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转隐匿蛊》 第1章 纵身亡魔心仍不悔 方源,乖乖地交出春秋蝉,我给你个痛快!” “方老魔,你不要妄图反抗了,今日我们正道各大派联合起来,就是要踏破你的魔窟。这里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这次你必定身首异处!” “方源你个该死的魔头,你为了练成春秋蝉,杀了千万人的性命。你已经犯下了滔天的罪孽,罪无可恕,罄竹难书!” “魔头,三百年前你侮辱了我,夺走了我的清白之身,杀光我全家,诛了我的九族。从那刻起,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今天,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 方源一身残破的碧绿大袍,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环顾四周。 山风吹得血袍飘荡,如战旗般嚯嚯作响。 鲜红的血液,从身上数百道伤口向外涌着。只是站着一会儿,方源脚下已经积了一大滩的血水。 群敌环伺,早已经没有了生路。 大局已定,今日必死无疑。 方源对局势洞若观火,不过即便死亡将临,他仍旧是面不改色,神情平淡。 他目光幽幽,如古井深潭一般,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 围攻他的正道群雄,不是堂堂一派之长者尊贵,就是名动四方之少年英豪。此时牢牢包围着方源,有的在咆哮,有的在冷笑,有的双眼眯起闪着警惕的光,有的捂着伤口恐惧地望着。 他们没有动手,都忌惮着方源的临死反扑。 就这样紧张地对峙了三个时辰,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山边的晚霞点燃,一时间绚烂如火。 一直静如雕塑的方源,慢慢转身。 群雄顿时一阵骚动,齐齐后退一大步。此刻,方源脚下的灰白山石,早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被晚霞映照着,忽然增添了一份嫣然之光彩。 看着这青山落日,方源轻声一笑:“青山落日,秋月春风。当真是朝如青丝暮成雪,是非成败转头空。” 说这话的时候,眼前忽的就浮现出前世地球上的种种。 他本是地球上的华夏学子,机缘巧合穿越到这方世界。辗转颠簸三百年,纵横世间两百余年,五百多年光阴悠悠,却是晃眼即逝。 深埋在心底的许多记忆,在此刻鲜活起来,栩栩如生地在眼前回现着。终究是失败了呀。”方源心中叹着,有些感慨,却并不后悔。 这种结果,他也早有预见。当初选择时,就有了心理准备。 所谓魔道,就是不修善果,杀人放火。天地不容,举世皆敌,还要纵情纵横。 “若是刚炼成的春秋蝉有效,来生还是要做邪魔!”这般想着,方源情不自禁放声大笑。 “老魔,你笑什么?” “大家小心,魔头死到临头要反扑了!” “快快交出春秋蝉!!” 群雄逼迫而来,恰在这时,轰的一声,方源悍然自爆。…… 春雨绵绵,悄无声息地滋润着青茅山。 夜已经深了,丝丝凉风吹拂着细雨。 青茅山却不黑暗,从山腰至山脚,闪着许多莹莹的微光,好像是披着一条灿烂的光带。 这些光来源于一座座高脚吊楼,虽称不上万家灯火,却也有数千的规模。 正是坐落在青茅山的古月山寨,给广袤幽静的山峦增添了一份浓郁的人烟气息。 古月山寨的最中央,是一座大气辉煌的楼阁。此时正举办着祭祀大典,因此更是灯火通明,光辉绚烂。 “列祖列宗保佑,希望此次开窍大典中能多多涌现出资质优秀的少年,为家族增添新血和希望!”古月族长中年模样,两鬓微霜,一身素白庄重的祭祀服装,跪在棕黄色的地板上,直着上身,双手合十,紧闭双目诚心祈祷。 他面对着高高的黑漆台案,在台案有三层,供奉着先祖的牌位。牌位两侧摆着赤铜香炉,香烟袅袅。 在他的身后,也同样跪着十余人。他们穿着宽大的白色祭服,都是家族中的家老、话事人,执掌着各方面的权柄。祈祷了一番后,古月族长率先弯腰,双手平摊,掌心紧紧贴着地板,磕头。额头碰在棕色的地板上,发出轻轻的砰砰声。 身后的家老们各个表情肃穆,也随着默默效仿。 一时间,宗族祠堂中尽是额头碰撞地板的轻响。 大典完毕,众人慢慢地从地板上站起身来,静静地走出庄严的祠堂。 在走廊中,众家老默默地舒了一口气,气氛为之一松。 议论声渐渐地起来。 “时间过的真是太快了,一眨眼,一年就都过去了。”“上一届的开窍大典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依旧历历在目呢。”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开窍大典了,不知道今年会涌现出什么样的家族新血呢?” “唉,希望有甲等资质的少年出现。我们古月一族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的天才出现了。” “不错,白家寨、熊家寨这些年都有天才涌现。尤其是白家的白凝冰,天资真是恐怖。” 不知是谁,提及到白凝冰这个名字,众家老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层忧色。 此子的资质极端出色,短短两年功夫,就已经修行到三转蛊师。在年轻一辈中,可谓独领风骚。甚至就连老一辈们都感觉到了这位后起之秀的压力。 假以时日,他必然是白家寨的顶梁柱。至少也是独当一面的强者。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 “不过今年参加开窍大典的少年里,也不是没有希望。” “不错,方之一脉出现了一个天才少年。三月能言,四月能走。五岁时就能作诗诵词,聪慧异常,才华横溢。可惜就是父母死的早,现在被其舅父舅母抚养着。” “嗯,这是有早智的,而且有大志向。近些年他创作的《将敬酒》、《咏梅》,还有《江城子》我也听说过,真是天才!” 古月族长最后一个走出宗祖祠堂,慢慢地关上门,便听到走廊中家老们的议论声音。 顿时就知道,家老们此时议论的是一位叫做古月方源的少年。 作为一族之长,对于那些优秀而突出的子弟自然会关注。而古月方源就是小辈当中,最为出色耀眼的一位。 而经验表明,往往从小就过目不忘,或者力气大如成人等等天赋异禀的人,都有优秀的修行资质。 “若是此子测出甲等资质,好生培养,也未必不能和白凝冰抗衡。就算是乙等资质,日后定也能独当一面,成为古月一族的一面旗帜。不过他这样的早慧,乙等资质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就是甲等。”这一念生出,古月族长的嘴角不由地微微翘起,浮现出一抹微笑。 旋即,咳嗽一声,对诸位家老们道:“诸位,时候不早了,为了明日的开窍大殿,今晚请务必好好休息,保养精神。” 家老们听了这话,都微微一怔。看向彼此的目光中都隐藏了一丝警惕之色。 族长这话说的含蓄,但大家都深晓其意。 每年为了争夺这些天才后辈,家老们彼此之间都是争的面红耳赤,头破血流。 是该好好的养精蓄锐,待到明天,争上那一番。 尤其是那个古月方源,甲等资质的可能性非常的大。而且他双亲已经亡故,是方之一脉仅剩下的双孤之一。若是能收入自己这一脉中,好好培养,可保自己这一支百年的昌盛不衰!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争要堂堂正正的争,不可以动用阴谋手段,损害家族的团结。诸位家老们请牢记在心!”族长语气严肃地关照道。 “不敢。不敢。” “一定牢记在心。 “这就告辞了,族长大人请留步。” 家老们满怀心思,一一散去。 不久,长长的走廊上就冷清下来。春雨斜风透过窗户吹拂过来,族长轻轻举步,走到窗前。 顿时,满口都是清新湿润的山间空气,沁人心脾。 这是阁楼第三层,族长放眼望去,大半个古月山寨都一览无余。 此刻深夜,寨中大多数人家却还有着灯火,和平时大不相同。 明天就是开窍大典,关乎着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一种兴奋、紧张的氛围,笼罩着族人的心,自然有很多人睡不安稳。 “这就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啊。”眼中倒映着点点灯光,族长长叹一声。 而此时,同样有一对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些深夜中闪闪的灯光,满怀复杂情怀。 “古月山寨,这是五百年前?!春秋蝉果真起作用了……”方源眼神幽幽,站在窗户旁,任凭风雨打在身上。 春秋蝉的作用,就是逆转时光。在十大奇蛊排名中,能名列第七,自然非同小可。 简而言之,就是重生。 “利用春秋蝉重生了,回到了五百年前!”方源伸出手,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年轻稚嫩的有些苍白的手掌,然后慢慢握紧,用力感受着这份真实。 耳畔是细雨打在窗扉上发出的微微声响,他缓缓地闭上眼,半晌后才睁开,喟然一叹:“五百年的经历,真像是个梦啊。” 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这绝不是梦。 第2章 逆转光阴五百年的觉悟 传说中,这个世界存在着一条光阴之河,支撑着这个世界的流转。而利用春秋蝉的力量,就能逆流而上,回到从前。 对这个传闻,世人众说纷纭。很多人并不相信,有些人则将信将疑。 几乎没有人真的确信。 因为每一次使用春秋蝉,都必须付出生命,将整个身躯和所有的修为统统献祭,作为驱动的力量。 这个代价实在太昂贵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往往付出了生命,也不知道结果怎样。 就算是有人得到了春秋蝉,也不敢闲来无事胡乱使用。 万一传闻有假,只是个骗局呢? 若不是方源走投无路,也不会这么快就使用它。 不过现在,方源是彻彻底底的相信。 因为铁的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反驳。他的确是重生了! “只是可惜了这个好蛊,当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屠杀了数十万人,弄得天怒人怨,千辛万苦才炼制而得……”方源心中暗叹,虽然是重生了,但是春秋蝉并没有带来。 人是万物之灵长,蛊是天地之精华。 蛊千奇百怪,数不胜数。有的蛊用一次或者两三次,就会彻底消散。而有的蛊,只要不太过度使用,就能重复利用着。 也许春秋蝉就是那种只能使用一次的消耗类蛊虫。 “不过就算是没了,也可以再炼制一只。前世我能炼制,今生难道就不能吗?”可惜之后,方源的心中又不禁涌起一阵壮志豪情。 自己能够重生,春秋蝉的损失完全可以接受。 而且他还身怀珍宝,并非一无所有。 这个珍宝,就是他五百年的记忆和经验。 他的记忆中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宝藏,如今还没有人开启。存在着一个个的大事件,让他能轻松掌握历史的脉络。存在着无数的人影,有些是前辈隐修,有些是天俊奇才,有些人甚至没有出生呢。还存在着这五百年来,苦修的沉重经历,丰富的战斗经验。 有了这些,无疑就掌握了大局和先机。只要操作的好,纵横人间,重现巨魔枭雄之风采,完全不是问题,甚至能更进一步,冲击更高之境界! “那么该如何操作呢……”方源十分理智,迅速收拾情绪,面对窗外的夜雨沉思起来。 这么一想,就觉得千头万绪。 思考了片刻,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五百年的时间,实在有些漫长。不说那些已经模糊的,想不起来的记忆。就是那些记着的宝藏密地、仙师机缘,虽然很多,但大多不是间隔十万八千里,就是需要在特定的时间才能开启。 “最关键的还是修为啊。自己如今元海未开,还没有踏上蛊师的修行之路,根本就是个凡人!必须得尽快修行,增长修为,赶在历史之前,尽可能的抢占先机,捞够好处。” 而且很多的秘藏,修为不够,即便得到了也消化不了。反而是烫手山芋,怀璧之罪。 摆在方源面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修为。 必须要尽快提升修为,若是像上一世慢腾腾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要尽快提升修为,就必须借助家族的资源。以我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没有能力在危机重重的群山中穿梭,一头普通的山猪都能够要了我的性命。若能达到三转蛊师的修为,就有基本能力自保,在这方世界中跋山涉水了。” 以五百年锻炼出来的魔道巨擘的目光来看,这个青茅山真的是太小了,古月山寨更像是个牢笼。 不过牢笼囚禁自由的同时,坚固的牢房也往往代表着某种安全。 “哼,短时间之内,就姑且在这牢笼里折腾拳脚吧。只要晋升蛊师三转,就离开这穷山僻壤。不过幸好,明天就是开窍大典,此后不久就能正式开启蛊师的修行。” 一想到开窍大典,方源心中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在心底浮现上来。 “资质么……”望着窗外,他不由冷笑三声。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的推开,走进一位少年。 “哥哥,你怎么站在窗边淋雨?” 这少年体型消瘦,比方源要稍矮一些,面容极似方源。 方源回头看着这个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是你啊,我的孪生弟弟。”他微微扬起眉头,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方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是他的招牌动作:“看到哥哥的窗户没有关,就想悄悄的进来关了。明天就是开窍大典,哥哥你这么晚还不休息,舅父舅母知道了,恐怕会担心的。” 他对方源的冷漠并不奇怪,皆因从小到大,他的哥哥一向如此。 有时候他会想,也许天才就是这样的非同常人吧。虽然和哥哥有着极为相似的相貌,但是自己却平凡的像个蝼蚁一样。 同时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为什么上天就如此不公。赋予了哥哥钻石般的才情,而自己普通的就像个石子。 身边的每个人,提到自己,都会说“这是方源的弟弟。” 舅父舅母也常教育自己,要向你哥哥学习呀。 甚至就连自己有时候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这张脸,都觉得有些厌恶! 这些念头已经有许多年了,日积月累地积压在内心深处。像是一块巨石压着心胸,这些年方正的头垂得越来越低,也越加沉默寡言。 “担心……”想到舅父舅母,方源在心中发出一记无声的嗤笑。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这个身体的双亲因为一次家族任务,而双双陨落。在三岁的时候,就和弟弟一起成了孤儿。 舅父舅母就依着抚养的名义,堂而皇之地侵占了双亲的遗产,并且苛刻地对待自己和弟弟。 本来作为穿越众,还计划着韬光养晦。但是生活的艰辛,让方源不得不选择展露异于常人的“才华”。 所谓的天才,其实不过是一个成熟灵魂的理智,以及地球上几篇流芳百世的唐诗宋词罢了。 就是这样小试身手,也被惊为天人,受到广泛关注。外在的压力下,也让年幼的方源不得不选择冷漠的表情,来伪装保护自己,减少露馅的可能。 久而久之,冷漠反而成了自己的习惯表情了。 就这样,舅父舅母再也不好苛刻自己和弟弟,随着年龄越大,前途越被看好,待遇也跟着增加。 不过这并非是爱,而是一种投资。 可笑这个弟弟,却没看清这个真相,不仅被舅父舅母蒙蔽,还对自己埋藏着怨恨。别看他现在这样乖巧老实,记忆中被测出甲等资质后,被家族大力培育,隐藏的仇恨嫉妒都释放出来,可没少针对、刁难、打压过自己这个亲哥哥。 而至于自己的资质嘛…… 呵呵,最高的只是个丙等罢了。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一胎双胞,哥哥资质只是丙等,却独享天才之名十几年。弟弟默默无闻,反而有着甲等天资。 开窍的结果,让族人大跌眼镜。也让兄弟俩的处境待遇,彻底颠倒。 弟弟如卧龙升天,哥哥似凤雏落地。 其后,是来自弟弟的多番刁难,舅父舅母的冷眼,族人的轻视。 恨吗? 方源前世恨过,恨自己资质不足,恨家族无情,恨命运不公。 但是现在,他以五百年的人生经历,重新审视这段历程,心中却波澜不惊,没有一点恨意。 有什么好愤恨的呢? 换位思考一下,他也能理解弟弟,舅父舅母,以及五百年后那些围攻他的正派强敌。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来就是这世间的本质。 况且人各有志,都争那天机一线,彼此间打压杀伐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五百年的经历,早就让他看透了这一切,心中唯有长生大道。 若是有人阻挡在他的这个追求,不管是谁,无非是你死我活罢了。 心中的野望太大,踏上这条路,就注定举世皆敌,就注定独来独往,就注定杀劫重重。 这就是五百年人生凝练的觉悟。 “复仇不是我打算,邪魔的道路亦从没有妥协二字。”想到这里,方源不禁失笑。回过头对着这个弟弟,淡淡地看了一眼,道:“你退下吧。” 方正不禁心中一悸,感觉哥哥的目光如冰刃般犀利,似乎洞穿到了他内心的最深处。 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如赤身裸体在雪地里,没有丝毫的秘密可言。 “那明天见,哥哥。”当下再不敢多话,方正缓缓关上房门,诺诺而退。 第3章 一边玩去 邦、邦邦,邦、邦邦。 巡游的更夫,敲着有节奏的梆子。 声音传入高脚吊楼,方源睁开干涩的眼皮,心中暗道:“是五更天了。” 昨夜躺在床上思索了很久,计划安排了一大堆,算起来只睡了一个时辰多丁点。 这个身体还没有开始修行,精力并不旺盛,因此一阵阵的疲累困乏之意,仍旧笼罩着身心。 不过五百多年的经历,早就打造了方源钢铁般深沉的毅志。这点嗜睡之意,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当即便推开身上的薄丝被褥,干净利落地起了身。 推开窗户,春雨已经停了。 混合着泥土、树木和野花的香味的清新湿气,顿时扑面而来。方源顿感头脑一清,昏沉的睡意被驱除了干净。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天空蓝的深沉,似暗似亮。 放眼望去,用绿竹和树木搭建的高脚吊楼,和群山相衬着,一片幽静苍绿之色。 高脚吊楼至少有两层,是山民居住屋的特有结构。因为山上崎岖不平,因此一楼是巨大的木桩,二楼才是人的居所。 方源和弟弟方正是住在二楼。 “方源少爷,您醒了。奴家这就上楼来,伺候您洗漱。”就在此刻,楼下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方源低头一看,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沈翠。 她姿容只能算上中等,但打扮得好,穿着一身绿衫,长袖长裤,脚下是绣花鞋,黑发上还有一个珍珠簪子,全身上下都散发出青春的活力。 她欢喜地望了一眼方源,端着一盆水,蹬蹬蹬的就上了楼。 水是调好的温水,用来洗脸。漱口则用柳条沾着雪盐,能净齿白牙。 沈翠温柔的伺候着,脸上带着笑颜,眉目含春。而后又为方源穿衣结扣,在这过程中时不时地用丰满的胸脯蹭方源的胳膊,或者后背。 方源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这个丫鬟不仅是舅父舅母的眼线,而且爱慕虚荣,性情薄凉。上一世曾被其蒙蔽,到了开窍大典之后,自己地位一落千丈,她顿时就翻了脸,没少给过自己白眼。 方正来的时候,正看到沈翠为方源抚平胸口衣衫上的褶皱,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羡慕嫉妒的光。 这些年跟着哥哥一起生活,受方源的照顾,他也有个奴仆伺候着。不过却不是沈翠这样的年轻丫鬟,而是个体型肥肿的老妈子。 “若是哪天,沈翠能伺候我这样,该是什么滋味?”方正心中有些想,又有些不敢想。 舅母舅父偏爱方源,这是府上众所周知的事情。 本来他都没有奴仆伺候,还是方源主动为方正要求来的。 虽说有着主仆的身份区别,但是平日里方正也不敢小瞧这个沈翠。皆因沈翠的母亲,就是舅母身边的沈嬷嬷,也是整个府里的管家,深受舅母之信任,有着不小的权柄。 “好了,不用收拾了。”方源不耐地拂开沈翠的柔软小手,衣衫早就平整,沈翠更多的是在引诱。 对她来讲,自己前途光明,甲等资质的可能性极大,若是能成为方源的侧室,就能从奴转为主,可谓一步登天。 上一世方源被蒙蔽过,甚至喜欢上这个婢女。重生之后却是洞若观火,心冷似霜。 “你退下罢。”方源看也不看沈翠,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沈翠微微撅嘴,为方源今日的不解风情感到有些奇怪和委屈。想要说什么撒娇的话,但是被方源若有若无的莫名气质震慑着,张口几次,最终说了声“是”,乖乖地退下。 “你准备好了?”方源看向方正。 弟弟呆呆地站在门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其实四更时就醒了,紧张的睡不着,偷偷起床早早就准备好了,两个眼圈都是黑的。 方源点点头,弟弟心中的想法,在前世他并不清楚,不过今生他又怎么不明白? 但此时点破毫无意义,淡淡地吩咐着:“那就走吧。” 于是兄弟俩就走出了居所,一路上,碰到不少的同龄人,三三两两的,显然有着相同的目的地。 “你们看,那是方家两兄弟。”小耳边传来小心翼翼的议论声。 “前面走着的就是那个方源,就是那个作诗的方源。”有人强调着。 “原来是他呀,面无表情、旁若无人的样子,果真和传闻中一样拽。”有人语气酸酸,带着嫉妒和羡慕。 “哼,你要是能像他一样,你也可以这样拽!”有人冷哼着这样回答,隐藏着一种不满。 方正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样的议论声他早已习惯了。 他低着头,跟在哥哥的身后,默默走着。 此时天边已经亮起晨光,方源的影子就投在他的脸上。 朝阳在渐渐升起,但是方正却忽然觉得,自己正走向黑暗。 这个黑暗来源于他的哥哥,也许这一辈子,自己都不能挣脱哥哥笼罩自己的巨大阴影。 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阵的压抑,甚至是呼吸不畅,这该死的感觉让他甚至联想到“窒息”这个词! “哼,这样的议论,果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听着耳边的议论声,方源心中冷笑着。 难怪在测出自己的丙等资质后,会四面环敌,很长一段时间都受着苛刻、白眼、冷遇。 身后弟弟方正越来越沉闷的喘息声,他也尽收耳底。 前世没有察觉到的,今生则是明察秋毫。 这都是五百年人生经历带来的敏锐洞察力。 他忽然想到舅父舅母,真是有些手段。给自己配了沈翠来贴身监控,给弟弟配的老嬷嬷。其实还有其他生活细节上的差别待遇。 这都是有意为之,就是要挑起弟弟心中的不平之气,挑拨和自己的兄弟情谊。 世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 前世自己经历太少,弟弟又太傻太天真,被舅父舅母挑拨成功。 重生以来,眼看着就要开窍大典,局面看似积重难返,但是以方源魔道巨擘的手段和智慧,也不是不可以改变。 这弟弟完全可以镇压收服,沈翠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更能提早收入后.宫。还有舅父舅母、族长家老,敲打他们至少有数百种方案。 “但是,我却不想这么做呀……”方源在心中悠然一叹。 就算是亲弟弟又如何,没有亲情可言,只是个外人罢了,舍了也就舍了。 就算是沈翠长得再漂亮又如何,没有爱和忠心,不过是一具肉体。收入后.宫?她还不配。 就算是舅父舅母,族长家老又如何,都是生命中的过客,何必费尽心机,耗散精力,来敲打这些路人? 呵呵。 只要不阻碍我赶路,那就一边玩自己的蛋去,踩都不屑踩。 第4章 古月方源 朝阳升起来,霞光烂漫。 山雾不是很浓,被利剑般的阳光轻易洞穿。 一百多位十五岁的少年,此刻汇集在家主阁前。 家主阁就处在山寨的正中央,高达五层,飞檐翘角,重兵把守。阁前就是广场,阁内供奉着古月先人的牌位。每代族长也都生活起居在这里面,每逢重大典礼,或者有突发大事,也会在这里召集家老们商讨议论。这是整个山寨的权利中枢。 “很好,都准时来了。今天是开窍大典,是你们人生的重大转折点。闲话不多说了,随我来吧。”负责此行的,是学堂家老。他须发皆白,精神矍铄地领着少年们进入家主阁。 不过却没有上楼,而是通过一层大堂的入口,往下走。 顺着打造好的石梯,就进入地下溶洞。 少年们纷纷发出惊叹之声。地下溶洞美轮美奂,钟乳石散发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华,这光彩映照在少年们的脸上,霓虹般绚烂。 方源混杂在人群中央,静静地审视这一切,心中暗暗思量:“数百年前,古月一族从中土迁徙到南疆,在这青茅山驻扎下来。就是看中了这里地下溶洞的一口灵泉。这灵泉产出大量元石,可以说是古月山寨的根基。” 行了数百步,却是越来越暗,并且依稀听到了水声。 转过转角,一条宽三丈有余的地下河,就展现在众人眼前。 此地钟乳石的彩光,已经彻底消失了。 但是黑暗中,河水却散发着淡淡的幽蓝之光,好像是夜空中的星河。 河水从溶洞的黑暗深处流淌过来,清澈无比,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游鱼,水草,以及河底的沙石。 在河的对岸,是一片花海。 这是古月一族有意栽培的月兰花,花瓣如月牙,呈现出清丽淡雅的蓝粉色。花茎如玉,花心闪耀着,好像是珍珠在光下的折射出来的温润光华。 乍一眼看上去,在黑暗的背景中,河畔花海就好像是一大片的蓝绿地毯,点缀着数不清的珍珠。 “月兰花,是很多蛊虫的食材。这片花海,可以说是家族最大的培养基地了。”方源对此心知肚明。 “好美。” “真是漂亮呀。” 少年们算是开了眼界,一个个双眼放光,既兴奋又紧张。 “好了,下面听我报名,叫到的人穿过这河,到对岸去。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当然越远越好。都听清楚了吗?”家老此刻说着。 “清楚了。”少年们纷纷应是。其实来之前,都听家人或者前辈们讲过,知道走的越远,代表资质越好,日后的成就也就越大。 “古月陈博。”家老拿着名单点出第一人。 河水虽宽却并不深,只及少年膝盖。陈博一脸的严肃,踏上河畔花海。 顿时他就感觉到一股隐形的压力,好像面前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在阻挡他前进。 正举步维艰之时,脚畔的花海中忽然浮起一蓬光点,光点很稀薄,呈现素白之色。 光辉向陈博汇集过去,并投入到他的体内。 陈博瞬间感觉到压力剧减。那堵无形的墙壁,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他咬牙用力向前走,硬生生的挤进去。走了三步之后,前方的压力又大增,一如之前如墙壁一样,不能再进分毫。 见到此景,家老一叹,当场一边记录,一边道:“古月陈博,三步,没有蛊师资质。下一个,古月藻榭。” 陈博脸色顿时苍白,咬着牙,穿过河水,回到原处。没有资质,今后就只能作为一个凡人活着,在家族中也只能是最底层的地位。 他身躯摇摇欲坠,打击太大了,等于是扼杀了一生的希望。 很多人都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更多的人则关注着第二位登上彼岸的少年。 可惜这个少年,也只能前进四步,同样没有资质。 并非所有人都有修行的资质,一般而言,十个人中有五人能修行,就已经不错了。在古月家族里,这个比例还要高一些,达到六人的程度。 这是因为古月先祖,也就是一代族长,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传奇强者,因为修行的缘故导致他的血脉中隐藏着承载力量的基因。古月族人因为有着他的血脉,因此资质普遍较高。 连续两个没有资质的情况,让暗中关注的其他家老们都脸色难看起来,就是老成持重的古月族长,也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学堂家老喊出第三个名字:“古月漠北。” “在!”一个身穿麻布衣衫的马脸少年,轻喝一声,越众而出。 他身材高大,比同龄人要粗壮得多,透着一丝彪悍气息。 三两步过了河,踏上对岸。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陆续有微光投入到他的体内。 一直走到三十六步,终于走不动了。 少年们隔岸看得目瞪口呆,学堂家老欢喜得大叫起来:“好,古月漠北,乙等资质,来这里,让我看看你的元海。” 古月漠北便又回到学堂家老的身边,后者伸出手,搭在少年的肩膀,闭目凝神探查了一番,便收回手,点点头,在纸上记录起来:“古月漠北,元海六成六,可大力栽培。” 这资质从上到下,分甲乙丙丁四等。 一位丁等资质的少年,培养个三年,就能晋升成一转的资深蛊师,成为家族的基石。 一位丙等资质的少年,培养两年,大多都能成为二转的蛊师,成为家族的中坚存在。 一位乙等资质,就要呵护了。往往要作为未来的家老培养,六七年的功夫,能成为三转蛊师。 至于甲等资质,哪怕出现一位,都是整个家族的幸运。要细心关照,倾斜资源,十年左右就能成为四转蛊师,到那时便能竞争族长之位! 也就是说,这古月漠北只要成长起来,就是今后古月一族的家老。难怪学堂长老喜得哈哈一笑,而暗中关注的众家老们都统统舒了一口气,而后又纷纷向其中一位家老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家老也是一副马脸,正是古月漠北的爷爷古月漠尘。他脸上早已经荡漾起笑意,又挑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对头:“怎么样,我的孙儿不差吧,古月赤练。” 家老古月赤练一头红发,此时冷哼一声,并未答话,脸色阴沉得很是难看。 半个时辰之后,已有一半少年踏足过花海,涌现了不少丙等、丁等的资质,当然毫无资质的占了几乎一半。 “唉,血脉越来越稀薄,加上这些年来,家族也没有出现几位四转强者,来增强血脉。四代族长是唯一的五转强者,结果却和花酒行者同归于尽,没有留下血脉后裔。古月一族后辈的资质是越来越弱了。”族长深深的叹息着。 就在这时,学堂家老喊道:“古月赤城。” 听到这个名字,家老们纷纷看向古月赤练,这是古月赤练的孙子。 古月赤城身材矮小,满脸麻子,捏着拳头,满脸出汗,显得特别的紧张。 他踏上对岸,光点纷纷投入他的体内,一连走到三十六步,这才停步。 “又一个乙等!”学堂家老叫喊着。 少年们骚动起来,纷纷向古月赤城投来羡慕的目光。 “哈哈哈,三十六步,三十六步!”古月赤练大叫着,示威地瞪着古月漠尘。 这次轮到古月漠尘脸色铁青了。 “古月赤城么……”人群中,方源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 记忆中,他因为在开窍大典中作弊,而受到了族中的严厉惩罚。 事实上,他的资质只有丙等,但是他的爷爷古月赤练为他作假,因此有了乙等资质的假象。其实要作弊,方源心中有数十种方案,有些方案比古月赤城的更加完美。若是表现出乙等,或者甲等的资质,必然受到家族的大力栽培。 但是一来,方源重生的时间太短,以他的境况难以准备作弊手段。 二来,就算是作弊成功,日后修行时的速度是掩盖不住的,照样会露相。 而这个古月赤城却不一样,他的爷爷就是古月赤练,是家族中权势最重的两个家老之一,能够为他遮掩。 “古月赤练一直和古月漠尘敌对,这两个家老是家族中最大的两派势力。为了打压对手,他需要自己的孙子资质出众。也正是因为他在背后掩护,古月赤城才能够隐瞒一时。记忆中要不是那场意外,也不会暴露。” 方源眼中闪烁着精芒,思量着该怎么利用这点来谋夺最大的利益呢? 当场揭露,虽然会得到家族的一点奖赏,但是却会得罪位高权重的古月赤练,绝不可取。 短时间之内,也不能敲诈勒索。因为实力太低,反而会自取其祸。 正思量着,忽然听到学堂家老叫出自己的名字:“古月方源!” 第5章 人祖三蛊,希望开窍 霎时间,周围一静,无数道目光向自己投射而来。 “真是越来越精彩了。”方源在心底笑了笑,众目睽睽之下,他淌过河水,踏上对岸。 顿时,他就感到一层压力。 这压力来自于花海深处的灵泉,灵泉产生元气,因为元气太过于浓郁充沛,便导致了压力。 但是很快,从方源脚边的花丛中,就升腾起一阵光点。 光点飘摇,笼罩住方源的全身,最后悉数投入到他的体内。 “这就是希望蛊了。”方源心中喃喃。负责人虽然没有说明,但他知道的很清楚。 这每一个光点,都是一只蛊。 蛊名为希望。 有一个最古老的传说,就是说的希望蛊。 传说,这个世界刚刚形成的时候,一片蛮荒,野兽横行,出现了第一个人类,名字叫人祖。他茹毛饮血,生活十分困难。 尤其是还有一群野兽,名字叫困境,特别喜欢人祖的味道,想要吃掉他。 人祖没有山石般强硬的身躯,没有野兽的利齿爪牙,怎么和这群叫做困境的野兽争斗呢?他的食物来源很不稳定,整天东躲西藏,处在大自然食物链的低端,几乎就要生活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有三头蛊,主动找上门来,对人祖说:“只要你用你的生命来供养我们,我们就帮助你渡过难关。” 人祖走投无路,只好答应了这三头蛊。 他先用自己的青春少年,供养了三只蛊中最大的那只,那只蛊带给了他力量。 靠着力量,人祖的生活开始改善了,他开始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有能够自保的力量。他好勇斗狠,击败了很多困境。但很快就吃了苦头。最后他发现,力量不是万能的,它也需要恢复和修养,不能随意挥霍。 而且对于整个困境兽群来讲,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了。 人祖痛定思痛,决定用自己最年富力强的中年,来供养三只蛊中最美丽的那只。 于是,第二只蛊带给了他智慧。 人祖有了智慧,学会了思考和反省,并开始累积经验。他发现很多时候运用智慧,比运用力量更有效果。靠着智慧和力量,他一度征服了许多先前无法征服的目标,击杀了更多困境。并吃困境的肉,喝困境的血,以此顽强的生存下去。 但好景不长,人祖老了,越来越老。 这是因为,他把少年和中年,都供奉给了力量蛊和智慧蛊。 人一老,肌肉就萎缩,脑筋也转不快了。 “人啊,你还能带给我们什么呢,你再没有什么能供奉我们的东西了。”力量蛊和智慧蛊发现了这点后,都绝情地离开了。 人祖丢失了力量和智慧,又被困境发现,陷入了兽群的包围。他老了,已经跑不动了,牙齿也脱落光了,连野果野菜都嚼不动。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困境,他心中全是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第三蛊对他说:“人啊,你供奉我吧,我能让你脱离困境。” 人祖流着泪道:“蛊啊,我还能有什么呢?你看,力量蛊和智慧蛊都抛弃我了。而我只剩下了老年。相比较少年,和中年,老年虽然不值一提,但如果我把老年都供奉给你,我的生命也就会立刻完结。我现在虽然被困境包围了,但是一时半刻也不会死。我还想多活一些时间,哪怕是一秒钟也好。所以你走吧,我已经无法供奉你了。” 那蛊却说:“在三只蛊中,我的要求最小了。人啊,你只要把心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我就把心交给你好了。”人祖道,“但是蛊啊,你能带给我什么呢?现在这个绝境,哪怕是力量蛊和智慧蛊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也改变不了啊。” 和力量蛊相比,这只蛊身躯最孱弱,只是一个小小的光点。和智慧蛊相比,这只蛊最黯淡,只能发出微弱的白光,一点都不华美绚丽。 但是当人把心交给了这只蛊后,这只蛊忽然绽放出无限的光明,在这光明中,困境们惊恐地大叫:“这是希望蛊,快撤,我们困境最怕希望了。” 困境兽群顿时仓皇而退。 人祖目瞪口呆,从那一刻起,他知道了——面对困境,就把心交给希望。 而此时,希望蛊汇成一束光流,已经进入了方源体内。 因为外界的压力,它们很快汇集到方源的腹部,在肚脐下三寸处,自发地团成一团。 方源顿时感到压力稍减。 他迈开步伐,继续前行。 每走一步,都会有陆续的希望蛊从花海中飞腾而出,投入他的身体,加入光团。 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但是隔岸的负责人却皱起了眉头。 “这希望蛊的数量,似乎有些少啊。”一直暗中关注着方源的很多家老,看到此景,都不由地心中一沉 族长也皱起眉头,这绝不是甲等资质该有的气象! 方源顶着压力,继续往前走。 “十步以下,是没有修行资质。十步到二十步之间,是丁等资质。二十步到三十步之间,是丙等资质。三十步到四十步,是乙等资质。四十步到五十步,是甲等。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走了二十三步。”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方源心中默默地数着,到了二十七步时,就仿佛听见轰的一声,腹部两肾中间的光团积蓄到了极限,突然猛地一炸。 这一炸,只发生在方源体内,外人根本察觉不出,只有方源在刹那间感到一种惊天动地的玄妙。 霎时,他全身汗毛乍立,毛孔紧闭,心神如猛地拉开的弓弦,骤然张紧。 旋即,脑海忽然一空,整个身躯软绵绵地,好像是坠入了云巅。心弦由此放松,汗毛抚顺,全身所有毛孔都张开。 一下子,全身就出了一层微汗。 这个过程,说起来有些长,其实特别的短暂。来的快,去的也极为突然。 方源失神只是一瞬,就回过了神。 他暗中凝神往体内一探,就发现腹部肚脐以下,两肾中央凭空出现了一窍。 开窍成功了! 这就是长生的希望!! 第6章 未来的路,会很精彩 空窍玄妙异常,虽然寄托在方源体内,但是却不和五脏六腑同处一个空间。你可以说它无限大,又可以说它无限小。 有人称之为紫府,有人称之为华池。不过更多人称之为元海空窍。 整个空窍呈球形,空窍表面流动着白光,是一层光膜。就是先前的希望蛊炸裂开来,凝聚的一层光。 正是因为有了这层光膜,才支撑着空窍,不会塌陷。 空窍之中,自然就是元海。 海水平滑如镜,呈现一片碧青之色,却又浓稠无比,带着铜的光泽。 这是一转蛊师才有的青铜真元凝结,俗称青铜海。 海面不到空窍的一半高度,只有四成四。这也是丙等资质的局限。 每一滴的海水,都是真元,代表着方源精气神的凝结,象征着他十五年来积蓄出来的生命潜能。 蛊师就是用这真元来催动蛊虫,也就是说,从此刻起,方源就正式迈入一转蛊师的行列。 空窍已开,再没有希望蛊汇入方源体内。 方源收起心神,只觉得前方的压力坚厚如壁,也不能再进一步。 “一如前世啊。”对这个结果他淡然一笑。 “不能再走了吗?”学堂家老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隔岸喊道。 方源直接转身往回走,以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这下子,就连那些少年们也反应过来了。 顿时,就听嗡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方源走了二十七步?” 原来他只有丙等资质?!” “难以置信,他这么天才,只是个丙等?” 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哥哥……”在人群中,古月方正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趟河回来的方源。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自己的哥哥居然只是一个丙等? 他一直认为,哥哥会是个甲等资质。 不,不仅是他,舅父舅母还有族中的许多人都这么认为着。 但是现在,结果居然是这样! “可恶,居然只是个丙等!”古月族长暗捏双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暗中关注的家老们,有的皱起眉头,有的低头谈论,有人仰天长叹。 “会不会测试有误?” “怎么可能?这方法准确无比,况且有我们一直盯着,作弊都难。” “可是,那他先前的表现和才情,又怎么解释呢?” “元海资质越高的少年,的确会表现出超越常人的特性。比如聪颖、悟性、记忆力、力量、敏捷等等。但是反过来,这些特性并不代表资质一定就高,一切还得以测试结果为准。” “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古月一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 冰凉的河水,浸湿了足袜,冷得有些刺骨。 方源依旧面无表情地走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学堂家老沉重的表情,可以敏锐地觉察到上百位少年投来的目光。 这目光中有惊诧,有震动,有嘲讽,有幸灾乐祸,有恍然,有冷漠。 一模一样的情境,让方源不由地想到了前世。 那时自己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过河时失足摔了一跤,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却没有一个人搀扶自己。 这些失望、冷漠的表情和眼神,像是尖刀凌迟着自己的心。思绪纷乱无比,胸口更是隐隐作痛。 就好像是从云端摔到地上,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不过,今生。 重临这样的场景,方源的心却平静无比。 他想到了那个传说,当困境来临时,要把心交给希望。 如今这个希望,就在自己的体内。虽然这希望不大,但已经好过那些毫无修行资质的人。 别人因此而失望,那就失望吧,又能如何呢? 别人的失望与我何干?重要的是自己心存希望! 五百年的生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一生之精彩,在于自己追逐梦想的过程。不必苛求旁人的不失望或者喜欢。 走自己的路,让旁人失望和不喜欢去吧! “唉……”学堂家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喊道,“下一位,古月方正。” 却无人应答。 “古月方正!”家老大喝,声音在溶洞中嗡嗡回响。 “啊?我在,我在!”方正从震惊的情绪中挣脱,连忙跑出,不幸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摔了个跟头,噗通一声,恰巧滚落到河里。 顿时,哄堂大笑。 “方家兄弟,不过如此。”古月族长冷哼一声,对古月方正也产生了一种厌烦。 “这下丢人丢大了!”方正在河水中奋力扑腾了几下,奈何这河底甚滑,根本站不起来。努力的结果,反而显得他更加笨手笨脚。耳中听到一阵阵的哄笑声,这让他心中越加慌乱。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股大力把他拽住,脑袋终于脱离了水面,身体也重新掌握了平衡。 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再定睛一看,却是哥哥方源提着自己的衣领,将自己提了起来。 “哥……”他张口欲言,换来的却是水呛到的结果,继而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哈哈,方家的难兄难弟!”岸上有人嘲笑出声。 哄笑声愈加响亮,学堂家老也没有站出来阻止,他深皱着眉头,心中充满了失望。 方正手足无措,就听到耳边传来哥哥的声音:“去吧,未来的路,会很精彩呢。” 方正不由地惊讶地张开嘴,此时方源背对着众人,因此岸上的人都看不清楚。但是方正却清楚地感觉到方源的平静,说话的时候嘴角甚至都微微翘起,流露出一抹玩味深沉的笑意。 “明明只是个丙等资质,为什么哥哥还这么平静?”不由地,方正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方源再没有多说,拍拍方正的背,转身就走。 方正表情愣愣的,走向花海。 “想不到哥哥竟然这么平静,要是我的话,恐怕……”他低着头,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却并不知道自己正上演着一场奇迹式的表演。 等到他惊醒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花海的深处,一个先前并未有人达到的距离。 四十三步! “天呐,甲等资质!!!”学堂家老失态地大叫着。 “甲等,竟是甲等?!” “三年了,古月一族终于又出现了甲等资质的天才!” 暗中关注的家老们,也同时叫喊着,大失风范。 “嗯,方之一脉本来就是从我们赤脉分出去的,这个古月方正就由我赤之一脉收养了。”古月赤练当即宣布道。 “怎么可能?你赤练老鬼何德何能,误人子弟的本事倒是不错。这个孩子还不如交给我古月漠尘抚养。”古月漠尘像触电一般,立即咆哮起来。 “谁都别争了。这个孩子谁栽培,都没有本族长亲自栽培的好。谁有异议,就是反对我古月博!”古月族长双眼赤红,一扫先前的失望颓废,整个人都癫狂了。 第7章 蛊师有九转,花酒留遗藏 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人是万物之灵,蛊是天地之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成千上万种,数不胜数的蛊。它们就生活在我们的周围,在矿土里,在草丛里,甚至在野兽的体内。” “在人类繁衍生息的过程中,先贤们逐步发现了蛊虫的奥妙。已经开辟空窍,运用本身真元来喂养、炼化、操控这些蛊,达到各种目的的人,我们统称为蛊师。” “而你们在七天前的开窍大典中,都已经成功开辟了空窍,凝聚了真元海,如今已经都是一转蛊师了。” 山寨中的学堂中,学堂家老正侃侃而谈。 在他的对面,端坐着五十七位少年,一个个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蛊师的神奇和强大,早就深入少年们的内心。因此家老讲述的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们。 这时,一位少年举手,得到家老允许后,便站起来发问:“家老大人,我很小时就知道,蛊师有一转,二转等等之分,您能为我们详细讲述一下吗?” 古月师点点头,摆手示意少年坐下:“蛊师一共有九大境界,从下到上,分别是一转、二转、三转直至九转。每一转大境界中又分初阶、中阶、高阶、巅峰四个小境界。你们刚刚成为蛊师,都是一转初阶。” “若是今后你们努力修行,修为自然就会提高,晋升二转、三转也有可能。当然了,资质越高,晋升的可能性就越大。” “丁等资质,元海占据空窍两三成,往往最高能修行到一转二转。丙等资质,元海是空窍的四五成,通常会停在二转境界,只有很少一部分能侥幸突破到三转初阶。乙等资质,元海占据整个空窍的六七成,能修到三转,甚至四转。甲等资质,元海充足,是空窍的八九成,这样的人自然天赋最高,最适合蛊师修行,能修行到五转。”“至于六转向上的蛊师,每一个都是传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古月一族,也没有出现过六转蛊师,但是五转、四转蛊师都有过。” 少年们的耳朵都竖起来,双眼炯炯发亮地听着。 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看向第一排正襟危坐的古月方正,这可是甲等资质啊,目光中无不充满了羡慕嫉妒的情感。 同时也有一部分目光飘向学堂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 那靠着窗户的角落里,古月方源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看,还在睡呢。”有人轻轻地道。 “已经连续睡了一个星期了吧,还没缓过来?”有人撇嘴。 “何止呢,听说他晚上都夜不归宿,在村外周边游荡。” “有人还不止一次看到,在晚上他抱着个酒坛,烂醉在外面呢。幸好这些年,村子周围已经被肃清,比较安全。”同窗们交头接耳,各种小道消息迅速流传着。 “唉,打击的确太大了。自己顶着天才的名称那么多年,想不到到头来只是个丙等,呵呵。” “要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自己的那个亲弟弟,被测出了甲等,如今万众瞩目,享受最好的待遇。弟弟在天,哥哥在地呀,啧啧……” 听着耳边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学堂家老的眉头已经凝成了一个疙瘩。 整个教室内,少年们无不正襟危坐,焕发着生机活力,因此更显得瘫睡在桌上的方源越加醒目刺眼。 “已经一周过去了,还这么颓废。哼,当初也是看走了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天才!”家老在心中不悦地冷哼。对于这个情况,他已经说过方源很多次了。但是毫无效果,方源仍旧我行我素。每节课都是睡过去的,让负责教学的家老十分头疼和恼火。 “算了,不过是个丙等。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就这样的心性培养出来,也难堪大用,反而是浪费家族资源。”家老心中对方源十分失望。 方源不过是丙等资质,相比较而言,他弟弟方正拥有甲等资质,这才是值得让家族花大力气培养的对象。 学堂家老一边想着,一边口中又继续刚刚的话题:“在我族的历史上,出现过许多的强者。其中五转强者,就有两位。一位是一代族长,是我们的老祖宗,就是他创立了古月山寨。还有一位,是四代族长。天资卓越,一直修行到了五转蛊师的境界。要不是那个卑鄙无耻的魔头花酒行者偷袭的话,兴许能晋升成六转蛊师也说不定。唉……” 说到这里,古月师深深一叹。 讲台下,少年们都义愤填膺地叫嚷起来。 “都是那花酒行者,太阴险狡诈了!” “可惜我们四代族长宅心仁厚,英年早逝。” “只恨我没有早生几百年,否则见到那个魔头,定要拼死揭破他的丑恶嘴脸。” 四代族长和花酒行者的典故,古月族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花酒行者同样是五转蛊师,是为恶多年的采花大盗,在当时的魔道中赫赫有名。数百年前,他流窜到青茅山,企图在古月山寨中作案,结果被四代族长识破。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激战之后,花酒行者被打的跪地求饶,四代族长心慈仁厚,打算饶他一命。结果花酒行者突然发难偷袭,重伤四代族长。 族长大怒,当场击毙了花酒行者,但是随后也重伤不治,撒手人寰。 因此,在所有古月族人的心中,四代族长是为了山寨而牺牲的英雄人物。 “花酒行者么……”被学堂中的声讨吵醒,角落里方源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他结结实实地伸了个大懒腰,心中也不无怨念:“这个花酒行者,到底死在哪里?为什么我将山寨周围都转了个遍,还未找到他的遗产?” 记忆中,大约是两个月后,一位因为失恋而醉酒的族内蛊师,烂醉如泥地躺在山寨外,结果四溢的酒香气息,意外地引来了一头酒虫。 蛊师大喜,想要捕捉。酒虫慌忙逃窜,蛊师紧追不舍,顺着酒虫的踪迹,发现了一处隐秘的洞口,通往地下。 酒虫是很珍贵的一种蛊,这蛊师带着酒意,就冒险进入洞口,来到地下秘洞。然后就发现了花酒行者的尸骸,还有留下来的遗产。 蛊师回到山寨后,汇报了所有的发现,立即引起了整个家族的大轰动。 而那蛊师也因此得益,修为越加突出,反而吸引了那个曾经抛弃他的情侣回转了心意。成为一时的风云人物。 “可惜这个消息,我也只听说了大概,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当时也没想到会有重生的这一天啊。花酒行者,你到底死在哪里?” 他这些天来,买了许多酒,一到夜晚就在山寨周围闲逛。想借着散发的酒气,来吸引到酒虫露面。可惜,就是不见那酒虫,结果令人十分失望。 “若是找到那酒虫,炼化为本命蛊,比家族中的月光蛊要好多了。眨眼间,已经到了四月,时不我待呀。”方源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窗外。 只见蓝天白云下,群山葱茏延绵开去。近处则是一片竹林。 这是青茅山特有的矛竹,各个笔直得像一条直线,同时尖端锋锐异常,如同枪尖。 不远处的树林,已经泛起了新绿。抽出的嫩芽,黄绿一片。不时有漂亮的彩雀儿,落到枝干上。 春风袭来,将青山绿水的清新气息包裹着,吹洒人间。 不知不觉间,这堂课接近了尾声。学堂家老最后通知道:“这一周来,我教会你们如何冥想,察看自身的空窍元海。如何打坐,调动体内的真元。现在是时候炼化你们的本命蛊了。这节课结束后,你们就去学堂里的蛊室,挑选蛊虫。选了蛊虫之后,就回家潜修。直到炼化了蛊虫,再来学堂继续上课。同时,这也是你们的第一场考核。谁能拔得头筹,就会有二十块元石的丰厚奖励。” 喔! 下一刻,整个学堂都欢呼起来。 “终于要炼化蛊虫了,那我该挑选什么蛊虫好呢?”方源双眼中精芒一闪而逝。 第8章 物是人非 学堂旁设立了一个蛊室。蛊室并不大,只有六十平方米。 蛊师修行,蛊虫就是实力的关键。 课程一结束,兴奋的少年们就向蛊室蜂拥而来。 “排队,一个个的进来。”怒喝声骤起,蛊室门外自然有人把守。 少年们一个个的进去,又出来。 轮到方源走进蛊室。 只见这房间内大有乾坤,四壁都做成隔洞,这些内嵌的方格子一个挨着一个。格子有大有小,大的超不过砂锅,小的小不过拳头。 密密麻麻的格子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器皿,有的是灰色的石盆,有的是青翠的玉盘,有的是精致的草笼,有的是陶制的暖炉。 这些器皿中就存养着各种各样的蛊虫。 有些蛊虫静默无声,有些蛊虫却吵闹得很,发出吱吱吱、咯咯咯、窸窣窸窣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汇集成一支生命的交响曲。 “蛊虫也分九大层次,照应蛊师九转境界。这些蛊虫都是一转蛊虫。”方源扫视一圈,顿时心知肚明。 一般来讲,一转境界的蛊师,只能用一转层次的蛊虫。若是越级催动高等蛊虫,蛊师往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而且蛊虫也需要喂养,喂养高等蛊虫所耗费的代价,往往也不是低等蛊师能承受得起的。 对于新人蛊师来讲,不是特殊情况,都会选择一转蛊虫进行首次炼化。 而蛊师炼化的第一只蛊虫,意义重大,称之为本命蛊,性命交修。一旦灭亡,蛊师必定遭受重创。 “唉,原本指望能得到花酒行者的酒虫,炼化它成为我的本命蛊。但是现在,寻找花酒行者尸骨仍旧未见端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或者被别人发现。保险起见,还是选一只月光蛊吧。” 方源一边心中暗叹,一边径直走向左手墙侧。 在这面墙洞位置稍稍靠上的其中一层,是一排的白银盘子。每个盘子上都摆放着一只蛊虫。 这蛊虫晶莹剔透,弯弯如月,好像是一块蓝水晶,在白银底盘的映衬下,显现出一股清幽之气。 蛊名月光,是古月一族的镇族蛊虫,绝大多数的族人都选择它成为本命蛊。它并非是天然蛊虫,而是经过古月一族的秘法培育而来,其他地方没有,可以说是古月一族的标志象征。 都是一转的月光蛊,差别极其细微。方源随意挑选了一只,拿在手上。 月光蛊很轻,堪比一张薄纸的重量。只占据掌心一块,如寻常玉坠大小。方源放在手中,能透过它,看到自己被遮掩的掌纹。 最后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了,方源将其放在口袋中,就出了蛊室。 蛊室外还排着长长的队伍,随后的一个少年见方源走了出来,连忙兴冲冲地跑进蛊室去。 若换做其他人,得了蛊虫,第一反应就是拿回家赶紧炼化。但是方源却没有急着这么做,他的心中还惦记着那只酒虫呢。 酒虫更珍贵,月光蛊虽然是古月山寨的特产,但是却没有酒虫对蛊师的帮助大。 离开了蛊室,方源直接去了酒肆。 “掌柜的,来两坛陈酒。”方源掏掏口袋,将仅剩的元石碎块,放在柜台上。 这些天来,他都会来此买酒,然后再去山寨周边晃荡搜索,意图吸引那只酒虫现身。 掌柜的是个矮矮的中年胖子,满脸油光,经过这些天已经记住了方源。 “客官,你来啦。”打招呼的同时,他伸出又粗又短的胖手,娴熟地将方源的元石碎块抹走。 又放在手中颠了颠,觉得份量不差,掌柜脸上的笑容又亲切几分。 元石是这个世界的货币,用于衡量一切商品的价值。同时它是天地精华的凝练物,自身也能被使用,帮助蛊师更好的修行。 既有货币属性,又有商品属性,极为类似地球上的黄金。地球上有过单一金本位制,这个世界上就是单一元石本位制。 对比一下黄金,因此元石的购买力也相当的惊人。 不过,再多的元石也经不起方源这样连续的消耗。 “每天两坛酒,已经整整七天了。原先积攒的元石,差不多都花完了。”拎着两坛酒出了酒店,方源眉头微微皱着。 一旦成为蛊师,就可以从元石中直接抽取出纯净真元,来补充空窍中的元海。 因此对于蛊师来讲,元石不仅是货币,更是修行的帮手。 有了充足的元石,修行的速度能提升不少,这或多或少能弥补一些资质上的短板。 “明天就没有元石购买酒水了,酒虫却迟迟不现身。难道真的要我把月光蛊炼化成本命蛊?”方源心中有些不甘心。 出了酒肆,方源手中提着两坛酒,一边走路一边思量:“学堂家老说,此次考核第一个炼化本命蛊的人,就有二十块元石的奖励。现在恐怕许多人,都在家卯足劲,炼化蛊虫,争取第一吧。可惜,炼化本命蛊极为考验资质。资质好的人,优势极大。以我丙等资质,有没有其他手段,根本就没有得胜的希望。”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古月方正的声音:“哥哥,你果真又来酒馆买醉!跟我来,舅父舅母要见你。” 方源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发现弟弟再没有像从前那般低着头说话。 兄弟俩视线相撞。 一阵风呼啸地吹来,拂起哥哥散乱的黑发,吹起弟弟的衣摆。 短短的一个月,却已物是人非了。 一周前的开窍大典,不管是对于哥哥还是弟弟,都是巨大的改变。 哥哥方源从云端跌下,天才的光环被人无情地剥夺。而弟弟则开始绽放光芒,如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这种改变对于弟弟古月方正来讲,更是有着一种天翻地覆的意味。 他终于品尝到了哥哥当初的感受,被人寄托着希望,被人用羡慕或者嫉妒的目光看着。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忽然从幽暗的角落里,置身到了充满光的天堂。 每一天醒来,他都感觉自己仿佛在做着一个美梦。天差地别的待遇,让他至今都有些难以置信,同时还有着强烈的不适感。 不适应。 一下子从默默无闻,到被人密切关注,指指点点。 有时候方正走在路上,听到身边路人议论自己、赞叹自己的声音,都会感到脸上发烫,手足无措,眼神躲闪,差点都连路不知道怎么走了! 最初的十几天下来,古月方正莫名其妙的瘦了一圈,不过精气神却越加旺盛。 从他的内心最深处,开始滋生出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 “这就是哥哥以前的感觉啊,真是美妙而又痛苦!”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哥哥古月方源,面对这样的议论和关注,哥哥他以前是怎么应对的呢? 他下意识地开始模仿方源,装作面无表情,但很快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 有时候在学堂,一声女孩的叫喊,就能让他闹出个大红脸。在路上,大妈大婶的调戏,更让他多次落荒而逃。 他像是一个婴儿学步,跌跌撞撞地适应着新的生活。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听到有关哥哥的传闻——消沉颓废,变得酗酒,夜不归宿,学堂大睡。 他起先十分震惊,自己的哥哥,那么强大那么天才的存在,竟然变成了这样子?! 但是渐渐的,他开始有点理解了。哥哥也是常人啊,遭遇到这样的挫折和打击,消沉也是必然的。 伴随着这种理解,方正隐隐地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痛快。 这种痛快的情绪,是他极为不想承认的,但的确存在着。 被称赞为天才的哥哥,曾经如阴影般镇压自己的哥哥,如今如此落魄颓丧。这从反面,更见证了自己的成长,不是吗? 自己是优秀的,这才是真相啊! 因此,看到方源拎着酒坛,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模样,古月方正心中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呼吸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但他嘴上却又说着:“哥哥,你不能再喝酒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不知道关心你的人会多么的担心,你要振作起来!” 方源面无表情,没有开口。 兄弟俩四目相对。 弟弟古月方正的眼中闪闪发亮,透出一股锐利之意。而哥哥方源的双眸,却黑的深沉,如幽幽之古潭。 这样的眸子,让方正不由地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对视没有多久,他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望向另一侧。 但当他反应过来时,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愤怒。 一股对自己的愤怒。 自己这是怎么了?连和哥哥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么? 我已经变了,我已经彻底改变了! 这样想着,眼神就锐利起来,重新扫射过去。 但是方源却已不看他,而是一手拎着一坛酒,走过他的身边,平淡的声音传来:“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方正呼吸一乱,心底积蓄起来的那口气,再没有了发泄的地方,这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表达的郁闷。 眼看哥哥已经走远,他只好快步跟上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头不再低着,而是昂起面朝着夕阳。 他的目光则注视着自己的脚,正一步步踩在哥哥方源的影子上。 第9章 渐行渐远 红日西沉,但还未完全落下。 天空还有着光,只是所有的事物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色。透过窗户远眺,远处的山,正渐渐地向沉重的黑色靠拢。 客厅内光线暗淡,舅父舅母高坐在主位上,面目表情都笼罩着一层阴影,看不大分明。 看到方源随身带来的那两坛酒,舅父古月冻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开口道:“时间一晃,你们已经十五岁了。竟然都有蛊师资质,尤其是方正,舅父舅母都替你们感到骄傲。我给你们每人六块元石,你们兄弟俩拿去。炼化蛊虫,极耗真元,这些元石你们需要。” 说着,就有奴仆过来,交给方源方正两兄弟每人一个小袋子。 方源收起袋子,沉默不语。 方正则立即展开袋口一看,只见里面装着六块椭圆的灰白色元石。顿时脸色涌现出感激之色,从座位上站起来,对舅父舅母行礼道:“谢谢舅父舅母,侄儿正需要元石来补充真元呢。你们把侄儿养这么大,养育之恩侄儿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舅父笑着点点头。 舅母则连忙摆手,对方正温言道:“快坐下,快坐下。你们兄弟俩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我们一直都把你们当做亲生儿子抚养。你们能有出息,我们也感到骄傲。唉,我们膝下无子,有时候在想你们真能成为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这话说的大有深意,方正没听出来,方源却微微皱起眉头。 果然舅父接着就道:“我和你们舅母商量过,想把你们过继到我们家来,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方正,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方正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脸上就涌现出欣喜之色,一口应承下来:“说实在话,自从双亲死后,侄儿就很渴望一家团圆的日子。能和舅父舅母成为一家人,这太好不过了!” 舅母神情一松,笑起来:“那你就是我们的乖儿子了,还叫舅父舅母么?” “父亲,母亲。”方正恍然,连忙改口。 舅父舅母都哈哈一笑。 “好儿子,不枉费我们夫妻从五岁就抚养你,可养了你整整十年啊。”舅母抹着泪。 舅父则看向沉默不语的方源,温和地说着:“方源,我的意向呢?” 方源摇头不语。 “哥哥。”古月方正想劝,却被舅父阻止。 舅父语气不变,又道:“既然如此,方源侄儿,我们也不会勉强你。只是你已经十五岁了,也该独立门户,这样一来也方便继承你方家支脉。舅父这里为你准备了两百块元石,算是给你的资助。” “两百块元石!”方正顿时瞪圆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元石,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哪知方源却仍旧摇头。 方正大惑不解,舅父的面色却微微一变,舅母的脸也阴沉下来。 “舅父舅母,若没其他事情,侄儿就先告辞了。”方源没有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丢下这句话,拎起酒坛,直接就出了厅堂。 方正起身:“父亲,母亲,哥哥是一时想不通,不如让我来劝劝他?” 舅父摆手,故意长叹:“唉,这事不能强求,你有这个心,为父已经很欣慰了。来人,把方正少爷待下去,好生安住着。” “那儿子告退了。”方正退下,客厅便陷入了沉寂。 太阳彻底落下山去,客厅中越加昏暗。 半晌,昏暗中传来舅父冷冷的声音:“看来方源这个小兔崽子,已经看破了我们的谋算。” 古月一族的族规中,有明文规定:十六岁的长子,有继承家产的资格。 方源的双亲,已经亡故,留下一笔不菲的遗产,都被舅父舅母“保管”着。 这笔遗产的价值,可不是区区两百块元石可比的。 若是方源也像方正一样过继给舅父舅母,那就没有资格继承这笔遗产。若是方源今年十五岁就独立门户,也不符合族中继承家产的规定。 “幸亏啊,我们笼络住了方正,而方源只有丙等资质。”舅父又叹一声,感到庆幸无比。 “那老爷,方源摆明了是要在十六岁独立出去,我们该怎么办呢?”舅母一想到那笔遗产,语气就急了。 “哼,他既然心怀不轨,也就怪不得我们了。只要我们在他独立出去之前,抓住他的大错,将他逐出家门,也就剥夺了他继承遗产的资格。”舅父冷哼道。 “可是方源这小兔崽子,聪明得很,怎么会犯错呢?”舅母不解。 舅父顿时翻了个白眼,低声呵斥:“你真是蠢笨!他不会犯错,难道我们就不能陷害么?就让沈翠那个丫头先去勾引方源,然后再大叫非礼,我们当场人赃俱获,再栽赃他个酒后乱性,丧心病狂的罪名,还怕逐不出方源?” “老爷还是你有办法,妙计啊!”舅母顿时大喜过望。 浓郁的夜色铺盖下来,漫天的繁星被飘来的阴云遮挡住大半。山寨中各家各户渐渐亮起了灯火。 古月方正被领进一间房内。 “方正少爷,这可是老爷亲自叮嘱老奴,特意为您整理,专门腾出来的房间。”沈嬷嬷殷勤地介绍着,她弓着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方正环视一周,眼睛发亮。这房间比他原先住的还要大上两倍,中央是宽大的床铺,窗台一侧是檀木书桌,摆着精致的笔墨纸砚,四周墙壁是精美的挂饰。甚至脚下也不是普通的地板,而是覆盖了一层柔软的手工地毯。 从小到大,方正还从未住过这样的房间。当即连连点头:“这很好,真是不错。谢谢沈嬷嬷了。” 这沈嬷嬷是舅母最器重的人,管理着家里上下的奴仆,是名副其实的管家。 方源的贴身丫鬟沈翠,就是她的女儿。 沈嬷嬷呵呵地笑起来:“奴婢哪里敢当得起少爷您的谢,应该的,应该的!少爷您尽管吃好睡好,想要什么就摇摇床边的铃铛,立即就会有下人上来听候吩咐。老爷吩咐了,这些日子少爷您就一门心思的修行,其他的琐事都交给我们下人们办理。” 方正心中再度涌出一股感激之情,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夺得第一,不让舅父舅母失望! …… 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重,夜色也因此越发深沉。夜空中的星辰几乎都被云翳遮蔽,只余下几颗闪着微弱的光芒,在天空中挣扎着。 “舅父舅母应该在合计着,怎么将我逐出家门吧。前世是暗中唆使下人挑衅我,然后栽赃我,最后把我逐出家门,不知道这一世会有什么变化。”方源走在街道上,心中冷笑不止。 对于舅父舅母的真面目,他早就看清了。 不过也能理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管是地球还是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人为了利益而践踏亲情、友情、爱情。 事实上,亲情根本就没有。当初舅父舅母收养方源方正,根本目的就是贪图遗产。只是方源方正两兄弟频频让他们意外。 “万事开头难,对我而言,更是如此。我一没有过人资质,二没有师长关照,等于是白手起家。双亲的遗产,可以说是我的一个大跳板。前世遗产被舅父舅母夺去,害得自己整整耗费了两年,才修行到一转巅峰。这一世,这个错误不能再犯了。” 方源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他没有在居所待着,而是提着两坛酒,方向直指寨外。 夜空越来越阴沉,乌云遮蔽了星光,山风呼呼的吹着,有渐渐增强的趋势。 山雨欲来啊。 不过还是要探索。双亲遗产要夺回来,那也得等到他明年十六岁。而花酒行者遗藏,才是近期就可能得手的东西。 街道上,行人很少。路边房屋中透出昏暗的光,一些琐碎的生活垃圾,以及树叶尘土,被风卷吹,随意飘零。 方源单薄的衣服,有些挡不住这山风,不由地感到一阵冷意。 他索性将拎着的酒坛打开,小小的喝了一口。虽是浊酒,但是咽下去后,就有一股暖意升腾上来。 这还是他这些天,第一次真的饮酒。 越要出山寨,路边的房屋就越稀疏,灯火就越昏暗。 前方,更是黑暗重重。风吹压着山林,夜色中树枝摇曳,呼呼作响,像是群兽在咆哮。 方源的步伐没有半点迟疑,出了山寨大门,在黑暗的路中渐行渐远。 而在他的背后,是明媚辉煌的万家灯火。 在这灯火中,有个温暖的角落。 弟弟古月方正坐在书桌前,温习着课上记下的笔记。房屋中灯火明亮,坚实的墙壁阻挡了冷风,在他的手边摆着一杯温热的参茶,热气袅袅地升腾着。 “方正少爷,洗澡的热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门外,沈翠的声音轻轻传来。 方正心中一动:“那就拿进来吧。” 沈翠带着一脸的媚意,扭着腰走进了房间。 “奴婢见过方正少爷。”她满眼秋波地向方正望过去。方源只是个丙等,方正可是甲等资质。能攀上他,才是真正的大富贵! 第10章 天有不测风云,练蛊别具艰辛 啪啪啪……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下着。打在苍翠的竹楼上,发出脆响。 楼前池塘中,水面被雨点激打着,鱼儿在水里快活地穿梭着,水草在池底摇曳。 阴云密布,整个视野都被一层浓密厚重的雨帘遮挡起来。 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窗户开着,方源静静地看着这场大雨,心中幽幽一叹:“已经三天三夜了。” 三天前的那晚,他拎着两坛酒,出了山寨,在周边继续探索。 但到了深夜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被淋成落汤鸡且不去谈他,关键是如此情况下,就再也不能四处探索了。 雨水能将酒气迅速地冲刷掉,同时若顶着雨强行探索,只怕会引起怀疑。 先前是伪装成失意酗酒的样子,来遮掩真正的动机。但千万不要低估旁人的智慧,往往只有蠢材才会认为别人愚蠢。 所以无奈之下,方源就只能终止了探索。 而这场雨下起来,就一直持续着,期间或大或小,或稀或密,却没有停止过。 “这样一来,酒虫短时间之内就寻不到了。保险起见,只能先着手炼化月光蛊。在这炼化的过程中,能寻到酒虫最好,得不到也只好这样将就了。不过此事也很平常,天有不测之风云。这世间哪有人做事能一直顺风顺水,尽善尽美的?”方源心境很平稳,五百年的经历,早就洗去了他性情中本来就少的浮躁。 他关上窗户和门,趺坐到床榻之上。缓缓闭上双眼,呼吸调匀后,便将心神一沉。 下一刻,脑海中就展现出自身空窍的景象。 空窍虽然寄托在体内,但是玄妙异常,无限大,又无限小。 空窍外侧,是一层光膜。白色的光膜给人很纤薄的感觉,但是却实实在在地支撑着空窍。 空窍中,是一片真元海洋。 海水呈青铜色,海面平静如镜,水位差不多是空窍的一半高。整个元海体积,占据空窍的四成四。 这就是一转蛊师的青铜元海,每一滴海水,都是真元。是方源的生命元力,是方源的精气神的凝结。 每一滴真元都是宝贵的,因为它是一个蛊师的根本,是力量之源。就是靠着真元,蛊师才能炼化和催动蛊虫。 心神从元海中退出来,方源睁开双眼,从怀中取出那只月光蛊。 月光蛊静静地躺在方源的掌心中,就好像一个弯弯的蓝色月亮,小巧玲珑,晶莹剔透。 方源心念一动,顿时空窍中的元海翻滚起来,一股真元水流冲破海面,调动到体外,尽数涌入到月光蛊之中。月光蛊猛地绽放出幽蓝的光辉,在方源的手掌中微微地颤动,抗拒着方源真元的涌入。 蛊是天地之精华,大道之密码,法则之载体。它也是生灵,天生自由自在,存在着本身的意志。现在方源要炼化它,就是要抹去它的意志,感应到这股危机,月光蛊自然要反抗。 炼化的过程十分艰难。 月光蛊就像是一片弯弯的月牙,青铜色的真元注入到月牙当中,首先就将月牙两个尖端染绿。 随后这股青铜绿意,开始向月牙中段蔓延。 不到三分钟,方源的脸上就呈现出一抹苍白。大量的真元不断地涌入到月光蛊中,导致一股股抽经伐髓的虚弱感,连绵不绝地向他心头袭来。 一分、两分、三分……八方、九分、一成。 十分钟后,方源元海就消耗掉了整整一成真元。但是蓝水晶一样的月光蛊表面,处在月牙尖端的两点青铜绿意,却只向中段扩张了一丁点的面积。 月光蛊的反抗力,十分顽强。 好在方源对此早有预料,也不意外,坚持向月光蛊中灌输真元。 一成,两成,三成。 又过了二十分钟,方源体内的元海只剩下一成四分,月光蛊上青铜绿意扩张了一丝,两片绿意若叠加起来算,大约有整个月光蛊表面的十二分之一。 至于其余部分,还是月光蛊本身的淡蓝之色。 “炼蛊艰难呐。”看到此景,方源暗叹一声,断了真元供给,不再继续炼化这月光蛊。 到此刻,炼蛊整整半小时,空窍元海已经消耗了一大半,只剩下一成四的真元残留着。而月光蛊才刚刚炼化了十二分之一。 而且,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是,月光蛊仍旧散发着幽蓝的光晕。方源虽然停止了炼化,但是它却没有停止反抗,仍旧在驱逐方源的青铜真元。 方源可以清晰地感到,汇入到月光蛊中的真元,正在一点点被月光蛊驱除出去,逸散到体外。月光蛊表面,两个月牙尖端的青铜绿意也在慢慢地缩小。 照这减少的速度估算,大约六个小时之后,月光蛊就能将方源的真元全部驱除。到那时再来炼化这蛊虫,和重头祭炼没有分别。 “每一次炼蛊,就像是两军交战,打阵地战,消耗战。蛊虫只祭炼了十二分之一,而我的真元却消耗了整整三成。蛊师炼蛊就必须一边补充元海真元,一边持续不断地祭炼,巩固胜利成果。炼蛊考较的不仅是调动真元的技巧,还有持久战的耐心。” 方源一边想着,一边从钱袋中取出一块元石。 蛊师要补充消耗掉的真元,通常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自然恢复。每过一段时间,元海就会自动补充真元。像方源这种丙等资质,大约一个小时补充四分真元。六个小时,就能恢复二成四分的真元总量。 第二种方法,就是汲取元石中的自然元力。 元石是大自然的瑰宝,凝聚着天然真元,可以被蛊师吸收。 方源手握元石,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汲取出天然真元,汇入到自己的空窍元海之中。 元石表面的细腻光华,慢慢地暗淡下去,方源的元海水位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攀升。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元海重新恢复到四成四的体积。到了这程度,海面增高的趋势,就戛然而止。虽然空窍中还有空间,但是方源却再也存储不了更多真元。这就是他丙等资质的局限了。 由此,就可体现出修行资质的重要作用了。 资质越高,空窍中存储的真元就越多,并且真元自然恢复的速度也越快。 对于方源来讲,要炼化蛊虫,巩固成果,必须得吸收元石,因为他真元自然恢复的速度,比不上月光蛊驱逐真元的速度。 但是对于甲等资质的方正来讲,他每小时能补充八分真元。六个小时,就能恢复四成八分的真元总量,而月光蛊在同样的六个小时内,只能驱逐三成真元。 他甚至不需要元石这样的外力帮助,就这样一直炼化,期间休息几次,过个几天,就能将月光蛊成功炼化。 所以,方源从一开始就知道,在这场炼化月光蛊的考核中,自己根本就没可能夺得第一。这无关实力,而是资质才是此中的第一因素。 第二因素则是元石。 若是元石充沛,不惜损耗,乙等资质的人,也可能超越甲等,夺得第一。 “我手中只有六块元石,比不上古月漠北,古月赤城这种背后有长辈支持的人。我资质只有丙等,也比不上甲等资质的古月方正。这场考核本来就没有一丁点胜算,还不如分散精力,去寻找酒虫。若是能将酒虫炼成本命蛊,可比月光蛊要好多了。嗯?窗外的雨声小了,似乎有停息的迹象。这场大雨已经连下了三天三夜,也该停了。” 方源收起月光蛊,下了床榻,正要打开窗,此时却有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贴身丫鬟沈翠的声音:“方源少爷,是奴婢。这三天雨连下着,奴婢这就给您带来了一些酒菜,少爷吃喝一些,也能解些乏闷。” 第11章 不过是色诱罢了 方源眉头微微地皱起来,凭借直觉和五百年的人生体验,他闻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他眼中冷芒一闪即逝,眉头舒展开来:“我正有些饿,你来的好,给我端进来吧。” 门外沈翠提着食盒,听到这话,嘴角泄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但当她推开房门时,她的脸上就只剩下柔顺之色。 “方源少爷,这酒菜可香了,奴婢隔着食盒都闻到了呢。”她的声音甜腻腻的,透着一股春情媚意。 将食盒放在小桌上,沈翠又一一取出餐盘,摆放好了。 餐盘中的确是色香俱全的美味。 她接着又取出两个酒杯,斟上酒。 “来,少爷,坐嘛。奴婢今天斗胆,想陪少爷您喝一杯呢。”她笑魇如花,走到方源的身边,大胆地拉住方源的手,将他拖到桌边的凳上坐好。 然后她直接坐到方源的大腿上,娇柔的身躯都倚靠在方源的胸膛上,小鸟依人地在方源耳边道:“方源少爷,奴婢一直都喜欢着你。不管是什么资质,奴婢都想陪着你,依赖你,慰藉你。今晚,奴婢就想把身子给了你。” 她今天可谓盛装打扮。 抹了胭脂,唇如樱粉,因为是贴着耳根说话,一股娇柔青春的气息,就撩拨着方源的耳垂上。 因为她坐在怀里,方源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沈翠的丰满的身躯。 她那充满弹性的大腿,她柔细的小蛮腰,她胸前的柔软。 “少爷,让奴婢来喂您酒吧。”沈翠端起酒杯,却一仰头,将酒抿入口中。然后双眼似含着水般,定定地看着方源,樱桃小嘴虚张着,向方源的嘴唇慢慢地靠了过来。 方源面色冷漠,好像怀中坐着的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块雕塑。 沈翠看着方源这个表情,初始时心中还有点惴惴不安,但当她的嘴唇就只差一指头的距离,就要贴上方源的嘴唇时,她笃定了,心中不屑地一笑:“还装。” 恰在此时,方源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原来不过是色诱罢了。” 沈翠脸上神情一僵,咽下口中酒水,假意嗔道:“方源少爷,您说什么呢。” 方源双目幽幽散发着冷光,盯着沈翠的眼睛,同时右手搭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缓缓用力。 沈翠瞳孔猛缩,声音带着惊惶:“少爷,您弄疼我了。” 方源不答话,只是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 “方源少爷,奴婢有些害怕!”沈翠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神色慌乱,一双娇嫩的手下意识地搭在方源的手上,想要将他的手掰开。但是方源的手如铁钳一般,哪里掰得开。 “看来舅父舅母是让你色诱陷害我?这么说来,楼下应该也安排好了人马了吧。”方源轻蔑地冷笑一声,“不过你算什么东西,也来色诱我?就凭你胸前的这两堆垃圾般的烂肉。” 说着,右手更加用力。 强烈的剧痛从脖颈传来,沈翠双眼圆瞪,疼得满眼含泪,她想要叫喊,但是喉咙被方源掐住,最后只能呜咽几声,她开始强烈的反抗,再不反抗她就真的要窒息了! 但就在这时,方源却缓缓放松了手劲。 沈翠立即张开大口,贪婪地呼吸空气,她呼吸得太急切了,以至于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干咳。 方源轻轻地笑起来,伸出手掌温柔地抚摸沈翠的脸颊,悠然地道:“沈翠,你觉得我能不能杀你?” 若是方源恶声恶气地大吼咆哮,沈翠说不定还会剧烈反抗。 但是当方源如此低笑浅语,柔声地问她能不能杀她的时候,沈翠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 她害怕了! 她惊恐地看着方源,看着这个少年笑眯眯地望着她。 在这一刻,沈翠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忘了方源的双眼。这双眼睛,不夹杂半点情绪,漆黑深邃,像是隐藏着恐怖巨兽的古潭。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沈翠觉得自己如同赤身裸体,置身在冰天雪地当中! 眼前这个人,绝对敢杀自己,能杀自己…… 天呐!我为什么要来招惹这样的一个魔鬼?! 沈翠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在这一刻她恨不得转身就逃。 但她此刻投身在方源的怀中,却不敢逃,甚至不敢做出任何的一个动作。 她浑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娇躯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说不出一句话来。 “念在你作为贴身丫鬟,服侍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这次就不杀你了。你不是想脱离奴籍么,去找我弟弟吧,他可是又傻又天真。”方源收起笑容,拍拍沈翠的脸颊,语气平淡如水。 叹了一口气,他最后说道—— “你走吧。” 沈翠便呆若木鸡乖乖地走了出去。她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是怎么逃离了方源这个魔鬼身边的。 那隐藏在暗处的人马,见到沈翠这般出来,都疑惑得面面相觑。 “居然安排了个美色陷阱,倒是比前世有新意。呵呵,舅父舅母,你们这番恩情我深深地记下了!” 沈翠走后不久,方源就站起来,出了门。 不管如何,这住处是不能呆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魔头?力量不足,只有傻子才置身险境。 “掌柜的,有房间么?”来到山寨中唯一的一间客栈,方源问了价格。 “有的,有的,有上房,在二层、三层,不仅便宜,而且都收拾得很干净。一层是饭堂,客官可以在这里用饭,也可以叫店家伙计专门送到房间里去。”掌柜的殷勤地招待方源。 这客栈是山寨中唯一的一家,生意并不好,显得有些冷清。只有每年商队来到青茅山贸易的时候,客栈才会充满人气。 方源真的有些饿了,便抛给掌柜的两块完整的元石:“给我一间上房我先住下,再给我准备两坛酒,三四样小菜,多退少补。” “好咧。”掌柜的接过两块元石,又问,“客官是要在房间里吃,还是在大厅图个热闹?” 方源看了一眼天色,雨已经停了,而且接近傍晚。干脆在大厅吃完,然后直接出寨,探索花酒行者遗藏。便对掌柜的道:“就在大厅吃吧。” 这客栈一层饭堂,摆着十几张方桌,桌子一圈四张长长的板凳。桌子之间,还有粗大的柱子,支撑着客栈。地面上铺着一块块的大理石,但湿漉漉的,难掩山间的湿气。 饭堂里有三桌人。 靠着窗户的一桌,只有一个老汉喝着小酒,看着窗外山间晚霞,在慢慢独酌。 正中央的一桌,是五六个猎户,围成一圈坐着,大声交谈着打猎的经历,脚边的地上还摆放着一堆山鸡野兔什么的猎物。 还有角落里的一桌,是两个年轻人,似乎在密谈什么。他们的身形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分不清男女。 方源就选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不一会儿就有酒菜端上了桌。 “以我丙等的资质,要炼化月光蛊,必须要借助元石。若是运气好,这月光蛊意志不顽强,只需要五块。若是顽固不化,就麻烦了,至少需要八块。” 蛊虫也是生灵,自然有求生的意志。 有的意志强大,会一直抵抗蛊师的炼化。有的意志弱小,炼到最后它就绝望投降了,一旦没有了抵抗的意志,那炼化就极其轻松了。 “我现在身上只有六块元石,两块已经给了店家,还只剩下四块。有些不够啊。” 在这个世界上,元石是硬通货,购买力很强。 一个凡人三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费,最多也就一块元石。 但是对于蛊师来讲,元石的消耗就大了。就像方源,单单炼蛊,就需要平均七块元石的样子。 这还只是月光蛊,若是真的找到了酒虫,要炼化它,以方源的资质,至少得再添上十几块元石的支出!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是——我即便找到酒虫,也未必有元石来帮助我炼化它。不过还是要继续探索,因为花酒行者的遗藏中很有可能,拥有大量的元石。” 这点不难推断。 花酒行者是五转蛊师,着名的魔道强者,怎么可能身上没有元石这种蛊师的必备修行用品呢? 第12章 青竹酒香,蛊师逞威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花酒行者的遗藏上。我若能找到它,一切困难就迎刃而解。若是发现不了,这些难题将极大地拖慢我修行的速度。会让我在修行之初,就被同龄人甩得远远的。费解啊,我用了一周多的时间,来吸引酒虫出现,为什么就一直不见成效?” 方源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吃到嘴里的饭菜,也不知道什么味道。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方源循声望去,发现是中央的那桌,六个猎户围着桌子,已经喝得酒气熏天,气氛热烈如火,各个脸红脖子粗。 “张老弟,来,再喝一杯!” “峰大哥,兄弟们佩服你的本事,一个人就搞定一头黑皮野猪,真是好汉!这杯酒你必须得喝,不喝就是不给兄弟们面子。” “谢兄弟们抬爱,但我实在喝不下了。” “峰大哥喝不下,是嫌弃这酒不好吗?小二,你过来,给爷几个上好酒!” 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几个猎户都喝多了。 跑堂的小二连忙走过去:“几位大哥,好酒是有,但是可有些贵呢。” “怎么,怕爷几个不给钱怎么的?!”猎户们听了这话,好几个都站起来,瞪向店小二。他们不是五大三粗,身材魁梧,就是黑瘦粗壮,精悍逼人,带着山民特有的彪悍之气。 小二连忙打招呼,叫屈道:“小的哪敢瞧不起诸位英雄好汉,只是这酒真的有些贵,一坛可值两块元石呢!” 猎户们都一愣。 两块元石,那可不便宜,是寻常人家两个月的生活费。猎户虽然打猎,赚得比寻常凡人较多,有时候一头黑皮野猪,就值半块元石了。但这狩猎也是有风险的,有时候搞不好自己就成了猎物。 为喝一坛酒,就耗费两块元石,对猎户来讲,太不值得了。 “真有这么贵的酒?” “小子,你可不是骗我们的吧?” 猎户们大呼小叫,但是声音都有点虚,有些下不了台的尴尬。 小儿连叫不敢。 那猎户中叫峰哥的,看场面不对,连忙打圆场:“诸位兄弟,不要再破费了。今天已经喝不下了,这酒改日再喝吧。” “哥哥说哪里的话!” “这哪成……” 其余猎户们叫着,但是声音已经渐渐弱小下去,一个个也都坐回座位上。 小二也是个精明人物,看这架势,也知道买卖做不成了。 不过这情形,他也已经见怪不怪。正要退走,冷不防那角落里的一桌,传来年轻人的声音:“呵呵,真是好笑,一个个瞎咋呼什么,买不起酒,就乖乖地闭嘴,缩一边去!” 那猎户们听了这话,其中一个顿时被刺激得大叫起来:“谁说我们买不起,小儿,就上那坛酒来,老子给你元石,不就两块嘛!” “哎,客官稍等,这就来!”小二没料到峰回路转,立马接口,转身就下去抱了一坛酒上来。 这酒坛只有寻常酒坛的一半大小,但是拍开封泥,顿时就有一股清醇的酒香飘散出来,弥漫整个饭堂。 那坐在窗户边独酌的老人,也因为这酒香,不由地转过头来,将目光投放在这坛酒上。 的确是好酒。 “几位客官,不是小的吹牛啊。这可是上好的青竹酒,整个山寨就我们客栈独一家。你们闻闻这酒香!”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脸的享受和满足。 方源心中一动,这店小二说的也不算吹牛。 古月山寨中共有三家酒肆,卖的都是寻常的米酒、浊酒,种类大同小异。方源为了吸引酒虫现身,连续买了七天的酒水,自然清楚其中行情。 几个猎户望着面前的酒坛,都被勾起了酒瘾,一个个抽动起鼻子,滚动喉结。 而那个一时口快,买了酒的猎户,脸上神情更加精彩,多了一抹懊恼之色。 就这坛酒,可值两块元石呐! “自己一时冲动,就买了此酒。这店小二也太不地道,立即就上了酒,现在封泥都开了,就算是想退货都不行了。” 猎户越想越心疼,想要退,却着实抹不开这面子。 最终只好拍了一下桌,强笑道:“妈的,这酒好!哥哥们,敞开了喝,今天这酒,兄弟我请了!” 恰在这时,那角落一桌的年轻人又发出一声嗤笑:“就这一小坛酒,哪够六个人喝的?有种的再买几坛啊。” 猎户被这话挤兑得青筋暴跳,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勃然大怒,双目圆瞪向发话的年轻人:“小兔崽子,话挺多呀。来,站出来,来跟哥哥练两手!” “哦?那我可站出来了。”青年听了这话,还真起了身,阴笑着走出角落阴影。 他身材高瘦,面皮苍白,穿得一身深蓝武服,显得干净利落。 他头上戴着宝蓝色的头带,上身穿着短衣,露出瘦弱的肩膀。下身穿着长裤,脚上是竹芒鞋,小腿处还有绑脚。 最关键的是,他腰间系着青布腰带。腰带中段镶嵌着一块闪亮的铜片,铜片上刻着黑色的“一”字。 “一转蛊师?!”叫嚣的猎户显然明白这身服饰所代表的意思,他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的怒色消退了,变成了惊惧。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招惹到了一名蛊师! “你不是想找我练练手吗?来啊,动手啊。”青年蛊师踱步走来,带着一脸戏谑的笑。 但是刚刚挑衅的猎户,却像是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或者你们一起上,也行啊。”青年蛊师慢慢地走到猎户一桌,很随意地说着。 猎户们脸色都变了,一些喝红了脸的,霎时间脸色就白了。一个个额头都淌下了冷汗,坐立不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青年蛊师伸出一只手,提起青竹酒的酒坛,放到鼻翼下闻了闻,笑起来:“还真是香啊……” “蛊师大人若喜欢,拿过去喝好了。就当是小的冒犯大人,向大人赔罪。”挑衅叫嚣的那个猎户,连忙拱手行了个礼,脸上堆起笑容说道。 不料青年蛊师猛地变色,啪的一声,把酒坛摔到地上。 蛊师脸色如冰,目光如剑,低声地怒吼起来:“就凭你也有资格向我赔罪?你们这些猎户,真是有钱啊,比我还有钱啊,居然花了两块元石买酒喝?!你知不知道,我正为元石发愁呢!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炫富!你们这些凡人也配?!” “不敢,不敢!” “冲撞了大人,我们罪该万死!” “小的们都是无意冒犯啊,这是小的们身上的元石,请蛊师大人笑纳。” 猎户们都触电一般站起来,从怀中掏出元石。但是这些凡人,哪有什么钱财,掏出的都是零零碎碎的元石,最大的也超不过四分之一。 青年蛊师却没接过这些元石,只是不停地冷笑,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视整个饭堂。 被他扫视到的猎户,都一个个低下了头。窗前那桌看热闹的老人,也赶忙转头,避开蛊师的目光。 只有方源静静地看着,毫无顾忌。 这个青年蛊师一身的服饰,只有正式蛊师才能穿戴,就算是方源也还没资格。只有方源从学堂毕业之后,才能从家族中领取。 青年蛊师腰带铜片上的“一”字,表明了他一转蛊师的身份。 但他已经有二十好几岁的模样,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真元气息,应该是一转高阶。 十五岁开始修行,到了二十多岁,还只是一转高阶,这说明青年的资质只有丁等,比方源还要差一筹。很有可能,只是一位后勤蛊师,连战斗蛊师都算不上。 但就算如此,对付六个猎户壮汉,仍旧绰绰有余。 这就是蛊师和凡人之间的力量差距。 “有了力量,就能高高在上,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不,任何世界都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只是这个世界表现得更赤裸裸一些罢了。”方源心中暗暗感慨。 “好了江牙,教训一下就得了,不要为难这些凡人,传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角落里坐着的另一个年轻人,这时开口道。 众人听她说话,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个女子。 名叫江牙的青年蛊师被女同伴说的没趣,停止了冷笑,看也不看猎户们供奉出来的零碎元石。这些元石加起来,还不够两块,他当然没有兴趣。 他一拂袖,走向原来座位,一边迈动脚步,一边放下狠话:“你们有种的继续喝,就喝青竹酒。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喝这酒?” 猎户们都低垂着头,被训斥得像六个乖孙子。 浓郁的酒香弥漫在整个饭堂,那买了酒的猎户闻着酒香,心疼得脸上肌肉抽动。 这酒他可是花了两块元石,却没喝上一口啊! 方源停下筷子,他已经吃饱了。闻着这股酒香,他目光闪烁了几下,忽然掏出两块元石,放在桌上,淡然道:“小二,给我上坛青竹酒。” 全场一愣。 那青年蛊师江牙顿时停下步子,嘴角一抽,丝了一口气。他刚刚放下狠话,方源就要了这坛酒,这不是专门拆他的台,打他的脸么? 他转过身,眯起双眼,用阴冷的目光射向方源。 方源坦然地和他对视,一脸淡然,毫无所惧。 江牙目光一闪,阴冷之气渐渐消退,他感受到了方源身上真元的气息。 他知道了方源的身份,顿时笑了起来,春风般和煦:“原来是位学弟。” 其他人恍然,顿时看向方源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 难怪这少年一点都不怕蛊师,原来他也是蛊师。虽然还在上着学堂,但是本质上已经不同了。 “蛊师大人,您的酒!”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脸谄笑着。 方源向青年蛊师江牙点点头,拎着这坛酒,走出了客栈。 第13章 月下竹林,一点珠雪 大约是在三百多年前,古月一族中出现了一个天才人物。 他才华横溢,还是青年,就已经修炼到了五转蛊师的地步,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名扬青茅山,风光无限,被族人们寄托希望和重任。 他就是古月族史上,最为人传诵的四代族长。 可惜的是,四代族长为保护族人,对战同样是五转蛊师的魔头花酒行者。虽然一场大激战后,他击败了花酒行者,并且让这个魔头跪地求饶。 但是最终,四代族长不小心,被花酒行者阴险偷袭。 四代怒毙花酒行者,但是自己也伤重难返,英年早逝。 这个充满悲剧的故事,一直流传至今,为古月族人广为传颂。 但是方源却明白,这故事不可尽信。因为它本身就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在前世的一个月后,一位因失恋而醉酒的蛊师,烂醉如泥地躺在山寨外,结果四溢的酒香气息,意外地引来了一头酒虫。 蛊师追着这酒虫,在一处地下密洞里发现了花酒行者的遗骸,同时还有花酒行者的随身遗产。 蛊师赶忙回到家族,禀告了此事,引起巨大轰动。 风波渐渐平息之后,他也因此受益,得到了酒虫,修为提高,抛弃他的女友反而倒追他,此事使他成为了寨中一时的风云人物。 故事一代传一代,走了样也属于正常。但是方源记忆中,那个蛊师发现遗藏的说法,虽然极为真实可信,但他也怀疑其中可能隐藏着其他真相。 “原先还没有察觉,但是这些天我一边探索,一边分析,发现了这事件别有蹊跷。”夜色渐浓,方源在山寨周围的竹林中走着,心中则在回顾整合所有的已知线索。 “设身处地去想,假设我就是那个蛊师,发现了花酒行者的遗藏,为什么不一个人独吞,而是禀告了家族呢?别提什么家族的荣誉感,人都是有贪欲的。是什么促使那个蛊师,违背心中的欲望,而心甘情愿地舍弃全部的利益,把这发现禀告家族高层呢?” 真相总隐藏在历史的迷雾当中,方源苦思冥想,也没有结果。 毕竟线索太少了。仅有的两条线索,本身也是真真假假,不可全信。 方源又不禁想到自身:“不管如何,买了这坛青竹酒后,我现在身上只剩下两块元石。若是再找不到遗藏,可就麻烦了。今日此举,算得上孤注一掷!” 不过,他本身炼化蛊虫,元石就不够。反而不如投资在这酒上,增加此行的成功率。 若换做别人,大多数都会按部就班地攒元石吧。 但此举对方源来讲,效率太低了。他宁愿去冒着风险,来搏一搏。 魔道中人嘛,总是喜欢冒险。 此刻。 夜色渐浓,春月如弓。 浮云遮蔽月光,仿佛给月牙罩上一层淡淡的薄纱。 因为刚刚下了场连续三天三夜的大雨,山间的浊气都被洗刷个干净,只留下最纯粹的清新。 这样的清新空气,纯的如同一张白纸,更利于酒香的传播。这是方源今夜信心十足的原因之一。 “就剩下这片领域没有探索了。”走到一处竹林,他停下脚步。 前七天的探索,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证明了,花酒行者并没有死在那些地方。 这是方源信心的原因之二。 竹林中,芳草萋萋,白花漫漫,青矛竹挺得笔直,如根根玉竿。 方源拍开小酒坛的泥封,顿时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青竹酒,可以说是古月山寨中的第一好酒。这是方源今夜信心十足的第三原因。 “如此三大原因,积累起来,若要成功,必是今夜!”方源一边在心中暗暗打气,一边将酒坛慢慢倾斜,倒下一小股青竹酒,滴在石头上。 若是那几个猎户看到此景,必定要心疼坏了。这酒可足足价值两块元石啊…… 但是方源却是无动于衷。 香醇的酒气很快就扩散开来,夜色里,清风徐徐,暗香浮动,浸染竹林一片。 方源站在原地,闻着酒香,等了片刻,却不见任何动静。 只听见一头夜莺般的鸟儿,在不远处啼叫,声音像是一串银铃。 他目光沉静,也不意外,挪开脚步,转身又去了几百米外的下一处。 在这处,他如法炮制,又倒出一股酒来,站在原地等待片刻。 如此三番五次,转了几处方位,倒了几次酒,酒坛中青竹酒已经所剩无几。 “最后一次了。”方源心中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酒坛彻底倒置,坛底朝天,将仅剩下的一股酒全数倾倒下来。 酒水洒在草丛中,青草一阵摇曳,野花沾湿了酒露,微微垂下了头。 方源站在原地,怀着最后的希望,凝视周围。 此时夜已深沉。 一片浓郁的云翳,遮蔽了这里的月光。 阴影黑暗像是一层幕布,盖住这片竹林。 四周寂静无声,一根根青矛竹孤零零地立着,在方源的眼眸中留下一道道直上直下的剪影。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自己极为清晰的呼吸,然后感受着自己胸中那点残留的希望,不断地流逝,流空。 “还是失败了么。”他心中喃喃,“今夜三大优势积累在一起,都没有成功,寻不到酒虫的影子。这就意味着今后的成功率会更低。我现在身上仅剩下两块元石,还要炼化月光蛊。不能再冒险了。” 冒险的结果,常常都不理想。但一旦是理想的结果,那么收益必定可观。 方源喜欢冒险,但他不嗜赌,他不是那种输红了眼,一心想要翻本的赌徒。 他有自己的底线,他清楚自己的本钱。 现在,五百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是时候收手了。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常常有那么一个目标,它是那么美好,充满了诱惑力。看似近在咫尺,但是费尽周折,却总达不到。让人辗转发侧,寤寐思服。 “这是生活的无奈,也是生活的魅力所在啊。”方源苦笑地摇摇头,转身就走。 就在此时。 一阵风吹来,像是一只温柔的臂膀,轻轻地拂开了夜空中的浮云。 浮云悠悠而过,露出遮蔽的月牙。 月牙弯弯,悬挂于天空,如一白玉盏,将澄澈如水般的月光倾倒下来。 月光倾洒在青茅竹林中,倾洒在山石上,倾洒在溪流山涧中,倾洒在方源的身上。 方源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衫,年轻的脸庞在月光的轻柔触摸下,显得更加白皙。 黑暗仿佛在刹那间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的似雪霜华。 似乎是受到月光的感染,息声的夜莺开始重新鸣叫,这一次不止一只,而是有数只,分散在这竹林中,此起彼伏的响应着。 同时,一种生活在大山,在月色下活动的龙丸蛐蛐,也唱响了窸窸窣窣的生命之歌。 它们是夜间才出来活动,身上都散发红光的昆虫,此刻成群结队地跳跃而出,一个个身上闪现出红玛瑙般的光辉。 方源乍一眼看去,这群龙丸蛐蛐就像是一股会跳跃的赤水,踏着青草野花,在月下的竹林中跃进。 竹林中如积水空明,碧玉的青矛竹在月色下,闪现着莹润如玉的光华。 柳暗花明,大自然在这一刻,向方源展现出她的美好皎丽。 方源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感觉自己如置身仙境。 他本已要转身离去,但此刻下意识地又转身一望。 那倾倒了青竹酒水的野花草丛,在风中微微颤动着,仍旧空无一物。 方源自嘲一笑,收回视线。 然而。 不想就在这抬眼的过程中,他看到了一点白色的雪影。 这雪影贴在不远处的一根青矛竹竿上,在月光下,如同悬挂着的一颗浑圆的珍珠。 方源双眼瞳孔猛地一扩,身躯微微一颤,心中砰然一动,旋即越跳越快。 是酒虫! 第14章 山缝之中藏玄机 酒虫体型如蚕宝宝,通体散发着珍珠一样的白光,有点胖胖的,外形很可爱。 它以酒水为食物,能够凌空飞行。飞行时,会把身躯团成一团,速度还很快。 它虽然是一转蛊虫,但是其价值,却比一些二转蛊虫还要珍贵。 若用它来作为本命蛊,可比月光蛊要好得多。 此时,这样的一只酒虫就贴在一根距离方源,仅仅只有五六十步远的青矛竹上。 方源屏住呼吸,没有冒然接近,而是慢慢地后退。 他知道这个距离虽然很近,但是真正要直接捕捉酒虫,对于自己一个刚刚开窍的蛊师来讲,是千难万难,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以方源此时的目力虽还不能看清酒虫的样子,但是他却在冥冥之中,感受到酒虫对自己的警惕之意。 方源退得很慢,很轻柔,尽量不惊动酒虫。 他知道,酒虫若要飞走,以自己的速度根本就赶不上,只有等到它喝酒喝得醉醺醺,飞行速度慢下来,才有机会捕捉。 见方源退得越来越远,趴在竹竿上的酒虫,身子忍不住骚动起来。 前面强烈的酒香,诱惑着它,吸引着它,让它为之魂牵梦绕。若是它有口水,只怕此时早就滴下口水一大滩了。 但酒虫的警惕性依旧很高,方源一直退了两百步,它这才弹缩身躯,一跃到了空中。 它凌空飘行的时候,把身躯团成一个团子,就好像是白乎乎的小汤圆。 汤圆从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落到方源滴洒青竹酒的草丛上。 美食近在眼前,酒虫戒备放下大半,它猴急地爬到蕴含酒液的花骨朵前,探进去脑袋,只留下胖乎乎的尾巴在外面。 它饿极了,青竹酒又是如此的美味,它大口吸允着,很快就沉浸在食物的美味当中,把方源遗忘到脑后。 方源这个时候,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悄悄接近。 他看到花骨朵外酒虫的尾巴。这尾巴就像是蚕宝宝的尾巴,胖乎乎的,又圆润,散发的光晕让人联想到珍珠。 起先它的尾巴,垂在外面,一动不动。 然后过了不久,这尾巴开始一翘一翘的,显然酒虫喝得很高兴。 到最后,方源已经接近到十步距离的时候,它的尾巴左右摇晃起来,一荡一荡的,带着欢快的节奏。 完全喝嗨了! 看到此景,方源险些笑出声。 他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若是现在一扑而去,必有相当大的把握捕捉到酒虫,但是方源还想让这酒虫领路,带他去花酒行者的尸骸之处呢。 不一会儿,酒虫从花骨朵中退了出来。它身躯胖了一圈,脑袋摇摇晃晃,像是醉汉一般,竟然对方源的存在毫无察觉。 它又爬到另一棵嫩黄的野花上,栖息在花蕊中,饱餐酒露。 这次喝完之后,它终于感到饱了。身躯在花瓣上慢慢地缩成一团,然后缓缓飞起,一直上升到距离地面一米五左右的高度,这才悠悠地向竹林深处飞去。 方源连忙拔腿跟上。 酒虫已经醉醺醺的,飞行速度降低到了往常的一半。 但就算这样,方源也要全力跑动,才能跟得上它的身影。 夜色如洗,少年在竹林中快速穿梭,追逐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点珠雪。 月色温柔,清风徐徐。竹林里如积水空明,一棵棵翠绿的青矛竹,在方源的眼前快速闪现,又落到少年的身后去。 地上,是绿油油的草丛,点缀着野花朵朵。 还有长着青苔的小石块,未长成的嫩黄竹笋。 方源淡淡的虚影也在地面上快速穿行,越过青矛竹投在地上的一道道笔直黑线。 他紧紧地盯住那点雪影,在酒的暗香中,大口呼吸着山林间的清新空气,迈动双腿紧跟在后。 因为急速穿行,眼底下月光如水,光影频动,竟似在长满水草的水中奔驰。 酒虫飞出竹林,方源也冲出竹林。一大片白灿灿,花心微黄的花朵,在他的腿边借着劲风,飞散出纷纷花瓣。 一群龙丸蛐蛐好似一曲流动的诗篇,恰巧流淌到了前方,方源直冲而过,顿时哗的一声,眼前红霞绽放,冲散出一片赤星流萤。 一条静静流淌的山溪,铺着鹅卵石,潺潺水面,映照着夜空的春月。啪啪几声,被方源涉水踩碎成万千银色涟漪。 可惜一溪风月,踏碎了琼瑶。 方源紧追不舍,牢牢地跟在酒虫身后。 顺着山溪向上,他已经隐约听到瀑布的声响,又转过一片稀疏的树林,便看到酒虫飞入一块巨石狭缝当中。 方源眼前顿时骤亮,这才停下脚步。 “原来是在此处。”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直跳,这一停,顿时感到满身是汗,一股热气随着血液的加速流淌,激荡在全身。 环顾四周,发现这是片浅浅的河滩。 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满布地面,河水只高出鹅卵石一指左右。也有一块块的灰白巨石,随意地分散在这里。 青茅山的后山,是一道大瀑布。 瀑布的水流,随着气象变化而变化,它一落千丈,冲击出一块深潭。深潭旁,就是白家山寨,势力雄浑,和古月山寨只强不弱。 瀑布也有分支,显然方源面对的就是一条分支中的分支。 这处河滩平常时候,是干的。但是最近下了一场大雨,连续三天三夜,便导致这里积蓄了一股浅浅的流水。 流水的源头,就是那块酒虫钻进去的巨石。 巨石倚着垂直的山壁。一道细长的微型瀑布,从大瀑布分支过来,像是一条银色巨蟒贴着山壁垂落而下,打在巨石上,天长日久就将这巨石中央,冲刷出了一条缝隙。 此时瀑布冲刷下来,水流微微轰鸣着。像是一道洁白卷帘,把这巨石缝隙完全挡住。 借着观察打量的功夫,方源气息已经不再那么急喘了。他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走到巨石边,深吸一口气,埋头冲了进去。 巨石缝隙颇大,两个成年人并排走着,都没问题。更何况方源的身体,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一冲进去,急速的水流就将方源的身躯往下一压,同时冰冷的水一下子就将方源浑身上下都淋个湿透。 方源扛着水压,疾步前行,走了几十步,水压渐渐小了下去。 但是缝隙间距也随着缩小,方源只好侧着身躯走。 耳边是轰鸣的水声,头顶上是白亮一片,巨石更深处则是一团黑暗。 黑暗中隐藏着什么? 也许是一条阴腻的毒蛇,也许是剧毒的壁虎,也许是魔头花酒行者的机关陷阱,也许空无一物。 方源就这样侧身,慢慢地挤进黑暗。 头上的水流,已经没有了。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擦着方源的身躯皮肤,极为滑腻。 方源完全被黑暗吞没,石缝也越来越窄,渐渐地,让他的头颅都不能自由转动。 方源咬咬牙,继续前行。 走了二十多步,他发现黑暗中似乎有一团红色的光影。 起初他还以为是幻觉,但是眨眨眼,再定睛一看,他这才确认,这的确是光亮!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 继续走了五六十步,红光越来越亮,在方源的视网膜中渐渐扩张成了一条长长的竖直细缝。 他伸直的左臂,突然感到前方石壁一空,弯曲了下来。 方源顿时大喜,知道这巨石果然内有空间。他疾走几步,终于挤进这条光缝。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约有八十平方米的空间,展现在方源面前。 “我走了这么长的距离,早就过了巨石,现在应该是山壁当中了。”他一边活动手脚,舒展四肢,一边打量这处隐秘空间。 整个空间充斥着昏暗的红光,也不知道光源是从哪里来的。 四周的石壁很潮湿,长满了青苔,但是这里的空气却很干燥。 在这石壁上,还依附着一条条已经枯死的藤蔓。藤蔓相互纠结交错,将四面大半的石壁都编织起来。上面还长着一些凋零枯萎的花朵根茎。 方源看着这些残花败叶,觉得有些眼熟。 “是酒囊花蛊,和饭袋草蛊。”忽然,他灵光一现,认出了这枯死的花茎和藤蔓。 蛊的形态,有很多种。有像矿石的,比如蓝水晶模样的月光蛊。有类似虫子的,比如蚕宝宝般的酒虫。还有花草形态,就是方源眼前的酒囊花蛊,和饭袋草蛊。 这两种蛊,都是一转的天然蛊。只有灌注真元,就能生长。长成之后,花心中会分泌出花蜜酒,草袋中会生长出香喷喷的米饭。 方源顺着藤蔓的根系,移动视线,果然在墙角发现枯死的根包成一团,鼓成一块。 酒虫就栖息在这团死根之上,呼呼睡去,已经唾手可得了。 方源走过去,先把酒虫收入怀中,又蹲下去,拨开死根枯藤,便发现一具白骨骷髅被包裹在里面。 “终于找到你了,花酒行者。”看到此处,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正要伸手将枯藤全部剥去,就在这时! “你动一下试试?”一个充满杀机的声音,陡然在方源的背后响起。 第15章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在这秘洞中,从身后却忽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饶是方源也在此刻汗毛乍起,头皮发麻。 自己竟然被跟踪了! 难道是这些天,屡次外出,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吗? 又或者是舅父派来的人? 甚至在他的脑海中,还划过客栈中那个一转蛊师,叫做江牙的青年。 刹那间,他心中闪现出无数的念头和猜测,并且极速思考着解决之道。 方源可以感觉到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充满了深深的杀机。 这让他暗暗叫苦,自己此时只是一转初阶,连本命蛊都没有,对于蛊师来讲,战力接近于零,怎么打? “太弱了,太弱了!”他在心中咆哮。 “你已经中了我的独门毒蛊,没有我的对应解蛊,七天之后,必定化为脓血而死。”背后的声音又响起。 方源咬住牙关,表情冷静,语气低沉:“你是想要酒虫?我可以给你。” 他慢慢地站起来,动作很缓慢。 但就在这时,突然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这声音充满了恐惧,打着颤音:“我给你,我都可以给你,只求你饶我一命啊,花酒行者大人!” “等等,这是……”方源眉头扭成一个疙瘩,他豁然转身。 只见眼前的石壁上,光影变幻,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精悍逼人的蛊师,站在山巅,在他的脚下,匍匐跪倒着另一位蛊师。 两位蛊师的周围,是塌陷的深坑,碎裂的石块,很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 在两人不远处,还有一群旁观老者,望着这个场面,都带着惊怒恐惧的神色。 场中央那位胜利的蛊师,仰头大笑:“哈哈哈,古月英雄,枉你年纪轻轻,就有五转修为。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如此不堪。哼!” 这个大笑的蛊师,双目细长,穿着一身粉色长袍,宽大的袖口随风摇曳,衣襟领口敞得很开,露出他结实如白玉的胸肌。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光头,锃光瓦亮,没有一丝头发。 “花酒行者!”方源一眼看破这蛊师的身份。 “和花酒大人相比,晚辈算个屁!晚辈是昏了头,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花酒大人。花酒大人,请您看在先前我族倾情招待的份上,饶了一命啊!”那跪在地上的蛊师,身躯颤抖,冷汗直冒,涕泪俱下地求饶着。 方源眯起双眼,仔细分辨,发现这蛊师穿着古月一族的族长服饰,看其相貌,分明就是那四代族长! 而那些年老的旁观者,应该就是那年代的族中家老了。 “呵呵,倾情招待?你也好意思说!我本来诚心诚意,与你做桩买卖,用元石换购你族的月兰花,价格公道的很。是你居心叵测,假意曲迎,哄我入席,想要在酒中下毒蛊。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我闯荡天下,以花酒为名,怎么可能中了这毒?” 花酒行者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四代族长,冷笑不断:“好好合作,定然没有这下场。结果想借我的人头沽名钓誉,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人,请饶我一条狗命吧!”四代族长惊惶大叫,用膝盖蹭地,迅速爬到花酒行者的脚下,抱住他的大腿。 “大人,我族有灵泉产出元石,在地下溶洞又种植了大片月兰花。小的愿意吃下大人的奴隶蛊,成为大人的奴才,生死只在大人一念之间,终身为大人效命!” 方源看得无语,画面中那几位家老更是因此面色变化不定。 花酒行者眯起了双眼,他的怒火已经平息下来,眼缝中精芒频闪:“哼,奴隶蛊珍贵无比,是五转蛊虫,你以为我会有?不过,你中了我的独门毒蛊,只有我可以解毒,也不怕你反抗。既然如此,你族每周给我提供三十斤月兰花瓣,同样还有三千枚元石。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过来取货,同时为你解一次毒,留你一条狗命。” “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四代族长口中连连叫唤,磕头不止,额头撞在山石上,血流不止。 “哼,不要磕头了,老子最烦你这种卑躬屈膝的小人!什么古月天才,五转强者,名不副实。你给我好好侍奉,这也是你保命的……呃!”花酒行者忽然惊呼一声,脸上抖现惊骇之色。 他一脚踢飞四代族长,身形摇摆,仓惶后退几大步,对四代族长吼道:“你怎么还有蛊?” 四代族长被他踢中心口,喷出一口心血,他艰难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意:“呵呵呵,魔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此蛊名月影,最擅隐藏。虽然只有四转,却有限制元海真元之能。魔头,你和我酣战良久,你身上的蛊虫也没剩几个,怎么能克制月影蛊?你乖乖投降,成为我的奴仆,只要侍奉得我开心了,还有一条活路!” 花酒行者勃然大怒,咆哮一声:“去你娘的!!” 话音未落,身形如电射来,一拳轰在四代族长的心窝。 四代族长没有料到花酒行者居然这么激进,哪怕元海受到威胁,都不肯妥协。巨大的力量用来,他一下子就飞了出去,身形如破麻袋落在地上。 噗。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液中还掺杂着无数内脏的碎末。 “你疯了吗,我们完全可以好好商量……”他死死地瞪着花酒行者,双唇费力地蠕动着。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双腿一蹬,脑袋一歪,死去了。 “族长!!” “魔道中人,果然各个都是疯子。” “杀,杀了这魔头,为族长报仇!” “他中了月影蛊,真元已经不能随意调动了,时间一长连元海都受到威胁。” 观战的家老们各个发出怒吼,蜂拥而上。 “哈哈哈,找死的就来吧!”花酒行者仰天长啸,面对家老们的冲锋,直接从正面迎了上去。 一场激斗展开,花酒行者迅速掌控场面,很快家老们死的死,伤的伤,全部瘫倒在地上。 他正要对残留的家老们痛下杀手,忽然面色一变,伸手捂住腹部:“该死!” “以后再来收拾你们。”花酒行者恶狠狠地瞪了几位家老一眼,身形如电遁走,钻入山林,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6章 尽收囊中 “你动一下试试?” “你已经中了我的独门毒蛊,没有我的对应解蛊,七天之后,必定化为脓血而死。” “和花酒大人相比,晚辈算个屁!晚辈是昏了头,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花酒大人。花酒大人,请您看在先前我族倾情招待的份上,饶了一命啊!” 墙壁上,画面又开始重复回放第二遍。 方源默然无声,直到画面又开始重复第三遍时,他这才幽幽一叹,道一声:“原来如此。” 这将影像声音留在石壁上的手段,应该是花酒行者布下的留影存声蛊。此蛊能刻印影像,并且投射出来。 留影存声蛊靠吸食光芒和声音为生,这个山壁秘洞不知为何,总散发着红光,同时石缝联通着外界,也不会隔绝外界的声音响动。方源在此处,耳边尽是小瀑布的轰鸣声。 因此留影存声蛊便在这个山壁秘洞中,生存了下来。 能方才方源拨开枯藤,应该是惊动了藏在石壁中的留影存声蛊。 只要脑袋不笨,稍稍推测,就知道这段影像应该是真的。 当年,四代族长暗算花酒行者不成,战败后又偷袭,虽然击退了后者,但是他也因此身亡。这段历史很不光彩,活下来的几位家老,便遮盖篡改了真相。 他们把四代族长和花酒行者的角色,颠倒了一下。 花酒行者成了战败偷袭,被当场击毙的魔头。四代则成了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 但这故事,本身有个大漏洞。 那就是花酒行者明明已经被当场击毙,尸骨也应该掌控在古月一族手中,但是为什么还发现了另一具骸骨呢? 前世,那个发现此处的蛊师,想必看到这段影像后,就觉察到了恐惧。 那几位活下来的家老早已经作古,但是为了防止花酒行者去而复返,这个真相应该在家族高层秘密流传着。 那蛊师发现,自己若是独吞了遗藏,就有巨大的风险。日后若被人察觉他和花酒行者有牵扯,家族高层自然要清洗他。 所以,取舍一番之后,他不敢隐瞒这处遗藏,做出了禀告高层的决定。 这样的表现,更证明了他对家族的忠诚。他后来的境遇,也表明了他做了一次明智的选择。 不过他这么做,并不代表方源会这么做。 “好不容易探索得来的遗藏,就应该一个人独吞,凭什么要分给其他人?就算被发现又如何?不冒风险,哪来收益,那蛊师真是胆小。”方源冷酷一笑,不再管石壁上继续重复着的影像,而是转身伸手,用力将枯藤死根彻底拉开。 花酒行者的尸骸,也被殃及,原本完整得很,此时却被成了破碎的数段。 方源毫不在意,将脚边碍事的一根腿骨踢开,重新蹲下,寻找遗藏。 首先,他发现了一袋元石,打开一看,只有十五块。 “穷鬼。”方源吐槽了一句,花酒行者外表光鲜,没想到积蓄这么少。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原因,花酒行者激战之后,又中了月影蛊,定然会利用元石疗伤。能剩下十五块,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然后,方源又发现了几只死蛊的残骸。大多是花草之流的蛊,都已经彻底枯萎了。 蛊也是生灵,也是需要食物豢养的,而且大多都很挑剔。草蛊花蛊对食物的要求虽然少,但是这处秘洞却连一丝阳光都没有。 再然后…… 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花酒行者先是和同级别的四代族长,进行了一场激战,而后又和近十位家老对战。本身的蛊虫就已经消耗了很多,到了这里后,他想要疗伤,因此催发生长了酒囊花蛊,以及饭袋草蛊。但是最终却被月影蛊拖累死。 经过三百年的光阴,他身上仅剩下的蛊也都死了。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石壁中的留影存声蛊,以及酒虫。 这只酒虫,应该是靠着酒囊花蛊,艰难地生存了下来。但是随着酒囊花蛊一根根的枯死,它也丧失了食物来源。 这促使它不得不外出,寻找野生的酒囊花。 然后在这一晚,它被青竹酒浓郁的酒香吸引,来到了方源的面前。 “留影存声蛊只能记录一次,属于消耗型的蛊虫。看来酒虫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难怪那蛊师要禀告家族。看来是因为利益太小,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方源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记忆中,那蛊师已经是三转,而酒虫不过是一转蛊虫罢了。对于方源来讲,比较珍贵,对于那蛊师而言,却可有可无了。 不过很显然,因为蛊师的通报,家族也给了他不小的奖赏。 “我是不是也应该禀告家族?”方源想了想,就掐断了这个念头。 花酒行者的遗藏似乎只有酒虫和元石,其实不然。 真正有价值的,是这处藏了留影存声蛊的山壁。 或者说是山壁上不断重复播放的影像。 这影像完全可以卖给其他山寨。相信这种打击家族信念的确凿证据,青茅山上其他两家山寨的高层一定十分感兴趣。开出的价格,必然比家族的奖赏更多。 什么? 你说家族的荣誉感和归属感? 还真是抱歉,方源可一点都没有呢。 况且这段影像,又不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强大武力,造成不了多大的实质伤害。 而冷漠的家族也不会重视方源,他需要自己努力,开拓修行资源,在修行前期更需要四方借力。 “指望家族?呵呵。”方源心中冷笑,“怎么能再像前世那般天真呢。” 别指望任何人,这世间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确认这秘洞已经搜刮干净之后,方源便按照原路返回。 顶着水压,挤出巨石,他又回到山外。回头望望这巨石,方源忽然又想到前世记忆中,是说在地下秘洞中发现的尸骨。但这哪里是地下?分明是山壁内部。 难怪自己废了这么大周折,连续七天都找不到。看来前世家族发现了这处之后,定然在第一时间摧毁了影壁,又发出真假掺杂的消息,误导族人。 今晚能够发现这里,一部分是运气,一部分是积累,最大的因素恐怕还是青竹酒。 这酒香真是浓郁,可以说是青茅山之最。 也许前世,那蛊师失恋之后,喝的就是这个酒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花酒行者的遗藏被方源挖掘殆尽,虽然结果有些差强人意,但是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方源最初的目标(酒虫)已经到手,并且他最需要的东西(元石)也有了。 “接下来,就一门心思窝在客栈炼化蛊虫。只要有了本命蛊,就可以回归学堂,有资格住在学员宿舍,并借助家族资源修行。这客栈住一两次也就罢了,住太久,花费太大。”方源思量着,脚步不停,赶往山寨。 他本来剩余两块元石,又新得十五块,统共十七块。但是对于一名蛊师来讲,这点元石算得了什么? 第17章 初练酒虫 “以我丙等资质,空窍中能存储的元海最多只有四成四。蛊虫排斥真元的速度,比我自我恢复真元的速度还要快很多。我要炼化蛊虫,就必须借助外力,也就是说要消耗元石。” “蛊虫的意志越弱,抵抗力就小,我炼化就越容易。不过但凡生灵,总有求生的意志。我要炼化月光蛊,最少需要五块元石,最多八块。”靠着丰富的修行经验,方源估算出自己将要消耗的元石总量。 “现在要炼化酒虫,至少需十一块,最多需要十六块。” 酒虫虽然和月光蛊一样,都是一转蛊虫,但是它无疑更加珍稀,炼化的难度也加大了。 也就是说,虽然方源现在有了十七块元石,但是单单炼化酒虫之后,最多也就只剩下六块,最少的话就只有一块了。 夜空中,青亮的月牙散发着皎洁的月光。 月光如仙女的柔荑之手,轻轻地抚着古月山寨。沿途的竹楼如玉牌林立。 夜风徐徐吹着。 方源就在这月光下,回到客栈。 客栈的门,已经关了。 方源嘭嘭嘭敲响门扉。 “听到了!听到了!谁呀,这么晚来敲门……”客栈伙计嘀嘀咕咕地开了门,睡眼惺忪。 但是当他看到门口的方源,略带不满和懒散的神情顿时一变,弯下腰,谄媚地笑起来:“是公子呀。小的真是有幸,能为公子开门。” 方源点点头,面色带着冷漠,走进了客栈。 这表情反而让伙计笑得更卑微了,他主动地问道:“公子饿不饿,要不要小的通知厨子,为您做几个小菜当做宵夜?” “不必了。”方源摇摇头,只叮嘱道,“你给我准备点热水,我要洗漱。” “是!”伙计连忙点头,“公子先回房吧,小的担保,热水马上就送到。” 方源嗯了一声,踏上了楼梯,走向二层。 伙计看着方源的背影,双眼在灯火中闪着光,流露出明显的羡慕之色。 “这就是蛊师啊,要是我也有修行的资质,那该有多好啊!”他握着拳头,深深地叹息一声。 这话飘进方源的耳朵里,他心中不禁暗暗苦笑。 蛊师能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成为人上之人,但是这其中付出的代价,也是高昂的。 首先的难题,就是财力。 蛊师修行需要元石,战斗需要元石,炼蛊需要元石,交易需要元石。 没有元石,怎么能够修行? 这点,身为凡人的客栈伙计,因为只是旁观者,是体会不到这种困窘的。 就像是今天傍晚,那青年蛊师江牙,在摔酒坛时忿忿不平的对猎户们发泄:自己都不舍不得花元石来喝这青竹酒,你们这群猎户区区凡人,却有这闲钱! 管中窥豹,单单这句话就能说明蛊师的修行情境。 蛊师能力强大,比凡人挣得多,但是消耗也大。很多时候,每块元石都要锱铢必较。尤其是低等的小蛊师,更是如此。 别看有些蛊师表面光鲜,其实内地里的生活过得很拮据。 “而且,随着蛊师的境界提升,他们对资源的需求也就更加庞大。没有靠山,蛊师修行艰难啊。”方源想想前世,对此深有体会。 他回到客房,刚点上了灯,客栈伙计就一盆热水端了上来。 当然,还有布巾等等洗漱用品。方源让伙计退下,关上房门,搭上门闩,洗漱了一番后,就上了床。 虽然身体上有些困乏,但是心中却还残留一股亢奋:“终于得到酒虫了。酒虫比月光蛊还要珍贵,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能提升蛊师资质的蛊!” 方源趺坐在床榻上,取出酒虫。 酒虫还在呼呼大睡着。它体型比月光蛊要稍大一些,白嫩白嫩的,像是一条蚕宝宝。 在灯光的照耀下,它的身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华光,就好像是珍珠一样的圆润光泽。两只眼睛,像是两颗黑芝麻,镶嵌在白胖的脑袋上,显得憨态可掬。 端在手中,也不重,大约是半个鸡蛋的重量。 仔细闻闻,它的身上还飘着一缕酒香。 这酒香不是青竹酒的香气,而是酒虫本身散发出来的气味。香味清幽缥缈,似有似无。方源鼻翼抽动,将这股酒香气息吸入体内。 酒香气息流窜直下,居然进入了空窍,投入到青铜色的元海当中。 元海波动了一下,很快就将这股酒气吸纳融汇。一丝极精纯的真元,随之产生了。 其他的真元,都是翠绿色,闪烁着铜的金属光泽。 但是这丝真元,却是苍绿色,比原先的真元更加凝练。这是一转蛊师中阶,才能具备的真元。 察觉到这丝苍绿色的青铜真元,方源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现在的修为,只是一转初阶。但是有了酒虫的凝练,真元被提纯后,就能拥有一转中阶的真元。此中妙处,一两句话是说不清的。” 但很快,他又收敛起笑容:“不过我现在还没有真正的掌握酒虫,只有将酒虫完全炼化,成为我的本命蛊,才能自由地操纵它,然后以最大的效率来精炼我的真元。” 念及于此,他再不迟疑,从元海中调出一股青铜真元。 真元紧紧地裹住酒虫,将其悬浮在方源的面前,开始入侵它的身躯。 酒虫察觉到生存的危机,顿时就惊醒了。它开始剧烈的挣扎,调动自身的力量,驱赶方源的真元。 “这酒虫好强的抵抗力。”方源面色一肃,感到真元的消耗速度,竟然比月光蛊还要超出一倍不止。 “不管如何,酒虫我是炼定了。”他的双眼闪过一抹坚定之色,继续抽调真元,向酒虫裹去。 客栈的房间中,桌上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照的房间中央一团光亮,至于远处的墙角旮旯则是昏暗一片。 烛光映照在方源的脸上,他已经闭上双眼,集中精神来对付酒虫。 一股绵绵不断的青铜色真元,仿佛是一股雾气,从方源的全身散发出来,然后汇聚在一起,牢牢地包裹住酒虫。 酒虫悬浮在空中,距离方源的面部不到一尺之距。它在青铜真元的包围中,奋力地挣扎着。 时间在悄然流逝。 火烛越烧越矮,烛火也越来越昏暗。窗外的月牙已经慢慢降落,然后新的一天到来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透射到房间内。像是给窗户镶上一道光边。 方源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酒虫。 酒虫白白的身子上,已经有了一抹青绿之色。这是方源努力了半个晚上,才得到的成果。 但是很显然,这点青绿的体积,还不足酒虫身躯的百分之一。 方源的脸色凝重,这个酒虫的意志太顽强了,抵抗力十分强大,简直要超出一转蛊虫的界限。 “这蛊虫极有可能就是花酒行者的本命蛊。花酒行者是五转强者,这酒虫原本也是五转,但是这些年它没有充足的食物,饱一顿饿一顿的,品级也就下降了。如今只剩下一转层次,但是这意志却顽强如磐石!” 方源猜中了真相。 这酒虫本身是花酒行者的本命蛊,原先的天然意志被花酒行者洗练殆尽,一路伴随着花酒行者南北转战,纵横江湖。 花酒行者死后,他的强者意志却存在于酒虫之中。方源现在要炼化酒虫,等若是和花酒行者的意志在比拼。 这可比炼化天然蛊虫要难得多。 人的意志一般都比天然蛊虫要高,人在生死关头,能爆发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而花酒行者又是魔道的强者,独来独往,纵横江湖,他的意志要比正道的同级强者还要顽强。 “要在一个月之内,炼化这只酒虫,已经不可能了。除非是有强者,动用二转三转蛊的气息,威压这只酒虫,将酒虫体内的意志压制到最低程度。在这样的帮助下,我就能事半功倍。”想到这里,方源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双亲已经亡故,舅父舅母谋算着他,本身又没有靠山,从哪里找外援呢? 若是甲等资质还好说,但现在他资质只是丙等,所有族人都不看好他,谁会愿意耗费这样的大力气来帮助他? 更关键的是,酒虫的存在不能暴露。 古月山寨没有酒虫这类的蛊,方源解释不清这酒虫的来历。 要是暴露出来,极有可能就被高层察觉,从而和花酒行者产生联系。这两者之间太容易联想到一块了。 “照这样算,十七块元石还不够呢,至少得三十块元石!真是麻烦呐,不过再困难,我也要炼化这酒虫。”方源意志如铁,已经下定决心要炼化酒虫。 本命蛊关系甚大,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蛊师今后的修行方向。 酒虫虽然不是这世间本命蛊最理想的选择,但是比月光蛊要好多了,也是方源目前情况下,所能达到最好的层次。 咕,咕…… 这时,方源的肚子传来抗议的叫声。 一晚上没睡,又全力炼化酒虫,方源自然是饿了。 “还是先填饱肚子,再想怎么积攒元石。”方源摸摸肚子,下了楼去。 到了一层饭堂,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几样早点。 刚开始吃,弟弟古月方正却出现了。 “哥哥,你怎么住在客栈,晚上为什么不回去睡呢?”他很不客气,语气中带着质询的意味。 第18章 就让往事如烟飘散 面对弟弟的质询,方源没有说话,仍旧吃着早餐。他清楚弟弟的性格,方正是沉不住气的。果然,方正见哥哥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似乎把自己当做了空气。下一刻,他就带着不满的语气,叫起来:“哥哥,你对沈翠做了什么?自从她昨天从你房间里出来后,就大哭了一场,我安慰她,她哭的越凶。” 方源抬眼看了看弟弟,面无表情。 方正则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哥哥,等待着他的回答。 气氛越来越紧张。 但是方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吃饭。 弟弟方正顿时气急,方源这种态度,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藐视。他羞恼之下,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古月方源,你怎么能这个样子!人家一个小丫头,服侍了你这么多年,对你的温柔体贴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是,我知道你很失落,也能理解你的颓废。你只有丙等资质嘛,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的遭遇,而去迁怒他人啊。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他话音还未落,方源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扬手如电。 啪! 一声脆响,给了方正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 方正捂住右脸,蹬蹬倒退两步,带着一脸的惊愕。 “混账东西,你这是在用什么口气,对自己哥哥这么说话?!那沈翠不过是个小丫鬟,你为了这么一个小女子,就忘记我是你哥了么?”方源低声训斥着。 方正反应过来,脸上的疼痛一波波地传达到他的神经中枢。他瞪圆了眼睛,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道:“哥,你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打过我!是,我是被测出甲等资质,你只是丙等。但是你也不能怪我呀,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啪! 方正话还未说完,方源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打过去。 方正双手捂住两边面颊,他懵了。 “天真的蠢货,你还记得什么!从小到大,我是怎么照顾你的?双亲刚死的时候,我们生活困苦,过新年舅父舅母只给我们俩一件新衣,我自己穿了吗?我给谁穿了?你小时候爱吃蜜饯粥,我每天都吩咐厨房给你多做一碗。你被旁人欺负了,是谁带着你找回场子?还有其他种种,我都不屑说了。嗯,现在你为了一个婢女,就这么跟我讲话,来质问我?” 方正涨红了脸,他的嘴唇哆嗦着,既羞恼又惊怒,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因为方源说的都是事实! “也罢了。”方源冷笑连连,“你既然连亲生父母都弃了,重新认了别人,我这个当哥哥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很渴望家庭的温暖,我……”方正连忙分辨。 方源摆手,阻止他讲下去:“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弟弟,我也不再是你哥。” “哥!”方正大惊,张口欲言。 这时,方源又开口:“你不是喜欢沈翠吗?你放心,我没有对她做什么,她还是处子,黄花闺女。你给我六块元石,我把她转给你了,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贴身女仆了。” “哥,你怎么……”陡然间被说破心思,方正一阵慌乱,有些猝不及防。 但同时,他心中也一定,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成真。 在不久前的那一晚,沈翠亲自伺候他洗澡。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方正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的温柔。每次想到沈翠,想起她灵巧的双手,柔润的红唇,他的心中都涌起一阵悸动。 青春的情愫,早已经在少年的胸中积蓄,并且发芽。 所以当他昨天傍晚得知沈翠的异状时,他的心中顿时涌现出一股气。他当即放弃炼化月光蛊,转而满山寨寻找方源,要来讨个说法。 见方正不答应,方源皱起眉头:“男欢女爱,正常的很,你坦诚一点,躲躲闪闪的算什么。当然,你若不要换,那就算了。” 方正顿时着急了:“换,怎么不换。但我这元石,已经不够六块了。” 说着,他掏出钱袋子,面皮涨得通红。 方源接过袋子,发现里面有六块,但是其中一块比完整的元石要小上一半。他顿时知道,这是方正汲取了元石中的真元,好尽快地炼化月光蛊。 随着天然真元被抽取得越多,元石的体积就变得越小,重量也就越轻。 虽然只有五块半,但是方源也知道:这是方正手上所有的元石了。他本身就没有积蓄,这六块元石还是不久前舅父舅母给他的。 “元石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方源表情冷漠,将袋子揣进怀里。 “哥哥……”方正还要说话。 方源微微扬起眉头,慢条斯理地道:“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你最好从我眼前消失。” 方正心中一紧,咬咬牙,终于扭头走了。 跨出客栈门口,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觉得心中一阵阵发虚。冥冥中有种感觉告诉他,他好像在此刻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但他很快心头一热,他想到了沈翠,以及那个魂牵梦绕的晚上。 “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你了,翠翠。”他头也不回,走出了方源的视野。 方源面无表情,站着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坐下。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冷漠的脸上,让人看了有种冰凉的感觉。 饭堂的生意有些冷清,街道上行人越来越多,喧闹声传来,更凸显出此处的寂默。 早餐已经凉了,伙计殷勤地走过来,问是否需要重新加热一下。 方源充耳未闻,他的眼神如烟云变幻不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伙计候了一会儿,却见方源在发怔,始终没有回应,他只好摸摸鼻子,悻悻地走了。 半晌之后,方源眼神一定。 心中的回忆如烟,已经渐渐消褪。 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阳光洒进来,照亮了一半多的桌面。饭菜上飘散的热气已经散去,街道上行人喧闹的声音也传入耳畔。 隔着衣服,伸手摸摸那揣在怀中的五颗半元石,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嘲讽的笑意。 但笑意一放即收。 “伙计,把这饭菜拿下去热一下。”方源看了一眼饭菜,淡淡地开口,喊了声。 这一刻,他的双眸清冽无比。 …… “什么!你哥是这么说的?”厅堂中,舅父皱着眉头,声音透着冷意。 舅母则坐在一旁,看着方正脸蛋上一边一个的鲜红掌印,很无语。 “是的,我见到哥哥时,他就在客栈吃早点,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方正恭谨地答道。 舅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都凝成了一个川字。 几个呼吸功夫之后,他深深地叹息一声,用严肃的口气道:“方正,我的孩子,你要记住,婢女沈翠不是他方源的私有财物,而是我们调配给他的,怎么能够买卖呢?况且你想要的话,你就应该早早地对我们明说,我们把她调给你就是了。” “啊?”方正听得目瞪口呆。 舅父挥手:“你先下去罢,你元石都给了方源,我就再拨给你六块。记住,这次要好好用在炼蛊上面,夺得此次第一,我们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父亲大人,孩儿惭愧……”方正顿时感动得流下眼泪。 舅父叹气:“下去罢,下去罢,赶紧回房间去炼蛊,你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 方正退了下去,舅父这才显露出愤怒狰狞的脸色。 砰! 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低声地吼道:“哼,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拿着我们的人来做买卖,真是狡诈奸猾!” 舅母在一旁忙劝道:“老爷,消消气。不过是六块元石罢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他方源只是丙等资质,要炼化月光蛊,就得用元石。以他第一次炼蛊的稚嫩手法,六块元石肯定不够。但是现在他有了十二块,已经绰绰有余了。”舅父恨得咬牙切齿。 他继续又道:“蛊师的修行,只要资源充足,不被瓶颈卡住,就会很迅速。两三年的功夫,家族就能培养出一个个的二转蛊师。他方源修为越低,一年后夺回家产的希望就越小。现在他年纪轻轻,刚刚修行,我们卡住他,让他在起步阶段就落后同龄人。学堂的资源都是奖励给优秀的学员,凭他的资质,一落后就得不到资源,没有资源辅助修行越加落后。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一年之后看他还能有实力继承家产不?” 舅母不解:“就算我们不遏制他,他一年之后最多不过一转中阶。老爷你可是二转修为,还怕他?” 舅父气得跺脚:“妇道人家,果真头发长见识短!以我堂堂长辈的身份,难道要和一个晚辈对殴不成?他要索回遗产,合情合理,根本就不能直接阻拦,只有从族规上着手。族规中明文规定:十六岁要成家立业者,就至少得有一转中阶的修为。否则,就说明他方源没有资格来浪费家族资源。我这么说,你懂吗?” 舅母恍然大悟。 舅父眯起双眼,里面阴芒闪烁。他微微摇头,感慨道:“这个方源实在太精明了,太狡诈了。色诱都被他看破,这是什么心智?小小年纪就老谋深算,恐怖啊!本来还想设计谋算他,他就直接搬出去了。还想靠着沈翠,来监视他干扰他,结果被他打发走了,还赚了六块元石。” “唉,要是他能和方正一样傻就好了。对了,今后你要对方正好一点,他可是甲等资质。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对方源很不服气,很不甘心。这情绪很好,要好好引导。我有一种预感,他将来会是对付方源的最好利器!” ……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客栈房间中,并没有点灯。月光洒进来,照出一地霜华。 在床榻上,方源闭目盘坐着,调动青铜真元,聚精会神地炼化酒虫。 酒虫的一小截身躯,被染成了青铜的绿色,但是意志仍旧顽强不息,在烟雾状的真元包裹中,不断地挣扎。 方源的炼化进行得很不顺利,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我耗费了足足两天两夜,每天只休息两个小时,耗费十二块元石,也不过只炼化到十五分之一的进度。按照时间来算,也就是最近这几天,就会有人炼蛊成功了吧。” 方源对局势洞若观火。 不过本来他资质就差一筹,现在炼化的酒虫求生意志又极度顽强,比寻常的月光蛊要高出太多。造成现在这个落后局面,也十分正常。 “一时的落后不算什么,只要有了酒虫……”方源心湖如镜,没有一丝焦躁和气馁。 但就在这时,酒虫忽然蜷缩起来,团成了一团。 “不好,蛊虫反噬!”方源陡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眼前,酒虫团成一个圆溜溜的汤圆,猛地绽放出刺眼的白色毫光。 它孤注一掷了! 顿时,方源感到一股强大的意志,从酒虫的身上传来,直接越过真元,降临到他的空窍元海。 蛊虫反噬的情况,十分罕见。只有那种意志极为刚强的蛊虫,才会奋尽全力,不成功则成仁。 若换做其他少年,面对这种情况,必定会惊慌失措。 但是方源虽惊不慌,反而有些微喜:“孤注一掷也好,只要我接下这次反噬,就能让酒虫的意志大大削弱了。不过接下来我就要凝聚全部精神,全力对抗这股意志冲击,不能有丝毫的外界干扰。否则就糟糕了,唉……但愿这期间没有人来打扰我。” 他思量完毕,正要催动空窍真元,迎上那股意志。好好与它纠缠,大战三百个回合。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只蛊虫,在他的空窍中央,元海上空显现出来。 轰隆! 这只蛊虫暴发出强大至极的气息。 这股气息就好像是天河倾泻,山洪暴发,又像是威严被触犯的恐怖巨兽,睁开猩红的双眼,查看是谁胆敢冒犯它的地盘! “这是春秋蝉?!”看到这只蛊虫,方源彻底的震惊了!! 第19章 六转本命春秋蝉! 炼化过程中,竟遭蛊虫反噬! 酒虫继承着花酒行者的强大意志,此时入侵空窍,悍然反噬方源。 这股强大的意志力量,从上而下,向空窍底部的青铜元海狠狠地冲击下来。 而青铜元海,亦是波涛翻滚,掀起一阵阵的高潮。在方源的意志下,大股的真元逆天而起,汇聚一起,形成一股冲天狂浪,悍然迎上酒虫的意志。 眼看着双方就要在空窍的中央,凶狠地碰撞到一起。但就在这时,两股力量的中央,空窍中的空白地带,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蛊虫虚影。 这是一头蝉。 这蝉体型不大,如果说月光蛊是一枚弯弯如月的蓝色水晶,那么这蝉就好似工匠大师用了棕木和树叶制成的精致工艺品。 它的头部、腹部都是棕黄色的,表面上有树木年轮般的纹理,似乎见证了岁月。 它的背部的双翼很宽大,半透明,就好像是两片树叶交叠着。两片翅膀上都有纹路,且十分相似。这纹路就像是树叶的典型网状叶脉,中央是一根粗茎,从粗茎向两边辐射出网状的叶纹。 春秋蝉! 它被惊动了。 就好像是一头巨兽,平时潜藏在山洞中沉睡。但是忽然被吵醒,并且发现自己的地盘被侵犯。 谁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似乎是尊严被冒犯,春秋蝉愤怒了,它散发出一股气息。 这股气息是微弱的,又是如此的强大。仿佛是滔滔天河,滚滚向前,波涛浩荡,要席卷万里青山,要淹没苍天大漠! 和这股气息相比,酒虫的意志就如同蚂蚁见到了大象! 气息向四周席卷扩张,就好像是掀起的无形绝世大海啸。酒虫入侵进来的意志,碰到这海啸,连抵挡的能力都没有,直接被这股气息吞没个干干净净。 方源胸口一闷。 他极力鼓动逆冲而上的青铜真元,碰到这股气息,仿佛是一股海浪撞上了天山。一下子凝聚在一起的真元就分崩离析,溃散成雨,尽数洒下,落回到真元海面当中。 哗啦啦。 真元海面上浪潮此起彼伏,仿佛是下了一场暴雨,更添动荡。 但几个呼吸后,春秋蝉的气息扩散下来,压在元海上。 轰! 方源仿佛听到一声嗡鸣,在瞬间,波涛翻滚的元海一下子静止下来。 春秋蝉的气息死死地压迫住整片元海,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着,海面兴不起一丝波涛,平静得如一面镜子。 又好像是原本一张充满褶皱的纸,被这股气息化成的巨人的无边大手,一下子盖住,抹平。 这简直是无以伦比的力量! 方源感到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仿佛是孙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他一丝真元都调动不起来。 不过,他虽然震惊,却并不害怕,反而心中涌现出一股浓烈的喜悦之情。 “没有想到春秋蝉竟然跟随着我一起重生了!原来它并非是一次性的消耗蛊,而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春秋蝉品级高达六转,是方源前世的第一只六转蛊虫,也是最后一只。为了炼制它,方源动用了全部的手段和资源,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足足三十年的酝酿,才侥幸成功。 但是成功不久之后,春秋蝉还未捂热,正道群雄都感到了方源的威胁,群起而攻,将方源杀死。 重生之后,方源没有发现春秋蝉,就以为它已经消亡。但事实上,它寄托在方源的身体内,陷入了沉睡。 一下子逆转光阴五百年,它元气大损,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连方源这个主人都感应不到。 现在春秋蝉虽然出现,但情况仍旧不妙。 重生以来,它一直在沉眠中静养。此时出现,只是觉察到空窍危机,算是被酒虫的意志惊醒的。 它虚弱的很,十分虚弱,极其虚弱。 在方源的记忆中,原先的春秋蝉是生机盎然的,它的身体躯干就好像是名贵地板,散发着温润的油光。它的双翅,是嫩绿嫩绿的,好像是两片刚抽芽的鲜嫩树叶。 但是此刻,,一股浓郁的肃杀死寂的气息从蝉身上散发出来。它的躯干没有一点光华,显得粗糙黯淡,如同枯木一样。它的双翅也不是嫩绿的树叶,而是充满了枯黄之色,像是秋天即将凋零的枯萎叶子。而且翅尖都微微卷起,有残缺,就如同落叶的边角。 对此,方源既心疼又庆幸。 心疼的是,春秋蝉遭此重创,离消亡只有一线之隔,如一脚踏在悬崖边上。 庆幸的是,幸亏春秋蝉虚弱到这种程度,否则自己麻烦就大了! 要知道,蛊师和蛊虫之间,必须相辅相成,最好是同等境界。 一转的蛊师,就用一转的蛊虫,这是最合适的。 若是蛊虫品级低于蛊师,蛊师用起来,就相当于壮汉拎着小木棍,很不给力。 若是蛊虫品级高于蛊师,蛊师用着,就如同孩童扛着沉重的大斧头,心有余而力不足。 春秋蝉是六转蛊虫,而方源只是一转初阶的小小蛊师。打个形象点的比喻,春秋蝉就是一座山,方源是一只松鼠。要让松鼠扛着山去打砸敌人,第一时间松鼠就被山压扁了。 若春秋蝉是巅峰状态,方源小小的一转蛊师的空窍,根本就容不下它,直接就会被它的磅礴气息撑破致死。 幸好它虚弱到了极点,才能被方源此时的空窍所容纳。 “我放弃了月光蛊,千方百计找到了酒虫,就是为了炼成本命蛊。但其实,我早就有了本命蛊,春秋蝉就是我的本命蛊!”感受着自己和春秋蝉之间的那股亲切联系,方源心中感慨万千。 本命蛊,是蛊师第一只炼化的蛊虫,十分重要,很大程度上都影响着蛊师的今后发展。 本命蛊挑选的好,蛊师发展得就越顺利。本命蛊品质差,对于蛊师来讲,就会拖累修行,被同龄人赶超。最关键的,还会影响战斗这样的生死大事。 这点方源心知肚明,所以即便是选择了古月山寨中镇寨的月光蛊,他还不满意。千方百计地寻到了酒虫。 在他记忆中,对一转新嫩蛊师来讲,酒虫已经是上等之选。月光蛊只能算是中上等。 但人生之所以迷人,就是因为人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方源在前世,炼化了春秋蝉。重生之后,春秋蝉陷入沉眠,但是这种炼化的关系,仍旧存在着。 并且似乎是经过光阴之河的洗练,方源发现,自己和春秋蝉之间的联系,比前世还要更加玄妙,更加紧密。只是因为春秋蝉太虚弱了,才导致方源没有觉察到它。 所以,从真正意义上讲,春秋蝉是他第一只炼化的蛊虫。 只不过,春秋蝉不是方源今生所炼,而是他前世五百年努力的成果。 春秋蝉就是方源的本命蛊。 一个一转蛊师,拥有六转的本命蛊! 此事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这已经打破世人认知的极限! 但这事,的的确切发生了。 事实是不容置疑的。 “酒虫是本命蛊的上上之选,但是和春秋蝉一比较,它就是地上的泥渣!我今生的本命蛊竟然就是春秋蝉,哈哈哈……” 第20章 学堂家老无语了 巨大的喜悦没有冲昏方源的头脑,他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春秋蝉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春秋蝉的能力是重生。但它现在虚弱至极,一动用就是死亡。但是,它毕竟是六转蛊虫,我完全可以利用它的气息。这对它本身是没有任何损害的。” “呵呵呵。”想到这里,方源收回心神,睁开双眼。 只见面前,酒虫悬浮在眼前,被烟气状的青铜真元包裹住,正在瑟瑟发抖。 方才它为了求生,孤注一掷,结果意志被春秋蝉的气息轻而易举地击溃。它也因此受到了重创,意志不足先前的百分之一。 “春秋蝉。”方源意念一动,释放出春秋蝉的一丝气息。 气息压迫到酒虫身上,酒虫立即静止,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它残留的意志,感受到春秋蝉的气息,就好像是老鼠碰到了猫,被死死的震慑住,缩成一团不敢动弹丝毫。 方源哈哈一笑,趁机鼓动真元。 青铜真元起初炼化时,因为酒虫意志的顽强抵抗,只能一点一丝艰难扩张。但是此刻,方源的青铜真元,长驱直入,一泻千里。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酒虫表面青铜之色,迅速扩张,几个眨眼间,就将白珍珠般的酒虫染成了一头绿虫。 大势已去,酒虫的残留意志,最后被方源的意志轻轻一冲,顿时冰消瓦解。 就这样,酒虫炼成了! 比较起先前翻山越岭般的艰难困苦,如今这炼化过程,就如同喝口水般简单。 一股亲切而又玄妙的感应,将酒虫和方源联系在一起。 炼化的酒虫,就好像是方源身体的一部分。方源叫它蜷缩身躯它就蜷缩,叫它团起来它就团成汤圆状。就好像是动动手指头一样的感觉。 方源收回真元,酒虫又恢复到白白胖胖的模样。 然后凭空一跃,就投入到方源的空窍当中去了。到了空窍当中,它远远地绕开空中的春秋蝉,钻入青铜元海。在海面上,它恣意地舒展身躯,时不时还扭几下胖乎乎的腰,舒服得好像在泡热水澡一样。 “有了春秋蝉,我的计划就也该改了。”方源从空窍中抽回心神,又取出那枚月光蛊。 他如法炮制,泄露出一丝春秋蝉的气息,压在月光蛊上。 感受到春秋蝉的气息,月光蛊的意志,立即缴械投降,畏惧得只能龟缩到身体的最角落。 方源的真元滚滚而下,一眨眼间,就将月光蛊染成了一颗翠玉。 最后,他念头稍稍一动,月光蛊的意志,就被轻而易举的绞杀。 这之后,他抽回真元,月光蛊又恢复成先前透明的蓝水晶模样。 他收起月光蛊。 这月光蛊却没有进入空窍,而是直接落到方源的额头中间,形成一个淡蓝色的弯月印记。 从炼化月光蛊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五分钟。 这和原先的艰难炼化,速度之快,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而且不仅速度快,真元的消耗也极少。 这些天,方源炼化酒虫,前前后后足足消耗了六块元石。但是这一晚,他根本就没有耗费元石,仅仅只是空窍中的青铜真元海见了底。 “哈哈,春秋蝉在手,简直是有如神助!今后只要用它的气息镇压,任何的一转蛊虫都是手到擒来。就算是我只有丙等资质,都不用借助元石。前后差别,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方源心情愉悦,这一刻简直是拨开云雾见了青天。 尽管春秋蝉已经虚弱到极点,但它却是堂堂的六转蛊虫。虎倒威尤在,烂船还有三磅钉,单靠它的气息,就是方源今后修行中一股巨大的推动力。 此刻。 窗外月明星稀,月色穿过窗户,照在方源的脸上。 “原本以为得不到第一,想不到峰回路转。时不我待,现在就去学堂,领取头名奖励!”方源眼中精芒闪烁。 他念头一动,空窍中春秋蝉便隐去身形,再次消失,进入沉睡。又唤出酒虫,藏在床头角落。 这都是为了防止学堂方面不必要的检查。 一刻钟后,家族学堂。 学堂家老早已经睡下,但是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敲门。 他被敲门声吵醒,睁开双眼,有些不悦:“三更半夜的,是谁在外面?” 门外立即传来恭谨的答话:“禀告家老大人,是今年这一届的一位学员,他已经成功炼化了月光蛊。您之前吩咐过下属,只要头名出现,不论什么时间,都要立刻来向您禀告的。” “嗯……是有这么回事。”学堂家老的眉头皱了皱,起身下了床,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是哪个学员,得了今年的第一?是古月方正么?” 门外下属便答:“好像是的。属下听到消息就赶忙来通报大人您了,好像就是方家支脉。” “呵,算算时间,也该是他。”学堂家老轻声笑起来,自言自语道,“除了这甲等天才,还能有谁?那些乙等学员,就算是利用了元石,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筹的。要不然,修行的资质为什么这么重要呢。” 说着,他推门而出。 门外,下属恭敬地后退两步,弯腰行礼,附和着:“大人说的是。” 厅堂中,十几根烛光一齐燃烧着,将大厅照的通明。 接待方源的人,此时已经问清了情况。在明亮的灯火下,他的脸上涌现出浓重的惊愕之色:“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叫古月方源,不是古月方正?” 方源点点头,就在这时,学堂家老从门外走进来。 方源和接待者一齐转身行礼。 学堂家老看到方源,脸上已经满是笑意。他迈开步伐,走到方源面前,友善地拍拍方源的肩膀:“做得好,古月方正,你没有让我失望。果真是有甲等资质的天才!那些乙等、丙等的同龄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比不上你的。哈哈哈。” 方源和方正是孪生兄弟,外表极为相似,以至于学堂家老都认错了。 方源不卑不亢,稍稍后退一步,让肩膀脱离了学堂家老的手掌。他望着学堂家老,背负双手,淡淡地笑着:“家老大人,你认错了。晚辈是古月方源,古月方正是我的弟弟。” “嗯?”学堂家老微微张开嘴巴,脸色浮现出一抹错愕之色。 他疑惑地看着方源,眉头紧皱。过了几个呼吸,他这才开口:“你是古月方源?” “正是晚辈。”方源答道。 “你炼化了月光蛊?”学堂家老心中诧异万分,他双眼紧紧地盯住方源额头的月牙印记,目光灼灼,已是明知故问。 “是这么回事。”方源又答。 “这么说,你就是本届第一?”学堂家老问的似乎有点傻,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这情况实在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要知道他掌管学堂已经数十年了,经验丰富至极。也见过丙等资质夺魁的情况,但时间绝对不会这么早。况且这一届中,还有甲等、乙等资质的同龄人。 “如果没有比我更早的人……”方源做出思索的样子,又摸了摸鼻子,这才继续答道,“貌似是这样的。” 学堂家老:“……” 第21章 怎么会是哥哥拿了第一? 天还没有大亮,太阳也未升起,东方的天空才开始发白。天空中黑色在渐渐消褪,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香气。 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山间的清晨总有些湿冷,古月方正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冷意,心中充满了澎湃的激情。 他脸上升起两团红晕,此时正疾步向学堂走去。 “这些天我刻苦修行,耗费了两块元石,昨晚一夜都没睡,终于将月光蛊炼化成功了。我是甲等资质,又如此努力。没有人会比我更快,没有人!父亲母亲我说过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想到自己刚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舅父舅母时,他们开心欣慰的样子,方正就感到一阵由衷的高兴和自豪。 “等着吧,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族人们,还有哥哥。从今天起,就让你们对我古月方正刮目相看!” 方正越想越是激动,不禁双拳握紧,脚步又轻快了几分。 他来到学堂门口。 守护学堂的两个侍卫看到他,却很奇怪,对他发问:“嗯,古月方源,你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哥哥刚刚来过这里?”方正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地闪过一丝诧异和疑惑的神色。 “先不管这些了!”他根本就料不到方源会夺得第一,甩甩头,怀着一丝骄傲的语气,拱手道,“两位大哥,我不是古月方源,我是古月方正。我已经成功炼化了本命蛊,这次就是来领取头名奖励的。” “你是古月方正?你们兄弟俩长得太像了,难怪家老大人都认错了。”左边的侍卫瞪大了眼睛,叫着。 右边的侍卫则摇头道:“你来晚一步了,就在昨晚半夜,你的哥哥古月方源已经面见了家老大人,领取了头名奖励。” “我哥哥!”方正霎时间眼睛瞪大,失声道,“等等,你说他得了第一?” 这怎么可能!哥哥他不是只有丙等资质的么? 得了第一,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我们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见方正不信,侍卫有些不悦。 “此事已经得到学堂家老大人的确认。稍后就会放出榜单,公布出来。怎么,这事你哥哥没告诉你?”另一个侍卫随即补充道。 方正傻了,呆呆地站在门口。 事实和他料想的相差太多了,他甚至弄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正的心中,也有几位假象的劲敌。其中最具威胁的两两位,一个是古月漠北,另一个是古月赤城。 这两人是乙等资质,背后就是家族中最大的两个分家支脉,各自的爷爷又都是当权家老,有充足的财力。 若是这两个人,先他一步夺得第一,方正心理还有准备,虽然会失落,但也能够接受。 但是现在,夺得第一的,不是古月漠北也不是古月赤城,甚至不是他心中假想敌的任何一人。 而是古月方源,他的哥哥! 那个丙等资质的人! 那个开窍大典之后,就颓靡堕落的人! 那个整天在课堂上呼呼大睡的人! 那个喝酒烂醉,夜不归宿的人! 那个欺负了沈翠,打了自己两个巴掌,还取了他身上全部元石的人! 那个以前一直压着他,就像是阴影盘踞在他心中的人! “怎么会这样?这没有可能啊!”一时间方正在心中咆哮,“我这么努力,他却整天喝酒喝得烂醉,结果却是他得了第一,这还有公理吗?为什么?为什么?!” 太阳从东方升起,鸟鸣啾啾,盎然的春意席卷青茅山。 古月方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他却慢慢地低下头,咬着牙关,看着地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心中的澎湃之情,就像是皮球泄了气,早已经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则是疑惑、愤懑、不解、不甘、恐惧等等复杂的情怀。 …… 时间流逝着,太阳攀得越来越高。 学堂的公告墙上张贴出了一张新的榜单,榜单上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依次是方源、方正。 随着这个榜单的出现,消息渐渐地传播了出去。 那些领到蛊虫后,就一心缩在家中炼蛊的少年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一片哗然。 “怎么会这样!” “要是方正第一我还信,但是方源,他不是丙等资质吗?” “有没有搞错呀,甲等资质的方正居然输给了丙等资质的方源,这是天方夜谭么?” 漠之分家。 小院中绿意盎然,茶香飘荡着, 古月一族当权家老之一的古月漠尘,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春景,悠然地喝着茶:“漠北还没有继续炼蛊么?” 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答道:“自从上午听到了有关方源的消息,漠北少爷似乎深受打击,没有心情继续炼化月光蛊了。说起来也真是可惜,漠北少爷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了。其实要是方正取得第一,那还罢了,可是偏偏是那个丙等资质的方源。所以漠北少爷丧失了兴趣,也是难怪了。” “哼!你不要为他开脱。”古月漠尘冷哼一声,脸色严肃,语气如铁,“蛊师修行步步艰辛,这点小挫折算得了什么?那方源不过是个丙等,之所以能得第一,想必也是因为运气。他选的那只月光蛊,意志孱弱,才让他捷足先登。如果漠北看不透这点,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来,那他将来怎么执掌我们漠家支脉,怎么和赤家支脉抗衡?谁也不准劝导,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是,老爷。”管家不敢反驳。 几乎与此同时,赤之分家。 “唉,古月方源……”家老古月赤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想了想,招手左右:“来人,把赤城少爷叫进来。” 不一会儿,古月赤城带着一脸的失落,走进了房间,行跪拜礼:“孙儿拜见爷爷。”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古月赤练盯着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孙子,语气轻柔,缓缓地道,“我叫你来,就是防止你被这事影响。这炼化本命蛊,一看资质,二看蛊虫。” “方源资质只是丙等,此次却能夺得第一,说明他选的那只蛊虫,比起你们手中的月光蛊,意志要薄弱很多。这完全就是运气。所以孙儿你不要气馁失落,这算不了什么。他只是丙等资质,虽然和你一样,但是资源供给并没有你充足,晋升之路也会比你更艰难,相信爷爷,你很快就能超越他。” “所以,放下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方源他不会是你的劲敌,也不配称为你的劲敌。你真正的强敌,是甲等资质的方正,是漠家的漠北。你听明白了么?” “是的,谢谢爷爷开导,孙儿明白了。孙儿这就下去,继续炼蛊!”古月赤城脸上的失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昂扬的斗志。 “嗯。”家老古月赤练满意地点点头,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好孙儿,你真实资质虽然也只是丙等,不过你放心有爷爷全力支持你。待会爷爷出手,利用三转蛊虫的气息,为你压制住月光蛊的意志,帮助你炼化这只蛊!” 第22章 月刃飞舞 天空蓝得空明,纯净得仿佛洗过一般。 太阳金灿灿的。 朵朵白云飘浮着,一群彩雀鹦鹉喳喳地叫着,在蓝天白云下组成箭矢阵型,振翅翱翔。 这种彩雀鹦鹉,只有在春天才会大群出没。它们浑身羽毛七彩斑斓,体型如鹰般大小,头颅鸟喙都是鹦鹉,尾部则像是孔雀的尾巴,拖得长长的。 距离方源在炼化本命蛊的考核中夺得第一,已经有十来天过去了。 春风吹绿了满山的青草,野花争相绽放,蜂群和蝶群交相飞舞。一派生机澎湃的春情妙景。 春天的气息是如此的浓郁,以至于演武场四周的高大竹墙,都遮不住。 这个演武场占地三亩,地面平整,用一层又厚又宽的青灰石铺着。四周则移栽上青矛竹,这些碧绿的竹竿一个紧挨着一个,又直又挺,组成一圈绿色高墙。 墙角下虽然也铺着石砖,但是许多地方已经冒出了一丛丛青草。竹与竹之间,还有野蔷薇,从外面钻进来,甚至攀上墙头。 五十七名十五岁的少年,此时就站在演武场中,围成半圈,注视着中央的学堂家老。 这是一堂课,教导少年们如何使用月光蛊。 “月光蛊是我们古月一族的标志蛊虫,就像熊家的熊力蛊,白家的溪流蛊。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选择月光蛊作为本命蛊,你们好好看着,接下来就老夫就亲自演示,如何催动月光蛊进行攻击。本命蛊不是月光蛊的学员,你们也要集中注意力,这种经典的远程攻击方法可以运用到其他蛊虫身上,运用范围非常广泛。” 说着,学堂家老就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将手掌放低,使得少年们都能看到他的掌心。 “首先,用意念调动月光蛊,转移到自己的手心里。”随着他的话音,代表月光蛊的月牙印记,就顺着家老的手臂,移动到他的掌心中。 “然后,调动空窍中的真元,灌入到月光蛊中。”一丝白银色泽的真元,从家老的体内涌出,几乎细不可察,投入到掌心处的月光蛊中。 学堂家老是三转境界,只有三转蛊师,凝练出来的真元才是白银色泽。 一转蛊师的真元俗称青铜真元,二转蛊师则号称赤铁真元。到了三转,才是白银真元。 吸收了这丝白银真元,家老手中中心的月牙印记,顿时越来越亮,即便是在白天,仍旧发出了一团明亮的淡蓝色光辉。 “太厉害了!” “好美啊。”少年们目睹此景,不由地发出一阵惊奇赞叹。 淡蓝色的光芒,清澈如水,在家老的手中幽幽闪烁,乍一眼看过去,仿佛学堂家老手中掬着一捧月光。 学堂家老微微带笑:“都看仔细了,最后一步,就是像我这样,将它发射出去。” 说着,他张开的五指缓缓并拢,然后抬起手臂,慢慢向前伸直,最后挥掌轻轻一切。 整个动作沉稳有力。 刷。 少年们耳边都听到了一声轻响。 随着学堂家老的动作,手掌上凝聚的淡蓝如水的光芒,就这样被甩了出去。 光芒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小型月刃,幽蓝的月刃只有巴掌大小,就如同夜空中的月牙。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然后打在十米之外的一具草人傀儡上。 只听哧的一声,草人傀儡厚达三十厘米的颈部就被月刃切断,傀儡的身躯晃了晃,硕大的头部则一下子掉在地上。 切断了这草人,月刃顿时就显得黯淡下去。不过,它仍旧在空中又飞行了大约六米的距离,月牙这才渐渐隐去,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再看草人傀儡上的脖子,只见切面极其平整,就好像是用最锋利的镰刀割断的。 少年们几乎个个都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其中有几个,还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为这月刃的攻击力感到吃惊。 短暂的寂静之后,惊叹声迭传。少年们有的双目放光,盯着草人傀儡,有的盯着家老的手掌。也有的交头接耳,兴奋地谈论。 唯有方源一人隐没在人群中,面色冷漠,不动声色。 他前世修行达到六转,在中洲创建血翼魔教,教众数万人,被誉为魔道巨头,声名赫赫。 学堂家老不过是三转蛊师,这点手段根本就是小儿科,不会引发方源心中的一丝波澜。 “下面,只要是炼成了月光蛊的,都站出来。每人一个草人傀儡,按照我刚刚的方法,催发月刃,练习攻击。” 学堂家老话音刚落,就有三十多位少年站了出来。 这一届,全族有一百多位少年,参加开窍大典。有修行资质的,有五十七学员。这其中选择月光蛊的就占据了三十五人。经过这些天的努力,他们都炼化了月光蛊。 其余的少年,都是丁等资质,不是不想炼化月光蛊,而是资质不行,只能知难而退。 对于古月一族的少年们来讲,月光蛊已经不是单纯的蛊虫,而是象征着家族的荣耀。 很快,三十五位少年站成了一排。每个人十米开外的正对面,都竖立着一具草人傀儡。 方源站在队伍中段,并不惹人注目。 练习开始。 少年们纷纷伸出右手,将月光蛊转移到手掌心中。蓝色的月牙印记,随着青铜色泽的真元注入,一个接一个地散发出水蓝的光辉。 但是当他们竖掌空切的时候,却只有七八片月牙飞了出去。这些月牙有的只现出一瞬,就很快消散。有的刚飞出两三米,忽然砰的一声,崩溃成蓝色流光。有的飞的倒远,只是方向偏得厉害,直接飞上了天空。 少年们纷纷皱起眉头,刚刚看家老演示,似乎挺简单。但是到他们亲手实践,这才发现其中的门道。要发出一记月刃,又要打在草人上,还真不容易。 家老看着,微微带笑,这个情景他每年都会看到,并不意外。 剩下的二十二位少年,则只能站在场外,羡慕地看着。 练习了五分钟,少年们渐渐地都能发出月刃了。一时间,演武场空中,到处都是淡蓝色的月刃在飞射。 一些月刃在半途就消散,一些不幸地撞在一起,一些飞出场外,歪七斜八的。真正能够打在草人傀儡上的,只有偶尔的几片月刃。当然这都是属于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情况。 学堂家老开始进行单独辅导。 他重点照顾方正、漠北、赤城这些资质优异的学员,耐心地纠正他们的姿势错误,教授自己的心得。而对方源这种丙等的学员,只是稍微提点两句。 方源一直凝聚着手中的蓝光,几次挥掌空切,都是凝而不发,做做样子。此时见场面混乱,没人注意到自己,他意念便一动,松开对月光蛊的控制,手掌微微一斜,做了个掌刀劈空的动作。 为了不引人瞩目,他没有瞄准自己对面的草人傀儡,而是斜着瞄准了左前方的一只。 刷的一声,一片月刃快速飞出,穿过中央地带的混乱区域,在空中划出一条直线,准确地命中一具草人傀儡的颈部。 草人颤抖了一下,颈部被这记月刃切割大半,但很快被切断的绿色草茎又开始重新生长,纠缠在一起,伤口愈合了。 这草人傀儡当然不是普通的草人,而是一转的草人蛊,本身拥有草木系的轻微自愈能力。 除非一下子将草人砍断成两截,否则一会儿伤口就会复合如初。 “哇,你看这记月牙!” “好厉害,是谁发的?” 能击中草人傀儡的月刃,本来就稀少。方源只是随手一击,却造成了至今为止最显着的攻击效果,顿时就引起场外学员们的惊讶呼声。 就连学堂家老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问道:“刚刚这记月牙发挥的不错,是你发的吗?” 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一位丙等学员。因为那具傀儡,就是和他对应的。 这个男学员双眼连连眨动,面对众人突然而来的注视目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说实在话,刚刚场面太混乱了,都是月刃在飞,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发的。 “不过,看上去应该好像可能是的吧?”少年想着,就下意识地点点头。。 周围少年顿时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是谁呀,叫什么名字?”一些女学员纷纷向周围人打听。 “连他都能发出月刃,我更不能输!”古月漠北双眼闪过一丝坚定。 “原来不是哥哥发的。”古月方正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经过舅父舅母的安慰,他已经从前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哥哥,你上次得了第一,是因为运气好,选了一个意志薄弱的月光蛊。蛊师修行不可能总依赖运道,我会赢你的。”方正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 “做的不错,要继续努力,抓住刚刚的那个感觉。”学堂家老拍拍这个学员的肩膀,微笑鼓励道。 少年顿时激动地连连点头,眼中涌现出不一样的光彩。 家老借此机会,当众宣布:“都听好了,这就是你们的作业,课下好好练习,三天后检查成果。谁的成绩最好,谁就能获得十块元石奖励。都听到了吗?” “哦!”少年们大声应喝着,听到有元石奖励,不禁更加兴奋。 然而仅仅三分钟之后,空中飞舞的月刃却渐渐稀疏起来。 可恶,每一记月刃都要消耗掉一成的真元。” “月刃的消耗太大了,我只是丙等修为,空窍中能存储三成八的青铜真元。只能连续催发出三片月刃。” 停下手来的少年们,都唉声叹气。 学堂家老目睹这一切,不动声色,却在心中感慨:“这就是修行资质高的好处了。要使用月刃,无非是四个字——熟能生巧。资质高的人,空窍中存储的真元就多,真元的恢复速度也快,就有更多的练习机会。资质若是差点,也可以用元石弥补,加强练习量。资质不高,又没有元石的,纵然有练习的想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唉,蛊师修行就是这么残酷,我还是多多关照那些资质高的学生罢。” 第23章 养蛊就像养情妇 太阳落山了。 晚霞却还在天边燃烧着,放眼望去远处的群山,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并且正在向黑色过渡。 学堂中一天的课程结束了,学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学堂。 “今天真是开心,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学会了使用月光蛊。” “月刃飞在空中,真是帅呆了。可惜我资质不够,将来只能做后勤蛊师,不能上战场呢。”少年们兴趣盎然地交谈着。 一些人则呼朋引伴。 “一起去吃饭吧,顺便喝点米酒,怎么样?” “好啊,真是不错的建议。” “你们先走,我得去学堂蛊室那边的铺子里买具草人傀儡,好方便回家练习。” …… 方源独自一人来到蛊室。 学堂的蛊室中存放着不少一转蛊虫,种类繁多,方源的月光蛊就是从里面免费选取的。 每隔一段时间,学员们都会有一次免费领取蛊虫的机会。若要额外获取蛊虫,就要付费了。 方源短时间内,没有想要炼化其他蛊虫的心思。他走到蛊室的隔壁,这是一间不大的铺子。 铺子里有七位学员,正在为购买草人傀儡与店主还价。 “是学弟呀。”负责店铺的一转蛊师,二十几岁的样子,看到方源后,一边做着买卖,一边向方源主动打招呼。 方源意外了一下,发现这蛊师就是江牙。那个在客栈中教训猎户的青年蛊师。 “原来是学长。”方源点点头,面无表情。 江牙一边从身后的柜台上取出一具草人傀儡,递给一位购买的学员,一边向方源友善地笑着,问:“学弟也是来购买草人傀儡的么?要给你留一个吗,只要三块元石。这东西卖得很快的,现在只剩下七具了,再迟可就没货了哦。” 他对于凡人他态度傲慢恶劣,但是对于方源他们,则态度亲切得很。 方源摇摇头,心中好笑:这江牙还挺会做生意。草人傀儡是用草人蛊制成的,算上真元的投入,成本价也不过一块半元石。 “学长,你这就不地道了。先来后到,凭什么给他留?” “不错,我们早就来了。做买卖也要讲规矩啊。” “三块就三块吧,元石给你,给我傀儡。” 店铺中的少年们听到傀儡只剩下七具,都着急了,也不继续砍价,纷纷掏出元石购买。 很快,七个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学弟要买具草人傀儡么?”江牙笑着问,“说是刚刚卖完了,其实还有第八具,压箱底的。学弟不买,可就要错失良机喽。” 方源对草人傀儡毫无兴趣,他摇摇头,掏出一块元石,放在柜台上:“我买十片月兰花瓣。” 江牙一愣,深看了方源一眼,摸走元石,抽开柜台的抽屉,取出一个纸包:“十片月兰花瓣,一个不少,你点点。” 方源当面查看了一番,发现无误,这才离开了小铺子。 蛊虫是需要喂养的。 蛊师炼蛊、用蛊,同时也得养蛊。 炼蛊艰难,有着反噬的危险。用蛊不易,需要多多的练习。养蛊的学问,更是博大精深,皆因蛊虫各种各样,它们的食物也千奇百怪。 有的需要吞服泥土,有的需要星光,有的服用眼泪,有的吸食九天云气。 就拿方源现在拥有的三只蛊虫来讲,月光蛊需要吞食月兰花瓣,每天两顿,早晚一顿,每顿两片花瓣。酒虫呢,则需要饮酒。一坛青竹酒,能支撑它四天。而春秋蝉则更奇特,它直接从光阴之河中喝水,维持生机。 光阴之河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运转,它并不是远在天边,而是近在咫尺,流淌在每个人的身边。 万物生灵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时间的推动。 时光如流水,匆匆流逝。光阴之河,无形无色,而万物生灵其实都在光阴的河水中生存、生活。 买了这包月兰花瓣,方源又去客栈,购买青竹酒。 酒虫也可以喝一些浊酒、米酒为生。但是一旦是这种次等酒,喝的量就大了,每天都得要数坛。方源算了下,还不如直接买青竹酒,不仅比买次等酒划算一些,而且也不会惹人怀疑。 “公子,您来啦。”客栈的伙计已经认识了方源。 方源直接抛给他三块元石,轻车熟路地道:“给我上坛青竹酒,再给我弄几个好菜。不用找零钱,先放这儿,等月末一块儿结了,多退少补。” 他虽然现在已经不住在客栈,搬到了学堂宿舍。但是每次买酒的话,都会顺便在这里吃饭。 “好咧。公子您这边请坐,酒菜马上就好。”伙计应和了一声,领着方源到了座位。又拿出肩膀上的抹布,殷勤地擦擦桌凳,这才离开。 果真如伙计所讲,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方源一边吃着,一边心里算着账:“一块元石,能购买十片花瓣,月光蛊每天消耗四片。一坛青竹酒价值两块元石,能支撑酒虫四天所需。也就是说,单单喂养这两只蛊,每天就要消耗将近一块元石。” 这看起来少,但其实已经很高昂了。凡人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生活费,才是一块元石。 自从炼化蛊虫到现在,已经十六天了。单单养蛊方面,就耗费了方源十四块半的元石。 “我得了花酒遗藏,收走方正的一袋元石,又拿了头名奖励,元石资产曾经一度高达四十四块半。但是炼蛊前期耗费了六块半,喂养蛊虫耗费了十四块半,生活费半块,如今应该剩下二十块。” 方源取出钱袋子,打开一看,袋子里面装着一块块的元石。 这些元石都是灰白色泽,一个个椭圆体,体积都相等,大小如同鸭蛋。 数了一数,果真只剩下二十块了。 也就是说,若无进项,方源所剩下的元石只够他维持大半个月的。他不像其他的同龄人,身边或多或少都有亲朋好友帮衬着,尤其是古月漠北、古月赤城这种学员,元石根本不缺。 而方源只能自己想办法。 “舅父舅母已经断绝了我的生活费,不过每周末,家族学堂都会向学员发放三块元石补贴。看来三天后的月刃考核,我该表现一下,拿下那十块元石奖励。”方源一边嘴里嚼着饭菜,一边思忖着。 他这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所有的饭菜都落到了肚子里。 拿起没有开封的青竹酒,方源抬脚迈步,走出客栈。 “公子,公子。”身后的店家伙计却追了上来,“告诉公子一个事情,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有商队过来山寨。按照惯例,他们都会收购我们店里的青竹酒。公子独爱青竹酒,每周都来买几坛。掌柜的吩咐了,要小的告诉公子这事。我们店里的青竹酒有限,卖了商队,恐怕就所剩无几了。” “是这样?”方源闻言,轻轻皱起了眉头。 识人辩话,方源有五百年的经验。店家伙计和青年蛊师江牙说的是相似的意思,但是方源自然能分辨出,江牙的虚话,店家伙计的真话。 这事有些麻烦,方源需要喂养酒虫,按照长远来讲,所需的青竹酒的量是很大的。 这客栈若是缺货,恐怕将来只能用大量的次等酒,来喂养酒虫了。 他不可能一天喝上数坛酒,日子久了,就会引人怀疑。 想了想,方源取出十块元石:“那就再买五坛,叫我拿了,跟我一起,放到学堂宿舍去。” “是,公子。”伙计忙接过元石。 月兰花瓣若无存储手段,只能存放五天,因此方源每次只买一包。不过青竹酒,能存放很长时间,倒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几个伙计跟着方源进入学堂宿舍,将这酒坛摆放到床下,就都告辞了。 看着手中骤然瘪下去的钱袋,方源叹了口气。 炼蛊艰辛,养蛊也不容易啊。 这还是他有着五百年的前世经历,不用练习使用蛊虫,也就意味着真元消耗的减少,这就省下了一大笔开销。 像身边的同龄人,要练习使用月光蛊,就要消耗真元。要提升熟练度,就得多练习几次。真元消耗得太大,恢复又太慢,只能用元石补充。买个草人傀儡,都得三个元石呢。这都是钱呐。 “幸亏我的春秋蝉,是食用光阴,而不是其他食物。要不然我早就破产了,根本支撑不起。”方源忽然感到很庆幸。 越高端的蛊虫,食量越大,或者吃食越珍贵稀少,越是难养。一只二转级数的普通蛊虫,每天的元石消耗就得达到一块到两块之间。 能买到食物,还算好的。有些蛊虫的食物,特别难以找寻,市面上根本就没有此等货物流通。 就像春秋蝉的食物是光阴,这其实更加珍贵。 俗话说,寸金难买寸光阴。 你有再多的钱财,能买到光阴么? 买不到! 理论上讲,蛊师炼化蛊虫的数量,是不限的。只要你能够炼化,十只,一百只,甚至一千只都可以。想要炼化多少只蛊,就可以炼化多少蛊。 但事实上,一位蛊师通常也只有四五只蛊虫。 为什么? 最大的原因,就是养不起啊。 蛊虫品级越高,喂养的代价越昂贵。常常使蛊师捉襟见肘,为此头疼不已。 还有一个原因,是用不起。 催动月光蛊,发出一次月刃攻击,就得消耗一成真元。一个丙等资质的蛊师,发动三四次攻击,空窍中的真元就消耗将尽了。 养再多的蛊虫,用不出来,不都是白养活么? 所以,蛊师修行中流传着一个说法。 养蛊就像养情妇。 养一个情妇,就得买吃的,买穿的,买房子等等。很昂贵,养多了实在耗费巨大,常人都养不起。 就算能养那么多,一个男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又用不起。白白养着过眼瘾么? 蛊师境界提升了,但蛊虫的食物标准也随着提高了。所以,别看蛊师炼蛊没有数量限制,一般蛊师大体上只养四五头同等级的蛊虫。 要是数量再多点,蛊师就要破产喽! 第24章 近战蛊师 三天之后。 “矮身闪躲,是克制摆拳的通常技法。当敌人进攻过来的时候,迅速下蹲,并且趁势做出反击,攻击他的裆部和腹部。不要害怕摆拳,常常一上来就使摆拳的,都是些没脑子,又冲动的人。” 演武场上,学堂的拳脚教头一边说着,一边做出动作进行示范。 一个木人傀儡右拳横扫过来,拳脚教习猛地下蹲,躲过攻击,然后出拳击打傀儡腹部,砰砰砰几下,就将木人傀儡击倒。 学员们围成一圈看着,但是大多提不起精神,显得兴趣缺缺。 学堂中传授多种课程,这节就是教授的基础拳脚。动用拳脚卖力气,可比又帅又酷的月刃攻击逊色多了,少年们几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节课就是月光蛊的使用考核了。你最近练得怎么样?” “还好吧,三记月刃都能发出来,但很少能全中。一般能有两记打在草人傀儡上。” “嗯,跟我差不多。这些天为了练习这个,特意买了一具草人傀儡呢。” …… 少年们窃窃私语着,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都牵挂着下节课的考核。 为了这次考核,他们可是在课下辛苦练习了很久,现在都卯足了劲,对考核十分期待。 学员们议论的声音传入教头耳中,拳脚教头猛地回头,大喝:“课堂上禁止讲话,都给我闭嘴,好好看着!” 他是二转蛊师,浑身肌肉发达,赤裸着雄健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疤痕。一声大喝,威风凛凛,顿时镇住场中所有少年。 演武场中一片寂静。 “基础拳脚,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蛊师修行的前期,比其他的任何东西都要重要。都给我集中注意力!” 训斥了一番,拳脚教头招来另一只木人傀儡。 这只淡黄色的木人傀儡高达两米,木头大脚踩在青石地砖上,发出脆亮的声响。它张开双臂,笨拙地向教头冲来。 教头闪过它的攻击,然后猛地抱住他的腰,用力前推,将高大的木人傀儡推到在地。紧接着,他顺势骑在木人傀儡的腰上,抡起拳头快速击打木人脑袋。 木人傀儡抵挡了片刻,就被教头如雨般的拳头打碎了脑袋,瘫痪在地上,一动不动。 拳脚教头站起身来,气息仍旧平和悠长,对学员们讲解道:“近身战中面对高大的敌人,不要害怕。破坏对方的重心是一种制敌的明智战术,就像我刚刚做的,抱住敌人的腰,控制对方的髋骨,然后用力前推。之后顺势骑在对方身上,施以猛烈拳击,无防守意念的人都会瞬间崩溃。” 学员们连连点头,只是目光中大多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教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苦笑。 往届都是这样,年轻人的心性,自然容易被绚烂华丽的东西吸引过去。没有切身的体会和经历,少年们是难以理解基本拳脚的重要性的。 事实上,尤其对前期蛊师来讲,基本拳脚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比月刃攻击更加重要。 “……记住,在近身战中,目光不要一味地注视敌人的眼睛,而是要留意对方的肩膀。敌人不论出拳,还是出脚,肩膀都会先动……” “……近身战中速度很重要,这里的速度不是出手的速度,而是脚下移动的速度。……” “……距离是最好的防守……” “……腿要保持弹性,这样才能更容易爆发出力量……” “……移动出拳的时候,要保持三角支撑。否则下盘失控,敌人没有被击倒,你反而倒下了……” 拳脚教头一边演示,一边耐心地解说着。这都是他长期作战中,用血泪积累出来的宝贵经验。 可惜场外的学员们,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又渐渐地交头接耳起来,谈论的焦点仍旧是下节课的月刃考核。 “这个拳脚教习很务实啊,但是教法却有问题。”方源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教头教的毫无章法,纯粹是兴趣所致,想到哪里教到哪里。因此传授出来的东西,杂乱无章,又多又繁,很多学员起初听得很认真,但是渐渐地失去了兴趣,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去了。 只有方源一直在一丝不苟地听着,别人是学习,他是复习。他的战斗经验比拳脚教头丰富得多,但是听别人讲述,也是一种修行上的验证。 蛊师的战斗方式,通常分为近战和远程。 月刃攻击,就是远程类型,但严格上讲,只能算是中远程。因为它的攻击有效距离,只有十米。 近战蛊师的话,这位拳脚教头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通常会选择增幅自身的蛊虫,进行修行。这些蛊虫带给他们超越常人的力量,敏捷,反应力,耐力等等。 就像这位拳脚教头,他浑身的皮肤都是古铜色。这当然不是他的肌肤本色,而是一种铜皮蛊的效果。 铜皮蛊会让蛊师的皮肤防御力大增,能让蛊师承受更多的伤害。 “一记月刃,就要耗费一成真元。一个蛊师在战斗中能发几次?次数少之又少,尤其是新手,根本就能形成有效打击。只能作为一种杀手锏,威慑性要大于杀伤力。对于一转蛊师来讲,真正有用的还是拳脚功夫。因为拳脚攻击更持久,更可靠。可惜这些道理,他们现在没有切身体会,是不知道的。” 方源用目光淡淡地扫视身边的同龄人,嘴角不由地泛起一丝冷笑。 基础拳脚课程终于结束了,中途休息了片刻后,在少年们期盼的目光中,学堂家老姗姗来迟。 他大手一摆,指着竹墙下的一排草人傀儡,直入主题:“好了,今天是检查成果的日子。你们五人一组,依次上来,使用月刃进行三次攻击。” 刷刷刷。 第一组学员走了上去,月刃在空中飞舞。 三轮之后,只有九记月刃,打中了草人傀儡。 学堂家老微微摇头,有些不满意。这命中率太低了,关键是五人中有两人只成功发出了两记月刃。 “你们接下来要好好练习,尤其是你,还有你。”家老稍稍训斥了一句,大手一挥,“下一组。” 被训斥的两位垂头丧气地走下场。其中一位少女,眼眶都泛红了,心中有些委屈。 自己只有丙等资质,又舍不得用元石快速恢复真元,因此这三天的练习量很少,导致自己催发月刃并不熟练。 蛊师炼蛊用钱,养蛊用钱,练习使用蛊虫也得耗钱。但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虽然有双亲在背后支持着,但是家家都有一笔难念的经。手头拮据是蛊师常常面临的困境。 “反正自己争夺第一也没有希望,干脆放弃,省下元石,不是更好么。”想到这里,少女心中又坦然了。 和少女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因为练习量的缺乏,许多学员表现得差强人意。 学堂家老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方源看在眼里,心中摇头:“这些人真是可惜又可悲,为了些许元石,自己放弃了进取的机会。元石是拿来用的,像个守财奴积蓄元石,干嘛成为蛊师呢?” 换句话讲,往往鼠目寸光的人,才会锱铢必较,常常舍本逐末。而那些志存高远之人,通常都能表现出一副宽容大方、能舍能弃的气量。 “终于轮到我了。”这时,古月漠北的马脸上满带自信微笑,走上了场。 他身材粗壮,透露出一股彪悍气息。站定之后,扬手三记月刃,三记全中。其中两记打在傀儡的胸膛上,一记印在傀儡的左臂,削飞了几根青色的草屑。 这样的成绩,自然引起了少年们的一阵赞叹。 “做的不错。”家老的眉头也为此微微舒展。 又一组上来,其中就有古月赤城。 古月赤城身材矮小,满脸麻子,表情带着微微紧张。 他接连催发出三记月刃,都打在傀儡的胸口处,削出三记交错的伤痕。伤痕由深变浅,几个呼吸之后,因为草人傀儡的自愈,而恢复原貌。 不过这样的表现,已经和古月漠北持平,同样得到了家老的表扬。 赤城昂着头走下场,途中挑衅地看了漠北一眼。 “哼!”场下,古月漠北一声冷哼,却没回瞪赤城,而是看向仍旧还未上场的古月方正。 他心里清楚,真正有威胁的,只有古月赤城和古月方正。 前者和他一样,乙等资质,又有元石的不断供应。后者是甲等资质,虽然元石可能没有他们丰富,但是靠着本身资质带来的真元恢复速度,也能在短时间内进行大量练习。 现在古月赤城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和他漠北相平,只剩下古月方正了。 到了最后几组,古月方正终于上场。 第25章 春光正明媚 “他是方源,还是方正?”有些学员在嘀咕,仍旧有人分辨不出方源和方正这两个孪生兄弟。 “是方正。方源总是一脸冷漠,脸上绝不会出现紧张的神情。”有人解答道。 “哦,那就有看头了。方正可是我们山寨三年唯一的甲等天才呢。”众人纷纷投去目光。 方正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中蕴含的压力,这让他更加紧张。 站在场上,他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打出第一记月刃,原本是瞄准的草人胸膛,但是却因为紧张的缘故,而打偏了。最终月刃印在草人傀儡的脖颈部位。 少年们立即传出一阵轻微的惊讶声。 他们以为这是方正有意为之,不打最容易命中的傀儡胸膛,而是那脖颈,这是对自己攻击手法自信的表现。 不由地,更加期待方正接下来的表现。 古月漠北和古月赤城二人,亦是面色微沉 能看出方正失误的,场中只有学堂家老和方源二人。 “好险!”看到这记月刃,方正心中惊呼一声,暗暗觉得侥幸。 他几口深呼吸,强制镇定下来,再发两道月刃。这次他没有再失误,两记月刃都打在草人傀儡的胸膛,准确命中。 这个结果,让学堂家老点点头,漠北和赤城则镇定下来。方正的这个成绩,和他们不相伯仲,就看学堂家老怎么评分了。 其他的学员们,则发出声声叹息。方正之后的表现,并不出彩,让他们有些微微的失望。 接下来的几组,就没有什么看点了。再没有人能表现得比漠北、赤城、方正他们三人更好。 少年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样看来,今天考核的头名应该在他们三人当中产生了。” “他们三人都击中了草人傀儡,不知道家老大人会更看好谁。” “等等,到最后一组了,方源上场了。” “哦,就是那个丙等的‘冷酷天才’?呵呵。” 直到最后一组,方源才施施然上场。 “是那个方源……”古月漠北抬头看了一眼方源,又垂下眼帘,不是很在意。 “上次让你走了狗屎运,意外选了一个意志薄弱的月光蛊,才让你夺得第一。这次看你怎么表现!”古月赤城环抱双臂,等着看方源的笑话。 “哥哥……这次可不比上次了,我努力练习了那么久,一定能超越你。”人群中,古月方正抿着嘴唇,双拳下意识地握紧。 上次炼化本命蛊的考核,他以甲等资质却屈居第二,自然并不服气。 尤其是当他了解到方源能够获胜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运气好,才夺得第一的。这让他更加不甘心。 对于古月方正来讲,战胜自己的哥哥方源,对他有着特殊的重大意义。 不少视线集中在方源的身上,学堂家老的目光,也凝视向他。 方源毫无动容,表情冷漠。 他站定之后,真元涌入掌心中的月光蛊,手掌一切,发出第一记月刃。 月刃飞得很高,不仅越过了草人傀儡的头顶,还高出了竹墙。飞了将近十五米的距离,这才光芒黯淡下去,消失在空气中。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也偏得太离谱了吧。”有人嘿然冷笑。 “的确是天才呀,难怪得了炼蛊第一呢。”有人说着嘲讽的话。 早些年,方源创作诗词,展现出早智的时候,就引起了这些人的不满。后来又靠着“运气”得了炼蛊第一,更让他们不满的情绪中,又增添了一份嫉妒。 很多人都等着看好戏,等着方源这个“天才”出丑,而方源这记月刃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人群中嗤笑声连成一片。 学堂家老微微摇头,心中也笑自己,凭白无故关注方源做什么?他不过是个丙等,只是因为一时运气夺了炼蛊头名罢了。 他在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虽然漠北、赤城、方正的成绩都是一样,但他会选方正为第一。 古月漠北和古月赤城的争斗,就是家族中两大当权家老的政治斗争的缩影。学堂家老一直是中间派,不想参合到政治漩涡中去。 学堂家老更倾向于族长古月博,而方正正是族长一系的人。加之他是甲等资质,选他为第一,对他有些偏颇关怀,也能让家族高层接受。 一阵温暖的春风吹来,花香阵阵,飘入演武场。 阳光照在方源的身上,在地面上照射出一个孤零零的黑影。 他表情仍旧冷漠,静静地望着十米开外的草人傀儡,手中心的月刃印记正幽幽地散发着水蓝光辉。 第一记月刃,当然是他有意打偏。现在他只剩下两次出手机会,再考虑到学堂家老的立场,他要夺得第一,就必须在仅有的两次攻击中,制造出远超众人的攻击效果。 “仅剩下两次出手机会,不可能了。哥哥,我终于赢你了。”古月方正双眼一闪不闪,盯着方源。 从小到大,哥哥带给他的人生阴影,终于在此刻渐渐消褪。 方正感受到胜利已经近在咫尺,他双拳下意识地捏紧,全身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哥哥,这一次赢你,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会一次次的赢你,直到将我心中的阴影全部驱除。我要像族人们证明,甲等天才的优秀!”方正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方源出手了。 右掌如刀,虚空一劈。 哧的一声轻响,笼罩在手掌上的水蓝光辉,便脱离而出,飞到空中,化为一弯蓝光月刃,射向草人傀儡。 仅仅是在下一秒中,方源的右掌上又再次亮起一层蓝芒。 他手掌一翻,便斜劈出去第三道月刃。 他这两次攻击衔接得行云流水,恰到好处。 两道月刃接连飞出,在空中相距仅仅不到半米之远。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两道月刃都准确级命中草人傀儡的脖颈。 “这……”方正瞳孔猛缩,他的心中陡然涌现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在下一刻,学员们带着惊讶的神色,缓缓地张大了嘴巴。 他们看到草人的头颅先是慢慢倾斜到一边,然后从脖子上落下去,最后掉在地上,弹了一下,滚出两三米的距离。 方源斩落了头颅! 这样的结果,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这是运气还是实力?”学堂家老皱起眉头。 这样的疑惑,同样盘旋在其余学员们的心中。 一时间,演武场上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这样……”方正失声喃喃,他呆呆地看着方源,心中的澎湃一下子落空,陷入了深深的低谷。 方源眯了眯眼睛,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咕咕咕…… 蓝天白云之下,一群彩雀鹦鹉忽然扑腾着翅膀,飞上半空中。它们拖着华美修长的雀尾,咕咕地叫着,在空中飞旋嘻戏。 方源站在演武场的中央,仰头望去。在灿烂的阳光下,鸟儿的七彩羽毛,显然更加耀眼绚烂。 他表情一片淡然,仿佛刚刚斩断草人头颅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春天的阳光,还真是明媚啊……”他在心中叹息一声。 第26章 一切组织的本质 临近傍晚,天边残阳如血。 余晖照在学堂之中,五十多位学员正襟危坐着,台上学堂家老在一一个念名字,分发补贴。 这是学堂每隔七天分发下来的元石补贴,算是对这些少年们的资助。毕竟以他们的实力,要独自喂养蛊虫,还是有很大的经济压力的。 “古月方源。”家老念道。 方源从最后一排的窗边座位上起身,走上台来,接过两个钱袋子。 一个袋子里,是三块元石的家族补贴。另一个袋子中是十块元石的奖励。 “好好努力。”家老深深地看了方源一眼。方源连续两次夺了第一,已经让原本已经失望的家老对他也有些稍稍的关注了。 方源点点头,将钱袋揣入怀中,回到了座位上。 “可恶,竟然又被他夺了第一……”古月漠尘紧紧盯着方源,心中很不忿。 “那两记月刃连续打在傀儡的脖子上,这到底是他又走了狗屎运,还是真正实力?”古月赤城眯着双眼,从考核结束到现在,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他的心中。 不止他,很多学员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瞟向方源。 这个问题煎熬着他们,他们虽然输了,但心中却很不甘心,真想问个究竟。 将要结束的时候,学堂家老宣布了一件事情:“你们在学堂已经有一段时间,如今本命蛊的使用也熟悉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教导你们如何温养空窍,提升蛊师的修为境界。蛊师境界越高,真元就越凝练。一转蛊师是青铜真元,二转蛊师有赤铁真元,三转蛊师是白银真元。一份赤铁真元,可比十份的青铜真元。同样的,一份白银真元可比十份的赤铁真元!” “你们要记住,蛊虫只是我们使用的工具,修为才是我们蛊师的根本。修为越高,才能驱使越强大的蛊虫。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谁能率先晋升到一转中阶,谁就能获得三十块元石奖励,同时拥有挑选第二头蛊虫的优先权。三个月后,我们会根据成绩,设立一名班头,两名副班头。班头将享受十块元石的补助,副班头的元石补贴将增长到五块!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罢。” 家老的话,让学堂一阵嗡嗡作响。 “要设立班头和副班头了!”有人兴奋地握拳。 “班头每七天就有十块元石,副班头也有五块?要是我能第一个晋升到一转中阶,我一定能成为班头。”有人眼中冒着光。 “元石不是重点,关键是班头、副班头这样的位置,代表着荣耀,身份也要凌驾于其他人之上。普通学员见到班头,都要鞠躬问好的。”古月漠北和赤城等人并不缺元石,而是对这份荣耀非常重视。 “成为班头,没有错,第一个晋升到一转中阶!让哥哥今后见到我,也要鞠躬行礼,主动问好。等等,哥哥呢?”古月方正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方源的座位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学员们陆续走出学堂。 “古月方源呢?”古月漠北想要找到方源,当面问个清楚。但是方源早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哼,跑得倒挺快。是害怕了吗?看来今天的考核,他是又走了一次狗屎运。”古月赤城冷笑着。 “算了,不过十块元石的奖励罢了,不必在意这种事情,当务之急还是晋升中阶,夺得班头之位。”古月漠北眯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古月赤城和古月方正。 这两个人才是他的真正对手,至于方源,一个区区丙等资质,是不行的。 “前两次,让方源侥幸得了第一。不过这一次修为考核,只注重修行资质。资质高一等,优势就非常大。”古月赤城心中压抑,他真实的资质只是丙等,只是因为作弊,才导致了乙等的假象。 “一个班头,两个副班头的位置,就让他们摩拳擦掌了。还真是个热血天真的年龄啊。”方源倚在学堂大门口处,心中冷笑。 所谓的荣耀,不过是上位者要调动下属积极性的价值观工具罢了。究其根本,只是一层虚幻的光环,有个屁用! 五百年的人生经历,早已经让方源清楚其中的奥秘。 “不论是家族、门派还是魔教,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地球,任何的组织都是这样。设立高低位置,明确晋升法度,让组织中人从低位不断地往上爬。因为追逐利润是人之本性,而权位常常使人产生自己高人一等,自己活着比常人更有价值的错觉。” “权利二字,就像是吊在毛驴前面的胡萝卜,人们的欲望被它激发,一个个的人为此不断钻营。爬上一层位置,还有更高一层。殊不知,在钻营的过程中,他们的劳动力被压榨,产生的价值被上位者剥削。” “一切的组织,只要有统属关系,都是为上位者服务的。所谓的班头、副班头,就是一根最小的胡萝卜,引诱其他人陷入家族的体制之内。而上位者为了防止下位者洞察这个真相,常常统一价值观,明确荣耀、功勋等等概念,设立高低权位、不等称的福利,或者动用宗教来统治人心。” “这就是真相啊,可惜世间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傻乎乎地为别人卖力卖命。而世界上所有一切的组织,究其最根本的本质,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资源再分配,越高层享受越多资源。” 前世方源在中洲创立了血翼魔教,教众多达数万人。又设魔兵、魔将、魔帅等位置,给予相应的福利,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为方源所驱使。这样的经历,让他对此中道理洞彻心扉。 “所以,任何组织都不过只是表象,真正的根本只有两个字——资源。没有吃的资源,就会饿死。没有喝的资源,就会渴死。没有修行资源,就会孱弱,早晚被人欺负死。” “而元石,就是蛊师修行的首要资源!”方源双眸深如幽潭,想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抹冷笑。 他早早就出学堂,此时站在学堂大门口,看到第一批学员走了出来,渐渐接近自己。 “是方源。” “他挡在大门中央干什么?” “哼,每次看他这副死拽的样子,我就很不爽。” “不用管他,他估计是在等人吧。” 少年们不以为意,正要走过去,却被方源横跨一步,拦了下来:“打劫。每人交出一块元石,才可离开。” 第27章 公然勒索 少年们顿时又惊又怒。 “什么,我没听错吧?” “方源,你脑袋烧糊涂了吧,竟然站在学堂大门口来勒索我们?!” “你是穷疯了吧?谁给你的胆子,把主意都打在我们身上了。” “滚开,你区区一个丙等,也敢挡小爷我的路。再不滚,小爷我一脚踹飞你……呃!” 方源突然出手。 他右手成掌,狠狠一切。动作又准又快,手掌下沿劈中一人的脖颈左侧。 这不幸的少年,哪里料得到方源突然出手,嘴上正骂着,就猛地遭受重击。他顿时双眼一翻,当场昏倒下去。 “草!你真敢动手!?”人群一炸,少年们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古月北巨昏死过去了,怎么办?”有人又惊又怕,惶恐地大叫。 “还能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方源就一个人。一起冲过去,把他狠狠地揍一顿。”有人叫喊着,怒气爆发。 “不错,他不知死活,敢独自一人挑衅我们。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大家伙一起上!!” 然而他们还未动手,方源已经动手了。 他脚下连跨几步,先一步冲入了人群。 他手掌斜劈,砍中一个少年脖颈。少年把白眼一翻,倒了。 “啊——!”一个少年大声喊着,抡起拳头朝方源横扫过去。 方源矮身闪过,抬起一脚,踢在这人的裤裆上。 啊嗷呜——! 少年的呐喊声,原本高亢激昂,被这一击后,顿时声调猛地上扬,变得又尖又锐,充满了一种凄惨和痛楚。 扑通。 他双手捂住裤裆,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又满地打滚,啊啊啊的大叫着,疼得浑身冷汗。 方源抡起双掌,如虎入羊群! 他有五百年战斗的经验,而这些少年不过是一群新嫩,才刚刚修行罢了,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眨眼功夫,这群少年就被方源统统放倒。一个个不是昏倒,就是躺在地上,痛得倒抽冷气,疼得死去活来。 “这是怎么回事?!”古月漠北后一步到达,惊呼一声。他看到学堂大门口处,方源站在那里,而周围却倒着五六个学员。 “方源他,他要勒索我们的元石!”一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的少年,愤怒地大叫起来。 “还挺中气十足的嘛。”方源面色平淡,对大叫的少年腹部猛踢一脚。 哦呜! 少年立即痛得一声惨叫,身体蜷缩如虾。他脸色浮现出惧怕的神情,涕泪并流,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看到这一幕,赶来的少年们都感到了方源的凶残,心中均是一悸。 “好了,都乖乖地给我交出一块元石。我就放你们走,否则的话,地上这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方源向前迈出一大步,声音冷酷。 “放你妈的屁!就凭你一个区区丙等,也想战胜我堂堂乙等?”古月漠北勃然大怒,抡起拳头,第一时间向方源冲去。 方源脚腕微微一转,轻轻侧身,就让过他的拳头。 然后伸出左手,并起食指和中指,往漠北锁骨中央,喉咙下部的那块方位,准确一戳。 漠北顿时两眼一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嘶…… 看到这一幕,还想冲上来的少年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冲势顿止。 方源的攻击手段,在这些年轻人的眼中,陡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们不重视基本拳脚,其实在课上都隐约有提到过。人体有很多脆弱的部分,方源攻击的几个部位,就是其中的一些。这些部位遭受攻击,轻则让人当场昏厥,重则会有生命危机。 不过方源下手很有分寸。 被他击倒的人,不是昏倒,就是剧烈的疼痛,短时间之内丧失战斗力。真正重伤的没有一个。 这就是五百年战斗经验的恐怖! “交,还是不交?”方源跨前一步,逼迫其他少年。 少年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纷纷咬牙或者怒吼,向着方源一拥而上。 方源一边腾挪闪躲,一边出手。他修为低微,但是境界犹在,心中冷静如冰,动作又快又准。 扑通扑通…… 几个呼吸之后,地上又倒下一片。 “太凶残了!太可怕了!” “他们不会死了吧?” 还有几个少女,没有冲上去。他们瞪圆了眼睛,看到这一幕的发生,身躯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方源目光扫向他们,她们花容失色,连忙摆手后退:“别,你别过来。我们交,我们交!” 方源收了几枚元石,便放过了她们。 她们跌跌撞撞地走出学堂大门,陆续又有学员来到这里。 要出学堂,这大门是必经之路。方源堵在这里,就能堵住所有的学员。 “靠,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们惊诧得瞪圆了眼睛。 “那不是古月漠北么?”古月赤城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漠北,目瞪口呆。 方源开口说话,少年们顿时愤怒了,攻击了,然后倒下了。 “家老大人,我们就一直看下去,不阻止他吗?万一要闹出人命,可怎么收场呢?”侍卫们一脸的担忧。 而有的侍卫则很愤慨:“这个方源,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学堂大门口勒索同窗。简直是目无法纪啊!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属下就拿了此子。” 方源堵住学堂大门,公认勒索同窗的暴行,早在刚开始,就已经引起了注意。 但是凡人侍卫们并没有惩罚学员的权利,只有先来禀告学堂家老。 学堂家老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立即下令阻止,而是登上楼阁,远远观察。 “看来此子,是有战斗才情的。”学堂家老越看越感兴趣。 方源今天使用月刃的表现,就已经引起了家老的疑惑,现在看他以一人之力,敌全体学员,有一股纵横沙场的风采。他心中的疑惑,就解开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对战斗特别敏锐,这是隐藏的天赋。他们善于战斗,热爱战斗,在战斗中,他们往往灵感勃发。常常创造出令人吃惊,甚至匪夷所思的战绩。 “此子是天生的战斗蛊师啊。可惜,资质只有丙等,到底是差了一筹。”学堂家老喟然一叹。 “大人,您不打算阻止这场闹剧吗?任由他这样胡闹下去的话,恐怕影响不太好吧。”身边的侍卫们的脸上都带着忧急之色。 第28章 无本生意 “为什么要阻止?”学堂家老眉头扬起,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指,遥遥指着方源,又道,“此子已经掌控全局,下手极有分寸。你们看他砍人脖颈,都只劈砍左右侧,从不砍人的后脑后颈。这是因为他也知道,砍左右侧脖颈,能让人当场昏厥。砍后脑后颈却有致死的可能,所以就主动放弃了这样的攻击方式。” “你们看这些倒在地上的少年,哪一个是受了重伤的?没有!就算有重伤,又怎么样,凭借我们学堂中的治疗蛊师,还不能治好这种跌打损伤么?” “可是家老大人,此子实在太嚣张了。就堵在大门口,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侍卫放在眼里。我们被无视也就罢了,关键是族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学堂呢。竟然任由一名小小的丙等学员大闹学堂,而不去阻拦。事情传出去,对大人您的名誉恐怕也有影响。”侍卫眯着眼睛,觐言道。 “哼,是你们觉得被这小子无视,自身的尊严受到了冒犯了吧?”学堂家老不悦,冷笑一声,犀利如刃的目光扫视下去,众侍卫都纷纷低下了头,齐道不敢。 “斗殴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不出人命,更能激发出学员们的竞争思想,锤炼他们的战斗意志。这样的斗殴我们若要禁止,就是扼杀了学员们的战斗激情!往届难道就没有斗殴吗,每一届都有,而且发生的很频繁。只是以往都是在后半年,少年们都掌握了一些战斗手段,有了力量就忍不住技痒,正好又是好斗的年龄。这些人你们以前为什么不阻止呢?”学堂家老寒声质问。 “可能是因为往届的斗争,都是单个对战,很少有这样大的规模吧。不过这个方源也实在太能闹腾了!”侍卫头目答道。 “不不不。”学堂家老摇头,“这是因为你们不敢阻止。因为后半年之后,蛊师就有了超越凡人的战斗力量,你们区区凡人之躯,拿什么阻止?现在你们要阻止方源,可能是觉得他才刚刚修行,力量不足。又觉得他无视了你们,尊严被冒犯。可是你们要记住,这些学员姓的都是古月!是我古月一族的族人,是你们的主子!哪怕年龄再小,力量再薄弱,也是你们的主子!” 家老语调陡然转厉。 “你们不姓古月,算什么东西?看你们忠心,所以给个侍卫的位置,奖励你们一些甜头。但实质上,你们还是奴仆。只是奴仆罢了!一个奴仆,也敢妄议主子,管主子的事情?”家老脸色阴沉如水。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啊!”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侍卫们均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到地上,叩头不止。 学堂家老冷哼一声,指着刚刚说方源太闹腾的侍卫头目:“你妄议主子,革去头领之职。” 顿了一顿,家老又对其他人道:“半个月后,重新考核新的头领。” 其他侍卫顿时双眼发亮,心中陡然振奋。 “侍卫头目,每个月能多拿半块元石!” “能当上头目,就是人上之人呐。除了主子们,看其他人还敢给我脸色?” “我若是当上了这头目,该有多风光啊……” “好了,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下去,等斗殴完了,清扫场地去!”家老喝斥道。 “是,是,是。” “属下等告退!” 侍卫们诚惶诚恐地下了楼。走在楼梯上,不知谁脚步一乱,跌倒了下去。顿时又牵连出一连串的跌撞倒地之声。 不过摄于学堂家老的威势,侍卫们都憋红了脸,辛苦地忍住,没有发出一点其他的杂音。 “哼,奴才就像是狗,每隔一段时间浑身骨头就痒了,非得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敬畏。再抛出些蝇头小利的狗骨头,让他们狗咬狗,争相给我族卖命。所谓一手大棒,一手萝卜,这就是上位者的不二法门。”学堂家老听着楼下的动静,心中得意地冷笑一声,又转过头,透过窗户,看向学堂大门口。 门口处的地上,又新添了十多个学员。 方源昂首傲立着,对面有三位少女背靠着背,缩在一旁。 “你,你,你别过来!” “再过来,我们就用月刃射你了!!” 她们手中都浮现出一层水蓝的光辉,看来被逼急了,居然调用真元催动了月光蛊。 方源身躯仍旧是寻常的十五岁少年,若她们发出月刃攻击,还真的不太好办。 不过他并不害怕,不屑地冷笑着,向少女们步步逼近:“你们胆子真大呀,忘记学堂的规矩了吗?学堂内不允许使用蛊虫进行打斗,否则就要被开除。你们要想被开除,就尽管出手吧。” “这……”少女们迟疑了。 “的确有这条规定。”她们手中的蓝光渐渐消散。 方源眼中厉芒一闪,瞅准了这个破绽,猛地冲上前去,手掌挥舞,辣手摧花,砰砰砍昏两个。 还剩一个,斗志沦丧,双膝一软,就瘫倒在地上。她哭得梨花带雨,向方源哀求:“方源你不要过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方源居高临下,俯视着少女,冷酷的声音传来:“一块元石。” 少女娇躯一颤,恍然大悟,连忙打开钱袋子,取出三四块元石,捧在手心,举向方源:“你不要打我,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方源面无表情,慢慢地探出右手,伸出食指和拇指,从少女的手中轻轻地捏出一块元石。 少女娇躯颤抖不止,方源的手带着少年特有的苍白纤细,但是在她眼中,却如魔爪般狰狞可怖。 “我早就说过,只取一块元石。”方源顿了一顿,平淡地道,“你可以走了。” 少女怔怔地看了方源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身,但是她四肢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她的心中已经充满了对方源的恐惧,害怕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学堂家老看到这一幕,不禁摇摇头。 借此良机发现学员们各自的战斗天赋,也是他观察的目的之一。 这个瘫倒在地的少女虽然有丙等资质,但是这样的心性,只能作为后勤蛊师,在家族里从事生产,别指望她上战场了。 “倒是这个方源……”学堂家老摩挲着下巴,双眼眯着,闪过精光。 他觉得这个方源真有意思,不仅有战斗才情,更知道分寸。只勒索一块元石,并未超出他心中的底线。但若是方源要勒索两块,那就过分了,他就得出面干涉。 学堂中的补贴,本来就只有三块。被勒索一块,无伤大雅。但是要勒索去两块,那还发什么补贴呢?干脆直接都送给方源好了。 很快,最后一批学员也到了。他们只有五人,其中就有方源的孪生弟弟。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直接在大门口殴打同窗,勒索他们的元石!”古月方正看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我劝你快快向学堂家老主动认错,否则你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定就要被开除!” 方源笑了笑:“你说的很有道理。” 方正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哥哥还不是彻底疯了,能听得了劝说就好。 但很快他就听到方源又道:“每人一块元石。” “什么?”方正诧异地张大了嘴,“就连我也要交吗?” “我亲爱的弟弟,你当然可以不交。”方源语气很温和,“但是下场就会和他们一样。” 方源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或是昏迷,或是呻吟的少年们。 “连亲弟弟都不放过啊!” “这个方源疯了,太凶残了……” “我们打不过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交了渡过眼前难关。” “没错,先交了元石,反正只交一块,回去后汇报给师长,有他好受的!” 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剩下的少年们都带着不忿的眼神,乖乖地接受了方源的勒索。 “等一等。”他们正要离开,却被方源叫住。 “方源,你难道想出尔反尔吗?”少年们顿时紧张起来。 方源对着一地的少年们,,轻轻地叹息一声:“难道你们会觉得,我会蹲下来一个个搜他们的身吗?” 少年们楞了一下,这才纷纷恍然,一个个涨红了脸,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 方源盯着他们,眯起了眼睛。 眼缝中寒光一闪,五位少年顿时一阵心悸,同时感到头皮发麻。 “好了,方源,我们懂你的意思了。” “帮你这一次就是了。” 迫于方源的淫威,他们只好一个个低下头,搜出地上少年们的钱袋,并从中取出一块元石。然后汇集到一起,交给方源。 全班共有五十七人,每人被勒索抢劫一块元石,方源的手中就有了五十六块。 他之前原本有二十块,但是花了十块,买了几坛青竹酒。再加上他自己的补贴和奖励,如今手头上,就有七十九块元石。 “抢劫勒索这种无本生意,才是最赚钱的啊。”方源将陡然暴涨的钱袋子揣进怀中,大摇大摆地走了。 留下一地的少年们,在地上挺尸。 还有几位少年,方正就夹杂在其中,呆呆地看着方源渐渐离去的背影。 “快上。” “都速度点,把小主子们都妥善安排好了。” “治疗蛊师呢,在哪里,快请过来!” 侍卫们大呼小叫,一拥而上,争相表现着。为了一个小小的头目之位,他们干劲十足。 第29章 不择手段 “把酒都放到床下。”方源指挥着客栈的四个伙计。 他们每人手中都提着数坛青竹酒。这是方源勒索了其他学员之后,就来到客栈,一口气又购买了二十坛。 每坛两块元石,方源为了酒虫,一下子砸出四十块元石。 刚刚鼓起来的钱袋,瞬间就瘪了一半,只剩下三十九块元石。不过也算是物有所值,这些酒能够支撑酒虫一段较长的时间了。 “好咧。”伙计们连忙应道,对蛊师他们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再加上方源购买了这么多的酒,可以说是客栈的大顾客了。在掌柜面前轻轻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伙计轻而易举地丢掉工作。 伙计们走后,方源关上宿舍房门,盘坐在床榻上。 已经是夜里了。 天空中月明星稀,夜风中流淌着暗香。 房间里没有点灯,方源抚平心绪,心神投入元海。 元海波涛生灭,海水散发着青铜色的光泽。每一股海水,都是一转蛊师特有的青铜真元。 元海只达到整个空窍的四成四,这是方源丙等资质的局限。 空窍四壁,是一层薄薄的白色光膜,支撑又包裹着空窍。 在元海上空,空无一物。春秋蝉在方源的调动下,已经再次隐藏,在沉睡中修养去了。 倒是真元海面上,漂浮着一只白胖可爱的酒虫。 它在真元海水中肆意撒欢,有时候潜游入海,有时候摆头甩尾,溅起点点水滴。 方源念头一动,酒虫顿时响应,停止了嬉戏,团成一个汤圆形状,悠悠地漂浮起来,升到空窍中央地带,脱离了青铜海面。 “去。”方源调动一成真元,形成一股细流,逆冲而上,悉数灌注到酒虫体内。 酒虫早已经被他炼化,因此来者不拒,把这股真元全数吸收进身体里面。 顿时,四成四的海面,就下降了一小截。 将真元化为动力,团成一团的酒虫开始绽放出白色的毫光。毫光中氤氲的酒气渐渐生出,最终汇成一团淡白色的酒雾。 酒雾奇妙,也不飘散,而是笼罩在酒虫的身边。 “起。”方源念头一动,再调动出一成真元。 青铜海水扑上酒雾,酒雾融入海水当中,越来越少,最终一丝都不剩。而那一成青铜真元,也凭空消失了一般体积,只剩下了半成。 但这半成真元,却比先前的更加凝练。原本的真元,是翠绿色,散发着铜的光泽。现在的这股真元,虽然同样有一种铜的色泽,但是绿色却更深一层,是苍绿色。 苍绿色真元,是一转中阶蛊师才具备的真元。酒虫的作用,就是凝练真元,将蛊师的真元提升一个小境界! 蛊师有九大境界,从低到高分外一转、二转,直至九转。每一大境界中又细分四个小境界,分别是初阶、中阶、高阶和巅峰。 方源此时只是一转初阶蛊师,但是在酒虫的帮助下,却有了半成的一转中阶的蛊师真元! “我要凝练出半成中阶真元,就得消耗两成初阶真元。我要将空窍中四成四的元海,都转换成中阶真元,就得耗费近十八成的初阶真元。要想尽快地达成这个目标,就得借助元石了。” 想到这里,方源睁开双眼,从袋子里掏出一颗鸭蛋大小的完整元石。 元石是一种椭圆体半透明的石块,灰白色,随着石内天然真元不断损耗,它的体型也会不断缩小。 他右手慢慢合拢,将元石紧握在手心中,汲取着里面的天然真元,不断地补充到自己的空窍之中。 空窍中原本下降的海面,随之缓慢地上升起来。 元石就是拿来用的,方源一点也不吝啬,更不会节省。 “我没有靠山,没有亲朋好友的资助,所以只能靠抢劫勒索。今天只是第一次,以后每隔七天学堂发放元石补贴的时候,我就继续堵住学堂大门口。” 抢劫勒索一次,怎么能满足方源的胃口。蛊师修行,元石最缺少不得了。 至于此次抢劫的影响,方源一点都不担心。 这个世界,不同于地球。 在地球上,学校往往都禁止斗殴,以稳定和谐为主。但是这个世界,战斗是主题。 不管是蛊师还是凡人,都要为了生存而战斗。有时候是和恐怖的野兽搏斗,有时候是拼战恶劣狂暴的天气,有时候为了争夺资源,和其他蛊师交战。 因此有节制的打架斗殴,反而被人们所鼓励和提倡。 从小到大,从打架斗殴到生死激战,这是大多数人类的生活写照。 这个世界面积广大无边,单单方源生活的南疆,就比七八个地球的总面积还要广阔。这里的生活环境十分恶劣,人类通常以家族的形式,建造山寨,龟缩一隅。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兽潮,或者是极恶天气,来冲击山寨。 蛊师成为守护山寨的中坚力量,每年减员的状况都比较严重。 生活需要有强大战斗意志的人。家族需要战斗蛊师,从不嫌多。 况且,方源出手是有分寸的。 他从不攻击下巴,因为这会容易造成颅底骨折,容易出人命。也不攻击别人的后脑勺,打斗的时候,他没有用拳,也没有用肘,或手指戳,而是用的手掌。踢脚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倒下去的学员,没有重伤,顶多是轻伤。 方源并不嗜杀,他只是把杀当做一种手段。 每次动手,他都有明确的目标。什么样的手段,是能让他达到目标的捷径,他就用哪一个。 换句话说,他行事不择手段。 …… 阴云漂浮过来,遮盖住月光。 一层阴影笼罩住古月山寨。 更夫梆、梆、梆地敲着梆子,提示人们已经是深夜,小心火烛,小心防范野兽袭击,以及可能潜入进来的外寨蛊师。 山寨中还有不少灯火未熄。 在赤之分家,古月赤练的书房中,灯火明亮。 这个位高权重的老人,正以一种温和的语气,慰问自己的孙子古月赤城:“听说你今天被那方源打了?” 古月赤城右眼黑了一圈,他气愤地道:“是的,爷爷。方源那个家伙,只是区区丙等,竟然如此嚣张。他把我们都堵在门口,不顾同窗的情谊,抢劫我们的元石。更可气的是,学堂方面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方源扬长而去,侍卫们才赶过来。爷爷,这次您可得帮孙儿出这口恶气啊!” 古月赤练却摇摇头:“这是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你也只不过被勒索了区区一块元石,更没有受到重伤,爷爷我师出无名啊。况且就算你被打成重伤,爷爷也不会为你出头的,你明白为什么吗?” 古月赤城愣住了,他苦苦思索,半晌口中迟疑地道:“爷爷,我有些懂你的意思。您是希望我靠自己的力量,找回场子是吗?” “你只是理解了一个方面。”古月赤练点点头,“你要记住,你不仅仅只代表个人,还代表我们赤之分脉的形象。我们赤家和漠家对峙多年,你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赤家未来的希望。爷爷可以暗地里帮助你,但是你必须竖立起自强自立的形象,否则支持我们的家老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都会舍我们赤家而去。” 说到这里,古月赤练叹息一声:“这也是为什么,爷爷要帮助你作弊,让你冒充乙等资质的原因。我们赤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才能让那些支持我们的人坚持下去。” 古月赤城这才恍然:“爷爷,孙儿懂了。” 古月赤练摇头:“光懂还没有用,要去努力奋发。方源这件事是个小麻烦,你接下来须勤学苦练基本拳脚,把场子找回来。同时,也不要忘了,努力修行,早日晋升中阶。最好是夺得班头的位置,这是莫大的荣耀,对我们赤家也是一种帮助。” “是的,爷爷。”古月赤城大声应和。 “呵呵呵,这股精神气才像我们赤脉的继承人模样。孙儿你好好努力,爷爷为尽全力帮助你的。” 第30章 方源!你又来抢? 几乎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父亲母亲大人,事情基本就是这样子的。”方正站在笔直,口中恭谨地道。 堂中,方源的舅父古月冻土,以及舅母坐在宽背大椅上,均皱着眉头。 舅母咬牙切齿,一边为方正抱打不平,一边又有些幸灾乐祸:“方源这个小兔崽子,他勒索其他人也就罢了,想不到他连亲弟弟都不放过。竟然如此绝情绝义!不过他这次放下如此大错,估计不久后就要被学堂开除了。” “好了,你少说几句吧。”舅父叹了一口气,又对方正道,“你失了元石,不过也只是一块,不要紧。下去到账房那里再领一枚,这里没有你的事,你下去好好修行。以你的甲等资质,成为第一个中阶蛊师,极有可能。你不要浪费你的天资,我和母亲都期待着你成为第一呢。” “是,父亲母亲,孩儿告退了。”方正满怀心事地退了下去。 他暗暗思考:“哥哥今天堵住学堂大门,抢了所有学员。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影响,恐怕真的要被开除了。到那个时候,我该不该为他求情呢?” 他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对峙。 一个声音说道:“不用求情,他连你这个亲弟弟的元石都要抢。就算被开除,也是他咎由自取。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另一个声音则道:“他可是你的亲哥哥,长着相似的脸,血浓于水啊。好吧,即便是你不认他,也得求情。你若不求情,外人会怎么看你呢,恐怕会觉得你无情无义吧。” 看着方正离开了厅堂,舅母忍耐不住,高兴地道:“老爷,我们断了方源的生活费。这个小兔崽子忍耐不住,这次犯下了大错了!居然敢堵在学堂大门当众斗殴,还勒索,这是挑衅学堂家老啊。我看他被开除,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 舅父却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方源不会被开除的,甚至可能任何惩罚都没有。” “为什么?”舅母大为不解。 舅父冷笑一声:“斗殴打架是受到鼓励的,只要不出严重后果。这次斗殴,有学员死了吗?没有。” 舅母有些不服“老爷怎么知道就没有?打斗这种事情,总是有意外发生的。” 舅父闭上双眼,倚在靠背上:“你这婆娘,就是天真。你真当学堂家老是摆设么?侍卫什么时候出动的?他们在最后出动,这就说明场面一直在控制之下。若是有人重伤,他们早就冲出来了,不会等到最后的。” “你不是蛊师,不会明白,学堂里并不禁止学员之间的争斗,甚至保持鼓励态度。打斗越多,对战斗就越有帮助。有的学员,甚至还能打出铁交情。长辈们也不会追究这个事情。这已经是惯例了。若谁要护犊子出头,谁就坏了这规矩。” 舅母听得傻眼,不甘心地道:“那方源抢了这么一大笔元石,什么屁事都没有?就这样放过他了?有了这么一大笔元石,对他的修行帮助太大了。” 舅父睁开双眼,满脸的阴霾:“还能怎么办?难道你让我过去亲手把他的元石抢过来吗?不过此事也不是不可以利用。方源连弟弟方正都抢劫勒索,这就是他的败笔。方正是甲等资质,总有一天会比他强大,我们就利用这件事情,分化挑拨方正。让方正彻底远离方源,为我们所用!”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 方源抢劫勒索的风波,没有扩散,没有闹大,反而有了渐渐平息的趋势。 没有什么长辈破坏规矩,来亲自找方源的麻烦,学堂家老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这期间,有过两三个少年,不忿元石被强抢的结果,重新挑战了方源。 但在方源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打趴下后,所有人都意识,自己若是不勤学苦练拳脚,是赢不了方源的。 在这些少年中,刮起了一阵苦练拳脚基本功的热潮。 拳脚教头乐坏了,他从未见过有这么一届的学员,对基本拳脚有如此的热情和执着。以前他教导的时候,学员们无不是兴趣缺缺,哈欠连天。如今却是炯炯有神,不断求教。 学堂家老特意来询问他这边的情况。 拳脚教头带着兴奋的语气,禀告道:“学员们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热情,转变太大了。只是其中有一个叫做方源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懒散。” 学堂家老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所说的这个学员,就是导致其他人转变的源头啊。” 拳脚教头诧异不解。 当然变化远不止这些。 经此一事,方源毫无疑问地成了全体学员的公敌,被所有人敌视和孤立。 再没有人跟他讲一句话,没有人和他打一声招呼。 少年们无不卯足了劲,私底下勤学苦练基础拳脚。在身后长辈们的鼓励和授意下,他们已经决定,务必要亲手把场子找回来。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在汹涌。 又四天过去。 学堂家老再次分发元石补贴,方源也到了再次动手的时候。 “方源,你抢一次不够,还想抢我们的元石?!”学员们被方源又堵在门口,惊怒交加。 方源站在大门中央,束手在背后,表情冷酷,语气平淡:“每人一块元石,就可免受皮肉之苦。” “方源,你欺人太甚。我要向你挑战!”古月漠北怒吼一声,率先战了出来。 “哦?”方源眉角微微扬起。 漠北举起双拳冲了过去,几个回合后,他昏倒在地。 “漠北你太没用了,看我的!”古月赤城大吼一声,冲向方源。 攻防转换了一下,他就步入了漠北的后尘。 方源的战斗经验是他们的千万倍还不止,虽然刚刚修行,但每一份力量均是用得恰到好处。 这群少年才刚刚起步,若一拥而上,还可能带给他点小小的麻烦。但是这样一个个上来挑战,比第一次抢劫还要轻松。 一刻钟之后,他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悠然而去。留下一地的少年,有的昏迷一动不动,有的抱着肚子或者捂着裤裆,在呻吟嚎叫。 “兄弟们,快来收拾场子了。”侍卫们呼喊着,纷纷涌了上去。 第31章 方源,你大祸临头了! “我苦练基本拳脚连续七天,想不到只在方源的手中支持了两招,就被他再次击昏。耻辱,耻辱啊!”古月漠北心中充满了羞愤恼怒。 在家里的院子中,他对着木人傀儡,不断拳打脚踢,打得砰砰作响。 这时一声轻笑传来:“小弟,跟木人傀儡有深仇大恨吗,这么恨它?”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古月漠北脸色一松,停止了攻击,转过头去:“姐姐,你回来了!” “嗯,家族委派了侦察任务,出去了十几天……”古月漠颜笑着答道,她是漠北的亲姐姐,目前已经是二转中阶的蛊师。 但她很快脸色一变,眼光中透出一股凌厉:“小弟,你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谁欺负的你?” “啊,没什么事。这是我不小心走路摔跤,磕到的。”漠北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胡乱搪塞了一个理由,他可不希望姐姐知道自己这么糗的事情。堂堂漠之分家未来的掌权人,古月漠尘的亲孙子,居然连续两次被人打昏。 不过万幸的是,倒霉的也不是他一个,其他人都有份。 “哦,是这样,那你可得小心点。对了,你要练拳脚,这样可不行。你没有增加防御的蛊,就要缠上厚厚的布条。这样才能保护你的手脚不受到伤害。”古月漠颜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大小姐好。” “大小姐安好。” “是大小姐回来了呀,奴才拜见大小姐。” 古月漠颜面色清冷,疾步走着。一路上碰到的家奴,无不躬身行礼。 她走到书房前,也不禀告,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中,古月漠尘背对着她,正站在书桌前练字。 “回来了?”古月漠尘并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问道,“在外面侦察了半个多月,那狼巢的情况怎么样?” “爷爷,你怎么知道是我?”漠颜愣了楞。 “哼,全家上下,除了你能仗着我的宠爱不守规矩,连门都不敲一下。还能有谁?”古月漠尘带着责备的语气,不过转过身来,脸色却很温和,望着漠颜眼中带着笑意。 漠颜撇撇嘴:“要说宠爱,其实爷爷更宠弟弟多些。只是弟弟将来要掌权,爷爷对他要求严格,旁人体会不到这份宠爱罢了。” 顿了顿,又问道:“爷爷,小弟怎么被人打了!我刚问他,他撒谎。我也不好强求,只好来问爷爷了。” 古月漠尘脸色一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他放下笔,抽过椅子,慢慢坐下。 漠颜只好禀告:“狼巢差不多要满了,按照这种繁衍速度,虽然今年不会有狼潮,但是来年必定就有狼潮冲击我们山寨。” 古月漠尘又问:“每三年基本上都会有一次狼潮,这并不稀奇。只是那狼群中,有多少只雷冠头狼呢?” “大约有三只。”漠颜答道。 古月漠尘点点头,放下心来。雷冠头狼是狼群中的首领,狼潮冲击山寨时,最棘手的存在。 三只雷冠头狼并不太多,因为青茅山上有三家山寨。每个山寨分担一条,狼潮冲击的压力就会大减。 “爷爷,您还没告诉我小弟的事情呢。”漠颜不甘心地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漠北是被人打了,七天前一次,今天第二次。是在学堂大门口被揍趴下的,两次都是当场昏迷。”古月漠尘笑着道。 “什么人竟然胆大包天,打昏小弟?”漠颜瞪眼。 “是他的一个同窗,叫做方源。他打得好啊……”古月漠尘呵呵笑出了声。 漠颜眼睛瞪得更大了,不解地问道:“爷爷,您这是什么话?漠北可是你亲孙子!” 古月漠尘深深地看了孙女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漠颜啊,你是女孩子,可能不懂。失败和耻辱会使人进步。没有失败,是淬炼不出一个成熟的男人的。” “漠北被打了,是他自己的失败。他一清醒,就开始向护院们讨教拳脚功夫,这是一种进步。而这种进步,就是方源带来的,打醒他的。你作为他的亲姐姐,若要真正意义上爱护他,不要去干涉他的成长。方源只是个丙等的穷小子,漠北是乙等资质,身后又有我们,迟早有一天会把方源踩在脚下。” “把这个对手留给漠北吧。女人的一生中,需要亲友爱人。而男人的一生中,亲友爱人可有可无,但惟独不能缺少对手。你不要去找方源的麻烦,知道吗?这是小一辈的事情。你参合进去,就是以大欺小。打破其中的规矩惯例,别人也会看不起我们漠家的。” 漠颜几次张口欲言,但在古月漠尘的目光注视下,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回答:“是,爷爷。孙女明白了。” 她垂首退出书房,就算是古月漠北也没有发现——她的眼中一直闪着别样的光。 “爷爷,这是你宠爱孙子的方式。而我漠颜也有爱护我小弟的方式!”漠颜心中早已经另有主意。 …… 客栈的饭厅中,有几桌都有人坐着,吃着饭菜,因此显得有些热闹。 一两个伙计端着盘子上菜,在桌子间自如地穿梭游走。 方源就坐在靠近窗户的桌子旁,点了几个菜,一边吃着一边透过窗户远眺。 天边,晚霞如火,静静地燃烧着。 太阳已经落下大半,它留恋地最后凝望大地,余晖就是它不舍的回眸。 远处的群山,已经被暮色掩盖。近处的街道上,是归家的人群。有些是赤着脚,沾满泥土的农人,有些是背着药篓的采药者,有些猎户扛着山鸡、野猪等等猎物,还有一些则是蛊师。他们往往穿着一身蓝色武服,干练精悍。头上绑着头带,腰间系着宽边腰带。 这腰带很有讲究,一转蛊师就是青色腰带,正面是镶着铜片,铜片上有一个“一”字。 二转蛊师的腰带,是赤色的,正中央镶着铁片,上面刻着“二”字。 方源坐在窗边,观察了一会,看到了六七位一转蛊师,大多都是年轻人。还有一位二转蛊师,是个中年汉子。 至于三转蛊师,通常已经是家老。四转就是族长,一寨之主。 五转的蛊师很少见了,古月一族的历史上,也只有一代族长和四代族长。 “其实观测一个家族的实力,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在山寨中找个位置坐下,精心观察行人个把小时,看其中有多少一转蛊师、二转蛊师,就能看出这个家族的底蕴和实力。”方源结合五百年的阅历,在心中总结出了一个经验。 就古月山寨来讲,街道上走过二十个行人,其中就有六位蛊师。这六位蛊师当中,有一半的几率,会有一名二转蛊师。 古月山寨就是凭借这样的实力和底蕴,霸占了青茅山最好的资源点之一。堪称青茅山的霸主。 但是青茅山,不过是广袤的南疆中的一个小角落。古月山寨在整个南疆来讲,只能算是中下等的族群。 “我现在不过才刚刚修行,一转初阶的修为,连独自一人闯荡南疆的资格都没有。至少得有三转实力,才能远游啊。”方源吃了口菜,在心中幽幽一叹。 青茅山太小了,装载不了他的野心,他已经注定离去。 “哈哈,古月方源,终于找到了你了。”就在这时,一位中年男子狞笑着走了过来。 “嗯?”方源微微转头看去,只见对方脸色蜡黄,吊梢眉,但是身材高大,身上肌肉发达。此时大步走过来,双手抱臂在胸,居高临下地盯着正坐着吃饭的少年方源,细长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方源,你大祸临头了知不知道?嘿嘿嘿,你居然敢打我们漠家的小少爷,现在大小姐漠颜到处在找你算账呢。”中年男子冷笑不断。他用目光上下打量着方源,隐隐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 第32章 戏耍 若是寻常人被这中年男子逼视着,恐怕已经心怯三分。 但是方源看了他一眼后,就丧失了兴趣,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桌上的饭菜,把身边的这个中年男子当成了透明人。 “那个人是谁啊?一身家奴装扮,也不是蛊师,居然敢质问方源公子?”一位客栈伙计见势不妙,缩在角落力,不解地问道。 “哼,他这是狐假虎威。一看就是漠家的豪奴,仗着背后有靠山,这才敢向蛊师大人叫嚣。若换做其他凡人,谁敢有这个胆子。”身旁有人不屑地嗤笑道。 “虽说如此,但是单单一个凡人,就敢向蛊师大呼小叫的。啧啧,这样的经历,一定很爽啊。” “切,你也不要把蛊师看得有多厉害。方源公子不过是一转初阶,才刚刚炼化了本命蛊,真打起来,未必打得过这个体格雄健,身手了得的凡人呢。” “唉,但愿他们待会交手,别打坏我们客栈里的东西。” 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敢向前,只敢缩头张望。 “咦?你居然还有心思继续吃喝。”见自己这番言语,没有吓住方源,高壮的中年男子眼中寒芒一阵闪烁,“你以为我是骗你的?现在已经有人通报大小姐去了,过不了片刻就能赶来。小子,你不要想跑。当然你也跑不了,我就是来看住你的。待会有你好受的。” 方源充耳未闻,继续吃着饭菜。 中年家奴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看到方源脸上一丝一毫的惊惧或者慌乱。这让他感到了一种自己被无视,尊严被冒犯的感觉。 他在漠家当了十几年的家奴,颇受主子们的信赖。接触的时间长了,也知道蛊师的些许情况。 一转初阶的蛊师,武斗大多还要依赖拳脚。在战斗中,蛊虫的威慑作用远远大于实际作用。 尤其是他知道,像方源这样的少年蛊师,才刚刚修行,本身力量远远不如自己这个正当壮年的人。若拼拳脚,自己长久锻炼,完全能占据上风。 同时方源只是炼化了月光蛊,最多能发出几记月刃罢了。 中年男子很早之前,就被充当陪练。他有切身体会,心中清楚:一转初阶真元催动的月刃,若真的印在人体,最多也只能割开巴掌长的血口子,杀伤力有限得很。 再加上他背后有漠家撑腰,因此面对方源,他有恃无恐,一心想要积极表现,以讨取主子们的恩赏和看重。 “小子,你胆子很大嘛……”中年男子语气越加不善,说着他撸起袖口,露出肌肉雄健的手臂。他的两只手臂十分粗壮,上面布满了伤疤。前臂上一根根青筋暴起蜿蜒,上臂比方源的大腿还要粗。 客栈伙计们看得心中拔凉拔凉,有些食客早已经陆续起身,匆匆结账,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找到方源了?”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一个清亮高傲的女音。 漠颜迈着大步,踏进客栈。身后跟着一群家中豪奴。 她身材不错,有些高挑,而且前凸后翘。但是一张马脸,遗传了漠之血脉的特征,使得她外貌的美丽大减,只能勉强算得上中等。 不过她穿着蓝色武服,腰间系着赤色宽边腰带,腰带上嵌着方形铁片。铁片上刻着一个醒目的“二”字。 并且她刚刚完成家族任务回来,一身还残留着一些风霜之色。 这些东西为她凝造了一丝精干逼人的气场。 因此一踏进客栈,她夹裹着的威风就让整个客栈饭厅陷入了静寂当中。 “奴才高碗拜见大小姐!”中年男子见了漠颜,陡然间就换了一副脸面。 他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弯下腰弓着背,连走几个小步,然后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漠颜请安问好。 客栈中的一干伙计,看着中年男子的这番转变,都有些目瞪口呆。 高碗身材高大又粗壮,卑躬屈膝的样子有些不伦不类,有些可笑。但是客栈伙计们都笑不出来,这个中年家奴的表现,更凸显出了漠颜的强势。 有些伙计不禁为方源暗捏一把汗。方源可是他们的大主顾,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没法照顾客栈的生意,可就不好了。 更多的人则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方源最好束手就擒。真要开战,打坏了客栈的东西,那就更加不妙。 漠颜没有看跪在地下的高碗一眼,她的双眼紧紧地盯住方源,几个大步走到桌前,语气凌厉至极:“你就是方源?看来你吃的很香吗。呵呵呵,不知道拳头有没有吃过?我让尝尝其中的滋味,也许更香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漠颜却没有立即动手。 方源的行为举止太镇静,太古怪了。莫非他背后还有什么隐藏人物撑腰? “但是不应该啊,我来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了。这个方源是标准的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双亲去世得早,还被舅父舅母赶出了家。再加上他资质只有丙等,一个柔弱少年能有什么背景?”漠颜心中忍不住嘀咕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反常则妖。这事古怪,得刺探一下。 方源呵呵一笑,斜看了漠颜一眼:“谁告诉你我是古月方源的?” 漠颜顿时一愣,旋即就扭头看向高碗。 高碗刚刚站起来,顿时又跪下去,额头冷汗涔涔,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答话:“主子,奴才,奴才……” 他们有方源的画像,但也都知道方源和方正是孪生兄弟,相貌极为接近。 “难怪这个少年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来他是方正,而不是方源啊。”一时间,漠颜身边的家奴们都有了这样的猜测。 “方正可不是方源能够比的。后者不过区区丙等,孤身一人,毫无靠山。前者却是甲等天才,在开窍大典就被族长纳入一系,只要成长起来,前途无量!”漠颜没有得到高碗肯定的回答,心中更加犹豫。 此时知道方源身份的,只有客栈角落里的一群伙计。 但是任何一方,他们都得罪不起。因此都闭紧了嘴巴。 方源吃饱了,他缓缓站了起来,淡淡地看了漠颜一眼:“你不是想找方源么?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学堂宿舍找他。” “如果眼前这人是方正,我不想得罪他。如果是方源,我一路紧跟着他,也不怕他冒充。”霎时间,漠颜心中思绪翻转,就下了决定。 “好,我跟你去学堂。请!”漠颜侧身让过一条道,伸平手掌,双目精光闪烁,示意方源。 方源洒然一笑,昂首迈步而去。 漠颜紧跟其后,身后一群家奴也接着鱼贯而出。 “好险。” “终于走了。” “就算是打起来,也不关我们客栈的事情了。” 留下一群客栈伙计,大多都拍着胸口,庆幸不已。 一群人来到学堂门口。 “来人止步!” “站住,家族学堂只允许本族蛊师自由出入。”门口处两位侍卫,拦下方源、漠颜一群人。 “放肆!连我都不认识了?居然敢拦我。”漠颜目光横扫二人,张口喝斥。 “不敢。”侍卫连忙抱拳。 “漠颜大小姐,小的们都把您印在心里呢。但是族规是实实在在的,这样吧,大小姐,可以允许你带进一个家奴。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一位老成的侍卫恭谨地答道。 漠颜冷哼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族规面前,她也不敢公然违背。 漠家是强盛,但是也因此树大招风。别忘了漠家之外,还有赤家与之分庭抗礼。赤家之外,还有族长一系等着抓漠家的把柄。 “你们都留下,高碗跟着我。”想了想,漠颜便下了命令。 高碗顿时昂首挺胸,一脸欢喜之色:“多谢大小姐赏识!” “走吧,学弟。”漠颜意味深长地向方源一笑。 方源面色仍旧平淡,带头就走。 他来到宿舍门口,打开锁扣,推开了门。 他迈出一步走进房里,就停下了脚步。 房门洞开,房间里一览无余,里面陈设简单朴素,根本没有其他人。 漠颜站在门口,看了里面一眼,脸色微沉:“学弟,你最好解释清楚,房间里可没人!” 方源微微一笑:“我不就是人么?” 漠颜盯住方源,目光一闪,似有所悟:“我要找的可是古、月、方、源!” 方源呵呵轻笑:“我可从没说,我不是古月方源啊。” 第33章 你骂吧 “嗯?”漠颜眉头一皱,马脸上怒气顿现,她终于明白自己被方源耍了一通。 “呵,真是狗胆包天,连你家的姑奶奶都敢骗!”说着,她伸出右手,就要进来抓拿方源。 方源一步不退,昂首哈哈一笑:“漠颜你可要想清楚了!” 漠颜动作顿止,她还驻足在门外,伸出的右手悬停在半空中,脸上却闪过一丝犹豫和恼怒。 家族中有相关的明文规定。学员在学堂中是受到保护的,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宿舍,擒拿学员。漠颜今天只想稍微教训一下方源,让他知道尝尝苦头。绝不想担当违背族规的风险。 “单单我自己违背了族规,也还罢了。就怕连累到家里,牵连爷爷。”想到这里,漠颜恨恨地收回了手。 她看向屋内的方源,双眼瞪圆。目光中的愤怒,若是化成火焰,能将方源顷刻之间烧成灰烬。 “我可从未骗你。我说带你找到方源,现在你已经找到了。看来,你有话对我说了。”方源背负双手,微微带笑,丝毫不惧二转蛊师的威势,凛然不惧地迎上漠颜愤怒的目光。 他和漠颜的距离,只有一步之远。一个人在屋内,一个人在屋外。 但就是这样的距离,却成了天堑般遥远。 “呵呵呵,方源啊方源,你倒是对族规研究得很透彻嘛。”漠颜压住怒火,满脸都是森冷的笑,“可惜你靠着族规,也只能暂且拖延罢了。你不可能不出宿舍,姑奶奶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躲到什么时候!” 方源朗笑一声,不屑地看向漠颜:“那我更要看看,你能堵我到什么时候。啊,已经晚上了,你有床可以睡,你呢?若是第二天的课堂上没有我的身影,学堂家老追查下来,你觉得我会怎么说?” “你!”漠颜勃然大怒,手指着方源,蠢蠢欲动,“你真以为我不敢进来拿你?” 吱呀。 方源将宿舍房门完全敞开,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双眼幽幽如潭,语气充满了一种局势一手掌握的笃定,对漠颜似挑衅似坦言地道:“那你动手罢。” “呵呵呵……”漠颜反而冷静下来,她眯着眼睛,看向方源,“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 方源耸耸肩,他早已经看破了漠颜的心性。 他若是将房门关上,或者半遮半掩,漠颜至少有一半的可能会强行闯进来。但当他故意将房门彻底打开时,反而会让漠颜冷静下来,更加顾忌,强闯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五百年的经历,早已经让他洞悉人性之弱点。 他堂而皇之地转过身,将后背完全暴露在漠颜的面前。此时若漠颜来抓他,势必极可能一击得手。但是漠颜却站在门外没有动弹,好像前方有一座无形的大山阻碍着她。 直到方源盘坐上床榻,漠颜都一直愤愤地看着,咬牙切齿,始终没有动手。 “这就是人的可悲之处啊。”方源趺坐着,看着门外傻傻站着的漠颜,心中感慨,“有的时候,阻止人行动的,往往不是物质上的难题,而是心灵的枷锁。” 论修为,方源此时绝不是漠颜的对手。但是她空有二转修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源,而不敢动手。 她距离方源只有几步之远,房门洞开,毫无阻碍。真正牵绊她手脚的,是她自己。 “人千方百计的学习,来认知世界,知晓规则,就是要利用规则。若是被规则牵绊,反而因为自身所学而束手束脚,这才是真正的悲剧。”方源最后看了漠颜一眼,然后缓缓合上眼皮,将心神沉入到元海中去了。 “这个方源居然当着我的面,进行修炼!简直是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看到这一幕,漠颜气得胸口一阵烦躁,差点要吐血。 她恨不得直冲上去,立刻就给方源几拳!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 漠颜忽然感到有一丝后悔,她站在门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尴尬。 她并不甘心就此罢手,但是面子上又实在说不过去。自己劳师动众,要来教训方源,结果自己却闹得个灰头土脸的。 尤其是还有个家奴看着自己。 “真是该死!方源这个臭小子实在是太不配合,太奸诈了!”漠颜愤愤地想了想,开始在门外喝斥痛骂,企图将方源激出来。 “方源,你这个小兔崽子,有种的就出来!” “方源,你一个男子汉,就要敢作敢当。现在你居然当了缩头乌龟,真是令人不齿!” “你别给姑奶奶我装模作样,识相点快给我滚出来。” “你个孬种,窝囊废物!!” 方源充耳不闻,根本就没有一丝回应。 漠颜骂了一会儿,却毫无往常骂人的舒爽快感,反而越来越憋闷。 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丑,或者泼妇,堵在门口的行径,实在有些丢份儿。 “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漠颜抓狂了,终于放弃了激将法。 “方源,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恨恨地一跺脚,不甘心地走了。临走前又抛下一个命令,“高碗,你给我站这里,死死的盯着!姑奶奶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小的遵命!”壮汉家奴高碗连忙答应着,目光恭送漠颜离开。心中却暗暗叫苦,这山间的夜晚潮湿寒冷,自己却要通宵苦守,一不小心就要染上风寒。这可是个苦差事。 哗哗哗…… 元海中潮起潮落,波涛生灭。 青铜色的真元,汇聚如水,形成一波波的浪潮,在方源的意念调动下,连绵不绝地向四周窍壁冲刷过去。 一转初阶蛊师的空窍周壁,都是白色光膜。此时在青铜真元的冲击之下,显出斑斓光影,生出难以言述的一股妙韵。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青铜元海的水面也在缓缓地下降。 从原先的四成四,降至一成二。 “蛊师要提升境界,就得不断地消耗真元,来温养空窍。初阶蛊师的窍壁是光膜,中阶蛊师的窍壁是水膜,高阶是石膜。我若要从初阶晋升到中阶,就得将光膜窍壁冲刷温养成水膜窍壁。” 前世五百年的记忆,让方源对此时期的修行掌握得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他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此时,已经是深夜。 月牙高高地悬挂在夜空,洒下月辉洁白如水。 门口敞开着,月光照进来,让方源联想到地球上的一句着名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夜风徐动,吹来一股寒凉之意。 方源可没有保温功能的蛊虫,单凭十五岁的少年身子骨,也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山间的夜还是很凉的。 “臭小子,你终于睁开眼了。你要修炼到什么时候?!赶紧出来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打了我们家的漠北少爷,被我家大小姐教训是早晚的事情。”看到方源终于有了动静,一直站在门口处的豪奴高碗顿时来了精神。 方源眯了眯眼睛,看这样子,那个二转的女蛊师已经走了? “臭小子,你听到没有?快给老子滚出来,你有房间住,有床睡,老子却得站在这院子里。你再不出来,信不信老子就闯进去?!”见方源没有反应,高碗恐吓道。 方源仍旧无动于衷。 “混蛋东西,快滚出来束手就擒。你得罪了我们漠之一脉,今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赶紧向大小姐磕头认错,兴许还有原谅你的可能。”高碗继续斥骂道。 方源充耳未闻,他从钱袋子里施施然取出一枚元石,握在手心。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高碗见方源还要继续修行,顿时急了,破口大骂:“你个区区丙等的资质,充其量不过是个二转蛊师,有什么好修炼的。单凭你一个人,怎么能和我们整个的漠之分家抗衡?小子,你耳朵聋了?听到大爷我说话没有?!” 第34章 压着你打 方源充耳不闻,一心两用。 他一边汲取元石中的天然真元,一边留心观察空窍。 空窍中原本低落下去的真元海面,随着天然真元的不断注入,已经开始缓慢地回升。 这种回升速度有些缓慢,但是方源也不着急。 修行就是累积,是急不得的。 真正着急的反而是屋外的中年男性个家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方源的青铜真元海又达到了四成四的极限。 不过这还不算完。 此时的真元海,呈现出一种翠绿色,这只是一转初阶的青铜真元。 方源先前温养窍壁的真元,并不是初阶真元。而是经过酒虫精炼之后的中阶真元。 “酒虫。”方源念头一动,元海中的酒虫顿时就飞腾而起,悬停在半空中,缩成一个白色的汤圆团子。 刷。 一成的初阶真元调动而出,投入酒虫体内,很快被它吸收的涓滴不剩。 然后,一股醇香的雾状酒气,就从酒虫体表散发而出,凝成一团。 方源再度调动出一成真元,投入这酒雾当中。 酒雾完全被消耗之后,原先的一成初阶真元,体积骤然缩小了一半,同时颜色也从翠绿色转变成了苍绿色。 这是中阶真元了。 “寻常学员,要晋升修为,都是用一转初阶的真元。而我去是用中阶真元,效率比他们要高出至少两倍。同时用中阶真元催动月光蛊,发出的月刃,也比初阶真元催动出来的更强大。” 直到元海中都被提纯精炼成一转中阶真元,方源这才睁开双眼。 修行无岁月,此刻已经是凌晨时分。 天空已经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种深沉的黑蓝之色。 月亮已经隐去,只剩下几颗残星。 大门几乎敞开了一夜,木制门扉下面的边角被浸湿了,显露出一种水渍带来的黑色。 学堂宿舍就是这点不好,它不像普通的吊脚竹楼那样舒适,直接坐落在地上,因此湿意较重。 回过神来,方源也感到了一股凉意包裹着自己的身躯。盘坐久了,两条腿似乎都有些麻木了。 他松开合拢的右手,顿时洒下一片灰白石粉。 这是元石中的天然真元被完全吸收之后,残留下来的渣粉。 “一晚上的修行,我先后消耗了三块元石。”方源心中暗暗计算着。 他本身只有丙等资质,但为了追求修行速度,一直在利用元石补充真元。而后更关键的是,他运用酒虫,来精炼出中阶真元。 这就大大加剧了元石的消耗。 “虽然昨天又抢了一笔,但是一晚上就消耗元石高达三块。这样一来,看起来元石很多,但是也经受不住长期的修行损耗……不过追求修行的速度和效率,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方源再看门外。 只见那叫高碗的健壮家奴,此时正蹲在墙角,身子缩成一团,似乎是睡去了。 “看来那个二转女蛊师,早已经离开了。留下这个高碗,在这里看守我。呵呵。”方源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走下床,开始悄悄地活动拳脚。 身体渐热,他就踏出宿舍。 “小子,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怎么样,乖乖地束手就擒,跟我走,向我家大小姐磕头认错吧。”高碗双耳一动,捕捉到了方源的脚步声,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身躯粗壮,个头几乎是方源的两倍。 身上肌肉贲发,吊梢眉毛下,一双细细的眼缝闪着残忍恶毒的光,仿佛是一条饿极了的鬣狗。 方源面无表情,继续走向他。 “小子,你早点出来也就算了。现在才出来,知道大爷为了看守你,吃了多少苦头么?”他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迈开步伐迎向方源,神情很不怀好意。 就在这时,方源忽然轻喝一声,猛地一跃,举起双拳冲向高碗。 “臭小子,不知死活!!”高碗脸色扭曲,他现在一肚子的火气,抡起砂钵大小的拳头,向方源砸去。 这拳头有力至极,突破空气,竟带出呼呼的风声。 方源目光清冽如水,眼看着拳头打来,脚下一错,就晃到了高碗的身侧。 伸出手指,向高碗的腰际一戳。 高碗回臂格挡,方源没有戳中,打在了高碗的左前臂上。 方源顿感手指好像是戳中了一块铁板,又痛又麻。 “这个高碗,已经处在凡人武艺的巅峰。我现在只有月光蛊能够战斗,没有其他蛊虫辅助,单论拳脚不是他的对手!”方源目光一闪,立即明智地放弃攻击,连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古月山寨中,只有古月族人才有修行蛊师的资格。 其余外姓人,不管是有无修行资质,都没有参加开窍大典的资格。 但是这些凡人,却可以修行拳脚功夫。 就像眼前的高碗,他虽然不是蛊师,但是必定苦练过拳脚,基本功相当扎实,又是中年汉子,凡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方源除开月光蛊能够用作战斗,身躯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不论是力量,敏捷还是承受力,都不是高碗的对手。 像高碗这样的武人,足以能杀死一转初阶的蛊师。就算是中阶蛊师,也能造成一定的威胁。 “这个小子,太阴狠了!”看到方源和自己拉开距离,高碗心中还残留着余悸。 腰是一个人的要害部位,被人用力一戳,伤害非浅。若是用力过大,甚至能造出人命。 高碗在院子外待了大半个晚上,身子都被寒潮湿气包裹,反应有些缓慢。刚刚一击,就差点被方源得手了。幸亏他平时虽然溜须拍马,但是也苦练不辍,关键时候身体的本能凌驾于头脑的反应,惊险万分地防住了方源的进攻。 “不能再大意了。这小子是个狼崽子,出手又狠又阴,一不小心就要着了道。难怪小少爷两次被他击昏。”高碗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一扫先前的轻蔑,对方源彻底重视起来。 “抓住这个小子,我就立下大功了。到时候大小姐必定会有赏赐!一转初阶的月刃,顶多只能算把刀子,只要不打在要害部位,不过是破皮流血的浅伤。” 想到这里,高碗心头炙热起来。伸出铁钳一般的双手,就向方源抓来。 砰砰砰。 方源丝毫不惧,迎上高碗,与其近身搏斗。一时间拳脚相击,攻防转换,传出连续不断的闷响。 打劫学员们时,他只用手掌,以制服控场为主。现在和高碗相斗,他再不留手。 时而用手指抠眼睛,戳咽喉,时而用手掌根部击打下巴,用边沿砍他后脑,时而用膝盖顶撞他的胯裆,时而用手肘戳他的腰侧。 高碗打得冷汗直冒。 方源招招不离高碗的要害,手段又狠又辣,简直是要置高碗于死地。 高碗只是凡人,不像蛊师,虽然苦练拳脚,但是要害仍旧是要害。凡人不可能把眼皮子连成钢铁,这就是凡人练武的局限。 反而高碗却不敢对方源下杀手。 方源是古月族人,要杀了方源,高碗就犯下众怒,铁定被五马分尸,到时候漠家会第一个清理门户。 因此他的想法是生擒方源,最好能在生擒的过程中,给他吃些苦头。 一方心有顾忌,一方心存杀机,场面上竟然是方源压着高碗在打! 第35章 你叫吧 方源短暂的上风,并不会持久。 拳脚纠缠往来间,他已经气喘吁吁。反观高碗,气息仍旧绵长悠深,双方的体力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同时,高碗活动开来,身体渐热,出拳速度越来越快,已经逐步扫去寒冷带来的麻木和迟缓,开始真正展现出他苦练数十年的实力。 “小子,你打不过我的。族规中有规定,在学堂这块,你不能动用月光蛊。你已经完蛋了,今天注定要成为我的阶下囚!”高碗狰狞大笑,他战斗经验丰富,企图用言语来打击方源的斗志。 “我现在到底还是个少年,身体还没有长成,素质不如这豪奴。”方源心境如冰,五百年磨砺之下,他的斗志怎么可能被动摇。 “月光蛊!”他心中一动,一边催动真元,一边后跃一步,和高碗拉开距离。 高碗想要追击,忽然看到方源手心上冒着一层蓝水光辉。 他面色顿时一沉,叫道:“小子,你在学堂里动用蛊虫战斗,就是违反族规!” “违反了又如何?”方源冷笑一声。他学习族规,精通族规,从来都不是为了遵守族规。 当即,手掌对着高碗虚空一切。 哧的一声轻响,蓝色的月刃,只朝着高碗的脸面,飞射而出。 高碗一咬牙关,举起双臂合拢在脸前,组成了一道臂盾。同时他脚步不停,冲向方源,打算硬抗,速战速决。 月刃射中他的胳膊,顿时噗的一声,血肉在月色下飞溅,一阵极其强烈的剧痛传达到高碗的神经,高碗猝不及防,疼得险些昏死过去。 “怎么会这样?!”他冲势顿止,心惊胆寒地发现自己的两条前臂,已经被横向切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伤口处鲜血不住地流淌出来,能从侧面看到血糊糊的筋肉。甚至连惨白的断裂的臂骨都看到了。 高碗当即心头震骇不已:“这不可能!一转初阶的月刃,顶多能伤我的血肉。怎么能切断我的骨头?这个只有一转中阶才能做到啊!!” 他当然不知道,方源虽然只是一转初阶的蛊师。但是因为酒虫的提炼,却有了一转中阶的真元。 月光蛊在中阶真元的催动下,发射出来的月刃,自然威力强盛,超过初阶。 “不好,这小子古怪!!”高碗猝不及防,顿遭重创。他斗志全消,当机立断,就想退走。 “你走得了么?”方源冷笑一声,展开追击,手中月刃接连频发。 “救命!!”高碗大呼小叫,一路奔逃,声音在寂静的学堂中传出很远。 “怎么回事?有人叫救命呢!”声音惊动了附近的学堂侍卫。 “是漠家漠颜大小姐留下的家奴。”侍卫赶来,看到了追杀情景,又都停止了脚步。 “这只是个家奴,犯不着维护他!” “把他留下,就已经是给漠家面子了。” “还是要小心一些,防止他狗急跳墙,伤害那方源。” 紧张的侍卫们都围了上来,却不出手,而是旁观。 这个叫高碗的家奴,死了也就死了,跟他们没关系。但若是方源死亡,或者受伤,那就是他们的责任。 看到此景,高碗心彻底凉了,他凄厉的呼喊着:“我们都是外姓人,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失血越来越多,速度渐慢。 方源从后面赶到,声音冷酷如冰,宣判了高碗的死刑:“你叫吧,叫得再大声也没用。” 说着,手刀翻转,连续两片月刃飞射出去。 刷刷两声,正中高碗的脖颈。 高碗只感觉心头一凉,似乎是一脚跌进深渊的感觉。 下一刻,他就感到视野陡然一阵天旋地转,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双脚,胸膛,后背……还有那被割断的脖子。 随后,他迎来了彻底的黑暗。 高碗死了。 被方源两记月刃斩首,头飞了出去,身子奔了十米远后,才跌倒下去。脖颈出鲜红的血液如喷泉般狂涌,把周围的花草都染成血红。 “杀人了!” “方源杀人了!!” 侍卫们忍不住轻声惊呼。他们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发生,都浑身一颤,感到一种惊惧和恐怖。 方源不过是个十五岁的文弱少年,但是却面无表情地杀了一个强壮的成年人。这就是蛊师的力量! 战局已定。 方源放缓了脚步,慢慢踱步过去。 他面色平淡,好像刚刚做了件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这个表情,更让侍卫们的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高碗的头颅躺在地上,双眼圆瞪着,死不瞑目。 方源目无表情,抬起一脚,就将这头颅踢飞。 众侍卫看得眼角都是一抽。 方源接近高碗的身躯,发现这身躯还在颤抖着,血液很快就流淌了一地,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他端详着高碗身上的伤口,脸色有些阴沉。这些伤口很深,足以暴露他拥有中阶真元的秘密。 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很快就能牵连出他的酒虫来。酒虫一现,家族高层自然就会联想到花酒行者。 所以,方源他必须守住这个秘密。 “可是看到的人,又太多了。”方源扫视了一下附近围观的侍卫,足有十多人。他现在真元只剩下一成不到,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死。 想了一下,方源弯下腰,提起高碗的脚踝,将这具尸体倒拖着往回走。 “方源公子,这里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侍卫们耐住心中的寒意,走向前来,方源恭敬地道。 这种恭敬中,还夹杂着一份明显的恐惧。 方源静静地扫了众人一眼,侍卫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头也纷纷地低下去。 “刀给我。”他伸手,淡淡地道。 命令式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离他最近的那个侍卫,不由自主地将腰间的刀,递了出来。 方源接过刀,便继续走。 留下十多名侍卫,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方源的背影。 朝阳从东方朔升起,第一缕曙光透过山峦的边,照在学堂里。 十五岁的方源,身躯有着少年的瘦弱,肤色透着一种苍白。 在曙光下,他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的左手,提着一柄明晃晃的刀。 他的右手,倒拖着一具无头尸体。 他走一路,鲜红的血迹就在青黑的石砖上拖出一路。 侍卫们在后面看得一阵发怔,一股寒意让他们浑身僵硬。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和光明。 咕咚。 不知是谁,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第36章 送礼 “你们听说了吗?方源杀了人!”一位学员小声地对同桌嘀咕着。 “我也听说了,他真的杀人了。”同桌捂住心口,一脸的苍白。 “当时好多侍卫都看到了,方源追着那人,那人想要求饶,方源不允许,把头直接斩了!” “真的假的呀?”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今天早上来得早,还看到青石砖缝里残留的血迹呢。” “哎呀,骗你干什么!刚刚学堂家老叫走方源,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学堂中少年们无心听课,都小声地交谈着。 杀人,对于这群十五岁的少年来讲,还太陌生,还很可怕。 从小到大,他们在家族的庇护之下,顶多也只是拳脚切磋,杀鸡屠狗之流。 至于杀人,离他们还比较遥远。 “方源杀了谁了?” “听说是漠之分脉的一个家奴。” “嗨,这事我最清楚了。昨晚我亲眼看到,漠家的漠颜学姐带了一帮家奴,来找方源的麻烦。” “是漠家啊,不好了,漠北这下麻烦了。” 很多少年都看向古月漠北。 漠北脸色苍白地坐在位置上,他也是今早刚刚得知的消息。方源居然杀了人,还杀了他熟悉的高碗! 这个高碗漠北很熟悉,在家奴中很活跃,善于奉承,又苦练过拳脚功夫,是个得力的狗腿子。 前一段时间,高碗还和他漠北对练了一会儿。想不到就这样被方源杀了! 正因为这样,漠北心中的震惊、难以置信,比其他人还要浓重一倍。 震惊之外,就是一种担忧和恐惧。 面对方源这样的杀人凶手,十五岁的漠北要说不怕,那是假话。 其实不仅他怕,其他的少年也怕。 方源两次抢劫他们,他们每个人都和方源动过手。 “我竟然和这种凶残至极的杀人凶手打过架?我居然还活着。”很多人都拍拍心口,感到一阵后怕。 方源杀了人! 如此的恐怖犯罪事实,深深地冲击着少年们纯真的心灵。 …… 房间中,只有学堂家老和方源二人。 学堂家老坐着,方源站着,没有一人开口,气氛压抑凝重。 学堂家老沉默地看着方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一大早,就有侍卫向他禀告方源行凶杀人的事情。这消息让他又惊又疑。 他是三转的老蛊师了,又负责学堂这块,自然知道一转初阶的蛊师有什么样的战斗力。 方源能杀了高碗,可以说是以弱胜强。 事实上,昨天傍晚就有侍卫禀告了,漠颜挟持方源闯入学堂的事情。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也没有阻止。 他是学堂家老,目的是培养未来的蛊师,而不是保护未来的蛊师。只有没有学员死伤,他鼓励暗中的争斗。 漠颜来找方源的麻烦,他乐见其成。 一来,他知道战斗不管胜利和失败,都对方源的成长有好处。二来,他也想压压方源的风头。 方源连续两次堵住学堂大门,抢了全体学员,这风头太劲了,得压一压。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漠颜无功而返,留下家奴高碗。而高碗居然打不过方源,被方源杀了! 在这个世界上,力量至上。杀人毫不稀奇,尤其是对蛊师来讲,可以说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但是十五岁的少年,首次就杀人,这就不简单了。 学堂家老对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情景,记忆犹新。当时他已经是二转蛊师,十九岁,在一次冲突中,杀了白家寨子里的一个蛊师。 杀了人后,他吐的一塌糊涂,心中都是慌乱。好几天都食欲不振,不想吃饭。睡觉也不安慰,一闭眼就是那人死时怒瞪他的双眼。 现在看这方源,他面容平静如常,哪里有什么慌乱?更没有任何的不适,好像昨晚他只是大睡了一场,杀人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所以,此时学堂家老看着方源的目光中,就饱含了复杂情绪。 一方面,他惊叹方源对生命的冷漠,心态如冰般的坚冷。一方面,又有些欣赏,方源天生就是一个战斗种子啊。刚掌握了月光蛊不久,就能用来杀人。寻常的少年,哪怕是那些甲等的天才,都未必做得到。这就是战斗的才情!若培养出来,为家族而战,将是敌人的噩梦。 第三个方面,就是担忧和苦恼。 担忧方源经此一事,气势更盛,压不住他。这方源胆子也太大了,不仅违背族规,在学堂动用蛊虫,还因此杀了人。必须压住他的风头,否则自己还怎么管理这个学堂? 苦恼的则是,这事情如何善后,毕竟牵扯到本族的漠之一脉。 “方源,知道我召见你,是为了什么事情么?”学堂家老以一种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房中的沉默。 “我知道。”方源点点头,“我在学堂里动用月光蛊,违反了族规。按照规定,第一次违反,应该受到赔偿三十块元石的惩罚。” 他避重就轻,根本不谈高碗之死。 学堂家老楞了一下,没有料到方源如此回答。 他面色一沉,冷哼一声:“你休要在老夫的面前装傻!我问你,高碗之死是怎么回事?” 方源双眼一眯:“哼!高碗此人以下犯上,用心歹毒。昨晚不仅堵住我的房门,还想杀我。我为了自卫,不得已动用月光蛊,侥幸杀了此贼。我怀疑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其他山寨的卧底,还请家老明鉴!” 学堂家老听了这话,皱起眉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高碗死了,随便方源怎么说都可以。他只是个外姓,不是族人,死了也就死了,学堂家老对此根本无所谓。但是他担心的是漠家的反应,高碗是漠家的家奴,却死在学堂当中。他管理学堂,需要给漠家一个交代。 想了一想,学堂家老紧紧盯着方源质问:“那我问你,高碗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方源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高碗虽被我斩首,但身份是漠家家奴。我得给漠家六个面子,于是便用棺材收敛了尸体,天刚亮的时候,放到了漠家的后门口。” “什么?!”学堂家老大吃一惊,差点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 方源杀了人家的家奴不说,还把尸体装棺材里,放到漠家后门,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这对一心想平息这件事情的学堂家老来讲,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噩耗。 方源不过是小小的一转蛊师,庞大的漠家会有什么反应? 学堂家老想到这里,顿觉一阵头疼,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这个方源真是个惹祸精! “唉,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多说也无济于事。你先下去,过几日就有惩处下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罢。”家老心乱如麻,挥手让方源退下,他需要静下来仔细思考一下对策。 第37章 即使妥协又是威胁 而此时,在漠家。 “我叮嘱过你什么?看看你做的好事!”书房中,古月漠尘拍着桌面,在大发雷霆。 漠颜就站在这个老人的对面,低着脑袋,眼眸中流露出既吃惊又愤怒的感情。她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高碗居然被方源杀了!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居然有这样的手段和心志。高碗可是我堂堂漠家的家奴,方源杀了他,简直是不把漠家看在眼中! “爷爷,您不用发火。这高碗不过是个家奴,死了也就算了,反正他又不姓古月。倒是那个方源,胆子太大了,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不仅打了我们漠家的狗,还一下子把狗打死了!”漠颜愤愤不平地道。 古月漠尘怒喝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翅膀硬了,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了,是不是?我告诫过你什么,你都忘了一干二净了!” “孙女不敢。”漠颜悚然一惊,这才知道爷爷是真的发怒,连忙跪了下来。 古月漠尘手指着窗外,训斥道:“哼,那个什么家奴死了也就算了,但你现在还盯着方源不放,真是鼠目寸光,不知轻重!你知道你此举的意义吗?小辈争斗,是他们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不要去插手。这是规矩!现在你找方源的麻烦,就是坏了规矩。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外面,冷眼看我们漠家的笑话呢!” “爷爷请息怒,怒气伤身。是漠颜不好,拖累了漠家。爷爷让漠颜怎么做,漠颜就怎么做!只是孙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个方源实在太可恶了,太无耻了。他先是诓骗我,进入学堂。后来又躲在宿舍里,任凭我万般叫骂,都不出来。我一走,他就杀了高碗。实在是阴险无耻至极!”漠颜禀告道。 “哦,是这样?”古月漠尘眉头皱了一下,他还是首次听到这个信息,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精光。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抚须沉吟起来:“这个方源我也听说过一些,早些年做过诗歌,有早智。不想资质却是丙等,难堪大用,因此放弃了对他的招揽。现在看来,倒是有些意思。” 顿了一顿,古月漠尘用手指敲敲桌面:“来人,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门外自有人伺候着。很快就捧进来一个箱子。盒子不大不小,但有些沉,下人用两只手捧着,站在了书桌旁。 “爷爷,这是什么?”漠颜看到这木盒,疑惑地问道。 “你何不打开看看?”古月漠尘眯着双眼,语气有些复杂。 漠颜站起来,掀开木盖,往里面一看。 顿时,她面色骤变,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忍不住倒退一大步,口中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呼。手中的木盖也失手掉在了地上。 没有了木盖,木盒子里装的东西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竟是一堆血肉! 这些血肉,显然是被人削成一片片,一块块,装在了盒子里。猩红的血液积蓄在里面,有的是惨白的皮肉,有的是长条的肚肠,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块骨头,不是腿骨或者就是肋骨。周边角落的血泊中,还浮着两根手指头,半根脚趾。 呕…… 漠颜花容失色,再倒退一大步,肚腹一阵沸腾,差点当场就吐出来。 她虽然是二转蛊师,历练过一番,也杀过人,但还是首次看到如此恶心变态的一幕。 这盒子里的血肉,显然是人的尸体被切碎,然后塞进去的。 一股冲天的血腥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充斥整个书房。 端着盒子的家奴,双手都在抖,脸色一片惨白。虽然先前已经看过这个盒子,也吐过了,但是现在端着它,仍旧感到一阵阵的惊悸和恶心。 书房中三人,唯有家老古月漠尘面色不变,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这盒子的血肉,对漠颜缓缓地道:“这个盒子,就是方源今早摆放在我家的后门处。” “什么,真的是他?!”漠颜大为震惊,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方源的形象。 她第一次看到方源,是在客栈。 那时候,方源坐在窗边,静静地吃着饭菜。他面容普通,双目黑沉,身型消瘦,肤色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苍白。 明明是一个如此普通安静的少年,竟然做出如此变态疯狂的举动! 惊恐之后就是狂怒,漠颜大叫道:“这个方源太猖狂了,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如此做,这是对我们漠家的挑衅啊!我这就过去,把他押过来问罪!!”说着就要往外走。 “混账东西,你给我站住!”古月漠尘比她更怒,随手抓住书桌上的一块砚台,就甩手扔了出去。 坚硬沉重的砚台打在漠颜的肩膀上,又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爷爷!”漠颜捂住肩膀,惊呼一声。 古月漠尘站起来,手指着自家孙女,语气很激动:“看来这些年你是白白历练了,你真是令我失望!对付一个小小的一转初阶的蛊师,你劳师动众不说,还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现在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到现在你还明白方源此举的含义吗?” “什么含义?”漠颜大惑不解。 古月漠尘哼了一声:“方源若是一心想要挑衅,把此事闹大,何不将这箱子放在人来人往的正门,反而放在了人迹罕至的后门?” “难道他是想要和解?不对,既然和解,当面赔罪不是更好,为什么要送这个箱子的碎尸。这根本就是挑衅!”漠颜道。 古月漠尘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是想和解,又的确在挑衅。他将木盒放在后门,是想和解。在木盒中装了碎尸,是在挑衅。” “你看。”老人指着盒子,“这个木盒并不大,装不了一具完整的尸体。所以里面只是一部分碎尸。他是想告诉我们,他不愿意闹大此事,想要息事宁人。但是若我们漠家还要抓住这事不放,他就会将剩下的碎尸抛洒在正门,彻底闹大此事。到那时,就是两败俱伤。全族都会知道,我们漠家先破坏了规矩,我们漠家未来的掌权人,居然孱弱到需要长辈如此的溺爱和维护。” 漠颜听了这番话,一时间都有些目瞪口呆。她从未料到,方源此举竟然有如此深意。 “这手段真是高明啊。”古月漠尘感慨道,“只是一个举动,就刚柔并济,进退有据。这个简简单单的木盒子,既表示了方源的妥协之意,又是他针对我们漠家的威胁。偏偏我们漠家,还真的被他捏住了软肋。漠家的名誉若是因此受损,紧接而来的,就是赤家的发难,族长一脉的打击。” 漠颜不信邪地道:“爷爷,你是否太高看他了?就凭他,他不过才十五岁而已。” “高看?”漠尘不悦地看了孙女一眼,“看来你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养成了自大的毛病,有些看不清现实。这方源先是临危不乱,诓骗你进入学堂。而后急中生智,在宿舍避祸。接着任你辱骂却不逞强,这是隐忍冷静。你走后他立刻杀了高碗,是坚毅勇敢。现在又送来这箱子,分明是智计谋算。你说我是不是高看他?” 漠颜听得目瞪口呆,她实在没有料到爷爷居然如此欣赏方源,当即不服气地道:“爷爷,他不过只是个丙等罢了。” 古月漠尘抚须长叹:“是啊,他只是个丙等。拥有如此心智,却只是丙等资质,实在是可惜。只要资质再高一层,是个乙等,他必将是我古月一族未来的风云弄潮儿。可惜是丙等啊。” 老人的叹息中,充满了感慨。似在遗憾,又似在庆幸。 漠颜沉默不语,她的脑海中不禁再次浮现出方源的形象。在她的心理作用下,方源那原先文弱的面孔,此时却笼罩了一层诡秘凶险的阴影。 “这件事情,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觉得怎么处理?”古月漠尘忽然打破沉默,开始考较漠颜。 漠颜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带着冷漠的语气道:“高碗一个奴才,死了就算了。方源不过是个丙等,也只是小事。关键是要维护我漠家的名誉。为了平息此事,不妨将高碗全家老小都杀了,向全族表明我们维护规矩的态度。” “嗯,你能以大局出发,暂时抛开个人感情,维护家族的利益,这点很好。不过这个处理手段还是欠妥。”古月漠尘抚须点评道。 “还请爷爷训下。”漠颜行礼。 古月漠尘沉吟道:“此事由你而起,爷爷就罚你禁闭七天,从此以后不要再找方源的麻烦。高碗以下犯上,一介奴仆冒犯主子,该死,其罪当诛!因为他是漠家的家奴,漠家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就赔偿那方源三十块元石吧。至于高碗的家人,给予他们五十块元石的补贴,再把他们都逐出府去。” 顿了一顿,他又道:“七天之内,你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出去了。同时也好好想想,爷爷如此处置的深意。” “是,爷爷。” 第38章 魔头在光明中行走 天空中,阴云层层,春雨缠绵地下着。 细如牛毛的细雨,洒落下来,将青茅山都笼罩上一层薄烟。 客栈中的第一层饭堂,仍旧是冷冷清清,只有四桌客人。 方源坐的位置正靠着窗户边,一阵风吹来,夹杂着诗意和花香。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方源遥望窗口,轻轻低吟了一句,这才收回视线。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好酒好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青竹酒,酒香香醇又透着一股清新。碧绿色的酒液静静地盛在竹杯中,从这个角度看去,散着琥珀般的温润光泽。 最靠近他的一桌上,是祖孙二人。穿着朴素的衣服,都是凡人。 老爷子一边嘬着米酒,一边羡慕看着方源这边。显然是被青竹酒香勾动,却没有钱财来买。 孙子则吃着卤汁香豆,咬在嘴里咔蹦卡蹦的作响。同时又纠缠着他的爷爷,摇晃着老人的膀子:“爷爷,爷爷,给我讲讲人祖的故事吧。你要是不讲,我就回去告诉奶奶,说你出来偷酒喝!” “唉,吃个酒都不安稳。”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浮现出慈爱之色。他用枯瘦如柴的手摸摸孙子的脑袋,“那我就讲讲吧。话说那人祖把心交给了希望蛊,脱离了困境的围捕……” 人祖的故事,是这个世界流传最广,也是最古老的传说。 老人说的故事,大概是这样子的。 话说人祖因为希望,而摆脱了困境。但是他终究老态龙钟了,没有力量和智慧,不能再继续狩猎,甚至牙齿都掉落光了,很多野果野菜都咀嚼不动了。 人祖已经感觉到死亡的渐渐逼近。 这个时候,希望蛊告诉他:“人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心就没了,我希望就将失去了栖息之所。” 人祖很无奈:“谁想死呢,但是天地要我死,我不得不死啊。” 希望蛊就说:“凡事都有希望。只要你抓住寿蛊,你就能增添新的寿命。” 人祖早就听说过寿蛊的存在,但是他很无奈地摊手:“寿蛊静止时,谁都察觉不了它。当它飞行时,比光还快。我怎么可能捕捉到它呢。这太难了!” 希望蛊便告诉人祖一个秘密:“人啊,凡事都不要放弃希望。我告诉你,就在大地的西北角上,有一座大山。山顶有一个洞,洞中生活着一圆一方两只蛊虫。你只要能降服这两只蛊虫,天底下没有什么蛊虫不能捕捉的,哪怕寿蛊也不例外!” 人祖已经走投无路了,这是他仅剩下的唯一的希望。 他耗尽千辛万苦,找到了这座大山。又冒着万般惊险,攀上了山顶。在山顶的洞口处,他仅剩下最后一点点的力气,步履蹒跚地挪了进去。 山洞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人祖在黑暗中走啊走。时而磕磕碰碰,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磕得头破血流。时而又觉得这黑暗广大无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除了他自己,周围空无一物。 他耗费了许多时间,都走不出这茫茫的黑暗。更谈不上降服那一圆一方两只蛊虫了。 就在他陷入迷茫的时候,有两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一个说:“人啊,你也想来捕捉我们吗?你回去吧,就算是你有力量蛊在身,都没有可能呢。” 另一个声音则说:“人啊,你退去吧,我们不取你的性命。就算你有智慧蛊帮助,也未必能找得到我们。” 人祖无力地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力量蛊和智慧蛊早就都离我远去了,我已经寿元无多,走投无路了。不过只要我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就不会放弃!” 听到人祖的话,那两个声音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明白了,人,你已经将心交给了希望蛊。你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弃的。” 另一个声音接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我们俩的名字,我们就为你所用。” 人祖愣了愣,要从词海中准确地叫出两个准确的名字来,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而且,他连这两只蛊的名字中,究竟有多少字,都不知道。 人祖连忙问希望蛊,但是希望蛊也不知道。 人祖已经没有其他的出路,只好硬着头皮说名字。他说了许许多多的名字,耗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黑暗中没有丝毫的回应,显然都叫错了。 渐渐地,人祖的气息越来越弱,在这个山洞中他从老年,迈向了暮年。就仿佛是傍晚的落日,渐渐降下,已经有一半落下了天边,成了夕阳。 他随身带来的食物越来越少,脑筋转得越来越慢,说话的力气也不多了。 黑暗中的声音劝道:“人啊,你快死了,我们放你走吧。趁着你最后的时间,可以爬到山洞外,看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但是你冒犯我们,作为惩罚,就把希望蛊留在这里给我们做伴吧。” 人祖紧捂住心口,断然回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弃希望!” 希望蛊很感动,奋尽全力回应人祖,发出了洁白的光辉。人祖的心口处,就冒出了点点白光。 但这白光太弱了,根本不能照亮黑暗,甚至连人祖的全身都照顾不到,只能照亮胸膛这点地方。 人祖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崭新的力气,从希望蛊中涌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他继续开口,说出名字。他已经老糊涂了,有很多名字先前都说过,但他记不清楚,又说一遍,白白浪费了很多功夫。 生命随着时光在流逝,人祖的寿命所剩无多了。 终于在他只剩下一天的寿命时,他说出了一个“矩”字。 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声音道:“人啊,我矩佩服你的坚持。你说出了我的名字,从今天开始,我就听你的命令。但是我只有和我的兄弟在一起,才能为你捕捉全天下的蛊虫。否则单靠我一个蛊的能力,是不行的。所以你放弃吧,你已经濒死了,还不如利用这个世界,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人祖却坚定地摇摇头,他抓紧一切时间,继续说话,猜另一只蛊虫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的时间。 但就在这时,他无意中说出了“规”这个字。 霎时间,黑暗消失了。 两只蛊出现在他的面前。正如希望蛊所讲,一只蛊是方的,叫做“矩”。一只蛊是圆的,叫做“规”。合起来,就是“规矩”。 两只蛊一齐开口:“不管是谁,只要是知道了我们的名字,我们就听命于他。人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名字,我们就为你所用了。但是你要记住,最好不要让其他生灵,知道我们的名字。知道我们名字的越多,我们就得同时降服他们。现在,你是第一个降服我们的人,说出你的要求吧。” 人祖大喜:“那我就命令你们,先给我捕捉一只寿蛊吧。” 规矩二蛊合力,捕捉来了一只八十年的寿蛊。 人祖已经是一百岁了,吃了这只寿蛊后,顿时脸上的皱纹全部消除,枯瘦的四肢又填充上了健美的肌肉,青春的气息又重新散发出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 他欣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重新成了二十岁的青年! …… “今天就讲到这里,回家喽,乖孙子。”老人说完这个故事,酒也喝完了。 “爷爷,再继续讲嘛,后来人祖怎么样了?”孙子却不依,摇晃着老人的胳膊。 “走吧,有时间再讲。”老人戴上斗笠和蓑衣,又给孙子披上一件小号的。 祖孙俩出了客栈,步入了雨帘,渐行渐远。 “规矩……”方源目光幽幽,转着酒杯,凝望着杯中的青竹酒液,心中颇有感触。 人祖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上广为流传,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人。方源自然也早就听说过。 只是不管是传说,还是故事,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刚刚那祖孙二人仅仅只是把它当做故事,但是方源却能品味出其中蕴含的深意。 就像那人祖。 当他不知道规矩的时候,就在黑暗中摸索。有时候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弄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有的时候,又一片广袤,陷入迷茫,毫无方向和目标。 这种黑暗不是单纯的黑或者暗,力量、智慧和希望,都克制不了它。 只有当人祖知道了“规矩”,道破了规矩的名字,黑暗这才豁然消失,人祖迎来光明。 黑暗是规矩的黑暗,而这光明也是规矩的光明。 方源将视线从酒杯挪移出来,看向窗外。 只见窗外远处,天空阴沉昏暗,青山苍翠连绵,细雨纷飞如雾。在近处,高脚竹楼一个接着一个,延展出去。路上两三个行人,脚上沾着雨水泥泞,不是穿着灰绿蓑衣,就是打着黄油布伞。 方源心中总结着:“这天地就像个大棋盘,万物生灵都是棋子,按照各自的规矩在运行。四季时节有规矩,春夏秋冬依序循环。水流有规矩,往低处流。热气有规矩,往高处升。人自然也有规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欲望和原则。就拿古月山寨来讲,奴仆命贱,主子命贵,这就是规矩。因此沈翠想攀附权贵,费尽心机也要脱离奴籍。高碗千方百计地要讨主子的欢心,狗仗人势。” “对于舅父舅母,就是秉性贪婪,想吞并双亲遗产。学堂家老则主要是培养蛊师,维护学堂中自身之地位。”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规矩,每一行业都有行业的规矩,每个社会群体都有各自的规矩。只要洞彻这其中的规矩,就能旁观者清。去黑暗而得光明,在此中周旋,而游刃有余。” 方源又联想自身境况,心中早已运筹帷幄:“对漠家掌权人古月漠尘来讲,就是要维护本脉的繁荣和利益。漠颜找我麻烦,已经是坏了规矩,为了维护家族名誉,他必定不会对我动手。甚至还可能主动补偿我。” “其实漠家势力雄厚,凭着名誉受损,一心想要惩罚我,我也无力抵抗。但是古月漠尘心中却是怕的。他不是怕自己坏了规矩,而是担心其他人跟着他也开始坏规矩。小辈争斗,若是长辈插手,事态就会扩大,若是波及高层,对整个山寨就是巨大威胁。古月漠尘担忧害怕就在于,若是今后争斗,有其他人对自己的孙子古月漠北下手。他这一脉,就这一个男丁,若是死了那该怎么办?这种害怕,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他只是下意识地要维护规矩。” 方源双目一片清澈,对此事从始到终都洞若观火。 高碗不姓古月,就是外人,就是奴仆。 主子处死一个奴仆,有什么要紧的。在这个世界,正常的很。 方源杀死高碗。高碗的死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的主子,他背后的漠家。 “不过,我此番送了一盒子的碎尸,估计古月漠尘会解读成妥协和威胁之意罢。这也正是我想要他这么理解的。不出意外,漠家不会追究高碗的死了。当然,若是我资质再高一层,是个乙等,漠家就会感觉到威胁,凭着名誉受损,也要打压我这个未来的威胁。”方源心中冷笑。 强大可以凭借,弱小也可以利用。 方源此时虽然身在局中,也是个棋子。但是心中精通规矩,已经有了棋手的心。 寻常人物,大多也只是类似古月漠尘或者学堂家老,也只是知道自己的规矩,隔行如隔山。像方源这样,洞察大局,精通规矩何其难也! 要知道规矩,非得如人祖一样,在黑暗中摸爬滚打,迷茫徘徊一番。 这个时候,力量、智慧和希望,都不太管用。非得消耗时间,切身体悟,才能取得经验。 人祖能道破规矩二蛊的名字,是耗费了时间,在死亡的气息笼罩下,尝试了无数次。 方源能精通规矩,也是他前世五百年累积的体验。 重生以来,他自信能创出给辉煌的未来。不是因为春秋蝉的重现,不是因为他知晓了度许多秘境宝藏,也不是掌握了未来的大致走向。 而是前世五百年来,为人处世的人生经验啊。 如同人祖掌握了规矩二蛊,就能轻易捕捉天下万虫! 而方源精通规和矩,就能居高临下,目光洞穿繁芜世事。或抽丝剥茧,或一针见血。我自居高笑傲,冷看世间之人如颗颗棋子,遵循着各自的规矩,按部就班地行进。 黑暗是规矩的黑暗,光明是规矩的光明。 而重生的魔头已在光明中行走。 第39章 蛤蟆商队 五月,是春和夏的过渡。 花香弥漫,大山青青。阳光开始逐渐地绽放出它热烈的一面。 湛蓝的晴空下,白云如棉絮般漂浮。 青茅山上,青茅竹林仍旧是笔直如枪,遥指苍穹。遍地都是野草在疯长,在草丛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微风一吹,野草起伏,浓郁的花粉和青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在山腰处,则是大量的梯田。一层层,一阶阶,嫩绿的麦苗栽种了下去,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青翠嫩绿的海。 梯田里不少农人,在忙活着。有的在清理沟渠水道进行引水,有的卷起裤脚,站在田地里栽下秧苗。 这些人自然都是外姓凡人,古月族人是不操持这等贱业的。 叮铃铃…… 春风中隐隐传来驼铃的声音。 农人们都直起身子,转头往下山脚。 只见一只商队犹如一只色彩斑斓的长虫,从山道那边,缓缓地探出头来。 “是商队啊!” “是了,如今已经是五月份,商队也该来了。” 大人们心中了然。顽童们则直接放弃了戏水,和手中的泥巴,蹦蹦跳跳地跑向商队去。 南疆有十万大山,青茅山不过是其中之一。每座山上,栖息着一座座的山寨,人们以血脉亲情维系着寨子。 山与山之间,山林深幽,险石峻壁。环境复杂,栖息着大量的猛兽或者稀奇诡异的蛊虫。 凡人根本难以通过。单独的个人,想要闯过这些艰难阻碍,也至少得有三转蛊师的修为。 因此经济凋敝,贸易困难。最主要的贸易形式,就是商队。 只有组成商队这种庞大的规模,才能成群结队的蛊师,有能力互帮互助,克服途中艰难险阻,从一座山,行到另一座山。 商队的到来,像是一碗沸水,陡然倒进了平静宁和的青茅山。 “往年都是四月,今年到了五月,这商队才来。不过总算是来了。”客栈的掌柜听到这个消息后,着实舒了一口气。客栈的生意在其他月份,都极其清淡。只有指望着商队到来,能带来支撑一年的收益。 同时在他库存里还有一些青竹酒,可以向商队兜售了。 不仅是客栈,酒肆的生意也会跟着红火起来。 商队陆续开进了古月山寨,打头的是一只宝气黄铜蟾。这头蟾高达两米五,浑身橘黄色,蟾背宽厚,上面是疣粒疙瘩,如同古代城门上的那一颗颗硕大的铜铆钉。 宝气黄铜蟾的背上,用根根粗麻绳索固定着一大堆的货物。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宝蟾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一个中年人,长着一张圆饼麻子脸,顶着肥滚滚的肚子,盘坐在宝蟾的头上。双眼笑着眯成了一条缝,抱拳向周遭的古月寨民打招呼。 此人姓贾名富,有四转修为,是此次商队的领头人。 宝蟾微微蹦跳着前进,贾富坐在蟾头,四平八稳。蹦的时候,他这高度能和二楼的窗口齐平。就算是落地,也要高过竹楼的第一层。 原本宽敞的街道,此时忽然显得有些狭窄。宝气黄铜蟾像是一只怪兽,闯入了林立的竹楼当中。 宝蟾过后,是一只大肥虫。双眼犹如彩色玻璃窗,色彩鲜艳斑斓。长达十五米,体型类似于蚕。但是表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釉皮甲。皮甲上同样堆着一蓬蓬的货物,用麻绳绕圈系着。货物的间隙处,坐着一个个的蛊师,有年老的,也有年轻人。 还有凡人,均是健壮的武者,在地上跟随着黑皮肥甲虫缓缓向前。 肥甲虫之后,又有彩羽斑斓的驼鸡,毛茸茸的山地大蜘蛛,长着两片羽翼的翼蛇等等。但这些只是少数,大多还是以蛤蟆为主。 这些蛤蟆类似宝气黄铜蟾,只是个头要小一些,有牛马般体型。驮着货物和人,鼓着肚子,一蹦一蹦地走着。 商队蜿蜿蜒蜒地深入山寨。 一路上孩童们瞪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欢叫着,惊叹着。 二楼的窗户一个个接连打开,山民近距离地观察。有的双眼闪着忌惮的光,有的在挥手表示热烈的欢迎。 “贾老弟,今年来的有些迟啊,一路辛苦了。”古月博以族长的身份,亲自欢迎了此次商队的领袖。 贾富是四转蛊师的身份,若是让三转的家老负责接待,无疑是一种怠慢和轻视。 贾富双手抱拳,叹了一口气:“今年走的不大顺,路上碰到了一群幽血蝙蝠,损失了不少好手。又在绝壁山,遇到了山雾,实在是不敢走啊。因此拖延了不少时间。教古月兄久等了。” 言语间,十分客气。 古月山寨需要商队每年都来贸易,而商队也需要和气生财。 “呵呵呵,能来就好。请,族中已经备好就酒菜,让我为老弟接风洗尘。”古月博伸手邀请道。 “族长客气了,太客气了。”贾富作受宠若惊状。 商队是早晨到的青茅山地界,中午驻扎进了古月山寨。到了傍晚时分,山寨周边就形成了一片面积广大的临时商铺。各种红蓝黄绿的高大帐篷搭建着,帐篷之间还见缝插针地塞着无数的小地摊。 夜晚降临了,但这里的却一片灯火通明。 络绎不绝的行人,从寨子里涌进这里。有凡人,也有蛊师。小孩子们雀跃蹦跳着,大人们的脸上也涌现出过节一般的喜悦神色。 方源随着人流,独自一人走进这里。 人群熙熙攘攘,一堆堆地围着地摊,或者在帐篷口不断进出。 周围传来彼起彼伏的叫卖声。 “来一来,看一看了啊。上等的蓝海云茶砖,喝上这一口茶,快活似神仙哎!就算是人不喝,喂养茶蛊,也是物廉价美。一块只需要五元石!” “蛮力天牛蛊,蛊师催动起来,能暴涨一牛之力。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知心草,上等的知心草,大家伙看看这成色,新鲜得像刚采摘下来的一样。一斤两块元石,多便宜的价格啊……” 方源听到这里,脚步微微一顿,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一只鸵鸡拉着一个两轮板车。板车上堆着一堆粉绿色的草。每根草都长达一米,很细长,平均只有指甲盖的宽度。有些草的尖端还长着红心状的花蕾。 知心草是蛊虫的辅助食料之一,其价值在于它能和一些食物搭配起来,喂养蛊虫。 比方说,方源喂养月光蛊,每顿需要喂食两片花瓣。若是掺和上一根知心草,月光蛊吃上一片月兰花瓣就饱了。 知心草一斤只有两块元石,月兰花瓣每十片就得一块元石。稍微算一下,就知道掺和知心草喂养蛊虫更为划算些。 “半个月前,我杀了高碗,因为在学堂动用了月光蛊,罚款三十块块元石。不过后来漠家赔偿了我三十块,算不上损失。这些天,我抢劫了两次,总计一百一十八块元石。但是最近我不断消耗精炼出的中阶真元,温养空窍四壁,每天都要消耗三块元石。再加上蛊虫的喂养费用,自己的生活费用,陆续不断地购买青竹酒而投入的元石。现在手中还有九十八块。” 自从方源杀了人之后,凶残冷酷的形象深入学员内心,一时间再无人敢向他挑战。导致他抢劫变得大为容易。每次只有极少数的人敢于向他对抗。 方源心中算计了一下,就转移了视线,继续向这临时商铺区的深处走去。 知心草摊上,围着一堆人。都是蛊师或者学员,手中拿着元石正在哄抢购买。 方源不是没有钱购买这知心草,而是没有时间。 “如果记得没有错,那只癞土蛤蟆,就在那个店铺中吧。前世就有蛊师就在第一晚赌到了它,因此大赚了一笔。我可得赶紧,不能因小失大了。” 第40章 紫金石中蟾蛊眠 越往深处走,越是锦绣繁华。 小地摊越来越少,大帐篷越来越多。 只见红蓝黄绿各种大帐篷,有的搭成方形,有的是圆桶状。有的在入口卷帘处,竖着两根门柱子,有的则挂着大红的灯笼。有的里面灯火辉煌,有的里面却暗淡无光。 方源边走边看,最终在一座灰色的帐篷处停住脚步。 “是这里了。”他抬眼打量,只见这帐篷门口设着两个立柱,立柱上用阴刻手法,刻着一副对联。 左边:小施勇气,得春夏秋冬禄。 右边:大展身手,获东南西北财。 中间还有一个横批:时来运转。 没错,这是一家赌场。 这赌场占地一亩,已经属于大型的帐篷。 方源走了进去。在帐篷里面依着边,摆放着三排柜台。柜台上放着一块块的琥珀或者化石。小的只有巴掌大小,大的有脸盆之大。也有更大的,足有一人高。柜台上自然摆不下,就直接立在地上。 和其他帐篷商铺的热闹不同,这里面却是悄然寂静。 有三三两两的蛊师,站在柜台前,有的细心端详着柜台上摆放的石头,有的拿起化石在手掌中小心地搓动,感受手感,有的和同伴小声讨论,有的在和店家伙计商量价格。 但是不管他们说什么话,都是轻声细语,尽量不打扰其他人。 这是一家赌石场。 在这个蛊的世界里,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数不胜数的蛊。蛊虫有各自特定的食物,没有食物,蛊虫只能坚持一段时间,就会死亡。 但是大自然,对于生命,是既冷酷又仁慈的。 若是缺乏食物,蛊虫也有一线之生机。那就是陷入沉睡,自我封印。 例如月光蛊没有了月兰花瓣,可能就会封印自己。它会将力量尽量的收缩,类似于冬眠一般,陷入最深沉的睡眠当中。这个时候,它的身体不仅会蓝芒消散,而且会从透明的水晶状褪变成一块灰石,笼罩上一层石壳。天长日久,石壳越来越厚重,就会形成一块顽石。 再例如酒虫,若是它自我封印,就会结成一块白色的蚕茧。它会蜷缩身躯,在蚕茧中沉睡。 当然这种封印沉睡的情况,并不是在所有蛊虫的身上都会发生。它发生的概率很小,正常情况下,蛊虫都不会沉睡,而是被饿死。只有少数个别的蛊虫,才会在特定的情况下,自我封印。 一些蛊师意外地得到这些封印了蛊虫的顽石或者虫茧,唤醒其中沉睡的蛊虫。有的因此小发了一笔横财。有的飞黄腾达,生命轨迹迎来了转折。这些情况,在蛊师世界屡屡发生,常常有或真或假的流言风语,引人遐想。 这家赌石场中的顽石来源,就在于此。当然这些石头,都是外形疑似。要开出来,才能确定里面是否真的藏有蛊虫。 “像这种小型赌石场,十块石头有八九块都是实心的,里面没有蛊虫。就算是有蛊虫的石块,也未必都是活虫,十有八九都是死蛊。不过一旦赌到了活蛊,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大赚一笔。如是蛊虫极为珍稀,那么不是从此飞黄腾达,就是被杀人越货。” 方源心中透亮,他对这里面的门道都很清楚。 前世的时候,他也参加过商队,在赌石场当过伙计。后来一段时间,他甚至经营过一家赌石场,比这场子还大,是中型的赌石场。坑过不少赌徒,也走过眼,几次被其他人赌出价值珍贵的蛊虫。 方源在门口站了一会,目光扫视了一圈,这才慢慢走到左边的柜台。 柜台后,间隔几米就站着一位店家的伙计,有男有女。他们腰间都系着青色腰带,不是凡人,都是一转蛊师。大多数是初阶,有个别的是中阶。 见到方源来到柜台前面,一个离着他最近的女蛊师便走过来,脸上浮现出笑容,轻声地道:“这位公子您需要什么蛊虫?这边的柜台每块石头都均售十块元石。您要是首次尝试,小赌怡情的话,不妨去右边的柜台,那里的石头只卖五块元石。若是您想要刺激,不妨去正前方的高等柜台,那里的顽石一块售价二十元石。” 这是个有经验的女蛊师,在赌石场做工已经不少时间了。 她看到方源进来后,从他的外貌,年龄,身高等等方面,就推测出他是一名学员。 来赌石的都是蛊师,不会有凡人。而学员只能算是预备蛊师,刚刚踏上修行,通常因为喂养蛊虫而经济拮据,哪里会有什么闲钱来赌石呢? 像这样的学员,往往只是进来看一看,开开眼界,图个新奇。绝大多数都是只看不买,有个别少数家境不错的,也许会买个尝试一下。不过通常也只买最便宜的化石。 因此,对于方源能购买多少石头,女蛊师并不期待。 “我先看看。”方源面无表情地向她点点头,然后埋头观看。 记忆中,应该就是这家赌石场的这边柜台。 但五百年,真的太久了。很多东西都模糊无比,尤其是五百年的记忆实在是个庞大的储量。老实讲方源记得不是很清晰。 只是隐约记得,就是在这一年,商队到来的第一晚,有一个幸运儿花了十块元石买了一块石皮上泛着紫金色泽的化石。 他当场解石之后,得到了一只癞土蛤蟆。而后这只蟾蛊被人收购,他因此赚了不少的元石。 方源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 这柜台上,外表泛着紫金光彩的化石,有二十多枚。究竟在哪一块里面,藏有癞土蛤蟆呢? 这边的每块石头,均售价十块元石。方源如今身上有九十八块元石,按这样估算最多能购买九块。 但是实际上并不能这样算。 任何的冒险和赌博,都得考虑后果。 方源早就不是那种愣头青,亦不是自命不凡的赌徒。以为自己被命运垂青的人,通常都折在命运的捉弄之下。 “我独自一人,没有亲朋好友的资助。必须留下一些元石支撑生活,以及购买食料喂养蛊虫。”他稍稍算了一下,在基本保障之后,他最多能购买七块化石。 “这块石头,紫金如星点缀,但是扁平如饼,里面是不会藏有癞土蛤蟆的。” “这块紫金耀眼,但是只有拳头大小。若真藏有癞土蛤蟆,应该至少比它还要大上三成。” “这块紫金化石,大是大了,但是表面光滑至极,而癞土蛤蟆的石皮都是坑坑洼洼。显然不是……” 方源不断打量观察,排除筛选。 蛊虫封印沉眠之后,形成的化石浑然一体,本身杜绝世间大多数的探测手段。剩下的一些探测方法几乎都强硬蛮横,一旦用了,就会直接杀死里面奄奄一息的蛊虫。 因此蛊师来选石,只能靠猜测,靠经验,靠运气,靠偶尔间的灵光一闪。 若非如此,这里也不会叫做赌场了。 当然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不排除有极个别的温和的探测手段,能让蛊师事先知晓石头中是否藏有蛊虫。 方源前世就听说过一些风声,但是后来经过验证,发现都是谣传。 方源私下设想:若真有这种手段存在,也必定是秘密传承,只会掌握在极少数的神秘人手中。对整个赌业大局是没有影响的。 在青茅山这一带还好些,越往东,赌场就越盛行。到了白头山区域,每家山寨都设有赌场。有些大型山寨中,还有大型赌场林立。在以赌石远见闻名的三大山寨:磐石寨、古墓寨、苍鲸寨中,更有超大型的赌石场。 这三家超大型的赌石场,每一家都有上千年的历史。如今仍旧生意红火,赌徒络绎不绝。从未发生过什么被人扫场的事情。 如今方源所在的这间帐篷,充其量只能勉强算是小型赌场。 但若是其他十五岁的少年来这里,必定会被这些化石缭乱了双眼,就算是挑选化石也是纯粹瞎蒙乱指。 但是方源不同。 首先,他事先就已经知道一部分的答案,因此选择范围就骤然缩小到三十块以下。 当然从这二十多块化石中,挑选出唯一的那块,也极不容易。 但是方源却有五百年的经验打底,靠着这样雄厚的底蕴,他观察了片刻,筛选出最符合标准的六块紫金化石。 他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肯定——癞土蛤蟆就在其中的一块紫金化石中沉眠着! 第41章 解石 “我要购买一些石头。”选择好了目标,方源便对那位女蛊师道。 “新手!”女蛊师心中顿时冒出一个词。 就算是再烂的赌徒,若想要购买,也得先掌眼。先仔细观察,然后将石块放在手中多摩挲,体会石皮的触感和重量。 这样观摩几下后,若觉得感觉有些不对了,赌徒们就会放弃。不会一开口,就说买的。 而像方源这种,一开口就要买的人,无疑都是第一次赌石的新手。 不过女蛊师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表面上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笑魇如花,对方源轻声问道:“那您要选哪一块呢?” 方源指了指:“这块。” 女蛊师立即就取了出来。 方源又指:“这块。” 女蛊师感到微微诧异,她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一下子购买了两块。 “看来这少年赌性是比较大的那一类人了。”她心中暗暗评价。 但紧接着,方源又指:“还有这块,那块,我都买了。” 女蛊师愣了一下,大感意外,她不禁重新打量了一下方源。 “看来这个面目平凡的少年,家庭背影应该很好。否则寻常蛊师,哪有这样的闲钱?”想到这里,女蛊师的笑容又温柔和善了几分。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真是个顾客。 这是意外之喜。 然而方源又一次让女蛊师意外了,他指向最远处的紫金石头:“对了,还有那边的两块。” 女蛊师心中不由地微微一惊:“这是古月山寨中哪家的阔少爷?看样子似乎是家族支脉的接班人。若是能攀上他,我也许就不必在这里,辛辛苦苦地当一名店家的伙计了。” 念及至此,女蛊师笑容不禁更加柔和了,甚至看向方源的目光中都增添了一份媚意。 六块石头,摆放在方源的面前。 方源当场掏出六十块元石,毫不犹豫地递给了女蛊师。 他付账的行动,立即引起了帐篷里其他蛊师的注意。 “嗯?有人开始赌石了。” “我们看了有一个多小时,都不敢下手。现在有人试水,看看也好。” “是个学员啊,居然一下子就掏出六十块元石,身家挺丰厚的嘛。看来是个实实在在的愣头青,哼,赌石是这么好赌的么。今天要撞得头破血流喽。” 蛊师们站在原地,轻声地议论着,目光都投向了方源。 “这位公子,想要当场解石么?本赌场免费为您开印解石。”女蛊师温柔地建议着,眼中频送秋波。 方源用余光瞟了四周一下,嘴角勾勒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他摆摆手,拒绝了女蛊师:“紫金是我的幸运色,我是第一次赌石,意义重大。我要亲手解石!” 女蛊师双眼更亮三分,心道:这份豪气,果然是个阔少爷。 她绝不会想到,方源在古月山寨中可以说是无亲无故,身如浮萍,没有任何的跟脚后台,凡事都只靠自己打拼。 “切,有钱就了不起啊。” “又不知是哪个混小子,出来糟蹋父辈的血汗钱!” “小伙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哪有靠幸运色选石的,唉,这种行径,简直是把元石往水面上扔,然后砸出水花儿看着玩儿。” 帐篷中的蛊师目光不禁齐齐一黯,认定了方源是个败家子后,他们本来就低的期望,顿时就已经所剩无几。 有些蛊师甚至直接收回了视线,转过头,重新观察起柜台上的化石。 周遭的变化,没能影响方源心境的一丝一毫。他面无表情,默默调动元海中的真元,投入到月光蛊中。 下一刻,右手掌心中的月牙印记,就散发出一团如水般的淡蓝光辉。 方源就用这只右手,抓起一枚紫金石头,托在掌心中。然后他五指收拢,慢慢地在化石表面揉捏摩擦。 蓝光不断闪动,波光如水荡漾间,紫金石头越变越小,大量的粉状石屑从方源的五指间细中,泄落到帐篷里的地毯上。 “公子好手段!”女蛊师抓住机会,立即开口赞道。 “这个少年,倒不是一无是处。有一手真功夫。”看到此情景的蛊师,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对方源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方源用蓝光碾磨石头表面,这是一种对月光蛊的精微运用。通常使用了月光蛊两三年的蛊师,才可达到这种程度。 以方源这个年龄,学员身份,能做到这点是很难得的。 “你看,他用的是我们古月一族特有的月光蛊。”有些蛊师发现这点,顿时与有荣焉,看方源顺眼了许多。 “不过这个手法,用来解石还是太粗暴了。”一些老成持重的蛊师,则在摇头。 紫金石头越来越小,刚开始一个巴掌还合不拢,过了片刻,就缩减成拳头大小,被方源用手指包裹住。 蓝光越加强盛,化石变成弹珠大小。直至最终,只剩下一堆石粉,落在地毯上堆成一小摊。 这完全就是个实心石头,里面根本没有蛊虫。 “果然是不靠谱。”蛊师们摇头不已。 “公子,还有五块紫金石头呢。”女蛊师温养鼓励道。 方源面色平淡,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他抓起第二块紫金石,继续碾磨。 但是这一块的结果,仍旧是实心石块,里面没有蛊虫。 换了第三块,依旧如此。 蛊师中有人不耐:“别看了,靠颜色选来的石头,根本就没有赌的必要。” “他要是能堵出好蛊,我把这地上的石粉都吃下去。”有人浅笑着挪揄。 “公子不要灰心。不是还有三块吗,您才解开一半而已。”女蛊师吐气如兰,为方源打气。 方源抓起第四块,磨到巴掌大小的时候,他动作忽然一顿。 “咦?有料!” “石料变化了,不是紫金石材,而呈现出一种黑墨色。” “难道真要被他瞎猫逮住死耗子?” 周围蛊师爆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呼声。 “公子,接下来请小心解石了。千万不要动作太大,沉睡的蛊虫都极其脆弱。若是用力过猛,就会误杀了里面的蛊虫。”女蛊师也没有料到真有这情况发生,她愣了愣,连忙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方源动作慢了许多,手指搓动间,时而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断断续续,不再像之前那般连绵不断。 黑色石粉飘洒而下,石块越来越小,方源的动作也更加缓慢柔和。 地毯上的石粉越堆越高,方源手中的黑墨石心也最终被消磨耗尽。 “唉,可惜,只是个石中石。” “白白浪费我的情绪,还以为真有蛊虫呢。” “你们也太好骗了,赌石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十中八九都是空的,要不然商铺还赚不赚钱了?” “公子你的运气其实也已经不错了。第一次就能赌到个石中石,寻常人也做不到呢。”女蛊师换着法子安慰方源,同时也是为接下来的结果做心理铺垫。 赌石毫无所获的事情,都是十之八九的,这太常见了。在她看来,方源本来就是随性而为,能选中有蛊化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方源笑了笑,没有答话,而是继续取出第五块来。 他细细碾磨,这一次只十个呼吸的功夫,表面的紫金石皮就被磨尽,露出一块凹凸不平的黄色泥球。 第42章 竟然真的开出了蛊? “咦?” “不会又是石中石吧。” “看样子应该是的。不过有些奇怪,这黄土被坚硬的紫金石皮包裹在里面,应该被挤压的圆滑,怎么表面凹凸不平呢?”围观的蛊师们疑惑不解。 看到手中的黄泥土球,方源表情不变,心中却微微一动。 他继续磨搓,蓝色光辉如水,泥土成粉落下。粉状的泥土中,还夹杂着了不少的土疙瘩,接连掉落在他脚边的石粉堆上。 “不会真有料吧?!”一些蛊师看到这里,都惊奇地瞪大了双眼。 “难说得很。”一些人语气不太确定了。 “我感觉是有,好像真的有。”有人小声地叫着。 黄球泥土渐渐被磨小,快要接近巴掌大小的时候。一个人忽然闯进了帐篷:“小子,悠着点。这土球我贾金生买了!” 方源手中动作顿止,一时间,帐篷中的蛊师都将目光集中到此人身上。 此人外貌年轻,大约有二十岁至二十五岁之间。身穿一件金色长袍,腰间系着丝绸腰带,腰带中间镶着方形玉片。玉片中有着一条横状的玉纹,形成罕见的“一”字。 很显然这是位一转蛊师。 二十多岁了,还是一转蛊师,看来资质并不怎么样。 但是此人地位却有些特殊。见到此人,帐篷中的蛊师都躬身行礼,齐声道:“属下见过二公子。” “二公子?” “他刚刚又自称贾金生,莫非就是商队领袖贾富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么说,这家赌石场应该就是他开的了。不过他现在冒然出来干涉,似乎是坏了赌场的规矩啊。” 蛊师小声地议论起来。 “不错,我就是这家商铺的掌柜。小弟弟,这么小年纪就出来赌石啊。不怕你家里人追究责骂吗?我现在出四十块元石,买你手中的土球。你看怎么样?四十块元石已经不少了,里面未必会有蛊虫,只是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念你第一次赌石,不想你血本无归,算是给你回点本钱。”贾金生快步到方源的面前道。 “四十块元石?”方源微微扬起眉头,斜看了贾金生一眼,冷笑道,“看来你想要强买我手中的泥球化石了?强买是要坏赌场规矩的。而且还是在青茅山上,你是想当众欺负我这个姓古月的?” “嗯?”听到方源最后这话,在场的其他蛊师站不住了,不禁都升起同仇敌忾的心意,纷纷向方源的地方拥来。看向贾金生的目光也变得不善。 贾金生原以为方源这样的十五岁少年,比较容易对付,三言两语就能撬动他的心。没有料到方源手段这般了得,一句话举轻若重,就将他陷入到不利的局面下! 看到蛊师们纷纷拥上来的架势,贾金生顿时脸色一变,改了口风,急忙摆手道:“小兄弟,你误会了!我是赌石场的掌柜,怎么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子,坏自己的规矩呢?那我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呵呵呵。只是看你的土球有趣,想买下来罢了。你要是不卖,那就算了。不过待会要是没有料,可不要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方源不再理他,转过头,又专心地摩挲手中的泥球。 他的动作很缓慢,很细致。常常片刻之后,才有一丝丝一缕缕的干燥泥粉洒落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一只沉眠的蛊虫逐步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我的老天,真有蛊虫啊!” “真开了一只蛊!!” “有没有搞错,这样赌石都能行?” “这少年运气要爆了,居然真被他硬生生用运气撞出一只蛊来。” 一时间,蛊师中惊叹声迭传。 女蛊师下意识地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她成为店员,一路辗转了许多山寨,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许许多多的顾客,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果然真有蛊虫!”贾金生双眼闪过一抹寒光,心中暗恨不已。他心胸狭窄,善嫉好妒。最喜欢干的事,是讨别人便宜。最痛恨讨厌的事,是被人占便宜。 他开了这家赌石场,在里面布置了严密的眼线。一旦有客人似乎要开出蛊虫,他得到消息就会出现,一般都会强买下来。 现在方源就在他的赌场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出一头蛊虫。贾金生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开出来的,是一只蟾蛊。 它浑身黄不拉几,肚皮淡黄,背部褐黄,疙疙瘩瘩,长满了蟾蜍特有的疣粒。乍一眼看上去,有些渗人。 它并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托在掌心中,如同托着两三颗鸡蛋。 方源在各种惊叹、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面色平静,小心调动真元,注入到蛤蟆的体内。 顿时,这只蛤蟆就被他炼化。 解开化石得到的蛊虫,都是极其衰弱的。不仅全身的力量所剩无几,而且意志也混混沌沌,没有反抗能力,能被蛊师轻松的炼化。 蟾蛊被方源从沉睡中唤醒,它慢腾腾地睁开双眼,肚皮微微一鼓,轻轻地叫了一声。 呱。 这声音虽然轻微虚弱,但是却让在场的其他人的脸色神情,陡然间变得十分精彩。 一只活蛊和一只死蛊之间的价值差距,是相当巨大的。 “是活蛊,开出了活蛊了!!”有人揉擦着眼睛,不敢相信。 “这是癞土蛤蟆啊,该死的,真是癞土蛤蟆啊。”有人认出了蟾蛊的身份,激动地吼叫起来。 “这少年撞大运了。我怎么就没这运气!”有人叹气,情绪复杂,包含着羡慕嫉妒恨。 “公子,真是太恭喜你了。这,这,这是我至今为止,看到的最珍贵的蛊虫了!”女蛊师激动得有些语文伦次,双眼熠熠生辉。 “竟然是癞土蛤蟆!这可是稀有的二转蛊虫,足足价值五百块元石啊。该死的,该死的。竟然在我的店铺中,被人开出了这样的蛊虫。我亏大了,亏大了!”贾金生面色苍白,死死地瞪着蛤蟆,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它抢过来。 但是他知道不能,若真这样做了,那就是自找死路。 这可不是本家的寨子,而是外地,古月一族的地盘。 “也许我应该多出几十块元石,兴许就能让他转让给我。不错,他不过只是个学员。我出到一百块元石,不怕他不心动。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做呢?”贾金生胸中充满了懊恼。 “不,也许这小子并不识货。虽然开出了这只癞土蛤蟆,但我应该能压住价格,收购下来!”贾金生心中浮现出一丝新的希望。 但是下一刻,这丝希望就被方源的一席话,给无情的击碎了。 方源淡然凝望着手中托着的癞土蛤蟆,不管旁人如何惊呼艳羡。 他以一种平静地语气,对贾金生道:“癞土蛤蟆,二转蛊虫,每顿食用一斤黄泥,黄泥越肥沃越佳。它数量稀少,是炼成宝气黄铜蟾的必须主蛊。市价五百块元石。贾金生,你要收购么?” “你,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贾金生嘴皮子哆嗦着,被这样一打击,一时间差点说不出话来。 方源轻笑一声,继续道:“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卖给其他人好了,相信会有人买的。 “慢着,慢着。我收购的,收购的。只是这价钱能不能便宜点?”贾金生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 方源转身就走。 贾金生连忙追上去:“别!别走啊。我买,我买了!” 方源并没有计划培养这只癞土蛤蟆。 它是二转蛊虫,目前方源才只是一转初阶。虽是吃的黄泥,但是青茅山上到处都是青土,弄到食物很是麻烦。 再者,若是不卖这只蟾蛊,方源就得以一人之力同时喂养三只蛊虫。元石消耗增大不说,他目前手中的元石,也根本就不够喂养。 所以方源的目标,一直就是出售癞土蛤蟆,得到五百块元石,赚上一笔。 五百块元石,对于方源这样的一转初阶的蛊师来讲,已经算得上一大笔款子了。 交易很快就完成,方源当众将癞土蛤蟆转给贾金生,同时收下五个沉甸甸的钱袋。每个钱袋里面都装有整整一百块的元石。 方源原先财产是九十八块,赌石耗费了六十块,剩下三十八块。这样一来,财产瞬间翻了几番,拥有五百三十八块元石! 许多蛊师亲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双眼都红了。 方源将五个钱袋都揣入怀中,拿起最后一块紫金化石,悠然走出了帐篷。 “公子,您这块元石不解了吗?”女蛊师连连眨眼,望着方源的背影,大声提醒道。 方源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赌石场。 留下一众错愕的蛊师,相视默然。 第43章 最后六块紫金石 青铜元海中波涛生灭,潮起潮落。 海面上空,酒虫团成一团,散发出来的酒气如飘渺之白雾。 一股真元哗的一声,逆冲而上,直入酒雾当中。待落下时,已经少了一半,颜色更加深邃。从初阶的翠绿,转变成了中阶的苍绿之色。 中阶的真元落入元海,却并不和初阶真元相互混杂。仿佛更重一些,沉淀到下面去了。 元海便形成了上半层是初阶真元水,下半层是中阶真元的格局。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窍中酒雾缭绕不断。在酒虫的精炼之下,渐渐的,初阶真元不断减少,中阶真元逐渐增多。 可以明显地看到,下半层的中阶真元水位越来越高,上半层的初阶水位,则不断下降,又不断上升。 方源一边精炼真元,一边又在外汲取元石中的天然真元,快速地补充到体内的空窍里。 最终,空窍中四成半的元海,再次全部精炼成中阶真元。 “多亏了中阶真元,否则在赌石场中,我还无法连续解石五次。”趺坐在宿舍的床榻上,方源缓缓地睁开双眼。 此时已经深夜。 他从赌石场出来后,就没有再逛其他的铺子,而是直接回到了学堂。 虽然是在古月山寨周边,但是作为一转初阶的蛊师,身怀五百三十八块元石,还是太多了。 这不仅是因为这些元石有些重,携带不方便。还有引人觊觎,会危机生命的另一层意思。 若是有一转高阶,乃至二转蛊师起了歹心,以方源目前之能,还不能招架。 “钱财都是身外物,人因财而死,是可悲的。可笑这许多世人都看不破这点。利益之船装了多少人,又沉了多少人。”方源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灰白元石。 完整的元石,颗颗都有鸭蛋大小。但是他手中这颗,因为被汲取了一半真元,已经整整小了一圈。 方源一点都不心疼。 凡事有得必有失。他只是丙等资质,又要用酒虫精炼真元,元石的消耗是同龄人的数倍。但也因此,他能克服资质上的不足,若算真正的修行进度,他能名列前三。 方源将元石重新放入钱袋里,又取出那最后一块紫金化石。 他一共在赌场购买了六块,当场解开五块,还有一块随身带回了这里。 他双眼精芒一闪,再次催动月光蛊,五指磨搓,进行解石。 紫金化石在蓝色的波光中,迅速削减,最终消磨成空,留下的只是床边地上的一小摊的石粉。 方源并不意外,赌石这事,十赌九输。 就算是他有五百年的经历,顶多也只能做到十赌八输。剩下的两成赢面中,还分死蛊和活蛊。 死蛊基本上没有多少价值。活蛊的话,也未必是那种珍稀的蛊虫。若真开出了价值巨大的活蛊,反而会惹来杀身大祸。 方源现在这种修为,是很低微的,只是蛊师中的最底层。刚刚开出的癞土蛤蟆,若非是在古月山寨周边,他说不定就被那贾金生抢了。 赌博,从来都不是发家致富的途径,反而为此倾家荡产的居多。这并不是方源的发展路线。 虽然最后一块紫金化石,没有开出蛊虫。但是方源并不失望,反而看着地上的这摊石粉,渐渐露出了微笑。 没有错,他进入赌场的最终目的,就在这摊石粉上。 至于那只癞土蛤蟆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他私下解石,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真实的结果。 从今以后,他大可以托辞,就说酒虫就是从这紫金化石中唤醒收服的。 这主意很妙。 首先,谁也无法确定化石中封印着什么样的蛊虫。谁敢说酒虫不能沉眠在紫金化石当中呢?这完全有可能! 其次,他有一些目击证人,他开出癞土蛤蟆,势必已经给赌场的蛊师们留下了深刻鲜明的印象。 第三,就算是有人穷追不放,他也能将这一切都归结在运气上。运气这种东西,是最难理解的。就算是有人怀疑这就是花酒行者的酒虫,但是面对“运气”这个借口也无从下手。 黑暗的房间中,方源目光幽幽。 一味的隐瞒,就像是用纸包住火,终有一天是会露馅的。 要处理掉酒虫这个隐患,就得主动出击。这才是方源的风格。 况且,他细心思量过,在接下来的修行过程中,他也需要暴露酒虫。 “酒虫这种一转蛊虫,对于一转蛊师来讲,十分珍贵。但到了二转,就不合用了。因此暴露出去,顶多会引发一些人的重视,无伤大局,并不要紧。它不像春秋蝉,若是春秋蝉暴露了,我说不定下一刻,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五百年的处世经验,早就让方源对人的心理洞如观火,掌握得了如指掌。 “花酒行者遗藏,还有癞土蛤蟆,记忆里也就这两样便宜,如今都被我捡了。接下来就只能靠我自身按部就班的修行。” 方源叹了一口气,舒展身子,就感到一种疲累困乏。 蛊师的元海修行,并不能取代睡眠。 方源抽起被褥,躺在了床上,仍旧半睁着双眼。 虽然床头就藏着那五百多块的元石,床下又储藏了许多坛的青竹酒,但是他却感到一股隐隐的危机感。 这五百多块元石,已经是一种极限。盛极而衰,方源清楚今后元石的消耗会越来越大。 而他的收入,绝大部分都来源于勒索同窗。 他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周围同窗各自明显的进步。尤其是在最近的几次勒索中,古月漠北、赤城,还有弟弟古月方正这三人,拳脚功夫进步的程度很大。以前只要一两招就能收拾,现在却需要五六招。 “再抢劫个三四次,他们的拳脚功夫就会被磨练出来。一个个向我挑战,以我现在的体力,还不能承受那样的车轮战。五百多块元石看起来多,但以我每天有四块元石的剧烈消耗,其实也不算什么了。” “青茅山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宝藏,倒是附近的白骨山,有一位正道的四转蛊师秘密立下的力量传承。但是要得到这个传承,也很麻烦。其中有重要关卡,需要两人同心协力才能通过。” “唉,主要还是花酒行者的遗藏太少了,只得了一个酒虫。嗯……还有那个影壁呢。也许我可以卖给商队中的某个商家……” 方源思考着,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直至沉睡过去。 第44章 猴儿酒,酒虫机缘不相让 第二天中午,趁着吃午饭的功夫,方源又来到了山寨外的商铺区。 因为白天需要工作的缘故,此时帐篷地摊间的山民,并不太多。 方源按照记忆,走到昨晚贩卖知心草的地方。却见一辆空空的板车,停在原地。拖着板车的,是一只驼鸡。 它骄傲地立足原地,体型大如鸵鸟,外形如鸡,但是背部隆起,形成一个弧度。 一对宽大的翅膀收拢在身侧,七彩的羽毛鲜艳绚烂。 鸡头高高地昂起,大红的鸡冠如玛瑙王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莹润的光。 “看来终究是晚了一步,知心草已经被售卖一空了。可惜,若是买上几斤的知心草,能节省不少的元石。”方源脚步顿了一顿,便离开这里,继续朝里面走。 “来啊,都来品尝一下各个山寨的美酒吧。这里的美酒超过一百种,有上好的灯草酒,有后劲绵绵的九曲酒,清幽淡雅的古龙井,酸甜的花石大曲,入口生津的百泉老窖,酒香浓郁的醉三秋……”在一个蓝色的圆桶状的帐篷前,伙计在卖力地吆喝着。 方源目光一闪,立即起了兴趣。方向一转,就进了这家酒铺。 酒铺里的设施很有特色。 在帐篷最里面,是一个长长的柜台。一位蛊师镇守着,他的背后有数十只栲栳大小的水晶瓢虫,攀附在帐篷的布壁上。 帐篷的地面,并没有铺上地毯,而是直接裸露出山石泥土。在土中生长出一群色彩绚烂的蘑菇。 这些蘑菇五颜六色,圆润润的,有些可爱。有的大如桌面,有的小如矮凳。常常是一个桌面大的蘑菇周围,围绕生长着几只矮凳般的小蘑菇。 “这是天真蘑菇,被蛊师有意催生出来。具有吸收粉尘浊气,净化空气的作用,是草蛊的一种。”方源一眼就认出了这些蘑菇的来历。 他选择一个小蘑菇坐下。蘑菇的表面立即微微凹陷下去,让方源有一种在地球上,坐沙发的错觉。 “这位公子,这是酒单。您看看需要什么酒?”一位伙计走了过来。 方源看了一下酒单,发现这里的酒,比青竹酒都还要贵一些。 “就来一杯猴儿酒。”方源放下酒单道。 “一杯猴儿酒!”伙计转头,高声叫道。 柜台处,那位一转的蛊师听见了,便立即弯腰,从柜台里取出一个竹筒酒杯。 然后他拿着酒杯,转过身,面对身后的帐篷。帐篷的蓝色帆布上,有数十只硕大的水晶瓢虫,头朝下,尾朝上,静静地攀附着。就好像是帐篷布壁上的挂饰。 这些水晶瓢虫也是一种蛊,肚内中空,常常被蛊师用来装载珍贵液水。 它们通体透明,仿佛是由水晶做的。从外面就可以看到瓢虫圆滚滚的肚子里,装着何种酒液。 蛊师很快就从中,寻找到装有猴儿酒的那只水晶瓢虫。 他将竹筒酒杯放在瓢虫的口器之下,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瓢虫的水晶背甲。 一丝极少量的真元涌入到水晶瓢虫体内,随后,瓢虫就张开口,一股酒水就顺流下来,倒入竹筒酒杯当中。 酒水哗哗响了一阵,倏地停住。 蛊师将装满了猴儿酒的竹筒酒杯放在了柜台上,柜台外的伙计早就等候多时,连忙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快走几步,端给了方源。 方源只轻轻地抿了一口,猴儿酒类属果酒,酒香清醇香甜,入口绵柔。 他没有再喝,而是心念一动,唤出了酒虫。 白白胖胖的酒虫,化成一道白光,在空中划出半个弧线,扑通一声,投入到酒杯当中。 酒水四溅,洒在蘑菇桌面上。 酒虫则在酒杯中欢快地打滚,猴儿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几个呼吸的功夫,酒杯中就干涸见底,涓滴不剩了。 “是酒虫!”柜台那边的蛊师惊呼一声,双眼骤亮。他是一转蛊师,资质只有丁等,跟随商队,在这家酒肆中做工。就是想一边游历,一边寻找机缘。 酒虫能精炼真元,提升一个小境界。对一转蛊师来讲,可以说是极其珍贵的蛊虫。这不正是他苦苦寻求的机缘吗? “这位公子,不知道您的酒虫能不能割爱?”他激动地走过来,一脸诚恳地问道。 方源摇摇头,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他,随后起身就走。 他来此处的目的,就是主动暴露酒虫,从没想过要贩卖它。 “公子,公子,请留步。我是很有诚意的,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谈。”蛊师不舍地跟随方源来到帐篷入口,但是方源没有任何的回应。 最终他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万分遗憾地看着方源的背影转入拐角,消失在视野当中。 ……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落下,月牙飞旋而上。 夜色中,月光如水洒下,却被无数商铺的彻亮灯火给蒸发出去。 今天晚上的商铺,人群汹涌生意依旧火爆。方源被人群夹裹着前进,各种议论声不可避免地传入他的耳中。 “商铺一般会开设三天三夜。今夜已经是第二个晚上,到了后天早上,商队就会重新启程了。所以想要买点东西,我们就得赶紧了。” “昨天看上了一只金钟蛊,唉,太贵了。和掌柜的砍了半天价格,都没有便宜多少。今晚再去看看。” “你们听说了吗,就在昨晚。有一个少年,居然在赌石场开出了一只癞土蛤蟆,足足赚了五百块元石!” …… 方源细心地听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没听到任何关于酒虫的消息。 “酒虫只是一转蛊虫,对于一转蛊师意义重大,但是对于二转三转的蛊师,就不能精炼真元了。因此没有人关注,也属正常情况。不过主动暴露酒虫这事,还不能急于一时,太过做作的话,反而会露馅。”方源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暗思忖。 就在这时,前方人群一阵急速涌动。 紧接着,方源便听见有人高喊:“快来看啊,居然有黑心商铺,向我们族人贩卖假蛊!” 人群中顿时有人义愤填膺。 “嗯?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快去看看,是哪家商铺敢蒙骗我们的族人!” 方源随着人流,也跟了过去。 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座大红色的帐篷入口处,里三层,外三层地拥堵着。有的在好奇观望,有的抱臂冷看,但大多数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怒气。 帐篷的入口处站着两个人。 一个青年二转蛊师,看其装束,很明显就是古月族人。 另一人还是熟人,正是赌石场的掌柜老板贾金生。 青年蛊师手中捏着一只黑黝黝的蛊虫,高高地举起,对着周围人们高喊:“族人们,就是我面前的这个人,昨天卖给我一只假蛊。哄骗我说是黒豕蛊,卖了我两百五十块元石。没想到买回去一炼化,结果当晚就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黑豕蛊,明明是最普通的臭屁肥虫!” 贾金生冷笑连连:“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这蛊是黒豕蛊的?你有什么证据?” 青年蛊师见贾金生矢口否认,顿时大怒,一手抓住贾金生的胳膊:“你这奸商,还敢抵赖!居然敢在青茅山上,蒙骗你家古月大爷,是想找死么?!” “你放手!”贾金生也是怒了,一甩袖子,将青年蛊师的手挥打出去,“你想要闹事,敲诈钱财,也不分清楚对象。我可不怕你!我哥哥就是贾富,四转蛊师,你能奈我何?” “你!”青年蛊师怒目圆瞪,却不敢再动手了。四转蛊师的名头已经吓住了他。 “啊呸!”贾金生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昂起头,望着青年蛊师,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是你自己想要贪小便宜,你也不动脑筋想想,黒豕蛊能从根本上增加蛊师的力量。是多么珍稀的一转蛊虫,市价比酒虫还要贵,通常都要卖到六百块元石。你以为两百五十块,就能买到黒豕蛊?做梦去吧你!” “混蛋……”青年蛊师将一口钢牙咬得嘎吱作响,满脸赤红,浑身被气得颤抖,胸中充满了被羞辱的愤怒之火。 人群嗡嗡作响,躁动不安,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贾富四转蛊师的名头就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镇住了场面。 “这小子太可恶了,真是个奸商!” “难怪敢在青茅山这样嚣张啊,原来是贾富的弟弟。” “听说是同父异母,本身只有一转修为,但是仗着这层关系在商队里作威作福惯了。” …… “这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是贾富来了!” “头领来处理纠纷了,大家让让。” 议论声顿时一滞,人群连忙分散开来,形成一条狭窄的过道。 一个身材矮壮,盯着肥肥的大肚子的中年蛊师,顺着过道,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声长袖黄袍,正是这支商队的头领贾富。 “贾富大人,有礼了。”青年蛊师纵然有满腔的怒火,也不敢发作,硬生生地忍耐住,主动向贾富抱拳行礼。 贾金生却僵立在原地,他似乎没有料到哥哥的到来,脸色骤然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这个微小的神情变化,让一直在远处暗暗观察的方源看在眼中,顿时若有所思起来。 第45章 洞心机、已在瓮中不自觉 “你好,这位年轻的蛊师,有什么问题吗?”贾富走到人群中央,和颜悦色地问道。 青年蛊师有些受宠若惊,又行了一礼。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族人们,便壮着胆子,将整个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贾富听了,点点头。他又问一旁的贾金生,“弟弟,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贾金生别过头,冷哼一声,不去看他。 贾富沉吟起来。 周围人群静悄悄的,不敢打扰他的思考,亦都在翘首以待他的判定。 这件事情说起来,总体还是贾金生商业诈骗。但是这个青年蛊师也有过失,若不是被贪婪蒙蔽了心智,怎么可能会中招呢? 贾富若是一心要维护自己的弟弟,凭借他四转的修为,就算是古月族长也拿他没有办法。 贾富沉吟半晌,终于开口:“此事我已明了,这件事完全错在我弟,教这位小哥蒙受了损失,买了假货,实在是对不住了!”说着,就向青年蛊师拱手一礼。 “贾富大人!”青年蛊师大感意外,连忙谦让道,“您可是四转蛊师,我不过只是个二转。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贾富摆手:“呵呵,这事和蛊师修为没有关系,我向来只对事不对人。错就是错了,我代表商队向小哥你道歉。至于赔偿,这样吧,小哥损失了两百五十块元石,我代表贾家双倍赔偿你。” 他言出必行,立即身边就有随从,取出了五个钱袋子,当众交到青年蛊师的手中。 每个钱袋都是饱满鼓囊,各装有一百块元石。 青年蛊师接过钱袋子,顿时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小兄弟,老哥我也有一句话要劝你。”贾富又关照道,“黒豕蛊十分珍稀,能从根本上增加蛊师的力量。这种蛊虽然只有一转,但是市面上难以寻找。只要在市场上一出现,往往第一时间就被人收购。价格都在六百块元石左右。想要靠两百多元石买一只黒豕蛊,并不太现实。” “晚辈受教了!”青年蛊师心悦诚服地对贾富一躬到底。 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 “贾富大人英明!” “了不起,不愧是贾富大人!” “身为四转蛊师,却不恃强凌弱,贾富大人真乃是正道的楷模啊。” …… “哪里,哪里。”贾富笑眯眯地,向四方抱拳,谦和地道,“我们贾家经商,素来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各位父老乡亲,我这弟弟只是年少无知,喜欢捉弄别人,其实心底还是善良的。希望大家能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啊。” 周围欢呼声更加热烈。 “哼!”贾金生脸色铁青,恨恨地一跺脚,直接转身进了帐篷。然后穿过帐篷,从帐篷的后帘走了出去。 方源冷眼旁观,看到这里,心中大定:“看来花酒行者留下的那影壁,可以出手了。” 花酒行者用留影存声蛊,记录下了古月一族四代族长的丑态。 他在死之前,心怀不忿,将这留影存声蛊用了,拍在石壁上,就形成了一块影壁。 影壁上画面不断循环,向世人展现出当时最真实的一幕。 秉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方源早就想贩卖这块影壁了。他确信青茅山上的另两家:白家寨、熊家寨都会对这影壁很感兴趣。 但是要让他亲自贩卖这块影壁,很不妥当。他修为还是太弱了,带着影壁到了其他寨子,很有可能就被人灭口。 就算是交易成功,安然返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消息泄露到古月一族高层,他最轻也要被逐出家族。 按照方源的计划,他现在还需要利用古月一族。 因此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卖给商队中的某个商家。这些商家都是外人,不参与青茅山的势力斗争,是最理想不过的选择。 再过一日,这支商队就会启程,离开古月山寨,前往熊家寨,然后便是白家寨。 卖给他们,方源就能将买卖中的风险将减至最小,是最安全稳妥的方法。 …… “再来一杯酒!” “酒,酒呢?” “快给我端上来,还怕公子我付不起钱?” 贾金生大力拍着蘑菇桌面,口中咆哮着。 “贾公子,您的酒!”伙计连忙将酒端了上来。 贾金生第一时间抓住竹筒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好酒!”他大笑一声,声音苍凉又嘶哑。 砰的一声,他将酒杯顿在桌面上,又大吼起来:“再给爷来一杯,不,有多少来多少!” 酒铺中的伙计自然不敢得罪他,只得照办。 所幸这酒肆中,已经人满为患。不仅是蘑菇桌凳上围坐了一圈。就连周围的过道,都是人挤人。贾金生发着酒疯,大吼大叫,在这人声鼎沸的帐篷里,也并不是很突出。 贾金生一杯接着一杯,想要借酒消愁。他背对着众人,谁也没有发现他喝着喝着,就流下了两行清泪。 谁能知他的苦,谁能知他的愁? 可怜之处必有可恨之人,反之亦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背后的故事。 兄弟几个当中,他年龄最小,长得最英俊,和父亲最像,因此受到父亲的宠爱。但是偏偏上天的捉弄,让他只有区区丁等的天赋。 从小到大,他就活在几位哥哥的压迫挤兑当中。他不甘心,他想要反抗,但是碍于资质,他做不到。 父亲感到大限将至,想要分割家产。让一干兄弟,每两人领一只商队。许诺依照各自的成绩,分割家产。 贾金生想要依靠自己的方式,来获取家产,以及家族的承认。但是没有想到,他再一次成了哥哥贾富的踏脚石。 在贾富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又中计了。这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但是他又能怎样?自从进入这商队,他就一直被贾富牢牢地压在底下。四转和一转的巨大差距,更让他无力斗争。 “贾富!”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真是不甘心啊! “想要对付你的哥哥吗?我可以帮你。”一个声音恰在这时,传入他的耳中。 贾金生楞了一下,转头一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身边坐着一个人。 他摇晃了几下脑袋,眨眨眼睛,终于看清此人。 不是方源,又是何人? “是你!”他瞪向方源,有些恼怒,“我记得你!好运的小子,居然从给我的赌场里开出了一只癞土蛤蟆!你是想来戏耍我吗?” 方源看着贾富,目光冷冽如水:“我有一笔大生意。你若想取得更好的成绩,分到更多的家产,不妨听听看。” 贾金生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惊疑之色,他背部一挺,坐直了:“你怎么知道家产的事情?” 这事情秘而不宣,外人不可能得知。偏偏方源却一语道破。 “贾家寨的这些破事,又不是什么机密,怎么瞒不住这世上的有心人?”方源冷笑一声,不禁想起记忆中的前世之事。 贾家家主是个传奇人物,白手起家,以商队发迹,振兴了贾家寨。他垂垂老朽,感到大限将至,就让几个儿女每两人领一只商队,依照他们的成绩,来分割庞大的家产。成绩越好,自然分到的家产就越多。 但他的大儿子贾富,二儿子贾贵,都极为优秀。一直比拼六七年,不分上下,直到贾家家主老死,都没有分出胜负。 贾家家主死后,留下一笔极为庞大的家产。贾富和贾贵为了争夺家产,兄弟阋墙,内斗升级,引进外援。激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斗蛊大会,最终双双同归于尽。贾家寨强盛一时,很快又败落下去,让世人唏嘘不已。 贾金生眯起双眼,对方源的解释不置可否。他暗暗寻思:去年父亲宣布了分割家产的规矩,现在已经是第二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泄露出去,也不奇怪。 他真正担心的是,这是否会是贾富的又一个陷阱呢?但不管如何,先听听看也无妨。 方源却没有立即开口,他环顾周围,这酒铺正是他中午时分进来的那个。酒铺的掌柜经营独到,晚上的生意几乎爆棚,帐篷中声音嘈杂,人满为患。 在这里谈话,反而比僻静的地方更安全,能避免一些蛊虫的窃听。 他向贾金生勾勾手指:“你且附耳过来。” 贾金生不悦地冷哼一声,但是上身还是倾斜过来。 他听了方源的叙述之后,眉头顿时皱紧,看向方源的目光中闪着寒芒:“这生意牵涉到青茅山的三大山寨,我们做商人最忌讳掺和到地方势力的内斗里去。哼,你是贾富派来陷害我的吧?” 方源早料到他有此怀疑,他丝毫不做解释,起身就走:“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找你哥谈好了。” 贾金生眯着双眼,一直盯着方源。直到方源快要走出酒铺时,他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追出,到了帐篷外面赶上方源:“别走啊,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方源把双手放在背后,斜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所怀疑,但是现在的你被你哥压得死死的,已经快输的一干二净了。你若相信我还有一丝希望,若不信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就看你敢不敢赌这一把。” 贾金生面色一变,纠正道:“贾富不过是年龄大点,我从来未承诺过他是我哥!不过你说的不错,这把我赌了。” 方源肃容道:“两千块元石,不二价。” 贾金生苦笑起来:“这价格太高了,这买卖可是冒风险的。” “风险越高,收益越高。”方源摇摇头,态度坚决,“你若贩到那两家山寨,保管赚得更多。” 贾金生点点头,脸色浮现出一丝认真之色:“这点我倒是相信。这些年白家寨实力膨胀的很快,又出了一个甲等天才,叫做白凝冰,大有前景。青茅山的势力格局,已经在逐渐的改变了。你们古月山寨的霸主地位已经动摇。我若卖给白家,相信至少能赚一倍!” 听到贾金生对青茅山的局势掌握得如此透彻,方源不禁重新打量了一下他,心道:“这个贾金生,到底是有出生背景,受到家庭熏陶,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纨绔。” 贾金生叹了一口气:“不管这次是不是一个坑,我都跳了。我答应你,两千块元石成交!不过,我先要看看货。” “应该的,跟我来吧。”方源笑了一声,当即转身带路。贾金生已入瓮中,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当中。 第46章 独享传承 依照记忆,方源带着贾金生,再次来到那处山壁石缝。 两人进了石缝,道路越来越窄,视野中一片黑暗,贾金生越走越惊疑,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终于,他按捺不住:“我有一个疑问,贾富那厮向来以诚信示人,和善亲切,有信誉。而我则是坑蒙拐骗,强买强卖。你为什么选我做这笔买卖,而不选他呢?” 石缝中传来方源的回答:“因为他修为太高了,若是看到了影壁,他可以选择和我交易,也可以选择放弃交易,将影壁送交给古月族长。我不喜欢把主动权交到别人的手上。况且,我从不相信什么诚信。所谓的信誉,都是狗屁,不过是利益小,打动不了内心罢了。” 更主要的原因,则是贾金生地位特殊,修为薄弱,更方便操纵摆布。不过这点,方源自然是不会明说的。 “呵呵。”贾金生干笑了两声,怀疑顿时释去大半,“你最后一句话深得我心。” 两人终于挤进山体中的秘洞当中。 贾金生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影壁,不由地开怀大笑起来:“哈哈,我赌对了,你没有骗我!” 方源站在他的身后,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贾金生看着影壁,山壁上画面不断变化,重现了当年花酒行者和四代族长的恩恩怨怨。 他看了一遍之后,收回目光,侧身看向方源,挪揄道:“看来你们那个四代祖先,也不怎么样嘛。” 方源便道:“这也没有什么。古月一族需要一个英雄,所以四代就成了英雄。不久之后,白家寨需要一个卑劣小人,四代就会成为一个卑劣小人。英雄、小人不过都是他人的看法罢了。” “这话说得妙极了。”贾金生一边抚掌大笑,一边环视这秘洞。 他的目光在花酒行者的枯骨上,停顿了一下,说道:“可惜了一个五转强者。老弟,你应该从他身上捞到了不少的好处吧?” 一位五转蛊师的遗产,自然非同小可。贾金生一想到这里,不由地心动了,忍不住就向方源刺探情况。 方源摇摇头:“都过去了这么久,很多蛊都死了,我只得了一只酒虫。” 贾金生却不信:“老弟,你不要骗我啦。这笔生意只要做成,我们都是同谋,我不会泄露出去的。你实话告诉我,究竟得了多少好处?” 方源冷笑一声,懒得回他,没有再解释。 贾金生的这个反应,方源早就料到了。这也是他选择贾金生,而非贾富的原因。 贾金生仍自顾自地继续道:“别的不说,我知道花酒行者手中有一头着名的千里地狼蛛。这可是五转坐骑蛊虫,体型庞大,极为擅长钻土地遁。花酒行者是魔道中人,能纵横潇洒,就是靠着这头千里地狼蛛,使得他屡屡从正道人士的包围网中地遁逃走。” “哦,有这回事?”方源微微皱起眉头。花酒行者的情报,他还真没听说过多少。 贾金生得意洋洋:“我去年来到你们山寨,听了这个传说,感觉很有意思,特意回家打听了一下。千里地狼蛛和花酒行者几乎形影不离,以我看,这山中秘洞就是千里地狼蛛开辟出来的。否则青茅山都是厚重粘绵的青土,怎么可能自然形成这种秘洞?老弟,你不要再遮掩了。花酒行者死在这里,肯定就有他的千里地狼蛛!” 方源眉头皱得更深,他隐隐感到一种不妥,目光幽幽地道:“不错,这里又没有其他洞口出去。千里地狼蛛体型庞大,若走我们进来的那个石缝,根本挤不出去。不过,也有可能,这头千里地狼蛛事先就被四代算计困杀了。你看那影壁中,花酒行者在激斗中,一直都没有召唤出千里地狼蛛。” “那这事就更蹊跷了。这秘洞不可能自然形成,定是花酒行者临时开辟出来的。没有千里地狼蛛,难道他有其他别的手段?”贾金生十分怀疑地看着方源。 方源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感到越来越不妥。刚刚从贾金生那里得到的新情报,让他隐约发现:似乎有什么关节他漏掉了。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贾金生也在思考,影壁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当他确信这件事情是真实的之后,他极想从方源的身上,挖出花酒行者的遗藏。 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异变忽然发生! 那原先一直循环往复的影壁,在陡然间,画面一闪。 一位身受重伤,面色极其惨白的光头蛊师,取代了原先的影像,出现在影壁上。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背靠着山壁。他的胸膛,四肢都布满深深的伤口,但诡异的是,这些伤口皮肉外翻,却不流血。好像他全身的血液都已经被抽光了一样。 “我就是花酒行者。”光头蛊师嘿嘿一笑,脸色狰狞可怖,“后来人,不管你是谁,能让我这影壁不断回放近百天,足以证明你对古月一族没有好感。很好,你就是我的继承者了!!我的遗产都留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给我覆灭古月一族,屠灭山寨,鸡犬不留!” 贾金生呆立在原地,满脸的震惊。 “五转强者花酒行者的传承!” 他惊呆了,一时间脑袋里嗡嗡作响,思绪翻滚。 “天呐!五转强者,这是什么概念?三转就是家老,四转就能成一寨之主。而五转蛊师,就是山主,能雄霸一山,作威作福!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地方,居然有五转蛊师的力量传承。” “等一等,花酒行者是魔道中人,我若继承他的力量,是不是有些不妥?不,力量无关善恶正邪。花酒行者要继承人屠灭古月一族,难道我会照办不误吗?他已经死了,我只要继承他的遗产,不管这些就可以了。”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我虽然只有丁等资质,但是继承了花酒行者的遗藏,说不定就能改变自己的资质。那些提升资质的罕见蛊虫,说不定这遗藏中就有呢。我继承了这笔财富,成为四转、五转的蛊师,就能和贾富相抗衡了!” “等一等!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外人呢。怎么办?” “难道要让我和他平分了这遗产?不,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能保住这个秘密。对,先稳住他,就说平分这遗藏诓骗他,让他去了戒备之心,然后我再突袭施展杀手,他把杀死在这里。这地方隐秘,真是好啊,就算杀了他,也是人不知鬼不觉。” 虽然想了这么多,但时间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主意打定,贾金生双眼眯起来,脸上浮现出虚假的笑容。 他慢慢转过身,面向方源,刚要开口,就看到两片幽蓝的月刃直朝自己射来! 他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距离太短,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月刃准确地命中他的脖颈。霎时间,他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泉喷涌而出。 停顿了一两秒,他的身躯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山壁上,将枯萎死去的藤蔓染红一片。 “杀人就杀人,还想那么多。”方源淡淡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旋即目光就转到那面影壁上。 “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转折。真是有趣。”他口中喃喃,双眸闪着幽幽的光。 第47章 贾金生,其实我不想杀你的 雨哗哗地下着。 天空中乌云盖顶,远方的群山绵延,融成一团墨色。 雨帘将天地交织在一起。 咔嚓! 天空骤然一亮,一道闪电如银蛇划破天空,又骤然消失不见。 要到夏天了,这番春末的大雨也似乎带上了一丝夏天的热烈。 青茅山上,大片大片的碧色矛竹高昂挺立,对抗着风雨,竹身仍旧笔直如枪,竹尖直指苍穹。 古月山寨中,无数的高脚吊楼鳞次栉比,埋着头忍受着大雨的洗刷。山寨外,商队已经重新启程。 “雨大了,注意路面。” “别掉队,蛊师牵引好蛊虫,尤其是肥甲虫,别卡在山道上了!” “你们这些凡人武者,都被把招子放亮点,照看好货物。丢了一件,就找你们算账!” 商队中不断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在古月山寨中停留了三天,这只商队就离开此地,顺着青茅山的山道,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大雨冲刷着天地,山寨周遭的道路上都铺着鹅卵石,这还好些。但是出了五百米之外,就是一片泥泞狭窄的山道。 骄傲的驼鸡,此时把头垂下,鲜艳的彩羽被雨水打湿,粘连成一片片,成了名符其实的落汤鸡。 肥甲虫扭动着肥大的身躯,前进的十分缓慢。雨水打在它的黑色皮甲上,形成股股水流,滑落到两边地上。 毛茸茸的山地大蜘蛛,也被淋湿了,青黑色的毛都黏在了一起。 倒是那些蟾蛊欢快地大叫着,驮着货物和蛊师,在山上蹦跳着前进。 还有翼蛇,已经收起了双翼。粗大的蛇身快活地在泥水中穿梭行走。 为了保护货物,避免被雨水淋湿,蛊师们此时亦各显神通。 在几头身躯庞大臃肿的肥甲虫的身上,都有蛊师站立在中端。他们双手高举,距离手掌一寸的高度,各悬空漂浮着一只一气金光虫。 青铜真元如水汽升腾,灌注到一气金光虫的体内。蛊虫全身都闪着如金豆般的光,以此圆心,撑起一个庞大的淡金色气罩。 半球形的气罩笼罩范围颇大,将一头肥甲虫完全遮盖外,还有绰绰有余的空间。 而雨滴砸在气罩上,就都被弹开来,好像是打在了雨伞上。 不过这种一气金光虫,持续消耗真元,时间一长,一转的蛊师就受不了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蛊师喊道:“不行了,我真元快耗尽了。谁来接替我?” “我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一名蛊师赶了过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一些拉着板车,或驾驭山地大蜘蛛的蛊师,则催动了体内的青丝蛊。 在青丝蛊的力量下,蛊师的头发疯长起来。 一个正常人的头发,至少有十万根。十万根的发丝,根根都伸长成五六米。它们相互纠缠交织在一起,将蛊师的身躯,还有屁股下的坐骑蛊都包裹住,形成一件临时的密不透水的黑发蓑衣。 青丝蛊,是一转蛊虫,常被蛊师用来防御打击。它使用起来,一次性消耗三成的青铜真元,不像一气金光虫那样需要持续的真元输出。 这青丝蛊若是和一转的黒豕蛊合并精炼,就会晋升成二转的黑鬃蛊。 黑鬃蛊催动起来,就不仅仅只是头发,全身的汗毛都能变得又黑又粗,在几个呼吸之内,在蛊师的身上生长成一片黑鬃护甲。 黑鬃蛊若继续晋升,就能成为三转蛊虫中大名鼎鼎的钢鬃蛊。 除了一气金光虫、青丝蛊之外,商队中的许多蛊师选择了水蛛蛊。可以看到,这些蛊师的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淡蓝色水衣。 水衣表面,水流不断地汩汩流转。雨滴打在水衣上,立即就和水衣融为一体。 蛊师不断淋雨,身上的水衣越变越厚。每隔一段时间,蛊师就要催动水蛛蛊,将水衣中多余的水分排出去。这个时候,厚厚的水衣,就会削减成原来的薄薄一层。 至于那些凡人武者,都在泥泞的道路上来回奔波着,照看着货物。他们大多数都穿着蓑衣,但忙乱中蓑衣避雨的效果很是有限,他们都被雨水淋透了。 “这鬼天气!”武者们都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 雨天,山路更加难走。 在这样的天气中,武者哪怕再强健,终究还是凡人之躯。浑身都被淋湿,又过度劳累的话,极容易就感染风寒,大病一场都是轻的,说不定就染上了后遗症,甚至病重的,会直接被蛊师抛弃在路途中。 若是在山道中遇到坍塌滑坡,或者是遭遇野兽、蛊虫的侵袭,更有可能直接丢掉性命。 商队虽然规模庞大,有许多的蛊师。但是每次行商,都会有大量的减员。凡人武者死的最多,蛊师也会有伤亡。 若是商队不幸遇到一股大型兽群迁徙,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事实上,除了这些天灾,还有人祸。 沿途的山寨,未必都欢迎商队的到来。有一些山寨,就喜欢打劫外来人。 “走了,来年再见!”一些蛊师坐在蛊虫身上,侧过身子,向古月山寨挥手告别。 山寨外的大门口,不少人聚集在一起,目送着商队离开。 “来年一定要再来哦。”小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大喊着。 大人们的目光则复杂了许多。 “前途未卜,世道艰难。明年能来山寨的,不知还能剩下多少的熟面孔?” “不管是行商,还是生活在寨子里,讨个生活都是不易啊。” 商队越行越远,众人也渐渐散去。 欢快热闹的集市氛围,也随之消失无踪。原先搭建着帐篷,摆着地摊的地方,留下了一大片的狼藉。 草皮被络绎不绝的人群,踩踏出草根和泥土。雨水打在上面,立刻形成泥泞,还有无数坑坑洼洼的浑浊积水。 此外,还有不少的生活垃圾残留了下来。 方源独自一人,站在僻静的山坡上,遥遥远望着商队。 商队就像一只肥胖的彩色花蟒,在灰色的大雨下,沿着狭窄的山道,缓缓钻入茂密的山林。 “真是天公作美啊……”方源轻叹一声。 他撑着一把黄油纸伞,在雨中静静地立着。 他身上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衫,身型瘦削,皮肤带着十五岁少年的那种苍白,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末端的发梢随着风在伞下微微颤动。 别人诅咒这种鬼天气,他却感叹这雨下的及时。 他在昨晚杀了贾金生,处理了现场,但是事发突然,总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尤其是血腥气味,因为秘洞不通风,并不容易驱除。 这大雨一下,冲刷天地,洗净空气,大大减弱了依靠气味的侦测手段。石缝那边必定又有小瀑布垂落下来,新鲜的水汽稀释之后,短时间内几乎就不可能暴露。 当然,时间一长,暴露的可能就越大。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奇妙蛊虫,侦察手段丰富多彩,就算是方源,也只是知道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雨水打在黄油伞面之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然后顺着伞骨,一股股水流垂落而下,又打在方源脚下的青石上,啪啪的,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看着商队转过拐角,完全钻入茂密的山林当中,方源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眼光有些凝重。 “贾金生修为虽然薄弱,资质低下,但是地位特殊。商队中每个人均忙得焦头烂额,因此短时间之内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踪。但是过不了多久,必定就有人发觉。到那时,贾富必回来调查,真正的挑战才会到来。” “贾家家主刻意安排贾金生和贾富共领商队,此举大有深意。论修为,贾金生对贾富有天壤之别。论心智,前者更是被甩出了几条大街。贾家家主如此安排,是就是要让贾金生遭受打击,让他认清楚现实,今后安安分分过日子。同时也在考验贾富的心性,若是打击太过,连自己兄弟都不容,怎么可能把贾家族长之位给他呢?” “贾金生从未真正了解过其父的用心良苦。他虽然有些才智,可惜只练了一张外皮,真是可惜啊。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棋子。” 方源在心中暗暗感叹。凭借五百年的经历,他早已看破了表象,觉察出这事深层的本质。 当他在昨晚的那场纠纷中,看出了贾金生和贾富的复杂关系时,当场他的心中就产生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在他这个计划中,贾金生是个很合适的棋子。他修为薄弱,地位很高,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阅历太浅了,完全能掌握在手中。 这个棋子,一旦掌控住,将很有用处。 一来,在他身上就能建立起一个稳定的销赃渠道,为将来杀人夺宝做准备。 二来,方源隐居幕后,利用他和影壁,挑拨青茅山上三大山寨的矛盾,引发内战,自己渔翁得利。 三来,依靠他,来打入贾家内部。未来贾家家产纠纷,引发的斗蛊大会,是一个重大事件。好处多多,方源完全可以在其中,谋求到最大利益。 “我现在的修为太低下了,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若是有个棋子为我所用,就可以干一些我不能出面的事情。不仅方便,而且风险大大的降低。若是将来暴露了,直接抛弃这棋子,自身仍旧逍遥。” “周围的人都是知根知底,忠于家族,不好操纵。唯有像贾金生这样的外人,才能更方便破局。可惜了,没有料到花酒行者居然留下了力量传承。” 花酒行者是五转蛊师,他的遗产自然比贾金生这个棋子更加珍贵。 当然,若是两者兼得,自然是最好。但是面对这样的重宝,贾金生已经不受控制了,所以只能舍弃掉。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方源摇头叹息。 花酒行者的传承出现,打破了方源的原计划。而影壁异变之后,先前的画面统统消失,只出现了一行血字,提示方源打破影壁,会出现一个洞口。沿着洞口走下去,就能得到力量的传承。 血字只出现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消失不见。影壁也还原成了最普通的山壁。 方源昨天一夜都忙着处理杀人现场,根本就没有时间打破影壁。 “仓促之间杀了贾金生,这件事后遗症颇多,只是暂时没有显露出来罢了。我虽然成功毁尸灭迹,但必定还有一番大麻烦。这样一来,暴露酒虫的方式,就要修改了。还有石缝秘洞暂时也不能去。近期都要缩在山寨之中,防备不久后的调查。” 方源转过身,撑着伞,在雨中向山寨走去。 “不过这样也好。最近这段时间,我大量消耗元石,精炼出中阶真元。利用中阶真元,温养空窍,近期就能突破到中阶。到了中阶,我的实力就能增长一倍。到时候继承花酒行者的传承,也会更有把握。” 魔道中人的传承,可不像正道人士那么温和,通常都会有惊险的考验。若是考验不通过,往往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世事难料,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显得有趣啊。”方源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 大雨下的青山,延绵不绝,泛着灰色的绿,显得压抑而又沉重。 一阵风吹来,雨点倾斜,打在方源的肩头,一阵寒意袭来。 他又想到了贾金生。 心中一叹:“贾金生,其实我……不想杀你的。” 可惜了一个好棋子。 第48章 有些可爱 这场大雨连下了四天,这才停息。 太阳高高地升上天空,掀开这雨帘,仿佛在为夏季揭幕。 夏天的气息,已经若有若无地传来。 天气变得越加晴朗,一扫春天的缠绵悱恻的气息,温度也渐渐升高。 春夜中,活跃的龙丸蛐蛐退场了,它们潜伏到地底深处进行产卵。青茅山上特有的青矛竹,则开始疯长,几乎每天都有明显的增高。 草木树叶开始由翠绿色,往深绿色转变。青山绵延,看起来更加郁郁葱葱。 万里晴空,蓝如水晶。 啪啪啪。 学堂的演武场中,传来一阵拳脚交击的声音。 交手了十几招后,古月漠北被方源一脚踢中腹部,踉跄着倒退五六步,正好退出了地上画着的圆圈。 拳脚教头站在场下,一直在主持着场面。看到此景,立即宣布:“古月漠北被击出场外,古月方源连胜三十三场!” “哼,这次又输给你了。”古月漠北咬咬牙,双眼紧紧地盯着方源,“不过你不要嚣张。终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而我已经感觉到,这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方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皮:“刚刚那一脚,已经把你踢出了内出血。你还是先把伤治好再说罢。” “这点小伤算什么?”古月漠北刚反驳了半句,忽然面色一变,喉咙不禁一滚,呕出一口鲜血。 他面色陡白,这还是他首次受到这样的伤!他的双眼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惊恐之色。 拳脚教头连忙走了过来,安慰道:“不要紧,这点伤势经过治疗,静静地修养几天就好了。只是这几天要暂停练拳,不能再剧烈活动。” 话音刚落,两位待在场外的治疗蛊师,就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古月漠北搀扶了出去。 古月漠尘不敢再说话,他深深地看了方源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恼怒、愤恨、遗憾,以及不甘心。 “漠北虽然拳脚功夫很好,但还是打不过方源啊。” “方源太厉害了,根本就没有人能打得过他!” “漠北居然被打得吐血,真是可怕呀。我可不想跟这个家伙打。” “唉,可是教头说了,今天是实战练习,打擂台!每个人都必须上去打一遍的。” 学员们站在场外,有的看着方源流露出惊惧之色,有的唉声叹气,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提心吊胆。 这其中,还有一些人都受了伤。有的捂住鼻青脸肿的脸面,有些摁住胳膊,嘴里倒抽着冷气。还有些直接躺在地上,揉捏着大腿。 “下一位!”迟迟没有人再上去,教头喊叫一声。 但是没人应答,平日里有勇气挑战方源的,只有古月漠北、古月赤城,还有古月方正三人。但是这三人,都已经被打了下去。 学员们一片寂静,有些人甚至微微地向后退缩。 教头看着学员们胆怯畏缩的表情,眉头紧紧皱起来。 他不由地想起学堂家老关照他的话:“这些天,方源的风头太盛了,必须压一压。其他所有的学员都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长久下去,他们心中的勇气也会被磨灭。我们学堂培养的是敢于对抗强敌的虎狼,而不是怯战的羔羊。” “你们都怎么了?方源再强,也只是十五岁,是你们的同龄人!他和你们一样的岁数,和你们吃着一样的饭菜,喝着一样的水。他没有长三头六臂,他又不是怪物!拿起你们的勇气来,让我看看你们心中埋藏着的古月一族的骄傲!”教头咆哮着,极力鼓动场下的学员。 “但是他真的太强了,我们根本就打不过他啊。” “和他交手的同窗,都好惨的。漠北甚至还被打得吐血了。” “方源出手越来越重了,教头,我们不敢跟他对打啊。” 学员们小声地,懦弱地反驳道。 教头气得差点跺脚。这帮无知的小儿! 他在场下看得很清楚,方源三十三场车轮战打下来,一点都没有得到休息。虽然方源一直在调整着呼吸,但是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方源下手越来越重,这更说明:他再也不像先前那样的得心应手,他对场面已经逐渐失去了掌控。 若再加一把劲,就能逼他露出疲态。再上几个人,就能将他当场击倒! 一旦击倒了方源,他的威慑力就会暴降,学员们的勇气就会被激发出来,打压方源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是现在,学员们都被方源撑起来的虎皮给唬住了。 有时候,击败自己的,不是强敌,而是自己的心。 教头心中焦急,又继续鼓动。 但他这个人并不善言辞,先前说的也是这番话,引发了少年们的热血,激出了一些挑战者。但是现在这话说得太多遍了,少年们都听得麻木了。 方源环抱双臂,冷眼旁观这一切。他虽然站在场地最中央,但是此时却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教头鼓动了半天,学员们仍旧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动弹。 拳脚教头不禁既气愤又无奈。他转身面对方源,不满地喝斥道:“方源,你也有错。你出手越来越狠辣了,同窗之间切磋,应该温和友爱一些,怎么下得了如此重手呢?接下来,你要多注意一些,小心出手。若再把同窗打得吐血,我就判定你输,让你下场!” “教头,你错了。” 方源冷哼一声,目光毫不示弱,对上拳脚教头,“切磋打斗,自然要全力以赴,否则怎么能起到锻炼的作用呢?难道将来作战的时候,我们也能要求敌人温和友爱么?” 拳脚教头大怒:“哼,你出手歹毒,伤害同窗,还敢强词夺理!” “教头,你又错了。” 方源冷笑着:“是你安排了这场切磋,又将头名奖励拔高到二十块元石的地步。没有你的鼓动,这些人能受伤吗?” “混蛋!”拳脚教头并不善言辞,指着方源,咆哮起来,“你还想不想要头名奖励了?你再狡辩的话,即便得了第一,我也会判你输!你如此不团结友爱,又擅自顶撞师长,怎么能有资格得到二十块元石奖励!” 方源哈哈一笑:“不过一场输赢,二十块元石而已,你以为我稀罕?” 说着,转身就走,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走出了中央的场地。 虽然影壁没有卖出去,但是方源手中却有数百多块元石。况且他此次上场,也不是为了元石而来。 “你!”看到方源真的走下台,教头不禁当场瞠目,流露出吃惊和迷茫的神色。 十五岁的少年,不应该都是血气方刚,好斗争勇的么? 方源有如此战斗才情,性情更应该如此才对啊。怎么就直接退场了呢? 而且,这方源没有资助,元石应该很吃紧才对。怎么这二十块元石,都吸引不了他? 一时间,拳脚教头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方源不入瓮,直接就下了场。 教头忽然发现:还真拿方源没有办法。以他身份,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找茬,强逼方源上场吧? 周围的学员纷纷后退,跟方源保持距离。方源站在场下,身边没有一人。以他为圆心,周围五步之间,呈现出一片圆形的空白地带。 可惜。 若是他们站在方源的身边,就会听到方源尽全力压制的喘息声。 “体力不够用了。”方源在心中叹息。表面上他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其实在衣服覆盖下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身体到底只是十五岁,又没有相关蛊虫的辅助。连续对战三十三场,已经接近了极限。 虽然有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但是这段时间内,其他少年们的拳脚功夫,都有很大进步。从他们身上,方源已经感到了一股越来越强的压迫力。 这种压力直接体现在方源的出手。他出手越来越重,渐渐收不住手了。以前比斗,学员们太弱,因此他得心应手,少年们顶多也只是跌打损伤。但是现在,他对场面的掌控程度越来越弱,必须下重手,才能稳住场面。 “经验到底不是万能的。任何思想中的力量,都需要物质的基础,才有发挥的介质。”方源眯着眼睛。其实拳脚教头的心思,他早就看破了。 他并不意外,亦早就料到,会有来自学堂方面的打压。 自从他杀了高碗之后,敢向他挑战的人,就越来越少。勒索的时候,更多的人,都迫于他的威压,不敢反抗,乖乖地贡献了元石。 长此以往下去,方源不可战胜的形象,就会确立。给其他少年心中留下阴影,让他们从最初就对自己的拳脚功夫不自信。这是学堂家老绝不想看到的事情。他需要方源来促进学员们进步,但他不想方源彻底磨灭了学员们的战斗激情。 他想看到方源的失败。 方源一旦失败,他在前期树立起来的不可战胜的形象,就崩塌毁灭了。 与此同时,就唤醒了其他学员们的战斗激情。并且挫折之后,更能塑造他们百折不挠的战斗意志。 但是对方源来讲,他需要这样的威慑,才能让勒索元石的行动更方便。 若是他败了,少年们意识到他的虚弱,就会群起而攻。方源虽然手头上元石颇多,但是抢劫勒索,是他元石的主要来源。失去了这个源头,他就会成为无源之水。 所以方源上场,连战三十三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那二十块元石的奖励,而是维持威慑力。 若一开始就避战,只会让人看出他的虚弱。但若是一直战下去,恐怕就露馅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有谁没上擂台的,继续上。第一名可是二十块元石的奖励,你们不想要了?”拳脚教头愣了半晌,这才大吼出声。 剩下的学员们顿时踊跃起来。 方源已经下了场,他们的心中就像搬开了一块无形的巨石。 “我上!” “我来!” 两个少年争先恐后,跳入场地,砰砰砰地交上了手。 “唉,早知道如此,我也等等,不用急着上场,也不至于被方源轰下台来。” “真是可惜,没想到方源下场了。” “他真敢啊,你们看连教头都拿他没办法。” …… 教头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顿时感到自己的威信在不断下降。他心中烦躁得很,真想狠狠地惩治方源一番。但方源根本就没有犯错,主动下场是被允许的行为。 教头郁闷又无奈,最终他看向方源,狠狠地瞪了后者一眼。 方源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角度,心想:“如此粗浅手段,这个教头还真有些可爱。” 第49章 不愁方源脱离掌控 一对深沉的目光,遥遥地注视着演武场。 学堂家老站在三楼的窗口,将演武场中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方源主动下场的一瞬间,他的心中也是不由地诧异了一下。他也没有料到方源会这么干。 “这个小子,有些滑溜啊。本身精通学堂规定,平时又没有犯错。课上虽然常常睡觉,但是一旦被提问,回答总是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误来。想抓住他的把柄,把他的气势压下去,真是有点难办。” 不由地,学堂家老心中就对方源,产生了一股淡淡的厌恶。 作为师长,自然是喜欢听话乖巧,又聪明的学子。讨厌那种不守规矩,调皮捣蛋的坏孩子。 但学堂家老执掌学堂多年,经验丰富至极,看到无数的学员。其中有乖巧得不得了,唯命是从的。也有一天到晚单闯祸,总是违反纪律的。 他早已经做到心如止水,一视同仁。并且同时,他将“为人师表,有教无类”八字,刻在自己书桌的右手边角,作为座右铭。 他从未对一个学生,产生如此的厌恶。 觉察到心中的这股厌恶之情,学堂家老也有一些吃惊。 在往届,哪怕是最调皮的学子,他都能宽怀容忍,怎么面对方源,却失去了这份平常心? 他仔细品味,反思了片刻,终于发现原因。 方源这个小子,骨子里藏着一种傲慢! 似乎是从根本上,他就不把师长放在眼里。刚刚拳脚教头的话,他不但不听,还公然反驳。 其实当众反驳师长的现象,往届也常常发生。但是那些孩子,总是有激动的情绪。不是逆反心理,就是愤怒,桀骜等等。 学堂家老清楚得很,情绪越激动的少年,就意味着他们心中越恐惧。 但是方源没有。 他心中没有一丁点的恐惧,似乎已经看透了学堂的把戏。 他一脸的冷漠,就算是下了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的,他把违抗师长的事情,当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简而言之—— 他不怕。 就是这点,让学堂家老都感到了不爽,产生了厌恶之情! 学堂家老可以容忍比方源更刺头,更调皮十倍的少年,那是因为这些学子,都知道怕,都是被激动的情绪支配着。 只要怕,只要冲动,就容易操纵,不会脱离掌控。 但是方源不是。 他冷静,不动声色,不把师长放在眼中。 他不敬畏! 不对家族产生敬畏的人,就算是培养出来,怎么能够为家族所用? “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就得镇压,必须镇压!否则,他的存在,就会给其他学员的心中埋下反抗的种子。时间一长,感染了其他人,都不敬畏师长。作为学堂,还怎么管理学员呢?” 学堂家老双眼眯起来,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但他很快,脸上又浮现出一股愁容。 怎么镇压方源呢? 方源没有犯错,找不到一丁点的把柄啊。 方源的滑溜,让他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无奈感觉。他从未遇到这样的一个学生,对学堂的各项规定,都如此熟悉通晓。 作为学堂家老,向来都以公平公正的面目示人。总不能像个地痞流氓,故意在方源这个少年的身上找茬。 他本来寄希望于拳脚教头,但他现在深深的失望了。 “看起来,要压住方源的风头,只有等到其他学员率先晋升到一转中阶了。” 蛊师要晋升,最大的影响因素就是资质。 学堂家老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心中早已估算过:真正有希望率先晋升的,只有古月方正、赤城还有漠北这三人。 他们一个是甲等,两个是乙等,身后有长辈的资助,不缺元石。不管哪一个,都有可能成为本届的第一个一转中阶。 “古月方正、赤城还有漠北这三人,才是此届的希望种子啊。”学堂家老望着演武场,感叹一声。 以他老辣的眼光,已经发现:在演武场上,学员们看似随意地站立着,实际上已经隐隐化为了三个圈子。 一个圈子里,古月赤城正捂着肩膀,周围有一群同龄人簇拥着他。 第二个圈子的中心,是古月方正。族长一系的后辈,都隐隐依附着这个甲等天才。 第三个圈子,则是古月漠北。他已经被治好了内伤,此时站立在场中,脸色苍白。身边的同窗在向他嘘寒问暖。 “这就是放纵他们争斗的意义啊。”看着这三个圈子,学堂家老满怀欣慰地笑了。 放纵学员争斗,不仅是培养他们的战斗意识,更重要的是提前筛选出领袖人物。 往届的话,必须要到下半年,才能分出小圈子。但是本届,因为方源横空出世,抢劫勒索,导致争斗大大提前。 面对方源,一直敢于正面对抗挑战的,只有方正、漠北以及赤城。 天长日久,潜移默化之后,其他的少年们就自然而然地以这三人为首了。 只要不出意外,这三个圈子,就是未来的家族高层的格局缩影。 “不过这圈子现在还不稳固,圈子之间的人员还在流通。等他们三人率先晋升中阶,安上班头、副班头的职务,区分出来,有了权势,这就初步巩固了圈子了。”学堂家老心道。 当然,也有人不在这三个圈子里。 只有一个,那就是方源。 依附强者是人的本性。事实上,虽然方源勒索众学员,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但也不是没有少年,主动想要依附他。 然而这些人,都被方源拒绝了。对他来讲,有用的才是棋子,这些同龄人的利用价值太低了。 这正是学堂家老厌恶方源的另一个原因。方源他太孤僻,不融入这个集体。对于这样的人物,家族对他的掌控力,就没有对其他少年那么多。 学堂家老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场中的方源。 方源孤独地站在一处,背负双手,眼皮微合,任凭场上少年们为了争夺奖励,打得一片火热,面色上都没有丝毫波动。 他的周围是一片空白,没有少年愿意和他站一起。 很明显,他也不想这些人,和他站在一起。 他一个人站着,孤独包裹着他。 他游离在集体之外。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方源年纪还小,可以慢慢调教。”学堂家老双目精光一闪,暗忖着。 “接下来就是设立班头、副班头。一年之后,又要分小组,设立组长,副组长。每个学年,还有各种荣耀和奖励,诸如小红花奖,蓝领巾奖,五好学员奖。他要修行,就需要资源,总得会竞争这些职位和奖励。日子久了,相处下来,他总会有亲情、友情、爱情的羁绊。不愁他今后脱离家族的掌控。” 这些年,学堂家老也渐渐地看明白了。 新的家族成员一出生,家族就会给他们洗脑。 先是灌输家族至上的价值观。然后给他们普及道德观,让他们意识到亲情、友情、爱情的美好和重要。 还给他们灌注荣誉观,在成长过程中,又不断地利用物质奖励,来吸引他们。利用家族设立的权位,来筛选和招揽最忠心的族人。 别看班头、副班头这些职位太小,一旦成为了,就是纳入了家族的体制。 在这种体制下,耳濡目染。一边是权势的好处、甜头,一边是脱离体制的坏处。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谁能脱离得了? 再桀骜不驯的人,再孤僻的人,也要一步步地同化成家族的一员。没有忠心,也会培养出忠心。没有亲情友情爱情,也会牵扯出来。 这就是体制的威能。 这就是规矩的力量。 这就是家族的生存之道! 第50章 中阶! 夜幕降临下来。 月亮如一块银盘,出现在云间。稀疏的星辰,点缀在周围。 古月漠北站在院子里,仰首看着月亮,双目炯炯发亮。 “小弟,听说你今天受伤了。”身后忽然传来姐姐古月漠颜的声音。 “姐姐,你是担心我今天被打得吐血,会因此有了阴影吗?”漠北转身,嘴角一翘。 漠颜看着弟弟笑着,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她虽然真的有这份担忧,但是嘴上却道:“哪里有,姐姐我最了解你的。好弟弟,你有百折不挠的斗志,是我们漠家未来的掌权人,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小伤势吓住?” “呵呵呵,就知道姐姐最疼爱我了。”漠北挠挠头皮,嘻嘻笑着。 “你知道吗,姐姐。”明亮的月光下,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双目绽放着明亮的光泽,“虽然我这次又失败了,但是我却在交战中,听到了方源那家伙的急促喘息。以前我都是三两下就被他打趴下,而他总是气定神闲的。他的喘息声,已经透露出他的虚弱。他绝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般强大。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他!” “好,不愧是我漠之一脉的好男儿!”漠颜朗笑一声,摸摸弟弟的脑袋,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不过你受了内伤,最近几天就不要练拳脚了。” “姐姐,你别这么摸我头,我已经长大了。”漠北摇晃了一下脑袋,用略带不满的语气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已经有了计划,正好趁着这些天,来温养空窍四壁,完成从初阶到中阶的晋升。先取得班头的位置,把方源那家伙的风头压下去。让他知道,蛊师修行真正注重的,还是资质!” “你这么想,姐姐我就放心了。姐姐以前也只是副班头。弟弟你若当了班头,也算是为姐姐弥补了遗憾。” “姐姐,你就放心吧。班头的位置,我必取之!” 几乎同一时间,在赤家。 密室里,只有一把火炬,插着青石墙壁的凹槽上。 火熊熊地燃烧着,照亮这间不大的密室。 两大当权家老之一的古月赤练,正面对着他的亲孙子古月赤城。两人盘坐在蒲团上,影子投射在地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不断摇曳。 古月赤练伸出大手,用掌心紧贴赤城的小腹部位。一缕缕的白银真元,顺着老人的心念,倒灌进古月赤城的空窍当中。 古月赤城满脸的紧张,心神全部投入到自己的空窍当中,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元海波动。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对于不同的蛊师来讲,亦绝没有完全相同的真元。 异种真元一旦进入空窍,就会引发空窍中原有真元的自然反抗。 古月赤城若不压制,任由真元反抗的话,必定会引发真元对冲。对冲引发的剧烈波动,会对空窍造成损伤。 空窍元海是蛊师修行的一切根基之地,重中之重。 空窍一旦受伤,轻则修为下降,重则资质降低。一旦空窍完全破碎,蛊师就是直接死亡。 过了好一会儿,古月赤练这才缓缓停下真元的灌注,慢慢地收回手。 古月赤城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张的身躯也放松下来:“谢谢爷爷,每隔三天都要给孙儿灌注真元,温养空窍。让您劳累了!” 古月赤练满头的大汗,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的资质只有丙等,若单靠你的力量,想要晋升中阶,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这个时间,常常是乙等的两倍,甲等的四倍。这样一来,你就会露馅。所以这个方法虽然凶险,也不得不用了。” “孙儿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 “你明白就好。”老人又叹一口气,“此法还有一个很大的后遗症。就是窍壁是被我的白银真元温养的。白银真元虽然效果卓越,但是对你来讲,毕竟是异种真元。今后,就算是窍壁从光膜转变成水膜,但也掺杂了我的气息。异种气息越来越多,空窍就不存,是对你的拔苗助长,会缩小你将来的发展空间。” 古月赤城紧紧地抿着嘴:“爷爷,为了我赤家的将来,孙儿愿意牺牲个人的前景!” 古月赤练顿时老怀大畅,点头抚须道:“你能有这样的心思,很好,很好。不过天机常留一线,你也不是毫无希望。若是将来能寻到净水蛊,就能洗练你的窍壁,将空窍元海中的异种气息都化去,将此等后遗症消除。” “还有。爷爷已经托关系,让人为你四处寻购酒虫。此虫能在一转境界的修行中,帮助蛊师精炼真元,提升一层小境界。如此精炼出来的真元,是你的本身真元,而不是异种真元。用来温养空窍的话,没有丝毫的后遗症,亦没有风险,温养的效果更佳!” 古月赤练大喜:“谢谢爷爷!” “不过,酒虫难寻啊。一转蛊虫当中,酒虫、豕蛊、书虫等等这些,都是最珍稀的蛊。一旦在市面上出现,几乎第一时间就被人购走了。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蛊虫,传说能改变蛊师的资质。但是爷爷这大半辈子,也只是隐约听见过风声,从未有亲眼见过。”老人语气悠悠。 夜风徐徐,从窗户中吹进了房间。 古月方正趺坐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两手各握紧一块元石。 青铜元海无风生潮,一波波冲刷着白色的窍壁。 他有甲等资质,真元海占据整个空窍八成以上。本身真元的恢复速度,整整是方源的两倍! 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使得他已经接近一转中阶。 呼。 良久之后,古月方正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双眼。 窗外月明星稀,碧青的竹楼排开而去。 一片安静和祥和。 “修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非常快。转眼间,就到了深夜。”方正口中翕动,轻声喃喃。他慢慢地松开双手,顿时就有两捧灰白色的石粉,从手中洒落到床前的地板上。 元石中的天然真元一旦被完全汲取,就会化为一堆石粉。 看着石粉洒落,方正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从怀中掏出钱袋,钱袋早已经干瘪。 打开袋口,看到袋子里只剩下三块元石。 方正每七天都会从学堂领取三块元石的补贴,但是要被方源抢去一块,因此落到他手中的,只有两块。 舅父舅母会给他生活补贴,同样是七天三块元石。 就这些元石,哪里能够用? 方正一心想要超越哥哥方源,因此数次主动找上舅父舅母,求了一些元石。 次数多了,舅母就找他谈心,告诉他现在家境困窘,支出困难,没有闲钱。 方正也就不好意思求了。 “父亲母亲为了我的修行,已经尽了全力来资质我。我不能再为难他们,向他们索要元石了。只剩下三块元石,那我就更得节省着用。每天使用一块。这样就能使用三天。” “我有一种感觉,三四天之后,我必定能晋升中阶!就是不知道哥哥那里,是什么进度?”想到这里,方正就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看着学堂宿舍的方向。 “我有甲等资质,哥哥只是丙等,他的进展一定没有我快。哥哥此次绝不会是我的对手!哥哥,我要让你知道,甲等资质的厉害!” 想到这里,方正不禁握紧了双拳。 学堂宿舍。 方源的房门,关的紧紧的。 黑暗中,他并没有睡下,而是盘坐在床上。 蛊师的修行,并不能取代睡眠。以往这个时候,方源已经躺下入眠了。 但是今天在刚刚的修行中,他感觉到只差一丝,就能踏入中阶。 “索性今晚就不睡了,直接冲刺中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 随后,他闭上双眼,心神投入到空窍当中。 四成四的青铜元海,都在刚刚,被酒虫精炼成苍绿色的中阶真元。 “起。”方源念头一动,平静的青铜元海顿时荡漾起一波波的涟漪。 涟漪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形成一波波的浪潮。 哗哗哗…… 浪潮前仆后继,向四周的窍壁冲撞过去。 就像是撞在了礁石上,大部分的真元碎成了翠绿的浪花,高高飞溅,然后又融入海中。 少部分的真元则消耗掉,化为一丝丝奇妙的无形力量,渗透到白色的光膜窍壁当中。 “再起。”方源心神鼓动,苍绿的波涛规模越来越大。先前的浪潮,顶多是狗兔奔逐,现在却像是一支支的马群,朝着空窍光膜撞去。 马如龙,浪飞天! 真元发生剧烈的消耗,水面不断地下降。 哗哗哗! 浪潮波涛连绵不绝,终于量变引发了质变。 那白色的光膜忽然一阵颤动,原本柔和的白光,骤然间绽放出咄咄逼人的光亮。 见此情景,方源心中大喜,知道是关键时刻,连忙鼓动真元,继续冲刷不停。 白光越来越亮,光线发生扭曲,纠缠在一起,给人越来越浓稠的感觉。 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在光膜之上出现了一条条的光带。光带好似一股股水流不断流转,不断相撞。 在撞击的过程中,它们不断地合并壮大,形成白色的光流。 终于,光流连成一片,完全覆盖了光膜。 白光黯淡下去,原先空窍周壁的白色光膜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球形的白色水膜。 光膜表面一片光滑,毫无杂质。而水膜明显比光膜更厚,上面波光流转,明灭不定。 真元海面恢复了平静,空窍中还剩下两成海水。 “晋升中阶了!”方源朗声一笑,睁开双眼。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已经是上午了。 砰! 忽然,宿舍的门被人猛地踹开,走进两个侍卫。 “方源,你无故旷课,学堂家老要找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51章 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方源今天居然没来上课呀。你们看,他的位置一直空着。”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今天早上是学堂家老的课,他居然也敢不来。” “不妙,家老大人脸色难看,看来方源要倒霉了。嘻嘻嘻。” 学堂之上,少年们小声地议论着。一些目光不断地扫向方源的空座,还有学堂家老越来越黑的脸。 方源自从抢劫勒索以来,就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看他倒霉,是所有学员喜闻乐见的事情。 学堂家老脸色铁青,一边讲解着温养空窍的窍门,一边暗暗扫视着方源的座位。 他在心中冷笑:“方源啊,方源。昨天还愁着抓不到你的把柄。今天你就主动送上门来。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年,我还是高估你了。” 他此时难看的脸色,大半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趁机发难,整治方源,打消掉他越来越张扬的气焰。 不可否认,随着时间的推移,方源的气势越来越盛,压得其他学员都喘不过气来。 一家独大不是学堂家老希望看到的事情,他希望的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景象。 “来人。”学堂家老屈起手指,轻轻地敲敲讲桌。 “大人,属下在。”门外的两个侍卫,当即推门而入。 学堂家老当众冷哼一声:“这个方源太不像话了,居然懒散成这个样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公然旷课。你们去宿舍把他给我提过来。” “是,大人。”侍卫转身而去。 看着侍卫们消失在门外,学堂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嘈杂之音。 无数学员交头接耳。 “方源这下倒霉了。”有人双眼发亮。 “嘿嘿,待会有好戏看了。”有人幸灾乐祸地笑着。 “哥哥,你也太狂妄了。你这是在挑战家老大人的权威啊。不管受到什么惩处,都是你自找的。”古月方正望了望座位,心中也叹息一声。 砰砰砰! 学堂家老一脸冷峻神情,用手连拍三下讲桌:“都安静,学堂上不可喧哗!” 他此时的气场,就像是即将要爆发的火山,令人望而生畏。 顿时,学堂中静得针落可闻。 学员们畏惧地都闭上了嘴,纷纷正襟危坐着。 只是他们表面如此,内心的注意力早已经被此事牵扯过去。 课程继续,少年们都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些座位靠着窗子的学员,还时不时地望向窗外。 时间流逝,过了好一会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霎时间,许多学员耳朵动动,数十双眼中陡然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来了……”学堂家老也听到了脚步声,他不由地眯了眯眼睛。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方源。就罚他站在门外三个时辰。 惩罚虽然不重,但却丢脸面。 课上课下,学员们出门进门,不断走动,就会看到罚站的方源。 如此一来,就打破了方源的恐怖形象。当学员们意识到方源也不过如此的时候,方源带给他们的威慑力就会大降,他们心中就会平添一股勇气,激发出争斗之心。 更妙的是,对方源的惩罚来源于学堂。无形当中,又会让学员对学堂更加敬畏。 只有敬畏,才会有遵从。 因此,别看这手段简简单单,其实背地里却大有深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来人停在了门外。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呵呵,我来开门!”最靠近门边坐着的一名学员,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走出座位,打开了门。 学堂中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门扉。 吱呀。 门在那学员的手中,被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透着缝隙射进来,开门的那位学员身躯却在这时,猛地一颤! “啊!!!”他楞了一下,忽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大步。 他的身体撞到课桌,顿时失去平衡,连课桌带人都翻到在地上。 他的脸色全白了,充满惊恐之色,四肢抖颤,使不上气力。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又再度栽倒下去。 “怎么回事?!”一时间,所有人都把心一提,深深地皱起眉头。 无数双被激起好奇心的探究的目光,都向门扉射去。 门被外面的人缓缓地推开来。 学堂家老也下意识地停止了讲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撑着门面的一只手。 一只少年的左手。 一只血淋淋的左手。 一只血手! 看到这只血手,不少的女学员都捂住嘴唇,发出一声难以遏制的惊呼。 门慢慢地,被完全推开。 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光线刺眼,众人都不由地眯起了眼皮。 白炽的阳光成为了背景,一个漆黑的剪影,勾勒出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呈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不知为何,学堂家老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妙之感。 “是方源!”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充满震惊的大叫。 众人也随即适应了阳光,都看清楚了来人。 只见方源浑身浴血,昂首立在门口,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激战。 他推门的左手缓缓收回,他的右手上则拽着头发,拖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左臂已经齐根而断,一动不动,已经昏死过去。任由着左肩的伤口处咕咕地流淌出鲜血。 “是去找方源的侍卫之一!”有人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有人抓狂。 “他又杀人了,这次杀了侍卫!”有人指着方源,惶恐大叫。似乎叫得越大声,就能发泄出自己内心的惊惶和恐惧。 一时间,学堂一片哗然。 许多学员都在这一刻忘记了纪律,惊得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们用充满震惊和慌张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门口方源。 在他们的想象中,方源将是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押过来的。 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方源浑身浴血,神情冷酷,直如恶鬼临门。两个侍卫消失了一个,还有一个一动都不动,血液从他的体内缓缓地流淌而出,很快就在门口积蓄成一滩鲜红的血泊。 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顿时在学堂中弥漫开来。 学堂家老都愣住了,他从未料到会是这番景象! 震惊之后,就是汹涌的怒火。 这两个侍卫都是外姓的武者,死了也就死了,学堂家老并不在乎。 但关键是他们的身份。他们是学堂的侍卫,代表着学堂的威严,代表着他学堂家老的脸面。 这方源简直是胆大包天,杀了一个高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学堂的侍卫都敢杀! 不,何止是胆大包天,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挑衅家族学堂的权威。 学堂家老怒发冲冠,指着方源,大喝道:“方源!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最好给我一个饶恕你的理由。否则单凭你滥杀侍卫,就要关入监牢,等候家法的处决!” 全体学员噤若寒蝉。 窗棂都在颤抖,满堂都回荡着学堂家老的咆哮声。 唯有方源面色平淡,他双目深幽,一如平时,看不出一丝的波动。 目光环视一周,方源松开右手,扑通一声,侍卫的脑袋砸在地上的血泊,溅起一蓬血滴,沾染上方源的裤脚。 他向学堂家老拱了拱手,寂静的学堂中就响起了他平和的声音:“学堂家老大人,晚辈的确有事禀告。” “你说。”学堂家老双手背剪,昂首看着方源,目光如冰。 心中亦在冷笑:“方源你一错再错,越错越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 第52章 我的解释你只能接受 学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源的身上。 这些目光中有震惊,有惶恐,有嘲讽,有冷酷。 方源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看着学堂家老,一手指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侍卫,神情严肃。 “禀告家老,这两个侍卫包藏祸心,其心可诛!他们在我冲击中阶最紧要的关头,强行破门而入。众所之知,蛊师修行不能受到干扰。尤其是冲击更高境界,更是如此。稍有不慎,不仅冲击失败,空窍更会受到损伤。不过幸好学生我运气不错,在他们闯入的一刹那,侥幸踏上了中阶。” “但是!”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方源又紧接着道,“这两个人还不承认他们刚刚犯下的错误,居然大言不惭地想要对我动手,甚至辱骂我族先祖,谎称此次干扰晚辈修行的举动,是家老大人你的意思。学生不信,激烈反抗。这两人武艺高强,学生浴血奋战,这才将这两人击败。” “不过看在这两人是学堂侍卫的身份,学生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一个被削断了胳膊,一个被斩切了大腿而已。虽然失血有点多,但都还没有死呢。这件事就是这样,还请家老为学生主持公道啊!”说完,方源对着学堂家老一抱拳。 他语气急促,说了一大堆,其他人都没有插嘴的份儿。 说完之后,周围的人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方源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楚。” “他好像说他晋升中阶了!” “怎么可能,他一个丙等资质的废材,居然第一个晋升中阶。” “一定是骗人的,他是害怕受到学堂的惩罚,所以撒了谎!” 学员们都大声地议论起来。 相对于方源晋升中阶这个事情,两个侍卫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又不姓古月,谁管这两人死活? “你说你已经晋升到了一转中阶?”学堂家老声音冰冷,目光中寒芒闪烁,“方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要是现在承认错误,我还能念在你初犯,宽大处理你。但是你要再错下去,企图用谎言遮盖掩饰,那么老夫现在就告诉你,谎言是最容易被戳穿的。” 方源没有任何的分辨,只是轻笑一声,对学堂家老道:“请家老检查。” 不用他说,学堂家老已经走了过来。 他把手贴到方源的小腹位置,分出一缕心思投入进去。顿时就看到方源的空窍景象。 空窍里,空无一蛊。 春秋蝉已经隐藏起来,六转蛊虫的层次远远高于三转的学堂家老,有心隐藏,就不会被轻易发现。 至于酒虫,方源则临时放进了宿舍的酒坛当中,并没有随身携带。 学堂家老闭着双目,就见一片青铜元海,波澜不惊。 点滴元水,都是中阶真元才有的苍青色。 再看周围窍壁,白色的窍壁波光泛滥,似乎全部是由水流组成。一股股的水流,都在急速的流动着。 水膜! “真的晋升了中阶,这怎么可能!?”学堂家老心中叫了一声,眼皮子底下闪过一丝震惊的光。但他极力地掩饰住,面色沉凝如水。 片刻后,他消化了这个事实,缓缓地抽回手,以低沉的声音道:“的确是中阶。” 学员们早就屏息,在静待结果。 学堂家老此言一出,整个学堂像是炸开了锅。 学员们惊疑不定,各个脸上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方源只是丙等,却第一个冲破中阶,这是打破常识的事情! 蛊师修行,冲击境界,首要应该看资质才对。有没有搞错,丙等都能率先晋升?这让那些甲等、乙等资质的人情何以堪! “这!”古月方正面色陡白,他昨晚还信心十足,但是现在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不堪这样的冲击,一屁股坐了下去。 古月漠北握紧双拳,古月赤城狠狠地咬着牙关。 学堂家老是不可能被蒙蔽的,他方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时间,所有少年都死死地盯着方源,他们的心中都泛起同一个疑问——凭他方源丙等资质,他晋升的怎么这么快? 学堂家老的心中,同样也充满了疑惑。 在这样巨大的疑惑下,他将先前打压方源的想法抛之脑后,他直接发问:“方源,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究竟是如何晋升道中阶的。” 方源无声微笑道:“天道酬勤,学生勤学苦练,日积月累,所以水到渠成。” “骗子!” “切,要是天道酬勤,我早就第一了!” “还勤学苦练?我前些时候,还看到他在商铺里优哉游哉地闲逛呢。” 学员们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是吗?”学堂家老不置可否,目光冷冽,逼向方源。 方源面色坦然,毫不畏惧地和家老对视。 他浑身浴血,麻布衣衫凌乱,似乎是经历过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一双眸子深幽如潭,透露出一种平静,一种淡然,甚至似乎还藏着一丝戏谑。 看到这样的双眸,学堂家老的内心,不禁动摇了。 “这个方源不惧、不畏、不恐、不惊,怎么可能会被我当场逼问出来?以他丙等资质,率先晋升到中阶,一定有着秘密。不过这个秘密他既然不想说,我身为学堂家老,也不能强行逼问,看来只能秘密调查了。” 想到这里,学堂家老只好收回目光,冷峻严肃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方源却没有罢休:“学生惶恐,家老大人,不知道你怎么处理这两个侍卫。这两人失血过多,再不救治,可就要死了。” “就你还惶恐?”学堂家老心中不由地一声冷哼。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身为学堂的负责人,必须要站出来处理。 “但是该如何处理呢?”学堂家老不由地感到有些棘手。 他不禁沉吟起来。 方源将学堂家老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他心中暗笑,学堂家老此时一定很为难罢。 这两个侍卫,只是外姓奴仆,命贱如草。若在平常时期,死了也就算了,没有谁在乎。 但是现在这情形不同,这两个人是学堂家老亲自派遣出去的。要真死了,就是丢他家老的脸面! 所以这两个侍卫死不了,学堂家老会实施救治。 真正让学堂家老感到为难的,是对方源的处置。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方源旷课在先,又打杀侍卫在后,可谓违逆师长,狂妄自大。按照族规,就要被关进家族的监牢,在牢房内反省认错。 但是这些过错,再按上了方源晋升中阶的这个大前提后,就陡然变得不一样了。 方源他是因为修行,才不得不旷课,才打杀侍卫。这就是情有可原。 更关键的是,他成功地晋升中阶,成为此届第一人。这就占住了大义。 究竟方源靠着什么,这么快晋升中阶的,这个秘密且放在一边。 成王败寇,世人都注重结果。没有人会指责一个如此优秀的后生晚辈。 学堂家老更不能对他有任何的惩处。 你学堂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培养优秀的蛊师,为家族注入新血。 出现了如此优秀的少年,你学堂家老还要打压,那就是你的失职! 就好像是一个学生考出了好成绩,作为师长就得去表扬鼓励,而非惩罚批评。一个因为学生成绩优异而去批评惩罚的老师,从来都不会被认可的。 也许其他家老,或因为忌惮方源的发展前景,或因为恩怨情仇,对方源进行暗中的压制。但惟独你学堂家老不能! 因为你负责学堂,你就得做到公平公正,至少是表面上的公平公正。 这就是规矩! “难道就这样放了他?好不容易才抓到他的一个把柄。”学堂家老感到很不甘心。他心知肚明,整个学堂中这些少年,都是局外人。 局外人,只能看热闹,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体会不到这暗中的精彩! 事实上,这是一次他学堂家老,和学子方源的一次交手! 他首先抓住规矩不放,要整治方源,打掉他在其他少年心中的强势形象。 然后方源悍然反击!他此举看似莽撞,却一针见血。借着晋升中阶的名义,立即就找回了场子。 至于那两个倒霉的侍卫,不过是两人斗争中遭到无辜牵连,而牺牲的棋子。 “这个方源,心机太深了!若是他真的杀了这两个侍卫,我还能凭此理由来进行反击。他资质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手段如此老辣和周到,真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做出的事情。偏偏我还反击不得。难怪早些年,族中就盛传他的早智和诗才!”学堂家老忽然意识到,他已经败了。 他的失败,就在于他的身份,他是负责学堂的家老。 这是他的强势之处,又是他的弱势的地方。 最强的一点,就是最弱的一点。 方源早就窥破了这个道理! 学堂家老的心中既无奈又恼火。 他曾要方源解释,方源解释的话,其实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这些侍卫都是学堂家老选拔的,心性不可能这么鲁莽,更不会脑残到辱骂古月先祖。 方源的话,是故意这么说的,是赤裸裸的诬蔑,是当着知情人的面在栽赃和陷害! 学堂家老很清楚这点,但是他更清楚,自己不能追究这件事情。 这是个陷阱。 一旦追究,真相大白,他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如果他不惩罚方源,两个侍卫如此蒙冤,他这个学堂家老处事不公,今后如何能服众? 如果他惩罚了方源,他就是打压良才,嫉贤妒能!为了两个外姓的奴仆,就打压族中后辈,这事情传出去将会引发族人的不满。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两个侍卫当做弃子。就认定这两人犯下了大错。同时对方源进行表彰。 这样一来,族人们会满意,侍卫们在被蒙蔽的情况下,也会认为此举公正。 如此处置,无疑就符合学堂家老的最大利益。 理智告诉学堂家老,就应该这么处理。但是感情上,学堂家老却有些跨不过这个坎。 这个方源太可恶了! 学堂家老这次不仅没有压住方源的风头,反而自己成了踏脚石,被方源踩了一脚,当众丢了一次脸! 方源丝毫不敬畏他,竟然敢当面,如此的针对他。这让他堂堂的学堂家老,感到一种耻辱和羞恼。 更关键的是,今后若这两个侍卫觉得冤屈,想要揭露真相,他学堂家老为了维护形象和身份,就得第一个跳出来,把这两个侍卫镇压下去! 可这明明都是方源一手造成的!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打个形象的比喻,就好像是方源在学堂家老的脸上拉了一泡屎,学堂家老还要表扬方源,同时反过来为他擦屁股。若是有外人想要指出来,说他学堂家老脸上有一泡屎,他就必须第一时间把这外人的嘴给堵住。 这种憋屈和腻味,让学堂家老几乎不能忍受。 心中有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冲动,想要直接动手去抽方源几个大巴掌! 但是最终,学堂家老只是将手伸出来,轻轻地拍拍方源的肩膀。 “好小子。”学堂家老的脸色阴沉如水,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都是有赖学堂的栽培。”方源的语气淡淡。 学堂家老的眼角顿时一抽搐。 第53章 方源就任命你为班头 一切都在方源的意料当中。 事后,学堂家老就令治疗蛊师,救助了那两个侍卫。 侍卫的命保住了,但是落下了重等伤残,被学堂家老驱逐出了学堂。 方源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反而被表扬了一通。 这样的结果,更令其他少年们感到惊惧。 但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随着时间的推移,风波扩大到整个族群。 方源以丙等资质率先晋升中阶,成了全族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奇闻和谈资。 茶余饭后,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从最初的惊异之后,人们开始揣测方源晋升之谜。 “其实以丙等资质,超越甲等、乙等,率先晋升中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错,这世界上有许多方法都能做到这点。” “就比如说是舍利蛊。此蛊一用,就能升华窍壁,助推修为,升上一阶小境界,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可能的答案喧嚣尘上。 至于什么酒虫,异种真元等等,自然也被不少人提了出来。 方源若是第一时间坦诚酒虫的存在,还不会有这样的轰动效果。但他这样一遮掩,就在无形当中勾动了人们的好奇心。 古月山寨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已经涌起一股暗流。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学堂,等着学堂家老的解释。 作为学堂家老,如果连自己教导的学员是如何晋升的都不清楚。那也太失职了。 所以学堂家老必须做出解释。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第二位突破初阶,成功晋升到中阶的少年出现了。 是古月漠北。 紧接着,仅仅只是三个小时的差距,古月方正也成功晋升。 他到底是被元石缺少给拖累了,当然,也不乏被方源此事打击的因素存在。 第三位是古月赤城。 纵然他有古月赤练亲自灌注真元,但是此法效率不高,三天才能进行一次,并且凶险非常。不过能以丙等资质,夺得第三,已是成功。 到了第五天,学堂家老再次分发元石补贴。 “古月方源。”他站在前面,第一个便叫出了方源的名字。 方源便站起身,一脸的平淡,走上前去。 少年们的视线都跟随他而动,目光中流露着嫉妒、羡慕、怀疑、探究、仇恨种种,不一而足。 “今天家老大人不仅是发放补贴,还要安排班头、副班头之位!” “果然,家老大人第一个就叫上了方源。” “他第一个晋升,班头要属于他的了。” “难以想象会是这个结果。之前我还以为是方正呢。” “他率先晋升中阶,实在太蹊跷了,一定有重大秘密,可他就是不告诉我们!” “呵呵,换做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闷声发大财多好。” 在学员们交头接耳的过程中,方源走到了学堂家老的面前。 “古月方源,你是此届的第一位一转中阶的蛊师,这是你的奖励。”说着,学堂家老递给他一个蓝白相间的钱袋。 方源接过钱袋,当众就打开钱袋,朝里面看。 “你放心,里面一共是三十块元石,学堂方面不会少你的。”学堂家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说实话,他根本就没有料到,第一个晋升中阶的少年会是方源。 方源却没听到学堂家老的话。他很少相信别人,向来最信自己。他细心检查了一下,发现的确是三十块元石,一块不少。这才将这钱袋子揣进怀里。 学堂家老看着方源这样的表现,还以为他手头紧,脸上的笑容不由地扩大一分。 “也是,他只是丙等资质,冲击中阶,消耗的元石势必更多。他又没有其他人的资助,元石拮据是肯定的。只要他对元石有需求,就不怕他脱离掌控。只要他进入家族的体制,他保守的那个秘密,就算是调查不出来,将来总有一天,他也会说出来的。”对此,学堂家老心中自信十足。 事实上,自从那天开始,他就差人着手,秘密调查方源。几乎每天,调查都会有新的进展。 但显然那些人此时还没调查出来——方源手头上足有数百块的元石,其实宽裕得很。 学堂家老又接着道:“方源你第一个踏入一转中阶,按照学堂的规定,不仅会获得三十块元石之奖励,同时还能在不久后,优先挑选第二头蛊虫。现在,我就任命你为班头!” 终究是任命方源为班头了!”此言一出,学员中顿时就有人叹息一声。 “可恶。”古月漠北咬着牙,很不甘心。 “哼!”古月赤城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受到打击最大的还是方源的弟弟,古月方正。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闪烁不定,心头笼上了一层阴云:“普通学员见了班头、副班头,都要鞠躬问好。依我的成绩,必定能落到一个副班头的位置。但是今后我遇到哥哥,还是要行礼的。” “慢。” 但就在方源忽然开口。 他对学堂家老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家老大人,学生才疏学浅,难以胜任班头这个职务。这样的职位,就让给有才华的人去担任吧。”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担当班头?当了班头,每次都将享受十块元石的补贴。你真要拒绝,你确定吗?”学堂家老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执教数十年,从未见过有人主动拒绝这个职位! 其实他也思考过了,让方源担任班头也有好处。 一旦成了班头,就是纳入了家族的体制之内。方源就必须在享受待遇的同时,履行义务。 不管班头的具体义务是什么,至少他必须停止勒索抢劫同窗的行为。 这事绝不是班头能做的。 这就像前番,学堂家老即便被方源削了脸皮,也要因为他的修行成绩,而去褒奖方源。 身在体制下,处理事情就不能完全的随心所欲,很多时候甚至会身不由己。 当然,学堂家老并非看不惯方源,每次都勒索那么多的元石。 他是为全体学员着想。一旦方源成为了班头,就不能再暴力欺压同窗。这就能让其他的少年,在方源的重重压迫之下,缓上一口气。 之后再因势利导,就能营造出百家争鸣的景象。只要能培养出方正、漠北、赤城这些希望种子,牺牲一个小小的班头位置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学堂家老的打算虽好,但是事实走向却和他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方源拒绝了! 他居然拒绝了!! 班头这职位虽小,但是在这群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心中,可是代表着第一的荣耀。 不仅是荣耀,成为班头,每次补贴更是多达十块元石! 这样的诱惑,还从来没有一个少年抵挡得了的。 但是方源竟然拒绝了。 方源将学堂家老愣神,便向他反问一句:“难道学堂规定了,必须是第一名才能担任班头吗?班头的职位,难道就不能拒绝吗?” 学堂家老面沉如水:“当然没有这样不近人情的规定。” 方源哈哈一笑:“谢家老体谅。” 说完,拱拱手,就下了去,走回到座位上。 亲眼目睹此事发生的学员们,顿时一片哗然。 一时间,学堂中沸腾了! “方源居然拒绝了?有没有搞错?!” “他脑子有病吧?” “不知道他哪根筋打错了,嘿嘿,今后有的他后悔的。” …… “方源放弃了成为班头,也就是说,我就是班头了?!”惊喜来得太快了,成绩第二位的古月漠北有些反应不过来。 古月赤城满脸不可相信的神色,他实在难以理解,居然有人主动放弃了班头职位,真是傻瓜透顶! “哥哥……”古月方正瞪着双眼,失神地望着方源一步步走回座位上。 按照他方正的成绩,他必定稳坐副班头之位。 但是当方源主动放弃了班头之位时,方正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副班头职位,是如此的索然无味。 学堂家老脸色铁青,他这次是真的铁青。 前番方源旷课那次,他脸色也很难看,但这都是他做给别人看的样子。 他的心情很糟糕,比上一次还要糟糕。 方源放弃了班头位置,就是拒绝加入家族体制。学堂家老执掌学堂数十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学生,居然能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原本想请君入瓮,但是方源就是不入,对此学堂家老也无可奈何。 补贴发放完毕。 最终古月漠北以第二的成绩,史无前例地取得了班头之外。方正和赤城则各为副班头。 班头的补贴是十块元石。副班头的补贴则增长到五块。 一些家境不怎样的学员,看到这三人的补贴,羡慕得几乎要流下口水来。 第54章 我可是班头啊! 一轮红日,缓缓地向西方的大地群山滑落。 它的光,不在刺眼炫目,而是透着一种柔和明亮。 西边的天空,都被它染成一片通红,晚霞连绵成一片,宛若妃子得到了赏赐,欣喜地簇拥着帝王,要一起晚睡。 青茅山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一座座的高脚吊楼,也披上了一层金纱。 学堂周围栽种的树林,仿佛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油。 风徐徐地吹着,学员们怀揣着刚刚领到的元石补贴,走出学室,各个神清气爽。 “真不知道方源是怎么想的,居然放弃了班头的位置!” “呵呵呵,他脑袋坏掉了,估计整天都在想着杀人,我们不要理会这种疯子。” “说起来,那天他闯进学堂,我真的被吓一跳。太恐怖了,那天回去之后,我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学员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班头好。” “嗯。” “班头好。” “嗯嗯。” 古月漠北大摇大摆地走着,所到之处,学员们无不向他鞠躬致礼。 他的脸色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陶醉。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哪怕是一点点的区别待遇,都能让人更加肯定自身的价值。 此时落日西下,残阳如血,漠北看着,心中欢喜地想到:“怎么以前就没觉察过,这夕阳红润的真是可爱啊……” “哼,当了一个班头就抖起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古月赤城故意走在后面,就是不想向古月漠北行礼问好。 “真不知道方源究竟在想什么,竟然放着好好的班头不做。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第三的我,怎么能得到副班头的位置?”古月赤城心中有不解,也有庆幸。 “副班头好。”这时一个普通学员走过他的身边,立即向他鞠躬问好。 “嘿嘿,你也好。”古月赤城顿时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学员走了过去,他就自然而然地想到:“这副班头的滋味不错,想来班头的滋味就更妙了。如果我不是副班头,而是班头,那该多好!” 刚刚还为此庆幸的赤城,此时已经得陇望蜀,对班头的位置产生了期待。 家族的体制下,一层高过一层的权位,就像是一根比一根大的胡萝卜,在前方深深诱惑住他。 “虽然我只有丙等资质,但是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古月赤城对未来心怀希望。 然而此刻,同为副班头的古月方正,心情却很糟糕,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哥哥,你!”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学堂的大门口,一个孤独的身影就堵在那里。 “老规矩,每人一块元石。”方源抱臂站着,语气平淡。 方正张了张嘴,几番努力后这才说道:“哥哥,我可是副班头了!” “的确。”方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淡淡地看了方正一眼,“副班头每次补贴多达五块。那你就交三块出来罢。” 方正瞠目结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群少年簇拥着古月漠北走了过来。 看到方源堵在校门口,古月漠北大怒,手指向方源:“方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堵我们?!我现在已经是班头,你这个普通学员见了我,首先要鞠躬问好!” 回答他的是方源的拳头。 古月漠北猝不及防,被一拳打中,不禁倒退几大步,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可是班头啊!” 再次回答他的,仍旧是方源的拳头。 砰砰砰。 几次攻防转换之后,古月漠北被方源击倒在地,昏迷过去。 周围的少年们,统统目瞪口地看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这一切都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门口的侍卫看着这一切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方源把新任的班头,都给打倒了,我们怎么办?” “凉拌!” 什么意思?” “就是看着呗,然后招呼其他人,收拾场子。” “可是……” “哼哼,方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也想去招惹?想想王大、吴二两个人现在是什么的下场吧!” 提问的侍卫顿时一个激灵,再也不说什么了。 大门口的两个侍卫,都把身躯挺得笔直。任由一场劫案在身边发生,仿佛他们都是聋子和瞎子,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方源收拾了古月漠北,又收拾了方正和赤城。 其他的少年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都没有改变。方源还是那个方源,抢劫还是会如期而至。 “每人一块元石,副班头三块,班头八块。”方源公布了新的规矩。 少年们叹着气,乖乖地掏出元石。 当他们走出学堂大门,忽然有人一拍脑袋,大叫起来:“我想到了,难怪方源不要班头的职位,他是想继续勒索我们呀!” “不错。他每次勒索我们都有五十九块元石,现在则增长到六十八块。他要是班头,顶多就只有十块而已。”不少人跟着恍然大悟。 “太阴险了,太狡诈了,太狠毒了!”有人拍着大腿,愤恨不平。 “唉,这样一来,班头、副班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照样被抢,剩下的元石仍旧只有两块,和我们完全一样呢。” 不知谁说的这句话,少年们听了,都不由地沉默了下来。 砰! 学堂家老狠狠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这个方源太过分了,他想干什么?居然还敢抢,抢了班头八块元石,副班头三块元石。这样一来,班头、副班头和其他普通学员有什么区别?!”学堂家老努力压低声音,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的情绪。 方源拒绝班头职位,就是拒绝将自己纳入家族的体制。说的严重点,就是对家族的一种背叛。 这就已经让学堂家老十分生气了。 紧接着,方源又抢劫同窗。他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已经超出了学堂家老的底线。 被这么一勒索,班头、副班头的权势地位就被彻底地削弱下去。 久而久之,普通学员们也会对这两个职位失去敬畏和兴趣。 方源此举,看似微小,意义却重大。 这已经是在以一己之力,挑战家族的体制! 这是学堂家老绝不愿意看到的情景。他培养的是家族的新希望,而不是家族的背叛者。 然而尽管方源此举挑战了他的底线,但是学堂家老却知道,自己并不能出手处理此事。 若他真的这样做了,第一个绕不过他的就是族长。第二个第三个对他有意见的,就是古月赤练和古月漠尘。 族长寄希望于古月方正,方正毕竟是三年来唯一的甲等天才。族长需要一个顽强自立的天才,不需要一个被照顾关怀的娇嫩花朵。 同时对赤练和漠尘来讲,他们也希望各自的孙子,能够在这种挫折中成长。 要是学堂家老出手,替学员们惩处了方源。这话传出去,就是“漠家、赤家的未来接班人,打不过方源,只好让长辈帮忙。” 多难听啊。 这对漠家、赤家的名誉,必将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学堂家老当然不怕一个小小的方源,但他却担心一旦插手此事,将引来族长、漠脉、赤脉的三重压力,这就几乎是整个古月高层了。他一个小小的家老哪里能承受得起? “这事情的根源,还是在于方源的那个秘密。他究竟是依靠什么,率性晋升到中阶的呢?”学堂家老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又将目光集中在书桌上的三份调查报告上。 第一份报告上,是方源的详细家庭背景。 方源此次根正苗红,身份没有蹊跷,身世也一清二白。双亲亡故,被舅父舅母收留。但是并不和睦,上了学堂之后方源就一直住在学堂宿舍。 第二份报告上,是方源的生平过往的记录。 他年少便有早智,被族人看好,认为可能是甲等资质。但是开窍大典之后,却测出丙等,令族人大为失望。 第三方报告上,是方源近期的踪迹。 他的起居生活非常之简单,几乎是三点一线。白天他都在学堂上课,晚上都在宿舍睡眠。他修行十分刻苦,每天晚上都要进行蛊师修行,温养空窍。有时候会出去一趟,到山寨中唯一的一家客栈改善伙食,买酒喝。 他对酒情有独钟,喜欢喝青竹酒。他的宿舍床下,就摆放了数十坛的青竹酒。 学堂家老又详细看了这三份报告,心中对于方源的印象又深刻生动了一分。 “双亲早死,又和舅父舅母不和……难怪方源这个小子,对家族没有归属感。他被族人亲手冠上天才之名,又亲手摘取下来,从高空摔到地上……他难怪桀骜不驯,又怪癖冷漠。他生活如此简单,修行刻苦,就是憋着一口气,不服输,想向族人证明他能行!所以我打压他的时候,他才如此激烈的反击吧……” 学堂家老思考到这里,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越了解方源,他就越理解方源。 当然,理解并不代表原谅。方源顶撞他,触犯了他的尊威,又拒绝担任班头,还大肆抢劫同窗,这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抖了抖手中的这些资料,学堂家老又皱起眉头:“这些资料虽然详细,但是却对方源的晋升秘密毫无涉及。这都几天了,这帮人也太不像话了!”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学堂家老道。 门开了。 却是族长古月博的亲卫:“族长有命,请家老大人速去家主阁,有要事商议。” “哦,是什么要事?”学堂家老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从亲卫的语气和神态中感受到了此事的重大。 “是四转蛊师贾富大人又回来了,他的弟弟贾金生行踪不明!”亲卫答道。 “嘶……”学堂家老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第55章 要的就是你这番话 一轮圆月,在浮云中若隐若现。 学堂家老匆匆过地走在路上,他的脸色也随着若隐若现的月光,而明暗不清。 这个世界生存艰难,蛊师失踪是常有的事情。丰富的人生阅历告诉学堂家老,一般而言,这种莫名的失踪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但谁都能死,惟独他贾金生不能死!尤其是不能在古月山寨这里死。 他身份特殊,父亲是贾家族长,哥哥是贾富,四转之蛊师。 四转蛊师,拥有黄金真元,战力雄浑。整个古月一族,也只有族长才是四转,可以与其匹敌。其他的家老都只有三转。 贾家族长的修为更高达五转,在他的带领下,这些年贾家兴旺发达,已经是大型家族,占据一山的全部资源,族人众多。与其相比,古月山寨不过是中型罢了。 双方一旦开战,古月山寨必定会落入下风。 更关键的是,这件事情若传出去,古月一族的名誉也会跟着受损。许多其他的商队,也会谨慎选择路线。古月山寨若没有商队的贸易交流,过剩的本土资源得不到贩卖,需求的外来资源也得不到购买,日子久了,势必会衰落下去。 “此事非同小可啊,处理不好,就是一场大祸!”学堂家老忧心忡忡,快步赶到了家主阁。 一跨进家主阁的议事堂,学堂家老就感到了气氛沉闷和凝重。 主位上坐着当代的古月族长古月博。而又矮又胖的贾富,则带着五六位随从,站在大堂中央,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在明亮的灯火照耀下,众多家老都站在座椅的旁边,沉重的脸色清晰可见。 贾富是四转蛊师,他都没有坐下,这些家老只有三转,自然也不敢坐。 这就是四转蛊师的威慑力。 也是对力量的一种敬畏。 “拜见……”学堂家老刚要行礼,就被族长古月博伸手止住。 双鬓斑白的古月博,此时正用手指揉捏着太阳穴,一脸苦恼的神色:“事情不多说了,家族的学堂一直都是你负责的,我问你,古月方源何在?” 学堂家老心中一惊,暗忖这事怎么又和方源那小子扯上关系了? 嘴上则恭声回答道:“现在这个时辰,他应该是在学堂的宿舍里修行。” 族长叹了一口气:“现在贾兄十分怀疑,他弟弟贾金生的失踪就和古月方源有关。我命你立刻就去,务必将方源带来。” 学堂家老心中一凛:“是!” 他心知此事严重,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贾兄,那方源马上就能带到,你坐吧。”古月博指着身边的座位,对贾富道。 贾富苦笑一声,向古月博抱了抱拳:“向古月兄长告罪!贾某此时实在是心急如焚啊,如今已经是几日都不见我那贤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真的是坐不住啊。” 有些东西,往往只有失去了,才能看得明白。 贾富也是这些天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的父亲要安排贾金生这个拖累,和他一块带领商队。 就是为了考察他的心性,看他在打压的同时,能否注重亲情,同时也照顾贾金生这个弟弟。 如今贾金生要是死了,他的父亲又该怎么看待他贾富呢? 当他彻底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立即在商队展开了一番调查,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到古月山寨。 几乎马不停蹄地,他就赶了回来。 如今他站在大堂中央不就坐,就是想营造出势在必得,兴师问罪的气势。这既是向古月一族施压,也是将来回到贾家,对父亲的一种交代。 “禀告族长,已经将方源带到。”很快,学堂家老就带着方源,来到了大堂。 “古月方源见过族长,见过贾富大人,见过诸位家老。”方源一脸淡漠,也跟着作揖。 “是他吗?”贾富冷眼打量了一下方源,同时问向身边的一位女蛊师。 这女蛊师,正是当初方源进入赌石场,向其购买紫金石的那位。 “就是他!绝对没有错。”女蛊师目光灼灼地看着方源,肯定地道。 贾富点点头,刹那间他的目光就像是两片剑刃,狠狠地剐向方源。但他没有直接开口审问,这里是古月山寨,他必须给古月族长一个面子。 于是他看向坐着的古月族长。 古月族长的脸色十分凝重,他知道刚刚贾富故意和女蛊师大声的对话,除了确定方源的身份外,还有向自己施压的目的。 潜台词就是告诫古月族长——你看我手中已经掌握了证据,我有相当的把握,所以你最好不要过分维护自己的族人。 这多少让古月族长有些不满,心道:“你贾富丢了弟弟,原本就是你的失误。现在来我们古月一族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难道我们古月一族就好欺负的吗?我古月一族明是非、讲道理,但千万别误以为这是软弱!”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直接审问方源,而是对那位女蛊师厉声道:“你可看清楚了。不怕实话告诉你,这方源有一个孪生弟弟,和他相貌极其相似。你确定真是他?” 女蛊师不过一转修为,在古月博的气势下,顿时显现出犹豫和紧张的神色。 贾富皱了皱眉头,跨上一步,替她挡住古月博的视线。拱手道:“古月兄,我贾某人向来是很敬重古月一族的。尤其是古月一族的一代和四代族长,这两位先贤都是五转强者。一位白手起家,披荆斩棘,开创了古月山寨的百年基业。一位仁慈英雄,为保卫家园,牺牲自我,值得敬重。古月兄身为族长,我十分相信你会秉公执政,还请古月兄审问这个方源吧。” 见他语气柔和下来,古月博这才点点,其实他心中已打定主意。 要是这事是方源做的,那就把他交出去。反正一个区区丙等,交出去也不心疼。只要能够消弭这场矛盾就好。 若万一是方正做的,那也必须认定是这方源。方正是甲等的天才,三年来唯一的一个。家族高层还指望大力培养起他,好抗衡那白家寨的白凝冰呢。 “方源,你不要紧张。”古月族长露出慈祥的笑容,以温和的语气对方源道,“我问你,你可知道那个贾金生的消息么?” “贾金生是谁?”方源一掀眼皮,声音平静。 “他撒谎!”方源话音刚落,那赌场的女蛊师就尖声一叫。 议事堂的众人,听着这尖锐的叫声,都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齐齐地看向她。 女蛊师手指着方源,神情很激动:“就是他,就是他!在我们赌场赌石,买了六块紫金石头,在第五块石头中开出了癞土蛤蟆。贾公子看到了,就用了五百块元石向他收购。这事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就算是一两年之后都不会忘。而且这事不止我,在赌场的其他蛊师都看到了。” “是这样子的吗……”族长古月博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板着脸,拖长了音调看向方源。 方源这才点点头,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紧张,又作恍然状,道:“原来是他。好吧,如果他就是贾金生,我的确认识他。不过呢,我自从赌场那次,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他又在撒谎!”这次不是那个女蛊师,而是一位男性蛊师,当场叫出声来。 方源凝神看向他,好似刚认出他一样,顿时脸色浮现出一抹惊异之色,旋即又竭力隐藏下去。 他的这些神情变化,都映入到在场众人的眼里。 众人顿时若有所思起来。 “诸位大人,小的在酒铺工作。”男蛊师先向诸人抱拳行礼,然后猛地伸手指向方源,“那天晚上我在酒铺中清楚地看到,就是他和贾金生公子坐在一起,两人密谈了许久!” 此话一出,大堂中顿时泛起小声的议论。 学堂家老用寒冷如冰的目光,注视着方源。 而族长古月博则身子微微后仰,慢慢地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 “怎么可能!”方源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紧张的神色,急忙道,“酒铺中人那么多,你怎么可能就单单认出我来?你自己认错了也说不定!” “哈哈,我绝不会认错的。”男蛊师仰头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方源,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气势十足极了。 “且不说贾金生公子来到我们酒铺,我们就得时刻小心照料着。就算不是贾金生公子,我也会认得你。因为你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说到这里,他扬起眉毛,充满了得意的神情:“你还记得么,你在那天上午就来过我们的酒铺,你要了一杯猴儿酒,却只喝了一口。然后你放出了酒虫,把剩下的猴儿酒都喂给了它。我看到酒虫,十分激动,向你收购,你却不卖,转身就走了!” “好,要的就是你这番话。”方源心中冷笑,脸上却显现出惊容,,忍不住倒退一步。 “酒虫!”方源身后站着的学堂家老顿时眼中一亮。 但他很快又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方源,你这酒虫是从哪里来的?” 方源握紧双拳,咬着牙,没有回答。 周围的家老顿时大怒,纷纷低喝起来。 方源,你可知道你闯了大祸了!”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你所知道的,统统都招出来。这只酒虫,是不是贾金生的?” “怎么可能是他的?这酒虫明明就是我开出来的!”方源猛地昂首,神情激动,似乎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冤屈,带着不忿地情绪,大声地叫出来。 第56章 洗尽嫌疑 “开出来的?”古月博深深地皱起眉头。 “不错,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方源像是豁出去了,语气急促,“我在赌石场买了六块紫金石,因为真元不够,当场只解开了五块。还剩下一块,带到宿舍,解开之后,发现是只酒虫。我大喜过望,因为之前查过资料,知道酒虫是能弥补我资质短板的珍稀蛊虫。于是就立即炼化了它。” “等等,你说你赌石,买了六块。一块赌出了癞土蛤蟆,另一块还开出了酒虫?”家老中一人听到这里,忍耐不住,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反问道。 “这又怎么了?”方源理所当然地反问了一句,然后一指女蛊师,大声道,“她可以给我作证!” 场中众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女蛊师。 女蛊师感受到目光中传来的压迫力,她不敢撒谎,便实话实说:“的确是这样,方源买了六块,然后第五块开出了癞土蛤蟆。第六块也的确带走了,不过开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就买了六块紫金石,连续开出两只蛊虫,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家老中不少人嘀咕起来。 “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运气嘛,谁也说不好。嘿,想当年我赌石那会……” “等一等,蛊虫难炼,怎么听方源这话,一下子就把蛊虫炼化了?”有家老疑惑地道。 “你是老糊涂了吧。不知道蛊虫解开来,都是极其虚弱,濒临死亡的么?就算是越级炼化也有可能。他炼化了酒虫有什么稀奇的?”身旁立即就有人答道。 方源又继续说道:“我炼了酒虫,第二天就又到商铺去。的确是在中午到了一家酒铺,买了一杯猴儿酒。晚上时分又去,正巧看到一场欺诈纠纷,贾金生将臭屁肥虫冒充成黒豕蛊,卖给了我族的一名蛊师。后来贾富大人出现,解决了这个纠纷。” “我再到酒铺去,没有想到正好碰上贾金生在那里喝闷酒。我刚刚得了酒虫,心中欢喜的不得了,就想问问看这酒虫能卖多少元石。哪知贾金生得知我有酒虫,就想强买。我当然不愿意了,我根本就不想卖酒虫的,只是想明确酒虫的价值而已。要卖也至少得到我二转之后,所以当场我就走了。” 方源这一席话,将贾富和贾金生的矛盾公布了出来,这让家老们看向贾富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在这些目光的压力下,贾富咳嗽一声,双眼精芒一阵闪烁,问向方源:“那我弟弟贾金生,之后有没有再去追你?” 方源点点头,半真半假地道:“他不仅追了过来,还加了五十块元石。但我根本就不想卖,他很愤怒,扬言说古月一族算什么,叫我今后小心一些。说完狠话,他就走了。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贾富暗暗点头,以他对贾金生的性格了解,肯定会追上去。放狠话也是贾金生的一贯作风。 若是方源说贾金生没有追出来,他就料到这必是假话。 但方源既然如此说了,这就让贾富有些为难。他调查的结果,就止步在此。贾金生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再找方源?也许贾金生后来又找到了方源,双方谈不拢,结果被方源所杀——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说,贾金生是不是你杀的!”想到这里,贾富厉色逼问,企图以气势压迫方源。 方源则矢口否认,一口咬定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贾金生。 贾富再没有其他的证据,一方逼问,一方否定。事情到了这里,便陷入了僵局。 古月博听着听着,脸色有些不快了,这个贾金生居然敢在青茅山,如此威胁古月一族的人。这明显是不把古月一族放在眼里!现在贾富又当着古月高层的面,如此逼问古月族人。要是有确凿证据也就罢了,现在明显是没有关键证据,这事要传出去,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 “贾老弟,不是老哥多嘴啊。”族长打断了贾富的逼问,道,“贾金生失踪这么多天,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凶手造成这场血案,那必定就会有蛛丝马迹。不知道老弟你还查到什么没有?” 贾富狠狠地瞪了方源一眼,仰头长叹一声:“老哥的话,我又岂会不知!若是有蛛丝马迹,贾某人就不会到老哥你这儿对质来了。那凶手显然是个惯犯,手段毒辣又周密。不瞒老哥,所有线索都断了,我们离去那天,又下着大雨,就算是有血腥气也被洗刷了。” 古月博淡淡一笑:“贾老弟,我听说你们贾家有一种追踪蛊虫冥路蝶,能散发魂香,种在蛊虫上。此香无色无味,历久弥新。你们贾家族人的蛊虫上,都沾染了一丝魂香。只要利用冥路蝶,循着这缕魂香,就能找到蛊虫,从而找到族人。” 贾富脸色阴沉:“冥路蝶我早就用过了,根本没有效果。想必古月老哥也听说过,只要蛊虫一死,魂香就散了。显然那凶手已经把我弟弟身上的蛊虫,都一一灭杀了!” 古月博话锋顿时一转:“这就奇了。那凶手害了你的弟弟,一不要他的蛊虫,二没有递来绑票,勒索元石。那凶手杀他一个小小的一转蛊师,是图什么呢?” 是啊,图什么呢? 不管贾金生有没有死,害他的凶手总得有动机吧。 一不为蛊虫,二不为元石,难道是情杀? 但若是情杀,总得有个时间的积累过程,他贾富就不应该找上门来。商队中人和贾金生朝夕相处,才更有嫌疑啊。 一时间,议事堂中陷入了沉默。 方源不着痕迹地扫视众人一眼,忽然对贾富道:“也许贾金生就是你干掉的呢。我早就听说,你们贾家要分家产,死了一个兄弟,你分到的家产不就多了吗?” “住嘴!” “空口无凭,不得随意指责贾富大人。” 立即就有家老低喝出声。 方源立即住口不说,他目光隐晦地闪了闪,其实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他刚刚的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小石子,投在家老们思维的湖泊当中,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家老们顺着这层涟漪,思维不由地发散开来:“贾富是不可能杀死贾金生的,这对他来讲,损失要大于收益。等等,他不做,未必其他人不会做……” “贾家内斗!”不知是哪位家老灵光一闪,轻声地道。 他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大堂中却很是清晰。 一时间,众多家老的目光都骤亮起来。 “终于想到这方面了。”方源撇撇嘴,眼帘垂下,掩盖住眼里的一抹冷光。 贾家族长要分家产,传族长之位,因此几个儿女都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尤其是贾富和贾贵两位,皆是四转蛊师修为,身边都拥有一批拥护者。 这些年,贾家这些情报许多山寨都多少知道一些。 贾金生遇害,这事情太蹊跷了。目前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方源就是杀人凶手。单单为了酒虫杀人,动机明显不足。同时凶手手段也不会这么机密严谨。 但如果是贾贵暗中出手,那就可以解释了。 在场的几乎都是高层人物,但凡身居高位者,必有过人之处。至少对于政治阴谋,有这敏锐的嗅觉和洞察力。 贾家内斗这四个字,无疑给联想丰富的众人插上了一对想象的翅膀。 贾家族长安排贾金生加入商队,其中一个用意就是为了考察贾富的性情,是否仁爱厚道,只打压而不欺压兄弟。 贾金生出事了,贾富也会受到牵连,真正受益者是谁? 明显是和贾富的最大竞争对手——贾贵! 在加上凶手行事如此老辣,所有的线索都几乎被掐断了,可见凶手经验之丰富。怎么可能是方源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做的呢? 所以一切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议事堂仍旧被沉默笼罩着,但是在场的家老都相互交换着饱含深意的眼神。 “让人从内心深处相信某个可能,不是靠说服,而是引导啊。”方源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眼神,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则仍旧呈现出一副不甘忍受冤屈的倔强神色。 贾富的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贾家内斗”四字一出,他瞬间就想到了贾贵。 在那个刹那,他的整个灵魂都开始颤抖! 还有谁,比贾贵更有动手的可能? 没有了! “我看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学堂家老站在方源的身后,看着方源,眼中精芒一闪,“方源既幸运又倒霉,碰巧在最后的时间遇到了贾金生。就凭他还刚刚上学堂的年纪,怎么可能把线索都掐灭掉?若是他有这份深沉周密的心机,怎么可能表现的如此桀骜倔强呢。他刚刚矢口否认,无非是想掩藏酒虫的存在罢了。” 一时间,所有人对方源的怀疑都已尽去! “洗净嫌疑只是第二步,下面才是关键的时刻了。”方源运筹帷幄,事态发展皆在胸中,不出所料。他在心中一叹,看向贾富。 贾富也望着他,眼中的不善已经越来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