方锦鲤之间的距离,没有真正地去触碰到他们。 解释道这种地步,方锦鲤也了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檎丹,又露出寻常那乖巧明媚的笑容:“所以一开始,姐姐的态度才会这么好!” 她想了想,又真诚发问:“不过,姐姐为什么要拒绝他呀?” 方锦鲤猜测,就算鬼仙那段“养我”的话说得实在离谱,但鬼仙既然是鬼仙,上赶着找方檎丹养,应当也不会让方檎丹吃亏。 结果方檎丹拒绝得相当果断。 而现下,方檎丹看着方锦鲤,将先前拒绝鬼仙时的话又说了一遍:“我不养鬼,也不养宠物。” 见方锦鲤不明所以,她想了想,补充:“还记得之前帮过我的那位‘朋友’吗?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第041章 冲破幻阵的原因 至于接下来对天天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檎丹决定,先会一会那个盯上了小天天躯体的魂魄,看看能否揪出背后使用邪术的人。 方锦鲤也赞同这个决定。 既然鬼仙已经给她解释过了天天的情况,之后要做的事也初步定了下来,两个姑娘也没打算在外面逗留太久——毕竟还说好了要跟包子铺大姨一起做点心,哪怕包子铺阿姨一再表示不用她们小姑娘动手,但方锦鲤也实在没法心安理得让包子铺大姨盲动忙西。 别说包子铺大姨不是她亲大姨,就算是亲大姨,那也没道理光看着人为自己的事情忙活。 方檎丹也打算回去再观察观察包子铺大姨家周围,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以及,也顺手给包子铺大姨家留点儿保障。 于是姐妹两个意见十分一致,都决定先回包子铺大姨家,其他事情,则稍后再做打算。 方锦鲤来时是跟方檎丹手牵手,回去时自然也一样,待走到路口,她忽然又想问一问有关鬼仙的事情,结果转过去一看,整个人一怔,触电一般甩开了那只与自己相牵的手。 身边的人转过来,神色愕然,说话时语气却依旧温柔,如大提琴一般的低沉音色也因为这份柔和而显得愈发动人:“怎么了吗?是不是不舒服?” 方锦鲤一愣。 她好像想不起来怎么了。 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甩开对方的手。 他们原本手牵手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刚才应该还在聊着彼此都感兴趣的事情,对方也没说什么叫她不舒服的话,这么贸贸然将人甩开,还用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着对方……不仅不礼貌,还怪伤人的。 方锦鲤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偏偏对方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关心她是不是不舒服。 以至于她愈发羞愧难当:“对不起……” 她想,她该重新主动牵起对方的手,或者说,把自己的手重新塞到对方的手里的,可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这么做——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她觉得自己该牵住的人不是对方。 这样的想法,又将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惶然抬头,与对方对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能够解释自己情况的合适说辞。 倒是对方依旧温柔耐心,且通情达理:“你看上去需要休息,今天久到这里吧,我先送你回家,等你下一次有时间,我们再 一起出来。” 方锦鲤对心里不知何时生起的浓重不安摸不着头脑,当下听了对方的提议,最终也点点头。 她抬头,再一次认认真真道歉:“郁大哥,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合适,不把自己的情况解释清楚,对郁诀而言也很不公平。 但她确实解释不清楚。 故而难免因此心情低落,低头。 便就在这时候,一只手落在了她头顶上,轻轻揉了揉。 她眼前,是郁诀温温和和的笑容:“还叫郁大哥呢?” 方锦鲤一愣。 不叫郁大哥的话,该喊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跟郁诀都能这么亲亲密密拉着手了……再叫郁大哥,好像,确实是,生疏了点儿。 没等她想出来该喊什么,郁诀便又笑了笑:“都订婚了,就算你直接叫我名字,你二哥也是不能给你挑刺的。” 方锦鲤脑中一空:“什么订婚?” 她看着郁诀,觉得这个世界像是假的一样:“我才十六岁,刚上高中,还未成年,怎么可能订婚?” “咔”。 细微的破碎声自她耳边响起,眼前一切忽然尽数裂开,碎片剥落而下。 然而没等方锦鲤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她便又回到了中学门前那条路。 对面是似笑非笑的鬼仙,身边是沉默着的方檎丹。 她靠方檎丹那一侧的手垂着,并没有跟方檎丹牵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锦鲤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无法确定,身边的方檎丹是不是真的方檎丹,对面的鬼仙又是不是真的鬼仙。 她甚至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善是恶,又有着什么样的立场——甚至于,对方的身份,都应当是在对方离开之后,方檎丹跟她说的。 但现在,她们好像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 方锦鲤什么都不敢确定。 她集中注意力,想着上回在民生路时,方檎丹所交给她的,用功德丝套住鬼的方式。 哪怕方檎丹说过,她并不能对付厉害的鬼,但如果真的有个万一,她总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下一刻,她便看见鬼仙看向她姐姐,一脸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你这个妹妹好凶,旁人都拿功德护人,她看上去简直像是要拿功德捅鬼——我记得你说过她是锦鲤,而不是剑鱼吧,好端端跟祥瑞福祉挂钩的锦鲤,是怎么长歪成这样的。” 方锦鲤眼睁睁地看着疑似罪 魁祸首的鬼仙倒打一耙,冲自家姐姐控诉,一口气差点儿没能提上来。 不过,她漂亮术士姐姐还是她漂亮术士姐姐。 面对鬼仙的控诉,方檎丹的反应非常平淡,甚至有些理所当然:“小鱼儿性子软,出门在外,总得有些自保的手段。” 鬼仙沉默半晌,幽幽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给她一叠雷符火符的原因吗?” ——上一回民生路的事情解决之后,方檎丹并没有收回给方锦鲤的那一叠符,而是帮她选了个包,将符咒用专门的布袋装好,塞进了包包的夹层里。 鬼仙痛心疾首:“有你这么养鱼的吗?!” 方檎丹依旧答得认认真真:“我不养鱼,锦鲤是我妹妹。” 鬼仙:“……” 无视鬼仙一脸吃了奇怪东西的模样,方锦鲤现下非常感动,几乎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方檎丹:“姐姐……” 方檎丹拉住她伸出来的手,冲她点点头:“别怕。” 鬼仙一脸憋屈,却又抓住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亲姐妹吧,怎么凑到一起的?收养的话,亲生女儿跟养女能有这么好的关系?” 方檎丹转头,重新看向对方,目光依然平淡,语气亦同:“抱错。” 鬼仙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震惊。 ——即便他不说,方锦鲤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养女和亲女尚且未必能出好关系,何况被抱错被调换人生的两个女孩? 别说鬼仙,就连她自己,都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跟方檎丹如今的关系,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既然鬼仙提了这个话题,方檎丹又直接说出了她们之间的关系,方锦鲤也乐意给对方说道说道:“我跟姐姐被抱错的事情,而且姐姐还救过我一命,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缘分天定吧。” 鬼仙牙酸:“你这本书,有标明性向吗?” 方锦鲤一懵,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鬼仙:“你堂堂鬼仙,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鬼仙:“……好奇犯法吗?” 方锦鲤:“……” 看故事书不犯法,脑内编故事也不犯法。 舞到正主面前不太行。 鬼仙:“说起来,你刚才醒过来,好像也是因为觉得十六岁不能订婚吧,所以跟你订婚的是哪个?” 他想了想,首先排除方檎丹:“确实不可能是你姐姐,对方应该成年了的。” 方锦鲤:“……” 方锦鲤看向方檎丹,气 鼓鼓:“姐姐!你看他!” 方檎丹:“……” 方檎丹用眼神安抚自己面前被激怒的小鱼儿:“不重要,那只是个幻境。方家不需要女儿去联姻,也不会支持未成年的女儿订婚,就算将来你有喜欢的人,要订婚,也至少等到十八岁。” 她说得一本正经,方锦鲤就算是气恼羞恼等一系列情绪混着,此刻听完方檎丹的话,也实在没办法继续恼羞成怒,半晌,也只认认真真跟方檎丹表示:“高中生要以学习为主。” 这点,方檎丹十分赞成。 这么个态度,使方锦鲤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到底没将矛头搞错,当下看向鬼仙,一脸警惕。 鬼仙摊手:“抱歉,多有冒犯,但确实好奇。” 方锦鲤觉得对方这个道歉不太诚恳。 但她还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方檎丹虽然没太大的放映,但一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于是她也没心思再继续管不明立场的鬼仙,只仍然不大高兴地看着对方。 鬼仙也不在意她这个态度,反倒是她越瞪,鬼仙就愈发笑意盈盈:“你们姐妹,是真的很有意思。” 他笑容意味深长:“看在你姐姐确实不想养我的份上,那就有缘再见吧——不过要是反悔的话,下次见面,尽可以直接告诉我,毕竟活生生的术士么,还是挺难得的。” 方檎丹没有说话。 方锦鲤有点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但也不需要明白了。 对方说完那句话,身形便一点一点变淡,最终,完完全全,消失在了她们眼前。 方锦鲤茫然看向方檎丹:“姐姐?” 方檎丹目光沉沉,但在转头与方锦鲤对视时,眼底那些负面情绪又一扫而空,一双眼眸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湖面:“他没有恶意。” 顿了顿,又道:“先回去吧,出来得有点久了。” 方锦鲤点点头。 她其实也没能在鬼仙身上感觉到任何针对她们的恶意,先前对鬼仙的不满,则完全是冲着鬼仙的行为以及话语去的。 故而当下方檎丹说对方没有恶意,方锦鲤也依然相信。 她跟方檎丹手牵着手,走出了几步,忽然又问:“我们是从那一刻开始进幻境的?” 她想,应该不是鬼仙离开的那一刻。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未免太没悬念。 故事一般是不会那样发展的。 方檎丹没有立刻回答。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路 口。 方锦鲤听见方檎丹说:“从我们踏进这条路的那一刻。” 她侧头,看向方檎丹,却没从方檎丹的眼里找到任何情绪。 她听见方檎丹在继续:“我不知道他是哪一个时代的鬼,但他很强。” “在幻阵这一方面,他可能,比我知道的任何存在,都要强。” 方锦鲤其实听不懂这些,但“幻阵”一词,则让她想起了之前去找姜长安男朋友时,方檎丹所提到的“巫术”。 那也是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法术,只不过,不知道原理以及效果,与这个“幻阵”是否一样。 于是她问方檎丹:“比姐姐的朋友还要强吗?” 方檎丹似乎是愣了一愣,转过头来看着方锦鲤。 下一刻,方锦鲤看到她笑了。 她说:“你到时候见到他,别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的报复心很重——不过你放心,他今天没来,我们悄悄的。” 方锦鲤眨眨眼,没忍住跟着方檎丹弯了眼睛:“嗯,我们悄悄的。” 她跟姐姐“悄悄的”。 等她们回到大姨那边,大姨的丈夫剁着肉,大姨和好了面,这会儿正张罗着拌馅料。 见两个姑娘回来,大姨嗔怪地看了方锦鲤依言:“锦锦怎么不带丹丹多逛逛,都说了,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你们小姑娘。” 方锦鲤当即迎过去,眉眼弯弯:“可是我都好酒没有跟大姨一起包过包子饺子了,而且,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我们到别人家做客,还连吃带拿不帮忙,回来后肯定要训我们。” 她说得这个爸爸妈妈,指的还是方忘寒和沈照兰——毕竟如果指的是方家父母,用词肯定就不该是“回来后”。 而这一提,也很好地转移了包子铺大姨的注意力:“你爸妈……你们爸妈也是,哪有这么把孩子扔在家里,一年到头不着家的,人家丹丹这才刚回来,结果好了,回来跟没回来似的。” 方锦鲤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方锦鲤对自己的爸爸妈妈没有怨言,也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在家,但说起来的时候,大姨难免还是会心疼方锦鲤,如今连带着还心疼方檎丹——这刚任回来的闺女,也不多陪几天,要换个心眼多的,说不准要觉得,自己的亲身爸妈根本不想要自己。 方锦鲤则挽着包子铺大姨开解:“爸爸妈妈忙嘛,而且他们也答应了,下次回来,会给我和姐姐带礼物的。” 第042章 琵琶的使用方法 方锦鲤的手艺是包子铺大姨教出来的,做起点醒来,自然还是做了半辈子的包子铺大姨更利索些。 方檎丹没上手,包子铺大姨跟方锦鲤也没打算让她上手。她在边上看了会儿,便转头去逗睡醒了午觉要找锦锦姐姐玩的小胖墩。 小胖墩原本倒是想帮忙,只是包子铺大姨认为这是要给方锦鲤带回去给家人的,不好加上小孩子包的歪瓜裂枣,便没让,有方檎丹陪着小孩说话,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说来,方檎丹这样看着就是当大小姐养大的孩子,在家还是幺儿,居然也有这么好的耐心,愿意哄孩子,叫包子铺大姨对方锦鲤在新家的生活也放心了不少——能将女儿养成这样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坏人。 只是包子铺也没想到,也就这会儿跟方锦鲤说了几句加长,没留神自家儿子那边的情况,等自己这边闲下手,自家儿子就兴高采烈地过来跟自己说,丹丹姐姐答应了下周还要过来,而且还要带着琵琶来给他弹琴听。 琵琶就是一种特别好看的乐器,他见过电视上的仙女姐姐弹琵琶,丹丹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弹起琵琶,一定比电视上的仙女姐姐还厉害! 小孩冲自家亲妈嘚瑟丹丹姐姐对自己好,自己又多了个厉害姐姐的时候,方檎丹就坐在原位上笑,显得愈发端庄典雅,看得包子铺大姨都觉得,那么好性子好家教的一个姑娘,碰上自家的小魔王,肯定不好意思拒绝。 没见当初方锦鲤也是这么被缠回来的么? 但这却不代表包子铺大姨就能用对方锦鲤的态度来对方檎丹,她先是将自家孩子拎回来,教训道:“你丹丹姐姐还有自己的学业,哪能专程过来给你弹琵琶。” 说完又看方檎丹,一脸歉意:“这小子向来没大没小惯了……” 她是想表示让方檎丹不用听小孩子说胡话,话没说话,却叫方檎丹打断:“下周月考完,学校不会留作业,正好有时间。” 方锦鲤也接茬:“对呀,而且我们过来的话,大姨你肯定会再给我们做饭吃,姐姐一曲琵琶换一顿饭,一点都不亏!” 她顿了顿,观察着大姨的神色,又笑吟吟补充:“而且大姨你不是一直觉得天天太闹,想送他去学琴吗,我姐姐钢琴弹得也好,到时候天天听了她弹琵琶,说不定自己也想学 琴了。” 说来,包子铺大姨想送小孩去学琴,倒也不全是因为小孩太闹,只是如今小孩子会的此案已越来越多,如果孩子愿意,她也想让孩子先接触接触,总不能真的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于是听方锦鲤这么一说,包子铺大姨心中也生出了动摇。 方檎丹也趁热打铁:“附近有琴行的话,到时候我也可以带着天天去试一下课,看看天天有没有兴趣。” 包子铺大姨终于是动摇了:“那就麻烦你们了,下周过来,大姨让你们叔给你们卤鹅吃。” 方锦鲤眉开眼笑:“好诶,叔叔做的卤鹅可好吃了。” 两边达成共识,不管是哪一方都十分满意。最高兴的则要数小胖墩,做点心的时候包子铺大姨嫌他做得不好看没许他动手,这会儿他则揽过了把饭盒往袋子里塞的活,叠地齐齐整整,还到自己的小书桌里找出来一根彩带,给袋子打上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蝴蝶结并不好看,以至于整个袋子看上去不伦不类,叫人哭笑不得。 方檎丹跟方锦鲤当然不会否认小孩的这份心,知道是小孩在手工课上学的之后,只夸小孩学得快。 之后,小孩依依不舍地将她们送到了接上,表示下周一定会给她们准备好小礼物,才不会像今天一样,看到了两个漂亮大姐姐,却连哄大姐姐的糖都没有,叫爸爸妈妈用一手好菜出尽风头。 方锦鲤跟方檎丹这会儿却也还没急着回家,只将包子铺大姨准备的点心给了自家司机,让司机先放到车载冰箱里头一面变质,姐妹两个仍是在包子铺周围逛。 也不是瞎逛,哪怕方檎丹已经在包子铺大姨家以及天天身上都留了“保障”,她也仍想再看一看,能不能揪出“秋秋”。 即便她还没将情况跟方锦鲤分析,方锦鲤也猜出了不对,问方檎丹:“这次很麻烦吗?” 方檎丹垂着眼看着一处墙根:“有贵气,但很淡,我没找到正主。” 事实上,除了鬼仙之外,方锦鲤今天,也没在这附近看到任何一个魂魄。 按照方檎丹的说法,这附近的环境,甚至算得上“干净”。 方锦鲤并不理解这种“干净”意味着什么,见方檎丹周身气息有些沉,也没立刻问。 半晌,方檎丹只说:“大姨家暂时不会出问题。” 顿了顿,又道:“这边有 鬼仙盯着,不至于出大事。” 既然方檎丹下了结论,方锦鲤也便没有多说,想了想,只问:“那‘共生’的情况,需要上报给协会那边吗?” 上一回要处理民生路路口地缚灵的时候,方檎丹就说过,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她们大可以直接报给玄学协会,毕竟她们满打满算也只是十六岁的学生,没道理让天下太平的担子光落在一个学生身上。 这一问题,得到的是方檎丹的肯定答复。 她会联系自己曾经联系过的那名青年,让对方帮忙盯着这一边的情况。到时候,方檎丹也会跟他们错开行动。 对方檎丹并不打算直接跟玄学协会接触这件事,方锦鲤心中存着疑惑,却到底没有多问。 那是方檎丹自己的事情。 不过,等坐上了车,放下挡板之后,她倒是又看着方檎丹:“姐姐想给天天弹琴,是因为姐姐的琴声,能起到符咒一样的作用吗?” 先前包子铺大姨没留意方檎丹跟天天聊天的内容,她倒是听了一耳朵。从一开始,就是方檎丹主动将话题引到乐器上面,然后在天天生出兴趣之后,透露出自己会弹琵琶的事情,再进一步引导天天,让小孩天天表示想听自己弹琴。 ——此举倒不是为了推锅,只是小孩子么,对感兴趣的东西,接受程度自然会高上许多。 至于方檎丹,方锦鲤当然不会以为,方檎丹这么“处心积虑”地诱导天天,只是为了给孩子弹琴。 唯一能解释通的,那就是,方檎丹能通过给天天弹琴,达到某种用其他手段无法达到的目的。 而这样一来,方檎丹练琴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听,以及练琴的时候欢迎全家人旁听,仿佛也不知是愿意让家人听那么简单。 而她猜对了。 练琴确实是方檎丹最为主要的修行方式。 她六岁开始跟着秦清学琵琶,旁人都只知道方家那个小姑娘,甫一接触琵琶就一发不可收拾,练起来不怕苦不怕累,手指头磨出水泡又磨破也没叫过苦,不用上学的时候,更是每天八.九个小时地练。 是实打实的天分不低还刻苦。 偏人家到了这种程度,还没落下过学习。 同样的,术士所需要学习的理论知识,方檎丹也从没落下。 这样的细节,方檎丹并不会跟方锦鲤说,她只在方锦鲤才出来之后,浅笑着看 着方锦鲤:“可以这么说。” 她给方锦鲤解释:“术士修习以修心为主,故而修习这一道的人,多半会选择往某个方向钻研,并将其作为施术的载体。” 方锦鲤懂了:“所以姐姐施术的载体是琵琶……应该其他乐器也可以。” 她说完,便观察方檎丹神情,见方檎丹仍在笑,便知道自己是说中了,登时笑容也变得明朗几分。 紧接着,她又问方檎丹:“不过,用琵琶的话,万一要斗法,怎么斗呀?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用音波攻击吗?” 面对方锦鲤的好奇,方檎丹缓缓摇了摇头:“如果是打架的话,要抡起琵琶砸脑袋。” 方锦鲤:“??” 抡起什么玩意砸什么玩意? 方锦鲤试图在方檎丹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偏偏方檎丹虽然带着笑,却不像是开玩笑。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方檎丹甚至取出手机,搜索了一行关键词,然后递给方锦鲤:“筝在古时候作为兵器,就有‘横筝为乐,立地成兵’的说法,作为兵器的用法,就是竖起来挥着击打敌人,到后来加上了弦,才成了如今的筝。” 方锦鲤端着方檎丹的手机,心情复杂。 她倒不是质疑方檎丹的说法,只不过很多时候,想象和现实,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东西。 她一开始也确实没想到,乐器打人的时候的用法,居然,这么……朴素。 片刻后,她终于抬头,将手机递还给方檎丹:“我一开始以为会是魔法攻击,没想到居然是物理攻击。”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很合理。 且很科学。 别说古筝,就琵琶这种东西,照着脑袋全力来一下,少说都要脑震荡。 然而她这边想着,却忽然发现,方檎丹的笑容产生了一些变化。 只见方檎丹开口,声音轻快:“真遇见事情,不到迫不得已走投无路,其实不至于直接抡着琵琶砸。” “我一般是用符,带着方便。” 方锦鲤:“……” 方檎丹用符,这点方锦鲤倒是知道,而带符,也确实是比扛个琵琶到处走要方便。 但她对琵琶依然好奇:“除了砸人的时候,就不用琵琶吗?” 话问出来,她就意识到自己傻了——方檎丹这不还约了天天下周弹琵琶吗?故而琵琶自然不止在物理攻击上有用。 方檎丹逗了方锦鲤一回,当下 也没打算再逗第二回,总算是正正经经给方锦鲤解惑:“琴练到极处,佐以术法,可移情志。在用途上,琵琶琴音并不是攻击的主体,而是术法的载体。” 方锦鲤试图理解:“造成实质伤害的不是琴声,而是术法。” 方檎丹点头:“对。不过你们听的,只有一个作用。” 这题方锦鲤也会:“清心。” 先前方檎丹就说过,方曦曾把她的琴声跟寺庙的感觉作对比,那时方锦鲤也没想到,方曦居然真的没说错。 于是她跟方檎丹感慨:“二哥还真是敏锐啊。” 方檎丹莞尔,像是默认,却没有对此给出自己的评价。 她看着方锦鲤:“天天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这周回去就是月考,先考完试再说——对了,小鱼儿有想过将来要读什么专业吗?” 方锦鲤一愣。 这一点,她还真没想过。 过去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没人跟她讨论这种问题,乡镇里的同学们也不会从初中开始就考虑读什么大学——甚至于,她身边的很多同学,最终其实连高中都没有上。 她也一直觉得,这件事情离自己其实还算远。 直到现在,方檎丹提起,方锦鲤才意识到,这件事,说远,也不算太远。 虽说她们尚且只是高一,但明心在高一第二学期就会进行分科分流,分科后能否进入实验班,也以第一学期的总体成绩来决定。 下一次分流则是在高二结束,高三开始之前。 但当下,面对方檎丹的问题,方锦鲤也只能摇头:“没想过。” 方檎丹对此并不算太意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先前像是随口一问,当下也不过随口一答:“也不着急。” 方锦鲤则看着方檎丹,问道:“姐姐是已经想好将来要学的专业了吗?” 出乎她意料,方檎丹也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就像刚才答复方锦鲤的时候一样,同样的问题落在自己身上,方檎丹也是同一句话:“还不急。” 语气平淡,可见是真的不急。 偏偏她说完,方锦鲤原本被她勾出的那点儿不安,也重新压了下去。 就好像,这件事,确实也不是很急。 况且,急也没用,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用好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尽力让自己将来能有更多的选择。 就如方檎丹所说的,还不急,她还要学很多东西。 第043章 人生重在想得开 方锦鲤原以为,接下来也会是平平无奇的一周。 结果周一早上,她才踏进三班门口,离门口最近的两个姑娘就对她行注目礼,目光幽幽。 而等方锦鲤看过去的时候,她们却又没多大反应,也没表现出什么恶意,甚至还对她说了声早。 方锦鲤也只能回了声早。 偏偏这么看着她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在路过另一个班上比较腼腆的女孩子时,那个女孩子甚至对她笑了笑。 方锦鲤百思不得其解。 这份疑惑在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钟弈迫不及待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方锦鲤不安地看着钟弈,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总不能问“为什么你们都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好在,陈姝媛是个给力的,在同样以奇奇怪怪的目光盯了方锦鲤一会儿之后,她开口:“宝啊,你是不是不知道,周六郁老爷子寿宴结束之后,咱们这个圈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方锦鲤:“?” 她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姝媛叹了口气。 吓得方锦鲤几乎炸毛。 然后,陈姝媛才慢悠悠给她解惑:“简单来说呢,就是,郁老爷子对你的寿礼非常满意,很愿意给别人介绍你的手艺,你外公听完之后为你谦虚,表示那还不是你的最高水平。” “一来二去,你表哥也拿出了你在家做过的饭菜的照片,以及你跟你哥哥们一起包点心的照片,表示自家亲表妹确实是心灵手巧温柔体贴千金不换。” “就,挺热闹的。” 说完,陈姝媛又叹了口气,拍了拍方锦鲤肩膀:“人生在世,有点儿攀比的心思很正常,不怪你。” 方锦鲤:“……” 钟弈也很感触:“你是不知道我姐看见我的时候,叹的那口气啊……我觉得她是巴不得把我塞回娘胎里重造,也就是我妈不乐意重生……” 他也叹了口气,拍不到方锦鲤肩膀,就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方锦鲤桌面:“没事,问题不大,人嘛,活着活着,就想开了。” 方锦鲤:“……”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也想得太开了。 钟弈还能想得更开,只听他开导方锦鲤:“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事吧,等你家的人不晒孩子了,或者晒到其他人都****,我们家里自然也就不会再盯我们了——毕竟像我姐现在那么看着 我,也无非是觉得我学习比不上班长,舞蹈比不上施晚彤,弹琴比不上你姐,装乖卖巧比不上陈大小姐,结果现在连做个饭都不会,果然是天字一号的大废物。” 方锦鲤:“……” 不等方锦鲤提出异议,陈姝媛就一把拍掉钟弈还搭在方锦鲤桌上的手:“听听你这说的是好话吗?” 钟弈自知理亏,没反驳,只默默地把手又搭了回去。 然后再一次被拍掉。 方锦鲤:“……” 算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钟弈说得也对,人生在世,最主要是想得开。 横竖各家肯定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把自家孩子打包送去厨艺培训班,赶着孩子为表孝心洗手作羹汤。 不过闹着玩。 连施晚彤都不会为了这么件事来找她的茬。 施晚彤要学习。 毕竟本周月考。 于是哪怕中午跟方檎丹一起去吃饭的时候,连着一班都有几个学生多看了方锦鲤一眼,方锦鲤也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于,吃饭的时候,方檎丹还多看了她两眼,看上去像在观察。 而方锦鲤十分坦荡,坦荡地有点光棍:“姐姐是也听说了郁爷爷跟外公还有表哥做的事情吗?” 方檎丹补充:“大哥二哥三哥和爸都参与了。” 方锦鲤:“?” 方檎丹再次补充:“他们的人际交往圈有不重合的部分,不过平时能玩到一起的话,性情也会比较接近。” 方锦鲤:“?” 就坐在她们旁边的一班同学:“所以锦鲤你这次出名,可以说是全方位全年龄段地出了一次名。” 方锦鲤:“??” 方锦鲤终于发现,哪怕想得开,也未必真的能裹好一声。 但也许,也是因为她想得还不够开。 方檎丹的同学到底是方檎丹的同学,比她身边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姝媛、一个脑回路能绕到马里亚纳海沟再绕回来的钟弈、以及一个平常不声不响看上去好一个正人君子却从来没吃过亏的秦晓声加起来都要良善,见方锦鲤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连安慰起来都分外真诚:“不是什么大事情,马上就月考了,月考完话题肯定要变,到时候就换你姐姐帮你分担火力。” 方锦鲤:“……” 在理。 想来她姐姐都已经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盯了那么多年,如今她不过是面对那么件搬不上台面的小事…… 决不能 怂! 决定不能怂的方锦鲤,在吃完饭重新回到教室之后,就如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刷起了题。 看得陈姝媛咋舌:“完了完了我也好紧张。” 说完,同样也沉入了题目的海洋。 班上的大多数同学,同样也是争分夺秒奋笔疾书。 方锦鲤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一开始,陈姝媛拉着她唠嗑的时候,就顺便给她吐槽过这件事情。 哪怕是他们这样子在旁人看来已经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圈子,除了那些已经完全被自己放弃或是被家中放弃的子侄,其他人都是不敢完全躺平的。 像方家大哥那么优秀的,在这个圈子里也从来都不是个例。 当长辈的也不会希望,等自己老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产被不争气的子孙败光,或是被别人收入囊中。 打拼一世打拼出来那么个家底,没道理愿意晚年活得窝囊。 若是子女连学校里区区一场考试都做不好,将来走到其他行业,难道就能做好? 像方锦鲤所接触到的同学,大家都已经是高中生,到了高中,那些当真不愿意学的,也没必要再留在国内、留在明心受高中和高考的苦,早被家长打包扔到国外去了。 家长眼不见为净,同时也别影响别的同学。 少数仍然留在明心,读着国际班的,也跟国际班其他真正是打算外出深造的同学泾渭分明。 自然,这些并不是方锦鲤需要去关心的事情。 她只铆足了劲尽学生本分。 等这一口气再松下来,也就到了月考结束——即国庆假期的开始。 这天来接她们的是大哥方湛,车上还坐着方父方母。 按方湛的说法,是方父方母看方锦鲤拼了一周,心疼,决定带孩子出去吃顿好的补补。 上车之后,夫妇两个甚至都没问方锦鲤考得怎么样,只让方锦鲤拿主意,看看晚上要吃什么。 方锦鲤当然拿不出主意——主要也是人生地不熟,来这儿三个礼拜,拢共也没逛多少地方。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方母洛琼英做主,选了白云间——他们也不用提前预定位置,“遥知不是雪”就是专属于洛琼英的。 方锦鲤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她原本其实是想跟方檎丹对对答案的,毕竟英语完形填空于她而言确实有些难,她有好几个地方拿不准。 想来方檎丹是会的。 毕竟方檎丹是传奇 般的年级第一。 然而现在方父方母方大哥都在,考虑到如果自己太过急切地去对答案,可能会叫家人认为,自己非常在意成绩,方锦鲤便只能作罢——倒不是怕家人觉得自己功利,而是按方家人的脑回路,一旦她表现得过于在意这些问题,难保方家人会不会认为,要在其他方面,让她更有自信和底气。 不过倒也不是这就没话说了。 她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问方檎丹:“二哥和三哥还没回家吗?” 坐在她旁边的洛琼英接了话:“曦曦跟小霁都没空,等他们空了,我再叫他们带你跟檎丹出去玩。” 方锦鲤:“?” 所以,方家最忙碌的人,居然不是大哥方湛吗? 依稀间,方锦鲤又想起了,自己刚回家那天,二哥方曦脸上那个如春风拂面的笑容。 以及二哥笑着说出的那句话。 【不给员工放假的老板,是会被员工开除的。】 所以,这并不是他很闲的意思吗? 最后还是方檎丹给方锦鲤解惑。 他们方家三个哥哥,大哥工作时间最稳定,基本上就是持续性加班,偶尔拼命加班然后空出两天假陪陪家人,或是跟方父轮流放假。 三哥方霁跟着导师做项目,能不能回家隔多久回家全看项目的规模和地点,具体情况,三哥没透露过,他们也不会去问——毕竟问了也听不懂。 连方檎丹都表示听不懂,方锦鲤更是不打算去好奇。 至于二哥方曦…… 只能说,二哥忙起来同样是见不到人影,甚至比三哥还绝,多数时间是一出门就直接联系不上人,然后等过一段时间,人就若无其事再次出现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照样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开始,方父方母会去问,结果什么都问不出来,到后来干脆也就不管了,只让方曦自己要心里有数。 介绍过完方曦的大致情况,方檎丹又状若不经意地提起:“二哥其实还有个工作室,心情好的时候会过去,他在设计裙子这方面,连外婆都说无人能比,你可以先想想自己喜欢什么风格。” 方锦鲤原本就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不由再次生出疑惑——什么风格? 而洛琼英已经乐出了声:“对啊,你二哥不是跟你说要给你送礼物吗?肯定是裙子。不过提前跟他说风格应该没用,你二哥啊,就这方面 ,不让任何人指手画脚。” 她弯着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场面:“不过啊,你二哥专门给小鱼儿做的衣服的话,传到小鱼儿身上,肯定只有一个效果。” “艳压。” 方锦鲤无言看向方檎丹。 这最后两个字可不是洛琼英说的,而是方檎丹——哪怕方檎丹说得一本正经高贵冷艳,方锦鲤也觉得,这种词,理论上,不该从方檎丹嘴里说出来。 好在,聊了这么一会儿,他们也已经到了白云间。 这个话题终于没能再继续。 新话题是国庆出行计划。 方父表示,如果方锦鲤有想法的话,完全可以跟方檎丹或者方母一起,来个短途旅行。七天算不上长,但不出国的话,其实也够了。 至于出国的话,方父建议再缓一缓,等寒假的时候再出去,也可以多玩几天。 方锦鲤听得目瞪口呆。 但最终,她依然表示,暂时不出去旅行。 她连市区都还没逛完。 况且接下来还约了天天。 这个想法方父也十分支持,让方锦鲤要约同学也放心约,不用惦记着回家。 一顿饭吃完,一家人也没有再去搞别的什么娱乐活动,干脆是回家各干各的事。 方锦鲤跟方檎丹则又是上楼,一个练琴一个听,等练完,双双进了方檎丹房间。 方檎丹没其他人那么多顾虑,跟方锦鲤坐下来之后,直接就问方锦鲤考得怎样,还习不习惯。 方锦鲤原本也想跟方檎丹讨论这个问题,如今听方檎丹先问,当然也是直接跟方檎丹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其他还好,能慢慢查漏补缺,就是英语听力还有点吃力,以及我们这边高考要考口语……” 口语方面,她没什么把握。 也不是从前不练,只是在明心上过几回外教课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跟明心的其他学生,在这方面还是存在着距离。 方檎丹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完点点头:“不用急,这方面,薇尔莉特应该可以帮到你。” 方锦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前一亮:“是【薇薇】吗?” 她先前还真没想到,方檎丹的朋友,居然是个外国人。 而方檎丹点头:“我让他现在过来,刚好你们也可以互相认识。” 方锦鲤:“诶?!” 所以她漂亮术士姐姐的朋友不仅是个外国人,两人关系还好到了能够随时随地叫人家上门吗? 第044章 我是女巫的黑猫 很多时间,梦想和现实之间,往往存在着那么点儿偏差。 譬如,在方檎丹联系了她的外国朋友之后不久,她的外国朋友便来到方家,敲开了方檎丹的窗。 方锦鲤看着蹲在飘窗上舔爪子的大黑猫,陷入迷茫。 大黑猫倒是不见外,舔完前爪舔后爪。 方锦鲤看了黑猫一眼,犹豫着又看了第二眼,然后茫然转向方檎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她发誓,这一刻,她从向来沉稳平和的方檎丹脸上,看到了某种可以说是忍无可忍之后产生的情绪。 方锦鲤觉得,此刻的方檎丹看起来,是相当想把黑猫叉出去了。 方锦鲤倒不是质疑黑猫的动作,猫会有这样的动作很正常。 她好奇的是,眼前的黑猫,到底是不是方檎丹的那位“朋友”,还是说,只是她看着方檎丹给黑猫开了窗,所以生出了某种误会。 但当着黑猫的面,万一黑猫就是方檎丹那位朋友,她这么问,好像也不太合适。 很快,方锦鲤就不必再纠结问不问了。 因为,黑猫当着她的面化了形。 只见一名少女取代了原本的黑猫,坐在方檎丹的飘窗上。少女身上穿着洛可可时期的繁复裙装,深棕色头发倒是不曾高高盘起,也没戴帽子——方锦鲤猜测,这是为了让猫耳朵透气。 说起来,如果不是少女头顶上还顶着一双灵动的黑色的猫耳,手中则把玩着从身后绕到前面来的猫尾,方锦鲤都不敢确定,少女跟先前在飘窗上舔毛的黑猫,是同一个。 少女歪着脑袋看着她:“你能给我送个银铃铛吗?” 方锦鲤:“啊?” 少女笑得很甜:“送我个银铃铛,我就是你的猫了。” 方锦鲤:“啊?!” 少女还想继续说话,结果一转头忽然对上了方檎丹的眼神,当下倒吸一口凉气:“檎丹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又不肯养我,还不兴我找别的漂亮妹妹吗?”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儿委屈。 而方檎丹看着少女,笑得犹如古画中的少女,端庄,骄傲,说话的时候,也很好地维持着一个千金大小姐该有的态度:“薇尔莉特,要点脸。” 方锦鲤:“……” 破案了,面前这只……这个黑猫变成的少女,真的是方檎丹的那位朋友。 被方檎丹警告过之后,薇尔莉特又不死心地看了方锦鲤 一会儿,确定方锦鲤确实不打算送自己铃铛,才从窗台上跳下来,站直身子——也就是这一刻,方锦鲤才发现,对方还挺高。 目测至少一米八。 方锦鲤:“……” 一米八的巨型萝莉笑得张扬:“你好,我是女巫薇尔莉特的黑猫,你可以跟檎丹一样,叫我薇薇。” 方锦鲤:“诶?” 不该是女巫的黑猫薇尔莉特吗? 薇尔莉特显然也知道方锦鲤在疑惑什么,当即一派理所当然地表示:“我是她的猫,继承她名字怎么了?” 方锦鲤再一次欲言又止。 方檎丹在边上开口:“想问就问。” 薇尔莉特也是一脸的无所谓:“对啊,想问就问,那么见外干什么?” 方锦鲤:“……” 这好像也不是见外不见外的问题,况且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需要见外的关系吗? 不过既然连方檎丹都这么说了,方锦鲤也便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声:“薇尔莉特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黑猫薇尔莉特一脸的“你怎么连这种问题都要问”,但还是开口:“都说是女巫了,肯定是女孩子啊。” 看着方锦鲤依然一脸复杂,黑猫薇尔莉特便又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你是想问我吧,可是你先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这就跟女巫的性别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之一的东西。 而方锦鲤无言,想着自己先前在薇尔莉特舔后腿时所看见的场面,一时间心情愈发复杂。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因为看见了,她才会生出这样的疑惑。 毕竟,任谁看见一只公猫变成穿着洛可可时期等个裙子的萝莉,听萝莉发出再正常不过的少女音色,且还十分自然地用着女巫的名字,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偏黑猫薇尔莉特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穿裙子不好看吗?” “至于声音,我打扮得那么可爱,如果一开口是粗犷的男声,那才奇怪吧。” 方锦鲤:“……” 说得很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丝毫无法被说服呢。 倒是方檎丹再次开口,依旧是先前的语气:“要点脸吧,薇薇。” 黑猫薇尔莉特于是看向方檎丹:“薇尔莉特都没管过我要不要脸。” 方锦鲤:“……” 好吧,比起女装萝莉音,更怪的明明是继承名字 这一操作。 不过也是,她从前就听人说过,猫的情绪和思路,是常人所不能揣度的。 就算是能便成人的黑猫,本质上,也是猫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方檎丹是怎么认识女巫的黑猫的来着? 她看向方檎丹:“原来现在还有女巫的吗?” 说完,又发现自己问了个啥问题。 现在甚至还有术士。 所以,有女巫的话,仿佛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而这个问题也无需方檎丹来回答,她问完,就听黑猫薇薇“哼”一声:“现在的女巫,跟薇尔莉特可不一样,她们的魔法都太弱了。” 他看着方锦鲤:“你想问的是我跟檎丹是怎么认识的吧。檎丹才不认识薇尔莉特,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且,她已经死了。” 见方锦鲤一脸的惊讶,他再次露出“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的表情:“她不死的话,我干嘛要继承她名字,还苦逼兮兮地自己找新主人?” 方锦鲤:“……” 她怀疑面前这只黑猫觉得她是个傻子,但她没有证据。 而且,化了形还给自己找新主人这个操作,她也不太明白。 不过她到底不是妖,这种事情,倒没必要去质疑。 倒是黑猫薇薇很乐意分享自己跟方檎丹相识的过程。 故事发生在方檎丹八岁的那一年,年少的方檎丹跟着方父方母以及三个哥哥一起,去到了北欧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上,准备度过一个温馨快乐的暑假。 结果黑猫从天而降,开口就讨要银铃铛。 方檎丹明确表示拒绝,并在那之后,找借口处理了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银首饰,确保名下再找不出一个银铃铛。 但即便是这样,黑猫也依然跟着她回了国,并开始在她周边阴魂不散。 当下听黑猫薇薇旧事重提,方檎丹脸上依然挂着属于方大小姐的“完美微笑”,看上去随时能顶着这样的笑容请黑猫薇薇离开。 黑猫薇薇却一点儿不担心自己的猫身安全,对自己的行为同样也是振振有词:“我能来这个施救,就是因为薇尔莉特转世投胎到了这边,从前觉得薇尔莉特的转世肯定得在那边,才一直在那边待着,现在知道她的转世在这边了,那我不得过来这边啊?” 方锦鲤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啊。” 方锦鲤:“啊?” 她茫然看着黑猫薇薇:“都已经转世投胎了吗 ?” 黑猫薇薇:“那不然我为什么能追到这个世界?” 方檎丹在旁边补充:“高级巫术或者魔法都能做到灵魂溯源,至于穿越时空,这种应该是秘术,现阶段,这个世界里,应该没人能实现。” 黑猫薇薇:“哦,那个是黑魔法,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没人能实现,檎丹如果想研究的话,我可以给你默写一些黑魔法。” 方檎丹拒绝得斩钉截铁:“我不学。” 黑猫薇薇于是又看向方锦鲤。 方锦鲤对黑魔法也没兴趣,但她觉得,黑猫薇薇的存在真实越来越扑所迷离了。 好在,哪怕黑猫的想法不可捉摸,但眼前的黑猫薇薇,显然很乐意让别人更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曾经。 比如说因为他是女巫薇尔莉特的黑猫,所以他懂巫术,在比如说,因为女巫薇尔莉特的老师会研究黑魔法,所以他也懂黑魔法,又因为女巫薇尔莉特的老师收的学生各种各样,所以他还懂一些其他魔法。 而这一切,让他成为了现在的黑猫薇薇。 弄清楚了这一切之后,方锦鲤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同时,也是在黑猫薇薇解释过自己来这边的原因之后,方锦鲤最为好奇的一个问题:“找到女巫的转世,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 如果不重要,大概也不至于穿越时空来到另一个世界。 而黑猫薇薇再一次流露出一副“你居然连这种问题都要问”的神色:“我是薇尔莉特的猫,我找她的转世不是很正常吗?” 方锦鲤连忙点点头,然后又问:“听你之前的说法,你应该是已经找到她的吧。” 黑猫薇薇:“找到了呀,不然我过来干什么?” 方锦鲤:“那你为什么还要找姐姐跟我给你送银铃铛呢?” 黑猫薇薇:“?” 猫耳少女歪头的样子实在太萌,方锦鲤差点没忍住别看脸。但好歹,她还是继续看着黑猫薇薇:“女巫不是你的主人吗?” 黑猫薇薇愈发疑惑:“薇尔莉特死了呀。” 方锦鲤:“?” 黑猫薇薇:“?” 两个相对着疑惑。 方檎丹给他们连通脑回路:“转世后的人跟转世前的人,并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方锦鲤于是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继续:“同一个魂魄在这一世是女的,下一世可能就是男的,性别,血统,甚至于物种,都未必会与上一世相同,所以 死亡之后,魂魄一旦转世,这一世就确实已经结束了。” 方锦鲤点点头,又看向黑猫薇薇:“可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黑猫薇薇:“因为原来的世界很无聊啊。” 方锦鲤:“啊?” 黑猫薇薇:“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为了找薇尔莉特吗?” 方锦鲤震惊:“不是吗?” 黑猫薇薇:“我知道的那个穿过世界的黑魔法必须有锚点,薇尔莉特就是锚点啊。” 他忽然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睛,盯着方锦鲤:“你以为是什么?” 方锦鲤叫他这么一盯,没留神就秃噜出了真话:“我以为你是追着薇尔莉特过来,想跟她再续前缘,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这辈子她的性别不同什么的,不能再继续跟着她……故事里不是一般都这么写的吗?” 黑猫薇薇总结:“你以为我想跟薇尔莉特谈恋爱。” 他震惊地看着方锦鲤,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猫诶!” “我是猫,我为什么要跟人谈恋爱?” 方锦鲤:“……有道理。” 黑猫薇薇看向方檎丹:“你妹妹这个想法也太可怕了吧!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完了完了,要不檎丹你还是赶紧张罗着帮我相个亲吧,不用品种猫,狸花就很好。” “要不然你也可以带我去绝育,你们养猫不都会带猫咪去绝育吗?说是能够延长寿命。” 方锦鲤:“……” 方锦鲤觉得自己见了鬼。 而方檎丹对此相当镇定:“我不养猫。” 黑猫薇薇一脸遗憾:“一点都不好骗。” 方锦鲤:“……” 她忽然想起,上一周,她们一起遇到鬼仙的时候,面对鬼仙“你要不要养我”的邀请,方檎丹的回答也是:不养鬼,也不养宠物。 她当时还好奇方檎丹怎么说得那么坚决,而且在不养鬼的同时还要加上不养宠物。 敢情不养宠物的意思,是不养成了精的黑猫。 哦,可能是一切成了精的动物。 而此刻,黑猫薇薇看着方锦鲤,显然还不死心:“你现在不是都养鱼了吗?” 方檎丹微笑:“锦鲤是我妹妹。” ——您哪位? 方锦鲤于是又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方檎丹不养一切成了精的动物。 不包括血脉返祖的锦鲤。 毕竟她对于方檎丹而言不是宠物,是妹妹。 快乐。 第045章 当然是我姐姐啦 方檎丹到底也没忘记自己一开始给方锦鲤承诺的事情,跟黑猫薇薇提出帮方锦鲤补习英语的事。 黑猫薇薇很是爽快,直接给方檎丹发了个购物界面。 巨型猫咪别墅,还是万圣节主题的。 可以说跟女巫的黑猫这个身份十分相配。 尽管知道城里人养猫有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方锦鲤还是大受震撼。 价格也让她大受震撼。 偏方檎丹眼都不眨,爽快程度跟给她刷卡买衣服的时候一般无二。 而一转头,黑猫薇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什么感想?” 方锦鲤没料到这还要提交感想,但既然黑猫薇薇问到,她还是认真想了想,然后,发自内心地感叹:“你家真大。” ——就凭方檎丹这习以为常的模样,方锦鲤毫不怀疑,这绝对不会是方檎丹第一次给黑猫薇薇买猫窝。 况且黑猫薇薇看上去实在也太像一只,走在潮流最前线的猫。 黑猫薇薇则笑得意味深长:“当一只被富婆包养的猫咪的快乐,你不懂。” 方锦鲤沉默半晌,提出反对意见:“不,我懂。” 从回到方家的那一刻起,她就懂了。 而且她身边围绕着的,可不止有方檎丹一个。 方檎丹跟洛琼英巴不得直接用真金白银把她埋了。 三个哥哥虽然还没动手,但下载乃叫黑猫薇薇一提,方锦鲤也觉得,自己不能因为三个哥哥和亲爸爸看上去太过淡定,就放松对他们的警惕——虽说她也不知道这个警惕有什么用。 可能是防止自己因为太没见识而被吓着? 总归现在,黑猫薇薇说的那种“快乐”,方锦鲤坚信,自己是懂的。 甚至比黑猫薇薇更懂。 而黑猫薇薇对此接受良好:“也对,虽然我是聪明漂亮惹人喜欢的小猫咪,但怎么比得上别人的宝贝妹妹呢。” 方锦鲤:“……”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不太想跟黑猫薇薇说话。 可能还是因为,她见识太少了吧。 方檎丹也没接黑猫薇薇的茬,只默默看着他。 方锦鲤也算是明白了,只要黑猫薇薇不是扯淡扯得太过分,方檎丹是不会主动跟黑猫薇薇说话的。 而刚才那句话显然算不上过分,甚至都没有调戏小姑娘。 但下一刻,黑猫薇薇又看向方檎丹:“能把小锦鲤当亲妹妹疼的大小姐,肯定是天底下第二美丽善良的大小姐,所以这位美丽善良的大小姐,愿意 在这样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收留一只博览群书、温文尔雅的小猫咪一晚吗?” 方锦鲤眼睁睁看着方檎丹又笑了。 笑容得体的方大小姐抬头直视黑猫薇薇的眼睛:“彻夜在淑女的房间中逗留,可不是一名绅士该做的事情。” “况且,下定决心不养猫却给流浪猫留念想,也不是一名淑女该做的事情。” 方锦鲤听着方檎丹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将两句话说完,没忍住抖了抖。 果然用这种一本正经的翻译腔,真的很容易起到阴阳怪气的作用。 黑猫薇薇:“好吧,好吧,檎丹你果然铁石心肠。” 他转向方锦鲤:“要是想养猫的话,记得优先考虑我——别听你姐姐的话,养黑猫有很多好处的,至少能辟邪。” 方檎丹微笑:“可要点脸吧你!” 方锦鲤:“……” 直到黑猫薇薇重新变成黑猫,并从窗台上跳出去,方锦鲤也不太能捋清黑猫薇薇跟自家姐姐之间的相处模式,以及黑猫薇薇的具体思维模式。 倒是方檎丹关上窗之后,又拉着她坐下:“薇尔莉特大多数时间,都是作为‘女巫的猫’而存在,跟我们不太一样,你不用怕他。” 方锦鲤:“……” 她有道理怀疑,方檎丹说的这个“跟我们不太一样”,意思就是“当猫久了不会当人”及“因为是女巫的猫所以也不完全是猫”。 但本质上,方檎丹这么说,仿佛也没什么问题。 横竖她确实收获了一个口语老师,还是方檎丹花重金聘请的那种。 想到这,方锦鲤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接下来怎么上课啊?” 方檎丹想了想,问她:“你想视频还是上门?上门的话是你上门还是他上门?” 方锦鲤:“?” 方檎丹继续:“其实都行,或者如果你不想看见他的;脸的话,也可以直接打电话,或者让他入梦,给你创造一个语言环境。” 方锦鲤:“?” 虽然她也知道要学好一门语言,语言环境很重要,但入梦创造一个语言环境……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方檎丹接下来的话证明,她的猜想是正确的:“但如果以入梦的方式的话,他所创造的场景,可能会有点不可控,你如果会害怕这些的话,就换一个方式。反正语言环境的话,我们假期也可以自己出国体验。” 方锦鲤一哽。 虽说方檎丹只是很认真地在给自 己安排学习计划,但方锦鲤觉得,不能再让方檎丹这么安排下去了。 倒不是方檎丹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就是她的小心脏有点儿遭不住。 有些事情,果然还是需要循序渐进、顺其自然。 最终,她思量再三,选择先让黑猫薇薇入梦试试。 同时,也好奇地问方檎丹,可以随便入人梦的吗? 毕竟当初处理民生路的地缚灵时,方檎丹知晓对方有入梦的能力,看上去好像还挺生气。 但落在黑猫薇薇身上,又是另一个态度。 方檎丹闻言道:“不一样,魔法的概念和法术的概念不一样,而鬼入梦和猫妖入梦也不一样。” “这么说吧,薇尔莉特能够入梦,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学习,对入梦术完全掌握,黑猫的夜行天赋也让他能够自由地操纵梦境,在梦境中往来。” “但民生路的地缚灵生前完全没有接触过术法,贸然使用精神类法术,只会导致灵魂被侵蚀。” 方锦鲤听明白了:“就像小孩子拿了导弹中控按钮。” 方檎丹:“……这么说也没错。” 总归方锦鲤确实也弄明白了二者之间的区别,方檎丹并不认为用发散思维的方式去学习有什么不好——相反,这种能力对于很多人而言,是想要却没有。 她想了想,又问方锦鲤:“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科目有没什么把握的地方吗?” 方锦鲤摇摇头:“还不确定,慢慢来吧。” 方檎丹也同意。 总归方锦鲤自己心里有数,都是十几岁的人了,学习上总不至于每一步都要别人来费心。 她站起身:“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去找天天。” 方锦鲤说好。 等回到房间,她果然也没有再多看书或做题,洗漱完之后,早早便歇下。 次日一早,姐妹两个换好衣服一下来,便见方湛也坐在餐厅,自告奋勇表示要送她们出门——正好也给方父方母留下过二人世界的空间。 方家大哥说得冠冕堂皇毫不心虚,要不是他本人就会做饭,方锦鲤甚至怀疑,他这是不是要自己找个地方吃饭,然后把亲爸亲妈留在家里自生自灭。 但……大哥看上去不像是这样的人。 换成二哥倒是有可能。 要是寻常时候,方锦鲤肯定会直接答应,但今天她们毕竟还要去解决天天的“问题”,方锦鲤不太确定方檎丹那边方便不方便。 于是她看向方檎丹。 且 正好对上了方檎丹的笑容。 于是方锦鲤点点头,乖乖巧巧:“谢谢大哥。” 大哥非常满意。 这一刻,方锦鲤也还没有意识到,“带上大哥一起去别人家拜访”,还意味着,他们带着上门的礼物,会比上次翻一番不止。 毕竟“小方董”的身价摆在那儿,就算方锦鲤不去明说,人家包子铺大姨也不可能把一身霸总气质的方湛当成像方檎丹一样的小姑娘看待。 这导致的结果便是,包子铺大姨跟包子铺大姨的男人一起,对着方湛带过去的火腿对脸懵逼。 方湛则诚恳道:“小锦上次用这个煮过饺子,味道很好。” 包子铺大姨和她男人:“……” 到底是做餐饮的,当初包子铺大姨的男人也不是没在城里的大饭店里干过,当然不至于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就是没想到方锦鲤的哥哥上门会送这个。 偏方湛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语气依然诚恳:“小锦过往这些年都承蒙你们照顾,听她说徐先生的手艺不下白云间的厨子,令郎也聪明伶俐,我就猜测,你们应该用得上这个。” 包子铺大姨的男人还在犹豫,倒是包子铺大姨爽快:“用得上,用得上,说起来还是锦锦照顾我们家天天多一些,要不是锦锦经常带着,他肯定野到没边。” 方湛看着被气鼓鼓却又被包子铺大姨镇压的小男孩,想了想,认真道:“孩子活泼健康,挺好的。” 包子铺大姨:“可不就是嘛!” 眼看着包子铺大姨要拉着方湛开始唠家长里短,方锦鲤连忙拉过天天:“我跟姐姐先带天天去琴行试课,大哥你要是有别的事的话,到时候我们打电话给你。” ——她跟方檎丹是有事的,不方便带着方湛,但总不能把方湛一个人丢在包子铺大姨这儿。 然而方湛并不认为后者有什么问题,只道:“你们注意安全。” 包子铺大姨:“方先生没事的话,午饭也在咱们家吃啊,也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 方湛点头:“那就叨唠了。” 包子铺大姨:“害!客气个啥!” 方锦鲤:“……” 直到被方檎丹带着走到路上,方锦鲤也还是懵的。 她转头看向方檎丹,恍恍惚惚:“刚才大哥是说中午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方檎丹见她一脸的自我怀疑,忍俊不禁:“大哥应该是想了解你从前的事情。” 毕竟方爸爸方妈 妈忙,连跟两个闺女交流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跟方父方母及其他方家人去共享两个闺女的曾经了。 算起来,说不定还真就是看着方锦鲤长大的包子铺大姨一家知道的事情要更多。 方锦鲤恍然大悟。 只是她也确实没想到,看上去眼里心里都只有工作的大哥,居然能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好像也是她自己的问题,回到方家之后,她跟方檎丹相处的时间不少,跟其他家人相处也和谐,却好像确实,一直都没有跟家里人分享过自己的成长经历。 就算她确实觉得没什么好分享,但家人缺席了孩子的成长,也总是会有疑惑的。 见她陷入沉思,方檎丹只是一笑,蹲下身看着天天:“天天知道最近的琴行怎么走吗?” 天天:“知道!丹丹姐姐的琴看上去好重,要天天帮忙拿吗?爸爸说,男子汉不可以让女孩子累着!” 方檎丹莞尔。 连先前在出神的方锦鲤都哭笑不得。 最终,天天小朋友的提议遭到拒绝。 方檎丹给出的理由也十分充分:“自己的琴要自己背。” 天天老神神在在地点头,一副小大人模样:“所以姐姐的琴就像老婆一样,自己的老婆只能自己背。” 方锦鲤:“……” 这都什么跟什么? 倒是方檎丹对此接受良好:“对,琴是老婆。” 天天小朋友答对问题,高高兴兴:“我以后也要背自己的老婆!” 方锦鲤:“……” 她看着天天,欲言又止。 方檎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牵着天天的手晃了晃:“对,天天现在是体贴女孩子的小男子汉,以后就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 天天:“要当大男子汉!” 方檎丹眉眼弯弯:“那小男子汉,我们还有多久到琴行呢?” 小男子汉认真地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又转过一个拐角,才再次高兴起来:“前面就到!” 他仰头看着方檎丹:“丹丹姐姐,我们班的婷婷会弹琴,好厉害的,姐姐比她还厉害吗?” 方檎丹:“……” 看见一直游刃有余的方檎丹因为这么个问题陷入沉思,原本一直纠结到底是姐姐抢走了小朋友、还是小朋友抢走了姐姐的方锦鲤终于是没忍住笑了。 方檎丹不好自夸,但她没这个顾虑。 于是她拍了拍天天的小脑袋,在天天看向自己的时候,笑得高高兴兴:“当然是我姐姐厉害啦!” 第046章 一个接着一个来 是方檎丹厉害还是其他人厉害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任何需要质疑的地方。 方檎丹问琴行那边能不能租借一间琴房半小时时,琴行那边的前台老师看着她背着的琵琶包,顺口便多问了一句怎么要专门过来租琴房用,就算琴房里面有做隔音,但也不可能完全隔住隔壁房间的声音,要录音或者录视频的话其实也是不合适的。 对此,方檎丹并没有藏着掖着,就说是长辈家小孩有学琴的打算,她想着一会儿顺便给小孩展示一下钢琴,以及试一下看小孩是不是确实有兴趣又有天分。 于是那老师看向天天的眼神更热切了几分,并表示如果不介意的话,自己也可以跟着一起去看看,而且琴行这边也可以把入门的教材借给他们用。 方檎丹并没有拒绝。 一行三人就这样变成了一行四人,一行四人又在方檎丹开始弹琵琶后,变成了门里四人门外一堆——跟着她们进去的老师没将玻璃门完全关严实。 这一点方锦鲤也留意到了,见方檎丹不打算管,也没有多在意。 总归其他琴房也并不是所有都完全将门拉严实的。 她猜测,是方便外面的老师顺便听学生的练琴情况。 等一曲终了,方檎丹将琵琶撂在钢琴顶上,才问天体那:“让那么多人看着,天天会紧张吗?” 方锦鲤闻言看向琴行老师,心想如果天天说会,她就拜托琴行老师先让其他人离开,不要这么围观者——也没有一对一授课的情况下门外一堆人围观的道理,她姐姐不能白给人看。 然而天天自认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不紧张!” 骄傲的小模样看得方锦鲤跟琴行老师齐齐一乐。 不过即便是这样,琴行老师也依旧嘱咐外面的孩子,围观是可以,但是不可以出声吵到小弟弟学习。 而方锦鲤原本已经蹭到了最好的旁观位置,手机却倏忽一响。 一看消息。 女巫的猫:一名合格的淑女,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一只小猫咪人生地不熟地流落在外在马路上游荡的。 方锦鲤:“……” 好友是前一天晚上加的。 不考虑用词准确度的话,这或许也算是某种现世报。 她无奈抬头,方檎丹也正好看着她。 方锦鲤:“姐姐,我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总归如果只是要给天天试课,她也不是非要在场。 她都看过姐姐练琴了,姐姐也不是不会专门弹给她听。 她收花的同时,还将手机给方檎丹亮了亮,以确保方檎丹只道自己是去干什么。 然后便听方檎丹道:“想去就去。” 方锦鲤:“……” 她怎么就觉得,方檎丹这句话的重点,是后头没说出来的“不想去就不去”呢? 不去是不可能不去的,哪怕黑猫薇薇找的是方檎丹本人,方锦鲤猜测,方檎丹哪怕再不情愿,也会自己去走一趟——毕竟黑猫薇薇是方檎丹口头上认证过的朋友,也是方檎丹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过来帮忙的存在。 更是方檎丹可以为之买猫咪别墅乃至于猫咪城堡的人……猫。 倒是天天转过来问她:“锦锦姐姐有事情吗?” 方锦鲤:“……” 小孩想问的明显是什么事,或者说,什么事能比陪小孩更重要。 一时间,方锦鲤还真就不知道怎么去跟小孩说。 不管是说接朋友还是接猫猫,好像都不大对头 还是方檎丹面不改色开口,忽悠小孩:“记得来的路上看见过一家蛋糕店吗?你锦锦姐姐想去给你买蛋糕,这样的话,等你上完课,就有好吃的了。” 说完又看方锦鲤:“钱还够吗?不够的话让大哥给你转点。” 方锦鲤:“……够。” 对于区区一个蛋糕而言,那是相当的够。 不过有方檎丹这么主动帮忙忽悠孩子,她也就不用另外找借口了。 方檎丹也没给小孩反应的机会,直接揽着小孩转回去,单手翻开琴行给借过来的小汤一,面带笑容哄着小孩:“来,我们先认真上课好不好?” 于是小孩注意力被完美转移。 方锦鲤也悄无声息溜出了琴房。 今天是国庆,琴行里面都算不上热闹,琴行所在的这条街更是冷冷清清——想来也正常,难得假期,如今买得起车的人也越来越多,父母都愿意带着孩子出去逛一逛,哪怕是就近也好,像今天还愿意挤时间过来琴行的,要么是要上课的,要么是顶顶勤奋的,要么就是家里确实没人陪着玩的。 即便偶尔走过那么一两个年轻人,那也真的只是路过,并不会在琴行门前逗留。 但这会儿,琴行门前居然停了义女情侣,蹲在地上拿着手机拍。 方锦鲤走过去,便发觉,眼前这一幕实在是熟悉。 这是她第三回,看见黑猫坐在地上舔毛。 照样是一点儿都不见外。 叫人家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直呼可爱。 方锦鲤想,要是女孩见 过这猫的人形的话……好吧,不站起来不说话的情况下也是挺可爱的。 甚至不止是课啊。 她走过去,便见黑猫一骨碌站起身,往她这边走了两步,迤迤然停在她跟前:“喵。” 同时,她手机又响了一下。 点开一看,是个动图。 动图里,小黑猫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脑袋顶上一行字硕大:你都不抱我,是不是不爱我了? 方锦鲤:“……” 谢邀,真的没爱过。 是碰瓷。 但被先前对着小猫咪拍照的一双情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方锦鲤还是蹲下身,伸出手,任小猫咪三下五除二窜进自己怀里,并找好肩膀上的位置趴好。 情侣里面的女孩子犹豫半晌,还是走过来,一脸好奇地看着方锦鲤:“这是你的猫吗?他好可爱呀。” 黑猫薇薇:“喵!” 他不喵还好,一喵,方锦鲤就想起前一天晚上的某些奇形怪状的对话,登时胃疼,决定如实给对面的姑娘解释:“这不是我的猫,我跟他只是认识。” 女孩:“哦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是你的猫,来接你回家——他好亲你啊。” 方锦鲤:“……确实不是我的猫。” 女孩看上去还是有点诧异,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又夸了黑猫薇薇两句,顺便也夸了一下方锦鲤是“可爱的小妹妹”,才跟男朋友一起离开。 方锦鲤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关于黑猫薇薇的归属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松口。 就好像,哪怕只是在忽悠人的时候承认了,她也绝对会为这样一句话付出代价——也不知道这个代价是不是黑猫薇薇缠着她表示一言既出驷马难住、淑女不可以说谎。 仔细想想,黑猫薇薇可能还真就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毕竟他连把自己拍成表情包卖萌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正常地用手机给她发消息的。 或许,这就是神奇的魔法吧。 事实上,神奇的魔法还包括,翻译动物的语言。具体变体现在,黑猫薇薇分明是在她耳边喵喵喵,方锦鲤却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喵。”(听檎丹说这边有个鬼仙,你带我去看看?) “喵喵。”(不过这个时候鬼仙也不一定在,说不定有什么坏心眼,算了,还是等檎丹有空再说吧。) “喵喵,喵,喵,喵喵。”(檎丹之前提到的那个小男孩 呢?你今天不是要去他家吃饭?要不要带上我一起,我跟你说,黑猫是真的有辟邪能力的,那些说黑猫邪门的全都心里有鬼。) “喵。”(你怎么不说话。) 方锦鲤:“……” 倒也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跟一只只会喵喵叫的猫说话,而且还是说一些非常有指向性的话的话,真的会很奇怪,万一叫人听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而且,黑猫薇薇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方锦鲤想了想,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当然,用的是那种像极了哄孩子的语气:“怎么就过来这边了,我都吓了一跳呢。” 黑猫薇薇:“喵!”(当然是来看看你们会不会被小妖精勾了心啊。) 方锦鲤:“……” 妖没有,鬼倒是有。 她想了想,又小小声说:“我一会儿先进蛋糕店买几个小梵高,不然一会儿天天说我骗他。他们店里好像不让宠……小动物进去,你一会儿先在门口,要乖乖的哦。” 虽说黑猫薇薇是妖,不至于发生普通小动物那种没拴起来就容易乱跑的状况,但方锦鲤还是这么下意识嘱咐了一声,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管得有点多,连忙出声弥补:“你想吃小蛋糕吗,又想要的的话,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一起买——你应该有办法把蛋糕收起来的吧。” 黑猫薇薇:“喵!”(你不介意我人形的话,我还可以陪你逛。) 方锦鲤:“……” 黑猫薇薇的人形,想想还是算了。 太拉风。 她不过是一个一心努力学习然后按部就班考大学找工作过日子的普通十六岁女孩罢了,并不想再承受其他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她不吭声,黑猫薇薇也就知道了她的态度,叹息:“喵。”(至于这么嫌弃嘛。) 方锦鲤把他放下,头也不回地进了蛋糕店。 问就是此地不宜久留。 此猫同理。 也不知道她这一趟进去再出来,小猫咪会不会又被围住。 对比起琴行门口,来蛋糕店的人显然会更多,也更丰富。 但这不重要,至少帮天天挑蛋糕的这几分钟,她能获得清静。 自然,没忘了帮黑猫薇薇挑一些——猫不好乱吃东西,女巫的黑猫可以。 据说,女巫的黑猫连疫病都敢吃。 肠胃那是相当的好。 等她出来,眼前的场景却再次出乎她意料。 黑猫薇薇没被围。 但黑猫薇薇确实在跟人对峙。 还是跟一个,完 全没理由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高大的男人跟一只小黑猫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还怪萌的。 也不知道如果她先前真的答应了黑猫薇薇,现在黑猫薇薇用人类的形态站在这里的话,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说起来这两个哪个更高来着? 在方锦鲤出来的那一刻,伴着门铃那声“欢迎光临”,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也看向方锦鲤,神色平淡,像是对方锦鲤出现在这里这件事丝毫不惊讶。 以至于方锦鲤竟有些局促:“郁大哥。” 郁诀点点头:“好巧。” 黑猫薇薇:“喵!” 纯粹是在喵,没带任何内容。 方锦鲤跟郁诀都看向他。 顶着郁诀的视线,黑猫薇薇踩着猫步走向方锦鲤,在方锦鲤脚边转了一圈,还蹭了蹭,然后示威一样看向郁诀:“喵!” 方锦鲤:“……”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面对一只小猫咪,郁诀还真就没被挑衅到。 他甚至很快就从黑猫薇薇身上收回目光,看向方锦鲤:“你的猫?” 方锦鲤老老实实:“不是。” 郁诀点头:“之前有朋友定做的猫架看起来还不错,他家缅因很喜欢,如果你今后想养猫的话,我这边可以帮你订一套——他那边也有个猫舍。” 方锦鲤:“……” 郁诀是什么意思她不太清楚,但黑猫薇薇已经开始哈气了。 于是方锦鲤冲郁诀笑了笑:“我不打算养猫,我姐姐也不养猫。” 为了岔开话题,她主动给郁诀展示自己手里的蛋糕:“郁大哥吃吗?” 意料之中的,郁诀表示拒绝。 拒绝玩,也站着没动。 眼看着尴尬气氛就要蔓延,方锦鲤再次开口:“没想到会在这边遇到郁大哥你,我一直以为,你们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郁诀语气平淡:“你上次给洛爷爷送的点心,爷爷也看见了。” 方锦鲤“啊”一声,干巴巴应声:“这样啊……所以郁大哥是想给郁爷爷买一点吗?” 问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也直犯嘀咕。 试问郁老爷子那样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东西没有,专门要郁诀跑这一趟,说到底……果然还是方曦所说的那什么,攀比心作怪吧。 果然,老爷子们的心思不能乱猜。 郁诀这个孙子也确实当得足够孝顺。 也不知道要是郁诀直接找上门,包子铺大姨会不会被吓着。 她正想着,便听郁诀又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大哥的车了。” 第047章 拜托你引荐一下 方锦鲤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郁诀这是企图以“方湛也会出现在这里”来论证,他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情况。 一时间,方锦鲤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方湛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为了送她跟方檎丹过来,而方檎丹跟她要过来,也完全是因为,这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方檎丹真正的家所在的地方。 不过方家真假千金的事情并不是秘密,郁诀也未必不能自己想明白她以及方湛会出现在这里的关窍,于是她腼腆一笑,干脆自己说出方湛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在这里长大,今天说好了和姐姐一起过来看长辈,大哥是送我们过来的。” 郁诀看上去并不算意外,显然也是已经猜到了,当下只问方锦鲤:“你姐姐没跟你在一起?” 不知怎么的,方锦鲤居然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方檎丹怎么又让你落单”的意味。 但也就是一瞬,她赶忙抛开这个念头——毕竟郁诀跟方檎丹无冤无仇,跟她也不算多熟,总不至于失礼到为这种事情质疑方檎丹。 考虑到这时候如果闪烁其词,反而会真让郁诀误会方檎丹,乃至于误会他们方家的关系,方锦鲤便又如实给郁诀解释:“很照顾我的一个阿姨的儿子想学琴,姐姐在帮她试课,里面人多,我就出来买蛋糕——就是教我做包子的那位阿姨。” 她忽然想起雨果过来这里的目的,登时又有些为难:“今天我跟姐姐和大哥过来,大姨的包子铺没有开门……” 她对上郁诀的眼神,终究是没能说出劝郁诀下次再来的话,而是问:“您还要去拜访她吗?如果要的话,现在大姨其实还在包子铺里面,你敲门就好了——郁大哥你知道包子铺怎么走吗?是不是在找路?” 方锦鲤:“……” 她从未如此刻一样恨自己的热心肠。 所以,为什么要多说那么一堆话呢?就为了避免尴尬吗? 正这么想着,便听郁诀开口:“你是要等你姐姐一起走吗?” 方锦鲤:“肯定的呀!” 方锦鲤:“……” 一个不小心又嘴快了。 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羽然。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郁诀露出来一个笑容——像当初在夜市上偶遇的时候那样的笑容——只听郁诀陈恳道:“我贸然上门拜访,可能会唐突阿姨一家,锦鲤妹妹如果方便 的话,一会儿能不能劳烦你帮忙引荐一下?” 方锦鲤:“……” 她能说不吗? 就算能,方锦鲤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不。 但她也没有立即应下来,而是皱着眉头:“郁大哥你不会是想请大姨去你家里当厨子吧。” 虽说大姨未必就不愿意,郁诀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强取豪夺的人,如果有心请人,肯定会开出足够丰厚的条件,但方锦鲤还是担心,如果是由自己带郁诀上门,自己跟大姨的情分,会不会影响大姨的决定。 然后她便看见郁诀又笑了,连语气里都透露出轻快:“我不会勉强你的长辈。” 方锦鲤登时脸热,小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郁诀并没有因为被误解而不高兴,看她的神色甚至更柔和了几分:“你是在替人着想,不用为了这种事情道歉。况且,原来也要算我唐突。” 他注视着方锦鲤:“所以,可以拜托锦鲤妹妹你帮我这个忙吗?” 方锦鲤:“……” 她总觉得,她好像在同一个坑里面栽了两次。 但再看郁诀申请,她又觉得,这样的猜测不太现实。 郁诀看上去真的是个好人。 会受郁爷爷器重的孙子……怎么着也不会是坏人。 最多就是看上去太难接近,以至于其他女孩子都不敢接近——至于其他的哪些说法,就算是真,那不也是别人算计在先? 于是方锦鲤终于答应下来:“不过要等我姐姐一起,于大哥你……” 郁诀:“可以。” 听见这声“可以”,方锦鲤心情又好了些,对郁诀弯着眼睛笑了笑:“嗯。” 郁诀:“它也去吗?” 方锦鲤一愣,随即,顺着郁诀的视线……看见了地上的黑猫薇薇。 方锦鲤:“……” 啊这。 不等她说什么,黑猫薇薇直接炸毛,绕着方锦鲤窜了两圈,再次贴着方锦鲤脚踝,对郁诀怒目而视:“喵!” 完了又抬起猫猫头看方锦鲤,叫声又嗲又软:“喵~” 落在方锦鲤耳朵里,可不是撒娇,而是黑猫薇薇气势汹汹的声音:都是男的,你不能带他不带我!猫你都不养,人更不行! 方锦鲤:“……” 她没忍住看了眼郁诀,然后心虚地别看视线。 养人什么的……她养不起郁诀的啊。 总归,就因为郁诀那最后一句话,他们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三人行”。 等回到琴行,因为带了郁诀这么个打眼的存在,聚在方檎丹琴房外的老师和琴童都没人住多看了两眼。 但并没有出声,只默契地给方锦鲤让出一条道。 这会儿,方檎丹并没有在给天天上课。 而是在弹琴。 琴声如骤雨,又如疾风,将人的心狠狠提起来之后,却终于雨过天明。 方锦鲤并没有从头听,但心仍跟着方檎丹的琴声,一浪一浪地飘荡。 所以其他人没有好奇郁诀的出现。 所以其他人连问都没有问一声。 哪怕是最闹腾的小孩子,此刻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檎丹的背影。 看着那位终于战胜了风浪的孤高的王。 直到琴声终了。 先前跟着方檎丹一起进到琴房里的琴行老师才意犹未尽地收起录像的手机。 还是没有人跟方檎丹说话。 方锦鲤猜测,他们大概还没有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 倒是方檎丹若无其事地转过来,目光先是在方锦鲤身上落了落,然后转向方锦鲤身边的郁诀,带着审视,脸上也挂上了方家千金的招牌微笑:“郁大哥怎么在这里?” 方锦鲤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让自己更靠近方檎丹而非郁诀。 她也说不清这样做的缘故,问就是本能。 而郁诀面对方檎丹的时候,看上去也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 给出的说辞跟给方锦鲤的也一样,问就是帮老爷子跑腿,因为包子铺没开门,怕吓着人家老板娘,所以让方锦鲤帮忙引见一下。 方檎丹一脸的恍然大悟,面上笑容不改:“外公总夸郁大哥孝顺,果然在这方面,郁大哥给了我们这些同样作为孙辈的人很大压力。” 郁诀笑得无辜:“怎么会,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比不上自己家的,不管是洛爷爷还是方爷爷,说起檎丹妹妹的时候,也总是骄傲的。” 他又看向方锦鲤:“锦鲤也一样。” 方锦鲤:“……” 此处暗流汹涌,她害怕。 她就不明白了,她姐姐那么好的人,郁诀也是个好人,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气氛怎么总那么奇怪。 说有仇……倒也不像,但总觉得,她姐姐看到郁诀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高兴的。 但问题在于,她姐姐第一次跟她提起郁诀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态度啊! 方锦鲤还没探究出个所以然,方檎丹便转开脸,牵起天天,冲琴行老师粲然一 笑:“我家不再这边,平时也要上学,往后天天如果要学琴的话,还要麻烦老师您多关照。” 方锦鲤也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方檎丹怎么就会在这边弹琴,总之她从琴行老师眼底看到了显而易见的遗憾:“会的会的,你放心,我们自己琴行的孩子,我们肯定都有好好教的。” 这个态度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方锦鲤总觉得,对方分明还有话想对方檎丹说,又压住,于是眼底遗憾更深。 她猜,琴行老师可能是想问她姐姐,什么时候还有空过来玩。 毕竟她姐姐就是那么的优秀。 可惜她姐姐也没有把对话继续下去的想法,而是牵着天天走到方锦鲤身边:“时间不早了,大姨跟大哥还在等我们。” 说完,她又看向郁诀:“郁大哥不是要一起吗?” 郁诀:“叨唠了。” 方锦鲤依然没有吭声。 一行四人走出琴行,因为是小动物所以不好进琴行的黑猫薇薇看见她们出来,又连忙凑到方锦鲤脚边:“喵~” 方锦鲤:“……” 她忽然不太敢看方檎丹眼神,也不太想解释,怎么出去一趟,黑猫薇薇就单方面跟她生出了这种“情谊”。 出乎她意料,方檎丹蹲下身,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薇薇,过来。” 语气堪称柔和,总之听起来真的像在哄猫。 猫也真的好哄,方檎丹一招呼,他就窜到方檎丹怀里找好地方趴好方便方檎丹抱,然后一顿喵喵喵。 像极了告状的样子。 至于告谁的装……方锦鲤认为,这不难猜。 总不至于是告她的状。 而方檎丹站起身,俨然是打算就这么抱着猫走。 于是,原本因为方锦鲤跟方檎丹一左一右牵着天天的缘故,郁诀不好跟她们并排走,就落在她们身后,并提着方锦鲤买的蛋糕。 现在多了一只猫,便又变成了,两大一小一只猫在前边走,郁诀跟在后面提包。 就很怪。 如果不是方檎丹依旧坚持自己背着琵琶,黑猫薇薇也不妨碍方檎丹背琵琶,估计还会更怪。 而事实证明,就算郁诀没有真的成为拎包小弟,也依然还有怪东西在后面等着他们。 因为,给他们开门的是方湛。 是穿着围裙的方湛。 是穿着粉色凯蒂猫围裙的方湛。 方湛脸上甚至还沾了面粉。 身后还有包子铺大姨堪称欢快的声音:“怎 么了小湛,是锦锦跟丹丹回来了吗?” 只见五人一猫十二目相对,气氛焦灼。 连猫都不打算先吭声。 但方湛到底是方湛,年长,且稳重。 就这样的气氛之下,他还不忘转头,若无其事地回包子铺大姨的话:“是锦锦跟丹丹带着天天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亲疏立现。 除了仿佛也没把自己当客人这点之外,听起来还真是丝毫没有毛病。 而包子铺大姨听说有客人,也跟了出来,在看见郁诀的时候一愣,迟疑地看向方锦鲤:“这是……” 这会儿郁诀倒是没真让方锦鲤来介绍,而是将自己拜托方锦鲤做寿桃包的前因后果、自家老爷子跟洛家老爷子也就是方锦鲤亲外公的关系、方锦鲤给外公带吃的之后自家老爷子的反应、以及自己过来拜访的缘故,都如此如此地跟包子铺大姨说了一遍,最后才提到方锦鲤:“锦鲤说你们今天打烊,我就拜托她帮忙引见一下,想看看能不能长期从您这儿定做点心。” 一溜儿关系和词汇,给包子铺大姨听得一愣一愣的。 方湛适时开口:“姨,要不进来再说,饭差不多好了。” 大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人让进来,之后又忍不住看了看郁诀,问方湛:“小湛,这位……” 郁诀:“您叫我郁诀就好。” 大姨继续:“这位……郁先生,跟你们是世交?” 方湛点头:“是,他说的事,姨您跟叔可以考虑一下,按照习惯,到时候也是他们那边让人过来提货,不用你们自己送。而且要是做得好,将来也可以考虑搬到市里,同样是做早餐。” 包子铺大姨:“咱们这就是小本生意,一家能糊口,能存些钱把房子盖起来,将来给天天娶媳妇,就差不多了。” 方湛闻言便不多劝,倒是包子铺大姨看着郁诀:“这也饭点了,郁先生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我们这里吃——定做的事情我也不懂,要让孩子他爸来拿主意。” 对此,郁诀这会儿也没多说些其他什么,只陈恳道:“麻烦您了。” 长辈总谢欢乖孩子,而郁诀这人,原本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成功人士,先前又靠着“孝顺”在包子铺大姨这里刷过好感,这会儿简简单单一句“麻烦您了”,听上去更像是个规规矩矩的乖孩子。 以至于包子铺大姨眉开眼笑:“可别见外。” 第048章 你们家要联姻吗? 早上出来时,方锦鲤也没想到,最终,包子铺大姨家的餐桌,会变成他们家大哥以及郁诀的主场。 主要郁诀本身便是奔着做生意来的,而就在她跟方檎丹不在的时间里,也不知道方湛都跟包子铺大姨夫妻俩交流了些什么,两个都很乐意在这方面找方湛做参谋。 倒整得跟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看得方锦鲤方锦鲤在替自家大哥感到骄傲之余,还莫名心酸。 但听着方湛跟郁诀你一眼我一语为包子铺大姨一家参谋,看见他们进入状态之后一本正经侃侃而谈的样子,方锦鲤又觉得高兴。 虽说最终,谈下来的,也只是包子铺大姨一家额外为郁家供应半成品,因有特殊要求,价格就按白云间的标准走,然后由郁诀和这边约定时间,派人来取。 至于先前提起的,有关包子铺大姨一家直接搬到玉英市市区这一件事,包子铺大姨跟大姨的丈夫都觉得,还得跟老家那边的长辈好好商量商量——毕竟虽说这会儿长辈还在老家自己住着,但等年纪再大一点,包子铺大姨夫妻肯定要把老人接到身边。 而在市区跟在乡镇里,消费肯定不能同日而语。 这一点大家都有自己的十两,不管是方湛还是郁诀都只表示,如果将来有这个需要的话,包子铺大姨一家也随时能够找他们商量。 不逛将来到底会不会找他们商量,当下,当着方檎丹跟方锦鲤的面,包子铺大姨当然是应下了。 饭后,包子铺大姨的丈夫先跟郁诀商量接下来定做的事情,给郁诀介绍自家能有的花样,洗碗的活便就落在了包子铺大姨身上。 方锦鲤跟方湛同时想帮忙,最终,方锦鲤被允许进入厨房,方湛则继续跟在她丈夫那边。 至于方檎丹,她跟天天玩得很高兴。 事实上,对于包子铺大姨愿意让自己进厨房帮忙这件事,方锦鲤也挺惊讶。 但她没问,只将包子铺大姨洗过的碗碟再次冲水,然后晾起来。 等做完这一切,出去之前,包子铺大姨忽然拉住她。 方锦鲤心说果然。 包子铺大姨愿意叫她进厨房,是为了跟她单独相处——说不准是为了问郁诀的事,毕竟出去一趟忽然带回来个男人,是谁都会觉得奇怪。 不管理由再怎么充分,郁诀那样的身份,都没道理专门跑到小乡镇上,找一个普通包子铺来订餐。 可 要说郁诀有什么别的企图,方锦鲤也不认为。毕竟郁诀当初是真的找她给郁老爷子做过寿桃包,完了不仅郁老爷子很满意,她还得了郁老爷子的礼物。 不过包子铺大姨还没问,现在下结论也为时过早,说不准包子铺大姨真的就只是好奇。 于是她停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包子铺大姨,等包子铺大姨开口。 而包子铺大姨拉着她,问她:“你跟那位郁先生,认识多久了?” 方锦鲤总觉得包子铺大姨问这个问题时的语气有些怪,但转念一想,这么问其实也没什么问题——要打探一个人靠不靠谱,可不就得问问将人带过来的人跟对方认识了多久。 方锦鲤跟郁诀认识还真算不上久:“就是刚回去那周,在夜市上遇见了,然后郁大哥拜托我给郁爷爷做寿桃包。” 她冲着包子铺大姨笑了笑:“虽然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我觉得,郁大哥是好人,因为郁爷爷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如果有问题的话,大哥和姐姐肯定会告诉我的。” 而方湛跟郁诀打交道的时候,看起来正常且和谐,方家人也没有明里暗里告诉她不要接近郁诀——哪怕是她在郁老爷子的寿宴上被郁诀送回来的时候,方家人也没有说些别的什么话。 她外公外婆也同样没有。 因为,方锦鲤认为,郁诀至少不是坏人。 想到寿宴上的情况,她干脆也给包子铺大姨补充:“之前郁爷爷寿宴上,我不认识路,他还帮过我。” 哪知包子铺大姨听完,更为担忧:“你们家跟他们家关系很好?” 方锦鲤一愣:“我外公跟他爷爷关系很好,但两家的话……我不太确定。” 反正到现在位置,她好像也没看出方家跟哪家关系特别好,或是跟哪家关系特别差,而方檎丹身边的人,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门户特征——或者说,方檎丹只要出了学校,跟同龄人的来往就会变得很少。 想想也是,如果她要学的东西像方檎丹那么多,估计也是没办法拿出太多时间去交朋友以及跟朋友逛街的。 同龄人之间的应酬……也不知道是没邀请她们,还是暂时没有遇上。 方锦鲤猜测是没有遇上。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一愣,迟疑半晌,还是问包子铺大姨:“姨……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包子铺大姨看着他,目光复杂:“你家人待 你确实好吧?” 方锦鲤隐约有觉察,却依然不明所以:“挺好的。” 包子铺大姨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你叔从前也在大酒楼里做过,听他那边的人说,有些豪门里……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该订婚了,我看着那位郁先生,跟你的年纪仿佛还差上一些……” 方锦鲤:“……” 方锦鲤一时间居然有点儿说不出话。 她确实没想到包子铺大姨会往这个方面才。 但往这个方面猜……说实在的,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她在回去之前,好像也好奇过,方檎丹会不会有未婚夫,然后她们之间会不会上演那种小说里面的奇奇怪怪的剧情——她认为是不会的,毕竟她站方檎丹,而方檎丹显然也不是那种为了个男人伤害姐妹的人。 当然,像现在这样,没有男人,那就更好了。 至于“把真千金认回去是为了让真千金联姻”什么的……先不说别的,就方家这“只要孩子能开开心心长大就好”的态度,方锦鲤并不认为他们会左右她的婚事。 况且她也就十六岁。 家里甚至都没打算让她专门去多认识男孩子。 就,怪不好意思的。 况且,那是郁诀。 她看着仍然在担忧的包子铺大姨,没忍住乐了乐:“姨,就郁大哥那个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哪里用得上找我一个未成年?而且如果要在我们家找人联姻的话,首先考虑的肯定得是我姐姐啊——姨你还不知道吧,姐姐的琴弹得是真的好,如果跟着她老师来算身份的话,同龄人里可能就没有能跟她比的了。” 她不认为郁诀会跳过她姐姐选择她。 而郁诀跟她姐姐相处的时候,看起来,与跟她大哥相处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差别。 都是彬彬有礼、毫不越界。 包子铺大姨看着方锦鲤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终究,还是开口:“我就是觉得,那位郁先生说话的时候,好像时常在看你,不过……” 她话音一转:“他看你的时候也正好是在提起你,可能是姨多想了。” 方锦鲤眨眨眼,回想了一下郁诀先前说话时的状态。 确实是时不时会看向她,但每一次看向她,甚至对她笑,都是在提及她给郁老爷子做的寿桃包,或是提及郁老爷子在看见她给洛老爷子带回去的东西的时候。 挺正常的。 于是她看向包子 铺大姨:“姨你放心,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姐姐之前也说过,方家不需要女孩去联姻。” 至于男孩——方家要是需要男孩去联姻,方湛至于单身到二十八吗? 包子铺大姨见她确实是丝毫不怀疑这方面的问题,便没有继续说,更没有再多说什么“还是要当心”的话。 归根结底,方锦鲤能有一个没满的家庭,对于她而言,也是开心的事情。她不能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平白做个恶人。 而方锦鲤也能理解包子铺大姨的想法——长辈终究只是担心她。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再继续话题,等出了厨房,更是若无其事的,一个会找自己的丈夫,一个则去找自己的姐姐。 这会儿天天也正好跟方檎丹聊完一遭,也不知两个先前凑在一块嘀咕了些什么,总归包子铺大姨一出来,天天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叽叽喳喳开了口:“妈妈妈妈,丹丹姐姐真的特别特别厉害,她弹得琴连老师都说好听!妈妈我可以还和丹丹姐姐出去玩吗?丹丹姐姐已经答应了我的!我想等回来再睡觉!” 方檎丹也跟着天天过去,对着包子铺大姨笑:“我跟锦鲤一起带天天出去走一走消消食,一回儿就把他带回来——顺便也把小猫咪送回去。” 黑猫薇薇跟着在包子铺大姨这儿蹭了顿饭,闻言舔毛的动作一顿:“喵?” 她这话一说,包子铺大姨的注意力倒是转到了黑猫薇薇身上。 有些人对黑猫其实是有忌讳的,但包子铺大姨没这样的想法,不仅夸了黑猫薇薇可爱,还专门洗了两个不锈钢碗给黑猫薇薇吃饭喝汤。 因着先前就随口问过,她也知道黑猫薇薇无主,是跟着方檎丹过来的,这会儿有些意动:“如果它愿意的话,其实可以留下来。” 方锦鲤差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看向黑猫薇薇。 黑猫薇薇:“喵?” 黑猫薇薇转头,幽幽看向方檎丹:“喵喵喵喵喵喵!” 方锦鲤还是头一回听他连着喵那么多下,哪怕黑猫薇薇没有主动翻译,但从语气上听……骂得挺脏。 而黑猫薇薇骂完,像生怕方檎丹直接给他送人一样,又几步窜到门口位置,开始扒拉门。 一连串动作,看得包子铺大姨一愣一愣的,惊叹于他聪慧的同时,也有些遗憾:“小咪不想的话,那就算了。” 方檎丹则点头 :“我到时候联系一下这方面的人,流浪猫社会化没做好的话,其实也不适合领养。” 她看向天天,没说话,却能叫包子铺大姨看明白意思——家里还有孩子,确实不适合领养野性太强的小动物。 方锦鲤:“……” 她眼睁睁看着黑猫薇薇转头继续骂,心说方檎丹跟黑猫薇薇这相处方式,也确实够离奇的。 这个想法显然没办法去跟别人分享,她便只沉默着,跟牵着天天的方檎丹一起走到门口。 这一回,黑猫薇薇要的是她的抱抱,并在窜上她肩膀后,给方檎丹留了个高贵冷艳的后脑勺。 【猫猫生气.jpg】 方锦鲤:“……” 行叭。 天天小朋友对此十分好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语出惊人:“丹丹姐姐是跟猫猫吵架了吗?” 方锦鲤怀里的猫猫一僵。 方檎丹十分淡定:“没有。” 天天点头,立刻将这件小事抛到脑后:“那我们现在是去给秋秋弹琴吗?” 小孩儿看着高高兴兴:“秋秋她好漂亮的,就像丹丹姐姐一样,她肯定也喜欢丹丹姐姐的琴声!她听完丹丹姐姐弹琴的话,就不会再不开心了!” 因为进了厨房帮忙错过剧情且没有得到前情提要的方锦鲤:“??” 在天天表示要出去玩的时候,她其实也猜到了,方檎丹肯定又用什么话引导了天天。 但怎么就跳到直接去见秋秋了? 方檎丹还带着琴……听上去还是要直接给秋秋弹琴。 这真的没关系吗?方檎丹的琴声鬼能不能听来着? 她这一系列问题暂且不能问出来,也自然不会得到方檎丹的答复。 此刻,方檎丹只看着天天,笑得温和恬淡,看上去就像个在认认真真哄孩子的大姐姐:“我不知道琴声能不能让秋秋开心,但我希望,天天能一直这么开心。” 她说完,忽然抬头看向方锦鲤:“锦锦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方锦鲤一愣,低头,迎上了天天童真的目光。 于是她点头:“对,锦锦姐姐也希望,天天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她希望,一切阴谋,一切危险,都能远一点。 不止是天天。 这念想一出来,她忽然感觉身上一轻,仿佛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可再细看,有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天天笑得高高兴兴:“我也希望锦锦姐姐和丹丹姐姐能天天都开心!” 第049章 你怎么不喜欢我 听着孩子只能的声音,看着天天亮晶晶的眼睛,方锦鲤恍惚间,好像透过时光长河,看见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小姑娘扶着什么人的膝盖,声音稚嫩却坚定:“我希望,哥哥能健健康康,高高兴兴。” 小姑娘还说:“我也会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哥哥要等我长大,我长大了,就会去找哥哥啦。” 方锦鲤有些迷茫。 既然会忽然想起来,那应当是她的记忆。 但她对此却没有丝毫影响——她从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过什么坐着轮椅的小哥哥。 包括那些梦里的一切,她不记得自己有见过那样一条走廊,到过那样一家疗养院。 很多梦都是没有逻辑的,而有些时候,没有逻辑的梦也会连到一起——譬如她多年前梦见过自己掉进了大逃杀游戏被恐龙追,后来又梦见过一回,只不过第二回的恐龙比第一回的聪明,甚至会坐电梯,她差带呢人没能跑出来。 她一直以为,那些梦是偶然——至少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偶然。 但现在,她没理由是在白日做梦。 她猛然看向方檎丹,想将自己刚才的奇怪感受,以及疑似“回忆”的东西跟方檎丹说一声,问一问方檎丹是怎么回事。 可当下,正看着她的不止有方檎丹,还有天天。 小孩子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没觉察到她情绪里头的强烈波动。 方锦鲤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有太大反应。 无论如何,都不该吓着孩子。 而方檎丹看了她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转向她怀里的黑猫薇薇:“抱得累的话,就让他自己走,他又不是没有腿。” 黑猫薇薇骂骂咧咧,但还是从善如流地从方锦鲤怀中跑了下来,并三两步跑没了影。 眼睁睁看着猫咪跑走的天天:“诶?” 方檎丹倒是淡定:“小猫咪也是会回家的。” 至于到底是不是回家,这个问题,方锦鲤认为自己可能知道。 但她不打算说。 问就是方檎丹说得都对。 既然两个姐姐都是这个态度,天天便也不多问,倒是很快便转移了注意:“我们到了!秋秋平时就是在这里的,我去看看她在不在!” 说完,小孩便挣开了方檎丹跟方锦鲤的手,自己往前跑去。 方锦鲤尚有些担忧,却在触及方檎丹视线的那一刻,收到了方檎丹的暗示。 方檎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同时也示意她安心 。 于是方锦鲤止住脚步,只看着周边的环境。 看上去不过寻常巷陌,旁边是建到一半、不知道因为什么停了工的居民楼,边上还堆了写没人要的沙子,平常挺多小孩在这边玩。 上一周,方檎丹跟方锦鲤也就是在这里找到天天的。 而今天,这里格外冷清,别说小孩,竟连个大人都没看见。 方锦鲤看向方檎丹,还没问,便听方檎丹说出了答案:“薇尔莉特看着,别人过不来。” 至于是用什么方式看着,即便方檎丹不说,方锦鲤也不会觉得是纯粹守着路口。 这其实也不是黑猫薇薇第一次帮他们守地盘了。 方锦鲤忽然一愣。 当初去处理民生路地缚灵的问题时,方檎丹事后仿佛也提到过,是提前联系了朋友帮忙守路口的。 在想想那天晚上首先吓到她的黑猫,再想想她跟方檎丹讲了这件事之后方檎丹那反应,方锦鲤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果然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太过深究。 也就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天天去而复返。 小孩不是自己回来的。 他还牵着个女孩,女孩看上去也不过四五岁模样,小小一个,玉雪可爱。 至少从视觉效果上,是这样的。 要说有什么不对的,那大抵就是,自始至终,女孩的脚,都没落到过地上。 看上去,就像天天牵着个等身气球。 可那又确实不是气球。 气球好歹有个轮廓,不会看上去如梦似幻还发光。 再好看再如梦似幻那也不是个人。 毕竟人不会发光。 但当着一无所知、还高高兴兴给她们介绍新朋友的天天的面,方锦鲤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怪异。 且悄悄后挪,将主场交给方檎丹。 幸而天天现在注意力在他牵回来的女孩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方锦鲤后挪的小动作。 也幸而方檎丹确实是个稳重的,当下便蹲下,与天天和天天带回来的女孩平视:“秋秋你好,我叫方檎丹,你愿意听我弹琴吗?” 方锦鲤一愣,全然没想到方檎丹会这么直接,直接得有点不正常——试想,如果是她处于秋秋那个位置,有个人忽然跑到自己面前问自己要不要听她弹琴……自己多半会把对方当成拐子。 考虑到秋秋不是普通小孩,方锦鲤便想,方檎丹这么做,肯定有方檎丹这么做的缘故。 她却没想到,下一刻,秋秋竟是往天天身 后一躲,也没看忽然变成怪姐姐的方檎丹,而是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天天,你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不是人的小女孩又看了方锦鲤一眼,重复低头动作:“你说她才是你最重要的朋友,我现在跟你一起过来,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想到了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但完全没想到火会以这种方式烧到自己身上的方锦鲤:“啊??” 她费解地看着小女孩:“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 小女孩仰头看着她,依旧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旁的不说,光是这模样,确实讨喜。 偏偏方锦鲤喜欢不起来,甚至都不想跟方檎丹一样,蹲下身,以一个平等的姿态跟对方说话。 于是她就这么站着,俯视着躲在天天身后的女孩。 而天天还在迷茫:“不会呀,锦锦姐姐对我们都很好的,她最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了,所以肯定喜欢你。” 小孩不明所以却依然出自本能的恢复,叫方锦鲤的心情好了些,她正想开口,却听方檎丹先出声:“是啊,我妹妹最喜欢漂亮的人了,所以她当初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明明特别害怕,都没忘记跟我感叹一句‘你好漂亮’。如果你是漂亮的人的话,你这样的担忧,就很没必要了。” 从方锦鲤的角度,能看见方檎丹看着天天背后的女孩,一双眼清凌凌的,仿佛能将一切看透——于是目光也便成了利刃。 她看着秋秋,语气认真:“所以,你现在可以听我弹琴了吗?” 别说方锦鲤,连躲在天天身后的女孩都有点懵。 她好似也闹不明白方檎丹的执着,一时间真的叫方檎丹转移了注意力:“我为什么要听你弹琴?” 说完,又皱着眉头补充:“你琴弹得很好吗?” 方檎丹坦然点头:“对啊,你不信问我妹妹?” 方檎丹不提也就算了,方檎丹一提,方锦鲤自认自己有必要帮姐姐说句话:“我姐姐琴弹得是真的好,我建议你听一下。” 至于听一下会有什么后果,她其实也很好奇。 在她说话之后,小女孩却再一次看向她,乌溜溜的一双眼珠子几乎不会转:“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不可爱吗?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别人好看?” 她仿佛有些费解:“可是我明明长得比天天好看,也比天天聪明,你连天天都喜欢,还喜欢那么多人,为什 么就是不能喜欢我呢?” 方锦鲤一时无言。 对着小女孩那双黑白分明且愈发大得过分的眼睛,再看小女孩愈发红艳的小嘴,方锦鲤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小女孩,就她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的模样,看上去怪吓人的。 说真的,她不理解为什么女孩要执着于她的“喜欢”。 正疑惑,她听见方檎丹问:“为什么她要喜欢你?” 小女孩没有接话,只看着方锦鲤,看上去居然有点委屈——就好像,方锦鲤不喜欢她,是多伤人的事情似的。 方锦鲤也不明白,见方檎丹好像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打算,也没给她什么提示,她便也看着小女孩,仿佛非要等到一个答案。 两边人就这么对峙着。 而天天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就这么站在她们跟小女孩之间,仿佛是个无知无觉的木偶。 方锦鲤猛的一愣,伸手就要去拉小孩,却叫方檎丹挡住。 方檎丹起身,低头看着躲在天天身后的小姑娘:“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别人的喜欢了吗?为什么还一定要得到我妹妹的喜欢?” 小女孩撇撇嘴:“她喜欢我,我才可以回家呀……她喜欢天天所以天天能回家,如果她喜欢我,我也能回家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仍不死心地看着方锦鲤,只是目光依旧是那种小心翼翼的、仿佛方锦鲤会把她怎么样的那种目光——就好像觉得,如果自己这么看着方锦鲤,就能引起方锦鲤的恻隐之心。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样的目光,叫方锦鲤始终觉得别扭。 方锦鲤不喜欢别人这么看着自己。 非常不喜欢。 这样的眼神与态度,只会叫她觉得头皮发麻,并避如蛇蝎。 于是她看着小女孩,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声:“你的想法与我无关。” 她感觉到方檎丹牵住了自己的手,但没有下一步动作,于是又继续:“而且,如果你说的家,是指你还活着的时候的家的话,你回不去的。” 阴阳殊途,况且,小女孩本来就不是善类。 随着她将话说出来,小女孩的眼睛越睁越大,里头的不甘心也展露得明明白白。 可她依然没有别的动作,只抱着天天一条手臂:“我回得去。” 这一回,是方檎丹开口:“如果你在我们来之前就做决定的话,你确实还有机会成功——所以,是帮你来到这里的人告诉你要找我妹妹的 吗?” “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算计被锦鲤祝福过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代价?” 小女孩瞪大眼。 方檎丹松开方锦鲤的手,慢条斯理地将琵琶从背上取下来,取出琵琶,并将袋子递给方锦鲤拿着。 她看着小女孩:“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那个小男孩,而是非要选择我妹妹呢?帮你的人知道你心这么大,这么不自量力吗?” “是不是没人告诉过你,算计受过上天祝福的小鱼儿,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小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一开始就动手的话,那不管多厉害的玄学师过来,都无法再阻止你——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好好长大,然后到某一天,被你的爸爸妈妈找回家。” 小女孩愣愣地听着她说话,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目光闪了闪,仓促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很低:“可是……可是我不想当男孩子啊。” 她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一双眼依旧乌溜溜,大得不像人眼。 下一刻,两行鲜红的血液自她眼角落下。 她说:“我不想当男孩子。” “他们说,我如果是男孩子就好了,可是,我不想当男孩子。” 方檎丹一愣。 下一刻,小女孩好像发了狠,将身前的天天推了出去。 方锦鲤下意识往前一扑,然后,硬生生地跟天天一起砸到了地上。 她也顾不上自己的情况,检查了一下怀里仿佛已经睡过去的小孩,确认没有外伤,才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向小女孩——她没想到小女孩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想必如果不是她挡了那一下,而是让小孩的脸直接砸到地上的话,连破相都是轻的。 而此刻,小女孩已经不是刚才的模样了。 或者说,还是刚才的模样,只是身边叫一层朦胧黑雾绕着,连面目都不再能。 无需方檎丹解释,方锦鲤便知道,那是怨气。 小女孩死死看着她怀里护着的天天,一时悲悯,一时恨极。 不同的情绪集中到了那一张稚嫩的脸庞上,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而方檎丹抱着琵琶上前,语气依旧平淡得找不出任何波澜。 她的声音也依旧清脆悦耳:“所以,现在,你可以听我弹琴了吗?” 话音落,琴弦琤然而响。 方檎丹的声音还在继续:“小鱼儿,你来告诉她吧。” “你来告诉她,她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第050章 得天独厚的锦鲤 方檎丹让方锦鲤来告诉小女孩,她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方锦鲤原本以为自己会懵,但真到了这一刻,她竟然知道方檎丹希望自己说些什么。 她抱着天天站起身,垂眸看着孤零零一个站在那里的小女孩。 当初鬼仙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呈现。 她说:“你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你的灵魂并不干净——在这之前,你应该就已经对其他人动过手,或许你暂时还没有要了谁的命,但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 “有人用邪术帮你,告诉你,只要你找好了寄生体,你就能取代那个寄生体的位置,在这个人时间活下去,然后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你的爸爸妈妈身边。” 方锦鲤看了眼自己怀里安安静静睡着的小孩,又再次看向小女孩:“你选中天天,是因为我吧。” 小女孩脸上表情一僵。 方檎丹的琴声并没有停。 从方锦鲤的角度看过去,并不能看清方檎丹眼底的情绪,但方檎丹的琴声依然平和,跟往常在家中练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她想,这样的琴声,应当是没办法杀灭鬼物的灵魂的。 她继续看着小女孩:“因为天天的爸爸妈妈对我多有照顾,我也喜欢天天这个孩子——只要我还有着这样的意识,属于我的气运就会笼罩着天天,不敢说保护他到什么程度,但总能让他的运气好一些,避免一些小灾小难。你选择天天,就是看中了他身上属于锦鲤的气运。” “然后上周,我跟姐姐过来找天天,你看见了我——你是那个时候改变主意的吗?还是说,在更早的时候,在天天提到我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有问题?” 想当初,在方檎丹说到很多人会利用锦鲤的善良去达成一些目的的时候,方锦鲤还觉得百味杂陈,可如今,在真正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的情况下,哪怕是亲口说出小女孩的打算,她内心也依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就好像,这不是什么值得激动的事情。 可她分明该愤怒。 毕竟,如果小女孩灵魂所展现出来的年龄就是她真正的年龄,这样小的女孩子,本不该早早学会算计。 她看着小女孩,耐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女孩开口。 她想,自己应该告诉小女孩,她太贪心。 可这一刻,她又 觉得,挺没意思的。 到这一步,其实不管什么都已经结束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小女孩其实都已经做了,她不知道玄学协会那边对这种情况会采取什么措施,但直觉告诉她,这样的魂魄,应当是不会再被允许留存于人世间的。 或是送去投胎,或是魂飞魄散。 不管是哪一个结局,都叫她心中发闷。 最终,她叹了口气,看着小女孩:“你不会变成男孩子。” “你这辈子,会一直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这两句话,方锦鲤说得认真。 小女孩转而选择她的缘故,是不想当男孩——毕竟就算使用了“共生”之术,能改变体内的血脉,能就灵魂改变人的面貌,但本身太过明显的身体特征,应当是不能改变的。 随着年龄增长,人的样子或许会发生变化,但一个小男孩,绝不会长着长着就成了小女孩。 一家人也不可能错将女孩当男孩养了那么多年。 而这句话说出来,小女孩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退去,整个灵魂甚至开始颤抖。 可也是这之后,女孩眼角淌出来的不再是血。 琴声戛然而止。 方锦鲤一愣,下意识去看方檎丹。 只见方檎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琴袋,拍去浮灰,又将琴装了回去,重新背到背上。 一时间,空气安静得让人难受。 方檎丹问小女孩:“你叫秋秋吗?”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不是,我是秋天出生的。” 方檎丹了然。 方锦鲤原以为方檎丹会问小女孩姓名,但方檎丹没有。她只是看着小女孩,声音很轻:“那你就叫秋秋。” 小女孩又眼巴巴地看向方锦鲤。 方锦鲤不明所以,叫小女孩看了一会儿,倒是会过意来:“秋秋。” 小女孩便没再看她,而是看向方檎丹:“你要打我吗?我听他们说,做坏事的鬼,是会魂飞魄散的,就是,再也不能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方锦鲤看着她:“鬼诞生于人死亡之后,死亡的意思,就是你离开了你的爸爸妈妈,离开了你的朋友,离开了你原来生活的地方,然后再也回不去。” 小女孩眨了眨眼:“可是爷爷说,我可以回家的,我只要变成男孩子,然后努力学法术,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就能回家,回家后就不会再被爸爸妈妈打手心了。” 或许是绕着她的怨气在某一刻不知为何全 数散去的缘故,女孩瞳孔的颜色也不再那么深,眼神看上去,居然还有那么点儿澄明的意味。 偏她说的话,依然叫方锦鲤心惊肉跳。 方檎丹却仍然只是看着小女孩,语气不起波澜:“那你想回去吗?” 小女孩想了想:“我不想当男孩子。” 方檎丹又问:“那你想让其他人跟你一样,再也回不了家吗?” 这回,小女孩看上去有些苦恼:“其他人的爸爸妈妈会哭吗?” 她说:“那边的爷爷的孩子出远门的时候,他哭得好伤心。” 她又说:“我不记得爸爸妈妈之前有没有哭了。” 方檎丹笑了笑:“你可以问问我妹妹。” 方锦鲤忽然被提及,整个人一愣,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小女孩:“会哭的。” 哪怕总说自家孩子是个混世小魔王,但包子铺大姨夫妻对这个孩子的爱惜、在培养孩子时所花费的时间精力,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如果是按之前鬼仙说的情况,好端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忽然没了,包子铺大姨夫妻不止是会哭,更会疯。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方锦鲤对秋秋的观感很不好,哪怕秋秋看上去可怜,她也无法分出一点儿心疼。 不管小女孩晓不晓事,有多晓事,她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毁掉一个原本可以很好的家庭。 这本身就是不可原谅的,跟是否可怜、初衷几何无关。 秋秋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终于在某一刻,露出了属于孩童的、如释重负的笑容:“漂亮姐姐,你可以送我到我该去的地方,对吗?” 她问的自然是方檎丹。 而方檎丹摇摇头:“我不能。” “但有人可以。” 方锦鲤一愣,没反应过来“但有人可以”的“有人”是哪位。 下一刻,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了她们视线当中。 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嘴里头叼了根不知道打哪儿拔的草,整个儿看上去不伦不类。 他走到秋秋身边,一手按住了小姑娘的脑袋,就像医学生提溜住了小鼠的后颈皮。 只见他吐掉了嘴里的草,对方檎丹跟方锦鲤笑得阳光明媚:“他们术士就只会物理超度,一出手保你魂飞魄散,你说你求她有什么用?” 方锦鲤:“?” 她疑惑地看向方檎丹,却见方檎丹只是点了点头:“我确实不会超度。” 方锦鲤欲言又止。 她漂亮术士姐姐不会超度这件事她知道,但她一开始以为,她姐姐是打算联系玄学协会那边的人过来,就像上次一样。 结果,以这种不良少年一样的形象出现在这里的鬼仙又是怎么回事? 她见鬼一样看着鬼仙,方檎丹则站得离她近了点儿,语气重新柔和下来:“这个地方曾经死过很多人,如果不是有人超度他们的灵魂的话,我们现在看到的,应该会是一座荒山。” 而且是会闹鬼的荒山。 方锦鲤原本就聪慧,听方檎丹这么一说,马上就看向鬼仙:“是您超度了他们吗?” 鬼仙:“啊这……” 方檎丹浅浅一笑:“土地会感激,也会回馈。” 于是这片土地的感激,让那名数十年如一日地净化着游荡在这片土地上的魂灵,立地成仙。 从此,他不再是无归处之魂,也拥有了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走的权利。 鬼仙津津有味地听着方檎丹介绍自己,完了补充:“其实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方锦鲤一脸警惕:“那你养秋秋?” 本想再次自我推销的鬼仙瞪着方锦鲤:“我好歹是个仙,养我很埋汰人吗?” 方锦鲤认认真真:“可鬼仙本质上也是鬼啊。” 鬼仙:“……” 鬼仙看向方檎丹,控诉:“你管管你家孩子,有这么埋汰鬼的吗?” 方檎丹跟方锦鲤一样认真:“我不养鬼。” 为了照顾鬼仙的心情,她又补充:“也不养别的活物。” “我妹妹不能算我养的,她是我妹妹。” 鬼仙:“……” 鬼仙喃喃:“术士难搞是正常的,怎么连术士家里的鱼都这么难搞啊!” “术士家里的鱼”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多话了。 而鬼仙也很快就从插科打诨的状态里走出来,重新看向方檎丹:“留在人间对这个孩子没有好处。” 这是在回方锦鲤一开始堵他时所提出的话。 其中利害不需再明说,方锦鲤也能明白。 说到底,魂魄逗留于人世间,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秋秋背后怕是还有等着利用她的人。 她看着鬼仙,鬼仙也看着她们。 准确来说,是看着方檎丹:“你没有其他问题要问她了吗?比如她的父母和帮她的人,不然我现在把她送走,你接下来还继续大海捞针?” 这一点,方锦鲤其实也好奇,但之前方 檎丹没有问,她便也不会去质疑方檎丹的做法。 而现在,鬼仙问了,方檎丹却只看着秋秋。 秋秋自被鬼仙按住那一刻开始,就十分安静,直到这一刻,被方锦鲤跟方檎丹齐齐看着,她才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反倒是魂魄淡了点。 方檎丹看上去很平静:“她说不出来。” 不是不问,不是不说。 而是说不出来。 或许幕后人从一开始,将注意打到了小孩子身上的时候,就已经堵死了旁人从小孩身上插过来的可能。 光看方檎丹反应,方锦鲤就明白,这样的情况,并不值得惊奇。 再看鬼仙,哪怕在意识到真相的那一刻,他神色动了动之外,便再没有更大的反应。 只见他轻轻拍了拍秋秋的脑袋,语气淡淡的:“说不出来就不用说了,横竖人家术士神通广大,又不是不能自己查。” 说着又冲方檎丹一笑:“神通广大,但不会超度。” 看上去格外欠,全然没了当初求富婆收养时的亲近样儿。 以至于方檎丹都怀疑这鬼仙的真实性格是不是就很恶劣。 不过调侃归调侃,该干的正事他也没耽搁。 在确定了方檎丹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事情之后,鬼仙的手便重新落在了秋秋头顶。 肉眼可见的,秋秋的身形逐渐淡去,等全然看不见了,鬼仙才收回自己的手,看向方锦鲤,感叹:“锦鲤这种生物,说是上天的宠儿,还真就一点都没说错。” 方锦鲤一愣,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然后,便见鬼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自己没意识到?” 方锦鲤茫然转向方檎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意识到什么。 鬼仙也意识到了她意识不到,饶有兴致地开口:“小鬼身上的怨气是你除的,你不知道吗?” 方锦鲤下意识反驳:“明明是姐姐弹琴……” 她一愣,再度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也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 不是方檎丹。 方檎丹没必要在这上面骗她。 方锦鲤又看向鬼仙。 鬼仙看着她,感叹:“不用法术不用旁的,光靠说话就能净化小鬼身上的怨气,而且说的话还没什么讲究。就这天分,如果不解释为锦鲤这种生物确实得上天偏爱……” 他看着方经理:“难道要解释成你天生拥有主角的嘴炮技能?” 第051章 你妹牛逼啊丹姐 方锦鲤其实挺好奇,鬼仙在学校附近观察学生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学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以及学到的东西到底有多与时俱进。 总之鬼仙嘴里说出的某些话,方锦鲤甚至怀疑,方檎丹都未必会感到熟悉。 毕竟她姐姐一看就不会是什么小说狂热爱好者。 她姐姐估摸着,也没有那个空余时间去发展在这方面的爱好。 最终方锦鲤也没找到角度反驳鬼仙,毕竟对比起“拥有满级嘴炮技能的天定女主”这个设定,还是“锦鲤本身就受上天偏爱一生气场注意影响想影响的存在”听起来更为合理。 而方檎丹显然也认同鬼仙的说法,只看着鬼仙,神色郑重:“有关我妹妹的事情,还望您帮忙保密。” 鬼仙:“那我就是要跟别人讲,也没个能讲的对象啊。” 他看着方檎丹,神色忽然变得耐人寻味:“不过,你只要我对这条小锦鲤的事情薄膜,不用我对你本身的事情保密吗?” 他话音落,方锦鲤心跳骤然加快,她下意识转头往后看。 而比她更快的是方檎丹的动作。 方锦鲤甚至看不清,方檎丹是什么时候就将背在背上的琵琶取下来,抓着琴颈部分,连着袋子一同抡出一个圆。 裂帛声起,便是方锦鲤不通法术,也能感觉到周遭清气一荡。 方檎丹另一只手也拍出去,泛着金光的符咒追向被琵琶击散的黑气,并在触及黑气那一刻直接炸开。 于是在清气之后又是扑面热浪,而造成这一切的方檎丹一个旋身重新站定,又面不改色地甩出了两张符。 之后,方锦鲤只听到了一声凄厉鬼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惶然看向方檎丹。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方檎丹真正动手。 也就是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当初她跟方檎丹讨论要不要害怕术士、能不能跟术士亲近时,方檎丹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 方檎丹是术士,所以方檎丹很清楚术士对于妖和鬼而言,意味着什么。 哪怕事情只发生在转瞬间,方锦鲤也能复原出当时发生的事情——让方檎丹出手的,应当是要攻击他们的鬼,速度很快,来势汹汹,结果方檎丹比它还要快。 方檎丹先前说,琵琶的用法是抡起来砸,也不是在骗她。 琵琶在手,方檎丹是真砸。 也真就将鬼的身形砸散了。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类的鬼仙倒是淡定,在 那声鬼啸之后,“嚯”一声:“魂魄被震散之后又雷火交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魂魄也保不住,小姑娘够狠的。” 方檎丹没言语。 方锦鲤下意识靠近方檎丹,声音仓皇:“姐姐?” 鬼仙笑了一声:“不过对方也不是善茬,竟直接遣了厉鬼来杀你,这杀子之仇,估计是记在你头上了。” 方檎丹依旧没说话,抬眼看向鬼仙时,方锦鲤从她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戾气。 顾不上心中凄惶更甚,她再一次喊方檎丹:“姐姐?” 方檎丹于是看向她,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热,先前崩着的那一口气忽然泄了去。 方锦鲤听到她问:“害怕吗?” 方锦鲤害怕。 但她也很清楚,让她“生出”害怕这种感觉的缘故,与方檎丹本身无关。 她并不畏惧方檎丹的强大或果断。 于是,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姐姐很厉害。” 这也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方檎丹直直看进她眼底,仿佛是要看清她是不是在说谎。 但方锦鲤知道不是。 方檎丹并不是在怀疑她。 方檎丹要看,她就站着让方檎丹看。 不知过了多久,方檎丹终于收起了那种太过灼人的目光,开口:“那只厉鬼一直在秋秋身边,束缚它的东西应该是秋秋的魂魄。” 当小女孩的魂魄自这人世间完全消散干净,束缚着厉鬼的东西也便不复存在。 而没了束缚的厉鬼,必将攻击所能接触到的任何存在。 这是杀招。 针对令秋秋魂魄消散的人的杀招。 将思路理顺之后,方锦鲤一时也无言。 倒是鬼仙还在笑:“看来这世上还是有人养鬼的,小丫头你觉得,把这只鬼作为最后杀招,是为了杀你,还是为了给这小孩报仇?” 方檎丹依然没说话。 方锦鲤担忧地看向方檎丹。 其实不管是那一种可能,对方檎丹而言,都并不是什么能叫人高兴的事情。 差别只在于,哪一种可能更恶心。 最终,方锦鲤听见方檎丹说:“与我无关。” “也跟我妹妹无关。” 自始至终,小女孩那边的事情,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鬼仙又笑了一声,没就这个话题继续。 他只看着方檎丹:“我猜你还是不想养鬼——那算了,我下次再问吧。” “后会有期啊小姑娘们。” 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然一点点变远,等最后一个 字也落下,鬼仙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而方锦鲤小心翼翼地看向方檎丹:“姐姐……” 她其实是有事想问方檎丹的,只是现在这样,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挑这个时候问。 而下一刻,方檎丹看向她,整个人俨然已经恢复了往常面对她时的平静温和:“先回去吧。” 她顿了顿,又道:“不要让大哥等太久。” 方锦鲤如梦初醒。 不止大哥,她怀里面还抱着天天。 方檎丹又问:“累吗?累的话你帮我背着琵琶,我来抱。” 方锦鲤:“……” 累的。 毕竟怀里头的小孩是个实心小胖墩。 但总觉得当面嫌弃孩子重也不太合适。 虽说孩子睡着。 许是她纠结的神情是在太有意思,方檎丹浅浅一笑,眉眼间彻底没了刚才的沉郁。 她先是从方锦鲤手里接过实心的小胖墩,然后又示意方锦鲤去拿自己背上的琵琶。 而后,她将怀里的小胖墩颠了颠,才又冲着方锦鲤一笑:“不用担心,你祝福过他,秋秋也没有真的做到最后一步,他甚至都不用病一场,这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方锦鲤点点头。 姐妹两个一起往回走,在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方锦鲤愣了一下,再次转头看向方檎丹。 她还没问,方檎丹便猜到了她要问什么,温声道:“不用担心薇尔莉特,猫妖也是猫,拥有自由的灵魂。” 方锦鲤:“……” 她先前还觉得自家姐姐心情不太好,但现在听自家姐姐就能调侃薇尔莉特了,估摸着心情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差。 既然姐姐心情不差,那方锦鲤也就放心了不少,之后一路,都没再东张西望。 而回到地方,包子铺大姨看见天天睡着了,被方檎丹抱在怀里,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后一脸歉意地从方檎丹怀里接过小孩:“这臭小子,一天天就会劳累别人。” 或许是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先前睡得毫无动静的天天动了动,在自家妈妈怀里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还吧唧了一下嘴。 方锦鲤:“……” 看来方檎丹的判断很精准,小胖墩真的就是一点影响都没有受。 就是不知道醒来之后,还会不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既然方檎丹没有提,也没有对此采取措施,那应当就是没事的。 方锦鲤决定,这件事,还是等回家之后再问问方檎丹。 而现在,她 四下看了看,最终还是疑惑地看向自家大哥:“郁大哥呢?” 方湛的说法是,郁诀有事先行离开。 然后他又问:“你有事要找他?” 迎上方湛的目光,方锦鲤忽然有些心虚——虽说方湛跟她才是亲兄妹,但方锦鲤总觉得,在眼神上,方檎丹应该是像方湛的。 甚至于,方湛要比方檎丹更威严,一切小心思只要到了这样一个人眼皮子底下,都无所遁形。 但最终,方锦鲤还是轻轻摇摇头:“没有,就是问一下。” 任谁出去一趟,回来发现少了个人,人先前还是自己带回来的,问一下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方湛仍看着她,看得方锦鲤心里打鼓,总觉得方湛是不是猜出来了,她在瞒她。 而如果方湛猜出来了,她又该怎么把这件事忽悠过去。 好在,方湛到底也没多问,只问她们还要不要继续在这里玩。 方锦鲤看向方檎丹。 她们今天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解决天天的事情。 而现在,直接落在天天身上的威胁没了,而方檎丹也表示,有了来自锦鲤的嘱咐,天天后续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而这一片地方甚至还有鬼仙看着……她们其实也不需要继续留在这里。 包子铺大姨还抱着天天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听方湛一问,也忙道:“如果有事情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要是什么时候还想过来就提前跟姨说,我让你们叔给做好吃的。” 方檎丹率先应下:“谢谢姨。” 三个字,就叫包子铺大姨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跟你姨客气了是吧。” 方檎丹忙道不敢。 等走的时候,包子铺大姨又张罗着,让丈夫给他们又送了两袋半成品,还说下回再上门就不许再带东西了,不然就是不把她当姨。 这话,方檎丹跟方锦鲤当面当然就乖乖应下。 至于下次带不带东西……下次再说。 她们也不至于真的就每周都过来这边。 书要读,琴要学,字要练。 她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先前是方湛开车拉她们过来,现下当然还是方湛开车回去。 琵琶照旧是放在副驾驶,而方檎丹跟方锦鲤一起坐在后座。 两个姑娘忙活了一个上午,除了方锦鲤去蛋糕店那会儿,就没怎么看手机消息,之后对上秋秋的时候,更是顾不上其他,现在一起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班群已经炸了。 主要是方锦 鲤这边的班群。 也没别的原因。 她们前一天才考完试,从学校回来,开始放国庆小长假。 而明心的老师已经加班加点改完试卷——事实上前一天晚上就改完了——然后在中午的时候,跟学生聊着聊着,实在磨不过学生,便将成绩放了出来。 先放的是全科成绩,各科得分点的表格说是等回去再给——毕竟老师也要放假。 高一第一次月考,如方檎丹所说,本身就是一个下马威。 题目没往简单里出,部分同学又还没有适应高中的节奏以及学习方法。 于是在数学这样的科目上面,便难免显得惨淡。 三班这边多半都在为了这件事哀嚎。 方锦鲤也没急着去看,而是往方檎丹那边凑。 方檎丹班群里同样很热闹,不少人都在跟方檎丹喊话,毫不意外的,是找方檎丹对答案的。 而方檎丹没理他们,而是先在方锦鲤的注视下点开自己班成绩的表哥,跟方锦鲤一起看。 毫不意外的,年级第一,各科成绩都挺漂亮。 方檎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波澜——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如果不是方锦鲤凑过来,她甚至没打算点开成绩单。 而现下,叫自家小鱼儿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方檎丹笑了笑,任方锦鲤扒拉着自己手机将自己全部科目成绩都看了一遍,才退出表格,开始回班上同学的问题——她平时确实没跟谁太亲近,却不代表她真的就不搭理人。 相反,在同学找上门探讨问题的情况下,方檎丹是从来不会怠慢的。 这也是方家千金该有的礼数。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同样没避着方锦鲤,方锦鲤想看就看。 于是下一刻,姐妹两个都看见了方檎丹班群里的最新消息。 【肖文澜:@方檎丹丹姐,你妹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她看成绩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这个人发出这一句之后,方檎丹班上的其他人瞬间放弃原本的话题,开始让方檎丹去八卦方锦鲤。 【肖文澜:@方檎丹你妹牛逼啊丹姐,你知道你妹是唯一一个数学满分吗?】 方锦鲤:“?” 顶着方檎丹忽然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方锦鲤沉默着点开自己班群里头那份成绩单。 最上面的并不是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但数学一栏下面的那个“150”被标红了。 高中数学的满分,正好就是150。 第052章 你在管谁叫妹子 数学满分。 看到这么个成绩,方锦鲤意外,也不意外。 她考数学的时候,虽然也觉得题目里头弯弯绕绕有点多,计算起来有点麻烦,但也确实不是不能做。 到收卷前五分钟,她正好算出来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问的答案并写到试卷上,之后只粗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涂卡,确保没有涂错。 没想到就考了个满分。 还成了唯一一个。 她看向方檎丹。 发现方檎丹看起来依然很平静,接收到了她的视线之后,还冲她笑了笑。 看上去是高兴的。 方锦鲤又看了看自己其他科目的成绩。 意料之中的,除了过于打眼的数学之外,其他科目都中规中矩,没跟她的估算差出太多,三门主科里也确实是英语最低。 然后,她又看向了最后的级排名。 年级排名四十三。 班里第一个秦晓声则排在二十一。 第三名施晚彤则排在七十七。 第四名级排九十八。 剩下的同学,便没有进前百的了。 这是方锦鲤第一次在明心考试,对这些名次并没有太清楚的认知。 倒是同样看完了成绩条的方檎丹主动开口:“秦晓声没参加中考,只能先分在三班。” 方锦鲤了然。 “先分在三班”,也就是说,迟早会考回去实验班。 按秦晓声的成绩,也确实如此。 姐妹两个都不打算深入了解秦晓声的个人状况,但方檎丹对秦晓声的情况的解释,无疑是加深了方锦鲤对自己当下的水平的认知——虽说初中的成绩并不能完全代表之后在高中的发展,但考试,也确实能展现出一个人总体的学习能力。故而这一次月考的前百名,,虽说也挤进了部分普通班的学生,但大多数,依然出在两个实验班。 而方锦鲤现在这个成绩,如无意外的话,应该会是除开特殊情况秦晓声之外的平行班第一名。 得知真相的方锦鲤稍稍有点儿意外。 但也并没有因此觉得高兴或是骄傲。 方檎丹同样没有因此感到意外:“英语方面到时候补一补,分班应该能稳入实验班。” 倒不是说实验班就高人一等,但不管是从学习氛围上来讲,还是从师资上来讲,都确实要好一些。 方锦鲤点点头。 前排作为司机的方湛也听明白了两个妹妹的话题,顺势关心:“这次月考,锦鲤考得不错?” 方檎丹代为回答:“锦鲤数学很好。” 骤然被年级第一夸的方锦鲤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这次运气好……” 方檎丹弯着眼睛看着她,一脸揶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本体是锦鲤、且已经被强调过了锦鲤的运气的方锦鲤:“……” 总觉得方檎丹这话不像是单纯的调侃。 且,但凡说这话的人不是方檎丹,方锦鲤都要怀疑一下,对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可方檎丹无疑是认真的:“没有实力的话,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把大题全蒙对。” 前排的方湛也同样不认为方檎丹是在阴阳怪气,并且很赞同方檎丹的说法:“檎丹说得对。” 话说到这份上,方锦鲤再一味地去谦虚反而不合适,故而最终也只说自己还要继续努力。 说话间,方檎丹也给将方锦鲤成绩嚷嚷出去的肖文澜单独回了消息:【我妹妹说,侥幸而已。】 【肖文澜:?】 【肖文澜:丹姐你以前不这样啊!】 【肖文澜:是什么改变了你?是妹妹吗?】 【肖文澜:所以一切人类在拥有妹妹之后,都会变成变态吗?】 方锦鲤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一下刷出数条,然后,整个聊天框就被方檎丹忽视。 无视小伙伴的方檎丹面不改色:“你们班同学应该也有找你。” 方锦鲤:“……” 方锦鲤只能去看自己的消息。 确实有找。 哪怕班群上因为她长久不出现,话题已经变成了其他,但由陈姝媛担任群主的四人小群并没有消停。 主要是陈姝媛跟钟弈在疯狂轰炸方锦鲤,等方锦鲤颤巍巍发出一个问号,这俩人便来劲了。 【媛媛:鱼鱼,你骗我骗得好苦哇。我原当你与我一般,都是苦命的人儿,平日里就靠那地主家的傻儿子支援,哪知你竟是那大户人家的心头肉,与我等原本天壤地别。】 【奕奕:终究是我等错付了】 方锦鲤再次颤巍巍顶着个问号出现。 然后便发现,自己的备注也变了。 【鱼鱼:?】 【鱼鱼:?】 虽说鲤鲤确实不那么顺口,但鱼鱼又是什么鬼? 光看着就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陈姝媛跟钟弈显然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连续发两回问号,还当她是看不明白他们在演什么,登时演得愈发起劲。 【媛媛:好哇,事到如今,你竟还装傻,你这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抛下我与那地主家的傻儿子,与斜对门那傻书生跑了么 ?】 【奕奕:陈姝媛我跟你讲你不要太过分,谁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 【鱼鱼:……】 她真的只是想问问是谁给她改的群名片。 而这会儿,先前不知道是没看群还是纯粹在观战的秦晓声终于优哉游哉地出现在群众。 【声声:@鱼鱼群名片我改的,好听。】 方锦鲤一时无言,依然执法过去了一行省略号。 她确实没想到会是秦晓声。 毕竟秦晓声怎么看怎么正经。 看着就不像背地里会给人取外号的。 紧接着,秦晓声又发出来一行字。 【声声:鲤鲤其实也好听,你不喜欢叫鱼鱼的话,我给你改回去。】 【鱼鱼:……】 她还没表态,原本还在演戏的陈姝媛就有了反应。 【媛媛:别呀,鱼鱼多可爱。】 【媛媛:对了,快来哄我,亏我还真心实意担心过你,结果你是连施晚彤都直接压啊。】 方锦鲤:“……” 怎么说呢,月考之前,陈姝媛看上去确实挺担忧,还开口关心过她,但方锦鲤也没想到,陈姝媛居然是真心实意为她的成绩感到担忧。 就很怪。 倒也不是不满于陈姝媛的不信任,但还是很怪。 但仔细想想,她好像,还真就没在口头上透露过,自己学得好不好。 况且当下,陈姝媛跟钟弈更多的也只是在起哄,并没有真的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方锦鲤便干脆顺了他们的意。 【鱼鱼:怎么哄?】 【媛媛:当然是找个时间出来玩呀!看电影也好吃东西也好,反正最后鱼鱼你结账!】 方锦鲤:“……” 还真是很淳朴的方式呢。 她对此倒没什么意见。 方家每个月会给孩子零花钱,这个月的钱其实已经打到账上了,只是方锦鲤初来乍到还没什么社交,但凡出门又都是跟方檎丹一起,故而到现在为止,连九月的那一份都没动过。 但她也不可能一直不社交。 更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出门都让其他人付账。 至于“不能白用方家的钱一定要自己挣钱”什么的,更是荒谬至极。 如果生出这样的心思,那她是不当自己是爸爸妈妈的女儿,还是根本不信任方家人?叫外人知道了,外人又将如何看待她的家人? 要真的这样做,时日长久,便是方父方母和几个哥哥待她再好,也难免要冷了心肠。 在方锦鲤看来,这种行为不叫自立自强,不叫有 骨气。 叫又当又立还拎不清。 况且,一家人,从来就没有谁占了谁的便宜所以抬不起头的道理。 要真想要回馈家人,该用的也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方式。 还不如给家里人多做两顿饭。 于是这会儿,方锦鲤答应得非常爽快。 【鱼鱼:那我先问一下,我们看着先约个时间。】 发完这句,方锦鲤便看向方檎丹——在她跟陈姝媛几人聊起来之后,方檎丹便没再盯着她手机,而是自己也跟其他人聊了起来,这会儿方锦鲤看向她,她便停下手,安安静静等方经理说话。 方锦鲤:“我想空一天跟淑媛出去玩,姐姐觉得哪天合适?” 这么问倒也不是为了叫方檎丹选日子,而是她不确定方檎丹接下来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而方檎丹还没说话,前排的方湛便问:“只有你们两个女孩子?” 方锦鲤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方湛这是觉得光两个女孩子出门不安全,马上回答:“还有钟弈跟秦晓声。” 方湛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方锦鲤于是继续看向方檎丹,等方檎丹的回答。 方檎丹还真就翻了翻手机日历:“明天我会去外公外婆那边,你去吗?” 方锦鲤连忙点头。 她是挺喜欢洛老爷子跟秦老太太的,既然喊一声外公外婆,便没有不跟着方檎丹一起过去的道理。 方檎丹应了,然后关上日历:“六号有个同龄人的小聚会,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你朋友他们应该也要去,剩下的时间随意,出去玩注意安全就好。” 方锦鲤点头,将方檎丹提到的时间发了出去。 秦晓声跟钟弈皆表示都行,陈姝媛则迅速选出了日子。 【媛媛:五号吧,到时候顺便一起去逛街。】 【奕奕:我能不逛吗?】 【媛媛:然后回家陪你姐姐逛?】 【奕奕:……我逛。】 出行时间被三言两语敲定,方锦鲤又给方檎丹看了看,方檎丹则表示知晓。 而这边群里安静下来,方锦鲤便收到了秦晓声发过来的私聊。 【秦晓声:有人托我问你要不要进学**组的群。】 【秦晓声:叫肖文澜,跟你姐姐一个班,群里平时就是讨论习题和聊天,你姐姐也在群里。】 【秦晓声:要进吗?】 方锦鲤下意识看向方檎丹。 方檎丹则看了眼她屏幕,皱了皱眉,同样将自己的屏幕给她看。 【肖文澜:来啊来啊丹 姐快拉你妹妹进群啊。】 【肖文澜:反正以后大家都是同学,提前熟悉一下也没有坏处。】 【肖文澜:数学满分诶,连丹姐你都没考满分,这种人才不可多得啊!】 【肖文澜:丹姐你是不是想金屋藏娇,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啊,有好东西当然是要大家一起分享!】 【肖文澜:丹姐你说句话啊,你以前真不这样的。】 方锦鲤:“……” 感情先前方檎丹就是在看这些东西。 也亏得方檎丹还能做到面无表情若无其事。 而当下,方檎丹将聊天记录给她看完,脸上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想进可以不进。” 方锦鲤:“……” 不难想象,如果那位肖文澜在现场,并听到了她姐姐这句话,必然要问一声: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她想了想,问方檎丹:“姐姐跟这个肖文澜很熟吗?” 方檎丹也想了想,给出答案:“算是。” 方锦鲤:“……” 算是是什么意思?是熟还是不熟?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答案确实笼统,并不利于并没有在这个圈子里头长大的方锦鲤理清人际关系,方檎丹又补充:“一起长大。” 之后,顿了顿,又再次补充:“一直同班。” 方锦鲤:“……” 懂了,青梅竹马,还都是学霸。 想来家里关系也不差。 于是她点点头:“进吧,到时候有问题,讨论起来也方便。” 方檎丹点头:“那我拉你进去。” 方锦鲤说好,之后,又跟秦晓声道谢,告知对方自家姐姐已经把自己拉进去了。 秦晓声则表示收到。 同时刷出来的,还有方檎丹拉她进群的消息。 和一连串的【撒花花.jpg】。 全都来自于肖文澜。 肖文澜一点儿不见外,当场就开始扒拉方锦鲤。 【一条大河波浪宽:@鱼鱼锦鲤妹子你好呀,我叫肖文澜,跟丹姐老秦都是发小,四舍五入我们就是发小了。】 【一条大河波浪宽:@鱼鱼你们老方家果然没一个是善茬,数学满分开门红,锦鲤妹子,我掐指一算,算到你这是要出名啊!】 方锦鲤:“……” 害怕。 她正要向方檎丹求助,却在还没来得及转头时,就看见了群里刷出来的最新消息。 来自她漂亮术士姐姐。 【檎丹:我妹妹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檎丹:你在管谁叫妹子?】 第053章 天塌下来有人扛 方檎丹一句话出来,肖文澜又是一片哀嚎,连带着群里一些个其他生面孔都在打趣肖文澜,倒是将方锦鲤入群之后有可能产生的冷场给完全揭过去了。 瞧着,竟不像秦晓声当初介绍时那般,“是个正经的学**组”。 等打闹完,便是其他看够了热闹的人过来,七嘴八舌地给方锦鲤揭群里旁人的短。 算下来,居然还就只有方檎丹跟秦晓声是幸免于难的。 或者说,只有方檎丹。 毕竟大伙儿也知晓方锦鲤当下与秦晓声同同班,有人便表示叫方锦鲤小心着点,别看秦晓声人模人样的,就被他骗了去。 至于是哪个说的,方锦鲤没记住。 但方檎丹也提了,这些事情不急在一时,总归之后大家可能时常会有些同龄人之间的聚会宴会什么的,到了逢年过节时也要有走动,大家都是一同长大的,见面的时候总不会少了去。 对此,方锦鲤也乖乖应下。 这些是小孩之间的事,方湛跟两个妹妹的年龄差出来了一轮,圈子也不同,当然没有去发表自己的意见。 总归,妹妹们都是有分寸的好孩子,不管是父母还是她这个当大哥的,都不至于在妹妹们交友这方面插手。 这说话间,车子也便到了家。 方曦方霁不再,方父方母又一同出了门,按方湛的意思,应当不会太早回家,家里头也便剩下了方锦鲤方檎丹跟方湛兄妹三个。 眼下还没到吃饭时候,方湛也不会拘着两个妹妹跟自己在一起,仍是趁着空闲回书房处理文件,只让两个妹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还想出门的话只跟他说一声就好。 说完,也没忘记专门嘱咐方锦鲤,就算不出门,也不用惦记着做饭,晚上他下厨,随便吃点就行。 方锦鲤乖乖应了,而后便十分自然地缀在方檎丹身后,跟着方檎丹上了琴房。 房门一关,三楼自成一片天地。 方锦鲤跟着方檎丹在沙发床那边坐下,看着方檎丹将琵琶从袋子里头取出来。 而后,便在看清琵琶模样的那一刹一愣。 琵琶还是那把琵琶,面板上的纹样都不曾受损。 只是四弦俱断,独剩残丝连着,软趴趴落着,叫人一眼过去,竟觉得分外惨烈。 方锦鲤当然也想起了当初那一下裂帛声,当即有些紧张。 方檎丹倒是平淡,只将茶几底下的抽屉拉开 ,取出几包东西。 是琴弦。 方锦鲤就在旁边,看着方檎丹将原本的弦取下来,又取出新弦一根根安上去。 动作并不快,过程也不有趣,方锦鲤却仍旧看出了一种行云流水的雅致,故而看得有些入神。 带方檎丹做好一切,她才反应过来,不无担忧地问方檎丹:“琴弦是因为后来的厉鬼断的么?” 虽说厉鬼没有实体,琴弦并不可能是砸在实物上震断的,但方檎丹毕竟也不是正经要拿琴砸鬼的普通人,说不准这里头有什么门道呢? 况且,四弦俱断,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事。 方檎丹却是淡定,信手拨弦调音,还不忘回答方锦鲤的问题:“毕竟是厉鬼。” 她到底也不是什么神仙,本身年岁摆在那儿,要说对上了厉鬼还能一点亏都不吃,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过往,或是说在平常,或许方檎丹也不至于真的就拿琵琶下手,只是当时到底方锦鲤在场,同行的还有个才几岁的天天,方檎丹不敢松懈,才一开始便下了死手,好险没折进去一把琵琶。 至于后头几张符,也都是下的死手。 故而鬼仙才会说那一声狠绝。 这些琐碎,方檎丹暂时不打算一一说给方锦鲤听,只调好了弦,又拨了几下,才同方锦鲤介绍自己这把琴:“这是我第一把琴,这些年练琴,一直都用的是这一把。” 方锦鲤“啊”一声,待放映过来,双目熠熠发光:“就跟那些武侠小说里面,剑客的剑一样吗?” 用得救了,人与器之间便会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方檎丹没直接答,而是道:“虽然用的不是特殊木料,但这么些年用下来,也能抵半件灵器。” 方锦鲤听不懂其中道理,却能明白方檎丹的意思。 同时,她还好奇另一个问题:“那要怎样才是真真正正的灵器?” 虽说凭她的能力,就是知道了,也不可能能帮方檎丹弄来,而若是能有,方檎丹自己也能得到,但她还是好奇。 方檎丹冲她一笑,仿佛这个问题让她心情颇好:“你见过的。” 她说:“郁爷爷给的那一把,就能撑得起一声‘灵器’。” 方锦鲤:“诶?!” 随后,方檎丹又给她说了灵器的性质,除却那些用特殊材料特殊手段制成的之外,其余所要求的,也无非是年份、做工、以及制作它的人的 能耐。 而郁老爷子给的,不巧就是上了年头的好东西,又是当初一个极厉害的匠人的手笔。 于是不仅作为琴本身是上品,落到方檎丹这样的人手中,更是个不可多得的灵器。 但解释完之后,方檎丹又道:“但我个人觉得,它还是作为乐器的意义更大一些。” 毕竟,是把好琴。 方锦鲤则看着方檎丹,半晌,认认真真道:“在姐姐手里,都是一样的。” 她姐姐在作为术士时,不论天分还是能耐都不差,而在作为演奏者时,更是得无数人称赞的良金美玉。 故而,这把琴不论是单作为一把琴,还是作为灵气,落在她姐姐手中,都绝不会辱没了。 见方锦鲤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方檎丹也知道方锦鲤意思。 横竖在方锦鲤眼中,她便没一样是不好的。 最终,她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跟方锦鲤纠结,只说:“改天给你弹琴,我就用那把。” 方锦鲤当然说好。 而方檎丹这边调好了琴,却没有要弹的打算,而是起身,去将琴挂在原本挂琴的地方,才折回来,又拉着方锦鲤到钢琴那边坐下,才看着方锦鲤的眼睛,开口:“你今天,有些走神。” 方檎丹会问,方锦鲤也并不惊讶。 她也看着方檎丹,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容,脸色也头一回像方檎丹那样沉下来——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叫她是在无法觉得轻松。 她说:“姐姐,我觉得,我以前,跟郁大哥可能认识。” “但我不记得了。” 准确来说,她是根本记不清楚六岁之前的事情。 若不去深想,平日里也只觉得自己的童年平平无奇,跟乡镇里面的其他孩子没什么差别,可要是去细想,却当真是,一件具体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她们是一起坐在琴凳上的,方檎丹的手此刻就落在她的手上面,方锦鲤也把自己的手往方檎丹的手里蜷了蜷:“我甚至不记得,上小学之前,跟爸爸妈妈是怎么相处的了。” 事实上,在刚认识那会儿,方檎丹就跟她聊过,说她也许在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时候做过什么事情,她当时也想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都不像现在这样不安。 毕竟当时,她还不知道,会牵扯到的人,在将来可能要成为熟人。 当下,方锦鲤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先前几次做的梦跟方檎丹仔细 说了一遍,说完,又道:“我也不确定梦里面的人是谁,名字也都听不清楚,可是……” 可是做梦的时间也未免太过蹊跷,已经梦里的场景同样也太过巧合。 她看着方檎丹,不知道该不该问问方檎丹,当年郁诀有没有去过那样一个疗养院——其实仔细想想,这一切也并不是能完全做到逻辑自洽的。 最基础的一点便是,凭郁诀的身份,和郁老爷子对这个长子嫡孙的看重,又凭方锦鲤对自己的身家的印象,她跟郁诀,确实没什么道理要出现在同一家疗养院。 况且,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有大病过,印象里身体一直好得很,爸爸妈妈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也鲜少在这方面又什么出格的叮嘱。 方檎丹闻言,也皱了眉:“可能是真的。” 她看着方锦鲤:“郁家当年出事之后,郁大哥就被郁爷爷送了出去,中途有段时间,确实传出过郁大哥就这么废了的说法,郁大哥回来的时候,也确实还坐过一段时间的轮椅,。” 方锦鲤听了这话,当即就皱了眉头。方檎丹浅浅看了眼,没就此说什么,而是继续:“后来当然没人敢再这么说话。” 她这话说得,当得上一声“轻飘飘”,却叫方锦鲤就想起了当初陈姝媛给她介绍郁诀时,用过的词。 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她也记得,方檎丹当初介绍郁诀,说的是,郁诀十六岁那年,从疗养院被接回来,到十九岁那年,已经成了郁家公认的接班人。 区区三年。 如果铲除异己的手段刚猛些,被传成个活阎罗,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但……如果郁诀就是她梦里头的那个小哥哥的话,那当年,郁诀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又受了多少委屈? 甚至于,直到现在,就在郁家,也还是有人看不得郁诀舒坦的。 可郁诀看在郁老爷子的份上,却未必好将所有人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方锦鲤就无端觉得难受。 到底是方家的气氛太好,学校的气氛又太正常,叫她好些时候都以为,原来豪门里头的孩子,也都是安安宁宁地过日子,不至于像电视里演的小说里写的那样,满满的都是尔虞我诈后宅阴私。 方檎丹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握了握她的手:“郁诀这些年已经过来了,剩下的人不过跳梁小丑,正常情况下都不能奈何他。” “而且,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过?你身上的功德,可能来自于你对别人的帮助,郁诀说不定就是那个承了你的‘赐福’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没人能轻易害他。” 那是锦鲤赐下气运,要保护的人。 而这也并非不可能。 当初方檎丹也跟方锦鲤提过,有不少玄门中人觉得,郁诀的命格有问题,但因为郁诀本身对风水玄学一系列的事情的抵触,并不敢贸然探查。 如果说这其中有锦鲤的手笔,一切也是说得通的。 就是不知道,郁诀本身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那后面表现出来的对风水玄学的抵触,又是怎么样一个意思。 方檎丹看着显然因为信息量过大而有些懵的方锦鲤,轻轻拍了拍方锦鲤手背:“至少,如果要查的话,我们现在也有了方向。”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看着方锦鲤,缓了神色语气:“也不用想太多,就你身上的功德,以及当初力量的透支程度而言,应该不止是帮过他一个。” 如果当真是因帮了郁诀一个人,将力量透支到十六岁才重新获得血脉力量、且通身功德耀眼到连LED路灯都自愧不如的情况的话……那她们该愁的,就该变成,郁诀当年到底是个什么要命的命格了。 便是净化个千年厉鬼,也不见得能有这样的程度。 这些方檎丹没跟方锦鲤说,毕竟说了,方锦鲤难免又要忧心。 方锦鲤自己心里其实也有思量——她知道方檎丹是为了让自己宽心,也知道方檎丹哪怕确实是认真在教自己,但有些方檎丹觉得没必要或是不合适的事情,也不会全都跟自己说。 但当下,方锦鲤也还是冲方檎丹露出来一个甜甜的笑容:“姐姐别光哄我,你自己也是一样的。” 她认认真真看着方檎丹,眸光清亮:“而且姐姐不也说过吗,虽然姐姐你运气不太好,但我是锦鲤诶,锦鲤是被偏爱的存在,所以我运气超好的。” “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问题,我们肯定也都能逢凶化吉!” 自然,这不仅是因为锦鲤天生的好运气。 方锦鲤仍旧看着方檎丹,笑容灿烂,目光熠熠生辉:“姐姐一直都是努力且优秀的人,特别特别厉害。” “就算问题真的很大,不还有玄学协会那边吗?我们都只是未成年,天塌下来,也没有我们单独扛着的道理!” 第054章 姐姐晚上做什么 天塌下来有人扛。 骤然听见方锦鲤说这句话,方檎丹还愣了会儿,才弯了弯眼睛:“是啊,总轮不到两个未成年来拯救世界。” 然后,她又问方锦鲤:“今天听钢琴可以吗?” 方锦鲤当然可以。 哪怕前一秒她们还在讨论着让彼此都沉重的问题,但在这一刻,在方檎丹的状态转变之后,方锦鲤也迅速脱出原本的状态,兴致勃勃地等方檎丹弹琴——别说是钢琴,就是方檎丹说要不然今天就吹个口哨吧,方锦鲤也会觉得高兴。 更何况,方檎丹的琴声,原本就由着叫她情绪稳定的作用。 她没意见,方檎丹则继续问:“就在这里听,还是边做自己的事情边听?” 这个问题,方锦鲤倒是好好想了一下——她确实是还有事情的,也明白自己坐在这里,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还可能碍手碍脚。 再者,对于外行人而言,几个小时光听琴,其实时间很无聊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方檎丹邀请她上来听自己练琴的时候,才会把她安排在沙发床那边,让她一边看书一边听,或是一遍做自己的事情一边听。 但这次,留在方檎丹旁边,看着方檎丹弹琴的想法占了上风。 而方檎丹让她选就真的是让她选,绝不会在她选出来之后再质疑她的选择,而是就这么掀开琴盖,双手也落在了琴键上。 方锦鲤下意识问:“不去拿琴谱吗?” 方檎丹摇摇头:“不用。” 下一刻,她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仅不需要去拿谱,她甚至都不需要去看琴键。 但这回,方锦鲤没再表现出惊讶。甚至于,她还意识到了自己上一个问题傻里傻气的——到底是学琴的人,又不是初学者,背谱难道不是基操么? 像方檎丹这种格外优秀的,脑子里头长期装着自己想弹的谱子,也实属正常。 于是方锦鲤安心坐下,就看着方檎丹的手在琴键上跑动。 黑键白键起起落落,编织出的的乐句却与方檎丹上一回弹钢琴时十分不同。 这一回的乐曲,柔和安宁,如深夜。 但同样是美的。 方锦鲤喜欢一切美的东西。 她出神地看着方檎丹的手,又想起了自己当初梦见过的戴着银镯的手。 方檎丹说,她不用银器。 所以那不是方檎丹的手。 方锦鲤想,改天再见到郁诀,或许她可以问问郁诀会不会弹琴。 但仔细想想,如果是郁诀的话……郁诀手上套个银镯子,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啊? 方锦鲤有点儿想笑,但侧头看见方檎丹的侧颜,又将那点儿笑意生生忍下。 毕竟听琴听到一半忽然看着演奏者傻笑这种事……方锦鲤倒也不是编不出什么借口,但在这上面编借口诓方檎丹,她又怪不乐意的。 为了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她再一次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方檎丹的手上。 然后发现,这是个相当不合适的决策。 在注意力集中在方檎丹的手上之后,她的注意力更分散了。 具体表现为,她居然有点儿想自己上手试试。 这对方锦鲤而言是十分值得惊奇的事。哪怕是这一刻,她也能确定,自己确实没有要学琴的打算。 不想学,却又不是想玩,就很怪。 但无论如何,她连笑都能忍住,总不至于因为生出了想试试的想法,便真的上手去试。 甚至于,到方檎丹练琴结束,两个姑娘一起离开琴房,下楼准备吃饭,方锦鲤也没提出要试一试弹琴,更没跟方檎丹说自己那点儿想法。 方湛果然是做好了晚餐。 也果然做得简单。 不过一锅面条,两样小菜,伴一瓷盘从包子铺大姨那儿带回来的点心。 三个人吃着是正正好。 饭后照样没有什么家庭集体活动,方湛回屋前也只嘱咐两个妹妹要早些休息,就算是假期也不要熬夜到太晚,对皮肤和身体都不好。 方锦鲤自己是没有熬夜习惯的,至于方檎丹,她从前想过方檎丹会不会熬夜修仙,如今虽说也不清楚方檎丹的夜生活,但依然相信方檎丹有分寸。 于是两个女孩都乖乖应了,对视一眼之后,方檎丹先开口:“肖文澜他们约了今晚对答案,你要一起吗?要的话就先回去拿卷子,八点钟来我房间。” 方锦鲤说好。 她也看了学**组那个群,虽说一群人看上去挺不着调,但学**组却是真的学**组,因着大家白天多多少少又是,闹腾完之后,又问了方檎丹得空的时间,就约了晚上八点一起对着试卷查漏补缺。 就算是当晚没空的,也可以看其他人整理好之后放在群相册里的答案。 有组织有纪律,俨然是一个成熟的学**组。 当时方锦鲤只看着方檎丹回了消息,自己没出声,转头便见肖文澜加了自己,诚邀自己当晚一 起来。 邀请的用词也十分肖文澜。 【肖文澜:姐姐来啊,群里就你一个数学满分,你就是标准答案呢~然后你有问题也可以尽管扒拉着他们来问,千万要跟他们客气呢~】 【肖文澜:反正他们也不会跟你客气,都是自己人,这会儿多半惦记着怎么把你跟丹姐一起坑。】 方锦鲤:“……” 要不是事先就领略过肖文澜的说话风格,这会儿她多半得当他是在挑拨离间。 但说到底,聚众学习也不是什么坏事,方锦鲤横竖是有空的,就没想着要把自己单独摘出去,既然方檎丹都问了她,她当然表示自己要一起去。 而洗完澡后去方檎丹房间前的时间,她跟陈姝媛几个的四人小群里也还热闹,在知道她八点之后就要跟秦晓声一起消失,到学**组那边讨论问题之后,钟弈还挺惊讶。 【奕奕: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只要我们能一起讨论学习问题,我们就能一起玩”?】 而陈姝媛持反对意见。 【媛媛:这你就不懂了吧,能玩在一起,除了本身有共同话题之外,还得靠我们鱼鱼的人格魅力。】 【媛媛: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像我们鱼鱼那么可爱的人,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奕奕:什么小说?】 陈姝媛没管钟弈,只表示等回学校了,自己也要找方锦鲤问问题,让方锦鲤不许厚此薄彼。 方锦鲤应了。 而陈姝媛说的小说,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她们一开始就一起感叹过的。 小说里面有关真假千金的故事,多半不会像她跟她姐姐现在这么和谐,那些跟假千金一起长大,跟假千金交情匪浅的人,最后要么是全部倒戈到了真千金那边,叫假千金孤立无援,要么就是依然坚定地站在假千金那边,跟着假千金一荣俱荣或一损俱损。 但这都不关她的事。 她跟她姐姐站不到对立面去。 而对于她姐姐那些发小们,方锦鲤也不会生出什么“跟你们一起长大的原本该是我”的心思来,更不会因为他们与方檎丹相处时所表现出的熟稔自在而多想。 反正大家将来都是要认识的,且都是要一起相处的。 他们更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而是在肖文澜的带领下,自然而然地就将方锦鲤纳入了自己的圈子。 至于到底是不是因为成绩,那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方锦 鲤不排斥这样的关系。 事实证明,他们果然能相处得很好。 至少在一起讨论题目的时候,确实能相处得很好。 想这种大家一起学习,有来有往,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的活动方式,方锦鲤很喜欢。 大家学习能力都不差,很多时候都一点就通,哪怕不明白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耽误全部人的进度,一晚上下来,居然还真的将每一门的重难点都过了一遍,并由其中几人将自己负责的科目的笔记分别整理下来,就放在固定的相册里面,方便接下来翻看。 秦晓声私底下也给方锦鲤解释,这也是群里面的规矩,每次学完之后,由群成员轮流整理笔记放相册,而相册除了专门用来整理学习笔记和考试笔记的那几个,另外几个则专门用来放各自自己学习时所遇到的觉得有意思的、值得大家一起讨论或值得大家也看看的题目,可以时不时去看一看。 除此以外,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组织推荐书单或是分享读书笔记。 这些活动也不强制,全看愿不愿意参加以及有没有时间参加。 总之群相册和群文件里面的资料大家都可以用,但不要外传,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方锦鲤对此表示理解,并保证自己不会把这些东西往外发——她本来也没有需要分享这些的人。 她倒是没有问会不会有人长期不参加活动,不整理笔记,却一直用群里面资料的。 群里人本来就不算多,都知根知底,大家其实都明白,要长久地去在这样一个群里面相处,一些小聪明非但没有好处,还容易把自己排挤出这样一个小群体。 一晚上聊完下来,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方锦鲤跟方檎丹道了晚安,临出房门时,忽然又想起了方湛的叮嘱,不由好奇地看向方檎丹:“姐姐之前说,修行的方式就是练琴,那姐姐晚上就是不会熬夜打坐修仙咯?” 方檎丹:“……” 看着面前看上去愈发古灵精怪的方锦鲤,方檎丹也实在没脾气——毕竟这是条第二次见面就敢往自己身上扑的小鱼儿,之后相处的这段时间,也是她纵容的时候居多,把人养成这个样子……理论上也不能说是她一个人的锅。 她就是想不太明白,方爸爸跟方妈妈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才能把孩子养得这么黏糊。 从已知的情况上来看,方爸爸方妈妈在家的时间分明也不 多啊! 不过方锦鲤现在问的问题,原则上还真就跟玄学方面有关,方檎丹原本就想着让方锦鲤好好接触这些,当下便也认认真真回答:“确实有人通过打坐修行,但我修行方式跟他们不一样,打坐的时间不算多,只在想起来或是打算冥想的时候会打坐,一般不会因为这个熬夜。” 方锦鲤迅速抓住重点,一脸警惕:“那姐姐会因为什么事情熬夜。” 方檎丹:“……” 虽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白得的便宜妹妹可爱且聪明,还很会抓重点,故而学起东西来非常迅速。 但这个抓重点的能力……有时候还真就让人有些头疼。 就跟二哥方曦似的。 ——主要也是因为方锦鲤的抓重点能力叫她想起了方曦的抓重点能力,才觉得头疼,至于方锦鲤本身会抓重点这件事,方檎丹觉得挺好。 她也没瞒方锦鲤:“我如今练琴可以抵得上休息,平时觉得经历足够的时候,晚上就会画画符或是做些其他事情,将来如果你也开始修炼,在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精力足够的情况下,偶尔少睡一点点,也不会造成大问题。” 说完,她又给方锦鲤举例子:“能让薇尔莉特通过入梦的方式陪你学习,也是因为你现在算是一脚踩进了这道门。” 若不然,就算薇尔莉特那边的手段不会像她所知道的手段那样让做梦的人费神,她也不会给方锦鲤出这样的主意。 说完,她又绕回到自己的修行上:“不过不管是术士还是修其他道的玄门中人,肯定都不会只靠打坐修炼。” 方锦鲤笑嘻嘻抢答:“还有理论知识!” 就算没学过他,她也知道,不管什么东西都有个要倚仗的基础,就像做实验,也不可能一点儿理论知识都不学,然后直接进实验室。 那样的话,那不叫探索真理,叫上赶着送命。 方檎丹点头,看着方锦鲤一脸“要夸夸”的小表情,赞许地笑了笑:“对,除了打坐感受天地灵气和自身的道的道韵之外,还要熟悉理论知识,稍微了解一下自己这一门会涉及的一些法门。” “除此以外,如果能练手的话,效果也会更好,所以有一些玄门弟子,会被长辈带着出去练手。” 这一点方锦鲤也懂:“实践出真知!” 她看着方檎丹,眨眨眼:“姐姐跟我说这个,是在暗示我,我们接下来,也可能有一样的活动吗?” 第055章 不是什么大事情 方檎丹确实是打算带方锦鲤感受一下各种各种形式下的学门状况,但一开始确实没打算半夜带方锦鲤出去。 毕竟夜不归宿这种事情,对于两个还在长身体、任然需要由睡眠补充精力的高中生而言,确实不是那么的合适。 毕竟是她自己,只要不是十分特殊的情况,或是没有麻烦找上门,也不会在假期之外的时间乱跑。 于是听方锦鲤这么一问,她先是一愣,而后摇摇头:“玄学协会那边在特殊日子会组织夜巡。” 但她不是玄学协会的人,甚至还并不为玄学协会所知。 且,倒也没有那么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或是“作为玄门中人必须时刻肩负起保护世界的责任不然世界就会因为鬼怪的存在而变得混乱”的优秀自我认知。 毕竟是少年人,方锦鲤原本对“晚上出去抓鬼”这件事也有过期待,在见识过方檎丹出手之前,更是对方檎丹出手时的“英姿”充满期待。 但她毕竟也知道这事其实很危险,更是看过方檎丹四弦尽断的琵琶,当下听方檎丹说不打算晚上带自己出去,方锦鲤非但没觉得遗憾,还松了口气——热血归热血,却并不代表她愿意看自己亲近的人涉险。 于是她拉着方檎丹的手,亲昵地晃了晃。 动作是天天撒娇时的动作,眉眼间却有着方锦鲤独有的柔和,衬上那张跟洛琼英一样明媚的脸庞,叫人总忍不住会心软,会想竭尽全力,叫她能永远这样笑着。 方檎丹心想,锦鲤这种生物,果然不愧为上天的宠儿,不仅运气好得令人艳羡,且心灵纯粹,只要有了那样的意识,便能轻易达到旁人所难以达到的高度。 还很蛊。 而现在,很蛊的小鱼儿拉着她的手晃,还在笑:“是啊,我晚上还要补习英语的,才没有时间出去呀。” 方檎丹就看着方锦鲤,半晌,也浅浅一笑,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方锦鲤的头顶:“是啊,我们小鱼儿还要好好学习,争取在下一次考试上拿到更好的名次。到时候,别人看见我们姐妹,就会说,不愧是方家的女儿。” 纵然方家并不要求她们去获得这份多余的“荣耀”,方锦鲤心里也清楚,不会饿日了这样的事情太过勉强自己。 但听到这样的话时,方锦鲤也总是会觉得高兴的。 她喜欢别人把她跟方檎丹放在一起。 更喜欢让方家人因为 自己的“成就”而感到高兴。 见小鱼儿果然因为这一句话雀跃起来,方檎丹的情绪也跟着好了不少。 她替方锦鲤拉开门:“好了,改回去睡觉了。现在还是国庆假期,我让薇薇先不着急,等假期过去再说。” 她嘴角也弯着:“至少,我们再做几天自由自在的好梦。” ……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换号睡衣躺下,方锦鲤才忽然反应过来——就算是做梦,那也不一定是好梦啊? 难道方檎丹的意思是,至少再让她放几天假,梦里不必有学习? 不过想想也是,就算她对学习这件事并无抵触,甚至平时还挺喜欢做题,但也不代表,梦见上课做题的,会是什么好梦。 至于方檎丹同样不认为梦见学习是什么好梦这件事,方锦鲤也不至于觉得意外——她漂亮术士姐姐再怎么厉害,那也只是个人。 又不是什么变态。 倒是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方锦鲤对自己这个姐姐的喜欢又更甚了一点。 果然那些觉得她姐姐不好接触的,都是没有用心去了解过她姐姐的,她姐姐不仅优秀,还是个有血有肉有小情绪辉开玩笑的人。 看她姐姐跟学**组里面的那些人相处得多好啊!像那个肖文澜,虽然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跃跃欲试地要在老虎头上拔毛,但这不也说明了,对方跟她姐姐的关系真的很好吗? 带着这样的意识,方锦鲤高高兴兴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天晚上,她没有梦到黑猫薇薇的英语小课堂,也没有梦到有关疗养院的细碎片段。 却是梦见了一片星空。 星光深深浅浅地闪耀着,叫人不忍心从梦中醒来。 沉入睡梦的方锦鲤却不知道,隔壁房间,一片黑暗当中,本也早该睡去的方檎丹还睁着眼,侧身躺着,看着飘窗外的天色。 飘窗那边的窗口悄无声息开了一条缝,黑猫薇尔莉特从外面跃了进来,端坐在飘窗窗台之上。 没舔毛,甚至都没有多余的符合猫咪身份的动作。 他就那样矜傲地蹲在方檎丹的飘窗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侧躺着的方檎丹。 浑身上下,终于有了些,属于女巫的黑猫的气势。 只是说话的时候,语气依然漫不经心、吊儿郎当:“要我也送你一场梦吗?半夜不睡觉的淑女方小姐。” 这句说完,猫咪的语气忽然变得恶劣 :“啊,现在得叫方大小姐了。” “所以方大小姐半夜不睡觉,是需要可爱的小猫咪哄睡吗?” 方檎丹不需要可爱的小猫咪哄睡,她只觉得脑壳疼,且非常想让这只倒霉黑猫滚蛋。 ——或许这种行为会有损她“方大小姐”的形象,但形象这种东西么,从来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黑猫薇尔莉特又不是人。 但到底,方檎丹还是没直接让薇尔莉特滚,而是开口:“锦鲤怎么样。” 闻言,黑猫薇尔莉特收起了那种吊儿郎当的姿态,但声音里头依旧待着戏谑:“她会做个好梦。” 方檎丹没言语,只仍旧看着飘窗上的黑猫。 薇尔莉特:“好吧……我不太懂你们东方人的心思和手段,不过,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有意思。” “跟你一样,我没有在她身上找到任何幻术和幻阵相关的痕迹,至于她记不清以前的事情这件事,我觉得,未必不是因为她自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建议你也从心理学方面研究一下。” “虽然她这个忘事的角度跟她的身世加起来怎么看怎么蹊跷,但小孩子记不住小时候的事情不也正常?你自己明明也有记不得的东西吧。所以啊,要我说,你也没必要为这么个事愁得睡不着觉啊。” 方檎丹无言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薇薇,你要点脸。” 她这是愁得睡不着觉吗?她这是为了等黑猫薇尔莉特的消息,才熬到了这个时候。 于是哪怕没有直接让黑猫薇尔莉特滚蛋,方檎丹接下来的语气,也透露着这个意思:“我真的很佩服薇尔莉特——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走的时候记得带上窗,我要睡了。” “晚安。” …… 对于自家姐姐和薇尔莉特的“交易”,方锦鲤一无所知。 能将她从好梦中叫醒的,当然是她花费数年养成的生物钟。 一觉醒来之后,方锦鲤并不记得自己前一天晚上做了什么梦,只一息能感觉到,确实是个好梦——且一觉睡足的她,现在可谓是神清气爽。 她当然也没有忘记前一天跟方檎丹的约定。 她们今天要一起去洛家,方檎丹去上课,她则去陪一陪老爷子和老太太。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老爷子和老太太对她这个刚找回来的亲外孙女的喜爱就摆在了脸上——这一点方锦鲤轻易便能感觉出来。 而哪怕老爷子和老 太太没有像方家人那样直接用钱和物弥补,但那种亲近与爱重,方锦鲤也依然能感觉到。 所以她也喜欢老爷子和老太太。 而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相互的。 这么想着,她便进到衣帽间,给自己挑衣服——毕竟就算她不给自己搭配好衣服首饰,等方檎丹过来,方檎丹肯定也是要上手打扮她的。 虽说她也很乐意让方檎丹打扮,且十分喜欢让方檎丹打扮,但有些东西么,总不能一直都让方檎丹来做。 她也是方家的千金小姐了,且是个十几岁的大姑娘,搭配衣服首饰乃至于其他一些东西这种事,总也是要学的。 不如便从现在开始自己尝试,然后让方檎丹帮忙掌掌眼。 于是这天早上,方檎丹来到方锦鲤房间时,看见的便是自己选了一身连衣裙,且绑好了马尾辫的方锦鲤。 脑袋一侧甚至还别了个小夹子。 不算显眼,但那也是个夹子。 而方檎丹也没觉得多意外,只道:“等有空了,我教你化妆。” 虽然年龄本身就是她们最好的妆容,但在出席一些特殊场合的时候,也确实需要不同的妆容来搭配着装。 方檎丹不介意帮方锦鲤弄,她们这样的条件,也能请来专业的团队做造型,只要觉得麻烦,她们就可以有无数种规避麻烦的方式。 但如果方锦鲤愿意学,方檎丹也就愿意教。 总归多学一点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坏事。 方锦鲤也明白这个道题,于是方檎丹一提,她就高高兴兴应下:“那我就等着姐姐教我啦!” 姐妹照旧是手挽手下楼吃早餐,哪怕没再穿相似的衣服,让彼此看起来就是姐妹,但中间那种气氛,也依然能叫人知道,她们就是姐妹。 方湛对姐妹俩的亲昵程度是监管不仅——固然,方锦鲤直到现在也没能发现什么,能叫这个仿佛天生沉稳的大哥“惊”的东西。 但也挺好的。 不管是方湛的沉稳,方曦的随性,还是方霁的“活泛”与洛文琳的跳脱,其实都挺好的。 都是她的家人。 都是让她觉得“好”的人。 方父方母还没回家,先前已经给方湛留了消息,让他们今天一天也依然“自行解决”。 事实上,就算方父方母回了家,也不见得就能在午饭或晚饭上帮上多大的忙,最终估计还得是方湛主动自觉做饭。 而不管是方锦鲤还是 方檎丹,都没心思去八卦父母的“二人世界”,只在得知父母今天可能还不会早回家之后,盘算着要不然就在洛家解决今天的生理需求。 横竖那又不是别人家,而是她们外公外婆家。 事实上,连方湛都抱了同样的想法。 这个假期,他运气仿佛格外好,公司那边甚至都没有什么需要他出面的问题,过往参与过的项目也都在正常运转,以至于他居然能在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好好陪陪两个妹妹,以及参加两个妹妹的假期活动。 没有公务缠身,方湛便再一次抢了司机的工作。 总归洛老爷子也是他外公,两个小的能去看外公外婆,他这个大的当然也能到外公外婆家去尽孝心。 洛家的饭桌,也必然不会差他一双筷子。 如果说前一天,对方湛送她们去包子铺大姨家这件事,方锦鲤尚且有一点儿挣扎,今天去外婆家,她听见方湛要跟她们一起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高兴了。 事实证明,洛老爷子和秦老太太对此也很惊喜。 对比起时不时便要去秦老太太那儿回课的方檎丹,方湛这个早已成年、工作繁忙的大外孙实在是算得上“稀客”。 洛老爷子当场就表示,要跟大外孙棋盘上见分晓。 秦老太太则拉着两个姑娘问了会儿,才将方檎丹自己赶去上课,拉着方锦鲤又继续问其他事情——方锦鲤跟方檎丹上一回去探望包子铺大姨的时候,带回来的点心就有送一部分到洛家,而她们今天也带了点心过来,前一天又去了包子铺大姨家、甚至还是带着方湛一起去的这件事,当然也有跟老太太和老爷子说。 作为长辈,对于自己错过的小辈的曾经,秦老太太无疑也是想知道的,上一周方锦鲤跟方檎丹没有过来,于是直到这一周,才有机会当面跟方锦鲤聊一聊她曾经的那些事情,以及曾经那些对方锦鲤伸出过援手的“长辈”。 方锦鲤当然也不介意跟老太太聊一聊这些事情,甚至于,在知道老太太会因此高兴的情况下,也很乐意跟老太太聊一聊自己过往所经历的,老太太眼中的那些“趣事”。 只不过…… 她看了眼今天也放假,却原本跟洛老爷子下着棋、因为自家大哥到来而被占了位置、“有惊无喜”且当下找不到自己该存在的角落的洛文琳,心中不由想:自己这个表哥,现在是被忽视了吗? 第056章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与父母忘情拥抱的结果就是,方忘寒沈照兰夫妻,以及方檎丹方锦鲤姐妹,在一起去解决和肠胃有关的人生大事之前,又轮流洗了个澡。 好在带来的人里头有两个行走的钱袋子,换洗衣服是不会缺的。 等再一次坐上飞机的时候,方锦鲤还是觉得魔幻。 来时,她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结果庄老爷子被劈成了飞灰,就连最后寄身的小纸人,都被方曦直接撕成了两半。 方檎丹说,天雷清算的是一个人的罪行,如果这个人从来都问心无愧,那即便被天雷劈到,也将毫发无损,甚至如果心性足够坚韧,还有 强身健体的功效。 庄老爷子能直接被劈成灰,只能说明,庄老爷子手上,怕是沾染了不少罪孽。 林喑则说,像方檎丹这种情况,并不能算是杀人,方檎丹只是将失去了行为能力的庄老爷子交给了天道审判。 而天道判他死。 甚至于,让庄老爷子失去了行为能力的那最后一击,其实都出自林喑之手。 所以方锦鲤完全不用担心自家姐姐因此受到法律的制裁。 也不用担心庄晓曼或是庄家人因此报警。 况且万事是讲究证据的,庄老爷子就是被雷劈死的,连火化都省了。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他们甚至都没有碰到他。 方锦鲤原本尚且有些沉重的心情,叫他这一插科打诨,弄得哭笑不得。 说起来,林喑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说是要跟沈老爷子的孙子一起,在这里处理一些后续问题。 庄晓曼也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在他们一起去吃饭之前,几乎一直沉默着的庄晓曼便去找了林喑,要回了庄老爷子的骨灰——条件有限,其实连正经的骨灰盒都没有。 那时候,庄晓曼终于开了口。 她说:“爷爷的骨灰,不能由沈家人送。” 而在座的除了郁诀和方曦,有一个算一个,不管姓啥, 全都能算沈家人。 沈家跟庄家关系不好,沈家去送骨灰,容易被拿住话柄。 但由身上没流着庄家血的庄晓曼来送,何尝又不是同样差的选择。 最终,林喑没有拒绝,没有劝,更没有再问庄晓曼的打算。 每一个人都知道,庄家没了庄老爷子,迟早会散。 但已经没必要再问庄晓曼了。 同样没跟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方曦。 吃过饭后,方曦表示,难得出来一趟,他要在当地采个风。 他让妹妹们不用担心他,毕竟他装备齐全,什么橡胶鞋绝缘手套粗麻绳防雨布打火石移动电源手电筒,他 都带其了,肯定不至于因为找不到饭吃而饿死自己。 方锦鲤倒是不担心他会饿死自己,只觉得他带的这堆东西,实在是越听越叫人觉得奇怪。 方忘寒甚至已经问出了声:“小曦这是户外爱好者?” 方曦嫣然一笑:“我们搞艺术的,装备多一些很正常。” 他甚至带了画板和颜料。 方锦鲤觉得,搞艺术的未必就需要这些装备。 但搞行为艺术的未必不要。 考虑到方曦的报复心,这话他没说。 总之,来时的人少了两个,回去的人多了两个,加减一下,人数就是不多不少正正好。 她高兴! 第057章 成人礼倒计时 在宾馆里相遇的时候,方爸爸曾说,再也不会把小公主们丢在家里。 方锦鲤没想到,这句话的意思,居然是,方爸爸方妈妈直接给他们当了邻居——说来,方家旁边的别墅原本住了个老人,后来老人被子女接走,地方也就一直空着,倒没想到方爸爸和方妈妈居然就从别人手上买了下来。 买下来后也没打算重新装修,照他们和方檎丹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地方有福气。 于是到头来,也只是将一些较为陈旧的家装换了,以及客厅里换上了方父方母赠送的一套罗汉床 看着小闺女震惊的表情,方妈妈还当她是诧异于家里能买得起别墅,高高兴兴地拉着方锦鲤在新罗汉床上坐下,亲亲热热地将小姑娘搂着:“对不起呀,妈妈不是故意不告诉小鱼儿外公家有钱的。” 且不提沈照兰跟方忘寒自己的积蓄不少,就是凭借着方家那边原本就属于沈照兰的财产,在这儿添个房子,也就是洒洒水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过往他们虽然住在小乡镇里头,但方锦鲤还确实就没过过穷日子,衣食上,包括父母打来的生活费上,也从来没出现过拮据 的情况——也就是方锦鲤没这个概念,所以从没去研究过,父母留在家里的卡上,究竟有多少钱。 但这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财不露白。 方父方母倒是对两家往后要做邻居这件事接受良好,还表示平常也该多多走动,连带着两边院子相连的地方,都被打通了一个门。 方爸爸也通过方锦鲤过往的讲述,对方家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当即热情表示,随时都可以来家里吃饭。 当然,当下更重要的,当然还是方锦鲤跟方檎丹的成人礼。 两个女孩都生在七月底, 小时候又因为各自缘故体弱,干脆连上学也比旁人晚了一年,正好卡在高二结束的这个暑假成年。 也得亏读的是明心,若是一中,这时候可还得上课——当然,傅秋芸早说了,方家姐妹的成人礼,她就是请假也要参加。 反正她成绩好,任性。 而方爸爸方妈妈作为生下方檎丹、养大方锦鲤的人,原本也在成人礼的邀请名单上。 只是如今方父方母弄清楚了方爸爸方妈妈原本的情况,成人礼上原本的安排便改了不少,这改改那改改,客人名单也得再拟一份,原本还 算得上宽裕的时间,也变得不足了。 更何况,方爸爸方妈妈的礼服还得重新做,到时候也代表着沈家的脸面。 可不管是哪一边,都乐在其中,甚至于连带着郁老爷子都跟着掺和,表示要是是在忙不过来的话,他还能让自家的子孙过来帮帮忙,给操持得漂漂亮亮。 ……直接给洛老爷子气得三天没理他,直至郁诀带着一副玉质象棋上门赔礼道歉,才堪堪表示消气。 ——毕竟么,他们家的宝贝孙女的成人礼,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操心? 当客人的,总得有当客人的自觉。 第058章 成人礼和项链和王冠 两年前,方家刚发现孩子抱错的时候,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要有热闹可看了。 结果这热闹跟他们想象中的,却实在不太一样。 只要水端得平,平日里敲打得好,姐妹和谐相处并不是多难的事情,至少还能保持个面上和谐。 但谁也没想到,方家为两个女孩办的成人礼,居然会比郁老爷子的寿宴还要盛大,且成为了之后数年里,他们这个圈子都津津乐道的一场成人礼。 除却原本就在方家邀请名单上的人,连带着远在首都的沈家都有人过来,沈老爷子更是不远千里亲自到场——不为什么,就为给小姑娘。 说起来,方檎丹在沈家的备份还挺高,沈照兰是沈老爷子的表妹,沈老爷子的孙子都得管方檎丹喊一声小姑姑。 不过这种事嘛,沈老爷子干脆就放手让他们晚辈自己协商,称呼大不了各论各的。 反正也就是个称呼。 除了沈家,一些与沈家相交的、平日里轻易联系不上的大佬,也都拍了家里头子弟过来送礼,所有礼都是一式两份,对两个女孩一碗水端平,反正不管是生过的还是养过的,都是沈家那位小姑奶奶家孩子。 大家都是同僚,他们出手可不能让沈家看轻了去。 而除了这些他们想都没想过的人,就玉英市这边,连郁老爷子都亲自到场,算是给足了两个姑娘面子,也等于是向全部人明明白白地展示老爷子对两个小姑娘的爱重。 除此以外,方曦也实现了他的承诺。 当初方锦鲤为他做了一桌菜,如今他包了方锦鲤和方檎丹的成人礼的礼服——事实上,即便方锦鲤不做那桌菜,方曦也是会为他们准备礼服的。 且方曦所准备的并不单只一套。 从两个姑娘亮相时的姐妹款唐制直领对襟齐胸襦裙,到仪式结束后换上的的低领双襟荷叶袖直摆旗袍,都出自方曦之手,包括前后更换的头饰,都是方曦自己画了图去找人定制的。 方曦甚至还准备了同系列的常服。 可谓是上心。 而也就是这时候,方锦鲤才知道,方曦其实还经营着一个工作室,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头颇有名气,只接定制,且接不接完全看心情。 工作室的名称就是【露曦向晚】。 方曦当年跟她自我介绍时说的那个【露曦向晚】。 总之这一场成人礼下来,即便不是什么故事里的“世纪婚礼”,方檎丹和方锦鲤都足以成为女孩们最为艳羡的存在。 当然,成人礼上也并非没 有意外。 也是直到这时候,方锦鲤才知道,虽然方家不需要孩子联姻,虽然方锦鲤确实没有什么未婚夫。 但方锦鲤也确实有个两小无猜的竹马。 且这个竹马在内心深处,是一直以“方檎丹的未婚夫”自居的。 此人甚至也在傅秋芸那个八人群里,此前一直没动静,无非是因为出了国,且醉心学习——而秦晓声等人均认为此人无关紧要,还真就从来没跟方锦鲤介绍过。 竹马叫秦渝,也是个小少爷,生得一表人才,看方檎丹的时候眼睛里容不下第二个人,眼中着急也十分真切:“我听说你们家多了个真千金,她有没有为难你?叔叔阿姨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来我家,我……” 他眼里没容下的第二人方锦鲤此刻正在给方檎丹递面包——她们现在都化了全妆,一会儿流程并不短,要结束之后才好卸掉口红吃东西,方湛担心她们饿着,特地给她们烤了能一口一个的小面包——于是此时此刻,方锦鲤就维持着举着面包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过来找方檎丹的小少爷。 秦小少爷依然没看见她。 方锦鲤忽然就有些不太高兴了。 她想了想,真诚发问:“您说这话的时 候,能不当着我的面么?” 秦小少爷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大惊失色:“你谁啊?” 方锦鲤觉得自己脾气果然是一顶一的好,居然到这种时候,都还只是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倒是方檎丹开了口:“方锦鲤。” 方檎丹继续:“你说的真千金。” 方锦鲤不管秦小少爷逐渐扭曲的脸色:“我妹妹。” 她补上最后一击:“我们感情很好。” 方锦鲤顺势抱住方檎丹胳膊,先前那点儿不高兴一扫而空,对着秦小少爷也终于能露出甜美笑容了:“因为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呀!” 片刻后,失魂落魄的秦渝被由方檎丹摇来的秦晓声挪走。 方锦鲤也收到了秦晓声私聊发来的解释——此人因为比他们大两岁,小时候过家家长期当爹,而方檎丹当妈,一来二去就产生了奇怪的执念。 最后一句是:他在学习之外的地方脑子都不太好,你酌情多担待? 方锦鲤觉得这个“酌情”用得很妙。 由于秦渝此人对“真假千金”案件有着一定程度上的误会,且发现自己连着两年没再方檎丹“水深火热”的时候帮过忙,于是哪怕他亲大姐已经以家族的名义为方檎丹和 方锦鲤都准备了礼物,他也依然为方檎丹单独准备了一份大礼。 是从一开始就打算作为方檎丹成人礼礼物的、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完成的、由他亲手设计并雕琢、期间几乎逼疯了一时心软答应教他的老匠人的一条独一无二的项链。 换谁看。都觉得这家伙心思不纯。 但方锦鲤暂时无暇顾及他。 因为方锦鲤也收到了意见独一无二的礼物。 来自郁诀。 是一顶王冠。 真·王冠。 造型简洁,算不上笨重。 但镶嵌在上头的宝石,也依旧叫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连秦渝拿出的甚至可以直接用于求婚的项链,在对比下,都显得黯然失色。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郁诀却只看着她。 他说:“以前,你说羡慕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所以我答应你,会为你打造一顶王冠。” 他将王冠戴到方锦鲤头上,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生怕碰乱方锦鲤一根头发丝。 方锦鲤忘了动,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只剩下:要是掉下来的话,会不会很尴尬。 但王冠并没有掉下来。 郁诀退开一步,而后弯下身,吻了她的手。 他仰视着她:“很漂亮。” “成人快乐,小公主。” 第059章 郁老爷子:老啦,管不了啦 方家姐妹花的成人礼为人津津乐道。 那之后,讨论度最广的,当然是这对姐妹花将分别花落谁家。 毕竟嘛,方檎丹早在先前就已经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许多人眼中上佳儿媳妇人选,哪怕后来有了“真假千金”的状况,凭着方檎丹本身才貌以及方檎丹“秦清弟子”这个身份,也有不少人不介意她原本出身。 更别提这一转眼,方檎丹有了首都沈氏撑腰。 那就算是按原本的家庭,方檎丹也妥妥儿是个千金大小姐嘛!还是大多数人高攀不起那种! 至于方锦鲤,许多人一开始确实是处于观望状态的,结果这观望,就发现这小姑娘非但出身好 相貌好,本身礼数也样样不差,即便没有什么太突出的才艺,架不住人家还有成绩好啊——况且后来又跟了郁老爷子练字。 有郁家洛家方家三家人压注,方锦鲤的风头也几乎能赶上方檎丹。 而成人礼嘛,孩子成年,也意味着,差不多开始可以谈婚论嫁了——固然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但那不是还能先订婚吗?不趁早定下来,怎么抢得过旁人? 于是哪怕家长们没一个着急,外头的人却都在暗暗替她们着急,甚至还猜测有没有人会在女孩们的成人礼上跟两边的父母提这件事。 有倒是有。 就是希望不大。 秦家那边尚且不说,但就郁诀 那顶王冠,这谁比得过啊? 说郁诀没点心思,狗都不信。 再说了,又是救命之恩又是相伴之情…… 这不绝配? 于是等方锦鲤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外界传闻中,她跟郁诀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方锦鲤本人表示懵逼。 方曦则花容失色:“郁诀?郁诀都二十四了!他上大学的时候锦鲤才初中毕业,锦鲤还没高考他都已经是‘郁总’了!” 光听内容和语气,旁人还当是多不成体统的老牛吃嫩草。 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六年。 不管是豪门还是寻常人家,相差六年的夫妻、情侣比比皆是。 但方锦鲤确实从没往这个方向 想过。 郁诀在她眼中曾经是身体不好还孤独的小哥哥,然后成了豪门里头的可怜人,再成了郁爷爷的孙子,到现在成了可靠的大哥。 但她没想过要跟郁诀成为情侣。 她甚至没想过未来的感情和婚姻。 现在被人一提,她也没法子忽略了。 方锦鲤其实并不排斥嫁人。 但方锦鲤开始避嫌。 ——流言甚烈,这突如其来的,她是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郁诀。 即便原本就是高三时候,方锦鲤跟方檎丹都选了留校,平时轻易不回家,也很少再出门拜访,但郁诀也还是发现了她的疏远。 某日,郁老爷子练字,等一幅字练完,便 看向旁边伺候笔墨的大孙子——这事吧,郁诀是一直有做的,这可以说是作为祖孙二人增进感情的日常活动,只是在放几粒过来之后,功夫就让方锦鲤做了,郁诀更多时候就是在旁边办公。 如今方锦鲤不来,郁诀自然也就“重操旧业”。 郁老爷子看着大孙子,忽而开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郁诀抬头。 郁老爷子审视着自己的大孙子:“你从前大概确实是没有过这样的心思的,但现在呢?”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大孙子的回复,于是又意味深长看着大孙子最后一眼:“我也老啦,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年轻人自己看着,我就不掺和喽。” 第060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关于方锦鲤大学选择学数学这件事,对于大伙而言,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因为他们这个圈子里鲜少有人学数学。 但问题也不大,毕竟同一届里,秦晓声学了农学。 虽说他们八人小群里每个人的选择都各有各的离谱,但秦晓声依然离谱得独树一帜。 但秦晓声本人不那么认为。 这孩子打小就让人省心,所选专业受到外人质疑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不好的。 确实没什么不好的,专业行业,哪来的高低贵贱,更何况农学最为一视同仁—— 管你什么出身什么级别,横竖都得下地。 方檎丹选的是哲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方檎丹一家选的都是哲学。 知道真相的方锦鲤居然觉得这没什么毛病。 总归他们相熟的几个都对自己的高考成绩挺满意,对自己将来要就读的院校和专业也都挺满意。 就是可惜大家并没有报在一个城市,天南地北的,大抵只能在放长假的时候才能再聚首。 但问题不大。 甚至到时候放假,大伙儿还能去各自所在的城市走一圈,到最后再一起回家。 就当是旅游了。 方檎丹 跟方锦鲤倒是同校,方母考虑过要不要在学校附近干脆给她们买个房,但方锦鲤表示还是想住校。 没住过校的校园生活是不完整的。 搬出来什么的,等实在有必要的时候再说吧。 况且万一将来功课忙起来,是未必有时间校内校外王芳的——这话是听秦渝那学医的姐姐说的。 秦渝也回了国,作为交换生,将在国内完成剩下的学业。 肖文澜当场就纳闷了:那你出这个国图什么? 秦晓声倒是觉得正常:反正他迟早也是要回国的。 所以肖文澜还是纳闷:那他出这 个国到底图什么?是国内考不上吗? 方锦鲤原本没打算多八卦别人的事情,结果也叫他们弄得纳闷,最后还是方檎丹私下解释,秦渝跟妈姓,跟妈出的国。 方锦鲤瞬间理解,连带着看秦渝的时候,都适当地收了收自己的敌意。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秦渝没跟她们同校。 甚至没跟她们在同一个省。 于是方锦鲤姑且将秦渝从“姐姐的恋爱脑追求者”里排除。 至少人回国是真的为了未来。 说起来,方母最终还是给方檎丹和方锦鲤买了房,上下层,打通做成 复式,只添了一条楼梯让上下相通,如果姐妹俩要分别招待不同的客人,也不会造成什么尴尬——虽说方锦鲤认为这实在没什么必要。 不过这样一来,小伙伴们来玩的时候,倒确实不需要到外头去住了。 说起来,方锦鲤在高三结束之后,又跟郁家恢复了从前的关系。 横竖嘛,她自己问心无愧,郁老爷子待她好,她总不能因为一些流言,就连郁老爷子也不要了。 至于以后的事,家里人都说了,她还小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反正不管她最后想怎样,家里都绝对支持她。 第061章 一个需要活下去的人(全文完) 庄晓曼是在被庄老爷子捡回去之后,才成为庄晓曼的。 庄老爷子给了她名字,给了她活下去的资格,给了她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存在。 庄家不是她的家,但庄老爷子所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知道庄家的龃龉,知道庄老爷子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高风亮节。 但那不重要。 她的命就是庄老爷子给的,她想做的只有侍奉庄老爷子。 就算庄老爷子要将她的命收回去,要抢夺她的肉身,那也没关系。 她是庄老爷子救活的,她是庄老爷子养大的。 她是一个早该死去的人。 所以,没关系的。 只是啊…… 她还是给方锦鲤发了那句“别来”。 她的命可以还给庄老爷子,但其他事情,对的就是对的,错的 就是错的。 庄晓曼其实在看放几粒第一眼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任何明媚高兴的女孩子,她都喜欢。 毕竟,女孩子也能被宠爱着,也能高高兴兴地长大,那是多好的事情啊。 于是她忍不住给方锦鲤提了一个醒。 可惜没派上什么用场。 就像这一次,她让方锦鲤别来,方锦鲤却还是来了。 哪怕不是为了她。 那个时候,外面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但她做不了什么,刀就架在她脖子上,是开了刃的。 或许,她也不该做什么,于是她又开始庆幸,庆幸现在自己被人用刀架着。 然后庆幸完,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因为这种事情庆幸。 她又想,或许她该直接撞到西瓜刀上。 她该为自己的想 法赎罪,况且如果庄老爷子死了,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怎么能让庄老爷子在自己之前死去? 可她没有那么做。 虽然她被拿西瓜刀架着,但拿西瓜刀架着她的人,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们不可能容许庄老爷子夺舍她。 庄老爷子夺舍她之后,说不准会继续对方锦鲤不利。 啊,是一定。 庄老爷子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她做过一个梦,梦里,庄老爷子没有救她,但庄老爷子身边一直有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天真赤诚,甚至一句话,就能为庄老爷子减轻痛苦。 比她有用多了。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件事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梦里后面出现的沈姓女孩也知道。 沈姓女孩发现了女孩子身上的秘密, 也发现了庄老爷子织就的网——庄老爷子是想将女孩子永远困在身边的,一开始只是为了减轻病痛,到后面则是为了女孩子身上的气运。 他想尽所有办法,让女孩子不得不受他恩惠,甚至要将自己变成女孩子绝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境也来自于他。 但女孩子不会知道。 沈姓女孩开始介入这件事,庄老爷子也开始急了。 到最后,庄老爷子的真面目被撕开,连天道都开始判,他用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在了庄家老宅。 而这一世,在沈照兰怀孕的那一刻起,后面的一切轨迹,就已经被算计好了。 结果依然没用。 这一世的方檎丹哪怕没有自幼由沈家培养,却依然长成了一个强大的术士,甚至能够绘制天雷符引雷。 天雷清算了庄老爷子的罪孽,叫他尸骨无存。 然后,方锦鲤抱住她,告诉他:你以后都会好好的。 她想,原来被祝福,是这样的感觉。 林喑和沈家那几个人看上去是想带她走的,那些人看上去也都是好人。 但她没有跟他们走。 庄晓曼已经没有家了。 庄晓曼不需要家了。 但她还得把庄老爷子的骨灰送回去。 这件事不能由沈家来做。 —— 后来,再没有人听到过庄晓曼的消息,只是方锦鲤一次出游时,来到一处小乡村,偶然听说,有一位仙姑会帮小孩子收惊,会帮走丢的小孩回家,还帮白事算时辰。 没有人知道那位仙姑的名字,有一个小孩曾问过,问她她是谁,那个人说:我只是一个需要活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