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术超绝的我被宅斗逼成了影后》 第一章 这智商,片头曲都活不过 盛熙二十二年,瘟疫肆虐。 镇国将军府 “额,吵死了……”耳边嘈杂无比,曲灵栩想要睁开眼,又觉得脑袋疼痛欲裂,怎么都不听使唤。 “把夫人拉开,点火!” “老爷,栩儿是您的亲生骨肉,您不能这样啊!” “好热……”焦灼的痛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逃生的本能让曲灵栩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瞬间跳出熊熊燃烧的火堆。 原地打了几个滚将裙角的火星扑灭,再抬头,几个身着古装的男女正惊恐地看着她,要不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太过真实,曲灵栩都以为自己进了年代展览馆。 “你们想干什么?”低头见自己亦是一身 古代装扮,曲灵栩眉头紧蹙,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释放出七号病毒将那个想要夺取医生系统的恐怖大佬毒死,之后就去南极探险了,怎么会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诈尸了,诈尸了!”尖叫声响彻整个小院,下人瞬时做鸟兽散。 “栩儿,我可怜的栩儿!”与其他人的惊恐不同,满脸泪痕的中年女子不顾一切冲上来。 见中年女子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曲灵栩本能地闪开两步,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陈氏被曲灵栩奇怪的话问住了,呆愣了片刻方才哽咽道:“栩儿,是娘啊,你好好看看,是娘!” 娘? 一 段陌生的记忆涌入曲灵栩脑海中。 这是一个类似于大汉的朝代,历史中并无记载。 这具身体如今十五岁,是镇国将军曲连成的嫡女,父亲宠爱的二姨娘乃江湖神医之女,许贵妃的亲妹妹,性子刻薄阴毒,她和母亲在府中饱受欺凌,几天前京中爆发瘟疫,她在喝了一碗曲凤衍送来的燕窝后,染病身亡。 竟然穿越了! 燕窝? 曲凤衍欺负了原主十几年,却突然好心送燕窝给她喝,鬼都知道有问题,原主竟然乖乖喝了。 就这智商,在宫斗剧里连片头曲都活不过去,难怪当了炮灰,不过…… 曲灵栩冷笑一声,她一向恩怨分明 ,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自然要帮她报仇,区区瘟疫,对她这个生物科学家来说,根本不算难事,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神医! “怎么回事?”中年男子蹙了蹙眉,面色不善地看着曲灵栩。 看着眼前这个便宜爹,曲灵栩暗暗稳了稳情绪,不卑不亢道:“回禀父亲,女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去地府走了一圈,然后就醒了。” “老爷,一定是阎王爷慈悲不肯收栩儿,栩儿才活过来的!”陈氏激动地要去抱曲灵栩,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到她了,只好生生收回手。 “既然没事,就退下吧!”曲连城蹙 眉打量了曲灵栩一圈,冷冷道。 “老爷,皇上严令把感染瘟疫的人全部送到陈家庄,您看……”管家从惊吓中回过神,细缝儿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老爷,栩儿能够起死回生,可见病症已愈,您不能让她去送死啊!”陈氏大惊失色,死死把曲灵栩护在身后。 管家早已被许氏收买,看向陈氏的目光中满是不屑,“圣意如此,夫人是想让老爷背上欺君之罪么?” “我没有……” “够了!”曲连城戎马二十年,好不容易得到如今的尊位,怎会为一个不待见的女儿冒欺君的风险,冷冷打断道:“圣旨如此,本将军无能为力!” 第二章 阎王爷让我带妹妹同去 “栩儿不能去陈家庄,如果老爷做不了主,妾身父亲可以去求皇上!”陈氏不管不顾地大喝一声。她明白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曲连成更愤怒,但危机关头,顾不了那么多了。 曲灵栩快速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她的外祖父陈老乃当今皇上的启蒙老师,德高望重,正是有此忌惮,陈氏才没被贬下堂。 “贱人!” 曲连城抬手就要甩陈氏一巴掌,却被曲灵栩一把抓住,力道之大竟是连他也动弹不得。 曲连城眸光一怒,正待开口,一道浅粉色的身影从大门外急急赶来,跪地大哭道:“父亲……女儿听说姐姐去世了,女儿来迟了……” 来者来人正是曲灵栩在京城声名 远播的二妹妹曲凤衍,曲凤衍出生之时,曲府上空红光冲天,有算命先生断定,此女之命贵不可言,可堪母仪天下,曲连城高兴之余,取名为凤衍,宠爱有加。 “凤衍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曲连城这下连教训曲灵栩都忘了,忙甩开曲灵栩弯腰将曲凤衍扶起来,目光慈爱道,“你这丫头好端端地跪什么,膝盖磕疼了没?” “女儿不疼。”曲凤衍抹了抹眼泪,悲不自胜道,“只是女儿真的很想姐姐……” 想她?想要她的命吧? 曲灵栩心里冷笑不止,轻咳道:“妹妹。” “姐姐你没死……”曲凤衍神色复杂地看了曲灵栩一眼。 管家报信说这贱胚子没 死,她还不相信,没想到还真让她逃过一劫,不过没关系,能让她死一次,就能让她死无数次! “姐姐本来已经去了地府,不过阎王爷不忍咱们姐妹分离,让我带妹妹同去,所以嘛,又把我放回来了。” 见曲凤衍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恐,曲灵栩叹息道:“这样可怕的事我本来不想说,可惜这条命也留不了多久……妹妹早做打算吧。” 古代人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她倒要看看曲连城会不会冒着让曲凤衍陪葬的风险,坚持要让她去送死。 曲灵栩的话对曲连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虽然黑白无常之说无从考证,但曲灵栩死而复生,却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他 如何敢赌这个万一。 “爹爹,女儿认为鬼神之说皆是怪力乱神,不能相信。”曲凤衍将曲连成的神色看在眼里,忙抹了抹眼泪,哀伤道,“女儿知道您不忍将姐姐往鬼门关推,只要严令下人封口,再偷偷将姐姐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养病,皇上肯定不会知道的。” 若说相信鬼神,等于承认为了保命不得已才为曲灵栩求情,如今这番,却是妹妹不忍姐姐惨死而求情,曲灵栩心中冷笑不止,这倒是个狠角色,不容小觑呢。 曲凤衍的‘善良’让曲连城十分满意,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按衍儿说的做吧!” 对此,陈氏自是喜出望外,当下请求随行,曲连成想 着陈氏适才对自己的冒犯,如何肯遂她的心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直到离去,曲连城都没有看曲灵栩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 人心,果然是可以长偏的。 “栩儿,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陈氏见曲灵栩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脸紧张。 看着满面泪痕的陈氏,曲灵栩脑海中浮现出原主跟母亲相依为命的画面,心情复杂地摇头道:“娘亲不用担心,女儿没事。” “没事就好,总算是老天保佑。”陈氏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娘,城中的瘟疫很厉害么?”曲灵栩做事从不托大,既然要治疗瘟疫,就要好好了解情况。 第三章 你杀人了 “瘟疫十分猖獗,许神医正在研制解药,皇上已经下了恩旨,只要他解决瘟疫,就将许贵妃所生的晴雨公主指婚给淮阳候世子,再把许氏扶为平妻,跟我平起平坐。”陈氏重重叹息道。 许贵妃是许氏的嫡亲长姐,要不是仗着曲连成和许贵妃,她也不敢这样嚣张。 “这位许神医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淮阳候乃一品军候,掌管着朝廷最精锐的燕林军,其世子冷元勋文韬武略,所掌管的碧湖书院更是汇集天下文人能士,有了这场联姻和曲连成的支持,许贵妃之子慕容璟的夺嫡之路可谓一片坦荡。 “都怪娘亲没用,连累你也不受重视。” 陈氏眼底有浓浓的悲戚之色。 “娘亲别这么说,外祖父德高望重,比那什么许神医强多了。” 连区区瘟疫都控制不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神医,这脸皮还真是厚。 “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让二姨娘听到,肯定又要去你父亲面前搬弄是非了。”陈氏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现并无旁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府主母,竟然要看姨娘的脸色,真是可怜。 曲灵栩怜悯地看了陈氏一眼,一字一顿道:“娘亲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女儿很快就会让您在府中扬眉吐气。” 许氏的依仗无非就是许神医和许贵妃,她要用这场瘟疫,一箭 双雕! 陈氏愣愣地看着曲灵栩,她明显感觉到这个女儿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几乎本能地点头道:“好。” 告别陈氏,曲灵栩坐上马车前往郊区的庄子,大街上,带着面罩的官兵正到处抓捕感染瘟疫的百姓。 看着一幕幕妻离子散的凄惨画面,曲灵栩更加坚定了要治疗瘟疫的信心。 可是以她如今的情况,仅凭一己之力远远不够,去哪里寻一个帮手呢? 沉浸在深思中的曲灵栩没注意马车渐渐驶出城,直到车帘被掀开,方才发现丑陋的车夫正一脸猥琐地盯着她。 “你要干什么?”曲灵栩目光一凌。 原以为曲凤衍的人会等她到了农庄再 动手,没成想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看着曲灵栩精致的脸颊,丑男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作呕的笑容,“二小姐慈悲,不忍心让大小姐您路上孤单,特让奴才好好伺候您……” “是么?”曲灵栩勾唇冷笑,曲凤衍还真是一时都见不得自己好过,不能下杀手,便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想要毁她清白,不自量力! “大小姐,让奴才好好伺候您吧!” 见丑男那张令人作吐的油脸就要拱到面前,曲灵栩身形微动,麻利地闪到一旁,紧接着抬腿朝丑男狠狠踹去,将对方踹下马车。 她高价学过女子防身术,整个动作干净利落。 “啊!!” 丑男痛得蜷缩成一团,下一刻,他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面目狰狞地扑过来:“臭婊X敢踢老子,老子杀了你!” 眼见锋利的匕首就要划到自己的脖颈,曲灵栩微微侧头,从发间拔下的银簪准确无误地扎进对方的喉咙。 丑男瞪大眼睛,惊悚地望着曲灵栩,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败给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 “还有力气瞪眼,看来本姑娘下手轻了。”曲灵栩轻哼一声,拿过丑男手中的匕首用力一划。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的血腥味,曲灵栩掏出手帕,擦了擦不小心沾到手上的血迹,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杀人了。”淡漠的男声传入耳中。 第四章 我有办法控制瘟疫 曲灵栩心里咯噔一声,抬眸,一个年约弱冠的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方身着月白色长袍,光洁的脸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斜飞的剑眉英挺清晰,蕴藏着锐利的眼眸深沉如海,举手投足间尽透着上位者的尊贵气息。 “你是谁?”曲灵栩微微蹙眉,是她大意了。 “你杀人了。”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再次道。 “是么?”曲灵栩柔柔一笑,“谁能证明我杀人了?” 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人毛都没有,古代又没有验指纹的技术,她怕啥? “不是你,还能是谁?”男子剑眉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曲灵栩。 动作快准狠,丝毫不拖泥带水,即便被抓了现行,也没有任何慌 乱,这绝不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该有的心理素质,冷元勋如此想。 “当然是你了。”曲灵栩抬手抹着眼角边的泪水,感激涕零,“小女子被恶仆欺凌,幸有公子出手相救,才能保住性命,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生难忘,呜呜……” 就算杀了人又如何,相比之下,她的嫌疑可小多了。 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变脸的‘柔弱’女子,冷元勋只觉得一阵气结,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会颠倒黑白。” “哪里呢。”曲灵栩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我一个小女子又不需要让别人敬佩,倒不如把这惩恶扬善的美名送给公子,咱们也算各得其所了,对不对?” 这男子一看就是世家 贵族出身,又身染瘟疫,若有他的帮助,自己的计划会顺利很多,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冷元勋被曲灵栩强词夺理的话气笑了。 “客气。” 曲灵栩一脸谦虚地摆摆手,正想着如何提出合作的要求,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匆匆跑来,把手中几株绿色的草递到冷元勋面前,兴奋道:“主子,找到了!” “嗯。” “额……你是谁?”侍卫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警惕地把目光转到曲灵栩身上。 “一个杀人犯。”冷元勋淡淡瞥了曲灵栩一眼。 曲灵栩并没有反驳冷元勋的话,此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对方手中那棵植物上,拧眉沉思后问道:“你 准备用它治疗瘟疫?” “你想干什么?”侍卫一脸警惕地看着曲灵栩。 曲灵栩上前两步,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摇头道:“不可。” “你懂什么,我可是按着许神医的要求找的!”侍卫不满地瞪曲灵栩一眼,宝贝似地将草药护在胸前。 这可是他全部的希望,如果没用,主子的瘟疫岂不是治不了? “红叶狮子草药性太过猛烈,乃是以毒攻毒,若用量有半分差池,便是连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你是想拿你家公子的性命去赌万分之一么?” “你如何知道我家主子得了瘟疫?”侍卫诧异地瞪大眼睛。 冷元勋身上可没有一点点瘟疫发作的症状。 “脸颊微红,体温肯定高于常 人,脖颈处有星星点点的红斑,如果我的猜测不错,日落前,他就会持续高烧。”曲灵栩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我有办法控制瘟疫,当然,你如果一定要去赌命,我也无话可说,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上马车。 自瘟疫肆虐以来,太医院束手无策,即便是许神医亦只能兵行险招,而不敢说能控制瘟疫,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说出这种话,冷元勋一定不会相信,但这个女子对疫症分析的这么清楚,而且对草药功效的描述也分毫不差…… 到底该不该信她? 见冷元勋沉默不语,曲灵栩光洁的额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如果对方不同意合作,她的计划就要棘手了。 第五章 给自己找了个债主 “且慢。”短暂的思虑后,冷元勋开口叫住已经走出几步的曲灵栩。 此事关系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纵是只有一丝机会,也要试一试。 “决定了?”曲灵栩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本世子凭什么相信你?若你治不好瘟疫又该如何?” “我一个小女子又跑不了,若是医不好,任凭你处置。”曲灵栩非常自信地回答道。 “行,那我们就立个军令状,如果治不好瘟疫,本世子就以故意杀人罪把你流放到北疆去。” 停顿了一下,冷元勋又继续道:“当然,凡事都讲求个公平,若是医好了,只要我冷元勋给的起的,你随便要。” 冷元勋? 他就是淮阳 侯世子? 曲灵栩心念一转,已是有了主意:“好,若是我医好了,我要你拒娶晴雨公主。” 许太医不是会打如意算盘么,她偏不让他得逞。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冷元勋眸光中蓄了一丝冷意。 她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你只说答应不答应。” “好,本世子答应你,但你若是虚张声势,便休怪本世子手下无情。” “一言为定。” 曲灵栩之所以如此肯定,乃是医生系统给出的结论。 上一世她的团队研究出一种医学虚拟系统,此系统独立于空间之外,拥有最完备的医疗数据,原以为这项发明已经毁于一旦,但穿越醒来时,她却听到指尖 下植入的系统芯片的开关声才知道,系统跟她一起穿越了! “这……主子……” 曲灵栩没有理会惊愕的侍卫,只向冷元勋道:“仔细检查城中所有水井,发现有动物尸体的一概封锁。” “带上几个太医一起去。”冷元勋向侍卫使了个眼色,待对方退下后,继续道:“还需要做什么?” “为防万一,所有水井都用生石灰撒一遍,让百姓去远郊取水,存水一概不得饮用。”曲灵栩蹙眉想了想,“找几个得过瘟疫后痊愈的百姓,他们的血有用。” “就算有存活下来的患病者,也是万中无一,如何够救治那么多人?”冷元勋蹙眉深思,看向曲灵栩的 目光更多了几丝探究。 这个女子一再打破他的认知,实在是奇怪。 “我也不是要割肉放血啊……这种东西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曲灵栩索性不说了,站起来道,“我现在要去镇国将军府城郊的庄子,你若是寻到人可以带到庄子上来找我。” “你是谁?” “曲灵栩。”曲灵栩看了冷元勋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朝着他一笑,“对了,我还想要请你帮我个忙。” “我想跟你借二百两银子。” 以她现在的处境,需要用些银子来收服庄子上的下人为自己所用。 “借钱可以,要有利息。”冷元勋似笑非笑地看着曲灵栩。 “……”曲灵栩看了眼 身无分文的自己,咬咬牙,“行,两成利息,如何?” “不行,利息要什么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冷元勋眉头一挑,债主的作派端得明明白白的。 人穷志短! 曲灵栩可怜了自己一秒,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做。” 见她答应,冷元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手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曲灵栩。 曲灵栩从冷元勋手中接过银票塞进怀中,冲着他一笑:“大恩不言谢!” 说完,转身离开。 望着渐渐远去的婀娜身影,冷元勋双眸微眯,淡淡道:“凌霄,凌云。” 话音刚落,便有两道黑影闪出来齐齐跪到他面前,恭敬道:“主子。” 第六章 杀鸡儆猴 “你们俩去跟着她,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主子……”跪在左侧被唤作凌霄的黑衣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主子会下这样一个命令。 凌云的惊愕丝毫不比凌霄少,也忍不住道:“主子,我们二人是贴身保护您的,怎么能……” 但凡世家大族,都会暗中培值隐秘势力,这些人皆是自幼精心培养,经过层层选拔后留下武功精湛之辈,去做一些重要的事。 凌霄和凌云便是冷元勋名下夜部排名第一第二的佼佼者,这样的心腹如今竟要被送给只有一面之缘的曲灵栩,实在是匪夷所思。 “ 我命令不了你们了?”冷元勋冷冷打断他们的话,“从今天开始,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见冷元勋动怒,凌霄二人不敢再说什么,齐齐道:“属下谨尊主子之命!” 这边,曲灵栩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多了两条尾巴,她赶着马车来到农庄,在亮明身份后,农庄里所有的下人皆出来迎接:“奴才们给大小姐请安。” 虽说是请安,但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尊敬的意思,为首的管家更是连膝盖都不曾弯一下,可见这些人早已被许氏收买,对曲灵栩这个嫡 女完全视而不见。 曲灵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道:“都起来吧。” “回禀大小姐,二夫人想着您身染瘟疫未愈,不适合到处走动,为了不至于波及无辜,还请大小姐住到庄子后面的厢房中去……” 厢房? 许氏还真是照顾她。 “是么?”曲灵栩冷笑一声,走到管家面前,不等对方回答,抬手一巴掌扇到对方那张布满皱褶的肥脸上。 管家没想到曲灵栩会突然发难,捂着脸恨恨地瞪着她:“大小姐,你凭什么打奴才?” “本小姐是在替二姨娘教训你!”在管家诧异的目光中 ,曲灵栩冷笑道,“二姨娘这么多年一直恪守本分,而你却口口声声称二夫人,是想告诉所有人屈屈妾室胆敢觊觎主母之位么?”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管家如何担待得起,立时反驳道:“奴才绝无此意,大小姐您虽然是主子,却也不能这样污蔑奴才。” “污蔑?”曲灵栩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适才是你亲口说二姨娘吩咐本小姐住厢房,本小姐倒不知道咱们夏朝什么时候改了规矩,妾室可以决定嫡小姐的事情了,不是你这个奴才说错了话,难不成是二姨娘存心僭越么?” 管家 在农庄里只手遮天久了,背后又有许氏撑腰,自然不把一向不得宠的曲灵栩放在眼里,接连被堵了话,忍不住恼羞成怒:“你这是胡搅蛮……”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便甩到他另一侧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管家的肥脸瞬间肿的老高,愤愤地瞪着曲灵栩,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管家似乎并不服气啊,真是难为本小姐一片苦心了。”曲灵栩幽幽叹了口气,不胜伤心道,“看来本小姐只能将你污蔑二姨娘的事如实回禀父亲,至于父亲会不会饶你,本小姐就不知道了。” 第七章 送上门的人手 曲灵栩的声音并不大,却让管家忍不住抖了抖,许氏交代他绝对不能让曲灵栩好过,但这种事只能在暗中进行,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决不能跟曲灵栩起冲突,否则一旦被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想着,管家强行压制住心里的怒意,慌忙跪下:“奴才一时失言冒犯大小姐,还请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才这一回。” “本小姐一向赏罚分明,你既然知错,就跪在这里掌嘴二十,若是让二姨娘知道,纵是本小姐也保不住你,明白么?” “是,奴才谨遵大小姐教诲!”管家银牙紧咬,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小姐,您里面请。” “准备好热水,本小姐要沐浴,另外……你 们两个来我身边伺候。”曲灵栩一直有留意所有人的反应,她教训管家时,这两个丫鬟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畅快,可见她们跟管家绝对不是一条心。 “多谢大小姐赏识。”二婢互看一眼,机灵地引着曲灵栩进了庄子,这个庄子虽然不大,但廊腰缦回,小桥流水,十分精巧雅致,一路欣赏着美景,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主院。 “你们俩个叫什么名字?”曲灵栩在主位坐下,看向二婢。 “奴婢云意/云心拜见大小姐,大小姐吉祥。”二婢齐齐跪下,磕头道。 “都起来吧。” 曲灵栩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递过去,等二婢谢恩后,她轻轻拨动着桌上的茶盏,淡淡道:“你们在这庄子上的时间比我长, 规矩什么的我也不想多说,但有两个字你们给本小姐记牢了—忠心!如果发现有人做了不忠不义之事,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奴婢们谨遵大小姐教诲。” “很好。”曲灵栩点点头,命二婢取来笔墨,飞快地在宣纸上画出一株植物,抬眸道,“你们看看,认不认识这种草?” “认得,后山林子里就有许多。”云意点点头,在听到曲灵栩要让庄上所有人都去采草时,忍不住诧异地瞪大眼睛,“小姐,您要这么多喂猪的草做什么?” “你们只管去,我自有用处。” 见曲灵栩态度坚决,二婢也不敢多问,连忙招呼人去了。 曲灵栩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朝卧室走去,这个身体大病初愈又长期营养不良 ,还真是经不起折腾,不过…… 下一秒,她脚步顿了顿,敏锐地环顾四周,淡淡道:“出来。” 一片寂静。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不出来,本小姐不介意亲自跟你家主子说。”曲灵栩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冷意。 她最厌恶被人跟踪。 隐在暗处的凌霄凌云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夜部之人擅长隐匿之术,他们二人更是其中数一数二的精英,可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一个弱女子发现了,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想好了么?本小姐耐心有限。”她要赶紧补觉,一会儿还得研究药。 左右已经暴露,凌云二人索性飘身而下,单膝跪到曲灵栩面前:“属下凌霄/凌云奉主子 之命……保护曲小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小姐赎罪。” ‘监视’两字太难听,他们还是不要实话实说了。 终于肯出来了? 曲灵栩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既然是保护我的,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会照做?” “是。” 既然是免费送上门的,曲灵栩也不客气,直接命令道:“凌霄去盯着管家,别让他整什么幺蛾子,至于凌云……去帮我找草药吧。” 两人神色皆是抗拒,他们是世子的人,凭什么要听她的吩咐? 曲灵栩看出了他们的抗拒,冷了脸色开口:“在本小姐身边,就要完全听从本小姐的命令,如果为难,回去就是。” 要不是身边确实没有人手可用,曲灵栩绝不会留两个眼线在身边。 第八章 许氏的算盘 “不,不为难,属下遵命。”想着被“退货”的严重后果,两人只得答应下来。 凌云二人离开后,曲灵栩浅眠片刻,待精神好些,便触动指尖的芯片,从医生系统调取出有关瘟疫的信息,将所需药材一一分类并斟酌药量。 在曲灵栩全力研究瘟疫的时候,她平安到达农庄的消息也传到了镇国将军府,曲风衍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掷到地上,面色狰狞地怒骂道:“没用的废物,连个贱丫头都对付不了!” “好了,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说话的正是曲凤衍的母亲许姨娘,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牡丹团纹衣衫,头上的赤 金凤头步摇熠熠生辉,整个人雍容华贵,要知道正红和凤头步摇是正妻嫡女才可穿戴的东西,可见许氏早已将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女主人。 “娘亲,难道就轻易放过那个贱人么!”曲凤衍气的直跺脚。 这些年她虽然顶着京城第一美女的头衔,但那些嫉妒她才貌的世家嫡女们,总在背后议论她是个卑贱的庶女,上不得台面,这一切都让曲凤衍对曲灵栩恨之入骨。 “一口一个贱人,哪儿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坐下。”许氏的心思比曲凤衍多多了,拧眉沉思片刻后,看向报信的小厮,“曲灵栩是一个人去农庄的么 ?” “是,并没有其他人。”小厮肯定地点点头。 “你回去告诉管家,一切按本夫人的计划进行,事成之后,本夫人重重有赏。” “是。” “娘亲,你在想什么?”曲凤衍见许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曲灵栩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逃脱车夫的控制,现在她好端端去了农庄,车夫却不见踪影,你不觉得奇怪么?”许氏弹着涂着红色丹寇的手指,神色凝重。 被许氏这么一说,曲凤衍也觉得有些蹊跷,反问道:“娘亲的意思是有人帮助她?”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陈氏母家空有名望 ,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否则这些年她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们母女。 “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不必了,为娘自有办法让那碍眼的丫头生不如死。”许氏冷笑一声,继续道:“派人去太医院告诉你外公,时机差不多就把解药呈献给皇上,这妾室之位,我一刻都坐不下去了。” 许氏眼中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当了那么多年妾室,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熬,眼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每个人的野心都会迅速膨胀,谁都不例外! 且不说许氏在那里做白日梦,曲灵栩离开后,冷元勋 立刻返回城里,命人挨家挨户打探是否有挺过瘟疫的病人,但这场瘟疫死亡率很高,找遍整个京城也只找到了一个四岁幼童,那孩子似乎病怕了,趴在母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没办法,冷元勋只好将母子二人全部带去见曲灵栩。 曲灵栩的诊断分毫不差,申时刚到,冷元勋的体温就开始不断升高,要不是他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厚,这会儿差不多该高烧昏迷了。 “主子,您怎么样了?”清扬拧了湿毛巾敷在冷元勋额头上,但过不了一小会儿,毛巾就会变热。 “还有多久?”虽然在发烧,但冷元勋的意识十分清楚。 第九章 幻听是病 “马上就到了。”说话的功夫,农庄朱红色的大门就近在眼前了。 见有马车过来,守门的家丁快步走过来,含笑招呼道:“来人可是冷公子?大小姐一早吩咐过,请公子去客厅稍坐片刻。” 有钱能使鬼推磨,曲灵栩用凌云的私房钱奖赏了不少下人,自然不愁没人跑腿儿办事。 清扬点点头,正要让家丁带路,却见宅子里突然冲出几个人,为首的管家打量了清扬一番,面色不善道:“你们是什么人?” “管家,他们是大小姐的客……” 家丁话还没说完,脸上已是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只听管家怒骂道:“糊涂东西,老爷把大小姐送到庄子里是来养 病的,不是私见外男的,要是传出去败坏了大小姐的名声,你担当的起么!” 他正想着如何报之前的掌掴之仇,曲灵栩就送了这么大个把柄给他,真是太好了! “奴才错了,请管家赎罪。”虽然曲灵栩才是主子,但管家在庄子里却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家丁怎么敢得罪。 “太吵了。”轿子里传来冷元勋冰冷的声音。 听到这话,清扬上前一步揪住管家的衣领,冷冷道:“带路,多一句废话,死。” 管家没想到清扬会如此嚣张,但对方布满杀气的眼神却由不得他还敢放肆,只颤颤抖抖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 ”清扬手上的力道一紧,狠狠扣住管家的脖子。 “呜!呜!”管家瞪大眼睛,用力抠着清扬的手,但无论他多么用力,对方愣是纹丝不动,直到他翻起白眼,清扬才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开。 “带路。” “是,是!”管家连滚带爬地走在前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行人到正厅时,曲灵栩正埋头奋笔疾书,在她面前摆着一大堆药材以及写满数字的白纸,医生系统虽然能给出药方配比,但草药中的有效成分却需要她自己计算提纯,用量越精确,效果就越好。 “来了,坐吧。”听到声音,曲灵栩头也不抬地招呼了一声。 “曲小姐,我们家主子在发 烧……”清扬着急地喊了一声,被冷元勋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听到‘发烧’二字,管家的肥脸瞬间煞白,他想要说什么,但想起刚才的生死一线,愣是咬牙忍住,悄悄退到门口,招呼自己的亲信家丁往将军府送信去了。 “小姐,管家派人出去了,要不要奴婢找人拦下?”云意从门外奔进来,一脸紧张。 在庄子里招待客人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要是被扣上私见外男的帽子,小姐的闺誉怕是要完了。 “由着他去,好处多着呢!”曲灵栩放下毛笔,将墨迹未干的纸交给云意,“按这个方子去煎药,药煮沸的时候,取十株鬼针草拧成汁加进去,煮好了马上 端过来。” “是。” 云意下去后,曲灵栩跟小男孩母亲讲清楚缘由,用从医生系统中取出的针管从其指腹处抽取了一些血液样本,又将样本放入系统的冷库保存,整个过程消耗了她前世积攒了两年的全部能量值。 太特么坑了! 隐晦地做完这一切,曲灵栩方才腾出时间给冷元勋把脉,让她诧异的是,对方在持续高烧的情况下,脉象依然平稳,可见内力深厚。 非人类,简直太不符合科学规律了。 “你在骂我。”冷元勋双眸紧闭,淡淡道。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你了?” “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幻听是病,要治。” 这人难道还会腹语不成? 第十章 配合他演一出 正厅中陷入长久的寂静,云意端着药进来,就见曲灵栩和冷元勋各自端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正要开口,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那个逆女在哪里!”曲连成中气十足的声音夹带着风声传入正厅,听脚步声,他身后应该还跟着一大波人。 曲灵栩缓缓睁开眼,嘴角边勾勒出一丝冷笑。 这么快就来了,看来这个便宜爹还真是对许氏母女言听计从呢! “有劳世子暂时回避一下。”曲灵栩转头看向冷元勋。 “凭什么?”冷元勋不紧不慢地讨价还价。 “我那父亲大老远赶来捉奸,要是不配合他演一出,岂不是太没 意思了?” “好处呢?”冷元勋微微睁开眼,饶有兴趣地看着曲灵栩。 “只要我能做到的,随便你开!”曲连成就要到门口了,她没工夫跟冷元勋废话。 “记住你说的话。” 曲灵栩眨眼的功夫,对面的冷元勋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 轻功什么的,实在太嚣张了。 不等曲灵栩再吐槽什么,曲连成已是火急火燎地进入正厅,人还没站定,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逆女,竟敢在庄子里私会外男,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姐姐,你要是看上哪家公子直接跟爹爹说就好了,何必要 ……”曲凤衍似乎怎么都说不出后面的话,只用帕子遮了遮嘴,继续道,“这要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父亲教女不严,你让父亲和将军府的颜面往哪儿搁?” 曲连成最在意名声,就凭这一条,他就不会轻易放过曲灵栩! 果然,听到‘颜面’二字,曲连成更加火冒三丈,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冷喝道:“那个男人在哪里,让他出来!” “那位公子去客房休息了,女儿这就派人去请。” “谁允许外男住在庄子里,管家,马上把人给我带过来!”见曲连成怒不可遏,曲凤衍连忙挽着他的手臂柔声劝道:“姐 姐也是一时糊涂才被那男人迷惑,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给曲灵栩求情,实际上却是将曲灵栩私通外男一事坐实,身上背着这么个罪名,曲灵栩就别想嫁什么好人家了。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曲连城的心情本来就差到了极点,见两个家丁毫无规矩地冲进来,当下怒喝道:“没有规矩的东西,是想被拖出去杖毙么!” “老爷饶命!”两个家丁匍匐在地,连声哀求道:“小的们不是成心惹老爷生气的,只是送大小姐来庄子的车夫一直没有回府,二姨娘放心不下就让小的们沿路去寻,不成 想……竟然在半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车夫死了?好端端怎么会死了?”曲凤衍漂亮的丹凤眼中尽是悲伤,甚至还假惺惺地挤出两滴眼泪,要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是一个多么体恤下人的主子。 “小的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家丁从袖中掏出一只带血的银簪,呈到曲连城面前,“老爷,小的们找到车夫时,这只银簪就插在他脖子上。” “我认得,这是姐姐的簪子……”曲凤衍转身看向曲灵栩,似是不敢相信地连连摇头,“姐姐,爹爹送你来庄子实属无奈之举,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能拿车夫出气啊!” 第十一章 大开眼界 先隐晦地指出曲灵栩对曲连城心存怨怼,又将杀害车夫的罪名牢牢扣在对方头上,还落了个怜惜下人的善良名声,当真是一举三得。 “妹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了车夫?”曲灵栩用银勺拨弄着云意端过来的药渣,不紧不慢道。 她曲灵栩又不是白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让曲凤衍的奸计得逞? 虽然人就是她杀的,但也不能让别人这么想不是? “当时只有你跟车夫两人,这簪子又是你的,还能有谁?”曲凤衍撇着小嘴,不服气地追问道。 无论人是谁杀的,曲灵栩都是最大的嫌疑人, 怎么都逃不了! “车夫死了,妹妹不问问我路上经历了什么危险,有没有受伤,反而不由分说地指责我杀人,这要让外人听见,还以为这车夫才是将军府的主子呢!”曲灵栩抬头看向曲凤衍,似笑非笑。 “妹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姐姐毫发未损,那车夫又死的可怜,方才……”曲凤衍连连摆手,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爹爹,女儿说错什么了,姐姐要这样说女儿……” 见自己百般宠爱的女儿委屈地直落泪,曲连城用力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这个逆女,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还敢狡辩,还不快从实招 来!” “爹,你也觉得女儿有那么大本事,能徒手杀死一个五大三粗的车夫?”曲灵栩唇角微勾,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逆女,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么!”曲连城虽然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相比之下,曲灵栩的态度更让他气愤。 “爹都认为女儿是杀人凶手了,女儿不反驳,难道乖乖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么!”说话的时候,曲灵栩的心突然一阵抽搐,这是这副身子本能的反应,可见曲连城对原主的伤害有多深。 “反了,简直无法无天了!”曲连城愤怒地站起来,命令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逆女关 到柴房去!” “爹爹,那个身份不明的外男怎么处置,这要传出去,对咱们将军府的名声可不好。”曲凤衍娇滴滴地适时提醒道。 曲连城眉头深锁,思虑片刻后冷冷道:“管家,悄悄处理了,明日一早把尸体送到京兆尹,就说庄子里进了贼,混乱之中打死了!” 曲连城虽然不待见曲灵栩,但后者若有什么丑闻,同样会连累将军府的声誉。 “原来曲将军平日是这样处理事务的,真让本世子大开眼界。” 骤然插入的冰凉声音让屋里众人皆吃了一惊,曲连城脸色阴沉地向门口望去,待看清楚来人相貌时,整个人 如遭雷击,怔怔地石化在原地。 “冷世子,您……怎么会在这里?”曲连城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犹自镇定地挤出一丝笑容。 “皇上时常赞赏曲将军为人刚直不阿,堪称臣子典范,没想到将军竟然如此草菅人命,看来本世子下次见到皇上时,少不得请皇上重新思量了。”冷元勋不动声色地瞥了曲灵栩一眼,幽幽道。 冷元勋的话像一颗定时炸弹,轰的一声在曲连城脑中砸开,他顾不上去抹额头上蹭蹭直冒的冷汗,只弯腰拱手道:“下官一时口不择言,但万万不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世子爷明鉴。” 第十二章 不做生意太屈才了 冷元勋深得皇上信任,万一参他一本,就算不伤筋动骨,也必然讨不到好,不过如今尚未构成草菅人命的事实,只要他抵死不认,对方也不能怎么样。 “爹爹被姐姐气急了,才会一时失言,世子爷千万不要当真。”从冷元勋出现在正厅那一刻,曲凤衍的眼睛就牢牢定在对方身上,俊逸无双的外表,卓尔不群的高贵气质,满足了曲凤衍对男人的所有幻想,可惜晴雨公主对冷元勋痴恋多年,她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怎样。 冷元勋没有理会曲凤衍,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曲连城,直把对方看的头皮发麻,方才淡漠道:“先是要把本世子当贼人打死,又让一个庶女上前 答话,可见曲将军是不把皇上亲封的淮阳侯放在眼里了。” 讽刺曲连城草菅人命,贬低了曲凤衍的身份,顺带扣上一个不敬皇上的罪名,冷元勋一语三关,丝毫没给曲连城留面子。 曲连城没想到冷元勋会这样堂而皇之地羞辱自己,心里怒气横生,但顾忌到对方的身份,不仅不敢表露分毫,还要连连认罪。 “都怪臣女没有解释清楚,才让爹爹和妹妹冒犯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曲灵栩轻飘飘一句请罪的话,直接坐实了曲连城的罪名。 “你个逆……”曲连城气的汗毛倒竖,要不是考虑到冷元勋在场,只怕曲灵栩已经挨巴掌了。 “车夫并非女儿所杀, 爹爹为何一定要冤枉女儿……”曲灵栩借着低头擦拭‘泪水’的机会,飞快地向冷元勋递了个眼色,旋即哀求道:“当时的情况世子爷亲眼所见,求您发发慈悲,帮臣女证明清白吧,呜呜……” 见曲灵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冷元勋差点气笑了,但他并没有急着戳穿谎言,而是稍稍侧身,“有什么好处?” 奶奶的,这货不去做生意简直太屈才了! “世子爷莫不是觉得瘟疫缠身的感觉不错,想多享受几天?”曲灵栩似笑非笑地跟冷元勋对视。 真当她是病猫,可以随意威胁了? “治不好瘟疫,你还有活路?”傻子都看得出曲灵栩在将军府的悲惨处境。 “你也一样。”曲灵栩唇角微勾。 “曲灵栩,你……很好。” 经过一番威胁和反威胁,冷元勋抬眸看向曲连城,淡淡道:“那恶仆意图玷污主子清白,本世子恰巧路过,就替曲将军处置了。” 什么? 曲连城瞳孔微张,诧异地看着冷元勋。 “曲将军这般神色,可是在怪本世子?”冷元勋抿一口茶,不紧不慢道。 “岂敢岂敢。”曲连城回过神,连忙弯腰作揖,“冷世子救了小女,下官感激不尽,改日定备上厚礼登门致谢。” 一个下人的生死,曲连城完全不在乎,别跟淮阳侯府结怨才是关键。 “既然车夫是世子爷杀的,为什么姐姐的簪子会插在 他脖子上?”曲凤衍不甘心地追问道。 一个贱婢凭什么能让冷元勋护着,仅凭这一点,她就决不能让曲灵栩好过! 冷元勋堂堂侯府世子,轮得到一个庶女来质问?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放肆!凤衍,快给冷世子道歉!”曲连城板着脸呵斥道。 “爹爹,女儿说错什么了……”曲凤衍双目盈满泪水,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但却看的曲连城更加心烦。 这个女儿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这般不知进退。 “道歉!” “世子爷……”曲凤衍委屈地看着冷元勋,见对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自己,掩袖哭泣道:“既然你们都讨厌凤衍,凤衍走就是了……” 第十三章 当了试验品 曲灵栩淡然欣赏着曲凤衍堪比影后的演技,只觉得恶心欲吐,这样虚伪矫情的白莲花竟然被誉为京城第一美女,这古代人的审美还真是特殊。 为着宝贝女儿的无礼,曲连城少不得再次向冷元勋道歉,这一次,冷元勋很给面子地点点头,顺便提出客居农庄治疗瘟疫。 “冷世子说笑了,栩儿怎么可能会治病,不如下官去请许神医过来。”曲连城得悉原委后,既惊又喜,惊的是曲灵栩竟然懂得医理,喜的是若许神医治好冷元勋的瘟疫,便是淮阳侯府的恩人,连他也可以沾光。 “不必了,若曲将军没别的事,便回去 吧!” 冷元勋说的理直气壮,曲连城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横眉扫了曲灵栩一眼,“好好照顾冷世子,要是出什么差错,为父绝不轻饶!” “女儿自幼承父亲教导,自然不会如破落户儿那般不知进退,顶撞世子。”曲灵栩浅施一礼,轻笑道。 十几年来,曲连城根本没正眼瞧过曲灵栩,何谈教导,不过是讽刺他教导曲凤衍无方罢了,这话曲连城自然听的懂,恨恨瞪了曲灵栩一眼,拂袖离开。 “喝了。”曲灵栩把药端到冷元勋面前。 “终于不装了?”冷元勋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曲灵栩表里不一的样子,相比之下 ,他更喜欢面前这个她。 “有些人演戏上瘾,我要是不陪着点儿,岂不是太不给面子。”看着冷元勋把药喝完,曲灵栩从医生系统中将培植好的血清取出来,小心抽入针管。 “这是什么?”冷元勋微微蹙眉。 “血清。”曲灵栩用酒精棉在冷元勋手背上擦了几下,难得解释道:“那个孩子挺过了瘟疫,他的血里就有抵抗瘟疫的东西。” “嗯。”冷元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自问并不是见识浅薄之人,但在认识曲灵栩的几个时辰内,对方的所作所为总是不断地打破他原有的认知。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许 神医研制出治疗瘟疫的配方了!”清扬一阵风似地冲进来,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狂喜。 “什么时候的事?”冷元勋看了曲灵栩一眼,淡淡道。 “一个时辰前,太医们照许神医的方子熬药送去陈家庄,感染者服药后症状均有好转,其中几人已经开始退烧了。” “还真是巧。”曲灵栩冷笑一声,淡淡反问道:“死了多少人?” 清扬没想到曲灵栩会问的如此直接,但仍是如实回复道:“的确有人承受不住药力死亡,但也只有两成之数,许神医得知情况后答应调整药量,将死亡率控制在一成之内。 ”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许神医的药方中加入了断肠草和红叶狮子草的混合物,乃是以毒攻毒,稍有偏差就会死人。”控制到一成?她真不知该说对方过分自信还是口出狂言了。 “你能控制到多少?”冷元勋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针管,若有所思地反问了一句。 “百分之百。”曲灵栩答得十分干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如何能肯定?” “你不是试过了么?”曲灵栩唇角微勾,笑的得意。 她根本没有用毒草,何来死亡率? 听到曲灵栩的话,冷元勋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这该死的女人,是把他当试验品了? 第十四章 进宫领赏 “你死了,对我没什么好处。”曲灵栩把写好的药方放到桌上,伸了个懒腰向外走去,“希望世子爷能够信守承诺。” “主子,要不您还是回城让许神医诊治吧!”清扬犹豫着提议道。 之前许神医没有研制出药方,他们别无选择,可如今,一个威望极高的神医怎么也比名不见经传的曲灵栩更值得信任。 冷元勋没有回应清扬,而是垂眸想着什么,片刻后方才淡淡吩咐道:“按照这个方子去煎药,让一百个病人喝下,明日一早向我汇报情况。” 曲灵栩身上虽然处处透着古怪,但她那种胸有成竹的自信绝 不是装出来的,更何况药方灵不灵一试便知,这种根本维持不足的谎言说来何用? “这……”想到自家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清扬只得将规劝的话吞回腹中,安排人煎药去了。 到了第二天日落时分,但凡服过药的患者症状都有不同程度缓解,且无一人因药身亡,皇上得知消息后龙颜大悦,当即宣配置药方的‘神医’进宫领赏,对此,曲灵栩自然不会拒绝,稍稍修饰一番,进宫讨好处去了。 当一抹淡蓝色窈窕身影施然而来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中均闪过诧异之色,待二人行礼后,皇上轻咳一声,开口道 :“你会医术?” “回皇上,臣女闲暇时读过几本医书,依稀记得其中载有瘟疫之症的疗法,便斗胆一试,还请皇上赎臣女鲁莽之罪。”曲灵栩屈膝一福,不紧不慢道。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微微蹙眉。只有官家女子才可在御前自称‘臣女’,但他并不认得面前的女子,更不记得哪家千金有这般超卓艺术。 “臣女曲灵栩,家父是镇国将军曲连城,母亲为陈氏。”曲灵栩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不卑不亢。 曲凤衍携祥瑞而生色艺双绝,掩在她光芒下的曲灵栩犹如透明人一般,再加上速来不善言辞,几乎 没在皇上面前露过面,皇上不认识她也是情理之中。 被曲灵栩一提醒,皇上总算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缕着胡须道:“原来你就是老师的外孙女,朕听闻你身体一直不好。” 曲灵栩心里冷笑一声,要不是她身体‘不好’,曲凤衍哪里有机会取而代之,博得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头? 如此想着,面上却是一派感激之色,“多谢皇上关怀,正因臣女身体不好,才多看了几本医书,也算是歪打正着。” “如此甚好!”解决了悬在心头多日的瘟疫,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大笑道:“曲灵栩,你救了成千上万条 人命,朕要好好奖赏你!” 既然皇上开了口,曲灵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刷好感的机会,正想着推却一番,有内监进来回禀道:“皇上,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呵呵,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么? 凝神的瞬间,鼻尖已闻得一丝沁人心脾的清香,抬眸,一道倩影缓缓走来,女子着一身浅紫薄纱宫装,柳眉下的丹凤眼顾盼生辉,身材袅袅婷婷,蛮腰摇曳间似春风拂过,好似九天仙子,望之亲切不俗。 若非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曲灵栩怎么都不会把眼前的女子跟嚣张跋扈的许氏扯上关系。 这女人,比许氏难缠数倍。 第十五章 出神入化的演技 曲灵栩默默打量许贵妃的同时,对方的目光也快速从她身上滑过,上前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爱妃免礼。”皇上眸光一亮,亲自起身扶住许贵妃,轻笑道:“爱妃为何这时候过来?” “臣妾听闻皇上召见制出瘟疫良方的高人,也想前来一睹高人的风采。”许贵妃的目光在殿中巡视一周,柔声道,“皇上,不知高人现在何处?” “爱妃有如此心胸,朕很欣慰。”皇上微微颔首,指一指曲灵栩,“就是这个丫头,说起来,她也算是爱妃的亲眷。” “臣妾的亲眷?”许贵妃知道曲家有一位嫡女,但两人从未见过面,并不认 得。 见状,曲灵栩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口中道:“镇国将军府嫡女曲灵栩拜见贵妃娘娘。” 若要论亲属关系,曲灵栩应该称呼许贵妃一声姨母,但她跟许氏已到不死不休的境地,自然不需要讨好对方。 “是栩儿呀!”许贵妃如水秋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旋即笑意如常道,“这些年你每每称病推却宫宴,让本宫好生担心,没成想竟默默学得这样的好医术,难怪不肯出来见咱们这些俗人。” 许贵妃笑语嫣然间暗指曲灵栩心机深沉,再扣上个藐视皇权的罪名,如此一来,即便曲灵栩治疗瘟疫有功,也会被皇上厌恶,更别提给什么赏赐。 可是,如今的 曲灵栩怎会任由许贵妃诋毁自己,当下福了一福,柔柔弱弱地开口道:“劳贵妃娘娘挂心是臣女的不是,只是……二姨娘说了,臣女不善言辞,出门在外难保不会冲撞贵人……” 曲灵栩语气一顿,似是有难言之隐,直到皇上的脸色由不悦转为疑惑,方才继续道:“臣女愚笨,为了避免闯祸连累二妹妹美名,更不想让二姨娘不悦,只有足不出户了。” 曲灵栩这番解释的话语直接把许氏母女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卑贱的姨娘竟然敢教训嫡女?嫡小姐做什么事还要顾及庶妹妹的美名? 说起嫡妻被侧室打压的憋屈苦楚,一直未发一言的皇后无疑感同身受 ,当下轻嗤道:“贵妃妹妹果然家学渊源,许氏有了贵妃撑腰,已然把自己看成当家主母,既然如此,便也不必劳烦皇上下什么恩旨了。” 许氏做了平妻,许贵妃一派的实力就会大增,这是皇后绝对不愿看到的,然而瘟疫需要仰仗许神医救治,她虽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好在人算不如天算,让曲灵栩领了头功,她自然要借此机会好好打压许贵妃父女。 皇后的反应在曲灵栩意料之中,然而她却故意抢在许贵妃之前,急急摆手道:“娘娘误会了,二姨娘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派人告知母亲的。” 这话让众人又是一惊。 派人?告知?难道不应该是‘亲自 请示’么? “皇上,臣妾妹妹一向恪守本分,从不敢越矩半步,其中定有误会,还请皇上明察。”许贵妃神色不善地瞥了曲灵栩一眼,微微颤抖的身子如风中飘摇的花朵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呵呵,曲凤衍已经够能演了,没想到她这位姨母的演技更是出神入化。 曲灵栩冷笑不止,却不辩驳,只揉了揉微红的眼圈,低头怯怯道:“二姨娘……很好,都是臣女一时多言才引起误会,请皇上降罪。” 许贵妃得宠多年,皇上对她的情分远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能比的,若她极力反驳,一定会引起皇上的不满,倒不如表现的可怜些,反而将许氏的刻薄跋扈坐实。 第十六章 唇枪舌战 “哎,真是可怜见儿的。”皇后重重叹了口气,抬头向皇上道,“皇上,曲小姐医术精湛且隐忍自强,当为闺阁典范,臣妾认为理当重赏。” 许贵妃原是打算以退为进表一表忠心,好歹保住许氏的晋封资格,没成想被曲灵栩三言两语搅了计划,心中大恨,却也不敢在皇上兴头上添堵,暗暗咬牙,亦点头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依臣妾愚见,不如赏黄金千两如何?” “这样的奖赏未免太薄了些。”皇后涂着大红色丹寇的手指轻轻一弹,含笑看向皇上,“皇上曾允诺许神医的赏赐是将许氏扶正,这种荣耀可 是多少黄金都买不来的,臣妾看不如以此为例,赏赐曲小姐一个郡主之位,以示公平。” “郡主乃正一品尊位,历来只有宗室嫡女才能受封,娘娘是想让皇上弃祖制破例么?” 曲灵栩这小贱人抢了父亲的功劳,连带着让她所有的计划都沦为泡影,还想成为尊贵的一品郡主,做梦去吧! “妹妹到底出身江湖,对宫中规矩不够了解。”皇后唇角嚼了一丝讽刺的笑容,淡淡道,“奉高祖皇帝旨意,除宗室贵女,为江山社稷立下大功者亦可受封爵位,控制住瘟疫等于救了全天下百姓的性命,难道不算大功么?” 曲灵栩在心里默默给皇后点了一百个赞,不愧是宫斗中的战斗机,一番话连讽刺带挖苦,偏偏许贵妃还没办法反驳,否则,她那‘救死扶伤’的父亲又算什么呢? 许贵妃一向深恨别人提起她的出身,平白比其他世家嫔妃矮了一级,但皇后滴水不漏的话语更让她反驳不得,遂低眉顺眼道:“臣妾只是想为皇上分忧罢了,若有冒犯娘娘之处,还请娘娘赐罪。” 皇上见自己娇媚可人的爱妾如此委屈,眉心微微一皱。 “贵妃只是提个建议,皇后又何必较真。”说罢,将目光转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冷元勋,询问道 ,“封赏之事,冷世子有何见解?” “微臣身染瘟疫,得曲小姐贵手相助才得以痊愈,难免会有私心,还请皇上圣断。”冷元勋不动声色地看了曲灵栩一眼,拱手道。 皇上生性多疑,若他偏帮着曲灵栩,难保不被怀疑私下有所勾结,倒不如做一个旁观者,反正有皇后在,许贵妃绝对讨不到好。 “你啊,永远是这么个直脾气。”皇上轻斥了一句,看向许贵妃的神色却比之前冷了两分,就像冷元勋所说,每个人都有私心,许贵妃一味阻拦册封曲灵栩为郡主,只怕不是不懂祖训那么简单。 这般想着,皇上心 里已是有了主意,肃声道:“镇国将军府嫡女曲灵栩医术超绝,蕙质兰心,念其解京中瘟疫之困,功在社稷,特封为一品馨月郡主,赏黄金千两。” 曲灵栩没想到皇后和许贵妃几番争论不下的事情,冷元勋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皇上下了决定,震惊之余赶紧俯首跪下:“皇上如此厚赏,臣女愧不敢当。” “这是皇上的恩典,馨月郡主谢恩便是。”皇后扶了扶鬓边的步摇,仿若不经意地瞪了许贵妃一眼,继续道,“皇上,母后的眼疾多日来不仅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越发严重,臣妾想,是否让馨月郡主诊治一番?” 第十七章 被黏上了 “也好。”被皇后一提醒,皇上亦高兴地看向曲灵栩,“待瘟疫过去,馨月郡主就进宫来替太后诊治,若是能医好太后的眼疾,朕重重有赏。” 太后? 曲灵栩想了想,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 据说太后是宫廷绣娘出身,早年间夜以继日绣制衣服熬伤了眼睛,再加上先帝驾崩后日夜啼哭,如今已近乎失明,皇上不忍母亲受苦,命许神医前去治疗,但一直收效甚微。 皇后提及此事,为太后尽孝是假,借机打压许贵妃一党才是目的。 “臣女多谢皇上皇后信任,一定尽心竭力。”正愁再做点什么大事提高一下知名度,这么好的机会就送上门来,皇后还真是个神助攻。 之后,曲灵栩又提出将得到的千两黄金全部用于救灾,如此大义之举让皇上龙颜 大悦,又夸赞了一番,方才让她与冷元勋一同退下。 “满意了?”一阵风飘过,冷元勋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皇上赐给曲灵栩的马车里。 “如果没有世子爷出手相助,这郡主之位也不会封的如此顺利,就当是世子对我救命之恩的回报吧,之前借的银两我稍后便连本带利一起还上,然后,咱们就两不相欠了。”曲灵栩轻扯唇角,莞尔一笑。 两不相欠? “馨月郡主这是要跟本世子划清界限?”刚得了好处就六亲不认,这女人真够冷血无情。 “世子爷乃国之栋梁,身份高贵,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攀附的,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比较好。” 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料理许氏母女及其背后的许贵妃一党,冷元勋虽然实力强大,但她摸不 准对方的心思,还是少沾惹为妙。 “要是本世子不同意呢?”冷元勋浑身散发出的冷气几乎要让周围的空气凝固住。 这个该死的女人莫不是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扳倒根深蒂固的许氏? “世子爷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晴雨公主吧,万一皇上经不起宝贝女儿的软磨硬泡,下了赐婚的旨意,可就来不及了!”曲灵栩丝毫没有被冷元勋的骇人气场震慑住,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如果晴雨公主知道本世子之所以不愿娶她,是因为深爱你,你觉得她会怎样呢?”冷元勋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 小丫头片子,跟他斗? 曲灵栩徒然抬头,正好对上冷元勋深邃似海的妖异黑眸,心脏竟毫无预料地漏跳了一拍。 “你想干什么!”曲灵栩用力深吸几口气,才 没把攥紧的拳头挥到冷元勋脸上。 她不怕晴雨公主,却不想在这时候跟一个痴情的疯子对上。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冷元勋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从今天开始,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要知道。” “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谋逆犯上的大事,连累你淮阳候府满门抄斩?”曲灵栩冷冷一笑,话语间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老话还真是不错,这家伙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上自己了,早知道会这样,她宁愿多费些心思用别的方法,也断然不会跟这家伙扯上关系。 “你若有这个本事也无妨。”冷元勋看着曲灵栩淡漠冰冷的脸,缓缓道。 “既然如此,世子爷就拭目以待吧!”曲灵栩骤然发力向冷元勋踢 去,然而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衣袖翻飞间,轻而易举就卸掉了曲灵栩双腿上的力道,将其反制住。 “想暗算我,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冷元勋以手支额,好整以暇地看着曲灵栩。 这个女人不是变着法子想要激怒他么,他偏偏不生气。 “前面就是将军府,世子爷莫不是想将这奸夫的名号坐实?”曲灵栩不去理会冷元勋复杂的目光,只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记住本世子的话。”话音未落,马车中已没了冷元勋的踪迹,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马车很快在将军府大门前停下,两个守门的家丁见是曲灵栩,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鄙夷,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大小姐么,老爷让您去庄子里养病,您怎么偷偷回来了?” 第十八章 准备的一份大礼 “大胆奴才,竟敢对郡主如此无礼!” 郡主?! 将军府的家丁听到“郡主”二字皆愣了一下,面带惊异,看着驾车的内监,当下忙战战兢兢地跪地行礼。 曲灵栩瞟了一眼,换作一副怯生生地样子对着两人道:“这是做什么,平日也不见……” 说着,像是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停住话头,“快些起来吧。” 随后将一锭银子塞到内监手中,含笑道:“有劳公公送我一趟,区区家事不足外扬,让您见笑了。” “哎呦,郡主您真是慈悲,要是依着宫规,这些个不长眼的早就该拖出去打死了。”那内监扫了家丁一眼,冷哼道。 “公公说笑了,我哪儿就有那么 大权利呢。” 能在宫里混出品级的都是人精,相信不出一日,皇上新封的馨月郡主在府中受奴才刁难的事情便会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希望她那个便宜爹好好接住这份大礼。 等内监离开之后,两个家丁也顾不上拦着曲灵栩,匆匆跑进内院给许氏报信去了。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曲灵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许氏,你可要快点来找麻烦,也不枉我准备这一场。 进了府,曲灵栩先去馥芳院给陈氏请安,多年来,陈氏几乎被许氏架空,耳目自然不灵通,见曲灵栩站在面前,大惊失色,“栩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娘亲不想让女儿回来么?”曲灵栩娇俏一笑, 仔细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陈氏听,得知曲灵栩不仅控制住了瘟疫,还被皇上破格晋封为郡主,陈氏激动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颤颤抖抖道:“栩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女儿什么时候骗过娘亲,待内府准备好东西,晚些就会来府中颁旨。” 按照规矩,宫中应有内监随曲灵栩回府口头传旨,以示郑重,被曲灵栩以太过麻烦为由推却,为的就是看许氏母女会闹什么幺蛾子。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曲灵栩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氏身边的管事玉嬷嬷带着几个丫头浩浩荡荡进了馥芳院,陈氏见来者不善,正要起身询问, 却被曲灵栩先一步按住。 “老奴给夫人,大小姐请安。”玉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声,继续道:“许神医前几日送给二小姐看的几本医书不见了,那医书是许神医多年所藏的宝贝,万万不能没了,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说看见大小姐身边的翠娥拿了去,姨娘只好请大小姐前去锦绣阁分辩一番了。” 翠娥是曲灵栩的贴身丫鬟,前几日感染瘟疫去世,正所谓死无对证。 “就算二姨娘见了夫人和本小姐,都需要行大礼,玉嬷嬷却大。大咧咧地吆五喝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将军府的夫人呢!”曲灵栩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声道,“崔嬷嬷,掌嘴!” 崔嬷嬷是陈氏 的陪嫁侍女,也是整个将军府里最忠于陈氏的下人,得到命令后,当即狠狠扇了玉嬷嬷两个耳光。 “大小姐说的是,这种胆敢欺主的恶仆,就算打死也不为过!” 曲灵栩如今封了郡主,在府中的地位今非昔比,崔嬷嬷憋了多少年的怒气,也终于有机会发泄了。 玉嬷嬷在府中横行惯了,几乎不敢相信崔嬷嬷真敢对自己动手,当下就要还手,却被曲灵栩一记寒眼瞪在原地,“崔嬷嬷是执行本小姐的命令,你若敢违抗就是以下犯上,到时候被乱棍打死,可别怪本小姐没有提前告知。” 玉嬷嬷怔怔看着曲灵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胆小木讷,逆来顺受的大小姐么? 第十九章 将计就计 曲灵栩就算再不受待见也是正经嫡女,玉嬷嬷很清楚跟其硬碰硬讨不到好处,捂着肿胀的脸颊愤愤道:“老奴是二姨娘的家婢,就算有过也应由姨娘责罚,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责打老奴,恕老奴不服。” “按我朝规矩,陪嫁侍婢入府后皆算将军府的下人,要守将军府的规矩,不知何时有了家婢一说?”曲灵栩冷笑一声,继续道,“你身为奴婢,不经通禀带这么多人闯入主母院中,仅凭这一条,本小姐就可以把你一家老小发卖出去!” 曲灵栩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人望而生畏,玉嬷嬷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语气也软了下来,“大小姐恕罪,许神医所丢医书乃其毕生心血精华,十分珍贵,老奴也是不想让大小姐白白担了盗贼的污名,这才急切了些。” 玉嬷嬷不愧是混迹内宅多 年的老油条,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无礼掩饰了过去。 曲灵栩的目的可不是她,也懒得与一个老奴纠缠,只淡淡道:“本小姐从未见过许神医的医书,若二姨娘还有什么疑问,尽管到蒹葭院来问,本小姐自当奉陪。” 玉嬷嬷刚得了教训,也不敢多说什么,灰头土脸地退出去了。 玉嬷嬷一行刚走出院子,陈氏就急急拉过曲灵栩的手,神色凝重地嘱咐道:“栩儿,许氏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诬陷你,定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一会儿万一搜查出什么,必须一口咬定此事是娘亲所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么?” 曲灵栩明白陈氏此举是为了保护自己,心底忍不住涌出一股暖流,待稍稍平息情绪后,方才轻轻拍了拍陈氏的手,含笑安慰道:“娘亲放心,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不是许氏想让我担着 我就要担着的。” 从今天开始,许氏在将军府一手遮天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可那医书八成就在你院子里,到时候人证物证齐全……” “书在院子里是一回事,许氏能不能找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转头向大门方向,“凌霄,凌云。” 话音未落,两道黑影便翩然而下,曲灵栩俯身在他们耳边轻语了几句,淡淡道:“务必要快,明白么?” “是!” 见两道黑影不着痕迹地消失在空气中,陈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失色道:“栩儿,你身边怎么会有暗卫?” 她出身世家,自幼就听说过暗卫的存在,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女儿该回蒹葭院了,待料理了许氏,再来给娘亲解释这些事情。”曲灵栩微笑着揭过话茬,起身道,“劳烦 崔嬷嬷陪我走一趟。” “是,小姐。” “嬷嬷记住,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我没让您说话前,您都务必保持沉默,知道么?”曲灵栩轻声嘱咐道。 崔嬷嬷有些担忧地看了陈氏一眼,见陈氏点头,方才答应下来。 馥芳院跟蒹葭院之间隔着一个花园,曲灵栩悠哉悠哉地在花园里闲逛了一会儿,估摸着凌霄二人差不多该找到医书,方才加快脚步往回走,正如她预料那般,刚踏进门,就见院中站了乌泱泱一堆人,被簇围在中间的,正是第一次跟她打照面的许氏,曲凤衍站在许氏身边,母女二人都冷着一张脸,表情倒是如出一辙。 “姐姐好大的架子,竟然让娘亲等这么久。”短暂的对峙后,到底是段数最低的曲凤衍最先开口了。 “衍儿,娘亲平日怎么教你的,怎么也跟那些 破落户儿一般没规矩!”许氏冷着脸呵斥道。 她原本打算把曲灵栩叫到自己院中羞辱一番,待曲连城处理完公务回来再搜查蒹葭院,以便坐实曲灵栩偷窃自己父亲的药方,欺君邀赏的罪名,哪成想这小贱人竟然端起嫡女的架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姨娘说的是,您若得空,真该好好教导妹妹,省得在外人面前丢了将军府的脸面,还得父亲替她善后。”曲灵栩的目光在许氏身上环视一周,“姨娘如此兴师动众是唱的哪一出呢,不会是贼喊捉贼吧?” 许氏看曲灵栩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简直怒火中烧,不过到底按耐住,一连谦逊地笑道:“大小姐说笑了,您要是想学医,妾身父亲自当不吝指教,但那医书是父亲一生的心血精华,视若性命一般,还请大小姐物归原主。” 第二十章 撕破脸皮 曲灵栩摆明了想用嫡女的身份压她,她若言辞过激,正好让对方抓住把柄,倒不如反其道而行,这样曲连城回来之后,也会更加怜惜自己这个苦主,对曲灵栩的责罚也会更重! 听着许氏荒谬的诬陷之词,曲灵栩也不生气,只敛裙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来,淡淡笑道:“姨娘这话本小姐就听不懂了,什么医书?” “姐姐就不要装傻了,全京城谁不知道你制出了控制瘟疫的药,还因此得到进宫面圣的机会,可是拿着外公辛苦研究出来的东西去讨赏,姐姐的良心就没有不安么?”曲凤衍顺势帮腔道。 这个小贱人凭什么得冷世子另眼相看,还哄得全京城的百姓把她当菩萨一般,简直该死! “看来姨娘的教诲二妹妹没有听进去啊!”曲灵栩无奈地摇摇头,淡然道,“妹妹可知庶女无凭无 据污蔑嫡姐是什么罪名?” 这对母女真是猖狂太久,连自己几斤几两都记不清了。 曲灵栩的话让曲凤衍气的心肝乱颤,然而对方处处以身份压人,她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只气急败坏道:“姐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休怪妹妹不给你留脸面了!” 如此说了一句,她转身向自己的贴身丫鬟:“算着时间爹爹也该回来了,灵珊,你去门口等着,见到爹爹马上请他过来主持公道。” 曲灵栩不是用嫡女的身份来压她么,等曲连城到了,她这身份就连狗屁都不是! 对曲凤衍的举动,曲灵栩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睫毛都不曾多眨一下,她那个便宜爹是一品镇国将军不假,但她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郡主,谁怕谁? 事实证明许氏母女绝对是有备而来,过了不到一刻钟,曲连城就在 灵珊的引领下急匆匆赶到,看着一身戎装的曲连城,曲灵栩几乎要冷笑出声,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来给妾室出气,可见是真爱呢! 见曲连城进来,许氏垂目上前,满面泪痕道:“老爷,妾身父亲有两本很重要的医书借给衍儿看了,可这两天翻遍各处都找不到,细问之下,才知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拿了去,若是弄丢了医书,妾身实在不知该如何向父亲交代……”说到最后,许氏竟娇滴滴哭起来,好不可怜。 曲连城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爱妾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心里已是有了计较,再看曲灵栩泰然自若地坐在石凳上,顿时火冒三丈,怒喝道:“你个逆女,竟然学会投机倒把了,还不赶紧把医书还给姨娘!” 听到呵斥声,曲灵栩面不改色地微微笑道:“父亲仅凭二姨娘一面之词就认 定女儿偷了医书,会否武断了些?” 如此说了一句,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拢着青丝幽幽道:“也对,父亲一直都这么武断,否则也不能当着冷世子的面指认女儿杀人。” 对这个间接害死原主的便宜爹,曲灵栩是半点儿好印象都没有,与其还要昧着良心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倒不如直接撕破脸来得痛快。 “你个孽障,竟敢如此跟长辈说话,简直无法无天!”曲连城甩手一巴掌狠狠掴到曲灵栩脸上。 习武之人的腕力远大于常人,尽管曲灵栩早有准备避开了些力道,但还是被打倒在地。 见状,许氏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这贱丫头看起来聪明,实际上还是那么蠢,竟然一句话就惹怒老爷,不过她越蠢,对自己越有利。 曲灵栩抚着火辣辣的脸颊,定定看着曲连城,“父亲若认定 女儿偷了东西,只管让人搜蒹葭院,可若是搜不出来,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定要到金銮殿,请皇上做主!” 她不是没有能力躲开曲连城的巴掌,只是这一巴掌所能带来的利益远比毫发无损要高,她不介意多下这一点成本。 曲连城这两日一直在兵营中练兵,在许氏母女的刻意隐瞒下,他虽然知道瘟疫得到控制,但并不知道是曲灵栩的功劳,如今见对方拿皇上压自己,更加怒不可言。 当即下令道:“来人,给我把蒹葭院里里外外搜仔细了,务必要把医书找到!”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人赃俱获,就把曲灵栩发配到家庙去,眼不见心不烦! “是,老爷!” 往日安静的蒹葭院顿时乱作一团,下人们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就有一人捧着书卷匆匆上前,恭敬道:“老爷,找到医书了!” 第二十一章 全府搜查 “好!”曲连城拿过小厮手中的医书,重重掷到曲灵栩面前,面目铁青道:“逆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一切原本就在曲灵栩意料之中,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拿过那书缓缓翻看着,不成想还未有所行动,一个小厮就火急火燎地冲进院子,惊慌喊道:“老爷……宫里……宫里来了钦使,说要宣读册封郡主的圣旨!” “册封郡主?”曲连城等人面面相觑,皆惊愕地愣在原地。 只有曲灵栩缓缓起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崔嬷嬷,淡淡道:“嬷嬷,去请钦使大人过来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曲灵栩身上,许氏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有贵妃姐姐在旁进言,皇上怎么可能给这小贱人如此高位的封赏…… “你被册封为郡主,为何不说?”曲连城不是蠢人,稍稍一想已是了然,语气虽然不悦,态度却是比刚才好了许多。 册封郡主是整个将军府的荣耀,对一向看重面子的曲连城来说,是莫大的好事。 听到这话,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父亲见了女儿,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女儿偷了东西,女儿无辜受冤为自己分辩几句就要受这掌掴之辱,哪儿还敢说别的。” 曲连城被怼的哑口无言,正想着该如何把这家丑遮掩过去,一道尖细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来,“哎呦,馨月郡主的脸怎么了,有谁敢打皇上新册封的郡主,可是不把皇家威仪放在眼里了么!” 宫里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传旨太监已从送曲灵栩回府的小太监处得知曲灵栩被下人轻视的事情,他是皇后一派的人,自然不介意横插一脚。 “什么郡主?公公您是不是弄错了?”曲凤衍怎么都 不肯相信几天前还任她揉圆捏扁的曲灵栩,摇身一变竟成了尊贵的郡主! “这位是?”传旨太监似笑非笑地瞥了曲凤衍一眼,那森冷的目光让曲凤衍心里一寒,几乎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公公勿要见怪,二妹妹只是见本郡主骤然受封,有些难以接受罢了。”曲灵栩端庄地举步上前,浅笑道,“有劳公公稍等片刻,此时怕是不宜宣旨。” “栩儿,休得无礼!”曲连城隐隐察觉到曲灵栩想要做什么,一边阻止一边向那太监笑道,“圣旨大如天,岂有拖延的道理,有劳公公了。” 传旨公公能爬到内监总管之位,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不弱,当下明白这里正在上演一出好戏,却明知故问道:“郡主可是有什么难处?” “公公,并非本郡主存心与您为难,实在是……” 曲灵栩重重叹了口气,两行清泪瞬间从脸颊滑落,衬得脸上的掌印愈发鲜红。 “本郡主刚回府,二姨娘就气势汹汹前来指证本郡主偷了许神医的医书,父亲为了替本郡主证明清白,下令搜查蒹葭院,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查清此事为好,否则本郡主顶着盗窃的污名不要紧,玷污了皇家声誉就万死难辞了。” 曲连城因为妾室一句没影儿的话责打嫡女,还做出搜查阁院这种有损嫡女闺誉之事,实乃偏颇到宠妾灭嫡的地步,让人唏嘘。 “早闻曲将军疼爱许姨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宣旨太监呵呵尖笑两声,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请曲将军查清楚了,咱家回宫也好向皇上皇后娘娘复命。 曲连城是许贵妃一党,得不得罪也没有什么区别,相反,这个医术精湛的聪慧小郡主却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必须要保住 。 见曲灵栩跟宣旨太监一唱一和的,许氏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但想到自己万无一失的计划,又立刻挺直了腰板,屈膝道:“老爷,并非妾身要诬陷郡主,只是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难道就因为妾身比不得嫡妻尊贵,就连东西被别人拿了去都不能申辩了么……” 郡主又怎样,只要坐实了曲灵栩偷窃医书的罪名,她那所谓的救治瘟疫之功就不复存在,欺君之罪足够让这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许氏的话让曲连城的目光再次落到曲灵栩脚边的书上,虽然他十分不想家丑外扬,但此事被皇家钦使碰了个正着,若不妥善解决,势必会落得个宠妾灭嫡的名声,日后在同僚间只怕要抬不起头了。 “你看看清楚,可是这本医书?”曲连城轻咳一声,向许氏道。 “是,老爷。”许氏感激地答应一声,躬身把书捡起来,正当她准备将赃物呈献到曲连城面前,顺便哭诉一下自己的委屈时,脊背却徒然升起一阵凉意。 这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医书,而是一本人人都可以买到的本草纲目副本!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姨娘看了那么久,可有答案了?”曲灵栩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老爷……一定是奴才搞错了,这本并不是。”她倒是想撒谎,无奈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分辨出真假。 “姨娘身边的奴才眼力实在不怎么样,连新书旧书都分不清楚。”曲灵栩轻笑一声,“翠娥虽然死了,但她是本郡主的贴身丫鬟,绝对由不得别人诬陷,姨娘一口咬定她偷拿了医书,可有人证?” “玉嬷嬷,把小荷带过来。”医书是她的心腹亲手放进蒹葭院的,不会不翼而飞,许氏决定先敲 定人证,再怂恿曲连城重新搜查一番。 玉嬷嬷点点头,很快带了一个小丫鬟进来,小丫鬟倒也不怯场,直接走到曲连城跟前跪下。 “回禀老爷,前些日子大小姐染了瘟疫后一直担心自己会死,就让翠娥去二小姐院中偷医书,希望能找到治疗的方法,翠娥偷书时正巧被奴婢抓到,她告诉奴婢要是拿不到医书,大小姐就会打死她,奴婢一时心软就答应让她拿回去看两天,没想到医书再也没有还回来,昨日二小姐找不到医书很着急,奴婢实在不敢继续隐瞒,只好将实情告知二小姐……” 话里话外不仅表明曲灵栩偷了医书,还着意刻画了她刁蛮跋扈的形象,许氏为了败坏曲灵栩的名声,可谓煞费苦心。 “这么说,你是肯定本小姐偷拿医书了?”曲灵栩不动声色地问道。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还请大小姐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小丫鬟狠狠颤抖了一下,看起来怕极了曲灵栩。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这条命留不留得,可不是本小姐说了算。” 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把目光转到曲连城身上,不卑不亢道:“父亲,看来今日不把医书找出来是没办法证明女儿的清白了,既然大家各执一词,就是都有嫌疑,还请父亲加派人手全府搜查。” 曲灵栩坦然的态度让许氏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但此时若要横加阻止,局面无疑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正自纠结之际,曲凤衍抢先一步委屈道:“爹爹,女儿并无过错,如何能让别人随便搜院子,这要传出去,女儿以后要如何做人啊!” “姐姐我堂堂郡主都被姨娘威逼着搜了屋子,妹妹的屋子如何搜不得,难不成咱们大夏朝有了 新规矩,妾室比嫡室尊贵了?” “你……你怎么能用身份压人!”曲凤衍一脸愤恨地瞪着曲灵栩,仿佛要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妹妹为何要生气,难道姐姐说错什么了?”权利这玩意儿那么好使,她干嘛还要跟曲凤衍这朵伪白莲多费口舌? “爹爹……” 这一次,曲凤衍的泪水不仅没能如愿换来曲连城的同情,反而被对方不悦地瞪了一眼,沉声道:“去搜。” 他适才听说曲灵栩偷了东西,没有细想就急急来为许氏做主,如今平静下来自然察觉到此事另有猫腻,偏偏曲凤衍这会儿还胡搅蛮缠,是嫌他不够头疼么! 随着曲连城一声令下,从外院调来的府兵已是兵分几路朝各院去了。 “回禀老爷,夫人那里没有任何发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去往馥芳院的府兵最先回来。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搜查妾身的院子?”随府兵一同赶来的陈氏虽然猜出了大概,但还是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曲连城。 曲连城正烦着,哪儿有心情给陈氏解释,只摆摆手让她退到一边,陈氏看了曲灵栩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便也不再言语。 很快,去各院搜查的府兵陆续回禀,均没有任何发现,等到最后,只有去曲凤衍所住凌香阁的人迟迟未归。 这样的情形让许氏心里的不祥之感更加强烈,她不知道自己算漏了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情不仅超出了她的预计,还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快速发展,她要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这个念头刚从许氏脑海中闪过,一个府兵已快速跨过门槛,将手中的书卷呈到曲连城面前,恭敬道:“老爷,属下在二小姐闺房的暗格中找到两卷泛黄的医书。” 第二十二章 事实败露 从府兵进门开始,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中的书卷上,曲连城眸光微闪,伸手翻过书卷,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无比。 那医书上的字迹,赫然就是许神医的! “姨娘,栩儿自问这些年从来没有得罪过您,您为何要这样污蔑我!”曲灵栩似乎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嘤嘤哭了起来。 不就是演戏么,谁不会? “不是,不是这样的……”曲凤衍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藏在蒹葭院的医书如何莫名其妙跑到自己房间里,连连摆手道,“爹爹,这医书一定是有人趁女儿不在偷偷放进去的,女儿冤枉啊!” “二姑娘这话就有意思了,其一,凌香阁有二十几个下人,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进入你的寝室,其二,就算侥幸进去了,若不是你的心腹之人,谁又能知道房间里有暗格,其三,全京城谁不知道许神医是你外祖,把他的医书藏到你房间里做什么,难不成指证你偷窃么?” 陈氏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句句直指重点,让曲凤衍无法反驳。 这些年,许贵妃一派的势力渐大,许氏在府中又得宠,所以陈氏不得不忍辱负重,来保全她跟曲灵栩的性命,但瘟疫一事让她明白,一味地退让换来的不是平静,而是变本加厉,如今曲灵栩选择反击,她自然不能拖后腿。 “你胡说!没准就是你为了帮姐姐遮掩罪行故意陷害本小姐!”曲凤衍愤恨地瞪了陈氏一眼,毫不客气地回怼。 陈氏多年来大权旁落受尽刁难,在春风得意的曲凤衍眼里,对方不仅算不上嫡母,甚至连卑贱的下人都不如。 然而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衍儿!” “衍儿不得无礼!” 看到宣旨太监脸上毫不掩饰的冷笑,曲连城和许氏齐声呵斥道。 夏朝尊卑等级森严,小小庶女敢如此不敬嫡母,这要传出去,不仅曲凤衍再难议上好亲事,连带曲连城都要背负治家不严的罪名,沦为笑柄。 曲凤衍不是傻瓜,被呵斥了一句后立刻醒过神来,只见她银牙一咬,抬手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泣声跪下道:“女儿一时委屈口不择言,并非有心冲撞母亲,还请母亲赎罪。” 她主动认错,陈氏若抓着不放,便是不慈,平白落得个苛待庶女的名声。 “纵的你如此没规矩,原是我这个嫡母的过错,你起来吧。”陈氏没有为难曲凤衍,只是敛衣在曲连城面前跪下,悲切道,“老爷,栩儿被瘟疫折磨了这么多日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未有喘息之机又要受人诬陷,还请老爷为我们母女做主。” “将军夫人说的是,大小姐既是皇上亲封的馨月郡主,一言一行便代表着皇家的脸面,怎可受不白之冤。”宣旨太监随声应和道。 许氏母女被打压的越狠,皇后就会越高兴,他已经掺和进来,不妨就掺和到底好了。 “老爷,妾身自入府起一直尊重夫人,对大小姐也是视若己出,怎会故意诬陷她,只是小荷言之凿凿,妾身才相信了她,妾身也是被蒙蔽了啊!”许氏跪下来,拉着曲连城的衣角低泣道。 看着宠爱多年的妾侍哭的梨花带雨,曲连城虽然心疼,却也明白事情闹到这一步,想要揭过去是不可能的,只有大事化小,让小莲顶下所有罪过。 如此想着,曲连城沉声开口道:“贱婢小莲心术不正,故意误导主子视听,以至于让二姨娘许氏误会大小姐偷窃,即刻拉下去乱棍打死,许 氏偏听偏信,亦有不察之失,罚俸三个月。” 听着曲连城所谓的处置,曲灵栩几乎要失笑出声,看来不给这个便宜爹点儿颜色看看,他真以为自己是病猫,可以肆意欺负了。 跪在地上的小莲听到自己要被打死,惊恐地挣扎哭喊着,“老爷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半句虚言都没有啊!” 曲灵栩低头吩咐了崔嬷嬷一句,待崔嬷嬷快步出了院子,方才阻止府兵将瑟瑟发抖的小莲拖下去,问道:“发现这么重要的医书被本小姐的丫鬟偷了去,你一定寝食难安,对不对?”待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后,她又继续道:“那你说说,这是几日前的事情?” 小莲受许氏指使,故意栽赃陷害曲灵栩,哪儿会知道具体时日,不过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七……七日之前。” “七日?”曲灵栩冷笑一声,“九日前,本小姐开始发烧,二姨娘就下令将这蒹葭院封了,你倒是说说,翠娥是怎么出去的?” “奴婢……奴婢记不清了,或许……或许是十日前。”小莲的身体瑟瑟发抖,几乎要埋进地里。 许氏见情况不对,也顾不上避嫌,当即向曲连城道:“老爷,看来这个刁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应该即刻打死作数!” 虽然她手里握着莲儿一家老小的性命,对方不敢出卖她,但怎么都没有死人踏实。 “你说的对,赶紧拖下去!”曲连城阴沉着脸点头道。 曲灵栩望着一唱一和的两人,不紧不慢道:“父亲,这件事关乎到女儿的声誉,且疑点尚多,女儿认为不能如此草率定案。” 她曲灵栩可没有受不白之冤的习惯,任何敢害她的人,都休想全身而退! “栩儿,别胡闹了!”曲连 城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几分,这个逆女一定要把家丑外扬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么! “女儿知道父亲公务繁忙,没时间秉公处理内院之事,所以……不敢劳烦父亲。”曲灵栩讽刺地看了曲连城一眼,直接下逐客令。 就在曲连城被曲灵栩气的心肝乱颤的时候,崔嬷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女,只是那两人一直低着头,一时无法判断出身份。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对中年男女走到曲连城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颤抖着磕头道:“奴才有罪,还请老爷赎罪啊!” 面前的下人曲连城不认识,小莲却是再熟悉不过,当下惊惶失色:“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来,难道眼看着你去送死么!”仆妇哭着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袱,待看清包袱里的东西时,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那是两个成色极好的银锭,在银锭底部印有“钱塘官府”,另外还有几只金钗,虽然样式老了些,但却是上等成色的金子。 “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曲连城疾言厉色地呵斥道。 在看到“钱塘官府”四个字时,他就知道自己无法保许氏安然无恙了。 “回老爷的话,因着小莲素日跟大小姐身边的翠娥有几分交情,二姨娘就赏赐了小莲这些东西,让她指证大小姐偷了医书,小莲不敢违背二姨娘的命令,还请老爷饶了她一条贱命吧!”那仆妇连连磕头,泣不成声。 听到这话,许氏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恨恨一脚踹在那仆妇心口,恨声道:“大胆贱仆,竟敢如此污蔑本姨娘!”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老爷明鉴!” “小莲,你可有什么说辞?”曲灵栩适 时开口道。 曲灵栩明白小莲全家的性命都握在许氏手里,断然不敢把对方供出来,所以才吩咐崔嬷嬷去晓之以利弊,让小莲父母明白他们知道许氏的秘密,早晚会被许氏灭口,不如将事情如实交代,卖曲灵栩一个面子,小莲父母为了保全膝下幼子的性命,果断做出选择,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刚才许氏毫不留情的话语早已让小莲心生愤恨,这会儿又没了顾忌,索性一咬牙,将前因后果仔细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本小姐原本还在疑惑,翠娥一个小丫鬟是如何练就了隐身术,不知不觉从二妹妹闺房中偷了医书,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曲灵栩掏出手帕擦了擦泪湿的眼角,悲不自胜地跪下:“父亲,女儿虽是嫡女,但一直敬姨娘为长辈,不成想姨娘却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往女儿身上泼脏水,若父亲和姨娘容不下女儿,等郡主府建好后,女儿跟娘亲搬过去住就是了!” 曲连城的脸色阴沉的足够下几场冰雹,他虽然猜到事情会有猫腻,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素日温柔良善的许氏竟然处心积虑地买通下人陷害嫡女。 而且还偏偏是曲灵栩立了大功,被封为郡主的时候! “爹爹,不是这样的,母亲怎么会陷害姐姐,您不要相信这个奴婢!”曲凤衍见事态急转直下,拽着曲连城的衣服哀求道。 曲连城没有理会曲凤衍,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曲灵栩,但对方似乎对他眼神中的威胁视而不见,只一个劲儿地哭诉自己的冤屈,那宣旨太监脸上则始终挂着讽刺的笑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曲连成只觉得头痛不已,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他注定要背上宠妾灭嫡的名声,而且顺带打了皇上的脸。 第二十三章 许神医的野心 曲灵栩固然可恶,但若不是许氏这个蠢货捅出这样的篓子,他堂堂镇国将军又怎么会被自己的女儿逼迫到这种程度! 如此想着,曲连城看向许氏的目光中便多了几丝厌恶,沉声命令道:“姨娘许氏以莫须有之罪陷害嫡小姐,罪不可恕,念其初犯,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说罢淡淡看向曲灵栩:“栩儿,这样的处置你可满意?” 许氏根基深厚,曲灵栩原本也没指望靠这一件小事就能将其连根拔起,只深揖一礼,含泪道:“有劳父亲费心,女儿感激不尽,只是姨娘受伤,要打理府中事物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曲灵栩,你不要太过分……”见曲灵栩竟要夺了自己的掌家之权,许氏再也阿耐不住心里的愤怒,大声嚷道。 曲连城皱了皱眉,正要说此事以后再议,宣旨太监不阴不阳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呦,原来将军府中的姨娘都能直呼嫡小姐的名字,还真是让咱家大开眼界。” 说罢也不顾及曲连城的脸色难不难看,还呵呵笑了两声。 “就随你吧!”曲连城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拂袖而去。 在他之后,许氏亦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下人拉走,行刑去了。 “崔嬷嬷,去照应着点儿,那帮下人手里没个轻重,可别重伤了姨娘。”曲灵栩特意咬重了'重伤'两个字。 她一定要让许氏牢牢记住,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崔嬷嬷立即会意,点头去了。 “曲灵栩,你少假惺惺的,要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贵妃娘娘绝对不会放过你!”曲凤衍愤恨地瞪着曲灵栩,恨不得撕烂面前这张脸。 “妹妹最好记得谨言慎行四个字,否则别怪我不念姐妹情分,宫规 掌嘴。”曲灵栩淡淡一笑,转身向正屋走去。 稍稍梳洗了一番,陈氏陪曲灵栩一起在正屋听封,内监将明黄色的圣旨交到曲灵栩手中,满面含笑道:“奴才恭喜郡主扬眉吐气。” 曲灵栩听懂对方的双关之语,抬手从一众赏赐中挑选出一对羊脂玉佩递给内监,面带感激道:“多亏公公仗义执言,此番恩情,本郡主一定铭记在心。” 那内监倒也不推辞,恭敬地接过玉佩,含笑道:“郡主客气了,皇后娘娘今日一见到郡主就觉得颇为投缘,希望郡主得空能多去凤仪宫走动。” “皇后娘娘垂懿于天下女子,能够时时去凤仪宫倾听娘娘教导,实属三生有幸,烦请公公替我谢过娘娘。” 私心来讲,曲灵栩并不想跟这位高深莫测的皇后娘娘有过多交集,但今日若不是对方明里暗里偏帮,她的郡主之位也不会得的如此顺利。 再者,许氏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必不会善罢甘休,能有个人暂时联手,也是不错的选择。 “奴才一定如实转达。” “大小姐,小莲一家该如何处置?”送走宣旨太监后,崔嬷嬷恭敬地向曲灵栩请示道。 崔嬷嬷是看着曲灵栩长大的,一直把对方当小孩子,但今日一事却让她明白,这个小主子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连她这个浸淫内宅多年的人都忍不住敬佩。 曲灵栩摆摆手,示意崔嬷嬷把人带进来。 “大小姐……不……郡主,奴婢不是故意要诬陷您的啊,求您饶奴婢一条贱命吧!”小莲的头一下下磕在坚硬的地砖上,没过一会儿便血流不止,她的父母也一个劲儿地求饶。 曲灵栩面无表情地看着嚎啕大哭的一家三口,直到他们的哭声渐渐淡下去,方才 淡淡开口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但助纣为虐,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我绝对不会放过,小莲,你自己了断吧!” 若今天许氏的奸计得逞,小莲会因为自己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而心存愧疚么,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 曲灵栩没有理会渐渐远去的哭喊声,只低头看向小莲的父母,继续道:“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出取舍,足矣证明你们的判断力,本郡主自会兑现承诺,保住你们一家三口的性命,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晚些时候自有人给你们安排别的去处。” 小莲有一个年仅五岁的弟弟,崔嬷嬷正是以此为突破口晓以利弊,才让他们敢于站出来指正许氏,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儿子的性命远比女儿重要百倍。 得到曲灵栩的保证,小莲父母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感恩戴德地随崔嬷嬷下去了。 待正殿再次安静下来,曲灵栩唤出凌霄凌云,让他们找个机会到曲凤衍那里把那两本医书取过来,许神医的招牌能在江湖上享誉数十载,一定有其独有的精髓,她要在这个时代长期生活,过分依赖医生系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知己知彼才可以。 偷师之路还很漫长。 凌霄凌云的执行力相当彪悍,曲灵栩手中的茶还没喝完,医书已经送到她手边,不过这也得宜于曲凤衍忙着照顾‘屁股开花’的许氏,无暇他顾。 曲灵栩拿起一本医书翻阅着,一边看一边感叹那位许神医的确有些真本事,对草药的对症解析十分透彻,不过很快她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眼前展开的一页上赫然记载着鬼针草在治疗瘟疫上的神奇 效果,在画像周围还标有许多备注信息,这样重要的草药,许神医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那么……他为何要选择毒性极强的红叶狮子草来入药? 曲灵栩蹙眉深思,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脑海,难不成…… 脊背一阵发寒,曲灵栩蹭的一下站起来,沉声道:“凌霄,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 冷元勋是掌灯时分出现在曲灵栩房间里的,他的轻功极好,若不是感觉到烛光闪烁了一下,曲灵栩根本不知道屋里多了一个人。 看来以后要在房间里安个警报器了。 “冷世子,别来无恙。”见冷元勋始终不出声,曲灵栩只好主动打破沉默。 “托你的福,很好。”冷元勋抬步走到近前,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方才饶有兴趣地看向曲灵栩,“这么急着找我,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曲灵栩明白冷元勋话中所指,但她现在没有心情跟对方斗气,只开门见山地把打开的医书推过去。 “你觉得这次瘟疫并非偶然?”冷元勋的目光在看清书页上的内容时,迅速冷了下去,权利斗争的残酷狠毒,他比曲灵栩更明白。 “除非许神医老迈到失去记忆,否则没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他为何要舍稳求险。”原本她也以为许神医医术不精才让自己捡了漏儿,如今看来,她远远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还有——野心! “可是要紧的王公贵族中,除了我,并没有发现其他人患病。”冷元勋凝视着曲灵栩,似乎想要从她这里求证什么。 “瘟疫的潜伏期短则几天,长则十几天,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一直没有。”曲灵栩淡淡抿了口茶,“他没有查找传染源,也就是说,在治疗瘟疫期间,依然 会不断有人感染,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服用许神医的解毒之药有一定风险,但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去赌那九成的希望,药是你心甘情愿吃的,万一运气不好死了,总不能怨别人吧?” "所以,许神医只要调整一下瘟疫的药方,就能够轻松地做到让哪些人死,哪些人活着,进而影响朝局势力。”冷元勋神色平静地补充道。 医者杀人于无形,这一点,是其他任何行业都不能相提并论的。 “世子爷英明。”曲灵栩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冷元勋的逻辑思维比她还要缜密,若不是不懂医术,绝不会对此懵懂不知。 “我早该想到的。”冷元勋的手紧紧一收,手中的茶杯顷刻变成粉末。 储位之争一向伴随着血雨腥风,但万万没想到他们会以牺牲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代价。 “这还要感谢许氏,如果不是她苦心孤诣地要陷害我,我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曲灵栩抬手将医书合上,轻笑道,“凡事只要做过,定然有迹可循,世子不妨去找找证据,来日也多一个砝码。” “说吧,你想要什么?”冷元勋对曲灵栩虽然谈不上有多了解,却也明白对方绝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 “跟你换两个人。”既然被对方看穿,曲灵栩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本世子培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想把人要走?”冷元勋饶有兴趣地看着曲灵栩。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世子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想必皇后娘娘对这个消息也同样感兴趣。”曲灵栩喝着茶,不疾不徐道。 别以为凭着身份实力就能处处威胁她,她曲灵栩可不吃这一套。 第二十四章 事反常态必有妖 “就算送给你,他们也是本世子的人,你敢用?” “世子爷一向光明磊落,怎会在我一个小女子面前食言。”就凭冷元勋气到捏碎茶杯的动作,曲灵栩就愿意相信他的为人。 而且,那两个暗卫左右都是要跟着自己的,敢不敢用有区别么? “好。”短暂思索后,冷元勋点点头。 隐在暗处的凌霄凌云忍不住一抖,什么情况,他们就这样被主子送人了? 暗卫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多谢世子爷割爱,臣女感激不尽。”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曲灵栩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在说,慢走不送。 冷元勋脸色一黑,他就知道这女人根本没长心。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求着自己! 接下来几天,冷元勋按着曲灵栩的要求彻底排查京城内外的水井,果然在多口井中均发现死去的老鼠。 另外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府中也陆续出现新的感染病例,而这两位尚书是皇后太子一党在六部中重要的臂膀,如此,也从侧面印证了曲灵栩之前的猜测。 冷元勋为瘟疫之事忙碌奔波的时候,曲灵栩也没闲着。 贵族圈最不缺跟红顶白之人,得知她被晋封为郡主,各个府邸都少不得要来过一过情面,为了不落个恃宠而骄的口实,曲灵栩只得打起精神亲自接待前来送礼的各府女眷,虽然只是坐着聊聊天,但接连数日也让她身心疲惫,笑的眼角都快长皱纹了。 “小姐累坏了吧,快喝盏燕窝歇歇。”云意端着小炖盅走进来。 三天前,曲灵栩把云意云心两人从农庄接到将军府,贴身照料自己的起居。 “搁着吧!”曲灵栩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人情世故上的活计应付起来相当累人,再这样下去,她就是不想称病谢客都不行 了。 起身活动了一下,曲灵栩正准备喝燕窝,云心就进来禀告道:“小姐,王管家带着几个新入府的下人过来了,说是让您先挑选。” “他倒是乖觉。”曲灵栩放下勺子,点头道,“让他进来。” 云心答应一声,没多久就带了管家进来,在管家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小厮,一个个都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管家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地向曲灵栩行礼,口中道:“奴才给大小姐请安,大小姐吉祥。” 曲灵栩淡淡扫了管家一眼,也不叫他起来,只似笑非笑道:“原来王管家还认得我这个大小姐,真是难得。” 这些年,王管家仗着有许氏撑腰,处处克扣她们母女的吃穿用度,裁制衣衫的锦缎一年也见不到几匹,冬天送的炭火不是浸过水就是烟气熏天的黑炭,根本无法使用,这笔账,她自要好好算算。 曲灵栩毫不留情的讽刺让王管家满是皱纹的老脸一僵,旋即赔笑道:“大小姐说笑了,奴才心里一直敬重着您呢。” 说罢,转身指了指站成一排的下人:“大小姐晋封为郡主,您院中的下人理应按照宫规配置齐全,奴才想着郡主或许用不惯府中的下人,就让人牙子赶着挑选了这些,您看看可还中意?” 管家话毕,那些下人齐齐跪下给曲灵栩请安,之后又各自报了名字籍贯等信息。 “王管家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但本小姐的院子不大,用不了这么多人。”曲灵栩吃着燕窝,徐徐道。 “大小姐尽管挑选,剩下的奴才带回去就是了。”察觉到曲灵栩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王管家小心地抬起头,但在接触到对方那种不怒自威的目光后,又慌忙低下头。 这个大小姐跟之前简直有天壤之别,他以后要 赔着万分小心才行。 曲灵栩将管家的神态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不小心,桌上的炖盅摔到了地上,汤汁瓷片散落了一地。 见状,曲灵栩还没说什么,一个小丫鬟就连忙上前,用手绢将曲灵栩裙角溅到的汤汁擦拭干净,恭敬道:“小姐别动,奴婢马上把地上的残片收拾干净。” 在她之后,其他几个丫鬟也纷纷上前帮忙,有两个反应慢一些的挤不上来,怯怯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曲灵栩默默观察着几人的动作表情,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待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后,只将前两个冲上来收拾东西的丫鬟剔除,其他几人皆留了下来。 看到这个结果,王管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是许姨娘技高一着,知道大小姐不会选择太过出挑的丫鬟,才反其道而行,这下顺利安插进两个眼线,日后一定能派上大用。 王管家离开后,曲灵栩简单给几个丫鬟训了话,就让云心带她们下去安置,云意拿来一套新衣服给曲灵栩换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您为何不要那两个丫鬟?” “你觉得呢?”曲灵栩含笑看了云意一眼。 跟云心相比,云意的心思更缜密一些,好好培养一番,日后倒是可以委以重任。 见曲灵栩把问题抛回来,云意想了想,回答道:“那二人虽然很懂得察言观色,但未免太机灵了些,这样的人往往很容易被收买。” “正是这个道理。”曲灵栩赞赏地看了云意一眼,继续道:“但什么都不做的,未必就是好的。” 云意愣了愣,几乎本能地摇头道:“奴婢不懂。” “炖盅砸掉之前,他们就知道本小姐要有选择地留人,自然想好好表现来博得青睐,如果是你 ,见有人先一步去收拾残片,会无动于衷么?” “奴婢明白了,他们故意表现出怯怯的样子,让小姐认为她们老实可靠,从而降低防备。”云意微微蹙眉,不解道:“小姐既然知道那两个人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留下来?” 身边多两个奸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咱们这位二姨娘伤的连床都下不了,还时刻记挂着本小姐,本小姐若不陪她玩玩,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凡事皆有利有弊,留两个暴露的棋子在身边,未必不是好事。 听到曲灵栩的话,云意认真地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和云心一定仔细盯着,绝不允许她们闹什么幺蛾子。” 在曲灵栩和云意说话的时候,王管家也抄了条小路悄悄去到锦绣阁。 许氏挨了三十大板已是伤了筋骨,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在听到曲灵栩将自己安插的人留下后,重重一掌拍在床沿上,畅快笑道:“还以为这小贱蹄子有多聪明,也不过如此!” “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能有多少心思,这会儿有人里应外合,主子很快就能报仇雪恨了!”正服侍许氏吃药的玉嬷嬷趁机安慰道。 “没错!”许氏眼眸中闪烁着喷火般的怒意,咬牙切齿道,“让她们打起十足十的精神盯着,事成之后,本夫人重重有赏!” “是。”王管家点点头,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说出后面的话,许氏已是先一步察觉出异样,不悦道:“又出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只是老爷上次答应把掌家之权交给大小姐,那些账本怕是要……送过去了。”许氏掌家时,明里暗里为自己敛了不少体己,账面上多处亏空,虽然这几天他日夜辛劳,总算把账目都平上了,但也只是大面上过得 去,稍稍细究就会漏洞百出。 提起这事,许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七年前她仗着曲连城的宠爱夺了掌家之权后,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竟被之前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曲灵栩摆了一道,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见许氏面部狰狞的连五官都变了形,玉嬷嬷连忙细声安慰道:“主子息怒,那大小姐只不过一时得意罢了,您忘了贵妃娘娘的话么?” 听到这话,许氏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语气依然怒气十足,“以后是以后,现在本夫人也决不能便宜了这个小贱人!” 不想被夺权倒还是其次,一旦曲灵栩揪着账本中的漏洞不放,她必然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既然如此,那不如……”玉嬷嬷绿豆般的小眼睛滴溜一转,凑到许氏耳边低语了几句,赔笑道:“主子觉得如何?” 许氏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事情悄无声息地安排了下去,第二天一大早,曲灵栩正在吃早饭,几个家丁就捧着厚厚几摞账本来到蒹葭院,行礼后恭敬道:“大小姐,这是记载内院收支和各个庄子盈亏的所有账本,请大小姐验收。” 呦,这么痛快? 事反常态必有妖,曲灵栩心念一转,已是猜到了许氏的打算,但并未表现出来,只让淡淡道:“放着吧!” 家丁没想到曲灵栩会这么好说话,悬着的心一松,连忙退下了。 “从老爷让小姐掌家开始,王管家就一直不肯把账本送过来,可惜拖得了初一也拖不过十五。”云心一边摆放账本一边噘嘴道。 “等着看吧,好戏在后面呢。”曲灵栩缓缓放下筷子,还未来得及端起漱口茶,门外便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喊,“着火了!快救火啊!” 第二十五章 设计 晚上,曲灵栩正坐在从医生系统中取出来的台灯前研究医书,只见云意匆匆奔进来,惊惶失色道:“小姐不好了!春俏鬼鬼祟祟拿着蜡烛进了偏殿,竟故意把帷幔点着了!” 纵火之事非同小可,但曲灵栩严令不许打草惊蛇,她就算再害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知道了。” 曲灵栩关上台灯,自言自语地嗤笑道:“原以为许氏挨了板子能变聪明些,没想到还是丝毫长进也没有。” 云意顾不上仔细听曲灵栩的话,只是焦急道:“小姐,奴婢马上招呼人去救火!” “不急,再多烧一会儿。”曲灵栩抬手阻止道。 听到这话,云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曲灵栩,不顾尊卑地大声道:“小姐,一旦任由大火烧起来,咱们那些账本可就全没了!” 账本刚搬来蒹葭院第一天就被烧了个精光,老爷愤怒之下一定会夺去小姐的掌家之权,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必担心,一会儿自有人帮咱们招呼。” “小姐……”曲灵墟不紧不慢的样子看的云意心焦不已,连说话都带哭腔了。 对云意的焦灼,曲灵栩完全视而不见,只拈起一块桂花糕不紧不慢地吃着。 直到门外响起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方才起身道:“咱们也出去看看。” 院子里到处充斥着焚烧东西的刺鼻气味,下人们四处取水救火,可是一桶桶水浇下去,却没起到多大作用,偏殿的火势越来越强,逞蔓延之势。 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调整好表情冲上前去,歇斯底里地喊道:“救火,快救火,账本还在里面!” 蒹葭院的下人毕竟有限,云意只能赶紧派人去找外援,正当院里乱成一团的时候, 听闻消息的陈氏急奔而来,紧紧抓住曲灵栩的手,“栩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让陈氏白白担惊受怕,曲灵栩心里涌起一丝愧疚,摇头道:“女儿没事,只是王管家今天送来的账本都在里面,只怕……”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起这么大火?”曲连城凌厉的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不满。 前些日子他刚纳了一个娇媚可人的小妾,两人正浓情蜜意在兴头儿上,却突然被曲灵栩搅了局,心里没有怨气才怪。 曲灵栩丝毫不在意曲连城的冷漠态度,只自顾自地抽泣道:“女儿在屋里看书,突然听到有人叫喊着着火了,出来一看偏堂竟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谁这样狠毒,要置女儿于死地啊……” 曲连城被曲灵栩哭的心烦意乱,冷着脸摆手道:“行了,能把火扑灭就好,烧了什么东西,重新置办。” 他堂堂镇国将军府还不缺这点儿银子。 “别的东西自然可以置办,但账本……” 曲灵栩还没说完,就被曲凤衍嗲声嗲气地截了话头,“什么……姐姐你竟然把账本烧掉了,那可是咱们府中收入支出的唯一凭证!” 曲凤衍的话让曲连城的脸色黑如焦木,沉声道:“账本在里面!” “是。”曲灵栩立刻点头承认。 “账本在库房里好好放着,谁让你全搬来这里!” 以前曲连城只是不想看到曲灵栩,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厌恶了,这个女儿就是个丧门星! “爹爹,姐姐从未打理过府中事物,着急一些也是难免的,您……您就别怪她了。”曲凤衍语气温柔,但话里话外却是在指责曲灵栩揽权心切。 陈氏见情势不对,淡淡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把火扑灭了才最要紧。” 在他们 说话的时候,王管家带着外院的府兵匆匆赶来,在众人齐心协力下,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可惜偏殿里所有东西都化为焦土,别说账本,就是一片纸都找不到。 “老爷,奴才查看了一下,应该是烛台倒地烧到了帷幔,才引起大火。”王管家蒙着湿被子在偏殿里巡视一圈,装模作样地回答道。 他只计划着烧了账本,没想到曲灵栩反应这般迟钝,竟把房子烧了大半,不过这样也好,替二姨娘狠狠出了口恶气。 “姐姐,母亲时常教导我们要注重节俭,你人已经回了寝殿,为什么还要在偏殿里燃着蜡烛,这下把账本全烧光了,可如何是好?”曲凤衍适时应和道。 见时机差不多,曲灵栩抬头看着曲凤衍,似笑非笑道:“妹妹这话好生奇怪,谁说我账本烧了?” 此话一出,曲凤衍等人皆是震惊不已,王管家心里更是一阵发麻,春俏明明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了,难道曲灵栩事先把账本掉了包? 管家的猜想很快得到验证,只听曲灵栩拍了拍掌,两个生面孔的家丁便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全是账本。 “王管家,所有的账本都在这里了,你看一下可有缺失一本?”曲灵栩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王管家。 王管家怎么都不敢相信明明烧没了的账本竟然又出现在眼前,为了验证曲灵栩有没有使诈,他真尝试着翻看了几本…… 如假包换! 这……事情的突转让王管家始料未及,同样不甘心的还有曲凤衍,她气的嘴唇发紫,冷哼道:“既然账本没事,姐姐又何苦惺惺作态,害父亲担心了半天。” “我确实把账本放在偏殿,突然着了那么大的火,一时着急忘了曾命人搬去整理了, 想起来后要解释,但妹妹只顾质问指责我,何曾给过我说话机会?”曲灵栩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 “凤衍听说姐姐院子着火,即可就赶过来了,见姐姐没有受伤,凤衍不知道有多高兴……”曲凤衍如水秋眸里闪烁着泪花,委屈地看向曲连城,“爹爹,女儿一心为咱们将军府着想,绝对没有质问姐姐的意思。” “爹爹知道。”曲连城安慰地拍拍曲凤衍的手,看向曲灵栩的目光越发不满,淡淡道,“人没事就好,这些日子你先搬去馥芳院住,等房子修缮好了再回来。” “是。”曲灵栩微微点头,见曲连城转身就要离开,唇角冰凉的笑容不由扩大了几分。 这样就想打发了自己? 不好意思,她对敌人一向毫不手软。 “父亲请留步。”曲灵栩幽幽开口。 “又怎么了?”曲连城不耐烦地转过头。 “火是扑灭了,但纵火犯该如何处置,还请爹爹明断。” 这句破天荒的话让曲凤衍和王管家又是一哆嗦。 曲灵栩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泠冽开口,“把春俏带上来。” “是,小姐。”云意应声退下,没过多久就带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春俏出来,她一直支支吾吾说着什么,但因为嘴巴被堵住,没有人听的清楚。 “给她松绑。” “是。” 重获自由,春俏扑通一声跪在曲灵栩面前,哭泣不止,“小姐,奴婢没有纵火,求您明察啊!” “春俏,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本小姐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若你执迷不语,那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春俏快速往王管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目光森冷,哆嗦了一下,咬牙道:“奴婢什么都没做,大小姐您为何要冤枉奴婢啊!” 早在看到春 俏被揪出来那一刻,王管家的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千万不能让曲灵栩查出什么,否则一切就全完了。 然而,曲灵栩赔上半个院子设的局,如何能让他轻易逃脱了去。 还未等王管家想出合适的说辞,云心已是上前一步,愤愤道:“回禀老爷夫人,如今天气微寒,小姐担心下人房不够暖和,特意让奴婢送几条棉被过去,没成想奴婢刚到门口,就见春俏鬼鬼祟祟回来,问她去哪里也不说,没过多久,侧殿就起了火,奴婢仔细一看,春俏手指上沾着蜡油,鞋子上也沾着奴婢白天洒在偏殿的荧光沙。” 众人顺着云心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春俏鞋底发现一些亮晶晶的细沙,只是沙粉数量不多,要不是刻意去看很难发现。 “这种沙粉是女儿特意研制的,不溶于水火,春俏离开偏殿回屋这一路上都会留下痕迹,父亲大可以派人去查看。”曲灵栩淡淡道。 曲连城点点头,立刻有人会意,躬身退下了。 “春俏,本小姐给过你活命的机会,可惜你不珍惜。”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似笑非笑道,“刑房那种地方老鼠蟑螂不断,本小姐很好奇,若是在你这白嫩的身躯上划上几刀,再在伤口上涂满香喷喷的花生油,他们会不会非常喜欢呢?” 曲灵栩话音刚落,云意就帮腔道:“小姐,蟑螂最喜欢有油水的东西,他们肯定会争先恐后地爬到春俏身上,爬呀爬啊,爬到她眼睛里,嘴巴里……” 曲凤衍和王管家对视一眼,皆明白曲灵栩是想用这种手段逼春俏把实话说出来,正想要开口,云心已是快一步接过话,“还有鼻孔,不知道它们从鼻孔能不能爬到心脏里……” 第二十六章 为人和善 “那岂不是尸骨无存啊,我听说人要是没了尸骨就不能转世投胎,永远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呢……” 云意和云心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但他们谈笑的话落在春俏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让她整个人陷入一种不可控制的颤抖中,头痛欲裂。 在这样的煎熬中,春俏的情绪很快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捣蒜一般地磕头不止,“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什么都说,求求您不要把奴婢送去刑房,奴婢不要见到蟑螂,不要啊……” 这世上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怕死,但这种被蟑螂爬满全身的恶心感觉却是谁都不愿意尝试的。 王管家见势不对,忍不住冲上前厉声喝道:“贱婢,竟然真是你纵的火,实在恶毒之极!” 说话时,他趁势在春俏耳边小声道:“管住你的嘴,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在曲灵栩的灌输下,春俏现在满脑子都是跑来跑去的蟑螂,哪儿顾得上王管家的恐吓,只一个劲儿地求饶。 “王管家,本小姐正在问话,你先退下。” 王管家自是不想放弃继续警告春俏的机会,但曲灵栩说的这样直白,他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听从。 “春俏,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若有任何遗漏,等待你的可不仅仅只有蟑螂了。” “奴婢多谢小姐大恩大德!”春俏点头如捣蒜,生怕说慢了曲灵栩会改变主意,“大小姐,是王管家指使奴婢放火的!” “贱婢,你做出如此罪大恶极之事不算,还想污蔑我!”管家怒不可遏地冲上前,狠狠扇了春俏一个耳光,力道之大,直打的春俏嘴角流血。 “我没有污蔑你!是你告诉我必须把所有的账本都烧了,还说只要做好这件事,二姨娘重重有 赏!” 春俏看出王管家不仅没有保她的意思,还要推她出来做替死鬼,心一横,索性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母亲这些日子一直躺在床上养伤,连屋门都没出过,怎么可能让你干这种龌龊事!” 曲凤衍做梦都没想到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何转瞬间就把他们全部暴露了出来,气的心肝乱颤,恨恨指责道。 曲连城见事情牵扯到自己爱妾身上,眸光渐渐发沉,蹙眉道:“一派胡言!” “老爷,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这都是王管家告诉奴婢的啊!”春俏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近乎揉烂的纸条,颤抖着递到曲连城面前,“老爷,这是管家写给奴婢的字条!” 说来也是凑巧,春俏原是没来得及烧掉字条,才贴身藏了起来,没想到这会儿竟成了救命的重要证据。 王管家在将军府待了十余年,曲连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字迹,狠狠一脚踹在王管家胸口,怒骂道:“畜生!” 烧账本也好,烧房子也罢,哪怕把曲灵栩烧死了,曲连城都不会觉得怎么样,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许氏一个妾室竟然敢背着他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勾当,还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看着曲连城发青的脸色,曲凤衍就知道王管家这颗棋子保不住了,遂狠了狠心,痛心疾首道:“王管家,念你在将军府侍奉多年,母亲一直对你厚待有加,你怎么能打着母亲的名义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曲凤衍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王管家怎么会不明白对方这是要让自己担下所有罪名,以保许氏平安! 王管家心里愤怒不已,这些年他虽然从许氏那里捞到不少好处,但对比许氏让他在账面上做的手 脚,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会儿见自己没了用处就要弃了,休想! 王管家打定主意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曲凤衍哪儿会给他这个机会,再次道:“王管家,亏得母亲一直善待你的家人,知道你母亲生病还让外公亲自去为她诊治,你如今这样恩将仇报,难道良心不会痛么!” 王管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攥在许氏手中,唯一的儿子几个月前更是送到了许贵妃之子慕容璟麾下当兵,只要他不想害了全家,就断然不会把许氏供出来。 果然,听到曲凤衍明为指控实为威胁的话,王管家身子一抖,十指紧紧扣着地上的泥土,好一会儿终是咬牙道:“老爷,奴才一时财迷心窍,贪了不少银子,大小姐一向严苛,奴才担心一旦被查出来会被重罚,才买通春俏铤而走险,奴才该死!” 见王管家亲口认罪,曲凤衍心里很是松了口气,连忙敛衣跪在曲连城面前,悲泣道:“爹爹,您听到了,此事都是王管家一个人的主意,跟母亲没有任何关系,母亲向来为人和善,您跟她夫妻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么?” 听到‘为人和善’几个字,曲灵栩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白莲花们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曲连城虽然生许氏的气,但到底夫妻多年,彼此的情谊总不会因为一件事就抹了去,管家能担下罪责,也让他松了口气,只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曲灵栩,“栩儿,你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置才好?” 若曲灵栩这个苦主抓着不放,他处置起来也会有些棘手,毕竟这个女儿如今是郡主之尊,跟过去大有不同。 曲灵栩原也没指望着自己这个便宜爹能处置了许氏,当下微微笑道:“既然父亲信得过 二姨娘的为人,女儿自不会让父亲为难。” “爹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曲连城暗暗松了口气,冷冷看向管家,“管家王德贵贪赃枉法,买凶纵火,罪不可赦,即刻拖下去乱棍打死,一家老小均发卖出去,永远不得入京!”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王管家拽着曲连城的袍角不住地求饶,最后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强行拖了下去。 这一夜的鸡飞狗跳,以王管家的尸体被扔去乱葬岗而告终,因为大火扑灭的及时,并未殃及主殿,曲灵栩便拒绝搬到陈氏那里去住,毕竟她要时刻开启医生系统,跟陈氏待在一起,怎么都有些不方便。 第二天上午,曲灵栩正在看账本,云意洗了一盘葡萄进来,轻笑道:“小姐您可不知道,外面热闹着呢。” “哦?” “二姨娘听说王管家被处死了,气的发疯,不顾屁股上的伤,硬是下床把锦绣阁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会儿被下人抬着去找老爷请罪去了。” 许氏屁股上有伤不能坐轿子,只能用木板抬着走,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曲灵栩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淡淡道:“王管家是许氏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只要有他在,就算本小姐掌家,许氏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只可惜她出了这么个昏招。” 原本她是想局面稳定一些再收拾管家,无奈有人一心找死,她也只能成全了。 “这个二姨娘实在太狠毒了。”云意厌恶地撇撇嘴,颇有些不甘心,“既然春俏供出了二姨娘,小姐为什么不让老爷惩罚她,由着她逍遥法外。” “许氏是我那父亲心尖儿上的人,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跟此事有关 ,哪儿有那么容易定罪。” 这个道理她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才会选择一点点除去对方的羽翼,只要失了权利和人脉,许氏在这府中便如同眼盲耳瞎,不足为虑了。 听着是这么回事,云意点点头,叹息道:“奴婢原本想着您是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一定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想到您比奴婢还要苦。” “这个世界向来都是弱肉强食,无论主子还是奴婢,你要是不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就只能做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曲灵栩拍一拍云意的手,微笑道:“昨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这将军府中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坑在哪里,可曾怪我把你们拉进这摊浑水里来?” 听到这话,云意立刻挣脱了曲灵栩的手跪下来,神色严肃道:“小姐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如果没有小姐出手相助,奴婢姐妹二人早晚要糟了管家的毒手,清白性命皆不能保全,奴婢们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既受小姐大恩,自当誓死追随小姐!” 云意和云心皆是家生子,从父辈起就在农庄为奴,农庄管家是个色鬼,这两年见她们姐妹二人出落的越来越水灵,竟然动了色心,姐妹二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管家,只能处处避着,每天都过的心惊胆战,幸亏曲灵栩出现,才将姐妹二人从噩梦中解救出来,二人自是对曲灵栩感恩戴德。 “快起来。”云意的话让曲灵栩颇有些动容,待把云心扶起来后,一字一顿道:“你们既对我忠心,我就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日后她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身边必须有几个靠得住的人,相比于冷元勋送的暗卫,当然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用着放心一些。 第二十七章 合作 “奴婢明白。”这句话,云意答的一丝迟疑也没有,她跟随曲灵栩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手腕和心智,这样的小姐绝对有实力保护他们。 接下来几天,曲灵栩闭门谢客,一门心思全放在核对账本上,虽然王管家遮掩了许多东西,但细究之下,仍能发现不少端倪,街面上几个店铺的营收情况,更是处处透着古怪。 “真笨。”眼看着曲灵栩盯着一处账目看了小半个时辰,冷元勋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不分昼夜地跟这些账本较劲,有这么难? “冷世子,没有人教你进别人房间之前要敲门么?”曲灵栩难得抬头看了冷元勋一眼,但语气就不怎么好了。 她一个非财务出身的现代人,能认全这些繁体字就不错了,还指望有多快? “只要你觉得可以,本世子不介意下次从正门进来。”冷元勋端起茶壶自斟自饮,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冷世子,每次都用同一个招数,有意思么?” 曲灵栩恨不得把手中的账本摔到冷元勋那张冰块脸上,这个死家伙不就是拿准了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过从甚密,才这般肆无忌惮么? “招数老不老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冷元勋面无表情地看着曲灵栩。 “世子爷,有时候太过自信也不是好事。”曲灵栩瞥了冷元勋一眼,毫不客气地扔了一册账本过去,“这个绸缎庄连年赔本,其中一定有诈,帮我查一下。” 生意上的许多东西她不方便插手,交给人脉广阔的冷元勋去办再适合不过。 “你这是在使唤我?”冷元勋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臣女是看你实在无聊,给你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 了。”若不是太闲了,这家伙也不会动不动就泡在她这里,烦都烦死了。 “本世子很忙,没空。”冷元勋唇角轻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既然如此……”曲灵栩稍稍停顿一下,“凌云,送客。” 曲灵栩的声音不大,却让隐在房梁上的凌云身躯一震,心里更是叫苦不迭,两位主子斗气归斗气,能不要伤及无辜么,他招谁惹谁了? “凌云,你要是再不出来,以后就不用出来了。” 在曲灵栩的'威胁'下,凌云只能硬着头皮飘下来,一脸纠结地看着冷元勋。 主子的表情太吓人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现在开口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曲灵栩清楚凌云绝对没有胆子把冷元勋清出房间去,便也见好就收,淡淡笑道:“世子既然不肯走,那臣女就默认为您答应帮这个忙了。” “你倒是聪明。”冷元勋被曲灵栩顺杆就爬的行为气笑了。 “多谢世子爷夸赞,不过您以后说话还是不要自相矛盾的好。”曲灵栩站起身来,将之前写写画画的一张纸放在冷元勋面前,“我打算在这里开一家医院,不知世子爷有没有兴趣合股,咱们五五分成。” 冷元勋蹙眉看了曲灵栩一眼,之后才把目光移到纸上,这是一张建筑图纸,纸上画有一个三层小楼,在楼体旁边还附着一张详细的剖面图,详细标注着房间内所需的所有东西,一目了然。 “你想开一个医馆?”冷元勋虽然从未听说过医院这个词,却从房间里的摆设及名称中分析出一二。 “你可以这么理解。”曲灵栩点点头,又继续解释道:“医院跟医馆相似,但核心功能又比医馆强大许多,在这里,可以通过专业的手术,去治疗一些草 药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中医的望闻问切四大手法堪称一绝,但在临床医学上却远远比不上西医,所以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阑尾炎都算是不治之症,如果她能培养一批为自己所用的医生,这个医院一定会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 “就像你上次给我注射的血清那样?”冷元勋承认那个叫做针管的东西做工当真是精妙绝伦,这些日子,他也不止一次地研究过,但那种材料太过特别,没有一个工匠能做出来。 见冷元勋主动提起血清,曲灵栩索性也不再做别的解释,只轻笑道:“只要注射了那支血清,这个人起码十年内不会感染类似症状的瘟疫。” 如果说冷元勋刚才只是吃惊,那这会儿就是十足十的震撼了,从小到大,他听说过最神的灵丹妙药也不过是药到病除而已,能防病于未然的根本闻所未闻,没想到一支小小的血清竟然能做到! 看着冷元勋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曲灵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然成功,轻咳道:“冷世子是明白人,所以其他的我就不一一举例了,您觉得如何?” 这些事只要多费些精力,曲灵栩未必不能自己独立完成,只是……现成放着一个人傻钱多愿跑腿儿的,她干嘛还要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如果冷元勋知道曲灵栩是这样评价他的,只怕打死都不会答应,可是这些话又怎么会让他知道呢,所以,他稍稍思索片刻,反问道:“一定要四层么?” 这个时代的建筑最多只有三层,就连皇宫也不例外,冷元勋会有这样的疑问并不足为奇。 “想要把所有东西安排到位,必须要这么大的空间,各个科室如果距离太多,会影响效率。”这个问题她 慎重考虑过,加高一层可以有效地节省空间。 “明白了。”冷元勋没有提其他问题,只在思考片刻后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全部。”曲灵栩指了指图纸,毫不客气道。 “……” 要不是冷元勋的耐性比一般人强大许多,只怕曲灵栩这会儿已经被打出去了,合着事情都让他一个人做了,她白拿五成股份? 这个女人算计起人来,可是一把好手。 见冷元勋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曲灵栩露出一个纯洁无害的笑容,柔声道:“世子爷别忘了,这个图纸可是臣女一手设计出来的,为此不知道累死了多少脑细胞呢。” 知识产权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好不好? “只有这些?” “这些还不够么?”曲灵栩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转而狡黠笑道,“您要知道,臣女如今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神医,以后医院还指着我这个金字招牌赚钱呢!” 她可是很贵的,不仅贵,而且无价。 “四六。”冷元勋淡淡开口。 “没想到冷世子觉悟这么高,竟然多让出一分利,臣女感激不尽!”曲灵栩似乎误解了冷元勋的意思,当即点头答应。 “曲灵栩!”冷元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储存了二十年的耐心,最近几天全部耗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了。 冷元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虽然骇人,但曲灵栩前世见过比这更可怕的,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只淡淡笑道:“世子爷如果有所迟疑,大可以考虑几天,不过要是臣女找到更合适的合伙人,只怕就不能跟您合作了。” “这样啊。”冷元勋一手支额,若有所思道,“本世子最不喜欢受人威胁,否则就会乱说话,要是一不小心把有些秘密说出去, 还请曲小姐见谅。” “……” 曲灵栩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给这家伙注射血清,如今可倒好,竟然被抓住了把柄! 针管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冷元勋能接受,并不一定其他人也能接受,要是传扬出去,自己还不得被当成怪物烧死! 想着自己一番好心却留下隐患,曲灵栩就心烦意乱,语气也冷了许多,“五五分成,不同意拉倒!” 说罢转身进内室去了。 看着被曲灵栩掀动的帘子,冷元勋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丝笑意,小虎牙终于露出来了么,看来就应该多多磨砺一下她的性子,不能让她太骄傲了。 看到冷元勋的表情,凌霄凌云忍不住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见鬼般的神色,主子原来是会笑的! 他们跟了主子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笑! 曲小姐简直太厉害了! 凌霄凌云在心里默默给曲灵栩点了一百个赞,同时决定日后一定以曲灵栩马首是瞻。 一个能让主子笑的女人太了不起了,只凭这一点,他们就心服口服! …… 夜悄然而过,把建医院的庞大工程推给冷元勋后,曲灵栩着实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这天她正躺在贵妃榻上晒太阳,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云意推醒,急急道:“小姐,宫里来人说太后眼疾恶化,让您即刻进宫为太后诊治!” 再过五日便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宴,曲灵栩原本想着借宴会的机会先探探虚实再做下一步打算,没想到短短几天,太后的眼疾竟恶化到如此地步! “云意,替我梳妆更衣。”曲灵栩隐隐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但来的正好,正好帮自己把神医这个招牌打出去。 第二十八章 宫廷算计 因为宣旨的宫人还等在外面,云意云心的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不到一刻钟便已收拾妥当,曲灵栩对镜顾盼,确认没有疏漏之处方才上了进宫的马车。 云意本来是要陪曲灵栩一起去的,但曲灵栩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她留在府中,否则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她没有把握能保护对方全身而退。 马车快速驶离将军府后,藏在大门拐角处的两人方才走出来,望着地上飞扬而起的粉尘狞笑不已。 “娘,你说曲灵栩会中招么,前两次可都让她逃过了。”说话的正是曲凤衍。 “前两次她能逃过,一是机缘巧合,二是在自己府中,这次可是在宫里,只要太后出什么闪失,她就算百死也难赎其罪!” 说话的时候,许氏的手指始终紧紧攥在一起,就连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得痛,可见她对曲灵栩的恨意有多深。 “但愿如此,女儿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小贱人了!”曲凤衍咬牙切齿道。 在她看来,她们母女最近的惨状都是拜曲灵栩所赐,却没有想过原本就是她们害人在先。 在许氏母女为她们的完美计划得意时,曲灵栩已是到了皇宫,在宫门口下了马车,早有内监抬着轿子守在那里,说奉皇上之命请曲灵栩去寿康宫。 皇宫很大,曲灵栩之前只来过一次,根本辨别不清方向,但这并不妨碍她察觉出不对劲,因为轿子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香味,而且他们走的路也越来越偏,看着周围红墙根下长着那么高的草,就知道尊贵如太后一定不会住在这里。 为了不打草惊蛇,曲灵栩没有声张,而是屏住呼吸,默默开启了医生系统的查验功能,结果正如她所料,轿子里被人下了一种 类似乙醚的麻醉药,还好她有所警觉,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失去知觉了。 既然明了,曲灵栩索性将计就计,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为防万一,她还是从医生系统中取出两把小型手术刀和数根麻醉针,以便在关键时刻保命。 几乎就在曲灵栩藏好麻醉针的同一时刻,轿子慢慢落了地,见状,曲灵栩赶紧斜靠在轿边装晕。 很快,有一只手掀开轿帘,在尝试着动了曲灵栩几下确定她彻底失去知觉后,其中一个抬轿的内监嗤笑道:“都说这馨月郡主是神医,咱家看,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晕了呢!” “可不是嘛!”另一个内监应和了一句,又谨慎道,“赶紧把她弄进去吧,要是耽误了主子的大事,小心主子扒了我们的皮!” “对,赶紧走吧!”这般说着,几个内监七手八脚地把曲灵栩背到一个大殿里,确定她还没醒,匆匆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曲灵栩方才缓缓睁开眼,这是一座威严肃穆的大殿,层高不亚于现代的教堂,只是四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们苦心孤诣地把自己弄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此想着,曲灵栩小声道:“凌云,这是什么地方?” 凌霄凌云一直隐在暗处贴身保护她的安全,刚才若不是她打手势阻止,那几个内监早就人头落地了。 凌霄凌云是夜部杀手,进皇宫的次数比曲灵栩多不了两次,自然也搞不清楚状况,只摇头道:“主子赎罪,属下们……不知。” “这事怪不得你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就是。”既然有人让她在这里,自然会找上门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曲灵栩的猜测, 没过两分钟,大殿正门就被人推开,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低声道:“婉儿,婉儿!” 婉儿? 曲灵栩微微蹙了蹙眉,或许是原主不善交际的原因,她的脑海中并不能搜索到这个人名。 “婉儿,你别淘气了,赶紧出来,可想死本殿下了!”男子还以为女子在跟他玩躲猫猫,开始在殿中四处搜寻。 殿下? 曲灵栩捕捉到这丝有用的信息,一个信息也随之闪现出脑海,太后除了当今皇上之外,还有一个幼子,这个小儿子是太后三十八岁高龄才得的老来子,先帝和太后皆宠爱的不得了,正因如此,这个皇子的性子顽劣不堪,成日里花天酒地什么正经事儿也不做,太后也没有办法,只求着皇上封了他一个世袭的礼亲王,待行完弱冠礼之后成亲就是。 想必,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事到如今,曲灵栩也算基本明白了许贵妃的打算,那婉儿估计是这位礼亲王的相好,两人经常在此幽会的事情被许贵妃发现了,但并没有挑明。 许贵妃先是把她迷晕了送到这里,又以婉儿的名义把礼亲王引过来,这位礼亲王可不是个有原则的主儿,找不到婉儿,又看到被迷晕的自己,哪儿有放过的道理,自己稀里糊涂被毁了清白,皇上为了保住皇家颜面,只能将自己许配给礼亲王。 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这辈子也基本上算完了。 为了对付自己,许贵妃还真是煞费苦心。 这些利害关系在脑海中闪过,只不过是瞬间之事,明知道是个坑,曲灵栩自然不会跳,而且以她现在的处境,不跟礼亲王打照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曲灵栩悄悄朝凌云做了个 手势,示意他用麻醉针把礼亲王扎晕,之后才整了整衣衫,走出大殿。 出了大殿,曲灵栩轻轻舒了口气,淡淡道:“凌云,以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寿康宫附近。” 耽误了这么多功夫儿,靠自己走路是来不及了。 凌云得了命令,稍稍愣了一下,曲小姐这意思是要让自己用轻功带她飞?可是那样,势必会有肢体接触,确定主子知道后不会杀了他么? 做暗卫什么的,简直太难了。 吐槽归吐槽,但凌云最终还是执行了曲灵栩的命令。 如此,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寿康宫外,曲灵栩轻声嘱咐了凌霄凌云几句,这才独自一人向寿康宫走去。 到了正门,曲灵栩报出自己的身份让守门的宫人通禀,不一会儿,一个年长些的宫人出来客气地把她迎进殿内,一进寿康宫就闻到浓浓的檀香味,可见太后热衷于礼佛。 进入大殿后,曲灵栩发现皇上皇后都守在太后床前,刚要行礼,皇上已是抬手道:“免了免了,馨月郡主快来看看母后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当今太后看起来五十余岁的样子,鬓边的青丝已经白了一半,眉眼之间很是温和,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只是两眼空洞无神,一看便知完全失明。 眼部疾病既敏感又复杂,纵是曲灵栩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也不敢妄下定论,还要看医生系统的检查结果才能判断。 “启禀太后娘娘,臣女要检查一下您的眼睛才能做出诊断,不知太后娘娘可否让其他人先行退下?” 这么多双眼睛瞅着,她要怎么启动医生系统? 听到曲灵栩有些稚嫩的声音,太后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原来真是个小丫头片子,哀家听皇上说是 你控制住了瘟疫?” 太后虽然用的疑问句,但她的语气十分和蔼,让人心生亲近,曲灵栩微笑着回答道:“臣女只是歪打正着罢了,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功劳就是功劳,不必谦虚。”太后笑着点点头,吩咐道,“皇帝皇后,你们陪了哀家那么久也累了,下去休息会儿吧!” “母后……”皇上虽然觉得曲灵栩不敢做出对太后不利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行了,哀家现在已经是半个废人了,还有必要担心什么?” 她的眼睛已经彻底失明,要是真治不好,后半辈子都要在黑暗中度过,连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都不怕,她还怕被别人加害么? “是,儿臣告退。”皇帝淡淡扫了曲灵栩一眼,终究还是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然而,他们还未走出几步,之前带曲灵栩进殿的宫人便进来禀告道:“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许贵妃身边的如意来了,说有要事禀告。” 听到这话,太后尚未说什么,皇上已是微微蹙眉道:“你没告诉她太后正在治病么?” “奴婢说了,但如意说事关礼亲王殿下,必须要赶紧让太后娘娘知道。” 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事,太后也顾不得治疗眼睛,摸索着站起来,急切道:“凌儿怎么了?快传她进来。” “是。”宫人应声退下,没一会儿就带了一个二十余岁的宫女进来,那宫女行礼后,恭敬道:“太后娘娘,我们家主子刚刚得到送馨月郡主来寿康宫的人禀告,说他们中途突然腹痛不止,去小解回来,发现郡主已不在轿中,因为停轿的地方在采芙殿附近,就去采芙殿寻找郡主,没想到看到礼亲王殿下也进了殿,然后……” 第二十九章 一出好戏 后面的话她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言而喻,孤男寡女在深宫私会,还能有什么事儿? 听完如意的话,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馨月郡主和礼亲王殿下同在采芙殿?” 如意并没有察觉出皇后语气中的异样,甚至还假装为难地停顿了一下,方才答道:“应该是这样的,殿下和郡主并不认识,主子担心会闹出什么误会来,已经派人去采芙殿查看了。” 查看? 曲灵栩嗤笑一声,这个词实在是用的不准确,应该是捉奸才对。 正想着,皇后已悄悄递过来一个眼色,曲灵栩会意,连忙换了一副悲伤神色,上前跪下道:“臣女奉旨进宫为太后娘娘看诊,不料那几个抬轿子的小太监中途竟说自己有事,把臣女一个人扔在路边,臣女想着太后的病情要紧,便一路打听着走到寿康宫,根本没有见过什么采芙殿,不知这位姑姑为何要污蔑于臣女。” 如此说着,曲灵栩委屈地哽咽道:“污蔑臣女倒是小事,不曾想却连累了礼亲王殿下,臣女实在罪该万死。” 早在曲灵栩自报家门的时候,如意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她并没有见过曲灵栩,曲灵栩今日又穿了一件极其素净的衣服,让人乍然分辨不出身份,否则她也不能一本正经地在当事人面前胡说八道。 可是那几个太监明明把人抬进采芙殿去了,怎么会这样? 完全超出意料的场面让如意不知所措,只能强自整定地磕头道:“奴婢主子也是听那几个抬轿子的小太监说的,实在不知郡主怎会在此……” “放肆!”太后用力一掌拍 在桌上,冷喝道:“皇后,你是怎么管理后宫的,竟纵得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 如果此事只是针对曲灵栩也罢了,偏偏还牵连到太后视为宝贝疙瘩的礼亲王,试问她怎么会不动怒。 “儿臣有罪。”皇后诚惶诚恐地跪下,有些委屈地分辨道:“儿臣前些日子身子不佳,便把宫中琐事交由许贵妃打理,实在不知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 “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既然派人去守住采芙殿,这会儿此事怕是已经在宫中传开了,常言道谣言止于智者,臣女愚见,此时应赶紧去采芙殿看看,有什么误会即可解开便是。” 要是没人去,她准备的一场好戏又演给谁看呢。 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太后亦回过神来,淡淡道:“皇帝意下如何?” 皇上虽然宠爱许贵妃,却又气恼她做出如此不知分寸的事情,当下点头道:“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好,皇后你马上去采芙殿,务必把事情给哀家处理妥当的,要是看见凌儿,让他即刻到哀家这里来!” 最近看她眼疾严重,精力不济,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宝贝儿子身上去了,许氏当真好本事! 许贵妃在太后心里的形象就这么被抹黑了。 因为事关曲灵栩,皇后在向太后请示后,带着她一并向采芙殿走去。 路上,皇后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含笑道:“馨月郡主真是大吉之人,竟能凭一己之力从许贵妃的圈套中脱身,实在让本宫佩服。” 听到这话,曲灵栩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了皇后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小声道:“娘娘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能心领神会是一回事,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皇后之所以会帮她,是为了对付许贵妃,她可不是什么单纯少女,白白让对方抓住自己欺瞒太后的把柄。 “大家都是聪明人,郡主又何必掩饰呢?” 皇后脸上的笑意不减,心里对曲灵栩的兴趣却是又深了几分,这个小郡主医术精湛,心思又玲珑缜密,若是璟儿娶了她,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曲灵栩并不知道皇后已把她纳入儿媳妇的考量范围,只愈发诚惶诚恐,“臣女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她就装傻充愣了,怎么滴? 这次,皇后没有再为难曲灵栩,因为采芙殿已然就在眼前,加快脚步走近,果然见许贵妃宫里的人把大殿前后守了个严严实实。 看到这一幕,曲灵栩只觉得好笑,许贵妃这是多怕自己跑了? “馨月郡主,你晚一步出来,本宫先过去看看。”皇后淡淡道。 如意被扣在寿康宫,所以这会儿许氏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她倒要看看对方如何收场! 曲灵栩乖觉地隐在一个不起眼的墙角,没过多久就听到宫人向皇后请安,紧接着是许贵妃有些为难的声音。 “皇后娘娘,里面……声响很大,事关馨月郡主和礼亲王殿下的清白,臣妾不敢私自做主,您看……” 清白? 在这个思想传统的朝代,男女共处一室只怕什么都没发生过,都有嘴说不清,都颠鸾倒凤了还清白? “妹妹真是辛苦,每天管着那么多后宫锁事,还有时间探究这种私密。”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许贵妃一眼,冷声道,“把门打开!” “皇后娘娘,这……”许贵妃不是蠢人,扫视一周没有发现如意的踪迹,心里隐隐有几丝不安,她倒是 没想到曲灵栩会逃出生天,只是担心皇后在太后面前编排了自己什么不是。 “早晚都要进去,难不成妹妹想要一直守着?”皇后讽刺地笑笑,抬手示意宫人开门。 大殿里充斥着靡靡之香和男女情不自禁的粗重喘息声,几个宫女太监对男女之事虽然不算懵懂,但这样直白地撞破别人好事还是第一次,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什么人在里面,出来!”皇后稳了稳情绪,沉声喝道。 可是里面的人如同没听见一般,不仅没有任何回应,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见状,许贵妃笃定自己的计划已然成功,只见她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转瞬又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礼亲王殿下和馨月郡主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 后面的话她似乎怎么都说不出口,低头别过脸去。 “贵妃娘娘是在找臣女么?”曲灵栩清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许贵妃无疑是认得曲灵栩的,转头见她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个小贱人怎么在这里?那……里面的人又是谁? 皇后见许贵妃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微微叹息道:“仔细论起来,妹妹跟馨月郡主也是沾亲带故的,为什么要如此诋毁她呢,郡主名声不好了,你妹妹所生的庶女也要受牵连的,不是么?” 皇后特意咬中的庶出二字让许贵妃的脸色越发难看,但却没有回应,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看看里面的人是谁! 此时,内殿仍不断传出声响,皇后忍无可忍,沉声道:“去拿冷水把人泼醒!” 这般情形还只顾着云里雾里,除了被下催情药,没有第二种可能。 骤然被隔 着帷帐浇了两桶冷水,床上两人均尖叫出声,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当他们渐渐恢复意识,看到衣不遮体的自己时,更是尖叫不止。 “你个天杀的畜生,竟敢毁本小姐的清白,本小姐让贵妃娘娘砍了你的狗头!”女子首先反应过来,左右开弓,扇了男子几个耳光。 姑母悉心培养她,是要让她勾引太子的,而且前两天她已经跟太子有了夫妻之实,太子也承诺给她侧妃之位,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贱人,明明是你勾引本王,还敢恶人先告状!”礼亲王狠狠一巴掌扇了回去,怒骂道,“别说什么劳什子的贵妃,就是闹到皇兄那里,本王也不怕你!” 礼亲王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竟将女子打翻下床,也是,他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说他一句不是,更别说掌掴,怎么能不暴跳如雷。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许贵妃更是如遭雷击,好一会儿才怔怔道:“汐儿,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女子叫做许汐儿,是许神医长子之女,许神医长子早亡,许汐儿就被许贵妃接到宫中抚养,也会经常去将军府走动,在许氏姐妹的言传身教下,许汐儿小小年纪性子便阴狠毒辣,曲凤衍之前整治曲灵栩的主意许多都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甚至几次差点害得原主失了清白,若非如此,曲灵栩也不会抓她来做替罪羊。 “本宫以为是谁,原来是妹妹的侄女啊!”皇后嘴角的讽刺笑容拉的更长。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数次勾引她儿子,她反复斟酌后决定将计就计收了她,只当收个眼线在身边,不成想竟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第三十章 亲王庶妃 “姑母……姑母你相信汐儿啊,汐儿什么都不知道!”许汐儿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她明明在自己房间里睡午觉,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还……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都是死人么,还不赶紧把表小姐带回去!”许贵妃脸色铁青地看了曲灵栩一眼,转身狠狠一巴掌扇到自己的侍女身上。 “是,主子。”侍女也不敢喊疼,赶紧上前去拉许汐儿,许汐儿还想说什么,却被许贵妃一记寒眼瞪在当场,哭着走了。 “妹妹别顾着生气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决问题要紧。”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许贵妃一眼,朝着帷帐冷冷道,“凌儿,还不快出来!” 稍稍等了片刻,勉强穿戴整齐的礼亲王掀开帷幔走出来,脸上依然是一副气呼呼的神色,但到底勉强向皇后拱了拱手,“臣弟给皇嫂请安。” 至于许贵妃,礼亲王平时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在他烦透了许汐儿的时候。 许贵妃心里恼恨不已,但她浸淫宫廷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凝声问道:“礼亲王殿下,你跟汐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肯定这件事是曲灵栩的手笔,却想不明白对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偷龙转凤,所以必须在礼亲王这里打开突破口。 “男女之间统共就那么点儿事,贵妃娘娘不是已经看见了么!”礼亲王拍了拍袍角上的灰尘,毫不客气地轻哼一声。 许贵妃是许汐儿的亲姑母,又是最先挑起事端的人,是个正常思维的人都会认为是她故意使的计策,好让许汐儿成为亲王妃,对她有敌对行为并不奇怪。 “殿下,汐儿好端端被毁了清白,您就是这个态度么?”许贵妃一阵气结,语气也冷了下来 。 “清白?本王又不是第一次碰女人,若她是初次床榻上怎会没有落红?”礼亲王仗着太后的宠爱一向有恃无恐,毫不客气地嗤笑道,“贵妃娘娘下次再想敲竹杠,麻烦找个好点儿的,别什么破烂货色都往本王床上塞!” 许贵妃一向得宠,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如今被礼亲王一个毛头小儿这般讽刺,瞬间脸色大变。 “礼亲王,你身为天潢贵胄,当知非礼勿言四个字,如今汐儿清白被毁,还被殿下出言侮辱,本宫奈何不了你,只好去求皇上和太后娘娘做主了!” 说罢,许贵妃拂袖而去。 她很清楚许汐儿是不是清白之身,但这个节骨眼上却是怎么都不能承认的,在皇上面前抢占先机才是最重要的。 “哼,到了母后和皇兄面前,本王也不怕你!”礼亲王轻哼一声,也跟了上去。 “这场戏貌似会很精彩,馨月郡主,咱们也去看看吧!”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皇后淡淡笑道。 “是。”曲灵栩恭敬地点点头,正要上前扶着皇后,突然瞥见床底一处,轻轻咦了一声,“娘娘,您看那是什么?” 顺着曲灵栩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一个粉红色的小香囊静静躺在那里,只是被床腿挡住了大半,不仔细看察觉不到。 不等皇后开口,已有机灵的侍女捡起荷包呈到她面前,这个荷包通身散发出一股香气,很是好闻,皇后正准备细细打量,却被曲灵栩截住,凝声道:“娘娘,万万不可多闻。” 皇后是何等聪明人,听到这话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捏着荷包冷笑道:“许贵妃还真是好算计,本宫看她这次如何收场。” 一直以来,太后为了平衡后宫势力,也是要 依仗许神医的医术,对许贵妃频频挑衅她中宫之权视而不见,但这一次她算计到礼亲王身上,等于把太后得罪死了,太后势必不会再给她任何助力。 “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许贵妃以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注定是徒劳。”曲灵栩恭敬道。 要彻底铲除许氏一脉,就要借力打力,皇后这个神助攻一定要笼络住了。 “馨月郡主真会说话。”皇后打量着曲灵栩,似笑非笑道。 她跟许贵妃斗了这么多年,很清楚对方的心计不在自己之下,如何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只怕中间少不了这位小郡主的功劳。 “皇后娘娘过奖,臣女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曲灵栩笑的一脸真诚,誓要把装疯卖傻进行到底。 对此,皇后也不多言,只淡淡点了点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在皇后和曲灵栩回到寿康宫的时候,许贵妃已经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礼亲王则站在太后身侧,不屑地看向别处。 见皇后进来,原本一言不发的皇上面色阴沉地问道:“皇后,贵妃说凌儿侵犯了汐儿,可是真的?” 皇上当然知道是真的,只是要听听皇后对这件事的处理意见罢了。 见状,皇后屈膝服了一服,温言道:“回禀皇上,太后,臣妾跟馨月郡主到的时候,许贵妃已经等在门口,打开门……礼亲王跟许汐儿的确……有了肌肤之亲。” 皇后稍稍停顿一下,将握在手中的荷包递到皇上面前,口中道:“皇上,这个香囊是侍女从内殿床下找到的,经馨月郡主判断,里面有催情香成分。” 听到这话,皇上还没说什么,礼亲王已是激动道:“当时那女人裙子上就挂着这个香囊,我只闻了几口就觉得晕晕乎乎, 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如此说着,他拉住太后的衣角跪下,“母后,儿臣是被人算计的,您一定要替儿臣做主!” 太后眼睛虽然看不清楚,但心里却明镜儿似的,只是许贵妃深受恩宠,她也不便一棍子打死,遂沉声道:“皇帝,你怎么看?” “皇上,这个香囊汐儿贴身佩戴多日,您也是见过的,若里面真装着催情药粉,怎么可能今日才闯出大祸,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啊,皇上!”许贵妃深深伏倒在地,哽咽不止。 “贵妃这话本宫就听不懂了,礼亲王亲口证实他见着许汐儿的时候,对方就戴着这个香囊,你说有人加害,难不成有人未卜先知,知道她会遇到礼亲王?” 皇后微微停顿一下,转了话风:“妹妹不妨先解释一下,许汐儿不在你宫里好好呆着,跑到人迹罕至的采芙殿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许贵妃还困惑着呢,如何能解释的了,只是反问道:“这一点,臣妾会跟汐儿问个清楚,但是礼亲王殿下又为何会出现在采芙殿?” 原本她抓着礼亲王这么大的把柄是要留有大用的,这会儿既然有要撕破脸皮的可能性,她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本王……”礼亲王认定是许贵妃姑侄二人联手陷害他,自然对对方恨之入骨,稍稍斟酌了一下,索性咬牙道,“本王是去找婉儿的,没成想婉儿根本不在,一定是贵妃身边的人打着婉儿的名义引本王过去的!” “婉儿?”太后和皇上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在他们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女子。 既然说了,礼亲王也不再掩饰什么,直截了当道:“婉儿是掖庭里的官奴,儿臣很喜欢她。” 掖庭里关着的都是 犯了大错的大臣女眷,每日劳作不止,极为艰辛,为了防止其中有人会因家族被满门抄斩而怨恨复仇,掖庭中所有人一旦进入终生不得出,更别说嫁给王公贵族。 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礼亲王没事在宫中乱窜着玩,无意中见到婉儿,只一眼就被勾了魂儿,让掖庭总管把她放了。 掖庭总管虽然不敢坏了宫中的规矩,但也惹不起礼亲王这个混世魔王,就私下允许婉儿出来跟礼亲王私会,这种事情久了,自然逃不过许贵妃的耳目,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放肆!你竟然跟个官奴纠缠!”太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掖庭总管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这样大的事也敢瞒着哀家,仗责五十扔出宫去,至于那个叫婉儿的妖女,即刻仗毙!” 她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勾引自己儿子! 曲灵栩对太后的处理方式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按照宫规来处理,礼亲王也是要被治罪的,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他。 “母后,婉儿是无辜的!”礼亲王对婉儿虽然说不上爱,但相处两个多月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情,不忍看着对方惨死。 “你还有功夫替她求情,哀家说过不责罚你了么!”太后冷喝一声,淡漠道,“礼亲王任性妄为,即刻起禁足在寿康宫便殿,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放他出来,至于许汐儿,就封为礼亲王庶妃,待王府修缮好了,一并纳娶吧!” 宫里出了这么桩丑闻,要不敢紧压下去,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传的沸沸扬扬,有损皇家颜面,这一点是太后绝对不允许的。 “母后,儿臣不要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礼亲王大声嚷嚷道。 他对许汐儿不仅没有半分好感,反而十分厌恶。 第三十一章 蹊跷 “这由不得你!”太后并未理会礼亲王的叫嚷,只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凭着那个香囊,太后完全可以定许汐儿一个狐媚亲王之罪,但之后牵连出掖庭之事,若是再如此,许贵妃一定会怀恨在心,她的儿子慕容璃是除却太子慕容璟之外,最有实力的争储人选,太后也不能把她们母子得罪死了。 待大殿再次安静下来,太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凝声道:“许贵妃,你对此事可还有意见?” “太后娘娘圣明,臣妾替汐儿多谢太后恩典。”许贵妃盈盈拜倒。 她当然有意见,而且意见大了,以许汐儿的身份,即便嫁给太子,也能得一个侧妃之位,如今却只能做一个毫无用处的亲王庶妃,连带着她之后的一系列计划都要泡汤。 可是……今天的事摆明已经得罪了太后,更何况木已成舟,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哀家累了,你们都下去吧!”太后心里发堵的厉害,自然不愿意再跟她们虚与委蛇。 “母后,馨月郡主是否留下来?”皇后看了曲灵栩一眼,向太后道。 被皇后这么一提醒,太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治疗眼疾的,想了想点头道:“让那丫头留下来,今晚就住哀家这里了。” 此言一出,包括曲灵栩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宫中规矩,贵族亲眷进宫请安一律不得留夜,只有太后或皇后近亲之人才偶尔有这样的殊荣…… 许贵妃心里原本就憋着一股子气,如今再听到这样的话,差一点没跳起来,只用楚楚可怜的目光看向皇上。 皇上虽然心疼自己的爱妾,却也犯不着因为这一点小事去违悖太后的心意,只淡淡道:“既然母后和馨月郡主投 缘,就让她在宫中陪伴母后吧!” “臣女多谢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典。”曲灵栩一派感激地屈膝行礼。 她一进寿康宫就隐隐感觉殿里的檀香有问题,如今住下来,正好好好检查一下,而且……许贵妃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待皇上皇后等人离开后,太后屏退了所有宫人,方才淡淡道:“丫头,你是个聪明的。” 当今太后乃是宫女出身,愣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路坐上皇后宝座,还将自己的儿子扶为新帝,其心智远不是皇后和许贵妃能比的。 曲灵栩清楚这一点,是以并没有如同在皇后面前那般装疯卖傻,只跪下道:“臣女多谢太后娘娘不责之恩。” “你倒是会顺坡下驴,哀家说过不责你了么,你害的可是哀家的亲儿子。”太后的声音虽然冷漠,却听不出什么怒意,让人捉摸不透。 “臣女冤枉。”曲灵栩磕了个头,不卑不亢道,“许贵妃见不得臣女来给您治病,竟用如此下三滥的主意想要毁了臣女清白,幸亏臣女警惕,才得以脱身,至始至终臣女都没有见过礼亲王殿下,如何会知道许贵妃竟是想出这种一箭双雕的计策来,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曲灵栩避重就轻,解释的没有任何破绽,太后不由信了几分,继续道:“那许汐儿是怎么回事?” “许贵妃一心陷害臣女,臣女如何能让她如意,逃出来的过程中正好碰到许汐儿在花园赏花,便给她下了点药,弄到大殿里去了。”如此说着,曲灵栩愧疚道,“虽然臣女无心伤害礼亲王殿下,但殿下的确是受了臣女的牵连,还请太后赐罪。” 太后如果真想为难曲灵栩,就不会等无人之时再提及,又见曲灵栩坦言相告 ,并无做作隐瞒之意,脸色也稍微好了些,抬手道:“你起来吧。” 许氏最近是太得意了些,连她的儿子都敢算计,哼。 太后唇角那抹笑容里,杀机无限。 “多谢太后娘娘。”曲灵栩早就跪的膝盖发麻,得了旨意立刻站起来,温言道,“臣女给您检查一下眼睛吧!” 只要能把太后的眼睛治好,她这神医的名号就算彻底打了出去。 想着海量的银子流水般地往回赚,曲灵栩就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感情神马的都是浮云,只有握在手里的钱才最踏实,等赚到足够的钱她就四处游山玩水,学孔子一样来个周游列国…… 短暂的思绪漂移后,曲灵栩启动医生系统给太后检查眼睛,经过详细诊断,太后的眼睛只是晶状体代谢紊乱导致晶状体蛋白质变性而发生浑浊,就是现代俗称的白内障,但这种程度的白内障最多只能造成视力模糊,根本不可能导致失明。 “丫头,哀家的眼睛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见曲灵栩长时间沉默不语,太后的信心也渐渐消磨殆尽,毕竟曲灵栩只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丫头,远远不及名声震四海的许神医能给人的安全感多。 “太后娘娘放心,您的眼睛没有大问题,但臣女需要给您做个小手术。” 白内障手术并不麻烦,借助医生系统里的工具完全可以搞定。 “手术?那是什么?”听到这个新鲜的词汇,太后微微蹙了蹙眉。 “就是用一种东西把您眼睛里的脏东西取出来。”简单解释了一句,曲灵栩继续道,“太后娘娘放心,手术时臣女会给您喝一碗麻沸散,喝完了您会暂时失去知觉,待醒来之时,眼睛已经好了 。” “这……这能行吗?”太后虽然渴望恢复光明,但还是有些不相信曲灵栩能够医好她。 “太后娘娘放心,臣女一定说到做到,否则任凭您处置。”这种中等难度的白内障手术难度并不大,她完全可以搞定。 只是安全问题……这京城中,多处府邸都有暗卫,更别说皇宫,为了保证医生系统的秘密不被泄漏,少不得还要去找冷元勋帮忙。 想到那张冰块脸,曲灵栩就有种强烈的无力感。 太后并不知道曲灵栩这些思绪,见她说的肯定,心里也多了几丝希望,点头道:“好,哀家相信你,可是……你要是敢诓骗哀家,哀家就新罪旧罪一起跟你算。” “多谢太后娘娘信任。”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您宫中一直点着檀香么?” “哀家喜静,平时会用些檀香来静心。”太后微微蹙眉,“可是这香有什么问题?” 她虽然刚认识曲灵栩不过两个时辰,却感觉得到这丫头的性子跟自己极为相似,绝不会说无用的话。 “臣女刚才给您诊断的时候,发现您的眼睛远远没有病变到失明的程度,就想着或许有什么外力的诱因,而您平日多数时间都在殿中,自然是这殿中的东西最为可疑。” 如此解释了一句,曲灵栩继续道:“若太后娘娘同意,臣女想先熄了这香,检查一下香炉。” 对此,太后自然没有不允许的道理,当下吩咐曲灵栩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惜曲灵栩彻底检查了一番,最终却一无所获。 难道是自己的想法出现了偏差? 这个念头刚冒出脑海就被曲灵栩否决掉了,她的直觉及其准确,殿中的香味一定有问题。 不在香炉里,会在哪 儿呢? “太后娘娘,可否彻底检查一下内殿?”对于一个外臣来说,曲灵栩这话可谓是大。大的失礼了,但为了查出真相,她不得不仔细一些,否则即便做好了手术,后期也很可能会再次失明。 “丫头,你可知道要是别人说了这个话,这会儿已经被拖出去打死了?”太后没有答应曲灵栩,亦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淡淡说了这样一句话。 对此,曲灵栩并没有害怕,而是不卑不亢道:“常言道,医者仁心,臣女不忍看着太后娘娘忍受失明之苦,所以才想尽快查清原因,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太后赐罪。” “你倒是个有胆识的。”太后唇角嚼着一丝笑意,淡淡笑,“若是找不出来呢,你当如何?” 多么相似的话语! 要不是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曲灵栩真要怀疑冷元勋才是太后的亲儿子了! “这件事臣女只是怀疑,并没有十足把握,所以……不能向太后娘娘立军令状了。” 靠,一个个都搞没搞错,姑奶奶是为了给你们治病,不是没事找事干好不好,爱治不治,爱找不找! 要不是治好太后眼疾所获得的好处太过诱人,曲灵栩真要忍不住暴走了。 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答,太后不仅没有任何恼怒,反而失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实诚的。”说罢,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带着宫人在内殿仔细查看。 因为熄了香炉,大殿中的檀香味儿渐渐散去,这样一来,衬的殿内那种微弱的香味更加明显。 曲灵栩自幼对香味及其敏感,在四处寻觅了一圈后,将目光停驻在桌边的手炉上。 “姑姑,这个手炉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的?”现在只是初秋,虽然早晚有点儿冷,但还没有到要用手炉的地步。 第三十二章 一盘大棋 太后身边的云姑姑见曲灵栩问起这个,便如实回答道:“现在早晚有些凉,太后一向畏寒,就点了这个手炉来暖着,这么多年一向如此。” 一听是这么回事,曲灵栩低头把手炉打开,因还未到晚间,炉内的炭火并没有点着,曲灵栩取出一块炭火闻了闻,凝声道:“去取火折子来。” 云姑姑看着曲灵栩的脸色便知不好,半刻也不敢耽误,取了火折子把炭火点燃。 随着炭火渐渐燃烧,屋内渐渐散出一股淡淡的香气,云姑姑用力嗅了嗅,惊惶道:“这银碳如何会带香气,之前从未闻到过。” “太后娘娘信奉宗教,殿内常年点着檀香,那人正是料到这一点,才会想到在炭火上动手脚。”檀香香味悠长,很轻松地就能把这点子香气掩盖住,若不是曲灵栩确定太后的眼疾远没有到失明的地步,也不会怀疑到这些细枝末节上。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一直未发一言的太后冷声道。 她活了五十多年,历经三朝,在做宫女的时候都没吃过任何亏,没成想却在登顶凤位后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听到这话,曲灵栩从手炉中取出一块银碳放到太后手中,温言道:“太后娘娘不妨细细闻一下,如果臣女没有猜错的话,这种香是大量艾草提纯后加入特殊香料制成的,别说您眼睛有疾,就算健康人长期闻这个,视力也会有所下降。” 曲灵栩不提则已,一提云姑姑几个经常在殿内服侍的宫人都表示自己或多或少出现过视力模糊的情况,只是症状并不明显又时好时坏,便没有当回事。 “太后,这些银碳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奴婢着就让你去查,势必把幕后黑手 找出来!”论及跟太后的感情,云姑姑绝对比皇上和礼亲王更胜一筹,恨不得把凶手千刀万剐了。 “内务府是有嫌疑,这寿康宫里也未必没有那吃里扒外的,去慎刑司传哀家懿旨,凡是经手银碳的,皆给哀家严厉拷问,要是审不出来,让慎刑司总管提头来见!” 说这话时,太后脸上看不出任何恼怒之色,但亲近之人都明白,太后但凡表现出这等神色,一定是要大开杀戒了。 对此,曲灵栩自是不怕的,她只负责做自己分内之事,至于其他的,该打。打,该杀杀,留给太后去做就是了,人家权利比她大的多,总不会让许贵妃一党好过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认定是许贵妃一党做的? 其一,除了许神医和她自己,曲灵栩并不觉得这天底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提纯艾草,再者,太后眼睛失明,许神医妙手回春又立奇功,太后自会感恩戴德,心里自然而然就偏向许贵妃和慕容璃了。 如果曲灵栩没有猜错的话,这根本就是个连环计,先用瘟疫事件得了民心,让许氏成为镇国将军夫人,再借眼疾一事争取到太后的扶持,紧接着许汐儿嫁进东宫里应外合。 到那时慕容璟再想跟慕容璃抗衡,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会出现曲灵栩这么个变数。 曲灵栩自是高兴了,但甘霖宫中却是闹翻了天,许汐儿莫名其妙跟礼亲王搞到一起,失了为太子侧妃的机会,本就悲痛欲绝,原本还指望着许贵妃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哪想到竟然只得了个庶妃! 这个消息对许汐儿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只见她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儿瞬间变得煞白,抓着许贵妃的裙角哭嚎道:“姑 母,汐儿不要做庶妃,不要啊!” 她这些年来往于皇宫和镇国将军府之间,亲眼看着两个姑姑虽然得宠又手握重权,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处处要被正室压一头,这种感觉她一辈子都不想经历,还是许贵妃劝了许久,她才愿意暂时委身于太子为侧妃,没成想如今沦落到更糟糕的地步!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许贵妃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沉声呵斥了一句,方才抚着心口坐下,“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去到采芙殿的么?” 说起这个,许汐儿更是烦闷,连连摇头道:“汐儿用完午膳就回屋睡觉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就去了那里,姑母你要给汐儿做主啊!” 这么大的暗亏她绝不能白白认了,一定要把那个陷害她的贱人剥皮削骨! 从一开始,许贵妃就明白自己遭了暗算,听到许汐儿的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忍不住蹙眉道:“看来这个曲灵栩身边有高人相助,本宫和缈缈都小看她了。” “什么……”许汐儿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道:“姑母,你的意思是……曲灵栩害的我?”这可能么,曲灵栩恨她是不假,但对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从甘霖宫带走? “这正是本宫担心的地方,你想想,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丫头,如何能学得跟你爷爷不相上下的医术?” 这一切都太过反常,足够她怀疑曲灵栩身后有高人指点。 “皇后!姑姑不是说就是因为皇后进言,皇上才封曲灵栩为郡主的么,一定是她在搞鬼!”许汐儿激动地大喊道。 对的,一定是她,她不想让太子娶自己,就设计毁了自己的清白,实在恶毒! 对此,许贵 妃一时之间也无法决断,只重重叹息一声,凝眉道:“这个本宫自会去查,但你嫁给礼亲王为庶妃一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了。” “姑姑,汐儿不想嫁给那个混世魔王啊!”许汐儿再次哭喊道。 她之前心急打了礼亲王一巴掌,后者一定厌恶透了她,若是嫁进礼亲王府,还不得被他折磨死! “姑姑又何尝想让你嫁给他,可是现在这件事闹的满宫皆知,若是不嫁给他,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许贵妃无力道。 男人,特别是礼亲王那样的皇族男人,无论他睡过多少女人都没什么,但女人一旦失了清白,就会被冠上放荡的名声,根本不可能嫁出去。 “可是……”许汐儿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许贵妃打断,“汐儿,本宫跟你一样不甘心,可是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得知自己的香囊里被放了催情药,许汐儿震惊地瞪大眼睛,面部几乎扭曲到变形,许久才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曲灵栩,我许汐儿这辈子跟你不死不休!” 许贵妃攥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冷声道:“你放心,这笔帐,本宫自会连本带利为你讨回来!”就算曲灵栩身后的人是皇后又怎样,她跟皇后原本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之后,许贵妃怕许汐儿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又柔声细语地劝了一阵子,方才让对方回去,岂料这边刚刚平息,贴身侍女便急匆匆进来禀告道:“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有什么事好好说,还嫌本宫不够烦么!”许贵妃心情糟到了极点,冷着脸呵斥道。 “主子恕罪,实在是事情紧急啊!”侍女大口大口喘息,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后……太后好像 发现了炭火道问题,慎刑司的人刚把内务府管炭火的总管抓走了!” “什么!”这个消息对于许贵妃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不用想,一定又是曲灵栩的手笔! “曲灵栩!” 许贵妃咬牙切齿地抓起桌上的茶杯,正要掷到地上,却被侍女先一步拦住,小声道:“主子万万不可,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让人传到太后耳中可不得了!” 出了这种事,他们原本就是首当其冲被怀疑的那个,这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甘霖宫的动静。 在侍女的规劝下,许贵妃也渐渐冷静下来,如今事情已经败露,她就算再气愤也于事无补,好在那个内府总管什么也不知道,咬不出什么证据。 宫里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许贵妃思考对策的时候,凤仪宫中的皇后也得到了消息,只见她抿了口茶,淡然笑道:“这个馨月郡主还真有几分真本事,本宫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主子,太后下旨彻查,会不会……” “查就查,自有许贵妃顶着,你担心什么?”皇后没好气地横了侍女一眼,淡漠道,“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性子还这般毛躁,好好管住嘴,要是出了差错,本宫绝不轻饶!” 是的,这件事虽然是许神医动的手,但最终的幕后策划人却是皇后,就算没有曲灵栩,皇后也会想办法把事情揭露出来,让许氏一党受到重创! “主子息怒,奴婢明白了。”侍女被皇后训了一顿,脸上的紧张神色已是消失不见,轻声道,“内务府的小林子知道不少,要不要派人……”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了,没有他的供词,如何定的了许贵妃的罪。”小林子这颗棋子她早就步好了,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三十三章 夜探寿康宫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皇后预料的那般,慎刑司虽然严厉拷问,凡是跟银碳有关联的人都被审的脱了层皮,但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小林子更是受不过刑咬舌自尽了。 太后盛怒之下终归不发一言,但谁都知道从今往后,许贵妃再不会得到太后一丝一毫的助力。 宫中的鸡飞狗跳并没有影响到曲灵栩的心情,她在太后特意安排的后殿中住的及其惬意,只等观察期过了,就给太后做手术。 “你倒是过的很舒服。” “冷世子,私闯皇宫内院可是死罪。”曲灵栩徐徐喝着茶,头也不抬。 不是说皇宫大内戒备森严么,怎么还能让这个家伙混进来? “是么?”冷元勋淡淡反问了一句,突然长臂一伸,把曲灵栩带进怀中,似笑非笑道,“既然冒着这么大风险进来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亏了?”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曲灵栩定睛看着冷元勋,几乎就在同一刻,一把精致的小手术刀已是抵在对方脖颈上,“这把手术刀跟你的颈部大动脉只有一毫米的距离,所以……世子爷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这把钛合金手术刀锋利无比,要不是曲灵栩手上极稳,这会儿已经鲜血四溅了。 这厢,冷元勋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只见他低头瞅了一眼曲灵栩手中的刀,轻笑道:“这么个小东西就想伤了本王,你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说罢,他徒然用力,很轻松地就卸掉了曲灵栩手上的力道。 “世子,你大意了。”曲灵栩既然知道冷元勋是数一数二的武功高手,怎么可能只有这一手准备,只见她清冷的眼眸中闪烁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另一只手快速朝冷元 勋劈过去。 曲灵栩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胆动作让冷元勋微微蹙眉,这个女人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制住自己吧,她还远远没有这个实力。 冷元勋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眼前的一幕却徒然生变,曲灵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透明的环状东西,趁着交手之际,利落地套到了自己手腕上。 “天啊……”隐在梁上的凌霄凌云看呆了,曲小姐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女子竟然制住了主子? 还有,那个玩意儿是啥,好像挺好玩的样子。 “世子爷最好不要用蛮力挣脱,这个手铐上我设了机关,一旦触动自毁系统引发爆炸,您或许不会受伤,但这夜袭寿康宫的罪名……恐怕不怎么好呢?”曲灵栩坐回椅中,饶有兴趣地看着冷元勋。 要不是这家伙还有许多用处,曲灵栩用的就不是手铐,而是手枪了。 “的确是个好东西。”冷元勋在曲灵栩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把玩着手铐一边赞赏道。 这个女人就像万花筒一样,总能变出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来。 “你是怎么打开的?”这可是最新款的机械手铐,自问世以来,从未有犯人能够自行解开,曲灵栩能想象出冷元勋用内力把手铐震碎的场景,却没想到他竟然打开了。 打开了! 对于非人类,果然不能用正常思维来考虑。 “既然能戴上,就能解开。”冷元勋把手铐放到桌上,主动聊到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太后治疗?” “后天,明天我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抬头看向冷元勋,“我做手术时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至于其他事,就麻烦世子爷了。” 她最近不是抢许神医的风头,就是破坏许贵妃的计划,对方要 是不在手术的时候给她添点堵,都不合常理。 让曲灵栩意外的是,这次冷元勋没有提任何条件就爽快地答应下来,只是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有医生系统全程指导,她要是还搞不定一个小白内障手术,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既然明天还有事,就早些休息吧!”冷元勋起身伸了个懒腰,朝床榻走去。 “冷世子,您该离开了。”见冷元勋理所当然地躺到自己床上去,曲灵栩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刚才说私闯皇宫内院是灭九族的大罪,本世子想想真有些后怕,还是住在你这里比较安全。”冷元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曲灵栩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他会怕?三岁小孩都不信! 见曲灵栩脸色阴沉地快要挤出水来,冷元勋以手支额,似笑非笑道:“你不会想要赶我走吧,要是惊动了别人,做手术的时候可就没有人给你帮忙了。” 几番斗智斗勇下来,冷元勋对曲灵栩的脾气性格也算了解了几分,所以很容易就能抓住对方的软肋。 一万匹草泥—马从曲灵栩心里呼啸而过,但为了手术,她少不得忍下来,冷声道:“冷世子愿意睡在这里就睡好了。” 说罢,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两床被褥铺到地上。 不就是打地铺么,她忍了! 看着曲灵栩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打地铺,冷元勋深邃的眼眸中蒙上了一丝冷意,这个女人一心想着跟自己划清界限,他就偏不让她如意! 几乎就在同时,睡在地上的曲灵栩突然感受到一股冷意,紧接着桌上的茶壶毫无预兆地跌落在她被子上,将被褥正中间浇了个透。 “冷元勋!”曲灵栩怒目而视。 “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茶 壶倒的。”冷元勋向里侧翻了个身,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柜子里只有两床被子,如今都湿了肯定没办法盖,这么晚了让侍女去拿被子,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折,无奈之下,曲灵栩抬眸向床上看去,那里还有一床被子,可是没有多余的褥子,她想要睡个好觉,就得到床上去,可是…… 宫里的床都很大,足够睡下四五个人,冷元勋又靠着最里边,她就算睡上去两人也完全可以互不影响,而且冷元勋虽然是个唯利是图的万年冰块脸,但怎么说也算个正人君子,不至于强占她的便宜。 这样想着,曲灵栩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拉开被子靠在床边躺下,因着冷元勋的关系,曲灵栩一直绷着一根弦,奈何劳累了一天,在温暖的锦被覆盖下,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听着曲灵栩均匀的呼吸声,冷元勋缓缓睁开眼睛,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对方身边靠了靠,“笨女人,睡觉还握着刀,也不怕伤着自己。” 说罢,把那把精致的小刀敛入袖中。 一夜好梦,第二天曲灵栩醒来的时候,身侧早已没了冷元勋的身影,对此,曲灵栩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她并没有打算细究,洗漱后继续准备手术去了。 第三天一早,曲灵栩来到太后寝殿,在屏退所有人后,她小心地扶着太后上了特意赶制的简易手术台,柔声道:“太后娘娘,臣女现在给您打麻药,麻药起效后,您会暂时失去知觉,这个过程大约会持续两个时辰左右,您不要害怕。” 原本白内障手术只需要局部麻醉即可,但为了不至于因为手术中的响动而影响太后的心情,曲灵栩还是选择了全身麻醉。 这两天,曲灵栩给太后做了大量思想工作, 对方也明白这样做是为了减轻痛楚,遂点头道:“你放心,哀家不会多事的。” “多谢太后娘娘信任。” 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开始给太后打麻药,待麻药起效后,她启动医生系统中的手术灯,用手术刀把眼角膜边缘开个口,再降乳化器和吸引器放进去,在晶状体上边乳化边吸,吸完后又把折叠好的人工晶体装进去固定好,因曲灵栩的动作十分娴熟,整个过程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 “总算大功告成了。”曲灵栩摘下口罩,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这个手术虽然不大,却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实践,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她就更有信心了。 之后,曲灵栩快速将器械收进医生系统,确保没有任何疏漏之处方才让云姑姑等人进来将太后移到床上去。 见太后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云姑姑有些担忧地问道:“郡主,太后的眼睛怎么样了?” “姑姑放心,治疗很顺利,三天后拆了纱布,太后就可以正常看东西了。”曲灵栩微微笑道。 “辛苦郡主了!”云姑姑朝曲灵栩福了一福。 从太后开始做手术,云姑姑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中,这会儿得到肯定答案,欢喜虽欢喜,但并没有表现出喜不自胜的模样,对此,曲灵栩也能理解,毕竟在尘埃落定之前,总还不能让人尽信。 云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平时连皇上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曲灵栩又怎么能受她的礼,连忙将人扶起来,口中道:“姑姑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太后娘娘温柔慈祥,又这般信任我,我自然要竭尽全力为太后分忧,您说是么?” 云姑姑连连点头,激动道:“郡主小小年纪竟修得如此精湛的医术,奴婢实在佩服。” 第三十四章 手术成功 “姑姑过奖了,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曲灵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明白,只要三天后太后眼睛上的纱布拆了下来,她神医的美名就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后是午后时分醒过来的,一听手术成功,心情又好了许多,此时,寿康宫中所有人都对结果充满了期待,恨不得三天时间立刻飞逝过去。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不过好在不负众望,手术非常成功,太后的视力完全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这些年太后深为眼疾所困,几乎不敢奢求能够清晰地视物,一时竟激动地落下泪来。 见状,曲灵栩连忙跪下,诚恳道:“太后娘娘,您眼睛刚刚治愈,可哭不得。” 太后原本就对曲灵栩十分感激,如今见对方长得眉清目秀,端是国色天香之姿,不由更是欣喜,亲自扶起她,含笑道:“好孩子,快起来。” “母后,馨月郡主立了这么大的功,您可要好好赏赐她一番才好。”皇后适时凑趣儿道。 曲灵栩是镇国将军府嫡出小姐,祖父又是德高望重的帝师,身份尊贵自不必说,经过几次默契的合作,皇后越想越觉得她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是以今天以请安的名义将太子慕容璟也带来了寿康宫。 慕容璟年约二十上下,一身明黄色锦袍衬的他修长的身形越发挺拔,即便是静静站在那里,嘴角也始终带着三分笑意,让人有一种亲近之感,但眉目间却隐隐透着精明,可见他并非外表看起来那样不精于世故。 太后正在兴头上,自然听什么都顺耳,当即点头道:“丫头,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是哀家给得起的,你尽管开口,哪怕是要封个公主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皇后隐晦地跟慕容 璟交换了个眼色,看来这个太子妃当真没选错。 皇家向来等级森严,曲灵栩的郡主封号都是破例得的,更别说位居朝一品的公主,太后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可见对曲灵栩的喜爱程度。 在此之后,太后又赏赐了寿康宫中所有的宫女内监,众人兴奋之余,自然对曲灵栩感激不尽。 这厢,曲灵栩听到这话后,再次跪下道:“臣女身份卑微,得皇上和太后娘娘抬举封为郡主,已是感恩戴德,绝不敢觊觎公主之位,更不敢再要任何赏赐,还请太后娘娘成全。” 公主的身份是好,但她现在羽翼未封,还不想为了一个虚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馨月郡主贤良淑德,当为闺阁典范。”皇后盈盈一笑,向太后道,“母后,馨月郡主不要赏赐,儿臣却想跟您讨个赏赐,不知您依不依?” 太后不是糊涂人,只见她的目光从慕容璟身上扫了一眼,含笑道:“让哀家猜猜,皇后可是想给璟儿择选一位太子妃?”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后。”皇后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只继续道,“璟儿去岁已是弱冠之年,是臣妾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这才把婚事拖了下来,这些日子臣妾看馨月郡主进退有礼,聪慧得体,跟璟儿十分相配,这才在母后大喜之日提及,若能来个双喜临门,岂不是很好?” 这个小郡主明显得了太后眼缘,要能成为太子妃,绝对是不小的助力。 曲灵栩这几天专注于研究手术,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把如意算盘打到自己身上来,眸光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她根本没打算结婚好吧! 倒不是曲灵栩性格孤僻,只是她这个人有精神洁癖,对另一半的要求相当之高,前 世就是因为执着于找一个像钱钟书先生那样的男人才一直没有交到男朋友,这一世,身边的贵族子弟是不少,但封建社会一夫多妻,想着要跟无数个女人上演无聊的宫心计,她就觉得倒胃口,倒不如一个人游山玩水,自由自在去了。 这次……只怕麻烦还不小。 曲灵栩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太后的声音已是传入耳中,“璟儿是哀家的宝贝孙子,跟这丫头倒也相配,只是……这丫头尚未及笄吧?” 原主长年受许氏苛待,有些营养不良,虽然同样十五岁,却比小她大半年的曲凤衍干瘪了一些,也难怪太后会有此误会。 太后的话让曲灵栩回过神来,理了理思绪,连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前两个月已经及笄,只是父亲忙于公事,并未给女儿办及笄礼罢了。” 此言一出,殿中几人的脸色均有不同程度的变化,堂堂将军府嫡女,连个正经的及笄礼都没有,除了曲连城宠妾灭嫡,再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丫头,你受苦了。”太后怜惜地把曲灵栩拉起来,凝声吩咐道,“云青,传哀家懿旨,七日后哀家要在寿康宫为馨月郡主办及笄礼,所有三品以上大臣家眷必须参加。” 单凭曲灵栩治好了太后的眼睛,太后不一定会给她这样的殊荣,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太后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丫头跟年轻时候的自己十分相似,所以格外投缘。 此言一出,曲灵栩彻底惊呆了。 她这么说只是想为拒绝太子妃之位做个铺垫而已,太后要不要这么霸气啊。 不过这样也好,原主不善交际,贵族圈儿几乎没有认识的人,俗话说的好,打开知名度,出门才能不受欺负,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恩 典!”太后吃的盐比自己吃的饭都多,曲灵栩索性也不整那些虚的,直接应承下来。 如此把话题岔了过去,皇后也明白太后是想再考虑考虑,便也识趣地没有多问,稍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慕容璟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太后唤过曲灵栩到近前,微笑道:“丫头,太子是储君,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你为何不想做?” 见太后如此开门见山,曲灵栩忍不住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太后娘娘法眼,臣女……” 待重重叹了口气后,曲灵栩继续道:“臣女的娘亲不受父亲喜爱,虽然有正妻的名分,但日子过的却是如履薄冰,二姨娘虽然掌管着府中大权,却一直得不到正妻的位份,所以才会怨恨臣女,臣女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所以不愿意嫁人。” 论争宠,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但她当着不屑于玩那种脑残的勾当。 能在宫里笑到最后的女人,哪个不是踩着无数红颜白骨爬上来的,曲灵栩所言,正好说中了太后的心事,太后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似乎想到了尘封多年的往事,许久才淡淡道:“可是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 “臣女并不需要依靠男人而存活。”如此说着,曲灵栩屈膝跪下,郑重道,“太后娘娘,臣女请求可以时常留在您身边伺候。” 如今她不再默默无闻,怕是已经被许多世家公子盯上了,她可不想分神去应付那么多口是心非的人,不如抱紧太后这棵大树。 太后眼疾虽然好了,但人上了年纪,难免会有病痛,的确需要一个医术精湛之人侍奉,而曲灵栩无疑是最适合的那一个,遂答应下来。 当日,皇上得知太后眼睛复明后龙颜大悦,赏赐了曲灵栩许多东西,曲灵栩带着满满一马车的战利品,风 风光光回将军府。 曲灵栩如今已是郡主之尊,在将军府的地位仅次于曲连城,是以府中内眷早早就在门外等候,见曲灵栩从轿中下来,陈氏连忙迎上来,笑容满面道:“栩儿,回来了。” 曲灵栩含笑打量了陈氏一番,含笑道:“女儿给娘亲请安,几日不见,娘亲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自从曲灵栩夺了掌家之权后,自然没有人再敢克扣陈氏的份例,再加上陈氏经瘟疫一事认清形势后,比之前变了许多,不再唯唯诺诺,整个人的气场看上去好了许多,颇有些当家主母的气势了。 至于许氏,早就通过许贵妃得知了曲灵栩在宫中的事情,恨的银牙咬碎了一地,可即便如此,也只能满脸堆笑道:“妾身给大小姐请安。” “原来是二姨娘啊,如今能走动,看起来伤势大好了。”曲灵栩倒也不为难许氏,只淡淡一笑。 这话让别人听起来是关心,但许氏如何不知曲灵栩是在讽刺她,好容易才忍住骂人的冲动,神色有些僵硬道:“有劳大小姐挂心,妾身一切安好。”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才短短几天时间,这个贱丫头怎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整的这么惨! 许氏的想法曲灵栩自然不知道,又或者就算知道也不在乎,只淡淡道:“姨娘没事本小姐就放心了,只是……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以她对许氏的了解,对方吃了那么多亏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如今这句就算是敲打了,如果对方识趣便罢了,否则她不介意百忙之中腾出手料理她! 不知是曲灵栩的敲打起了作用,还是许氏知难而退了,接下来几天,将军府中一直风平浪静,一派祥和之气,平静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第三十五章 主动送个把柄 “小姐,最近是不是太过平静了些?”云意一边服侍曲灵栩试穿内务府赶制出来的蜀锦礼服,一边小声问道。 “难得许姨娘沉得住气一次,咱们且等着就是了。”曲灵栩拿起一支凤头步摇插在鬓边,淡淡道。 许氏这些日子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份已大有不同,普通小事根本伤不了她,这主意……多半是打到宴会上去了。 “小姐放心,您明日进宫要带的所有东西,奴婢都会小心检查,绝对不会让她们有机可趁。” 鉴于曲灵栩上次在宫里经历的危险一幕,云意这次可谓是万分小心,甚至验毒的银针都带了十几根。 “该来的总会来的,别那么紧张。” 坐以待毙绝对不是曲灵栩的风格,主动出击才是,可是,这个突破口从哪里找呢? 凝眉沉思片刻,曲灵栩抬头看向云意,“晚膳十分,你找个理由让翠巧到屋里侍奉。” 翠巧就是之前王管家安插进来的两个眼线之一,春俏因为纵火一事被处置之后,曲灵栩并没有为难跟她同屋的翠巧,翠巧也处处遵规守矩,没有任何非分举动。 许氏和曲灵栩都在等待一个更为合适的时机,来启用这颗绝佳的棋子。 云意心思也算缜密,稍稍一想便了然道:“小姐想让翠巧去传递消息?” “明天的宴会,各个王公贵族府邸的夫人小姐都会参加,这些人是友是敌,少不得要一一分辨,到时候难免腾不出手来对付许氏,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动送个把柄给她抓。” 有凌霄凌云盯着,曲灵栩不担心有人会伤了她,但见招拆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是必须的。 “这……许姨娘会相信么?”云意不否认曲灵栩这个主意极好,但许氏接连吃了 几次亏,一定会加倍谨慎,一般的计策只怕她不会相信。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从未有一定之规,只要做的足够逼真,利益足够大,就一定会有人铤而走险。” 杀人越货,偷渡贩毒,没有一个是不危险的,但无论打击力度有多大,还是屡禁不止,只因这些事情能带来巨大的利益。 何况除掉她,给许贵妃和许氏母女带来的利益,远远不止眼前这些。 “是,小姐。”云意若有所失地点点头。 事情悄悄安排了下去,晚饭时分,菜只上了两道便没有了动静,云心觉得奇怪就去厨房看看,没过一会儿,带了翠巧和另外一个丫头进来。 曲灵栩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只将手中拆成两截的发簪重新镶好,递给云意,“好好收起来,这簪子明天本小姐有大用。” 云意点点头,面上却闪过一丝担心,“小姐,这簪子里放着的当真是诱发哮喘的药粉么,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好?” “这簪子是本小姐找精工巧匠特意设计的,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曲灵栩的语气比刚才冷了两分,“这件事你知我知,若是泄漏出去,可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是……”云意正要答应,转身却见云心等人站在门口,顿时大惊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云心骤然被云意这般呵斥,面上露出几分委屈之色,分辨道:“厨房负责传菜的丫头不小心被热水烫伤了,我怕耽误了小姐用膳,便带着翠巧端菜过来。”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让曲灵栩的脸色有丝毫好转,只冷冷道:“云心,你应该知道本小姐的规矩。” 曲灵栩这话可谓相当严重了,云心立刻跪下,诚惶诚恐道:“奴婢无状,还请小姐恕罪。” 在曲灵栩身边还 算得脸的云意都如此,翠巧二人更是赶紧跪下求宽恕。 “本小姐一向赏罚分明,既然犯了错,就断然没有宽恕的道理,念你们是初犯,各自掌嘴十下,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这样的处罚着实不算太重,曲灵栩话音落下后,云心三人便左右开工,狠狠往自己脸上扇巴掌,所幸曲灵栩并没有加重处罚,掌掴结束后,就摆手让她们退了下去。 有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院中众人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生怕惹祸上身,这样的紧张气氛一直持续到曲灵栩进内屋休息,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寝室内,曲灵栩并未着急休息,而是一直若有所思地坐在桌边,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云心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回禀道:“正如小姐所料,翠巧刚刚从后门出去了。” 曲灵栩点点头,招手将云心唤到面前,轻抚着她红肿的脸颊,有些心疼道:“你这丫头也是实诚,做做样子罢了,何必下这么狠的手。” 曲灵栩发自内心的安慰让云心颇为感动,连忙摇头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皮糙肉厚的,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只是您确定明天能顺利脱险么?” 相比于自己脸上的伤,云心更担心曲灵栩的安全。 “放心吧,即便翠巧不把消息告诉许氏,本小姐也有办法应付她们。” 曲灵栩将事先从医生系统中取出来的两个冰袋递给云心,嘱咐道:“晚上用这个敷一敷脸,为了不引起许氏的怀疑,明天云意一个人陪我进宫就好了,你留下来看家。”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 在蒹葭院一片沉寂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翠巧已是借着月光来到锦绣阁,许氏对翠巧不听自己命令贸然行事十分恼火,但听到她禀报的 消息后,恼火却变成了十足的震惊,“你说什么,曲灵栩的发簪里藏了东西?” 许氏自认为并非孤陋寡闻之人,但内藏机关的发簪却是闻所未闻。 对于许氏的疑问,翠巧很快便给了肯定回答,“回禀主子,奴婢看的真真的,那个发簪是两截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空洞,据大小姐身边的云意说,那里面应该是放了能诱发哮喘的药,至于大小姐到底要用它做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哮喘? 翠巧想不明白的事,落在许氏耳中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很少有人知道,许贵妃自出生以来就有严重的哮喘之症,好在有个神医父亲,从小各种汤药不断,才得以控制住,曲灵栩视她们姐妹为眼中钉,一定是暗中打听到了这件事,想着在宫宴上接近姐姐,让姐姐哮喘发作而死! 一定是这样! “好你个小贱人,竟然有这般歹毒的心思,可惜你注定要败在本夫人手里!” 许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看向翠巧道:“为了不让那个小贱人察觉出问题,你赶紧回去,明天一早等她离开将军府,你再偷偷过来,本夫人会让你扮成衍儿的侍女进宫,到时候该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谋害皇妃乃是死罪,她倒要看看这个小贱人如何收场! 夜,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缓缓滑过,因着是太后亲自设宴,曲灵栩又是主角,天才刚刚亮,云意等人就开始为曲灵栩梳妆打扮。 一套樱桃红色蜀锦丝袍出自当今最出名的宫廷裁作之手,发髻上左右各戴了一支上好的水晶琉璃步摇,周边配以点翠修饰,趁的整个人光彩夺目,连云意也忍不住对镜赞道:“小姐当真是国色天香之姿,可惜之前蒙了尘,到如今才得以绽放于人前。 ” “蒙不蒙尘有什么关系,只要是真金,怎么都能发光。”曲灵栩缓缓起身,在云意的陪伴下去馥芳殿给陈氏请安。 陈氏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出色,心里自然欢喜,但仍忍不住担忧道:“栩儿,太后娘娘给了这么大的恩典,必定会引起许多人不满,今日你可一定要加倍小心,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一定要来找娘亲,知道吗?” 陈氏作为曲灵栩的生母,自然也要参加及笄宴,但母女二人的交际圈子不同,几乎不会有太多交集。 “母亲放心,女儿能应付过来,您最好跟舅母们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单独行动。” 若非万不得已,曲灵栩是绝不会让陈氏去参加宴会的,陈氏最近虽然有所改变,但她生性不善权谋,很容易被人利用。 陈氏看出曲灵栩的担忧,郑重点头道:“你放心,娘亲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就是。” 短暂的交流后,曲灵栩陪陈氏用了早膳,一起坐上象征一品郡主爵位的马车向皇宫驶去。 古代的京城并不比现代这般繁华,通往皇宫只有一条主干道,这条主干道十分宽阔,可容四五辆马车并行,在道路两侧,还有许多小商贩摆摊兜售各种农副产品,好不热闹,曲灵栩心情不错,便掀起马车车窗的帘子,欣赏着外面的美景。 “小姐很喜欢热闹么?”云意见曲灵栩看的有趣,笑着问道。 “你看看这些百姓,虽然生活算不上富足,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心的笑容,比咱们这些天天忙于勾心斗角的人过的舒心多了。” 一个贪字,葬送了多少美好。 见曲灵栩的语气有些伤感,云意正要出言安慰,突然听到一阵嘶鸣声,紧接着是男子的哀嚎…… 第三十六章 有粉丝了 男子哀嚎的声音实在太大,曲灵栩想不听见都难,原以为是被马踢了,寻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蜷缩在地上大叫不止,它身边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低下头轻轻嗅着男子的脸。 曲灵栩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打眼望去就知道男子很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发作,稍稍沉吟一下,扬声道:“停车。” “栩儿……”陈氏并没有阻止曲灵栩下车,只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娘亲放心,女儿有办法应对。”曲灵栩淡淡一笑,快步向还在哭嚎的男子走去。 “别哭了,一个大老爷们在街上哭哭啼啼,也不怕人笑话!”曲灵栩忍无可忍地呵斥了一句。 曲灵栩的呵斥声让年轻男子的哭声一顿,旋即凝眉呵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教训本世子,你信不信本世子立刻命人把你拖下去打死!” “还有力气骂人,可见不够疼。”曲灵栩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哪家王府侯府教育出这么个奇葩,她连看一眼都嫌费劲。 见曲灵栩转身要走,那男子竟然强忍着站了起来,捂着肚子挡住去路,“你骂了本世子还敢走,信不信本世子……” 话还没说完,腹中传来的强烈痛感让他忍不住再次哭嚎起来。 “世子!世子您怎么了!”一个随从打扮的年轻男子疾步奔来,应该是这熊孩子世子骑马骑的太快,把他甩在后面了。 “走开,本世子不用你扶!”那熊孩子甩开侍从的手,咬牙忍痛瞪着曲灵栩,“你是哪家的报上名来,等本世子好了再去找你算帐!” 呵呵,还挺记仇。 曲灵栩顿时有种哭笑 不得的感觉,但考虑到急性阑尾炎不能拖的太久,立刻冷声道:“想找我算帐也得有命才行,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本郡主也不是不能见死不救!” 如此说了一句,她侧头看向随后赶来的几个侍从:“想让你家世子活命,就去最近的客栈包一个雅间,把他抬过去。” 阑尾炎手术虽然并不繁琐,但前前后后也要耽搁不少时间,看来今日的宴会注定要迟到了。 “你是谁啊,本世子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去,不去!”熊孩子正处在叛逆期,什么都听不进去。 曲灵栩虽然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熊孩子,但彼此无冤无仇,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阑尾穿孔而死。 正准备让云意打听一下熊孩子的身份,一个熟悉的清凉声音传入耳中,“出什么事了?” 众人转头,只见几个贵族公子骑马而来,为首的正是冷元勋,他今日身着雪色长袍,束一条淡黄色玉带,迎着朝阳走来,仿佛是天宫下凡的嫡仙。 事实证明,美好的画面总持续不了多久,熊孩子看到冷元勋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就要扑过去抓冷元勋的衣服,在被瞪了一眼后,更加委屈地哭嚎道:“表哥,我肚子好疼啊,快要疼死了!” 表哥? 曲灵栩美眉微蹙,要是原主的记忆无差,淮阳侯娶的是忠勇侯家唯一的嫡小姐,而忠勇侯长子娶的则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安乐公主,这熊孩子莫非是安乐公主的儿子? 看见熊孩子这副模样,冷元勋自然明白曲灵栩为何会中途下轿,当下道:“馨月郡主,现在要怎么做?” 对曲灵栩,冷元勋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找 一间安静的屋子,要快,晚了谁也救不了他!” 冷元勋看了清扬一眼,清扬点点头,即刻去了。 “你……你就是治好外祖母眼睛那个馨月郡主?”熊孩子在听到曲灵栩身份之后,竟然立刻安静下来,而且还一脸崇拜。 “……” 她这是有粉丝了? 曲灵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但为了让熊孩子配合手术,还是简单回答了她的话,之后又补充道:“你的病没有大碍,很快就能好。” “行行行,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好厉害啊,你知不知道我好崇拜你……” “闭嘴。”熊孩子还未表达完他的崇拜,就被冷元勋打断,命侍从把他抬到客栈去了。 事出意外,曲灵栩只好让陈氏替她在太后面前解释,至于冷元勋则留下来帮她,以备不时之需。 经过之前给太后做手术一事,冷元勋跟曲灵栩已经形成一种默契,一直替他在门外守着。 要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顺便贡献了400CC血,因为处理的及时,阑尾没有化脓穿孔,差不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多谢。”见曲灵栩脱下白大褂和手套出来,冷元勋淡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感激。 这种突发事件,曲灵栩完全可以不救,但她没有。 “客气。”曲灵栩摘下口罩,看向冷元勋,“他没事了,回去休息六七天就能下地走动。” 冷元勋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装,眸光闪了闪,回神后道:“他这是什么病?” “绞肠痧。”阑尾炎在古代被称为绞肠痧,因为古代人不懂手术,这个病往往被视为不治之症,能存活下来的不及万一。 虽然冷元勋知道曲灵栩医术精 湛,但见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定了别人闻之色变的绞肠痧,心里还是有些震惊,遂问道:“你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曲灵栩的过去他也着意打听过,一个饱受庶母欺凌的深闺女子,能够保全性命已是艰难,更何况学医。 而且曲灵栩救治病人的手法实在特殊的很,对此,冷元勋肯定绝对不是自己见识浅陋,而是这些东西原本就蹊跷的很。 曲灵栩早料到冷元勋会如此问,早就想到了搪塞之语,“我很小的时候,受了曲凤衍的欺负跑到府外去哭,偶遇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老爷爷说我身体内被人下了慢性毒药,就给了我两颗药丸解毒,之后老爷爷说他阳寿将尽,只是毕生所学无法传承有些遗憾,就将一些医书传给了我。” 好吧,曲灵栩承认这个说法有点扯,但好在死无对证,冷元勋就算想去查,也无从查起。 “那这些东西呢?”冷元勋把玩着上次从曲灵栩枕头底下拿的手术刀,继续问道。 “冷世子,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她就说嘛,手术刀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原来是被这家伙拿了去。 “不要转移话题。”冷元勋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偷东西的事情揭过。 “如果我不肯说呢?”曲灵栩似笑非笑地看着冷元勋。 她就不信冷元勋能出卖她。 两人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对峙了许久,最终还是冷元勋先一步开口,“总有一天,你会愿意说的。” “或许吧!”曲灵栩并不想就这个问题跟冷元勋讨论下去,便把话题转到熊孩子身上,“他这几天,每天都需要输液一次,我需要你在场。” 她的秘密,除了冷 元勋,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可以。”冷元勋点点头,继续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冷世子,你们家现在可欠我两条人命。”他的命都是她救的,还特么的总是提条件,要脸不? 对曲灵栩的愤怒,冷元勋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瞥了尚未苏醒的熊孩子一眼,唇角微勾:“你可以不答应,到时候可别怪本世子没有提醒你。” 冷元勋这个表弟容睿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比之礼亲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偏偏聪慧无比,除了冷元勋之外,没有人拿他有办法。 但这家伙有个特点,对于自己好奇的东西,一定是要刨根问底的,更何况他还很崇拜曲灵栩,到时候不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天天粘着她才怪! 这些,曲灵栩自然不知道,所以并没有理会冷元勋的威胁,稍稍休整一下,紧赶着进宫,冷元勋吩咐清扬等人小心将容睿送回忠勇侯府,亦进宫去了。 听说自己儿子突发急症性命攸关,先一步进宫的安乐公主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宫,太后脸上也一直挂着忧虑之色,在这样的气氛下,哪里还有人敢多说一句,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着,直到有人禀报曲灵栩在外求见,方才松了一口气。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 “免了免了。”不等曲灵栩行完礼,太后已是抬手阻止道:“丫头,睿儿怎么样了?” “回禀太后娘娘,忠勇侯世子突发绞肠痧,臣女已为他处理妥当,如今没有大碍了。” 听到曲灵栩的话,太后常常舒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丫头你又立了一功,哀家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第三十七章 鱼儿上钩 太后都开了口,那些个贵夫人哪儿有不迎合的道理,纷纷称赞曲灵栩医术高超,堪称国手。 许贵妃怎么都没想到曲灵栩竟然捡了这么大的便宜,恨的银牙紧咬,但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在这时候开口,只不动声色地看了坐在下首的芳昭仪一眼。 芳昭仪虽然不愿在这个时候去触太后的霉头,但她是许贵妃一手培养起来的,许多地方都要仰仗对方提携,是以缓缓出声道:“众所周知,绞肠痧可是不治之症,馨月郡主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治好了,会不会是诊错了?”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中药讲究治本,任何病症都要缓缓而愈,这样立竿见影的好转,不可谓不蹊跷。 芳昭仪的话正好将众人心底的困惑问了出来,一时之间,竟都沉寂下来。 曲灵栩倒也不意外会有人刁难,只淡淡笑道:“娘娘有所不知,绞肠痧只不过是肠子上某一个部位感染了炎症,只要将病变部位切除就没有大碍了,所谓的不治之症,只不过是大多数医者都不懂切除之术。” 如此说着,似乎是怕众人不信,曲灵栩又补充道:“诸位夫人小姐今日能来参加栩儿的及笄礼,栩儿感激不尽,日后若诸位身边的熟人不幸患了绞肠痧,只管来找栩儿,栩儿自当全力救治,确保无虞。” 今日京城中有头有脸的皇亲贵胄家眷都来了,不在这时候打广告,更待何时? 曲灵栩敢这般保证,足以证明她之前所说的并非虚言,人活一世,没有谁会永远不生病,特别是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个个都惜命的很,自然不会想不开地去得罪一个关键时候能救命的神医。 是以纷纷附和道:“馨月郡主客气了。” “馨月郡主德才兼备,实则女中楷模。” …… 曲灵栩只温 婉笑着,并未表现出任何骄傲自满之色。 太后见她举止得体,丝毫不怯场,心中更加欢喜,一直拉着她聊个不停。 宴会期间,曲灵栩虽然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但却一直有留意许氏姐妹的动静,见许贵妃在无人注意时一脸愤恨地望着自己,曲灵栩淡淡一笑,端起一杯酒,盈盈朝她所在的席位走去。 许贵妃正被几个低阶嫔妃围在中间,热热闹闹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见曲灵栩过来,几人识趣地告辞离开,整个小凉亭只剩下她们二人。 “姨母为何这样看着栩儿,栩儿实在惶恐呢。”短暂的眼神对峙后,曲灵栩难得地主动打破沉默。 许贵妃虽然三十有余,但保养得宜,皮肤光洁犹如二十许人,难怪这些年来一直圣宠不衰。 “你很得意么?馨月郡主。”最后几个字,许贵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就不明白了,老天爷为何会一次一次地让这个贱丫头捡到便宜,这次若非救的是忠勇侯家那个顽劣不堪的世子,她一定以为曲灵栩故意买通了病人赚功劳。 这里没有其他人,曲灵栩自然不需要演什么外甥女尊重长辈的戏份,只似笑非笑道:“区区小事而已,算不上得意,但是比您……技高一筹,是么,姨母?” 说到‘技高一筹’四个字时,曲灵栩刻意加重了语气,她就是要刺激许贵妃一下,给对方一个发作的机会。 曲灵栩的话让许贵妃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一丝青筋,但也仅仅是一瞬,旋即笑道:“计高一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笑到最后,毕竟……好运气可不会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许贵妃脸上依旧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但语气中却透着森冷的恨意。 “好运气会不会站在我这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明白……多行不 义必自毙。” 说话的时候,曲灵栩一直观察着许贵妃的脸色,这会儿,对方必然知道了自己发簪里藏有诱发哮喘之药,而这会儿便是发作的好时机。 可是直到短暂的交谈结束,许贵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正当曲灵栩以为对方换了别的打算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尖叫,“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举行宴会的花厅并不大,宫女的叫喊声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许氏见时机成熟,匆忙提着裙子急奔过来,失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赶紧把绢袋拿过来给姐姐吸几口!” 哮喘病最怕急症,为了安全起见,许神医特意做了一个香囊,里面装满缓解症状的药物,以为不时之需,不成想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绢袋。 曲灵栩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感叹这许贵妃真是个狠角色,为了对付自己竟然一丝退路也不给自己留么? 在许氏找绢袋的时候,回过神的太后亦命令道:“栩儿丫头,快看看贵妃要不要紧!” 虽然太后因艾香一事对许贵妃恨之入骨,但彼此并没有撕破脸皮,这些明面儿上的功夫还少不得要做。 曲灵栩同样如此,只见她朝太后福了一福,正要上前装装样子,人却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紧接着是女子骄横的声音。 “你个贱女人不许碰母妃!母妃之前好好的,跟你说了两句话就哮喘发作,肯定是被你害的!” 曲灵栩定睛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娇俏的少女,容貌跟许贵妃有几分相似,身穿一袭粉红色蜀锦宫装,梳着朝云发髻,淡淡的柳叶弯眉,一双大眼睛里充斥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之人才有的骄矜之色,脸颊两边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高贵中平添了几分可爱,只是嘴唇凉薄,再配上怒 不可遏的凶狠表情,让人一看就觉得刻薄。 想来这就是许贵妃的女儿,皇三女晴雨公主了。 晴雨公主虽然话说的十分难听,但毕竟身份摆在那儿,曲灵栩屈膝福了一福,面无表情道:“公主殿下身份高贵,更当谨言慎行,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臣女,也辱没了您自己,不是么?” “你这小贱人算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本公主,看本公主不打死你!”晴雨公主被皇上和许贵妃娇惯着长大,性子极为泼辣狠毒,平时打死宫女太监更是司空见惯之事,更别提抢了她外公诸多功劳的曲灵栩了。 眼见晴雨公主扬起的巴掌就要落到曲灵栩脸上,她的手臂却先一步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回头望去,只见云姑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公主殿下,太后娘娘面前不得无礼。” 晴雨公主虽然泼辣,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这段时间太后对她比之前冷淡了许多,若是这时候闹将起来,只怕更讨不到好,当下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委屈地看向太后,“皇祖母……” “闹够了么!”太后一向端庄慈祥的脸上尽是冷厉之色,沉声道,“堂堂公主竟跟市井泼妇一般举止粗野,还有没有把皇家脸面放在眼里!” 宫中但凡设宴,一定会有太医随侍在侧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太医已是上前给许贵妃诊断完,神色凝重道:“贵妃娘娘哮喘发作,不过好在发现及时,待微臣开点药喝下,暂时便没有大碍了。” 许贵妃的哮喘之症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在这芝麻绿豆点小事都藏不住的后宫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众人心中皆是了然,不过是意外罢了。 不过,许氏家族的人自然不在这其中,只见许汐儿抹了一把眼泪,疑惑道:“如今并 不是春天,根本没有柳絮花粉一类的过敏原,姑母怎么会突发发病,一定是有人要害姑母!” 说罢,恨恨地看了曲灵栩一眼。 晴雨公主原本就对曲灵栩有着非常的恨意,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太后刚才的斥责,当下恨声道:“是你,一定是你!你身上肯定藏了诱发哮喘的药,故意要置母妃于死地!” “馨月郡主医术高超,想要配出点诱发哮喘的药物,的确不费什么劲。”芳昭仪仿佛无意般地嘟囔了一句。 听到这话,周围众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变化,曲灵栩这个后起之秀最近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 相比之下,之前风光无限的许神医却黯淡到近乎透明的地步,这种情况下,要说双方没有矛盾,谁也不会相信。 这一次,曲灵栩没有理会晴雨公主,而是走到太后面前,施然跪下,“臣女绝对没有加害贵妃娘娘,求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太后明白曲灵栩厌恶许氏姐妹,更明白以曲灵栩的心智,绝对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去加害许贵妃。 但当着这么多王公贵族女眷的面,太后怎么都不能偏袒,稍稍斟酌后,凝声道:“丫头,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你确实是贵妃发病之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为了不至于让你含冤受辱,只怕要查一查了。” 曲灵栩如何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当下磕了个头,正色道:“臣女卑微,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所赐,何曾有受辱一说,娘娘只管查就是了。” 对世家贵女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声誉,这要是换了其他女子,听说要被搜身,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所以曲灵栩的不卑不亢让许多贵夫人眼中都闪现出赞赏之色,家中有儿子的更是忍不住考量起来,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一府主母。 第三十八章 发簪 听到曲灵栩的回答,太后亦放下心来,点头道:“丫头你放心,这件事哀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谁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捣鬼,哀家都绝对不会放过!”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心态的人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惊,是啊,这及笄礼是太后特意为曲灵栩操办的,挑这时间闹事,不是明摆着打太后的脸么?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原本还想插几句话的纷纷庆幸自己没有多嘴,不动声色地退到后面去了。 因许贵妃尚未清醒,太后下令将她移到暖阁里暂时休息,至于曲灵栩,则被领进另一间暖阁,当着太后皇后和几位亲王正妃的面,将外衣以及身上佩戴的香囊首饰等等全部卸下,让太医一一检查其中有没有促使哮喘发作的药物,结果一无所获。 “不可能!这不可能!”晴雨公主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见她不顾芳昭仪的阻拦,冲上前激动道,“她肯定把药藏起来了!” “臣女已经应公主的要求,当众搜身了,难不成公主认为臣女把那药吃了?”曲灵栩唇角挂着一丝讽刺。 想那许贵妃也算是聪明,她的儿子慕容璃能够跟太子慕容璟分庭抗礼,多少也算有勇有谋,不成想却养了个这般愚蠢不自知的女儿。 莫不是以为皇家公主的身份就能保她一辈子安全无虞? 太后面容慈祥,语气却是一片冰冷,“王太医,你可确定?” 王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医术虽然没有许神医那般高超,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国手,听到太后的话,当即拱手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可以肯定,馨月郡主身上这些物件,并没有沾染任何诱发哮喘的药物。” “不可能!如果没有,母妃为何会突发哮喘, 定是你这个庸医诊断错了!”晴雨公主大声呵斥了两句,抬头向太后道,“皇祖母,为了母妃的安危,孙女想即刻派人请外公进宫!” 许神医虽然时常出入宫廷,但他并非太医,没有传召不得在宫中逗留,而且今日之事若他在场,反而让人觉得有失偏颇,岂料出了这样的变故。 提起许神医,太后立刻就想到香炉中的艾香害自己失明一事,心里更加恼恨,冷声道:“胡闹,宫中这么多太医,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晴雨公主从未见太后如此神色,明白对方是动了真怒,正想着该如何开口,站在许氏身边的翠巧已是双膝一软,扑通跪到地上。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许氏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心中暗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呵斥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站都不会站了么,还不快点起来!” 听到许氏的话,翠巧不仅没有站起来,而且整个身子颤抖蜷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捂着耳朵,“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曲灵栩好整以暇地看着翠巧出神入化的演技,忍不住感叹对方生错了朝代,这样的资质要是去演戏,当真前途无量。 “你在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许氏眉头微微拧起,不悦地再次呵斥了一句。 翠巧的反应太过夸张,也太过反常,众人如何能够不怀疑,太后刚刚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凝声道:“你是谁,上前来回话。” 翠巧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毕竟第一次进宫,方才又见识了太后疾言厉色的样子,一时竟不敢上前。 还是许氏趁人不注意踢了她一下,方才半滚半爬地上前道:“奴……奴婢翠巧……给太 后娘娘请安。” “你是镇国将军府的丫鬟?”太后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这次,还未等翠巧回答,曲灵栩已是先一步屈膝道:“回禀太后,这个丫鬟叫翠巧,是臣女院子里的粗使丫头,至于她为什么会跟二姨娘出现在这里,臣女就不得而知了。” 说这话时,曲灵栩不动声色地看了许氏一眼,焦急的陈氏一直想要开口,但几次都被曲灵栩的目光制止住了。 今日的及笄宴会,太后懿旨中只说请各府的嫡妻嫡女参加,有的府邸除嫡妻外亦有平妻过来,但妾室却没有几个,是以众人看向许氏的目光中多少都带了几分鄙夷,想着这妾室还真是仗着许贵妃的势力,有恃无恐了。 这些,许氏自然有所察觉,心里恨的几乎要沁出血来,面上却是惶恐地上前跪下。 “回禀太后,翠巧今日一早来妾身阁院求妾身务必要带她进宫,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有一件关系到将军府的大事,其他便不肯说了,妾身思虑再三,想着也不过是多个丫头,就带她进宫了。” “蒹葭院中的丫鬟有事不来跟本小姐禀告,却偏偏跑去锦绣阁找二姨娘,可见二姨娘心地良善,御下有方。” 曲灵栩唇角嚼了一丝讽刺,幽幽开口道。 庶母在嫡小姐院里安插眼线,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在座众人哪有听不出的,纷纷厌恶地别过头去,有那沉不住气的,还轻嗤了一声。 “妾身并没有多想,只是不愿真的牵连将军府获罪,要有什么地方让大小姐不满,自当领罚。” 许氏大义凌然地回了曲灵栩一句,又向翠巧道:“翠巧,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现在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出来吧!” 听到许氏的话,翠巧的身子 又是不由一抖,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回太后娘娘,昨日厨房缺人手,奴婢就跟着云心姐姐去前厅给大小姐送晚膳,进入大厅时,见大小姐将手中带有机关的发簪交给云意姐姐,说里面藏了诱发哮喘的药,今日宫宴上能派上用场,大小姐回头看到奴婢等人,十分气愤,还罚奴婢们掌掴,奴婢回去后越想越怕,一晚上没睡好觉,只好去求二姨娘带奴婢进宫,以防大小姐一时之差,害了将军府满门。” “胡说八道!小姐根本没有弄任何药粉!”云意愤怒地呵斥道。 曲灵栩抬手示意云意退下,不紧不慢道:“翠巧,这么说本小姐还要谢谢你了?” “奴婢……奴婢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害人!” 因为太过紧张,翠巧的手不停地抠着地上的金砖,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举动,却让曲灵栩心念一闪,想到了所有事情的关键所在。 “是么?”曲灵栩按捺下心里的思绪,屈膝跪下,“太后娘娘,臣女的发簪还放在托盘里未曾取回,烦请您让太医验过。” 太后看了云姑姑一眼,云姑姑会意地取过发簪,发现发簪真的可以打开,而且从中间镂空处掉出一些白色粉末。 这下,众人皆被震惊住了,市面上各种各样精致的发簪层出不穷,她们也都不觉得稀奇,但中间镂空可以藏东西的,却是第一次见到! “馨月郡主,姑母跟您什么仇什么怨,您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方法去害她!”许汐儿的目光像浸了毒的刀子,愤愤地剜在曲灵栩身上。 “许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曲灵栩淡淡瞅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太后,只这一小会儿,王院正便给出了答案,“回禀太后娘娘 ,郡主发簪中藏着的并非诱发哮喘的药物,而是一种香料,至于是何香料,恕微臣见识浅薄,判断不出。” “那是泽兰香。” 循声望去,一身雪衣的冷元勋从殿外徐徐走来,一看是他,晴雨公主一改之前的娇纵跋扈,满脸欢喜地喊道:“勋哥哥!” 冷元勋并没有理会晴雨公主,只径自在偏殿正中间站定,单膝跪地行礼道:“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冷元勋文韬武略,在年轻一代的宗室子弟中十分出众,太后亦很喜欢他,当下含笑示意他起来,之后才问道:“勋儿,你如何知道馨月郡主发簪中的是泽兰香?” “回禀太后娘娘,那支发簪是微臣送给馨月郡主的。” 冷元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落在众人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谁都知道淮阳侯世子性格淡漠,从不近女色,即便是爱慕他多年的晴雨公主也无法靠近,更别说其他人,他怎么会送发簪这种私密物件儿给曲灵栩? “哦?”太后并未表现出惊奇,只是淡淡问道。 “前一段时间微臣身染瘟疫,幸得馨月郡主相救才保住性命,如此大恩,微臣和整个淮阳侯府都铭记在心,母亲想着郡主品行高洁,金银玉器之类的东西必不会收,思来想去,就寻了西域的能工巧匠打造了这支能够散发出香味的发簪赠予郡主,不成想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惹出这等麻烦,实在是微臣之过。” 冷元勋三两句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众人听后亦觉得合情合理。 “勋哥哥,你怎么能送发簪给这个女人,她明明就是个骗子!” 晴雨公主长这么大都没得到冷元勋送的任何东西,乍然听到这话,嫉妒地恨不得把曲灵栩撕碎了。 第三十九章 处罚 听到这话,冷元勋敛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神色漠然地看向晴雨公主,“这是微臣的私事,不劳烦公主费心。” “勋哥哥……” “够了!” 事已至此,曲灵栩的清白自然无需再额外证明,但许贵妃突发哮喘的原因尚未找到,总归有些不妥。 太后斟酌片刻,命令太医将许贵妃适才接触过的东西一一查验,其贴身饰物亦让医女仔细检查,但均没有任何发现。 这下连太后也觉得奇怪了,正自愁眉不展之际,只听曲灵栩淡淡道:“不知医女大人可曾检验过贵妃娘娘的指甲?” 指甲?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曲灵栩幽幽解释道:“哮喘乃急症,其诱因无非就是柳絮花粉等物,除非骤然吸入大量提纯的花粉,否则断然不会严重到这般地步。” “你什么意思,难道母妃会在指甲上涂药,自己害死自己么!” 晴雨公主面容狰狞,猩红的眼睛像浸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在曲灵栩身上,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克制,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对方那张脸。 然而,曲灵栩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半点波折也没有,“贵妃娘娘的心思,臣女不敢随意揣测,但臣女身为医者,必须要找到贵妃娘娘发病的根源,以防后患。” “不行,谁都不许碰母妃!”晴雨公主大声叫嚷道。 晴雨公主虽然骄纵跋扈,但并不是心思复杂之人,如今这般行为,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看曲灵栩不顺眼。 但许氏和许汐儿的脑子却嗡的一声,几乎要炸裂开来,许贵妃的指甲有没有问题,她们再清楚不过,但如今却是丝毫办法都没有,只求许贵妃能够快点醒过来,把有问题的指甲掰断! 整个僵持的过 程中,太后始终未发一言,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看清楚殿中的形势,许氏虽然极力掩藏,但那股子心虚还是透出几丝,这些已然足够了。 不过,事情总算让许氏如愿了一次,正当太后下令医女查验时,被太医灌下药的许贵妃幽幽醒转过来,见曲灵栩还好好站在那里,以及许氏悄悄投过去的眼色,便知自己的计划再次功败垂成! 此时她虽然想赶紧把指甲中的粉末处理干净,奈何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做只会更加惹人怀疑,定了定神,俯身跪下,委屈道:“太后娘娘,妾身虽然卑微,却也是皇上亲封的正一品贵妃,这般无端被人搜身,传出去让琉璃儿和晴雨如何做人啊。” 说话时,她借着双手和地面的摩擦,不动声色地抠出指甲中的花粉。 “做人讲究的是光明磊落,清清白白,馨月郡主亦是皇上亲封,但却因为妹妹之故被搜了身,还被府里的姨娘和丫鬟联手诬陷,难道妹妹不该给个说法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踩死许贵妃的机会! “臣妾从未怀疑过馨月郡主,亦没有让任何人搜查郡主,皇后娘娘自当明白。” 许贵妃总算不蠢,很快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她并没有为难曲灵栩,至于晴雨公主,也不过是护母心切罢了,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谁能治她的罪? 至于许氏,那个蠢货得了个假消息而不自知,让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改变计划,却落得如此棘手的局面,就算被惩罚也是活该! 所谓的姐妹之情,不过是相互扶持各取所需罢了,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妹妹说的是。” 皇后缓缓走到许贵妃面前一步之遥的距离,她明白事情拖的越久,变数越大,遂向太后道:“母后,儿臣认为应该查验,以证贵妃妹妹的清白。” 至于还有没有清白,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皇后娘娘这是要把臣妾往死路上逼么,既然如此,又何须您动手,臣妾以死证明清白就是了!” 说着,她骤然从床上冲下来,朝偏殿的柱子撞去。 “母妃!” “姑母!” 晴雨公主和许汐儿大惊,连忙上前阻止许贵妃。 曲灵栩不动声色地跟冷元勋对视了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好戏,许贵妃那种人会舍得死才见鬼呢,只怕趁乱毁灭证据才是真的。 事实证明曲灵栩的猜测没有半点偏差,许贵妃趁着跟许汐儿和晴雨公主拉扯的机会,掰断了几个指甲,虽然这样做一定会引起怀疑,但总好过被直接定罪。 太后面色阴沉地瞅着这场闹剧,正准备命人将许贵妃拉开,殿外响起一声尖锐的唱喝,“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陵王殿下驾到!” 听到这话,殿内众人纷纷起身,齐齐行礼,“臣妇,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又向慕容璟和慕容璃行礼。 慕容璃是许氏的亲外甥,素日也不时来将军府走动,曲灵栩之前见过几次,倒也不算陌生。 今日他穿了一件淡蓝色长袍,腰间绑着一根深蓝色龙凤纹腰带,一头墨黑色的头发,五官英挺有力,一双虎目中藏着隐隐的傲气,跟太子的文质彬彬比起来,多了几丝英武之气。 慕容璃自恃身份高贵,不像曲凤衍和许汐儿那般刁难折辱曲灵栩,但每一次见面,也不会让她好过。 但是,那样 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心思飞转间,皇上已是朝太后行了礼,在上首坐下,淡淡道:“好好的及笄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可不是能让人肆意而为么。”太后板着脸冷冷道。 许贵妃一党针对的虽是曲灵栩,打的却是太后的脸面,又这般要死要活的闹腾,太后不恼怒才怪。 更何况这样的怨气原本就积攒了足够多。 听到这话,皇上连忙赔笑道:“母后这话严重了,有谁敢在您面前放肆,儿子第一个饶不了她。” 如此说着,他冷冷扫了一眼下首,“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会儿过来,对许贵妃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她平静了一下情绪,抬头看向皇上,还未说话眼泪就落了下来,“皇上,都怪妾身这个不争气的身子,不知怎的就突然……” 她絮絮说着,言语中自然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毕竟她毫无征兆地昏倒了,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不是么? “父皇,女儿当真不是故意针对馨月郡主的,但她的确是最后一个接触母妃的人,女儿会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啊!” 晴雨公主也不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在许汐儿的悄悄嘱咐下,即便银牙咬碎了一地,但还是按她的要求说了。 至于慕容璃,虽然皱了皱眉,但却识趣地没有说话。 到底是宠爱了多年的妃子和女儿,见她们如此梨花带雨地哭泣,皇上的心也软了大半,不过到底要顾虑太后的颜面,不处罚是不行的。 思虑片刻后凝神道:“晴雨公主言语莽撞,辱骂馨月郡主原应重罚,但念在其爱母心切又是初犯,故禁足十日,抄写佛经十卷小惩大 诫,贵妃许氏虽与此事无关,但也有教女不严之责,一并处罚。” 说罢,看向太后,“母后,您认为如何?” “皇上公平公正,哀家自然没有意见。”太后阴冷的目光落到许氏和翠巧身上,“一个小小的妾室竟买通丫鬟做假证,意图谋害嫡小姐,这般罪名,皇上总不会也要轻易揭过去吧?” 皇上对许氏可没有任何感情,自然不会保她,当下冷声道:“嫡庶尊卑有别,古今皆是如此,许氏之罪证据确凿不可饶恕,杖责三十大板贬为贱妾,至于这个奴婢,即刻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上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啊!” 许氏前些日子被打那二十大板几乎去掉了半条命,伤口还没有彻底痊愈又要挨三十大板,后果可想而知,她还没有看着曲灵栩去死,还没有坐上正妻的位置,绝不能成为瘸子! 可是,当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许贵妃时,许贵妃却默默低下头,直至许氏被拉出殿外,她都没有任何理会。仿佛对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曲灵栩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所谓的亲情,呵呵。 在这之后,皇上为了安抚受了委屈的曲灵栩,又赐下不少赏赐,曲灵栩虽然因为没能处置了许贵妃而闷闷不乐,但也不至于跟钱过不去,全部照单全收。 如此,这场闹剧总算告一段落,太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自然也不想再应付这些命妇,正准备让他们退下,守殿门的小太监进来禀告道:“太后娘娘,安乐公主身边的丽姑姑在外求见。” “她怎么来了,是不是晟儿的病情有什么反复?”太后一向把这个机灵的外甥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立刻打起精神,命人让丽姑姑进来。 第四十章 未曾察觉的醋意 不过片刻,丽姑姑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她在寿康宫侍奉多年,直到安乐公主出嫁时才陪嫁过去,是以对太后还保留着之前的称呼,“主子,世子爷方才醒了,他说……要见馨月郡主。” 荣晟那熊孩子闹起脾气来,没有谁能招架的住,安乐公主被他闹的头痛不已,偏偏又无可奈何,只好让丽姑姑进宫来请曲灵栩。 听到这话,太后神色一禀,大惊道:“可是晟儿又难受了?” 在太后几十年的认知里,绞肠痧可是谈之色变的急症,后续会有不良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没有,世子爷很好。”丽姑姑连连摆手,颇有些无奈地看了曲灵栩一眼,继续道,“世子爷醒来后府医为他把了脉,确定已无大碍,又按照馨月郡主留下的药方煎了药,但世子爷怎么都不肯喝,吵着要见郡主,说见不到郡主就……绝食。” “胡闹!”太后脸色一沉,冷冷道:“晟儿还小不懂事,安乐也由着他任性妄为,难道不知道郡主在宫中参加宴会么!” 参加宴会倒是其次,但曲灵栩刚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会儿又要被驱使,怎么都说不过去。 曲灵栩虽然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那个熊孩子,但太后的心思,她或多或少也猜到了几分。 稍稍思索后,盈盈上前施了一礼,“太后娘娘,世子爷病症未愈,臣女原本也想着宴会结束后去忠勇侯府探望一番,既然世子爷有话要跟臣女说,如今过去也正合适。” 太后适才只是为了顾全大局而说的场面话,哪儿有不心疼荣晟的道理,见曲灵栩这般态度,亦顺水推舟地点头道:“丫头,既如此,也只好再麻烦你一趟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为您分忧乃臣女分内 之事,岂敢当劳烦二字,娘娘折煞臣女了。”曲灵栩盈盈一拜,目光诚恳地看向太后。 曲灵栩做人一向恩怨分明,这些日子太后处处维护她,她自然心存感激。 “好孩子。” 见太后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许久不发一言的皇后笑盈盈开口道:“适才皇上赏了馨月郡主不少赏赐,郡主带着去忠勇侯府只怕也麻烦,璟儿正好无事,不如让他派人帮将军夫人一同把东西带回去。” 曲灵栩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让当朝太子爷帮她送东西,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脸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至于站在一旁的冷元勋,虽然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眸中的冷意却极为渗入。 皇后竟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女人身上了,好,真是好! 如果冷元勋这番内心独白被曲灵栩听到,对方肯定会毫不客气地回骂一句不要脸,姑奶奶什么时候成你的女人了,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除了冷元勋,以许贵妃为首的几人更是恨的牙根痒痒。 忠勇侯府一门枭雄,两个儿子分别镇守南境北境,嫡长子娶的又是皇上唯一的亲姐姐安乐公主。 曲灵栩救了荣晟便成了整个侯府的恩人,太后更会对她心存感激,皇后摆明看中了这些,竟打起了让曲灵栩做太子妃的主意! 许贵妃刚受了处罚不便开口,但慕容璃却没牵扯其中,只见他眉毛微挑,淡淡道:“母后有所不知,儿臣适才跟皇兄约好了去演练场比武,只怕不能为郡主分忧了。” 曲灵栩正想拒绝,便顺势接过慕容璃的话,恭敬道:“有劳皇后娘娘费心,臣女感激不尽,但区区小事,如何敢劳烦太子殿下,臣女母亲自会处理妥当。” 曲灵栩话音刚落,陈氏亦出 言婉拒,皇后被慕容璃堵了话头,不便再多说什么,便也由着她去了。 这次宴会是为曲灵栩办的,如今正主儿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也散了,三三两两往宫外走。 曲灵栩不想再应付一些有的没的,就吩咐抬轿撵的小太监走快一些,将那些人远远落在后面,不成想到了宫门,却见冷元勋等在那里。 虽然曲灵栩完全有能力应对之前的局面,但冷元勋的确帮了她,是以她并没有视而不见,而是缓步上前,微微笑道,“多谢。” “客气。”冷元勋神色不明地看了曲灵栩一眼,淡淡道,“我也要去忠勇侯府看望荣晟,一起走吧!” “世子此言差矣。”曲灵栩绕过冷元勋,在云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头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怎能跟世子共乘一车?” “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迂腐思想。” 这女人一定要用这种冷漠疏离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么,他们明明已经同床共枕过了,不是么? 或许是皇后适才的话语勾起了冷元勋心底那丝并未察觉的醋意,总之,他现在对曲灵栩冷漠的态度很不爽,非常不爽! “世子爷当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这要是让有心之人看到了,臣女的闺誉可就完了。” 曲灵栩淡淡一笑,径自吩咐车夫走了。 然而,这样就平静了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对于马车里进来的这位不速之客,云意也算见怪不怪,看了曲灵栩一眼,见对方点头,便掀起帘子坐到外面去了。 “这样就影响不了你的闺誉了。”冷元勋似笑非笑地看着曲灵栩。 这女人会在乎闺誉,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闺誉是影响不了了,但是……世子爷您影响了我的心情。”赶紧 有多远闪多远,她折腾了一上午,累的很。 “没有我帮你,你以为你能搞的定荣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冷元勋面对曲灵栩时的自称已经从‘本世子’变成了‘我’,这个细微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自有办法,不劳世子费心。”一个熊孩子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真当她是吃素长大的了。 见曲灵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冷元勋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医馆的事情出了点儿麻烦。” “额?”还有什么事情是冷元勋解决不了的? “我按照你的要求在地下室房间里放入冰块做冷藏使用,但冰块化出来的水没有办法排出来,如果在墙角挖洞,多少会影响密封性。” 冷元勋并非没有别的办法,但他需要确定曲灵栩要这间冷库做什么用,这样才不至于产生偏差。 被冷元勋一提醒,曲灵栩也想了起来,古代没有钢筋混凝土,房屋多半是用木质材料来支撑,墙体则多用烧制的泥土胚子和碎砖,坚固性倒是不必担心,但密封性和抗侵蚀性却是差了许多,想要达到无菌冷库储藏室的标准,并不容易。 看来她闲下来时,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配比水泥的问题了。 如此想着,曲灵栩微微拧起的眉头略舒展了些,微笑道:“有劳世子费心了,待我考虑好了再跟世子讨论这个问题。” 无论是配比水泥还是做塑料凝胶,都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完成的,看来跟冷元勋的合作之路还很漫长。 看曲灵栩的神色,冷元勋便知道她有了考量,也没有多问。 忠勇侯府距离皇宫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守门的家丁得了丽姑姑的嘱咐,恭敬地把曲灵栩迎进府中 ,刚进到荣晟所住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吵闹声,“拿走拿走,本世子说了,见不到栩栩,我什么都不吃!” 栩栩? 曲灵栩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出去。 她什么时候跟熊孩子这么熟了? “小姐,您没事吧?”云意稳稳扶了曲灵栩一把,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走吧!” 稳了稳情绪,曲灵栩若无其事地进了房间,只见熊孩子百无聊赖地半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女子,正柔声说着什么。 “臣女曲灵栩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万福金安。”曲灵栩恭恭敬敬朝女子行了个礼。 中年妇女闻声抬起头来,还未等她说话,原本把头偏到里侧的荣晟就快速转过身,见到曲灵栩时,两只眼睛闪烁着的精光似乎能溢出来,“栩栩,你真的来看我了,太好了!” 说着就要下床,奈何他的伤口还缠着绷带,大力一动,立刻疼的大叫起来。 “你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要本宫说多少遍才好。”如此轻斥了一句,安乐公主微笑着看向曲灵栩,颇有些无奈道,“荣晟无礼,让馨月郡主见笑了。” 安乐公主雍容华贵,面色和善,仔细看去,很有几分太后年轻时的样子,曲灵栩并不反感她,便也笑着回应道:“公主言重了。” “母亲,您能不能别在栩栩面前数落儿子的不是,儿子不要面子啊!”荣晟不满地撇了撇嘴,待看向曲灵栩时,却立刻换了一副春光满面的模样,“栩栩你真的好厉害啊,我一点都不疼了,你比那些个神医啥的厉害多了。” 见熊孩子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曲灵栩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得道:“世子的病症已经清除了,只要休息几日就没有大碍了。” 第四十一章 娶你为妻 “我知道,我知道。”熊孩子连连点头,继续道:“栩栩,你医术那么厉害,教教我好不好,这样等我们成亲后,我也可以帮着你啊!” 成亲? 听着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词,曲灵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都啥跟啥? 被熊孩子惊天一语吓到的不仅是曲灵栩,安乐公主愣了片刻,板着脸训斥道:“荣晟,胡说什么,还不快点向郡主道歉!” 成亲是相当重要的大事,绝对不能拿来戏言。 “我才没有胡说!” 熊孩子并没有被自己母亲的疾言厉色震慑到,而是一本正经道:“母亲,我想好了,栩栩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喜欢的女子,我要娶她当我的世子妃,您准备好聘礼,等我伤好了就去将军府提亲。” 他也不想这样唐突地表白,奈何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这边,曲灵栩的三观已是被熊孩子的“龙卷风”震的稀碎。 如果她眼力无差的话,这熊孩子也就十岁多一点,自己比他足足大了五岁,更别提加上前世的年龄,她可没有恋童……癖! 冷元勋为了不给曲灵栩添麻烦,特意比她晚了几步过来,没成想刚进门就听到熊孩子嚷嚷着要去下聘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是太子,又是熊孩子,一个一个都把主意打到曲灵栩身上来了,真当他是死的么! 冷元勋身上的强大气场不容忽视,房中众人皆发现了他的存在,他这才敛了几分怒气,向安乐公主行礼道:“元勋给舅母请安。” 安乐公主虽然不明白冷元勋身上的冰冷气息是因何而来,但也没时间去想那些,只叹息道:“元勋你来的正好,荣晟我是管不了了,你有时间替舅母好好管管他。” 说罢起身向曲灵栩道:“荣晟言语唐 突,还请郡主看在本宫的薄面上,不要见怪。” 曲灵栩不像古代人那般注重所谓的名节,而且也看得出来荣晟这熊孩子并无恶意,当即微微笑道:“公主殿下言重了,世子童言无忌,臣女不会放在心上的。” “栩栩,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可以不放在心上!” 荣晟见所有人都没把他的话当真,急的就差跳脚了,只见他拽住安乐公主的衣袖,一字一顿道:“母亲,儿子没有跟您开玩笑,而是认真考虑过的,等儿子长大了我就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栩栩过门,不仅如此,儿子也不会纳妾,这辈子就对她一个人好。” 猝不及防的‘深情告白’,让曲灵栩瞬间有种被雷劈的感觉。 她跟这熊孩子认识不足三个时辰,统共就见了两面而已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自己穿越到异世收获的第一份告白,竟来自于一个十岁的孩子! “好好养你的伤,别逼我把你扔军营里去。”冷元勋一忍再忍,好不容易才打消了把荣晟从窗户扔出去的冲动。 “我不,我就要跟栩栩在一起。”荣晟虽然很怕冷元勋,但在自己‘爱’的人面前,却是怎么都不能表现出胆怯的,甚至还横了冷元勋一眼,轻哼道:“你这个人脾气又大脸又臭,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曲灵栩就要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咬牙忍住,原本精致的容颜也因此紧绷成一个怪异的弧度。 别说,这熊孩子的惊人话语有时候还蛮有道理的。 见曲灵栩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冷元勋的脸色越发阴沉,冷冷盯着荣晟,“是么?” 看冷元勋的神色,曲灵栩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只要荣晟敢说,冷元勋就敢把他扔出 去。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曲灵栩也不好再继续装傻,只平息了一下崩溃的小心脏,走上前淡淡笑道:“世子,你可知道我比你大了多少年纪?”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不好好学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简直欠揍。 “我当然知道。”见曲灵栩主动问及这个,荣晟眼眸一亮,只当对方被自己的‘真心’感动到,立刻回答道“栩栩,你刚及笄,也不过比我大了四岁零八个月而已,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这点儿年龄差距又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真心相爱? 曲灵栩还真就没办法爱上一个小屁孩。 为了不让荣晟脑子里这些古怪的思想继续下去,曲灵栩稍稍思索片刻,微微笑道:“世子,可是我并不喜欢你,你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曲灵栩拒绝的话语,无疑是在荣晟炽热的小心脏上浇了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让他脸上单纯热忱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不过他并不是知难而退之人,稍稍平复了一下四分五裂的心情,便再次燃起了希望,“没关系啊,我还没有长大呢,栩栩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就把自己变成什么样的男人!” 这总可以了吧? “……” 曲灵栩默默叹息一声,无语望天。 熊孩子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她改还不行? 不过……在这认死理的熊孩子面前,说这些显然是没有用的,如此,曲灵栩索性爽快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跟世子爷立个约定可好?” 约定? 冷元勋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被曲灵栩看似无意的一道目光制止住了。 见曲灵栩松口,熊孩子连连点头,“栩栩你说,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世子年纪尚轻,如今并不是谈论婚嫁的时机,待 您成年时若能做到德才兼备,文韬武略,我自会考虑你今日所言,如何?” 这个年代的人虽然早婚,但男子的成婚年龄大致都在十八岁左右,比女子要晚一些,八年漫漫时光,足够让一时头脑发热的熊孩子清醒了。 “栩栩,你说的可是真的?”荣晟认真地看着曲灵栩,生怕漏掉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自然。”曲灵栩淡淡一笑,坦诚地点了点头。 对于安乐公主而言,她并没有把曲灵栩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在敷衍荣晟罢了。 毕竟对方已经及笄,且在太后及京城贵族圈里美誉度颇高,甚至被皇后列为太子妃的最佳人选,怎么可能等晟儿八年,让自己成为老女? 但同样听到这话的冷元勋却清楚曲灵栩是真的没有打算嫁人,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要孤独终老么? “好!我们一言为定!”荣晟没有理会其他人各异的目光,只兴奋地重重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曲灵栩淡淡一笑,总算松了口气。 原以为事情总算暂时化解掉了,曲灵栩仔细给荣晟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术后状态极好之后,便婉拒了安乐公主留下用膳的邀请,立刻回将军府去了。 进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玉嬷嬷送太医出来,玉嬷嬷心里愤恨不已,但到底还是恭敬地朝曲灵栩行了礼。 曲灵栩的目光淡淡从玉嬷嬷身上扫过,停驻在太医身上,“二姨娘伤势如何,可还要紧?” 玉嬷嬷几乎忍不住要骂出声来,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太医不敢怠慢,当即道:“许姨娘身上之前就有旧伤,再加上这次,伤的极重,日后走路只怕会不便。” 腿瘸了? 希望这条残腿能让许氏长点脑子。 日子缓缓而过,然而曲灵栩到 底还是低估了荣晟这个熊孩子对她的‘痴恋’程度。 五日后,曲灵栩正坐在窗前研读医术,只听一个熟悉的稚嫩声音夹带着风声晃了进来,“栩栩,栩栩,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云意急急跟在荣晟身后追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姐……世子爷说要见您,奴婢实在拦不住。” 得了,别说区区一个镇国将军府,就算是大内皇宫的守卫,只怕对荣晟这个熊孩子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给世子爷上茶。”曲灵栩摆摆手示意云意退下,方才合上医书,向荣晟道:“带什么好东西了,给我瞧瞧?” “快点搬进来,都小心着点,要是谁敢磕坏了,本世子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随着熊孩子一声令下,几个家丁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架屏风进来,那屏风上绣着盛开的梅花,每一朵都栩栩如生,层次分明,在屏风上首还提着很有名的咏梅诗句,意境深远。 原以为这就是熊孩子送给自己的礼物,但让曲灵栩没想到的是,在此之后,又不断有家丁抬了大小相同的屏风进来,直抬了四趟才算结束。 这些个屏风高约一丈,皆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雕刻而成,四个屏风上绣着的缂丝花卉分别是梅兰竹菊,每个屏风上四隔所绣的则是这种花卉四季中形态各异的样子,缂丝之贵重绝非寻常物件儿可比。 只这十六幅画就不下万金之数,再加上罕见的金丝楠木等材料,这套艺术品的价值可谓无法估量,即便是在现代见惯了各种贵重物品的曲灵栩也忍不住惊叹。 想都不必想,熊孩子肯定是把忠勇候府中压箱子底的宝贝给翻出来了。 待屏风依次摆好后,荣晟献宝似地向曲灵栩道:“栩栩,这个礼物还不错吧,你喜不喜欢?” 第四十二章 开放大度的奶奶 荣晟的话把曲灵栩的思绪从震惊中拉出来,只见她认真地看向荣晟,“世子,无功不受禄,这样贵重的礼物我于情于理都不能收下,您还是拿回去吧。” 一听曲灵栩不要,荣晟顿时急了,连连摆手道:“栩栩,你救了我的命,怎么能说没有功呢,而且我从库房搬这个东西,是征得了母亲和祖母同意的,不行一会儿你问她们。” 额? 曲灵栩再一次惊住了。 忠勇侯老夫人竟然也来了? 这样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门房的下人过来通知,说忠勇候府老夫人和安乐公主到访,被曲连成请去前厅奉茶了,让自己收拾一下过去见客。 曲灵栩点点头,唤来云意和云心为自己简单梳妆,带着荣晟一起朝前厅去了。 只是,忠勇候府老夫人可是位杨家将里佘太君一般的人物,年轻时不止一次随已经故去的老侯爷上战场杀敌,在一众世家贵族中威望极高,哪怕皇上都要给她几分面子的,如今只是因为自己误打误撞救了荣晟一次,就亲自上门道谢?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在这样的思索中,人很快就到了前厅,荣晟见曲灵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当她有些紧张,是以一进门就拉着曲灵栩的衣袖,献宝似地向老夫人道:“祖母,这就是栩栩,是不是很漂亮?”说罢又补充道:“您可不许像平时那般严肃,吓着您未来的孙媳妇儿。” 习惯了荣晟不着调的说话风格,曲灵栩倒不像之前那般惊叹了,只抬眸快速在大厅内扫了一眼。 因着陈氏一早就被襄阳候夫人邀请做客去了,是以只有曲连成坐在上首迎客,客座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忠勇候老夫人和安乐公主,巧的是曲凤衍也在,陪坐在下首徐徐喝着茶,见自 己的目光扫过去,愤恨地瞪了一眼。 曲灵栩暗暗冷笑,这女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刷存在感。 定了定神,向左侧上首看去,忠勇侯老夫人穿着深红色绣白鹤图织锦长袍,眉宇间不怒自威的英气丝毫不减当年,让人望而生畏,只在见到自己宝贝孙子时,才露出一抹寻常老人般的慈爱微笑,轻斥道:“你个没规矩的猴崽子,还不快向曲将军问安。” 被老夫人一训,荣晟吐吐舌,做了个鬼脸,不过到底规规矩矩拱了拱手,“荣晟给曲将军请安。” “世子爷快快免礼。”曲连成虽然身为一品镇国将军,却是靠着自己的打拼才一步步有了今天的成就,跟世代恩荫的侯府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在这之后,曲灵栩亦分别朝老夫人和安乐公主行礼问安。 “是个端庄稳重的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人上下打量了曲灵栩一番,似是明白了荣晟为何闹着一定要娶她,微微点了点头。 “老夫人谬赞,灵栩愧不敢当。”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又施了一礼,继续道,“世子方才送了四扇金丝楠木屏风到蒹葭院,灵栩虽然不才,却也知道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实在受之有愧,还请老夫人收回。” “东西既然送了出去,就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馨月郡主如此推辞,可是嫌弃老身这礼送的俗气了?”忠勇候老夫人倒不生气,只是用淡淡欣赏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曲灵栩。 “老夫人说笑了,灵栩断然没有此意,只是自认为担不得如此大礼,心中惶恐。” “区区一个小玩意儿,不算什么。”老夫人品了口茶,随意道。 曲灵栩暗暗纳罕,这老夫人倒是个爽快的,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是老夫 人一片心意,你收着就是了。”曲连成想了想,含笑开口道。 “是。”曲灵栩看了曲连成一眼,又不便解释那屏风的贵重之处,只转身向老夫人行了个礼,感激道,“既然父亲开口,灵栩就厚颜收下了,多谢老夫人。” “栩栩你就安心收着嘛,到时候要是舍不得,陪嫁过来就是了。”荣晟唯恐天下不乱地加了一句。 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能快点娶到曲灵栩,实在藏不住心事就去找祖母帮忙,没想到祖母不仅没有如母亲那般劈头盖脸地责怪他,还答应跟他一起来将军府见见曲灵栩,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见老夫人和安乐公主都没有阻止荣晟的意思,曲灵栩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只盼着这位老夫人千万不要在曲连成面前提亲,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啊! “一个孩子,如何敢劳动老夫人和公主亲自登门道谢,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曲连成恭敬地笑着,仿若这么优秀的女儿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看的曲灵栩冷嗤不已。 曲凤衍虽然没有见过那金丝楠木屏风长什么样子,却也明白能让曲灵栩百般推辞的,定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 这么多年来,她虽然是庶女,但有曲连成的宠爱,在府中一应吃穿用度比曲灵栩不知道好了多少,哪儿成想短短数日,对方却得了那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而且适才她明明陪坐在这里,但老夫人和安乐公主对她只是淡淡的,并不太搭理,曲灵栩出现后,众人的目光更是都停驻在对方身上,连一丝一毫都懒得分给她…… 曲凤衍心里恨得快要滴出血来,想着自己的母亲生生被打断了一条腿,如今还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样子,她就更恨不得扒了曲灵栩的皮,喝她的 血! 不过恨归恨,之前几番败下阵来,曲凤衍倒也学乖了不少,很快就把脸上露出的那一丝狰狞掩饰住,娇俏地笑道:“听说就连茶馆写戏文的人都把姐姐的事当成故事来讲,每天去听戏的人那叫一个多,可见姐姐艳明远播,想必用不了几天,这提亲的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到时候您再得了什么宝贝,可别忘了让妹妹也跟着开开眼。” 一番话听起来是夸奖,但曲灵栩却明白曲凤衍是在讽刺她太过抛头露面,毕竟没有几个王公贵族能容许自己府中的世子妃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她却忘了,忠勇候老夫人是一个比曲灵栩更加传奇的女子,以她为原型创作的戏文已在坊间流传多年,一度被奉为经典。 若非这么多人在场,曲灵栩真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这人蠢啊,真是没药救。 这边,曲连成也听出了曲凤衍话里的不妥,当即冷下脸来,“凤衍,这里没你的事了,去锦绣阁照顾你姨娘吧。” 曲凤衍并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关联,听到这话,只当曲连成是在维护曲灵栩,心里难免更加气愤,一双大眼睛瞬间凝满泪水,“爹爹,您答应过一会儿要陪女儿练剑的。” 曲灵栩这个小贱人只不过是一时运气好罢了,凭什么占了所有的风头还抢了父亲的宠爱,她不服气! 曲凤衍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但如今落在曲连成眼中却是十足的厌烦。 这个女儿之前那般玲珑剔透,如今怎么变得一丝眼力也无,还有那个许氏,竟然在宫里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若非皇上仁慈,他如今哪里还能坐在正一品镇国将军的位置上! 如此想着,曲连成的脸色更加不好,沉声道:“让你下去就下去,哪儿那么多话。” 曲凤衍是他最看重的女儿,将来是要委以重任的,如果不趁着现在多磨一磨她的性子,以后只怕更是后患无穷。 这些,曲凤衍自是无法得知,只当曲连成不再重视自己,含着泪冲出正厅,心里对曲灵栩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曲灵栩看戏一般看着曲凤衍离开,面上却是一派担忧的模样,“爹爹,妹妹她还小,说起话来也是有口无心,您别放在心上……” 还小? 曲凤衍马上也要及笄了好吧? 有口无心? 谁能证明?还不是你教女无方! 老夫人和安乐公主的脸色不由又是一僵,但想着今天过来的目的,又少不得掩饰住,只含笑道:“曲将军,老身今日冒昧而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将军商量,不知可否?” 曲连成不是蠢人,听到这话心里就猜测到了几分,虽有迟疑,但面上仍是笑容不减,“老夫人请讲。” 至于曲灵栩,则是一阵心惊,她还真是低估了这熊孩子的本事了,竟然连老夫人都请动了,只盼着曲连成能够看在她成为太子妃所带来的好处上,把这桩听起来跟开玩笑似的婚事给推掉。 老夫人既然能主动跟曲连成开口,自然是想好了说辞,遂含笑道:“馨月郡主救了晟儿,便是忠勇候府的恩人,如今郡主也到了及笄婚配的年龄,晟儿虽然年龄小一些,但也是候府未来的继承人,倒也勉强不算太辱没了郡主,曲将军觉得如何?”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奶奶,您好歹也是个古代人,能不能不要那么时髦地接受姐弟恋,这样真的不好啊! 曲灵栩默默地无语问苍天,而且……而且他终于知道荣晟这个熊孩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了,有这样‘开放大度’的奶奶,何愁养不出更洒脱不羁的孙子…… 第四十三章 充满硝烟味的告白 曲连成虽然最近没有进过宫,但到底是一品镇国将军,自有他的耳目灵通,岂能不知皇后属意让曲灵栩为太子妃的事? 虽然在夺嫡之战中,他属意支持许贵妃之子慕容璃,但这也是不得已的结果罢了,毕竟他跟许氏一族的姻亲关系人尽皆知,就算有投奔太子的打算,太子也决计不会信任他。 可如果曲灵栩做了太子妃,局势可就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明面上支持慕容璃,暗地里支持太子,如此,再按照原来的计划将曲凤衍嫁给慕容璃,如此,无论最后谁当了皇帝,他都是名正言顺的国丈。 曲连成的如意算盘打的可谓相当不错。 当然,这些打算曲连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的,只是有些担忧地向忠勇候老夫人道:“能入得老夫人的眼,实乃小女三生有幸,只是……世子爷年纪尚轻,而栩儿已到了议嫁之龄,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这一点曲将军大可放心。”老夫人的目光在曲灵栩身上转了一圈,含笑道:“馨月郡主端庄得体,秀外慧中,实乃难得的良配,至于年龄上的差距,老身可以奏请皇上,先交换庚贴下了聘礼,待晟儿满十五岁再行迎娶便是。” 纳尼? 婚姻大事还可以这么玩的? 曲灵栩只觉得活久见。 “这……”曲连成也没想到老夫人会想出来这么个主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有些勉强地敷衍笑道:“老夫人对栩儿的抬爱,将军府上下皆感激不尽,只是栩儿如今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这婚姻大事,只怕皇上皇后那边会有安排,还要先禀明圣上才好做打算。” 他是决计惹不起忠勇候府的,但皇后就不一样了,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到 皇后那里,之后的事情就用不着他来操心了。 忠勇候老夫人今日前来,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下口风,见曲连成这般说辞,便也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稍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只是荣晟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拉着曲灵栩说了半天的话,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小姐,看来这个小世子是真对您动心了,只可惜他年纪太小了些,否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送走荣晟后,云意抚摸着精致的屏风,轻笑着感叹道。 这破败的蒹葭院虽然在曲灵栩成为郡主之后着意整修了一番,但还是太小了些,乍然摆进来几个庞然大物,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找几个人把屏风搬到库房里放好,以后还是要还回去的。”曲灵栩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有些心不在焉。 自那天从忠勇候府出来,她就再也没见过冷元勋,也不知道那家伙做什么去了。 在这古代,女子及笄之后所面临的头等大事就是嫁人,如今打她主意的人虽说并不在少数,但敢跟太子相抗衡的,目前也就只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荣晟了。 她是决计不会嫁给太子让自己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如此想来,答应荣晟,给自己几年喘息之机,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太过棘手的问题让曲灵栩烦闷不堪,以至于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直到手中没有任何温度的茶盏被接了去,方才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在想什么?”冷元勋一贯冰冷的语气中难得带了几丝温度。 这几天他并非有意避而不见,只是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他对曲灵栩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从怀疑到信任,再到合作,他们之间总有一种无 形的默契,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跟另一个自己对话。 他说不清楚这是不是爱,但却明白,除了曲灵栩,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走进自己心里,随意牵动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来了,来给她一个承诺。 曲灵栩察觉到冷元勋眸中的复杂情绪,却一时理不清是为何,便轻笑着答了一句,“我在想,或许嫁给荣晟,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荣晟最早也要满十五周岁才能娶她,这五年中,她完全有能力让自己的羽翼丰满起来,从而不受任何人的制约。 “你说什么?”冷元勋的心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脸上的阴沉表情更是足够下几场冰雹。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疯了。”曲灵栩无奈地苦笑一声。 十五岁就一定要结婚,而且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竟由不得自己做主,这原本就是一件疯狂且荒唐的事情。 可是很抱歉,她从来都不会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中。 冷元勋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定定地看着曲灵栩,猝不及防中,他突然长臂一展,紧紧把曲灵栩拥入怀中,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曲灵栩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颜,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两世的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夺走了! 前世曲灵栩并没有谈过恋爱,并不是她长得丑,而是要求太高,冷元勋虽然算得上很优秀的那种,但在曲灵栩看来,还是跟自己心里的标准相差甚远…… 失去理智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下一刻,曲灵栩重重一脚踩在冷元勋脚面上,用力将对方推开,冷眸相对,“冷世子,请你自重。” 这个无耻的浪荡子,若不是看在他 还有几分用处,她刚才踩的就不是脚面,而是让他断子绝孙的地方了。 “我明日早朝就请皇上赐婚。” 一想起曲灵栩最近频频被各种人惦记,他心里就分分钟有抓狂的冲动,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他冷元勋的,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赐婚?”曲灵栩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带着几分讽刺地慢慢笑了:“世子未免太过自信了些,你以为皇上会答应?” 今天忠勇候老夫人来访的消息,只怕早已传入宫中,依着皇后的性子,怎么可能让自己处在被动位置,多半已经求见皇上去了。 若这时候冷元勋再掺和一脚,皇上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会在不过问自己意见的情况下,草草把事情给定了。 “皇上是没那么容易答应,可是……”冷元勋再次将曲灵栩揽入怀中,似笑非笑道:“如果我跟馨月郡主你情投意合,私相授受,早已暗许终身,你说……皇上会不会考虑呢?” 情投意合?私相授受?暗许终身? 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看到这一幕,隐在梁上的凌霄凌云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主子啊主子,亏你还比荣晟世子多吃了十年的饭,这表白的水平简直差太远了好不好,反正他们没有闻到任何甜蜜的味道,闻到的只有浓浓的硝烟味儿。 “放开。”看着冷元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曲灵栩只觉得浑身的血气不断上涌。 这个男人,总在不断地挑战她的底线。 “我如果不放呢,你又当如何?”冷元勋居高临下地看着曲灵栩,露出一抹看似温柔,实际上却非常欠揍的表情。 “世子不要后悔。”话音未落,只见曲灵栩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数根泛着蓝光的小银针,这些小银针拧成一股力道,没有丝毫犹豫地朝冷元勋腹部扎去,只是……却在离对方身体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时,不能动弹地僵在半空中。 “这些都是浸了剧毒的针,你就那么恨我?”冷元勋抬头对上曲灵栩冰冷的眼眸,心脏没来由地又是一揪。 “对待无耻之徒,自然不需要额外客气,世子说是么?”曲灵栩一字一顿道。 几天不见踪影,来了先是毫无征兆地吻了她,又霸道强势不由分说地要娶她,正当她曲灵栩是个泥娃娃,什么脾气都没有是么! 曲灵栩毫不留情的话语让冷元勋英挺立体的五官上蒙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悲凉之色,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他缓缓放开手中的力道,淡淡道:“你当真如此厌恶我?” 这么没有水准的话,听的凌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主子,不光曲小姐厌恶你,连我都有点儿厌恶你了。 冷元勋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属下的嫌弃,只是定定看着曲灵栩,曲灵栩倒没有气急败坏,只头也不回地往寝室去了,只有一句淡淡的话顺风飘来,“世子,人贵有自知之明。” 还知道自己惹人厌恶,真是难得,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这一夜,冷元勋注定是睡不好了。 曲灵栩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特别是刚才那个吻,让她每每想起,总有种烦躁又无所适从的感觉,没办法只能从医生系统中取出一片凝神香点了,这才慢慢进入梦乡。 然而第二天早朝,冷元勋并没有向皇上提及赐婚的事,太子也同样没有,因为朝中发生了一件重要的大事,让他们现在,或者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暇顾及其他…… 第四十四章 天灾人祸 江陵堤坝决堤了。 这个年代虽然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但它所处的地理位置跟古代中国大致相似,有两条重要的河流江陵河和江淮河横穿境内,江陵河处在富庶的江南地区,是当地重要的水源。 为了防止河流汛期泛滥,以及给下游农田提供充足的灌溉水源,前朝盛世时期,有位皇帝举全国之力修建了江陵堤坝,修成后造福一方,百姓无不歌功颂德,这堤坝建的牢固,二百多年来又不时有人加固,从未出现任何问题,怎么会突然决堤? “好好的堤坝,为何会突然决堤,周济是干什么吃的!”皇上厉声一喝,将手中的奏报狠狠掷到地上,吓的百官纷纷跪地,求皇上息怒。 哪里能息怒呢? 堤坝决堤,江陵河下游的农田房屋悉数被大水淹没,沦为一片汪阳,无数百姓被大水冲走,下落不明,侥幸存活下来的亦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朝不保夕,这一季即将要收获的上百吨粮食,更是瞬间化为乌有……总之,事态十分严峻。 在这之后,曲连成平静了一下情绪,拱手道:“皇上,这一年来,红莲教在江南一带活动猖獗,虽然朝廷数次派兵剿灭,但都没有达到斩草除根的效果,微臣愚见,会不会是那些乱党为了报复朝廷,才做下此事?” 这些年皇帝大肆修建行宫,劳民伤财,从而增加赋税,引起众多百姓不满。 在那之后,民间渐渐兴起一个名为红莲教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领导人陈秀城是教书先生出身,却有将相之才,在他的带领下红莲教日渐发展壮大,多做劫富济贫之事,深受百姓拥戴。 因其教众大多有双重身份,又善用出其不意之招数,非但没有被朝廷剿灭,反而渐渐有 跟朝廷抗衡之势。 曲连成这么一说,倒是把问题解释通了,很多官员纷纷附和,请求皇上立刻派兵剿灭红莲教,以绝后患。 对此,皇上自然是赞成的,当即命曲连成为大将军,又让慕容璃麾下的参将左青峰为副将,率领五万大军剿灭红莲教,又罢免了江浙总督以及数位河道督察官的职务,押解进京受审,又立刻命户部尚书筹集粮食及帐篷棉被等物质运往灾区,以解决燃眉之急。 可这也只是暂时解决罢了,此次决堤,虽然不至于让江陵河下游百姓全部遭灾,但也十之有三四,下游土地富庶,人口相对密集,细细算起来,也不是少数目。 这几年皇上大肆修建行宫,国库已然空虚,骤然拿出这么多粮食已是捉襟见肘,若要应付接下来的善后问题,只怕有心无力。 皇上自登基之后,从未遇到过这么严重的灾害,头痛不已,大臣们在经过一番讨论后,提出先派钦差带着朝廷拨出的首批赈.灾粮食去往江陵一带,以用雷霆手段严格控制米价疯狂上涨,后续再从其他储粮丰富地区调派粮食。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皇上稍稍斟酌片刻,揉着酸痛的太阳穴问道:“若要派钦差去,众爱卿认为谁比较合适?” 京城跟江陵相隔甚远,押着数额巨大的粮食势必会拖慢脚步,待到达时,灾区的情势会蔓延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敢保证,所以选派的钦差一定要是位高权重且心智坚毅之人,否则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听到皇上这话,官员们窃窃私语讨论了好一会儿,方才有左丞相出声道:“回禀皇上,两江总督已革职查办,江陵一带正是群龙无首,钦差若由一般大臣担任,势必 会压不住场面,老臣认为,需得皇族成员坐镇才可。” 左丞相乃两朝元老,深得群臣信服,在他说完后,其他几位大臣纷纷响应。 这话说的十分中肯,皇上亦觉得有道理,但在派谁去的问题上,却是犯了难。 先帝子嗣不多,活到成年的只有三个儿子,其他两个均在争夺皇位时败在当今皇上手中,被圈禁在宗人府用不得出,其子大多也只是承袭了虚爵,并不成器,就算成器,皇上亦不会放心把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们,是以目前符合要求的,只有太子慕容璟和陵王慕容璃。 这两人常年明争暗斗不断,皇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而且这次派钦差的目的不光是赈.灾,还要负责查清堤坝决堤的原委。 革职的两江总督周济是慕容璟一派重要的钱袋子,若是派慕容璟去,一定会尽可能地为周济脱罪,但要派慕容璃去,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一定会借机大做文章,将慕容璟在两江一带的势力连根撅起,不留一丝余地。 而这些,显然都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朝廷也好,两江也罢,都不可以再起波澜。 皇上为难,慕容璟和慕容璃同样为难。 堂堂皇子,自幼养尊处优惯了的,怎么会愿意去那种不仅条件艰苦还随时可能引发混乱的地方去? 更关键的是,自己的父皇有多么多疑,他们再清楚不过,这种事办好了没有多少功劳,可一旦办不好,就是大过错。 出力不讨好,傻子才愿意去呢! 可是,如今这种时候,作为中心人物,不表态,显然也是不成的。 在经过一番纠结权衡后,太子慕容璟首先开口道:“父皇,两江受灾情势严峻,万万拖延不得,儿臣斗胆请求父皇 立刻下旨命户部筹集粮食,儿臣愿为钦差,亲自押送粮食去灾区,替父皇安抚民心,解决燃眉之急。” 慕容璟会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不是疯魔了,因为他话音刚落,工部尚书就出言道:“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关系国本,怎能亲涉险境,万万不可。” “是啊,太子殿下一向掌管着吏部和工部事宜,对户部之事没有多少了解,只怕不合适。” 在这之后,其他官员亦纷纷附和,这些人有的是太子一党,有的是保持中立但觉得有道理的,一时之间倒也让皇上不太好判断。 见时机差不多,慕容璟再次开口道:“诸位大人所言差矣,正因本宫是储君,才更应该为父皇分忧,为咱们大夏朝分忧,若是在危难时刻贪生怕死,又怎么对得起父皇多年的栽培。” 如此说着,他敛衣跪下,正色道:“还请父皇允准儿臣所请,儿臣一定竭尽所能平定灾情,安抚民心,决不辱命!” 在此之后,仍有许多大臣反对,但同时,那些个不明就里的大臣们也对慕容璟的印象好了许多,毕竟在这种混乱情况下还能勇于出头,没有超乎一般的勇气胆识是做不到的。 有人赞赏,就一定会有人愤恨,愤恨的人当中,慕容璃自然首当其冲。 彼此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位皇兄绝不是什么能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人,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至于死地而后生的危险招数,毕竟同不同意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万一弄巧成拙,就没有任何后路可走了。 话虽如此,可慕容璟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要是不表态,肯定会惹皇上不喜,是以硬着头皮拱手道:“回禀父皇,正如诸位大人所言,太 子皇兄身份尊贵,断然不可以身犯险,不如由儿臣来担任钦差,儿臣一定恪尽职责,把灾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随着慕容璃话音落下,自然也有他这一派的大臣出言反对,但相比之下,反对的声音却少了许多。 一则慕容璃只是个亲王,就身份来讲,跟慕容璟差了很大一个档次,其次慕容璃自入朝当差起一直掌管户部,户部关系国计民生,也算是正当其职,相比之下,可谓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对此,皇上也有些犯难,慕容璃虽然是庶子,但皇上宠爱许贵妃多年,自然爱屋及乌,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并不比慕容璃少,而且调查这个案子千头万绪,若慕容璃一意孤行,后续免不了还有许多麻烦…… 难道就没有折中的办法了么? 见皇上拧眉深思,慕容璟和慕容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仅仅是担心皇上一念之差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也担心皇上会派对方去,真要那样,这场博弈中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去的那个人自然危险万分,但另一个人即便机关算计,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置对方于死地,到时候活着回来,所能得到的后续利益,就不仅仅是眼前了。 冷元勋也在殿中,但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未发一言,这么多年冷眼旁观。 慕容璟和慕容璃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胆小怕事又好大喜功,若非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对不可能争抢这份风险极高的差事。 更何况,他并不认为此事是红莲教做下的,红莲教虽然与朝廷作对,但却是实打实地在为百姓做事,绝对不会以牺牲这么多百姓性命为代价来给朝廷添堵,所以他要通过细枝末节来推断,这件事到底是慕容璟还是慕容璃做的! 第四十五章 请命赈灾 冷元勋的分析并没有错,这件事的确是许贵妃和慕容璃经过多日策划精心安排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两江总督作为封疆大吏,手上所拥有的权势可想而知,更何况江南富庶,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给太子输送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慕容璟原本就管着户部,再加上周济送的银子,手头比慕容璃宽裕许多,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海量的银子花出去,再恩威并施,自然有大把的官员投靠到慕容璟阵营当中。 就连他身侧的一些官员,也难保没有那阳奉阴违的。 对此,慕容璃自是不能忍受。 所以才勾结其外祖父许神医制造出那场混乱的瘟疫,以求排除异己,再通过治疗眼疾得到太后的感念和支持。 谁成想这两个计划都被半路杀出来的曲灵栩给破坏掉了! 不仅如此,还让一向在将军府里得宠的许氏被打瘸了一条腿! 女人色衰而爱弛,身体的残缺势必会让许氏渐渐失宠,而曲灵栩一旦成了太子妃,出于大计考虑,曲连成未必就能全心全意地帮助自己。 若现在不想办法培植自己在军方的势力,只怕到时候,他就再也没有什么资格跟慕容璟相抗衡了。 可这个问题又颇为棘手,毕竟根基深厚的一品封疆大吏不是随便什么事情就能扳倒的,所以他们只能制造一个特大事故,而江陵河决堤,便是最好的理由。 民怨沸腾,为了安抚民心,皇上一定会将周济革职查办。 而他再顺理成章地把事情推到红莲教身上,气头上的皇上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剿灭红莲教。 左青峰虽然出身贫寒,但天赋才能都很高,用兵能力不在曲连成之下,最重要的是此人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有 着绝对的忠诚度,只要累立军功,过不了几年就能成为武官中的翘楚,如此既给了太子党一记重拳,又给了自己人扬名立万的机会,自是一举两得。 至于死了那么多百姓? 不好意思,无论慕容璟还是慕容璃,都不会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 只要能排除异己,让自己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哪怕赔进去比这更多一倍的人命,他们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朝堂上还在就钦差的人选问题僵持不下,冷元勋将前因后果仔细思考了一遍,终于出声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冷元勋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朝堂上各种各样的纷争声立刻停了下来,可见他在众人心中的分量,绝非寻常贵族可比。 “元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皇上的目光亦定格在冷元勋身上。 “回禀皇上,此去江陵危险重重,二位殿下皆是千金之躯,如何能够犯险,微臣不才,愿意领此差事。” 冷元勋的话语中处处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这番话无疑给了皇上另一种选择,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维持大局稳定。 派慕容璟或慕容璃去,都有或多或少的顾虑,那么从公候子弟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代表皇族去往灾区,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选择。 冷元勋文韬武略,在百姓中的口碑极好,有他代表朝廷去安抚灾民,效果无疑会比其他人好上许多,而且冷元勋从未涉及任何党政,调查起案件自然也会不偏不倚,他之前所担忧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如此看来,倒真是合适了。 皇上是高兴了,但淮阳候,也就是冷元勋父亲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若不是念及是在朝堂之 上,只怕即刻就要发怒。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这明摆着就是个乱局,聪明人躲都来不及,他却还要往上凑,是嫌死的不够快么! 冷元勋感受到来自父亲的警告,但却不为所动,只抬头与皇上对视了一眼,再次郑重提出自己的请求。 “好,朕准了!” 皇上权衡再三,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头道:“元勋心系朝廷安危,朕很欣慰,朕现在就封你为钦差大臣,待户部将第一批粮食筹好后即刻前往江陵,考虑到情势混乱,朕会抽派五百御林军沿途保护你的安全,凡有图谋不轨之人,一律可先斩后奏。” 御林军是皇上亲自掌握的一支军队,一共只有五千人,负责护卫宫城,如今竟派了十分之一给冷元勋,可见殊宠。 “微臣自当竭尽所能,不负皇恩。”冷元勋郑重领命。 冷元勋很清楚,如果他不站出来,皇上即便再有顾虑,最终也会在慕容璟和慕容璃中间择选一人前去赈.灾。 且不说其他,如果当地百姓真因为争抢粮食物资发生乱象,这两人一定会以谋逆之罪武力镇压,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样的结局,是冷元勋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这个消息传到曲灵栩耳中的时候,她首先担心的并不是粮食不足的问题,而是水灾过后,各处的脏腐物质都被冲刷出来,水中含有大量细菌,饮用水短缺使得许多人不得不饮用脏腐的水,而且卫生条件得不到保障,一旦有人染病就会大面积传播,也就是灾后……瘟疫! 如果一旦瘟疫蔓延开来,四周的老百姓都要被牵连不说,就连前去赈.灾的冷元勋也逃脱不了厄运! 想着这般严重性后果,曲灵栩恨不 得马上去见冷元勋,但考虑到他此时应该在为筹集粮食一事忙得不可开交,便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凌云交给冷元勋,让他务必抽时间来见自己一面。 曲灵栩信中虽然没有说明所为何事,但冷元勋清楚对方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待夜幕降临之时悄无声息地来到将军府。 跟往日神采奕奕的样子略有不同,冷元勋眼角眉梢间透着一丝疲惫惆怅之色,曲灵栩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几乎是本能地开口道:“先吃点东西吧。” “嗯。”这些日子,冷元勋和曲灵栩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便点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直到餐毕,两人都未发一言,待就着云意端上来的茶水漱了口,曲灵栩方才将一张写满药材的纸推到冷元勋面前。 “你派人去趟太医院,将这方子里提到的所有药材都带上一份,量越多越好,另外,让皇上下一封紧急诏书,严禁百姓取用当地的饮用水,所有生活用水需从未受灾地区紧急调配过去。” “这是什么药?”冷元勋虽然不懂医书,却也觉得这张药方有些奇怪。 “消炎杀菌的。” 曲灵栩并不想跟一个古代人解释细菌病毒的概念,便简单粗暴地直接讲用法。 “到了灾区,你命人找几口大锅,按照我药方中的量将药煮沸,命人到处喷洒,特别是犄角旮旯处,更要多喷一些。至于当地的水,更是一口都碰不得,否则一旦病毒蔓延开来,情势将完全不受控制。” “你是说,江陵一带将会爆发瘟疫?”冷元勋记得京城爆发瘟疫之时,曲灵栩就是这般嘱咐的。 “是。”曲灵栩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如果处理不好,那里的瘟疫会比前些日子京城的情 况严重数倍。” 每逢大灾,这都是逃脱不了的一个坎。 冷元勋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点头道:“我会尽力控制。” “听说皇上要派我那父亲去剿灭红莲教?”嘱咐完瘟疫问题,曲灵栩适时换了个话题。 “红莲教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无异于当众打了皇上一个耳光,皇上怎么会容他。”冷元勋淡淡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看向曲灵栩。 “哎,给人被黑锅的滋味可不好受,红莲教只怕也卯足了劲儿想跟朝廷大干一场呢。”曲灵栩轻笑道。 “你也认为此事非红莲教所为?”冷元勋刻意强调了‘也’字,可见其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红莲教虽然跟朝廷为敌,但做的却都是劫富济贫之事,从未听说他们伤及无辜百姓,而且这样做除了加速朝廷清除他们的决心,也没有别的好处了。” 她虽然没见过红莲教教主,但对方若是这样一个二货,只怕早就被灭了,还能活到今天?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势必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如今江陵灾情不明,实在不是征战的好时机。” 这样的话冷元勋只能跟曲灵栩说,朝堂之上却是万万说不得的,皇上生性多疑,如果一朝想差,怀疑他跟红莲教有什么关系,只怕是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 “此去江陵危险重重,那些不想让你查清楚案子的人自然会想尽各种办法毁灭证据,而那想要查清的,又会想办法给你提供线索……” 曲灵栩嫣然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是冰冷一片,“让他们互相斗去吧,只要别再有百姓无辜受害就好。” 慕容璟和慕容璃,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她通读古今历史的经验,这夏朝只怕离油尽灯枯也不远了…… 第四十六章 慕容璃的算计 为了应对一些紧急情况,曲灵栩特意从医生系统中取出几套消毒及包扎外伤的器械,又将之前研制出来的瘟疫血清全部取出,放在冷藏箱中让冷元勋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可是我打算在医院里高价出售的东西,便宜你了。”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无偿打了水漂,曲灵栩就一阵肉疼。 “也就是说,你在关心我?”冷元勋打量着面前小小的箱子,怎么都想不通曲灵栩从哪儿变出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替江陵的百姓感谢你。”如果冷元勋不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她敢肯定,过不了多久,江陵就会变成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冷元勋并不意外曲灵栩会有这样的态度,在与之对视了片刻后,嘱咐道:“最近京中只怕也不会太平,除了凌霄凌云,我额外留了十个暗卫给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他们去办。” “放心,我应付的过来。” “嗯。” 没有任何温情脉脉的情话,也没有任何承诺,冷元勋和曲灵栩就这样结束了临行前最后一场对话。 在冷元勋和曲灵栩为灾情担忧的时候,慕容璃也没有闲着,他虽然没能成为钦差,但作为亲王,许多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 是以让府兵将陵王府中所有闲置的帐篷衣物,以及库存的粮食全部整理出来,一并送去了户部,直到忙完这一切,才火急火燎地进宫给许贵妃请安。 许贵妃早已等候多时,见慕容璃进来,不等他行礼便立刻屏退左右,急切道:“怎么样了?” “母妃放心,儿臣派去的皆是死士,除了一人意外死亡,其他几人都已平安回到京城,就算冷元勋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查不 到任何证据。” 说到这里,慕容璃一贯高傲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两江总督又怎样,根基深厚又怎样,只要他想除掉的人,就一定会除掉! “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后和慕容璟也不是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早就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许贵妃美艳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旋即有些不甘心地叹息道:“可惜皇上没有答应让慕容璟去江陵,否则本宫绝对不会让他活到回京复命那一日。” 让慕容璟任钦差,对他们来说风险很大,但也并非是死棋,毕竟天高皇帝远,就算出了什么是非,也不能算到他们头上不是? “慕容璟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怎么可能以身犯险,即便今日朝堂之上父皇应允了,他也少不得会找别的理由推脱。” 慕容璃对慕容璟的了解比许贵妃要透彻许多,一针见血地点名要害,随后又继续道:“母妃,您觉得冷元勋如何?” 话题转的有点儿快,许贵妃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微微蹙眉道:“你是想拉拢他为己用?” 听到这话,慕容璃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含笑反问道:“母妃认为如何?” “冷元勋出身公候世家,虽然在兵权上没有过多沾染,但其创建的碧湖书院以口碑立世,在文人心中的地位颇高,文人执掌着天下舆论的方向,若有他相助,你自然会如虎添翼。” 一说起冷元勋,许贵妃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并非因为他能够带来的利益,而是她的宝贝女儿晴雨公主迷恋对方成痴,却连对方一个正眼都得不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许贵妃的忧虑,慕容璃自然明白,但他却并未如其母亲那般,而是不紧不慢道 :“母妃,您真觉得晴雨跟冷元勋相配么?” “此话怎讲?”许贵妃抬眸与慕容璃直视。 她的晴雨贵为公主,又深得皇上喜爱,配一个公候之子岂不是绰绰有余? “恕儿臣直言,晴雨自幼被您和父皇当做掌上明珠,性子骄纵不堪,如果配个寻常王公子第倒也罢了,但以冷元勋冷漠的性情,势必不能容忍妻子凌驾于自己之上,所以……哪怕晴雨真的嫁给他,也断然没有任何幸福可言。” “这些情况母妃何尝不知,可晴雨她……”提起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许贵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 “晴雨还小,做什么事情,少不得母妃慢慢引导。”慕容璃淡淡一笑,继续道:“儿臣有一个办法,保证冷元勋会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即便退一万步来讲,他也不会加入太子一党。” 原本他也希望通过晴雨的姻亲关系来搭上冷元勋这条线,但事实证明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只能采取别的方法。 “是何办法,说来听听?”见儿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许贵妃亦有些好奇。 “那日在寿康宫,母妃也看见了,皇后属意曲灵栩为太子妃。” 一听到曲灵栩这三个字,许贵妃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个贱丫头处处横插一道,她们怎么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那天若不是她随机应变,死咬着不肯验指甲,只怕今日已经被打入那冷宫里去了,实在可恨! 想到这些,许贵妃精致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不堪,说话的语气亦冷了下来,不屑道:“那个小贱人倒是想一步登天,本宫岂能由着她如此得意!” 许氏被打残的那条腿,她可一日都没有忘记过! “儿臣要说的不是这个。”慕容璃 比许贵妃要理智许多,只见他轻轻拍了拍许贵妃的手,继续道:“依儿臣看,太子妃这个位子对曲灵栩并没有太多诱惑力,她未必放在眼里。” 对这个名义上的表妹,慕容璃虽然见过几次,但从未放在心上,直到上次在寿康宫见她应对如仪,言行举止滴水不漏方才重新重视起来。 也是那天,在皇后提出让慕容璟帮曲灵栩送东西时,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冷元勋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要说两人没有关联,他绝对不信。 被慕容璃一提醒,许贵妃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难怪冷元勋会特意赶来寿康宫为那个小贱人分辨,还送她那般精巧的发簪,当时本宫身处困顿,来不及多想,原来他们二人竟暗中勾搭到一起了!” 说到最后,许贵妃狠狠一巴掌拍到红木桌上,震的碗碟叮当响。 在她看来,曲灵栩只不过是个微贱的丫头,如何能与她所生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可那贱丫头不仅抢了她父亲所有的光环,如今连她女儿的心上人也要抢,实在可恶至极! 恨归恨,不过这些恨意还不足以让许贵妃失去理智,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慕容璃的意思,凉声道:“那个小贱人狡猾的很,想要在这上面做手脚,只怕不容易。”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母妃不必紧张,儿臣何时说过要咱们动手?”慕容璃邪魅一笑,不以为意道:“即便曲灵栩有七巧玲珑心,也只不过是个大臣之女而已,她敢违抗皇后娘娘的命令?” “单凭她自己自然是不敢,但你不要忘了,她身后还有太后那座大靠山,若太后出言,只怕皇后也反驳不得。”许贵妃冷冷 道。 “明面上的确如此,但母妃跟皇后争斗多年,应该对她的为人有几分了解,她绝不是那种轻易就放弃的人。” 宫中的女人,有几个是靠明招赢的呢,暗地里的招数才是制胜的关键。 见许贵妃沉默不语,慕容璃继续道:“如果儿臣所料无差,皇后大约也猜测到冷元勋跟曲灵栩的关系不一般,是以特意去找父皇请旨封曲灵栩为太子妃,父皇并未决断,原本今日早朝就要商议此事,不成想被灾情延误了,如果让皇后知道曲灵栩跟冷元勋过从甚密,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她会不会即刻采取措施呢?” “你说什么?”许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璃。倒不是诧异冷元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去见曲灵栩的,而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悄无声息间掌握了这样的秘密。 “母妃,埋了那么多年的棋子,是时候发挥作用了,只要将这件事告知皇后,再晓之以厉害,皇后一定会趁冷元勋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想办法把生米煮成熟饭,您想想,冷元勋归来之时,见自己心爱之人成了别人榻上娇娥,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五年前,皇后身边的一等侍女文竹在许贵妃的刻意算计下,与太医院里一个太医发生了苟且之事,被许贵妃抓了个正着。 这个年代的宫规不像清朝那样宽松,宫女只要一进宫,便是皇帝的女人,如果跟别的男人有私情,不仅她自己要被处死,跟她有私情的男人也会被处以极刑。 文竹为了保住她跟情郎的性命,只得接受许贵妃的条件,成为她在皇后身边的眼线,虽然成功收服了文竹,但许贵妃也明白这条内线来之不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如此一蛰伏便是五年时间。 第四十七章 各方算计 五年,的确够久了。 “你放心,母后自会把这件事办妥。” 虽说在许贵妃看来,让曲灵栩白白捡了个太子妃之位实在是便宜了她,但只要能让对方不痛快的事,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至于冷元勋,他看不上晴雨公主已经触到了许贵妃的底线,又如何还需要其他借口。 事情悄无声息地安排了下去,曲灵栩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再次成为许贵妃一党的暗算对象。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从她穿越到这个世间那一刻开始,她跟许氏一族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有慕容璃做榜样,京中许多官员及大户人家皆捐献出一部分粮食衣物,虽说不算太多,再加上从国库中清点出来的粮食,累计下来的数量亦很可观。 两日后,一应救灾物品皆准备妥当,冷元勋按照曲灵栩的意思,提议皇上派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去江陵,由官员负责从附近区域取水饮用,此举虽然不能完全杜绝病菌地扩散,却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瘟疫发生。 因为赈.灾一事事关重大,冷元勋又是皇上特赐的钦差大臣,所以出发那天,几乎所有身在京中的文武百官都来送行,包括身份尊贵的慕容璟和慕容璃。 慕容璟依旧身着代表太子身份的明黄色锦袍,只见他拍了拍冷元勋的肩膀,一脸关切道:“元勋,此次有你代表朝廷前去江陵,本宫十分放心,去到那边,一切以百姓安危为重,至于决堤的原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但凡有所关联之人一律问罪,绝不姑息。” 这话自然是说给慕容璃听的了,昨日他跟皇后合计了许久,但始终没有找到一条既稳妥又能一击即中的办法,只得暂时按捺下来,从许贵妃和晴 雨公主身上打开突破口。 皇后和慕容璟的计划暂且不提,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慕容璃立刻呼应道:“太子皇兄所言极是,不过百姓安危自然要紧,但元勋你也要保重自身,本王特意抽派了二十个亲卫供你差遣,若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他们去做便是。” 差遣? 慕容璟几乎要笑出声来。 只怕是监视的成分多一些吧,果然是做贼心虚的。 冷元勋看着这两人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的,心里冷笑不止,但面上少不得淡淡应了,“多谢太子殿下,陵王殿下关心。” “不必客气,待你凯旋归来,本宫一定在东宫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慕容璟丝毫不在意冷元勋的淡漠,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时辰不早了,两位殿下请回吧。” 说这话时,冷元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虽然明知道曲灵栩绝对不会来送他,但他心里还是莫名地有些期待…… 将军府。 “小姐,算着时辰,冷世子应该快要出发了,您真的不去送送他?”云意自认为不是八卦之人,但这句话已经忍了一早上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如此,还送个什么劲儿? 而且,她跟冷元勋什么时候熟到那种需要送别的地步了? “可是,江陵现在的情况那样混乱,您就不担心冷世子会有危险么?”云心适时插话道。 她们跟在曲灵栩身边久了,对冷元勋也算有一点儿了解,整个人看起来虽然冰冰冷冷的,不如太子殿下温和,也没有荣晟世子那样‘痴情’,但对主子却是实打实的好,否则也不会临行前加派暗卫来保护主子。 曲灵栩放下手中的书册,淡淡道:“有多大的能 力,就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一味地担心害怕,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私心里,她也不希望冷元勋涉险,但为着江陵千千万万的百姓着想,她却明白那个人一定要是冷元勋,只有他,才能将这场灾难所带来的恶果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小姐……” 云心还想说什么,却被云意用眼神制止住了,只能不甘心地撇撇嘴。 “许氏和曲凤衍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这母女二人这两日也太过平静了些,平静的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没有。”云意轻轻摇了摇头,“听锦绣阁外院的下人说,许姨娘知道自己的腿残废了,这些天一直以泪洗面,几乎不吃不喝,老爷去看了她几回,但每次都是略坐坐就走了,从未过夜,二姨娘伤心的不得了。” “都看到了吧,男人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许氏恃宠而骄,处处折磨曲灵栩母女的时候,只怕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失宠那一天。 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可不是么,还是小姐您棋高一着,一眼就相中了柳姨娘,希望她能念着小姐的好,别又成了一个白眼狼。”云意的语气中有些担忧。 男人嘛,都是贪图新鲜的,所以许氏之前虽然得宠,却不是将军府中唯一的妾室。 除她之外,还有三个无子无女的贱妾,分别是甘氏,林氏和柳氏,这几个人当中又属柳氏最为风姿绰约,妩媚动人。 但在许氏的压制下,受了许多细碎折磨,这个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暗里也没少给许氏使绊子。 但那时的许氏在府中一手遮天,将嫡妻陈氏都压制成那样,区区一个柳氏如何能动摇的了她的根基? 曲灵栩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暗示拉拢了柳氏一番,柳 氏也是个聪明人,在曲灵栩的帮助下,很快便独占了曲连成的宠爱。 试问有娇滴滴的妾室婉转承欢,嘘寒问暖,曲连成如何还有心情看年老色衰,苦大仇深,又瘸了一条腿的许氏? “许氏为了防止柳氏怀孕,暗地里给她下了分量很重的寒性药物,柳氏只怕这辈子都无法生育自己的孩子了,只为这一点,她对许氏的恨意就断然不会比我少。”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起码在许氏母子三人彻底倒台之前,她不必担心柳氏会倒戈相向。 “许姨娘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暗算小姐。”云心得意地轻哼一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除非许姨娘死了,否则她永远都不会放弃暗害小姐。”云意看问题比云心要透彻许多,一针见血地点名了要害。 “她想玩,本小姐自然没有不奉陪的道理,只看她能不能玩得起了。”曲灵栩倒了一杯茶,徐徐喝着。 算着日子,她那所谓的弟弟也该回京了,到时候这府上一定会更加热闹。 除了曲凤衍,许氏还育有一个儿子,名为曲定邦,虽然是庶出,但因着是将军府中唯一的儿子,曲定邦自幼就被曲连成带在身边,细心教养,文武方面也算都有所长。 两个月前,曲定邦被曲连成送去京外的锐兵营训练,能够去到锐兵营的,皆是各个公候府邸的嫡子嫡孙,可见曲连成对曲定邦的重视。 所以有时候曲灵栩很不能理解许氏为何要这般容不下她们母女,陈氏无子,她这个女儿迟早是要出嫁的,待她成了世子娘亲,这将军府的一切还不是她的,又何必如此心急? 可见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栩栩,你要陪谁 玩,我不许你陪别人玩!”一个带着几分稚气的男声骤然插了进来。 对此,无论曲灵栩还是云意云心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荣晟横冲直闯惯了,她们已经习惯了。 “让你读的书读完了么?”曲灵栩头也不抬地问道。 为了不让这熊孩子每天都在自己跟前晃悠,曲灵栩便跟他约法三章,只有每日读完十篇文章而且全部背过,才可以过来找她。 “就那几本书,怎么能难道小爷我。”荣晟得意地瞥了瞥嘴,笑嘻嘻道,“栩栩,你陪我出去玩玩吧,每天困在这府里,多没意思啊!” 荣晟这话倒真是说中了曲灵栩的心事,这古代对女子的要求颇多,特别是她这种到了待嫁之龄的女子,几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上个街还要戴一层面纱,实在是没劲。 “世子爷,男女七岁不同席,咱俩这样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逛,万一被哪个御史弹劾一个有伤风化的罪名,可是不好呢!” 伤不伤风化神马的,曲灵栩倒是半点儿都不在乎,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跟这个熊孩子一起出去。 每天在她耳边叽叽咋咋,像个小麻雀似的。 “谁敢弹劾本世子未来的世子妃,本世子就打的他满地找牙,连亲妈都不认识。”荣晟高傲地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 他长这么大,连皇帝舅舅都不怕,更何况那些个穷酸迂腐的御史老头儿了。 “……” 又来了,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曲灵栩无奈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正想着怎样才能暂时把这熊孩子打发出去,熊孩子已是先一步道:“栩栩,听说城东的兵器店出了好些个精巧的小玩意儿,那小刀子锋利的很,削铁如泥呢,咱们也去买两把,好不好?” 第四十八章 路见不平 兵器? 这两个字倒是勾起了曲灵栩的兴趣。 自从来到这里,她一直用着医生系统里带的手术刀,但那手术刀的数量毕竟有限,而且也不方便暴露于人前,若是以后医院开张,势必要培养自己的医生,若是这个时代的制刀工艺能够基本达到做手术刀的要求,也算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想着,曲灵栩点头道:“行了,左右也无事,今天我就陪你逛一圈好了。” “太好了,栩栩,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荣晟开心的不行,拉着曲灵栩就要出门,却被对方阻止,就这样出门,她可真不想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 让云意帮她梳了个男士发髻,又换上一套前几日特意准备的男装,镜子前便出现了一个英姿勃勃的公子哥。 曲灵栩对镜顾盼,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之处,这才拿起桌上的扇子,满意地出了门。 “哇,栩栩,你好像一个翩翩潇洒的公子啊!”荣晟看到曲灵栩的男士装扮,忍不住出口称赞道。 他看上的女人果然不一般,无论什么样子都那么美。 对于他的夸赞,曲灵栩不予置否地笑了笑,“走吧!” 这一阵子,冷元勋不在京城,建医院的事情也只能拖了下来,但那也只是硬件设施而已,一些该匹配的软件,还是必须要张罗起来。 京城离江陵甚远,所以江陵的灾难丝毫没有影响到京城街市上的繁华。 曲灵栩如今扮成男人,云意云心也不便跟随左右,她倒也乐得自在,随手买到的一点稀奇玩意儿皆由荣晟带来的家丁拿着。 “栩栩,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玩?”荣晟拿起一只类似于万花筒的东西,献宝似地递到曲灵栩面前。 曲灵栩也觉得稀奇,拿过来准 备看看,突然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撞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位公子,对不起!” 那男人原本只是打算道个歉继续跑,但触摸到曲灵栩身上的衣料,就知道此人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是以果断地改变意见,扑通一声跪到曲灵栩面前,哀求道:“公子,求您救救小人,小人真的没有偷东西!” 曲灵栩低头打量了那人一眼,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干干净净颇有几分书生模样,单从面相来看,怎么都无法跟‘小偷’两个字挂上钩。 正要开口询问,一伙追赶他的人已是匆匆杀将过来,大声喝道:“站住,你这小贼还敢跑!” “我不是贼,你休要血口喷人!”男子虽然有些害怕那些家丁,但到底还是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反击。 “是不是贼可不是你说了算!马上跟我回去!”为首的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上前,抓住方博的胳膊就要把他拖走。 “公子,求您救救小民,小民真的是被冤枉的!”方博如何挣扎得过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只得再次向曲灵栩求助。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小爷面前撒野!”荣晟可不似曲灵栩那般沉得住气,立刻呵斥道。 “你……”但凡能在京城混口饭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丁,那也得眼力了得。 他虽然不知道荣晟的身份,却也明白这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是以稍稍停顿了一下,还算恭敬道:“这是我们秦和斋的私事,还公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如果我们一定要插手呢?” 说话的不是荣晟而是曲灵栩。 她前世活了二十多年,加上这一世的十几年,也算是有半辈子经验的‘老人’了,直觉 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绝不是偷窃之人,这其中只怕另有猫腻。 她不会满大街找闲事做,可一旦遇到了,也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那男子用力挣脱家丁的束缚,感恩戴德地给曲灵栩磕了个头,随后委屈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小人乃京郊人士,世代以开医馆为生,可惜父母双亲相继病重,家道中落,为了给双亲治病,小人只好将家中祖传的一株百年灵芝拿到典当行去当些银子,典当行掌柜的看了又看,说小人的灵芝只是一般成色,只给五十两银子,小人自然是不肯的,哪成想那老板竟突然改口诬陷这灵芝是小人偷窃而来的,要将小人扭送官府,小人冤枉啊!” 曲灵栩稍稍一听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不是典型的巧取豪夺么,没想到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这种事情竟然也能堂而皇之地发生! 看来某些人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越发有恃无恐! 如此想着,她再次开口道:“这位兄弟,能否把灵芝借我一观?” 灵芝乃滋补强壮,扶正固本的神奇珍品,在对抗肿瘤,抗衰老,尤其是解毒方面有着神奇的效果,寻常灵芝能存活几十年已是难得,如果真如男子所说,他手中的是一株百年灵芝,那价值便远远不止千金之数了。 男子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曲灵栩,根本谈不上有多信任,但事到如今,已是无路可走,遂贴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双手递到曲灵栩面前,“请公子过目。” 曲灵栩虽然对奇珍异草没有过多研究,但打开包裹那一刻,却是立刻便能肯定这是百年一遇的好东西,如此也证实了男子并未说谎。 “看来典当行掌柜的眼睛不太 好使,需要医治一下了。”曲灵栩将灵芝包好,递回到男子手中。 “你……你凭什么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男子说的话是真是假,这几个小厮再清楚不过,眼神中不由有些发虚,只是强撑着罢了。 “你们这些个刁奴,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百姓,来人,把他们全部扭送京兆尹府!” 荣晟倒是看不出灵芝是好是坏,他只知道曲灵栩不喜欢这些人,而让曲灵栩不喜欢的,统统都要受到严惩! “是,世子!”忠勇候府不愧是将门世家,跟在荣晟身边那几个侍卫,个个功夫皆不弱,三下两下便把毫无武功的典当行家丁制服住了。 这样一来,周围那些原本还想来围观的人,纷纷吓退几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荣晟,自己也要被抓到京兆尹去。 “我们冤枉!你凭什么抓我们!” 听到世子这两个字,家丁就知道他们惹上大.麻烦了,但如今想要回去通报消息是来不及了,只能通过大声喊叫的方式,希望能引起掌柜的注意。 可是荣晟如何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一人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就让侍卫拖下去了。 “栩栩,事情处理完了,我们继续逛街吧!”荣晟回眸看着曲灵栩,爽朗地笑了笑。 好不容易说动曲灵栩出来逛个街,偏偏又出现这样的变故,可不能扫了兴致。 “今日只怕是逛不成了。” 曲灵栩微微叹了口气,示意男子起来,方才继续道:“你是苦主又是被告,只怕少不得要去京兆尹府走一趟了,你可有办法证明这灵芝原本就归你所有?” 这古代技术水平落后,想要举证,相对困难许多,曲灵栩虽然有办法帮助男子,但还是想借此考一考他的心思和应变能力。 他既然出身医学世家,想必药理之类的理论知识并不弱,如果可以收归己用,确是极好的选择。 ?见曲灵栩如此问,那男子恭敬地拱了拱手。 “回禀公子,小民姓方,单名一个博字,家住京城五十里外的临水镇,从小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靠在镇上开医馆为生,这只百年灵芝也是爷爷上山采药时偶然所得,在当地并不算秘密。” 这个解释倒让曲灵栩微微纳罕了,这样一株价值千金的宝贝在家里放了几十年,还是在左邻右舍都知道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失窃,看来这古代人的品格,倒真是比现代好许多呢。 见曲灵栩没有说话,方博只当他还有所顾虑,便继续解释道:“为了方便起见,小民只用包袱裹了灵芝,并没有带盒子,那盒子中想必会有零星残留,以公子的见识,想必不难分辨。” “你怎么知道本……公子懂得医术?” 郡主二字正要脱口而出,曲灵栩突然想起自己身着男装,只得有些生硬地转圜回来,心里却暗暗思索,自己的眼光或许没错,单凭这份逻辑思维能力,这个方博就已然比大多数人高明了许多。 “公子一眼就能识别出这灵芝的好坏,又能准确估算价值,单凭这份眼力,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小民故有此判断。” 这话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曲灵栩一定会觉得是恭维之语,但方博语气诚恳,脸上也始终挂着不卑不亢的神色,却叫人相信他只是实话实说,并无任何夸大其词。 “你这倒是抬举我了。”曲灵栩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只带着方博和荣晟一起往京兆尹府去了。 “栩栩,你在想什么?”见曲灵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荣晟有些好奇地问道。 第四十九章 略施巧计 “我在想,该派人调查一下这典当行底细,省得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能在京城立足多年,且行事如此嚣张,要说背后没有哪个朝廷命官做后台,鬼都不信。 相比于曲灵栩的担忧,荣晟倒是自在许多,只见他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凭他是谁,难不成我忠勇侯府还怕他不成,栩栩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有我替你兜着。” 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还算什么男人? 看着荣晟那张还带了大半稚气的精致脸颊,曲灵栩一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出身高贵,自幼被宠爱着长大,哪里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 “好了,去吧。”这话并不是对荣晟说的,而是对隐在暗处的凌霄说的,凌霄会意,立刻去了。 京兆尹府离街区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侍卫们已经代为禀明了事情经过,京兆府尹自然知悉了荣晟身份,连忙迎上来行礼,恭敬道:“下官已经派人去典当行传唤掌柜,还请世子稍坐片刻。” “知道了,你再让人端把椅子过来。”荣晟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京兆府尹虽然判断不出曲灵栩的身份,但见荣晟对他如此客气,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忙不迭地去了。 又过了片刻,一个衙役匆匆进来,禀告道:“大人,典当行掌柜带到。” “带进来。” 随着京兆府尹一声令下,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子被带了上来,跟曲灵栩想象的有所不同,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并非城府颇深的中年老油条。 曲灵栩微微沉吟,看来这其中的门道不浅,是要好好留心了。 那男子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道:“府尹大人,小人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并没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事,不知大人为何传唤小 人。” 京兆府尹并未理会那掌柜,只是将目光投向跪在另一侧的方博,询问道:“你抬起头来看看清楚,可是这个人诬陷你偷了灵芝,还派人在大街上抓你?” “是。”方博答应一句,旋即抬起头,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看清男子面容那一刻傻眼了,这…… “府尹大人,这……并非典当行掌柜,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刚刚跟他说话的明明不是这个男子,难道典当行有两个掌柜? 方博话音刚落,男子就生气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自从典当行成立以来,就只有我一个掌柜,何曾有过第二人,不信你大可以随便去问。” 曲灵栩原本也有所怀疑,但见男子说的信誓旦旦,很快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典当行的掌柜只怕是一明一暗,如此这般,哪怕是发生今天这种意外,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顶多就是几个家丁受点罚罢了。 看来这幕后老板绝不是一般人。 有意思。 “那人即便不是掌柜,也是你们店里的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弱者,你可有解释?”京兆府尹看了掌柜的一眼,淡淡问道。 “回府尹大人的话,秦和斋典当行能在京城立足数年,靠的就是诚信二字,小的绝不允许任何人辱没我们典当行的声誉。”如此说了一句,掌柜把目光转向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家丁,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公堂之上,你们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本世子决不轻饶!”荣晟到底按捺不住性子,冷言呵斥了一句。 “是……是。”那几个家丁刚才已经见识了荣晟身边之人的本事,此时更是点头如捣蒜,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回大老爷,回掌柜的,今天上午在您外出的时候,这位公子拿了一株灵芝前来典当,王副掌柜一看那灵芝便知 是极好的成色,原本是打算给银子的,但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礼部侍郎孙大人家灵芝失窃一事,觉得这株灵芝从外观到成色均跟失窃物有相似之处,便请这位公子等一等,哪知公子听说此事后大为紧张,拿起灵芝就跑,副掌柜越发觉得可疑,便让小的们拦住公子,这才有了之后的误会。” 那伙计应该见过不少大场面,虽然受到几番威慑,有些紧张,但仍可以完整地把整个过程陈述出来,而且很巧妙地将典当行巧取豪夺一事掩饰过去,这样即便查下去,也仅仅只能追究一个过失之罪。 “他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方博见那伙计如此颠倒黑白,气的额头上的青筋都凸现出来,只重重叩首。 “府尹大人,小民敢用身家性命起誓,那掌柜的当时只想出五十两银子当取灵芝,见小民不肯,这才诬陷小民偷窃,请大人做主。” 家丁和方博各执一词,又都没有证据,京兆府尹一时也犯了难,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当时跟方博交涉的副掌柜带来,才能审理之后的案情。 整个过程中,曲灵栩虽然未发一言,却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堂上众人的反应,以求寻得破绽。 可是典当行一看就早有准备,方博在这当中并不占优势,是以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险中求胜的主意来。 这般想着,曲灵栩悄声在荣晟耳边嘱咐了几句,荣晟脸上露出浓浓的赞赏之色,随后起身来到方博面前,朗声道:“本世子是看你可怜才出手救你,没想到你竟然不尽不实,诓骗本世子!” 方博没想到荣晟会这么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连连辩驳道:“世子,求您相信小民,小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夸大其词。” “最好是这样,否则本世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说这话时,荣晟 的身子稍稍前倾,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句什么,方博愣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磕了个头,“小民多谢世子。”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焦灼的,过了大约两炷香,副掌柜才姗姗来迟,过了这么久,他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是以虽然表现的很慌张,但细细看去,却不见半分紧张。 “大人,诬陷小民的正是这个人,请大人做主!”那副掌柜刚走进来,方博就一脸愤愤地指控道。 若不是他跑得快,又恰巧碰到了曲灵栩和荣晟,只怕如今不仅祖传的灵芝被夺了去,还要被冠上一个偷窃的罪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让方博意外的是,那副掌柜不仅没有如他所料那般喊冤,反而重重磕了个头,低声道:“府尹大人,小民有罪。” 京兆府尹显然也很意外,只见他微微蹙眉,凝声道:“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巧取豪夺,诬陷于人的罪名了?”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就难办了。 秦和斋典当行的幕后主人是谁,曲灵栩和荣晟不知道,京兆府尹却是一清二楚,堂堂兵部尚书的大舅子,可不是他一个三品地方官得罪的起的。 是的,堂下这个三十出头的典当行掌柜,正是兵部尚书李滨的大舅子。 不过,他并不是李滨嫡妻的哥哥,而是五姨娘周氏之兄,这个五姨娘虽然出身贫寒,但却有倾国倾城之貌,又调得一手的好香料,被人称为香料西施。 李滨生性好色,只见了一面就被迷的七荤八素,当天就命人下了聘礼,强行娶入府中为妾。 周氏自是不愿侍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但考虑到家中父兄的身家性命,少不得委屈求全。 李滨为了哄爱妾开心,特意出重金为周氏之兄周武开了这个典当行,同时也为他收取一些隐形贿赂。 周武原本还恪守本分,但有李滨这个大靠山,日子久了,难免嚣张跋扈起来,巧取豪夺什么的,也不足为奇了。 这些事从京兆府尹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那副掌柜立刻回答道:“小民只是觉得这灵芝来路蹊跷,想着还是调查清楚为好,实在没有半分贪占之念,还请大人明察。” “没想到秦和斋素日都是以貌取人的。”曲灵栩淡淡开口道。 这一言,众人的目光均不约而同地转到曲灵栩身上。 曲灵栩的眼神并不犀利,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却让那副掌柜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这位公子所言差亦,但凡做生意,均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但这位公子说话含混其词,小民实在不能不多个心眼,否则岂不是百口莫辩。” “掌柜所言有理。”曲灵栩认同地点点头,随后看向京兆府尹,“大人,李大人家灵芝失窃一事,发生在几日前?” 京兆尹负责京城治安,像东西失窃这一类琐事,皆应上报于此,泰和斋的掌柜既然言之凿凿,就一定是确有此事。 没有人会蠢到说一个随便就能戳破的谎言。 果然,京兆府尹恭敬道:“回公子,大约在十日之前,跟灵芝一起失窃的还有两株老山参。” “可有当时报案的卷宗?”曲灵栩再次问道。 “这……”京兆府尹有些为难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曲灵栩的身份,像卷宗这样机密的东西,是绝对不能给外人看的。 见状,荣晟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曲灵栩已是先一步含笑道:“大人不必紧张,我并不是要偷窥机密,只是想请大人确认一下,那株失窃的灵芝是何年份?” 灵芝这种东西,年份不同,品相也会有很大差异,这也只是她的一个猜测,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事情反倒好办多了。 第五十章 事情原委 见曲灵栩是这个目的,京兆府尹提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见他并没有命人去取卷宗,而是直接回答道:“这个案子当时闹的人尽皆知,灵芝大约有一百年的样子,两株老山参则分别是三百年和四百年。” 三百年,四百年的老山参,只怕宫里也没有许多,这兵部尚书的家底还真是够厚的。 曲灵栩默默吐槽了一句,才发现自己关注错了重点,连忙将大脑频率调整过来,淡淡道:“方博,你可知你手里这株灵芝的年份在多少?” “回禀公子,这株灵芝在祖父采下时已有百余年历史,如今算来,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年了。”说罢,他解开包袱,将灵芝展现在众人面前。 荣晟看了曲灵栩一眼,开口道:“一百年的灵芝无论是大小,重量,品相都无法跟一百五十年的灵芝相提并论,副掌柜身为秦和斋的管事,每年见过的奇珍异宝想必不在少数,怎会连这种最基本的区别都分辨不清楚呢?” 听到这话,副掌柜心里又是一哆嗦,他当时只想低价将灵芝收过来,哪里想的了这么多。 是以,暗自定了定神,辩驳道:“都是小民的错,只听说李大人家灵芝失窃,却没有仔细辨认年份,还请大人赐罪。” “你既然认定我偷窃,刚开始又如何会开出五十两的价格,见我不同意又涨到一百两,那荣昌票号的银票,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一百两,又什么时候给过你荣昌票号的银票,那银票明明就是宣和银庄……” 那副掌柜急于为自己辩驳,一番话几乎是冲口而出,待他反应过来,一切已然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真的给过方博银票!”京兆府尹不是傻子 ,怎么会听不出副掌柜话中的致命漏洞。 “小民没有啊,大人,这一切都是他使计诈小人的!”副掌柜恨恨地瞪了方博一眼,匍匐在地。 其实那副掌柜并没有给方博涨价,更没有给他荣昌票号的银票,这一切都是曲灵栩的计策,只为了攻其不意,让对方在猝不及防中露出破绽。 这一招风险很大,万一对方心思跟自己一样缜密,极有可能功败垂成,好在结果还算尽如人意。 “一派胡言!公堂之上,你还敢口出谎言,是想被拖出去打板子么!”顺天府尹重重一敲惊堂木,厉声道。 要是他死咬住不认,顺天府尹还能以证据不足为由从轻处理,从而卖李滨一个面子。 可如今这种情形下,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确有猫腻,若他还执意偏袒,忠勇侯世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这小祖宗闹将起来,惊动了皇上,自己这个官也算是做到头了。 要说顺天府尹只是有些遗憾,那跪在一旁的周武就是出奇的愤怒了,心中不停暗骂,这个蠢货把自己害惨了! 不过同时又不得不庆幸,还好找了个替罪羊,否则接下来该被问罪的,就是自己了。 这边,那副掌柜依旧咬死不认,只是这次,京兆府尹根本没有给他分辩的机会,而是毫不犹豫地命人把他拖下去打板子。 那副掌柜虽说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但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受的了刑罚,不过片刻就哭嚷着招了大半。 虽说仍有不尽不实之处,但已然足够,曲灵栩也没想着能一棍子把整个泰和斋打沉,便也见好就收,之后的事情交由京兆府尹处置了。 至始至终,京兆府尹都对曲灵栩的身份十分纳罕,但他明白不该问的不问,只要强忍着好奇 心,将她跟荣晟等人送出府衙。 曲灵栩还有许多话想要问方博,考虑到外面人多眼杂,只好去酒楼来了个包间,几个人一同用午膳。 刚进包间,方博就敛衣跪下,朝曲灵栩磕了三个头,郑重道:“小民多谢公子仗义相救,如此救命大恩小民必定永远铭记在心,日后公子若有需要,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又向荣晟磕头,表示感谢。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但本郡主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既然存了招揽之心,少不得要考究一下方博的学识,看他能不能担当大任。 郡主? 方博狠狠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看向曲灵栩。 难怪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眼前的恩人是个女子! “喂,看什么看,谁允许你盯着栩栩了,想要本世子把你眼睛挖出来是么!”荣晟板着脸呵斥道。 长那么丑还敢打自己女人的主意,简直可恶! 荣晟虽然还是个半大孩子,但将门虎子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有的,几句话吓的方博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发一言。 “荣晟。”曲灵栩不能在外人面前训斥荣晟,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方才继续向方博道:“听你的意思,仿佛是从祖父那一辈就开始行医,医者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行业,但保证全家衣食无忧还是可以做的的,为何会沦落到变卖传家宝的地步?” 这个疑问曲灵栩之前就有,只是现在才有机会问出来。 “回郡主的话……” 方博正要抬头看向曲灵栩,突然想起刚才荣晟的警告,又立刻低下头,凝声道:“回郡主的话,小民父母年事已高,皆身染疾病,每年吃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原本也还勉强可以维持,但……昨 日,镇上一个猎户去山中打猎,被毒蛇咬伤,来小民诊所中治疗,小民深知蛇毒难除,但架不住猎户家属苦苦哀求就答应尝试为其解毒……” “你是用何种方法解毒的?”曲灵栩打断方博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方博有些奇怪曲灵栩如何会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郡主的话,小民询问得知,咬伤猎户的是海蛇,小民之前读过相关医书,海蛇的毒素容易让人麻痹,但并非完全不能救治,斟酌之后,就采取了以毒攻毒的办法。” 说到这里,方博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似有似无的哽咽,平息了一会儿情绪,方才继续道:“可是没想到那毒素完全不受控制,猎户服用后情况竟比之前还要严重,如今已是奄奄一息,猎户家属见状,纷纷前来讨要说法,将医馆砸了大半,又扬言若不赔偿他们一百两银子,他们就要让小民和小民父母在镇上呆不下,小民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典当了这灵芝……” “真是难为你了。”曲灵栩幽幽叹了口气,多少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她只知道现代医患关系恶劣,动不动就有家属围攻医院,殴打医生的新闻,没想到这古代同样如此。 这些人在用恶毒行为攻击医者时,完全记不起他们当时是如何苦苦哀求医生救命的。 人性的阴暗面,往往都是这样不堪一击。 让人齿寒。 曲灵栩短短几个字的话语,却让方博压抑着的委屈差点喷涌而出,不过好在咬牙用力忍住,苦笑道:“事情原本就是因小民而起,小民受些委屈也无妨,只是父母年老病重,实在受不得背井离乡之苦,所以……” 方博咬了咬嘴唇,艰难开口道:“郡主救了小人的性命,小人原不该再有所 求,只是如今还要厚颜请郡主收下这灵芝,借小民一百两银子应急。” “这样罕见的灵芝,只要一百两太可惜了。” 曲灵栩话音刚落,方博就摇头道:“郡主误会了,这一百两银子是小人借您的,日后定当归还。” 若没有曲灵栩,他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如何还能再跟对方讨要钱财。 “这灵芝本郡主是不会收的,同样,银子本郡主也不会借给你。” 正当方博被这句话浇的浑身冰凉时,曲灵栩却突然话锋一转,向荣晟道:“让人准备一辆脚力快的马车,你随我去方博老家一趟。” 什么? 荣晟和方博不约而同地看向曲灵栩。 “身为医者,不应该受到这样刻薄的对待,本郡主自会替你讨回公道。”曲灵栩眼眸中一片冰冷。 物以类聚,有这样一群刁蛮家属,那猎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若由着自己的性子,曲灵栩必定不会救这种人。 但此事事关方博的清白,若是用银子来解决了,势必会在方博心里留下一辈子都难以愈合的阴影,这是曲灵栩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荣晟到底了解曲灵栩多一些,稍稍一想,便兴奋道:“栩栩,你有办法救那个人,是不是?” 太好了,他特别想看看栩栩是怎么救人的,可惜这些日子并没有什么人得了重病,一直没能看到。 “您是……馨月郡主?”方博后知后觉,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曲灵栩,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之前曲灵栩女扮男装,他自然没往那方面去想,可是刚才得知她是女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除了被京城百姓称之为神医的馨月郡主,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见识,一针见血地问到他清除蛇毒所用的办法! 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第五十一章 惩治刁民 “小民拜见馨月郡主!”方博再次朝曲灵栩深揖一礼,这一礼跟救命之恩或权势地位皆没有关系,只单纯是一个医者对业界泰斗的尊重景仰。 “起来吧。”曲灵栩明白方博心中所想,为了表示尊重,便也安然受了礼,随后又道:“走吧。” 医生系统里还有几支备用的蛇毒血清,也亏得咬伤那人的是海蛇,不是眼镜王蛇之类的,否则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栩栩,你还没吃东西呢!”荣晟虽然非常期待看到曲灵栩救人的场景,但更不希望她饿着。 “没有时间耽搁了,用食盒装些点心,我们路上吃。” 曲灵栩这样说了,荣晟自然没有异议,吩咐下人装了几道方便的菜式,疾步下楼去了。 荣晟亲卫的办事速度堪称一流,待他们下楼的时候,马车已经备好了,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出了城。 虽然曲灵栩出城的方式不算低调,但京城人流往来原本就复杂,只要不是有心,也不见得会引起别人注意,但凡事皆有例外,慕容璟在城门口送完冷元勋,并没有即刻回东宫,而是跟几个私交不错的贵族子弟来到酒楼喝茶聊天,好巧不巧,正好看到曲灵栩和荣晟出城那一幕。 以太子的势力,想要打听点消息可谓易如反掌,没过多久就得知曲灵栩适才出手搭救方博一事,稍稍垂眸,若有所思起来。 “主子,兵部尚书李滨虽然表面上保持中立,实际却跟陵王私交甚好,您是担心馨月郡主的无心之举会得罪陵王?”慕容璟的贴身侍从孟立问道。 “得罪?”慕容璟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轻笑道:“他们之间的矛盾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多一事少一事又有什么关系,本宫只 是很好奇,是什么重要的事让馨月一定要亲自出城。” “馨月郡主乐善好施,想要帮忙帮到底也是有可能的。”如此说了一句,孟立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主子,想必郡主还没有走远,您何不派人跟上去,最近京郊一带可不太平,万一郡主遇到危险,您也能及时……相救,不是么?” 孟立一语双关的话,适时提醒了慕容璟,是啊,曲灵栩此行是何目的倒是其次,左右对方也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可若是能在曲灵栩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相救,那无疑会让对方感恩戴德,对自己心生好感,女人都是感情用事的,只要曲灵栩爱上自己,那么无论何人用何种方式阻止这桩婚事,都是不成的了。 没有危险? 那还不好说,制造一个就是了。 如此想着,慕容璟凝声吩咐道:“马上安排下去,都仔细着些,馨月心智无双,如果让她察觉到什么破绽,就功亏一篑了。”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妥当。” 这边,曲灵栩尚不知自己很快就要落到慕容璟的圈套中,她正在颠簸的马车里不住地吐槽古代坑坑洼洼的道路,以及这堪比老牛拉破车的速度。 从未有一刻这样思念现代的轿车高铁啊! “栩栩,吃块点心吧!”荣晟将食盒中的绿豆糕端到曲灵栩面前。 “你吃吧。”曲灵栩微微摇头。 她也饿啊,可就这颠簸劲儿,五脏六腑都快跳出来了,哪里还吃得下? 如果说曲灵栩矫情,那还真是冤枉她了,原主这些年明里暗里受了不少细碎折磨,身体虚弱不堪,才十五岁就落了很严重的胃病,虽然现在境遇好了,什么样的名贵补品都吃得起,又有药膳调养,但没 有个三年五载,很难将内里的亏空完全补回来。 “郡主千金之躯却为小民劳碌奔波,小民实在有愧。”方博声音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 曲灵栩本不必管他的事,即便管了,也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赶路,但如今她明明承受不了颠簸,还一再嘱咐车夫快一些。 “本郡主既然选择帮你,就说明你具备被帮助的价值,无需不安。”她能有此举,完全是出于惜才爱才之心,并不需要对方把她奉为神灵,时时感恩戴德。 “一边去,再啰里啰嗦地惹栩栩烦心,本世子救把你踢下车去。”荣晟没好气地瞪了方博一眼,将对方赶到车门边,不许他再靠近曲灵栩。 五十里路并不算长,如果放在现代,也就二十分钟车程,可在古代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即便马车已经跑的很快,也愣是足足晃荡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就是一条一眼能望到头的街,马车刚停稳,曲灵栩还未来得及下车,就听到一阵激烈的嘈杂声。 “郡主,他们又来闹了,小民先行一步!”方博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 “你人单力薄,过去也不过是任人欺凌。”曲灵栩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颠簸带来的不适感压下去,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本事。” 见曲灵栩如此说,方博虽然心焦不已,却也没有反驳,只耐心等了片刻,几人一起下了车。 “老东西,你要再不说你儿子逃去哪里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留着浓浓大胡子的粗壮莽汉,凶神恶煞地骂着两个头发斑白的虚弱老人。 “大哥,跟他废什么话,我看干脆把这医馆全砸了!”另一个跟他有六七分 相似的男人随声附和道。 “就是,砸了!看他们还敢不敢不赔钱!”其他几个人拿着棍子,纷纷起哄。 在他们身旁的简易担架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男人,一个衣衫破旧的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小女孩守在一边,不住地低声抽泣着,怀中的孩子伸着小手不停地为母亲擦泪。 “哭什么哭,要不是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大山怎么会好端端的被蛇咬!”莽汉被女人哭的心烦意乱,抬腿就给了对方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曲灵栩默默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形势,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事情只怕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真正想讹钱的是这几个心怀不轨的兄弟。 “听好了,你马上乖乖拿出一百两,要不然老子就一把火烧了这医馆!”大汉再次厉声喝道。 “这位大哥口气真够大的。”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王公贵族行事嚣张些她还勉强可以理解,毕竟后太强大,但一个村野蛮夫竟也如此有恃无恐,也算是活久见了。 曲灵栩的声音并不大,却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为首的莽汉转过身来,待看清了曲灵栩的模样后,不屑地骂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敢管老子的闲事,信不信老子打的你满地找牙!” 呵呵。 平常人即便不清楚他们的身份,看到这样的穿着打扮都会避忌三分,这种粗野莽汉,当真是半点见识也没有啊! “荣林,你跟随世子多年,想必是了解规矩的,对本郡主口出狂言,该当何罪?”曲灵栩微微侧头,向荣晟身边的贴身侍卫问道。 “回禀郡主,以下犯上乃大不敬之罪,依照宫规,应立刻乱棍打死。”荣林拱一拱手,恭 敬道。 此言一出,无论是那几个顽劣的莽汉还是周围的吃瓜群众,都忍不住惊呆了,他们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清楚‘郡主’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这……这是真的么? 至于刚才开口辱骂曲灵栩那个莽汉,已经吓得有点哆嗦,却不相信对方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处置自己。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在面前这个少女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 莽汉的行为虽然卑鄙无耻,但还没到该死的地步,曲灵栩稍稍思量一下,缓缓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其初犯,拖下去责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行刑之后将他和其他几日一并移送到保长处,让他依照律法从严处置,绝对不能纵容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 “是,郡主!” “你们放开老子!放开!”那莽汉不住地挣扎,奈何他力气再大,也抵不过武功高强的侍卫,只不过平白多讨了一顿打。 这几个莽夫想必平日里没少为非作歹,见他们受了处置,围观的百姓中并没有几人露出怜悯之色,只是不约而同地跪下,小心翼翼地给曲灵栩请安。 “都起来吧!”曲灵栩没有时间搭理其他人,只径自走到猎户身边,在医生系统的帮助下为他把了脉,原以为对方已经奄奄一息,没想到对方脉象平稳,虽然体内还有余毒,但余毒的残留量却不多,可见方博那以毒攻毒的药方不仅没错,反而效果极佳。 倒是省了她一支血清。 方博见曲灵栩沉默不语,还以为猎户的病情已无力回天,虽然心中难过,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安慰道:“郡主,小民知道您尽力了。”或许命中注定他就应该受此一劫,无论怎样都逃脱不了。 ? 第五十二章 苏醒 曲灵栩并没有接方博的话,只是看向跪在地上的猎户妻子,“他一直都是这种昏睡状态么,期间可有反复?” 猎户妻子见曲灵栩三言两语收拾了那几个莽汉,自是心存感激,但更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几乎下意识地把头埋的更低,有点结结巴巴道:“回……回郡主的话,大山昨天晚上吐……吐了两次血,吐出来的都是带……带着腐臭气味的黑血,今天早上又吐了一次,之后就一直不省人事。” 这就对了。 方博的药起了作用,将猎户体内的蛇毒逼了出来,只是药性相对猛烈了些,才会给人造成奄奄一息的错觉。 “所以,你们就带着人来医馆闹?” 听到这话,那民妇吓的一哆嗦,生怕曲灵栩接下来就要处置自己,连忙泣声解释道:“郡主恕罪,不是民妇要为自己开脱,实在是此事半点也由不得民妇啊!”许是心里实在委屈,那妇人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刚刚那几个人是民妇的大伯子,素日里跋扈惯了的,大山不喜欢他们的为人,所以平日里少有往来,昨日大山中了蛇毒危在旦夕,他们得知消息后,就打起了我们家产的主意,要将民妇和小花赶回娘家去,之后又嚷嚷着来医馆讹钱,民妇不是没有劝阻过,可只换来了一顿打……”说罢,她撸起袖子,胳膊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郡主,莲花嫂子并没有为难小民,她也是个可怜人。”方博适时出声解释道。 看到适才那幅场景,曲灵栩已是猜测出了七七八八,之所以如此问,只是想从侧面证实一下猎户的为人,既然打砸医馆之事跟他们夫妻没有直接关联,便也打消了惩戒他们一番的念头 ,只向方博道:“把人抬进医馆里去。” 曲灵栩虽然只字未提猎户的病情,但通过这句话,方博已是肯定对方有解决之法,一时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应了。 “荣晟,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么?”她之前的估计太乐观了些,仔细想来,以猎户如今的情况,想要等余毒清除后自然醒来,最起码还要二十个小时,而她绝对不可能在这里待那么久,还是打一支抗毒血清比较省事。 见曲灵栩主动让自己帮忙,荣晟顿时喜上眉梢,想都没想就立刻点头,“栩栩你尽管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都没有问题。” “我要给猎户治疗,你负责在门外把守,任何人不许靠近。”无论注射器还是血清,都是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东西,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定要完全保密。 一听是这么回事,荣晟顿时急了,“栩栩,我好想看看你是怎么给病人治病的,你让我也进去吧,守门的事让荣林他们去做,保证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 “不行。”曲灵栩拒绝的干脆利落,一丝犹豫也没有。 并不是她不信任荣晟,只是荣晟还是个半大孩子,很有可能在不经意间说漏嘴,或者被有心之人套去话,这样的风险她实在冒不起。 “栩栩……” “以后机会多的是,但这次绝对不行,你要是不听话,我可就生气了。”不等荣晟说完,曲灵栩就打断了她的话。 见曲灵栩微微凝眉,荣晟怕她生气,虽然有点儿不甘心,但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因猎户体内的蛇毒已去了大半,曲灵栩稍稍斟酌,只给他用了半个剂量的血清,或许是古代人的体质相对纯粹一些,血清几乎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过半个时辰,猎户的手指和睫毛均有不同程度的活动,醒转迹象非常明显。 猎户妻子做梦都没想到大半个身子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丈夫,竟然还能苏醒过来,激动地眼泪直流,方博亦是紧张地陪在一旁,生怕忽视任何一个细节。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虽然只过了半个时辰,但除了曲灵栩之外,其他几个人都神色凝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个房间安静地连落针的声音都听得到。 好在这样的紧张气氛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又过了一盏茶时间,猎户的嘴皮僵硬地动了两下,含混不清地发出一个字,“水……”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欣喜若狂了,方博第一个反应过来,但他并未急着去倒水,而是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曲灵栩,见后者微微点头,方才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猎户妻子,让她喂给自己的丈夫喝。 猎户似乎是渴急了,一连喝了三杯水,方才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有些呆滞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茫然道:“我这是在哪里?” “大山,我是莲花啊,你赶紧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猎户妻子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莲花,我怎么躺在这里?”猎户的身体素质到底比一般人好了不少,刚刚苏醒已是可以支撑着坐起来,待看到方博后,原本有些断片的记忆一下子衔接起来,只见他掀开被子下床,跪在方博面前,感激道:“多谢方大夫出手相救,此救命大恩我林大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之后愿意当牛做马……” “大山哥你这是做什么,万万使不得。”方博赶紧把猎户扶起来,解释道:“你昨日服下药不久整个人就陷入昏迷之中, 不省人事,多亏馨月郡主医术超绝,才保了你一命,你真正该谢的人是郡主才对。” 被方博这么一说,猎户才发现坐在茶几边的曲灵栩,见对方衣饰华贵,哪怕一言不发,举手投足间亦散发着优雅沉静的气质,一时之间竟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拉着妻子一起向曲灵栩道谢。 “你不必谢本郡主,若不是方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只怕你也没命撑到本郡主来。”曲灵栩并不叫猎户夫妻俩起来,只是缓缓拨动着手中的茶盏,淡漠道:“因着你昏迷不醒,你的几个兄弟不仅砸了半个医馆,还逼得方博将祖传的灵芝拿去京城典当,又遭贼人算计,险些连命都保不住。” 猎户显然对自己兄弟的为人有几分了解,只稍稍愣厄了一下,便再次俯首道:“此事全因小民而起,小民责无旁贷,还请方大夫将医馆中所有被毁物品清算一下,小民愿意赔偿所有损失。”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补充道:“请方大夫放心,待我身体康复后,定携那几人过来,当面向您请罪,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因此寒了心。” 见那猎户是个明事理的,曲灵栩心里也算有所欣慰,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本郡主也该启程回京,你体内的毒虽然清了差不多,但少不得要将养一阵子,好自为之吧。” “小民多谢郡主提点。”那猎户感恩戴德地再次磕了个头,目送曲灵栩离开。 “算着时辰,郡主需要快马加鞭才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京,少不得又是一顿奔波劳累,小民准备了两条棉被,可以稍稍缓解路途中的颠簸,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曲灵栩感念方博的细心,便也没有 推辞,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的医术虽不算超绝,却也高出寻常大夫许多,难道就甘愿在一个小镇上默默度日,了却余生?” 曲灵栩虽然没有明说,却足够让方博明白其中的意思,方博没想到自己的医术能得到曲灵栩的赏识,有些喜出望外,却又忧愁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小民自然希望能将祖父传下来的招牌发扬光大,只是双亲年迈,即便想要施展抱负也是有心无力。” 古代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想要举家迁徙更不是容易之事。 曲灵栩虽然欣赏方博的才学,却也不急于立刻将其收在麾下,只微微笑道:“好好研习医书,自有扬名立万那一天。” “多谢郡主教诲。” 简短的交流后,曲灵栩在方博恭敬且有些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进了马车,荣晟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曲灵栩如何给猎户医治的,但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起死回生’却是事实,所以路上十分兴奋地问东问西,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 相比之下,曲灵栩的心情却没有荣晟这般轻松,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路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栩栩,你是不是又难受了?”荣晟见曲灵栩眉头紧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有。”曲灵栩摇摇头,示意荣晟靠近些,方才继续道:“你只带了这十个侍卫么,有没有人隐在暗中?” 这种压抑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要早做打算才是,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荣晟喜欢曲灵栩,自然不会对她有所隐瞒,当即回答道:“几年前父亲就给我安排了六个暗卫,只要我不在忠勇候府,他们都会在暗中跟着我,需要我叫他们出来么?” 第五十三章 刺杀 “不用。”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突然握住荣晟的手,严肃地嘱咐道:“荣晟,你听我说,一会儿要是有什么危险,千万不要跟对方纠缠,立刻让这几个暗卫保护你离开,越快越好。” “什么危险?”荣晟被曲灵栩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说的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对方。 “我也不知道,总之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即便有意外,那些人的目标也断然不会是荣晟,只要他不跟自己在一起,想来就没有大碍了。 曲灵栩突然有些后悔,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荣晟陪她出城。 “那你呢?”荣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担忧地看着曲灵栩。 “你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脱身。”凌霄凌云几个不是吃素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有他们,她医生系统里的生化武器也足以自保。 “栩栩……” 似乎为了印证曲灵栩的猜测,还没等荣晟把话说完,只听马车咣铛一声突然停了下来,猝不及防中,曲灵栩和荣晟被惯性一冲,身子重重撞在车后壁上,幸亏有棉被垫着,才不至于太疼。 “怎么回事……” 荣晟缓过气来,正准备探头出去看看情况,却被曲灵栩一把拽住,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主子,外面来了许多身份不明的刺客,您跟荣晟世子千万不要出来!”凌霄的声音传入马车。 “凌霄,不要跟他们纠缠,快点赶着马车走!”紧急关头,曲灵栩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凌冽地下命令。 不过显然对方也想到了这一点,还未等凌云有所回应,一阵凄切的马鸣声便传入耳中,不必想,两匹马已经魂归西天了。 “栩栩!”荣晟虽然出身于功勋世家,但毕竟 年纪还小,何曾见过这样危险的场面,一时少不了有几分慌神,只下意识地抓住曲灵栩的手。 “别怕,不会有事的。”曲灵栩心一横,趁荣晟不注意,从医生系统中取出一个烟雾弹,拉开引线从车窗扔了出去,随后命令道:“凌霄,你跟忠勇候府的暗卫一起护送荣晟世子回京,务必要快!” “主子,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高级杀手,对方能跟他们对战这么长时间,实力彪悍程度可想而知,若是曲灵栩落到那些人手中,势必会性命不保。 如果曲灵栩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百死莫赎。 “我需要你们听我的命令,不是质疑我的决定!”曲灵栩厉声呵斥道。 如今这种情势下,晚走一秒钟就多一分风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荣晟伤着。 “栩栩,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荣晟大声反驳道。 生死关头撇下一个弱女子独自逃命,他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听话,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保护你!”这样说着,荣晟眼眸中浑然不见了适才那种担心害怕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则是勇敢和坚定。 曲灵栩定定看了荣晟一眼,见对方紧紧握着腰上的佩剑,半侧身子则下意识地挡在自己身前,心底无奈地叹息一声。 罢了。 外面不断传来急促的刀剑碰撞声,车夫及忠勇候府带出来的侍卫悉数殒命,只有几个暗卫还在苦苦与对方缠斗。 这样的情况无疑是不利的,马车走不了,他们继续待在车上,就像一个箭靶子,随时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下,如此想着,曲灵栩索性又扔出两个烟雾弹,借着烟雾的遮掩,拉着荣晟离开马车 ,朝丛林中逃去。 此刻已是夜幕十分,丛林中树木密集,遮掩物众多,对方即便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只要能挨到明天早上,就算安全了,毕竟这京郊重地,还没有谁敢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与此同时,曲灵栩还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许氏?许贵妃?或者是其他她无意中得罪了的人? 然而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烟雾弹虽然暂时蒙蔽了那些杀手的视线,但他们的听力比一般人敏感许多,立刻循着脚步声追了过来,曲灵栩正准备将仅有的一枚手榴弹扔出去,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凭空插了进来,“什么人,敢在京城附近放肆!” 随着这个声音,数十名身着夜行衣的侍卫仿佛从天而降,有了他们的加入,那些杀手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杀的被杀,自尽的自尽,总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太子哥哥,是你!”荣晟从草丛中探出头,待看清来人后,不敢置信地欢呼出声。 慕容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真是巧呢。 “荣晟,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子眼眸中的惊讶,一点儿都不比荣晟少。 “别提了,我下午陪栩栩出城去救一个被毒蛇咬伤的猎户,没想到回来的路上遭了伏击,要不是太子皇兄你及时出现,我们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呢!”荣晟一股脑儿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馨月郡主也在?”慕容璟的目光向四处打量了一番,最终在草丛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只是曲灵栩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整个人有点儿呆愣,直到荣晟过去把她拉起来,方才面无表情地向慕容璟行礼。 “馨月郡主不 必多礼。”慕容璟虚扶了曲灵栩一把,之后又关切地问道:“郡主还好么?” “太子皇兄,你不知道刚才的情势有多吓人,栩栩一定是吓坏了,咱们还是早点回京吧。”荣晟担心慕容璟会责怪曲灵栩无礼,连忙挡在她面前解释道。 “也好。”慕容璟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确定她脸上那种受惊吓的表情不似作伪,心里的得意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医术超群怎样,冰雪聪明又怎样,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区区几个刺客就吓破了胆,经此一事,她一定会对自己这个恩人感恩戴德。 只是他没有想到忠勇候府派了那么多暗卫保护荣晟,否则自己也不至于搭进去那么多得力人手。 曲灵栩原本就对慕容璟的突然出现充满疑惑,如今偷偷瞥见对方眼眸中那抹志得意满的神色,越发肯定今日之事十之八,九就是这位太子爷自导自演的把戏,至于目的,左不过就是想从自己这里赚个救命之恩的名声。 既然如此,她就配合他好好演一出罢了。 如果慕容璟知道这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计划,几乎瞬间就被曲灵栩识破的话,一定会郁闷地想跳楼,可惜这种事情注定没有人告诉他,所以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自得其乐。 拉车的马被杀掉了,慕容璟只得让属下让出自己的马,重新套上马车往京城走去,这一次,他们很顺利地进了城,曲灵栩也在慕容璟的荣晟的双重护送下,安全回到了将军府。 虽然曲灵栩出城前就派随从告知陈氏自己会晚归,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晚,陈氏的心亦悬了起来,为了不让陈氏过于担心,曲灵栩没有将路上的惊魂一幕告知对方,只三言两语敷衍 了过去,慕容璟亦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是在郊外遇到,不放心曲灵栩一个人回府,这才护送她回来。 太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能亲自送一个臣子之女回府,可谓无上殊荣,对此,陈氏自然感激不尽,彼此寒暄了几句,慕容璟婉拒了陈氏留饭的邀请,辞行回东宫。 这会儿,曲灵栩的心情亦平复了许多,她亲自将慕容璟送到大门口,深深福了一福,感激道:“承蒙太子殿下出手相救,臣女感激不尽,改日定让家父备上薄礼,亲自去东宫道谢。” “馨月你既然被父皇册封为郡主,就是本宫的妹妹,若是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有危险,却不出手相救,那本宫成什么人了?”慕容璟看向曲灵栩的眼眸中含有深不见底的温情,“你心性善良,不懂得人心险恶,但以后说话做事还是要谨慎些,无事也不要随便往城外去,否则说不定还会再遭暗算,明白么?” 慕容璟虽然说的隐晦,但话里话外,都在将事情往许贵妃和慕容璃身上推。 曲灵栩自然明白对方的图谋,但面上却是一派感激之色,“多谢太子殿下赐教,臣女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那就好。”慕容璟点点头,含笑道:“母后跟馨月你一见如故,时常在本宫面前念叨你,每次都不停地感慨自己没有生个女儿,你若有空,可要多去昭阳殿给母后请安,她一定欢喜。” 欢喜? 能让自己做儿媳,想必皇后会更加欢喜。 可是这等如意算盘,她又怎么会趁了她的意。 曲灵栩心里冷笑不止,只垂目福了一福,“承蒙皇后娘娘厚爱,臣女自当从命。” “好了,外面冷,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慕容璟轻轻拍了拍曲灵栩的肩膀,含笑道。 第五十四章 追查 这原是于礼不合的,但慕容璟一早跟自己兄妹相称,倒让人没办法追究这些细枝末节,曲灵栩倒不介意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只是觉得慕容璟这戏演的实在是有些过头了,明明是他硬拉着自己在风口上聊个没完,这会儿却又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真当她是三岁孩童,那么好哄? 好歹应付走了慕容璟,曲灵栩总算松了口气,正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往蒹葭院走,不料还没走几步,就闻到阵阵香风,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曲凤衍这会儿出现,是想做什么? 不必再猜,人已经来到面前,因许氏被打断了腿,曲凤衍这些日子一多半时间都在锦绣阁照顾她的亲娘,无心打扮,人自然也憔悴了不少,只是眼眸中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却不减分毫,只见她缓缓走近,似笑非笑道:“姐姐还真是交游广阔,冷世子前脚刚走,你就迫不及待地勾搭上太子爷,这份手段,实在让妹妹佩服。” 曲灵栩没那么多精力跟曲凤衍扯这些有的没的,索性直白地怼回去,“妹妹此言差矣,太子殿下是皇上钦定的储君,最是英明睿智,莫非妹妹觉得太子殿下跟那些凡俗公子一般,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勾搭了去?” 污蔑当朝储君可是大不敬之罪,她就不信曲凤衍敢应。 曲凤衍没想到曲灵栩轻轻松松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个坑,刚才还得意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愤怒,不由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姐姐果然牙尖嘴利,惯会颠倒黑白。” “黑的白不了,白的自然也黑不了,妹妹有这闲心来跟姐姐我探讨哲学问题,可见二姨娘的腿大好了。” “你个小……”许氏残了一条腿,在府中的地位可谓是 江河日下,那些个下人都是跟红顶白惯了的,连带着曲凤衍这个二小姐也不似以往那般受重视,吃穿用度看起来跟之前无异,实际上却差了不止一点,试问曲凤衍如何能不火冒三丈。 连带恨透了曲灵栩。 “妹妹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要是为了一时痛快被宫规掌嘴,可是难受了。”曲灵栩打断曲凤衍的话,似笑非笑道。 听到这话,曲凤衍即便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嫡庶尊卑就像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生生横在两人中间,更何况如今曲灵栩已贵为天家郡主,如果冒犯她,便是对皇家不敬! 看着曲灵栩缓缓离开的背影,曲凤衍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连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都没有察觉,郡主又怎样,她倒要看看曲灵栩这个小贱人能得意几天! 一个恶毒的计划像野草般在曲凤衍心里疯狂滋长,她知道这个计划风险极大,可她实在不想继续容忍下去了,哪怕有再大的风险,她都一定要去做! 且不说曲凤衍在那儿生闷气,曲灵栩回到蒹葭院中,发现陈氏竟在正厅中等她,关切地问了许多下午发生的事情,显然并不相信她之前的说辞,对此,曲灵栩少不得又是好一阵敷衍,总算把陈氏劝走,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小姐,喝盏燕窝吧。”云意把一个精致的描金瓷盏递到曲灵栩面前。 曲灵栩端过瓷盏瞅了瞅,并未动勺子,而是扬声道:“凌霄,凌云。” “属下在。”两道黑影应声飘到曲灵栩面前,云意则会意地退后几步,守在门口。 “你们俩的伤势怎么样了?”曲灵栩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目光中却充满了关切。 那样激烈的打斗,即便是高手 ,也不可能全然不受伤。 见曲灵栩如此关心自己,凌霄和凌云少有波动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旋即异口同声道:“多谢主子关心,属下等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并不碍事。” 他们从记事起就在夜部接受最高强度的训练,受伤的频率比吃饭还要高,实在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是我疏忽了,早该给你们制点效果好的金创药。”曲灵栩有些愧疚地记下这事,随后蹙眉问道:“跟那些刺客交手的过程中,你们可有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虽然猜测出这事十有八,九是慕容璟故意为之,但曲灵栩生来理性,判断事情断然不能只靠猜测,也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凌霄和凌云对视一眼,稍稍思索片刻后,凌云先一步回答道:“那些刺客身着夜行衣,无论衣服还是武器上,都没有任何痕迹,而且下手快准狠,如果属下所料不错,他们应该也是某个势力着意培养的杀手。” “但跟一般杀手又有所不同。”凌霄适时补充道:“杀手但凡接到杀人命令,都会尽全力在最短时间内击中目标,因为拖的越久,出变故的几率就会越大,但这帮杀手始终都在跟属下们缠斗,没有一个人分身去攻击马车,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说到这里,凌云亦有些担忧地补充道:“主子,经此一事,太子殿下和荣晟世子已经知道有属下等人的存在,会不会对主子不利?” 所谓的暗卫,毋庸置疑就是不能在明处示人,如今身份暴露,敌人再下手时就会有所准备,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荣晟一心为我着想,想必不会说出去,至于慕容璟,他应该会认为你们都是荣晟的人,不至于多疑。”换做是她,也不会觉得 一个十几年不受宠的将军府嫡女,身边会有暗卫存在。 听到曲灵栩的解释,凌霄凌云稍稍安心些,继续问道:“主子,咱们夜部中有不少擅长追踪之人,您若是有疑惑,不如派他们暗中查验,定能将此事的幕后指使找出来。” 冷元勋外出前特意交代他们要保护好曲灵栩,凡是对曲灵栩不利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也不必查的太仔细,点到为止即可。”如此说着,曲灵栩将目光转向云意,“明日一早,你去京兆尹府报案,就说本郡主受了大惊吓,让京兆尹务必快速破案。” “小姐,您不是让凌霄凌云去查么?”云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疑惑地脱口而出道。 “凌霄他们是在暗中追查,不能宣之于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本郡主自然要报官,否则别人会觉得很奇怪。”被那么多刺客追杀险些丧命,却一声不吭,她的心得多大才能做出这种事。 “奴婢明白了。”云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折腾一天也累了,你们回房间休息去吧。”曲灵栩打了个哈欠,嘱咐道。 “主子……”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冷元勋不是还留下几个人么,换他们过来守着就好。” “是。”凌霄凌云答应一声,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曲灵栩准备睡下的时候,慕容璟亦来到昭阳宫求见皇后,在听慕容璟讲述完方才的经过时,皇后雍容华贵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赞赏的笑容,“如此说来,你可是曲灵栩的救命恩人了。” “不止是曲灵栩,还有荣晟。”慕容璟徐徐抿了一口茶,得意道:“皇祖母眼疾一事,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谁都清楚,幕后黑手定是许贵妃无疑,皇祖母心 里岂能不恨,如今儿臣又救了荣晟,皇祖母和忠勇候府即便再保持中立,心里也是偏向儿臣的,若是再顺利娶了曲灵栩,得到镇国将军府一脉的支持,他慕容璃再想争储,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冷元勋聪慧睿智,心思缜密,以他的能力,要想在江陵河决堤一案中查出点蛛丝马迹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慕容璃……呵呵。 皇后对此无疑是满意的,含笑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找机会多跟曲灵栩接触些,一定要让她认为此事是慕容璃所为。” “她几次三番坏许贵妃的事,又害的许氏被打断了腿,慕容璃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刺杀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慕容璟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不欲道:“只是没想到荣晟身边的暗卫武功如此高强,害的儿臣折损了七八个得力心腹,实在是心痛。” “忠勇候府只有这么一个嫡孙,自然容不得半点闪失。”皇后抚着袖口上的牡丹花纹,淡淡道:“心腹没有了固然可惜,但只要能达到你接近曲灵栩的目的,便是值得的,迎娶太子妃一事必须在冷元勋回京之前尘埃落定。” 在许贵妃的刻意安排下,皇后自然知道了冷元勋跟曲灵栩之间非一般的关系,原本还想着用些手段将此事定下,没想到慕容璟设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局,这样一来,便也不必急于一时了,毕竟曲灵栩聪慧过人,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嫁进东宫,只怕日后少不得会有麻烦。 “冷元勋,跟他有什么关系?”慕容璟不明就里地蹙眉问道。 “太子妃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位,世家贵女个个趋之若鹜,但曲灵栩偏偏不为所动,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么?” 第五十五章 哪有那么容易 “母后的意思是……曲灵栩喜欢冷元勋?”冷元勋性情孤傲古怪,极少交际,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跟哪个女子有交集,即便对他一往情深的晴雨公主,也难得见他一个笑脸,怎么会跟曲灵栩扯上关系? “怎么,皇儿觉得不可能?”如此问了一句,不等慕容璟回答,皇后便笑着继续道:“你不了解女人,女人嘛,谁对她好,她就会渐渐喜欢上谁,前些日子冷元勋染了瘟疫,是曲灵栩救了他,为此冷元勋还特意送了一支精致的发簪给她,这个上次在寿康宫你也见到了,这一来二去的,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原来如此。”慕容璟颇有些不屑地轻嗤一声,“看来他注定要失望了。” 在慕容璟看来,自己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学识修养,样样都不比冷元勋差,曲灵栩只要还有一丝判断力,就一定会选择自己。 所以……太盲目自信,也不是什么好事。 且说荣晟,那晚回府后,自然也将路上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忠勇候老夫人及安乐公主听,老夫人戎马一生,什么大江大浪没见过,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安乐公主吓了个不轻,当即让府医仔仔细细给荣晟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任何事情方才好了些,正如皇后和慕容璟所预料的那般,他们几乎下意识地认为幕后黑手是许贵妃一党,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黑锅,慕容璃气的大发雷霆,却也辩解无门,只能派人去弹压那些流言,可是流言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快速传遍了京城各个大街小巷。 慕容璃辛苦经营多年的好声誉,在几天内败坏了一大半。 他跟曲灵栩之间,注定旧恨又添新仇。 “小姐,天气这么好,您也该去街上走 走,这几日,外面可热闹着呢!”云意一语双关地笑道。 “他们自去传他们的,总不是本小姐陷害陵王就是了。”曲灵栩面前摆着一大堆草药,她不时闻闻这个,看看那个,再根据功能不同分类放好。 她中医的底子太过薄弱,目测要恶补很长时间才可以。 每到这时,曲灵栩就特别想见一见那个从未谋面的许神医,哎,如果他们不是仇人该多好。 “栩栩,还要看多久啊!”荣晟有气无力地往桌子上一趴,用绝望的眼神看向曲灵栩。 出了上次那档子事,安乐公主把他关在府上好多天,今日好不容易才放出来,原本想着能好好玩玩,结果陪曲灵栩看了一上午草药,看的他都要怀疑人生了。 “是你自己说要学医的,我可没逼你。”曲灵栩难得抬头看了荣晟一眼,又继续记药性去了。 算着日子,冷元勋应该快到江陵一带了,虽然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避免瘟疫发生,但仍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些药方也算是有备无患。 “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荣晟生无可恋地哀嚎一声,侧头向云意道:“去,给我沏一杯大红袍来,嗓子都快冒烟了。” 荣晟的舌,头很挑剔,除了大红袍和洞顶乌龙,其他茶一概入不了口。 云意答应一声,忙不迭去了,没过一会儿,端了两个精致的青花瓷茶盏进来,一打开茶盏,香气顿时溢满整个房间。 “栩栩,你尝尝,这可是皇帝舅舅特意赏赐给我的,连皇后娘娘那里都没有呢。”荣晟端了一盏茶,献宝似地送到曲灵栩面前。 曲灵栩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色泽匀亮,香气悠长,即便是她这个不太懂茶的人也知道这是大红袍母树上的茶,产 量甚少,比黄金还要珍贵,这样好的茶尽数赏了荣晟,可见皇上对这个外甥的喜爱。 “放着吧,我先把这些药材整理完。”曲灵栩将手中的盖子盖回到茶盏上。 “嗯。”荣晟了解曲灵栩的性子,也没有劝说,只把茶盏搁好,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咦?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曲灵栩吸了吸鼻子,正要说话,抬头见荣晟端着茶就要往嘴里送,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道:“不能喝!” 荣晟被曲灵栩疾言厉色的样子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对方,吞吞吐吐道:“栩栩,你怎么了?” 曲灵栩没有回答荣晟的话,只是神色凝重地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茶盏仔细端详了片刻,方才幽幽冷笑道:“好精细的心思。” “小姐,这茶可有什么不妥?”见曲灵栩沉默不语,云意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小声问道:“难道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哪个不想活了的敢毒害本世子?”荣晟只觉得脊背发寒,下意识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曲灵栩。。 “小点声,云意,把门关上。”曲灵栩端起茶杯,小小尝了一口,又仔细闻了闻气味。 “哦。”云意不敢打扰曲灵栩,只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在将初秋的嘈杂隔绝在门外后,曲灵栩将茶盏放到桌上,淡淡道:“这茶里下的,不是毒药。” 古代的毒药,大多是铅汞,遇到白银会即刻变黑,面前这盏茶显然不是。 “不是毒药,那是什么?”荣晟和云意异口同声地问道。 “催情药。”医生系统很快就证实了曲灵栩的猜测,这两盏大红袍里均含有分量不低的催情药。 听到这话,云意扑通一声跪下,委 屈道:“小姐明鉴,奴婢什么都没做啊!” 这茶盏和茶叶都是她一手保管,连茶都是她沏过来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跟了我那么久,我怎么会怀疑你。”曲灵栩弯腰把诚惶诚恐的云意扶起来,继续道:“你且想想这几天有什么人接触过这些东西,一件不拉地全部说给我听。” “栩栩,他们为什么要下催情药?”如果想害死他,直接下毒药不是更一了百了? “验毒的方法有很多,稍有不慎就会被察觉,相比之下,无色无味的催情药就方便多了。”在云意和荣晟疑惑的目光中,曲灵栩再次道:“荣晟一向和我亲近,只要是个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觉得我有什么毒害他的理由,但催情药就不同了,如果我们俩今天喝了这茶,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心术不正,故意勾引荣晟,而且……荣晟年纪小,万一承受不住药性,极有可能发生不可逆的后果,到时候,无论忠勇候府还是皇上太后,都不会放过我。” “他们好恶毒的心思!”荣晟用力一掌拍在桌上,愤声道:“我一定要把这些心肠歹毒之人揪出来,让皇上舅舅重重治他们的罪!” 见荣晟就要往外跑,曲灵栩先一步拦住他,“这茶盏上又没写名字,你要如何指证凶手?” “这……”荣晟冷哼一声,“将军府统共就这么大,还能有几个人想害我,只要把他们抓起来统统严刑拷打,就不信没有人招供!” 竟然想害他断子绝孙,还要以此诬陷栩栩,他要是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就枉为忠勇候府的后人! 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哪 儿就那么容易了。 她可是听说那位尊贵的晴雨公主今日也来将军府了呢,要说这场戏没有她一份儿,曲灵栩绝对不相信。 虽然如此想,但曲灵栩却没有直接否定荣晟的话,而是反问道:“荣晟,你相信我么?” “我当然相信你。”荣晟不假思索地点头道。 “既然如此,你就……”曲灵栩附在荣晟耳边低语了几句,对方原本愤愤不平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点头道:“栩栩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这场戏演好。” 屋内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自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原本敞开的房门紧闭起来,屋内不时传来躁动声,有那好奇的下人想要凑过来听听,却被云意疾言厉色地呵斥走了。 人就是这样,越看不到的就越是好奇,直到荣晟尖锐的叫喊声清晰地从屋内传出来,“好难受,栩栩你给我吃了什么,我好难受啊!” “世子,您再忍忍,只要再忍耐一小会儿就不难受了,不仅不难受,还会很舒服。”曲灵栩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好难受,栩栩,栩栩……” “世子,世子你不要这个样子,我……” 额? 尚未许配人家的小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而那几个中年嬷嬷,却不由自主地板起了脸,心想这大小姐跟荣晟世子光天化日之下竟干出这种事,实在是有伤风化。 深宅大院中自然是藏不住秘密的,自有那些好事者将这一幕绘声绘色地传了出去。 “真的起效果了?”锦绣阁中,一个身着浅紫色流水落花蜀锦宫装的少女冷笑着问道。 能穿的起百金一尺的流水落花锦,除了皇上最宠爱的晴雨公主,还能有谁? 第五十六章 硬闯将军府 “回禀公主,算着时间也该发作了,虽然蒹葭院的下人大多口风严谨,但奴婢还是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错不了。”曲凤衍身边的二等丫鬟翡翠肯定地点点头。 “姐姐,曲灵栩那个贱人可是懂医的,她会不会能弄到解药?”曲凤衍虽然对曲灵栩深恶痛绝,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高明,而且姐妹之间明争暗斗了许多次,没有一次讨到过好,自然没有晴雨公主那般有信心。 “解药?你什么时候听说催情药有解?”晴雨公主轻哼一声,“我问过外公,外公说中了这种药的人,除非狠下心跳进寒冷刺骨的冰水中冻一个时辰,才能渐渐消除药性,这个天气,去哪里找冷水去,再说就荣晟那娇生惯养的性子,怎么可能受的了那种苦。” “那依姐姐之见,如今该怎么办?”曲凤衍眸光一闪,旋即含笑向晴雨公主问道。 怕什么,左右这次是晴雨公主出的手,就算有什么变故,也自有她一力承担,自己只不过帮忙传个话罢了。 “派人去忠勇侯府,就说荣晟在将军府突发急病,等安乐姑姑过来,事情就热闹了。” 晴雨公主并未察觉到曲凤衍的异样,只冷冷地下命令。 这个药是她从许神医那里偷来的,原本是想用到冷元勋身上,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冷元勋只能娶她,可是对方实在太难接近,她等了好几个月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凭什么处处维护曲灵栩这个小贱人,就凭这一点,曲灵栩就该死! “找个脸生的人过去,说完就走,不要有任何逗留。”曲凤衍淡淡看向翡翠,翡翠会意地点点头,连忙去了。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这边,“中了催情药”的 荣晟正坐在楠木椅子上悠闲地吃着点心,见曲灵栩紧蹙的的眉头始终不得舒展,有些不解地问道:“栩栩,不是都安排好了么?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这边当然没问题,只是又要连累安乐公主为你担心一次,实在是罪过。”曲灵栩并非不想将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对方如此歹毒、甚至不惜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来祸害荣晟,她断然不能让对方好过。 至于老夫人,考虑到对方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已是派暗卫回去报信,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母亲一向大惊小怪,恨不得让我在她羽翼下待一辈子,即便没有这事,她的心也踏实不了。”说到这里,荣晟幽幽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倒学会叹气了。”曲灵栩微笑着看向荣晟,“你最近经历的险恶之事,皆是因我而起,想要过回平安顺遂的日子,就趁早离我远一些。”今日一事后,可以肯定许氏一族会对她更加恨之入骨,甚至连她那便宜爹都不会轻易饶了她,荣晟必须要跟她划清界限,才能保得平安。 若荣晟是个胆小怕事的也就罢了,偏偏他什么都不大,就是胆子大,当即愤愤道:“栩栩,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荣晟就是再混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坏人欺负,再说了,你是我未过门的世子妃,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 能不提这事儿么? “荣晟,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早已不讨厌这个熊孩子,也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看待,同样,他们的关系也仅仅只能止步于此。 “栩栩,未来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呢,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做决定?”荣晟不满 地撇撇嘴。 是的,未来有许多种可能,但曲灵栩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的另一半绝对不会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栩栩,其实你嫁给我也挺好的……” 荣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曲灵栩一记寒眼瞪了过去,“你确定要继续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当然不……” 事实上,就算荣晟想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得到消息的安乐公主已然来到将军府,她甚至没有让人去禀告曲连城,就直接带人闯进了蒹葭院。 对此,云意和云心早有准备,连忙迎上去,恭敬道:“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 安乐公主哪里有心思搭理她们,只径自快步往里走,口中急急道:“荣晟!荣晟!” “公主殿下,请您到客厅休息片刻,那边是我家小姐的寝室和书房,您不能这样硬闯啊!”云意硬着头皮拦在安乐公主面前。 安乐公主正为荣晟‘得急病’一事心急如焚,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冷斥道:“立刻给本公主让开,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公主,您如果实在要进去,还请稍等片刻,奴婢总要通报给小姐知道。”云意态度十分恭敬,语气上却是分毫不让。 “好啊,这将军府还真是威风的很,一个小小的奴婢都敢这样跟本公主说话,来人,给我拉下去!”依着安乐公主的性子,恨不得把云意拖下去打板子,不过她虽然关心则乱,却并没有完全失了理智。 “公主,您……” “荣晟!”眼看着蒹葭院最得力的大丫鬟云意都受了处置,其他人哪里还敢上前阻拦安乐公主,安乐公主疾步走到书房外,正准备进去,门已是从里面推开,荣晟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悦,皱 眉道:“母亲,儿臣正跟栩栩一起看医书呢,您在这里大呼小叫地做什么啊!” “晟儿,你没事?”安乐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荣晟一遍,除了表情有些不耐烦之外,跟早上出门时没有任何不同,怎么看都不像是得了急病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没事,安乐公主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并为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后悔。 “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不知公主急匆匆来到蒹葭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曲灵栩柔柔给安乐公主行了个礼,至始至终,她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并未因为对方突然闯入而觉得有任何尴尬或是气愤。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安乐公主越发自惭形秽起来。 “那个……”安乐公主轻咳一声,稍稍掩饰了一下尴尬的情绪,方才继续道:“是本宫唐突了,只是半个时辰前,突然有人来公主府禀告,说晟儿在将军府急病发作,非常危险,本宫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慌了,没来得及细想就匆忙赶了过来,多有无礼之处,还请馨月郡主不要见怪。” “荣晟世子是公主殿下唯一的儿子,公主殿下多关心一些也是有的,臣女如何会不理解。”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突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继续道:“恕臣女说句大不敬的话,公主殿下即便再关心世子,也该稍稍把持一些,否则实在太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从安乐公主适才的激烈反应上不难判断出,如果荣晟在她这里出了事,即便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对方也绝对会把她当做死敌。 安乐公主亦是心思敏捷之人,如何听不出来曲灵栩的言外之意,当即蹙眉道:“郡主的意思,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 “除了这个,臣女实在想不出对方还有什么理由要将公主引来此处。”曲灵栩抬手示意云意将那两杯原封未动的大红袍端到安乐公主面前,又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虽然没有酿成严重后果,但如此恶毒的主意还是让安乐公主脊背一阵发寒,双手颤抖地几乎拿不住茶杯,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是谁!” 无论是谁,既然敢把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来,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荣晟无疑就是安乐公主最重要的逆鳞之一,曲凤衍和晴雨公主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想出这样的计策来置曲灵栩于死地,只是任何时候,这剑都是双刃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砍伤自己。 “母亲放心,儿子已经让荣林把那个去咱们府中报信的人抓了起来,只要一审,便能见分晓了。” 听荣晟这么一说,安乐公主更是一脸茫然,“你如何知道他会去咱们府上?”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要害世子,自然要让公主殿下知道,这场乱子闹得越大,就越不容易草草收场,到时候臣女所要受到的惩罚,自然也越重。”曲灵栩淡淡一笑,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少女,安乐公主突然有种崇敬的感觉,这样临危不乱,淡定自如的神色,她只在自己的母亲,当今太后身上见到过,这也注定了,所有想要陷害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却故意让本宫担惊受怕一场?”安乐公主进蒹葭院时已有许多失礼之处,如今自然不好再埋怨曲灵栩什么,只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第五十七章 厌恶的原因 “这怎么能怪儿子,那些人如此阴险狡诈,如果不顺藤摸瓜把人抓到,谁知道他们下一次还会想什么阴损的招数来对付儿子。”安乐公主严肃起来的时候是有些吓人,但这是对别人来说,荣晟可完全不吃这一套,只见他做了个鬼脸,挑眉道:“儿子怎么说也算是皇家血脉,自有神灵庇佑,母亲未免也太夸张了些,您看您的发簪都有些松动了,可有失公主威仪呢。” “哪里那么多话,是想挨打么?”安乐公主冷眼瞪着荣晟,正要出言训斥,却听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 “奴婢们给二小姐请安。” “晴雨公主听说安乐公主匆匆从忠勇侯府赶过来,担心发生了什么急事,就派本小姐过来看一下。”曲凤衍标志性的软糯声音从院子传来。 至于晴雨公主为何没有亲自过来,那……就是曲灵栩设计的一场好戏了。 “回禀二小姐,公主殿下在府中莫名接到小厮传话,说荣晟世子得了急病,这才匆匆赶过来。”早早等在外面的云心按着曲灵栩的吩咐,故意只把话说了一半。 “世子得了急病?要不要紧?”曲凤衍语意关切地问道。 荣晟果然喝了那茶,这一次,她倒要看看曲灵栩如何推脱! “只是突然腹痛而已,已经没有大碍了。”云心微微一笑,恭敬地回答道。 “腹痛?”曲凤衍微微皱眉,甚至连掩饰自己的表情都忘了。 “腹痛不是很正常么,难不成二小姐觉得有什么奇怪?”云心假装无意地继续问道。 见时机差不多,曲灵栩起身走到门前,含笑道:“妹妹来了啊,真是稀客。”说罢看向云心,嗔怪道:“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二小姐来了也不通报 一声,倒让妹妹站在门外吹风,这是什么道理?” “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云心屈膝福了一福,头也不敢抬。 “好了,下去吧。”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将目光转向曲凤衍,笑容和善道:“妹妹屋里坐,长公主殿下来了,正好一起说说话。” 曲灵栩如沐吹风般的笑容让曲凤衍心里越发不安,只觉得自己似乎又掉到了对方设下的圈套里,然而现实的情况却让她来不及细想什么,只含笑点头,随曲灵栩进了正厅。 这一幕要是落到外人眼中,一定会觉得她们姐妹二人关系和睦,堪称典范,只有她们自己清楚,彼此早已走进一个不死不休的死结中,除非其中一个人彻底消失,否则斗争就永远不会停止。 其实也不然,私心来讲,曲灵栩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处理繁琐且毫无营养的宅斗戏码,但许氏和曲凤衍实在是不安分的很,隔三差五就要给她整出点什么惊喜,她要是不接招,岂非太不给面子了。 不过,从今往后,这种麻烦应该会少许多。 曲凤衍进了正屋后,分别给安乐公主和荣晟请了安,这几年来,曲凤衍顶着曲灵栩的名额参加了不少宫宴,她素来善于伪装,又颇有才学,是以给安乐公主留下的印象并不错,但这也仅限于以前,自上次陪荣晟来将军府提亲后,安乐公主就看出来曲凤衍掩藏在柔弱外表下的小家子气,对她的好印象顿时消失殆尽,是以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至于荣晟,他一向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冷哼一声,把头转到一边。 安乐公主跟荣晟的态度让曲凤衍心里暗暗恼火,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荣晟哪里有半分中了催情药的模样 ! 虽然心急如焚,但曲凤衍却是不能开口询问,至于曲灵栩,更是仿若无事人一般跟安乐公主闲聊,一点儿都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姐姐,世子看起来神清气爽,并无生病之症,为何公主殿下会得到世子重病的消息呢?”曲灵栩诡异的态度让曲凤衍如坐针毡,反复权衡后,只得硬着头皮主动开口询问。 为何? 还不是你们做下的好事儿? 曲灵栩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一片茫然,“是啊,姐姐也觉得奇怪的很,怎么会有那不长眼的,唯恐天下不乱呢?”如此说了一句,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安乐公主一眼,方才幽幽道:“不过妹妹也不必担心,那个假传消息的人已经被荣晟世子的人抓到了,想必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曲灵栩的话对曲凤衍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让她原本就极度紧张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要不是死死咬住牙关,只怕会失声骂出来。 这个阴险狡诈的贱人,明明坏了自己的事,还表现出这般模样,实在可恶至极! 在曲凤衍这种人心里,只要有人不遂着自己的意愿来,就是大逆不道,就该死,却从不曾想过,是她先要置曲灵栩于死地的,曲灵栩这样做,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曲灵栩把曲凤衍的表现看在眼里,有些疑惑地蹙眉道:“妹妹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白,可是姐姐哪句话说错了?” 曲凤衍心里恨的嗜血,她用力要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姐姐多虑了,妹妹这几日感染风寒,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所以有些不适。” 将军府统共就这么大,安乐公主就算没长脑子也会第一个怀疑许氏 母女,如今见曲凤衍这副心虚的模样,恨不得立刻甩两个巴掌过去,但碍于之前的冲动行为,少不得忍耐住,一脸讽刺地笑道:“身体不适还要处处劳心劳力,曲二小姐还真是辛苦。” “公主殿下,您……您这是何意,请恕凤衍听不明白。”曲凤衍紧紧攥着双手,强自镇定地反问道。 她已经下定决心,只要事情败露,就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晴雨公主身上,晴雨公主深受皇上宠爱,即便是有什么错处,也不会被重罚,但她就不一样了,谋害嫡姐和忠勇侯世子这两个罪名,哪一个都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曲二小姐现在听不明白不要紧,想必一会儿就会明白了。”安乐公主眸中的冷意足够下几场冰雹,她并没有再跟曲凤衍说什么,只是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去请曲将军和将军夫人过来,本公主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暗算到我们忠勇侯府头上!” 安乐公主此话可谓大有学问,因为她虽然是皇家公主,可一旦下嫁为人妻,便是夫家的人,是以并未提及皇家。 云意看了曲灵栩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方才答应一声,缓缓退出去了。 曲连城这几日正为集结军队去剿灭红莲教一事忙的焦头乱额,好不容易趁着休整之机偷偷闲,没想到刚在娇美妾室那里用了两口点心,还未来得及歇息就听到有人通报安乐公主气势冲冲去了蒹葭院,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老爷,大小姐一向懂分寸守礼节,想必不会做出什么冲撞公主的事情,您不必太过担心。”这位姓白的小妾也是曲灵栩一手安排的,自然帮着曲灵栩说话。 妾室软言细语的安慰让曲连城的脸色 稍稍好了一些,但依旧冷冷道:“真是一刻都不让本将军清净!” 他不止一次告诉曲灵栩,不要跟荣晟走的太近,以防引起太子的不满,可这个大女儿最近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根本是将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这不,又惹出麻烦了! “老爷息怒,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如此说了一句,白氏有些不解地絮絮道:“老爷是一家之女,按道理来讲,就算公主前来拜访也要先见过老爷才行,如此横冲直撞的,是何道理啊。” 白氏有如此一问,并非说话没有分寸,而是先一步接到了曲灵栩的嘱咐,这会儿火煽的越旺,曲连城越生气,得知真相后就会对幕后那个罪魁祸首越厌恶! 曲凤衍不是喜欢仰仗着曲连城的宠爱作威作福么,那就让她好好尝尝被亲生父亲厌弃的滋味! “是何道理,你是想让本将军去跟当朝长公主讲道理么?”曲连城没好气地瞥了白氏一眼,淡漠道:“本将军去蒹葭院看看,要是那个逆女又惹出什么麻烦,我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曲灵栩刚出生的时候,曲连城原本也是喜欢这个女儿的,可是没过几个月,突然有个算命先生跟他说,这个女儿乃大凶之相,在家克夫,出嫁克夫,曲连城大为惊恐,连忙询问破解之法,在他的一再追问下,算命先生总算如实相告,让他尽量远离这个女儿,若非万不得已决不能接触,待其长大后更是要远远嫁出去,才能保得他官位顺遂,以及将军府满府平安,曲连城生平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官位,自然对这个命中带煞的女儿厌恶不已,从那之后,曲灵栩就被厌弃了整整十五年,几次三番都差点保不住性命。 第五十八章 抓了现形 在曲灵栩渐渐在京城贵族圈崭露头角,又得到皇后另眼相看后,一贯热衷于功名利禄的曲连城心思难免又活络了起来,思来想去,觉得十多年过去了,曲灵栩身上的厄运或许已经消除,就再次找到当年那个算命道长,岂料对方经过层层推演后,很确切地告诉他厄运不但没有解除,反而有变本加厉之相,而且曲灵栩风头越盛,所带来的灾厄就越严重,甚至会连累将军府满门抄斩。 这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将曲连城心里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浇灭,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曲灵栩和曲凤衍都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命数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这个问题虽然暂时无解,但曲连城对曲灵栩的厌恶却是又添了一层。 且说曲连城一路匆忙地赶到蒹葭院,见曲凤衍也在,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在依礼给安乐公主请安后,方才一脸愧色道:“微臣不知长公主驾临,有失远迎,还请长公主恕罪。” “曲将军客气了。”安乐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曲连城一眼,淡淡道:“曲将军日夜为朝廷奔波效力,本宫如何敢轻易打扰,只是这将军府中竟有人想要荣晟的性命,实在是不得不劳烦将军走这一趟。” “竟有这等事,到底怎么弄的!”安乐公主的话着实让曲连城倒吸了一口凉气,谋害侯府世子是何等重罪,一旦落实,即便他身为一品军候也难脱罪责,更何况还会跟忠勇侯府结下梁子,后患无穷! 如此想着,曲连城看向曲灵栩的目光越发尖利,这个逆女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既然没有造成实质性后果,掩饰过去就罢了,如何还要惊动安乐公主! 看着曲连城怒目而视的 样子,曲灵栩只觉得讽刺至极,曲凤衍虽然惯会演戏,但被自己刚才那么一绕,神色已然有些慌乱,这一点,身居官场多年的曲连城不可能看不出来,明知道是曲凤衍设计暗害她,却还要怨怼她不知包容,这父亲……当真是好。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留任何情面了。 “父亲,女儿跟荣晟世子看了半晌医书,感觉口渴就让云意泡了茶过来,没想到这茶水中被人加了催情药,幸而发现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曲灵栩朝曲连城福了一福,无限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方才有些哽咽地继续道:“女儿自知无才无德,向来不讨人喜欢,但荣晟世子何其无辜,竟差点受了女儿的连累,女儿实在是有罪。” 这番柔弱的小女儿情状,再加上刚才有意无意的话语,但凡是有点心思的人听了,都会觉得曲连城刻薄寡恩,更何况,镇国将军府宠妾灭嫡,正妻嫡女被妾室欺辱的事情,在曲灵栩的有意传播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安乐公主的神色越发难看。 曲灵栩之前在将军府是何处境,她并不关心,可是如今对方不仅治好了太后的眼疾还如此得荣晟喜欢,曲连城就算看在太后和忠勇侯府的面子上,也不该这般苛刻。 这明显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催情药?姐姐,你院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曲凤衍一心只想着把自己从这件糟心事里摘出来,哪儿有心思仔细去分辩这些厉害关系,只蹭的一下羞红了脸,不敢置信地问道。 催情药那种污秽下作的东西,一向最为世家大族所忌讳,那些个妾室倒也不是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固宠,可一旦被发现,就会立刻被乱棍打死,绝不 姑息,长此以往,除非肯定自己的手段足以瞒天过海,否则没有几个人敢冒这个风险。 跟性命比起来,这一点点所谓的宠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曲连城原本就被曲灵栩一番含沙射影的话气得不轻,如今见一贯贴心的曲凤衍也这般没眼色的添乱,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沉声喝道:“凤衍,胡说什么!” 有些事关起门来怎么样都无关紧要,但如今安乐公主在场,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将军府的声誉,若曲灵栩有什么不检之处,连带着曲凤衍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到时候别说嫁给陵王,就是嫁到一般的公侯世家都难! 曲凤衍也不是个蠢的,被曲连城这么一呵斥,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垂目,诚惶诚恐道:“妹妹的意思是咱们将军府怎么会有如此污秽东西,一时太过震惊才会失言,还请姐姐不要误会。” “妹妹一向快人快语,姐姐岂会不知。”这时候,曲灵栩早已没必要在言语上跟曲凤衍一争长短,只是朝曲连城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父亲,女儿从未见过什么催情药,更不知那药为何会出现在茶水中,不过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曲连城冷声问道。 从进门那一刻起,他就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已经不受控制,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却来不及细想。 “女儿也不知道,但荣晟世子的侍卫在忠勇侯府外抓到了那个通风报信的小厮,或许他可以为我们解开疑惑。”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将目光转到荣晟身上,因有外人在场,她说话并没有像私底下那般随意,而是客客气气道:“世子,劳烦您了。” 荣晟冷峻的目光有意无意 地在曲凤衍身上扫了一眼,轻哼道:“栩栩你放心,有本世子在,必跑不了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罢朝荣林摆摆手,荣林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出了正厅,没多久就揪了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丁进来,那家丁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丝绸上衣,虽然并非什么名贵绸缎,却也不是一个下人穿的起的,可见必是收了哪位主子的好处。 那家丁突然被抓住,原本就吓的六神无主,如今见将军府中威严最甚的曲连城一双锐眼死死盯着他,只觉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荣晟起身走到家丁面前,将他嘴里塞着的抹布抽出来,冷冷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去忠勇侯府假传消息?” 这个家丁是整件事情中最直接的突破口,只要他招供了,幕后黑手必然无所遁形。 “小的……小的……”那家丁牙根紧咬,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无奈他越是如此,身体就越发不受控制地颤抖个不停,曲连城剑眉倒竖,脸色阴沉如锅底,狠狠一脚踢到那家丁身上,怒喝道:“贱奴,还不从实招来!” 曲连城常年习武,身体比一般人要强健许多,如今急怒之下灌注了内力的一脚,愣是把那家丁踹出两三米远,随着一声闷响,那家丁重重摔到门槛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说!如果敢有任何不尽不实之处,本将军立刻命人将你一家老小全部拖出去乱棍打死!” 无论此事是否为曲连城指使,只要这个家丁是从将军府出去的,他这个一府之主就有脱不开的关系,让他如何能不怒火中烧! 那家丁被曲连城踢的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但听到‘家人’二字,也顾不得疼痛欲裂的身体,挣扎着膝行 到曲连城面前,痛苦地张开满是鲜血的嘴,气若游丝道:“老爷……小的……不是不说,而是……实在……实在不敢……说……” 从家丁进屋,曲灵栩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曲凤衍的神态举止,发现后者虽然看起来有些紧张,但眼眸中却没有任何慌乱之色,这绝不是一个即将被揭发罪行之人的寻常反应,除非…… 曲凤衍竟然敢把这么大的罪名明目张胆地扣到晴雨公主身上,看来没有许氏的精心教导,她这位好妹妹的智商是越来越不在线了。 这样也好,让她们来个窝里斗,省得精力太过旺盛,总给自己找麻烦。 曲灵栩纤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将眼眸中的讽刺掩饰下去。 曲连城可不如曲灵栩这般了解内情,听到家丁含混不清的话语,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上翻涌,气极反笑,“好,真是好!来人,把他带到刑房,告诉刑房总管,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给本将军把实话问出来!” 将军府的刑房虽然比不得宫中慎刑司的刑具齐全,可一旦进了那里,不脱一层皮也别想出来,府中众人无不闻之色变,那家丁是将军府的家生子,自然明白刑库的恐怖,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上前要把他带走的家丁,匍匐到曲连城脚下,泣声哀嚎道:“老爷,老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 “本将军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可倒好,让安乐公主看了这么大的笑话! 曲连城刀片一样的目光狠狠从曲灵栩脸上刮过,自从这个女儿莫名其妙变聪明了之后,他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当真如算命先生说的那般,命里克父! 第五十九章 一波三折 一个狠毒的想法在曲连城脑海中渐渐滋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曲连城急于想问出事情的原委,以便先把无辜受牵连的自己摘出去。 那家丁似乎是被曲连城的雷霆震怒彻底吓崩溃了,只见他紧紧咬着嘴唇,片刻后貌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呢喃道:“是……是晴雨公主……让小的去报信的。” 家丁的声音很低,然而这句话却像惊雷般在众人脑海中炸裂开来,安乐公主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参杂着怀疑与愤恨的复杂情绪从眼角眉梢迅速蔓延开来,下意识地冷声道:“你说什么?” 虽然在太后眼疾一事后,她对许贵妃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但彼此之间并没有发生过直接冲突,她想不明白对方有什么理由在这种储位之争尚未明朗的情况下对荣晟下此毒手。 曲灵栩早就料到家丁会有此回答,是以不等对方再次开口就厉声喝道:“一派胡言,晴雨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身份何等尊贵,如何能想出这等下作主意!” 从家丁出口那一刻起,晴雨公主就注定跟下药一事脱不开关系了,既然如此,适当地为她辨白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把她推出来挡枪的不是她曲灵栩就是了。 “就是,晴雨姐姐一早来了将军府,就一直在本小姐院子里没有出来过,何曾指使过你!”曲凤衍巴掌大的小脸气的通红,只见他抬头看向曲连城,愤愤道:“爹爹,这个奴才竟敢诬陷皇家公主,实在可恶,应该立刻拖下去打死!” 安乐公主和忠勇侯府已经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曲连城身上了,猝不及防中又加了一个晴雨公主,让他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沉声喝道:“来人,拖 下去!”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浓重的死亡气息如山雨欲来般压在家丁身上,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拖出大厅,他似乎再也受不了,大喊道:“大小姐,您救救小的啊,小的都是在为您办事,您不能过河拆桥啊!”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短暂的惊愕后,曲灵栩微微勾了勾唇角,刚刚还吐槽曲凤衍智商掉线,是自己错了呢,她在派家丁去报信的时候,就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先把晴雨公主交代出来,再在最后关头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如此,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晴雨公主都会对自己恨之入骨,而曲凤衍,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坐山观虎斗了。 果然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这些想法从曲灵栩脑海中闪过,不过两三秒时间,但荣晟已是先一步冲过去掌了家丁两个耳光,怒目道:“你个贱奴,死到临头还敢随意攀咬栩栩,信不信本世子把你千刀万剐了!” 荣晟年纪虽小,却也不会随便任人挑唆,上次在京郊遭遇刺客之事还历历在目,曲灵栩至始至终都在尽力护着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害他的事情。 更何况,这么做对曲灵栩没有任何好处。 安乐公主描绘精致的远山黛眉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显然也是不相信的,只有曲连城面露异色,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不动声色地朝曲凤衍使了个眼色。 曲凤衍等的就是这个契机,见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她立刻压制住心里的得意情绪,佯装不解地道:“你这奴才前言不搭后语,污蔑了晴雨姐姐不算,还要污蔑大姐姐,要是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连爹爹和本小姐都要被你攀诬在内了?” “二小姐恕罪,奴才实在是冤 枉啊!”家丁半跪半爬地向前匍匐了几步,顾不得擦拭嘴角不断溢出来的鲜血,只直直望向曲灵栩,“大小姐,您救救奴才吧,奴才不想死啊!” “栩栩,你不用理会他,我这就……”荣晟到底年轻气盛,担心那家丁会说出什么更不利的话,抬脚就要踢过去,却被曲灵栩先一步制止住。 “栩栩,你干嘛拉着我!” “我可是还有许多疑问,你把他打死了,谁来给我们解惑?”曲灵栩微微一笑,示意荣晟稍安勿躁,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替本小姐办事,本小姐指使你做什么了?” “大小姐……小的……小的……” 见家丁支支吾吾,一副不敢言说的样子,曲灵栩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不必害怕。” 他这会儿表现的越畏惧,就越说明曲灵栩有问题,也难为曲凤衍找了个演技这么好的。 “姐姐……”曲凤衍面上一片紧张之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小贱人,这次可是人赃俱获,看你如何开脱! “妹妹稍安勿躁,先听他把话说完,姐姐我可是很好奇呢。” “是。”曲凤衍乖巧地低下头,顺带掩饰住眼眸中的得意。 “说吧!” “是。”家丁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曲灵栩一眼,不知为何,那少女明明笑着,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让他不由地一哆嗦,慌忙低下头,有些含混不清道:“回禀老爷,小的名叫赵三儿,是外院的粗使下人,小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平日里没事喜欢赌几把,一来二去输了不少银子,只能靠四处借钱来还债,前些日子,小的又输了好些银子,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大小姐院子里的 杜四儿主动拿出二十两银子帮小的还了债,但有一个条件,就是日后要听大小姐的吩咐做事,且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听到这话,云意立刻出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蒹葭院根本没有个叫杜四的下人!” “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就叫杜四,而且一个多时辰前,就是他来外院让小的去忠勇侯府传消息的!”如此解释了一通,他似乎怕众人不信,又急忙补充道:“或许他用了化名,但小的能认出他的模样,可以当面跟他对质!” “根本就没有……” 云意还想继续反驳,然而话音未落,就被曲灵栩打断道:“云意,你跟云心去把咱们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叫到正厅来,让赵三儿一一辨认。” 赵三儿说话的时候,,曲灵栩一直都有主意他的神态举止,对方虽然恐惧地浑身发抖,说起话来也停停续续,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没有任何虚浮,除非他的演技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否则……就代表他说的并非虚言。 曲灵栩微微沉眸,心里冷笑不止,曲凤衍还真是长进了,懂得打着自己的名义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呵呵。 蒹葭院的下人并不多,没一会儿就叫齐了,所有人在正厅站成一排,让赵四指认,赵四艰难地撑起满是伤痕的身体,挨个看了一圈,摇头道:“没有,不在这些人当中,肯定是大小姐故意把那人藏起来了。” “你休要胡说八道,蒹葭院里里外外一共就这十一个下人,管家那里也是有记录的,不信你只管去查。”云意怒气冲冲地反驳道。 “赵三儿,你可还能记清楚那个杜四的相貌特征?”曲灵栩之前常年不得宠,蒹葭院中只有两个自幼贴身 侍奉她的丫鬟并一个奶娘,且都在瘟疫中死去了,之后另填进来的丫鬟小厮都是她亲自过目的,自然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宋四,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套出更多更有用的信息。 “小的见过宋四几次,只要他出现,一定不会认错的,还有……”赵三儿低头从绑在腰间的钱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金镯子,口中道:“这个是宋四方才给奴才的,说是……大小姐赏赐的。” 曲灵栩微微蹙了蹙眉,云意会意地从赵三手中接过镯子,呈到曲灵栩面前。 曲灵栩看了看,这只是普通的绞丝镯,只有表面镀了一层金,内里是银质的,并不算贵重,许多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喜欢戴,只是送这样的镯子给一个男人,似乎并不合情理。 “赵三,你可有家室?”曲灵栩随手把镯子放到桌上,淡淡问道。 赵三没想到曲灵栩会突然问起自己的私事,一时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慌忙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前几年小的父亲就给小的……定了亲事,只等下过聘礼就可以成亲。” 对于家生子来说,要是主子没有特别安排,大多都是在府中适龄的丫鬟中选取一个中意的结亲,至于为何迟迟没有下聘礼,原因再简单不过,你还指望着一个嗜赌成性的人攒住钱? 曲凤衍能找出这样一个人来,想必也没少花心思。 “姐姐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伺候么?”曲凤衍美目微张,有些突兀地插进话来,“妹妹还以为姐姐身边高手如云呢,否则也不能在遭遇刺客的时候,那样轻松地全身而退。” 她虽然不知道问这些看似不怎么相关的话是何用意,却清楚对方心思之缜密绝非常人能及,问的多了,事情必然要出变数。 第六十章 冒犯 “妹妹的消息果然灵通,可惜不够准确,那日在城外保护我的侍卫,乃是荣晟世子的人,如若不然,妹妹还以为姐姐我能瞒着父亲,悄无声息地把来路不明之人长期藏在府中?” 虽然她的确这么做了,但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不是? “好了,都少说两句。”到了这一步,任谁都能确定这件事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然而到底是谁所为,却有些扑朔迷离,不过事关重大,赵四既然提到了晴雨公主,他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抬眸向曲凤衍道:“公主现在何处?” “回爹爹的话,晴雨姐姐原本是要随女儿一起来看望姐姐的,只是中途……”然而,曲凤衍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曲连成眉头紧蹙,正要吩咐身边的随从出去查看,一个穿着粗使丫鬟衣服的小丫鬟已是冲进正厅,慌张地喊道:“老爷不好了!出事了!晴雨公主和大公子……”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去,话说到一半便气力不足,停下来不住地喘着粗气。 曲连成一向治家严谨,哪里能容忍下人这般没有规矩的言行举止,然而丫鬟那句说了一半的话,却让他顾不得惩罚对方的无礼,而是立刻追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曲定邦在军营中的历练之期原本要下个月才到,但许氏接连伤重,又被曲灵栩压制地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自然希望儿子能够陪在身边,助她东山再起,如此,便让曲凤衍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在曲连成面前提了提,虽然曲连成对许氏的情分比之以前淡漠了许多,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却依然十分重视,想着这次出征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就答应了曲凤衍的请 求,让曲定邦提前几日回了府。 曲定邦性子粗野,自幼不喜欢读书,只善于舞刀弄枪,小小年纪就能举起百十斤重的太湖石,在许氏和曲凤衍的言传身教下,他对曲灵栩这个姐姐充满厌恶,时不时就搞出些恶作剧整蛊对方,经常把曲灵栩打的浑身是伤,甚至有几次差点丢了性命,这次见自己的亲娘被‘陷害’地断了腿,当下就冲到蒹葭院找曲灵栩报仇,若不是凌霄凌云在暗中使了手段,只怕曲灵栩已经被他打死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前因罢了,并没有谁会在意,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丫鬟身上,其中心情最忐忑的,莫过于曲凤衍,因为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曲灵栩唇角那丝一闪而过的冷意。 “回禀老爷……适才大少爷派人邀请公主去他院中,说有要事相商,公主就去了,没成想大少爷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对公主动手动脚,还……”那丫鬟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用力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大少爷还强行拉扯欲亲吻公主,幸亏公主身边的暗卫及时阻止,才没有酿成大祸,公主大发雷霆,说要回宫请皇上做主……” 什么! 曲连成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要炸裂开来,冒犯当朝公主是什么样的大罪他再清楚不过,如果闹将出去,不仅曲定邦的前程要毁于一旦,就是将军府满门都要受到诛连! 不行,绝对不行! 来不及斟酌太多,曲连成立刻沉声向管家命令道:“立刻请公主去锦绣阁,让那个头脑发昏的逆子也过去!”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晴雨公主的情绪,绝对不能让她回宫,否则事情必然控制不住,如 此想着,曲连成把管家叫住,沉声道:“回来,本将军亲自过去!” 说罢,曲连成大步流星般地离开蒹葭院,曲凤衍也匆忙跟了上去,安乐公主对别人家的私密之事并不感兴趣,可是既然听到了,少不得也要被牵连其中,稍稍斟酌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曲灵栩,“馨月郡主,以以为如何?” 曲灵栩起身福了一福,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闹心事一桩接着一桩,依臣女愚见,公主殿下若无急事,不妨也一同去锦绣阁看看,晴雨公主的清白事关皇家声誉,若是处理不当,只怕日后还有得麻烦。” 虽说曲定邦没有得手,但毕竟有损女儿家的声誉,传扬出去对晴雨公主并没有好处。 皇家向来注重声誉,安乐公主稍稍思索片刻,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便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有劳馨月公主带路。” “是。”曲灵栩点点头,把目光转向赵三,“你伤的怎么样,还能走么?” “回禀大小姐,小的……”赵三以手支地,努力想要站起来,然而曲连成那一脚的力道实在太大,尝试了几次依旧未能如愿。 “云意,找两个家丁扶着他,随我一起去锦绣阁。” “栩栩,我们带他去那边做什么?”荣晟不解地问道。 “事反常态必有妖,我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或多或少会有所关联。”曲灵栩看向安乐公主,淡淡一笑,“将军府戒备森严,外人断然无法入内,那个所谓的宋四一定是府上的下人,臣女自问没有做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之计,只有适当把搜索目标扩大些,才可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此事非同小可,为保万无一失 ,曲凤衍派去跟赵三联系的既要是她信得过的心腹,又不能太过显眼而暴露了身份,所以极有可能是曲定邦院里的人,即便不是……到时候,她也有办法将其揪出来。 听到曲灵栩的解释,安乐公主微微点头以示赞同,几人快步出了蒹葭院。 待去到锦绣阁时,那边已是十分‘热闹’,晴雨公主坐在上首哭泣不止,还在休养的许氏也顾不得这样贸然下地会让腿上的伤更加严重,让两个丫鬟扶着站在晴雨公主身边,不停地低语安慰着。 至于当事人曲定邦,则一动不动地跪在堂前,估计是情急之中被下人浇了冷水,此时他的衣服头发上不停地往下淌着水珠,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他擦拭,生怕再次激怒晴雨公主。 “好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你不要面子,大夏皇室可丢不起这个脸。”安乐公主幼承庭训,讲究的是行端礼正,最见不得这副吵吵闹闹的样子,面无表情地低斥了一句。 晴雨公主受惊过度,一时竟忘了他们之前的计划里有安乐公主这么一号人物,只见她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盏用力扔了出去,口中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教训本公主,夏奎,给我拖下去打死!” 夏奎是晴雨公主身边的暗卫,贴身保护她的安全,之前也是他出手制止,才没酿成大祸。 但是,他无疑是认得安乐公主的,又怎敢放肆。 晴雨公主性子活泼好动,平日里跟随慕容璃学了不少武功,手上的力道比一般女子要大许多,那个茶杯贴着安乐公主的脸直直砸到其身后的门框上,竟将门框砸出一个小洞。 可见要是砸到安乐公主身上,会是 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早在茶杯落地之前,荣晟就已经上前扶住了安乐公主,此时见自己母亲吓的脸色煞白,便毫不客气地冷声呵斥道:“晴雨姐姐,母亲听说你出事好心过来看看你,你不感激也罢了,,竟然还拿茶杯砸母亲,是想殴打长辈,以下犯上么!” 荣晟疾言厉色的呵斥总算让晴雨公主警醒过来,她抬起满是泪痕的双眼,见安乐公主正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眉头不由一紧,正准备行礼请罪,突然瞥见站在安乐公主身后的曲灵栩,顿时情绪失控地扑将过去,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你个小贱人还敢过来,定是你害的本公主,看本公主今天不打死你!” 曲灵栩虽然知道晴雨公主是个狠心泼辣的,但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管不顾地对自己发难,一时不妨还真被她推了个踉跄,摇晃几下后,重重跌到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呜……”剧烈的疼痛让曲灵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要抬腿将对方扳倒在地,但想着如今的情势,又少不得忍住报仇的冲动,只泪眼蒙蒙地怯声道:“公主恕罪,臣女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把栩栩扶起来!”荣晟冲上来护在曲灵栩身前,朝晴雨公主怒目而视,“姐姐有什么话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摆在台面上说,何必要靠着身份之尊来欺辱栩栩1!” “本公主就是容不下这个狐媚子,你又能如何!”晴雨公主仗着,皇上跟许贵妃的宠爱,在宫中一向横行无忌,若是平日里见了安乐公主可能还会收敛一些,可如今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偏又见着她最恨的曲灵栩,自然不会客气。 第六十一章 看不惯又干不掉 “栩栩是皇帝舅舅亲封的馨月郡主,能不能容得下你说了可不算!”荣晟丝毫不以晴雨公主为杵,横眉争锋相对地冷哼一声,“姐姐有那时间找栩栩的麻烦,倒不如把你自己那堆乱摊子收拾干净!” 虽说表姐弟之间寻常见面没有什么不妥,但晴雨公主只身一人去到曲定邦的院子,到底也是于理不合,即便她是苦主可以不必治罪,但传到外面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 “你……” “行了!还嫌丢脸丢的不够,是不是一定要让我把皇兄和母后请来,你才肯消停些!”安乐公主就着侍女的搀扶在主位上坐下,阴沉着脸呵斥道。 “姑姑!”晴雨公主虽然泼辣狠毒,但在许氏的软语安慰下,已是明白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是以连忙跑到安乐公主面前,拉着她的衣角撇嘴道:“晴雨一向尊敬姑姑,又怎敢对您不敬,实在是没有看到,才差一点伤了您,您就不要生晴雨的气了。” 晴雨公主将许贵妃的美貌遗传了个十足十,撒起娇来的样子很是清纯动人,安乐公主到底也不好失了长辈气度去跟一个黄毛丫头一般计较,索性也就着台阶下来,轻咳道:“劳烦曲将军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往外说一个字,若让本宫听到半点风言风语,断然不会轻饶。” 曲连成巴不得把这桩丑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乐得由安乐公主出面,感激之余连连点头道:“公主放心,下官绝对做到。” 只要在座的主子们守口如瓶,下人绝对不敢随便声张,这其中许氏等人自是不必说,唯一的变数,就在曲灵栩身上…… 见曲连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曲灵栩不仅没有任何躲闪 ,反而轻轻一笑,“此事关系到咱们将军府的安危,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女儿不会做出这种自毁根基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做下的好事,她也不会轻易纵容。 曲连成没想到曲灵栩把话说的如此直接,一时有些讪讪,只尴尬地轻咳一声,“为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行了,到底怎么回事?”私心里,安乐公主并不关心曲定邦为何会对晴雨公主做出如此急色的行为,她只想从中查探到一丝蛛丝马迹,来把意图加害荣晟的凶手找出来。 “微臣并非有心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殿下恕罪!”一直跪在地上的曲定邦朝安乐公主磕了个头,继续道:“半个多时辰前,微臣正在院中练习剑法,感觉口渴就进屋喝了杯茶,可是喝完茶没一会儿就感觉浑身燥热不安,难受的很,就在这时候,公主不知为何进到房间里来,微臣也不知道怎的,就对公主……” “你喝的那杯茶可还在?”都与茶有关,安乐公主越发肯定这两件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之间,必定有某种关联。 “回公主的话,茶……喝完了。”曲定邦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杯茶有问题,可是喝都喝完了,即便有问题也无从查起。 这一次,安乐公主没有回答曲定邦的话,只是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曲灵栩,曲灵栩会意,恭敬地回答道:“公主,只要茶盏没有清洗,臣女便可以从杯底剩余的少量残渣中,检查出茶水中是否有异。” “你个贱女人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本公子的事才不用你帮忙!”曲定邦对曲灵栩的厌恶比晴雨公主少不了多少,以至于在这种落魄的情况下,还是本能地骂出脏话来。 “逆子!竟敢辱骂长姐,为父 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么!”未等曲灵栩开口,曲连成已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许氏虽然心疼儿子,却也赞同曲连成的做法,毕竟曲灵栩如今是郡主之尊,曲定邦一个庶子当着安乐公主的面这般辱骂,若真要追究起来,也是不小的罪名,更何况对方如今还身处囫囵之中。 “曲将军还真是教子有方。”安乐公主缓缓拨弄着茶盏,一脸笑吟吟地说道。 她的语气并不凌厉,声音也温和地如同春风拂过,但却让纵横沙场十多年的曲连成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单膝跪地道:“下官治家不严,让公主见笑了。” “曲将军太过谦虚了。”安乐公主把玩着手腕上上好的老坑翠玉镯子,似笑非笑道:“将军府的私事,本宫无意探听,但此事关系到晴雨,便跟皇家扯上了关系,本宫不得不多问几句,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公主聪慧睿智,有您裁决,下官心服口服。”曲连成诺诺答了一句,待将目光转向曲定邦时,眸中却是一片阴沉之色,“还不快说茶杯在哪里!” 曲连成最是畏惧曲连成,适才又挨了那么重的巴掌,也不敢再反驳,只恨恨瞪了曲灵栩一眼,小声道:“在儿子正屋的茶几上放着。” 他喝完茶不久就出了这等大事,想必下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曲定邦话音落下,不等曲连成吩咐,已有那机灵的下人匆匆退了下去,不过片刻就端了一个通透的白玉茶盏过来,因为茶盏中所剩的残渣不多,曲灵栩检查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得出来的结论却是叫众人松了口气,因为茶中的确含有分量不低的催情药。 又是催情药。 府中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要说是偶然,只怕曲连成自己都不相信。 “爹爹,您都听见了,这茶里有催情药,不是孩儿有心要对晴雨公主无礼,是有人蓄意要陷害孩儿!”曲定邦的目光像浸了毒的刀子一样刮在曲灵栩身上,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克制,只怕会立刻冲上去拧断曲灵栩的脖子。 看着曲定邦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曲灵栩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和……戏谑。 是了,就是我干了,那又如何? 我就是喜欢欣赏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想要让她倒大霉?那就看看最后倒大霉的是谁好了。 “你放心,为父自有分寸。”既然是外因导致的,曲连成心里也略松了口气,他定了定神,抬眸看向曲灵栩,“栩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放眼整个将军府,许氏和曲凤衍是曲定邦的至亲,自然没有理由要害他,其他几个姨娘虽然有动机,却都不成什么气候,相比之下,才跟曲定邦有过过节的曲灵栩无疑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更何况之前赵三已经明明白白交代,自己是受了曲灵栩的指使才去的忠勇候府。 见曲连成直接把矛头指到自己身上,曲灵栩心里冷笑不已,但面上却是一派委屈之色,“父亲想让女儿说什么,难道承认此事是女儿一手指使,想要毁了晴雨公主的清白?”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终于肯承认了么!”晴雨公主心里一阵气结,如果由着她的性子,恨不得立刻上前把曲灵栩那张狐媚脸抓烂,但考虑到安乐公主在场,到底按捺下愤怒的情绪,冷声道:“你明知道元勋哥哥喜欢的是本公主,还一心想要攀附,见元勋哥哥不搭理你,竟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暗算本公主,本公主一定会 禀明父皇,让父皇重重处置你!” 晴雨公主这种近乎智X般的直接跋扈让曲灵栩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个尊贵的公主,芳心暗许就算了,倒追也勉强可以接受,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羞耻地宣之于口,实在是…… 算了,不跟智X一般见识。 默默吐槽了一番,曲灵栩敛了神色,郑重朝安乐公主福了一福,“公主,恕臣女直言,如果臣女真想要毁了晴雨公主的清白,有许多种办法,不一定非要把催情药下到茶里,而且还只给曲定邦一个人服用。” 曲灵栩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太直白,但意思却不言而喻,如果用少许催情香达到‘两情相悦’的目的,晴雨公主就算带了暗卫也很难有所察觉,即便察觉也根本没有机会阻止,那样岂不是一劳永逸。 对这个说法,安乐公主无疑是赞同的,只见她点点头,开口道:“晴雨,你为何会突然去到曲大公子院子?” “回姑姑的话,侄女原本在锦绣阁跟凤衍妹妹一起玩绣球,之后听到下人禀报说姑姑急匆匆去了蒹葭院,想着或许有什么急事,便要去看看,中途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告诉侄女,说定邦有急事找侄女商议,侄女就过去了。”将军府是有府兵的,为了方便有人陪曲定邦练武,府兵偶尔也会进入内院,几年下来,众人也都习惯了,不成想会在这时候出岔子。 这下,就算再蠢笨的人,都知道这两件事肯定是一个人干的,连套路都一模一样。 安乐公主微微沉眸,继续问道:“你可还能认出那人?” 晴雨公主咬了咬嘴唇,摇头道:“他一直低着头,之后又说定邦吩咐了别的事情给他,就匆匆走了,侄女没看清他的脸。” 第六十二章 一对蠢货 不过就算看清了也没有用,因为那人就是凌霄假扮的,曲连成就算把将军府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公主,臣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馨月郡主尽管直说。” 曲灵栩屈膝福了一福,缓缓开口道:“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荣晟世子和曲定邦的茶水中同时出现了催情药,且手法相同,而受害的对象,分别是晴雨公主和臣女,到时候事情闹大,将军府势必会同时对上忠勇候府和皇上,到时候皇上雷霆震怒,少不得会对父亲有所牵连,大军出发在即,如果主帅出现问题,必定动摇军心。” 安乐公主是何等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曲灵栩的意思,就连曲连成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红花会的人在捣鬼?” “红花会这两年声势浩大,虽然他们的势力大部分在南方,但要在京城埋伏几条暗桩,也不是没有可能,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赵三口中那个宋四。”如此说着,曲灵栩示意云意把赵三带进来,淡淡道:“你是否肯定能认出宋四?” 对此,赵三毫不犹豫地点头,“小的肯定。” “好。”曲灵栩将目光转向一直未发一言的许氏,似笑非笑道:“还请姨娘将锦绣阁的下人全部召集来此,让赵三辨认。” “大小姐这是何意,难道怀疑妾身阁中藏着红花会乱党么?”许氏不敢置信地看向曲灵栩,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语气中带着哽咽道:“妾身跟荣晟世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就算妾身会害世子,难不成会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害么?” 不能害自己的儿子,却能害别人,是么? 曲灵栩没心情欣赏许氏卓绝的演技,只淡淡道:“二 姨娘说这话可真是冤枉栩儿了,就是因为没有嫌疑,才不怕让赵三辨认一番,不是么?” …… 许氏没想到曲灵栩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堵住了自己的退路,若再僵持下去,势必会引起安乐公主的怀疑,就连曲连成心里都会存个疑影儿,好在她动手之前就跟曲凤衍一起将此事的全部过程仔仔细细推演了一遍,将所有漏洞都堵住了,倒也不怕曲灵栩能查出什么,只得吩咐贴身嬷嬷把所有下人都叫进来。 锦绣阁的下人比蒹葭院多了许多,足足有三十多人,赵三依着曲灵栩的吩咐,挨个辨认了一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在这之后,曲定邦和曲凤衍院中的下人也全部被叫了进来,结果同样是一无所获。 这下,曲灵栩是真有些茫然了。 难道她猜错了,许氏兵行险招,特意买通了一个粗使小厮来通风报信,之后就悄悄把他送出府或者杀人灭口? 这招她之前并非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并不符合许氏一贯的谨慎作风。 “大小姐,如今您都辨认过了,难道还不相信妾身的清白?”这么多天,终于在跟曲灵栩的对峙中占了上风,许氏别提有多得意了,更何况,如果找不出有力的证据,就间接说明赵三就是曲灵栩自己主使的,为的就是挑起祸端,陷害晴雨公主和曲定邦。 “二姨娘误会了,在栩儿眼中,您一直都是最温柔亲和的长辈,如何会跟不清白这种词语联系到一起呢?”看着许氏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得意,曲灵栩只觉得烦闷的很,正想着要不要在全府范围内搜查,眼角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因为赵三说跟他联络的是一个男人,她一直都是在小厮中搜寻这个宋四,却忽略了一种可能…… 女扮男装。 而且,仔细回忆起来,曲凤衍身边明明有两个一等丫鬟,但今天只有其中一个跟在她身边,另一个名叫清儿的,却始终不见踪迹。 这不就是最可疑的地方么? “赵三,那个宋四身高大约多少?”说这话时,曲灵栩的目光渐渐定格在曲凤衍身上,曲凤衍被她那种带着穿透力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几乎是本能地避开。 然而,事到如今,任她再怎么逃避,也没有用了。 在曲灵栩姐妹暗自交锋的时候,赵三亦回答道:“宋四不高,比小的还要矮上一点,身材也很小巧,细皮嫩肉的,一点都不像干粗活的小厮,小的还开玩笑地问他,他说自己之前也是读过书的,后来家道中落才卖身为奴,大小姐见他有些才学,就让他做一些跑腿儿管账的事,不用干粗活,小的这才完全相信了他。” “很好,本小姐明白了。” “大小姐,您明白什么了?”赵三自己还一头雾水呢,实在不知道曲灵栩在说什么。 同样有疑问的还有荣晟,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安乐公主用眼神制止住了。 “妹妹,清儿平时寸步不离你左右,为何今天没有看见她呢?”曲灵栩没有回答赵三的问题,而是含笑看向曲凤衍。 听到清儿两个字时,曲凤衍就觉得膝盖一软,要不是强撑着,只怕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夺门而逃的冲动。 可是,那注定是奢求。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仿佛全身都没有了直觉,曲凤衍用尽所有的力气,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清儿的母亲生病了,她要回去照顾几天,姐姐找她有事么?” “真是不巧,姐姐的确找她有点事。”曲灵栩微微叹息一声,淡淡吩 咐道:“云意,你带两个人去下人房把清儿姑娘请过来。”之后又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主子……”云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过片刻似乎又明白了曲灵栩的意思,躬身出去了。 “姐姐,清儿怎么说都是妹妹的丫头,你就算有什么事,也要先跟妹妹说一声,不是么?”曲凤衍色厉内荏地强撑着。 “妹妹不必着急,一会儿姐姐必然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至于是惊喜还是惊吓,那就要看是对谁了。 这个过程中,曲连成一直没有开口,但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数,他很清楚这个女儿并不会无缘无故做什么事情,但私心来讲,他并不希望曲凤衍这个“命带大贵”的女儿有任何闪失,是以轻咳一声,“栩儿,今天折腾一天也累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就再议吧!”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曲灵栩如此聪明,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迎着曲连城看似慈祥,实则威胁意味十足的目光,曲灵栩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减一丝,“父亲此言差矣,如今有什么比抓捕红花会乱党更重要的事情呢?” 这就按耐不住了? 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却彻底打消了曲连城想继续护着曲凤衍的想法,明知府中可能藏着红花会乱党,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传到皇上耳中,依着对方多疑的性子,自己的脑袋离搬家也不远了。 见曲连城吃了暗瘪不再做声,曲灵栩也不再理会他,而是把目光转到曲定邦身上,淡淡道:“曲大公子,趁现在有空,你不妨跟长公主殿下和父亲说说,这茶盏是从哪里来的?” “跟你有什么……”曲定邦本能地就要出言顶撞,但感受到左侧脸颊传来的火辣痛意,愣是生生忍了下来,冷冷 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呵呵。 曲灵栩被曲定邦这个愚蠢的问题气笑了,毫不客气道:“如果曲大公子觉得冒犯公主这种罪名扣在身上挺好受的,那大可不必说。”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以许氏姐妹的智商,为何能生出晴雨公主和曲定邦这种蠢货,别说,就此配一对儿还挺合适的,省得去祸害别人了。 “你……”曲定邦被怼了一句,倒是难得开窍了点儿,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地讪讪道:“内府发的。” 近日京城新开了一家高档陶瓷店,里面的茶具摆设画式新鲜,造型精美,很得王公贵族们喜爱,自有那会来事儿的选购来几套送给曲连城,曲连城一个武将,对这些文雅的玩意儿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就让管家拿去内府登记,之后又分发到各院,之前云意给荣晟沏茶,用的也是那种茶杯。 “这可是巧了,看来要让内府管事来一趟。”曲灵栩话音刚落,云心便会意地转身离开了,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曲连城一眼。 云心离开不久,云意和两个蒹葭院的小厮就带着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进来,那男子嘴巴里被塞了一团白布发不出声音,只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束缚,奈何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曲灵栩端庄温婉地笑着,直到把许氏看的头皮发麻,方才淡淡道:“赵三,你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宋四?” 这一次,赵三只看了一眼,就无比肯定地连连点头,“大小姐,是他,就是他!” “你可以肯定?” “小的肯定,就是他!”赵三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走了这一圈儿,也已经明白所谓的宋四并非曲灵栩指使,而此事又关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不遗余力地指证。 第六十三章 宋四的真面目 “很好。”曲灵栩点点头,对云意道:“行了,你们几个让大家看看这个宋四的真面目吧。” “是,主子!”云意答应一声,伸手将塞在那人口中的白布取出,又将他原本盘着的头发弄散,脸上的假胡须摘下来,沾的黑灰清洗干净,一张熟悉的漂亮面孔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氏和曲凤衍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脸色一片煞白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倒是曲定邦满脸惊愕地蹙眉道:“清儿,竟然是你!” “公主殿下,父亲,赵三的指认您二位也都听到了,清儿女扮男装以女儿的名义去接近赵四,再以钱财相贿,让他去忠勇侯府通风报信,以至于让公主误以为荣晟世子有恙,匆忙赶来,不……”说到这里,曲灵栩停顿了一下,摇头纠正道:“如果她的计划没有被臣女及时识破,荣晟世子应该是真的有恙了,之后,紧接着就是晴雨公主在曲定邦院里出事,如果那样,将军府这会儿已经是鸡犬不宁了。” 曲灵栩话音刚落,内府总管也被云心带过来了,经他证实,清儿的确在去内府替曲凤衍取月银的时候,借观赏之名看过这几套茶具。 “贱人!本公子素日里对你不薄,你却做出如此龌蹉之事要陷本公子于不义!”曲定邦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平白受了这番耻辱,正是满心怒火无处宣泄,冲过去就扇了清儿两个耳光。 清儿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也渗出血来,但两个人证俱在,也容不得她反驳什么,只颓然地扑通跪下,不住地求曲连城饶命。 “清儿,如果本小姐没记错的话,你自六岁进府起,就一直在妹妹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来将军府对你也算不薄,红花会 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此言一出,许氏母女皆狠狠吃了一惊,曲灵栩抓住她们的把柄,不是应该趁热打铁,把她们全部处置了么,为何会在这时候替她们开罪,把事情推到红花会上? 当然,这其中最震惊的当属清儿,她彻底凌乱了,自己明明只在送去蒹葭院的茶盏里下了催情药,为何曲定邦的茶盏中也会有药,更重要的是,她怎么就跟红花会扯上了关系? “大小姐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然而清儿话音未落,就被许氏先一步打断道:“你个贱奴,到这时候了还敢狡辩,也是我看走了眼,竟然没发现你隐藏的这么深!” 虽然暂时还想不出曲灵栩这么做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有一点许氏却明白得很,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必须要有人担着,如果不推到红花会上,承担罪责的就一定会是曲凤衍,毕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曲凤衍的贴身大丫鬟会听从曲灵栩的命令去做事。 “二姨娘您在说什么,奴婢明明是受了二小……”还未说完,脸上又挨了一掌,这次打她的,正是幕后指使曲凤衍。 “你做出如此狠毒之事,还想把罪责推到二妹妹身上,实在是其心可诛。”曲灵栩叹息一声,摇头道:“父亲,依女儿之见,这清儿是鬼迷心窍了,不用大刑只怕不会招供,还是送到刑库去吧。” 清儿到底是受红花会还是曲凤衍指使,曲连城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巴不得有人定了罪名赶紧结束这件糟心事,立刻向管家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照大小姐的话去做。” “老爷饶命!二小姐您救救奴婢啊,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不能见死不 救啊!”清儿撕心裂肺地挣扎大喊着,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敌得过五大三粗的家丁,被毫不留下地拖了下去。 其实,想要她不出声还不简单,只要把那块白布重新塞回到她嘴里就是了,但曲灵栩没有这么做,她就要清儿清楚地把冤屈喊出来,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 隔阂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慢慢生根发芽,如此,她的初步目的也就达到了。 随着清儿被处置,这一天的闹剧总算平息下来,安乐公主虽然对这样重拿轻放的处置很不满意,但荣晟到底没有真正伤着,曲连城又摆明了是要袒护曲凤衍,对方到底是身居一品的镇国将军,安乐公主也不好逼的太紧,只道让曲连城查出真相便带着荣晟离开了。 戏演完了,曲灵栩自然也没必要多留,便以要送安乐公主出府为由,起身离开了,走之前吩咐云意云心将重伤的赵三带回蒹葭院。 路上,安乐公主一直沉默不语,曲灵栩亦不多言,只恭敬地跟在对方身后,直到出了将军府上马车时,安乐公主方才抬眸,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馨月郡主,本宫以前只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应变能力,当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公主过誉,臣女实在愧不敢当。”曲灵栩扶了扶鬓边的步摇,无奈地苦笑一声,“臣女在将军府是何处境,想必公主也有所耳闻,若是不比旁人更仔细些,如何还有命站在这里跟公主说话,今天的事,摆明了就是个连环套,只要臣女应对错了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身败名裂之局了。” “本宫自幼长在深宫,见惯了母后和一众嫔妃勾心斗角的伎俩,所以一心只求嫁个好夫婿,可以 没有妻妾之争,平安和顺地过完此生。”安乐公主如此直白,大有几分交心之意,之后方才继续道:“本宫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曲灵栩柔柔福了一福,含笑道:“公主请讲,臣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你既然知道许氏母女一心陷害于你,为何不借着本宫的手处置了她们,你知道本宫有这个能力。”如果她们害的只是曲灵栩也罢了,既然牵扯到荣晟,安乐公主就算处置了也没人能说什么,毕竟妾室庶女,本身也不过是身份低贱的玩物罢了。 安乐公主不仅样貌跟太后相似,就连性格也深受对方影响,极善于洞察人心,如今太后算是曲灵栩最大的靠山,她自然也不反感安乐公主,便也直截了当地道出原由,“许氏若是寻常妾室也罢了,但谁不知道她背后是许贵妃和陵王殿下,如今争储局势尚不明朗,如果公主为了一时意气彻底得罪了许贵妃一党,实在是有些不值当了。”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把罪责扣到红花会头上?” “不瞒公主,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曲灵栩抬头迎上安乐公主的目光,淡淡笑道:“他们可以不顾后果地做出这种事情,但臣女身为嫡女,却是不能不保全将军府的名声。” 将军府的荣辱跟她有直接关联,毕竟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声望,可以完全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 “曲灵栩,你……很好。”安乐公主静静凝视了曲灵栩片刻,一字一顿道。 之前荣晟闹着要娶曲灵栩为世子妃,她只当小孩子一时兴致想找个玩伴罢了,并不曾真正放在心上,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儿子的眼光实在是极好。 “多 谢公主赞赏。” …… 回蒹葭院,曲灵栩一进门就觉得气氛跟往日有所不同,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讽刺的轻笑。 那个便宜爹竟然主动来看她了?她应该感动还是感叹呢? 心里已然有了计较,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以至于见到曲连城坐在正厅上首喝茶时,曲灵栩的美貌竟不受控制地挑了几下,“父亲……女儿不知父亲会过来,什么也没有准备……” 激动之下,说起话来也有点结巴了。 不就是要演什么父慈女孝的戏份么,她好歹也比曲凤衍多进化了几千年,难道演技还能输给她不成? 曲连城定定看了曲灵栩片刻,见她眼中那种激动期待的神情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心里没来由地低低叹息了一声,因着算命先生的话,他这么多年几乎从未踏足过蒹葭院,甚至从未仔细看看这个女儿,更别说尽到半分做父亲的责任,一转眼,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已经长的那么大了。 心中思绪万千,曲连城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坐吧,为父有事跟你说。” 然而曲灵栩并未听从曲连城的话,而是有些担忧地询问道:“如今已经过了午膳时辰,父亲匆匆过来,只怕还没有用过饭,不如女儿下厨做几个清淡的小菜,父亲先填填肚子。” “你会做菜?”未出阁的贵族小姐几乎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曲连城会有如此疑问也不奇怪。 呵呵。 要不是曲灵栩克制力极好,只怕会毫不犹豫地替原主扇这个便宜爹一个耳光。 她身边一共就三个下人,要负责劈柴洗衣做饭等等琐事,月例银子还要被许氏以各种理由克扣,要是不自己动手做些事情,日子还过的到现在? 第六十四章 拼演技谁不会 强行压制住心里的怒意,曲灵栩淡淡笑道:“女儿闲来无事跟陈嬷嬷学了几道拿手菜,嬷嬷和小荷她们活着的时候都很喜欢吃。”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却让曲连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怎么,你一个小姐做菜给下人吃?” 在哪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曲灵栩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曲连城有些不耐烦了,方才有些沮丧地低声道:“嬷嬷和小荷小叶三个人每天要做许多粗活,实在辛苦的很,像做饭这种小事,女儿偶尔也会搭把手。” “你阁院里没有小厮么?”曲连城的眉头蹙的更深了。 他只是不管曲灵栩而已,却没想着要在生活用度上苛待她,这些年府中琐事都是由许氏在打理,她都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曲灵栩将曲连城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对许氏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层,便也不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带着云意去厨房准备菜式去了。 虽然父女二人并不算熟悉,但在曲灵栩的刻意表演下,一顿饭吃的还算温馨,直到餐毕,曲连城方才提出自己此次过来的目的。 “栩儿,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很识大体,为父非常欣慰。” 听到这话,曲灵栩咬了咬嘴唇,委屈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二姨娘和妹妹嫌女儿占着嫡女的位置,一直都不喜欢女儿,女儿也不是不知道,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荣晟世子身上,安乐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一世子有个三长两短,女儿是会受到处置不假,但父亲和整个将军府难道就能讨的到好么?” 曲灵栩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不仅将自己的委屈娓娓道来,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其 中的利害关系,越发显得许氏母女不仅阴险歹毒,且小家子气,完全不顾及将军府的利益。 不出所料,曲连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但到底忍了下来,沉声道:“今日之事,的确是凤衍做过了头,但跟你二姨娘没有任何关系,你也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在养病,哪里有心思顾及其他。” 曲连城言语间看似在为许氏开脱,然而言外之意曲灵栩却是听明白了,不就是警告她不要气不过去找许氏麻烦么? 她倒不觉得曲连城做这么一出是有多在乎许氏,只不过是暂时不能得罪许贵妃和慕容璃罢了。 这样想着,曲灵栩懂事地点点头,轻叹一气,“无论二姨娘对女儿做了什么,她始终都是女儿的长辈,女儿又怎会不尊重她,只是……还请爹爹代女儿在二姨娘面前劝解一番,人总要想开些,一味地想着害人,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 看在将军府好歹养了原主十几年,以及暂时还有用的份上,她才会为了保住声誉而放许氏一马,但这样的好事,在她曲灵栩这里绝对没有第二次。 曲连城见曲灵栩答应的爽快,便也放下心来,含笑道:“你放心,父亲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你二姨娘即便腿伤好了,也不许她随意踏出院门,至于凤衍,也被我狠狠教育了一番,闭门思过去了。” 闭门思过? 只怕这一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做给晴雨公主看的吧。 毕竟在晴雨公主眼里,她无辜被曲定邦非礼,也是曲凤衍为了陷害曲灵栩所设计出来的戏码之一。 有谁会愿意做棋子呢? 曲灵栩倒想瞧瞧,他们之间所谓的姐妹情深,经不经得起这一丝小小风浪的考验。 至于红花会 ? 现在看来是个极好的开脱借口,但事情都有两面性,从长远角度来看,这又何尝不是一个隐患,曲凤衍身边出现一个红花会的探子是偶然,如果接二连三,还有谁会相信她没有问题? 既然所有人都把她当傻子,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傻给他们看好了。 没有人知道曲灵栩心里这些想法,因为她已经一派感激地回答道:“多谢父亲。” “嗯。”曲连城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稍稍停顿了一下方才轻咳一声,“栩儿,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俩,你跟父亲说句实话,定邦和晴雨公主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他疾言厉色地逼问过曲凤衍,然而曲凤衍只哭的撕心裂肺,诅咒发誓此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曲连城也实在想不出曲凤衍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思来想去,嫌疑最大的,无疑是曲灵栩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曲连城很清楚这个女儿吃软不吃硬,再加上她如今身份特殊又太过聪敏,如果逼急了,不敢保他不会做出什么更加过激的事情,所以才用了这个‘走心’的办法。 对一个常年缺失父爱的女孩子,有什么能比父亲的软言细语更有杀伤力呢? 然而曲连城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在书房外站上一天,只为了见她一面的柔弱女孩了。 曲灵栩仿佛没想到曲连城会问出这种问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直到确定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方才蹙眉道:“父亲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见曲连城眼眸中的怀疑神色并没有散去分好,曲灵栩不由有些急了,站起来语气急促地解释道:“父亲,曲定邦虽然名义上是女儿的弟弟,但这么多年他 哪一次看到女儿不是恶语相向,女儿就算想算计他,也要能近的了他的身才是,而且那套茶具是由内府直接分发下去的,这两日蒹葭院并未有任何人去过内府,要如何在东西上做手脚?”说的太急,曲灵栩的脸涨的通红,泪水也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副倔强的模样意外地触动了曲连城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记得新婚那一年,他对端庄高贵的陈氏很是宠爱,彼此也有过一些甜蜜记忆,只是陈氏太过倔强,总不会迎合自己的喜好,偶尔闹了别扭也总等着他去哄,时间一长,自是温柔贤惠惯会揣摩心思的许氏更得宠爱。 曲灵栩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陈氏,让他忍不住有些感怀。 “父亲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栩儿何必这么激动。”这么多年,曲连城第一次感觉到愧对了曲灵栩母女,沉默片刻后,似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凤衍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任何好处。” “父亲当真觉得没有好处么?”曲灵栩眉毛微挑,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曲连城。 曲灵栩的话让曲连城神色一震,下意识地反问道:“此话怎讲?” “父亲不要忘了,晴雨公主是女子,女子的声誉向来比性命还要珍贵,如果公主身边没有暗卫,她极有可能会跟定邦有夫妻之实,一个清白被毁的女人,即便尊贵如公主,也很难再议上不错的亲事。”曲灵栩缓了口气,见曲连城没有打断她的意思,便继续说道:“别的不说,淮阳侯世子是绝对不会娶公主的,定邦虽说是庶子,却是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皇上极有可能为了保全皇家声誉,让公主下嫁给 定邦,您觉得这算不算好处?” 许氏姐妹虽然感情好,但毕竟身份有别,所以按照常理发展,曲定邦根本没有可能娶到晴雨公主,不仅如此,他庶子的尴尬身份,注定了许多地位相当的公爵之间都不会把嫡女嫁给他,就算能嫁,又哪里比得上娶到公主那般风光? 这个说辞,早在曲灵栩设计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却足够可信。 人都是自私的,在涉及到自身利益时,没有几个人还能保持完全客观的理智。 “这个许氏,当真是糊涂的紧!”曲连城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力道之大,竟把云意刚放到桌角的茶盏震翻在地。 “父亲息怒。”曲灵栩连忙掏出手绢,紧张地替曲连城把身上溅到的水渍擦干净,之后更是诚惶诚恐地屈膝跪下,“女儿也只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父亲千万不要生气。” “为父知道。”曲连城意识到自己发火的样子吓到了曲灵栩,只得勉强将满腔怒意收敛了几分,亲自躬身扶起曲灵栩,温言道:“好孩子,快起来。” 曲灵栩从未得到曲连城这般关心,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含笑道:“栩儿多谢父亲。”说罢,她犹豫了一下,好一会儿方才下定决心,补充道:“父亲,女儿相信定邦是无辜的,他今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还请父亲不要怪罪于他。” 见曲灵栩如此关心曲定邦,曲连城面露欣慰之色,含笑道:“要是定邦那孩子能如你这般想法,为父就真没有后顾之忧了,都是被许氏教坏了,你放心,父亲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多跟你这个长姐亲近。” 曲灵栩聪慧无双,有她帮助,曲定邦一定会比现在长进许多。 第六十五章 打掉牙齿和血吞 “定邦年少气盛,父亲又何必刻意为难他呢,要是因此伤了父子情分,您让女儿如何心安。”曲灵栩看向曲连城的目光中满是心酸无奈,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挣扎片刻后,还是没有开口。 曲连城一向观人于微,这样明显的神态举止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当即主动问道:“栩儿,你可时还有什么话要跟为父说?” 这个女儿最近风头太盛,不仅入了太后和安乐公主的眼,连皇后和太子都对其十分中意,而且心思缜密,聪慧无双,跟他印象中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曲连城静下心来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捋顺了一番,觉得一味用强不仅不能让曲灵栩听话,还会让她更加厌恶自己,甚至厌恶整个将军府,所以才选取了迂回的法子。 虽然一顿饭吃下来,让曲连城对曲灵栩的看法改观了许多,但跟受宠多年的曲凤衍比起来,他明显还是疼爱后者更多一些。 曲连城这些个心思,曲灵栩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却也不以为意,左不过都是演戏罢了,如果对方用了真心,她反倒不能心安理得了。 曲灵栩铺垫了那么多,为的就是让曲连城主动开口询问,便也直截了当道:“定邦是父亲膝下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被寄予厚望的,只是长子非嫡子,难免要被人诟病。” “栩儿的意思是……”曲灵栩提到的事,何尝不是曲连城的心病,原本瘟疫一事过后,许氏就能晋封为平妻,无奈计划不如变化快,短短一个月时间,对方就接连犯错,晋封平妻一事也就无休止地拖延下去,倒是没想到曲灵栩会主动提及。 曲灵栩看曲连城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以为自己想要抬举许氏,心里不由冷笑,看来她这便宜爹不仅打仗打得好,白日梦做的也不错呢。 “女儿知道父亲心疼二姨娘,不忍心让她受了委屈,只是姨娘接连 犯下大错,已然开罪了太后娘娘和安乐公主,您如果这个时候晋她的名分,不是明摆着打太后和公主的脸么?”曲灵栩毫不客气地泼过去‘一盆带冰雹’的冷水,把曲连城的美梦浇醒。 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曲连城也意识到不妥,只见他英挺的眉峰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语气也淡漠下来,“这些为父自是知道的,可如果不晋许氏为平妻,定邦如何能成为嫡子?”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曲灵栩并未因曲连城的冷淡而表现出丝毫愧色,而是笑意不减地反问道:“父亲此言差矣,定邦虽然是二姨娘亲出之子,但按照规矩来说,他也只有一个母亲,不是么?” 妾室卑微,即便生下子女,其子女也只能喊嫡母为母亲,对亲生母亲则以姨娘呼之,以示尊卑有别,这个规矩历朝历代从未变过,而且不只是世家贵族,即便是普通商贾人家,亦是如此。 这厢,曲连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么多年来,曲凤衍姐弟二人一直唤许氏为母亲,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这茬儿。 “咳咳。”曲连城捋着胡须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原本温和的眼神亦蒙上一层疑色,“栩儿的意思,是要为父把定邦过继到你母亲名下?” 这些年,许氏之所以能处处压陈氏一头,除了心机诡谲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陈氏无子,如果让曲定邦过继,许氏几乎没有任何机会翻身了。 见曲连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曲灵栩唇角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父亲真当女儿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么?” 见曲连城不说话,曲灵栩继续道:“宫中这几日接连出事,想必父亲也有所耳闻,您真认为定邦跟着二姨娘对他的前程有好处么?” 曲灵栩的话让曲连城忍不住蹙了蹙眉,细细思索起来,许贵妃已然得罪了太后,太后即便如今不便发作,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 许氏一脉壮大,到时候镇国将军府一定首当其冲,更何况曲灵栩又得皇后看中,如果她做了太子妃,定邦记在陈氏名下的好处更是不止眼前这一点了。 如此想着,他心里已然定了主意,“栩儿说的不错,定邦即是为父之子,自然应以嫡母为尊,回头我就吩咐下去,将定邦的名字记到你母亲名下。” 许氏如何,他暂时可以不必去管,让曲定邦的身份名正言顺才是大事,而且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担心曲灵栩会暗中给曲定邦使绊子,一举两得。 “父亲放心,母亲贤良淑德,定能把定邦教好。” “还是你聪慧敏捷,才替为父解决了这桩心事啊!”曲连城大笑几声,可见心情极好。 “为父亲分忧是女儿分内之事,怎敢担父亲赞誉。”曲灵栩不好意思地看了曲连城一眼,微微低下头。 这一幕让别人看了,还以为她是因为从未得到过父亲赞赏而羞涩,只有云意云心几个熟悉曲灵栩性子的人才知道,她是为了掩饰眼眸中的得意。 隐在梁上的凌云更是忍不住吐槽,这女主子的脾气性格跟他家那位爷真是越来越像了,三言两语就把许氏的儿子夺了去,一会儿消息传到锦绣阁,许氏还不得气疯了。不过也活该,谁让她吃饱了撑的偏要跟主子作对。 事实证明,凌云的猜测……简直不要太正确了。 曲连城要开宗祠给曲定邦更改族谱之事传到锦绣阁时,许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儿才浑身哆嗦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锦绣阁的下人从未见过许氏这般狰狞如魔鬼的表情,扑通一声齐齐跪到地上,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刻就会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耳朵聋了么,我让你再说一遍!”许氏抓起小几上的药碗用力朝前来禀报的小厮身上砸去,那小厮也不敢躲,只吃力地闷 哼一声,匍匐在地,“二姨娘息怒,不是小的胡说八道,实在是老爷亲口说的啊,这会儿其他几个院儿应该也得到消息了。” “不可能!老爷为何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许氏歇斯底里地再次怒吼道。 “这……”小厮小心翼翼地看了许氏一眼,又慌忙低下头,低声呢喃道:“小的听说,老爷中午在大小姐那里用的午膳,刚回书房就……下了这个命令……” “曲灵栩!又是这个小贱人捣的鬼!”许氏气的心肝乱颤,抓起床头柜上那几个上好官窑瓷器一顿乱砸。她就知道那小贱人不可能那么轻松地放过凤衍,原来是把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去了! 她如今所得的宠爱大不如前,只有靠这个唯一的儿子才有机会摆脱庶出的卑贱身份,曲灵栩这么做,无疑是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许氏心里的怒火阵阵翻涌,不顾玉嬷嬷的阻止,挣扎着下了床,大吼道:“都是死人么,还不快去备轿辇,本夫人要去见老爷!” 许氏气急之中顾不得那么多,倒是老成的玉嬷嬷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阻止道:“主子息怒,您万万去不得!” 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人,只怕话刚出口就立刻被许氏拖下去打死了,玉嬷嬷跟了许氏多年,倒不至于如此,但许氏还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低喝道:“嬷嬷,连你也要跟我作对么!” “老奴不敢!”玉嬷嬷想要跟许氏说什么,又觉得人多眼杂,只得让其他人退出房间,那些个丫鬟害怕的要死,听到这话均如临大赦般地立刻做鸟兽散。 待房间里只剩他们主仆二人后,玉嬷嬷敛衣跪下,“主子,您的确应该去见老爷,但不应该是现在,更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态度?”许氏冷笑两声,“你都听见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都要成陈氏那个贱人的了,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好态度?” 玉嬷嬷抬头看着 陈氏,一字一顿道:“老爷英明,才会有此举。” “嬷嬷你说什么!是想气死我么!”许氏抬起胳膊就要扇玉嬷嬷耳光,不过到底忍住了,怒喝道:“好啊,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也不用留在本夫人身边伺候了!” 玉嬷嬷是许氏的奶娘,一手将其带大,又跟随她嫁入将军府,可谓是许氏最亲近的人,只见她低低叹息道:“主子,最近这一个月,咱们锦绣阁大。大小小麻烦不断,恕老奴直言,老爷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将您扶为平妻,而您一日不是平妻,大少爷就要顶着庶子的身份,眼看着大少爷就要到议亲的年龄了,您难道愿意眼看着他娶一个门户一般的女子?” 玉嬷嬷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实情,许氏沉默片刻,人也从盛怒中恢复了几分理智,只见她弯腰把玉嬷嬷扶起来,咬牙道:“定邦是老爷唯一的儿子,就算庶子又如何,难不成老爷还能把爵位传给曲灵栩那个小贱人!” 玉嬷嬷心里又是一阵长叹,只怪大小姐手断太高明,短短几天就让主子连连挫败,以至于整个人变得急躁不堪,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明和理智,只得提醒道:“主子这话可是糊涂了,老爷正当盛年,又有那许多妾室,您如何能保证她们生不出儿子来,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可就来不及了。” “哼,就凭她们也配!”这些年许氏明里暗里不知道害了多少妾室,否则将军府怎么可能到现在才只有三个孩子。 “只凭她们自然不能,但您别忘了,还有个曲灵栩,如果有她暗中相帮,主子您还觉得会有胜算么?”玉嬷嬷毫不客气地给许氏泼冷水。 “曲灵栩这个小贱人,我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许氏气的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走着,却也不得不承认玉嬷嬷说的是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任由陈氏把定邦夺走!” 第六十六章 灾情恶化 “主子此言差矣。”玉嬷嬷握了握许氏的手,轻声安慰道:“大少爷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黄毛小儿了,即便名义上认陈氏为母,心里照样还是向着您的,您如果为了一个虚妄的称呼去跟老爷闹,只会让老爷认为您不识大体,如此一来,不仅您会让老爷厌弃,连带着大少爷也可能会受影响。” 玉嬷嬷一番推心置腹的分析,总算让许氏从盛怒中渐渐平息下来,是啊,曲定邦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叫陈氏一声母亲又如何? 陈氏被她压制多年都毫无反手之力,如今得以仰仗的无非就是曲灵栩了,那个贱丫头已经及笄几个月了,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该出嫁,到时候她自有办法再次把陈氏架空,甚至……让她彻底消失! 如此想着,许氏脸上狰狞的恨意渐渐被得意的笑容所取代,轻哼道:“先便宜陈氏那个贱人几天,待时机成熟,本夫人一定要把这笔账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不止这一次,之前曲灵栩给她使过的所有绊子,她也要全部算到陈氏身上! 见许氏总算还能听进劝,没有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玉嬷嬷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便也微笑着附和道::“老奴相信过不了多久,主子一定能把陈氏母女踩在脚底,成为这将军府里最尊贵的女人!” “就凭曲灵栩那个小贱蹄子,也敢跟我斗,我一定要把她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一提起曲灵栩,许氏心里的恨意就如同卸了闸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她紧咬牙关,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准备轿辇,随我去书房见老爷。” “主子,您刚刚还答应暂时忍耐,怎么又……”玉嬷嬷急的眼睛通红,说话也有 些断断续续起来。 见玉嬷嬷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许氏难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嬷嬷想到哪里去了,老爷赐给定邦这么大的恩典,我作为生母,理应亲自去谢恩的,不是么?” 听许氏这么一说,玉嬷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道:“主子,您吓死老奴了!” “幸亏你提醒,否则真要中了曲灵栩那个小贱人的计了。”许氏摸着自己那条至今还在隐隐作痛的残腿,冷冷道:“从现在开始,本夫人不会再冲动。” 许氏到主院的时候,曲连城正在书房研究排兵布阵,听到下人禀报,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稍稍思量后,淡淡道:“去告诉二姨娘,定邦过继一事,本将军心意已决,让她回锦绣阁好好将养着,没事不用过来请安了。” 出征在即,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许氏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进来禀告的小厮叫曲安,在曲连城身边服侍好些个年头了,素日明里暗里没少收许氏的好处,是以硬着头皮小声道:“老爷,二姨娘说带了小厨房新做的枣泥芸豆糕来给您品尝,看姨娘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 额? 曲连城握着笔的手不由顿了一下,依着许氏的性子,知道他要将曲定邦归到陈氏名下,就算不闹将起来,只怕也会哭的梨花带雨,竟然没有任何不悦? 因着心里的疑惑,曲定邦放下笔,“让二姨娘进来吧。” “是。”家丁心中暗喜,却不敢表现出来,忙不迭退下了。 片刻后,许氏在玉嬷嬷和另一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进入曲连城的视线,这些日子接连经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让许氏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不仅之前光鲜亮泽的皮肤黯淡了许多 ,乌黑的眼袋即便扑了很厚的水粉也掩饰不住,而这所有的一切,对向来以色侍人的许氏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曲连城看了许氏一眼,倒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只是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别处,凝声道:“你身体不好,该好好养着才是,这个时节乍暖还寒,若是不小心着凉了也是难受。” 你是担心我难受还是不想看见我? 想起以往那些蜜里调油般的郎情妾意,再看到曲连城如今判若两人的冷淡态度,许氏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了一下,疼的喘不过气来,那句质问的话就要冲口而出,然而到底在最后一刻死死忍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有劳老爷挂心,经过几日休养,妾身感觉好多了,更何况老爷给了定邦那么大的恩典,妾身作为定邦的生母,理应前来谢恩才是。” 这些年曲连城虽然宠爱许氏,却也明白对方性格刻薄自私,不能容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罢了,所以对她这番反应很是惊讶,只见他嘴角嚼了一丝探究的笑容,“定邦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觉得委屈?” “正如老爷所说,定邦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他能有一个好前程,妾身比谁都高兴,如何会不体谅老爷一番苦心。”说这话的时候,许氏敛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死死攥着桌角,生怕一个不小心强行压制住的情绪就会彻底失控。 许氏的通情达理让曲连城很是受用,再加上二人相伴多年,许多情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掉的,是以语气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微微颔首道:“你能这么想,为夫很是欣慰。” “妾身原本只是个如浮萍般漂泊的江湖女子,得蒙老爷怜惜,才能有如今的安稳 生活,自然事事都为将军府着想。”许氏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微哽咽道:“妾身知道自己做了许多错事,不敢求老爷原谅,只求老爷千万不要厌弃了妾身……” “胡思乱想什么,为夫怎会厌弃你。”若许氏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极有可能会遭到曲连城的严厉训斥,但如今这副柔弱无依的委屈模样,却让对方心生触动,只见曲连城起身上前,亲自替许氏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放心,这将军府中永远都有你一席之地,其他妾室,也断然越不过你去。” 曲连城说这话的本意,是在告诉许氏他不会放任曲灵栩加害对方,但落在许氏耳中,却是理解成她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妾室,永远没有转正的可能性。 心碎了一地,面上却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应付,“有老爷这句话,妾身即便是死了,也死而无憾了。” “好好的,怎么又伤感起来了。”曲连城轻轻拍了拍许氏的肩膀,语气柔和,“为夫很快就要出征了,今日就去你阁院里用晚膳吧,定邦年少气盛,乍然得知这个消息只怕一时圆转不过来,你做为生母要多规劝着些,也好让他晓得为夫一番苦心。” “是,妾身晓得轻重。” 曲连城陪许氏去了锦绣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蒹葭院中,云意正轻柔地帮曲灵栩揉着太阳穴,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惊叹,“二姨娘还真是沉得住气,奴婢还以为她会去老爷那里狠闹一场呢。” “你以为她不想么?”曲灵栩嘴角嚼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淡淡道。 吵闹除了会让曲连城更加厌恶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倒不如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反而还能挽回几分宠爱。 “可是有二姨娘在旁 挑唆,大少爷会不会对夫人不敬?”云意有些担忧地问道。 云意都能想到的事情,曲灵栩岂会没有打算,之所以这么做,单纯就是为了给许氏添堵,这一点她自会跟陈氏说清楚,至于不敬……吃亏的只能是曲定邦。 在曲灵栩料理许氏母女的时候,初到江陵的冷元勋正面临着无比棘手的考验,虽然决堤的大坝及时被堵住,肆虐的大水也渐渐退去,但受灾最重的几个镇,房屋良田悉数被毁,浑浊的大水中四处漂泊着已经散发出恶臭气味的尸体,一部分百姓虽然在洪水之灾中幸免于难,但由于当地人力有限,未能及时组织救援,许多百姓在汪阳中苦苦支撑几天后,又因冻饿死伤了许多,所剩之人尽数涌入附近县城,那时朝廷的赈.灾文书尚未下达,县令不敢贸然开仓放粮,只能用府衙中的余粮勉力支撑,以至灾民纷纷哄抢,一度引发大规模骚乱,县令劝阻无效,竟动用府兵武力镇压,混乱中杀死多名灾民,一时之间民怨沸腾,渐成鼎沸之势。 就在局面一片混乱之时,红莲教总舵主陈秀城在夜黑人静之时潜入府衙,将县令杀死,之后又带领教众将官仓中的粮食透出来,分发给食不果腹的百姓。 红莲教这一义举无疑是振奋人心的,灾民们原本就对朝廷怨怼颇深,如今见左右都是死路一条,纷纷揭竿而起,加入红莲教。 这样公然的造反行为已是明目张胆地在挑衅朝廷权威,陵江县所属的清宁府知府大为恼怒,当即派兵围剿,奈何红莲教位于深山之中,山上机关遍布,易守难攻,虽然知府调动了足足五千人马,但几番交锋下来,死伤过半,别说剿灭红莲教老巢,就连陈秀城的影子都没看见。 第六十七章 押解入京 如此惨败而归,大。大折损了朝廷的尊严不说,更是让红莲教的士气大增,接下来几天,他们接连劫走了两批运往江陵的粮食物资,并以红莲教的名义发放给灾民,虽然知府严令禁止灾民取用,但在这些饱受冻饿之苦的灾民眼里,什么都比不得粮食重要,由此,少不得又是一番动,乱。 江陵的局势正一步步失控,这一点,无论始作俑者慕容璃还是皇上,都始料未及。 知府府邸 清宁知府赖祁峰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因着女儿进宫得皇上宠爱,年初被破格提升为知府,他年约四十上下,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浅浅的眉毛跟头发一样稀疏,偏偏两只眼睛黑如墨玉,打眼望去只觉得头重脚轻,说不出的滑稽。 鉴于江陵县令的先例,他日夜担忧红莲教之人会来取他性命,几乎风声鹤唳,寝食难安,乌黑的眼袋几乎要耷拉到地上,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颓丧之感。 冷元勋的到来,无疑是给赖祁峰吃了颗强力定心丸,他絮絮把近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讲了一遍,愤愤道:“红莲教乱党挑衅朝廷权威,罪不容诛,世子您一向足智多谋,美誉遍天下,在士兵中的威信极高,下官恳请世子重整军队,鼓舞士气,有您在,一定能全歼乱党,重扬朝廷威严!” 从进府到现在,冷元勋始终未发一言,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考量,对朝廷来说,红莲教自是乱臣贼子无疑,但若不是他们及时出手,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不知还会饿死多少。 但凡还有一丝活路,又有哪个百姓愿意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去选择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如今成千上万的灾民尚未安置,没能及 时控制的瘟疫渐呈蔓延之势,赖大人难道不认为这才是当务之急么?” 冷元勋语气和缓,只用淡淡的眼神看向赖祁峰,却让对方瞬间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下一秒,他几乎本能地低下头去,用带着一丝微不可见颤抖的声音,恭敬道:“世子所言极是,下官作为江陵百姓的父母官,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灾民,只是……”他稍稍停顿一下,确定冷元勋的情绪并无明显变化,方才有些迟疑地继续道:“世子有所不知,那些个百姓受了红莲教的蛊惑,个个顽劣不堪,更有甚者直接加入了红莲教,下官认为只有剿灭了红莲教,才能确保江陵一带平安无虞。” 在赖祁峰这些人眼中,区区灾民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就算死伤再多也不值一提,但如果不除去陈秀城,他就要时时刻刻活在可能被刺杀的恐惧之中。 这刚当上国丈爷,好日子才开始呢,他可不想这么快就丢了性命。 “到底是百姓顽劣,还是赖大人你只知武力镇压,以至民怨沸腾?”冷元勋拨动着手中的茶盏,面无表情道。 “这……” 冷元勋难以忽视的强大气场,瞬间将赖祁峰逼出一身冷汗,只见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来,“下官……下官从未遇到这样混乱的场面,的确有失职之处,还请世子爷赎罪。” 他不是个傻子,知道一味推卸罪责只会让冷元勋更加不满,倒不如索性承认,反正他的女儿正当盛宠,冷元勋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敢太过为难他就是了。 “赖大人还知道自己失职,真是难得。”冷元勋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赖祁峰,正准备将其革职押解进京,早先被派去给灾民分发粮食的清扬 夹带着风声疾奔入内,神色凝重道:“主子,属下依照您的吩咐,在城里城外的灾民集中点增设粥棚,一度遭到哄抢,好一会儿才控制住局面,但……属下发现许多灾民已有高热之症,脸上也布满了红疹,只怕是……瘟疫发作之症。” 自那日听曲灵栩提及灾后爆发瘟疫会带来的严重后果,冷元勋便将此事作为重中之重,亦请求皇上颁发御旨,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赖祁峰不仅没有控制住灾情,反而让江陵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复杂,连红莲教也被牵扯其中,这样一来,哪里还会有人去管控水源,爆发瘟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她,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冷元勋脑海中闪过曲灵栩巧笑倩兮的容颜,竟觉得没来由地心安,只见他俊眉微挑,凝声道:“马上搭建一处隔离区,将所有表现出瘟疫之症的灾民全部安置在隔离区内,药煎好后,按照症状轻重给他们服下,另外,跟灾民有过接触的士兵也需按时服用,以防感染。” “是。”清扬答应一声,正准备去执行冷元勋的命令,却被对方叫住,再次嘱咐道:“这几日,粥不要熬的太稠。” 那些身体强健的灾民,这些日子大都被红莲教收至麾下,剩下的灾民大部分是些老弱妇孺,他们饿了数日,如果骤然吃下大量食物,肠胃必定承受不住,若是好不容易熬过了灾难,最终却被撑死了,便是大。大的不值了。 清扬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点头道:“属下遵命。” 赖祁峰素来是个胆小怕事的,这些日子处在对红莲教的恐惧之中,已是寝食难安,如今又听说城中要爆发瘟疫,匍匐在地上的肥硕身躯不禁 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世子爷,这……这可如何是好?” 灾害中爆发的瘟疫来势汹汹,一旦被感染,能够有幸存活下来的十中无一,不仅是一时之间很难研制出对症的方子,更因为没有足够多的药材可以供应。 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就死了。 赖祁峰这些心思冷元勋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他并没有即刻发作,而是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反问道:“赖大人以为如何?” “这……”赖祁峰闪烁着精光的小眼睛提溜转了一圈,陪着笑脸道:“冷世子是皇上亲派的钦差大臣,身份尊贵,若是在江陵有任何闪失,下官就是百死也难赎其罪,下官想着不如将城中的灾民全部迁移到城外,如此既可以保证世子的安全,亦可以保证城中百姓不受牵连。” “想不到赖大人如此关心本世子的安危,真是让本世子感动。” 赖祁峰现在满脑子都是瘟疫之事,根本没有察觉出冷元勋异样的语气,只当对方跟他一样贪生怕死,一直揪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些,连连赔笑道:“世子爷太过客气了,保护您的安危原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 “是么?”冷元勋嘴角冷冽的笑意逐渐扩大,直看的赖祁峰头皮发麻,方才继续道:“赖大人处处为本世子着想,本世子自然不能不领情,所以……想了一个极好的办法,保证大人绝对不会被瘟疫所连累。” 冷元勋的话让赖祁峰眼眸一亮,脸上的喜悦更是掩饰不住,连连躬身道:“下官早就听说世子爷聪慧睿智非常人所能及,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还请世子爷赐教。” “赖大人过奖了。”冷元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那笑 容正如他口中的话语一样亲和无害,“本世子调查过,江陵一带的灾民大多都涌进清宁府了,只要赖大人离开清宁,自然不必担心感染瘟疫了。” 啥? 赖祁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还以为冷元勋能想出个什么好主意呢,原来就是这个! 这不是废话么,他要是能离开清宁早就离开了,还用等到现在! 心里虽然腹谤不止,但却万万不敢表现出来,只见赖祁峰稍稍定了定神,苦笑道:“世子爷说笑了,下官乃清宁知府,清宁如今遭了这么大的灾,下官岂敢擅离职守。” 冷元勋抬眸看了赖祁峰一眼,不紧不慢道:“赖大人不必担心,本世子一向言出必行,早就为大人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说罢,他扬一扬手,“来人,送赖大人进京。” “是!”站在冷元勋身边的,皆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立刻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一左一右上前把赖祁峰控制住。 话题转换的太快,直到被两个高大的侍卫从地上架起来,赖祁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急急道:“冷世子,您这是要对下官做什么!” “赖大人不要这么紧张。”冷元勋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将瘟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并不欲跟赖祁峰多费口舌,只淡淡道:“京城虽然山高路远,但本世子的亲卫一定会照顾好你,保证你能活着见到皇上,至于赖大人的所作所为,本世子也会如实呈报皇上,至于皇上会如何处置你,那就不好说了。” 在冷元勋看来,赖祁峰这种贪生怕死,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无耻官员就算就地正法也不过分,至于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自有他的打算,这件事可不能悄无声息地结束。 第六十八章 陈秀城 “冷世子,我可是俪昭仪的父亲,你敢这样对我,昭仪娘娘不会放过你的!”赖祁峰不住地挣扎着,见冷元勋丝毫不为所动,又向自己下属的几个参将大喊道:“你们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本官!” 那几个参将中有两人是受了赖祁峰的提拔才得以升迁,亦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靠山倒台,然而他们的手刚刚握住佩刀的刀柄,冷元勋便轻轻擦拭着桌上的佩剑,幽幽道:“本世子离京前,皇上亲自将这把尚方宝剑交到本世子手中,一路上还没什么机会试试这剑锋不锋利,真是可惜。” 这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一寒,见尚方宝剑犹如皇帝亲临,持剑之人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如果他们敢做出任何反抗之举,丢的可就是身家性命了。 那两个参将相互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握着剑把的手亦松了下去。 提携之恩固然重要,但跟性命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了。 冷元勋三言两语就把赖祁峰革了职,后者当天就被送上囚车押送进京,赖祁峰自任清宁知府以来,纳娶多房小妾,收取贿赂,变相增加赋税,百姓们早就怨声载道,好在清宁一带富饶,这才勉强相安无事,然而他在救灾过程中表现出现的冷血无情,成了压垮百姓承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百姓们无不对其恨之入骨,在囚车经过街区时,无数百姓将身边的烂菜叶子,臭鞋底,石子等物毫不留情地往赖祁峰身上扔,对方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被万人唾弃的侮辱,只盼望着家眷能够快些将自己的处境写信通知宫中的俪昭仪。 “主子,您这么做,简直太便宜这个狗官了! ”清扬将事情交代妥当,回来向冷元勋禀告时,恰好看到赖祁峰被百姓谩骂责罚,愤愤不平道。 “杀了他很简单,不过是一刀子罢了,这样便宜的买卖,我可不会做。”赖祁峰胸无大志,一味只知道花天酒地,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胆子硬撑着不肯放粮,还在几乎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集结了大半个清宁府的兵力去围剿红莲教? 他这么做,多半是有人指使。 “那主子就更不应该把他放走了啊!”清扬蹙了蹙眉,不解道。 就赖祁峰那德行,别说大刑,就算拿针扎他两针,他都会乖乖把实情交代个一干二净。 冷元勋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清扬一眼,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连你都知道赖祁峰这种人守不住秘密,那背后指使者如何会让他识破自己的身份?” 这个清扬太不长进了,跟他说话,冷元勋只觉得心好累。 若是她在就好了。 这一路,冷元勋不止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曲灵栩,那个女人虽然有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又傲娇的要命,但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出自己心中所想,好像两人天生就有种无形的默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不知不觉,他离开京城已有九天了,不知道她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记挂着自己? 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态举止,清扬就知道对方必定又想起了曲灵栩,自从认识曲灵栩之后,他家这位一贯高冷大气,不带任何烟火气息的主子时不时就会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偶尔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深闺怨妇。 比如现在。 “清扬,本世子很不讨人喜欢么?”为什么那女人每次见了他,总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 … 清扬正在心里默默吐槽,听到冷元勋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待感受到周围骤然下降的温度后,方才连连摆手,相当诚恳地否定道:“主子您开什么玩笑,像您这般器宇轩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雄姿英发,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不知让天下多少女子为之倾倒,何来不讨人喜欢这一说。” 主子……这还是原来那个主子么? 馨月郡主肯定给主子吃了什么特殊的药,才让他变得这么不正常,一定是! 冷元勋看了清扬一眼,冷嗤道:“智商没什么长进,嘴皮子功夫倒是越来越溜了。”说罢,继续道:“把我们在江陵的情况修书一封给父亲。” 京中还有一些善后之事需要处理,淮阳候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这话,清扬想都没想,直接提议道:“主子,左右都是往京中送信,何不给馨月郡主也送一封,您出来这么久,郡主必定挂念。” 挂念? 那个冷血的女人会挂念他,简直是开玩笑。 如此想着,冷元勋心里越发烦闷,冷冷道:“清扬,本世子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曲灵栩的人了?” …… “主子,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敢做出一丝一毫背弃主子之事!”他只是替主子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已,为什么不仅没有得到表扬,还被教训了呢? 清扬突然觉得窦娥啊小白菜啊,都弱爆了,他才是天底下最冤的那一个,有木有? “谅你也不敢。”冷元勋淡淡瞥了清扬一眼,“你那么想给她写信,本世子也不拦着,把瘟疫之事写清楚了,另外告诉她,如果皇上想要派她前来江陵控制瘟疫,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切不可以离开京城半步。” “啊?”清扬一脸茫然地看着冷元勋,有些怀疑人生。 主子明明时刻都在记挂着馨月郡主,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还偏要做出这副傲娇的样子,这是给谁找不痛快呢? “怎么,本世子说的不够清楚,需要再重复一遍?” “没……很清楚了,属下……属下这就去办。”清扬呵呵一笑,转身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消失在冷元勋视线中。 哼,傲娇者,注孤生。 在冷元勋跟清扬说话的时候,赖祁峰被革职押解进京的消息亦传到了红莲教中。 “教主,冷元勋此举,到底是何意思?”一个堂主首先开口。 “还能是什么意思,依我看,他是见民怨沸腾,怕事态控制不住,只得把赖祁峰推出来做挡箭牌罢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冷哼一声,愤愤道。 “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个朝廷官员没有一个好东西,依我看,咱们趁着兄弟们士气旺盛,乘胜追击,把那什么钦差也给办了,看那个狗皇帝还敢不敢看不起咱们红莲教!”另一个坐在下首的大汉一边擦着手中的钢刀,一边随声附和道。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一会儿,见坐在上首的男子始终不发一言,方才止住声音,轻声询问道:“教主,您在想什么呢?” 上首的男子端坐如松柏,面如西岭雪,一双黑眸如夜间的苍鹰那般锐利,有着洞察人心的力量,此时的他虽然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粗布长衫,却难以掩盖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息,举手投足间的强大气场让人难以忽视。 他就是红莲教教主陈秀城。 如果冷元勋见了陈秀城,一定会觉得诧异,因为对方身上的形象和气质,绝不是一个教书 先生能有的。 陈秀城的性子决定了他不会如几个堂主那般鲁莽,他沉默良久,直到属下之人再次催促,方才望向坐在最下手一个留着长胡须的老者,客气道:“成叔,山上还有多少药品?” “回禀教主,常用药都还有一些储备。”如此说了一句,他似乎猜到了陈秀城的担忧,继续道:“教主是担心寨子里爆发瘟疫?” “这……不可能吧!”几个堂主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他们这里并没有受灾,就算收留了一些灾民,也是几日前的事情了,按道理来说,城中的瘟疫并不会波及到这里。 “但凡疫症都有一定的潜伏期,如今便是集中爆发的时候,山中兄弟最近四处奔波,跟灾民多有接触,不得不防。”陈秀城俊眉紧蹙,稍稍思索片刻吩咐道:“事不宜迟,你们几个立刻安排人分头查验寨子里的兄弟有无发热红疹症状,一旦发现,立刻隔离到一处,另外,还要劳烦成叔配制药方,这个时候,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们虽然在跟官府的交锋中暂时获胜,但下山的主路却被对方尽数炸毁,如今只能靠几条小路运东西上山,虽然山上储存了足够多的粮食,但这样坐吃山空久了,只有坐以待毙一个结局,如今当务之急是要集中人力将道路打通,把他们在江南一带 所有的力量聚拢在一起,才可有足够的实力跟即将前来围剿红莲教的曲连城一搏,如果此刻瘟疫蔓延,带给他们的无疑是灭顶之灾。 “教主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虽然这样说,但城叔心里的忧虑却未减少分毫,“药方倒在其次,只是……如果冷元勋将清宁城内所有药品控制住,情势就复杂了。” 第六十九章 俪昭仪 “成叔你尽管放心,咱们弟兄都能潜入府衙杀了那狗屁知县,还怕进不了区区药材店么!”彪形大汉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 “上次行动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是因为他们没有防备,想要如法炮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冷元勋可不是赖祁峰。” 陈秀城从不轻敌,他虽然跟冷元勋素未谋面,但对方能在弱冠之年誉满天下,足见才智无双,这一点,从他来到清宁没有即刻发兵攻打自己,而是处置了赖祁峰就可以看出来。 乱局中,首先要稳定的是民心,民心定了,其他事便好说了。 那莽汉只是脾气耿直了些,并非完全没有脑子,被陈秀城一说,有些讪讪地笑了两声,“帮主,您也知道俺老林就是个粗人,干不了这种出谋划策的细活儿,您说该怎么办,俺们肯定把事情办好就对了。” “其他的暂且不说,找几个眼生的兄弟去城中走一圈,总要知己知彼才行。” “是。” 话题谈论到这里就有些沉重了,几人各自散去,按照陈秀城的吩咐去寨中各处检查,事实证明陈秀城的担忧并非多余,只粗略查看了一番,就发现数十人有发烧之症,只是症状并不严重,没有引起重视罢了。 几个堂主皆知事情的严重性,未敢有片刻耽搁,当即将患病之人隔离开来,如此一来,难免人心浮动,整个山寨的人都处在对瘟疫的恐惧之中,虽然在陈秀城亲自出面安抚下,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如果瘟疫无法得到控制,势必会大乱。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成叔紧急研究出的药方对瘟疫没有任何作用,起初感染瘟疫那几个人在病症爆发出来后不过两日 就不治而亡,其他暂时还活着的人亦瘙痒难耐,浑身抓挠的糜烂,幸亏事先已被隔离,否则后果不能想象。 相比之下,清宁城中的情况却是好上许多,有曲灵栩配制的药方以及消毒措施,病情很快得到初步控制,冷元勋有过一次处理大规模瘟疫的经验,这一次越发得心应手,灾民们有充足的粮食果腹,亦有暂时安居之所,心中的怨气自然就少了,对冷元勋更是感恩戴德。 虽然清扬再三保证绝无错漏之处,但冷元勋依旧每日都要去城里城外的灾民安置所查看一番,以确定并无其他事端。 “主子,这次馨月郡主还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您说她一个弱女子,为何这般厉害,不仅能为仆先知,这药物还刚好对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清扬自幼在冷元勋身边长大,这么多年除了自家主子还没敬佩过任何人,可如今……曲灵栩在他心中的分量,显然已经大。大超过冷元勋了。 其实吧,冷元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像他这么高傲的人,显然不会像清扬这般宣之于口,只见他眼眸微沉,淡淡道:“你如果想换个主子,本世子不介意成全你。” …… 清扬默默后退两步,无语望天。 主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连馨月郡主的醋都吃,活该不受郡主待见。 清扬这些腹谤小情绪冷元勋自是不知道,见其被落在后面,冷冷道:“还不快些,真想让本世子把你打发回京城?” 听到这话,清扬游离到外太空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来,为了防止自家‘心眼比针孔还小’的主子继续刁难,他很机智地转移话题道:“主子,您真的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红莲教?” “难不成出 兵攻打?”冷元勋面无表情地看了清扬一眼。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红莲教中瘟疫横行,这时候去围剿,如果他们用染了瘟疫的教众做先锋,势必会引发大范围交叉感染,到时候即便曲灵栩的药方再管用,只怕也控制不住局面。 见冷元勋没有接话,清扬继续道:“依属下之见,咱们应该把这附近方圆几百里的药店全部控制起来,反是跟治疗瘟疫有关的药品一律不得私下出售,如此一来,陈秀城一定会老老实实出来投降。” 不战而屈人之兵,主子的功劳就更大了。 “瘟疫之所以让人闻之色变,不在于缺医少药,而在于大多数医者不得其法而入,本世子倒要看看,陈秀城要撑上多久,才能变成一个聪明人。” 冷元勋不切断药材供应,是不想绝了红莲教众人活命的机会,毕竟他们在赈.灾初期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能不能活下来,活多少人,就要看陈秀城什么时候出现了。 他等这个素未谋面的对手,很久了。 “主子放心,一应药物都是在府衙的药方中熬好再送到灾民手中,药方周围皆有暗卫日夜把手,绝对不会给红莲教任何可趁之机。” “如此就好。” 冷元勋挥动手中的马鞭,绝尘而去。 …… 冷元勋跟陈秀城暗自较劲时,赖祁峰被革职的消息亦快马加鞭传入宫中,俪昭仪进宫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不是资历尚浅且膝下无子嗣,只怕已经可以跟许贵妃平起平坐了,素日里就连皇后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她怎么也没想到冷元勋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父亲抓起来,一时起的发怔,只见她狠狠将信拍到桌子上,怒骂道:“好一个冷元勋,谁 给他的狗胆,找麻烦竟然找到本宫头上来了,真是好!” 俪昭仪的贴身侍女是她从府中带进宫的,家中老小皆在赖祁峰府中当差,自然也是心急如焚,连忙道:“主子息怒,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您要赶紧去勤政殿见皇上,让皇上饶恕老爷才是啊!” 被侍女这么一提醒,俪昭仪也从急怒中醒过神来,冷声道:“即刻为本宫梳洗更衣。” 出了这么大的事,侍女哪儿敢耽搁片刻,连忙唤了宫人进来替俪昭仪梳洗,因着俪昭仪再三催促,原本需要一个时辰的梳洗更衣,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收拾妥帖了,她对镜顾盼一番,确定没有任何疏漏之处,方才抚着侍女的手登上轿辇,往勤政殿去了。 俪昭仪深得盛宠,皇上特意安排了距离勤政殿最近的容芷殿给她居住,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便到了,然而平日里畅通无阻的勤政殿,今日却是被拦在了外面,一问方知皇上正在跟陵王慕容璃商议灾区后期的粮食供应问题,无暇他顾。 “陵王殿下刚进去不久,只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娘娘不如先回宫,等晚一些再过来。”守在勤政殿外的小太监赔笑道。 俪昭仪正心急如焚,如何肯回去,只见她向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地将一小锭金子塞到小太监手中,含笑道:“有劳公公提点,这是我家主子一点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 小太监看着手中成色十足的金子,脸上不由笑开了花,“昭仪娘娘真是太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见小太监收下金子,俪昭仪心下稍安,微微笑道:“公公平日里当差辛苦,本宫也不敢多劳烦,只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请公公解惑。” 俗话说 拿人家的手短,那小太监刚收了俪昭仪的好处,自然不能有所怠慢,当即道:“娘娘实在太客气了,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公公。”俪昭仪稍稍客套了一句,问道:“公公可知道,今日是否有八百里加急文书呈到皇上面前?” 革职不是小罪,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送进京,她要确定皇上是否已经得知此事,再斟酌说辞。 听到俪昭仪的话,小太监当即点头道:“适才是有人呈了一份诏书给皇上,诏书呈进去不久,陵王殿下就进了勤政殿,所以奴才并不知晓到底是何内容。” 小太监不知道,俪昭仪却是再明白不过,如今国内除了江陵遭灾,其他地方皆太平无事,不会这么巧有其他八百里文书传进来,必定是跟自己父亲有关! 更重要的是,她跟许贵妃为了争夺皇上的宠爱,平日里明争暗斗不断,如今慕容璃在殿内,必定想尽办法挑起皇上的怒火,让自己父亲死无葬身之地! 自古以来,前朝后宫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赖祁峰被革职抄家,她势必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不仅眼前的荣华富贵会化为乌有,只怕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切,绝不可以就这么失去了! 想到这些,俪昭仪精心装扮的如花容颜变得毫无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她这个样子将不知所以然的小太监吓了一跳,紧张地上前扶了一把,又向身边人喊道::“娘娘身子不舒服,还不快去宣太医!” “不用了,本宫没事。”俪昭仪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可能是刚才走急了,回去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本宫晚点再来给皇上请安。” 第七十章 求助皇后 从勤政殿离开后,俪昭仪顾不得嫔妃该有的仪态仪表,顺着宫墙快步向前走着,她走的太快,侍女小跑了几步才勉强跟上来,急急追问道:“主子您走错了,这不是回宫的路啊!” “回宫做什么,坐以待毙么?”俪昭仪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只进一步加快了步伐,不再理会侍女。 侍女从未见俪昭仪这般模样,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默默跟在其身后,直到凤仪宫出现在视线当中,才反应过来。 “主子,您这是要去求皇后娘娘?”俪昭仪进宫得宠后,只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许贵妃平分春色,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后的暗中帮衬,只是她十分精明,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是以虽然对皇后保持足够的恭敬,平日里也没少往凤仪宫送东西,却一直没有表示归顺,但如今性命攸关,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皇后娘娘不会眼睁睁看着许贵妃一枝独秀,只要本宫表现出足够的诚意,相信她会帮本宫的。”皇上那边暂时指望不上,她必须要另寻他法,否则一旦定案,就无力回天了。 “可是皇后娘娘并不是真心待您,她会不会……”后面的话侍女没有再说出口,因为已经到凤仪宫正门了。 俪昭仪平息了一下喘息不定的情绪,正准备让守门的宫人通报,却见那宫人恭敬地福了一福,“主子适才交代过了,昭仪娘娘过来可以直接进去,不必再通禀。” ……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俪昭仪顿觉脊背发寒,皇后好灵通的消息,不过片刻间就知道自己会有求于她。 不过事到如今,再想其他的也没什么用,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正殿,让俪昭仪没想到的是,太子慕容璟也 在殿中,在她给皇后行礼后,慕容璟亦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一礼,微笑道:“俪母妃万福。” 太子是一国储君,俪昭仪如何敢受他的礼,连忙避开,口中道:“嫔妾如何敢当太子殿下的礼,殿下客气了。” “昭仪你是璃儿的庶母,受他一礼有何不可?”皇后笑盈盈说了一句,再吩咐宫人赐坐后,方才继续道:“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昭仪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赖祁峰被守押一事?” 俪昭仪没想到皇后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出这话,微微楞了一下,随即起身跪了下来,哽咽道:“求皇后娘娘救救臣妾父亲,臣妾全家愿意当牛做马,永世不忘娘娘的大恩大德!” “你我既然一同侍奉皇上,便是姐妹,好端端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皇后示意宫人扶俪昭仪起来,微微叹息道:“这件事本宫刚刚听璃儿说了几句,但具体细节却是不甚清楚,你父亲如何好端端落了罪过,还被冷世子处置的这般严重?” 皇后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俪昭仪顿时忍不住落下泪来,无不委屈地哽咽道:“臣妾父亲在朝为官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升任知府后更是一时一刻都不敢懈怠,生怕辜负皇恩,前些日子江陵遭灾,臣妾父亲作为知府自然责无旁贷。”见皇后没有打断她的意思,俪昭仪喘了口气,继续道:“当时并未收到朝廷下发的赈.灾文书,臣妾父亲如何敢私开粮仓,只得用府中存粮施粥,但那帮刁民贪心不足,不仅哄抢粮食还勾结红莲教反贼造反,臣妾父亲为了朝廷威严派兵讨伐红莲教,不知哪里得罪了冷世子,竟被说成不顾百姓死活,娘娘,臣妾父亲实在冤枉啊!” 俪昭 仪为人精明,话也说的十分讨巧,她绝口不提赖祁峰武力镇压灾民,以至灾民死伤无数之事,只为对方围剿红莲会而受到处罚叫屈,乍一听来,会让人觉得冷元勋是对赖祁峰围剿红莲教而心生不满,红莲教乃乱民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冷元勋如果同情他们,这罪过……可就不是一两句话能了事的。 帝王自古多疑,对冷元勋这种能力极高威望出众的臣子不可能没有防备之心,只要稍加挑拨,对方自然也讨不到好。 皇后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俪昭仪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见她不动神色地跟慕容璟对视了一眼,抿茶道:“是么?为何本宫听说因着赖大人处理失当,导致江陵一带民怨沸腾,许多百姓还因此投奔了红莲教?” 俪昭仪没想到皇后连这个都知道了,心里着实吃了一惊,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否认道:“娘娘明鉴,那些个刁民聚众哄抢粮食,场面一度失控,臣妾父亲万般无奈之下才让府兵严加监管,可他们不仅无视法纪,反而殴打府兵,父亲忍无可忍才出手镇压,实在是无奈之举!” 听到俪昭仪大言不惭的话,皇后心里嗤笑不已,面上却时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冷世子那个人一向冷漠,谁的账都不买,本宫说句不好听的,他没把你父亲就地处斩,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听到皇后如此不留情面的话,俪昭仪直恨的牙痒痒,但她如今有求于人,少不得再次跪下,恳求道:“冷世子即便身为钦差大臣,也不能如此随意污蔑臣妾父亲,皇上跟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请娘娘看在臣妾平日里对您恭敬的份上,帮臣妾一次吧!” “若要论起跟父皇的感情 ,昭仪娘娘可要胜过母后无数了,这一点,只看父皇赐给昭仪娘娘的封号,便可知一二了。”慕容璟不咸不淡道。 俪,伉俪情深,一个小小的侍妾凭什么得到这样尊贵的封号,若不是看在对方还有些用处的份上,慕容璟恨不得即刻就替皇后料理了面前这个碍眼的狐媚子。 慕容璟不带一丝恼怒的声音,却让俪昭仪没来由地脊背一寒,然而对方说的是事实,她如果一味狡辩,只能让皇后心里更加恼恨,是以咬咬牙,连连叩首道:“臣妾文辞不通,只知这个字眼极好,却没有想到背后蕴含的意思,否则就是借臣妾一百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受此封号,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不是俪昭仪愿意在皇后面前做低伏小,只是事到如今能够帮她的只有皇后母子,否则许贵妃和慕容璃一定会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皇后并未回应俪昭仪的话,直到对方磕头磕的发髻松散,额头也有些红肿,方才幽幽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这要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宫苛责于你呢。”说罢又看向慕容璟,轻斥道:“这么大的人了,说话还如此没有分寸,倒让俪昭仪误会了本宫的意思。” 慕容璟自然明白皇后心中所想,当即起身道:“儿臣知错。” “既然知错,还不快向俪昭仪道歉。”皇后再次冷冷开口。 “是。” 这一次,还未等慕容璟开口,俪昭仪已是连忙道:“皇后娘娘,原是臣妾有错在先,如何能让太子殿下跟臣妾认错,这万万使不得。” “错就是错,昭仪不必替他求情。” 听到这话,俪昭仪难免又急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颊,一字一顿道:“娘娘如 此说,可见是不想原谅臣妾了,如果娘娘执意要太子殿下道歉,臣妾就无颜活在世上了!”说罢,她心一横,起身朝殿中的柱子上撞去。 皇后此举,只是为了给俪昭仪一个下马威,并不是真心想让她出事,连忙让宫人拦了下来,随后亲自从凤位上走下来,语气中尽是惊魂未定后的担忧,“昭仪有骨气是好事,但这般行为却是太过鲁莽了,你若是在凤仪宫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必定会怪罪,到时候让本宫如何自处呢?” 听到这话,俪昭仪越发肯定皇后是不会舍弃自己的,是以再次跪下,言辞恳切道:“臣妾求娘娘为家人做主,从今往后,臣妾定会以娘娘之命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皇后见火候差不多,便也见好就收,只见她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宫中这么多人,能跟本宫说上几句话的,唯有昭仪了,本宫自然不会眼,看着你出事而不管,但这件事牵扯重大,如果处理不好,会直接影响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威信,本宫只能尽力而为,不敢给你任何保证。” 虽然皇后没有给到任何承诺,但对俪昭仪来说,也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她感激地深深叩首,“多谢娘娘恩典!”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谢。”皇后亲自躬身把俪昭仪扶起来,突然眼眸一闪,继续道:“本宫或许没有办法,但有一个人却是有,只要她肯为你说话,虽然不能保证你父亲能够官复原职,但起码性命无忧。” 皇后冷不丁说出来的这句话对俪昭仪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让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甚至不顾尊卑地拉住皇后的衣袖,激动道:“娘娘说的这个人是谁,臣妾这就去求她帮忙!” 第七十一章 主意 皇后似乎并未察觉到俪昭仪的无礼,只心平气和地含笑道:“本宫既然提及,自然是要告诉妹妹的。”迎着俪昭仪急切的目光,她一字一顿道:“这个人就是镇国将军府嫡女,皇上亲封的馨月郡主,曲灵栩!” 额? 对曲灵栩这个名字,俪昭仪自然是不陌生的,只是怎么都没想到皇后所说的人会是她,不由深深蹙眉,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曲灵栩虽然这些日子风头大盛,也的确入了太后和皇上的眼,但区区一个郡主,尚不及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重,如何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说上话? 俪昭仪疑惑,与此同时,慕容璟亦用不解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这其中的关节他自是清楚,但平白把曲灵栩卷进这次事端中并无益处,他实在不明白皇后为何要这样做。 皇后察觉到慕容璟的眼神,却视若不见,只淡淡向俪昭仪道:“到底要如何处置你父亲,主动权不在皇上,而在冷元勋,只要他主动向皇上解释,说一切都只是误会,他事后查明一切都是冤枉的,皇上不仅不会要你父亲的性命,反而会对他多加抚慰,到时候妹妹再在皇上耳边几番,令尊会因祸得福升迁高位也未可知。” 皇后这番话让俪昭仪妩媚动人的大眼睛睁大了一圈,连掩饰表情都忘了,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这根本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俪昭仪总算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依然有些颤颤抖抖,“娘娘,这……这可能么?” “以你我之力自然是不可能,但有曲灵栩在,就不一样了。”见俪昭仪依旧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皇后有些无奈地笑道:“平日里瞧着妹妹是一个多 么机灵的人,怎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反倒糊涂起来了。” 皇后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俪昭仪原本堵城一团的大脑瞬间通透开来,是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冷元勋就算性格再冷漠,再不近人情,终究也是个男人。 曲灵栩…… 想到这里,俪昭仪深深朝皇后行了个大礼,感激道:“臣妾多谢娘娘提点。” “你既然求到本宫这里,本宫岂有不帮的道理,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妹妹还要早做打算才是。”如此说了一句,皇后又补充道:“馨月郡主表面看似随和,骨子里却很是有一股傲气,妹妹跟她说话时也要稍稍注意些,切忌不可强迫,明白么?” “臣妾明白。” 得了主意,俪昭仪自然无心再在皇后这里耗时间,皇后也不多留,嘱咐身边的管事姑姑恭敬地将其送出凤仪宫去了。 出了昭仪宫,俪昭仪即刻吩咐身边的侍女去敬事房领腰牌,请曲灵栩进宫叙旧,自己则匆匆赶回荣芷宫,亲自从库房中挑选出一套价值连城的老坑翠玉头面,并一副珍贵字画,作为给曲灵栩的见面礼。 俪昭仪这边忙进忙出热闹个不停,然而事情的女主角曲灵栩尚不知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算计了,此时她正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把玩着一封尚没有拆开封皮的信。 “主子,清扬哥说了,主子并非不想亲自给您写信,只是他公务实在太过繁忙,所以才让清扬哥代笔,您千万别生气。”冷元勋的信是通过特殊渠道传入京城的,凌霄拿到信丝毫不敢怠慢,即刻就呈到曲灵栩面前了,只是这气氛……实在是怪异的很。 听到凌霄的话,曲灵栩捏着点心的手指一顿,淡淡问道:“云意,识字么? ” 云意被曲灵栩这句冷不丁的话问的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奴婢小时候跟随父亲读过几本书,也算认字,但认的不多。” “无妨。”曲灵栩懒洋洋地把手中的信往云意的方向抛弃,打了个哈欠,“帮我读一下,只读你认识的字即可,不认识的略过去。” 那家伙既然忙的连写封信都需要别人代笔,她自然也不需要费那个眼力,亲自去看了。 …… 云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隐在梁上的凌云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 主子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实在是高! “主子,这……这不太……不太合适吧?”凌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冷元勋知道曲灵栩让侍女当着他们的面读信,而他却没有阻止,他一定会死的非常惨。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觉得挺好。”曲灵栩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心里就把冷元勋骂的多惨。 那个死家伙不是惯会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么,那就看看最后被气炸的是谁好了。 见云意拿着信,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曲灵栩淡淡笑道:“还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要本小姐来帮忙拆信封?”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云意云心跟凌霄凌云几个人也算熟悉了,见凌霄用一种哀伤中夹杂着恳求的目光看向自己,云意只能回给对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低头默默把信拆开。 且不说曲灵栩才是她的主子,她必须要听主子的命令做事,就是冷元勋这种莫名其妙的傲娇态度,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清扬自是卖力找出了十几种理由,为自家主子没有亲笔写信来开脱,但曲灵栩却并无所动,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江陵的局势发展到那般不可 控制的地步,同时也庆幸去的人是冷元勋,而不是慕容璟兄弟,否则一场大肆杀戮是免不了了。 清扬絮絮讲着他们这些日子的经历,基本上没漏掉什么,见情势转好,自己配制的药品也算对症,心情也算放松了些,正准备让云意把信合起来收好,却听对方轻咦一声,“小姐,这信里如何还夹了一片银杏叶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云意那里,只见她把手伸进信封里,掏出一片金黄色的叶子递到曲灵栩手中,“主子,您看看。” 曲灵栩从云意手中拿过叶子,那是一片极其普通的银杏叶,在这个秋末初冬的季节,随处可见,但胜在大小匀称,连叶子两边细细的纹路也一模一样,像极了冷元勋一板一眼的处事风格。 不知不觉中,曲灵栩嘴角含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她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动,将叶子翻转过来,一行刚劲有力的熟悉字迹映入眼帘。 旧事如天远。 云意悄悄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凌霄,然而凌霄自幼在夜部长大,一天除了睡觉之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在练武,哪里懂得这些文绉绉的话,两个人只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然而曲灵栩却是明白的,因为旧事如天远的上一句是:相思如海深。 曲灵栩摇摇头,忍无可忍地吐槽了一句,“幼稚。” 这么大的人,平时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生人勿近的模样,却耍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实在是幼稚的可笑。 凌霄等人虽然不知道曲灵栩为何会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事而心情好转,可无论怎样,总是高兴的,便也抓住一切时机为冷元勋‘洗白’,“主子,世子爷一定是觉得这片叶子很美, 所以才特意寄给您的。”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不是么? 曲灵栩不打算跟凌霄他们解释这句古诗词的来历,只将信重新折好,让云意放到她妆台下的抽屉里去。 同时又在考虑,自己从哪天开始告病,才能不留任何痕迹地让慕容璃等人放弃让她去江陵控制瘟疫的打算? 又或者,她应该去看看。 一种难以明说的复杂情绪在曲灵栩心中滋长,矛盾。 然而这样的矛盾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外院的下人前来回禀,说宫中俪昭仪派人请曲灵栩进宫叙旧。 “俪昭仪?”曲灵栩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的确有这么号人物,再联想起冷元勋适才在信中提及的事情,忍不住冷笑道:“这世道还真是奇怪,素不相识之人要请本小姐叙旧。” 也不知道叙的哪门子旧。 “要奴婢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俪昭仪突然来找主子,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主子就说身子不爽,推掉罢了。”在云意的记忆中,曲灵栩一共进了三次宫,每一次都险象环生,可见那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味逃避又怎么能知道某些人在打什么主意。”曲灵栩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 相比于俪昭仪的叙旧邀请,她更好奇这个主意是谁给对方出的。 “主子,如今太后不在宫中,您如果在宫中,出了什么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依奴婢看,还是回绝了吧!”江陵地区受灾,太后觉得这是上天对朝廷的惩罚,提出去京外的寺庙吃斋念佛一个月,为灾民祈福,皇上拗不过太后,只得让几个平日不受宠的嫔妃随太后一同前去,又拍了许多御林军随时保护太后安全。 第七十二章 面见俪昭仪 见云意和云心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曲灵栩不禁莞尔一笑,“只是闲聊叙旧罢了,用不着这么紧张。” 俪昭仪不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也不是最得盛宠那一个,谅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自己做什么。 “可是……” 云心还要继续说什么,却见云意暗暗朝自己摇了摇头,只得抿了抿嘴,将后面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去。 因是寻常相见,曲灵栩并没有打扮的太过隆重,只按着郡主规制挑了一件淡紫色绣合欢花衣衫,配一条同色系石榴裙,越发衬地皮肤白皙红润,长长的青丝用发带束起,头上只插了一只白玉蝴蝶簪,除此之外再无半点装饰,让人看了只觉得清丽脱俗,气如幽兰。 “小姐天生丽质,即便只是淡扫峨眉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云意从妆匣中挑了一枚多宝戒指套到曲灵栩纤长的手指上,有些犹豫道:“只是小姐这般入宫,会不会太简素了些?” 跟在曲灵栩身边这些日子,云意也学得了不少贵族圈里的礼仪,精美华贵的衣衫首饰不仅是为了争奇斗艳,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也是身份的象征,若穿的太简素,会被人当成一种变相示弱,从而被别人轻视。 云意的言外之意曲灵栩如何会不明白,她对镜顾盼一番,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方才淡淡笑道:“俪昭仪乃皇上宠妃,我这个小小的郡主,在她面前算的了什么,简简单单就好。” 曲灵栩虽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但事反常态必有妖,再结合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不难猜出俪昭仪这时候宣自己进宫是何目的,左右她一点儿也没打算帮对方,这身‘示弱’的装扮再合适不过了。 在曲灵栩带着云意往宫里去的时 候,稳坐在凤仪宫中的皇后亦向自己的近身内监吩咐道:“派个可靠的人去宫门口瞅着,馨月郡主一进宫立刻来向本宫禀报。” “是。”那内监答应一声,恭敬地退下,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慕容璟,疑惑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母后,您为何要让俪昭仪去找曲灵栩,这样一来,岂不是……” “岂不是许多人都会知道,冷元勋跟曲灵栩之间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慕容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她抿了口茶,淡淡道:“本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皇后这句不明不白的解释让慕容璟更加疑惑,语气中也不由含了几丝急切,“母后,您就不要卖关子了。” 无论是出于大计还是私心,曲灵栩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这时候传扬出闲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啊,能力和手段是有的,只是心智还是不够缜密。”皇后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本宫且问你,就赖祁峰被革职一事,曲灵栩有没有可能帮俪昭仪?” 对于这个问题,慕容璟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且不说这么大的事冷元勋会不会听从曲灵栩的意见,就以儿臣对曲灵栩的了解,她也不会答应俪昭仪的要求。” 曲灵栩虽然看起来温婉恬淡,对谁都是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可实际上却是比一般人聪敏许多,否则也不可能几次三番地逃过许氏姐妹布下的陷阱,试问以对方这般性格,又如何会把自己卷进是非中。 “总算还不是太笨。”皇后淡淡扫了慕容璟一眼,目光中带了几丝显而易见的讥讽之色,“那个俪昭仪平日里看起来倒是挺聪明,可惜关心则乱,到底还是落入到本宫的圈套里了。” 她之所以在明知 道曲灵栩不会帮忙的情况下,还让俪昭仪向曲灵栩求助,为的就是挑起二者之间的矛盾,曲灵栩跟许贵妃一党已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可就目前来讲,二者还处在谁也动不了谁的地步,暂时想打破这种平衡很难,如果这时候再加上一个俪昭仪,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儿臣明白了。”慕容璟脸上带着豁然开朗般的畅快笑容,“无论赖祁峰最终判的是斩首还是流放,以父皇对俪昭仪的宠爱,她都不可能被发落出宫,最多也就是降一降位分罢了,到时候,俪昭仪一定会对冷元勋和曲灵栩恨之入骨,并且会想办法置他们于死地,到时候,如果母后肯出面保下曲灵栩,再点名今日之事的误会,皆是因为许贵妃一党故意传播出来的虚假消息让母后受了蒙蔽,跟曲灵栩并无任何干系,如此一番,不仅曲灵栩会领母后的情,就连俪昭仪也会更加死心塌地地依附母后,因为只有依附母后,她才可能有足够的势力向许氏一族复仇。” “正是这个意思。”皇后欣慰地点点头,方才继续道:“这次江陵一带的灾厄是因谁而起,你跟本宫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把矛头引到许氏身上,也不算冤枉了她。” 一提起这个,慕容璟就满心不甘,愤愤道:“母后,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许贵妃母子。” 折损一个两江总督,无异于钱袋子漏了个大窟窿,而且这个窟窿一时半会儿根本无从弥补,一想起这个,慕容璟就恨不得把许贵妃母子生吞活剥了。 “证据自然是要找,可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见慕容璟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皇后的眼神中多了几丝锐利之色,“亡羊补牢,尤未晚也,明白么?” 两江总督这颗棋子明显已经废了,可这个位置不可能长久空缺,如果能及时推自己人坐上去,那就不愁钱袋子的窟窿补不上。 想着这些,皇后忍不住在心里幽幽叹息一声,这个儿子虽然算不得笨,但在资质上还是差了一些,别说跟心思缜密的慕容璃相提并论,就是跟曲灵栩比起来,也要不如许多,以至于时时刻刻都需要自己提点。 皇后的眼神太过锐利,看的慕容璟慌忙低下头去,凝声道:“多谢母后指点,待儿臣回东宫后立刻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关于两江总督的人选问题,绝对不会让这个肥差落到慕容璃手中。” 听到慕容璟的话,皇后脸色微霁,点头道:“如此甚好。” “儿臣告退。”慕容璟起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正殿。 在慕容璟离开凤仪宫的时候,曲灵栩亦被宫人客客气气地迎进了容芷殿,在看到坐在上首的俪昭仪后,曲灵栩连忙福了一福,口中道:“臣女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看到曲灵栩,俪昭仪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只见她亲自上前扶住对方,温言道:“只不过是寻常相见罢了,馨月郡主不必拘礼,快请坐下。”说罢,又连忙吩咐宫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点心端上来。 俪昭仪虽然极力做出稀疏平常的样子,但眼角眉梢间的焦急之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曲灵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有了计较,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受宠若惊道:“承蒙娘娘厚爱,臣女深感荣幸。” “馨月郡主医术高超,本宫着实敬服不已,只是一直未得机会邀郡主一叙,郡主不会怪本宫唐突吧?”俪昭仪强忍着心中的焦灼,含笑道。 听 到这话,曲灵栩连忙起身,满脸不安地垂目道:“臣女久仰娘娘风姿,今日能得娘娘召见,实乃三生有幸,如何会有唐突一说,娘娘如此客气,实在让臣女惶恐。” 不就是说客套话么,谁不会啊,她倒是要看看这位昭仪娘娘的心理素质有多好。 俪昭仪仔细观察了曲灵栩片刻,见对方那副紧张惶恐的感觉不似作假,心里不由打了个问号,冷元勋是多么孤傲冷漠的性子,她早在娘家时就有所耳闻,按道理来说,他怎么都不应该喜欢这样柔弱性子的女子,会不会是皇后给自己透露的消息有问题? 虽然脑子里有个疑影儿,但既然人已经来了,就少不得要试探一番,遂含笑道:“瞧瞧,都是本宫的不是,倒让郡主紧张,咱们也别整那些客套话了,好好坐下聊聊家常岂不是很好。” “娘娘说的是。”曲灵栩再次福了一福,方才重新坐下,恭敬道:“娘娘面色稍稍有些暗沉,想是气血不畅的缘故,如果您信得过臣女,臣女可以给您开一个调理气血的方子,按方子长期服用,可保娘娘气血通畅,凤体无虞。” 俪昭仪没想到曲灵栩会说出这样的话,稍稍愣了一下,立刻含笑道:“郡主的医术连太后和皇上都赞赏不已,本宫如何会信不过。”说罢转头向身边的侍女道:“去取文房四宝来。” “是。”那侍女答应一声,忙不迭去了。 俪昭仪原本想着曲灵栩会主动问及自己昭她前来的目的,可是闲话了这么久,对方愣是不曾主动问及,俪昭仪不得不屏退左右,微微叹息道:“不瞒郡主说,以本宫目前所处的形势,即便有再好的灵丹妙药,只怕也不能保证身体无虞,倒是辜负郡主一番心意了。” 第七十三章 找个背锅侠 绕了那么一大圈,终于要言归正传了么? 曲灵栩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是有些惊愕地望着俪昭仪,好一会儿方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娘娘的私事,臣女原本不应该过问,只是娘娘待臣女坦诚,臣女也不好藏私,所以斗胆问一句,娘娘可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 俪昭仪摇了摇头,淡淡笑道:“这宫中虽然不太平,但有皇后娘娘在,倒还不至于让某些人一手遮天了去。”如此说着,她看向曲灵栩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之色,“郡主往日在将军府的处境,本宫多少也有所耳闻,区区妾室连嫡女都敢谋害,如此居心恶毒,也就郡主心善,如果换了本宫,早就让人拖出去打死作数了。” “娘娘说笑了,臣女如何能有那么大的权利,只不过勉强自保罢了。”曲灵栩颇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 听到这话,俪昭仪拨弄着茶盏的手指稍稍一顿,旋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郡主何必妄自菲薄,您在瘟疫中救了淮阳候世子的性命,又治好了太后的眼疾,可谓功劳不断,如何连处置一个小小的妾室都不能呢?” “许氏只是一个小小的妾室不假,但谁不知道她背后是许贵妃呢,打狗尚且要看主人,更何况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曲灵栩迎着俪昭仪的目光,莞尔一笑,“娘娘身在宫中,只怕身不由己之事要比臣女多上许多。” “也是,咱们这些人又有几个能由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呢。”俪昭仪重重叹息一声,娇柔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哽咽,“人人都说本宫深得皇上宠爱,可是到了这关键时刻,还不是连一句冤屈都不能替自己父亲申辩,实在是不孝至极。” “冤屈?” 曲灵栩瞳孔微张,有些诧异地问道:“老大人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何止麻烦,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俪昭仪再也忍不住,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本宫父亲一向恪尽职守,做了知府后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生怕辜负皇恩,却不知哪里做的不够妥帖,让冷世子有所误会,竟以赈.灾不及时之名将本宫父亲押解入京问罪,父亲一介书生又年老体弱,如何受的了长途跋涉之苦,每每想到这些,本宫真是心如刀割……” 俪昭仪断断续续的话语,让曲灵栩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找自己帮忙是么? 那她就帮这位昭仪娘娘出个好主意,只是看她在荣华富贵和父女亲情之间如何选择了。 如此想着,曲灵栩取下随身佩戴的手帕递到俪昭仪面前,轻声安慰道:“昭仪娘娘一片孝心实在让臣女感动,只是……娘娘与其在这里哭泣,不如去求一求皇上,皇上怜惜娘娘,自然也会怜惜娘娘的家人。” 曲灵栩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俪昭仪哭的越发厉害,完全没有了嫔妃应有的仪态,只见她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屈膝给曲灵栩行了一个大礼,泣声道:“皇上面前有陵王添油加醋,本宫如何求得来这个情,馨月郡主,本宫父亲的生死完全握在冷世子手中,虽然知道这样求你有些冒然,但本宫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古往今来,哪儿有嫔妃给大臣之女行大礼的道理,曲灵栩慌忙避开两步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娘娘,仔细算来,臣女跟冷世子多少也算有几分交情,若您想让臣女从中传几句话,倒也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只是……” 在这个年代,未婚女子跟男人私下 有所往来可是有伤风俗的羞耻之事,就算确有其事,也忌讳在人前多言,俪昭仪没想到曲灵栩竟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一时错楞地连哭声都小了许多,待反应过来后,方才急急道:“只是什么?” 听到俪昭仪的问话,曲灵栩咬着嘴唇明显有所迟疑,直到对方脸上稍稍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方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开口道:“娘娘待臣女坦诚,臣女也就不瞒着您了,只是您要答应臣女,此事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对此,俪昭仪自然连连答应,催促道:“郡主请讲。” “不瞒娘娘,冷世子出发去江陵之前,臣女曾跟他在茶楼偶遇,世子无意中提及,他此次去江陵除了赈.灾,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奉陵王殿下之命将娘娘父亲押解进京查办,因为他手中已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老大人贪污受贿。”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稍稍停顿,继续道:“所以臣女想来,处置灾情不当,应该只是个促因罢了。” “贪污受贿?”俪昭仪脸上有微妙的情绪变化,但也只不过是一瞬,旋即愤怒道:“本宫父亲一向为官清廉,如何会做那种事情,定是那陵王栽赃陷害!” 栽赃? 就赖祁峰那种贪得无厌的性子,到不了手的东西尚能巧取豪夺,更何况别人主动孝敬过来的,还用得着栽赃? “臣女自然跟娘娘一样相信老大人的为人,但你我相信并没有用,陵王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是掌握了十足十的证据,老大人这次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曲灵栩淡淡道。 俪昭仪原本想着只要求得冷元勋改变主意,自己父亲就能有生还之机,如今听曲灵栩这么一说,整颗心就像寒 冬腊月里泼出去的水瞬时冻结住,半点知觉都没有。 是了,她跟冷元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对方没有动机故意为难自己,倒是许贵妃母子一向视自己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可惜她深得盛宠,对方最近又接连失势,寻不到机会处置自己,这才把主意打到她父亲那边去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 过分的恨意让俪昭仪原本娇艳欲滴的面庞变得狰狞如魔鬼,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许飘飘,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许飘飘是许贵妃的闺名。 话虽如此,但她却不能去求见皇上,因为赖祁峰贪污的证据到底是慕容璃仿造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事,俪昭仪心里再清楚不过。 人在极度兴奋或是极度气愤时,流露出来的情绪往往最不受控制,俪昭仪适才的一言一行,皆被曲灵栩看在眼中,从而确定她毫不怀疑地进了自己的圈套。 查处赖祁峰贪污什么的,跟许贵妃母子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冷元勋自己做的,但有人来当这个背锅侠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她现在精力有限,没那么多时间来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幺蛾子,有了俪昭仪来牵制许贵妃,想必对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闲空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至于赖祁峰? 那种贪婪狠厉,视人命如草芥的狗官,就算死一百次,她也绝对不会同情。 无数想法从曲灵栩脑海中闪过,但她始终未发一言,直到俪昭仪的情绪稍稍平静一些,方才将其扶到主位上坐下,叹息道:“若论起对许氏一党的恨意,臣女只会比您多上数倍,可为今之计,除了忍耐,并没有其他办法,还请娘娘切勿冲动,否则就是自断根 基了。” 俪昭仪一向心高气傲,这次又被狠狠摆了一道,哪里还能忍耐,只见她冷哼一声,愤恨道:“郡主能处处忍耐她们,本宫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定要让他们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曲灵栩见俪昭仪丝毫不听自己的劝说,不免有些焦急,“娘娘,许贵妃和陵王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您心里清楚,他们既然这样做了,必定证据确凿,又如何会让您寻到一丝一毫脱罪的机会。” “本宫知道。”俪昭仪整个人已经被仇恨填满,如何还有心思去仔细观察曲灵栩的神态变化,只有些不耐烦地继续道:“郡主跟许氏之间的仇怨也非一朝一夕,本宫只问一句,你可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 虽然俪昭仪跟曲灵栩并无深交,更谈不上了解,但在这件事上,她相信对方必定可以跟她站在同一立场。 哦? 这是准备把自己当枪使? 这个俪昭仪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如此想着,曲灵栩忍住心底的笑意,点头道:“臣女定当跟娘娘同心协力,决不会让许贵妃这样得意下去。” “很好。”俪昭仪点点头,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曲灵栩先一步打断道:“恕臣女直言,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如何保证娘娘不被老大人之事所牵连,因为许贵妃此举本来就是为了打压娘娘,到时候定会想方设法让皇上处置娘娘,这数罪并罚之下,就算皇上再不舍得娘娘,恐怕也只能忍痛将您发落出家,一旦您到了宫外,便再也没有办法跟许贵妃相抗衡了。” 曲灵栩所说的,俪昭仪何尝不清楚,只见她纤长的眉毛忽闪了几下,旋即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凝声道:“本宫知道,多谢郡主提醒。” ? 第七十四章 冤家路窄 曲灵栩淡淡一笑,仿若无意地安慰道:“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就算要定下贪污的罪名,也要人赃俱获才是,如今老大人尚未到达京城,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也未可知。”如此说着,曲灵栩再次福了一福,“叨扰娘娘许久,臣女先行告退。” 一路出了容芷宫,直到走出去很远,云意方才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人后,小声问道:“主子,俪昭仪真的会相信这些事是许贵妃和陵王所为么?” “为何不信?”曲灵栩一边欣赏着沿路的美景,一边淡淡反问道。 这世上许多事情无所谓真假,只在于合不合理,许贵妃跟俪昭仪结怨已久,完全有足够的动机和能力做出这种报复行为,这一点,任谁看来,都没有任何违和之处,更何况,她又不能去找许贵妃对质。 云意稍稍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缘由,便换了一个话题,“那您觉得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想办法求皇上放了赖大人?” “她如果不想死的快些,就断然不会如此。”当今皇上虽然贪恋享受,好大喜功,却也没有昏庸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宠妃,就轻轻松松放过一个已然引起民愤的大贪官。 这里到底是皇宫大内,虽然云意还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但曲灵栩也不方便解释太多,两人只快步朝宫门口走去。 宫城很大,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看到皇宫大门,正当曲灵栩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馨月郡主……馨月郡主请留步。” 曲灵栩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小太监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疾奔而来,来不及平息起伏未定的喘息,便恭敬地打了个千儿,含笑道:“郡主,皇上有请您去勤政殿。” 皇上? 曲灵栩不觉失笑,冷元勋那家伙倒是很有先见之明 。 虽然曲灵栩一点儿都不想继续演戏,但皇上召见,由不得她拒绝,只好笑着点点头,随小太监往勤政殿去了。 到了勤政殿,发现慕容璟和慕容璃都在,曲灵栩只得依次向几人行礼。 “起来吧,赐坐。”皇上的神色有些慵懒,想来是这几日为了红莲教乱党忧心所致。 “多谢皇上。”曲灵栩恭敬地福了一福,就着内监搬来的椅子坐下,并未多言。 皇上看了曲灵栩一眼,温言道:“馨月,江陵地区瘟疫严重,虽然有你提供的药方,暂时控制住了,却也担心会有所反复,璃儿的意思是你精通药理,去到灾区可助元勋一臂之力,但璟儿认为不妥,正巧你在宫中,朕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 听听她的意思? 曲灵栩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年代贵族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正统,最忌讳的便是抛头露面,如果时常在外走动,即便身份再尊贵也难免被人诟病,难以议上好亲事,如果皇上真的为她的清誉着想,只需直接回绝慕容璃的提议便可,又何须问她的意思。 当真自私到了极点。 这般想着,曲灵栩连忙起身,恭敬道:“回禀皇上,臣女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皇上所赐,为朝廷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只是……只是昨日去忠勇候府拜访安乐公主,听公主提及太后凤体染恙,便想着侍奉太后左右,实在是……” 若是再过两天,她还可以慢慢让自己‘生病’,可这会儿明明好端端的,却偏要说身体不适,反倒会让皇上反感,倒不如把太后搬出来做挡箭牌,左右太后近日身子的确不爽,就算皇上去核实,也找不出漏洞。 慕容璟飞快地跟曲灵栩对视了一眼,看向皇上道:“父皇,皇祖母近日为江陵灾情悬心,难免心思郁结,馨月郡主一向得皇祖 母欢心,医术又高超,有她陪伴在皇祖母身边,父皇也尽可安心了,至于瘟疫……”他稍稍停顿一下,似笑非笑道:“许神医能在江湖上叱咤多年,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不如让神医去江陵协助赈.灾,毕竟能为父皇分忧,也是二弟的福分,不是么?” 晴雨公主在将军府险些遭曲定邦非礼一事,虽然被安乐公主强行压了下去,但作为对方的亲哥哥,慕容璃自是没有不知情的道理,在跟许贵妃细细讨论后,两人都无比肯定此事的幕后指使定是曲灵栩无疑,所以他才会借此机会举荐曲灵栩去江陵,一旦离开京城,他就有无数种办法让对方生不如死! 既是打的这个主意,慕容璃又如何会轻易放弃,遂含笑回答道:“太子皇兄所言极是,外祖父自是愿意为父皇分忧,但自瘟疫一事后,他自觉惭愧难当,已是回荆州药王谷闭关修炼去了,此去药王谷路途遥远,臣弟虽然有心,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任谁都能想到的事情,他慕容璃会想不到么,简直是笑话。 “许神医有这等心胸,想来用不了多久,医术就可以跟馨月郡主差不多了。”慕容璟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直白的讽刺无异于当众打脸,只见慕容璃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现,但他并不是冲动之人,不过片刻便神色如常地含笑道:“馨月郡主乃是难得一遇的医学奇才,正因如此,臣弟才会力荐郡主去灾区,一来,郡主对冷世子有救命之恩,彼此也算熟悉,二来,只有郡主亲自坐镇,才能确保瘟疫不再继续蔓延。”说罢,他郑重其事地看向皇上,“父皇,红莲教乱党猖獗,如今首要的任务就是剿灭乱党,重振朝廷威仪,江陵一带,绝对不可以再出任何乱子了。” 慕 容璃的话无疑戳中了皇上心中最敏感的神经,他稍稍思量片刻,不等慕容璟再说什么,便开口道:“馨月,朕知道让你一个女孩子跋山涉水去那么远的地方多有不便,只是除了你,任谁过去,朕也不能放心。” 皇上说话的语气虽然客气,但任谁都知道,这已经是命令而并非商议,曲灵栩虽然一百个不乐意,却也识趣地没有继续反驳,只温顺地福了一福,“能为皇上分忧,乃臣女分内之事,臣女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左右也不是今日就启程,她回去好好想个办法推脱了就是。 见曲灵栩应承下来,慕容璃难掩得意之色,含笑道:“馨月郡主不愧是女中豪杰,本王佩服。” “陵王殿下过奖了。”曲灵栩嫣然一笑,“殿下掌管吏部户部,如今还要分担刑部之事,跟殿下比起来,臣女所做的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了。” 曲灵栩的话乍然一听只会觉得她是真心敬服慕容璃,然而仔细一想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掌管着户部吏部之事已然千头万绪,还要去插手刑部之事,已然是僭越了。 如此得意忘形,活该要背陷害赖祁峰的锅。 慕容璟本就对慕容璃不满,听到曲灵栩这话,脸色不由更加难看,但考虑到是在皇上面前,到底没有说什么,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如此,事情算是定了下来,皇上嘱咐慕容璟亲自挑选两百亲卫沿路保护曲灵栩的安全,便让他们退下了,秋日的天气格外短一些,两番折腾下来,已是华灯初上之时,远远的天边,有几颗小星星不停地闪烁着。 慕容璟并不欲就此跟曲灵栩分别,是以刚踏出勤政殿殿门便开口道:“如今天色已晚,馨月你一个人回府实在不安全,不如本宫派人送你回去。” 曲灵栩不欲跟慕容璟有过多的 牵扯,是以淡淡笑道:“将军府并不算远,不必劳烦殿下费心了。” 尽管那个慕容璃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但也不至于挑这么个时候下手。 曲灵栩这样说,慕容璟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含笑道:“那你路上小心些。” “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臣女告辞。” 分别向慕容璟和慕容璃行礼后,曲灵栩在之前引她来勤政殿那个小太监的引领下朝宫门走去,路上不断见到宫女在各处掌灯,就连湖面上也放着几盏晶莹剔透的莲花灯,很是好看。 云意见曲灵栩瞧的有趣,含笑道:“主子若是喜欢那些河灯,回头奴婢和云心做上几个,放到后花园的池塘里去。” “也好。”曲灵栩点点头,正想问河灯如何制作,可是一转头,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曲灵栩心念稍转,已是有了主意。 呵呵,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引路的小太监已是先一步打了个千儿,恭敬道:“奴才给三公主请安,公主万福金安。” 晴雨公主并没有理会小太监,一双精心描绘的凤眼愤恨地盯在曲灵栩身上,冷冷道:“是你!” 曲灵栩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从晴雨公主身上淡漠地划过,屈膝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臣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晴雨公主也不叫曲灵栩起来,只上前几步,冷冷道:“你这贱人还敢在本公主面前出现,别以为母妃和哥哥一时奈何不了你,本公主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说着,竟扬手要打曲灵栩。 曲灵栩早有准备,如何会吃这个亏,轻轻一闪便退开几步,淡淡道:“俗话说‘生气伤肝’,公主这么大的火气对身体可不好,该让太医来好好瞧瞧,若是长久下去,可是会酿成大祸。” 第七十五章 落水 “你这小贱人竟然敢诅咒本公主生病!”晴雨公主对曲灵栩恨之入骨,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当即冷喝道:“来人,把这个胆敢对本公主不敬的贱婢拉下去重大五十大板!” 她就不明白了,这贱丫头只是个小小的郡主罢了,母妃和哥哥为什么要一再让她忍耐,今天她算是忍到头了,就算父皇问起来又怎样,她就一口咬定曲灵栩对自己不敬,父皇也不能怪罪! 打板子? 曲灵栩忍不住冷笑,这个晴雨公主还真是一时一刻都不忘了给自己找麻烦,不过……她倒要看看,最后挨板子的是谁! 如此想着,眼神中亦不知不觉聚起一丝杀气,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引路的小太监已是先一步道:“回禀三公主,奴才奉皇上之命送馨月郡主出宫,如果耽误了时辰,只怕皇上会怪罪,还请您多多体谅。” “你个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拿父皇来压本公主!”晴雨公主在宫中一向横行无忌,如何会将一个小小的奴才放在眼里,如今在气头上更加不客气,抬手一巴掌扇在那小太监脸上,冷喝道:“立刻滚到一边去,否则本公主连你一起打!” 那小太监一直在御前当差,平常就算是许贵妃见了他,也客客气气的,何时受过这等掌掴之辱,眼底顿时一片猩红,忙捂着脸退到一边去了。 见晴雨公主身后的下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云意下意识地挡在曲灵栩面前,凝声道:“公主,我们家主子可是领有皇命在身,断断不能受仗责,您如此做,是想要跟皇上作对么!” 至于那个小太监,在悄悄跟曲灵栩对视一眼后,趁晴雨公主不注意,一溜烟地跑开了。 晴雨公主被云意的话气 笑了,声音也忍不住加了一个分贝,“好一个贱丫头,如此牙尖嘴利的,来人,把她的牙全部拔掉,本公主倒看看她还能不能说话!” “公主殿下,您就算要责罚臣女跟臣女的奴婢,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被殴打,也不符合宫中规矩!”曲灵栩将云意护在身后,冰冷的眼神淡漠地扫过面前众人,“本郡主乃皇上亲封,也是上了皇家族谱的,无故殴打郡主是什么罪名,你们应该清楚,真到了人头落地那一刻,可别怪本郡主没有提醒你们!” 曲灵栩虽然不懂武功,但发起火来,一身气场依旧不容小觑,几个侍女听到这番话,身体不由一抖。 晴雨公主身份尊贵,怎么胡闹都不要紧,最多也就是受一顿训斥罢了,但她们可就不同了,如果皇上怪罪下来,少不得要定她们一个纵容主子胡闹的罪名,轻则发配慎刑司,重则杖毙。 这般想着,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动手。 晴雨公主见曲灵栩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下人唬住了,心里的怒气更是瞬间膨胀到爆炸,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声怒喝道:“马上给本公主把这小贱人拉下去打,要是哪个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即刻就发配去慎刑司,非死不得出!” 在晴雨公主眼中,下人的命比草芥还要不如,平日里因为服侍不好被发落的大有人在,更别说这个时候。 如此,那些个迟疑不前的侍女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准备拉扯曲灵栩,虽说哪个都得罪不起,但他们终究是晴雨公主的下人,生死都掌握在公主手中,这样想着,对曲灵栩的顾虑自然就少了许多。 “别过来!你们不许伤害主子!”云意不顾 自身安危冲上前去,死命拦住那几个侍女。 隐在暗处的凌霄凌云倒是想要动手,却被曲灵栩的手势制止了。 没有这场闹腾,她如何光明正大地拒绝前去江陵? 只是如果慕容璃知道自己费尽心机安排的计划,最终却是毁在自己亲妹妹手中,会是何感想? 人蠢,没药救。 眼见那几个人就要冲过来,曲灵栩幽冷的目光总算回转到晴雨公主身上,只见她上前一步,带着几分讽刺的语气讥声道:“公主之所以如此恨我,不就是因为冷元勋喜欢我而不喜欢你么,恕我直言,就你这副刁蛮愚蠢的模样,别说冷元勋,但凡是个有正常审美观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你。” …… 这番赤裸裸的讽刺,无异于迎面两个耳光。 晴雨公主平生最在乎的就是冷元勋,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受得住,尖声怒喊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本公主杀了你!” 人在极怒当中哪里还会有理智,晴雨公主发了疯似地扑向曲灵栩,原本想着撕烂那张让她厌恶的脸,没成想眼前的人影儿突然一晃,直直跌落到一旁的人工湖中! “小姐!救命啊!小姐落水了!”云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趁着其他人愣厄的功夫用力挣脱出来,想要去救曲灵栩,可惜水面太深,曲灵栩早已被淹没了! 晴雨公主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这个小贱蹄子竟然掉到水里了,掉的好,淹死拉到! 云意吓傻了,噗通一声跪在晴雨公主面前,泣声道:“公主殿下,求您快让人救救我家主子吧!” “本公主救她?想得美!”晴雨公主畅快地哈哈大笑两声,正准备转身离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突然从她身边闪过,几 乎毫不犹豫地跳到湖中。 “太子殿下!”慕容璟身边的近卫没想到自家主子会亲自下水救人,皆警惕地守在水池周围,其中两个水性好的,则下水接应。 好在让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过片刻,慕容璟就带着已经有些不省人事的曲灵栩浮出水面,岸上的侍卫连忙将二人拉上来。 曲灵栩肺里呛了水,云意按照慕容璟所示范的动作按压了数下,对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水来。 晴雨公主怎么也没想到慕容璟会横插一脚,有些愤愤地轻哼道:“救她做什么,死了一了百了!” “胡闹!这是你一个公主该说的话么!可见父皇母后平日太骄纵你了!”慕容璟对这个骄纵跋扈的异母妹妹向来没什么好感,又听小太监说了她对曲灵栩的折辱,更是气愤异常,冷声道:“来人,把公主带去勤政殿,今日之事兹事体大,要父皇亲自定夺才可!” 慕容璟身边的近卫向来以主子之命是从,点点头,冷冷向晴雨公主道:“公主殿下,请吧。” 晴雨公主怎么都没想到,素日里待她客客气气的慕容璟会为了曲灵栩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愣在那里,待反应过来后,方才大声嚷道:“太子皇兄,你……你凭什么把我带走,明明是这个贱丫头自己掉到水里的!” 慕容璟对许贵妃和慕容璃恨之入骨,自然也恨屋及乌,当即冷冷道:“就凭我是你的兄长,大夏朝的储君,带走!” “是!” 在晴雨公主哭嚷怒骂着被侍卫带走后,慕容璟方才担忧地看向曲灵栩,关切道:“馨月,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慕容璟这一问,曲灵栩盈满眼眶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 来,只见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就着云意的搀扶挣扎着起身,跪在慕容璟面前,“臣女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馨月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慕容璟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怜惜地问道:“好端端的如何会掉到水里,是不是晴雨把你推进去的?” 他虽然没有看到晴雨公主推曲灵栩落水那一幕,却是看到对方站在岸边幸灾乐祸,由此推测并不奇怪。 听到这话,曲灵栩哭的更凶,不过到底还是咬牙忍住,勉强笑道:“太子殿下不必问了,是……是臣女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跟……跟公主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曲灵栩这般忍辱负重的模样让慕容璟心疼不已,同时也更加肯定是晴雨公主将其推下湖,是以一字一顿道:“馨月,你往日受了多少委屈本宫不管,但今日之事若不是本宫及时赶到,你只能淹死在这里,若不能替你讨回公道,本宫也无颜做这个太子了!” 说罢,让侍女带曲灵栩去就近的宫殿换了干净衣服,又一同前去勤政殿。 再次进到勤政殿时,殿中已是灯火通明,皇上正在用晚膳,巧的是俪昭仪也在,陪坐在一旁不时跟皇上耳语几句,而先一步被送过来的晴雨公主则面色不甘地跪在地上,显然太子的侍卫已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回禀了皇上。 见曲灵栩进殿,俪昭仪连忙起身迎上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愧疚道:“郡主无事就好,都怪本宫,好好的宣你入宫说什么话,如果不进宫,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了。”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臣女没事。”曲灵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即向皇上屈膝福了一福,“打扰皇上用膳,实在是臣女的不是。” 第七十六章 风寒侵体 “无妨,都是朕教女无方,让你受惊了。”如此说了一句,皇上将目光转到慕容璟身上,欣慰地点点头,“关键时刻,你能抛下身份之别,跳湖将馨月救上来,朕十分欣慰。” “父皇盛赞,儿臣愧不敢当,今日就算不是馨月郡主,儿臣也一定会救。”慕容璟抬头迎上皇上的目光,凝声道:“只是有一事,儿臣实在不吐不快,晴雨贵为公主,性子骄纵跋扈一些倒也罢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不仅将馨月推入冰冷的湖水中,还站在岸上见死不救,实在是德行有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她的,明明是这个贱……”贱人二字就要脱口而出,好在晴雨公主还记得这是在皇上面前,只好硬生生将后半个字吞回肚子里,改口道:“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掉进去的。” “这可是奇怪了。”俪昭仪看了晴雨公主一眼,似笑非笑道:“宫中的人工湖两侧所留的道理十分宽阔,平行走上三个人都不觉得拥挤,而且湖边设有护栏,好端端走路,如何能掉进湖里去呢?” 自己这个女儿是个什么性子,皇上并非不了解,只是没想到她会胡闹至此,还差点弄出人命,是以语气中也带了十足的严厉,“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还不说实话,朕一定严惩不贷!” 皇上之所以如此说,倒不是他有多么公正无私,只是才给曲灵栩派了个艰苦的差事,转眼就出了这种变故,少不得要好好安抚一番,更何况曲灵栩是镇国将军府嫡出大小姐,虽然曲连城并没有多么在乎这个女儿,但是大军出征在即,他多少也要考虑到对方的面子。 “父皇,连您也不相信女儿么!”晴雨公主见皇 上动了真怒,不免也有些害怕,低低哭了起来。 慕容璟最瞧不上晴雨公主这种动不动就撒娇撒痴的模样,眉头轻轻一蹙,刚要出言,曲灵栩已是先一步开口道:“皇上,您就不要责怪公主了,都是臣女不好,臣女……自己不小心跌到湖里去了。” 这一次曲灵栩没有落泪,然而受到极大惊吓之后的惧怕之意却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看便觉得心生怜惜。 一静一动,跟晴雨公主形成鲜明对比,明眼人一看便明白谁是谁非了。 慕容璟原本就对曲灵栩有意,如今见佳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要强撑着说出这些话来,不由怜惜更深,再次忍不住出口道:“父皇,儿臣亲眼看见晴雨站在栏杆前大笑,还拦着下人不准他们救馨月起来,至于馨月如何落水的,当时争执的声音很大,儿臣跟许多亲卫都听见了,父皇如何有所疑惑,可以传他们进来问话。。” 在此之后,为曲灵栩引路的小太监亦将晴雨公主和曲灵栩最初见面的瓜葛说了一遍,他无辜挨了一巴掌,自然不会向着晴雨公主说话,是以让别人听起来,就是晴雨公主仗着身份尊贵,毫无缘由地就要打杀曲灵栩,曲灵栩反驳了几句,就被对方推到水里去了。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毫无违和感。 曲灵栩掉到水里是事实,而且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偏帮着曲灵栩,再加上皇上素日对晴雨公主的了解,少不得信了八.九分,只见他面色阴沉地冷声道:“三公主晴雨,身为公主,骄纵跋扈,无故推馨月郡主下水,实乃过分至极,念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责令其闭门思过三个月,无朕允许,不准踏出寝宫半步,许贵妃教女不 严,罚俸半年,并削去协理后宫之权,闭门思过半月。” 皇上如此惩罚,显然已是重拿轻放,并没有给许贵妃母女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但这话又是两说,经此一事,定是重重打击了许氏的嚣张气焰。 曲灵栩原本也只是想借此机会‘生病’,并没痴心妄想着通过区区小事就能动摇许贵妃的根基,是以感激地磕头道:“臣女多谢皇上垂帘。” 皇上怜惜地看了曲灵栩一眼,温言道:“你今日受了大惊吓,早些回去歇着吧,记得喝碗姜汤驱驱寒。” 对此,曲灵栩自是感激不尽,离开勤政殿后,这一次慕容璟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曲灵栩独自回家,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曲灵栩自然不好拒绝,少不得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如此一番,直到回到蒹葭院,曲灵栩才彻底松了口气,云意惊魂未定地抚了抚心脏,心有余悸地长长舒了口气,“主子,您真的没事么?刚才可要吓死奴婢了!” 在曲灵栩完全被淹没在水中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对方了。 云心从厨房端着燕窝进来,听到这话,不免紧张道:“又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主子身上的衣服不是出去时穿的那一套?” 从曲灵栩出门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没成想到底还是出事了,这皇宫,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放心好了,你家小姐我精通水性,即便太子殿下再晚个一炷香时候到,我也不会有事的。” 虽然想整治晴雨公主那个泼妇,但曲灵栩还不至于心大到不要命的地步,她上一世为了减肥,特意去学的自由泳和潜泳,游泳水平不下于专业运动员,否则如何敢跳湖? “主子您会游泳 ?”云意不是打小就伺候曲灵栩的,自然不知道之前的事情,是以并未表现出怀疑,只是疼惜道:“就算是这样,那也太危险了,湖水那么冰凉,晴雨公主实在太恶毒了。” 曲灵栩坐在妆台边,抬手将头上的玉簪取下,淡淡道:“如果我说她没有推我,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你相信么?” 这一次,云意彻底傻眼了,她想要说曲灵栩是不是疯了,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只能硬生生改口道:“主子……您……” 这大冷天主动往水里跳的,除了曲灵栩,只怕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如果不这样,如何能名正言顺地风寒侵体呢,这可怪不得我了。”摸着潮湿一片的青丝,曲灵栩无比想念医生系统中仅有的吹风机,是以伸了个懒腰,让云意等人退下,“你们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记得拿着腰牌去宫里请太医,就说本郡主风寒侵体,不省人事。” 这个理由简直好到不能再好,她可以清清闲闲休息一阵子了。 云意微微愣了一下,显然不太明白如此生龙活虎的曲灵栩为何一夜之间就要变得不省人事,不过她明白自家主子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也没有多问,识趣地出去了。 待云意云心离开后,曲灵栩从医生系统中取出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又将一粒紫红色的药丸融在水中,放到床边的小茶几上,方才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那颗药丸是她前世在实验室里研制出来的,它溶于水,并且可以通过空气挥发吸入人体体内,让人身体体温暂时升高,除了对身体无害外,其症状跟发烧没有任何两样。 别看这种药物很反人类,但市场需求却是不少,许多逃课或是一时懒怠上班 的人,都非常喜欢,可惜曲灵栩并没有将其投放市场,只是作为一个有趣的实验项目罢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东西竟然会用到自己身上。 无论如何,这药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第二天一早,曲灵栩的意识就有些昏沉,巴掌大的小脸红的厉害,云意在禀告曲连成后,按照曲灵栩的吩咐进宫请了太医,宫中最藏不住的就是秘密,不过一个时辰,上到皇上,下到禁足的许贵妃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其中最恨的当属慕容璃,虽然晴雨公主诅咒发誓自己真的没有推曲灵栩下水,但慕容璃还是好不怜惜地训斥了她一番,这下可倒好了,曲灵栩正好借此机会让自己病的更重一些,事出有因,皇上也不能说什么,他好好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得知曲灵栩发烧的原委,最愤怒的当属荣晟,若不是所有人都拦着,他一定会冲进宫把晴雨公主揍一顿,给曲灵栩出出气。 “栩栩,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你。”见曲灵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荣晟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握着小拳头愤愤道:“你放心,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以后她若是敢欺负你,你就直接打回去,出了任何事情,自有我给你担着。” 看着荣晟这般自责,曲灵栩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可是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实情,曲灵栩只得轻声安慰道:“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你病的这样严重,没个十天半个月如何能好彻底。”荣晟越想越气,还是偷偷跑进宫求皇上严惩晴雨公主,皇上一向喜欢这个外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安乐公主得知消息后,狠狠将荣晟训斥了一顿,又罚了他十天禁足。 ? 第七十七章 试探 然而,荣晟这种古灵精怪的性子,哪里是区区几个侍卫能看的住的,何况安乐公主之所以处罚荣晟,左不过也是为了顾及皇上的面子,既然荣晟是偷偷跑出去的,她也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也太鲁莽了些。” 经过两天的休养,曲灵栩已是好了许多,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诗经。 “我就是气不过,皇上舅舅也太过偏私了。”荣晟丝毫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心里依旧还在生皇上的气。 “你这个性子,也要好好改改,否则以后一定会吃亏。”这些日子,曲灵栩已是将荣晟当成亲弟弟那般,自然不希望他因言行失当而惹上麻烦,遂敛了笑意,淡淡道:“晴雨公主即便做出再过分的事,她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这般处罚已是极限,难不成你还想让他杖责公主?” 皇室中人将皇家尊严看的比什么都重,如果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岂不是证明皇上教女无方? 这种打脸的行为,他如何会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曲灵栩冷冷打断荣晟的话,“你出身高贵,言行举止之间自然比许多人随意些,但再随意,也不能失了应有的分寸,否则早晚会酿成灾祸,明白么?” 荣晟逃到曲灵栩这里之前,已是挨了好一顿教训,自然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便索性可怜兮兮地耍赖,“栩栩,我好不容易清静一会儿,你就不要再训我了!” “你啊!”曲灵栩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让云心将小厨房新做的点心端上来,却见云意进来禀告道:“主子,陵王殿下来了。” “他来做什么?”荣晟英挺的剑眉蹙成一团,显然并不喜欢慕容璃。 “我病了,宫中和各大公侯府地多少都要来过过情面,他是晴雨公主的哥哥,若是不来,岂不显得刻薄。”曲灵栩眉毛微挑,淡淡道。 在两宫夺嫡的关键时刻,无论慕容璟还是慕容璃都万万担不得刻薄寡恩的名声。 只是……以慕容璃的身份,他派人送些东西过来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亲自登门,想必其中另有玄机。 “栩栩,你在想什么,若是不想见他,我去帮你回绝了。”荣晟见曲灵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立刻开口道。 “刚说了要稳重,这会儿又毛躁起来。”曲灵栩无奈地白了荣晟一眼,“他既然来了,一定有某种目的,若是不见,怎么知道他意欲何为?” “主子的意思……” “不急,父亲不在府上,依着礼节,他应该先去见母亲,等着前面的动静就是。”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让云意端来点心,跟荣晟一起吃了几块,方才听到外院的下人来报,说慕容璃在陈氏的陪伴下朝蒹葭院来了。 “云意,请陵王殿下去客厅奉茶。”待云意答应着出去后,曲灵栩又向荣晟道:“你这会儿应该被禁足在忠勇候府,就不要出现了。” 慕容璃即便来蒹葭院探病,依着礼节也不能进入内间。 听到这话,荣晟本能地就要反驳,然而见曲灵栩一副没商量的表情,只好吐吐舌头,坐回茶几旁边吃点心去了。 因病中没有修饰容颜,曲灵栩特意取了一方丝帕遮在脸上,之后才在云意的搀扶下,柔柔弱弱地朝正厅走去。 “臣女不知陵王殿下驾临,有失……有失远迎,还请……还请殿下莫要见怪。”曲灵栩靠在云意身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刚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哎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演技这么精湛,简直可以甩那些影帝影后什么的几条街了。 陈氏眉心微动,她记得早上去看曲灵栩的时候,曲灵栩已经好很多了,怎么会突然这样严重?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也不会傻到这时候去询问,只吩咐道:“崔嬷嬷,快去帮忙扶着大小姐。” 曲灵栩这样虚弱,慕容璃又怎么好责怪,当即含笑道:“得知郡主落水,本王实在不安,无奈前两日公务缠身总不得闲,直到今日才登门拜访,实在是失礼了。” 这会儿,曲灵栩已是在云意和崔嬷嬷的‘搀扶’下,在椅中坐好,可能走这一路太累,曲灵栩重重喘了几口气,方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殿下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望臣女,臣女受宠若惊,也怪臣女这身子不争气,休养了几日都不见好,倒让殿下费心了。”说话时,曲灵栩注意到慕容璃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素衣的中年男子,俨然一副江湖郎中的样子,心里不由冷笑。 来探病是假,看看她是不是在装病才是其真正目的,只是慕容璃也太小看她了,连这点小事都掩饰不住,她岂不白活这么多年? “郡主客气了,若不是晴雨刁蛮闯出大祸,又岂会连累郡主受病痛之苦。”如此说了一句,慕容璃话锋一转,继续道:“虽说郡主医术卓绝,但俗话说‘医者不自医’,正巧本王外祖父的徒弟秦先生云游回京,本王便把他带了过来,秦先生尽得外祖真传,虽说不及郡主,倒也比宫中太医强上许多,不如让他给郡主诊一诊脉,也好让郡主早日康复。” 曲灵栩不动声色地跟慕容璃对视了一眼,在咳嗽了几声后方才轻声道:“臣女只是侥幸医好了几个人罢了,哪里比 得上许神医医术高超,这位先生既是许神医的弟子,医术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曲灵栩微微停顿一下,有些为难道:“只是自臣女感染风寒起,就一直由太医院的陈太医照料,如果由这位先生诊脉,若传到陈太医耳中,难免让太医误会臣女不相信他的医术,若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却是不好了。” 慕容璃早就料到曲灵栩会如此推辞,当即含笑道:“知道郡主是谨慎之人,本宫来之前,专程派人去太医院跟陈太医解释了一番,陈太医也希望郡主早日康复,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反倒十分赞同。” “既然如此,臣女就放心了。”曲灵栩嫣然一笑,客气道:“有劳这位先生了。” 陈氏并不知道曲灵栩的病是故意装出来的,是以并未表现出任何慌张,慕容璃倒是没想到曲灵栩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转头朝那郎中点点头,那郎中便提着药箱走上前来,恭敬地朝曲灵栩行了个礼,之后才取出薄纱覆在曲灵栩手腕上,细细诊了起来。 曲灵栩所用的药物既然能让人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体温骤然升高,看起来跟发烧无异,自然是能不知不觉改变脉象,就算是现代高科技仪器也检查不出任何异样,若今日来的是许神医本人,她倒还会忐忑三分,但这个什么秦先生,根本不值得担心。 因着慕容璃的嘱咐,那秦先生诊脉诊的非常仔细,来来回回足有一炷香时间,可是无论怎么诊,结果都是一样的。 “秦先生神色为何这般凝重,可是本郡主的病情又严重了?”曲灵栩有些紧张地看着那郎中,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被她这么一问,陈氏也紧张起来,连忙走过来询问病情。 “夫人不必 担心,郡主身体底子原本就弱,骤然风寒侵体,病情难免有些反复,待草民开几副驱寒的药,调理一阵子就不碍事了。”秦先生收回丝帕,恭敬地回答道。 虽然他是慕容璃的人,却也不敢在病情上扯谎,且不说曲灵栩自己就深谙医道,就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也不是当摆设的。 “如此,本郡主就放心了。”曲灵栩幽幽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年少时落下的亏空总是不容易好的,也幸亏如今日子好了些,燕窝雪蛤这等补品尽数够用,否则越发难过了。” 曲灵栩之前在将军府是什么处境,别说慕容璃一清二楚,就是常年跟在许神医身边的秦先生也有所耳闻,如今听到这话,无异于当众被扇了一个耳光,一时之间脸色难免不太好看,不过慕容璃控制情绪的能力极好,不过片刻便笑意如常道:“既然郡主没有大碍,本王跟母妃就能安心了,这些个冬虫夏草皆是一等一的珍品,补身子最是合适,还请郡主笑纳。” “多谢陵王殿下。”她虽然不待见慕容璃,却不会跟好东西过不去,就算不用,拿出去转手卖了,也不少钱呢,否则怎么对得起她辛辛苦苦演这一场戏。 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反倒给自己添了堵,慕容璃也不欲多留,只道要去探望许氏。 听到这话,曲灵栩屈膝福了一福,恭敬道:“殿下慢走。” 如此敷衍着送走慕容璃,陈氏连忙扶曲灵栩坐下,紧张道:“栩儿,才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咳嗽的这般厉害,可要赶紧请陈太医过来看看才好。” “母亲不必忧心,女儿无事。”曲灵栩抬手解下面上的薄纱,微微笑道:“女儿早已不咳嗽了,适才那般,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第七十八章 暗中见面 一听是这么回事,陈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无奈地直摇头,“你个鬼精灵儿,可是吓坏娘亲了。” “如果不表现的严重些,咱们这位陵王殿下少不得又要给女儿找些麻烦,索性直接把他打发了,一了百了。”以慕容璃谨慎的性子,必是要让许神医给她诊了脉才能算安心,可惜他为了能让皇上派自己去江陵,早早就把对方打发回药王谷去,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娘亲每每想来都觉得心惊肉跳,皇宫那种地方,以后除非太后和皇上亲自传召,其他人的旨意一概称病推脱了就是。”陈氏抚一抚曲灵栩柔软的鬓发,眉目间尽是惆怅之意,“太子殿下敦厚有礼,又几次三番救过你的性命,原本也是难得的良配,但他身处皇室斗争的核心,每日不知道要提防多少明枪暗箭,在他身边,难免胆战心惊,娘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陈氏心肠和软,虽然在瘟疫一事后渐渐明白一味避让并不能保全身价性命,在人前时一应言行举止也凌厉起来,但私心里,她并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承受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陈氏一片慈母心肠,曲灵栩难免有所动容,笑着安抚道:“母亲放心,女儿并没想过要高攀太子殿下。” 太子是储君,为了拉拢朝臣之间的关系,少不得要娶上几个侧妃庶妃,良娣良子什么的更是不计其数,别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太子,就算喜欢,也不会嫁。 曲灵栩坚定的态度让陈氏松了口气,含笑道:“那就好。” 如此又简单聊了几句家常,陈氏担心扰了曲灵栩休息,便带着崔嬷嬷离开了。 陈氏 走后,云意指了指桌上的各色锦盒,询问道:“主子,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 “先收到库房里,等我闲下来检查一番,没有问题就拿去典当行卖了。”虽说慕容璃明目张胆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防止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是。” 曲灵栩应付慕容璃的时候,俪昭仪在宫里也没闲着,算着日子,赖祁峰这两天就该被押解进京,她在反复纠结后,最终下定决心。 “这幅画是吴道子真迹,价值万金,等会儿你拿去给内廷总管,想来他没有胆子拒绝。”俪昭仪明艳的面庞上不带一丝多余的表情,只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主子,真的要这么做么,这样一来,老大人可是半分生机也没有了。”俪昭仪的近身侍女小桃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主子,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适才听到的话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以为本宫不这么做,父亲就能活命了么?”俪昭仪薄唇微启,冰冷的语气让人彷如置身于寒冬腊月之中,“与其到时候让本宫受牵连失宠,族人尽数流放,倒不如戴罪立功,以图后效。” 那日长聊后,俪昭仪反复想了许多,正如曲灵栩所言,慕容璃已经掌握了赖祁峰贪污的证据,虽然暂时没有查到赃款的下落,但只要严审身边人,这等事情又如何能藏得住?更何况江陵一带民怨四起,总要有人来平息百姓心中的怒意,重重事情重叠在一起,赖祁峰断然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可是……”小桃到底心思不如俪昭仪缜密,更没有对方那般辣手无情,稍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几日皇上多有传召主子侍寝,主子若借机进言,事情或 许还能有转机?” “进言?”俪昭仪冷嗤一声,“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么?” 她伴驾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明白自己这位枕边人性子最是冷漠凉薄,就连得宠多年且为其生儿育女的许贵妃也是说处置就处置了,何况自己这般根基尚浅的妃子。 “那老大人他……他会听主子的,说出藏银地点么?”一日找不到赃物,这贪污的罪名就一日不能成立,性命关头,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罪名又添一层。 “父亲是明白人,知道这会儿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就算他不为本宫考虑,也断然不会连累本宫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一同去死。” 赖祁峰膝下有两子,但这两个儿子皆是妾室所生,俪昭仪对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再加上赖祁峰重男轻女,对她多少有些轻视,是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少客气。 见俪昭仪心意已决,小桃自知没有劝说的余地,只好点点头,拿着字画出去了。 事情不动声色安排了下去,五日后一天夜里,俪昭仪早早换上小太监的衣服等在寝宫里,过了好一会儿,只听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小桃蹑手蹑脚进来,小声道:“主子,高公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俪昭仪点点头,任由小桃将一件夜行披风披到她身上,凝声道:“宫里可处置妥当了?” “主子放心,奴婢在晚膳里加了点儿蒙汗药,刚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绝对不会有人醒。” “很好,今夜你就扮成本宫的样子睡在寝殿,如果不出意外,两个时辰后本宫会随拉水车回来,这期间你警醒着些。” 听到这话,小桃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谨慎,绝对出 不了任何纰漏。” “本宫走了。” 皇宫每到夜班十分,都会有内务府的小太监将宫中一天产生的各种垃圾运往宫外,俪昭仪一早收买了内务府总管,那总管特意寻了一个干净的泔水桶将其藏在其中,虽然已经反复清洗了无数遍,但泔水桶里的气味还是把俪昭仪呛的几乎晕过去,不过好在顺利蒙混出宫,在宫门口又换了一辆小马车,一路朝吏部大牢驶去。 夜间无人,车夫又是全力行驶,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刑部大牢,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内廷总管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疏通人脉上的能力却不见得比一个当朝二品官弱,左右俪昭仪只是想进牢房见一见赖祁峰,又不是要带他出逃,所以并不需要惊动上头,只跟天牢总管打好招呼便没有问题了。 无名之辈的力量往往也不容易忽视。 天牢中空间狭小,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腐臭气味,仔细听去,里面不时传来凄厉的叫喊声,让人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牢房管事早已等候多时,见自己人带俪昭仪进来,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小的给娘娘请安,依着娘娘的吩咐,小的着意将老大人关押在一个独立牢房内,四周皆没有其他人,娘娘可以放心说话。” 时间有限,俪昭仪也不欲耽搁,点头道:“有劳公公带路。” “是。” 刑部大牢里灯光昏暗,刚才那人点了一盏油灯在前面引路,一阵七拐八拐,只觉得面前的路越来越窄,腐臭气息也越来越重,但始终没有看到赖祁峰的影子,俪昭仪不免心焦,出声道:“还有多久?” 不张口还好,这一张口,只觉得空气中的腐臭尽数进到嘴 里,让俪昭仪忍不住干呕不止。 那狱卒吓的够呛,想要帮俪昭仪抚背顺气又不敢,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不住地赔罪,“娘娘千金贵体如何受得了这般气味,您稍等一下,小的这就去取风油精。” “不用了。”俪昭仪忍住腹中翻江倒海的不适,咬牙道:“快些带本宫过去就是。” 俪昭仪这般说,狱卒自然不敢有所耽搁,忙不迭引了俪昭仪继续向前走,又走了好一会儿,方才指着前面一间狭小的牢房道:“娘娘,就是这里了。” 地牢里面的空气太过污浊,俪昭仪停下来想要缓和一下,然而缓了一会儿,不仅没有感到舒服,反而更加胸闷气短,连话也说不出,只朝狱卒摆摆手作罢。 狱卒见俪昭仪这副模样,想着她万一在这里有个好歹,自己担待不起,忙道:“娘娘,小的这就去取风油精,劳烦您再稍等片刻。” 外面的响声惊动了睡的昏昏沉沉的赖祁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中,只飞快来到门边,声音中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敏儿,是你么,是你来看我了么?” 赖祁峰一介书生,自幼就没吃过什么苦,这几年更是养尊处优惯了,短短十几天时间,他不仅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一大半,如今看到唯一的女儿,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如何能不激动。 听到赖祁峰的声音,俪昭仪勉强打起精神抬头,在看到自己父亲憔悴的模样时,心里忍不住一震,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父亲,您受苦了。”可能是转移了注意力,俪昭仪这会儿竟没有那么难受了,只上前紧紧握住赖祁峰的手,潸然泪下。 第七十九章 圣怒 “敏儿,为父终于见到你了!”看到俪昭仪,赖祁峰数日来压抑的愤怒和恐惧齐齐涌上心头,顿时老泪纵横,“敏儿,你一定要求皇上放我出去啊,你看看这个鬼地方,我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为了长久打算也好,自私自利也罢,总之俪昭仪早在来刑部大狱之前,就已经给赖祁峰判了死刑,可就算如此,这个话却不能直白地说出口,只得点点头,转了话题道:“父亲,您这一路受苦了,家里其他人可还好,冷元勋有没有为难他们?” “我被押走的时候,他们只是被关在府中,料想没有什么事情。”如此说了一句,赖祁峰愤恨道:“冷元勋实在无耻之极,敏儿,这个仇一定要连本带利跟他讨回来!” “父亲放心,本宫的家人岂容他冷元勋肆意谋害!”俪昭仪眸中的恨意如火光般星星闪烁,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让赖祁峰说出藏着贪污银两的地点,但时间有限,若是再不问,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只得旁敲侧击道:“父亲,女儿接到家中的求救信后,一刻也不敢耽误,但这几日查下来才知道,这件事看似是冷元勋所为,但幕后黑手却是许贵妃母子,而且您的罪名不仅仅是处理灾情不当,还有……贪污受贿。” “贪污受贿?”听到这四个字,赖祁峰瞬间变得面无血色,待稍稍反应过来时,眼神中已是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之色:“敏儿,你在宫里是不是得罪了许贵妃,让她有所不满,所以才把矛头指到为父身上?” 听到赖祁峰毫不犹豫的指责,俪昭仪心里冷笑不已,几年不见,她这个父亲还是跟以前一样自私冷血,才听到一点点消息,就立刻把所有错处归到 她身上,不过……都是彼此算计罢了,对方这样的行为,倒让她心安理得多了。 如此想着,初初见面时那一点点温情亦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俪昭仪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深宫这种地方,一向最是吃人不吐骨头,跟女儿一同进宫那些人,眼下不是被废就是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牵连处死,若不是女儿机灵又深得皇上宠爱,只怕也早活不到现在了,但女儿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把毒手伸到宫外!” 听到俪昭仪的话,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触碰到光明的赖祁峰,瞬间又被打落到无尽的黑暗中,神色慌乱道:“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敏儿,敏儿你可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赖祁峰这副贪生怕死的窝囊样儿,无疑将俪昭仪心里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只见她暗暗咬了咬嘴唇,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从赖祁峰手中抽离出来,微微笑道:“父亲不必担心,贪污受贿是多大的罪名,想要认定必须得是人赃俱获才行。” 赖祁峰原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再加上做贼心虚,听到‘贪污受贿’几个字自然没有不害怕的道理,这会儿被俪昭仪一提醒,便也回过神来。 是啊,只要找不到藏银,别说一个许贵妃,就是皇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们能告自己贪污,自己难道就不能反告对方诬陷么? “父亲,许氏母子可不是善茬儿,您可有把银子藏到稳妥处?”俪昭仪试探着问了一句。 赖祁峰并不知道俪昭仪的企图,是以并没有任何防备,低声凑在对方耳边道:“你放心,他们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因为那些银子根本就不在江南。” 不在江南? 俪昭仪纤长的眉毛 轻轻动了一下,脑海中已是想到了一种可能,小声道:“父亲可是将银子藏在了云庆老宅?” 云庆郡是赖祁峰的老家,因为老家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自从二十几年前他进京赶考考中功名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别说许贵妃,就连俪昭仪自己都想不到赖祁峰会将银子藏在那里。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俪昭仪心里定了主意,面上却是丝毫不漏,只点头道:“如此就好,父亲且在牢里委屈几日,女儿一定想办法求皇上尽快把您放出去!” “好,你一定要快些。” “知道了。”问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俪昭仪自然不愿再在这糟心的地牢里待下去,遂继续道:“女儿是偷偷从宫里跑出来的,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了。” 赖祁峰如今所有的指望都在这个女儿身上,自然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连忙点头并叮嘱她路上小心。 出了大牢,俪昭仪坐上候在外面的马车,快速往皇宫驶去,她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殊不知适才的一切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一个人眼中。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说话的声音一直很低,对方并没有听到那句至关重要的藏银信息,不过半夜三更私出宫禁这一条罪名已然足够。 “主子,您觉得皇上会处置俪昭仪么?”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慕容璃的贴身侍卫轻声问道。 “嫔妃私出宫禁乃是大罪,更何况还是跑到监狱里看一个死囚。”慕容璃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这俪昭仪看起来也算聪明,没想到会想出这样的烂招,活该被主子抓个现行。” “剩下的事就用不着我们操心了。”如此说着,慕容璃脸 上的笑意收敛了些,淡淡问道:“那个透露消息的人还没查到么?” 慕容璃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之所以会提前盯住俪昭仪,是因为其亲卫几日前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没有。”侍卫摇了摇头,颇有些苦恼道:“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查了许久,可惜任何线索都没有,不过……属下听闻俪昭仪御下极严,会不会是容芷宫的宫人对俪昭仪怀恨在心,才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主子?” 慕容璃心里也是这个想法,但他为人谨慎,稍稍想了想,吩咐道:“派人继续去查。” 他不喜欢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 然而,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此时正在呼呼大睡。 凌霄趁着夜色归来,想要第一时间汇报消息,却又觉得不合时宜,便也回屋睡觉去了。 跟曲灵栩相比,皇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慕容璃的着意安排下,藏在水桶里的俪昭仪被宫门侍卫逮了个正着,侍卫首领认得俪昭仪,不敢私下处置,只得好生把人带去了勤政殿,请皇上决断。 皇上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心情原本就烦躁,一听俪昭仪夜里偷偷出宫,脸色瞬间阴沉的难看,“你说什么?” 这些日子俪昭仪一直没有开口替赖祁峰求情,他还觉得对方是个识大体的,不仅没有牵连怪罪,反而比之前更加宠爱她,没成想竟都是假的! 小太监见皇上动怒,慌忙跪下,颤声道:“皇上息怒,奴才……奴才不敢欺瞒皇上,昭仪娘娘的确在外面。” “去把她带进来!” 皇上发怒,小太监哪敢耽搁,不过片刻,身着夜行衣的俪昭仪就被带进寝殿,她是极乖觉的人,一进门就跪了下去,“臣妾 给皇上请安。” “你还有脸给朕请安!”皇上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掷到俪昭仪身侧的金砖上,厉声道:“你不是第一天进宫侍奉,应当知道嫔妃随意出宫是什么罪名,却明知故犯,还藏着水桶里,朕的颜面都让你丢光了!” 早在被抓到那一刻起,俪昭仪就意识到自己进了别人的圈套,但她既然能狠心到连自己的父亲都出卖,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坐以待毙,是以用力磕了个头,不卑不亢道:“臣妾触犯宫规无可辩驳,听任皇上处置,只是……还请皇上息怒,千万不要因为臣妾气伤了龙体。” 俪昭仪之所以能够得宠多年,出众的容貌自然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她善于琢磨人心,十分清楚皇上的脾气,这时候她越是想要掩饰撇清什么,对方就会越生气,倒不如坦诚认罪,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从摔杯子的行为中,她就可以肯定对方虽然很生气,却没想断了自己的生路,否则以私出宫禁的罪名直接打入冷宫或是处死就是了,根本没有必要费这么多口舌。 “息怒!你做出这样的事,让朕如何息怒!”皇上摔了一个杯子尤不解气,但这会儿他已是恢复了几分理智,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失君王仪态,是以生生忍住再摔东西的冲动,冷冷道:“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如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只能按宫规处置了。” 听到这话,俪昭仪再次深深俯首,哽咽道:“私出皇宫乃是事实,臣妾虽然无可辩驳,但的确有难以言喻的苦衷。”俪昭仪悄悄瞥了皇上一眼,见对方虽然眉头紧蹙,却并没有打断自己言语的意思,遂继续道:“臣妾这样做,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啊!” 第八十章 陈秀城的险计 “为了朕?”这个解释真是太新鲜了,新鲜到就算再没有好奇心的人都会忍不住问个为什么。 “是。”说这话时,俪昭仪并没有像之前那般匍匐在地上,而是勇敢地抬起头跟皇上对视,一字一顿道:“皇上知道臣妾父亲因处置灾情不力被冷世子押解进京受审,之后又有御史参奏父亲贪污受贿,并查有实证,但只找到了少量银子,其他涉案银子均下落不明。” “你这是要替赖祁峰求情?”皇上冷嗤一声,“赖祁峰作为一方知府,江陵的父母官,连一场洪灾都安置不了,反倒让红莲教那帮反贼捡了便宜,得尽人心,只凭这一点,朕就可以砍了他的脑袋!” 区区百姓是死是活,皇上从来都不会放在眼里,但让红莲教白白捡了便宜,制造出对朝廷不利的言论,却足以让他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皇上误会了,臣妾没有想为父亲求情。”迎着皇上有些诧异的目光,俪昭仪一字一顿道:“赖祁峰是臣妾的父亲不假,如果臣妾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一定会为他求情,但臣妾既然进宫为妃,又深受皇恩为封为昭仪,就应该公私分明,处处以皇上和朝廷尊严为重,考虑到贪污一事事关重大,父亲未必肯说出藏银之所,臣妾不忍其受严刑拷打,亦不忍皇上为了臣妾左右为难,这才想着偷偷出宫劝他说出实情……”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惊,毕竟赖祁峰是俪昭仪的亲生父亲,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大义灭亲到如此地步,幸亏慕容璃不在,否则一定会气的吐血。 “当真如此?”皇上向来多疑,自然更加不会轻易相信。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那些尚未找到的银子,都藏在云庆老宅中,您可以派人去查找。”俪昭仪肯定地点点头,随后忍不住低泣道:“臣妾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请皇上降罪 。” 皇上之所以盛怒,是认为俪昭仪此行的目的在于为赖祁峰某得好处,甚至私自串通刑部做出什么瞒天过海的举动,没成想却是误会了对方,心里的火气顿时消去了大半,只见皇上亲自走上前把俪昭仪扶起来,淡淡道:“地上凉,别跪着了。” “多谢皇上。”俪昭仪似是被皇上的举动感动到了,眼角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好一会儿方才哽咽道:“臣妾还以为皇上会就此厌恶臣妾,再也不理会臣妾了。” 俪昭仪容色绝美,因着偷逃出宫的原因,只薄薄施了一层粉黛,这会儿哭起来犹如梨花带雨,让皇上心里忍不住一荡,轻斥道:“胡思乱想什么,朕何曾这么说过。” 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哪一个不会察言观色,见此情状,皆对俪昭仪大义灭亲的壮举佩服不已,一场本该引起轩然大波的出逃事件,就这样重拿轻放,不了了之了。 不仅如此,在俪昭仪的旁敲侧击下,疑心病十颗星的皇上越来越觉得俪昭仪被抓到一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否则她如何能安然出宫? 可怜慕容璃不仅没能借此机会除掉俪昭仪,反而损失了几个好不容易安插到宫门各处的心腹,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此时,‘重病初愈’的曲灵栩正坐在窗下拆卸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听到凌云的回禀后,轻笑道:“咱们这位陵王殿下还真是古道热肠,我只是传了个消息而已,他就把后面的事情料理的这么好,可惜他低估了俪昭仪的狠心程度,更低估了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要说这世界上最厉害的风,绝对不是龙卷风,而是……枕头风。 “让皇上教训教训他也好,省得他总给主子找麻烦。”云意厌恶地撇了撇嘴,之后又是一阵唏嘘,“俪昭仪看起来温婉柔顺,没想到竟是这般铁石心肠,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 啊,说出卖就出卖了。” “武后当年为了加害王皇后,连刚刚满月的女儿都可以掐死,历朝历代谋权篡位,多少兄弟手足相残,在足够庞大的利益面前,骨肉亲情又算的了什么。”说这话时,曲灵栩手中的枪已经组装完毕,在将子弹推上膛后,她瞅准摆在外院大门口的小花盆缓缓扣动扳机,下一刻,花盆哐当碎了一地。 云意用力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隐在暗处的凌云亦惊讶地张大嘴巴,这里到外院少说也有三十米的距离,他手中最快的暗器固然也可以把花盆敲碎,可绝对没有这样快的速度。 “主子……这个小东西……太厉害了吧!”云意在惊讶和激动的双重冲击下,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别动,小心擦枪走火了。”曲灵栩小心把弹夹取下,方才将手枪递给云意,解释道:“这是一种厉害的武器,有它在,什么长矛短剑都不怕了。” 这是二十二世纪最精致的小型手枪,长度仅有5.5厘米,但就是这样小巧的手枪,却可以发射正常子弹,射程可达112米,她当年在展会上看到这把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花了足足五百万才拍了下来。 112米,在这个火药尚没有完全普及的冷兵器时代,别的不说,防身足够了。 “这……太……太厉害了。”云意用冒着金光的眼神看着手枪,啧啧称赞道:“主子,有了这宝贝,您就再也不用怕什么刺客追杀了。” 曲灵栩之所以把这把仅有的微型手枪找出来,倒不是为了自己防身,毕竟枪再好用,也没有毒药粉的威力大,只是荣晟的生日就要到了,用这样新奇的玩意儿做寿礼,他一定喜欢。 曲灵栩送这把手枪给荣晟还有另一重隐忧,她总觉得慕容璃在对付自己的同时也会找机会对荣晟下手,虽然这样的机会并不 常有,可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荣晟在明,慕容璃在暗,若是处心积虑地要做什么,也未必做不成,有这个精巧的手枪在,也算是出其不意。 至于毒粉什么的,那孩子毛毛躁躁,别毒人不成反倒给自己毒着,还是算了。 事实证明曲灵栩的第六感非常准确,许贵妃母子是挑她身边的人下手了,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荣晟,因为这件意外,她很长时间都在自责中度过,也因此下定决心,不仅要将那几人连根拔起,还要让她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听曲灵栩要把这个闻所未闻的‘厉害暗器’送给荣晟,云意只觉得一阵肉疼,几乎脱口而出道:“主子,一定要送这个么?” “瞧你那个财迷样儿,只是个小东西而已,你们若是想要,等我闲暇时间研究研究,做几种类似的小玩意儿给你们用。”这段日子,她着意翻阅过史书,也去市场上调查了解过,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钢,但冶铁技术还是相当不错的,只要能发掘几个精于铁器的人才,制作出一些先进的兵器暗器还是不在话下的。 至于手术刀,没有精钢也不要紧,左右她现在财大气粗,就用银器好了。 待这一小段插曲过后,云意恋恋不舍地把手枪放进曲灵栩事先准备好的礼盒中,常常舒了口气:“许贵妃母女被禁足,陵王又吃了这么大的暗亏,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人来找主子的麻烦了,想想就觉得痛快。” 没人找麻烦? 曲灵栩可没有云意那么乐观,因为她知道,有些人被逼上绝路后,才是彻底疯狂的开始。 京城中的形势依旧波谲云诡,相比之下,冷元勋在江陵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遇到的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是的,所有人,包括冷元勋自己,都小瞧了这个对手。 由于没 有拿到有效药物,红莲教中爆发瘟疫的人数逐步攀升,在短暂的恐慌后,陈秀城很快冷静下来,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那就是……不再画地为牢,而是将所有感染瘟疫的教众放下山。 “教主,如今瘟疫蔓延严重,一旦任由他们出了隔离区,病毒就会大肆传播,只怕又要有无数兄弟染病。”成叔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对于医者来说,瘟疫无异于噩梦。 “是啊帮主,现在寨子里人心惶惶,由您亲自出面才好不容易安抚住,那些染病之人的家眷都在山上,若是骤然骨肉分离,只怕又要人心不宁了!” “帮主,这可使不得!” …… 反对声此起彼伏,但陈秀城会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有他的理由,又如何会因为别人的反对而放弃,他锐利的眼神如刀锋般从面前每个人身上划过,直到大堂再次安静下来,方才淡淡道:“隔离起来,谁能确保瘟疫不蔓延?” 见底下人面面相觑,陈秀城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而是继续道:“不能。而且我们没有有效药物,被围困在这里几天尚且没有问题,可曲连城带领的十万大军最多不过半月就会到达,各位觉得是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还是冲下山去寻一条活路?” 他们固然占据天时地利,但陈秀城很清楚,冷元勋之所以只派人将山团团围住,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就是为了避免两军交战加速瘟疫传播,但这些,恰巧是他陈秀城不怕的。 山上那些感染瘟疫的人并非都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只要突破重围拼下山,就有机会抢夺到城中百姓所服用的救命药,即便不用抢的,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样去领药总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活命的机会,与此同时,山上没有了传染源,便也不用再受瘟疫威胁,他就可以全心研究战术,进可攻,退可守。 第八十一章 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仔细来说,陈秀城这种弃感染瘟疫兄弟于不顾的做法,实在是有违江湖道义的,但不可否定的是,在目前情况下,这是那些人唯一的活路。 除非冷元勋主动交出解药,而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可是,守在山外的士兵绝不会让他们冲出去的。”沉默良久后,其中一个堂主开口道。 能够在陈秀城亲自主持的会议上讲话的,必然是红莲教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真到了抉择的时候,这些人基本上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对于这一点,陈秀城始终有清醒的认识。 “所以我们需要组织一只武力强悍的队伍,来掩护感染瘟疫的兄弟们下山,这只队伍中,有我,也有在座的每一位。” 掩护病患下山,意味着他们会近距离接触到瘟疫患者,大。大增加了感染疾病的可能性,更要时刻做好准备,因为这次冷元勋派过来守山的皆是精锐,?但陈秀城告诉自己,他并不怕。 若不是命里带那么点运气,他刚生下来,还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时候就被人杀害了,在那之后的二十年,他跟随义父闯荡江湖,无数次死里逃生,在红莲教起势后他毅然加入,短短一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文书先生一路走上教主尊位,靠的就是狠。 他至今清晰的记得老教主被逼让位时问他的那句话:你为何那般冷血无情。 这就是乱世的生存法则。 这是红莲教老帮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陈秀城一生的行为准则,因为他跟占山为王的老帮主不同,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定在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有多凶残冷血,他再清楚不过,想要战胜他,就一定要比他更冷血,更无情。 江湖义气那一套早回过时了。 他所做的一 切,都是为了让利益更大化,哪怕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也在所不辞。 可是,问题来了。 陈秀城不怕死,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怕,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虽然没有明显提出反对意见,但那慌张闪烁的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 陈秀城将属下们各异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笑道:“这次行动有多危险,不用我说,想必各位也很清楚,但对我们红莲教来说,却是一次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绝佳机会,有谁不想去可以提出来,我绝不勉强。”见底下众人面面相觑,他突然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俗话说的好,担得起什么样的事就过什么样的生活,诸位今日从这里走出去,我陈秀成保证跟以前一样拿你们当兄弟,但是……从今往后,红莲教中不再有你的任何职位,而各位空缺出来的名额,我会从其他兄弟中选择,想必总有那么几个人想奔个好前程。” 陈秀成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但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显了,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你们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离开,但是离开之后就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了。 开玩笑,能在红花会混到堂主香主级别的,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到腰带上,参加过多次战争,九死一生换来的,如果这会儿被踢出去,前途就算彻底没了,而且陈秀成处置老帮主及其亲信的手段,这些人,大多都是亲眼见过的,依着这位教主的性子,失败倒也罢了,如果一旦成功,等到秋后算账的时候,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这样想着,原本那几个都已经迈出步子的堂主愣是生生把自己逼停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反正横竖都是逃不过的,与其到时候被陈秀成弄死,倒不如现 在拼死一搏,没准儿运气好点还能升个官儿,成为陈秀成的心腹。 “教主身先士卒,属下们哪儿有贪生怕死的道理,必定誓死追随教主!”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其他人亦纷纷附和,突围下山的计划就在陈秀成半威逼半利诱的情况下决定了。 陈秀成绝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立刻就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计划吩咐下去,一共分成四队,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突击下山,下山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向清宁府方向快速行进,至于没有得瘟疫这些人,则兵分两路,一部分去城中探听消息伺机偷药,另一部分则悄无声息地返回山寨,做进一步防御准备。 感染瘟疫之人,每一个人手中都有一样致命的武器,这个武器就是他们自己。 这就是陈秀成最后的计划:自杀式人肉攻击。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瘟疫的传播速度势必比现在要猛烈数倍,到时候就算冷元勋有控制病情的药方,也绝对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药品,更没办法控制老百姓的恐惧心理。 玉石俱焚。 陈秀成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之前他之所以去救那些灾民,是因为在对的时机做出对的事情能够恰到好处地为红莲教赢得好的口碑,顺便再杀几个狗官,让朝廷对他们有所忌惮,如今冷元勋既然一心要把他们逼死,他就拉上江陵所有的百姓来陪葬! 当然,这只是他最后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意走这一步。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感染瘟疫那些人很清楚如果自己冲不出去,也绝对没有可能再回山上, 一个个都拼死搏斗,再加上那些士兵害怕感染瘟疫,竟是宁愿让出路来也不愿意跟他们正面冲突,如此,四个方向的红莲教教众都很顺利地冲下了山。 下山 后,其他人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行动,但有一小队人却是个例外,这十几个人个个武功高强,由陈秀成亲自带领,其目的就是潜进清宁府,刺杀冷元勋。 如果冷元勋死了,江陵一带又出了新乱子,那朝廷派来的部队必定军心不稳,那时候,他再从江陵河上游将自己精心操练的水军调配出来,将朝廷军主力引到他们并不擅长的水上,一定能够一举击溃敌人,从此之后,江陵一带就彻底是他陈秀成的天下了。 要说刺杀之举可一不可再?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蠢到这种程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两个相同的招数,然而正因如此,才让这一招的胜算变得比以往大很多。 胜利险中求。 且说他们骑上事先准备好的快马,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达清宁城外,对他们而言,区区城墙根本算不得什么,借着夜幕的遮掩很快就翻了过去,这一点陈秀成并没有觉得奇怪,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他们进清宁府衙也同样顺利,宛若进无人之境。 不对劲。 多年来刀尖舔血的日子让他对危险有着很强烈的直觉,下意识地做了撤退的手势。 然而再也来不及。 刚刚还寂静一片的府衙就在他下令撤退那一刻变得灯火通明,他看不到弓箭手埋伏在那里,却清楚地看到弓箭向雨点儿般朝他们射过来,除了早有准备的陈秀城,其他人纵然武功很高,也难以从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逃脱,惨叫声此起彼伏。 “冷元勋,你好狡诈的心思!” “跟陈教主放瘟疫病患下山的行为比起来,本世子望尘莫及。”在红莲教其他人尽数死在箭雨下之后,原本昏暗的院落变得灯火通明,陈秀城顺着声音望去,冷元勋正端坐在正屋前的梨花木椅子上,徐徐品着茶 。 显然他早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请君入瓮。 功败垂成。 不,他绝不能就这么死了,一定会有办法逃脱。 见陈秀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房顶的方向,冷元勋淡淡笑道:“陈教主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想着以一己之力跟两百名弓箭手一较高下吧,好吧,就算你运气好逃出了清宁城,没有马,你又如何回你的山寨去?难不成用轻功?” 马,早在陈秀城等人潜进城的时候,就被清扬派到城外的人牵走了。 冷元勋虽然从未见过陈秀城,但从他短短一年多时间就把红莲教做到如此强大的地步,不难推测出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所以他围而不打,只逼对方出手。 高手之间的较量,谁先出招就等于先漏了破绽。 陈秀城认为哀兵必胜,所以他放手一搏,可惜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哀兵之所以能胜,是因为遇到了骄兵,而他面前这个男人,很明显不是。 然而,陈秀城也不是轻易认输之人。 他是敌不过数量庞大的弓箭手,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冷元勋,他就有放手一搏的资本。 如此想着,陈秀城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随手将紧握的长刀扔到地上,淡然笑道:“冷世子这一招釜底抽薪的确够绝,但可惜的是……这并不是陈某最后的底牌。” “陈帮主统领红莲教多年,自然不会只有一张底牌。”冷元勋缓缓搁下茶盏,似笑非笑道:“但无论有多少依仗,自身性命都是最重要的,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成王败寇,我既被你抓住,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时迟那时快,“便”字还未落下,手上已没有任何武器的陈秀城突然抬了抬手臂,紧接着几只锋利的袖箭直直朝冷元勋所在的方向射去。 第八十二章 放虎归山 那袖箭的速度极快,待清扬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阻挡,好在冷元勋武功极高,只见他腾空一越,轻盈的白色身影在空中旋转几圈,完美避开了所有暗箭,陈秀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见他漆黑的瞳孔猛然紧缩,电光火石间,旋风般的黑色身影徒然近前,灌注了内力的手掌迎着冷元勋落地的方向全力劈了过去,冷元勋刚避开暗箭又堪堪躲过偷袭,难免漏出破绽,竟被陈秀城擒住。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冷元勋身边的人都认为自己低估了陈秀城的武功,慕容璟和慕容璃安插进来的人则在心里不屑,看来这冷世子只是徒有虚名罢了,连个江湖草莽都敌不过,实在丢人。 但只有陈秀城自己清楚,刚刚那一招,冷元勋是故意没有避其锋芒。 对,故意的。 “冷世子,承让。”陈秀城一语双关。他是识时务的,拼力一博的目的原本也不在杀冷元勋,只是想以他为挡箭牌脱身罢了,如今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主动满足了自己的要求,他自然要客气一点。 “陈教主客气了。”冷元勋不慌不忙地随着陈秀城的步子往屋里退了几步,清扬见状,紧张地指挥着院中的弓箭手跟上两人。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起码如今这种情况下不会。”陈秀城挟持着冷元勋退到安全地带,小声道。 “陈教主是聪明人。”这样的招数根本瞒不过陈秀城,冷元勋索性大方承认。 “冷世子的情本教主领了,往后若狭路相逢,本教主一定也会给你留一条生路。”陈秀城傲慢一笑,“更何况,若不留着我,谁替冷世子你处置太子和陵王的人?” 他适才突围下山时,那些个士兵简直不堪一击,如果说那样的人是冷元勋培养出来的,他绝对不会相信。 对此 ,冷元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陈教主有那个闲情逸致管本世子的闲事,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逃脱朝廷大军的追击,曲连城可没有本世子这般心善,还会留你一条性命。” “我倒怕他不来。”陈秀城冷冷一笑,他对曲连城可远没有对冷元勋这般忌惮,更何况他搞出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把朝廷大军引来,按照计划,他会留下一部分人抵抗,佯装不敌,再埋伏兵力沿途伏击,依着曲连城好大喜功的性子,定然不会任由他们逃脱,而追击的后果只有一个,被他训练精良的水军部队消灭地连渣都不剩。 “陈教主,话不要说的太早,凡事总有意外……”要是陈秀城知道他那些所谓的无敌战船,已经被冷元勋派去的暗卫动了手脚,只怕会不计后果地把架在冷元勋脖子上的银刀横下去,可惜,没有人告诉他这些。 “我们红莲教的事不劳世子操心,现在让你的人全部退下。”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要摆脱险境,因为冷元勋暂时不会杀他,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不要再打瘟疫的主意,否则本世子绝对不会饶过你。”冷元勋淡淡道。 受挟制者威胁挟制他的人……如果这话让其他人听到,一定会惊掉下巴。 最终,在冷元勋这张人肉挡箭牌的保护下,陈秀城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府衙,他离开之后,自然有许多官兵紧追其后,但愣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追到。 “知道了。”听到手下回报,冷元勋表情淡淡。这个消息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如果陈秀城弱到能被一帮小兵捉住,他也没必要花心思保他逃走了。 对于冷元勋的计划,清扬自是清楚不过,在摆手示意回禀之人退下后,他关上书房的大门,恭敬道:“主子,暗卫适才来报, 那些冲下山的瘟疫病患都安置妥当了,死去的也都就地焚烧掩埋,并未掀起什么大的涟漪,这些人下山前都殊死搏斗过,所以守山官兵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不成气候了。” “这还要感谢陈秀城,给我们省了那么多麻烦。”冷元勋抚了抚袖口上微不可见的皱褶,气定神闲道:“慕容璃派了那么多人随我来江陵,左不过是怕我查出什么,若要用别的方法把这些人除掉,总归要惹人怀疑,不如借陈秀城的手,一了百了。” “话虽如此,可属下总觉得陈秀城这个人太过危险,您这样放虎归山,终究是遗患无穷。”跟在冷元勋身边多年,清扬明白自家主子做任何事情都有其道理,但还是有些担心。 “陈秀城是虎不假,但他的猎物并不是本世子,有他在,皇上必定不能安枕,皇上烦闷,慕容璟两兄弟的日子就过不舒坦,省得他们太闲,把老百姓当成博弈的棋子。” 这场灾难所带来的毁灭性后果,未曾亲眼见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所以……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冷元勋话中的意思,清扬自然是明白的,他点点头,愤懑道:“堤坝被凿一事虽然千真万确,可任凭属下们如何追查,都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实在有负主子所托。” “这么大的事,慕容璃做之前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这么说,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清扬眼中一片烈焰之色,脸上的愤怒更是掩都掩饰不住。 跟清扬的义愤填膺比起来,冷元勋却是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上的翠玉扳指,淡淡道:“没有证据,那就制造个证据。” 制造证据? 清扬瞳孔微张,眼睛里尽是茫然之色。 冷元勋淡淡瞥了清扬一眼,“我且问你,证据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定罪的。” 清扬说的没错,在惯有思维中,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证据来定罪,证据就是打开破案这扇大门的钥匙,只有找到钥匙才能进屋,否则就只能站在门外干瞪眼,但事情真的只能这样么? 显然不是。 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揭开证据的钥匙只有一把,除了当事人,谁都不知道这把钥匙的真正模样,而只有将钥匙毁掉,幕后之人才能真正安心,此时不必费心查找什么证据,只要注意好江陵的风吹草动,抓住这个前来毁灭证据的人,再顺藤摸瓜,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主子……这……”清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脸恍然地看着冷元勋,“这个办法实在是太妙了!” 简直无异于空手套白狼。 “只是……用这样的办法对付慕容璟或许管用,慕容璃心思一向缜密,只怕不会轻易上当。”清扬稍稍犹豫地道。 “放心,他很快就会失去理智了。” 冷元勋派暗卫去江陵河上游将陈秀城的战船凿沉后,并没有默默无声地回来,而是留了一条线索,赫然将矛头指向慕容璃。 这也是他为何要冒着纵虎归山的风险救陈秀城一命最重要的原因,以陈秀城睚眦必报的狠戾性格,一定不会饶过堂而皇之向自己示威的慕容璃,日后很长时间,红莲教的矛头都会对准慕容璃,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得知冷元勋查到了凿堤案的真相,自然不会如以往那般冷静。 不是不想,是陈秀城绝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冷元勋的话像一阵风瞬间将萦绕在清扬脑海中的困惑吹散,主子不愧是主子,这一招栽赃嫁祸,绝! 佩服!佩服到五体投地! 见清扬用花痴一般的眼神 看着自己,冷元勋眸光一冷,淡淡道:“跟在本世子身边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变聪明些,下去吧。” ……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他已经变聪明很多了好不好,可是架不住主子的智慧实在太超群,连慕容璟慕容璃这些人都没有办法,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能怎样? 清扬抬头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空,欲哭无泪。 此时,身在京城的慕容璃尚不知一张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拉紧,但他的日子也不轻松,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宫门口那些侍卫是受了自己的指使才抓的俪昭仪,但皇上也不是个傻子,这些日子已对他冷淡了许多,就连去赖祁峰老家追查贪污银两的事,也派给了慕容璟那边的人去做,慕容璃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心情差到了极点。 生气归生气,他倒也不算完全失了理智,京城虽然大,但有动机也有能力跟他过不去的,只有慕容璟一党外加曲灵栩,而且这两人最近都跟俪昭仪有过接触,是他大意了,活该吃这个暗亏! 因着慕容璃的恶劣心情,整个陵王府都被一股强烈的低气压笼罩着,一众下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怒慕容璃,就人头不保了。 “人都去哪里了,本王的茶怎么还没沏来!” 书房里传来的愤怒声音让门外的下人们皆是一抖,几个人对视一眼,一致决定让一个新来的小丫鬟将茶端进去。 新来的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交情,又没有他们任何人的把柄,即便被打死也无甚大碍。 那小丫鬟生的眉清目秀,很是柔顺的样子,唯眼角眉梢间透着一丝掩饰住的精明,若非仔细,根本察觉不出来,她并未如其他人那般表现出畏惧之色,只是安静地端着茶盏进了书房,轻声道:“殿下,请喝茶。” 第八十三章 受伤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慕容璃不耐烦地招呼一声,待丫鬟上前后,伸手去端茶盏,然而刚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掷到地上,大怒道:“这么滚烫的茶也拿来给本王喝,作死么!来人,拖出去!” 听到这话,屋外一众下人庆幸之余只觉得头皮发麻,就是因为昨天奉的茶太凉受了处置,他们才将水温调高了些,可惜还是不成。 真真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动辄得咎。 然而这次的肇事者,也就是端茶进屋的小丫鬟,却没有屋外下人们想象中的那般慌乱,更没有开口求饶,只是平静地敛裙跪下,不卑不亢道:“奴婢知道殿下近日心情不好,奴婢性命微贱,就算被处死也不足惜,但是殿下即便把这陵王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处置了,也解决不了您面临的困局,不是么?” 小丫鬟异于常人的淡定从容成功引起了慕容璃的注意,只见他抬手示意已经进门的侍卫离开,在面无表情地盯了小丫鬟许久后,方才冷冷道:“谁教你说这些话的,你可知道在本王面前说这些话是死罪?” 慕容璃这句话虽然冰冷,但对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来说,却无异于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毕竟谁也猜不透慕容璃的性子,万一他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她拖出去打死,这一番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富贵险中求,要学会识别机会,更要敢在机会到来时,冒着生命危险赌上一把。 如此想着,小丫鬟索性心一横,苦笑道:“没有人教奴婢说这些话,但不仅是奴婢,所有在内院服侍的下人都知道殿下生了很大的气,而且生气的原因是受了皇上的冷落,只是他们不敢在殿下面前说罢了。”” …… 此言一出,纵使是慕容璃也忍不住怔了一下,下人们有什么样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可敢在他面前把这些话 一五一十说出来的,却是没有。 小丫鬟抬头看了慕容璃一眼,见对方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方才继续道:“至于死,殿下让人把奴婢拖下去打板子,一顿板子挨下来,只怕也没有什么活路了,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奴婢卑微,如果能以一死让殿下消气,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倒是个有骨气的。”慕容璃勾起小丫鬟的下巴,盯着她清秀的脸庞看了片刻,方才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湘儿,给殿下请安。”小丫鬟重新行了一个大礼,不卑不亢道。 对湘儿的表现,慕容璃无疑是满意的,遂点头道:“湘儿,你很好。” 美丽,沉静,临危不惧,这样的女子足够吸引所有男人的注意力,慕容璃也不例外。 但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占有她,而是寻到一条别样的途径,如果送湘儿进宫,有这样一个女人在皇上身边,一定能够分薄掉俪昭仪的恩宠,等到那一天,他一定要让那个敢加害自己的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这个湘儿是否可信。 这不仅关系到此局的成败,更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万万马虎不得。 如此想着,慕容璃剑眉微挑,凝声道:“本王看着你脸生,似乎不是寻常在内院伺候的。” “回殿下的话,奴婢半个月前被人牙子带到王府,被管家挑中分在小厨房当差,原本只是低等使唤丫头,但殿下昨日生气发落了奉茶的娟儿,奴婢才临时顶替过来。” 新来的? 那就更可疑了。 “你老家在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湘儿似乎早就料到慕容璃会有此疑问,直言道:“回禀殿下,奴婢祖籍常州,并非京城人氏,六岁时因父亲去成州为官,这才举家迁去了成州,无奈三年前成州发生了一场严重火灾,那火灾原本 跟父亲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当年皇上派太子调查原因时,太子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可能跟此事有所关联的官员全部罢官免职,父亲无辜失了官职,心情郁郁,没过两年就去世了,母亲伤心欲绝,也随父亲去了,奴婢无依无靠,独自来京城投奔亲戚,可惜亲戚并不肯收留,只能卖身为奴,以求活命。” 慕容璃没想到竟听到这样一份说辞,一时稍稍有些错楞,淡淡问道:“所以……你恨太子?” 一提到太子,湘儿眸中闪烁的怒意几乎掩藏不住,点头道:“如果不是太子,父亲如今还好好做着官,奴婢一家也不会沦落到天人两隔的地步,奴婢只恨自己是个弱女子,奈何他不得。” 慕容璃冷冷望着湘儿,面无表情道:“你可知道怨怼当朝储君是何等罪名!” 要说天底下谁最恨慕容璟,自然是慕容璃首当其冲,可是这却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听到慕容璃的斥责,湘儿淡淡一笑,“殿下跟太子手足情深,自然不想听到任何不利于他的话,然而即便要受到惩罚,奴婢心里的怨怼也不会减少半分,还请殿下赐罪。” 不得不说,这个湘儿的确很识时务,虽然明知道慕容璃才是最恨慕容璟的人,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既表明了立场,又不胡乱生事。 慕容璃哪里是真想责罚湘儿,只不过借机看看她的反应罢了,见对方应对得体,脸色也比刚才好了一些,淡淡道:“有些话记在心里就可以了,不必宣之于口,一味地逞口舌之快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适得其反,明白么?” “奴婢多谢殿下指点。”事到如今,湘儿很清楚自己已经从死亡线上爬出来了,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索性仗着胆子继续道:“殿下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便也不应该将愤怒表现的这般明显,若是让 有心之人传到皇上耳中,对您也大为不利。” 这样简单的道理,慕容璃并非不懂,只是几件事情接二连三砸到头上,纵使他再沉得住气,也难免按耐不住,更何况一时还想不出任何反击之举。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跟湘儿说,只淡淡道:“从今天开始,你调到本王身边伺候,下去吧!” 他是谨慎的人,湘儿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还需要派人仔细去查,在这之前,还是让对方待在自己眼皮底下比较好。 “是。”湘儿并未多言,再次请了个礼,缓缓退出书房。 在湘儿离开后,书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无论这个丫鬟的出现是无心还是有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话让慕容璃从无头苍蝇般的愤怒中渐渐冷静下来,京中局势复杂,自己王府中的下人虽然经过了层层审查,但也并不能保证没有太子或是皇上安插进来的奸细,自己这几日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急躁了些。 而且……一个绝妙的想法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的,慕容璟一党如今得势,他一时找不到好办法让对方栽跟头,那个曲灵栩虽然地位远远不及自己,但却滑的跟个泥鳅似的,每次遇到事情都让她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反而是害她的人自己会蹭一身骚,这次俪昭仪的事,若说没有她从中挑唆,只怕是鬼都不信。 这个女人太过聪明,又跟自己是敌对关系,万万留不得。原本想着将她引出京城后再安排伏杀,可偏偏又让她逃过去了。 不过……想要杀曲灵栩,并不一定要从她自身着手,还要找她的软肋。 软肋……陈氏。 料理了陈氏,也算给他那个被打残了腿的姨母出了口恶气。 方向是有了,但这件事却并不好实施,陈氏一个深闺妇人,平日里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踪刺杀的办法根本行不通,而且对方贵为一品镇国 夫人,如果出了事,朝廷一定会严加追查,到时候不知道还会牵扯出多大的篓子。 暗杀不可行,就只剩下一招,暗害。 可是曲灵栩聪慧无比,有她在身边护着,想要对陈氏下手,更是不易。 该如何呢? 慕容璃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突然灵光一现……他停下脚步,原本紧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诡谲的笑容。 调虎离山罢了,有什么难的。 曲灵栩之所以能悠闲地在将军府‘养病’,是因为冷元勋在江陵平安无事,可一旦对方跟红莲教发生冲突,受了重伤,她还能继续装病么? 冷元勋,又是一个让慕容璃无比厌恶的名字。据他跟到江陵的眼线汇报,对方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堤坝决堤的线索,而且有了眉目,若是再任由其查下去,自己的一切都完了。 索性借这个机会一并处理了,一了百了。 如此,他只需要谎报军情,制造一个冷元勋重伤的消息出来,就一定能让曲灵栩主动离京,到那个时候,陈氏是死是活,就完全掌握在他手上了。 既然想到了办法,慕容璃片刻也没有耽搁,当即吩咐自己的暗卫出动,去江陵到京城必经之路的驿站周围设下埋伏,截杀送信之人,调换了信件之后,再由自己的亲信顶替送信人将假信送入皇宫,这样一来,皇上就会得到冷元勋伤重的消息,这件事由皇上亲口说出来,曲灵栩自然没有不相信的道理。 事情悄无声息地安排了下去,事实证明慕容璃的好运气的确还没有用尽,不过埋伏了半日,就很顺利地完成了之前计划好的所有事情,经过改动的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皇上面前时,皇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元勋被陈秀成劫持,身受重伤。 愤怒。 愤怒之余,皇上立刻派人宣慕容璟兄弟及几个朝中重臣进宫,商议对策。 重伤朝廷钦差。 第八十四章 李代桃僵 如果说红莲教之前的所作所为是践踏朝廷尊严的话,那这一次,无异于是将朝廷尊严直接踩在脚底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儿臣认为当务之急应该立刻遣派新的钦差去江陵控制局势,另外还要带上几位太医为冷世子治疗。”慕容璟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拱手道。 “回禀父皇,儿臣认为太子皇兄的提议甚好。”慕容璃看了慕容璟一眼,稍后又有些迟疑地继续道:“只是若要论医术,太医院里的太医怎么能比得上馨月郡主,可惜郡主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如今也不知身体如何了。” 被宣到勤政殿议事的重臣中,自然少不了冷元勋的父亲淮阳候,听到自己唯一的嫡子在江南受了重伤,淮阳候高大的身躯忍不住晃了几下,几乎要站立不住,这会儿听到慕容璃的话,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跪下道:“皇上,求您救小儿一命,老臣愿意亲自去将军府求馨月郡主,求皇上允许!” 这个儿子不仅关乎着淮阳候府一门的未来,还关乎着朝廷的命脉,若是有什么闪失……淮阳候不敢再往下想,只希望冷元勋能够顺顺利利逃过一劫! 皇上自然也不想让冷元勋死,立刻点头道:“馨月郡主感染风寒已有数日,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差不多也没什么大碍了,你且带着朕的口谕去将军府,让馨月务必要医好冷世子。” 跟冷元勋比起来,皇上根本不会把曲灵栩那区区风寒放在眼里,这道旨意,也是不容反驳。 “老臣多谢皇上!” 就在淮阳候火急火燎往将军府赶的时候,曲灵栩却是先一步知道了冷元勋受伤的事,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城第一八卦 小王子……荣晟。 说来也巧,明日是荣晟的生辰,曲灵栩不愿意凑热闹,就提前一天带着准备好的寿礼来忠勇候府看望荣晟,不成想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这样震惊的消息。 “你可听清楚了?”曲灵栩端着茶杯的手用力一晃,滚烫的茶水在她前襟上溅落了一大片,传来烧灼的痛意,但她来不及考虑那些,只定定凝视着荣晟。 荣晟从未见过曲灵栩这般冰冷慌乱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错楞,待反应过来后,点头道:“千真万确,这话是淮阳候府的人传出来的,听说侯爷和太子皇兄他们都被皇上宣进宫了。” …… 怎么可能。 不过说起来,冷元勋的确有七八日没有来信了。 难道真的…… 曲灵栩的心里似是有无数杂草丛生,乱的密密麻麻,但常年养成的良好职业素质逼着她快速冷静下来。 外面越是混乱,她自己越不能乱了阵脚。 但无论如何,忠勇候府她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要赶紧回府才行。 出了这样的大事,不出所料,皇上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只怕传旨的人这会儿已经快到将军府门口了。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荣晟明白轻重,点点头,亲自送曲灵栩出门,一路无言,但送曲灵栩上马车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栩栩,表哥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荣晟虽然觉得这个表哥脾气大,脸臭,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他一见了对方就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但他的骑马射箭都是冷元勋一手教的,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个表哥,自然希望他平安无事。 听到这话,曲灵栩刚迈上马车的腿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转头回给荣晟一个淡淡的笑容,“放 心吧,不会有事的。” 这话是说给荣晟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紧赶慢赶回到将军府,马车才在大门口停稳,就见淮阳候府的马车迎面驶来,紧接着,仅有过一面之缘的淮阳候出现在视线中,在被下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后,淮阳候走上前来,端端正正给曲灵栩做了个揖,言辞恳切道:“馨月郡主,求您救小儿一命,淮阳候府上下一定铭记郡主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淮阳候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如何能给一个晚辈行礼,曲灵栩连忙避到一边,柔柔福了一福,方才含笑道:“侯爷如此,可真是折煞我了,贵府世子受伤一事我已知晓,请侯爷入府一谈,哪里能让您这样的贵客站在大门口说话呢!” 淮阳候能够经历三朝而不倒,自然不是个沉不住气的,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也淡淡笑道:“是本候鲁莽了,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令公子伤重,候爷也是关心则乱,小女怎会不理解。”曲灵栩柔柔一笑,“候爷请。” 曲连城已经带兵出征,曲灵栩便先一步派人去告知陈氏,待他们去到正厅时,陈氏已是等在那里。 待相互见礼后,淮阳候歉然道:“要让令千金为了元勋的伤势奔波去千里之外,本候实在愧疚,但元勋伤重,若不是馨月郡主去诊治,实在不能放心,还请夫人……” “臣妇也是为人父母者,如何会不体谅候爷一片爱子之心。”陈氏和颜悦色地打断淮阳候的话,转头看向曲灵栩道:“栩儿,你擅长疫症母亲是知道的,但对于外伤,可有把握,可不要耽误了救治时机才好。” 陈氏这话说的阴晦,但其中的意思却是清楚,她把主动权交给了曲灵栩,如 果曲灵栩不愿意去,大可以用不擅长处理外伤的借口推脱,淮阳候也说不出什么。 曲灵栩正为冷元勋的伤势悬心,如何会在这个时候隔岸观火,当即微笑着回答道:“母亲放心,适才进来的时候,候爷大体将世子的伤情给女儿说了一下,女儿虽没有万全之策,但七八成把握还是有的。” 慕容璃为了能让曲灵栩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城,在奏报中将冷元勋的伤情写成心脉受损而昏迷不醒,否则淮阳候也不会如此紧张。 毫无疑问,这是个大手术,前世曲灵栩虽然做过比这个难度更大的手术,但那都是在几个助理医生和护士的协助下完成的,但如今显然没有那个便利,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听到这话,陈氏便明白曲灵栩愿意去江陵,虽然心里担忧,却也没有反对,淮阳候在得到曲灵栩的肯定回答后,心里悬着的箭总算落下来一大半,立刻回府调派精锐沿途保护曲灵栩,以保证万无一失。 曲灵栩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送走淮阳候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蒹葭院,在将下人遣出去后,凝神道:“凌霄,你们近几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么?” 她总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按道理来讲,冷元勋应该没那么容易受伤才是,更何况还是那么重的伤。 如果曲灵栩见过陈秀城并对他有一个最基本的了解,一定会立刻识破慕容璃的把戏,然而她并不认识陈秀城,无法做出准确预估。 凌霄凌云一直隐在曲灵栩身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冷元勋受伤的消息,这会儿正是心急如焚,回答道:“没有,许是没有世子的命令,他们不敢惊动主子,让您担心。” “糊涂!”受伤不惊动她,难道要等人死了再通知她去收尸么? 曲灵栩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的愤怒,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吓的凌霄和云意等人慌忙跪下。 “你们跪什么,都起来。”曲灵栩虽然生气,却没有随意迁怒,待众人起身后方才继续吩咐道:“云意去找几套骑马装,要厚一些,凌霄凌云准备几匹快马。” 此言一出,几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到底还是云心先一步问道:“主子,您要骑马去江陵?” 主子虽然学会了骑马,但仅仅只是会骑而已,从京城长途跋涉到江陵,就算是凌霄凌云这般练家子也吃不消,更何况主子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要不然呢?”坐马车猴年马月才能到?只怕到了不是治病,而是直接给冷元勋收尸了。 更何况,这路上根本不可能太平无事,她可不想时不时处理点幺蛾子。 “可是……”凌霄虽然担心冷元勋的伤势,但也不敢让曲灵栩犯险。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能给我找一架飞机来?”想到古代这要命的交通,曲灵栩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几人面面相觑,虽不知飞机是何物,但考虑到惹怒曲灵栩之后的严重后果,一致决定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比较好。 因着事态紧急,无论凌霄凌云还是淮扬候的动作都非常迅速,第二日一早曲灵栩就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乘坐马车出发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马车出了京城之后,一身粗布麻衫的曲灵栩方才混在老百姓中间,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凌霄凌云和冷元勋之前给曲灵栩留下的暗卫,早已等在城外接应,不等他们行礼,曲灵栩便先一步道:“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 第八十五章 动手 早上告别陈氏和亲自来送行的淮阳侯后,曲灵栩是进了马车的,只是那马车的底座被提前动了手脚,出城之前在凌云的帮助下得了脱身,现在坐在马车上的是夜部一个精通易容术之人,其易容的水平极高,只要不多说话,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她是假扮的。 当然,李代桃僵的计策已然成功,即便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此时,正全力赶路的曲灵栩并不知道,将军府中的形势在她离开之后已经变得波谲云诡,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锦绣阁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许氏身上的皮外伤已是完全好了,只是两次杖责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挥之不去的影响,她的左腿,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 因许氏在曲定邦过继一事上表现出来的‘大度’,曲连城出征前就已经解了她的禁足,慕容璃的计划要在将军府中进行,自然早早就告知了许氏,许氏早就对挡了她路的陈氏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反对。 “主子,喝盏燕窝吧。” 听到崔嬷嬷的话,正在凝神思考的许氏回过神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描金瓷盏,淡淡道:“那小贱蹄子出城了么?” “算着时间,应该出城了。”崔嬷嬷垂手站在一旁,赔笑道:“就算那个曲灵栩再聪明又能怎样,还不是被陵王殿下狠狠摆了一道,待她回府后看到夫人给她准备的大礼,脸上的表情一定会特别精彩。” “回府?”许氏搅动着燕窝的手停顿了一下,恨声道:“从那小贱蹄子踏出府门那一刻起,本夫人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回来!” 这些日子的事情叠加到一起,让她恨不得分分钟把曲灵栩扒皮抽筋外加挫骨扬灰,如何愿意再看到那张她厌恶的脸! 她的父亲许神医在江湖经营数年,实力 不浅,曲灵栩在京城时,他们不方便动手,可一旦到了京城外,一切就方便多了。 崔嬷嬷并不意外许氏会有这样的想法,遂含笑道:“主子英明,如此也好让她们母女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省的寂寞。” “正是这个意思。”许氏得意地勾勾唇角,轻哼道:“你猜陈氏这会儿会在做什么?” “宝贝女儿刚离开身边,又是去那么远的地方,陈氏身为娘亲,如何能不伤心呢?”崔嬷嬷含笑回答道。 “主母伤心,我身为妾室,理应多多关怀开解才是,去把夫人请过来吧!” 崔嬷嬷自然不会以为许氏请陈氏过来,只是为了谈天说地,是以立刻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咱们现在就动手,是不是太早了些?” 按道理来说,曲灵栩才刚刚离开,的确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但许氏心里的怒意压抑了太久,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突破口,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更何况曲连城和曲灵栩都不在府中,哪里还顾得来这么多,立刻冷声道:“本夫人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早点解决了,省得夜长梦多。” 崔嬷嬷虽然觉得许氏的行为有些过于鲁莽,但作为下人,也不便置喙太多,只恭敬地退下了,然而她还没有走出房门,就被许氏叫住,“等一下,我亲自去。” “主子,您的腿脚不……”这话脱口而出后,崔嬷嬷才意识到犯了许氏的忌讳,连忙改口道:“主子身体不适该好好休息才是,陈氏如何值得您亲自去拜见。” “她是将军夫人,如何能屈尊到我一个姨娘的院子里来,理应我亲自过去,你准备轿辇去吧!”依着慕容璃和许氏的计划,是要策划让陈氏在后花园意外落水,如此,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就算 有人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更何况曲连城对陈氏没有多少情分,根本不会在意她是怎么死的。 待崔嬷嬷准备好轿辇后,许氏带着一众下人浩浩荡荡朝陈氏所住的馥芳院去了,没有人注意到少数几个人已悄无声息地去到后花园,准备伺机而动。 陈氏满心担忧地送走了曲灵栩,心情十分低落,玉嬷嬷劝了好一阵儿,陈氏才勉强吃了两口点心,之后便摆手道:“你们把这些东西拿下去分了吧!” 见状,玉嬷嬷满脸担忧地劝道:“主子,奴婢知道您担心大小姐,但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啊,如果大小姐回府后看到夫人瘦了,一定会责罚奴婢的。” 玉嬷嬷不提曲灵栩还好,一提起她,陈氏的神色更加黯淡,,重重叹息道:“栩儿虽然聪明伶俐,但也只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子,她从未出过远门,我当真是不放心……” 玉嬷嬷是看着曲灵栩长大的,自然也担心,但这会儿却不能说出来,平白给陈氏增添烦恼,只笑着安慰道:“夫人放心,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回来的,您别忘了,上次瘟疫之时,大夫都说大小姐绝无生还的可能,结果还不是好端端醒过来了?” 一听这话,陈氏的心稍稍踏实下来,玉嬷嬷正准备趁机劝她多用一点早膳,却见守门的小厮进来回禀道:“夫人,二姨娘在外求见。” “她来做什么?”玉嬷嬷对许氏可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如今陈氏心情不好,更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跟她多费口舌,当即蹙眉道:“去告诉她夫人身体不舒服,让她回去吧!” “是。”小厮应声退下,但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小声道:“夫人,二姨娘说大小姐今日离京,夫人心里一定不好受,所以才特意过来请安 ,还请夫人见她一见。” “哪里那么多废话,让她赶紧走。” “让她进来吧!”陈氏搁下茶盏,淡淡道。 “主子,您何必为了许氏那种人浪费精力,这些日子她天天躲在锦绣阁里,大小姐才刚离开她就来求见夫人,肯定没安好心。”玉嬷嬷愤愤道。 “我何尝不知道她没安好心,但见还是要见的,否则她还以为我怕了她。”曲连城不在,府中的一切都是她这个将军夫人做主,许氏想要趁着曲灵栩离开的空隙闹出幺蛾子,门都没有。 陈氏这般说,玉嬷嬷也不好再拦着,过了好一会儿,被崔嬷嬷搀扶着的许氏才出现在陈氏的视线中,她在正厅中站定,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妾身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起来吧!”这会儿早膳已是被下人撤走了,陈氏脸上也没有了刚才那般担忧惆怅的表情,只端坐在上首,面无表情道:“妹妹腿脚不好,应该好好休养才是,何必在这时候前来请安。” 见陈氏并不叫自己坐下,许氏心中暗恨不已,但想着自己的计划,又觉得没有必要逞这一时之快,只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意,柔声道:“妾身理应日日来给夫人请安的,只是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才耽误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妾身才好。” “本夫人如何敢怪罪二姨娘你。”陈氏缓缓拨动着茶盏,淡淡道:“玉嬷嬷,请二姨娘坐吧!” “二姨娘请。”玉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许氏一眼,淡淡道:“多日不见,姨娘的腿脚显然比之前好多了,看起来……只有一点点跛而已。” 自许氏被打后,没有任何人敢在她面前提跛脚两个字,生怕会激怒她,玉嬷嬷这番话,无异于在其伤口上撒盐。 要不是许氏有足够的忍耐力,只 怕这会儿玉嬷嬷已经挨了两巴掌了。 “玉嬷嬷,不得无礼。”陈氏看了面色铁青的许氏一眼,淡淡笑道:“玉嬷嬷在本夫人身边待的久了,没有学会那些个阳奉阴违的,说话难免直了些,希望妹妹不要介意。” 许氏敛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但到底还是很快平息下情绪,如常笑道:“夫人客气了,妾身虽然没有您身份高贵,但好歹也是个主子,如何会跟下人一般见识。” “就知道妹妹是个心胸宽广的。”陈氏抬眸看向许氏,含笑道:“妹妹已经请过安,可以回去了,别等老爷回来责怪本夫人不懂得体恤妾室。” “夫人一向对妾身们关爱有加,老爷岂会不知。”许氏低头抿了一口茶,含笑道:“大小姐去了江陵,夫人难免会觉得孤单,妾身过来的时候看到后花园里的菊花开的甚好,妾身在凉亭中摆了各色茶点,又派下人去请其他各位姐妹,只等夫人前去,一同赏花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对许氏提出来的这个要求,陈氏几乎本能地就要拒绝,然而对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推却,是以早早请了其他妾室一起,如此一来,陈氏若是再拒绝就不太合适了,在稍稍思索片刻后,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去准备就是,本夫人更衣后自会过去。” 见陈氏答应,许氏微微悬着的心亦放了下来,恭敬地点头道:“妾身遵命。” 望着许氏离开的背影,玉嬷嬷有些担忧道:“夫人,这许氏明显没安好心,您还是小心着点儿好,奴婢让小厨房准备些点心,一会儿但凡不是咱们带出去的东西,您一口都不要吃。”若是普通的下毒招数他们自然不怕,可许氏是许神医的女儿,说不定会有什么奇特的毒药,不得不防。 第八十六章 陈氏落水 第八十六章 这其中的关节,就算崔嬷嬷不说,陈氏心里也有数,她稍稍嘱咐一番,又唤来丫鬟为其梳洗更衣,随后带着崔嬷嬷一行人出了馥芳院。 待陈氏到后花园的时候,白氏柳氏等几个妾室皆已经到了,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只将许氏一个人晾在旁边,但许氏丝毫不觉得尴尬,只自顾自把玩着一盆罕见的绿菊。 见陈氏过来,几人立刻止了说笑,迎上前来,齐声道:“妾身们给夫人请安。” 这些人当中,就属曲连城新纳的白氏最受宠爱,从曲灵栩这里得到的好处也最多,是以主动上前扶着陈氏进了凉亭,含笑道:“夫人您瞧这些菊花开的多好,妾身不才,会一点调脂弄粉的手艺,所以特意让人采了新鲜的花瓣做脂粉,待做好了给您送去馥芳院,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没有哪个正妻会喜欢那些个跟自己争夺丈夫宠爱的小妾,陈氏自然也不例外,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白氏对她一向恭敬,便也淡淡笑道:“辛苦你了。” “白妹妹真是心灵手巧,不像有些人,只想着把开得好的花往自己院子里摆,也不知道给夫人送几盆过去,倒要劳夫人大老远跑这一趟。”柳氏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柳氏虽然比白氏年长几岁,但妩媚多情,肌肤胜雪,又弹得一手好琵琶,素日里也甚得曲连成宠爱,因着这些,以往许氏掌家的时候,没少给她细碎折磨受,甚至还在她的饮食中动了手脚,以至她再也无法生育,如今见许氏落魄,自然不介意冷嘲热讽一番。 拜高踩低乃人之常情,众人皆知陈氏不待见许氏,自然也不遗余力地冷嘲热讽,陈氏担忧曲灵栩离京 后的境况,本就心烦意乱,哪儿有心情看他们明争暗斗,便淡淡道:“几位妹妹若有雅兴,就多搬几盆花各自赏玩去吧,本夫人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不陪各位妹妹了。”说罢,径自起身离开了。 白氏等人之所以会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讨好陈氏,如今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碰了一鼻子灰,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纷纷起身离开,刚刚还热闹无比的后花园,瞬间只剩下许氏一人。 见所有人都走远了,许氏摸了摸自己那条残腿,缓缓站起身来,向玉嬷嬷使了个眼色,玉嬷嬷会意地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且说陈氏从后花园离开后,一路往馥芳院走,然而还没走多远,一个面生的小丫鬟便追了上来,恭敬道:“回禀夫人,白姨娘准备做胭脂膏,但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颜色款式的,特意让奴婢来请崔嬷嬷前去指点一番。” 陈氏对胭脂膏并不感兴趣,但白氏深得曲连成宠爱,又跟曲灵栩交好,少不得要顾及一下对方的面子,便点点头,让崔嬷嬷去了。 这一切悉数落到躲在暗处的玉嬷嬷眼中,只见她转身朝身后的小厮点点头,那小厮立刻跳进人工湖中,不住地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正如许氏所料,听到呼叫声后,陈氏立刻止住脚步,向陪着身边的几个丫鬟道:“好像有人落水了,你们快去招呼几个小厮过来!” 听到这话,为首的小丫鬟有些犹豫道:“夫人,奴婢们都走了,谁来侍奉您?” 大小姐离开前曾给她们训过话,特意嘱咐过任何时候夫人身边都必须有人陪着,绝不能让其一个人随意出馥芳院。 “救人要紧,这一会儿功夫,本夫人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毕竟是人命 关天的大事,陈氏毫不犹豫地摆摆手示意几人快去,小丫鬟心里虽然有些犹豫,但也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各自分头去外院招呼人去了。 “救命啊!救命啊……” 眼见呼救声越来越小,陈氏顾不得等下人们过来,一个人快步往人工湖方向走去,还未走到近前,就见一个小厮在水面上拼命挣扎,在看到陈氏后,更是连声呼救道:“夫人……夫人救救奴才,救救二姨娘!” 如果陈氏多一些常识,肯定会明白一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溺水者,绝对喊不出这样中气十足的话语,然而她并不懂得这些,只本能地快步走到湖边,惊讶道:“什么,二姨娘落水了?” 许氏落水了? 私心里来讲,陈氏恨不得许氏直接淹死算了,然而许氏刚刚在后花园受了一通冷嘲热讽,这会儿就落水死了,事情若传扬出去,她这个当家主母少不得要受一通指责非议,便是曲连成和曲定邦回来亦没办法交代。 她……她到底该怎么办? 然而由不得陈氏想太多,水中的小厮已是大喊道:“夫人,奴才坚持不住了,您帮帮奴才,姨娘……姨娘已经呛水昏迷了,如果再……!”说到这里,那个小厮似乎是体力不支,原本露出来的半个头亦被淹到了水里! “你怎么样了,你要撑住啊!”陈氏到底是心肠和善之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大活人淹死在自己面前,可不懂水性的人对水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她亦不敢贸然做什么,正自挣扎见间,她突然看到湖边不远处放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正准备过去拿,不料刚走两步,就觉得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道猛推了自己一下,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顺着足下的鹅卵石,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贱人,去死吧! 曲凤衍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唇边那一抹笑容,杀机无限。 然而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下一秒,她便撕心裂肺地大喊道:“母亲!母亲!来人啊,快救救母亲和姨娘!” 这会儿,陈氏身边的丫鬟已是从前院招呼了几个熟悉水性的小厮过来,听到曲凤衍的话,几个人只觉得脊背一寒,浑身发抖。 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快!快救人!”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几个小厮快速跳进湖中,合力将陈氏,许氏和救人的小厮捞了上来,那个小厮原本就懂些水性,倒没什么大碍,上岸后吐出几口浊水便清醒了过来,相比之下,陈氏和许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皆是昏迷不醒,被下人各自抬回自己的院落,又分别请府医速速前来诊治。 曲连成和曲灵栩皆不在府中,陈氏又成了这副模样,掌家之权顺理成章地落到曲凤衍头上,她并没有回锦绣阁照顾许氏,而是随下人一起守在馥芳院,焦急地等待着陈氏醒来。 当然,她很清楚陈氏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因为在陈氏落水后,早已埋伏在水中的家丁就紧紧将其拉入水底,没有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 当然,这些是绝对不能表露分毫的,在人前,曲凤衍泣不成声,哽咽自责道:“都怪我,我应该拉住母亲,死都不让她下水的,呜呜……” 这时候,得到陈氏落水消息的崔嬷嬷已是急匆匆狂奔回来,且说她随侍女一路朝白氏阁院走,走到一半时,那侍女突然想起白氏吩咐她去管家处取些东西,崔嬷嬷不疑有他,便让她去了,谁知到了芍药居,白氏却说自己并未着人请崔嬷嬷前来。 俗话说‘事反常态必有妖’,这时候崔嬷嬷心里已经隐隐 感觉到不安,只是没想到转瞬之间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看着稀稀落落的水滴从院外一直滴到屋内,崔嬷嬷只觉得全身如遭雷击,她踉踉跄跄走到哭泣不止的曲凤衍面前,两只猩红的眼睛直直盯着对方,“二小姐,夫人好端端的如何会落水?” 曲凤衍自然不将崔嬷嬷一个奴婢放在眼里,但这时候白氏柳氏等人都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场面功夫倒也不得不做,只见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一会儿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都怪我!都怪我!我知道姨娘请了母亲和几位姨娘去后花园赏菊,就想着亲手做几道点心给大家尝尝,没成想端过去的时候花园里已经没了众人的身影,只剩姨娘一个人站在河边发呆,我觉得太过危险就去拉姨娘,可是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步,不仅没有拉住姨娘,反而把她推进湖里去了,我吓坏了,只能大声喊人来救姨娘,但后花园中除了一个打杂的小厮略通水性外,其他人皆帮不上忙,我只好跟他们一起四处去喊人……”曲凤衍似是说累了,稍稍停顿一下方才继续道:“就在这个时候,母亲过来了,母亲虽然不懂水性,但她生性善良,不忍看着姨娘和那小厮淹死,便拿起湖边的长木棍递过去,希望那小厮能抓住木棍,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她脚下一个不稳,也跌落到水里去了!” 曲凤衍似乎再也不敢回忆起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双手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 对于曲凤衍这番说辞,崔嬷嬷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不懂水性的人对水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陈氏就算想要递木棍给小厮,也一定会站在足够安全的位置,如何会脚下不稳滑落进湖里,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第八十七章 生死 心里虽然这样认为,但她到底只是一个下人,不敢堂而皇之地跟曲凤衍起冲突,否则正好给对方机会治自己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到时候,主子就更危险了。 如此想着,崔嬷嬷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口中道:“此事纯属意外,二小姐不必这般自责,如今二姨娘也同样昏迷不醒,小姐还是回锦绣阁照顾二姨娘吧,夫人这边有奴婢照看就好了。” 直觉告诉崔嬷嬷,曲凤衍留在馥芳居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必须马上让她离开。 “若不是为了救姨娘,母亲也不会无辜落水,本小姐身为女儿,自然要等母亲醒来,亲自谢恩赔罪才是。”曲凤衍抹了把泪,摇头道。 许氏精心策划了这么一盘大棋,不惜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就是要一击即中,置陈氏于死地的,可惜陈氏刚落水不久,那些个下人就过来了,对方虽然呛了足够多的水,但并未立刻身亡,她自然要得了‘好消息’才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曲凤衍这般说辞合情合理,纵是崔嬷嬷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只得任由她坐在那里,自己则往内间走去。 刚走两步,只听内间传来一阵刺耳的哭泣声,崔嬷嬷头嗡的一声炸裂开来,只觉得膝盖一软,整个人直直朝地面栽了下去,坐在椅中的曲凤衍眼眸中闪过一丝畅快的得意,旋即站起身来朝内间奔去,口中厉声道:“母亲好好躺在里面呢,你们哭什么哭,都给本小姐闭嘴!” 被曲凤衍这么一呵斥,几个丫鬟只匍匐在地上哽咽不止,不敢再哭出声来,只有府医敛衣跪了下来,沉声道:“夫人呛了太多的水,纵使小人用尽办法也无法将其肺里的水逼出来,夫人……夫人已经去 了,还请二小姐节哀!” “你胡说什么,母亲怎么会死,她从落水到被人救上来,统共不到半柱香时间,怎么可能死!”曲凤衍似乎一时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前言不搭后语地不停呢喃着,只见她狠狠一巴掌甩到府医脸上,恨声道:“一定是你这个庸医医术不精,来人,去给本小姐请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要救活母亲!” 曲凤衍虽然嘴上这般说着,但心里却是痛快不已,原本见陈氏一息尚存,她还有些担心,甚至连下一步策略都计划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痛快地遂了自己的心愿,当真无趣的很。 不过…… 曲凤衍在心里冷哼一声,陈氏,念在你如此知趣的份上,本小姐会尽快把曲灵栩那个小贱人送到阴曹地府给你作伴,省得你们母女九泉之下孤独寂寞! 主母骤然离世,一家之主曲连成,嫡子曲定邦和嫡女曲灵栩皆不在府中,之前掌家多年的许氏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夕之间将军府中乱成一团,无奈之下,曲凤衍只得进宫回禀皇上皇后,求帝后做主。 皇上做梦都没想到曲灵栩前脚刚走,将军府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然而人已经出发,这时候派人将噩耗传给曲灵栩,无疑会扰乱她的心神,让她无法安心为冷元勋医治,反复思量之下,皇上冷冷道:“传朕的旨意,自即日起,将军府众人不得离府一步,任何人不得将陈氏过世的消息向外透露,亦不许治丧,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皇上这一决定,跟慕容璃事先料想的并无二致,在他这位父皇眼中,任何事情都没有江山稳固来的重要,所以相比之下,冷元勋的安危自然比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陈氏重要多了。 曲 凤衍早就听过慕容璃的分析,自然不觉得奇怪,但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孝心,少不得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茫然地看向皇上,“皇上,那母亲……母亲岂不是不能入土为安?” 陈氏已死的消息自然不能瞒一辈子,皇上之所以下令秘不发丧,是想趁这几天时间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到时候曲灵栩走的远的,就算他派人去通报消息,一来一回也要耗不少时日,到那时候,曲灵栩人已经在江陵了,至于曲连成,大战在即最忌讳的便是人心不稳,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这个噩耗告知对方,只等其班师回朝后再做计较。 闹心。 皇上心烦意乱,自然没有心情给曲凤衍解释那么多,只淡淡道:“将军府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没个主事的人不行,朕会即刻传旨解除贵妃的禁足,这几日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即刻向贵妃汇报,不得出现任何差错,明白么?” 曲凤衍没想到还能收获这样一桩意外之喜,自是高兴不已,恭敬地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此时正值午后,金黄色的日光像是熔化了的碎金一般,将蓝天白云照的格外光彩夺目,曲灵栩抬头看了看金灿灿的天空,唇角露出一丝踌躇满志的笑容。 镇国将军府从今往后便是她曲凤衍的天下了,曲灵栩你个小贱人一定要在地底下好好看着,看着她一步步成为太子妃,成为大夏朝最尊贵的皇后,受万人顶礼膜拜! 曲凤衍自是高兴了,但整个事件的策划者慕容璃却没有多少喜悦,因为他派去刺杀曲灵栩的暗卫已传来消息,告诉他马车里坐着的人并非曲灵栩。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慕容璃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亲眼看着曲灵栩进了 马车,又一路派人跟随,除非对方有分身术,否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 难不成她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曲灵栩,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除掉,否则一旦让她跟冷元勋见上面,自己所面临的麻烦必然会是现在的数倍。 一加一,绝不只是二。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曲灵栩既然使出金蝉脱壳的计谋,就一定不会走官道,从京城到江陵跨越几个省,这其中的小路少则几百,多则上千条,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殿下请喝茶。”湘儿软糯的声音像一坛上好的米酒,让人闻之欲醉。 自那日坦白身世后,湘儿便留在慕容璃身边伺候,慕容璃是谨慎之人,暗中派了几人专门去调查湘儿的身世,调查结果皆跟湘儿所说一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如此一来,慕容璃也放下心来,原本想着着重培养一番将其送入宫中,但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有这样一个机灵聪慧的美人儿在身边,慕容璃哪里把持得住,没过几日便宠幸了湘儿,只是他尚未迎娶正妃,按照皇家规矩,皇子迎娶正妃之前不得纳妾,是以并没有给对方名分,依旧以侍女的身份照顾慕容璃的饮食起居。 “放着吧!”见到自己近日最宠爱的女人,慕容璃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只见他宽大的手掌握住湘儿雪白的手指,轻轻叹息道:“这会儿就算有再好的茶,本王也喝不进去了。” 湘儿顺势在慕容璃腿上坐下,一边轻轻为其按着太阳穴,一边柔柔笑道:“让妾身猜猜,殿下可是在为馨月郡主离京 一事烦忧?” “你如何知道?”慕容璃稍稍愣了一下,原本含笑的眼眸中亦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凌厉之色,他近日虽然对湘儿多有宠幸,但那只不过是寻常的床笫之欢罢了,并未将许多秘密告知对方,她何以会知道那么多? 湘儿将慕容璃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但并未表现出任何恐惧之色,只淡淡笑道:“皇上派馨月郡主去往江陵为冷世子医治伤病,这在京城里并不是秘密,妾身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见慕容璃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湘儿继续道:“殿下身为亲王,自然关心钦差大臣的安危,即便馨月郡主医术高明,但也不一定能保得冷世子安然无恙,殿下有所烦忧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 湘儿这话说的及其有技巧,三言两语就将慕容璃为何烦恼一事合理化了,至于其他的……只不过是有心人想多了而已。 一听是这么回事,慕容璃警惕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本王就喜欢你这股聪明伶俐劲儿,可是很多事情总要适可而止,太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湘儿说是不是?” 他的女人可以聪明,但不能自作聪明,那些个胡乱猜测自己心意的女人,他不介意亲自告诉她们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殿下最是英明睿智,湘儿这点子雕虫小技只是为了讨您一笑罢了,哪里配得上聪明伶俐四个字。”湘儿替慕容璃按着太阳穴的手指轻轻一顿,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妾身不忍看殿下烦忧。” “本王没事。”湘儿的话让慕容璃思绪一顿,曲灵栩自是聪慧无双,但他眼前这个女人无疑也是聪慧的,都说女人最了解女人,或许她能给到自己不一样的答案。 第八十八章 最险的路 如此想着,慕容璃低头在湘儿眉心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微笑道:“本王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是曲灵栩,在十分记挂冷元勋伤势的情况下,你会坐朝廷赐下的马车去江陵么?” “自然是不会的。”对于慕容璃的问题,湘儿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道:“对于受伤的人来说,时间就是性命,多耗一刻钟,就多一分死亡的危险,那马车虽然舒服华丽,但却慢的很,江陵本就路途遥远,要这样赶路的话,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湘儿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慕容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疏忽掉了一个多大的漏洞,是啊,在得知冷元勋受伤的消息后,曲灵栩脑子里想的一定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江陵,这种情况下,她又如何会坐在马车里等着自己的人前去暗杀! 简直是蠢不可及! 慕容璃也不想这么骂自己,但实在忍不住。 骂归骂,但计划虽然出现了一点点偏差,却还是要继续执行下去,如此想着,他继续问道:“不坐马车,那要怎么做?” 听完湘儿刚才那番回答,慕容璃越发肯定‘女人了解女人’这句话绝没有错,他想要打开突破口,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曲灵栩的下落,就一定要将现在的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这一次,湘儿深深看了慕容璃一眼,方才缓缓开口道:“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江陵,一个是骑马,一个是坐船,骑马走旱路要经过合江,合江一带是红莲教的势力范围,红莲教既然伤了冷世子就一定会密切关注京城的动态,京中不少人见过馨月郡主,红莲教设法弄一张画像并非难事,到时候必定会严加盘查,即便以馨月郡主的聪慧可以有惊无险地从对方的地盘通过,但一 来二去少不得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她一定会走水路。” 水路? 听到这两个字,慕容璃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紧紧蹙了起来,从京城到江南的运河尚在开凿过程中,并不能通行,以如今的形势,想要走水路必须要一路向东穿过禹州,从禹州的海口出发,走海路,海上风云变幻,风险极大不说,想要到达禹州海口,必定要攀过西岭山,而西岭山从前朝开始就是独孤派的地盘,独孤派素以奇门异术着称于世,派中分为三大派别,分别研究五行八卦,毒药以及解药,独孤山上每一条道路皆是以五行八卦为基础修造而成,进了那山,犹如进了迷宫,除非有他们帮派中的人带路,否则这辈子也走不出来。 慕容璃所知晓的这一切并非危言耸听,因为每年都有无数江湖人士前去挑战独孤派的五行八卦阵,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活着走出来。 以曲灵栩的聪慧,应该不至于去自寻死路。 所以,这两条看似是捷径的路,怎么走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但若是走其他小路,速度无疑会比官路慢上许多,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不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慕容璃脑海中闪过。 “还有一条路。”慕容璃淡淡笑道。 曲灵栩只是没有坐御赐的马车而已,并不能说明她会放弃走官路,而且以对方善于兵行险招的性子,有很大的可能还乔装隐藏在队伍之中。 “殿下的意思是?”湘儿有些茫然地看向慕容璃。 这一次慕容璃没有回答湘儿的问题,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待本王处理完公事后再去看你。” 湘儿虽然满心疑惑,但她并不是多嘴之人,只乖乖福了一福,出门去了。 湘儿离开后,慕容璃立刻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命暗卫沿途搜寻曲灵栩的下落,一旦发现其踪迹,立刻杀无赦。 陈氏的死,无疑是他跟曲灵栩之间的一步死棋,如果不能趁这个机会杀掉曲灵栩,待她回京后,自己要面临的局势会比现在复杂许多。 慕容璃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这一次,他注定要无功而返,因为曲灵栩选了一条最凶险,也最不可能的路。 “主子……您要走水路?”凌霄和凌云快速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主子,您常年居于京城,可能对独孤派不太了解,一旦进入他们的地盘,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脱身……”凌云急急解释道。 作为暗卫,他自然是不怕死的,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曲灵栩有去无回,否则主子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会放过他。 “从来没有过么?”至始至终,曲灵栩脸上始终都挂着恬淡的笑容,任何一丝害怕恐惧的表情都没有。 “从来……没有过。”凌云如实回答道。 “没关系,凡事总有例外。”曲灵栩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抬手将水壶扔给凌霄,淡淡道:“事不宜迟,赶路吧!” 她自问没有破解五行八卦阵的本事,但她有指南针呀,只要方向不错,总能走出去,更何况,估计用不着多久,就会有人迫不及待地出来给他们带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独孤派如今的掌门庄主墨如玉是一等一的制毒高手,那么,她手上这件东西,对方一定感兴趣的很。 一个大男人叫墨如玉,这品味……还真是不敢苟同。 “主子,您不能往那边走……”凌云下意识地拦在曲灵栩面前。 曲灵栩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浑身腰酸 背痛,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当下皱了皱眉,淡淡道:“冷元勋派你们到我身边来是保护我的,不是干涉我决定的,又或者,你们想横穿合江,试试红莲教的天罗地网结不结实?” 对上独孤派的确危险,但凡事都有利弊,从另一方面来讲,又何尝不是规避掉了红莲教和慕容璃这两个强大的敌人。 比起慕容璃和陈秀城这两个死敌,尚无过节的墨如玉也更好沟通一些。 凌霄凌云跟在曲灵栩身边这么久,甚少见对方如此疾言厉色,一时也不敢再阻拦,只小声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镇子,主子您骑了一天的马,在镇子上稍稍休息一下吧!” 曲灵栩虽然担心冷元勋的伤势,却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点头道:“嗯。” “主子……”见曲灵栩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凌霄试探着继续问道:“算着日程,明日午时咱们就能到底西岭山脚下,可需要属下准备些什么?” 听到这话,曲灵栩微微摇头,“不必了。” 到了人家的地盘,即便准备的再充分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是去交朋友,不是砸场子的。 任凭墨如玉有千条妙计,她只守一定之规就好了。 “是。”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凌云默默地如此想。 然而,初生牛犊之所以不怕虎,是因为它不知道老虎有多可怕,但曲灵栩无疑很清楚独孤派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能在数百年的朝廷更迭中岿然不动,其势力可见一斑,所以,凌云的比喻并不合适,曲灵栩这种行为应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敢迈出这一步,靠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智慧。 出行方案在曲灵栩的乾纲独断下就此定了下来,在客栈短暂休息了 两个时辰后,几人骑上马趁着夜色快速赶路,白天一直在骑马倒还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妥,休息了一会儿,曲灵栩只觉得大腿内侧的肌肉如烧灼般疼痛,屁股也被颠簸地疼痛欲裂,恨不得碎成几块。 汽车,飞机,哪怕是轮船也好啊……她真的好想念现代的交通工具……呜呜! 凌霄一直紧跟在曲灵栩身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的异常,只见他紧紧一勒缰绳,放慢速度,有些担忧道:“主子,您身子不舒服不要强撑着了,还是去马车里休息一会儿吧!” 这条路尚且宽阔些,容得下马车行进,思虑周全的凌霄特意从镇上买了一辆马车沿途跟着,以便曲灵栩随时都可以休息。 “也好。” 曲灵栩从不是逞强之人,她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若是强忍着疼痛骑马,只怕明天到西岭山时,人已经残废了一半,哪里还有精力跟墨如玉斗智斗勇。 哎,会武功真好,曲灵栩暗下决心,一定要跟凌霄他们学武,哪怕只是学一点儿皮毛也好。 见曲灵栩答应,凌霄也松了口气,只是马车的速度比骑马要慢上许多,他们只好停下来原地等候。 “主子,属下已经把咱们出发的消息发出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到回信。” “嗯。”曲灵栩望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似有似无地轻轻回应了一声。 自从得知冷元勋受重伤的消息后,曲灵栩的大脑几乎随时都处在饱和状态,她在想他到底伤在何处,想着用什么样的药物更有效,想着如何排除困难独自一人完成难度系数如此之高的手术,想着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江陵,想着如何躲避慕容璃策划的暗杀,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为何一定要救冷元勋。 第八十九章 知悉 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曲灵栩几乎日日都在学习和科研中度过,从来没有跟哪个男人有过太多交集,倒不是她长得太丑无人问津,而是她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花前月下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耗费了大把的青春,结果换来的却是柴米油盐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家庭琐事,若没有深入骨髓的爱情,这笔买卖,实在是亏的太多,所以她宁愿高傲地做一个极致的独身主义者,也不愿意越感情的雷池一步。 可是这一切,在遇到冷元勋之后,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于为何用微妙这个词,是因为连曲灵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这样的深思一直持续了好久,直到马车到了跟前,曲灵栩才勉强收拾起乱成一团的思绪,继续赶路。 远在江陵的冷元勋尚不知道慕容璃用一个假消息将京城搞的天翻地覆,那日陈秀城从府衙逃脱后,红莲教几乎一夜之间彻底没了踪迹,没有这个心腹大患的威胁,江陵的局势渐渐平稳,瘟疫之灾亦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并未出现大规模死伤的局面,如此一来,人心亦逐渐稳定下来,只等朝廷分配的赈.灾粮食到位,便可安然无虞地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彼时,冷元勋正坐在窗下把玩一片火红的枫叶,在听完清扬的奏报后,有些慵懒道:“收拾东西,后日出发回京。” 四十三天,整整四十三天没有见到她了,离京的每一天,他心里的思念都在无限制地向上叠加,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些什么? 见冷元勋露出‘思念曲灵栩专用表情’,清扬识趣地没有去打断这难得的温馨场景,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出言道: “主子,河坝决堤之事尚未调查清楚,这时候离开江陵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了,本世子在不在都无关紧要,更何况……本世子的任务只是赈.灾,可不包括陪曲连城上阵杀敌。”再不走,就要跟曲连城大军碰面了,他只凿漏了几艘战船并非全部,对红莲教的整体战斗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何况如今对方还正在气头上。 他可没兴趣用血肉之躯检测一下陈秀城精心修造的战船结不结实。 “主子说的是。”清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继续道:“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朝廷这些年将精力都用在为皇上修江南行宫和开凿大运河上了,对军队的重视本就不多,再加上皇上生性多疑忌惮功臣,致使朝中武将凋零,这次仓促出兵,胜算的确不高,倒是有些便宜陈秀城了。” 说起陈秀城,清扬就一肚子火气,那个人卑鄙无耻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也罢了,奇了怪的是,就这种性子,红莲教的人却像中了邪一般对他死心塌地,极为忠心,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能捡到便宜,说明有那个本事。”跟清扬比起来,冷元勋对陈秀城的评价要客观的多。 “有本事?”清扬轻嗤一声,不以为意道:“那是他运气好,没有跟主子您对上罢了,否则还不是只有被打的份儿。”跟在冷元勋身边十几年,清扬对自家主子的信心可谓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敌得过冷元勋。 “这你可说错了。”冷元勋小心翼翼地将枫叶夹回到书册中,抿了口茶,淡淡道:“纵观历朝历代,百分之九十的战争都是在陆地上进行的,因为陆战便于排兵布阵,而且除了天气,并没有太多不可控因 素,但水战就不同的,船只大小,战船上的机关设置,兵力部署,包括水势流向都要考虑,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那最重要的是什么?”清扬英挺的眉毛蹙成一团,脱口而出道。 这一次,冷元勋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微挑剑眉,嫌弃地看了清扬一眼,“本世子且问你,你脖子上顶着的是什么?” 清扬被冷元勋突如其来的话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些迟疑地回答道:“自然是脑袋。” “原来你还有脑袋。”冷元勋抬步朝院中走去,只余下淡淡的声音随着微风飘进清扬耳中,“好好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否则今晚不必吃饭了。” …… 清扬抬起头,默默地无语望天。 每到这时候,他就特别想念曲灵栩,自家主子那清奇的脑回路,除了曲灵栩,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接上…… “扬哥,你在看什么呢?”夜部的凌波一进院子,就看到清扬站在廊下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下意识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片雾蒙蒙的,什么都没有啊? 清扬正沉浸在数次被冷元勋嫌弃的郁闷当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凌波,只没好气道:“看乌云不行么,找我什么事?”他还要好好思考主子留下来的题,没空在这里闲话。 凌波是夜部暗卫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不过十三四岁,长的又特别软萌,一向是组织中的团宠,鉴于这一阵没什么特别的任务,他偶尔也换上侍卫便服跟在清扬身边做事,是以并不怕眼前这个有些凶巴巴的大哥哥,只一脸坏笑地调侃道:“又被主子骂了吧,谁让你总是不长心。” “我不长心?”清扬被凌波大言不惭的话气笑了,抬手一巴掌招呼到他脑袋上,“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要不然我告病两天,换你在主子跟前伺候?” 一个个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听这话,凌波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连忙赔笑道:“哪能啊,谁都知道主子身边缺了谁都不能缺了清扬哥你,这不,给你一个讨主子高兴的机会。”这般说着,凌波从款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信鸽,递给清扬道:“凌霄从京城传过来的消息,主子一定非常感兴趣。” 如果大家觉得只有女人堆里才有‘八卦’这个名词存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证明,男人的八卦癖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在夜部是这样,而且他们都特别羡慕凌霄凌云,因为对方往往能获得一手的八卦资料,而且坐地起价。 见着那只熟悉的信鸽,清扬原本黯淡的眼眸骤然一亮,多日没有馨月郡主的消息,主子嘴上不说,心里记挂的很,这下可好了,没准主子看了郡主的信,心里一高兴,就把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他了! 想到这些,清扬哪里还敢有片刻耽搁,拿着鸽子就朝书房去了。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疾风骤雨。 看着冷元勋的脸色由晴到阴,由阴到冷,再由冷到狠,清扬就算再笨也能猜到一定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但这种时候,他根本不敢贸然开口,只得静静站在一旁。 “慕容璃,当真是好本事!”不知过了多久,冷元勋缓缓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 清扬抬头一看,自家主子手中握着的瓷杯已然变成一堆细碎的粉末,可见他心里的恨意有多重。 完了。 慕容璃,完了。 但对于这种作死小能手,清扬一向吝于同情,他更关心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等清扬开口询问,冷元勋已是冷冷道:“ 传本世子的命令,所有暗卫立刻集合,一炷香后出发!” 一炷香? “主子,京城发生什么事了?”清扬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给府里送封信,告诉父亲本世子并无受伤,另外……让凌霄他们停止前进,尽可能隐蔽起来。”慕容璃不惜谎报军情引栩儿出京城,又岂能任由她安然来到江陵?想到此处,冷元勋心中一紧,脸色越发阴沉。 清扬点点头,继续问道:“皇上那边需不需要告知一声?” “不必。”如果让那位皇上知道他的情报系统如此神速,只怕是该忌惮了。 因着这场意外,冷元勋不得不提前出发回京,这倒也没什么,然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要如何走,才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跟曲灵栩汇合,而不是走了岔路。 不得不说冷元勋和曲灵栩的默契度还是很高的,在短暂的权衡分析后,冷元勋毅然开口道:“往东走。” “主子,这个方向是去西岭山的。”清扬轻声提醒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馨月郡主可是第一次出京城,总不能那么想不开,跑到荒郊野岭去跟独孤派对战吧? “走吧,不会错的。”冷元勋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向无边无际的远方,策马绝尘而去。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独孤派无疑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触碰的禁地,即便是自己,在没有做好十足准备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去跟墨如玉那个变态的家伙对上,然而曲灵栩却是不同的。 她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敢于挑战别人不敢做的事,否则当初也不会在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毅然接下研制瘟疫药物这块硬骨头。 想到这里,冷元勋心里蓦地一软。只怕这丫头心里对墨如玉好奇的很,巴不得跟他交个朋友才是。 第九十章 如花似玉的墨少主 如果曲灵栩知道冷元勋这个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拉倒吧,她才没兴趣跟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男人成为朋友,想想都觉得全身的汗毛要倒竖起来了。 然而,无论愿不愿意,第二天中午,曲灵栩一行还是到了西岭山脚下,可能跟这个年代植被尚没有被破坏有关,西岭山树木葱郁,四面苍峰崇翠,各式各样的石笋如擎天玉柱,惟妙惟肖,抬首仰望,山峰上云雾缭绕,隐在绿丛中的山路蜿蜒曲折,像一条条彩带从云间飘落下来,这山极其陡峭,许是少有人来,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路,只用一个个石块堆砌而成,那角度少说也有九十度,想要上山,只能手脚并用……爬。 这哪里是爬山,分明就是攀岩好不好?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曲灵栩真打算知难而退,打道回府算了。 抱怨归抱怨,但曲灵栩总不至于真打道回府,稍稍调整气息后继续爬山,鉴于今天这项任务的特殊性,早在出发前,她便将身边十个暗卫分成两部分,五人在明,五人在暗,有轻功的辅助,凌霄凌云等人对爬山倒是没什么畏惧,直言道:“主子,属下们带您上去好了,何必要这样一步一步走。” “这你就不懂了。”曲灵栩不会武功,又常年缺乏锻炼,还没爬几块石头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但她依然坚持脚踏实地地向上爬。 之所以这般,倒不是曲灵栩有多么爱运动,而是她很清楚,从自己一行人踏进西岭山范围开始,周围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这种情况下,投机取巧不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更早地暴露身份,甚至中了山上的机关。 “主子预料的没错,这山里不仅有机关,而且还不少。”如此说 着,凌霄随手捡起一个石子,朝不远处的丛林掷去,转瞬之间,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箭如雨点般朝着石子落下的方向射去。 “好精妙的机关,只是还稍稍差一些。”曲灵栩停下脚步,仔细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主子何出此言?”凌云有些不知所云地看向曲灵栩。 曲灵栩没有急着回答凌云的话,而是把目光转向心思更为缜密的凌霄身上,含笑道:“你觉得呢?” 适才凌霄一直在用心观察曲灵栩的一举一动,见对方把问题抛过来,亦从容回答道:“回禀主子,据属下观察,这西岭山上,除了石块铺就的主路之外,其他地方均拉有许多丝线,这些丝线很细,若非仔细观察断然发现不了,一旦入了埋伏,就会立刻牵动机关,最终便是乱箭穿心的结局。可机关虽险,终究不够灵活。” “很好。”曲灵栩赞赏地点了点头,之后方才蹲下身子,捡了几颗小石子握在手中,一一将其投掷到凌云方才试探过的区域,如此反复几次,待第四颗石子投出去时,适才万箭齐飞的场面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主子,是不是机关里储备的箭已经用完了?”凌云急急问道。 “你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曲灵栩有些无奈地看了凌云一眼,“这就是我说的漏洞,再精巧的机关终究也是死物,它无法分辨是人是物,平白浪费了这么多箭,不过……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总不会就此平静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曲灵栩的推测,话音刚落,原本一片寂静的丛林中再次传来异动,然而这一次的武器不是箭,而是从天而降的巨石,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认为耗掉所有的箭就能 安然无虞,那么这会儿人已经被砸成肉酱了。 看着一块块巨石从自己身侧翻滚而过,曲灵栩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看来这个墨如玉倒并非是要绝了人上山之路的意思,设置箭矢与巨石的目的,更在于警示而非阻绝。 “主子,咱们继续往前走么?”对于这些机关,凌霄倒没有多少担心,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针对的只是那些想要走捷径的人,只要正常遂着石阶爬山,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趁着时间还早,抓紧上山吧。”曲灵栩心里并没有凌霄那般乐观,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往上走不了多远,脚下的石阶路就该到头了,不仅如此,面前还会有一个三岔路口,而那里,才是八卦阵的入口,也是登山挑战的开始。 然而奇怪的是,曲灵栩心里并没有多少害怕,相反,她甚至有些兴奋。 跟高手过招,一定会非常过瘾! 很快,事实再一次证明曲灵栩的预料分毫不差,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们脚下陡峭的石阶已经隐隐看到尽头,与此同时,他们惊奇地发现面前的路平坦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需要手脚并用,而面前的三条小路,分别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 “主子,咱们要走哪一条?”短短一路,凌云对曲灵栩的判断力有了全新的认识,这时候的他已经可以做好完全听从对方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都是一样的。”这可是顶级的五行八卦阵,寻常人进了局,往往只能有一种结果……几个时辰后回到原点。 庆幸的是,她曲灵栩从来都不是寻常人。 明白走哪条路都没有区别,曲灵栩也不再纠结,随便寻了东侧的路向前走去,经过最初的攀岩式 爬山,这会儿简直如履平地,唯一麻烦的是,没走几步就会有岔路口,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不等,曲灵栩手中有指南针,自然不怕这些个迷魂阵,只坚定不移地朝着正南方向行进。 几年后回想起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曲灵栩无比庆幸西岭山只是陡峭了些而已,山里没有隐藏着什么未知矿藏,否则一旦指南针遇到超级磁场后失灵,他们就真的要……‘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距离出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但曲灵栩依旧在跟这个复杂的五行八卦阵斗智斗勇,只是她关心的重点不在如何走出去,而是还要走多远。 只要翻过这面山,他们就可以顺利到达码头,至于墨如玉,曲灵栩巴不得对方永远不要出现,只当她是空气就好。 然而事实证明,理想跟现实之间总是隔着无数条长江,这个念头刚从曲灵栩脑海中闪过,一个妖娆中带着几分妩媚的声音稳稳落入耳中,“馨月郡主大驾光临,如何不提前派人通知一声,倒显得本少主失礼了。” 寻着声音望去,小路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一群人,待走近一些才看清楚,一群小厮打扮的人抬着一把竹制的简易轿辇缓缓朝自己走来,轿辇上坐着一个身着绿色织金绣牡丹花蜀锦长袍的年轻人,那人年约二十上下,五官精致的没有一丝瑕疵,一双精心描绘的丹凤眼熠熠生辉,散发出的光芒犹如一道强大的磁场,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皮肤如雪却丝毫不显惨白,一双小巧的丹唇微微抿起,似笑非笑,欲说还休,如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在腰间,慵懒而随性。 风情万种。 原谅曲灵栩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 形容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生物,如果一定要打个比喻的话,那只能是……移动的圣诞树。 这品味……简直一言难尽。 如遭雷劈的瞬间,那尊“圣诞树”已慢慢移动到面前,曲灵栩暗暗咬牙,用力控制住喊出Mmp的冲动,挤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淡淡道:“小女子久闻墨少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墨少主真是让她惊奇,原以为独孤派少主就算不是高高在上,至少也是一派正经的,没想到本人竟是这样的人物。 够如玉,够如花,关键是……够变态。 绝对对得起他这江湖第一美的名声。 有那么一瞬间,曲灵栩甚至在怀疑,那些前来挑战的高手或许不是拜于机关暗器或是毒药武功之下,而是单纯被墨如玉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审美观雷死的。 曲灵栩虽然竭力掩饰自己的震惊,奈何墨少庄主的出场方式太过特别,所以还是稍稍外露了一些,墨如玉将曲灵栩的神色看在眼里,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微启薄唇,淡淡笑道:“郡主可知道,自从本少主的爷爷设好这个八卦阵到现在,将近一百年了,你是第一个凭着自己的力量找到出口的人。” 这会儿,曲灵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墨如玉的话,不卑不亢道:“独孤派的五行八卦阵之精妙,当世无双,小女子仰慕已久,今日不过是运气好些,误打误撞走出来了而已,让墨少庄主见笑了。” “郡主此言实在太过谦虚了。”墨如玉轻轻甩了甩衣袖,整个人如蝴蝶一般展翅而起,稳稳落到离曲灵栩只有一掌之遥的地方,精致无双的脸庞在唇角那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衬托下,变得更加妖媚,直摄人心魂。 第九十一章 好处 然而,曲灵栩却敏感地捕捉到他眼眸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杀意。 “独孤派的传世绝学,竟被一个尚不足双十年华的小女子轻松破解,这要是传出去,我独孤派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墨如玉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挑起曲灵栩的下巴,似笑非笑道。 墨如玉的动作可谓无礼之极,凌霄凌云忍不住就要出手,却被曲灵栩先一步以手势制止住,只见她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墨如玉的束缚,淡淡笑道:“墨少庄主又说笑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小女子不说,谁又能知道呢,少庄主您总不至于亲口说出去吧?” 见墨如玉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曲灵栩上前一步,附到对方耳边,轻声道:“小女人能有幸走到少庄主面前,全靠您一路派人指点保护,不是么?”适才被困在八卦阵里时,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虽然那些人装扮成山石树木的模样,且并没有弄出什么响动,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异常。 墨如玉要是想杀她,根本用不着等到这一刻再动手。 更确切地说,墨如玉是动了杀曲灵栩的心思,但他对曲灵栩的好奇和兴趣,远远大过了杀心。 曲灵栩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你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我,这时候又何必用死来威胁我? “郡主果然聪慧无双,本少主喜欢。”墨如玉把玩着自己如瀑般的青丝,妩媚笑道:“来者是客,若郡主不嫌弃,请去崇光阁一叙。” “墨少主盛情相邀,小女子怎会拒绝。”曲灵栩柔柔福了一福,恭敬道:“初次见面,小女子特意给少主备了一份薄礼,一会儿还 请少主笑纳。” “郡主准备的礼物自不会是什么凡俗物件儿,本少主等着一饱眼福。”墨如玉耳根微动,精致的丹凤眼快速向四周扫了一圈,眸中的笑意更甚,“郡主只带了十个人,就敢往西岭山上走,这份胆识实在不是一个弱女子能有的。” 此言一出,立刻让曲灵栩对墨如玉的认知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冷元勋留在她身边的暗卫皆是夜部一等一的高手,最擅长隐匿跟踪之术,然而墨如玉仅凭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准确说出人数,这只能证明一点,墨如玉的武功远在所有暗卫,甚至冷元勋之上。 作为一个江湖大派的少主,墨如玉在武功上有所长亦是情理之中,曲灵栩虽然心里羡慕嫉妒恨,但面上却丝毫不漏,只谈笑自如道:“小女子之所以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西岭山,原是为了交朋友的,交朋友嘛,自然是以和为贵,带那么多随从有什么用呢?” 天下人谁不知道西岭山是独孤派的地盘,如果走不出五行八卦阵,或者说墨如玉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就算带再多的侍卫也无济于事。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郡主果然直爽。”墨如玉似乎没想到曲灵栩会这般识时务,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分,就连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本少主生性不喜热闹,崇光阁一向少有人来,即便是独孤派的长老们,没有本少主的命令,亦不允许踏足一步。” 靠,不让带侍卫去你那崇光阁就直说嘛,至于绕那么大的弯子么? 还有一个问题,直到现在,曲灵栩都不知道墨如玉是如何知晓自己身份的,算了,那些细枝末节她也懒得去追究,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安出了这西岭 山就好。 曲灵栩为冷元勋的伤势悬心不已,只想着能够快点解决掉麻烦,也懒得看墨如玉,转身向为首的凌霄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等着,本郡主去去就来。” 墨如玉是何等人物,就算借凌霄一百个胆子也不放心让曲灵栩跟他独处,是以上前两步,急急道:“主子……” 未等凌霄把话说完,曲灵栩就先一步打断道:“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像墨少主这般拥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的盛世美男,如何会做出对本郡主不利之事?”这般说着,她竟然学着墨如玉之前的动作,垫脚捏起对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墨少主,您说是么?” 整治无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比他更无赖。 曲灵栩深谙此套路,自然不会惧怕墨如玉,左右对方现在对自己兴趣正浓,总不至于被调戏一下就要自己的性命。 见曲灵栩的手摸到墨如玉的下巴,周围一众侍奉的下人只觉得一个惊雷从天上劈下来,瞬间被烧的外焦里嫩。 他们家少主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他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都不敢近少主身侧半步之内,否则后果那是相当惨烈……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馨月郡主竟敢摸主子最引以为傲的脸,绝对是不想活了! 如此想着,众人在同情地看了曲灵栩一眼后,纷纷低下头,生怕下一秒就会看到血溅三尺的残忍场面,然而…… 众人脑补出的那一场大戏并没有发生,墨如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长袖一扬,将曲灵栩拢在怀中,含笑道:“那是自然。” …… 也许是这个场面太有震撼力了,那些个抬轿辇的下人,一时竟顾不上自家那位无比骚包的主子还在跟前,一 个个面面相觑,随后目光一致地转向曲灵栩。 他们……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有一个女主人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因为墨如玉足尖一点,纵身带着曲灵栩离开地面,朝崇光阁的方向去了。 主子都走了,下人们自然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皆有秩序地原路返回了,只留凌霄凌云几个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凌霄,别傻站着了,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凌云满心焦灼地低吼了一声。 曲小姐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底下被那什么墨少主掳走了,这要是让主子知道,足够他们死八回了。 “你以为我不想跟?往哪里跟?”墨如玉的轻功不知道比他们好多少倍,等他们想要跟上的时候,人早就到百米之外了,更何况刚才曲灵栩看向他的眸光中分明透着四个字……不容置疑。 既然主子自己可以解决掉麻烦,他们又何必跟过去,让对方平添掣肘? “可是……” “等着吧,咱们要相信主子。”作为一个执行能力一流的杀手,凌霄向来不会质疑主子的任何决定。 而且有句话主子说的很对,这是独孤派的地盘,独孤墨如玉想要他们死,即便再添上十倍的人手也是不够的。 如此,更不必多此一举了。 且不说凌霄凌云等人被扔在半山腰吹冷风,曲灵栩被墨如玉带着在层层山峦上空飞过,稳稳落到山顶的一处空地上。 轻功什么的,实在太嚣张了,若不是觉得他们之间真的不熟,曲灵栩真想让墨如玉帮个忙,就这样带着她飞去江陵算了。 这块空地的面积着实不大,两侧皆是悬崖峭壁,若是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去,恐怕尸骨无存,曲灵栩收回目光,庆幸自 己没有恐高症。 不过山顶上的视野的确开阔,向下望去,一座座山峰层峦叠嶂,雾霭四起,宛若云海般将重山笼罩间隔起来,只剩下几处青翠色的峰尖遗世独立,像极了一幅笔墨清淡,疏密有致的山水画,不远处的崇光阁便是笼罩在这样白茫茫的雾气中,让人一个恍惚,犹如置身天宫。此情此景,让曲灵栩连日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看来郡主很喜欢本少主这里的风景。”墨如玉见曲灵栩看的入神,竟没有打扰她,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道。 “如此世外桃源般的美景,有哪个人会不喜欢,今日承蒙少主相邀,才能一饱眼福,还要多谢少主。”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的目光从美景中抽离出来,向墨如玉道:“听闻贵派不仅擅长奇门遁甲之术,更擅长制药制毒,小女子不才,在药理方面也有点粗浅的研究,希望少主不要见笑。” “郡主太过自谦了,本少主虽然常年居于这深山老林之中,但消息还不至于闭塞,您能以一己之力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物,将徐茂林那老头儿都比下去了,这份能力,可不是常人能有的。”墨如玉亲手烹了一杯茶递到曲灵栩面前,带着赞赏淡淡笑道:“郡主是聪明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跟墨少主合作就是爽快。”从墨如玉方才的话语中,曲灵栩不难推测出对方跟许神医之间或许有着某些过节,只是这会儿并不是深究那些事情的时候,只淡淡笑道:“少主既然知道灵栩会来贵派叨扰,自然明白我此行的目的,还请您行个方便,这份恩情,我曲灵栩定会报答。” 这般说着,曲灵栩把一小包真空包装的白色粉末递到墨如玉面前。 第九十二章 天花疫苗 墨如玉将粉末拿到手中打量了一圈,开口道:“这是何物?” 曲灵栩没有直接回答墨如玉的话,只是低头抿了口茶,淡淡问道:“少主可知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毒药是何物?” 听到这话,墨如玉描绘精致的远山黛眉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郡主这是在考我么?” “灵栩如何敢在墨少主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曲灵栩稍稍停顿了一下,直到对方脸上露出一丝好奇之色,方才慢悠悠地继续道:“这世上再厉害的毒药,都不可能完全无色无味,即便可以勉强做到这点表面功夫,在银针的试探下,亦很快就会现出原形,但少主手上这一小包粉末无色无味,不需要服食,更不必要见血才能封喉,只要稍稍吸上一口,人就会立刻一命呜呼,混归西天。” 墨如玉身为独孤派少主,自幼混迹在毒药堆里,对那些东西再熟悉不过,可就连他这般见多识广之人,亦没有听说有什么药可以瞬间呼吸致命,本能地就要打开包装。 “墨少主稍安勿躁,你我二人皆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若您此时将药粉包装撕开,只怕咱们就要一起去见阎王了。”曲灵栩抬手制止墨如玉的动作,颇有些无奈地笑道:“人早晚都要有一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万一传出去独孤派少主跟一不知名女子在西岭山山顶双双殉情,您一世威名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墨如玉定定地看着曲灵栩,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被面前这个女子调戏了。 他活了二十年,从未有人能在言语上占他的便宜,正如从没有人能够破了他精心改良的五行八卦阵一样,可是曲灵栩却用行动告诉他,这一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西岭山风景秀美,若郡主想留下来跟本少主做一对神仙眷侣,本少主也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墨如玉烹着茶的手稍稍一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曲灵栩,一双美眸中满是深情。 五行八卦阵的事已成定局,他只能再想办法改良提高,但嘴皮子功夫怎么能输?他一个大男人,左右也不怕被人占了便宜去。 “墨少主说笑了,您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可谓天下无双,灵栩这般陋质,如何配得上您的盛世美颜呢?”对墨如玉,曲灵栩果断奉行一捧到底的策略,说几句好话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肉。 不过……她倒是真的很想知道,哪个奇女子会跟眼前这个有着清奇审美观的“奇葩”少主共度一生,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勇气的。 这边,墨如玉倒是喜欢“盛世美颜”这个词的。 简练,准确。 他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追捧的话,都没有这一句舒心。 得瑟归得瑟,但墨如玉还不至于失了分寸,只见他再次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粉末,淡淡开口道:“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不中毒?” 不懂就要问嘛,没什么丢人的。 曲灵栩知道墨如玉一定会对这一小包氢化钾感兴趣,是以并没有藏着掖着,只从袖中掏出一个一早从医生系统中拿出来的微型口罩,递给对方,解释道:“如果不是近距离呼吸,这药也不见得有太强的毒性,但安全起见,少主还是戴上这个为好,至于试验……”曲灵栩莞尔一笑,“少主最不想再看到谁,就让谁来试试好了。” 独孤派在江湖上存续数百年,要说内部没有龙争虎斗,鬼都不信。 墨如玉把玩着手中的药粉,似乎若有所思,稍顷, 他突然神色不明地笑了,“真想用你来试。” “那少主的损失可就太大了。”曲灵栩丝毫不惧怕墨如玉的威胁,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将一小管玻璃瓶装的透明液体放到桌上,淡淡道:“俗话说好事成双,毒和药本不相克,既有了致命的毒药,自然也该拿出救命的良药才是。” “这是……”墨如玉忍不住蹙了蹙眉。 这女人拿出来的几样东西他为何从来没见过? 难道最近在山上多待了几天,孤陋寡闻了? “少主可知道天花?”在古代,天花绝对是最厉害,且最让人谈之色变,束手无策的传染病,没有之一。 “自然知晓?”相比之下,墨如玉对那个玻璃小瓶的兴趣明显更大一些,只见他双目炯炯地望向曲灵栩:“郡主医术了得,既然能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莫非也能治愈天花?” “墨少主过奖了,灵栩不才,并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可以治愈天花。”在墨如玉微微诧异的神色中,曲灵栩从其手中拿过小玻璃瓶,语气平淡道:“少主熟读典籍,可还记得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 穿越这段时日,曲灵栩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个年代,读了不少史书,惊奇地发现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是存在的,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事情,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否则她一个现代人也不会好端端被发配到这里。 墨如玉能够掌管一个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大派,自然不是愚蠢之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曲灵栩话里的意思,“你是说预防?” “是。”迎着墨如玉疑惑的目光,曲灵栩点点头,“天花这种传染率和死亡率都非常高的瘟疫,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治愈,但不能治愈, 并不代表不能预防,这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正是少量的天花病毒,如果将这种病毒注入到人的身体里,人就会适应这个病毒,如此,这辈子都不会再感染天花了。” 职业性质使然,曲灵栩给墨如玉解释的十分详尽,直到这番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古代人…… 美色什么的,实在是害人不浅,她的脑回路都比之前慢了半拍。 墨如玉虽然听不懂曲灵栩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儿,但最后一句却是真真实实听明白了,这辈子都不会感染天花! 要知道,瘟疫这种东西可是不会挑人的,一旦传播开来,就算素日以天子自称的皇帝老儿也难保不会因此一命呜呼,可曲灵栩竟然敢说用了这个东西,永远不会感染天花! 说就说了,她还说的那般风淡云轻,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 且不说这个长相奇特的小东西到底好不好用,就曲灵栩这份心理素质,墨如玉就大写加粗的佩服! 咳咳,佩服归佩服,但怀疑还是要怀疑的,墨如玉稍稍思索片刻,再次开口道:“就算郡主说的再天花乱坠,也终究只是一面之词,要如何证明?” 毒药好说,找个人实验一下就罢了,效果立竿见影,但这预防天花的药,却是无从验证,且不说天花并非随时爆发,就算爆发,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感染,实在不好测试。 对于墨如玉的疑问,曲灵栩早有准备,是以微微含笑道:“独孤派的制毒之术在江湖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少主自有简单高效的法子来验证这药的威力。” 长期研制毒药的地方,又怎么会缺了试药的人?左不过是费些功夫罢了。 “郡主的话可听清楚了?” 墨如玉唇角微勾,下一刻,那包白色粉末就像有了生命力一样弹了出去,待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稳稳落在守在数米之外的侍者手中。 虽然验证那天花疫苗需要费些功夫,但他自有别的办法。 侍者早就习惯了墨如玉的处事方式,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恭敬地点头道:“是。” 曲灵栩看似在品茶,但眼角余光却始终都在关注着墨如玉的情绪变化,见他如此吩咐,心里已是了然,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含笑道:“我自幼长在深闺,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如果这天花疫苗如果能在市面上流通,依少主高见,价值几何?” 她拿这一小管天花疫苗过来,自然不是想跟墨如玉商讨如何悬壶济世,而是要让对方看到这一管小小疫苗背后的无限商机,这些日子接连出事,开医院的计划只能被迫耽搁,但这件事却始终在曲灵栩计划之中,以她的影响力,在京城中开设医院自然没有问题,但想要在全天下普及,没有江湖势力的参与绝对没有办法成事,而且这个江湖势力要足够强大,最好还要跟那什么许神医不对付,将这些要求理顺到一起,独孤派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话,墨如玉弹了弹涂着大红丹寇的指甲,似笑非笑道:“郡主当真不清楚么?” 天花疫苗一旦推出市场,便是奇货可居,无论定什么样的价位,都不愁没有人买,因为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没了命,多少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 所以……这不仅仅是财源,而是一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财管道。 墨如玉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论心思手段,才学气度,他都远远不及面前这个看似温软柔弱的少女。 第九十三章 进毒谷 见墨如玉用探究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曲灵栩脸上淡然的笑容渐渐凝住,“明白又如何,我一届女流之辈,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前段时间随手救了几个病人,已是遭人非议,说我随意抛头露面有失体统。”说到这里,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摇头叹息道:“无偿救死扶伤都要承受这般非议,若我想成立专门的医馆,在全国各地推广天花疫苗,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还不知道要说出多少难听的话来,只怕皇上也要疑心我谋求私利。” 墨如玉是何等聪明人,听到这话,已然肯定曲灵栩是要跟他合作,是以抿了口茶,看似漫不经心道:“独孤派虽然不是什么名门盛派,但在江湖上多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要助郡主在各地开几家医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惜……本少主忙的很,实在分身乏术。”说罢,还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 来劲了。 看着墨如玉那张精致无双却无比欠揍的脸,曲灵栩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气愤,只是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让少主为难,左右我已经打算拿出医院三成的股份为砝码,想来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合作者,您说是么?” 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赚钱的人,墨如玉想跟她玩‘矜持’? 呵呵哒。 “三成,郡主未免太小气了些。”那一包小小的粉末背后蕴藏着多大的财富,墨如玉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真的放弃这样千古一遇的合作机会。 虽然他独孤派一点儿也不缺钱,但也没人嫌钱多不是? “建医馆和制作药品的事,统统都不用少主操心,您只需要担个名头,就能分得三成利润,如 此一本万利的好事儿,您还说我小气,真是太让人伤心了。”虽然这般说,但曲灵栩晶亮的眼眸中却看不出任何悲伤之意,反而笑的灿烂。 “是么?”墨如玉斜倚在贵妃榻上,以手支额,慵懒笑道:“这等好事,自有无数人趋之若鹜,郡主又为何一定要与本少主合作?” “既要合作,就要找实力强大的合伙人,放眼整个江湖,又有谁比墨少主更合适呢?”曲灵栩涂着透明丹寇的手指轻轻一弹,淡淡笑道。 从政者不得同时从商,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曲灵栩虽未有任何官职,但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已然处在朝廷中枢,皇上绝对不会允许她开设医院接诊,至于冷元勋,那就更不必说了,就算他们找人代为经营,但京城人多眼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难保没有东窗事发那一日,倒不如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墨如玉,以独孤派在江湖上的势力,绝对没人敢找麻烦。 当然,曲灵栩能大方地分给墨如玉三成股份,就绝不会让他轻轻松松地坐在家里数银子,开医院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自是不假,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大量医术精湛的医生,学医跟习武一样,需要相当深厚的功底,根本不可能朝夕之间速成,就算可以,以曲灵栩现有的人脉,也很难再短时间内找出一批既忠心又有天分的可造之材,但这些对墨如玉来说,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是的,药谷。 药谷之人世代以研究药物为己任,其镇谷之宝灵蛇草更是价值万金,相传有起死回生之奇效。虽然曲灵栩一点儿也不相信什么起死回生的鬼话,却不会轻视药谷的实力,若有他们相助,开医院这 个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郡主眼光极好,只是这诚意么……”墨如玉微一沉吟,正打算为自己多争取两成利润,被派出去试药的白衣侍者却先一步入内,在墨如玉耳边低语了几句。 墨如玉精心描绘的远山黛眉微微一挑,摆手示意侍者退下,方才轻笑着看向曲灵栩,“郡主这药,有些意思。” “少主过奖了。”曲灵栩回以淡淡的笑容,不紧不慢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贵属一定不会只找一个人试毒,而试验的结果则是有人死了,有人没死,药谷的前辈们自然会想办法救治那个没死的人,可是却毫无头绪。” ?曲灵栩给墨如玉的白色粉末不是别的,正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氰化钾,氰化钾乃剧毒之物,只要接触皮肤伤口或吸入微量粉末,即刻便会心脏衰竭而亡,是侦探小说中常见的杀人利器。 然而,人只要接触到氰化钾就一定会毒发身亡么? 从正常认知上来讲,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但事实却不尽然,但凡要用药物置人于死地,都必须要达到足够的剂量才可以,氰化钾之所以为剧毒,是因为它只需要很少的剂量便可置人于死地,并非不考虑剂量。 而曲灵栩给墨如玉的药粉,就恰到好处地控制了剂量,毒死一两个人足够,但想要同时毒死三个人,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药是曲灵栩给的,她能猜出试药的情况,墨如玉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轻叹道:“看来郡主的药也不是百试百灵,真是太遗憾了。”古代毒药的主要成分大多为铅汞,即便墨如玉再见多识广,也断然不晓得氰化钾为何物,只当是比寻常毒药药性更猛烈些罢了。 “怎么会呢?”迎着墨如玉有 些玩味的目光,曲灵栩仿若后知后觉般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怪我没有给少主解释清楚,这药粉吸入量不足,的确不能立刻气绝身亡,但会呼吸困难,全身抽搐,受尽痛苦,若在此期间无人相救,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郡主可愿随我到毒谷的牢房走一趟?”曲灵栩虽然没有明说,但以墨如玉的聪慧,怎么会不明白对方有办法解毒。 “少主盛情相邀,我岂会拒绝。”曲灵栩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获得墨如玉的认可,是以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毒谷所处的位置及其隐蔽,寻常人等并不得入,曲灵栩无心窥探独孤派的隐私,主动从白衣侍者手中取过一块锦帕将双眼蒙住,淡淡道:“有劳少主带路。” “郡主好胆识。”墨如玉没想到曲灵栩如此识趣,对她的好感亦加深了一分,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手,立刻有侍者抬了软轿过来,待曲灵栩坐稳后,腾空而起,如腾云驾雾一般朝着山中某个方向飞驰而去。 如此飞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软轿稳稳落到地上,有侍者掀开轿帘,恭敬道:“小姐,毒谷到了,请您下轿。” 曲灵栩伸手摘下蒙在眼上的锦帕,俯身走出软轿,眼前是一处及其清幽的山谷,四处有小溪缓缓流过,聚而成池,在透着金黄色日光的雾气笼罩下,池水静静地,朦胧地反射着天空的影子,偶尔一阵清风吹过,将如镜的水面打破,便有一层层微弱的波光荡漾开来。 如此美妙的山谷,实在跟‘毒’扯不上任何关系。 简单将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番,曲灵栩方才问道:“你们家少主呢?”墨如玉的轻功她是见识过的,怎么都不该比这些侍者慢。 听到这话 ,那侍者恭敬道:“回禀小姐,少主突然有些紧急公务要处理,晚一些才会过来,还请小姐先随属下去见过毒谷长老。” 公务? 不就是想看看她如何跟毒谷药谷那帮老古董们过招么? 墨如玉那点儿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她。 曲灵栩在心里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带路吧。” “小姐这边请。” 曲灵栩跟在侍者身后,从水池边一条仅容得下一人的小路缓缓入内,原以为少不得又要辛苦跋涉一番,然而走了没一会儿,周围却渐渐开阔起来,正应了桃花源记里面那句话,‘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沿路向前走了没多远,一座木质宫殿式建筑映入眼帘,那宫殿虽然没有皇宫中的建筑那般大气辉煌,却胜在精巧,更让曲灵栩惊奇的是,这座纯木质宫殿竟然有七层,这在建筑技术相对落后的古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看来独孤派不仅在‘毒’‘药’和五行八卦上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其中也不乏优秀的建筑人才……这次,她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这栋木质楼房带给曲灵栩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以至于再次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楼下,一路走来,时不时看到身着灰色纱衣的侍者来来往往,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面无表情,即便看到自己这个‘入侵者’,也视而不见。 曲灵栩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物以类聚,能训练出这样一帮属下,那毒谷长老的性子只怕是非常古怪的。 这般想着,人已经上了台阶,引曲灵栩过来的白衣侍者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守门的灰衣侍者,淡淡道:“少主命我带这位曲小姐去见石长老,还请通报一声。” 第九十四章 两个老顽童 那灰衣侍者点点头进了内殿,不多时又快步出来,也不说话,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转身在前面带路,看到这一幕,曲灵栩微微有些纳罕,难不成这毒谷的人也像金庸小说中桃花岛的下人那般,都被毒成哑巴了? 虽然好奇,但曲灵栩也不至于真问出口,只不动声色地随着侍者继续往前走,这一路,虽然时不时有侍者端着各种瓶瓶罐罐来回穿梭,但却听不到半分声响,安静地就连裙角跟地面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种环境,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压抑。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转过回廊,顺着木质楼梯下到地下室,待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曲灵栩惊奇的发现,这里的空间竟比楼上要宽阔许多,放眼望去,竟看不到走廊的尽头,在走廊两边,用竹藤隔成许多个小房间,每个房间中都有几个灰衣侍者,他们或是捣药,或是整理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人拿着银质的手术刀在解剖蟒蛇…… 曲灵栩自小怕蛇,看到这样惊悚的场面,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用力咬了咬牙关,才勉强将直冲脑门的恐惧压了下去。 这个年代已经懂得解剖,无论他们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至少证明毒谷之人对医学的意识,远非太医院那些所谓的医学行家能比。 这个念头刚转过脑海,一阵剧烈的争吵声突然传入曲灵栩耳中,“我说你那破药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赶紧让地方,真是费劲!” “你行你上啊,就你那劳什子毒药,还以毒攻毒呢,只怕刚服下去就一命呜呼了!”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屑地轻嗤道。 “我说你这忘恩负义的老东西,上次你那小徒弟上山采药被毒蛇咬了 ,要不是我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给他把毒逼出来,如今他坟头草都两米高了!”最开始出声的老者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 “那只不过是侥幸罢了,你这些毒药啊毒粉啊,统统都是歪门邪路,上不得大雅之堂。”那老人倒是没有继续恼怒,只笑呵呵打趣道:“你要是个识趣的就赶紧认输,到药谷来给我当个关门弟子,为师我保证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于你,怎么样?” “你这老东西想的倒美,小心我弄点毒粉把你也毒成哑巴!”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怼的起劲儿,全然没有发现曲灵栩的存在,趁着这个机会,曲灵栩稍稍打量了一下,因是背对着,看不到模样,只见左侧那位身量纤瘦,体态轻盈,右侧那位则是身量圆滚,跟前者形成鲜明对比,唯一相同的是,两人的头发均已成了银白色,想来年岁不 少。 正想着,两位老者已是不约而同地迅速转身,警惕道:“谁?” 连语气语调都一样,还真是默契的很。 心里如此想着,曲灵栩上前一步,以晚辈见长辈的大礼躬身福了一福,微笑道:“小女曲灵栩见过二位长辈,二位长辈吉祥。”行礼的空隙,曲灵栩的目光快速从二人身上掠过,两位老者的眉毛和胡须皆是银白色,相比之下,那位纤瘦的老者眉目中尽是慈祥之色,很有几分年画中老寿星的感觉,丰腴那位则神色肃杀,颇有凌厉之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如此,谁主药,谁主毒,已是呼之欲出了。 虽然刚才已有人禀告过,但二位老者显然没想到来者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觉蹙了眉,在快速对视了一眼后,由纤瘦的老者出言道:“你是何门 何派,这药出自谁之手?” 见老人语气还算和善,曲灵栩也稍稍安心,再次行了一礼,方才回答道:“小女名为曲灵栩,乃京城人氏,并无门派,这药名为封喉粉,是小女闲暇之中偶然制成的,在二位前辈面前献丑了。” “你说什么,这药是你做的?”丰腴的老者眉毛一颤,脱口而出道。 一个丫头片子研制出来的药粉有这样强大的功效也罢了,关键是他跟药玄那老头儿两个人研究了一半天都找不出解毒之法,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自古‘毒’‘药’相辅相成,这一点,在独孤派毒谷和药谷的关系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谁也不服谁,彼此比试争斗不断,但却没有谁能独占上风,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能让彼此摈弃前嫌的,竟然会是一包小小的药粉,而且想尽办法依然无能为力。 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是出自晚辈之手。”曲灵栩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 至始至终,她都表现的很谦卑,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她有求于墨如玉,更是出于对前辈的敬仰和敬畏。 老者活了这么大岁数,也算是见多识广,只见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曲灵栩一圈,声音徒然冷的有些阴森,“小丫头片子,你敢骗我,信不信我把你扔到蛇窟里喂蛇?” …… 这么吓人,倒还真符合毒谷中人的性子。 曲灵栩并没有表现出恐惧之色,也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到慈眉善目的药玄老爷爷身上。 早在曲灵栩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药玄老爷爷就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好在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但记性却没有退化,这会儿已是含笑道:“丫头,别搭理那个性子古怪 的倔老头儿,你就是前些日子控制住京城瘟疫的馨月郡主?” 听到这话,曲灵栩方才确定自己没有成为蟒蛇腹中餐的危险了,只见她柔柔一笑,语气中亦含了一丝适才没有的亲近,“爷爷客气了,郡主这等虚名,只是凡夫俗子叫叫罢了,如何能入爷爷的口,您如果不嫌弃,叫我栩儿就是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曲灵栩对慈眉善目的药玄老爷爷很有好感,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套近乎的好机会。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伶俐丫头,老头子我喜欢。”药玄老爷爷本就长得慈眉善目,这会儿一笑,更是让人觉得亲切。 “原来是你。”体态丰腴的毒冥老爷爷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上前一步,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曲灵栩一圈,许是实在没看出什么“神医潜质”,依旧蹙着眉,长长的胡须一颤一颤道:“你的医术,是跟许茂林学的?” 许神医跟自己也算沾亲带故,毒冥老爷爷会有此猜测并不奇怪,只是曲灵栩留心观察着,在提到许神医时,两位老者脸上不约而同地闪现出一丝厌恶,这一点跟墨如玉之前的反应如出一辙。 许神医跟独孤派之间的过节,只怕不小。 曲灵栩快速收回思绪,苦笑着摇头道:“爷爷误会了,许神医虽然是栩儿名义上的外祖父,但二姨娘一向跟母亲不睦,只恨不能取而代之,又如何会传授栩儿医术,只不过……”曲灵栩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许神医每每入府都会留许多医书给二妹妹读,二妹妹对学医没有兴趣,那些书往往被束之高阁,栩儿便偷偷拿来看。” 曲灵栩小小年纪医术却如此精湛,要说没有高人指点,连她自己都不信,但她一个养在深闺的贵 族少女,根本没有外出拜师的机会,想来想去,也只有偷师这个说法最容易让人信服,也无从考证。 “哼,我就说许茂林没这么好心,可惜他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儿,注定不会有什么有出息的后代。”如此冷哼了一句,毒冥老爷爷再次把目光转回曲灵栩身上,“你这毒可有解?” “回爷爷的话,这剧毒之药原本是无解的,但晚辈无意中发现一种药物可以稀释其毒性,只是要在患者中毒不深的情况下使用,若耽误了最佳救治时机,便回天乏术了。” 氰化钾虽为剧毒,却也不是完全无解,只要以硫氰化酶注入体中,氰就会与硫氰化酶中的硫产生加成反应,继而转化为毒性较低的SCN排出体外。 “是什么药?”毒冥老爷爷挑眉问道。 这毒古怪无比,连他这个跟毒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都解不了,这个小丫头能行? “你这老头子哪儿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让开地方让丫头救人!”药玄一把将毒冥拉到旁边,含笑道:“丫头,你看看他还有救不?” “多谢爷爷。”曲灵栩福了一福,俯身检查中毒者的口鼻,借着医生系统的给出的数据,不难知道其中毒程度以及需要注射的硫氰化酶剂量,如此,她从衣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药物,灌到中毒者口中。 其实对这种液体药物来说,注射的效果无疑会更好些,但考虑到无法解释针管的来历,曲灵栩只得选择口服。 药玄老爷爷并没有因为曲灵栩能解他解不了的毒而不悦,只是好奇地拿过其手中的玻璃瓶,放到鼻子下闻了又闻,想分辩一下到底为何物。 至于毒冥,则神色专注地盯着中毒之人,生怕漏过一个细小的反应。 第九十五章 得知真相 如此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中毒之人的面部表情渐渐有所缓和,不像之前那般拧成一团,身体亦不再抽搐,见状,毒冥伸手搭在其腕上,他似是不敢相信,反复诊断几次后,方才缕着胡须,淡淡看向曲灵栩,“你的确有几分本事,他体内的余毒已经威胁不到性命了。” 听到毒冥的话,曲灵栩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反而谦卑道:“爷爷过奖了,晚辈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实在上不得台面,还请您恕晚辈班门弄斧之罪。” 毒冥心高气傲又争强好胜,一辈子也没让谁占了上风,没想到一把年纪了竟然输给个丫头片子,心里自然气难平,但曲灵栩一味地谦卑到底,他也不好失了长辈身份来为难对方,只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相比之下,药玄的态度就好多了,他拿着玻璃瓶端详了半天,‘望闻问切’各个招数都用过了,却始终没研究出来这个严重超出自己认知的解药为何物,是以笑呵呵道:“丫头,甭搭理那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儿,你跟爷爷说说,这是如何做出来的?” 药玄和善可亲,曲灵栩也乐得跟其亲近,她没办法将复杂的化学提炼方法详细解释出来,只换了通俗的说法:“爷爷有所不知,晚辈虽然名义上是镇国将军府嫡女,但并不为父亲所喜,素日里偶尔也会干一些烧火做饭之类的粗活,那包白色粉末便是从秸秆烧成的草木灰中提取出来,再经过一些特殊加工制作而成,只是加工工序十分复杂,晚辈尝试了许多次才制出这一点。”曲灵栩稍稍停顿一下,见药玄没有打断她话的意思,方才继续道:“至于解药,也是这般制成的,爷爷若有兴趣,改日晚辈演示给您看。” 入乡随俗乃人之常 情,虽然在医生系统的帮助下,曲灵栩的医术几乎可以吊打这个年代所有行家里手,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太过依赖医生系统,因为她不敢保证医生系统会跟随她一辈子,更何况,那些先进的医疗器械和药物,根本不能示于人前。 “这样厉害的东西,老头子自然要一睹为快。”药玄老爷爷丝毫不显浑浊的眼眸中闪着晶亮的光芒,捋着长长的胡须连连点头,不过,他很快想到一个刚才忽略掉的问题,是以疑惑地问道:“丫头你贵为朝廷郡主,应不得私自出京,又如何会到西岭这深山老林里来呢?” 听到这话,正低着头跟自己较劲的毒冥老爷爷亦抬起头来,神色冷漠地看着曲灵栩栩。 曲灵栩此次出京的目的人尽皆知,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待将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后,方才淡淡笑道:“此去江陵不远千里,前有红莲教之人虎视眈眈,后有陵王追兵不断,晚辈一个弱女子如何应付得来,思来想去,只有冒险走西岭这条路,以求墨少主跟二位爷爷垂怜一二。” 毒冥虽然不太喜欢太过聪慧的曲灵栩,但听她提及慕容璃,还是忍不住嗤笑道:“许茂林那老小子坏事做尽也罢了,没成想这个外孙也如此狠毒,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纵使他机关算计,在这鬼丫头面前,也只有吃瘪的份儿,倒是给你我争了口气。”药玄哈哈一笑,看向曲灵栩道:“京城那破地方整日争斗不休,待着有什么趣儿,丫头你可是一等一的学医苗子,不如就此留在西岭山,给小老头儿我做个关门弟子,如何?” “你这老头儿想的倒美,她制的是毒药,就算拜师,也要拜在我门下,什么时候轮到你了?”药玄话音刚落 ,毒冥便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就你那张臭脸,成天跟谁欠了你银子似的,谁稀罕当你的徒弟?” “就你好,看谁都呵呵笑,一味地装好人。”毒冥冷哼一声,可能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现出自己的鄙视,临了又翻了个白眼。 对于毒冥的反应,曲灵栩多少有些意料之外,从他进到地下室到现在,对方一直板着脸,恨不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对她的反感,这会儿却要争她做徒弟? 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老头儿。 在曲灵栩愣神的片刻功夫,两个老顽童之间的唇枪舌战已然升级成实战,双方皆腾空而起,你来我往地来回过招,偏偏谁也奈何不得谁,只得见招拆招。 …… 果然,武功高手的吵架方式都是这么……特别。 默默吐槽了一会儿,曲灵栩正准备劝架,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擦身而过,化做一团红影。 来的还真是时候。 劝架这种事情,墨如玉像是做惯了的,三两下就将药玄和毒冥两个老顽童打回地面,甩着头发无比嫌弃道:“武功这么烂,还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儿出手,我们独孤派不要面子是吧?” “你个臭小子忘了自己的武功是谁教的了,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小心我弄点儿药,让你彻底变成女人,倒跟你这身烧包衣服很相称。”药玄揪起墨如玉的耳朵,把他拎到跟前,许是想到了对方变成女人时的妩媚模样,眉毛高兴的一颤一颤的。 这一次,毒冥倒是难得地跟药玄意见一致,只见墨如玉另一只耳朵也被揪起来,“老头子新制出来的含笑颠,只要喝上一口,就会意识混乱,不停地脱衣服跳舞,你要不要试试?” “再废话,小心我让你先试试,只 是你这老皮老肉的,就算裸奔也没人看。”墨如玉虽然被两个老顽童架在中间,但气势上丝毫不弱。 …… 曲灵栩总算明白,墨如玉的言行举止为什么这样不走寻常路了,从小跟在这俩老顽童身边耳濡目染,就是想正常都难。 不知道这算不算上梁不正下梁歪中的一种。 曲灵栩虽然面上没表现出分毫,但心里却是万分焦急离去,见这两老一小互损的起劲儿,连忙含笑劝和道:“墨少主为人直率豪爽,原是受了两位爷爷教诲之顾,可惜栩儿身边没有爷爷们这样有趣的长辈,实在遗憾。” 曲灵栩的话让药玄和毒冥脸上不约而同地多了一丝笑容,倒是墨如玉轻嗤一声,鄙夷道:“马屁精,小心这俩老头儿把你扣在这儿给他们当徒弟,到时候你就只能给那冷世子收尸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曲灵栩凝了凝神,正想着要如何应答才能让两个老顽童痛快地放自己走,药玄老爷爷已是笑盈盈道:“此去江陵舟车劳顿不说,且治好了没多少功劳,治不好就是过错,丫头何必去寻这个不痛快。” “就说老夫把你扣在西岭做弟子了,那皇帝老儿也不敢怎么样。”毒冥傲娇地补充道。 …… 曲灵栩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两个老顽童如此难缠,她就该藏点儿拙,做什么死要把解药拿出来! 话虽这么说,但这世上到底没有卖后悔药的,曲灵栩只得按捺下心里的焦急,含笑道:“蒙两位爷爷看重,栩儿实在受宠若惊,只是栩儿离京前就答应过淮阳侯,一定尽力救治世子,实在不能言而无信。” “那有什么,人活一辈子,谁还没说过几次谎话,总之,你一定要留下,等我研究出比这个更厉害的毒药之后, 才能离开。”毒冥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什么不妥。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他承认曲灵栩带来的毒药很厉害,但同时,他又是个不服输的人,任凭什么毒药,他难道就制不出来更厉害的么! 论争强好胜之心,毒冥若是排第二,就没有人敢排第一。 “你们这两个老怪物还真是没有眼力见儿,看不出来人家急着去救情郎么?”墨如玉嫌弃地白了玄冥二老一眼,尤嫌不足,又将目光转到曲灵栩身上,“这也是个傻子,被人骗的团团转还不自知。” 墨如玉这个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是不假,但他刚才的确是去处理紧急事务了,这个紧急事务不是别的,正是冷元勋一行人快马加鞭朝西岭山赶来的消息。 从江陵到西岭路途虽远,但经过一夜马不停蹄的疾奔后,冷元勋等人已于三个时辰前上了船,这几日秋高气爽,船只一路顺流而下,走的极为顺畅,很快便到了独孤派的势力范围,在察觉到有人暗中跟踪后,冷元勋并没有刻意隐藏,而是大方呈上拜帖,如此,受重伤一说,便不攻自破了。 冷元勋重伤一事发生的突然,曲灵栩心里原本就存了个疑影儿,只是怕延误救治时间,才未等消息确定便匆忙出发,如今听到墨如玉这番话,心里自是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亦笼罩全身。 如今京城的局势虽然错综复杂,但有能力在背后捣鬼的无非就那么几个,慕容璟虽然也不是善茬儿,但无论从哪方面讲,做这样的事情都他来说都没有任何益处,而慕容璃就不一样了,一则许氏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二则若任由冷元勋在江陵逗留,万一查出河坝决堤案的蛛丝马迹,他必然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九十六章 回京 第九十六章 慕容璃,一定是他! 可是……以曲灵栩对慕容璟的了解,对方冒这么大风险把她引出京城,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刺杀她这么简单。 他到底还会有什么目的? 京城…… 思绪飞转中,陈氏端庄和善的容颜突然从曲灵栩脑海中闪过,让她忍不住脊背发寒。 是了,她不在的日子,许氏一定会想办法报仇,一旦对方下手,以陈氏的手段是万万挡不住的,如今只希望许氏不会仓促下手,否则她就算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墨如玉并不知道短短片刻间,曲灵栩脑海中闪过这样多的心思,只微微挑眉道:“喂,你这是个什么表情?” 冷元勋没受伤,她不是应该高兴么? 墨如玉的话让曲灵栩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只是面上的愁绪却没有消减半分,她凝重的目光从药玄毒冥二老身上扫过,最终落到墨如玉身上,凝声道:“我一时疏忽,只怕已经中了慕容璃的圈套,如今需要即刻回京,若冷世子到了西岭,还请少主代为转达此消息。” “你这就要走,那怎么行!”毒玄依旧板着脸,但凌厉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不舍。 曲灵栩是难得的奇才,只要好好调教磨砺一番,日后必能继承他的衣钵,将毒谷发扬光大,试问他如何会愿意让对方匆匆离去。 虽然从相识到现在统共还不到两个时辰,但曲灵栩也能看出来毒冥虽然性子有些古怪,人却不坏,是以屈膝福了一福,急切道:“爷爷有所不知,许氏阴险狠毒,因觊觎正妻之位,几次三番要置晚辈和母亲于死地,好在晚辈警惕,才未让她得逞,这次慕容璃甘冒欺君之罪的风险,其目标绝不 仅是臣女一人,只怕会连累母亲。” 曲灵栩跟陈氏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方毕竟是原主的母亲,且这些日子对她关爱有加,她绝对不能将对方弃至险境而不理。 听到这话,毒冥哪里有不明白的,他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见药玄先一步冷冷道:“这些年许氏一族仗着许贵妃和二皇子的权势,四处为非作歹,别的且不说,单是被他抓去做药物试验的老百姓就不知道有多少,如此不知收敛,只怕气数也要尽了。” 药物试验? 曲灵栩尚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由色变,脱口而出道:“爷爷可知道他试验的药物是什么?” “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东西。”毒冥的语气中大有愤懑之意,也不避讳曲灵栩,只冷言道:“算起来,老夫跟许茂林也算师出同门,当年他克服千难万险来西岭山求学,师父见他是个好苗子便破格收了他。” 这时,药玄亦接口道:“这老小子起初还算安分,谁成想没过多久竟鼓动师伯研制瘟疫病毒,瘟疫乃世间大恶,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师父断然拒绝,并将心思不良的许茂林赶下山,没成想他死性不改,利用两个美貌的女儿竟跟皇家攀上了亲戚,从此,即便是老夫,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他不得。” “难怪。”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前段时间京城突发瘟疫的幕后黑手正是许神医,如果顺着这个思路细想,对方冒着极大风险试验的药物,很可能是某种传染性极强的细菌病毒 原本曲灵栩还以为许茂林是以闭关修炼为由,将去江陵的事儿推脱给自己,如今看来,这只是对方计划中很小的一部分,其真实目 的只怕是为了加紧研制出更厉害的病毒,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然而,许茂林这些年四处行医,治好疑难杂症无数,其开设在全国各地的普善堂更是接济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可谓美誉满天下,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人,可以不惜用成千上万条百姓的性命,来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 所谓衣冠禽兽,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解释了。 曲灵栩嘴角不知不觉嚼起一丝冷笑,许茂林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但她绝对不会让对方的奸计得逞! 如此想着,曲灵栩再次开口道:“爷爷可知他在什么地方做实验?” “那个老小子很是狡猾,且防备心极强,我们的人曾经寻得几个地方,但每一次他都有所察觉,提前逃之夭夭,愣是半分踪迹也没有留下。”说起这个,毒冥布满皱褶的额头如麻花般拧成一团,可见极为苦恼。 这一点,无疑也是让曲灵栩惊讶的,独孤派在江湖中的势力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以对方这样的势力,愣是多年都没有探查到许茂林的底细,足矣说明一点……对方的实力绝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般简单。 一切,还需从长计议了。 不过,有许茂林这个共同的敌人在,倒是把曲灵栩和药玄毒冥两个老顽童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曲灵栩毕竟是外人,药玄讲出这些隐晦之事已是有些不妥,是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嘱咐道:“丫头既然对京中局势有所担心,老头子就不留你了,日后相见的机会只怕还有许多。” “多谢爷爷。”曲灵栩分别朝药玄毒冥行了礼,之后才把目光转到墨如玉身上,墨如玉自是明白其意思,轻哼道:“ 本少主命人给你备几匹快马,即刻便回吧,省得还要破费我一顿饭。” 曲灵栩记挂着陈氏的安危,自然不愿多耽搁一刻,在跟墨如玉告别后,带着凌霄凌云等人马不停蹄地疾奔回京,经过十几个时辰的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城门下钥前进了京城,进城后,曲灵栩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刻意在闹市街区逗留了片刻,见并没有任何关于将军府的言论,这才稍稍安心。 一路回到将军府,守门的小厮见有人牵着马在大门口停下来,正要呵斥,定睛一看却是曲灵栩,皆是狠狠吃了一惊,慌忙跪下道:“小的给大小姐请安。” “都起来吧!”因是秘不发丧,将军府连灵堂都没有布置,大门更不可能有任何出丧的痕迹,曲灵栩自然想不到陈氏早已不在人世,只是随手将缰绳扔给小厮,淡淡道:“送到马房去。” 两个小厮快速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多嘴,只是恭敬道:“是。” 然而,真相总是瞒不了太久的,曲灵栩担心陈氏的安危,自然是要先去馥芳院请安,然而刚一踏进院子,就听到正屋传来一阵阵不甚清晰的低泣声。 不好。 随着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曲灵栩三步并作两步奔进正厅,果然见崔嬷嬷和几个丫鬟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往面前的火盆里扔冥纸。 烧冥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崔嬷嬷……” 崔嬷嬷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并没有听清楚曲灵栩这句并不真切的呼唤,直到曲灵栩抬高声音再次喊了一遍,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大小姐……”满打满算,曲灵栩也不过离开京城四日,崔嬷嬷怎么都没想到对方 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还以为是自己伤心过度产生了幻觉,直到曲灵栩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方才扑通一声跪在曲灵栩面前,哽咽不止,“大小姐,您真的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从在院外听到哭泣声那一刻起,曲灵栩的心就冷了下来,但由于没有看到陈氏的遗体,多少还存了几丝侥幸,只伸手要扶起崔嬷嬷,温言道:“嬷嬷,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母亲呢,母亲到底怎么了?” 陈氏的骤然惨死及秘不发丧的不公待遇,让崔嬷嬷心里愤懑到了极点,这会儿所有的委屈都化成泪水宣泄出来,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才用嘶哑如破锣的声音,悲泣道:“大小姐,夫人,夫人她……已经不在了!夫人是被人害死的,您一定要为夫人讨回公道……” 虽然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崔嬷嬷说出来,曲灵栩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连日奔波的疲累以及这副身体本能的悲伤齐齐冲上脑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逃避。 曲灵栩用力深吸了一口气,丫鬟见她脸色苍白,连忙扶了她在椅子上坐下,短暂的沉默后,曲灵栩的眸光渐渐有些模糊,她用力攥紧拳头,以此来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好一会儿方才厉声道:“娘亲在哪里?” 曲灵栩不问还好,一问,崔嬷嬷哭的更凶了,到底还是一旁的小丫鬟抹了把眼泪,回答道:“皇上得知夫人去世的消息后,下旨秘不发丧,并将府中一切事宜暂时交由许贵妃打理,许贵妃说夫人的遗体停放在屋中容易腐烂,便让宫人给挪去了冷库,可怜夫人无辜枉死,还不能入土为安,奴婢们只能悄悄给夫人烧些纸钱……” 第九十七章 报仇 第九十七章 曲灵栩痛苦地闭上眼,一双玉手死死攥着桌角,古人大多信奉神灵,讲的是入土为安,皇上之所以下令秘不发丧,无非就是怕她得知消息后情绪波动太大,从而影响到对冷元勋的救治。 说到底,陈氏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深宅命妇罢了,如何比得上能为朝廷平定祸患的冷元勋重要,呵呵。 君心凉薄,不外如是。 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一滴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曲灵栩用力咬了咬嘴唇,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字一顿道:“崔嬷嬷,本小姐不在府中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崔嬷嬷虽然伤心欲绝,却也没有失了理智,只见她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悲戚道:“大小姐……夫人她……她死的好冤枉……那一日您刚走……”长时间的哭泣让崔嬷嬷止不住地哽咽,一番话断断续续说了好久,然而陈氏遇害时她并不在身边,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是浑身颤抖地抓着曲灵栩的袍角,“大小姐,夫人……不懂水性,不懂水性的人对水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根本不可能贸然下水救人,更何况落水的还是跟夫人积怨已深的许氏,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夫人真下水去救许氏,为何早落水的许氏没死,偏偏夫人就淹死了!” 崔嬷嬷一番话无疑说出了馥芳院所有下人的困惑,几个小丫鬟纷纷点头,跪在曲灵栩脚边低泣不止。 曲灵栩空洞的目光牢牢定在不远处的火盆上,因这会儿无人往里面投冥纸,火盆中的火苗已经熄了,只留下厚厚一层黑灰,正如‘人死灯灭’的凄凉,恍惚间,她似乎再次看到自己初来之时, 陈氏挡在柴堆前,以一己之力跟整个将军府抗衡,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曲连城将自己烧成灰烬…… 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中划过,眼眸中泛起酸涩的胀痛,炽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曲灵栩就这样低着头静静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屋里所有人的哭泣声都渐渐止住的时候,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再次抬头时,她眼角的泪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淡淡问道:“许氏怎么样了?” “奴婢们抬夫人回来的时候,许氏也被人救起,抬回了锦绣阁,昏迷了整整两日,前天傍晚才苏醒过来。”崔嬷嬷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容因仇恨变得有些狰狞扭曲,用力咳嗽了几声方才继续道:“听说许氏得知夫人去世的消息后,痛哭不止,坚持漏夜前往冰库外长跪,忏悔自己落水连累夫人惨死,如此猫哭耗子假慈悲,实在让人恶心!” “她哪里是忏悔,明明是在耀武扬威,可惜咱们找不到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逍遥法外!”云意抹了把眼泪,愤愤不平道。 她早就猜测有人在水中动手脚,但无凭无据的,如果贸然将这些话宣之于口,不仅不能为陈氏讨回公道,反而会落得个污蔑主子的罪名,白白给了许氏处置自己的机会,所以只能百般隐忍。 “谁说没有证据?”曲灵栩看了云意一眼,面无表情道。 此言一出,崔嬷嬷和云意等人皆是一愣,许氏明显早有预谋,整个计划设置的非常周全,陈氏落水时,后花园中的下人都被玉嬷嬷以各种理由调走了,这几日崔嬷嬷暗中没少派人出去打听,可惜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夫人好端端的落水,要说这其中没有古怪,打死奴 婢都不相信,可是的确无人亲眼所见……”说到这里,崔嬷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有些激动道:“大小姐可是想找人做假证?” 崔嬷嬷话音刚落,还未等曲灵栩有所回应,云意就抢先一步,急急道:“主子万万不可,皇上下旨让许贵妃照管将军府,如今府中一应事宜都是许贵妃从宫中派来的女官在打理,您如果兵行险招,一旦让她们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云意此言一出,崔嬷嬷亦猛地醒过神来,只见她用力磕了一个头,忧心忡忡道:“大小姐,云意说的没错,为夫人报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您万万不能一时冲动把自己置于险境,否则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崔嬷嬷和云意推心置腹的话让曲灵栩心中一暖,她躬身将两人扶起来,淡淡笑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本小姐又不是三岁幼童,怎会做这种轻易就被人拿了把柄的事情,我所指的证据,乃是母亲自己。” 如崔嬷嬷所说,从她离开陈氏到得知陈氏落水的消息,满打满算也不足一炷香时间,再减去陈氏从小路回到人工湖边的路程,其掉落在水中的时间仅有几分钟罢了,能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淹死,除非陈氏运气实在太差,否则一定有人在水里动了手脚,尸体是不会说谎的,但凡生前有拉扯挣扎的痕迹,软组织一定有不同程度的挫伤,只要找出这些证据,陈氏为救许氏溺水身亡的说辞便不再成立。 只要证明陈氏并非意外溺水,而是有人蓄意谋杀,后面调查的方向就很明朗了,到时候她自有办法让许氏露出马脚。 云意虽然不明白曲灵栩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 ,她对自家主子已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是以肯定地点头道:“奴婢相信主子一定能为夫人报仇雪恨,让许氏及其帮凶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曲灵栩神色一怔,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都怪我未能思虑周全,中了慕容璃的圈套,才连累母亲惨死,终究……终究是我对不住母亲。” 听到曲灵栩的话,刚刚站起身的崔嬷嬷立刻跪下,摇头道:“大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陵王此举明显是经过精密筹划的,连皇上和淮阳候都被骗了过去,您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辨识真假。”这般说着,她突然想起一件刚才忽略掉的关键问题,“大小姐前去江陵是奉了圣旨的,虽说冷世子并未受伤,但您这般私自回京实属不妥,还是应该早早报于皇上知晓,否则一旦让许贵妃的人抓住机会进谗诋毁,只怕会对您不利。” “可是这个时辰宫门早已下钥,就算主子想要禀告皇上,也没有办法。” 曲灵栩既然敢提前回京,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遂淡淡道:“放心吧,皇上那里本小姐自有说辞。”说罢,向云意吩咐道:“去库房取两盒金丝燕窝,随我去锦绣阁。” 听到锦绣阁三个字,云意的脸色都白了,连尊卑也不顾得,声音亦有些尖锐,“主子,您明知道是许氏那个毒妇害死了夫人,如何还要把这么好的燕窝送给她,奴婢宁可拿了这燕窝去喂狗!” “喂狗么?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曲灵栩并没有因为云意的无礼而生气,只微微笑道:“你且看着,我自有我的道理。” 云意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却不敢违背曲灵栩的命令,噘着嘴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相比于 云意的愤愤不平,崔嬷嬷倒是平静许多,只关切道:“庶母生病,大小姐前去探望合情合理,只是那个女人有贵妃娘娘撑腰,气焰正盛,您千万要按捺住情绪,切不可于她正面冲突。” “嬷嬷放心,栩儿只是问几句话罢了,可不是去打架的。”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不亲自去会一会许氏,如何能够查找出一些潜在的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曲灵栩不禁有些后悔,若她前几次不那么顾忌许贵妃的势力,干脆利落地置许氏于死地,也不会有今日的悲剧。可是这次她绝对不会手软,许氏,曲凤衍,包括她一开始没打算对付的曲定邦,以及许贵妃母子三人,她会一个一个解决,让她们受尽凌辱折磨,生不如死,以慰许氏在天之灵! 这厢,曲灵栩刚踏进将军府大门,就有下人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到了锦绣阁。许氏成功除掉了陈氏,心情自是十分畅快,然而她虽然会游泳,但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那么久,又接连演了几天的苦情大戏,身体多少也有些吃不消?。 玉嬷嬷可是见识过曲灵栩手段的人,听到对方回来了,哪里敢耽搁,一路小跑进到内屋,神色凝重道:“夫人,二小姐,不好了!” 此时许氏正斜躺在床上,就着曲凤衍的手徐徐吃着燕窝,听到玉嬷嬷的禀报,不觉蹙了黛眉,不悦地斜了对方一眼:“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话做事还这般毛毛躁躁,如今这府上还能有什么大事?” 许氏母女做梦也想不到曲灵栩会在这时候回来,是以曲凤衍亦随声附和道:“玉嬷嬷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了,有什么可慌乱的,可是蒹葭院那几个奴婢又在打听些有的没的了?” 第九十八章 明争暗斗 第九十八章 玉嬷嬷看了曲凤衍一眼,急急摇头道:“不是,守门的侍卫陈四刚刚传来消息,说大小姐她……大小姐回府了!” “什么,你说曲灵栩那个小贱人回来了?”曲凤衍跟许氏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眸中看出不敢置信之色,不过也只是短短的一瞬,旋即冷笑道:“本小姐虽然不知道那个小贱人是如何得知陈氏去世的消息的,但她奉皇命前去江陵,却中途擅自回京,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被曲凤衍这么一说,许氏亦回过神来,轻嗤道:“前几日陵王殿下传来消息,说让那贱丫头逃了,我这心里就一直不太安宁,没想到她自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如此说着,许氏抬头看了玉嬷嬷一眼,“立刻派人把这个消息告知贵妃娘娘和陵王殿下。” “是。”玉嬷嬷点点头,仍有些担忧道:“主子,陈氏到底是曲灵栩的母亲,她如果要去冷库看陈氏,咱们也没有理由拦着。” “拦什么,她要去便去,你还担心陈氏会起死回生,跟她说出那天的真相么?”许氏不以为意道。 她虽然不精于医术,但到底是许神医的女儿,自然懂得不留破绽的道理,是以当日在水底,那个下人拉扯住的并不是陈氏的腿脚,而是她身上的衣服,这样即便有仵作验尸,也不会察觉到任何不妥。 许氏的解释,让玉嬷嬷拧着的眉头稍稍松弛了两分,她点点头,正准备依着许氏的吩咐派人去送信,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待得到允许后,一个小丫鬟走进来,恭敬道:“启禀主子,二小姐,大小姐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许氏虽然自认为不怕曲灵栩,但实际证明,做贼心虚这个词绝对不假, 一听对方来见自己,当即变了脸色,冷冷道:“告诉她本夫人已经歇下了,让她改日再来吧!” 虽说通报的下人还没出来,但曲灵栩是嫡女,是整个将军府最为尊贵的女人,锦绣阁的下人又如何敢硬拦着她,好巧不巧,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许氏这番话,遂似笑非笑道:“几日不见,二姨娘好大的气派,若不是爹爹还在前方战场,栩儿倒以为您已经被扶为平妻甚至嫡妻了呢。” 因着秘不发丧的原因,将军府尚没有赶制孝服,曲灵栩特意找了一套银白色绣暗纹的锦袍换上,头上亦只戴了一只简单的银簪,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妆饰,她并没有发怒,甚至连眉毛丝也不曾动一下,但通身那股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愣是让曲凤衍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许氏看了曲灵栩一眼,她怎么都不明白明明是一个不懂任何武功的娇弱女子,为何身上会带有如此凌厉的杀气,但她的心思到底比曲凤衍深的多,心思飞转的瞬间,已是掀开被子下床行礼,口中道:“大小姐误会了,妾室适才得知您回府的消息,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只是……”许氏不愧是‘好演员’,这一小会儿功夫,眼角已是淌出几行热泪,哽咽道:“若不是为了救妾身,夫人好端端的如何会溺水而死,妾身每每想到这些,心里就痛如刀绞,如何有颜面见大小姐……”说罢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曲灵栩向来理智,她原以为自己一定能管控好情绪,然而在看到许氏母女阴狠恶毒的嘴脸时,敛在衣袖中的手臂仍是爆出一条条青筋,恨不得立时将这锦绣阁夷为平地。 许久,直到许氏假惺惺的表演再也继续不下去的时候, 曲灵栩方才缓缓走到椅中坐下,淡淡冷笑道:“此事只是个意外罢了,母亲如此不惜性命下水救二姨娘,可见姨娘在母亲心中是极有分量的,想来午夜梦回之时,少不得经常来跟姨娘聊天叙旧,若看到您如此自苦,母亲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心安呢。” 古人大多信奉鬼神,曲灵栩一番看似关切的话,让许氏娇小的身躯忍不住一抖,站在床边的曲凤衍更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冷冷道:“姐姐,姨娘这几日落水昏迷,醒来后又因为母亲去世哭泣不止,原本心神就不宁,您如何能用鬼神之说来惊扰她?” “妹妹这话,可真是冤枉姐姐了。”曲灵栩似笑非笑的目光,如刀锋般从曲凤衍有些失色的娇艳脸庞上划过,旋即伤心地低泣道:“姐姐出门在外,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曾见过,此时多么希望母亲的魂魄能够出现在面前,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足以慰藉相思之苦,姨娘跟母亲姐妹情深,又为母亲的死自责多日,此刻的心情,自然也跟姐姐我是一样的,又何来惊扰一说呢?” 云意虽然得了曲灵栩的叮嘱,不可表现出任何愤怒之色,但这些天来,她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恨意,如何忍得住,只冷哼道:“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小姐如此担心,可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害怕有鬼魂前来索命么?” 此言一出,曲凤衍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厉声道:“放肆!你这般言语,可是暗指本小姐害死了母亲?如此置本小姐于不忠不义之地,实乃卑劣至极!”她像是气极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用力喘了几口粗气方才愤愤地看向曲灵栩:“姐姐,妹妹虽说是庶出,却也是将军 府名正言顺的二小姐,如今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以下犯上,污蔑于我,姐姐是不是该给妹妹一个说法?” “云意只是打了个比方而已,妹妹又何必如此生气呢?”曲灵栩转动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不紧不慢道:“姐姐要处置云意自然不难,可是这样一来,难免会让人觉得是云意刚才的言语说中了妹妹心事,才让妹妹这般恼羞成怒,传出去,反倒落人口是,二姨娘您说是么?” 许氏心里自是恼怒不已,但曲灵栩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少不得要咽下这口气,是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淡淡道:“大小姐说的是,鬼神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罢了,若真能靠鬼魂来寻仇,还需要官府做什么,可见是以讹传讹。” “娘亲……” 曲凤衍犹自不忿,却被许氏一个冷眼定在当场,继续道:“大小姐耳目实在灵通,皇上一再下令不许将夫人去世的消息外传,您还是这么快就回京了,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大罪。” “多谢二姨娘提醒。”曲灵栩定定看着许氏,突然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可是姨娘好像误会了,并没有人告诉本小姐娘亲去世的消息,本小姐之所以会提前回京,是因为冷世子并未受伤,至于是谁犯了这谎报军情的欺君之罪,皇上自会严查,就用不着姨娘操心了。” 这个连环套是谁设下的,许氏自是一清二楚,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败露的这么快,看样子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慕容璃,让对方早作打算才是。 见许氏沉默不语,曲灵栩微微蹙眉,明知故问:“二姨娘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您该不会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吧?” 曲灵栩的话让许氏猛地醒过神 来,连忙赔笑道:“大小姐说笑了,妾身一个深宅妇人,如何知晓朝堂上的事。”为了不让曲灵栩在面前碍眼,她索性转了话题,“夫人过世,还请大小姐节哀顺变,千万要保重自身才好。” “是呀,姐姐回来得急,也该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才是,省得落个不孝的罪名。”曲凤衍借机讽刺道。 “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会好好查出母亲的死因,让母亲九泉之下得以安宁。”说罢,起身离去。 出了锦绣阁,曲灵栩对着正前方轻声吩咐道:“凌霄,凌云,今夜你们俩好好盯着锦绣阁,如果有人出去,立刻将人抓了带到蒹葭院来。” “是,主子!” 待凌霄凌云答应后,云意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方才小声道:“主子何必要把话说的那么明白,这样一来,许氏母女定会有所防范,要想找到证据就更加不容易了。” “一静不如一动,只有让许氏知道本小姐调查娘亲死因的决心,她才会仔细考虑当初哪里可能留下破绽,然后想办法弥补破绽,这样才会露出更多的马脚。” “所以您断定她会向许贵妃报信?” “许贵妃身在宫闱,这时候如何能送的进信去,所以许氏一定会将本小姐回京的消息告知陵王,只好凌霄凌云截住了信,明日在皇上面前,慕容璃就休想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在这京城中,慕容璃的敌人可远远不止她一个,皇后,慕容璟,俪昭仪,哪一个都恨不得将他狠狠踩下去,虽然以慕容璃谨慎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谎报军情一事中留下任何把柄,但在多疑的皇帝面前,许多事情又何必有真凭实据,只要时不时存下一点疑影儿,便足够了。 第九十九章 把柄 离开锦绣阁,曲灵栩并没有立刻回蒹葭院休息,而是忍着身上的疲累,去了冷 库,虽然皇上严令秘不发丧,但看守冷库的皆是将军府的下人,见曲灵栩语气坚决,也不敢过分拦着,只好开门让她进去。 古人没有空调,但凡富贵人家,都会在府中建造一座冷库,冬天河水结冰时,将厚厚的冰层凿起来,存到冷库中,待到夏日炎热之时,再从冷库中将冰块取出,凿成碎块混了盐摆放在屋内消暑,许贵妃为了防止陈氏的遗体过快腐烂,便命人将宫中夏日里没用完的冰块全部取来,堆成一座冷库,将其放置在其中。 冷库中温度极低,曲灵栩一走进去就觉得寒意渗人,就连身上的困倦乏累亦被驱散了多半,曲灵栩定了定神,正要往前走,跟在她身后的云意却是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有些胆怯道:“主子,奴婢……” 曲灵栩知道云意双亲健在,可能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死人,跟解剖过无数尸体的自己截然不同,是以淡淡道:“你去门外等我吧,如果有事我会喊你的。” “主子,奴婢还是陪着您吧……”云意虽然害怕,却也不能把曲灵栩一个人扔在这里,正咬咬牙要继续往前走,却听曲灵栩再次道:“出去吧,你留在这里,我还要顾及你的情绪,更加分神。” 曲灵栩的语气虽然如往常一般温和,但话中的意思却是不容拒绝,云意只好停下脚步,转身出了冷库。 陈氏静静躺在冷库正中间的红木大床上,她已经去世四天,脸上布满了尸斑,身体亦完全僵化,可即便如此,曲灵栩依然可以看出其脸上的痛楚之意,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像一把利剑,,直直插进曲灵栩 心里。 “母亲,您不会白白冤死的。”曲灵栩虽然不是陈氏的女儿,但她一向恩怨分明,既然占用了原主的身体,自然要为原主的母亲讨回公道。 冷库里的温度太低,不宜久留,曲灵栩从医生系统中取出需要的工具,仔细为陈氏做了尸检,不出所料,在对方左手手腕处发现有明显的软组织挫伤,应该是陈氏发觉有人拖拽她时奋力挣扎时被对方弄伤的,另外,其衣袍下摆处少了一小块边角,应该也是在挣扎时撕裂的。 有了这两点,已然足够,如果不出她所料的话,那块布料应该还在人工湖中,毕竟陈氏已经死了,哪儿还会有人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皇上秘不发丧的旨意,否则若是早早将这身衣服换了下去,真相,便更加无从查起了。 接下来,她要利用这两点好好做做文章,许氏,你可要好好接着才是! 曲灵栩的动作虽然很快,但出冷库时,也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云意在外面等的心焦不已,听到门响,快步冲过来扶住曲灵栩冰凉的胳膊,关切道:“主子,您怎么样了?” 曲灵栩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冷库,淡淡摇头,“没事,回去吧!” 无论她做什么,陈氏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不外如是。 这样失落的情绪一直笼罩在曲灵栩身上,即便回了卧房亦没有任何好转,因着凌霄凌云那边尚没有消息传来,曲灵栩虽然疲惫不堪但也没什么睡意,只倒了一杯浓茶端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着。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突然有人从身后覆了一件披风到她身上,曲灵栩猛的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抬头一看,却是那张 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想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冷元勋坚毅的眼眸中隐隐有几分憔悴,但此时,他的目光却是那样温柔,没有太多的解释,亦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淡淡一句,“我回来了。” 那样熟稔的语气,像极了一个久游归来的亲人。 “看来你跟墨如玉已经成为朋友了。”曲灵栩用力扯了扯嘴角,却始终无法如愿挤出一丝笑容,索性也不再坚持,只抬手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淡淡道“想来很快就能见分晓了,一起等等吧。” 冷元勋微微点头,在曲灵栩身边坐下,沉默良久后,终是沉沉开口道:“令堂的死,我很抱歉。” “杀死母亲的人不是你,下令秘不发丧的人也不是你。”曲灵栩端起面前的浓茶一饮而尽,冷冷道:“如果真要怪,也是怪我自己太过心慈手软,没能早早解决掉这对母女。” “他们既然敢做,我必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冷元勋握一握曲灵栩冰凉的手,只恨不能帮她分担心里的痛楚,好一会儿方才再次道:“明日朝堂之上,一切皆由我来应对,你不必烦忧。” “我没有事。”说起来也奇怪,许久未见,但曲灵栩再看到冷元勋时,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生疏之意,反而生出几丝前所未有的依赖之情,让她莫名心安。 “你自然不会有事,有事的是那些搅弄风雨之人。”冷元勋冷冷一笑,“我原本不打算那么快就置慕容璃于死地,因为他若是倒了,慕容璟就会失去制衡,太子一党的势力必然会大增,到时候局面只怕会更加难以控制,可如今看来,我这个想法又何尝不是错的离谱。” “这些年风调雨顺,也没有什么大的战争,按 理来说,国库应当十分充裕,可那些银子多半被皇上拿去修建行宫,肆意享乐,以至国库空虚,慕容璟和慕容璃只顾着争权夺利,全然不顾百姓的生死,将来皇位无论传到谁手中,百姓都不会有好日子过,难怪红莲教要造反。”曲灵栩熟读历史,见惯了各个王超的兴衰成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不知不觉念出了张养浩那句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身处乱流之中,位高权重者亦不能够明哲保身,更何况飘若浮萍的老百姓。”冷元勋的目光落在茶水中轻轻荡漾的波纹上,忽然轻声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如今做的一切,所图的也是这……” 未等冷元勋把话说完,只听外面一阵响动,紧接着,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单膝跪在曲灵栩面前,恭敬道:“主子,人抓住了。” 凌霄跟在冷元勋身边多年,尚未进门时就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然而他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冷元勋一眼,只当他是个透明人,看到这一幕,曲灵栩不觉暗笑,这家伙想要表忠心也罢了,用得着做的这么夸张? 默默吐槽一句,曲灵栩开口问道:“可搜出什么东西来?” “正如主子料想的那般,许氏趁夜深人静之机欲派人出府送信,被属下和凌云截了下来,不过……他派出府的并不是寻常家丁,而是暗卫,那暗卫武功极高,若不是他事先没有防备,又是以一敌二,属下也没有把握能擒的住他,如今凌云正看着他,不让他有机会寻死。” 暗卫。 许氏身边竟然也有暗卫。 曲灵栩跟冷元勋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暗卫不同于寻常侍卫,必须要自幼培养,经过严 格的武力和忠诚度训练,这个过程少则十载,多则十四五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绝不是许氏一个深宅妇人能做到的,必是许神医所派。 在十数年前就培养暗卫,可见许神医的实力和野心。 “没用的,问不出什么。”曲灵栩微微摇头,“可曾拿到信了?” “拿到了。”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凌霄方才想起漏掉了最关键的东西,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封平整的信递上前去,“许氏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凭暗卫的本事还会被人擒住,信放的这样显眼。” 曲灵栩取出并未上封条的信,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字“曲灵栩已回府,恐变。”开头结尾并无任何称谓,可见许氏为人之谨慎。 不过有这些,已然足够。 “暗卫若一直不归,许氏必定有所怀疑,今夜……只怕没有安稳觉睡了。”曲灵栩把信递到冷元勋手中,“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此刻虽然城门早已关闭,但以冷元勋朝廷钦差的身份,自然有权利随时入城,若说恰巧在城中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命人拿下,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 冷元勋自然明白曲灵栩的意思,淡淡笑道:“这些日子你连日奔波,赶紧去休息吧,若不睡好觉,明日如何有精神看这场好戏。” “也是。”曲灵栩伸了个懒腰,径自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月华如水,自言自语道:“这样美丽的月色,有些人注定再也看不到了。”仅凭一封没有落款的信,她自然没有把握扳倒慕容璃,但许氏,绝对不会再有机会在她眼前兴风作浪。 夜缓缓而过,也许是太过疲累,曲灵栩并没有做梦,而是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第一百章 搜查锦绣阁 第一百章 “主子,您可是要即刻进宫?”云意服侍曲灵栩漱了口,又将早已炖好的燕窝端到她面前。 “本小姐一路上又是被刺杀又是被劫持,好不容易回京,偏又痛失母亲,悲伤过度起的晚些,想必皇上不会介意。”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在上早朝,前面种种,冷元勋自会处置妥当,她这个苦主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将陈氏被害的证据呈到皇上面前,再卖力哭诉一番就好了。 “小姐说的是。”云意点点头,继续道:“因着小姐昨日的吩咐,奴婢一早就去前院挑了几个水性好的侍卫过来,这几个侍卫刚入府不久,绝对不可能被许氏收买,您看,何时下水去寻?”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曲灵栩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燕窝,起身道:“左右无事,咱们也去看看,省得再掀出什么风浪来。” 如此,一行几人出了蒹葭院,朝后花园走去,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后花园,因陈氏的意外溺亡变得冷清了许多,尤其是人工湖边,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只剩几株夏日开败了的残荷依旧漂浮在水面上,更显凄楚苍凉。 眼底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曲灵栩抬头看看天,用力将温热的泪水逼回眼眶,向随同而来的崔嬷嬷道:“嬷嬷,母亲当时是在哪里落水的?” 自从陈氏溺亡后,崔嬷嬷日夜伤心,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脸庞整个陷了下去,一双眼睛更是红肿不堪,几乎就要睁不开。听到曲灵栩的话,她努力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桥廊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哽咽道:“夫人从哪里落的水,奴婢不得而知,但她当时就是从这里被救上来的,浑身滴着水,一动不动… …” 曲灵栩看了云心一眼,云心立刻会意,扶起崔嬷嬷回房休息去了,云意则指挥着几个侍卫下水搜寻,人工湖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再加上有明确方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侍卫潜出水面,将一片手掌大小的深紫色布片递到曲灵栩面前,恭敬道:“大小姐,可是这块布条?” 曲灵栩正待弯腰去取,另一个侍卫潜出水面,在他手中,亦握着一小块布条,那是一块暗黄色粗布,显然是从府中下人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从其泡发程度上看,这两块布条落入水中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如此一来……曲灵栩大胆推测,当日许氏为了置陈氏于死地,早早在水中安排了人,而这块布片就是陈氏挣扎中从对方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如此想着,曲灵栩弯腰从侍卫手中拿过布片,这是一块很小的布片,看样子应该是从衣襟处扯下来的,只有两根小指一般粗细,并不十分显眼,那人极有可能没有察觉,能受许氏指使做这种危险之事的人,定然是她的心腹,如此…… 心思飞转间,曲灵栩已是定了主意,淡淡吩咐道:“传本小姐的命令,即刻封锁锦绣阁,任何人不得出入。”说罢,又附在云意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云意明显有些惊讶,但还是郑重点点头,快步离去。 许氏派出的暗卫整夜未归,一颗心原本就悬在半空中,连早膳也没有心情用,如今听说外面来了一帮府兵将锦绣阁团团围住,哪里还坐得住,立时拍着桌子大怒道:“放肆!是谁给了他们那么大的狗胆!” “二姨娘何须动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曲灵栩听不出任何喜怒的声音,如同一根倒刺插入许氏耳中,让她心 里猛的一惊,脸色也变的更加难看,“大小姐,敢问妾身犯了什么错,劳您一大早兴师动众地前来问罪?” “二姨娘言重了,您一向恪守礼仪,温良勤俭,乃诸妾之典范,如何会犯什么错呢?” 曲灵栩毫不客气地在餐桌前坐下,待夹起一个水晶虾饺吃了后,方才不紧不慢道:“二姨娘虽然严于律己,但您这些日子多有病痛,难免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束院子里的下人,如何保证这满院的奴才不生出事来,本小姐之所以亲自带府兵过来,也是怕底下人没个轻重,冒犯了姨娘,所以……为了姨娘自己的清白,还请您行个方便。” 曲灵栩虽然说的客客气气,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绝非小事,许氏虽然不知曲灵栩从人工湖中捞出来两块布片,但听到这话,心里已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见她隐在衣袖中的手用力攥着,蹙眉道:“大小姐此言何意?” 事到如今,曲灵栩也不需要跟许氏打什么太极,只淡淡道:“二姨娘有所不知,本小姐一早从人工湖中捞出一件重要的物证,这件东西或许能揭开母亲溺水的真实原因,所以……将军府中每一个下人都有嫌疑,需要逐一排查。” 听到‘物证’二字,许氏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但转念一想,又释怀了许多,遂冷笑道:“大小姐是伤心糊涂了么,夫人确是溺水而死,这一点,早在三天前,太医和仵作就已经勘验过了,难不成还有错?” “母亲溺水而亡自是不假,但溺水又分许多种,不调查清楚,又如何能断定其中没有隐情?”如此说着,曲灵栩从袖中取出那片湿漉漉的布条,淡淡道:“好在母亲在天有灵 ,让本小姐找到这个,如今只要找到这块布料的主人,想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 要说刚才许氏还以为曲灵栩是在故弄玄虚,那么这一刻,她却是脊背发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日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原以为曲灵栩会在去江陵的路上被杀掉,就算杀不掉,也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回京,即便留下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疑影儿,也早就消失不见了,谁成想竟然落下这样一个致命的把柄!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就算许氏演技再好,也不能完全掩饰住,曲灵栩将对方眼底深处那丝一闪而过的恐惧看在眼里,似笑非笑道:“二姨娘在想什么,难不成您认得这块布片?” 曲灵栩的话将许氏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曲灵栩一眼,淡淡道:“这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下人的衣服,妾身如何能认得,还是大小姐心里早已认定是妾身害死了夫人,所以才故意如此?” “姨娘跟母亲姐妹情深,本小姐就是认定谁,也不敢认定姨娘。”曲灵栩神色淡漠地跟许氏对视,一字一句道:“正因姨娘心胸坦荡,这锦绣阁才更应该是最先排查的地方,否则若有那嚼舌根子的小人在背后肆意揣测,损害的可是姨娘的名节,您说是么?” 曲灵栩步步紧逼的话语让许氏心里越发慌乱,事到如今,她就算再蠢笨也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势必要揪出那日藏在水下之人,然而她身份低微,即便再不想让曲灵栩搜查,也不敢硬碰硬地违抗她的命令,是以悄悄给玉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请许贵妃留在府中的女官过来。 玉嬷嬷跟在许氏身边多年,当即就明白了主子的意 思,只见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正准备离开正厅,一直在吃点心的曲灵栩却先一步道:“传令下去,即刻搜查所有下人的房间,每一件衣服都瞧仔细了,如有破损之处,立刻连人带衣服扭送到正厅。” 不能搜! 许氏虽然不能确定那件破损的衣服仍在自己的家丁手上,但这几天,那家丁从未提及此事,想必未曾发觉,只怕凶多吉少! “大小姐!”许氏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她只知道,如果一旦东窗事发,自己苦心孤诣做的这一切不仅全部白费,还要搭上身家性命,是以也顾不得避嫌,只想尽可能久地拖住曲灵栩的脚步,待宫中女官过来,一切都还有转机。 “二姨娘有话好好说就是,这么激动做什么?”曲灵栩放下筷子,捧了手边的玫瑰清露喝了一口,彷若不解地反问道。 “大小姐,恕妾身说句大不敬的话,这锦绣阁是老爷赐给妾身的居处,二十多年来一直由妾身自己全权打理,您只凭一块来路不明的布片,就要气势汹汹地搜查锦绣阁,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许氏从曲灵栩的言行举止中判断,对方并没有打算直接跟自己撕破脸,是以才会有此一说。 听到许氏的话,曲灵栩倒也不恼,只淡淡微笑道:“姨娘这话可就奇怪了,父亲出征前,将府中大小事务全权交由本小姐处理,锦绣阁既然是这将军府的一部分,自然也不例外,有疑点,就该搜查。”说罢,扬声道:“即刻去。” “慢着!”许氏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个分贝,人也向前走了几步,挡在门前,冷冷道:“大小姐,这是妾身的院子,即便要搜查,也应该由妾身自己的下人来,不劳府兵动手。” 第一百零一章 败露 第一百零一章 只要是自己人去搜,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毁灭证据,让曲灵栩无功而返。 “事关私院,姨娘自当明白避嫌的道理,如此横加阻拦,到底是何意思?”曲灵栩眼看着许氏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掉,心底不禁冷笑。 如今锦绣阁院里院外每一个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谁也别想耍出什么花样,许氏愿意阻拦,尽管阻拦就是,她拦的越凶,人赃俱获那一刻,嫌疑就越大。 “大小姐气势汹汹冲来锦绣阁,怕是早已将妾身的清白踩在脚下了,妾身人微言轻,自然反驳不得,但是……”许氏稍稍停顿一下,冷冷道:“这些日子,皇上亲命贵妃娘娘主理将军府事宜,您这样做,可是连贵妃娘娘的颜面都不顾了么?” 曲灵栩心里的盘算,许氏自然也是清楚的,但她冒不起这么大的风险,受人怀疑总比直接定罪要好的多,所以,哪怕撕破脸,她也必须要拖到许贵妃的人过来。 不过这样的僵局并没有持续多久,曲灵栩看了许氏一眼,还未开口,只见玉嬷嬷匆匆引了一位年约四旬的宫装女子进来,那女子神情冷漠,虽然步伐很快,但衣衫鬓角分毫不乱,就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再看她身上的穿着,虽是寻常宫中女官的打扮,但衣料却是极其贵重的蜀锦,其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不过片刻,那女官已是来到近前,规规矩矩地给曲灵栩行了一礼,面无表情道:“奴婢麟趾宫正三品凤仪女官肖氏拜见馨月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宫中女官分为七个品级,按照品级大小侍奉在内廷主位身边,许贵妃位列正一品四妃之首,身边的管事宫女依旨会被封为正三品凤仪女官,许贵 妃将自己最得力的心腹派到了将军府,说的冠冕堂皇一些,是对皇命的重视,但从私心里讲,却是在为许氏撑腰,帮助她重新把将军府的掌事之权握在手中。 可惜,她就算费再多的心思,到头来也只会白忙活一场。 如此想着,曲灵栩淡淡道:“肖女官不必客气,请起吧。” “多谢郡主。”肖氏依言起身,也不抬头跟曲灵栩对视,只垂手站在一旁,不卑不亢道:“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暂时照管将军府内院一应事宜,如今郡主归来,奴婢理应回宫向娘娘复命,只是郡主突然带人搜查锦绣阁,请恕奴婢冒昧询问一句是何缘故,否则贵妃娘娘定要怪罪奴婢办事不力,给郡主添了烦恼。” 曲灵栩静静听着肖氏的话,心中不免感叹,真不愧是浸淫宫廷多年的老油条,明明是在拿许贵妃压自己,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无不表现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自己好,比许氏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此事涉及先母的死因,兹事体大,在尘埃落定之前,只怕本郡主无法给女官解答了。”曲灵栩话音刚落,云意已是快步进了正厅,恭敬道:“主子,京兆府尹大人到了。” “请府尹大人进来吧!”适才后花园中,曲灵栩在云意耳边低语的话,正是让她去京兆尹请府尹大人来将军府,京兆尹负责掌管京城治安,盘查处理命案责无旁贷,由其下令搜查锦绣阁合情合理,别说一个三品女官,就是许贵妃本人在此,也无权干涉。 另外,据她所知,京兆府尹看似在夺嫡之争中保持中立,实际上却是暗中偏帮太子一派,如今有打压许氏一族的机会,他自然会尽心尽力。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 完,一个身着深蓝色正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已进到正厅,拱手向曲灵栩行了一礼,恭敬道:“正三品京兆府尹宋之问给馨月郡主请安。”之后又侧身向许氏行了半礼。 许氏身为妾室,按道理来讲,并没有资格让朝廷命官行礼参拜,但此事又有两说,曲连城乃一品镇国将军,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做为他的家眷,许氏的身份自然不是寻常妾室能比的,宋之问折中向其行了半礼,可见其颇通人情世故。 ‘京兆府尹’四个字让肖女官原本纹丝不动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再看许氏,其脸上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最后一丝笑容,也像结了冰一样瞬间凝固住,好一会儿方才蹙眉道:“府尹大人来此作甚?” “是本郡主请宋大人过来的。”曲灵栩抬手示意宋之问坐下,方才将侍卫从人工湖中捞出的两块布条同时呈到其面前,又将自己心中的怀疑一一说出来。 宋之问二十岁入朝为官,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编修被破格提拔为京兆府尹,自然不是心思蠢笨之人,他拿起那块粗麻布片仔细观察了一番,点头道:“郡主的猜测不无道理,只要找出这块布片的主人,将军夫人溺水的真相想必就呼之欲出了。” “如此,便有劳宋大人了。” “郡主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宋之问起身朝曲灵栩拱了拱手,立刻示意巡捕配合着将军府的府兵一并搜查,许氏心急如焚,她不是没想过毁灭证据,可是曲灵栩就在眼前,又如何会给她这个机会,为今之计,只有不停地祈求上天,希望那家丁早已把衣服扔了,不要被搜出来才是。 然而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又或者 说,老天爷不会偏帮着坏事做尽的人,是以才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两个衙役就一左一右压着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来到正厅,恭敬道:“启禀大人,属下们搜查下人房时,察觉到这个人眼神闪烁,鬼鬼祟祟,之后果真在他床铺下面搜到这件衣服,还请大人决断。” 在那下人被带进来时,许氏只觉得膝下一软,亏的玉嬷嬷在旁边用力扶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这厢,宋之问拿过衙役呈上来的衣服,在跟曲灵栩提供的布条细细比对后,冷声道:“颜色,条纹以及撕裂处的破损完全一致,布条定是从这件衣服上撕裂下来的,将他带回京兆衙门!” 宋之问说话的时候,那下人一直挣扎着想要反驳什么,然而他嘴里早就被塞了破布,怎么都发不出声,只是眼睛时不时往许氏身上瞟。 曲灵栩将厅中的情形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是有些犹豫道:“宋大人,这奴才本郡主也见过几次,依稀记得是二妹妹奶娘的儿子,在府中好些年了,应该跟母亲没有什么仇怨。”如此说着,曲灵栩幽幽叹了口气,“本郡主瞧他似乎有话要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若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冤枉了谁。” 这厢,处在巨大惊恐中的许氏亦用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很快想出一个自认为很有用的办法,说时迟那时快,曲灵栩话音还未落下,打定主意的许氏已是抄起桌上的珐琅花瓶,用力朝那下人所站的方向砸去,随后整个人亦发了疯地扑上去,歇斯底里道:“是你!是你这卑劣的贱奴把本姨娘推进湖中的,是不是!你害了本姨娘尤嫌不足,还要去害夫人 ,将军府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做这样恶毒之事,陷本姨娘于不义!” 许氏这一套连续动作来的太过突然,两个衙役为了躲避花瓶的袭击,下意识地松了手,待再次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那下人已经被花瓶砸倒在地,头破血流。 这样疯狂的举动将房间中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有胆小的丫鬟甚至惊叫出声,但许氏却像着了魔一般,飞扑到那下人身上,又踹又打,口中还不停地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姨娘要亲手打死你替夫人报仇!” 许氏所站的位置正好背对着曲灵栩和宋之问,趁着弯腰踢打之际,许氏凑在正捂着伤口的下人耳边,小声道:“不想让你全家人都死,就别乱说话。”只要将这个唯一的突破口堵死,曲灵栩就拿不到供述,没有证据,怀疑就只能是怀疑而已,到时候她顶多就得个管教下人不善的罪名,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把陈氏的死推到她身上。 那下人虽然被砸的头破血流,但还不至于听不清楚话,只见他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匍匐在地上不停地求饶,“二姨娘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没有害死夫人啊!” 利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奴才替她卖命,这是许氏一贯的作风,曲灵栩虽然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但对她这一手却是早有防备,她看了云意一眼,云意立刻招呼着云心几人将许氏拉开,之前躲开的两个衙役亦反应过来,慌忙上前将那家丁拉扯起来,带出了正厅。 “慢着。”曲灵栩缓缓起身,向宋之问道:“宋大人,可否容本郡主与他说几句话?” 曲灵栩开了口,宋之问岂有不允许的道理,立刻恭敬道:“郡主请。” 第一百零二章 朝堂之上 曲灵栩向前几步,冷冷道:“你如果认为一味地保持沉默,就能护得家人平安的话,大可以试试,不过……本郡主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如此说着,曲灵栩转身向宋之问道:“宋大人,劳烦您将他所有的家人都带去京兆衙门保护起来,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待本郡主进宫回过皇上,再去府衙将此案的其他疑点一一告知大人,想必对破案有所帮助。” “下官随时恭候郡主大驾。”陈氏稀里糊涂落水死了,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蹊跷,只是一来毫无证据,二来皇上不愿声张,其他人就算有心也是无力,但曲灵栩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别说找到了这么明显的证据,就算没有丝毫线索,太子一党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打压许氏一族的绝佳机会。 她这个苦主儿,只需要表现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求皇上主持公道就好了。 “这个奴才固然有嫌疑,但他的家人是否被牵连其中尚未可知,郡主就要把他们全部关押起来,是否太过鲁莽了些?”肖女官淡淡开口道。 在整个过程中,她虽然始终未发一言,但并不代表其对厅中的形势不了解,如果任由曲灵栩把那家丁的下人握在手里,许氏能安然无虞脱身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女官想必没有仔细听本郡主刚才的话。”曲灵栩似笑非笑的目光从家丁和许氏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到肖女官身上,“这个家丁有谋害母亲的嫌疑自是不假,但他一个小小的家丁,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害主母,其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本郡主把他的家人带走,不是收押,而是保护,否则难保那个幕后指使者不会杀人灭口。” 肖女官在宫中服侍多年,什么难缠 的角色没有见过,却不想面前这个刚刚及笄的少女竟这般厉害,几句话就把自己驳的哑口无言,正想着要如何接话,宋之问已是察觉到曲灵栩递给自己的眼神,先一步道:“郡主所言极是,下官自会妥善安置他的家属,不会给任何人在京兆衙门里兴风作浪的机会。” 事情已经如愿完成,曲灵栩自然不准备留在这里看许氏那张让她愤恨至极的脸,是以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全权托付给宋大人了,本郡主还要进宫给皇上请安,先行一步了。”说罢,迈着优雅的步子徐徐踏出锦绣阁,毫不理会许氏死灰般的脸色。 曲灵栩在锦绣阁跟许氏斗智斗勇的时候,朝堂之上更是一番波谲云诡的景象,因着慕容璃的谎报军情,京中众人皆以为冷元勋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如今见对方器宇轩昂地站在朝堂之上,皆是一头雾水,彼此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不止。 至于谁是真不知情,谁是刻意伪装的,那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对此,皇上亦是疑惑不解,微微蹙眉道:“元勋,朕之前收到八百里加急奏报,说你在江陵受了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元勋移步来到大殿中央,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站在首排的慕容璃一眼,敛衣跪下,“承蒙皇上庇佑,臣在江陵诸事顺利,并未受伤,至于重伤,更是无从说起。”他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继续道:“江陵赈.灾一事已经接近尾声,臣正准备启程回京时,突然收到家父询问伤势的飞鸽传书,疑惑之余,更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以免让皇上担忧。” ……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冷元勋活生生站在所有人面前,显然他受重伤的说 法并不成立,那么久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伪造八百里加急诏书,谎报军情! 这…… 事情只怕是严重了。 众人之中,最为惊心的自然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慕容璃,然而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且自认为做的干净利落,无锡可查,是以快速在脑海中权衡利弊后,第一个站出来,拱手道:“父皇,但凡八百里加急文书,定要覆有当地官员的官印才可生效,如果此文书为人为伪造,那么对方不仅谎报军情且私刻官印,实乃抄家灭祖之罪,绝不容姑息!” 在慕容璃看来,与其到时候被别人列为怀疑对象,倒不如主动出击,反而赢得一个先机。 慕容璟乃当朝太子,理当最先发言,如今这般被慕容璃抢了先,心中早已愤懑,开口时语气中自然就带了几分讽刺,“父皇,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谎报军情乃重罪,儿臣认为那人既然敢冒这么大风险设局,不外乎两个目的。” 皇上心中烦躁,也没有精力理会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扬声道:“你说。” “是。”慕容璟拱一拱手,继续道:“自冷世子去到江陵后,受灾的百姓皆得到妥善安置,并且没有爆发大规模瘟疫,就连盘踞在江陵一带的红莲教亦受到不小的打击,不敢徒增是非,此人在这个时候生事,一是为了制造混乱,如果能趁乱伤了冷世子更好,如若不能,也会引起人心浮动;其二,父皇派馨月郡主前去江陵为世子治伤,郡主乃医家圣手,屡立奇功,对方也可借机除掉郡主,这样一来,若有人再想制造瘟疫什么的,便无人能解困了。” 之前京城爆发瘟疫一事,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曲灵栩并未在皇上面前言明,只是 旁敲侧击地在慕容璟耳边提了提,对方如何会放过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在经过仔细搜查后,果然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并上报皇上,是以皇上也清楚瘟疫一事有人为的成分,只是为大局着想,暂时按下不提罢了。 或许是亲兄弟心意相通的缘故吧,慕容璟虽然不曾知晓慕容璃的计划,却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皇上之前并没有想到曲灵栩,被慕容璟这么一提醒,眉头不觉蹙的更深,“这么说,馨月郡主岂不是很危险,朕要即刻下旨将郡主召回京城才是。” 这几日,慕容璟亦十分担心曲灵栩的安危,听到皇上的话,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恭敬道:“父皇英明。” “此事不必劳烦皇上和太子殿下费心了,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馨月郡主已于昨日入夜时分回京了。”冷元勋淡淡回了一句,也不理会身边众人各异的脸色,只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奉于面前,继续道:“由于事态紧急,臣带领十数位亲随快马加鞭回京,于昨夜子时进城,在通过朱雀大街时,突然发现一名黑衣男子在街上穿梭,那男子武功极高,应该是某个组织豢养的暗卫,臣跟数位属下合力才勉强将其拿下,从他身上搜出这封信来。” 以冷元勋强悍的武功,对付几个暗卫自然不在话下,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不想引起皇上过多的猜疑,保存实力罢了。 “大胆!”皇上低喝一声,重重一掌拍在御椅扶手上。 如果说谎报军情一事让皇上恼火的话,那京城夜间有暗卫穿梭往来,对他来说,就是出奇的愤怒了,天子脚下如此横行无忌,谁知道那些个暗卫会不会偷偷潜入宫中刺杀他? 皇上这般雷霆震怒, 吓的众大臣纷纷跪下,掌管京城治安的巡防营统领更是连连请罪,生怕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都起来吧!”皇上并非不想责罚巡防营统领,但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冷元勋呈上来的信中是何内容。 昨晚慕容璃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从冷元勋的言语中,他已是可以肯定那封信的内容必定跟自己有关,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只盼着皇上永远打不开信。 然而慕容璃的想法注定无法实现,这厢,皇上已经看完信,冷声道:“馨月郡主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回京?” “这些日子微臣跟郡主未曾谋面,并不知晓其中关节,但郡主向来礼仪周全,想来定是事出有因。”冷元勋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多言,是以依旧淡淡回应道。 相比于冷元勋的平静,并不知信中内容的慕容璟却是茫然道:“父皇,馨月郡主回京了?”待皇上点头后,他不禁轻笑道:“这可是奇了,如按常理推断,郡主若是在宫门下钥前入京,无论如何也会先进宫向父皇回禀,由此可见,她定是黄昏后进京,所以,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从将军府传出来的,除了他们,儿臣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谁的消息这般灵通。” “璟儿说的有道理。”皇上微微点头,向冷元勋道:“你们抓到那个黑衣人现在何处?” “回皇上,但凡死士,其口中皆含有药囊,以便事情败露后咬舌自尽,臣虽然想办法阻止了他咬破药囊,但他终究还是想办法自尽了。”冷元勋冷冽的目光从慕容璃身上划过,淡淡继续道:“他们身上没有搜查出任何有关身份的信息,但其衣服上,却沾染了某种淡淡的香味,想必是在其主人那里取信时沾染上的。” 第一百零三章 恩赏 慕容璃没想到冷元勋竟连这些细枝末节都留意到了,心里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见皇上看完信后并没有追究自己罪责的意思,便用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只静观其变。 慕容璟见慕容璃沉默不语,不觉淡淡笑道:“二弟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时候为何不说话?” 慕容璃原本就烦闷不安,又见慕容璟故意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不觉更是恼怒,冷冷道:“太子皇兄说笑了,臣弟能有什么主意,只是在想那背后主使之人既然如此忌惮馨月郡主,直接派暗卫去刺杀郡主岂不是更加一了百了,如何要费尽心思送信出来,难不成……郡主身边也有暗卫保护?” 慕容璃的反应能力的确不错,简单几句话就将矛头再次指到曲灵栩身上,朝廷一向严令禁止高官贵族豢养暗卫,一旦发现严惩不贷,更何况曲连城只是区区武状元出身,最近十余年方才逐渐发迹,根本也不具备豢养暗卫的条件,若曲灵栩身边有高手护卫,只能说明她跟朝中某些势力有着密切联系,而这,绝不是皇上所允许的。 听到慕容璃这般别有用心的话,冷元勋眸中的寒意更深,但还不等她开口,慕容璟已是先一步道:“暗卫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为兄我尚且没有,更何况馨月郡主,想来将军府戒备森严,他没有那么容易得手,又或者,她所图的并非郡主的性命,而是别的什么。” “太子殿下说的是,正如臣想不明白,那人与其谎报臣受重伤的消息给皇上,倒不如直接派刺客将臣害成重伤,是一个道理。”冷元勋面无表情道。 “查,即刻给朕去查,但凡有嫌疑的,皆要细细审问,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 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京城中有武功高强的暗卫出没,皇上若不查出来幕后指使,如何能够安睡。 “请父皇旨意,此事该由谁去查?”慕容璟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追问道。 皇上拧眉沉思片刻,淡淡道:“事关京城治安,又牵扯到皇家郡主,若由京兆尹府去查难免不妥,璟儿,这件事朕就交由刑部去查,由你全权主理,务必给朕把凶手找出来!”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大殿中一扫,蹙眉道:“京兆府尹今日为何没来上朝?” 听到这话,手持拂尘站在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立刻接口道:“皇上忘了,京兆尹大人前段时间处理公事日夜辛苦,您特赐他休沐两日。” 正是瞅准这个时机,冷元勋和曲灵栩商议之下,才决定一早就将调查陈氏死因一事推出去,否则只怕还要多费些波折。 被总管太监一提醒,皇上亦想起这回事,但同时,他也想起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是以重重叹了口气,沉声开口道:“四日前,将军府庶女曲灵栩进宫向朕回禀,说将军夫人陈氏失足落水而亡,朕考虑到曲将军和馨月郡主得知这个噩耗会承受不住,便暂时隐瞒了消息,将军夫人温良贤淑,朕决定追封其为正一品魏国夫人,以国夫人之礼厚葬。” 陈氏去世的消息瞒的极严,除了慕容璟,慕容璃及冷元勋几个,并无其他人知晓,当然,一个毫不相干的内宅女眷之死,也无人会放在心上,只纷纷道皇恩厚荡,便再无其他了。 皇上已经年过四十,这几年来又纵情声色,身体已是亏空不已,见其面露疲乏之色,慕容璟恭敬道:“父皇仁慈,馨月郡主必能体会您一番 苦心,至于案子,您更是不必忧心,将军府中统共也没有几个主子,只要比对一下字迹,想必就能查出幕后指使了。” “如此,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皇上疲累地摆摆手,散朝回勤政殿去了。 对于这个结果,冷元勋自然是满意的,慕容璟和慕容璃势同水火,不需要他多说什么,慕容璟也一定会想办法落实许氏的罪名。 皇上刚回勤政殿,端到手中的茶还没来得及喝,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便走进来,低头道:“回禀皇上,宫门处侍卫统领来报,馨月郡主在外求见。” 宫中戒备森严,如果没有皇上或是后宫主位娘娘的召见,外人是不得入宫的,因曲灵栩的身份比较特殊,侍卫这才特来请旨。 曲灵栩的到来原在皇上意料之中,淡淡点头道:“宣她进来吧!” “是。”小太监依言下去,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再次前来通报曲灵栩到了,又过了片刻,一抹白色的娇小身影出现在皇上视线中,曲灵栩走到大殿中央,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撕扯着带着几丝沙哑的哽咽声音,恭敬道:“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曲灵栩的声音一向清幽婉转,如今这般,让皇上吃惊之余不觉又生出几分怜惜,只见他幽幽叹了口,亲自扶起曲灵栩,安慰道:“孩子,是朕让你受委屈的。” 听到这话,刚刚起身的曲灵栩又慌忙跪下,磕头道:“皇上为大局考虑,实在没有任何错处,您这样说,实在是折煞臣女了。” 对于曲灵栩的懂事,皇上自是满意的,语气不觉又温和了一分,“失去至亲的痛苦朕能够理解,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万万不能哭伤了 自己的身子。”见曲灵栩点头,皇上又将晋封陈氏的旨意告知于她。 曲灵栩自是千恩万谢,正当皇上以为她的心情会平复许多的时候,却见曲灵栩再次跪下,哽咽道:“皇上,臣女母亲不是意外溺水,而是被人害死的,还求皇上怜悯,为臣女和母亲主持公道!” 这番话,皇上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觉蹙眉:“你说什么?” 曲灵栩用力抹了把眼泪,抬起哭的红肿不堪的双眼看向皇上,悲恸地将早上发生的事情捡重点跟皇上说了,之后又再次磕了个头,“皇上,母亲生性温和,虽是正妻,但向来与人为善,从未苛待过任何妾室,不知是谁如此狠毒,竟要置她于死地!” 皇上见惯了宫中嫔妃明争暗斗,自然也不会觉得曲灵栩的说辞不合情理,更何况许氏觊觎平妻之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心里难免也有所怀疑,是以命近侍扶曲灵栩在椅中坐下,正色道:“此事既然已经上报京兆尹府,宋之问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放心,无论查出是谁,朕都会给你个交代,绝不纵容姑息!” “皇上体恤,臣女和母亲感激不尽。”曲灵栩靠着椅子再次跪下,伤怀道:“这些日子各种事情层出不穷,臣女一直不得空去给外祖父请安,实在是不孝极了,如今母亲突然离世,外祖父一定伤心欲绝,如果皇上没有别的吩咐,臣女想去帝师府陪伴外祖父。” 曲灵栩的外祖父乃是皇上的老师,如今已过花甲之年,照常理来讲,官员卸任朝职后应返回家乡,皇上会在其家乡赐一座宅子,让其颐养天年,但却破例留陈邦直在京养老,一应份例也按照在朝为官时的数额发放,可见皇上对他的尊敬 。 当然,这份尊敬绝不只因陈老是皇上的老师,更因他是当世难得的博学大儒,尊崇他,只不过是树立一个标杆在那儿,以彰显皇上求贤若渴之心罢了。 曲灵栩一片仁孝之心,皇上自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幽幽叹息道:“先生膝下惟有一子一女,你舅舅去世的早,先生本就伤心,如今……”皇上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了话题道:“朕命内务府准备了一些赏赐,原本也是打算这几日送到先生府上,如今你一并带过去吧,务必要劝先生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对这份恩赐,曲灵栩自然感激涕零,躬身道:“臣女替外祖父叩谢皇上恩典。” 如此一番敷衍下来,待退出勤政殿时,曲灵栩已是身心疲惫,留在殿外的云意见曲灵栩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匆忙上前扶住她,关切道:“主子,您没事吧?” 勤政殿外人多眼杂,曲灵栩不方便说什么,只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走吧,咱们去外祖父那里。” 原主脑海中关于陈老的记忆并不多,想想也是,陈氏不得曲连城重视,在将军府中处处被许氏打压,这般不如意,自然也不愿时常回娘家让年过花甲的老父亲忧心,更别说许氏还会借机找茬,在曲连城面前搬弄是非。 只是,如此这般,却已是天人两隔了。 这般想着,心中越发悲凉,云意见曲灵栩神色郁郁,小心地出言安慰道:“主子不必太过忧心,您将夫人的真正死因查出来,为夫人报仇雪恨,老大人心里必然有所安慰,不会做出傻事来的。” “可怜外祖父一把年龄,还要受这丧女之痛,就凭这一点,我也一定不会放过许氏一族!”许氏要死,许家所有的人都要死! 第一百零四章 报丧 “主子这次布下的可是天罗地网,许氏就算插翅也难逃,您尽管放宽心就是。” 曲灵栩没有回应云意的话,只是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晨时的天色明净通透,犹如一块上好的水晶玻璃,将人世间所有的肮脏黑暗隔离在外,可惜她不是天边的浮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际间游走,只能陷在这凡俗的泥淖中,将那些日夜在背后窥视自己的人一个个揪出来,然后亲手把他们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跟以往的杀机四伏不同,这一次,曲灵栩很顺利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一路朝帝师府去了。 为了能让陈老清清静静地养老,皇上特意避开喧闹繁华的朱雀,朝阳等几条闹市区,在京城北郊石坊巷赐了一座宅子给他居住,北郊山水环绕,空气清新,是很好的养生之所,只是从皇宫过去着实远了些,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午膳十分,方才看到帝师府的大门。 帝师府看起来并不大,中规中矩的四合院建筑,两扇小巧的正红朱漆大门紧闭着,连个守门的家丁都没有,若不是门顶悬着当今皇上御笔亲提的“帝师府”三个大字,一定会被人认为是寻常小富人家的居所,可见陈老为人之低调。 曲灵栩在门外静静看了片刻,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祖父更多了几分好感,侧头向云意道:“去扣门吧。” 云意答应一声,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一小会儿,一个穿着深褐色粗布衣衫的年轻家丁开门出来,一听是镇国将军府大小姐来访,不由喜出望外,恭敬道:“小小姐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回禀老爷。” 曲灵栩点点头,云意会意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那家丁手中,“这是我家主子 一点心意,还请小哥收下。” 那家丁收了银子,不觉眉开眼笑,赶着进院内回禀去了。 如此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朝大门方向而来,还未看到来人,老者中气十足的愉悦声音便传入耳中,“你们这些人也太不像样子了,这大冷天的,如何能让我宝贝外甥女在门外站着,还不快请进来!” 陈氏的兄长几年前因病过世,只留下一个比曲灵栩大三岁的独子,尚未参加科举考试,陈氏去世的消息是今天一早才传开的,陈家没有人在朝为官,自然没有收到噩耗,还以为只是寻常探亲,想到此节,曲灵栩心里越发难过,匆忙拾级而上,进了大门。 原主生前有两年未见过陈老,脑海中对外祖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正想着,一行人已是来到近前,映入曲灵栩眼帘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苍白稀疏的头发整齐地贴在两鬓上方,如严冬初雪一般,他的个子并不高,但腰板十分笔挺硬朗,黑里透红的脸颊清减消瘦,一双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他脸上始终带着真切的笑容,说话声音如洪钟般清亮,跟曲灵栩想象中那种孱弱教授截然不同。 不愧为一代博学鸿儒,果然有大家风范。 这般想着,人已经来到近前,曲灵栩深深俯下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口中道:“栩儿给外祖父请安,愿外祖父身体康泰,福泽万年。” “乖栩儿,快点起来。”陈老亲自扶起曲灵栩,爽朗笑道:“怎么来之前也不先打个招呼,我好让人多准备几个你喜欢吃的菜。” 陈老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曲灵栩心底一酸,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位慈祥的老人得知自己唯一的女儿去世 后,该是如何伤心难过。 曲灵栩想的太入神,人也不由自主地呆愣住了,还是云意在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外祖父不必费心,只要能跟您一起吃饭,就算吃糠腌菜栩儿也是高兴的。” “你这张小嘴儿就是甜,比你那成天惹我生气的表哥强多了。”也许是太过高兴,陈老并未察觉到曲灵栩的异样,只牵了她的手往正院走,边走边说道:“我已经让人去书房告诉你表哥了,他许久没看到你了,今日相见,一定欢喜。” 见老人如此兴致勃勃,曲灵栩亦不愿扫了他的兴致,淡淡笑道:“外祖父说的是,栩儿也很想表哥呢。” 一路进了正院,院子正中一条青灰色的砖石路直接指向厅堂,厅堂正门是四扇暗红色镂花木门,中间两扇微微开着,侧廊的镂花木窗亦半开着,干净爽朗,廊前放着造型雅致的藤椅和同色系藤桌,藤桌上摆着一方围棋棋盘,盘上黑白棋子相间,错落有致,想必是陈老闲暇之余跟谁对弈所留下的,除此之外,院中遍布花草,十分清新雅致。 陈老拉着曲灵栩的手进了正厅坐下,刚要说什么,抬头掀开茶盏,见侍女沏的只是寻常招待客人的铁观音,不觉蹙眉道:“真是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这样的茶怎么能给我宝贝外甥女喝呢,还不快去我房间取上次皇上赏的大红袍来。” 侍女答应一声,连忙去了,从踏进帝师府那一刻起,曲灵栩就一直在斟酌纠结要如何将陈氏去世的消息说出来,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面前这个可怜老人的伤害,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任凭她巧舌如簧,恐怕也不能改 变分毫。 既然如此,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曲灵栩从来都不是过分纠结之人,既然定了主意,便不再有任何犹豫,只见她缓缓起身,走到正厅中央跪下,低声道:“外祖父,栩儿不孝,没能保护好母亲。” 陈老身为帝师,自然不是蠢人,听到这话,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吸水纸吸干了那般,瞬间消失不见,只定定望着曲灵栩,凝声道:“你母亲……她怎么了?” 曲灵栩抬头看了看陈老,见他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心底的担忧更甚,只见她膝行至陈老身边,紧紧握着他布满老茧的手,哽咽道:“母亲已经去了,还请外祖父节哀顺变,从今往后,栩儿一定会加倍孝敬您,决不让您再伤心难过。” 这是她唯一能为原主做的,也是唯一能为陈氏做的。 虽然在曲灵栩说第一句话时,陈老已经猜出会是这个结果,但如今亲耳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依然难以置信,他雪白色的长须不停地颤抖着,眼眸中所有的神采几乎瞬间黯淡下去,剩下的只有死灰般的寂静。 就在曲灵栩想要出言安慰陈老时,哐当一声,有茶杯跌落到地上,紧接着,是少年不敢置信的声音,“表妹,你说什么,姑姑她……不在了?” 曲灵栩应声回头,眼前是一个干净舒朗的少年,眼角眉梢间尽是温润之色,仿佛还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书香,仔细看去,他的五官跟陈氏很有几分相似,想来这就是她从未谋面的表哥陈旭东。 “栩儿拜见表哥。”曲灵栩起身福了一福,终是难忍心中的悲伤,落下泪来,“表哥爱重母亲之心,栩儿明白,只是……逝者已矣,若母亲在天有灵,也不希望 看到外祖父和表哥伤心难过。” 陈老虽然悲恸,但还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此时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怔怔道:“湘儿身体一向康健,断不可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栩儿,你给外祖父说句实话,湘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湘儿,是陈氏的闺名。 “外祖父,都怪栩儿不好,没能照顾好母亲!”曲灵栩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都止不住,这种哭泣跟在勤政殿面对皇上时,那种带着强烈目的性的感觉完全不同,只是亲人之间对于他们共同失去的至亲那种伤心和不舍。 见曲灵栩哭的伤心,陪在一旁的云意也忍不住落泪,好一会儿方才强忍住泪水,哽咽着将陈氏出事的前因后果,以及曲灵栩回京后所做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最后磕了个头,补充道:“老大人放心,皇上已经命太子殿下和京兆府尹全力追查此事,许氏绝对逃脱不掉!” 陈老紧紧闭上双眼,好一会儿,一滴浑浊的泪水终于从其眼角边缓缓滑落,他抬手轻轻抚着曲灵栩柔软的发丝,哽咽道:“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怪外祖父无用,没能早早看清曲连城的真面目,让湘儿和你在将军府里委屈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连命也保不住!” “不,这跟外祖父没有关系。”再次抬起头时,曲灵栩清冷的眼眸中已经没了泪意,她掏出丝帕替陈老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冷然道:“自古男人多薄情,曲连城不体恤母亲原本也不打紧,奈何那许氏太过阴狠歹毒,这才让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笔账,栩儿自会十倍百倍讨还回来,还请外祖父千万保重身体,亲眼看着栩儿给母亲报仇!” 第一百零五章 命数 子女直呼父亲名讳乃是大不敬,曲灵栩这般说辞,已经算是明确表示不把曲连城当父亲看待了。 因着陈氏的死,陈老恨透了曲连城这个女婿,但更多的是自责,“这些年那个许氏仗着曲连城的宠爱在将军府作威作福,我就算常年闭门不出也有所耳闻,曾几次想求皇上做主,都被湘儿拦了下来,她说都是些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否则一旦落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会影响曲连城的仕途,也会连累你,哪知一忍再忍,却是如今这般结果……” 因着兄长早亡的缘故,陈氏待陈旭东这个侄子一向亲厚,即便自己在将军府日子过的清苦,也时常会派人送些东西过来,如今闻得陈老伤感的话语,哪里能忍住不落泪,只怅然叹道:“栩儿,表哥无能,无法助你向许氏寻仇,但你放心,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科举,我一定会考得一个好名次入朝为官,这笔血仇我自会一点一点从许氏一族那里讨回来!” 一个自幼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陈旭东是真心为许氏的惨死而愤怒。在陈家人身上,曲灵栩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真情,无关功名利禄,阴谋算计,只是至亲骨肉之间那种相依相存的血脉亲情。 陈氏的仇,曲灵栩自会一手讨还回来,并不需要陈旭东相助,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对方从此背负上仇恨的枷锁,是以轻声道:“母亲去的突然,心里定然放心不下外祖父和表哥,还请外祖父和表哥随栩儿去将军府见母亲最后一面。” 至于报仇,她一个人就足够了,实在不需要太多。 “湘儿她……”陈老眼眸中的悲恸满满的就要溢出来,但他毕竟是经历 过大风大浪的人,心智之坚定远非常人能比,见曲灵栩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他艰难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栩儿,你不必为我忧心,眼下局势纷繁复杂,除掉许氏虽然不难,但陵王一党在朝中的势力依然强大,此时过后,他们只怕会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虽然你的命数远远胜于常人,寻常人等并不容易伤了你,但是也绝对不可以轻敌,明白么?” 古代人笃信神灵,特别是权贵人家,但凡有子女降生,都会在第一时间找算命先生测算生辰八字,曲凤衍就是因为命中带有大富大贵,才一直受到曲连城的偏宠,但自穿越以来,曲灵栩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自己命数的言语,难免有些好奇道:“外祖父,栩儿的命数是什么样的,为何母亲从未提及过?” “哎。”陈老用颤抖不止的手支撑着椅子,艰难地起身走到窗边,他带着浊泪的双眼望向遥远的天际,原本就空洞无神的双眼中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当年你母亲生你时十分艰难,足足痛了两天两夜还是生不下来,说来也奇怪,那时候不过是初夏时节,却是狂风暴雨不断,京中许多房屋都被淹了,就连将军府的两处院落也坍塌了,这时候,京郊寺庙里的一个高僧突然来到将军府,对曲连城说府中有灾星,而这个所谓的灾星,就是尚在娘胎中的你。” 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有些讽刺地轻哼道:“想来我那位父亲定是信了,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对我不闻不问。” 听到这话,陈老缓了口气,苦笑道:“若是寻常时候,这话自然不那么容易取信于人,然而恶劣天气就在眼前 ,再加上有人在旁刻意挑唆,曲连城竟真采纳了那个高僧的意见,准备将你扼杀在娘胎中,亏得你母亲拼死不肯,你又恰好在那个时候生了下来,这才保住了这条性命。” “所谓的命数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信则有不信则无罢了。”作为二十二世纪着名的生物学家,曲灵栩心里唯一的信仰就是科学,其他的在她眼里,不过是无稽之谈。 曲灵栩的无神论,自然不会被陈老所相信,他轻轻摇了摇头,“天命有常,凡事有因必有果,我绝不相信湘儿会生出一个搅弄风雨的灾星,是以特意带着你的生辰八字去找当年最负盛名的弘一法师测看,虽然十五年过去了,但我至今都忘不了法师当时的神情。” “弘一法师不会也认为栩儿是灾星吧?”曲灵栩淡淡一笑,只觉得天命之说无聊的很,若人人都能测命改命,那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冤屈和愁苦了。 “自然不是。”陈老缓缓收回目光,待确定身旁只有曲灵栩和陈旭东二人后,方才一字一顿道:“法师只说了一句话:真龙出世,必定翻云覆雨。” 咳咳…… 曲灵栩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还真龙?这么说来,她不把皇帝老儿从宝座上赶下来,都对不起江东父老了。 果然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就怕不敢想。 再看一旁的陈旭东,那副受了大惊吓的表情跟曲灵栩如出一辙,要不是陈老那张脸太过严肃,他们一定会认为对方受不了陈氏之死的打击,失心疯了。 曲灵栩的反应原在陈老意料之中,是以他并没有直接往下说,而是给了对方足够的时间去平复思绪,直到曲灵栩脸上的 惊愕诧异渐渐被疑惑所取代,方才轻叹一声,继续道:“我当时的反应比你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皇上刚登基不久,朝野上下的动荡亦刚刚平息,如果这话传出去,你断断没有活命的机会,不止如此,将军府和帝师府也都会受到牵连,好在法师愿意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这才不至于引来祸患。” 陈老虽然没有说的很详细,但足够让曲灵栩明白了,她稍一思索,抬眸道:“正因如此,外祖父才放任许氏暗中传播栩儿是不祥之人的消息,即便知道这样会让母亲和栩儿过的十分辛苦,也没有阻止,对么?” 陈老欣慰于曲灵栩的通透,淡淡点头道:“曲连城一向唯利是图,注定不会花费许多精力在一个带有不祥命数的女儿身上,他不关注你,你就没有太多机会出现在皇上和众亲贵面前,否则万一遇到什么高人,说破你命数的秘密,引来的就是杀身之祸了。” 曲灵栩通过原主稀疏的记忆,自然知道陈老是疼爱自己的,之前她还奇怪外祖父贵为皇上的老师,如何不利用自己的身份向曲连城施压,也好让对方有所忌惮,不敢对她们母女太过苛刻,如今听到这番话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睿智的老人为了保住外孙女的性命,多番辛劳周全,所谓用心良苦,不外如是。 如此想着,曲灵栩敛了敛衣襟,郑重跪下,“栩儿多谢外祖父。” “好孩子,快起来。”陈老俯身扶起曲灵栩,语气中尽是满满的慈爱,“有些事情是老天注定的,非人力所能更改,这一点,从得知你以一己之力控制住京城瘟疫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曲灵栩正准备接话,刚刚从惊愕中回 过神的陈旭东已是先一步开口道:“祖父当真相信表妹有真龙之命?” 纵观整个历史,也只有一位女皇帝而已,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是不是真龙之命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天下,又到了风起云涌的时候了。”陈老累极了,只见他缓缓转身,之前挺拔的背似乎就在顷刻间佝偻了下去,他拒绝了曲灵栩的搀扶,只迈着蹒跚的步子向里屋走去,口中有不甚清晰的话语随着风声传了过来,“当年,原是我对不起他。” 陈老口中那个他到底是谁,曲灵栩一时无从知晓,但却明白,当今皇上定是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才得以登上皇位,而如今天下渐有大乱的趋势,便是到了要还债的时候。 陈旭东见曲灵栩沉默不语,还以为她在为陈老刚才的话所担忧,是以主动道:“表妹不必担忧,这些话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曲灵栩从未跟陈旭东有过任何交集,对他的性格人品更是一概不知,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陈老一手教出来的孙子,定会是品性贵重之人,心里倒是莫名的踏实,反而安慰了对方几句,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就在曲灵栩从陈老口中听到这个惊世骇俗的天命真相时,奉旨调查暗卫事件的慕容璟亦出现在将军府中,为着谨慎起见,下朝后他还特意去了趟凤仪宫,将此事一五一十跟皇后说了,两母子经过细致的商议后,一致肯定此事跟慕容璃有关,是以调查起来格外尽心尽力。 慕容璟乃当朝储君,将军府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因着曲灵栩还未回府,府中一应事物依然由许贵妃所派的女官肖氏主理,便恭敬地将慕容璟请入锦绣阁正厅奉茶。 第一百零六章 调查 暗卫一夜未归,许氏就算再蠢笨也明白必定出了大事,只是她一大早就被曲灵栩闹出那番变故整的心神慌乱,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喘息之机,谁成想还未商量出对策,便来了慕容璟这样一个不速之客。 慕容璟身份尊贵远非常人能比,许氏心里虽然暗骂不止,但面上却不得不陪着笑,恭敬地行礼道:“臣妇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慕容璟似笑非笑地看了许氏一眼,淡然道:“许姨娘客气了,您是二弟的姨母,自然也是本宫的长辈,又何必拘泥于礼数。” 慕容璟和慕容璃虽然是至亲兄弟,但二人为了皇位争的你死我活,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哪里还有什么温情脉脉,许氏心里嗤笑不止,言语上却是比之前还要恭敬:“太子殿下宽和待下,实乃天下苍生之福,只是……不知殿下驾临将军府,所谓何事?” 慕容璟似笑非笑地看着垂首站在一旁的许氏,直把对方看得头皮发麻,方才缓缓道:“昨夜冷世子回京,在朱雀大街发现有不明身份的暗卫出没,父皇生了大气,责命本太子两日内必须破案,好在那暗卫虽然自尽了,但在他身上找到一封信。” 听到‘信’字,许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蹭的一下齐齐涌上脑门,眩晕的几乎要站立不住,不过她这么多年处处逢场作戏,演技已经练的十分精湛,只一小会儿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不敢置信的神色望向慕容璟,“朝廷一向禁止豢养暗卫,竟然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只是……将军府一向谨遵皇上圣喻,绝对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啊!” “曲将军乃朝廷的中流砥柱,为国辛劳十数年,父皇 和本太子都相信他并非大逆不道之人。”迎着许氏紧张中带着疑惑的目光,慕容璟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展放在桌上,继续道:“曲将军没有问题,并不代表将军府中其他人没有问题,否则又如何会这般急切地将馨月郡主回京的消息传递给别人?” 虽然隔的距离并不近,但许氏还是一眼就看清了纸上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不过好在她一向谨慎,但凡需要亲笔写的信件都是用左手所书,而不是平日习惯用的右手,就算慕容璟要验笔迹,也发现不了破绽。 这般想着,许氏剧烈跳动着的心脏缓和了许多,只见她上前拿起那张纸,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随后淡淡笑道:“恕臣妇愚见,虽然从常理上来讲,能第一时间将馨月郡主回京的消息传递出去的,极有可能是府中之人,但是……郡主回京的路上,难保没有被人一路跟踪,而且近日红莲教乱党猖獗,那暗卫是他们安插在京城中的探子,也未可知。” 如今红莲教公开跟朝廷作对,且活动猖狂,有什么事情推到他们身上就对了,反正也是死无对证。 许氏有如此说辞早在慕容璟意料之中,他也不恼,只淡淡笑道:“许姨娘此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京城中达官显贵这么多,红莲教跟馨月郡主又无冤无仇,为什么偏偏要耗费那么多的精力来跟踪郡主呢?” 慕容璟话音刚落,跟在其身后的亲卫便接口道:“主子,依属下愚见,写这封信的人一定跟馨月郡主有很大的仇怨,您还记得郡主早前曾在京城外遭人刺杀么,没准他们又想故技重施,寻机要郡主的性命。” 慕容璟看了亲卫一眼,微微蹙眉道:“馨月一 个未出阁的少女,能跟谁有仇怨呢?”这般说着,他突然把目光转到许氏身上,似是无意道:“本宫曾听说许姨娘跟馨月多有不睦,为此还特意收买了一个丫鬟诬陷馨月,最后被太后赏了一顿责罚,是么?” 慕容璟这番话可谓丝毫也没有给许氏留脸面,然而他说的确是实情,即便肖女官亦反驳不得,许氏更是诚惶诚恐地跪下道:“大小姐乃府中嫡女,又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臣妇一向对其十分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至于上次……是误信了小人之言,才差点让大小姐含冤莫白,臣妇至今想起,仍觉得愧疚不已,绝对没有任何怨怼之心,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因为那次仗责之罚,许姨娘的腿似乎不太灵便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么?”慕容璟看似无意的话语,却在一点点刺激着许氏的底线。 许氏当然恨曲灵栩,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再挫骨扬灰,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如何会宣之于口,当下摇头道:“那次原本就是臣妇有错在先,皇上不施以重责已是格外开恩,臣妇如何会怨恨大小姐。” “许姨娘有如此气度,实在让本宫佩服。”慕容璟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要想查清此事倒也不难,只需把将军府里各位主子及近身侍奉的下人都叫过来,一一辨认字迹就可以了。” 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私隐之事,除了心腹下人,断然不可能让其他人知晓。 见慕容璟想的果然是这个招数,许氏心里稍稍踏实一些,配合地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臣妇这就命人去传姐妹们过来。” 说话的过程中,慕容璟一直都在暗中注意许氏的言行举止,见其由紧张到从 容,心里隐隐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关键线索,又或者,这封信的主人根本就不是她?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被慕容璟否决掉了,正如他之前所说的,曲灵栩一个不受父亲待见的闺阁少女,瘟疫事件之前,她在京城贵族圈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就算她想要树立外敌,都没有机会,所以说,许氏绝对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因是慕容璟的命令,下人们丝毫不敢耽搁,不过半柱香时间,白氏柳氏等人就到齐了,他们皆是第一次见到皇室中人,不觉有些紧张,慕容璟也没有讲明来意,只让她们跟许氏一样,每个人提笔写了两句诗词。 负责比对字迹的是太子少师刘恒之,此人最善于临摹书法和鉴别古玩字画,曾通过一个简单的落款字迹便鉴别出一幅进贡的名家字画为赝品,可见实力非同一般。 在得到慕容璟的首肯后,他从侍女手中接过厚厚一沓宣旨,一一比对后,朝慕容璟拱手道:“回禀主子,并没有发现字迹相同者。” “当真?”慕容璟微微蹙眉,有些不放心道:“你可曾看仔细了?” 听到慕容璟疑惑的话语,刘恒之的语气中不仅没有任何迟疑,反而更加坚定道:“主子,一个人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变笔锋和字形,但却改变不了字的形态,微臣肯定,这里面并没有您要找的人。” 听到这话,一直压在许氏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但这时候她不便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给肖女官使了个眼色,肖女官会意,恭敬地开口道:“太子殿下,刘大人才学过人,奴婢即便身在后宫也有所耳闻,他说的话想必不会有错。”她稍稍停顿一下,见慕容璟没有 打断她话的意思,方才继续道:“奴婢愚见,可能那写信之人真不在将军府,又或者,可以等馨月郡主回府后,查一查她身边的人。” 要说熟悉行踪,曲灵栩身边的人,不是更可疑么? “你的意思是,馨月身边有奸细?”慕容璟挑一挑眉,淡淡道。 他当然不会蠢到相信肖氏的话,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通过她们的反应,来推断出有用的信息。 肖女官在宫中侍奉了二十余年,规矩极重,在听到慕容璟的话后,立刻敛衣跪下,肃声道:“奴婢不敢妄断,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性而已。” 可能性? 这三个不轻不重的字,像一缕清风,瞬间吹散了慕容璟心中的困惑,他可以确定,那个写信的人一定是肖氏或是她亲近之人,可是为什么没有查出来呢,难不成…… 这般想着,慕容璟淡淡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将军府除了馨月郡主之外,还有一位二小姐吧?” “太子殿下好记性。”许氏微微一笑,恭敬道:“小女凤衍昨日突然发起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臣妇担心她会把病气过给殿下,便自作主张没有让她过来。” 其实不让曲凤衍出现,是许氏故意设计的,为的就是把慕容璟的注意力转移到她故意留下的破绽上,如此一来,慕容璟定会怀疑曲凤衍有问题,从而仔细审查,他放在曲凤衍身上的注意力越多,就越会忽略掉本来就不容易想起来的重点。 果不其然,慕容璟听了许氏的话,脸上顿时添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喜色,旋即道:“曲二小姐病的当真是巧,可是既然所有人都查了,她也应该查一查,否则若是传扬出去,也容易落人口舌,姨娘说是么?” 第一百零七章 招供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是臣妇考虑不周。”许氏屈膝福了一福,转头向玉嬷嬷道:“去请二小姐过来吧。” 玉嬷嬷跟在许氏身边多年,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为难道:“主子,二小姐高热未退,府医一再嘱咐不能见风,外面天气这样冷,若是受寒加重病情可如何是好?” “糊涂!”许氏瞪了玉嬷嬷一眼,冷声道:“凤衍不过是庶女,哪里就那么娇贵,让下人准备软轿好好送过来就是。” 许氏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故意贬低曲凤衍,但实际上却是暗讽慕容璟霸道,连生病中的闺阁少女都要故意刁难。 慕容璟虽然并不在意许氏如何看待自己,却也不愿遂了她的心意,只淡淡笑道:“姨娘这话未免太妄自菲薄了,曲二小姐是二弟的表妹,自然也是本宫的表妹,本宫如何忍心让她受这奔波之苦。”知道此行会多跟女眷打交道,慕容璟特意从皇后宫中带了一个女官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女官得了慕容璟的吩咐,跟随玉嬷嬷去往曲凤衍所住的伊兰院,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调查进行到这里,已是陷入了僵局,即便慕容璟再沉稳,也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至于许氏,则是大。大松了口气,只希望眼前这尊‘瘟神’能赶紧离开,当然,如果能寻到机会把那封信毁掉就更好了。 让许氏失望的是,慕容瑾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椅中仔细审视着收集上来的字迹,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一时之间,锦绣阁正厅的气氛安静到诡异。 好在这样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多久,见慕容璟的目光停驻在一张纸上,站在他身边的亲卫小声笑道:“主子,属下 瞧那封信里的字迹虽然不见得有多好,却也端庄得体,但这张纸上的字却歪七扭八,如同初学习字的孩童一般,断然不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是啊主子,要属下看,那人就算蒙了眼用左手来写,也能写的比这个好看许多。”另一个亲卫亦随声附和道。 那亲卫一句无意的玩笑话,却让慕容璟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是啊,左手也是可以写字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慕容璟惊喜的表情让一旁的许氏看的心惊胆战,看对方这个样子,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个隐藏的关节,若是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情况对她十分不利,一旦坐实了这个罪名,她就全完了! 不,她还没有除掉曲灵栩那个小贱人,一定不可以就这么死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短短一瞬间,无数个念头从许氏脑海中闪过,她最终决定把字写的潦草些,反正字迹有所差异,又死不承认,慕容璟也不能屈打成招。 慕容璟好不容易想到这个重要关节,自然立刻付诸行动,很快,包括许氏在内的多张左手所写的字迹奉到慕容璟面前,慕容璟一一翻看了一遍,最终将许氏所写那张纸抽出来,递到刘恒之面前。 刘恒之恭敬地从慕容璟手中接过宣纸,虽然许氏写字时刻意改变了惯用的提笔落笔姿势,字迹也潦草不堪,乍眼一看,跟寻常不会用左手写字之人写出来的字迹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在认真比对了一番后,刘恒之还是坚定地朝慕容璟拱手道:“回禀殿下,这两封信上的字迹虽然看起来大有不同,但依然可以看出来是出自一人之手。” 虽然做好了抵死不认的打算,但听到这话后,许氏还是感觉眼前一 阵发黑,人也忍不住晃动了一下,几乎就要站立不住,站在她身后的玉嬷嬷亦是如此。 慕容璟将许氏的表现看在眼中,心里忍不住一阵冷笑,但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淡淡反问道:“你确定不会出错么?” “微臣虽然不才,但也见过许多名家字画,断然不会看错。”为着让慕容璟相信他的话,刘恒之将两张信纸翻过来,正要继续说什么,许氏已是扑通一声跪在慕容璟面前,愤懑道:“太子殿下,臣妇从未写过这样的信,更不认识什么暗卫,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要冤枉臣妇,还请您明察!” “本宫自是不会只凭他一句话就认定此事是你所为,可是,本宫很奇怪,这里这么多人,刘恒之为何不冤枉别人,偏偏要针对许姨娘你?”慕容璟也不叫许氏起来,只慢悠悠道。 “臣妇不知,但臣妇实在冤枉!”许氏也不多加辩白,只一个劲儿垂泪不已。 “殿下……”事关重大,刘恒之自然晓得轻重,正准备开口辩驳自己并无失误,慕容璟已是打断他的话,淡淡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宫既然受父皇之命调查,就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不冤枉好人,当然……更不会任由一个恶人逍遥法外!”说罢,慕容璟抬了抬手,他身后的亲卫立刻会意,命人将玉嬷嬷和肖女官控制起来。 玉嬷嬷怎么也没想到慕容璟会先向她下手,但她就算再蠢笨,也知道这时候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带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是以吓的面无血色,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喊道:“主子,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许氏这时候已是自身难保,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玉嬷嬷,但玉嬷嬷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如果任 由对方被严刑拷打,早晚会把她供出来,是以惊慌道:“太子殿下,您要带臣妇的下人去哪里?” 见许氏死到临头还要挣扎,慕容璟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语气也不由更加冰冷,“本太子查案,什么时候需要向你交代经过了?” 见慕容璟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许氏亦没有必要再跟对方维持表面的客气,只不卑不亢道:“殿下要调查案子,臣妇无话可说,可是此事尚无定论,您如何能这般私设刑堂,更何况肖女官是贵妃娘娘面前的人,您怎么也该顾及一下贵妃娘娘的颜面。” 闹到这个程度,许氏也顾不上避嫌了,这时候,想必宫中的许贵妃和慕容璃也都收到了消息,正在想办法救她,只要撑得住这一时三刻,事情只怕还会有转机。 许氏搬出许贵妃来压慕容璟,原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且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从慕容璃在朝堂之上得知传递消息败露那一刻起,许氏在他眼里就已经是一颗弃子了,他现在是很紧张,但紧张的不是如何救许氏的性命,而是怎么才能干净利落地把自己从这件破事里摘出去。 夺嫡之路步步凶险,任何一个有可能带来麻烦的人,慕容璃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姨母,也不会例外。 至于许贵妃,更加不会为这个愚蠢的妹妹求情。 许氏身在棋局之中,有时候难免会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但作为局外人的慕容璟却是再清楚不过,只见他轻嗤一声,淡淡笑道:“贵妃娘娘一向善解人意,自然能明白本宫的苦心,这一点,就不劳烦姨娘费心了。” ?就在慕容璟摆手让侍卫把玉嬷嬷二人带下去的时候,有侍卫匆 忙进来回禀道:“主子,京兆府尹宋大人在外求见。” 听到侍卫的话,慕容璟唇边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挑眉道:“传他进来吧!” 宋之问是太子党的人,接到这么重要的案子,自然第一时间向慕容璟禀告,这两件事凑到一起,慕容璟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必定有所关联,当下给宋之问下了命令,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让那个下人把实情交代出来。 慕容璟亲自下令,宋之问自然尽心尽力,这个时候过来,十有八。九是审出了有用的消息。 慕容璟脑海里的念头还没有闪完,一身官服的宋之问已是出现在视线中,他跪下朝慕容璟行了一个大礼,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张按着掌印的纸,恭敬地递到对方面前,正色道:“太子殿下,下官受馨月郡主所托,审理将军夫人失足落水一案,如今已是有了结果。”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许氏一眼,继续道:“据那个叫陈松的下人招供,许姨娘因自己迟迟不能被抬为平妻,对将军夫人多有怨怼,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所以趁郡主出京的时机,让水性比较好的他事先潜入水中,又假装成失足落水的样子把夫人引到人工湖边,再由藏在暗处的人将夫人推下水,夫人原本就不懂水性,又被两人大力道拖到水底,自然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当时推陈氏落水之人正是曲凤衍,但陈松并不知道这些关节,是以没有一并招供出来,否则,曲凤衍也会跟许氏一样无法脱身。 早在宋之问进到正殿那一刻,许氏就知道自己很难脱身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只尖声喊道:“那个奴才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害过夫人,从来没有!” 第一百零八章 冷元勋的身世 看着死到临头还要做无谓挣扎的许氏,慕容璟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人证物证俱在,许姨娘还要说自己是无辜的,看样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如此说着,他转头看向宋之问,“谋害将军夫人事关重大,本宫需要先进宫回禀父皇,至于许氏,就请宋大人带回京兆衙门,暂时关押起来吧。” “是。”宋之问恭敬地点点头,稍稍犹豫一下继续道:“依殿下之见,许氏身边的下人,需不需要审问?” “这是自然的,给本宫一个一个细细的审,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那封信上虽然没有落款,但必是写给慕容璃无疑,只要有人招供出来,慕容璃就一定难逃此劫。 一想到这些,慕容璟就忍不住抱怨,这个冷元勋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这事却办的没头没脑,若是跟踪那个暗卫到陵王府,来个人赃俱获,现在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心思。 其实有这样想法的何止慕容璟一个,坐在回程马车里的曲灵栩思量之下,也觉得自己的安排有失严谨,不由一阵叹息。 见曲灵栩神色郁郁,云意安慰道:“主子,太子殿下跟许氏一族积怨已深,即便那封信不是许氏所写,他也一定能想出法子让她百口莫辩,您大可不必担心。” “早在那个下人被带去京兆尹府的时候,许氏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曲灵栩幽幽叹息一声,眉头间笼罩着的愁绪却像秋冬时节的晨霜,透着晶亮的凉意,“到底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许氏身边竟然会有暗卫,否则也不至于棋差一招,让慕容璃有逃脱的机会。” “如果事事都能未卜先知,这日子岂不是太过无趣。”随着这个声音,冷元勋熟悉的身影如一道 清风般闪进马车,云意被突然闯入的陌生气息吓了一跳,好在不是第一次见识冷元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处事风格,是以很快平复心情,在看了曲灵栩一眼后,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看到冷元勋,曲灵栩心里的愁绪稍稍舒展些,她侧了侧身子,给对方让出一块宽敞的空间,淡淡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关切:“奔波劳累了这么多天,你应该好好歇息才是。”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累了。”冷元勋嘴角上扬,勾起一丝邪魅的轻笑,旋即伸了个懒腰,靠在曲灵栩身边躺了下来。 马车并不大,冷元勋这般“四仰八叉”地一躺,瞬间占去了一大半空间。 眼见自己被挤到角落里,曲灵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世子爷,您不在世子府休息,却偏偏千里迢迢跑到这小小的马车里来,这品味……还真是特殊。” 冷元勋似乎没听懂曲灵栩话里的不满,依旧闭目假寐,过了一小会儿又慵懒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头有点痛。” “这人太闲了,往往就会闲出病来,世子爷您是该……吃药了。”曲灵栩瞥了冷元勋一眼,气定神闲道。 “没有那么严重,你帮我按按就好了。”冷元勋侧身往曲灵栩身边靠了靠,继续假寐。 什么? 这是要把她当使唤丫头? 冷元勋,你还真敢想。 看着面前这张大写加粗的无赖脸,曲灵栩清秀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淡淡道:“既然世子爷开口,我也不好不给面子,只是马车颠簸,我这手上又没轻没重的,要是把您按疼了,可不好呢。” 冷元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曲灵栩,见她答应地这样爽快,就知道肯定打了什么歪主意,心下觉 得好笑,却也不说破,只微微睁开眼,“没关系,你尽管按就是。” 冷元勋,这可是你说的。 曲灵栩虽然医术精湛,但她学的是西医,对穴位什么的并不是很清楚,再加上有意要整蛊冷元勋,上手就是一通胡按,她长年握手术刀,手上力道自然不小,不一会儿,就将对方平整光滑的头发弄成一团乱麻,玉冠也摇摇晃晃的,只差没掉下来。 曲灵栩毫无章法且故意用了蛮力的按摩,自然是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但“受虐者”冷元勋却始终是一副享受的表情,甚至眼角眉梢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的曲灵栩一阵郁闷。 靠,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没有如愿享受到“施虐”的乐趣,曲灵栩不甘心地加大了力道,然而她这副没有内功的身躯力量实在有限,十几分钟下来,体力已是严重透支,连手指头都在瑟瑟发抖了。 见曲灵栩手上的力道变轻,冷元勋缓缓睁开眼,微微含笑的深眸中含了几丝调侃,“刚才的力道很好,如果能再用力些,想必会更舒服。” 舒服? 舒服你个大头鬼! 一万匹草XX 从曲灵栩脑中呼啸而过,要不是念在这家伙还有些用处,她真忍不住要一脚把他踹到路边去。 整蛊别人不成,反倒把自己累了个够呛,曲灵栩愤愤不平地瞪了冷元勋一眼,正要说话,双手却被对方先一步握住。 冷元勋把曲灵栩泛着酸痛的手捧在手心,一边轻轻揉捏,一边道:“你不用想太多,一切有我。”冷元勋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柔,跟他素日里不苟言笑的冷漠性格大相径庭,见曲灵栩沉默不语,他又继续道:“我原本打算从江陵回来就去将军府提亲,只是令堂新丧 ,这事少不得要往后拖延了,但无论如何,你信我。” 你信我。 短短三个字,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愫,在这局势动荡的乱流中,在皇权争斗的尔虞我诈中,亲父子兄弟尚会彼此防备,反目成仇,更何况区区男女之情。 有时候,信了别人,就等于把自己推向了万丈深渊。 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偏偏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从来不曾信任任何人的曲灵栩莫名心安,正因如此,她才会在知道对方受重伤后,毅然决然地孤身犯险去救他。 有些人,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见曲灵栩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冷元勋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而是及其认真地迎上她的目光,郑重其事道:“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冷元勋甚少有这样的神色,曲灵栩即便什么都不问,也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稍稍思索片刻,试探道:“可是跟红莲教谋反有关?” 虽然冷元勋并没有仔细把他在江陵的经历说给曲灵栩听,但以曲灵栩对冷元勋的了解,既然已经跟陈秀成交了手,只要他不愿意,对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更别说还是带着那么多教众全身而退。 但这样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冷元勋有意放走陈秀成。 说曲灵栩跟冷元勋心有灵犀也好,说她心思缜密也罢,总之,她虽然没有到过江陵,却几乎推断出了整个过程。 “不是。”冷元勋微微摇头,“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身世。” 之前被曲灵栩弄乱的头发已经重新梳理整齐,摇摇欲坠的玉冠亦被扶正,只是他眼眸中的神色,被玉冠上那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衬 地分外黯淡,那样子,仿佛是伤心地久了,好不容易在心里凝结成了一个坚韧的伤疤,可如今又要硬生生地把伤疤撕裂开来,重新翻看那段不敢触碰的往事。 “身世?”曲灵栩怎么也没想到冷元勋会说出这样的话,神色不由一震,脱口而出道:“你难道不是淮阳候的儿子?” 见冷元勋微微点头,曲灵栩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甚,刚刚舒展些的眉头亦再次紧蹙起来,“这怎么可能?” 冷元勋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世,想必淮阳候也是清楚的,古代人一向讲究血统,如何会让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儿子来承袭爵位,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曲灵栩的惊讶诧异本在冷元勋意料之中,待对方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后,方才继续道:“虽然这些年已经少有人提及,但想来你也知道,当今皇上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曲灵栩穿越而来后,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个时代的背景,读了不少史书,其中自然也包括本朝的历史,先帝极重感情,初初登基时,后宫之中只有先皇后一个女人,先皇后也是有福气的人,入宫不过两年,就给先帝生了一个儿子,皇后之位可谓稳固,但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那位皇子竟然感染了疫症,虽然在太医们的极力救治下保住了性命,但左腿却落下了严重的腿疾,只能依靠外力帮助才能走路,这样一个身体不健全的皇子,无疑是不适合继承大统的,那些个觊觎权势的大臣纷纷上书,劝诫先帝要为千秋万代做打算,纳娶适龄女子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当时先皇后尚年轻,先帝便回绝了朝臣们的建议,只想着还有机会得个嫡子,可是一晃三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第一百零九章 下一步计划 第一百零九章 对此,先帝虽然没有表现出心焦,但那些个朝中重臣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先皇子嗣凋零,纷纷再次上书提议选秀,宫中亦是流言纷纷,指责皇后善妒失德,有违一国主母之懿范,先皇后这几年,本来就因为迟迟没有再次怀孕而焦虑不安,又受流言蜚语侵扰,竟一病不起,先皇雷霆震怒,狠狠责罚了许多人,但先皇后这般模样,已是没有再生育的可能,先皇无法,只得答应选秀。 在这场选秀中,共有五名女子得到青睐,进入宫闱之中,当今太后就是其中之一,太后的容貌并不是这几人当中最出色的,但她温柔谨慎,从不恃宠而骄,对先皇后更是毕恭毕敬,从未有任何越矩的行为,先皇和先皇后都对其特别满意,短短两年时间,就将其由一个小小的贵人升为正二品容妃,因先皇后身体不好,打理宫中琐事的权利渐渐交到容妃手中。 “后宫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如果容妃真的胸无城府,又如何会在选秀之时博得先皇青睐,所有这一切,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曲灵栩从马车的小抽屉里拿出两瓶咖啡,在将其中一瓶递到冷元勋手中后,继续道:“先皇后被先皇保护的很好,对敌斗争经验十分缺乏,眼看着自己被容妃当成上位的垫脚石却不自知,直到对方也生下皇子,跟她分庭抗礼,方才幡然醒悟,可惜那时候对方的羽翼早已丰满,她就算有心要遏制,也无力回天了。” 当今太后,曲灵栩可是一点都不陌生,她虽然看起来温和慈祥,然而真正发作起来,其雷霆手段却不亚于任何男人,这一点从她以帮助曲灵栩的名义向许氏一族发难之事,便可以看 出一二。 曲灵栩从不避讳冷元勋,经常从医生系统里拿出一些现代的新鲜玩意儿跟他分享,对此,冷元勋也习以为常,他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可能是有些苦涩的原因,他微微蹙了蹙眉,淡淡笑道:“一个是有腿疾的嫡长子,一个是天资聪颖,容貌又跟自己极为相似的庶子,先帝也犯了难,不知自己百年之后让何人继承大统更好,因此迟迟未立太子,先帝此举,原是想给自己多留一些考虑时间,但在大臣们看来,又何尝不是一个押宝的好机会,是以纷纷站队,两派人明争暗斗之盛,比如今的慕容璟和慕容璃有过之而无不及。” 曲灵栩抿了口咖啡,幽幽打断冷元勋的话,“之后的事情,我虽然不知晓,但并不难猜,先帝是重情义的人,虽然疼爱幼子,但在反复斟酌之下,还是决定立嫡长子为太子,这一点,无疑是容妃及其党羽所不能忍受的,他们暗中串通起来,趁先帝病危时发难,以莫须有之罪害死了太子一家,而你……被看似保持中立,但实际上忠于太子的淮阳候所救,侥幸逃得性命。” 这样的故事曲灵栩在电影电视剧里看了不少,却从来没有想到会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可见艺术当真是来源于生活。 “父亲用他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把我换了出来,这才没有引起怀疑,否则我哪里还有性命活到今天。”也许是恨的久了,在说起这段灭门之祸时,冷元勋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浓烈的恨意,只是眼眸深处有一抹赤焰般的火苗隐隐闪烁着,“在我十岁生辰时,父亲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告知于我,并将自己暗中培养数年的心腹全部交付于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 夺回这片原本就属于我的江山。” 这样隐晦的秘密,除了淮阳候及少数几个心腹之人,只怕再无旁人知晓,冷元勋却毫无保留地全部告知曲灵栩,这样的信任,已经远远不是一个‘爱’字可以表达的了。 “这些年皇上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劳民伤财大肆建造行宫,已是民怨沸腾,反抗不断,好在边境安定,国内又没有什么大范围的灾荒瘟疫,这才勉力支撑,如今红莲教羽翼渐渐丰满,北境一带又不太平,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下大乱了。”曲灵栩深深看了冷元勋一眼,“你就不怕我去告密,让你筹谋数年的大业付之一炬?” “你如果真想让我死,就不会千里迢迢跑去江陵救我,更不会为了节省时间,选择西岭那条险路。”冷元勋说的坦然,没有一丝犹豫怀疑,就如同曲灵栩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对方面前避讳过针管血清等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一样。 “信任”二字,就是这样奇妙。 曲灵栩没有接冷元勋的话,只是继续道:“这一次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慕容璃与暗卫一事有关,但在这京城之中,能跟许氏暗通款曲的,除了许贵妃和慕容璃也没有别人的,皇上生性多疑,哪怕就是不能处置,也断然会对慕容璃多加戒备,他以后再想策划什么阴谋,就没有那么便利了。” 慕容璃的势力虽然会削弱,但却动摇不了根本,且不说许氏得宠多年,皇上待她的情分比其他妃子亲厚许多,就说彻底处置了慕容璃,慕容璟及其太子党的声势和气焰定会大增,如此一来,如今朝中的平衡之局就会被彻底打破,而这,无疑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 这一点,无论冷元 勋还是曲灵栩都非常清楚,所以,他们要做的,并不是击垮慕容璃,而是一点点削弱他的势力,铲除他的羽翼。 这些羽翼之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许神医。 “你的意思是,借助独孤派的势力,彻底除掉许神医?”听了曲灵栩的分析,冷元勋挑眉道。 “江湖中事,自然是要用江湖手法解决,药玄毒冥两位老者对许神医的恨意由来已久,必定会尽心尽力,咱们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提供一些助力就好了。”曲灵栩淡淡笑道。 其实她之所以首先选择解决许神医,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这几天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对方这些日子一定是在研究什么新型病毒,如果任由他继续下去,将来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无辜受灾,所以他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粉碎掉对方的阴谋!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办妥。”冷元勋的想法跟曲灵栩不谋而合,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嗯。”提到独孤派,曲灵栩倒是想起一事,遂问道:“你能从西岭山全身而退,想必跟墨如玉交过手了。” 见曲灵栩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冷元勋唇角不觉勾起一丝傲慢的弧度,轻嗤一声,“就凭墨如玉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困住我,简直不自量力。” “我看未必吧,别的不说,他的轻功一定在你之上。”曲灵栩毫不客气地浇冷水。 说起轻功,曲灵栩眼眸中的羡慕神色怎么都掩饰不住,她不求像墨如玉那般飞檐走壁,上天入地,只要能水上漂就好了。 哎,人比人,气死人。 曲灵栩那副既羡慕又崇拜的模样,让冷元勋心里的醋坛子瞬间打翻,只见他刚才还傲慢无比的 俊颜瞬间黑了下来,不以为意道:“实力不济之人,也只能苦练轻功了,否则如何能逃得性命?” 冷元勋这些人从未踏足西岭山,并不是惧怕独孤派的实力,而是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好一举将其收入囊中,虽然这次江陵之行的意外,让这个计划提前了半年,但他已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是以那日他只用了曲灵栩一半的时间,就破解了山里的阵法,还在武功上稍稍胜了墨如玉一筹。 当然,无论冷元勋还是墨如玉,都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凡事越到极致,所能突破的空间就越小,所以,这稍稍一筹,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为此,墨如玉可谓是相当郁闷,当即宣布要闭关修炼两个月,待出关后,再找冷元勋报这一箭之仇。 冷元勋此举只是为了挫挫墨如玉的锐气,并没有打算把独孤派这尊对自己有很大助力的江湖大帮得罪死了,便允诺两个月后在京城恭候墨如玉大驾,当然,有了曲灵栩之前谈好的协议,墨如玉早晚也要进京走一趟,只是顺便再跟冷元勋切磋一下武艺罢了。 看着冷元勋那张既傲娇又别扭的脸,曲灵栩一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太过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要不……”冷元勋欣长的手臂轻轻一展,下一刻,已是将曲灵栩揽入怀中,邪魅一笑,“你来试试?” “你最好快点放手,否则……后果自负。”曲灵栩脸上的笑容有多迷人,发作起来的后果就有多严重,这一点,亲身体验过多次的冷元勋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 然而他并没有被威胁到,而是不动声色地轻笑道:“我要是不放呢?” 第一百一十章 弃子 第一百一十章 “那世子爷可是要难受了。”曲灵栩话音未落,冷元勋鼻尖便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呛的他连连咳嗽了几声,才好不容易忍住。 冷元勋平日的神色不是傲慢就是冷冰冰的,难得有这样出丑的时候,曲灵栩借机从其怀抱中挣脱出来,忍不住幸灾乐祸,“我早就提醒过你。” “你……”冷元勋尚没有完全摆脱那股气味,又咳嗽了两声,方才一脸无辜地看向曲灵栩,“你弄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早在曲灵栩准备下手的时候,冷元勋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了,但想着能让她高兴一下总是好的,是以并没有揭穿,没想到……还真是自作自受了。 “这叫防狼喷雾,专门为你这种意欲图谋不轨之人研制的。”曲灵栩懒懒一笑,将手中一只口红模样的管状物抛到冷元勋手中,“你应该庆幸我只是警告你,并没有来真的。” 那防狼喷雾,可是她精心研制了两个多月才得到的宝贝,里面含有二氧化硫成分,若真是遇到坏人,对方这会儿只怕已经双目失明了。 拿着防狼喷雾细细打量了一番,即便是见惯了各式精巧暗器的冷元勋亦忍不住赞道:“做工精巧,拿在手上也不容易被察觉,当真不错。” “也不看看出自谁的手。”曲灵栩从冷元勋手中把东西拿回来,又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幽幽道:“前面就快到朱雀大街,你该离开了。” 这个时候,想必慕容璟已经把该审的东西都审出来了,她少不得要再次进宫求皇上主持公道,还要特意去向慕容璟道谢,没什么时间跟冷元勋闲聊了。 冷元勋握了握曲灵栩的手,神色间颇为不舍,“一切有 我。” 他们之间已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实在无需说太多。 “嗯。” 冷元勋和曲灵栩在马车里说话的时候,许氏被抓去京兆尹府的消息亦通过特定渠道传到宫中,自一早得知朝堂上的变故后,许贵妃就坐立不安,如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抄起一个杯子狠狠掷到地上,怒喝道:“蠢货!一群蠢货!” 当初定下计划时,许氏信誓旦旦地跟自己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可如今不仅把她的心腹女官给搭了进去,还会连累慕容璃受皇上猜忌,实在是可恨! 许贵妃雷霆震怒,吓的一屋子宫人纷纷跪下,大气也不敢出,许贵妃尤自盛怒,将正殿里能砸的东西统统砸了个遍,那些个尖利的瓷器碎片在宫人们眼角鬓边擦过,划出一道道血迹斑斑的伤疤,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敢躲闪,生怕撞在枪口上,被盛怒中的许贵妃拖出去乱棍打死。 眼见正殿中已没有什么东西可砸,许贵妃总算稍稍止了怒意,她抬脚想走两步,却发现地上一片狼藉,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心里那丝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气又再次升腾起来,怒喝道:“一个个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把地上的残渣打扫干净!” 被许贵妃这么一呵斥,跪在地上的宫人不由自主地都是一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首领太监周福端了一杯茶越众上前,躬身道:“主子喝口茶消消气吧。” “喝茶,本宫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许贵妃从托盘上抓起茶杯,就要往地上掷,却被周福先一步制止住,只见他往许贵妃身边靠了靠,小声道:“主子,如今这宫里恐怕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翊华宫,您这般愤怒,若是传到皇后耳 中,只怕是大为不妙。” 许贵妃原本就不是蠢人,只是一时被许氏气的有些失控,这会儿被周福一提醒,亦是很快冷静下来,淡漠道:“你们都下去吧,今天的事情如果谁敢在外面胡乱说一个字,立刻打入辛者库,非死不得出!” 辛者库是专门关押犯错宫人的地方,进了那里的人,不仅每天要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还要随时忍受管事人员的打骂,不出三五个月,就能把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折磨死。 对于这个噩梦般的存在,宫人们自然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表示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之后才拖着瑟瑟发抖的身躯退出正殿。 在宫人们尽数退下后,周福手脚麻利地把被许贵妃踢倒的椅子扶起来,在伺候对方坐下后,方才恭敬道:“主子,恕奴才直言,您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生气,而是如何想办法把您和陵王殿下从这件糟心事里摘出去,许姨娘……保不住了。” “就算能保住,本宫也不会保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许贵妃被许氏连累到这般被动的境地,心里早就恨死她了,如何还会想办法救她。 在她看来,所有人都是助慕容璃登上皇位的棋子,亲姐妹又如何,没了用处,她同样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 周福跟在许贵妃身边多年,自然明白这个看起来娇滴柔弱的主子,内心有多么冷血无情,是以点头道:“主子英明,只是许姨娘和肖姑姑都进了京兆尹府,若是宋之问给她们上了大刑,只怕……” “她们没有胆子出卖本宫。”许贵妃虽然没有尽得许神医的真传,但制作点毒药的本事还是有的,她曾经亲眼看着肖女官将一粒噬心丸吃下去,如果她敢说出什么 不该说的话,那毒发之时,就要受万虫噬心之苦,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远远比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还要可怕。 至于许氏,那就更好办了,曲凤衍和曲定邦都没有被牵连进来,如果她不想连累儿子女儿一起去死,就断然不敢说出一句对慕容璃有害的话。 只要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怀疑也就只能是怀疑,做不得数。 只要暂时避过这一劫,她一定会仔细筹谋,到时候新仇旧怨,一并向曲灵栩讨回来! 许贵妃只想着自己今天的惨状是由曲灵栩一手造成的,却从未想过,是她们恶毒地苛待曲灵栩在先,这期间几次三番想要她的性命,更是直接害死了陈氏,而曲灵栩只不过是把她们的恶行揭露出来罢了。 听到许贵妃的话,周福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他凝眉想了想,出言道:“主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自然是去找皇上请罪。”摔了一堆东西,总算让许贵妃的智商重新回到巅峰水平,她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描绘精致的眼眸中已经看不到任何焦躁愤恨,取而代之的是胸有成足。 许贵妃的话让不明就里的周福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主子,您……”他想说许贵妃是不是疯了,才会主动招供自己的罪行,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只得把后半句话化成深深的欲言又止。 看着周福见鬼般的神色,许贵妃如何不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嗤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迎着周福疑惑的目光,许贵妃稍稍停顿一下,幽幽道:“俗话说长姐如母,许氏身为妾室,却做出这等残害主母的狠毒行为,自然是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教导不善,自然是要去请罪的。” 如果她料 想的不错,这么大的事,皇上必定会让宋之问把许氏带进宫,由他亲自审理,以示对镇国将军府和帝师府的重视,而她必须要去现场见许氏最后一面,而且…… 想到这里,许贵妃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只不知又在做何打算。 周福将许贵妃的神色看在眼里,只觉得不寒而栗,但他一个奴才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只是赔笑道:“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派人仔细留意勤政殿那边的动静,只要一有消息,立刻向您报告。” “去吧。”许贵妃微微点头,稍一思索后,淡淡补充道:“本宫一时冲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后那边就算堵着耳朵也得到消息了,告诉底下的人,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宫是因为对许氏太过失望,这才愤怒不已,跟陵王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么?” “主子放心,奴才晓得轻重。”这般说着,周福看一眼狼藉不堪的地面,继续道:“主子,奴才扶您去内殿歇息一会儿吧,省得这些东西碍了您的眼。” “也好。” 在侍奉许贵妃歇息后,周福一边命下人将正殿打扫干净,一边亲自出去查探勤政殿那边的动静,如此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果然见慕容璟带着一个身着三品朝服的官员进了宫,虽然周福并不认识宋之问,但能在这个时候进宫的官员,想必也不会有别人,是以立刻回翊华宫向许贵妃报信。 在把事情讲清楚后,周福急急问道:“主子,咱们可是这会儿就去勤政殿?” 这会儿,许贵妃正拿着一只银制的普通簪子在鬓边比划,听到这话,从铜镜里看了周福一眼,似笑非笑道:“之前还劝本宫冷静,怎么这会儿自己倒急躁起来了,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方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周福一时搞不清楚许贵妃心中所想,连忙赔笑道:“奴才愚钝,还请主子示下。” “慕容璟前脚才进勤政殿,本宫紧接着就过去了,如果你是皇上,是不是也会认为本宫着意盯着他的踪迹?”凡事都怕落了刻意,越是这个紧要时候,她越要沉的住气,否则只会被皇后母子落井下石,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被许贵妃这么一解释,周福亦明白过来,点头道:“主子英明睿智,奴才望尘莫及,那咱们就等些时候再过去就是。” 听到这话,许贵妃没好气地瞪了周福一眼,冷声道:“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不成想也蠢笨起来,本宫且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不能猜中本宫的心意,从今天起,你就去殿外做事吧。” 殿外做的都是苦差事,周福如何愿意去,当即拧眉仔细思索起来,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试探着回答道:“主子可是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总算还没有笨的不可救药。”许贵妃收拾妥当,对镜顾盼后觉得没有任何不妥,缓缓起身道:“走吧。” 皇后对这件事的关注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璟无论审出什么结果,都会第一时间禀明皇后,她在皇后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再赶去勤政殿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要说宫中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比之现代网络上的八卦新闻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去凤仪宫的路上,许多人都悄悄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许贵妃,但许贵妃只仪态端方地坐在肩辇上,仿若未觉。 一路到了凤仪宫正殿,却见俪昭仪也在,正坐在下手陪皇后闲话,见许贵妃进来,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恨意,旋即起身行礼道:“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还未等俪昭仪屈膝下去,许贵妃已是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对方,含笑道:“几日不见,妹妹越发鲜妍艳丽了,难怪皇上爱不释手。” 俪昭仪自上次冒险去刑部大牢被抓后,越发对许贵妃母子恨之入骨,她采纳了曲灵栩的建议,将赖祁峰贪污受贿等等劣迹如实供出,并主动向皇上提供了藏银地点。 赖祁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视为救命稻草的宝贝女儿,竟成了压垮自己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正如俪昭仪所说的那般,他就算再不甘心,也断然不会连累两个儿子一同去死,所以只能一人担下所有罪名,被判处斩立决。 母家受难,宫中嫔妃也是要受牵连的,但俪昭仪如此大义灭亲的举动,让皇上甚为赞赏,再加上他原本就对这个娇艳欲滴的嫔妃很是宠爱,所以不仅没有任何处罚,反而还赐下无数赏赐,风头比之前更劲。 许贵妃辛苦筹划的计谋不仅没能除掉碍眼的俪昭仪,反而让慕容璃受到皇上的猜疑,如此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无疑更让她对俪昭仪恨之入骨,只是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罢了。 许贵妃这句话乍然听上去像是夸赞,但俪昭仪如何听不懂对方是在讽刺她出卖父亲换得荣宠,是以淡淡笑道:“贵妃娘娘雍容华贵,就连母家妹妹和侄女亦是国色天香之姿,如何是臣妾这等寻常女子能比的。”说罢,转身看向皇后,笑盈盈道:“娘娘说是么?” 许贵妃的侄女许汐儿自从上次被抓到跟礼亲王有染后,就被赐给礼亲王为庶妃,礼亲王向来是个任性妄为的主儿,对莫名其妙被塞到自己身边的许汐儿厌恶不已,连新婚之夜都没有踏进新房半步,不仅如此,他 还陆续纳了两位庶妃入府,那两位庶妃见礼亲王不待见许汐儿,便也处处跟她对着干,许汐儿从小被许贵妃养在身边,半个公主似的尊贵,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以至于不顾许贵妃的告诫,跟那两个庶妃大打出手,礼亲王正好趁这个由头将她软禁在院中,形同废黜。许氏这边,就更不必说了。 所以,俪昭仪这番话,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讽刺了。 皇后对许贵妃的恨意远在俪昭仪之上,闻言淡淡笑道:“昭仪说的自然在理,贵妃难得这时候到本宫这里来,快请坐吧。” 许贵妃心里恨的直发痒,藏在袖子里的玉手亦被指甲戳出一道道血痕,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恭顺道:“臣妾身为嫔妃之首,理应时常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娘娘如此说,倒是臣妾懒怠了。” “都是自家姐妹,哪里说的找这样生疏的话。”皇后深深看了许贵妃一眼,似笑非笑道:“早膳时分璟儿来给本宫请安,提及皇上将一件涉及京城安危的案子交由他审理,因为截获的书信中涉及馨月郡主,镇国将军府只怕是脱不了干系,前段时间皇上让妹妹主理将军府内宅事宜,妹妹也该过问一番才是。” 皇后话音刚落,俪昭仪已是重重叹息一声,接口道:“馨月郡主真是可怜,短短几天时间,不仅母亲死了,自己还被奸人盯上,时时处在危险之中。” “谁说不是呢。”皇后瞥了瞥许贵妃略略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本宫已经派人去宣馨月郡主入宫,可惜郡主去了帝师府,不过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娘娘仁厚,有您的关怀,郡主定能很快从丧命之痛中走出来。”俪昭仪含笑逢迎道。 听到这 话,皇后端庄温和的脸庞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无奈之色,幽幽道:“本宫除了安慰几句,也做不了别的,只盼着璟儿能够不负皇上所托,早日查出凶手。” 俪昭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皇上一向看重馨月郡主,定然不会放过那些个背后使黑手的小人。”她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贵妃娘娘,您说是么?” 许贵妃淡淡看了俪昭仪一眼,正要开口,却见皇后身边的欧阳姑姑进来回禀道:“主子,勤政殿的小太监在外求见,说是奉皇上旨意,请娘娘去勤政殿见驾。” 皇上此时宣召所为何事,殿中几人皆心知肚明,许贵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是以开口问道:“可是太子殿下调查出结果了?” 欧阳姑姑朝许贵妃福了一福,行的礼虽然挑不出任何错处,但语气中却带着几丝不屑之意,“太子殿下聪慧睿智,调查一个小小的案子又能费得了多少工夫,自然是马到功成。” “这是自然的。”许氏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皇后,“娘娘适才也说了,臣妾这些日子担着打理将军府内院的责任,既是出了事,也该去听听,还请娘娘应允。” “也好。”皇后点点头,亦向俪昭仪道:“昭仪也同去吧,你跟馨月郡主交情不错,若是郡主太过伤心,也好帮忙宽慰一二。” 对此,俪昭仪自然不会反对,恭敬道:“臣妾遵命。” 如此,三人分别乘上轿辇向勤政殿方向去了,待进了内殿,发现慕容璟和宋之问正垂手站在大殿中央,细细说着什么,见到皇后几人,连忙躬身行礼。 皇上正翻看着手上的卷宗,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待目光落到许贵妃身上时,不觉眉头紧蹙,“你怎么过来了?” 不等 许贵妃回答,皇后已是先一步道:“回禀皇上,贵妃和俪昭仪两位妹妹在臣妾宫中闲聊,得知馨月郡主遭遇危险,皆担心不已,臣妾就带她们一起过来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并没有理会皇后,只定定看着许贵妃,好一会儿方才冷笑道:“你会担心馨月郡主?” 对于皇上的反应,许贵妃早有心理准备,她用力压制住心里的愤怒,委屈又茫然地看向皇上,“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让皇上如此生气?” “不知?”皇上冷嗤一声,到底忍不住心里的怒意,将手中的卷宗用力砸到许贵妃面前,“看看,看看你那妹妹做的好事!朕记得前两个月你还跟朕说她贤良淑德,为其请封为将军府平妻,多亏朕没有答允,否则皇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皇上之所以如此盛怒,并不是有多重视曲灵栩,而是决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毕竟暗卫不可能只有一个,而且许氏能有,就代表许氏一族包括慕容璃身边也极有可能存在暗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贵妃伴驾多年,从未被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过,只见她神色一禀,当即跪下,小心翼翼地捡起卷宗看了起来,待看到许氏和肖女官果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渐渐回落下来,然而面上却是一副惊恐又不敢置信的神色,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皇上,这绝对不可能,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皇上从御座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许贵妃面面前,森然笑道:“人证物证俱在,贵妃跟朕说是误会,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他们为何不污蔑别人,偏偏要污蔑许氏!”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许氏之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许氏是否无辜,许贵妃自然一清二楚,但这些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的,只是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言辞恳切道:“臣妾深居后宫,如何能得知这些,只是……”她稍稍停顿一下,含泪低泣道:“臣妾恳请皇上将许氏宣进宫,当面问个明白,如果事实真如卷宗上所书的那般,臣妾第一个饶不过她!” 许贵妃虽然可以肯定许氏不敢出卖自己,但曲灵栩向来诡计多端,如果让她寻了机会套出什么话来,可就大事不妙了,所以……让许氏在她眼皮子底下,是最稳妥的选择。 皇上虽然厌恶许氏,但却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许贵妃亦参与其中,再被她这样梨花带雨地哭诉一番,心里亦稍稍有所不忍,一时之间迟疑不决。 见状,皇后不动声色地给慕容璟使了个眼色,慕容璟立刻会意,拱手道:“父皇,虽然此事证据确凿,但许氏始终不肯招认,还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儿臣想着她到底是贵妃娘娘的妹妹,也不好随意用刑,如果贵妃娘娘能协助审理,也是好事。” 那卷宗上就算历数许氏再多的罪状,也比不上皇上亲耳听到的有震撼力,更何况,那许氏并非绝顶聪明之人,只要他们能把握住机会,极有可能问到一些关键问题,让许贵妃和慕容璃没有机会狡辩。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自家人……总归好说话些。”俪昭仪似笑非笑地看了许贵妃一眼,随声附和道。 “也好。”皇上点点头,随即命宋之问回京兆尹府把许氏及几个人证带进宫来,之后又补充道:“事关陈氏的死因,馨月郡主也应知晓,你派人去将军府走一趟,让郡主一 并进宫。” “微臣遵命。” 宋之问离开后,勤政殿陷入长久的寂静,如此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殿门方才再次被打开,虽然没有被施以重刑,但仓促被带来的许氏依旧狼狈不堪,不仅衣服多处褶皱破损,就连头上的金簪也少了几支,发髻凌乱如同市井泼妇,跟两个月前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夫人判若两人。 这副模样的许氏让许贵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怎么都不敢相信曲灵栩一个刚刚及笄的黄毛丫头,会有那样缜密的心思手段,将纵横将军府多年的许氏整的这样惨。 相比许贵妃的冷静,许氏的表现明显更加激动,看到许贵妃熟悉的身影,许氏原本颓然的目光瞬间明亮起来,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飞扑过去紧紧抓住许贵妃的裙角,声泪俱下道:“贵妃娘娘,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什么事都没做,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自从事情败露那一刻起,许氏在许贵妃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又如何会冒着加深皇上猜忌的风险来帮忙,只见她甩手一巴掌狠狠打在许氏脸上,痛心疾首道:“你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爱护有加,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因为太过气愤,许贵妃的气息起伏不定,缓和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你说你是冤枉的,好,本宫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当着皇上皇后娘娘的面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贵妃那一掌的力道很大,直接将许氏打的一个踉跄趴到地上,待再次爬起来时,左侧脸颊已是肿的老高,可是直到这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视作救命稻草的亲姐姐 ,已经把她视为弃子,只当这是对方想出来的苦肉计,是以立刻爬起来,不停地朝皇上磕头,“皇上,臣妇冤枉,臣妇并没有写那封信,这……这是有人蓄意陷害!” “是么?”皇上清冷的目光从许氏身上扫过,最终落到宋之问身上,宋之问会意,当即拱手道:“回禀皇上,微臣一早从锦绣阁将这个可疑的奴才带回府衙审问,他招供的非常详细,连细枝末节都说的清清楚楚,绝不可能是诬陷。” 那个家丁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能够见到当今皇上,七魂早已吓丢了六窍,整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会儿听到宋之问的话,几乎条件反射似地连声道:“皇上,小人说的都是实话,绝没有半句虚言,二姨娘亲口向奴才许诺,只要做好这件事,就给小人一百两银子娶妻生子,那银票……就被缝在小人衣服的夹层里。” 之前没有任何人提到过银票的事,许氏也只当那家丁爱财如命,根本不可能招供出来,可没想到在皇上面前,他竟是紧张到连银子也不要了,那银票出自京城最大的宝通票号,一应提取手续都有记录在册,皇上只要派人去查…… 许氏不敢再往下想,因为再往下,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从未有过的惊恐瞬间袭满全身,让许氏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然而,这一次,她注定没有机会逃脱。 许氏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殿中众人眼中,皇上剑眉一横,将内侍从那下人衣服夹层中取出来的银票扔到她面前,寒声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是不是要朕即刻派人去宝通票号查出支取记录!” “皇上……皇上饶命……”许氏知道自己再怎么狡辩也没 有用了,只一味地俯首哭泣。 “你……本宫这些年当真是看错了你!”许贵妃气的几乎要站不稳,还是身边的侍女用力扶了一下,方才没有踉跄着摔出去,她也顾不得什么贵妃仪态,上前狠狠踢打在许氏身上,愤恨道:“父亲自幼教导我们姐妹要与人为善,你可倒好,竟然做出残害主母的恶毒之事,本宫……本宫替父亲打死你这不争气的逆女!” 许贵妃的情绪太过激动,宫女们一时也拉不开,只能由着她不停地打骂许氏,然而众人没有看到的是,趁着靠近许氏的机会,许贵妃在其耳边用微不可见的声音低语道:“想要保定邦和凤衍平安,就管好你的嘴!” 许氏脑子懵懵的,只能任由许贵妃打骂,连躲闪都不会了,直到听到这句冷酷无情的话,方才如梦初醒般地瞪大眼睛,她跟许贵妃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清楚这个姐姐跟父亲一样冷血无情,但是她一直都觉得那是对别人的,对自己的亲人绝对不会如此,直到这一刻,方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的愚蠢! 许贵妃,她的姐姐……呵呵。 她不甘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即便下地狱,也要拖着许贵妃一起,可是她如何能那么做?正如许贵妃所说,她还有定邦,还有凤衍,她们想要有个好前途,还要仰仗许贵妃提携,而她,绝对不能连累自己的孩子去死。 见许氏一动不动地瞪着许贵妃,皇后适时开口道:“皇上,臣妾瞧着许氏似乎有什么话要跟贵妃妹妹说,会不会这其中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 听到这话,皇上尚未来得及回答,许贵妃已是先一步 接口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臣妾也有份加害将军夫人么?”如此说着,她端端正正地面朝皇上跪下,一字一顿道:“皇上,许氏是臣妾的至亲,她做的错事,臣妾理应一同受到责罚,但臣妾绝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皇上不相信,尽管命人去查。” 听到身正不怕影子斜几个字,皇后几乎要冷笑出声,再看俪昭仪,同样也是一脸不屑,只觉得这许贵妃的脸皮跟城墙有得一拼,也不怕谎话说过了头天打雷劈。 “贵妃妹妹想到哪里去了,本宫同你姐妹多年,如何会不相信妹妹的为人呢?”皇后极力忍住冷笑,淡淡道:“皇上,培养暗卫可不是小事,以许氏一人之力断然做不到,臣妾认为必须要细查。” “这是自然。”皇上淡淡点头,向如同一堆烂泥般跪在地上的许氏道:“宫中慎刑司的大牢你应该听说过,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这会儿从实招来,朕可以考虑赐你一个全尸,否则……慎刑司总管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这一小会儿,许氏心里已是定了主意,她幽怨的目光从殿中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许贵妃身上,正当皇后以为她要开口说话时,她突然癫狂般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不堪,如漏了音的笛子一般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就在皇上准备命人把癫狂的许氏带走时,她突然抬手拔下许贵妃发髻上的金簪,狠狠朝自己胸口扎了下去。 她必须死,但可以选择怎么死。 定邦,凤衍,母亲先去了,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还有……一定要替母亲报仇,杀了,杀了曲灵栩,杀了许贵妃……杀了这所有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削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待曲灵栩进宫的时候,许氏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当事人都死了,又没有招供出什么可疑线索,皇上自然不能无凭无据地认定许贵妃跟此事有关,这样的结果原本就在曲灵栩意料之中,便也没有做无谓的纠缠,只再三叩谢皇上为她们母女做主的恩德。 曲灵栩的知分寸,懂感恩,让皇上很是欣慰,温言道:“好孩子,快起来吧。丧仪繁琐,你一个人只怕难以照应周全,朕会让皇后派人去帮你,若还有什么问题,亦可以直接向朕禀明。” 皇上此话,让曲灵栩更加感激涕零,深深叩首道:“皇上体恤,臣女感激不尽。” “哎,难为你小小年纪,要承受这等丧母之痛。”皇后轻轻拍了拍曲灵栩的手,无比怜惜道:“逝者已矣,郡主还是要想开些,想必将军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伤心过度,损了自己的身子。” 许贵妃虽然对曲灵栩恨之入骨,但这点儿表面功夫却还不至于做不出来,只见她满脸愧色地朝曲灵栩深深福了一福,泣声道:“馨月郡主,本宫虽然毫不知情,但许氏做出如此穷凶极恶之事,何尝不是本宫这个长姐管教无方,请你……受本宫一拜。” 许贵妃乃正一品四妃之首,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曲灵栩如何能受她的礼,连忙侧身避开,恭敬垂首道:“贵妃娘娘言重了,臣女虽无才无德,却也明白一事归一事,如何有无端迁怒娘娘的道理,娘娘这样说,可是折煞臣女了。” 哼,许贵妃会演戏,自己的演技难道还能比她差了去? “馨月郡主说的是,妹妹既然光明磊落,又何必自责?”皇后温和地看了许贵妃一眼,似笑非笑道: “许氏这一死,跟她暗中有所勾结的人,只怕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了,妹妹得空的时候不妨仔细想想,许氏跟谁比较亲密些,一想着这京城中隐藏着来历不明的暗卫,本宫这心里就踏实不下来。”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很清楚,能跟许氏有所关联的人,跟许贵妃必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首当其冲的就是慕容璃。 所以,皇后这番话看似茫然,却是在提醒皇上,慕容璃手上的权利该收一收了。 皇上担心暗卫作祟的心情比之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稍稍思索一番后,看向慕容璟道:“这件事疑点甚多,不能轻易揭过去,晚些你去巡防营传朕旨意,让他们加强保卫,严查可疑人等,有任何发现,都要第一时间回禀给朕知道。” 此话一出,许贵妃脸上的震惊表情好比被冰冻住了一般,立时怔在当场,众所周知,这几年来,巡防营一直都是由慕容璃掌管的,而如今,皇上却让慕容璟去传旨,可见其心里已是对慕容璃有了嫌隙。 如今京中的形式对他们已是十分不利,若是再失去了节制巡防营的权利,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担忧,自然就有人高兴,慕容璟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只见他飞快地跟皇后对视了一眼,旋即有些为难地拱手向皇上道:“父皇,巡防营一直都是二弟在掌管,儿臣去传旨,会不会有些不妥?” “这有何妨,一家人不必分出个彼此来。”皇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继续道:“之前朕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来接管巡防营,就暂时让璃儿管着,没想到一晃就几年过去了,也是辛苦他了。” 额? 慕容璟稍稍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恭敬道:“父皇,二弟平日里要打理吏部兵部诸多琐事,已是忙碌不堪,儿臣觉得冷世子有勇有谋,对父皇忠心耿耿,不如让他接了这个差事,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冷元勋才智过人,皇上对他一直存着提防之心,并未授予太多实权,然而细细想来,这些年对方一直谨守本分,并未有一丝一毫越矩之事,而且据皇上所知,冷元勋并未参与到夺嫡乱战之中,如果有他在巡防营对慕容璃加以节制,也能防止对方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 如此想着,皇上心里已然有了计较,点头道:“这次江陵赈.灾,冷世子立了大功,朕也应该嘉奖他些什么,让他跟璃儿一起管理巡防营,倒是个好主意,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个人协商。” 慕容璟原本只是试探一番,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答允了他的提议,一时喜出望外,含笑道:“父皇圣明,儿臣相信冷世子一定不会辜负您这番器重。” “皇上……”许贵妃气的脸色发紫,正准备替自己儿子鸣不平,皇后却是抢先一步笑道:“二皇子这些年来一直非常辛苦,别说皇上,就是本宫这个做嫡母的看着,也是心疼得很,如今有冷世子帮衬,说不定很快就能将暗卫一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妹妹也能安心了,是不是?” 皇后的话犹如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许贵妃头上直直浇下,她虽然愤恨,但思绪却清晰起来,皇上原本就对他们母子有诸多怀疑,只是碍于情面才没有发作,如果她再辩驳,势必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算了,成败也不在这一时。 许贵妃口中的银牙咬碎了一地,待再次抬起头来时,面上却是一派感激之色,“臣 妾替璃儿多谢皇上体恤。” 皇上对许贵妃的识趣很满意,淡淡道:“朕这样做都是为了璃儿好,你这个做母妃的,也应该提点他放宽心才是,手中的权利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古往今来,君权从来都是至高无上的,任何有可能威胁到皇上权利的人都断然没有存活的可能,即便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许贵妃深知这个道理,是以恭敬道:“皇上言重了,璃儿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多为皇上分忧罢了,至于权利,他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贪恋。” “如此甚好。”也许是最近操劳过甚,皇上脸上难掩疲倦之色,打了个哈欠道:“朕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至始至终,曲灵栩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作壁上观,左右皇后和许贵妃积怨已深,即便她不挑拨,也是水火不容之势,她如今更想知道的是,曲凤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有了这次的前车之鉴,曲灵栩也不打算慢慢跟曲凤衍斗法,只希望她这次的手段能高明些,一次清理干净就是了。 到了勤政殿外,见曲灵栩始终沉默不语,皇后淡淡笑道:“郡主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可否说给本宫听听?” 从曲灵栩得到皇上瞩目后,皇后就把她列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原本想着等她从江陵回来就向皇上请旨赐婚,可陈氏的离世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每每想到这些,皇后对许氏姐妹的痛恨就又多一分。 皇后的话将曲灵栩有些游离的思绪拉回来,只见她屈膝福了一福,恭敬道:“臣女心神有些恍惚,在娘娘面前失仪了,还请娘娘赎罪。” 见状,皇后亲自扶起曲灵栩,温言道:“在本宫面前,郡主何须如此见 外。”稍稍停顿一下,她又继续道:“郡主神情恍惚,可是又想到了将军夫人?” 听皇后提起陈氏,曲灵栩的眼角忍不住一酸,微微摇头道:“不敢欺瞒皇后娘娘,臣女适才是想到了二妹妹,如今……她也要跟臣女一样,承受这痛彻心扉的丧母之痛。” “那是许氏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这般说着,皇后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意,似笑非笑道:“咱们大夏朝一向嫡庶尊卑有别,有些个妾室以为处心积虑得了男人的宠爱,就能越过嫡室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可惜,这人的欲望,就像沟壑般难以填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皇后故意放慢了速度,其中的暗示已是非常明显。 “娘娘圣明,臣女也是这样认为的。”曲灵栩并没有掩饰自己想要除掉曲凤衍的心思,从容不迫地淡淡道。 “郡主聪慧,自然知道做什么事情对自己最有利,本宫也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皇后淡淡一笑,“一直想请郡主去凤仪宫陪本宫闲聊,可惜事情太多,总不能如愿,待过了这段时间,郡主可是不能推脱了。” “皇后娘娘盛情,臣女岂有推却的道理,只是臣女愚笨,还请娘娘多多提点。”曲灵栩再次恭敬地福了一福。 皇后稳坐后位多年,心思手段绝非常人所有,她倒是有必要多学学皇后的权谋手段。 “郡主当真是谦虚。”皇后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身子乏了,让欧阳姑姑扶着回宫去了。 看着皇后远去的背影,曲灵栩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弧度,只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父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在曲灵栩进宫的时候,冷元勋亦回到淮阳候府,他正准备回书房细细筹谋下一步如何对付慕容璃,却见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恭敬地朝其拱手道:“世子爷吉祥。” “风叔免礼。”冷元勋微微一笑,“可是父亲找本世子有事?”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淮阳候的贴身亲随冷季风,冷季风常年伴随淮阳候左右,几乎寸步不离,他来找冷元勋,很明显是奉了淮阳候的命令。 冷季风含笑点点头,“世子爷说的是,侯爷请您到主屋书房去一趟。” 冷元勋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他定睛看了冷季风一眼,发现对方眼神中含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郑重,心下明白淮阳候此番寻他,定是有极其重要的实情,是以片刻也不敢耽搁,急急朝书房去了。 淮阳候世代恩荫,府邸面积虽大,却不见丝毫金玉堆砌的华贵奢靡,只以黑白为主色调,遍布奇花异草和古树碑林,高端大气,充斥着浓浓的文化气息。 冷元勋走的极快,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到了书房,紧随其后的冷季风正准备进屋通禀,却听一阵沉稳的男声从屋内传来,“是元勋来了么,进来吧!” 冷元勋依言入内,在书房正中站定,恭敬地屈膝跪下,恭敬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过来吧。” “是。”冷元勋依言走近,见淮阳候正站在书桌前临摹一幅名家字帖,便淡淡笑道:“父亲每次遇到不知该如何解决的难事,就会练字精心,不知儿子能否为父亲分忧?” 听到冷元勋的话,淮阳候握着狼毫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道:“我儿向来聪慧,不妨猜猜为父在为何事苦恼?” 在冷元勋的记忆 中,淮阳候极少用这样的口吻跟自己说话,心里不觉有些吃惊,立刻敛了神色,恭敬道:“儿子不知做错了何事,还请父亲明示。”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存心要瞒着我?”淮阳候剑眉紧蹙,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容亦多了几分让人畏惧的威严,“说,你跟馨月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元勋跟曲灵栩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情谊,淮阳候并非没有察觉到,但他没有想到,冷元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其私下碰面,还将自己身边的暗卫分配了几个给曲灵栩用,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淮阳候所能容忍的尺度,毕竟冷元勋肩负大任,决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冷元勋原本也没有打算把他爱慕曲灵栩的事情瞒着淮阳候,见对方主动提及,亦如实道:“父亲息怒,儿子跟馨月郡主两情相悦,虽然暂时还无法成婚,但生死之约已定,绝不会有任何更改,还请父亲成全。” 见冷元勋对自己坦诚,并没有着意隐瞒什么,淮阳候心里的怒气稍稍平复一些,冷冷道:“馨月郡主聪慧敏捷,胜过寻常世家贵女无数,她能入了你的眼,为父并不觉得奇怪,可是正因为她太过聪慧,你才更要慎重,否则一旦让她察觉出关于你身份的蛛丝马迹,等待你和咱们淮阳候府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你可明白?” 夺嫡之路步步凶险,他们目前尚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拨乱反正,这时候只要行差踏错一步,这二十年来殚精竭虑所准备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冷元勋如何不明白淮阳候的担忧,是以立刻宽慰道:“父亲放宽心就是,馨月郡主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对儿子不利的事情,这一点,儿子敢用 性命担保。” “性命?你有几条命?”见冷元勋说得如此肯定,淮阳候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将利害关系跟他讲清楚,忍不住有些急躁道:“你的心意自是不错,但她的心意你又如何明白,为父不妨告诉你,皇后已是打定主意要让太子娶馨月郡主为太子妃,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如何能保证她不会动心?” 世家贵族联姻往往以利益为先,而做皇后,更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在淮阳候眼中,即便曲灵栩跟旁人有所不同,也必然无法逃脱这个俗套。 “栩儿不会的。”冷元勋抬头迎上淮阳候严厉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如果栩儿真对太子有意,当初就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往江陵去救儿子,她是医者,如果不是真心愿意,自然有无数种办法推脱,儿子相信她,就如同相信父亲一样。” “勋儿,你怎么就……”见冷元勋如此冥顽不灵,淮阳候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脑门,正要继续出言训斥,突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你老实交代,你的事情,她知道多少?” “全部。” 当从冷元勋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时,淮阳候几乎要背过气去,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机会除掉曲灵栩,这个女子绝对不能再留! 知父莫若子,当淮阳候眼中那丝狰狞之色一闪而过时,冷元勋就猜到对方心里起了杀意,当即冷冷道:“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儿子心里早已视栩儿为妻,自然要给予她全部的信任,更会护她一世周全,只要儿子在这世间存活一日,便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她分毫,包括父亲您。” 冷元勋自幼聪慧有礼,无论学业还是武功,从未让淮阳 候操过一丝一毫的心思,眼见他越来越优秀,淮阳候亦发自内心地欣慰,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向来恭顺孝敬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他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淮阳候气的双手颤抖不止,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全部涌上头部,冲的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的眼周尽是赤焰之色,好一会儿才用功调整好气息,抓起桌上的镇纸用力砸到冷元勋面前的地上,厉声喝道:“好啊!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糊涂至此,以至于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自己的仇恨!” 冷元勋是前朝太子留下的遗孤,在淮阳候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少主子看待,这些年来,别说疾言厉色地训斥,就是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如今却是这般情势,可见他生了多大的气。 听到淮阳候的训斥,冷元勋并没有生气,只是敛衣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一字一顿道:“父亲养育儿子二十载,儿子未曾尽孝,反而惹父亲生气,实在罪该万死,但儿子想让父亲明白,栩儿不是那种贪图名利富贵之人,更不是经不起风雨的温室花朵,有她在,不仅不会有任何牵累,反而会给儿子带来很大的助力。” 若不是曲灵栩相救,他极有可能在几个月前那场瘟疫中死去,既然这条命都是曲灵栩救回来的,他还有什么不能坦言的? 栩儿。 适才淮阳候的思绪完全被愤怒占据,如今再次听到冷元勋对曲灵栩这般称呼,脑海中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称呼自己心爱的妻子,可惜,他们的恩爱是那样的短暂,那时候妻子刚刚生下女儿,身子虚弱不堪,而他却擅作主张,用她刚刚 生下来的宝贝女儿,换得冷元勋活命,而他的妻子,却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身体渐渐虚弱,最终不治而亡…… 无可奈何,生命中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何尝不是他心底的永殇…… 见淮阳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元勋还以为他被自己气的旧疾要发作,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关切道:“父亲,您没事吧?” 冷元勋的话将淮阳候不知飘散到何处的思维拉了回来,他定定看了看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淡淡道:“勋儿,你可知道,我们,没有退路了。” 看着淮阳候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冷元勋郑重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父亲为儿子费劲心血,自从儿子知道自己身世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退路二字,如今朝中吏政腐败,祖父和父亲在天之灵如何能够安息,儿子必定要将这一切一点一点校正过来,还咱们大夏朝百姓一个清平盛世。” “勋儿的心智父亲明白,可是……” 知道淮阳候还是对曲灵栩有诸多不放心,冷元勋也不想再多加辩驳让对方生气,只淡淡笑道:“父亲尽管放宽心,外面的一切,交由儿子处理就好,如果您还有什么疑虑,儿子即刻就进宫请皇上赐婚。” “胡闹。”淮阳候冷冷瞪了冷元勋一眼,继续道:“你既然如此信任曲灵栩,父亲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但凡事多留心总是好的。” “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冷元勋‘乖觉’地点点头,看向淮阳候道:“如今慕容璃势力大损,心里指不定有多窝火,以慕容璟的性子,一定会借机狠狠打压对方的气焰,这样下去,难保慕容璃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怨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说的没错。”淮阳侯微微点头,神色凌厉道:“慕容璃连谎报军情这种杀头的罪过都不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虽说太子一定会全力追查,但未必能寻到把柄,你也要着重留意才是。” “慕容璃那边,儿子已经有所安排,除非他从今以后什么都不做,否则必定不会再让他全身而退。”别的且不说,就慕容璃无数次暗中派人追杀曲灵栩这一条,冷元勋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如此甚好,但你也要……”淮阳侯话音未落,突然察觉到门外有个人影在晃动,顿时一惊,沉声道:“是谁在外边?” 他们适才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冷元勋的身世,但言语之间的暗示却不难猜测,如果让别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在淮阳侯充满肃杀之意的目光中,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年轻男子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着一件淡蓝色锦袍,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如意团纹图案,他的五官虽然没有冷元勋那般精致立体,却也十分精致清秀,此人便是淮阳侯府二公子—冷元凌。 虽然侯夫人去世多年,但淮阳侯深爱夫人,又因当年一事对其颇为内疚,并未续立正式,冷元凌乃是三姨娘林氏所生,因着庶出的关系,他身上少了几分傲气,更多的则是谦卑随和,但其眼眸中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精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绝不是安于现状之人,只是在时机尚未成熟,或者是没有把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暂时选择收敛光芒罢了。 见到冷元凌,淮阳侯眼眸中的凌厉之色稍稍淡了些许,但语气依旧冷冷的,“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听到淮阳侯的话,冷元凌眼眸 中的恨意如流星般一闪而过,旋即恭敬道:“父亲恕罪,儿子并非有意打扰您跟大哥说话,只是宫中来了人,让大哥出去接旨。” 接旨? 淮阳侯和冷元勋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茫然,但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什么,只快步出了书房朝正厅去了。 为表郑重,皇上派了身边的太监总管朱公公亲自来传旨,待宣读完后,朱公公将明黄色的圣旨合起来,恭敬地交到冷元勋手中,含笑道:“巡防营担负着维护京城治安的重责,皇上将节制巡防营的权利交由世子爷,可见对世子爷的重视。” 冷元勋接过圣旨,站在他身边的淮阳侯立刻向冷季风使了个眼色,冷季风会意地将一个成色十足的金锭塞到朱公公手中,客气道:“劳烦公公专程走这一趟,这点儿心意,还请您笑纳。” 朱公公掂了掂手中分量十足的金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侯爷和世子爷客气了,咱家先行告退。” “公公慢走。” 送走朱公公,冷元勋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圣旨上,巡防营在京城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没少往里面安插人手,却没想到一向疑心极重的皇上会将这块肥肉送到他手中。 由此可见,皇上对慕容璃的猜忌远比他想的要严重许多,与此同时,他又不能让慕容璟太过得意,从而轻易破坏掉目前相互制衡的局面,这才让自己这个看似中立的人捡了漏子。 天助也。 冷元勋想到的这些,淮阳侯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只见他轻咳一声,淡淡道:“勋儿,你随为父过来。” 有了这个意外收获,他们之前制定下的计划少不得要做一番调整,还要细细 商议。 看着淮阳候和冷元勋离去的身影,一同出来接旨的冷元凌眼眸中闪过一丝幽怨的恨意,嫡庶尊卑有别,从他出生起,这几个字就像一座大山似地牢牢压在他头上,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冷元勋成为尊贵的世子,近乎占有了父亲所有的宠爱,而他,只能活在冷元勋的阴影下,去做一些不入流的事情。 凭什么! 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见冷元凌一动不动地呆站在原地,其身后身着淡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二哥,你在想什么呢?” 这个男子叫冷元清,大约十四五岁,一张活泼可爱的小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笑容,但你若是被他天真的外表迷惑住,以为他丝毫没有心机,那就大错特错了,否则,凭他一个末流妾室所生的庶子,怎么可能一应吃穿用度都不在掌家贵妾所生的冷元凌之下,而且更得淮阳候重视。 因着同为庶出,冷元凌跟冷元清平日里倒是有几分交情,见他盈盈看着自己,冷元凌扯了扯嘴角,有些讽刺地轻哼道:“我想什么有用么,在咱们淮阳候府,父亲眼睛里只有大哥,哪儿还有咱们这些不入流的儿子。” 冷元勋毕竟身份特殊,淮阳候对他的关注难免多一些,但平心而论,他对冷元凌也算不上轻视,同样是找博学大儒为其传授功课,只要有时间,也会亲自指点武功招式,只是他受天资所限,才处处在冷元勋面前落了下乘,可冷元凌并不会这样想,他只会觉得是冷元勋抢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父爱,甚至是世子之位。 贪心不足蛇吞象,正是如此。 听到冷元凌毫不遮掩的话,冷元清脸上的笑容像被吸水纸吸干了一样,瞬时 消失不见,只见他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皱眉道:“二哥你疯了,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口,要是让父亲听到了,一定会狠狠责罚你的。” “父亲顾大哥还顾不过来,哪儿有空来管我。”冷元凌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看向冷元清道:“三弟要是没事的话,过来陪我喝酒吧。” 冷元凌如此说,冷元清又如何能推辞,只好点头道:“二哥相邀,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弟弟我这酒量实在不济,也只能勉强陪二哥小酌几杯了。” 冷元凌心里正烦躁着,点头道:“行了,走吧。” 淮阳候府很大,冷元凌所住的乾心院离主院着实不近,兄弟二人走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到,进了院子,冷元凌正要吩咐丫鬟去取酒,一抬头,却见其生母林氏端坐在正厅主位上喝茶,看样子,已经等他有一会儿了。 见状,冷元凌也顾不上喝酒,只快步迈进正厅,恭敬地拱手道:“儿子给姨娘请安。” 高官大户人家的规矩,妾室生下来的子女只能唤嫡妻为母亲,对父亲的其他女人,哪怕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也只能唤姨娘,以示嫡庶尊卑有别,这一点,让林氏和冷元凌深以为恨,却也无可奈何。 林氏虽然没有正室的名分,却手握掌家之权,身份比其他姨娘高了不止一截,冷元清自然不敢有所怠慢,在冷元凌行礼之后,亦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林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只因母亲是个平妻,这才矮了嫡女一头,被许给淮阳候为妾,她着一身绛红色金线绣牡丹纱衣,精致的牡丹撒花衬得她端庄的面容格外艳丽,因着常年掌家的缘故, 她身上很有一家主母的端庄气度,只是眼角眉梢间颇有凌厉之感,可见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角色。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含笑看了冷元凌两兄弟一眼,“今日倒是巧了,你们两兄弟同时得闲。” 听到林氏的话,冷元清立刻含笑道:“回姨娘的话,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天气又好,我就想着来找二哥喝酒聊天,您不会不答应吧?” “怎么会?你们是亲兄弟,原本就应该多走动,不要生分了才好。”林氏温和笑言了一句,继续道:“只是我听下人说,宫里来人传了旨意,可跟你们二人有关?” “这淮阳候府,皇上看重的是谁,姨娘不清楚么?”冷元凌心情差到了极点,又是在自己亲娘面前,自然懒得掩饰,苦笑道:“如今,只盼着大哥吃肉之余,能够分点儿汤给我和三弟喝,否则我们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胡说什么,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么!”林氏的心思可比冷元凌多多了,这么多年来,她跟许氏一样,从未放弃过对正妻之位的觊觎,而冷元凌,无疑就是她上位的一重保障,又如何会容忍他如此不计后果的口不择言。 听到林氏的训斥,冷元凌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刷黑了一个层次,声音也忍不住升了一个分贝,没好气道:“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又有哪个会去跟父亲说这些?”这般说着,他尤嫌不足,继续愤愤道:“姨娘你谨慎了这么多年,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可是那又怎么样,父亲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感激?” 说到这里,他心里的怨恨又多了一层,如果林氏能够成为平妻或是续弦,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也不至于过现在这般憋屈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怀疑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二少爷这么说,可是怪我连累你的前程了?”林氏描绘精致的远山黛眉用力一挑,眼角眉梢间迸发出森冷的寒意,让人看了如同置身于数九寒天之中。 冷元凌心里虽然有怨念,但林氏到底是他的生母,也是他在淮阳侯府最能信任仰仗之人,自是不能再针锋相对火上浇油,立刻敛衣跪下,垂手道:“儿子一时口不择言,并不是存心惹母亲生气,还请母亲恕罪。” 情急之中,他连礼数也忘了遵守,只用私底下的称呼唤林氏。 听到‘母亲’二字,林氏阴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正如冷元凌所想,他们母子互为依托,如果彼此生了嫌隙,于谁都没有任何好处,是以略略沉吟后,叹息道:“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争气,也怪不得你,起来吧。” 听到这话,冷元凌正要出言安慰,林氏已是先一步向冷元清道:“清儿,今天只怕要扰了你们的好兴致了,改天姨娘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菜,让你们兄弟二人好好喝几杯。” 冷元清何等聪明伶俐,如何不明白林氏有话要跟冷元凌说,当即识趣地拱拱手,含笑道:“姨娘慈爱,清儿就等着您的好手艺了。”说罢,转身离开。 待冷元清离开后,林氏摆摆手让厅中的下人尽数退了出去,方才重新把目光转回到冷元凌身上,冷元凌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别过脸避开她的眼神,小声道:“母亲,儿子也是为您鸣不平,您不至于还生气吧?” “为我鸣不平?”冷元凌不说话还好,一说这话,林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狠狠一掌拍在红木桌上,沉声道:“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抱怨埋怨 倒是一个顶俩,你如果能好好读书,考出个功名来,又何至于是这般光景!” 俗话说知子莫如母,这个亲生儿子有几斤几两,林氏再清楚不过,所以早些年,她一直对冷元勋颇为关心,企图利用冷元勋对她的依赖,在淮阳侯那里多刷些好感,甚至一度想要用捧杀的手段算计冷元勋,以营造出对方娇纵跋扈的形象,让淮阳侯对其失望,从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冷元凌身上。 可惜冷元勋自幼聪慧过人,不过一两次就看穿了她的计谋,对她极其冷淡,眼见计策落空,林氏愤怒之余又想出更阴毒的计谋,在冷元勋寻常吃的食物中下了毒,好在冷元勋身边的嬷嬷细心,这才免遭毒手,这件事让淮阳侯大为震怒,下令严查,最后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查到林氏身上,却对冷元勋的饮食起居格外小心,让她再寻不到机会,每每想到这些,她努力压制在心底的恨意就不住地往上涌。 “考功名,考功名,功名有多难考母亲不知道么!”冷元凌不满地瞪了林氏一眼,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红木椅子上。 在冷元凌看来,即便考中了状元又能如何,至多也就得一个四五品的小官慢慢熬着,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又出人头地的机会,哪里有侯府世子这般体面,同为父亲的儿子,为何冷元勋就能白白得到富贵荣华,还得了晴雨公主的爱慕,而他却要跟那么多出身微寒的人去挤科举那一条独木桥? 见冷元凌说出这种不成器的话,林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也算聪慧,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蠢笨的儿子来,正要发火,唯一被留在正厅中的一位中年仆妇暗暗拽了拽林氏的衣 服,赔笑道:“主子,二少爷说的也是实情,您何必跟他置气呢。”说罢,又看向冷元凌,“俗话说母子连心,二少爷的苦楚主子哪会不知道,可是容老奴说句实话,您这般将不满宣之于口,于改变现状并无益处,万一传到老爷和世子爷耳中,只怕对您更加不利。” 这个中年仆妇姓金,是林氏的陪嫁丫鬟,她从小看着冷元凌长大,待他犹如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冷元凌对其也算尊重,只见他瞥了瞥嘴,小声嘟囔道:“嬷嬷说的我何尝不知,可是……难不成我这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么?” 听到冷元凌的话,金嬷嬷立刻含笑安慰道:“二少爷乃福泽深厚之人,怎么会一辈子屈居人下,依奴婢看,世子只不过是运气好些,正好托生在夫人肚子里罢了,假以时日,您一定可以超越他。” 金嬷嬷这番话,原本只是想要安慰冷元凌一番罢了,但却让对方心念一闪,生出几分异样之感。 刚才他在书房外无意中听到父亲提及身世之类的话,他有意多听几句,不成想却被对方察觉到,他记得自己进到书房时,父亲眼眸中充满着异样的警惕,难不成…… 冷元凌脸色骤变,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见冷元凌突然像个石雕一样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林氏和金嬷嬷疑惑地对视一眼,开口道:“凌儿,你在想什么?” 冷元凌没有回答林氏的问题,而是眉头紧蹙,神情严肃地看向林氏,“母亲,如果儿子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夫人生产的时候,你已经入府了,是不是?” 林氏被冷元凌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头雾水,但见他不似开玩笑,只得暂时按捺住心里的 疑惑,点头道:“我只比夫人晚入府一年,想当年她生产时,我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得到肯定回答,冷元凌的精神更加振奋,只见他快步冲上前,一把握住林氏的手腕,急急道:“母亲,你好好想想,夫人生产时可有什么异常之事?” 冷元凌这么一问,让林氏更加疑惑,皱眉道:“异常?你什么意思,说的清楚些。” “我……”冷元凌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些,但除了这个,实在没办法解释适才父亲为何会那般慌张。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好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么?”冷元凌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林氏更加不悦,冷着脸不悦地追问了一句,倒是站在一旁的金嬷嬷眼睛一转,试探着问道:“二少爷可是怀疑世子爷并非夫人的亲生儿子?” 金嬷嬷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林氏脑海中炸裂开来,亦让她这些年来忽略的,或者说刻意忽略的疑点再次清晰地涌现出来。 是了,侯夫人生产之时,她虽然因为怀有身孕的原因并没有陪侍在侧,但仔细想来,夫人当年受惊引发早产,生产过程及其痛苦,足足耗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孩子,按道理来讲,这样出生的孩子身体应该很虚弱才对,但冷元勋的身体却十分强健,多年来很少生病…… 这不就是最大的疑点么? 可是,这真的……真的可能么? 想到这些,林氏的手指颤抖不止,好一会儿才握住金嬷嬷的手,一字一顿道:“你说,会不会是夫人生了个女孩儿,然后指使人调换了孩子?” “这个……”过度的思考让金嬷嬷原本就长了许多皱纹的脸,顿时皱成了菊花瓣儿,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不是没有这 种可能,可是夫人当年生产突然,一时之间如何能瞒过所有人的注意,将一个小婴儿带回府中?” “古往今来,这种鱼目混珠的事情还少么?”这个状况外的发现让林氏万分狂喜,如果她们能找到证据证明冷元勋并非淮扬候所生,那他不仅当不成世子,只怕连姓名都难以保全,到时候,这府中的一切都是他们母子的! 不止林氏,冷元凌和金嬷嬷亦是狂喜不止,特别是冷元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成为尊贵的世子,将冷元勋狠狠踩在脚下的场景,这如何能让他不兴奋! 可是高兴归高兴,兹事体大,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她们绝对不敢将此事宣之于口,否则不仅不能带来荣耀,还会有无穷祸患。 如此想着,林氏郑重嘱咐道:“刚才所说的事情,除了我们三人,决不能再让任何人知晓,夫人虽然去世多年,但当年在她院子里服侍的下人还有几个尚在府中,这些日子,嬷嬷想办法跟她们走的近些,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蛛丝马迹来,凌儿在府外走动方便些,就着意去找寻一下当年给夫人接生的产婆,切记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母亲放心,儿子晓得分寸。”冷元凌笑的灿烂,全然没有刚才那种颓丧之气,“一旦查到证据,就能在父亲面前揭穿这桩丑事,当真是想想就痛快!”他倒要看看,那个时候,冷元勋还有什么资格得意! “是啊,母亲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林氏幽幽叹了口气,无限感慨道:“也怪我,如果早日想到这些关节,事情也不会变的这样难办。”她心里还有一层隐忧,那就是冷元勋气候已成,并非轻易能够动摇的,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可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遇方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可就算扳倒冷元勋的风险再高,付出的代价再大,林氏母子也会毫无犹豫地去做,甚至在林氏看来,即便最终调查出来的结果并非她们所想的那样,她也要想尽办法把事情坐实,让冷元勋再无还手之力! 林氏的想法,冷元凌自然是双手赞成的,可是计划简单,想要真正实施却没有那么容易了,毕竟他只是个庶子,手中所能掌握的权利十分有限,暗中调查个什么倒也罢了,但是要想栽赃嫁祸,还做的全无破绽,是万万做不到的。 总而言之,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助力,来一同对付冷元勋。 林氏所顾虑的,冷元凌自然也能想到,可是这个同盟既要有强大的实力,还要能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完全保密,所以一定要是同样对冷元勋深恶痛绝之人,这……眼下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么? “你是说陵王?”林氏挑眉看向冷元凌。 冷元凌点点头,含笑道:“母亲,您不觉得陵王殿下是个很好的人选么?” 皇上将原本属于慕容璃的巡防营节制权,削了一大半给冷元勋,慕容璃一定恨冷元勋入骨,再加上之前种种过节,矛盾虽然没有激化到明面上来,却也近乎是不死不休之局,有这样能让冷元勋万劫不复的好事,他就不信慕容璃会不感兴趣。 “母亲相信陵王对冷元勋的恨意远远比你深,但他为人阴狠毒辣,心机更是深不可测,跟他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除掉冷元勋自然要紧,可一旦把慕容璃牵扯进来,无异于变相投靠了慕容璃一党,慕容璃如今势里已大不如前,如果他们贸然依附,势必会遭到太子一党的极力打压,到时候只怕又要处境唯艰。 如今 冷元凌心里的重中之重是除掉冷元勋,至于其他的,暂时都可以不考虑,是以淡淡笑道:“母亲放心,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当年之事,至于陵王殿下那边,咱们还有许多时间细细筹谋。” “就依你吧,务必要小心谨慎。”林氏稍稍思索后,叮嘱道。 在林氏母子筹谋如何对付冷元勋的时候,曲灵栩亦从宫中回到镇国将军府,才进蒹葭院,一道夹带着风声的银白色身影便奔到她面前,急急关切道:“栩栩,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吧?”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别多日的荣晟,早朝后陈氏去世及曲灵栩回京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虽然还未正式举办丧仪,但荣晟担忧曲灵栩伤心过度,哪里等得了那么久,不顾安乐公主的劝阻,立刻就奔过来了。 荣晟喜欢喜气明亮的颜色,素日的锦袍大多是蓝紫色系,今天为着陈氏新丧的缘故,特意换了一件银白色素袍,就连玉冠上的宝石也被摘了去,曲灵栩感念于他这样的细致用心,轻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你的气色这样差,还说没事。”荣晟认真端详了曲灵栩片刻,小小的眉头越发紧蹙到一起,一字一顿地嘱咐道:“我带了两株野山参和一些金丝血燕来,你一定要记着吃一些,否则身体怎么吃得消。” “好,我听你的。”曲灵栩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去厅里坐着说话吧。” “嗯。”荣晟点点头,正要随曲灵栩往正厅走,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道:“栩栩,我今天还带了一个人过来,你要不要见见?” 额? 曲灵栩疑惑地挑了挑眉,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排众而上, 恭敬拜倒:“小民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曲灵栩已是知晓了来人的身份,有些不敢置信道:“方博,你如何得知本郡主已回京?” 虽然这个消息在京城中已经传开,但方博住在远郊,怎么也不可能这会儿就赶过来了。 听到曲灵栩的话,方博再次拱拱手,恭敬道:“回郡主的话,小民昨日进城买一些药材,因在药材房耽搁了些时间,便留宿了一晚,没成想出城门时,听到将军夫人去世的噩耗,便想着前来祭奠一番,正巧在将军府外遇到世子爷,世子爷就带小民进府了。” 曲灵栩对方博有再造之恩,得知将军府突遭变故,前来探望亦在情理之中,曲灵栩点点头,温言道:“既然来了,也不急着走,一起进屋坐坐吧。” 方博医术精湛,曲灵栩早就有意将他收在自己身边做个助手,只是最近三番五次出事,根本没有时间去找他,这会儿对方不请自到,自然再好不过。 方博虽然是一介布衣,但他为人正直,不卑不亢,得到曲灵栩的邀请亦不推辞,只大。大方方行了个礼,跟在荣晟身后进了正厅。 分别落座后,还未等下人奉上茶点,荣晟已是再次急急道:“栩栩,我听说出京之后,你几次被人追杀,可是真的?” “是啊,好在我命大,否则哪里还能坐在这里。”曲灵栩接过云意递过来的太平猴魁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此事事关皇家尊严,皇上已经命太子殿下严查了,咱们等消息就是。” “郡主妙手仁心,必然福泽深厚,岂会被肖小之徒所伤,无论谁想害郡主,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不过是几句千篇一律的话语,若是从别人嘴 里说出来,总有阿谀奉承的感觉,但方博天生了一张正义的脸,再配上严肃不苟的表情,却让人莫名相信这就是他的真心话,没有一丝虚假。 “恩宠过厚,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只要想明白了,便也没什么可怕的。”曲灵栩淡淡一笑,看向方博道:“你父亲母亲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好?” 方博明白曲灵栩心智坚毅远非常人可比,见其将凶险的刺杀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心底最后一丝担忧也渐渐释怀,连忙起身道:“有劳郡主挂念,小民家中一切都好。” “如此,我就放心了。”曲灵栩微微点头,继续道:“你的医术我是见识过的,旁的不敢说,起码可以跟京城几个大药房的大夫一较高下,这般做一个乡野郎中,实在是太屈才了。”曲灵栩没有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意图,但她相信聪明如方博,一定听得懂。 果然,这般明显的暗示,不仅方博听的懂,就连荣晟都明白,抢先一步道:“栩栩,你可是觉得一个人研究药物太无聊了,想收个徒弟?”这般说了一句,没等曲灵栩回答,又继续道:“这个人呆呆木木的,哪里有我聪明,不如你收我为徒好了。” 见荣晟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曲灵栩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可是忠勇候府尊贵的世子爷,若是被我拐去学了医,老夫人和长公主殿下还不得提着刀来找我算账,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怎么可能,祖母和母亲最疼我了,一定会答允我的要求的。”荣晟走到曲灵栩跟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栩栩,你就收我为大弟子嘛,让他做我师弟。” 师弟…… 亏荣晟想的出来。 曲灵栩被荣晟摇晃的头晕,连忙挣脱了他 的束缚,正色道:“教你些医学常识自然是可以的,拜师就免了。”见荣晟还想说什么,曲灵栩又继续道:“不许讨价还价,否则从今以后,别再想让我陪你玩。” 一听曲灵栩不肯再陪自己玩,荣晟一张兴高采烈的小脸,像泄了气的皮球那般瞬间瘪了下来,撇嘴道:“栩栩,你就会欺负我。” “那是因为你可爱,一般人求着我欺负,我都不会理会呢。”荣晟的性子曲灵栩再清楚不过,这般哄了一句,又假意试探道:“怎么,你不愿意让我欺负么?” “愿意愿意,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荣晟一颗小脑袋摇的比拨浪鼓还快,生怕慢一步,曲灵栩就会生气。 “这还差不多。”曲灵栩淡淡一笑,将目光转到方博身上,解释道:“瘟疫过后,我便有打算在京城开设一家医馆,专门治疗一些疑难杂症,可惜最近一再出事,这个计划也搁浅了下来,要开医馆,仅凭我一人之力远远不够,必须要有一批医术精湛的郎中,而这些人,又必须是绝对信得过的,我希望你能来助我一臂之力。” 曲灵栩看人的眼光极准,她相信以方博的人品,哪怕日后名声满天下,也不会背叛他。 适才荣晟跟曲灵栩说话的时候,方博就陷入了矛盾沉思中,平心而论,没有哪个医者不想跟随在比自己水平高太多的行业泰斗身边学习,可是,他家中还有父母双亲需要侍奉,虽然以曲灵栩的能力,完全可以帮他把父母接到京城安顿下来,但他并不想在之前的恩情尚未偿还的情况下,再欠下一笔人情债…… 方博想的入神,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曲灵栩的问话,曲灵栩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他做出决定。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没有道理可讲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曲灵栩自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荣晟却是不成,不耐烦地皱眉道:“你这……”能跟随在曲灵栩身边学习医书,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偏偏他还摆出这般为难的姿态,真是不识抬举。 见状,曲灵栩一把拉住从蹿起来的荣晟,轻轻朝她比了个嘘声的动作,荣晟不满地朝曲灵栩撇撇嘴,但终究还是听了她的话,不甘心地回到座位上去了。 没了荣晟吵闹,大厅再次安静下来,但这一次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后,只见方博起身来到大厅中间,敛衣跪下,郑重拜倒,“小民愿意听从郡主差遣,今生今世,唯郡主马首是瞻,若有二心,必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方博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绝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问出问题之前,曲灵栩想到方博会答应,但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下感动之余,亦郑重道:“你并非我的下人,我也并没有将你禁锢在身边的意思,实在无需如此。” 她救方博时,并不知晓其精通药理,更别说存利用之心,这一切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如果对方将救命之恩当成禁锢自己的枷锁,便失去曲灵栩做这一切的意义了。 听到曲灵栩的话,方博再次磕了个头,不卑不亢道:“那日若没有郡主和荣晟世子仗义相救,小民早就被那些歹人以偷盗之名抓捕入狱,失去小民照拂,双亲更是朝不保夕,只怕早已魂归四天。”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郡主是小民一家的再生父母,但小民此举并非是为了报答昔日恩情。” 听到方 博的话,荣晟眉宇间当即染上一层薄怒,愤愤道:“那是为何?为了学手艺么?真没想到你是这种追名逐利的小人,当真让人不齿!” 这个人枉费长了一张正人君子般的脸,原来这样肤浅,荣晟轻哼一声,厌恶地别过头去。 此时已近日落时分,夕阳橙黄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洒在方博脸上,将他原本就平和的五官衬的越发淡然,他并没有因为荣晟露骨的讽刺辱骂而表现出一丝愤怒之色,只是依旧认真地看着曲灵栩,一字一顿道:“小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明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道理,郡主身份尊贵,原本可以在朱门高墙之中养尊处优一世,但您却选择用自己的才华普惠天下,小民不才,愿意追随郡主左右,略尽绵薄之力。” 方博这番言论让曲灵栩震惊之余亦忍不住反省自己,她最早有开医馆的打算,不过是为了谋求一条更稳妥的发财之路,亦能借此对各方势力稍稍有所牵制,虽然也不是不能顺便救治一些身患疑难杂症的穷苦之人,但是……的确没有这么高的境界呀! 哎,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曲灵栩决定,一定要好好反省自己,早日提高觉悟,悟…… “那个……咳咳……”曲灵栩尚处在自我反省中,情绪难免有些衔接不上,稍稍错愣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你能有这番胸怀,实乃医家之大幸,连我也自叹不如。既然你同意了,今日之约就算达成,你回去收拾一番,将父母双亲一同接进京城,我自会安排你们的住所和起居。” 既然对方博给予厚望,自然要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这是曲灵栩做事的基本原则。 然而,方博的回 答再一次出乎曲灵栩的意料,他想也不想便轻轻摇头,解释道:“郡主盛情,小民感激不尽,只是小民父母在老家生活了大半辈子,只怕一时难以习惯城里的生活,小民自会安顿好父母,闲暇之时多回去探望就好了。” 方博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却饱读圣贤之书,为人处世皆有自己不可撼动的原则,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得了曲灵栩天大的恩惠,又怎么可以在这些细节小事上再麻烦对方。 曲灵栩跟方博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通过这些言谈举止,不难猜测出对方心中所想,便也没有再坚持,只淡淡笑道:“你既然有了打算,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不过……若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小民谨遵郡主教诲。” 方博还要赶着城门下钥之前出城,曲灵栩也没有多留他,只派了一辆脚程快的马车送他回去,至于荣晟,自然是要留下来用晚膳的,只是自方博离开后,他就一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会儿功夫,桌上的茶盏早就凉了,云意颇为细心,领着丫鬟换了新的茶点过来,曲灵栩亲自端了一杯茶递到荣晟手中,口中带着几分玩味道:“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的,跟个小喜鹊儿似的,倒是难得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思考思考人生。” “我不是在思考人生。”荣晟接过茶,用带着浓浓担忧的神色看向曲灵栩,“栩栩,你当真这么信任那个方博么?” 荣晟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心性向来活泼不拘,更不懂得人心险恶,这会儿竟一本正经地问出这样有些沉重的话来,归根到底还是担心曲灵栩的缘故,曲灵栩心下了然,却没有直接点破, 只微微一笑,“荣晟觉得他不可信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说的那番话实在出人意料,祖母跟我说过,越是心机深沉之人,越善于用仁义道德伪装自己。”他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有些郁闷地小声道:“你三番几次遭人追杀,可见背后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如果一不小心中了谁的圈套,可怎么得了,他……会不会是谁故意派来接近我们的?还是观察一段时间再用吧。” 相识至今,曲灵栩一直把荣晟当成小孩子看待,从未跟他探讨过什么深刻的道理,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少不更事的孩子,却有着这般缜密的思维,可见安乐公主并没有如外人所想的那般,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过分溺爱,至于外人看到的,只不过是表象罢了。 这般想着,曲灵栩忍不住笑道:“行啊小子,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你说的没错,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曲灵栩的话让荣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撇嘴道:“我在为你担心好不好,你还有心情取笑我。” “我哪有取笑你,明明是表扬。”曲灵栩抬手将荣晟头上有些歪了的玉冠扶正,轻声道:“放心吧,姐姐这条命硬着呢,不是哪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取走的。” 老天爷既然给了她这个神奇的穿越机会,就一定是想让她为这个世界做出点儿有用的事情来。 听到‘姐姐’两个字,荣晟原本阴郁欲滴的小脸儿顿时像充满气的气球那般,迅速满血复活,不满地反驳道:“不要乱说话好不好,什么姐姐,你明明是我未来的世子妃。” 陈氏去世,对于想尽快娶到曲灵栩的慕容璟和冷元勋来说,自然是颇为头疼,但对年纪尚小的荣晟来说,却不失 为一个好机会,按照夏朝礼法,生母去世,曲灵栩需要守两年孝,孝期结束后才能谈婚论嫁,虽然在这个年代,十七岁才出嫁已是稍稍迟了些,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两年以后,荣晟也不过十二岁,年龄还是小了些,但他相信自己只要铁了心要娶曲灵栩,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软磨硬泡几次,这小小的年龄差距,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荣晟这话,比直接对上许贵妃等人更让曲灵栩感到无力,她都不记得自己严肃认真地拒绝了多少遍了,可这荣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偏偏怎么都不肯放弃这无聊的姐弟恋想法,当真让她无语。 无语归无语,但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否则只能让荣晟认为自己有机会,从而越发钻在这个牛角尖里出不来。 如此想着,曲灵栩重新坐回椅中,正色道:“荣晟,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依赖亲近,跟爱恋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们注定不可能成为夫妻,只能是最好的姐弟。” “为什么?”荣晟剑眉微挑,即刻反驳道:“不,那明明就是爱恋,你总说不是,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爱恋,我照着你说的去做就是了。” 荣晟稚嫩的言语让曲灵栩有些忍俊不禁,无奈地轻笑道:“爱恋的感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等你长大,有了真正喜欢的人,自然就明白了。” 听到这话,荣晟更加不服气,“既然你都说不清楚什么是爱恋,又如何能这般武断地评价我的感情,这根本就没有道理。” “感情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曲灵栩拍拍荣晟的肩膀,“很多缘分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演技进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你又如何……” 见荣晟有就着这个问题反驳自己,且越说越多的趋势,曲灵栩连忙打断他的话,意味深长道:“等你长大了,有了真正心爱的人,就明白了。” “栩栩,你总是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荣晟显然并不认可曲灵栩的观点,正要继续反驳,只见一个在外院服侍的小丫鬟带着风声匆匆奔进来,惊慌道:“大小姐,不好了,锦绣阁的下人来报,说二小姐……二小姐她自杀了!” 自杀? 曲凤衍那样自私又贪恋荣华富贵的主儿,会自杀?这简直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如此想着,曲灵栩淡淡问道:“怎么个自杀法儿,悬梁么?” 见曲灵栩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小丫鬟很是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合乎情理,在将军府中,大小姐跟二小姐不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二姨娘还害死了夫人,这杀母之仇,自然也要算到女儿身上。 这些想法虽多,但从小丫鬟脑海中闪过,只不过是一瞬间罢了,旋即恭敬道:“大小姐所言正是,二小姐在其屋内悬梁自尽,若不是她身边的巧玉察觉到不对劲,把门撞开,二小姐这会儿只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还真是巧。”曲灵栩轻嗤一声,淡淡道:“告诉那人本小姐知道了,让他们打起精神照顾好二小姐,若有任何差错,唯他们是问。” “大小姐,听说二小姐精神状态很不好,您……”小丫鬟想要说曲灵栩怎么都该亲自过去看看,但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这些话根本轮不到自己说,是以赶紧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见那小丫鬟还算机灵,曲灵栩也没打 算责罚她什么,只淡淡道:“在本小姐手底下做事,心思机灵些自然不是什么错处,但万事过犹不及,你可明白?” 曲灵栩的声音云淡风轻,面上更是看不出一丝怒色,甚至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但愣是瞬间把小丫鬟逼出一头冷汗,连忙低下头,小声道:“奴婢知错,还请大小姐恕罪。” “知道就好,下去吧。”曲灵栩努了努嘴示意丫鬟退下,方才将目光转到荣晟身上,颇有些无奈地淡淡笑道:“你瞧瞧,每天都有层出不尽的幺蛾子,想要过几天安生日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栩栩,真不知道你这十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荣晟倒也不叹息,只用轻快的语气缓缓道来,“那个曲凤衍倒是不笨,许氏害死了将军夫人,她这个女儿虽然没有被牵连获罪,但到底参没参与其中,她自己清楚,你也是清楚的,你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与其到时候吃了亏百口难辩,倒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制造出一个伤心自尽的假象,到时候,你就算是想对她出手,也会有所顾忌,反而暂时能够保她平安。” 通过之前的交谈,曲灵栩已是明白荣晟并非是个只知玩闹,却没有半分缜密心思的孩子,所以也并不意外于他能有这番透彻的分析,只点头道:“能在父亲面前撒娇撒痴多年,处处压我这个嫡出小姐一头,甚至连皇上面前都有一席之地,她自然是个聪明的,可惜许氏死了,她要守丧期,否则这会儿她找个人家尽快出阁岂不是更好,何苦要演上这么一出苦肉计。” 听到曲灵栩的话,荣晟颇为不屑地轻哼一声,“她倒是想嫁个好人家,可惜这样恶毒的女人,有哪个人 家敢娶,莫不是嫌命长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曲灵栩无奈地白了荣晟一眼,继续道:“最近我这里事情多,恐怕也没什么时间陪你玩,你若是想学些药理,等过段时间闲下来,我自会教你。” “我又不是只想着玩。”荣晟不满地撇撇嘴,到底也没有过分耍赖,又坐了一小会儿就起身告辞。 “荣晟……”曲灵栩虽然不担心荣晟会出卖自己,但开医馆之事尚处在筹谋期,她并不打算在瓜熟蒂落之前让任何人知晓,是以还是嘱咐道:“方博之事,你千万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哪怕是长公主殿下也不要说,好么?” 听到曲灵栩的话,荣晟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坚毅之色,郑重道:“放心吧,我晓得轻重。” “嗯。” 送走荣晟后,曲灵栩转身向里屋走去,云意见其略有疲惫之色,轻声道:“主子,今天折腾一天您也累了,奴婢伺候您休息一会儿吧。” “我倒是想休息,可是哪儿有那个福气。”曲灵栩揉揉肩膀,伸了个懒腰,方才继续道:“叫云心进来帮我梳洗更衣。” 云意稍稍愣了一下,反问道:“主子是想去看二小姐?” “她费尽心思闹了这么一出,我若是不去看看,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如今许氏死了,曲连城和曲定邦又不在府中,曲凤衍能够仰仗的只有许贵妃和慕容璟,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对付自己,哪怕她不想,许贵妃也会逼着她想,所以,适当地去探探虚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云意看来,曲灵栩这会儿过去并不是好时机,但她明白曲灵栩极有主意,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便也没有多嘴,只叫来云心,一起替曲灵栩梳洗一 番,又换了一身月白色素服,方才徐徐朝锦绣阁去了。 曲凤衍的住处原本是在珍霓阁,但一大早被叫到锦绣阁验笔迹,她又发烧烧的太厉害,就被暂时安顿在锦绣阁休息,之后又接连发生几番变故,府中早已乱成一团,也没人敢把许氏自裁的消息告知她,直到她醒来后反复追问,才得知真相,之后便有了上吊自杀那一幕。 因着许氏是畏罪自裁,按照宫律应扔到乱葬岗扔掉,不得入土为安,虽然在许贵妃的苦苦哀求下,皇上破例赐了一副薄棺给她裹尸,但归还本家,却是想都不用想的,也就是说,曲凤衍根本没有机会见许氏最后一面。 说话的功夫,曲灵栩已是带着云意来到锦绣阁,许氏得宠多年,在将军府里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以锦绣阁修建的极为富丽堂皇,规格更是远在陈氏生前所住的馥芳居之上,如今许氏已死,昔日华丽的锦绣阁也变得黯淡无光,可见荣华富贵皆是身外之物,曾经拥有又如何,须臾之间便可尽数失去。 正自感慨着,突然听到瓷器落地的尖锐声响,紧接着,曲凤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都给本小姐滚出去,本小姐不想看到你们,不想啊!” 因着风寒高热的缘故,曲凤衍的声音嘶哑不堪,完全没有往日那般温柔婉转,听起来就像漏音的笛子般尖锐刺耳,云意则下意识地挡在曲灵栩身前,以防她被什么突然溅起的瓷片伤到。 “咱们二小姐的脾气还真不小。”曲灵栩轻扯嘴角,示意云意退到一边,径直进了正厅。 曲灵栩进来时并未让人通禀,丫鬟们突然看到她进来,皆是一惊,连忙俯身行礼道:“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都起来吧。”曲灵栩淡淡示意众人起身后,方才把目光放到蓬头垢面,气息不定的曲凤衍身上,似笑非笑道:“妹妹何必如此自苦,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看到曲灵栩,曲凤衍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蚀骨的恨意如流星般从其眼中闪过,但那样的感觉只不过维持了一瞬,下一秒,她掀开被子从床上挣扎起来,扑通一声跪在曲灵栩脚边,泣声道:“姐姐,姨娘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一定恨我,恨定邦,你打我吧,今天你就算打死我,我也绝对不会还手的,姐姐……” 曲凤衍这段哭诉可谓感情十足,相当逼真,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的为人,曲灵栩差一点就被骗过去了,看来几日不见,她这个妹妹的演技倒是大有长进了。 曲灵栩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一片痛惜之色,只见她躬身将曲凤衍扶起来,无不叹息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许氏心肠歹毒害死了母亲,皇上已经处置过了,这一切跟妹妹和定邦弟弟没有任何关系,我又怎会黑白不分,胡乱迁怒你们呢?” 闹一出自杀,再自己承认有罪哭闹一场,这般忏悔之下,如果曲灵栩再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举动,那就是心胸狭窄,残害手足了。不仅如此,如今将军府中只有她跟曲灵栩两人,如果她出了什么岔子,哪怕不是曲灵栩动的手,曲灵栩也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所以对方不仅不敢害她,还要尽可能地保护她。 这招棋,下的可真是高明。 不过可惜了,按套路出牌从来都不是曲灵栩大小姐的风格,她向来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曲凤衍这场浮夸的表演注定没有任何意义。 第一百二十章 套问行踪 第一百二十章 如今这锦绣阁上下,不过只是些个下人罢了,曲凤衍没想到曲灵栩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把话说的滴水不漏,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挣脱曲灵栩要扶她起来的手,更加泣不成声道:“姐姐,姐姐你打我吧,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你千万不要一味地强忍着,妹妹不求姐姐原谅,只求姐姐千万发泄出来,不要憋坏了身子,呜呜……” 对于曲凤衍这样一个惯会撒娇撒痴的女人来说,哭戏自然驾轻就熟,可惜曲灵栩累了一天,实在没什么心情来欣赏对方精湛的演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上前拉住曲凤衍冰凉的手,用力将其从地上拽起来,柔声道:“你我乃是亲姐妹,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岂不是要生分了,许氏的过错皇上已经处置了,实在无谓再牵连更多,只是……”曲灵栩稍稍停顿一下,无限惆怅地轻叹一声,“许氏犯下这般过错,想要葬进曲家祖坟是不可能了,妹妹想要祭奠她,恐怕没有那么方便了。” 听到曲灵栩的话,曲凤衍勉强止了哭泣,抬手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许氏虽然是凤衍的生身母亲,但她犯下如此大错,理应受到惩罚,凤衍不是公私不分之人,绝不会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更不会怨恨任何人,姐姐放心就是。” 呵呵,果然是许氏后人,都继承了许神医的禀性,够冷血,够无情。 “妹妹深明大义,姐姐佩服,相信贵妃娘娘听到这话,也会感到欣慰的。”这般说着,曲灵栩不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虽然没有内功,但常年握手术刀的手劲道也非寻常弱女子可比,直把曲凤衍的手拽的生疼,曲凤衍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又觉 得这会儿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合适,是以生生忍住疼痛,勉强扯了扯唇角,森冷一笑,“有姐姐这样的好榜样,妹妹不想深明大义都难,以后还需要姐姐多多指教呢。” “姐姐我身为家中长女,教导弟妹乃是应尽职责,这是自然的。”曲灵栩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 她倒要看看,曲凤衍还能跟她装多久。 果然,见曲灵栩完全一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曲凤衍心里焦躁不已,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转身向站在厅中的下人道:“本小姐有些体己话要跟姐姐说,你们先下去吧。” 这些下人虽然在锦绣阁伺候,可如今曲灵栩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她们也不敢只听曲凤衍的话退下,不约而同地偷偷将目光投到曲灵栩身上,下人们的这个举动无疑让曲凤衍更加愤恨,却也不敢说什么,只用力攥紧拳头,连锋利的指甲钳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痛。 如此,直到所有下人都退出去,并将房门关上后,曲灵栩方才敛衣在床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向曲凤衍,淡淡笑道:“妹妹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跟姐姐我说,如今尽可直说了。” 曲凤衍因为哭泣变得有些红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旋即冷笑道:“我的好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曲灵栩回给曲凤衍一个端庄明媚的微笑,有些茫然地轻声反问道:“妹妹这话姐姐怎么有些听不懂呢,可以解释一下么?” 曲灵栩一味地不紧不慢,让曲凤衍直觉得自己费尽心机苦想出来的计策都打到了棉花团上,不仅没有任何回应,反而让她愈发抓狂,面上用力维持出来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冷冷道:“曲灵栩,这里除了我们俩 再没有任何人,你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也不嫌累得慌!”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妹妹么?”见曲凤衍终于耐不住露出真面目,曲灵栩自然没必要再跟她虚与委蛇下去,索性也直白道:“也是,妹妹惺惺作态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带着面具生活,自然不会觉得累。” “你……” 曲凤衍咬牙切齿地瞪着曲灵栩,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几个洞来,之前那些年,曲灵栩在许氏的刻意打压下,衣食用度皆不周全,且三五不时要受些系随着摩,整个人憔悴胆怯,根本无法跟风光无限的曲凤衍相提并论,但自从曲灵栩被册封为郡主以来,她就处处占了上风,经过几个月的精心调养,不仅清丽脱俗,且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着连许贵妃都无可比拟的雍容华贵之气,这一切都让曲凤衍更加愤恨,恨不得撕烂面前这张让她厌恶到极致的脸。 见曲凤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曲灵栩愈加心平气和,淡淡道:“妹妹想要说什么尽管直说,姐姐我洗耳恭听呢。” “曲灵栩,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恨不得让我跟母亲一同去死,可惜你没有证据证明我跟陈氏的死有任何关系,如今你更不敢动我一丝一毫,否则你苦心孤诣伪装出来的良善之名就会毁于一旦!” 曲凤衍知道这样直白的话语会让曲灵栩更为恼怒,但她们已然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如今再哀求示弱没有任何效果,反倒不如撕破脸来的更保险些。 想到这些,曲凤衍心底的愤恨几乎要喷涌出来,若不是她如今无依无靠,只能听从许贵妃的命令才能存活,真恨不得舍了这条命,跟曲灵栩这个碍眼的小贱人同归于尽! 恨,足以让人失去一切理智,有时候 包括自己的生命。 看着曲凤衍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曲灵栩眼底闪过一丝冷笑,面上却是不可置否地淡淡道:“妹妹说笑了,咱们是亲姐妹,我如何会想伤害你,至于良善的名声……我更加不需要。”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所作所为更不需要让别人仰仗敬佩,如何会在意那些个虚名。 “不在意?你如果真的不在意,又如何要挖空心思去抢夺原本属于外祖父的神医之名?”曲凤衍不屑地轻哼一声,继续道:“你不要太得意了,待外祖父研究出……”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转了话题,“总之,你想取外祖父而代之,门都没有!” 曲凤衍虽然及时止住话头,但机敏如曲灵栩,如何察觉不出她眼神中的异样,再联想到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曲凤衍应该知道许神医的藏身之所。 这……应该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如此想着,曲灵栩压制住心里的思绪,无比讽刺地争锋相对,“许神医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本郡主看来,他只不过是徒有名声罢了。”见曲凤衍的脸色因愤怒胀成了猪肝色,曲灵栩不仅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继续道:“本郡主好歹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救人无数,许神医呢?这么多年来,不过是在史书典籍上找寻药方,拾人牙慧罢了,却偏偏沾沾自喜,当真是可笑。” 这样明显地情绪外露,实在不是曲灵栩的性格,但她很清楚,一个人在极度气愤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失去理智,从而说出一些平时根本不可能宣之于口的话。 所以……人在欢喜时说出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愤怒时脱口而出的,却一定假不了。 她要做的,就是激怒曲 凤衍。 果不其然,听到曲灵栩的话,曲凤衍几乎气的打跌,只见她冲上前来,抬手就要往曲灵栩脸上招呼,在被曲灵栩一把抓住后,更是大声怒骂道:“你个小贱人懂什么,简直一派胡言!就你那点子劳什子的药算什么东西,等外祖父的药研制出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所有人的生死,你,冷元勋,慕容璟,你们都要去死……” 听着曲凤衍的话,曲灵栩越发肯定许神医正在研制的东西正是病毒,是以继续道:“是么?你少危言耸听,这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如果真有,许神医为何要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起来,不敢跟本郡主当面较量。” “跟外祖父当面较量,你也配!”曲凤衍不甘地唾弃一声,急急道:“外祖父在钟。南。山研制药物,忙的千头万绪,怎么会有时间搭理你这种小罗罗,待……” 曲凤衍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是一时被曲灵栩气昏了头才说了那么多,这会儿突然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忍不住神色大变,“你……你个小贱人是在套我的话!” “妹妹这般聪慧,怎么会连自己被我套出了话却不知道呢,可见是多心了。”曲灵栩放开握住曲凤衍胳膊的手,似笑非笑道。 虽然曲凤衍没有说出具体地址,但有钟。南。山这个地标,已是将排查范围缩到了很小的范围,也算没有白费一番心思。 接下来,她只需要飞鸽传书把这个消息告诉药玄毒冥二人就好了,以独孤派在江湖上的势力,办这点儿小事可谓易如反掌。 “曲灵栩,你好歹毒的心思!”曲凤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如果许神医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她暴露,那么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下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刚才这番话可是妹妹自己说的,怎么这会儿倒是怨恨起我来了?”既然问出了想要的东西,曲灵栩也没有兴趣再跟曲凤衍废话,只冷冷道:“比起你们母女合谋害死母亲的狠毒,姐姐我实在甘拜下风,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你……不配脏了我的手。” 碍于各种原因,曲灵栩暂时是不能把曲凤衍怎么样,但有一句话叫做‘医者杀人于无形’,如果曲灵栩真存了这个心思,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曲凤衍生不如死,可是她偏偏不要这么做。 死在仇敌手里算的了什么,让她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至亲之人弃之敝履,再活活逼死,那才失真正的痛快。 许氏如此,曲凤衍也不例外。 曲凤衍原本就处在说错话的惊恐之中,如今见曲灵栩眼波流转间的异样神色,心竟然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十几年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曲灵栩,这个一度被她认为懦弱可欺的姐姐,早已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以一种近乎彪悍的速度疯狂成长起来,成为横在她们所有人心尖上方的一把利刃。 不会顷刻之间便要了性命,却可以让人时刻处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而这,无疑是最致命的。 “你个小贱人,我要杀了你……”曲凤衍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她的情绪近乎癫狂,没有理智,没有思想,更不计后果,只要杀了曲灵栩。 可惜这一次,任凭她如何往前扑都无法接近曲灵栩一分一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悠闲从容地离开,即便她骂尽了世间的污言秽语,也不能让对方有片刻的回眸。 离了锦绣阁,曲灵栩快步回到蒹葭院,写了一封简短 的书信,待宣纸上的墨迹干了之后,亲自折起递到凌霄手中,“立刻将这封信送到西岭,要确保万无一失。” 早一刻找到许神医的下落,就能早一刻解救许多人,如果等他的药物研制成功了,整个夏国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样的灾难。 凌霄一直跟随在曲灵栩身边,自然是晓得轻重的,点头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会安排好。”如此说了一句,他稍稍思索片刻,继续道:“主子,曲凤衍那边,咱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万一她寻到机会把消息传出去,只怕……” 凌霄想说什么,曲灵栩自然明白,只见她淡淡一笑,摇头道:“放心吧,曲凤衍不会跟任何人提及这件事的,如果她真冒死想办法给许神医送信,那倒是我小看她了。” 像曲凤衍这种性格极度自私,又贪恋荣华富贵的人,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首先想到的都是保全自己,曲灵栩已经明确说出不会杀她,一应衣食用度也丝毫没有打折扣,她是绝不会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去告诉许神医自己走漏了消息,因为她承受不起许神医的怒火。 虽然对方早晚都会知道,但晚总比早好,事情总是一时一变,这些日子,足够让她想出一个周全的对策了。 见曲灵栩说的如此笃定,凌霄亦不再多问,拿着信恭敬地退下了。 “主子,二小姐如此辱骂于您,您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么?”云意替曲灵栩卸妆时,见对方心情始终平和如故,忍不住出言道。 任凭是谁,被人指着鼻子辱骂,心里都会难受,之前在锦绣阁时,她以为曲灵栩不想在曲凤衍面前落了下风,才刻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没想到回了蒹葭院,对方仍没有一点儿反应 。 曲灵栩从铜镜里看了云意一眼,淡淡笑道:“你觉得我应该伤心难过还是暴跳如雷?” “主子心胸宽广,当不至于此,只是……二小姐骂的那样污秽不堪,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当即就拔了她的舌头出气了。”云意一边说着,一边用梳子沾着茉莉精油缓缓抹到曲灵栩如瀑般的青丝上。 曲灵栩并没有直接回答云意的话,而是反问道:“听过黔之驴的故事么?” 云意是下人出身,虽然幼时跟随父亲识过不少字,但到底没读过几本书,听到曲灵栩的话,有些茫然地摇头道:“奴婢见识浅薄,没有听说过。” “把桌上那本书拿回去,自己看去吧。”从曲灵栩把云意从农庄带到将军府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让她在自己身边服侍一辈子,只想着过几年为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作为掌家的女主人,自然不能文辞不通,是以素日都会让她跟随自己读书,云意也算是可塑之才,这两个月下来颇有长进。 遇到这样体贴下人的主子,云意对曲灵栩感恩戴德之余更是心悦诚服,只见她接过书恭敬谢过,但到底还是再次含笑道:“主子,奴婢愚钝,即便看了书也未必能够领略到精髓,还是您给奴婢说说吧。” “你这丫头,倒是懂得躲懒了。”曲灵栩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受了委屈只知道破口大骂,只不过是懦弱之人毫无还手之力的表现罢了,这样的谩骂,只会一点一滴摧毁她自己的心智,让她更加六神无主。”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因那样蠢笨之人的言语而生气。 听到曲灵栩的解释,云意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奴婢明白了,一个不值得您放在眼里的人,无论做 什么,都是不值得耗费精力的。” “正是这个意思。”曲灵栩将梳理柔顺的头发甩到身后,起身道:“两日后便是母亲的葬礼了,到时候事情繁杂,我的精力难免不济,你跟云心要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来盯着,免得有人借这个机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主子放心,奴婢会嘱咐云心的。” “好,你先下去吧!” 劳累了一天,曲灵栩睡的格外香甜,连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未曾察觉,又或许,不是她没有发现,而是明白那抹熟悉的清香来自何人,从而睡的更加安稳。 因着镇国将军府和帝师府的超卓地位,更因着皇上有意要将妾室谋害主母的丑闻压下去,陈氏的葬礼办的极尽哀悼,不仅京城中有头有脸的高官贵爵府邸纷纷前来拜祭,就连最近落寞的慕容璃也亲自登门,可见排场之大。 可是哀荣再盛,排场再大,也无法弥补亲近之人心里的悲伤,陈老已是花甲之年,身体原本就病痛不断,那日得知陈氏去世的噩耗后,更是缠绵病榻起不了身,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来到将军府,送了自己可怜的女儿最后一程,只是整个人形同槁木,再不复往日那般神采清明。 曲灵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同时,亦不由自主地想起陈老那天的话,‘真龙出世,必定翻云覆雨。’,如果命数当真可信的话,或许冷元勋之后的夺位之路,会走的顺利些。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了,对他们来说,目前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许神医的下落,阻止他让人发指的疯狂行为,同时不动声色地削弱慕容璃在朝廷六部中的羽翼,再不让许氏一族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夜部的人办事效率极快,陈氏下葬当 晚,曲灵栩便收到了药玄的回信,信中只有简单几句话,要她不必担心,独孤派的人即便在钟。南。山挖地三尺,也一定会找到许神医的下落。 信是冷元勋亲自拿过来的,待曲灵栩过目后,他将信纸扔到火盆中烧净,方才再次抬眸,温言道:“你不必担心。” “有玄冥两位老人家亲自出手,我自然不用担心。”曲灵栩捏起一块桂花糕吃了,眼角眉梢间淡淡的愁绪却迟迟消散不去,“京城这几日未免也太过安静了些,你不觉得奇怪么?” 皇上下的旨意虽然是让冷元勋协助节制巡防营,但这其中的深意,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慕容璃被许氏连累吃了这样大的亏,按理来说应该绝地反击才是,但好几天过去了,他不仅没有任何动作,而且成日待在王府之中,连宫都没有进过,实在太过反常。 事反常态必有妖,不得不防。 冷元勋并不回答曲灵栩的问题,只是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饶有兴趣地调侃道:“你这小脑袋天天想那么多,当心长出许多白头发来。” 曲灵栩前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实验室里跟瓶瓶罐罐一起度过的,并不习惯于这样亲昵的举动,但因着对冷元勋的异样感觉,倒也试着敞开心扉去尝试这种两个人的生活方式,是以并没有如之前那般避开,而是微微蹙眉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玩笑。”冷元勋无奈地轻轻摇头,待在曲灵栩身边坐下后,方才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慕容璃是在布一个局,但并不是针对我的。” 京城虽大,但能让慕容璃放在眼里的,也就那么几个,曲灵栩想都不用想就明白过来,“他要对付太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刘怜儿 冷元勋捏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曲灵栩唇角,待她吃进口中,方才轻柔笑道:“慕容璃如今势弱,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太子叫板,所以把主意打到六部其他人身上去了,朝局之中,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家的底子都不干净,彼此握着对方的把柄,便能相互牵制。” 冷元勋的话虽然没有说的太直白,但其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慕容璃失势,慕容璟必然会借这个机会狠狠打压他,慕容璃虽然暂时无力抗衡,却抓住太子党中几个核心人物的把柄,若对方不能适可而止,到时候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太子耗费多年时间才在六部培养出自己的心腹,自然不会为了扳倒慕容璃而自伤根本,所以虽然急切,却也不敢冒进。 “果然是一招很不错的缓兵之计。”曲灵栩拿出丝帕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方才抬眸看向冷元勋,“听说我那父亲在前方挫败了红莲教的前锋军队,如今正在乘胜追击,陈秀城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精力来找慕容璃的麻烦。” 慕容璃的性子,曲灵栩再清楚不过,对这种人就应该乘胜追击加落井下石,不能给她留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否则等他渡过颓势,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听到曲灵栩的话,冷元勋唇角忍不住扯出一丝轻笑,“你没有见过陈秀城,不了解这个人的性子,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次佯装战败,只是他的计策罢了,不出几日,这场焦灼的战事就会有新的转机。” “你的意思……陈秀城故意损兵折将,将朝廷大军引入他们更擅长的水战之上?” 红莲教兴起于江南,对江南水乡的居民来说,船只是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也 正因如此,南方的造船工艺比之北方要先进许多,陈秀城抓住这个机会,命其手底下的工匠夜以继日地制出许多船只,那些个船只制作精良,体型庞大,远非皇家华而不实的官船可比,而如今他们又正好占据着地势险峻的江陵河上游,若真是打响水战,说句不好听的,只要顺流撞下来,哪怕不费一兵一卒,都会让以北方人为主的朝廷军队遭受灭顶之灾。 “陈秀城心思向来狠戾,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别说牺牲千八百人,就算再多上几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要能杀敌一千,他绝对不会在意自损五百。 “这般轻而易举就中了别人请君入瓮的计策,真不知道我那父亲是怎么当上这个镇国将军的。”如此轻叹一声,曲灵栩继续道:“红莲教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壮大,跟陈秀城高明的洗脑能力有着直接关系,说起来,我还真想一睹他的风采。” 这个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情无非就是两件,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装到别人脑子里,二是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钱送到自己手中,然而这两件事陈秀城都做到了,而且做的极好,不得不说是相当有做领导人的天分。 听到曲灵栩的话,冷元勋原本柔和的俊颜顿时阴沉如锅底,冷冷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好奇心。” “生活这般无趣,若是再没有点儿好奇心,日子还怎么过下去。”曲灵栩完全无视屋子里带着浓浓火药味的醋意,只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朝廷这些年虽然吏政腐败,但前朝留下来的根基尚在,不是一两次战争就能够完全挫败的。” “所以这场仗要让陈秀城赢,却又不能让他赢 的太过分,否则皇上一怒之下定会派出更多兵力前去剿灭红莲教,没有红莲教牵制,我们的计划实施起来就会受阻。”冷元勋抢先回答了一句,有些赌气地撇了撇嘴:“陈秀城就算再厉害,他所走的每一步棋局,也都在我预料之中。” 认识陈秀城,这女人还真敢想,他冷元勋小气的很,绝对不会允许别的男人靠近自己的女人半步。 看着傲娇又别扭的冷元勋,曲灵栩心里突然有种酣畅的快感,不仅没有如对方所想的那般软言哄劝几句,反而假装不以为意道:“陈秀城能一手创立起敢跟朝廷分庭抗礼的红莲教,自然有其可取之处,你呢,还是不要太轻敌的好。” “曲灵栩!”冷元勋长臂一展,下一刻已是将曲灵栩紧紧揽入怀中,他俯视着怀中那个眼眸中带着几分恶作剧笑意的少女,毫不掩饰地威胁道:“栩儿,惹恼我的后果是什么,你想知道么?”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能太纵着,稍不留神就想上房揭瓦。 “巧了,我刚刚也想说这句话来着,可惜被你抢了先。”曲灵栩轻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可能忘了,我最不喜欢被人威胁,所以……你最好放开我,在我……发脾气之前。” 敢威胁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除了……眼前这一位。 “如果我不放呢?”冷元勋邪魅一笑,尚不等曲灵栩有所反应,便反手从其腰间一捞,下一刻,手上已是多了十数支明晃晃的细小银针。 自从上次差点落了下风后,冷元勋回去仔仔细细琢磨了一番,曲灵栩身上可能藏有暗器的地方,包括头发和指甲盖儿,他都想到了,又怎么会再次中招呢? 见 自己藏的最隐秘的毒针竟然都被冷元勋找到了,曲灵栩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想要伸手去躲,却别对方轻轻松松禁锢在怀里,怎么都动弹不得。 …… 会武功什么的,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我也要学武功。”在一个武功在江湖上排名数一数二的人面前,曲灵栩果断地选择放弃反抗,只忽闪着灵动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冷元勋。 ‘识时务者为俊杰’,是曲灵栩两世来始终遵守的金科玉律。 曲灵栩难得露出这种撒娇的小女儿情状,她的眼睛如天上的星辰一般晶亮闪烁,如今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冷元勋,冷元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就连一贯清醒的大脑,都忍不住漏跳了半拍,下一刻,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下去。 冷元勋这个举动太过突然,突然到曲灵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全身一阵僵硬,大脑也瞬间变得空白,只是轻轻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地想跟他相拥在一起,就这样直到永远。 冷元勋跟曲灵栩自是陶醉在柔情蜜意里,但另一个人可就没有这么悠闲了,这个人就是冷元凌。 自从那日商定完对策后,他就派出几个人暗中在京城中寻找那个当年为淮阳候夫人接生的接生婆,可惜二十年时间实在太久,那个接生婆早在前几年就生病去世了,不过接生婆有个女儿,在她去世那一年嫁到了外地,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虽然问遍了所有亲戚邻居,也没能问出接生婆女儿的下落,但冷元凌又怎么会放弃这样一条有力线索,当即加派人手去周边县镇仔细排查,功夫不负有心人 ,如今查找了几日,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核实过身份了么?”听到心腹禀报这个消息时,冷元凌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回禀少爷,已经核实过了,那个女人叫刘怜儿,不知为何,她好像很害怕从京城来的人,也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是她丈夫贪财,收了属下十两银子,才把实情说了出来。”如此解释了一通,那属下继续道:“少爷,可是要把她带进京城,让您亲自问问?” “乍然带她进城,未免太过显眼了些,还是本少爷亲自出城一趟吧。”冷元凌虽然没有太多才华,但心思还算缜密,再加上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免更上心些,如此说着,他又想起一事,继续问道:“你说刘怜儿的丈夫贪财,他是做什么的?” 不知为何,从下人刚刚回禀时,他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这个刘怜儿肯定知道一些当年的秘密,既然当事人不容易开口,少不得还要从其身边人那里想办法。 听到这话,那下人有些不屑地轻哼一声,回答道:“少爷有所不知,她那个丈夫叫程峰,就是个赌鬼,我听街坊四邻说,刘怜儿出嫁时,娘家陪送了不少嫁妆,即便她们不做什么,也能保证吃喝不愁,可是成亲不到一年,那些个东西几乎都被程峰输光了,要不是刘怜儿拼命藏起了一点儿值钱玩意儿,只怕这会儿一家三口已经喝西北风了。” “三口?他们有孩子么?”冷元凌眼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 有孩子,就更好办了。 下人不明白冷元凌为何对刘怜儿的家庭情况如此关系,却也不敢多问,只恭敬道:“是,有一个男孩儿,看样子有两岁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逼问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很好。”冷元凌上扬的唇角,勾起一丝踌躇满志的笑容,只要有这个孩子做砝码,他就不怕刘怜儿还敢隐瞒什么。 那下人倒也不算笨,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冷元凌的意思,用带着几分谄媚的语气,含笑道:“少爷英明,奴才望尘莫及,依您之见,咱们什么时候出城合适?” “此事宜早不宜迟,收拾一下,即刻就出发。”待下人点头后,冷元凌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到对方手中,冷声道:“管好你的嘴,如果本少爷在外面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风声,你知道后果。” 这个下人自幼跟在冷元凌身边,十分清楚这位爷心狠手辣的性子,更何况只要管好嘴就能拿银子的事情,简直再轻松不过,是以立刻点头如捣蒜,“少爷尽管放心,就算有人把刀架在奴才脖子上,奴才也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冷元凌说这话原本也只是为了敲打那下人一番,听对方如此回答,满意地点点头,“走吧!” 因为不想引起多余的怀疑,冷元凌轻车简从,以去郊区游玩为由出了城,刘怜儿所嫁的永怀镇在京城北郊,位置十分偏僻,路面崎岖难行,冷元凌坐在马车里,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簸出来了,若不是此行能给他带来的利益太过惊人,他恨不得即刻就下令返程。 颠簸了近两个时辰,就在冷元凌的耐心就要被耗尽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赶车的家丁将马车帘子掀开,恭敬道:“少爷,就是这里了。” “嗯。”冷元凌英挺的眉毛皱成一团,用力深吸几口气方才把把胃里泛起的恶心压制住,淡淡开口道:“走吧。” 刘怜儿和丈夫在 镇上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勉强维持生计,这会儿正值午后,按理来说还在营业时间,然而门厅寥落,一个前来买东西的客人都没有,冷元凌抬手示意家丁去敲门,家丁刚上前两步,手还未触及门把手,就听到一阵清脆刺耳的掌掴声,紧接着是男人凶神恶煞的辱骂,“你个贱人把玉扳指藏到哪里去了,要是不给老子拿出来,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这几年你赌输了多少银子,数都数不清,家里就剩那么一点值钱的东西了,你竟然还要惦记!”女子哽咽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绝望,渐渐泣不成声,“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母子二人露宿街头才甘心!” 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不仅没有让男人有丝毫的动容,反而更加气急败坏,只见他飞扑上前,用力扯起女子的头发,再次将她打翻在地,恶狠狠道:“贱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要不是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老子这几年怎么可能走背字,天天输的那么惨!” 男人的力道很大,女人适才被他扯过的地方头发顿时少了一片,只剩下雪白的头皮,想是痛的太厉害,一时之间她竟没能从地上站起来,只不住地啼哭。 剧烈的争吵声把孩子从熟睡中惊醒过来,顿时大哭不已,女子一边轻声哄着孩子,一边不住地低声哭泣着,小小的杂货铺顿时乱成一团。 眼前混乱的一幕让冷元凌蹙眉不止,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家丁上前一步,开口道:“贵客上门,都看不见么,这般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男人正处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脱口大骂道:“你XX妈的算老几,在老子这……”他猛地一转头,想要继续骂,然而当 看清楚眼前的家丁就是上次给他银子的人时,那张满脸横肉的煞脸顿时笑成了菊花瓣儿,一边拱手作揖,一边不住地谄媚赔笑道:“原来是大哥你来了啊,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刚才那话绝对不是冲您的,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别往心里去!” “行了,知道你是无心的。”这边路途遥远,他们还要在城门下钥前回京,自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是以直接从袖中掏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金锭,递到那男人手中,似笑非笑道:“我们家主子有些事情要跟这位大姐说,还请大哥回避一下。” 那男人犯了赌瘾,手正痒痒的要命,否则也不可能对刘怜儿大打出手,如今见了这样明晃晃的金子,嘴角的口水恨不得要流到地上,哪里还会管刘怜儿的死活,立刻点头如捣蒜,“小弟明白,小弟明白,您慢慢聊,我先回避了。” 跟贪财如命的程峰不同,早在家丁第一次出现时,刘怜儿心里就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这会儿看到他身边穿着举止不凡的冷元凌,更觉惊惧,止了眼泪警惕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程峰就算眼力再不济,也看得出来冷元凌并非等闲之辈,见其目光略略有些不善,生怕他一生气再把金锭收回去,冲上前对着刘怜儿就是一脚,“贱人,贵客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哪里轮得到你来问东问西!” 程峰打刘怜儿打习惯了,下手又准又狠,再次将其打翻在地,冷元凌虽然性情冷漠,却也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在他面前如此责打女人,当即冷脸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出去。” 程峰敢对刘怜儿下狠手,却万万不敢招惹冷元凌,忙点头哈腰道:“是,是 ,是,小的这就出去。”说罢,像个哈巴狗一样蹿出门去了。 在他离开后,冷元凌看向那家丁,“冷森,你带着这个小孩子去外面等着,把本少爷带来的吃食玩具拿出来给他。” 听到冷元凌的话,被打趴在地上的刘怜儿神色一紧,脱口而出道:“你们要把小宝带到哪里去?” “放心,只要你如实回答本公子的问题,本公子保证你的孩子不仅不会少一根毫毛,而且日后前途无量。”这般说着,冷元凌俯下身去,亲自把刘怜儿从地上拉起来,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你还这么年轻,难道想这辈子都活在那个男人的阴影下,过着非打即骂的日子?” 冷元凌的目光让刘怜儿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只见她挣脱对方的胳膊,在退出几步远后,方才一脸警惕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所为何事?” 见刘怜儿这般神色,冷元凌越发肯定她一定知道当年的内情,他转身在厅内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道:“本公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小姐你想不想改变现状,为自己和你的儿子,谋得一个更好的前程。” 刘怜儿何尝愿意守在这里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身上陪嫁的值钱东西又都被程峰败光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根本无法生活,所以只能百般忍耐。如今冷元凌这番话,无疑让绝境中的她燃起一丝希望,在仔细思索片刻后,她咬了咬牙,开口道:“你要我做什么?” 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更何况对方还是这般千里迢迢找上门来。 从进门到现在,冷元凌一直在暗中观察刘怜儿,甚至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见对方神色有所松 动,心中狂喜不已,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轻笑道:“刘小姐一看就是聪明人,不妨猜猜本公子的心意?” “公子这般贵人的所思所想,岂是我一个普通民妇能猜到的。”刘怜儿抚了抚肿的老高的脸颊,苦笑道:“公子不妨直说,如果民妇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很好。”见刘怜儿这般识时务,冷元凌也不再跟她绕什么弯子,直截了当道:“据本公子所知,令堂曾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接生婆,二十年前,淮阳侯夫人生产时,便是由令堂来接生的,对么?” 听到冷元凌的话,刘怜儿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异样之色,旋即微微摇头道:“公子所言不错,家母做了大半辈子的接生婆,京城中经由她手出声的婴儿少说也有上百人,其中不乏王公贵族子弟,所以……淮阳侯世子是否为家母所接生,实在是记不清了。” 刘怜儿眼中那抹异样神色,当然逃不过冷元凌的眼睛,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是么?” “自然是,民妇如何敢欺瞒公子。”刘怜儿连忙垂手道。 刘怜儿的话让冷元凌颇为恼怒,但他并没有发作,而是好声好气地继续道:“本公子或许没有别的本事,但自问看人还是挺准的,我对刘小姐以诚相待,你却拿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来应付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民妇没有……” 不等刘怜儿把话说完,冷元凌已是打断她的话,“刘小姐,本公子不知道你为何对那件事讳莫如深,但是人呢,总要先为自己考虑,就算你真的不在乎生死,但你儿子还那样小,你总不至于要眼睁睁看着他身首异处吧?” 他冷元凌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早在冷元凌命人把孩子带出去那一刻,刘怜儿就想到对方会用孩子的性命来威胁自己,但当这些话语实打实落到耳朵里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用力颤抖了两下,一脸恐惧地摇头道:“少爷,少爷您行行好,千万不要伤害小宝,他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幼童啊!” 面对刘怜儿带着哭腔的哀求,冷元凌丝毫不为所动,只把玩着手中的碧玺手串,不紧不慢道:“本公子跟小宝无冤无仇,自然不想伤害他,想要伤害他的……是你,如果小宝知道你为了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保守秘密,不惜置他的性命于不顾,他日黄泉路上,你可还有颜面去面对他?”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大的软肋莫过于自己的孩子,所以……刘怜儿想说也的说,不想说也得说,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可是……民妇……”一边是亲生儿子的性命,一边是自己在临终母亲床前发下的毒誓,刘怜儿只觉得脑子被什么利器割裂开来,疼的撕心裂肺,如果有人告诉她,现在只要她一头撞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然而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给不了冷元凌一个满意的答案,即便她死了,对方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刘怜儿的神情痛苦且纠结,她就这样静静地匍匐在地上,仿佛整个人已经没了知觉,这样过了许久,直到冷元凌的耐心就要被耗尽的时候,她才艰难地抬起头来,用力地咬了咬牙关,一字一顿道:“公子,民妇可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您,但有一个要求。” “要求?”冷元凌轻嗤一声,勾唇道:“你觉得以你目 前的处境,有资格跟我提要求么?” 这一次,刘怜儿并没有被冷元凌威胁到,而是定定看着对方的眼睛,淡淡笑道:“公子既然费尽心机找到民妇,就说明那件事对您来说非常重要,您可以不答应民妇的要求,但同时,民妇也不会跟您说一个字,您要杀了我们母子,尽管杀就是了。” 为人母者,自然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但刘怜儿明白,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过畏缩,哪怕暂时保住孩子的性命,也难保冷元凌在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再下黑手,是以必须有所坚持。 “你倒是个会讨价还价的。”刘怜儿毫不客气的话语虽然让冷元凌恼怒,但同时,也让他对面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女人高看了一眼,稍稍思索后,淡淡道:“说吧,只要不过分,本公子都可以答应你。” “多谢公子。”刘怜儿俯身磕了个头,一字一顿道:“民妇要公子当着大罗神仙的面,以您生生世世的荣华富贵起一个毒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伤害小宝分毫,否则世世代代入拔舌地狱,子女亦代代为娼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当年之事涉及侯府私隐,一旦揭发出来,淮阳候世子将面临什么局面很难说,但为了保全皇室颜面,她这个知晓内情的人必然会被灭口,这也是她母亲在无意中像她透露了几句真相后,就逼着她发毒誓用不得泄露真相,之后有让她远嫁京城外的原因。 可是怎么都没想到,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灾厄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可见她命中注定有此死劫,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 刘怜儿此举存了什么心思,冷元凌自是清楚不过,原本他也只是想 用小宝的性命来威胁刘怜儿,即便事成之后要灭口,也没有必要杀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童,是以当即点头道:“没问题,本公子可以答应你。” 古代人笃信神灵,待冷元凌按照要求发下毒誓后,刘怜儿勉强支撑着疼痛不止的身体,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神色凄然道:“民妇的姥姥是接生婆,姥姥只有母亲这一个女儿,自然就把衣钵传给了母亲,母亲的技术更在姥姥之上,没过几年就成了京城中有名的接生婆,许多官宦贵族人家的女眷生产,也都会请母亲去接生,母亲也因此赚下了不菲的家当。”说到这里,一滴清泪从刘怜儿眼眸中缓缓滑下,她用力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道:“自古以来,高门大院内总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母亲深知这一点,所以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敢多说一句多看一眼,所以从不曾惹祸上身,可是直到那一天……” “哪一天,是不是侯夫人生产那一天?”冷元凌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迎着冷元凌急切的目光,刘怜儿缓缓点头,“二十年前,淮阳候夫人受惊早产,母亲被急急宣进淮阳候府照顾,侯夫人自幼养尊处优,身体本就比常人虚弱许多,又受了惊吓,情况十分不好,府医和母亲拼尽全力才勉强将胎位调整过来,夫人和婴儿的性命才算保住了。”见冷元凌眼中隐隐出现不耐烦的神色,刘怜儿索性跳过一些细枝末节,直接讲到重点,“就在母亲欢喜地要抱着婴儿去清洗的时候,淮阳候突然从外面闯进产房,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侯爷差不多在产房里待了一炷香时间,待他离开后,母亲进到产房,却发现夫人身边的襁褓里 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婴,而母亲清楚的记得,侯夫人生下的是一个……女孩。” “你说什么!”冷元凌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他猜测到侯夫人为了巩固其在淮阳候府的地位,从外面抱来一个男婴鱼目混珠,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跟淮阳候也有关系! 若不是得了失心疯,他……他怎么可能换走自己的孩子,让一个外人继承淮阳候府的庞大家业! 这……别说冷元凌不信,说给任何一个正常人听,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看到冷元凌震惊不解的样子,刘怜儿不仅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反而点头道:“民妇知道公子觉得不可思议,民妇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想的,但母亲知道,这样的大事绝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接生婆该过问的,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知道了内情而被灭口,好在淮阳候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明里暗里敲打了一番,就让母亲出府了。” “那你母亲就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冷元凌紧蹙着眉头,追问道。 “母亲是识趣的人,断然不会多嘴半句,想来侯爷也是看清了母亲的为人,这才饶了母亲一命。”刘怜儿的目光透过窗上的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淡淡道:“从那之后,母亲便借生病之由,将之后几家贵族府邸的活儿全部推掉了,直到半年后才重操旧业,但从那儿以后,她便只给小门小户的妇人接生,再也没有踏进高门侯府半步。” “你母亲倒是个识时务的。”冷元凌有些赞赏地略略点头道:“只是,这件事这样蹊跷,就从来没有人找她追问过么?” “没有。”刘怜儿摇摇头,解释道:“那日,孩子是经由母亲的手生 下来的,之后也是母亲抱着孩子去清洗,所以,除了母亲和侯夫人,再没有任何人知晓此事。” “令堂既然这样谨慎,又为何会把这样的大事告知于你?”冷元凌再次问出自己的疑问。 “母亲并非有意要告诉我,而是无意间说漏了嘴。”这一次,没等冷元凌发问,刘怜儿便主动解释道:“淮阳候世子文韬武略,在京城中享有盛誉,更是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我也不例外,有一次世子爷带领随从去顺兴斋品茶,奴婢和母亲有幸目睹世子爷真容,回家后,母亲忍不住感慨,世子爷竟然真跟淮阳候有几分相似,也算是有缘人。” “然后你觉得奇怪,就追问?” “好奇心人人有之,那时候民妇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好奇心更是比旁人强烈许多,就追问母亲,儿子像父亲,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怎料母亲却摇摇头,再不多言,我却不甘心,寻了一个机会将母亲灌醉,之后从她口中套出这个惊天秘密。”刘怜儿的语气中带着几丝显而易见的后悔,正所谓多知多罪,如果当年没有那样强大的好奇心,可能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那你可有跟别人提及过?”冷元凌思索片刻,沉声道。 如果这件事只是侯夫人一个人在背后操纵的,倒是好办,直接带着刘怜儿去淮阳候面前揭穿就是了,但就刘怜儿所说,淮阳候亦参与其中,而且很有可能是知道内情的,那事情可就相当棘手了。 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就是为了要个嫡子来维系这段政治婚姻?又或者觉得冷元勋聪慧异常,可以将淮阳候府发扬光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宜早不宜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可是无论怎样,这件事既然是淮阳候默许的,他就必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戳破这个谎言,而且就他这么多年来对冷元勋的注视程度来看,极有可能把自己这个知道真相的人软禁或是灭口,以保住冷元勋的世子之位不动摇。 所以,他必须想别的办法,最好直接上达天听,由皇上出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滴血认亲,这样一来,任凭淮阳候和冷元勋有再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彼此之间并无血脉之亲的事实! 可是这件事情太大,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冷元凌要回去跟林氏细细商讨一番,才能做出决断,只是将刘怜儿这个重要的人证留在乡野,总是无法安心的,是以思索一番后,开口道:“这几日,你跟小宝随本少爷去京城,本少爷自会妥善安排你们的饮食起居,至于那个男人……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便再也不会看到他。” 区区淮阳候庶子,在贵人如云的京城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人物,但要解决一个乡野赌徒,却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刘怜儿这些年受了程峰多少责打,只怕她自己都数不清,有个人能替她出了这口恶气,原本也是求之不得的,但她到底不是狠毒之人,咬了咬嘴唇挣扎片刻,摇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她稍稍蹙眉,似乎是在极力想程峰的好处,但受伤太深,想了许久也没有寻到任何可取之处,只继续道:“不劳公子费心了。” 刘怜儿既然这样说了,冷元凌自然也不愿意多此一举,待对方简单收拾一番,便上了回京的马车。 因着来的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回京的速度便格外快些,一路紧赶慢赶,好歹在城门下钥前回 到京中,冷元凌自然不方便把刘怜儿母子带回淮阳候府,只让属下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客栈里,并派人日夜盯着,以防她们逃走,他自己则快马加鞭回到府中。 冷元凌回到淮阳候府时,林氏正命人在正厅摆晚膳,见宝贝儿子回来,忍不住笑道:“你这鼻子倒是灵敏,知道母亲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蛤蜊炖鸡块是不是?” 冷元凌没有接林氏的话,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对方,开口道:“母亲,儿子有话要跟您说。” 林氏是冷元凌的生母,自然知道这个儿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当下也收敛了笑意,淡淡向摆膳的丫鬟道:“你们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主子。” 待丫鬟们退出正厅,并把房门关好后,林氏带着冷元凌来到里屋坐下,方才问道:“看你的神色,可是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说起这个,冷元凌眼角眉梢间的得意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含笑点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儿子找到了当年给夫人接生那个接生婆的女儿,从她那里问到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般说着,冷元凌将刘怜儿下午跟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林氏听了,随后忍不住抱怨道:“平时瞧着父亲一副英明神武的样子,谁成想这般糊涂迂腐,为了要一个所谓的嫡子,竟然……竟然话那么多心血去培养一个外人!” 一想到这些,冷元凌就恨的浑身发抖,冷元勋若是夫人的亲生儿子也罢了,自古嫡庶尊卑有别,他一个庶子没得比,可是他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这么多年来不仅占得了名声地位,还占得了父亲大部分的宠爱,这如何能让他不恨! 跟冷元凌一样吃惊的还 有林氏,没办法,这件事实在太耸人听闻了,任凭谁听了,也无法淡定,好一会儿,慢慢缓过神来的林氏方才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凌儿,你可确定她说的是真的?” 面对林氏的疑问,冷元凌及其肯定地点头道:“母亲放心,那个刘怜儿的儿子在孩儿手中,她不敢说假话。” “这……”这个变故有些太突然,以至于素日里还算足智多谋的林氏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决断,只低头坐在椅中不发一言。 她只是想要把冷元勋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并没有想要把整个淮阳候府都整垮,毕竟无论她还是冷元凌,都要依托淮阳候府而存在,可如今的情形,淮阳候明显也参与其中,若他们贸然把事情捅出去,且不说混淆侯府血脉乃是欺君之罪,亲眷都要被株连,就算皇上不过分追究,淮阳候必然也会对她们母子恨之入骨,到时候,这一切就得不偿失了。 到底,到底该怎么办? 林氏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尽力想要找出一个两全的方法,可无奈的是,理想跟现实之间,总是隔着几十条长江,根本没有任何契合点,以至于冥想了半天,脑仁都疼了,思绪还是一片空白。 林氏思考的时候,冷元凌也没有闲着,见自己母亲的眉头都要拧到一起去了,他稍稍斟酌片刻,试探着开口道:“母亲,儿子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的通。” 这会儿,林氏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馊主意都没想出来一个,听到冷元凌的话,描绘精致的远山黛眉一挑,淡淡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母亲教训的是。”冷元凌在椅子里欠了欠身,继续道:“这件事情 虽然跟父亲有关,但除了刘怜儿和父亲自己,知道真相的便只有我跟母亲二人,如果咱们将这个关节隐瞒下来,将一切事情都推到死去的夫人身上,便是死无对证,到时候滴血认亲结果一出,有事的只会是冷元勋,而父亲仅仅只是一个被枕边人混淆了血脉,而毫不知情的受害者罢了,何罪之有?”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思维一旦专注在某个点上,就容易走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在经过别人点醒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只在某一个点上较劲,而冷元凌无疑就是点醒林氏的那个人。 是啊,只要她们不说这件事淮阳候也有份儿参与,又有谁会觉得淮阳候会做出这种宛如智X的事情? 这般想着,林氏只觉得萦绕在脑海中的愁雾瞬间散去,心情豁然开朗,赞许道:“凌儿如今越来越长进了,你说的对,咱们就这样做。” “母亲过奖了。”冷元凌得意一笑,复又深思道:“如今冷元勋刚得了节制巡防营之权,太子对他很是拉拢,必然不肯站在咱们这一边,此事事关重大,其他王公贵族自然也不肯淌这摊浑水,如果直接在皇上面前提及,又难免落了刻意,这般想着,能够助咱们一臂之力的,只有陵王殿下了。” 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助力,慕容璃虽然很危险,却是最好的选择。 事已至此,自然是越早揭发出来,越能占得先机,林氏原本对慕容璃有着很深的忌惮,但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是以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两日你寻机会到陵王府试探一番,若是可行,就制定好计策,在此之前,一定要看好那个刘怜儿,千万不要出什么变故。” 京城中慕容璟和冷元勋的耳目 皆不在少数,如果让他们察觉出什么,事先采取行动,那就功亏一篑了。 “母亲放心,儿子晓得轻重。”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赶紧吃饭吧。”如此说着,林氏牵着冷元凌的手出来,坐到桌前才意识到他们说了太久的话,饭菜都凉了大半,只好让丫鬟们撤下去,另外做几道清爽的家常菜来用。 夜缓缓而过,淮阳候和冷元勋并不知道他们保守了那么久的秘密即将被揭开,又或者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素日里无所事事的冷元凌会有这般缜密的心思,但是无论他们知晓于否,该发生的事情也总归要发生…… 第二天一早,冷元凌低调地坐了一顶小轿从后门出了淮阳候府,直奔陵王府去了,慕容璃这些日子受皇上冷落,为了表现出自己并无野心的态度,所有事情皆由心腹手下暗中进行,自己则整日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随着他的失势,往日里门庭若市的陵王府亦安静下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连飞鸟都不会停留片刻,所以在听到门房禀报冷元凌求见时,很是有些吃惊。 “冷元凌,这倒是稀客了。” 见慕容璃一副若有所思的玩味模样,管家小心地试探道:“淮阳候二公子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主子若是不想见,奴才替您回绝了便是。” “来者是客,本王怎么好避而不见?”只这一小会儿,慕容璃便定了主意,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淡淡道:“请二公子去客厅奉茶,本王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可不相信冷元凌是没事闲的,到他这里来找消遣了。 “是。”管家看了慕容璃一眼,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恭敬地退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合作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当慕容璃换了一身浅黄色亲王服制出现在正厅时,冷元凌已是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进来,连忙单膝跪下,拱手行礼道:“冷元凌给陵王殿下请安,殿下万安。” “只不过是寻常相见而已,二公子何须行这样的大礼,快快起身吧。”慕容璃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笑容堪称随和。 见慕容璃对自己的态度很好,冷元凌忐忑不安的心稍稍踏实了几分,再次拱手道:“多谢陵王殿下。” “二公子请坐。” “殿下请。” 待彼此分别落座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了片刻,虽然冷元凌没有提及任何紧要之事,但以慕容璃深沉的心思,如何看不出对方是有话跟自己说,是以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跟二少爷有话要说。” “是。”下人们恭敬地依言散去,待正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慕容璃渐渐收敛了面上要多官方有多官方的笑容,抬眸淡淡看向冷元凌,“本王如今势衰,许多人唯恐避之不及,二公子能在这个时候来看望本王,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虽然慕容璃之前跟冷元凌并没有太多交集,却也不难看出对方并非安于现状之人,相反,他好高骛远,野心极大,恐怕早已对一直稳压在自己头上的冷元勋恨之入骨了,只要在这其中稍稍挑拨,他们二人必定势同水火,如此这般,就等于在淮阳侯和冷元勋面前安插了一根钉子,关键时刻必有大用。 当然,慕容璃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做梦都想不到冷元凌会给他带来一个那样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颠覆他的三观,不,是颠覆所有人的三观。 “你说的……可是真的?”听到冷元凌的话, 慕容璃的心情已经不是欣喜或者狂喜这样平常的形容词可以形容的了,而是……振奋,振奋! 冷元勋,你要完了! 然而,慕容璃是个极其善于总结教训的人,经过前几次的失败后,他变得更加谨慎小心,这一切都是冷元凌的一面之词,如果他这般轻易相信了,到头来却证明一切都是子虚乌有,那么,他跟淮阳侯府这根梁子就算彻底结下了,而且,绝对没有再修复的机会。 慕容璃有多么想扳倒冷元勋,冷元凌再清楚不过,但对方的顾虑,他也一样清清楚楚,只见他走到正厅中间,敛衣跪下,一字一顿道:“殿下,元凌可用身家性命担保,今日跟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没有半分虚假,冷元勋乃是侯夫人从府外抱来鱼目混珠的,绝对不是我冷家血脉。” 正如冷元凌之前跟林氏商议的那番,他刻意隐去了淮阳侯参与其中的关节,只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淮阳侯夫人身上。 慕容璃仔细想了想,觉得冷元凌被冷元勋收买,故意来给自己下套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毕竟淮阳侯世子的位置只有一个,他不可能拱手让与冷元凌,而除了这个,其他东西似乎也不值得冷元凌冒这样大的风险来算计自己。 他毕竟是皇子,即便再势微,处置一个小小的侯府庶子,还是有许多机会的。 见慕容璃一直沉默不语,冷元凌心急如焚,只见他用力一个头磕在地上,指天为誓,“殿下,我冷元勋今日在此起誓,若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假,必遭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这般毒誓,已是格外重了,慕容璃不免更加相信了三分,在定定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许久,确定他没有任 何逃避躲闪的意思,方才再次开口道:“你说找到了当年那个接生婆的女儿,她人现在何处?” 听到这话,冷元凌就知道慕容璃对自己的怀疑暂时打消掉了,连忙恭敬道:“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小臣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只悄悄将她安置在城中的悦来客栈。”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殿下是想见见她么?” “见是自然要见的,但外面人多眼杂,保不齐会生出什么变故来,不如直接让她住到本王府里罢了。”冷元凌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时还不好说,所以许多话,他必须要亲自问一问刘怜儿这个证人,否则心里绝对不会踏实。 冷元凌早就料到慕容璃会提出见刘怜儿,所以一早便让人嘱咐了刘怜儿,倒也不担心对方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是让其住在王府,却是冷元凌始料未及的。 一旦进了王府,他以后再见刘怜儿就没有那么方便了,也就是说,原本掌握完全主动权的事情要变得有一些被动,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跟慕容璃合作,原本就是与虎谋皮,对方会给他拒绝的机会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见冷元凌犹豫不决,慕容璃倒也不恼,只轻轻拨动着茶盏,淡然笑道:“本王只是一片好意,担心证人流落在外会有危险罢了,如果二公子不放心,就当本王从未说过这话吧。” 冷元凌若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他不介意放弃跟他合作的机会,左右方向已经有了,只要多费心时日,不愁查不出自己所要的东西。 慕容璃可以没有冷元凌,但冷元凌却断断不能缺了对方这个强大的助力,更何况机遇这种东西可一不可再,容不得半点闪失,是以当即道 :“殿下说笑了,小臣既然将真相全部告诉殿下,便是对您有十足的信任,哪里会不放心呢。” “如此甚好。”慕容璃满意地点点头,似乎有些后知后觉地惊讶道:“地上那么凉,二公子怎么还跪着呢,倒是本王待客不周了。” 听到这话,冷元凌悬着的心总算重新落了下来,连忙起身道:“殿下言重,是小臣自己疏忽了。” 待冷元凌再次坐下后,慕容璃方才继续道:“二公子能将如此私隐之事告知本王,本王当真非常感动,只是兹事体大,下一步到底要如何来做,本王还需细细思考,方能保证万无一失,在此之前,务必要稳住情绪,如果让冷元勋察觉出异常,提早有了准备,那我们要面临的局面,就会比现在复杂许多,明白么?” 虽然在大殿上当众滴血验亲,足以将冷元勋并非淮阳侯亲子一事落定,但冷元勋如今在京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更是举足轻重,如果他提前有所准备,谋划出了什么计策,只怕会非常不好对付。 对此,冷元凌自然不会反对,恭敬点头道:“殿下放心,小臣一定小心谨慎。” “很好。”慕容璃赞赏地点了点头,轻笑道:“此事一过,二公子便是淮阳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二公子聪慧睿智,定能将淮阳侯府发扬光大。” 慕容璃这般说辞,便是同意将冷元凌收归麾下,冷元凌当即起身,拱手道:“小臣得殿下提携,日后定当以殿下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你既然相信本王,本王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往后的路,我们要彼此相互扶持才是。”待冷元凌当上淮阳侯世子,整个淮阳侯府及其背后的势力就都在他掌控之中了, 冷元凌远远没有冷元勋的能力和气魄,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会有二心。 能力一般,野心却大的人,往往最容易控制,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为了不引起额外的瞩目,冷元凌并没有在陵王府过多逗留,商定完事情后,即刻就离开了,为避免日后往来被人发现,他们约定日后在陵王开在京城中的兵器行中见面。 冷元凌离开后,慕容璃并没有即刻从正厅出去,而是在厅中来回踱步,这件事要不要细查暂且不说,即便查证了,也不能由他直接捅到皇上面前,如此一来,总有刻意为之的嫌疑,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虽然很棘手,可事实证明,‘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慕容璃闭门思索了两个时辰,终于想出来一个绝妙的计策,那就是……流言。 只要悄悄将冷元勋非淮阳侯亲生子的消息传播出去,不出一日,流言势必成鼎沸之势,到时候再有他的心腹之人在皇上面前提起,可谓名正言顺,毕竟任谁也不能允许如此流言肆虐。 但是这样做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冷元勋势必会提前得到消息,所以思来想去,慕容璃决定在晨起上早朝的同时放出消息,这样冷元勋便不会知晓,而皇上要是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任何漏洞,毕竟嘛,流言这种东西虽然无形,但传播速度绝对不亚于任何瘟疫。 慕容璃这边刚定了主意,被他派去接刘怜儿的管家亦回府复命,禀告道:“主子,奴才已经将那个女人安顿在后院的一处小院落里了,您看是现在就宣她过来拜见您么?” “不必了,晚一会儿本王自会去见她,好生照看着就是。”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做另外一件事,而且越快越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女对峙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虽然在冷元勋身份一事上,他只是说出了实情,并没有任何栽赃诬陷,但落到外人眼里,只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特别是慕容璟,他一定会借此机会千方百计地在皇上面前诋毁自己,所以……他必须要把自己从嫌疑人这个身份中摘出去。 想要做到这一点,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姻亲。 晴雨公主爱慕冷元勋多年,用如痴如狂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早些皇上也有给两人赐婚的意思,只是晴雨公主前段时间犯错,被罚在宫中闭门思过,冷元勋又被派去了江陵,这才暂时搁浅了下来。 他知道冷元勋和慕容璟都对曲灵栩有意,原本也是打算利用曲灵栩挑起二人之间的争端,这样不仅能让慕容璟和冷元勋反目成仇,也可以粉碎掉慕容璟将曲连城拉拢到东宫麾下的美梦,但如今陈氏去世,曲灵栩要守两年孝期,暂时并没有动手的机会,只能走这稍逊一筹的后招了。 事不宜迟,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晴雨从父皇手中讨过一纸赐婚的圣旨,否则,只怕是要耽误大事。 这般想着,慕容璃片刻也没有耽搁,当即修书一封让心腹之人送入宫中交给许贵妃,冷元勋对晴雨公主有没有那份心思,许贵妃自是再清楚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即便嫁去淮阳侯府,也断然不会有舒心日子过,但慕容璃给出的理由,却也让她着实无法反驳。 不过犹豫归犹豫,许贵妃并没有纠结太久,归根结底,她心里最在意的始终是江山和权利,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区区一个女儿的幸福又算的了什么,大不了等慕容璃登基以后,再为她许一个好人家便是。 跟许贵妃这种 受利益所牵的决断截然不同,晴雨公主得知之前竭力反对她嫁给冷元勋的母妃突然松口,不禁欣喜若狂,顾不得梳洗更衣便像个欢快的小鸟一般,连蹦带跳地朝勤政殿奔去了。 她爱了冷元勋那么久,久到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了,虽然对方一直都对她淡淡的,甚至连个笑脸都没有,但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时时陪在冷元勋身边,日日都能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 在爱情中,最先动情的那个人往往卑微,单相思就更不必说了,即便晴雨公主贵为天家金枝,也不例外。 一路到了勤政殿,正巧皇上处理完政务,站在廊下晒太阳,皇上一向喜欢这个女儿,远远招手让她过来,含笑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给父皇请安了?” 听到皇上的话,晴雨公主抿嘴一笑,娇俏笑道:“父皇说的这是什么话,女儿倒是想经常来看您,可您有那么多奏章要处理,如果因为女儿的问题耽误了国家大事,那女儿可是百死难赎了。” 皇上心情颇为不错,抬手戳了戳晴雨公主的额头,爽朗笑道:“你这丫头,何时是那么守规矩的人,说吧,今天来找父皇有什么事?” “瞧父皇说的,没有什么事情,女儿就不能来给父皇请安么?”晴雨公主嗔怪地撇了撇嘴,撒娇道:“父皇一点都不心疼女儿。” 听到晴雨公主的话,皇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向身边随侍的太监笑道:“你们瞧瞧这个小没良心的,朕要是连她都不疼,那可真是没疼过任何人了。” “父皇,您就知道取笑儿臣。”晴雨公主上前扯过皇上的衣角,轻轻摇晃着撒娇道:“女儿今天还真有一件事要求父皇,还请父皇恩准。 ” “哦?什么事?” 迎着皇上饶有兴趣的目光,晴雨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父皇进殿吧,女儿只想跟您一个人说,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见晴雨公主这般小女儿情状,皇上隐约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过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随她进了内殿。 服侍皇上在龙椅上坐好,晴雨公主并没有陪坐在身边,而是走到大殿中央,敛衣跪下,郑重叩首道:“父皇,求您将女儿赐婚给冷世子。” 晴雨公主喜欢冷元勋,在京城中早已不算什么秘密,皇上自然不会不知道,但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来请求赐婚,稍稍停顿片刻后,微微叹息道:“晴雨,父皇不是没有考虑过你的婚事,可是冷元勋……并非是你的良人。” 皇上很了解自己这个女儿,虽然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性子娇纵跋扈,绝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儿,按理说晴雨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婆家和夫君自会迁就于她,但冷元勋却不同,他能力卓着,性子却是少有的冷漠,对晴雨公主更是没有半分爱意,所以,他绝对不会迁就包容晴雨,哪怕强行赐婚,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听到皇上的话,晴雨公主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瞪,当即有些激动地反驳道:“父皇如何能断定元勋哥哥不是儿臣的良人,儿臣不认同。” 她原本以为自己跟冷元勋之间最大的阻力是自己的母妃,却没想到父皇的态度比之母妃还要坚决,这让晴雨公主之前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只觉得烦躁不堪。 跟许贵妃比起来,皇上倒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见其情绪激动,也没有生气,只是上前将 其从地上拉起来,柔声劝道:“冷元勋性子太过强硬,这样的男人,会是国家栋梁之材,但绝对不会是好丈夫,更何况,他并不属意于你,你又何必固执己见呢?” 见晴雨公主低着头不说话,皇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安慰道:“如今朝中青年才俊不少,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择选一个品行出众,文武双全的夫君,绝对不会比冷元勋差。” 皇上不说这个还好,此言一出,晴雨公主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顾不得君臣之别,用力甩开皇上的手,尖声道:“儿臣不要!儿臣就要嫁给元勋哥哥,如果不能嫁给她,儿臣情愿终生不嫁!” 这话放到现代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但在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代,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在以利益为先来联姻的皇家,哪里由得待嫁女子自己做主? 所以,晴雨公主这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 “放肆!”皇上脸色阴沉地低喝一声,拂袖道:“跪下!” 是他素日里太娇惯这个女儿了,才纵的她这般目无君上,有恃无恐! 皇上严肃起来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凌厉之色,周身的气场亦冷的吓人,这样的变故让晴雨公主忍不住一抖,她明白这种情况下跟皇上对着干绝对没有什么好处,是以顺从地跪下,无不委屈道:“儿臣言行无状,请父皇降罪。” “出去,趁朕还没有发怒之前,即刻离开勤政殿!”晴雨公主前几日才被解了禁足,皇上不想因为这等小事来责罚她,勉强压住脾气,冷声道。 晴雨公主虽然惧怕皇上,但却明白若是现在从这里出去了,她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嫁给冷元勋,是以用力咬了咬 唇,倔强道:“父皇,儿臣是真心爱慕元勋哥哥的,您为何就不能成全儿臣呢?” 见晴雨公主一张小脸委屈的快要凝到一起,但依旧倔强地不肯服软,更不肯落泪,皇上的心莫名柔软了几分,之前因为其出言不逊而产生的恼怒亦不知道泄到了哪里去,只无奈地重重叹息道:“你这丫头,为何偏要这样倔强?” “儿臣不是倔强,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晴雨公主再次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头,一字一顿道:“恕儿臣斗胆问父皇一个问题,您……您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皇上忍不住为之一愣,这么多年,他娶了无数妻妾,那些只得到一次临幸却没有名分的宫女更是不计其数,可是即便有这么多女人,他也从未认真想过到底爱谁? 皇后,许贵妃,俪昭仪? 宠,或许都有一些,但爱……貌似从来都没有过。 他是皇帝,但并不懂得爱为何物,这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讽刺。 见皇上沉默不语,晴雨公主便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了答案,仗着胆子继续道:“父皇您是万乘之尊,受所有人景仰膜拜,可是宫中这么多女人,又有几个是真心爱您的?女儿身为公主,享受到了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但这些都不是女儿想要的,女儿只想跟元勋哥哥在一起,哪怕他不爱我,我也愿意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晴雨公主在皇上眼中,一直是个任性长不大的孩子,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深情的话语,他呆愣了片刻,将目光转到晴雨公主脸上,晴雨没有任何躲闪,坦然地跟皇上四目相对。 这是父亲与女儿的对视,也是男人和女人的对峙。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先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样的对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大殿中一片寂静,连微风吹动头上步摇的沙沙声亦清晰可闻,可晴雨公主不仅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眼神反而更加坚定。 对她来说,如果没有冷元勋,后半辈子便再没有任何幸福可言,与其妥协,让父皇为自己指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嫁了,倒不如拼力一搏,反而有可能赢得一丝转机。 晴雨公主的坚持只在感情,但皇上的考量却远远不止于此,冷元勋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虽然之前出于忌惮,并未委以重任,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内忧外患频起,民心不稳,红莲教更是心腹大患,需要时刻准备增兵剿灭,而冷元勋,正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从另一方面来讲,皇上当初将节制巡防营的权利交给冷元勋,是为了起到制衡慕容璃的作用,可从目前的朝堂局势上来看,在太子一党的打压下,慕容璃明显太过出于颓势,若是这样下去,日后恐怕再也没有实力跟慕容璟相抗衡,这明显违背了皇上最初的制衡原则,所以,必须要调整一番。 若冷元勋娶了晴雨公主,即便他再怎么独善其身不参与储位之争,但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外人势必就会把他视为慕容璃一党,即便慕容璟想要拉拢他为自己所用,也会有很多顾虑,如此一来,淮阳侯府便会更加保持中立,成为孤臣。 这……貌似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有了这番打算,皇上的态度便也不似之前那般强硬,淡淡开口道:“你可想清楚了?” 晴雨公主虽然强忍着恐惧跟皇上对视,但一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上,生怕皇上开口说出的是让她死了这条心之类的话,如今听到这个问题 ,不禁大喜过望,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儿臣想的非常清楚,请父皇成全。” “这可是你自己求的,如若以后……” 这一次,还不等皇上把话说完,晴雨公主就抢先一步回答道:“父皇放心,儿臣自己所求,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受多少苦楚,哪怕元勋哥哥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儿臣,儿臣也绝对不会后悔!” 晴雨公主一向大。大咧咧,做事从无长性,却能在此事上如此坚持,皇上不由幽幽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道:“既然如此,朕就答允你所求,择吉日赐婚。” 想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的事终于有了结果,晴雨公主不禁喜极而泣,连连叩首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多谢父皇恩典!” “行了,快起来吧!”皇上从御座上走下来,亲自扶起晴雨公主,又替她把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方才有些无奈地轻斥道:“好了,这般毛毛躁躁的,哪儿有半分公主应有的端庄,成亲之前这段日子,朕会派一名教习嬷嬷好好教导你规矩,别等到了淮阳侯府,让人笑话朕教女无方。” 晴雨公主顺利求得赐婚的旨意,正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别说学规矩,就算学更难的刺绣针织,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恭敬地屈膝福了一福,“儿臣多谢父皇体恤,定当谨记父皇教导,事事以皇家颜面为重,绝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话竟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得。”皇上的笑容越发无奈,但其中的宠溺却是藏不住的,在替晴雨公主扶了扶鬓边的并蒂牡丹步摇后,温和道:“回去吧。” 他还需要好好想想何时下这道赐婚的旨意才合适。 “是,儿臣告退。”晴 雨公主得偿所愿,满脸堆笑地离开勤政殿。 如果这一幕让曲灵栩知道,她一定会重重叹息一声,虽说每个人都有爱自己所爱的权利,但通过这样强硬的方式留在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身边,那才是最大的悲剧。更何况,虽然冷元勋对皇上恨之入骨,但他们之间的血亲关系,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别说冷元勋从未对晴雨公主有意,就算是有,他这个堂哥,也断然不会迎娶堂妹为妻。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死结。 赐婚之事皇上尚未颁旨,曲灵栩自然无从知晓,但另一件隐秘之事,她倒是得到了几分消息。 冷元勋向来心思缜密,那日冷元凌在书房外徘徊,虽说从他的表情上推断,应该并没有听到什么要紧的话,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多留了一分心思,派人稍稍留意着对方的言行举止,因着冷元凌十分谨慎,他偷偷出城去见刘怜儿的事情还真被忽略掉了,但百密一疏,还是让冷元勋的暗卫发现其偷偷去往陵王府和慕容璃相见,再之后的事情就更加清晰了。 事反常态必有妖,冷元凌跟慕容璃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这时候却如今小心翼翼地跑去陵王府,自然不可能是聊天喝茶的,但因为尚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冷元勋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只是趁着夜色来到镇国将军府,跟曲灵栩商议。 曲灵栩虽然没见过冷元凌,但自从被册封为郡主后,为了更好地了解京城贵族圈的结构关系,特意让冷元勋给她做了一份详尽的人物关系图,从那一些简单的解释上,不难分析出冷元凌的性格。 听到冷元勋的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桌子,片刻后方才抬眸,淡淡笑道:“ 也是难为这位二公子了,怨恨了你这么多年,这会儿才找到反击的办法,当真是不容易。” “是啊,的确不容易。”冷元勋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曲灵栩的说法,稍后方才渐渐敛了笑意,继续道:“我让人查过了,被他们安排住在陵王府中那个女子,是当年为夫人接生的接生婆之女,冷元凌应该是想要拿我的身世做文章。” “这么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如果是我,也绝对不会放过的。”曲灵栩轻轻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只是,他注定要白白辛苦一场了。” 滴血验亲,在古代人的认知里自是最稳妥不过的认亲方式,但在曲灵栩这个生物学家兼医生眼中,不过是个笑话,且不说只要血型相同便可以相融,即便是不同血型,在只有两滴血的情况下,也是一定会融合在一起的,只不过是在时间上有所长短罢了。 如果曲灵栩这番话让别人听到,一定会认为她是得了失心疯,才敢这般口出狂言,但冷元勋却明白,她肯定想到了应对的办法,才会这般笃定。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冷元勋并未多问,只柔和一笑。 如果说别的事情,冷元勋或许可以想到办法,但血脉这种先天问题,绝非人力可改,他纵然可以想办法除掉刘怜儿,却没办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慕容璃消失,还有冷元凌…… 想到冷元凌,冷元勋心里更加无奈,淮阳侯对他有大恩,对于其仅有的两个子嗣,冷元勋实在不想伤害,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虽然知道冷元凌背着自己做了不少手脚,却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可是如今这次,只怕不能善了了。 冷元勋心中是何想法 ,曲灵栩自然是明白的,她握一握对方有些冰凉的手,含笑道:“你就不问问我想的是什么法子?” “你会这样说,自然是有万全的打算,我又何必要多问一句呢。”冷元勋顺过曲灵栩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有些庆幸道:“从目前的形势推断,冷元凌并没有将父亲知情一事告知慕容璃,他们应该也没有想到其他关节,否则就只能提前冒险了。” 以他如今的兵力和部署,若是即刻起兵夺权,未必没有胜算,但终究是不稳妥,否则蠢蠢欲动的北历一定会借此机会兴兵南下,将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推向极致,到时会即便他夺回江山,也会付出比预计要惨痛数倍的代价。 “他们就算想到了什么也不要紧,只要滴血认亲无错漏,你就是淮阳侯亲子,任凭谁再想给你加上其他身份也是不可能的,只是……”说到这里,曲灵栩的目光中忍不住带了一丝隐忧,“这样一来,日后你想要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要另费一番周折了。” 凡事有利就有弊,众人认定冷元勋为淮阳侯亲子,是可以暂时解决皇上的猜疑,可一旦起兵成事,要登皇位的时候,又如何证明他是已故太子唯一的嫡子呢? 这明显是相互矛盾的。 “我晓得你的顾虑,现如今,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必要现在就担忧。”说起担忧,冷元勋的心情只会比曲灵栩更加沉重,但他只能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减少曲灵栩的心理负担。 她为自己背负了太多,筹谋了太多,不能连片刻的安稳都没有。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冷元勋自是极力保护曲灵栩,但其他人却不会如此……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下毒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陷入崩溃与癫狂之中的曲凤衍,她对曲灵栩的恨意,已经不能用世间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但同时,她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办法,却怎么都没有办法除掉曲灵栩,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细小的钢针,时不时往自己心脏里扎一下,虽然远远不足以致命,但那种揪心窒息的感觉,却会一点一滴地折磨着人的神经,直到彻底崩溃。 曲凤衍认为自己一时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须要让曲灵栩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下毒。 是的,大家没有看错,就是下毒。 诚然,但凡有点智商或是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曲灵栩这个医家高手面前搞下毒的伎俩,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但曲凤衍却不这么想。在她特殊的脑回路里,近乎偏执地认为反其道而行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正因为一般人不会做如此冒险的行为,曲灵栩身边的人才会疏于防备,给她这个可乘之机。 理想总是丰满的,为了更好地实施计划,一次性解决掉曲灵栩,曲凤衍特意将许神医多年前送给她的一小瓶‘神仙水’取了出来,这个毒药之所以叫做神仙水,乃是因为它无色无味,而且,古代的毒药大多是铅汞制成,只要用银针试探就能辨别出来,但此药却不会,而且服用之后所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过度亢奋,快活似神仙,最终精神亢奋而死。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类似于新型毒品般的存在,但效果却比新型毒品更加厉害,也难为许神医能在技术如此落后的古代,制造出这种东西来。 如今将军府内宅虽然是曲灵栩在管理,但许氏在府中经营多年,锦 绣阁里忠于她的奴仆仍不在少数,曲凤衍在经过一番缜密的计划后,派人时刻注意着大厨房给蒹葭院送餐点的时辰,之后又趁着小厨房忙乱的机会,顺利将神仙水放入曲灵栩每日必用的茶点里。 曲凤衍原本以为要耗费几日功夫才能寻到机会,却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不禁欣喜若狂,激动道:“真的么?陈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 许氏自尽后,其亲信下人玉嬷嬷等人都被处死了,如今曲凤衍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自己的奶娘陈嬷嬷,这样大的事,自然是交由对方去做。 曲凤衍这些日子一直愁眉不展,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责骂下人更是家常便饭,陈嬷嬷虽然没有受到打骂,但一颗心到底也是吊在嗓子眼上,如今见曲凤衍展颜欢笑,连忙赔笑道:“回禀小姐,那药是奴婢趁着装盘的机会,亲自下到桂花糕上的糖胶里的,只要大……”她下意识地想要称呼曲灵栩为大小姐,又担心曲凤衍会不高兴,连忙改口道:“只要那个小贱人吃了糕点,就断然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药刚拿过来时,曲凤衍特意找了一个素日里看着不顺眼的下人试验过,药效相当好,一旦触碰到,别说神医,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曲灵栩的性命。 “好,很好!”曲凤衍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到最后更是不顾形象地直接跪到地上,不住地磕头道:“老天爷,求求您一定要帮我这一次,让曲灵栩那个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事实证明,老天爷的三观还是很正的,最起码不会帮人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这份糕点虽然被端到了曲灵栩面前,但她却没有吃一口。 原因很简单,曲大小姐 困倦,一觉睡到夕阳西下,自然不需要再用什么下午茶。 可怜曲凤衍伸长了脖子在锦绣阁等消息,等的就差变成长颈鹿,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差点气炸了肺。 虽然出师不利,但就曲凤衍对曲灵栩的滔天恨意,就此罢手那是不可能的,好在那瓶药的量还算充足,剩下的足够再用一次,是以经过更加缜密的准备后,曲凤衍准备再次下手。 有了上一次成功的经验,这一次下手更加顺利,但为了掩人耳目,她没有再次选择下午茶,而是打起了夜宵的主意,所以……一碗下了剧毒的黑芝麻汤圆就这样端到了冷元勋和曲灵栩面前。 因着之前聊到的话题,屋内的气氛稍稍有些沉重,云意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恭敬问道:“主子,您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嗯。”曲灵栩素来喜欢芝麻汤圆,她点点头,拿起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碗里搅拌了两下,正要送入口中,突然拧眉道:“等一下。” 云意刚走到门口,听到曲灵栩的话,连忙回过神上前几步,有些疑惑地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曲灵栩并没有直接回答云意的话,只是用小勺盛出一点汤汁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挑眉道:“今天这汤圆里加了湿桂花么?” 因着曲灵栩喜欢桂花的香气,便捡了一些上好的桂花加上冰糖等物熬制成湿桂花汁,吃点心时偶尔会撒上一些。 听到这话,云意立刻摇头道:“主子昨天提到过有些牙疼,奴婢想着可能是近日食用甜食太多的缘故,所以便没有再加桂花汁。” 曲灵栩闻着气味也有些不像,只是这汤汁在烛光下显出几道似有似无的金光,并不似寻常汤水,看着曲灵栩 的表情,冷元勋亦觉得有些古怪,只是看来看去,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 “主子,要不要奴婢把厨房负责送点心的下人叫过来问问?”云意见曲灵栩始终沉默不语,试探着问道。 “不必了。”曲灵栩摆摆手示意云意退下,之后从医生系统中取出一张测验毒性的试纸,放入汤汁中。 这种测毒试纸极为罕见,乃是上一世他们团队为某大国领导人特意研制出来的,试纸会随着食物中含毒量的高低分别变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别说剧毒,就是农药残留超标也能清晰可见。 对曲灵栩时常能凭空变出这种神奇的物件儿,冷元勋早已习以为常,但看着浸在碗里的试纸渐渐从紫色变成血红色,他却再没办法淡定。 咣。 曲灵栩眼看着一个白瓷的茶杯,在冷元勋手中被捏成两半,随后变成一团白色粉末。 是的,粉末。 内功深厚的人发起怒来,后果不堪设想。 “行了,没必要生那么大的气。”曲灵栩淡然一笑,伸手准备从汤碗里把试纸拿出来,却被冷元勋先一步制止,警惕道:“此毒无色无味,谁知道是什么,你怎么能用手触碰。”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才要好好检验一番。”见冷元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生怕一松手就要失去那般,曲灵栩心底涌起一丝感动,面上却是一派轻松地含笑道:“放心吧,我手上又没有伤口,没关系的。” 别的不敢说,在这个不知何年何月的古代,还没有能够通过毛孔就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不行。”冷元勋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曲灵栩的说法,坚持用勺子将试纸舀出来,放到桌子上,之后又补充道:“你要如何研究我不管,但绝对不能 触碰到它。” 对曲灵栩,他承受不起任何,哪怕是最微小的风险。 冷元勋素来就是一副冰冷面孔,从他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虽然在曲灵栩面前,他早已放下戒备,但表现出来的也是温柔多情的一面,如此慌乱到失了理智的样子,曲灵栩尚是第一次见到,感动之余亦有些无奈地揉着太阳穴,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嗯。” 见曲灵栩没有再去触碰试纸,冷元勋心里稍稍踏实些,但眼眸中的升起的猩红怒火却是如何都消退不下去,冷冷道:“栩儿,曲凤衍不能留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逆鳞,对于冷元勋来说,曲灵栩无疑是他身上最大的逆鳞,任何胆敢伤害曲灵栩的人,他都绝对不会放过,而这件事,想都不必想,一定是曲凤衍做的。 “不,她还不能死。”曲灵栩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冷元勋。 “栩儿,她这般对你,你难道还要心慈手软么?”冷元勋握着曲灵栩的手,忍不住加重了一分微不可见的力道。 若不是出于对曲灵栩的尊重,这会儿曲凤衍已经身首异处了。 “对于其他人,我还可能心慈手软,但在许氏母女身上,绝对用不上这四个字。”曲灵栩冷嗤一声,淡淡道:“曲凤衍连这种下毒的手段都用上了,可见已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并不担心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之所以留着她,是因为她还有用处。” 仅凭曲凤衍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动不了她的,这一点,许贵妃和慕容璃都十分清楚,所以她们一定会通过曲凤衍下手,一些她不方便直接说,却需要让许贵妃知道的消息,关键时刻就需要靠曲凤衍来传达,而这步棋,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一百三十章 收买 第一百三十章 冷元勋既跟曲灵栩心有灵犀,自然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思所想,但留这样一个日夜想要曲灵栩性命的人在将军府中,就如同在曲灵栩身边安了一颗定时炸弹,虽然有所防备,却无法猜测出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你不必担心。”曲灵栩从医生系统中取出测试试纸上毒性的仪器,不慌不忙道:“曲凤衍还有心情打我的主意,想必是日子过的太过清闲了,我给她找点事情做就是了。”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做任何事情都是建立在衣食无缺的基础上的,既然如此,就让她尝尝挨饿受冻的滋味好了,想必,效果会很不错。 如此想着,曲灵栩将云意喊过来,让她吩咐厨房,这些日子给曲凤衍送去的食物不得沾丝毫荤腥,主食也由晶莹剔透的白米,换成了中间掺杂着无数小石块的糙米,至于之前在锦绣阁中伺候的下人,包括曲凤衍的奶娘,连同一家老小全部发卖出去,重新换了一批人来伺候。 这些个下人都是新进将军府的,唯曲灵栩之命是从,不仅没可能偏帮着曲凤衍,还会将曲凤衍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曲灵栩知晓。 哼,她倒要看看,曲凤衍一个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曲凤衍在得知曲灵栩没有中毒的消息后,气了个半死,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府中的心腹都被尽数清理干净,饮食也换成了‘喂兔子’的青菜,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可就算再恨,也没有办法,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忍受着这非人般的折磨。 曲凤衍砸了饭碗开始绝食的消息传到蒹葭院时,云意正在曲灵栩的教导下学着分拣药材,听到小丫鬟的传话,忍不住冷 声骂道:“真是活该,有了这次的教训,看她还敢不敢总是找咱大小姐的麻烦!” “就二小姐那蠢笨到家的智商,还敢来算计咱们大小姐,简直不自量力,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云心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继续道:“我想起来了,叫做以卵击石!” “主子您听听,连云心都会说成语了呢。”云意将手中间好的药材递给曲灵栩,含笑问道:“主子,奴婢觉得以二小姐的性子,绝对不会这般坐以待毙的,她肯定会想办法传递消息给许贵妃,咱们可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曲凤衍势单力孤,算不得气候,但她背后的靠山可是许贵妃,虽说慕容璃如今失势,但许贵妃却依然受皇上宠爱,绝对不容小觑。 听到这话,曲灵栩赞赏地看了云意一眼,点头道:“知道举一反三,的确是长进了,只是……为何不能让她得逞?” 她之所以留着曲凤衍的性命,一则是容不得她这么轻轻松松死了,但最重要的是,要利用她引出许贵妃乃至江湖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许神医背后的阴谋,如果她不去找许贵妃,她如何引蛇出洞呢? 云意的思维虽然比之前缜密了许多,但那也只是相对而已,比之曲灵栩还有很大的差距,是以忍不住蹙了蹙眉,反问道:“主子何出此言?” “就是就是,如果许贵妃将二小姐接进宫去住,那咱们不就没有办法对付她了么?”云心亦急急附和道。 “本小姐要的就是让她进宫。” “为什么呢?”一头雾水的感觉让云心郁闷不已,也顾不上干手头上的活儿,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曲灵栩,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云心一脸懵逼的样子萌态十足, 看的曲灵栩忍俊不禁,抬手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丫头的好奇心还真是重,如果本小姐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是不是就打算站在这里追问不止了?” 听到曲灵栩的调侃,云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轻笑道:“奴婢如何敢为难主子呢,只是真的好奇嘛。” 曲灵栩看看云心,又看看跟她一样好奇的云意,有些无奈地摇头道:“行了,本小姐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在将自己的打算捡重点跟二人说了之后,曲灵栩嘱咐道:“这个事情很是关健,曲凤衍为了能传递消息,一定会想办法贿赂下人,告诉锦绣阁那边的人,要小心些,千万不要让她看出来是本小姐故意放水,明白么?” “主子,放水是什么意思?”云心再次茫然地问道。 主子口中时不时就会冒出几个她们听不懂的词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面对这个好奇心和学习力都特别强的小丫鬟,曲灵栩只觉得眼前一排黑线,但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明知道她要这样做,还装作看不见的意思。” “哦,奴婢明白了。”云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这下好了,她又有新词儿可以在小丫头们面前炫耀了。 且说曲凤衍那边,在绝食一天后,终于控制不了饥肠辘辘的肠胃,抓起那些个连一点儿油腥都不带的菜叶子往嘴里塞,这一天,她都不记得自己哭了多少回,闹了多少回,哪怕把价值几十两银子的小首饰塞给身边的下人,让她们给自己弄点好吃的,都没有人肯。 可是,哭实在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情,她越哭越饿的难受,只要强忍住去睡觉,无奈还是被饿醒了。 “曲灵栩,你个 杀千刀的小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类似这样的话,她不知道骂了多少,可是再怎么骂,曲灵栩也听不到,而她,一样也不会有好东西吃。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曲凤衍终于再次安静下来,呆呆地坐在床边的地上,但这一次,她并没有一个人待太久,很快就有一个小丫鬟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口中关切道:“二小姐,地上凉,您可不能那么坐着,容易生病的。” 自从锦绣阁里原本的下人被调走后,曲凤衍就一直过着被人无视的日子,何曾再听到这样的关怀,心里忍不住一暖,但也不过是一瞬,很快她便甩开那丫鬟的手,一脸警惕道:“你一定是曲灵栩那个小贱人派来的,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滚,立刻给本小姐滚出去!” 听到曲凤衍毫不留情的辱骂,那小丫鬟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再次扶住曲凤衍的手,轻声道:“二小姐,奴婢是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的机会才偷偷跑来您这里的,您如果再这般大喊大叫,可就没有任何人能帮您了。”这般说着,她悄悄解开衣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包,递到曲凤衍面前。 曲凤衍几乎饿了一天,如今对带香味的东西及其敏感,甚至忍不住两眼放光,“烧鸡,是烧鸡!” “是,这是奴婢特意买来孝敬二小姐的,二小姐尝尝可好吃?”小丫鬟满脸堆笑地继续道。 曲凤衍都快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扯过一个鸡腿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直到把两个鸡腿都吃完,方才从饥饿中恢复了几丝理智,后知后觉地瞪着小丫鬟道:“说,你是不是在烧鸡上下了毒,想要毒死本小姐?” 听到这话,小丫鬟无奈地叹息一声,连连 摇头道:“二小姐,如果奴婢真的要害您,您这会儿早就毒发身亡了,还有力气在这里说话么?”见曲凤衍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小丫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继续道:“二小姐白天不是承诺过,只要奴婢帮您,您就给奴婢银子么?” “银子?”曲凤衍盯着小丫鬟看了片刻,方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个小丫鬟贪图钱财,却又惧怕曲灵栩的威势,不敢明目张胆地帮助自己,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过来向自己示好,以得到钱财。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错。 不过,有贪财之人,事情就好办多了,不是么? 这般想着,曲凤衍的警惕性渐渐放了下来,只见她从头上拔下一只赤金簪子递到小丫鬟手中,淡淡道:“这个是你的了。” “奴婢多谢二小姐赏赐。”小丫鬟含笑接过簪子,眼神中几乎要放出光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曲凤衍不由更加放心,待风卷残云般把烧鸡吃完后,方才继续道:“本小姐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办好,就能得到一百两银子。” 在古代,二十两银子几乎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像曲凤衍这样的大户人家庶女,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也差不多就二三十两,对于一个小丫鬟来说,她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可见一百年银子有多大的诱惑力。 果然,听到‘一百两’三个字,小丫鬟顿时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只结结巴巴道:“一百两,二小姐您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一个小丫鬟还值得本小姐偏不成?”如此说着,曲凤衍继续道:“你只说愿不愿意做便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接入宫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曲凤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小丫鬟点头如捣蒜,迭声道:“奴婢做,奴婢做,二小姐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见小丫鬟一脸痴相地看着自己,唇角的口水恨不得要流到地上,曲凤衍更加觉得自己之前多疑了,只是个贪财如命的没出息丫头罢了,以曲灵栩的性子,即便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也不可能安插一个这般缺心眼儿的。 不过,缺不缺心眼并没有关系,只要腿脚灵便,能把消息送到就好了。既定了主意,曲凤衍立刻研墨铺纸,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毕竟机会这种东西可一不可再,如果让其他人发现告了密,再想传递消息就更加困难了。 待书信上的墨迹变干后,曲凤衍将其装到信封中,郑重其事地递到小丫鬟手中,一字一顿道:“明日一早,你找个机会去外院,把这封信交给掌管府外生意的周管事,可记清楚了?” “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把信送到。”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把信藏在衣襟里侧,稍稍停顿后,继续道:“那奴婢见到周管事,要说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说,他知道该怎么做。”曲凤衍淡淡回答道。 周管事是跟随之前被处置了的管家一同进将军府的,皆是许神医挑来协助许氏的人,只不过他隐藏的更低调些,素日里从未落下任何痕迹,这才瞒过了曲灵栩的注意。 “奴婢知道了。”刚刚得了金簪,小丫鬟十分高兴,满脸堆笑地殷勤关切道:“时辰不早了,二小姐早点休息吧,待奴婢明日完成差事后,再来向您复命。” 闹腾了一天,曲凤衍早就疲累不堪,之前是饿的睡不着,这会儿填饱了肚子,困意也随之袭来,打着哈欠摆 手道:“去吧,好好替本小姐做事,本小姐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说到这里,她无比庆幸曲灵栩只是在饮食起居上苛待她,而没有把她身边的金银财帛都收走,否则,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被困在这锦绣阁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松了一口气的曲凤衍安心进入梦乡,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刚刚在她面前表现出那般贪财的小丫鬟,竟在正屋熄灯后,悄无声息从角门出去,就着夜色的指引敲开了蒹葭院的大门。 云意很早便得了曲灵栩的吩咐,跟云心二人轮流侯在门边,听到扣门声后,立刻将小丫鬟引到卧室。 曲灵栩下午睡了足足两个时辰,这会儿虽然已近子时,但精神颇为不错,拿了一卷前朝简史在灯下翻阅着,见小丫鬟进来就要行礼,连忙道:“免了,可是曲凤衍有什么动作了?” “主子料事如神,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以讨要钱财的名义接近二小姐,她果然相信了奴婢。”当初人牙子带奴仆进府,这个叫灵儿的小丫鬟是曲灵栩钦点留下的,但她颇为机灵,做事也极有分寸,所以并没有留在蒹葭院,而是派去了其他地方当差,为的就是在府中多几个耳目,这不,如今就派上了大用场。 曲灵栩让云意给小丫鬟倒了杯热茶,待其喝完后,方才幽幽道:“哪里是本小姐料事如神,是曲凤衍如今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这般。” “主子说的是。”小丫鬟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跟刚才在曲凤衍面前那副痴痴的样子判若两人,只见她从胸口处掏出那封信,恭敬地呈到曲灵栩面前,“这是二小姐让奴婢交给周管事的信,请主子过目。” “不必了。”曲凤衍如今是何 想法,曲灵栩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又何必多次一举,只淡淡道:“你依言把信送到,记住,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 如今曲凤衍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如果要带侍女进宫,帮她做过事的灵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步棋,之后还会派上大用处。 灵儿虽然很好奇曲灵栩为何不处置周管事,却也明白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下人该问的,是以连忙点头道:“奴婢明白。” “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看着灵儿眼底的乌青,曲灵栩颇有些怜惜。 “主子言重了,这原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灵儿感动地摇了摇头,随后从袖中掏出金簪递到曲灵栩面前,“这是二小姐给奴婢的,奴婢将其交还给主子。” 其实,曲灵栩虽然知道曲凤衍一定会给灵儿财物,但给了多少,给什么,却是无法猜测的,灵儿如果真的贪财,完全可以藏下这只贵重的金簪,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见状,曲灵栩心里更加欣慰,她拿起那只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金簪把玩了少许,抬头将其插在灵儿鬓边,淡淡笑道:“既是给你的,你留着就是,无需交给本小姐。” “主子……”灵儿神色一紧,下意识地就要取下簪子,却被曲灵栩按住,温言道:“听话,就这样。” 见灵儿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云意含笑道:“主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好了,知道你是因为家里遭了灾才被卖到京城的,中途跟妹妹走散了,主子已经派人去寻你的妹妹了,待他日重逢,你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一点儿见面礼都不给妹妹准备。” “主子……”灵儿尚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曲灵栩,两行清泪亦不由自主 地从眼角滑落。在大户人家,区区一个婢女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有人问津,更何况劳心费神地去为她们寻找失散的家人…… 抑制不住心底如潮水般的感动,灵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地连连磕头,“奴婢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快起来,在本小姐面前,没有动不动就跪的规矩。”曲灵栩弯腰扶起灵儿,淡淡笑道:“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待你姐妹团聚那一日,再来谢本小姐也不迟。” 这个年代京城中的人口总量连现代都市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且能买得起丫鬟的,必定是高门大户,这般排查下来,并没有太大难处,曲灵栩有此举动,也不是为了图什么回报,只是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愿意看到身边的人骨肉分离罢了。 曲灵栩这番举动,更加成全了灵儿的死心塌地,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只效忠于曲灵栩一人,绝无二心。 这一夜,在众人各异的心情中渐渐过去,灵儿谨记曲灵栩的嘱咐,天刚刚亮就寻了机会跑到外院,将书信交给了周管事,得知信送的顺利,曲凤衍自是欣喜不已,就连只能看到几个米粒儿的大米粥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信件通过特殊渠道送入许贵妃手中,正如曲灵栩所想的那般,许贵妃留着曲凤衍还有用处,自然不能将她弃之不顾,当即派心腹女官何氏带着自己的旨意出宫,接曲凤衍进宫。 如今将军府是曲灵栩在掌管,许贵妃的旨意虽然是传给曲凤衍的,但少不得要让曲灵栩知晓,那女官行了个宫礼,恭敬道:“贵妃娘娘昨日梦到去世的许氏,难免有些思念二小姐,是以让奴婢前来接 二小姐入宫小住,郡主不会不同意吧?” 思念许氏? 人就是她自己逼死的,这会儿谈思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曲灵栩心里嗤笑不止,面上却是笑意不减,“姑姑说的哪里话,贵妃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本郡主感动不已,如何会不同意?” 何氏是许贵妃的贴身侍女,自然知晓曲灵栩跟自家主子那些恩恩怨怨,看着面前这张尚未完全脱了稚气的脸,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女,如何会有那般缜密思维和决绝手段,让一直所向披靡的许氏一族损兵折将,狼狈不堪。 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但何氏却明白,这个少女是绝对惹不得的,是以得到首肯后,再次行礼如仪,恭敬道:“奴婢多谢郡主。” “姑姑慢走,本郡主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不送了。”曲灵栩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极具官方特点的轻笑。 偶尔见几个烂七八糟的人也好,就当提升演技了。 待何氏离了正厅去到锦绣阁时,被饥饿折磨了近两日的曲凤衍几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扑了上去,含悲带泣地哽咽道:“姑姑总算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凤衍可就活不成了!” 何氏自幼便在宫中侍奉,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最看不上那些个不懂规矩的人,之前每每在宫中见到曲凤衍,对方也是规矩有礼,端庄大方的,没想到如今变的这般不知分寸,是以稍稍后退两步,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淡淡道:“二小姐乃是镇国将军的掌上明珠,贵妃娘娘至亲,应当谨言慎行。” 看曲凤衍的模样,何氏如何不知曲灵栩苛待了她,但即便如此,有些话也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否则一旦落人口实,便是大罪。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宫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听到何女官的话,曲凤衍也意识到自己言行失当,连忙收敛了神色,谦卑道:“嬷嬷说的是,凤衍受教了。” 曲凤衍就算再不济,也是许贵妃的亲外甥女,何氏身为下人也不好太过得罪于她,只淡淡道:“贵妃娘娘在宫中等着二小姐呢,二小姐快些出发吧。” 这次进宫是要小住的,跟平日叙话大不相同,按理说曲凤衍应该收拾打点一番再启程,可是以她如今在府中的情势,也着实没什么可收拾的,稍稍思索一番,指了刚帮过她大忙的灵儿陪同入宫。 如果曲凤衍知道灵儿才是她身边潜伏最深的那颗棋子,应该立刻就不想要了,可是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又怎么会让她知道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曲凤衍随何氏出了将军府,总算呼吸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顺畅了,看着得意洋洋的曲凤衍,侍奉在旁的灵儿从马车一侧的小茶几上端起一盘蜜饯,递到曲凤衍面前,讨好道:“二小姐这两日辛苦了,吃口甜点压压惊吧。” 曲凤衍心情极好,随手捏了一块蜜饯吃了,方才眸光森冷,咬牙切齿道:“曲灵栩那个卑鄙的小贱人,以为凭这点小事就能一直把我困在锦绣阁么,简直是做梦!”也许是恨意积攒到一定深度,就会变得格外淡定从容些,最起码在提到曲灵栩时,曲凤衍脸上并未出现之前那种狰狞到扭曲变形的表情,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待我禀告了贵妃姨母,自会让那个小贱人吃不了兜着走!” 灵儿实在不知道曲凤衍哪里来的信心,才能如此大言不惭地乱放厥词,但到底也不能戳破,只含笑附和道:“奴婢虽然进府 时间晚,却也知道二小姐才是最受老爷宠爱的女儿,而且命数贵不可言,待老爷凯旋归来,自然会为小姐做主,且让那大小姐最后再得意几天罢了。” 灵儿这番恭维话让曲凤衍很是受用,只见她捏起一片蜜饯塞到灵儿口中,勾唇笑道:“就你这张小嘴儿会说话,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小姐的贴身大丫鬟了,以后本小姐发达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多谢二小姐眷顾,一定粉身碎骨,报答二小姐之恩。”灵儿在马车上深深拜倒,继续恭维道。 “行了,快起来吧。” 如果曲凤衍但凡细心些,就会发现灵儿虽然笑着,但眼眸深处却藏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可惜她被眼前这难得的自由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一路笑着聊着,时间过的格外快些,不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按着规矩,曲凤衍下了马车,在何氏和灵儿的侍奉下坐进软轿,向许贵妃宫里去了,虽说皇上还未正式颁发赐婚的旨意,但麟趾宫中已是一派喜庆,其实无论是何原因,只要能让晴雨公主这个性情暴躁易怒的主儿高兴起来,不要动辄打人骂人,宫人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然而这种喜气洋洋的氛围,却再一次刺痛了曲凤衍的眼。 凭什么? 其实这么多年来,曲凤衍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晴雨公主肤浅张狂,凡事只知用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半分心思手段也没有的蠢货,却能轻而易举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尊荣和宠爱,如今更是轻轻松松就把曲灵栩比了下去,如愿嫁给冷元勋那样近乎完美的男人。 而她,论姿色,才华,胆识,手段,哪一点都比对方强上许多,且一样都是庶 出的身份,却只能靠寄人篱下才能暂时保全荣华富贵,这怎能让她甘心! 可是,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的,曲凤衍紧紧咬了咬牙关,逼迫自己将心中翻涌不止的苦涩情绪咽下去,勉强挤出一丝愉快的笑容,柔声道:“这样大的喜事,真的要恭喜妹妹了,可惜姐姐今日来的仓促,连礼物也没有备下一份,真是太不应该了。” 彼时,晴雨公主正坐在许贵妃身边,挑拣着内务府刚刚送过来的新式步摇,听到曲凤衍的话,眉心一动,头也不抬地淡淡笑道:“姐姐这些日子运数不济,那些个好东西自是要留着以后用的,本公主又如何能横刀夺爱。” 上次在将军府,晴雨公主跟曲定邦虽然没发生什么实质关系,之后又被安乐公主和皇上及时压了下去,但多少还是传扬出去了一些,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晴雨公主都觉得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她,以至于都不敢踏出麟趾宫的大门。 虽然这事也算是晴雨公主自作自受,但指望这样一个娇娇女自我反省,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在更加厌恶痛恨曲灵栩的同时,也迁怒了曲凤衍和曲定邦,只觉得这两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会连累自己那么惨,如今再见到曲凤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许贵妃虽然也没有多待见曲凤衍,但以后还有许多事要靠对方去做,这样明显的挖苦讽刺实在不合适,当即眉目一沉,轻斥道:“晴雨,怎么跟你表姐说话呢,半分规矩也不识,本宫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 晴雨公主可以不把曲凤衍放在眼里,却不敢跟其亲母妃顶撞,只睁着大眼睛撇嘴道:“母妃。” 晴雨公主半撒娇的语气并没有 让许贵妃的神色有丝毫缓和,而是继续冷声道:“给你表姐道歉。” “母妃……” 晴雨公主诧异地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曲凤衍算个什么东西,她堂堂皇家公主,要给她道歉? “愣着做什么,听不懂本宫的话么?”见晴雨公主像个雕塑一样定在原地不动,许贵妃的语气越发冷了下来。 曲凤衍虽然对晴雨公主的言行举止恨到了极处,但在许贵妃面前,却不能失了分寸,只见她缓缓松开攥的发酸的拳头,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赔笑道:“贵妃娘娘息怒,公主只是跟臣女开个玩笑罢了,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娘娘若因这点小事让公主给臣女道歉,实在是折煞臣女了。” 许贵妃原本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见曲凤衍还算识趣,心里不觉满意,面上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被本宫惯坏了,言行实在无状,若不让她知道错在哪里,以后如何了得。” 听到许贵妃的话,曲凤衍只觉得厌恶不止,低头小声道:“娘娘言重了,公主天资聪颖,自然是懂得分寸的,如果太过拘礼,反而是把臣女当外人了。” “哼。”晴雨公主不仅没有因为曲凤衍为她求情而有半分感激,反而轻嗤一声,厌恶地别过头去。 梁子一旦结下,就没有那么好解开了,特别是晴雨公主这种高傲的天家金枝。 “这丫头。”许贵妃嗔怪地看了晴雨公主一眼,起身拉过曲凤衍的手,温言道:“凤衍,你随姨母到内殿说话,不搭理她。” 曲凤衍恭敬地行了一礼,口中道:“多谢娘娘。” 两人进了内殿,待分别坐下后,许贵妃方才抚着曲凤衍的脸颊,颇有些疼惜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要这么 生分,以后私下里,你还喊本宫姨母就是了。” “姨母。”随着这两个字出口,曲凤衍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想起连日来所受的各种委屈,越发哭的厉害,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止住,咬牙道:“姨母,凤衍如今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曲灵栩那个小贱人害的,她设计害死娘亲也罢了,还害的表哥不得皇上信任,咱们万万不能放过她!” 许贵妃如何听不出来曲凤衍是想要借自己的手帮她向曲灵栩报仇,虽然她自己也对曲灵栩恨之入骨,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对方,可即便如此,她也断然忍受不了被别人利用,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丫头。 心里虽然不悦,但许贵妃这般人物,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微微叹息道:“这些日子,本宫时时梦到你母亲,梦到我们姐妹少时一起嬉笑玩闹的日子,可惜啊……”她稍稍平息了一下有些哽咽的情绪,沉声道:“说起来,你母亲死的时候,本宫就在当场,你可曾怪本宫见死不救?”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曲凤衍虽然有时候对许氏有所怨怼,但到底还是心伤,听到许贵妃的话,她勉强止住哭泣,摇头道:“曲灵栩为母亲布了一局死棋,姨母如何救的了,如果您当时多说一句,以皇上多疑的性格,只怕更会怀疑您和陵王表哥参与其中,到时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凤衍虽然愚钝,却也不至于如此是非不分。” 曲凤衍只记得曲灵栩逼死了许氏,却不记得原本就是她们先下狠手杀了陈氏,有如此结局,不过是报应罢了。 在这些人眼中,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而她们自己就算再狠毒,也情有可原,所谓狼子野心,不外如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打道回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姨母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许贵妃怜惜地拍了拍曲凤衍的手,意味深长道:“曲灵栩自然是要除去的,可是能不能尽早除去她,最重要的不在姨母,而在你。” “我?”曲凤衍怎么也没想到许贵妃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无比不甘心地咬牙道:“衍儿如何没想过杀了那个小贱人,可是,各种办法都用过了,别说要她的性命,就连一根毫毛都没伤着!” 一说起这个,曲凤衍就无比郁闷,许神医留下的那瓶毒药,可谓是他一生巅峰之作,无色无味,若说有别人阴错阳差吃了汤圆让她发现有毒也就罢了,偏偏蒹葭院一个人都没有中毒,实在不知道她是如何察觉到的。 “伤其性命不过是下策,如果曲灵栩无缘无故死了,皇上一定会下令严查,到时候,你便是第一个逃不了干系。”许贵妃虽然深居宫中,但自有她的耳目灵通,早在曲凤衍第一次下毒未遂之时,便已得到了消息,但在她看来,能用一个可有可无外甥女的性命,换曲灵栩的死,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不算赔本买卖,是以并未阻拦,而是听之任之,可惜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不过除掉曲灵栩原本就不是简单之事,许贵妃倒也没有奢望这样草率的行动就能成功,是以并未如曲凤衍那般愤怒,而是淡淡道:“她如果那么容易伤着,早就活不到今日了。”见曲凤衍脸上微微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许贵妃再次安慰道:“曲灵栩的心思再缜密,也不过是个凡人,是人就会有疏漏之处,但有些事情往往疏漏不得,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跌进万丈深渊。” 听完许贵妃 的话,曲凤衍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凤衍愚钝,还请姨母明示。” 曲凤衍这幅无措的样子,让许贵妃心里火气直冒,想当年,许氏的谋略虽然比不得她,但到底还算通透,只要稍稍点拨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可这个曲凤衍竟是半分优点也没有遗传到,只剩下蠢笨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加担不得大任的晴雨。若不是还有一个聪敏机警远在自己之上的慕容璃,许贵妃只怕要被气死了。 曲凤衍到底不是傻子,见许贵妃始终沉默不语,也明白对方是在等她的答案,稍稍思索一番后,试探着开口道:“姨母的意思是,咱们设一个局,毁了曲灵栩的清白?” 在这个年代,女子失贞是比丢命还要恐怖的事情,不仅不能再嫁到什么好人家,本家族人也断断容不下她,就算死了,也不得葬入祖坟,只能流落在外,做个孤魂野鬼。 所以,虽然之前失败了几次,但曲凤衍还是第一个就想到了这样的办法。 曲凤衍不说话还好,这样一说,许贵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脑子里天天净是这些是个人都能想到的主意,能成什么事! 许贵妃虽然极力隐忍,但面上到底还是露出一丝不悦,曲凤衍这点儿察言观色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当即明白自己所说并非对方所想,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屈膝跪在许贵妃面前,小声道:“衍儿愚钝,姨母千万不要生气,如果您气伤了凤体,衍儿就算百死也难赎罪责了。” “快起来,本宫跟你生什么气。”许贵妃伸手把曲凤衍扶起来,微微叹息道:“本宫只是有些难过,你母亲去世之前,将你跟定邦交托于本宫,本宫自当要好好照顾你们,可是你如今 行事这般冲动无状,如何能在曲灵栩的压制下保得平安,本宫只怕有一天,无法护得住你。” 曲凤衍虽然因为许氏之死,跟许贵妃之间起了嫌隙,但说到底,对方还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庇佑她的人,如今听到这番话,少不得一阵感动,只见她再次跪下,一字一顿地正色道:“让姨母为衍儿殚精竭虑,实在有违晚辈孝道,您放心,衍儿今后一定谨慎行事,绝不会再让曲灵栩抓住把柄。” 曲凤衍这话并非敷衍,经过许贵妃这番提点,她真的意识到自己在曲灵栩的多番压制下,渐渐丢掉了理智,变得越来越激进冲动,甚至于这么久了,她都没能静下心来好好反省一下。 这绝非好事。 看曲凤衍的神色,仿佛是真知错了,许贵妃亦没有多说什么,只温言道:“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汐儿不堪大用,晴雨的心智又浅,本宫身边能指望的女儿只有你了,咱们许氏一族的子孙,绝对不能输给任何人,明白么?” “衍儿明白。”曲凤衍郑重点头,待许贵妃脸色好一些,方才继续问道:“姨母,那咱们下一步如何对付曲灵栩?” 既然说开了,许贵妃自然也不会再卖关子,抿了口茶,淡淡道:“下个月十二号是皇后的千秋节,依照祖制,各府命妇都需要进宫贺寿,曲灵栩身份尊贵,自然少不了要参加。” 事实证明,及时自我反省还是有必要的,在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后,曲凤衍竟也神奇般地恢复了几分智商,稍稍思索后,小声道:“姨母可是想要在曲灵栩进奉给皇后的贺礼上动手脚?” 听到这话,许贵妃赞赏地看了曲凤衍一眼,点头道:“没错,只要贺礼出了差错 ,曲灵栩见罪的可就是皇后,到时候,任何人都偏袒她不得。” 皇后一直有心疾,这些年来虽然看了无数名医,但也只能是控制住,根本没有办法根治,哪怕医术高超如曲灵栩,也没有办法,如果曲灵栩的寿礼上抹了诱发心疾的药物,导致皇后犯病,这事情就算闹大了。 借刀杀人,最是便利。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不仅立竿见影,也算另辟蹊径,不容易被察觉,可是问题是…… “姨母,我们如何知道曲灵栩会送什么贺礼给皇后?”曲凤衍微微蹙眉道。 “这正是本宫要跟你说的。”许贵妃抬眸看了曲凤衍一眼,意味深长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会儿离千秋节不过半月时间,要着手新制什么东西,肯定来不及,所以,贺礼应该已经备下了,你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这贺礼究竟是什么。” “我?”曲凤衍眼眸中的精光渐渐黯淡下来,有些颓然道:“衍儿跟曲灵栩之间早就是你死我活之局,她如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于我。”倒也不是没想过往曲灵栩身边安插人手,但自曲灵栩得势后,蒹葭院就刀插不进,水泼不进,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她自然不会告知于你,需要你自己去探查。”迎着曲凤衍疑惑的目光,许贵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前提是,你要接近她,所以……衍儿,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委屈你了。” 许贵妃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却足够让曲凤衍听懂了,是以反问道:“姨母的意思,是让衍儿回去跟曲灵栩认错?” “正是如此。”许贵妃弹一弹水葱似的指甲,似笑非笑道:“本宫把你接来宫 中,原本也在曲灵栩意料之中,她巴不得你一直在本宫这里住到出阁才好,可是一味地回避,便是失了先机。” 想起曲灵栩这些日子给自己的零碎折磨,曲凤衍就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自然不想再回将军府那个火坑去吃苦,但诚如许贵妃所说,一味地回避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让曲灵栩更加嚣张,最终吃亏的还是他们。 这般想着,曲凤衍用力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点头道:“姨母放心,衍儿明天就回将军府向姐姐负荆请罪,之后也会一直跟她交好,绝不会再做出什么自损根基的事情。” 只要能要曲灵栩的命,别说忍耐半个月,就是再长的时间,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原本许贵妃以为说服曲凤衍回将军府,少不得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这倒让她有些意外,是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赞赏道:“凤衍,你能这样顾全大局,本宫很欣慰,若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很欣慰。” 提到死去的许氏,曲凤衍忍不住湿了眼眶,情绪也低沉下来,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姨母,您能告诉我母亲葬在哪里么?我想去拜祭她。” 像许氏这样的罪人,没把尸骨弃于乱葬岗中让野狗撕咬已是极大的恩遇,曲凤衍自然不敢在别人面前提祭拜的要求,是以一直不知母亲葬在何处。 这些枝节,许贵妃自然是知晓的,但她并未说出来,而是幽幽叹息道:“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但是……你要知道,如今时间尚短,那件事情的风声还未过去,如果一旦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只怕后续会引来许多麻烦,对于你,并没有任何益处。”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长跪不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许贵妃的话虽然直白了些,却也是实情,曲凤衍黯淡的神色中不由添了几分恨意,但到底没有闹将起来,只小声道:“衍儿明白了,必不会在这个时候添乱。” “你能体谅就好。”许贵妃握一握曲凤衍的手,轻声安慰道:“你再稍稍忍耐些时日,待除掉曲灵栩和慕容璟,本宫自有办法为你母亲鸣冤,让她以将军府平妻的身份葬入林家祖坟。” 许贵妃并未觉得自己是在夸下海口,在她看来,只要慕容璃坐上皇位,这天下便有一半是许家的,到时候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有哪个敢说个不字? “衍儿替母亲多谢姨母。”曲凤衍作势又要拜倒,却被许贵妃先一步扶住,“如今璃儿虽然看上去势微,但却是夺嫡之争最关键的时刻,只要咱们能除掉曲灵栩,再平安挨到你外祖父回京,一切颓势,就都可以扫平了。” 许神医在研究什么东西,许贵妃自是最清楚的,能在无声无息间排除异己,且不留下任何痕迹,正是为医者得天独厚的优势,任何其他行业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听许贵妃提及许神医,曲凤衍几乎本能地想到了那天,自己无意中向曲灵栩透露出其踪迹的事情,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如果许贵妃知道曲凤衍将那么大的秘密抖了出去,只怕手撕了她的心都有了,但她低估了曲凤衍的蠢笨程度,只以为对方听到许神医要来,又想到了死去的许氏,是以含笑道:“从小到大,你外祖父最喜欢的就是你,哪怕璃儿也有所不及,这次见你长进那么大,一定更加高兴。” 有那么一瞬,曲凤衍真想把真相和盘托出,最起码可以及时止损,但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就被她立刻否决掉了。 是人都怕死,曲凤衍更是其中之最,她决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听着许贵妃的话,曲凤衍知道对方并未起疑,暗自稳住情绪,露出一个苦笑来,“一别数月,衍儿十分想念外公,若不是想要杀了曲灵栩那个贱人为母亲报仇,真想去钟。南。山住下,替母亲侍奉在外祖父左右。” “你外公知道你有这份心,一定非常欣慰。”这般说着,许贵妃的语气中已是含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郑重,“兹事体大,断然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你外祖父的行踪,知道么?” 曲凤衍早就料到许贵妃会有如此嘱咐,自然乖乖点头答应,之后为了更好地实施明日的计划,两人更是好一番筹划,自是不提。 就这样,原本要在宫中小住的曲凤衍,第二天下午便被许贵妃送回了将军府,曲凤衍进门时,曲灵栩正在午睡,被云意强行叫醒后,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道:“有什么大事,一时半刻都不能等么?” 起床气有点重。 云意知道曲灵栩这个小毛病,不由更加放低了声音,轻柔道:“不是奴婢非要来惊扰主子,实在是二小姐一进府就直奔咱们院来,二话不说直接跪在院子里了,任凭奴婢们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虽然云意等人都知道曲凤衍有多么恶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对方到底是主子,不是她们几个丫鬟能左右了的。 “哦?”曲灵栩就着云意的搀扶从贵妃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后,方才冷冷道:“本小姐这个妹妹还真是一刻也不肯消停,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曲凤衍才进宫一天就忙慌慌回来 ,还闹这么一出,要说其中没有见不得人的阴谋,三岁孩童都不信。 这一点,别说曲灵栩,就是云意也是明白的,可曲凤衍这样跪在院子里到底不是个事儿,要是传扬出去,曲灵栩少不得要落个苛待庶妹的罪名。 曲灵栩正在对镜整理妆容,听到这话,从铜镜里看了云意一眼,似笑非笑道:“就说本小姐正在午休,你们不敢惊扰,且让她跪着吧。” 想使苦肉计,不吃点苦头怎么行? 云意虽然不明白曲灵栩这样做有何目的,却清楚自家主子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便没有多问,只恭敬道:“是,奴婢明白。” 且说院子里,曲凤衍早想着要来这么一出,膝盖处垫了两层厚厚的护膝,然而她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在冰凉坚硬的石板上跪过,不一会儿,便觉得膝盖发麻,小腿更是像失去知觉一般,只不过咬牙坚持罢了。 在这样的煎熬等待中,总算见云意缓缓从正厅出来,然而对方并没有请她进去,而是屈了屈膝,恭敬道:“回禀二小姐,大小姐午休尚未醒来,奴婢们实在不敢打扰,您……您还是先回去吧,待晚一些再来向大小姐请安也不迟。” 曲凤衍又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曲灵栩有意刁难自己,但她既然迈出这一步了,就要坚持住了,否则功亏一篑,之前的苦白吃了不说,许贵妃那边只怕也不会饶过自己。 所以,虽然膝盖传来的发麻僵硬让曲凤衍恨不得立刻站起来,但到底还是咬牙忍住,一字一顿地回应道:“凤衍一时糊涂,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自然应该长跪向姐姐请罪,如何能中途离开。” 听到曲凤衍的话,随侍在其身边的灵儿在深深看了云意 一眼后,亦随声附和道:“二小姐进宫被贵妃娘娘狠狠训斥了一番,已是知错了,还请姐姐看在二小姐这般诚恳的份儿上,禀告大小姐一声吧。” 云意知道灵儿一定会带回来很有用的消息,但如今明显不是说话的时候,是以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整个蒹葭院,谁不知道大小姐最厌恶睡熟的时候被人打扰,你让我这时候吵醒大小姐,是要害我被责罚么?” 云意是曲灵栩的贴身侍女,在将军府的下人中,自然也是头一份的体面,见她语气不善,灵儿连忙低了头,小声道:“姐姐别生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就别说出口,这般冒冒失失,日后可是要连累主子的。”如此说了一句,云意将目光重新转回到曲凤衍身上,恭敬道:“依奴婢之见,二小姐还是先回锦绣阁吧,主子这些日子神思困倦,午休差不多要黄昏时分才能起身,您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这会儿已近深秋,虽说正午时分阳光明媚,但空气中到底添了几股寒意,这时候到黄昏少说还有一个多时辰,若是跪到那时候,就算曲凤衍的膝盖没废,人只怕也要被冻的风寒发作,一病不起。 曲灵栩,你可真够狠的! 新仇旧恨原本已经不共戴天,也无所谓再多出几分,曲凤衍低着头,心里满是纠结,到底该不该回去? 如果不回去,曲灵栩是否真的会让她跪到黄昏时分? 这个问题看似不好决定,但实际上却并非无解,曲凤衍想要将计就计教训一下曲凤衍并不假,却也不会做的太过分,否则苛待庶妹的名声定然会传扬出去,而且若自己这时候生了重病,必然无法参加皇后千秋节盛宴,曲灵 栩可以不在乎名声,却不会全然不在乎皇上皇后的看法。 这般想着,曲凤衍索性心一横,跪的比刚才还要笔直,一字一顿道:“本小姐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什么了。” “是。”云意才不愿意看曲凤衍这张虚伪的脸,再次屈膝福了一福,淡淡道:“奴婢要去小厨房为大小姐准备点心,就不陪着二小姐了,二小姐自便。”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云意离开后,蒹葭院的其他下人也各自忙去了,竟无人再理会曲凤衍,见状,灵儿撇撇嘴,不满道:“主子,您何必要这样苦着自己,依奴婢看,大小姐就是故意刁难您的。” “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本宫如何不知。”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虽不如钻心那般,却也着实疼痛难忍,曲凤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不跪足了时辰,让那个小贱人心里的气消消,接下来的计划要如何进行?” 许贵妃跟曲凤衍在内殿说话时,刻意屏退了左右,是以灵儿并不知道她们筹谋的是什么,这会儿听到这话,眼眸中不觉闪过一丝精光,试探着问道:“主子,什么计划?” “不该问的不要问。”灵儿虽然得曲凤衍欢心,但到底跟在她身边时间尚短,又给她留了一个贪财的印象,是以并不信任,只不耐烦道:“你身上还备着护膝么?” “备着呢。”灵儿连忙点头,在悄悄观望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后,方才从怀中掏出两个厚厚的护膝,替曲凤衍垫在膝盖处。 曲凤衍的小动作自然万万全全落在曲灵栩眼中,云意端了一碗燕窝递到曲灵栩手边,忍不住感慨道:“二小姐这么矫情的人,竟然真跪的住,也不知道许贵妃跟她说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握手言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也好奇的很。”正如云意所言,能让曲凤衍心甘情愿跪在她这个仇敌院子里,绝对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许贵妃定是许了她天大的好处。 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要自己的性命,更让曲凤衍感兴趣的呢? 见曲灵栩一边喝着燕窝,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台阶下,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曲凤衍,云意忍不住抿嘴笑道:“管她是为了什么呢,依奴婢看,来跟小姐作对的人,都活该吃苦头。” 人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但曲凤衍这种人,明明没有多少头脑,偏偏还生的如此恶毒,实在让人费解。 “吃点苦头有什么不好。”曲灵栩将手中的青花瓷盏缓缓放下,向云意道:“让她去正厅等着吧。” “是。” 云意点点头,连忙去院中转达曲灵栩的话,曲凤衍跪的双腿都快报废了,正反复纠结要不要知难而退,如今听到云意的话,简直如临大赦,忙让灵儿扶她起来,可是在冰凉的石头上跪了那么久,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哪里是灵儿一个弱女子扶的动的,见这情形,云意只得招呼蒹葭院的丫鬟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总算把曲凤衍抬到正厅椅子上坐下。 曲凤衍坐下后不久,一直在‘午休’的曲灵栩总算姗姗来迟,看到曲凤衍这般狼狈的模样,似乎有些惊住了,微微疑惑道:“妹妹不是进宫向贵妃娘娘请安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姐姐……”曲凤衍忽闪着大眼睛看向曲灵栩,还未等说话,眼泪已是先一步落了下来,她想要站起来,奈何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做到,只能坐在椅子上,哽咽道:“姐姐,妹妹一时被糊涂 油蒙了心,才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糊涂事,如今每每想来,皆是后悔不已,还请姐姐大人大量,饶了妹妹这一回,我以后,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自得知曲凤衍跪在院中那一刻起,曲灵栩就知道她要使苦肉计,所以并不意外对方会说出这番话来,只幽幽掀着茶盏,茫然道:“妹妹做什么糊涂事了,姐姐我倒是不知道呢。” 见曲灵栩一本正经地装糊涂,曲凤衍好不容易压制到心底的火气就又忍不住蹭蹭往外冒,这个矫情的贱人,自己都放下身段主动示好了,她还想做什么? 在曲凤衍这种人心里,别人的所作所为只要有半分违拗她的想法,便是大逆不道,但她无论做出任何事情,哪怕是想要算计别人的性命,那也是理所应当,没有任何不对。 所谓极致利己主义者,不外如是。 生气归生气,但曲凤衍已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自然不想在这时候功亏一篑,是以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愤怒,扯出一丝后悔的苦笑,“姐姐处处以大局为重,不愿把事情闹大,这才没有在明面上追究妹妹在甜点中下毒的大罪,只略施薄惩,偏偏妹妹还心有执念,不能理解姐姐一番良苦用心,直到被贵妃娘娘训斥,方才如梦初醒,悔不当初,还请姐姐看在妹妹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妹妹这一次吧!” 曲凤衍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更是挣扎着要起身赔罪,被灵儿和云意双双按住,这才打消了念头,但一双泪目始终可怜兮兮地望着曲灵栩。 曲凤衍原本就是妩媚动人的女子,如今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可惜曲灵栩不是男子,否则即便有再多怨恨,也能瞬间融化在这片柔情 蜜意中。 曲灵栩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跟曲凤衍对视着,直把对方看的头皮发麻,方才缓缓叹息一声,“既是自家姐妹,又哪里有那么多仇怨要记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曲凤衍都万万没想到,曲灵栩会这般轻轻松松把之前的事情一笔揭过,一时竟诧异地不知如何接话,好一会儿方才半信半疑道:“姐姐当真愿意原谅妹妹?” “难道是我刚才的话没有说清楚么?”曲灵栩轻扯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亲切笑容,语气轻柔地继续道:“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姐妹之间相互扶持总好过相互争斗,父亲膝下唯有你我两个女儿,若我们之间再相互争斗,彼此内耗,损伤的是整个镇国将军府的颜面,这一点,妹妹总要明白。”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许氏的言传身教下,曲凤衍自幼便对曲灵栩有一种偏执的恨意,这种恨意就算她死了也会随着带进棺材里去,根本没有消散的可能,更何况还是在刚刚下毒未遂的情况下,可是,既然曲凤衍想接近她,她就给她这个机会,否则又如何得知对方下一步的阴谋是什么? 曲灵栩一反常态的话语倒让曲凤衍一时拿不准对方在盘算什么,可既然事情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是以无比感动地连连点头道:“姐姐教训的是,以前都是妹妹目光太过短浅,才做出那么多糊涂事,但从今以后,妹妹一定以姐姐马首是瞻,咱们姐妹齐心,为将军府争光。” “妹妹能如此想,姐姐就放心了。”曲灵栩淡淡的目光重新落到曲凤衍的膝盖上,轻叹道:“妹妹何苦这般为难自己,一 会儿我着人把你送回锦绣阁,再请府医过去仔细检查一下,万一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若论医术,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比得过曲灵栩,更何况曲凤衍患的又不是疑难杂症,这般说辞,可见是并不愿意为她费这个心。 这一点,曲凤衍自然也是明白的,但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宣之于口,只是依旧一派感激之色,轻轻欠身道:“妹妹多谢姐姐关心。”如此说了一句,见曲灵栩并没有继续跟她说什么的意思,方才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妹妹日后能时常来蒹葭院看您么?” 原本徐徐图之,才最容易让对方放松警惕,但如今离皇后寿辰不过半个月,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她要做的只是查探出曲灵栩要送的寿礼为何物,并不需要在东西上做什么手脚,就算她们警惕防备些也无所谓。 对于曲凤衍的要求,曲灵栩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答应她随时都可以过来,曲凤衍这才放下心来,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上了软轿,回蒹葭院去了。 “主子,您不会真想跟二小姐冰释前嫌吧,就她那种人,保不定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捅您一刀,万万信不得。”曲凤衍离开后,云心忍不住出声道。 “你都能想到的,主子会想不到么?”云意从茶几上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到云心嘴里,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这不是担心主子嘛,哪儿像你,什么都不想。”云心撇撇嘴,立刻回怼过去。 “谁说我不想了,我想的都是你不懂的。”云意轻哼一声,还不忘了怼云心几句。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的不得了,平日里虽然彼此嫌弃,却又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曲灵栩早已习惯了二人的相处状态,不仅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有趣,只一边吃绿豆糕,一边含笑听着。 云意到底是稳重的人,只笑闹了几句便停了,来到桌边为曲灵栩倒了一杯茶,恭敬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让底下的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就算二小姐日日过来,也休想在咱们蒹葭院动一点手脚。” “你做事,我放心。”曲灵栩感念云意的细致,在点头认可后,复又嘱咐道:“也不必太过警惕,只是让人多在暗处留意着便是。” 她同意跟曲凤衍‘握手言和’,为的就是搞清楚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如果真把蒹葭院看管的如铁通一般,让对方没有机会下手,就失去本来的意义了。 云意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曲灵栩的意思,连忙答应下来,在这之后,又轻笑道:“其实奴婢也不必太着急安排什么,就二小姐那膝盖,起码要三天下不来床,她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呢。” “这是她自找的,可怨不得我。”曲灵栩并不打算在曲凤衍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这般说了一句,便转了话题,“今日药玄爷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找到许神医才是当务之急,这一点,曲灵栩从未有一刻松懈过。 听到曲灵栩的话,云意摇头道:“还没有,主子放心,一旦有了消息,凌霄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主子,绝对不会让您久等的。” “嗯。” 曲灵栩这边在为找不到许神医的下落而烦心,慕容璃的心情却是十分愉悦,在亲自见了刘怜儿之后,他已是完全相信了冷元凌的话,对他来说,这简直是老天爷为了让他翻身,特意送上门来的好消息,只要揭露出去,冷元勋就彻底完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流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既定了主意,就要尽快实施,以免夜长梦多,而皇上颁下的那道赐婚圣旨,便是最好的遮掩,毕竟任谁也不会觉得,慕容璃会在这个时候对即将成为自己亲妹夫的冷元勋下手。 且说皇上,他原本可以直接派人去淮阳侯府宣旨,但为了表现出对冷元勋的重视,最终还是决定早朝后在朝堂上当众宣布。 按说,这件事是密不透风的,除了皇上,许贵妃和晴雨公主之外,也就勤政殿和麟趾宫少数几个心腹下人才知晓,但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许贵妃多次嘱咐晴雨公主绝对不可在皇上颁旨前跟任何人提及,但有这样天大的好事,却不能跟人分享,哪怕只是短短几天,对晴雨公主来说,也是莫大的煎熬。 很自然,知道的人就多了那么几个,偏偏又很巧合,那些人当中就有冷元勋早些年安插在宫里的眼线,所以……想得不到消息都难。 对冷元勋来说,这样的消息虽然有些突然,但实在算不得有多惊奇,以晴雨公主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痴缠着皇上做出这种决定,一点儿也不奇怪,更何况还是在如今这种朝廷势力急需平衡的情况下。 “主子,若皇上私下里跟您说还好,一旦当朝宣旨,您拒绝可就是抗旨之罪,这……可要好好想个主意才行啊!”清扬眉头紧蹙,英挺的五官愁的都快挤到一起去了。 也不怪清扬忧心,自家主子对曲灵栩的心意,他最是清楚不过,晴雨公主绝对没有可能成为淮阳侯府的世子妃,但皇上的旨意却是实打实不能违抗的,否则皇上一旦发雷霆之怒,主子的处境便会更加被动。 一个慕容璃尚不足为虑,可一旦得罪了皇上 ,京城的局势势必会产生很大的波动,后果不堪设想。 “旨自然是要抗的,但抗旨之人,却并非本世子。”冷元勋淡定地翻着手中的《太平御览》,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即便曲灵栩没有出现的那些年,冷元勋也从未有一刻想娶晴雨公主,既然知道这是一根早晚都要发出来的弦,又岂会没有想过应对之策,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早早有了打算,自不会太过慌乱,只是如今跟慕容璃准备揭开他身世的事放在一起,应对上,却是要稍稍变通一下,才能达到更加满意的结果。 “主子,您……”清扬虽然相信冷元勋的谋断,但这一时半会儿,到底是猜不透对方心中所为何想,脸上的神情不仅没有任何舒展,反而更加忧虑。 “放心吧,有事的只会是别人。”冷元勋难得给清扬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懒懒道:“把本世子并非父亲亲生子的消息传出去,不必拘着什么版本,传的越离奇越热闹越好,记住,一定要人尽皆知。”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慕容璃多半想的就是这个主意,世家大族的密辛向来是老百姓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这样的丑闻闹大,皇上就算想压下去也不可能。 与其等慕容璃动手,倒不如他自己主动出击,来个先发制人。 听到冷元勋的吩咐,清扬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好歹止住了咳嗽,立刻反驳道:“主子,您何苦要做这种损伤自身威信的事,难道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在世家大族,身份血统就是尊贵的象征,一旦产生争议,即便经过查证还了清白,但说出去总归不光彩,折损威信,亦是不可避免的。 “你替本世子想一个更好的?” 冷元勋也不解释,只抬起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清扬。 “属下……”清扬在冷元勋身边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年,自然不是蠢笨之人,但要应对这样棘手的问题,到底还是太过为难了些,以至于歪着脑袋想了许久,终究还是茫然地挠头道:“属下哪里有什么办法,还请主子再考虑考虑吧,这言论一旦散播出去,可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收回来做什么,由着他们说去,以后的好处还多着呢。”如此说了一句,见清扬依旧像跟柱子似的杵在那里,不由挑眉道:“还不走,是想让本世子把你扔到夜部玩几天?” “额……属下即刻去办。”话音刚落,清扬已是一阵风似地闪出了房间,那样子,就好像身后有野狗在追。 夜部是专门培养暗卫的地方,辛苦程度不亚于现代的特种部队,虽然都是自己人,不至于把小命给玩丢了,但那些堪称变态级别的魔鬼式训练,就是随便相信都够让清扬头皮发麻,绝对不想尝试。 清扬虽然暂时还有些不理解冷元勋的做法,但执行能力却是超一流的,不出一个时辰,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茶社,戏坊,包括桥边摆摊卖糖葫芦的大叔都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这下,场面可谓相当热闹了。 “你听说了么?冷世子并不是淮阳侯的儿子,而是侯夫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从外面抱来的野孩子。”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集贤居里,几个身着锦衣的富家公子连美酒都顾不上喝了,三三俩俩凑成一堆,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另一个贵公子见四下没有外人,也探了个脑袋进来,神神秘秘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淮 阳侯府虽然世代恩荫,但历代子孙无论才学武功都不过平平,怎么冷元勋就能处处拔得头筹呢?” 说话的是都察院御史家的嫡子柳京泽,这人倒不似寻常纨绔子弟,才学武功皆有所成,只是气量稍稍小了些,总觉得自己是最优秀的,平白被冷元勋比了下去,心里自然不甘心。 “要是照柳兄这么说,那冷元勋的真实身份,岂不是比侯府世子还要尊贵,怎么可能?”工部尚书嫡子崔颢摇摇头,小声道:“要我说,这消息绝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只怕是有人想在背后操控什么阴谋,咱们还是谨言慎行的好,省得到时候受牵连。” 崔颢为人正直,胆子又比较小,随口说出几句话来,竟也八.九不离地猜到了真相。 有人谨慎,自然就有人张扬,崔颢话音刚落,坐在其身边抿茶的礼部尚书嫡次子王赫便轻嗤道:“不是我说,崔兄你的胆量也实在太小了些,所谓无风不起浪,就算真有人要算计冷元勋,也一定是有了实打实的证据,否则日后如何收场?” “王兄说的正是。”柳京泽连声附和道:“如今到处都在传这件事,想压都压不住,就这样下去,早晚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只怕有得热闹了。” “就是,人总不能太得意了,否则真没有好处。” “就是……” 记得曾经有一位名人说过,流言这种东西比流感的蔓延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大,比流产更加让人心力交瘁,所以,这边的议论是暂时告一段落,但其他地方的议论却远远没有停止…… 这样鼎沸般的流言,只要身在京城中,即便捂住耳朵,也是一定会知道的,淮阳侯这几日偶感风寒,一直留在内院休息,下人们唯 恐他知道了会动怒,一直小心翼翼瞒着,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瞒住。 淮阳侯用完晚膳,觉得有些积食,便让管家打着灯笼随他去后花园走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听到两个扫院子的家丁在窃窃私议。 因为隔的不算近,淮阳侯听的并不真切,只依稀听到‘世子’“身份”之类几个关键词,但这已经足够引起他的警惕,快速上前几步,冷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下人原本就是没事闲聊,却没想到惊动了淮阳侯,顿时吓的浑身颤抖,扑通跪下,带着哭腔连连求饶道:“小的们罪该万死,还请老爷恕罪!” “这个且容后再说。”淮阳侯抬手示意他们起来,但两个家丁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起来,只更加惶恐地磕头,不停地求淮阳侯恕罪。 奴才在背后议论主子虽然有罪,但淮阳侯并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顶多不过是挨顿斥责罢了,决不至于会吓成这个样子,这般想着,淮阳侯越发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不由沉了脸色,语气也更加凌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本侯说出来,如若敢有半分隐瞒,立刻拉下去乱棍打死!” 是人就没有不怕死了,更何况还是乱棍打死那般惨,两个下人吓的几乎瘫成一堆肉泥,好一会儿方才哆哆嗦嗦道:“回……回老爷的话,城中……城中都在传一个谣言,奴才……奴才……”因为太过恐惧,家丁的上下牙齿不住地打颤,再也说不下去。 淮阳侯府并不是消息闭塞的地方,素日里京城有什么动静,管家都会在第一时间回禀,这次却避而不谈,可见……必然是大事。 这般想着,他转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管家,冷冷道:“说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告知 第一百三十七章 管家虽然没有像两个家丁那般紧张,但同样诚惶诚恐,可是事到如今,想要再隐瞒也是不可能的,是以低着头,小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不听则已,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淮阳侯尚在病中的身体几乎支撑不在,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简直荒唐!” 如果淮阳侯冷静下来,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过于激动,因为他脑海中首先闪过的念头就是‘东窗事发’,毕竟冷元勋的真实身份太过致命,即便沉稳如淮阳侯,也不可能瞬间做到‘做贼而不心虚’。 当然,在寻常人眼中,辛苦培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却并非自己的血脉,原本就是灭顶之灾,是以管家并未觉得淮阳侯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只顺势跪下,请淮阳侯息怒。 这样的大事,光息怒有何用,要赶紧想出应对之策才可以,淮阳侯用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寒声向管家道:“传本侯的命令,府中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若有违抗者,立刻连同一家老小发卖去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两个跪在地上的家丁点头如捣蒜,生怕迟疑一秒,淮阳侯就会改了主意。 在京城大户人家当差,无论是做轻松还是卖力的活计,一应衣食待遇不知道要比寻常百姓好多少倍,且出门在外极有面子,用现代话来说,那是福利待遇优厚且走路拉风,要是被卖到苦寒之地,不仅衣食没有着落,还要天天饱受狂风黄沙的洗礼,这种情况下,又有谁敢多嘴自寻死路。 淮阳侯谅他们也不敢再生事端,转身疾步往内院走,管家哪里敢耽搁,连忙跟上,却听淮阳 侯沉声道:“去把世子请过来。” “父亲,儿子已经来了。”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着一身天蓝色冰蚕锦衣的冷元勋正站在回廊尽头,见到淮阳侯,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扶住身体有些虚弱的父亲,温言道:“夜里天凉,儿子扶您回房歇息吧。” 淮阳侯见冷元勋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之色,想着他应该还未得到消息,不由叹息一声,“随为父去书房,为父有话跟你说。” “是。” 冷元勋考虑到淮阳侯正在养病,并不想拿这些烦心事去惊扰他,左右皇上体恤他生病,特意免了几天早朝,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却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这淮阳侯府,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冷元勋所料不差,那两个家丁出现在花园里并非偶然,而是冷元凌故意安排的,早前得知京中有流言在传播时,他很是吃了一惊,因为依着慕容璃的计划,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为此,他还特意悄悄去陵王府求证,结果正如他所想,慕容璃也是一头雾水。 流言来的太过突然,几乎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但事已至此,愤怒抱怨没有任何用处,只能见招拆招。 待冷静下来后,两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可即便如此,还是想不出谁会比他们更早得知这个天大的秘密,而且做得这般滴水不漏,怎么都查不出源头。 当然,这只是在慕容璃面前的说辞而已,冷元凌一早知晓淮阳侯也参与其中,难免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有所疏漏,让对方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以至于想出这样一个先下手为强的主意,可再一想又觉得说不通,淮阳侯即便知道了,也一 定会处置自己,然后想办法把事情压下来,而不是闹大,把冷元勋往死路上推。 冷元凌想来想去,直到脑细胞都快耗干了,也没有得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结论,正自心烦意乱,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毫无征兆地从脑海中蹦了出来,那就是……冷元勋根本不是什么野种,而是淮阳侯的亲生儿子,他们之所以故意露出疑点引得自己怀疑,又让自己顺利找到刘怜儿,就是笃定自己会去跟慕容璃合作,而这一切,都是给慕容璃下的套! …… 不得不说,这个冷元凌虽然智商感人,但想象力却是超一流的,这样大胆的想法,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十分不可思议的,因为利益虽然大,但要承担的风险同样很大,但冷元凌愣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所以在得知淮阳侯出内院散步后,故意安排了两个小厮等在那里,为的就是想要通过淮阳侯的反应,来确定自己推断出的是不是真相,从而决定是否要出卖慕容璃来求得淮阳侯的宽恕! 做贼心虚也罢了,竟半点胆识也没有,所以……就算天底下的英雄豪杰都死绝了,冷元凌这种人也绝对成不了事。 冷元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冷元凌一定会派人偷听他们的谈话,是以早在书房四周安排了暗卫把守,为了不让淮阳侯忧心伤身,他并没有卖关子,一进书房就直截了当地把所有计划和盘托出,之后有些愧疚地欠身道:“儿子思虑不周,让父亲忧心了,还请父亲恕罪。” 淮阳侯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看着冷元勋的嘴皮不停动着,然而大脑却像披了一层隔音油纸,什么都听不到,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启沉重的双唇,凝声道:“ 勋儿,你知不道你这个行为有多么鲁莽,万一有心之人顺藤摸瓜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淮阳侯夫人生产的日子仅仅比先太子妃晚了一天,只是他们刻意放出先太子妃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又将当时东宫里所有知情的人都除掉了,被掉包到淮阳侯府的冷元勋才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如今这番言论一出,难保不会有心思缜密之人费心思量。 冷元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见淮阳侯因情绪波动而咳嗽不止,他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对方手边,恭敬道:“父亲不必担心,儿子敢铤而走险,就有应对之策。” 淮阳侯一手把冷元勋抚养长大,自然清楚这个儿子的本事,但血脉不同于别的,若皇上亲自命人准备滴血验亲的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动手脚。 淮阳侯的疑惑本在冷元勋意料之中,他缓缓将曲灵栩之前说过的话一一告知对方,随后轻笑着安慰道:“父亲明日依旧别去上朝,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待宫人来府中传旨,再进宫便是,到了大殿之上,您只要咬定母亲生产当日,您一直守在门外未曾离开过就好,其他的,自有儿子去处理。” “这……” 在这个年代,滴血认亲一直被视为鉴定血脉关系最准确的方法,且几百年来沿用至今,乍然听说这个办法并没有任何道理,纯属无稽之谈,任凭谁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冷元勋并不精于医术,自然无法跟淮阳侯细细解释其中的奥秘,只继续宽慰道:“父亲,这其中的关窍,他日若有机会,儿子会让栩儿仔细跟您说清楚,现在,您只管放心就好。” “馨月郡主医术高超,她的话 ,为父信的过,只是……千万要小心。”想着如今凶险万分的朝局,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可能性,淮阳侯这颗悬着的心就难以放下,最艰难的二十年他都有惊无险地熬过来了,如果在这时候出了岔子,九泉之下,他如何有脸去见先太子和太子妃?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这般答应了一句,冷元勋眼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这一微小的表情并未逃过淮阳侯的眼睛,即刻追问道:“勋儿,可是还有不妥之处?” “没有。”冷元勋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断断片刻已是有了决断,开口道:“儿子有一事要向父亲禀明,但请父亲听完之后绝对不要动气。” 念着淮阳侯的养育之恩,冷元勋绝不会伤冷元凌的性命,但这并不意外着他能够无限度地容忍对方在自己身后捣鬼,与其到瞒无可瞒的时候揭发出来,倒不如现在跟淮阳侯坦白,有了淮阳侯的约束,冷元凌也能收敛些。 看冷元勋的脸色,淮阳侯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是以敛了神色,颔首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冷元勋恭敬地点点头,将他查到的冷元凌去城郊找刘怜儿以及跟慕容璃合谋之事说与淮阳侯听,眼见淮阳侯的脸色越来越森冷,冷元勋连忙补充道:“二弟年纪尚轻,被别有用心之人蛊惑,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父亲实在无需动气。” “逆子!”淮阳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会跟外人联合起来,企图将淮阳侯府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本来就病的有些虚弱,这会儿气急了,紧紧握住桌角的手忍不住瑟瑟发抖,手背上曝气的青筋像一条条青蛇突突游走着,触目惊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彻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见淮阳侯怒不可遏,冷元勋立刻敛衣跪下,愧声道:“儿子不孝,让父亲病中忧心,但兹事体大,实在不敢隐瞒,否则任由二弟行差踏错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儿子就百死难赎罪过了。” “勋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淮阳侯亲自将冷元勋扶起,待拉着对方在自己身侧坐下后,方才重重叹息一声,“民间有一句俗语‘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凌儿自幼眼高手低,空有大志却不肯刻苦用功,这样的人为父见的多了,往往越是给他更多的重视,他越是会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从而迷失在权利欲望中,所以这些年才着意压制磨炼着他,可没想到还是……”淮阳侯再也说不下去,只剧烈地咳嗽不止。 “子不教父之过”,冷元凌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何尝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更何况,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在怒其不争之余,淮阳侯心里更多的是痛心疾首…… 冷元勋虽然对冷元凌半丝好感也无,但却不能不顾念淮阳侯的心情,是以一边帮其抚背顺气,一边轻声安慰道:“儿子占着淮阳侯世子的位置,多年来深受父亲重视,处处委以重任,二弟并不了解父亲对他的一片苦心,心里有所怨怼也是难免的,大业完成后,这世子的身份自然是要归还,便也不在这一时一刻间……” “自古嫡庶尊卑有别,一个庶子觊觎世子之位,已经算是大逆不道,更何况,即便没有你,为父也不可能把家业交到他手上,毁了我淮阳侯府百年声誉!”可能是气急了,淮阳侯坚毅的眼眸中满是猩红之色,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气息,定定道:“这件事为父自会处理,绝饶 不了那吃里扒外的逆子!” 幸亏冷元勋警惕,又有曲灵栩从中帮忙,否则事情一定会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若是那样,淮阳侯就算杀冷元凌一百次,也难消心头之恨! 淮阳侯生气归生气,却也晓得如果在这时候处置冷元凌只会打草惊蛇,让慕容璃事先有所防备,是以按捺住心里的怒意,被冷元勋扶着回房间休息了。至于冷元凌那边,派出去偷听消息的人显然无功而返,这让他十分气愤,却也没有办法,只期盼着明日大殿之上,慕容璃的人能够应对得宜,务必务必要把冷元勋的虚假身份坐实。 流言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曲灵栩自然也知晓了,虽然冷元勋之前没有明确跟她提及过这个计划,但只稍稍一想,便明白对方意欲何为,是以并无任何情绪波动,云意和云心几个刚得到消息时,无异于晴天大霹雳,但见自家主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便也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一晚,对许多人来说,无疑是漫长而煎熬的,至于各自考量的是什么,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但再漫长的夜,也总归会过去,因着流言的影响,朝中许多大臣或是利益相关,或是热衷于八卦,绝大多数竟不约而同地早到了一刻钟,三三两两围成一圈,窃窃私语不止,倒显得按正常时辰到的正主儿冷元勋姗姗来迟了。 就算身份暂时有了争议,但冷元勋这些年凭实力在朝中攒下的威望,还是不容小觑的,见到他款步进了大殿,一众窃窃私语的大臣们不由自主地止了话,规规矩矩地回到自己应处的位置站好,看到这一幕,一直冷眼旁观的慕容璃忍 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必须趁这个机会除掉冷元勋,否则再过上一两年,待对方的羽翼更加丰满后,他就是想除都除不掉了。 至于慕容璟,心里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他暂时需要拉拢冷元勋对付慕容璃,所以不曾表现出来罢了。 冷元勋自然感觉到了朝堂之上的微妙气氛,只是他的神态始终如往常那般平和,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这般神态举止落在那些正直不阿的大臣眼中,更对其多了几分赏识。 才及弱冠的少年,能有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素质,这份定力不仅是一般贵族少年远远不能及的,就是站在御阶之上的太子也生生被比了下去。 来不及有太多思绪,首领太监尖细的声音已是传入众人耳中,“皇上驾到!” 听到这话,众人齐齐跪下,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都起来吧!”因着今日要当殿宣布为晴雨公主指婚冷元勋一事,皇上的心情颇为不错,在示意众人起身后,轻笑道:“今日可有要事需要回禀?” 自江陵疫灾稳定后,曲连城帅兵围剿红莲教便是唯一的大事,但鉴于前些日子刚刚传来捷报,最新的战况还未收到,朝中暂时风平浪静,即便有一些棘手的小事,也无需皇上亲自裁决,是以纷纷表示无本启奏。 皇上巴不得天天太平无事,心情不觉又好了几分,只见他稍稍侧头,首领内监立刻心领神会地捧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扬声道:“皇上有旨,淮阳侯世子冷元勋接旨!” 冷元勋早已知晓皇上的打算,自然没什么惊讶的,只款步来到大殿中央跪下,正色道:“臣冷元勋敬接皇上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淮阳侯世子冷元勋智勇双全,品行上佳,乃宗室子弟之翘楚,朕甚欢喜,特旨封其为驸马,指婚于晴雨公主,一切婚嫁迎娶事宜皆交内务府办理,务必隆而重之,彰显皇家威仪,钦此!” 太监大声读完后,重新将圣旨卷起来,自台阶上缓缓而下,满面堆笑道:“奴才恭贺冷世子大喜,您接旨吧!” 听到太监的话,冷元勋并没有抬手将圣旨接过来,而是始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首领内监在宫中侍奉多年,自然清楚冷元勋对晴雨公主无意,可即便如此,圣旨已下也是不容更改的,否则便是藐视君威,株连全族。 在宣旨太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御座上的皇帝亦不觉蹙紧了眉头,正待出言,群臣中已是有人缓步而出,拱手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说话的是都察院柳御史,就是之前提到那个柳京泽的父亲,柳京泽那性子怎么能藏得住事,从酒楼回府后第一时间便跟柳御史说了外面的传言,柳御史正自惊愕,突然收到慕容璃传来的消息,让他今日在朝堂上随机应变,将事情挑出来,这会儿,正是绝佳时机,否则冷元勋一旦接过圣旨,便是皇上钦定的驸马,事情要比现在要棘手许多。 皇上正为冷元勋迟迟不肯接旨而不悦,见柳御史这样突兀地插话进来,自然没什么好口气,冷冷道:“什么重要的话,一定要这会儿说吗?” “回皇上,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柳御史再次拱手,恭敬道:“皇上有所不知,从昨日开始,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传一个流言,想必在场的许多大人也都有所耳闻。” “什么流言?”皇上对柳御史也算了解,知道对方不是没有分寸的 人,断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流言拿到朝堂上来讲,是以神色比刚才严肃了两分。 然而这一次,不等柳御史回答,冷元勋已是先一步道:“回禀皇上,此流言是关于臣身份的,所以……臣不敢领受皇上美意,亦不能迎娶公主殿下。” “你的身世?”听了这么多话,皇上非但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反而更加一头雾水,不由再次开口道:“给朕说清楚些。” 冷元勋微微点头,将流言捡重点回禀皇上,之后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并未出门,今日早起上朝时方才得知此事,不敢隐瞒皇上。” “荒唐!真是无稽之谈!”皇上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倒不是有多心疼冷元勋,只是堂堂侯府世子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细论起来,折损的岂不是皇家的尊严? 这般想着,皇上冷冷的目光从慕容璟面上扫过,“你也听说了,是不是?” 见皇上语气不善,慕容璟疾步走下台阶,低头拱手道:“父皇恕罪,儿臣也是一早才得知消息的,只是觉得流言无稽,才没有提及。” “糊涂!”皇上重重一掌拍在御椅边上,怒喝道:“这样的大事岂是无稽两个字就能揭过去的,立刻给朕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想在这京城里搅风搅雨!” 在皇上看来,冷元勋是不是淮阳侯亲生之子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是谁在幕后推动操作这一切,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将流言扩散到如此地步,势力一定不容小觑,这才是最应该担忧的。 慕容璟受了皇上的训斥,哪里还敢耽搁片刻,连忙安排人出宫调查,之后方才小心翼翼道:“儿臣身为太子却思虑不周,未能及时为父皇分忧,请父皇降罪。”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冷元凌进宫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众大臣都在,皇上若是太过训斥慕容璟,势必会损伤其作为储君的尊严,是以见好就收,淡淡道:“知错就好,这件事朕交由你全权负责,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见皇上不再责备,慕容璟稍稍松了口气,连忙答应道:“父皇放心,儿子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让造谣生事者逍遥法外。” 听到这话,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见冷元勋依旧笔挺地跪在那里,一时之间却有些犯难。 流言闹的这么凶,若是不痛不痒地轻松揭过,总归是难以服众的,从另一方面来讲,有道是空穴不来风,谣言能传的这样一板一眼,若说半点儿真实性也没有,想必也是不可能的,这…… 皇上有些为难,索性把目光转到一直未发一言的慕容璃身上,淡淡道:“璃儿,依你之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慕容璃虽然巴不得即刻就在大殿上滴血验亲,坐实冷元勋来路不明的身份,然而越是焦急,越是不能宣之于口,只见他款步上前行了个礼,恭敬道:“回父皇的话,正如适才在赐婚圣旨中提到的,冷世子人品贵重,文韬武略,颇有淮阳侯之家风,又如何会是掉包得来的,儿臣觉得实在荒谬了些。” “陵王殿下此言差矣。”说话的是李滨,对,就是纵容大舅子开典当行巧取豪夺,差点伤了方博性命,最终得曲灵栩相助才全身而退的那个兵部尚书李滨。他虽然明面上保持中立,但实际上早就是慕容璃的人,这次也是得了慕容璃的命令,才会出言。 慕容璃等的就是这句话,但面上却是微微蹙眉,反问道:“李大人以为如何?” “回皇上,陵王殿下,微臣认为血脉纯正乃世家大族安身立命 之根本,容不得半丝马虎,这次京中流言传的蹊跷,其背后之人有何目的尚且不说,但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已然是对冷世子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若皇上强行将流言压下,百姓碍于君威自是不敢在明面上议论,但心里的疑影儿却未必消散半分,倒不如干脆验个清楚明白,也好还冷世子清白。”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到底清不清白,还要看验证结果才是。 血脉问题,别说世家贵族,就是蓬门小户也是十分重视的,李滨这番‘公正’之语刚出口,便得到一众朝臣的支持,这些人并非都听命于慕容璃,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应该谨慎。 “父皇,冷世子无端受流言困扰已是不安,若再查验,岂不是说明您也怀疑他的身份,这样一来,世子日后该如何自处?”慕容璟看了始终面无表情的冷元勋一眼,再次出言道。 这些日子,他想了各种办法拉拢冷元勋,虽然对方跟他稍稍亲近了些,但要达到为他所用的程度,还远远不够,若自己能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上一把,哪怕最终左右不了什么,冷元勋也会记下这份人情。 其实慕容璟这么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从李滨站出来那一刻起,他就隐隐感觉这件事跟慕容璃有关,不为旁的,只为不让慕容璃的阴谋诡计得逞,他就必须要站到冷元勋这边。 “太子殿下所言差矣。”柳御史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如果让冷世子顶着被世人怀疑血统的帽子继续活着,才是真正的无法自处。” “那依柳大人之见……” 慕容璟还想要反驳什么,却被皇上先一步打断道:“冷世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此言一出,或争论或窃窃私语的众大臣不 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是啊,人家当事人还没发表意见呢,他们争论个什么劲呢,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冷元勋始终心平气和,连额上细碎的毛发都不曾颤动过分毫,仿若周遭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直到皇上出声询问,方才淡淡开口道:“但凭皇上做主,臣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家父近日身体不适未能来上早朝,臣不希望他听到太多闲言碎语,免得加重病情。” 冷元勋这般不卑不亢的样子,倒让那些个对他身份有所怀疑的人忍不住打了个问号,若真是淮阳侯夫人擅自掉包,那换来的只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这份浑然天成般的心胸气度,更别说文词武功,哪里是小门小户家的孩子能有的? 可能真有人故意诋毁吧? 正所谓‘攻心为上’,冷元勋虽然至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但这般无声的行为却比言语的分量要重上许多,眼见大殿中的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皇上也低头深思着什么,没有即刻表态,慕容璃不动声色地给礼部尚书李哲使了个眼色,李哲明白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出言,一定会把慕容璃和冷元勋得罪死了,无奈有把柄攥在慕容璃手中,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哲任礼部尚书二十余年,是整个大夏朝最熟悉礼仪规矩之人,皇上对其颇为赏识,想着听一听他的意见也好,是以点头道:“李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多谢皇上。”李哲再次朝皇上行了一礼,又侧身向冷元勋拱拱手,方才继续道:“冷世子乃淮阳侯世子,这一点,无论陛下还是微臣等人,都没有丝毫怀疑,但老百 姓却不同,他们往往偏听偏信,容易受流言引导。”见皇上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李哲理了理思绪,继续道:“想当年太祖皇帝第四子文王殿下乃是于战乱中所生,生母又难产而死,辗转一年后,才由亲信侍从带到太祖皇帝面前,文王殿下的相貌跟太祖皇帝极为相似,太祖一看便认定是其亲生子,但为了平息纷纷流言,还是当众滴血认亲,之后才将幼子接入宫中。” 李哲是熟读典故之人,被他这么一提醒,皇上亦想起这件过去了一百多年的旧事,稍稍停顿片刻,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要淮阳侯效仿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英明神武,懂得以一时决断,换得文王殿下一生的坦荡清白,微臣认为,既有先例,淮阳侯与世子也不妨一试,以绝天下悠悠之口。”李哲再次拱手,诚恳道。 李哲所言牵扯太祖皇帝,又有理有据,还真说服了原本有些举棋不定的皇帝,只见皇帝的目光漫然扫过众人,最终缓缓开口道:“传朕旨意,宣淮阳侯即刻进宫。” 是了,与其处在怀疑之中,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验明真假,否则皇上也不安心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冷元勋。 皇上下了旨意,首领太监自然不敢耽搁,赶紧安排人去了,在这之后,大殿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慕容璃这边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需要再多言,至于其他人,反正一会儿就能看到真相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这时候去添乱。 至于冷元勋,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大殿中央,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跟慕容璃交换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 哼,想要找他的不痛快,那就看看最后不痛快的到底是谁好了。 然而,众人没 有等来淮阳侯,却先等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有朱雀门的侍卫首领前来禀告,说淮阳侯家二公子有要事求见皇上。 冷元凌没有官职,自然不具备进宫面圣的资格,而这样突兀地在宫外求见,显然也是不符合规矩的,但今天的情况显然跟平时不同,皇上并没有立刻驳回,而是蹙眉问道:“他说有什么事了么?” “回皇上的话,没有。”侍卫首领第一次进皇上上朝的太和殿,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惊恐中,用力咬牙让自己震惊下来,方才继续道:“冷二公子带了一名女子前来,说是她知道关于冷世子身份的重要秘密。” 此语一出,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脸上皆是哗然之色,冷元凌是冷元勋的亲弟弟,论年龄论地位,他都不该是那个能知道秘密的人,然而他却偏偏这时候出现了,若说是来帮冷元勋洗清冤屈的,只怕鬼都不信。 可无论怎样,人既然来了,又知道关键信息,就没有不让他进宫的道理,皇上沉吟稍许,点头道:“把他带进来。” 皇宫很大,侍卫应声出去后,直过了一炷香时间,冷元凌和刘怜儿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冷元凌生在功勋侯府,虽然没有上朝的权利,但却来皇宫里参加了不少宴会,对周遭的一切并不算太陌生,刘怜儿就不同了,她一个布衣少女,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能有机会进到皇宫,紧张地浑身打颤,特别是一会儿还要当众说出那样的话…… 冷元凌将刘怜儿的神情看在眼里,不悦地蹙了蹙眉,趁带路侍卫走的稍远时,凑到刘怜儿耳边道:“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别乱说一个字,否则本少爷可不会保你活命,知道么?” 第一百四十章 无声胜有声 “是。”刘怜儿不是蠢人,从被冷元凌带进京城那一刻起,她就很清楚无论结果如何,她都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但为了小宝的性命,她却不得不任由冷元凌摆布,甚至要按照他的要求说出一些并非事实的话。 在彼此各异的心绪中,太和殿渐渐到了,冷元凌缓步而入,他的目光从慕容璃和冷元勋身上快速扫过,旋即跪下行礼道,“淮阳候次子冷元凌向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他之后,忐忑不安的刘怜儿也连忙跪下行了礼。 皇上这些年喜好玩乐,又沉溺于女色,甚至早已大不如前,如今坐了这么久,身体早就有些疲累,他斜倚在御座上,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慵懒,“冷元凌,你说你知道关于元勋身世的秘密,可是真的?” 同样是淮阳候的儿子,皇上直呼冷元凌全名,却唤冷元勋的字,亲疏立刻有了高下。 只是多年后,皇上知道自己一心保住了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甚至夺了他江山的人,会是如何感想。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如今冷元勋还没有起兵,冷元凌也并不知晓这一重真相,听到皇上的话,他再次磕了个头,恭敬道:“是,微臣前几日在出京游览时,无意中救下一个被丈夫责打的女人,没想到机缘巧合之间竟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般说着,他再次冷冷地看向冷元勋,一字一顿道:“冷元勋并非父亲血脉,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 话说刘怜儿虽然被慕容璃关在陵王府,但他明显不适合带其入宫作证,又不想有太多人知晓这其中的关节,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冷元凌,从一开始 ,冷元凌就清楚这一场当庭对质是少不了的,所以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应承下来。 冷元凌此言一出,大殿中刚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外面的流言也罢了,左右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但冷元凌此番带了人证过来,只怕这背后是真的藏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二公子,冷世子是你的长兄,你说这种话可是要有真凭实据的!”慕容璟看了冷元勋一眼,淡淡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微臣既然敢到皇上面前来说,自然是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不是冷家子孙!”这般说了一句,他看向上首,继续道:“皇上,这个女子乃是当年为侯夫人接生的接生婆之女,叫刘怜儿,她听她母亲提及过当年之事,还请皇上圣裁。” 冷元凌的话,让皇上连带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聚焦到刘怜儿身上,刘怜儿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强大的压力让她不敢抬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更是一滴一滴滴落在大殿的金砖上,这一小会儿,已是汇了一小摊。 “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须臾过后,皇上淡淡出声道。 “民妇……民妇……”听到皇上的话,刘怜儿更加紧张地不知所措,她用力掐着大腿,希望自己能冷静下来,可惜腿上已经麻木,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还是冷元凌在旁边低斥了一声,方才哆哆嗦嗦地把她之前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父皇,儿臣觉得这女子的话荒谬的很,根本没有可信的理由。”待刘怜儿把话说完,慕容璟立刻拱手向皇上道:“儿臣以为,如果淮阳候夫人要偷龙转凤,那最关键的就是杀人灭口,怎么会由得知道真相的产婆活在世上,难道就不怕她向别人泄 密么?” 慕容璟的话,问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混淆血脉是多大的事,一旦东窗事发不仅要被处死,还会连累母家,侯夫人要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留下并非是自己心腹的产婆的性命,可别说什么不忍杀生,这高门大户之中一向是弱肉强食,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 听到慕容璟的话,冷元凌悄悄看了慕容璃一眼,希望他能够出言反驳,毕竟除了慕容璃,任何人要反驳慕容璟的话,在分量上都显得差了一些,但对方却始终不肯出声,再看正主儿冷元勋,更是神色清淡,深邃的黑眸中平静如水,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被人指控并非父亲亲生血脉,这是多大的事情,一旦被查实,他将瞬间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可是他愣是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样的心性和定力! 皇上对冷元勋的欣赏不觉又多了几分,同样,也多了几分忌惮。 他已经决定,如果证实是虚惊一场,在将晴雨公主指婚给冷元勋之后,便要着意控制他手中的权利,否则沾了皇亲的便利,日后会更加难以控制! 当然,如果他的确非淮阳候亲子,便不足为虑了,重新给一个五六品的小官,从底下慢慢熬着就是了。 这般想着,皇上把目光转到冷元勋身上,幽幽道:“元勋,对于冷元凌的说法,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皇上这话其实问了也是白问,冷元凌直接将矛头指向二十年前,那时候冷元勋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又如何有本事知晓自己是否被掉了包,是以淡淡道:“回禀皇上,臣虽然不才,却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这些事情臣并不知晓,自然无从辩解。” 冷元勋这话听起来 ,的确是在阐述事实,但在有心人听来,却还有一层隐晦的意思,事情过去了二十年,那稳婆若是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早就自己说了,为何要在临终之后让自己的女儿来说,更何况冷元凌偶然出城闲逛,怎么就偏偏救了刘怜儿呢? 乍一听似乎没有问题,但仔细想想,却感觉处处都透着蹊跷古怪。 在这个朝代,嫡庶尊卑是个大坎,如果不是主母离世,姨娘被扶为继室或是平妻,庶子终其一生都无法跟嫡子相提并论,若说冷元凌觊觎世子之位,故意在京城中散播谣言,又寻来当年产婆的女儿来做伪证,似乎也说的过去。 不,不仅仅是说的过去,简直就是接近真相了。 见冷元勋凭着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再次轻轻松松地扭转了大殿中的局势,冷元凌心中暗恨不已,但他很清楚刘怜儿的证词并无虚假,依旧底气十足道:“皇上,微臣愿用身家性命发誓,适才所言没有半分虚假,冷元勋绝对不是父亲的血脉,待滴血验亲之后,您自会明白。”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待淮阳候来了,事情自有公断。”如此说了一句,慕容璟将目光落到冷元凌身上,似笑非笑道:“父皇圣明,必然不会纵了某些人机关算计的阴谋!” 鉴于多年养成的习惯,慕容璟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慕容璃的神态举止,见对方的目光几次似有似无地从冷元凌身上瞥过,甚至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焦灼之色,他越发肯定这次的事情一定是这两人合起火来,企图陷害冷元勋,是以越发上心地为冷元勋说话。 这些日子他一直想要送冷元勋一份大礼,可是始终找不到机会,没想到慕容璃这个蠢货送 了个这么好的契机给自己! 这样想着,慕容璟的心情越发好了。 慕容璃那话简洁明了,等于直接推翻了冷元凌所谓的证据,冷元凌碍于对方太子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但到底年轻气盛,稍稍停顿片刻,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太子殿下,您可是不相信微臣的话?” “本太子一个人相不相信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二少爷这个所谓证人的话,能不能让大家信服,不是么?”面对冷元凌近乎于质问的话语,慕容璟并没有半分气恼,只是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慕容璟说的没错,除了他,朝中许多跟慕容璃无关的大臣也是不信的,以这些人的身份,家中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嫡子庶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是见惯了的,只是没有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罢了。 看着众人试探,怀疑,甚至是嘲讽,不屑的目光,冷元凌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知为何,这一刻,竟然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如果……如果滴血验亲的结果证明冷元勋就是淮阳候的儿子,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看看冷元勋,虽然明知道自己是个冒牌的,但就是从容淡定,做贼而不心虚,再看看冷元凌,还没到最后量底牌的时候,就已经考虑上退路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心里慌乱,行为上就会有所体现,冷元凌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看向慕容璃,却被对方凌厉的眼神瞪了回来,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这种情况下,任何话语都比不上滴血验亲来的有说服力,只能期盼着淮阳候早些到来。 老天爷似乎是不忍心让冷元凌继续等待,他脑海中的念头刚闪完,便有太监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淮阳候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滴血验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监一声尖嗓,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殿门口,因在病中,淮阳侯的神色看起来还有几分憔悴,可即便如此,身体依旧挺拔如松,青色朝服亦纹丝不乱,父子二人并肩而立,不由让人感慨淮阳侯果然是传承百年的簪缨世家,气度风华卓尔不群。 再看一旁含怯带愤,喜怒皆形于色的冷元凌,顿时高下立现。 “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淮阳侯依着规矩向皇上行了礼,待被允许起身后,方才把目光转到冷元凌身上,蹙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淮阳侯心里却是后悔不迭,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他昨晚并未拘着冷元凌,只想等风波过去后再严厉处置,没想到一时疏忽,却让他闹到朝堂之上来。 昨晚冷元凌一手安排那两个下人向淮阳侯透露消息,亲眼所见淮阳侯当时受的打击又多大,虽然之后对方跟冷元勋在书房聊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但想来少不了再受冷元勋的蛊惑,是以上前两步拉住淮阳侯的手,用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低低道:“父亲您来的正好……儿子已经查实,冷元勋他……他并不是您的亲生骨肉,而是夫人从别处掉包来的野孩子!”说到这里,他竟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听刘怜儿说,夫人生的是个女孩儿,可惜姐姐一生下来就流落在外,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冷元凌这种人生性凉薄,凡事只顾及自己,冷元勋跟他做了二十年兄弟,他尚且毫不顾惜,更何况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姐姐,只不过装装手足情深的样子,勾起淮阳侯的舐犊之情,从而让对方更加气愤罢了。 淮阳侯听到冷元凌的话,整个人怔怔地 站在原地,深眸中更是迸发出骇人的寒光,那样子是真的生了大气,冷元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感叹自己这一招实在高明,但他并没有来得及得意多久,因为淮阳侯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淮阳侯自幼习武,这一掌虽然没灌注内力,却也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直把冷元凌的脸打偏过去,待回过头来,一侧脸颊已是高高肿起,嘴角亦往外渗着血。 冷元凌被打的脑袋一阵发懵,只见他一边捂着疼痛不已的脸颊,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淮阳侯,“父亲,您应该打的是冷元勋,为什么要打儿子?” 淮阳侯一世英名,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气的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逆子,你机关算计,连血缘清白这种大事都敢往自己哥哥身上扣,为父打死你都不为过!” “父亲息怒,一切以身体为重。”冷元勋上前搀扶住淮阳侯,淡淡道:“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是非曲直,皇上自有公断。”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淮阳侯怜惜地拍了拍冷元勋的肩膀,随后单膝跪地,拱手道:“微臣一时激动,殿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怪你要动怒,起来吧。”皇上抬手示意淮阳侯起身,方才继续道:“流言闹的沸沸扬扬,但别人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平白议论,事关淮阳侯府,朕总要听听你的想法。” “是。”淮阳侯朝皇上拱了拱手,恭敬道:“回禀皇上,微臣夫人身子向来虚弱,时常有病痛,经过名医多番调理,才在大婚三年后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医生早早嘱咐过,以微臣夫人的身体状况,分娩时会 极度凶险,是以夫人接近临盆那几日,微臣放下一切公务,一直守在她身边,为此还特意奏请过先皇。” 二十年前的事,已经有些久远了,可纵观整个朝堂,除了淮阳侯,还没有第二个人因女眷产子而上表请假,皇上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稍稍一想,点头道:“那些日子先皇病重,朝中事务皆是朕在经手打理,朕记得。” 皇上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不自在,先皇重病是不假,但亲口,交代太子监国,并未给予当时还是成王的皇上半分权利,但他却趁着太子在先皇膝下尽孝,防备松懈之时,联合禁军统领及各部大臣逼宫谋反,杀掉性命垂危的先帝和先皇后,并将弑君杀父的罪名扣到太子身上,将太子,刚刚生产的太子妃,东宫上下,及太子心腹数百人一夜之间诛杀殆尽,若不是淮阳侯跟先太子并无明显交集,又多日闲赋在家,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当年之事,冷元勋已是听淮阳侯完整讲述过,如今听皇上如此大言不惭地一句话揭过,眼眸中顿时升腾出一股阴寒的杀气,只是他始终微微低着头,并没有人看到罢了。 且说淮阳侯,在听到皇上的话后,他点点头,再次道:“皇上,夫人临产那些日子,微臣始终陪伴在她左右,临盆之时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并未见任何闲杂人等出入,何况微臣夫人受惊早产,这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即便她想要偷天换日,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个年代没有鉴定胎儿性别的技术,但凡想要偷梁换柱之妇人,必须事先准备好数位孕妇,才能确保总有一个男胎,这些孕妇的月份跟产妇本人相差无几,若得到产妇早产的 消息后再临时催产,必然来不及。 淮阳侯所言,自然是在理的,但刘怜儿之前所说的也算有理有据,并不似凭空捏造的,皇上稍稍斟酌片刻,再次向淮阳侯道:“这个女人自称是王产婆的女儿,爱卿可还记得当日为夫人接生的,可否是王产婆?” “正是。”如此说了一句,淮阳侯再次道:“皇上,微臣夫人心地善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如今微臣无论说什么,都太过惨白,为了勋儿的清白,微臣恳请皇上准备器具,在大殿上滴血认亲!” 虽然冷元凌巴不得快点证实冷元勋的假身份,但见淮阳侯这时候还坚信不疑地维护着冷元勋,不由悲从中来,有些激动地急声道:“父亲,明明我才是您的亲生儿子,为什么您这么多年始终不肯多看我一眼,却把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当成宝贝!”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这不公平! 长期压抑的愤怒怨怼,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让冷元凌彻底变成一个偏激的疯子。 “住口!”淮阳侯原本就处在急怒的状态下,如今再听到冷元凌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气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抬手又是一掌拍在他脸上,另一侧脸颊瞬间肿的老高。 “父亲,你为了他打我,你为了一个野种打我!” 淮阳侯虽然是武将,但为人一向随和,从不为难妻妾儿女,即便偶尔犯了错,也不过训斥几句,冷元凌长这么大从未挨过一下打,没成想今日竟挨了两次,如何能不恼羞成怒! “逆子,你是想气死我……”如果可以,淮阳侯真想一巴掌拍死冷元凌,权当没生过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 早在淮阳侯再次动手打冷元凌之前,冷元 勋就要阻止,却被对方一把挥开,只得再次上前,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淮阳侯,轻声安慰道:“父亲息怒,若您因此事气坏了身子,儿子就罪该万死了。” “你放心,为父支撑的住。”淮阳侯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这会儿功夫,皇上命近身内监准备好的水和银针亦放在一个小小的金盘里被端了进来,为了公允起见,还特意请来太医院正副两位院正,仔细检查水和银针并没有被做任何手脚,方才由首领内监取过银针,在淮阳侯和冷元勋指尖各刺出一滴血,滴到白瓷碗里。 随着两滴殷红的血液落入水中,在场所有人的心皆忍不住提了起来,就连皇上也忍不住走下御阶,双目定定地落在那片殷红之色上。 当然,皇上的思绪跟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臣们完全不同,这一会儿,冷眼旁观着殿内的局势,他竟然有些相信冷元凌的话,说不出缘由,就是单纯的直觉。 二十年前那件事太触目惊心了,直到现在,午夜梦回之时,他还会梦到太子皇兄来找他追魂索命,细细想来,皇子出生的日子,跟冷元勋只不过差了一天,不是么? 他所想到的,已经接近真相了,虽然感觉荒谬了些,但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一千,决不能放过一个,至此,皇上心里已是定了主意,一旦滴血验亲的结果显示淮阳侯和冷元勋之间无血脉关系,他就绝对不会再留冷元勋活在世上! 在所有人各异的心思中,落入水中的两滴血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朝彼此靠拢,很快便融为一体。 “这……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冷元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恨不得把白瓷盏瞪出个洞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反转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可是就算冷元凌把眼睛瞪出来,也改变不了两滴血液渐渐融为一体的事实,但他不相信,怎么都不相信,刘怜儿明明提到孩子被掉了包,连淮阳侯都有份参与其中的,冷元勋又如何会是淮阳侯亲子! “不可能!这水有问题!”冷元凌冲到摆放瓷盏的小几旁,不住地摇头,之后更是冲到御阶前跪下,双眼直直看向皇上,“皇上,您相信微臣,这水一定有问题,冷元勋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父亲说的没错,当年夫人生产时他是陪在身边,孩子被掉包,他也是知情的,因为以夫人孱弱的身子,根本没可能再生下孩子,而父亲需要一个嫡子!” 他原本不想把淮阳侯牵扯进来,但淮阳侯接连打了他两个耳光,把他心底仅剩的一丝父子亲情也打没了,而且以如今的情势,他不仅没有任何机会成为世子,还会因办事不利被陵王厌弃,回府后,淮阳侯更是会严厉地处置他,所以越发恶从胆边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冷元凌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大殿上炸开,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看到周围其他人如出一辙的表情时,又不得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就是真的。 淮阳侯为了维护侯府的面子,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换来一个毫无血脉关系的男胎,这……简直不能再荒谬了。 “荒唐!”淮阳侯厉声喝止冷元凌的话,因为太过激动,他忍不住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冷元勋见状,趁着搀扶的机会,悄悄往其体内倾注了一些内力,方才缓和了些许。 虽然不再咳嗽,但淮阳侯的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他不再理会冷元凌,而是拱手向皇上道: “皇上,淮阳侯府乃簪缨世家,微臣虽然不才,但自幼受先祖家规教导,讲的是行端身正,忠君爱国,怎么会做出这种龌龊至极的行为!”如此说着,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更何况,微臣家中有多房妾室,若是夫人再无法生子,完全可以选一个资质上佳的庶子归在夫人膝下,又如何要费尽心机调包,将淮阳侯府百年基业拱手让与他人!” 淮阳侯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即便是慕容璃,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毕竟在场的都是男人,换位思考,哪个会做出如冷元凌所说的事情来?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一直垂手站在旁边的太医院院正上前一步,有些气愤道:“皇上,微臣奉命一一检查过杯盏,水,银针等物,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无任何问题。” 身为医者,特别是医术高超之人,最忌讳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冷元凌适才的话无疑中了这个忌讳,太医院院正自然要为自己伸辩。 太医院陈老院正年近花甲,在宫里侍奉了一辈子,向来不涉任何党争,深得皇上信任,皇上微微点头,安慰道:“这么多年,若没有陈院正替朕看顾饮食,朕都不知道被小人暗害多少次了,朕自然信的过你。” “多谢皇上。”陈院正为人极有分寸,得到皇上首肯后默默退到一边,再无任何言语,倒是慕容璃难得接口道:“父皇,能否容儿臣说几句话?” 待皇上点头,慕容璃将目光缓缓移到冷元凌身上,正当冷元凌满心欢喜地期待事情会出现转机,对方淡淡的话语却如同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当头浇下,“父皇,自古以来,滴血验亲都是验证父子关系最直接有力的证据,如今结果大家 都看见了,自然不该再有任何怀疑,至于冷元凌……庶子觊觎世子之位,传播流言中伤兄长,又找了这么个所谓的证人串通些文章罢了,实在不值得相信。” 慕容璃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疑点颇多,但面前那碗水,足以打消所有人的疑心,再这样过分纠缠下去,皇上势必会下令彻查,到那时候,难保自己不会被牵扯其中,再次酿成灾祸,倒不如止步于此,再图后效。 “陵王殿下,你……”自从主动上门去跟慕容璃求合作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对方视自己为棋子,但他也是同样的心思,自然不会去在意,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一刻把他当成弃子,舍弃的毫不犹豫! 好啊,既然这些人一个一个都这么绝,就不要怪他更绝! 这般想着,冷元凌哈哈大笑两声,随后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慕容璃逼近,正准备将对方跟自己合谋一事全盘托出,却见一直匍匐在地上的刘怜儿突然嚎啕一声,磕头不止,“皇上,民妇有罪!民妇诬陷淮阳侯和世子爷,罪该万死!” 刘怜儿这一举动太过突然,让所有人包括冷元凌都怔在当场,但一进大殿就畏畏缩缩的刘怜儿,这会儿却像是跟熊豹借了几个胆子那般,大声道:“皇上,民妇是王产婆的女儿不假,但母亲从未跟民妇说过任何关于淮阳侯世子身份可疑的话,是冷二公子找到民妇,以民妇儿子的性命相逼,民妇不愿眼睁睁看着才只有两岁的儿子惨死,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民妇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只求皇上看在民妇说出实情的份儿上,救小宝一条性命吧,皇上!” 说完,她再次磕头,垂首哭泣不止。 当然, 刘怜儿之前跟冷元凌说的话并无任何虚假,她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反口,完全是出于慕容璃的授意,经过前几次的教训,慕容璃充分发扬‘吃一堑长一智’的精神,行事更加小心谨慎,虽然想借此机会扳倒冷元勋,却也为自己想要了退路,这个退路就是刘怜儿。 所以,在将刘怜儿送还到冷元凌手中前,他就着意交代了这番话,并嘱咐对方,只要他说出舍弃冷元凌的话,对方就要即刻表示自己做了伪证,如此,便能直接定了冷元凌的罪名,再略施手段,将散播流言一事扣到他头上,如此证据确凿,便能认定冷元凌就是幕后推手。 至于对方能不能把自己供出来? 一则,除了刘怜儿,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慕容璃跟此事有所关联,再则,就算冷元凌把他供出来,一个连亲父亲亲大哥都能陷害的人,说出来的话,又怎么会有人信? 刘怜儿这番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振,就连刚才还想单独问她话的淮阳侯亦愣在当场,因为她很清楚刘怜儿说的基本属实,而当年他之所以没有对王产婆痛下杀手,是因为对方的丈夫曾是他的忠心属下,且在战场上为了替他挡箭而死,却没想到一时心软,差点酿成大祸。 “你个贱人,简直一派胡言!”诧异了片刻,冷元凌终于从巨大的错愣中回过神来,冲上前抬脚狠狠踢到刘怜儿身上,顿时将对方踢出几步远。 “冷元凌,父皇面前,岂由你如此放肆!”慕容璟怒喝一声,唤来御前侍卫将冷元凌控制住,之后又示意内监将刘怜儿扶起,继续道:“你可知在父皇面前说谎,是欺君的大罪,要灭九族的!” 气急的冷元凌自然不会脚下留情,刘 怜儿被他踹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但依旧挣扎着跪起来,咬牙道:“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民妇可怜的孩子还被冷二少爷关押着,求您救救他!” “你这个狠毒的贱人,本少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还想见儿子,见鬼去吧!”巨大的挫败和恐惧让冷元凌彻底失去了理智,却不曾想过,自己急怒中不假思索的一句话,彻底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皇上看了看歇斯底里的冷元凌,又看了看一旁面部表情如出一辙的淮阳侯和冷元勋,之前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疑虑渐渐打消掉,仔细看来,冷元勋跟淮阳侯的长相性情都极为相似,反倒是冷元凌,无勇无谋,若真有一个不是淮阳侯的儿子,那也应该是冷元凌。 如此也好,省的费一番功夫了。 皇上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念之差,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包括他自己的,但是,等他想起来后悔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也,命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这会儿当务之急是要验证刘怜儿的话是否有假,皇上稍稍斟酌后,淡淡道:“你说冷元凌用孩子的性命威胁你,谁能证明,还有,孩子如今在何处?” “这位公子一连几次去京郊寻找民妇,还给了民妇男人许多财物,这一点,民妇男人可以作证,至于小宝……被关在顺和斋。”刘怜儿捂着胸口艰难地把话说完,终于忍不住匍匐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要没了,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再看可怜的孩子一眼,但这个简单的愿望,却几乎成了奢望。 听到刘怜儿的话,皇上立刻吩咐道:“璟儿,你派几个人去顺和斋,如果情况属实,立刻将那孩子接出来,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惊无险 第一百四十三章 “儿臣遵旨!”慕容璟答应一声,连忙吩咐一小队御林军去了。 早在刘怜儿随冷元凌进宫之前,慕容璃便着人将小宝送到了顺和斋一个包厢中,原是为了以防万一,可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场。 御林军的动作极快,没过多久便回宫复命,侍卫们皆是年岁不大的小伙子,根本不懂如何抱孩子,几乎是半拎着进来的,小宝被折腾的不舒服,一个劲儿地啼哭,直到听见刘怜儿的呼唤方才渐渐止了声音,伸出小短手要母亲抱。 “小宝!”刘怜儿挣扎着扑过去,紧紧抱住儿子,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极少有人在御前这般失仪,皇上不觉蹙了蹙眉,但到底没什么心情追究问罪,只冷冷看向被侍卫控制在一旁,颓然无生气的冷元凌,沉声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哈哈……哈哈哈……”冷元凌狂笑不止,他几次想要挣脱侍卫的束缚都没有成功,只能用像浸了毒的刀子那般怨毒的眼神看向慕容璃,咬牙切齿道:“慕容璃,你这个卑鄙小人,明明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如今却全部推到我身上,我冷元凌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冷元凌不是傻子,他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处境,即便说出自己是受冷元凌指使的,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无论相不相信,这个疑影儿总会横在那里,而皇上更是生性多疑,即便没有任何处置,也会忍不住多想几分。 有时候,证不证据的并不重要,这些似有似无的疑影儿才是最致命的。 果不其然,听到冷元凌疯癫一般的话语,众人虽然不是很相信,但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转到慕容璃身上,见状,慕容璃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当即跪下 ,诚惶诚恐道:“父皇,儿臣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一直在王府中养伤,几乎足不出户,实在不明白冷二公子如何会这般攀诬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这刘怜儿前几日一直住在你府中,皇上您若不信,可以问问这个孩子,他才两岁多,断然不会说谎的!”冷元凌狠戾的目光落到小宝身上,孩子虽然还小,但这样明显的敌意,却也能感觉到,本能地往母亲怀中一扎,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刘怜儿虽然心疼儿子,但更担心孩子无休止的哭闹会惹怒皇上,是以使尽一切办法,想要让他止住哭声,但小宝这些日子随刘怜儿几度奔波,小小的心灵极其没有安全感,又被冷元凌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吓,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哭泣的更加厉害。 且说慕容璃,他事先算计好了一切,可惜百密一疏,恰恰忽略了小宝这一关,如果小宝一会儿真要点头承认见过自己,那眼前的局面无疑要复杂许多,如此,只能铤而走险除掉小宝,毕竟受怀疑,总好过直接被定罪! 这般想着,慕容璃掩在袖子里的右手不动声色地从袖袋中取出一小颗药丸,那药丸乃许神医研制的,只要弹入人鼻孔中便可迅速让人窒息而死,因其会在短时间内挥发的无影无踪,是以查不到任何痕迹。 别说一个陌生孩子,就是皇子皇女这般哭闹,皇上也会烦躁不堪,正待呵斥,倒是冷元勋先一步站出来,恭敬道:“皇上,御前这般混乱实在有失体统,依臣之见,让这妇人带着孩子退到殿外吧。”如此说着,待皇上点头后,他的目光又有意无意地落到慕容璃的右手上,似笑非笑道:“至于陵王殿下… …臣相信他并无加害臣之心。” 慕容璃有没有份参与,冷元勋一清二楚,若说真凭实据,也未必就拿不出来,但是这件事闹了这么久,必须到此为止,一旦再继续纠缠下去,且不说冷元凌绝无活命的机会,就连皇上心里好不容易平息掉的疑虑也会再度被勾起,让整个淮阳侯府再度陷入危局之中。 冷元勋并无一丝涟漪的眼神,却让慕容璃如同被看穿那般忍不住一抖,待反应过来后,方才如临大赦般淡淡笑道:“本王多谢冷世子信任。” 其实吧,慕容璃只要稍稍再往深了想想,就能如皇上那般猜测到冷元勋可能存在的真实身份,可是,许多事情的成败转折,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更何况中间还隔着滴血验亲这种近乎于盖棺定论的黑色窗户纸。 “陵王殿下一向与人为善,这在朝野上下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何会故意诬陷臣。”冷元勋淡淡的目光从慕容璃脸上划过,之后又向淮阳侯道:“父亲,您说是么?” “这是自然的。”淮阳侯自然晓得冷元勋这般行事的用意,上前两步朝慕容璃深揖一礼,愧疚道:“逆子言行无状,让殿下无辜卷入是非当中,都是微臣教子无方之过,还请殿下恕罪。” 淮阳侯在朝中算是德高望重的中流砥柱,素日里皇上对他亦是十分客气,如今他这般做低伏小,若慕容璃再不依不饶,未免显得太过小家子气,是以亲自扶了淮阳侯一把,谦逊道:“侯爷客气了。” 既然苦主儿冷元勋父子都这般说了,皇上自然没有再追问慕容璃的理由,更何况折腾了一上午,他早已疲累不堪,是以沉声道:“淮阳侯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滴血验亲的结果也摆在 这里,众爱卿还有什么异议?” 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更何况冷元勋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跟大多数人都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又怎么会那么想不开把人得罪死了,是以纷纷道:“皇上圣明,臣等绝无异议。” “如此就好,从现在开始,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此事的议论,若有违抗,一律严惩不贷!”待众臣答应后,皇上冰冷的目光落到心如死灰的冷元凌身上,毫不留情地冷声道:“淮阳侯庶子冷元凌枉顾伦理道德,编造谗言诬陷父兄,事情败露后仍不知悔改,实乃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念及其为初犯,杖责五十大板,废为庶人,至于刘怜儿,即刻杖毙!” 若论罪行,冷元凌这个始作俑者自然在刘怜儿之上,但顾及淮阳侯府的颜面,皇上势必不能伤了冷元凌的性命,但废为庶人的处置,意味着冷元凌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没了仕途的世家子弟,活着并不比死好受多少。 皇上一收一纵,已是给足了淮阳侯面子,淮阳侯连忙拉着冷元勋谢恩,至于冷元凌和刘怜儿已是被拉下去实施仗刑,只有小宝声嘶力竭的哭泣声不停从门外传来。 虽然刘怜儿一时糊涂差点酿成大祸,但念及当年那个为保护自己而死的属下,到底心有不忍,稍稍斟酌后开口道:“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成全。” “冷爱卿请讲。”皇上轩了轩眉,淡淡道。 得知淮阳侯想要将小宝带回府中抚养,皇上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种小事就不必请示朕了,爱卿自己做主便可。” “多谢皇上。” “好了,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这 场因冷元勋身世而起的风波,在皇上的亲自介入下,总算平息下来,淮阳侯命随从将小宝先行带回府中找嬷嬷照料,随后在冷元勋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见淮阳侯的脸色始终不好,冷元勋轻声道:“父亲,您风寒未愈又连番劳累,儿子还是让栩儿来给您瞧瞧吧,否则实在是不放心。” “这点小毛病,就不必劳烦馨月郡主了。”淮阳侯轻轻摇了摇头,“皇上既然下了赐婚的圣旨,就不会轻易收回去,只是今天岔过去暂时没顾得上罢了,你可想好了万全的对策?” 淮阳侯刻意加重了‘万全’二字,意在提醒冷元勋,皇上不是能够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的人。 听到淮阳侯的话,冷元勋淡然一笑,安慰道:“父亲放心,皇上很快就顾不上这件小事了。” 如果他预料不差,曲连城兵败的消息最快下午就能传入京中,有这个晴天霹雳迎头打下来,皇上如何还会有心情去管什么赐婚的旨意。 至于晴雨公主,她就算再没脑子,也绝不敢在这种时候去皇上那里找不痛快。 听到这番解释,淮阳侯不禁大吃一惊,倒不是意外冷元勋会提前得知消息,而是没想到陈秀城竟然真有用兵如神的本事,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冷元勋明白淮阳侯的担忧,是以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便先一步解释道:“父亲不必担忧,在江陵时,儿子跟陈秀城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送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他是个聪明人,起码短时间内不会跟我们对上。” 就算对上,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对付陈秀城,只是不知为何,提起这个名字,他心中不仅没有任何抵触,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训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从第一次见陈秀城,到之后每一次想起他,这种奇怪的感觉都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让他不知所然。 为什么,明明从未见过的人,会给他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为什么,明明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他心里却一点都不抵触对方? 见冷元勋想的入神,一副纠结难解的样子,淮阳侯触了触他的胳膊,轻声道:“勋儿,你在想什么?” 淮阳侯的话,将冷元勋发散到天边的思维拉回现实,关于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又如何能跟别人解释,是以恭敬地回应道:“没什么,儿子只是在想,不知道二弟的伤势如何了。” 侍卫尽全力打的五十大板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要打在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身上,少说要废掉一条腿,冷元凌虽说有些武功底子,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偷懒懈怠,内力浅薄,这么多板子挨下去,虽说不不至于落下残疾,但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听到冷元凌的名字,淮阳侯刚刚缓和了些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深邃的眼眸中虽然闪过一丝疼惜,但更多的是怒其不争的失望,好一会儿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这个孩子心胸狭窄,凡事皆以自我为中心,这次虽然受了重罚,却不一定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到底……”除了重重叹息,淮阳侯实在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我没有教好他。” ‘子不教,父之过’,淮阳侯决定从今往后多用些精力在冷元凌身上,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若是任由其继续行差踏错,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保住性命了。 “父亲不必自责,二弟还小,以后总会明白您一番苦心的。 ”冷元勋虽然不待见冷元凌,却是真心将淮阳侯当成亲生父亲看待,并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过分苦恼。 “哎。”淮阳侯再次叹息一声,看向冷元勋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担忧,“为父知道你是为了息事宁人,才没有在皇上面前跟陵王起争执,但真相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此人阴险狠毒,他摆明盯上你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淮阳侯府在京城核心区域,距离皇宫并不远,这般闲聊着已是到了大门口,下了马车,淮阳侯向守在一旁的管家道:“让二姨娘来主院见我。” 冷元凌虽然好高骛远,但并非心思缜密之人,这样大的计划,要说背后没有林氏的手笔,打死淮阳侯都不会相信。 这一上午,林氏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特别是淮阳侯被内监宣进宫后,这种不安更是到了极致,为了安心,她草草用了几口早膳便跪在佛堂里,求神灵保佑冷元凌能够顺利得到梦寐以求的世子之位,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神灵都是极有原则的,对助小人得志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林氏越跪越觉得不安,便想着派人出去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见管家匆匆过来,躬身道:“二姨娘,老爷请您到主院去一趟。” “老爷回来了?”见管家的神情有些古怪,林氏细长的远山黛眉微微挑起,连忙问道:“二少爷回来了么?” 如果一切尘埃落定,冷元凌应该会跟淮阳侯一起回府。 问完这话,林氏满心期待地望着管家,希望能在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残酷的现实犹如一盆带着冰刀的冷水,迎面泼了下来,“回禀二 姨娘,老爷是跟世子一起回府的,奴才并未看到二少爷。” 管家并未随淮阳侯进宫,是以尚不知晓冷元凌被杖责一事,但这一个消息已经足以让林氏崩溃。 世子?冷元勋还是世子,那就说明…… 想到这里,林氏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裂开来,几乎要站立不稳,见状,陪在一旁的金嬷嬷连忙用力扶了一把,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金锭塞到管家手中,赔笑道:“管家,二姨娘一点儿心意,还请您笑纳。” 管家在淮阳侯府地位特殊,二姨娘平日明里暗里也没少给他钱财,但管家极有分寸,但凡贵重一些的东西一概不收,这会儿自然更不例外,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把金锭退到金嬷嬷手中,淡淡笑道:“老爷脸色不太好,二姨娘一会儿要小心应对才是。” 淮阳侯府内院是林氏在掌管,管家虽然不怕她,但适当送个人情还是有必要的。 管家不晓得淮阳侯被急兆进宫所为何事,林氏却是再清楚不过,如今听到管家这番话,无异于五雷轰顶,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出一会儿淮阳侯会是何震怒…… 见林氏像柱子一样僵立在原地,管家不由小声提醒道:“二姨娘请吧,别让老爷久等了。” 林氏自然是一万个不想去,但在这淮阳侯府中,还由不得她做主,只得硬着头皮出了院门,心里恨不得一辈子都走不到主院。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半炷香时间后,林氏迈着忐忑不安的步子硬着头皮进了主院,守在院门口的侍卫见到林氏,恭敬道:“二姨娘,老爷让您直接去书房,不必另行通传了。” “知道了。”林氏用力咬紧牙关,才勉强维持住面上端庄的笑容,缓步向书房走去。 书房是 淮阳侯府的重地,除了冷元勋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林氏身为女眷,更是从未踏足过半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来的。 一踏进书房,林氏就被异常凝重的气氛压的抬不起头来,那一刻,她竟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但到底咬牙克制住,屈膝行礼道:“妾身给老爷请安。” 以往林氏每次行礼,淮阳侯都会即刻叫她起身,但这一次,对方却迟迟没有开口,林氏无法,只得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这个屈膝的动作并不难做,但却实在不好维持,短短片刻,林氏已是双腿发酸,再加上心里原本就害怕,更是难上加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林氏累的眼前一阵发黑,淮阳侯淡漠的声音方才从上首传来,“起来吧!” “多谢老爷。”林氏如临大赦般地站立起来,然而还没等她缓口气,淮阳侯已是继续道:“佩儿,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本侯过于关注勋儿,亏待了你们母子?” 佩儿,是林氏的闺名。 林氏就算再傻,也知道这话接不得,一时也顾不上酸疼的腿,慌忙跪下,诚惶诚恐道:“世子是老爷嫡子,又是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于情于理您都应该多关注他,妾身又怎么会觉得被亏待了,您这样说,可是折煞妾身和凌儿了。” “是么?”淮阳侯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林氏只觉得淮阳侯的目光像芒刺一般,直扎的自己头皮发麻,但还是勉强撑了笑脸,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道:“妾身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老爷。” “是么?”淮阳侯再次自言自语了一句,正当林氏猜测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时,他突然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紧接着,一个青玉瓷盏朝 林氏身边的空地狠狠砸过去,“这么多年,本侯一直以为你是个本分知足的,所以将内院事务悉数交由你打理,即便偶尔有其他人抱怨不公,本侯也始终向着呢,没有多过问一句,如今看来,实在是大错特错!” 正如淮阳侯所言,这些年他对林氏一直客客气气,从未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如今这番话,已是极其严重了,林氏只觉得浑身一抖,匍匐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哽咽道:“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老爷明示,还有,您如何处置妾身都可以,只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说这话时,林氏无比庆幸淮阳侯还未完全失去理智,否则瓷盏就不是砸到空地上,而是她身上了。 “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淮阳侯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起身走到林氏面前,抬手就是一掌,“冷元凌在京城中到处散播勋儿并非本侯亲子的谣言,甚至闹到皇上面前要求滴血验亲,甚至在滴血验亲结果出来后依旧不依不饶,幸亏皇上英明,才没有酿成大祸,你敢说这一切你没有分参与!” “什么……”林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她又惊又恐,惊的是冷元勋竟然真能跟淮阳侯滴血验亲成功,恐的是,闯出这样大的祸事,冷元凌必定凶多吉少。 短暂的错愣过后,林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是以连连摇头道:“元凌……元凌他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情,老爷您相信妾身,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今最关键的是,决不能让淮阳侯认为这件事是她跟冷元凌合谋为之,否则她手中的权利必然会被收回,到那时候,她们母子在这淮阳侯府中,就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重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凌儿是本侯的儿子,他有多少本事,本侯一清二楚,这样的大事,你说全部是他一个人的主意,真当本侯是傻子,可以由得你糊弄么!”淮阳侯甩手又是一掌,将林氏重重打翻在地。 感受到唇边的腥甜,林氏眼眸中闪过一丝蚀骨的恨意,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极佳的办法,来化解眼前这场近乎于灭顶之灾的危机,可是,往往越是在焦虑恐惧的情况下,越难以想出什么好对策…… 正自绝望中,一个念头如极光般从林氏脑海中一闪而过,是了,这个办法虽然有些风险,但胜算同样很大,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这一把……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欺骗本侯了!”见林氏长久无语,淮阳侯的语气越发凉如寒冰。林氏虽然并非他心爱之人,但同床共枕十余年,情分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否则根本用不着在这里跟对方废话,直接命人拉下去处置了就是。 正如淮阳侯所言,他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如果林氏还要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只会把自己的后路完全堵死,是以挣扎着膝行上前,抓住淮阳侯的袍角,泣声道:“老爷说的没错,妾身并非毫不知情,凌儿今早出门时,跟妾身说了陵王命他进宫揭穿世子爷的身份,世子爷无论相貌还是言行举止,都跟老爷年轻时一模一样,如何会有假,妾身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当即阻止凌儿进宫。”见淮阳侯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林氏缓了口气,继续道:“但凌儿说陵王掌握了十足的证据,他如果不这样做,就对不起列祖列宗,怎么都不肯听妾身的劝阻,妾身是凌儿的亲生母亲,自然 有保护儿子的私心……” 事到如今,林氏索性把一切都推到慕容璃身上,左右淮阳侯也不可能去跟慕容璃对质。 相比于毫不知情,林氏如今的解释,淮阳侯多少还能信上几分,是以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厉声打断道:“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为了满足他觊觎世子之位的贪婪之心,你就任由他如此中伤勋儿,甚至当众指责本侯昏庸到连自己都儿子都弄不清楚!” 一想起筹谋了二十年的计划,差点被冷元凌亲手毁掉,淮阳侯就没有办法不愤怒! “老爷,自妾身入府第一日起,就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处谨慎小心,即便夫人去世后掌管内宅,也不敢越矩一步,可是凌儿……凌儿是您的亲生儿子,但您这些年又关注过他多少?”见淮阳侯的脸色因为愧疚而有稍许缓和,林氏便知道自己这招用对了,垂泪继续道:“这些年来,您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世子身上,凌儿每次兴高采烈地去书房找您,都被您几句话打发出来,他也想上进,但您可曾给过他机会?久而久之,他就认为自己只有成为世子,才能入您的眼,才能获得更多的关注,所以……凌儿并非觊觎世子之位,他只是太想得到父亲的爱!” 林氏说这番话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淮阳侯多多顾念亲情,但其中许多话,亦是她心底真实所想,如今这样一股脑地全部说出来,心里亦畅快许多,然而这并不算完,趁着淮阳侯愣神的功夫,她凄然一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道:“虽然凌儿的所作所为并非妾身指使,但的确是妾身教子无方,妾身会给老爷一个交代!” 这般说了一句,还未等淮阳侯反应过 来话中的意思,林氏已是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用力朝胸口刺去! 淮阳侯怎么都没想到林氏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一时愣在当场,直到不断涌出的殷红血液染红了对方的衣襟,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前抱住其跌落到地上的身体,大声喊道:“府医!快去叫府医!” 守在书房外的侍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听声音便知不好,也不敢耽搁,转身疾步朝外院跑去,然而没跑几步,却见冷元勋迎面而来,在其身后,跟在身着浅粉色长裙的曲灵栩。 冷元勋实在不放心淮阳侯的身子,待对方进府后便直奔镇国将军府,让曲灵栩过来替其诊治调理,当然,也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将朝堂之上的决定告知曲灵栩,没想到半路竟遇到这番变故。 侍卫虽然着急去请府医,但也不敢不理会冷元勋,是以停下脚步,有些茫然道:“回世子的话,老爷方才把二姨娘请去了书房,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老爷就大喊一声请府医,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属下也不清楚。” 听到侍卫的回禀,冷元勋跟曲灵栩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眸中看到一丝了然之色,随后,冷元勋淡淡道:“不必去了,本世子请馨月郡主来给父亲诊脉,如果有其他问题,请郡主一并处理就是。” 曲灵栩的盛名早在瘟疫之时就已经传遍京城,侍卫就算再孤陋寡闻也不会觉得陌生,但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好奇地想往曲灵栩身上瞥一眼,然而刚抬起头,就被冷元勋如冰雹般地目光吓的打了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个,他虽然很好奇传说中的馨月郡主长什么模样,但相比之 下,还是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 至于曲灵栩,则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语望天。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虽然知道多半是林氏使的苦肉计,但冷元勋和曲灵栩依旧没有耽搁,快步朝书房方向去了,刚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定睛一看,淮阳侯已经将插在林氏胸口的金簪拔出来扔在一边,但伤口还在不停地向外淌血,见到曲灵栩,淮阳侯先是一愣,随即有些焦急道:“郡主……” 不等淮阳侯把话说完,曲灵栩已是快步上前,柔声安慰道:“侯爷不必担心,且让小女先给二姨娘止血诊断。” “好,有劳郡主了。”淮阳侯点点头,让出位置让曲灵栩上前,曲灵栩临床经验十分丰富,打眼一看伤口的位置及出血量,就知道并未伤及心脉,只是样子有些吓人罢了,好在她药箱里备有常规止血药,转身示意云意将药箱递过来,仔细替林氏把伤口包扎好,方才向淮阳侯道:“侯爷,二姨娘的伤口虽然不深,也未伤及心脉,但失血过多,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行。” “本侯明白,有劳郡主了。”淮阳侯点点头,待让下人将昏迷的林氏送回自己阁院后,含笑道:“郡主,请移步正厅说话。” “多谢侯爷。”曲灵栩柔柔福了一福,待淮阳侯出门后,跟随在其身后去到正厅,从书房到正厅不过一盏茶时间,淮阳侯又咳嗽了几次,到了正厅还未等侍女奉茶,冷元勋已是开口道:“父亲,您咳嗽的这样厉害,让馨月郡主给您诊一下脉吧!” 因有外人在场,冷元勋并未对曲灵栩有过分亲密的称呼,而是中规中矩的郡主。 “只是染了点儿小风寒而已,当真不用了。 ”淮阳侯自幼习武,戎马半生,虽然没有将军之名,但论起军功,绝不比曲连城差,自然不会把一点儿小病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自从昨夜开始,冷元勋心里就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请曲灵栩过来,这会儿语气中已不觉带了几分焦急,“父亲……” “侯爷……”曲灵栩用眼神制止了冷元勋的话,之后含笑看向淮阳侯,柔声道:“侯爷身体向来康健,自然不在意些许小疾,但世子爷乃仁孝之人,如果不能见侯爷安康,心里必然不安,左右小女已经来了,不如您就让小女诊诊脉吧!” 曲灵栩身份特殊,话说的又如此客气,如果淮阳侯还坚持拒绝,就显得有些不懂礼数了,只得点头应承下来,含笑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侯爷客气了。”趁着从医药箱里取棉垫的空隙,曲灵栩朝冷元勋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随后将纱布搭在淮阳侯手中。 曲灵栩并不擅长中医,虽然这几个月恶补了不少,但依然诊不好脉,这会儿只不过是做个样子,让医生系统给淮阳侯做检查罢了,原本以为只是寻常检查,但随着检查的深入,曲灵栩的脸色却由平和渐渐变得凝重,看来冷元勋的不安并不是没有缘由,淮阳侯的身体的确出了不小的问题。 若论对曲灵栩的了解,无人能比的过冷元勋,早在她的表情还只有微弱的变化时,冷元勋已是不由自主地从椅中站了起来,这会儿更是凑到近前,轻声问道:“栩儿,父亲的身体可还好?” 曲灵栩并没有回答冷元勋的话,而是重新启动医生系统,再次仔细诊断了一遍,但结果跟上一次没有任何不同,淮阳侯的肺部有阴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提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就是现代俗称的肺癌。 肺癌早期并没有明显症状,也就是说,发展到咳嗽不止,甚至咳血等症状,已经到了晚期,幸亏冷元勋察觉到异常,否则再耽误些时日,便是药石无灵,无力回天了。 淮阳侯的病症太出于曲灵栩的意料,以至于让她忘记掩饰情绪,待反应过来时,已是来不及,不过这样大的病症,就算想要隐瞒也瞒不过多久,不过是早晚几天的区别罢了。 淮阳侯看出曲灵栩眉宇之间的犹豫之色,一颗心犹如投入水中的铅球渐渐沉了下去,但他性格坚毅,即便猜到自己可能得了很严重的病症,却也不至于被击垮意志,只见他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待克制住喉咙中不断上蹿的痒痛后,方才郑重开口道:“郡主,本侯身为病人,应当知晓自己的病情,还请您实言告之,本侯感激不尽。” “侯爷言重了。”曲灵栩屈膝福了一福,又深深看了冷元勋一眼,方才轻声道:“侯爷是否从数月前就开始咳嗽,尤其是夜间,咳嗽的更为严重,而且,时常伴有胸闷头痛,呼吸不畅?” 淮阳侯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很好,是以从未将这些小症状放在心上,如今听曲灵栩提及,方才意识到这番病症由来已久,是以点头道:“郡主所言分毫不差。” “栩儿,你可以治好父亲的病,是不是?”冷元勋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曲灵栩的手。 早在曲灵栩开始为淮阳侯诊治的时候,冷元勋就把下人全部遣了出去,如今殿中只有他们三人,是以并不用避讳什么。 从曲灵栩认识冷元勋那一刻起,对方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哪怕对上强悍如陈秀城,墨如玉那样的人物,也都 是见招拆招,从容应对,未有片刻慌乱,可如今,她却十分清晰地在对方眼眸中看到了惶恐,可见淮阳侯在冷元勋心里多么重要。 生离死别,是人世间最最无力的事情,偏偏,没有任何人可以逃的开。 曲灵栩定定看着冷元勋,无声地示意他先冷静下来,待对方的情绪稍稍好一些,主动松开她的手之后,方才把目光转到淮阳侯身上,恭敬道:“栩儿不敢欺瞒侯爷,您的肺部染上了恶疾,索性发现的还算及时,尚有救治的机会,但栩儿只能是尽最大的可能延续您的寿命,并无十全的把握可以治好。” 任何癌症都是很难攻克的顽疾,肺癌更是其中之重,在现代先进医疗技术和特效药的双重加持下,的确有治疗成功的先例,但那需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更何况,她的医生系统中并没有足够维持癌症病人长期服用的药物。 “栩儿……”冷元勋想说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曲灵栩是医者,并不是神仙,他不应该因为病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向对方提出过分的要求。 对此,淮阳侯的想法跟冷元勋并无二致,只见他缓缓起身,竟朝曲灵栩揖了一礼,语气中也尽是感激,“有劳郡主费心,本侯感激不尽。” 在这个年代,但凡患上恶疾,就算尊贵如皇帝,也只有等死的份儿,曲灵栩能够尝试医治,而不是直接给他判死刑,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他怎能不知足。 淮阳侯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又是冷元勋的父亲,于公于私,曲灵栩都不能受他的礼,连忙避开,口中道:“侯爷万万不可,您这样客气,可是折煞栩儿了。” “郡主为本侯劳心费力,理 当受此一礼。”淮阳侯看向曲灵栩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他等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活着看到冷元勋拨乱反正,走上那个原本就属于他的至高无上的宝座。 “侯爷言重了,这是栩儿应该做的。”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再次道:“侯爷,恶疾不比别的,我需要用一些特别的治疗方法,到时候,可能会给您服用一些类似于麻沸散之类的东西,治疗过程中,您会暂时失去知觉,身上也会留下伤口。” 以淮阳侯如今的情况,保守治疗肯定行不通,必须要进行手术和化疗,在这个根本没有临床手术的时代,她必须要提前跟淮阳侯解释一番,否则对方在心理上肯定受不了。 冷元勋之前见过曲灵栩给太后和荣晟做手术,自然明白这番话的意思,见淮阳侯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连忙上前安慰道:“父亲放心,栩儿给您医治的过程中,儿子会一直陪在旁边,绝对不会有事的。” 见冷元勋对曲灵栩如此信任,淮阳侯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亦渐渐消失,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曲灵栩还需要回去制定一套详细的治疗方案,并未久留,待写下一个稳定病情的药方后,就告辞离开了。 冷元勋自然想仔细跟曲灵栩了解一下淮阳侯的病情,但如今最重要的是要稳定住淮阳侯的心情,是以亲自将曲灵栩送上马车后,立刻回到内院,在看着下人熬好药后,亲自端去正屋。 淮阳侯正倚在床边闭目养神,听到开门声,缓缓睁开有些疲惫的双眼,点头示意冷元勋到近前来。 “父亲,栩儿从不轻易给人承诺,她既然说了能治您的病,就一定可以。” 淮阳侯抬手从托盘里端过药碗,刚 刚煎好的黑色中药冒着升腾的热气,像一只深不可测的眼睛定定地跟人对视,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药,许久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勋儿,为父想跟你说件事。” 听到淮阳侯的话,冷元勋立刻将托盘放到桌上,恭敬地站到床边,“父亲请讲。” “为父一手把你养大,很清楚你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内心极重情谊,这是你难能可贵的地方,但同样,也是劣势。”见冷元勋沉默不语,淮阳侯轻叹一声,继续道:“今日这一劫虽然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皇上心里未必就没有起疑心,这些日子你要更加谨慎小心,另外,咱们的计划也要相应提前了。” 迟则生变,滴血验亲的结果或许能够瞒得住一时,但皇上早晚都会想到其中的疑点,因为仔细看去,冷元勋那张脸跟先太子有二三成相似,若皇上真派人细查,等待他们的,依旧是死无葬身之地。 “父亲说的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年,每一次上朝,每一次在皇上面前俯首称臣,对冷元勋来说,都无异于炼狱般的折磨,而今日,那种无法消弭的恨意更是达到了极致,如果不是还有理智克制,他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御座,将皇上杀之而后快。 “如此就好。”淮阳侯抬手示意冷元勋在其身边坐下,方才继续道:“这些年咱们在京城及周边的部署已是十分成熟,又有九门提督相帮,只要时机成熟,控制住京城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今最大的问题在禁卫军,禁卫军由皇上亲自掌管,人数多达两万余人,想要攻入皇宫,就没那么容易了。” 冷元勋似乎早就料到淮阳侯会提到这个问题,不仅没有任何困扰,反而淡淡笑道 :“父亲放心,儿子并没有打算攻入皇城。” “不打算攻入皇城?”淮阳侯眉头轻蹙,脑海中隐隐几丝不甚分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却没有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淮阳侯如今身体状况堪忧,冷元勋自然不会跟他卖关子,立刻解释道:“父亲,如今的皇城是太祖皇帝登基后亲自绘图所建,极其精巧牢固,别说两万禁军严守,就算只有一半人数,防守也是万无一失,若勉强强攻,即便勉强攻入,损失亦会十分惨重。”见淮阳侯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冷元勋继续道:“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城池,从来都不是从外面攻破的,而在于……” “你是说从宫内下手?”这个办法,淮阳侯并非没有想过,可很快就被他否决掉了,原因很简单,皇上虽然贪图享受,这些年也越来越昏庸,但他一个靠宫廷政变登基的人,从未有一刻敢疏于对宫禁的防御,是以掌管禁军之人皆是他的心腹,不可轻易撼动。 宫中除了侍卫,剩下的无非就是一些宫女太监,这些人做个眼线,偷偷摸摸传递个消息还可以,但想要发挥更大的作用,甚至跟禁军对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父亲说的没错,儿子正是打算从宫内下手,但并不需要他们跟禁军对抗,只需要让禁军失去战斗力就可以了。” 每个人都要喝水,禁军中的将士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在水井上动动手脚,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至于动什么手脚?自然是下药。 这个主意是曲灵栩想出来的,并不需要下致命的毒药,只需要让一部分人暂时失去战斗力,待他们控制住宫城后,再行善后就可以了。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是其中一种方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套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古来兵不厌诈,这般也好,待先太子亲笔书信公告天下之时,他们自然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得到曲灵栩这般强大的助力,远在淮阳侯意料之外,但同时,也让他忐忑不安的心情稍安几许,只见他稍稍斟酌片刻,继续道:“勋儿,当年你出生之时,如今的禁军统领梁宽正奉慕容锦之命,血洗太子府,先太子急乱之中写下血书,藏于你的襁褓之中,换句话说,这封血书是你身份的唯一物证,所以,这些年来,为父一直把它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如今,为父把这个地方告诉你,你要记住,无论慕容锦如何逼迫你,哪怕用为父和淮阳侯府所有人的性命相要挟,你也万万不得交出来,明白么?” 原本淮阳侯并未打算在这个时候给冷元勋说这些,可是他的病情这般严重,即便曲灵栩的医术再高超,也不一定能保他活到功成身退那一日,这才想着早些说出来。 淮阳侯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早已存了牺牲一切来保全自己的心思,冷元勋心底涌起阵阵酸涩,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拿着钝器一点点敲打在心里,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许久,他郑重点头,一字一顿道:“父亲,您一定会没事的。” “为父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淮阳侯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见状,冷元勋心里的担忧更甚,为了不让对方太过劳心伤神,服侍其喝下药,便退出房间。 林氏被送回自己的阁院后,渐渐苏醒过来,同床共枕多年,她很清楚以淮阳侯的性子,自己用这种苦肉计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后续的严罚却是免不了,是以一直忐忑不安地等 着,可没想到的是,一直等到近黄昏时分,主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倒是挨了五十大板的冷元凌被人从宫里送了回来,直接抬到自己院子里休息,同样没有更多的惩罚。 这一下,林氏彻底搞不明白淮阳侯是什么意思了,倒是金嬷嬷端了药过来,安慰道:“主子,您操持府中事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怎么可能丝毫不念及,至于二少爷,怎么说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既然皇上已经惩罚过了,老爷想必也不会再怎么样。” “但愿如此吧。”林氏那一簪虽然不足以要了性命,但受伤出血却是假不了的,以至于稍稍活动一下,便疼的脸色发白,忍不住低呼出声。 “主子,您身上有伤,可万万动不得。”金嬷嬷连忙扶林氏躺下,待服侍其喝完药后,方才小声道:“主子,奴婢听说您的伤口是馨月郡主替您包扎的,世子这时候请馨月郡主过来,会不会是老爷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金嬷嬷虽然不知道冷元勋跟曲灵栩的关系,却很清楚对方医术高超,而且曲灵栩贵为郡主之尊,并非寻常太医那般可以随叫随到,她能带着药箱来淮阳侯府,只能说明淮阳侯的身体出了问题。 被金嬷嬷这么一提醒,林氏亦后知后觉地想起淮阳侯近来风寒未愈,之前跟她说话时,更是数次咳嗽不止,莫非…… 闭目斟酌片刻,再开口时,林氏的语气中已是含了显而易见的郑重,“金嬷嬷,你悄悄去打听一下,馨月郡主离开之后,老爷服用的药是否有变化,如果有,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抓一些药渣回来。” 如今她们母子处在颓势,必须要能时刻了解到淮阳侯那边的情况,才 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是,主子。”金嬷嬷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林氏不知道的是,药是冷元勋亲自看着煎的,药渣也收了起来,所以,她们无论如何费心打听,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且说曲灵栩,一路心情沉重地回了蒹葭院,正想着调取医生系统里的肺癌病例研究一番,不成想刚一进院门,迎面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自然是蒹葭院所有人都无比讨厌的……曲凤衍。 曲凤衍那日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受了很严重的伤,这几天一直在锦绣阁静养,倒也没机会闹什么幺蛾子,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过来找曲灵栩。 曲凤衍似乎并没察觉到曲灵栩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见其走近,连忙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笑道:“姐姐你这是去哪里了,可让妹妹好找。” 曲凤衍的声音软软糯糯,像一坛上好的米酒散发出阵阵清香,让人闻之欲醉。 定睛一看,曲凤衍身着一身粉红色云锦长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绣着牡丹花纹的金丝上褥,精致的朝云髻上簪了一支精致的金丝步摇,一双秋眸笑盈盈地望着曲灵栩,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怨恨。 曲灵栩心中不禁微微暗叹,能把被自己逼的情绪近乎失控的曲凤衍调教回之前的样子,许贵妃当真有几分本事,小觑不得。 这般想着,曲灵栩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淡淡道:“成天在府里待着,也是闷的很,见今日天气不错,就去街上透透气。”曲灵栩不动声色地避开曲凤衍伸过来的手,脸上的笑容却不减,“不知妹妹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 “正如姐姐所言,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的太闷,就想着出来透透气。”如 此说了一句,见曲灵栩笑盈盈地不接话,曲凤衍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懑,但到底还是按耐了下来,淡淡笑道:“再有半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妹妹正在思量送什么贺礼合适,可是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姐姐可有什么主意?” 曲灵栩缓缓抬起头,在跟曲凤衍四目相对时,敏感捕捉到了对方眼底那一抹算计,心下不免冷笑,刚刚还觉得曲凤衍长进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激进,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便又露出原形了。 想要在她的贺礼上动手脚? 曲凤衍,你还真是敢想。 曲灵栩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淡淡笑道:“这些日子各种杂事层出不穷,连喘息之机都没有,若不是妹妹提醒,姐姐差点浑忘了。”如此说着,曲灵栩随口反问道:“妹妹既是斟酌许久,想必已经有了打算,不妨说出来听听?” 曲凤衍苦心孤诣地要算计她,她也懒得想什么新奇主意,索性将计就计,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 见曲灵栩征求自己的意见,曲凤衍眸光微转,含笑道:“皇后娘娘笃信佛教,妹妹原本想着手抄几本佛经献予娘娘,无奈字迹不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至于其他的,皇后娘娘身为天下之母,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在心意上未免有些不足了。” 说到最后,曲凤衍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看样子颇为苦恼。 “妹妹这种想法未免太过极端了些。”曲灵栩似笑非笑地看了曲凤衍一眼,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底下什么东西不是皇家的,咱们无论送什么,都是送个心意罢了,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平白无故被曲灵栩'数落'了一通 ,曲凤衍心里自是愤恨不已,但这个时候,她就算再恨也不能表露出分毫,只谦逊一笑,“姐姐教训的是,是妹妹思虑有失,只是这贺礼关系到咱们镇国将军府的颜面,实在需要好好斟酌才是。” “姐妹之间说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只不过白说几句罢了。”曲灵栩还要赶时间为淮阳侯制定治疗方案,没那么多心思跟曲凤衍扯些有的没的,干脆直截了当道:“如今再准备其他的,只怕时间也来不及,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一套老坑翠玉头面,据说是数年前外邦进献的贡品,普天之下只有这一套,虽说拿皇上赏赐的东西借花献佛有些偷懒了些,但我这里但凡拿得出手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皇家所赐,也就不拘着这些了。” 曲凤衍没想到曲灵栩这般轻轻松松就将要送的贺礼说了出来,总觉得其中有诈,只见她描绘精致的远山黛眉微微一挑,开口道:“姐姐,这样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当然,以曲凤衍对曲灵栩的恨意,巴不得她的礼送的越随意越好,最好彻底让皇后厌弃,绝了立她为太子妃的念想,此时的追问,只不过是想确定贺礼到底是什么罢了。 “自然不会,那样好的老坑翠玉头面,除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还有谁有资格戴呢?”曲灵栩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笑道:“要我来看,妹妹为娘娘抄写佛经的心意极为难得,又何必要拘着字迹如何呢,再说,妹妹的小篆写的极好。” “姐姐说的是。”曲凤衍如何看不懂'端茶送客'的意思,这个时候,又绝对不能让曲灵栩生了厌倦,是以乖觉地起身道:“妹妹院中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先行告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手术室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主子,您说二小姐是不是在打贺礼的主意?”云意小声说了一句,又继续补充道:“奴婢一定好好盯着,绝不让她找到下手的机会。” “放心好了,她不会下手的。”曲灵栩缓缓起身,气定神闲道。 她这么痛快就把要送的贺礼说了出来,曲凤衍要是敢相信,那她倒是真要对其另眼相看了。 这般想着,不等云意再问什么,曲灵栩已是再次开口道:“你去别院把方博叫过来。” 从医生系统拍出来的片子来看,淮阳侯的肺部疾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必须要手术切除一部分病变的肺叶,才能控制住癌细胞的蔓延速度,这样大型的手术,在现代少说需要三个医生,四个助理才可以完成,而如今,医疗条件远远不能跟现代相提并论,人手也远远不足,能够信得过且医术不错的,就只有方博一个。 云意没有目睹诊断过程,自然也不清楚淮阳侯得了恶疾,但见曲灵栩路上始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能猜测出个大概,是以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点头去了。 云意离开后,曲灵栩一个人进了内屋,待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后,她从医生系统中取出片子再次查看了一番,又将系统给出的治疗方案推敲一遍,确定一些繁琐的程序可以由她跟方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手术场地。 换句话说,她需要在现有条件下,打造一个无菌手术室,而且,这个手术室必须足够隐秘。 曲灵栩想的入神,直到冷元勋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一直紧蹙的眉心,方才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栩儿。”冷元勋有许多话想要跟曲灵栩说,然 而话到嘴边,却只有这般轻柔的一声呼唤。 他相信,自己的心,曲灵栩都懂。 曲灵栩抬手覆上冷元勋微凉的手指,二人十指相扣,“放心。” 放心。 许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许从遇到对的人那一天起,只要有她在身边,他都可以放心。 把心放在她那里,从此,不再过问。 “嗯。”冷元勋像呵护稀世珍宝那般把曲灵栩揽入怀中,轻轻在其眉心印了一个吻,方才轻声道:“栩儿,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这些年,冷元勋背负着满门仇恨,背负着家国天下,虽然他天分极高,承受能力也绝非寻常人可比,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只有弱冠之龄的少年,之前一味地用冷漠来封闭自己,何尝不是害怕受到伤害。 “我明白。”曲灵栩前世孤孤单单活了二十几年,甚至做阑尾炎手术都是自己一个人签字,曾几何时,她几乎认定了自己是个孤独命的现实,从未想过能有人陪伴走过余生,所以,从骨子里来说,她跟冷元勋是一种人,渴望爱,又害怕受到伤害。 可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改变。 曲灵栩明白冷元勋心中所想,冷元勋又何尝不是,他自是想救淮阳侯的性命,但更担心曲灵栩为此背负太大的压力,只见他一边抚着曲灵栩柔软的发丝,一边柔声道:“我需要做什么?” “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必须亲力亲为,否则谁去做,我都不放心。”为了缓解冷元勋心底的压力,曲灵栩并未把话题引到淮阳侯的病情上,而是将事先画好的手术室图纸展开,轻笑道:“我要在这样的房间里给侯爷做手术,你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把房间盖好,差一 分一毫都不可以。” 这样大的手术,必须在无菌环境下进行,否则一旦在手术过程中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需要完全封闭的?”冷元勋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图纸,挑眉问道。 虽然这个手术室看上去大了些,材料也全部要上好的金丝楠木,但以淮阳侯府的实力,这点东西还不放在眼里,只是这样全封闭的环境,透不得一丝光亮,要如何手术? 难道用蜡烛? 这不太可能吧? 曲灵栩似乎看透了冷元勋的想法,抿嘴笑道:“你想多了,这个屋子之所以要全部用封闭性最好的金丝楠木制成,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隔离外面的灰尘细菌,至于照明,我自有办法。” 说起这些,曲灵栩就无比感谢万能的医生系统,若不是系统中自带了一套手术灯,只怕她在做手术之前,还要先研究一下如何做钨丝灯泡。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什么的,简直弱爆了,曲灵栩觉得穿越一回,她越来越朝着全能的方向发展了。 曲灵栩有多少新奇的办法,冷元勋是见识过的,是以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点头道:“没问题,侯府在京郊有一处隐秘的别院,我把房间搭在那里就是。”这般说着,他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手术需要多长时间,你一个人确定能应付?” “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方博。”在冷元勋面前,曲灵栩不需要有任何隐瞒,直截了当道:“这个手术十分凶险,我一个人可以把控全局,却处理不了许多细枝末节。”说到这里,她挣脱冷元勋的怀抱,轻轻触动指尖的芯片,从医生系统中取出数把各式各样的手术刀,置于桌上,解释道:“就比如这些刀子,手术进行到不同程度, 所用到的刀子都是不一样的,在那个紧张的过程中,我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分辨,这时候,就需要方博的协助。” “他可以,我也一样可以。”曲灵栩看上的人,冷元勋自然不必担心人品,他所担忧的是,以方博的资质,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记住这些东西的用途,以及应对突发状况。 “方博的医术虽然尚不能跟宫中的太医相提并论,但无论悟性还是资质,都是超一流的,这些事情只要我交代清楚,他一定可以做好。”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曲灵栩没有提及,方博有难得的医者仁心,如果将他培养成才,日后必然会造福一方。 “你的意思,我不如他?”冷元勋微微蹙眉,不满地看着曲灵栩。 看着冷元勋那副别扭的样子,曲灵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轻嗅道:“这屋里怎么这么大的醋味儿?” 荣晟就算了,这家伙连方博的醋都吃,真是够了。 “谁吃醋了?我才没有。”冷元勋长臂一伸,重新将曲灵栩揽入怀中,轻哼道:“你在我面前那样夸别人,我还不可以有点意见了?” “放手,我还忙着呢。” “不放。” “你放不放?”曲灵栩板起脸去瞪冷元勋,然而看到对方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差把'哀怨'两个字写在脸上了,瞬间崩不住轻笑出声。 “喂,我在生气,你能不能严肃点?”见曲灵栩笑的那么开心,冷元勋的脸色越发黑如锅底。 “好,我不笑,不笑。”曲灵栩咬了咬嘴唇绷起笑意,但没过半刻钟,就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冷元勋,你今年贵庚?” 平时一本正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男人,耍起脾气来竟然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这要让外人看到,非 惊掉下巴不可。 “我不管,总之你不能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这般说了一句,冷元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不,不在我面前也不准夸,总之,你不许夸任何人,女人也不可以。” 明明他才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一个,凭什么别人可以得到曲灵栩的夸赞,自己却从没被夸一句,这简直太没有道理了。 “好,好,好,我不夸别人,你才是人见人见,花见花开,连汽车见了都要爆胎那一个,行了吧?”曲灵栩一点儿也不打算跟幼稚的冷元勋继续较劲,只好换个策略,柔声细语地安慰道。 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跟冷元勋在一起久了,果然容易突破各种极限。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什么是汽车?”冷元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新奇的词,挑眉问道。 曲灵栩自然不能给冷元勋解释繁杂的电机原理,但这家伙显然也不是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稍稍思索一下,含笑道:“就是跟马车差不多的交通工具,只不过是四个轮子的。”为了防止继续被问下去,曲灵栩果断转移话题,“我需要查一下血型,手术过程中,侯爷需要输血,如果你们俩的血型合适,就不用另外寻找血源了。” 她给淮阳侯治病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这种'开膛破肚'的办法在这个年代并不被人接受,幸亏淮阳侯开明,这要换了其他冥顽不灵的患者,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才能让其接受手术。 “好。”冷元勋并没有多问,只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见其面露疲惫之色,又想起近日连番的变故,曲灵栩颇为心疼,“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等我准备好东西喊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秋风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元勋自然想多陪曲灵栩一会儿,但想着日后千头万绪的事情,件件都要打起精神仔细盯着,原也不在这一时长短,便点点头,去床上小憩片刻。 其实医生系统里有一种试纸,那试纸由特殊材质和盛放血液样本的清晰玻璃组成,试纸上注入了抗血清,并且覆盖了一层活性材料,只需要滴几滴血上去,不过片刻就能检查出血型,实在不需要准备什么,曲灵栩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冷元勋好好休息一会儿罢了。 片刻,待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曲灵栩将床上的帘子放下,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算着时间,原以为方博应该到了,却没想到刚走了没一会儿的曲凤衍又回来了。 曲灵栩眸色不由一沉。 她已经网开一面了,可看样子,有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云心见曲灵栩神色不悦,连忙道:“主子,这二小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您不见也罢,奴婢这就去回绝了她。” 其实若由着云意的性子,刚刚就直接回绝了,可她到底只是个下人,没有权利替主子做出决定。 “算了,让她进来吧。” 曲凤衍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之人,这次见不到自己,肯定还会过来,她可忙着呢,没那么多闲工夫一次一次地应付。 干脆……一劳永逸吧。 且说曲凤衍,回了锦绣阁之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曲灵栩都不可能这么随意地将要进献的贺礼告诉自己,而且老坑翠玉头面美则美矣,但在心意上的确欠缺了许多,以曲灵栩这种‘处处想要邀功’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这般草率。 可是她究竟会送什么呢? 思来想去,曲凤衍决定,自己一定要亲自去 蒹葭院的库房看上一眼,最好能把库房的钥匙弄到手,这样才好做下一步的推断。 说话的功夫,曲凤衍熟悉的身影已是进了大厅,一进门,不等曲灵栩开口,便一脸歉疚道:“今日一连几次来打扰姐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你我姐妹,何须这样见外。”曲灵栩淡淡一笑,待示意曲凤衍坐下后,方才继续道:“正好我也有件事情要跟妹妹说。” “什么事?”曲凤衍描绘精致的细眉微微一挑,疑惑的神色中带了一丝紧张。 难不成曲灵栩察觉到自己的打算了? 曲灵栩把曲凤衍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妹妹先说就是。” 曲灵栩这般说了,曲凤衍也不好继续追问,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瞒姐姐说,妹妹回去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字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便想着不如亲手绣一对荷包奉于皇后娘娘,可是在库房里翻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有找到一匹合用的锦缎,不知姐姐是否肯借一些蜀锦给妹妹用?” 蜀锦乃锦缎中的珍品,历来为皇家御用,每年进献到宫中的也不过寥寥数匹,除了帝后和高阶嫔妃,就只有立下大功的功臣之家能够偶尔分得一些赏赐,曲灵栩这里也只有两匹,分别是册封郡主和为太后治好眼疾时,宫中赏赐下来的。 一听曲凤衍要打蜀锦的主意,不等曲灵栩有所反应,云心已是心疼地脱口而出道:“二小姐,那蜀锦我们主子统共只有两匹,是要留着裁制冬衣的,如何能给你?” 以前只觉得这个二小姐心思恶毒,没想到还这般贪婪,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半点规矩也没有。”曲灵栩不动声色地看 了云心一眼,云心知道自己一时性急说错了话,撇了撇嘴不敢再言语。见状,曲灵栩颇有些无奈地摇头道:“这丫头心直口快了些,妹妹别介意。” 曲凤衍当然介意! 要换做她得势的时候,将军府中要有下人敢这样跟她说话,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再难听的冷嘲热讽她也必须要承受,是以立刻摇头道:“姐姐何必怪罪云心姑娘,原是我的要求太过无礼了些,姐姐若不肯也没有关系。” 她不肯? 曲灵栩心里不由冷笑,要是连区区一匹锦缎都不肯给亲姐妹,只怕过不了两天,京城中就会传出她这个馨月郡主刻薄寡恩,吝啬守财的言论了。 “区区一批料子,有什么要紧的,更何况为皇后娘娘进献贺礼,原本就应该用最好的。”曲灵栩唇角的笑意不减,侧头看向低着头闷闷不乐的云心,催促道:“还不快去库房取一匹蜀锦过来,给二小姐送回去。” “多谢姐姐割爱。”如此说了一句,曲凤衍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继续道:“姐姐,你这里是否有适合镶在荷包上的挂饰?” 她必须寻个由头跟云心一起去库房才可以。 曲灵栩并没有立刻回答曲凤衍的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到把她看的头皮发麻,方才淡淡道:“这有何难,妹妹随云心去库房看看,若有喜欢的,直接拿去就是了。” 一阵微风穿堂而过,曲凤衍只觉得脊背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也是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被曲灵栩一个小小的眼神,吓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这种感觉,即便是在面见皇后娘娘时,都不曾有过。 鬼使神差中,曲凤衍灵机一动,竟开口道: “寻了姐姐这么多好东西去,实在难以安心,姐姐知道妹妹的绣工一向不错,不如由妹妹替您将另外一匹蜀锦制成衣衫,皇后娘娘千秋节那日正好可以穿。” 曲灵栩没想到曲凤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也不推拒,只不动声色道:“这样的小事,如何能劳烦妹妹。” “姐姐待我如何,我自然要如何回报姐姐。”曲凤衍说的一本正经,见曲灵栩迟迟不表态,竟半真半假地屈膝就要跪下,“还请姐姐允许妹妹尽一点心意。” “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却之不恭了。”曲灵栩索性顺水推舟,爽快答应下来。 “多谢姐姐成全。” 贺礼上不容易动手脚,衣服上却是再容易不过,只要…… 曲凤衍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戾,什么狗屁姐妹,她跟曲灵栩之间,有的只会是四个字……不死不休! 如此,曲凤衍在云心的带领下去库房挑选东西,在曲灵栩成为郡主后,宫中及各王公贵族府邸送来的礼物如流水一般,原先狭小破败的小库房根本放不下,只得将整修一新的东厢房扩建成库房。 一进门,曲凤衍就被眼前的一切刺痛了眼。 整整五间厢房,分门别类摆放了许多个木制多层货架,珍珠翡翠,古玩儿摆件,素日难得一见的名家字画,尤其是角落里那套价值连城的韚(gé)丝屏风,更是连许贵妃都求而不得的东西,而如今,却尽归曲灵栩所有。 曾几何时,将军府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归她所有,曲灵栩只能像狗一样,捡些她不要了的去用,可如今…… 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无形的钢针,深深刺痛着曲凤衍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让她心底那一团好不容易暂时掐灭 的火焰再次焚烧起来。 “二小姐,所有的配饰都在那边放着,您快点过去挑吧!”云心见曲凤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风看,生怕她打什么歪主意,连忙上前提醒道。 云心的话将曲凤衍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考虑到如今的处境,少不得咬紧牙关按捺住情绪,勉强笑道:“好。” 情绪这样差,曲凤衍也没什么兴致挑选配饰,随手取了几颗南珠,淡淡道:“本小姐瞧着这几颗珠子不错,就这样吧。” “是。” 取完东西,云心忙不迭地将曲凤衍‘请’了出去,回到正厅,曲灵栩依旧端坐在椅中,待闲聊了几句后,曲凤衍再次追问道:“姐姐适才说有事情要跟妹妹说,不知是何事?” “瞧我这记性,转眼就忘了。”曲灵栩轻轻拍了拍额头,有些无奈地轻笑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妹妹的终身大事。” 听到‘终身大事’四个字,曲凤衍微微红了脸,迟疑了一会儿,方才有些不自然地接口道:“长姐为母,妹妹的婚事理应由姐姐做主,可如今母亲……” 曲凤衍已经及笄,谈婚论嫁也在情理之中,可她的生母许氏是戴罪被处死,且将军府主母陈氏也在丧期,这会儿谈论婚事,怎么都有些不合时宜。 “母亲去世,咱们姐妹自然是要服孝,但人选也该早早物色起来。”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抿了口茶,含笑道:“早年有江湖术士说过妹妹是难得一见的富贵命,自然是要许个好人家的,可是,以妹妹庶出的身份,嫁人高官侯爵府邸为嫡妻,似乎是有些困难。” 听到这话,曲凤衍的眼皮忍不住重重跳了一下。曲灵栩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随便找个小门小户把她嫁了? 第一百五十章 抬举 第一百五十章 这般想着,曲凤衍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人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反问道:“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妹妹为何要这样紧张?” 在示意曲凤衍重新坐下后,曲灵栩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来,咱们姐妹之所以多有矛盾误会,归根结底还不是被所谓的嫡庶尊卑闹的,想想真的好没意思,之前定邦已经归在母亲膝下成为嫡子,倒不如好事成双,让妹妹也入了嫡系,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什么…… 曲凤衍愣愣地定在那里,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她做梦都想不到曲灵栩会说出这番话来! 那种激动到几乎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一个穷困潦倒的人正做着腰缠万贯的美梦,一觉醒来,竟发现房间里堆满了金银珠宝,任其予取予求。 总之,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片刻的失神后,曲凤衍掩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方才勉强平息住激动的情绪,试探着反问道:“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虽然同样是将军府的小姐,但‘嫡’‘庶’一字之差,象征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只要入了嫡系宗谱,从今以后,她曲凤衍就跟曲灵栩一样,是名正言顺的一品功勋世家嫡女! 别说嫁寻常官宦人家,就是做亲王妃太子妃也是有资格的! 许氏之前那般焦急筹谋,为的不就是能让她有机会嫁给慕容璃为正妃么? 可是,话说回来,曲灵栩为什么要帮自己? 见曲凤衍脸上的神色如万花筒般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忌惮和怀疑上,曲灵栩淡淡笑道:“瞧妹妹说的,我怎么会拿这样大的事来开玩笑,母亲膝下单薄,多两个子女为她供 奉祭奠,岂不是很好?” 曲灵栩这话说的并不直白,却足够让曲凤衍明白其中的意思,许氏埋尸荒野,无牌无陵,如孤魂野鬼一般无人祭奠,但她的子女,却全部认自己最厌恶的人为母,逢年过节要给别人磕头上香。 没有什么刑罚比这个更残酷了。 不过,没有人逼着曲凤衍一定要答应,她完全可以拒绝。 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别说顾及许氏的尊严,就算许氏还活着,曲灵栩要她亲手杀了许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见曲凤衍沉默不语,曲灵栩轻咳一声,故意问道:“妹妹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 “姐姐思虑周全,如何会有不妥帖的地方,妹妹只是太高兴了,一时有些失神,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如此说着,曲凤衍有些不放心地继续道:“姐姐,这样大的事,是否需要等爹爹回来做主?” “爹爹一向心疼你,必不会反对。”曲灵栩淡淡一笑,“我听说以往每年千秋节宫宴过后,皇后娘娘都要单独开一个小聚会让大家玩乐,也不止一次在宴会上赐婚,今年妹妹身份不同了,可要好好表现,说不定皇后娘娘一高兴,妹妹跟陵王殿下的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曲凤衍自幼爱慕慕容璃,这在京城贵族圈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彼时许贵妃姐妹风头正劲,慕容璃和曲凤衍郎才女貌又是中表之亲,被赐婚是迟早的事。 正因为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久了,曲凤衍的性子才会变得这般眼高于顶,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随着许氏的计划一个一个接连破产,许贵妃便不再有让曲凤衍做慕容璃正妃的想法,转而在朝中几个权臣之女中间抉择。 皇子正妃的家族,一定 是要能带来强大助力的,否则娶来何用? 而曲灵栩要做的,就是要把慕容璃这份心思彻底断送掉。 想必,皇后会很愿意配合自己,给许贵妃母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如果,曲凤衍知道曲灵栩主动帮她抬高身份的真实用意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只是,以她的智商如何能想到这些关键? 更何况,她早就盼着能嫁给慕容璃,曲灵栩的话,可谓正中下怀! 曲凤衍心中狂喜不已,但面上却是失落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卑微之身,如何能配得上陵王殿下。” 哼,曲灵栩,别以为你帮我当上陵王妃我就会感激你,待我日后成为皇后,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就要成为镇国将军府的嫡出二小姐,如何还能说自己身份卑微,若真如此,那姐姐我岂不是一样如此?” 见曲凤衍慌忙就要解释,曲灵栩含笑打断她的话,继续道:“想要什么东西,一定要去争取,否则,永远都没有可能。” “多谢姐姐教诲。” 这一次,曲凤衍倒不是说场面话,而是真心认同曲灵栩的观点。 她曲凤衍什么都要最好的,许贵妃几次旁敲侧击地表示要让她给慕容璃为庶妃,门都没有! 该做的都做了,曲凤衍也不欲在蒹葭院多留,又闲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待其离开后,曲灵栩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将桌上的杏仁酥端过来吃,却见那盘子像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凭空飞起,然后稳稳地落到其身边的小几上,连点心边缘薄薄的杏仁碎都没有震落一片。 “……” 轻功……轻功好了不起啊! …… 好吧,她承认,的确了不起。 见曲灵栩以手支额,一副‘生无可恋’的 样子,冷元勋捏起一块杏仁酥送到她口中,温柔道:“你这样告诉她,就不担心她跟许贵妃说?” “明知故问。”曲灵栩嗔怪地白了冷元勋一眼,“曲凤衍虽然心高气傲,却不是个傻子,如何不明白许贵妃根本没有可能让她做正妃,如果这时候和盘托出,让对方有了从中作梗的准备,她就半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不是完全摸清了曲凤衍的性子,曲灵栩也不会用这一招。 到时候,许贵妃母子的表情一定会相当精彩。 “你呀,总是不肯闲着。”冷元勋轻柔地替曲灵栩将鬓边的碎发梳理整齐,如星光般璀璨的深眸中满是宠溺。 “慕容璃坏事做尽,我自然不能让他有片刻舒心。”人家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对慕容璃这样的卑鄙小人,她不介意落井下石,权当是痛打落水狗了。 “他自会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冷元勋面无表情道。 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能在算计了他之后全身而退,慕容璃自然也不会例外,只不过他的身份比较特殊,需要适当放宽些时日,以便收取更多的‘利息’罢了。 这般闲聊了几句,曲灵栩将测验血型的试纸交给冷元勋,又简单讲了讲要如何使用,便听云意在外禀告说方博到了。 “知道了,带他进来吧。”如此说着,曲灵栩跟冷元勋对视了一眼,后者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立刻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哎,曲灵栩不由叹息,谁说医术好的人很嚣张,明明武功好的人,才是真嚣张好不? 吐槽的功夫,一身藏蓝色长衫的方博已是出现在曲灵栩的视线中,按着之前的约定,方博在安顿好家中父母后,于几 日前来到京城,暂住在曲灵栩为其安排的别院中。 进了正厅,方博在正中央站定,恭敬地躬身行礼,“小民见过郡主。” 曲灵栩微微颔首,指一指左侧的椅子,淡淡笑道:“坐下说话吧。” “是。”方博依言坐下,随后问道:“郡主急急找小民过来,是有要紧事吧?” “你说的没错,我要跟你说的事,不仅要紧,而且十分棘手。”迎着方博疑惑的目光,曲灵栩继续道:“我让你看的那几本书,可曾看完了?”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西医,熟悉外科手术所要用到的工具设备,以及一些解剖包扎技巧,都是最基本的能力,为此,她特意制作了几本简单的医学读本给方博看,原本是想让他有个适应的过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付诸实践了。 “回郡主的话,已经看完了。”方博恭敬地看了曲灵栩一眼,继续道:“只是小民愚钝,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明白,希望郡主能够不吝赐教。” 他自幼习医,学的是望闻问切,虽然这些年也治好了许多病症,却从不知道在世人看来有伤元气的‘开膛破肚’,竟然能神奇般地将一些原本被认为是不治之症的疾病彻底解决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让他更加敬佩曲灵栩。 要推动一种新兴事物的发展,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力,更是勇气。 方博谦逊好学的态度让曲灵栩十分满意,含笑赞赏道:“你刚接触这些,难免有不懂的地方,日后我自会教你,只是如今,我需要你做一件更重要的事。”这般说着,曲灵栩将淮阳后的病情以及她要做手术的具体情况,大体给方博说了一遍。 用人不疑,她既然需要方博的帮助,就无需再有什么隐瞒。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败如山倒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些手术过程中的辅助工作,细致繁琐且容不得半点差错,对于现代上了五年医科大学的实习学生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更何况方博这样一个经验值为零的初学者,好在他并不是畏惧困难之人,默默斟酌片刻后,点头道:“请郡主放心,小民一定不负所托。” 方博的声音并不大,但字字都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绝不会有人认为他是逞一时之快才答应的,曲灵栩不由更加安心,轻笑着安慰道:“你不必有太大压力,只需尽力而为即可,若有什么突发情况,我自会处理。” “小民一定尽全力做好分内之事,不让郡主分心。”如此说了一句,方博又有些忧心地补充道:“郡主,小民资质尚浅,想要完全掌握您交代的事情,只怕需要三四天时间,是否会有所耽误?” 这些原本就在曲灵栩计划之中,遂轻轻摇头道:“搭建手术室以及各项术前准备,都需要耗费时间,你不必焦急,一样一样仔细记清楚就好。” “是,小民明白了。”方博点头道。 “这些日子我会让云心在别院负责你的饮食起居,你有任何问题尽管跟她说,她自会告知于我。” 方博已是弱冠之年,因受家中双亲拖累,一直未曾成亲,曲灵栩想在云意和云心之间择选一人嫁于他,所以才故意创造条件让他们多接触。 但姻缘之事讲究的也是个缘分,最终是喜结连理还是白忙活一场,就不是曲灵栩能决定的了。 听到云心的名字,方博脸上稍稍浮起一丝红晕,随后拱手道:“多谢郡主关爱。” 方博到底是外男,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出蒹葭院,已是于礼不合,自然不能多留,确定曲灵 栩没有其他吩咐后,立刻告辞离开。 从将军府回别院,必然要经过朱雀大街,彼时正值黄昏时分,宽阔的大街上,早已聚集了许多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出来逛夜市的京城市民更是络绎不绝,刚进主街,路就差不多被挤成了一个个小疙瘩。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走得快,无奈,方博只有慢下脚步,随着身旁的行人一起向前挪动。 “咦,你看,那不是……那小子么!”人群中,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脸上长满黑麻子的精瘦男子突然精神一震,用力拍了拍身边小个子同伴的肩膀。 小个子一双滴溜儿鼠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怡红院外姑娘们胸前的销魂肉,口水都要流到脚底板了,被麻子脸这般用力一拍,三魂吓没了七魄,顿时恼怒道:“你干什么,没见老子正忙着呢!” “你小子就这点子出息,早晚死在女人身上!”麻子脸抬手一巴掌拍在小个子后脑勺上,随后伸手向一个方向指了指,继续道:“你看,那是不是掌柜的让咱们找的那个小子?” “额?”循着麻子脸指尖的方向望过去,小个子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待看清楚方博的面容时,不由大喜地惊呼道:“还真是那个小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大哥,咱们今天要发财了!” “你XX妈的小声点,作死是不是!”麻子脸再次毫不客气地拍了小个子一掌,随后方才压下声音道:“我跟着他,你赶紧回去告诉掌柜的,快点。” 这两人皆是素和斋典当行的家丁。 对,就是前些日子想要抢夺方博家祖传灵芝那个典当行。 当时由于曲灵栩和荣晟出手相助,方博得以全身而退,掌柜的李滨便宜没占着,反而被 事后得知此事的兵部尚书李滨狠狠训斥了一顿。 周武自从借着妹妹的裙带关系飞黄腾达后,哪里受过这种闲气,他不敢惹李滨,更不敢找曲灵栩和荣晟的麻烦,便把所有的怨愤都算在方博身上,发誓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他并不知道方博家住何处,只能派人在京城四周到处查找,无奈找了许久都没有任何消息,却不想今日在这里碰到了。 小个子就是当日追赶方博的家丁之一,当日被京兆府尹以‘欺压良民’的罪名打了三十大板,躺了足足半个月才下床,自然深以方博为恨,是以愤愤点头道:“你好好盯住了,待我禀告掌柜,回头扒了这小子的皮!” 方博脑子里一直思索着关于恶疾的事,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条尾巴,麻子脸一路跟随方博到了别院,并未打草惊蛇,而是悄悄折回典当行去了。 待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典当行,小个子已是将发现方博行踪的消息告知了周武,周武兴冲冲地招呼了一帮人去追,都要出发了才意识到他们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能气呼呼地坐等消息。 见到麻子脸,周武立刻冲上前来,急急追问道:“人在哪里,没跟丢吧?” “没有,没有。”麻子脸用力喘了口气,谄媚笑道:“老爷,小的一路跟踪到他的住处,绝对没有被发现,只是……” “只是什么?”周武泛着油光的额头蹙了蹙,不悦地反问道。 周武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麻子脸不敢卖关子,赶紧回答道:“老爷,那小子如今住在一个很好的别院里,小的想,会不会是哪位贵人将他收归己用了,咱们这样冲杀过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听到 这话,周武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只不过是个无官无名的小老百姓罢了,谁闲的要他去做什么。” 自从那件事之后,典当行的口碑一落千丈,李滨为了避风头,也不再在这里进行私下的受贿交易,李滨少来,周武所能得到的好处自然更少的可怜,心里那口恶气正没地方出呢,哪儿有心思管方博身后有没有靠山。 哎,吃一堑不知道长一智的人,注定是要倒霉的,而这也正应了那句话:人蠢没药救。 典当行一帮活计在麻子脸的带领下杀将到别院时,方博正在看曲灵栩给他的资料,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云心过来了,没想到才开门,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就觉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带走。”麻子脸收起手上的木棍,冷冷命令道。 “是,大哥。” 几人活计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把方博塞进准备好的麻袋里,借着夜色的遮掩,抄小路把人抬去周武府中。 方博落到周武手中,自然是凶多吉少,但另一个人的处境,比他还要凄惨许多,这个人就是曲连城。 他奉命率军围剿陈秀城,几次小胜下来,整个人开始沾沾自喜,见对方军队一路向江陵河上游撤退,便下令紧随而上,更放出豪言壮语,要一举剿灭红莲教主力。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然而追着追着,曲连城就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红莲教的军队看似逃的混乱不堪,实际却是极有规律地分散在四处,而自己的大军,却被一路引到江陵河边,不仅要应付敌军的四面包抄,还要面对强大的水上战船! 曲连城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陈秀城的圈套。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万金难买后悔药’,等他意 识到这个错误时,已经没有纠正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红莲教大军击溃。 若不是身边的亲卫誓死保护,连他自己都会死在敌人的刀下,断然没有突围逃生的机会。 曲连城虽然逃得了性命,但他很清楚,这一切只是暂时的,待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京城,皇上一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他这个主帅一定会被严厉追责,而皇上,很可能会杀了他以儆效尤。 所以…… 回京,还是不回? 可是,如果不回京,他还能去哪里?隐姓埋名地在山沟里过一辈子么? 曲连城纠结数日,最终还是决定冒险赌一次,赌皇上会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就在他决定返程回京时,前方战败的奏折已经用八百里文书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上午刚处理完淮阳侯府之事,好容易闲下来休息一番,不成想午睡刚醒,就收到这样一个晴天霹雳,顿时勃然大怒。 “混账!曲连城这个没用的东西!没用!”皇上狠狠将奏报摔到地上,连带着把御案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连素日最喜欢的琉璃镇纸都砸了。 皇上很久没有这般震怒,勤政殿里的下人皆是一抖,随后纷纷跪地大气也不敢出,只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内再没什么东西可砸,皇上方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厉声喝道:“去,传太子,陵王,兵部尚书和左右侍郎……”说到这里,皇上稍稍迟疑一下,继续道:“还有冷世子,让他们即刻进宫见朕,不得有误!” 曲连城失利,红莲教的士气势必会大增,他必须要派遣新的将领带兵前去剿灭,否则一旦让对方乘胜追击,朝廷势必会遭受更加严重的损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商议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东宫就在宫城之内,太子慕容璟首先到了勤政殿,虽然传他前来的宫人并没有敢透露什么消息,但从对方凝重的脸色上,不难猜测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是以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思索对策,防止一不小心做出惹恼皇上的事。 因皇上之前有过吩咐,慕容璟没有另行通传便径自进了勤政殿,刚进入,就被殿内狼藉的一幕惊了一跳,但他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只硬着头皮屈膝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万福金安?”皇上犹在盛怒之中,听到慕容璟的话忍不住冷嗤道:“朕倒想万福金安,可是你看看,这些人让朕有片刻安生么!”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啊,他登基二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争也打过不少,但从未出现过这般惨败的局面,每每想到这些,皇上就恨不得把曲连城这个没用的将领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激怒之中的皇上自然不会控制力道,一份奏报直直砸到慕容璟脸上,光洁的额头顿时被奏折的棱角搓掉一小块皮,但他不敢呼痛,只躬身捡起奏报打开。 “这……这怎么可能?”慕容璟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窜到了脑子里,只震的头皮发麻,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地一松,奏报哐当一声滑落到地上,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断断续续道:“父皇,前些日子不是刚有捷报传来么,如何突然就……”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 “如何?还不是曲连城那个蠢货!”虽然过去了好一会儿,但皇上依旧气的浑身发抖,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方才面色阴沉不定地继续道:“对接下来的局势,你有何对策?” “ 回禀父皇,儿臣……”慕容璟很想说‘不知道’,但考虑到这话冲口而出后的严重后果,只得生生咬牙忍住,恭敬答道:“红莲教气焰嚣张,已是严重挑衅了朝廷权威,必须要集中兵力迅速围剿,方可永绝后患。” 慕容璟很害怕,但他之所以紧张害怕,并不是如皇上那般担忧江陵的局势,毕竟嘛,天朝开国百余年,即便这些年国势有所衰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付一个新兴几年的白莲教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担心的是,曲连城战败,皇上一定会派遣新的将领带兵出征,但目前朝中能够担此重任的将领几乎没有,即便有,以皇上的性子,一定不放心让对方独自领兵作战,所以,很有可能会在他跟慕容璃之间择选一人为帅,他……他绝对不要上战场! 如果皇上知道慕容璟如此贪生怕死,只怕会立刻废了他太子之位,但慕容璟又不傻,如何会将这种秘密宣之于口,见皇上脸色稍稍好一些,他又继续道:“父皇,依儿臣愚见,不如将兵部和户部几位大人宣来商议一番,他们常年主理这些,想必会有不错的主意。” 他想提慕容璃,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这个时候,绝不能让皇上以为自己想要往慕容璃身上推卸责任,否则他的处境同样会很危险。 “朕已经派人去宣他们了,算着时辰应该快到了。”皇上心烦意乱地在殿中来回踱步,不时发出阵阵叹息声,原以为成了金尊玉贵的皇帝,就再也无需为任何事情烦忧,只要好好享受这天下的一切美好就可以了,谁成想三五不时就要出事,烦都烦死了。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天底下的权利和义务,从 来都是对等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等待他的就是被淘汰,绝无第二种可能。 这个道理,皇上不明白,或许说他根本不想明白,慕容璟同样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注定要走向失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因着皇上急召,慕容璃等人不敢有片刻耽搁,赶着就进了宫,因着不明所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之色,只有早已掌握情况的冷元勋始终淡定自如,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 ‘全军覆没’的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直接炸到了每一个人心里,这其中,最愁眉苦脸的莫过于兵部尚书李滨,近几年虽然没有大规模战争,但边境始终兵征不断,能够派遣的兵力都调配到了各处,上次曲连城带出去的十万大军都是他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出来的,这要是再起兵,一时之间,他去哪里寻那么多兵力啊! 正想着,皇上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李爱卿,朕要你重新筹集二十万兵马,需要多久?” 曲连城的大败让皇上认为十万人不足以彻底消灭陈秀城,必须增兵到二十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 听到这话,李滨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但皇上发问,容不得他保持沉默,是以稍稍斟酌后,拱手道:“回禀皇上,如今京城中有御林军三万人,巡防营两万人,这些是守卫皇城和京城的,万万动不得,剩下的,就只有西山骁骑营和神机营的六万人,这些人如果全部派往前线,京城周边的守卫就会很空虚,如果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京城的处境……实在堪忧。” 京城是一个国家赖以生存的根基,万万容不得半点闪失,而且,就算把这些人全部派遣出去,也 不过六万而已,跟皇上要求的二十万,还有很大的差距。 李滨的回答,让皇上紧蹙的眉头拧的更紧,不悦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李滨相信,他如果敢说出‘没有’二字,自己的官帽会被皇上毫不犹豫地摘了,是以立刻道:“回禀皇上,当然有,依微臣之见,从京师赶去江陵路途遥远,不仅要消耗大量的粮草,而且给红莲教的喘息之机也太长了些,更何况,陈秀城擅长水战,而北方士兵世代长于旱地,一上船就会头晕恶心,也会影响战斗力,倒是江浙总督和川陕总督手中的人马可以就近调用,来个东西夹攻,定能一举歼灭红莲教。” 李滨这个人素来好色,人品也不怎么样,但不得不说,在出谋划策上,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想出这个办法对如今的局势来说,无疑是最可行的,只是朝廷对水军的培养向来没有对陆军那么重视,能够打仗的战船更是少之又少,要对抗陈秀城那些个强硬的战船,实在是太过为难了些。 能够敏锐地分析出对手的致命短板,在这方面下狠功,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从这件事上,不难看出陈秀城绝非等闲之辈。 李滨话音刚落,从进殿就一直没有出声的慕容璃便随声附和道:“父皇,儿臣认为李尚书的提议甚好,只是川陕总督那里的兵力还要守卫西境,若是一下子全部调配出去,难保罗伊国不会借机生事,所以还是从西山骁骑营调备出三万人前去辅助为佳。” 慕容璃的提议正好补充了李滨所言的不足,皇上听了,甚为满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现在兵力的问题解决了,对于主帅的人选,你们可有什么建议?”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次的主帅必须好好择定,断然不能再重蹈曲连城的覆辙。 适才慕容璃和李滨一唱一和,抢尽了风头,慕容璟心里难免不悦,是以开口道:“父皇,儿臣认为骁骑营都统权铮骁勇善战,谋略得当,这些年也立过不少战功,由他担任主帅,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权铮并非太子党,跟慕容璟也没有半分交情,慕容璟之所以推荐他为帅,一是因为这个人的确有统兵之才,二是此人性格及其冷漠古怪,素日不喜跟任何人交往,只我行我素,否则以他的战功绝不可能四十岁了才是个小小的骁骑营都统。 这样的人,即便不归在自己麾下,也断然不会跟了慕容璃。 更何况,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就能把领兵出征这个烫手山芋从自己脑袋上移开,何乐而不为? 慕容璟说完,不动声色地看了冷元勋一眼,冷元勋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难得配合地点头道:“回禀皇上,臣认为太子殿下的提议甚好,只是权铮虽有才华,却从未经历过水战,还需要在江浙府中挑选两个擅长水战的副将辅佐,方才能无后顾之忧。” 冷元勋是跟陈秀城交过手的,自然知道对方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只是如今的情势,若由着红莲教一味地独大,只会将江南平稳的局势搅的一团糟,所以,必须要让红莲教和朝廷军队的势力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方才有助于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平衡点就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至于慕容璟? 他还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陈秀城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好不好,这一次,他要引出一个重要的对手,那就是之前‘暗算’过他的……慕容璃! 第一百五十三章 慕容璃领兵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然,慕容璟很快就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因为不等他继续说什么,守在勤政殿外的小内奸便小心翼翼地进来回禀道:“皇上,御膳房总管在外求见。” 皇上正为红莲教劳心伤神,哪儿有心情顾及其他,立刻蹙眉道:“他来做什么?让他回去。” 听到皇上的话,小太监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皇上,王公公说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告。” “他能有什么要事?”皇上的眉头不由蹙的更深。 其实这也怪不得皇上,毕竟任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天天管着烧菜的御膳房总管能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来,不过对方这般坚持,皇上也不好不见,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耐烦道:“让他进来。” 说这话时,皇上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这什么不开眼的御膳房总管,敢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自己,即刻就把他拉下去处置了。 “是。”得到皇上的允准,小太监抚着忐忑不安的小心脏退到殿外,一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小声抱怨道:“王公公,咱家差点被你害死了,皇上生着大气呢,您好自为之吧。” 王德身为御膳房总管太监,官居二品,地位比一个无品级的小太监尊贵多了,可这小太监是在皇上身边侍奉的,自有一番地位,他如何敢得罪,只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赔笑道:“辛苦公公了。” 他心里也苦着呢,要是没有天大的事,谁愿意这时候往皇上身边晃悠? 欲哭无泪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王德握了握手中被汗湿了的东西,硬着头皮进了勤政殿,要说这勤政殿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但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般冷气渗入,直逼 着他打了个冷颤,方才赶紧跪下,咬牙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太子殿下,陵王殿下和几位大人……” “行了。”皇上不耐烦地打断王德的话,“说吧,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朕现在就知道?” 见皇上语气不善,王德再次磕了个头,诚惶诚恐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危言耸听,实在是……”这般说着,他将手中一团带着血迹的白布举过头顶,小声道:“回禀皇上,适才膳房杀鱼的小太监从鱼肚子里掏出这团东西,奴才看了……实在不敢隐瞒,只能拿来请皇上过目?” 鱼肚里掏出的东西? 殿中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茫然之色,皇上亦是如此,稍稍停顿后,扬声道:“呈上来给朕瞧瞧。”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皇上更是勃然大怒,只见他抓起面前的茶杯狠狠掷到地上,怒喝道:“好啊,动手脚动到朕的宫里来了,该死!统统都该死!” 皇上突然大怒,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后,慕容璃稳了稳情绪,试探着问道:“父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儿臣不才,愿意为父皇分忧。” 慕容璃的话让皇上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他有些不悦地扫了一言不发的慕容璟一眼,方才淡淡向内侍吩咐道:“拿给陵王瞧瞧。” 慕容璟对慕容璃抢话的举动憎恶不已,却也不敢表现出什么,只眼睁睁看着布条落到慕容璃手上,慕容璃定睛一看,棱角分明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惊恐,“父皇,陈秀城实在胆大包天,儿臣愿意亲自领兵出征,彻底剿灭红莲教,扬我朝廷威严!” 那张白布条乃是一封由陈秀城亲笔所书的挑衅信,信中不仅毫不掩饰地 指出曲连城所代表的朝廷军队有多么不堪一击,更点名指出要跟慕容璃对战,以报多艘战船被毁之仇,慕容璃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解气’的事,但既然被陈秀城提及,皇上少不得会考虑派他出征,如此,还不如他主动提及,这样不仅能给皇上留个好印象,还能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 “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皇上稍稍点头,在示意慕容璃起身后,冷声向王德道:“立刻去查,务必给朕查清楚这些个东西是如何进到宫中的,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即刻送去慎刑司!” 对皇上来说,能不能一举剿灭红莲教固然重要,但陈秀城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想要传递的消息传到宫中,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换句话说,如果对方塞在鱼肚子里的不是布条,而是毒药,那么,自己极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中毒身亡! 细思极恐。 御膳房的食材渠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若是细细追究下来,王德这个总管第一个逃不了干系,见皇上并没有治自己的罪,心里很是松了口气,连连答应着退下了。 这样的插曲,无疑让皇上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待平静下来后,方才挑眉问道:“璃儿,你何时派人偷袭过红莲教的战船?” 慕容璃自己都一头雾水,如何回答的了皇上的问题,但这样大的功劳,若是直白地推拒出去,无疑是吃亏的,是以硬着头皮应承道:“回父皇的话,红莲教盘踞江陵河上游,对朝廷构成极大的威胁,儿臣仔细分析后,认为他最大的依托无非就是那些个战船,原本想着放一把火将其全部烧毁,无奈最终未能付诸行动,只得瞅准机会,凿沉了 部分船只,是以并未向父皇回禀,还请父皇恕罪。” “你做的极好,何罪之有?”因着这个意外之喜,皇上的心情总算有所缓和,赞赏地点头道:“你有心为朕分忧,为朝廷出力,非常好。” 自从俪昭仪一事后,皇上对慕容璃的宠信便淡了下来,之后更是屡遭变故,让他几乎没有喘息之机,如今皇上当着慕容璟的面赞赏慕容璃,复宠之意已十分明显,慕容璃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多日的劣势竟是靠着陈秀城扳了回来,心下高兴,面上却是大义凌然道:“儿臣身为大夏国的亲王,既然享受朝廷俸禄,那么为朝廷分忧便是分内之事,实在担不得父皇如此夸赞。” 慕容璃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冷元勋便立刻拱手道:“皇上,陵王殿下有勇有谋,实为朝廷之福,臣相信有殿下领兵,一定会无往而不利。” 慕容璃不是想要立功么,那自己就帮他一把,希望他能有命活着回来。 慕容璟虽然对慕容璃再次得皇上器重一事愤愤不平,但却乐得看着对方接下领兵出征这个烫手山芋,是以也装模作样地拱手附和道:“冷世子所言极是,有二弟在,任凭他陈秀城有三头六臂,也一定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就这么决定了吧。”慕容璃节制巡防营多年,也算有所历练,皇上之前对其起疑心,并非怀疑他的能力,而是担心其心机太过深重,对皇位造成威胁,但这火烧眉毛的时候,自然也没心思顾及那么多,斟酌片刻后,开口道:“朕命你为征远大将军,全权调配江浙,川陕地区所有兵力,务必把陈秀城的人头给朕提回来!” 皇上如今对陈秀城又恨又怕,如果不能将其除 去,简直夜不安寝,食不知味。 江浙,川陕的兵力足有三十万之众,说句大不敬的话,有了那样强大的兵力支撑,即便是谋反也足够了,可见皇上给了慕容璃多大的权利,这一点,连慕容璃自己都惊呆了,待回过神来,方才郑重叩首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只要能够利用好,给红莲教以重创,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绝对会大。大超过慕容璟,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次并肩作战的机会,他便可以跟江浙,川陕地区的军队主帅建立良好的关系,若有朝一日储位相争,那些人必然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如此来看,他能得到的好处,就不止于眼前了…… 慕容璃这些个想法,皇上并不知晓,在决定了主帅人选后,他又跟户部尚书商讨粮草事宜,虽然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库看起来也比较充盈,但修建行宫,河道,耗费人力物力的同时,也消耗了大量粮草,再加上今年江陵河决堤,整个江南粮食近乎减产了一半,国库越发空虚,实在是…… 这会儿,户部尚书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听到户部尚书的回禀,皇上眸光一冷,不耐烦道:“朕找你来,不是听你诉苦的,你只说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大军出发所需要的粮草凑齐?” 不止是粮草,如今渐入冬季,必须要预备充足的棉衣,否则双方大军还未交战,人已经被冻死了。 想到要在几天时间内筹集几十万大军所需的衣食用度,户部尚书就觉得头皮发麻,但‘做不到’三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的,是以小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一百五十四章 筹集粮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什么话就直说,卖什么关子。”皇上对臣子一向没什么耐心,如今心情烦闷,更加没什么好口气。被皇上这么一训斥,户部尚书的脑袋不由埋的更低,小声道:“皇上,以国库的存粮,支撑二十万大军出征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之后的一应补给却只能等今年新的纳贡交上来才可以,而且就目前的形势,今年纳贡的份额要适当增加。” 江陵地区的粮食都被洪水淹了,颗粒无收自然交不了赋税,不仅如此,国库还要调配适当的粮食和种子保证她们的生存以及来年耕种,如今又遭遇战事,所以,其他没有遭灾的地区,就要承担更重的赋税。 这些年皇上为了满足自己享乐的私欲,在各地大肆修建行宫,征用了无数劳力,耕种良田的劳动力减少,但需要交纳的赋税却逐年增多,百姓们的生活原本就十分艰辛,否则红莲教也不可能短短两年时间就召集到那么多人,如今若再次增加赋税,只怕百姓们手中连过冬的余粮都没有了。 这般想着,冷元勋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道:“皇上,臣认为不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百姓被逼上绝路。 对于这几年屡次增收赋税的情况,皇上心里并非没数,听到这话,他把目光转到冷元勋身上,淡淡道:“元勋,你可有什么主意?” 如今当务之急是出兵剿灭红莲教,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算会激起民怨,也只能强制性增加赋税,因为在皇上眼中,区区百姓的性命,根本算不得什么。 冷元勋并没有直接回答皇上的话,而是拱拱手,一字一顿道:“皇上,正所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民心安稳,江山才能 稳固,今年并非丰收之年,百姓们手中必然没有过多的粮食上缴朝廷,若在此时增收赋税,必然会引起动荡,如果红莲教逆贼趁机蛊惑人心,只怕会酿成大祸。”如此说着,冷元勋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无论京城还是江浙地区,都有许多富商,这些个富商富甲一方,哪一个手中也囤积了大量的银钱,他们受朝廷庇佑才有今日,如今国难当头,理应出钱出力,臣认为应该由官府出面,向他们征收粮食布匹,待他日国库充裕后,再行归还。” 不得不说,冷元勋这个想法着实太过大胆了些,无论皇上还是慕容璟两兄弟皆是震惊不已,从古到今,但凡巨富之家,都跟朝中权贵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其中许多人更是暗中给争储的皇子提供大量银钱,为训练军备或平日拉拢关系所用,所以看似简单,实则盘根错节,更何况,商人皆以利益为先,如果把银子借给朝廷,无异于肉包子打狗,绝无偿还那一天,又有谁会愿意做这样稳赔不赚的买卖? 所以,冷元勋话音刚落,不等皇上开口,站在慕容璃身侧的李滨已是先一步拱手道:“皇上,微臣认为冷世子的办法十分不妥,一则,跟平民借贷银钱有损我朝廷尊严,二则,那些个富商虽然银钱富足,但都是合法所得,而且每年都按时向朝廷纳贡,若是逼迫他们掏空家底,似乎也太过无情了些。” 旁的不说,京城中许多富商都跟李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素日里没少给他孝敬,如果那些个人的利益遭到损失,一定会来寻求他的帮助,如果真闹将开来,谁也讨不到好,所以,自然要想办法阻止。 “李大人这话,本世子就 听不懂了。”冷元勋面无表情地看了李滨一眼,待逼的他心虚地低下头去,方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昔年太祖皇帝初初建国之时,因连年征战百废待兴,百姓们连春日播种的种子都没有,当时朝廷便是发动各地的富商为百姓提供种子,待秋日粮食丰收后再行偿还,不仅解了春耕之围,还为国库积攒了许多粮食。”说到这里,冷元勋稍稍停顿了一下,见李滨始终不敢接话,方才似笑非笑地继续道:“李大人之前所言,是认为太祖皇帝的决策有问题,还是觉得我朝富商的觉悟,远远不如当年?” 冷元勋绝非思虑不周之人,他既然敢提出这个建议,自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如何会怕有人反驳,一番话下来,别说李滨,就是同样想提出反对意见的慕容璟亦被堵了话头,只得无奈地咽了下口水。 冷元勋淡淡的目光从众人各异的脸庞上扫过,再次看向上首,一字一顿道:“皇上,如今各地的赋税尚在收缴中,就算临时有所增加,一时半会儿也运不到京城来,而大军不日就要出征,万万耽误不得,更何况,但凡大户人家,哪一个不是受皇恩庇佑才得以存在,如今朝廷有难,若还要吝啬区区银钱,便是大逆不道了。”见皇上的目光有所闪烁,显然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冷元勋郑重跪下,继续道:“淮阳候府愿意捐出粮食五百担,银子一万两,用作军队所需,还请皇上允准。” 这一次,被冷元勋列入捐银计划的,不仅仅是富户,还有朝廷官员,这些个官员素日里哪一个不是变着法儿地搜刮了许多银子,没有几个人手上干净,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放放血,替穷苦百姓们 挡了增加赋税这个灾厄,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冷元勋的所作所为让皇上极为动容,连连点头道:“好!好!都说关键时刻见人心,冷世子心系江山社稷,朕十分欣慰!” 要说皇上之前还有所犹豫,那么这会儿,却是完全赞同了冷元勋的提议,但这件事远远没有说着这般容易,总要有人出面去说服那些个富户才行,是以继续道:“元勋,你认为筹集粮草之事,交由何人主理比较合适?” 冷元勋既然提了建议,就不会坐视不理,正准备接下差事,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璃却先一步开口道:“父皇,筹集粮草一事事关重大,儿臣认为,需要由皇族人员坐镇,才能够稳定住局面,所以,由太子皇兄出面,最是适合不过,您说呢?” 大军出发,粮草先行,粮草是否充足,直接关系到战争的成败,绝对不容有失,而这样得罪人的差事,交由太子慕容璟去做,岂不是再好不过? 想着慕容璟为此要得罪一大批人,慕容璃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早在慕容璃刚开口的时候,慕容璟就聊到对方会把矛头对向自己,如今听得这话,气的差点没跳起来,偏偏他又没有办法立刻反驳,否则必然会给皇上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印象,真要那般,从今天开始,失宠的就要是自己了。 正自愤恨,皇上询问的目光已是落到慕容璟身上,“璟儿,你意下如何?” 慕容璃要带兵出征,这些日子自是要做各种准备,筹集粮草之事,怎么都不该落到对方身上,让慕容璟去,的确合情合理。 意下如何? 他当然不愿意去,一百个不愿意! 若不是在皇上面前,慕容璟简直要骂街了,他烦透了 出这个馊主意的冷元勋,巴不得对方赶紧开口,把这个破差事接过去,然而冷元勋似乎突然跟慕容璃有了某种默契,愣是怎么都不肯说话了。 …… 实在没有办法,慕容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僵硬笑容,淡淡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身为太子,为大军筹集粮草责无旁贷,只是……京中富商众多,以儿臣一己之力,只怕难以完全顾及,还请父皇增派人手协助儿臣。” “这是自然的。”皇上对慕容璟的回答颇为满意,含笑道:“办法既然是元勋出的,他自然是要参与的,朕就把这件事全权交于你们二人负责,务必给朕办好,那些个富户如果敢不配合,也不必客气。” 正如冷元勋所说,那些个人所赚得的钱财皆是受朝廷庇佑,他捧得起他们,想要踩扁他们,自然也不费吹灰之力! “臣,领命。” “儿臣领命。” 慕容璟和冷元勋双双答应下来之后,慕容璃再次道:“父皇,冷世子捐献出府中私储为军队所用,儿臣身为三军统帅亦不能袖手旁观,愿意从王府私库中捐出粮食六百担,白银两万两用作军费。” 在其之后,慕容璟和李滨等人亦纷纷表示会从府中捐出粮食和银钱,,当然,这其中谁是心甘情愿的,谁的内心在默默地滴血,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几个人当中,最舒心的莫过于皇上了,短短一个时辰,既解决了军队,又解决了粮草,算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他相信,经过这一次战争,红莲教一定会被连根拔起,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他的皇位! 皇上只顾着做自己享乐的春秋大梦,却不知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找寻方博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得了皇上的圣旨,冷元勋和慕容璟没有片刻耽搁,在进行了简单的分工后,便亲自前往各个富商府邸商谈,都说越有钱越抠门,这些个富商哪个不是爱财如命的主儿,听说要让自己捐钱,一个赛一个地哭穷卖惨,然而钱再重要,终究还是比不得一家老小的小命重要,见冷元勋和慕容璟态度坚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那些富商只得哭丧着脸将囤积的粮食叫出来,心里却是对这两人恨之入骨。 京城是最藏不住消息的地方,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大事,没过多久,曲连城战败全军覆没的消息便传到了镇国将军府中,彼时,曲灵栩正在全神贯注地为淮阳候制定手术及后续治疗方案,听到云意的话,头也不抬道:“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私自议论一句,否则一旦传到本小姐耳中,立刻连同一家老小发卖出去。” 曲连城好大喜功,这么多年来之所以没吃过什么大亏,一则遇到的对手弱了些,二则,着实有许多运气的成分在里面,这次遇到精明强悍,诡计多端的陈秀城,这些个运气也算是用到头了。 “奴婢晓得。”云意很清楚曲灵栩的性子,点头答应后,小心翼翼地垂手站在一旁,见状,曲灵栩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想说什么说就是,不必犹犹豫豫的。” 听到这话,云意挠挠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什么都逃不出主子的眼睛。”见曲灵栩没有打断她的话,方才忧心忡忡地继续道:“主子,奴婢听说为着老爷打了败仗的事,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奴婢担心……皇上会不会因此迁怒于您?” 如果一旦追究下来,整个 镇国将军府都会遭殃,曲灵栩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 “放心吧,不会的。”曲灵栩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待轻轻将面前带着墨迹的纸吹干后,方才不紧不慢道:“一码归一码,就算皇上要有什么处置,也要在我那父亲回来之后,才好做决定,不会这么着急的。” 皇上正在气头上,自然是把曲连城千刀万剐了的心都有,但他不可能一直处在盛怒之中,只要冷静下来,他就会意识到,杀了曲连城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换了其他任何将领,所造成的后果都不会比曲连城强到哪里去,因为陈秀城有着朝廷军队远远不能与之抗衡的战船,除非他们早早做好水战的准备,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而如今北境并不安宁,朝廷如今的主要精力都用在剿灭红莲教上,根本抽不出大规模的兵力跟北境的北历国作战,最好的办法就是严防死守,待江陵一带局势安稳后再做打算,而曲连城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将他派去北境将功折罪,可比直接杀了他有用多了。 这样简单的道理,曲灵栩都能想到,她相信皇上一定也能想到。 曲灵栩虽然只是捡重点说了几句,但云意在其调教下,已是能够很好地举一反三,是以恍然大悟般地点头道:“主子高见,奴婢望尘莫及。” “行了,就别吹捧我了。”曲灵栩轻笑一声,反问道:“云心还没有回来么?” 听到这话,云意忍不住抿嘴一笑,“主子让她去照顾方公子的饮食起居,两人自然是有好多话要说,哪里能这么快回来呢。” 曲灵栩有心让云意和云心跟方博多接触,云意始终淡淡的,似乎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倒是云心对温文尔雅的方博极有好感,总是 喜欢跟他多说几句话,云意看在眼里,自然为妹妹高兴,希望她能够早日稳定下来,过普通人的生活。 “你呀。”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轻快的笑意,正要继续跟云意说些什么,却见云心一阵风似地从外面疾奔而来,还未站定,便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主……主子……不好了……方公子……方公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曲灵栩秀眉紧蹙,不自觉地上前一步,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坐下仔仔细细说与本小姐听。” 方博是她非常看重的人才,更是此次手术中至关重要的一环,绝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想是一路狂奔了太久,云心扶着椅背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下来,急急道:“主子,奴婢奉了您的命令去别院给方公子送东西,可是刚到别院,就发现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关好,当时奴婢就觉得奇怪,因为像方公子那样严谨细致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但也并未往心里去,可是进了别院,里里外外都没有方公子的身影,奴婢仔细观察了一番,在大门处的地上发现了这个。” 这般说着,云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挂件递到曲灵栩面前,继续道:“这个玉挂件方公子一直贴身带着,绝不会无缘无故掉落,奴婢仔细在门口看了看,发现门槛周围有好几个不规则的脚印,似乎还有挣扎过的痕迹,方公子他……他肯定会坏人抓走了!” 说到最后,云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方博刚来京城没几天,根本不可能树敌,如果真被人盯上了,那就一定跟自己有关,曲灵栩面色一沉,语气亦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走,带我 去别院瞧瞧。” 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当务之急便是要把方博找回来,拖得越久,就会越危险。 “主子,奴婢知道您担心方公子,只是如今凌霄凌云都被您派出去了,您身边没有人保护,这样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些?”云意有些担忧地阻拦道。 虽然堂堂将军府不可能缺侍卫,但那些侍卫绝不能跟凌霄凌云这样身手高超的暗卫相提并论。 “本小姐自有分寸,去就是了。”这京城之中,想必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动手。 就算有人想要对她不利,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曲灵栩这般说了,云意也不敢再阻拦,只快速让前院准备了马车,一行几人朝方博所居的别院去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但借着蜡烛的照明,依然可以看到门边依稀的脚印,曲灵栩稍稍斟酌片刻,从医生系统中取出含有磷的粉末,让人洒在周围的路上,果然显示出许多脚印,以及拖拽的痕迹。 如今可以肯定,方博被人劫持了。 只是,劫持他的人到底是谁? 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主子,如今可怎么办?是否要报京兆尹府?”云心带着哭腔问道。 “自然是要报的。”曲灵栩淡淡看了跟随而来的侍卫一眼,那侍卫乖觉地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报官是一回事,但这个年代大街上没有监控探头,如果没有线索,即便是京兆尹府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人找出来,而多拖延一刻,方博就多一分危险,所以……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曲灵栩在心里暗自思索了一番,京城之中,跟她有过节的,曲凤衍和许贵妃母子首当其冲,只是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这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可能掌控她的 动向,所以即便知道方博是她的人,也没有理由现在把他控制了…… 到底会是谁? 强烈的不安感让曲灵栩心乱如麻,只能尽可能地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而,电光火石间,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 是了,她没跟什么人结怨,但方博本人却是有的,典当行! 有的时候,人一旦焦急,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好在曲灵栩能够及时将思维调整过来,将目光定格在正确的方向上。 宜早不宜迟,既然心里有了方向,曲灵栩片刻也不敢耽搁,即刻命令道:“随我去典当行。” 侍卫们不知道曲灵栩为何突然更改了目标,却也不敢多问,只紧紧跟随在她身后,保护其安全。 且说方博,麻子脸那一棒子敲的太重,以至于人被抬到周武府上,解开麻袋后,他依然没有醒转,看着躺在地上那张熟悉的脸,周武愤愤地抬脚踹了两下,怒骂道:“臭小子,你也有今天,落到老子手上,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板放心,小的们一定好好给您出这口恶气!”麻子脸谄媚地赔笑了几声,冷冷道:“拿冷水把他泼醒!” “是!” 随着这一声应答,立刻有人去取了井水过来,这会儿已近寒冬,冰冷的水从身上浇下,方博只觉得浑身一颤,全身的骨头像被针扎了那般,蹭的一下醒转过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本能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还未坐定,身上就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正是麻子脸踢的,“臭小子,还敢动,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你……你是……”时间并未过去多久,方博自然不会忘记麻子脸的模样,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僵持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想干什么?”麻子脸逼近两步,狠狠往方博身上吐了一口口水,这样尤不解气,又用力踹了他一脚,方才恶狠狠道:“你害的老爷被大人斥责,害得我们兄弟几个挨了那么多板子,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当然是让你好好尝尝我们受的苦!” 麻子脸义正言辞地怒喝着,仿佛他们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方博造成的,却忘了,原本就是他们心存贪念,想要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所遭受的一切责罚,不过是罪有应得。 在有些人眼中,他们自己永远都没有任何过错,哪怕是想要巧取豪夺,对方也应该将宝贝拱手相送,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所谓的强盗逻辑,不外如是。 方博想要跟麻子脸争论,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跟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是以暗暗吸了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想教训我,自然可以,但奉劝你还是想清楚了,我如今是馨月郡主重视的人,如果我有任何闪失,郡主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更何况曲灵栩还是皇族郡主,更不是周武一个富商能比的,这一点从当初京兆府尹判案子的时候,方博就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所以这个时候把曲灵栩抬出来,多少能够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果不其然,听到曲灵栩的名字,坐在上首的周武脸上稍稍露出迟疑之色,不过这样的迟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之后,他脸上的狰狞之色更甚,冷笑道:“这京城中达官贵人那么多,馨月郡主算个什么东西,如今曲将军在前线战败,皇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株连问罪,她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管你?” 若论恨意 ,周武对曲灵栩和荣晟的恨意,比对方博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当初是这两个人出手相助,才让方博有逃脱的机会。 “就是,别以为攀了高枝就了不起了!”麻子脸狠狠一掌扇在方博脸上,将其打翻在地,之后又恶狠狠地命令道:“你们几个把他给我吊起来狠狠的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长眼地犯到老爷身上!” “是!”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方博没想到周武连曲灵栩都不放在眼里,心里的惊恐更甚,他很清楚,一旦被这些人囚禁在此处,必然凶多吉少,是以越发奋力挣扎,但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敌的过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很快就被五花大绑吊了起来。 “老爷,您看要如何处置?”麻子脸谄媚地看向周武。 “他不是觉得馨月郡主会来救他么,那就好好等着吧。”周武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把鞭子浸了盐,给我狠狠的打,注意着点儿力道,别一下子给打死了,没意思。” “老爷尽管放心,奴才有分寸。”麻子脸连连点头哈腰。 这般交代完,周武走出了关押方博的厢房,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阵阵惨叫声,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 但凡跟他作对的,都要付出代价,方博如此,曲灵栩也一样要如此! 这般想着,周武心里越发得意,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刚迈出别院,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厮便迎面疾奔过来,急急道:“老爷,老爷不好了,京兆府尹宋大人带着府兵把大门围住了!” 且说曲灵栩带着侍卫一路赶到典当行,却发现那边早早就关门了,虽然无功而返,但她却越发肯定方博失踪一事 跟周武有脱不开的关系,这时候,被曲灵栩派去京兆尹府报案的侍卫亦将情况跟宋之问做了说明,宋之问可不像周武那般眼皮子浅,绝不敢对曲灵栩的事有任何怠慢,立刻带了一队府兵去寻人,随后便跟随曲灵栩来到周武府上。 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京兆尹府负责京城治安,被府兵围困住大门,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更何况方博前脚刚进府,京兆尹的人就追了过来,要说这二者之间没有关系,周武自己都不信。 “除了宋大人,可还有别人一同前来?”周武眼眸中闪过浓浓的慌乱之色,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小厮不明白周武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有,宋大人身旁还跟了一个身穿华服的美丽少女,看起来身份十分尊贵的样子。” “什么……” 正所谓做贼心虚,即便他表现出再多的不屑一顾,却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奈何地了曲灵栩,之前之所以那般嚣张,是笃定了曲灵栩不会在意方博,又或者绝对找不到他这里来。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来了,还来的这么快,让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周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就要炸裂开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宋之问是看在李滨的面子上,才没有带人强行冲进来,他根本没有办法挡住对方太久,可是…… 周武的大脑迅速转动着,想要找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有了! “去告诉他们,把方博给我藏到密室里去,务必藏好了!”曲灵栩和宋之问找的是方博,只要找不到人,就奈何不了他,毕竟没有任何人亲眼看见方博进了他府上,不是么? 周武府上的密道十分隐秘,乃 是李滨命人一手修建的,里面堆积了许多不方便见光的金银珠宝,暂时把方博藏到那里面,京兆尹的人一定发现不了。 “是!”小厮点点头,忙不迭朝后院去了,至于周武,则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缓步朝大门方向走去。 周武虽然不是官宦,但府邸的面积却是一点儿也不小,走了足足半柱香时间才到了门口,还未到近前,就见呜呜泱泱一堆人围在那里,曲灵栩站在正中间。 虽然提心吊胆,但周武还是硬着头皮含笑迎上去,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小民给馨月郡主请安,给宋大人请安。”如此说着,他扫了一眼门外足足站了两排的衙役及将军府侍卫,有些茫然地微微蹙眉道:“郡主,宋大人,您二位大晚上带这么多人光临寒舍,是有什么要事么?”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从周武刚出现在视线中开始,曲灵栩就着意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眼眸深处却藏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紧张,心下已是了然,只似笑非笑道:“只是本郡主一个朋友傍晚时分在城中走失,出来寻找的时候,有人提及在周老板府邸附近见到过他,本郡主没有办法,只得请宋大人帮忙寻找了。” “郡主真是说笑了,小民今日一整天都待在府中,从未见过任何陌生人,又如何得知您朋友的下落?”见曲灵栩微微沉眸,有些不悦的样子,周武心中更是忐忑,只得赔笑道:“郡主也不要太过着急了,可能您的朋友只是去哪里玩乐了,待玩够了,自会回去的。” 要说最担心方博安危的,除了曲灵栩,自然要属云心,听到这话,她忍不住出言反驳道:“方公子绝 不是那种人,他明明是被人绑架走了,而绑架他的人进的就是这条胡同,说不定就藏在你府里!” 她知道自己一个下人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但实在是忍耐不住。 云心的话虽然糙了些,却是正好说中了真相,闻言,周武不禁深深蹙眉,冷声道:“馨月郡主,小民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向遵纪守法,您如何能纵容下人这般口出狂言,来污蔑小民?” 曲灵栩没有立刻回答周武的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周武就算演技再好,到底也是个心虚的,没过一会儿,便躲闪地把目光移向别处,见状,曲灵栩淡淡一笑,“周老板自然是遵纪守法的,只是手下之人的素质却是参差不齐,毕竟上一次,本郡主和宋大人都是亲眼见识过的。”记挂着方博的安危,曲灵栩也不跟周武多废话,只看向一旁的宋之问,淡淡道:“宋大人,算起来,本郡主那位朋友跟周老板也算是老相识了,要说过节,多少也有一些,既然有人看到他朝这个方向来了,怎么也该彻底查找一下,否则传扬出去,说什么蓄意报复之类的,也有损周老板的声誉,不是么?” 曲灵栩一番话说的极其委婉,虽然要进府搜查,但听起来却是处处在为周武着想。 虽然已经命人把方博藏到密室了,但周武还是不敢让衙役随意搜查府邸,是以立刻反驳道:“郡主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怀疑小民暗藏良民么?” “周老板一向遵纪守法,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作奸犯科之事,但正如本郡主适才所说,您如何保证府中的下人没有欺上瞒下的行为呢?”曲灵栩话说的虽然客气,但语气却是寸步不让,大有不搜查就绝不离开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七章 搜查 第一百五十七章 “郡主,您虽然贵为朝廷宗亲,但也没有资格这般无凭无据,不分青红皂白地搜查小民的住所。”周武敛了笑容,面色阴沉道。 曲灵栩并没有回答周武的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宋之问,宋之问会意,淡淡开口道:“周老板,有人在京城中平白无故地消失,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如今方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却有人亲眼看到他进了你的府邸,本官不得不仔细搜查一番,给郡主,也给方博的家人一个交代。” 这般说着,宋之问侧头看了身边的随从一眼,那随从立刻将一个小小的折子递到周武面前,淡淡笑道:“周老板,这是京兆尹府的搜查令,还请您配合。” 京兆尹负责京城治安,在必要的时候,别说一个商人的私宅,就是朝廷大臣的府邸亦有权进入,当然,话是这么说,但要不要搜查,如何搜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周武很清楚曲灵栩是有备而来,想要阻止搜查几乎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这般周旋,只是为了给麻子脸多争取点儿时间,以便于让他们把人藏严实了。 搜查令已出,周武若再强硬阻止,便是抗拒朝廷执法了,这般想着,他有些为难地点点头,正要侧身让衙役进府,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人转身一看,一顶明黄色的轿子正缓缓朝这边而来。 曲灵栩细眉微微一挑,普天之下,能乘坐明黄色轿子的,只有皇上皇后和太子三人,帝后身在宫中,绝不可能这会儿出现在这里,那么这轿子里坐着,就只可能是一个人……太子慕容璟。 只是,慕容璟这会儿来此做什么?莫非…… 曲灵栩心念一转,已是大约猜测到了 慕容璟的来意,如此,还真是意外得了一个极大的助力呢。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有转完,人已是来到了近前,待轿帘掀开后,曲灵栩跟宋之问对视一眼,连忙上前行礼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慕容璟正按照计划,去京城的富商家募捐军粮,周武身后之人是跟慕容璃亲近的李滨,慕容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敲一笔竹杠的好机会,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曲灵栩,不免有些惊喜地含笑道:“馨月,你怎么会在此处?” 听到慕容璟的话,曲灵栩再次福了一福,有些惆怅地低低叹息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两月前臣女跟荣晟世子在街头闲逛,无意中救下一个年轻人,之后还去到郊外替他医治病患,这件事,太子殿下也是知晓的。” 当时回京途中,她和荣晟还遭遇了慕容璟精心设计的刺杀,以及之后的英雄救美桥段,相信对方绝不会轻易忘记。 果然,慕容璟微微点头,“本宫自然记得。” 见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曲灵栩继续道:“经过那次接触后,臣女觉得方博是难得一见的学医之材,就想着将其收在身边做个助手,毕竟臣女是女子,处理一些病症不太方便,有他在会方便许多,所以将其接到将军府在京城中的别院安置下来,可是……” 说到这里,曲灵栩的声音中不禁带了几丝哽咽,“今日傍晚,臣女让侍女送些东西去别院,却发现方博被人绑架,不知所踪,之后顺着线索找到这里,实在无法,只得叨扰周老板了。” 曲灵栩说的委婉,其中的意思,慕容璟却是听明白了,只见他淡淡瞥了垂立在一旁的周武一眼,似笑非笑道:“关于周老板的为人,本宫多少 也有些耳闻,总不至于做出这种贪赃枉法,谋财害命之事吧?” 不至于,贪赃枉法的事也没少做,这样说起来,谋财害命什么的,也不足为奇了。 一个曲灵栩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冷不丁又冒出来个慕容璟,周武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把那方博带回来慢慢折磨,干脆一刀砍了更利索。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万金难买后悔药’,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硬着头皮打起精神来应对,这般想着,周武暗暗咬牙,赔笑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小民一向遵纪守法,绝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悄悄抬头看了慕容璟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小声道:“不知殿下夜半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这一次,慕容璟蹙了蹙眉没有开口,倒是他身边的随从有些不悦地低斥道:“周老板,你不会是打算让殿下和郡主站在门口说话吧?” 被侍从这么一提醒,周武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连连躬身道歉,“小民一时太过激动,失礼于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说罢,连忙引了慕容璟去正院奉茶。 至于慕容璟的来意,他虽然一时猜不到,却清楚以李滨的立场,对方到她这里来,怎么都不会有好事,是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悄悄隐在人群后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出了府,给李滨报信去了。 且不说李滨这会儿有没有精力管周武,就算有,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慕容璟对上,一行人进了正厅,原以为慕容璟总算要说出来意,没想到他并不着急,而是向宋之问道:“宋大人,找人之事宜早不宜迟,你且快些,省得馨月 郡主要一直担忧。” 曲灵栩正有此意,自然不会跟慕容璟客气,只起身福了一福,轻声道:“臣女多谢太子殿下。” 既然得了慕容璟的支持,宋之问自然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命令府兵四处搜查,至于曲灵栩等人,则坐在正厅等候。 “主子,您说他们能找到方公子么?”云心有些担忧地小声问道。 云心所问的,正是曲灵栩担忧的,周宅这么大,能够藏人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衙役搜查的不仔细,或是错过什么密室地道啥的,很有可能会一无所获。 不行,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曲灵栩沉默不语,慕容璟有些担忧地开口道:“馨月,你还在担忧么?” 听到这话,曲灵栩抬起‘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眶,无奈地苦笑一声,“不瞒太子殿下,臣女这些日子一直在翻阅医书,想要找出为皇后娘娘调理心痛病的方子,方博今日下午来将军府时,还跟臣女提及他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是药量需要斟酌,如果他这时候有什么差池,这药方……” 为皇后调理心痛病的药方,曲灵栩早就斟酌出来了,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拿出来罢了,这会儿正好顺着由头说出来,如此,慕容璟便会用心地帮自己找寻方博的下落。 果然,听到曲灵栩的解释,慕容璟感动不已,语气比刚才更温和了几分,“没想到馨月你如此将母后的事情放在心上,实在让本宫感动。” 见慕容璟信了自己的话,曲灵栩紧绷的心稍稍放下些许,面上却是一片诚恳地回答道:“太子殿下客气了,皇后娘娘乃天下之母,臣女发自内心地景仰娘娘,无奈不得时常入宫聆听娘娘教诲,只能在 这些小事上略尽绵薄之力了。” “馨月你总是这般谦卑,倒让本宫惭愧了。”这般笑言了一句,慕容璟侧头向自己的侍卫吩咐道:“周府这么大,本宫瞧着宋大人带来的衙役并不是很多,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你们也去帮忙找找,找的仔细些。” 其实周府大归大,但能够藏匿人的地方却没有多少,主院自然要刨除在外,周武妻儿小妾所居住的院落也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便也没有多少地方,关键是能不能发现暗道密室。 听到慕容璟的话,周武原本就紧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任由东宫的亲卫奉命离开正厅。 曲灵栩虽然一直在跟慕容璟说话,但眼角余光却始终没有从周武身上移开,见其虽然强装镇定,但整个人却如坐针毡,越发肯定方博就在周府中。 一定要尽快把人找到,否则过了今夜,方博一定凶多吉少。 这样干等着不行,她一定要主动出击才行,更何况,身边有慕容璟这样一个身份强大的助攻,如果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定了主意,曲灵栩再次将目光转到慕容璟身上,用带着几分哀求的声音,开口道:“太子殿下,臣女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否答应?” 曲灵栩给慕容璟的印象一直是倔强而独立的,认识这么久,对方还从未开口求过他什么,自然是不能拒绝的,是以想也没想便点头道:“馨月何必这般客气,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只要是本宫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多谢太子殿下。”曲灵栩感激地朝慕容璟福了一福,又看了忐忑不安的周武一眼,方才继续道:“臣女想要见一见……周府的下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证据 第一百五十八章 慕容璟虽然贪生怕死了些,但到底也是心思玲珑之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曲灵栩的打算,微微笑道:“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咱们并不知晓周府到底有多少下人,不如让周老板把名册拿过来,那样一目了然些。” 慕容璟虽然不认识方博,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关注殿中的形势,周武那个慌张的样子,明明就是做贼心虚,但如今无凭无据,也不好对他严刑逼供,从下人身上打开突破口,是最合适的办法。 他既然赶上了,顺水推舟送曲灵栩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更何况,一旦找到方博,坐实了周武的罪名,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把李滨拉下水,就算除不掉这个碍眼的政敌,也能好好打击一下慕容璃一党的嚣张气焰,真真是一箭双雕。 周武做梦都没想到曲灵栩竟会想出这样的偏招,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但凡大户人家,下人都有登记在册,这会儿想要临时造假,根本来不及,一时愣在那里进退不得,只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过。 到这时候,慕容璟已是完全肯定周武藏匿了方博,只是把人找出来要耗费点儿时间罢了,是以抿了口茶,似笑非笑道:“周老板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慕容璟的话让周武从震惊惶恐中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赔笑道:“太子殿下有命,小民如何会为难,还请您跟郡主稍等片刻,小民这就亲自去把册子取过来。” “这点儿小事,如何敢劳烦周老板亲自去,找个下人取就是了。”曲灵栩似笑非笑地看了周武一眼,随后转身向云心道:“云心,你随着一起去。” 有人看着,就不怕他做什么手脚。 周武自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违背慕容璟的意思,只能一边让人去取名册,一边硬着头皮命人把所有的小厮召集来正厅,看得出来周武财大气粗,府中小厮足足有四五十人,齐齐站了好几排,得亏正厅足够宽敞,否则还真容纳不了。 麻子脸奉周武的命令把方博关到密室,一进去,就被眼前各色各样的金银珠宝闪瞎了眼,左右旁边也没有别人,他便从箱子里偷偷拿出两个小金锭塞到怀里,正准备藏回房间去,却见所有小厮都呜呜泱泱往前厅去,只得赶紧跟了过来,站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人是来了,但他并不知道前厅发生的事情,见气氛有些凝重,他偷偷抬起头往上首瞅了一眼,这一瞅不要紧,正好对上曲灵栩灼灼的目光。 麻子脸是见识过曲灵栩的智谋的,上一次在京兆衙门,如果不是她想办法套出话来,也不可能当堂就定了他们的罪……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几乎本能地低下头去。 然而,再也来不及,只那一眼,就足够让曲灵栩看透他的心虚,嘴角不由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功夫,如今看来,倒是不必那么麻烦了。 这般想着,曲灵栩侧头看向慕容璟,微微笑道:“太子殿下,臣女想要传一个人上前来问话,不知可否?” 对此,慕容璟自然不会拒绝,在其点头答应后,曲灵栩抬手将麻子脸唤到近前,淡淡笑道:“多日不见,没想到又见到故人了,还真是有缘分。” 曲灵栩的声音中没有任何凌厉之感,甚至还带了几分温柔,却让麻子脸浑身一抖,随后扑通一声跪下,用颤颤抖抖的声音道:‘奴才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金安。’ 他 并不认得慕容璟,是以并未同时向对方请安。 “起来吧。”曲灵栩微微颔首,一双美丽的深眸定定落在麻子脸身上,似有似无地叹息道:“本郡主如今可算不得万福金安,因为有人故意找本郡主的不痛快,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该死?” 若是往常,曲灵栩这般身份贵重之人愿意屈尊跟一个下人说话,简直是莫大的荣耀,但如今这种情势下,却绝不是什么好事,麻子脸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为何要作死地抬头,然而如今再想那些,也没有什么卵用,只得用力压下忐忑的心情,赔笑道:“郡主说笑了,谁敢给您找不痛快,这不是找死么?” “你说的不错,可惜,有些人好好的日子过腻了,就是一心找死。”这般说着,曲灵栩脸上淡淡的笑容瞬间敛的一干二净,沉声道:“私自绑架良民是什么罪名,你应该很清楚,本郡主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说出方博的下落,本郡主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否则……这千刀万剐的滋味,本郡主也不介意让你尝尝。” 周武这般胆大妄为地劫走方博,与其说是目无王法,倒不如说是变相在挑衅曲灵栩的权威,若是以前,曲灵栩定然不屑于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但方博的失踪,却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对于这些个卑鄙小人,就不能手下留情,否则他们不仅不会有任何感激,还会越发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也是一条很好的人生信条。 听到‘千刀万剐’四个字,麻子脸几乎能想象出雪白的锋利刀片从他身上一点点刮过的场景,竟吓的浑身哆嗦,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周武原本还想着麻子脸那几个人站在后排,不 容易引起注意,没成想进门还不过数秒,就被曲灵栩找了出来,而且三言两语就被吓成这个样子,当真是个色厉内荏不中用的东西。 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当着慕容璟和曲灵栩的面,他又不能嘱咐麻子脸什么,只上前两步走到大厅中央,站在麻子脸旁边,一脸诧异道:“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奴才什么时候瞎了狗眼,冲撞了您?”说罢,抬脚踢了麻子脸一脚,厉声呵斥道:“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出去闯祸了?” 趁着侧头的机会,他小声在麻子脸耳边呢喃道:“别乱说话,否则当心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麻子脸是家奴,身家性命都系在周武身上,只要他还有一分在意父母妻儿,就断然不敢把周武供出来。 事到如今,想要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让麻子脸顶下所有罪责,左右当初跟方博起直接冲突的也不是自己,只要死不承认,有李滨那层面子作保,即便是慕容璟,也不能太过为难自己。 听到周武的话,麻子脸心里立刻被一种死灰似的颓然情绪填满,但他又不傻,自然不会立刻认罪,而是无不委屈地磕头哭诉道:“老爷,奴才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冲撞郡主啊,实在不知道郡主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啊!” “不知道?”曲灵栩冷嗤一声,“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宋大人,麻烦您把这个奴才带回京兆尹府,施以大刑,相信到那时候,他就什么都肯说了。” “郡主……这会不会有点儿草率了?”宋之问虽然偏向于太子一党,但就本质来说,却是一个极讲规矩的好官,对于这种无凭无据就要上大刑的建议,还是不太能接受的。 曲灵栩自然明白宋之问的意 思,只见她抬头跟慕容璟对视一眼,之后才转回目光,淡淡笑道:“宋大人放心,本郡主绝不会冤枉了好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有了十足的证据。” 证据? 厅中几人,包括慕容璟,皆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汇集在曲灵栩身上。 看着大家或诧异,或惊恐的神色,曲灵栩示意侍卫将麻子脸压到近前,之后指了指他的鞋面,轻声道:“太子殿下和宋大人请看,将军府别院门口的回廊处铺的皆是白色细沙,虽然天色昏暗,但适才沿路过来,臣女留意了一下,周老板府中并没有这样的沙子,这应该可以证明他去过别院了。” 顺着曲灵栩的手指,慕容璟果然在麻子脸鞋尖处发现一点淡淡的沙痕,只是痕迹特别浅,若不是仔细留意,真的很难发现。 其实吧,白色细沙什么的,也不是将军府特有的,若说在别的地方有所沾染,也不是说不过去,曲灵栩只不过是找个由头再次试探一下麻子脸的反应,以便让他露出更多的破绽。 激将法,也不是只有一种表现方式哦。 还是应了那句话,做贼心虚,听到曲灵栩的话,麻子脸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然而,他今天出门实在是没看黄历,要不就是注定活该倒霉,这样一低头,尚未来得及解释傻子的来路,怀中藏着的金锭却先一步滚落出来一个。 这下,彻底傻眼了。 一个下人身上藏有金元宝,傻子都知道定然是来路不明的,麻子脸再想要解释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 曲灵栩他们不清楚状况,但周武却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原委,这个贪得无厌的贱人,平时得了那么多赏赐,竟然还敢趁机从密室里偷金子,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找到方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刁奴,谁给了你这么大的狗胆,竟敢偷金子!”周武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主儿,越想越气,忍不住再次踹了麻子脸一脚。 然而,这一幕落在慕容璟眼里,却是另一种想法了,他轻笑一声,淡淡道:“周老板果然家底丰厚,看来本宫这趟差事可以完成的很好了。” 差事? 什么差事? 周武愣了愣,竟不分尊卑地直直看着慕容璟,慕容璟倒也不卖关子,如实开口道:“前方战事吃紧,奈何国库空虚,一时拿不出大军出征所需的粮饷,父皇思来想去,只好让本宫来向京中各位老板筹借军粮,待战事结束后再连本带息归还,周老板一向忠君爱国,手中又这般丰盈,自然是会慷慨解囊的,本宫说的对么?”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周老板是最明事理的。”左右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曲灵栩亦面带笑容地随声附和道。 敢打她属下之人的主意,活该让其付出惨重的代价。 …… 慕容璟这番话无论落到哪个商人耳中,都无异于晴天霹雳,周武自然也不例外,说是借的还有利息,但哪个有胆子去向朝廷讨要欠款,到时候皇上一个不高兴,随便找点什么由头都够他们抄家灭族的了,所以……这钱拿出来,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但没有哪个缺心眼的会说出来,眼见这场‘打劫’怎么都逃不过,皆象征性地出了一些粮食银钱,当然,慕容璟也不会过于为难他们,逼着他们把家底掏空,但周武这里出了这样的插曲,若是不趁机逼他多出点儿血,简直是说不过去…… 见慕容璟和曲灵栩一唱一和地给自己戴高帽儿,周武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勉强咬牙忍住骂人的冲动,挤出一个 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朝廷有需要,小民自当是要出力的,只是小民的典当行只不过是小本买卖,盈利实在不多,就算把所有流动资金都算上,也不过只能拿出来一千两而已,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一千两? 曲灵栩被周武这种近乎于打发叫花子的言语气笑了,心里暗叹对方还真跟《悭吝人》里的吝啬鬼阿巴贡有的一拼,舍命不舍财。 不过,要钱的事情自有慕容璟去做,她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方博找到,是以冷冷看向麻子脸,凝声道:“本郡主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再加上如今这条偷盗主人财物的罪名,即便轻判,也足够让你流放西域苦寒之地了,这条性命要不要,全看你自己。”这般说完,曲灵栩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继续补充道:“还有,你最好保证方博能毫发无损地站到本郡主面前,否则无论你,还是你家人的性命,本郡主都要定了。”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曲灵栩都无比高兴自己身处古代,因为在这里可以随意连坐,而用家人性命相威胁这一招,简直不要太好用。 “馨月郡主慈悲,本宫眼里却是容不得沙子的,若你执意扛着不说,本宫现在就让人把你带到慎刑司去,只是不知道你这小身板在慎刑司的大刑之下,还能剩下几两肉。”慕容璟面色阴沉地补充了一句。 慕容璟身为当朝储君,想要几个下人的性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麻子脸原本就被曲灵栩吓破了胆,这会儿又被慕容璟恐吓一番,整个人双膝一软,瘫软地匍匐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连声道:“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他……他人在密室里!” 周武想要阻止麻子脸说话,然而再来不及,整个人如木桩一 般僵立在当场,面色如丧考妣。 “算你还识些时务。”慕容璟轻嗤一声,让侍卫随着麻子脸去救方博,但考虑到密室的特殊性,他想了想,干脆自己也跟了上去,人都走了,曲灵栩一个人待在正厅里也没意思,索性也跟了上去。 方博身上虽然被鞭子抽出许多伤口,但好在没过多久曲灵栩就追了过来,是以还可以勉强走动,他正在密室门口徘徊,想着怎样能逃出去,就见密室门被打开,慕容璟等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郡主……”方博最先看到曲灵栩,清楚对方是特意来救他的,只觉得鼻子一酸,顺势跪了下去,“小民参见郡主,让郡主忧心了。” 听着方博虚弱的声音,再看看他身上被抽的七零八落的衣服和血口子,曲灵栩只觉得一口怒气涌上心头,但到底没有即刻发作,而是淡淡道:“多亏有太子殿下相助,本郡主才能顺利找到你,还不快谢过太子殿下。” 方博只是觉得曲灵栩身旁的男子举止不凡,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当朝太子,片刻也不敢耽搁,赶紧给慕容璟行礼,慕容璟对曲灵栩的做法很是满意,稍稍安慰了几句,便让方博退下,先行处理伤口。 相比于方博,他对密室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更感兴趣。 一千两? 他要让周武为自己的吝啬付出惨重的代价。 见到方博那一刻,周武就觉得脊背一阵发寒,生怕下一秒,曲灵栩就会向自己问罪,没成想对方竟然什么也没说,倒是慕容璟稍稍斟酌一下,开口道:“馨月,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这里可是密室,如果没有周武的授意,麻子脸一个下人敢把方博藏到这里? 这样明摆着的事情,慕容璟怎么会看不出来,明知道,还要这样 问,目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想暂时放周武一马,目的,就是这密室里所有的金银珠宝! 左右,抓了一个平民只不过是小罪过罢了,根本不足以让周武伤筋动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顺带着敲一笔,这样,对方不仅不敢有任何异议,反而还要感恩戴德。 真正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曲灵栩虽然一点儿也不想就此放过周武,但却万万不能驳了慕容璟的面子,是以深深看了惊恐不安的周武一眼,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回太子殿下的话,依臣女来看,这件事再清楚不过,定是这奴才对之前的怨恨久久不能释怀,这才趁机把方博绑架回府中,之后担心事情暴露,又关到了密室里。”见慕容璟眸光一松,对自己的回答很是满意,曲灵栩继续道:“至于周老板,臣女想,他应该不至于参与这种糊涂事……是么,周老板?” 周武正想着如何能把自己从这破烂事里摘出去,没想到曲灵栩却主动开了口,简直喜出望外啊有木有? 回过头来,更是点头如捣蒜,“郡主英明,小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目无王法之事啊!” 只要曲灵栩发了话,想来方博这个苦主儿也不敢追究,如此一来,这次的劫也就过去了。 只是银子…… 周武只觉得浑身的肉都在疼,可是在小命儿面前,这些也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周老板自然是好的。”曲灵栩深深看了周武一眼,直把他看的无所遁形,方才继续道:“如今朝廷有困难,周老板理应为全京城的富商做个表率,多多捐款捐物,如此,也不枉费太子爷对您的一番看重。” 是的,周武多捐银子的原由,外人是不会知晓的,所以,只会当他是想巴结朝廷才有意为之 ,如此,其他捐银子少的商贾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异类,从而多加排挤,这样一想,曲灵栩心里不免舒坦了些。 何必要一棍子打死呢,到时候她在背后扇扇风点点火,自有许多人会跟周武过不去。 曲灵栩能想到这些,周武自然也可以想到,只是他如今骑虎难下,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反驳,只能咬牙赔笑道:“郡主说的是。” “既然如此,本宫就替天下百姓多谢周老板慷慨解囊了。”这般说着,慕容璟朝其心腹侍卫吩咐道:“去京兆尹府多找些人来,把这件密室里的所有物品登记在册后,全部搬到府库存起来,明日早朝,本宫自会向父皇回禀。” 是的,大家没有听错,慕容璟就是要把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部搬走,连个渣儿都不给周武剩下。 周武听到这话,差点没有昏厥过去,要知道这些个东西大部分都是李滨的,要是李滨知道这个消息,只怕要剥了他的皮…… 欲哭无泪,这就叫欲哭无泪。 看着周武那副哭丧脸,曲灵栩很不厚道地轻笑一声,随后朝慕容璟福了一福,“太子殿下为朝廷奔波劳碌,实在辛苦,臣女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改天待药方改动好了,再进宫为皇后娘娘调理凤体。”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跟曲灵栩相处的机会,慕容璟自然不想这么快就分别,然而时辰已晚,再要挽留也于礼不合,是以微微点头道:“有劳郡主费心了,待本宫回宫后,一定回禀母后,日后郡主若有空闲,也要经常进宫给母后请安才是。” “臣女多谢殿下。”曲灵栩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下来。 如果不找个机会进宫,她如何能在皇后面前提及晋曲凤衍为嫡女,之后指婚给慕容璃的事呢? 这倒是今日最意想不到的收获了。 第一百六十章 不情之请 第一百六十章 跟慕容璟告别后,曲灵栩命人带着受伤的方博回到别院,待亲自用上好的创伤药为其把伤口仔细包扎好后,轻轻叹息道:“还好都是一些皮肉伤,没有伤着筋骨,也怪我思虑不周,没有给你配几个侍卫,才闹出这么一出,差点害你丢了性命。” 方博刚就着云心的搀扶在软塌上坐下,听到曲灵栩的话,即刻站起身来,有些惶恐地急急道:“郡主这样自责,倒让小民无地自容了,当日若没有您出手相助,小民早就被他们攀诬入狱,至今是死是活都是未知之数,更何况,今日若不是郡主及时赶到,又聪慧地逼问出小民的下落,小民也没命逃得天日。” 见方博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曲灵栩知道若自己再一味地自责,只会让对方心里更加不安,是以淡淡笑道:“无论怎样,这个教训我们都要牢牢记住,从今日开始,会有侍卫保护你的安全,你在京中走动时,也要小心些,千万不要再被人盯上而不自知。” 还好有惊无险,如果方博真出了什么闪失,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郡主放心,小民晓得。”方博立刻点头答应道。 “如今世道不太平,我父亲又打了败仗,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镇国将军府,不只是你,就连我,也是要小心谨慎的。”这般说了一句,曲灵栩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继续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要把罪责全部推到那个下人身上,而放过罪魁祸首周武?” 听到这话,方博立刻摇头道:“小民虽然不才,却也能看出来当时的主动权在太子殿下手中,太子殿下有意挪用暗室中的财物,自然要给周武一个台阶下,郡主总不能驳了殿下的面子。” 方博只是一个乡村郎中,并未涉及过官场之事,却能将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看的如此透彻,曲灵栩不由对其更加另眼相看,赞赏地点头道:“你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自是再好不过,我只怕你心里不痛快。” “是小民行事疏忽大意,给郡主添了麻烦,郡主不仅不责备,还这般安慰,实在让小民无地自容。”方博忍着身上的痛意,深深朝曲灵栩揖了一礼,“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行了,快些好好坐下吧,若再把伤口崩开,本郡主还要再给你包扎一次。”曲灵栩轻轻一笑,待云心搀扶着方博坐好后,方才继续道:“你放心,周武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这笔账,本郡主会牢牢给他记着,日后自会连本带息讨要回来,给你报今日之仇。” “小民多谢郡主。” 如此又说了几句,曲灵栩将云心留下来照顾方博,便起身回将军府了,给淮阳侯做手术之事刻不容缓,而她还有许多准备工作没有做好,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 这一晚,冷元勋跟慕容璟一样,也在为筹集军粮一事劳心劳力,没有过来找曲灵栩,不过倒是让凌霄传过消息来,说他跟淮阳侯的血型一致,如此,曲灵栩也算稍稍安心。 在冷元勋和慕容璟的双双努力下,当然,主要得益于周武近乎贡献了所有的家当,筹集军粮一事进行的相当顺利,这一点大。大出乎了皇上的意料,当朝亲笔题写了一块匾额赐给周武。 李滨在当天晚上便得知了此事,气的恨不得把周武大卸八块,然而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什么卵用,只能含恨吃了这个哑巴亏,心里则把慕容璟骂了千百遍。 不过无论怎么样,这次出征的事情算是妥善解决了,只等过个 五六日大军筹备整齐,便可出发。 值得一提的是,两天过后,宫中来人传了皇后的旨意,宣曲灵栩去凤仪宫觐见,皇后传召是莫大的荣耀,片刻也耽搁不得,曲灵栩在正厅接下旨意,又让云意拿了一小锭金子给传旨的太监,方才客气地含笑道:“有劳公公稍等片刻,本郡主换件衣服就出发。” 那内监是贴身侍奉皇后的,自然晓得眼前这个小郡主在自家主子心里的分量,更何况还收了足数的金子,立刻赔笑道:“郡主请便,奴才在这里候着就是了。” 曲灵栩点点头,随即进了内殿让云意帮其梳妆,因着陈氏去世不久,曲灵栩没有选择颜色太过艳丽的衣衫,但宫中之人素来喜欢喜庆,若穿的太过简素,难免会让皇后不悦,也不符合自己郡主的身份,是以稍稍斟酌后,择选了一件淡紫色织锦长裙,裙摆上绣着简洁的梅花暗纹,用一条同色系的织锦腰带束住纤纤细腰,乌黑的长发盘成一个精致小巧的流云髻,发髻上插了一只赤金并蒂牡丹花步摇,清新简单又不失华贵。 小巧的白皙脸颊薄施粉黛,黑黑的眉毛用螺子黛细细描绘成远山黛状,又涂了一层薄薄的淡粉色口脂,越发显得精致淡雅,让人移不开目光。 云意给曲灵栩梳妆完毕,对镜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错漏之处,方才放下手中的梳子,不无担忧道:“主子,您哪一次进宫都险象环生,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但奴婢每每想起,都觉得后怕,咱们可要仔细着些。” 云意跟随曲灵栩进宫的次数虽然不多,却很清楚这些个主子都不是好相与的,恨不得曲灵栩这辈子都不要再进宫,可是皇后娘娘传召,容不得他们反驳。 “放 心吧,不会有事的。”皇后之所以会传召她,一定是慕容璟将自己为其研制药方之事说了,她只需要乖乖奉上药方,再按时按量为其调理身体就好了。 至于其他人,如果敢在这个时候找她的不痛快,那针对的就不仅仅是她曲灵栩,而是在打皇后的脸面了。 她相信许贵妃不会在慕容璃刚刚被委以重任的时候,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 云意还想再嘱咐几句,但曲灵栩已经起身往房间外走,只能赶紧跟了出去。 正如曲灵栩预料那般,一路上风平浪静,她们很顺利地进了凤仪宫,因着皇后提前有过吩咐,曲灵栩并未等通报,而是直接由欧阳姑姑因着去了正殿。 曲灵栩缓步上前,在大殿正中央站定后,郑重下拜,口中道:“馨月郡主曲灵栩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皇上正坐在窗边徐徐吃着燕窝,听到曲灵栩的话,温和笑道:“欧阳,快扶郡主起来,赐坐。” 欧阳姑姑会意地点点头,恭敬道:“郡主请起。” 欧阳姑姑是皇后身边的一品掌事宫女,在后宫下人中,是头一份的体面,曲灵栩如何能让她搀扶,只略略避开些身子,径自起身,在皇后身边左侧的位置上坐下。 曲灵栩坐下后,有宫人奉了茶进来,皇后抿了口茶,方才继续含笑道:“前日的事,本宫都听璟儿说了,实在是委屈郡主了。” 曲灵栩明白皇后话中所指,在椅中欠了欠身,谦卑道:“娘娘言重了,臣女身为女子,不能够替父亲征战沙场,能在军粮一事上助殿下一臂之力,也算为朝廷尽了点心意,如何会觉得委屈呢?” 皇后所指的,一定是周武不顾曲灵栩的脸面,私下抓了方博一事,但曲灵栩 偏偏装作听不懂,刻意把话题往军粮上引。 能给自己戴个高帽,顺便提醒一下皇后,慕容璟之所以能够顺手牵羊成功,也有自己一份功劳,让皇后心中有点数,别一味地把自己当成傻子糊弄。 果然,听到曲灵栩的话,皇后一贯温柔和善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也仅仅只是一瞬,旋即就若无其事地淡淡笑道:“战争无常,有胜利就有失败,郡主也不必太过伤心,皇上英明,本宫相信他必不会太过为难曲将军的。” 皇后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曲连城战败必然会受罚,但为难跟太过为难之间,可没有什么明确的划分界限,到时候无论皇上怎么处置,这话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曲灵栩心里想,皇后不愧是浸淫后宫多年的老狐狸,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面上却是一派感激地起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女及将军府上下,皆感激娘娘的恩德。”这般说完,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呈到面前,恭敬道:“臣女知道娘娘有心口痛的旧疾,便找寻了一个对症的药方,娘娘可以请太医院的太医们看一看,希望能对您的病情有所帮助。” 她虽然医术高超,但在皇后眼中,到底只是个尚未摸清底细的外人,绝对不会轻易用她提供的东西,既然如此,倒不如她自己主动提出让太医检查,也显得问心无愧。 “郡主医术高超,本宫自然信得过。”皇后点点头,欧阳姑姑会意地从曲灵栩手中接过药方,呈到皇后面前,皇后打开看了看,又交还给欧阳姑姑,并嘱咐她仔细收好。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这般说了一句,曲灵栩有些为难地继续道:“臣女今日前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娘娘可否答应?” 第一百六十一章 达成协议 第一百六十一章 在皇后跟曲灵栩为数不多的交集中,这个仅仅只有十五岁的少女,每一次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的运气似乎格外的好,每一次都能从近乎于灭顶之灾的祸患中全身而退,并且让算计她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可见其心智绝非寻常少女能及。所以,她很好奇这个少女会向自己提出什么请求来。这般想着,皇后面上温和的笑意仿佛更深了些,只微微颔首道:“郡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是本宫能力范围之内的,必然会答应你。”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如此说着,曲灵栩再次福了一礼,方才柔柔含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如今臣女父亲不在京中,母亲又遭遇不幸,府中庶务无人做主,臣女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劳烦娘娘做主。”这般解释了一通,曲灵栩方才在皇后好奇的目光中,将自己想要晋曲凤衍为嫡女的想法跟皇后说了。 若说皇后之前只是好奇,那这会儿就是十足十的惊讶了,曲凤衍跟曲灵栩之间的恩恩怨怨,别人不清楚,皇后却是知晓大概的,且不说未曾崭露头角那些年,曲凤衍母子明里暗里给了她多少零碎折磨受,便是许氏害死陈氏这一件事,就足够曲灵栩记恨一辈子,如何会这般好心地主动帮助曲凤衍?只怕这其中有许多自己不知晓的缘故。 “哦?郡主如何会有这种想法?”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曲灵栩,缓缓开口道:“自古尊卑有别,除非生母被抬为平妻或继妻,否则其子女是不可以破格晋升为嫡女的,这个道理,郡主应该懂得。” “臣女明白。”曲灵栩温顺地点点头,继续道:“父亲并无嫡子,所以早在出征前,就将唯一的 庶子定邦归到母亲膝下,入了嫡出一脉,定邦和凤衍是孪生姐弟,本应好事成双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才耽搁下来,妹妹自幼爱慕陵王殿下,贵妃娘娘也有意促成此事来个亲上加亲,只是碍于妹妹身份所限,才迟迟没有定下来,为此,妹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臣女实在不忍心见妹妹伤心,更不愿为了所谓的嫡庶之分,伤了姐妹情分,从而争斗不断,家宅不宁,还请皇后娘娘成全。”曲灵栩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是表达的十分清楚,那就是曲凤衍一直想嫁予慕容璃为王妃,而且因身份问题,对曲灵栩心生怨怼,屡次出手陷害。只是,但凡朱门大户,哪个家里没有明争暗斗,皇后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她所在意的是,将曲凤衍嫁给慕容璃为王妃,所能带来的利益。 曲灵栩说的没错,许贵妃的确是有让曲凤衍为儿媳的打算,以此来彻底巩固住曲连城这一方的势力,但那只是以前,自从许氏接连拜在曲灵栩手中,再也没有机会成为镇国将军夫人后,这个想法就打消掉了,据说她看上了工部尚书家的嫡女,这几日就打算在皇上面前提及。 让慕容璃娶曲凤衍为正妃,从而打破她拉拢工部尚书的计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关键是能打许贵妃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对方脸上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这般想着,皇后看向曲灵栩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异样,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慧,如果能为她们所用,自然是极好的助力,否则即便冒险动手解决掉,也绝不能任由她嫁给敌对方的任何人,因为有朝一日一旦对上,一定是比许贵妃还要难缠百倍的对手。 心里定了主意,皇后渐渐收回思绪 ,淡淡笑道:“郡主一心为妹妹的终身大事着想,为此不惜自己受委屈,本宫如果不成全,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不过……”皇后幽幽的目光在曲灵栩身上打量了一圈,随后问道:“郡主有心为二小姐的婚事出力,不知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有何打算呢?” 皇后一直都在打让曲灵栩做太子妃的如意算盘,她会有这样的问题,曲灵栩一点儿也不意外,既然不意外,自然有应对之策,只见她在椅中欠了欠身,恭敬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母亲才去世不久,父亲又打了败仗,将军府正逢多事之秋,臣女甚为嫡长女理应为母亲守孝,以及打理府中事物,暂时不想考虑嫁人。” “话虽如此,可是女子的青春年华如此短暂,若是在闺中虚度了,岂非可惜?”皇后似笑非笑地继续道。 她必须要弄清楚曲灵栩是真的想为陈氏守孝,还是心有旁属,毕竟她曾冒着巨大的危险前去江陵为冷元勋治伤,虽然是受了皇上和淮阳候的托付,但若不是真的心系冷元勋的安危,自然有许多办法拒绝,没有必要真的前去。 曲灵栩猜测到了皇后心里的想法,也明白以对方的性子,不可能直截了当提出让她嫁给太子,是以越发真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诚恳地一字一顿道:“既然娘娘问起,臣女也不敢有所隐瞒,只好实话实说了。”在皇后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曲灵栩幽幽叹息一声,继续道:“高门大户中,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母亲不受父亲宠爱,虽然拥有嫡妻的身份,但那些个妾室并不尊重她,而且还时不时给她使绊子,日子过的小心谨慎又步履维艰,到最后,甚至连性命都没有保住,臣 女不想过母亲那样的日子,所以对婚事并没有多少期待,即便一定要嫁人,也想嫁于那小门小户,至少能求得一心人,不用过你争我斗的日子。” 曲灵栩这番话说的虽然是陈氏的处境,却歪打正着地说出了皇后的心声,要说天底下女人最多的地方,莫过于皇宫,皇后虽然贵为天下之母,但并不得皇上宠爱,这么多年来,何尝不是时刻在跟宫里一茬又一茬的莺莺燕燕斗智斗勇? 至于性命和尊位,也是稍有不慎就会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扪心自问,如果再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做皇上的妻子,而不是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嫁了。 她要的是普天之下最高的权利和尊位,而不是过相夫教子,波澜不惊的日子。 然而许多时候,你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就好像握在手中的一把沙子,握的越紧,就越容易失去,从而一无所有。 心里无形地多了许多感慨,让皇后的心情多少有些失落,但多年来的宫斗经验,让她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良好习惯,所以只是微微失神,很快就神色如常地淡淡笑道:“话虽如此,但郡主也要明白,你的身份摆在那里,注定不可能嫁给寻常男子。” “臣女明白,但许多事情强求不得,臣女相信自己最终无论得到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谁都勉强不了。”以她现在的处境,暂时还没有跟皇后翻脸或是对着干的资格,但依着冷元勋的计划,这样的处境不会持续太久,她只需要拖延住这些时日,就没有问题了。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她执意不肯做太子妃,皇后也不会勉强她,因为娶一个心思不在太子身上,又过于聪慧的女子,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皇后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想要从她的目光中确定对方是否在说谎,但曲灵栩回应她的,只是一片坦荡的目光,皇后虽然有些无奈,但对方始终应对得宜,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只得淡淡道:“既然郡主有意给二小姐体面,那晋她为嫡女的消息,就由本宫在千秋节的时候亲口说出来,至于指婚一事,本宫也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去跟皇上说,想必皇上不会反对。” 见皇后已经十分默契地跟自己达成了共识,曲灵栩连忙起身谢恩,“臣女替妹妹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如此又敷衍寒暄了一番,曲灵栩才带着皇后赏下的许多首饰锦缎,离开了凤仪宫,从凤仪宫到皇宫大门的距离并不近,即便坐着软轿,也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好在这期间并没有人闹出什么幺蛾子,她很顺利地出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从踏进宫门那一刻开始,云意脑子里那根弦就始终紧紧绷着,直到进了马车,方才长长舒了口气,捂着胸口感叹道:“主子,这皇宫实在太吓人了,刚才您跟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奴婢的小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上了,生怕皇后娘娘会生气,然后降罪于您。” 为曲凤衍请封嫡女的事,说的好听些,是曲灵栩有求于皇后,若说的难听些,那就是她苦心孤诣地想要利用皇后,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愿意被利用,贵为天下之母的皇后更不例外,云意会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云意都明白的道理,曲灵栩自然不会不清楚,世间万物,之所以相生相克,关键就是把握好一个合理的尺度,这件事给皇后带来的好处,远远大于自己那点儿利用之心,所以皇后即便有所不悦,也不会真对自己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偶遇慕容璃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的十分平静,曲灵栩逐步将手术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准备齐全,曲凤衍则待在锦绣阁中绣着要进献给皇后的荷包,只是偶尔来蒹葭院中探一探曲灵栩的口风,然而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地询问,得到的始终都是一个答案,那就是曲灵栩要送的礼物,的确就是那一套老坑翠玉头面,再无其他。 而且,因着大军出征的日子跟皇后的千秋节前后相差不过几天,为了讨个吉利,皇后特意去勤政殿向皇上请旨提前庆祝,一切仪式全部从简,也当是为大军送行。 皇上并不怎么宠爱皇后,对她的事情自然就没有多么上心,既是有这样的由头,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只是这样一来,却让那些还没有准备好贺礼的官家小姐夫人们有些措手不及,能日夜赶工的就日夜赶工,还是来不及的,只能想办法换成别的贺礼。 曲凤衍也是众多焦头烂额之人中的一个,好在荷包并没有多难绣,里面要放的香料草药也是事先预备好的,是以熬了两个晚上后总算准备妥当,但原先承诺要给曲灵栩做好的衣服,却是来不及完成,衣服做不出来,原先打算在衣服上动手脚的计划,自然也要泡汤。 为此,曲凤衍着实郁闷了好几天,但说放弃就放弃,实在不是她的性格,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在曲灵栩进宫的行头上动手脚,只是下手的目标由曲灵栩变成了云意。 云意是曲灵栩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曲灵栩进宫一定会带着她,到时候她出了岔子让皇后发病,曲灵栩这个主子同样逃不了干系,而且在云意身上动手,也不会引人主意,从而大。大降低了东窗事发的风 险。 所做就做,经过两日观察,曲凤衍终于瞅准时机,在云意贴身佩戴的荷包里偷偷塞进了诱发心脏病的药物,那药物只有小小的一颗,体积很小又无色无味,只有心脏有疾病的人接触才会犯病,健康人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异样,见并没有人发现自己动了手脚,曲凤衍唇角勾勒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虽然许贵妃会安排人在贺礼上动手脚,但有她这边的助力,无异于双管齐下,直接坐实曲灵栩的罪名。 如果曲凤衍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就会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愚蠢,曲连城打了败仗,皇上正在盛怒之中,虽然暂时并没有对镇国将军府有什么处置,但朝中那些习惯于拜高踩低之人,自然会对她们比之前有所轻视,也就是说,在如今的情况下,她跟曲灵栩,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如果曲灵栩获罪,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还想得到什么好处?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当然,以曲凤衍蠢不可及的智商,加上她对曲灵栩偏执的恨意,是想不到这些关节的,所以,她注定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比以往更加惨重的代价。 转眼就到了千秋节宴会,因着曲灵栩开了调理的药物,淮阳候的咳嗽勉强控制住了,所以并没有告假,而是撑着身子前来参加宴会,担心他过于劳累伤了身子,冷元勋极力反对,但淮阳候却认为这样的场合自己若不出席,一定会引起皇上对其病情的怀疑,他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身患重疾的消息,所以执意要入宫,冷元勋拗不过他,只能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以便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照应。 虽然提前了几天,在准备上略显仓促了些,但 毕竟是皇后千秋节,办的还是非常热闹,下人们早早在宫中各处摆放了这个季节时令的各色各样的菊花,一片生机勃勃,从早上天刚蒙蒙亮开始,就陆续有嫔妃带着礼物去凤仪宫向皇后拜寿,之后各个府邸的命妇小姐们亦陆续进宫,女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是争奇斗艳的产所,未出阁的小姐们无不精心打扮,得皇后召见时更是卯足了劲儿表现自己,以求给皇后留下一个好印象。 为什么呢? 虽然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受身份所限,并没有太大的机会成为太子妃,但太子除了正妃的名额,还有两个侧妃,五个庶妃,没有位数限制的良子,选侍更是有许多空缺,如果有幸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成为太子潜邸的女人,他日太子登基后,这后宫中也有他们一席之地了。 毕竟像曲灵栩这样只求一心人的女人太少了,大多数人皆是被这宫中的滔天富贵所吸引,一心一意幻想着自己会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那一个女人,却不知每年有多少实力配不上野心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葬送在这黄瓦红墙之中。 曲灵栩自然是不屑于跟那些女人为伍的,只带了云意在小花园里闲逛,至于曲凤衍,随自己进宫后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去麟止宫跟许贵妃合计如何暗算自己去了。 曲凤衍,希望你这次想出个高明点儿的主意,可不要让我太失望了。 曲灵栩自顾自地喝茶赏景儿,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别人眼中,当然,能在宫廷中来往自如的,绝不能是普通男子,来到曲灵栩面前的,正是这几日春风得意的慕容璃。 这些日子,在曲灵栩的强烈要求下,冷元勋教了她几招简单的轻功,又为她 打通了任督二脉,往她体内灌注了一些内力,曲灵栩闲来无事就练一练,果真觉得自己的身子比之前松快了许多,连带着视力和听力,也比之前敏锐了。 所以,早在慕容璃出现在她视线范围之内时,曲灵栩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假装不知而已,直到对方走到近前,方才缓缓起身,恭敬地行礼道:“臣女曲灵栩给陵王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好在曲灵栩的品级足够高,除了皇上皇后,就算见到许贵妃也不用行跪拜大礼,只是屈膝福一福就可以了,否则要对着自己的仇敌跪拜,实在是太憋屈了些。 “馨月郡主客气了,快快请起。”慕容璃抬手虚扶了一把,示意曲灵栩免礼,曲灵栩也不客气,即刻站直了身子,顺带着后退一步,跟慕容璃划清界限。 看到讨厌的人,还真是影响心情。 只是不知道慕容璃这会儿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要做什么。 在曲灵栩猜测慕容璃来意的时候,慕容璃也在静静打量着曲灵栩,因着跟许氏的亲属关系,慕容璃不止一次去到将军府,也见过曲灵栩几次,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所谓的表妹一直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虽然身为嫡女,却总是被曲凤衍压一头,受了欺负也从来不敢吭声,却没想到一夕之间竟然变得这样难对付,连姨母那样精明狠厉的角色,都败在她手上,不仅如此,他自己也不止一次吃了她的暗亏。 这般想着,慕容璃心里越发不悦,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淡淡笑道:“今日母后大寿,许多人都在凤仪宫谈笑,为何郡主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殿下说笑了,皇后娘娘大喜的日子,如何 会有不顺心的事呢?”这般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曲灵栩将目光投向波澜不惊的湖面,似是自言自语道:“臣女母亲的生辰也快到了,可惜以后都不能为她庆祝了,不免有些伤感而已。”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陈氏是被许氏害死的,而许氏又跟慕容璃有着分割不开的关系,曲灵栩毫不掩饰地提到这些,无疑等于在打慕容璃的脸,慕容璃即便再擅长掩饰情绪,也忍不住稍稍变了脸色,但这样的事情,却又没有什么发作的理由,只有些僵硬地淡淡笑道:“郡主思念母亲原也无可厚非,只是今天这个日子,说这些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殿下教训的是,臣女受教了。”曲灵栩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似笑非笑地继续道:“承蒙殿下看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刺杀臣女,可惜臣女的命数未尽,倒是让殿下失望了。” 以她跟慕容璃这种不死不休的关系,实在没有什么必要装出温情脉脉笑语嫣然的样子,倒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彼此倒还都能自在些。 显然,慕容璃没想到曲灵栩连表面的和气都不想维持,一时之间竟愣在那里,好在他并不是反应慢的人,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冷冷笑道:“郡主还真是直爽,只是你无凭无据地攀诬当朝亲王,如果本王要追究,这个罪名可是不小。” “臣女有对陵王殿下不敬么?有谁能够证明?”曲灵栩同样回以一个冰冷的笑容,淡淡道:“殿下苦心孤诣地想要置我于死地,难道只是因为我挡了曲凤衍的路么?恐怕不仅仅只是如此吧?” 为了许氏也好,为了许神医或是忌惮冷元勋也罢,这个仇怨既然结下了,便没有解开的可能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提醒 第一百六十三章 “郡主聪慧,又何必多次一问。”慕容璃定定看着曲灵栩,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看成透明的,但曲灵栩似乎并没有任何畏惧,只是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一个小小的女子,在气势上竟然半分也不输于他。 看着曲灵栩娇小精致的脸庞,慕容璃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非常美,比一直拥有京城第一美女美誉的曲凤衍还要美上三分,可就是这样娇小到让人怜惜的美人儿,骨子里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清高和智谋,让他跟其对视时,心里忍不住生出一股本能的畏惧之感。 过了很久之后,当慕容璃再次回忆起这个场景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做……气场。 “明日面前不说暗话,其实无论许氏还是曲凤衍,在殿下眼中,只不过是权利斗争的工具罢了,即便没了,也没什么可惜了,您对我的忌惮,只不过是觉得我抢了许神医的风头,而且对他之后的计划产生了严重的威胁,对么?”一口气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曲灵栩只觉得畅快了许多,也不介意多补充一句,“研究细菌,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更厉害的东西,叫做病毒,病毒一旦肆虐,才是真正的想让谁死谁就要死。” 这个年代的环境还没有受过工业革命的污染,人自然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抵抗力,不说别的,就是一个小小的病毒性感冒,就足够尸横遍野,比以冷兵器为主的战争厉害多了。 慕容璃做梦都没想到曲灵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他对病毒的概念不是很清楚,但从曲灵栩的表情上却能判断出对方并没有说谎,换句话说,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眼前这个女 子的医术的确在其外祖父许神医之上。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慕容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曲灵栩说这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炫耀那个自己不知道是何物的病毒,而是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许神医的计划,而且……绝不会让那个计划得逞! “你想做什么?”慕容璃冰冷深邃的眼眸中迸发出清晰的杀意。 曲灵栩以前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但如果她想要阻扰那个计划,即便冒再大的风险,甚至背负上怀疑,他也一定要将曲灵栩除去,永绝后患! 只是……想要除掉是一回事,除不除的掉又是另外一回事。 理想跟现实嘛,永远隔着一百条长江。 曲灵栩又不瞎,自然感受到了慕容璃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但她并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颤抖一下,只神色淡然地针锋相对道:“殿下,这里是皇宫内院,您还是不要太过冲动为好,除非您有把握能悄无声息地在这里杀了我,可惜,这似乎有点儿难呢。”说到这里,她径自上前走了两步,含笑行礼道:“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这个慕容璟来的可真是时候,她还想跟慕容璃‘好好’聊聊许神医的事情呢,可惜就这样被打断了。 慕容璟跟慕容璃不同,他是专程来找曲灵栩的,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慕容璃,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随机皮笑肉不笑道:“二弟难得入宫,怎么不多陪陪贵妃娘娘,反而在这里跟馨月说话。” 他可不觉得慕容璃会安什么好心。 慕容璟不想看到慕容璃,慕容璃又何尝愿意见到这个所谓的兄长,但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他如今受皇上重视,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之后方才淡淡回应道:“太子皇兄不是也没有陪伴在母后身边么?” “母后身边有许多人陪着,本宫就算想陪在一旁,也插不进去话,只好来花园走走了。”这般说了一句,慕容璟把目光转到曲灵栩身上,对着曲灵栩时,慕容璟的目光和善了许多,只温柔地问道:“馨月,本宫远远见你跟二弟聊的热闹,可有什么新鲜事儿,也跟本宫说说?” 慕容璟,还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 这样的话,曲灵栩也就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勾唇笑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女在跟陵王殿下问及许神医的下落呢,臣女一直敬佩许神医的医术,一直想着有机会能够得他老人家指点,奈何许久未曾见到他了,当真十分遗憾呢。” 曲灵栩这话,慕容璟听不懂,慕容璃却是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挑衅之意,原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不日就要领兵出征,京城中的事情难免会顾及不过来,看来要修书一封给外祖父,让他老人家务必小心一些,不要中了曲灵栩的全套。 如果慕容璃知道许神医的行踪,早在多日前就被自己的好表妹曲凤衍泄露了出去,只怕拔剑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但是可惜的事,曲灵栩并不会告诉他,待他知道的时候,许神医连带着他的肮脏计划,都全部破产了。 曲灵栩不知道的是,独孤派派出去的人已经找到了许神医的下落,并将其控制了起来,只是墨如玉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是以并没有通过飞鸽将这个消息传到京城,而是亲自来了一趟。 正如曲灵栩所想的,慕容璟并没有听懂这其中的意思,只当她是说点儿客套话,是 以含笑接口道:“许神医的医术的确高超,但在本宫看来,跟馨月你比起来,还是略略有所不及的,旁的不说,你前两日给母后开那个方子,母后只用了几天,心口痛的老毛病就缓解了许多,本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治病救人是身为医者应该做的,太子殿下不必客气。”曲灵栩原本还打算再刺激刺激慕容璃,以便让他在急怒之中漏出些别的破绽,如今被慕容璟这般横插进来,许多话是说不成了,是以淡淡笑道:“算着时辰,宫宴快要开始了,臣女先行告退。” “本宫正好也要过去,不如同行吧。”慕容璟从凤仪宫出来,为的就是找寻曲灵栩,自然不会就此放弃。 慕容璟这样说了,曲灵栩自然不会拒绝,只一本正经地向慕容璃欠了欠身,意有所指道:“殿下也早些过去吧,说不定,有喜事呢。” 喜事? 慕容璃剑眉微微蹙起,心里本能地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郡主此言何意?”总觉得被人算计了,却摸不着头绪,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殿下不必多想,只是字面意思罢了。”曲灵栩投过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指婚娶正妃,自然是大。大的喜事,只是能不能真的高兴起来,就不好说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慕容璃母子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千秋宴设在御花园中视野最开阔的牡丹台一带,牡丹台临湖而建,夏日湖中成片的荷花盛开,美景尽收眼底,是难得的观景之所,如今虽然没有荷花,但秋高气爽,枫叶红似火,自有另一番风韵。 从小花园到牡丹台路途并不近,一路走着,不时有宫女太监前来请安,偶尔也有那三三两两 聚在一起的贵族少女迎面而建,见慕容璟和曲灵栩有说有笑,皆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里暗骂曲灵栩是狐媚子,时时不忘勾引太子。 但真相到底如何,只有慕容璟一个人知晓,那就是曲灵栩根本没有主动找寻任何话题,只是在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偶尔回复一句而已,让他不禁有些郁闷,搞不清楚曲灵栩是羞涩还是根本懒得和他说话。 一路走着,曲灵栩自然察觉的出慕容璟有话跟自己说,然而她并不想跟对方有太多交集,更不想回答为什么不愿意做太子妃,诸如此类无聊的话题,是以一边随意岔开话题,一边加快脚步,如此,直到牡丹台出现在视线中,方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虽然帝后还未到,但牡丹台上已是聚集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谈笑,淮阳候身体不适,早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息,冷元勋自然陪坐在一旁,见曲灵栩和慕容璟并肩而来,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跟曲灵栩四目相对时,那一丝丝不悦却瞬间化作难以言说的欣喜。 因着身份有别,在公众场合,曲灵栩始终跟冷元勋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并不会多说一句话,倒是晴雨公主始终围坐在冷元勋身边,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几句,这样一幕落在眼中,原本是应该吃醋的,但曲灵栩只觉得好笑,而且还不厚道地真的笑了出来,被冷元勋察觉后,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方才有所收敛。 相比于曲灵栩的惬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慕容璃简直抓心挠肝啊,有木有?他想要去找许贵妃商议一番,然而时间却有些来不及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打定主意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妥协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在慕容璃因为曲灵栩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而愁眉不展的时候,自认为这次计策一定会成功的曲凤衍却是心情大好,在曲灵栩到达牡丹台后不久,她就陪在许贵妃身边,迤逦而来。 许贵妃是艳若桃李的美丽女子,极尽妩媚温柔,偏偏又带着江湖女子特有的开朗豪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集于一身,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韵味,是宫中其他任何妃子都不曾有分毫的,所以这些年来,皇上身边的莺莺燕燕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许贵妃的位置却始终稳如泰山。 宫中之人向来拜高踩低,虽然许贵妃前段时间沉寂了许久,但如今慕容璃被皇上钦封为征远大将军王,许贵妃作为慕容璃的生母,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还未等其走到近前,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贵妇贵女们,便止了说笑,恭恭敬敬地上前请安。 许贵妃的心情极为不错,一张精修装扮过的艳丽脸庞上始终挂着亲切的笑容,待柔声让众人起身后,方才把目光转到垂目站在后排的曲灵栩身上,轻笑道:“多日不见,馨月出落的越发明媚动人了,只是,如何不随衍儿来本宫处坐坐呢?” 许贵妃一番亲切的话语,让那些原本就对曲灵栩跟太子谈笑风生十分眼红的贵女们更加嫉妒,不由都投来冰冷的目光,甚至有那沉不住气的,还低低嘟囔了一句狐媚,不过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自然是些无脑的,稍稍聪明些的都明白许贵妃跟曲灵栩之间,早已处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立面,断然不可能有一笑泯恩仇那天。 曲灵栩眸光微闪,将周围众人各异的心思状态收入眼中,面上却是不卑不亢地含笑道:“承蒙贵妃娘娘惦念,臣 女感激不尽,只是娘娘事务繁多,臣女未得通传,实在不敢贸然前去打扰。” 曲灵栩说的和气,然而话中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你既然根本没想召见于我,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客套呢? 许贵妃又不傻,自然听得懂曲灵栩话中的讽刺之意,描绘精致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厌恶,然而只不过是一瞬,旋即又笑语嫣然地上前握住曲灵栩的手,亲昵道:“在本宫心里,你跟衍儿都是一样的,一家子本来就应该常来常往,何必拘泥于礼数呢?” 听到许贵妃的话,曲凤衍亦随声附和道:“是啊,姨母十分挂念姐姐,刚刚问了我许多你的情况呢。” “臣女多谢贵妃娘娘记挂。”曲灵栩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再次行了一礼。 众多命妇贵女都在场,许贵妃即便想要给曲灵栩树敌,也不可能在她身上耗费过多时间,在神色晦明地再次与其对视了一眼后,就着曲凤衍和贴身女官的侍奉,在上首的位置坐下,亲切地招手将同样在人群中的工部尚书嫡女崔雅琳到近前。 崔雅琳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许贵妃的关注,一时竟愣在那里,直到其母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方才又惊又喜地走上前去,行礼道:“臣女崔雅琳,给贵妃娘娘请安。” 崔雅琳便是之前提到过的工部尚书嫡子崔颢的同胞妹妹,她的性子跟其哥哥十分相似,心地善良胆子又小,这样的女人无疑是最容易拿捏的,如果让她做了陵王妃,日后一定会对许贵妃母子言听计从,工部尚书一向心疼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自然也会竭尽全力助慕容璃登上大位。 许贵妃斟酌了许久,才在诸多贵女中选中了崔雅琳,自然十分亲近随 和,在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含笑赞道:“身量纤纤,温柔婉约,尚书夫人当真教养出一个好女儿。” 工部尚书的夫人乃是沐亲王之女清河郡君,也就是皇上的亲堂妹,这清河郡君虽然是庶出,但自幼便得沐亲王喜爱,连先皇在世时,亦对她宠爱有加,亲自指婚于那一届备受瞩目的才俊状元,也就是现在的工部尚书为妻,可见地位不同。 见许贵妃这样公然夸赞自己的女儿,尚书夫人心下了然,欣喜之余亦连忙上前行礼,一脸谦卑道:“贵妃娘娘谬赞,小女粗苯,跟晴雨公主比起来,实在相差甚远。” “夫人真是太谦虚了,这样好的女儿,您若还觉得粗苯,那本宫可是要讨来做儿媳妇了。”许贵妃笑盈盈地看着尚书夫人,意味深长道。 许贵妃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到这一步,无异于坐实了崔雅琳陵王妃的位置,慕容璃如今得皇上看重,地位跟太子不相上下,所以,对于这样的安排,尚书夫人无疑也是满意的,只见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尽是喜色,不过到底还是稍稍自矜,含笑道:“能得娘娘看重,实在是小女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见许贵妃跟崔雅琳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着,陪在旁边的曲凤衍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气的几乎要呕出血来。 这个崔雅琳姿色一般,言行举止更是小家子气的很,如何能配得上她那潇洒俊逸的璃哥哥,也不知道姨母怎么想的,竟然要抬举她为陵王正妃。 不甘心!她不甘心! 曲灵栩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曲凤衍的言行举止,自然将其有些失态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冷嗤一声,随后趁着众人把许贵妃围在中间的机会,默默 走到曲凤衍身边,淡淡笑道:“妹妹似乎不是很高兴。” 曲凤衍原本就恨曲灵栩入骨,如今心情糟糕成这样,自然更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冷瞥了对方一眼,“怎么,难道姐姐很高兴么?” 曲灵栩似乎并不在意曲凤衍的无礼,只幽幽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今日是妹妹晋嫡女的好日子,做姐姐的自然高兴。” 曲凤衍一直忙着算计曲灵栩,这会儿又被气昏了头,竟将这件大事忘的一干二净,直听到这话,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只是她并没有如之前在将军府中那般高兴,而是有些警惕地看着曲灵栩,微微挑眉道:“你当真求得皇后娘娘懿旨了?” 曲凤衍实在很难相信曲灵栩会无缘无故帮助自己,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 “妹妹这般问,可是不相信我?”曲灵栩随手捏了几片菊花花瓣在手中把玩,“如果妹妹觉得有什么不妥,姐姐我可以去求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只是如此一来,你便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庶妃,这辈子都屈居于崔雅琳之下。” 曲灵栩毫不留情的话语,无异于在曲凤衍糟糕到极致的心里,泼了一盆带冰碴子的冷水,让她原本就不善的面色变得更加狰狞。 崔雅琳那般平庸笨拙的女人,想要凌驾于她之上,简直是做梦! 虽然心里恨的发堵,曲凤衍却很明白如今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若曲灵栩真不肯帮她,等待她的就只有做庶妃一条出路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稍稍思索片刻,曲凤衍冷冷道。 曲灵栩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这么大的体面,她这么做,必然有所求。 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妹妹果然是爽快人。”曲灵栩定定看着曲 凤衍,那笑盈盈的眼神,却让曲凤衍无端觉得脊背一寒,几乎本能地退后一步,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随着这句话落下,曲灵栩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之色,“本郡主什么都不会做,所以……妹妹最好也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不仅荣华富贵一朝断送,你这条性命……” 后面的话,曲灵栩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她相信,曲凤衍必定懂得。 “曲灵栩,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曲凤衍恨极了曲灵栩,可同时,她又怕极了对方,其实,刚才那话是有几分威胁的成分在里面的,若在以往,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可这一刻,却莫名相信这话绝对是真的。 曲灵栩可以破解她制造的困局,而且……易如反掌。 心里有片刻的挣扎,毕竟所有的计划都是许贵妃精心设计的,如果她这时候反水,对方必然会十分不满,可是转念一想,她想要嫁给慕容璃为正妃这件事,本身就触了许贵妃最大的禁忌,既然大头都得罪了,这些个细枝末节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顺利得了正妃的位置,日后她自然有办法让许贵妃消气,毕竟,她总归是许氏的亲生女儿,而且知道她们绝大多数的秘密。 人都是自私的,曲凤衍更加不例外,是以很快便定了主意,咬牙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要除掉曲灵栩,自然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且让这小贱蹄子再得意几天,以后她自会连本带息讨还回来! 曲灵栩将曲凤衍眸中雪亮的恨意看在眼里,但并没有说什么,只勾唇一笑,“妹妹果然识时务,姐姐就先祝你跟陵王殿下花好月圆,白头到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拒绝 第一百六十五章 “曲灵栩,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就算拼尽一切,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曲凤衍一双美眸紧紧瞪着曲灵栩,这话说的虽然狠厉,但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有些强弩之末的味道。 在曲凤衍愤愤而去后,云意有些不悦地撇嘴道:“主子,这二小姐当真不知好歹,要奴婢看,您就不应该帮她,由着她自生自灭去好了。” 曲凤衍自以为她在云意荷包里放药丸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这种‘拙劣’的手法如何逃的过曲灵栩的法眼,换句话说,是逃不过医生系统强大的警示装置,早就无所遁形了。 只是……曲灵栩发扬了中华传统文化中最最重要的优良传统……看破不说破而已。 曲灵栩将手中那朵被自己把玩的变了形的菊花,随手放到面前的小几上,淡淡道:“一个有真本事的人,是不会逞口舌之快的,由着她去。” 如今的曲凤衍,只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而已,若不是看在她还有几分用处的份儿上,早就处理掉了。 这样的人,也配让她生气? 慕容璟正在跟围在他身边的一众世家公子说话,转头便看到曲灵栩一副淡然如菊的表情,竟比台子上摆放的各色花朵还要娇艳美好,直让他心神荡漾。 这个女子,如诗如画,又如酒如歌,风情多变到让人忍不住去探究,所以,除了他慕容璟,绝对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拥有她。 慕容璟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冷元勋冰冷的眸光,如刀锋般从他身上刮过。 众人闲适的谈论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 并不得皇上宠爱,这在宫里宫外,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见帝后竟然罕见地携手而来,不免微微有些纳罕,但转念一想又是一片了然之色,今天是皇后的千秋节嘛,皇上少不得要给她点儿面子,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许贵妃带领众人上前给帝后请了安,又亲自扶着皇上在主位坐下,方才娇俏笑道:“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宴会的场地,是臣妾特意命人布置的,您看可还合心意?” 皇上端起白玉茶盏抿了口茶,闻言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倒是皇后赞赏道:“贵妃蕙质兰心,布置的极为妥帖,本宫瞧着十分不错。” 许贵妃虽然跟皇后势同水火,但毕竟身份有别,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天衣无缝,是以立刻屈膝,谦卑道:“皇后娘娘千秋节可是后宫第一大喜事,娘娘凤体不适,臣妾自该尽心尽力为娘娘分忧,实在不敢担如此赞誉。” 许贵妃一番话说的虽然让人挑不出错儿来,但里面的隐喻皇后却是明白的,女人的生辰,特别是一个四十余岁女人的生辰,每过一次,就等于在岁月的年轮上填了一笔,预示着她比之前更加苍老,也预示着,皇上原本就不曾给过她多少的柔情蜜意,要更多地分到年轻貌美的嫔妃身上。 凤仪宫看似是后宫最尊贵的地方,让无数女人为之折腰,然而,没了帝王宠爱,再华丽的宫殿,又跟冷宫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想法闪过脑海,让皇后的情绪有些颓然,然而只不过是一瞬,很快,这些不合时宜的神色就被恰到好处的端庄笑容所掩盖,淡然道:“妹妹入宫二十年,一向勤勉奉上,实在是所有嫔妃的楷模。” 不得宠爱又怎样, 她始终是皇后,是皇上独一无二的嫡妻,不是区区妾室能够相提并论的,更何况,许贵妃还不是一样到了美人迟暮的年龄,那张脸即便保养的再得宜,皇上还有耐心看上几年? 皇后和许贵妃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笑还在继续,皇上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妻妾正在明争暗斗,待喝完茶后,淡淡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席吧。” 听到皇上的话,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皇后也不再搭理许贵妃,只吩咐宫人先把皇上喜欢的菜色摆上来,又让自己亲自调教的宫廷乐队上前演奏,一时倒也和乐,曲灵栩在现代看过许多大型歌舞晚会,话剧音乐剧电影之类的更是不计其数,对古代这种单调的娱乐形式自然不是很感兴趣,只一门心思招呼桌子上的菜,再时不时跟身边过来搭讪的世家贵女说几句话,倒也算得趣。 宫宴的流程大致都是相似的,酒宴歌舞进行的差不多,便有人提议让在场的世家公子贵女们来个才艺切磋,说是切磋,实际上就是为了让这些年轻人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帝后看着有合意的就顺便指婚,也是美事一桩。 以往这些事情,皇后并不十分关注,但这一次,她早早答应了跟曲灵栩合作,自然不会像之前那般不闻不问,待看了两三个贵女的表演后,便淡淡笑道:“皇上,刚才那位小姐的琵琶弹的真好,只是臣妾依稀记得,贵妃妹妹的外甥女,也就是镇国将军府二小姐的琵琶技艺似乎更好一些,早先几年便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誉。” 在许氏处心积虑的安排调教下,曲凤衍还不到十岁就已经美名远播,皇上自然也有所耳闻,虽然因着之前几次变故, 对曲凤衍的印象已是大打折扣,但也不至于就此完全否定她,如今听到皇后的话,便也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扬声道:“既然皇后喜欢,就让她弹奏一曲为皇后祝寿吧。” 曲凤衍原本准备的就是琵琶技艺,只是没想到皇后会主动赞誉自己,一时难免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起身上前表演,倒是许贵妃敏感地察觉到皇后或许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但一时之间又捉摸不透,只微微蹙了蹙眉,看向曲凤衍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至于曲灵栩,则借着众人沉浸在曲凤衍优美的琵琶和歌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跟皇后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品尝美味。 今天没自己什么事了,剩下的,皇后这个神助攻自然会做好,她只要乖乖做个吃瓜群众就好了。 曲凤衍的琵琶是许氏花重金请了名师,自幼严格调教的,自然比之前那个贵女精进不少,再加上她今日着意打扮的清新脱俗,眉宇之间除了天生自带的妩媚,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清纯气息,就连自幼相识的慕容璃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至于其他贪才好色的世家子弟,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只暗自惋惜对方只是一个庶女,身份不够高贵,且曲连城如今的地位又尴尬,否则娶她为妻,必定是很好的。 一曲毕,曲凤衍放下琵琶,缓缓走到玉阶前,行礼如仪,“臣女曲凤衍恭祝皇上圣体安泰,福泽万年,皇后娘娘寿诞快乐,长寿延年。” “起来吧。”皇后似乎对曲凤衍十分满意,就连眼角眉梢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只见她默默打量了曲凤衍一番,开口道:“皇上,馨月郡主早先来凤仪宫请安时,跟臣妾请求 将曲二小姐记在将军夫人名下,晋为嫡女,臣妾当时还有些许迟疑,如今见曲小姐端庄大方,举止得宜,却是觉得郡主的提议十分不错,皇上以为如何?” “哦?”皇上放下手中的金筷,侧头看了皇后一眼,正如曲灵栩之前分析的那般,皇上从盛怒中缓过神之后,虽然始终对曲连城十分不满,却不至于完全否定他的价值,如今见皇后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也不准备在这些个小事上扫了对方的兴致,只淡淡点头道:“馨月郡主体恤庶妹是好事,既然皇后也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吧。” 嫡女又如何,庶女又如何,这点儿小事,根本不值得皇上放在心上。 但是,皇上可以毫不在乎,但许贵妃却是万万不能的,俗话说‘事反常态必有妖’,皇后恨不得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出掉自己,如何会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帮自己的外甥女争取嫡女这样体面的身份,是以来不及多想,几乎下意识地反对道:“皇上,自古嫡庶尊卑有别,不可轻易更改,更何况臣妾妹妹还是戴罪之身,所以……”她稍稍停顿一下,已是敛衣跪下,郑重其事道:“臣妾认为凤衍不宜加封为嫡女,还请皇上三思。” 无论皇后有什么阴谋诡计,这应该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她不需要明白太多,只要否定就好了。 曲凤衍很清楚许贵妃会反对她嫁给慕容璃为正妃,却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竟然要断了她晋嫡女的机会,刚刚挂上笑容的脸庞不由色变,几乎下意识地低低开口道:“姨母……”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许贵妃冷冷的眼神已经扫到她身上。 可是,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绝对不可以就此放弃!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对了,曲灵栩! 她既然答应了要帮自己,就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 这样的想法,让曲凤衍仿佛在绝境中抓到了救命稻草,几乎下意识地朝曲灵栩所坐的方向望去,见状,曲灵栩微微勾了勾唇角,待将刚入口的食物咽下去,方才缓缓起身,从容优雅地走到牡丹台中央,柔柔笑道:“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能否听臣女一言?” 曲灵栩的手段,许贵妃可是见识过多次的,只见她面色一沉,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不过可惜的是,在这样的场合中,她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是以还未等她开口,皇上已是先一步道:“馨月郡主想说什么?” 这几个月,曲灵栩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房,解了京城的危局,又治好了太后的眼疾,甚至不顾个人安危前往江陵给冷元勋治伤,这一件件事加起来,让曲灵栩在皇上面前刷足了好感,皇上自然不会阻止他说话。 见皇上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曲灵栩再次福了福,一派诚恳道:“回禀皇上,许氏身为妾室,却以卑劣手段残害臣女母亲,罪不可赦,承蒙皇上眷顾,亲自审理此案,严惩了许氏,臣女便不该再有所怨怼,更不会因此迁怒无辜的二妹妹。”这般说着,曲灵栩稍稍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可是臣女这样想,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想,京城之中,三五不时就有诋毁妹妹的谣言传出,甚至说臣女容不下二妹妹,想要她的性命给母亲报仇,这无论对臣女还是对妹妹,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为了平息流言,也为了不让妹妹再背负着罪人之女的坏名声,臣女才去求皇后娘娘,将妹妹晋为嫡女,还 请皇上允准。” 毕竟许氏害死了陈氏,如果曲灵栩说自己一点儿也不记恨,皇上一定会觉得虚假,但如今她直言不讳,既夸赞了皇上圣明,又将自己不忍迁怒庶妹,却难以堵住天下悠悠止口的无奈境遇说了出来,众人信服的同时,无不感叹曲灵栩这个长姐如母亲一般周到细致,对这个唯一的妹妹疼爱有加,相比之下,许贵妃虽然话说的大义凌然,可难免刻薄了些,恐怕是担心这个戴罪妹妹所生的女儿会连累了自己。 察觉到众人渐渐变得异样的目光,许贵妃只觉得一阵气结,偏偏又没有办法出言责备,只似笑非笑道:“馨月郡主如此为凤衍着想,实在难得的很,这么说,前段时间传言郡主将凤衍关在阁院中忍饥挨饿之事,都是谣传了?” “竟然有这种谣言?”曲灵栩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一片诧异地看向曲凤衍,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妹妹,姐姐我可曾如此苛待你了?” 哼,这种时候,她就不信曲凤衍敢把真相说出来。 想起那两日吃青菜糙米的苦楚,曲凤衍就觉得肠胃一阵翻涌,恨不得将真相全部说出来,然而今日能不能摆脱‘庶出’这两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字眼,全在曲灵栩一念之间,是以再大的委屈都必须咬牙忍下来,连连摇头道:“姐姐一向疼爱凤衍,就连皇上赐下的两匹蜀锦,都分给凤衍一匹,又如何会在饮食起居上有所苛待,实在是外面许多人唯恐天下不乱,以讹传讹了。” 曲灵栩到底有没有苛待曲凤衍,旁人不知,许贵妃却是一清二楚,见曲凤衍一本正经地会说八道,气的她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但碍于不能发作,只冷冷地瞪了曲凤衍一 眼,逼的曲凤衍把头埋的更低,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看着许贵妃颓败的模样,皇后只觉得越发神清气爽,侧身笑盈盈道:“皇上,馨月郡主疼爱幼妹之心,实在让臣妾感动,正如郡主所言,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不如就应允郡主的请求,晋曲二小姐为嫡次女吧。” 曲灵栩一番得宜的应答,让皇上很是满意,只见他抚着胡子稍稍思索片刻,点头道:“女眷之事,就由皇后全权处理吧。” “臣妾多谢皇上。”如此说着,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曲灵栩一眼,曲灵栩会意,立刻拉着曲凤衍跪下,叩首道:“臣女姐妹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快起来吧。”皇后抬手示意一下,欧阳姑姑立刻上前,亲手把曲灵栩扶起来,笑盈盈道:“奴婢恭喜郡主,恭喜二小姐。” 曲灵栩不动声色地借着两人双手交错的机会,将手上的白玉镯子推到欧阳姑姑手腕上,淡淡笑道:“多谢姑姑吉言。” 欧阳姑姑是皇后的贴身心腹,曲灵栩厚赏于她,就等于是承了皇后的情。 “郡主客气了。”欧阳姑姑是聪明人,也不多说什么,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曲灵栩和欧阳姑姑说话的时候,皇后却是招手将曲凤衍唤到跟前,待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淡淡笑道:“曲二小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琴棋书画方向亦各有所成,之前不过是碍于身份所限,才迟迟没能跟二皇子喜结连理,如今既然成了嫡女,便也不再有这层牵绊,皇上不若成全了她们,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皇后此言一出,许贵妃和慕容璃皆忍不住神色大变,就连坐在次席上的崔雅琳也忍不 住深深蹙眉,连手中的银筷什么时候掉落到地上都不晓得。 也是,适才那般情状,所有人都认定了她才是未来的陵王妃,可如今听皇后的意思,竟是要抬举曲凤衍,如果真是那样,她只能屈居人下成为侧妃,又或者另嫁他人。但是,一个被陵王择选过的女子,即便身份尊贵,也会大打折扣,势必没有机会再成为太子及各位亲贵皇子王爷们的正妃。 所以,崔雅琳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一点儿都不奇怪。 当然,无论崔雅琳如何紧张气愤,许贵妃母子的情绪都会比她激动百倍前辈,这一刻,慕容璃终于知道曲灵栩之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意味着什么,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起身拒绝,然而,他虽然气愤,却没有因此失去理智,皇上尚未开口,答应不答应尚是未知之数,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他冒失地冲出去,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这般想着,慕容璃握着酒杯的手虽然凸现出道道青筋,但到底忍住没有站起来。 慕容璃不开口无疑是正确的决定,但许贵妃却万万不能视而不见,她银牙暗咬,好不容易稳住情绪,淡然轻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璃儿跟凤衍是表兄妹,幼时走动的多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那些个关于两个孩子婚事的说法,也不过是传言罢了,臣妾从未有过这等想法。” “是么?”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许贵妃一眼,悠悠道:“本宫可是记得前几个月京城闹瘟疫之时,皇上曾答应过妹妹,只要许神医解了京城的困境,就将许氏扶正,那时候,还提过联姻一事,这才短短几个月,妹妹就不记得了么?” 当时许贵妃的确有此打算,所以在皇上面前 隐约提了一两句,这等细枝末节,原本不应该有别人知晓,但皇后自有耳目灵通,如今更不可能放过这个提及旧事的机会。 而且,为保万全,在来牡丹台之前,皇后就旁敲侧击地征求过皇上的意见,皇上并未表示出反对,这才让皇后的底气更足了些。 许贵妃怎么都没想到,皇后竟然在这个时候跟曲灵栩联手摆了自己一道,而且很明显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所以,即便聪慧如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应对之法,只用一双如水秋眸,楚楚可怜地看向皇上,“皇上,璃儿的婚事原本就在商议之中,也未曾定下来过,臣妾瞧着工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崔雅琳举止得体,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正想着向皇上求个恩旨赐婚呢,不知皇上您……答不答应呢?” 说这话时,许贵妃的目光时不时地在曲凤衍身上瞥过,希望她主动提出自己配不上慕容璃,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地回绝掉皇后不怀好意的提议,可是曲凤衍似乎被这接二连三落到自己身上的好事吓到了,始终低着头,愣是没有看她一眼,这让许贵妃气愤异常,恨不得扇对方两巴掌。 可是气愤归气愤,事情总要解决,皇后虽然不得宠爱,但她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久,对自己这个枕边人的了解也算透彻,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皇上生性多疑,虽然对慕容璃委以重任,但这只是事急从权中的无奈之举,该有的防范却是丝毫没有松懈,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不会任由慕容璃通过联姻的方式,将手中的权利变得更大,以至最终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让他娶如今处在颓势的曲家女儿为正妃,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一百六十七章 侧妃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在皇上一秒一秒的沉默中,许贵妃的心也渐渐慌乱起来,难不成皇上准备听从皇后的意见,答应这桩听起来无比荒唐的婚事? 不,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 许贵妃实在控制不住焦灼的心情,准备再次说些什么,然而还未等她开口,皇上已是先一步道:“曲二小姐才名誉满京城,连朕也时常有所耳闻,只是以前年岁还小,多少有些浮躁,今日一见,倒也十分端庄稳重,就依皇后之见,将她赐给璃儿为正妃,既是亲上加亲,也算好事成双。” 这般说完,皇上方才把目光转到许贵妃身上,淡淡笑道:“爱妃以为朕这个安排如何?”俗话说‘君无戏言’,皇上当着皇后及所有亲贵大臣的面说出的话,跟圣旨没有什么两样,如果许贵妃这时候执意反对,无异于当众驳皇上的脸面,而惹怒皇上的后果,无疑是她承受不起的。 许贵妃浸淫宫廷多年,自然明白君恩无常的道理,所以,即便心底的恨意翻江倒海,面上依然挤出几丝不情不愿的笑意,跪下行礼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说罢,又转身看向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的慕容璃,淡淡道:“璃儿,还不快来谢恩。” 慕容璃的心情无疑比许贵妃还要糟糕,他跟曲凤衍自幼熟络,要说没有一点男女之情那必定是骗人的,可是对大部分男人来说,感情这种东西只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如果联姻能稳固势力,他自然会对曲凤衍千好万好,如若不能,对方的存在就如同哽在喉咙中的鱼骨,不吐不快。更别说,这一切都是曲灵栩事先算计好的。 想到这里,慕容璃恨不能把曲灵栩千刀万剐了, 然而,他阴冷如浸了毒的目光投过去时,后者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淡然地朝他笑了笑,口中道:“臣女祝二皇子和妹妹永结同心,白头到老。”这话落到其他人耳中,只当是祝福,但慕容璃却明白,曲灵栩这是明目壮胆地向他示威。 她的计划得逞了,而他,没有任何反驳之力。 但是,真的没有么?能跟拥有正统身份,背后势力又雄厚的太子争斗多年,慕容璃自然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只见他恭敬地上前向皇上谢了恩,随后又再次跪下,扬声道:“父皇,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父皇能否答允。” 皇上很清楚让曲凤衍做陵王正妃,是委屈了慕容璃,虽然这样能够起到很好的打压作用,但这个儿子到底是要领兵出征的,也要多少平息一下他心里的怒气,是以淡淡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璃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父皇都满足你就是了。”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慕容璃受宠若惊,再次磕了个头之后,方才正色道:“儿臣知道贸然提及此事,难免有失体统,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儿子早先便对崔小姐十分中意,这才求着母妃在父皇面前提及,还请父皇……” 皇上皇后这般连消带打的赐婚旨意,到底也算折损了工部尚书的颜面,更何况,尚书夫人清河郡君的身份还摆在那里,总不能太过轻视了去,对此,皇上心中已有决断,是以未等慕容璃把话说完,便摆手道:“你的心意,朕自然明白,既如此,朕就再下一道圣旨,将尚书嫡女崔雅琳赐予你为侧妃,回头让钦天监择选个吉日,同日成亲便是。” 听到这话,曲灵栩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皇上 真不愧是老狐狸,想起损招来,比自己厉害多了,世家大族最在意嫡庶尊卑,曲凤衍虽然晋了嫡女,可任谁都明白,这个所谓的名号只是听起来好听些罢了,实际上没有任何用处,她永远都不可能跟真正的正妻嫡女曲灵栩平起平坐,更何况曲连城打了这样大的败仗,意味着镇国将军府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相比之下,崔雅琳却是完全不同的,且不说清河郡君的皇室宗亲身份,便是工部尚书手中的权利,也远远大于许多一品重臣,让他唯一的嫡出女儿为皇子侧妃也罢了,还要屈居曲凤衍之下,任谁也会觉得憋屈,可是崔雅琳无论相貌才华还是心机手段,都远远不是曲凤衍的对手,更何况她还是许贵妃的亲外甥女,虽然许氏死了,但许神医却还健在,这也注定了许贵妃就算对曲凤衍有所不满,但也必定有所偏颇,不会向着崔雅琳。 如此,工部尚书府跟镇国将军府之间必定矛盾重重,这种情况下,他即便要给慕容璃提供帮助,也势必会有所保留,而且,工部尚书除了嫡女,还有一个极其宠爱的庶女,其外祖家的门楣虽然没有清河郡君这般高贵,却也官拜大学士,在文人心中的地位极高,如果曲灵栩没有猜错的话,待过些时日,皇上一定会将那个女子指给太子为侧妃,这样一来,工部尚书心里的天平会偏向谁,就说不定了。 高,实在是高! 在曲灵栩默默为皇上的制衡之术点赞时,工部尚书和夫人却是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极有默契地带着崔雅琳上前谢恩。他们对皇上的决定满意?好好的正妃之位转眼间变成了侧妃,任谁都不可能满意,然而,连许贵妃都不 敢违抗皇上的旨意,他们区区臣子,自然更明白闭嘴才是最聪明的决定。皇上对工部尚书夫妇的识趣非常满意,含笑点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只是璃儿出征在即,筹备婚事只怕来不及了,只等你凯旋归来,喜上加喜吧!” “儿臣多些父皇恩典!”得皇上赐婚乃是天大的荣耀,无论出于什么心理,众人都难免要上前恭贺一番,皇后更是赏下两对极为罕见的红翡如意,一时之间倒也和和睦睦,一派天家祥和之意。只是心里到底如何想的,根本不重要,这样的场合,只不过是有心人演给有心人看的一场戏罢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严格归在一个条条框框中,彼此相互提防,相互试探,相互利用,想想,真是累的很。 热闹的宫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每个人脸上都带了朦胧的醉意,淮阳侯身体不适,皇上格外体恤,早早让冷元勋陪着回府歇息了,但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即便再困倦,也要强打了精神重新整理妆容,为晚上的夜宴做准备。许贵妃忍耐了一个下午,银牙都快咬碎一地,好不容易送走了暂时要回寝殿歇息的帝后,立刻阴沉着脸让贴身女官唤曲凤衍去麟芷宫叙话。 今天这事,如果说曲凤衍没有参与其中,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许飘飘聪明一世,连皇后都奈何不得,如今却被自己认为蠢不可及的外甥女狠狠摆了一道,试问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早在打定主意要争夺慕容璃正妃之位那一刻起,曲凤衍就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既然早早有了心理准备,自然想好了应对之策,左右许贵妃不可能一怒之下,把她拖出去打死就是了。 虽然曲凤衍 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但她也很清楚自己那个姨母绝对不是好相与的,是以路上始终忐忑不安,恨不得这辈子都走不到麟芷宫。 可惜,在场的路都有尽头,做下的亏心事总是要还的,还未等曲凤衍把思绪完全理清楚,麟芷宫就已经近在眼前了,因着曲凤衍如今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麟芷宫的宫人虽然心里不屑,但却不敢如之前那般明显地露出不屑的神色,只恭恭敬敬地引了她去正殿。 到了正殿门口,侍女恭敬道:“二小姐,贵妃娘娘有过交代,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有劳姑姑了。”曲凤衍微笑着朝宫人点了点头,正要拾级而上,一抹浅蓝色的倩影突然挡到她面前。 能在麟芷宫来去自如的,除了晴雨公主还能有谁,只见她双手叉腰,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曲凤衍,好一会儿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嗤,“曲凤衍,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到一定地步了,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就凭你,也有资格做哥哥的正妃!” 晴雨公主虽然骄纵任性,但却是打心眼里佩服自己唯一的哥哥慕容璃,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就如今的曲凤衍,在她看来,连给慕容璃提鞋都不配,若不是许贵妃眼眸中的警告神色太过吓人,之前在牡丹台时,她就忍不住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自从上次在将军府差点被曲定邦毁了清白后,晴雨公主对曲凤衍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次见了她都要冷嘲热讽一番,但却从来没有这般露骨地辱骂过,曲凤衍不由变了脸色,淡漠道:“臣女是皇上御口亲赐的陵王妃,公主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跟皇上说,又何必如此出言伤人,让人听了,笑话您没有家教。”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争执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之前碍于身份有别,即便晴雨公主说出再难听的话,曲凤衍也只能咬牙忍着,但现在却是不同了,她虽然还没有嫁入陵王府,却已是慕容璃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晴雨公主的长嫂,自然不用再忍受这样的闲气。 曲凤衍以为自己的身份水涨船高了,但这也仅仅是‘她以为’而已,晴雨公主可不这么想,听到这样针锋相对的羞辱,杏目怒瞪,冷着脸向身边的宫人命令道:“都愣着做什么,曲凤衍以下犯上,冒犯本公主,给本公主狠狠掌嘴!” 宫中的掌嘴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扇耳光,而是用特制的竹片拍打受刑之人的面部,那竹片看起来小巧玲珑,但力道却极大,不过三五下,就能让人双颊肿烂,嘴角出血,如果再多打几下,连牙齿都要掉落几颗,可谓是一种十分残酷的刑罚。 晴雨公主自然可以不把曲凤衍放在眼里,但麟芷宫的下人却是不能,听到主子的命令,一众下人面面相觑,晴雨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晴儿更是小声劝慰道:“主子息怒,您不能……”话还没说完,晴儿脸上已是挨了重重一掌,“贱婢,连你也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晴雨公主性子刁蛮泼辣,打骂下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她对曲凤衍的积怨已经到了必须要爆发的程度,盛怒之下更是毫不客气。 能成为晴雨公主的贴身大丫鬟,在一众下人中,也算是极体面的存在了,如今被自家主子当着这么多小丫鬟的面掌掴,晴儿又羞又愤,也不敢再多嘴劝说什么,只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竹片,目光阴冷道:“曲二小姐,这是公主的赏赐,还请您忍忍吧。” 若不是曲凤衍惹怒了晴雨公主 ,她也不会平白受这池鱼之灾,这样想着,晴儿决定狠狠抽打曲凤衍几下,以泄心头之恨。 “本小姐是皇上亲指的陵王妃,谁敢对本小姐无礼!”曲凤衍描绘精致的美眸中迸发出蚀骨的寒意,刺的晴儿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若不是反应快些,手中的竹片都要掉到地上了。 晴雨公主深受皇上宠爱,趾高气昂惯了的,平时就连皇后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闲气,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刚才也被曲凤衍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给唬的呆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后,直接大怒,“好你个狗仗人势的贱人,竟敢在本公主面前耍威风,本公主今日就要撕烂你这张恶心的脸,倒要看看父皇能奈我何!” 急怒之中的人向来没有什么理智,更何况曲凤衍适才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晴雨公主的底线,让她只想着出气,顾不了其他了。 就在晴雨公主准备扑过去责打曲凤衍的时候,正殿朱红色的大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紧接着,许贵妃凌厉的声音传入耳中,“放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玉阶处离正殿只有一门之隔,晴雨公主又叫嚣的那样厉害,许贵妃就算堵住耳朵也能听得到,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来阻止,是想借女儿的手给曲凤衍一点儿教训,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变得这般硬气,甚至直言不讳地指出晴雨公主没有家教。 这便是把许贵妃这个做母亲的,也骂在其中了。 曲凤衍浅薄嚣张的行为,无疑是将许贵妃心中升腾的怒意推到了顶点,可是,就算再气愤,她也不能任由晴雨公主责打曲凤衍,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做写文章,就是她们不满皇上的指 婚,有意刁难了。 这样欺君罔上的罪名,无论许贵妃还是晴雨公主,都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曲凤衍如何不清楚许贵妃纵容晴雨公主欺辱自己,只是现如今,还远远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是以按捺住心中的恨意,屈膝行礼道:“凤衍给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万福金安。” 万福金安? 许贵妃心里冷笑不止,她都快被气死了,哪里还谈得上安泰,曲凤衍分明是故意的,简直太可恶!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到站在一旁愤愤不平的晴雨公主身上,冷冽开口:“一口一个贱人,哪儿有半点公主该有的端庄持重,看来本宫平日太过宽纵你了,立刻去佛堂跪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允许起来。” 细细追究起来,这件事总是晴雨公主挑衅在先,如果不罚,实在说不过去,再者,把人发落到佛堂去,实在算不得什么惩罚,毕竟没有谁会追究晴雨公主在佛堂里做些什么。 可是……自从好不容易求来的赐婚被迫无疾而终后,晴雨公主始终烦闷不乐,适才在宴会上,她原本想借着皇上给慕容璃指婚的机会,顺便提一提自己的事,然而她就算再没有脑子,也明白婚嫁这种大事不应该由自己一个女孩子主动提出,悄悄求了求许贵妃,却被对方一记寒眼瞪了回去,这会儿正是满心委屈,忍不住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不甘地撇嘴道:“母妃,明明是曲凤衍冒犯女儿在先,您为何要处罚女儿?” 难道在母妃心里,她还比不得一个身份卑贱的小贱人么? 晴雨公主虽然冒失了些,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许贵妃如何能不疼惜她,可是就算有再多的 话,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是以冷冷看了晴儿一眼,“没有听清楚本宫的话么,即刻带公主去佛堂,如果公主再出任何差错,本宫就将你们全部发落到慎行司去!” 在麟芷宫,许贵妃就是神灵一般的存在,没有任何人敢反驳她的话,晴儿忍不住浑身一抖,旋即去拉晴雨公主的衣袖,小声哀求道:“主子,咱们走吧,别在这里惹贵妃娘娘生气了。” 许贵妃一生气,后果那是相当的严重,她或许不会真的把晴雨公主怎么样,却绝不会对她们这些奴婢心慈手软。 可怜她们招谁惹谁了,竟要受这般责难痛楚。 这要换作平时,在许贵妃这般疾言厉色的训斥下,晴雨公主绝对不敢再反驳什么,可是今天她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没有发泄出来,还要受罚,心里早就失了分寸,面容扭曲地大吼道:“本公主凭什么去佛堂,要去也该让曲凤衍这个小贱人去!” 原本只要晴雨公主乖乖离开,哪怕不去佛堂,而是回了自己所住的偏殿,她羞辱曲凤衍这件事也算了了,可偏偏她不仅不识趣,还这般大声叫嚷开来,却是实打实地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原因很简单,麟芷宫虽然是许贵妃的地盘,但外围的偏殿中,却住着几个位份低微的贵人和选侍,这里动静那么大,她们必定听了个一清二楚,更别说这里原本就临近宫道,若是让那些个从此经过的嫔妃命妇听在耳中,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势必会大。大影响她的声誉以及晴雨公主的名声。 而且,她一直以为曲凤衍会开口为晴雨公主求情,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对方只垂手站在旁边,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不得不严罚。 心里既然 定了主意,许贵妃面上的凌厉之色便不自觉地加深了一层,只见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到晴雨公主身上,冷冷命令道:“来人,把公主关到佛堂,即刻起闭门思过,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得给她任何吃的!” 这便是要严罚了。 不过这样磨一磨她的性子也好,省的总是这般没有分寸,日后到了夫家,也是要吃大亏的。 晴雨公主尤自挣扎,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给强行押了下去,待她叫嚷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众人耳中时,怒气未消的许贵妃方才把目光转到曲凤衍身上,似笑非笑道:“衍儿,你自小跟晴雨一起长大,应该知道她的脾气,便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脾气,难道只有她晴雨公主有脾气,其他人都是泥巴做的,可以任由她捏圆掐扁? 曲凤衍心里冷笑不止,垂目道:“贵妃娘娘客气了,臣女卑微,如何敢生公主殿下的气,话说回来,这件事臣女也有过错,不应该跟公主顶嘴的。” 晴雨,别以为你贵为公主就有什么了不起了,且等着,我自有一千一万种办法让你声名狼藉,否则如何能消今日的怒气! 虽然曲凤衍一直低着头,许贵妃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明白对方心中一定多有不甘,考虑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也没有再追究什么,只淡淡道:“在门外站着像什么样子,随本宫进殿里坐吧。” “多谢贵妃娘娘。”曲凤衍再次屈了屈膝,方才跟在许贵妃后面进了正殿。 进入大殿后,许贵妃不动声色地看了侍从女官一眼,女官会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所有的宫人一并退了出去,并细心地把殿门关上,只留了许贵妃和曲凤衍二人在内。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平衡 第一百六十九章 曲凤衍心里就算再有一千一万个不满,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没有资格跟许贵妃相抗衡,是以待殿门关闭后,立刻敛衣跪下,低声道:“凤衍有罪,还请姨母降罪。” 对于曲凤衍的乖觉,许贵妃倒还是满意的,但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对方,直过了好久,曲凤衍才觉得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渐渐消失,紧接着耳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嗤,“你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陵王妃,本宫哪里有资格治你的罪,曲二小姐当真是太客气了。” 如果曲凤衍乖乖做一颗听话的棋子,许贵妃还考虑给她一个庶妃的位置,养在慕容璃身边罢了,却没想到这个小贱人敢暗中跟皇后和曲灵栩勾结在一起,狠狠摆了自己一道。 任何人都容不得背叛者,更何况还是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若不是曲凤衍还有些用处,那么她现在要面对的就不仅仅只是冷言冷语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许贵妃讽刺中带着温怒的话,曲凤衍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旋即叩首道:“姨母言重了,凤衍自幼得姨母爱护庇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于您,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姨母暂息雷霆之怒,听凤衍解释一二。” 既然不能跟许贵妃翻脸,那就打死都不能承认她之前就知道皇后的提议,只能把这一切都推到曲灵栩身上,左右许贵妃跟曲灵栩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总不会去找她对质就是了。 “是么?”许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曲凤衍一眼,淡淡道:“那本宫倒是好奇的很了,这样天大的好事,还有牛不喝水强摁头的道理了。” “凤衍不敢欺瞒姨 母。”曲凤衍打定主意不承认,自然要咬牙扛到底,见许贵妃没有打算自己的意思,顺势继续道:“自从上次从宫中回府,凤衍便依着姨母的吩咐去跟曲灵栩修复关系,为此甚至在蒹葭院跪了两个时辰,之后更是想尽各种办法讨她欢心,如此过了些时日,曲灵栩对我的态度便比之前好了不少,前两日,她突然提出要让我成为嫡女,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为了让娘亲无人祭奠,而我跟定邦却要祭奠陈氏,以此来折辱我们。” “所以你就答应了?”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亡母仅剩的一点儿尊严都不要了。 许氏,当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曲凤衍如何听不出许贵妃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只见她暗暗咬了咬牙,方才继续回应道:“陈氏是曲灵栩那个贱人的母亲,就是我们兄妹的杀母仇人,凤衍就算再不孝,也绝对做不出这种认贼作母的事情,自然是一口回绝了的,可是……”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中透出几丝明显的哽咽,仿佛极为伤心,“曲灵栩发现了我要在她贺礼上动手脚的秘密,以此相要挟,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答应下来,而且有了嫡女的身份,也多了一重跟她相抗衡的资本,可是她明明说的是等父亲回来再定此事,却不知什么时候跟皇后串通一气……凤衍对天发誓,指婚之事真的事先毫不知情啊!” 曲凤衍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许贵妃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却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地方,只眸光一闪,冷冷道:“既然非你所愿,适才在牡丹台,你为何不出言拒绝,别以为你那点儿小心思本宫看不出来。” 曲灵栩的确是个诡计多端的,但曲凤衍也 不是什么好货,一想起自己筹谋多日的计划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人破坏掉,许贵妃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就再次蹭蹭往上冒。 工部尚书那边,少不得还要多费心思仔细抚慰,更不能让崔雅琳在陵王府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否则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助力,怕是要变成阻力了。 曲凤衍早就料到许贵妃会有此一问,是以缓缓抬起头,大胆地对上对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诚恳道:“凤衍自幼就爱慕陵王表哥,这一点,姨母是知道的,但凤衍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根本配不上表哥,从未敢有得到正妃之位的非分之想,只盼着能以侍妾的身份陪在表哥身边就满足了,所以,当皇上颁下赐婚的旨意时,凤衍整个人都傻了,待反应过来想要推辞,却听曲灵栩在耳边低语,说皇上的旨意连姨母都反驳不得,如果我敢多说什么便是欺君之罪,我一时害怕,就……” 哼,气愤又怎样,不满又怎样,有本事你让皇上改了主意去? 正如曲凤衍所想的那般,许贵妃就算再不甘心,也知道事已至此,断然没有更改的余地,是以斟酌片刻,稍稍缓了语气,“地上凉,先起来吧。” 听到这话,曲凤衍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却忍着膝盖处传来的阵阵酸痛之意,惶恐地低头道:“凤衍不敢。” “本宫让你起来,起来就是。”许贵妃抬手虚扶了一把,待曲凤衍小心翼翼在下首的椅子上坐定后,方才继续道:“皇后为何处心积虑地要抬举你做璃儿的正妃,你心里也有数,你是本宫的亲外甥女,本宫自不会为难你,便是璃儿,也会善待于你,但本宫有本宫的底线,这陵王府中,绝对不能起一丝一毫 的波澜,明白么?” 崔雅琳性子温默,论心机,必然不是曲凤衍的对手,若是正妃还好些,偏偏只得了个侧妃之位,在这种地位和实力都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如果不警告敲打曲凤衍一番,崔雅琳在陵王府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她过的不好,尚书府跟陵王府的矛盾就会愈演愈烈。 这无疑不是许贵妃愿意看到的。 许贵妃这番话说的可谓十分直白了,见她这般明了地护着崔雅琳,曲凤衍恨的银牙咬碎了一地,但却不得不恭谨地垂目道:“姨母放心,崔小姐身份高贵,委身于凤衍之下已是十分不该,凤衍必定不会为难与她。” 那样一个看起来就十分愚蠢的女人,根本没有资格跟自己争高低,她暂且忍耐一时,日后自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她消失。 一个狠毒的念头在曲凤衍心里滋生,渐渐萌芽。 许贵妃浸淫宫廷多年,如何看不出曲凤衍眼眸中的狠戾与算计,但并未多说什么,只轻轻泯了口上好的太平猴魁,点头道:“本宫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让肖嬷嬷带你去后殿梳洗一番,随本宫出去赴宴,从今天开始,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的就是璃儿的脸面了,要谨言慎行。” “多谢姨母提点,凤衍知道了。”曲凤衍恭敬地点头答应道。 待梳妆一新的许贵妃和曲凤衍谈笑风生地出现在晚宴上时,云意忍不住蹙了蹙眉,小声道:“主子,您还真是料事如神,只是以许贵妃的脾气,如何能容忍二小姐这般明目壮胆的背叛和算计?” 在曲凤衍被许贵妃身边的人宣走时,云意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告知曲灵栩,原以为自家主子会为曲凤衍倒霉而高兴,没想到对方却只是淡淡一笑, 然后告诉她曲凤衍不会有事的。 曲凤衍虽然智商情商都远远到不了许贵妃的段位,但归根结底,她们都是唯利是图的人,这样的人首先考量的一定是利害关系。曲凤衍知道许贵妃太多的秘密,为了防止她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心里即便再恨,也不会做出太过激的行为。 至于曲凤衍,就更简单了,许贵妃不仅是她的姨母,也是她未来的婆婆,是她在京城中最牢靠的依仗,自然不会没脑子地把对方得罪死了,所以,眼前的一幕,就是最好的平衡。 这些日子在曲灵栩的着意磨砺下,云意的思维已是比之前缜密了许多,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但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点儿小聪明跟自家主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是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主子,是奴婢思虑不周了。” 见状,曲灵栩笑着拍了拍云意的手,宽慰道:“你的心思一向缜密,行事又稳重,只是还缺少些历练,急不得。” “奴婢明白,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跟在曲灵栩身边越久,云意就越是心服口服。 曲灵栩还想再鼓励云意几句,奈何许贵妃和曲凤衍已经来到近前,是以连忙迎上去,恭敬行礼道:“臣女给贵妃娘娘请安,恭喜贵妃娘娘双喜临门。” 至于是真欢喜还是真添堵,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见曲灵栩满脸堆笑,一派诚恳地看着自己,许贵妃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她敛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长长的指甲都陷进肉里去了,方才强忍住这个冲淡,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有劳郡主挂心,实在是辛苦了。” 小贱人,且让你先得意几天,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章 新招数 第一百七十章 曲灵栩如何听不出许贵妃话中的弦外之音,但她的脸色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连睫毛都没有多闪动一下,只含笑淡淡道:“贵妃娘娘客气了,晋妹妹为嫡女,只是臣女一点小小的心意罢了,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样天大的意外之喜,说起来,总归是陵王殿下和二妹妹郎才女貌,这才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成全这佳偶天成的福气呢。” 一番天衣无缝的恭维话语,落到周围几个夫人小姐耳中,都觉得曲灵栩端庄优雅,言行得体,不愧是当朝帝师的外甥女,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然而只有许贵妃知道,对方这是在暗讽自己权势不如皇后,遇到这样糟心的大事,却没有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 这个得寸进尺的小贱人,实在可恶! 原本许贵妃还想等自己冷静下来后,好好想个办法来整治曲灵栩,然而对方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行为,一点一点击溃了对方的底线,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决定就要在这个晚宴上解决曲灵栩,不留任何余地! 这般想着,许贵妃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脸上那层伪装出来的亲和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切,“郡主所言极是,璃儿得皇后娘娘看重,才有了这样的好亲事,回头本宫自是要备上厚礼去凤仪宫谢恩的。” “娘娘圣明。” 许贵妃不愿意看到曲灵栩,曲灵栩又何尝愿意时时看到对方那张毒如蛇蝎的伪善面容,再次屈膝服了一服后,带上云意离开了。 “主子,许贵妃心里原本就郁闷得很,您又何必要这样激怒她,如今咱们身在宫中,冷世子又早早回府去了,若是真有个什么意外之事,只怕会非常棘手。”待稍稍走远些 ,云意有些担忧地小声道。 见云意能听出来自己是故意激怒许贵妃的,曲灵栩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丝赞赏之色,随后方才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不错,我就是要激怒她。” 许贵妃能够跟皇后分庭抗礼多年,其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自不必说,只怕各个重臣府邸中都藏有她的眼线,以便得知更多的密辛,这些个见不得光的情报就目前来看可能没有什么用,但要到了关键时刻,却是控制一个人最好的武器。 毕竟都是凡夫俗子,谁还没有点儿见不得光的秘密呢? 她有心试探许贵妃掌握的秘密,但许贵妃跟脑子缺根弦的曲凤衍完全不同,她心思缜密,做事步步为营,想要从这样的人身上套出有用的消息来,无异于天方夜谭,所以,她才要一次又一次地激怒对方,逼着对方亮出更深更厉害的底牌来除掉自己。 这些,曲灵栩并没有跟云意讲,这丫头胆子不大,又是全心全意向着她的,如果知道她要用自己做诱饵,来引出许贵妃的杀招,只怕死活都会拉着她,不让她以身犯险的。 云意虽然不知道曲灵栩的打算,但在农庄想尽办法躲避了管家几年,让她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是以紧紧蹙着的眉头始终没有任何舒展,双手更是本能地拉住曲灵栩的衣角,近乎恳求道:“主子,咱们还是去皇后娘娘身边待着吧,不要随意走动了。” 在这宫里,哪怕只走一步路,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虽然皇后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起码就目前来讲,她对曲灵栩还没有什么恶意,有皇后的光环罩着,想来也没有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对她们做什么。 见云意汗毛倒束,一副如 临大敌的模样,曲灵栩忍俊不禁地扑哧一笑,调侃道:“瞧你紧张的,好像我马上就要上刑场了一样。” “主子,您实在太口无遮拦了,连这种大不吉利的话都说得出口。”云意没好气地横了曲灵栩一眼,待朝地上吐了三口唾沫,又念了几遍佛语后,方才瞥着嘴继续道:“主子,您也赶紧念叨念叨,去去晦气。” 曲灵栩一个受过顶级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向来是不相信封建迷信这一套的,可拗不过云意一直叨叨,便也照葫芦画瓢地念叨了几句,之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请问我可以走了么?” 老天爷,贴身丫鬟太唠叨怎么办? 她对着灯笼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带着云意进宫了。 “主子,您平时挺严肃认真的一个人,为什么到了大事上,却这样不正经呢。”云意上上下下打量了曲灵栩一遍,心里忍不住怀疑今天跟了个假主子。 “行了,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冷元勋不会让我有事的。”曲灵栩实在不想再听云意无休止地唠叨下去,没办法只好把底牌亮了出来。 都说艺高人胆大,若是没有冷元勋这个武功彪悍的助力,她还真是要稍稍收敛一些的,毕竟药物手术刀,甚至手榴弹,手枪,都仅仅只是能干掉敌人,但却无法飞檐走壁。 每次想到这里,曲灵栩都务必感叹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学会轻功,倒不是她偷懒,也不是没人肯教,只是那种功夫是最考验功底的,即便速成,这么短的时间也万万做不到。 哎,真是伤脑筋。 “冷世子?”云意惊讶地瞪大眼睛,待四处寻摸了一圈后,方才疑惑地继续道:“冷世子早就陪淮阳候爷离开了,奴婢并没有看到他再次进 宫呀。” “他一定在的。” 开玩笑,如果进宫只有走宫门一条途径,那还要一身武艺做什么用,她还在宫中,今天的情势又这般险恶,冷元勋若是能放心地在府中睡大觉,那才奇怪。 云意眼睛转了转,正要再说点儿什么,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馨月郡主,不好了!” 听到这个声音,曲灵栩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但转过头时,却是微微蹙眉低斥道:“你这个奴婢好生奇怪,本郡主好好的,哪里就不好了?” 面前的小丫鬟着一身浅蓝色宫装,一看便知是许贵妃宫中的三等丫鬟,听到曲灵栩的话,她似乎很是害怕,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怯怯道:“郡主赎罪,奴婢绝没有诅咒您的意思,是曲二小姐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 一炷香之前,曲凤衍还陪在许贵妃身边谈笑风生,这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还真是有意思的很。 曲灵栩并没有接小丫鬟的话,而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云意一眼,云意微微点头,旋即躬身扶起小丫鬟,含笑道:“这位姐姐,我们家主子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快快起来吧,只是你以后说话还是说清楚些的好,否则若冲撞了别的主子,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了。”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既教训了人,又为曲灵栩博了良善的美名,如此一来,原本还觉得曲灵栩有些不近人情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改了主意,觉得她一收一纵间,处置的十分得宜。 毕竟没有哪个当主子的,愿意让奴婢冒犯到自己头上去。 察觉到众人的神色变化,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淡淡道:“二妹妹经常入宫,对这宫中的地形也算熟 悉,应该不会走远的,你既然着急,不如回禀了贵妃娘娘,让娘娘派几个人找找就是了。” 她跟曲灵栩可不是什么感情深厚的好姐妹,如果刚知道人不见了就主动去找寻,才见鬼呢。 小丫鬟似乎早就料到曲灵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继续道:“回郡主的话,贵妃娘娘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这宫宴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如果二小姐迟迟不回来,岂不是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失仪,所以,才来告知郡主一声。” 在许贵妃看来,如今这个敏感时期,曲灵栩绝不会眼看着镇国将军府的名誉再次受损,必定会出手相助。 正如许贵妃‘所想’的那样,听到这话,曲灵栩稍稍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你可知道二妹妹突然离开所为何事?” 做戏做全套,就算曲凤衍要算计自己,也要编出一个好理由,总不能太过糊弄了才是。 听到曲灵栩的话,小丫鬟连忙回答道:“回禀郡主,适才二小姐突然发现郡主前几日赏赐给她的并蒂芍药步摇不见了,想着可能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掉落到了哪里,便说要去寻来,奴婢想要跟去帮忙,小姐说不用,结果就……不见了。” 呵呵,难怪曲凤衍前两日死皮赖脸地从库房中拿了那支步摇去,那时候她只是觉得曲凤衍贪恋这种嫡女才能佩戴的首饰,并不曾往深了想,却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掉落了曲灵栩赏赐的步摇,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了,只会认为是曲灵栩偷窥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毕竟步摇没有张嘴,不会解释自己是被人转赠了的。 如此细腻又阴毒的主意都能想的出来,可见曲凤衍这些日子在沾沾自喜之余,还是有些长进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毓秀宫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般想着,曲灵栩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淡淡道:“事不宜迟,本郡主也随你出去找找。”见云意要跟上来,她稍稍思索一下,转身道:“你不必跟着我出去,就守在这里吧,万一皇后娘娘问起来,也好有人上前应答。” 这件事明显是有阴谋的,她有能力保自己全身而退,却不敢将丝毫没有防身之力的云意带到危险的环境中去。 “主子……”云意想要说什么,但触到曲灵栩那明显不容回绝的眼神,只能将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去,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随那小丫鬟离去。 好在还有凌霄凌云在暗中保护主子,一定会没事的,云意安慰地想。 宫中的夜宴一向都摆在场地较为开阔的乾清殿,一路出了乾清殿,两侧皆是长长的宫道,此时已是夜幕十分,虽然宫道两侧早早点上了照明的油灯,但置身其中还是感觉有些阴森森的,让曲灵栩不自觉地想到前世看过的许多宫廷鬼片。 当然,见首不见尾的鬼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心,就像如今的自己这般,每往前走上一步,就离别人的算计越近。 思绪飞转,脚步也没有停下,没过多久,她们就到了一座陌生的宫殿门外,曲灵栩抬头一看,宫门上首的匾额上写着毓秀宫三个大字,由于长期没有上漆和补充金粉的原因,字迹只是隐约可见,并不清晰,不用说,这座宫殿一定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了。 小丫鬟见曲灵栩看着匾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主动解释道:“郡主,这毓秀宫是誉妃娘娘的寝宫,几年前娘娘生病过世,宫殿就空了出来,按照宫里的规矩,空置的宫殿是要由内务府重新分配给新入宫的嫔 妃们居住的,可是皇上爱重誉妃娘娘,不忍将她在宫中最后一丝痕迹抚平,所以一直空置着。” 爱重? 听到这两个字,曲灵栩几乎要冷笑出声,如果皇上当真如此在意誉妃,又怎么会让这座宫殿如此颓旧,甚至大门匾额上的漆都不命人补一下?只怕是有其他隐情。 虽然这样想,但曲灵栩对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向来没有多少好奇心,是以淡淡点头道:“走吧。”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曲凤衍。 “是。”小丫鬟答应一声,继续引曲灵栩往前走,然而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顿下来,惊讶道:“郡主您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曲灵栩侧耳一听,的确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来,正要仔细分辨一番,却见小丫鬟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宫门一侧的偏门,又惊又喜道:“郡主,您看这边的门开着,二小姐会不会进到毓秀宫去了?” 看着小丫鬟浮夸到家的演技,曲灵栩瞬间有种翻白眼的冲动,看来这许贵妃还真是让自己给气的不轻,否则以她的段位,怎么也不会找这么个经验值能力值都不在线的人来引路。 不知道该说她心太大还是信心太足。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曲灵栩一向愿意‘成人之美’,自然是要配合着对方把戏演下去,是以淡淡道:“凤衍既是出来找步摇的,如何会进到毓秀宫去,难不成步摇长了腿,会自己翻墙跑进去不成?” 小丫鬟被曲灵栩一番话噎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稍稍停顿了一下方才小声道:“郡主息怒,奴婢也只是猜测罢了,您看咱们找了一路都没有发现二小姐的身影,或许有什么特殊情况,让她临时起意进了毓秀宫,也未可知,要不 ,咱们还是进去找找吧,左右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原本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能把曲灵栩引进去,然而让小丫鬟高兴的是,曲灵栩并没有再反驳她,稍稍思索一番后,有些不耐烦地点头道:“既然是这样,咱们就进去看一圈吧。” “是。”小丫鬟心中欣喜不止,连忙上前将虚掩着的偏门推开,引了曲灵栩进去。 要知道许贵妃可是下了死命令的,让她务必要让曲灵栩进了毓秀宫,如果完不成任务,后果可想而知。 毓秀宫院落中并不像曲灵栩想象的那般伸手不见五指,还是点了几盏油灯的,曲灵栩向里走了几步,一边细心地将周围的环境熟悉了一番,一边暗中关注着小丫鬟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又走了两步后,小丫鬟突然低呼一声,紧接着蹲下来捂住自己的脚,痛苦地呻吟道:“郡主,奴婢刚才踩到石头上,崴着脚了。” 崴脚?还真是巧的很。 曲灵栩没有闲情逸致跟这么愚蠢的丫鬟斗智斗勇,只低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既然不能走,你在这里等着就是,本郡主进去看看。” “多谢郡主开恩。”那小丫鬟跪下来千恩万谢,直到曲灵栩转身离去后,方才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随后悄无声息地转身,快步离开了毓秀宫,哪里有半分脚崴的痕迹? 小丫鬟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她刚刚站起来,拐到宫殿另一侧的曲灵栩就回过头来,未等她开口,隐在暗处的凌霄便倾身而下,恭敬道:“主子,她出去把偏门锁上了,您留在这里,只怕会有危险,属下带您离开吧。” 宫中的围墙是很高,但对于凌霄这样的高手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听到 凌霄的话,曲灵栩摇了摇头,淡淡笑道:“许贵妃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把我引到这里来,说明这里一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咱们现在就走,岂不是太可惜了?” 虽说好奇害死猫,但若是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生活未免也太无趣了些,不是么? 如果许贵妃知道自己精心布置的杀局,在曲灵栩眼中,只不过是一场打发无聊时光的游戏,一定会气的吐血,然而她并不会知道,又或者,等她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主子,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您的安危是最要紧的。”凌霄稍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劝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凌霄凌云二人绝不怀疑曲灵栩的智谋和能力,只是他们身为暗卫,保护主子的安全乃第一要务,在敌人势力如此不明朗的情况下,任由曲灵栩留在这里,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就算百死也难赎其罪。 “放心吧,有你们家主子在,我绝对不会少一根头发的。”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轻笑一声,语气中已是不知不觉带了几丝撒娇的口吻,“我说的对吧,冷元勋?” 来了不现身,偏要考验考验自己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下一次,她一定装作不知道,让这个傲娇的家伙在黑暗里隐藏一辈子好了。 曲灵栩的声音并不大,但却着实把凌霄凌云吓了一跳。 什么,主子来了?主子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了,简直没有一点点风声啊! 为何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反而让主子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先发现了,这……要知道他们的武功在夜部可是排前十名的啊,要是被其他几个家伙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 伤自尊, 太伤自尊了。 且不说凌霄凌云在那里暗自伤感,见曲灵栩能这么快发现自己,冷元勋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在示意凌霄凌云退下后,伸手将曲灵栩揽入怀中,不动声色地往她身体里灌注了一些内力,无不怜惜道:“这样冷的天气,别冻着了。” 早在晚宴开始之前,曲灵栩就在身上贴了两个暖宝宝,但毕竟已经是初冬时节,这样在宫中晃荡了一大圈,身上多少带了几丝寒意,感觉到从冷元勋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温暖之余,也忍不住感叹道:“内力真是个好东西,我一定要好好学武功。” 入乡随俗,即便不能像冷元勋这般去任何地方都宛如进无人之境,起码也要能抵御一般武林高手才行,毕竟医生系统能跟在她身边多久,她自己也无法确定,总不能过分依赖现代的高科技才是。 对于学武功这件事,冷元勋是很赞成的,虽然他自认为有足够的能力护得曲灵栩平安,但随着之后的局势越来越复杂,对方要面临的危险就会越来越多,如果能以一己之力保得平安,无疑是最稳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藏私。”曲灵栩朝冷元勋娇俏一笑。 有冷元勋在身边,她顿时觉得脑中那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整个人很是踏实,这也许就是信任的力量吧,曲灵栩欣慰地想。 没有太多时间闲聊,因为他们很快就发现旁边的主殿中传来阵阵声响,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两人很默契地顺着声音的指引慢慢靠近主殿,为着不被人发现,冷元勋环抱住曲灵栩纵身从窗棂潜入殿内,又在房梁上找了个极佳的位置隐藏起来,只等一探究竟。 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主角会是谁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了来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正如他们所料的那般,正殿里果然有人,至于在做什么?孤男寡女偷偷摸摸跑到这无人之地,还能做什么呢? 冷元勋的轻功连凌霄凌云都不能轻易察觉,更何况寻常人等,因为大殿正中挂了薄薄的纱幔,曲灵栩一时看不出对方是何许人也 曲灵栩前世二十几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连男朋友都没有交过,倒不是因为她长得难看入不得男人的眼,只是那些个人跟她心里所期待的那种伴侣相差甚远,让她根本没有交往的欲望,自然也没有跟谁发生过肌肤之亲,可是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所以曲灵栩并未露出任何尴尬之色,只轻轻倚在冷元勋怀中,饶有兴趣地看着好戏。 见曲灵栩单手撑着下巴,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冷元勋只觉得既无奈又好笑,忍不住就想逗逗她,只见他随手挽起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轻笑着调侃道:“栩儿,看不出来,你对这个还挺感兴趣的。” “难得有这样现场直播的好戏,不好好看看,岂不是太可惜了。”曲灵栩调皮地眨了眨眼,随后从冷元勋手中抽出自己的头发,似笑非笑道:“别想打什么歪主意,我的银针可不会分人。” 哼,这家伙不就是调侃她对男女之事感兴趣么?感兴趣又怎样,他休想想入非非。 当然,冷元勋是正人君子,又极其爱重曲灵栩,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于礼不合的事情,最多只是逞口舌之快罢了,这一点,曲灵栩也是清楚的,可是,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一点儿都不想。 冷元勋好久没有体会过被曲灵栩威胁的感觉 了,一时之间玩兴更甚,只见她揽在曲灵栩腰上的手臂一紧,邪魅笑道:“这样啊,那不如试试?” “别闹。”曲灵栩嗔怪地瞪了冷元勋一眼 幸亏曲灵栩是从个性开放的现代穿越来的,这要换做任何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看到这般情势,一定会羞的蒙上眼睛,大喊大叫地落荒而逃。 然而,‘淡定少女’曲灵栩这会儿却是完全忽视了这春光无限的场面,只微微蹙眉思索起来,这两人到底会是谁呢? 能在宫中偷情,其中一人定是今晚来参加夜宴的人,而另一个人,应该是不能出宫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这里偷情,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嫔妃这么有本事,敢给皇上戴绿帽子。 这样的疑虑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帷帐中就传来了男人尚带着粗重喘息声的话,“雨儿,你真是老爷我的小心肝,老爷我一见了你,就把持不住啊。” 雨儿? 曲灵栩跟冷元勋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眸中看到一丝了然,他们既然早就有了控制宫城的打算,对皇上和那些个高阶嫔妃的情况自然不陌生,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新晋的婉贵嫔闺名便唤作雨儿,这个婉贵嫔原是工部尚书府邸的歌女,因色艺俱佳,被尚书夫人选中送入宫中,入宫才一年多,就一路从常在晋升为贵嫔,其得宠程度可见一斑。 既然知晓了女子是谁,那她身上那位老爷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哼,老爷你就是个骗子,你如果真喜欢妾身,当年又怎么会任由夫人把妾身送进宫。”婉贵妃婉转轻柔的声音伴着娇,吟声传了过来,直叫人闻之欲 醉。 难怪皇上和工部尚书把持不住,换做任何一个寻常男人,都是很难把持的。 所谓的红颜祸水,大概说的就是这一类女人吧。 哎,曲灵栩默默叹了口气,有些搞不清楚那婉贵嫔是怎么想的,若是个夜夜独守空房的失宠嫔妃,偷个人她还是能够理解的,可她已经这般得宠了,为何还要跟前主子藕断丝连,难道……皇上那方面不如工部尚书? 对,一定是这样的。 曲灵栩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冷元勋轻轻在曲灵栩额头上戳了一下,微微蹙眉道。 不用说什么,从表情上就能确定,曲灵栩肯定没处在正常思维中。 “轻点儿,戳傻了。”曲灵栩不满地瞪了冷元勋一眼,随即压低了声音,轻轻道:“许贵妃得宠多年,最容不下的就是新人跟自己争宠,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却没有立刻告知皇上,还真是难为她了。” 许贵妃能够引自己过来,可见这二人每次偷情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只要稍稍使点儿手段把皇上引过来,等待婉贵嫔和工部尚书的,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但她却偏偏没有这么做,当然,并不是因为她突然心慈手软,想要放这二人一马,而是想借此事,将他们牢牢收归到自己麾下。 有了这么大的把柄,崔雅琳又嫁给了慕容璃,工部尚书定会为慕容璃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呀,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否则早晚都会露出把柄,从而栽一个狠狠的跟头。 曲灵栩能够想到的,冷元勋自然也想到了,只见他稍稍勾了勾唇角,冷冷 道:“她自然是打了好算盘的,原本工部尚书就对曲凤衍截了崔雅琳的正妃之位十分不满,她把你引到这里,让你撞破这番偷情的勾当,一旦被发现了,他们一定会立刻除掉你,永绝后患,这样一来,你死了,许贵妃手上的把柄也多了一个,这样一箭双雕的计策,何乐而不为呢?” 好吧,单纯从套路上来讲,许贵妃这个计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错就错在太过轻敌,她一直以为曲灵栩身边只跟着云意一个丫鬟,丝毫没有察觉到凌霄凌云的存在,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冷元勋这个一个变数,所以注定要一败涂地。 “难为她请我们看了这样一场好戏,我们是不是应该回报点儿什么呢,来而不往,可是不合礼数的。”曲灵栩深深看了冷元勋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既然许贵妃不能如愿除掉她,那就让她给对方填个堵吧,毕竟做坏事总是要承担后果的,不是么? “这是自然。”冷元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从今晚开始,这位高贵的贵妃娘娘只怕要有一段时间没空找你的麻烦了。” 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工部尚书和婉贵嫔知道他们的行踪暴露了,再留点儿蛛丝马迹,把线索引到麟芷宫去,这样一来,他们就算暂时不敢在明面上跟许贵妃撕破脸皮,也总会想方设法把对方可能掌握的证据抹杀掉,之后……便是报复了。 这根钉子姑且横在那里,早晚有彻底爆发那一天,到时候,许氏母子就多了两个强大的敌人。 实在没有比这更棒的了。 可能是压抑了太久,经过短暂的歇息后,床上的两个人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云覆雨,既然定了主意,曲灵栩也没有那个恶趣味再继续欣赏活春宫,只在冷元勋的帮助下,出了大殿。 “你放心回去吧,有凌霄凌云保护我,出不来什么叉子。”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针对自己的算计,到这时候也算拉下帷幕了,毕竟许贵妃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望着怀中精致无暇的美人儿,冷元勋心里虽然一千一万个不舍,却也清楚她说的是实情,是以恋恋不舍地抽开揽着她的胳膊,柔声道:“也好,你小心些。” “放心。”短短两个字,却将曲灵栩心中所有的想法全部表达了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是会不经意说出‘放心’这两个字,或许这世上原本就有那样一个人,让你可以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放到他那里,从此不再惧怕伤害。 跟冷元勋告别后,曲灵栩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缓缓朝乾清殿走去,因为离开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帝后圣驾还未到来,倒是云意忧心忡忡地站在靠近殿门的位置,不住地向外观望着,待看到曲灵栩的身影后,连忙冲上前来抓住曲灵栩的手,用带着几丝哽咽的声音急急道:“主子,您怎么去了那么久,奴婢担心死了。” 曲灵栩能够理解云意的心情,是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曲凤衍回来了么?” “回来了,主子走了没多久,二小姐就回来了,奴婢出去找您,但没有人指引,根本辨不清方向,只好守在这里等着。”这般说着,云意缓了口气,继续道:“奴婢想着如果您再不回来,就只好禀明皇后娘娘,让娘娘派人去找您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隐瞒 第一百七十三章 曲灵栩想要简单给云意解释几句,但考虑到此处人多耳杂,便也只是淡淡道:“我没事,咱们进去吧。” “是。”云意答应一声,跟在曲灵栩身后进了大殿。 因着帝后还未到,乾清殿中的气氛还算轻松,各家命妇贵女们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男子们则聚在另一处,谈论着诗词歌赋及最近京中发生的新鲜事儿。 这些人当中,以许贵妃的地位最高,慕容璃又是皇上面前最得脸的皇子,自然被许多嫔妃命妇簇拥在中间,刚被赐婚的曲凤衍和崔雅琳,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受尽了逢迎赞美。 曲凤衍正沉醉在这种美梦成真的愉悦感觉中,无意中一回头,却见曲灵栩施施然从门外踱步而来,一身浅蓝色蜀锦衣衫配上晶莹剔透的白玉步摇,简单清雅,置身于一众浓妆艳抹的世家贵女中,生生脱颖而出。 ‘此曲只应天上有’这句话或许还有第二种解释,殿中许多贵公子如是想。 殿中引起的骚动虽然不是太过明显,但微妙的气氛转变还是第一时间引起了许贵妃的注意,是以也抬起头来一探究竟,然而,当她看到曲灵栩那张言笑晏晏的精巧面容时,脸上灿烂的笑容如同遇到数九寒天的冰峰,几乎瞬间凝固住。 一炷香之前,丫鬟明明说把这小贱人锁在毓秀宫里了,她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念头在许贵妃脑海中轮番闪过,她御下极严,丫鬟绝对不敢阳奉阴违,做出吃里扒外的勾当,那么……直到这一刻,许贵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被她忽略许久的问题,是的,自从上一次曲灵栩逃过她的算计,让许汐儿取而代之的时候,她就应该 明白,这个小贱人不是一个人入宫的,她身边一直都有高手保护! 这么重要的细节,为什么会被自己忽略了那么久,当真是百密一疏!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依着时间推算,曲灵栩应该没有去到正殿,也没有发现那对狗男女的奸情,否则日后只怕还有更大的麻烦! 容不得许贵妃再多想什么,因为曲灵栩已是来到近前,用带着嗔怪的目光看向曲凤衍,“妹妹适才去哪里了,倒让姐姐我好找。” 自曲灵栩出现在视线里那一刻,曲凤衍就知道这次的计划又失败了,心里正恨的翻江倒海,然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得不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淡淡道:“劳烦姐姐挂念,妹妹早先发现发髻上的步摇不见了,就出去寻找,可惜怎么都没有找到,只好先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仿佛还是有些担心,只见她上前一步,像是变戏法那般从袖中掏出一支精致的步摇,抬手插到曲凤衍鬓边,并趁机在其耳边低语道:“妹妹以后可要仔细把东西收好了,丢一支步摇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果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秘密,就是掉脑袋的大事了。” 曲灵栩的声音很低,话语也是轻轻柔柔的,却让曲凤衍脊背一寒,逼出一身冷汗来。 她不仅发现了那个秘密,而且完完全全把自己摘了出来! 可恶! 许贵妃虽然听不清楚曲灵栩说了什么,但看到那支步摇以及曲凤衍如死灰般的面容,便知道事情已经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她们这次,可能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贵妃娘娘为何这样看着臣女,难道臣女做错什么事情了?”曲灵栩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 着许贵妃。 曲灵栩这番突兀的话语,让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许贵妃身上,然后,就看到对方那双满是肃杀之意的秋眸像浸了毒的刀子一样,凌厉地扫在曲灵栩身上。 咦,这是? 许贵妃没料到曲灵栩会来这一手,好在她的反应并不慢,旋即便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端庄笑脸,温言道:“郡主误会了,本宫是觉得凤衍做事冒冒失失,有失大家闺秀的仪态,这才有些不悦。” 许贵妃这话明显是让曲凤衍来背锅,曲凤衍就算再不情愿也要遵从,是以连忙敛衣跪下,诚恳道:“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女日后一定更加小心谨慎。” “本宫只不过说上一句,你何必要行这么大的礼,起来吧。” “是。”曲凤衍答应一声,才要站起身来,便听到太监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这个声音,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在众人纷纷跪下行礼时,曲灵栩快速环顾一周,发现婉贵嫔和工部尚书已是各自守在自己位置前,跪拜如仪,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在毓秀宫颠鸾倒凤。 人生啊,就是处处都有‘惊喜’和‘意外’。 皇上尚不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整个人心情很是不错,一场夜宴也算是热热闹闹,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后,吃饱喝足的曲灵栩在云意的服侍下上了马车,悠哉悠哉地回了将军府,她是惬意了,但有一个人的心情却是相当糟糕,那个人便是婉贵嫔林雨儿。 林雨儿被册封为婉贵嫔后,皇上便赐了西六宫的顺昌宫给她居住,一路进了内殿,立刻有宫女端了热水进来,恭敬道:“主子累 了一天,奴婢服侍您梳洗歇息吧。” “你先下去吧,本宫这里有燕儿伺候就行。”婉贵嫔隐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握,继续道:“传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寝殿,否则全部打发到辛者库做苦役去。” 婉贵嫔如此凌厉的话语让宫女很是意外,但却明白主子的事情不是她该过问的,只恭顺答应下来,转身出去了。 “主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待殿内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后,燕儿立刻问道。 晚宴上她就察觉到主子的情绪不太对劲,回宫这一路上,对方更是一言不发,这实在不合常理,难不成……燕儿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旋即又觉得不太可能,整个过程,她一直守在殿外,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等呀? 燕儿的问话,让婉贵嫔忍了一晚上的怒气顿时迸发出来,只见她把手中那片揉搓的不成样子的小布条狠狠掷到桌子上,冷声道:“你自己看!” 燕儿拿起布条端详了片刻,有些为难地开口道:“主子,这上面写着什么?” 这个燕儿是工部尚书特意送进宫来侍奉婉贵嫔的,是她身边第一心腹,自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但她盛怒之下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燕儿并不识字。 婉贵嫔心情烦躁,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简单解释了一番,恨声道:“许飘飘这个贱人,当真以为抓住本宫的把柄,就能把本宫握在手心里捏圆掐扁么,做梦!” 不得不说冷元勋的办事效率相当了得,趁着夜宴上菜的间隙,将一张满载着威胁的字条,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到了婉贵嫔手中,至于后面的落款,当然是许贵妃娘娘。 一听真是那个大秘密泄露了,燕儿忍不住 大惊失色,好一会儿方才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主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要赶紧告诉老爷,让……让老爷想个办法才行啊!” 嫔妃私通向来是大丑闻,一旦被发现,轻则抄家重则灭族,像燕儿这样的贴身丫鬟,更是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性,也难怪她会如此害怕。 “慌什么慌,没出息的东西。”婉贵嫔冷声低斥了一句,吓的燕儿连连跪地请罪,待让她起来后方才继续道:“本宫仔细想过了,她就算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否则你我如何还能安然站在这里。”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婉贵嫔的想法跟曲灵栩不谋而合,只是曲灵栩的格局比她要大许多,是以看问题的眼光更长远罢了。 听到婉贵嫔的话,燕儿也从之前的慌乱中渐渐回过神来,只见她稍稍停顿一下,蹙眉道:“主子的意思,许贵妃是在诈您?” 听到燕儿的话,婉贵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冷笑道:“自古‘捉奸捉双’,她没有抓到现形,就断然不敢出去到处乱讲,否则皇上只会觉得她嫉妒成性,容不得本宫得宠,所以,如果本宫现在就慌了,必然要露出更多马脚,到时候岂不是更合了她的心意。” “这个许贵妃还真是阴险狡猾的很。”燕儿撇撇嘴,脸上尽是厌恶之色,随后方才试探着道:“那以主子的意思,这件事就不告诉老爷了?” “暂时先瞒着吧,省得节外生枝。”婉贵嫔思索片刻后,淡淡道。 “可是,这……”这么大的事都要瞒着,燕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婉贵嫔美目一横,似笑非笑地看着燕儿。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失心疯”的淮阳候 林雨儿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样子,但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这一点,燕儿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自然非常清楚,见她变了口气,只觉得头皮一麻,跪下连连磕头,诚惶诚恐道:“主子息怒,奴婢万万不敢有此想法。” “既是不敢,就不要有那么多问题,老爷那边,等找到合适的机会,本宫自会有说法。”林雨儿对自己的威慑力十分满意,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有了刚才那番言语,燕儿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连连点头答应。 林雨儿并没有立刻叫燕儿起来,只用审视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直到确定对方不敢多言,方才淡淡到:“本宫乏了,伺候本宫梳妆吧。” 听到这话,燕儿简直如临大赦,答应一声后,连忙转身去打水,顺便……擦掉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 其实工部尚书把燕儿指派进宫伺候林雨儿的时候,她心里是非常不屑的,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两人都是丫鬟出身,一个摇身一变成了嫔妃,而另一个却要继续做使唤丫鬟,任谁都不会高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燕儿对这个之前百般看不起的主子却越来越敬畏,因为对方杀伐果决,心智更是缜密细致,这一切,都高出她太多太多。 至于一个小小的歌女为什么会有这样强悍的实力,那就要从林雨儿的身世说起了。 林雨儿跟工部尚书的关系,其实还真不像曲灵栩想象的那样简单,她并非汉人,而是工部尚书去西域视察水利工程时,带回来的异族女子,因精于房中秘事,只一次就把工部尚书迷的神魂颠倒,日日想尽办法与她厮混在一起,若不是清河郡君觉得林雨儿天生长了一张狐媚脸 ,死活都不同意纳她为妾室,工部尚书又如何舍得将这样一个尤物送入宫中。 林雨儿进宫了,且凭着她的本事,一日比一日得皇上宠爱,但失了那种食髓知味的床笫之欢,工位尚书简直度日如年,为了弥补心里的空白,他连续纳了几个小妾,甚至冒着被人揭发的危险去红袖招找了头牌姑娘伺候,可惜就是再也找不到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实在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趁着皇上举行宫宴的机会,在后花园跟林雨儿痴缠在一起,这才惬意了些。 至于林雨儿为什么会甘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跟工部尚书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藕断丝连?当然不是因为真爱,究其原因,还要从她的身份说起。 她并不是寻常异域女子,而是西域隐藏着的政权组织祁山帮精心培养出来的心腹,这个帮派的人大多是几十年前被灭国的伽罗族后人,从小就被灌输了根深蒂固的仇恨思想,一心以收复旧山河为己任,然而西域新朝依附于中原夏朝,实力强大无比,如果硬碰硬,他们必然没有任何胜算,是以培养了许多美女,利用她们渗透到各个朝中大臣府邸,借此来窃取情报,必要时更是可以控制住这些大臣的心神。 不过所谓的房中秘术,一方面是因为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女子,常年用西域产的一种暖情香沐浴,久而久之,药性不仅会透过皮肤渗透到肌理,还会使女子的皮肤越发晶莹似雪,让人欲罢不能,更重要的是,她们身体里还养着一种催情蛊。 西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着世代养蛊的传统,这个催情蛊便是诸多蛊虫中的一种,其特点是需要靠第一个跟女子朝夕相处的男子血液来喂 养,血液供给越盛,蛊虫就活的越好,女子对该男子的吸引力就越强,反之,女子的容貌精神都会大减,最终受蛊虫噬心之痛惨死。 这个年代的男人及其看重女子的清白,祁山帮的长老在林雨儿体内种入蛊虫时,并未想过她会侍奉两个男人,所以蛊虫只认工部尚书的精血,为了奉养体内的蛊虫,林雨儿不得不利用一切能跟工部尚书见面的机会,来跟对方接触,甚至次数越多越好。 所以,工部尚书自认为能时不时睡到皇上的女人,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却不曾想过,自己才是被人算计着掏空身子那一个。 不过这也说得通,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且先不说林雨儿打的什么算盘,回到蒹葭院,曲灵栩虽然有些疲累,但并没有卸妆歇息,而是将最终手术方案的各个环节,再次认认真真推演了一遍,又将所有可能用到的器材装备整理到一个大的医药箱里,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些。 她从来不高估自己的水平,更不会盲目自大,这样从未尝试过的大手术,必须要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到,且制定出相应的解决办法,才能动手。 也许是老天爷格外眷顾,夜宴之后的几天,在一片风平浪静中度过,甚至一向热衷于时不时给她制造点儿“惊喜”的曲凤衍都安静了下来,半步也没有踏进蒹葭院,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反常的,但曲凤衍一心都在推演手术经过上,暂时没有心思去分析曲凤衍的心里活动,只等着对方主动出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四天后,剿灭红莲教的大军在慕容璃的率领下离开京城,大军出发前,皇上特意从宫中赶到城 门口送行,可见对这次出征的重视,得了这样大的脸面,慕容璃欣喜之余更是郑重保证,不将红莲教全部剿灭,绝不班师回朝! 好大的口气是不是? 无所谓了,左右吹牛皮又不需要什么成本。 不过慕容璃离开后,曲灵栩在京城就少了一个强大的劲敌,可以不必再分散任何精力,一心用在手术上。 值得一提的是,方博身上虽然受了多处皮肉伤,有几处伤口还很深,但这并未影响他消化曲灵栩交代下来的任务,几天下来,进步远远超出预期,这也让曲灵栩更加坚信,对方绝对是一个绝佳的学医苗子,超越自己指日可待。 手术前一日,曲灵栩特意轻车简从去到淮阳候府,经过这几日的调养,淮阳候的身子看上去有了很大的起色,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咳嗽不止。 见到曲灵栩,他还未说话,就先揖了一礼,无不感激道:“这些日子有劳郡主费心费力,实在辛苦,本侯感激不尽。” 淮阳候是长辈,曲灵栩本不该受这个礼,但对方态度恳切,她若是直接推辞,反而让其心里不安,是以稍稍避开些许,受了半礼,方才屈膝福了一福,轻笑道:“侯爷客气了,栩儿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实在。” “郡主请坐。”淮阳候对曲灵栩的进退得宜十分满意,脸上恬淡的笑容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之前冷元勋将所有秘密尽数告知曲灵栩时,他还担心了许久,甚至动过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她的念头,但如今看来,自己儿子的眼光的确很准,这个少女不仅聪慧机敏,而且举手投足之间有着难得的端庄大方之气,可堪母仪天下。 有这样的女子陪伴勋儿成就大业,他就算到了九泉 之下,也能安心了。 曲灵栩并不晓得短短片刻,淮阳候脑海中就闪过这么多念头,见对方始终以一种淡淡欣赏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当他对自己的好感多了些,是以主动开口道:“侯爷,按着要求,从今日下午开始,您便不能再进食了,还请您稍稍忍耐。” “这点儿小事自是无妨。”淮阳候丝毫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之后神色有些郑重地继续道:“郡主,本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郡主答应。” 曲灵栩跟淮阳候也算有过数面之缘,除了得知冷元勋伤重那一次,她再也没见过对方用这样的神色说话,不用猜便知他所求之事必定非同小可,是以同样郑重回应道:“侯爷请讲,只要栩儿能够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总不会是要留遗书之类的就是了,以她对淮阳候粗浅的了解,对方应该不至于这样信不过她的医术。 “郡主自然能够做到。”见曲灵栩答应,淮阳候眸光稍稍一松,沉吟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道:“郡主,本侯希望手术过程中不使用麻药。” 什么? 淮阳候这番话太过出人意料,以至于曲灵栩都忘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只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若不是淮阳候表情严肃,神色清明,一点儿都不像神志不清的样子,她真会认为对方得失心疯了。 做这么大的手术不用麻药,她该说淮阳候无知者无畏,还是……太过天真呢? 哎,跟脑回路清奇的人说话,心好累的,有木有? 片刻,曲灵栩总算控制住心里翻江倒海的吐槽欲,勉强挤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柔声解释道:“那个……侯爷……是这样的,您……可能对这个手术不太了解。”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冷世子的美色 第一百七十五章 曲灵栩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怀疑淮阳侯是不是对开胸手术……有什么误解? 又或者,是对自己的忍痛能力有什么误解。 虽然曲灵栩恰到好处地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但她心里是何想法,淮阳侯不用想也明白,是以温言笑道:“郡主一定觉得本侯失心疯了,才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 …… 看来这淮阳侯虽然想法古怪了些,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当然,这话曲灵栩只能在心里吐槽吐槽,面上却是依旧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轻声道:“侯爷说笑了,只是……这个手术要持续两个多时辰,其间既要清除您肺部上的病变组织,又要查看……”在淮阳侯疑惑的目光中,曲灵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跟一个丝毫不了解临床医学的古代人解释这么多,跟说废话没什么两样,是以话锋一转,继续道:“侯爷横刀立马多年,心智坚毅绝非常人能比,只是这个手术需要动刀的地方太多,撕心裂肺般的切肤之痛,血肉之躯者,实在难以忍受。” 就算淮阳侯天赋异禀,自带百分之几百的超强忍耐力,他身上的肌肉和神经也会不自觉地伸缩抽搐,如此一来,无疑为原本就凶险万分的手术,增加了许多发生意外的可能。 “郡主所言,本侯明白,只是这么多年,本侯一直都是在神志清明中度过的,实在不想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连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淮阳侯为人光明磊落,二十年前从先太子手中接过托孤重责后,更是日夜以恢复正统,拨乱反正为己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用一句俗话来讲,就是‘睡觉都要醒着一只眼’。 这一 刻,曲灵栩似乎突然懂得淮阳侯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了,他并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无法接受那种意识不清,如鱼肉般任人宰割的感觉。 这是他的尊严,一个配得上‘出将入相’四个字的朝廷砥柱,心底最深的执念。 虽然……还是奇怪了些,但值得尊重。 不过尊重是一回事,认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作为一个职业素养相当高的医生,曲灵栩绝对不会允许病人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正要继续规劝,一抹熟悉的声音徒然插了进来,“栩儿,你就答应父亲吧。” 答应? 答应你个大头鬼! 这家伙能不给她添乱么? 对待冷元勋,曲灵栩可不像对淮阳侯那般客气,回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见对方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个眼神。 …… 曲灵栩瞬间就明白了冷元勋的意思。 是啊,答应归答应,到时候一针全麻下去,淮阳侯很快就失去意识了,待他醒过来,自己就说一时紧张给忘了。 就算有什么其他问题也不要紧,自有冷元勋这个背锅侠扛着。 对策是有了,但态度转变的太快,难免要引起淮阳侯的怀疑,所以曲灵栩假装为难地斟酌了片刻,方才犹豫道:“不瞒侯爷说,考虑到手术的危险性,栩儿实在难以完全不用麻药,但可以采用半麻醉的方式,让您的大脑始终保持清醒的意识。” 如果淮阳侯是现代人,对开膛破肚这种治疗方式有些了解的话,曲灵栩一定会采用半麻的方式,但是现在……还是乖乖全麻比较省心。 手术由曲灵栩来做,她自然就是掌握绝对话语权的人,见其态度虽然恭敬,但语气中却透着不容反驳的神色,淮阳侯思索片刻,总算勉强 答应下来。 解决了淮阳侯的‘心理’问题,曲灵栩启动医生系统的检查功能,用把脉的方式将淮阳侯术前需要检测的各项指标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方才由冷元勋亲自护送她回府。 “你不用去别院看看手术场地么?”见曲灵栩大度地没有追究他自作主张,冷元勋的心情颇为不错。 寻常时候,曲灵栩的脾气就像一团软软的,偶尔捏一捏也不要紧,可一旦涉及到医术问题,她就像瞬间变了一个人,严谨认真,说一不二,否则一定会炸毛的。 今天,还真是个意外。 “你做事情,我很放心。” 用曲灵栩的话来说,冷元勋就是个强迫症晚期患者,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她甚至觉得,如果哪一天有兴趣拿尺子量一量,这家伙走路时抬脚的高度,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会是一模一样的,建手术室,一定也会建的超出意料的好。 “你在紧张?”冷元勋轻轻握住曲灵栩纤长的手指,覆于膝上。 曲灵栩极少有紧张的时候,但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手指就会忍不住地去抠大拇指上的丹寇,根本瞒不过他。 其实不必说什么,冷元勋也明白曲灵栩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若不是为了自己,她完全不必挑战这样棘手的病例。 见冷元勋面有愧色,十分心疼地看着她,曲灵栩就知道对方会错了自己的心意,只见她以手扶额,毫不掩饰地嘲笑道:“没想到向来聪慧缜密的冷世子,也有智商掉线的时候,可见古人说的不错,‘聪明绝顶,智慧在二楼了’。” 这么长时间,冷元勋已经习惯了曲灵栩口中时不时蹦出来的新鲜词儿,但今天这两个词儿,却还是第一次听 说。 别说,还真有些贴切。 不对,这貌似……不是什么好话。 冷元勋品味过了新词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曲灵栩是在嘲笑自己,倒也不恼,只拦腰将她禁锢在马车一角,似笑非笑道:“被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自己最近似乎蠢笨了些,不如栩儿你大方些……匀些智商给我?” 因着亲近,冷元勋跟曲灵栩见面时从不会将头发全部盘起,而是随意一拢,松散地直泻腰间,配上邪魅深邃的眼神,清雅俊逸之余,更多了几分疏狂的味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光华至美的魅惑气息。 曲灵栩定定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时之间,只觉得时间都停止了。 曲灵栩一向冷静自持,难得露出这般花痴小女儿情状,冷元勋不禁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看来以后自己要发挥优势,多用美男计才行。 然而,还未等冷元勋好好品味这难得的成就感,曲灵栩就已经恢复了寻常神色,手上一个用力,将得意洋洋的某人推开来去。 曲灵栩啊曲灵栩,活了两辈子,你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竟然还会被美色所诱惑,幸亏没有别人知道,否则……真是丢人丢到二十二世纪去了! 从刚有记忆开始,冷元勋就知道自己的相貌极其出色,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不少人‘行注目礼’,芳心暗许的贵族小姐更是不知凡几,但那些个花痴般的目光一直都让他十分厌恶,恨不能远远躲开,直到刚才他才知道,被人痴迷的感觉那样好。 太好了,简直不能再好了!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丫头也真是的,就不能多看一会儿嘛,他又没有突然变丑。 “ 口水。”冷元勋突然伸手指了指曲灵栩的嘴角。 额? 曲灵栩正为自己方才的花痴行为懊恼不已,听到冷元勋的话,更是蹭的一下羞红了脸,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去擦拭嘴角,然而手刚抬到半空中,就看到某个诡计得逞的男人,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冷元勋!”曲灵栩恼羞成怒,拎起拳头就锤了过去,却被冷元勋顺势揽入怀中。 “你……” 说来也奇怪,原本一肚子火气没发泄出来,但看到冷元勋那张帅脸的时候,脑子还是会下意识地空掉半拍,什么都忘了! 美男,美男,一见美男误终身,说的大概就是她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长一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实在是……妖孽啊! 玩闹片刻,只是为了让曲灵栩放松些,所以冷元勋并未再有什么举动,只静静等对方从窘迫中平静下来,方才问道:“你可是觉得有人会趁父亲做手术的机会,动什么手脚?” “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我并没有完全保密,皇后和许贵妃那边,想来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我最担心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陈秀城。” 陈秀城既然能通过鱼把想要传递的消息送入宫中,就证明这京城中必定有他不少眼线,他跟冷元勋在江陵那一点小冲突,也算不得什么过节,是以寻仇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既然跟冷元勋交过手,就该清楚对方绝不是曲连城,慕容璃之辈,而是有足够的实力跟他相抗衡。 未雨绸缪,她相信陈秀城也是明白的。 其实不止陈秀城,任何人都不会放着一个,早晚会跟自己对上的强大劲敌而不理,而要对冷元勋动手,挑选淮阳侯做手术的时机,无疑最合适不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手术成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曲灵栩的担忧无疑是有道理的,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几天前夜部的暗卫就查清楚了红莲教潜入京中几批探子的落脚之地,如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只要时机一到,便能将其一网打尽。 其实这些个无名小卒并不值得冷元勋耗费太多精力,他真正担心的是陈秀城,虽然并未发现任何与其有关的踪迹,但这些日子,冷元勋总觉得对方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默默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对峙。 虽然有些担忧,但为了不让曲灵栩思虑太多,冷元勋并没有将心里的顾虑说出来,只承诺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如此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将军府,回到蒹葭院,曲灵栩并未再做什么脑力劳动,用了一顿美味的晚膳,早早就梳洗歇着了。 一个人独立完成难度系数四颗星的大手术,不仅需要精湛的技术,更需要足够的体力,否则,手术还没做完,她自己先累倒了。 夜缓缓而过,第二天,曲灵栩早早起床,待用过早膳后,将准备好的器具仔细装到特制的金丝楠木药箱中,方才坐上马车直奔别院,她要先接了方博,然后一起去跟冷元勋汇合。 曲灵栩到的时候,方博已是在云心的陪伴下早早等在门口,待行过礼后,恭敬道:“郡主请先行,小民随后就是。” 随后? 曲灵栩微微蹙了蹙眉,正要问什么,云心已是先一步笑呵呵道:“主子有所不知,今日一大早,冷世子就派了马车来接方公子,公子想着总要跟主子知会一声才好出发,所以坚持要等着。” 额? 曲灵栩稍稍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方博是她的心腹,她一定会将其带在身边,相比之下,马车里的空间并不大 ,虽然明知道方博不会打自己的主意,但冷元勋还是不会允许一个陌生的男人跟自己同处一室。 谁说马车里只有她跟方博?明明还有云意和云心的,好不好? 真是个傲娇敏感又小心眼儿的家伙! 默默地无语望了望天,曲灵栩点头道:“好。” 那什么,不跟醋坛子一般见识。 如此,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别院所在的胡同,待马车扬起的尘土渐渐落地后,藏在角落里的白衣男子方才缓缓走了出来,他黑眸中深不见底的目光淡淡从车辙上划过,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些,曲灵栩自是不知晓,一路到了别院,守在门口的清扬立刻上前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属下给郡主请安,郡主里面请。” “嗯。”曲灵栩点点头,示意云意把药箱交到清扬手中,一行人缓步进了别院,虽说同样是别院,但淮阳候府的地位比将军府高了两个级别,这别院的规格自然也不能同言而语,三进的精巧院落,虽然是最平常的黑白色调,但院中遍植名贵花草,几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更是精巧大气,小桥流水,廊腰缦回,处处透着洗尽铅华后的尊贵大气。 如此过了大约一刻钟,总算到了主院,一踏进院子,曲灵栩就被眼前这座‘精致’的手术室闪到了眼。 不不不,说是‘手术室’简直太谦虚了,这……这简直就是一座缩小版的木质宫殿嘛! 因曲灵栩交代过手术室不可搭在室内,且对光线和密封度的要求极高,所以,房间四个墙面全部都是用完整的金丝楠木建成的,因这个年代并没有像玻璃那般透明度极好的材料,曲灵栩原本打算将房顶全部密封住,多用移动电源灯照明,没想到冷元勋竟另辟 蹊径,用打磨的轻薄光滑的琉璃封顶,甚至还没忘了留出两个精致的琉璃小窗户,甚至图纸上只画了一间的手术室,也被他细心地隔出一个内室,内室里竟摆了一张小床,想是特意留给她休息用的。 总之,一切都超乎预料的好,好到手术结束后,她都不忍心把这里拆了。 清扬见曲灵栩始终一言不发,有些忐忑地问道:“郡主,主子吩咐过了,若您觉得这里有任何不妥之处,只管跟属下说。” “没有,都挺好的。”这般说了一句,曲灵栩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觉蹙眉道:“你家主子去哪里了?” 适才冷元勋没有亲自出门迎接她,她还以为对方陪在淮阳候身边,但听清扬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听到曲灵栩的话,清扬恭敬道:“回禀郡主,夜部那边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主子亲自去处理,不过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这般说着,他抬头看了曲灵栩一眼,继续问道:“老爷一早就过来了,现在在里屋休息,您是等主子来了再开始手术,还是现在就开始?” 跟在冷元勋身边久了,清扬也渐渐习惯了“手术”这个陌生的词儿。 为着安全期间,别院里三层外三层布满了侍卫,更别说还有夜部的暗卫隐在各处,只要不是一心找死,想必没有人会选择在别院动手,曲灵栩稍稍斟酌片刻,淡淡道:“带我去见侯爷吧。” 早点开始早点结束,省得夜长梦多。 淮阳候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然知道这个即将到来的手术异常凶险,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畏惧之色,十分配合地换好在他看来造型十分独特的病号服,随曲灵栩走进手术室。 因着曲灵栩之前的吩咐,待她再次回到手术室 时,方博已经把需要准备的基础性物品分类摆放整齐。 想着承诺过却不能兑现的半麻醉,曲灵栩心里稍稍有些愧疚,但还是淡淡笑道:“侯爷,一会儿麻药产生作用后,您可能会短暂地失去意识,不过只是一小会儿,您只当睡一觉好了。”说罢,不等淮阳候点头答应,麻药已经注射到了对方身体里。 整个动作快准狠,绝无任何拖泥带水之处,一旁的方博看的目瞪口呆,却不敢随便问什么,只全神贯注地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待淮阳候完全进入麻醉状态后,曲灵栩方才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是以看向方博道:“去告诉清扬,除了冷元勋,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手术室百米之内。” 她接下来要用到的可是二十二世纪最先进的医疗器械,若是不小心被谁看到了,还不得把她当成怪物史莱克?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要全身灌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只是……古代没有办法安装水龙头,洗手实在不方便。 这个念头只在曲灵栩脑海中闪了一秒,就被她摇头否决了,算了,还是别有太多要求的好,否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做好一切准备,曲灵栩正式进入手术状态,其实并不是所有中晚期肺癌患者都有手术的机会,好在淮阳候常年习武,身体底子比一般人康健许多,才有这样的机会,而且更让曲灵栩惊叹的是,淮阳候的肺部病变面积虽然很大,但却并未对近旁的器官造成很大的影响,也就是说,癌细胞转移的面积并不大,起码以曲灵栩的医术,还是有把握控制住的。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今天这次手术的主要目的,就是将发生病变的肺叶全部切除,所谓‘艺高人胆大’, 曲灵栩虽然从未做过跟癌症有关的手术,但她并不拘泥于传统观念的限制,只根据淮阳候的身体状况,对之前指定的手术方案做出细微的调整,再加上方博的协助,整个过程也算十分顺利。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提前抽了冷元勋600CC的血作为储备血源,可随着手术的深入,这些血液渐渐不能满足需求,却不知那个家伙回没回来。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比淮阳候手术还要紧? 怀疑归怀疑,但曲灵栩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只吩咐方博出去询问一番,好在这时候冷元勋已经赶回来了,曲灵栩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踏实下来,让方博按照自己的吩咐又抽了冷元勋200CC血液备用。 从开始到现在,方博始终处在惊讶的状态中,他自幼学习医术,自问并不算孤陋寡闻,但曲灵栩身边常用的这些器具,除了手术刀之外,其他的他一个都没有见过,比如说输血,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儿子的血还能输到父亲身体里,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方博并不知道输血这种事情并不适用于父子之间,相反,直系血缘关系是不能相互输血的,只有非直系亲属且血型一致才可以救命,否则,只怕已经惊掉下巴了。 冷元勋虽然很想知道手术室里的情况,曲灵栩也并没有说不让他进去,但他还是始终守在门外,不愿多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压力。 在这样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曲灵栩完成手术,又将创伤部位的淤血清理干净,方才拿起准备好的针,仔细将伤口缝合好。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舒了口气,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术服已经被冷汗浸透,那样子,就像刚从河里出来一般。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开个火锅店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之前全神贯注的时候尚未觉得,这会儿精神松弛下来,曲灵栩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全部被抽干,膝盖以下的部位更是麻木到几乎没有知觉。 正如之前说的那般,做手术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更何况还是在没有任何助理协助,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的情况下,独自完成肺叶切除手术。也亏得曲灵栩前世二十几年一门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才打下了这样扎实的基础。 “郡主,您还好么?”见曲灵栩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扶着手术台边的支架,方博下意识地就要去扶她,但随着冷元勋那张冰冷的面孔闪过脑海,他只能硬生生止了这个冲动,只一脸担忧地看着曲灵栩。 曲灵栩累的实在不想说话,但又不想让方博担忧,只得咬了咬同样惨白的嘴唇,轻声道:“没关系,我自己缓一会儿就好了。” 如此说着,曲灵栩勉强支撑着沉重的身子站直,想要到外间的床上休息一下,还未等挪步,手臂已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打横抱起,转身向外走去。 感受到冷元勋身上熟悉的味道,曲灵栩心安之余只觉得更加困倦,但强烈的责任感还是让她强打住精神,轻轻扯着冷元勋的袖子,小声道:“侯爷的脉象虽然平稳,但这会儿还处在危险期,我必须守在这里的。” 倒不是不可以稍稍休息一下,但休息也要在手术室里才行,否则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方博绝对应付不来。 “不会走远。”冷元勋抱着曲灵栩的力道稍稍加深了些,那样子,生怕自己一个不防,怀里的人儿就会跳下去。 想着冷元勋应该是要带自己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曲灵栩又拽了他一下, “让人把燕窝粥端到外间,我在这里吃就好。” 在外科医生圈子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或者说是常识,做大手术前后,都不会吃太多东西,因为饱腹感太强容易困倦,更别说如今只有她一个医生。 “不行。”冷元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曲灵栩的要求,转头淡淡看向方博,“你守在这里,有任何问题及时禀告。” 医理这种东西应该是一通百通的,方博既然能入了曲灵栩的眼,又全程跟了手术,守上一会儿,应该无妨。 父亲的性命很重要,但也不能把媳妇累死了,不是么? 冷元勋这个想法虽然稍稍夸张了些,但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年,曲灵栩在许氏母女明里暗里的折磨下,身体十分虚弱,能在那样厉害的瘟疫中逃得性命已是难得,这三个月来,虽然在饮食上多番调养,无奈劳心劳力的地方实在太多,又经历了母亲惨死的变故,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绝不会让曲灵栩透支身体来做这么长时间的手术。 曲灵栩这几个小时做了多少事情,方博是亲眼所见的,自然也很担忧她的身体状况,听冷元勋这般说,立刻拱手道:“请郡主和世子爷放心,小民一定好生照看侯爷,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你听到了?用人不疑。”冷元勋浅笑一声,抱着曲灵栩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原以为出了手术室,冷元勋就会放她下来,毕竟他们从未在公众场合有过于亲密的行为,可是一连走出数米,对方竟半点儿放手的意思都没有,曲灵栩忍不住羞红了脸,有些着急地低语道:“冷元勋,你快放我下来。” 这院子里到处都是侍卫,冷元勋这般抱着她招摇过市,实在是于礼不合,虽然她一 个现代人不在意这些个条条框框,但好歹这一世,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呀! “不放。”想起曲灵栩适才吃力的模样,冷元勋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不住地敲打着,痛的厉害。 “你赶紧放我下来,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曲灵栩美目一横,含羞带怒地瞪着冷元勋。 见怀中娇弱的可人儿瞬间变成小野猫,冷元勋勾了勾唇,邪魅笑道:“你可以再喊大声点,那样,他们就都听到了。” 淮阳侯府虽然比不得皇宫大内,但侍卫们也都是极有规矩的,如何敢胡乱往主子身上瞟,至于清扬,左右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曲灵栩下意识地侧头往四周一看,果然见那一排排的侍卫都低着头,而且,头都快低到地底下去了。 所以……这些人肯定什么都看到了,只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罢了…… 曲灵栩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挣扎。 哎,闺誉什么的,跟她是没有什么缘分了。 一路被冷元勋抱着进了正厅,饭菜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因为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结束,从正午开始,冷元勋就让小厨房每过半个时辰准备一次膳食,以确保曲灵栩随时都可以吃到热乎的饭菜。 曲灵栩向来喜欢吃辣,对粉蒸排骨,辣子鸡之类的菜式更是毫无抗拒之力,为此,冷元勋特意出了大价钱,将蜀中最有名的酒楼掌勺厨师聘入将军府,专门负责曲灵栩的饮食。 看了看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曲灵栩就知道这几道主菜定出自那个名厨之手,心里不由感念冷元勋的细心,她原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冷元勋自幼学习礼仪规 矩,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般优雅顺畅,甚至两根银筷碰触盘沿,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再看曲灵栩,虽然算不上狼吞虎咽,但这吃相也绝对不忍直视,眼见光滑的银筷夹不起来大块排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手拿着啃。 哎,可惜没有从医生系统中拿几个一次性手套出来,否则就不用沾这一手油腻了。 随侍在一旁的云意和云心,看着自家主子旁若无人啃排骨的样子,不约而同地抬手摸了摸额头。 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主子常说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吃货。 看来主子对自己的认知还真是相当准确。 冷元勋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在他旁边这样吃东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连人带桌子一起扔出去,但这一切发生在曲灵栩身上,他不仅没有任何嫌弃,反而越看越觉得可爱。 “来,把粥喝了。”担心曲灵栩吃太多辣椒会伤到胃,冷元勋特意准备了温补养胃的金丝血燕粥。 “嗯。”曲灵栩两只眼睛牢牢定在面前的排骨上,连头也没抬,只伸出油渍麻花的手,端起描着精致牡丹花纹的瓷盏送到嘴边。 连勺子都省了。 …… 云意云心对视一眼,默契地向后退了几步,否则……她们真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粥熬的太稠了。”曲灵栩微微蹙了蹙眉,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混不清道:“能来杯茶么?” 这个年代的人,向来没有在吃饭过程中喝茶的习惯,见曲灵栩提出要求,冷元勋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沏了一杯西湖龙井端到曲灵栩身边,又替她把鬓边散落的碎发梳理整齐,终究还是忍不住笑道:“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对医生 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曲灵栩虽然吃的很快,却并没有忘了自己一会儿的任务,是以到了八分饱便放下筷子,用手帕将嘴角的油渍擦干净,然后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好了,我又满血复活了!” 满血复活? 这小丫头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儿? 不等冷元勋提出疑问,曲灵栩晶亮的眼眸已是落到他身上,“冷元勋,咱们开一个火锅店吧?” 火锅? 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应该是某一种菜,但到底是什么,冷元勋却是不知道。 然而,傲娇如冷元勋,会承认自己连这么简单的词语都听不懂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为什么?”不懂,自然不能随便说什么,免得贻笑大方。 曲灵栩很明白冷元勋的心理,却很配合地没有说破,只简单解释道:“就是将按照比例调配好的各种调料掺着牛油炒好,再加入适量清水,然后放置在一个平底锅中……”感觉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曲灵栩索性摆手道:“算了,等过了这阵子,我做一个火锅出来,你尝尝就知道了。” 这个年代的饮食结构相对单一,豪门贵族们所享用的东西虽然都是一等一的精品,但也仅限于煎炒蒸煮,连油炸食品都非常少见,火锅这种独特的餐饮模式,不仅新鲜感十足,而且老少皆宜,只要把店开起来,绝对宾客盈门,想不赚钱都难。 而且比开医院省时省力多了。 至于锅底,她虽然没有做过,但也知道需要哪些材料,大不了多尝试几次好了,而且……她身边不是还有一个顶级川菜厨子么? 这般想着,曲灵栩仿佛看到一大箱一大箱真金白银在朝自己招手。 真是的,这么好的商机,她怎么才想到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底的想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感慨归感慨,曲灵栩倒也没有惋惜什么,毕竟只要这单生意还没有被被人抢去,就不算晚,而且以后她还要开西餐店,西点店,粤菜馆儿之类的餐饮店,从京城到省会城市,再到三线城市,连锁经营,统一管理,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餐饮行业第一大佬,富可敌国。 对嘛,赚尽天下钱财,才是她这个现代精英女子穿越回古代的正确打开方式,否则,也太对不起老天爷让她多进化了那么多年了。 见曲灵栩自顾自地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想象中,清澈的眼眸中泛着晶亮的喜悦,冷元勋那张俊颜忍不住阴沉下来。 为什么一有银子赚,这丫头就这么开心? 他看起来就那么穷,穷到连个女人都养不起?还是银子长的比他好看? 要不是知道宫中赏赐以及各个亲贵府邸给曲灵栩送的东西,连库房都堆不下了,他真会以为这丫头缺钱缺到一定地步了呢! 冷元勋身上强大的气场不容忽视,曲灵栩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满,是以稍稍收敛了神色,然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轻柔道:“侯爷那边还需要人照看,我先过去了。” 整个手术过程中,方博始终陪在一旁,虽然男人体力好一些,但难免也有些吃不消,该换他出来吃饭休息一下。 想跑? 哪里就这么容易了? 冷元勋长臂一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已经走出两步的曲灵栩拦腰捞了回来,见状,云意和云心对视一眼,很识趣地快步走出正厅,而且贴心地把门关好。 “别闹了,我真的还有事情要忙。”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曲灵栩抬头看向冷元勋,正色道。 有些事情她可以跟冷元勋 推心置腹,但有些事情却无法说的太清楚,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考虑清楚。 “你不肯说是么?”曲灵栩眼眸中的闪烁逃避,成功地把冷元勋原本就阴沉不堪的脸色刷黑了一个层次,只见他暗暗深吸一口气,稍稍将心里的怒意压制下去,方才继续道:“你从来都没想过这辈子要跟我一起度过,你想再过几年,或是等我夺回天下后,就离开京城,去过悠闲富裕的日子,是不是?” 如果不是出于此目的,他实在无法解释曲灵栩为何会这般爱财,因为以她如今所处的位置,将来必定会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凤位,母仪天下。 谁见过哪个皇后需要自己经商赚钱? 曲灵栩虽然知道冷元勋了解她,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一针见血地戳中她心底最深的想法, 她并不习惯在冷元勋面前掩饰什么,更不想说慌,是以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 冷元勋颜值高,身份尊贵,武功好,又对她一往情深,用现代话来说,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高富帅了,无论哪个女人遇到这样的男人,都会无法自拔地陷进去,曲灵栩能得到这样一个男人的真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这一点,曲灵栩自己也是承认的,坦白说,如果冷元勋只是一个简单的侯府世子,她绝对愿意跟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可惜他不是,与众不同的身份注定了他要坐上那把龙椅,成为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九五之尊,而一旦成了皇帝,许多事情就不能依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就拿先帝来说吧,他深爱皇后,迎娶皇后时也信誓旦旦地承诺一辈子只爱一人,绝不纳嫔妃,可是身为帝王,既然享受了天下独一无二的荣光,自然也要尽 应尽的责任,在皇后迟迟生不出皇子,皇室时刻面临后继无人的危局时,他也不得不妥协退让。 而这,也是多年后那场篡权夺位之战的根源。 这是先皇的错,亦或是先皇后的错? 不,曲灵栩从不怀疑先皇对先皇后的感情,更无法将生不出几个儿子的事情归咎在先皇后身上。 如果一定要说有过错,那么错就错在他生在皇家,而她进了皇家的大门,因为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的人生要跟别人不一样,最终以悲剧收场,也只能说技不如人,怨不得其他任何。 所以,就算冷元勋对她的爱再深,哪怕以江山为聘,让她登上那个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后位,又有谁敢保证她一定可以生下儿子?而且还不止一个? 如果不能,她日后要面临的处境绝不会比先皇后好多少。当然,以她的权谋手段,就算后来进宫的女人想要算计什么,也断然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她不想在自己男人身上闻到别的女人的味道,更不想过那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 更何况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万一……万一她失宠了呢? 所以……既然得到所谓的爱情,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她宁愿从一开始就割舍掉,没有相逢的喜悦,便也没有失去的悲伤。 曲灵栩最大的优点是理智,最大的缺点恰恰也是太过理智,所以,其他人走一步可能会看两三步,但她,会看到十步,甚至一百步以外,并以此来作为决定现下言行的标准。 至于既然没想要在一起,为何还要这样帮助冷元勋,这一点,曲灵栩自己也说不清楚。 爱情这种东西,即便再理智,也没有办法完全解释的通,不是么? 曲灵栩虽然没有将自己 这番想法完全说出来,但冷元勋又不是傻子,从神态表情上就分析出了大概,不过让曲灵栩感到意外的是,冷元勋并没有发怒,甚至之前生气时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了几分,倒让曲灵栩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是何想法。 在这样的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就在曲灵栩想要主动打破沉默的时候,静坐许久的冷元勋终于开口,“栩儿,我早该想到的。” 额? 想到什么? 想到自己打算闲云野鹤去? 迎着曲灵栩疑惑的目光,冷元勋许久没有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丝带着愧疚的苦笑,“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虽然血脉相连,但他不是他的皇祖父,不会因为大臣的苦劝威胁,就放弃当初对心爱之人的许诺,他的身体他的心,这辈子都只属于曲灵栩一人,绝对由不得其他任何女人分享。 至于子嗣? 皇家血脉在精不在多,曲灵栩只要能生下一个孩子就可以了,即便生的是个女孩儿,他也会力排众议,冒天下之大不韪封女儿为皇太女,在其百年后继承皇位。 所以,曲灵栩顾虑的一切,都绝对没有发生的可能性。 曲灵栩怎么也没想到冷元勋这样骄傲的男人会主动认错,而且还把姿态放的那样低,看起来就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心脏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抚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低声道:“你不必跟我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心里的执念太深了吧。” 生在女人备受尊重的现代,有些思想已经埋在了骨子里,正如有些底线,是绝对不能迈过去的一样。 想到这里,曲灵栩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太过脆弱,未来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 ,为什么不能勇敢地接受挑战呢? 可扪心自问,她又真的真的不愿意过深宫中那种处处受拘束的日子。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自由都是她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栩儿,相信我,好不好?”冷元勋知道在诸事尚未明朗的现在,一切承诺都显得那样惨白,所以他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曲灵栩能够相信他一次。 哪怕只是这一次,也好。 曲灵栩心里乱的如丛生的杂草一般,她并不能做到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改变主意,也不想欺骗冷元勋,稍稍斟酌后,她站起身来,淡淡笑道:“不要说这个了,我先去看看侯爷。” 既然不能说开,就只能暂时逃避了,她要好好想想清楚,然后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冷元勋…… 她对冷元勋的感情每天都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加深着,如果有朝一日真要离开,必定会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但她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因为自己的力量虽然微弱,却也能让对方在夺嫡之路上走的轻松一些…… 见曲灵栩连沟通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冷元勋心底突然冒出一股邪火,几乎本能地挡在对方面前,面无表情道:“栩儿,你一定要这样对我么?” 冷元勋知道自己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跟曲灵栩说话,但这个时候,他整个脑海都被一种叫做“失去”的情绪占据着,只要想到曲灵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甚至是不辞而别,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剜去了一大块,痛的无法呼吸。 至于其他的,根本没空去想。 “冷元勋,我说了,暂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见冷元勋眼周尽是赤焰之色,曲灵栩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歉疚,或许……或许她真的错了。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以死相逼 曲灵栩之所以采取回避的方式,是不想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做出任何决定,但她这般言行举止落在冷元勋眼中,却无疑于变相拒绝。 这些日子,特别是曲灵栩为了给他争取救治时间,冒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风险绕路西岭山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她封闭的内心,原来并不是的,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也从未想过要跟他携手走过一生。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可是,如果没有曲灵栩在身边,他即便得到这万里江山,又有何意趣? 心痛,痛的无法呼吸。 “栩儿,你听清楚了,除非我死,否则决不允许你离开。”冷元勋长臂一展,紧紧把曲灵栩拥在怀中,那样子,仿佛眼前的人儿变成了悄然流逝的时间沙漏,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消失不见。 不,他不允许她离开,哪怕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曲灵栩虽然饱餐了一顿,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的,骤然被冷元勋这么大力道禁锢到怀中,只觉得要闷的窒息过去,本能地想要挣脱出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只得抬起头来,微微蹙眉道:“冷元勋,你先放开……” 后面的话,曲灵栩没有再说出来,因为四目相对间,她看清楚了冷元勋眼眸中的神色。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呢? 落寞,伤心,骄傲,执着,几种情绪反复交替,最终融聚成一抹最深的恐惧。 是的,曲灵栩在冷元勋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从未见过的情绪:恐惧。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冷元勋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哪怕被慕容璃窥探到了身世的秘密,也只是见招拆招,从容 应对,不曾有过丝毫害怕。 可是现在,他在怕,怕自己离开。 心,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那般,钝钝地疼,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曲灵栩无所适从,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冷元勋已是俯下身,紧紧吻住了曲灵栩。 冷元勋并不是第一次亲吻曲灵栩,但跟以往轻柔的举动不同,他如同侵略者那般疯狂地掠取豪夺,直到曲灵栩的气息有些不稳,方才恋恋不舍地停下动作,但他并未放手,而是打横把曲灵栩抱了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冷元勋,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曲灵栩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用着急,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冷元勋神色复杂地看了曲灵栩一眼,旋即转过头去。 他要带着曲灵栩进宫让皇上赐婚,他要她成为他的世子妃,立刻,马上! 至于皇上会不会不同意? 开玩笑,他冷元勋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妻,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哪怕那个人是皇上,也一样! 若不是顾念着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会有损曲灵栩的名声,冷元勋只怕即刻就会命人张灯结彩,就在这别院里把婚事给办了。 都说女人一生气就会情绪失控,事实证明,男人,特别是傲娇强悍又霸道的男人,一旦生气或是闹别扭,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哎。 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冷元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听到这句阴沉的话,曲灵栩还是第一时间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只见她秀眉紧蹙,脸色阴沉的如同这个季节的冰霜,素来轻柔的声音也忍不住加了一个分贝,“冷元勋,你疯了!” 是,曲灵栩相信冷元勋有足够的能力让皇上答应这 门婚事,但她前几日才在皇后面前郑重表示要为陈氏守满两年大孝,在这期间不想谈婚论嫁,这才让皇后暂时打消了让她做太子妃的想法,如果她此时嫁予冷元勋,皇后一定会因为被欺骗而恨她入骨,出手对付她的同时,自然也会处处排挤冷元勋。 虽然冷元勋并不害怕对上皇后和慕容璟,但在这样紧要的时刻,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会比上一步困难许多,贸然暴露实力并不是上策,更何况在之后的布局中,她还需要多多借助皇后的力量,才能彻底除掉许贵妃。 所以,但凡脑袋没有被门挤,没有被驴踢,都不会挑这个时候去求什么赐婚! 面对曲灵栩手脚并用地挣扎,冷元勋欣长的手臂只稍稍换了个位置,便轻松地应对下来,只面无表情地冷冷道:“你说的对,我就是疯了!” 他气疯了,被怀里这个狠心的女人气疯了。 “你要疯自己一个人疯去,不要拉上我。”曲灵栩尝试了许多次,都没能如愿从冷元勋怀中挣脱出来,但她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是以还在变换着方式,继续挣扎。 她懒得跟时不时抽风的男人一般见识! “主子……”清扬跟在冷元勋身边十余年,从未见过自家主子那张俊逸无双的脸上露出如此凶神恶煞的神情,一时受惊过度,竟像个木桩子一样在院子里呆愣了许久,直到冷元勋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主院,方才后知后觉地追了上来,小心试探着问道:“主子,您要去哪里?” “备马车。”烦躁到极点的冷元勋实在不想搭理清扬,但又不能自己去赶马车,只好耐着性子,言简意赅道。 “主子,您要去哪里?”侯爷还没醒呢,郡主应该 ……不能离开吧? 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刚问出口,清扬就后悔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倒不是他的觉悟提高的有多快,而是感受到了冷元勋杀人般的目光。 根据这么多年的经验,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只要自己敢再多说一句话,不,一个字,主子一定会一脚把他踢到夜部,而且是永远都不能回来那种。 “是。” 为了自己的小命,清扬很识时务地答应一声,然后趁冷元勋还未发火的空隙,将他毕生所学的轻功全部用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不见。 那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想在主子情绪恢复正常之前,一直都消失不见,呜呜…… 悲伤辣么大。 清扬无辜受牵连自是一肚子委屈,当事人曲灵栩的心情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趁着冷元勋跟清扬说话的空隙,曲灵栩抓住时机,张开嘴在冷元勋胳膊上用力咬了一下,想要趁着他吃力的瞬间摆脱束缚,然而对方似乎早就料到曲灵栩会来这一手,只稍稍蹙了蹙眉,旋即神色如常地淡淡道:“你喜欢咬便咬吧,一处不过瘾,还可以换个地方。” 比起他心里的痛,胳膊上这点儿痛又算的了什么。 冷元勋这副无赖模样让曲灵栩一阵气结,偏偏两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只要对方不放手,她根本不可能挣脱的掉。 但是,她必须要阻止冷元勋冲动之下不计后果的行为,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比武功,曲灵栩自然远远不是冷元勋的对手,但打不过,并不代表她没有办法,眼见人就要出了大门,她心一横,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拔下头上的凤簪,用力抵在喉间,一字一顿道:“冷元勋,你不要逼我。” 以寻常发簪的尖锐程度,也足够取人性命,更何况,这只发簪是曲灵栩着意改良的暗器,凤头和簪子连接处,插了一把小巧锋利的尖刀。 冷元勋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绝不会不在乎她的命,既然如此,她就奢侈些,用自己做一回砝码吧。 “曲灵栩!” 冷元勋瞳孔一张,眸中似有无数烈焰喷薄欲出,这个女人什么意思,宁愿一死也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么? 人一旦处于极度愤怒中,心里许多想法都会变得偏执起来,这一点,即便是冷元勋也不例外。 “放下。” “你放下我。”曲灵栩定定看着冷元勋,一字一顿道:“别妄想把簪子打掉,或者你可以试试,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下手快。” 颈部大动脉,只要一刀下去,必定血溅三尺,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曲灵栩的性命。 冷元勋了解曲灵栩的性子,知道她极其惜命,绝不会随随便便就这么死了,但是……他不敢赌那个万一。 即便,那是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万一。 他不甘心,却不得不,缓缓把曲灵栩从怀中放了下来。 “你赢了。”原来,她那样讨厌自己,宁愿以死相逼,也不要嫁给他。 不,其实曲灵栩这番所作所为的苦衷,冷元勋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他不愿意去接受这个现实,更不愿意看着曲灵栩一次次为了自己去周全,去妥协。 他宁愿她什么都不做,只无忧无虑地陪在他身边。 一生一世。 “曲灵栩,你……你走吧。”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冷元勋隐在袖子里的手攥的青筋爆现,几乎要炸裂开来,方才缓缓开口道。 他不想,也不需要她为他做什么了。 真的不需要。 第一百八十章 陈秀城现身 第一百八十章 淮阳侯虽然生命体征平稳,但毕竟还没有从麻醉中苏醒过来,曲灵栩这个主治医生如何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但曲灵栩也明白,自己适才以死相逼的行为,已经触到了冷元勋的底线,她必须给他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顺便,反省一下。 “我要回一趟手术室。”走归走,却不能置病人的安危于不顾,她要仔细给淮阳侯检查一下,再将一应注意事项跟方博交代清楚,才能离开。 冷元勋就算再生曲灵栩的气,也不至于拿淮阳侯的性命开玩笑,听到这话,他并未说什么,甚至没有再看曲灵栩一眼,只头也不回地朝主院去了,留下大门口一众不明所以的侍卫,暗自面面相觑。 要说他们来淮阳侯府的日子也不短了,还从未见过哪个人跟敢世子爷吵架,而且……貌似还吵赢了? 天啊,简直是活久见。 这般想着,侍卫们很有默契地把头埋的更低了。 主子那么傲娇的人,绝不会允许别人知道他连吵个架都能输,万一……他们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才能活的久一些。 且说云意云心从正屋退出来后,便去到旁边的厢房休息,没想到椅子还没坐热,就见冷元勋一身杀气地抱着曲灵栩匆匆往外去了,是以赶紧追了上去,只是她们的脚步比冷元勋慢了许多,这会儿才来到曲灵栩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关切道:“主子,您跟冷世子……”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刚刚还浓情蜜意,甜甜蜜蜜的两个人,为何一小会儿功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什么。”曲灵栩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径自朝手术室走去,方博一直守在淮阳侯床边,看到曲灵栩进来后, 连忙起身,“郡主。” “嗯。”曲灵栩微微点头,待检查确定淮阳侯身体各项指标都处于正常水平后,方才继续道:“侯爷差不多还要两个时辰才能苏醒,这期间,你要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至于晚上,可以让侯府的下人守着,若有什么情况,随时叫你就好。” 听到这话,方博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问道:“郡主,您要回将军府么?” 方博一直待在手术室里,是以并不知道冷元勋跟曲灵栩吵架的事。 “京城人多眼杂,我不能在这里多加逗留,侯爷,要多劳烦你了。”手术做的很成功,只要度过麻醉期,淮阳侯便不再有生命危险,至于后期调理,擅长中医的方博无疑比她更适合。独自看顾淮阳侯,对方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挑战,但同时,也是极高的信任,方博清楚自己的水平远远比不得曲灵栩,但也不至于否定自己这十几年的辛苦努力,是以郑重道,“郡主放心,小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听到方博的回答,曲灵栩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几天应该要辛苦些,我会把云心留下来陪你,有什么问题,及时让她回府通知我。” 其实曲灵栩留下云心,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多的时间跟方博接触,在她看来,这两人都对彼此有些好感,若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也是好事。 听到云心的名字,方博温和的面容上泛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红晕,随后方才拱手道:“有劳郡主费心,小民知道了。” 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好,曲灵栩转身出了手术室,看向云意道:“马车准备好了么?” “已经等在大门口了。”见曲灵栩的脸色有些惨白,云意连忙上前扶住她,主仆二人缓步出了 主院。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冷元勋的目光始终都追随在曲灵栩身上,看着眼前的倩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顿时溢满身心,他定定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冷声道:“凌清,这些日子,你们几个暗中跟在她身边,若出现任何差错,提头来见。” “主子,属下们全部去保护郡主,那您……”凌清是夜部排名第一的高手,自出师以来,从未离开过冷元勋身边,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本世子说的不够清楚么?” 感受到冷元勋阴沉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凌清只觉得芒刺在背,甚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为了防备陈秀城搞出什么幺蛾子,他今日一早特意去夜部做了周祥的安排,但还是要多派些人手保护曲灵栩,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得了冷元勋的命令,凌清几人哪里敢有片刻耽搁,连忙追寻曲灵栩去了,然而他们的速度再快,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京中世家贵族的别院,基本都建在环境相对优美,又清幽静谧的北郊,距离将军府多少有些距离,因着心情不佳,曲灵栩上了马车后一直沉默不语,自家主子不说话,云意自然也不敢多言,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上对方一眼。 马车一路飞驰着,时不时会触到坑坑洼洼的地方颠簸一下,若是在平时,曲灵栩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但如今的她,满脑子都是冷元勋适才那张黯然神伤的脸,哪里还有心思去留意这些细枝末节,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淡淡开口:“云意,到哪里了?” 曲灵栩上一世坐惯了稳定性好的汽车,对马车这种颠簸性太强的交通工具,原本就有些不适应,再加 上这会儿身心皆疲惫不堪,竟有些头晕恶心。 云意察觉出曲灵栩的不适,连忙从马车暗格的小抽屉里拿出保温杯,倒了半杯水递过去,安慰道:“主子,您再稍稍忍耐一下,算着时辰马上就到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云意随手掀开小窗上的帘子,想要看看到哪里了,然而这一看,却忍不住大惊失色,因为窗外的环境十分陌生,根本不是将军府周边,甚至不是京城中心! “主子,车夫好像走错路了!”这般说了一句,云意掀开帘子,急急斥责道:“你是怎么回事,赶了那么多年的马车,竟连路都不认得了么!” 要是寻常时候也罢了,但这会儿曲灵栩的身体十分不适,如何经受的起超负荷的颠簸,真是气死她了! “这位姐姐,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气大伤肝。”车夫不仅没有认错,反而不紧不慢道。 “你……”云意作为曲灵栩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在将军府一众下人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就连管家见到她都客客气气的,如今却被一个犯了错的三等车夫顶撞,心里自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你走错路还有理了是不是,主子身子很不舒服,若在车上颠簸出个好歹来,你……” “云意。”曲灵栩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胃里的不适压下去,待坐直身子后,似笑非笑道:“陈教主,幸会。” 如果到这个时候,她还察觉不到有问题,干脆找根面条一脖子吊死算了。 曲灵栩这番突兀的话,让云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主子,您……” 陈教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陈秀城? 他在哪里? 曲灵栩话音未落,奔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车夫缓缓转身 ,待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后,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俊颜。 不是陈秀城,还会是谁? 陈秀城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破,更没有露出一丝计谋失望后应有的窘态,只盈盈看着曲灵栩,似笑非笑道:“早就听闻馨月郡主聪慧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曲灵栩既然猜到了他的身份,就应该清楚就是他击溃了曲连城的十万大军,以至于大半个月过去了,曲连城依旧下落不明,杳无音信。 说他们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一点儿也不夸张。 所以,曲灵栩落到他手上,绝对不会有什么美好的下场。 “你……你想要干什么?”云意虽然对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充满了畏惧,但还是本能地护在曲灵栩面前,咬牙道:“我警告你不要打我们家主子的主意,否则冷世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语气还算强硬,但云意心里却是慌乱一片,为着防止曲凤衍趁她不在的时候整什么幺蛾子,曲灵栩一早将凌云留在将军府注意对方的动向,凌霄倒是跟到别院来了,但曲灵栩跟冷元勋置气,不想让他跟在身边,凌霄不敢违背曲灵栩的命令,只得远远跟着,这时候也不知道到哪里了,她们必需要尽可能地耗着时间,等到凌霄来营救才可以。 “冷元勋么?”陈秀城薄薄的嘴唇轻轻一扯,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他并没有看云意,而是把目光落到一派淡然的曲灵栩身上,“说起来,本教主跟冷元勋也算老朋友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倒是想念的很,只是侯府尊贵,本教主一个江湖草莽,不敢轻易踏足,只好请郡主帮忙,郡主一向热心,应该不至于拒绝本教主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威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承蒙陈教主看得起,本郡主倍感荣幸。”曲灵栩莞尔一笑,待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水后,方才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极为伤心道:“陈教主既是一路从别院跟随而来,就应该知道本郡主方才跟冷元勋狠狠吵了一架,被他赶了出来,他这时候应该恨不得本郡主出点什么事,以解心头之气,所以……本郡主就算想帮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说到最后,曲灵栩还有模有样地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完全一副柔弱小女人模样。 曲灵栩虽然早就料到陈秀城极有可能藏在京城某处,伺机而动,但的确不曾想他会胆大到扮成车夫,然后堂而皇之地劫持自己,如今凌霄凌云不在,以她这三脚猫的功夫,给陈秀城塞牙缝都不够,医生系统里倒是藏有一个威力极强的烟雾弹,有烟雾弹的协助,再施展新学的轻功,她一个人逃跑应该不成问题,可这样一来,被抛下的云意必定凶多吉少。 所以,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被曲灵栩否决了。 她不是曲凤衍,做不到置身边之人的性命于不顾。 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看着曲灵栩变脸比翻书还快,且完全没有因为演技太过浮夸,而有丝毫难为情,陈秀城突然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足够厚了,没想到这个在民间颇有盛名的神医郡主,也是个有趣的妙人儿。 陈秀城饶有兴趣地看着曲灵栩,见对方顺着衣袖间的缝隙悄悄观察着自己,突然勾唇笑道:“如此看来,本教主还真是为难郡主了。”稍稍停顿一下,他悠悠然继续道:“冷元勋那个人,自私冷血又小心眼儿,而且天天冷着一 张脸,跟谁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实在无趣的很,郡主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伤心难过呢?” …… 虽然一点儿也不待见陈秀城,但并不妨碍曲灵栩在心里默默给他点赞,这番总结,还真是‘精辟’。 “陈教主说的是呢。”曲灵栩爽快地放下衣袖,闪动着未见一丝泪痕的大眼睛,十分认同地点头道:“从今天开始,本郡主就跟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一刀两断,省得再受伤。” “郡主果然是爽快人。”陈秀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本教主长期身处荒蛮之地,素日也没有什么朋友,今日跟郡主聊了几句,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不知郡主能否赏个薄面,跟在下一起去品个茶呢?” 哼,这小郡主聪明归聪明,但到底只是个刚及笄的丫头片子,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怎么会让其如愿? 被人看透了心里的想法,曲灵栩丝毫不见窘迫,只淡淡笑道:“本郡主一向崇拜英雄,今日能得陈教主相邀,实乃三生有幸,又怎么会拒绝呢?” “主子,您不可以随他去!”一直护在曲灵栩身前的云意听到这话,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子。 虽然这个陈秀城长着一张如白壁般无暇的俊颜,声音也如春风拂面,听不出任何怒意杀气,但一个能让常胜将军曲连城败的如此惨烈的男人,又如何会是心慈手软之辈,他明显是想挟持曲灵栩威胁冷元勋,如果曲灵栩随他去了,必定凶多吉少! “本郡主只是随陈教主去品个茶罢了,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曲灵栩面无表情地看了云意一眼,随后把目光转到陈秀城身上,有些难为情地笑道:“都是本郡主御下无方,让 陈教主见笑了,这样的笨丫头,实在上不得台面,就不用带着了,您说是么?” 曲灵栩话说的客气,但其中的意思却是清楚的很,她可以跟陈秀城走,但要把云意留下,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自从执掌红莲教以来,还从未有人敢用威胁的语气跟陈秀城说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砧板上的羔羊’。 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或许跟他曾经做过几年教书先生有关,陈秀城并不似冷元勋那般冷漠高傲,相反,他身上始终有一种温润如玉的儒雅气息,一张俊颜就算不做任何表情,也莫名让人感觉带了三分笑意,与他杀伐果决的行事作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两个身份性格皆有着天壤之别的人,但陈秀城站在这里,却无端让曲灵栩想到了冷元勋,至于为什么,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来不及想太多,陈秀城清淡的声音已是传入耳中,“郡主觉得以您如今的处境,还可以跟我谈条件么?” 陈秀城并不是不想答应这个要求,毕竟他的目标是曲灵栩,一个小小的丫鬟是死是活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因为他很好奇曲灵栩这蜜汁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陈秀城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曲灵栩自然听的出来,她并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似笑非笑道:“陈教主既然是来京城交朋友的,本郡主这个东道主自然要以礼相待,如何能动干戈呢?” 如果陈秀城不同意,她就只能冒险使用烟雾弹还有那从来没有用过的机关枪了。 这些个武器,都是她上一世在某国的黑火交易市场上花大价钱买的,原本只是为了满足 一下好奇心,却没想到这些东西竟跟随她一起穿越到了这里,好歹也是几百年后的先进武器,不用一用,简直太浪费了。 不过坑的是,她只买了一把机关枪,而且没有足够的子弹,所以,这玩意儿就是一次性奢侈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拿出来用的。 曲灵栩自顾自地思索着之后的计划,全然不知她眼眸中那眸奇异的果决之色,让她原本清丽脱俗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妖艳诡谲之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近乎完美地融合到一起,给人以致命的吸引力,纵然陈秀城见过无数各式各样的女子,但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冷元勋看上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陈秀城是冷静自持的人,即便心里对曲灵栩有几分异样的感觉,也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至于当事人曲灵栩,更是对他有些反常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淡淡补充道:“陈教主想好了没?这京城人多眼杂,若是让别人发现您的行踪,可是不好呢?” 威胁,又是赤裸裸的威胁。 短短一刻钟时间,被一个丫头片子威胁了两次,陈秀城真觉得自己这红莲教教主的面子丢到总舵去了,但生气归生气,他却不得不承认曲灵栩说的是事实,以冷元勋对曲灵栩的重视,即便吵架闹不愉快,也不可以真正对她置之不理,若是等淮阳候府的暗卫追上来,他可不敢保证能万无一失地带走曲灵栩。 这个女人是他跟冷元勋谈判的砝码,绝对不容有失。 只是,她为何要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是真的识时务,还是另有图谋? 这样的顾虑只在陈秀城脑海中闪过片刻,便被抛到一边了,另有图谋又如何,连冷元勋都没能在他手上讨到 好,难道还怕一个小丫头不成? “既然如此,那就请郡主委屈一下了。”陈秀城指尖弹出一个小小的玉珠,待玉珠落到云意身上后,她只觉得浑身一软,不受控制地倒到马车板上,而曲灵栩则被一股很大的力道带出马车。 事到如今,这个马车肯定不能再用了,否则对方很可能会通过车辙的痕迹找到他们。 且先不说曲灵栩被陈秀城带走下落不明,凌霄被曲灵栩勒令不准跟在她身边后,只能悄悄尾随在后面,然后就见马车越跑越快,而且根本不是按着来时的路走的,但他并未多想,还以为曲灵栩是为了甩掉他故意为之,所以只能更加用心地掩藏踪迹。 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许多,待他再想追上曲灵栩的时候,却‘惊喜’地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 是的,跟……丢了。 作为一个身手了得的顶级暗卫,把主子跟丢了,这……这简直是行业内的奇耻大辱,足以让所有暗卫嗤之以鼻,有木有? 这还是小事,如果他不在这段时间,郡主遇到什么危险,那主子确定一定肯定会把他千刀万剐了的! 啥也不说了,赶紧找吧!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小,虽然有车辙的痕迹,但又不止曲灵栩一个人坐马车,而且陈秀城为了避人耳目,特意留下许多干扰项,以至于凌霄找过来的时候,就只见到云意一动不动地倒在马车里。 凌霄这样的武功高手,一看云意的样子,就知道她被人点了穴位,连忙为其解了穴,急急问道:“主子呢,主子去哪里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几乎可以想象的到,冷元勋听到曲灵栩失踪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震怒! 他,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会儿,距离曲灵栩被陈秀城带走,已经足足有一炷香时间了,云意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自己尚处在酸痛中的身体,急急催促道:“快,凌霄你快带我去找冷世子,如今只有冷世子能救主子了!” 听陈秀城的意思,就是要利用主子为诱饵,把冷世子引出来,可是江湖上不是一向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的么,他不敢直接对上冷世子,却挑不会武功的主子下手,实在是太卑鄙了! 凌霄就是再怕冷元勋把他大卸八块,也明白这事儿万万拖不得,是以立刻牵动缰绳,调转方向,朝别院方向飞驰而去。 许是心意想通,自把凌清几个派出去后,冷元勋心里总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他来来回回反复在屋里踱步,刚刚下定决心亲自去把曲灵栩追回来,就见凌霄用轻功带着云意疾奔而来。 “世子爷,奴婢求您救救我家主子!”云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她一个小丫鬟哪里经历过这样惊险的场面,又惊又怕又焦急,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 “怎么回事?”冷元勋并没有理会云意,而是冷冷看向跪在其旁边的凌霄,曲灵栩不见了,他却完好无损地回来,这并不符合常理。 冷元勋的声音平静地不带任何一丝怒意,那样子,仿佛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却瞬间把凌霄逼出一身冷汗,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主子大拇指上的老坑翠玉扳指,已经被生生捏成了粉末。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曲灵栩无疑是冷元勋最大的逆鳞,无论是谁,只要敢打曲灵栩的主意,都一定要付出血的代价。 同样,他们这些没有尽到保护职责的暗卫,也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到了这个 时候,逃避没有任何意义,凌霄只能把头埋的更低,实话实说,“属下该死,跟丢了郡主,请主子责罚!” “责罚,凌霄,你倒是说说,本世子该如何责罚你!”话音未落,冷元勋已是抬脚朝凌霄肩胛骨的位置踢去,凌霄这样的顶级内家高手,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防范意识,下意识地就要躲闪,却在最后关头咬牙忍住,生生受了冷元勋一脚。 冷元勋愤怒中灌注了内力的一脚,若是踢在寻常人身上,立刻就是筋骨寸断,吐血身亡的结局,即便武功高强如凌霄,也硬生生被踢出几米去,重重撞到紫檀木大门上,吐出一口鲜艳的血。 可就算这样,凌霄也愣是一声也不敢哀叫,只默默咬牙忍住。 “去,立刻去把陈秀城的落脚地查出来,若是再有差错,你们就直接提头来见本世子!”不用云意说,冷元勋也知道是陈秀城干的,因为除了他,别人没有这个胆子。 “是!”同样回到别院,却隐在暗处大气不敢出的凌清等人,齐齐飘到冷元勋脚下,应声道。 难为主子在这种时候还能保留一丝理智,没有伤及他们这些无辜人等。 杀千刀的陈秀城,待老子们找到你,绝对把你千刀万剐,以平今日之耻! 暗卫们如是想。 待屋内一众暗卫消失不见后,冷元勋淡淡扫了云意一眼,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摆手让她下去休息。 那丫头古灵精怪的,陈秀城虽然是个阴险狡诈,武功高强的,但也未必就是她的对手,她这样跟对方走了,只怕一方面是为了避免侍女受伤害,另一方面是想探听出更多的消息。 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作死地跟她吵 架? 她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不放心,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做的不够,他要做的,是加倍加倍地爱她,给她足够足够多的安全感,而不是跟她争吵,甚至强行逼迫她随自己进宫求皇上赐婚。 他真是混账!混账! 冷元勋狠狠一拳砸到桌上,竟把结实无比的紫檀木主子砸的四分五裂,而他的手,也被木片刺破,流出星星点点的红色液体。 在凌霄进门之前,清扬就陪在冷元勋身边,自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听了个真真切切,如今见自家主子悔恨到自残的地步,只得鼓足勇气沏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冷元勋手边,小声劝慰道:“主子不必心焦,郡主那般聪慧,定然会逢凶化吉,适才云意也说了,陈秀城的目的是要用郡主引出主子,想来……郡主一时三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清扬原以为自家主子一定会把茶杯掷到地上,摔个粉碎,没想到对方却平静地接过去抿了一口,方才用带着几丝幽怨的声音道:“这一次终究是我错了,今后,我一定不会再跟她争吵,无论她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由着她。” 比起她的平安快乐,他做一点儿让步,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跟了冷元勋十几年的清扬也忍不住一愣,今天这是怎么了,主子适才气的恨不得杀人,这会儿又一副深闺小女人的哀怨口气,这……这简直太不符合常理了呀? 果然,还是馨月郡主有本事,能够随时牵动主子的喜怒哀乐,看来以后,他要适当地多讨好郡主才行,因为……就目前的状况,以后谁做主,那不是一目了然么? 清扬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他简直太聪慧了,有木有? 当然,这些个心理活动 是绝对不能让冷元勋知道的,清扬收了收神,从冷元勋手中接过茶盏,方才继续道:“主子,不如属下也带些人出去寻找郡主吧,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你说什么?”冷元勋剑眉一挑,目光阴冷地看向清扬。 清扬并不属于夜部,他能调动的只有淮阳候府的府兵,府兵这般大张旗鼓地去搜寻曲灵栩的下落,岂不是变相告诉所有人,馨月郡主被不明身份的人掳了去,下落不明? 如此这般,曲灵栩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若非说这话的人是清扬,他一定会怀疑对方心怀不轨,故意为之! 而且,这个蠢货以为自己为什么没有出去寻找曲灵栩,他在等陈秀城主动送来消息,之前派出暗卫,只是为了查出更多红莲教据点,好一举消灭而已! 在冷元勋阴冷噬人的目光中,清扬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提了一个多么蠢的建议,是以立刻跪下,诚惶诚恐道:“属下考虑不周,还请主子恕罪。” 天啊,主子发起怒来简直太吓人了,看来以后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不,是要赶紧补充一下自己那时不时欠费的智商,否则就这样下去,他可怜的小心脏早晚要吓出个好歹来! 哎,容易么? 冷元勋面无表情地看着清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冷哼一声,转身进里屋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他还是要好好筹划一番,要如何让陈秀城得到足够惨痛的教训,却又不至于彻底失去这个强大的助攻。 毕竟有些事情,借助他的手去做,效果更好一些。 且不说跪在地上的清扬在犹豫要不要主动站起来,失踪许久的曲灵栩已是被陈秀城蒙着眼睛带到一处院落,感觉进到屋 内,曲灵栩并未有任何慌张不安,只是缓缓抬手把眼罩摘了下来,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路上折腾了那么久,她真心很累。 “郡主果然是懂规矩的人。”陈秀城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旋即又语气如常道:“有劳郡主走这一趟,本教主实在过意不去,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在陈教主这般豪爽人面前,本郡主如何会讲那些个虚礼。”曲灵栩莞尔一笑,毫不客气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先来杯大红袍吧,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要好好压压惊才是。” …… 纵是陈秀城这般不羁的人物,骤然听到曲灵栩一番话,也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压惊? 就这丫头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受了惊吓的痕迹,让让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串门来了。 而且一开口就是大红袍,这要求……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低。 其实吧,曲灵栩之所以提这样近乎无礼的要求,并不是真的想喝什么大红袍,而是要进一步确定自己如今所在的,大约是个什么地方。 从摘下眼罩那一刻,她就不动声色地将房间里的陈设打量了一番,上好的红木家具,随处可见的上好瓷器,更重要的是,桌子上的杯盏皆是官窑出品,也就是说,这屋子的主子,绝不是身份寻常的财主暴发户,而是……朝职不低的官员。 红莲教背后竟然有朝中势力,而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他为何能悄无声息地在京中活动,而未被包括冷元勋在内的所有人发现踪迹。 这个家伙,比她想象中的更厉害,也更加……难以对付。 碰上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对冷元勋来说,绝对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寻至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短暂的错愣后,陈秀城倒也不以为意,只朝守在门边的侍女摆摆手,侍女会意地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端了两个天青色碎纹瓷盏进来,待将瓷盏安全放到曲灵栩和陈秀城手边时,她似乎很是松了口气,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 侍女颇显怪异的神色让曲灵栩微微有些诧异,但是,当她带着探究的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茶盏上时,却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她终于知道侍女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了,这要是不小心给摔碎了,十辈子也赔不起。 什么?有那么贵重么?当然有! 天青釉茶盏! 是的,天青釉! 这个时空的朝代顺序虽然跟曲灵栩前世从史书中看过的有些不同,但文明发展的轨迹却是大致相似的,眼前这个茶盏,正是类似于宋代汝窑天青釉那般的存在。 “天蟹纹蝉翼巧成工,清雨花香惬意融。堆脂润泽星泪点,角钟残漏月伤衷。”曲灵栩并未急着喝茶,而是不紧不慢地欣赏着面前的茶盏,淡淡笑道:“世人皆传汝瓷精美,细看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多谢陈教主给我这个欣赏艺术品的机会。” 曲灵栩曾在博物馆中见过天青釉,也清楚地记着先人对天青釉的评价,可惜当今皇上不是才华横溢的宋徽宗,所以这官窑烧瓷的技术也稍稍差了一些,每年能做出来的天青釉成品不过寥寥数件,除了供宫中贵人使用,就只有少数赐予各个身份贵重的王府,连镇国将军府都没有得到赏赐,可见罕有。 所以,除非事先得了陈秀城的吩咐,否则侍女绝不会用这样名贵的茶盏给曲灵栩上茶,而陈秀城这样做的目的,无疑是变相 暗示自己在京中的势力,如此看来,倒不是她多细心才发现了房间中诸多破绽,而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想避讳着。 哎,倒是她自作聪明了。 “郡主好文采,能得您一番盛赞,也不枉这些个瓷器受千锤百炼之苦。”陈秀城优雅地掀动着茶盏,随着他的动作,屋内瞬间清香四溢,见曲灵栩微微露出诧异之色,只淡淡笑道:“这些个茶叶,可是本教主特意命人从母树上采下,又特意千里迢迢带进京来,郡主可要好好品尝一番才是。” 母树? 曲灵栩不免更加惊讶,大红袍母树乃可遇不可求的珍贵植物,虽然这个年代的气候水土更加适宜其生长,但也不过十株之数,一直以来都是皇家贡品,难怪她听说今年进贡的大红袍只有往年一半之数,原本还以为跟水土雨期有关,不成想却是被红莲教的人采了去。 由此,也可以看出红莲教在南方的势力,已经盛于朝廷,绝对不容小觑。 这般想着,曲灵栩的目光再次落到眼前的茶盏上,她轻轻拨弄茶盖,欣然享受着周围带着阵阵花果味的清香,可也仅仅只是如此,直到茶水渐凉,她也没有喝上一口。 陈秀城迟迟不见曲灵栩有所动作,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似笑非笑道:“郡主为何不喝,莫不是以为我会在这茶里下什么药吧?” “怎么会?”曲灵栩抬头跟陈秀城四目相对,微微一笑,“陈教主一向光明磊落,又怎么会做那种蝇头鼠辈才做的事,只是本郡主自认为配不上喝这么好的茶,所以才放着不动罢了。” 开玩笑,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能随便碰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如何能随随便便去喝那茶,虽然她并不认 为陈秀城真的会无聊到在茶中下毒,但不能下毒,并不代表不能放别的东西。 这个年代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曲灵栩虽然有医生系统在身,但她做事从不托大,特别是面对陈秀城这个实力不明,性格不定的对手。 “郡主还真是谦虚。”陈秀城徐徐将手中的茶喝完,又亲自注入开水盖好,方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曲灵栩面前,只见他两条欣长的胳膊牢牢抓住椅背,将曲灵栩禁锢在其中,自上而下俯视道:“郡主实在太谦虚了,不过……本教主喜欢谦虚的人,既然你已经决定跟冷元勋一刀两断,倒不如随本教主闯荡江湖,闲云野鹤去,也省得受这些无聊规矩的束缚,郡主意下如何?” 陈秀城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胸口前抵着一把尖锐小巧的银刀,而刀的主人,正巧笑嫣兮地看着自己,盈盈道:“陈教主小心些,我的手术刀有些认生,万一一个不小心伤了您,多不好?” 曲灵栩虽然没有深厚的内力,但手上的力道却极稳,只要稍稍再进一寸,陈秀城必然心脉衰竭而亡,但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反而抬手摸了摸刀子,赞道:“果然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不知郡主可愿忍痛割爱,送本教主一把?” “一个小玩意儿而已,教主喜欢拿去就是。”曲灵栩趁着陈秀城抬手的空隙,手上力道一松,敏捷地从椅中抽身出来,一边捋顺着鬓边的碎发,一边幽幽叹息道:“能闲云野鹤去自然是好,可惜陈教主您这乱臣贼子的身份,万一哪天被朝廷抓起来满门抄斩……栩儿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可是怕死的很呢。” 虽然嘴上说着怕死,但曲灵栩的言行举止上却没有任何胆怯 之色,相反,她坚信陈秀城不敢伤她一丝一毫。 不过相比于自己的安危,她对这座宅院主子的身份更感兴趣,不知道是哪个王爷公侯安稳日子过腻了,竟然勾结反贼,也是有意思了。 “这样呀。”见曲灵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偏偏还一派舒心自在的模样,陈秀城心里的兴趣不觉又浓了几分,他轻轻一跃,几乎瞬间将隔出两米之外的曲灵栩揽入怀中,邪魅勾唇道:“郡主,如果你我这般亲密模样让别人看到,会不会以为咱们狼狈为奸许久,就连曲将军战败,也是郡主透漏了重要情报呢?” 狼狈为奸? 这家伙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么? 见过骂人的,却没见过骂人把自己也骂在内的。 “陈教主说笑了,您这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华横溢,风韵无边……岂是我等粗野之人,能够随意高攀的,这份荣幸,还是留给别人吧。”曲灵栩独自一人生活了太久,对这样的亲密接触十分排斥,当初也是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了冷元勋的怀抱,当然,也仅仅只限于冷元勋一人而已。 用不着思考什么,曲灵栩本能地就要摆脱陈秀城的束缚,然而当她感受到空气中那丝似有似无的熟悉气息时,却是眸光一闪,指间的银针也瞬间收了起来。 只见她仿佛想通了什么,有些后悔地低叹一声,“只是,想起冷元勋那张让人厌恶的脸,我这心里就闷闷的,在这京城继续待下去,也实在没意思,就此跟随陈教主圆盾江湖,是极好的选择。” 冷元勋将夜部所有人都派了出去,几乎把京城掀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得到关于陈秀城的任何踪迹,更没有收到任何要他赴约的信件,焦急之下 ,只能让云意带着她去到曲灵栩失踪的地点,然后,循着曲灵栩留下的点点痕迹找到这里。 可是没想到刚过来,脚步还没站稳,就见某个没良心的女人倚在别人怀里,咬牙切齿地说着自己的坏话。 真是……欠收拾了。 当然,到最后谁收拾谁,那就说不定了。 冷元勋的轻功在陈秀城之上,原本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暴露了行踪,然而曲灵栩的表现这般怪异,他就算再傻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不过并未立刻说破,而是十分配合地点头道:“而且那个冷元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不过本教主,郡主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见慧心独具。” “正是这个道理呢。”曲灵栩乖巧地点点头,竟是认同了陈秀城的说法,关键是,她一点儿也没有从对方怀中挣脱出来的意思。 简直岂有此理! “哦?陈教主想把本世子的女人带到哪里去呢?”冷元勋脸色黑如锅底,话语更是如同寒冬腊月的天气一般,冰冷入骨。 他敢确定,若是自己再不出来,这个女人真的会跟陈秀城走了。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坏丫头! 可偏偏的,他就是对这个不断挑战自己下线的坏丫头爱到了骨子里,以至于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哎。 这里毕竟是京城,所以陈秀城早就料到冷元勋能找过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不过也并不恼怒,只淡淡笑道:“这不是冷世子么?多日不见,您这气色可是大。大不如之前了。”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方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继续道:“也是,这人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总是会一日不如一日,不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能够纵情纵性地肆意享乐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协议 第一百八十四章 年纪大了?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陈秀城每说一个字,冷元勋脸上的神色就多阴冷一分,直至黑如锅底。至于曲灵栩?戏演足了,自然没有必要再跟陈秀城多纠缠,只趁势脱离对方的束缚,默默退到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陈秀城如何作死。 这家伙在京城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掳走,已经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如今冷元勋追过来,他就算乖乖跪地认错,都注定讨不到任何好处,更何况还这般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本尊从未提及过,但京城中谁不知道冷世子最在意自己的绝世容颜,连一根小小的细纹都不能看到?竟然说他年纪大了,简直活的不耐烦。 见曲灵栩只是稍稍气自己一下,还没打算彻底把自己气死,冷元勋眼眸深处那一抹‘小委屈’总算慢慢消散,但这只是对曲灵栩一个人的,‘始作俑者’陈秀城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只见冷元勋动作优雅地缓步上前,旁若无人般地在主位坐下,之后方才挑动剑眉,用带着阴郁森冷气息的语气淡淡道:“陈教主如今是皇上心里第一要紧人,若本世子将您请去勤政殿坐坐,想必是大功一件。” 陈秀城背后就算有身份再贵重的神秘大咖支持,但在这京城之中,也断然无法跟冷元勋相抗衡,更何况还是在如今这种身份暴露的情况下,说一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为过。只是,这‘鱼肉’既然敢跟‘刀俎’叫板,自然是有不怕死的资本,主位被冷元勋先一步坐了,陈秀城又不甘居于人下,自然不会再去坐其他椅子,只清逸地斜倚在涂着红漆的承重柱上,微微眯起诡谲的深眸,毫不畏惧 地跟冷元勋对视一眼,一字一顿道:“本教主一届江湖草莽,能得世子抬举,进皇宫游览一圈,自然是好的,只是……待见到皇上之时,本教主一个激动,将世子在江陵故意对本教主网开一面的事情说出来,到时候若是牵连淮阳候府满门被抄斩,只怕是不太好呢。” “你以为皇上会相信?”冷元勋眼眸微眯,淡淡道。 当他是从小被吓大的? 只要他不愿意,即便到了御前,也有一百种让陈秀城无法开口说话的方法。 “当今皇上有多么自私冷血,刻薄多疑,世子想必比我更清楚,他或许不完全相信,但却绝对会怀疑。”陈秀城似乎察觉到了冷元勋眼眸中的不屑,如此说了一句,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当然,本教主不过烂命一条罢了,如果能牺牲自己,为世子爷换个锦绣前程,也算死得其所了。” 陈秀城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自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笃定冷元勋不敢真拿他怎么样,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冷元勋在以手支额,仿佛深思熟虑了一番后,竟真的点了点头,淡淡道:“陈教主这么有诚意,本世子若再推辞,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凌清,把人拿下!”“是!”冷元勋话音刚落,隐在暗处的凌清等人已迅速翩身而下,把陈秀城团团围住。曲灵栩被劫走,冷元勋自是怒不可遏,他们这些暗卫又何尝不是愤怒异常,这……这简直是他们职业生涯的耻辱,如果不能扳回一局,日后要如何在同行间立足。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 陈秀城的人? 不好意思,早在冷元勋进门之前,他分布在京城各处的属下,包括这座院子的守卫,都已经全部被控制 住了,可以说,他现在完全是在孤军奋战。 虽然知道冷元勋不过是想给陈秀城一个教训,不可能真的要了他的性命,但曲灵栩还是默默在心里为对方点了一排白蜡烛,就这阵仗,不会死,但脱几层皮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有闪完,凌清几人已是将陈秀城团团围住,陈秀城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将红莲教发展壮大到如此彪悍的地步,自然也不是弱不禁风之人,只见他轻轻一甩袖子,轻而易举就将暗卫们杀气腾腾的力道卸掉了大半,整个人则是快速盘旋而上,一边应付紧追其后的暗卫,一边将藏在袖中的信封朝主位的方向扔过去,不满地大喊道:“冷元勋,你还动真格的啊,我可没伤你女人一分一毫!” “如果栩儿少了一根头发丝,你以为自己还有命在这里废话?”冷元勋左手微微一动,那封飘在半空中的信就好像有了生命那般,稳稳地飘到他手中。 上次助陈秀城逃脱时,他曾暗示过让对方调查慕容璃凿溃江陵河堤坝的证据,想必这信封中放的,自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东西。 这边,冷元勋打开信封,慢悠悠地看着纸上的字迹,至于另外一边的陈秀城,可就没有那么自在了,虽然没有冷元勋的命令,凌清他们不会使杀招,而且以他们单个人的实力来看,也奈何不了陈秀城,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跟七八个顶级暗卫缠斗的滋味,那是相当‘酸爽’,‘酸爽’到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分心,否则等待自己的就是被擒获的结局。 “冷元勋,你不要太过分了!”他今天是来求合作,不是打架的,虽然总有一天会对上,但绝对不是现在。 见陈秀城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急促了许多,样子也有些狼狈,冷元勋淡淡摆手,凌清等人虽然一百个不愿意这样轻松地放过陈秀城,但碍于主子的吩咐,只得收招,全部退到不起眼的暗处。 “听闻陈教主武功高强,今日机会难得,自然要让本世子的暗卫们领教一下。”冷元勋随手将展开的信纸叠好,放回到信封中,方才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座位,示意陈秀城坐下,“陈教主这般睿智,自然有许多办法将这封信呈到皇上面前,又何必先拿来给本世子过目呢?” 说到这里,冷元勋的手不觉用力握住桌角,手背上青筋爆现。 朝中官员人人道陈秀城是乱臣贼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陈秀城就算再狠厉,也不曾视无辜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可是身份高贵的二皇子,自幼受百姓赋税得以锦衣玉食的陵王殿下,却为了自己争权夺利的私欲,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贼子? 陈秀城将冷元勋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冷笑一声,“世子以为在咱们这位皇上眼中,区区百姓的性命有多重要?只要慕容璃的存在,能够将朝中的势力平衡下来,他无论做什么,皇上都不会追究的。” 若不是想清楚了这一点,他直接拿着证据去威胁慕容璃就是了,又何必绕这么多弯子。 对于陈秀城的话,冷元勋自然是认同的,彼此都是聪明人,无需再多说什么,短短眨眼的功夫,只见冷元勋手中像变戏法似地多出一个跟陈秀城那个并无二致的信封,淡淡道:“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但本世子有两个条件。” 要战胜一个军队,并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 慕容璃的把柄虽然暂时还用不得,但对他手底下那些个副将却没有这些忌讳,以冷元勋的实力,抓几个人的把柄并不是什么难事,而有了这些,他们就绝对不敢在前线做更多无谓的纠缠。 能建功立业自然是好事,但也要有命享受那些个荣华富贵才行,不是么? “哦?世子倒是说说看。”陈秀城微微挑眉,语气中带有一丝淡淡的不悦。 这冷元勋的要求还真是多。 “其一,速战速决,绝不拖沓;其二,要慕容璃的性命。”之前出于多方因素的考量,他还想留慕容璃多活些时日,但目前时局有变,北历很可能趁着大夏国内乱的机会出兵来袭,一旦他们有所动作,再多的兵力粮草都不够应付这内忧外患的持久战,更别说如今国库已是空虚到捉襟见肘。 要慕容璃的性命,陈秀城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但‘绝不拖沓’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朝廷这次派出的可是足足二十万兵力,就算慕容璃这个主帅是傻子,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对方主力全部消灭掉。 所以,‘不拖沓’只是隐晦的说法,冷元勋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是让他在取下慕容璃的性命后就保存实力,甚至撤退防守,不再积极抵抗。 这无疑不符合陈秀城的性子。 “我要的,可是这片大好江山,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弃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陈秀城剑眉微蹙,眼眸中闪烁着似有似无的怒意。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陈教主想要的是一片能够自己当家作主的江山,而不是做北历人的走狗吧?”冷元勋并不打算再跟陈秀城多说什么,冷冷丢下这句话后,起身来到曲灵栩身边,温言道:“我们走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蛊虫 第一百八十五章 曲灵栩一点儿都不想搭理时不时抽风的冷元勋,可要是当着陈秀城的面拒绝,无疑是不合适的,是以不动声色地避开冷元勋伸过来的手,缓缓道:“今日跟陈教主,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不过本郡主胆子小,还请陈教主以后不要再制造这样的……惊喜了。”说罢,也不理会两个男人,只径自朝门外走去。 这个宅子的主人……她回去要好好调查一下。 冷元勋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接回曲灵栩,是以虽然匆忙,但还是命换了寻常衣衫的暗卫赶了马车守在外面,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宅院,曲灵栩倒也不客气,直接低头将繁琐的裙摆拢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淡淡吩咐道:“回镇国将军府。” 额? 赶车的暗卫愣了愣,怎么都不明白自家武功彪悍的主子,如何会腿脚慢到被郡主拉在后面,一时之间进退不得。 不走吧,必然要得罪郡主;走吧,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抛下主子,一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呜呜,两位主子斗气归斗气,可麻烦不要殃及无辜好么? “还不走?”曲灵栩微凉的声音从车中缓缓飘出来。 “回郡主的话,这就走。”暗卫反复纠结后,终于决定站在曲灵栩这一边。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曲灵栩的精神始终处在紧绷状态,这会儿正是疲累不堪,只见她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俯身在马车一侧的软毛毯上躺下来,闭目养神,就连耳边感受到那阵异常熟悉的风声时,也没有睁眼。 她不想再跟冷元勋发生任何争执,所以,在对方彻底冷静下来之前,彼此还是不要说话为好。而且,她也该仔细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冷元勋自 然知道曲灵栩在装睡,但却并未戳破,只默默陪坐在一旁,近乎痴往地看着面前这张沉静柔美的容颜。适才看着她倚在陈秀城怀中,巧笑嫣兮的模样,虽然清楚那是她故意气自己的,但他心里还是嫉妒的要发疯,她是她的,容不得任何人觊觎,否则必要那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感觉到周围瞬间变凉的温度,曲灵栩下意识地打了个小小的冷颤,光洁的额头也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这般神态,让冷元勋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立刻收敛了气息,只轻轻抚了抚曲灵栩尚未完全舒展的额头,小声道:“栩儿,我错了。” 错了? 这么快就能意识到错误,还真是不容易。 曲灵栩唇角不由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似乎无意地翻了个身,面朝车壁舒舒服服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极其安稳,直到车子在镇国将军府大门前停稳,曲灵栩方才醒转过来,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没好气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快,真是麻烦。”说罢,掀帘跳下马车,拧眉进府去了。 起床气有点儿大。 看着曲灵栩气鼓鼓的像个小包子一样,冷元勋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后放下帘子,“走吧。”且不说冷大世子持续处在吃瘪中,睡眠严重不足的曲灵栩半眯着眼回到蒹葭院,云意正担忧地坐立不安,见到曲灵栩回来,不免又惊又喜,快步迎了上来,然而不等她说什么,曲灵栩已是轻轻摆手,“我要睡觉,任何人不得打扰。” 云意见曲灵栩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示意几个丫鬟退出正屋,她自己则去到厨房炖燕窝粥,等曲灵栩醒来后喝。 这一天,对冷元勋和曲灵栩来说,自是 充满了挑战和惊险,但处在深宫中的林雨儿也没闲着,虽然在经过反复分析后,她笃定许贵妃暂时不敢做什么,可这样大的秘密握在别人手中,无异于在头顶上悬了一把利刃,随时都有落下来的风险,所以,斟酌再三后,她决定主动出击。 她出身异族大派,别的本事不敢说有多么强,但身边培植出的各式蛊虫却是应有尽有,许贵妃既然热衷于窥探别人隐私,那么,就让她亲身体会一下隐私被曝光于人前的感觉吧,想必……会十分好受。 这般想着,林雨儿对镜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在从燕儿手中挑过一支并蒂海棠垂流苏步摇插到发髻上后,方才淡淡道:“绿豆糕做好了么?” 林雨儿妖娆妩媚,柔弱无骨,这般淡淡一笑,更是倾国倾城,但燕儿却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旋即低下头,小声道:“回主子的话,已……已经做好了。” 绿豆糕是宫廷中十分常见的点心,原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林雨儿进宫后,着意改良了做法,先将去了皮的绿豆用清澈甘甜的玉泉山水浸泡六个时辰,洗净后再用蒸锅蒸透,之后取大中小三种型号的筛子一一过滤,待磨成细如凝脂的膏体后,加入西域独有的麦芽糖以及精心调制的湿桂花汁在锅里翻炒均匀,再用特制的模具压成方块状,工序之繁琐,需要几个宫人做上一天,方能制出几盘。 值得一提的是,经这样手法做出来的绿豆糕清甜细腻,入口即化,皇上吃第一块时便赞不绝口,从那以后更是只吃林雨儿宫里的绿豆糕,今晚皇上翻了许贵妃的牌子,她这个时候过去,差不多正好可以遇到皇上,有皇上在,许贵妃就算有一千一万个 不乐意,也断不能一口都不尝,而一旦尝了…… “主子,您真的打算把蛊虫放到绿豆糕里么,万一被皇上吃了……”燕儿可是亲眼见过那些个看起来比蚂蚁还要渺小的蛊虫,一旦发作起来有多么吓人,以至于只要一想到它们会顺着眼睛,鼻子,嘴巴等地方进入人体,就会不自觉地颤抖。 看着燕儿这般模样,林雨儿娇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道:“怎么,如今轮到你教本宫做事了么?” 蛊虫在不启用的时候,必须要放在特制的药丸里,才能保证其在药物作用下,始终出于休眠状态,难不成她提前解了封印,让蛊虫随意活动? 真是蠢不可及! 燕儿原本就处在极度惊恐中,如今再听到林雨儿这番阴冷的话语,膝盖顿时一软,扑通跪下,泣声哀求道:“奴婢不敢,求主子饶命!” “没出息的东西,给本宫滚下去!”林雨儿不耐烦地低斥了一句。 这些日子,她对胆小怕事的燕儿越来越不满,若非她是工部尚书派给自己的人,许多跟宫外联系的事情还要靠她去做,林雨儿恨不得即刻就把她给处理了。 听到这话,燕儿如临大赦般地磕了个头,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了寝殿。 燕儿这副模样,必然是不能随林雨儿去麟芷宫,没办法,她只能另外择选了两个还算得力的宫女端了绿豆糕,随自己出了宫。 顺昌宫距离麟芷宫并不近,上轿辇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才总算到了正门,守门的内监看清来者是林雨儿后,不觉露出诧异的神色,任谁都知道,许贵妃最厌恶有人跟她争宠,而面前这位婉贵嫔,又是如今最得盛宠的,这是……来找不痛快,还是示威? 这边,林雨 儿已是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下轿辇,她似乎没有看到守门宫人脸上的诧异神色,只淡淡道:“本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林雨儿以主子之尊,这样柔声细语地跟宫人说话,可谓是极大的礼遇,两个内监面面相觑,连忙跪下请安,随后快步进宫通报去了。 因着皇上晚上要过来,许贵妃早早沐浴更衣,这会儿正在内殿梳妆打扮,听到内监禀报林雨儿过来了,美目不觉微蹙,凉声道:“她来做什么?就说本宫身子不爽,不见客。” 上次宫宴过后,她心里始终忐忑不安,也不止一次想要找机会探探虚实,奈何皇上这些日子几乎日日召幸林雨儿,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得暂时作罢。 没成想对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难不成这贱人得幸多日还不知足,要想什么阴谋诡计来分她的恩宠? 所以,万万不能见。 听到许贵妃的话,随侍在一旁的肖氏稍稍斟酌后,开口道:“主子,算着时辰,皇上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该过来了,您如果不让婉贵嫔进来,她一定会绕咱们宫前这段路回去,到时候在路上跟皇上来个偶遇,再说两句有的没的,只怕……对主子您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雨儿撒娇撒痴的本事,肖氏是亲眼见过的,若被她编排一番,难保皇上不会心生怜惜,随她去顺昌宫过夜,到时候,许贵妃只怕要沦为整个后宫的笑柄了。 肖氏的话,无疑是有道理的,许贵妃只想着不能让皇上在麟芷宫跟林雨儿遇上,却忽略了宫外的可能性,是以烦闷地将手中的玉梳往妆台上一掷,冷冷道:“去,让那个贱人去正殿等着,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下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见自家主子发火,小内监身子一缩,连忙招呼林雨儿去了,林雨儿在宫门处等了许久,自然有些不耐烦,见小内监疾步而来,便抬手抚了抚耳上的明珠耳环,似笑非笑道:“这位公公去了这么久,莫不是贵妃娘娘不愿意见本宫吧?” “婉嫔娘娘说笑了,主子知道您过来,高兴的不得了,让奴才即刻请您去正殿奉茶,都怪奴才这不争气的肚子突然疼痛,只得先去了一趟恭房,这才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降罪。”这般说着,那小内监膝盖一弯,作势就要跪下。 小内监虽然身份微贱,但代表的却是许贵妃的脸面,林雨儿虽然恨不得除掉许贵妃而后快,但也不至于这般没头没脑地发作到明面上,是以淡淡道:“罢了,赶紧带路,别让贵妃娘娘久等了。” “多谢娘娘不责之恩。”小内监含笑打了个千儿,连忙引林雨儿去了正殿。待许贵妃收拾一番来到正殿时,林雨儿正徐徐品着宫女奉上来的菊花茶,见对方缓步上前,连忙站起身来,含笑行礼道:“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妹妹快快免礼。”许贵妃亲自上前扶起林雨儿,笑盈盈道:“今日什么风把妹妹给吹来了,适才宫人回禀的时候,本宫可是又惊又喜,直不敢相信呢。” 听到许贵妃的话,林雨儿再次福了一福,颇为歉疚道:“臣妾自进宫以来,一直景仰娘娘风华,原本应该日日来向娘娘请安,但娘娘执掌六宫事宜,每天要操劳之事不知凡几,臣妾实在不敢贸然前来打扰,这才……”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屈膝道:“还请娘娘恕罪。” 平时不敢来,却偏偏挑 皇上驾临的时辰过来,这贱人说起谎,还真是脸不红气不喘。 许贵妃心里暗骂不止,面上却始终挂着亲昵的笑容,待扶起林雨儿后,方才故作不悦道:“妹妹虽然进宫晚些,可咱们姐妹既是一同服侍皇上,就应该不分彼此才是,妹妹这样说,可是把本宫当外人了?” “贵妃娘娘待臣妾如妹妹一般,如何会是外人?”这般说着,林雨儿招手示意宫女把食盒奉上来,含笑道:“臣妾别无长处,只有这绿豆糕做的勉强还算入的了口,今日得闲,特意下厨做了一些,原本一个时辰前就应该做好的,无奈宫人用错了模具,这才耽搁到现在,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妹妹的手艺连御膳房最好的点心厨子都比不上,本宫能有如此口福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嫌弃。”虽然这般说,但许贵妃却并没有立刻品尝绿豆糕,而是示意肖嬷嬷把食盒拿下去。 想要在这宫中活的长久,话不能乱说,来历不明的东西更是不能乱吃,毕竟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许贵妃这般防备的举动,早在林雨儿意料之中,只见她描绘精致的远山黛眉微微一挑,含笑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新做的绿豆糕要趁新鲜才好吃,一旦放久了,味道可就大打折扣了。” “皇上今晚要来麟芷宫用晚膳,妹妹这般好手艺,本宫如何能独自享用,自然要等皇上驾临后一同品尝。”这般说着,许贵妃淡淡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妹妹若无事,不如留下来一同用晚膳。” 许贵妃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对方是在婉转地下逐客令,原本以为林雨儿会识 趣地起身告辞,然而她似乎并没有听懂许贵妃的话,竟受宠若惊地点头道:“承蒙娘娘相邀,臣妾感激不尽。” …… 许贵妃愣了一下,就连脸上官方的客套笑容也差点挂不住,见状,林雨儿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是一派茫然之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娘娘,臣妾说错什么话了么?” 林雨儿明知故问的话语,让许贵妃更加怒火中烧,隐在袖中的手攥出阵阵痛意,方才勉强压制住情绪,淡淡道:“妹妹深得皇上喜爱,如何会说错什么话,只是本宫突然想起了璃儿,这才有些失神,还望妹妹不要介意。”林雨儿正要回话,却听殿外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闻言,许贵妃和林雨儿连忙起身,齐齐屈膝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最近朝中并无其他烦心事,皇上的心情颇为不错,笑盈盈迈进大殿,正要虚扶许贵妃一把,抬眼却先看到跪在其身侧的林雨儿,不觉又惊又喜,几乎来不及思考什么,手臂已是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最终定格在林雨儿面前,拉住对方纤细柔软的玉手,爽朗笑道:“爱妃如何来麟芷宫了?” 林雨儿在床上伺候人的功夫,是宫中任何一个嫔妃都望尘莫及的,那样食髓知味的感觉,足以让皇上魂牵梦萦,恨不得夜夜都跟她痴缠在一起,若不是念着慕容璃领兵出征辛苦,应该多眷顾其生母一些,他今日也不会来麟芷宫。 这么多年,皇上身边的新宠就没有断过,许贵妃也习以为常了,但这样堂而皇之地被当成透明人,却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如今还是在自己宫中。 贱人! 若不是想要争取工部尚书背后 的势力,她早早就带着皇上去捉奸,将这个贱人给千刀万剐了,又何至于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许贵妃气的几乎发怔,但却没人理会她,因为皇上的眼睛始终牢牢定在林雨儿身上,林雨儿亦柔柔地看着皇上,娇笑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做了绿豆糕送给贵妃娘娘品尝,贵妃娘娘说皇上要过来,让臣妾也留下来用晚膳。” “如此甚好,多一个人用膳也热闹些。”皇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正要吩咐人传膳,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许贵妃一直垂目不语,遂拉过对方冰凉僵硬的手,笑道:“往日里挺爱说爱闹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般安静,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听到皇上的话,许贵妃几乎要冷笑出声,都说男人凉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眼前这个男人更是其中之最,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所谓的感情存什么奢望,待他日她成了尊贵无匹的皇太后,自然也可以养无数身强力壮的面首,肆意纵情享受。 这般想着,许贵妃心里好受了许多,原本僵硬的脸上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只见她嗔怪地看了皇上一眼,微微叹息道:“臣妾哪里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只是皇上近日都没有来看臣妾,臣妾还以为被您厌弃了。” 许贵妃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虽然不如林雨儿,但她陪伴皇上二十余年,总归有些情分在,听她这样一说,皇上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过分,是以放开林雨儿的手,牵着许贵妃在椅子上坐下,轻笑道:“胡说八道,朕何时厌弃过你了,以后都不许说这样的话。” “是啊,宫中上下谁不知道贵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第一要紧人,如果连娘娘 都如此自伤,臣妾等人要怎么办呢?”林雨儿娇俏婉转的声音如一缕清风,将殿内稍稍沉闷的气氛吹散,之后方才继续道:“皇上为国事操劳了一日,想必也饿了,不如即刻传膳吧。” “也好。”皇上点点头,含笑道:“两日没有吃到爱妃做的绿豆糕,朕可是想念的紧。” “皇上喜欢就多吃一些,臣妾改日做了,再给贵妃娘娘送过来就是。”这会儿,肖嬷嬷已是命宫女把绿豆糕从食盒中取了出来,仔细摆到精致的银盘里,方才呈上餐桌。 皇上一向最喜欢绿豆糕,接连吃了三块,林雨儿自己也吃了一块,这般情况下,若许贵妃坚持一口不碰,难免会引得皇上不悦,再加上肖嬷嬷暗中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下毒痕迹,是以也捏起一块放入口中。 见许贵妃终于吃下绿豆糕,林雨儿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趁皇上和许贵妃说笑的功夫,她隐在袖中的手悄悄将一颗绿豆大小的白色药丸捏碎,许是做习惯了,她所用的力道恰到好处,并未伤及内里,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药丸内那只如幼蚁大小的蛊虫渐渐苏醒过来,它小小的眼睛在黑夜里左右扫视一圈,随后像发现什么似的,快速窜到许贵妃裙摆上。 “呜……”正举杯向皇上敬酒的许贵妃突然觉得大腿处传来一丝痛痒,忍不住伸手轻轻挠了一下。 “爱妃,怎么了?”嫔妃在皇上面前有这般不雅行为,无疑是有失仪态的,好在皇上今天心情不错,并没有追究。 这一小会儿,适才痛痒的部位已经好了许多,许贵妃也未曾多想什么,只楚楚可怜地看着皇上,小声道:“没什么,臣妾失仪,还请皇上赎罪。” 第一百八十七章 放弃公主身份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爱妃没事就好。”皇上并不介意这些个小节,微微一笑,继续吃宫女布到盘中的菜,林雨儿的目的已经达成,整个人十分惬意,越发起劲儿地跟皇上谈天说地,直到餐毕,方才在皇上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踏出了麟芷宫。 上了肩辇,林雨儿回头望一眼富丽堂皇的麟芷宫,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凉的笑容。 许贵妃不是想用红杏出墙的把柄来威胁她么,既然如此,她就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捉奸在床! 是了,绿豆糕里并没有下毒,但她加了一种特殊的香料,这种香料最受催情蛊喜欢,这种催情蛊分为一公一母两只,分别下在男女体内,一旦驱动,被蛊虫控制的男女就会情不自禁地缠绵到一起。因着她今日拿出来的是母蛊,是以只会宿到女子体内,皇上即便吃下再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公蛊,她还没想好要下到哪个大臣身上,要回去跟主子商量一番,才好做决定。 林雨儿自是志得意满,但苦主儿许贵妃暂时还不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待侍奉皇上换上常服后,她稍稍犹豫一下,抿嘴道:“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妃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不必有所顾虑。”如此说着,皇上将衣袖一拢,微微蹙眉,“可是宫中那些人不服管教,给爱妃添堵了?” 皇上一向不过问后宫之事,是懒得理会女人之间无聊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皇上的话,许贵妃抿嘴一笑,轻声道:“皇上想到哪里去了,宫中各位姐妹皆是通情达理之人,平日里皆遵守宫规,和睦相处,如何会给臣妾添堵呢?”见皇 上眼眸中的疑惑渐深,她也不卖关子,只继续道:“臣妾要说的,是晴雨的婚事,皇上知道这个丫头从小就爱慕冷世子,上一次好不容易求得皇上下旨赐婚,却被那所谓的血统质疑给搅乱了,既然最终已经证明那些谣言均是无稽之谈,那……您是否考虑重新赐婚呢?” 这些日子晴雨公主日日催着许贵妃求皇上赐婚,许贵妃虽然明白这会儿并不是好时机,奈何被对方催的烦不胜烦,只得硬着头皮在皇上面前开口。 无论怎样,搞清楚皇上到底有何打算,她心里也算有点儿底。 听到许贵妃的话,皇上微微叹息一声,有些无奈道:“朕这几天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奈何公务繁忙给忘记了,晴雨……怕是不能嫁给冷元勋了,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为她择选一个更好的驸马,保她一生舒心无虞。” 冷元勋早就知道晴雨公主会想尽办法嫁给自己,如何会没有准备,这个年代的人笃信缘分天定,所以在定亲之前,都要交换庚帖,验看彼此的生辰八字,确定没有犯冲或是相克的情况,才能定下婚事,这一点,在皇室中则显得更为紧要,所以,只要钦天监算出冷元勋和晴雨公主八字不合,甚至还会影响到大夏朝的国运,皇上就绝对不会再同意这门婚事。 以冷元勋的实力,让钦天监的人做做手脚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挑起这件事,必须得有个合适的契机,正巧前几日淮阳候病重,冷元勋被人怀疑真实身份,曲连城又在前方打了败仗,这几件‘倒霉’事儿串到一起,让皇上不得不相信钦天监的结论,所以才有了刚才那番话。 皇上这番话让许贵妃很是吃了一惊,她浸淫宫廷多年,很清 楚有些看起来合情合理的事情,背后都是被人刻意操作的,怎么就偏偏这么巧? “皇上,晴雨对冷世子情深义重,只怕很难接受其他男子,再说这生辰八字的核验程序复杂,保不齐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也是有的,依臣妾愚见,不如让钦天监正使并三个副使一同核验,确保万无一失。”在许贵妃看来,冷元勋就算有通天的势力,也不可能将钦天监四位主使全部买通。 然而还是那句话,理想跟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蜜汁差距,许贵妃觉得不可能的事,冷元勋却是早早就做到了,是以听到她的话,皇上立刻回答道:“爱妃有所不知,这个测算结果,正是钦天监四位主使一同来勤政殿跟朕说的,而且跟寻常的八字不合不同,冷元勋跟晴雨的八字乃是最严重的相克,这次前方战事大败就是最好的例子,若任由他们在一起,朕的江山就要不安稳了。” 皇上虽然昏庸无能又贪图享受,但却不是个傻子,他很清楚,自己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依附在国家之上,这个国家可以有动荡不安,但却绝对不能伤了根本,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即便钦天监的预测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会去冒那个险。 在国家利益面前,一个小女儿所谓的爱情,根本不值一提。 许贵妃陪伴在皇上身边多年,见其这般言语,便清楚无论真假,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是以赔笑道:“既是这般,只能说晴雨跟冷元勋没有缘分,臣妾会好好跟晴雨说的,这个孩子平时虽然任性了些,但还是识大体的。” 许贵妃的话让皇上颇为满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这就好,你得空也要 多劝劝晴雨,堂堂皇家公主这般痴恋一个男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并非专情之人,自然理解不了专情之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怎么也不至于非冷元勋不可。 皇上话音刚落,许贵妃尚未来得及应承,寝殿的大门就砰的一声被人打开,紧接着,一道浅粉色的身影便窜了进来,不是晴雨公主还会是谁? 晴雨公主下午去了如妃宫中找妹妹戴琳公主玩耍,因玩的太晚,就在如妃宫中用了晚膳才回宫,听说皇上跟许贵妃在寝殿说话,便想着过来请个安,谁成想在门外听到这些。 晴雨公主爱恋冷元勋近十年,对方的音容笑貌已经牢牢定格在她脑海中,她无数次设想过他们美好的未来,设想着他们能够白头偕老,幸福地度过这一生,然而,这所有所有粉红色的记忆,却像一个个肥皂泡那样,被皇上一番话狠狠戳破,让她如何能接受。 “公主……” 晴雨公主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肖女官,不必说,她是想拦着的,却没有拦住。 这般横冲直撞地闯入寝宫,原是非常失礼的,但皇上一向疼爱这个女儿,又觉得在指婚这件事上亏欠了她,是以并未恼怒,而是含笑招呼她上前,“过来,到父皇这里来。” 晴雨公主眼圈微红,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即便听到皇上的话,她也继续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并未上前一步。 “晴雨,愣着做什么,快到父皇身边去。”许贵妃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催促道。 皇上虽然没有发怒,但眼中却有着一闪而过的不悦,毕竟这天底下,还没有任何人敢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晴雨公主依旧像跟柱子一样站 在原地,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许贵妃,就在许贵妃心中生怒,准备再次呵斥时,对方却突然直直跪了下来,待连磕了三个头后,一字一顿道:“父皇,女儿有一个要求,还请您成全。” “哦?说说看,你想要什么,父皇都可以给你。”见晴雨公主总算开口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自残的举动,皇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之前那一点儿怒意也烟消云散了。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很快他就听到了晴雨公主那“惊世骇俗”的要求。 “父皇,女儿求您下旨废掉女儿的公主身份,从此成为平民。”刚才皇上跟许贵妃说的话,晴雨公主在门外都听到了,她虽然刁蛮跋扈了些,但头脑却是很单纯,并没想到是有人动了手脚,只是觉得之所以会带来这般厄运,全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如果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人,就不可能影响国运。 而这八字不合会对她自身造成的严重后果,则完全不在晴雨公主的考虑范围内,在她看来,哪怕要折二十年的寿命,来换跟冷元勋在一起的机会,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晴雨公主虽然骄纵任性,偶尔也会心狠手辣,但她对冷元勋的爱,却是没有任何瑕疵的。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是堂兄妹,别说冷元勋对她无意,即便是有,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晴雨公主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惊雷一样在寝宫里炸开,让皇上和许贵妃都为之一振,短暂的错楞之后,到底还是皇上先反应过来,阴沉着脸低声呵斥道:“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堂堂公主,天家金枝,竟要为了一个男人背祖弃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一百八十八章 虎毒不食子 “晴雨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并非存心出言不逊,还请皇上恕罪。”这般说着,许贵妃看了肖嬷嬷一眼,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公主带出去。”说罢,自己敛衣跪到皇上面前。 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最是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若不趁着现在的机会把她赶出去,一会儿局面必定无法控制。 因着女儿注定跟皇位无缘,这么多年来,许贵妃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慕容璃身上,时时处处对其严格要求,不允许其行差踏错半步,如此一来,对晴雨公主难免疏忽了些,又因着疏忽的歉意,对其百般溺爱,几乎言听计从。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皇家公主嘛,嫁个好驸马享福就行了,根本用不着懂得那些个勾心斗角的龌龊心思,这么多年,许贵妃从未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多年来的舒心自在,让晴雨公主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这种性子,在害了她的同时,也会间接性地害了她跟慕容璃。 比如此刻。 晴雨公主身份贵重,肖嬷嬷即便得了许贵妃的命令,也不敢过分用力拉扯她,正因如此,晴雨公主轻而易举就挣脱了对方的束缚,情绪激动道:“不要碰本公主,本公主不走!”这般说着,她膝行两步上前,扯着皇上的袍角,泣声道:“父皇,女儿不稀罕什么青年才俊,这辈子,女儿只嫁元勋哥哥一人,求您成全女儿吧,只要女儿不再是这大夏朝的公主,就不会影响国运的,对不对?” “放肆!”皇上被晴雨公主无状的言行彻底激怒了,只见他抬手一个耳光将对方打倒在地,冷 冷道:“堂堂皇家公主,竟说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话,看来这些年朕真的把你宠坏了!” 晴雨公主一向最得宠爱,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敢碰她一个指甲盖,如今竟被自己的父皇当众掌掴,顿时羞愧难当,只一手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看着晴雨公主泪眼汪汪的样子,皇上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这样的不忍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旋即冷冷道:“传朕旨意,将晴雨公主禁足于凤仪宫偏殿,由皇后亲自看管,待朕择选出合适的额驸,择日赐婚。”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想要断了晴雨公主对冷元勋的念想,早早把她嫁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见皇上要把晴雨公主送去皇后那里,许贵妃明白对方定是迁怒自己教女无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眼睁睁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把自己那叫嚷不止的宝贝女儿堵了嘴带下去。 待寝殿再次恢复安静后,跪在地上的许贵妃颇为自责地叩首道:“都是臣妾教女无方,才让晴雨说出这些大不敬的话,请皇上责罚。” “朕是应该责罚你。”皇上冰冷的目光定定落到许贵妃身上,这样过了好久,方才起身向外走去,直余下一句话顺着冰冷的夜风飘进寝殿,“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让晴雨顺顺利利出嫁,否则,便是女不教,母之过。” 女不教,母之过。 皇上决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的权威,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许贵妃几乎可以想象,若晴雨公主再激怒皇上,会造成什么样灾难性的后果,到时候别说自己好不容易握到手中的协力后宫之权会不保,甚至会直接牵累到慕容璃。 而她, 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许贵妃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肖嬷嬷连忙上前去扶她,口中关切道:“主子,您快些起来吧,地上凉。” “本宫没事。”许贵妃就着肖嬷嬷的搀扶站起来,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把公主身边使唤惯了的下人送去凤仪宫,让她们务必把公主给本宫看好了,若出了任何差错,小心她们的脑袋。” 她跟皇后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如今晴雨公主落到皇后手中,要说皇后不会趁机搞出点儿什么幺蛾子,鬼都不信。若晴雨公主是个心思缜密的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个…… 哎。 有那么一刻,许贵妃真希望自己从未生下过这个女儿。 “主子放心,奴婢会好好嘱咐她们的。”肖嬷嬷郑重答应下来,待扶着许贵妃到床边坐下后,方才忧心忡忡地继续道:“公主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奴婢担心她听不进劝……” “由不得她。”许贵妃将鬓上的金丝步摇摘下,狠狠掷到床上,因用力过猛,其右手食指上描着精致花纹的纤长指甲被磕断了一半,掉落到金砖上。 许贵妃一向爱惜自己的指甲,素日里花费大量时间精心呵护,若换了往常,一定会痛心疾首,然而如今,她就像没有察觉到一般,只面无表情地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到肖嬷嬷手中,凝声道:“这是定神安眠的药物,告诉晴儿,若公主吵闹,就给她吃一颗。” 有一个做神医的父亲,许贵妃这里自然什么药都不缺。 “主子……”肖嬷嬷似乎难以相信自家主子会下这样一道命令,诧异地看着手中的小瓷瓶,脱口而出道:“主子,奴婢记得许神医 说过,这个药之所以能起到定神的效果,是因为它可以不动声色地抽走人的精气神,若公主服下这……” “她有如今的处境,不就是精神太旺盛了么?”许贵妃毫不客气地打断肖嬷嬷的话,冷哼道:“这些年你我都看的很清楚,她一心爱慕冷元勋是不假,但冷元勋什么时候把她放在眼里过?之前本宫之所以不反对,是想着通过这桩婚事为璃儿拉一个好的助力,总不是什么坏事,但现在,且不说璃儿跟冷元勋已经势同水火,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就是皇上,也决不会允许,偏偏她还这般执迷不悟,若再不让她吃点儿苦头,本宫和璃儿早晚要被她害死!” 说这话时,许贵妃眼眸中闪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狠厉决绝,若晴雨公主悬崖勒马,乖乖听话便罢了,如若不然,她不介意让对方悄无声息地消失。 总之,没有哪个人能够成为慕容璃夺嫡之路上的绊脚石,哪怕是她的亲生女儿也不可以! 都说虎毒不食子,事实证明,权欲熏心之人远远比老虎可怕百倍,在她们心里,排第一位的永远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其他的一切,包括自己女儿的性命,都统统不值一提。 肖嬷嬷跟在许贵妃身边多年,如何不知这位主子温柔妩媚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狠厉的心,但她一直觉得那是对别人的,却没想到…… 身子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也被深深的恐惧埋没,肖嬷嬷屈膝福了一福,握着手心里被冷汗打湿的瓷瓶儿,悄然退出寝殿。 且不说许贵妃在这边焦头烂额,皇上气冲冲从麟芷宫出来后,并没有回勤政殿,而是一路去了顺昌宫。 林雨儿回宫不久,刚 卸了妆要休息,却被守门的宫人告知皇上驾临,不由有些惊讶,连忙起身要出去迎接。 还未等她出寝殿,一身明黄色常服的皇上已是款步而入,面带笑容道:“朕这么晚过来,没有打扰爱妃休息吧?” “瞧皇上说的,没有您在身边,臣妾忧思难寐,上半夜从未睡着过。”林雨儿福了一福,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望着皇上,顿时把皇上的心都看化了,只一边摆手示意宫人退下,一边将柔弱无骨的美人儿揽入怀中,邪邪笑道:“朕这不是来陪你了么?” “皇上,您就知道欺负臣妾。”见皇上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不断在眼前放大,林雨儿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厌恶,但面上却还是一派娇弱道:“皇上,您今晚翻的可是贵妃娘娘的牌子,如今这般来找臣妾,实在跟宫规不符,还请您移步麟芷宫安寝吧。” 她今天晚上要等一个重要的人,可万万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被这个男人拥在怀中。 “怎么,爱妃是要赶朕走么?”皇上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蹙了蹙眉。 “皇上来看臣妾,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赶您走,只是实在不敢坏了宫规,落个狐媚惑主的罪名。”这般说着,林雨儿从皇上怀中挣脱出来,盈盈就要跪下。 美人儿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皇上如何忍心苛责,连忙将其扶起来,轻笑道:“朕知道爱妃是个懂礼节守规矩的,但你放心,今天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任何人都不敢说三道四。” 林雨儿原本以为皇上是受了自己的魅惑才抛下许贵妃过来的,直听到这话,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里不觉一震。 难不成,是许贵妃触怒了皇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百里昊宸 可是依着许贵妃缜密的性子,又怎么会把皇上得罪到这种程度? 心里虽然疑惑,但林雨儿却明白这不是她应该问的,是以亲自沏了一杯茶递给皇上,柔声道:“臣妾虽然愚笨,却也能看出来皇上眉宇间有隐隐的怒气,还请皇上为江山社稷保重龙体,千万不要因怒伤身。” 林雨儿轻柔婉转的安慰,让皇上十分受用,只见他接过茶喝了一口,顺势将美人儿揽入怀中,低低叹息道:“哎,都是朕把晴雨那丫头给惯坏了,这次也该让她受点儿教训。” 一听事情跟晴雨公主有关,林雨儿心下了然的同时,也隐隐猜测到了大概,但她识趣地没有说出来,只轻轻环抱着皇上的脖子,娇笑道:“公主殿下率真可爱,即便偶尔说出什么惹皇上不高兴的话,也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皇上实在不必跟小孩子置气。” “还是爱妃最懂朕的心思。”皇上看向林雨儿的目光中带着深不见底的情意,随后打横将其抱了起来,向榻上走去…… 一室迤逦。 许久,寝殿内浓浓的暖意终于渐渐消散,皇上已是沉沉睡了过去,见状,林雨儿从纤长的指甲中弹出一些细细的粉末,置于皇上鼻翼下,待确定对方暂时不会醒来后,方才厌恶地从对方肥硕的臂弯中挣脱出来,披上衣服准备出去透透气,没成想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一抹黑影端坐在正厅。 虽然那人背对着自己,身上穿的也是千篇一律的夜行衣,但林雨儿还是瞬间就辨识出来者的身份,只见她原本冰冷的眼眸中闪烁出晶亮的兴奋,几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主子,您何时进来的?” “本太子来的不巧,正好撞 见娘娘跟皇上颠鸾倒凤,为了不至于打扰了二位的兴致,只能在此稍坐了。”那男子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从容淡定,仿佛自己是应邀而来的客人,而非夜半潜入嫔妃寝宫的小贼。 听着男子不带任何情绪的露骨讽刺,林雨儿一张娇俏的小脸儿瞬间涨的通红,却也不敢反驳什么,只埋低了头上前两步,去端男子面前的茶盏,口中道:“主子,奴婢给您沏一杯新茶。” “不必了。”男子略侧了侧身子,仿佛对林雨儿亲近的动作十分厌恶,只冷冷道:“本太子交代你的任务,完成的如何了?” 这般说着,那男子终于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异常俊逸的面容,但跟冷元勋的清逸高贵,慕容璟的端庄优雅,慕容璃的杀伐果决,乃至墨如玉的妖冶慵懒都不同,他的五官十分精致,但这种精致中不仅仅有中原人所讲究的细腻,而是带着些许狂野,可是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却又异常闪亮清澈,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不必看到他的心,也会知道他清亮美好,同时,他的眼睛又那样深邃…… 总之,这双眼睛,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那就是:看透世故却不世故。 虽然,这样的形容,可能跟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并不相符。 北历太子,百里昊宸。 百里昊宸闪避的动作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林雨儿心里,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对方悉心培养的一颗棋子,但从第一眼见到百里昊宸那一刻起,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爱上了他,以至于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一个又一个男人,只为了帮他换取有价值的情报…… 他,就那样嫌弃她么?可他若能了解她的心,他会不会被她感动?亦或只是她 的奢望罢了。但无论他怎样待她,她都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像飞蛾扑火,美丽又决绝。 见林雨儿一双杏目近乎贪婪地看着自己,甚至连话都忘了说,百里昊宸微微蹙了蹙眉,凉声道:“怎么,本太子说的不够清楚么?” 百里昊宸冰凉的话语,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自顾心伤的林雨儿瞬间回过神来,恭敬道:“回禀主子,一切都是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的,算着日子,不必等北历使团进京,皇上就会怀疑到慕容璟身上。” 处在荒芜之地的北历一直对富饶的中原地区虎视眈眈,也不止一次挑起过边境战争,无奈大夏国自太祖皇帝登基以来,国力日渐昌盛,即便当今皇上昏庸无道,但多年来积攒下的底子仍在,绝不是轻易能动摇的,所以,要想稳妥地打赢这场仗,就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漏掉任何一个哪怕细微的环节。 在他看来,如今夏朝有实力承袭皇位的人选不过两人,太子慕容璟和陵王慕容璃,所以,早在他得知慕容璃会带兵前去围剿红莲教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计划,那就是制造证据,让皇上相信慕容璟为了能够除掉慕容璃这个眼中钉,从而暗中跟北历勾结,企图借用北历的力量,让慕容璃有去无回。 通敌叛国乃是大罪,只要被落实,慕容璟就算不被处死,也一定会被废黜太子位分,无力再跟他抗衡,至于慕容璃,于乱军之中死个统帅,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 待除掉这两个人之后,林雨儿自会按照他们的计划,怀孕生下皇子,以皇上对林雨儿的迷恋,想要拥立这个孩子为太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这大夏朝的江山,还不全是他的? 当然,这些对百里昊宸来说,不过是最坏的打算,最有可能的是,慕容璟被治罪后,他们的铁骑就可以趁着京中局势混乱的机会,一举攻入,成为这座华美都城的新主人。 其实百里昊宸会有称霸中原的想法并不奇怪,北方环境恶劣,多风沙,基本上没有什么适宜耕种的田地,只能以放牧为生,所以,除了牛羊肉,其他生活物资都极度缺乏,边境倒是开了互市,可是那些个商人一个比一个奸诈,从事的大多都是不平等交易,这般下来,北历人难免怨声载道,以至于采用最原始最简单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抢。 如此一来,边境纷争不断,北历自然不甘心这般憋屈地安之一隅,所以这些年几乎是举全国之力训练精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大举进犯中原。北历皇帝年事已高,这几年来,军国大事几乎都由太子百里昊宸代理,这场战役,百里昊宸自然是独一无二的主角。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百里昊宸之所以敢在北历使团到达京城前数日乔装潜伏进宫,自是有些真本事的,听到林雨儿的话,他脸上冰冷的神色稍稍缓和一些,淡淡点头道:“很好,这皇帝那里,你多盯着些,小心别让他起了疑心。”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完成任务。”林雨儿虽然知道百里昊宸厌恶自己这副肮脏的身子,但面对近在咫尺的心爱之人,她还是忍不住去靠近对方,柔声细语道:“主子,秋夜寒凉,不如奴婢伺候您去偏殿休息片刻,待过些时候,您再出宫。” 无论心思多么深沉,多么冷血果决的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都会本能地放下一切戒备,只想着能够多陪伴他片刻,哪怕 只是短短片刻,便心满意足了。 “你服侍本太子?”百里昊宸深深看了林雨儿一眼,似笑非笑道:“婉贵嫔娘娘是皇上的心尖宠,如何能降贵屈尊来做些伺候人的粗活,更何况,你应该知道,本太子有洁癖。” 说到最后,百里昊宸刻意咬重了“洁癖”二字,丝毫没有顾及林雨儿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一个不干净的女人,也妄图伺候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 百里昊宸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却不记得,眼前这个女人是为了帮他完成大业,才不惜委身于各个男人。 自古以来,女人就是男人用来争夺权利和维持江山稳定的工具,远赴塞外和亲的刘细君,王昭君,用来诱惑夫差的西施,促使董卓吕布反目成仇的貂蝉,莫不如此。 冷酷的男人,何其残忍。 洁癖。 两个简单的字,却如同钢刀一般,直直插到林雨儿心里,将她原本就破碎的心,敲击的更加七零八落。 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只见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下一刻,竟不管不顾地扑到百里昊宸怀中,带着几丝哀求,哽咽道:“主子,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您,但您可不可以多陪奴婢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好不好?” 当林雨儿触碰到自己身体那一刻,百里昊宸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将其打将出去,但考虑到声响太大会惊动到顺昌宫外的宫人侍卫,愣是生生止住动作,漠然道:“放手。” “是。” 林雨儿虽然贪恋百里昊宸身上的气息,但这个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所以她敢偶尔放肆,却不敢越过对方的底线,否则等待她的,必将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第一百九十章 答应帮忙 第一百九十章 见林雨儿虽然百般不舍,但还是依言放开了自己,百里昊宸面色稍霁,待退开两步后,淡淡道:“这些日子,本太子不希望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工部尚书那边,你要好言安抚,这个人以后还有大用。” “是。”林雨儿柔柔答应一声,将许贵妃窥探到秘密且试图以此来威胁自己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随后含笑提议道:“如果主子觉得私通外敌的罪名不足以让皇上下定决心处置慕容璟,何不在这后宫中填一把柴?” 历朝历代,皇子跟庶母私通都是大丑闻,这种把绿帽子扣到老爹头上的大逆不道之举,别说皇上,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受,所以,除非那个皇子有足够的实力把自己老爹从龙椅上拉下来,否则,他的下场注定好不到哪里去。 计策虽然是好的,但慕容璟跟许贵妃差了太多年岁,且这么多年来始终处于敌对关系,这样的沾染,即便构成事实,也难免不让皇上怀疑有人故意陷害,如此举一反三,反而会将他身上的罪名洗刷掉。 到那时候,可就是真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这般想着,百里昊宸淡淡道:“不必。” 林雨儿不明白百里昊宸为何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正要询问,突然想起这位主子最不喜别人多事,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下去,恭敬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百里昊宸对林雨儿这般识趣的态度很满意,而且日后许多地方少不得要用到对方,是以稍缓了语气,淡淡道:“好好做事,本太子自不会亏待了你。” 至于许贵妃,他自会给对方找个好‘奸夫’。 百里昊宸的情绪变化虽然细微,但已足够让林雨儿欣喜 若狂,她痴迷的眼神近乎贪婪地落到百里昊宸身上,深深福了一福,娇声道:“奴婢多谢主子。” 哼,无论主子如何高傲冷漠,他都是个正常男人,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林雨儿搞不定的男人,失了清白如何,残花败柳又如何,她早晚都会让眼前这个男人爱上自己,爱到无法自拔! 林雨儿想的没错,在不远的未来,百里昊宸的确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一个女子,但那个女子却不是她。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深宫内院,即便百里昊宸武功高强,也不便多留,待将接下来的任务交代清楚后,在林雨儿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开门离去,黑色的夜行衣很快跟黑夜融为一体。 “主子,您在看什么?”在廊下守夜的燕儿被开门声惊醒,揉搓着朦胧的睡眼站起来,就见林雨儿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夜空,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本宫做什么还需要告诉你么?”林雨儿心里烦躁,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只用一双杏目冷冷看着燕儿,直将燕儿看的头皮发麻,方才转身回了内殿。 夜缓缓而过,皇上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得尽宠爱的美人儿,正伙同自己的仇敌想要将这片大好江山收入囊中,依旧夜夜宿在顺昌宫里,享受着食髓知味的极致逍遥。 皇上有美人在怀,日子自是舒心惬意,但晴雨公主却是没那么好过了,在被强制送到昭阳宫后,她就一个劲儿地哭闹,甚至将宫人送来的早膳午膳全部砸烂,闹起了绝食,甚至连昭阳宫偏殿里摆放的各种古玩玉器也没能幸免,全部被掷到地上,粉身碎骨。 皇后对这个仇敌的女儿厌恶不已,恨不得她能绝食到底,直接饿死算了,但这样的念头,也 就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她是晴雨公主的嫡母,又得了皇上的命令看顾对方,若晴雨公主出了任何差错,她第一个逃不了干系,是以只能强忍着厌恶情绪,亲自前去安慰一番。 “母后,晴雨求求您了,您去求求父皇,让他答应我的请求,好不好?”因着许贵妃的原因,晴雨公主跟皇后并不亲近,但皇后在外人面前一向表现的端庄慈爱,又软言细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晴雨公主难免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依赖。 更何况,事到如今,除了皇后也没有别人能够帮她了。 对于此事,皇后跟许贵妃的想法一致,皆认为是冷元勋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奈何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并不能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是以重重叹息一声,有些为难道:“晴雨,不是本宫不肯帮你,实在是……陛下的决定,本宫也反驳不得。” “不会的!我的生辰八字绝对不会跟元勋哥哥相克,一定是钦天监那帮饭桶搞错了!”晴雨公主始终不肯接受这个堪称‘晴天霹雳’的现实,激动地大嚷一通后,难得聪明地意识到这种方式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只能再次放软语气,扯着皇后的袍角苦苦哀求道:“母后,您是父皇嫡妻,父皇一向尊重您的意见,您就发发慈悲,帮晴雨想个办法好不好,只要能嫁给元勋哥哥,晴雨愿意当牛做马,以报母后大恩大德!” “公主……” 晴雨公主这般严重失仪的言行举止,看的欧阳姑姑一阵蹙眉,正要上前将其拉开,皇后却先一步弯腰把晴雨公主扶了起来,笑言道:“你可是咱们大夏金枝玉叶的公主,哪个敢让你当牛做马,可是不要性命了?” 皇后这般带着几丝 调侃的话语,落到晴雨公主耳中,还以为对方不相信她的话,是以急急补充道:“母后,儿臣所言句句当真,您如果不相信,儿臣可以对天发誓,若有违背,必定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古代人深信鬼神之说,轻易绝不会发毒誓,就怕有朝一日会应验,可见晴雨公主对冷元勋的执念有多深。 “好了好了,快些起来。”皇后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待牵了晴雨公主的手坐到身侧后,方才再次重重叹息道:“你这孩子,如何这般死心眼儿,若本宫不答应你所求,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绝食下去?” 晴雨公主虽然是个直肠子,却也不傻,一听这话,便知皇后有可能会帮助自己,灰败的眼眸中顿时闪烁起晶亮的光芒,下一刻,几乎本能地紧紧拉住皇后的手,激动地连声音都变了,“母后,您答应帮助儿臣了,是不是?” “你喊了本宫那么多年的母后,本宫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你饿死么?”皇后眸光微闪,待抬手仔细帮晴雨公主把鬓边的碎发梳理整齐后,方才温言劝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若一味地任性吵闹,只会让你父皇更加恼怒,本宫想到一个主意,或许能够帮到你,只是尚没有完全把握,不能轻易实施。 见皇后不仅愿意帮自己,而且连主意都想好了,晴雨公主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直缠着皇后问个究竟,但皇后只推说等计划想的更周全些再告诉她,而且嘱咐她一定不能向别人泄露分毫,就连许贵妃和她身边服侍的人都不能说。 皇后意外伸出的援手,对晴雨公主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自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千恩万谢地把对方送走了。 这般闹腾了 一番,待回到寝殿时,皇后只觉得疲惫不堪,见状,欧阳姑姑连忙上前帮皇后把发髻上繁琐的首饰一一摘下来,一边摘一边小声道:“主子,您真的要帮晴雨公主么?” “本宫都答应了,自然是要帮的。”皇后拿起桌子上的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柔然的青丝,似笑非笑道:“许飘飘跟本宫斗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有勇有谋,却不知如何教出这样一个愚蠢的女儿,本宫当真好奇的很。” “就凭许贵妃母子,也敢跟主子和太子殿下争高低,那简直就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注定不会有好下场。”欧阳姑姑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对许贵妃这个胆敢撼动中宫地位的异类自是愤恨不已,这般气呼呼地冷哼了一句,方才意识到自己关注错了重点,连忙转回话题,继续道:“主子打算利用晴雨公主做什么?恕奴婢直言,您根本不可能说动皇上改变主意的。” 除非钦天监的人齐齐改口,红莲教也被顺利剿灭,否则皇上绝对不会任由晴雨公主嫁给冷元勋。 皇后在铜镜中看了欧阳姑姑一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道:“谁说本宫要去劝皇上改变主意?” “那……主子您……”欧阳姑姑眉心拧成一团,茫然地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说了要帮晴雨公主,却又不去求皇上,那怎么帮,难不成偷偷放其出宫,跟冷世子双宿双飞? 这……就是晴雨公主愿意,冷世子也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呀! 见欧阳姑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皇后忍不住轻笑一声,调侃道:“你这个人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倒不开窍了,本宫且问你,皇上为什么把晴雨公主从麟芷宫送到本宫这里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比文大会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因年岁渐长的缘故,欧阳姑姑额头上的皮肉有些松弛,如今这般思索起来,额头更是拧成了菊花状,好一会儿方才渐渐舒展开来,小声试探道:“主子的意思,皇上现在最在意的是不损皇家颜面,至于到底把晴雨公主嫁给谁,则没有多么重要?” “总还不算糊涂。”皇后随意把手中的玉梳扔到妆台上,有些慵懒地倚着靠垫,不紧不慢道:“对皇上而言,最重要的当属江山社稷,其次就是皇家尊严,可惜不巧的是,晴雨公主同时触碰了这两种忌讳,如何会不惹得皇上勃然大怒?” “公主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其生母许贵妃难辞其咎,所以皇上恼了许贵妃,而且为了不让公主继续放纵,将其交给主子代为管教。”解开了心头的疑问,欧阳姑姑一派神清气爽之色,随后又冷哼道:“皇上还真是半点儿也不了解许贵妃,她那样利欲熏心之人,如何会真的疼惜这个不堪大用的女儿,今日午后,女医可是在那些膳食中查到了安神药成分。” 要不是晴雨公主任性闹绝食,只怕这一天都要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着人好好盯着,如今她人在昭阳宫,出了任何差错,本宫都要担个照顾不周之责,而且……”皇后抿了口茶,继续道:“这次是安神药,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话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只见欧阳姑姑眼皮一跳,脱口而出道:“主子的意思许贵妃她……总不至于吧?” ‘虎毒不食子’,更何况还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如何能狠得下心? “前朝孝昌皇后尚为贵嫔之时,为了将当时的中宫陈皇后拉下马, 不惜将自己刚刚满月的女儿掐死在襁褓,以此栽赃嫁祸,可见区区女儿的性命,实在算不得什么。”皇后慢悠悠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晴雨公主如今对许贵妃来说,不过是个随时都可能带来灾祸的累赘,与其日夜提心吊胆,倒不如来个一了百了,更何况,还能借机把本宫拉下水。” 晴雨公主若是意外死在昭阳宫,皇上大怒之下,一定会责罚皇后,而许贵妃这个痛失爱女的可怜女子,则会因此得到皇上更多的怜悯疼惜,何乐而不为? 欧阳姑姑虽然并不认为许贵妃会如孝昌皇后那般狠毒,但既然得了嘱咐,自然郑重应下,“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着重留意晴雨公主的饮食起居,不让任何人有动手脚的机会。” 皇后微一点头,淡淡道:“这个时辰太子应该回东宫了,你亲自去一趟,让他来本宫这里用晚膳。” 既然打定主意要利用晴雨公主之事做文章,就要好好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才可以。 提及晚膳,欧阳姑姑刚缓和些的脸色忍不住又带了几丝哀怨,愤愤不平道:“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按照祖训,皇上该来陪伴主子的,可是他还是翻了婉贵嫔的牌子,也不知道那妖女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引得皇上如此贪恋。” “这种话也是可以随意宣之于口的么?”皇后敛了神色,有些不悦地看了欧阳姑姑一眼。 见皇后动怒,欧阳姑姑连忙跪下,“奴婢失言,还请主子恕罪。” “起来吧。”皇后淡淡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丝常年失宠女子所特有的哀怨之意,“本宫这张脸青春美貌时,皇上都不屑于一看,更何况如今这般年老珠黄的样子,这么多年熬过来, 那颗企盼君恩的心早就死了,只盼着璟儿能够早日继承大统,本宫也能过几天舒心日子。” 皇后从来不曾得过盛宠,所以,虽然嫉妒那些个宠妃,却不会对她们下毒手,而是有意无意地挑起她们跟许贵妃之间的矛盾,如此借力打力,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 “主子放心,即便皇上再怎么看重陵王,也不过把他当个将军而已,如何能跟太子殿下相提并论。”皇后这些年独守空房的寂寞苦楚,欧阳姑姑几乎感同身受,自然翘首期盼着熬出头那一天。 “本宫跟许氏纠缠多年,是时候有个了结了,慕容璃……”后面的话,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化作唇边一丝冰冷的笑意…… 皇后打算如何利用晴雨公主来算计许贵妃,曲灵栩自是不知晓,美美睡了一大觉,又用了丰盛的早餐,她只觉得昨日种种疲累烦闷皆随风而去,整个人神清气爽。 “主子,方公子一早传来消息,说淮阳侯已经苏醒了,如今脉象平稳,让您不必担忧。”见曲灵栩放下筷子,云意方才回禀道。 淮阳侯习武多年,身体底子要比寻常人好上许多,恢复的快些也在情理之中,曲灵栩端过茶漱了漱口,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劳烦方公子多看顾着些,明日,我自会过去给侯爷复诊。” 好吧,原本今天就该去的,但她一点儿也不想见冷元勋,只能辛苦方博了。 “是。”云意将绢帕递给曲灵栩,含笑问道:“主子打扮的这样清爽,今天应该不打算出门了吧?” 曲灵栩起身伸了个懒腰,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忙碌了那么多天,也该好好……” 曲灵栩自是打算好好歇息,然而话音未 落,一道稚气未脱的熟悉声音已穿过庭院飘进耳中,“栩栩!栩栩你在么?” 能这样堂而皇之闯进蒹葭院,除了荣晟还有谁? 多日未见,荣晟似乎又长高了些,一张俊秀的小脸儿英气勃发,因跑的太快,他几乎是卷着风声而来,人还未站定,就一把拉住曲灵栩的手腕,急急道:“栩栩,走,你一定要替我扳回一局,小爷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等等……”见荣晟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要拉着自己往外走,曲灵栩赶紧拽住她,微微蹙眉道:“你先把话说清楚了,这般火急火燎的是要做什么去?” 扳回一局,难不成这小家伙跟谁比武比输了,要让她去帮忙?那可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哎呀,栩栩你快些走,路上我再跟你解释。”荣晟焦急地如同火烧眉毛一般,然而回头见曲灵栩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便知道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曲灵栩一定不会出这个门,是以苦恼地重重叹息一声,“这些日子,祖母天天把我拘在府中读书习武,闷的我都快发霉了,恰好今天是隆庆斋一年一度的比文大会,祖母难得准许我出府一天,出门前我跟祖母定下契约,如果能在这次比文大会上拿到前三名,未来一个月,我就可以随意出府玩闹,反之,新年之前哪里都不能去,可是……”荣晟小嘴一撇,委屈道:“才第二轮比拼我就被刷了下来,连决赛都没进得去,这要让祖母知道了,我年前的日子一定会过的非常凄惨,栩栩,你一定要帮帮我,好不好?” “比文大会?”曲灵栩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京中还有这样一项活动,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原主有限的记忆,也 没有提取到任何有关信息,是以微微蹙眉道:“这个活动是谁办的,如果拔得头筹,会有什么奖励么?” “栩栩,你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荣晟诧异地看了曲灵栩一眼,见对方神情茫然,并非故意跟自己开玩笑,是以简短解释道:“元勋表哥掌管的碧湖书院名声在外,每年都会有许多书生前来求学,而士大夫及王公贵族子弟,则大多数都在太学学习,这两个地方的学生因身份不同,难免彼此看不上对方……” “所以这比文大会的目的,就是将这两个书院的学生聚集在一起,以才华论高低?”不等荣晟说完,曲灵栩就大致明白了。 以文会友,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比赛,有意思。 听到曲灵栩的话,荣晟点点头以示肯定,随后又补充道:“其实也不光是这两个学院的学生,参加这个活动不需要任何费用,也没有任何身份限制,只要自认为有才华,都可以一试,如果得了第一名,还有一百两黄金的奖励。” 说到这里,荣晟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出身世家,当然不会把一百两金子看在眼里,只是这第一名的荣誉太过难得,若非才智过人者,很难做到。 “主办方还挺大方的。”见荣晟讲话讲的唾沫横飞,曲灵栩有些无奈地沏了杯茶递到对方手中,轻笑道:“照你这么说,今天隆庆斋一定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我能脱颖而出?” 曲灵栩雅好古意,现代闲暇之时熟记过不少诗词歌赋,倒也不是不可以跟那些书生比试切磋一番,她只是好奇,荣晟为什么会来找她帮忙。 平日里,她貌似并没有展示过跟诗书有关的“才华”。 第一百九十二章 飞花令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开玩笑,那些个每天只知道读书,却没有任何其他才能的学生,如何会是你的对手?”口干舌燥的荣晟仰头将温热的清茶一饮而尽,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中透着满满的崇拜之色,“你上次无意中吟出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简直太美了,我回去跟母亲说起,母亲不住地赞你心思细腻,才智过人。” 额,说过么? 曲灵栩稍稍回忆一番,眸中尽是了然之色,是了,那日荣晟过来找她玩耍,正逢空中飘起绵绵秋雨,两人就坐在窗边赏雨喝茶,她突然想到晏几道《临江仙》一词中的名句,就随口说了出来,当时荣晟并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她还以为对方不曾在意,没想到却默默记在心里了。 这个时空并没有宋元明这些个朝代,荣晟自然不晓得此句出自名家之手,而并非曲灵栩所创,曲灵栩也不便解释,只好厚脸皮地沾先辈之光了。 站在巨人肩膀之上的感觉,实在是相当不错。 荣晟原本就急的火烧眉毛,见自己解释清楚了,曲灵栩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忍不住再次走过去晃着她的袖子,急急道:“栩栩,咱们赶紧走吧,再晚些,可就来不及了!” 曲灵栩一向酷爱诗词歌赋,如今脑子里记了那么多名家之言,自然想凑个热闹去比试一番,只是…… “陪你去就是了,但你总不能让我穿着这身衣服去吧?”曲灵栩瞅了瞅身上的家常襦裙,起身向云意道:“把前几日备下那套男装找出来。” 这个年代虽然不像明清时期那般封建,但对女性的制约还是非常多的,想着日后少不得要多多在外活动,曲灵栩特意让崔嬷嬷帮她赶制了一套男装,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 了用场。 荣晟一心想着让曲灵栩帮他夺冠,倒是忽视了这些细枝末节,有些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催促道:“你快些,我在这儿等你。” 荣晟这个样子让曲灵栩颇为无奈,轻笑道:“知道了。” 因着荣晟的催促,曲灵栩着意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一身雪白蜀锦缎子.腰间束一条绣着金线的白绫长穗绦,上面系着的白色羊脂玉佩,正是冷元勋上次送的那一块,为着跟衣服相衬,她从妆匣里取过一支白色玉簪把长长的青丝盘起,对镜端详片刻,确定看不出任何男扮女装的破绽,方才起身向外厅走去。 “好了,走吧!” 荣晟在厅里等的正焦急,听到曲灵栩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见眼前的人儿眉长入鬓,一双灵动的杏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鼻梁高挺,皮肤如凝脂般白皙,三千青丝在白色发簪的衬托下愈发黑亮秀滑,俨然一个清秀俊逸,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栩栩,你……”荣晟见过曲灵栩严肃果断的样子,决绝狠戾的样子,含笑带嗔的样子,端庄优雅的样子,却没想到,她还有这般英气逼人的一面,让他一个男人,都忍不住贪看住了。 “你什么你,还不走,是过年之前都不想出门了么?”曲灵栩没好气地白了荣晟一眼,拉过他的手腕往外走。 看来一会儿上了马车,她还要稍稍“化化妆”,让自己这张脸别那么乍眼才好。 “栩栩,你这是做什么,别弄了!”见曲灵栩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个金色小盒子,用粉扑沾着灰蒙蒙的粉往脸上擦,荣晟小爷立刻表示出抗议。 “咱们是去比才华,又不是拼颜值,低调些总是好的。 ”见自己白皙的皮肤,因着眉粉的缘故,蒙上了一层乌蒙蒙的阴影,曲灵栩颇为满意地合上盖子,随后有些恶作剧地把手中的粉扑往荣晟脸边凑了凑,坏坏笑道:“要不你也来一点儿?” “我才不要呢。”论起洁癖,荣晟跟他那位表哥冷大世子绝对有的一拼,连忙飞闪到一边,避开曲灵栩的攻击范围,‘嫌弃’地撇嘴道:“小爷的盛世美颜,绝对不允许有半分瑕疵。” 跟曲灵栩处的久了,荣晟也学会了几个现代词儿,其中‘盛世美颜’最得他喜欢。 “肤浅。”曲灵栩嫌弃地白了荣晟一眼,却也没打算跟他多闹,利落地收起粉扑,掀开帘子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天街上的氛围有些奇怪,像是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但是感觉终归只是感觉,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之事,他们很顺利地到了斋门口所在那条街。 斋一向是文人雅士的聚集地,黑瓦白墙的三层小楼处处透着文雅气息,仿佛有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只是今日这样隆重的比赛,都没有张灯结彩,可见低调。 因前往斋比试或观战的人太多,马车在路口堵了好一会儿也无法向里走动,曲灵栩和荣晟索性下车步行,路上许多书生皆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彼此切磋交流,一派欣欣向荣之向。 “栩栩,我已经被淘汰,一会儿只能在观战区等你,你要加油哦。”荣晟握一握小拳头,做出一个“加油”的动作。 “知道了。”荣晟期盼的样子让曲灵栩忍俊不禁,轻笑道:“话说你被淘汰的消息,老夫人一定会知道的,就算我能得一个好名次,也改变不了你要受罚的现实。” 这话她之前就想说, 只是一次一次被茬了过去,所以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那怎么会一样。”荣晟乌黑晶亮的眼眸中闪烁出如玉般的光芒,完全是一幅小孩子钻到空子的调皮模样,“你能取得好名次,说明才华过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只有多多跟你学习,才能进步呀。” 至于到了曲灵栩这里是玩闹还是真的学习,那就不是祖母能决定的了。 “竟然想拿我当挡箭牌,你小子这如意算盘打的真不错。”曲灵栩假意生气地轻哼一声,揪着荣晟的小耳朵道:“如果我得不了名次也罢了,万一走了狗屎运,你就等着在蒹葭院书房里把四书五经全部抄一遍吧!” 想借着学习的由头偷懒,曲灵栩不客气地表示:想得美! 曲灵栩的话,让荣晟原本神采奕奕的小脸儿瞬间塌了下来,哭丧着脸哀求道:“栩栩,你不要这样子嘛,我明明是你最喜欢的小可爱呀!” 小可爱? 曲灵栩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在荣晟面前说现代词儿了,省的被这小子乱用。 闲聊了几句,斋大门也到了,正如荣晟所说的那般,第一关并没有任何门槛限制,只要自报名字,就可以分批进入一楼过第一关,也就是初试。 说是初试,但内容却并不简单,十人一组,进行飞花令比拼,也就是说主办方给出一个主体字,由选手先说一句诗,其他九人均可以来接,直到比试结束。 以一己之力,对抗九人,若不是脑海中诗词储备量惊人,绝不可能通过。 荣晟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过了这一关,实属不易。 经过一番着意乔装打扮后,曲灵栩的容貌虽然没有那么扎眼了,但通身的华贵气质却是怎么都藏不住了,再 加上她身为女子,在身高上比一般男子要矮些,是以刚进大厅,就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那些个身份贵重的世家子弟们,更是纷纷跟同伴低语询问,不知面前的是哪家贵公子。 然而再怎么猜测也注定是枉然,好在主办方并未因选手们的疑惑而降低办事效率,很快曲灵栩就跟其他九人一起,进入大厅里侧的比赛区。 当然,曲灵栩现在用的是刚刚取好的化名:屈凡。 笔试的主题字由抽签来决定,曲灵栩抽到的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字“梦”,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主题字越常见,意味着其他人知道关于这个字的诗词越多,从而越不容易胜出。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一个身着浅灰色麻布衣衫的先生,出了第一句,由曲灵栩来接。 曲灵栩稍稍思索一下,扬声道:“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其他九人中即刻有人接道:“故人如我梦,明我长相忆。” 曲灵栩稍稍思索片刻,含笑道:“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惊呼山鸟啼。” 这是宋代姜夔的诗词,因着这个时空中并没有宋代,其他几人包括几个先生均微微有些诧异,但却不得不承认此句对仗工整,意境深远,并未有任何不妥。 所以,大家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否则,岂不是显得自己才疏学浅,连这样好的诗词出自何处,都不知道。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立刻又有人接口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曲灵栩淡然接口。 “入君旅梦来千里,闲我幽魂欲二年。”这一次,稍稍停顿了片刻,才有人接口,显然曲灵栩接连说出来“闻所闻问”的名句,搅乱了他们的心神。 第一百九十三章 闹别扭的冷世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桃花气暖眼自醉,春渚日落梦相牵。”为了不至于让其他人彻底把自己当成异类,曲灵栩并没有继续展露锋芒,而是适时吟出一句众人都很熟悉的杜甫诗句。 果然,听到这句,立刻有人接了一句同为杜甫所写的诗句,“梦归归未得,不用楚辞招。” 曲灵栩稍稍停顿一下,将思绪转到白居易身上,扬声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 九人团:因成西南梦,梦作游仙客。 曲灵栩:平生忆念消磨尽,昨夜因何入梦来? 九人团:五年生死隔,一夕魂梦通。 …… 曲灵栩无奈地在心里吐槽一声,这些个大哥还真是会省力气,她说杜甫诗他们就接杜甫,说白居易,他们又来接白居易,这是非要逼着她出绝招么? 曲灵栩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随即接口道:“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接,我看你们怎么接? 秦观这句词所表述出来的意境实在太美,以至于让场中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到曲灵栩身上。 额? 曲灵栩突然有些后悔,她或许应该低调一些,不要随意把这种千古名句拿出来用,否则实在是……太狂了。 好在这会儿还是比赛时间,那些个书生就算再震惊,也极有规矩地没有开口询问什么,而是继续接诗。 “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回梦见君。” “人有梦仙者,梦身升上清。” “夜梦归长安,见我故亲友。” …… 事实证明,敢来隆庆斋参加比文大会的,都非等闲之辈,比赛足足进行了几十个回合,直到曲灵栩感觉脑海中攒了半辈子的词汇量都被掏干净的时候,方才险险胜出。 “唔… …”曲灵栩暗暗舒了口气。 还好赢了,否则这脸都要丢到二十二世纪去了。 “屈公子好文采,小生甘拜下风。” “屈公子知识渊博,小生佩服。” “是啊,以前从未见过屈公子,不知公子师从何人,日后可方便请教一二?” 都说文人相轻,但这几个书生却并没有因输掉比赛恼怒,反而三三两两围拢在曲灵栩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什么。 “各位兄台谬赞,小弟只不过是侥幸罢了。”扑面而来的陌生男性气息让曲灵栩有些无所适从,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巧妙地避开了其中一个书生想要揽住自己肩膀的胳膊,微笑着继续道:“小弟乃山东人氏,近日来京城探望亲戚,偶然得知有此盛会,才想着来碰碰运气,承蒙各位兄台礼让,小弟感激不尽。” “屈公子实在太谦虚了,以您的才学,哪怕在碧湖书院,也是可以占得一席之地的。”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公子上前朝曲灵栩揖了一礼,谦逊道:“小生张勇,今日能跟屈公子相逢,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只是……心头有一疑问,不知公子可否不吝赐教?” 张勇进退有礼,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适才比试时,他所接上的句子也远在其他人之上,曲灵栩对其颇有好感,便含笑回应道:“张公子客气了,您可是想问适才小弟说出来那些生僻些的诗词出自何处?” 那些个宋词名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等一的千古绝句,但凡有求学之心的人,都会感兴趣,曲灵栩一点儿也不奇怪。 见曲灵栩把他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张勇坦然一笑,点头道:“屈公主所言极是。” 在张勇之后,其他几个书生也纷纷 附和。曲灵栩既然敢挪用先辈智慧,自然想好了万全之策,便从容解释道:“不瞒各位兄台,小弟平日里雅好古意,花了许多时间整理历朝历代的古诗词典籍,这些诗词便是在一些几近绝版的小册子上找到的,颇费了一番功夫。” “屈公子求学若渴,在下佩服不已。”听说曲灵栩手中有寻常难得一见的文学典籍,张勇眼眸一亮,稍稍斟酌后,终究还是开口道:“公子适才所言的古诗词,小生亦十分向往,若公子方便的话,改日可否借予小生一观?” 一直以来,曲灵栩看人的眼光都极其准确,眼前这个张勇身上一派浩然之气,对知识的渴望程度亦比其他人强烈许多,若好好培养,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朝廷栋梁。 这般想着,曲灵栩淡淡笑道:“自然可以,只是那些古籍尚在山东老家,只怕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若公子愿意,不妨把住址留下,改日我着人送到府上。” 对读书人来说,最重视的莫过于手中的书本,更何况还是如此珍贵的史书典籍,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张勇这个要求是有些无礼的,所以自开口后,他脸上始终带有一丝淡淡的紧张,直到曲灵栩爽快答应下来,方才再次展颜,喜不自胜地拱手道:“多谢公子割爱,小生定当珍爱那些书籍,并早日完璧归赵。” “如此甚好。” 第二场比试要一个时辰后才能进行,张勇等人便围在曲灵栩身边谈诗论事,一时之间,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曲灵栩是聊开心了,但有个人,却不那么高兴了。 这个人,自然是咱们的冷大世子。 “主子,那些人当中可是有什么问题?”见冷元勋从进门开始,目光就牢牢锁定在角落处 一张并不起眼的桌子上,且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意,清扬忍不住小声询问道。 他也看了许久,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 “没事,就是有人太闲了。”冷元勋难得回答了清扬的问题,随后将手中的折扇一扔,缓步朝那抹熟悉的背影走去。 曲灵栩坐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大门,清扬自是认不出来,但冷元勋却无比确定以及肯定,自家那个闲不住的小丫头又背着自己跑出来晃悠了,要是寻常玩闹就罢了,偏偏还跟一帮大男人坐在一起,真是太过分了! 在京城之中,冷元勋这张脸就是名片,特别是经过瘟疫一事后,上到六七十岁的老翁,下到几岁孩童,几乎没什么人不认识,再加上他身上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是以一进门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那些个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公子哥儿,无不想着上前搭讪,但见其脸色一片漠然,还是非常有默契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跟前程比起来,还是小命儿比较重要些。 感觉到喧哗的大厅骤然安静下来,曲灵栩微微挑了挑眉,正欲转身,坐在其身边的一众书生已是先一步起身,齐齐深揖一礼,“小生见过冷世子。” 这些书生大多出自碧湖书院,对于他们而言,冷元勋不仅是一个公侯世子,更是他们求学之路上最好的榜样和精神支柱,所以这样的大礼,并不是拜服于权利,而是敬重于学识。 …… 曲灵栩既然知道这场比赛的一半主力都来自碧湖书院,自然料到会跟冷元勋相见,但以她对冷元勋的了解,对方可是个惜时如金的人,怎么也该在第三轮关键时刻才出现,却没想到这家伙今天这么闲,早早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 不是故意来逮自己的。 但无论是不是,她都会继续参加比赛,而不是半途而废。 见曲灵栩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仰头跟冷元勋大眼瞪小眼,张勇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介绍道:“屈公子,这位是淮阳候世子。” 被张勇这么一提醒,曲灵栩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对,连忙起身,有模有样地拱手道:“小生屈凡拜见世子,因久仰世子才华,今日一见过于激动有失礼仪,还请世子恕罪。” 屈凡? 连化名都有了,看来这丫头以后是不打算安生了。 冷元勋心里有些无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不知者不怪,屈公子免礼吧。” 听到这话,站在曲灵栩一旁的张勇总算松了口气,人也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要知道刚才他可是随时做好跪下替曲灵栩求情的准备了。 张勇自是真心为曲灵栩担忧,但有些人可就不这么想了,那些个想要借机搭讪却没有成功的书生,见曲灵栩这般轻而易举地就引起了冷元勋的注意,心中皆愤愤不平,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仇视。 哼,一个不知来路的混小子,妄想着借机攀上高枝,简直是做梦! 那些人充满敌意的目光自然逃不过曲灵栩的眼睛,为了不至于树敌太多,以至于为之后的比赛引来什么没必要的麻烦,曲灵栩趁着抬头的机会,深深看了冷元勋一眼,那目光所传达的意思很清晰:离我远点儿,不要给我惹麻烦。 威胁? 冷元勋自然懂得曲灵栩的意思,但他却不是个容易被威胁的人,所以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似笑非笑道:“本世子听闻屈公子才学过人,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随本世子去雅间一叙?”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刘先敬 第一百九十四章 去雅间……一叙? 曲灵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为了不引起太多注目,早在门外时,她就刻意跟荣晟保持了距离,且再三嘱咐对方不可以表露出任何跟自己熟识的样子,这会儿他已经因为才华过人而令众人侧目,若是这时候跟冷元勋有什么私下的交集,一定有许多人会认为是冷元勋私底下给他透露了考题,才会让她在第二轮第三轮比赛中胜出。 那到时候,即便她最终是靠自己实力得了的第一名,这份荣誉也会有瑕疵。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就不信冷元勋想不到,所以,他说出这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威胁! 威胁自己答应不再跟他闹别扭!这个腹黑的家伙! 若不是旁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曲灵栩真想用力往冷元勋身上砸几拳,好好解解气。 咳咳,理想虽然很美丽,但注定实现不了,为了能顺利参加接下来的比赛,曲灵栩只得放弃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念头,勾唇挤出一丝谦逊的官方笑容,再次拱手道:“承蒙冷世子相邀,小生感激不尽,不过……鉴于小生一会儿还要参加复试,心里十分紧张,这会儿想一个人静静地捋顺一下思绪,若世子不嫌弃,可否等小生比赛结束后,再来拜访您?” 曲灵栩这番客客气气的话语,实际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自己不跟冷元勋闹别扭了,待比赛结束后,对方可以来找自己。 不就是妥协一次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这已经是她能妥协的最大限度了,若冷元勋那家伙还敢不依不饶,就等着承受她双倍的怒火吧! “既然如此,本世子就不勉强了。”冷元勋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曲灵栩看似柔弱,实际上极有原则,且底线很高,冷元勋只是想逗逗她,顺便给自己找个 台阶下,还没打算把这只小猫咪逼成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否则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 周围一众书生不由面面相觑。 要知道冷大世子虽然没有什么劣迹,但却绝对算不上一个好脾气的人,所以平时根本没有什么人敢违背他的命令,可眼前这个屈凡,竟堂而皇之地拒绝了冷世子的邀请,更重要的是,对方还同意了,这简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见冷元勋总算还知道见好就收,曲灵栩稍稍松了口气,淡淡笑道:“多谢世子。” 冷元勋之所以在大厅逗留这么久,就是为了跟曲灵栩说话,既然对方一点儿也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自然抬步上了三楼,三楼留有几个包厢,以供身份高贵的客人吟诗会友,冷元勋的包厢在最东侧,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进去过,所以,即便曲灵栩婉言拒绝了冷元勋,但还是让一众书生羡慕嫉妒恨。 待冷元勋离开后,气氛沉重的大厅终于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机,但众人相互谈论时,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以防嘈杂声传到楼上,可见冷元勋威信之高,不容小视。 “屈公子能入了冷世子法眼,想必不是等闲之辈,可否容本公子讨教一番?”曲灵栩正准备喝口茶润润喉,却见一道浅蓝色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那人年约二十上下,皮肤白皙中透着红晕,虽然清秀俊逸,但却莫名显得有些女气,其手中执一把折扇,斯斯文文地轻轻扇动着,但颇有些傲气的眼眸中却闪烁着藏不住的嫉妒之色。 曲灵栩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倒不是因为适才那些无礼的言语,而是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嫉妒的点有些怪异,因为仔细推敲他话语中的意思,会发现他在意的并不是冷元勋看重她的文采,而是对她青睐有加。 这…… 曲灵栩忍不住再次打量了男子一番,同 时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他会不会是……同性恋?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曲灵栩就无比肯定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是,一定是这样的! 我的天,真是活久见。 红颜祸水,谁说女人才是祸水,长得好看的男人不也一样么!冷元勋,你可真是神通广大,时时处处都能给我带来麻烦! 这些念头虽然千头万绪,但从曲灵栩脑海中闪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因为那男子已来到面前,待上上下下打量了曲灵栩一番后,有些不屑地轻嗤道:“适才远远看着,还觉得勉强算是差强人意,凑近一看,也不过如此,一个男人如此纤瘦矮小,恨不得来阵风都能吹跑,就算有再多学问又有何用?” …… 看来这家伙不仅性取向扭曲,连三观都是扭曲的,竟然搞人身攻击那一套,真以为她曲灵栩是好欺负的不成! 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公然对别人的样貌品头论足,都是极其失礼的行为,别说曲灵栩,就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张勇也忍不住微微变色,先一步开口道:“这位公子,古人云‘非礼勿言’,生而为人,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无论怎样,都应该得到最基本的尊重,您说是么?” “本公子跟她说话呢,与你有什么关系?”男子漠然地看了张勇一眼,像是不屑跟他理论什么,只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曲灵栩,冷冷道:“屈公子,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 看这男子通身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富户,应该也是个官家子弟,曲灵栩不停地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号人物,索性不再浪费脑细胞,只淡淡笑道:“小生相貌鄙陋,让公子见笑了。”这般说了一句,曲灵栩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话说回来,公子柳叶弯眉,唇红齿白,身量纤纤,自是倾国倾 城之色,别说我等凡俗中人,便是貂蝉西施之流,也不敢跟公子相提并论的。” 听到曲灵栩的话,身旁几个书生先是一愣,旋即都低着头轻笑了起来。 唇红齿白,柳叶弯眉,那都是形容女性的,曲灵栩这样说,岂不是暗指那男子女里女气,毫无阳刚之感,只能跟貂蝉西施去比美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个词儿用在那人身上,还真是十分贴切,半分违和感也没有,不得不佩服曲灵栩的才学和……机智。 那男子开始就觉得曲灵栩这番“夸赞”的话很不对劲,这会儿看到众人的表情,更是瞬间反应过来,气的脸都绿了,只伸手指着曲灵栩,哆哆嗦嗦道:“你……你竟敢辱骂本公子,简直岂有此理!” 竟然把他比作女人,虽然他做梦都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但也不能让别人宣之于口,不是么! 见男子那副气呼呼的模样,曲灵栩只觉得神清气爽,料想有冷元勋在,对方也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便索性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茫然道:“小生只是见到公子美貌,有感而发罢了,实在没有任何冒犯之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小生感激不尽。” 这般说着,她拱拱手,拉着张勇几个转身离去。 来找她的不痛快,那就看看最终不痛快的到底是谁好了。 “你……你给本公子等着,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闯过第二关!”男子气呼呼地威胁了一句,但到底没有追上来,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曲灵栩适才机智的回应,让张勇对她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但佩服归佩服,却忍不住有些担忧道:“屈公子初来京城可能有所不知,刚才那位,是吏部刘主司的嫡出公子,名为刘先敬,这刘先敬自幼在老家由刘大人的母亲养育成人,刘老 夫人喜欢女孩,难免把这个孙子养的精细了些,所以……”一个好好的男人变得娘里娘气,张勇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略过去,小声嘱咐道:“吏部主司在京城势力不小,公子还是不要得罪了他为好。” 吏部主司? 曲灵栩心里的疑问总算解开,是了,她参加过的都是高等级的宫廷聚会,只有正二品以上官员及家眷才有资格前来,难怪没有见过刚才那个奇葩。 虽然她一点儿都不怕得罪了那什么主司,但对张勇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还是十分感念的,是以痛快地点点头,含笑道:“张兄放心,我是来参加比赛的,不是惹事的,自会把握分寸。” 她倒是不想惹事,可那刘先敬分明就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主儿,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他敢给自己找什么大.麻烦,那自己也不介意顺便教教他怎么做人。 哎,不是说物以类聚么,为什么冷元勋会被这样的奇葩喜欢上? 一想起这个,曲灵栩心里就非常郁闷。 好在这样的郁闷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时辰转瞬既过,因第二轮比试依旧是十人一组,所以曲灵栩跟在其前后初试中脱颖而出的九人一起上了二楼,事实证明,冤家路窄这句话是非常有科学道理的,因为刘先敬赫然也在其中。 这下,只怕麻烦少不了了。 第二轮比赛一共分为十轮,每轮一人胜出,也就是说,一共只有十个人有资格进入第三轮,去争夺冠军的位置。 显然,她跟刘先敬,是真正的对手了。 古人考验才学,最直接的莫过于吟诗作对两种方式,所以这第二轮,比的是对对联,主考先生会给出一个关键信息,几个人根据提示,想出一联对联,或是根据先生给出的上联,接出下联,最终由几个先生判定,哪一副对联接的最好,那个人便可以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盛世美颜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毫无疑问,这种题型考验的不止是书生的知识储备,还有机敏的反应以及气度气量。 正所谓文如其人,一个小肚鸡肠之人,断然写不出范仲淹先生那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般胸怀天下的句子。 这般想着,曲灵栩抬起头来,只见刘先敬正用恶意满满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只轻轻扯了扯嘴角,将目光转向别处。 只是……她总觉得除了刘先敬,还有一个人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四下找寻无果,便也不再继续纠结,只暂时将所有心思都用在应对考试上。 能走到这一步的选手,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她绝对不能轻敌。 很快,主考先生给出了第一场比试的关键信息,是根据缺字,对出对联。 “我先来。”主考先生话音刚落,刘先敬便第一个接口道:“一,二,三,四,五,六,七。”说罢,似笑非笑地看了曲灵栩一眼,“都说屈公子才学过人,不知可否能对出下联?” …… 缺字对联最大的特点就是依靠缺少的字来表达意思,刘先敬这个上联从一说到七便戛然而止,就是没有八。 忘八。 谐音王八。 他在借着对联,骂曲灵栩是王八。 这家伙,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娶到老婆。 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曲灵栩开始思索合适的答案,原本这样的缺字联没有那么难对,可这回既要对的巧妙,又要骂人骂的痛快,无形之中就增加了难度,好在曲灵栩的学识并不弱,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 “孝,弟,忠,信,礼,义,廉。” 曲灵栩话音刚落,几个主考先生眼眸中都毫不掩饰地闪现出赞赏之 色,而刘先敬在微微愣了一下后,却是气的脸色发青,若不是顾忌到还在比赛,只怕真会忍不住冲过去打曲灵栩。 原因很简单,曲灵栩说出这么多,却独独缺了一个字:耻。 也就是暗讽他:无耻。 成功扳回一局。 看着刘先敬原本白皙红润的小脸儿渐渐变成咸菜色,曲灵栩直有一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感觉,其实说实在的,曲灵栩并不算讨厌刘先敬,只是这家伙总想着给自己添堵,自己只能陪他玩玩了。 但是,这笔账最终还是要记在冷元勋那家伙身上,哼! 这个对子自然是以曲灵栩的完胜而告终,之后主考老师又出了一个上联,“上黄昏下黄昏黄昏时候渡黄昏。” 题目出来后,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对出下联,但曲灵栩却没有着急作答,而是仔细思考起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一个极好的绝对,她曾经见过名家对出来的下联,只是一时之间记的不太真切了,她自己的对联,怎么都不如名家的有震撼力,所以还是好好想想…… 好在曲灵栩的记性不算太差,就在考试时间马上要到的时候,她终于想了出来,拿起面前的狼毫笔写在纸上:东文章西文章文章桥上晒文章。 额……对联是对上来了,只是她这毛笔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看来以后还要多费些心思在练字上,呜呜。 曲灵栩在这边为毛笔字写成‘狗爬’状而反省自己,另一侧,拿到对联的几个主考先生却忍不住齐声大赞道:“好!真是好!当真是绝对!” 不仅如此,其中一位先生还因为太过激动,拍案而起,之后可能察觉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过分’,才赶紧坐了回去。 比文大会请到的主考先生,皆是 当今有名的博学大儒,这些博学大儒不仅在文学上有着很高的造诣,更是有着求贤若渴之心,见曲灵栩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的文学天分,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以至于原定于四道题的考题,待曲灵栩答完第三道后,就一致全票通过,并且还有两位先生当众表示愿意收曲灵栩为弟子,这可是比文大会举办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殊荣,这也注定了,曲灵栩必定会因为这场比试,在京城乃至全国文人圈,占有一席之地。 所谓的一夜成名,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对于先生们抛出的橄榄枝,曲灵栩自然是婉言谢绝了的,之后,她在几位先生略显遗憾以及诸多书生或震惊或敬佩或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上了三楼待定区,默默等待着第三场比试的来临。 不得不说,到了这一刻,一向善于控制情绪的曲灵栩也忍不住有一些小小的激动和……惭愧,因为以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是靠她自己的实力得来的,但今天这场比赛,她所依靠的仅仅是记忆力,若不是穿越而来的身份,绝对没有资格站到这里。 有种窃取别人劳动果实的感觉。 曲灵栩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直到对方清凉的声音传入耳中,方才回过神来。 “屈公子,幸会。” “你好。”曲灵栩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然而眼眸中淡淡的笑容,却瞬间被眼前的“盛世美颜”定格在当场。 我的天啊,原谅她是个花痴,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漂亮了! 不要误会,曲灵栩这会儿想到漂亮这个词,绝对没有任何贬义,而是一种极致的,近乎词穷般的赞美,因为这张脸不仅三百六十度精致无死角,而且没有任何一 丝冷漠,高傲,阴险等等附加神情,简直如一汪清水般清澈美好,让人一看,整颗躁动的心都安静了下去。 所谓的治愈系美颜,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曲灵栩如是想。 当然,如果曲灵栩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正在谋划的事情,就瞬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因为她见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历太子:百里昊宸。 百里昊宸赶在北历使团进京前半个月潜入京城,除了布置接下来的任务,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乔装参加这次比文大会,他自幼就开始接受汉文化教育,因着天资聪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各个方面皆有所成,这次前来,就是为了用实力证明自己不比中原这些个自认为学识渊博的文人们差。 可见北历国王对中原这片土地的觊觎由来已久,所谓狼子野心,不外如是。 原本百里昊宸对夺冠十分有信心,却没想到遇到曲灵栩这样一个横空出现的变数。 当然,以曲灵栩的定力,即便稍稍有所失态,也不会让自己失态太久,是以立刻回过神来,轻笑道:“公子神采奕奕,小生忍不住贪看住了,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还好她现在是女扮男装,这要是让人知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贪看男人的美貌,这张脸真的要丢到姥姥家去了。 不仅如此,那个天底下最最小心眼的家伙,一定会打翻醋坛子,让她不得安生。 “屈公子客气了。”百里昊宸淡淡一笑,指了指曲灵栩身侧的位置,含笑道:“不知在下可否在此一坐?”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还是相当准确的,从出现在大街上那一刻起,曲灵栩就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她猜测的并不错,那道目光不是别人,正 是百里昊宸,只是百里昊宸要盯的并不是她,而是荣晟。 之前提到过,忠勇侯府历代镇守边陲,就连老太君年轻时,也亲自上过战场,指挥大军抵抗北历侵略,而如今的忠勇侯,也就是荣晟的父亲,正常年镇守北境,也就是说,北历大军想要一举南下,首先要除掉的就是忠勇侯这个障碍。 忠勇侯承袭家风,文武皆成,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百里昊宸才把主意打到了荣晟身上,想着若是可以寻到机会,就将荣晟挟持住,只要有荣晟在手,忠勇侯必定投鼠忌器,到时候只要他方寸一乱,北历大军就可以找到突破口,顺利入关。 却没想到,陪在荣晟身边的曲灵栩却意外入了他的眼。 百里昊宸绝非等闲之辈,是以虽然从未见过曲灵栩,却也能在一些小细节中肯定地判断出她并非男儿身,只是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判断出她的真实身份。 “自然可以。”曲灵栩侧开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为了不跟他靠的太近,她特意选择了稍远一些的座位坐下,只希望第三场比试能够早一点开始,否则要让冷元勋看到她这样旁若无人地跟别的男人闲聊,小情绪不爆炸了才怪。 可是……理想跟现实什么来着? “屈公子,恭喜。”曲灵栩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一道熟悉的冰冷声音就已经传入耳中,不必看,那人的脸色一定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 ……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该庆幸自己心想事成么? 好吧,她承认眼前这个男子就算再好看,但跟冷元勋比起来,还是稍稍差了那么一些,但人家脸色一直很好呀,哪里像这个家伙,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 第一百九十六章 要是冷元勋知道曲灵栩竟然质疑自己的颜值,只怕脸色会比现在还要黑上一圈,好在这种心理活动并没有人告诉他,不仅如此,曲灵栩还十分乖觉地站起身来,朝他露出一个相当明媚的笑容,“多谢冷世子。” 百里昊宸对冷元勋的大名一点儿也不陌生,更不意外会在这里遇到对方,是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情绪,只跟曲灵栩一般拱手道:“冷世子。” “免礼。”冷元勋定定看了百里昊宸一眼,似笑非笑道。 百里昊宸身上的气质太过出尘,所以哪怕冷元勋大部门心思都在曲灵栩身上,也同样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事反常态必有妖”,这样一个打眼看去就知不是等闲之辈的男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比文大会,冷元勋心里不存个疑影儿都说不过去,只是正如百里昊宸对曲灵栩那般,手上线索有限,一时之间难以推断出什么,只能过后再安排人去细查。 “世子爷是每年比文大会决赛的特邀主考官,可见学识渊博,无人能及,今日小生在世子爷面前展露文采,实乃班门弄斧,若有不足之处,还请世子爷见谅。”曲灵栩不动声色地吹捧道。 没办法,既然踢了老虎屁股,就要赶紧捋一捋老虎须才行,否则保不齐这家伙一生气,又要给自己使什么“绊子”。 哎,人家谈恋爱不都是男生哄着女生么,怎么到她这里却反过来了? 心好累。 见曲灵栩变相跟自己‘道歉’加“示弱”,而且刚才就坐时又着意跟百里昊宸保持了距离,傲娇的冷大世子脸色总算好了些,似笑非笑道:“屈公子的实力得到三位主考先生一致认可,实在无需谦虚。” 话说 ,相处了这么久,他竟然不知道曲灵栩在文学上的造诣如此之高,甚至高到让他惊叹的地步,这个丫头,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就像万花筒一样多变,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就是因为曲灵栩太优秀了,所以总是被一些贼心不死的人惦记着,慕容璟,荣晟,还有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他刚刚看曲灵栩的目光中,明明也带了那么一丝薄如轻纱般的爱慕。 想觊觎他的女人,门儿都没有! 这般想着,冷元勋的心情再次变得糟糕起来,他不能也‘不敢’对曲灵栩做什么,只能将满腔怒意发到百里昊宸身上,冷冷道:“为了保证决赛的绝对公平,比赛前选手之间不得相互交流,这位公子还是去那边稍事休息吧。” 想借机跟曲灵栩谈天说地,门儿都没有。 百里昊宸既然看出来曲灵栩是女子,自然也明白冷元勋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源自何处,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到底也没有说破,只再次拱拱手,转头坐到窗边的位子上去了。 除了进入决赛的选手,其他人不得进入三楼,因着楼下的比试还在进行,是以这会儿除了先曲灵栩一步晋级的百里昊宸,倒也没有其他人打扰冷元勋和曲灵栩说话。 见冷元勋像个柱子一般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曲灵栩抬手倒了一杯茶喝着,小声道:“坐吧,我又没有罚你站着。” “你倒是想。”冷元勋这个傲娇的家伙,等的就是曲灵栩主动跟他说话,见对方已经给了他台阶下,自然不再矜持,只见他利落地坐下来,拿过曲灵栩手中的杯子抿了口茶,颇为满足,“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 要知道,曲灵栩一向不爱凑热闹。 “在家里待着太无聊了,出来走走,多么有趣。”曲灵栩抬头看了冷元勋一眼,颇有些调皮地轻笑道:“只是白白占了这第一名,却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否则我也有机会感受一下,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你如果想,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人敢置喙半个字。 这是冷元勋的霸气,而是他对曲灵栩独一无二的爱。 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再也不拘束她,只是在她身后,给她最坚实的依靠和后盾。 “算了,有那个精力,我还是消停地开我的火锅店吧。”且不说在这个社会,她一个女人注定仕途无望,就算可以,今后的日子也免不了要在勾心斗角中度过,想想都累的慌,哪里有‘赚尽天下金条’这个伟大志向来的好。 “自然可以。”冷元勋想也没想就点点头,在那之后,方才继续道:“刚才那个人身份不简单。” 阐述的是事实,但言外之意也很明显,那就是,不要随便跟他说话。 …… 曲灵栩如何不明白冷元勋的意思,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发一言。 她的眼睛又不是瞎的,如何看不出来那人身份不同,但那人既然敢毫不遮掩地以真容示人,要不就是心胸坦荡,要不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极度自信,总之,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 所以……冷元勋说出这话,只有一个出发点,那就是……他还在吃醋。 没谁了。 她不想说话,一点儿都不想。 经过片刻‘不太温馨’的相处,很快就进入了决赛环节,决赛所考究的是现场作诗,主考先生给出的关键字是“ 山”。 跟之前一样,曲灵栩没有自己作诗,而是继续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做经典诗词的搬运工,这次,她搬运的是宋代着名大诗人苏轼的《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此诗一出,再次震惊四座,就连冷元勋也微微侧目,仿佛瞬间不认识自己了一般。 也难怪,作为古今第一大文豪苏轼传颂率最高的诗词之一,这首词的精彩程度自然不用做任何解释。 别说,靠才华吃饭的感觉,还真是相当好。 可惜自己才华有限,注定只能赚救死扶伤的辛苦钱了,哎。 先生的目光中有多少赞赏,曲灵栩心里就有多少哀怨。 她是个赝品,赝品,呜呜。 然而在座众人只有曲灵栩知道自己是个赝品,其他人却依旧沉浸在这诗词的高远意境之中,一个先生朗读数遍,忍不住分析道:“好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许多事情身在其中,就会被局部的一丘一壑所限制,不能洞察全局,所以为人处世当以全局为重,不可武断片面。”这般说着,他把目光投到曲灵栩身上,赞赏地点头道:“公子能写出这样的诗,可见心中有丘壑,若来日为官一方,必会成为朝廷栋梁之才。” 先生此话直接略过科举考试,可见在他心中,以曲灵栩的才学,考中进士乃意料之中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多谢先生夸赞。”曲灵栩低下头,谦逊地拱了拱手,以此来遮掩自己听到这番赞誉的难为情。 苏轼先生,这番赞誉晚辈且先替您收着了。 只是,一提到苏轼,曲灵栩难免想到他坎坷的一生,虽然少年成名,早早考中进 士,可是从那以后,苏轼的好运气似乎就用完了,之后的一生,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这一切,跟生不逢时有关,也跟他年少气盛时,锋芒太露,得罪了太多人有关,可见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多经历一些磨难坎坷并不是坏事,因为那样的经历会让人学会收敛锋芒,隐忍内敛。 自己,也当以前人的经历为教训。 这般想着,曲灵栩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所以并没有注意到百里昊宸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正如先生所言,能写出这般诗词的人,定然是有大胸怀的,可是区区一个小女人,如何会有这样的聪慧敏锐? 也正是在这一刻,百里昊宸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曲灵栩的真实身份,是了,那个以一己之力解决了京城瘟疫困局的女子,能有这样的心性并不奇怪,如果能得了她,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 是了,在百里昊宸眼中,女人从来都是发泄欲望以及帮他实现目标的工具,却从不曾真正把哪一个女人放在心上,因为在她看来,那些个女人除了争风吃醋,谄媚邀宠,便再无所长,根本不值得让他耗费任何心神,可眼前这个意外出现的女子,却让他眼前一亮。 虽然,在比试才华上输给一个女子,是一件并不光彩的事情,但他心里丝毫没有恼怒,反而很高兴。 百里昊宸的情绪虽然掩藏的很好,但还是被冷元勋察觉到了一些,毕竟男人,特别是咱们冷大世子,对于情敌总有一种过分的敏感,是以刚刚缓和一些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 他决定了,无论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头,都要在第一时间让他从京城消失,从曲灵栩眼皮底下消失。 立刻!马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曲连城回京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冷元勋的想法自是不错,但是,百里昊宸似乎很清楚自己这般抛头露面会引起过分的注目,是以比试刚结束,就立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整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了那般。 不过,百里昊宸之所以能消失的如此干净利落,除了武功高强和早有准备之外,还要给曲灵栩记上一笔大。大的功劳,因着曲灵栩的表现实在太让人惊叹,以至于让百里昊宸这个亚军显得黯然失色了不少,这才方便脚底抹油。 如愿得到第一名,曲灵栩也想赶紧开溜啊,可是……想得美! 首先是那三个求贤若渴的主考先生,在曲灵栩婉言谢绝拜他们为师之后,充分发扬了老一辈优秀知识分子‘锲而不舍’的伟大精神,轮番给‘才华过人但志向不高’的曲灵栩上思想教育课,虽然由自己是个女子的客观原因,导致曲灵栩只能辜负几位博学大儒的美意,但出于尊重,少不得要谦卑地应承一番,要不是荣晟实在等不及,想了个歪辙陆续引开两位师父,否则看这几位大师的兴致,大有拉着自己秉烛夜谈的趋势。 “栩……”见荣晟顺口就要喊出自己的真名,曲灵栩抢先一步打断道:“世子,小生屈凡。” 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荣晟也意识到自己一时高兴失了分寸,随即改口道:“屈公子才学过人,本世子颇为仰慕,不知可否请公子吃顿便饭,以表心意。” “承蒙世子相邀,小生受宠若惊。”借着说话的机会,曲灵栩跟荣晟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后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比试结果已出,出于各种目的想要跟曲灵栩拉近关系的人不在少数,荣晟之所以能拔得 头筹,是因为他们同在三楼,能跟他竞争的,就只有那三个老先生了。 至于冷元勋? 因着身份所限,只要曲灵栩不想把自己推向更高的风口浪尖,就绝不会在这样公开的场合跟对方有太多交集,关于这一点,冷元勋的想法也是如此,所以,只将更多的心思用在搜寻百里昊宸的下落上。 到这个时候,冷元勋若是再猜不出百里昊宸的真实身份,就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因着曲连城全军覆没留下的阴影,皇上对红莲教的忌惮颇深,是以将大量军队调派去了前线,以至于如今京城内外只有不足五万兵力,这样的守卫,虽然尚没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也仅限于寻常防卫,根本不足以抵御大规模的敌军来犯,所以,百里昊宸无疑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存在,若让他察觉出城中守卫空虚,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形势,将十分严峻。 所以,百里昊宸在京中的一举一动,都必须要在冷元勋掌握之中,否则,这个男人所带来的灾难,要比陈秀城严重数倍。 这些,曲灵栩暂时并不知晓,有荣晟的世子身份做屏障,她总算顺利从层层簇拥的人群中脱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哎,总算明白什么叫‘女子无才便是德’了。”曲灵栩抬手锤着酸疼不已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幽幽叹息道。 偶尔一次还好,要是天天应酬这些个半生不熟的人,就算不郁闷死,也要被烦死了。 “谁说的,我就觉得聪慧敏捷的女子才好,否则天天绣花逗鸟,下棋听曲儿的,能有什么出息。”荣晟小爷第一时间提出反对意见,随后又有些神往地感慨道:“栩栩,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祖父,羡慕他能够娶到祖母 那样的女子,夫妻一心,互相支撑。” 在京城中,荣晟给人留下的印象一直是任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虽然经过一阵子相处,曲灵栩对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可无论怎么说,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十岁孩童,并未有太多超出其年龄的独特思想,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见荣晟虽然时不时抱怨忠勇侯老夫人严厉,但在他心中,对方依旧是最值得尊敬的祖母,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言传身教的力量,莫不如此。 “‘夫妻一心,互为项背’是天下所有女人的梦想,为此,有多少女人舍弃所有,只求男人能够信守当时的承诺,可最终又有几个人换来了自己当初想要的情谊?”曲灵栩的语气中并没有愤世嫉俗的伤感,而是以一种平和的旁观口吻娓娓道来,“人这一生太长了,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会经历许多事情,每经历一次事情,人的情感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变化,更何况,许多感情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功利,又如何会有好的结局?” 当年郭圣通倾整个家族之力,力保光武帝刘秀登基,被册封为皇后何等风光,然而当刘氏江山稳固,不再需要依托之时,还不是被废掉后位,郁郁而终。 “娶妻当得阴丽华”,对阴丽华来说,刘秀自然是情深似海的好夫君,可对郭氏来说,却是一腔痴心皆被利用,即便再悔再恨也无济于事。 “难道就没有美好的结局么?”荣晟难得没有即刻反驳曲灵栩的话,而是在稍稍思索后,轻声问道。 曲灵栩很想说,爱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像鬼,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但抬头看到荣晟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 布满了浓浓的愁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重了些,是以将尚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自然是有的,忠勇老侯爷和老夫人不就是如此么?” 在这妻妾成群的古代,能得一心人原本就十分不易,可即便遇到老侯爷这样深情的夫君,还不是早早阴阳两隔,留下老夫人在孤寂和回忆中痛苦地度过余生。 想到这里,曲灵栩似乎明白了老夫人如何要对荣晟这般严厉,因为只有把孙子培养成才,保证家门世代兴旺,来日九泉之下,她才能有颜面去见阔别已久的夫君…… “栩栩,你在想什么?”见曲灵栩的目光长久专注于一处,荣晟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荣晟的动作让曲灵栩从发散到天边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轻笑道:“没什么,就是想想最近让你背些什么文章。” 她一个没有受过情伤的人,还是不要总想那些伤感的故事为好,否则只怕等不到冷元勋夺回江山那天,她就要逃之夭夭了。 荣晟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原本还想刨根问底,一听有文章要背,小脸立刻愁成了苦瓜状,扯着曲灵栩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栩栩,能不背么?我又不需要考状元。” 身为将门虎子,荣晟在习武方面的天赋自不必说,小小年纪便可以在冷元勋手下走过五十招,虽说冷元勋着意收敛了力道,但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已是极为难得,可是在读书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犯困,根本记不到心里去。 “读书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考状元,而是修身养性,提高精神境界,这样,以后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够保 持平和的心态。”这话一出口,曲灵栩就觉得说教的感觉实在太重,遂又轻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你想,如果把书读好,当看到江边有一片鸟飞过时,便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不是感叹‘乌鸦,好一片乌鸦’。” “还真是!”曲灵栩绘声绘色的解释把荣晟逗的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方才歪着脑袋,继续耍赖道:“那我要读有意思的书,而不是那些个枯燥的史书典籍。” “随你吧。”无论什么书,只要他肯读就是了。 其实曲灵栩之所以对荣晟这般上心,不仅仅因为荣晟是少数几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之一,更因为其敏感的身份。他是安乐公主的儿子,皇上的亲外甥,若真到了真相揭开那一日,自然首当其冲受到牵连,这一幕,她无法阻止,但还是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让荣晟明辨是非,不要因此陷入长久的纠结甚至仇恨中。 荣晟没想到曲灵栩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欣喜地直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就回去求祖母。” “嗯。” 曲灵栩虽然有些累,但精神还是很不错的,一路闲聊着回了将军府,刚下马车,就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只见她微微蹙了蹙眉,旋即面上已是一片了然之色。 “荣晟,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府吧。”虽然曲灵栩足够信任荣晟,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对方知道为好。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荣晟急着回家跟忠勇侯老夫人‘谈条件’,答应的很是爽快。 “好。” 送走荣晟,曲灵栩缓步入府,刚走两步,就见管家急急迎了上来,“大小姐您总算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您好久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陪皇伴帝 第一百九十八章 管家的话正好印证了曲灵栩的猜测,是的,曲连城回来了。 要说曲连城这个人,性格虽然刚愎自用了些,但到底打过那么多次胜仗,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当日,他在忠心部下的保护下拼死杀出重围,几经周折,总算摆脱了红莲教追兵的追杀,但人也受了重伤,躲在一处山洞里休养多日才恢复了些精神,乔装打扮逃出江陵。 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曲连城心里十分清楚,全军覆没这笔败仗,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轻松松揭过去,真正的生死危局,还远远没有到来。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般,在经过反复纠结,细致分析后,曲连城最终还是放弃了就此隐居山野的打算,决定进京请罪。然而陈秀城充分发扬了其‘斩草必除根’的性格优势,派出大量人手四处搜查,大有不抓住曲连城决不罢休的意思,红莲教在江南一带人多势众,曲连城走走藏藏,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月才逃到秦淮以北地区,在运货商队里抢了一匹快马,快速北上。 至于为何不求助于官府? 开玩笑! 他一个领兵失利下落不明的主帅,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瘟疫般的存在,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官场凶险,如果有那唯利是图者以‘畏罪潜逃’的罪名将他绑了,押解进京见皇上,那么,他就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没有了。 没有潜逃? 有什么证据证明呢? 曲连城不是傻子,所以,他甘愿多吃些苦头,也不愿用身家性命来赌人心险恶。 看来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还不算愚蠢,只是不知道他想利用自己做什么呢?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在管家的指引下向书 房走去。 书房位于曲连城所居的主院之中,因着不得宠的缘故,这十五年来,曲灵栩基本连踏进主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进到书房这样仪式感很强的地方,倒是曲凤衍时常会端着做好的点心进到书房,替曲连城磨墨铺纸,享受父慈女孝的天伦之乐。 只是不知道这会儿,曲凤衍又打算做什么呢? 思绪飞转间,人已经进了主院,待来到书房外时,管家朝曲灵栩欠了欠身,恭敬道:“大小姐请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去禀报老爷。” 待曲灵栩点头后,管家敲门进入书房,片刻复又出来,拱手道:“大小姐,老爷请您进去。” “知道了。”曲灵栩微微一笑,缓步拾级而上,推开虚掩着的大门迈进书房,果然见曲连城端坐在桌前,看那样子,应该等自己有些时候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磋磨,曲连城明显苍老了许多,鬓角整齐的乌发不仅白了好些,还凸了一大块,长时间不得安稳吃睡,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底布满了深深的淤青,两只眼睛更是深深凹陷进了眼窝里,连素日里那丝不怒自威的气势都没有了。 总之,如今的曲连城怎么看也不像个叱咤疆场的威武将军,反而像极了颓丧失志的小老头儿。 堂堂镇国将军,只怕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曲连城原本就不是很喜欢曲灵栩这个女儿,如今见她着一身男装姗姗来迟,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冷冷道:“一个女孩子随意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些日子为父不在府中,你竟这般没有规矩了。” 之前凤衍说起曲灵栩女扮男装跟荣晟出去玩了,他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这丫头当真是粗野惯了,半分世家贵 女的样子都没有。 见曲连城开口就是一顿训斥,曲灵栩也不恼,当然,更没有一丝惭愧之色,只淡淡道:“父亲长久不在京城,可能忘了日子,今日是比文大会,荣晟奉忠勇侯老夫人之命,来接女儿同去比试切磋,女儿侥幸得了第一名,也不算辱没了将军府的门楣。” 曲连城并非功勋世家出身,是以随着他在朝堂上的失势,镇国将军府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说句不好听的,若没有曲灵栩这个屡次立功的郡主撑着,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不过按理说,曲连城回到京城,应当立刻进宫向皇上请罪,即便需要先回府收拾更衣,也不该耗费太多时间,为何会在书房等自己那么久? 貌似不太对劲。 曲连城虽然不是文官出身,但也不至于见识浅薄到连比文大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曲灵栩得了第一名,他眼眸中闪现出一眸难以掩饰的惊愕,旋即淡淡道:“女子温顺守礼,相夫教子才是正事,跟男人比什么才学,没的惹人非议。”这般说着,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曲灵栩一眼,继续道:“你如今也是要出阁的人了,这些日子就跟凤衍一起绣绣嫁妆,没事不要出门。” 出阁? 曲灵栩敏锐地捕捉到重点,淡淡描绘的秀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反问道:“父亲应该知道母亲尚处于新丧期,这个时候,女儿如何能出阁?” 嫡妻含冤而死,他做为丈夫没有过问一句,女儿年幼丧母,他做为父亲,更没有一句安慰怜惜,反而只一心想着用自己的婚事为他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样的男人……呵呵。 心猛地一阵抽搐,曲灵栩知道,那不是她自己的感觉,而是来自于这具躯体的 本能,是一个死去的女儿,对眼前这个自私冷血的父亲,最深的失望和心痛。 见曲灵栩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曲连城只觉得自己如透明人一般被看穿,这样的感觉让他极为不适,只能努力压下心虚,放缓了语气道:“栩儿,你母亲的事,父亲也感到震惊和愤怒,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你母亲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你,你嫁得如意郎君,她在九泉之下才能感到安慰。” 明明是为了一己私利,却把话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曲灵栩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父亲想让女儿嫁给哪位公子?” 如今就算皇后,一时半会儿也不敢随意打她婚事的主意,眼前这个渣爹倒是先惦记上了,还真是……不知所谓。 见曲灵栩主动问起,曲连城还以为她默认了自己刚才的说辞,眸光一松,语气也缓和了两分,“你是堂堂镇国将军嫡女,如何能许配给寻常公子,自然是要陪皇伴帝的。” 陪皇伴帝? 原本以为这个渣爹想让自己嫁给慕容璟做个侧妃,以此来博得慕容璟的帮助,却没想到他竟然要把自己送进宫去! 天下谁不知道当今皇上贪好女色,内宠众多,女子进入宫中,不是孤独终老,就是被其他女人残害,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局。为着这个,那些真正疼惜女儿的官员,甘愿冒着被惩罚的危险,也要买来适龄女子冒充自家女儿进宫选秀,可曲连城竟要亲手把自己送到那见不得人的深宫去! 她还真是摊上个好父亲! 对于曲连城,曲灵栩心里原本就积攒了太多的怨气,但碍于对方怎么都是原主的亲生父亲,是以只将矛头指向许氏母女,并未 对曲连城做过什么,可如今,既然对方丝毫不顾念自己这个所谓的女儿,那她也没有必要将什么父女之情了。 敢操纵她的婚姻,就要做好承担她怒火的准备! “父亲的意思,是要女儿进宫陪伴圣驾么?”短暂的愤怒后,曲灵栩渐渐收拢情绪,只抬起头,跟曲连城四目相对。 曲连城之所以没有直接到皇上面前说,而是先跟曲灵栩‘商量’,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儿性格倔强,若不能心甘情愿,只怕日后会起什么不必要的祸端,如今见曲灵栩并没有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激动反对,只当她也被宫中的荣华富贵所吸引,是以轻笑着点头道:“算着时间,再过半个月,就是新一轮秀女大挑的日子了,之前你之所以没在秀女名单之中,是因为为父觉得你性子太过沉闷,进到宫中少不得会吃亏,如今既然没了这层担忧,自然是要参加选秀的。” 在曲连城看来,如今皇上心里的天平,已经很明显偏向了陵王慕容璃,曲凤衍成了钦定的陵王的正妃,这一面自然不必担忧,但皇上正当盛年,何时传位尚是未知数,曲灵栩心思缜密,若有她在皇上身边,自然不必担心再有什么祸事落到自己头上。 听到曲连城厚颜无耻的话语,曲灵栩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淡淡道:“算起来父亲离开京城的日子也不算太久,怎么连京中的规矩都不记得了,参加选秀女子的名单,早在一个月前就报到了内务府备案,就算女儿愿意听从您的意见去参选,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曲连城既然提出这件事来,就一定有了万全之策,她倒要看看,对方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第一百九十九章 爽快答应 第一百九十九章 见曲灵栩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波澜,曲连城心底最后一丝迟疑也消失不见,只见他轻咳一声,淡淡道:“这个问题你不必担心,如今所有跟选秀有关的事宜,全部由贵妃娘娘一手打理,想必娘娘会愿意帮这个忙。”这般说着,他稍稍停顿一下,仿若安慰般继续道:“栩栩你的家世人品相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那些个凡夫俗女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这入宫后定然能够宠冠六宫,他日若有幸生下皇子,只怕连皇后和贵妃娘娘都要给你三分薄面。” 宠冠六宫?生下皇子?曲灵栩差点没冷笑出声。 这渣爹带兵打仗不怎么样,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而且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这其中少不了曲凤衍那个女人的手笔。 一个个的都想把她当枪使是吧?那她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这杆枪的枪子是对内的,到时候打死的,只能是持枪人自己。 这般想着,曲灵栩强行压制住心底的冷笑,柔柔应答道:“父亲说的是。” 整个过程,曲灵栩始终是低着头的,因为她担心一看到曲连城那张恶心的脸孔,就会忍不住一个巴掌扇过去,如果那样,这戏就演不成了。 而她,必须要配合对方把这出戏演下去,因为那种从极致希望的云端跌到地底下的滋味,才是最让人不能忘怀的。 而这,也是她送给曲连城唯一,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在曲灵栩进书房之前,曲连城将所有能够用到的威逼利诱的话语全部想了一遍,甚至都打算用陈氏的亡魂来逼迫曲灵栩就范,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轻松地答应下来,心里难免有些得意,想着自己这个父亲的威严还是很重的,他的 命令,谁也不敢反驳。 “好,为父就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曲灵栩答应了他的条件,日后就是做宫妃的人,考虑到今后要仰仗这个女儿的地方还有很多,曲连城笑容可掬地继续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放心,除了你娘留下来的嫁妆,为父会足足再添上一倍,让你风风光光入宫。” “女儿的终身大事,原本就应有父亲做主,父亲准备什么,女儿都高兴。”曲灵栩起身福了一福,仿若害羞般小声道:“如果父亲没有别的吩咐,女儿就先回蒹葭院了。” 她累了一天,要赶紧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可没空跟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虚与委蛇。 “回去吧,这些日子好好在府里待着,不要出门了。”这般说了一句,曲连城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如今是待选的秀女,身份自然不同,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以后也不要跟荣晟世子多往来了。” 额? 这是连她的交际圈都要干涉了? 看来‘得寸进尺’这个成语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错,有些人就不能太给他脸,否则一分颜色都能当彩虹了。 这般想着,曲灵栩眸中的冷意更甚,她也不反驳,只淡淡道:“荣晟世子向来随性不拘,哪怕在皇宫里也是随意走动的,如果父亲能够阻止他进入将军府,女儿自然没有反对意见。” 说罢也不理会曲连城是何脸色,只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巧的是,曲灵栩刚迈过门槛,就见曲凤衍带着两个侍女施施然走了过来,看到一身男装,儒雅贵气的曲灵栩,曲凤衍微微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眸中亦闪过一丝狠意,不过这样的状态只维持了一瞬,她很快换了一张明快的笑脸,柔柔福 了一福:“凤衍给姐姐请安。” “妹妹客气了。”曲灵栩抬手示意曲凤衍起身,淡淡道:“妹妹也是来给父亲请安的么?” 听到曲灵栩的话,曲凤衍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但面上却是笑意如常,“妹妹比不得姐姐这般繁忙,只能在饮食起居这些小事上用用心思,父亲在外辛苦奔波数日,好不容易回府,咱们做女儿的,怎么也要让父亲舒心畅快些,姐姐说是么?” “妹妹所言极是。”曲灵栩淡淡点头,但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曲凤衍,曲凤衍在曲灵栩手上吃了那么多亏,虽然从未服气过,但看到对方这种摸不着任何情绪的眼神,心里还是本能地一阵发毛,以至于连面上虚伪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只冷冷道:“曲灵栩,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妹妹真乃倾国倾城之色,国色天香之姿,陵王殿下能娶到妹妹,实在是好福气。”曲灵栩幽幽向前走着,在行至曲凤衍身侧时,突然停下脚步,小声道:“要送姐姐我入宫为妃的主意,是妹妹帮父亲想的吧?实在很高明呢。” 这位皇上原本就是个来者不拒的主儿,所以只要曲灵栩有意,想要进宫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依着惯例,新入宫的嫔妃位份都不会很高,即便有镇国将军嫡女和馨月郡主的身份,也不过封个次嫔,跟许贵妃差了不知道多少级别,到时候对方想要压制自己,简直跟呼吸一样容易,就连皇后,都不会出手相帮,在这样的情况下,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如意算盘,打的实在是响,就连曲灵栩这个当事人,都忍不住要给她们鼓掌了。 曲凤衍 并不知道曲灵栩已经爽快答应了下来,但也没有否定,只傲娇地轻哼一声,不屑道:“进宫为妃不是很好么?怎么,难不成姐姐嫌弃皇上?” 任何对皇上不尊不敬的言行举止,都是犯上欺君,大逆不道,她就不信曲灵栩这个小贱人敢答应! 一想起自己要嫁给丰神俊朗的慕容璃为正妃,而曲灵栩却只能听从曲连城的安排进宫,给年近半百又纵欲过度的老皇帝做低阶嫔妃,曲凤衍心里的高兴和得意就抑制不住。 这个小贱人不是一向自恃清高么,她倒要看看,这回她敢不敢抗旨不尊! 看着曲凤衍洋洋得意的神色,曲灵栩突然有种要笑出声来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方才不疾不徐道:“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对皇上有任何不敬之语,污蔑皇家郡主的罪名可不小,就算爹爹再疼你,也袒护不得。” 虽然曲凤衍是皇上指婚的陵王妃,但终究还没有过门,没有任何多余的身份,怎么也比不过上了皇家玉蝶的曲灵栩尊贵,所以……这个时候用身份压人,最适合不过。 见曲灵栩不着痕迹地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曲凤衍气的几乎要骂人,但考虑到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少不得用力攥紧拳头忍耐下来,低着头,一脸委屈地哽咽道:“姐姐误会了,妹妹绝无此意。” “没有就好,妹妹也是快要出阁的人了,应当谨言慎行,否则日后惹下祸端,可没有人替你扛着。”见曲凤衍虽然恨极,但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曲灵栩勾了勾唇,再次开口道:“话说回来,姐姐我这个人一向小肚鸡肠,见不得别人过的比我好,既然我要进宫去,那么妹 妹的婚事……”后面的话,曲灵栩没有说完,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去。 虽然慕容璃注定没有命活着回京城,但就目前来看,让曲凤衍得了这个陵王妃的位置,还真是有些过分便宜了,她不是还敢打自己的主意么,那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曲灵栩的声音很轻,连语调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冷意,但就是这样一句简短的话语,却瞬间把曲凤衍逼出一头冷汗,她甚至顾不上小姐的仪态,直接追上前去抓住曲灵栩的手腕,大声道:“曲灵栩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她不应该受这个小贱人威胁的,但心里却是那么的不安,仿佛对方只在翻手复手间,就能轻而易举地毁掉她如今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感觉让曲凤衍浑身发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拉住曲灵栩,不让她离开。 “只是姐妹之间寻常说话而已,妹妹为何要这么激动呢?”曲灵栩似笑非笑地看了曲凤衍一眼,轻而易举就摆脱了对方的束缚,随后拍一拍对方刚才握过的地方,扬长而去。 好妹妹,着什么急呢,很快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不仅是你,就连这座镇国将军府,在不久的将来都会不复存在,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祭奠陈氏和原主的在天之灵! 曲灵栩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让曲凤衍气的几乎发怔,进入书房后,自然少不得对着曲连城一顿哭诉,曲连城正为曲灵栩答应入宫一事松了口气,自然不愿意在这些个小事上计较什么,只不咸不淡地安慰了曲凤衍几句,就去到寝室更衣,从入京到现在两个多时辰过去了,要是再不快些进宫请罪,问题就严重了。 第二百章 亲生父亲 第二百零一章 在曲连城换好朝服准备进宫的时候,曲灵栩也回到了蒹葭院,虽说曲连城回府一事没有大肆张扬,但这些日子整个将军府都在曲灵栩掌控之中,自然有她的耳目灵通,可惜云意派去报信的人没有找到曲灵栩,这才让她穿着男装被逮了个正着。 见曲灵栩脸色阴沉不郁,云意还以为她是因随意出府一事被曲连城训斥了,连忙递了盏燕窝过来,轻声安慰道:“主子,老爷一向偏疼二小姐,这您是知道的,有二小姐在旁挑拨,对您自然会挑剔些,您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挑剔?”曲灵栩接过燕窝喝了一口,有些自嘲地轻嗤道:“这回你可说错了,我这位父亲不仅不挑剔,而且对我满意的很,否则,又如何会想着将我送进宫侍奉皇上呢?” 进宫? 曲灵栩不疾不徐的话如同惊雷炸响,让云意瞬间花容失色,只见她向后踉跄了一步,手中端着的点心亦跌落到地上,随后冲口而出道:“主子,您如何能进宫?” 以皇上的年纪,做主子的父亲都绰绰有余,更何况,主子明明心有所属啊! 这个消息不仅差点让云意惊掉了下巴,隐在暗处的凌霄凌云更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郡主对自家主子来说,就像眼珠子一样重要,别的男人别说抢人,就是多看一眼,都要付出相当严重的代价,曲将军竟敢把郡主当成玩物一般送入宫中,简直是…… 他们就静静看着,曲将军如何把自己作死。 曲灵栩原本心情极差,但看着云意和凌霄几人的反应,却突然生了顽意,只见她徐徐喝着燕窝,懒懒道:“进宫不好么?没准儿还能混个贵妃当当。” “主子,都什么时 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见曲灵栩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云意急的都快哭了,甚至都顾不上主仆尊卑,直接把曲灵栩正喝着的燕窝夺了过来,催促道:“您快想个法子啊,实在不行赶紧让凌霄去通知冷世子也行,万一皇上下了旨意,一切都来不及了!” 想想要在皇宫里过那种不见天日的生活,云意就觉得生不如死。 “放心吧,皇上不会同意的。”曲灵栩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后顺手将发上的玉簪拔了下来,泻下一片青丝,“秀女进宫,都要严格验看生辰八字,生怕有人跟皇上命数相克,影响了国家运势,拜许氏姐妹所赐,本郡主命中带凶,是不祥之人的流言在京中传了十几年,皇上想必早有耳闻。” 曲灵栩的解释并没能让云意安心,反而更加忧虑道:“话虽如此,但这几个月来,主子屡次立下奇功,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了啊!” 有谁会相信一个不祥之人能够治得好瘟疫? “淡忘是暂时的,只不过没有人提醒罢了。”曲灵栩唇角微勾,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你说,如果曲大将军刚提议让本郡主入宫,朝中就出了大事,比如说有人查明这场败仗原本就是曲大将军故意为之,只为了跟陈秀城里应外合,皇上会不会相信他心怀叵测呢?” 记得那什么算命先生说过,她嫁的夫君地位越高,命中凶煞所带来的影响就越严重,曲连城明知道曲灵栩命数如此,还隐瞒事实让她进宫侍奉,这无异于想要让大夏亡国。 至于事实是不是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听说过,这就足够了。 “主子您的意思……”云意瞪大眼睛,惊恐 地看着曲灵栩,见对方神色正常,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方才用颤抖的声音继续道:“主子,通敌叛国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若真如此,您势必也是要被连累的,到时候……” “若寻常情况下,本郡主自然是要受到连累,但是……”曲灵栩明亮的眼眸中满是冰冷,“如果本郡主大义灭亲,为了国家利益将曲连城的恶行上达天听,那是不是大功一件呢?” 据曲灵栩所知,曲连城为了挽回全军尽毁的噩运,的确暗中传信件给陈秀城议和,为此还承诺了不少诱人的条件,只是陈秀城为人高傲自负,不曾答应罢了,左右曲连城也不是那种‘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忠义之士,背个差不多的黑锅,倒也不算委屈了他。 “主子,您……您真的要这么做么,老爷就算对您有诸多苛刻之处,但他终究是……是您的亲生父亲。”云意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劝慰道。 古代女子,从一出生就被灌输了三从四德的思想,把父亲和丈夫看的比天还大,哪怕受到再多不公平待遇,也会选择逆来顺受,从不敢反抗,陈氏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所以,云意接受不了曲灵栩‘大逆不道’的行为,也没什么难理解的。 “父亲?”曲灵栩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一边用玉梳梳着头发,一边轻嗤道:“如果他真把我当成女儿看待,就不会纵容许氏和曲凤衍欺辱我们母女多年,更不会在我感染瘟疫之后,不积极救治,而是焚尸灭迹,如今更是不惜断送我一辈子的幸福,来保全他的权势?” 不错,是曲连城把原主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但同样也是他亲手断送了原主的性命,如果不是自己机缘 巧合之中穿越而来,早在几个月前,原主就被那场大火烧成灰烬了。 从那一刻起,她这条性命只属于自己,所有想利用她,算计她,陷害她的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曲灵栩的话让云意一时陷入沉默,因为对方说的都是事实,她根本反驳不得,也无从反驳。 见云意有些颓然,曲灵栩转身拉过她的手,淡淡笑道:“孔夫子曾经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见即便是圣人,也不会一再容忍别人伤害自己,更何况咱们这些普通人,他们不过是自尝恶果罢了。” “主子说的是,奴婢明白了。”云意反握住曲灵栩的手,一字一顿道。 虽然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但云意却不得不承认曲灵栩说的字字在理,如果几个月前,曲灵栩被烧死在那场瘟疫中,曲连城绝对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女儿而有丝毫伤心难过,就如同现在,他丝毫不在意陈氏的死一样。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如今时局凶险,后面每走一步路,都会有人付出血的代价,你如果不能明白这一点,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会很煎熬,倒不如……” “主子,您不要赶奴婢走!”未等曲灵栩把话说完,云意已是直直跪了下去,一字一顿道:“奴婢虽然愚笨,却也从小就懂得忠心二字,奴婢这辈子哪里也不去,就一直侍奉在主子身边。” “我没有要赶你走,只是许多事情,终究还是要你自己想明白。”曲灵栩抬手将云意扶起来,淡淡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也没有谁能够一直是谁的依靠,你跟在我身边,就等于时时刻刻置身于危险的漩涡之中,若没有足够决绝的心智和定 力,很难保全自身。” 她接下来要走的路凶险无比,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而云意作为她身边最信任的大丫鬟,必须要有足够坚毅的心智,还要绝对服从命令,否则是万万不行的。 虽然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难以改变,但她相信以云意的聪慧,应该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拖累您的。”这般说着,云意擦了擦眸中的泪水,继续道:“奴婢有一个请求,还请主子答应。”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虽然这么说,但当曲灵栩知道云意想跟凌霄学习武功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要知道学武最讲究功底,基本上都是童子功,像云意这样的成年人从头学起,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毕竟,冷元勋可不会帮她灌输内力。 见曲灵栩的目光有些迟疑,云意再次跪下,一字一顿道:“主子,奴婢时常陪伴在您身边,若一直如现在这般手无缚鸡之力,不仅不能保护您,还会让您处处受到牵制,实在罪该万死,所以,奴婢一定要学武。” 上一次的危险境遇还历历在目,若不是考虑到她的安危,曲灵栩完全有能力逃脱,而不是被陈秀城挟持走。 她这个丫鬟,实在没用的很。 曲灵栩虽然有些不忍,但却不得不承认云意说的是实情,若没有半分防身之计,对她对自己,都极其不利。 毕竟她不可能如这个年代大多数主子一样,视身边丫鬟的性命如草芥。 这般想着,曲灵栩点点头,“既是要学,就要好好学,你可要做好吃苦受罪的准备。” “主子放心,奴婢什么都不怕。”怕曲灵栩不相信,云意抬起头来,郑重地与其四目相对。 第二百零一章 一箭双雕 第二百零一章 “好。”曲灵栩微微颔首,待交代凌霄全权负责云意习武之事后,又吩咐道:“告诉冷元勋,我明日要去别院给侯爷检查身体。” 曲连城是不允许她出府,但谁说出府一定要走大门? 凌霄想要请示是否将曲连城要让曲灵栩进宫的消息告知冷元勋,但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左右两位主子明日自会相见,这些话留着他们自己说就是了。 如此,蒹葭院这边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待曲灵栩美餐一顿回寝室休息的时候,曲连城亦来到勤政殿请罪,皇上自是对曲连城全军覆没的巨大失误怒不可遏,甚至恨不得立刻把他绑出午门外斩首示众。 然而正如曲灵栩之前所预料的那般,如今北境时局不稳,单靠荣晟的父亲忠勇侯一人镇守,绝不是长久之计,而曲连城曾多次跟北历军队交手,皆取得了不错的战绩,派他前去协助忠勇侯,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曲连城正是分析到了这一点,才敢回京请罪,但对帝心的揣测,是要冒极大风险的,毕竟就算再了解,他也不是皇帝本人,而皇帝的心情时好时坏,说不准一个不高兴就先选择泄愤。 还好,在这场豪赌中,他赢了。 这般想着,曲连城偷偷抹了抹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连连叩首道:“微臣多谢皇上大恩,定当竭尽全力守住北方门户,只要北历军队胆敢来犯,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记住你说的话,若再有失误,就不必回来见朕了。”皇上虽然暂时饶过曲连城一命,但心里还是异常恼怒,并不想再看他这张碍眼的脸,只冷冷道:“从今日开始,你降为副将,到达北境后,一切行动听从忠勇侯指挥 。” 皇上生性多疑,就算对亲生儿子慕容璟和慕容璃,也处处揣测防备,但对忠勇侯这个姐夫却是一百二十分的信任,可见世代忠良的风骨,才是家族品性最有力的诠释。 跟性命比起来,一时的职位高低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还有一张强力王牌没有出,是以立刻顺从地接口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谨言慎行,处处以忠勇侯马首是瞻。”这般说着,曲连城悄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方才稳了稳情绪,继续道:“微臣还有一事要回禀皇上。” 皇上原本就不待见曲连城,加之这几日夜夜跟林雨儿厮缠在一起,身体疲累的很,见对方还有话要说,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又黯了几分,沉声道:“什么事?” 曲连城伴驾多年,如何听不出皇上话语中的恼怒,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要说下去,“回禀皇上,微臣嫡长女曲灵栩已经及笄,理应参加今年的选秀,却因为内子服丧错过了选报之期,还请皇上恩准小女参加选秀。” 听到‘选秀’二字,皇上慵懒的目光中透出几丝异样的光芒,旋即轻咳一声,反问道:“怎么,你想让馨月郡主进宫?” 皇上贪好美色是不假,但如今得了伺候人功夫了得的林雨儿,对其他女人便也没有如之前那般热衷,更何况,皇后还三番两次在他面前透露出要纳曲灵栩为太子妃的意思。 曲连城并没有听出皇上话中的迟疑之意,只当对方是在试探他有没有不舍,是以再次叩首,一字一顿道:“能入宫侍奉皇上,乃小女三生有幸,至于是否能入选,就看她的造化了,微臣不敢妄言。” 曲连城的话让皇上陷入短暂的沉默,曲 连城也不敢催促,只静静等待着答复,就在皇上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朱红色的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守在殿外的小内监缓步入内,恭敬道:“皇上,婉贵嫔娘娘在外求见。” 其实在皇上会见朝臣时,后宫嫔妃前来求见是不合礼仪的,但林雨儿正当盛宠,皇上亲下旨意让她有随时觐见的权利,小内监自然不敢有片刻耽搁。 听到林雨儿的名字,皇上只觉得精神一震,不觉坐直了身子,轻斥道:“外面风大,还不快些把婉贵嫔请进来。” “是。”小内监点点头,连忙退下了。 小内监退下不久,一道迤逦的身影伴着阵阵香风飘进大殿,林雨儿显然着意打扮了一番,三千青丝挽成一个精致的倭堕髻,发髻间点缀着闪闪发光的五彩宝石珠子,发髻顶端簪了一支金丝镂空点翠凤头步摇,凤凰口中衔着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至于衣着,她身穿一件淡粉色长裙施然而下,袖口和裙摆处用金线绣着这个时节应景儿的梅花图案,另用银丝线勾勒出几片祥云,精致的金质拉丝腰带束出盈盈身段,一番打扮既新颖别致又衬得其格外娇俏可爱,妩媚动人。 真正的倾国倾城。 只一眼,就让曲连城看呆住了,好在他并没有忘记眼前之人的身份,硬生生地逼迫自己低下头去。 觊觎皇上的女人,可是死罪。 皇上见自己魂牵梦萦的小美人换了一种别样风情,哪里还顾得跟曲连城说什么,只淡淡道:“选秀事宜由许贵妃全权负责,如今时辰还早,你去一趟麟芷宫,让贵妃处理吧。” 曲连城想让曲灵栩参加选秀,就参加好了,反正宫里多一个女人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皇上这番话 正合曲连城心意,才要行礼退下,却见林雨儿笑盈盈道:“皇上,臣妾新做了枣泥芸豆糕,想着先请皇上品尝一番,若皇上觉得还入的了口,再送去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品尝,若曲将军要去麟芷宫,不如将芸豆糕带过去,臣妾也好躲躲懒,少走一趟。” “爱妃的手艺连御厨都比不上,如何会不好。”皇上只想着跟自己的小美人独处,如何会顾及什么点心不点心的,爽快地摆手道:“婉贵嫔的意思,你可听清楚了?” “微臣明白。”曲连城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大殿,并没有发现在自己转身那一刻,林雨儿娇艳的面庞上闪过那丝耐人寻味的冷意。 事实上,林雨儿的确是有备而来,因为一个时辰前,她收到百里昊宸的密信,让她想办法将下在许贵妃体内那只蛊虫的对蛊下到曲连城体内,再把曲连城引去麟趾宫,她原本还想着要找个合理的理由,没成想皇上竟阴错阳差地帮她把这件棘手的事情办了,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过会儿,定是一场好戏,她就静静地看着高傲不可一世的许贵妃,是怎样被皇上亲自捉奸在床,又是怎样被雷霆震怒的皇上处死的。 不过说起来,曲连城的运气还真是挺背的,一路‘天罗地网’都躲过去了,偏偏在进入京城之后,被百里昊宸发现了踪迹,其实以百里昊宸的实力,完全可以命身边的暗卫出手除掉曲连城,但他稍稍思索后,却改变了主意,原因很简单,曲连城的功夫并不弱,若不能一击致命,势必要缠斗起来,如此一来,极有可能会暴露了身份,倒不如交给林雨儿去做,顺便还能除掉许贵妃,可谓一箭双雕。 所以,曲灵 栩那番计划注定没有用武之力,因为最不能容忍曲连城东山再起的不是她,而是百里皓宸。 当然,此时的曲连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中,他一路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麟芷宫,许贵妃正为晴雨公主这几日在昭阳宫的反常举止烦闷不已,听说曲连城在外求见,惊愕之余忍不住蹙了蹙眉,“外臣不得进入后宫内院,曲将军可请得皇上手谕?” 后妃见外臣之事可大可小,她跟曲连城怎么也算亲眷,若皇上允许便没有什么不妥,正好她也有要事跟曲连城商议。 听到许贵妃的话,前来通传的小宫女立刻点头道:“回禀主子,是勤政殿的内监送曲将军过来的,应该得了皇上允准,只是……”她抬头看了许贵妃一眼,小声继续道:“随曲将军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顺昌宫的宫女。” 听到顺昌宫三个字,许贵妃就想到林雨儿那张让她厌恶到极致的脸,立刻冷声道:“她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小宫女摇了摇头,担心许贵妃会发怒,又急急补充道:“她手中端了个食盒,想必是婉贵嫔又做了什么点心。” 林雨儿擅长做点心,这在宫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许贵妃一点儿也不稀罕林雨儿做的东西,但却万万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地拒绝,只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行了,让他们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那小贱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要不是这些日子实在忙的焦头烂额,早就寻个机会把那小贱人料理了,哪里还能容她得意到现在! 这般想着,许贵妃已是定了主意,绝不能让林雨儿继续得宠下去,否则这后宫渐渐就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第二百零二章 催情蛊 许贵妃容不得别的女人跟她分宠,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她小瞧了林雨儿这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小女子,以为她会像之前那些个徒有美貌却蠢笨不堪的宠妃一样,轻而易举地迈进她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这是她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人已经被牢牢钉在耻辱架上,不再有任何跟对方抗衡的机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小宫女依着许贵妃的吩咐将曲连城引进正殿,立刻有宫人奉上茶点,如此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梳妆妥当的许贵妃方才在肖嬷嬷的侍奉下,缓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见到许贵妃,曲连城连忙从椅中起身,屈膝垂目道:“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曲将军请起。”许贵妃在上首的位置坐下,盈盈笑道:“曲将军在外奔波劳碌数月,自该好好休养一番,实在不忙于来向本宫请安。” 听到许贵妃的话,曲连城连忙拱手道:“娘娘公务繁忙,若无要事,微臣也不敢随意前来叨扰,只是事关小女选秀之事,不得不劳烦娘娘。”这般说着,他抬起头来,快速朝许贵妃递了个眼色。 曲连城一共只有两个女儿,如今曲凤衍已经指给了慕容璃,能够参选皇妃的就只剩下曲灵栩一个了,许贵妃不是蠢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是以淡淡笑道:“将军客气了。”说罢,不动声色地看了肖嬷嬷一眼。 肖嬷嬷跟在许贵妃身边多年,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只见她上前几步接过食盒,又将一个装了银子的荷包塞到小宫女手中,含笑道:“婉贵嫔的心意,贵妃娘娘感激不尽,待他日得空,定邀贵嫔娘娘来麟芷 宫小聚,以表谢意。” 肖嬷嬷这番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明里暗里都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但那小宫女似乎并没有听懂,所以,非但没有识趣地告退,反而抬手打开食盒,将里面两个精致的银盘取出来,分别置于许贵妃和曲连城面前的桌子上,含笑福了一福,“启禀贵妃娘娘,我家主子说她第一次尝试做芸豆糕,难免生疏,还请娘娘和曲将军品尝一番,若有不合口味之处,下次也好调整更改。” 小宫女能说出这样的话,自是得了林雨儿的吩咐,要看着她们吃过点心才能离开,许贵妃心里原本就积压了太多的不满,如今见对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强迫自己做事,原本还带了几丝敷衍笑意的面容立刻阴沉起来,似笑非笑道:“怎么,本宫一定要现在吃么?” 从她进宫那一天起,就没有任何人敢命令她做什么,即便是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如今竟然被一个刚进宫不到一年的丫头片子骑到头上,若不是许贵妃修养还算不错,这会儿已经让人把小宫女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能被林雨儿‘委以重任’的宫女,心理素质自然要比寻常宫人好上许多,可即便如此,在盛怒的许贵妃面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旋即噗通跪下,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解释道:“贵妃娘娘恕罪,我们家主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这也是林雨儿事先交代好的,因为许贵妃就算再生气,也不敢真怎么样,否则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一定会觉得她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从而更加冷落她。 “行了,起来吧。”许贵妃不耐烦地低斥了一声,随后冷冷道:“ 回去告诉婉贵嫔,她的心意本宫领了。” “是,奴婢知道了。”也许是被许贵妃的威势吓着了,小宫女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为难地向曲连城的方向看去。 许贵妃的位分比婉贵嫔要高许多,只要她不愿意,的确不用给对方什么面子,但曲连城却是不行,只见他连忙捏起一块芸豆糕吃了,点头赞道:“承蒙贵嫔娘娘恩赐,微臣感激不尽。” 小宫女得到的命令就是看着曲连城吃下糕点,至于许贵妃吃不吃根本无关紧要,是以立刻屈膝福了一福,恭敬道:“多谢大人赞赏,奴婢一定会转述给主子的。” “有劳姑娘。” 如此一番,小宫女方才行礼离开,待她走出正殿后,满腔怒火的许贵妃水袖一挥,将桌上的糕点茶水全部扫落到地上,愤愤道:“岂有此理!林雨儿这个小贱人真以为她能越过本宫去么!” 曲连城跟许贵妃相识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雍容华贵的大姨子,失态到如此面目狰狞的地步,震惊之余亦立刻从椅中弹了起来,躬身道:“一个年少轻狂的女子,不值得娘娘如此生气,还是保重凤体为要。” 因着晴雨公主的事情,皇上已经冷落许贵妃多日,这会儿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哪里还能息怒,只见她不耐烦地抬手示意曲连城坐下,冷嗤道:“年少轻狂?那小贱人手段可厉害的很,你也看到了,要再这样下去,本宫这个贵妃之位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让给她坐了!” 这样的气话,曲连城如何敢接,但也不能沉默不语,待稍稍斟酌后,赔笑道:“娘娘陪伴皇上二十余年,这样深厚的情分,婉贵嫔如何比的了,更何况……”说到这 里,曲连城眼波一转,继续道:“说起来,婉贵嫔只是一时得宠罢了,等新一批秀女进了宫,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许贵妃适才骂了一通,心中的郁结情绪也疏散了不少,如今听曲连城再度提及秀女之事,也想起来对方有要事跟自己说,是以淡淡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肖嬷嬷答应一声,领着几个宫女退了出去,待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曲连城方才继续道:“娘娘,这几个月想必您也看的出来,栩栩这丫头无论样貌还是心智,都很适合进宫为妃,如果有她在一旁帮衬,您还担心解决不了一个婉贵嫔么?” 曲连城虽然没有在曲灵栩面前提及死去的陈氏,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许氏那样滴水不漏的计策,都能让她层层剥丝抽茧,一点点把人证物证找出来,足够证明这个女儿心思之缜密远非常人能及,夜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生存下去。 曲灵栩,又是一个让许贵妃憎恶到极致的名字,但跟林雨儿相比,到底还是稍好一些,只见她定定看了曲连城一眼,冷冷笑道:“你那个女儿可是厉害的很,而且一早就得了皇后的青眼,你确定能说服她入宫么?” 放着风华正茂的太子不嫁,却要给半老的皇帝做偏妃,以许贵妃对曲灵栩的认知,觉得她一定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微臣这个父亲在,何时轮到她自己做主了?”说到这里,曲连城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掩饰不住的得意,随后看向许贵妃,肯定道:“娘娘放心,栩栩已经答应了。 ” 答应? 许贵妃心里满是疑惑,但看曲连城的神色,却又不似作假,是以微微挑眉,“你可仔细着些,那小……”小贱人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许贵妃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愣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她的心思可多的很,你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娘娘放心,栩栩的确答应入宫,微臣并没有强迫于她。” 曲连城虽然承认曲灵栩比寻常女子聪慧些,但之前十五年的默默无闻,早已让他对这个女儿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那就是不敢反抗他这个父亲,所以,曲灵栩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入宫。 “既然如此,本宫自当保她入选,只是……若她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便别怪本宫不留情面……”许贵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呼吸怎么越来越急促,而且身体也出现了异样的变化…… 四十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这么长时间没有和皇上亲近,许贵妃早已有些急不可耐,但为何会这般强烈? 不,不对劲! 在许贵妃用力深呼吸,想要将体内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压制下去的时候,曲连城的身体也在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升温,其实这种感觉并不是刚有,只是适才并不是这样强烈,他不曾放在心上罢了。 这…… 看着眼前风韵犹存的许贵妃,身体灼热难耐的曲连城恨不得对她好生一番肆意怜爱,不过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克制,只见他站起身来,一边朝殿门走,一边用急促的声音道:“娘娘,微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好。”许贵妃勉强点了点头,但在抬头看到曲连城那一刻,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甚至娇滴滴地呢喃道:“别……别走!” 第二百零三章 大错已成 第二百零三章 许贵妃的声音原本就如米酒般醇甜,如今受蛊虫的影响,更是多了几分妩媚妖娆,这样缠绵的声音落到同样中蛊的曲连城耳中,瞬时将他心底最后一丝理智击垮,扶着对方胳膊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将整个身子都贴了过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许贵妃的身子酥软不已,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阳刚之气,也忍不住要往前凑,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万一被发现,一切都完了! 不可以! 这般想着,许贵妃拔下发间的金簪,狠狠往自己胳膊上插去,尖锐的簪子划破皮肤,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旋即在殿中弥漫开来,借着身体上的痛意,许贵妃暂时恢复了几分理智,复又将滴着血的簪子往曲连城胳膊上刺去。 到这时候,许贵妃如果还意识不到自己中了圈套,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了,可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如果真是那芸豆糕里面下了药,为何她明明没吃,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簪子刺破皮肤的痛意让曲连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但这样的清醒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意识很快再次陷入迷茫中 干柴烈火般的两人在一阵激烈的缠绵后,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曲连城方才渐渐醒转过来,常年习武的男人体力自然好些,这会儿,他不仅不再有任何疲累之感,反而神清气爽,只是……他猛地做起来,抬眼看着面前华丽陌生的 宫殿,再看看身旁不着寸缕的许贵妃,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闪回镜头般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他竟然碰了皇上的女人! 这个意识让曲连城脑袋嗡的一声炸裂开来,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好在他并没有六神无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起来,又用力推了推许贵妃,急急喊道:“娘娘!娘娘快醒醒!” 皇宫大内处处都是眼线,这要让别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他们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许贵妃睡的正沉,迷迷糊糊听到曲连城的话,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然而还没等睁眼说话,一股强烈的酸痛之感就从四面八方齐集而来,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怎么……怎么回事? 许贵妃一个激灵睁开眼,待看到神色惊慌的曲连城,以及……自己,瞬间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就要呼喊出声,却被曲连城先一步紧紧捂住嘴巴,小声道:“娘娘不得声张,难道您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么!” 这样的丑闻,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许贵妃的呼喊声把宫人引来,到时候就算想瞒都瞒不住了! 曲连城严厉的低喝声如当头一棒把许贵妃敲醒,是啊,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然而,在那场激烈的欢愉中,许贵妃的衣服已经被曲连城撕的稀巴烂,根本没有办法再穿,无奈之下,她只能咬牙撤下一块帷幔披在身上 ,冷冷道:“你快些走,就说本宫突然身体不舒服,让肖嬷嬷过来伺候。” 肖嬷嬷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宫人,绝对不会担心她会对自己不利。 许贵妃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林雨儿既然费尽心思布下这样的杀局,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所以,不等曲连城答应,就隐约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内监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 “皇上,皇上不是跟婉贵嫔在勤政殿么?”活了三十多年,曲连城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过,要是皇上看到这一幕,他……他就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可是,仅有一门之隔,他要如何阻止皇上进来! 关键时刻,倒是许贵妃立刻打起精神,只见她快速把散落了一地的碎衣片收拾起来,急急道:“快躲起来!” 以曲连城的武功,躲到屋顶或是其他角落并不成问题,只要不被皇上抓了现形,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被许贵妃一提醒,曲连城也意识到这个关键问题,连忙飞身隐没到房梁上,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皇上在林雨儿的陪伴下缓步入内,那一抹耀眼的明黄,是许贵妃以前日思夜盼的颜色,但此时,她只觉得寒气逼人,如同置身数九寒天一般。 见到许贵妃这副模样,林雨儿就知道自己的计策不仅得逞了,而且时辰掌握的恰到好处,只见她唇角勾起一丝 得意的冷笑,人却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无比惊讶道:“贵妃娘娘,您的衣服……这是怎么了?” 虽然一时还没想通林雨儿是如何得逞的,但许贵妃无比肯定就是眼前这个小贱人动了手脚,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气若游丝地小声道:“皇上,臣妾也不知怎的,身体突然很不舒服,只好把曲将军请走,再让肖嬷嬷去请太医。” 情急之下想出的计策,自然是漏洞百出,林雨儿丝毫没给许贵妃喘息的余地,只瞥了瞥许贵妃身上的帷帐,似笑非笑道:“贵妃娘娘既然身体不适,就该早早去寝殿休息才是,如何要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正殿里呢,而且您这衣着……”这般说着,她转过身去,朝一众宫人道:“你们先下去,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半个字,若有违背,皇上必定严惩不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麟趾宫里发生的一切,不出今日,就会传遍整个皇宫内院,所以,林雨儿这话,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而且,他们过来这一路,根本没有看到曲连城的踪迹,也就是说,他一定还藏在麟芷宫中。 藏起来就没事了?难为他这么大的人了,想法还如此幼稚。 皇上虽然一直没有开口,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看见,他对男女之事熟悉异常,许贵妃发髻松散,衣衫不整,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妩媚,明显是被人‘ 狠狠’疼爱过的模样! 他登基多年,虽然有无数女人,但还从来没有被戴过绿帽子,更何况还是这般亲眼见到! 不过,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这样的丑闻,皇上都是万万不愿让更多人知晓的,林雨儿的话,恰到好处地维护了他的尊严,只见他赞赏地握了握林雨儿的手,但当目光转向许贵妃时,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冰冷,只见他抬步到上首坐下,冷冷道:“雨儿,让你的人去司寝司找两个嬷嬷过来。” 欢爱之事并不是不露痕迹就能够做到的,只要检查一下许贵妃的身子,真相就可以水落石出。 林雨儿没想到皇上到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多费口舌,引来不必要的怀疑,是以柔柔福了一福,恭敬道:“是。” “皇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情绪,迅速在许贵妃心中蔓延开来,她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慌乱过,完了,就快要完了…… “闭嘴!”皇上阴冷森然的目光中满是肃杀之意,其实并没有那么麻烦,只要他解开那层薄薄的帷幔,就能清楚地看到许贵妃身上留下的痕迹,但他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 许贵妃伴驾多年,从未见皇上用这样狠戾的眼神看着自己,吓的双膝一软,忍不住跪到地上,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她不能就这样栽在林雨儿那个小贱人手中,一定有办法的,之前那么多险境她都平安度过了,这次也一样! 第二百零四章 劫持皇上 第二百零四章 然而,就算许贵妃将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求遍了,也改变不了她跟曲连城发生肌肤之亲的事实,林雨儿恨不得立刻置许贵妃于死地,自然以最快的速度将司寝司的掌司嬷嬷找了来。 两个穿着深紫色宫装的嬷嬷进入大殿那一刻,许贵妃几乎感受到了白绫勒到脖子上的骨骼断裂声,强烈的恐惧让她再也无法强装镇定,而是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用带着颤抖的声音,激动道:“皇上,臣妾侍奉您多年,您真的相信臣妾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情么!” “朕也不相信自己的贵妃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皇上的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跟他乌云密布的脸色完全不成正比,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朝许贵妃所跪的位置走去,然后,徒然抬脚朝着对方的肩胛骨狠狠踢去,冷笑道:“既然没有背叛朕,你在害怕什么,额?” 贱女人,都这时候了还惺惺作态,简直可恶至极! 虽然皇上这些年沉溺于女色,身子已经被掏的七七八八,但男人倾注了全力的一脚,到底不是许贵妃一个养尊处优的弱女子能承受住的,只见她向后跌出数步,重重撞在坚硬的地砖上,吐出一口心头血。 整个过程,林雨儿始终垂手站在一旁,没有再说一句话。她要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自有皇上替她做好。 许贵妃徒然受了这样的重创,趴在地上怎么都挣扎不起来,在皇上的眼神示意下,两个嬷嬷也不管她还剩下几口气,直接粗鲁地上前将其身上的帷幔揪下去,待在她身上摸摸索索,仔细验看了一番后,转身跪到皇上面前,小声道:“回禀皇上,贵……”嬷嬷习惯性地想要喊贵妃,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时宜,只得赶紧改口道:“皇上,她身上有明显的欢爱痕迹,应该是……刚刚所为。” 说到最后,嬷嬷的声音几乎低到只有皇上一个人能听到,当朝贵妃跟外男偷情,无论真相如何,皇上都绝不会允许这么大的皇家丑闻传扬出去,她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灭口,这在皇宫大内,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她们内心跟许贵妃一样害怕。 好在皇上的心思暂时还在揪出奸夫上,并没有为难这两个嬷嬷,只摆手让她们退到一旁,盯着面如死灰的许贵妃,一字一顿道:“说,曲连城在哪里?” 曲连城兵败的那般惨烈,饶他一条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不成想对方不仅不思悔改,还染指了他的女人,只凭这一点,就足够让皇上下定决心将其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不,不仅是曲连城,整个镇国将军府都要陪葬! 咳咳,正在寝室休息的曲灵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睡梦中跟死神擦肩而过,好在她还有医术这样看家本领,否则……实在是只能以屈凡的身份远遁江湖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俗话说‘捉奸捉双’,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曲连城的下落,许贵妃自然不肯说出实情来坐实自己通奸的罪名,见状,皇上凌厉如刀锋的神色中涌起阵阵杀气,正要命人将许贵妃送进慎刑司受刑,林雨儿已是先一步握住皇上的手,柔声道:“皇上,请恕臣妾直言,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曲连城一个外臣必然逃不到哪里去,而且……”她稍稍停顿一下,眼波微转,“皇上不若命侍卫将这正殿仔细搜查一番。” 皇上被戴绿帽子这件事气 昏了头,经林雨儿一番提醒,方才反应过来,沉声道:“立刻搜查!” 皇上所到之处皆有御林军贴身保护安全,听到这话,殿外的御林军一拥而至,将正殿团团围住,大有找不出人决不罢休的架势,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未开始搜查,一道黑影便从梁上飞驰而下,因着速度太快,众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一道锃亮的白光直直朝林雨儿所在的方向刺去! 侍卫首领虽然想冲上去保护林雨儿,但却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只得大喊一声,“娘娘小心!” 这时候,林雨儿已经感受到周身传来的冷意,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无奈她虽然柔弱无骨,但到底不是习武之人,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待再次回过神来,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是插透了她的肩胛骨,可见对方用力之大。 “贱人!”曲连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即狠狠一脚踢到林雨儿肚子上,将她踢到三四米外的金砖上。 适才他躲在房梁上,将大殿中的形势看的一清二楚,御林军人多势众,这般情势下,他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而盛怒中的皇上,更不可能给他一丝一毫活命的机会,所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就算无法活着走出皇宫,起码也可以将这个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小贱人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虽然林雨儿反应及时,没有伤及心脉,但这样的重创还是让她立刻昏死了过去,至于站在其身边的皇上,也没能逃脱厄运,被曲连城一把扣住脖子,抵在自己身前,大声道:“都给我退下,否则我就杀了他!” 御林军统领无疑是认得曲连城的,见对方转瞬之间便从尊贵的镇国将军变成了 挟持皇上的乱臣贼子,不免呆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急急呵斥道:“曲连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不快快放开皇上!” 他在宫中当了二十多年的差,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挟持皇上,真不知道该说曲连城勇气可嘉,还是蠢不可及! 人在极度恐惧时所迸发出来的力量,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曲连城并没有理会御林军统领的呵斥,只将横在皇上脖子上的匕首收的更紧,狠狠道:“都给我退出大殿,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皇上身子本就羸弱,如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吓,更是紧张的瑟瑟发抖,见御林军守在那里进退不得,当即颤颤抖抖道:“退出去!都退出去!” 要说普天之下谁最怕死,皇上自是稳稳排在第一位的,这要是两眼一闭,万里锦绣江山,无数如花美眷都将不复存在,他还没有享受够,如何能死! 看着自己怀中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男人,曲连城哼出一声鄙夷的冷笑,皇上如何,九五之尊又如何,在死神面前,还不是一样的懦弱颓丧,简直可笑! 看着曲连城猩红到几乎要喷火的眼眸,禁军统领明白对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自然不敢跟他硬碰硬,是以一边缓步后退,一边放缓了语气道:“你不要乱来,如果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绝对没有半分活命的可能!” “左右我也不可能活着走出皇宫,倒不如拉着这狗皇帝陪葬,黄泉路上也不寂寞!”曲连城推着四肢僵硬的皇上向前走了一步,继续道:“让你的人全部撤开,如果我发现有任何一个人尾随,马上杀了他!” 守卫皇城的御林军足足有一万人,别说刀剑 ,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足够把曲连城淹死,这一点,他不是不知道,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能在皇上这块挡箭牌的护送下,平安离开皇宫。 只要走出皇宫,一切都还有转机。 “行,我答应你。”事已至此,侍卫统领只能采用缓兵之计,毕竟他没有那么大的单子,拿皇上的性命来冒险。 “给我准备两匹快马,一千两银子,待我出宫后,自会放了他!”曲连城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 因着不断向前移动的关系,匕首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在皇上脖颈处的皮肤上擦过,只要再稍稍用力,利刃就能划破喉管。这样跟死神擦肩而过的紧张感,让皇上浑身的血管紧张的就要炸裂开来,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只是下意识地允诺道:“你……你别激动,朕会放你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自然不会真的放过曲连城,只是如今这种局面,已经由不得他说‘不’。 当然,曲连城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将皇上这会儿给出的承诺当真,只见他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冷嗤道:“既然皇上如此大度,就委屈您送微臣一程了。” 曲连城常年混迹于刀剑不眨眼的战场,警惕心和反应能力都远远高于常人,得益于这样的能力,他一路顺遂地出了麟芷宫,进到永巷。宫中是最藏不住消息的地方,这会儿,皇上被劫持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处,为了不至于让局面变到更加失控的地步,皇后严令所有宫娥内监均不得随意走动,连她自己也只能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娘娘,这……皇上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如何是好?”欧阳姑姑握着皇后冰凉的手,忧心忡忡道。 ? ? 第二百零五章 重伤 第二百零五章 皇后并没有立刻回答欧阳姑姑的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的皇上,在曲连城的劫持下渐行渐远,许久,方才意味深长道:“皇上出了任何事,都有曲连城担着,咱们担心什么呢?” 皇上常年流连于万花丛中,对皇后的情分早就薄到连清水都不如,皇后虽然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但在日复一日的心伤之下,再深厚的感情也被搓磨地不剩几丝,如今慕容璃不在京中,如果皇上被曲连城杀掉,太子慕容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而她,也会成为尊贵的皇太后,从此再不必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听到皇上的话,欧阳姑姑微微一愣,但她到底是皇后身边的老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惊愕之余忍不住用力捂住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呼出声。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主子……主子怎么敢? 见欧阳姑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皇后描绘精致的面容下,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冰冷,待确定左右皆是心腹,并无不妥后,淡淡道:“这些年本宫夜夜不能安寝,生怕哪天一觉醒来,本宫的璟儿就被皇上从东宫赶出来……”后面的话,皇后并没有说下去,只是话锋一转,淡淡道:“去告诉璟儿,皇上有难,他做为儿子,定要全力相救,就算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也值得,其中的轻重你晓得。” 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曲连城一时半会儿并不会伤了皇上这张护身符,所以,必须要找个恰到好处的机会来激怒他,而慕容璟的出现,目的就是打破如今的平衡,让禁军统领顾及不暇,从而制造混乱。 混乱之中,皇上身受重伤或是一命呜呼,都是再合理不过的 事情,而凶手,除了曲连城,还能有谁? 欧阳姑姑虽然觉得皇后此举太过丧心病狂了些,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直接,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是以屈膝福了一福,正色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如实转告太子殿下。” 皇上被劫持这么大的事,慕容璟即便堵住耳朵也是会知道的,他正带了自己的亲随从东宫匆匆赶来,没成想在长巷上遇到了欧阳姑姑,在示意慕容璟屏退左右后,欧阳姑姑将皇后的意思转达给对方,事实证明,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足以碾压一切亲情道德,慕容璟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待确定这个计策没有任何疏漏之处后,当即点头道:“请姑姑转告母后,本宫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父皇,您在皇宫中还能被人劫持,可见运气实在不好,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些退位让贤,您放心,儿臣一定将您的葬礼办的风风光光,也不枉您做了这么多年皇帝! 皇后母子的诡异心思,皇上自是无从知晓,他一路战战兢兢地被曲连城挟持到宫门口,侍卫已经按着曲连城的要求,将两匹黑色汗血宝牵到宫门外,因着一千两银子的分量实在太重,是以皆换成了成色上佳的金锭,装到袋子里,分别系在两匹马的马背处。 见状,早已颤抖不已的皇上默默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朕已经按你的要求把东西准备好了,你是不是也该放开朕?” 听到这话,曲连城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冷笑道:“微臣如果现在放开皇上,只怕立刻就会被乱箭射死,所以……还请皇上再委屈些时候,待微臣平安出了京城,一定毫发无损地放了您。” “你……你怎么可以出尔反 尔?”侍卫统领忍不住急斥道。 京城就这么大,若把曲连城困在其中,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捉拿归案,但若任由他出了城,之后天高海阔,即便下发海捕文书,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人,毕竟对方不久之前已经从红莲教的天罗地网中,逃回京城了。 成功的经验,在哪里都适用。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曲连城没有停下脚步,一边步步紧逼,一边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附近埋伏了无数弓箭手,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这弑君的罪名,可不是我来承担的!” 从军多年,从刀尖上舔血过来的人,对威胁都有一种本能的直觉,侍卫统领也没觉得自己这点儿小伎俩能瞒得过曲连城,只是解释道:“曲将军误会了,我安排的所有一切,目的都是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全,只要你肯放开皇上,我保证他们不会伤你分毫。” “呵呵。” 曲连城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是以准备挟持着皇上上马,然而还未等迈出朱红色的门槛,就听有人在身后大呼一声,“曲连城,你个乱臣贼子,还不快放开父皇!” 喊出这话的,自然是有备而来的慕容璟,其实早在一盏茶之前,他就已经趁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曲连城和皇帝身上时,悄悄绕到了不起眼的后方,等待的,就是曲连城迈出皇宫的机会。 慕容璟的突然出现,让曲连城原本就高度紧张的精神,瞬间绷到几欲断裂带地步,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什么…… “啊……”随着这声尖叫,曲连城挟持着皇上的手猛的一松,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侍卫统领更是第一时间冲过来准备救跌到 地上的皇帝,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曲连城竟然忍着受箭的疼痛,将尚抓在手中的匕首用力插进皇上脊背处! 他说了,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皇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慕容璟,因为在曲连城小腹处,俨然插着一支短箭! 事实上,慕容璟的确打算瞅准时机攻击曲连城,进而制造混乱,然而他并没有来得及动手,这四周虽然埋伏了许多弓箭手,但没有侍卫统领的命令,那些人也断然不会轻易出手的,所以…… 与其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如说是天助我也! 曲连城那匕首插的又准又狠,只这一小会儿,就不断有鲜血从皇上胸口喷涌而出,慕容璟虽然暗自窃喜,却不得不装出急切的样子,命人即刻宣太医为皇上诊治,他自己则眼疾手快地阻止了曲连城自杀的动作,随后冷冷命令道:“曲连城谋害父皇,其心可诛,即刻将其送进慎刑司关押起来,绝不许死了!” 以曲连城的所作所为,这样轻轻松松死了,简直太过便宜,一定要让他受千刀万剐之刑,如此,才会让天下人有所忌惮,不敢再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勾当! 慕容璟注定找不到射暗箭之人,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大内侍卫,而是冷元勋手下的暗卫,为了能及时掌握宫中最新的动向,冷元勋在四处都安插了人手,这些人皆跟随他多年,训练有素,并且有权在紧急情况下,做出任何临时决断。 在他们看来,皇上被曲连城劫持,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逃不脱抄家灭族的下场,这样一来,曲灵栩的处境无疑相当危险,必须要给皇上一个不杀曲灵栩的理由,当他们看 到慕容璟意外出现时,就明白机会来了,所以当机立断,射伤曲连城,原本还有一箭是射到皇上身上的,目的就是让皇上受重伤,不得不依赖曲灵栩救治,却没想到曲连城会如此丧心病狂地先下手,这下,问题就有些棘手了,只希望皇上不要就这么死了,否则…… 因着皇上伤在要害部位,没有人敢随意挪动,只好将太医院里当班的所有太医都带到宫门口,然而,当看到匕首刺下的位置后,几位太医面面相觑,随后极有默契地齐齐匍匐到地上,颤抖道:“回禀太子殿下,皇上的伤情实在太过严重,微臣等人不敢随意拔刀!” 曲连城那一刀的目的,自然是要取皇上的性命,但由于他受了伤,手上的力道难免不稳,这才有了这一厘之差,可即便如此,也是危在旦夕,因为那样的位置,根本没有哪个太医敢下手拔刀! 听到太医的话,慕容璟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欣喜的光亮,但旋即阴沉了脸色,冷声呵斥道:“混账!父皇受伤危在旦夕,你们不拔刀,难道要让刀一直插在父皇身上么!” 就如今的情况,只要再多耽搁上一些时候,皇上必定失血过多而亡。 慕容璟喜欢这样的结局,却万万担不起置父亲生死于不顾的恶名。 听到慕容璟的呵斥,太医们头埋的更低,口中不停地喊着'微臣有罪',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拔刀。 这样凶险的位置,万一一个不好让皇上直接驾崩过去,那自己就成了害死皇上的凶手,如此大的罪名,绝不是区区太医担待的起的! “你们即刻给父皇拔刀,否则……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杀了你们!”慕容璟拔下身上的佩剑,架在其中一个太医的脖子上。 第二百零六章 脱险 第二百零六章 “太子殿下饶命,不是微臣不肯为皇上拔刀,实在是……不敢啊!”太医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见明晃晃的钢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三魂顿时吓丢了七魄,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松口。 毕竟,这场面虽然看似要命,但慕容璟还不至于真就把他砍了,可一旦给皇上拔刀失败,就必死无疑了。 太医院内部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还是同气连枝的,太医院院正稍稍犹豫片刻,硬着头皮膝行上前,小心翼翼道:“回禀太子殿下,皇上胸口上的刀,距离心脉只一寸略余,以微臣等人粗浅的医术,实在不敢擅自拔刀。”见慕容璟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太医院院正并没有停口,而是继续道:“殿下,皇上失血过多万万经不起耽搁,依微臣愚见,应该即刻宣馨月郡主进宫为皇上诊治,若再晚些,只怕……非常危险。” '危险'只是委婉些的说法,就目前的情势,只要一个时辰之内无法拔刀,皇上定会因失血过多而亡,就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听太医院院正提到曲灵栩,慕容璟急怒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旋即恢复如常,冷冷道:“曲灵栩乃乱臣贼子之女,应该立刻发落治罪,如何能让她给父皇治伤!” 当然,慕容璟并不想置曲灵栩于死地,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担心曲灵栩真能把皇上救过来,若真是那样,不仅今天这番功夫要全部付诸东流,依着皇上的性子,定会因他适才冲动的行为而心生怨恨,到时候,他不但不能登基为帝,就连太子之位也很难保住。 “如何不可?”就在太医院院正准备开口劝说慕容璟时,一道苍 老但深沉有力的女声传入众人耳中,转头一看,不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太后娘娘,还能有谁? 虽然几个月前,太后的眼疾已经在曲灵栩的精心医治下,完全恢复正常,但她素日里依旧待着寿康宫,并不怎么理会后宫之事,以至于皇后和慕容璟都忽略了太后这个关键的存在。 太后历经两朝,以区区宫女之身一步步青云直上,之后更是在那场刻骨铭心的宫廷政变中胜出,一手将当今皇上送上龙椅,这般资历心智,自然不会如寻常人那般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只见她就着宫人的搀扶快步上前,不等慕容璟等人行礼,便沉声命令道:“传哀家懿旨,命馨月郡主即刻进宫!” 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后适才已经在皇上贴身内监那里了解了大概,所以她可以肯定,此事并非蓄谋已久,而是发作于突然,所以,曲灵栩根本不可能参与其中,既是如此,自然也不必担心她会对皇上不利。 得了太后的话,内监哪里敢耽搁,赶着就飞奔出宫,曲灵栩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听说皇上受了重伤危在旦夕,也顾不得收拾梳妆,随意套了件衣服就拎着医药箱上了入宫的马车。 当然,直到这时候,她也不知竟是曲连城把皇上刺伤的,几次想要出言询问,但每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的伤势危在旦夕,赶车内监自然加快速度行驶,这般,原本需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郡主,请快些随奴才过去吧。”因皇上就是在宫门口受的伤,一下马车,曲灵栩就看到许多侍卫团团在某处,待看到她过来,又纷纷避让到一旁,给她 让出一条路来。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心急如焚地站了这么久,体内早已不支,是以就着宫人搬来的椅子坐在一旁,曲灵栩许久未见太后,上前就要行礼,却被对方先一步抬手拦住,凝声道:“不要行这些虚礼了,丫头,你快看看皇上伤势如何了?” 曲灵栩虽然料到皇上的伤势会很严重,却没想到会严重到如此程度,好在她早有准备,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开启了手指上的芯片开关,借着把脉的机会,启用医生系统的检查仪器为皇上检测一番,随后又戴上手套,仔细查看了皇上伤口附近的情况,方才转身向太后福了一福,郑重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虽然失血过多,但生命体征尚属稳定,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匕首取出来,否则一旦伤及心脉,就来不及了。” 见太医院所有太医都不敢拔的刀,曲灵栩却敢尝试,太后悬着的心稍稍踏实下来,轻声反问道:“丫头,这个位置离心脉如此近,你有几成把握?” 听到太后的询问,曲灵栩再次福了一福,一字一顿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正如您所说,匕首插入的位置十分敏感,所以臣女并不敢百分之百保证成功,但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八成? 听到这两个字,守在旁边的诸位太医不禁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愕如见鬼般的表情。 以前只知道这位馨月郡主医术高超,却没想到竟高超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是……这可能么? 众人敬佩之余,都忍不住向前凑了凑,想要看看这位神医郡主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的。 虽然曲灵栩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八层概率足够让太后同意一搏,所以,她几乎没有 任何思考,便立刻点头答应,只是嘱咐道:“丫头,皇上的性命就全权交付到你手上了,一定不要让哀家失望!” 她只有皇上一个儿子,断断不能让他有事! 对此,曲灵栩没有再多言,只是郑重点了点头,旋即将目光转到太医院院正身上,恭敬道:“院正大人,本郡主入宫匆忙,没有带助手,能否请您帮个忙?” 没有人从旁协助,她一个人还真的拔不了刀。 堂堂太医院院正却沦为助手,听起来是有些失面子,但在太后面前,他如何敢不答应,是以立刻恭敬道:“郡主尽管吩咐,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协助郡主。” “多谢院正大人。”曲灵栩微一点头,也不再客气什么,只将自己的要求告知对方,医术这种东西一通百通,更何况院正只需要做简单的辅助工作,是以很快便准备就绪,不想解释输血会不会混淆血脉这等无聊的问题,曲灵栩没有选择给皇上输血,只是先做好止血工作,随后在医生系统的指导下,一咬牙,加重手上的力道…… 匕首虽然难拔,但要拔出来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因着徒然拔出的压强,曲灵栩被喷了一脸血,但她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只从药箱中取出止血散,散在伤口四周,又将从医生系统中取出的止血药喂皇上吃了一片,随后方才舒了口气,起身向太后回禀道:“太后娘娘,匕首安然拔出,皇上暂时没有性命之危,但皇上失血过多,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几天。” 虽然曲灵栩医术精湛,但皇上的情况的确凶险,就是她,也要小心谨慎对待,至于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绝不能这样死了。 当年的恩恩怨怨,皇上无疑是罪魁祸首,如果他 死了,就算淮阳侯手中还留着先帝遗召和先太子的亲笔书信,那也成了死无对证之事,当然,朝中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元老,在那场劫难中幸存了下来,只要费些时间,想要还原当年的真相也并不是太困难,可在曲灵栩的认知中,冤有头债有主,这场恩怨必须要在当今皇上活着的时候解决。 更何况,以慕容璟没有多大能力却又极度自负的性子,国家一旦交托到他手中,势必会引发更加严重的朝局动荡,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皇上都绝对不可以死。 见曲灵栩竟然真的把皇上从死神手中抢了过来,慕容璟跟随后赶过来的皇后脸色俱是一震,但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等太后开口道:“即刻将皇上送回勤政殿内殿,馨月郡主,这几天你就随侍在勤政殿,务必要保证皇上平安无虞。” “是,臣女遵旨。” 见状,慕容璟快速跟皇后对视一眼,随后轻声试探道:“回禀皇祖母,孙儿已经命人将逆犯曲连城关入慎刑司,请皇祖母旨意,曲家其他人等,该如何处置?” 劫持皇上这样大的罪行,绝不是处置曲连城一个人就能轻易揭过去的,镇国将军府上上下下都要受到牵连,这原本也没有什么难解决的,毕竟对皇家来说,杀上百十来号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纠结的是,曲灵栩也是曲家人,而且还是曲连城最为亲近的嫡女。 偏偏要杀皇上的是曲家人,救了皇上的也是曲家人,难道……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么? 关于这个问题,太后显然是考虑过的,是以并没有丝毫犹豫,只淡淡道:“馨月郡主救驾有功,得了免受牵连之罪,至于其他人,全部收监量刑,绝不姑息!” 第二百零七章 脱险 第二百零七章 什么…… 虽然一早就有如此猜测,但如今听到实锤,曲灵栩还是忍不住惊愕地变老 了神色。开玩笑,她可是天底下最最惜命的人了,万一刚才手上一个哆嗦,把皇上的小命断送了,那这会儿,她估计也要人头落地了,最关键的是,连跑路的时间都没有! 无数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曲灵栩脑海中闪过,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分毫,而是即刻敛衣跪下,极力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好一会儿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后娘娘……臣……”这个字刚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妥,又连忙改口道:“罪女……实在……多谢太后娘娘大恩大德。” 见曲灵栩惊慌失措,恐惧地颤抖不止,太后只觉得怜惜不已,稍稍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丫头你既然一早被册为郡主,便是皇家之人,你只要能保皇上平安无恙,哀家便可保你性命,明白么?” 对太后来说,没了曲连城,曲灵栩不过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处死她并没有多大意义,但刚才拔刀的一幕,却让她坚信,留下曲灵栩一定能保皇上活过来,这样的好医术,日后也会派上大用场。 所以……相比于死,曲灵栩活着的意义无疑更大。 太后这番话,无意等于给了曲灵栩一张护身符,虽然曲灵栩很清楚皇上脱险之前,太后绝对不会杀她,但这会儿还是松了口气,郑重行了跪拜大礼,口中道:“罪女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定当拼尽一切保皇上平安。” 她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必须尽快给皇上输血,否则以对方现在严重失血的情况,刚救回来的性命,又要搭回去了。 这一点,太后显然也是明白的,是以缓缓点头道:“去吧,需要什么药 材,尽管让太医院送过去。” “是。”曲灵栩谢恩后起身,脑海中则一直在想,要如何屏退所有人给皇上查验血型,并找到可靠的人来抽血。 哎,要是冷元勋在就好了,可惜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加强戒备,他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在此时潜入宫禁,所以只能希望凌霄凌云之中有人能跟皇上的血型相配,否则她只能牺牲自己来输血了。 主治医生一边看诊,一边给病人输血,也真是……鞠躬尽瘁,医德高尚了。 一路在内监的引领下去到勤政殿内殿,皇上已经被妥善安置在床上,为着减少对医生系统的依赖,曲灵栩这几个月一直在努力研读中医典籍,也算托许神医的福,当初许氏为了诬陷她栽赃过来那本医书,记载了许多珍贵的药方及用药技巧,其中便有外伤后的补血药方,曲灵栩依着记忆,将药方写出来,命守在门口的太医去抓药煎药。 适才曲灵栩安然把匕首拔出,几位太医已是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是以双手接过药方,恭敬道:“敢问郡主,此药应按何种比例煎?” “你只管把药材取过来,本郡主亲自来煎。”这般说了一句,曲灵栩淡淡道:“本郡主要给皇上做个仔细的全身检查,你们守在殿外,没有本郡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这……”几位太医面面相觑,到底还是院正开口道:“郡主,皇上如今情势危急,有微臣等人在旁帮衬着,您也能轻松些。” “是啊郡主,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微臣等人说。” 帮衬是小,关键能……偷师。 诸位太医大人表示,虽然路途有些漫长,但他们还是要……一点点挽回太医院的尊严。 他们也是要面子的, 好不好? 曲灵栩如何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根本没心情去理会那些七七八八的,只稍稍敛了神色,面无表情道:“皇上的伤势,自有本郡主全权负责,你们只需要执行本郡主的命令,否则一旦出了差错,要偿命的可不止本郡主一个。” 受封郡主几个月以来,曲灵栩一向低调谦和,从未用身份压过人,但这时候,用身份压人是最简答粗暴的办法,省得这些人还要问东问西,来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曲灵栩虽然只是个小女子,但到底前世的阅历摆在那里,一旦板起脸,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至少眼前的太医们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是恭敬地垂首应道:“是,微臣们谨遵郡主之命。” 太后受惊受累,已经回自己宫中休息了,许是对皇后和慕容璟的诡异心思有所察觉,太后并未允许他们二人前来勤政殿陪伴,而是让他们回自己宫中等待消息,如此,解决了一众太医后,曲灵栩关上殿门,随后从医生系统中取出测验血型的试纸,又从皇上指尖刺出两滴血,检测血型。 好在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检测结果显示,皇上是b型血,跟曲灵栩的血型一致。 放下试纸,曲灵栩轻轻对着空气喊道:“凌霄。” 这是大内禁地,又在大白天,她并不确定凌霄何时才能跟过来。 曲灵栩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道黑影从帷幔后闪过,紧接着,是凌霄熟悉的声音,“主子。” “你是如何跟过来的?”虽然对凌霄的武功有信心,但曲灵栩还是很惊讶于对方的速度,更关键的是,要确定有没有被人跟踪。 这皇宫大内的暗卫,也不知凡几。 曲灵栩在冷元勋心中是何地位, 凌霄再清楚不过,是以并没有任何隐瞒,如实道:“回禀主子,世子爷在宫中早有布置,是他们接应属下过来的,至于皇上身边的暗卫,已经被解决掉了。” 他们夜部想要解决的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曲灵栩没时间了解冷元勋布下的天罗地网有多么彪悍,她只需要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安全就可以了,是以拿起银针,利落地在凌霄手上扎了一下,将血珠滴到试纸上。 让曲灵栩失望的是,凌霄是a型血,无奈之下,只能让对方帮忙扶着袋子,将针扎到自己手背上。 400cc,不能再多了,否则一会儿她就该跟皇上一起昏迷了。 “胡闹。” 就在曲灵栩指尖的针马上要扎进肉里的时候,一颗小小的翡翠珠子轻松卸了她手上的力道,针管晃荡在半空中。 “你如何能在这时候进宫,莫不是疯了?”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曲灵栩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凌霄都能进来,我难道还会比他差。”冷元勋握一握曲灵栩微凉的手指,柔声道:“放心,有我在。” “我有办法应付,你快些离开。”曲灵栩定定看着冷元勋,担忧之意不言而喻。 冷元勋跟自己和凌霄都不同,他,绝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先别说了,快些抽血。”冷元勋没有回答曲灵栩的话,只是将手臂伸到对方面前。 早在得知皇上被劫持的消息时,冷元勋就料到曲灵栩一定会被宣进宫,只是他忙着安排后续事宜,以便无论发生何种状况,都可以保证让曲灵栩全身而退,所以才稍稍晚了一步。 曲灵栩被许氏明里暗里虐待了那么多年,身体底子早就亏空的厉害,这种情况下,她要真抽自己400c c血,那就是拿命在开玩笑。 曲灵栩身子虚弱是不假,但冷元勋前日刚给淮阳侯输了400cc,今日若再抽那么多,同样也吃不消,最终,在经过简单的讨价还价后,两人达成协议,一人抽取200cc。 为了防止输血耗时太长会引发其他变数,曲灵栩果断采取双管齐下的方法,待血液缓缓输入,皇上苍白的脸色稍稍好转一些,见状,曲灵栩看向冷元勋,淡淡笑道:“皇上这条命算是险险保住了,不过接下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虽然她没有亲眼听到皇后和慕容璟的计划,但从适才微妙的气氛上,却不难猜出大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但能不能得逞,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冷元勋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待目光看向曲灵栩时,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担忧神色,“这几天,我会将夜部所有能调动出来的人手,全部调入勤政殿附近保护你,若出现什么变故,他们自会护你周全。” 曲灵栩明白冷元勋担忧的是什么,是以淡淡摇头道:“你放心好了,皇后和慕容璟就算再不想让皇上活下去,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动手。”太后对她的印象原本就极好,她只要好好抱稳太后这棵大树,就绝对不会在宫中死于非命。 见冷元勋若有所思,曲灵栩继续道:“你不觉得我那父亲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很可疑么?” 这些年来,曲连城满打满算也就纳过六个妾室,实在算不得对女色有多么热衷,更何况是在大内后宫睡皇帝的女人,这要说没有人加害,打死她都不信。 “这就是林玉儿的神通了。”冷元勋眸光微眯,似笑非笑道:“不着急,真相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第二百零八章 诱饵 第二百零八章 “我那父亲这时候出事,对谁最有好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曲灵栩再次检查了一下皇上的脉搏,确定其仍处于深度昏迷中,完全没有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方才彻底放下心来,继续道:“百里昊宸担心日久生变,选择了快刀斩乱麻,然而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直接暴露了林雨儿的身份,若非他思虑不周,就是根本没有把林雨儿的性命放在眼里。” “同时除掉曲连城和许贵妃,还顺便打击了慕容璃的气焰,如此一箭三雕的计策,只需要损失掉一个棋子,实在划算的很。”这般说着,冷元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悔之色,“他在比文大会上出现时,我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可惜反应慢了半拍,才惹出这般棘手的漏洞。” 虽然为着曲连城要逼迫曲灵栩进宫为妃,冷元勋有意要‘修理’他,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添乱。 “他脸上又没有刻着名字,你如何能够未卜先知?”曲灵栩握一握冷元勋的手臂,轻声安慰道:“好在皇上命大,只要皇上还活着,不管他什么时候能苏醒,事情都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趁乱出兵,最关键的就是这个‘乱’字,只要京城不陷入混乱,百里昊宸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最关键的,是要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否则‘敌在暗,我在明’,总要受牵制。”说到这里,冷元勋刚刚舒展些的眉头又忍不住紧蹙起来,自从意识到那个人可能是百里昊宸后,他立刻动用暗卫,在京城及周边范围查探对方的踪迹,然而还未找寻多久,就得到宫中探子的线报,说皇上被曲连城重伤危在旦夕,考虑到曲灵栩的安危,冷元勋将暗卫 尽数传唤回来,只留了燕林军的精锐继续搜寻,但这样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放心吧,他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混进京城,达不到预期目的,是不会回去的。”曲灵栩纤细的手指抚上冷元勋紧蹙的眉尖,轻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那场比文大会,足够让百里昊宸注意到自己,只要存心留意,就不难知晓她跟冷元勋的关系,如今京城之中,能够跟百里昊宸相抗衡且让他忌惮的,冷元勋无疑是第一人,所以,他极有可能劫持自己来威胁冷元勋,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罢了。 所以,想要找到百里昊宸的踪迹,并不需要布下天罗地网,只需要把她这个诱饵抛出去,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要说天底下谁最了解曲灵栩的心思,非冷元勋莫属,所以,不等她说具体计划,冷元勋就果断反对道:“不行。” 百里昊宸虽然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孔,但其心思狠辣程度,却远在陈秀城和慕容璃之上,更何况……想到百里昊宸看曲灵栩的眼神,他就发自内心地不舒服。 江山美人都觊觎上了,好,真是好的很!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曲灵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冷元勋,是以开口之前就知道对方势必会反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坚持己见。 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是他们最应该做的,一旦错失这个机会,想要再引百里昊宸上钩,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不必试图说服我,我不会同意的。”冷元勋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接下去,而是继续道:“林雨儿既然还活着,我就不会让她白白活着。” 此人既然是百里昊宸安插的眼线,就一定会跟他有所往来,守株待兔, 必然能寻到有价值的线索。 曲灵栩不想就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跟冷元勋争论,索性转了话题,“算着时辰,将军府这会儿怕是已经鸡飞狗跳了,别人姑且不论,但你必须帮我把云意和崔嬷嬷救出来。” 她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暂时保得平安,但蒹葭院的下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没有能力保全所有人,只能保证自己最亲近的人不被这飞来横祸所牵连。 “你放心,我自会办妥。”冷元勋微微点头,但目光却并未从曲灵栩身上移开,仿佛还在等她说些什么。 “你可是想问我,打算如何处置曲凤衍?”曲灵栩看着明明很高兴,却愣要摆出一副严肃模样的冷元勋,忍不住扑哧一笑,“她到底是皇上亲赐的陵王妃,就算如今受牵连成了阶下囚,一时三刻也不会被处死的,且让她在天牢里待些时日,待逍遥派的人把许神医送入京城后,她自会派上用场。” 对曲凤衍来说,许贵妃这个昔日里象征着无限荣耀的姨母,如今完全是耻辱的象征,陵王妃她是注定做不成了,试试阶下囚的感觉,想必会十分不错。 “你觉得许神医会顾及曲凤衍这个没用的外甥女?”冷元勋将一颗补血的燕窝药丸送到曲灵栩口中,微微挑眉。 他并非质疑曲灵栩的话,只是单纯地好奇。 “不是顾及,是曲凤衍对他有用,而且……有大用。”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实在让人有些费解,但曲灵栩显然没打算给冷元勋多解释几句,只将那只小巧的白瓷瓶儿藏入袖中,抿唇笑道:“药我会按时吃的,你可以放心走了。” 这毕竟是皇宫大内,多逗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冷元勋定 定看着曲灵栩,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不高兴’几个大字了。 “再不走,我不介意让你体验一下被‘赶’的感觉。”曲灵栩抬眸环顾四周,不失所望地找到一条扫把,并拿在手中把玩。 这家伙不是不能好好说话么,没关系呀,说不明白的事情,打明白也是可以的。 …… 凌霄抬眸看了看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最终还是识趣地后退几步,假装自己不存在。 想想他家风流倜傥的主子,走到哪里那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只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些个世家贵女都恨不得如蝴蝶一般扑上来,何时被赶过? 还是被扫把这样低端的武器赶…… 算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就它,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还未等曲灵栩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被一阵清冽的香风卷入某个熟悉的怀抱中,抬头,却见某男唇角微勾,邪魅笑道:“吻我一下,我就走。” “冷元勋!”曲灵栩杏目微张,含羞带怒地瞪着冷元勋。 虽然这内殿看起来只有他们二人,但曲灵栩很清楚,有数个暗卫正躲在某处,饶有兴趣地看好戏。 她可没有兴趣当泡沫言情剧的女主角。 “这个要求很难么,那我自己来好了。”曲灵栩很少露出这般天真可爱的少女情怀,冷元勋十分珍惜和享受这样难得的温馨时光,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话音刚落,便倾身吻了下去。 无限柔情蜜意的吻,温暖而绵长。 “你快些离开,太后说不定很快就会过来。”依着曲灵栩的分析,她把所有太医都遣了出去,自己一人留在内殿为皇上检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太后耳中,太后虽然不会觉得她能做出什么谋害皇上之事,但也一定不会放心。 冷元勋自是舍不得曲灵栩,却也明白此处不宜久留,只见他俯身在曲灵栩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好好的,外面一切都有我,等过了这几天,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福祸相依,这次事发意外,却给了冷元勋一个极好的机会,让他不用等太久,就可以顺利娶到曲灵栩为世子妃。 对此,曲灵栩并没有多问,倒不是不想问,而是她实在料事如神,冷元勋话音未落,殿外已是响起一阵紧促的脚步声,未及有太多反应,紧闭的殿门已是吱嘎一声从外面被推开,随后是内监尖锐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曲灵栩刚回到床边,佯装成诊脉的样子,听到内监的唱和,她并没有立刻转身行礼,而是专注于指尖的脉搏,直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方才缓缓收回搭在皇上手腕上的手指,转身朝太后福了一福,恭敬道:“请太后娘娘放心,臣女适才已经为皇上下针止血,又开了补血的药方,如今皇上情况稳定,若不出所料,三日左右就可以苏醒过来。” 皇上伤在要害部位,又流了那么多血,若按常理推断,少不得要昏迷七八日以上,听到曲灵栩的话,就连向来端庄稳重的太后,也忍不住惊愕,“真的?” “臣女不敢欺瞒太后。”曲灵栩再次福了一福,继续道:“皇上如今需要静养,任何大的响动都是不利于病情康复的,所以臣女斗胆请太后娘娘恩准,在皇上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内殿,以防影响皇上休息。” 这样的要求,无疑是无理的,但为着皇上考虑,哪怕再无理十倍的要求,太后都会答应,她甚至没有斟酌一下,便立刻道:“传令下去,一切听从馨月郡主吩咐。” 第二百零九章 谋反前奏 第二百零九章 一个十几岁的贵族少女,却拥有一身让从事数十年的太医望尘莫及的医术,这让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早在为太后治疗眼疾时,曲灵栩就推说自己七岁时,有一天被曲凤衍带着出府游玩,结果对方却提前离开,将她抛在城外,就在她伤心大哭的时候,有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者将其送回城门处,又送给她两本泛黄的医学典籍。她不得父亲宠爱,自然没有跟曲凤衍一起师从名师学习琴棋书画的机会,所以一门心思研读医书,又用陈氏变卖体己首饰的银子买了银刀银针等用具,认真学习数年,方才有此成就。 对此,太后自然是半信半疑的,但老者的身份和行踪皆无从探知,太后只能着意调查曲灵栩这些年在将军府的处境,区区内宅之事并不难查,太后见曲灵栩并没有说谎,难免多信了几分,加之怜惜她的处境,也就没再多问别的。 所以,在太后看来,曲灵栩好不容易才借着苦学多年的医书扬眉吐气,自然不愿留太医在身边偷师,以防他日被取而代之,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了。 如果曲灵栩知道太后是这样想自己的,一定会忍不住翻个大。大的白眼,不过得益于太后天马行空的脑补,曲灵栩在皇上苏醒之前,暂时得到几天便利,这也让她可以偷偷为皇上注射些葡萄糖补充能量,便于其尽快苏醒。 迟则生变,否则一旦皇上重伤的消息传扬出去,势必会导致人心不稳,更何况,谁也不晓得皇后母子会不会铤而走险,直接来个逼位夺宫。 虽然,这样做成功的概率很低。 事实证明,曲灵栩的预料完全是正确的,此时的凤仪宫东 暖阁中,皇后和慕容璟分别坐于暖炕两侧,各自不语。 这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慕容璟将手中捏着的碧玺珠串重重往桌子上一掷,不耐烦道:“母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皇祖母虽然威势颇重,但她手中到底没有兵权,最能够依仗的忠勇侯也远在西北,如何能奈何的了我们?” 自皇上被送回勤政殿,太后又不许皇后和慕容璟在跟前照顾后,皇后便知道太后对他们的动机起了疑心,只是碍于皇上尚未脱离危险,不便细究罢了,虽然她们并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但这样的情势无疑是不利的,慕容璟不是没想过不动声色地除掉曲灵栩,从而断了皇上的生机,然而太后似乎早早料到了这一点,在勤政殿周围加派重兵层层把守,曲灵栩一应衣食用度,更是直接从寿康宫送过来,不假任何人之手,让慕容璟无可奈何的紧,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铤而走险。 然而,他兴冲冲地跑来凤仪宫跟皇后商议,还未说上两句,就被皇后一口否决,之后,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见慕容璟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皇后轻哼一声,冷冷道:“如此急不可耐,你倒是跟本宫说说,有几分把握?” 如今留驻在京城周围的兵力统共不足五万,其中两万守卫皇城的禁卫军,向来直接听取皇上的命令,其他人根本擅动不得,剩下的主力兵力巡防营和燕林军,则基本处在淮阳侯父子控制之中,若慕容璟成功拉拢到了冷元勋,皇后自然举双手赞成逼宫,可如今,冷元勋显然不会站在他们这边,难不成要靠着东宫的亲随侍卫来逼宫么? “母后,您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皇后这些顾虑都 是明面上的,慕容璟如何会想不到,只见他焦灼地在皇后面前来回踱步,随后长叹一气,勉强耐着性子解释道:“您说的不错,禁卫军是直接接受父皇管辖,但如今父皇昏迷,整个禁军的主控权都在禁军统领手中,只要咱们将禁军统领拉拢过来,就等于控制了京城,到时候,就算冷元勋再有所怀疑,也不敢率燕林军攻入皇城,更何况,就算燕林军所向披靡,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在任何时代,任何机构中,想要找出那么几个叛徒,都不是什么难事。 拉拢禁军统领,皇后不是没有想过,可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被她否决掉了,原因很简单,禁军统领的嫡长女也在三年前那场选秀中进了宫,虽然不甚受宠,但运气却甚好,在今年年初时,为皇上生下一个小皇子,因其生子后也不过是个婕妤,孩子太小又成不了气候,皇后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却是险之又险,因为就算要逼宫,禁军统领也会选择扶自己的外甥登基,而非慕容璟。 “母后此言差矣。”慕容璟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语气中甚至带有一丝薄责之意,但到底忍住,继续道:“我大夏开国百余年,从未有立襁褓小儿为新帝的先例,更何况,儿臣如今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就算退一万步,陈大统领顶着谋反的名声,将七弟扶上皇位,依着惯例,该从皇室近亲中选出几位摄政王来辅政,这权利,也万万落不到他手中,更何况,陈婕妤本身也是个胆小懦弱的主儿。” 若非才貌一般,性子又是个和软的,皇后也断然容不得她生下龙裔。 这一次,皇后并没有如刚才那般立刻反驳慕容璟的话,而是定 定看着面前的白瓷描金茶盏,过了一小会儿,方才慢悠悠道:“本宫没记错的话,陈大统领还有一个嫡次女吧?” 听皇后如此问,慕容璟便知对方不再反对自己的计划,稍稍松了口气之余,恭敬答道:“母后说的是,儿臣派人打听过,陈统领家的二小姐聪慧伶俐,开朗活泼,自幼便比陈婕妤更得宠爱,原本她也在今年选秀名单之中,但陈统领在内务府那边疏通了关系,将其在第二轮选拔的时候筛下去了。” 正如曲灵栩所言,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把掌上明珠送到见不得人的深宫中去,由此可见,这位二小姐远比自己的姐姐得宠。 话说到这里,已经非常明朗了,只要慕容璟能够娶陈统领的女儿为太子妃,待慕容璟登基后,对方就是名正言顺的国丈爷,皇后生下的儿子也会被立为太子,与其冒天下大不违扶一个没有实权的襁褓小儿为君,不如光明正大地迎立慕容璟,这个简单的利弊关系,他相信陈统领能够懂得。 其实,慕容璟不愿意再在这‘千年老二’的太子之位上坐下去,皇后又何曾想寂寥地守着这昭阳宫孤独终老,只是她比慕容璟要谨慎许多,所以在没有想到周全的计策之前,才迟迟不松口。 如今慕容璟的办法,无疑给了皇后新的希望,只见她眸光一亮,下意识地抓住慕容璟的胳膊,“既然如此,本宫即刻就传信给你舅舅,你舅舅跟陈统领素日也算有几分交情,只要他能答应,事情便好办了。” 皇后出身世家,虽然这些年因着族中男丁凋零的缘故,在朝中的势力已不如前朝那般显赫,但皇后哥哥到底还任着九门提督的要职, 待他们的计策在宫中得逞后,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整个京城,驻扎在京外的燕林军绝不敢强行攻城。 “母后放心,儿臣会跟舅舅一起去找陈统领,以示郑重。”说到这里,慕容璟晶亮的眼眸中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那是对权利深深的向往和渴望。 “好。”皇后点点头,稍稍思考一番又继续道:“不止陈统领,禁军几个副统领那里,也最好着人去探探口风,若有那不识抬举的……”后面的话,皇后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真要到了逼宫那一步,他们母子就等于站在了悬崖边上,只有成功一条路可以走,因为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儿臣明白。”慕容璟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只是…… “母后,冷元勋那边要如何处理?”冷元勋实力太强,想要一举将其除掉,是绝对不可能的,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件事牵制住对方的精力,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这……”提到冷元勋,皇后晶亮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早知会是这般田地,她宁愿巡防营一直控制在慕容璃手里! 不过,万金难买后悔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卵用,皇后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在铺着金砖的大殿里来回踱步,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 是人都有软肋,而冷元勋的软肋,近在眼前,不是么? “母后的意思是,用曲灵栩的性命来威胁冷元勋?”慕容璟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放心地试探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如果他成了父皇最大的功臣,亦或者有更大的野心,日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第二百一十章 黄雀在后 第二百一十章 “欲把相思说似谁,情浅人不知。”正如晏几道这首《长相思.长相思》所写的那般,薄情如慕容璟,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巩固权势和疏解欲望的工具而已,即便他对曲灵栩有几分喜爱,也曾想将其纳为太子妃,但如今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对方,从而换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在这种男人的意识里,会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他一样。 一样渣的丧心病狂。 皇后是女人,在感情之事上,自然比慕容璟看的更明白些,是以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冷元勋跟曲灵栩的感情,虽然并没有过多地暴露在明面上,但男人真心喜爱一个女人时,那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绝不会在曲灵栩性命攸关的时候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皇后满是阴谋算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之色,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爱情,更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君心似我心’,然而无论哪个年代,皆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所以,她才不得不逼着自己学会阴谋算计,学会心狠手辣,否则,她跟她的孩子,必定会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早早化作一捧白骨。 慕容璟将皇后反常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他竟后知后觉地认为皇后所言是正确的,是以拱手道:“母后放心,儿臣会安排妥当。” 曲灵栩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只要将禁军统领拉拢到麾下,还不是分分钟就能决定她的生死,不过……一个大胆刺激的想法在慕容璟脑海中闪过,让他眸光一亮…… 殊不知,就是这一念之差的痴狂念头,直接断送了他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 当然,这都是 后话了,此时,慕容璟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堪称绝妙的计策有什么不妥,待拿了皇上的亲笔信后,匆匆出了皇宫,找九门提督商议大计去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容璟前脚刚出了宫门,就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去了寿康宫。 太后正斜倚在软榻上闭门养神,听到这个消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淡淡道:“是往九门提督府去了,还是禁军统领府?” “太子身边带了不少亲随,属下不敢跟的太紧,但通过方向来判断,应该是九门提督府。”太后身边并没有暗卫,来传信的,不过是宫门口的一个小侍卫,但也正因为不起眼,所以并没有引起慕容璟的怀疑。 “哀家知道了,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提及。”太后缓缓睁开冰冷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属下明白。”那侍卫恭敬地答应一声,默默退出檀香味浓郁的寿康宫正殿。 待殿门再次被关上后,侍奉在太后身侧的云姑姑咬了咬唇,忧心忡忡道:“主子,看来皇后和太子真打算勾结外臣逼宫,这……这可如何是好?” 为了掩盖谋权篡位的事实,太子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知道真相之人清理掉。 太后,首当其冲逃脱不了厄运。 太后并没有立刻回答云姑姑的话,而是抬手示意对方扶自己起来,她打开窗户,静静看着月华如水的夜空,好一会儿方才幽幽叹息一声,苦笑道:“云英,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报应?”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月华之夜,她联合多位权臣,将病入膏肓的先帝逼死,又用一个莫须有的谋逆罪名将太子一脉势力诛杀殆尽,方才把当今皇上送上龙椅。 那时候英气勃发,傲然于九州之上的皇上,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后,自己的嫡亲儿子,会选择同样的方法,让他默然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欠下的,果然都是要还的。 云姑姑自然明白太后所指的是什么,那件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让她心惊胆战,但…… “主子,您如何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云姑姑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悲凄地继续道:“当年情势那般凶险,您都保皇上平安无虞走过来了,太子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大的本事,您千万不能放弃啊!” “想要这片江山的人数不胜数,前提是,他能担得起。”太后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玉镯,漫不经心道:“等着瞧吧,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太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何会坐以待毙,她既然早就料到慕容璟会有此举,自然早早做好了准备,只不过暂时按兵不动罢了。 被太后视为‘救命稻草’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冷大世子,之前提到过,淮阳侯夫人乃忠勇侯嫡长女,虽然侯夫人早早过世,但这层至亲关系却是怎么都剪不断的,是以在皇上刚被送回勤政殿时,她便着人秘密给安乐公主送了信,让她请忠勇侯老夫人出面,务必要冷元勋不惜一切代价保证皇上的安危。 冷元勋原本也没有帮慕容璟夺位的打算,自然顺水推舟应承下来,这些年来,他在京城安插的眼线遍布各处,手中攥着禁军统领及几个副统领的把柄不少,待清扬挨个威胁敲打一番后,几人纷纷表明了‘忠君爱国’的决心,诅咒发誓绝不跟慕容璟为伍。 清扬眉飞色舞地跟冷元勋汇报着自己的收获,随后忍不住崇 拜道:“主子,您的办法真管用,属下就按着您的要求说的,一个字都没有加,他们真的就答应了。” 在清扬眼中,冷元勋一直都是天神般的存在,经此一事,这种感觉比之前更加强烈。 “每个人都有自己割舍不下的东西,既然如此,适当做些妥协也就不算什么了。”冷元勋低头看着书桌上的皇宫布防图,淡淡道。 “那主子为何还要让他们假意应承太子殿下的要求,万一他们出尔反尔,那岂不是很棘手?”清扬知道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定会被主子嫌弃笨,但好奇心还是……咳咳。 好在清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冷元勋甚至连个白眼都没给他,只淡淡道:“他们不会的。” 逼宫造反这种高风险的政治斗争,对‘天时地利人和’的要求相当高,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隐秘,这样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可如今冷元勋显然已经有了防备,势必会加派人手保护皇上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慕容璟想要篡位成功,无异于痴人说梦。 成功的可能性比中彩票还低,可一旦失败,面临的却是抄家灭族的毁灭性结局,如此不划算的买卖,除非那几个统领脑子被驴踢了,否则断然不可能答应。 一听是这么回事,清扬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随后轻嗤道:“主子说的是,可怜太子殿下,到现在还做着当皇帝的春秋大梦。” “梦想总是要有的,反正也实现不了。”冷元勋用了一句从曲灵栩那里学来的流行语,随后郑重吩咐道:“让凌霄他们时刻保持警惕,绝不许慕容璟靠近栩儿方圆两米之内,明白么?” 待慕容璟成功拉拢陈统领后,一定会要求对方带他强闯勤政殿 杀掉皇上,到时候,一定会跟守在皇上身边的曲灵栩碰面,他必须要绝对保证曲灵栩的安全。 “主子放心,凌霄等人定会护郡主周全。”清扬郑重应下。 其实吧,在他看来,就曲灵栩那聪敏无双的性子,要是真跟慕容璟对上,也只有慕容璟吃亏的份儿,才不用担心呢。 “去安排吧。” “是。” 在清扬离开冷元勋书房的时候,慕容璟跟九门提督也分别乘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来到禁军统领陈武府邸的后门。 九门提督抬手掀了掀轿帘,轻声道:“去敲门吧。” “是。” 因事先得了冷元勋的吩咐,陈武对慕容璟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待平息了一下气息,确定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外,他随家丁来到后门,亲自将慕容璟和九门提督迎进府中。 “不知太子殿下和白大人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陈武接过侍女端进来的茶,亲自奉与慕容璟和九门提督面前。 “太子殿下一直很欣赏陈大人,只是素来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多走动罢了。”九门提督白崇礼看了陈武一眼,淡淡笑道。 “承蒙太子殿下赏识,微臣感激不尽。”陈武再次朝慕容璟深揖一礼,仿佛无限惶恐道:“太子殿下若有什么吩咐,直接派人宣微臣去东宫便是,如何能劳动千金之躯光临寒舍。” “这才是太子殿下对陈大人你,特别的恩宠啊。”白崇礼有一搭没一搭地掀动着茶盏,似笑非笑道:“陈大人不觉得这里不够安静么?” 陈武不是蠢笨之人,如何听不懂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当即开口道:“这里不用人伺候了,都下去吧。” “是。”端茶送点心的侍女齐齐福了一福,躬身退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明日午夜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事态紧急,白崇礼也没那闲情逸致跟陈武寒暄什么,待四周没有外人后,便直截了当地把结盟的想法说了出来,见陈武因太过惊恐而忍不住变了神色,白崇礼抿了口茶,盈盈笑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迟早都是要继承大统的,只是如今皇上危在旦夕,一些宵小之徒难免蠢蠢欲动,太子殿下早些登基,无论对稳定朝局还是民心,都是有好处的,陈统领,你说是么?” 陈武心里冷嗤了一句“痴人说梦”,但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有些迟疑地赔笑道:“提督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是反伤谋逆的大罪,微臣实在是……” “陈大人这话可是糊涂了。”白崇礼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武,直把对方看的心里发虚,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方才继续道:“皇上遭曲连城劫持刺杀,因伤情太过严重,驾崩于勤政殿,太子殿下承蒙皇上遗照,于殿前登基,乃天经地义之事,何来谋逆一说?” 虽然慕容璟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注意到陈武的神态表情,见其眼眸中的纠结迟疑始终没有散去,索性接过话头,淡淡笑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除去在宫中为妃的陈婕妤,陈统领还有一儿一女,您身为父亲,就算不考虑自己的富贵前程,也总该为他们多多打算,正如舅舅适才所言,待令千金成为这大夏的皇后,您还愁陈氏一族不能门户生辉,光宗耀祖么?” 说实话,慕容璟为了拉拢陈武,可谓是下了血本,要知道陈武虽然手掌两万禁军,但这禁军却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他这个统领不过是个三品官职 ,以这样‘低微’的出身,陈家二小姐就连成为太子侧妃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直接登临皇后大位。 所以,若不是冷元勋事先那番敲打,陈武没准真会答应助太子一臂之力。 见陈武的态度有所松动,慕容璟跟白崇礼对视一眼,继续道:“陈统领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本宫言尽于此,绝不会逼迫于你。” 慕容璟的话语如春风般温和,但白崇礼却明白,这正厅周围布满了东宫的隐卫,只要陈武胆敢拒绝,那些个隐士就会一跃而入,取其性命。 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永远闭嘴。 陈武能够稳居禁军统领之位多年,武功自然不弱,但想要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跟一帮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隐卫搏斗,显然没有什么胜出的可能,好在之前冷元勋交代过让他假意应承下来,如今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也不再装模作样,而是走到正厅中央敛衣跪下,郑重三叩首,随后一字一顿道:“微臣愿为太子殿下马首是瞻,只是……还请殿下信守承诺。” 虽然自认为有足够的把握拉拢到陈武,但看到对方朝自己跪拜那一刻,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彻底踏实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法言喻的狂喜,只要有了陈武的支持,这片天下,马上就是他的了! 待稍稍平息了激动的情绪,慕容璟起身上前,亲自将陈武扶起来,含笑道:“陈大人放心,本宫一言九鼎,待本宫登得大位之时,便是令千金母仪天下之期!”一个女人而已,娶了也就娶了,且让她在皇后的位置上待几天,若是个安分守己的,他倒也不介意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否则,待他腾出手把陈武的势力料理干净,就将其废入冷宫,孤独终老去。 冷酷的男人,何其残忍。 当然,慕容璟这些心理活动,陈武是无从得知的,就如慕容璟不知道,陈武对他的归顺,不过是个圈套一样,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就这样‘草率’地达成了共识,为了让慕容璟彻底相信自己的诚意,陈武甚至还夸张地再次跪地,恭敬道:“微臣多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武带了头,白崇礼哪有不随声附和的道理,亦连忙跪下三呼万岁。 在这一声声“万岁”中,慕容璟最后一丝理智亦随之烟消云散,从明天开始,这天下就是他的了,他甚至看到自己穿着崭新的龙袍,在大殿上指点江山的霸气模样! 如今他距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那就是……让皇上死! 什么父子亲情,什么血浓于水,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统统沦为泡影! 原本‘谋反’这样大的事,总要计划周全了才好动手,但被‘八字还没有一撇’的胜利冲昏头脑的慕容璟,迫不及待地想要挪一挪位子,是以在经过一番密谋后,三人将夺权的日子定在明日午夜。 其实慕容璟这般计划,也算是过了脑子的,午夜时分最是夜深人静,他挑选出一批精锐禁军,在陈武的带领下将勤政殿团团围住,白崇礼则利用九门提督的职务便利,封锁住九门,不让驻扎在城外的燕林军有进入京城的机会。 “殿下,禁军这边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可是巡防营却控制在冷世子手中,万一……”陈武适时提出自己的顾虑。 “这个你不必担心。”慕容璟薄唇微勾,不以为意地冷嗤一声,“ 巡防营已经有两个副统领答应跟我们合作,那两个人明晚正好当班,别的不敢说,保持按兵不动还是可以的,若真有那不识时务的,本宫只好送他们去九泉之下给父皇尽忠了。” 到了这一步,任何敢挡他路的人,都要死! 听到这话,陈武似乎彻底放下心来,拱手道:“微臣明日会将勤政殿外守卫的禁军,全部换成最信得过的心腹,到时候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大计便可成功。” “很好。” 如此,在经过一阵细致的商议后,慕容璟和白崇礼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后门乘轿离开,待两顶轿子消失在小巷尽头后,夜再次安静下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只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平静,过了明日,京城再无太子! 当冷元勋通过凌霄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曲灵栩时,曲灵栩正在用医生系统里的仪器为皇上检测身体,在她的悉心照顾下,皇上的各项生命体征皆处在正常范围内,如果不出预料,再有一日就会苏醒过来。 而她现在要做的,是给皇上下点儿猛药,让他务必在明日午夜时分醒来,亲身体验一下自己儿子逼宫的阵仗。 那感觉,想必会非常酸爽。 凌霄跟在曲灵栩身边数月,对于曲灵栩时不时凭空拿出的新鲜玩意儿,已经见怪不怪,但见对方一直沉默不语,到底还是继续道:“主子不必担心,明日不等太子进到内殿,属下就会暂时带您离开这里,您不会跟他打照面的。” “咱们太子殿下费尽心思搞这么大的阵仗,我不留下来见识见识,岂不是太吃亏了?”曲灵栩缓缓收回搭在皇上脉搏上的手指,轻笑道:“权利欲望什 么的,真是害人的东西。” 其实在曲灵栩这个旁观者看来,皇上这些年之所以抬举慕容璃来制衡慕容璟,其主要目的并非是要动摇慕容璟的太子之位,而是通过这样明里暗里的较量,让他尽快成长起来,即便这一次皇上会因为慕容璟的鲁莽行为而心生怨恨,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是有意的,只要认错态度诚恳一些,稍稍掩藏锋芒,过些时日未必就没有转机,可惜……他自己选了一条最作死的道路。 凌霄从小就在夜部接受训练,习武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所以虽然外表高大勇猛,但脑回路十分简单,根本搞不明白曲灵栩话中的含义,只是担忧道:“主子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还是离开为好。”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子,若主子出了什么闪失,就算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放心吧,慕容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见凌霄还要再说什么,曲灵栩直接打断道:“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你们只管守在暗处,随时听我的命令就好。” 这样大好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忠贞,否则如何彻底从她那倒霉渣爹的阴影中摘出去? 曲灵栩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凌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想着赶紧回禀冷元勋,让冷元勋来拿个主意,可惜曲灵栩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下子就看穿了一切,“这件事你知我知,如果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以后就别在我身边了。” 这样冒险的行为,冷元勋能同意才见鬼。 …… 最后一条路也被曲灵栩堵死了,凌霄简直欲哭无泪啊,有木有? 算了,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确保主子的安全吧,呜呜…… 第二百一十二章 强入勤政殿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夜缓缓而过,第二天,宫中一切平静如常,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守卫勤政殿的侍卫早在晨起换班时,就默默更换了一批陌生面孔,只为午夜那一场夺权大战。 这一切,曲灵栩并不知情,或者说就算知道也丝毫不关心,这些日子为了方便照顾皇上,她暂时住在勤政殿西暖阁里,待用过早膳,又着宫女服侍皇上用了药,她离开内殿,依例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 这几日,曲灵栩每每都会在这个时辰来向太后回话,是以守门的宫人并未回禀,就直接带她去了正殿,进门时,太后正坐在精致的金丝楠木桌前用早膳,在其面前摆了满满一桌精致早点,有芸豆糕,艾窝窝,水晶虾饺,切片火腿,枣泥软膏以及用上等金丝血燕熬成的营养粥,盈盈香气飘满了整个正殿,可太后似乎一点胃口也没有,只以手支额,默默盯着面前的白玉茶盏发呆。 “主子,您昨晚就没怎么用晚膳,这早膳好歹也要用一些,否则身体如何吃得消啊!”云姑姑忧心忡忡地小声劝着,她脸上的皮肤原本就因上了年纪而有所松弛,如今更是紧紧皱成了菊花状。 “哀家实在吃不下。”太后摆摆手,正准备命人将膳食撤下去,却听一道清幽婉转的声音,盈盈笑道:“云姑姑说的对,太后娘娘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皇上保重身子,否则皇上醒来,定要怪罪臣女等人照顾您不周呢。” 见着曲灵栩,云姑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忙上前两步行了个常礼,含笑道:“郡主一向最孝敬太后,劳烦您好歹帮着劝劝,老奴感激不尽。” 云姑姑虽是下人,但却是太后的心腹,曲灵栩只侧身受了半礼,待向 太后行礼之后,方才施施然走到桌前,亲手夹了一个艾窝窝放到太后面前的小银盘中,轻笑道:“臣女今日可是有一个极好的消息要告诉太后,如果太后不肯用膳,臣女就不说了。” 听到曲灵栩的话,太后原本黯淡忧虑的眼眸为之一亮。 好消息,如今这宫中,还有比皇上恢复意识更好的消息么! “丫头,是不是皇上醒了?”太后紧紧抓住曲灵栩的手,追问道。 “臣女说了,要太后用了早膳才肯讲。”曲灵栩俏皮一笑,用带着几分撒娇的声音反问道:“太后娘娘一定会答应臣女这个小小要求的,是么?” “你这古灵精怪的鬼丫头。”太后抬手轻戳了一下曲灵栩的额头,含笑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哀家就吃了。” “多谢太后娘娘。”曲灵栩一向极有分寸,自然不会长时间卖关子,待太后将盘中的艾窝窝吃完后,她便再次福了一福,郑重道:“恭喜太后娘娘,皇上身体状况一切平稳,如臣女所料无差的话,今晚就可以清醒过来。”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太后很清楚曲灵栩的性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绝对不会说出这样肯定的话,一时激动的连握筷子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方才微微哽咽道:“丫头,你这次立大功了,待皇上醒来,哀家一定重重赏赐于你!” 听到太后的话,曲灵栩心里虽然高兴,但面上却是一派惶恐之色,只见她立刻跪下,俯首道:“臣女一介戴罪之身,承蒙太后娘娘隆恩,才得以保全性命,今生只求侍奉在太后娘娘左右,以报恩德,实在不敢再要任何赏赐。” 曲灵栩的懂分寸让太后对其愈发满意,只见她亲 自躬身扶曲灵栩起来,一脸慈爱道:“丫头你不必害怕,孰是孰非哀家心里清楚的很,曲连城的事,不会牵连到你。” 在太后看来,曲灵栩这身精湛的医术,远远盖过了其乱臣贼子之女的身份,毕竟人人都有私心,若是处置了她,自己日后再得什么顽疾,要靠谁来保命? “多谢太后娘娘抬爱。”这般说了一句,曲灵栩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试探着继续道:“太后娘娘,臣女虽然鲁钝,却也觉得家……曲连城跟许贵妃……一事有诸多蹊跷,之所以会把此疑惑说出来,并不是想为谁脱罪,只是觉得若任由一些人继续作祟,只怕宫中以后也不得安宁。” 无论是不是被人有意加害,都无法改变许贵妃已成不洁之身及曲连城谋刺皇上的事实,所以,曲灵栩这番话所针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林雨儿。 那日被曲连城刺伤后,林雨儿就被送回顺昌宫养伤,在此期间,冷元勋虽然着人逼问她百里昊宸的下落,但百里昊宸显然有所防范,根本没有对林雨儿透露什么关键信息,最终除了在她寝宫中搜出几瓶蛊虫,再无任何收获,如此,这个人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当然,冷元勋有无数种办法悄无声息地让林雨儿消失,但这种做了没什么好处的事,冷大世子才懒得动手,交给太后来做,再合适不过。 太后不是蠢人,曲灵栩能够想到的疑点,她自然也能想到,只是这几日她一直担心皇上的安危,未曾腾出精力罢了,如今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太后当即阴沉了脸,冷声道:“云英,一会儿你去趟顺昌宫,该做什么,你有分寸。” 太后早就对一脸狐媚相的林雨儿厌恶至极 ,但碍着她深受皇上宠爱,也不便做的太绝而伤了母子情分,这次,却是再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至于罪名? 虽然没有板上钉钉的大罪,但安莫须有罪名,向来是宫中之人最擅长做的事,危急关头不能挺身救驾,不就是一个么? 云姑姑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恭敬答应下来,随后领着两个小宫女出正殿去了。 皇上脱险即将醒来,太后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一半,胃口自然好了些,拉着曲灵栩坐下一同用膳,曲灵栩虽然已经用过早膳,但为了不辜负太后一番美意,只得又用了些,餐毕,太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漱了口,方才看了曲灵栩,意味深长道:“丫头,既然今晚是皇帝的关键期,你就不要回暖阁休息了,辛苦些守在皇帝身边吧。” 因着早已知道内情,曲灵栩想也不用想就明白了太后的用意,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垂目道:“太后娘娘言重了,这是臣女分内之事。” 皇上那边还需要照应,太后并未留曲灵栩在寿康宫多待,回到勤政殿,想着今夜的情形势必没法安眠,午后,曲灵栩补了长长一觉,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 跟曲灵栩比起来,慕容璟等人可就没那么惬意了,这一天,他不停地忙碌,甚至连用午膳晚膳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戌时,方才回到东宫换上一身戎装,等待着那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 午夜,皇宫的寂静被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守在皇上床边的曲灵栩暗自定了定神,顺带着用手势示意凌霄按兵不动,而此时,慕容璟也在白崇礼和陈武等人的簇拥下来到勤政殿外,看着眼前这面朱红色的大门,慕容璟露出一个踌躇满志的笑 容。 从今夜开始,这里的一切就是自己的了! “殿下,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进去吧!”站在慕容璟左侧的白崇礼小声道。 慕容璟点点头,刚要下令冲进去,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道:“你们且在外面守着,本宫自己进去。” 白崇礼怎么都没想到慕容璟会下这样的命令,不由愣了一下,待再次反映过来,慕容璟已经踏了两级台阶。 “殿下……”白崇礼隐约猜测到了什么,急急喊道。 如今最重要的是让皇上赶紧‘驾崩’,其他任何事,都要往后推。 这个道理慕容璟自然是明白的,但他自负地认为此事已经十拿九稳,早一刻钟晚一刻钟并没什么要紧,所以才想先会会那个聪慧狡黠的少女。 他要让她知道,当初不答应嫁给他,是她做的最错误的选择! “按本宫的吩咐做。”慕容璟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 任何人都不能违背他的命令,就算白崇礼也不例外。 白崇礼还想说什么,却被陈武拉了一下,这才住了口。 且说慕容璟一路进了勤政殿,因皇上在内殿的关系,外殿只点了几盏灯,视线十分昏暗,慕容璟也没打算在这边逗留,待适应了殿内的光线后,直接朝内殿走去。 内殿的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曲灵栩守在皇上床前的软垫上,看样子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听到响动,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待看清面前的人是慕容璟时,她仿佛很是吃了一惊,连礼都忘了行,只是微微蹙眉道:“太子殿下,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慕容璟并不知道曲灵栩这般情状完全是在演戏,只见他唇角得意的笑容渐渐扩大成月牙状,幽幽道:“馨月,别来无恙。” 第二百一十三章 皇上苏醒 第二百一十三章 曲灵栩并没有接慕容璟的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淡淡道:“太子殿下深夜这般装扮进入勤政殿,可是于礼不合,还请您即刻退出去,臣女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若慕容璟穿常服进来,一旦有什么变故,或许还有转机,但他竟直接戎装佩刀进殿,要知道,只凭这一项,就足够治他个以下犯上的谋逆之罪。 这死,作的可谓相当彻底了。 “哈哈哈……”见曲灵栩一脸警惕地说出刚才那番话,慕容璟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方才止住笑意,轻嗤道:“馨月,素日里你也算个聪明女子,怎么这会儿却愚钝起来,本宫不来这勤政殿,要去哪里继承皇位呢?” 曲灵栩仿佛被慕容璟大逆不道的言论吓住了,一双大眼睛怔怔盯着对方,好一会儿方才厉声斥责道:“太子殿下,您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皇上伤情稳定,很快就会醒转过来,江山远远没到易主的时候!”说这话时,曲灵栩明显感觉皇上的手指动了一下,也就是说,皇上如今虽然还没有睁开眼,但已经恢复了意识,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父皇年老体弱,根本扛不起这万里江山的重担,本宫身为人子,自该替父皇担起这重任,不是么?”正处在得意中的慕容璟自然没有注意到皇上那细微的动作,换句话说,那根本不值得注意,只见他上前几步,缓缓靠近曲灵栩,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馨月,本宫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清楚,若你是个识时务的,便就此做了本宫的女人,待本宫登基后,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太子殿下,您若还记得自己是皇 上的儿子,就不该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曲灵栩丝毫没有被慕容璟‘丰厚的条件’所诱惑,而是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义愤填膺地呵斥道:“殿下如今这般堂而皇之地逼宫,即便登上皇位,他日史书工笔,也会落下个遗臭万年的名声,这又是何苦!” 曲灵栩‘苦口婆心’的劝说,不仅没让慕容璟有丝毫动容,反而让他唇角的冷笑变得更甚,“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本宫连这天下都能得到,又何惧区区几个史官,更何况这些年父皇倒行逆施,四处民怨沸腾,叫苦不迭,本宫登基为帝,也算是民心所向!”见曲灵栩那双如水秋眸定定看着自己,慕容璟只觉得心底深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断向上蔓延,以至于不受控制地又往前去了一步,抬手挑起曲灵栩的下巴,“馨月,千秋万代之后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有这个时间,不妨想想自己的后路,你若把本宫伺候舒服了,封你个贵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离的这样近,慕容璟鼻翼间充斥着曲灵栩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这样舒心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晃了晃神,看向曲灵栩的目光越发深沉。 因着身份高贵,即便有过许多床笫之欢,慕容璟也从不曾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但眼前这个小女人,无疑是特别的,她的温婉,她的果决,她的聪慧,她的柔弱,她的狡黠,整个汇成一股奇特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所以,在不需要付出她的性命来夺取江山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将她收在身边,肆意爱怜。 突然袭来的陌生男子气息让曲灵栩头皮一紧,但她强忍着没有退后,也没有使出暗器 ,只抬眸跟慕容璟对视,轻嗤道:“依太子殿下之见,臣女是否该感激涕零,然后跪地三呼万岁呢?” 听到这话,慕容璟还以为自己抛出去的诱饵起了作用,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紧接着,手上的动作也肆无忌惮起来,只见他顺势揽过曲灵栩纤细的腰身,语气中透着无限柔情,“不用这么着急,你且好好伺候本宫就是。”说罢,作势就要吻下来。 “太子殿下,您的想法也太天真了些。”曲灵栩纤腰一闪,灵动地从慕容璟怀中挣脱出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慕容璟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忍不住大呼一声,低头一看,自己胳膊上被扎了一排细小的银针,而银针的主人,正站在不远处,一边将有些凌乱的衣襟整理好,一边用清冷的目光看着自己,“皇上深受重伤,太子殿下你作为储君,不在父亲身前侍奉是为不孝,不能勤于朝政,为陛下维持江山稳定是为不忠,臣女臣女虽然不是男儿,但也明白忠君爱国的道理,即便要死,也绝不于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为伍!” 一番话说完,连曲灵栩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气节……可谓相当高了。 “好!好!好!”慕容璟不知道是被银针扎傻了,还是被这番大义凌然的责骂气傻了,总之,他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后冷冷道:“曲灵栩,你既然一心求死,本宫就成全你!” “人固有一死,想清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曲灵栩丝毫没有被慕容璟威胁到,反而挡到皇上身前,一字一顿道:“别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就没有人知道了,今日只要臣女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伤害皇上!” 正如曲灵 栩所预料的那般,早在一刻钟前,皇上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只是暂时还不能说话罢了,他原本还有几分睡意,不成想还未等入睡,就听到曲灵栩跟慕容璟这番对话,皇上差点被曲连城扎死,对‘背叛’二字可谓深恶痛绝,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醒来就听到嫡亲儿子要弄死自己,继承大位! 该死!都该死! 皇上在恨不得一巴掌把慕容璟拍死的同时,对曲灵栩的印象却是好了不少,虽然他并不知道胸口那把刀是曲灵栩帮他拔出来的,却也不难猜出个大概,难得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能有这样精湛的医术和宁折不弯的气节,当真难得。 如此,原本打算连带惩罚曲灵栩的心,也渐渐淡了下来。 这厢,剑拔弩张的僵持还在继续,听到慕容璟的叫喊声,守在殿外的白崇礼等人也顾不上对方之前的命令,直接带人冲了进来,一进内殿,就看到曲灵栩手持一只小巧的螺旋筒状物,一脸警惕地跟不远处的慕容璟对峙。 白崇礼怎么也算半个武官,见识并不浅薄,虽然殿内的灯光不甚清晰,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曲灵栩手中的东西是何物。 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暴雨梨花针。 若是寻常银针还好,若是事先染了剧毒,那么一旦被碰触到,就是死路一条。当然,跟寻常银针比起来,后者的可能性无疑更大一些,医毒本不分家,以曲灵栩的医术,想要配制点儿剧毒药物,简直易如反掌。 这一点,慕容璟也意识到了,只见他面色森寒,双眸如刀锋般直直凝视着面前的曲灵栩,“馨月,你当真要跟本宫作对么?” 双拳难敌四手,这个女人应该明白,她就算长了翅膀,今天也飞不出 这勤政殿去。 “这话不是应该由臣女来问太子殿下么?”曲灵栩冷冷对上慕容璟吃人般的目光,并未有分毫退让,“臣女奉太后娘娘之命照顾皇上,就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皇上的安全,殿下如果想试试这暴雨梨花针的厉害,就尽管上前来。” 咳咳,暴雨梨花针乃是江湖第一暗器,曲灵栩的确神往已久,平日闲暇时也认真研究过,不过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研制成功过,所以,她手中这个筒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根本发射不出去一根银针,更别提抹毒什么的了。 所以……呵呵。 如果慕容璟知道曲灵栩竟用一个小玩具来唬自己,只怕立刻会气的吐血,但这种事哪里会有人告诉他,所以他不仅不敢上前,反而还后退了一步。 开玩笑,他可是这大夏朝未来的皇帝,如果不明不白死在暗器下,那可真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相比之下,白崇礼倒比慕容璟更理智些,只见他同样向后退了几步,凝声命令道:“去调弓箭手进来!” 迟则生变,这女人如此不识时务,必须让弓箭手赶紧解决了! “白大人,别以为混进这勤政殿,你的奸计就能得逞了,太后娘娘和淮阳候忠勇侯府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的。”曲灵栩一边继续跟白崇礼对峙,一边祈祷皇上赶紧醒过来。 靠,早知道就该再多下点儿药,她实在不想继续这毫无营养的表演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曲灵栩内心的控诉,这边话音刚落,曲灵栩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白崇礼,没想到你竟然勾结慕容璟谋反,真是让朕刮目相看!”皇上伤的太重,醒来骤然说了这么多话,身子必然吃不消,剧烈咳嗽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功败垂成 皇上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殿内除曲灵栩之外的所有人为之一抖,毕竟,无论说的有多么冠冕堂皇,但只要皇上有一口气在,他就还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主人,而他们这些跟随慕容璟闯宫的人,则是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 虽然走谋反这条道的,从一开始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心理准备,但谁也不想真死不是? 唯一跟这些人反应不同的只有曲灵栩,听到咳嗽声,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待看到皇上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虚弱的身子想要坐起来,曲灵栩压抑许久的担忧害怕瞬间汇成如决堤般的泪水,她也顾不得威胁慕容璟,只立刻扔掉手中的“暴雨梨花针”,哽咽道:“皇上,您终于醒了!” 前脚还毫不退让地跟慕容璟及一众反臣搏斗,后脚却这般痛苦失声,若在平时,皇上一定会觉得曲灵栩虚伪的很,但在如今这般情势下,却更让他动容不已。 试问一个弱女子半夜三更地,突然面对一帮狼子野心男人的威胁,差点失身于慕容璟不说,还随时都会没了性命,如何会不害怕恐惧,之前所有强撑着的坚强,不过是为了尽力多保护自己一刻罢了。 看到此情此景,再想着适才昏迷时听到那些话,皇上望向曲灵栩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柔情,“好孩子难为你了,扶朕起来。” “皇上您的伤口尚未痊愈,不宜……” 话音未落,皇上已是虚弱地摆摆手,曲灵栩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把皇上扶起来。 早在发现皇上恢复意识时,一众人等便忐忑地退后几步,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这并非是胆怯,而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对君权的畏惧。 时间久了,这种畏惧已经深入到骨 髓里,即便他们胆敢跟随慕容璟逼宫,也不能改变。 做了皇上二十年的儿子加臣子,慕容璟心中自然也有恐惧,但这种恐惧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这会儿已是完全回过神来,只见他排众上前朝皇上拱了拱手,似笑非笑道:“父皇,您醒的可真是时候。” 该死的,早知道这老不死的还能醒过来,刚才他就不该跟曲灵栩磨嘴皮子,而是先杀了他,一了百了! 看着一向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儿子,如今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皇上只觉得一股邪火涌上喉间,这般激动的情绪,让他尚未长好的刀口蹭的一下撕裂开来,痛的撕心裂肺。 “皇上……” “朕没事。”皇上虽然贪图享受昏庸无度,但到底在龙椅上坐了那么多年,关键时刻这点儿气节还是有的,只见他拒绝了曲灵栩的照顾,只目光泠冽地看着慕容璟,冷冷道:“你倒是巴不得朕永远醒不过来,可惜老天有眼,注定不会让你这迕逆不孝的逆子坐上皇位!” “父皇说的对,我是迕逆不孝,可那又如何?”既然撕破了脸,慕容璟也没必要再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份,而是冷笑几声,反唇相讥,“若说起乱臣贼子,父皇又比儿臣高尚多少呢,您这皇位,还不一样是谋权篡位得来的,儿臣……只不过是有样儿学样儿罢了。” 任何人都不愿意被揭短,更何况还是谋权篡位这样的丑事,如今慕容璟这般毫不留情地提及,无异于当众抽了皇上一个响亮的耳光,皇上气的浑身乱颤,只伸出枯瘦的手指,颤颤抖抖地指着慕容璟,“逆子!逆子你说什么!” 见皇上用近乎疯狂的神情瞪着自己,慕容璟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生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意,“父皇何必这样激动,难道儿臣说的,不是实情么?” “你……”皇上本就是病虚了的人,刚醒来就受这般激烈的刺激,受不住吐出一口心头血,一边捂着胸口,一边看向陈武,“陈武,朕命令你立刻将这个逆子压入慎刑司大牢,千刀万剐!” 若不是动弹不得,他恨不得亲手将慕容家碎尸万段! 听到这话,陈武抬头看向皇上,眼眸中有显而易见的纠结之色,当然,他原本就没有投靠慕容璟,自然不会纠结于是否临阵倒戈,而是考虑是等冷元勋来了再亮明身份,还是现在就说出真相。 见陈武沉默不语,慕容璟生怕对方临阵倒戈,是以急急道:“陈统领,本宫这位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如今你对他有用处,自然千好万好,待他脱离危险,一定会连本带息地跟你算今天这笔账,若你到时候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 他之所以有谋反的资本,陈武就是那个最大的依仗,绝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变数! 慕容璟的全部身家性命都系在陈武身上,皇上又何尝不是如此,见状,他暗自平息了一下起伏的情绪,淡淡道:“陈武,你跟随朕多年,一向忠心不二,朕知道你是受了慕容璟的蛊惑一时糊涂才会如此,朕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立下圣旨,只要你及时悬崖勒马,朕绝不会降罪于你,不仅如此,朕还会册封陈婕妤为皇后,册立珣儿为太子。” 陈婕妤所生的第七子名为慕容珣。 慕容璟这般行为,定是要被处死的,皇后作为慕容璟的生母,也必须要牵连治罪,经此一事,皇上也不敢立羽翼丰满的慕容璃为储君 ,相较之下,年幼的慕容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大的砝码,足够陈武动心了。 “陈统领,你不要听他的谎言,他能给你的,本宫一样可以给你!”慕容璟急急道。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是陈武的沉默。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亮明身份,那还是暂时保持沉默好了,算着时辰,冷世子也该到了。 陈武不表态,他身后那些个禁军也不敢贸然行动,在这样的僵持中,勤政殿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静到连谁的心脏漏跳了几拍都能感受到。 见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慕容璟眼眸中的得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怒火,原以为他会继续游说陈武,没想到他却是直接把目光转到皇上身上,森然冷笑道:“父皇,你明明早就应该死了,为何还要迟迟霸占着皇位?”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静自己愤怒的情绪,随后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原本儿臣继位后,还打算让您以先皇的身份,风风光光葬入皇陵,既然你如此不识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慕容璟迅速一抬衣袖,紧接着,一支小巧的袖剑朝着皇上心口方向,飞驰而出。 皇上身上本就有伤,若再挨一下,即便没有正中心脏,也几乎没什么生机了,可是任谁都没想到慕容璟会疯狂到众目睽睽之下弑君的地步,所以就算曲灵栩离皇上最近,也来不及阻止。 至于皇上自己,自然是想躲闪的,奈何伤势太重,根本挪不动沉重的身子,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条命就要没了! 然而,就在箭头距离皇上心口仅有一寸之遥时,只听哐当一声,原本直行的袖箭骤然偏离之前的轨道,骤然向 左侧行去,深深插进金丝楠木大床的侧栏上,随后,在众人呆若木鸡的眼神中,一颗小小的碧玉珠子掉落到金砖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也就是说,有人用这颗小小的珠子,救了皇上的性命。 谁会有这样彪悍的功力? …… 慕容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刚才,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临大位的康庄大道,为何转瞬之间却又出了这样的变故! 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是谁该死的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一定要把那人千刀万剐了! 这一次,很快就有人给慕容璟解答了疑问,因为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缓缓从不远处传来,“因为你这样连父子亲情都不顾的畜生,根本没有资格染指列祖列宗留下来的江山!” 太后…… 众人不由神色一禀,几乎下意识地跪了下去,这些年太后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威严尚在,以至于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放肆。 所以,气场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曲灵栩刚才还在为一番计划皆付之东流而懊恼,见得太后,当然,最重要的是见到跟在太后身侧的冷元勋,一颗心方才彻底放下来,只见她上前两步,盈盈跪下,用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太后娘娘……” “好孩子,快起来。”在抬手示意曲灵栩起来后,太后方才将目光转到陈武身上,淡淡道:“陈统领,还愣着做什么?” “是。”陈武恭敬地答应一声,侧头向身后的禁军命令道:“来人,把逆贼慕容璟拿下!” 随着陈武一声令下,即刻有禁军出来,慕容璟虽然有些武功,但如今失了希望,斗志自然减了大半,很快便被禁军控制住,强按着跪在皇上面前。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千刀万剐 第二百一十五章 慕容璟被按在地上挣扎不得,一双猩红的眼眸如淬了毒的刀片般刮在陈武身上,怒骂道:“陈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昨日在本宫面前卑躬屈膝,三呼万岁的模样了么!” 慕容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醒来,更没想到陈武会临阵倒戈,可笑的是,在这么多因素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他竟然不管不顾地冲进勤政殿来了。 这谋反谋的,还真是相当的……草率。 “太子殿下恐怕误会了,陈大人对皇上忠贞不二,如何会随你一起图谋不轨?”说这话的正是冷元勋,只见他从太后身侧缓缓上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慕容璟,淡漠道:“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太子殿下怎么就当真了呢?” 皇上刚刚跟死神擦肩而过,虽然没受伤,但这般惊险的场面,还是把他的三魂吓丢了七魄,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是好一阵惊愕,脱口而出道:“元勋,你说什么?” “臣恭请皇上圣安。”冷元勋单膝跪地朝皇上拱手行礼,随后解释道:“回禀皇上,当日您遇刺受重伤后,太后娘娘便察觉到太子的行踪有些诡异,之后果然发现他跟九门提督白崇礼在密谋夺位,为了不至于让万里江山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太后娘娘传信于忠勇侯府跟臣,要臣等务必保皇上无虞……” “是哀家让陈武假装答应,陪太子演上这一出,为的就是让皇帝看看,你这位好儿子的真面目!”太后打断冷元勋的话,在云姑姑的侍奉下,坐到皇上床边。 在此之后,陈武亦立刻跪下,正色道:“微臣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凭皇上倚重信任,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敢背主弃恩!” 想当年皇上之所以能顺利登基,全靠太后智谋手段,因此,皇上一直都很敬重自己的母亲,听到此节,颇有些惭愧地看向太后,“都是儿子不好,让母后劳心费神了。” “今日之事错不在皇上,而是某些人太过贪心不足了!”这般说着,太后冰冷的目光幽幽转到慕容璟身上,似笑非笑道:“怎么样?太子殿下这皇帝梦醒了么?” 慕容璟神情恍惚地听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切,仿佛在做梦一般,直到听见太后喊自己的名字,眼神方才渐渐恢复了几分焦距,恨声大骂道:“你这个死老太婆耍我!” 他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拜眼前这个被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太婆所赐,他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见慕容璟胆敢辱骂太后,皇上神色一禀,怒喝道:“来人,给朕狠狠掌这个逆子的嘴!” 他真是有眼无珠,竟然立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逆子为太子! “是!”随着皇上一声令下,立刻有宫人应声上前,用一块两尺长的细竹板朝着慕容璟白皙的脸庞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十几下才停下来。 那竹板虽然又细又长,但打到脸上的力道却极大,只这一会儿,慕容璟的脸颊就已经高高肿起,如猪头一般,嘴角不停地往外渗血,甚至还痛苦地吐出了两颗牙齿。 看到慕容璟这般惨相,皇上眼眸中没有任何怜悯之意,只冷冷道:“传朕旨意,慕容璟谋反逼宫,以下犯上,着废去太子之位,即刻关押进刑部大牢,择日处斩,东宫上下所有人等,一并同罪!”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上斟酌片刻,不忍让其受千刀万剐的痛楚,只斩首示众。 在皇上看来已经是格 外开恩的惩罚,对慕容璟来说,却是平地惊雷,让他心中升起阵阵狂躁的恐惧。 就要死了么?不,他还没有坐上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怎么可以死! 不,他不要死! 畏惧死亡是每个人的本能,慕容璟这样自幼养尊处优,从未受过任何苦楚的人更是不可能例外,眼见自己就要被禁军拖出去,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再也不敢嘴硬,只含混不清地哭嚷道:“父皇,皇祖母,你们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慕容璟会有如此反应,曲灵栩丝毫不觉得奇怪,要指望一个连仁义道德为何物都不知道的人,有承担死亡后果的骨气,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如果她是慕容璟,她一定不会选择这般狼狈地示弱,因为示弱一点儿卵用也没有,无论太后还是皇上,都不会留一个有谋反举动的皇子活在世间,为他们安稳的皇位埋下隐患。 正如曲灵栩所想的那般,面对慕容璟的哭喊求饶,太后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摆手示意禁军不必理会,然而到了生死关头,强烈的求生欲望总会让人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潜力,眼见就要被拖出内殿,慕容璟竟然奇迹般地挣脱了侍卫的束缚,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夺了对方身上的佩刀,直直朝太后砍去。 徒然发生的变故,让一众侍卫都傻了眼,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云姑姑的反应倒是不慢,直接挺身护在太后身前,被慕容璟一刀砍倒在地,趁着这短暂的时机,曲灵栩深深看了冷元勋一眼,紧接着纵身扑过去,失声道:“太后娘娘小心!” 说来也巧,就在曲灵栩刚扑到太后身前时,慕容璟手 中的刀应声落地,人也被打飞到几丈之外。 冷元勋的内力彪悍到何种程度已不用多说,虽然没用全力,但也不是慕容璟这种几乎零修为的人能承受的,只见他重重落到地上,口中吐出几口鲜血。 这边,曲灵栩似乎吓坏了,整个人不停地瑟瑟发抖,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身子依旧牢牢护在太后身前,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此时她整张脸都埋在太后身上,所以,没有人能看到她眼眸中那眸畅快的笑意。 救驾这种功劳,自然是多多益善,她三番四次救了皇上,这会儿又救了太后,有这些功劳做护身符,不仅完全不用担心被那倒霉渣爹连累,只怕还能得到不少赏赐。 没办法,将军府眼见就要被抄了,她总要想办法重新弄点儿值钱物件儿才行。 要说这世间谁最恨太后,冷元勋自是首当其冲,所以,刚才他虽然知道太后如今活着比死了的用处更大,但从私心里来讲,还是希望借慕容璟的手送她上西天,直至领会到曲灵栩眼眸中的意思,方才出手。 两人的动作十分默契,可谓一气呵成。 无所谓,既然这丫头还没玩够,那他就陪她玩好了。 太后虽然受了惊吓,但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是以只深吸了两口气便缓过神色,因云姑姑已被太医抬出去救治,太后的目光便只停留在曲灵栩身上,无限慈爱地轻声道:“好了丫头,别怕,没事了。” 在太后轻柔的抚拍下,曲灵栩渐渐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待抬头看到太后平安无事后,她仿佛很是松了口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不止,“太后娘娘,臣女……臣女……”她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低泣着。 靠 ,她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走煽情路线,简直毫无压力。 见曲灵栩这般小女儿情状,太后不由更加怜惜,只见她感怀地低叹一声,无限惆怅道:“好丫头,你的孝心,哀家记住了。” 有曲灵栩这般‘至情至性’的丫头做比较,胆敢提刀砍杀祖母的慕容璟,无疑显得更加十恶不赦,这下,皇上心底仅剩的最后一丝温情也没有了,等待慕容璟的,除了千刀万剐,没有第二个结局。 哎,事实证明,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造反这条路风险实在太大,而且这是一条单行线,绝无回头路可走,而且一旦失败,绝对没有什么生机。 慕容璟是被带走了,但皇上的盛怒却不会就此消散,早在陈武‘倒戈’时,白崇礼就明白这次造反行动彻底失败了,他悔的肠子都青了,更恨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被慕容璟拽进这死局里来,许是心不在焉,许是认为这种情况下,还是闭嘴会比较好些,总之,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假装自己不存在。 然而,这样的假装明显是没有用的,待处置完慕容璟之后,皇上阴沉的目光很快便转到了白崇礼身上,白崇礼虽然名义上是皇上的大舅子,但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处置起来更加不会留任何情面,“九门提督白崇礼伙同废太子慕容璟犯上作乱,于明日午时斩首示众,白家男丁一律同罪,女眷没入教坊为奴,非死不得出。” 教坊乃是朝廷官营的妓院,专门用来惩罚获罪官员家中的女眷,一旦进入到教坊,便要日夜接客,每天承受着巨大的身心摧残,还不如直接一脖子吊死来的干脆。 而这,就是跟朝廷作对的代价…… 第二百一十六章 皇后自尽 第二百一十六章 虽然早在冷元勋和太后进来的时候,白崇礼就明白自己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却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狠心到把白氏上下所有男丁都屠杀殆尽,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性命,只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皇上,太后娘娘,微臣受废太子的蛊惑,一时糊涂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微臣自知罪大恶极,不敢求皇上宽恕,只求皇上能看在白氏一族几代忠良的份儿上,饶稚子们一条生路吧!” 如果白氏在他手里灭族,他死后也没有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现在倒惦记起稚子了,你跟随慕容璟逼宫造反时,可曾想过列祖列宗的遗训?”皇上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白崇礼觊觎的还是他的花花江山,是以毫不留情地冷冷道:“朕倒要看看,有你白氏一族为鉴,日后还有谁敢犯上作乱!” 鲜红的血液,最能激起人心底深处的忌惮,这一点,皇上比谁都清楚。 就在失魂落魄的白崇礼如咸鱼一般被侍卫拖出去的时候,一道纤弱的身影越过重重阻隔,踉踉跄跄地疾步进来,来人正是皇后,由于一路奔的太急,她头上沉重的凤冠已经斜倚到偏侧,发髻更是凌乱不堪,跟往日端庄优雅的形态完全判若两人,但此时,她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什么仪容仪表,只噗通跪到皇上面前,声泪俱下道:“皇上,是臣妾没有教好璟儿,才让他做出这般糊涂事来,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您要杀要剐臣妾自当领受,只求您饶璟儿一条性命,他就算有千错万错,终究也是您唯一的嫡子啊!” 早在慕容璟刚制定好计划时,就亲自去凤仪宫告知了皇后,是以这一整晚,皇后都在激 动地等待着好消息,然而左等右等,眼见慕容璟进勤政殿已经一个时辰了,还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皇后心下不安,只得悄悄派人出去打探一番,没成想得到的却是冷元勋和太后去往勤政殿的消息,这下皇后彻底慌了,也顾不得避嫌,带着欧阳姑姑就往勤政殿赶。 事实证明,人对坏事的预知简直不要太准确,皇后忐忑不安地一路来到勤政殿外,就见被冷元勋打成重伤的太子被拖了出来,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更是她全部的指望,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千刀万剐,尸骨不全! 皇上跟皇后之间原本就是政治婚姻,即便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情分,在这么多年的冷漠疏离中,也被磋磨的不剩几许了,这会儿看到对方那张因老态而松弛的脸庞上,满是泪痕,不仅没有任何怜惜,反而厌恶道:“皇后,朕念着结发之情,这些年来对你十分礼遇,哪怕后来有那么多嫔妃,也未有一人能动摇你的后位,可你不仅不思感激,反而还跟慕容璟联合起来,勾结母家做出这等谋权篡位之事,你可知罪!” 慕容璟谋反,要说皇后这个生母毫不知情,鬼都不信。 皇后虽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驳,都不能让皇上打消对自己的怀疑,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后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咬牙道:“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绝没有参与其中,更没有教唆璟儿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就是臣妾的天,臣妾宁肯自己死去,也不愿看到皇上有任何危险啊!” 皇上刚刚苏醒,又接连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心情烦躁的很,听到皇后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皇后以为朕是三岁的孩童,可以 随意诓骗么?”这般说了一句,皇上将目光转到太后身上,恭敬道:“母后,儿子认为白氏教子无方已是失德,实在不该再居中宫之位,您意下如何?” 虽然册立皇后乃是皇上的权利,但女眷的册封,向来秉承的是皇太后慈喻,皇上于情于理都该征求太后的意见。 对此,太后自不会有异议,正要点头答应,跪在地上的皇后已是疯狂摇头道:“皇上,臣妾无罪,您不能废了臣妾,臣妾是您的发妻,咱么大夏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废黜皇后的先例,您不能……” 到最后,连皇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废后! 她没有青春,没有夫君的宠爱,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要没了,她所剩下的只有‘皇后’这个位置,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身凤袍,哪怕是死,她都要穿着! 这样的念头让皇后更加疯狂,只见她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匍匐到床边紧紧拽住皇上的被子,声泪俱下,“皇上……皇上您看在臣妾与您夫妻多年的份儿上,不要废弃臣妾好不好,臣妾……”说到这里,皇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顿道:“如果一定要有人付出性命,才能让皇上暂息雷霆之怒的话,那臣妾愿意一死,还请皇上看在璟儿是您亲生儿子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 如今慕容璃领兵在外,能不能活着回来尚是未知之数,其他两个小皇子,也不过是襁褓小儿,所以,只要慕容璟不死,就还有机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当然,这只不过是皇后一厢情愿的想法。 “是么?”皇上虽然不宠爱皇后,每个月所能见的也不过寥寥数面,但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对这位 枕边人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对方连皇后之位都不愿意放手,又如何肯放弃生命! 每个人都不想死,皇后自然也不例外,但她很清楚,以皇上记仇的性子,一定不会任由她活着,与其等到废了后位在冷宫中被暗害致死,倒不如现在死去,反而能保住一身哀荣。 听到皇上的话,皇后凄然一笑,“如今无论臣妾说什么,皇上都是不会相信的,既然如此,又何必问臣妾呢。”这般说着,皇后跌跌撞撞站起来,神色恍惚地向四周环视一圈,待目光落到白崇礼身上时,更是垂泪不止。 与其说白崇礼害了白氏一族,倒不如说是她,如果不是她低估了太后的能力,如果她能坚决反对慕容璟走这条不归路……然而,人生没有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短暂的错愣后,皇后再没有回头看皇上,而是突然用力朝殿中央的柱子上撞去,鲜血四溅! 那金丝楠木大柱子坚硬无比,这样大力道下去,想都别想,定然是脑浆迸裂而亡。 这样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让曲灵栩及殿内众人皆是一惊,有那胆小的内监还忍不住喊了一声,当然,最震惊的莫过于皇上,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后当真有求死的勇气…… 惊愕过后,曲灵栩迅速回过神来,缓步走到血肉模糊的皇后身侧,伸手试了试她颈部的脉息,随后垂手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头骨挫伤严重,但尚未断了气息,若……臣女可以尽力一试。” “不必了。”皇上淡漠的神色在皇后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轻轻摆手道:“她既然要用这样的方式维护住自己的尊严,朕成全她就是了,母后意下如何?” 在宫中,嫔 妃自戕乃是大罪,更何况中宫皇后,指望用死来博得皇上怜惜是不可能的。 太后也没想到皇后会如此疯狂,稍稍思索后,点头道:“左右人已经死了,再去追究罪责也没有意义,只对外宣称皇后身染恶疾,殁了。” 女人跟女人之间,在某些情感上总是更容易达成共鸣的,一个死人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多赐一份哀荣,于维系皇家尊严上,也是有好处的。 …… 这一夜的变故,以太子慕容璟被废处死,皇后殁逝,以及白家满门被诛而告终,之前发落到大牢中的曲连城及曲家众人,亦被下旨处死或没入籍坊,至于许贵妃,则被赐下三尺白绫,结束了野心勃勃但最终一无所获的一生。 然而这样的雷霆处置并不足以将皇上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他派人在朝中大肆盘查慕容璟的党羽,但凡跟东宫有太多亲密关系的,被贬谪的贬谪,发落的发落,总之,没有哪个能讨到好,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要说跟这些人心情截然不同的,当属曲灵栩了,凭借数次救驾的功劳,曲灵栩得到了丰厚的赏赐,皇上甚至还破例赐了一座郡主府给他,以供她搬离将军府之后居住。 至于冷元勋,虽然同样受到嘉奖,但皇上生性多疑,自然不愿让京城周围多过半数的兵力都控制在其手中,是以借机收回了巡防营的节制权,冷元勋并不意外皇上会如此做,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只称自己要在家照顾生病的淮阳侯,开开心心地把兵权交了出去。 对于冷元勋的识趣,皇上无疑是满意的,盈盈笑道:“元勋,你这次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嘉奖于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朕能做到的,定会答允。” 第二百一十七章 赐婚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怎么说冷元勋也是立了功的,既收回了部分兵权,总要在其他方面厚赏一番,否则岂不是显得他这个皇帝太过刻薄了? 虽然皇上原本就是个刻薄多疑的人,但却是万万不能让别人这么说滴。 “臣多谢皇上。”冷元勋等的就是这句话,是以朝皇上拱了拱手,毫不客气地继续道:“臣想跟皇上求一道赐婚的旨意,还请皇上成全。” 依着冷元勋之前的打算,是要等夺回大位之时,以天下为聘,给曲灵栩打造一个绝无仅有的盛世婚礼,然而上次因去留问题发生争执后,他就改变了想法,他要早早的,名正言顺地迎娶曲灵栩为妻,用更多更多的爱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那颗受尽人世冷暖的心,不再漂泊不安。 “哦?”皇上眼波微转,饶有兴趣地玩笑道:“不知哪家千金如今有幸,入了咱们冷世子的眼?” 早在十年前,冷元勋就被誉为京城第一佳公子,明里暗里钦慕他的贵族小姐不知凡几,但他一直都是淡淡的,从不看任何女子一眼,就算身份高贵的晴雨公主死缠烂打了那么久,也未有例外,能让他开口求亲,还真是稀奇。 皇上觉得纳罕的事,太后心下却是了然,只见她端起面前的碧螺春抿了一口,轻笑道:“让哀家猜猜,元勋你求娶的,可是馨月丫头?” 听到太后的声音,冷元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沉郁的阴霾,但旋即神色如常地拱手道:“太后英明,臣正是此意。” 太后并没有顺着冷元勋的话接下去,而是继续问道:“在哀家看来,你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这会儿才提出来?” 冷元勋早就料到太后会有此一问,是以 再次拱手,不卑不亢道:“回禀太后娘娘,臣的确钦慕馨月郡主已久,只是据臣所知,皇后一直属意郡主为废太子正妃,太子身为储君便是臣的主上,臣万万不敢觊觎。” 冷元勋会惧怕皇后母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相比之下,这种说辞无疑会比其他的要好许多,因为一个对皇权有畏惧之心的人,是绝不会谋反的。 果然,听到冷元勋的回话后,太后快速跟皇上对视了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到一直未发一言的曲灵栩身上,“丫头,你意下如何?” 淮阳侯府世代功勋,手上所拥有的人脉和兵力皆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跟忠勇侯府的姻亲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若冷元勋娶了哪个门第更高的贵女为世子妃,势必会让淮阳侯府的权势更加显赫,而这,无疑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相比之下,曲灵栩便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镇国将军府这棵大树已经倒了,曲灵栩虽然依旧是郡主之尊,但没有势力强大的母家支持,这风光也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实际上只能紧紧依靠皇上太后,不敢有一丝一毫僭越。 总之,让曲灵栩嫁过去,不仅不能让淮阳侯府得到更多助力,反而是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一条眼线。 何乐而不为? 见太后笑盈盈地询问自己的意见,曲灵栩就知道对方必然不会反对,自上次跟冷元勋争吵后,她反复想了很多,或许真是自己的想法太过偏颇,不应该在完全没有尝试的情况下,就对未来做出最悲观的预期,更何况,她并不是这个时代逆来顺受的女子,若真有变故,她一样可以挥袖离开。 这般想着,曲灵栩缓步来到殿中央,郑重拜倒,口中道:“ 回禀太后娘娘,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承蒙太后娘娘怜惜才有今日,自当由太后娘娘做主。” “如此甚好。”听曲灵栩这般说辞,太后就明白她亦对冷元勋动了心,只含笑望向皇上,“皇帝意下如何?” 皇上的想法跟太后不谋而合,见状,轻笑道:“母后难得有兴趣保一回媒,儿子若反对,岂不是太不孝了?” “皇帝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油嘴滑舌。”太后笑斥了一句,凝声道:“既然你们彼此有意,哀家便择日赐婚,宫中最近发生的晦气事太多,也该有个喜事冲冲。” 任何事情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冷元勋挑了一个最合适的契机提亲,自然一切顺利,两人双双跪下谢了恩,之后太后更是提出要以公主出阁的标准为曲灵栩准备嫁妆,曲灵栩受宠若惊之余更是千恩万谢,又陪太后回寿康宫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坐了太后懿赐的马车出宫去了。 “郡主,请问您是回郡主府么?”负责赶马车的小内奸笑盈盈地询问道。 馨月郡主最受太后宠爱,且不日就要成为淮阳侯世子妃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皇宫,宫中之人一向拜高踩低,这小太监自然对曲灵栩百般讨好。 曲灵栩轻轻一笑,“不急,先去一趟刑部大牢。” 在脏乱的牢房中关了这么久,又即将被发落到籍坊,她那高贵的二妹妹想必快要疯了吧? 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呢。 听到曲灵栩的话,那小内监吓了一跳,他不敢反驳主子的命令,只是赔笑道:“郡主,大牢那种地方又脏又臭,您如何去得,不如先回府吧。” 刑部可不是随便可以进的,即便曲灵栩身份高贵,也一 样要有所顾忌。 曲灵栩心情颇为不错,也不计较小内监多嘴,只淡淡道:“只管去就是,本郡主自有分寸。” 曲灵栩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小太监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恭敬地点了点头,驾着马车驶出皇宫。 刑部虽然同在京城,但所处的位置稍稍偏僻些,足足走了小一个时辰才到,刑部一向是审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还未近前,一股阴冷威严的气息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因素日鲜少有人主动来此,马车才刚停下,守卫在大门口的两个衙役便疾步上前,语气蛮横道:“什么人敢在刑部大门前逗留,速速离开!” 那小内监虽然在曲灵栩面前卑躬屈膝,但对上这些人却是毫不客气,只见他把马鞭一扔,横眉尖声呵斥道:“大胆狂徒,竟敢对馨月郡主无礼,还不快快跪下!” 这几个月来,曲灵栩在京城的名声可谓一日比一日大,那两个小吏即便把耳朵堵了,也不至于不清楚对方是谁,是以面面相觑,随后惊惶跪下,“属下不知郡主驾临,言语多有冒犯,还请郡主恕罪!” 其实,就算一时判断不出来者身份,仅凭这驾华丽的马车,也足以让他们知晓轻重,之所以如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人素日娇纵跋扈惯了,连寻常贵戚也不放在眼里。 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怕是早晚要死于非命。 曲灵栩懒得跟这般愚蠢不自知的人一般见识,只淡淡道:“起来吧,本郡主特请了太后娘娘懿旨,前来看望镇国将军府前阵子发落过来的家眷,有劳你们通报主司一声。” 吏部在尚书之下,分别设有几个主司,她要去大牢,自然要经过主管大牢的主司同意 。 两个小吏见曲灵栩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很是松了口气,即刻道:“郡主稍等,属下这就去禀报。” 那小吏的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时间,一个身着三品官府的中年男子便疾步迎了出来,还未到近前,已是拱手行礼道:“刑部侍郎宋策拜见馨月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宋侍郎免礼。”曲灵栩没有着男装,也没有带任何明面上的随从,行事多少有些不便,是以也不跟那侍郎多说什么,只微微笑道:“本郡主要去牢房看望二妹妹,劳烦侍郎带路。” 她没有用询问的语气,而是直接下命令。 关押在天牢中的重犯,依例是不得探视的,但曲灵栩直接把太后这个大boss抬了出来,那侍郎就算再蠢笨也不至于阻拦,只恭敬地伸手道:“郡主请。” “多谢侍郎大人。”曲灵栩轻轻点头,在宋策的带领下进了刑部,刑部很大,前半部门皆是职能区域,有许多人来来往往,见她进来纷纷侧目,对此,曲灵栩只做不觉,也阻止了宋策想要介绍她身份的打算,只加快脚步向目的地走去。 大约走了两刻钟,眼见四周的气氛越来越阴森诡异,人也渐渐看不到几个,才见一座高大的黑色玄铁大门漠然矗立在不远处,紧接着,一声声忽远忽近的凄厉叫喊时不时传入耳中,乍闻之下,只觉得毛骨悚然。 看来这刑部大牢人间地狱的名声,也不是空穴来风。 似乎察觉到了曲灵栩异样的情绪,走在其旁侧的宋策稍稍放慢脚步,小声解释道:“郡主不必担心,镇国将军府的犯人虽然关押入狱,但并没有受刑。” “嗯。”不需要逼问什么情报,又是即将要处斩的人,的确没必要受刑。 第二百一十八章 重见曲凤衍 第二百一十八章 待走到近前,不等宋策吩咐,高耸的铁门已是吱嘎一声从里侧打开,发出刺耳的浊音,紧接着,一股特殊的气味席卷而来,怎么形容这味道呢,就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潮湿气息中掺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这是一种死亡,或是即将死亡的预兆,呛的人透不过气来的同时,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曲灵栩被这突如其来的浊气呛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再看旁边,宋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一边用衣袖掩住口鼻,一边咳嗽不止。相比之下,常年把守天牢的衙役却是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只神色如常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讨好地递到宋策面前,“大人,天牢里空气不流通,您刚进来难免会有些不适,且用些薄荷油吧。” 强忍了这一会儿,宋策鼻息间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好转,反而连带着胃里也翻江倒海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把薄荷油据为己有,而是递到曲灵栩面前,勉强开口道:“郡主,您……” 曲灵栩到底做了那么多年医生,比这更恶臭难闻的气味不知闻过多少,是以稍稍屏了屏气息便缓了过来,朝宋策摇头道:“宋大人身体不适就别强撑着了,让这位衙役小哥带本郡主进去就好。” “下官无……”宋策强忍着要说自己没事,然而话音未落,便觉得胃中一阵翻腾,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见状,曲灵栩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那衙役一眼,衙役虽然不知眼前这位是哪家的郡主,却也明白得罪不得,立刻心领神会地把宋策扶出大牢外透风,随后快速折返回来。 待问清楚曲灵栩的来意后,衙役抬手指了指其中一条小路,恭敬道:“郡主这 边请。” 这条小路十分昏暗,只隐约点了几盏油灯,因着久未清理的缘故,那油灯散发出来的光也带着浓浓的沉郁气息,如同闪动在地狱间的鬼魅,坑坑洼洼的小路两旁,是一个个囚室,可能是许久没有见到外人,也可能是从衣着上判断出曲灵栩的身份非同一般,是以那些原本颓废腐朽的目光皆为之一亮,随后冲到栏杆边,用力向外伸着手,不停地喊道:“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放我出去……” 曲灵栩并没想到这些人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不禁吓了一跳,倒是那衙役反应极快地挡到曲灵栩面前,随后拔出腰间的鞭子,对着那些人伸出来的胳膊一顿猛抽,怒骂道:“你们这些个丧气玩意儿,竟敢对郡主不敬,小心我砍了你们的脏爪子去喂狗!” 对衙役来说,这些个犯人要么被处死,要么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牢狱,所以,他们的命连狗都不如。 这些犯人平日里没少被衙役打骂,听到他的怒喝,畏惧地把胳膊缩了回去,只用祈求的目光痴痴望着曲灵栩。 那是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生命的渴望,可惜,注定是徒劳的。 在默然的叹息中,曲灵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待走到大牢里侧某一处时,衙役停下脚步,恭敬道:“郡主,就是这里了。” “有劳了。”曲灵栩褪下手腕上的赤金镯子塞到衙役手中,淡淡笑道:“本郡主有几句话要跟妹妹单独说,还请行个方便。” 虽然牢房里的灯光很暗,但衙役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上等成色的镯子,只见他那双自带凶相的双眸瞬间明亮起来,连连躬身致谢道:“郡主客气了,您尽管 放心说话,有小的在外面守着,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 曲凤衍原本蜷缩在墙角昏昏欲睡,隐约被说话声惊醒,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不成想却看到了那个她日夜恨之欲狂的身影! 待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后,曲凤衍的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见她蹭的一下飞扑到牢门口,用嗜血的目光瞪着曲灵栩,仿佛要将对方扒皮抽筋一般,“曲灵栩你个小贱人,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她那父亲虽然是个不中用的,但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跟许贵妃有了苟且,定是这小贱人为了躲避进宫而暗中陷害的! “大胆,你这贱人竟敢辱骂郡主!”衙役刚收了曲灵栩的好处,如何能不‘表现’一番,扬起鞭子直直朝曲凤衍抽了过去,曲凤衍整个心思都在曲灵栩身上,闪躲的自然慢了些,待反应过来,已是抱着手臂哀嚎不止。 曲灵栩并没有阻止衙役的动作,只在曲凤衍畏惧地推开几步后,方才对衙役道:“妹妹许久没有见到本郡主,一时激动些也是有的,你把门打开就好。” “这……”回想起曲凤衍刚才疯狂的举止,衙役脸上尽是为难之色,“郡主,您还是别进去了,万一这疯女人伤了您……”这会儿,他已是能够判断出曲灵栩就是京城中有名的神医馨月郡主,这馨月郡主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又对皇上有救命之恩,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他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曲灵栩看着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浑身散发着酸腐味道的曲凤衍,似笑非笑道:“本郡主的妹妹为了自己的前程,绝不会伤害我一丝一毫,你且安心去外面守着就是。” “郡主……” 衙役还想再劝几句,然而话到嘴边,却被曲灵栩那个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神吓了回去,识趣地躬身退下了。 这个小郡主看似柔柔弱弱的,但不知为何,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场,让人忍不住生畏。 且不说衙役在那里郁闷,待牢房中只剩她们二人后,曲灵栩缓步上前,似笑非笑道:“怎么,妹妹该不会还想杀我吧,如果是,不妨再试一次。” 落到这步田地还愚蠢不自知,或许她真的不该施这个援手,任由其自生自灭好了。 虽然都是阶下囚,但根据身份不同,待遇也是有所差别的,比如说曲凤衍就有资格独占一间牢房,不用跟一帮人挤在一起。 怎么说,也算是牢狱中的贵族了。 牢狱里的时光潮湿而漫长,不仅空气中充斥着令人恶心欲吐的气味,脚下还有着数不清的老鼠蟑螂,耳边更有那无休无止的惨叫声,这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一把坚硬的利刃,一点一点将曲凤衍那颗高傲得意的自尊心砍噬殆尽,最终,她不仅适应了极端恶劣的环境,还能坦然地端起刚被老鼠爬过的碗,一口一口吃着发馊的糙米饭。 曲凤衍恨极了曲连城,若不是曲连城愚蠢地行刺皇上,她堂堂未来的陵王正妃又如何会沦落成阶下囚?她也恨极了曲灵栩,因为同样是曲连城的女儿,曲灵栩还好好地当着金尊玉贵的郡主,丝毫没有受到牵连。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曲连城的女儿,那个小贱人安然无恙,而自己却要受株连之罚,凭什么,这不公平! 滔天的恨意如一剂猛药,奇迹般地让处在崩溃边缘的曲凤衍平静下来,她不能这样认输,她要好好活着,要活着把曲灵栩 那个小贱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曲凤衍自是狠毒了曲灵栩,所以刚才才会有那般疯狂举动,这会儿,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痛意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思维也稍稍清醒了些。 是啊,如今曲连城完了,许贵妃完了,她想要走出这牢笼,唯一能够仰仗的,只有曲灵栩这个嫡姐,而曲灵栩自降身份来到这天牢中,自然不是为了跟她闲话家常的,所以……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极有可能救自己出去! 对曲凤衍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来说,活命才是最重要的,相比之下,区区的尊严呀,脸皮呀,简直一文不值,是以她脸上那嗜血般的杀意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她甚至膝行到曲灵栩身前,磕头不止,“姐姐,衍儿错了,衍儿知错了,求您大发慈悲,看着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的份儿上,救衍儿一命吧!” 看着曲凤衍明明十分不甘,却又不得不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曲灵栩只觉得无比讽刺,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淡漠地看着曲凤衍磕了一个又一个头,直致额头流了血,方才淡淡道:“怎么,像妹妹这般聪慧的女子,也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么?” 曲凤衍自幼深得曲连城宠爱,又有着京城第一美女的美誉,日子过得比曲灵栩不知道好了多少,然而她的心思那般恶毒,夺走了属于曲灵栩的一切荣光不算,还一心要置对方于死地,之后更是帮着许氏将陈氏推进水池活活淹死。 相比之下,曲灵栩如今给她的这点儿折辱,不及其万分之一…… 当然,曲灵栩会救曲凤衍的,因为她绝不会允许对方就这么死了,之前那一切一切的罪孽,都要有人来一一偿还! 第二百一十九章 魅音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姐姐,衍儿错了,衍儿以性命发誓,今后一定唯姐姐马首是瞻,绝不敢有任何忤逆,否则必遭千人骑万人睡,永世不得超生!”女子最重贞洁,特别是贵族少女,更是视贞洁如性命,曲凤衍为了让曲灵栩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竟然发如此重的誓言,也是够拼的了。 “是么?”曲灵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似笑非笑地问出两个字。 “衍儿此言句句发自肺腑,还请……”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曲凤衍欲跟曲灵栩四目相对,然而刚抬起头,就被对方发髻上那对熠熠生辉的赤金蝴蝶镶红玛瑙珠步摇闪到了眼。 以前,将军府中所有上好的衣服首饰全都归她所有,曲灵栩只能捡些她不要了的下等货色用,这样精巧别致的发簪连摸都没有资格摸一下,可是短短数月,世事变迁,她这个风光无限的娇女沦为阶下囚,而曾经连下人都不如的曲灵栩却衣着华美,气质优雅地站在她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像一把尖锐的手术刀,一寸一寸刮在曲凤衍身上,让她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恨意,如蒲草般疯狂地滋长起来,曲灵栩将曲凤衍一点一滴的情绪变化皆看在眼里,倒也不恼,只似笑非笑道:“妹妹似乎对本郡主这支簪子很感兴趣,也是,这样的好东西,之前全都是属于妹妹的。” 曲灵栩不疾不徐的话,无异于在曲凤衍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好在曲凤衍也不是个傻子,恨归恨,到底还不至于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丢了唯一的活命机会,是以用力咬了咬嘴唇,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姐姐说笑了,只有您这样国色天香,气韵天成的美女才配得上如 此华美的发簪,妹妹这等陋颜是万万担不起的。” “几日不见,妹妹越发会说话了,还真让本郡主刮目相看呢。”曲灵栩继续不动声色地‘补刀’,随后继续道:“对于将军府众人的处置,皇上已经明下圣旨了,这些年,你虽然三番五次加害于本郡主,但到底同宗同源,本郡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进籍坊那种下作地方,但是……”曲灵栩稍作停顿,一字一顿道:“若你依旧贼心不死,总想着给本郡主搞出点什么幺蛾子,我一定会让你刚才的誓言变成现实,明白么?” 若曲凤衍能就此悬崖勒马,待她顺藤摸瓜把许神医的阴谋彻底捣毁后,也可以饶她一条性命,只发落去寺庙常伴青灯古佛恕罪便罢,否则……‘千人骑,万人睡’虽然下作了些,但用来对付那些毒如蛇蝎的无耻之徒,却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曲灵栩这番话说的很轻柔,连语调都没有变一下,但落入曲凤衍耳中,却让她整个人为之一抖,不知为何,她相信曲灵栩绝不是威胁,而是说得出就做得到! 可是……真要彻底放弃,一辈子在这个她日夜痛恨的女人面前俯首称臣么? 这个念头只在曲凤衍脑海中停留了短短一瞬,旋即就烟消云散了,不,她绝不可以屈服,待外公和璃表哥回京后,她就有了跟曲灵栩对抗的资本,到时候,一定可以让她好好品尝一下自己今日所受的耻辱!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人的性格在幼年时就已经基本定型,而性格又决定了其一生的命运,所以,曲凤衍的下场注定会很凄惨,而这一切,也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罪有应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曲凤衍只 要没得失心疯就不会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相反,她郑重叩首,感激涕零道:“衍儿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定当粉身碎骨涌泉相报!” “起来吧。”这大牢里实在太压抑了,曲灵栩待了这么久已是极限,只淡淡道:“我没办法带你出天牢,所以你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等到了籍坊那边,自有人接应你。” 皇上平白挨刀,虽然勉强捡回条命,旦对曲连城甚至曲氏一族的恨意却并没有减少分毫,曲灵栩能够免于牵连已算难得,又如何会不识趣地开口为其他人求情。 想救人,要不走常规路才行。 不过,即便计策周全,这也是极冒险的行为,毕竟曲凤衍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女,相反,她出尽风头,京城但凡有些品级的贵族公子小姐都认得她,日后一旦东窗事发,为了保命,曲凤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所以,这件事需要好好筹谋。 至于如何筹谋? 自然是制造出曲凤衍自己逃跑的证据,如此,即便日后捅出天大的窟窿,也是曲凤衍自己的事。 曲凤衍一刻都不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待下去,急急道:“姐姐……” 不等她把话说完,曲灵栩已是转身出了牢房,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妹妹若这点儿委屈都受不得,就当本郡主刚才什么也没说吧。” …… 早在曲灵栩刚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她的行踪已经暴露在有心之人的眼皮下,那人远远看着曲灵栩进了刑部,并未在门外等她出来,而是闪身没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竟是还想救她那蠢不可及的妹妹么?”身着淡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纯净无暇的俊颜,除了百里昊宸还能 有谁? 跪在房间中央的暗卫猜不出主子话中的含义,也不敢随意去接,只继续道:“主子,宫中传来消息,婉贵嫔暴毙了。” 那日太后派云姑姑去顺昌宫处置林雨儿,云姑姑的办事效率极快,不管三七二十一,简单粗暴地命人用白绫把尚在卧床养伤的林雨儿勒死,随后以暴毙之名掩饰了过去。 可惜一个娇滴滴的尤物,就那样香消玉殒了。 得知这个消息,皇上很是失落了几日,毕竟对方在床笫之间给他的那种食髓知味的滋味,是他在任何女人身上都没有尝到的。不过,皇上大病初愈,即便想要寻欢作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秀女大挑的日子就在近前,到时候,自有许多更年轻漂亮的女人供自己玩乐。 皇上尚不怜惜林雨儿,百里昊宸更是不会在意一颗棋子的生死,只是淡淡道:“林雨儿一死,工部尚书体内的催情蛊就算解了,告诉苏萨哈,尽快找人补上。” 但凡好色之人,用美人来控制是最方便不过的,这个路线,百里昊宸屡试不爽。 “属下遵命。”暗卫答应一声,见百里昊宸不再说话,只好主动试探着问道:“主子,属下发现馨月郡主身边有暗卫保护,到时候一旦缠斗起来,情势只怕会不利。” 京城四处都有巡防营的人,若听到打斗声,一定会迅速聚拢过来,他们自是不怕那些个三脚猫功夫的士兵,但能不能如愿带走曲灵栩,就不好说了。 是了,经过反复斟酌,百里昊宸决定把劫持的对象由荣晟换成曲灵栩。 “意料之中的事情。”听到暗卫的话,百里昊宸不仅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勾了勾唇,轻笑道:“老天有眼,本宫这次注定要赚个大 的。” 尚未来京城之前,他就对那位名声在外的馨月郡主十分感兴趣,比文大会那日,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的谈吐气度,文采心智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以至于这几日闲暇时,他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闪过那抹巧笑嫣兮的倩影。 暗卫被自家主子‘盲目自信’的话语弄的一头雾水,忍不住小声出言道:“主子……” “魅音,出来吧!”不等暗卫说下去,百里昊宸已是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 随着这声呼唤,一名身着西域烟笼白纱裙的妙曼女子缓步从后屋出来,因着门派中的规矩,女子以一袭跟衣服质地相同的白色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对秋水明眸,她走上前来,朝百里昊宸浅施一礼,“魅音在此,但凭太子殿下吩咐。” 她的声音如黄鹂般婉转动听,不仅如此,似乎还带着一种浅浅的魅惑,让人忍不住还想继续听下去,至于她说的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不过这些仅仅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百里昊宸并未受任何影响,只是抬眸看了魅音一眼,吩咐道:“你跟胡天他们一起去,务必把本宫要的人带回来。” 这个魅音跟林雨儿师出同门,但是资质要比对方高上许多,正因如此,得以逃脱沦为男人玩物的噩运,跟随门派中的长老修习魅音之术。她手中常年拿着一柄玉萧,只要此萧吹动,所有听到萧声的人,皆会在最短时间内迷失心智,进而失去战斗力,任由她予取予求。 只要事先没有任何防备,哪怕武功再高的暗卫,也不是魅音的对手。 “魅音领命。”女子再次柔柔福了一福,随后眼波一转,继续道:“清言小主很是思念太子殿下,让魅音替她向殿下问好。” 第二百二十章 主动被劫持 第二百二十章 魅音口中的清言小主,乃是她们所效命的祁山帮帮主之女,岐山帮帮主子嗣众多,可唯独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女儿,再加上这个小女儿天生丽质,聪敏机灵,在习武和制毒制蛊方面皆有惊人的天分,是以格外受帮主宠爱,在祁山帮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然而即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祁清言,也有求而不得的,那便是百里昊宸。自三年前她在岐山帮的密室里偶然见到来此议事的百里昊宸后,整个人就像被下了情蛊一般,一头扎进对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即便她很清楚,百里昊宸这个人根本和清澈扯不上任何关系。 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爱情都有着极其美好的迤逦梦想,祁清言自然也不例外,从那之后,她想尽各种办法,不惜将自己费心培植多年的噬心蛊送给百里昊宸,甚至连自己的心腹魅音等人都派给他调遣了,只求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笑容,然而即便付出了这么多,祁清言那小小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别说笑容,百里昊宸就连正眼瞧都没瞧过她一眼。 这样‘扎心’的打击,一度让祁清言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怀疑,她就像童话故事中白雪公主的后母一样,无数次对镜自顾,只想确定自己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然而她照的又不是魔镜,自然不能给出答案,只能让其越来越魔怔。 祁清言对百里昊宸的痴恋,比之晴雨公主对冷元勋,有过之而无不及,晴雨公主虽然骄纵跋扈了些,却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所以只能一味地用身份压制那些个试图接近冷元勋的女人,但祁清言却是不同,她思来想去,像百里昊宸这般俊逸无双的男子,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之倾倒, 与其一个一个地去解决,倒不如在其身边下上咒蛊,有那咒蛊在,但凡有女子靠近百里昊宸身侧半寸之内,便会如万蚁噬心般痛苦挣扎,甚至一命呜呼。 正因如此,魅音才会站在距离百里昊宸那么远的地方请安。 惹不起,总还是躲得起的。 咳咳……所以说,被身份高贵的女人痴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还有一身彪悍的邪术。 当然,以百里昊宸的能力,未必就招架不住祁清言阴毒的招数,只是他原本就对林雨儿之流厌恶不已,正好借祁清言的手,将这些个既愚蠢又无聊的女人挡的远远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当然,百里昊宸所指的愚蠢又无聊的女人,也包括祁清言本人。 见百里昊宸并没有因为自己过分的行为而愤怒,祁清言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百里昊宸对任何女人都不上心,伤心的是,即便她愿意付出一切,也换不来百里昊宸一丝一毫的真心。 其实百里昊宸有这样的心性并不奇怪,北历地处北郊,类似于历史朝代中的蒙古赫赫一类国家,虽然国土面积广博,但土壤贫瘠气候恶劣,百姓多以游牧为生,俗话说‘一方水土,一方文化’,常年居无定所的生活状态使得北历人的性子十分豪放粗犷,他们虽然骁勇善战,但除却极少数贵族子弟有学习中原文化的机会,其他男子基本上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更别提社会地位本就低下的女子。 因着北历王早就存了入主中原的野心,身为太子的百里昊宸自幼接受的就是正统的中原教育,他天资过人,十几岁时读书量就已经达到数千卷,其中不仅有兵法策略,治国之道,圣贤之言,还有名家诗词歌赋以及广为流传的话本小 说,所以,百里昊宸理想中的妻子,当如窦漪房,阴丽华那般集美貌跟智慧于一身,能够跟他携手前行,共同进退,而不是徒有其表却肤浅无知的寻常女人。 祁清言虽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身后又有势力强大的祁山派为支撑,但在智谋上却是差了太多,更何况她性格阴狠毫无容人之量,放这样一个女人在身边,无异于给自己埋了一颗定时炸弹,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百里昊宸都没有看得上祁清言的理由。 至于威胁……活了二十多年,向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儿,若岐山派教主敢动这个念头,他自会让对方好好品尝一下不自量力的后果!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听魅音提到岐清言,百里昊宸如墨的剑眉下意识地蹙了蹙,但到底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厌恶,只淡淡道:“本宫知道了。” 魅音身为祁清言的心腹,自然清楚自家主子在这位太子殿下心里的‘分量’,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只随几个暗卫一起‘挟持’曲灵栩去了。 且说回曲灵栩,她虽然早早猜到百里昊宸可能会打自己的主意,却没想到对方动作这般迅速,从刑部出来,她拒绝了宋策要派几个官兵护送她的好意,只独自乘上马车,回郡主府去了。 曲灵栩得到的这座郡主府位于京城西侧,乃是当今皇上的姑祖母庆沅大长公主出嫁时获赐的府邸,奈何庆沅大长公主早亡,其夫家又效忠于先太子,是以皇上登基不久,就寻了个罪名将其全家贬谪去了西南苦寒之地,这座府邸便空了出来,不过宅子虽然空了近二十年,但内务府一直有派人修缮打扫,是以并不算破败,曲灵栩坐在马车里闲来无事,便把宅院的结构图找出来看,借 此打发时间。 然而还没看上几眼,原本平稳的马车突然大力颠簸了一下,曲灵栩眉心微皱,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耳边已是传来一阵忽远忽近的萧声,那萧声清幽婉转,回味悠长,让人闻之欲醉。 “不对。”意识到这萧声可能有问题,曲灵栩即刻屏息凝神,尽其可能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到一处,随后快速开启医生系统,从中取出医用隔音塞把耳朵堵住,待整个人从微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后,方才凝声喊道:“凌霄凌云!”? “主子……快走!” 曲灵栩自是想及时把耳塞给到凌霄凌云,然而魅音的声控术实在太过强大,纵使凌霄这般在夜部受过极其严苛训练的暗卫也招架不住,若不是他们的意志力远比常人要强,只怕这会儿已经倒下了。 关于魅音术,曲灵栩只上一世在武侠小说中见过,那时候还觉得是无稽之谈,却没想到有生之年真见识到了这样彪悍的邪术。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惊愕过后,曲灵栩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凌霄凌云目前的状况,即便戴了隔音耳塞,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完全恢复意识,若一味地缠斗下去,很可能会丢了性命,倒不如识趣一些,乖乖认输。 原本,她也有计划用自己做诱饵,来钓百里昊宸这条大鱼,如今将计就计,岂不是正好? 这般想着,曲灵栩爽快地掀帘而出,锐利的目光淡漠地扫向依旧跟凌霄凌云颤抖在一起的几个暗卫,以及不远处傲然独立的魅音,淡淡道:“住手。” 曲灵栩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足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因为她眼眸中的神色异常清明,哪里有半点中了魅音的样子? 要知道,在他们的认知里,除了百里昊宸,根 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够在没有事先服用解药的情况下,抵御住魅音的侵袭,更何况,还是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 这……简直太不科学了。 至于魅音,更是神色诡异地盯着曲灵栩,那样子,就好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曲灵栩只深深看了魅音一眼,并未过多理会,只淡淡向那几个蒙面暗卫道:“百里昊宸要见的是本郡主,跟本郡主身边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就此停手,我自会跟你们走,但是……若他们受到分毫伤害,百里昊宸能见到的,只有本郡主的尸体。”说罢,曲灵栩拔下发上的金簪,抵在喉间。 用自己的性命做砝码,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正如曲灵栩所料,见她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几个常年面无表情的暗卫也忍不住微微一顿,凌霄凌云更是头皮一阵发麻,不过他们深受魅音控制,想要出言劝阻,但只有嘴皮在动,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们可以不听本郡主的话,可是,若本郡主有个三长两短,百里昊宸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百里昊宸劫持她,是想要用她来牵制冷元勋,但这一切,都是在自己没有任何损伤的情况下,否则,不仅达不到预期效果,他还要承担冷元勋数倍的怒火。 几个暗卫虽然不想被曲灵栩威胁,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完全是事实,主子的命令是把馨月郡主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若郡主有任何闪失,依着主子的性子,那后果必定相当严重…… 这般想着,暗卫头领识趣地当机立断,“还请郡主遵守承诺。” “这是自然。”见几个暗卫皆朝马车围拢过来,并未再为难凌霄凌云,曲灵栩重新坐回马车中,淡淡命令道:“走吧。” ? ? ?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说本郡主要走 第二百二十一章 确定马车中只有曲灵栩一个人,而她也没有任何打算逃跑的迹象,暗卫头领像扔破抹布一样把早已不省人事的赶车内监丢到一旁的地上,驾着马车朝城外疾驰而去。 马车上的门窗皆被暗卫封死,曲灵栩索性也放弃了通过窗外景物来判断去向,只从医生系统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电钻将车底凿了个小洞,顺着小洞将夜晚会发出光亮的闪粉播撒出去。 既然是主动被劫持,那理所当然地应该掌握主动权,不是么? 不过……如果冷元勋知道自己这般一意孤行,定会相当恼怒,只怕回去……要有的哄了。 事实证明,暗卫头领赶车的技术远远不及武功,在曲灵栩被颠簸的头晕目眩,心肝脾胃都快要跳出来的时候,马车总算停了下来,紧接着,曲灵栩被请下马车,待蒙了厚厚的头套后,坐上一顶小轿,继续往未知的方向走去。 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百里昊宸不让她看到自己到了哪里,想来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伤害她的打算,曲灵栩如是想。 虽然不知身处何处,但通过轿子的晃动和轿夫渐渐有些吃力的喘息声,曲灵栩还是很轻松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一条上坡路,也就是说,她们在爬山。 难怪冷元勋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找到百里昊宸的下落,原来是藏进了山里,可是,京郊多山,他选择的究竟是哪一座呢? 曲灵栩想要仔细思索一番,然而先是在刑部大牢里闻了那么久的阴霉血腥味儿,又马车轿子的受了一个多时辰的颠簸,曲灵栩难受的只差把早膳吐出来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维持大脑正常运转。 这样的颠簸又持续了一刻钟,轿子总算渐渐平稳下来,想来是到了一个相 对平坦的地方,这也差不多意味着,目的地就要到了。 如此,又过了半柱香时间,轿子方才停了下来,暗卫头领亲自帮曲灵栩把头套摘了下来,微微欠身道:“主子恭候多时了,郡主里面请。” 曲灵栩微微点头,待暗自调整呼吸,勉强将胃里因颠簸造成的不适压下去,方才缓步上前,推开面前那扇褪了漆的朱红色大门。 这个坐落在半山腰上的院落,看起来颇有些年代感,它的面积并不大,正厅甚至还比不得她在将军府所居的蒹葭院大,好在厅中着意修缮了一番,装饰摆设皆算雅致,曲灵栩抬眸四处打量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到飘窗前那抹淡蓝色身影上。 肌肤胜雪,眸若星辰,不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百里昊宸,还能有谁? 证实了劫持者的身份,曲灵栩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见对方明知道自己进了屋,却头也不抬地继续盯着面前的棋局发呆,曲灵栩也不恼,只是施然上前,随手摘下点缀在发髻上的红翡小花置于棋盘某处。 见自己费了许多心思才勾勒出的平衡之局,被曲灵栩一个子轻轻松松打破,百里昊宸剑眉微挑,淡淡道:“馨月郡主,观棋不语。” “本郡主又不是男子,何必学人家做什么真君子呢。”曲灵栩看着面前这盘被自己定到死胡同里的棋局,气定神闲道:“并非太子殿下棋艺不精,只是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一人分饰两角这种事偶尔玩玩还是可以的,长年累月下来,难免顾此失彼,不是么?” 曲灵栩很喜欢围棋,也不止一次自己跟自己下棋,但每次下不了多久就进行不下去了,因为这种情况,考验的不仅仅是绝对专注的精神,还有……绝对分裂的人格。 曲灵栩不 想在精神分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所以,识趣地不再玩这样的游戏。 见曲灵栩神态放松举止自然,全身上下不带有一丝被劫持的畏惧之色,百里昊宸不由更高看了她一分,只见他随手捏着白玉棋子把玩,似笑非笑道:“郡主不也是如此么?” 曲灵栩明白百里昊宸指的是她男扮女装参加比文大会之事,是以轻笑道:“正因亲身体验过,才知其中不易。”这般说着,曲灵栩自来熟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色,一边感叹道:“太子殿下并非中原人士,却对中原文化有如此深刻的领悟,若是传出去,一定让无数挑灯夜读的书生为之汗颜。”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北历王耗费这么多心思培养百里昊宸,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取这片不属于他们的天下。 所谓狼子野心,不外如是。 听着曲灵栩‘表扬’的话语,百里昊宸眸光一闪,旋即笑道:“若这样说,本宫输给你一个小女子,岂非更加汗颜?” 曲灵栩似乎等的就是百里昊宸这句话,待其话音落下,立刻道:“百里太子有所不知,我们中原自古讲究‘做事先做人’,学识上一时高下算不得什么,可人品若是败坏了,整个人的信誉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百里昊宸如何听不出曲灵栩话中的讽刺之意,只见他清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悦,然而看着面前这个如牡丹般端庄明媚的女子,他却是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只缓缓起身,轻笑道:“那日比文大会上,本宫对郡主一见倾心,之后更是‘辗转反侧,忧思难忘’,无奈郡主身份高贵,实在难以相见,想来想去,便只能用这样稍显生硬的办法请郡主来喝 茶叙旧了,如有冒犯,还请郡主恕罪。” 百里昊宸一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再配上他那张天然无公害的单纯笑脸,若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曲灵栩欺负了他。 真不知道上帝造人的时候是喝酒了还是打瞌睡了,竟造出这样一个外表和性情南辕北辙的怪物来。 暗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曲灵栩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原来北历人的待客之道如此特殊,多谢百里太子让本郡主长见识了。” 曲灵栩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是嘲讽北历是蛮夷之邦,所以行事作风才如此粗俗下作。 “你……很好。”百里昊宸一阵气结,可偏偏曲灵栩的语气一派柔和,不带丝毫怒色,他就算想发火也找不到缘由。 所以说,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在骂人的时候。 “太子殿下过奖了。”曲灵栩充分发挥厚脸皮的优势,爽快地接受了百里昊宸的表扬,随后自来熟地提起桌上通透的白玉茶壶,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咙,方才懒懒地继续道:“左右闲来无事,不如让本郡主猜猜,太子殿下想利用我做什么。” 随后曲灵栩条分缕析,娓娓道来,唯一不变的是,她始终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身为俘虏的自觉,某一刻,就连百里昊宸都忍不住怀疑,曲灵栩当真是被他邀请过来喝茶的。 百里昊宸领教过曲灵栩的才华,从那日寥寥数语的交谈中,也不难判断出对方是难得一见的聪慧女子,然而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外加……厚脸皮。 曲灵栩把该说的都说了,百里昊宸也乐得省点儿口水,只总结道:“所以,郡主应该清楚,本宫是不会放你走的。” 这么多年,百里昊宸从未对一个女子产生过异样情愫,现在,这 种情愫无疑更深了些,仅凭这一点,他就不会轻易放曲灵栩离开。 然而,事态的发展再一次出乎百里昊宸的意料,听到这话,他料想到的惊惧,恼怒或是威胁的桥段都没有发生,因为曲灵栩抬眸看向他,带着几丝疑惑道:“谁说本郡主要走了?” 见一向善于控制情绪的百里昊宸被自己的话雷在当场,心情不错的曲灵栩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道:“本郡主自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京城,实在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听说塞北的草原一望无际,就连晴朗湛蓝的天空也低低的,好像伸手就能勾到那般,夜晚时更是可以看到满天星河,那样的美景,若不能亲眼细赏,岂不是太可惜了?” 明明是被劫持,但从曲灵栩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百里昊宸要请她去草原观光游览一样。 …… 曲灵栩丝毫不按常理出牌的认知,再次刷新了百里昊宸原本就不怎么正的三观,也是这时,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若是把这个女子留在身边,以她的聪慧为辅助,自己一统天下的霸业定能完成的更加顺利! 而且……百里昊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曲灵栩触碰棋盘时所站的位置,明明就在自己身侧,可直到现在,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咒蛊对她竟不起作用么? 曲灵栩并不知道咒蛊的存在,更不知道转瞬之间,百里昊宸脑海中已闪过那么多心思,见其凝眉若有所思,还以为他被自己的惊人之语雷到了,是以并不催促,只淡淡品茶。 百里昊宸到底是心思了得之人,即便偶有失神,也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便轻笑道:“既然郡主有此赏景之心,本宫作为东道主自当好生招待,让您……流连忘返。”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抓狂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流连忘返么? 或许吧。 但肯定的是,百里昊宸一定会为自己今日的行为……悔不当初。 “百里太子想邀请本郡主去草原做客自是很好,但您也不要忘了,这是天朝帝都,本郡主如今虽然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但到底代表着皇家颜面,只怕没那么容易被您带走。”曲灵栩幽幽看向百里昊宸,虽然依旧笑盈盈的,但眼底深处还是闪过一丝惧意。 百里昊宸既然敢当街劫走曲灵栩,自然有带走她的办法,这一点曲灵栩非常明白,只是,适当地示示弱,外加威胁威胁,可以探知到更多底细。 百里昊宸始终注意着曲灵栩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漏掉其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害怕情绪,原本警惕的心渐渐踏实下来。 一个十几岁的贵族少女,即便再聪慧过人也弥补不了未谙世事的事实,所以,任凭她表现的多么云淡风轻,心底都是害怕的,如果完全没有任何害怕,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计划早早就暴露了,如今所做的一切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曲灵栩适时外露出的害怕情绪,彻底打消了百里昊宸心底的疑虑,只见他起身来到曲灵栩身侧,邪魅轻笑道:“本宫要带走的是曲灵栩,而不是馨月郡主,想来……你们那皇帝和冷世子都不会有意见的。” 额?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曲灵栩忍不住微微蹙眉,然而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释,因为随着百里昊宸一声令下,一个身着粉衫罗裙的女子从内厅缓步而出,那女子体态婀娜,步伐轻盈,见其来到近前,曲灵栩正准备抬头细细欣赏一番,然而在看清楚对方面容那一刻,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 瞬间石化在原地。 这……眼前的女子无论身高身材还是五官气韵,皆跟自己一模一样,甚至微微一笑时,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没有任何差别,整个大写加粗的复制粘贴! 我嘞个去,传说中的易容术有多么神奇,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用一句流行语来说:大兄弟,这波操作,666啊! 曲灵栩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表情,总算为虽然应该占上风但莫名其妙总处于劣势的百里昊宸找回几分面子,他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等曲灵栩渐渐定神后,方才有些嘚瑟地扬眉道:“看来郡主对本宫这个见面礼,还是很满意的。” 满意? 靠,她能说不么? 一千匹草XX 从曲灵栩脑海中飞驰而过,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弄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天天在眼前晃悠,这场面只要想想就觉得惊悚无比,也难为百里昊宸能想出这么个李代桃僵的馊主意来。 不过……这天底下的邪门歪道还真是多,看来她以后要好生防范,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大意。 “托太子殿下的福,本郡主今日真真是长见识了。”曲灵栩薄唇轻启,似笑非笑道:“人活一张脸,在外貌上动动手脚也不见得有多难,可惜她终究是她,无论如何也变不成本郡主。” 脸可以复制,医术却是复制不了的。 “郡主医术超卓,放眼整个天下,也很难有人能相比拟,可是……”百里昊宸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身为未来的淮阳侯世子妃,郡主这段时日忙于筹备婚事,暂时不想悬壶济世,总能说得过去。” 真正在意一个人,她的神态举止,音容笑貌,哪怕是气味感觉都是独一无二的,他没指望这个冒牌曲灵栩能够瞒得了 冷元勋多久,只需撑得上一时三刻,能够为他出京争取到些许喘息之机便足够了。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有信心,本郡主就拭目以待了。”精力有限,曲灵栩懒得再跟百里昊宸废话,只以手支额,抗议道:“虽然是俘虏,但太子殿下不会小气的连口吃的都不给吧?” 折腾了大半日,曲灵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若知如此,她该在寿康宫多用些早膳才是,呜呜。 “郡主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百里昊宸抬眸看了那个易容成曲灵栩的女子一眼,那女子识趣地乖乖退下,随后有两个侍女端了饭菜过来,可能跟北历人的生活习惯有关,摆到面前的几道皆是做工简单的肉食,半根青菜也不见,好在曲灵栩寻常也少食青菜,便不觉有任何不妥,直接上手大快朵颐。 这样粗犷的吃法,再次将百里昊宸好不容易拼凑好的三观,再次震了个四分五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刚刚还端庄优雅的曲灵栩,吃起东西来竟是这样‘惨不忍睹’的模样。 简直就……不是女人。 曲灵栩吃肉串之余用眼角余光瞥了百里昊宸一眼,见对方正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不仅没觉得有任何难为情,反而抬手撕下一个烧鸡腿递到对方面前,“太子殿下别光看着呀,您也吃。” 看着曲灵栩油渍麻花的双手,百里昊宸的食欲就去了大半,微微皱眉,“不用……”还未说完,他就忍不住低呼一声,因为曲灵栩一个手抖,直直把滴着汤汁儿的鸡腿,掉到了他的锦袍上! …… 空气瞬间凝固了,隐在暗处的暗卫见此情形,身子皆不由自主地一抖,主子的洁癖有多严重,他们 这些跟随多年的亲信再清楚不过,这小郡主毁了主子最爱的冰蚕丝锦袍,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 更让他们差点惊掉下巴的是,曲灵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一边急急道歉,一边掏出手帕想要把那污渍擦干净,然而她忘了自己手上的油渍更多,一番擦拭下来,成功地把一块油渍扩大了数倍,上好的冰蚕丝锦袍,瞬间变成了油渍麻花的抹布。 “曲灵栩,你最好赶紧消失,别逼本宫掐死你!”百里昊宸忍无可忍,终于不再顾及自己优雅的形象,大吼道。 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死女人就是故意的! 是的,曲灵栩就是故意的,从百里昊宸的言行举止上,一点儿也不难判断出他有洁癖,正因如此,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捉弄他,也算给他个小教训! 敢打她曲灵栩主意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当然,这只是小小的一点利息,日后自有许多机会慢慢收回本金! “太子殿下,您……”曲灵栩似乎被百里昊宸发怒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连手里的丝帕也扔了。 做戏做全套,虽然就是故意的,但总不能承认的,不是么? 左右百里昊宸也不能为了件衣服,一巴掌拍死自己。 “曲灵栩,你很好!”百里昊宸气的咬牙切齿,转身朝内殿去了。 相比于掐死曲灵栩,他无疑更不能忍受这件脏兮兮的袍子。 “一个个都是死人么,还不赶紧给本宫拿套干净衣衫过来!”片刻后,内殿里响起了百里昊宸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就在一干亲信被百里昊宸吼的又是一抖时,始作俑者曲灵栩却再次坐回桌前,舒心惬意地继续享受迟来的午餐,据她所知,百里昊宸的洁 癖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平常若有人不小心触碰他一下,便会立刻沐浴更衣,就如今这般情形,起码这一个时辰,对方是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眼不见心不烦。 曲灵栩悠哉悠哉啃鸡腿的时候,恢复意识的凌霄凌云也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被劫持的消息报告给了冷元勋,彼时,冷元勋刚接完皇上赐婚的圣旨,正准备跟淮阳侯商讨下一步计划,闻言,原带着几分喜色的面庞顿时黑如锅底,语气中亦透着渗人的阴冷,“这么说,栩儿是在你们眼皮底下被人带走的?” 暗卫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保护主子,除非他们悉数战死,否则定要保主子平安无恙,可如今暗卫毫发无损,主子却不知所踪,实在是有些滑稽。 听到冷元勋的话,凌霄凌云的头埋的更低,只小心翼翼地回话道:“主子,对方使用了魅音术,属下们猝不及防中未能抵抗住那声音的控制,郡主为了保属下们不在混战中被杀,答应随他们前去,并让属下告知主子……不必担心她。” 这般说完,二人又齐齐道:“属下等护主不利,请主子发落!” 一向都是暗卫保护主子,而他们二人却要得主子保护才能活命,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若非想要亲自把曲灵栩救回来,以偿今日之失,凌霄凌云这会儿怕是已经引颈自刎了。 冷元勋并未被气愤冲昏头脑,自然明白在这件事上,曲灵栩早就有自己的打算,哪怕是他也劝不得,所以并未立刻责罚什么,而是冷冷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那个不省心的丫头,总要一次次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等这次回来,看他怎么收拾她! 当然,到时候谁收拾谁,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寻至 第二百二十三章 凌霄凌云眼睁睁弄丢了曲灵栩已是大过,若是再连线索也查不到半分,那真是要一脖子吊死了,是以立刻禀告道:“主子,属下们顺着郡主离开的方向查探过,地面上留有些淡淡的粉末,那粉末郡主之前用过,只要在没有太阳光的情况下,就会发出光亮,只要寻着这个线索,应该不难找到郡主的落脚之处。” 这会儿已是申时,初冬时节天黑的格外早些,曲灵栩洒下的荧光粉正是发挥最佳作用的时候。 “集合夜部所有人,立刻随本世子出城寻找栩儿的下落。”待凌霄凌云答应后,冷元勋又把目光转到清扬身上,“一个时辰后,将栩儿失踪的消息报告京兆衙门,随后通知皇上和太后。” 不得不说,百里昊宸这次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他早不劫持晚不劫持,偏偏要选皇上赐婚这日劫持曲灵栩,这不是无形中打皇上的脸么? 所以,就算为了皇家尊严,皇上也绝饶不了他。 “主子,一个时辰后,皇宫怕是已经下钥了。”清扬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虽然郡主有留下痕迹,但这痕迹是否一直清晰尚不能确定,京郊范围那么大,多耽误一刻郡主就多一分威胁,所以……不是应该即刻报与皇上,让皇上派巡防营的人协助么? 冷元勋如今整颗心都系在曲灵栩身上,哪有心情给清扬解释什么,只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冷冷道:“按本世子的话去做。” 曲灵栩留下的痕迹虽然细微,但对于冷元勋以及跟在她身边多日的凌霄凌云来说,并不难找寻,待一轮新月渐渐升起起,冷元勋一行也骑着快马来到了百里昊宸藏身的山脚下,因从马车换成小轿的时间太过仓促,荧光粉留 下的痕迹暂时断掉,之后的事,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主子,郡主一定被人带上山了,咱们是上山寻找,还是想办法把山上的人引出来?”这座山虽然不算太高,但山中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如果在完全不清楚敌人势力的情况下贸然进去,万一被人设了埋伏来个请君入瓮,就算他们武功高强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全身而退,更何况还要救出曲灵栩。 经过一路的思索,冷元勋焦急不安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他冰冷锐利的眼眸朝四周扫视一圈,心里已然有了计较,“不着急,先等等看。” 劫走曲灵栩的人定是百里昊宸无疑,既然百里昊宸想利用曲灵栩牵制自己,就断然不会让她有任何危险。 与其冲动行事,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配合曲灵栩把这出戏演好,这样才不枉费她一番冒险。 稍稍斟酌片刻,冷元勋再次开口道:“这个山里可有人居住?” 凌霄凌云只负责保护主子,哪里知晓这些个‘细枝末节’,难免有些错楞,倒是守在外侧的一个暗卫快步上前,恭敬道:“回禀主子,这座山地处偏僻,之前倒是有少量猎户居住在此,但从前年夏天开始,这里就被一个叫阮大胜的人占了,这个人原是京中的地痞流氓,手下跟着几十个不怕死的弟兄……” 见那暗卫有越说越多的趋势,冷元勋不觉蹙眉,“说重点。”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夜部还有这么啰嗦的人? 那暗卫名为凌羽,年约十五六岁,长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因是夜部年龄最小的,向来都是团宠一般的存在,他性格活泼不拘颇为讨喜,就是一说话就停不下来,这会儿被冷元勋‘嫌弃’,他也没有如旁人那般惧怕,只是吸了吸鼻子 ,继续道:“这个阮大胜虽然粗野,但也不是傻子,平常就是干些收买路钱的活儿,从不跟官府作对,所以……他应该不敢劫持郡主。” 冷元勋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却得到这样一堆废话,若非自控能力极强,只怕凌羽这会儿已经被拍飞了,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凌霄极有眼色地抢先道:“主子,就算阮大胜等人被百里昊宸收买了,应该也不会走的太远,依属下愚见,可以在附近找寻一番。” 他们常年居于此处,对山中的地形颇为熟悉,有他们带路,不愁找不到百里昊宸的落脚地。 “不必了。”冷元勋握了握拳,淡淡下命令,“凌霄凌云,你们二人随本世子进山,其他人原地待命。” 几十人一同上山,即便再小心谨慎,也很容易暴露踪迹,倒不如三两个人来的便利,他就不信,凭百里昊宸那点儿下三滥的招数,能把他怎么样。 轮武功,无论冷元勋还是凌霄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山中许多埋伏设的也算精巧,但百里昊宸的手法跟墨如玉比起来,还是拙劣了许多,有了之前闯荡西岭山的经验,再登这座山无疑轻松了许多。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顺着月色的指引,几人的登山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知不觉中,已是一步步靠近百里昊宸和曲灵栩所在的院落。 “主子,应该就是这里了。”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小院,凌霄眼眸中闪动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之色,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待停顿片刻后,压低了声音道:“主子,院落四周皆有暗卫把守,属下虽然判断不出具体人数,但绝不少于十人。” 也就是说,他们一时半会儿无法接近。 至于为什么?开玩笑,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不假,但对方同样也是如此,就算凌霄再自负,也明白以二对十几,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凌霄都能够探查出的情况,冷元勋岂会不知,这种在人数上占明显劣势的情况,的确不好解决,但那只是针对一般人来说,而冷元勋,明显不在这个行列内,所以,他没有接凌霄的话,而是随手从地上捡了几个小石子,分别朝别院正门两侧扔过去,守门的暗卫察觉出异常,纷纷出现查探,这样一来,通过加重的喘息和脚步声,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确定对方所处的位置。 如此,‘我在暗,敌在暗’的局面便轻松扭转为‘我在暗,敌在明’,冷元勋看了凌霄一眼,凌霄会意地点点头,随后快速向前几步,随着步伐的移动,他袖中的短剑嗖嗖朝着暗卫所在的方向射去,暗卫察觉到异样,纷纷飞身躲开,随后朝凌霄的方向聚拢而来,然而凌霄早有准备,只见他拿出火折子待迅速点燃后,手指轻轻一扬,将一缕白色的粉末撒到火苗上,几个暗卫没防着他来这一手,纷纷躲避,然而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已是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重重栽到地上。 这会儿,‘重症洁癖症’患者百里昊宸已在沐浴更衣后,再次回到正厅,虽然外面的响动并不大,但他早就料到冷元勋会来救曲灵栩,自然比平日更敏锐些,见正主儿只斜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人来救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看来百里太子的记性不太好。”曲灵栩伸伸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连眼角余光也没有瞥百里昊宸一下,只淡淡道:“本郡主 若这时候走了,岂不是欣赏不到浩瀚的草原风光了?” 曲灵栩将身体倾向里侧,在百里昊宸视线无法企及的地方,她的眸光一片清明,没有半丝朦胧之意,借这个机会,她偷偷将袖中那支在马车上就准备好的水晶弹球置于软塌上。这小球不过弹丸大小又是透明的,若非刻意查找并不容易发现,但她相信,冷元勋会看的到。 至于那个替身?她更是半点也不担心,如果连简单的真假都难以分辨,还谈什么生死相许。 对于曲灵栩‘强撑’的冷静,百里昊宸‘好心’地没有拆穿,只如一阵风似地上前将她卷入怀中,低语道:“既然如此,郡主就先陪本宫看出好戏吧。”说罢,只见厅中诺大的落地书架吱嘎一声从中间向两侧分开,百里昊宸拥着曲灵栩快步进了后面的密室。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陈旧破败的小院落里,竟然会藏有密室,这古代人的本事,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曲灵栩一向对陌生人的气息颇为排斥,哪怕相貌俊逸如百里昊宸也不例外,但为了能够将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她少不得按耐住心里的厌倦,只屏气凝神,尽量不去闻他身上陌生的香气。 几乎就在曲灵栩刚进入密道的同时,冷元勋和凌霄凌云先后奔入正厅,让百里昊宸奇怪的是,冷元勋进入正厅后,并没有立刻四处搜寻曲灵栩的下落,而是目光警惕地巡视了一周,随后才淡淡命令道:“给本世子搜仔细了,一定要把栩儿找出来。” “是!”得到主子的命令,凌霄凌霄才开始四处搜寻,他们谁都没有发觉,冷元勋走到软塌前,借着伸手试探软塌温度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将那颗小小的弹球收入袖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到达北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主子,茶杯里的水尚有余温,郡主一定还没有走远,要不要属下们即刻去追。”凌霄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盏,恭敬请示道。 “不急,再仔细找找。”冷元勋下意识地握了握袖中的弹珠,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更加仔细地在房间中四处查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 “呜呜……” 这声突然发出的呜咽动静并不大,但却足以让冷元勋感受到,只见他快速奔进内殿,四处打量一番后,将目光锁定在安放于角落的红木衣柜上,小心翼翼地将柜门打开,果然见一个少女蜷缩在柜子里,那少女的手脚皆被捆绑的严严实实,嘴里也被塞了厚厚的布条,一双秋水明眸中盈满了恐惧的泪水,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楚楚可怜。 “主子!”紧随冷元勋进来的凌霄凌云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声,随后齐齐跪了下去。 易容术的确厉害,以至于假曲灵栩这张脸跟本尊毫无二致,别说凌霄凌云,哪怕云意和云心也无法分辨真假,但这一看似高明的骗术却无法骗过冷元勋,从适才四目相对的第一眼,冷元勋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曲灵栩,因为一个人的面容可以复制,但眼神却不能作伪,曲灵栩的眼神中有坚毅,有果决,有防备,有淡然,有深情,但却从没有刻意的讨好,这一点,即便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也没有例外。 而且,与其说百里昊宸劫持了曲灵栩,倒不如说是曲灵栩主动被劫持的,怎么可能哭成这个样子? 所以,戏太过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露出破绽。 这些复杂的想法从冷元勋脑海中闪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问题,考虑到水晶弹球上留下的字,冷元勋少不得按 捺住心里的厌恶,俯身替‘曲灵栩’把手脚处的束缚解开,待恢复自由后,‘曲灵栩’一头扎进冷元勋怀中,无限伤心地哽咽道:“元勋,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陌生气息入怀的感觉让冷元勋下意识地就想将其拍飞出去,他牙关暗咬,只感觉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完了,方才勉强止住这个冲动,只轻轻将对方从自己怀中推开,极力放缓了语气道:“没事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曲灵栩’稍稍止住哭泣,一双盈盈泪目神情款款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元勋,栩栩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那是自然。”冷元勋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演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些走吧。” ‘曲灵栩’见自己这么顺利就骗过了素有睿智之名的冷元勋,心里不由更加得意,莞尔笑道:“好。” 虽然万般不愿跟‘曲灵栩’有身体接触,但为了防止百里昊宸起疑心,冷元勋还是耐着性子,亲自牵着她的手走出小院,待又走出一些距离,确定周围并无异动后,他利落地点了‘曲灵栩’的穴位,像扔破抹布一样将其扔给身后的凌霄,冷冷道:“你们俩轮换着把她扛下山。” 我勒个去! 见冷元勋这样对待曲灵栩,凌霄凌云惊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主子……郡主……郡主她……” 主子对郡主有多在乎,他们都是看在眼里了,平日里别的男人别说触碰,就是多看一眼,他都恨不得把那人发配到东海打鱼去,如今竟让他们把郡主扛回去? 这画风似乎不太对劲啊? 凌霄凌云的惊愕表现的太过明显,冷元 勋就算想忽视都不行,只得转过身来,冷冷警告道:“收起你们那胡思乱想的心思,这个女人不是栩儿。” 竟敢怀疑他对栩儿的爱,真该把这两个家伙踢回夜部回炉重造了。 冷元勋这句石破天惊的解释,不仅没能让凌霄凌云淡定下来,反而让他们更加凌乱了,这……这明明就是郡主啊! 是他们眼睛有问题,还是主子的脑子有问题? 冷元勋正为自己配合曲灵栩的冒险行为生闷气,能给凌霄凌云解释一句已是极限,哪里还会再多说什么,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以画风一转,“发信号让其他人上山,你们两个返回小院,跟在栩儿身边。” 虽然他很确定曲灵栩暂时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应了她水晶弹珠上所写的‘将计就计’,但无论怎样,她身边都不可以没有人保护。 “主子……您的意思是……郡主……” “易容术,还不明白么?”冷元勋冷冷瞥了凌霄一眼,“还不快去,若是跟不上栩儿,你们两个也不必回来了。” 见自家主子动怒,又记挂着曲灵栩的安危,凌霄二人不敢再耽搁,快速朝着别院方向折返回去,至于被点了穴道的‘曲灵栩’,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置信地听着冷元勋和凌霄的谈话,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冷元勋适才明明被蒙骗过去了,为何才过了短短一刻钟,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没有人给她解释这些,等待她的,只有严酷的惩罚,直到她交代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这厢,百里昊宸并不知道冷元勋所谓的上当只是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见假曲灵栩被带走,他得意地轻笑一声,“郡主看到了吧 ,你所谓的爱情,也不过是个笑话。” 如果真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连她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来? “太子殿下说的正是,男人嘛,左不过都是如此。”曲灵栩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失望’的神色,旋即淡淡道:“您有这份闲心来看本郡主的笑话,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离开,依着冷元勋的性子,即便把我救走,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就不劳烦郡主操心了,你只好好好配合,本宫可以保证你会受到上等礼遇,否则……就休怪本宫不客气。”虽然暂时‘搞定’了冷元勋,但曲灵栩的过度顺从还是让他心里那根弦紧紧绷着,生怕对方什么时候就给自己来点儿幺蛾子。 “太子殿下这般英明睿智,本郡主一个小女子如何敢在您面前造次?”曲灵栩抬目跟百里昊宸对视,目光亲切友好,堪称外交典范。 开玩笑,她冒这么大的险与虎谋皮,为的就是要弄清楚北历的军队集结和粮草情况,更要顺藤摸瓜找到祁山派的老巢,所以,就算百里昊宸赶她走,她都不会走的。 曲灵栩的乖觉顺从并没有降低百里昊宸的戒备心,为着保险起见,他加派了八个暗卫,日夜‘保护’曲灵栩的安全,魅音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女子,自然临时充当了曲灵栩的侍女,她虽然对此极度不情愿,却也不敢反驳百里昊宸的命令,只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写了个字条通过信鸽传回祁山派。 若清言小主知道百里太子身边多了一个女子,而她却隐瞒不报,那她的下场注定会非常凄惨。 更重要的是,魅音跟百里昊宸一样,都很诧异为何咒蛊对曲灵栩丝毫不起作用,这实在太不合常理,所以必须第一时间报 与清言小主知晓。 其实曲灵栩之所以完全不受咒蛊影响,并不是咒蛊失灵,也不是曲灵栩有什么别人没有的特异功能,原因很简单,之前那些个接近百里昊宸的女子,或多或少都对他有爱慕之心,咒蛊感受到敌意,便会发挥作用让她们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但曲灵栩对百里昊宸毫无爱慕之心,咒蛊感受不到任何敌意,自然就不会对她做什么。 如果祁清言能够早些意识到这一点,后面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但她不会想到,因为在她的意识里,百里昊宸那般优秀的男子,应是全天下女子的爱慕对象,曲灵栩怎么可能例外? 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也有这样一层意思吧。 魅音虽然不愿意在曲灵栩面前作低俯小,但该做的事情也会做到,曲灵栩见她还算谨守本分,也没有为难于她,彼此也算相安无事,正如曲灵栩之前所言,虽然“她”被冷元勋找了回去,但第二天朝廷还是在全国范围内发布了缉拿文书,鉴于百里昊宸的身份比较特殊,不便于指名道姓,只是发布了肖像图,让各地衙门奉命缉拿,但百里昊宸一行人的速度很快,除此之外还有精通易容术之人,自然不难逃过搜捕,如此断断续续走了十日有余,已是到了北历境内,这也说明百里昊宸已经完全安全。 虽然路上每日都有歇息,但接连受了十数日的颠簸劳顿,再加上饮食上的不适应,虽然有医生系统配置的营养素做支撑,但曲灵栩的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最后两日竟断断续续发起了高烧,考虑到曲灵栩的身体状况,进入北历境内后,百里昊宸没有忙着赶路,而是在边境的管驿中暂时休息,并请来大夫为曲灵栩诊治开药。 第二百二十五章 解毒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用了,我休息几日就好。”见百里昊宸亲自领了大夫过来,曲灵栩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微微摇头道。 曲灵栩无精打采的样子让百里昊宸心底闪过一丝莫名情绪,随后竟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和声音,放缓了语气道:“你医术高超,不愿让别的大夫诊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医者不自医’,你烧的这样厉害,总不能一直拖着。” “我没事,多用几条冷手帕降降温就好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曲灵栩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然而还没坐稳,就感到一阵眩晕,随后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靠,要不要这么直白地戳穿自己的谎言? 其实吧,曲灵栩之所以不愿让大夫诊治,并非担心百里昊宸会下毒毒害自己,也不是看不起‘蛮夷之地’的医术,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喝中药。 对,就是不想喝中药,因为……太特么的苦了。 没穿越之前,她也不是没喝过中药,原以为现代的中药已经够苦了,但跟古代的中药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有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这些中药是不是都跟黄连在一起浸泡过,以至于她只是看着煎药,都苦的不敢呼吸。 所以……放着医生系统里伸手既得的vc泡腾片不用,却要喝难以下咽的中药退烧,除非脑子烧坏了,否则她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 “还不快扶郡主躺下。”百里昊宸淡淡看了魅音一眼,随后侧身让那大夫上前,吩咐道:“好生替郡主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让他们去准备。” 曲灵栩不能有事,起码现在不能。 “是。”魅音跟在百里昊宸身边这么多日子,从未见他如此在意一个女子,只见她垂眸的瞬间,深邃的 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狰狞之色,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丝狰狞也变成了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曲灵栩,得到百里太子的垂青没什么可得意的,你若能在清言小主手中保住性命,才是真得意! 是的,爱慕百里昊宸的女子不知凡几,魅音也是其中之一,只是祁清言威势太重又心狠手辣,她不敢表现出来罢了。但凡陷入爱情中的女人,都不愿看到自己爱慕的男人对别的女人柔情似水,哪怕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可能属于自己。 魅音这些想法百里昊宸自是无从知晓,此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曲灵栩身上,待大夫诊完脉收回手后,立刻道:“如何?” “太子殿下放心,郡主只是身子虚弱又连日奔波,有些累着了,待调理一番再好好休息几日,便没有大碍了。”那大夫摸着山羊胡子,盈盈笑道。 “有劳大夫了,一会儿您把药方交给多央就可以了。”多央是百里昊宸的心腹,极受信任。 “是。” 因百里昊宸近年长往中原地区活动,这个临近边境的管驿中安排的皆是他的亲信之人,是以对曲灵栩的身份也没有保密,自瘟疫事件后,曲灵栩神医的美名不仅传遍天朝各处,就连北历人也有所耳闻,但凡医者,大多对比自己水平高的人心存敬意,所以那大夫并未急着离开,而是朝曲灵栩施了一礼,恭敬道:“久仰郡主大名,小老儿佩服不已,不知待郡主大好后,能否有机会向您讨教一二?” 曲灵栩并不是那种孤高自傲的学术泰斗,见那大夫一把年纪还如此谦卑地对她一个丫头片子行礼,且神态举止中没有一丝轻慢之意,便爽快点头道:“大夫客气了,想来本郡主还要在北历多待些 时日,您若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便是。” 正所谓有熟人好办事儿,她初来乍到,总要积累些好感才是。 那大夫似乎没想到曲灵栩会这般痛快地答应自己的请求,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待回过神来,忙再次深揖一礼,“多谢郡主。” “好了,你先下去吧。”百里昊宸不愿那大夫在此消耗曲灵栩的精神,冷冷下了逐客令。 大夫出去后没过多久,魅音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因着发烧的缘故,曲灵栩的嗅觉已是迟钝了许多,但药碗端到近前时,她还是觉得苦味扑鼻,甚至呛的忍不住咳嗽起来。 “把它端走,我不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曲灵栩紧拧秀眉,抗议道。 百里昊宸之所以守在房间没有离开,就是猜到曲灵栩会不肯服药,是以亲自接过药碗递到她面前,语气中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从这里到大都还有两日路程,本宫没有时间耽搁太久,喝了。” 中原人骤然来到北境,多少都会有些水土不服,曲灵栩身子本就虚弱,若不赶紧吃药调理,只怕到了大都还要大病一场,这无疑不是百里昊宸希望看到的。 曲灵栩虽然明白百里昊宸关心自己的目的并不纯粹,但无论怎么说也是一片好意,便也不好板着脸拒绝,只颇为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喝,是实在喝不下去。” 从上一世到现在,曲灵栩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苦味,要说只是鼻子忍受不了也罢了,屏住呼呼直接往嘴里一灌了事,关键她的胃也承受不了,前些日子受凉头疼,经不住方博的反腐有说,喝了一碗据说百试百灵的汤药,结果喝下去胃就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这下可好,头疼直接转为胃疼了。 所 以……她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 对于曲灵栩的说辞,百里昊宸显然是不相信的,为了证明药真的没有那么苦,他甚至用小勺抿了一口,随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苦,喝了,别逼本宫点了你的穴道灌进去。” 这女人不就是担心药里加了什么东西么,他都亲自尝过了,总该放心了吧? 然而,这只是百里昊宸一厢情愿的想法,话音刚落,他正要把药碗递到曲灵栩面前,俊逸的面容上却突然闪过痛楚之色,紧接着,药碗哐当一声掉到在地,摔了个粉碎。 “百里昊宸,你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曲灵栩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还发着高烧,掀开被子便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拉过他的手腕用医生系统来诊脉。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刚才那碗药被人下了毒,百里昊宸只抿了一小口就发作的这样厉害,可见定是烈性毒药,若非她对苦药太过排斥迟迟不肯喝,这会儿只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下药之人的目的是想要她的性命,却万万没想到害了百里昊宸。 “太子殿下!”早在百里昊宸尝药的时候,魅音就面如土灰,可对方的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见百里昊宸倒下,她本能地想要冲过来,但考虑到咒蛊发作的可怕后果,又只能硬生生忍住,用嗜血的目光瞪着曲灵栩。 曲灵栩可以百分百肯定魅音跟投毒之事有关,但她现在没有心思计较那些,只是冷冷道:“还不快去请大夫进来!” 这会儿医生系统已是诊断出百里昊宸中了雷公藤之毒,雷公藤就是通俗说法中的断肠草,根据医书上的记载,服下这等毒药的人肠子会变黑而且粘结到一起,随后人便会腹痛不止而死, 曲灵栩之所以让魅音去叫大夫并非她无法搞定病症,而是为了把她支开,然后从医生系统中取出催吐剂给百里昊宸灌下。 无论中了什么毒,首当其冲地就是把毒排出来,否则一旦完全进入血液,就回天乏术了。 雷公藤的毒虽然强烈,但百里昊宸只喝了一小口,中毒并不算深,待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后,整个人也算缓过神来,见曲灵栩取出随身的银针,不禁蹙眉道:“你要做什么?” “不想死就别那么多废话。”曲灵栩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自带严肃气场,只见她一边为银针消毒,一边冷冷命令道:“我知道你用内力护住了心脉,现在运气将所有毒逼到指尖。” 百里昊宸武功强悍,为解毒省了不少功夫。 人一旦专注于某件事,就会散发出跟寻常时候完全不一样的魅力,百里昊宸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神情的曲灵栩,不禁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他们是敌人。 “你是为我试药才中的毒,我要见死不救,成什么人了?”曲灵栩用银针将百里昊宸的指尖戳破,将毒素慢慢逼出来。 开玩笑,这里是北历地界,要是百里昊宸莫名其妙死了,她又能讨到什么好? “没想到你还挺有原则的。”百里昊宸被曲灵栩的话逗的唇角微微上扬,忍不住调侃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曲灵栩放完毒血,随手从百里昊宸衣袖上撕下一块锦缎,把受伤的指尖包好,淡淡道:“虽然大部分毒液已经逼出来了,但体内还会有少量余毒,让你身边那大夫开几幅药调理一下,就没事了。” 百里昊宸不是冷元勋,曲灵栩自然不会给他服药医生系统里珍贵的西药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另外打算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时候,之前为曲灵栩诊治的陶大夫亦狂奔入内,待替百里昊宸诊过脉,确定没有大碍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连磕头,惶恐道:“太子殿下,微臣开的只是寻常退烧药方,实在不知如何混进了毒药,还请殿下明察!” 无论下药之人想要毒害的究竟是谁,最终中毒的都是百里昊宸,这谋害太子的大罪,他实在担待不起,也实在是冤枉。 百里昊宸深深看了陶大夫一眼,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把目光转到曲灵栩身上,“你觉得如何?” “这是殿下的私事,自然全凭殿下做主。”曲灵栩幽幽看了魅音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知何起,一往而深,感情啊,真是个害人的东西。”说罢,她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回床上。 百里昊宸不是傻子,她这个局外人还是快些养好身体比较要紧。 见曲灵栩识趣地没有参与进来,百里昊宸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掉了,只见他就着多央的搀扶缓缓起身,冷声道:“随本宫出来。” 待回到管驿中专门为百里昊宸准备的院落后,陶大夫颤颤抖抖地就要跪下,却见坐到上首的百里昊宸摆摆手,淡漠道:“你先下去。” 额? 陶大夫怎么也没想到百里昊宸会这样轻飘飘地放过自己,一时有些茫然,待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如临大赦般地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百里昊宸的手段,陶大夫可是见识过的,一旦他对自己起了疑心,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她让你做的?”待厅中只有多央和魅音二人后,百里昊宸再次冷冷开口道。 见百里昊宸的目光如锋利的刀片般从自己身上划过,即便是自幼从死人 堆里爬出来的魅音也忍不住为之一抖,几乎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小声道:“奴婢鲁莽,误伤殿下千金贵体,罪不可赦,愿任凭殿下发落。” 是,毒药就是魅音下的,在她用飞鸽将消息传到祁山派后,祁清言毫无疑问地大怒,立刻回信要魅音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曲灵栩,不仅如此,她自己也立刻从祁山出发,算着百里昊宸的路程追了过来,魅音早就见不得百里昊宸对曲灵栩的另眼相待,如今得了祁清言的命令,自然肆无忌惮地下手,左右这罪名有人担着,百里昊宸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真把祁清言怎么样就是。 可是万万没想到,百里昊宸会为曲灵栩试药,从而中毒。 所以,她必须要拿出最诚恳的态度,让百里昊宸狠狠处罚自己,否则一旦对方把她赶回祁山,以祁清言对百里昊宸的重视,若知道她差点害死百里昊宸,一定不会再容她活着。 她这条命还有没有,皆在百里昊宸一念之间。 魅音的容貌虽然不及祁清言,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如今惊慌愧疚之下,一张满是泪痕的素净小脸看起来越发惹人怜惜,然而百里昊宸丝毫没有动容,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用听不出任何喜怒的语气淡淡道:“魅音,你来本宫身边第一天时,本宫跟你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魅音不由又是一抖,只见她长长的指甲不停地抠着地砖的砖缝,用颤抖的声音道:“太子之言,奴婢不敢轻忘,您……您说……既然在您身边,就要以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百里昊宸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彷如自言自语一般,然而,就在魅音和 多央暗自揣摩百里昊宸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他藏于袖中的冰蚕丝软鞭却突然飞跃而出,那柔软的鞭子如同有了灵魂一般,直直在魅音身上缠绕了几圈,随着百里昊宸手腕的力道,将其整个人拉伸过来,跌落在百里昊宸面前的地面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吭。 这样近的距离,自然逃脱不了咒蛊的折磨,没过片刻,魅音便觉得全身痛痒难忍,五脏六腑更是如同被万蚁咬噬那般,根本难以承受。 “啊……啊……”痛苦的呻吟一声声从魅音口中发出,身上的瘙痒让她忍不住想去挠抓,然而双手早已被软鞭死死捆绑住,任凭她用力力气也挣脱不得,只能无助地不停在地上打滚。 “殿下……太子殿下……您饶……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魅音咬牙强忍着从全身各个角落传来的凄厉痛楚,不住地哀求道。 如果能够换来百里昊宸的原谅,即便比现在再多几倍的痛楚她也心甘情愿忍受,因为一旦回到祁山,她所受到的折磨肯定是如今的千倍万倍。而且,她爱着百里昊宸,哪怕不能跟他在一起,只要能常伴其左右,也甘之如饴。 要说对百里昊宸的了解,没有人能比得过多央,他很清楚自家主子还需要魅音超卓的魅术来为自家做事,不可能真的痛下杀手,见情势差不多,连忙跪了下来,出声哀求道:“主子,魅音瞒着主子为清言小主传递消息,实在罪该万死,但求您念在她是初犯,之前又立过许多功劳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魅音没想到多央能为她求情,心中那丝渐渐黯淡下去的曙光不由再次明亮起来,更加凄厉地哀求道:“太子殿下,求您饶了 魅音这一次吧,魅音保证从今之后唯您马首是瞻,绝无第二个主子!” 正如多央所料,百里昊宸只是想给魅音一个教训,并未打算将这颗还会派上大用场的棋子给折了,是以见好就收,只见他再次发力将软鞭挥到三尺之外,随后抽回,魅音这才重获自由,但她被软鞭折磨的死去活来,全身的力气如同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地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如有再犯,本宫绝不会手下留情。”这般说了一句,百里昊宸缓了口气,继续道:“本宫不远万里把曲灵栩带回北历,将来是要派上大用场的,从今以后,她的安全就由你来负责,只要她伤了一丝一毫,本宫就再没有饶恕你的理由,明白么?” 祁清言那个女人有多么丧心病狂,百里昊宸心里再清楚不过,所以,只有让出身祁门的魅音来保护曲灵栩,他才能稍稍安心些。 见自己心爱的男人把另一个女人的安危看的比她的性命还重要,魅音心里忍不住一阵抽搐,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挣扎着疲惫的身子,气若游丝,“奴婢明白。” “下去吧。” 待魅音一瘸一拐地挣扎出房间后,百里昊宸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多央,扬声道:“起来吧。” “多谢主子。”多央应声而起,见百里昊宸并没有阻止他说话的意思,方才心有余悸道:“主子,刚才您中毒的时候简直吓死属下了,若不是馨月郡主反应及时,只怕您现在还不能脱离危险。” 说到这里,多央就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因为防备心而阻止曲灵栩施救,否则百里昊宸这条性命就真的朝不保夕了。 “本宫也没想到她的医术竟精湛 到如此程度。”对于曲灵栩为何会救治自己,百里昊宸其实非常清楚,还是那句话,这是北历,他若有事,曲灵栩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 对此,多央深有同感,亦点头道:“以前听中原人传言馨月郡主妙手回春,犹如华佗在世,属下还觉得是夸大其词,如今见了才知事实当真如此。”这般说着,他忍不住低低叹息道:“可惜她不是咱们北历人,否则咱们的子民就有福了。” 北历不仅文明程度比中原差了许多,医疗条件更是相当落后,每年死于各种传染疾病及绝症的人不计其数,别说普通老百姓,就连王公贵族也难以幸免,多央的父母和妹妹皆死于疾病,是以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并不意外。 关于医疗的问题,百里昊宸早就想到了,是以这些年来,没少高薪从中原地区聘请大夫为他们所用,然而北历的气候实在太过恶劣了些,那些个名声在外的医者,哪个也不缺银子,自然不愿背井离乡地跑到草原荒漠上去吹西北风,所以除了几个用强制手段掳来的大夫,其他那些皆是不入流的,根本难堪大用。 所以,正如多央所言,如果能够留住曲灵栩,她所能带来的就绝非眼前这些利益,还能够长远地改善北历的医疗条件,造福一方。 既然如此……百里昊宸晶亮的眼膜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是他棋差一招糊涂了,早知如此,何必走劫持这样愚蠢的路线,直接派使者入京,以修两国之好的名义,求娶曲灵栩为北历太子妃不就好了? 左右各国之间在没有开战的时候,彼此通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他母亲,如今的北历皇后,也是天朝和亲嫁过来的嫡出公主,不是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有办法,对不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是的,想当年北历国主为其太子求娶天朝公主为妻,因先帝只有安乐公主一个女儿,舍不得让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远嫁他乡,是以从皇室近枝中择选了一位郡主封为柔嘉嫡公主,嫁给北历太子为太子妃,几年后北历太子登基为帝,身为太子妃的嫡公主顺理成章地入主后宫,成为皇后。 据说这位柔嘉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性格温婉贤淑,虽贵为皇后,却素来崇尚简朴,一应衣食用度皆与普通百姓无异,逢灾年时,更是不惜将从天朝陪嫁过来的奇珍异宝变卖成米面,当街施粥让百姓得意果腹,所以不仅深受北历王宠爱,更是得到百姓们的一致爱戴,在北历有着极其尊崇的地位。 百里昊宸能够有如此高的文化素养,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其母的教诲。 只是不知母国和夫国反目成仇,兵戈相见那一日,这位皇后心里会有何感想。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在简单了解到北历皇室的情况后,曲灵栩的心越发踏实下来,就她如今的郡主身份来算,这北历皇后好歹算她八竿子能打到的亲戚,就算不额外关照,好歹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如果能见机行事,套取更多的情报,暂时将边境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维持住,就更好不过了。 慕容璟成功作死了自己,在皇上的打压下,昔日的太子党已呈分崩离析之态,如果能暂时牵制住北历,就可以将全部精力用在解决红莲教和慕容璃上,如此一来,不仅冷元勋的拨乱反正之路会顺畅许多,其登基后也无外战之忧,可一心一意休养生息,将皇上这些年骄奢淫逸亏空掉的国本彻底弥补回来…… 曲灵栩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完 ,只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守在车外的魅音掀开帘子,恭敬道:“郡主,皇宫到了,请您下车。” “知道了。”被百里昊宸教训了一顿,魅音对曲灵栩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做事不再像之前那般能敷衍就敷衍,左右那毒药没伤着自己,曲灵栩也懒得计较什么,两人也算相安无事。 在VC泡腾片的作用下,曲灵栩当天晚上就退了烧,加之百里昊宸身上余毒未清,一行人着意放慢了速度,所以曲灵栩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胃口也好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就着魅音的服侍下了马车,一座巍峨大气的宫殿群出现在曲灵栩面前,因着习俗不同,北历皇宫不似天朝那般黄瓦红墙,而是以黑色系为主,黑压压一片过来,无形中给人一种巨大的压抑感,倒是跟他们这个民族简单粗暴的性格特点及其搭配。 曲灵栩下马车的同时,百里昊宸也从另外一辆马车中走下来,见她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大殿,不禁淡淡笑道:“如何?” “北历皇宫,自然是巍峨大气的,能够到此一游,本郡主甚是荣幸。”曲灵栩回给百里昊宸一个淡淡的微笑,旋即自嘲道:“我这天朝来的俘虏,想必就不用去拜见皇上皇后了,太子殿下且让人送我回住处吧。” 奔波了小半个月总算安顿下来,她现在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其他什么都不想管。 “那怎么成,像郡主这般贵客,本宫自当以国宴隆重款待,方才配得上郡主高贵的身份。”百里昊宸既动了迎娶曲灵栩为太子妃的心思,便不会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俘虏那般对待。 “承蒙太子殿下赏识,本郡主还真是… …十分荣幸。”这般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曲灵栩不再理会百里昊宸,只在宫人的引领下,朝对方为其安排的宫殿走去。 是的,北历人似乎不太认可轿辇这种东西,想要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移动,只能……步行。 难怪北历人身体健硕,原来都是锻炼出来的。 曲灵栩一边看景儿一边默默吐槽,不知道走了多远,正要跟百里昊宸从岔路分开时,突然见几个穿着黑色官府的男人匆匆忙忙向前面奔去,曲灵栩正犯疑糊,多央已是先一步拦住了那些人的去路,询问道:“那顺院正,您这般匆忙,所为何事?” 被称为那顺的太医院院正走的太急,被多央这么一问,才察觉到百里昊宸的存在,连忙拱手行礼道:“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刚才皇后娘娘宫中的宫人来报,说一个时辰前,娘娘便腹痛不止,微臣们不敢耽搁,赶着去昭仁宫。” 听说自己母亲身体不适,百里昊宸不禁微微变了神色,在吩咐太医先行一步后,立刻也要跟上去,然而刚走两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栩儿。” 相处了半个月,百里昊宸从未喊过曲灵栩的名字,更何况还是这样亲密的称呼,曲灵栩被她喊的有些无所适从,想要开口纠正,又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只得略过这茬儿,直言道:“你想让我去昭仁宫为皇后娘娘诊治?” “母后身体向来康健,能够让她宣太医的定然不是寻常腹痛。”百里昊宸虽然着急,却并未有强迫曲灵栩的意思,只定定望着她。 他不想让曲灵栩不高兴,虽然这个想法对百里昊宸来说,实在奇怪的很。 “带路吧。”曲灵栩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还是那句话,她不 会成天寻善事做,可一旦遇到,就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北历皇宫虽然没有天朝皇宫那么大,却也着实不算小,依着寻常走路的速度,没大半个时辰根本到不了昭阳宫,为着加快速度,百里昊宸让魅音用轻功带着曲灵栩,其实经过前段时间的修炼,曲灵栩的轻功也颇有些成效,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本事,她只装作什么都不会,任由魅音吃力地带着自己一段一段往前飞。 如此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她们总算来到了昭仁宫外,昭仁宫位于后宫正中央,面阔五间的正殿极为开阔壮观,左右各配有两间偏殿,穿过正殿又走过长长的回廊,方才是寝殿所在,据说这昭仁宫是北历皇帝登基后特意命人修缮扩建的,规格甚至可以跟皇帝所住的养居殿比肩,可见北历皇帝对皇后的看重。 这般想着,曲灵栩已是在百里昊宸的带领下进了寝殿,刚进外间,便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内殿传来,见状,百里昊宸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内殿,急急道:“母后,您怎么样了?”随后又朝向跪在地上的太医怒喝道:“不是诊治过了么,为何母后还这般痛苦?” 百里昊宸话音刚落,一道带着浓重威严的中年男声亦低低响起,“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给朕再诊,若是治不好皇后,朕把你们一个个都扔进山里喂狼!” 皇帝最在乎的莫过于皇后,这在北历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被皇上这样一吼,几个跪在地上的太医更加瑟瑟发抖,到底还是医正强撑着回禀道:“皇上,从脉象来看,皇后娘娘似乎有小产滑胎之兆,可是……可是……”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难不成说他根本找不到皇后滑下 的胎儿去了哪里么? “混账!废物!”见皇后痛的整个人都要蜷缩到一起,皇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抽抽的疼,忍不住抬脚向太医踢去,将其狠狠踢倒在地。 太医们诊断不出的病症,曲灵栩却是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后并没有得什么疑难杂症,只是不小心……宫外孕了。 宫外孕,从字面上就能很清晰地明白其意思,正常受孕,受精卵会在子宫内着床生长,而有些时候,比如女子输卵管管腔或周围有炎症,导致管腔受阻不通畅,使得孕卵无法进入到子宫,孕卵就会在输卵管内停留,发育,最终导致输卵管破裂流产。 值得一提的是,在输卵管破裂前,宫外孕往往没有任何症状,可一旦破裂,就会导致女子剧烈疼痛,与此同时,下体还会有大量出血,随后女子便会因疼痛和失血过多而休克。 所以,即便是在医术发达的现代,宫外孕都是极其危险的病症,更何况是连外科手术都不知为何物的古代,如果不是阴错阳差地碰到了自己,等待北历皇后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边,皇上依旧怒不可遏,但百里昊宸已是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转身搜寻曲灵栩的身影,见对方神色平常,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他原本悬着的心竟慢慢放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紧紧拉住曲灵栩的手,“栩儿,你有办法救母后,对不对?” 这般说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曲灵栩的薄唇,生怕对方开口说出否定的话。 好在百里昊宸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曲灵栩稍稍用力将自己的手从百里昊宸手中挣脱出来,点头道:“我可以救皇后娘娘,但前提是,让所有人都出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脱险 第二百二十八章 额? 百里昊宸微微愣了一下,这……是为什么? 在百里昊宸犹豫要不要答应的时候,一心悬在皇后身上的北历皇帝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曲灵栩的存在,他上下打量了曲灵栩一圈,旋即怒喝道:“哪里来的大胆女子,竟敢口出狂言,给朕拖出去杖毙!” 虽然北方的风沙,远远不如江南细雨那般滋润人,但在曲灵栩的想象中,能够生出百里昊宸这般俊逸如嫡仙般的翩翩佳公子,北历皇帝的相貌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然而事实证明,这完全是曲灵栩一厢情愿的想法,北历皇帝身材健壮,硕大黝黑的脸盘上长满了络腮胡子,一双漆黑深眸隐隐散发着杀气,倒是颇有几分上位者的王者气息。 看着面前这对相貌天差地别的父子,曲灵栩忍不住感叹这……简直是遗传学上的奇迹。 当然,这样的想法转过脑海也不过是一瞬间,见曲灵栩沉默不语,百里昊宸还以为她被北历皇帝凶恶的样子吓到了,在抬手示意要上前捉拿曲灵栩的宫人退下后,他上前两步在北历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道:“父皇,这个馨月郡主虽然脾气古怪些,但医术的确高超,只要她肯出手,母后必然会转危为安。” 北历皇帝身居宫中,见识倒也不算浅薄,听到百里昊宸的话,他眼眸中的凶光渐渐消退了几分,随后再次看向曲灵栩,半信半疑道:“你当真能治好皇后?” 宫中这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凭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就能行? 北历皇帝那张足以吓哭小朋友的凶巴巴面孔,任谁见了都会害怕,这一点,曲灵栩也不例外,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反而冷冷道:“皇后娘娘还有 没有命活着,不在我,而在皇上,我说的很清楚,让所有人都出去。” 北历皇帝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不由大怒,然而自己的爱妻还需要人救命,所以,就算再大的怒火他也得忍住,只出言道:“不行,朕必须留在这里,否则如何知道你会不会对皇后不利?” 不利? 曲灵栩仿佛听到笑话般轻嗤一声,“以皇后娘娘如今的情况,只要我不出手,日落之前她必然魂归西天,还需要额外加害么?” 因有太医等外男在场,皇后床上挂着帷帐,曲灵栩无法清晰看到对方的脸,但凭着对方越来越弱的呼喊声不难判断,她已经流了许多血,距离休克只有几步之遥了。 “你……”曲灵栩近乎无理的话语再次刷新了北历皇帝的认知,然而对方所言皆是实情,他根本无言反驳。 相比于刚刚见面的北历皇帝,百里昊宸对曲灵栩的了解无疑多了许多,曲灵栩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继续耽搁下去,母亲必然凶多吉少,是以急急劝道:“父皇,您就算不相信栩儿,也该相信儿子,儿子向您保证,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至于如何保证的了,百里昊宸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他,应该相信曲灵栩。 见百里昊宸如此肯定,北历皇帝不禁犹豫起来,就在这时,帷帐里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皇上……” 听到爱妻喊自己,北历皇帝阴冷的眼眸瞬间变得温柔如水,他越过百里昊宸,冲到床边紧紧握住皇后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皇后,朕一定会让人把你的病治好。” …… 咳咳,文质彬彬的男人表现出温柔,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那是他们与生俱 来的气质,没有任何违和感,但是……一个凶神恶煞,浑身都透着狂野粗暴气息的人,突然之间变得柔声细语起来,那场面,实在有些莫名的感动以及……惊悚。 “皇上,您就听那位姑娘的话,去外面稍等吧,臣妾……”断断续续说了这些,皇后只觉得一阵更加剧烈的痛楚从腹部袭来,让她忍不住呼喊出来,随后方才虚弱地继续道:“臣妾相信那位姑娘。” 她没见过曲灵栩,也不知道对方就是赫赫有名的神医郡主,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相信百里昊宸。 她儿子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而且事到如今,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好好,朕答应你。”北历皇帝连连点头,待转身看向曲灵栩时,眼眸中又恢复成了惯有的肃杀之意,“朕把皇后交给你了,若有什么闪失,朕就让人把你蒸熟了送到草原上喂鹰!”随后又掀开帷帐,细语安慰了皇后一番,方才拂袖退出内殿。 在他之后,一众太医宫人也在百里昊宸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待殿中只剩下曲灵栩和百里昊宸二人后,对方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定定看着曲灵栩,意味深长道:“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太子殿下,好奇害死猫。”曲灵栩看也不看百里昊宸一眼,只将随身带着的银针及两把精致的手术刀置于桌上,待消过毒后,淡淡道:“你该出去了,另外,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在暗处监视我,要是影响了我救治病人的心情,可就……不好了。” 曲灵栩毫不客气地用北历皇后的安危威胁百里昊宸,这个男人太危险,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绝不是什么好事。 百里昊宸原本是打算隐匿在暗处一看究竟的,没想到被 曲灵栩一眼识破,倒也不好承认这种有失身份的想法,是以似笑非笑道:“你那点儿小把戏,本宫还不屑于知道。” “如此便最好不过了。”待百里昊宸离开内殿,曲灵栩并未急着启动医生系统,而是将床边的帷帐拉开,用两根银针扎在止痛的穴位上,让皇后的痛苦能够减轻些,随后温言道:“我要先给娘娘做个检查,娘娘不必担心。” “有劳姑娘了,刚刚陛下担忧之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介意。”还好,让曲灵栩再跌眼镜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北历皇后正如民间传言那般优雅大气,虽然年纪渐长又被病痛折磨的毫无血色,但仍不难看出昔日芳华,端是国色天香之姿,难怪北历皇帝这种草莽汉子会被收服的妥妥帖帖。 这或许就是最高级别的‘以柔克刚’了。 “皇后娘娘客气了。”曲灵栩轻启手上的芯片,借着把脉的机会借用医生系统为皇后诊治了一番,又查看了其下身的出血情况,结果皆比她预料的要严重许多,为了保住皇后的生育能力,曲灵栩原本还打算手术切开输卵管将意外着床的受精卵取出来,可就眼下的形势来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必须切掉输卵管才能保命。 这般想着,曲灵栩便也没有隐瞒,只实情相告,“娘娘,您之所以会腹痛,是非正常怀孕导致的流产,如今我可以想办法帮您把堵在体内的东西取出来,您也会恢复健康,但从今以后,只怕不能再有孕了。” 北历皇后已经四十有余,除了早早被立为太子的百里昊宸,还有一个小女儿,膝下并不寂寞,所以,虽然有些难过但很快释怀,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有劳姑娘。” 虽然从见面 到现在只有短短一小会儿,却足以让北历皇后对曲灵栩刮目相看,从曲灵栩的穿着打扮上不难看出她是天朝来的,但具体是何缘故到的北历,却没有时间多问,因为曲灵栩已经给她打了全身麻醉针。 处理宫外孕并非什么高难度手术,待麻药起作用后,曲灵栩从医生系统中取出工具,因着不方便让人输血,曲灵栩的动作极为仔细,尽量不让血液流失,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彻底处理完。 “哎……”曲灵栩伸了个懒腰,常常舒了口气。 在没有任何助手帮忙的情况下做手术,极其耗费心神,更何况曲灵栩之前刚病了一场,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 知道北历皇帝和百里昊宸必定等的心焦,曲灵栩稍稍休息了一下,又将手术现场中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处理干净,便起身将内殿门打开,吩咐守在殿外的太医开些补气血的药方,为皇后调理身体。 “怎么样,皇后可是没事了?”北历皇帝排众而上,将刚准备说话的百里昊宸挤到一旁。 “娘娘已经脱离危险,待麻药劲儿过了,便能清醒过来。”曲灵栩看的出来这个男人是真心在意妻子,再看对方那张有些‘粗犷’的大脸也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些可爱。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北历皇帝连忙奔到床边看望妻子,见皇后气息平稳,脸上也没有任何痛楚之色,才算彻底放下心来,爽朗大笑道:“你这丫头虽然脾气很大,但还真有点儿本事,待皇后醒来,朕要重重赏赐于你!” 直到现在,北历皇帝都不知道曲灵栩如何会来北历,在外面等待的时候,百里昊宸原本想要解释一番,但他一心记挂着皇后安危,根本没心情听这些。 第二百二十九章 锁定马场 第二百二十九章 “皇上客气了。”曲灵栩对赏赐什么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侧目看向百里昊宸,目的不言而喻。 病已经治好了,她能回去休息了么? 无论曲灵栩身上有多少秘密,但她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救了自己母后的性命,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样的认知,让百里昊宸原本就有些琢磨不定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是以向多央吩咐道:“带郡主去苍穹殿休息,郡主想必吃不惯漠北的饮食,让膳房做些面食和青菜送过去。”百里昊宸想了想,又补充道:“宫中米面不多,从今日起,除却父皇母后,任何人不得取用。” 北历气候恶劣,并不适合农作物生长,多以肉类为主食,虽然可以用牛羊在边境的集市上换得粮食,但价格极高,即便是皇宫大内,也没有太多米面,百里昊宸能下这样的命令,可见对曲灵栩的重视。 然而更让多央震惊的,是百里昊宸安排给曲灵栩的住处,苍穹殿是皇宫中距离东宫最近的宫殿,原是皇上打算待百里昊宸大婚生子后,留给皇太孙的住处,殿内一应陈设皆不逊于东宫,因百里昊宸并未成婚,是以此殿从建成起还从未有人住过,没想到曲灵栩竟成了第一人! 这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见多央因太多震惊而石化在原地,百里昊宸不悦地挑了挑眉,“本宫说的不够清楚么?” “清楚清楚。”百里昊宸冰冷的话语让多央如梦初醒,看向曲灵栩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恭敬,“郡主请。” 曲灵栩并不知道苍穹殿背后有那么多的含义,自然也没多想什么,只带着魅音随多央出了 昭仁宫。 洗澡,睡觉,如今没有什么比这两件事更重要了。 到了苍穹宫,曲灵栩立刻命侍女烧水沐浴,她向来不喜不知底细的人在身边侍奉,是以拒绝让宫人侍奉沐浴,只一个人闲适地泡在寝殿的大木桶里,暗自思索着之后的计划。 想要打仗,最关键的要素无非就是兵士和粮草,但对北历来说,情况又稍有不同,他们的子民多以游牧为生,骑射俱佳,军队也多半由骑兵组成,马匹就成了尤为关键的所在,所以,她必须要先弄清楚马场的位置,通过马匹的数量,来斟酌之后的对策。 想到这里,曲灵栩不由微微扶额,自古以来,中原朝廷军队虽有专门的骑兵营,但还是多以步兵为主,要以步兵对抗彪悍的骑兵,无异于螳臂当车,所以即便能够依仗着人数优势和先进战术取胜,最终也要付出血流成河的惨重代价。 要如何才能扭转这种天生的劣势呢? 曲灵栩所考虑的,正是无数先人考虑多年却始终不得解的问题,并非没有人提出过大量培育马匹,以骑兵对抗骑兵,然而中原只要东北西北两个主要产马区,先帝登基之初,曾跟北历有过一场恶战,自此丢了西北产马区,直到现在都没能收复,东北产马区每年倒是能够培养一批战马,但数量及其有限,根本无法满足扩建骑兵营的需求。 至于中原地区为何不养马?开玩笑,马匹的进食量非常大,中原可没有西北地区那等辽阔草原可供马匹食用,若是一味靠粮食来喂养,只怕过不了多久,户部尚书就要因触目惊心的财政赤字问题,哭晕在厕所了。 所以,如今想要暂时拖住这场大战的脚步,只有一个办法……让马匹 大量生病,失去战斗力。 下点儿药,对曲灵栩来说根本不算事儿,虽然这方法仿佛缺德了些,但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左右只是病些日子,又不会真要了这些马的性命。 就当做百里昊宸使用下作手段把自己劫来北历的教训吧! 既定了主意,曲灵栩也不多耽搁,只麻利从浴桶中出来,待穿戴妥帖后,淡淡道:“凌霄凌云。” 早在多日前,凌霄凌云就跟曲灵栩取得了联系,只是为了防止百里昊宸身边的暗卫有所察觉,一直让他们远远跟着,但路上她始终有留下痕迹,算着时辰,两人这会儿也应该跟到苍穹宫来了。 正如曲灵栩预料那般,她话音刚落,两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便翩然而至,跪地行礼道:“主子。”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我不喜欢看别人动不动就跪。”凌霄凌云起身后,曲灵栩亲自倒了两杯马奶递过去,待看着两人喝完后,方才有些疼惜道:“如今时近隆冬季节,北历气候尤为严寒,你们这般跟着我过来,实在辛苦了。” 曲灵栩对身边亲近之人一向颇为关照,给予凌霄凌云的关照赏赐从不在云意云心之下,对此,凌霄二人自然铭记在心,如今听到这等关切之语,不由更加感念,连忙拱手道:“保护主子是属下等人应尽之责,何谈辛苦,主子这般说,实在折煞属下了。” 曲灵栩孤身前来北历的目的,凌霄凌云大致也是清楚的,别的不说,只凭一个弱女子有这样的胆识卓见,就足以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追随一生。 见凌霄二人心有不安的样子,曲灵栩也不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吩咐道:“北历皇后的身子尚需调理,我在这 皇宫中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危险,留凌云一个人在此就好,凌霄你出宫查探一下北历的战马场在何处,然后将那边的情况详细报予我知晓。” 之所以选择派凌霄前去,是因为凌霄的性子比凌云谨慎细致许多,不至于漏失什么。 “属下遵命。”这般答应一声,凌霄再次补充道:“回禀主子,世子担心您的安危,特意从夜部选派了一支精锐暗卫前来保护您,前几日已经到了,另外,您交代的事,他已经办好了。” 早先曲灵栩答应把曲凤衍从籍坊救出来,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她人被百里昊宸劫持了来,自然没办法履行承诺,只好让凌霄传信给冷元勋,虽然冷元勋觉得曲凤衍沦落到这一步完全是罪有应得,根本不值得同情,但还是依着曲灵栩的吩咐将人捞了出来,暂时安置在淮阳侯府的一个小院落里。 冷元勋自是不愿意见到曲凤衍,然而曲凤衍的想法却跟他完全相反,早在九岁那年,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冷元勋,她就对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冷酷世子一见倾心,但那时候晴雨公主爱慕冷元勋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曲凤衍即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她争抢,之后因各种权力交织以及母仪天下的野心,这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慕容璃。 可如今慕容璃还在前方战场上殊死搏斗,能不能活着回来尚是未知之数,但冷元勋却因救驾之功得到皇上倚重,甚至有意让他成为七皇子的先生,只要成为冷元勋的女人,她不仅能够彻底摆脱罪奴的身份,更会有向曲灵栩复仇的资本! 是的,对于曲灵栩的帮助,她非但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因嫉妒而更加愤恨,所以,对于有些丧尽天良 之人,我们能做的就是彻底斩草除根,否则一旦让她们有喘息之机,就会像疯狗一样加倍地反扑回来,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比如现在。 “冷世子不肯见我?”曲凤衍闪烁着盈盈泪目,可怜兮兮地望着清扬,“民女并非刻意打扰世子,只是……只是世子救命大恩,实在无以为报,所以才亲手做了这些点心过来,还请清扬大人通报一声。” 清扬常年跟在冷元勋身边,自然清楚曲凤衍是什么为人,如今见对方这般做作模样,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道:“世子公务繁忙不得空,二小姐请回吧。” 他就纳闷了,明明是跟郡主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为何郡主那般端庄大方,而这位二小姐身上却处处透着风尘气?这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听着清扬毫不客气的话语,曲凤衍只觉得一阵气结,下意识地就要训斥责骂,但到底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只得忍耐下来,陪着笑脸道:“既然如此,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左右她如今住在这别院中,冷元勋还能躲她一辈子不成? 见曲凤衍总算走了,清扬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转身进到书房。 “打发走了?”冷元勋手持一只细细的狼毫笔在书房铺开的地图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问道。 自曲灵栩离开后,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希望能快些把后续事宜布置完,然后亲自去接曲灵栩回来。 每次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后悔情绪就在冷元勋心里无尽蔓延,他不该任由曲灵栩去北历的,哪怕那样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也不行。 他再也,再也不能让她冒险了,这样的情况,这辈子都不会有下一次…… 第二百三十章 中毒 清扬并不知道冷元勋在想这些,见他沉默不言,还以为是对曲凤衍太过厌恶,是以颇为认同地撇嘴道:“那位曲二小姐声音嗲里嗲气,偏又一脸狐媚相,属下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觉得浑身汗毛倒束,只差把早饭吐出来了。” 见清扬声情并茂,描述的活灵活现,冷元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淡淡道:“你以为本世子多愿意把她安置在这里,只是这女人诡计多端,若不让她在咱们眼皮底下,又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栩儿那边情况尚不明朗,他没那么多闲工夫料理曲凤衍,若不是看在曲凤衍还有些用处的份上,他才懒得救她。他的眼里心里,只有曲凤衍这一个女人。 听到冷元勋的话,清扬认同地连连点头道:“主子说的没错,什么表示感谢呀,要属下说,她就是趁着由头想见主子罢了。”说到这里,清扬忍不住轻嗤一声,就曲凤衍那做作无脑的样子,给主子提鞋都不配,更何况是取郡主而代之,真是半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随她去吧,不出格怎么都好,否则……”冷元勋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寒意,但他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将桌上写好的字条仔细折叠妥帖,待塞进特制的精致竹筒后,方才递到清扬手中,吩咐道:“让夜部的人尽快传给凌霄。” 他暂时还抽不出身去接曲灵栩回来,但必须完全保证她的安全。 “是。”清扬明白冷元勋的担忧,接过竹筒后片刻也不敢耽搁,快步转身出了房间,安排人送信去了。 清扬离开后,冷元勋正准备实施下一步计划,就是去往关押早已被识破身份的“曲灵栩”住的院子,将其吐出的易容术秘密用 于试验,可是还未等离开,已有侍女匆匆奔来,焦急道:“不好了,主子,曲小姐中毒了!” 淮阳候府规矩极严,下人们素日的言行举止皆大方体面,甚少有这般焦急狼狈的时候,冷元勋不禁微微蹙眉,反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刚刚还好好地来他这里谄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中毒了,也太过巧合了些。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那侍女用力摇了摇头,急急解释道:“刚刚曲小姐端了点心来求见主子,因主子有事未见便回去了,谁知回去刚吃了两块桂花糕,便浑身抽搐不止,面上也毫无血色,奴婢吓坏了,只能来找主子!” 桂花糕? 难不成有人给曲凤衍下毒? 冷元勋神色一禀,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抬步朝曲凤衍住的院子走去,同时道:“去请府医过来。” 听到冷元勋的话,侍女正要答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主子,今日王府医家中有事休沐了,只能出府请大夫了。” “快去快回。”冷元勋脚步微微一顿,淡淡吩咐道。 曲凤衍以后可能会派上大用场,绝不能这会儿就死了,而且,他也很想知道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 “是,主子。”侍女匆匆福了一福,快速朝大门方向去了。 她之所以亲自去找大夫,是觉得院子里其他侍女会照顾曲凤衍,却不想在她离开后,曲凤衍已是将其他几人毒昏过去,只铺开一张情欲的大网,等着冷元勋钻进来…… 是的,并没有任何人要毒害曲凤衍,那毒是她自己下的,身为许神医的外甥女,她早先就从自己外祖父那里讨了些厉害的毒药,那里将军府被抄,她意识到大势已去,便匆匆 将那些毒药藏在身上,以便能在关键时刻为自己争取到转机,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之前所谓的中毒抽搐,不过是一场戏,她真正下在房间里的是魅毒,这种毒素无色无味,却通过焚烧起的香料,飘散在空气中每个角落里,只要冷元勋走进屋子,必然会中毒,而这种毒素唯一的解药,就是她……而且一旦跟她发生了关系,冷元勋就再也无法忘记那种食髓知味的滋味,从此以后,定然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到时候,曲灵栩那个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这厢,冷元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渐渐掉落到曲凤衍精心设计的陷阱中,他并没有带侍从的习惯,平日出入各处除了清扬,也并不会有旁人跟着,这次也不例外,待发现冷元勋俊逸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时,曲凤衍唇边勾起一丝狡黠的轻笑,旋即装模作样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冷元勋虽然察觉到这院子安静的有些诡异,但听到曲凤衍有气无力的抽搐声,到底还是微微蹙眉,硬着头皮走过台阶,打算一看究竟。 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抬步进到屋内,便见一个弱小的身影蜷缩在帷帐后,不停地颤抖着,见状,冷元勋并未再往前去,而是淡淡道:“你撑着些,很快就会有大夫来替你诊治。” 不喜焚香的人,对香味会格外敏感些,是以从刚进门时,冷元勋就察觉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原本并没有在意,然而他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因为突然之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让他浑身燥热,气息也渐渐紊乱起来。 意识到有问题,冷元勋迅速转身想要夺门而出,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蜷缩在 床上抽搐的曲凤衍突然冲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冷元勋,手臂在其坚实的胸膛上上下抚摸着,娇滴滴道:“元勋……元勋你不要走,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曲凤衍的声音原本就娇滴滴的,如今在毒药的作用下,越发显得如上好的米酒一般软糯香甜,让人闻之欲醉。 冷元勋只觉得心神一荡,身体某处更是瞬间升起一种燥热的冲动。 不好,他中毒了,而且这毒十分厉害,只这么一小会儿,他就觉得浑身无力,连武功都使不出来了。 许神医能纵横江湖多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是他大意了。 就在冷元勋思索的短暂空隙,曲凤衍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甚至还要伸手解他腰间的玉带,冷元勋素来不喜别人触碰自己,本能地大力一挥,狠狠将曲凤衍推开来去。 虽然没有了内力,但男人发作起来的力气,也不是一个弱女子能承受的,冷元勋这一下,竟将曲凤衍推翻在地。 呜…… 手臂处传来的痛楚让曲凤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见冷元勋艰难地往门外挪步,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冲过去再次抱住对方,可怜兮兮道:“元勋,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许神医给她毒的时候曾经说过,只要中了这毒,无论男女都会在一盏茶之内失去理智,只保留身体最原始的欲望,原本她想找准时机将药下在曲灵栩身上,让曲灵栩彻底毁了清白,身败名裂,却不成想最终用到了自己身上。 见冷元勋再次推开自己,曲凤衍意识到这个男人的意志力显然超过常人,索性将身上披着的薄纱扯了下去,整个人勾上冷元勋的脖颈,娇俏笑道:“元勋 ,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怎么可以抛下我?” 曲凤衍一双娇媚的大眼睛里满是浓情蜜意,雪白的肌肤更是如凝脂一般光滑,饱满的樱桃红唇更是如果冻般诱人,让人忍不住想一尝滋味,冷元勋是中了毒的人,在毒素的作用下,整个人的意识已渐渐淡薄起来,恍惚中,看着曲凤衍那张脸竟也成了曲灵栩的模样,竟情不自禁地呢喃道:“栩儿……” 曲凤衍最痛恨的就是曲灵栩,然而此时为了能让冷元勋尽快上钩,她不得不咬碎银牙,答应道:“元勋,我是栩儿,是你的栩儿啊,我好难受,你救救我……” “额……”冷元勋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然而就是这轻轻的挪动,让他体内那股异常的燥热冲动更加明显,但同时也让他恢复了几丝意识。 “滚开!”冷元勋大手一挥,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将曲凤衍推开! 这个女人竟然装成栩儿诱惑自己,实在是不知廉耻! 再次甩开曲凤衍,冷元勋暂时获得了自由,他抬步往外走,然而只走了一步,就觉得脚底像灌了铅那般没有力气,同时,身体里的某种气息正急速乱蹿,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也像下雨般急速往下滴着。 至于内力,早在刚察觉出中毒那一刻,他的内力就完全发挥不出来了。 “怎么,这样都不中招么?冷元勋,你对曲灵栩那个女人还真是情深似海啊!”这样的念头从曲凤衍脑海中闪过,让她更加地不甘和疯狂,只见她再次扑过去紧紧抱住冷元勋,妙曼的身子如同一条灵动的小蛇,在对方身上轻轻扭动着,甚至主动将唇凑了过去。 哼,就算冷元勋毅力再强又如何,只要他是正常男人,今天就注定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赐给丑男 正如曲凤衍所想的那般,冷元勋的心智是比寻常人坚毅许多,可归根结底,他也是个正常男人,如今中了那么厉害的东西,又被曲凤衍这般对待,整个人如同烈火焚身般焦灼难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完全丧失了理智,只想不管不顾地解决掉最原始的需求,然而这样的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被他否决掉了。 他就算欲火焚身而死,也绝不会碰曲凤衍这样肮脏不堪的女人。更何况,栩儿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北历,他绝不可以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这般想着,冷元勋原本迷糊的意识渐渐清晰了些,他再次用力将曲凤衍推倒在地,为了防止让自己再次陷入被动,冷元勋咬牙撑着沉重的身子来到桌边,将桌上的茶盏掷到地上,随后捡起碎片用力朝大腿扎去,尖锐的瓷片深深刺进肉里,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洁白的锦袍。 见冷元勋宁可自残都愣是不肯碰自己一下,曲凤衍气得几乎要颤抖,她摒弃了闺阁少女,世家小姐的尊严,如烟花女子一般将自己彻底地袒露在他面前,他却如此视而不见,甚至自残! 她到底哪一点比不上曲灵栩那个女人,冷元勋要如此羞辱自己! 不,这不可能!曲灵栩算什么东西!她才是配得上他的女人! 强烈的不甘让曲凤衍越发恨意丛生,她就不信凭着自己的美貌和这般剂量的毒药,还搞不定一个冷元勋!此刻曲灵栩远在天边,远水治不了近火,冷元勋注定是她的了。 这般想着,她忍着胳膊肘处的疼痛挣扎起来,再次紧紧抱住冷元勋的脖颈,肆无忌惮地在对方身上胡乱蹭着。 “滚开!” “世子……啊……”曲凤衍还想说些 诱惑人的话语,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光滑如凝脂的手臂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你要再敢碰本世子一下,本世子保证,这瓷片划破的将是你的喉咙。”虚弱的声音带着骇人的杀气,冷元勋将手中滴着血的瓷片扔掉,挣扎着向门外走去。 他很清楚,要解决这种欲火焚身的痛苦除了女人,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泡冷水,所以,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到后院的荷花池,若再晚些,只怕要憋出内伤了。 “世子,不要走……”曲凤衍忍着手臂上钻心的痛意,再次准备前去拦住冷元勋,然而刚迈出步子,就忍不住想起对方刚才那句带着浓浓杀气的话,双脚不受控制地僵在当场,就在她错楞的功夫,冷元勋已是迈出房间,进了院落。 “主子,您怎么了!”清扬办完事回来,听说冷元勋来了曲凤衍这里,就想着跟过来看看,没成想刚进院子,就看到自家主子这副狼狈模样。 看到清扬,冷元勋悬着的心总算彻底踏实下来,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虚弱地咬牙道:“带我去荷花池,快。” 清扬虽然还未成亲,但感受到冷元勋身上异于常人的灼热温度,已经急促虚弱的喘息声,大约也猜测到是怎么回事,遂不敢有任何耽搁,背起冷元勋便快速朝荷花池奔去。 初冬的荷花池,已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若寻常人这般进去,一定会觉得寒冷刺骨,但对冷元勋来说,却是无比畅快,借助着冰水的寒意,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魅毒正渐渐消散,再有清扬度来的内力相辅助,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冷元勋的气息已是慢慢平稳,那种焦灼如火的感觉,也慢慢压了下去。 “主子,那个曲凤衍真是又卑鄙又不知廉耻,竟敢这般暗算主子,主子断不能轻饶了她!”虽然将军府被抄家了,但曲凤衍好歹也算是官家贵族出身,更是曾被皇上指给陵王为正妃,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真是毁三观! 饶她? 冷元勋眸中闪过嗜血般的恼怒,那样的冷意,即便是这冰冷刺骨的池水亦有所不及,他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去挑一个相貌最丑陋的下等家丁,送进曲凤衍的屋子。” 这女人不是喜欢往男人身上倒贴么,他就好好满足一下她的要求! 事到如今,冷元勋再没有任何饶恕曲凤衍的理由,就凭她一而再地骚扰自己,差点让自己做出对不起栩儿的事这一条,就足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将她赐给下等家丁,而不是重新将她送回籍坊,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清扬同样对曲凤衍厌恶至极,自然不会同情她,在听到冷元勋的要求后,恭敬答应道:“是,属下保证办好。” 敢算计主子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了?曲凤衍自然更不会例外。 虽说这毒对女人的作用没有对男人那般厉害,奈何曲凤衍闻的时间太久,渐渐也神志不清起来,眼睁睁看着冷元勋离开房间,她便清楚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已经彻底失去了,而以后,她再也不可能有得到这种能控制人心神的东西,更何况就算是有,以冷元勋的性子,也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为什么,为什么她付出了这么多,却还要受人嫌弃! 强烈的不甘和愤恨让曲凤衍趴在地上放声痛哭,甚至没有心思去管还流着血的手臂,然而这样的安静很快被打破,因为一个陌生的丑陋的男人,毫无征兆地推门进来 ,一脸兴奋贪婪地望着她。 清扬不愧是冷元勋最得力的属下,本着彻底为自家主子出口恶气的宗旨,以及不选最丑只选更丑的原则,他非常迅速且彻底地执行了冷元勋的命令,将一个专门负责打扫马圈的三等下人带到曲凤衍房间,随后毫不客气地把门锁上了。 曲凤衍不是一心想男人么,正好这马夫也一心想要个女人,如此一拍即合,简直是成人之美,有木有? “你……你是谁……出去!”短暂的惊愕后,曲凤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了巴结冷元勋,整个人尚处在不着寸缕的状态,如今竟这般被眼前的丑男看了去!真是羞死人了! 说起丑,那也是要分为一般丑,非常丑,特别丑等等,如果要把丑分出几个等级的话,那曲凤衍面前这个马夫,简直就是丑中极品,极品中的战斗机。他身材矮小,偏偏又像个冬瓜一样上下一般粗,硕大的脸盘也不知道几天没洗,腻腻的能刮出二两油脂,清淡的眉毛如同这个季节树上的叶子一样,只剩下寥寥几根还在垂死挣扎,两只眼睛之间的间距异常远,远的几乎要害相思病,厚厚的大嘴唇如同变了质的香肠那般暗红中透着黝黑,一张嘴,更是透着浓浓的变质腐臭…… 就这般尊容,若出生在财力殷实的家庭,或许还会有那见钱眼开的父母把女儿嫁给他,偏生这兄弟投胎的时候打了瞌睡,遗传的时候也打了瞌睡,只落了个下等奴才的身份,如此三十好几找不到媳妇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原以为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却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馅饼砸到自己头上! “美!真美!”那丑男从未碰过女人,只怕给他一头母猪都会 觉得眉清目秀,更何况还是曲凤衍这般肤若凝脂的绝色美人,只看了一眼,那双聚光的眯缝眼便再也无法移到别处,更何况,这屋内还有魅毒的残毒,所以下一刻,已是不受控制地朝曲凤衍扑了过去。 “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曲凤衍一边大喊,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着,她长这么大,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过,这丑男若是对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她这辈子就完了! 然而在强烈的冲动面前,曲凤衍那点儿叫喊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左右清扬已经明确表示会将这个女人嫁给他,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何况,这到手的鸭子可不能让她飞了。 这般想着,丑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边动手撕扯自己破旧的衣服,一边飞扑过去…… 丑男过来的瞬间,曲凤衍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呛晕过去,她忍不住干呕出声,尽管她不停地挣扎躲避着,然而她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如何是一个常年靠蛮力干活的莽汉的对手,很快便被制服得不能动弹,可哪怕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切都无济于事…… 完了,都完了! “啊……”曲凤衍凄厉的哭喊声在小院里久久回荡,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情她。 她原本就是要送往籍坊的女人,是曲灵栩不计前嫌地施以援手,才让她得以逃脱那种非人的厄运,可是她不仅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恬不知耻地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接近冷元勋,如今受这等惩罚,完全是罪有应得! 守在院外的清扬厌恶地轻嗤一声,转身回主院向冷元勋汇报消息去了。 好在主子没有大碍,否则他定然让这个恶毒的女人付出比这惨重无数倍的代价!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杀了你 “主子,办妥了,属下事先交代过那马夫,绝不许曲凤衍寻短见死了,想来他会做到。”说到最后一句时,清扬的语气极为肯定,那马夫活了三十余年,好不容易得了个这般娇俏可人的小女子,自然想着能够日日享用,怎么会轻易让曲凤衍死了? “那就好。”冷元勋大腿上的伤处涂了止血药,用素白色的锦缎仔细包扎起来,但稍稍一动,还是会有剧烈的痛意袭来,可见他当时下手有多狠,不过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受这点子罪也是值得的。 之前受药物影响,冷元勋身上的内力一直无法使用,待休息片刻后,他重新打通经络,待确定气息运转正常,并无后续不良反应后,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见冷元勋睁开眼,清扬稍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道:“主子,今天的事,要告诉郡主么?” 自己的男人被妹妹算计,虽然并没有成功,但对女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若是郡主知道了,只怕会影响心情。 “自然是要说的,她不会生气。”清扬的考虑固然在理,但对冷元勋来说,不能坦然相告便意味着欺骗,而他,不想对曲灵栩有任何隐瞒。 “是。”清扬答应一声,随后又想起一事,连忙补充道:“主子,那个假扮郡主的女子,已经将易容术的秘诀全部招了,属下让夜部的人试过,效果的确不错,但正如她所说,易容不难,但要长期维系住易来的容貌,便要依靠蛊虫,所以咱们……” 蛊虫那种邪门歪术,极其不易控制,若非像岐山派这种世代制蛊的西域神秘教派,很少有人敢轻易尝试,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把自己的性命搭 进去。 这其中的忌讳,冷元勋自然清楚,只见他眼眸微眯,轻轻摇头道:“无妨,我们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说白了,易容术只是块敲门砖罢了,只要进到其中,之后的事情凭的便是真本事,而非投机取巧的能力。 冷元勋向来擅长运筹帷幄,得了他的首肯,清扬不再有任何顾虑,只按部就班地部署之后的行动去了。 相比于主院的风平浪静,身在别院的曲凤衍却依旧沉浸在无尽的苦海之中,那马夫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身心俱灭的她渐渐陷入绝望,她的眼泪似乎已经哭干,嗓子也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曲凤衍奄奄一息的时候,马夫发出了满足的笑声。 他有女人了,他竟然有女人了!想着从今往后的生活,他就觉得人生简直太美好了! 跟马夫的好心情截然相反,曲凤衍在暂时从极致的生死折磨中逃脱出来后,原本如死灰般的心,渐渐被发狂的恨意所取代,他猖狂的笑声落在她耳里似是一把尖刀从她心上狠狠刮过,嘶啦嘶啦作响,一道一道深入骨髓的疼痛。这个肮脏的男人居然敢碰她,他该死!该死! 强烈的恨意如同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在曲凤衍全身蔓延开来,很快,全身疼痛欲裂的她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只见她踉踉跄跄走到桌边,捡起冷元勋之前摔碎的瓷器碎片,狠狠朝仍在大笑不止的马夫扎了过去! 贱男人去死吧! 人一旦发起狂来,那一瞬间所迸发出来的巨大能量是旁人难以想象的,以至于曲凤衍虽然只是个弱女子,但在她带着满身杀气用瓷片刺过去的时候,那马夫竟然真的被 震慑地呆愣住了,也是这片刻的呆愣,让他再难躲闪开来,眼见锋利的瓷片直直扎进了肩胛骨。 也就是曲凤衍头一次亲手杀人,力道控制的不准,否则那丑陋马夫这会儿已经魂归西天了! “啊……”那马夫虽然皮糙肉厚,但骤然被瓷片狠狠穿入身体的剧烈疼痛,还是让他立刻哀嚎不止,待反应过来后,立刻抬脚将还要扑上来杀他的曲凤衍踹倒,怒骂道:“臭女人,竟敢伤了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那马夫一个粗鲁莽汉,哪里懂得什么怜香惜玉,更何况曲凤衍刚刚还差点杀了他,是以刚刚所有的柔情蜜意皆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强烈的怒意。这样的怒意,让他毫不留情地一脚一脚踹到曲凤衍身上,直到对方的气息渐渐弱下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方才停下动作。 该死的,清扬大人说过不能让这个女人死了,他差点忘记了!可是,这女人该死,他一点也不为他方才的鲁莽举动后悔。 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地上的人,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胛骨走出房间,向外面求救去了。 清扬办事一向妥帖,虽然他自己走了,但还是留了人在这里守着,当听到马夫被曲凤衍重伤,差点一命呜呼的消息,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不到那个一脸狐媚相的女人,还有如此彪悍的爆发力,倒是小看她了。 “大人,属下已经命大夫为马夫诊治,想来并无大碍,只是那……”侍卫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那个女人被马夫打的甚狠,是不是也要诊治一下?” 他虽然不是很清楚曲凤衍的身份,但能被世子指给马夫,想来必 是世子深恶痛绝之人,所以在没有得到命令之前,不敢贸然让大夫医治。 侍卫拿不定主意,清扬却是无比肯定的,“自然要治,告诉大夫,用最好的药,绝对不能让曲凤衍死了,否则我唯他是问。” 就这么死了,简直太便宜她了! 看着清扬那畅快中透着幸灾乐祸的眼神,侍卫只觉得浑身一抖,连忙低头道:“是,属下明白。” 清扬大人是世子最重视的心腹,他的话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世子的意思,他原本还对曲凤衍有那么一点非分之想,如今却是啥想法也没了,漂亮的女人外面红袖招里有的是,若沾染了不该沾染的,稀里糊涂把小命儿弄丢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夫下手极重,等大夫去给曲凤衍诊治的时候,她已经昏死过去,浑身多处青青紫紫的淤痕,又因着之前猛烈的床笫之欢,其下身亦流血不止,不过好在未伤及要害,灌下几副药后,人渐渐苏醒过来,但她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一句话也不肯说,只不停地垂泪。 也不知道此时的曲凤衍,有没有为自己的愚蠢行为后悔,又或许,在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后悔”二字,有的只是越来越强烈的恨意。 而这样的恨意,最终会积攒成一团炽热的火焰,将她彻底焚毁殆尽。 愚蠢狠毒的曲凤衍当然是要自食恶果的,此时,身在北历的曲灵栩自然不知道这些,待吩咐凌霄去探查马场的位置后,她简单用了几口饭,便上床睡觉了,因着连日来的奔波疲累,这一觉睡的极香,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懒懒睁开眼睛。 “云意……”迷迷糊糊中,曲灵栩忘了自己身在北历,竟本能地 喊起了云意的名字。 听到寝殿的声响,守在外面的魅音立刻掀开帘子,恭敬道:“郡主醒了,奴婢服侍您洗漱。” 抬头看到魅音,曲灵栩方才彻底清醒过来,只见她抬手揉了揉尚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淡淡道:“不必了,你去帮本郡主找一身干净衣服便好。” 魅音不是自己人,曲灵栩用着怎么都不能放心,好在她自立能力极强,也用不着额外的服侍。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特别是在见识了曲灵栩救治百里昊宸和北历皇后之后,魅音对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临时主子,不觉多了几分忌惮,听到她的吩咐后,恭敬地点头退出内殿。 待魅音再次出现在曲灵栩面前时,手上捧着一身精致的柔粉色织锦女装,这身衣服无论从布料到款式,都是典型的中原装扮,跟曲灵栩昨日看到的北历宫装完全不同。 见曲灵栩面露疑惑,魅音微笑着解释道:“回禀主子,这是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命人送过来的,据说是当年皇后娘娘出嫁时的嫁妆,一直没舍得穿,殿下担心郡主穿不惯北历服侍,特意找皇后娘娘要了这身衣服。” 虽然话说的很平常,但魅音心里却忍不住抽搐的疼,她跟在百里昊宸身边这么久,从未见对方正眼看过哪个女子一眼,更别说亲自准备衣服这等小事,但在曲灵栩身上,这一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全部破例,这个女人何其有幸,能够得到百里昊宸如此另眼相看。 曲灵栩并不知道魅音这些想法,只是凝神望着面前精美的衣衫,竟是这样么? 须臾,她微微蹙了蹙眉,但到底没多少什么,只点头道:“放着吧,替本郡主谢过你家主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 和亲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把魅音打发出去,曲灵栩简单梳洗了一番,随后取过那身织锦华服换上,衣服虽不是量身定做,但却非常合适,待穿搭整齐后,她又对镜将有些松散的发髻勉强整理好。 哎,真不知道古代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留长头发,平时有人给梳理还好,这些日子她自己来梳,每每弄好,两只胳膊都要累的发酸。 活动着酸涩的手腕出了寝殿,曲灵栩正准备让魅音传早膳进来,抬头,却见一个不速之客正坐在桌边,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至于这不速之客的身份,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百里昊宸无疑。 曲灵栩一点儿也不想见到百里昊宸,不觉微微凝眉,但转念一想,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来去总用不着提前跟自己这个外人请示什么,是以不失礼貌地淡淡笑道:“太子殿下,早。” “不早了。”虽然曲灵栩只是淡扫峨眉,并未刻意修饰打扮,但她睡了饱饱一觉,整个人的气色和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在这身淡粉色锦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肌肤胜雪,气质高华。 这般模样,即便这些日子见惯了的百里昊宸也不觉微微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方才继续道:“本宫一早去给母后请安,母后担心你初来乍到,饮食起居上可能会有些不适应,特意让本宫前来看看,不过……母后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第一天住下就睡到日上三竿,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水土不服的症状,这女人适应环境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曲灵栩并没有理会百里昊宸一语双关的话,只是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待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后,方才淡淡道:“皇后娘娘只要平安醒来,便没有大碍,晚些时候, 我自会去给娘娘复诊。” “多谢。”百里昊宸定定看着曲灵栩,语气中带着少有的郑重和……感激。 跟北历皇帝深爱妻子的心境一样,百里昊宸同样也深爱着自己的母亲,昨日那般惊险场面,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觉得心惊不已,若非曲灵栩妙手回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职责所在,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见桌上摆了两副碗筷,曲灵栩友好地再次盛了一碗粥放到百里昊宸面前,淡淡道:“更何况,皇后娘娘乃天朝人氏。” 一句简单的话,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非常清晰:你百里昊宸身上也有一半的中原血统。 百里昊宸何等聪慧,如何听不出曲灵栩的弦外之音,只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了垂,旋即用有些清冷的声音,淡淡回应道:“从母后嫁到北历那一刻起,她就是北历的子民,跟中原不再有任何关系。” 自古以来,和亲外邦的女子鲜少有得善终者,如果中原皇帝当真看重母后,又如何会忍心让她背井离乡,远嫁大漠?归根结底,母后不过是其巩固皇权统治的工具罢了,既然如此,又有何可怀念的? 自古以来,北历人对中原就一直有种根深蒂固的嫉恨和偏见,长久受这样的思维影响,百里昊宸会有这般想法并不奇怪,曲灵栩也懒得跟他掰扯什么有因才有果的问题,只一边喝粥一边淡淡道:“血脉之亲,是永远割舍不断的。” 北历王妃虽是皇室宗女,但细究下来,她所出的那一脉也不过是皇室远枝,随着时代的发展渐渐萧条没落,所以,她的父亲旬阳郡王才以女儿容貌秀美,德才兼备为由 ,上书皇上以自己女儿取代原定的和亲郡主嫁往北历,以争取到重振门楣的机会。 所以,北历皇后下嫁大漠一事,与其怪先帝自私,倒不如怪其父旬阳郡王自利,而她能够愿意以一己之身换取母家荣华,也说明母家在其心中占着极其重要的位置,绝非百里昊宸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割舍掉。 “或许吧。”百里昊宸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便换了口气,似笑非笑地挑眉道:“本宫跟父皇商议过了,过几日便会派使者带上厚礼去天朝求亲,化干戈为玉帛,永修两国之好。” 额? 百里昊宸突如其来的话,让曲灵栩立时怔在当场,就连刚送进口中的粥都忘了咽下去。 求亲?百里昊宸要娶谁?该不会是想打自己的主意吧? 本着‘好事不灵坏事灵’的原则,硬着曲灵栩诧异的目光,百里昊宸坦然点头道:“你猜的没错,本宫要向中原皇帝求娶的,正是你,馨月郡主。” 滚! 曲灵栩最讨厌别人干涉自己的自由,尤其是婚姻这般重要的大事,若不是还稍稍顾及自己端庄的淑女形象,这句骂人的话,只怕已经冲口而出了。 奶奶的,当初皇后想让慕容璟娶她为太子妃的时候,好歹还事先询问一下她的意见,这个百里昊宸可倒好,直接私自拍板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梁静茹么? 见曲灵栩连敷衍的笑容都不愿意再露,只面色阴沉地望着自己,百里昊宸只觉得心底某处隐隐有些不舒服,论地位学识,相貌武功,他哪一点比不上冷元勋,为何曲灵栩愿意对冷元勋倾心相待,却对自己这般排斥? 百里昊宸不知道的是,类似于这样的话,祁 清言也不止一次在心里自问过,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原就不是完全可以说的清楚明白的,更何况,冷元勋对曲灵栩的爱,从未有任何杂质,只是一心要给她单纯无忧的幸福,可是百里昊宸就不同了,从最初的劫持,到如今的单方面求亲,纵然他心里对曲灵栩也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归根结底还是功利的因素更多一些,所以,即便没有冷元勋珠玉在前,曲灵栩也绝对不会选择跟百里昊宸在一起。 “郡主为何这样看着本宫,可是太过激动了?”长久的沉默后,最终还是百里昊宸先一步开口。 心中虽然不甘,但他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将那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有了这片刻时间的缓冲,曲灵栩的情绪也从刚刚的震惊气愤中缓和过来,只见她随意地把手中的粥碗往桌子上一搁,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本郡主确实没想到自己一介俘虏,还能有翻身做主人的机会,实在是荣幸之至呢。” 算计自己的婚事? 百里昊宸,你若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也罢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为自己这轻浮的如意算盘,付出代价的! “你能这样想,自是再好不过。”百里昊宸脸上又恢复了寻常那般玩世不恭的表情,只见他拿起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碗里的白粥,慵懒地补充道:“如今红莲教势力猖獗,中原皇帝几乎将所有的兵力都派了出去,本宫相信只要可以稳定住北部边境,别说是让你为太子妃,就算为奴为婢,那皇帝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在江山社稷面前,一个小小女子的幸福和尊严,根本不值一提。 曲灵栩自然明白百里昊宸说的是实 情,所以,虽然感觉有些悲凉,但还是不予置否地点头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那么……”她稍稍停顿一下,含笑反问道:“我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 “不必客气。”曲灵栩这般不羞不恼的态度,倒让百里昊宸一时无法判断出她心里在盘算什么,不过他是沉得住气的人,明白许多事并不在于一时,是以并未逼的太急,只优雅起身,“母后那边劳你多照应些时日,至于其他的,冷元勋能给你的,本宫同样可以给你。” 说完,他并未再做任何停留,甚至没有等曲灵栩的回应,便径自出了大殿。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想得到一个女人,无论用何种手段,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得到! 或许从一开始,百里昊宸就没有分清楚爱跟占有欲之间的区别,又或者,在他的意识中,这原本就是一回事,所以,当他渐渐察觉到自己对曲灵栩的感情越来越深,想要拼劲一切去争取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是那么的迟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曲灵栩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能拖住百里昊宸的脚步,让他放弃或是暂缓提亲之事,否则以冷元勋的性子,必定会不顾一切出兵作战,跟北历抗衡到底,当然,她并不是担心冷元勋敌不过百里昊宸,只是这样一来,安稳了没多久的北境,必定要再次硝烟四起,血流成河,这实在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正凝神思索,曲灵栩突然察觉出有一道凌厉的,近乎怨毒的目光正扫视在自己身上,本能地抬眸望去,却见魅音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垂目不语。 而殿内,并没有第三个人。 或许……曲灵栩脑筋一转,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涌上心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要与虎谋皮 第二百三十四章 岐山派深藏于大漠之中,夜部的人虽然暂时还没有寻到他们的具体落脚处,但查探些消息出来总还不至于办不到,所以,关于魅音以及她那位爱百里昊宸爱到痴狂的主子祁清言,曲灵栩几日前就已经从凌霄那边大致了解到了。 曲灵栩原本以为晴雨公主对冷元勋那种爱,已经足够让人崩溃到窒息了,却没想到百里昊宸竟然还遇到了一个加强版,实在是……可见,长的太好看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对男人来说。 感慨归感慨,但转念一想,曲灵栩又觉得祁清言的存在没什么不好,这份痴狂的感情注定了她会在意百里昊宸的一举一动,如此,某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交由她处理正好,不是么? 如此想着,曲灵栩扬声将魅音叫到跟前,也不掩饰什么,只开门见山地问道:“她什么时候来找本郡主算账?” 曲灵栩又不傻,当然早就察觉到魅音对百里昊宸的感情,并不比祁清言少多少,但她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手段,都相对欠缺许多,远没有祁清言的用处大。 当然,以祁清言如今的状态,只怕恨不得把自己扒皮削骨,所以,她这也算铤而走险,与虎谋皮了。 曲灵栩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魅音美丽的面容瞬间僵了僵,待反应过来,又慌忙换了一副茫然的表情,“主子您在说什么,奴婢有些听不懂呢。” 听不懂? 曲灵栩没有什么兴趣配合魅音继续她那拙劣的表演,更懒得打哑谜,只见她取出腰间的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随后似笑非笑地挑眉道:“魅音,你跟在本郡主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必对本郡主的性子也有所了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以祁 清言的性子,是绝对容不得百里昊宸身边有其他女人存在的,上次你在本郡主药里下毒,便是奉了她的命令,既然你没能杀的了本郡主,那么,她一定会亲自来动手,本郡主说的可有错?” 其实算着日子,早在他们进到北历皇宫前一天,祁清言就该出现的,之所以迟迟没有现身,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与其被动等待,时刻提防着她会在不经意间偷袭,倒不如主动出击,把人约出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左右她疯狂想要的,正是自己迫不及待想要推开的烫手山芋,彼此合作一下,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咳咳,如果百里昊宸知道自己在曲灵栩心中是这样的地位,他那颗并不单纯的心,只怕要受到一万点暴击……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正受着一万点暴击的是魅音,这些日子,她虽然时常侍奉在曲灵栩身边,但从未跟对方提及过关于祁山派的只言片语,更别说她一向颇为忌惮的祁清言,百里昊宸不喜祁清言,更加不会主动跟曲灵栩说起这些,以防更多地暴露北历跟祁山派之间的秘密,那么问题来了,曲灵栩如何会知道这么多? 人在太过惊愕的时候,往往会暂时忽略对面部表情的控制,魅音亦不例外,虽然她很快回过神来,外露出的情绪并不多,却足以让曲灵栩肯定心中的推测,是以淡淡道:“你不必管本郡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也不必透露祁清言的行踪,只需要传一句话给她。”曲灵栩稍稍停顿一下,随后在魅音震惊中带着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道:“本郡主有办法让百里昊宸接受她,她若愿意一试,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当然,如果她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本事除掉本郡主 ,且无需承担百里昊宸的怒火,也可以试试。” 祁山派能够存在数百年,且至今无人能彻底揭开其神秘面纱,势力绝对不容小觑,曲灵栩从不轻敌,所以,即便有凌霄等数名暗卫的保护,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在跟祁清言的对峙中毫发无伤,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若自己伤着,无论百里昊宸还是冷元勋,都绝对饶不过祁山派。 一个江湖门派,即便有再大的势力,也绝不敢同时跟两个大国对上,除非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这一点,她相信祁清言会明白。 更何况她提出的合作条件,本身就足够诱人。 魅音怎么都没想到曲灵栩会说出这番话来,震惊的连回应都忘了,好一会儿,她总算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地小声反问道:“郡主,您说的……是真的?” 百里昊宸是何等样人,魅音再清楚不过,他虽然长了一张足矣溺毙天下少女的绝世容颜,但内心却极度冷戾果决,心狠手辣又高傲自负,这样的男人,最痛恨的就是被别人算计利用,曲灵栩如何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怕她去告密么? “骗你,有什么好处么?”曲灵栩面无表情地瞥了魅音一眼,“当然,你也可以把本郡主适才那番话告诉百里昊宸,只是……祁清言能不能放过你,本郡主就不知道了。” 对于魅音这等下人来说,从来就只能有一个主子,如果她堂而皇之地选择效忠百里昊宸,便是对祁清言的背叛。 以祁清言的性子,绝对容不下背叛者。 曲灵栩不带任何温度的话语,让魅音忍不住一抖,虽然上次在百里昊宸的折磨威胁下,她曾答应完全效忠于对方,但那也仅仅是保证不再伤害曲 灵栩而已,她的主子,始终是祁清言。 只是……魅音小心翼翼地看了曲灵栩一眼,眼眸深处满是愤恨。 无论她还是祁清言,做梦都想得到百里昊宸的青睐,却始终求而不得,可面前这个女人不但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一切,还视若草芥般地要让出去,凭什么! 活了十几年,魅音从未如此刻这般不甘过,有那么一刻,她很想不管不顾地杀掉曲灵栩,以泄心头之恨,可在最后一丝理智的控制下,这样疯狂的念头最终还是化成了不甘的屈服,“奴婢不敢。” “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曲灵栩将魅音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掩藏在心底那丝担忧亦渐渐消散,起身道:“提上药箱,随本郡主去昭仁宫。” 北历敌多友少,时不时开启医生系统多有不便,为此,曲灵栩特意向太医讨要了一个药箱,将平时常用的药取出一些放到药箱里,方便随时使用。 “是。”魅音躬身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苍穹殿隶属东宫范围,离皇后所居的昭仁宫并不近,曲灵栩也不着急,只慢悠悠地闲逛着过去,初冬时节,就算京城之中,也不过就剩下几盆晚秋才绽放的菊花还在垂死挣扎,至于这气候更加恶劣的北历皇宫,更是什么都没有,只光秃秃一片,恨不得能一眼望到天边去。 “一点儿植树造林的意识都没有,难怪风沙这么大。”一阵寒风吹过,曲灵栩裹了裹身上的银狐披风,吸着冻的通红的鼻子吐槽道。 或许她该给百里昊宸科普一下植树造林的重要作用,也算造福一方了。 如此无聊地闲逛了小半个时辰,在曲灵栩觉得自己刚用的早膳就快消化没了的时候,她们主 仆二人总算来到昭仁宫大门外,守门的宫人认得曲灵栩,远远便迎了过来,含笑道:“郡主,皇后娘娘一早吩咐过,您来了不必通禀,直接进去就好。” “多谢。”曲灵栩微微点头,又示意魅音拿出一个小银锭赏给宫人,方才在宫人的感谢声中,缓步进了昭仁宫。 待曲灵栩穿过院落,在寝殿内侍奉的宫人已是得了消息,早早侯在门外,恭敬地引她进入,刚踏进殿门,便听到少女欢快如银铃般的笑声,走近了,只见一个年约十岁的少女正陪坐在皇后床前,巧笑嫣兮地说着什么。 曲灵栩微一思索,心下已是明了,想必这少女就是百里昊宸唯一的胞妹,百里逸清。 “皇后娘娘吉祥。”曲灵栩并非北历子民,是以并未以臣女自称,只是屈膝请了个安。 “郡主来了,快免礼赐坐。”皇后嫁到北历二十余年,再没有回过故乡,如今见到曲灵栩这个老乡,自是格外高兴,随后又感激道:“多亏郡主出手相救,本宫这条性命才得以保全,实在不知如何感谢郡主才好。” 北历皇后跟其丈夫儿子的性格完全不同,端庄大方的面容上始终透着亲切和善的笑容,观之可亲,曲灵栩不觉受其感染,亦含笑道:“娘娘不必客气。” 这般说着,曲灵栩打算再为北历皇后做个检查,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旁的百里逸清却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臂,待仔细打量一番后,呵呵笑道:“母后,这个姐姐生的好漂亮,女儿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姐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话要是从大人口中说出来,难免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但一个孩子说了,只能说明她真的喜欢曲灵栩,没有任何掩饰。 第二百三十五章 意外发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北历皇后慈爱地看着百里逸清,宠溺之情溢于言表,“你这丫头真是善变,刚刚还说本宫最好看呢,才这么一小会儿,就改变主意了?” 百里逸清虽然年纪尚小,却颇为机灵,她明白皇后只是逗她玩并没有真生气,是以立刻像牛皮糖一样扑到皇后怀里,笑嘻嘻地撒娇道:“母后好看,姐姐也好看,清儿喜欢姐姐,但还是最最喜欢母后。” “你这鬼精灵,就知道哄本宫开心。”皇后连连摇头,颇有些无奈地笑道:“清儿被本宫惯坏了,言行总没个规矩,让郡主见笑了。” “公主开朗活泼又十分孝顺,可见皇后娘娘好福气。”曲灵栩柔柔笑道。 百里逸清的声音虽然甜美清透,但就相貌而言,却是更像其父亲北历皇帝,五官很是‘粗犷豪放’,比之其哥哥百里昊宸相去甚远,好在她性格和善,胖嘟嘟的脸庞上总是带着开怀的笑容,很是憨态可掬,十分讨喜。 听到曲灵栩的夸奖,刚从北历皇后怀中钻出来的百里逸清认同地点头道:“就是嘛,女儿是母后的开心果,可不像哥哥,总是惹母后生气。” “是谁在说本宫坏话呢?”百里逸清话音刚落,百里昊宸熟悉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入耳中,曲灵栩不觉微微蹙眉,他不是有事出去了么,为何又出现在昭仁宫? 相比于北历皇后,百里逸清对百里昊宸这个亲哥哥还是有些畏惧的,但那惧怕也很寥寥,只见她大。大的眼睛忽闪一眨,飞扑过来挽住百里昊宸的胳膊,调皮吐舌道:“清儿一直在夸哥哥呢,才没有说坏话,哥哥一定听错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又跑过去摇晃着曲灵栩的胳膊, 俏声补充道:“哥哥要是不相信,可以问这个姐姐呀,这么漂亮的姐姐,一定不会说谎的。” 曲灵栩被百里逸清那精灵样儿逗的忍俊不禁,唇边淡淡的笑容也勾勒出更大的弧度,随后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公主说的都是极好的话,绝对没有诋毁太子殿下。” 百里逸清对曲灵栩的印象原本就很好,如今见对方‘毫无原则’地帮着自己,自然更加高兴,连两条浓密的小睫毛都忍不住颤了起来,只洋洋得意地看着百里昊宸。 百里昊宸自认为‘文可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杀仇敌’,偏偏对这个唯一的小妹妹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淡淡道:“你这丫头被母后宠的越发无法无天了,待本宫有闲暇,一定好好调教调教你。” “本公主才不要被你调教呢。”百里逸清许是早已习惯了自家哥哥‘外强中干’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朝他做了个鬼脸,随后歪着小脑袋补充道:“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告诉父皇,让父皇给你安排许多许多的公务,让你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 百里昊宸勾唇一笑,伸手揪起百里逸清的耳朵,轻哼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哎呦,哎呦,轻点儿,耳朵都要被你揪掉了!”百里逸清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自家那位腹黑哥哥的束缚,只得可怜兮兮地向北历皇后求救,“母后您管管哥哥,他简直太过分啦!” 看着一双儿女嬉笑玩闹,北历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连刀口处时不时传来的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只无奈摇头道:“好了,有清儿这一个猴崽子就够本宫头疼的了,宸儿你还来添乱。 ” 百里昊宸是有分寸的人,跟百里逸清玩闹会儿,也不过是想哄北历皇后开心,闻言,便松了手上的力道,含笑上前请安道:“母后大病初愈,要好好将养才是。” “本宫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如此说了一句,北历皇后把目光转到曲灵栩身上,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继续道:“郡主蕙质兰心,能遇到郡主,是我们全家的福气。” 这会儿,北历皇后已经知晓了曲灵栩来北历的原由,以及对方路上及时为百里昊宸解毒之事,是以言语中除了感激,还多了一丝愧疚。 虽然百里昊宸是北历皇后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以这个儿子为傲,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次的做法实在太过卑劣了些,曲灵栩没有因被迫背井离乡而迁怒于她,反而及时出手相救,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得到她的尊重。 “皇后娘娘乃夏朝和北历永修邦交之好的功臣,即便过了二十余年,边境百姓依然感激娘娘大恩,小女只不过是顺从民意罢了。”如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曲灵栩伸手替皇后把了把脉,随后道:“娘娘脉息平稳,已无大碍,只是伤口处还需要查看一下。” 其实大冬天的,伤口根本不会感染,即便不查看也无妨,曲灵栩之所以如此说,只不过是不想看到百里昊宸,想要借故把他支出去罢了。 左右她是大夫,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百里昊宸能咋滴? 百里昊宸虽然隐约猜测到了曲灵栩的小算盘,可皇后的刀口的确在私密处,他也无可奈何,正想着要暂时回避还是先离开,皇后已是缓缓开口道;“宸儿,国中事务繁忙,你先处理公务去吧,母后多年未曾回中原省亲,想跟馨月 郡主多聊聊。” 皇后这般说了,百里昊宸只得答应,待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后,欠身退下。 百里昊宸离开后,皇后又命贴身侍女将百里逸清带出去玩,随后方才微微叹息一声,“让郡主受委屈了。” 北历皇帝登基十余载,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两个先帝指给他的侍妾,那两个侍妾身份低微且无所出,根本威胁不到皇后的地位,是以独得丈夫宠爱又无需成日跟其他女人上演宫斗戏码的北历皇后,至今仍保持着难得的赤子之心,十分友善亲和。 “皇后娘娘无需愧疚,小女很好。”曲灵栩查看过伤口,又仔细换了药,随后有些感慨地微微笑道:“一别经年,不知娘娘可还记得母国风光?” ‘月是故乡明’,出门在外时间久了,只怕没有哪个人不怀念家乡,北历皇后亦不例外,听到曲灵栩的话,皇后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长期隐忍的哀伤,只见她直了直身子,目光长久地投向京都所在的东南方,好一会儿方才收回思绪,用带着无限向往和回忆的语气,缓缓道:“何止是记得,多少次午夜梦回,本宫从睡梦中醒来,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京城,本宫喜欢雪,可是京城的冬天虽然寒冷,却难得见到大雪,本宫记得,每逢大雪,太子哥哥都会来王府带本宫出城去堆雪人,烹茶赏梅,吟诗作对……” 太子哥哥? 曲灵栩不觉微微诧异,以北历皇后的年龄,她所指的太子不就是……她竟然跟冷元勋的生父关系很好么? 这厢,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北历皇后,并未察觉出曲灵栩微微变了神色,只是自顾自继续道:“那时候的日子无忧无虑,至今回想起来,本宫还觉得犹 如梦境一般,可惜时光弹指而过,本宫才刚及笄,就被父亲和先帝选中和亲北历,太子哥哥认为堂堂天朝,以一个弱女子和亲番邦乃奇耻大辱,执意反对,甚至在大殿之上跟先皇起了争执,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改变本宫的命运。” “娘娘后悔么?”曲灵栩静静聆听着,直到此刻方才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背井离乡,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凄凉之地,本宫自然也不例外,但本宫比其他人幸运,遇到了皇上,皇上待本宫如珍如宝,本宫也深爱皇上,所以并不后悔。”北历皇后抬眸看了曲灵栩一眼,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跟眼前这个并不算熟悉的小丫头说这些,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情感牵引着她,让她不吐不快,“太子哥哥才能卓绝,仁慈爱民,原以为在他的统治下,天朝会日渐强盛,谁成想,当本宫收到日思夜盼的家书时,得到的会是那样惨烈的消息……” 虽然时隔多年,但皇后说起先太子满门覆灭之事时,眼眸中还是忍不住蒙了一层雾气,“如果太子哥哥不被奸人所害,如今的天朝又何至于这般光景,可惜太祖皇帝一手打下的江山,就快要毁于一旦了。” “皇后娘娘可知道先太子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定了谋逆之罪,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无牌无陵,连尸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的乱臣贼子罢了。”曲灵栩似笑非笑地接口道。 这番话虽然是在陈述一个人人皆知的事实,但曲灵栩却是着意往重了说的,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粗浅地试探一下北历皇后对先太子的兄妹之情有多深,若这份感情当真深厚如厮,对冷元勋来说,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第二百三十六章 彼年真相 第二百三十六章 曲灵栩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硬话语,让北历皇后蒙了一层雾气的温润眼眸,顿时凝结成冰霜之色,厉声怒斥道:“大胆,谁允许你如此诋毁太子哥哥!” 在北历皇后眼里,自幼对他照顾有加的先太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仁善厚德,温润如玉的男子,绝没有任何可能做出弑父篡位之事,更何况当时先皇已经病入膏肓,他承袭皇位只是早晚的事,如何会禁不起那一时三刻的等待?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那对狼子野心的母子蓄意陷害罢了,可惜她远嫁异乡,即便再痛心疾首,也没有实力和能力阻止这一切,只能默默在昭仁宫内殿中设了灵位,逢年过节点上一束清香,寥表哀思。 所以,在北历皇后心中,先太子始终是那个心怀天下的仁君,而不是什么莫须有的反贼,既如此,听到曲灵栩这般露骨的‘实话’,自然是要动怒的。 从皇后突然提到先太子那一刻起,曲灵栩就始终注意着她脸上每一个微表情,是以很确定皇后是动了真怒,而非刻意伪装。 二十年了。 能在漫漫时间岁月中,始终保持这般深切的情谊,可见北历皇后乃至情至性之人,当的起黎明百姓如此爱戴。 这般想着,曲灵栩不禁为自己刚才那番刻意试探的行为,生出几分内疚和惭愧,只见她缓缓起身,屈膝行了一个大礼,轻声道:“小女无状,只顾陈述人尽皆知的事实,却没有考虑到皇后娘娘的心情,还请娘娘责罚。” 道歉归道歉,但曲灵栩始终拿捏着应有的分寸,毕竟她所知道的秘密,直接关系到冷元勋的生死存亡,北历这边人多眼杂,她能保证北历皇后没有问题,却不敢确保她 们之间的对话,不被其他人听了去。 “起来吧,是本宫太过激动了。” 北历皇后到底是敦厚之人,即便觉得曲灵栩的言语有些刺耳,到底也不至于真责罚什么,而且正如曲灵栩适才所言,那件事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盖棺定论,天下人人皆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能了解到什么呢,人云亦云也在情理之中。 “多谢娘娘不责之恩。”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依言起身,只是此刻她眼眸中多了几丝微不可见的惆怅,见她抿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北历皇后主动开口道:“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本宫不该说这些?” 这会儿想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可思议。 “娘娘敬爱兄长之心,小女可以理解。”这般说着,曲灵栩微微笑道:“小女的娘亲跟先太子殿下也是旧相识,娘亲在世时,也曾偶尔提及过殿下,跟娘娘一样,她也不相信先太子会谋逆。” 值得一提的是,曲灵栩这番话并非为了哄骗北历皇后刻意编造,因为陈氏的确说起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曲灵栩还小,听的不真切,并没有记在心上罢了。 “你母亲是哪位?”曲灵栩的话让北历皇后微微蹙了蹙眉,随后才想起这个她之前忽略掉的问题。 北历皇后远嫁二十余年,算着时间,陈氏是在其和亲后的第三年才下嫁给曲连城的,皇后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也在情理之中。 “回娘娘的话,小女母亲乃帝师陈老嫡女陈氏。”陈老乃两朝帝师,德高望重,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曾亲指其为太傅,除了当今皇上,先太子和安乐公主,不少皇室宗族的小王爷,小郡主们也受过他的教导,这样算来, 北历皇后跟陈氏极有可能相识。 果不其然,曲灵栩话音刚落,北历皇后便有些不敢置信地激动道:“沁心,你是沁心的女儿?”因着情绪太过激动,北历皇后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腰,这一动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直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娘娘小心些。”曲灵栩连忙扶北历皇后在床边躺好,又从旁侧拿过两个靠垫,垫在其身后。 曲灵栩做这些事情时,北历皇后的目光始终停驻在她静美的脸颊上,直过了许久方才低低感叹道:“你长的很像你母亲,本宫……早该想到的。”这般说着,还未等曲灵栩有所回应,北历皇后又继续问道:“你刚刚说娘亲在世时,你母亲她……她已经不在了么?” 虽然曲灵栩只是魂穿到了原主身上,并非陈氏所生,但想到陈氏的意外惨死,心底还是涌出阵阵悲伤之意,语气也不觉沉了下去。 待将陈氏去世的原因简单跟北历皇后解释过之后,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低低道:“母亲没有娘娘这般好福气,可以得丈夫一心相待,这些年她受了太多苦,原以为可以舒心地度过余生,没成想最终落得个惨死的结局。” 对陈氏的死,曲灵栩是存了愧疚的,若她能够及时辨识出慕容璃的阴谋,没有匆忙离开将军府,许氏母女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下手,虽然她最终找到证据,让许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并不足以弥补心中的哀伤。 被妾室打压?被妾室害死? 北历皇后怎么都没想到陈氏这些年竟过的这样凄惨,震惊之余,眼眸中的悲戚神色更盛,冷嗤道:“曲连城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卑劣小人,他一介寒门出身毫无根基,虽然在武 举中勉强得了个名次,却未得到任何官职,还是太子哥哥看他武艺不错,是个可造之才,才破例给他安排了个官职,之后又屡次提拔,没想到他竟恩将仇报,暗中投靠了当今皇上,里应外合置太子哥哥于死地!” 这些原是极其隐晦的秘密,若不是北历皇后太想查清楚先太子的死因,再三央求北历皇帝派人从特殊渠道查得消息,只怕到现在还不能知晓。 所以,说到这些,北历皇后温和端庄的面容上不觉露出狰狞之色,可见她对曲连城的恨意有多深。 竟……竟是这样么? 今天无意中听得的这些陈年旧事,一而再地打破了曲灵栩原有的认知,怪不得第一次在郊外见到冷元勋时,他得知自己是镇国将军府嫡女时,眼眸中会露出那等阴冷深沉的目光,怪不得他对曲连城的态度那般冷硬不留情面,当时她还以为对方是看不惯曲连城太过苛待自己,在变相为自己出气,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北历皇后都可以查到的事,淮阳侯身在中枢,自然更清楚不过,所以,曲灵栩可以肯定,冷元勋早就知道这一切……曲连城既是先太子覆灭的帮凶,就是冷元勋间接的杀父仇人,虽然自己跟那个渣爹根本没有什么情分可讲,但到底也是骨肉相连,他……他为何还要为自己付出那么多? 他之所以一直对自己隐瞒真相,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因此而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是不是? 虽然在脑海中打了个问号,但曲灵栩心里却无比肯定,事实就是如此。 冷元勋到底背负了多少沉重的负担?在自己不知道,或暂时看不见的角落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血淋淋的真相? 见曲 灵栩一直沉默不语,北历皇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曲灵栩不仅是陈氏的女儿,同样也是曲连城的女儿,是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道:“本宫知道,任何一个子女都不希望听到别人说自己父母的不是,但曲连城他……” 北历皇后话音未落,曲灵栩就抢先一步接口道:“娘娘不必安慰小女,一个十几年如一日纵容妾室欺辱嫡妻嫡女的男人,会是什么好人?”许是原主的潜意识还深藏在脑海深处,说到这些时,曲灵栩的心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旋即冷笑道:“父亲对小女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称谓罢了,并不值得一提。” 若不是自己阴错阳差地穿越而来,原主的坟头草都能有一米高了,对于这样亲手害死女儿的狠毒男人,曲灵栩只觉得提到他的名字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丫头你……”北历皇后到底是深受三从四德思想影响的古代女人,虽然恨毒了曲连城,但听到曲灵栩这般毫不掩饰的冰冷话语,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曲灵栩自然明白北历皇后的心情,只淡淡笑道:“难道不是么?许氏母女刁钻狠毒,若非母亲一味地做低伏小,尽全力护着小女,小女早就被害死了,一个丝毫没有爱护女儿之心的父亲,有与没有,有何不同?” 圣人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曲灵栩不是圣人,更加不会对一个三番几次将自己置于生死边缘的男人,存有任何情分。 北历皇后虽然觉得曲灵栩这番言论太过大胆了些,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完全在理,是以并未再多说什么,只重重叹息道:“沁心她聪慧无双,绝不会斗不过许氏那些拙劣的伎俩,她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会委曲求全 第二百三十七章 聪慧? 北历皇后对陈氏的评价,再次让曲灵栩诧异,在原主的记忆中,陈氏一直是个不争不抢,从不会多说一句话,逆来顺受到有些懦弱的人,虽然在瘟疫一事后受自己的影响,变得比之前强硬了些,但在心思上,到底还是欠缺了许多,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受许氏枉骗,落得个溺水惨死的下场。 这些……似乎怎么都跟聪慧扯不上任何关系。 可是,北历皇后能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莫不是? 电光火石间,曲灵栩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推测,只见她薄唇微启,试探着开口道:“皇后娘娘,母亲她……可是爱慕先太子殿下?” 如北历皇后适才所说那般,陈氏既然跟她颇为要好,那跟先太子,自然也是很熟悉的,当年的陈老身为太傅,处在皇权斗争最最核心的旋涡中,必是亲身经历了那场浩劫,虽然她一直都想不明白,性子刚正不阿的陈老为何会承认当今皇上的存在,甚至还帮他起草了登基诏书,但有一点却是很清楚,他对当年之事始终存有愧疚之心,否则也不会在皇上登基后不久就辞去朝职闲赋在家,要知道,那时候的他,还远远没有到告老还乡的年纪。 由着这般推测,陈老根本没有理由把唯一的女儿嫁给心术不正的曲连城,除非陈氏曾十分爱慕先太子,而这一点,让新登基的皇上非常不满,为了保住陈氏的性命,又或者是为了保住另一些她尚且不知的重要东西,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如此,陈氏宁可受些委屈,以换得独守空房的清净自在,也不愿日日见着曲连城那张让她深恶痛绝的丑恶嘴脸。 听到曲灵栩的话,北历 皇后缓缓点了点头,许是很久没有触碰到那段尘封的记忆,又或者陈氏的离世,让她的心里又多了一份痛苦哀伤,总之,北历皇后的神色比之刚才又多了些凝重,只似有似无地叹息道:“沁心虽然比本宫还要小上三岁,但她美丽聪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太子哥哥跟沁心情投意合,原是打算等她及笄就求先帝指婚的,无奈沁心虽是陈老先生嫡出女儿,但身份到底卑微了些,并不足以成为太子正妃,此举自然遭到文武百官的反对。”说到这里,北历皇后稍稍停顿一下,有些遗憾地继续道:“其实先帝也很喜欢沁心,原是有些犹豫的,但陈老先生人品贵重,不愿先帝为此事跟百官敌对,左右为难,主动提出太子哥哥身为储君,当娶身份贵重的世家女子为正妃,让沁心为侧妃已是殊荣,如此折中的主意,的确可以平息不少矛盾,再加上沁心年纪小些,先帝便先给太子哥哥赐了正妃,只等沁心及笄后再嫁入太子府为侧妃。” “原来是这么回事。”在曲灵栩这个深受一夫一妻制影响的现代人看来,先太子虽然喜爱陈氏,但这种喜爱,也不过是比对一般女子多了那么一点点,还远远没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否则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门第之争,就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委身为妾室?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是可以理解的,当时先太子虽为太子,但却已有当今皇上在旁虎视眈眈,这一点,即便先太子为人温和端厚,也必然会有所察觉,所以,娶一个出身高贵的太子妃,无疑会让自己的地位巩固许多,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说来 ,便也分明了。 想到此处,曲灵栩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问号:陈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一夜之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轰然陨落,凄惨而亡,那样绝望的情状下,她不仅不能哭泣,不能哀伤,还要接受新皇帝的旨意,嫁给一个可以称得上仇人的男人……所以,才掩藏起所有的光芒,收起所有的棱角,只躲在将军府那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寂寥度日,只因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可是即便如此,她,终究还是负了他的。 曲灵栩只觉得心底有种酸涩的绝望,她垂目许久,再次抬头时,眼眸中不觉带了一丝温润的湿意,“娘娘,您可否怪母亲和外祖父?” “事已至此,怪与不怪还有什么意义呢?”可能连北历皇后自己也搞不清这个问题,有些茫然地轻嗤道:“本宫只是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沁心的女儿,你……比你的母亲,要坚毅许多。” 虽然加上这一次,北历皇后跟曲灵栩也不过只见了两面,但性格这种东西,有时候从只字片语中就能探知一二,实在不需要更多的了解。 “皇后娘娘谬赞了。”曲灵栩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小女虽然不才,但绝不会受人逼迫,委身下嫁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她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他任何人,都绝对没有置喙的权利。 曲灵栩这话明面上是在回应陈氏下嫁曲连城之事,但实际上,却是隐晦地跟北历皇后暗示,告诉她自己绝不会嫁给百里昊宸,哪怕对方使出再多的手段,也注定是徒劳一场。 事实上,百里昊宸要向天朝求娶曲灵栩一事, 只是跟北历皇帝商议了,并没有告知尚在病中的北历皇后,所以,皇后暂时也未体会到这一层意思,只是有些好奇地含笑反问道:“如果这事发生在丫头你身上,你会如何做?” 虽然出身高贵,但身为女子,她们能够选择的余地着实不多,所以,北历皇后即便对陈氏嫁给曲连城有那么些微词,却也不得不承认,许多事情并不是由着她选择的。 “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曲灵栩清冷的眼眸中露出几分不屑之色,“是当今皇上一手造成了先太子一家的悲剧,如果小女深爱太子,自然是要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才华得到皇上赏识,进宫为妃,随后生下儿子,即便运气不好,没能很快生下儿子,也可以想办法将其他嫔妃的儿子收入膝下,至于皇上么……枕边之人,长久下去,总有办法让他消失的,不是么?” 对于她这样医术高超的大夫来说,自有一千一万种办法,让一个碍眼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丫头你……”北历皇后虽然也认为曲灵栩这个办法相当解气,却不得不承认,这样冷冽的心性,这样大胆的气魄胆识,实在不是一个小女人该有的。 看来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绝非只是医术超卓这么简单,她不是寻常女子。有那么一瞬间,北历皇后甚至想到了先朝那个执掌天下的女帝,那样的能力手腕,让无数男人望其项背,难以企及! “皇后娘娘觉得小女的做法残忍了些?”曲灵栩并未因北历皇后惊愕的神色,而收敛自己的言行,而是继续道:“要惩治卑鄙小人,自然要用卑鄙的办法,否则又怎么对得起他们?” 曲灵栩 从不是冲动的性子,相反,她极有分寸,所以即便听到这么多颠覆原本思维的故事,也不足以让她情绪失控,之所以会说出这些话来,只是为了借北历皇后,或是躲在某个地方监视着自己的暗卫之口,给百里昊宸一个警告。 她一早就存了暂时化解这场边境危机的想法,如今得知冷元勋和百里昊宸父母这一段渊源,自是更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所以,百里昊宸若能及时知进退,往日的种种,她完全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不介意让对方吃点苦头。 “你说的是,有些人,原本就是没有心的。”北历皇后到底是大病未愈之人,跟曲灵栩说了这么久的话,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体力已是有些不支,见状,曲灵栩识趣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叨扰娘娘多时,小女该告退了,娘娘还需多多休息,晚些时候,小女再来给娘娘请脉。” 既是陈氏的闺中手帕交,便是她的长辈,所以曲灵栩行的是晚辈拜见长辈之礼,而非来时的国礼。 北历皇后将曲灵栩的变化看在眼里,不觉多了几分笑意,客气道:“有劳郡主了。” “小女告退。” “丫头……”在曲灵栩一只脚跨出内殿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的北历皇后突然开口叫住她,一字一顿道:“你放心,待过了这几日,本宫一定说服宸儿将你送回天朝。” 百里昊宸将曲灵栩掳来北历,乃是不齿之行为,如今得知曲灵栩是故人之女,北历皇后自然不会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北历皇后会有这等言语,原在曲灵栩意料之中,闻言,她并未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再次福了一福,“多谢娘娘体恤,小女感激不尽。” 第二百三十八章 生死瞬间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从昭仁宫出来,曲灵栩的心情沉重了许多,在此之前,她自认为已是完全知晓了当年的真相,然而刚刚跟北历皇后那一番交谈,却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那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仔细想来,哪里不是疑点重重? 陈老,他委曲求全地支持当今皇上,又委曲求全地将陈氏嫁给曲连城,为的,绝不是保全自身和儿女性命这般简单,这背后,必然有更重要,更不为人知的隐情,到底会是什么呢? 这一切,冷元勋是否知晓? 大脑被这些沉重的思绪占的满满,以至于曲灵栩连自己是如何回宫的都不知道,进到寝殿,她把魅音打发出去,便取出纸笔写了一封简单的信收在精致的小竹筒中,待晚些让凌云送回京城,随后又以手指支额,认真地思索起之后的计划来。 照着她原本的计划,是要在北历的战马和粮草上动手脚的,这招虽然在实施上略困难了些,可一旦成功,哪怕只是成功了一小部分,都能严重打击北历军队的战斗力,但这也是到最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招数,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就意味着天朝跟北历彻底撕破脸皮,哪怕对方因短期的绝对劣势,一时被迫妥协,但这根刺却是彻底埋下了,只要北历没有亡国,迟早会有再爆发战争那一天,这本也没有什么,因为曲灵栩这般所作所为的目的,就是为冷元勋夺位创造喘息之机,但今天得知北历皇后跟先太子和陈氏这段渊源后,她心中的想法,却是有了细微的改变。 北历皇后无论在北历皇帝还是在百姓心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曲灵栩可以肯定,皇后跟自己一样,不愿 看到血流成河的惨剧,所以,只要方法适当,又有皇后从中协调,她那些个计谋,就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拿出来威胁威胁百里昊宸就好,并不需要真正付诸实践,以至于把局面推到更糟糕的境地。 如此,便需要从长计议了,而这,也是她最迫切需要跟冷元勋商议的问题。 曲灵栩思考问题的时候,精力总是格外专注些,待再回过神来,已是午膳时间,因着百里昊宸的吩咐,曲灵栩的膳食并非从御膳房做好了送过来,而是在苍穹宫的小厨房里单独做,一碗米饭,四道清淡的小菜,再加上一道北历独有的奶酪酥,虽然跟曲灵栩在京城中所用的膳食相去甚远,却也是尽最大努力照顾到她的口味。 “告诉膳房的人,本郡主吃不下那么多,以后每餐准备两个菜就好。”曲灵栩不是挑剔的人,更兼清楚蔬菜米面在北历的珍贵程度,是以抿了口牛奶,淡淡吩咐道。 想到这个问题,曲灵栩那财迷的小脑袋又忍不住转了起来,北方气候恶劣,土壤的质地和肥力皆不适合粮食作物生长,如果她能够利用现代技术,将北方的砂砾盐碱地改良一番,再种上抗风抗寒能力较强的青稞大麦小麦,甚至是暖春播种,夏季收获的一些稀有水果,那她是不是要赚发了? 当地主的感觉,貌似也是相当不错的……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曲灵栩原本没有太多表情的脸颊上,不免多了两分笑意,见曲灵栩心情有所好转,垂手站在一旁的魅音适时开口道:“郡主,您吩咐奴婢传递的消息,奴婢已经通过特殊渠道传送给清言小主了,但小主什么时候会回复,奴婢就不知道了。” 祁清言的行为不是魅 音能控制的,曲灵栩自然不会为难于她,只轻轻点头道:“本郡主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魅音答应一声,正要退下,却见曲灵栩夹到盘中还未吃的奶酪酥轻轻晃动了一下,几乎就在同时,一只通体发亮的深红色小爬虫从奶酪酥中钻了出来,这一幕让魅音瞬间头皮发麻,身体亦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本能地喊道:“郡主小心!” 就在魅音喊话的同时,医生系统亦发出急促的报警声,不断地提醒周围有危险,曲灵栩精神一禀,下意识地低下头,却见那小小的爬行动物像是认得自己一般,几条腿儿灵活地一登,一个健步朝着曲灵栩的鼻孔飞驰而来。 蛊虫! 自从知道祁山派的用蛊专长后,曲灵栩着意查阅了许多关于制蛊用蛊的书籍,大体了解了这些让人闻之色变的东西是如何得来的,所以从这只蛊虫的大小和颜色上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来,这不是一般的蛊虫,而是蛊虫中最为厉害的极品……嗜血蛊! 所谓嗜血蛊,就是用主人的血养大的蛊虫,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蛊虫是如何得来的,据医书古籍上记载,但凡养蛊之人,需在祭位前默念世代相传的特殊咒语,随后将从各处寻来的罕见剧毒爬行虫类关到一个特制的器皿之中,器皿中没有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毒虫感到饥饿后,只得互相厮杀,弱肉强食,待到毒虫厮杀殆尽,最终只剩下唯一的最强者时,养蛊者就会把器皿打开,将这个聚集了强烈毒性的毒虫放出来,用自己的血来饲养,如此日积月累,这只毒虫便成长为身负奇毒的蛊虫,而且只听从于以血养它之人的命令。 这 样的蛊虫,比一般蛊虫的毒性要强烈许多,而且来势汹汹,只要被它缠住,除非能够在其发力前将其置于死地,否则一旦让它通过七窍进入体内,便会嗜血,随后吞噬五脏六腑等器官,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在将宿主的五脏六腑全部吞噬完后,再开始啃咬肉体,受蛊者在经历长达数月的非人折磨后,最终剩下的,只有一副残缺不全的骨架。 很不幸,曲灵栩面前这只就是嗜血蛊,所以,一旦让它侵入体内,除非祁清言施法解咒,否则断无生还之机! 至于祁清言,她冒着强闯北历皇宫的罪名铤而走险,为的就是取曲灵栩的性命,断不会出手相救。 情况这般危急,完全容不得曲灵栩多想什么,好在她早就有所防备,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快速甩开宽大的衣袖,稍稍挡住蛊虫的进攻,随后抽出袖中随身携带的小巧手术刀,在蛊虫就快要钻进自己鼻孔时,稳稳将其压制住,那蛊虫受到手术刀的禁锢,身子动弹不得,但几只细细的脚却依旧不停地挣扎着,气势汹汹,大有不挣脱束缚决不罢休的趋势,曲灵栩很清楚一旦让蛊虫挣脱会导致的灾难性后果,是以虽然恐惧,但手上的力道却是稳稳的,二者暂时陷入僵持之中,谁也奈何不得谁。 在这样的僵持中,那蛊虫似乎挣扎的累了,渐渐不再动弹,可即便如此,曲灵栩也丝毫不敢松下手上的力道,只是稳稳地换了左手来拿刀,腾出右手来启动医生系统,随后将系统中存备的浓硫酸取出来,又用带电磁力的钛合金镊子将手术刀下的蛊虫捏起,放入浓硫酸中,直到蛊虫在浓酸的腐蚀下消失不见,方才觉得手腕软弱无力,哐当一声 将之前紧紧握住的镊子扔到地上。 短短两三分钟时间,却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曲灵栩只觉得脊背发寒,寒冬时节,身上的衣衫愣是被汗湿了一片,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也不受控制地向下滴着…… 活了两世,这是死神离她最近的一次,而且,是以如此血腥惨烈的方式。 蛊虫……她一定要想办法彻底扼杀住这种变态的物种,否则以后便要时刻处在这种随时会没命的恐惧中! 曲灵栩制服了蛊虫,那厢,魅音亦从惊恐中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急急道:“郡主,你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禁从桌上那只小巧的玻璃瓶上瞥过,刚才她很清楚地看到曲灵栩将嗜血蛊扔到了小瓶中,可现在……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莫非这就是江湖上传闻的碎尸水? 看到这一幕,魅音无比庆幸自己刚才只是作壁上观,并未上前做任何对曲灵栩不利的事情,否则万一无法置对方于死地,等待她的,必然是跟这蛊虫差不多的下场。 魅音的话,让曲灵栩的情绪从震惊恐惧中慢慢缓和下来,她随手抬起袖子,将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擦拭干净,随后抬头看向魅音,挤出一丝轻笑:“多谢。” 魅音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如果刚才对方出手对自己不利,哪怕凌云几个暴露身份来阻止,也未必就是她的对手,就算是,也必定会搅乱她的心情,从而生出意想不到的变故。 而一旦生出变故,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这一个下场了。 听到曲灵栩的话,魅音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到底还是掩饰下去,只恭敬道:“魅音什么忙也没有帮,实在不敢担郡主这声感谢。” 第二百三十九章 怒火 第二百三十九章 “孰是孰非,本郡主心里清楚。”曲灵栩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随后躬身将掉落到地上的小镊子捡起来,淡淡道:“你既帮了本郡主,本郡主也会护着你,祁清言……不能把你怎么样。” 嗜血蛊是要受主人控制的,它能在这时候藏到自己的午膳里,说明祁清言就在附近,距离如此之近,想必她已经收到魅音发出的消息,既知自己有心求和,还要用这样阴毒的方式置自己于死地,可见祁清言的狠毒远远超出想象,如此……她也无需耗费脑筋想什么双赢的计策,只一心将对方解决掉就是了。 对待敌人,曲灵栩一向不会手软,至于三翻四次对曲凤衍容情,完全是看在她跟原主到底血脉相连又还有些用处的份上,祁清言,自然没有这份好运。 魅音跟在曲灵栩身边的日子虽然不长,却很清楚对方是言而有信之人,只要答应的事情,必定会做到,是以稍稍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郡主。” 其实蛊虫刚出现时,魅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提醒曲灵栩,只是因着长久以来对噬心蛊的恐惧,本能地喊了一声,至于之后未出手阻止曲灵栩处理噬心蛊,则完全是出于私心,因为这噬心蛊实在太恐怖了。 这只噬心蛊是祁清言月信初潮时,采集初阴之血培育而成,祁清言乃祁山派开派以来,悟性最高修为最为神速的女子,之所以会如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是阴时阴刻所生的纯阴女子,身上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纯阴之气,而噬心蛊吸收了祁清言血液中的至纯阴气,比之一般蛊虫更要厉害许多,魅音尚在祁山派时,曾亲眼见到祁清言放出噬心蛊来处置犯了错了派中女子 ,那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至今回想起来,都让她不寒而栗。 所以,在看到曲灵栩用刀子控制住噬心蛊时,她心中便存了一丝希望,想着曲灵栩或许有办法除掉这只骇人的蛊虫,如果不能,那噬心蛊迟早也会进入她体内,用不着自己再多做什么。 没想到曲灵栩真的彻底解决了蛊虫,而她,也因一念之差,为自己换来一个巨大的人情。 魅音这些隐晦心思,曲灵栩未必不知,但无论怎么说,对方都算帮了自己,她也不想去细究那么多,更何况,若魅音的心能一点点偏向她,对未来的局势而言,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你既跟在本郡主身边,本郡主自不会让你有事。”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的眸光缓缓从将蛊虫吞噬掉的浓硫酸上移开,淡漠道:“本郡主曾看过医学古籍上的记载,这种噬心蛊跟主子血脉相连,一荣俱荣,如今它死了,祁清言的身子也会受到重创,是这样么?” 若不是身子出了问题,依着祁清言的性子,早就杀将过来了,岂能容她在这里好好坐着? 听到曲灵栩的话,魅音微微抬眸,颇有些忌惮地轻声道:“郡主说的没错,噬心蛊吸附清言小主的内力越多,其吞噬力就会越强,清言小主为了养护噬心蛊,不惜取自己的心头血让其食用,蛊虫一死,小主的心脉必然大损,短时间内,怕是难以使用内力了。”说到这里,魅音稍稍停顿了一下,见曲灵栩并未表现出太多惊愕,方才继续道:“这噬心蛊自身修复能力极强,哪怕被打死也会孵化出众多幼虫,可以用幼虫继续修炼,好在郡主让其彻底消失匿迹,方才无此后顾之忧。” 额? 这一点, 曲灵栩尚是第一次听说,竟跟蟑螂小强一样难缠?话说她向来最怕这种多腿爬行动物,以后,只怕是更要留下阴影了。 不过,药毒之间皆相生相克,这世间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起到遏制蛊虫的作用,这一点,独孤派的药玄毒冥二老应该会知晓,看来还要早些修书一封送去西岭山才是。 “噬心蛊的母蛊可是只有这一个?”祁清言内力大损,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心力再布一次杀局,可不排除她身边还有什么邪门妖蛊。 “是。”魅音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小主身边最得力的便是嗜血,嗜心这两只蛊虫,那只嗜心蛊下在太子殿下身边,想必不会对郡主产生威胁。” 这一点,她已经亲眼所见无数次了,嗜心蛊对曲灵栩完全不起作用。 魅音的话让曲灵栩放下心来,经这么一闹腾,她也没了用午膳的胃口,只淡淡吩咐道:“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百里昊宸,另外告诉他,本郡主受了大惊吓,身子虚弱的很,这几日就留在苍穹宫中休息,接风宴就不参加了。” 她原本就不想抛头露面,正好趁这个机会理直气壮地拒了,而且,祁清言瞒着百里昊宸要取自己的性命,百里昊宸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自己所受的‘惊吓’越重,祁清言所要承受的怒火就会越多。 能够假借他人之手的事,曲灵栩自然乐得省些力气。 待魅音把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告知百里昊宸时,后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祁清言有多么疯狂他再清楚不过,为此还特意修了一封密信给岐山派掌门,要他务必看好祁清言,决不允许惹出任何乱子,没想到对方竟全然不顾自己的命令! 该死! 百里昊宸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眼眸中的怒意如星星点点的火苗,不停地往外窜。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令行禁止,退一万步来讲,他甚至可以忍受曲灵栩死于非命,却绝对不能忍受别人无视自己的命令。 祁清言,看来本宫对你太过宽纵,一直以你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这般想着,百里昊宸抬起阴沉的眼眸,定定看向魅音,“她身在何处?” 祁清言内力大损,必然无法劳累奔波,所以,人一定在这皇宫附近。 “太子殿下,奴婢……” 未等魅音把话说完,百里昊宸已是先一步冷冷道:“不要告诉本宫你不知道,除非你还想再尝试一下这嗜心蛊的滋味。” 岐山派内部有严谨的消息传递网,速度之快怕是连暗卫都比不上,别说现在,只怕事发前,魅音就已经收到了祁清言发来的消息,只是未曾说出来,一味地作壁上观罢了。 事已至此,那些细枝末节他可以不追究,但若魅音还一味地装疯卖傻,就别怪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上次那生不如死的滋味还历历在目,魅音只要没得失心疯,就断然不会想再经历一番噩梦般的折磨,是以浑身一抖,当即跪下道:“奴婢不敢。” “既是不敢,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本宫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百里昊宸纤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魅音带过来的硫酸玻璃瓶。 化骨水? 那女人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认知,而且,这样通透精致的水晶小瓶,他竟一次也没有见过,到底是他太过孤陋寡闻,还是这些个东西来的太过古怪 ? 如果百里昊宸知道曲灵栩手中不仅有浓硫酸,还有手榴弹,烟雾弹,火药,甚至机关枪,只怕下巴都要惊的掉下来,好在那些个东西在古代都是限量版的,曲灵栩视若珍宝,若非万不得已,并不会拿出来使用。 在百里昊宸的威胁下,又或者魅音早就存了脱离祁山派的心思,只是最近才有更多机会表现,便一五一十地将祁清言可能落脚的几个地方说了出来,随后又补充道:“自从奴婢被派到殿下身边,清言小主虽然也偶尔有消息传来,但对奴婢已经不如之前那般信任,所以……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百里昊宸一向观人于微,而且如今这般情势下,他料定魅音也不敢撒谎,是以抬眸看向多央,“记清楚了么?” “属下明白。。”多央跟在百里昊宸身边数年,看得出自家主子是动了真怒,也不敢有多余的话,只拱手道:“还请主子示下。” 祁清言毕竟是岐山派未来的掌门候选人,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多央也不敢擅做主张。 “无论用何种方式,把人给本宫带回来,若有阻拦者,杀无赦。”为了得到更多的助力,百里昊宸可以纵着祁清言在他身上下嗜心蛊,也可以忍受她将那些爱慕自己的女人折磨致死,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大胆到在得了他的严厉告诫之后,还要明目张胆地在他的地盘上动曲灵栩。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得到准话,多央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躬身退下了,在其离开后,百里昊宸紧紧皱着的眉头总算稍稍舒展些,淡淡道:“她当真受了惊吓么?” 被自己挟持来北历,连眉毛都没眨一下,那样‘彪悍’的女人会害怕,只怕连鬼都不会相信。 第二百四十章 教训 第二百四十章 “回殿下的话,适才千钧一发,那嗜血蛊的小半个身子甚至都进了郡主鼻孔,若非郡主反应迅速,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郡主的确受了些惊吓,情绪有些不太好。”魅音在心里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站在曲灵栩这边。 要知道,曲灵栩并不喜欢百里昊宸,晨起之时,也明确提出要帮祁清言得到百里昊宸的青睐,可惜祁清言并不承情,这才闹成如今的死结,如今,曲灵栩注定不会再帮祁清言,但那个办法,却是还在的,如果她进退得宜,表现的知趣些,这份好运会落到自己头上也说不定…… 魅音没有祁清言的身份,也没有曲灵栩的智慧,所以,即便心里再爱百里昊宸,也不敢表现出分毫,但好在她极有自知之明,又懂得审时度势,谁都喜欢聪明知趣的人,所以,她的结局注定不会太差。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再次听魅音详细描述曲灵栩遭遇嗜血蛊那一幕时,百里昊宸刚刚舒展开的眉头不觉再次蹙了起来,对祁清言的厌恶更深一层之余,心中不觉也多了些愧疚。 或许,他不该怀疑曲灵栩的惧怕,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若换了一般女子,只怕早就吓的不省人事,曲灵栩能淡定从容地处理好,已非常难得,又如何能要求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呢? 而这场无妄之灾,是他带给她的。 这般想着,百里昊宸如何还坐的住,当即起身道:“本宫去看看她。” 他要告诉曲灵栩,自己有能力保护好她,像今天这样的意外,绝对不会再发生。 百里昊宸的到来,原在曲灵栩意料之中,为了推脱掉之后那些琐事,专心应对接下来要一一爆发的所有状况,曲 灵栩将自己从泡沫剧中学来的演技发挥的淋漓尽致,她懒懒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呆板又木讷,若不是知道实情,百里昊宸一定会认为是那嗜血蛊把曲灵栩的精气神都吸干了。 “本宫宣太医来给你瞧瞧。”这样‘虚弱’的曲灵栩,歪打正着地触动了百里昊宸心底最深的弦,愣是让他冷酷坚毅的性子中,多了几分柔软的温度。 听到这话,曲灵栩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又没伤着,要看什么太医,休息几天就好了。”这般说了一句,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倒是皇后娘娘那边,要劳烦太医看顾几日,我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本宫知道。”百里昊宸抬眸对上曲灵栩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休想打什么歪主意,更别妄想逃回中原去,否则,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为了不引起曲灵栩的反感,他已经最大限度地给对方自由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意识不到随时都会发生的意外状况,尤其是在他告知曲灵栩,自己会派使团向天朝求亲之后。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太子殿下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曲灵栩自嘲一笑,颇有些无奈道:“我逃出去做什么,难不成还嫌死的不够快,上赶着去给祁清言磨刀?” 逃跑什么的,实在不是她曲灵栩的作风,她要走,自然是正当光明地走,谁也奈何不得。 提到祁清言,百里昊宸如玉般的面容不觉染了一层阴霾,淡淡道:“她,本宫自会处理,只是,你是不是该给本宫解释解释这个?”这般说着,百里昊宸从袖中取出那支小巧的玻璃瓶。 咳咳,这百里昊宸的求知欲还真是强,大 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学生自是一腔热血的,可惜他遇到的老师太懒了些,根本不打算来一场没有任何佣金的科普,是以只简单敷衍道:“我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自是要多带着防身工具,否则万一遇到危险,要如何自保呢?”为了防止百里昊宸再问下去,曲灵栩主动摘下头上的发簪,轻轻一拔,一拔尖锐的匕首便出现在眼前,若是冷不防插入谁的喉咙,那人必然当场魂归西天。 百里昊宸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还不至于对一把伪装的匕首感兴趣,只不以为意地轻嗤道:“只怕不止这些吧?” “那是自然。”曲灵栩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怕自己的特殊技能被百里昊宸学了去,只抬手从发髻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弹簧弓,勾唇道:“这个小弓里有伸拉装置,银线虽细,但取人性命却是足够了。” 这又是个啥? 百里昊宸好奇地接过那个做工精巧的弹簧弓,仔细端详着,正如曲灵栩所言,这个弓虽然小巧,但相比之下,其机关按钮的接触面积却极大,只要触动按钮,藏在弓中那些如蜘蛛网一般细小的透明丝线便会弹出,呈网状喷射开来,而且具有极强的吸附功能,这要是不幸被吸附到脸上,只需一个伸拉,怕是整个面皮都要被拉扯下来,实在恐怖的很。 “为什么要给本宫看这些,你就不怕把底牌全部暴露出来,会更加危险么?”过了好一会儿,冷元勋的目光方才从弹簧弓上抽离出来,缓缓移到曲灵栩身上。 受了惊吓? 他怎么觉得这女人精神好的很,否则如何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威胁自己? 这厢,曲灵栩丝毫没有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只继续维持着脸上虚弱的笑 容,轻声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有您这般周到细致的保护,本郡主自然是安枕无忧的,如何会有危险一说?” 哼,她就是威胁他了,就是警告他了,那又怎么样? 其实吧,曲灵栩如今身处戒备森严的北历皇宫之中,哪怕她带的防身暗器再多,杀伤力再强,也完全没有办法凭借一己之力突围,所以,这番威胁的意义不在于逃脱,而在意让百里昊宸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原比对方想象的多。 人,对于未知事物,都有一定的好奇和忌惮,如此,能勾起百里昊宸兴趣的同时,也能保证他绝不会强迫自己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底牌到底在哪里。 曲灵栩明褒暗讽的话语,让百里昊宸那双标志性的清澈眼眸微微一沉,旋即又灿然笑道:“这是自然,本宫就算再无能,也不会让自己未来的太子妃有任何危险,不是么?” 他刻意咬重了‘太子妃’三个字,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北历地处荒蛮,于礼数上略欠缺些也可以理解,但太子殿下作为臣民表率,还请多多自重。”曲灵栩抽回被百里昊宸握住的手,面无表情道。 这么快就想得寸进尺了,还真是不知所谓。 曲灵栩适才那番话,虽是在陈述事实,但已经有些羞辱的成分在里面了,百里昊宸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容忍别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只见他突然倾身上前,拥着曲灵栩在宽敞的大床上打了几个滚,待两人皆滚落到帷帐最里侧时,百里昊宸方才定定看着被自己牢牢压在身下的曲灵栩,邪魅地勾了勾唇,“你说的是,北历民风的确彪悍,所以,本宫在未成亲之前就要了你,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 他百里昊宸可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殿下该不会是认真的吧?”曲灵栩定定跟百里昊宸对视,毫无波动的黑眸中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危险气息。 曲灵栩平日里总是一副心平气和,人畜无害的模样,即便治病救人时严肃了些,却也从不曾有这种骇人的气场,所以,即便是百里昊宸,也忍不住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淡淡道:“你说呢?可是你已经等不及了,希望本宫即刻付诸行动?” 付诸行动? 曲灵栩不觉冷笑,这百里昊宸倒是真敢想,既然如此,她倒是不得不给他一个教训了。 前世今生,除了冷元勋,曲灵栩还未跟任何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一时之间,几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强烈的抵触之意,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控制自己暂时忍耐了下来,用冷如寒冰的语气,一字一顿道:“看来太子殿下最近太闲了些,以至于都产生幻觉了,可惜,这是病……得治。” 话音刚落,尚未等百里昊宸反应过来,曲灵栩原本被其压制住的双腿,好似突然间被灌输了内力一般,骤然冲破束缚抬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百里昊宸双腿之间的敏感部位顶去。 “唔……”猝不及防中,百里昊宸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上的劲道也不受控制地松了下去,曲灵栩趁机翻身而上,将一把小银刀紧紧抵在百里昊宸喉间,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如今清醒些了么?” 想占她的便宜,还真是嫌命长。 “你……”曲灵栩虽然腿下留情,不至于真的直接把百里昊宸给废了,但力道也着实不轻,百里昊宸痛苦地呼出一口浊气,几乎咬牙切齿,“你竟然会武功?”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们在生宝宝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这个女人还真是会藏拙,竟连他也被糊弄了过去,以为她虽然精于暗器药物,却是个不懂武功的,没想到她不仅招招凌厉,而且还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曲灵栩,你……你够狠。”自打记事起,百里昊宸就没有吃过什么亏,哪儿料到今日竟在曲灵栩这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曲灵栩已是格外手下留情,否则北历皇室的香火,就要在他这里断掉了。 “太子殿下过誉了。”曲灵栩指尖一动,抵在百里昊宸脖颈上的小刀轻轻一划,在其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丝,随后,方才缓缓把刀收回袖中,嫣然笑道:“殿下可要牢牢记住此情此景,本郡主不希望下次这把刀划过的,是殿下独一无二的……喉咙。” 自曲灵栩表现出对习武的浓厚兴趣后,冷元勋便开始传输内力为她打通经脉,此外,考虑到她身为女子,在力量上终究无法跟男人相提并论,是以刻意教了她几个出其不意的狠招,刚刚用的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曲灵栩识趣地见好就收,毕竟还在人家地盘上,不能表现的太高调了。 如果百里昊宸知道自己被点了大穴动弹不得,差点被改造成太监,甚至锋利的手术刀擦颈而过,这一系列跟死亡打擦边球的动作,还是曲灵栩再三手下留情的结果,只怕会气的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女人,不仅够狠,还足够无赖,简直不要太对他的胃口。 当然,如果曲灵栩知道自己这些要命的举动,不仅没有让百里昊宸有丝毫退缩之心,反而对她的兴趣更浓,只怕也会气的吐血。 哎,不按常理出牌,实在不是 个好习惯。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来救百里昊宸? 好吧,原本是有的,然而,无论魅音还是暗卫,当看到百里昊宸被曲灵栩反将一军,且暂时无还手之力的时候,皆默契地退后几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至于上前帮忙? 开什么玩笑,自家主子那样傲娇的人,只怕宁死都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们要是不知趣地凑上去‘欣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被‘灭口’,所以,还是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冒险了,左右以郡主超级识时务的性子,也不可能一怒之下,真把主子杀了就是。 至于凌云等人,更是早就得了吩咐,没有曲灵栩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是以更不会现身。 “好,你很好。”百里昊宸满含怒意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曲灵栩那张淡定自如的绝美容颜。 她有时候像玫瑰,娇艳而多刺;有时候像牡丹,大气而端庄;有时候又像菊花,淡泊宁静,但更多的时候,她却像一株独一无二的冰山雪莲,价值万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样风情多变,聪慧无双的曲灵栩,就像一株美丽的罂粟,越发深刻地根植在百里昊宸心中,时间越久,越无法自拔。 所谓的人格魅力,大约就是这个样子。 百里昊宸心里这些想法,曲灵栩自是不会知晓,不过就算知晓,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会在意,她那颗长久封闭的心,能够装下一个冷元勋,已是最大的意外,绝没有可能再容得下任何男人。 警告的目的已达到,曲灵栩也无谓再拘着百里昊宸,刚准备帮其解开穴道,却见对方径自坐了起来,可见百里昊宸虽然一时不妨被曲灵栩所制,但到底功力深厚,只需片刻便能 运功将封住的穴道冲开。 见状,曲灵栩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大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传来百里逸清尚带着奶香气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中掺杂了几丝愤怒,“哼,你们都走开啦,凭什么哥哥能来找漂亮姐姐玩,本公主就不能,再不走开,本公主就告诉父皇,统统把你们拖下去打板子!” 北历皇宫中只有百里逸清一个孩童,素日里虽然有嬷嬷侍女精心照顾,却没什么玩伴,如今北历皇后又需要静养,难免更孤单了些,好在她见曲灵栩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这不,从宫人那里打听到曲灵栩住在苍穹宫,就忙不迭地过来找她玩了。 别看百里逸清才只有八岁,但到底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发起脾气来没人能招架的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寝殿,曲灵栩和百里昊宸做梦都没想到百里逸清会在这时候过来,简直猝不及防,于是尴尬的一幕发生了,百里逸清推门进来,就见曲灵栩和百里昊宸以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坐在床上。 咳咳,捉奸在床的既视感,有木有? 百里逸清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不寻常的一幕,顿时也有些愣住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歪着圆圆的小脑袋,笑呵呵道:“哥哥,漂亮姐姐,你们是在生小宝宝么?” …… 百里逸清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瞬间让曲灵栩有种被雷劈的感觉,这……这都是谁教她的,北历的民风,已经开化到如此程度了么? 这要是不小心传出去,她的一世……不,小半世英明,就要毁于一旦了! 论被雷劈的程度,百里昊宸比曲灵栩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被压出皱褶的衣服,面无表情道: “谁跟你说的这些?” 看样子,要好好整顿整顿百里逸清身边的宫人了,把好好的孩子都带坏了。 听到百里昊宸的话,守在门外的一众宫人,皆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同时不住地在心里祈祷,希望百里昊宸给的惩罚不要太重,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百里昊宸的思绪,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是父皇说的呀,每次我要跟父皇母后一起睡,父皇就说他跟母后还要生小宝宝,我在那里会碍事,难道不是么?”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听的多了,就下意识地认为只要男人和女人单独在床上,就是要生小宝宝。 咳咳…… 曲灵栩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然而,又实在无力反驳。 “那个……公主误会了,我跟你太子哥哥是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回过神,曲灵栩快速从床上窜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柔声道:“公主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就是因为没什么事,我才来找姐姐的。”可能是曲灵栩这张脸所展现出来的亲和力实在过人,百里逸清对她似乎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上前挽过她的手臂,亲昵道:“姐姐,你陪我出去玩吧!” 额? 曲灵栩下意识地看向百里昊宸,她倒不讨厌活泼可爱的百里逸清,只是对方到底身份特殊,她若未得首肯就跟对方太过亲近,也不是什么好事。 私心来讲,百里昊宸并不愿让百里逸清跟曲灵栩有太多接触,这个女子太过聪慧,难保不会利用百里逸清做什么,但看到自家妹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拒绝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淡淡道:“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净想着玩,本宫前几日给你 布置的功课,可完成了?” “不过几篇文章而已,我早就背过了。”百里逸清努努嘴,见百里昊宸还想继续说什么,索性先一步打断道:“哥哥,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当心越来越老!”说罢,拉着曲灵栩就往外走,全然不顾百里昊宸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 老? 百里昊宸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评价自己,愤愤之余,纤长的手指却是忍不住抚上脸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用隐晦不明的声音淡淡问道:“多央,本宫老么?” 最近眼角貌似是多了几丝细纹,难不成曲灵栩是嫌弃他颜值不高,才那样决绝地拒绝自己? 整个北历皇宫,谁不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除了江山社稷之外,最珍视的就是自己那张俊逸无瑕的脸,如今听到这样‘犀利’的问题,多央忍不住把头埋低了些,笑呵呵道:“主子风流倜傥,俊逸无双,连中原的第一佳公子冷元勋都望尘莫及,如何会跟‘老’这样的字扯上关系,公主她童言无忌,只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老天爷,要是知道会被主子逮着问这样的问题,他就该跟那些个暗卫一起出去搜寻祁清言的下落,而不是巴巴赶回来。 “童言无忌?”百里昊宸挑了挑眉,就差在那张俊脸上写上‘我很不高兴’五个大字了。 是了,就因为百里逸清还小,才最有可能说出真话,看来他得闲的时候真要好生保养一番了,都怪这北部的风沙太摧残人,就凭这一点,他也要早早入主中原! 如此,挑起战争的理由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百里昊宸的苦恼,曲灵栩暂时并不知晓,此时的她,正为另一件事苦恼着。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冰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漂亮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武功很高的,人也好帅好帅,而且以后还是要做皇帝的,在咱们北历,除了父皇,最最厉害的就是哥哥了。我知道你嫌弃他总是臭着一张脸,说起话来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其实我也挺讨厌他这个样子的,可他毕竟是我哥哥,我总不能看着他一直娶不到妻子,孤独终老吧……所以你放心,等你嫁过来,我跟母后还有父皇,都会帮着你的,绝对不会让哥哥欺负你,还有……” 刚出了苍穹宫,百里逸清就热心地询问曲灵栩是不是喜欢自家哥哥,在得到否定回答后,一张可爱的小脸瞬间变得无比惆怅,不过,就此放弃,自然不是百里逸清的风格,她很快从失望中走出来,开始卯足了劲儿,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家哥哥,大有口水不说干,就不会停下的趋势。 …… 曲灵栩以手扶额,不知默默叹了多少次气,最终还是决定失礼地打断‘炫哥狂魔’百里逸清激情洋溢,又滔滔不绝的话语,弱弱笑道:“公主……公主殿下……您要带我去哪里玩?” 这大冬天的,百里逸清总不至于打算一直在寒风中压马路吧,她可是没什么兴趣。 百里逸清太过专注于自家哥哥的终身大事,连走错了路都没有察觉,直到曲灵栩提醒,方才顿足道:“哎呀,我是要去冰湖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说罢,转头向跟在后面的宫人吩咐道:“你们快些回宫,将本公主的冰鞋拿来,另外,再寻一双合脚的冰鞋拿来给漂亮姐姐。” 曲灵栩承认自己这张脸的确不难看,但被人一口一个‘漂亮姐姐’这般喊着,总归有些不好意思,是以轻咳一声,纠正 道:“公主,我叫曲灵栩,您喊我名字就好。” “曲灵栩……”百里逸清小声默念了一遍,随后忽闪着大眼睛笑嘻嘻道:“栩姐姐,我叫百里逸清,你可以喊我清儿,父皇母后都是这么喊我的。” 百里逸清从未见自家哥哥跟哪个女子这般‘亲近’,兼之又喜欢曲灵栩,所以潜意识里,已经把曲灵栩当成自家人了。 虽然‘栩姐姐’这个称呼太过亲昵了些,但比之‘漂亮姐姐’已是好了许多,曲灵栩只得默认下来,随后道:“公主,我不会滑冰。” 说起来,曲灵栩的爱好也算广泛,游泳,骑马,射击样样都练的不错,可唯独没有尝试过滑冰,因为她七岁那年,有一次在冰面上走路,仰头摔了一跤,那跤摔的极重,之后数天,她都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隐隐作痛,也是从那时起,她对冰面有了一种条件反射似的恐惧,哪怕是有头盔护膝等一系列防护工具,也不敢尝试滑冰,甚至连旱冰都不敢滑。 曲灵栩这些个经历,百里逸清自是不会知晓,听到这话,她毫不介意地摆摆手,“没关系,我滑的可好了,一会儿教姐姐。” …… 曲灵栩无奈地抬起头,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这位小公主,也太热情了些,实在不敢相信她跟百里昊宸是一个父母生的。 北历虽然水资源相对匮乏了些,但这到底是皇宫大内,还是费了好些心思引了镜湖的湖水入宫,在皇宫里修建了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北历的冬天比中原要寒冷许多,这会儿湖面上已是结了厚厚的冰,正适合嬉戏玩闹。 这般闲聊着,很快就到了人工湖边,冰嬉在北历属于老少皆宜的娱乐活动,是以湖边早就聚集了 许多闲暇的宫人,三人一群五人一组的,在冰面上随意滑动着,时不时发出欢愉的笑声。 这样欢快的氛围让百里逸清更加兴奋,等不及宫人拿冰刀鞋过来,直接穿着棉鞋便上了冰面,看到百里逸清,宫人们陆续停了嬉戏,恭敬地跪下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你们继续玩你们的。”百里逸清示意宫人起身,随后才发现曲灵栩尚站在岸边没有跟过来,遂轻笑着摆摆手,“栩姐姐,你快过来呀,滑冰可好玩了!”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尝试的事情,对曲灵栩来说,滑冰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并没有走上湖面,而是淡淡笑道:“公主玩吧,我在岸上看看热闹就好。” 虽然百里逸清让宫人们继续玩耍,但在公主面前,哪里有人敢真的放肆玩闹,一时之间,原本热热闹闹的人工湖边鸦雀无声。 百里逸清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见气氛突然变得如此压抑,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随后呲溜滑回岸边,不由分说地拉过曲灵栩的手腕,拖着她往冰面上去,一边走一边撒娇道:“栩姐姐,你就陪我玩嘛,很久都没有人陪我玩了。”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委屈了起来,看上去不胜伤心。 这会儿,曲灵栩一只脚已经踏到冰面上来了,她原本打算坚决拒绝,可看着百里逸清那张失望难过的小脸儿,心底却升起几丝不忍,想着她小时候总是时不时地跟着父母搬家转校,身边没几个好朋友,许多时候,也是这样的孤单寥落。 这般想着,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曲灵栩索性点头道:“好吧,我陪你玩一会儿,但你不能到处乱跑,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见曲灵栩答应陪自己玩,百里逸清立 刻‘多云转晴’,忙不迭地点头,“姐姐放心,我滑的可好了呢。” 这会儿,奉命回去取冰鞋的宫人亦来到湖边,百里逸清换了冰鞋,动作更加灵敏,时不时还做出几个‘金鸡独立’之类的高难度动作,博得围观宫人阵阵掌声。 跟百里逸清比起来,曲灵栩的动作无疑笨拙了太多,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上冰鞋后,虽然勉强可以在冰面上行走,但那小心翼翼的蹒跚步子,简直跟七老八十的老人有的一拼,可谓相当之……龟速。 “郡主,小心些。”见曲灵栩被一块凹凸出来的冰面绊的踉跄了一下,跟在不远处的魅音立刻上前,用力扶了一下。 “多谢。”曲灵栩直了直身子,轻笑道:“想要学会滑冰,不摔几下是不成的,没有关系。” 好吧,事实证明,童年留下的阴影是最难弥合的,曲灵栩对冰面的恐惧,比一般人要强烈许多,以至于冰鞋只是稍稍晃动了一下,她就本能地要屈膝栽下去。 但这样严重的恐惧,在魅音面前却是不能表露出分毫,因为一旦被人发觉到弱点,就很可能会加以利用,对方不是她的心腹,虽然暂时不会加害自己,但绝不可以相信。 魅音见曲灵栩缓缓松开抓紧她的手,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旋即如常回应道:“郡主说的是,冬日里无聊,学会冰嬉,能增添不少乐趣呢。” 她们说话的功夫,百里逸清已是从最远处滑了回来,冷风将她露在外面的小脸吹的红扑扑,但她玩耍的兴致却是越来越高,欢快地喊着:“栩姐姐,你快过来,我带你滑到对面去!” 百里逸清滑冰的技术,曲灵栩刚刚完全见识过了,有她带着,想必也不会摔 的太惨,曲灵栩稍稍思索一下,点头道:“好吧,不过你要慢一些,否则我跟不上你。” “知道了,我会带着姐姐的!”这般说着,百里逸清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曲灵栩的手腕,带着她慢慢往湖中心走去,她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滑冰上,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双深邃的眼眸,正迸发出阴冷的寒光。 馨月郡主,这一次,看谁能救的了你! 祁山派既然选择跟百里昊宸所代表的北历皇室合作,自是有他的目的和用意,是以,早早便在北历皇宫中安插了诸多人手,虽然这些乔装成宫女内监的探子,绝大部分都被百里昊宸 揪出来处以极刑,但依然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侥幸存活了下来,为了避免暴露身份,祁山派教主决定让他们暂时蛰伏起来,只待关键时刻再启用。 然而,祁清言使用嗜血蛊攻击曲灵栩失败后,心脉受到了重创,但这不仅没有让她打消除掉曲灵栩的念头,反正更加疯狂地想取对方性命,在这样想法的驱使下,她瞒着祁山派掌门,破例启用了蛰伏在宫中的探子,让他们见机行事,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那探子得了任务,正苦恼于如何接近曲灵栩所居的苍穹宫,没想到正好看见百里逸清拉着曲灵栩往人工湖来。 这时候来人工湖,所为何事不言而喻,湖中的冰虽然冻的很坚固,但并非牢不可破,只要他想办法把冰弄出裂痕,让曲灵栩滑冰时掉落到冰窟中,且不说她根本没有机会爬上来,就算侥幸被救,这样的天气在冰水中泡上一时三刻,也必定会感染很严重的风寒,北历这边医术相对落后许多,这样严重的病症很可能无法治愈,如此,他的任务自然就完成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落入冰水 第二百四十三章 意识到这是个从天上砸下来的大好机会,那探子片刻也不敢耽搁,混在嬉戏的宫人中滑到湖中心,偷偷使用内力将冰层震出裂痕,能被祁山派掌门派来北历皇宫为探子,且存活至今,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凭着深厚的内力,探子成功将冰面震出均匀的裂痕,那裂痕极其细密,若非仔细查看,根本察觉不出被人动了手脚,但承受重量的能力却是大打折扣,寻常滑冰者还可正常通过,可一旦出了什么变故,人大力道摔到冰面上,必然会将冰面震碎,随即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第一步已经做好了,接下来,他只需要让曲灵栩在湖中心的冰面上重重摔上一跤,便可顺利完成祁清言交代的任务。 似乎老天爷真有意站在探子这边,不出一刻钟,百里逸清已是拉着曲灵栩慢慢滑到了湖中心,百里逸清是贴心的好孩子,为着曲灵栩没有任何滑行经验,着意走的很慢,并用小小的身子挡在曲灵栩身前,以备对方要摔倒时,可以第一时间被扶住,并且时不时传授给曲灵栩一些滑冰技巧。 “栩姐姐你不必担心,滑起来是需要速度的,我们走的很慢,没有速度,是不会摔倒的。”这般解释了一句,百里逸清伸开胳膊,试着跟曲灵栩拉开些距离,笑盈盈道:“姐姐,你试着滑一下,滑到我这边来。” 跟大多数人一样,曲灵栩对滑冰的恐惧,完全是出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才一直不敢接触,但硬着头皮走上冰面之后,她却神奇地发现,这种恐惧感比之前少了许多,她本就不是畏手畏脚之人,兼之不想让百里逸清一个小孩子觉得自己很弱,索性尝试着把步子迈的稍稍大些,向前 滑了两步。 “对对对,就是这样。”见曲灵栩滑的很好,百里逸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有节奏地向后退着,以便曲灵栩能够向前滑动。 若一直这样进行下去,曲灵栩应该很快就能够学会滑冰,然而,躲在暗处的探子如何能由得她们如此轻松自在,待瞅准时机,他悄悄将藏在袖中的白色小玉珠掷了出去,那小玉珠顺着力道,直直朝曲灵栩所在的冰面滑过去,不偏不倚正落到她脚下的冰刀鞋上。 “啊……”骤然失去平衡,曲灵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左侧栽去,之前见曲灵栩滑的好了些,百里逸清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只轻轻勾着她的手指,这般情势下,想要扶住她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重重摔下去。 不过百里逸清并没有太担心,正如曲灵栩之前说的那般,学滑冰,哪儿有不摔的? 但是,这样轻松的想法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百里逸清很快就意识到危险,因为随着曲灵栩摔到冰面上,原本透明的冰面发出沉重的吱嘎声,紧接着,一道道裂纹迅速朝四周蔓延开来,就连脚上的冰鞋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不好! “栩姐姐,冰层裂开了,你不要乱动,千万不要乱动!”危险关头,百里逸清并没有自顾自滑到安全处,而是站在原地,一脸紧张地看着曲灵栩。 她听哥哥说过,冰层断裂的时候,越是想挣扎着起来,就越是会将全身的重量聚集到一处,从而成为压垮冰层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一个八岁幼童都懂的道理,曲灵栩自是明白,但跟百里逸清不同的是,她很清楚这不是意外,而是受了别人的算计,既然是算计,那人就绝不会让她有脱险的机会。 是她大 意了,竟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实在是不该。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没有任何用处,是以,后悔的情绪只在曲灵栩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旋即快速思索起对策来。 冰层断裂总需要一个过程,她只要运用内功稍稍牵动身体,不让冰面承受太大的重力,可能还有机会脱险。 然而,曲灵栩到底还是低估了那探子的反应速度,见其倒在冰面上一动不动,他迅速拎起身边一个宫人,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震裂的冰区滑去,随后,伴随着宫人的身子重重落地的闷响,冰面被砸出一个窟窿,那人也跌进冰冷刺骨的人工湖,不知还有命没命。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待凌云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上前准备阻止时,一切已经来不及,而且那探子为了阻止凌云前去搭救曲灵栩,跟其缠斗起来,大有难分伯仲之势。 “栩姐姐,快过来!”眼见曲灵栩身下的冰就要彻底裂开,百里逸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快速上前一步,拉住曲灵栩的手,想要将其拉到自己面前的冰面上来。 其实那会儿,曲灵栩已是从最初的慌乱回过神来,她虽然不会滑冰,但却极其擅长游泳,只要水中没有埋伏着武功高手,即便跌落进去,她也可以顺着水游到冰面稳固的地方,并不至于断了生机,然而百里逸清这个动作,不仅救不了曲灵栩,还会将两人都置于危险的境地,因为她并不会游泳! “快走!”曲灵栩想要借着断冰的浮力撑起身子,然而被百里逸清这么一拉,却是错失了最佳时机。 “我不走,我要救姐姐!”百里逸清固执地想要把曲灵栩拉起来,却没发现 ,她自己脚下的冰块也渐渐断裂开来。 “公主!公主您快过来!”岸边的宫人看到这一幕,不禁都傻了眼,想要过来帮忙,又怕加重冰面的承受能力,让冰断裂的更快,只得不停地在岸边呼唤百里逸清回去。 曲灵栩的生死,他们一点儿也不关心,可若是百里逸清有个三长两短,依着北历皇帝的性子,他们这些个在场者,都逃不过被处死的命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有那胆小的,甚至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 曲灵栩的心情,跟岸上的宫人一样,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地让百里逸清离开,然而百里逸清小公主实在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愣是要救她,大有救不上来,就跟曲灵栩一起去死的架势。 …… 看样子,今天注定是要做落汤鸡了。 “啊……栩姐姐,我要掉下去了怎么办,怎么办……”这会儿,百里逸清已是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冰面在摇晃,忍不住苦出声来。 “别害怕,会没事的。”这会儿再让百里逸清离开,已是完全没有可能了,但曲灵栩很清楚,她自己可以落水,但不会游泳的百里逸清却是万万不能,想着对方这样拼命地救自己,甚至不顾自身安危,曲灵栩心一横,将所有能够调用的内力全部灌输于指间,在对方脚下那块冰断裂的瞬间,骤然发力,将其推出数米远。 这样大的力道下,百里逸清难免会受些伤,但比之落水后被淹死,或者风寒侵体那般痛苦折磨,些许皮肉小伤,已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百里逸清小小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摔到数米外的冰面上,见状,担忧百里逸清出事会被牵连的宫人们重重舒了口气,几个机灵的更是立 刻奔过来,将其扶起来。 “栩姐姐!快救栩姐姐!”百里逸清在宫人的帮助下站起来,待转身向后看去的时候,曲灵栩已是落入湖中。 “是!”宫人们虽然这样答应着,但心里却是犯了难,北历处在山地高原区,论骑马射箭,那是人人在行,但却没有几个人懂水性,那人工湖中央的水足足有五六米深,就算炎炎夏日,也没有人敢下去,更别说这般寒冷刺骨的冬天。 与其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送死。 “都愣着干什么,快救栩姐姐啊,救不了栩姐姐,本公主拿你们是问!”百里逸清见宫人们面面相觑,就是没有一个行动的,不由气结,再次大吼道。 至于凌霄,虽然在缠斗中渐渐占了上风,但那探子铁了心地要曲灵栩的性命,不顾自己身上多处被重伤,誓死牵扯住凌霄,不让其脱身。 好在曲灵栩并非过于依赖之人,落水后,寒冷刺骨的冰水让她猛地打了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地就要缩成一团,好在她在现代时,曾尝试过冬泳,虽然只有两次,但基本的注意事项还是稍稍懂得些,是以忍着刺骨般的寒意,咬牙逼迫自己将腿脚舒展开来,因着身上的古装太过碍事,她当机立断地把外套挣脱掉,努力向冰层处游去。 “姐姐!姐姐!”见曲灵栩终于在水中探出头来,百里逸清溢满泪水的大眼睛用力忽闪了一下,哽咽地大喊道:“快点,快把姐姐拉上来!” 在百里逸清的再次命令下,终于有聪明的宫人找了粗棍子,远远递到冰层断裂处,扬声道:“郡主,您抓住棍子,奴才拉您上来!”并非他们不愿意上前拉曲灵栩,而是断裂处极其危险,谁都不知道能否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得救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此时,浸泡在冰水中的曲灵栩,手指冻的几乎失去直觉,但她明白,在水中待的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因为她的内力实在有限,在勉强护住五脏六腑后,根本没有多余的去顾及其他,也就是说,她根本撑不了多久。 这般想着,她咬牙把胳膊伸出冰冷的水面,艰难地去够宫人递过来的圆棍,然而还未等她触及棍子,便隐约感觉一道白色身影越众而上,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拔出水面。 …… 在水中时尚且不觉,骤然上岸被冷风一吹,曲灵栩不由自主地不停颤抖,连上下牙床都咯吱咯吱地直打架。 见状,百里逸宸深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疼惜,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白色貂裘脱下来盖到曲灵栩身上,随后将其打横抱起,运用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朝苍穹宫的方向奔去。 若不出此事,他尚不知自己的皇宫中还有祁山派的探子,祁清言在自己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三番两次地要取曲灵栩的性命,如此胆大妄为,那就别怪自己连最后一丝情面都不讲了! 那探子,早在百里昊宸过来的前一刻,就已经被凌云制服,但凌云没有用杀招,而是封住对方的经脉,让他没有寻思的机会,伤了主子,还想全身而退,这世间绝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至于他自己,左右已经暴露了,也无谓再隐藏起来,他相信自己的存在原在百里昊宸意料之中,是以只揪着那失去战斗力的暗卫,往苍穹宫去了。 北历皇宫里的叛徒,交给百里昊宸这个主子来处置,最是适合不过。 有轻功的辅助,曲灵栩和百里逸清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程,百里昊宸不过一炷香 的时间便完成了,到了苍穹宫正殿,他一边嘱咐魅音去准备热水,一边将浑身湿透颤抖不止的曲灵栩抱到内殿,勉强让其在床上坐稳,随后动用内功,尽其可能地将曲灵栩体内的湿气逼出来。 百里逸宸强大的内功不容忽视,在其真气一次又一次输入曲灵栩体内后,曲灵栩湿透的衣服和头发渐渐被烘干,在这之后,她甚至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大,不断地向外冒着冷气,就像夏日里向外挥发着冷气的冰块一样。 在这样的情势下,曲灵栩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踏实下来,有百里昊宸相助,这次的劫,算是过了。 待将足够的真气输入到曲灵栩体内后,百里昊宸收了力道,随后命宫人将浴桶搬入内殿,冰服侍曲灵栩泡了进去,因着她之前受了大寒,浴桶中的水温度并非寻常那般热气腾腾,只是勉强带一点温热,这样的水,在寒冬时间跟冰凉无异,曲灵栩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哆嗦,甚至下意识地喊叫出声。 “忍着些,水温会一点点升高的。”因曲灵栩并未除衣沐浴,百里昊宸也未离开内殿,只守在一旁,以防出现什么变故。 这个季节受寒,不是小事。 曲灵栩适才的反应完全是出于本能,如何会不明白百里昊宸话中的意思,是以淡淡点头,开口道:“多谢。” 若百里昊宸没有及时出现,她或许能够脱险,但绝不会如现在这般顺利。 以往,百里昊宸并没有觉得‘多谢’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妥,但这会儿从曲灵栩口中说出来,却让他觉得有些刺耳,原本平静的脸色亦微微有些阴沉,停顿了一下方才回应道:“你这是在跟我划清界限么?” 划清界限? 曲灵栩的身体虽然受了寒,但脑子还是非常清醒的,她跟百里昊宸……很熟么?熟到不分彼此的地步了? 这般想着,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路小跑追过来的百里逸清急急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关切道:“栩姐姐,你……你……好些了么?” “我没事,你哥哥已经帮我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了。”这会儿,曲灵栩已是渐渐适应了浴桶中冰凉的温度,怕百里逸清不放心,她又继续补充道:“太医晚些会过来给我开些驱寒的药,吃了就没有大碍了。” “真的么?”见曲灵栩脸色惨白如纸,百里逸清怎么都不能放心,匆匆转身奔到百里昊宸面前,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哥哥,栩姐姐真的没事么?刚才可把清儿吓坏了,若不是栩姐姐把清儿推开,清儿也会掉到湖里,再也见不到你了……”百里逸清到底只有八岁,哪里经历过这样惊险的场面,说到最后,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看样子真被吓坏了。 虽然平日里没少捉弄她,但在百里昊宸心中,这个唯一的妹妹是极其宝贝的存在,见她伤心大哭,疼惜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好了,没事了。” “嗯……” 在百里昊宸的安慰下,百里逸清心里的恐惧情绪稍稍平息下来,只见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小泪珠,继续补充道:“哥哥,清儿看的清清楚楚的,冰面断裂不是意外,是有坏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让清儿跟栩姐姐掉到湖里去,你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对那个差点害死她们的探子,百里逸清可谓恨之入骨。 “放心吧,没有人能够伤害你。”百里昊宸抬手摸了摸百里逸清胖乎乎的脸 颊,视线却是落在曲灵栩身上,“这几日,你留在苍穹宫好好休息,本宫自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原本看在祁清言因蛊虫导致心脉受到重创的份儿上,加之他还不想在这个时候跟祁山派撕破脸,即便找到祁清言的下落,也不过是将其发落回大漠并警告祁山派教主,没有自己的命令再不得放她出来,可祁清言竟如此丧心病狂,不仅一定要除掉曲灵栩,竟连百里逸清的安危也不顾,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百里昊宸的底线。 百里昊宸跟冷元勋一样,皆是底线极高之人,且绝不容许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曲灵栩之所以是个变数,是因她的出现及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其他任何人,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待遇。 曲灵栩如今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对付祁清言那个疯狂又狠毒的女人,更何况此事发生在北历皇宫,有百里昊宸出面,完全理所应当,是以只勾唇轻笑,微微点头道:“有殿下做主,自是最好不过。”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魅音从外面走进来,恭敬道:“太子殿下,太医们到了。” 适才曲灵栩落水时,魅音就站在岸边,跟那些不会游泳的宫人不同,她不仅懂得水性,且水性极好,而且轻功也不错,也就是说,如果她肯上前搭救,即便没有百里昊宸那般顺遂,却足够让曲灵栩摆脱险境,可是她并没有出手相助,正如探子跟凌云打斗时,她作为祁山派之人,亦没有出手相助一样。 对她而言,这两步棋都是相当危险的,做好了自然有功劳,可一个不小心惹来的却是杀身之祸,且再无回旋的机会,所以她宁愿什么都不做。 当时情况混乱,自己一时吓傻 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百里昊宸能奈她何,顶多就是个护主不利罢了。 毫无疑问,魅音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在夹缝中艰难地保护自己生存下去,而这,也是她的生存法则。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法则,直到现在魅音还好好活着,就证明她这个原则是没有错的,起码从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不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听到通禀,百里昊宸深深看了魅音一眼,直逼的她低下头去,但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拉上纱帘,让他们进来吧。” 虽然曲灵栩穿着厚厚的中衣,并没有走光的危险,但百里昊宸还是没让太医入内,可谓考虑周全。 “是。”百里昊宸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让魅音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直到感觉射在自己身上的芒刺暂时移开,方才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按照对方的吩咐去做。 待拉好纱帘后,几个太医同时入内,轮流仔细地给曲灵栩诊过脉,随后由院正向百里昊宸回禀道:“太子殿下,郡主体内有较重的寒湿之气,不过并无大碍,待微臣开几幅驱寒的药物服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之前百里昊宸动用内力,已是将曲灵栩体内的寒气逼出了绝大部分,否则她的情况会比现在严重许多,而且极有可能演变成更加严重的风寒之症。 听太医确定曲灵栩无事,百里昊宸脑中紧绷的弦一松,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开药吧。” “是。”太医们恭敬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内殿。 待太医离开,百里昊宸将百里逸清及魅音等人遣出内殿,随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因受冷而脸颊通红的曲灵栩,一字一顿道:“你没有话,要跟本宫说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陈秀城的疯狂 第二百四十五章 曲灵栩自然明白百里昊宸话中所指的是凌云,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微微挑眉道:“殿下在说什么?” 百里昊宸不欲跟曲灵栩卖关子,索性直截了当,“能悄无声息地跟到这北历后宫来,你的人,本事还真不小。” 如果他调查来的消息无误,在过去的十五年,曲灵栩虽为嫡女,却一直不被曲连城待见,直到数月前治好京中蔓延的瘟疫,方才渐渐崭露头角。 可是,能有那样的身份且擅长隐匿,定是高等暗卫无疑,周所周知,培养暗卫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所以,那暗卫一定不是曲灵栩的人,而纵观夏朝,能派暗卫保护曲灵栩的,除了冷元勋,大概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也就是说,冷元勋早就知道他当日救出去的曲灵栩是假的,却一直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派人跟到北历,一路保护。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让暗卫趁着机会把曲灵栩救走,而是默认她留在北历?要说这其中没有阴谋,百里昊宸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若不是今日曲灵栩危在旦夕,暗卫甘愿暴露身份也要救她,自己恐怕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大意了,或者说,他小看了曲灵栩背后所牵扯的力量。 “太子殿下过奖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浴桶中的水温亦渐渐升高,曲灵栩的额头和鼻翼处皆沁出细细的汗珠,只见她抬手抹了抹脸,淡淡道:“如果没有凌云,这会儿我怕是已经死透了,可见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人最有用。” “你这是在怪本宫对你保护不周?”百里昊宸眼眸低沉,让人一时看不 出喜怒。 “我对太子殿下从未有任何要求,既没有要求,又何谈责怪?”曲灵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却是分毫没有退让的余地,“凌云是我的人,绝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否则……”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只是不紧不慢地收了话语:“太子殿下宽宏大量,也不会跟一个小小侍卫一般见识。” 经此意外,百里昊宸必定会加强戒备,凌云想要继续守在她身边怕是不可能了,但她必须要保住凌云的性命。 正如曲灵栩所言,一个暗卫是生是死,百里昊宸根本不会在意,而且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凌云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因为他必定会跟京都那边取得联系,如此,他们的人便可以顺藤摸瓜,将其背后所操纵的一切掌握在手中。 “曲灵栩,不要试图挑战本宫的底线。”百里昊宸思索片刻,一字一顿道。 这要在外人听来,完全是一句不搭边的话,但曲灵栩却清楚,对方这是接受了她的条件,同时也代表从今往后,她会生活在更多人的监视之下。 不过,这对曲灵栩来说并没有什么,因为她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能离开北历。 曲灵栩在北历这边几次三番地遇险自不必提,跟她比起来,带兵前去江陵围剿红莲教的慕容璃处境更加艰难,事实证明,陈秀城能够凭一己之力将红莲教壮大到如今的规模,并且近乎将曲连城的十万大军打到全军覆没,靠的并不是运气,而是真正的实力。 平心而论,能够跟皇后一党争斗多年,慕容璃也不是个草包,但到战场上打仗,跟朝局之中的勾心斗角可完全不同,慕容璃没有任何作战经验,所运用的排兵布阵技巧,皆是从兵书上看来的 经验之谈,若遇到的是平常之辈也就罢了,然而很不幸,他对上的是陈秀城,一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军事鬼才,所以,除了第一次夜间出其不意的偷袭小胜了一场后,之后的交锋中,处处吃亏,这让慕容璃十分崩溃。 在这样的焦灼中,慕容璃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急报,得到慕容璟造反失败被废黜处死的消息,这样的好消息,对慕容璃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鼓舞,一直以来,慕容璟都是他登得大位之路上最大的阻碍,现在这个阻碍没了,只要他赢了战争,成功剿灭红莲教,皇上高兴之下,一定会册立他为太子! 事实证明,皇位的诱惑力是无限的,有了这样强大的动力,慕容璃整个人都振作起来,在他的带动下,军中士气一度高涨,大扫之前的颓势,接连打了几次胜仗,愣是将陈秀城亲自带领的红莲教主力逼进一座孤城中,只要大军攻陷城池,将陈秀城诛杀或擒获,失去了主心骨的红莲教定会成为一滩散沙,再无战斗能力! 然而,慕容璃的想法虽好,但实施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那座城池并非豆腐渣工程,而是固若金汤,绝对的易守难攻,其次,江南一带富裕,城中的粮草充裕,支撑上一个月没有任何问题,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红莲教完全耗的起,但慕容璃却耗不起,因为依着陈秀城的性子,绝不会坐以待毙,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想出破解的招数,慕容璃所面临的挑战,绝对是如今的数倍。 正如慕容璃料想的那般,被困城中的陈秀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脱困之计,对于战争而来,人数多寡自然重要,但最最重要的却是士气,慕容璟的死, 无形中抬高了慕容璃的身价,大。大刺激了对方军队的士气,但这一点,并非没有办法可解,因为他已是从秘密渠道得知了许贵妃跟曲连城通奸,被皇上处死之事。 母妃跟人通奸,可是大丑闻,更何况,许贵妃能在这时候跟曲连城通奸,谁能保证她之前没有做过类似事情?若这样推论起来,慕容璃这个所谓的皇子,到底是不是皇上亲生的,还不好说。 不是么? 这般想着,陈秀城立刻命人将消息散播出去,虽然两军正出于交战期,但却并非老死不相往来,再加上陈秀城有意为之,不出三日,朝廷军队那边亦得到了消息,他们虽然不敢在慕容璃面前提及,但私下里却是传播的飞快,如此,军中的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教主好计策,这样下去,慕容璃军队人心必定动摇,咱们便可趁机主动出击,突围出城!”被陈秀城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一个堂主匆匆回来,喜上眉梢。 “这原是意料中事。”陈秀城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翠玉玛瑙串儿,面无表情道:“传本教主的命令,去城中捉拿一些老百姓,控制在军中。” 额? 那堂主没想到陈秀城会突然下一道这样的命令,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教主,您是想利用城中百姓的性命,来威胁慕容璃?” 陈秀城并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想法,淡淡点头道:“这些个百姓都是朝廷子民,慕容璃既是当朝二皇子,就该顾惜百姓性命,否则……” 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一向是陈秀城的做人准则,至于为此会牺牲掉什么,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陈秀城狠厉的神色,让堂主忍不住哆嗦了一 下,但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主子,那些个百姓到底是无辜的,而且咱们红莲教自成立以来,就没有伤害过百姓的性命,如今这样做,会不会……” 听到这话,陈秀城抬起头看着那堂主,似笑非笑道:“本教主何时说要取他们的性命,他们就算死,也是死在慕容璃手中,冤有头债有主,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用百姓威胁慕容璃罢了,至于百姓会不会死,则完全取决于慕容璃的心情。 别说,陈秀城这招还真是……够狠。 “可是……” “怎么,你很同情他们?”这次,不等堂主说完,陈秀城就先一步打断道。 见陈秀城语气不善,堂主连忙跪下,小声道:“属下跟他们非亲非故,怎么会同情他们,教主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陈秀城虽然长了一张书生脸,但性子却是最狠厉不过,这一点,跟在他身边时间最久的堂主自是最清楚不过,哪儿还敢多说什么。 “放话出去,只要慕容璃主动退出十里,本教主就考虑放过那些百姓。”陈秀城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狠如何,毒又如何,在战场上,只有输赢,没有对错,至于那些所谓的史书,全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没有例外。 陈秀城这种人,一向都不信什么天命循环,他要做的,就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夺下这片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江山,哪怕为此背负一辈子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在堂主将陈秀城的命令转达给红莲教诸位核心骨干时,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对他们而言,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绝没有任何回头的可能性,只要能够取得胜利,区区百姓的性命又算的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人肉盾牌 第二百四十六章 接下来几日,对城中的老百姓来说,无疑是噩梦般的劫难,在几个堂主的安排下,大批红莲教士兵冲入各个商铺民房,几乎将城中所有的老百姓都抓了起来,若有敢反抗者,轻则被暴打,重则直接被杀掉,一时之间,城中哀嚎声连绵不绝,所有人都处在惊恐中,唯恐下一刻就丢了性命。 虽然慕容璃大军驻扎在城外,但城中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怕捂住耳朵也能听到,慕容璃正为军中流言一事不胜其烦,又收到陈秀城让其退兵十里的威胁消息,英气逼人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只见他手上的骨节被握的咯咯作响,好一会儿才重重一掌拍到桌上,沉声道:“陈秀城,你找死!” 随着这个声音,结识的实木桌子瞬间被拍的四分五裂,可见慕容璃力道之大。 主帅尤在盛怒之中,一众江陵皆噤若寒蝉,稍顷,见慕容璃径自向外走去,方才有人上前拦住其去路,关切道:“殿下,您要去哪里?” 如今这般混乱的情势下,慕容璃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陈秀城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逼迫本王现身,如今大敌当前,别说十里,就是一步也不能退,但本王也万万不能弃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只得亲自去会会陈秀城了。” 几个月前,慕容璃为了挫败慕容璟的势力,不惜凿塌江陵河堤坝,让无数百姓死于非命,流离失所,这样冷血绝情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在意城中百姓的性命,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敏锐地发觉这件看起来糟糕的事,实际上却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好处,此时此刻,他在军中表现出爱民如子的态度,必然会让将士们心存感动,如此,那 些所谓的血统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而且他相信,这些个副将是绝对不会让他去的。 果不其然,慕容璃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反对道:“殿下,红莲教之人野蛮凶残,那个陈秀城更是奸诈无比,毫无人性可言,就算您出去见他,他也绝不会放过百姓,不仅如此,还可能挟制住您,来威胁末将们,到时候军心动摇,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般说着,那副将直直跪了下去。 见状,其他几个副将稍稍犹豫一下,亦随着跪了下去,齐声道:“请殿下收回成命,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诸位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慕容璃心里很是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一派无奈痛楚之色,“本王身为三军统帅,理应带领大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红莲教彻底剿灭,谁成想如今战事如此焦灼,如今更是连累到那么多无辜百姓,其实……”他再次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继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本王被陈秀城抓住带去城中,就可以借此机会探知城中的情况,或许能够找到破城之法。” “殿下的心情末将们可以理解,可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陈秀城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若其中出现任何变故,殿下的安全都将无法保全,所以万万不可。”别说城中百姓只有几千人,就算再多上数倍,也远远没有慕容璃一个人的性命来的重要,有些尊卑等级,早在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没有任何可比性。 听到那个副将的话,慕容璃没有再坚持己见,只是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开口道:“如今情势危急,各位将军可有什么解决办法?” 以百姓为人质,陈秀城摆明了想来个鱼 死网破,他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来应对,否则曲连城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早在红莲教占领宣城的时候,末将就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跟慕容璃有所不同,那位副将的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即便到了如今的地步,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紧张,只是凝眉思索着,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字一顿道:“末将建议即刻整肃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城池,彻底解决红莲教主力。” 红莲教最强悍的战斗力并非陆地,而是水战,这次,是他们抓住难得的时机,将其逼赶到陆地上来,才有如今旗鼓相当的僵持机会,若是给他们足够的喘息之机,让那些个尚出于江陵河上游的战舰沿河而下,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同样是投入时间和金钱,朝廷做出来的数艘豪华龙舟,除了为皇家提供玩乐外,没有任何用处,但陈秀城却实实在在地将这些船只改良成战船,从而发挥出彪悍的战斗力,或许从那一刻起,成败就已经注定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攻下城池,毕竟,数以万计的大军驻扎在这里,每一日都要消耗大量的粮草,陈秀城大军守在城中,势必要从老百姓手中抢夺物资来养活军队,与其等他们烧杀抢掠后再攻城,不如速战速决,如此,虽然未必救得了百姓的性命,却可以让战争彻底结束,不给红莲教后备海军前来营救的机会。 “末将同意将军的意见。”那位将领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位参将随声附和,在此之后,其他人亦纷纷点头赞成,战舰的战斗力有多强,他们是亲眼见过的,也不 是没有人想过效仿先人火烧战船,但一则陈秀城早有防备,每个战船上都准备了相应的救火设备,二则,放火这种事情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风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风’这种不拿朝廷俸禄的东西,任性的很,根本不可能随他们控制。 战船问题,无疑也是慕容璃最为担心的,可一旦强行攻城,陈秀城势必会让百姓做肉盾,他可以不在意百姓的生死,却担不起‘视人命为无物’的罪名。 到底,该如何抉择? 见慕容璃始终难以决断,那副将放缓了语气,劝慰道:“殿下爱民如子之心,末将感同身受,可如今形势危急,若您一时不忍让陈秀城脱困,红莲教气势毕竟大增,到时候整个江南的老百姓都要遭灾,甚至……国将不国!” ‘改朝换代’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以陈秀城目前的能力,完全有可能做到,而慕容璃多迟疑一刻,这样的可能性,就会多上一分。 几个副将苦口婆心的劝慰,终于让‘举棋不定’的慕容璃定了主意,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表态,守在军帐外的士兵已是匆匆入内,恭敬道:“殿下,前方探子刚刚传来消息,红莲教大批战船已从上游出发,浩浩荡荡势不可挡,就目前的速度来算,不出两日便能到达最近沿岸。” 最近的河堤沿岸,距离慕容璃大军驻扎的地方,不足五公里路程,轻而易举就能形成夹攻之势。 “怎么可能……”慕容璃想到早晚会跟战船对上,却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如此早,看来陈秀城的情报系统,比他们想象的要快许多。 几个副将跟慕容璃一样惊愕,但到底还是有人打起精神问道:“消息可准确?” 若真如 此,他们必须即刻攻城,没有任何考虑迟疑的时间了。 “传本王的命令,即刻整肃军队,今日子时开始攻城,另外,分出一批精锐部队,密切关注水面上的一举一动,绝不能给红莲教水军上岸的机会!”战船厉害又如何,只要他们不下水,对方上不了岸,就暂时没有对峙的可能性。 “是!”慕容璃话音刚落,便有副将应下来,随后匆匆出了营帐布置去了。 军队一直处于待命状态,待夜幕降临十分,已是整装待发,对此,城中的红莲教军队自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立刻汇报给陈秀城知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秀城将手中揉皱了的纸条扔到火盆中,慵懒地开口道。 他手中握着上千条老百姓的性命,虽然不至于有恃无恐,但绝对是很重要的筹码,更何况,他的援军马上就到了,这一次,慕容璃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一定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他会向全歼曲连城一样,全歼慕容璃这二十万大军,随后向京城进发,去夺回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天下! 陈秀城虽然傲娇自负,却不至于轻敌,稍作休整后,他换上盔甲,从府衙骑上快马来到城楼前查看战前筹备情况,这会儿,守城的士兵正挥舞着军刀逼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登上城楼,在城楼上站成厚厚的两排,只要城下慕容璃的军队开始攻城,就必然要先从这些个百姓的尸体上踏过去。 人肉盾牌。 听着城楼上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陈秀城嘴角勾勒出一丝莫名的笑容,待将身上的盔甲整理好后,缓步登上城楼。 他也不想让这些无辜百姓惨死,可是,若只有这样才能走向最终的胜利,他也不介意这样做!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陈秀城的身份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会儿,身穿银色盔甲的慕容璃亦身在城下的大军正中央,见陈秀城现身,慕容璃身边的侍从急急道:“殿下,陈秀城出来了,只是挡在前面的,全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咱们真的……”他吞了口唾沫,有些不安地继续道:“真的要这样攻城么?” 身为朝廷士兵,上阵杀敌乃天经地义之事,完全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但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无疑会大伤阴德,实在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不止那侍从,周围几个副将脸上亦露出不同程度的犹豫之色,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攻城的打算,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真要让他们把矛头对准自己的同胞手足,还是…… “咱们如今是什么处境,不用本王说,几位副将也清楚,所以,今天务必要把城池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最后几个字,慕容璃几乎说的一字一顿。 “可是……若真的屠杀了这些百姓,皇上那边只怕无法交代,也寒了所有百姓的心……”这些人都是夏朝的子民,若死在自己人手中,唇亡齿寒,其他地方的百姓只怕也会生出惧意,对朝廷也更加失望。 听到这话,慕容璃眼眸深处迸发出一丝蚀骨的寒意,但到底还是按捺下来,淡淡道:“本王如何不知道这是下策,问题是,诸位将军有上策么?” 慕容璃的话,让众人再次陷入沉默,最终,到底还是之前劝说慕容璃攻城的副将开口道:“大敌当前,我们越是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陈秀城就会越发有恃无恐,若城门久攻不下,或是等到红莲教的援军上岸,形成夹攻之势,我们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大敌当前,容不得半点感情 用事,让别人死,总好过自己去死。 见众人再次安静下来,认为时机成熟的慕容璃再次开口,一字一顿道:“大家不必担心,本王既然作为大军主帅,出了任何问题,自有本王一力承担。”这般说着,他紧紧握着刀鞘的手突然抬了起来,用透着浓浓蚀骨寒意的声音,沉声道:“传本王的命令,大军做最后的修整,半个时辰后全力攻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遇人杀人,就算遇到神仙,也给本王砍了去,到时候,若谁敢有半丝疑虑,立刻军法处置,杀无赦!” 一会儿的处境会有多艰难,慕容璃不用想都知道,越是这样,他就越要下达最严厉的威慑,否则局面很可能会失控。 “是,属下遵命!”立刻有人答应一声,传令去了。 在传令人下去之后,慕容璃提剑上马,向前去了几步,跟站在城楼上的陈秀城遥遥对望。 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这个教书先生出身的年轻男子,如何会有那么强大的能力,短短两年内就把一盘散沙似的红莲教发展壮大到如此地步,逼迫地朝廷如此被动。 慕容璃,又或者说,全天下人都只直到陈秀城之前只是个教书先生,身份难登大雅之堂,然而有那么几个人却清楚,这个名义上的‘教书先生’,有着比他们所有人都高贵的血统,因为他乃是……先太子遗孤! 是的,先太子遗孤。 也就是说,他,是冷元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当年宫廷政变前夕,太子妃在经过一天一夜的痛楚后,产下双胞胎男婴,那时候,先太子已经得知当今皇上和太后合谋逼宫篡位之事,可惜皇宫已经完全处于他们的控制之中,叛军亦直逼太子府邸, 局势完全无力回天,这时候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将这两个刚刚降生人间的男婴送走,让他们免遭奸人贼手。 当时,在府中陪伴夫人产育的淮阳候亦得到政变的消息,淮阳候为人刚直,对太子十分忠心,是以忍痛带着自己刚降生的女儿悄悄潜入太子府邸,提议用‘李代桃僵’之计,但淮阳候夫人只生下一个孩子的消息,府邸中不少人都知道,为了防止日后东窗事发,祸及满门,更是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几人思量之下,决定将哥哥交给淮阳候抚养,便是日后的冷元勋,至于弟弟,则交由太子府邸中一个不起眼的门生,让其趁乱将孩子带出京城,远走高飞,这个孩子,便是陈秀城。 带走陈秀城的陈姓门生,在太子一众门生中并不起眼,但却异常忠诚,在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到来的前一刻钟,他用食盒带着刚刚落地不足两个时辰的陈秀城逃离太子府,为了防止引起怀疑,他并没有深夜去住旅店,而是逃到一处不起眼的桥洞下过了一夜,因有淮阳候的女儿李代桃僵,皇上的人并未有所怀疑,待将太子府众人屠杀殆尽后,便回宫复命,这才让陈姓门生得以安然无虞地从京城离开,带着陈秀城去到江南某处不起眼的小镇,隐姓埋名做起了教书先生。 人是隐居起来了,但仇却还是要报,所以,他对陈秀城的要求极为严格,在其五岁之时,便带其拜访各路名师学武,为此不惜倾尽家财,陈秀城也并没有辜负养父的期望,一日比一日更优秀,终于,在其十四岁从终南山学成归来时,得了肺病危在旦夕的陈姓书生,将十几年前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了陈秀城。 “记着,你姓慕 容,是先帝最最优秀的嫡孙,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将这片属于你的江山夺回来,否则,你九泉之下的父亲,死不瞑目……” 这是陈姓书生临终前留给慕容璃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几年来,午夜梦回之时,陈秀城一遍一遍默念的话,是的,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当今皇帝……血债血还! 当然,为着保密,陈姓书生并不知道先太子还有一个儿子,淮阳候虽然知道此时,然而二十年过去了,那个孩子的生死,根本无从得知,亦从未提及,所以,无论冷元勋还是陈秀城,皆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双生兄弟,更不知道,这个亲兄弟,是未来之路上,最大的敌人! 人生经历和指引人的不同,让两兄弟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夺位之路,而淮阳候的高瞻远瞩,注定了冷元勋的复仇,是建立在家国大义之上,而陈秀城,却是建立在生灵涂炭之上,几乎步步鲜血。 这,正好印证了那句话,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而当陈秀城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陈秀城最大的敌人还不是冷元勋,而是兵临城下的堂哥慕容璃,在慕容璃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时,陈秀城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扬声道:“陵王殿下,别来无恙。” 就慕容璃这号货色,都敢来跟他叫板,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勇气可嘉,还是一心找死。 “拖陈教主的福,本王一切安好。”慕容璃在城下,相比于占据地利优势的陈秀城来说,气势上就弱了一节,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加大了分贝,轻嗤道:“陈秀城,你我虽为仇敌,但 一直以来,本王都敬你是个英雄,万万没想到,你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实在是让天下人为之不齿!” “小人么……那又如何?”陈秀城对慕容璃的责骂毫不在意,只懒懒地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懒懒道:“战场上哪里有什么君子,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要真细细论起来,当今皇上的上位史难道就光彩了么?” 一看到慕容璃,他就想到那个杀害他太子府几百条性命的昏君,恨不得立刻取了他的性命,以告慰其生父在天之灵。 当今皇上登基后,虽然极力粉饰太平,又严令所有人不得提及当年之事,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这一切,慕容璃自然也是知晓的,可知晓归知晓,却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如今被陈秀城这样赤裸裸地揭出来,无异于当众打脸,是以立刻厉色呵斥道:“一派胡言,皇上乃是奉先帝遗诏,正大光明地继承皇位,何来不光彩一说,难不成你是乱臣贼子,就觉得全天下人都是乱臣贼子么!” 陈秀城,他到底知道多少?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被慕容璃排除了,知道的再多又如何,过了今天,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陈秀城这个人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乱臣贼子?”陈秀城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后神色莫名地笑了,“是啊,本教主很喜欢这四个字,能从乱臣贼子手中夺过这片江山,也算大功一件,若先帝泉下有知,一定会为本教主感到欣慰的。” “陈秀城……”慕容璃并不知道陈秀城的真实身份,所以听到对方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气的牙根紧咬,恨不得立刻飞上城楼,挥剑将对方那颗碍眼的脑袋砍下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炮灰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怎么,陵王殿下许久听不到真话,偶尔听一次,竟要恼羞成怒么?”看着慕容璃渐渐狰狞的脸色,陈秀城很是不以为意,只轻哼道:“可惜事实就是事实,纵使如何掩盖,也终有拨云见日那一天。” 城楼上下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开战在即,这时候谈起皇上不正的出身,只会动摇军心,慕容璃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就此话题跟陈秀城辩驳下去,索性加大声音,痛心疾首道:“陈秀城,你用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做人墙,不怕遭天谴么!” “本教主只是让他们站在那里而已,可没有伤害他们一丝一毫,他们最终是死是活,也并非取决于本教主。”讳莫如深的笑容在陈秀城冷漠的俊颜上,慢慢划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轻嗤道:“所以,陵王殿下与其为本教主操心,倒不如想想自己的退路,不是么?” 其实想与不想,结果都是一样的,对上他,慕容璃注定无路可退。 “陈秀城,你如此颠倒黑白,实在是无耻至极!”以往,慕容璃觉得自己已经够无耻的了,但陈秀城的出现,彻底刷新了他原本就不正的三观,让他意识到,什么叫‘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黑黑白白这种事情,原本就说不清楚,本教主又何必为难自己。”如此说了一句,陈秀城侧头看向身后那些受惊过度,已经喊叫不出声音的百姓,淡淡道:“都好好看清楚了,是当朝二皇子慕容璃不顾你们的死活,执意要跟本教主兵戈相见,冤有头债有主,他日到了阎王殿,可不要找错了报仇对象。” “陈秀城你不用挑拨离间,孰是孰非,天下人自有公论,本王今日对天发誓,定要你红 莲教所有人的性命,以报今日之仇!” “陵王殿下的口气倒是挺大,不过……那要等你赢了本教主再说!”说罢,陈秀城不再跟慕容璃磨嘴皮子,而是冷冷摆手道:“放箭!” 城楼上的人早已准备就绪,随着陈秀城一声令下,成千上万支火箭齐齐出弦,直朝着城外射去,随着火箭陆续落地,地上的可燃物皆被点燃,引起星星点点的火苗,还好如今是隆冬时节,四周皆是光秃秃一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陈秀城的动作,慕容璃早有打算,是以立刻大声喊道:“火炮准备,攻城!” 慕容璃话音刚落,得到命令的士兵迅速在城门外架起火炮,架了长长一排,足有几十门,站在城楼上的陈秀城没有想到慕容璃竟有这么多火炮,忍不住紧紧蹙眉。 火炮的威力有多强大,他是清楚的,万一对方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城,城门失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个年代的火药,并未如明清时期那般广泛地用于战争之中,相反,刚刚研制成功的初级黑火药,是极其稀缺的珍贵资源,即便朝廷军队,也没有很多,然而此时,慕容璃却将所有的火药悉数用来对付陈秀城,可见是下了血本。 因为失败,他承受不起。 慕容璃承受不起的失败,陈秀城照样承受不起,他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人,这次虽然因情势过于危急而紧蹙峨眉,但只过了片刻,他便想到了办法,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弓箭手即刻调整目标,对准火炮手集中射击,绝不能让火炮到达射程内!”该死的,希望他的船队能快些到来,有了船上火炮的协助,才能算彻底安全无虞。 不过……他还是有筹码 的,不是么? 这般想着,陈秀城再次命令道:“再去传本教主的命令,用绳索将百姓吊到城墙外围!” 将自己这么多子民炸的尸骨无存,这必将是慕容璃此生都抹不掉的劣迹,! 随着陈秀城的话,埋伏在城楼上的所有弓箭手迅速进入状态,随后,一支支脱了弦的弓箭,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朝着城外的大军射去,虽然炮手有盾牌遮挡,但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还是陆续出现死伤,至于其他幸存者,则小心翼翼地缓慢向前移动着,在这样的僵持下,直过了许久,他们才艰难地将火炮架到指定位置。 可是,还未等射击,眼前的一幕,已是让他们齐齐傻眼。 那些个被陆续吊到城楼外的老百姓,从未有一刻这样害怕过,惊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越来越近的死神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让那些个身形健壮些的男人们,不惜拼却性命来抵抗,可惜,双拳四手哪里敌得过锋利的刀刃,他们很快就被处理掉,尸体则直接扔下城楼。 虽然在场的大多是久经战场的将士,但这样惨烈的场景,还是让许多人不忍直视,甚至连慕容璃的心,都狠狠抽搐了一下,只见他双手紧紧攥住,好一会儿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陈秀城,谁能取他性命,本王赏赐黄金万两,高管侯爵!” “是!” 真金白银的诱惑力,是无穷大的,更何况是在士兵们心中满是愤恨的情况下,一时之间,军中士气大为高涨。 “殿下,咱们不能犹豫了!”战场可不是开玩笑的,相反,好的战机稍纵即逝,副将想要催促慕容璃快些下令火炮手攻城,可是那最后一句话却在 嘴边迟迟说不出口,毕竟,那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若沦为炮灰,只怕…… 副将的话虽未出口,但慕容璃哪儿有不明白的,他没有再犹豫,只是咬紧牙关,面色狰狞到:“传令火炮手即刻攻城,若有违抗者,就地正法!” 仁慈,是战场是最不需要的东西,陈秀城狠毒,他就要比对方更加狠毒,方才能够赢得胜利! “是!” 火炮手多出身于底层,并没有慕容璃那般嗜血心肠,但在严格的军令下,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将火药填充到大炮中,装满弹药的火炮齐齐朝城楼方向发射出去。 随着一声声惊天巨响,吊挂在城墙上的百姓们瞬间被炸的血肉横飞,只剩下被烧焦的残缺肢体尚挂在麻绳上,巨大的炮声,将他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掩饰住,飞溅不止的鲜血染红了灰色的城墙,亦染红了城墙下面的土地,肉体烧焦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久久弥漫着,整个场景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惨不忍睹。 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把战士们心底所有的力量皆激发出来,越发勇猛拼杀,加上火炮的掩护,很快,大军便顺利来到高耸的城墙下。 整个拼杀的过程,陈秀城始终站在城墙上,只是火炮攻击之时,站的远一些罢了,待炮火声渐渐弱下去,他再次站到最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城下的慕容璃,漠然道:“陵王,你当真踩着这么多尸骨走过来了,这般狠毒心肠,本教主当真自愧不如。” 慕容璟猩红的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陈秀城,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就算用再卑鄙一百倍的办法,也守不住这座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几 千百姓在火炮下沦为炮灰,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若再不能解决掉陈秀城,皇上必然会重重治他的罪,否则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有志向是好的,可惜理想和现实,注定是不一样的。”陈秀城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冷笑道:“这城中旁的或许不多,人还是有的,你想要攻上来,就得踩着他们的尸体一步步上前,你可要记清楚了,这么多人都是因为你而死的。” 火炮攻击和肉搏完全不同,前者虽然造成的伤亡惨重,但并非亲手所为,只是视觉上震撼些,但并不容易感受到切肤之痛,可肉搏战中,对面每一个百姓,都是经由自己的手杀死的,这样强烈的负罪感,不仅当时,哪怕过去很久,都会始终存在,甚至成为一生的梦魇。 “本王的事,就不劳陈教主费心了,你有这时间不妨想想要什么样的死法!” “那就走着瞧吧!”陈秀城嗤笑一声,就在这时,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精致的小弓,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箭已经搭弓上弦,直直朝着慕容璃眉心射去,慕容璃虽然没防着陈秀城出这种阴招,但反应倒也不慢,飞快的抬起手中的银刀挡了过去,尖锐的箭头和银刀刀刃碰触后,本能地向后弹去,至于箭体,则被劈成两半,跌落到地面。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挡住袭击自己的弓箭后,慕容璃并没有停手,而是从袖中抛出一支小巧的银刀,那银刀虽轻薄如纸,但速度却极快,脱手而出后,就朝着城楼之上飞去。 慕容璃手中这个暗器,名为霹雳银刀,是其外祖父许神医数年前赠与他防身所用,慕容璃一直随身带着,却没想到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第二百四十九章 挣扎不甘 第二百四十九章 陈秀城出身江湖,自是听说过霹雳银刀这种厉害的暗器,但也仅限于听说,从未见过其庐山真面目,没想到慕容璃竟然有。 然而来不及想太多,数片锋利的刀片已经齐齐向他袭来,陈秀城连忙后退两步,挥起钢刀拦截住刀片的攻势,然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刀片上时,城下的慕容璃眼眸微动,再次从袖中掏出一个轻巧的小竹筒,那竹筒造型奇特,首段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针眼,正自惊愕之时,慕容璃迅速拉动竹筒,紧接着,无数细小的银针脱壳而出,直直朝城楼上刺去。 是的,慕容璃所用的这个暗器,便是暴雨梨花针,这个暴雨梨花针乃是许神医改良过的,每只银针上抹有剧毒,只要被银针划破皮肤,哪怕只是伤到一点点,便会中毒,虽说并非无药可解,但也会受到重创。 慕容璃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跟冷元勋或是陈秀城比起来,却是有所不及的,城墙那么高,他虽然拼尽内劲将霹雳银刀掷了上去,但银刀到达城楼,力道已是卸了七七八八,根本不足以伤到陈秀城,所以,从一开始,慕容璃抛出霹雳银刀的目的,就是为了迷糊陈秀城,然后趁他分神的时候,用暴雨梨花针攻其不备。 虽然陈秀城穿着盔甲,但头部却是暴露在外的,他就不信对方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躲过所有银针! 陈秀城的反应倒也不慢,当看到暴雨梨花针射过来时,迅速向后退了几步,并随手抓过两个百姓挡在身前,可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手腕出被一根银针扎到,虽然只是擦伤,但针上的毒药亦会顺着伤口渗入血液,见状,守在陈秀 城身边的堂主将其掩护到后面,并立刻传军医来处理包扎。 陈秀城的意外受伤,让原本井然有序的城楼立时陷入混乱,虽然有许多百姓中了银针的毒倒下,但那些侥幸无事的却是趁此挣脱开控制他们的受伤士兵,甚至夺过他们手中的刀将其砍死。 刚才发生的血淋淋一幕,让这些百姓对红莲教之人恨之入骨,早已不知理智为何物,左右都是要死的,能多拉几个敌人来当垫背,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一时之间,城楼上混乱不堪。 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慕容璃将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大喊道:“将士们,攻下城池,为死去的百姓们报仇!” 死亡的哀伤,是鼓舞士气的最佳良药,也正是如此,才会有‘哀兵必胜’这个词。 “冲啊!” 随着慕容璃这声命令,心中早已被仇恨填满的大军气势汹汹地向城池处攻去,城楼上虽然陷入短暂混乱,但红莲教毕竟不是只有陈秀城一个领导人,其他副将迅速调整好状态,指挥着弓箭手向下射箭,火箭早在远程攻击的时候就已经用的差不多,如今射的只是寻常弓箭,效果差了许多,为保万无一失,他们甚至动用了少有的火雷,只求能够拖延住朝廷大军攻城的脚步。 适才陈秀城受伤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朝廷大军的士气,再加上火炮的远距离助攻,没过多久,便陆续有士兵冲上城楼,而这也意味着,两军正式陷入混战,但这并不意味着胜利,相反,真正痛苦的时刻才刚刚来临,因为他们必须杀掉挡在最前面的老百姓,才能有机会杀死红莲教士兵。 真正的肉搏战。 “将士们,杀!”慕 容璃再次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杀!决不能让他们攻上城来,扔火雷!”让军医简单把伤口处理一番,陈秀城便再次回到城楼上,那点儿擦皮伤并不足以致命,但守城失败,却一定可以致命。 红莲教之所以会被逼退在城内,是因为他们只有五六万人,而朝廷大军却有足足二十万,虽说战争并不完全靠人数取胜,还要讲究战略战术,但退一万步来讲,想以五六万人对抗二十万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一旦城门失守,等待红莲教大军的,就是死路一条,哪怕后来的水上战舰赶来,也无力回天。 所以,近乎所有兵力都布置在了城门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抵死守住城池,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红莲教的理想自然是好的,可惜,城外朝廷大军的理想跟他们截然相反,更为不幸的是,对手的武器比他们更厉害,城墙固然坚固,可再坚固的城墙,也架不住多架火炮如此密集的攻击,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解决火炮,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火箭射入火炮口中,将其就地引爆。 然而这样的想法注定只是奢望,此前的轮番箭雨,已将准备好的火箭用尽,虽然城中尚有备用箭,但一来一回,必定要消耗大量时间,更要命的是,在慕容璃那番暴雨梨花针的攻击下,一些靠城墙近些的弓箭手不同程度地被箭袭击,从而丧失战斗力。 总之,情势对红莲教越来越不利。 就在陈秀城极力思索对策的时候,更不利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慕容璃已经在亲卫的护卫下,渐渐冲上城楼,这会儿的慕容璃已经完全处于疯狂之中,更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见他扬起滴血的钢刀,干 净利落地将护在陈秀城面前的几个红莲教士兵杀掉,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陈秀城,你的死期到了!” 为了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大位,慕容璃不惜血染江山,可那只是从未上过战场之人一厢情愿的想象,当那一具具残缺不缺的躯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时,当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血肉模糊时,就算再坚硬的心,也会受到触动,也会想要为自己人报仇。 “那就看陵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音未落,陈秀城骤然抬起的袖口中,几道冰冷的寒光飞驰而出,紧接着,他一个侧身,飞快地抽出背后的宝剑,刺眼的锋芒冲天而起,宛如一条灿烂的银龙从空中飞舞而过,于天边的闪电融为一体,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要知道,早在半个时辰前,陈秀城就中了毒,如今不仅没有毒发,反而还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可见陈秀城武功高强,绝非寻常人可比。 “花拳绣腿!”这一次,慕容璃早就防着陈秀城会出暗招,虽然震惊于对方深厚的功力,倒也不至于害怕,只见他轻盈地在空中旋转几圈,有惊无险地躲过了陈秀城的暗箭,同时也险险避过对方的刀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刀向对方胸口刺去,陈秀城刚刚收回力道,化守为攻,然而就在他阻挡之时,慕容璃的刀锋突然变了方向,向着其左手手腕刺去,待陈秀城反应过来,手腕上已是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 一流高手陈秀城,竟然连续两次输给武功不及自己的慕容璃手上,这下,无论是身为教主的尊严,还是身为武功高手的尊严,都丢了。 里子面子,全没。 依陈秀 城素日的性子,他绝不会让自己如此冒进,然而越来越不利的局势及太过强烈的好胜心,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的理智,以致于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 “慕容璃!” 陈秀城看着手腕上不停滴落的殷红血液,已是能够确认刀上并无毒药,他虽然气愤,却不至于因此失去理智,只是再次抽出袖中的袖箭刺了出去。 朝廷大军仍在奋力攻城,但这城楼之上,到底还是红莲教士兵更多一些,也就是说,陈秀城还有很大的可能杀掉陈秀城。 “陈秀城,不要妄图垂死挣扎了,你逃不掉!”慕容璃并未打算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虽然也不小心被袖箭所伤,但还是凌厉地再次出招,两人再次打斗起来,在打斗过程中,两人皆不同程度受伤,甚至盔甲都被染红了,但始终没有停下来。 “陈秀城,你活动的越厉害,暴雨梨花针上的毒就会越快速地在你体内蔓延。”武功用时方恨少,慕容璃的身手到底差一些,在陈秀城的全力攻击下,他渐渐落了下风,在这期间,不断有朝廷士兵想要冲过来帮助慕容璃,但同样的,也有红莲教的士兵想帮助陈秀城,在这样的互相牵制下,谁也没能如愿靠近自家主子,只能在外围干着急。 “慕容璃,能死在本教主刀下,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见慕容璃体力渐渐不支,陈秀城的情况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却咬牙强撑着,直至将慕容璃逼退到城楼一角,并毫不客气地挥刀砍了过去。 慕容璃虽然感受到凌厉的刀锋,也立刻阻挡对方的攻势,然而体力不支之人的反应能力到底也差了些,根本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钢刀直直砍过来! 第二百五十章 难题 第二百五十章 当时,慕容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条命就要没了! 然而,就在钢刀距离慕容璃仅一寸之遥时,却见另一把钢刀擦着他的脖颈而过,不偏不倚正好拦住陈秀城的力道,陈秀城的体力原本就消耗的差不多了,面对骤然出现的强大力道,一个不妨,生生被逼退数步,正当他勉强站住脚步,想要再次进攻时,面前突然升起一团烟雾,待烟雾散尽后,陈秀城环视四周,哪里还有慕容璃的身影? “该死的!”陈秀城重重一掌拍到城墙上,随着他的动作,立刻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墙角流下,可见其用力之大。 其实也不怪陈秀城生气,如果没有那个横空而出的副将,这会儿,他已经将慕容璃解决掉了,可就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却让对方逃脱掉了,这对他来说,无疑于迎面一巴掌,让他如何能忍受。 “主子您没事吧!”距离陈秀城最近的一个堂主,见这边情况危急,尽全力从跟朝廷军队的混战中抽出身,奔到陈秀城身边。 “是本教主低估慕容璃身边的江湖势力了。”陈秀城阴晦的眼眸紧紧盯着慕容璃离开的方向,银牙紧咬。 他虽然早就知道慕容璃的外祖父是江湖第一神医,但这些年来,许神医为了追名逐利,一年中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京城中度过的,渐渐远离江湖,再加上最近这些时日,曲灵栩的名声越来越大,完全掩盖住了许神医的光芒,陈秀城也淡忘了对方的存在,若非如此,也不会接连两次,都吃了暗器的亏。 “主子息怒,切莫伤了身体。“”那堂主看了看陈秀城淌着血的手,想要劝他包扎一下,但感受到对方那冰冷的神色,只得将嘴边的话咽 了回去,话锋一转,“主子,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朝廷军队过不了多时便会攻破城池,此地不宜久留,属下带人掩护您离开吧!” 堂主所说的离开,当然不是退回安全地带那么简单,而是乔装出城,暂时隐蔽起来。 “你的意思,是让本教主做逃兵?”陈秀城神色一禀,冷冷看向那堂主。 “教主乃英雄豪杰,自然想跟城中将士们同生共死,但如此情势危急,您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顾惜红莲教的将来,为了红莲教上上下下,还请教主顾全自己的安危!”那堂主单膝跪地,语气诚恳道。 但凡正常人都不想死,那堂主也不例外,但以他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弃城逃命,无异于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要说动陈秀城离开,如此一来,保护陈秀城离开的他,不仅算不得逃兵,还是数一数二的功臣。 陈秀城如何不知道败局已定,唯今只有离开才是最稳妥的办法,那堂主不想死,未完成大业的陈秀城更加不想,之所以这般说,只是想让别人替他说出心中所想而已,是以见好就收,淡淡道:“起来吧,立刻出城,另外吩咐下去,让他们全力抵抗,不撑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 只有守城士兵撑的足够久,他们才有更多的机会逃到安全之地。 “是!”堂主答应一声,见陈秀城的脸色始终阴沉,又适时补充道:“教主不必恼火,今天慕容璃能够侥幸逃脱,只能说明他命不该绝,待咱们的水军舰队到了,必定可以将这些个朝廷军队一网打尽,到时候,没了军队的慕容璃无异于丧家之犬,还不是要任由主子处置。” 慕容璃之所以能够成为陈秀城的对手,并不是他这个人有多 厉害,而是因为他的身份。 堂主这番极为熨贴的话,如愿让陈秀城稍稍展颜,一字一顿道:“本教主一定会亲手杀了他的。” 不仅是慕容璃,还有皇帝,包括太后,以及那些个为虎作伥的皇亲贵族和朝廷命官,所有人都要死! 堂主跟随在陈秀城身边的时间并不算短,明白对方并非患得患失之人,是以点头附和道:“属下相信教主定会如愿。” 这般简短的对话后,陈秀城扔下染血的盔甲,在那堂主和一众红莲教士兵的掩护下,成功逃出城外,因其中了暴雨梨花针之毒,并不适宜长途奔波,是以在慎重考虑后,他们决定先在附近找个隐蔽处躲起来,待将体内的毒素逼出后,再朝河岸的方向行进,以求早日跟前来接应的援军汇合。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算真正脱离危险。 陈秀城逃离之事,慕容璃暂且并不知晓,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劝说他不惜一切代价攻城的副将江风,适才借着烟雾弹的掩护,江风把慕容璃带离危险区,慕容璃体力透支的厉害,又刚刚经历生死一线,好一会儿才渐渐缓和些,追问道:“如今战争局势怎么样了?” “回殿下的话,之前您急中生智用暴雨梨花针击伤陈秀城,陈秀城虽然没有大碍,但她身边两个重要将领却是中毒很深,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城楼上并无陈秀城的身影,应该是趁乱逃走了,如此一来,城中红链教大军群龙无首,咱们的人已经攻破了南门,相信过不了多久,便可攻下东西二门,全部进城!” 只要攻下城池,便等于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至于那些个后来的船舰,他们是打不过,但只要不靠近,一心将其往陆地上引, 或者趁着风向方便时点上一把火,总之,并非没有转机。 副将的话,无疑给慕容璃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搭进去,如果再攻不下城池,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般想着,他再次道:“传本王的命令,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城门,另外,派出一队精锐兵力在附近搜寻陈秀城的下落,一旦发现行踪,杀无赦!” 陈秀城刚刚差一点就要了他的性命,这个仇,慕容璃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是!” 或许从陈秀城逃走那一刻,就意味着红莲教大势已去,就在慕容璃的消息传下去不久,前方再次传来消息,几座城门相继被攻破,这些个将士皆目睹了适才城楼上无辜百姓被沦为炮灰的惨剧,是以每个人都怒发冲冠,在这样激烈的拼杀下,城中的红莲教士兵很快便被消灭殆尽,当然,朝廷士兵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城中百姓更是死伤大半,即便有侥幸活下来的,也已经跟亲人阴阳两隔,哀泣声不绝于耳。 至于城中的房屋店铺等物,皆被打砸抢烧地干干净净,甚至连粮草都被烧掉了一部分,好在火势在蔓延之前,被人及时扑灭,这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这样的消息,对慕容璃来说,无疑再好不过,是以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坚持去街上慰问将士,并亲自安抚哭嚎不止的百姓。 由他领兵作战取得了胜利,威望是绝对有了,但跟威望同样重要的,还有人心,如今,无疑是赢得民心的绝佳机会。 机敏如慕容璃,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且,那场炮火所带来的惨痛经历,实在太过刻骨铭心,即便是慕容璃,也无法释怀,只想着可 以通过这种方式稍稍平静一下心情。 这场战争,最终以慕容璃胜利,陈秀城逃跑不知所踪而惨痛地落下帷幕,远在京城的冷元勋虽然时刻关注着战场上的情况,但毕竟相隔太远,所以尚未收到消息,否则,心情只怕会更加糟糕。 是的,冷元勋最近比较烦。 他虽然没得到江陵前线的战报,却得到了北历使团奉百里皓辰之命,带着聘礼前来京城求亲的消息。 百里皓宸真的惦记上了他的栩儿,而且还惦记的这般明目张胆,真当他不存在是么! 冷元勋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后悔过什么,可此刻,他却真的后悔放任曲灵栩去北历套取情报,悔不当初!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结果就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曲灵栩通过夜部传回来的字条上清楚地写着,让他绝不能有任何冲动行为,要静观其变。 静…… 冷元勋恨不得即刻飞奔到北历,不惜一切代价把曲灵栩接回来,哪里能静的下,见他烦闷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被晃的头晕目眩的清扬,终于决定不再保持沉默,而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主子,属下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合不合适?” 冷元勋正烦躁着,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听到这话,没好气地抬眸瞥了清扬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话就说,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清扬太了解冷元勋的脾气,就算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卖关子,是以立刻道:“主子跟郡主的婚事,是皇上亲自指的,自是君无戏言,如今距离北历使者进京还有差不多十日路程,只要您跟郡主成了亲,皇上就算想答应百里皓宸的要求,也没有办法了不是?”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双重替身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你让本世子跟那个女人成亲?”冷元勋眼波微转,面无表情地瞅向清扬。 清扬听出冷元勋语气中的不悦,当下拱手道:“属下知道主子想给郡主一个难忘的婚礼,万万不愿让其他人鸠占鹊巢,得了便宜,可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若让北历使团抢了先,问题无疑会棘手许多。” 而且,为了抢占先机,北历人极有可能会说出曲灵栩如今身在北历,如此,即便曲灵栩日后完好无损地回到京城,也会遭人非议。 其实清扬说的不错,为着一旦泄露出曲灵栩不在京城的消息,不仅会直接影响她的闺誉,更会引起皇上和太后的怀疑,冷元勋一直严密控制着消息,就算秘密严审那个替身时,也未曾走漏半点风声。 其实若换做之前,想在京城做到这一点很难,好在这会儿慕容璃不在京城,皇后和慕容璟母子作死了自己,失了清白的许贵妃也被皇上处置,换而言之,如今冷元勋的劲敌们皆大势已去,剩下曲凤衍这些个小罗罗,皆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也为他一心筹谋大事,创造了很好的条件。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慕容璃大军被陈秀城牵制在江陵,没有两三个月很难班师回朝,只要北历这边的局势稳定下来,没有后顾之忧的冷元勋便可以利用手中的兵力,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京城,利用淮阳侯手中那封先太子遗留下来的书信昭告天下,拨乱反正,待京城局势平稳些,再按照之前的布局,一步一步控制住江陵的局势,彻底解决红莲教的残余势力。 可以说,如今的冷元勋,距离君临天下只有一步之遥,然而越到最后的关键时刻,越是 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等待他,等待他们所有人的,都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见冷元勋陷入沉默,清扬还以为他不肯采纳自己的意见,正斟酌着该如何继续规劝,却见冷元勋淡淡开口道:“一场婚礼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冷元勋的反应远在清扬意料之外,让他不由愣了一下,旋即欣喜道:“属下知道主子定会以大局为重,不如您现在就去跟老爷商量商量日子?”此事宜早不宜迟,侯府世子成亲需要准备的东西千头万绪,必须要赶紧筹备起来。 “不急。”许是想到了解决办法,这会儿冷元勋的心情比刚才轻松了许多,只见他缓缓走到桌案前,淡然道:“让本世子想想,谁来做这个男主角比较合适。” 男主角? 清扬蹙了蹙眉,一头雾水。 主子跟郡主的婚礼,男主角自然是主子自己啊,这还需要想么?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因为冷元勋绝不可能跟曲灵栩之外的任何女人拜堂成亲,哪怕只是做做戏走个过场,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他也没有想太久,因为男主角的人选已经定了。 “属下……主子……您,没有搞错吧?”听到冷元勋的话,清扬只觉得一道雷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他除了身高身材跟主子大差不差,其他地方,尤其是脸,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婚礼当天新郎又不用蒙着头纱,那些个宾客得有多瞎,才能把他错认为主子? “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本世子?”清扬都能想到的问题,冷元勋自然早就想到了,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有办法将这些个问题解决掉。 “属下不敢。”清扬瞧瞧瞥了冷元勋一眼,见对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便继 续道:“主子,您到底要如何做?” 冷元勋没有直接回答清扬的问题,而是微微挑眉,面无表情道:“你脖子上面顶着的是什么?” 额? 又是这个问题,主子不就是变着法子在说自己没脑子么? 他这是又被鄙视了? 清扬心里泪流满面,却是不能表现出来,在开动思维,不知道累死多少脑细胞之后,总算勉强揣摩出个大概,小心试探道:“主子,您是想利用祁山派的易容术,让属下变成您的模样,代替您迎娶那个假郡主,对么?”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原以为这已经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了,然而冷元勋接下来的话,却让清扬更佳崩溃,因为对方微微点头,补充道:“不止婚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世子,要负责将京城中的一切事宜处理好。” 他要亲自去北历把曲灵栩接回来,若是再这样等下去,他真的会疯掉。 冷元勋的话,差点让清扬惊掉下巴,什么……代替主子,要知道主子每天都要上朝,要处理军中事宜,还有侯府中的私事,每日要见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而且时不时还要把皇上召见,他虽然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要复制其言行举止,语言谈吐并没有多么困难,可是他智商不够,大脑随时会短路的啊! 这万一要出个什么差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般想着,清扬慌忙摆手,脑袋更是摇的像个拨浪鼓,“主子,属下实在才疏学浅,无法胜任……”后面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单膝跪地,垂目道:“还请主子以大局为重,别冒这么大的风险了。” 冷元勋虽然没说他要去哪里,但清扬又不是真傻,只稍稍一想,就能 猜测出自家主子意欲何为。 “这么说,你是要违背本世子的命令了?”冷元勋之所以让清扬代替自己留在京中,来个金蝉脱壳,虽然是一时兴起,却并非意气用事,清扬跟随他多年,他虽然偶尔会责备对方脑筋不够用,但同样也很清楚对方的能力。 旁的不说,在京中替自己应付一些琐事,还是完全足够的。 清扬作为大夏朝最忠心的贴身侍卫,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出违背主子命令的事,只是冷元勋这个要求难度太高,高到他实在没有信心做好,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属下不敢,可是事关重大,还请主子一定要三思,若……”他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若郡主知道,也一定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 若论在冷元勋心中分量最重的人,自是馨月郡主无疑,没办法,他只能把郡主搬出来,希望主子能够听的进去。 “你现在越发长进的,知道用栩儿来压本世子。”冷元勋的声音比平时更清冷了一分,但仔细听来,却并没有生气的成分。 这一点,清扬自是清楚的,是以也并没有表现出更慌张,只继续推脱道:“主子,如今京城的局势是稍稍安稳了些,但像兵部尚书李大人那一类的陵王党羽,并没有多少安分,另外,郡主信中提及的墨少庄主一行,近日也该将许神医押解入京,您少不得要亲自见一见。清扬不提许神医还好,一提他,冷元勋的心忍不住再次沉了下去,此人作恶多端,即便其两个女儿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也少不得要掀起风浪来,但愿到时候曲凤衍的存在可以派上些用场,否则只怕还要耗费些精力。 可是即便如此,也没有去北历接回栩儿重要,更重要的 是,他要好好教训一下百里皓辰,让对方知道,觊觎自己的女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冷元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心意已决,那么轻扬说什么,也都是无济于事的,是以只是淡淡叮嘱道:“随时用飞鸽传书跟我保持联系,至于突发状况,事从权益,你自己酌情处理即可。”见清扬依旧一副苦大仇深,大难临头的模样,冷元勋不由加重了语气,“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便自请去夜部回炉一年,不必再出现在本世子身边了。” 清扬的能力他不担心,只是魄力上还欠缺些,所以这会儿,冷元勋给的不是鼓励,而是压力。 小事? 听到这两个字,清扬只差没当场哭出来的,假扮别人就算了,假扮自家聪慧无双的主子,那是小事儿?那是天大的事儿好不好! 虽然头皮直发麻,但这么一大会儿功夫,清扬也看出来此事断无商量的余地,是以暗暗咬了咬牙,郑重拱手道:“主子放心,属下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见清扬答应下来,冷元勋便知道他会尽全力去做,只见他难得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微微点头道:“本世子相信你可以。” 如此,事情便定了下来,待回禀淮阳侯后,冷元勋在第二日上朝时,以家中内院长期无主母主事,父亲又多病为由,提请早日迎娶曲灵栩过门,皇上尚不知北历求亲使团即将到来的消息,自没有不允的道理,当即答应下来,如此,淮阳侯府中一片欢天喜地,所有下人皆忙进忙出,筹备大婚事宜,在这样的忙碌中,日子过的格外快些,以至于没有人察觉到他们面前的世子是假的,只知道清扬大人得了主子的命令,外出采买东西去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主母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为着不引起注意,冷元勋只简单带了几个随从,又从夜部挑选了几个武功尚可的暗卫暗中跟随,一路快马加鞭往北境赶,在这个过程中,替他留在京城的清扬,风风光光地将'曲灵栩'迎娶进淮阳侯府,成为名正言顺的淮阳侯世子妃。 自多年前,淮阳侯夫人早逝后,侯府中就一直未立主母,想着冷元勋大婚,府中没有主母主事,到底有些不便,林氏自上次被淮阳侯斥责后,整个人安分了许多,不止是不是她的教导起了作用,冷元凌亦同样安分下来,待挨杖责的伤好了之后,淮阳侯请旨为他在刑部谋了个行走的差事,这样的低阶官职,如果换了之前的冷元凌,定然不屑一顾,然而这一次,他不仅没有任何抱怨,反而做的及其认真,淮阳侯派人暗中观察了一阵子,对其表现颇为满意,考虑到冷元勋恢复正式身份后,淮阳侯府的百年基业少不得要由冷元凌来继承,总是顶着个庶出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合适,是以斟酌后,决定将林氏扶为平妻,如此,冷元凌亦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冷元勋虽然知道林氏母子不是省油的灯,但考虑到淮阳侯府的情况,对这样的安排亦没有什么异议。 既然成了侯府主母,林氏便有机会跟淮阳侯一起坐在高堂之位上,接受'冷元勋'和'曲灵栩'的叩拜,是以这天天还未亮,她便早早起身,仔细梳妆打扮。 待穿上那身大红色金丝绣牡丹花锦袍时,林氏精心描绘的脸上,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自她嫁进淮阳侯府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想着摆脱卑贱的侍妾身份,然而她明白自己家世低微,根本没有办法跟身为忠勇侯 嫡女的淮阳侯夫人相提并论,是以一直小心掩饰着这份心思,她盼了那么多年,原以为上次冷元凌犯下大过后,自己再无机会,却没想到,会在这一刻实现梦想。 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穿大红色衣服,再也不必藏着掖着,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悄悄拿出来试上一试。 “夫人高雅贵气,如牡丹一般雍容端庄,实乃后福无穷。”林氏的贴身嬷嬷,将一个光彩熠熠的凤凰含珠步摇插到其鬓边,含笑赞美道。 林氏心情本就极好,又听到这样讨巧的话,脸上的笑容如被春风吹动的水波一般,渐渐荡漾开来,只见她随手从妆匣中拿出一个绞丝金镯递给嬷嬷,颇有些得意道:“多亏我猜中了老爷的心思,没有铤而走险再去做什么针对冷元勋的事,否则不仅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可能还早就被处置了。” 虽然大殿上的滴血认亲,让皇上及文武百官皆以为冷元凌的话是无稽之谈,然而身为枕边人的林氏却很清楚,这件事不仅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受伤那几日,她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终于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冷元勋虽然不是淮阳侯的儿子,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比如今要高上许多,正因如此,淮阳侯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他。 这已经接近真相了。 虽然这个结论太过惊人,但直觉告诉林氏,她的猜测极有可能就是真相,若真的如此,冷元勋这个世子之位,早晚都会腾出来,根本用不着自己再去算计什么,是以,她决定改变策略,彻底收敛锋芒,同时也要去冷元凌事事乖觉,绝不可再违背淮阳侯的心意。 毕竟,淮阳侯府的庶子不止他一个,若再 不识时务,被冷元泉抢了先,可就后悔莫及了。 如此,才有了如今这和谐的一幕。 “夫人深谋远虑,奴婢佩服不已。”嬷嬷这般说了一句后,仔细地扶林氏起来,待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后,主仆二人方才出门。 进到阁院正厅,林氏正准备出去瞧瞧还有什么不妥贴的地方,却见冷元凌不知何时过来了,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见冷元勋还穿着素日里常穿的淡青色锦袍,林氏描绘精致的眼眸微微一沉,有些不悦道:“今日是元勋大喜的日子,你做为亲弟弟,不该穿这样素净的衣服,等下换身喜庆些的衣服再出去,免得遭人非议。” 冷元凌本就心烦意乱,如今听到林氏的话,只觉得格外刺耳,当下阴沉了脸,轻嗤道:“以前父亲只关心冷元勋,当我这个儿子可有可无也罢了,怎么,母亲才做了一天平妻,就想当然地把冷元勋当成亲儿子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冷元凌虽然在林氏的警告下,勉强安分下来,但他这样肤浅狭隘之人,如何会真的安分,不仅如此,他心中的积怨也越来越深,否则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放肆!你就是这么跟母亲说话的么!”见冷元凌说出如此不知深浅的话,林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森寒,然而到底是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愤怒之后,林氏少不得沉下气来,冷声问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跟元泉一起在前院迎客么,为何会来这里?” 冷元勋虽然只是个侯府世子,但他如今深受皇上倚重,在百姓心中的声望亦很高,这其中的分量,谁掂量不出来,是以今天过府参加婚礼 的达官贵人定不在少数,冷元凌若能借着迎客定机会好好表现,定能加重自己在淮阳侯心中的地位。 林氏不提迎客还好,一提起这茬儿,冷元凌更是起不打一出来,而他也没有打算再忍,抬手狠狠将手中捧着的茶盏摔到地上,咬牙切齿道:“我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淮阳侯嫡子,但您看那些个宾客,对我哪里有半丝恭敬之意,甚至连话都不跟我说,就直接绕过去对冷元勋阿谀奉承,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那里自讨没趣,不如早早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庶出的身份,让冷元凌的心态极度扭曲,他不止一次怨恨自己没有投胎到夫人的肚子里,以至于人前人后,永远比冷元勋矮一头,这若是以前也罢了,如今他们平起平坐,皆是嫡子,凭什么他还要比对方低一头? 冷元凌看到的,永远只是自己跟冷元勋身份上的差异,却从未意识到,自己无论能力还是学识,都远远无法跟对方相提并论,他想要做的,也不是提升自己,而是如何用一些下作的手段,让冷元勋身败名裂。 如此心术不正之人,他的命运注定好不到哪里去。 性格决定命运。 林氏的心思可比冷元凌多多了,听到自己儿子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的几乎要吐血,若非还有一丝理智支撑,只怕就要骂人了,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好歹也算聪慧,淮阳侯更是人中之龙,为何就生出来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呢! 生气归生气,但问题还是要解决,考虑到人多眼杂,林氏给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会意地点点头,沉声道:“今日二少爷说的话,你们一个字也没听到,若本嬷嬷在外面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所有人全部发卖到下等窑子里去,可听明白了?“ 听到下等窑子四个字,几个丫鬟皆是一抖,大户人家的待遇极好,即便是他们这些个普通丫鬟,一年的月钱也足够在外面买上属亩良田,要是被发落到那种地方,简直生不如死,是以当即跪下,连连保证道:“夫人放心,奴婢们什么都没听到!” 如此,见林氏满意地点点头,那嬷嬷才让丫鬟们起来,随后带着她们出去领赏去了。 恩威并施,一向是林氏最为拿手的管制方式。 待厅中只剩下其母子二人时,林氏神色一厉,冷冷道:“跪下。” 她知道今天这个日子有些不合时宜,奈何这个儿子实在太过愚蠢,若再不严厉敲打一番,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淮阳侯耳中,她筹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看到希望的世子之位,只怕就要彻底拱手他人了。 “母亲!”冷元凌不敢置信地望着林氏。 “你心里若还有本夫人这个母亲,就即刻跪下!”林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呵斥道。 冷元凌虽然眼高手低,又没有多少本事,,但对林氏还是颇有些畏惧的,见其动了真怒,到底还是从座位上起身,跪到大厅正中。 见状,林氏心里的怒火稍减,便缓了口气,淡淡道:“可知我为何要你跪下?” 听到这话,冷元凌动了动嘴唇,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低垂着头默不作声,见状,林氏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起身走到冷元凌面前,亲手将其扶起来,柔声道:“你是母亲的亲生儿子,母亲如何会不疼你,可是母亲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可喜怒行于色,更不可说出任何不敬兄长的话,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遇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冷元凌如何不明白林氏的意思,否则之前也不会安分那么久,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想要长久地做到,却并不容易,是以有些赌气地轻哼道:“母亲忍耐,我也忍耐,可您好歹得了平妻的名分,又掌着内院大权,我呢,什么也没有得到,还是被冷元勋压制的死死的,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想着冷元勋风光得意,而他却要做低俯小,冷元凌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发疯。 “过不下去你要如何,是跟冷元勋撕破脸皮,彻底被你父亲厌弃,还是想故技重施,再在冷元勋的身份上做手脚?”看着自己蠢不可及的儿子,林氏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好一会儿,方才抚着起伏的胸口,冷冷道:“凌儿,你如果还想成为这淮阳侯府的世子,就必须给我继续忍下去,不仅要忍,还要做的比现在更好,否则,即便你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也一样会被别人取代,听清楚了么?” 她现在要做的,是在最短时间内将冷元凌的思想敲打过来,他离开了这么一大会儿,淮阳侯只怕早已察觉出不对劲,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对其更加不利。 冷元凌到林氏这里来,是想要得到些安慰的,没想到却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心情愈加烦躁,也不理会林氏苦口婆心的话,只自顾自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凌儿!”林氏喊了两声,不见冷元凌回头,到底也不敢太过声张,暗暗叹息一声,连忙命一个心腹家丁追上去,以防对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在家丁出了阁院后,回到林氏身边的嬷嬷小声劝慰道:“夫人,二少爷年轻气盛,看什么事情难免不太通透,您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何苦这般争执,伤了母子感情。” “本夫人何尝想跟他争执,只是这孩子……”一想到冷元凌刚才的态度,林氏就无比头疼,重重叹息一声后,摆手道:“罢了,以后再劝吧,咱们赶紧去前厅,今日可是本夫人第一次以侯府主母的身份去迎接宾客,可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之前跟冷元凌说话耗费了不少时间,时辰早已到了,嬷嬷亦不再多说什么,只恭顺地扶着林氏向主院去了。 前院的氛围丝毫没有受冷元凌的糟糕心情影响,十分喜庆热闹,那场手术过后,淮阳侯的身子虽然还很虚弱,但相比之前已是好了许多,也没有再咳血,此时,他正在院中跟同僚们谈笑风生,心情颇为不错。 在这样的谈笑中,很快便到了吉时,身着大红色喜服的冷元勋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去郡主府接曲灵栩,虽然将军府因曲连城之罪被抄家,但想当年陈氏出嫁时所带的嫁妆,按着夏朝的惯例,皆是归曲灵栩所有的,因着曲灵栩的救驾之功,皇上特意法外开恩保留了下来,再加上内务府按郡主规制准备的嫁妆,以及太后皇上的赏赐,足足装了两百多箱,皆由穿着红色衣服的家丁抬去淮阳侯府,一路浩浩荡荡,堪称十里红妆,引得京城的百姓们纷纷驻足,有些百姓念着曲灵栩治疗瘟疫的功德,还自发准备了一些精致的嫁妆,待抬嫁妆的队伍经过时,放到箱子上,可谓热闹非凡。 就在京城的百姓将这场盛世大婚做为茶前饭后的谈资时,远在北历的曲灵栩本人却不知自己已经“出嫁”,那日掉落到冰冷的河水中,虽然被百里皓宸及时救了出来,又及时吃了驱寒的汤药,但原主这些年时不时被 许氏母女苛待,身体十分虚弱,而且还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瘟疫,这副身子十分虚弱,虽然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好了许多,但底子依旧薄弱,以至于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之后体温就忽高忽低,及不稳定,曲灵栩本就不愿意常见百里皓宸,索性一病到底,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可是,你不找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找你,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另外一件事,那日得到魅音提供的消息后,多央就即刻命人去搜寻祁清言的下落,然而搜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发现祁清言甚至祁山派任何一个人的踪迹,百里皓宸得到多央的禀告后,立刻下令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查,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如此,搜索范围又不断扩大。 常言道“百密一疏”,就在百里皓宸势必要找到祁清言的时候,对方却运用易容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到了北历皇宫中,相比于外面的严密排查,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反而要相对疏忽许多,就这样,祁清言在御膳房混了两天后,借着送晚膳的机会,悄悄混进了苍穹宫。 她提前打听过了,百里皓宸今日出宫去了军中,只要百里皓宸不在宫中,她就有把握取了曲灵栩的性命。 这般想着,祁清言已是进了寝殿,至于其他人,自然都被她打发掉了,包括魅音。 这么久没有传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反而还害的她差点被百里皓宸抓到,如果她还察觉不到对方有问题,那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了。 祁清言定了主意,待解决曲灵栩之后,她一定要把魅音这个贱人带回祁山派,让她生不如死! 这些日子,曲灵栩除了用医生系统中的药物调养身体,每天还按着冷元勋之前教 的方法,不停地修炼内力,是以听力比之前敏锐了许多,是以在祁清言刚进入内殿时,便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假装继续熟睡。 看着薄薄帷幔下那抹身影,祁清言漂亮的丹凤眼中勾勒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掏出袖中的飞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一定要亲手杀掉这个胆敢勾引百里皓宸的贱人! 然而,就在她准备掀开帷幔那一瞬间,帷幔中原本静止的身影骤然动了起来,紧接着,她就觉得右胳膊处传来锥心的刺痛。 “啊……”猝不及防的强烈痛意,让祁清言本能地大喊出声,再看面前那个容貌绝美的少女,正优雅地端坐在床边,手中把玩着一个黑色的精致玩意儿。 这个祁清言不认得的精致玩意儿,正是曲灵栩从医生系统中取出来的手枪,早在祁清言进门的时候,曲灵栩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纵观整个北历,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自己性命的,除了祁清言觉没有第二个人,所以,在短暂的纠结后,她决定动用手枪。 人对没有认知的事物,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而这,无疑更方便她跟祁清言……谈判。 是了,曲灵栩决定离开北历,相对于自己逃走,让祁清言“送”她走,无疑是更好的办法。 “曲灵栩你个卑鄙的贱人,竟然暗算我!”祁清言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痛苦地狰狞道。 她不止一次猜想过曲灵栩的容貌,虽然知道能让百里皓宸看上眼的女人,自不会是相貌平平之辈,然而真正见到曲灵栩时,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即便她根本不承认,面前这个含着淡淡笑容的少女,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比自己高出一个档次。 贵气天成。 “ 暗算?”曲灵栩冷冷看了看祁清言流血的伤口,似笑非笑道:“祁小主这话说的可真有趣,你大半夜潜入本郡主的寝殿,预行不轨之事,本郡主发现及时正当防卫,如何就成了暗算?” 曲灵栩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祁清言原本就理亏,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面色更加狰狞,“你这贱人少花言巧语,若非你处心积虑地勾引宸哥哥,本小主如何会杀你,你该死!”祁清言对曲灵栩的恨意相当深,这会儿已是不顾疼痛的胳膊,用右手甩出一个飞镖,直直朝曲灵栩心口方向掷去。 曲灵栩早就料到祁清言不会善罢甘休,如何会没有防备,只见她灵活地朝左侧一闪,轻而易举地逃过了飞镖的攻击,与此同时,纤长的手指再次扣动手枪,朝着祁清言另一只胳膊打去。 “砰!” 随着这声巨响,躲闪不及的祁清言再次中枪,且跟刚才中那一枪在一个位置,可谓十分的对称。 这下…… 子弹的威力不容小觑,曲灵栩这一下,子弹已是击碎了祁清言的骨头,只见她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嘴唇,见状,曲灵栩手指灵活地把玩着手枪,冷冷勾唇道:“祁小主,你最好不要随便乱动,否则毒药进了奇经八脉,可是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其实子弹上根本就没有毒,打的位置更是没有伤及要害,可是,左右祁清言也不认得手枪,她就随口胡诌了,对方能把她怎样? 是个人都怕死,她相信有了这句警告的话,祁清言绝对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就算对方现在还有些用处,她也不是不能就地解决了她。 果然,听到曲灵栩的话,祁清言只满目凶光地瞪着她,到底没有再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谈判 第二百五十四章 见祁清言在自己的威胁下消停下来,曲灵栩缓缓起身,在向前走了两步后,淡淡道:“如今趁着祁小主有时间,咱们不妨好好聊聊,也省得您精力过于旺盛时,总想着要本郡主的性命。”见祁清言愤恨的眼眸中恨不得要冒出火来,曲灵栩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充道:“可惜本郡主的命硬的很,但凡想找本郡主麻烦的人,下场都很惨,无一例外。”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是惜命的很,绝不会给任何人加害自己的机会! “哼,就凭你!”祁清言一边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一边不屑地轻哼一声。在她看来,若不是曲灵栩用下作手段将自己打伤,如何会有机会在这里趾高气扬,可是她没有考虑到,是她自己挑衅攻击在先。 面对祁清言的色厉内荏,曲灵栩并为在意,只是脸上淡淡的笑意更深,“是呀,就凭我,把你两个胳膊打的都动弹不得,你现在最好不要触怒我,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在你白皙漂亮的双腿上,依样儿来两下,到时候,要是伤了骨头再不能走路了,可别怪本郡主辣手无情。” “你这个狠毒的贱人!”祁清言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她整人的份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下意识地就想去扇曲灵栩的耳光,然而胳膊还没抬起来,手臂上就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叫喊出来。 “看来清言小主还真是没听懂本郡主的话。”曲灵栩原本打算等祁清言消停些,就给她止止血,并动刀把骨头里的子弹取出来,可就目前的形势,还是算了,让她自己清醒清醒再说。 “你……”祁清言的心脉原本就因为蛊虫的死亡而受到重创,如今又流了这么多血,一张小脸儿瞬间变得煞白,但她却是个硬骨头 ,咬着牙不肯喊疼也不肯服输,只在僵持片刻后,咬牙道:“你……你简直不知廉耻,为了勾引宸哥哥,竟跟到北历来!” “谁告诉你,本郡主看上百里皓宸了,又是谁告诉你,是本郡主自愿跟到这荒凉的草原戈壁来的?”曲灵栩实在不明白祁清言这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她看上的男人,全天下的女人都要爱若至宝?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曲灵栩的话让祁清言微微一愣,但瞧着对方的神色,也不像说谎,是以稍稍强打起精神,蹙眉问道:“那你来北历做什么?” “自然是被百里皓宸劫持来的,否则,你觉得本郡主是脑子抽风了,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要跑到这偏远大漠里吹西北风?”曲灵栩转动着手枪,轻轻摇头道。 要不是这些日子天天敷保湿面膜,她这张脸都不知道要干成什么样子。 祁清言虽然贵为祁山派小主,但到底只是一个江湖帮主的女儿,跟有着正统皇室身份的曲灵栩有着天壤之别,是以听到对方这般毫不客气的话语,不禁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冷哼道:“你这贱人以为凭你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把本小主当三岁孩童来糊弄么,宸哥哥贵为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挟持你,而且你既然是被挟持来的,为什么不逃走?” 祁清言既然能在制毒制蛊上有那么高的天分,自然不是蠢笨之人,从曲灵栩的言谈举止上,她可以很清楚地判断出对方并没有说谎,只是凭什么,这个女人到底哪里特别,能够得到百里皓宸如此另眼相看? 面对祁清言的问题,曲灵栩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重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惆怅道:“之前百里皓宸乔装打扮去到夏朝京城,很不巧的是,那天京城中正好 举办一年一度的比文大会,本郡主凑热闹去参加,就在那里偶遇了百里皓宸。”说到这里,曲灵栩稍稍停顿了一下,待祁清言眼眸中露出急切之色,方才继续道:“没想到本郡主歪打正着得了第一名,而百里皓宸也对我一见钟情,一定要我嫁给他为太子妃,北历这么荒凉的地方,气候恶劣不说,风沙又那么大,关键是本郡主并不喜欢百里皓宸,自然不会同意,所以,他就找了个本郡主外出的机会,让一个会易容术的女子把本郡主取而代之,再之后,我就到北历了,这北历皇宫戒备森严,处处都有人盯着,本郡主可没有小主您这般本事,实在是逃脱不了。” 虽然这一切半真半假,最后那句逃脱不了,更是子虚乌有之事,奈何曲灵栩的演技实在太到位,说的也理直气壮,而且在此之前,祁清言就深信百里皓宸对曲灵栩的感情不一般,是以面上虽然不屑,但心下已是信了几分,只咬牙冷笑道:“就你这等陋颜,凭什么让宸哥哥一见钟情?” 百里皓宸孤傲冷漠,一向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她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凭什么曲灵栩什么都不做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而且还不屑一顾? 这不公平! 在这样疯狂念头的刺激下,祁清言只觉得胳膊上的伤都没有那么痛了,只狠狠瞪着曲灵栩,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猖狂的女子生吞活剥了。 可惜,她的手用不上力,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啊! 见祁清言一副看不惯自己,又干不了自己的样子,不知为何,曲灵栩竟没那么恨她了,只觉得有些凄凉,虽然这样的情绪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曲灵栩却是真实感受到了,是以语气稍稍有些缓和,“百里皓宸是何想法,本郡主并不知晓,也 不想知晓,但可以告诉你的是,本郡主不喜欢百里皓宸,所以,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她虽然并不惧怕祁清言,却不想被一个为爱发了疯的痴情女人对上,这样的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实在是让人心烦,所以……说清楚了最好。 若她再执迷不悟,就别怪自己真不客气了。 其实,曲灵栩不止一次告诉过自己,再不可心慈手软,然而每每对上这些个数次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她还是没有立刻下手要对方的性命,而是一次又一次地给对方机会,虽然,她明明知道,这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你不喜欢宸哥哥,为什么?”听到曲灵栩的话,祁清言的脸色不仅没有任何好转,眉头反而蹙的更紧了。 自己视若珍宝的男人,曲灵栩凭什么不喜欢! 凭什么! 如果曲灵栩知道祁清言的想法,只怕恨不得一掌拍死她算了,可是她并没有想那么多,或者没打算浪费那些个脑细胞,是以淡淡笑道:“怎么,依着你的意思,每一个女人都要喜欢百里皓宸么?并不是谁都愿意来大漠吹西北风吧,而且……”曲灵栩嘴角含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淡淡道:“你应该庆幸我看不上百里皓宸,否则,你就算把自己折腾死,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这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蛊虫吸血吸多了,影响了神经,怎么思想如此奇怪?难怪百里皓宸不喜欢她,这样疯狂又奇怪的女人,要换做她,也绝对不会喜欢的。 “那你呢,你又哪里比我强?”诚然曲灵栩说的是实情,然而见自己如性命般珍视的男人,在别人眼中竟如草芥般不屑一顾,祁清言一阵气结,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看不起宸哥哥,别以为你这个郡主有多么高贵,还不是乱臣贼子 之女!”诚然曲灵栩说的是实情,然而见自己如性命般珍视的男人,在别人眼中竟如草芥般不屑一顾,祁清言一阵气结,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看不起宸哥哥,别以为你这个郡主有多么高贵,还不是乱臣贼子之女!” 祁清言即然恨曲灵栩,自然会把她的底细仔仔细细查清楚,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奇怪。 “祁小主说的很对,本郡主的确是乱臣贼子之女,但却跟乱臣贼子没有任何关系,不仅如此,还对皇上有救命之恩。”这般说了一句,曲灵栩没有继续跟祁清言争论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到对方尚滴着血的手臂上,“祁小主确定要继续跟我讨论百里皓宸,而不是求我帮你把身体里的子弹取出来?那子弹在身体里待久了,胳膊可是容易废掉的。” 流了那么多血,还能这般强硬地跟自己说话,曲灵栩真不知道该夸祁清言有毅力还是骂她有病。 祁清言从未见过手枪,自然不知晓其威力到底有多强大,加之曲灵栩之前又说过有毒,心里到底害怕,但却死扛着不肯认输,“你有那么好心会帮我?” 自己可是要来杀她的。 “俗话说‘无利不起三分早’,本郡主自然没那么好心,会无缘无故地救一个要我性命的人,只不过……”迎着祁清言疑惑的目光,曲灵栩一字一顿道:“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有求于你。” “本小主凭什么答应你?”祁清言似乎被曲灵栩的天真逗笑了,毫无血色的唇角竟勾起一丝弧度。 “你可以不答应。”曲灵栩并没有强迫祁清言,只是气定神闲道:“可惜如果那样,你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百里昊宸的感情。” 是人都有软肋,而祁清言的软肋无疑是百里昊宸,只要从这里打开突破口,便可无往而不利。 第二百五十五章 答应 第二百五十五章 果然,听到曲灵栩的话,祁清言神色一震,几乎脱口而出道:“你这疯女人胡说什么,信不信我……” 祁清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曲灵栩先一步打断道:“祁小主都这般模样了,总不会还想着杀了我吧?” 之前她总觉得祁清言虽然疯狂了些,但好歹该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却是半点也不识时务,所以说有时候,太过受宠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意念和眼神能杀人的话,曲灵栩只怕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可惜不能,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祁清言伤口处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就算没有伤及要害,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昏阙,更何况,她还是潜进北历皇宫的,一旦被抓住,以百里昊宸的性子,别说温情脉脉,会不会留她的性命都不好说。 虽然只相处了一小会儿,但祁清言已是被曲灵栩软硬不吃的性子气的够呛,偏偏自己一个不妨落了下风,不仅不能把她怎么样,反而还要为了治伤求助于她,这…… 这的确很为难,然而祁清言就算再蠢,也明白如今性命攸关,绝不是置气的时候,是以勉强平息住情绪,虚弱地开口道:“你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救我,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世间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更何况,他们还是仇人。 “祁小主果然是爽快人。”见祁清言终于放弃无谓的垂死挣扎,曲灵栩稍稍欣慰地点点头,出言道:“你能够瞒过这北历皇宫的层层侍卫,宫女,内监,堂而皇之地进到本郡主的寝殿来,自是有不寻常的本事,本郡主的要求很简单,把我带出北历皇宫,并安全地送到夏朝边境去。” 昨日,凌霄已是传回消 息来,找到了北历专门饲养战马的马场,北历跟中原不同,他们的马匹数量十分充足,所以,马匹不仅仅是战争时的坐骑,更是储备粮草的一部分,所以,只要能够有效地控制住马场,便是掐住了百里昊宸的命脉,以此作为促成和谈的压轴砝码。 既然已经成竹在胸,曲灵栩便没有必要在北历皇宫继续逗留下去,算着时间,北历的求亲使团过不了几日就要到达京城,虽然她相信以冷元勋沉稳的性子,就算再气愤,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可思来想去,还是她守在身边更放心些,而且,她也该亲自回去见见许神医,看看对方到底藏了什么惊天阴谋。 祁清言虽然清楚曲灵栩定是有事要求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颇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她,脱口而出道:“你想离开?” “不离开,我难道要在异乡住一辈子么?”用一句简单的话把祁清言的疑问打发掉,曲灵栩再次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百里昊宸如今想要娶的太子妃都是我,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我留在这里一天,他的心思就断然不可能转移到你身上,只有我远远走了,他才会渐渐淡忘我,这样一来,我重获自由,你也不用再日夜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再者,有了这次合作,你我之间就不再是死敌,日后若有什么事,也可互帮互助,岂不是各得其所?” 这个合作方案,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曲灵栩就想跟祁清言谈,可这个在爱情中走火入魔了的疯子,根本不理会这茬儿,只一门心思想要杀了自己。 若曲灵栩跟祁清言一样心胸狭窄,这会儿,祁清言的尸体只怕已经凉 凉了。 曲灵栩这番话让越来越虚弱的祁清言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她虽然很想杀了曲灵栩以绝后患,但这会儿稍稍分析一下利弊,却不得不承认,这样做远比杀了曲灵栩要有用的多,因着她数次要杀曲灵栩,百里昊宸如今对她有着很深的恨意,注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逃走就不一样了,那是曲灵栩自己的事,明里暗里都跟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 更何况,虽然没有人明确提及,但她有预感,北历和夏朝很快就要有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如此满乱起来,百里昊宸绝不会再耗费时间去把曲灵栩找回来。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如此权衡了一番,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手臂上的伤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是以在短暂的犹豫后,祁清言便答应道:“把你送回中原,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你必须要留下亲笔书信,写清楚这一切皆是你一人所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她跟百里昊宸因曲灵栩结下了疙瘩,但只要是对方自己逃走的,百里昊宸的怒气无疑会少许多,到时候她再想想办法补救一番,也还是有转机的。 只是……百里昊宸那样优秀的男人,曲灵栩当真丝毫不动心? 这是祁清言最不能理解的一点,也是最最怀疑的一点。 对于祁清言的问题,曲灵栩丝毫不感到意外,索性也直白地解释道:“情之所衷,最珍贵之处便在于彼此倾心,本郡主早已有意中人,除了他,这天底下其他的男人,对本郡主来说并没有任何不同,本郡主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原本就是孤独命,能够遇到一个爱她懂她,能跟她共同进退的冷元勋,已是重活这一次,老天爷额外 的恩赐,至于百里昊宸,他的性子太过阴沉,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跟她的三观并不一致,所以,哪怕是没有遇到冷元勋,她也绝对不会爱上百里昊宸这样的男人。 其实就之前来讲,曲灵栩想要离开,自有暗卫护送,根本不必担心风险,但是自上次坠入冰湖,意外暴露出凌云的行踪后,百里昊宸就加强了防备,派了许多高手在苍穹宫周围,为了不至于让凌云等人丢了性命,曲灵栩下令让他们退到外围,如此,再想要不着痕迹的离开,就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既然需要冒险,就不如让祁清言来冒,左右这祸事原本就是她闯下的,由她自己来补窟窿,再合适不过。 当然,曲灵栩面上表现的很平静,但心里却是有些紧张的,虽然他这番说辞没有什么大问题,祁清言只想着送走曲灵栩所带来的好处,一时之间也未把因此带来的弊端权衡清楚,若让她反应过来,或是有所犹豫,自己少不得就要改变计划,让自己人冒险行事了。 不过,曲灵栩这一局并没有赌错,百里昊宸在祁清言心中的地步远远超出其预估,是以未等曲灵栩催促,便再次补充道:“你既然要走,就赶紧走,今日子时,我会安排几个人带你离开皇宫,他们会护送你回边境,不过,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否则我绝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的。” 其实祁清言何时手下留情过,只不过是技不如曲灵栩,才落到如今地步罢了,如今这般说,只是为了维护住面子,当真是可笑之极。 对此,曲灵栩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破祁清言‘色厉内荏’的警告,只是淡淡道:“既然是我自己要走的,自不会中途后悔,只是你要让 你的人仔细些,若是被百里昊宸发现了,我下次逃跑,可就难上加难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祁清言似乎很有信心,想也不想就回应道。 “那就好。”如此,曲灵栩没有再跟祁清言多说什么,只是从药箱中取出麻药液给她涂上一层,随后用消过毒的手术刀小心将其胳膊里的子弹取出来,随后用棉条把伤口包扎好。 因着失血过多,曲灵栩特意开了个简单的补血方子,让祁清言回去抓药服用,至于祁清言会不会真的服用,就是另外的事了。 可能是常年习武的原因,祁清言的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好许多,流了那么多血,但刚包扎好,她就挣扎着站起来,撑着要离开。 对此,曲灵栩并没有阻拦,祁清言能够无声无息地进来,自然可以不知不觉地离开,用不着她再费心思,她要做的,就是做好足够的应急准备,确保今晚的逃跑万无一失。 待祁清言离开后,曲灵栩坐在椅中以手支额,静静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静静捋顺了一遍,虽然百里昊宸自私冷血了些,但北历皇后和百里逸清却是真的对她好,她这样不辞而别,似乎是有些不妥,但为了大局着想,却不得不这样做,希望北历皇后能够理解她的苦心。 又或者,自己该早早将冷元勋的真实身份告知于她? 说,还是不说? 以北历皇后和先太子的关系,如果她知道冷元勋是先太子遗孤,定然会全力说服北历皇帝,给予冷元勋夺位以最大的助力,只是,如今时机尚算不得完全成熟,一旦北历皇后动了别的心思,或是她那一句话说漏了,让北历皇帝和百里昊宸察觉出端倪,只怕问题会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第二百五十六章 告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此事关系太过重大,就算是曲灵栩,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也是,助力还是阻力,完全在一念之间,毕竟她要赌的,是一份尘封了二十余年的感情,而感情,是这个世界上分量最重,却也最漂浮不定的东西。 曲灵栩就这样思索了许久,直到支撑着头的胳膊变得发麻,方才下定了决心,于此同时,她缓缓起身,向殿外走去。 晚上她就要离开,要说,必须现在就去。 长久的思考,让曲灵栩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一边揉着一边走到殿外,却是不见魅音的身影,至于其他人,则都好好守在那里,看样子,似乎对刚才内殿那番激烈的争斗,毫不知情。 原以为祁清言能进到内殿,是把这些下人都打昏了或是下了迷药,却没想到竟是没有影响,就这么看来,她用的应该也是魅音术,但祁清言的魅音术,却是比魅音要高明许多,以至于能够控制人于无形。 至于祁清言为什么没想过用魅音术控制自己,想来是早已接到魅音的传信,知道她可以不受控制,再加上她不受噬心蛊的控制又杀死了嗜血蛊,在祁清言的潜意识里,应该对曲灵栩有着深深的忌惮,所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曲灵栩远远没有强大到对魅音术免疫的地步,上一次之所以表现的还算正常,是因为她有所防备,早早戴上了隔音耳塞,所以,只能算是逃过了一劫。 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恐怖的问题,曲灵栩只觉得有些后怕,只见她微微沉默,试探着问道:“本郡主休息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人来过?” 听到曲灵栩的话,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随后同时摇头道:“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来过 么?”曲灵栩稍稍沉吟,再次试探道。 渐渐失去意识,总需要一个过程,她们即便记不起之后的事情,也总该记得有人进来过才是。 然而,给到曲灵栩的,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见曲灵栩沉默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其中一个机灵些的小丫鬟含笑道:“郡主可是闷了,想找逸清公主说说话,要不要奴婢去把公主请过来?” “不用了。”曲灵栩微微摇头,淡淡吩咐道:“把本郡主的貂裘大衣取来,咱们去昭阳宫。” “是。” 几日未出门,外面的天气似乎又冷了些,虽然穿着厚厚的貂裘,但到昭阳宫时,曲灵栩还是被冻的脸颊发麻,暴露在外的碎头发更是因为呼气而凝结成了一个个小冰珠。 北历皇后身子很好,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已是完全康复,曲灵栩生病这些日子亦随百里逸清去苍穹宫探望过几次,如今见曲灵栩能够出来走动,很是欢喜,亲自拉过曲灵栩在火盆边坐下,慈爱地笑道:“瞧着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想是没有大碍了,只怪清儿太过贪玩,拉着你到湖面上去,每每想起来,本宫心里就觉得不安。” 知道曲灵栩是陈氏的女儿之后,北历皇后对她的态度愈发和善,比之对百里逸清,并没有多少差别。 “皇后娘娘言重了,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即便不在冰面上,也会在别的地方动手,您实在无需自责。”这些日子,类似的话北历皇后说了许多次,曲灵栩看的出来,她是真心愧疚,所以并未厌烦也从不敷衍,每次都是认认真真地开解对方。 “你这个孩子,真是好。”北历皇后看着面前这张依稀有些面熟的秀美脸孔,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曲灵 栩虽然长相跟陈氏有六七分相似,但性子却是截然不同,如果当初陈氏能有这般坚毅的性子,而不是一味地选择隐忍,只怕也不会落得个如此结局。 感慨归感慨,但陈氏却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含笑道:“既然来了,就陪本宫用过午膳再走,如今正是吃锅子的好时候,又补身子又暖和。” 曲灵栩原本就有此意,自然不会推拒,只恭顺地扶着北历皇后坐到餐桌前,这段时间,曲灵栩一直想着要如何开口,才不会那么突兀,一顿丰盛的饭菜也没有吃出来多少滋味,好不容易等到餐毕,曲灵栩没有再拖延,而是柔声道:“娘娘,栩儿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说,能否请您暂时屏退左右?” 曲灵栩是极有分寸之人,若非很重要的事情,绝不会提出如此要求,这一点,北历皇后很清楚,是以立刻摆摆手,其近侍女官会意,待收拾完餐桌后,立刻带着丫鬟们退下,顺便把寝殿的门关上。 “丫头,你要跟本宫说什么?”待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后,北历皇后主动问道。 百里昊宸派人去夏朝提亲之事,虽然没有事先跟她商量,但这些日子她也是早已知晓了,私心里来说,她很希望曲灵栩能够成为自己自己的儿媳妇,可婚姻大事由不得勉强,到底成不成,还是要看曲灵栩的意思。 见北历皇后笑盈盈看着自己,曲灵栩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敛衣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叩首大礼,随后迎着对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娘娘,栩儿今天要跟您说的这件事,事关无数人的生死,还请娘娘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望娘娘可以答应。” 自从曲灵栩来到北历,哪怕见了皇帝,亦从未行过跪拜大礼,如 今这番行为,足以证明她将要说出口的话,有多么重要。 见状,北历皇后不觉敛了笑容,只见她亲自躬身把曲灵栩扶起来,郑重点头道:“你放心,今日无论你说了什么,只你知我知,哪怕是陛下和宸儿,本宫也不会透露半分。” “多谢娘娘成全。”曲灵栩执意再次行了个大礼,方才就着北历皇后的手起身,随后将冷元勋的身世以及其当年所遭遇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对北历皇后来说,这一切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她完全呆愣住了,直到曲灵栩说完,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方才呢喃道:“太子哥哥……你说太子哥哥的儿子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北历皇后的眼角已是淌下两串清泪,这些年来,她每每回忆起先太子,都无比心疼那个刚一出生就沦为权力斗争牺牲品的可怜孩子,如今曲灵栩竟然告诉她那个孩子还在人世,这如何能让她不激动? “栩儿年纪尚幼,自是不晓得其中原委,这些皆是淮阳侯亲口所言,且有先太子殿下亲笔书信为证,应当假不了。”曲灵栩如实回答道。 “冷毅青……”北历皇后重复了一遍这个对曲灵栩来说有些陌生的名字,随后似乎又有些了然,“是了,他一直都是个好人,本宫还怨他胆小怕事,贪图富贵,是本宫错怪了他。” 淮阳侯府之所以能够承袭百年,因其很重要的一条家规就是子弟皆不得参与党争,虽然夺嫡乱流之中,多多少少都会卷入其中,但只要没有太过明显的偏帮,新皇登基后,亦不会赶尽杀绝,是以淮阳侯虽然跟先太子志趣相投,却并非严格的太子党派,在先太子府一朝覆灭,皇上登基后,亦没有多说过一 个字,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波涛汹涌的暗流中,将冷元勋平安抚养长大。 “侯爷正直忠勇,这些年从未忘记过替先太子洗刷当年的冤屈,不惜为此承受世人的不解,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能大白于天下。”以牺牲自己的嫡亲女儿为代价,保冷元勋平安活下来,只凭这一点,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淮阳侯对先太子的忠诚。 又或者,是对这个国家的忠诚。 “是啊,本宫不该怀疑他的,人的品行,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这般说着,北历皇后突然转头看向曲灵栩,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地淡淡笑道:“或许,陈老先生,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只是我们不晓得罢了。” “娘娘说的是。”曲灵栩也不相信陈老会为虎作伥,这次回京后,必然要亲自去帝师府,问个清楚明白。 北历皇后是聪慧之人,刚才太过震惊无暇顾及,这会儿思绪开阔些,自然明白曲灵栩冒险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为的是什么,她并未急着回答什么,只是若有所思道:“丫头,本宫不喜欢战争。” “娘娘仁心,自然是如此的。”曲灵栩并不催促,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毕竟这其中牵扯着的,是两个国家的利益纷争,虽然初衷是好的,但却并没有那么好决断。 “宸儿还以为是自己强行劫持了你来,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为着,就是为了让那个孩子的夺位之路能顺利些,本宫说的可对?”那些曾经被她忽略,或者说是低估了的事,一件件再次在北历皇后脑海中过了一遍,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曲灵栩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平凡,她的思维,她的远见,她的魄力,远不是普通闺中少女所能及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万事俱备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敢欺瞒娘娘,栩儿前来北历,的确是存了私心,但被太子殿下劫持,也是千真万确之事,并未有造假。”有些事可以毫无保留地承认,但有一些却是不能,毕竟,没有任何人希望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特别是百里昊宸这种心高气傲之人。 “本宫晓得。”北历皇后笑盈盈地看着曲灵栩,但相比于之前的亲和慈爱,如今的笑容里已是多了一分敬佩,于她此时说出来的话截然不同,“本宫很想见见那个孩子。” 太子哥哥的儿子,一定是聪慧出色的,只是私心里来讲,她更希望太子哥哥的孩子是沁心生下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二十年后,他们的儿女竟彼此相爱。 “娘娘的话,栩儿定会转达给元勋,以后时间还长,定会有机会的。” 北历皇后很是感慨地叹息一声,“这些年皇上贪图享乐,倒行逆施,朝中上下已是乌烟瘴气,否则如何会连一个红莲教都奈何不得,这是天命,也是人心。”见曲灵栩并未言语,北历皇后抬眸看向她,有些探究地问道:“本宫是北历的皇后,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就是夏朝的敌人,你这样开诚布公地把一切都告诉本宫,就不担心本宫说出去?”要知道,夏朝皇帝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一旦知道先太子遗孤尚在人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解决掉,虽然如今夏朝国力大减,远不及鼎盛之时,但想解决一个人,还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娘娘跟先太子感情深厚,定不会忍心将先太子唯一的血脉置于危险境地,更何况,元勋之所以尚未发动政变,并非准备不充分,而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以便将这场政变所带来的灾难,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若是提前……只是多死一些无辜之人罢了,并不会对大局造成决 定性影响。” 冷元勋准备了那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若连这么一点点抵御风险的能力都没有,那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曲灵栩这番话说的不疾不徐,但其中的淡定自若却让北历皇后再一次为之惊叹,她怎么都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是如何练就出这般从容淡定的心智气魄,让自己这个见惯了大世面的一国之母,在不知不觉中被其强大的气场打压下去。 这个少女的眼神,似乎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不要跟她作对,否则付出的定然会是百倍千倍的代价。 “谢谢你肯把这些告诉本宫,你放心,本宫晓得轻重。”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会儿她还不能给曲灵栩承诺什么,但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冷元勋,如此,先太子的在天之灵也算有所安慰。 “栩儿替元勋多谢皇后娘娘。”曲灵栩优雅起身,再次深揖一礼。 希望她今天冒险做的这一切,能够取得预期的效果,如此,也算为北境的百姓做了点善事,让他们可以免遭杀戮。 这般想着,不知为何,曲灵栩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冷元勋熟悉的笑脸,也是这一刻,她才感觉到心底深处渐渐涌出的思念是那样的强烈,是啊,她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分别,但却从未有一次,如现在这般思念。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徐再思的诗,用来表达曲灵栩现在的心情,再适合不过。 看来,她的确该走了。 曲灵栩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女儿情状,自是逃不过北历皇后的眼睛,许是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她的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丝愉悦的弧度,带着几分好奇地含笑反问道:“那个孩子,一定对你很好。” 迎着北历皇后有些‘八卦’的目光,曲灵栩含笑点头,“ 是,他很好,他愿意给我自由,也愿意迁就我的一切。” “女人这一生,能够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实乃三生有幸,你比你母亲,要幸福许多。” …… 因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曲灵栩又简单陪北历皇后聊了几句,随后便回到苍穹宫,因着之前领教过祁清言魅术的厉害,曲灵栩不觉有些担忧,虽然有祁山派的人送自己离开,但自己一定要做好完全的防备,切不可以受到那些人的控制,想要不受控制,首先就要找出对方控制人心神的源头,她们到底是如何做的? 曲灵栩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了一番,人的感官器官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眼睛鼻子耳朵,分别控制视觉,听觉,嗅觉,之前的魅音术她是领教过的,音乐的频率入耳,哪怕是再厉害的音律,也总有一个渐渐贯穿的过程,人只要有了防备,并且及时采取措施将声音隔绝住,就可以很大限度地避免被控住。 视觉?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就被曲灵栩否定掉了,她活了两辈子,哪怕是在二十二世纪那种科技高度发达的年代,也没听说有什么药物能够让人暂时性失明,就算有,失明的人也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更不可能事后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嗅觉? 似乎也不太合理,用毒用药方面,她是很擅长的,如果是迷药一类的东西,麻痹神经之后应该很快就会陷入昏迷,怎么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 味觉? 那就更不可能了,这跟中毒一个道理,没有中毒,就断然不会导致神经间歇性失去记忆? 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死了,看来,只能是加强版的魅音术,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好办了,只要准备隔音效果极好的耳塞,便不会被控制,如此,也不用担心祁清言耍什么花招。 是了,记 得在现代时,有一次她在图书馆读到一本古书,那本书上曾有过关于魅术的记载,施术者只需要发出某些声音节奏,根本不必借助于任何乐器,就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或是暂时失去意识,一旦被控制住的人,就会像牵线木偶般受被控制人的摆布,甚至会做出相同的指令性动作,犹如活动的僵尸一般,当时看到这里时,她并没有相信,只觉得是以讹传讹的传说,如今看来,却是真有这种神乎其神的特殊本事。 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后她再看到什么,听说什么,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时间紧迫,不容耽搁,曲灵栩即刻开启医生系统,取出一副性能良好的隔音耳塞,确定塞到耳朵中不会被察觉方才放下心来,因医生系统中的存货得不到补给,每一样都是限量版,是以只够自己一个人使用,凌霄凌云及其他暗卫的安全,却是得不到保证,为了防止上次的事再发生,曲灵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找宫人要来棉花和针线,自己缝制耳塞,这样的手工耳塞虽然没有专业隔音耳塞的效果好,却也能很大幅度地排除外来声音的干扰,凌霄他们都是内力深厚之人,有这样粗浅的防护措施,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只是不知道,祁山派还会不会有什么隐秘的本事? 若真的还有什么自己没见过的,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冬天的夜,来的格外早些,在这样有条不紊的准备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晚膳十分,听侍女说百里昊宸还未归来,曲灵栩心里亦稍稍踏实些,只要他不在,自己的计划就可以进展的格外顺利些,以防再出什么变数。 这一夜跟往常一样,曲灵栩用过晚膳后喝了一杯消食茶,便进了内殿,几个侍奉的丫鬟亦退出大殿,各自休 息去了,夜,似乎进入长久的安静中,好像怎么都望不到边似的,在这样的等待中,距离曲灵栩跟祁清言约定的子时越来越近,而这时,天空中竟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雪花,这雪花很大,没一会儿,地面已是覆了厚厚的一层。 就在曲灵栩思量着祁清言的人会不会如约而至时,正殿的门突然被人扣响,见状,曲灵栩连忙敛了思绪,扬声道:“本郡主已经睡下了,什么事?” 她一向不喜欢吵闹,所以,那些个侍女们虽然有奉百里昊宸的命令监视她,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打扰。 果然,曲灵栩脑海中的思绪刚刚转完,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心翼翼道:“郡主,太子殿下过来看您了,问您方不方便起身。” 什么?百里昊宸回来了? 曲灵栩只觉得一阵头疼,刚想着要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可转念一想,百里昊宸为人向来多疑,如果自己执意不肯相见,他一定会怀疑自己有什么计划或者阴谋,从而提高警惕,倒不如见一见,这样反而可以让他放心,只要自己应对得宜些,不要让他看出来什么破绽就好了。 这般想着,曲灵栩再次开口道:“请太子殿下进来吧,本郡主这就出去。” 如此,曲灵栩简单收拾一番,套了件外套便去了正殿,天气寒冷,曲灵栩又受了风寒,是以苍穹宫白天黑夜都烧着足够的炭火,并不觉得冷。 曲灵栩出去的时候,百里昊宸已经做在那里了,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貂裘,貂裘上还站着星星点点未融化掉的雪花,从这一身着装来看,他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还未回东宫安置,便直接过来苍穹宫了。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心中虽然有疑问,但曲灵栩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如常行了一个简单的常礼,淡淡笑道:“太子殿下安好。”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成功出逃 第二百五十八章 “瞧着气色好多了。”百里昊宸看向曲灵栩的神色有些复杂,但他并未停顿太久,而是继续道:“本宫听说你今天去母后那里了。” 这里是北历皇宫,自有无数人会向百里昊宸汇报自己的行踪,这一点,曲灵栩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淡淡笑道:“在屋子里闷了太久,便想着出去走走,殿下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母后一向喜欢你,自没有什么不妥。”百里昊宸抬手示意曲灵栩在其身边坐下,随后似笑非笑道:“本宫过来是想告诉你,冷元勋为了阻止本宫向夏朝皇帝提亲,已是提前办了婚礼。” 最后两个字,百里昊宸说的一字一顿,他们都知道京城中的曲灵栩只是个替身,成亲这样的终身大事用替身来完成,实在是滑稽至极。 成亲? 曲灵栩微微蹙了蹙眉。 以她对冷元勋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即便只是逢场作戏也不大可能,可百里昊宸说的信誓旦旦,也不像是欺骗自己的样子,那么…… 曲灵栩心念飞转,很快,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是了,这是唯一的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完全不必担心自己会继续被困在北历。 百里昊宸并不知曲灵栩心中所想,见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当她是不相信自己,遂淡淡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待过了这几日,本宫便会亲自带你回京都,这欺君之罪,想来是足够让冷元勋付出足够的代价了。” 曲灵栩,他志在必得。 “殿下如何做事,必有自己的打算,我一个小小女子,就不参与意见了。”曲灵栩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这么晚了 ,实在困倦的很,我要去休息了,殿下请便。” 百里昊宸这个人生性多疑,如果很直白地让他离开,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倒不如这般维持常态,反而会更好些。 百里昊宸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见她的确困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也没再多说,待出了正殿门,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对跟在身边的多央道:“多派些人守着苍穹宫,另外,这几日你多盯着些,本宫不希望出任何乱子。” 冷元勋之所以将原定的婚期提前,为的就是要让自己的提亲计划扑空,而这其中的消息,定是曲灵栩传递出去的,所以,不仅要看住人,还要确保断了她跟外界的所有联系。 “是。”百里昊宸对曲灵栩有多重视,多央是看在眼里的,是以并未多问什么,只退下安排人去了。 这一夜,注定是紧张的,好在祁清言并未食言,没过多久,几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苍穹宫,夜深人静之时,大多数宫人已进入熟睡,至于百里昊宸安排过来的守夜人,亦被祁山派之人控制住心神,短时间内不会有意识。 “郡主,我们奉清言小主之命送您出宫,还请您配合。”为首的年轻女子微微颔首,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恭敬。 对此,曲灵栩并不介意,只点头道:“有劳诸位了。” 就这样,几人堂而皇之又悄无声息地从形同槁木的侍卫面前经过,因着雪天在地面行走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她们只得动用轻功,待按照既定线路离开皇宫后,方才让曲灵栩坐到等在宫门口隐蔽处的马车中,驾车离去。 为防着百里昊宸的人追上来,她们特意准备了两辆马车,分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去,这样即便 有追兵,也可以牵制住他们的精力,将危险减少到一半。 多央作为百里昊宸的心腹,心思缜密自不必说,虽然足足增添了一倍人手来看守苍穹宫,但他左想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是以顾不得外面正飘着雪花,漏夜前来查看,然而刚来到宫殿大门口,他就发现不对劲,因为几个守门的侍卫皆神色呆滞地站在那里,如同牵线木偶一般。 见状,多央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嗡的一下全部涌上脑门,他顾不得思考什么,只本能地冲如内殿,可殿中哪里还有曲灵栩的身影,只在折叠整齐的被子上发现一封留给百里昊宸的信。 该死的! 多央转身回到殿外,可任凭他如何大声呼唤,那些个侍卫愣是恍若未觉,根本没有一点反应,急怒之下,他只得抬手往每个人脸上都扇了几个耳光。 多央内力深厚,他用尽全力的两个耳光虽不至于把所有的侍卫都打翻在地,却足够让他们借着这般强烈的痛楚恢复些理智,很快,便有侍卫下意识地捂住生疼的脸颊,茫然地看向多央,“多央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多央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呵斥道:“郡主去哪里了?” 郡主? 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了苏伦一眼,到底其中一人回禀道:“多央大人,属下等人一直守在这里,并未见郡主出来,想是在内殿休息。” 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雪,郡主能去哪里呢,多央大人这话问的真是奇怪。 “在内殿休息?”多央被侍卫的话气笑了,好一会儿才敛了笑容,冷冷道:“郡主不见了!你们好好想想怎么跟主子交代!” 这样说了一句,多央也意识到,如今当务 之急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百里昊宸,是以也顾不上再训斥侍卫,快步朝东宫去了。 借着冷风的吹拂,几个侍卫的意识比刚才清醒了许多,事到如今,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忌讳,连忙冲入苍穹宫中查看,待看着空空如也的内殿时,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百里昊宸有多在意曲灵栩,他们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加派那么多人来看守,可如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走了,他们实在不敢想象,百里昊宸得到这个消息时,会有多么震怒。 如果曲灵栩找不回来,他们这些人,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这厢,百里昊宸处理完政务正准备休息,却听宫人禀告多央在外求见,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本着好事不灵坏事灵的原则,他自然很快就得知了曲灵栩漏夜逃走,下落不明的消息。 “你说什么!” 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让百里昊宸向来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股强烈的戾气,多央跟在百里昊宸身边多年,从未见对方露出如此可怕的神色,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基本本能地跪下,垂目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责罚?如果责罚有用,本宫恨不得现在就一剑杀了你!”气极的百里昊宸转身一脚,重重踢到多央身上。 曲灵栩走了,若任由她在北历使团到达前赶回夏朝京城,那他就无法证明当日跟冷元勋成亲的并非曲灵栩本人,而一个已经嫁人的曲灵栩,是绝对无法成为北历世子妃的! 也就是说,他之后的所有计划,都将毁于一旦! 百里昊宸的武功虽然跟冷元勋比起来稍稍不及,但也是一顶一的内家高手,抬脚踢下去的瞬间,一口 殷红的鲜血从多央口中喷涌而出,多央只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但却不敢在百里昊宸气头上再给对方添堵,只得生生忍住疼痛,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然而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曲灵栩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侍卫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意识的。 “还不明白么,简直蠢不可及!”看着多央不明就里的模样,百里昊宸恨不得再一脚踢过去,好在他还没被愤怒冲昏头脑,晓得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回曲灵栩,在这里耗的越久,情势就会越不利,是以立刻沉声命令道:“传本宫的命令,即刻封锁所有北历通往夏朝的道路,集合宫中侍卫,全力搜寻曲灵栩,务必要把人完好无损地给本宫带回来,至于其他人……格杀勿论!” 控制人心神什么的,是祁山派中人的强项,如果到这时候他还推断不出来,曲灵栩是说服了祁清言暗中帮助她,那就不配再坐在北历太子这个位置上了。 这会儿,百里昊宸心里满是后悔,如果他没有本着充分尊重曲灵栩的原则,而是强行占有了她,如今可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当然,这只是百里昊宸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做到,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曲灵栩会不会有事尚说不准,但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是,属下这就去办!”多央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出门去了。 有了百里昊宸的命令,原本寂静一片的北历皇宫彻底喧动起来,轮值的侍卫皆被调动起来,全力搜寻曲灵栩的下落,不过百密一疏的是,百里昊宸太过急着找回曲灵栩,却忘了这般大规模的人员调动,会将曲灵栩等人在雪地上留下的印记彻底毁掉,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非常不利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针锋相对 第二百五十九章 虽然为了不惊动北历皇帝和皇后,百里昊宸并未把所有侍卫都发动出去追曲灵栩,但即便只调动了千八百人,其力量也是相当惊人的,以至于曲灵栩他们虽然兵分两路分散了一半的注意力,但还是很快就被追了上来,更悲催的是,百里昊宸本人赫然在追兵之中。 曲灵栩虽然没奢望百里昊宸要到天亮才能发现自己逃了,但也没想到他会发觉的这么早,而且丝毫没有受另一辆马车的干扰。 听着由弱到强,由远到近的马蹄声,再看看齐齐朝自己聚拢而来的明亮火把,曲灵栩只觉得整颗心都紧绷到一起,已经逃了,她便没有退路,否则一旦被百里昊宸抓回去,依着对方的性子,一定会更加严密地看守自己,甚至做出过激行为。 “堂主,怎么办?”护在曲灵栩身侧的祁山派女子,看了看后面的追兵,有些惊慌地向为首的女子问道。 曲灵栩对百里昊宸尚有用处,即便被抓住,也是带回北历皇宫好吃好喝地养着,绝不会要了其性命,但她们这些人的处境就危险了,一旦被抓到,必然不会留活口。 “清言小主交代过,万一北历人追上来,就立刻撤退,千万不可以暴露了我们的身份,至于她……”那女子神色复杂地瞥了曲灵栩一眼,不知何时手中的匕首已是抵到曲灵栩喉间,决绝道:“清言小主决不允许有人跟她争抢百里太子,馨月郡主,您就先行一步吧!”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曲灵栩既然敢跟随祁山派的人逃出来,就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这么快就走到生死一线的地步,还是让她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虽然有些紧张,但手上的动 作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她手上加大力道,正要扣动微型手枪的扳机,却见一根飞针擦着头皮飞过来,不偏不倚地正好扎在祁山派女弟子的手腕处,紧接着一声惨叫,匕首哐当落地,而那人也因为中了针上的毒,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连串的动作来的太过突然,远远超出曲灵栩的预期,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紧接着,整个人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这个怀抱太过熟悉,曲灵栩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那一瞬间,整颗心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喜填满,满满的就要溢出来。 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这……这是真的么? 见曲灵栩一脸呆萌地看着自己,连说话都忘了,冷元勋抬手勾了勾曲灵栩有些冰凉的鼻尖,失笑道:“怎么,高兴傻了,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忐忑了那么久,悬心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把她抱在怀里最是踏实,冷元勋暗暗发誓,这辈子,无论再发生任何情况,都绝不会让曲灵栩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他的女人,不需要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只需要跟他并肩而立,享受这盛世荣光就可以了。 “你才傻呢!”曲灵栩嗔怪地给了冷元勋一个粉拳,但那上扬的语气却将她此刻的开心,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甚至连眼角亦泛起若隐若现的晶莹,“你怎么来了?” 京城情势瞬息万变,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要守在那里的,而且,算着日子,大婚当日,冷元勋就已经不在京城了,那留在淮阳侯府中成亲的人是谁? 类似的疑问,曲灵栩心里还有许多,但还未等她问出口,冷元勋已是在她 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一个轻轻的吻,歉疚道:“你孤身犯险,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待在京城。”冷元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的嘶哑,但到底控制住情绪,只轻声道:“栩儿,我让你受苦了。” “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如何能怨你。”曲灵栩是坚强隐忍的女子,即便遭遇再大的困境,也从未感觉到伤心沮丧,可是这会儿听到冷元勋自责的话语,整颗心就像被什么钝器敲打了一般,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方才止住眼角的酸涩,缓缓摇头道:“知道你挂念着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对不起。”冷元勋知道他跟曲灵栩之间,用不着这样生分的话,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为了他的目标,她付出了太多太多,让他内疚,更让他心疼。 冷元勋和曲灵栩说话的功夫,祁山派那几个女弟子已经被凌霄凌云几人控制住,冷元勋带来的暗卫亦进入全面警戒状态,但同时,北历的追兵也追到了近前,看着比自己足足多出十几倍的敌人,冷元勋眼眸中没有任何慌乱之意,只沉眸命令道:“只把领头的带回去,其他两个处理掉,其他人按本世子之前的命令行事。” 冷元勋既然敢单枪匹马到北历来,必然不怕跟百里昊宸对上。 “是,主子!”包括凌霄在内的暗卫,齐齐应答道。 夜部是淮阳侯府世代培植的隐形势力,他们这一代在冷元勋的带领下,更是强过之前所有人,从出任务到现在,还未有过任何纰漏,这一次事关重大,更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对于冷元勋的谋略,曲灵栩自是百分百相信的,但她目前想的是和平解决北境危机,是以小声嘱咐道:“我有办 法让北历的战马全部失去战斗力,但你主意分寸,不要太过逼迫百里昊宸。” 狗急跳墙,可跟她的初衷不符。 这世上没有人比冷元勋更了解曲灵栩,是以并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只点头道:“放心吧。” 彼此距离差的本就不大,说话间,百里昊宸已是率领亲卫来到近前,在京城参加比文大会时,他跟冷元勋有过数面之缘,彼此并不算陌生,是以待看清来人是冷元勋后,不觉冷笑道:“没想到传闻中冷漠孤傲,从不近女色的淮阳侯世子,竟为了一个女人,千里迢迢追到北历来,还真是……让本太子刮目相看。” 既然早有入主中原之心,百里昊宸自然清楚如今夏国朝廷中,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冷元勋,他最开始将曲灵栩掳走的目的,也是为了威胁牵制住冷元勋的脚步,没成想对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像个馅饼一样掉在百里昊宸面前,若是能借此机会,将其除掉,那他入主中原之路上最大的障碍就算彻底清除了,从今往后,定能畅通无阻。 咳咳……百里昊宸这个想法自然是很好的,可惜理想跟现实之间,总是隔着几十条长江黄河。 能随随便便就被杀死,那还是冷元勋么? 这厢,冷元勋并不知道百里昊宸毫无自知之明的幻想,当然,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只回给对方一个同款冰冷笑容,“跟百里太子的李代桃僵之计比起来,本世子实在望尘莫及。”这般说着,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曲灵栩抱的更紧些,一字一顿道:“我冷元勋的女人,不劳烦别人费心,更不是别人可以随意惦记的。” 别说惦记,就是多看一眼,都要付出巨 大的代价。 冷元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客气人儿,一番话说的极其嚣张又无比托大,这要让别人听了,还以为他才是占据主场优势的北历太子,而百里昊宸则是那个孤身前往北历的夏朝子民。 但可气的是,这番话从冷元勋口中说出来,根本没有任何违和感,而且不知不觉中就会让别人以为事实就是这样的。 这也奇怪,有些人天生就自带王者气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跟他站在一起的其他人比下去。 就连百里昊宸也被冷元勋这副想当年的样子怔住了,但他并非等闲之辈,只一小会儿就回过神来,眸中满是恼怒,“事无绝对,冷世子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早了,你能够李代桃僵,借着成亲的名义麻痹住本世子的注意力,的确很聪明,可你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这一点,本宫保证!” 百里昊宸跟冷元勋,原本就是势不两立的政敌,更何况,看着对自己那般排斥的曲灵栩,如今却乖巧地依偎在冷元勋怀中,而且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依赖,他就感觉一股强烈的愤怒直直冲出喉间。 他到底哪里不如冷元勋,为何就得不到曲灵栩如此倾心相待? 在愤怒和嫉妒的驱使下,百里昊宸看向冷元勋的眼神愈加冰冷刺骨,“既然如此,本太子就不得不好好领教一下冷世子的本事了。” 若是单打独斗,他或许没有绝对的胜算,可如今自己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即便冷元勋带来这几个暗卫再厉害,也绝对无法以一挡百! 然而,百里昊宸话音刚落,手中的宝剑尚未来得及出鞘,远处北历皇宫的方向就传来炫目的冲天火光,而且从火势来看,完全是越烧越烈的趋势。 第二百六十章 不死心的曲凤衍 第二百六十章 是的,早在发现远处追来的北历大军时,冷元勋就立刻吩咐两个暗卫从后侧绕开,快速进到北历皇宫,务必要把百里昊宸所居的东宫点着,暗卫本就武功高强,再加上宫中许多侍卫都被百里昊宸带出来追赶曲灵栩,守卫空虚,暗卫没耗费多长时间就顺利进到东宫。 虽然今日下了些雪,空气中湿漉漉的,并不是放火的好时机,然而北历地处草原大漠,常年干燥,多半木质结构的宫殿,并不能一下子就被雪水浸润湿透,更何况他们是从殿内点火,所以,虽然稍稍费了些功夫,但结果还是尽如人意的。 冷元勋之所以选择火烧东宫,而不是其他宫殿,一则是为了给百里昊宸一个教训,二则东宫所处的位置比较孤立,不会连累到其他宫殿,毕竟他并没有打算把整个北历皇宫都付之一炬,否则,这盘棋就会直接下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虽然冷元勋这个做法阴损了些,但相比于百里昊宸之前的所作所为,最多也就算个以牙还牙,并不见得有多过分,但这只是对冷元勋来说,受害者百里昊宸可不这么认为。 “冷元勋,你好卑鄙!”愤怒的火光从百里逸宸眼眸中不断蹦出,若眼神能杀人的话,冷元勋这会儿必定是连尸骨都没有了。 在百里昊宸尚在震惊愤怒时,冷元勋身形一动,轻而易举地拥着曲灵栩退开一段距离,只余下似笑非笑的关切声迎风吹来,“百里太子别急着生气,依本世子看,您快些派人去救火才是正事,就北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东西要是都烧没了,损失可着实不小呢。” “冷元勋!”若不是百里昊宸身体强健,这会儿怕是要气的吐 出血来,只见他豁然一跃而起,与此同时,几道闪烁着寒光的飞镖从其手腕间射出,直直朝着冷元勋所在的方向射去。 这个男人,简直太该死! 百里昊宸真是后悔,早知道对方做出如此辣手无情之事,他刚刚一上来就该立刻要了对方的性命,何必逞口舌之快,跟他说上那么多。 可现实是,冷元勋要杀,火也要救,这般想着,百里昊宸冷冷向多央命令道:“你带几个人回去安排宫人救火,其他人,随本王去追冷元勋,今夜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决不能让冷元勋活着回到夏朝!”至于曲灵栩,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他不再客气! 冷元勋的轻功是很好,可是再好的轻功也只能摆脱一时之困,在暂时退到安全区域后,冷元勋立刻带曲灵栩骑上事先准备好的快马,全速飞驰着,当年北历王为了能够更好地保证边境安全,特意将都城建在距离夏朝边境不远的地方,虽说不远,但要真到边境线之内,还有一段不小的路程,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把百里昊宸引入他们事先设好的埋伏圈,只要能够挟持住百里昊宸,那些个北历士兵就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即便他们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也影响不了什么。 论武功,百里昊宸虽然比不上冷元勋,但比之一般人却是好了许多,再加上他这会儿处于急怒中,又人多势众,所以即便有凌霄等人全力阻拦,还是很快就追了上来。 因这次出逃计划是临时定下的,中途遇到冷元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所以曲灵栩并不知晓冷元勋的计划,途中,他时不时回头观察着身后的动向,待看到越来越近 的人群时,声音中不知不觉含了一丝焦急,“百里昊宸就要追上来了。” 这么多人,无论迷药还是手枪手榴弹,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解决问题,至于再厉害些的武器,医生系统中也并非没有,只是杀伤力太过强大,保不齐就会伤及自身,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实在不想用。 “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冷元勋下意识地把曲灵栩抱的更紧些,借此安慰她紧张的情绪,同时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再次加快速度。 好在冷元勋骑的这匹枣红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优质汗血宝马,这要换了寻常马匹,一下子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必定跑不了那么快。 这边,冷元勋和曲灵栩忙着跟百里昊宸斗智斗勇,京城淮阳侯府中,也并没有很安静,自从上次勾引冷元勋不成,反而被丑陋马夫破了身子后,曲凤衍的人生就陷入了无尽的昏暗中,虽说身上的伤并没有危及性命,也及时服用了汤药,但精神却是颓丧下去,大有一蹶不振的趋势。 可是,一蹶不振从来都不是曲凤衍的性子,在接二连三地沦为马夫的宣泄工具后,她反而看开了,区区清白有什么所谓,只要有这条命在,她就有机会除掉曲灵栩和冷元勋,到时候,她必然要把自己现在所承受的痛苦,千倍万倍地报复在仇人身上! 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她不再违拗马夫的心意,甚至强忍着欲吐的恶心,在房事上对其曲意迎合,那马夫虽然挨了曲凤衍一刀,但见对方如今不仅乖乖认命,还把自己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便也‘好了伤疤忘了疼’,渐渐不再处处限制曲凤衍的自由,任她在府中随意走动。 如此,曲凤衍总算恢复了些 许自由,利用这个便利,她很快寻到机会接近了那个能够助她成事的人……冷元凌。 淮阳侯府虽然大,但消息却不算闭塞,冷元凌自然早就知道曲凤衍这号人物的存在,包括她被冷元勋许给马夫一事。 冷元凌虽然尚未迎娶正妻,但妾室通房丫头之类的却是断断不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要通过正常手段引其上钩,难度必然很大。 思来想去,曲凤衍故技重施,借着冷元凌因冷元勋大婚而心情不畅的机会,寻了个机会在其酒水里下了媚药,虽然这次的药没有多么大的力道,但曲凤衍妩媚多姿,如今尝尽人事后,更添了一股别样风情,这样极致的诱惑,以冷元凌的心智如何能招架得住,两人很快便痴缠到一起。 一番云雨过后,冷元凌渐渐清醒过来,待看清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佳人时,豁然坐起身,拧眉道:“怎么是你?” 曲凤衍比冷元凌醒的稍早些,这会儿精心描绘的眼眸中已没有任何朦胧之意,因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随着冷元凌的大动作,曲凤衍大半个身体都露了出来,但她丝毫没有遮盖的意思,反而坐起来,伸出白皙的玉臂揽住冷元凌的脖颈,娇声道:“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怎么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冷元凌虽然中了催情药,但并没有失去意识,回想起刚才的销魂一幕,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原本想要推开曲凤衍的手臂也不觉僵住,只有些生硬道:“你想做什么?” 这般明摆着勾引他,总不会是春闺寂寞,更何况,据他所指,这位曾经的镇国将军府二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否则也不会大胆到连冷元勋都敢勾引。 “二公子这话 可就让人伤心了。”见冷元凌没有推开自己,曲凤衍悬着的心稍稍踏实下来,只见她着意往冷元凌身上靠了靠,娇滴滴道:“小女仰慕二公子已久,见二公子最近神色不欲,很是心疼,这才寻机会来安慰公子,至于……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罢了。” “仰慕本公子?”冷元凌几乎要冷笑出声,说出这样违心的话,竟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这个曲凤衍的脸皮还真是比城墙还要厚。 冷元凌并没有刻意掩饰情绪,曲凤衍自然将他的鄙夷不屑看在眼里,心中的恨意顿时翻江倒海,但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只继续维持着妩媚的笑容,“二公子英俊倜傥,贵气天成,不止小女,换做任何女子都会心生仰慕的,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听到别人夸自己,心情总是好的,冷元凌唇角微勾,却并没有就着曲凤衍的话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无论你打了什么主意,都别想在本公子这里得到什么,否则,本公子必饶不过你。” 事反常态必有妖,曲凤衍费这么大心思攀上自己,要说没有目的,连鬼都不信。 “在二公子眼里,小女就是这样的人么?”曲凤衍挤出几滴泪水,那样子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直到冷元凌有些不耐烦了,方才继续道:“小女子并无他求,只想求二公子把我收在身边做个丫鬟,哪怕端茶倒水也是可以的,那马夫……实在……”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只哽咽地哭了起来。 曲凤衍的确对马夫厌恶到了极点,这番哭泣虽然是为了博得冷元凌的同情,却绝非造假,冷元凌定定看着曲凤衍,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方才冷冷道:“你当真只有这一个目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试探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见冷元凌这样问,曲凤衍就知道对方心念有所动摇,暗自窃喜,面上却是更加悲戚,“二公子认为,如今除了这个,小女还敢有别的奢望么?”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曲凤衍不难看出冷元凌对冷元勋的恨意,如今她势单力薄,必须把这个可以利用的力量紧紧抓到手里才行,所以,她要做的是循序渐进,小心谨慎地博取对方的信任,绝不能因操之过急而适得其反。 那马夫长的实在太丑,丑到连冷元凌这个大男人见了,都恶心欲吐,曲凤衍想要摆脱她也在情理之中。 冷元凌不觉斟酌,一方面不想太顺了冷元勋的心意,另一方面,适才两人水乳交融时那种销魂滋味,实在让他难以割舍,是以淡淡道:“你可以不用再回下人房,但最好安分些,否则,本公子必不饶你。” 要一个女人而已,这点小事,他冷元凌还做得了主。 听到这话,曲凤衍喜极而涕,甚至给冷元凌磕了个头,“多谢二公子相救,小女定当粉身碎骨,以报二公子大恩。” “粉身碎骨就不用了,只要记住谁是你的主子就可以了。”冷元凌抬手勾起曲凤衍的下巴,对方那张梨花带雨又楚楚可怜的小脸儿,再次将他心底的渴望勾起…… 一室迤逦。 自这天起,曲凤衍便在冷元凌的院子里住了下来,虽然没有任何名分,但比之以前,却是好了太多,马夫得知这个消息自是气愤不已,可就算气炸了肺,他也不敢跟冷元凌对上,只得憋屈的认命。 至于清扬,他如今假扮着冷元勋,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也顾不得这点小插曲,只由着冷元凌去了。 至于“曲灵栩”,她早已被清 扬控制住,自不会说破身份,但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除却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谢恩之外,便常日待在冷元勋所居的主院内,足不出户,一些个达官贵人送进来的拜访帖子,也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了回去。 这样的招数对别人来说自是可以,但曲凤衍是曲灵栩的亲妹妹,如今居于一府,对方又每日都来请安,在吃了几回闭门羹后,曲凤衍敏感地意识到,这其中似乎有问题。 曲灵栩贵为世子妃,而曲凤衍却是没有任何高贵身份的下人,对方执意不见,她也不敢硬闯,只得将自己的疑问告诉冷元凌。 本着‘厌屋及乌’的原则,冷元凌对曲灵栩这个嫂子自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听到曲凤衍的话,很是惊愕地蹙眉道:“你能确定么?” 冷元勋有多在乎曲灵栩他是清楚的,兹事体大,如果不能探知到想要的答案,即便是他,也会惹上麻烦。 “不瞒二公子,妾身尚不能确定,但您不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很么?”见冷元凌抬眸等待自己的答案,曲凤衍继续道:“曲灵栩的身体一向很好,在将军府时,从未生过什么大病,而且她的医术那么好,就算有些许病痛,也能很快调理过来,如何会六七日都不能见客?” 冷元凌之前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被曲凤衍这么一提醒,不免也犯了嘀咕,挑眉道:“你觉得他们在策划什么阴谋?” 冷元勋已经贵为淮阳侯世子,还有什么不满足,若是再往上一步,岂不是…… “二公子,俗话说的好‘事反常态必有妖’,曲灵栩这般避而不见人,定有原因,至于为什么,只要您能想办法让我见到她,我就有把握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 她对曲灵 栩恨之入骨,绝对不放过任何能让曲灵栩不好过的机会。 “真的?”冷元凌对冷元勋的恨意,虽然没有曲凤衍这般偏执变态,但也绝不少,是以同样不会放弃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自慕容璟谋反一事后,皇上的疑心病比之前更加严重,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处置了不少人,虽然冷元勋因着救驾之功,暂时未被牵连到,但他手中握着的权利,只会让皇上更加忌惮,这时候,只要出一点事情,所能带来的利益,都要比往常要大许多。 “二少爷放心,妾身一定说到做到。” “好!”冷元凌再次深深看了曲凤衍一眼,点头道:“晚些时候,你随我去见母亲。” 他一个大男人去探望曲灵栩多有不便,弄不好还要遭人诟病,李氏身为淮阳侯平妻,按着规矩,也算曲灵栩的正经婆婆,婆婆去探望身体不适的儿媳妇,合情又合理。 “是,妾身遵命。”曲凤衍柔柔福了一福。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待晚膳时分,曲凤衍将几个精心准备的菜肴装在食盒中,在夜色的遮掩下,随冷元凌到了李氏所居的阁院,李氏正吩咐身边的嬷嬷在偏厅摆膳,见冷元凌进来,不觉欢喜地招手示意对方坐下:“今日这时候怎么有空过来了,快暖暖身子。” 自冷元勋大婚那日,冷元凌和李氏争吵不欢而散后,便再也没有主动过来,李氏担心太过严厉会伤了母子情分,自然要表现的更加温和些。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冷元凌就算对李氏有些不满,也不至于记恨,便也笑了,“儿子一个人用膳无趣的很,便让下人做了几道母亲喜欢吃的菜带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母亲的胃口。” “你能有这份孝心, 母亲很是欣慰。” 李氏说话的功夫,曲凤衍已是将食盒中的菜摆放到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直接将桌上其他菜式比了下去,见状,曲凤衍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到底乖觉地没有言语。 李氏刚才只顾着跟冷元凌说话,直到这会儿才察觉到曲凤衍的存在,眼眸为之一沉,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跟冷元凌闲话家常。 这个贱女人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爬上凌儿的床,也不看看自己那肮脏的身子配不配,等过过这几天,一定好好收拾这贱人。 在李氏,或者所有外人眼中,曲凤衍跟曲灵栩虽然是亲姐妹,但在身份上却是有着云泥之别,退一万步来讲,冷元凌把曲凤衍收在身边,根本就是自贬身份的行为,若非不想让母子关系更加僵化,早在得知消息那天,她就已经让人把曲凤衍解决掉了。 冷元凌察觉到李氏的不悦,但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什么,待晚膳用完后,方才把来意说出来。 李氏浸润内宅多年,就算冷元凌不提及,她也对曲灵栩称病谢客之事存了一丝疑影儿,只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不好过问罢了。 “母亲,儿子认为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无事,只当您这个婆母关心儿媳,不仅曲灵栩说出来什么,就连父亲也会赞许,倘若一旦有事,咱们也好早些抓住机会,不至于全然被蒙在鼓里,您说是么?” 自从曲凤衍白天跟她说完那番话后,他越想越觉得一定有蹊跷。 “好吧。”李氏爽快地点点头,转头吩咐道:“去库房里把那套红翡珍宝十二件头面找出来,一会儿随本夫人去探望世子妃。” 听到这话,曲凤衍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强烈的嫉妒直冲 喉间,红翡珍宝头面价值千金,她只在许贵妃权势煊赫之时,得赏过一套六件装的,素日里极其爱惜,轻易不舍得戴,可李氏即便只是试探情况,都会送给曲灵栩这样珍贵的礼物! 半年前,那个小贱人还只能在自己的压制下,得一些次等衣食用度,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如今为何就反过来了? 在这样蚀骨的恨意中,曲凤衍随李氏来到曲灵栩所居的主院,守门的家丁见了李氏,连忙行礼道:“奴才给夫人请安。” “都起来吧!”李氏抬抬手,温言笑道:“世子和世子妃在么?” “回夫人的话,世子用过晚膳后,去主院给老爷请安了,世子妃并未一同出去。” 听到家丁的话,李氏点点头,随后道:“本夫人听说世子妃身体不适,便过来看看,你去通传一声吧。” 家丁很想说世子妃不见客,但考虑到李氏的身份,到底不敢擅自做决定,只躬身道:“请夫人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 家丁匆匆进了内院,没过一会儿又快步出来,躬身道:“夫人,世子妃请您进去。” 家丁话音未落,院子里就传出曲灵栩熟悉的声音,“不知母亲漏液前来,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实在是儿媳的不是。” 李氏抬眸,却见“曲灵栩”在云意的侍奉下迎了出来,连忙压下心中的思绪,嗔怪道:“你这孩子,身子不舒服好好休息就是,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再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儿媳又不是走不了路,母亲前来,定是要出来迎接的。”曲灵栩的笑容有些虚弱,但却十分诚恳,“原本该日日去给母亲请安的,无奈儿媳这身子实在太不争气,只想着康健之后,再一并向母亲请罪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看穿 第二百六十二章 虽然‘曲灵栩’说的只不过是客套话,但李氏还是立刻握住她的手,一脸慈爱道:“都是一家人,何必拘于这些个俗礼,你早日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母亲还等着抱嫡孙呢。” “母亲……”‘曲灵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仿佛很是害羞的模样,到底还是云意提醒了一句,“世子妃,您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可受不得冻,快些请夫人进屋说话吧!” “是了,都怪我见了母亲太过高兴,连待客之道都忘了。”‘曲灵栩’作势轻拍了一下额头,随后轻笑道:“母亲快请进。” 其实,就算祁山派的易容术再神奇,所能改变的也仅仅只是相貌,一个人的语气,神态举止等等,都不是轻易能模仿的毫无破绽,李氏跟曲灵栩并不熟悉,自是察觉不出异样。 但是,曲凤衍就不同了,她躲在暗处观察了这一会儿,越发肯定曲灵栩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敢保证是真不对,还是对方为了引自己上钩而故意为之,是以只悄无声息地跟在李氏身后进了屋。 院中虽然点着油灯,但到底昏暗了些,是以,进屋后跟李氏说了会儿话之后,‘曲灵栩’才察觉到曲凤衍的存在,只见她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似笑非笑道:“二妹妹也来了,当真是稀客。” 清扬之所以借生病为由让‘曲灵栩’暂时闭门谢客,就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破绽,特别是曲凤衍,之前曲凤衍被马夫看的死死的,就算后来去了冷元凌身边,他也没有多防备,没想到还是被她寻到机会不安分。 云意和云心早就知道现在的曲灵栩并非自家主子,见情势有些不对,云意默默给云心使了个眼色,随后借着换茶的 机会退出房间,去主院寻冷元勋去了。 虽然不见得能出事,但也一定要让主子知道。 且不说云意匆匆离去,这厢,听到曲灵栩不冷不热的话,曲凤衍娇媚的小脸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旋即恭顺地上前行了一礼,开口道:“凤衍听说大姐姐病了,心中日夜担忧,可惜身份太过低微,几次过来,都被外院的下人拦住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求夫人带我进来,哪怕只是看大姐姐一眼也好。” 曲凤衍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要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姐妹之间如何情深,不过百里昊宸为了不至于让假的曲灵栩太早暴露身份,在带其来京城之前,将曲灵栩身边的人际关系调查的很清楚,以至于‘曲灵栩’不仅不会被曲凤衍蒙骗过去,反而比本尊还要厌恶对方,只淡淡道:“原来二妹妹这样关心我,当真让我感动。” 曲凤衍如今身份尴尬,李氏这样把她带进来原是不合礼数的,见曲灵栩面露不悦之色,便也微微沉眸,冷冷道:“既然已经见过世子妃了,就退下吧。” 以她来看,曲灵栩面色惨白,脸上尽是疲惫之色,的确是病了,根本不像曲凤衍所言那般有其他问题,若因此引得曲灵栩不悦,可就不值当了。 曲凤衍好不容易见到曲灵栩,如何会这般轻易出去,更何况,她跟李氏的想法恰恰相反,认为眼前的曲灵栩一定有问题。 自瘟疫之后这半年来,她跟曲灵栩虽然斗的你死我活,但明面上,特别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对方待她一向和和气气,借此来展现身为长姐的气度,从未像现在这般生硬地‘打脸’,实在太不正常。 这般想着,曲凤衍并未遵从李氏的命令离开 ,而是上前两步,噗通跪在曲灵栩面前,哽咽道:“大姐姐,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定邦又下落不明,您是凤衍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求求您千万不要赶凤衍走,哪怕留在姐姐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侍女也好,凤衍求您了!” 曲凤衍这般言语,自然不是真想做丫鬟,而是借此试探曲灵栩的态度,来做进一步的判断。 果然,她话音刚落,曲灵栩便轻嗤道:“本世子妃留你在淮阳侯府,然后,任由你勾引世子,是么?” 曲凤衍给冷元勋下药之事,‘曲灵栩’亦有所耳闻,身为女人,对不知廉耻的插足者,几乎都有种本能的厌恶,这让‘曲灵栩’对曲凤衍越发不齿。 换了她是曲灵栩,早就将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解决掉了,真不知道为何留到现在。 曲灵栩说的直白,丝毫没有因为李氏在场而掩饰什么,听到这话,在厅内侍奉的几个丫鬟亦不由轻嗤,看向曲凤衍的目光就像在看青楼女子。 感受到周遭鄙夷的目光,曲凤衍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细长的指甲更是直接嵌进肉里,但她并未放弃,只膝行到曲灵栩面前,紧紧拉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大姐姐,凤衍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糊涂油蒙了心,做出那种混事,后来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后悔不已,您一向疼爱凤衍,就原谅凤衍这一次好不好?” 曲凤衍也不是第一次做错事,但之前每一次,曲灵栩都出于各种目的原谅了她,这一次,想来也不会例外。 毕竟她并未跟冷元勋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之后又被丑陋马夫凌辱了那么多天,依着曲灵栩的性子,看着她受辱,可比任何其他惩罚都解气。 但让曲凤衍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曲灵栩不仅没有松口,反而淡漠道:“念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本世子妃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机会,甚至冒着风险把你从刑部大牢中带出来,可你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本世子妃实在找不到原谅你的理由。” 这般说着,'曲灵栩'把目光转到李氏身上,淡淡含笑道:“母亲,儿媳认为这般品行不端的女子,不适合待在二弟身边,没的带坏了二弟。” 她虽然不能完全了解曲灵栩跟曲凤衍之间复杂的恩怨纠葛,却明白,此时此刻,除掉这个女人,才可永绝后患。 李氏原本就不喜曲凤衍,更不能驳了曲灵栩的面子,是以立刻点头道:“栩儿说的是,晚些时候,母亲自会跟凌儿说。” 冷元勋那么在意曲灵栩,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曲灵栩的态度就代表了冷元勋的态度,因为一个小小的女人把这夫妻二人得罪死了,简直太不划算。 曲凤衍怎么都没想到曲灵栩竟这般不留情面,有些错愣地瞪大眼睛,随后几乎下意识地扯住曲灵栩的衣袖,哀求道:“大姐姐,大姐姐你不要这样,凤衍已经无家可归了,难道您忍心看着我流落在外么!” 外祖父还未有着落,她对曲灵栩还有大用,曲灵栩绝不会置她于死地,更何况,她从刑部出逃一事跟冷云勋和曲灵栩都撇不开关系,如果对方当真不留情面,就别怪她来个鱼死网破! 鉴于这些考量,曲凤衍很肯定曲灵栩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看看她当众出丑狼狈求饶的样子罢了,然而她用的力道过强,以至于让曲灵栩的手臂露出一截。 然而就是这一截手臂,肯定了曲凤衍之前的判断。 她清楚的记着,曲 灵栩小手臂上有一道疤痕,这道疤痕是几年前她指使下人故意给曲灵栩使绊子,以至于让对方从台阶上摔下来,被树枝划破的,那样划破肌理的疤痕,怎么可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发现于曲凤衍来说,简直如上天掉下来的馅饼砸到身上,只见她仿佛不敢置信般地摇摇头,颤颤抖抖地站起来,连声道:“你不是大姐姐,你不是曲灵栩……”如此说了一句,她把目光转到李氏身上,继续补充道:“夫人,她……她不是大姐姐,我们要赶紧告诉世子爷,让他把真的大姐姐找回来!” 曲灵栩,她到底去哪里了?又有着怎样的阴谋? 不过如今,她来不及细想那么多,只想着立刻戳穿面前这个假曲灵栩的真面目。 李氏怎么都没想到曲凤衍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愣住了,倒是早有准备的云心立刻大声呵斥道:“大胆!世子妃乃皇上亲封的馨月郡主,岂能有假,简直一派胡言!” 在曲凤衍看来,云心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对自己吆三喝四,简直就是该死,但这会儿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是以她并未接话,只是死死盯住“曲灵栩”,冷笑道:“我跟大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再了解不过,说,你为何要假扮大姐姐,我的大姐姐去哪里了!” 看着曲凤衍这幅姐妹情深的模样,“曲灵栩”不由冷笑,随后忍着心里的紧张,淡淡道:“简直一派胡言!”说着,她看向李氏,反问道:“母亲,这世间如何会那么巧的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难道您也相信曲凤衍的无稽之谈,认为儿媳是假冒的么?” 此时此刻,她必须表现的强硬些,只有拖到冷元勋回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僵持 第二百六十三章 被曲灵栩这么一问,李氏心里忍不住左右为难,曲凤衍一早就提出曲灵栩可能有问题,语气又这般信誓旦旦,除非对方的演技好到连她都看不出破绽,否则就证明并没有说谎,可是曲灵栩…… 曲灵栩乃皇上亲封的一品郡主,又是淮阳侯府的世子妃,身份贵重自不必说,万万不能得罪死了,否则这个隔阂一旦种下,日后相处起来,怕是免不了麻烦。 只是,万一…… 这般斟酌一番,李氏心里已是定了主意,只见她坐直身子,面含怒色地看向曲凤衍,“大胆奴婢,竟敢如此无凭无据地诋毁世子妃,你可知罪!” 说话时,她特意咬重了‘无凭无据’四个字,这其中的暗示,她相信曲凤衍能够明白。 果然,听到这话,曲凤衍立刻朝着李氏的方向膝行了两步,一脸不忿地辩驳道:“夫人,民女既然敢说,就一定能为自己的话负责,大姐姐手臂上有一道深透肌理的疤痕,这一点,不止奴婢,昔日镇国将军府许多下人亦是知道的,您如果不相信,大可以找人细问。” 正如曲凤衍所言,曲灵栩受伤一事并非秘密,随便问一问就能知道真假,可她忘了一点,因曲连城获罪,将军府里的下人不是被连带处死,就是充公变卖,要去哪里找证人? 见情势对自己有些不利,“曲灵栩”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抢在她前面开口道:“谁说本世子的世子妃是假冒的?”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伪装成冷元勋的宁河,他正在跟淮阳侯商量京中防控事宜,以便能够在冷元勋离京这段日子稳住局面,听到云意的禀报,也顾不得其他,立刻赶了过来。 宁河自幼跟在冷元勋身边,虽 说智商偶尔有些不在线,但那不怒自威的架势,却是学了个十足十,听到他冷冽的声音,便是李氏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甚至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去。 不过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李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失身份,遂抬起头来,淡淡笑道:“勋儿你不是跟侯爷议事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般说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云意扫了一眼。分明是这丫头去报的信,而且,一得到消息,冷元勋就匆忙回来了,这就间接证明曲灵栩的确有问题。 “若不是刚巧回来,本世子还不知道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堂而皇之地欺负到本世子的世子妃头上了。”冷元勋完全没有把李氏放在眼里,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快步走到上首的‘曲灵栩’面前,满是歉疚道:“让你受委屈了。” “妾身没事。”“曲灵栩”轻轻摇头,颇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也怪妾身那去疤膏调制的不是时候,竟让某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抓住时机生事。” 去疤膏? 李氏微微一愣,是啊,‘曲灵栩’医术超绝,这在整个夏朝几乎无人不知,以她的水平,调制些去疤膏为自己淡化伤口,简直再正常不过,何须大惊小怪? “本世子看,是有些人太闲了。”冷元勋细语安慰了‘曲灵栩’几句,随后将目光转到惶恐不安的曲凤衍身上,冷冷道:“看来本世子上次给你的教训太轻了,不足以让你记住教训,既然如此,就别怪本世子不留情面了。” “夫君……”‘曲灵栩’的话语虽然轻柔,但却借着侧身的遮挡,不动神色地给宁河递了个狠绝的眼色。 这个女人绝对留不得了,否则还不知道 要惹出什么幺蛾子。 对‘曲灵栩’的想法,宁河无疑是认同的,主子和郡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能有任何变数。 “栩儿,为夫知道你心地善良,但凡事皆有限度,这般狠毒的女人,不值得你再为她求情。”这般说着,宁河冷冷下令,“来人,把这个污蔑世子妃的女人拖下去,赐三尺白绫,让她自己了断吧。” 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曲凤衍的所作所为,已然超出了宁河的限度,无论她以后还有什么用处,都没有留着的必要。 他相信就算主子和郡主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于他。 “是!” 曲凤衍怎么都没想到冷元勋会如此绝情,愣呃的瞬间,两个高大的府兵已是走到跟前,一人拉起她一条胳膊就要往外拖,一股强烈的惧意顿时冲上脑门,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哀求道:“夫人,夫人您救救奴婢,世子爷……世子爷您不能被这个女人迷惑,凤衍敢用性命保证,她当真不是大姐姐!” 曲凤衍到底是许神医的外甥女,即便从未用心学过医术,却也知晓一些粗浅的知识,那样深的伤疤,就算用再好的除疤膏,也只能起到淡化的效果,根本不可能光洁如新。 绝对有问题! 对于曲凤衍的话,李氏原本就有三分相信,如今冷元勋这般态度,看似是护妻情深,实际上却疑点重重,不是么? “且慢!”在这样的思绪下,李氏不再多想什么,只本能地阻止道。 无论事实怎样,曲凤衍都不能这样死了。 见李氏出言阻止,清扬的心稍稍悬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夫人,您觉得本世子的处罚有什么不妥么?” 李氏已是淮阳侯平 妻,按着规矩,冷元勋该称呼她一声母亲,然而这事又有两说,冷元勋乃嫡夫人之子,比之在嫡夫人面前要行妾礼的李氏来说,身份自是高了一截,如此称呼,也没有什么不妥。 李氏并不欲跟冷元勋反目成仇,但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断掉,是以含笑道:“勋儿向来敏锐,处置个小小女子自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她到底是栩儿的亲妹妹,就这样处死,只怕会遭来非议。” “此事除了咱们几人,还会有谁知晓,夫人莫不是自己要说出去吧?”清扬不仅没有妥协,反而更加冷漠地看着李氏,“还是说,夫人想要留这样一个居心不良之人,在咱们淮阳侯府兴风作浪?” 曲凤衍,他一定要除去,否则任由她被李氏利用,情势只会对他们更加不利。 李氏掌管淮阳侯府内院多年,在升为平妻后,更是大权在握,又谁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是以忍不住色变,“勋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母亲会有意偏袒曲凤衍么?” “母亲没有这样的心思,自是再好不过。”冷元勋没有跟李氏客气,而是再次下令道:“拖出去。” “慢着!”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仅仅关乎曲凤衍是生是死的问题了,如果就这样退让了,下人们就会想当然地认为她这个夫人说话没有冷元勋有分量,从而对她,甚至冷元凌轻慢。 那两个府兵是冷元勋的人,素日只听从冷元勋的命令,根本不顾李氏的命令,拖着挣扎不止的曲凤衍就往外走,见状,李氏心底的恼怒蹭的一下窜上喉间,厉声喝道:“住手,这淮阳侯府内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竟然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是可忍孰不可忍! 清扬到底不是冷元勋,见李氏动了真怒,心中难免多了两分忐忑,不悦地蹙眉道:“夫人这是何意?” “本夫人倒想问问,你身边这些人是什么意思!”见“冷元勋”好歹还顾及自己的颜面,李氏心里那口恶气稍稍顺畅了些,但面色依旧不欲,“勋儿,你身为世子,想要处置了谁,本夫人本不该过问,但这个丫头如今是凌儿的女人,又是随本夫人前来的,你是否该听本夫人一句呢?” 李氏没敢把话说的太重,毕竟冷元勋向来受淮阳侯重视,若这件小事闹到淮阳侯那里,她必然讨不到好。 “夫人想说什么?”清扬微微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氏。 若非冷元勋不想让身体不好的淮阳侯太过担心,并未将这个李代桃僵之计告诉对方,他才懒得在这里跟李氏磨嘴皮子。 见冷元勋好歹还愿意听自己说几句,李氏的脸色再次好了些,声音也缓了下来,“勋儿,曲凤衍攀诬栩儿,自是应该受罚,否则别说你,就是本夫人也绝不会答应,但她既然是凌儿的人,不如交给凌儿来处置,如此,也算你给弟弟一个面子。” “夫人不提,本世子还忘了。”清扬并未松口,而是轻嗤道:“这个女人已经做了马夫的妻子,一转头,就又爬上了二弟的床,且不说用这样肮脏的女人,实在有损二弟的身份,就算二弟品味特殊,本世子身为兄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坏了。” 曲凤衍,他一定要除掉。 冷元勋这番话看似在说曲凤衍,实则连冷元凌也一起贬低了,李氏自是不满,却无可奈何,只淡淡道:“凌儿那边,本夫人已经训斥过了,正因如此,这个女人才更应由本夫人亲自处置。” 第二百六十四章 较量 第二百六十四章 “哦?”清扬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氏,“不知依夫人高见,该如何处置?” 这会儿,李氏已是想好了说辞,遂开口道:“这样满口胡言,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自是留不得了,可如今距栩儿嫁进府中,不过几日时间,若贸然见血,可谓大。大的不吉……不若先关到洗衣房做苦力去,也好让她好好忏悔自己做下的措施,勋儿觉得如何?” 古代没有洗衣机,所有衣服全靠手洗,寒冬腊月亦不例外,所以,洗衣房是除了净房之外,最最辛苦的地方,一旦进了那里,别的且不说,这双手一定是废了。 曲凤衍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如何吃的了那样的苦,自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但她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稍有不慎就把这最后一线生机也弄丢了。 李氏留着曲凤衍,明显是有其他目的,但她到底是淮阳侯平妻,放下身段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清扬也不能继续跟她僵持,只微微点头,“就依夫人的意思吧。” 他既然决定要曲凤衍的性命,就一定会做到,只区别在堂而皇之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罢了。 “是。”两个府兵没有再犹豫,一边一个把曲凤衍架了出去,在此之后,李氏亦起身告辞。 待厅内只有‘曲灵栩’和云意云心两个心腹时,她也顾不得伪装什么,只有些焦急地问道:“清扬大人,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无论曲凤衍还是李氏,都把关注点放在了曲灵栩身上,而没有察觉到,冷元勋也是有人假扮的。 “以不变应万变。”清扬淡淡看了‘曲灵栩’一眼,“这会儿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能自乱阵脚,给别人可趁之机,否则咱们所有人都要没命。” 主子将这样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他一定不能搞砸了。 假扮曲灵栩的祁山派女子早已被冷元勋收为己用,虽然没有清扬这般忠心,却也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是以有些担忧道:“看淮阳侯夫人的反应,明显已经起疑心了,她如果一心要查个究竟,只怕瞒不了多久。” 小小疤痕自是能找到借口遮掩,但曲灵栩的医术,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一旦李氏寻到外援,让太后或皇上起了疑心,宣她进宫看诊,一切必然毫无回旋的余地。 “放心,短时间内,她不会有精力来找我们麻烦。”清扬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为防不测,冷元勋离京之前给他留下一小瓶药物,这药是曲灵栩专门研制的,只需食用一点,就能让人连续五六日头晕乏力,处处不适,却找不出原因,这侯府中处处都是他们的人,想要在饮食上动点手脚,再简单不过。 不过这药的分量有限,若同时给李氏和冷元凌下药,只怕也就能坚持个五六日,如今只希望主子和郡主能够早早从北历回来,否则接下来要面对的,必然是更加凶险的局面。 在清扬的吩咐下,药液悄无声息地下到了李氏母子的饭菜中,也是从那天开始,李氏母子‘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头晕乏力的症状,这样的变故,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调查曲灵栩,而专心在阁院里调理身体。 至于曲凤衍,在被送到洗衣房当天晚上,就开始清洗堆积如山的衣服,动作稍有缓慢,就会被监工呵斥打骂,这样的日子对曲凤衍来说,无异于度日如年,可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也没见李氏来救她,倒是某一天夜里,被两个暗卫用麻袋一套,带走了。 清扬原本是想着处置掉曲凤衍,但冷静下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又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干脆派人将其送到农庄看管起来,这样也不怕她再闹什么幺蛾子。 京城中的局势,算是有惊无险地稳定住了,清扬继续顶着冷元勋的身份上朝下朝,处理各种大小事宜,倒也算得心应手。 与此相比,远在北历的冷元勋所面临的局面,却要棘手的多,因着抢占了先机,他是纵马带着曲灵栩逃开一段距离,但百里昊宸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便追了上来。 “冷元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眼见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百里昊宸竟不顾危险,纵身越到冷元勋面前,手中闪动着寒光的银针直直射来。 但跟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他这回对准的不是冷元勋,而是他身下的汗血宝马。 “射人先射马”,只要没了坐骑,冷元勋就算有通天的轻功,也休想凭着一己之力逃出北历。 冷元勋虽然在全力纵马,但不代表他没有留意百里昊宸的动作,是以反应相当迅速,毫不犹豫地就将袖中的短箭射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再次用力勒紧缰绳,身下的枣红色大马骤然受惊,两只前蹄高高翘起,猛地在原地打了个大圈,也正是这个关键的转圈,让它堪堪避过百里昊宸那致命的暗箭,保住一条小命。 冷元勋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却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这匹马跟了他许多年,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没命。 曲灵栩原本就不是很习惯马背上的颠簸,这会儿又经历如此猛烈的天旋地转,只觉得整个灵魂都快要颠簸出窍,若不是冷元勋始终紧紧拥着她,只怕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跌落到哪里去了。 “栩儿, 你怎么样?”冷元勋缓过神,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曲灵栩蹙眉朝冷元勋摇摇头,咬牙道:“你只管对付百里昊宸,后面那些人交给我。” 她藏了那么久的手枪,可不是当摆设玩的,可惜这种重心严重不稳的情况下,不能使用机关枪,否则必定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虽然躲过了一劫,但百里昊宸打定主意要抓住冷元勋,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见射马失败,他很快故技重施,再次拔出袖中的短箭,直直朝冷元勋射去。 也得亏他带了足够多的暗器,否则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冷元勋身份特殊,莫说朝廷,就是在天下读书人及百姓心中的地位,也远远不是寻常人可比的,所以就算百里昊宸恨毒了冷元勋,也不可能真正杀了他,而是要把他生擒住,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冷元勋随时都处在戒备状态,见百里昊宸要有下一步动作,灵活地拥着曲灵栩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他接过曲灵栩递过来的手枪,扣动扳机朝着不同方向打去。 百里昊宸精心准备的暗箭,就这样被坚硬的子弹从半空中拦了下来,哐当哐当落了一地。 虽然在黑夜中,百里昊宸看不清手枪和子弹的模样,但从声响中不难判断出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是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 这东西从速度到杀伤力,都比寻常暗器要厉害许多,让百里昊宸不由心生忌惮。 “百里太子的好奇心还真是强。”冷元勋明显没有给百里昊宸解释的意思,只趁着休战的短暂时机,把曲灵栩安顿在其身后的安全位置,随后拔出宝剑,果断出击。 处于被动位置,绝不是他冷元勋的风格,更何况百里 昊宸适才这番穷追猛打,早已越过了他的底线。 要不是考虑到曲灵栩的安危,百里昊宸这会儿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早就听说冷世子武功超绝,今天就让本宫领教一下吧!”能跟高手过招,本就是一件畅快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敌人。 这般想着,百里昊宸握在手中的刀柄迅速一转,一种在沙场军营中练就的铁血气息,夹杂着森然的冷意骤然迸发出来,甚至在他心中,还有一种被人横刀夺爱的羞耻感。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见他对曲灵栩的心思,已经一点一点超出控制,变得更加复杂又……深情。 正如祁清言所言那般,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女人,甚至让她影响了自己的心情,这对于向来能够管控自己情绪的百里昊宸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他也不是一味逃避的人,既然发生了,就会选择接受。 曲灵栩,他志在必得! 锋利刀锋不停碰触的声音此起彼伏,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能够决一胜负的,只有实力…… 在冷元勋和百里昊宸打的难分彼此时,好不容易从缠斗中脱身的凌霄凌云以及多央等百里昊宸的心腹也陆陆续续追了上来,彼此护在自己主子一方,场面顿时陷入混战。 不过这样的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百里昊宸虽不至于在冷元勋手上这么快就落了下风,但多央等人的战斗力跟暗卫比起来,却是逊色了些,没过多久就落了下风。 见状,百里昊宸恨不得自己处置了这些个没用的手下,但这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且不说他会不会这么做,就算真想,这会儿也已经完全被冷元勋牵制住,根本抽不出身。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返回北历皇宫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说百里太子,以后闲来无事,也该让你手下的人多练练本事,就凭他们,还想入主中原,简直是痴人说梦。”冷元勋一个纵身,直接从百里昊宸锋利的宝剑侧面踏过,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情。 “冷元勋你休要太得意,别忘了,这周围可都是本宫的人,你就算长了翅膀,也别想飞出去!”虽然在比试中渐渐落了下风,但百里昊宸仗着人多势众,气势上分毫不减。 “真不知道你这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这句话是冷元勋从曲灵栩那里学来的,原本还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这会儿拿来用却十分应景儿。 “哐!哐当!铛铛铛!”刀剑碰撞产生的阵阵火光和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显得十分突兀。 唯一没有被牵扯到打斗中的曲灵栩,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脑海中却不停地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百里昊宸虽然托大了些,但有一点说的却是没错,这是北历的地盘,他们这几个人就算武功再好,也很难安全无虞地走出去,难不成冷元勋动了劫持百里昊宸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再加上她在马场中下的那些药,差不多足够让北历皇帝妥协,答应合作了。 关键是,此事必须速战速决,他们万万不能在北历逗留太久,否则京城那边一旦发生什么变故,便是措手不及。 曲灵栩脑海中想着别的事,难免有些分神,百里昊宸似是察觉到了异动,迅速将一个小巧的银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冷元勋肩膀打过去,然而这不过是假动作,趁着冷元勋躲闪的瞬间,百里昊宸飞身挣脱冷元勋的挟制,朝着曲灵栩所在的方向奔去。 百里昊宸虽然狂妄自大些,但 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样缠斗下去,他很快就会落到下风,虽然人多势众的优势还在,但冷元勋向来心思机敏,擅于出其不意,谁也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办法来见招拆招。 所以,相比之下,挟持住曲灵栩是最好的办法,冷元勋一旦投鼠忌器,心智就会混乱,从而暴露出更多弱点。 “栩儿小心!” 其实在冷元勋提醒之前,曲灵栩已是察觉到不对劲,她这段时间一直在修炼内力,虽然武功不高,但反应却极为敏捷,眼见这样短的距离已然小于手枪的射程,贸然使用手榴弹之类的武器,又容易伤及无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地上抓起一把掺杂着雪花的沙土,朝着百里昊宸袭来的方向扬了过去。 百里昊宸明白曲灵栩不会束手就擒,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笨拙’的土办法,待反应过来要躲闪时,一些细碎的沙土已经进入眼睛里。 被沙子迷了眼睛的滋味可不好受,纵是百里昊宸也忍不住有些慌乱,冷元勋原本就只慢了半拍,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亦反应过来,锋利的剑从背后直直刺了过来。 百里昊宸还真是越发长进了,竟然想用曲灵栩的安危来威胁他,看来,他表现的还是太好说话了。 百里昊宸的眼睛虽然暂时被沙子迷住了些,但反应却是不慢,感受到刀光剑影,他迅速朝左侧闪了闪身子,堪堪避过冷元勋手中的剑,但到底慢了一拍,手腕处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液滴落在锦袍上,在反射着白色微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虽然流了血,但百里昊宸还不至于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又或者说,冷元勋根本没给他留处理伤口的时间,两人再次缠 斗到一起。 这边的响动引起了北历侍卫们的注意,正千方百计想要围拢过来,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儿,不远处又来了一群黑压压的援军,从马蹄声中不难判断,援军的数量非常可观。 凌霄凌云等人虽然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再这样缠斗下去,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鱼死网破的结局。 而且,谁都不知道,一会儿还会不会有新的援军到达。 凌霄凌云跟在曲灵栩身边数月,曲灵栩早已把他们当成家人看待,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丢了性命,索性心一横,冷冷道:“捉住百里昊宸,要快!” 这话自然是给冷元勋说的,话音未落,她已是将手中准备好的两个烟雾弹扔了出去。 曲灵栩存着的并非寻常烟雾弹,而是加有硫磺成分,遮挡视线之余,既刺鼻又呛眼,冷元勋早有准备,已然用手绢捂住口鼻,其他人却惨了,一时之间咳嗽呻吟声不断。 “撤退!”趁着混乱的空隙,冷元勋大声命令道。 他跟曲灵栩有种超乎寻常的默契,早在对方说那句话时,他就猜到了对方的打算。 既然他们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为了合作,就不能把局面彻底封死,更何况,他悉心培养的心腹,绝不是用来做无谓牺牲的。 凌霄凌云等人得到冷元勋的命令,虽然尚有些不明就里,但依旧立刻执行,待解决了身边的敌人后,非常有顺序地朝着冷元勋所在的方向呈环状围拢过来。 冷元勋也没闲着,虽然被烟雾弹遮挡了视线,但还是通过声音判断出百里昊宸所在的位置,彻底把百里昊宸挟制住。 “冷元勋……”百里昊宸尚未从迷雾阵中反应过来,就被冷元勋控制住,下意 识地就要挣扎反抗,然而他身上的大穴已经被冷元勋封住,根本动弹不得。 “百里太子,你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否则本世子不介意现在就划破你的喉咙。”对待敌人,特别是觊觎自己女人的敌人,冷元勋绝不会客气到哪里去。 “冷元勋,你好狡诈的心思!” “太子殿下过奖了。”冷元勋粗暴地把不能动弹的百里昊宸扔到马背上,扬声道:“你们都听好了,要想百里昊宸活命,就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本世子可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事实证明,‘擒贼先擒王’这句话说的简直不要太有道理,虽然在烟雾的冲击下,他们未曾亲眼看到百里昊宸被抓的狼狈模样,但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抓不抓得住冷元勋且不说,如果百里昊宸有个三长两短,依着北历皇帝的脾气,他们这些人统统都要陪葬。 “冷元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百里昊宸就算再沉着冷静,如今成了俘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惧怕。 虽说按常理来讲,冷元勋并不敢对他怎么样,但这仅仅只是估算,毕竟,冷元勋从来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不想做什么,只是……用太子殿下的小命,换点本世子想要的东西而已。”这般难得解释了一句,冷元勋淡淡下令,“回北历皇宫。” 啥? 听到这话,包括百里昊宸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错愣住了,冷元勋不是应该以百里昊宸为人质,保障自己顺利回到夏朝边境么,怎么还要回北历皇宫去? 莫非冷元勋自信过了头,以为有百里昊宸在手,就能彻底有恃无恐? 在这样的愣呃中,凌霄第一个反应过来,点头道:“是!” 这边距离北历皇宫已有 一段距离,有了百里昊宸在手,就等于有了免费通行证,在下令让北历士兵齐齐退后数米后,冷元勋骑上快马,亲自挟着百里昊宸往皇宫方向奔去,至于曲灵栩,则骑上另外一匹马,紧跟在他身后。 路上,百里昊宸尝试着用内力将穴道冲开,可是尝试了许多次,愣是没有一丁点效果。 “太子殿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一不小心落个筋骨寸断的结局,可别怪本世子没有提前告知。” 若没有万全的把握,他怎么敢这么做。 “冷元勋,今日之仇,本太子一定会加倍地报回来!”百里昊宸的气势还是足的,而且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但配上他如今的处境,怎么听怎么有一种强弩之末的味道。 这样直白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威胁,冷元勋自然懒得理会,只冷冷道:“这话,还是等你恢复自由之后再说吧,别逼我点你的哑穴。” 在这样的奔驰中,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到了北历皇宫外侧,东宫那场大火,几乎把皇宫中所有的主子下人都惊醒了,在这么多人的齐心协力下,大火已经被扑灭的差不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烧焦气味。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冷元勋微微挑眉,向凌霄命令道:“让他们开宫门,就说百里太子有贵客要接待。” 贵客? 百里昊宸一口心头血差点没吐出来,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厚脸皮的了,没想到这个冷元勋比他还不要脸。 简直没有任何下限。 凌霄才不管百里昊宸怎么想呢,答应一声后,直接去宫门口传达冷元勋的命令,听到这话,宫门的侍卫们极为诧异,面面相觑后,有些举棋不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统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重回北历皇宫 第二百六十六章 出了这么大的事,侍卫哪敢有片刻耽搁,立刻报于守门统领知晓,统领带人去东宫帮忙救火,刚准备休息会儿,骤然听到这样的回禀,惊的当即从座位上跳起来,紧握着手中的刀鞘,“随我去看看。” 统领的动作极快,没一会儿便上了城楼,见状,凌霄将被控制住的百里昊宸往前一送,淡漠道:“都看清楚了,你们的太子殿下在此,若再不快些把城门打开,可没人能保证他安然无恙!” 侍卫统领无疑是认得百里昊宸的,不由又惊又俱,忍不住出口道:“太子殿下您……”话说到一半,他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只转了话锋,继续道:“开城门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小小统领做不得主,需要报给皇上知晓。” 皇宫的守卫可是头等大事,若他擅做主张开了城门,万一发生什么变故不测,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守门统领这般考量,原在冷元勋意料之中,只见他淡淡看了凌霄一眼,凌霄立刻心领神会,点头道:“快去快回,若耽搁久了,别怪我们对百里昊宸不客气。” 至于那些个北历士兵,虽然也远远跟了回来,但如今百里昊宸在冷元勋手上,自是投鼠忌器,不敢贸然上前一步。 这夜,北历皇帝宿在皇后昭阳殿中,虽然昭阳殿跟东宫距离很远,并未受大火焚烧影响,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不知晓的道理,又听说百里昊宸大半夜去追赶逃跑的曲灵栩,更是怒不可遏。 见侍卫统领匆匆而来,还以为百里昊宸回来了,正要命人将其叫来昭阳殿训斥一番,不成想却得到对方被劫持的消息。 “你说什么!”北历皇帝原本就长的虎背熊腰,面目不善,这会儿 发起火来,更是神色凶骇,别说侍卫统领,连北历皇后也吓了一跳。 事关重大,侍卫统领就算再害怕,也不敢不回禀,只把头埋的更低,再次道:“回禀皇上,太子……太子殿下的确被人劫持了,那人要见皇上,说……说要跟皇上谈谈。” “跑到朕家门口来威胁朕,岂有此理!”北历皇帝抬手将茶杯掷到地上,冷声道:“知道是谁么?” “看那人的装扮,应该是中原人士,但具体身份尚不知晓。”担心盛怒中的北历皇帝会因这番一问三不知的言论处置了自己,侍卫统领连忙又补充道:“馨月郡主也在其中,想必那男子跟郡主有些关联。” 侍卫统领说话时,北历皇后就在一旁,联想起昨日午间曲灵栩跟自己说那些话,心里已然猜测到了大概,只见她上前握住北历皇帝的手,柔声劝道:“皇上,事已至此,生气并无任何益处,咱们还是快些去城门处看看,毕竟宸儿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虽然以北历皇后的分析,曲灵栩等人只是想跟北历皇帝达成和谈一事,未必会伤及百里昊宸的安危,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何能不心焦。 被皇后这么一提醒,北历皇帝亦从愤怒中惊醒过来,连貂皮大氅也顾不得披,便快步走出大殿,北历皇后亦在宫人的侍奉下,紧跟上去。 冬日的夜晚温度极低,此前一直活动着尚不觉得,这会儿动弹也动弹不得,连内力都被封住,百里昊宸只觉得冷意骇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元勋跟曲灵栩对视一眼,见对方眸中有不忍之色,便朝凌霄挑了挑眉,凌霄会意地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到百里昊宸身上。 昭阳宫地处后宫,距离宫门着实不近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听到一阵明显的响动由远及近,冷元勋唇角微勾,跟曲灵栩交换了一个郑重的眼色。 接下来的事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路可走。 随着北历皇帝的到来,漆黑色的木质宫门被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嘎声,一排排手持火把的侍卫从门内出来,分别站在大门两侧,随后北历皇帝和皇后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宸儿!”看到百里昊宸安然无虞,北历皇后忐忑的心稍稍踏实些,但仍忍不住要冲上前去。 “皇后。”担心妻子的安危,北历皇帝本能地把皇后护在身后,目光却始终停驻在冷元勋身上,语气阴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劫持朕的太子。” “皇上过奖了。”冷元勋似是没感觉到北历皇帝的怒火,只轻轻抬眸跟对方对视,“来者是客,皇上不打算请我们去宫里坐坐么,我们倒是无所谓,百里太子……只怕受不得这天寒地冻之苦。” 北历寒冬这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可不是闹着玩的,要再这么僵持下去,百里昊宸就算不被冻死,也一定会被冻伤。 “冷元勋……”正如冷元勋所言,百里昊宸冻的上下牙床开始打架,哆哆嗦嗦着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父皇,您不要受他的威胁……杀了他……” 他对冷元勋恨之入骨,急怒之下,恨不得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只求让冷元勋去死。 可怜百里昊宸这般理智的人,竟能被冷元勋刺激成这样,可见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只是深浅不同。 百里昊宸恨不得连命都不要,北历皇帝却不能坐视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冻死,当然,还有可能被杀死,是以忍不住上前两步, 满是骇意,“朕警告你,若宸儿伤了一分一毫,你必然走不出北历一步!” “不劳皇上告知,这点自知之明,本世子还是有的。”冷元勋语气如常,并未有任何谦卑之意,却也没有太过冒犯。 许多时候,他们需要把持一个度,在这个尺度内,再去商量谋划什么,才不至于出了差错。 北历皇帝走上前时,皇后亦随着上前几步,借着火把的光芒,她终于看清了冷元勋的长相,之前曲灵栩说起冷元勋的身世时,她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这会儿见了冷元勋,却是半点怀疑也没有了。 太子哥哥性情温和,脸上总是挂着恬淡的笑容,跟冷元勋脸上的清冷之色并没有太多相同之处,眼角眉梢间的模样,也不尽相同,但冷元勋站在那里,就没来由地让北历皇后想到她的太子哥哥,而且没来由地坚信绝对错不了。 真的是他,竟然是真的。 这样的认知,让北历皇后几乎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竟趁北历皇帝不注意,再次快步上前,几乎要走到冷元勋面前。 她也不说话,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冷元勋,眼角默默滑下两行清泪。 北历皇后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曲灵栩自是清楚不过,但适才情况一片混乱,她并未来得及跟冷元勋提及,只得上前两步扶住北历皇后,柔声道:“娘娘,逝者已逝,还请您多多保重身子。” 曲灵栩的话音虽轻,但在其身侧的冷元勋和百里昊宸却是听的清的,不觉皆露出诧异之色。 相比于冷元勋,百里昊宸的疑惑明显要更多些,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如何会用这种疼惜小辈的温柔目光,来注视着自己的敌人, 这简直没有办法理解! 百里昊宸的困惑,一时半会儿自是无人给他解答了,见曲灵栩靠近北历皇后,北历皇帝生怕妻子也被人劫持住,厉声呵斥道:“放开皇后!” “皇上,臣妾没事。”北历皇后敛了敛情绪,温和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柔声道:“皇上,让他们进去吧,臣妾相信,他们不会伤害宸儿的。” 冷元勋千里迢迢过来,找寻曲灵栩自是不假,但绝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她虽然不想参与政事,但为了不至于再次大规模兵戈相见,血流成河,还是愿意尽点绵薄之力。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北历皇帝不仅一个字都不会听,还会立刻下令把人拖出去砍了,然而开口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妻子,而且就目前的情况,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是以稍稍斟酌后,如鹰的尖锐目光从冷元勋和曲灵栩身上接连扫过,“只你们二人进来。” 这一次,不等冷元勋回答,曲灵栩已是先一步福了一福,淡淡笑道:“多谢皇上。” 东宫已被烧毁过半,自然不能议事,昭阳宫乃皇后所居,亦不方便接待男子,是以冷元勋和曲灵栩被直接带到了北历皇帝处理政事的勤政殿,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心,这一次,冷元勋甚至没有携带佩剑,只留给凌霄保管。 英勇和智谋这种难得的品格,即便表现在敌人身上,也足以让人佩服,待分别落座后,北历皇帝再次看向冷元勋,似笑非笑道:“你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待敌人,更是绝对不会手软。 “皇上说笑了。”冷元勋并未有所畏惧,只回给对方一个淡淡的笑容,“任何人都怕死,本世子更加不例外。” 第二百六十七章 谈判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看着冷元勋沉静到看不到一丝一毫波澜的面容,北历皇帝竟莫名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威压,但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将自己的异样情绪压制下去,冷冷道:“你可知道,只要朕一声令下,下一刻,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本世子虽然从未来过北历,但素来听说皇上宽仁,怎会做出如此有损邦交之和的事情呢?”冷元勋拨动着面前的茶盏,待目光触及北历皇后时,明显多了两分温情,“内子在北历这段日子,劳皇后娘娘照拂,元勋感激不尽。” 虽然于淮阳侯府中成亲的,并非真的冷元勋和曲灵栩,但他们已经成亲,却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冷元勋有这样的称呼,完全合情合理。 曲灵栩和冷元勋的感情,北历皇后自是早已知晓,听到这话,只微微含笑,有些歉然道:“若非馨月郡主妙手回春,本宫此时怕早已不在人世,让郡主在北历接连受惊,原是本宫的不是,如何当得起世子的感谢。” 冷元勋虽然尚不清楚北历皇后与先太子之间的渊源,却不难看出对方是性情敦厚之人,是以含笑回应道:“皇后娘娘客气了。” 见北历皇帝始终阴沉着脸,大殿中的气氛亦十分紧张,曲灵栩适时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我等并未有伤害太子殿下之心,然而事从权宜,为了避免更深的误会,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皇上皇后娘娘海涵。” 百里昊宸受了大寒,这会儿并未在殿中,北历皇帝听得此话,脸上的阴霾不由更甚,才要发作,冷元勋已是先一步道:“皇上睿智,应该明白生气发火于如今的情势而言,并没有任何益处,趁着现在有空,不如谈谈之后的 合作吧。” 今夜,必须要把北历的问题谈妥,然后连夜出发回京,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京城很快就要发生一场大的变动。 “合作?”北历皇帝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不由冷笑出声,好一会儿才不屑道:“冷元勋,你未免也太张狂了些,你凭什么认为以如今的处境,朕还会答应跟你合作?” 他没即刻取对方的性命,已经是仁慈至极。 “皇上不要激动,您看了这个,想必就会有跟本世子聊下去的兴趣了。”由于没有带任何侍从进殿,冷元勋只得站起来,亲自将袖中取出的东西,递到北历皇帝座位旁的红木桌子上。 冷元勋递过去的不是别的,正是凌霄从马场那边带回来的马尾毛,虽然为着能够达成和解,曲灵栩暂时没有对马匹下手,但却不代表她没有做好十全的准备。 那些个干粉药物早已洒在马槽底部,只是草料大多蓬松,沾染不了多少,要遇上雨雪,那药物溶于水之后,方能不知不觉地融到草料中,让吃了草料的马匹浑身没有力气,看起来如同生了重病一般。 原想着只是留个后手威胁威胁,可如今,得益于这场大雪的配合,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也算是上天无形中帮了他们一把。 虽然只是几根马尾毛,但北历皇帝并非愚蠢之人,打眼一看便明白了冷元勋所要表达的隐晦意思,阴沉的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骇色,下一刻,他拢在袖中的手握的死死的,几乎脱口而出道:“你想做什么?” 这会儿,他已是知晓了冷元勋的身份,自然更明白眼前这个只有弱冠之年的少年,绝不是易于之辈。 “本世子在这北历人生地不熟的,能做什么呢,只是想 跟皇上您……好好谈谈而已。”冷元勋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似笑非笑道:“马匹对北历来说,不仅是民生之本,也是骑兵最重要的仰仗,若是一不小心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不太好。” 冷元勋一番轻飘飘的话,落到北历皇帝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正如冷元勋适才所言,马匹的安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直接关系到战争的成败乃至国家的存亡。 原以为中原人可能会在粮草上动手脚,是以日夜防范,又因着养马场所处的位置隐秘,寻常人不容易探得,难免稍稍有些松懈,却没想到冷元勋竟然出其不意! 不,不对,看冷元勋的样子,不过是才到北历不久,如何能未卜先知,做出这种先发制人的事情,莫非…… 这般想着,北历皇帝凌厉的目光不由转到曲灵栩身上,曲灵栩脸上那种平淡从容的表情,让后知后觉的北历皇帝愈发肯定,这个女子绝不会甘于被百里昊宸挟持,她之所以将计就计来到北历,为的就是探听情报,以及……搞破坏! 该死的,他怎么早没有想到! 北历皇帝长的本就粗狂了些,如今处在愤怒之中,满脸的络腮胡子恨不得要齐齐竖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不知为何,曲灵栩看了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想着要是照着他画个画像贴在门口,一定可以起到辟邪的效果,任凭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靠近半步。 这样的想法无疑是不合时宜的,是以曲灵栩勉强忍住笑,顺便绷出一个相对严肃的神色,淡淡道:“皇上为何这样看着我,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百里昊宸是聪明,但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早就有所警示:聪明,是要被聪明误的。 … … 北历皇帝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跟一个女子僵持有失身份,是以再度把目光转回冷元勋身上,“你想做什么?” 拿马匹做筹码,冷元勋所图谋的必定不是小事,北历皇帝不得不慎重权衡。 “如今夏朝内部的局势,皇上必然也听说了,同样,北历这边的情势,本世子也听说了些。”说到这里,冷元勋稍稍停顿了一下,待温柔地看了曲灵栩一眼后,方才继续道:“内子善良,不忍看着这北境再度硝烟四起,所以,才想跟皇上您谈谈。 “朕如果不答应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北历皇帝即便心中有了盘算,言语上也不能先露了胆怯。 “选择权在皇上手上,您自然可以不同意。”冷元勋定定看着北历皇帝,一字一顿道:“如果是那样,百里太子所中的剧毒,本世子只怕是无能为力了,还有那些个马匹,也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马场中饲养的不仅仅是战马,还有为数不少的种马,一旦种马全部中毒身亡,便意味着这个品种的马匹近乎绝种,想要在短时间内繁衍出如今这般规模,无异于痴人说梦。 “左不过是商议罢了,皇上何不听完之后再做决定呢?”曲灵栩淡淡笑道。 事实上,百里皓宸并没有中毒,曲灵栩交给凌霄的药物,根本不足以让整个马场的马匹全部中毒,但这会儿她却表现的气势十足,因为她相信,北历皇帝绝对不敢赌这个万一。 至于冷元勋,则不再有任何言语,只默默等待北历皇帝表态。 冷元勋作为夏国未来的继承人,自然不希望夺回一个满目疮痍,遍地狼烟的江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跟北历 皇帝妥协什么,先礼后兵自然是好的,但如果对方就是不肯配合,他也完全可以让其亲身感受一下冰冷钢刀划破喉咙的特殊感觉。 “你说宸儿他……他中了剧毒?”跟大部分母亲一样,北历皇后最在意的莫过于一双儿女,百里皓宸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已经让她忧心不已,这会儿又听到这样的晴天霹雳,哪里还忍得住。 “皇后娘娘不必忧心,只要皇上保证不在边境挑起战争,小女可以保证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体内绝无一丝毒素残留。” 曲灵栩虽然不想欺骗善良的北历皇后,但为了大计,也不得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 “你凭什么认为朕会放弃入主中原的大好机会?”北历皇帝下意识地握住皇后的手,目光却始终定在冷元勋身上,就在曲灵栩以为对方有所动摇的时候,北历皇帝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直直抵在冷元勋脖颈间,“此时杀了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变故发生的太快,快到连曲灵栩亦措手不及,差一点就要从椅中跳起来,但到最后关头还是生生忍住了。 她相信冷元勋能够处理好。 “皇上……”北历皇后亦满脸担忧地喊了一声。 相比之下,倒是正主冷元勋表现的最为冷静,他不仅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抬眸看向北历皇帝,“本世子不过一条命罢了,跟坐拥北历天下的皇上比起来,实在是有些轻贱了。” 见北历皇帝没有接话的意思,他又继续道:“只是,本世子若死在北历,本世子的父亲淮阳侯和夏朝皇帝都不会放过您,到时候您没有马匹迎战,必然一派涂地,又没了唯一的儿子,这场景只想想,就觉得凄凉的很。” 第二百六十八章 答应 第二百六十八章 对于夏朝皇帝来说,冷元勋的生死自是不算什么,但北历马匹出现大规模死伤,无疑是天赐良机,若是再不能把握住机会一举将北境平定下来,就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了。 所以,如今的关键不在于冷元勋的命有多值钱,而在于他所制造出,或者即将制造出的战机。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必冷元勋细说,北历皇帝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杀了冷元勋,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见冷元勋早已看穿了一切,北历皇帝虽然有些许失落,但也不至于再虚张声势什么,只见他随手把宝剑丢在一边,冷冷道:“马场之事,只是你自说自话罢了,朕如何能信你?” 其实,冷元勋既然敢出言威胁,定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北历皇帝这番话问的,难免好笑了些,但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他难免有些过分谨慎,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说出一些有违常理的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冷元勋并未介意,只淡淡道:“皇上若不相信,自可以派人去马场查探,或是等马场传过消息来,只是……若因为您的迟疑不定,耽误了最佳救治时机,可别怪本世子没有提前通知您。” 此时,坐在一旁的曲灵栩,心里却是踏实的,若是没有这场雪,事情或许多多少少还要有些波折,但这场适时而来的大雪,却像一个天赐良机,加速了此局成功的步伐。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意。 “陛下……”北历皇后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所起,只再次低下头去。 就在曲灵栩斟酌着是否该开口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 门声。北历帝后跟冷元勋议事之前,已经下了不许任何人打扰的命令,宫人明知如此,还冒着抗旨的危险前来打扰,可见要禀告之事非同小可。 “进来。”北历皇帝沉眸片刻,扬声道。 并没有让冷元勋和曲灵栩回避,因为他已经隐隐猜测到,来者要禀报之事,或许跟马场有着关联。 还是那句话,好事或许并不灵验,但坏事是一定会灵验的,北历皇帝的命令传下去没有多久,就见一个身着深褐色服饰的男子匆匆进来。 那男子一看便不是身居要职之人,这大概也是第一次进宫面见帝后,很是畏惧的样子,行了礼,方才半低着头凝声道:“微臣西郊马场管事梭罗,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北历皇帝的心情比刚刚更沉重了些,待那人起身后,方才蹙眉道:“你漏夜前来求见朕,可是马场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刚站起身来的梭罗再次跪下,俯首道:“回禀皇上……从昨天下午开始,马场中有许多马匹就开始有乏力的症状,而且不思饮食,微臣担心这样下去会……不太好,所以才快马加鞭前来禀告皇上。” “有大夫瞧过么?”北历皇帝抬眸问道。 他总抱有一丝希望,想着马匹所患的,不过是寻常疾病。 然而梭罗的下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北历皇帝的侥幸心理,只见他摇摇头,再次开口道:“早在刚发生这种状况时,微臣就已经让大夫来诊治过了,可是……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到最后,他已是深深俯首,生怕皇帝下一句就是治罪的话。 好在梭罗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北历皇帝冷冷瞥了冷元勋一眼,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梭罗还等着北历皇帝拿主意,自是不愿这样不明不白地退下,但更不敢多嘴,稍稍斟酌一下,还是乖觉地退到殿外去了。 梭罗退下后,大殿中再次陷入寂静,静到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这一次,冷元勋没有先开口,而是默默等着北历皇帝的决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中的茶盏都凉了,冷元勋耳边才传来北历皇帝的声音,“你想要朕做什么?” 北历皇帝说出这话,自然是同意合作,冷元勋快速跟曲灵栩对视一眼,勾唇道:“其实没有什么难的,很快,夏朝京城就会有一场夺位之战,本世子希望北方边境安稳,不再有事端。” “那个夺位的人,不会就是你吧?”话说到这份上,北历皇帝就算再傻,也能听出其中关窍,冷眸的眸中顿时多了几分不甘。 任谁都想要得到中原那片大好河山,凭什么自己要退让,平白便宜了别人? 事到如此,再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冷元勋索性点点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简略道:“其他的,皇上并不需要知道,您只想好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就不怕朕假意答应,到时候又反悔?” “本世子相信皇上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更何况……”冷元勋眼睛微眯,似笑非笑道:“那又如何?” 他所需要争取到的,只是那几日黄金时间,待京城的局势安稳后,北历若再敢蠢蠢欲动,他也不介意用铁腕手段收拾他们。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暴力不足以解决一切,但足以解决你。 当然,冷元勋尚不知慕容璃和红莲教那边焦灼的战况,若是知道陈秀城用那样卑鄙的手段来守城,只怕连将对方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是啊 ,那又如何? 北历皇帝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冷元勋,突然生出一丝忌惮,这个年轻人,绝不像如今的中原皇帝那般昏庸贪图享乐,也不像慕容璟慕容璃那般不堪大用,若由他执掌江山,他们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绝不会有入主中原的机会。 可是冷元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命脉,让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答应他的要求,先解决马场的危局,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般想着,北历皇帝正要答应下来,却见一直看着冷元勋的北历皇后,似是才缓过神来,低低呢喃道:“你跟你父亲,很像。” 额? 北历皇后初见冷元勋时的反常神情,已是让北历皇帝感觉有些奇怪,只是心思都在马场上,没来得及细想,这会儿再次听到如此言语,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皇后,你在说什么?” 难不成皇后跟淮阳侯之间有什么渊源? 这个念头刚从北历皇帝脑海中闪过,就被他否决掉了,这么多年从未听皇后提起过,应该不可能。 北历皇后没有回答丈夫的问题,只是稍稍稳了稳情绪,温言道:“皇上,臣妾想单独给他们聊聊,晚些时候再跟您解释其中原委,可以么?” 北历皇帝深爱皇后,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只是有些不放心,“他们……” “皇上不必担心,他们不会伤害臣妾的。”北历皇后温和地看了曲灵栩一眼,眼眸中竟有一种别样的信任。 “那……好吧。”见妻子如此肯定,北历皇帝也没有再坚持,只起身出了大殿。 至于他真的放心离开,还是守在殿外,就不得而知了。 “丫头,你跟本宫说实话,宸儿没有性命之忧,是不是?”不知为何,自上次曲灵栩救了她对性 命后,北历皇后对她,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也正因此,她并不相信曲灵栩会真对百里皓宸下杀手。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性命无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嗯。”北历皇后点点头,这才展颜看向冷元勋,似是感叹又似是疼惜地叹息道:“孩子,这么多年,终究是苦了你。” 小小年纪就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这对一个只有弱冠之龄的少年而言,实在并非易事。 听到皇后的话,曲灵栩向冷元勋解释道:“皇后姑姑跟先太子和母亲,是年少时的密友,这些年来,娘娘也一直在调查昔年真相,以求能为先太子平反昭雪。” 这次,曲灵栩并没有直接称呼皇后娘娘,而是着意加重了'姑姑'二字,冷元勋显然是知晓北历皇后身份的,却没想到她跟先太子那一层关系,稍稍错愣了一下,旋即放缓了语气,“直到如今,在世人眼中,他也只不过是逼死病危父亲的乱臣贼子,如此罢了。” “他不是!”北历皇后有些激动地打断冷元勋的话,她向来是温和的女子,面容总是和善的,但此刻,却莫名多了几分狰狞的感觉,“你是太子哥哥的血脉,是他最亲最亲的人,你必须相信他,而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才去争夺那个皇位!” 年幼时真挚的兄妹情谊,是北历皇后心底永存的温暖,她相信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谁都不可以在她面前玷污他的清誉。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哪怕他说出这话,只是有些赌气。 “难道不是么?”冷元勋定定看着北历皇后,似乎要看到她心底去,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有您如此信任,父亲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办法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道轮回,太子哥哥他……总算盼到了这一天。”北历皇后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从古到今,北历不乏存了吞并中原之心的皇帝,但却从未有任何一人成过事,这是天意,本宫会细细跟皇上分析利害,但是……夺嫡之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可做好准备了?” 爱屋及乌,北历皇后对先太子的感情太深,自然会关心冷元勋的安慰。 “姑姑放心,元勋很好。” 冷元勋骤然改变的称呼,让北历皇后不由错愣,随后眼眸中不由闪起欣慰的泪花,思及之前跟曲灵栩的谈话,不觉挑眉道:“冷毅清可跟你提及过陈老先生?” 北历皇后口中的陈老先生,正是曲灵栩的外祖父陈老,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陈老是受了当今皇上的威胁,才会在当年那场变故中闭口不言,之后又远离朝堂,形同透明人一般地活着。 不止北历皇后,连曲灵栩亦神色凝重地望着冷元勋,等待着他的答案。 事已至此,冷元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大概说了原委,“陈老先生乃当世独一无二的博学大儒,天下读书人的风向标,无论他偏帮父亲,还是被暗杀,都会引起巨大的社会波动,这一点,无论当今皇上还是太后,都很清楚。” 冷元勋稍稍停顿一下,继续道:“陈老先生德行出众,无论用他自己还是子女的性命都难以让其屈服,为此,他们把主意打到了藏书阁上。” “藏书阁?” “是。”冷元勋点点头,“藏书阁中珍藏着数万卷藏书,其中有不少更是难得一见的孤本,一旦失传,便再无处可寻。” “你是说,皇上拿书籍来威 胁陈老先生?”北历皇后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再看曲灵栩,也是一脸了。 像陈老这样的博学大儒,爱惜书本胜过性命,如果皇上以他不配合,就要将藏书阁所有书籍付之一炬来威胁,他一定会妥协。 每个人都有软肋,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所以,许多事只有不得已而为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其中缘由自不必过多解释,是以冷元勋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道:“听爹爹说,这其中缘由父亲亦是知晓的,他并不怪陈老先生,而且,还留了一封亲笔书信在老先生那里,只求他日时机成熟,能由老先生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你的意思是,外祖父他……” “是。”迎着曲灵栩震惊的眼神,冷元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次回京,咱们就立刻去拜访老先生。” “嗯。” “事不宜迟,你们必须要早些回京城去。”这般说着,北历皇后起身朝殿外走去,不用说,自是去跟北历皇帝求情去了。 “你放心。”北历皇后离开后,冷元勋握一握曲灵栩尚有一丝冰凉的手,柔声道。 这些日子曲灵栩孤身一人在北历经历了那么多,冷元勋只需稍稍一想,就觉得愧疚难当。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曲灵栩反手握紧冷元勋的手,报以温柔一笑。 她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北历皇后不出面规劝,北历皇帝也一定会让他们平安离开,因为那样严重的后果,他注定承担不起。 正如曲灵栩预料那般,大约半个时辰后,北历帝后携手入内,同意连夜放冷云勋一行离开,但前提是留下治疗马匹的解药,对此,曲灵栩自不会拒绝,但这药也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达到彻底根 治的效果。 在冷元勋和曲灵栩的胆大妄为下,北境局势暂时被拖延住,但同时,冷元勋也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以北历皇帝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解决眼前棘手的问题,在最快的时间内集结军队挑起战乱,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这短短几天内,彻底将京城的局面稳定住。 只要做到这一点,只怕很快就要跟北历骑兵对上,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在冷元勋一行快马加鞭往京城赶的时候,守在京城内的清扬亦按照冷元勋的吩咐,将一切该布置的事物布置妥当,由于朝中军中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对淮阳侯府中的事情,自然就疏忽了些。 话说李氏在头晕乏力卧床休息几日后,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她浸淫内宅多年,直觉极准,是以委婉拒绝了曲灵栩要来为她诊治的要求,只不动声色地让亲信侍婢花高价从府外请了名医来看诊,但得出的结果只不过是受了风寒又太过疲累,休养几日就好。 李氏没有寻到任何证据,自然不能去淮阳侯面前控诉'曲灵栩'什么,但却没有放弃曲凤衍那条线索,是以身体稍好一些就让人去浣衣局把曲凤衍捞出来,不料却得了个对方不见了的消息。。 “你说什么,不见了?”李氏的身体原本就没好全,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更觉得眼前一黑。 “夫人不要生气,保重身子要紧。”陈嬷嬷连忙塞了个软垫在李氏身后,待其舒适一些后,又继续道:“奴婢问过浣衣局管事,管事只推说曲凤衍偷懒犯错被处置了,却未说如何处置的,而且奴婢问过守门的侍卫,这两日并未有死亡奴婢的尸体被扔出去。” “都怪本夫人一时不察,才让他们 钻了空子!”李氏把手中的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搁,愤愤道。高门大户,处置个把下人是常有的事,通常情况下,都是用一张席子卷了扔到城郊的乱葬岗去,既然没有,就说明曲凤衍还没死,只是被冷元勋藏起来了而已。 这分明就是个连环套! 想到这里,李氏决定病好后,将府内的下人好好整治一番,省得再被算计到自己头上。 可这都是后话,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找到曲凤衍的下落,只有有她的证词,自己再谋划一番,才能去太后面前提及此事。 毕竟曲灵栩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若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那样可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主子不必太过烦心,曲凤衍身份敏感,世子绝不会随便找个地方安置她,依奴婢看,很可能就在哪个别院中,这些年,咱们在别院里安插的眼线也不少,只要吩咐下去,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陈嬷嬷适时安慰道。 李氏认可地点点头,刚要吩咐人去查,却见另一个心腹小德子垂手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是以挑眉道:“小德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听到李氏的话,小德子躬身行了个礼,恭敬道:“主子,奴才在想,经这么一闹,世子妃很有可能真是假冒的,虽然咱们不清楚她消失的目的,但她既然是假的,就一定解决不了疑难杂症,只要回禀太后,太后随便找个病人试一下,真相便可大白了。” 这么明显的问题,李氏自然早就想到了,不免有些失望,没好气道:“本夫人自然知道让曲灵栩诊病会露出破绽,但这要如何跟太后回禀?” 难道要说这天底下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还是说曲灵栩用了易容术? 李氏并不算孤陋寡闻,晓得神奇的易容术,但听说过归听说过,真要跟曲灵栩联系起来,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李氏做了那么多年的妾室,最近几日才被扶为平妻,无论在太后还是各个达官贵人府邸的夫人眼中,都对她有些轻蔑,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贸然进宫跟太后说这些,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陈嬷嬷是李氏最亲近的人,自然不遗余力地帮主子想办法,如此凝眉深思许久,直到整张脸都快皱成菊花,方才突然展颜,欣喜道:“夫人,奴婢想到一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李氏能够在淮阳侯几个妾室中脱颖而出,陈嬷嬷功不可没,是以李氏并没有犹豫,只点头道:“你说。” “这件事关系重大,夫人做为世子妃的至亲婆母,自是不方便开口的,但问题不在于谁开口,而在于让皇上知道,不是么?” 许多事,并不一定要亲自去做的,她怎么就没有想明白呢? 李氏不是蠢人,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大为赞许地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只要这个消息在京中传开,自然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哪里用我们劳心费神呢!” 这世上旁的或许不多,但绝对少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只怕……有的热闹了。 这般想着,李氏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抬眸道:“立刻就去办,办的仔细些,别露了痕迹。” “是。”小德子忙不迭领命下去,待阁内再次安静下来时,陈嬷嬷含笑道:“既然安排下去,主子大可放心吧。” “哪里就那么容易了。”李氏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幽幽叹息道:“曲凤衍还是要找的,传言要紧,关键时刻,她的证词同样至关重要。” 第二百七十章 泡冷水 第二百七十章 陈嬷嬷明白只有冷元勋彻底倒台,冷元凌才真正算有出头的机会,是以郑重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妥。” “派几个生面孔去,万一被人察觉到,就一口咬定是受黄姨娘指使的,明白么?” 黄姨娘是淮阳侯另一个妾室,也就是冷元泉的母亲,素日里也不是个安分的,让她来当这个替罪羊最合适不过。 没准还能顺便铲除异己。 “夫人高明,奴婢这就去办。”陈嬷嬷面带喜色,福了一福连忙去了。 李氏掌管淮阳侯府内院多年,多少也有几分势力,在她的刻意操纵下,‘淮阳侯世子妃是假冒的,真人不知去了何处’的流言喧嚣直上,成为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能够吧,除了双胞胎,我还从未见过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呢!”热闹的福禄斋酒楼里,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一边饮酒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件新鲜事儿。 “我也没见过呢,世子妃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为什么要找人假扮?”另一个人微微蹙眉,仿佛很是不信的样子。 “这可不好说。”他身边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压低声音,一脸神秘道:“正如你所言,世子妃一个闺阁少女,去哪里学得那样一身好医术,连在病人堆里混了一辈子的太医们都望尘莫及,依我看,这其中必有隐情。”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亦后知后觉地想起这茬儿,的确,在曲灵栩声名鹊起,风光无限的背后,有着许多疑点,让人不得不细细思量。 舆论总是需要有人来引导的,而大多数人,并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只是从众地人云亦云,在这样的状况下,流言不断发 酵,虽然清扬得知后立刻想办法遏制,但到底失了先机。 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就算皇上再疏于朝政,也有所耳闻了。皇上本就生性多疑,在经历慕容璟谋反一事后,情绪更加喜怒无常,不觉蹙眉:“外面当真在这么传?” “千真万确,微臣认为凡事都不会空穴来风,为着世子妃的安全,也为了平息流言,皇上应当派人彻查此事。” 在跟皇上禀事的是兵部尚书李滨,自上次曲灵栩和荣晟从典当行老板手中救出方博后,虽然没有明面上跟李滨起冲突,但这根梁子到底还是埋下了,再加上他原本就是慕容璃身边的人,如今抓到曲灵栩的把柄,自然没有不添油加醋的道理。 “皇上,臣妾跟馨月郡主有数面之缘,只要您让臣妾跟郡主见上一见,大约也可分辨出真假。”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是俪贵妃,便是从前的俪昭仪。 自争斗多年的皇后和许贵妃相继过世后,宫中就没了位分高的嫔妃,诺大一个后宫,琐事千头万绪,没有人掌管是万万不行的,俪昭仪向来得宠,皇上斟酌后,便晋封其为贵妃,授予协理六宫之权。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抵如是吧。 虽然从心底来说,皇上也觉得‘李代桃僵’一事未免荒诞了些,可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要放过一个疑点的原则,还是挑眉道:“你有把握么?” 冷元勋手中的兵力尚没有完全收回来,换句话说,皇上对他,还是有着很深的忌惮,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彻底发作。 俪昭仪新做了贵妃,自然想要做些事情讨皇上欢心,自告奋勇地点头道:“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愚笨,臣妾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在之前跟许贵 妃母子的博弈中,曲灵栩明里暗里不止一次为她出谋划策过,那些个私密话语,如果不是本人,绝对是不能知晓的。 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皇上并不想惊动太后,这宫里也的确没有人比俪贵妃更合适,便答应下来,“你且问着,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把人控制住,速速向朕禀告。” “皇上放心,臣妾定不辱命。”俪贵妃行礼退下,待回到她如今所居的永寿宫后,立刻派人去淮阳侯府,传曲灵栩进宫觐见。 此时的淮阳侯府,正被浓浓的低气压笼罩着,虽然早在昨日,清扬就通过夜部的特殊渠道,把消息传给了冷元勋,可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若等皇上将假的曲灵栩召进宫中询问,事情一定会穿帮,到时候怕是难以收场了。 相比于清扬的焦灼,‘曲灵栩’更多的则是害怕,清扬的身份尚没有暴露,一旦到了危机关头,还有拼力一搏的机会,但她却是首当其冲,只要一个闪失,必定是身首异处的结局。 “清扬大人,您快想想办法,我不想死。”‘曲灵栩’急急催促道。 若她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当初就不会在冷元勋的威逼利诱下招供出一切,换而言之,如果性命受到威胁时,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吐的干干净净。 “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清扬需要考虑的事情,可比‘曲灵栩’多多了,在不耐烦地踱步几圈后,终于在大厅正中央停下脚步,抬眸道:“为今之计,只有继续装病了。” “装病?”‘曲灵栩’如何不知道这是个办法,可除非病入膏肓,否则皇上召见,她还是要去。 “如果你得的是传染病呢?”清扬面无表情地看了‘ 曲灵栩’一眼,随后向守在门口的云意吩咐道:“去打两桶冰水来。” 冰水? 这数九寒天的,要冰水做什么? 迎着‘曲灵栩’疑惑的目光,清扬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想要逃避进宫,你必须要生一场大病,泡冷水,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把整个身子浸在冷水中,只需稍稍一想,就觉得寒冷刺骨,‘曲灵栩’几乎变色,满是不情愿道:“清扬大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自然是有。”如此爽快地说了一句,‘曲灵栩’尚来不及高兴,一把锋利的宝剑已是抵在其喉间,“我是绝对不会容你进宫的,要么生重病,要么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如此贪生怕死之人,若不是还需要她假扮曲灵栩,清扬真想一剑解决了她,一了百了。 “清扬大人,你……”看着脖颈上明晃晃的剑,'曲灵栩'整个身子不由颤抖,却不敢随意动,只妥协道:“我……我愿意泡冷水。” “很好。”清扬原也只是威胁一下'曲灵栩',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杀手,是以利落地收回宝剑,再次道:“把地龙关了。” 云意的动作很快,立刻就领着云心几人抬了两大桶冷水进来,这个季节,井里已经结了冰,水上飘着一块块细碎的冰碴儿,待倒入准备好的浴桶里时,竟生出阵阵凉气。 “你们几个伺候世子妃沐浴,小心着些。”清扬深深看了云意一眼,转身出了暖阁。 适才宝剑擦过脖颈的冰凉触觉仍历历在目,'曲灵栩'不敢反抗,只不情愿地在云意的侍奉下除去厚厚的衣衫,抬步踏入浴桶中,,然而一只脚刚刚触到冰水,就如触电般快 速收了回来。 那样冰冷刺骨的水,实在是…… “玄女,从你听从百里太子之命,来冒充我们家主子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条路不好走。”区区冷水就怕成这样,想着主子之前经历过的层层凶险,云意之觉得面前的女人弱爆了,连给主子提鞋都不配。 “要泡冷水的又不是你,你自然说的轻巧。”'曲灵栩'畏惧冷元勋,也害怕清扬,却不会把云意一个侍女放在眼里,只停下脚步,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云意并不跟她争辩什么,只淡漠道:“你不愿下水也无妨,我如是回禀清扬大人就是了。” “你……”'曲灵栩'到底不敢造次,要紧牙关慢慢将一条腿伸进水中,云心可没有云意这么温柔,更不会跟这个假主子废话,只从身后加大力道,一把将其推入浴桶中。 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还磨磨蹭蹭的,简直岂有此理! “啊……”全身瞬间被寒意包裹,让'曲灵栩'本能地大叫起来,然而下一刻,一块抹布就毫不留情的堵到其口中,她想要跑出来,人却被云意和云心用力按住,只过了半柱香时间,确定有足够的寒气侵入其体内,方才将冻的瑟瑟发抖,不停打颤的'曲灵栩'给捞了出来,抬到床上去了。 事实证明,大冬天泡冷水的确是最能让人迅速生病的办法,效果好到立竿见影,不出一个时辰,'曲灵栩'的体温已是渐渐升高,一张小脸红的像苹果一般,额头更是滚烫的利害。 “清扬大人,可是现在就去请府医?”云意将一块湿毛巾搭到'曲灵栩'额头上,转身反问道。 “不着急,等再烧上一会儿的。”这个苦肉计既然做了,就要做足,绝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破绽。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有惊无险 第二百七十一章 清扬下了命令,自然没有人敢违背,没过多时,饱受冰水折磨的‘曲灵栩’便浑身滚烫,发起高烧,直到这会儿,云意才表现出慌乱的样子,快步跑出阁院,请府医去了,而得到妻子重病消息的清扬,则依旧顶着冷元勋的面容,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云意出去没多久,俪贵妃派来的内监便来到淮阳侯府,这两日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皇上会起疑心,本在清扬意料之中,只没想到会是俪贵妃的人,稍稍思索后,起身去了主院。 幸亏他当机立断,让‘曲灵栩’受了这冷水之苦,否则这会儿可就难办了。 这般想着,人很快便到了正殿,淮阳侯以身子不爽之由,几日前便告假休养,这段时间连早朝都没上,自不会来接这并不是给自己的旨意,是以厅中只有传旨内监一人坐在客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茶盏。 冷元勋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说如今被皇上忌惮,迟早是要削了权的,但圣旨下来之前,内监仍不敢有丝毫怠慢,见‘冷元勋’出现在视线中,连忙起身,恭敬行礼道:“奴才给冷世子请安。” 能出宫传旨的,皆是嫔妃身边有头有脸的下人,冷元勋抬手示意其起身,待坐到上首后,方才淡淡笑道:“公公百忙之中前来淮阳侯府,可是贵妃娘娘有什么旨意?” “世子爷说的是。”那内监再次打了个千儿,满脸堆笑道:“贵妃娘娘尚为昭仪时,便跟世子妃甚是投缘,也是得益于世子妃的提点,方才在后宫争斗中平安脱险,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对此,娘娘一直心怀感激,早就有意宣世子妃进宫叙旧,奈何受琐事牵绊耽搁了,这不,今日就让咱家来传 旨了。” 内监这番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说罢也不催促,只笑盈盈看着‘冷元勋’。 面对这个在宫中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清扬心中有片刻的慌乱,但他到底跟随冷元勋多年,这点儿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很快稳住神,淡淡道:“贵妃娘娘盛情,本世子跟世子妃感激不尽,只是世子妃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今日晨起后更是浑身滚烫,只怕染了严重的风寒,现下别说进宫,连床也下不来。” 说到这里,清扬的神色不由黯淡下来,任谁都知道,冷世子爱护世子妃逾越性命,如今爱妻病重,身为丈夫,理应难过不安。 额? 冷元勋的话,让传旨内监脸上蒙了一层迟疑之色,俪贵妃才派人邀请,世子妃就生了重病,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且不说相信不相信,这样无功而返,俪贵妃那里指定是交代不过去的,但他又不能直白地质疑冷元勋的话,只站起身来,有些震惊道:“哎呦,世子妃怎病得如此严重,贵妃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担忧的,奴才斗胆,不知世子可否让奴才给世子妃请个安,回宫后娘娘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曲灵栩身为医者,装个病不是难事,他总要亲眼分辨一番才是。 贵族女眷会见外男是不合规矩的,可这事尴尬就尴尬在太监算不上正经男人,而他又是俪贵妃的人,若一味地推脱,反倒有做贼心虚的嫌疑,是以清扬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把对方逼的低下头去,方才点头答应。 亲自引了内监去曲灵栩所居住的阁院,正巧碰到云意带着府医急急赶来,见状,清扬忍不住蹙眉:“世子妃还是没有好转么?” “回世子的话,主子不仅没有 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奴婢实在担心,只好请府医来为主子诊治。”云意屈膝福了一福,有些焦灼道。 “世子妃虽然医术高超,但医者不自医,合该让大夫好生诊治。”那内监含笑附和了一句,心里却不由疑糊起来。 看冷元勋的神情不似作假,难不成曲灵栩当真病的那么严重? 内监的猜测,在她踏入内殿那一刻得到了证实,躺在床上的‘曲灵栩’,一张小脸红的像苹果,她闭着眼睛,口中虚弱地呢喃着什么,显然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主子,您要什么,可是哪里难受?”陪在床边的云心抹着眼泪,将手帕浸在盆中的冷水中打湿,轻轻覆盖在‘曲灵栩’额头上,但没过一会儿,冰凉的手帕就被‘曲灵栩’的体温焐热。 见状,‘冷元勋’眼眸中的担忧更甚,他从云心手中接过手帕,亲自陪在床边照顾‘曲灵栩’,又催促府医上前诊脉。 府医哪敢耽搁,待仔细诊治后,躬身回禀道:“世子,世子妃乃是风寒侵体引发的急症,症状虽不是太过凶险,但世子妃身子本就虚弱,该好好静养,否则病情一旦反复,也是非常棘手的。” “知道了,你下去开药吧,要好好斟酌,不许用猛药。” “是。” 待府医随云意下去后,冷元勋抬眸看向尚未离去的内监,勾唇道:“栩儿这般情状,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入宫向贵妃娘娘请安了,还请公公替本世子传达歉意。” “世子妃玉体要紧,娘娘哪有不体谅的。”那内监深深看了‘曲灵栩’一眼,再次道:“奴才不敢打扰太子妃养病,先行回宫复命了。” “云心,送公公出去。” “是。”云心会意地点点头,待出了阁院后 ,悄悄给内监塞了一个成色十足的金元宝,内监也不推辞,含笑受了。 俪昭仪正徐徐吃着燕窝,听到内监的回禀,描绘精致的黛眉忍不住挑起,“你可看清楚了?” “奴才看的真真的。”内监拱拱手,解释道:“主子您是没瞧见,那世子妃烧的都已经说胡话了,整张脸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绝对不会是装的。”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俪昭仪自不会怀疑贴身内监的说辞,只是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若只是寻常风寒,她还可以借着关心的名义强行让曲灵栩进宫叙旧,但这会儿人都昏迷不醒了,自不能再勉强。 但自己既然领了皇命,必然是要完成的,该如何是好呢? “主子若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妨让宫中太医去为世子妃诊治,这样也显得您重视世子妃不是?”俪贵妃身边的管事嬷嬷适时出言道。 “你说的不错。”俪贵妃点点头,“立刻宣高太医来见本宫。” 宫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不被人暗害,太医院中必须要有自己的心腹,高太医对俪贵妃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得知俪贵妃有事吩咐,高太医不敢有片刻耽搁,待听得原委后,斩钉截铁道:“娘娘放心,微臣虽然不才,但一个人是真生病还是装病,还是可以分辨清楚的。” 高太医的回答让俪贵妃颇为满意,点头道:“如此就有劳高太医了,若世子妃真生了重病,也有劳高太医给开些好药,务必要让世子妃在最短时间内康复。”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相信这其中的深意,高太医定会明白。 “是,微臣定当尽力。”高太医深深看了俪贵妃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跟在内监身后出去了。 虽然躲过了一劫,但清扬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俪贵妃或是皇上,很快就会有新的对策,而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拖着。 只有‘曲灵栩’始终昏迷不醒,主子和郡主才能是安全的。 既定了主意,清扬索性让云意将熬来的药倒掉,只用湿毛巾帮‘曲灵栩’退烧,保证她不会被烧傻了就好。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高太医来,在外人面前,为着‘曲灵栩’高烧不止,冷元勋自是神色凝重,满面愁云,而高太医在诊脉后,得出了跟府医一样的结论,皆说曲灵栩身子虚弱才导致寒气侵体。 “本世子知道了,有劳太医。”冷元勋亲自看了看对方写的方子,却没有把人留下来的意思,只淡淡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不过区区风寒,实在不敢让太医在府中值守,免得被人说淮阳侯府恃宠而骄。” 冷元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高太医就算再想留下做个眼线,也要顾忌自己的性命,不敢再多有言语。 至此,第一回合算是堪堪过关,宫中一向没有什么秘密,皇上得知曲灵栩生病昏迷的消息后,也做做样子赏赐了些东西,并免了冷元勋两日早朝。 当然,皇上这样做并非多体恤冷元勋,而是借机收回了巡防营部分节制权,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却不曾想过,这些日子,巡防营底下各级官员,十中八.九皆听命于冷元勋,就算换了李滨来节制,也不过是个架子,根本命令不了什么人。 就此,京城的局面再次有惊无险地僵持下来,至于冷元勋和曲灵栩为何迟迟未归,并非路上遇上了什么麻烦,而是病了。 冷元勋生病了,不,确切来说,是他身体里的毒素,彻底爆发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不许有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是的,中毒。 当今太后和皇上早有不轨之心,早在先太子妃有身孕时,就买通了太子府邸的厨子,不动声色地在太子妃的饮食中下了寒凉的药物,以达到让太子妃小产的目的。 然而到底是太子府,即便他们再三斟酌减少了药量,还是被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嬷嬷察觉出来,本以为孩子会保不住,但太子妃身子比常人康健许多,经过药物调理之后,竟然平安无虞地挺了过来,可怜冷元勋在胎里便中了毒,之后又是小产出生的,身子一直很虚弱,直到十岁之后才好了些,但体内的毒素,却一直没有排干净。 至于为什么不让曲灵栩帮忙? 其实,自曲灵栩第一次给冷元勋诊脉时,医生系统就给出过提示,只是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本就难治,冷元勋凭着深厚的内力暂时也足以将毒素压制住,所以,只是慢慢调理,并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 这也是曲灵栩一定要亲自见许神医的重要原因。 在这个时空里,对方的经验无疑要比她多上许多,只要方法得当,很可能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前,在离开北历皇宫后,为着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京城,冷元勋和曲灵栩并没有共乘一骑,而是分别骑了汗血宝马,带领着夜部众人全速赶路,在这样的速度下,他们很快平安离开北历,到达夏朝边境地区。 天空在大雪的洗礼下,变得碧蓝如洗,初升的太阳泛着金黄色的光,这样的美景,让曲灵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待侧头准备跟冷元勋分享时,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一片惨白,额头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经验告诉她,那不是劳累引起的,而是……虚汗。 “冷元勋,你怎么样了?”早在从北历皇宫出来时,曲灵栩就察觉出冷元勋有些异样,但对方坚持说只是之前跟百里昊宸打斗时,耗费了太多体力,她亦没有多想。 可如今看来,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冷元勋暗暗稳住疲惫的身体,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路还远着,咱们休息一会儿吧。”冷元勋暗自强撑着,无非就是不想让曲灵栩担心,曲灵栩心中一阵酸涩,却也不想戳破对方善意的谎言,只是随身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取出药丸给冷元勋服下。 这个药丸是她特意研制的,虽说不能将毒素全部逼出来,却有着吸收缓解的效果。 冷元勋就着曲灵栩的手服下药丸,看着他的脸色稍稍好转些,曲灵栩面上紧张的表情亦平和了些许,但心里的担忧却没有减掉分毫,她行医多年,有着丰富的经验,如果没有判断错的话,冷元勋的病症比之前又严重了些。 也就是说,如果再迟迟找不出彻底根治的法子,这种慢性弱症虽然一时要不了性命,却能够大.大降低人的寿命,还能活多久,也是未知之数了。 曲凤衍,若不是曲凤衍那个狠毒的女人给冷元勋下了媚药,他也不会因为过多隐忍而让身体再度受寒,那个女人简直该死! 杀意,从未有一刻这般强烈过,而这也意味着,曲灵栩对曲凤衍,绝不会再有丝毫容情,等待对方的,只有生不如死的结局! 见曲灵栩脸色阴晴不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冷元勋握着其手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柔声道:“栩儿,我只是跟百里昊宸打架有些疲累而已,并不碍事。” 他承诺过要陪曲灵栩看尽这一世盛世繁华,就绝对不 会食言。 “你别说话,好好休息会儿。”曲灵栩略斜了斜身子,让冷元勋躺在她腿上,又转身对凌霄吩咐道:“去附近定一个客栈,再买个马车过来。” 冷元勋的身体状况,绝对经不起颠簸,既然京城中有清扬顶着,想来一时半会儿不至于被人起了疑心,她一个人快马加鞭赶回去就是。 “栩儿,我……” “你好好休息,这诺大的江山,无数黎明百姓的性命都背负在你身上。”曲灵栩这话虽然说的轻柔,但语气中却透着深思熟虑的坚定。 冷元勋,绝对不能有事。 曲灵栩向来说一不二,凌霄如今是她的人,自然以主子之命是从,立刻便去了,而冷元勋亦在曲灵栩的执意坚持下,休息了两个时辰方才再次出发。 “栩儿,我真的不用躺着。”看着面前宽大的马车,冷元勋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是中了毒,但还不至于病入膏肓吧? “我是大夫,你这个病人要听我的。”曲灵栩冷脸看着冷元勋,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样晃着,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 “是你,不是我们。”曲灵栩勾一勾唇,利落地翻身上马,在扬鞭前,毫不客气地甩下一句话,“凌霄,世子爷就交给你了,若他不肯坐马车,你们俩从今往后,就不要出现在本世子妃眼里了。” 说罢,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小巧倔强的背影。 凌云见曲灵栩没有让自己留下,连忙用力夹一夹马腹跟了上去,临走时颇有些同情地看了凌霄一眼。 哎,能力越高,责任越大,他以后还是要多多藏拙,决不能表现的比凌霄强才是。 …… 接下这项光荣任务的凌霄,在无限绝望地无语望天之后,决定 接受现实,是以冒着被冷元勋打飞出去的危险,掀开马车帘子,小心翼翼道:“主子,您……世子妃……”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得略过,“您上车吧。” “你还真是尽职尽责。”冷元勋面无表情地瞥了凌霄一眼,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主子,属下……” 这一次,不等凌霄说完,冷元勋便打断道:“走吧,快这些。” 正如曲灵栩所想那般,被下媚药时,他为了不让曲凤衍如愿,强行忍受着翻江倒海般的折磨,虽然最终没有酿下大错,身体却不可避免地受到伤害,是以这次毒性发作比以往时候要强烈许多。 为着不让曲灵栩太过担忧,他还是强行将七经八脉封住,一边承受着非人般的痛苦,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些,但这样下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或许栩儿是对的,他就先乘一段马车,待恢复的好一些,再追上她就是了。 当然,一味处在弱者位置上,绝不是冷元勋的风格,他并未在马车里待多久,随后便快马加鞭,总算在第二日傍晚时分追上了曲灵栩。 这一幕,早在曲灵栩意料之中,见冷元勋气色好了许多,应该是药丸发挥了作用,便也没有再强求他歇息,只凝眉叹息道:“答应我,一定不要让自己有事,好么?” 曲灵栩从不是啰嗦的人,这两日却连续说出同样的话,可见心里有多担心。 “你放心。”话语的力量太过惨白,只有“放心”二字是他一定要说的。 也是一定会做到的。 “冷元勋,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敢出事,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伴着这句决绝的话,两行清泪从曲灵栩眼角缓缓流 下,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哪怕前世跟恐怖大佬对峙,随时有性命之忧时,也不曾如此。 这种感觉就好像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件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然而却要时刻担心心头的宝贝消失不见,化为乌有。 “栩儿。”冷元勋紧紧把曲灵栩拥在怀中,无语凝噎。 自他认识曲灵栩那一刻起,对方就是坚强孤傲的,即便偶尔流露出一些寻常情绪,也是淡淡的,这样伤心哭泣,还是头一次。 她的眼泪,只为他流。 他一直说自己爱栩儿,要给她最好的一切,然而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她在帮自己,帮自己治疗瘟疫,跟墨如玉合作,救治父亲,只身犯险来北历套取情报……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责情绪侵袭全身,让冷元勋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 “好了,都哭成小花猫了。”为了不让曲灵栩再伤心,冷元勋并未将那些多余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扯了袖子轻轻把曲灵栩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柔声安慰道:“一点小病症罢了,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见曲灵栩依旧郁郁不肯展颜,冷元勋只得又换了一种口气,轻嗤道:“百里昊宸对你存了什么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就那样粗鄙丑陋的男人,还敢打你的主意,简直是不自量力,还有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荣晟……”后面的话,冷元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抬眸看着曲灵栩,“为了不让这些个不自量力的家伙来搅扰你,我也一定会好好活着,否则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会被气的杀将回来的。” …… 曲灵栩彻底无语,只能默默望天,这都什么人啊,如果说自恋是种病,那冷元勋绝对是病入膏肓,且无药可解那种…… 第二百七十三章 如期回京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了。”曲灵栩嗔怪地横了冷元勋一眼,到底没有在这个有些沉重的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只话锋一转,蹙眉道:“这一次,无论假冒者的身份是否会被揭穿,皇上都是一定会起疑心的,我们的人虽然能够控制京城外围,但那两万御林军却依旧掌握在陈武手中。” 见冷元勋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曲灵栩缓了口气,继续道:“如今皇上虽然没有明旨册封七皇子为太子,但总归是有希望的,陈武……只怕不会放弃这个做国丈爷的机会。” 并非曲灵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陈武这个人的确有些本事,如他一味抵抗,或者趁他们在宫中之时,有什么异动,事情无疑要麻烦许多。 宫城,是保障皇上安全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只有突破了这一关,他们才算真正高枕无忧了。 而且,这样的机会一般情况下只会有一次,因为等待失败者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根本就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你放心,我并没有打算强攻宫城。”冷元勋看了曲灵栩一眼,见对方的思绪一时没有转圜过来,便含笑解释道:“那场变故,陈武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口头允诺罢了,咱们那位皇上道话,哪里能够当真,这些日子,我让人搜集了一些陈武言行检的证据,皇上虽然没有发作,却明里暗里收了他大部分权利,这会儿,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 在那场勤王的变故里,冷元勋和陈武立下了多少功劳,就同样收获了多少忌惮,相比于根深蒂固的冷元勋,自是势单力薄的陈武更容易对付,皇上会拿他开刀,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过也多亏 了皇上这番手脚,直接为冷元勋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强大对手。 不知道他日皇上知道真相后,会作何感想。 或许,只是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狡兔死,走狗烹。”曲灵栩唇角泛起一丝讽刺的笑容,“解决完陈武,下一个必然就轮到你了,看来'先下手为强'这句话,放到哪里都适用。” “那是自然。”冷元勋微微点头,“我已经传了消息给父亲,想来父亲已经跟陈老先生谈过了,皇上新提拔起来的御林军统领,皆是咱们这边的人,你大可放心。” “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曲灵栩深深看了冷元勋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舒适的闲聊时光总是短暂的,快速休整后,两人继续快马加鞭朝京城赶去,因是全力奔驰,原本需要十余日的路程,不过第七日深夜,便到了京城外围。 当然,这也得益于曲灵栩在御马场那一番手脚。让北历皇帝对她忌惮有加,不敢派人伏击,否则,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断然无法活着回到这里。 当再次看到京城熟悉的城门时,冷元勋心底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没有恐惧,也不会畏缩,前方有一场硬仗要打,而属于她的时代,也即将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拉开帷幕! 虽然相信清扬会处理好京中一切事宜,但夺位之战左不过就在这两日功夫,是以冷元勋还是决定漏夜去一趟军营,以确定万无一失。 至于曲灵栩,因到底是女眷多有不便,并未跟冷元勋同去,但她也同样顾不上休息,而是在准备一种独特的药物。 若不出所料,她的老朋友墨如玉,已经带着许神医进到京城了,想要撬开这个老家伙的嘴,可没有那 么容易呢。 冷云勋和曲灵栩这些日子为了赶路,自然是没有休息好,但在淮阳侯府中享受着高床软枕的清扬,境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曲灵栩'以病重昏迷为由拖了三天后,皇上终于忍耐不住,亲自派遣了太医院院正来给曲灵栩诊治,并下了严旨,两天之内必须要见到气色,否则就革职查办。 太医院院正熬了大半辈子才熬到如今的地位,自然不愿意就这样被赶回老家种菜,是以尽心竭力,为着不放心火候,连汤药都亲自煎,几乎衣不解带地侍奉在'曲灵栩'身边,清扬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没有什么理由赶人,只能眼看着'曲灵栩'渐渐退烧,意识清醒过来。 人是醒了,但正所谓'病去如抽丝',昏昏沉沉病了这么多天,'曲灵栩'的精神还是很差,太医院院正见状,又开了几个益气补虚的药膳方子,如此两日,方才有了起色。 这个消息传入宫中,皇上自是十分高兴,为着一步到位,这一次他没有将审问权全部交给俪贵妃,而是亲自在勤政殿设宴招待冷元勋夫妇,还请了兵部尚书等一系列心腹老臣作陪。 接到请帖,清扬简直都要哭了,他虽然读书不多,但这么明显的鸿门宴,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若有任何应对失当之处,他们二人,都绝对没有活着出宫的机会了。 清扬倒不是只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的,是冷元勋的处境,到时候他的身份一败露,皇上就算是个傻子,也会明白冷元勋必然存了谋反的阴谋,万一一个来不及,可就前功尽弃了。 “清扬大人。” “什么事?”清扬心烦意乱,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漏夜去找淮阳侯商量对策,还没 等起身,就听到敲门声。 来人正是夜部负责传递消息的暗位,只见他悄无声息地进了门,将一个小小的纸条交到清扬面前,躬身道:“大人,主子刚刚发来的消息。” 听到'主子'二字,清扬原本烦闷黯淡的眼眸立刻晶亮起来,待看清字条上的字,更是欣喜若狂,连声道:“好!好!真是太好了!” 主子回来,他就没有任何好怕的了! 波谲云诡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因着身份所限,曲灵栩虽然穿着男装,但坏事着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才进了城,又在云意云心的接应下,从小门进了淮阳侯府。 众婢当中,属云意跟曲灵栩感情最深,见自家主子平安归来,激动地眼泪直流,只直直跪下,泣声道:“主子,您总算回来了!” 一旁的云心亦跟着跪下,接口道:“主子离开这段时间,奴婢和方公子日夜担心,把能求的菩萨都求遍了,只求主子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回来!”说着,深深叩下头去。 想着这一路的经历,曲灵栩心里也百感交集,只见她一手扶起一个,微微笑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嗯。”云意抹了抹眼泪,待要继续说些什么,已是有守院门的奴婢催促道:“世子妃,宫里来人接您了,说是请您快些梳妆,不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知道了。”曲灵栩冷笑一声,朝云意道:“瞧瞧,这是担心本世子妃跑了呢!” 如果皇上知道他们今天要做什么,只怕立刻就不想让曲灵栩进宫了,可惜,这些事情,他注定没有机会事先知道。 云意并不知晓冷元勋的计划,是以并为太过担心,只轻笑道:“之前是有人要假扮主子,如今主子不需要人假扮,咱们 尽可以放松些了。” 曲灵栩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笑,“快些替我梳妆吧,别让宫里的人久等了。” 因是'大病初愈',曲灵栩并没有打扮的过于隆重,只择了一身淡紫色绣梅花暖缎长裙,外套了一件白色狐皮披风,长长的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朝云发髻,所有华丽的首饰全部弃之不用,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并几朵浅浅的流苏,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左右今天并不用她做什么,她只需要静静陪伴在冷元勋身边,见证他最最重要的时刻,就可以了。 收拾妥当,曲灵栩在云意的侍奉下来到正厅,一看,冷元勋已经等在那里,对方虽然一夜未眠,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语气亦是不紧不慢,“有日子没好好用早膳了,你可要多吃些。” 至于假的曲灵栩,早已恢复真容,悄悄送到别院看管起来了。 冷元勋如此气定神闲,自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曲灵栩也不多问,只在冷元勋身旁坐下,两人慢悠悠用了好一会儿,方才携手朝正院走去。 到了正院,没想到淮阳侯已换了正服,端坐在椅中。 “儿子,儿媳,给父亲请安。”冷元勋和曲灵栩分别行了礼,随后冷元勋疑惑道:“父亲为何这么早过来,可是要给儿子和栩儿送行?” 依着他们之前的计划,淮阳侯并不需要这么早进宫,要在他们成功控制住宫城,并召集文武百官上殿时,再跟陈老一起出现,亮出先皇遗诏和先太子的亲笔信,证明冷元勋的身份。 “皇上设宴招待你们,这可是咱们淮阳侯府天大的脸面,本侯理应亲自进宫向皇上谢恩。”这般说着,淮阳侯的目光移到曲灵栩身上,颇有赞许之色,“栩儿辛苦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当殿对峙 第二百七十四章 淮阳侯虽然没有明说,但其中的深意,曲灵栩如何不明白,只屈膝福了一福,恭顺道:“栩儿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父亲谬赞了。” 曲灵栩端庄大方的样子让淮阳侯越发欢喜,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冷元勋虽然不愿让大病未愈的淮阳侯这般殚精竭虑,但看对方的架势,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应承下来,跟曲灵栩携手跟在淮阳侯身后出了府邸。 淮阳侯乘坐着象征侯爵身份的马车走在前面,冷元勋和曲灵栩紧随其后,上了马车,曲灵栩有些担忧道:“听云意说起,父亲的身体最近又有些不适,待宫宴结束后,我也该再为父亲诊治一番。” “嗯。” 冷元勋虽然不是大夫,但对淮阳侯的病症,却是比曲灵栩还要清楚,如今大事未成,淮阳侯有这个心愿吊着,即便病的再严重也会强打精神,可一旦夺位之争有了着落,他的精神必定会松懈下来,到那时候,只怕病情更加不容乐观。 因着淮阳侯的病症,以及一会儿要面对的复杂局面,冷元勋和曲灵栩虽然相拥而坐,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在这样的沉默下,皇宫很快便到了。 “请冷世子,世子妃上轿。”早有小内监侯在宫门口,见马车停下来,立刻跪下来充当人凳。 冷元勋武功高强,自用不着多此一举的服务,曲灵栩是接受不了古代这种彻底践踏人权的行为,是以二人皆绕过那小内监,下了马车,携手朝宫中走去。 为着冬日里没有别的景致,皇宫四处皆种植了各种品类的梅花,此时梅花凌霜而开,甚是好看,哪怕走在看不到花色的回廊中,也能闻 到扑鼻的香气。 借着欣赏梅花的机会,曲灵栩暗中留意了一下宫中的守卫情况,打眼看上去虽然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细细观察之下就会发现,隐在暗处的守卫比平时足足多了一倍不止,也就是说,他们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稍稍有点异动,皇上那边即刻就能知晓。 “为了这场鸿门宴,皇上可是没少费功夫呢。”曲灵栩稍稍侧头,在冷元勋耳边低语道。 “大厦将倾,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冷元勋淡漠的目光远远落到泛着金色光芒的勤政殿上,一字一顿道:“二十年,该结束了。” 为了表示郑重,皇上特意将宴席地点定在其日常起居的勤政殿偏殿,冷元勋跟曲灵栩进殿时,其他陪席人员已经早早到了,兵部尚书李滨正在跟同僚攀谈,见到冷元勋,连忙迎上前来,似笑非笑地拱手道:“冷世子,世子妃。” “李大人有礼了。”冷元勋的目光淡淡从殿中扫视一圈,心里已然有了计较,也不跟李滨多说什么,只携里曲灵栩在规定的座次上坐好。 李滨跟冷元勋算是早有过节,如今又被对方这般无视,心里恨的发疯,但考虑到皇上之前的嘱托,少不得逼迫自己忍耐下来。 冷元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今天就算没有证据,你也休想毫发无伤地走出这勤政殿! 这样的思绪没有在李滨脑海中停留太久,因为很快就有内监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皇上驾到,俪贵妃娘娘驾到!” 听到声音,曲灵栩放下手中的茶盏,随众人一同屈膝行礼道:“皇上万安,贵妃娘娘万安。” “都起来吧,今日是小聚,不要拘着那些俗礼了。” “皇上说的是。 ”俪贵妃盈盈一笑,亲自扶了曲灵栩起身,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方才点头道:“世子妃虽然看上去有些疲累,但气色很不错,应该没有大碍了。” 多日不见,俪贵妃已是今非昔比,她今日身着一袭酒红色织锦长袍,比正宫皇后所用的正红色只浅了一点,高耸的宫髻上依着贵妃仪制插了足足十二支步摇,将她那张妩媚的脸颊,衬托的贵气逼人。 没了几个劲敌,果然不一样了呢。 曲灵栩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一丝不漏,只恭敬道:“有皇上和贵妃娘娘这般关心,臣妾自然会平安无恙。”曲灵栩谦逊一笑,再次福了福,“有劳皇上赐宴,臣妾感激涕零。” 没到翻脸的时候,这些场面功夫,还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次,不等俪贵妃说话,坐到上首的皇帝已是淡淡笑道:“世子妃对朕和太后皆有救驾之功,别说区区一场宴请,就是再隆重的仪式,也担得起。” 自皇上受伤到现在,虽然精心调养了一个多月,但他这么多年来纵情声色已是伤了根基,又从鬼门关转了一圈,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此时虽然强打着精神,但眼底那片乌青却是怎么都遮盖不住。 皇上这番话说的极为客气,曲灵栩正要谢恩,却见对方话锋一转,幽幽道:“世子妃素日康健,怎的突然染了那么严重的风寒,最近京城中风言风语不断,皆说你并非曲灵栩,而是个替身,你作何解释呢?” 曲灵栩虽然知道皇上一定会问及此事,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单刀直入,而且还是在宴会尚未开始的情况下,难免有些错愣,但也不过是一瞬,旋即恭敬道:“回皇上的话,关于京中传言,臣妾亦有所耳闻,之所以未 曾出面澄清,一则因臣妾病着自顾不暇,二则相信流言止于智者,并不会引起什么风波,没成想这等无稽之谈竟污了皇上清听,实在是臣妾之过。” 这般说着,曲灵栩屈膝跪了下去,一副请罪的模样。 “你先起来。”皇上并未立刻责难曲灵栩,而是挑眉道:“这样的话,朕也是不信的,可是有个人信誓旦旦跟朕发誓,说你必然不是真正的曲灵栩,而且还有人说,曾在北境见过你,朕倒不能不给她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般说着,皇上抬眸看了近身内监一眼,那内监会意,连忙退了下去,待再次进殿之时,身后却跟着一个女子。 虽然那女子始终低着头,但曲灵栩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能够时时刻刻想着给她添堵的,除了曲凤衍,还能有谁? 要说她这本事还真不小,几天前就被清扬给关到了别院,竟然还能不动声色地进了宫,不过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就彻底把她料理了,永绝后患。 一想起这小贱人竟然给冷元勋下那种肮脏的药,导致他体内的毒性加重,曲灵栩就恨不得把曲凤衍给千刀万剐了。 正想着,人已经来到近前,曲凤衍曾多次进宫请安,礼节上是很熟悉了的,待给皇上和俪贵妃行礼后,不动声色地扫了曲灵栩一眼,微露得意之色。 曲凤衍是朝廷钦犯,原要发落为官妓的,曲灵栩不由做出一副惊愕的表情,震惊地蹙眉道:“二妹妹……你……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时救曲凤衍出来,虽然是曲灵栩的意思,但她并未露面,这抗旨不尊的罪名自然落不到她头上,至于淮阳侯府的人,窝藏犯人是什么罪名,想必都清楚的很,所以李氏即便再跟 冷元勋不合,也不会愚蠢到想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见曲灵栩如此情状,皇上微微挑眉,正要开口,曲凤衍却忍不住先一步道:“妹妹能够站在这里,不是多亏了姐姐李代桃僵的妙计么,怎么这会儿姐姐倒不肯承认了?” 曲凤衍能够逃出别院,自然是靠了李氏的帮助,她很清楚,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就算戴罪立功,皇上也不会免了对她的处罚,最多赐一个轻松些的差事继续为奴,所以她一定要利用好这这次机会,让曲灵栩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妹妹在说什么呢?”曲凤衍有多恨曲灵栩,曲灵栩对她的恨就不会少多少,但跟曲凤衍不同的是,她更加能忍,只抬眸看着对方,仿佛不敢置信,“自本世子妃搬去郡主府,就再未见过妹妹,妹妹何出此言呢?” “或许并没有吧,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曲灵栩,真正的曲灵栩跟随百里皓宸去了北历,意图勾结外敌,对我大夏朝图谋不轨!” 不得不说,曲凤衍虽然愚蠢了些,但却不算完全没有脑子,这后面的一切,皆是她这些日子苦思冥想推断出来的,虽然还有些细小的偏差,但距离真相已是大差不差。 这样的话,着实大胆了些,听的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皆神色一震,要知道曲灵栩已是冷元勋的世子妃,她若勾结百里皓宸…… 冷元勋,难道刚刚成亲就被戴了绿帽子? “啪!”众人尚在惊愕中没有转圜过来,却听一声清脆的耳光直直掌到曲凤衍脸上,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冷元勋。 冷元勋虽然厌极了曲凤衍,但却从不屑于亲手碰触这样恬不知耻的女人,如今竟也破了例,可见他气愤到何等程度。 第二百七十五章 当殿戳穿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习武之人的腕力比寻常人要大上许多,冷元勋虽然没有动用内力,依然把曲凤衍打翻在地,指印清晰的脸颊红肿不堪,嘴角亦渗出血来。 这样在御前动粗,原是不合礼数的,但冷元勋并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只淡漠地朝上首拱手道:“皇上,内子自筹备婚事起,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亲之后,我二人更是朝夕相见,别说京城,就连侯府大门亦没有踏出过一步。” 这般说着,冷元勋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继续道:“我的女人,决不允许任何人攀诬,胆敢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夏朝等级森严,臣子及女眷但凡在皇上面前,皆以‘微臣’或‘臣妾’‘臣女’之类的称呼回话,如今冷元勋堂而皇之地称‘我’,已经算是赤露露的僭越,是以周围之人无不色变,唏嘘其大胆如此。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说完这话,冷元勋并未退回席位,而是向侯在殿门处的清扬道:“不会说话的,留着这条舌头也没什么用,处置了吧。” “是,主子!”清扬正为自己的失职行为懊悔不已,如今听了冷元勋的话,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进入大殿,不由分说地用短刀割了曲凤衍的舌头。 清扬的速度很快,直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满殿的人才反应过来。 而守在门外的御林军,个个都像木桩一样笔挺地站着,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要说刚才众人只是有些惊愕,那这会儿便是瞠目结舌了,勤政殿上,皇上尚未发话,冷元勋便要指使自己的人处置曲凤衍,这等如同谋逆的嚣张行径,简直闻所未闻! 寻常时候,冷元勋虽然冷漠了些,但言行举止却 是极为谨慎的,如今这般行事,皇上就算再蠢,也明白对方定然另有所图,挂着深深乌青的脸色阴云密布,甚至忍不住站起身来,冷斥道:“冷元勋,你这是做什么,是想以下犯上,欺君罔上么!” “只是处置一个宵小之徒罢了,这样大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冷元勋并未因皇上的呵斥而有半分退让,反而目光如炬地看着对方,“不过,要说起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有谁比得上您,皇上陛下。” 皇上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平明百姓或许并不知晓,但这些个身在中枢的朝廷重臣,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只是无人敢提及罢了,此时不由面面相觑,只有淮阳侯和曲灵栩两人仿若未闻,依旧自顾自品着茶。 俗话说‘身不正,影子歪’,这么多年,夺位的阴影以及先帝临终前对他的咒骂,每到午夜梦回之时,都会在皇上身边萦绕,如今骤然听到这话,高大的身躯忍不住晃了一下,还是俪贵妃在旁边用力扶了一下才站稳,冷喝道:“反了!真是反了!来人,给朕立刻把冷元勋拿下!” 也好,省得他还要另寻理由来处置冷元勋。 “皇上这是恼羞成怒了么?”冷元勋并未因皇上的命令而表现出任何畏惧,反而冷冷道:“无论过了多少年,事实终究是事实,你以为不让人提及,就不会有人记得了么?” “你……”冷元勋气定神闲,完全是有备而来的模样,皇上心下更加难安,只见他一把甩开俪贵妃的搀扶,再次喊道:“御林军在哪里,把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这一次,皇上话音落下后,倒是有一对御林军进入大殿,将众人团团围住,但也仅限于此,并未有谁上前抓捕冷元勋。 “都 愣着做什么,没有听到朕的话么!”皇上身为九五之尊,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无视过,见御林军始终不为所动,只得将目光转到户部尚书身上,“李滨,你的人呢,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朕杀了,杀了!” 轮番的变故,已经让皇上彻底疯狂,他甚至不想审什么,而是直接处死冷元勋。 被皇上点名的李滨也很郁闷啊,他明明安排了许多亲信,将宫城里守了个严严实实,为什么勤政殿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仍没有一个人过来看看? 当然,李滨也误会自己的属下们了,他们也想过来‘勤王护驾’,可惜还没等迈出一步,就被冷元勋安排的御林军统领拿下,此时自身都难保,自然顾不得主子们的安危了。 然而无论怎样,皇上发话了,自己总不能置之不理,李滨立刻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清扬手中的钢刀已是毫不客气地搭到他脖子上,“坐下!” …… 李滨贵为兵部尚书,自然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他平时主要做的,不过是搞搞阴谋论,跟从无数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清扬比起来,单单从气势上就已经输了,再看看脖子上的钢刀……算了,还是闭嘴比较好。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未发一言的淮阳侯突然撂下茶盏,淡淡道:“他好歹是你的兄长,这么多年,你对他,难道一丝愧疚都没有么?” 淮阳侯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处在愤怒中的皇上徒然静了下来,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看向淮阳侯,有些痴痴地笑道:“是你,冷毅清,我早该想到你心怀不轨!” “微臣心胸坦荡,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列祖列宗。”虽然 手术后,淮阳侯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咳嗽不止,但身子早已不复当年那般健朗,只见他撑着桌子,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待向前走到冷元勋身边时,无比感慨地一字一顿道:“当年危乱之时,微臣受先太子托孤遗命,如今将珏儿抚养成人,总算不辱使命。” 淮阳侯口中的珏儿,正是冷元勋的本命‘慕容珏’。 “珏儿……”这个名字是先太子妃怀孕之时,由先帝所取,当今皇上自然知道,只见他踉跄了两下,目光死死落在冷元勋脸上,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明明生了个女孩,而且是自己的人亲手摔死的人,如何摇身一变成了男孩,还在自己眼皮底下活了二十年! 皇上嘴上说着‘不可能’,但心里的恐惧却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强烈过,冷元勋那张脸虽然乍然看去跟先太子并没有相似之处,可仔细看去,那眼,那眉,那股泰然自若的神情…… 他早该察觉到的! 如果在冷元凌揭发冷元勋并非淮阳侯亲子时,他能够想到这个关节,将人处置了,如何会走到这一日! 悔!悔不当初!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这种东西可以买,皇上就算卖掉半壁江山也会把银子凑齐,可惜,这样的好事绝对不会发生,所以,他必须要面对这一切。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谁都不会例外。 “皇上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终究是真相,任谁也改变不了。”随着这句深沉的话语,一道白衣银发的纤弱身影从殿外缓步而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曲灵栩的外祖陈老。这二十年,他无时无刻不是在忏悔 中度过的,可纵然如此,他也一个字都不能说,否则藏书阁那万卷藏书必然会付之一炬。 总算,总算让他等到了这一刻。 见陈老进来,曲灵栩下意识地就要去搀扶,却被后者用眼神制止,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在陈老身后,还跟着许多皇亲贵族及文武百官,这些人都是临时被‘请’进宫的,一些知道内情的,当看到殿内的情势,就已经猜测到了大概,只剩那些近些年才入朝为官,且耳目不太通畅的心中在暗自嘀咕,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众人皆进入大殿,陈老看了淮阳侯一眼,缓缓道:“侯爷当年身在先太子府,最是知晓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就由您来给大家说说吧!” “冷毅清,你个乱臣贼子,你分明就是跟废太子一伙的,如今却在这里颠倒是非,简直该死!”皇上不是傻子,在调动不了御林军的时候,他便知道大势已去,可即便如此,也要做最后的挣扎,不能让人坐实了乱臣贼子的罪名。 一个人最不愿意接受的,便是他最怕的。 面对皇上的辱骂,冷毅清至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无礼,只不卑不亢道:“微臣或许可以说谎,但先皇的遗诏却做不得假,当年的传位诏书,皇上你始终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只好找人仿制了一份,若谁不信,大可以比对一番,真的……假不了。” 先太子很清楚,要证明他的清白,最重要的就是先皇亲笔所书的传位遗诏,否则即便证明冷元勋是他的儿子,也不过是个乱臣贼子之子,要继承皇位,也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先皇对先太子十分信任,知道自己病危朝不保夕,早早就将遗诏交到先太子手上,这才侥幸让这份诏书保留至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多重证据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听到‘先皇遗诏’四个字,皇上脸上浓重的阴霾气息渐渐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毫无血色的惨白,当年先太子自尽于府邸之前,曾放了一把大火,事后他派了许多亲信在废墟中搜寻了许久,愣是没有找到半分踪迹,原以为遗诏在大火中付之一炬,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落到冷毅清手里。 淮阳侯并没有理会皇上死灰般的表情,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当年兵变前夕,微臣正在家中陪伴临产的夫人,侥幸先一步得到消息后,想要派亲信去给先太子报信,却发现府邸外围已处于探子的层层监视下。” 淮阳侯的目光忍不住飘出殿外,向着东宫方向远远望去,那样忧伤的目光,仿佛长年累月压制的哀悼痛苦,顷刻之间全部涌上心头,有着长久而深沉的力量,“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我只能暂时按捺下来,正自愁眉不展之时,恰巧长久处在阵痛期的夫人产下一个女儿,我想着先太子妃也即将临盆,这个孩子或许能在关键时候起到李代桃僵的作用,便把孩子装到食盒中,自己则乔装打扮成报喜的下人混出府邸,果然瞒住所有人混进了先太子府,而我那刚刚降生的可怜女儿,也成功地瞒过了所有人,救了珏儿的性命。” 说到这里,淮阳侯深沉的眼眸中有晶亮的泪痕闪烁,这么多年,他本着对先太子的忠诚,呕心沥血将冷元勋抚养成才,因着这个优秀的儿子,淮阳侯府的声望与日俱增,可谓光宗耀祖,但这一切,都无法抵过他舍掉亲生女儿的事实。 坐在席间的曲灵栩亦不由泪目,还记得上一世,闲来无事读纪君祥的《赵氏孤儿》,看到程婴为救赵武而舍弃亲子时 ,还觉得这样疯狂之事只会出现在剧本里,现实中根本不会发生。 可偏偏,她遇到了。 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救别人的孩子,这是怎样的伟大,又是怎样的残忍? 曲灵栩一个早知道内情的人,尚且受到如此震动,其他人的震惊可想而知,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若异位而处,谁能够做到?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弱弱地开了口,然而那语调也不甚有底气,“可是……上一次侯爷曾在殿上跟冷世子滴血验亲,结果明明是亲生父子。” 这句话,等于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对此,淮阳侯并没有急着开口,因为曲灵栩已是先一步道:“医书古籍上有明确记载,若以白矾置于水中,虽非亲生父子也可以相融,以清油置于水中,虽亲生父子也不可以相融,诸位尽可以去查。” 倒不是曲灵栩懒得给这帮达官贵人普及ABO血型常识,只是这样的科学理论,对这些从小接受封建迷信教育的古人来说,太过惊世骇俗了些,她还是省些唾沫,直接把《甄嬛传》里的话搬出来用比较好。 在座众人虽然都没有成为神医的天分,但诸如这类可以关键时候做做假的小常识,还是有人知道的,有那年长些当年见过先太子的,默默在脑海中将其跟冷元勋的容貌比对一番,不由又多信了几分。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淮阳侯为人刚毅正直,无论在官员还是百姓之中,皆有着很高的威望,更何况还有陈老这个堪称当代圣贤的博学大儒从旁佐证。 要说此事尚有那么一点不足之处,就是曲灵栩嫁给了冷元勋,让陈老和冷元勋攀上了亲戚,这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总归多多少 少有些影响。 不过,这样的影响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便有些微不足道了,下一刻,陈老已是将随身携带的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一卷明黄色卷轴。 因时间太过久远,那卷轴已经不复当年那般鲜亮,但上面两条金龙依然栩栩如生,缓缓将卷轴展开,乃先帝御笔亲书: “朕承蒙先帝看重,继任大统,如今已有三十六年矣,如今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太子慕容恭,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是以朕百年后,传大位于太子慕容恭。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陈老中气十足,一字一顿地将圣旨上的字读出来,可谓掷地有声,让人动容,在圣旨末尾处,加盖有朱红色的玉玺。 夏朝皇帝所用的玉玺,乃是太祖皇帝开国之时,命人用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世间仅此一块,此后百余年里世代相传,是正统皇帝的标志,绝无作假的可能性。 玉玺不能作假,便从另一面证实了这份遗诏的确出自先帝之手。 这……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谁先跪拜了下去,紧接着所有人皆齐齐跪了下去,“微臣等谨遵先帝爷旨意,不敢有违!” 先帝文韬武略,英名盖世,自登基起,破除旧治,鼓励农桑,更曾两次御驾亲征,将试图侵犯北境疆土的北历军队打的落花流水,可谓横扫三军锐不可当,其丰功伟绩直到现在还被百姓竟相传颂。 可以说,昏庸无道的皇上,在百官心中的地位,比不得先帝万分之一。 看到这一幕,皇上气 的只差吐出一口老血来,他再也顾不得形象,跌跌撞撞从御阶上冲下来,直扑着就要去抢夺圣旨,大吼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以为你凭空捏造一道父皇圣旨,就能颠倒黑白,掩盖自己企图谋反的事实么!” 曲灵栩淡漠地望着皇上,这个当年以一己之力从兄长手中夺过江山的男人,其心思固然冷硬狠毒,但却自有他的聪慧睿智,可惜,在这多年的声色犬马中,那些个优点已经渐渐消失殆尽,剩下的,也只有强硬和狠毒。 可是这两样东西要想发挥作用,有一个很关键的条件就是权力至高无上,当这个客观条件被剥夺时,皇上便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至于俪贵妃,早已被这轮番的变故吓的花容失色,呆坐在座位上,不敢多发一言。 “当年涉事之人虽然几乎被你杀戮殆尽,但总归还有那么一两个证人侥幸活了下来。”淮阳侯并未分辩什么,只抬眸定格在人群中某个角落,“赵大人,对于勘验笔迹和玺印,您是当之无愧的翘楚,还请您仔细看看。” 淮阳侯口中的赵大人,乃是礼部行走赵东吉,如今已近花甲之年,他在礼部待了一辈子,为人正直不阿,从不参与任何党争,是以颇受先帝重视,在当今皇上登基后,曾欲晋当时为礼部侍郎的赵东吉其为礼部尚书,全权负责登基大典一切事宜,但后者以才能平庸为由拒绝,因此惨遭贬官,只在‘行走’一职上勉强度日。 强权之下,他为了保全亲眷族人的性命,不能够公开与皇上为敌,只能用这样半隐退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忠心,也不可谓不苦。 听到淮阳侯的话,赵东吉排众而上,双手从陈老手中接过那道 圣旨,待仔细看过后,一字一顿道:“先帝在世时,下官经常趋奉左右,相当年,这份圣旨还是由下官草拟,为求郑重,先帝御笔亲书,断然不会有假。” 陈东吉既然推辞高管侯爵,便是认定当年之事有冤,如今有给先太子伸冤的机会,他自然不吝啬填一把助力。 在此之后,淮阳侯又将先太子当年的托孤信函公示于众,淮阳侯准备了二十年等的便是这一刻,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皇室里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亲王亦表示同意。 “先太子的遗书只能证明他的确有一个孩子遗留在世,又如何证明这个孩子就是冷元勋?”到底有人问出这最后一个疑问。 古代没有亲子鉴定这种高科技,即便有,先太子当年自尽后遗体已经在火海中付之一炬,想要验亲是绝无可能的。 可是,好就好在这是古代,除了滴血验亲这种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的法子,还有一种跟其对应的办法,这种法子专门为跟死者验亲所准备,是为骨血法。 所谓骨血法,就是取要验亲的活人之血,滴在跟其有血缘关系的已故之人尸骨上,若血液能融到骨上,便是有近亲关系,反之便是没有血缘之亲。 这个也不知道是哪个弱智想出来的所谓‘法子’,在曲灵栩看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死了那么多年的人,骨头早已老化,无论谁的血,甚至无论哪个物种的血,只要滴上去等待足够的时间,都可以相融。 若要真把这个‘法子’奉为圭臬,那可就真真应了那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 一想起冷元勋要恢复正统身份的最后一关,竟是要开启皇陵,跟先帝的尸骨来个滴血验亲,曲灵栩就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下一步计划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可是,无论‘血骨认亲’的法子有多么荒诞拙劣,都是冷元勋继承大统之前必须要经历的一步。 可怜先皇当年病危之时,被亲生儿子逼迫致死,二十年后的今天,遗骨又要被从二十几米深的地宫里抬出来跟孙子滴血认亲,实在是…… 不知那位叱咤一生的枭雄皇帝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当然,开掘皇陵这样盛大的工程,目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但有那道先皇圣旨,又有冷毅清,陈老这般威望甚重的人证,虽然并不能让所有人百分百相信冷元勋的身份,但当今皇帝谋权篡位之事,却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真相,永远都不能彻底被毁灭,只是暂时被掩藏起来罢了,而冷毅清今日这般举动,无异于将皇上精心修饰的遮羞布撕开一个缺口。 这些年皇上倒行逆施,猜忌之心日渐严重,不仅引得四处民怨沸腾,王公大臣们亦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大殿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外面的御林军愣是无动于衷,可见冷元勋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宫城,他们又不想找死,自然不会不长眼地做那个出头鸟。 至于当年那些个助纣为虐的党羽们,本着‘兔死狗烹’的原则,这些年基本上被皇上以各种理由清理干净了,仅存的几个,也都被冷元勋不动声色地处置了,至于安乐公主一家,今日并没有被请到这大殿上来。 得益于冷元勋算无遗漏的谋划,一场足够搅动起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就以这样‘温和’的方式结束了,作为犯上谋逆的主犯,皇上和太后被圈禁于宗人府,等待宗人府及刑部联合定刑后,再 行处置,后宫嫔妃及相关人等亦各自圈禁不提。 而先太子遗孤冷元勋,则在皇室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的共同议定下,跟曲灵栩一起被迎入宫中,只待验亲后方可正式承先皇遗诏继位为帝。 事已至此,人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验亲’只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冷元勋,已经是大夏朝下一任天子。 当之无愧。 面对这么大的变故,上至皇亲贵族文武百官,下到京城里的普通百姓,无不人心惶惶,生怕有什么灾厄降临到自己身上,然而一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始终不见冷元勋有什么大的动作,京城中的诡谲气氛才渐渐消散,一些以各种借口闭店的商铺亦继续开门营业,日渐热闹起来。 天气渐渐进入深冬,因着又下了一场大雪,格外寒气逼人,虽然早有宫人将地面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只留下堆积在墙角或是小径深处的雪堆,还在默默承受着寒风无情的席卷,那寒风仿佛是受了大气,见有如此弱者可供欺负,更加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一时之间,无数白茫茫的漩涡在空中吹散。 殿外狂风肆虐,殿内却是温暖如春,彼时用过晚膳,冷元勋和曲灵栩正在昭阳宫东暖阁里,手持黑白棋子对弈,曲灵栩虽然喜欢围棋,但她一个从现代穿越来的人,就算恶补了几个月,棋艺跟冷元勋比起来,还是相去甚远,好在两人谁也没想分个高下,只慢悠悠打发时光罢了。 “再不落子,我可要等的睡着了。”见曲灵栩手中的白子迟迟不肯落下,冷元勋喝了口茶,调侃道。 “下棋,为的就是修身养性,你只当磨磨耐心好了。”曲灵栩娇俏一笑,发髻上的红宝石蕾金含珠 步摇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越发衬的她肌肤胜雪,端庄明媚。 这些日子烦心事一件连着一件,曲灵栩虽然不至于应付不过来,但到底劳心伤神,甚少有这样舒心展颜的时候,冷元勋自然不会坏了她的兴致,只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些日子磨的还少么?我只觉得这辈子的忍耐力都耗尽了。” 在皇上这些年的放任自流下,朝政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诺大的国库空空如也,能凑出来的银子喂喂马都不够,各级官员贪污腐败成风,借职务之便公报私囊者比比皆是,用一句不客气的话说,闭着眼在朝堂上扔一块板砖,随意砸到一个,都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干净官员。 由着冷元勋的性子,恨不得把这帮人全部革职查办了,可眼下北历虎视眈眈,西南陈秀城的红莲教势力依旧强大,若一下子惩处这么多官员,又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顶上,势必会让朝局大乱,造成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知道你忍的辛苦,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看着冷元勋故意表现出来的愁眉苦脸,曲灵栩忍不住扑哧一笑,“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也要一件一件的做,你打算利用陈秀城牵制住慕容璃的时候,就该知道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论武力值和智谋手段,陈秀城皆不比冷元勋逊色多少,但他也有冷元勋比不得的优势,那就是阴狠。 其阴狠程度远在冷元勋,甚至百里昊宸之上,而这一点在战争中,往往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所以,在没有解决陈秀城之前,朝堂上一定要稳,必须要稳。 一提起陈秀城,冷元勋棱角分明的脸上顿时蒙了一层深沉的阴霾,就连手中捧着的热茶,也 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彻骨,“到底,都是我的错。” 早在从北历回京城的途中,冷元勋就收到了前线的战报,自然知晓陈秀城用百姓做人肉盾牌的事,如果当初他不放虎归山,而是换用其他手段除掉慕容璃,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就不会白白断送…… “自然是你的错。”曲灵栩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般,因害怕冷元勋过分伤心自责,而帮他推卸责任,只是认真地点点头,随后缓缓起身,伸手将对方微凉的手掌握在手心,一字一顿道:“以陈秀城的实力,当日你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除掉他,他不是傻子,既然敢堂而皇之地来京城,必然留了后手,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如果他出了意外,他隐藏在朝中那个帮手必然会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那时候时机尚未成熟,一旦皇上动了杀机,你我此刻只怕已经在阴曹地府了,而且,我们都不是神,料不到陈秀城会做什么,就像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一样。” 曲灵栩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但此刻,她必须要让冷元勋明白,他走到这一步,是经历了无数凶险之后才有的,而这其中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又或者,粉身碎骨并不可怕,怕的是粉身碎骨之后,他也无颜去面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为他牺牲亲女的淮阳侯。 就算冷元勋死了,陈秀城依然还存在着,他还是会对上慕容璟,慕容璃,这般惨烈的战争还是会发生。 还会发生许多。 而朝中,再没有人能够与之相抗衡。 “我明白。”冷元勋轻轻把曲灵栩揽入怀中,待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后,继续道:“算着日 子,慕容璃和陈秀城应该得到消息了,战场之上,少不得还要有变故。” “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可能是旁观者清,也可能是过多的愧疚影响了冷元勋的判断,总之,还是曲灵栩点了一句,“在那场厮杀中,陈秀城吃了那么大的亏,差点连性命都没有保住,以他狠绝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慕容璃,所以,除非他想死,否则断然不会因京中变故而消极抵抗。” 只有打了胜仗才能够保全性命,至于是当今皇上在位,还是冷元勋在位,是要等他有命活着回来,才能考虑的事情。 被曲灵栩这么一说,冷元勋亦如拨云见日般回过神来,点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慕容璃欠下那些账,我自会跟他慢慢算,眼前最先要解决的是陈秀城。” 红莲教,绝不能再存在下去了。 “增援的军队和粮草已经准备齐全了,你暂时不宜离开京城,由清扬领兵是最好的选择。”清扬乃冷元勋第一心腹,如今冷元勋做了皇帝,他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被破格提升为右将军,由于清扬资历尚浅,朝中多有人不服,这场战争就是他证明自己能力的最好机会。 “你事事考虑周到,我还能说什么呢?”冷元勋宠溺地刮了刮曲灵栩的鼻子,失笑道:“栩儿,有时候我真是觉得庆幸。” “哦?庆幸娶了我么?”曲灵栩抿嘴一笑,一双如水秋眸中满是探究。 “能娶到你,自然是三生有幸,但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个。”见曲灵栩越发疑惑,冷元勋也不卖关子,只是仿佛松了口气般感叹道:“我只庆幸你不是男儿身,若你处在陈秀城的位置,必然比他难对付百倍,我还真没有把握能赢的了你。”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无常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这话可是谦虚过头了,我哪里是你的对手。”曲灵栩勾唇一笑,想起陈老曾提及自己有‘真龙之相’的命数,不由更觉得有趣,但那张小脸却是故意板了起来,“赢了我,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怎么可能呢,输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冷元勋轻轻松松跳过这道‘送命题’,正要说起清扬领兵出征之事,突然眸光闪烁,邪魅笑道:“如今能让我有成就感的,只有一件事。” 曲灵栩并没有察觉出冷元勋话语间的异样,只点头道:“解决陈秀城只是早晚的事,你实在不必过于忧心。” 见小娇妻完全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冷元勋也不再做多余的解释,只利落地将怀中的娇躯打横抱起,凑在其耳边低语道:“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早些给我生个太子,才是第一要紧事……” “喂……你个无赖……” …… 窗外寒风呼啸,昭阳殿内,一室迤逦。 京城内安稳无虞的局势,让冷元勋得以暂时喘息,但是,同处于一片天空下的陈秀城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在那场惨烈的守城战役中,他虽然在心腹手下的誓死保卫下,勉强逃得了性命,可慕容璃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派遣精锐部队沿路追杀,势必要取陈秀城的性命,好在红莲教的水上援军行进迅速,没过多久便来到不远处的江岸,将陈秀城救到战船上,这才将将逃得性命。 命是保住了,但困境却依然存在,他耗费心力设计的战船能够所向披靡是不假,但前提得敌人愿意出来迎战才行,可是,但凡慕容璃没吃错药,就绝不会轻易驶着几艘破船来江面上找死。 最重要的是,向来高傲的 陈秀城根本就没想到会守不住城,是以并没有来得及把城内囤积的粮草烧毁,这下可好了,费劲功夫搜罗来的东西,平白为敌人做了‘嫁衣裳’,慕容璃一定会利用这个优势在城中好好休整,短时间内绝不会主动出击。 之所以如此,并非慕容璃懒怠,而是红莲教的战船虽然厉害,但船上能囤积的粮草毕竟有限,只要耗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他们必定是要上岸的,在沿岸铺开战线坐等‘捞鱼’的感觉,可比冲锋送死好多了。 如此,陈秀城之前设想的陆战水战前后夹击的计划,算是彻底破灭了,更严重的是,因着他在守城时的疯狂举动,红莲教在民众间的口碑一落千丈,老百姓无不把红莲军当做洪水猛兽,再无人肯给他们一针一线的支持,反而对慕容璃所率领的朝廷军队感恩戴德。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陈秀城的狠毒行径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整个红莲教彻底陷入被动境地,如今他们只能孤注一掷,若再有任何闪失,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教主,该喝药了。”侍女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日陈秀城先是中了暴雨梨花针的毒,后又在打斗中受了剑伤,虽然不至于太过严重,但也需要日日喝药调理,如今战船上药物日渐贫乏,她万万不敢让药凉了倒掉。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陈秀城冷眉微蹙,低声呵斥道。 之前陈秀城虽然阴冷些,但性子极其沉稳,对身边人算不得好,却也不曾苛待了谁,可自从上次在他一向瞧不上的慕容璃身上吃了那么大的亏,他的性格就变得极其偏执,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船 舱里闷坐着,半丝声响也听不得,为着这个,不知道有多少人挨了罚,哪怕平日里最得他看重的邱堂主亦不能幸免。 “奴婢该死,求教主恕罪!”这侍女近身伺候陈秀城的饮食起居已有两年多,对自家丰神俊朗的主子很是痴迷,以至于虽然明白乖乖退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还是噗通跪下,言辞恳切地哀求道:“奴婢卑微之身死不足惜,还请教主把药喝了,不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这些年,陈秀城心系大计,对女色并不热衷,甚至连身边侍女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过,如今见对方竟有这等胆识,不由微微纳罕,连着心中的邪火也消散了许多,竟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抬起头来。” …… 侍女似乎许久没有听到陈秀城如此温柔的声音,但她并没有丝毫高兴,而是忍不住一抖,颤声道:“奴……奴婢不敢。” 陈秀城这些日子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刚才的举动已是僭越,万不敢再行差踏错一步。 “抬起头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陈秀城虽然尚未发怒,但语气明显没有刚才好。 “是。”侍女未敢再迟疑,有些忐忑地缓缓抬起头。 这侍女皮肤白皙,眼角眉梢间自有一股独特的温婉妩媚,加之此时如受惊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让人心生怜惜。 温柔多情的女人,永远是安抚男人烦躁情绪的最佳良药。 陈秀城心念一动,下一刻已是伸出手去,“起来。” “多……多谢教主。”侍女怎么都没想到,因着那句大胆的话,自己竟然意外得到陈秀城另眼相看,顿时又惊又喜,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秀城深深看着那侍 女,似要把她看成透明一般,好一会儿方才说出一句不带任何喜怒的话,“你想伺候本教主么?” 侍女仿佛没想到陈秀城会说出这样的话,竟愣呃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旋即又仿佛无限娇羞地低下头去,柔柔道:“奴婢本就是教主的人,侍奉教主乃是本分。” “如此甚好。” 听到陈秀城这句话,侍女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得志满的得意,然而这样的兴奋在她脑海中只闪过一瞬便迅速消失不见,不是她的想法发生了什么突变,而是陈秀城近乎粗暴地把她压在身下,冷嗤道:“既然你想伺候本教主,本教主就遂了你的心意。” 凭着这样拙劣的段数,就敢来勾引自己,真不知道该说她太过自信还是太过愚蠢。 总之,讨不到好就对了。 “教主……教主……”看着陈秀城眼眸中近乎蚀骨的冷意,侍女心里那短暂的得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巨大的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她明明已经成功了的,陈秀城眼眸中明明已经带有痴迷之色,为何转瞬之间那如水般的温柔就不见了? 由不得侍女再说什么,她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陈秀城撕裂的差不多,没有任何温存,更没有任何安抚,对方就那样直接地要了她,要了一次又一次,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教主……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吧!”那侍女虽然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但在她的设想里,那应该是柔情蜜意的水乳交融,而不是如今这般近乎疯狂的虐待。 再任由陈秀城继续下去,她这条小命只怕就要交代了。 “错?你做错什么了?”陈秀城喘着粗气,身上 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只是冷声威胁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否则……” “是……”那侍女被陈秀城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的七魂丢了八魄,哪里还敢不说实话,只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道:“奴婢……奴婢不是您的侍女,而是祁山派的人……是被……被百里太子派来您身边的……” 侍女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这天底下能被称为百里太子的,只有一个……百里昊宸。 红莲教的实力不容小觑,为了能够顺利入主中原,百里昊宸自然不会忘了打陈秀城的主意,在提出合作被直接拒绝后,便动了在他身边安插奸细的心思。 如此,在百里昊宸不再需要陈秀城的力量来牵制慕容璃的时候,就可以轻松将其除去,不需耗费一兵一卒。 百里昊宸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惜陈秀城为人极其谨慎,不知底细的外来之人别说取得他的信任,就连靠近他的机会都几乎没有,如此,他只能把主意打到祁山派的易容术上来。随后,他找人悄无声息地除掉陈秀城的近身侍女,又让祁山派的人取而代之,并嘱咐可以用美人计博得对方更深的信任。 这一招固然管用,但鉴于陈秀城冷漠的性子,侍女并不敢轻举妄动引起他的怀疑,原以为今日歪打正着地得到了这个天赐良机,没想到却是催命符。 “百里昊宸,很好!”陈秀城冷嗤一声,总算停了下来,就在侍女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只听对方扬声道:“来人。” “教主!”守在外面的士兵早就听到船舱内不同寻常的声音,只是不敢轻易进来,如今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忍不住垂下头去,小声道:“教主……有何吩咐?” 第二百七十九章 强强联合 “兄弟们这些日子辛苦了,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们了。”陈秀城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侍女骇然变色,顾不得尚且狼狈不堪的身子,直接匍匐到陈秀城脚下,紧紧扯着他的锦袍泣声哀求道:“教主,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愿意当牛做马……”军营里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杀人眼都不眨,她一个柔弱女子,若是落到这些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手里,那就真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怕是连性命都难保了…… 跟侍女骇然欲死的反应截然不同,听到陈秀城的话,那两个士兵眼中顿时闪过难以掩饰的精光,这些日子教主心情阴晴不定,他们这些近身保卫的人无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着,连休息时间都没有,没想到天上掉下这么大的福利,他们恶狠狠的盯着侍女,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本教主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言之不尽,自求死路。”陈秀城清冷的眼眸不带任何温度,只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把人带下去。 以百里昊宸的心思,必然不会只在他身边安插这一个眼线,如今多事之秋,他没有那个精力一个一个去排查奸细,这番举动算是杀鸡儆猴,让那些个蠢蠢欲动之人心生畏惧,从而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无论陈秀城究竟是何目的,那侍女的下场必然凄惨,她拼命挣扎着,涕泪横流地哀求陈秀城的饶恕,然而对方始终无动于衷,而她,也很快被拖出船舱。 没过多久,便有女子的哀嚎哭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此时,她一定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后悔不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待女人的惨叫声渐渐消失 不见时,船舱的门再次被敲开,得到允准后,邱堂主缓步入内,行礼道:“回禀教主,您让属下查的事情有着落了,冷元勋他……”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到底不敢不说,只是越发放低了声音,“他联合淮阳侯陈老等人发动政变,以先太子遗孤自居,如今已经入主皇宫,只待跟先帝遗孤滴血认亲后,方可名正言顺继承大统。” 先太子遗孤? 陈秀城额头上的青筋更是根根爆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时间一分一秒过着,待他脸上的颜色全部消失,最终化成漆黑一片时,终于抬掌重重劈到桌子上,并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混账!” 明明他才是如假包换的先太子遗孤,没成想大业未成,却被冷元勋鸠占鹊巢,得了他应该得到的一切,简直岂有此理! 其实也不怪陈秀城生气,他隐忍多年,筹谋多年,从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一步步做到红莲教教主的位置,其中所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如今眼见着属于自己的大位被别人夺了去,如何能够甘心。 正如冷元勋后悔没有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陈秀城那般,陈秀城心里这种想法只会比冷元勋强烈数倍,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克制,他真恨不得不惜一切代价混进京城,除掉冷元勋而后快。 然而这样的想法,终归也只能想想而已,且不说朝廷广发告示,官府和黑白两道中有无数人等着用陈秀城的性命来换得高管厚赏,就算他能成功潜入皇宫,也不见得能杀的了冷元勋。 更何况,他的养父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如今能够证明他真正身份的,只有身上那块龙形玉佩和一封泛黄的书信。 淮阳侯手中握着先皇遗诏,又有一系列人证物证辅助 ,才勉强让天下人相信了冷元勋的身份,纵是如此,亦要滴血验亲,可见陈秀城手上这些小小的物证,根本不足以服众。 很多事情计划是一回事,想要真正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见陈秀城的脸色如乌云般阴沉,大有山雨欲来之势,邱堂主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开口道:“教主息怒,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冷元勋的谎言迟早是要被揭穿的,更何况……如今最愤怒的,只怕不是教主您,而是慕容璃才对。” 陈秀城盛怒之中顾不得考虑其他,如今被邱堂主这么一提,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是啊,慕容璃是堂堂二皇子,在慕容璟谋反被处死,太子一位空缺的情况下,他无疑是最有胜算的储君人选,其他年幼的皇子完全无法与其相抗衡,如今横空杀出来一个冷元勋,让他一下子从未来储君变成乱臣贼子之后,如何能不气的呕出血来! 这样一想,陈秀城只觉得满腔愤怒平息了些许,只见他抬脚将刚才被自己劈成两半的桌子踢到一边,重又坐下,挑眉道:“让人盯着些,慕容璃那边有什么动静,立刻报给本教主知晓。” “是。”见陈秀城深眸中的赤焰之色渐渐褪去,邱堂主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踏实下来,继续道:“教主,咱们船上的粮草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能不晓得么?”陈秀城刚刚缓和些的眉头再次蹙紧,不耐烦道:“退下吧。” “是。”邱堂主虽然担心红莲教的处境,却也不敢在陈秀城气头上火上浇油,只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但凡兴兵谋反者,皆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野心,邱堂主绝非甘于陈秀城之下的 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可如今,机会不就在眼前么?他是否应该,好好把握呢? 心烦意乱的陈秀城并不知道自己下属心里已经有了背叛的念头,他如今在纠结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要不要跟慕容璃联合。 自己目前是何处境,陈秀城再清楚不过,就算他可以用计策将慕容璃引到水上,把这场仗打赢了,自己的实力也必然会消耗掉许多,到时候再想短时间内聚拢人力无力进逼京城,几乎是不可能的。 喘息之机? 不好意思,只要冷元勋不是傻子,就绝对会集合朝廷所有能够调遣的兵力,快速直接地将自己剿灭,绝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如今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慕容璃合作,先把冷元勋从皇位上拉下来,之后他们之间的仇怨,大可以等解决完冷元勋之后再说。 慕容璃应该也不会反对。 只是,想着刚刚在慕容璃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这会儿却要主动提出合作,陈秀城就万般不甘心。 等慕容璃主动提出来? 就局势而言,这样的情况的确很有可能发生,可陈秀城等不起。 哎。 在默默叹息了无数次后,陈秀城终究还是咬紧牙关,强行将心里的不满咽了下去,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命心腹给他的对手送去。 其实,陈秀城等不起,慕容璃同样等不起,而且,就愤怒程度来看,慕容璃明显比陈秀城还要疯狂许多,不仅正屋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还挥舞着宝剑在院里乱砍了一通。 不过慕容璃也不算没有脑子,到底没敢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因为他的部队打了胜仗士气正盛,若得知京城的变故,必然会动摇军心,到 时候,他势必会处于更加劣势的位置,更加难以跟冷元勋相抗衡了。 忍。 忍得住要忍,忍不住咬碎银牙也要忍! 在努力勉强平息了愤怒的情绪后,回过神来的慕容璃将所有心腹召集而来,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法,但凡在军中有些地位的,皆有自己的耳目灵通,这会儿也知晓了大概,他们都是慕容璃的心腹,若慕容璃出了什么事,必然都讨不到好,自然不遗余力地出主意。 在经过一系列利弊权衡后,慕容璃最终选择了跟陈秀城一样的路数,是为:强强联合。 当然,联合是联合,是不是“强强”,就要看之后表现出来的实力了,目前还不能妄下断言。 刚刚还在战场上厮杀个你死我活的仇人,没过几日就决定联合,这绝对是史上最快的“化干戈为玉帛”,不过慕容璃的运气要稍微好一些,不等自己那封“丢人”的求和信寄出去,就有小兵进来回禀道:“殿下,府外来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说是奉陈秀城的命令,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您。”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整,城中因战争导致的疮痍虽然没有完全复原,却也好了许多,城门也不再紧闭,城里城外可以自由进出。 大事? 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什么比江山易主更大的事,慕容璃心下了然,随手将手中尚未封好的信投到火盆中烧了,淡漠的瞟了一眼,开口道:“把他们带进来。” “是。”小兵应声而去,在他离开后,慕容璃抬眸看向他的心腹副将,“玖城,一会儿你去见他们,该说什么,你应该有分寸。” 被称为玖城的副将,是慕容璃一手提拔起来的,极为得力,当下拱手道:“殿下放心,末将一定办好。” 第二百八十章 医馆 第二百八十章 玖城跟陈秀城的信使究竟说了什么,暂时无从得知,但有了这次“友好”的会谈,剿匪的朝廷军队跟他们昨日还“相见分外眼红”的红莲教联合起来,一同北上去讨伐他们的敌人冷元勋,已是不争的事实。 “联合起来,他们还真看得起我。” 慕容璃跟陈秀城能想到的对策,他们的敌人冷元勋自然也能猜到,虽然从心底深处,他并不愿意相信慕容璃是这般半丝底线也没有的人,但事实证明,在足够诱人的利益面前,所谓的底线根本不值一提,至于仇怨,更是可以无条件压制下去。 “如今普天之下,还有谁敢看不起你。”曲灵栩正在云意的侍奉下对镜梳妆,只见她从妆盒中选了一支和合如玉簪插到鬓边,望着镜中的冷元勋盈盈笑道:“他们两个自是想联手,可联不联的成,却不仅仅是由他俩说了算。” 朝廷大军跟红莲教的死结,早在曲连城全军覆没的时候就已经结下了,那些惨死士兵的兄弟,父亲,儿子及其他亲人,都在铆足了劲儿报仇,反之,对方亦是如此,即便陈秀城和慕容璃用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两军士兵势同水火的事实。 更何况……有了勾结乱党这一条罪名,便足够慕容璃死一百次的,倒省的再费别的功夫。 “我真是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冷元勋畅快大笑两声,“一早我便派了人出去,跟咱们安排在军中的人联系,那些个参将士兵的家人都还在老家,为了家人,他们也绝不敢担上这乱臣贼子的罪名,至于慕容璃的心腹……” 后面的话,冷元勋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执迷不悟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这是自然。 ”曲灵栩点点头,起身由云意帮她披上狐皮大氅,见状,冷元勋挑挑眉,不由上前一步,“你要出宫?” “老朋友远道而来,我自该亲自去迎接。”曲灵栩绕过冷元勋,从其身后的桌子上将准备好的卷轴装好,勾唇笑道:“这几个月诸事繁杂,开医馆的计划只能一拖再拖,如今是时候张罗起来了。” “开设医馆,是普惠万民的好事,自然是越早办起来越好。”冷元勋的目光落到卷轴上,温言道:“当日因各种条件所限,跟独孤派合作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完全可以以朝廷的名义来开这个医馆,如此,日后在各州郡普及,也会更加容易些。” 医馆这种耗资巨大,且回收成本相对较长的民生机构,还是由朝廷公立权威性更高,而且有了朝廷国库的支持,一应看诊拿药的价格也会少上许多,真正做到让百姓都看得起病。 “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好歹也是未来皇后,如何能够失信于人?”曲灵栩嗔怪地横了冷元勋一眼,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凡事皆有两面,这件事情交由墨如玉去做,会比朝廷出面好上许多。” “哦?”冷元勋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竟挡住曲灵栩的去路,拉着她在自己腿伤坐了下来,“为夫愚钝,娘子可否详细解释一二?” 曲灵栩聪慧机敏,胆大心细,在医术上的造诣更是许多医者一辈子都无可企及的,这一点,冷元勋很早之前就知道,但最近他却越来越发现,对方在用兵和治国方面,皆有着独到的见解,且判断力远在寻常人之上,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你倒想得美,不花一分俸禄银 子,还要让我兼着丞相的工作。”曲灵栩嗔怪地横了冷元勋一眼,但到底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由朝廷出面来做这件事,初衷自然是好的,可是层层分配下去,中间不知道要出现多少中饱私囊之事,到时候,美其名曰是为百姓服务,那银子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且药品一旦实现垄断,必然会导致价格攀升,你想让百姓花最少的银子看病,无疑会变成一纸空文。” 冷元勋生平最恨的就是贪污腐败和纵情享乐,听到曲灵栩的话,棱角分明的俊颜上不由蒙上一层阴霾,有些沉闷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连贪污腐败都治理不好,那他还当什么皇帝,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你自是不会,但你没有三头六臂,哪怕一天十二个时辰绑在御案前,也难以一一盯的过来,如其劳心伤神,倒不如交给独孤派去做。”见冷元勋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曲灵栩索性晃了晃他的胳膊,换了撒娇的语气道:“我们不必费心经营,但所得的一半收益还是可以充入国库,到时候,用这笔钱来培养更多优秀的医者,以保证医馆里医者的质量,这才是真正的造福于民。” 医馆并非慈善机构而是企业,只有商业模式才能激发企业的创造力,让其永保新鲜血液,再加上行之有效的监督机制,便可最大限度地扬长避短,即便有些许贪污腐败也动摇不了根基。 更何况,就墨如玉那高傲的性子,哪个朝廷官员敢让他送礼,她可真要敬对方是条……真汉子了。 “可是……”冷元勋刚要开口,但到底不忍心否了曲灵栩一番打算,只改口道:“你觉得好,自然是好的。” 古代大 多重农抑商,商人即便赚再多钱,社会地位都是极低的,冷元勋虽然不至于像寻常公侯子弟那般完全否定商人的社会价值,但到底也不太认可这种连锁经营的方式,更何况要合作那个人,还是一向摸不着脉搏的神秘江湖帮派。 一个人的思维,是被自幼所受的教育环境影响而形成的,一时转圜不过来是人之常情,曲灵栩自然没有不理解的道理,只揽着冷元勋的脖子,浅浅一笑,“如今大局未定,百废待兴,你只管去处理政务,这等区区小事,就不必劳心伤神了。” “事关民生,乃一等一的大事。”冷元勋俊眉微挑,作势抱着曲灵栩起身向外走去,“我陪你一同去。” 他的皇后,怎么能单独去见陌生男人。 “别闹了,快放我下来。”见云意云心和一干宫人都在抿嘴偷笑,曲灵栩忍不住羞红了脸,抬手在冷元勋肩膀上轻轻锤了两下。 动不动就要被抱着走路,当她生活不能自理么? “不放。” “冷元勋,我要去谈正事,你最好别捣乱,否则这半个月就别想进昭阳殿大门。”曲灵栩杏目微瞪,毫不客气地威胁。 自那日圆房后,这家伙时刻不忘生太子的‘重任’,日日跟自己腻歪在自己,为了遮住脖子上的星星点点,她特意扑了许多粉,又找了长领的衣服来穿,好不容易能出宫悠闲会儿,他还要跟去…… 门都没有!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看着曲灵栩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儿,冷元勋只觉得心底一荡,但到底按捺住,只一脸邪魅地盈盈看着曲灵栩。 “一个月。”见冷元勋开启‘装疯卖傻’模式,曲灵栩故意敛了笑容,也不等冷元勋回答,又轻哼道 :“再不放下,我就搬回郡主府去住,留你一个人在这宫里自娱自乐吧。” 曲灵栩这话要是落到其他女人耳中,非得惊的跌掉下巴。这里是后宫,冷元勋身为这片诺大江山的主人,只要他愿意,每时每刻都可以有无数年轻漂亮的女人,曲灵栩不想着如何固宠,不想着如何才能坐稳中宫之位,反而要闹脾气搬出去,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其他女人会这样想,是因为她们除了以色侍人之外,别无其他所长,所以,只能依靠自己的年轻美貌来获得郡王短暂的宠爱,然而‘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待有更加美丽的容颜,更加白皙的身体出现时,只能落得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凄凉结局。 但曲灵栩不是。 一个生在二十二世纪,自幼接受独立自主教育的女孩,‘平等’‘自由’‘实力’,几乎是融到她血液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改变。 至于冷元勋,他长在淮阳侯府,虽然淮阳侯的妻妾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但明里暗里的争斗同样层出不穷,他极其厌恶那种日子,对女人总有一种冷漠疏离,直到遇见曲灵栩,方才真正将心底那片空缺填满。 既深情至此,其他女人,又如何入的了眼? “你说什么?”见曲灵栩以‘分居’来威胁自己,冷元勋的脸色不由刷黑了一个高度,连脚步亦停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停顿只是一瞬,他很快便轻盈地转了个身,朝着昭阳殿的方向回去了。 “喂,你要干嘛,我这着急着呢!” “你现在越发长了本事,还想离家出走,看来……是我对你太温柔了。”冷元勋附在曲灵栩耳边,轻声呢喃道:“我保证,让你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百八十一章 墨少主的独特审美 第二百八十一章 曲灵栩如何不明白冷元勋这句暧昧话语所为何指,又想起这几日的缠绵悱恻,脸上不由泛起一层更深的红晕,声音中也多了一丝莫名的紧张,撇嘴急急道:“冷元勋,别闹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开医馆的事情千头万绪自不必说,她还要亲自见一见许神医,从他那里套问出解冷元勋体内毒素的方法,更是容不得半分失误。 “你还要不要离家出走了?”冷元勋只是吓唬吓唬曲灵栩,哪里会真的不体恤她的辛苦,见好就收地停下脚步。 “我的老公这样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离家出走呢?”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顺利出宫,曲灵栩决定不跟冷元勋掰扯些有的没的,只攀着对方的脖颈,从善如流地改口道:“老公,你是天底下最最开明,最最大度的老公了,一定不会总把我拘在这高墙深宫中的,对吧?” 见冷元勋的神色有些松动,曲灵栩趁势继续可怜兮兮地补充道:“天天困在这么无聊的地方,万一哪天我闷出个抑郁症来,该多难受呀。” “抑郁……症?”冷元勋尚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的病名儿,不由挑眉轻笑,“娘子的意思为夫明白了,不就是怕寂寞么,放心,为夫一定日日陪伴着你,绝不会让你……春闺寂寞。” 曲灵栩极少有撒娇的时候,冷元勋很是享受这种别样的感觉,只是……想用美人计哄得他答应让她独自去见墨如玉? 想的美。 他的小娘子这样娇美,若被别的男人看去……稍稍一想,冷元勋就觉得要崩溃掉。 春闺寂寞? 大爷的,你才春闺寂寞,你全家都寂寞! “冷元勋,给你十秒钟时间 ,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趁某男还在得意中,曲灵栩反手一掌拍过去,趁势从其怀抱中挣脱出来,运用轻功,稳稳当当落在两米外的地面上。 算了,她实在做不来轻音软语的柔弱小女子,还是简单粗暴些比较畅快。 “你还真是长进了。”冷元勋没想到短短十几天,曲灵栩的武功竟进步的那么快,一时不妨,反倒让她攻其不备了。 “那必须的,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曲灵栩理一理有些凌乱的衣角,懒懒低语,“皇上,您就乖乖在宫里寂寞地处理政务吧,等本宫忙完了,自会抽时间临幸你。” 最后三个字,曲灵栩说的一字一顿,随后得意地眨眨眼,像一只欢快的小鸟那般飞出昭阳殿去了。 曲灵栩自是舒坦了,但留在宫苑中的冷元勋心情则恰好相反,因宫中尚未大规模洗牌,冷元勋担心原先昭阳宫里的宫人难免有心思不端者,索性全部迁了出去,只由云意等从将军府便服侍曲灵栩的人侍奉,昭阳宫的守卫,亦是从夜部挑选出来的精锐,只是从暗处调到了明面上。 这些心腹下属在冷元勋身边待的久了,早已见惯了自家主子在曲灵栩面前每每吃瘪的‘惨状’,皆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以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然而,避不避是一回事,受不受殃及,可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才站稳,冷元勋怒气冲冲的声音便传入耳中,“一个个都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长的有那么可怕么?” ‘近朱者赤’,受曲灵栩的影响,冷元勋如今也经常以‘我’自称,而不是之前的本世子,或者如今的朕。 听到冷元勋温怒的声音,一干侍从皆是一抖,心里不由腹谤 :主子,您长的并不可怕,但发起无名火的时候,是真的很吓人啊。 特别是被女主子欺负了的时候。 腹谤归腹谤,但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把头垂的更低了。 沉默,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安全。 然而,咱们冷大世子,不,慕容珏皇帝陛下心情不爽的时候,绝对见不得别人比他惬意,更何况还是被偷笑这么丢面子的事,是以轻哼道:“都杵在这里很闲是吧,既然如此,就去把宫苑里的雪全部清理了。” …… 清扫积雪这种小事,不是粗使内监才做的么,他们堂堂顶级暗卫,什么时候混到这般低级了? “没听到么?”见暗卫们面面相觑,就是没有挪步的意思,冷元勋一个冷眼横了过去。 “是,主子!”回过神来的暗卫们,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昭阳宫,生怕晚走一步,就不是被罚扫雪而是洗恭桶了。 在冰天雪地里做苦力的暗卫们,一边哀怨地扬着扫把,一边对凌霄凌云跟着曲灵栩出去‘逛街’的行为羡慕嫉妒恨,这以后明显是夫人当家,是时候偷偷贿赂贿赂凌霄凌云,让他们也跟到夫人身边去,呜呜…… 就在暗卫们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的时候,他们选定的大靠山曲灵栩则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出了皇宫。 虽说江山易了主,但这场宫廷风波基本没有引起什么杀戮,普通百姓也乐得事不关己,朱雀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在这样的喧闹声中,马车在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乔装成车夫的凌霄把马车停住,隔着车门恭敬道。 “嗯。”曲灵栩整了整衣裙,就着云意的手下了马车。 这个三层小 楼,就是曲灵栩之前相中那个位置,之后便交给冷元勋来负责装修改造,这几个月冷元勋虽然忙碌,却一直有着人盯着这边的工期进展,如今已经装饰一新,一层是急救室及挂号大厅,二层根据科室不同,划分为十几个诊室,三楼是干净整洁的病房,至于地下一层则严格按照曲灵栩的要求,划分为密闭性良好的冷冻室和手术室,虽然在器材药品方面还有着很大差距,但就硬件设施上来看,一个现代化医院的雏形已经基本完成了。 曲灵栩简单查看了一番,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家伙真不愧是个典型的强迫症,事事力求完美,这房子的格局和装修要求,跟自己图纸上标注的分毫不差,一应装饰摆设,用的也都是最上等的材质,真真无可挑剔。 开这样一家医馆,在只靠中医望闻问切来治疗病症的古代,不得不说是罕见的壮举。 “墨少主在三楼吧,带我上去。”为着方便,她特意在三楼临窗处留了两间上好的房间,既可以暂时做为客房使用,日后若做手术时间晚了不方便回家,也可暂时在此居住。 “逛悠这么久才想起本少主,真是让人伤心。”曲灵栩才要上台阶,一道慵慵懒懒的熟悉声音便轻飘飘传入耳中。 至于声音的主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曲灵栩抬眼望去,只见墨如玉正倚着栏杆,一脸哀怨地望着自己。 “咳……”下一秒,曲灵栩就不幸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当然,让她‘脆弱’小心脏受到‘猛烈撞击’的,并不是墨如玉哀怨的表情,而是他一如既往,不,变本加厉版的夸张造型。 做为一个有着正常审美的人类,曲灵栩实在想不明白墨如玉一 个大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大红色的衣服,这次虽然没有用经典的红配绿爆款,但搭配深紫色的效果……更加惊悚。 “本少主知道自己英武不凡,你也不用表现的这样夸张吧?”墨如玉随手将如瀑般的青丝挽起,抬步缓缓走下台阶。 一举一动皆优雅天成,若非知道实情,定会认为他是哪个王孙伯爵家的贵公子,而非江湖流派的掌门人。 见状,曲灵栩抬抬手,止住云意为其抚背顺气的动作,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抗议道:“我说墨少主,您能不能稍稍……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凡俗人的品味?” 还好只是隔几个月见一次,若每天都看着这身打扮,她简直要晕死过去。 “既然知道自己庸俗,就更应该多修一修品味,否则日后如何为天下女子典范?”墨如玉丝毫不理会曲灵栩的抗议,只当对方是在夸赞自己。 “我……”幸亏曲灵栩还年轻,否则非得喷出一口老血来,就这……要是天下女子的审美标准都成了这个画风,那她这个皇后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那什么……”曲灵栩实在不想就审美观问题跟墨如玉来一场讨论,索性直接转了话题,“墨少主觉得这医馆如何?” 少跟审美观不一致的人争辩,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一种解脱。 “别的都还凑合,就是色调太浅,实在是缺几分美感。”墨如玉环顾一下四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看就是冷元勋置办的,当真半点品味也没有。” …… 她要开的是医馆,又不是妓院,难道还要弄成花花绿绿的? 曲灵栩只觉得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庆幸自己幸亏没把修建医馆的工作交给墨如玉,否则这会儿已经呜呼哀哉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阴毒的计划 第二百八十二章 “咳咳……墨少主,咱们到楼上坐下来谈吧。”为了不至于再被墨如玉的奇葩审美观震慑到,曲灵栩识趣地把脑海中所有可能跟审美扯上关系的问题,全部咽回到肚子里。 “行吧。”这一次,墨如玉总算给面子地没有再发表什么‘独到见解’,只是伸手扶了曲灵栩一把,曲灵栩一个现代人,也不拘泥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就着墨如玉的力道上了三楼。 可能是对方这副穿衣打扮给曲灵栩的荼毒太深,让她总觉得墨如玉的取向可能也有些问题,说不好,就是个断袖。 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傲娇的主儿,是攻,还是小受? “噗……”曲灵栩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只能紧紧咬住牙关,嘴角则因为忍笑而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 “怎么了?”墨如玉如墨般的黑眉微微一蹙,有些不解地看着曲灵栩。 墨如玉若知道曲灵栩这般歪解自己,只怕会气的大吼一声:老子是直男,24K纯直男! 可惜这样隐晦的小心思,曲灵栩绝对不会让墨如玉知晓,只见她稍稍低垂了眼眸,不动声色地抬手揉了揉忍笑忍的发酸的腮帮子,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多日不见墨少主,心情有些激动罢了。” “你自是心情激动,不过,可不是因为本少主吧?”墨如玉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曲灵栩面前,似笑非笑道:“这母仪天下的感觉,如何?” 兼具美貌与聪慧的女人,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有着绝对无可抗拒的吸引力,所以,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墨如玉对曲灵栩多少也动了几分心思,只是这份心思刚起,就被冷元勋和曲灵栩成亲的消息给彻底扼杀在萌芽中。 跟 百里昊宸的偏执不同,生长于江湖世家的墨如玉颇有几分豁达的侠义之气,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小失落,但却并未因曲灵栩嫁作他人妇而产生偏执的念头。 人和人的感情分为很多种,没有成为夫妻的缘分,他依然把她当成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甚至是知己。 这个身份,仅凭曲灵栩能以一己之力破解掉西岭山的迷阵,她就当之无愧。 “无论是否母仪天下,我也还是从前的我,不会有任何改变。”曲灵栩抿了口茶,语气中已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郑重,“我之前跟墨少主说的每一个字,如今都一样有效。” 做人最重要的是讲究诚信,当初她之所以提出跟墨如玉合作医馆,一方面自然是看重独孤派在江湖中的地位,而另一方面,是她真心想交墨如玉这个朋友。 这个世界上有趣儿的人不多,墨如玉,绝对算一个。 “知道你不会是出尔反尔之人,否则,本少主当初也不会容你轻轻松松离开西岭。”墨如玉依旧是不可一世的口气,但却多了几分好奇探究,“北历的雪景还好看吧,只是……百里昊宸那家伙,如今怕是正在宫里气的吐血吧?” “机关算计太聪明,适当折损些心情也是应当的。”如此说着,曲灵栩抬眸跟墨如玉对视,“听墨少主的语气,仿佛很是高兴,难不成百里昊宸跟独孤派也有过节?” 独孤派身在夏朝东南边境之处,又一向神秘,若非那次机缘巧合,她不得不逼着自己铤而走险,只怕也不会有结识墨如玉的机会,若百里昊宸竟跟独孤派扯的上关系,他这手……当真伸的足够长。 “过节算不上,但本少主不喜欢那个人。” “这可巧了,我也不喜 欢。”曲灵栩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药玄,毒冥两位爷爷为何没有跟少主一同入京?” 曲灵栩虽然不是太清楚药玄毒冥跟许神医之间的恩怨纠葛,却不难看出他们之间怨气颇深,绝不是寻常仇敌。 这次许神医进到京城,曲灵栩可没什么理由让他活着出去,依着那两位老人家的性子,该是想要亲手了断了仇人才对。 “那俩老顽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待做完了,自然会过来。”墨如玉描绘精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有的戾色,“你可知道许茂林那老家伙在做什么?” 以许家人污秽不堪的心术,自然做不出什么好事来,可看墨如玉这般神情,曲灵栩的心不由更沉了下去。 事情只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甚至很可能远远超出预料。 “你只跟我说一句,有无传染的可能性?”试验药物会造成的死伤,已在意料之中,只是今年京城和江陵接连受到瘟疫之害,而京城的瘟疫,又很有可能是许茂林一手主导的,如今南方战乱,若再出现大规模瘟疫,只怕等不到时局安稳下来,这天下,就要再次大乱了。 “许茂林能跟药玄那老顽童师出同门,于学医上,也是资质了得之人。”墨如玉从来都是慵慵懒懒的模样,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他稍稍停顿一下,见曲灵栩没有催促的意思,方才继续道:“只是他心术不正,发觉自己在研习良药上比不上药玄,便将毒冥那一套偷偷掺杂其中,药毒谷自祖上便有规矩,药毒断断不可相融,否则便会制出无解之邪药,也亏得被发现的早,才没有酿成大祸。” “我虽然不懂江湖事,却也知道这种世代传承的江湖帮派规矩极严, 断然容不得破坏规矩之人。” “话虽如此,但许茂林是一林师祖收的第一个弟子,情分非寻常人能比,是以思虑再三,还是饶了他性命,只驱逐出师门了事,不成想当日一念之慈,竟酿成今日这般大祸。”对于心术不正之人,早日斩草除根才是正理。宽纵,不仅不能让他们悔改,反而还会心生怨恨,从而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狼子野心,不外如是。 “狼狈被驱逐出师门,许茂林自是万般不甘,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根基,在江湖上难以立足,倒不如给自己寻一条长保荣华富贵的路子。” 曲灵栩推测的不错,许茂林从西岭山离开后,便一路来到京城附近,靠着前几年在江湖上积攒的人气,以及还算高明的医术,迅速打开知名度,也合该命运眷顾,让他先后得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之后先皇驾崩,沉迷女色的皇帝登基后,遍选天下美女充实掖庭,许飘飘便是在那次选秀中被选入宫中,她才貌双全又心机了得,很快便由最低等的选侍晋封为正三品贵嫔,生下慕容璃之后再度晋封为妃。 女儿在宫中如鱼得水,自然不会忘了举荐自己的父亲,许神医便借着这股东风迅速起势,成为最威名显赫的江湖神医。 在这样的情势下,许氏父女站在慕容璃的身后,一点点噬空太子的权利,他们不可谓不聪明,一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若不是意外出现曲灵栩这个变数,在京城瘟疫之后,他们不仅能够排除掉足够多的异己,更会得到百姓的极力推崇。 如此民心所向,慕容璟的太子之位早晚是要让出来的。 可惜,曲灵栩的出现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也让他们狼狈如斯。 也 许正是应了那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 “正是如此。”墨如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场小规模瘟疫所能达到的效果毕竟有限,许茂林原本就没想拘泥于此,特别是在你出手控制住瘟疫后,他越发感觉到危机,这才躲到深山中提炼纯度更高,杀伤力更强的毒素。” 杀伤力更强? 听到这句话,一个念头骤然从曲灵栩脑海中冒出来,让她顿时脊背发寒,几乎脱口而出道:“他是不是在做人体生化武器?” 生化……武器? 这个陌生的字眼让墨如玉愣了愣,随后似乎又觉得形容的很是贴切,遂点头道:“是的,他派人去附近抓来许多身体强壮的百姓,吩咐弟子按照剂量将毒药强行灌给那些人服下,趁他们气息奄奄之机,再配以适当的毒药以毒攻毒。” “这样一来,人的性命是勉强保住了,但体内却会有毒素残留,如此周而复始,用来做实验的人身上便聚集了各种各样的毒素,他们的血,他们的肉,都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而且在这样变态的折磨下,这些人会疯魔。” 寻常疯子就够可怕了,更何况这还是一群带着致命传染病毒的疯子,一旦将他们放归到人群中,所能造成的破坏性无法估算。 不,绝对不可以。 曲灵栩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色变,“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有何用,你能长出翅膀,从北历飞到江南?”墨如玉没好气地轻哼一声,“那两个老顽童找到许茂林的时候,正遇上他准备放那些个人出山,老顽童看着不对劲便截了下来,将那些人杀掉,尸体就地烧毁掩埋了,左不过跑掉十个八个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冰毒粉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十个八个? 若是寻常人,别说十个八个,就是成百上千也不足为虑,但这种类似于基因突变,浑身带着病毒的变异人,哪怕只有一个,都足以酿成一场后果难以想象的灾难。 也就是说,许茂林知道自己气数尽了,便用尽毕生所学,誓要把这天下搞个天翻地覆! “寻到去向了么?”曲灵栩的心从未如此刻这般不安,就连当年江陵瘟疫成灾时也不曾,因为那会儿好歹知道灾祸会发生在哪里,虽然无法在萌芽中将其扼杀,却总有应对之法,不至于手足无措。 哪像如今这般,两眼一抹黑。 “事关无数人性命,那两个老顽童怎会怠慢,只是山中树林丛密,地势险峻,如果他们刻意躲藏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墨如玉虽然高傲自信,但谈及此节,还是实话实说。 并非他能力不行,实在是从一开始,就失了最最重要的地利优势。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人找到。”曲灵栩纤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茶盏,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心里翻涌的情绪,猛的站起身来,“你最快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跟两位爷爷取得联系?” 曲灵栩并不怀疑独孤派弟子的能力,只是到底人数有限,想要把人全部找到,实在太过为难些。 她绝不可能等上那么久。 “朝廷军跟红莲教交战尚且不暇,你还指望他们分身有术?” 墨如玉没有在朝为官,却不代表他看不清楚情势,如今冷元勋初登大位,朝廷中人心不明,京城附近这五万多兵马是决计不能往外派的,否则一旦京城出了什么问题,之前所有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而许神医做活体实验所在的钟。南。山恰好处在两军交战之地,且不说周围郡县所能调 用的兵力都用到了战场,就算尚有兵力,若大规模劳师动众,只能引起民心恐慌,闹出更多乱子。 “我自有分寸。”曲灵栩心里千头万绪,也没什么心情再跟墨如玉商量医馆之事,只淡淡道:“我先回宫,劳烦你给二位爷爷传个消息,两日后会有人去协助他们,务必务必要尽快把那些人解决掉。” “好。” 得到肯定回答,曲灵栩感激地看了墨如玉一眼,随后快步下楼,只留给对方一个焦灼的背影。 因着焦急,曲灵栩路上不断催促凌霄快些,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皇宫,询问到冷元勋正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曲灵栩也顾不得换脚程慢的轿辇,只命凌霄直接把马车驶入宫内。 这原是不合规矩的,是以一路上引得宫人们纷纷侧目,到了勤政殿外,还未等马车停稳,曲灵栩便站起身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凌霄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下去。 “主子,您小心些。” “我没事。”曲灵栩微微摇头,抬手扶了扶鬓边有些松散的步摇,举步向勤政殿走去。 勤政殿乃皇帝寝宫,寻常后宫嫔妃如若前来,必须要由内监通报,得皇帝允许才能入内,是以管事太监下意识地拦在曲灵栩面前,恭谨道:“夫人,您要见主君,请容奴才通报一声。” 冷元勋如今尚未正式祭告太庙登基,若用‘皇上’这个称呼,难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众人便以主君相称,曲灵栩则被称为夫人。 曲灵栩心情烦躁,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冷冷道:“让开。” “您……”曲灵栩在冷元勋心中是何分量,那内监心里岂能无数,但碍着规矩,却不敢不拦,到底还是被凌霄拦下,直接给扔到一边。 冷元 勋正筹谋要如何破了慕容璃和陈秀城的联合阵,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不悦地蹙了蹙眉,正要发火,抬头便见曲灵栩匆匆入内,连忙迎了上来,“这是怎么了?” 莫非墨如玉惹栩儿生气了? 在冷元勋面前,曲灵栩自不必斟酌用词,只捡要紧的大概说了一遍,随后肃声道:无论如何,你要想办法调一千精锐给我,另外,还需要从太医院里挑选几个医术好些的太医随行。” “好。”冷元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随后又有些不解地反问道:“为何不让方博去?” “他不能离开京城,你和父亲身边都需要大夫看顾。” 若说信任,方博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但曲灵栩已经打定主意要亲自前去钟。南。山,留守京城的任务,非方博莫属。 “那你……”直到这会儿,冷元勋才猛的反应过来曲灵栩话中的意思,恐惧从他眼眸中渐渐清晰,让他几乎下意识地握紧曲灵栩的手腕,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去。” 他虽然从未见过所谓的人肉病毒炸弹,但只听这名字就知道十分凶险,曲灵栩在北历所经历的凶险历历在目,他绝不会再让她以身犯险。 冷元勋本是内功了得之人,情急之下力道自是比寻常时候大了些,曲灵栩忍住手腕处传来的阵阵痛意,一字一顿道:“我,必须要去。” 这个时空没有经历过工业革命和现代文明的洗礼,空气比22世纪不知道纯净了多少倍,在这种情况下,许茂林研制出来的病毒就算再厉害,也断然比不过非典,禽流感等现代传染性病毒,她只要事先将医生系统中存着的疫苗注射了,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不幸染病,能够治疗好的概率也总归比其他人 多些,总之,一想起可能会有无数百姓受这场无妄之灾,曲灵栩就觉得头皮发麻。 无论身为医者还是未来皇后,她都责无旁贷。 “不行。”冷元勋并未被曲灵栩的坚持所打动,而是用比刚才还要冷冽的声音再次道:“药玄毒冥皆是医界泰斗,有他们在,用不着你亲自去。” “冷元勋!” “你喊多大声都没有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再允许你以身犯险。”最初的惧怕渐渐散去,冷元勋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便松开些力道,语气也随之缓了下来,“栩儿,我不能让你有事,不能。” “我不会……” 曲灵栩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冷元勋紧紧拥到怀中,似乎是错觉,她甚至觉得冷元勋声音中带着一丝细微的哽咽,“答应我,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宫里好好待着。” 这二十年来,他承受了太多太多,他的女人,不需要那么辛苦,只需要站在他身侧,享受胜利的荣光就可以了。 “冷元勋……”曲灵栩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考虑到冷元勋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明白若逼的太急,只能适得其反,是以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乖巧地点点头,“我答应你,但我总要亲自见见许茂林。” 适才太过焦急,没有顾得上,许茂林……曲灵栩用力攥紧拳头,心一分分冷了下去。 他不是一心想让别人受尽折磨而死么?那就好好让他尝一尝什么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你不去钟。南。山,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曲灵栩懂得不能逼迫的太紧,冷元勋同样明白。 他的女人到底不是凡俗之辈,若真要拘在后宫里绣花逗鸟儿,他未免也太自私了些。 “那我现在就去。” “ 不用,我会让暗卫把他带入宫中,你安心等着就是。”许茂林虽然被制服,但难保他没留什么后手,若无人在曲灵栩身边保护,到底也难以安心。 冷元勋的过分紧张让曲灵栩有些哭笑不得,只以手扶额,连连摇头,“行,你说了算。” 棘手的事情接肘而至,虽然尚未爆发出来,但还是让冷元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至于曲灵栩,则从医生系统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随后若有所思地凝神。 冷元勋见惯了曲灵栩时不时拿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倒也不以为意,只随手拿过来把玩,“这是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曲灵栩唇角勾起一丝凌冽的笑容,“这东西只需要稍稍沾上一点,身体就会产生强烈的依赖性,从而精神崩溃,浑身抽搐,涕泪横流,总之……生不如死。” 这六十克冰X是她闲来无事时,从感冒药中萃取材料提炼而成的,为此足足试验了两年,纯度可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她当时也不过是好奇,制成之后想着这东西害人不浅,要毁掉来着,一来二去耽搁下来才保留到今日,没想到却在这会儿派上用场。 “那的确是好东西。”冷元勋颇为认同地轻笑。 对待阴狠毒辣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加狠毒,也算是帮那些无辜惨死的冤魂出口恶气。 虽然同在京城,但一来二去还是颇费了些功夫,待暗卫将许茂林押来宫中时,冷元勋和曲灵栩已经用罢午膳了,为着不让他自杀,墨如玉的人特意封住了他的穴道,如今除了眼睛,哪里也动不了。 “人在哪里?” “已经关去了慎刑司。”凌霄恭敬道。 “走吧,咱们去会会这位名扬天下的许神医。”曲灵栩握了握手中的药包,一字一顿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连自己也不放过 第二百八十四章 虽然曲灵栩跟许氏姐妹势成水火,明争暗斗了那么久,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在江湖上显赫二十余载,名利双收的许神医。 在原主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许神医脸上总挂着和蔼的笑容,银白色的头发胡须,配上一身浅灰色长袍,很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感觉,可眼前这个人,黑苍苍的粗糙脸颊上长满了络腮胡子,因着太久没有打理的缘故,蓬乱的像一团杂乱无章的野草。 他的眼睛原本就深邃,如今因着瘦弱,越发深深陷进骨头里,眼睑下大.大的眼袋几乎要垂落到嘴角,总之,眼前的许茂林,早已不是那个虽然年过六十,但依然精神健硕,春风得意的神医了。 他只是一个无耻,阴毒的阶下囚。 曲灵栩是第一次见许茂林,但许茂林却不是第一次见她,是以从曲灵栩进到地牢,他就用一种近乎蚀骨的愤恨眼神盯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捅出两个窟窿来。 许茂林的恨意太过强烈,曲灵栩就算想忽视都不行,但她并未觉得如何,只淡淡道:“给他解开穴道。” 独孤派的人并未跟进宫中,这会儿负责看守许茂林的,是夜部派来的四个暗卫,听到曲灵栩的话,其中一人有些迟疑道:“夫人,还请您离远些。” 他们虽然没有见识过许茂林的本事,但能让冷元勋着意嘱咐小心些的,想来不会是等闲之辈,万一伤着曲灵栩分毫,他们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虽然许茂林处于绝对劣势,但曲灵栩向来谨慎,并不是随意轻敌之人,稍稍斟酌后移步到牢房外侧。 见曲灵栩出来,早有狱卒眼疾手快地搬了把干净的小椅子过来,恭敬道:“夫人请坐。 ” 曲灵栩微一点头,再次看向暗卫,暗卫会意,运功将许茂林身上的穴道一一解开,并把他从地上揪起来,扔在椅子上。 想来墨如玉将许茂林禁锢的久了,乍然恢复自由,他的四肢僵硬无力,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踉踉跄跄地冲曲灵栩扑过来,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小贱人,你个卑鄙无耻的小贱人,害了飘飘缪缪还不够,连璃儿也不放过,我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听着许茂林污秽不堪的言语,曲灵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能如市井泼妇般蛮横叫骂,丝毫没有因着自己之前的显赫身份而稍稍自矜,可见墨如玉已经把这位神医的耐心和傲气都磨没了,所剩下的,也就只有污秽不堪的内里了。 其实,又何需曲灵栩动气呢,还不等许茂林冲到自己面前,暗卫已是一把将其扔了回去,随后又狠狠两巴掌扇到他脸上。 许茂林虽然有些武功底子,但到底也垂垂老矣,如何经得起这样大的力道,狠狠摔到地上,痛苦地吐出两颗牙。 看着许茂林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曲灵栩轻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外祖父何必这般激动呢,受罪不说,没的白白失了身份,可是得不偿失呢。” “你个小贱人,少……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许茂林抹了抹嘴角的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起伏着,只怨毒的神色比刚才更甚,“你别以为跟药冥那两个老王八蛋勾结到一起,暗算了老夫,就得意了,那些逃掉的人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比瘟疫强烈百倍的剧毒,就算你医术再高也没有办法解掉,死有什么可怕,这世上很快就有千千万万的人为我陪葬!” 说到最后,许 茂林竟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同漏音的笛子一般难听,但他自己却恍若未觉,只一味地大笑不止。 “夫人……” 曲灵栩抬手阻止暗卫说下去,只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许茂林,直到他渐渐安静下来,方才从袖中将早已准备好的针管拿出来,凝声道:“按住他。” “是。” 待暗卫将许茂林控制住,曲灵栩缓缓上前两步,看着她手上那只见所未见的针管,许茂林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大惊失色地挣扎着,“小贱人,你要做什么!” “二姨娘和许废妃这些年对我照顾有加,关怀备至,如今她们二人都不在了,我自然要替她们好好向外祖父您尽孝,方才能让她们在九泉之下安息,不是么?”曲灵栩将调配好的药吸入针管,毫不客气地扎到许神医枯瘦的胳膊上。 “你……你这狠毒的贱人……” “外祖父过奖了,跟您比起来,实在望尘莫及。”曲灵栩将抽出的针管用力扎到许茂林大腿内侧,待其呼痛的哀嚎声渐渐小下去,才继续道:“许氏仗着曲连城的宠爱,独掌将军府大权多年,将我们母女压制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她尤不满足,不仅借着瘟疫的由头要我的性命,还怂恿曲连城把我的尸骨一把火烧了,连安息之地都没有。” 若不是她机缘巧合穿越而来,这世上不仅再没有曲灵栩这个人,甚至不会有任何人再记得她。 “那又如何,怪只怪你那个没用的娘不能得到丈夫的宠爱,偏还占着嫡妻的位分,高官贵族人家向来是弱肉强食,那样没用的女人在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许茂林并没有因为许氏的所作所为而有丝毫愧意,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当然,在这种自私自利 的人眼中,凡是挡了他们路的人都该死,至于天理道义,早就抛之脑后,绝不会想起。 听许茂林辱骂陈氏,曲灵栩眼眸中升起星星点点的怒意,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便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慢慢笑了,“您说的对,所以,您那两个没用女儿的尸体,已经被我命人烧了,而且挫骨扬灰在我家农庄的玉米地里,生生世世都逃不过被我践踏的命运。”说到这里,曲灵栩粲然一笑,扬眉道:“外祖父说说,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 曲灵栩的话音并不重,却如同一根根钢针直直扎到许茂林心上,他的面色狰狞如魔鬼,恨不得把曲灵栩撕碎,然而到底也无可奈何,只呕出一口心头血。 “怎么,外祖父为何这样激动呢,刚刚可是您亲口说的‘弱肉强食’,她们那些个没用的弱者,能死在我手里也是福气了,不是么?”对付阴毒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狠,这个道理,曲灵栩再清楚不过。 “你这个狠毒的贱人,害了我儿性命不满足,还要让她死后魂魄不得安宁,我杀了你……”许茂林拼命挣扎,却被暗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竟恶从胆边生,狠狠一口咬在暗卫的手背上。 年老之人牙齿原就不甚坚固,适才又被掌掴,是以这番拼尽全力下,许茂林的牙齿直陷到暗卫肉里,血肉模糊。 夜部暗卫武功高强,从来都是他们杀别人,什么时候吃过这般暗亏,本能地扬手要向许茂林头部拍去。 以他们的力道,这一掌必定会让许茂林脑浆迸裂而死,然而在最后一刻到底生生忍住。 身为暗卫,以主子之命是从,曲灵栩没有下令,他们绝不能私自处置许茂林。 曲灵栩刚要 喊‘住手’,见暗卫如此举动,稍稍松了口气,冷冷道:“放开他。” 病毒的药效马上就会发作,她倒要看看,许茂林还能撑上多久。 “是。” “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许茂林下嘴极狠,伤口深入肌理,若回去找大夫包扎也是麻烦。 暗卫怎么都没想到曲灵栩会说出这番话来,惊愕之余立刻跪下,惶恐道:“属下卑贱之躯,不敢劳烦夫人。” “举手之劳,有什么要紧的。”见暗卫迟迟不动,曲灵栩索性起身拉过他的手,用从医生系统中取出的酒精清洁擦拭了一番。 这会儿,病毒的药性已经发作,许茂林渐渐陷入亢奋中,这样强烈的快感让他直坠云端,飘飘乎不知所以,然而即便在这样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他看到曲灵栩手上沾了暗卫的血,依旧畅快淋漓地大笑起来,“小贱人,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冷元勋的防备没错,许茂林的确留了后手,只是这个后手不是什么毒药,也不是暗器,而是他自己。 在得知许贵妃被处死,自己注定大势已去后,他不仅让那些个用来做实验的村民吞服了毒药,自己同样也吞服了,也就是说,他的血肉同样是剧毒之物,只要沾染,就极有可能中毒以及……传染! 对于病毒,曲灵栩再了解不过,可她千万没想到许茂林竟然疯狂到连自己都不放过,她……很有可能会感染病毒。 在这样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不仅是她和那个暗卫,其他人亦有可能感染,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她们一旦出去,还会成为感染源…… 总而言之,后果不堪设想。 见曲灵栩神色大变,暗卫便知许茂林所言并不假,只齐齐看向曲灵栩,“夫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照顾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想办法让外面的人传消息给冷元勋,这里所有人,皆不许离开这个牢房半步。”曲灵栩冷冷命令道。 她太清楚瘟疫一旦传播出去,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这会儿只有画地为牢,待病毒的诱发期过了,一切再从长计议。 暗卫中就属凌霄跟在曲灵栩身边最久,听到这话忍不住神色大变,“主子,这牢房破旧不堪,连呼吸都困难,您如何……”他想了想,安慰道:“主子身上并无伤口,想来即便是再厉害的病毒也不一定会感染……” “执行我的命令。”曲灵栩何尝想被困在这里,可如今为了更多人的安全,她只能这么做,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是。”凌霄虽然担心曲灵栩,但终究也无可奈何,答应一声连忙退了出去。 冷元勋是一个时辰之后匆匆赶来的,想来是一路骑马急奔,他一向纤尘不染的衣服已有多处皱褶,头上的玉冠也倾斜了,因大牢里光线昏暗,他又走的急,一度被绊住,但冷元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不顾一切地向前奔着,“栩儿,栩儿……” 走到近侧,见牢房的木门已经落了重重的锁,冷元勋抬手就准备将其劈开,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喝止,“不许动!” “栩儿……”冷元勋闻声抬头,见曲灵栩正远远站在墙角处,神色复杂又充满警惕地看着自己。 在她面前不远处,有一大摊血水,正是徐茂林所留,如今他身上携带病毒,留着慢慢受辱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高倍浓硫酸将其化为乌有,才可将这个最大的传染源彻底解决。 其实若就理性而言,应该将那个被许茂林咬伤的暗卫一并处死,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但曲灵栩 对敌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对身边亲近之人,却是怎么都狠不下来心,在帮其把手臂包扎好后,只是让他去隔壁牢房,分区域个离开就是。 “栩儿,你听我的,你出来,不会……”现在的冷元勋肠子都悔青了,是他,都是他的错,他如果不同意曲灵栩过来见许茂林,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的栩儿…… “冷元勋,你XX妈的是不是疯了,作死么要胡闹!”曲灵栩粗鲁地打断冷元勋的话,毫不客气地怒骂道。 见冷云勋因怒气和后悔,眼眸中闪烁着火一般的猩红之色,曲灵栩心底闪过深深的不忍,但却咬牙不表现出来,只见她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根簪子,死死抵在脖颈上,一字一顿道:“冷元勋,今日你若敢往前踏一步,我就即刻死在你面前。” “夫人!” “都别过来!”曲灵栩抬着如灌了铅那般沉重的双腿,再次退后两步,整个人倚靠在墙角,她脸上没有害怕,没有哀伤,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默默陈述着事实,“冷元勋,许茂林来到京城之后,虽然没有接触太多人,但是他接触过的人却会在京城四处走动,虽然他们没有沾染污血,但这病毒并非不能靠其他途径传播,京城甚至全国,只怕很快就会有大变,你不能乱了分寸,必须,一定要挺住。”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冷元勋既然做了这诺大天下的主人,就一定要承担起一切,哪怕即将到来这场变故,会比上战场杀敌凶险百倍。 曲灵栩说的这些,冷元勋何尝不知晓,但相比于天下,他更希望曲灵栩平安无事。 只是曲灵栩性格坚毅,一旦认定的事情绝无更改之可能,也绝不会放任自己把病毒带 出去,是以冷元勋只是定定望着曲灵栩,两人就这样远远对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两人眸中都含了盈盈热泪,冷元勋方才银牙一咬,开口道:“曲灵栩,你给我听好了,你是为了京城的百姓,才把自己困于此处,我可以不进去,但你记住,你绝不能有事,否则我一定将你在意的人,云意,云心,陈老,陈定邦,京城百姓,以及我自己,一个一个全部杀光,来给你陪葬!” 冷元勋每说一句就要停顿一下,甚至连嘴唇都咬破了,可见他说出这番话,耗尽了多少心力。 或许有人会说他残忍,但他顾不得了,哪怕不要这片天下,哪怕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来换取曲灵栩的平安,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世上没有谁比曲灵栩更了解冷元勋,她很清楚对方如今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若一味地保持理智,条分缕析并不能让对方听进去话,是以郑重点头道:“你放心,我还没有活够,自然不会就这么乖乖死掉,反而顺了那些卑鄙小人的心愿。” 这场瘟疫若不蔓延开来,自然是最好的,如若蔓延,这么多人的性命少不得还要靠她来救,就算不为了自己,她也绝不能悲观沮丧。 当然,在曲灵栩看来,自己并没有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美德,只是身为医者,到了这等时刻,治病救人成为一种潜在的意识。 既然老天降下这等棘手的大任,她就只能坦然接受。 “你答应我。”冷元勋从不是饶舌的人,但这一刻,他必须要亲耳听到一句肯定的话,方才能够安心。 “我答应。”虽然隔着足够远的距离,但曲灵栩依旧无法保证冷元勋绝对不染上病毒,语气中难免带了几分焦灼,“你快 些离开,从这里出去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绝不可离开皇宫半步,另外,即刻关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一旦发现高热患者,需要立刻隔离,若严重到有反常态的疯狂举动,立刻杀掉将尸体焚毁,明白么?” 这次病毒带有明显变异,并非她不想救治,而是谁都不知道拖延下去会发生什么严重后果,包括曲灵栩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 冷元勋并没有立刻回答曲灵栩的话,而是就这样深深看着她,这样过了许久,就在曲灵栩想要再次出言催促的时候,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入,未等曲灵栩有多余的反应,云意熟悉的身影已是出现在眼前。 许是跑的太急,云意的发髻早已松散开来,只披散在身后,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牢房前,一字一顿道:“奴婢承蒙主子不弃,才得以安心活到今日,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到死都不敢忘记,如今主子有难,奴婢虽然愚笨帮不上什么忙,但请主子允许奴婢留在您身边侍奉。” 云意并未哭泣,甚至连大幅度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但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说罢,她再次一个头磕到地上,并未起身。 跟曲灵栩一起隔离的,皆是暗卫狱卒,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如果没事还好,万一曲灵栩病倒,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你这是做什么,回去。”曲灵栩虽然感念于云意的忠诚,但绝不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主子无论说什么,奴婢都不会离开的。”云意缓缓直起身子,牢狱中昏黄的灯光将她闪着泪光的眼眸照的晶亮无比,“主君千金之躯,主子顾念着天下百姓,自然 不会允许他在此冒险,但奴婢只是贱命一条,没有什么关系,绝不会抛下主子独自逃命。” “云意,你……”云意虽然是奴婢,但性子却颇有几分刚烈,曲灵栩正想让冷元勋强行将她带出去,然而云意却先一步料到了她的企图,急急继续道:“若主子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定然会追随您而去,绝不敢独活于世,若您安然无虞,奴婢陪在您身边,定然也会安然无虞,所以,还请主子不要敢奴婢走,否则,奴婢定然还会回来。” “你这丫头,是诚心想气死我么?”曲灵栩蹙眉看向冷元勋,却听对方淡淡道:“云意有护住之心,你自该成全于她,有她照顾你,我也安心。” 就私信来讲,冷元勋自然希望陪曲灵栩度过难关的是自己,但于公于私,他都无法做到,曲灵栩也断然不会同意,所以,云意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主子若不肯,奴婢便长跪不起。”如此说着,云意再次匍匐到地上,只留给曲灵栩一个单薄却异常坚决的背影。 这一刻,曲灵栩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她清楚云意的性子,若自己不答应,她当真会长跪不起,是以经过一番斟酌后,重重叹息一声,“起来吧。” “多谢主子成全。”见曲灵栩总算松口,云意喜极而泣,再次磕了个头,方才起身。 “你在外面守着,若有事,我自会吩咐你去做。” 云意知道曲灵栩能让她留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并没有再要求什么,只点头道:“是。” 在这之后,冷元勋带着浓浓的牵挂离开,为着不引起恐慌,他下令严格封锁消息,只暗中观察宫中众人的情况,原以为能够顺利通过七天潜伏期,然而事实证明,到底还是他太乐观了些…… 第二百八十六章 犬疫 第二百八十六章 自第三日午后,被许茂林咬伤的暗卫就开始持续高热,曲灵栩这几日一直在研制抵抗药物,倒也不算完全没有准备,只是不知药性过于强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药片喂下去没有多久,便被悉数吐了出来,随后便是更加严重的高热。 这样的症状一直持续晚间,随后,那个一度发烧到休克的暗卫却突然清醒过来,见到这样的情状,曲灵栩并没有丝毫乐观,而是让其他暗卫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人便眼圈发红,紧接着,一双仿佛被火燃烧过的猩红色眼镜便警惕地扫向周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攻击目标。 “凌霄!”曲灵栩大喊一声,早已得到吩咐的凌霄立刻举起手上的麻醉枪,朝着暗卫射去。 那枪上抹了十足十的麻药,只受了一枪,暗卫便如同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地朝地上倒去。 其实,这样的症状之下,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人处理掉,但那暗卫跟随冷元勋出生入死多年,又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被许茂林咬伤,若就此断了他的生机,曲灵栩总是心有不忍,只能采用麻醉这种缓兵之计。 “主子,您没事吧?”依旧守在牢房外的云意急急关切道。 “没事。”曲灵栩微微摇头。 她用了上好的麻药,足够让暗卫昏昏沉沉睡上四五个小时,而这四五个小时,也是她能够利用的最后时间,如若不行,即便再不忍,也要把人处理掉,否则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 其实,曲灵栩能够感觉到自己也有一点发烧,所以,她必须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最大可能研究出对症之药,哪怕不能抑制 高热,最起码要抑制住之后的心智失常才可以。 这般想着,她也顾不得掩藏医生系统的存在,只从中取出检测仪器,又用针管从暗卫胳膊处抽出一管血,然而化验结果,却完全在他意料中外。 暗卫的血液中,除了白细胞有些高之外,再无任何异常,甚至没有中毒迹象。 为什么会这样? 曲灵栩显然无法理解。 可是这样的症状…… 咬伤? 曲灵栩不由凝神思索,这样分阶段性的症状,除了刚开始时的低热由高热代替,其他方面,皆跟狂犬病的症状十分类似,难不成,这种病症并不会引发大规模的感染,而是跟狂犬病的传播途径一样,需要靠撕咬或是接触伤处黏膜才能传播? 如果真是那样,境况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但随之而来的,也是一个十分悲凉的现实,那就是……她若一旦发作,便是一只脚迈进了地狱的大门,绝无生还之机。 因为,狂犬病即便是在医术发达的二十二世纪,依然没有有效药物治疗,一旦爆发出来,便会在短时间内痛苦而亡。 她重活一世的命数,难道就要在此终止了么? 这样的念头只在曲灵栩脑海中闪了一瞬,旋即就被抛开了,大难面前,实在容不得她有太多时间伤怀尚未到来的生死。 狂犬病虽是不治之症,但并非不可以预防,最好的办法就是即刻接种相关疫苗,可时间紧急,曲灵栩实在没有办法改良疫苗,索性心一横,将系统中储备着的几支疫苗取出,为自己和身边几个人皆注射好。 “主子,这药……”跟其他暗卫的惊愕不同,凌霄是见惯了针管的,知道曲灵栩不到关键时刻不动用这个,一旦动用,便可 药到病除,是以欣喜道:“主子,有它,是不是就没事了?” 让凌霄失望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肯定答案,只见曲灵摇摇头,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哪里就那么容易了,这般类似的病症总有着长短不一的潜伏期,一旦爆发出来,便是药石无灵,现在只希望咱们这些人运气好些,并没有感染。” 在大灾大难,或是突发性疾病面前,及时有效的治疗自然重要,但最最重要的,还是命数。 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见曲灵栩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云意立刻急急道:“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又多次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乃有大功之人,老天有眼,如何会让区区病毒侵染您,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意的语气虽然肯定,但手心却是冰凉一片,所以说,这话与其是劝慰曲灵栩的,倒不如说是安慰她自己的。 曲灵栩很想告诉云意,老天爷神仙什么的,只是人为了寻求自我安慰想象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可信的,然而看着云意满是依恋恐惧的眼神,又实在不想打击她,只得轻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主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赶紧把这些药送出去给主君?”外面的情形他们虽然没有见到,但预料也不会太好。 “嗯。”曲灵栩点点头,补充道:“传话出去,让方博来见我。” 医生系统中虽然有狂犬病疫苗,但到底有几分对症尚不得知,更何况,就算管用,药品数量亦十分有限,够百人使用已是上限,根本没有办法大规模普及。 也就是说,若无法就定取材研制出有效药物,即便不是传染病,近乎癫狂的感染者也会发了 疯似地攻击人,到时候死伤数量同样不可小觑。 她现在不能出去,寻找药材,研制药物的重任,只能交到方博手中。 曲灵栩相信,以方博的能力,一定能够完成自己的托付。 得到消息的方博,几乎是一路疾奔而来的,事实上,自从得知曲灵栩感染瘟疫的消息,他就恨不得跟云意一样即刻过来探望,但都被云心拼命拦住了,倒不是云心不如云意忠诚,怕方博会因感染丢了性命,而是她很清楚,曲灵栩最最在意的就是冷元勋,方博必须留下来照顾好冷元勋,否则一旦再出什么变故,便是灭顶之灾。 “夫人在此受苦,小民却无计可施,实在愧对夫人教导之恩!”一进牢狱,方博便扑通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在曲灵栩的记忆里,方博虽然不是世家贵族出身,但自我要求一向极高,但眼前的他,显然比平时邋遢许多,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下眼袋深沉,可见这些日子必定是日夜翻阅医书,根本没有好好休息。 曲灵栩心中百感交集,只见她用力深吸一口气,将心底复杂的思绪压制下去,方才缓缓开口道:“快起来,我把你叫过来,是有要事吩咐的,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开口呢?” 听到曲灵栩的话,方博只得依言起身,一字一顿道:“夫人尽管吩咐,方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你若是'上刀山,下火海'了,这么多老百姓,可是无人能救了。”曲灵栩轻笑着打破压抑的气氛,之后又缓缓将自己的推测捡重点说了,随后嘱咐道:“我知道这并不是上策,但狂犬病这种病症从发作到死亡,根本容不得多少时间考虑,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让曲灵栩欣 喜的是,听到她的话,方博并未表现出太多诧异,而是拱一拱手,恭敬道:“不敢隐瞒夫人,这几日宫中也出现几个病例,小民诊治之下,也觉得是犬症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这几天一直在着手配置药材,只是暂时还未配得完整的药方。“”方博的话,让曲灵栩震惊之外大为惊喜,几乎脱口而出道:“把你配的药方给我瞧瞧。” “小民想到夫人会有此问,已经带过来了。”这般说着,方博从内襟中取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恭敬递到曲灵栩手中。 牢房中灯光昏暗,方博刚才距离曲灵栩稍稍远些,看的不是很真切,这会儿近距离才察觉到曲灵栩的脸色潮红一片,显然是突发高热之前的症状。 曲灵栩很快就会病发……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发现让方博大惊失色,连语气都有些颤抖起来,“夫人,您……” 后面的话他怎么都说不下去,正如曲灵栩了解的那般,一旦病症爆发,无论疫苗还是他所配置的药物,皆不会再起到任何作用。 除非他能够突破这一关,研制出对抗犬疫的新药,否则曲灵栩只能靠意志力撑过去,存活的几率尚不足一两成! 这样的变故,如何能不让方博惊恐! 事关自身性命,又是不治之症,曲灵栩若是不害怕,必然是骗人的,可正因为她是医者,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要比寻常人平静许多,只见她抬眸深深看了方博一眼,转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很好,只是,冷元勋,拜托你。” 虽然准备了疫苗,但以曲灵栩对冷元勋的了解,一旦得知自己高热昏迷的消息,冷元勋必然会不顾一切守在她身边,离病人近了,多少总有感染的风险。 第二百八十七章 隐藏的医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夫人放心,只要小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主君有危险。”如此一字一顿地郑重保证后,方博继续道:“虽说此种类似犬疫的病症并未有成功治愈的先例,但也并非全然无迹可寻,而且,这两者,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曲灵栩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正准备将制作狂犬病疫苗所需要的多款药材逐一跟方博交代清楚,一个熟悉的凌厉声音却是先一步传入耳中,“颠三倒四研究了那么久也没有个结果,还要来劳烦栩儿,要你有何用!” 听到这个声音,曲灵栩不必用脑子就知道是谁来了,原本平静的脸庞上不由蒙上一层担忧的阴霾,几乎来不及思考,便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劳心伤神。”这三日,冷元勋除了强打着精神处理政务外,其他时间皆是在自责和后悔中度过的,这期间,他无数次想要进来看曲灵栩,但每一次都是在即将踏进那扇门时,强迫自己停下脚步。 他不能再让她忧心。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了,再多忍一刻,只怕他就要彻底疯掉。 “冷元勋……” “你要是还想让我离开,就不用说了。”冷元勋定定看着曲灵栩,那样深沉的眼神,如同一股强大的磁场,想要将曲灵栩揉成身体的一部分,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扫到方博身上,“他可以留在这里,我也可以。” 曲灵栩自是万般不想让冷元勋以身犯险,但她更清楚以对方的性子,这几天的忍耐已是极限,况且以自己的情况,只怕不出一日便要发高热,与其等到自己失去意识后,冷元勋再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倒不如现在 稍稍纵着些,不至于到时候更加应对无力。 这般想着,曲灵栩用力稳了稳心中起伏的情绪,淡淡吩咐道:“方博,帮主君把疫苗打上。” “是。”方博跟着曲灵栩给淮阳侯做过手术,针管注射这种初级操作自然娴熟,恭敬道:“是。” 任由方博注射过疫苗,冷元勋正要奔着曲灵栩过来,却被后者先一步阻止了脚步,只关切地开口道:“外面的大致情况,我已经听方博说了,你要尽早发下文书,将这次瘟疫的传染源及传播方式跟百姓们说清楚,不要引起过分恐慌。” 瘟疫爆发后这几日,京城各大药店的防治药物几乎被抢购一空,哪怕平日里压根不值什么钱的艾草,也被炒到数十文钱,甚至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半年前那场瘟疫造成的惨剧历历在目,京城百姓刚刚安稳些的心再次被吊起来,所引起的恐慌只会更加严重。 冷元勋点点头,跟在他身边的暗卫早已会意,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太医院那帮饭桶,日夜查阅古书典籍,依旧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真不知道常年养着这些人有什么用。” 冷元勋的语气中充斥着愤怒,如何能不愤怒,天下百姓何止千万,这样来势汹汹的犬瘟,虽然有疫苗或许可以预防,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普及,根本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查找到对症的药物。 可现在,完全是一抹黑。 冷元勋盛怒之下,方博自是不敢说什么,只有曲灵栩耐着性子劝慰道:“依墨如玉所言,许茂林存了研制这种病毒的心思,已不是一日两日,其中所耗费的精力可想而知,自不会这么轻松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冷元勋只是急需发泄心中的气愤, 如何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困难,不过,曲灵栩的话倒让他纠结的思绪,有种豁然般的明朗,“我记得上次曲凤衍曾诬陷你偷了许茂林的医书,在那之后,你手上便留下一本,会不会还有别的?” 上次瘟疫之后,曲灵栩曾在那医书中找到对症的药材,从而借此推断出许氏父女欲利用瘟疫排除异己的阴谋。 足以见得那医书的重要性。 被冷元勋这么一提醒,曲灵栩亦想起这个被自己忽略了的节点,只见她晶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然而还未等飘散出来,却又迅速湮灭下去,“当日将军府被抄家,所有东西皆被充公处置,若是金银财宝,尚可有保留下来的可能,几本陈旧的书籍,怕是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书籍这种不值什么钱的东西,在懂得之人手中,自是爱若珍宝,但落在寻常人,特别是那些个粗野武夫手中,便如同废纸一般,绝不会多看一眼。 曲灵栩说的自然是实情,但她这几日病着又兼劳心伤神,思绪便没有之前那般灵光,还是冷元勋提醒道:“曾听你提及,曲凤衍阁院中是有密室的,那样私密的地方,会不会被发现,尚未可知。” 冷元勋着意咬重了‘尚未可知’四个字,相信曲灵栩能够明白。 “的确如此。”曲灵栩抬手往脑门上一拍,自嘲道:“瞧我这脑子,可见是不行了。” 如今的情形,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更何况还是这样重要的线索,曲灵栩当下就急切地让冷元勋派人去搜寻,似乎觉得那样太慢,又急急改口道:“方博,你随他们一起去。” 若真能找到,有方博在,也能最大限度地节省时间。 “是。”方博郑重颔首。 按照朝廷 惯例,但凡有获罪抄家的大臣府邸,收拾出来后皆会归入内府重新分配给新上任的高官居住,好在最近京中并无大的官员调动,镇国将军府一直空置着,倒也方便寻找。 可惜,一行人浩浩荡荡而去,将曲凤衍之前居住的阁院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当真都找过了?”曲灵栩拧眉反问道。 之前毫无头绪的时候也罢了,自从有了这个线索,曲灵栩越发肯定这件事一定跟曲凤衍有着某种关系,而这,也正是她一直没有杀掉曲凤衍的重要原因。 “回夫人的话,不止是曲凤衍的住处,连许氏和曲定邦曾居的锦绣阁也仔细找过了,可惜没有任何发现。”如此说了一句,方博稍稍迟疑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道:“主子,曲凤衍虽然被割了舌头,但人终究还活着,您何不问问她?” “没有用的。”在方博疑惑的目光中,曲灵栩缓缓叹息道:“若换了往常,我还可以用性命威逼利诱,让她吐露实情,可如今,她只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着,一定恨不得让这全天下的人都给她陪葬,如何会说?” 若能从曲凤衍嘴里问出东西来,她又何必劳师动众地派人去将军府搜查。 “是小民想的过于简单了。”方博的神色凝重了些,只沉默不语。 “我已经派人去搜许贵妃的麟芷宫,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除了将军府和麟芷宫,同样被搜查的还有慕容璃的陵王府,但慕容璃在明面上到底不是罪人,就算冷元勋也不好明目张胆地下令搜查,只能暗中进行,好在慕容璃出征在外,王府中并无主事之人,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其实,相比于医书,冷元勋更担心曲灵栩的身子,他虽然不懂医,却也 不难看出曲灵栩的脸色跟寻常稍有不同。 恐惧和担忧,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原本就负荷重重的大脑,让他即便用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栩儿,你跟药玄毒冥二人交情不错,让他们放一放江南的事,以最快的速度进京。”冷元勋紧紧握着曲灵栩的手,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 以他尊贵的身份,请人这种事大可以自己去做,但江湖门派中的长者,多少都有些古怪脾气,若硬扭了来,到时候心生怨气不尽心尽力为曲灵栩医治,就麻烦了。 “我也正有此意。” 犬疫有多么顽固难医,曲灵栩再清楚不过,所以,她并没有像冷元勋那般指望着药玄毒冥能救的了自己的命,只是京城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标志,京城不稳,人心必然不稳,要普及预防疫苗,单单靠方博自己,太过势单力薄了些。 药玄毒冥要进京,许茂林留下的医书也要继续找,跟冷元勋的扩大范围不同,曲灵栩将自己之前跟曲凤衍的对话仔细回想了一遍,几乎笃定地认为医书一定在曲凤衍阁院中,再无其他可能。 “我会加派人手,再去仔细查找,你不要费心了。” “嗯。”曲灵栩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她身上疲累的感觉似乎比之前强烈了许多,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着疼,体温也以能感受到的温度急速上升,就算再想帮什么忙,也是有心无力了。 好在她把能够交代的,全部交代给方博了,接下来能不能控制住疫症的蔓延,就看方博和药玄的本事了。 只是这一昏迷,便不知道还有没有福气能醒过来,冷元勋……曲灵栩没有说话,只是近乎贪恋地看着面前这张越来越模糊的脸孔…… 第二百八十八章 喂药 “冷元勋,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曲灵栩的气息有些不稳,但语气中却透着一如既往的坚定,“若我爆发疯狂之症,你一定不要手软,我不想……不想那样不堪地活……” 曲灵栩的话渐渐有些不清楚了,因为她的高热越烧越厉害,刚才那番话,已是靠意识强撑的极限。 “栩儿!”看着自己怀中已经不省人事的曲灵栩,冷元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只有“疯狂”两个字在其脑海中嗡嗡作响。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曲灵栩疯狂,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下一刻,眼眸一片猩红的冷元勋豁然起身,一把揪住方博的衣领,近乎咆哮道:“栩儿一向看重你,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到现在都研究不出一个合适的药方,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想让栩儿死!” 冷元勋是内家高手,这一揪,直接把方博从地面拽了起来,脖颈处更是犹如窒息一般,但他并没有挣扎,不是不敢,而是心中实在内疚,只一字一顿道:“主君,夫人体内的病毒已然爆发,眼下的确没有能起到除病效果的药方,但小民会尽力尝试,以便将夫人的病症控制在当下,不再继续恶化。” 冷元勋自是心如刀绞,但也明白,这是唯今最好的办法,抓住方博的手总算松了下来,冷冷道:“你最好能想到办法,否则,若栩儿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你陪葬。” “小民遵旨。” 在方博答应后,冷元勋将昏迷的曲灵栩打横抱起,吩咐道:“从今日起,栩儿住在勤政殿,云意跟过来服侍。 “主君!”云意跪下磕了个头,方才哽咽着继续道:“牢房肮脏沉闷不利于养 病,主君带主子回宫殿养病,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主子一再叮嘱,万万不能让主君陪在身侧,防止主君染上瘟疫……” “够了!”冷元勋心情烦闷到了极点,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怒声喝断云意的话,“无需啰嗦,只执行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栩儿为她做了那么多事,要不是想要问出为他解毒的药方,也不至于以身犯险,感染上这要命的瘟疫。 现在是她最危险的时候,他怎么能够为了自身安危,而弃她于不顾? “主君,主子一片苦心,您不能让她……”面对神色狰狞的冷元勋,云意心里早就吓的瑟瑟发抖,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咬牙坚持,“主子……” “要是不想死,就给我滚开!”冷元勋抬脚把云意踢开,抱着曲灵栩快步离去。 “云意姑娘,你还好吧?”方博连忙扶起匍匐在地上的云意,关切询问道。 “我没事。”云意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摇头道:“主君并非想置我于死地,不会下杀手的,可惜我就算拼却性命,也不能完成主子的托付,若主君也染上瘟疫,我就算死上一百次,也赎不清罪孽了。” “主君向来视夫人如性命一般,如何肯在这个时候置夫人于不顾。”方博轻叹一气,既感动于冷元勋对曲灵栩的情谊,又深深担忧其病情,更怕冷元勋一个不小心也感染了瘟疫,心情无比沉重,“咱们仔细照顾着些吧,夫人宅心仁厚,一定能逢凶化吉。” 云意哽咽地点点头,“但愿老天有眼,不要绝了夫人的生路。” 天空中乌云遍布,阴沉的快要挤出水来,狂风肆虐而过,如刀锋般毫不留情地在冷元勋脸上刮过,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沉重的 就像冷元勋现在的心情。 为了不让昏迷中的曲灵栩受风雪的磋磨,冷元勋不断加快着脚步,此时,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敢想,只要快一些,更快一些。 勤政殿很快到了,奉召而来的太医们齐刷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地的寂静无声。 冷元勋小心翼翼地把曲灵栩安置在内殿,俯身将脸贴在对方涨红的脸颊上,轻轻呢喃道:“栩儿,你一定不能有事,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夺回属于我的天下,我们还要一起开创盛世,要一起去江南赏雨,去塞北看雪,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能!” 说话的时候,一滴滴清澈的泪水缓缓落到曲灵栩脸颊上,让她潮红色的脸颊变得透明清澈。 然而,病重的曲灵栩并没有回应冷元勋的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安顿好曲灵栩,冷元勋强忍着心中的悲恸,稳了稳情绪返回正殿,然而,当看到跪了一地的太医,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火气轻而易举地再次窜了上来,只见他顺手捞过一个琉璃花樽,用力掷到地上,冷声道:“已经四日了,我只问你们一句,可有找到治疗这次疫症的办法?” 冷元勋单单站在那里,就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盛怒之下所表现出来的威压,更不是几个小小太医能承受住的,是以纷纷匍匐在地,只有避无可避的太医院院正忐忑地开口道:“回禀主君,此次瘟疫来势汹汹,且跟以往大有不同,微臣们翻遍医书,也只找到几个可以暂时预防的方子,并不能……治好感染者。” “也就是说,你们这几天一事无成了?”冷元勋的语气越发不善。 他并不指望着太医院这帮没用的家伙能 够救治曲灵栩,只希望他们能够理顺出一些头绪,不至于如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可就这一点要求,还是得不到满足。 王院正就算再傻,也知道这样的话接不得,是以躬身回答道:“请主君放心,微臣们一定竭尽全力,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医治之法了。”停顿一下,他壮着胆子继续道:“主君,虽然此疫症并不会通过空气传播,但接触太多,难免有感染的可能,还请您……别殿而君,尽量不要跟夫人有近距离接触。” 说起这个,王院正也是满脸委屈,他的医术虽然在诸位同僚中算是好的,可跟有着江湖神医威名的许茂林比起来,却完全是小巫见大巫,更不要说跟曲灵栩比了,这疫症是许茂林研制出来的,连曲灵栩都无能为力,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这番大实话,给王院正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腹谤几句罢了。 “本主君要如何做事,不必你来教。”冷元勋凌厉的目光扫在王院正身上,让他顿时觉得芒刺在背,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却听冷元勋继续道:“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若一天之后仍没有任何头绪,一个个全部给本主君滚出宫去!” 一天,这一天,都不知道他的栩儿会如何。 冷元勋缓缓闭上眼,用力将如潮般的惶恐不安压制到心底。 自从知道曲灵栩有染病的可能,云心就一直跪在佛前,日夜为其祈祷,为了表示诚心,已有四日滴米未进,人虚脱的不成样子,只是不知道神佛太忙没空理会这些小事,还是曲灵栩命中注定要受此一劫,总之,云心并没能感动上天,曲灵栩持续高热,到了下午,已是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 若再这样 烧下去,就算能撑过瘟疫,人也会被烧傻掉,对此,方博自然心急如焚,连夜将之前改良过的药方连夜煎了给曲灵栩服用,可惜曲灵栩处于高度昏迷状态,药根本喂不进去,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云意在旁边急的直掉泪,却无计可施。 虽然这药的效果如何还是未知数,但只要吃下去,就会有好转的可能性,冷元勋沉眸片刻,突然把手中的银勺一扔,随后在云意和方博惊愕的目光中,仰头喝下一口苦药,俯身贴上曲灵栩的唇。 勺子喂不进,只有这个办法了。 见状,云意和方博不由大惊失色,待反应过来,不由齐齐跪了下去,云意更是哽咽道:“主君,让奴婢来喂吧,若您不慎感染,主子就算醒过来,也要内疚一辈子啊!” 虽然在昏迷中,但人都有本能的反应,若曲灵栩感到不适咬了冷元勋的嘴唇,那就算冷元勋注射了疫苗,只怕也逃不了被感染的厄运。 “再这样吵吵闹闹的,统统给我出去!”冷元勋喂完口中的药,目光冷冷地扫向云意和方博。 正如冷元勋所想,这样喂药虽然也不能完全喂进去,但却比刚才好了许多,怎么也能吞下去几口,见状,他心下稍稍平静些,再次含了药喂过去。 云意虽然哭喊着阻止,但到底没有胆子真的冲过去把冷元勋拉开,只能在心里不停地祈祷,希望冷元勋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否则不止曲灵栩彻底没救,这诺大的国家,也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了。 在这样的忐忑中,冷元勋总算将碗里的药喂完,随后向方博吩咐道:“再去熬一副药,若栩儿有所好转,就再喂她喝上一些。”算起来,曲灵栩只吃进了小半碗药,冷元勋只怕药力不够。 第二百八十九章 前线暴乱 第二百八十九章 煎好的药很快端了上来,冷元勋再次用同样的办法喂曲灵栩喝下小半碗,便一直守在床边,等待着药发挥效果,好在方博调配出来的药还有些作用,虽然不足以让曲灵栩清醒过来,但一个多时辰后,她身上的高热总算慢慢降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浑身滚烫。 “怎么样了?”冷元勋看着方博给曲灵栩把完脉,忙不迭地追问道。 “回禀主君,夫人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继续恶化。”这个药方虽然斟酌多次,但到底从未用过,方博心里颇有些忐忑,直到这会儿,才勉强踏实下来。 无论药效是多是少,只要有用,就说明曲灵栩的病症可以控制,并没有到药石无灵的地步。 “什么叫短时间内不会恶化,也就是说,栩儿还是会病发?”冷元勋面色阴沉道。 方博听出冷元勋话中的不满,但到底也不敢隐瞒事实,只得敛衣跪下,一字一顿道:“小民不敢欺瞒主君,此类瘟疫的确没有完全的救治之法,如今,小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抑制夫人体内的毒素蔓延。” 药玄毒冥的医术远在自己之上,只要能够拖到他们二人进京,就等于为曲灵栩争取到了一丝生机。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栩儿什么时候能够醒来?”看着曲灵栩昏迷不醒的模样,冷元勋的心就像在油锅里滚过一般,恨不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听到冷元勋的话,方博咬咬牙,正要点头答应,却见一个太医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刚刚宫门口的侍卫来报,京城中已有数位染病者爆发癫狂之症,他们的力气大的惊人,竟冲出隔离带,咬伤了许 多百姓,现在……已经被悉数处死了。” 癫狂发疯是犬疫最后的爆发期,这个时期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如疯狗一般,凶狠地撕咬身边所有活人,直到被打死。 听到太医的禀报,冷元勋原本就阴霾重重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难看无比,曲灵栩只是沾了被咬伤暗卫的血,就已经发作成这般模样,那些被咬伤的人,岂不是…… 与其等到疫病发作时,再把癫狂的疯人处死,倒不如早早……可是,看着在昏迷中仍痛苦不堪的曲灵栩,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罢了。 这般想着,冷元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道:“将那些病人的尸体全部焚毁,骨灰埋到三米深的地下,防止再有人感染,至于那些个被他们咬伤的人,统统隔离开来,大门要用上好的铁锁锁住,绝不能给他们任何冲出来的机会,若再有差池,就让京兆尹提着脑袋来见本主君。” 此种犬疫并非空气传播,已是大.大降低了感染率,只要做好防御工作,彻底切断了病人咬伤正常人的机会,就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南方的战乱尚未平定,这个时候,京城绝对不能,也出不起大乱子。 “是,微臣遵旨。”那太医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正要退下,却听冷元勋冷冷补充道:“方博,将你给栩儿服用的方子誊抄一遍给他带回去。” 只要有救治的可能,就一定要尽全力救治,这,应该是栩儿最愿意看到的。 “多谢主君,多谢方大夫。” 方博一介布衣,能够越过他们一众太医,得到冷元勋独一无二的信任,要说那些太医没有不服,定然是骗人的,可是这会儿,任谁也没有那个争名夺利的心思。 毕竟,谁距离冷元勋最近,承受的怒火就越多,性命不保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在那太医踉踉跄跄退下后,冷元勋紧紧握着曲灵栩的手,似乎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栩儿,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主君,您已经陪了主子一日,去休息会儿吧,由奴婢来照料主子就好。”见冷元勋不为所动,云意只得换个方式劝道:“听宫人提及,今日有八百里加急传来,想来是清扬大人那边有好消息了,主君怎么也该看看。” 冷元勋注射了疫苗是不假,但那疫苗到底能不能真的起到彻底防止感染的作用,谁都说不好,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要照顾好主君,她绝不能让主君出事。 冷元勋的确万分记挂南方战事,毕竟陈秀城和慕容璃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若二人联手,锁体现出来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但相比之下,他更放心不下危在旦夕的曲灵栩,稍稍一想,只淡淡道:“去把今日的奏折拿过来,我在这里看。” 之前栩儿遇到危险时,他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陪伴在她身边,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可以离开,一定要陪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对抗病魔。 “主君……”云意待要再劝,却见方博在身后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角,心下明了,只好默默退了下去。 “方大夫,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主子,主子绝不可以有事。”自从曲灵栩生病,云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刚才在冷元勋面前只能强忍着,这会儿却是再也忍不住。 “夫人对我有数次救命之恩,只要可以,我怎么会不救治。”方博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夫人的高热好歹退下来了,也算是件好事,后续的药 凶险无比,我不敢盲目给夫人使用,必须要找差不多症状的病患试过,才好给夫人服用。” “也好。”如今曲灵栩全部活命的希望都掌握在方博手中,云意哪敢拖着他继续闲话,只让他赶紧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幽幽叹息。 各路神仙,你们一定要保佑主子平安无事,就算,就算让我代替主子去死,也没有关系。 可惜,生死之事从来都不是可以由旁人替代的,命中属于曲灵栩的劫难,只能由她一个人撑过去,这期间,由于高热比之前退去了些,曲灵栩亦从深度昏迷中缓缓醒来数次,可惜即便是醒,也是迷迷糊糊的,根本不能说出话来,以至于她虽然担忧冷元勋的身体,却无法张口劝他去休息。 曲灵栩陷入昏迷起码还有方博贴身照料,但京中其他感染犬疫的百姓却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为了防止病患发疯咬人,但凡跟病患有过接触之人,皆被圈禁在一处,不得随意走动。 虽然朝廷特派的太医已经再三强调,这一次的犬疫并不像寻常瘟疫那般会通过空气传播,但百姓们还是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感染这般可怕疾病的就是自己。 更何况,连一向有通天医术的曲灵栩都病到不省人事,这无疑更加重了百姓的惶恐,甚至有一些大户人家买通看管城门的官员,偷偷逃出城去,可没想到城外的情势比城里还要糟糕,没办法,只能又仓惶逃了回来。 几个月前的恐惧再次在京城上演,好在方博的药物的确有效,在给一些感染瘟疫的百姓服下后,他们大多数人也慢慢退烧,虽然不能医好,但好在没有继续恶化。 京中局势如此,南方的情势更加不容乐观,清扬在传回来的信件中 提到,慕容璃跟陈秀城决定联手后,红莲教强悍的水军借助着慕容璃军队的帮助,已经成功靠岸获得补给,在稍稍整顿后,立刻向其最近的州府发动攻击,州府的兵力如何能跟他们相抗衡,纷纷败下阵来,他们因此得到更多的物资补给,甚至还收编了部分兵力,气势可谓十分猖獗。 而且,药玄毒冥虽然全力追捕那些逃走的犬疫携带者,但收效甚微,没过多久,钟。南。山地区附近便渐渐爆发出犬疫,民众不知所以然,各各人心惶惶,陈秀城借此机会鼓动人心,说成是冷元勋谋权篡位触怒了上天,上天才降下如此惩罚,百姓们虽然半信半疑,但现实摆在眼前,终究还是有许多人相信了陈秀城的话,对朝廷的信任也渐渐不如以前。 总之,问题相当棘手,若不能妥当处置,后果相当严重。 冷元勋虽然为曲灵栩病重伤心焦灼,但还不至于彻底失了理智,当下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秀城和慕容璃能利用封建迷信来引导百姓,难道他就不能么? 他的皇位得来的不正,难道他们明目张胆地联合谋反,就是天命所归? 无外乎谁的传言更邪乎,谁更有发言权罢了。 彼时,淮阳侯正进宫来看望冷元勋,听到他的对策,不住点头道:“的确如此,先稳定住民心才是最要紧的,只是这场战争也要速战速决,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儿子已经有了全盘打算,父亲不必忧心。”冷元勋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淮阳侯手中,恭敬道:“父亲身子不好,该多多保养才是,实在不宜再为儿子忧心伤神。” 虽然冷元勋已经认祖归宗,但在他心中,依旧认淮阳侯为父亲,任谁都无法替代。 第二百九十章 身孕 第二百九十章 “朝政这般焦头乱额,就算勉强留在府中,又如何能休息,倒不如出来走走罢了。”淮阳侯微微叹息一声,转而道:“栩儿好些了么?” “烧退了些,但人始终昏迷着,并没有苏醒的迹象。”冷元勋的脸色如天边厚重的阴云,迟迟不能散去,但为了不让淮阳侯过于担心,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切自有孩儿来处理,父亲且放宽心就是。” “最让为父放心不下的不是栩儿,而是你。”淮阳侯抬眸跟冷元勋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听说自从栩儿染病后,你一直陪在她身边,几乎不眠不休,可有这回事?” “是。”冷元勋不想否认什么,索性爽快地点点头,“栩儿危在旦夕,孩儿不陪在身边,实在难以安心。” 冷元勋对曲灵栩的感情有多深,淮阳侯最清楚不过,可是事关江山社稷,他不得不劝这一句,“你把自己置于险境,倒是心安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栩儿想要的,她若知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只怕昏迷中也难以安心,如此心力交瘁,岂不是更不容易好转?” 从二十年前,冷元勋降生在先太子府邸那一刻起,他身上所背负的就是家国天下的艰巨使命,不能,也没有权利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惜自己。 听到淮阳侯的话,冷元勋沉默片刻,低声道:“父亲放心,栩儿已经为孩儿注射了疫苗,孩儿也会处处小心谨慎,绝不让自己有危险。” 还好淮阳侯并不知道冷元勋亲自为曲灵栩喂药的事,否则定要暴跳如雷。 冷元勋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只要他认定的事,极少有改变的可能,这一点,自小抚养他长大的淮阳侯自是清楚不过,只见他重重叹了口气,再次放缓了声 音劝道:“栩儿为你付出良多,你关心她是应该的,但你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这诺大的国家,都需要你来支撑,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陈秀城夺了权,百姓从此过上民不聊生的日子?” 陈秀城生性狠戾,一旦当权,后果难以想象。 “父亲放心,儿子不会有事的。”冷元勋抿了口茶,微微笑道:“老天若要孩儿死,早在二十年前就取孩儿性命了,如何还会等到今日,既然孩儿侥幸活了下来,便是上天眷顾,不会有事的。” 话已至此,淮阳侯明白即便自己说破了嘴皮子,冷元勋也不会有所动摇,正想嘱咐他小心些,却见一个小内监急冲冲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回……主君……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刻钟前,云意尝试着给曲灵栩喂些水,起先还好好的,没想到喂到第六七勺时,曲灵栩原本平静的脸颊突然痛苦地挤成一团,紧接着便撑不住吐了出来。 昏迷了两天多,曲灵栩胃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这一吐,便把之前吃进去的药悉数吐了出来,整个人仿佛虚脱了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云意吓的六神无主,回过神来,连忙遣人去喊方博,又派人过来通知冷元勋。 小太监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落到冷元勋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还未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已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淮阳侯明白曲灵栩这会儿出事,必定非同小可,稍稍斟酌后,命那小太监带路,也跟了上去。 因着曲灵栩病情不稳,方博这几日一应饮食起居皆在一旁的偏殿,并不敢走远,是以冷元勋过来时,他已经在床边诊脉,云意则守在旁边,一脸紧张地看着。 见曲灵栩脸色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冷元勋只觉得全身的怒气齐 齐涌上喉间,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控制住欲要踹向方博的脚,怒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好转了么,为何转瞬之间便这样严重!” 话音未落,晶莹的液体已是忍不住从其眼眶中掉落出来,如果可以,哪怕再多几倍的痛苦,冷元勋也愿意为曲灵栩承受,如此,也胜过这般心如刀绞,无能为力。 冷元勋的怒喝声让方博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松开搭在曲灵栩脉搏上的手指,直过了好一会儿,眼眸中才渐渐浮现出了然的神情,朝冷元勋拱手道:“回禀主君,夫人并非病情恶化,而是……”他稍稍停顿,抬眸看向冷元勋,一字一顿道:“恭喜主君,夫人有喜了。” 曲灵栩在这个自身都难保的关头,被诊出有了身孕,方博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但无论如何,都算一桩喜事,但愿曲灵栩能够顾惜腹中这个幼小的生命,从而坚强地闯过眼前这道难关。 有喜? 冷元勋虽然从未经历过,但‘有喜’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还是清楚的,这个超乎意外的消息,让他陷入长久的恍惚,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再真实,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收拢些理智,只见他一把揪住方博的衣领,有些愣愣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博明白这个消息对冷元勋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以越发加重了语气,再次道:“小民恭喜主君,夫人已有近一月的身孕。” “太好了!太好了!”虽然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但自成亲后,冷元勋就一直希望曲灵栩能够早些生下他们的孩儿,没成想在这个时候梦想成真。 “栩儿,你听到了么?咱们有孩子了,咱们要有孩子了!”冷元勋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甚至连怎么放开方博的 都不知道,只俯下身子轻轻贴到曲灵栩脸颊上,用有些哽咽的声音呢喃道:“真好,栩儿,你怀了咱们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求求你,一定要坚强些,坚强地挺过这一关,好不好?” 他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更不能失去曲灵栩,这个念头,只要稍稍转过脑海,冷元勋就觉得自己要崩溃掉。 云意陪在曲灵栩身边,自是把冷元勋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忍不住眼泪直流。 希望,希望这个孩子是主子的福星,能够保佑主子逢凶化吉。 想象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并没有依着他们的预料发展,起码就目前来看,曲灵栩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眉头也始终皱在一起,看样子比之前还要痛苦数倍。 为此,方博立刻调整药方,命人新煎了药过来,因曲灵栩多日未进饮食,身体虚弱,方博除了按方下药,更多放了些益气补血的补药进里,医生系统中存留的葡萄糖点滴也每日两瓶注射着,防止她营养不足。 也许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这次的药倒是喂的比之前顺利些,也没有再次出现呕吐的状况。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冷元勋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踏实下来,长舒一气,抬眸道:“夫人即是有了近一月的身孕,为何这会儿才诊出来?” 如果知晓曲灵栩有孕,他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让她去牢里见许茂林。 “回禀主君,尚不足月的孩子脉搏十分微弱,若非细细诊断,实在不易察觉,这也是小民适才为何反复诊断多次的原因。”方博不卑不亢道。 冷元勋私心里最责备的人始终是自己,也知道这事怨不得方博,只淡淡道:“夫人这般病着,体内怀着个孩子,会不会于康复有所牵绊?” 刚才他是欢喜过了头,这会儿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此中关节,寻常人感染瘟疫尚不容易治愈,孕妇的体制无疑比寻常人更加柔弱些,若因此影响了病情,就棘手了。 他虽然想要这个孩子,但跟孩子比起来,曲灵栩的性命,无疑更重要一千倍一万倍。 方博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跟冷元勋相对,在触到对方冰凉的目光时,又慌忙低下头,恭敬道:“小民不敢欺瞒主君,夫人有着身子,在用药方面的确要比之前更加小心些,比如寻常时候,可以让其他症状相似的病人试了药物,确认安全无虞后,方可给夫人服用,可换了现在,即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郑重保证道:“主君放心,小民一定反复斟酌药物,将夫人要承受的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控制在最小范围?那就说明,还是要承担更多的风险,是不是?”冷元勋盯着方博,面无表情道。 栩儿如今承受的,已是万分凶险,绝不能在这凶险上再增加一分一毫,否则这一分,就极有可能成为压垮她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方博拿不准冷元勋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点头道:“是。” 这一个小小的字,让冷元勋高大的身躯忍不住晃了一下,随后,他几乎下定了决心,咬牙开口道:“如果打掉夫人腹中的孩子,情况会比现在好上几分?” 打掉孩子? 那一刻,方博惊愕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男人,特别是皇家男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之所以纳那么多女人在身边,最重要的目的也是繁衍后嗣,冷元勋爱重曲灵栩,方博早就知道,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能为曲灵栩做到这一步。 第二百九十一章 以毒攻毒 第二百九十一章 “回禀主君,夫人腹中的胎儿尚不足月,并非落胎的最佳时机,若强行用药将胎儿打落,也会对夫人的身体造成伤害,从而加重病情。” “落胎不成,保胎也不成,你就是想说栩儿如今比之前更多了两分危险,而你又无能为力,是么?”冷元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和烦躁。一脚踹到方博身上。 冷元勋这一脚虽然没用全力,却也不是方博一个文弱书生能承受的,当即被踹到在地上,好在方博非常理解冷元勋的心情,非但没有心生怨怼,反而立刻挣扎起来,再次跪下道:“小民会尽快翻阅医书,找到对症之法来救治夫人,只是……”他停顿一下,提醒道:“小民医术疏浅,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稳住夫人的病情,绝不敢保证可以治愈,若许茂林当真有医书留下,还望主君要尽快派人找寻才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病毒既然是许茂林研制出来的,自然只有他最了解,所以,那本可能存在的医书,便是许茂林留给自己的退路,也是这场瘟疫能否得解的关键。 这一点,冷元勋如何不知,可是最近几日,任他派人把锦绣阁翻了个底儿掉,恨不得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一丝一毫踪迹。 至于被割了舌头,偶延残喘的曲风衍,正跟曲灵栩猜测的那般,一心要这许多的人一同为她陪葬,如何肯放过这个难得能取曲灵栩性命的机会? 只能靠他自己来想办法。 至于曲风衍……冷元勋自会让她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都是后话了,就目前来看,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正如方博所言,他的药只能最 大限度地拖延曲灵栩的发病时间,却并不足以阻止那一刻的到来。 这怪不得方博,也怪不得任何太医,瘟疫这种顽疾一向是容易爆发却极难治愈,即便放在医疗条件比如今优越许多倍的22世纪,也是一样的。 孰不知一个传染性流感,便随随便便要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而曲灵栩的情况,因着腹中那个幼小生命的出现,变得更加不稳定。 与此同时,京城中的情况也变得更加严重,虽然隔离的及时,并未再造成大面积的感染,可隔离带里的患病者却无一人侥幸存活下来,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让那些患病之人在惊恐之余,变得更加疯狂。 许多原本就会爆发疯病之人集体发疯,所爆发出的能量是寻常时候难以想象的,一个接一个的看守士兵被咬伤,齐齐陷入更深重的恐慌之中。 而那些个在爆发出疯狂症状,被强行处死的人,尸身更是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没有正常人敢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掩埋他们,如此,夹杂着恶臭的浓浓死亡气息,笼罩着整个隔离所,让这里活生生成为人间地狱。 当日,便有人上书冷元勋,让他下令将隔离所中所有病人全部处死,彻底解决后患。 不得不说,这种建议虽然冷酷无情了些,但却是目前情势下最有利的解决办法,只是患病之人多是百姓和底层士兵,枉受此灭顶之灾已是无辜,若就此完全断送了性命,岂不…… 他们的家人,要何其痛苦?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曲灵栩,冷元勋推己及人,到底是不忍心,只吩咐道:“将隔离所画地为牢,不再允许任何人出入,送入充足的吃食药材,让他们自给自足便罢了。” 他不忍 断了患病之人的生路,更不能因不忍而导致瘟疫蔓延,带来更大的祸患,权衡之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主君仁心,微臣这就去办。”自从除了助纣为虐的李滨,冷元勋便将之前的兵部行走许程提升为兵部尚书,许程只是普普通通的武状元出身,在诸多勋贵担任要职的兵部根本得不到重视,再加上他本人又是个孤傲性子,不懂得官场上阿谀奉承那一套,多年来始终未得重用,直到这会儿,才算人尽其用。 “去吧,嘱咐士兵小心着些。” “是。” 方博的药是有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效果也越来越小,曲灵栩的高热是在第二日晚膳十分再次发起来的,随着高热的再次爆发,她的病情亦比之前严重了许多,不仅人始终处在昏迷之中,甚至还呢喃着说起了胡话,就算冷元勋依旧口对口为其喂药,这药也是刚刚吃下去,转眼就吐了出来,根本等不到药效发作。 曲灵栩这般情状,无疑让冷元勋更加焦灼,之前还听从云意的劝解偶尔去软榻上眠一眠,这会儿却是昼夜不停地守在床边,一步也不肯挪开。 如果他预料的不错,这已经是潜伏期的最后一道关口了,再这样下去,曲灵栩就会跟那些个染病之人一样,变得疯狂无比,四处撕咬,而那…… “不,栩儿,你不能有事,我要你活着,要你好好活着!”看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曲灵栩,冷元勋只觉得整个人的精神都要被掏空,他紧紧咬住牙关,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之意,“若你不能好好活着,我要这万里江山又有何用,不如跟你一同去了。” 人最难承受的,从来都不是未曾拥有过的痛苦,而是明明拥有,却在一 夕之间尽数失去。 没有了曲灵栩的冷元勋,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即便他明白,这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主君不必太过忧心,方博已经在看着煎药了,一会儿就能过来。”虽然这样劝着冷元勋,但云意的手心却是湿凉一片,可见她心里的害怕,丝毫不比冷元勋少。 冷元勋微微点头,强撑着疲惫的精神,淡淡道:“你去催一催,让他快些。” “是。” 云意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却见方博满脸喜色地匆匆进来,躬身道:“主君,药玄毒冥二位老先生已经进京了,此时正在宫门口候着。” 方博的话让冷元勋黯淡哀愁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不假思索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请进来啊!” 药玄毒冥二人无论医术还是资历,都远在方博之上,更何况,他们还曾跟许茂林师出一门,多少知晓他的套路,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候,更显得尤为重要。 “是。”方博点点头正要退下,冷元勋已是一阵风似地冲到前面,“我亲自去。” 对于栩儿的救命恩人,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和诚意。 待冷元勋快步赶到宫门口时,发现除了药玄毒冥二人,墨如玉也在,因独孤派之人跟许茂林接触颇多,他带来的许多属下亦感染了犬疫,死伤惨重,除了少数几个侥幸的,其他多人,尚在隔离所跟死神博弈,情况不容乐观。 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跟朝廷的忌讳,更没有时间寒暄,冷元勋直接将几人请到勤政殿内殿,看顾曲灵栩的伤势。 “多么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不过几月不见,竟被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药玄低低叹息一声,搭上手腕给曲灵栩诊脉,随后又翻 开她的眼皮仔细看了又看,方才跟毒冥对视一眼,“你觉得如何?” “现在知道征求我的意见了,早就说了,你那一套乱七八糟的法子,也就养养生,关键时候根本救不得性命。”两个老顽童相爱相杀几十年,彼此早就了如指掌,毒冥甚至没有再给曲灵栩诊一次脉,只走到桌前抬笔刷刷写下一张药方,塞到药玄手中,颤颤着雪白的眉毛,嘚瑟地轻哼道:“亲自去煎了。” 这讨厌的怪老头儿,若这次输到自己手里,非要让他当众拜自己为师不可。 药玄拿起药方,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大变,“你疯了,红叶狮子草加那么多的量,一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红叶狮子草。 冷元勋眉心微皱,这不就是初见栩儿那一日,栩儿嫌毒性太强,没让自己用的那种草药么? 倒的确是出自许茂林之手呢。 可是,那样烈的药,一个不小心…… 不,绝没有不小心! 不等冷元勋出言阻止,毒冥已是跟药玄针锋相对,“你懂什么,不加那么多的量,如何能将丫头体内的毒素彻底逼出来,难不成你还想留一半过年?” 毒冥的理论,自然是以毒攻毒的,跟药玄的保守疗法截然不同。 既然是以毒攻毒,那么能救人的同时,就必然会有死亡率,这也是多年来,两个老顽童僵持不下的原因。 “丫头现在可怀着身子,你这一剂毒药下去,大人能不能救成还不知道,胎儿必然会吸收红叶狮子草的毒素,能不能生下来,就是未知数了。”药玄再次据理力争。 他的药方虽然不能如毒冥那般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起码没有危险,总不至于哪里一个疏忽,就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 第二百九十二章 做谁的关门弟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人都出气多进气少了,你还有那闲功夫管孩子,难不成丫头死了,孩子能自己活下去?”毒冥怒瞪着药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突然,他又意识到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药玄手里,是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冷元勋,“小子你说,是要孩子还是要大人?” 放眼天底下,能够当面直呼冷元勋为小子的,怕是只有毒冥老爷爷一个了。 面对毒冥的问题,冷元勋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保大人,只是……”冷元勋握一握曲灵栩温热的手,放缓了语气道:“不瞒老前辈,半年前京城那场瘟疫,晚辈也不慎感染,当时许茂林便提出用红叶狮子草入药治疗,但栩儿认为毒性太强,所以斟酌换了其他温和的方子。” 当然,那些染病者的死亡,并不排除许茂林为了达到目的而故意设计,但红叶狮子草有剧毒,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有其他办法,冷元勋实在不想让曲灵栩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这么说,就是不相信我了?”毒冥老爷爷活这么多年,最不能接受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当下阴沉了脸,冷冷道:“既然不相信我,你找我来做什么!”说罢,就要甩袖离去。 “老前辈莫要动气,晚辈并无此意……”冷元勋上前两步,正准备好声好气地劝了毒冥回来,却见药玄先一步斥道:“你个臭老头本事不大,脾气倒是越来越见长了,给我滚回来!” “你干嘛,有本事你自己开方子!”毒冥抚着长长的胡子,没好气地白了药玄一眼。 “我自然是要开药的,用你废话。”药玄早就料到毒冥不会真的暴走,索性不紧不慢地在椅子里坐下,待写好药方后,直接交 到方博手中,“用三个海碗那么大的炖盅,第一个时辰用大火,只要水少了马上填满,煎到第二个时辰再慢慢转为小火,收至半碗时倒出药汁,用纱布滤干净后端过来。” 起先见药玄也有对症的方子,冷元勋很是松了口气,然而听到一副药要煎两个时辰,刚吞回肚子里的小心脏忍不住再次窜了出来,“爷爷,晚辈虽然不懂医术,但瞧着栩儿的气色,也知她的病情不容乐观,两个时辰,会否太长了些?” 就曲灵栩目前的情况,每一分每一秒都面临病危的可能,这漫长的两个时辰,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相比于毒冥,药玄老爷爷的脾气显然温和许多,听到冷元勋的担忧,他并没有发火,而是含笑解释道:“小子你不用担心,煎药这段时间,老头子会用银针把丫头的主要脉搏封住,尽力控制她体内毒素的蔓延速度,至于那药……”他瞥一眼毒冥,见对方只是冷哼并没有搭话的意思,只好自己继续解释,“那家伙的药方虽然烈了些,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先用药把丫头的重要心脉护住,即便残留些许毒素,日后也可以慢慢排出。” 总归,先保重性命才是最紧要的。 药玄解释的很清楚,冷元勋自然没什么不明白的,虽然红叶狮子草毒性很强,但拼力一博总还有一线生机。 冷元勋从不是迟疑不决之人,既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只深深揖了一礼,感激道:“晚辈将栩儿的性命全权托付于两位前辈,还望两位前辈多多费心,此恩此德,不仅元勋和栩儿会铭记在心,整个慕容家,亦永志不忘。” 冷元勋虽然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却十分清晰,慕容家欠的恩情,就 是整个夏朝欠的恩情,有这一份承诺,药玄毒冥及独孤一派,便可永远屹立不倒。 “我老头子救人是看眼缘的,我看得上眼的,一文不收也会救,看不上眼的,即便金山银山放在面前也没用。”毒冥面无表情地看了冷元勋一眼,“小子,我是看在丫头的面子上,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曲灵栩聪慧敏捷,小小年纪在医学上的造诣已达到令人惊叹的水平,这般天资的继承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只凭这一点,毒冥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把曲灵栩救活。 冷元勋虽然是第一次见毒冥,但对他高傲自大的性子,却是早有耳闻,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微微含笑道:“爷爷说的是,晚辈知道了。” 方博作为行内人,对药玄毒冥两位老顽童的大名早有耳闻,只是两位老顽童深居简出,仿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所以,他虽然仰慕不已,却从未敢奢望能有这般好运,能够亲眼见到两位前辈。 却没想到托曲灵栩的福,竟真的实现了。 事不宜迟,在吩咐方博下去煎药后,药玄取出贴身携带的银针为曲灵栩施针,期间,每隔一柱香时间都会重新为她诊一次脉,确保病情的发展在其控制范围内。 至于冷元勋,则始终陪在曲灵栩身侧,紧紧握着她的手。 栩儿,你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至于墨如玉,从进入内殿到现在,始终未发一言,只有深邃的目光偶尔会落到昏迷的曲灵栩身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起初的一个时辰万事顺遂,原以为事情会这样顺遂地进行下去,岂料从第二个时辰开始,曲灵栩的情况 就变得严重起来,她似乎呼吸有些苦难,一张小脸儿憋的发紫,精致的五官也痛苦地拧成一团。 “前辈,栩儿这是怎么了?”冷元勋试图用毛巾给曲灵栩擦擦脸,然而对方似乎感觉很痛苦,一直在排斥,冷元勋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相比于冷元勋,药玄的反应要冷静许多,似乎这一切早在其意料之中,只见他再次为曲灵栩把了一次脉,随后取出仅剩的两只银针,分别扎在曲灵栩头部正中的两个穴位上。 “老爷爷,主子看上去仿佛呼吸不畅,您要快些想个办法啊!”云意到底没有冷元勋的定力,即便知道这样贸然开口会引得药玄不悦,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果然,药玄不悦地瞥了云意一眼,但到底没有出言斥责,只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曲灵栩的症状稍稍稳定了些,才勉强解释道:“老夫用银针封住了丫头的主要经脉,就等于在短时间内将她体内的大部分毒素都相对集中地挤到了一处,如此一来,毒素的密度就会大幅升高,身体招架不住出现些不良反应,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药玄如此解释一番,冷元勋和云意才明白过来,合着曲灵栩刚刚又险之又险地在鬼门关打了个转,才把这条小命捡了回来。 然而药玄不会跟他们说,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曲灵栩还要经历几道更为险峻的关卡,才能最终确定这条性命到底还有没有的活。 在继续的纠结等待中,方博终于将煎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药端了上来,让冷元勋意外的是,药玄并没有让人服侍曲灵栩把药喝下,而是用银针沾着药汁,透过穴位渡到身体里去,如此可确保药汁全部吸收,不 会浪费分毫。 这样渡药,不仅考验施针者的水准,更是颇为耗费功夫,以至于小小一碗药,愣是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渡完。 “前辈忙碌了半天也累了,由晚辈在这里看护夫人吧。”方博见药玄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适时开口道。 药玄不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方博一眼,扬声道:“在老夫来之前,是你一直在照看丫头?” 听到药玄的话,方博拱一拱手,恭敬道:“回前辈的话,小民原是乡野郎中出身,得蒙夫人看重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只是小民天资愚钝,并未能习得精髓,实在惭愧。” “你给丫头用的什么方子,老夫隐约也猜测到了大概,年轻人能有这样举一反三的悟性,已是十分难得了。”药玄赞赏地点点头,但到底难掩失望,“只是跟丫头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你的要求还真不低。”毒冥没好气地白了药玄一眼,语气中颇有些警告的意味,“这小子能够做到这一步,也算基本领略到你那些套路了,依我看,你干脆就收他为关门弟子得了,让丫头跟着我,左右她的性命也是靠我救的,总抵赖不了。” “你少在那里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我用药将丫头体内的毒素逼到一处,你这么烈的方子下去,哪个还有命活着,等丫头醒了,自然是要成为我的关门弟子,你就靠边站吧!”药玄老爷爷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针锋相对地提出反对意见。 …… 冷元勋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老玩童救栩儿的最终目的在这里呢,堂堂一国皇后,却被江湖门派的掌门看上,愣要收为关门弟子,这应该也是夏朝……不,应该说是历史诸多朝代中,开天辟地第一遭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基本脱险 第二百九十三章 当然,冷元勋绝不是那种死板之人,在他看来,无论曲灵栩做谁的弟子都不要紧,关键是,她一定要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估摸着药应该完全被吸收了,药玄再次为曲灵栩把脉,随后看向毒冥,“行了,轮到你了。” “磨磨蹭蹭的。”毒冥嫌弃地冷哼一声,随后将自己亲自看着煎好的药端过来,许是加了剧毒的原因,这药的颜色比前一碗深了许多,升腾的雾气弥漫着浓浓的刺鼻气味,即便见惯了各种中药的方博也被呛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冷元勋手心尽是冰凉的冷汗,可见心里有多么担忧,但他从不是饶舌的人,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犹豫不决,只温言道:“前辈,由我来喂吧。” “小子,这可是剧毒,不想死就赶紧给我闪一边去。”毒冥可没有药玄那般好性子,更别想着他还能给解释几句,只径自走到榻前。 就在众人担忧曲灵栩会如之前那般喝不进药时,却见毒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皮塞,那皮塞口径很小,腹部却似一个小小的球鼓着,只见毒冥将皮塞伸进药碗里一吸,再挪到曲灵栩唇角,一伸一缩间,药便轻轻松松进到曲灵栩口中。 方博跟云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感叹:药玄毒冥真不愧是医中泰斗,无论医术还是解决问题的能力,都比寻常医者高出数倍不止。 愣神的功夫,毒冥手中的半碗药已经见了底,那药的味道实在太冲,曲灵栩虽然无意识地吞了下去,一张小脸却是皱成了苦瓜状,但所有人,包括冷元勋在内,都没很在意这一点,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才是最最关键的时刻,曲灵栩能不能熬过这场 大劫,只在此一举。 这也是毒冥为何要亲自看着煎药的原因,像红叶狮子草这类剧毒之物,放入药中的剂量,熬煮的时间火候,甚至每一次加入清水的量,都直接关系着曲灵栩的性命。 众人都屏着一口气,眼睛眨都不眨地关注着曲灵栩面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漏掉了什么,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所有药物皆入口后,曲灵栩紧紧皱在一起的小脸渐渐舒展开来,不再有任何痛苦之色。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更可喜的事情随之而来,因为曲灵栩渐渐有了意识,嘴唇时不时动着,似乎在呢喃什么。 见状,冷元勋整个人为之一振,拉着曲灵栩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些,“栩儿,你想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去去去,别一惊一乍的。”毒冥粗暴地把冷元勋从床榻边推开些许,语气虽然透着满满的嫌弃,但到底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苏醒前身体的本能反应,还说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对于毒冥的粗鲁言行,冷元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老顽童比寻常人可爱许多,人也没有执意再凑上前去,只含了一丝明快的笑意深情地望着曲灵栩。 可能老天爷觉得这样枯槁的等待太过无聊了些,众人轻松欢愉的心情还未来得及在大殿中蔓延开来,曲灵栩脸上的神色就再次变得痛苦起来,但这一次跟之前的痛苦不同,因为她不再迷迷糊糊,而是逐渐恢复了些意识,连眼睛也朦朦胧胧地睁了起来。 “水……水……” “水,主子要喝水!”云意大喜过望,蹭的站起来冲到桌前,颤颤抖抖地倒了一杯水,因为太过激动,等水被端到床前时,只剩下小半 杯,这会儿,曲灵栩已经被冷元勋扶了起来,倚在其怀中慢慢抿着水。 “栩儿,你还要不要再喝?”见茶杯中的水被饮尽,冷元勋轻声问道。 “嗯……”曲灵栩昏迷了几天,基本上没有意识清醒的时候,这会儿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刚要点头,针扎似的疼痛却毫无征兆地从小腹处传来,让她一个激灵猛地收紧了身子,紧接着,同样的烦闷亦从胃部传来,让她撑不住干呕起来,病着这些日子,曲灵栩滴米未进,腹中早已空空,出来刚刚喝进去那一点水,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她的痛苦却并未因此减轻,而是一直蜷缩着身子,干呕不止。 看着曲灵栩这样痛苦,云意心疼地直掉眼泪,冷元勋虽然强忍着没在人前失态,但薄薄的嘴唇已是被咬的发紫,双手亦柔和地在曲灵栩后背上轻拍着,替她顺气。 虽然担忧,但默契的是,这一次上至冷元勋,下至云意,都没有出言询问是何原因。 药玄毒冥自会想办法处理,实在用不着多此一问。 然而,二老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没有上前给曲灵栩把脉,更没有想办法帮她缓解痛苦。 如此干呕数次,直到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如水一般直直往下流,曲灵栩才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随后,一口温热的液体从其口中吐了出来。 不,准确来说是喷了出来。 喷出来的,是血。 那口如铜锈般乌黑的鲜血,犹如当头一棒硬生生地敲到冷元勋心里,让他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转过身,死死拽住毒冥的手,“前辈,您救救栩儿!救救栩儿!” 不等毒冥答应,趴在床沿上的曲灵栩再次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依旧是乌黑发臭的鲜血,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量比上一次还要多。 人身体内一共才有多少血,若继续这样吐下去,等不到剧毒被解,曲灵栩就会先一步失血而亡。 然而,毒冥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若不是早先就对他的为人有足够的了解,冷元勋一定会认为他是故意残害曲灵栩的性命。 在这样近乎炼狱般的折磨等待中,终于,在曲灵栩再次吐出一口污血后,毒冥终于上前,用银针在她双手食指指尖处各扎了一下,随后,有鲜血渐渐涌出,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流出来的血液由乌黑变成正常的鲜红色,毒冥才取出纱布为曲灵栩把伤口包扎好。 曲灵栩那多日未进食的虚弱身子,哪里经得起一下子消耗掉这么多血,在强撑着看了冷元勋一眼后,再次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前辈,毒素已经排出来了,是不是代表栩儿脱离危险了?” 冷元勋虽然不精于医术,但一些基本门道还是懂一些的,毒冥所用的法子既然是以毒攻毒,就说明是靠红叶狮子草的毒性,将曲灵栩体内犬疫的毒性逼出来,刚才那些个污血,便是如此。 毒冥见冷元勋适才明明忐忑万分,却始终没有提出任何质疑,神色不由比之前好了些,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丫头体内的毒素虽然排出了大半,但残余量依旧不少,到底能不能撑过去,还要看她的求生欲是否经得起考验。” 云意不敢在毒冥面前乱说话,不由扯了扯方博的衣角,小声问道:“老神医既然清楚主子体内还有余毒,为何不继续帮主子把那些个毒素排出来呢?” 云意不懂这其中的忌讳,方博却是再明白不过,是以小声解释道:“夫人体内的毒素并不单 单存在于血液之中,其五脏六腑中也积压了不少,刚才为了将毒素排出来,已经消耗了主子许多血液,一旦失血过多,必然会伤及元气,若勉强为之,夫人即便暂时得以保住性命,日后身体也会十分虚弱,病痛不断。” 更何况,没有人敢保证身体虚弱到极限的曲灵栩,能够撑得过去。 “原来是这样。”云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低低叹息道:“无论怎样,最凶险的一关,主子已经闯过去了,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的。”方博郑重点头。 曲灵栩这边有药玄毒冥两位资深医者守护,方博是否存在,已经不是什么要紧事,念及此节,方博主动向冷元勋请求道:“主君,夫人得以基本脱离危险,可见毒玄老前辈的药方十分奏效,如今京中感染犬疫之人不在少数,恳请主君允许小民出宫去为那些病患治疗。” 跟曲灵栩比起来,宫外那些个病患只能被圈禁起来等死,实在可怜,方博是有仁心的医者,每每想起此事,心里都十分难过。 “犬疫十分凶险,你虽然注射了疫苗,可一旦跟病患接触,就还是有感染的几率,你难道不怕么?”冷元勋看向方博的目光虽然依旧淡淡的,但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不,是钦佩。 方博尽全力救治曲灵栩,是因为曲灵栩对他有大恩,他是重情重义之人,会涌泉相报完全在情理之中。但京中那些病患跟他无亲无故,他却能主动要求前去救治,不惜将自己置于凶险之中,这就绝不是一句有情有义能形容的。 大义。 正如曲灵栩所言,方博是一个难得的心中有大义的医者,正因如此,她才会愿意将自己所知道的,毫无保留地教给对方。 第二百九十四章 苏醒 第二百九十四章 “生死攸关之时,任谁都会害怕,小民既是凡人,也免不了这个俗套。”方博再次拱手,不卑不亢道:“小民身为医者,便有着救死扶伤的使命,若因顾惜一己性命就置那么多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不仅无颜面对夫人的救命栽培之恩,他日九泉之下,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方博相信,若曲灵栩没有重病不起,一定也会去到第一线,为染病的百姓诊治,而他,只不过是替曲灵栩做了她暂时不能做的事情罢了。 “本主君再问你一遍,你可想好了?”冷元勋看着方博,再次问道。 听到这话,方博抬头迎上冷元勋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小民自当尽心竭力,请主君答允。” “你这小子倒有几分气节。”说话的不是冷元勋,而是毒冥,只见他跟药玄对视一眼,两人眼眸中皆有似是而非的笑意,到底还是药玄接口道:“身为医者,能有如此仁心,乃天下苍生之福,既如此,老夫就将施针之术传授于你,也算尽一点绵薄之力吧。” 方博天资过人,之前药玄为曲灵栩施针时,他在一旁也瞧出些门道,虽然有些细节之处还不明白,却不敢贸然询问,因为他明白,这种江湖高手绝不会轻易将自己手中的技艺传授于人,更何况还是他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 所以,这会儿听到药玄的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激动地行了个大礼,“方博多谢老前辈赏识。” “这些虚话就不必说了,你只要记着自己今天的承诺,多救治几个病人就好。”“是,方博谨记前辈教诲,绝不敢忘。” 如此一番,冷元勋特许方博去太医院挑选助手,并携带 足够多的药材出宫去了,在方博离开后,见曲灵栩的情况有所稳定,冷元勋亦安排人请药玄毒冥等人去偏殿休息,只自己一个人留在床前守着。 因着毒冥之前的话,冷元勋一直担心曲灵栩会再次吐血,整个人的精神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好在他所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发生,曲灵栩除了偶尔眉毛紧蹙,略见痛苦之色外,并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冷元勋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寂寂,连日来劳心劳力担惊受怕,即便冷元勋的身体再强健也有些撑不住,这会儿精神稍微放松了些,坐着坐着便倚着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曲灵栩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终于吃力地睁开如同灌了铅的眼眸,这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隐隐有泛着金黄余辉的红彤夕阳隔窗照进内殿,曲灵栩是昏迷久了的人,乍然间睁开的眼睛并不能适应如此强烈的光线,几乎本能地移开目光,却骤然发现趴在床边沉睡的冷元勋。 凝神望去,几日不见,冷元勋的神色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下巴处的胡茬因无暇顾及的缘故,已经长出黑黑的一截,头上的玉冠松散地偏到一旁,几缕未梳上去的碎发随意地散在鬓角处。 有盈盈的泪光在曲灵栩眼眶中闪烁,他是多么干净整洁的人,受不得一丝一毫的蓬乱,可这几日担心着自己的安危,定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根本没顾得上自己。 曲灵栩想要活动一下,但见冷元勋即便睡着,也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只轻轻用另一只手抚上对方的脸颊。 虽然曲灵栩的动作很轻,但冷元勋原本就睡的不安稳,感觉到 异样,立刻惊醒过来,待看到曲灵栩正含笑望着自己时,脸上的惊惧瞬间变成狂喜,激动道:“栩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这般说着,不等曲灵栩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肯定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不……还是先请药玄老前辈过来……” 见冷元勋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曲灵栩撑不住笑起来,只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好了,我既然能醒过来,就证明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必这般兴师动众,吵的大家都不得安宁。”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但药玄毒冥能够从江南赶过来,定是昼夜不肯停歇的,自然应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什么叫没有大问题,你没见昨日吐血时的情况有多吓人,我在旁白看着,吓的差不多只剩下半条命了。”想起那凶险一幕,冷元勋直到现在都觉得心有余悸。 “看来是毒冥老爷爷以毒攻毒的手笔了。”曲灵栩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自己这条命是如何捡回来的,可她也是医者,稍稍一想也能推测出大概,只轻声感慨道:“这世间,到底是药玄毒冥两位爷爷最了解许茂林,也幸亏他们及时阻止许茂林的阴谋,才没让他有充裕的时间研制出更加厉害的病毒,否则我这会儿,大概一条腿已经跨过奈何桥了。” “就算两条腿全部跨过奈何桥,我也会把你拖回来,你既答应跟我白头到老,就绝对不能出尔反尔。”冷元勋这话虽然生硬了些,但语气却是温柔如水,只见他轻轻把曲灵栩揽入怀中,在她发丝上印下一个吻,“栩儿,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不会的。”曲灵栩倚在冷元勋怀中,只觉得心里无比踏实,直过了好一会 儿,方才忽然想起一事,语气有些急切道:“京中犬疫状况如何?” 她有药玄毒冥倾力相救,才勉强保住性命,那些个百姓没有良医及时医治,必定性命堪忧。 见曲灵栩担忧的脸色都变了,冷元勋连忙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方博主动提出去为染病的百姓医治,我已经允许了,相信有他在,病情定能控制住。” 那些个病入膏肓,爆发出疯狂咬人症状的,自是无力回天,但许多跟曲灵栩一般尚处于高热期的病人,却有极大的可能性被治愈,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曲灵栩很了解方博的为人,对他会做出如此决定毫不意外,只是无限感叹道:“难为他在这样凶险的时候,还能够维持本心,也要多谢药玄老爷爷能够无私地把医术传授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只感谢药玄那个老玩童,额?”吱嘎一声,内殿的门被推开,紧接着,毒冥老玩童那张写满不高兴的冷脸出现在冷元勋和曲灵栩面前。 “几个月不见,爷爷还是那么中气十足,神采奕奕。”曲灵栩很清楚毒冥虽然板着一张脸,但却并不会真生气,只有些调皮地笑道:“栩儿这条命都是您老人家救的,怎么会不感激您呢,只恨不得给您老人家立个功德牌坊,每日参拜呢。” “哼,这还差不多。”毒冥挑了挑雪白的眉毛,算是应承了曲灵栩的话,随后来到床前为她把脉,因曲灵栩身体里尚有残毒,毒冥诊治的格外仔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淡淡道:“这几日好好喝着药,慢慢把身体里的余毒排出来就没有大碍了,只是你大病这一场伤了元气,又有着身子,要好好调理 些时日才能恢复如初,至于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做决定。” 母体中了剧毒,胚胎吸收母体的营养,自然也会吸收到毒素,但现在胚胎尚小,无法判断出是否伤及要害,为稳妥起见,只能如此。 曲灵栩尚不知自己有了身孕,听到毒冥的话,不由茫然地看向冷元勋,冷元勋点点头,解释道:“早在你昏迷第二日,方博便诊断出来了。” “我有孩子了?”曲灵栩低头看了看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这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生长么? 他还那么小,就跟着自己受尽磨难。 曲灵栩并不喜欢孩子,前世活了二十几年,她从未想过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一世,虽然跟冷元勋彼此相爱,但对于孩子,她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抵触,但在这一刻,她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多么希望拥有这个小小的生命,多么希望他能坚强地活下来。 这是她跟冷元勋爱情的结晶,也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爷爷,栩儿请求您务必务必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不能没有他。” 见曲灵栩掀起被子就要跳下来,毒冥连忙冷着脸拦住她,面无表情道:“想要保住孩子,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要乖乖听话,才刚刚苏醒过来就急着下地,作死么?” “是,爷爷教训的是。”曲灵栩止住动作,连忙坐好。 她如今是母亲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以孩子为先,绝不能任性。 见曲灵栩如此听话,毒冥神色稍稍缓和一些,但依旧实话实话,“我只能答应尽力保住孩子,若他中毒太重没办法逼出,便只能放弃,否则不仅保不住孩子,连你自己也会深受其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第二百九十五章 冷元勋下厨 第二百九十五章 曲灵栩自己就是医者,如何不明白毒冥能够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已经属于侥幸,根本不该再奢望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只是…… 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她又实在舍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栩儿,你不要想那么多,只管把身子养好,只有你好了,孩子才能好,是不是?”对于这个生路未卜的孩子,冷元勋跟曲灵栩一样忧心难过,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只会让曲灵栩更加伤心。 “嗯。”曲灵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复又把目光转到毒冥身上,一字一顿道:“命里有时终须有,栩儿不会强求,但无论这个孩子能否保得住,栩儿都会铭记爷爷的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行了行了,连你这么爽快的丫头也开始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真是好没劲。”毒冥不满地斜了冷元勋一眼,仿佛在说‘都怪你把小丫头带坏了’,随后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毒冥离开后,冷元勋正要帮曲灵栩盖好被子,却听对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这才后知后觉地直拍脑门,“都怪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却忘了你几天没吃东西,一定早饿的难受了,我这就叫云意给你煮点粥……”这般说着,冷元勋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起身道:“我亲自去煮。” 冷元勋的话让曲灵栩忍俊不禁,挑眉道:“你会煮粥?” 像冷元勋这种自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公子,只怕连柴火长什么模样都不认得,还煮粥,曲灵栩只怕他一个不小心把小厨房给点着了。 好吧,冷元勋长这么大,的确从未进过厨房,更没有煮过什么粥,原本这样承诺 ,是想着找云意过来帮忙的,然而看到曲灵栩那充满怀疑的小眼神,他心里却莫名多了几分底气,肯定道:“煮个粥有什么难的,我当然会。” 虽然从未做过,但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好吧,看来我真要饿死了。”曲灵栩强忍着笑,假装颓丧地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栩儿,你好歹对我有点信心嘛。”冷元勋很想再陪曲灵栩说会儿话,但也清楚她饿的狠了,要早些吃点东西才好,只得一边往外走,一边傲娇道:“等着,不出半个时辰,一定让你喝上色香味俱全的美粥。” 色?香?味? 曲灵栩抚着小腹,默默地无语望天花板:只要是熟的,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味道啥的,随风去吧…… 在最初的起伏情绪慢慢回落后,曲灵栩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没有继续躺着,而是启动医生系统的检查程序,为自己做了一个全身体检。 不得不说,药玄毒冥两个老顽童当真厉害,虽然说她身体里还残留着部分毒素,但就医生系统的体检结果来看,那一点毒素根本微不足道,甚至不需要服药,只要坚持吃一阵子药膳就可以恢复如前,只是这孩子…… 胚胎发育不足,孕酮极低,饶是再费心思,也根本保不住。 曲灵栩心下了然,或许,毒冥很清楚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不想让自己太过伤心,才特意留给自己一段心理上的缓冲时间罢了。 只是,她到底,到底亏欠了这个孩子。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从曲灵栩眼角滑落…… 曲灵栩的忧伤,冷元勋暂时并不知晓,他正在小厨房跟一堆的大米红枣‘斗智斗勇’,他想要把米清洗干净,可是总控制不好力道,每次一 出手,那些个不听指挥的米粒就统统跟着水‘逃’走了,好不容易把米弄到锅里,那红枣皮却是怎么都去不干净,切了几个枣,竟比打仗还累,没的急出一头细汗。 至于小厨房的宫人,不好意思,全部被冷元勋赶了出去。 一国主君亲自下厨那还了得,所以,就算借小厨房的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真如冷元勋命令那般忙别的去,都忐忑不安地守在门口,然而,听到厨房中时不时传来哐里哐当的碗碟落地声,小厨房管事再也不敢袖手旁观,连忙去外头把云意找了进来。 云意一直在看着煎药,听到冷元勋亲自去‘轰炸’小厨房的消息,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然而还不等她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厨房管事拖着往外走,口中可怜兮兮道:“云意姑娘,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快些进去看一眼吧,小厨房脏乱,若主君不小心受了伤,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见厨房管事一张油脸皱的跟苦瓜似的,云意加快了脚步之余也不免有些纳闷,反问道:“主君为何要去厨房,是不是夫人醒了?” 曲灵栩刚刚醒来不久,除了冷元勋和毒冥,再无其他人知晓,云意一直守在药炉旁,自是没有得到消息。 “奴才人微言轻,只能默默祈福以保佑夫人平安,对于内殿之事,实在无从得知啊!”厨房管事说这话时,人已经到了小厨房门外,还未站定,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哐当声,不必说,定是又一个瓷碗在冷元勋手中粉身碎骨了。 “哎呦喂,云意姑娘,求您快些吧,奴才这小心脏实在受不了啊!”碗砸了事小,若冷元勋受了伤,可就真了不得了。 “行了,别 装可怜了,都好好在这里守着,不许乱动。”这般说着,云意快步上了台阶,待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时,差点被眼前的一幕闪瞎眼。 只见冷元勋一手拿着菜刀,一手小心翼翼地捏着一颗红枣,可偏偏那红枣不听使唤,怎么捏都捏不住,在其面前的地上,则散落了一地碎片,不必说,刚刚打碎的瓷碗,便在其中。 听到推门声,冷元勋不悦地转头,蹙眉道:“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许进来么?” 云意陪在曲灵栩身边久了,对冷元勋自然不像其他宫人那般畏惧,只见她端正行了个礼,微微笑道:“主君是想为主子煮红枣粥吧,如果奴婢不进来,只怕再过两个时辰,主子也喝不到。” 当然,云意之所以敢如此‘放肆’,是因为从冷元勋的言行举止中,就可以判断出曲灵栩已经清醒过来,否则,就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果然如云意所料那般,冷元勋并没有发怒,只是有些不悦道:“既然来了,就别干站着了,过来帮本主君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主君从未下过厨房,自然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不如交由奴婢来吧。”其实吧,云意更想早些去内殿看望曲灵栩,可想着饥肠辘辘的主子…… 算了,还是先把粥熬出来比较重要。 “不行,你跟我说怎么做就行了。”冷元勋并未退让。 牛皮都吹出去了,岂有不兑现的道理? “是。”云意也不勉强,只是换了一把小巧的刀子,动作娴熟地将红枣中的内核剔出来,再仔细将皮去净,考虑到曲灵栩大病初愈,肠胃的适应能力较弱,又特意撵成枣泥,只待米粥煮沸后再加进去。 见琐碎的功夫都被云意做了,冷元 勋索性也不再勉强,只俯身将堆放在不远处的柴火搬到灶台边,淡淡道:“可以生火了么?” “可以了。”云意答应一声,一低头却见冷元勋手中拿了块‘巨大’的木头就要往灶台下放,连忙阻止道:“主君,要先用干草引火,否则这木头烧不着的。” 额? 还有这回事? 冷元勋剑眉微挑,想着云意也不会骗自己,索性放下手中的木头,塞了把干草进去,用火石点燃。 “这下行了吧!” 行?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那干草燃烧的极快,还未等冷元勋将其置于灶台下,就猛地烧了起来,冷元勋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本能地就将手中燃着的草扔了出去,然而这样做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不仅引燃了周围的干草,就连自己的锦袍也没能幸免,引着便着了起来。 这还了得? 眼见厨房就要人仰马翻,云意当机立断地端起一盆水就朝冷元勋扑了过去,这下好了,火是扑灭了,冷元勋却成了落汤鸡。 寒冬腊月的落汤鸡,那酸爽……可想而知。 “奴婢斗胆冒犯主君,还请主君恕罪。”云意连忙放下瓷盆,屈膝跪下。 “不怪你,起来吧。”冷元勋低头看看自己淌着水的袍子,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 这都什么事,简直岂有此理!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冷元勋人生中第一次下厨体验,以完全失败而告终,待云意端着煮好的粥来到曲灵栩床边时,忍不住将适才的滑稽场面讲给对方听,随后笑道:“真没想到主君这么一个不苟言笑之人,竟然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也幸亏小厨房的人都被遣出去了,否则以主君的性子,只怕多少日子都会觉得抬不起头来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御驾亲征 第二百九十六章 冷元勋一个从未下过厨的大男人,会闹出点小乱子也在曲灵栩意料之中,只没想到会是如此‘生动’的场面,惊讶之余也撑不住笑道:“让他体验体验生活也是好的,否则再这样下去,真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冷元勋匆匆梳洗沐浴后,换了一身浅蓝色锦袍过来,刚进内殿,就听到这番话。 “哪里是坏话,分明就是催人上进的大好话。”醒来这一会儿,曲灵栩的气色比之前略好了些,不再暗沉昏黄,整个人多了几分活力。 见状,云意很有眼色地默默退了出去,冷元勋来到床边,端起小几上的青花瓷碗,亲手舀了一勺粥喂进曲灵栩口中,有些寥落地瘪嘴,“真没想到,我连一碗小小的粥都煮不好。” “人生在世,总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如何能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曲灵栩品了口粥,莞尔笑道:“男儿策马定乾坤,执笔安天下,纵然你煮粥的手艺再娴熟,所为的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罢了,如何能把精力浪费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但凡跟你有关,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哪来细枝末节一说?”冷元勋神色认真,仿佛真在说一件极要紧的事,“我连天下都担得起,煮一碗小小的粥自然不在话下,今日只是个意外罢了。” “是,是,是,你说的自然都是对的。”曲灵栩有些无奈地扶着额头,转而调侃道:“既是要学,就连煲汤烧菜一并学了,眼见就要过年了,我可等着吃你亲手做的大餐呢。” 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冷元勋也想到此中关节,不由连连点头,“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想,别说大餐,就是七十二菜 色的一等宫宴,我也亲手做给你吃便是。”见曲灵栩瞪大眼睛,一副‘你该不会是在逗我’的模样,冷元勋不由补充道:“栩儿你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做的很好,孩子吃着我亲手做的饭菜,也一定会很高兴。” 若不是他一时大意疏忽,允了栩儿去见许茂林,栩儿就不会染上犬疫九死一生还连累了腹中孩子,每每想到这些,冷元勋就觉得愧疚难当。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及孩子,曲灵栩原本还有些光亮的眼眸瞬间暗沉下来,人也忍不住低下头去,不过曲灵栩并非意志软弱,一味只懂得逃避之人,是以还未等冷元勋出言安慰,便再次抬眸,定定看着冷元勋,“孩子,只怕活不到那个时候。” 冷元勋并不知道曲灵栩已经靠医生系统检查过身体,还以为她是过于担心才有此一言,只有些焦急地安慰道:“栩儿,你不要太悲观,毒冥老前辈医术超绝,他既然没说孩子一定活不了,就肯定有办法来保全……” “没有用的。”曲灵栩微微摇头,惨白的嘴唇勾勒出一道苦涩的浅笑,“切脉并不能保证万全,实际上,这个孩子比方博诊断出来的日子要更少些,胚胎着床期被剧毒侵袭,会直接影响胎儿大脑发育,即便药玄毒冥爷爷拼劲一生所学保他出世,生出来的也只会是个无脑或者大脑有严重缺陷的孩子。” 直白点说,就是傻子。 在22世纪,怀孕初期用过抗生素的女子,在那么发达的医学背景下,都不敢贸然把孩子生下来,更何况曲灵栩所中的,还是比抗生素毒性大出数倍的剧毒。 冷元勋原本还报着一线希望,如今听曲灵栩解释一番,只觉得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风直直吹进 心底,只觉得冰凉彻骨。 “没事,咱们的日子还长,总会再有孩子的,你要觉得一个太冷清,咱们就生上三个四个,好不好?”冷元勋心里再难过,也不能过分表现出来,否则只会让曲灵栩更加伤心。 “嗯。”曲灵栩在冷元勋怀中点点头,低声道:“可是,我们终究亏欠了这个孩子。” “缘起缘灭,终有定数,这个孩子跟咱们的缘分太浅,强求不得。” “能留一日是一日吧,也算我这个做娘的为他尽最后一点心意。”许是太过伤心,曲灵栩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在沉默许久后,询问道:“清扬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看京城瘟疫牵扯范围这般广阔,不难推断出钟。南。山一带只会更加严重,如此人心惶惶,要剿灭已经强强联合的陈秀城和慕容璃有多困难,可想而知。 “陈秀城利用犬疫蛊惑民心,说是我谋权篡位才引得上天降下灾祸,我索性将计就计来个祸水东引,应该能暂时解了这燃眉之急。”其实前线战况哪里有冷元勋说的这般轻巧,只是他不想让曲灵栩多费心思,故意避重就轻罢了。 曲灵栩如何不明白冷元勋的好意,但今时今刻,容不得半刻马虎,稍稍斟酌一下,无不担忧地开口道:“清扬跟随你多年,无论能力还是忠心都远超众人,但他毕竟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要以一人之力对付手段毒辣的陈秀城和慕容璃,到底吃力些。” 曲灵栩病了多日,体力上难免有些支撑不住,缓了口气方才继续道:“经过这些时日的官职调整,京城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又有父亲和兵部尚书坐镇,想来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你的意思是, 让我亲自出征?”冷元勋含笑截住曲灵栩的话。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之前京中不安稳,好不容易踏实下来,曲灵栩又重病不醒,只能一次次搁置了。 “论能力,论威信,论对陈秀城二人的了解,你都是最佳的主帅人选。”说到这些,曲灵栩心里难免有些愤愤,若非那皇帝一味地贪图享受,不理会朝政,怎会造成如此无人可用的崩溃局面,还好冷元勋抓住契机,及时把皇位夺了回来,否则由着对方继续挥霍下去,这慕容家守了几百年的江山,只怕马上就要易主了。 “可是你的身子……”曲灵栩刚刚捡回一条命,不日小产后,还要继续卧床休养数日,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怎么能够离开。 “我很好。”与其说曲灵栩是在打断冷元勋的话,不如说是在打消他所有的顾忌,“且不说云意云心他们,宫里这么多宫人,还怕没有人照顾我周全么?更何况,只有大夏朝无恙,天下百姓无恙,我才算真正安然无恙。” 陈秀城和慕容璃能够放下那么大的仇恨彼此联手,必是定了决一死战的打算,无论他们二人谁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带来的必定是生灵涂炭的结局,而她跟冷元勋,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栩儿……”冷元勋深深望着曲灵栩,仿佛要把她看进心底去,心情不是不复杂的,但最终,这些个复杂都渐渐化成了志在必得的勇气,“我一定凯旋归来。” “我相信你。” “清扬虽然不足以一力抵挡,但拖延些时日总是可以的,毕竟在出征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大事要做了。” 经过这些时日,骨血认亲一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必须以名正言顺的皇帝 身份御驾亲征。 曲灵栩莞尔一笑,点头,“这是自然。” 如此,七日后,在慕容皇族几个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主持下,冷元勋带着三品以上朝廷命官百余人,一行浩浩荡荡去到京郊皇陵,皇陵规模浩大,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是以先帝过世二十年,属于他的陵墓尚未完工,其梓宫一直在已完工的大殿里暂时安置,也幸亏如此,否则若要从十几米深的地宫里把梓宫启出,可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了。 鉴定的结果,自是毋庸置疑的,古代人皆对此法深信不疑,如此一来,等于正式向天下人承认了冷元勋的地位,如此,原本在江南一带流传纷扰的谣言也慢慢止住。 人心,渐渐安定下来。 如此,十日后,冷元勋于太庙前祭告天地,正式登基为帝,为取国运昌隆之意,定国号为昌,曲灵栩也于同日被册封为皇后,跟冷元勋同行册封嘉礼。 因国库空虚,帝后之礼一一从简,并未有丝毫铺张,册封礼过去三日后,冷元勋亦率领四万亲信军队御驾亲征,出征前留有旨意,由皇后监国,由晋升为忠义辅国公的冷毅清及新上任的兵部吏部尚书从旁辅助。 夏朝开国百年,从未有皇后临朝监国之事,不由引得朝中议论纷纷,然而曲灵栩颇有理政之才,处理任何事情皆有条不紊,不偏不倚,兼之其母族落寞,并无外戚揽政的嫌疑,在民间的威信又极高,大臣们既无不服之处,也没有任何顾虑,渐渐人前人后也不再有任何微词。 “主子,您大病一场身子还未好全,可不能这样没日没夜地看奏章,就算再有什么要紧事,难道还等不得一时三刻么?”云意见曲灵栩眼圈都熬红了,疼惜地出言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探病 第二百九十七章 “当日事就要当日毕,否则今天压明天,明天又压后天,事情越堆越多,再想好好处理也难以找到头绪了。”曲灵栩接过云意手中的牛乳茶喝了一口,见对方始终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淡淡笑道:“放心吧,不过消耗几个脑细胞而已,我权当解闷了,这一天天被你们拘在内殿躺着,要再没点事情做,真要长毛了。” “主子说的轻巧,您才刚刚小产,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奴婢听老嬷嬷说,这小月子可比大月子还重要,万一留下什么病根,只怕还会影响以后受孕呢。”云心一边替曲灵栩按摩解乏,一边急急劝道。 “胡说什么,主子身体康健,如何会落下病根。”为着保不住这个孩子,曲灵栩不止一次暗暗垂泪,云意担心‘小产’二字会再度刺激到她,有些责备地横了云心一眼。 好在曲灵栩并没有云意想的那般敏感,而是朝她轻笑道:“你瞧瞧,年纪不大懂的还真不少,可见快要嫁人了,心思也比以前细腻多了。” 方博不顾个人安危,深入隔离区为感染瘟疫的百姓治病,为能有效控制住京城瘟疫做出了尤为重要的贡献,为此,冷元勋登基后不仅破格任命其为太医院副院正,还亲自为他跟云意指婚,只待年后择良辰吉日成亲。 云心就算性格再爽朗活泼,也只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听到曲灵栩这番调侃,可爱的小脸儿顿时羞的通红,气鼓鼓地跺脚道:“奴婢好心为主子着想,主子却取笑奴婢,这是什么道理?” “主子您瞧,这丫头脸皮倒是越来越薄了,白天几个宫人说起方副院正妙手仁心,原本不过是闲聊,谁知这丫头只听了几句,就 红着个脸,死活不让大伙儿再说下去了。”云意接过茶盏,含笑附和道。 云心起初还认真听着,直到最后才察觉到云意在调侃自己,不由又羞又恼,“姐姐,连你也跟主子一起嘲笑我,你们都是坏人,我……我不理你们了!” 说罢,端起桌上的空茶盏‘落荒而逃’。 见云心一味地低着头,连差点就要撞到门上也没察觉,曲灵栩不由提醒道:“小心些,要是碰伤了头,还要去太医院包扎,到时候方博该怪本宫没有照顾好你了。” “主子,奴婢再也不理您了!” 云意性格稳重,之前出言调侃云心,不过是想逗曲灵栩开心罢了,这会儿已是敛了笑意,屈膝正色道:“方太医人品贵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云心能有这样好的归宿,多亏主子为她筹谋打算,奴婢全家皆铭记主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好了,又要说这些,本宫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曲灵栩俯身把云意扶起来,含笑道:“本宫虽然有兄弟姐妹,但自幼便深受他们欺凌,直到遇见你们,才感受到被关爱的温暖,你们以忠心待本宫,本宫自然也要多多为你们打算。” 她感染瘟疫那些日子,云意寸步不离地随侍在身边,云心在佛堂诵经祈福多日,几乎滴米未进,整个人都瘦脱了相,这份情谊,曲灵栩自然不会忘记。 “奴婢得主子庇佑才得以逃离苦海,自该粉身碎骨报效主子。”云意再次郑重跪下,一字一顿道。 “好好的,说什么粉身碎骨这般不吉利的话,可是诚心要本宫生气?”曲灵栩故作不悦地嗔怪一声,旋即又忍不住笑道:“本宫早就看出来你对清扬有意,清扬是皇上的心腹,以后 自然是要委以重任的,你跟了他,断然不会受苦,待他这次凯旋归来,本宫就让皇上下旨赐婚,如何?” 曲灵栩一向观人于微,自然是不会看错云意的心思,云意倒不似云心那般娇羞,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微红着脸点头承认,随后轻轻叹息道:“清扬将军年少有为,以后定是要成为朝廷栋梁的,奴婢出身卑微,只怕配不上将军。” 以清扬的条件,若无曲灵栩干涉,冷元勋有很大的可能会给他指一位名门闺秀,怎么都轮不到自己。 若清扬心中觉得委屈,又碍于曲灵栩的面子不得不接受自己,那……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皇上和本宫看重品性胜于门第。”见云意眉心始终有愁态,曲灵栩也不再故弄玄虚,只拍一拍对方的手,解释道:“好啦,看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本宫就跟你交个底,皇上早些时候就问过清扬的想法,他……刚好也属意于你。” 曲灵栩怎么说也是受自由平等思想教育的现代人,如何会在不过问当事人意见的情况下贸然指婚,只是一直都瞒着云意罢了。 云意怎么都没想到曲灵栩会说出这番话,惊喜过头不由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主子您……您说的是真的?” 一直以来,清扬虽然对云意颇为照顾,但却并未表露出什么明显态度,所以云意才会觉得对方对自己无意,没想到…… 意外,惊喜。 “本宫可是皇后,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呢?”见云意露出开心的笑容,曲灵栩亦欣慰地笑了。 但愿,但愿前方一切顺利,冷元勋和清扬都可以早日回京。 然而,江南的战事并不乐观。 云意也没能如愿等回她的心上 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曲灵栩尚未收到关于前方战事的战报,但京城中却有一件大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话说,自那日朝堂兵变,冷元勋顺利掌控政权后,之前的皇帝及太后宫妃等人便一起被安置到北苑圈禁起来。照理来说,太后母子弑杀先皇和先太子一家谋权篡位,应当处以极刑,然而上一代的恩怨已经渐渐消散在历史长河中,冤冤相报何时了? 所以,冷元勋曲灵栩跟淮阳侯商议之下,决定留他们一条性命,只终生圈禁于宗人府,死后亦不得葬入皇家陵园便罢了,至于后宫嫔妃,则各自发放银两遣散出宫,自谋生路。 古往今来,哪一次宫廷政变不是伴随着蚀骨的血腥杀戮,能够以这样温和的方式结束,可以算是最好的结局,但还是留下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忠勇侯一家的安置问题。 对,就是荣晟一家。 毫无疑问,对于当年那场灭门之灾,忠勇侯老夫人和安乐公主都是知情者,但他们并非参与者,而是跟大多数人一样,在事情定局之后才略略窥得究竟。 按理说,安乐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忠勇侯一族世代骁勇,无论在朝庭还是军中都有着颇高的威信,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皇上谋权窜位的第一助力,可是他们却放弃了,为何? 因为以老夫人为首的忠勇侯府众人,正如太祖皇帝赐给他们的封号那般,忠勇可佳,绝不可能背弃祖训,去帮助太后做出弑君篡位之事,甚至还可能会全力反对。 所以,隐瞒,能瞒多久是多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忠勇侯老夫人跟随先逝的老侯爷驰骋疆场多年,自不是无脑之人,早在皇上将自己冠冕堂皇的说 辞公诸于世时,她就有所怀疑,继而推断出所有真相,可是推断出又如何,先太子殒命新君即位,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仅凭她们一家又能做什么? 更何况,安乐公主还是她最看重的长媳。 罢了,罢了! 虽说从未在人前提及,但这件压在忠勇侯老夫人心中多年的郁结,却从未有一日消散过,因着羞愧,她在病重自知命不久矣时,亲自上书皇帝,言自己无德无能,死后不敢以侯夫人大礼下葬,亦不敢要朝庭任何追封,只希望以平民身份跟忠勇老侯爷合葬陵寝。 当时冷元勋尚未夺嫡,京中也未有任何风声传出,上至皇帝,下至官员百姓,甚至连安乐公主和荣晟都惊诧不已。 无德?无能? 论才能德行,纵观所有公侯伯爵府地,忠勇侯老夫人都当之无愧居首,为何要如此自降身份,让自己身后不得光彩呢? 皇上也同样疑惑,但忠勇侯老夫人执意如此,只好随她去了。 别人不晓得个中原因,冷元勋等人却是猜测出大概,是以在这场变故中,至始至终都丝毫没有涉及忠勇侯府,听说老夫人渐渐病重,曲灵栩早有意前期探望,但她自己才刚刚大病初愈又经历了小产丧子之痛,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有些空闲,便轻车简从,悄悄往忠勇侯府去了。 “主子,您为何一定要来看望老夫人,可是为了荣晟世子?”马车里,云意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曲灵栩跟忠勇侯老夫人并无交情,而且就那件事来说,她到底也是对先太子有所亏欠,没有把他们牵连治罪已经算格外优渥了,实在没有必要亲自走这一趟。 “没有谁能够一辈子不犯错,又何必过于苛责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命不久矣 第二百九十八章 若她不亲自走这一趟,解开忠勇侯老夫人的心结,老夫人必定要带着愧疚离开这个世界,就连安乐公主夫妇及荣晟等后辈,也会处处受人诟病,抬不起头来。 这对于几代保得边境安宁的忠臣来讲,实在是很不公平。 “主子善良宽仁,不仅是忠勇侯府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在云意以前的认知中,曲灵栩的确对身边人很好,也会对诸如方博之类的陌生人伸出援手,但同样的,对于敌人也丝毫不会手软,可通过对太后皇上以及忠勇侯府等当年主导或参与夺嫡之争之人的处置,却让她彻底改变了之前的认知。 冷元勋跟曲灵栩是同一种人,相比于个人仇怨,他们更在意的是朝廷的稳定,更看重的是他们对国家的贡献付出,而非皇位更迭中不得已的选择。 是非分明,绝不因私心而夸大其词,更不会迁怒。 忠勇侯府离皇宫并不算远,半个时辰便到了,在表明身份后,守门的下人立刻上前行礼参拜,随后小心翼翼道:“请皇后娘娘稍等,小的这就回禀侯夫人和世子,开正门迎接娘娘入府。” “本宫是来探望老夫人的,不必守着皇家规矩,你且派个人引本宫去老夫人的阁院即可。” 曲灵栩有令,忠勇侯府的下人怎敢不从,只能一面引曲灵栩去寿鸾院,一面着人去通知安乐公主接驾。 安乐公主连日在老夫人榻前侍疾,已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趁荣晟守着的功夫回来歇一歇,刚在正厅坐下,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下人匆匆禀告曲灵栩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快步往寿鸾院去了。 忠勇侯府规模堪比王府,从大门处到寿鸾院要好一 段路程,饶是曲灵栩脚程不慢,也比不得安乐公主从内院过去方便,是以进到寿鸾院时,已见安乐公主和荣晟站在院中央,看到曲灵栩,齐齐跪下道:“忠勇侯夫人,世子,给皇后娘娘请安。” “都是一家人,安乐姑姑不必多礼。”曲灵栩亲自扶起安乐公主,又朝荣晟笑道:“你就更不用说了,咱们以前如何相处的,以后也一样。” 多日不见,荣晟依旧是那个英气烁烁的少年,只是最近朝廷家中接连变故,他年纪虽小,却未必懵懂不知,整个人比之前多了几分稳重,虽然看到曲灵栩很高兴,但话语中却谨守着礼节,“前些日子得知皇后娘娘生病,可把我担心坏了,想要进宫探望,但母亲说我去了只能添乱,祖母也不许,如今见娘娘气色大好,总算可以放心了。” “有你惦念着,我当然好的快。”曲灵栩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到安乐公主身上,“安乐姑姑,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曲灵栩没有循礼称呼“长公主”或“忠勇侯夫人”,而是亲昵地唤一声安乐姑姑,就是不想让对方过于尴尬局促,安乐长公主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曲灵栩的意思,再开口时,言语间已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回娘娘的话,比前几日稍稍好些,不过一日总有八.九个时辰在睡着,甚少有清醒的时候。” “人上了年纪,少不得要有三病六痛的,本宫今日过来,也是想着亲自为老夫人诊断一番,以免太医有什么疏忽,耽误了病情。” 在曲灵栩尚为郡主之时,给老夫人诊脉医治倒没有什么,如今她贵为皇后,身份跟从前已有天壤之别,安乐公主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兴奋,作势就要跪下,“多谢娘 娘眷顾,如此大恩……” 未等安乐公主行下礼去,曲灵栩就先一步扶住,“都是一家人,互帮互助原本就是应该的,姑姑这样客气,倒叫本宫心里不安了。” “多谢娘娘。”安乐公主屈一屈膝,随后道:“都是臣妇糊涂了,竟拉着娘娘在院子里说个没完,请娘娘移步正厅用茶。” “不必了,直接带本宫去见老夫人就是。” “是。” 安乐公主点点头,引曲灵栩去到内殿,许是病的太久伤了元气,忠勇侯老夫人的气色很不好,原本晶亮的银白色头发也变成了黯淡的花白色,似乎在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她的神色并不安稳,布满褶皱的额头时而皱紧,时而松开。 总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老者即将逝去的,行将就木般的气息。 曲灵栩就着丫鬟搬来的凳子在床榻边坐下,随后将手指搭在对方枯瘦的腕上诊脉,老夫人的脉搏很微弱,借着医生系统给出的提示,曲灵栩可以肯定,对方已经走到了人生最后的尽头,即便华佗在世,也不可能再让其康复起来。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曲灵栩索性一五一十跟安乐公主说了,随后轻叹道:“本宫带了一支六百年份的人参过来,切成片给老夫人炖了参汤喝,如今只希望能撑多久是多久。”说到这里,她关切道:“姑姑传家书给忠勇侯吧,若是日夜兼程,应该还赶得及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忠勇侯,也就是安乐公主的丈夫,常年戍守边关,非皇帝传召不可随意离开领地,曲灵栩如此说,算是格外开恩,不至于让他们母子留下遗憾。 安乐公主一向敬重婆母,两人感情十分亲厚,闻得此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 出,略带哽咽道:“不瞒娘娘说,早在几日前臣妇就想入宫向娘娘求此恩典,可是母亲怎么都不许,说近来北境不安稳,若因夫君擅离职守而给北历可趁之机,她就是国家的罪人,百年之后也没有颜面去见父亲。” “忠勇侯一族对朝廷的忠心可昭日月,这一点,无论皇上还是文武百官都清清楚楚,姑姑尽管写家书就是,本宫相信侯爷会将边关事宜处理妥当之后,再回京城。” 曲灵栩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一方面是出于对忠勇侯府的体恤,另一方面,就是她有足够的把握肯定百里昊宸不敢挑起大规模战争,起码最近这段时间不敢。 “多谢娘娘体恤。”安乐公主喜出望外,连忙下去写家书去了,只留荣晟在寿鸾院正厅陪着曲灵栩。 忠勇侯老夫人命不久矣的消息,让荣晟英挺的面容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霾,他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小声呢喃道:“栩栩,我一直以为祖母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荣晟的话,让曲灵栩心底一阵酸涩,是啊,他还那么小,还不明白什么叫生离死别,只认为身体健朗的祖母跟自己一样,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可是,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稍不注意,就会消失,化作一捧黄土。 曲灵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荣晟,又或是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很惨白,所以只是轻轻握一握他的手,温言道:“老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好好的。” “我明白。”荣晟咬一咬嘴唇,突然抬眸看向曲灵栩,一字一顿道:“栩栩,我想随父亲一起去戍守边关。” 额? 曲灵栩怎么也没想到荣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诚然戍守边关者为一地统帅,权利堪比 京中一品大员,然而边关苦寒,更要时刻做好冲杀在第一线的准备,所要面临的风险是京城的数倍,是以许多人宁可在京中舒舒服服地做个二品官员,也不愿肩负戍守边关的重任。 “荣晟,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将门虎子,荣晟虽然还小,却也可以看出将来必定是会有所建树的朝廷栋梁,但私心里讲,曲灵栩并不希望荣晟去到西北苦寒之地。 “栩栩,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荣晟抬眸往里间看了一眼,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我虽然不知当年之事缘何而起,但却能够理解祖母这些年的内疚……”后面的话,荣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栩栩,谢谢你。” 虽然祖母还昏睡着,但栩栩愿意体谅,总能让她离开的安稳些。 “许多事乃情势所逼,不是单纯的对与错就能够衡量的,人在放过别人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放过自己。”曲灵栩抿了口茶,温和笑道:“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无需为了先辈的遗憾去承担什么,至于刚才的话……待你到了弱冠之龄,仍不改此愿,我自会成全你。” “一言为定。” “这是自然,但你勤于习武的同时,读书习字也不能生疏了,我可是会时不时考你的。” “嗯。”荣晟郑重应下。 曲灵栩不愿看着荣晟小小年纪就背负如此沉重的枷锁,正想着再开解他几句,却见一个中年嬷嬷从内屋出来,屈膝福了一福,“回禀皇后娘娘,世子,老夫人醒了,听说娘娘亲自过府来看望她,喜不自胜,想请皇后娘娘进内殿一叙。” 听到老夫人醒了,曲灵栩和荣晟都很高兴,立刻起身,一起朝内殿去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辞世 第二百九十九章 曲灵栩进到内间时,忠勇侯老夫人正斜靠在床边,在丫鬟的侍奉下喝药,虽然睡了一觉,但她的精神却依旧不是很好,记忆中神采奕奕的慈祥眼眸也变得浑浊腐朽,似乎在提醒着所有人,她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不久之后,就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见曲灵栩进来,老夫人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被曲灵栩先一步扶住,柔声道:“这里没有外人,老夫人好好躺着就是。” “皇后娘娘宽厚仁慈,但老身却不能不懂规矩,乱了尊卑。”忠勇侯老夫人虽然无力下地,却执意在床上向曲灵栩行了个礼,随后微微一笑,感激道:“皇上不在京城,娘娘要照看朝中诸事,已经十分辛苦,还要亲自来看望老身,老身实在愧不敢当。” 曲灵栩从丫鬟端着的青花瓷盘中取出一颗蜜饯,亲自奉于老夫人口中,温柔笑道:“老夫人这样说可就见外了,于公而言,您为夏朝奉献一生,乃是国家的大功臣,于私,您是安乐姑姑的婆母,跟皇上乃是至亲,栩儿作为晚辈,于情于理都应该来探望您的,不是么?” 曲灵栩巧笑嫣然,丝毫不端架子,忠勇侯老夫人也不好意思太过拘束,只轻轻扯出一丝笑容,“娘娘太客气了。” 忠勇侯老夫人是何等聪慧之人,自然明白曲灵栩特意走这一趟,不仅仅只是探病这般简单,是以在闲聊了几句后,扬声道:“老身有话要跟皇后娘娘说,你们且先下去吧。” 听到吩咐,下人们应声退下,只有荣晟还站在原地,有些好奇地询问道:“祖母,您要跟栩栩说什么秘密,孙儿也想知道呢。” “皇后娘娘的闺名, 岂是你能随便宣之于口的,真是胡闹。”忠勇侯老夫人横了荣晟一眼,眸中已隐隐含了几分怒色,不等她继续再说什么,曲灵栩已是先一步含笑道:“老夫人不要生气,是我让荣晟这样喊的,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若太生疏反而不好呢。” “娘娘如今贵为一国之母,身为臣子,理应时刻保持敬畏之心,否则失了礼数,落在旁人眼中难免会觉得娘娘宽纵无度,让有心人群起而效仿,反而连累了娘娘英名。” 忠勇侯老夫人一番言辞恳切的话语,已是超出了为人臣者的本分,曲灵栩感念其为自己着想的心意,郑重点头道:“老夫人说的是,本宫定会铭记在心。”说罢,朝刚挨了训有些闷闷不乐的荣晟道:“这会儿该是准备午膳的时辰了,你若无事,可去小厨房学着熬些牛乳粥给老夫人喝,也算是一片孝心。” 荣晟看了曲灵栩一眼,终究不敢如之前那般随意,规规矩矩地拱手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荣晟这就去。” 荣晟离开后,诺大的内殿只剩下曲灵栩和忠勇侯老夫人,曲灵栩知道对方体力难支,索性也不饶弯子,直截了当道:“老夫人放心,荣晟跟本宫性情相投,本宫定会好好看顾他。” 听到曲灵栩的话,忠勇侯老夫人蹙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两分,感念道:“能得娘娘垂青,是晟儿的福气,老身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会感沐娘娘恩德。” 曲灵栩并没有接老夫人的话,而是和颜悦色道:“忠勇侯府的未来皆扛在荣晟肩上,本宫保荣晟无恙,整个忠勇侯府自然无恙,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每每有皇权更迭,紧接着的必然是朝中势力的彻底大洗牌,之前多 多少少随皇上参与过夺嫡之争的官员无不自危,忠勇侯府虽然并未参与,但却处在旧皇权的核心之处,虽然如今一切如常,但老夫人难免会认为是冷元勋顾及自己一息尚存,或者南方战事吃紧,而暂时按兵不动,却免不了秋后算账的担忧。 曲灵栩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主动给对方吃上一粒‘定心丸’。 忠勇侯老夫人直直看着曲灵栩,许久,两行浊泪从其双眸中缓缓流下,似有无限羞愧之意,“皇上宽宏大度,是朝廷之福,万民之福。” “昨日之事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一味地沉溺其中,除了会让心中仇恨的火苗越演越烈,再没有任何益处,皇上看重的,是朝臣为国家做出了哪些贡献,而并非一己私怨。”曲灵栩一字一顿娓娓道来,稍稍停顿后,方才补充道:“所以,老夫人实在不必为昔年之事耿耿于怀。” 人活于世,有自己的私心无可厚非,诚然忠勇侯府当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先太子含冤而死,事后也始终不发一言,但跟无数助纣为虐者比起来,已是好了许多,更何况他们在抵御外敌上,立下过汗马功劳。 “当年……”忠勇侯老夫人双唇颤抖着说出这两个字,思绪亦似乎飘回到二十年前,“那一日变故来的太突然,除了少数几个位高权重者,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先太子府传来熊熊火光,那场火很大,烧了足足一整夜,将所有的哀嚎声都掩了下去,那是一个不眠之夜,京城里所有人都醒着,但却没有人敢出去一探究竟,直到第二天早上,皇上临朝登基,宣布先太子谋反,被先皇临终前下令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一百多条活生生的性 命,一夕之间全部因冤惨死。 曲灵栩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也不难想象出当时的情状有多么惨烈,声音不觉低了下去,“您看着先太子长大,想必是不会相信的。” “我自然不信,不止我,许多人都不信。”忠勇侯老夫人的情绪有些激动,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用力深吸一口气,方才有些艰难地继续说道:“可是不信又如何,大局已定,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为了忠勇侯府的未来,老爷不得不跟所有人一样保持沉默,然后带着浓浓的愧疚离开这个世界。” 曲灵栩不由默然,忠勇老侯爷老夫人如此,陈老如此,陈氏,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怕那愧疚中更多了几分悔恨。 毕竟,无论有着什么不得以的苦衷,她嫁给先太子的仇人为妻,还生下女儿,都是对先太子最残忍的背叛,只能日复一日活在痛苦挣扎之中。 死去,或许恰恰是最好的解脱。 这般想着,曲灵栩不由叹息,“娘亲她,真的很可怜。” “沁心她……都跟你说了?”忠勇侯老夫人不意曲灵栩会知道这些秘密过往,自然震惊。 “母亲什么也没说,是北历皇后告诉我的。”如此解释了一句,曲灵栩继续道:“皇后姑姑虽然跟先太子分别数年,也并不知晓当日的变故,但她始终相信先太子的为人,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可见公道自在人心,许多事就算再着意隐瞒,终究也要有大白于天下那一日。” “许多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否则即便得到,也断然不会长久。”忠勇侯老夫人似是欣慰,又似是感叹,“到底还是珏儿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 “所以,老夫人更不必自责。”曲灵栩唇 边的笑意扩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夫君的相貌跟先太子虽然不完全想象,但毕竟是亲父子,总有迹可循,这些年来能够在多疑的皇帝眼皮底下好好活下来,老夫人也尽了不少力,这些恩情,夫君断然不会忘记。” 这些,原本是曲灵栩闲聊时听淮阳侯提及的,心中并未有肯定答案,但这一刻,从老夫人微弱的神情变化中,她可以肯定对方早就推测出冷元勋的真实身份,但不仅没有说出来,反而尽力周全。 “哎!”老夫人重重叹息一声。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时光,寂静无声。 这一日,曲灵栩在内间逗留了大半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跟忠勇侯老夫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她离开后,原本郁结难安的老夫人像是放下了所有心事,无论饮食还是睡眠,都比之前安稳了许多。 可惜这样的安稳并未让她的病症得到好转,人渐渐变得昏迷不醒,哪怕有人参吊着精神,也几乎日日都在昏睡之中,若非强撑着一口气要见儿子最后一面,只怕已经去了。 第四日午后,曲灵栩小憩片刻刚刚醒来,就听云心匆匆进来禀告,“主子,忠勇侯府传来消息,老夫人刚刚离世,走的很安详。” 曲灵栩对此早有准备,也不觉得有多么意外,只微微点头,吩咐道:“给本宫准备一身素色衣服,祭礼当日,本宫要亲自去忠勇侯府。” 曲灵栩身为皇后,赐下一份祭品已是皇恩浩荡,实在无需亲自拜祭,但为了老夫人曾经对冷元勋的保护周全之情,她坚持要走这一趟。 仇恨,或许可以在大是大非的国家利益面前忘记,但恩情,她一定会牢牢记住。 这也是曲灵栩一贯的做人准则。 第三百章 突袭计划 第三百章 总之,忠勇侯老夫人还是按着一品诰命夫人的仪制风光下葬,极尽哀荣,对此,忠勇侯一家自是感恩戴德,其他那些多少涉及当年之事的官员贵族亦松了口气,只在政务上更加用心。 在这样的风气下,京城的局势越发安稳,曲灵栩亦有片刻喘息之机。 相比于京城的大好形势,前线的战况则恰恰相反,虽然冷元勋将计就计勉强稳定住了恍恍人心,但此时正值冬日,因着几月前江陵堤坝决堤,江陵一带几乎颗粒无收,原本依靠着朝廷的救济,安稳度过冬日并没有大碍,但战争焦灼迟迟不得平息,几座城市在敌我双方的抢夺夹击之下,其中百姓死伤无数自不必说,那些侥幸未被战火波及的地区,虽然人身性命暂且无碍,但一夜之间,原本安静的城市有无数灾民相继涌入,虽然州郡府衙紧急开设粥棚,可以让灾民勉强得以糊口,但时值冬令季节,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没有足够的炭火可以取暖,冻饿交加下,很多灾民感染了风寒,又没有药材可以治疗,只能等死。 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倒下,那些个身强力壮些的灾民难免恶从胆边生,也顾不得触不触犯历律,渐渐有人趁着夜黑人静之时潜入米行药行偷取食物药材,在被发现警告后,不仅没有任何收敛,反而跟店家打成一团,甚至闹出人命。 大量涌入的灾民原本就严重影响了城中百姓的生活秩序,如此一来,更是加剧了双方的矛盾,百姓们纷纷自发组织起来,到州府衙门前请愿,要求把灾民轰出城外,灾民们自然不肯离去,双方冲突矛盾不断。 这一切的一切,让冷元勋在传令州府要不惜一切代价安置灾 民的同时,更坚定了他尽快剿灭陈秀城的决心,这场战争,必须要在年前结束。 不惜一切代价。 此时正值隆冬,前线将士虽不至于像灾民那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但也着实好不到哪里去,盔甲兵器冰冷刺骨,别说迎战,就是每天穿戴这身行头都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不过,严寒的天气也并非一无是处,因着寒冷,江陵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如此一来,陈秀城最引以为豪的舰船不仅优势全无,而且还被牢牢困在岸边,成为一个个固定的靶子。 冬日天气干燥,若是遇上大风天气。这种纯木质船舰,只需几个小小的火星,就足以引发一场熊熊烈火,而且为求稳固,二十余艘船舰皆排列于一处,虽然陈秀城吸取前朝的教训,并未用铁锁将所有船舰连在一起,可是如今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若出现意外,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得,为着防止冷元勋暗下黑手,陈秀城派出心腹干将,一天十二个时辰轮守在船舰周围,以防冷元勋派人偷袭。 虽然古代没有天气预报,却不乏善于夜观天象之人,是以两日前就有人向冷元勋禀告,说近期有股力量强大的西南风,只要趁着这股“东风”到来之际,把船舰点燃,火势一定会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快速蔓延,到时候别说陈秀城,就连神仙也无能为力。 冷元勋又不傻,自然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这几日他几乎把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奈何陈秀城守备太过森严,即便是武功高强又善于隐匿的暗卫也无法接近船舰,也不是没想过用火箭远射,可是陈秀城明显也防着这招,只怕火箭还未点起来就暴露了目标,就算勉强射过去几根, 也会被人及时扑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在这样费脑筋的商议中,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眼见最佳时机就要错过去,清扬心急如焚,有些焦躁地催促道:“主子,咱们不能再等了,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属下自请带上暗卫和精兵一百人,无论如何都会把船舰点燃了!” 在陈秀城和慕容璃的强强联合下,他们的军队不论人数还是战斗力都比朝庭军队要强上些许,战事无论谁输谁赢,都势必要进入焦灼状态,而一旦等到天气稍稍和暖些,那些船舰必然会派上大用场,让他们面临更大的威胁。 “怎么去,去送死么?”冷元勋冷冷道。 论焦灼,冷元勋只会比清扬焦灼十倍,但他更明白,此时必须要有万全之策才可实施,否则除了白白搭上百余条性命,再无任何用处。 “主子,拼力一博总还有些机会,若连试都不试,那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清扬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极其无礼,然而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朕要的是万无一失,不是有些机会!”冷元勋心里本就烦躁不堪,再被清扬这种糊涂想法一气,更是愤怒,只沉眸呵道:“出去,让朕一个人静静。” “主子,若是等冰化了……”清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考虑到冷元勋暴怒后的严重后果,只得有些不甘地拱手道:“属下遵命。” 话说骂了清扬几句,冷元勋一直焦灼的思绪却是通畅了不少,是啊,冰,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冷元勋欣喜不已,下意识地叫住已经走到帐篷外的清扬,“回来!” 清扬并未走远,听到冷元勋的声音立刻冲回帐篷,欣喜道:“主子, 您同意了?” 冷元勋没有回答清扬的话,而是反问道:“江陵河的冰层大约结到哪里?” 清扬并未反应过来冷元勋如此一问的目的,但还是如实答道:“回禀主子,最近天气严寒,江陵河沿河皆结有厚厚的冰层,绵延数十里。” “好,太好了!”冷元勋将手中揉搓着的碧玺手串扔到桌上,吩咐道:“立刻召集所有暗卫,再去军中挑选上三十四位武功不错且滑冰熟练的士兵,半个时辰后,把人带过来见朕!” 朝廷军中北方人居多,虽然熟悉水性的不多,但滑冰厉害的人却不在少数,完全可以趁着夜黑人静之时,从远处江面划到船舰停泊处,据他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陈秀城只是在陆地上设伏,并未在远处江面上设置阻碍,这说明对方尚未想到此节,他便要借此出其不意! 冷元勋虽然没有仔细解释什么,但这几句话足以让清扬明白其用力,不由一拍脑门,狂喜道:“还是主子聪明,属下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做呢!” 清扬有些夸张的行为让冷元勋忍不住勾唇一笑,“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此事宜早不宜迟,若等陈秀城反应过来加强了防范,再想要这么做,无疑要艰难数倍。 “是,属下这就去!” 清扬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按着冷元勋的要求把人集结起来,放眼望去,面前这些皆是跟随冷元勋数年的心腹,不仅武功高强且个个忠心,时间紧急,冷元勋也不饶弯子,只简洁明了地解释道:“这次你们要做的,就是今夜子时,趁着夜黑人静之时,从江陵河淮东一带出发,穿着冰刀鞋在江面上隐秘前进大约十公里,待到达船舰射程范围 内,用随身携带的火箭数箭齐发,借着江上的东风,彻底将陈秀城最引以为豪的舰队,付之一炬!” 听到冷元勋的话,以清扬为首的众人齐齐跪下,大声道:“请皇上放心,属下等誓死完成任务!” “好!”冷元勋欣慰地点点头。 其实他很清楚,只要陈秀城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自己这个剑走偏锋的计划就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成功,如今最需要考虑的不是能不能引燃船舰,而是船舰引燃之后,这些人该如何全身而退的问题。 冷元勋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就必然有所打算,是以在周围安静下来后,继续道:“今夜刮的是东北风,船舰一旦烧起来,也必然会迅速往东北方向蔓延,所以,朕特意为你们选了西南方向靠拢船舰,这次唯一的任务就是点火,一旦形成火光冲天之势,所有人皆不得恋战,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否则一旦冰层被火烤化,你们就算想撤也撤不出来了,都听清楚了么?” 虽然有战争就会有牺牲,但他的人,决不能白白牺牲掉。 “请主子放心,属下们一定谨遵命令!”虽然参加这种危险任务,就要时刻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但没有哪个人不希望能活着回来。 “记住你们刚才说的话,朕要你们所有人都活着回来!”如此又嘱咐了几句,冷元勋再次道:“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吧,两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是!”众人齐齐应下。 在其他人纷纷出去后,冷元勋单独把清扬留了下来,另行嘱咐一番,“这次突袭虽然把握很大,但中途会不会发生意外,谁也不清楚,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冷静,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明白么?” 第三百零一章 危机 第三百零一章 “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无论遇到何种困难,都一定会完成任务!”清扬郑重下拜,一字一顿道。 冷元勋的神色原本还算平静,听到清扬这话,不由有些恼怒,只见他突然弯腰,一把将清扬从地上拎起来,冷冷盯着对方的眼睛,“任务要完成,你,也要平安无恙地给朕回来,同样的话,朕不想再说第二遍,听明白了么!” 冷元勋比任何人都清楚清扬对自己的忠心,自然不会担心对方会因为怕死而在行动上打什么折扣,可就是因为太过忠心,他才会更担心清扬的安全,担心他只顾着完成任务,而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这么多年,清扬跟冷元勋亲密无间,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实际情谊却如同兄弟一般,自然明白冷元勋这番训斥是因为爱惜自己,不由微微红了眼眶,点头道:“是,属下谨记主子之言,绝不敢忘。” “记住了,云意还在京城,等着你回去娶她。”冷元勋深深看了清扬一眼,摆手道:“下去准备吧。” 若还有更好的办法,冷元勋绝不会让清扬以身犯险,可惜,没有。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到了酉时时分,百余名暗卫和精锐士兵穿上夜行衣,随身携带着冰刀鞋及足够的弓箭火种,在清扬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从大营出发,因着担心军队中混有探子,更为了避开敌军耳目,他们并未立刻骑马,而是步行快速奔袭到十公里之外的江陵河畔,由结冰的河面上快速滑行至原定区域。 在东北风肆虐的严冬天气,夜晚的寒冷程度可想而知,纵然他们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但依然能感觉到寒风扫在身上的刺骨之痛,江面空旷,为着不引起陈秀城军队 的主意,他们并没有点燃火把,而是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值得庆幸的是,冷元勋选择的西南方向正好顺风,借助着巨大的风力和光滑的冰面,他们没有耗费太多力气,就到达了指定区域,而且,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清扬用近乎冻僵的手,紧紧握住弓弩,接下来,只要他如愿把这些火箭射出去,不远处那些个船舰就可以彻底付之一炬。 胜败在此一举! 如此想着,清扬用力咬一咬冻的青紫的嘴唇,扬声道:“点火!” 随着清扬一声令下,众人皆掏出火石将箭点燃,很快,百余支带着熊熊火星的弓箭分别朝着各个船舰的方向射去,东北风呼啸着,怒吼着,似乎要替所有饱受战争之苦的老百姓将心底的哀怨愤恨呼喊出来,在狂风的强大助攻下,星星点点的火苗迅速绵延起来,江陵河畔瞬间火光冲天。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然而如今染红这江面的,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残阳,而是实实在在,足以毁灭一切的熊熊大火。 肆虐的大火很快引起了船上及岸边将士的注意,一时之间呼喊声慌乱的喧哗声不绝于耳,纷纷弃船而逃,在冲天火光的照映下,很快有人发现了清扬一行人的踪迹,大喊道:“他们在那里,抓住他们!” 火势迅速蔓延,除了会把船舰烧着之外,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会把原本坚固的冰面烤化,所以,早在刚刚被发现的时候,清扬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然而这也仅限于让别人撤退,他自己却并未立刻离开。 “清扬大人,快走啊,再晚些就来不及了!”守在清扬身边的士兵见他一动不动,急切地上前拉了一把。 “你们先走,我马上跟来!”清扬挥开那个士兵的手,淡淡道。 他并非不知道以如今的形势,只要稍稍晚上一秒,就可能面临着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但他不能走,因为借着火光的指引,他发现那艘最豪华的船舰,也就是陈秀城所处的船舰,并未跟这些船舰停泊在一处,而是远远停在另一个地方。 根据他的经验,即便有东北风的助力,这边的火势也断然蔓延不过去。 虽然这次任务的目的在于烧毁船舰,但他早就存了顺便杀掉陈秀城的心思,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毫发无损,就这么回去? 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趁着敌军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灭火和追杀暗卫等人的时机,快速滑行到另一处,将陈秀城的船舰引燃。 敌众我寡,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是一旦能除掉陈秀城,就等于给这场战争划了大半个句号。 为了主子,为了夏朝江山稳定,他必须要把握住机会,哪怕没有太多胜算,也要赌一把。 士兵并不知道短短几十秒时间,清扬脑海中闪过这么多念头,只是本能地再次伸手想要拽他,口中急急道:“大人快走啊,这冰层撑不了多久的!” 然而这次,他连清扬的衣角也没有抓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背离火光,朝着另一个危险的防线快速滑去。 在两军对峙中,虽然陈秀城和慕容璃暂时算是占了优势,但自冷元勋亲自领兵前来增援后,这样的优势被一点点缩小,甚至眼见就要被反超,为此,陈秀城连日研究新的战术,以求出奇制胜,同时还要严防死守,以便绝了冷元勋偷袭船舰的念头,几日下来已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喝了点安 神茶想要休息一下,却怎么都没想到刚睡着,就被歇斯底里的惊恐嘶喊声惊醒。 当他不顾严寒,赤足奔出船舱,看着外面一片片冲天火光时,就明白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样大的火势,根本无从救起,他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舰队,统统付之一炬。 纵使他千防万防,还是让冷元勋得逞了,好在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不仅将自己所住的船舰单独停播于一处,更是将粮草分散储藏于各处,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冷元勋!”陈秀城狠狠一掌拍在船头的栏杆上,竟将足足有成人大腿那般粗的栏杆生生拍断,可见他心里有多愤怒。 外面早已乱成一团,不时有身上被烧着的士兵从船舱里冲出来,直接跳进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教主,这火还救么?”丘堂主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狰狞的冷元勋,好一会儿才敢上前问话。 “救?”陈秀城额头上爆现的青筋如一条条青蛇般突突游走着,到底控制不住,用力一脚踢到丘堂主身上,“这么大的火,你告诉本教主要怎么救,作死么!” 陈秀城丝毫没有控制内力的一脚,立时将丘堂主踢倒在地,但他不仅不敢喊痛,还要咬牙强撑着,口中道:“属下愚钝,还请教主赎罪。” “啰嗦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必然跑不远,给我追,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些人全部给本教主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当然,陈秀城最想大卸八块,挫骨扬灰的是冷元勋,只不过暂时无法做到罢了。 “是,属下这就去!” 丘堂主答应一声,正要退下,却见三只明晃晃的火箭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船射来,因发现时已 经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箭射到窗户上。 冬日为了御寒,船舰的窗户上都包了一层厚厚的稻草,这稻草原本就是极其易燃之物,这会儿干柴遇到烈火,又有东北风的神助攻,很快就烧了起来,虽然陈秀城反应很快,立刻就拎起一旁的水桶浇了下去,但架不住旁侧的几只火箭亦燃了起来,船上很快乱作一团。 火是烧了起来,但同时也暴露了清扬的位置,陈秀城浑身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如何会放过清扬这个罪魁祸首,只见他纵身从船舰上一跃而下,手中的宝剑朝着清扬所在的方向直直刺了过去,清扬远远看到站在船舰外的陈秀城时,就知道自己这番冒险的行为必然要不了对方的性命,是以在船舰烧着后就快速向后撤退。 然而他倒是想要全身而退,但周遭已经有不少红莲教士兵聚拢而来,清扬武功高强,快速杀出一条血路并不十分困难,但要对上陈秀城,可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所以只能加快步伐快速撤退。 在大火的侵袭下,他们脚下厚厚的冰块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迅速融化,原本整齐的冰块渐渐四分五裂,陆续有人掉落到刺骨的河水中,清扬虽然受了些轻伤,但只能稳住气息,利用轻功逃离融化的冰面。 在岌岌可危的冰面上缠斗,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此时的陈秀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只想着置清扬于死地,是以始终穷追不舍。 清扬的武功跟陈秀城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些,再加上之前一路奔袭耗费了大量体力,没过几个回合就渐渐落了下风。 “你既然敢来暗算本教主,就该做好了把命留下来的准备!”陈秀城长剑一挥,直直朝清扬胸口刺去。 第三百零二章 重伤 第三百零二章 “我既然敢来,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不过……你这逆贼也休想全身而退!”清扬并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以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陈秀城的对手,所以适才打斗的过程中,他一直不动声色地把对方往江面外侧引,这会儿只见他手腕一转,锋利的宝剑顺势在冰面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痕,这冰面原本就被大火烤化了多半,只能勉强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如今被清扬如此大力一划,瞬间四分五裂。 “你这个疯子!”陈秀城想要杀了清扬自是不假,但却丝毫没有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打算,眼见就要落到水中,本能地施展轻功向后退了数米,而清扬,也顺势向与其相反的后方退去,而且,他退一步,都伴随着脚下冰面的崩裂。 只有这样,才能绝了陈秀城追上来的念头。 陈秀城虽然不会冒险去追清扬,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办法,只见他朝身后招一招手,准备好的弓弩手数箭齐发,一支支火箭朝着清扬所在的方向直直射去。 虽然距离很远,又是逆风而为,但数量多了,总有那么一支箭好巧不巧地射到清扬身上,清扬早有防备反应自然不慢,立刻就地打了几个滚将身上的火苗扑灭,然而他只顾着逃离陈秀城的追杀,匆忙之中没来得及辨别方向,待察觉到此节之时,人已不知不觉到了江心,距离岸边越来越远。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调转方向往远处岸边划去,自然能跟前来接应的暗卫汇合,然而,今年南方的天气虽然比往年要寒冷许多,但到底不像北方那般可以冰冻三尺,江心区域的深水位置只结了薄薄一层冰,根本难以承受一个成年男子 的重量,清扬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缓步前行,生怕一个脚步不稳,整个人就会跌入刺骨的河水中。 清扬自是万般小心,若依照目前的情况,虽说危险了些,但要平安过渡到厚冰层区,也只是时间问题,但是,陈秀城吃了这么大的亏,会这样轻易放清扬这个罪魁祸首离开? 只要陈秀城没疯,答案就必然是否定的。 当然,要陈秀城那样惜命的人冒着随时会掉入江陵河的风险来追杀清扬,也是不可能的,可人虽然不能追过来,却并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办法,是以在退回安全地带,看着清扬渐行渐远时,陈秀城果断向丘堂主命令道:“放炮!” “教主,这恐怕……” 陈秀城的话让丘堂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冰面上不仅仅只有清扬一人,在其四周,还有不少红莲教士兵正奉命追过去,炮弹的威力那样强大,且不说会不会误伤了自己人,就算不会,冰层被砸碎后,所有人亦都无可避免地要跌进江陵河中,这样的天气被冷水侵袭全身,必然会风寒侵体,更何况,这些士兵并不是人人都会游泳。 这明明是宁可自伤一千,也要杀敌半百了。 机不可失,若等清扬逃脱到火炮射程之外,胜算无疑会减掉大半,见丘堂主磨磨蹭蹭,陈秀城不由怒火中烧,低喝道:“愣着做什么,即刻按本教主的吩咐去做,否则军法处置!” 清扬是冷元勋手下最得力之人,除掉他,等于砍掉冷元勋一条臂膀,别说为此损失几十个士兵,就算几百个,陈秀城的眼睛也绝不会眨一下。 冷心冷血之人,处处皆以自身利益为先,至于别人,特别是底层小兵的死活,根本不值一提。 丘堂主跟在陈秀城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深知这位主子不是什么好脾性的慈悲人,只怕再不按照他的命令行事,连自己也性命难保,是以连连答应道:“教主放心,属下马上去!” 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如此,一声声剧烈的轰鸣声在江陵河上此起彼伏,伴随着轰鸣声,江面上或厚或薄的冰层被彻底炸开,掀起一层层喷涌的水浪,而清扬和那些个试图追杀他的红莲教士兵,则齐齐跌落到河水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清扬怎么也没想到陈秀城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不惜用价值千金且十分罕有的火炮来对付自己,好在他在夜部接受过系统训练,熟悉水性,所以并未如那些不会游泳的士兵那般垂死挣扎,只尽量潜到水下以避开火炮的攻击,如此游开数米远,方才再次探身到水面上来,顺着既定方向朝岸边游去。 虽然河水寒冷刺骨,但清扬到底是内功深厚之人,之前又做足了‘热身’运动,也并没有觉得太过吃力,然而,当他费尽全力游至厚冰层区上岸,被呼啸的东北风再度洗礼时,冰冷钻心的寒意几乎在一瞬间同时侵袭了他身上所有的毛孔,并迅速带走他身上的热量,让他整个人几乎僵硬成一座冰雕。 “清扬大人在那里!快!” 好在暗卫们在发觉清扬没有跟他们一同撤离时,并未选择明哲保身,而是返回相助,只是当他们折返时,恰逢陈秀城下令让火炮炸裂冰面,贸然过去除了白白陪葬并无任何益处,是以只能退守到约定区域附近,再沿着清扬可能逃回的路径寻找,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便发现了清扬的踪迹。 这时候,清扬已经冻僵,浑身麻 木的没有任何知觉,但他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一动不动,是以勉强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走。 “不能让清扬大人顶着这身湿漉漉的衣服,否则他身体的热量很快就会被吸干!”立刻有人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来。 “是,动作要快,陈秀城很可能还会派人追来。”如此说了一句,几人七手八脚地帮清扬把湿衣服脱下来,为了不至于暴露踪迹,索性直接把衣服扔到河里。 “清扬大人受伤了,快,撕条绷带来!”直到这会儿,才有人发现清扬后背上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擦伤,不必说,定是被火炮溅起的冰层所伤。 火炮虽然没有如愿炸到清扬,但经那样大的威力溅起来的冰层,也有着致命的杀伤力,清扬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还在冰冷的河水中游了十余里,不必想也明白定是耗尽了体能的极限。 他们没有马车,更不能大张旗鼓,只得将清扬扶上马,小心翼翼地择了一条相对难行的小路回军营。 或许是自顾不暇,或许是陈秀城足够自信那场炮雨可以要了清扬的性命,总之,这一路并未有追兵跟来,清扬得以平安回到营地。 这一夜,冷元勋注定彻夜无眠,在得知清扬受重伤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他进帐篷时,正好见到军医在给清扬后背的伤处换药,一片血肉模糊。 严重受寒加上失血过多,让清扬原本俊逸英挺的面容显得毫无血色,好在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在见到冷元勋进来后,勉强挣扎着就要起来,被冷元勋先一步按住,“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逞什么能,好好躺着就是。” “是。”清扬虚弱地点点头,随后面 带愧色地低声道:“属下没能如愿杀掉陈秀城,还把自己弄的这样狼狈,实在惭愧。” 在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冷元勋更了解清扬的性子,正因如此,才会在其出发之前严肃嘱咐,可没想到清扬完全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疼惜中不免带有几分恼怒,“你现在越发能耐了,连朕的话都敢当成耳旁风,是不是?” 这般受寒又受伤,势必要大病一场,想到这点,冷元勋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愤怒。 许多话冷元勋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清扬如何不明白对方是关心疼惜自己,只挤出一丝笑容,笑呵呵道:“主子放心,属下身体强健,不出几日定能痊愈,倒是陈秀城那边一片狼藉,咱们可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战争,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先机,若是让陈秀城有片刻喘息,这次冒了巨大风险的行动就折损掉一半的价值。 “还能瞎操心,看来你是没有大碍。”冷元勋没好气地在清扬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清扬都能想到的事,冷元勋如何会不知,早在清扬他们出发时,就已经整合了五千精锐大军随时待命,如今算着时辰,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今晚,无论战舰还是士兵,他都要陈秀城遭到重创,如此一番,接下来才能集中大军所有兵力,将对方一网打尽。 至于慕容璃,他带领的可是正规朝廷军队,除了少数几个利益直接相关的将领,并没有多少人会冒着被诛灭九族的风险来继续盯着乱臣贼子的罪名,冷元勋安插在其军营中的密探,已经在暗中谋划策反,只要时机成熟,便可将慕容璃等人一举拿下。 也就是说,只要解决了陈秀城,这场战役就差不多可以画上句话了。 第三百零三章 分崩离析 第三百零三章 正如清扬所料,陈秀城所有船舰统统付之一炬,死伤无数自不必说,军中上下更是乱成一团,冷元勋派去的五千精锐见火势升起后迅速朝江边聚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攻击,如此一来,陈秀城驻扎在江边的两万余兵力,几乎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虽然陈秀城在心腹的保护下安然逃离,但已是大.大伤了元气。 虽然损兵折将狼狈不堪,但陈秀城到底有几分定力,并未被愤怒和失败冲昏头脑,而是立刻赶去前线营地,以最快的速度集结部队,主动发起对朝廷军的攻击。 红莲教军队之所以能在短短两年多时间里威震江南,让朝廷军深深忌惮,多半是因为其无人能敌的水上作战实力,这一点,陈秀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如今船舰被毁自不必说,粮草亦被烧没了许多,如此一来,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的胜算,将直接由四成跌落至二成,主动出击尚能寻得一丝生机,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必定会进入弹尽粮绝,任人宰割的境地。 他陈秀城隐忍二十年,耗费无数心思才走到这一步,哪怕不能成为天下之主,势必也要把这片江山搅个天翻地覆! 陈秀城跟慕容璃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彼此不过是为了共同利益才走到一起,如今陈秀城落败的如此凄惨,慕容璃自然不会出手相助,只盘算着如何趁红莲教和朝廷军队交锋的混乱时期快速撤退至安全区域,将自己的实力暂时保存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作战经验,让他意识到让士兵入城,以城池为据点转攻为守,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冷元勋不是陈秀城,不可能用城外的百姓当肉盾来攻城,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够最大限 度地获得喘息之机,进而争取跟冷元勋谈判的资本。 “殿下,虽说如今冷元勋大半的心思都用在对付陈秀城上,可一旦红莲教被剿灭,他必然会整合全部力量来对付我们,既然如此,您何必要在这个时候跟陈秀城划清界限,依属下之见,倒不如再助其一臂之力,也好让他更多地消耗掉朝廷军的实力。” “无论陈秀城肯不肯承认,他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了,一个冷心冷血之人被逼急了,必然做不出什么好事来,咱们何必要陪他一起去背负那些个骂名,现在划清界限,是最好的选择。”慕容璃凝视着面前的地图,面无表情道。 虽然冷元勋身后有一国之力在支持,然而近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各地本该上缴朝廷的岁供根本缴不出来,国库空虚的只怕比贫农家里的米缸还要干净,更别提各地灾荒不断还需要朝廷拨银救济。 所以,冷元勋比他更经受不住长时间的消耗战,因为他若一旦被逼急了,可以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但对方却绝对不能。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 副将听了慕容璃的解释,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询问道:“殿下,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暂时什么都不做,等。”慕容璃轻扯嘴角,似笑非笑道。 他不能急,也不能慌,更不能做出任何于民心有悖之事,因为他在等一个机会。 冷元勋主动跟他和谈的机会。 “等?”副将深深蹙眉。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六七万军队驻扎在这里,每天所要消耗的粮草炭火数量之庞大,远远超出想象,更何况他们如今还顶着乱臣贼子的名头,根本没有粮草可以补给,要 真如慕容璃所言这般等下去,不等冷元勋带人来剿灭,他们就先冻饿而死了。 “放心,不会一直等下去的。”慕容璃抬眸看了副将一眼,嘱咐道:“这些日子,好好留意着底下人的动静,但凡发现有语出怨怼或者行迹鬼祟可疑者,统统军法处置,另外,你不是觉得粮草不足么,那就趁着闲暇解决,好好解决解决这个问题吧!”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是要比困难多的,虽然没有朝廷补给,也不能明刀明枪地去打劫老百姓的财务,但哪个城中没有几个财大气粗的大户,趁着夜黑风高带上几个人去恐吓威胁一番,顺带着再口头许诺点好处,让他们放放血出些银子,根本不在话下。 这个法子副将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慕容璃不会允许,这才没有说出来,如今既然得了主子的首肯,自然兴奋地应承下来,“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办好。” 他们在外漂泊多日,风餐露宿的,肚子里的油水早就被掏空了,恨不得有这么个机会能出去‘放松放松’。 “这事务必要办好,至于其他的……”慕容璃稍稍停顿一下,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咱们就好好地坐山观虎斗吧。” “殿下英明。”副将拱手赔笑了一句,随后神色变了变,只犹豫着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慕容璃正准备命人给手炉换炭火,抬眸正好将副将细微的面部表情看在眼里,不由挑眉,“怎么了?” 副将心中原本就不安,如今慕容璃主动问起,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只小心翼翼地瞥了对方一眼,垂手道:“殿下,眼见到了年下,最近军中人心十分不安,虽然有几个私自出逃被抓回来的,都按军 法处置了,士兵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及此事,然而这种低迷的思想情绪,却始终在蔓延,且有增无减。” 每逢佳节倍思亲,是人的天性,更何况这场战争是胜是败,对于寻常士兵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能毫无顾忌地卖命才是咄咄怪事。 “有这种事,为何不早早来告知本王?”这些问题虽然在慕容璃预料之中,但却没有想到短短几日竟会如此严重。 慕容璃的话语中大有指责之意,副将立刻跪下,如实道:“殿下这些日子为排兵布阵耗尽脑筋,又要应付陈秀城,已经是焦头乱额,属下实在不敢再给殿下增添烦恼,总想着自己可以处理,只是这几天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不容乐观,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事实上,在冷元勋早前安插的探子因势利导下,士兵们的思乡和不满情绪可以说是彻底被点燃,而这样的情绪,无异于平静海面下面隐藏着的暗礁潜流,若不及时平复,总有一天,这种积怨会彻底爆发出来,到时候,不用冷元勋出兵攻打,这些人也会乖乖投降。 “糊涂!糊涂至极!”想到军心不稳会带来的可怕后果,慕容璃哪里还坐得住,不过对于这一切,他并非没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到来的如此早,是以深吸一口气,沉眸道:“你派人密切注意着军营中的动向,若发现散布扰乱军心话语者,当众处死以儆效尤,另外再找出几个忠于职守的典型,给予重金嘉奖,另外传本王的命令,但凡尽忠尽力者,待本王打下江山后,均连升三级,并按军功大小分别赏赐良田,金银珠宝!” 恩威并施,是统治者需要掌握的基本手段,只有如此,才能够震慑安抚住底下那些蠢 蠢欲动的人心,让他们踏踏实实为自己卖命。 “是,属下这就去办!”副将拱拱手,恭敬地退下了。 在副将退下后,慕容璃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只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将攥紧的拳头松开,至于手中的玉扳指,已经被他握成了一块块斑驳的碎片。 “冷元勋,我慕容璃绝对不会输给你的,我们走着瞧!” 大势所趋,他想回到京城登基为帝是想都不用再想了,可这并不代表没有余地,如果这江陵河以前的广阔区域,成了他的天下,以这一片肥沃土地为基,便等于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条路虽然委屈了些,也困难了些,但他可以等,也等得起。 纵观历史,这样划江而治的朝代早有先例,而且还不止一个,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慕容璃这个‘丰满的理想’也算不得荒谬,然而,他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一点,又或者说,虽然同在京城相处多年,甚至成为敌人明争暗斗,但慕容璃却并没有彻底了解冷元勋的为人。 历史上那些个安然跟别人划江而治的君王,皆是懦弱无能又贪图享受之辈,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别说偏安一隅,就是给他个稍稍富饶些的省份做个总督,只怕也是可以接受的,但冷元勋性格坚毅,智勇双全,又立志要清除积弊,重创大夏盛世,且不说他早就想好了对付慕容璃的法子,就算没有,哪怕拼尽最后一口气,也绝不会答应慕容璃分裂国家的卑劣要求。 慕容璃这些想法,冷元勋暂时并不知晓,他正倾尽全力,誓要一举剿灭红莲教,这一次,朝廷军队无疑是占有绝对优势的,战场上自然一切顺利,然而另一边,清扬的伤势却是越发严重了。 第三百零四章 不能拖后腿 第三百零四章 说起来,清扬后背上的伤虽然血肉模糊,但到底只是些皮外伤,只是乍一看触目惊心罢了,可是他当日负伤跌落到冰冷的江水中,又强忍着疼痛拼力游出十多里,已是耗尽了体能的极限,再加上身体严重受寒,所以,自第二日起就断断续续发起了高烧,包扎好的伤口也开始有轻微的炎症。 烧灼性伤口护理期间,最怕的就是发炎感染,但如今毕竟是在冬日里,没有三伏天气那般容易感染,再加上清扬身体向来壮实,是以军医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发烧连带的,便稍稍加重了退烧药的分量,然而烧是退下来了,但伤口的感染却未见任何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再后来,便是循环反复,再次高热不止。 直到这会儿,军医才意识到清扬的病症或许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一边紧急召集其他军医会诊,一边派人去通知冷元勋。 然而冷元勋身先士卒,始终在最前线指挥作战,这几日正是两军交锋时期,战场上一片混乱,军医派去的人压根没有见到冷元勋,只好暂时折返。 行军打仗中寻常所见的大多是皮外伤,所以,对于清扬这般严重的受寒之症,几个军医皆束手无策,好在他们并不算愚鲁,为了不耽误治疗,紧急派人从临近的禹城请了一个口碑甚佳的郎中前来为清扬医治,然而不知是过了最佳医治期,还是清扬体内的寒气太过严重,虽然服药后渐渐有了些许起色,但病情始终反复不定,而每一次反复所带来的,都是病情的进一步加重。 “陈军医,我瞧着清扬大人的伤势越来越重了,咱们要赶紧想个法子通知皇上,否则……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咱 们可万万吃罪不起啊!”在仔细将新煎的药喂到处于昏迷状态的清扬口中后,王军医撂下药碗,愁眉苦脸地跟身侧另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军医商量道。 “谁说不是啊!”陈军医长长叹息一声,语气颇有些无奈,“前两天咱们也不是没派过人,可是皇上忙于战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清扬大人又千叮咛万嘱咐,要咱们绝对不要惊扰皇上,这……实在是为难啊!” “话虽这么说……”王军医停顿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清扬大人多受皇上重视,你不是不知道,若大人只是寻常病症,自然怎么都好说,可是您也看见了,大人体内受寒太过严重,伤口发炎的面积也越来越大,说句不好听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同为医者,对方一定能够明白。 “嘘!”陈军医比了个禁声的动作,“这样不吉利的话如何能宣之于口,清扬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挺过这一关,叶大夫不是说了,只要烧彻底退了,就没事了么?” 其实,只要用热气腾腾的姜片水浸泡入浴,再配以适当的针灸,便足以将清扬体内的寒气排出过半,然而他后背灼伤的面积实在太大,若长时间浸泡于水中,定会加重感染,是以只能通过内服药物来调理,如此一来,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会发展成如今的情势,也不难解释了。 “以大人如今的情况,想要彻底退烧谈何容易?”王军医倒不是一味地悲观颓丧,只是以他多年行医的经验,实在是很难乐观的起来。 “看看情况吧,若到天亮十分还是如此,我亲自去前线面见陛下。”如此说着,陈军医回头担忧地看了清扬一眼,再次无声叹息。 “可惜不能将清 扬大人送回京城,否则以皇后娘娘的医术,一定能救他。” 清扬聪慧勇猛,向来身先士卒,对于手下的将士也很爱护,在军中威信颇高,无论于公于私,军医都不愿眼看着他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昏迷了半日的清扬迷迷糊糊醒转过来,他努力睁开灌铅般的眼皮,勉强挣扎着开口,“陈军医……” “清扬大人您醒了,可是感觉好些了?”陈军医和王军医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喜色。 一定是叶大夫的退烧药起作用了。 清扬这几日始终昏昏沉沉,就算稍微有些好转,也不会轻松多少,但此时,他却是点点头,“好多了。” 如此说了一句,他稍稍停顿片刻,语气中已带了严肃之意,“前方战事吃紧,无论我的伤势发展到何等地步,你们都绝不可以去告诉皇上。” “清扬大人……” 陈太医刚要开口,就被清扬打断道:“大敌当前,皇上的心思需要全部用在战场上,若为了我的伤势分心,万一出现什么差错,你我都将是大夏朝的罪人,天下百姓的罪人!” 主子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他们牺牲了那么多兄弟,拼尽性命才得以成功将陈秀城的所有后路全部截断,绝不可以在最后一刻出现任何差错。 “可是,您……” “没有什么可是的。”话说的太急,清扬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艰难地咳嗽了几声,方才一字一顿地继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都是我注定要经历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如果可以,此时此刻他多么想追随在主子身边,亲自上阵杀敌,可他却不争气地躺在这里……所以,绝 不能再拖主子的后退,否则他无法原谅自己。 见清扬精神有些颓丧,不忍心的王军医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却被陈军医用眼神制止住,只恭顺道:“清扬大人安心养伤就是,属下一定谨遵您的吩咐。” “好。” 清扬满意地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烧到滚烫的身体让他的思绪时断时续,适才剧烈的咳嗽更是将后背上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崩开几处,疼痛锥心,只得在陈军医的帮助下趴到床上,由其为自己上药。 清扬说的不错,冷元勋如今全部心思都扑在研究战术阵型上,诚然陈秀城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但却并不曾兵败山倒,而且,几天前栽下的大跟头,似乎将他心底最深处的动力全部激发出来。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陈秀城这一次是来拼命的。 哀兵必胜,不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将一切置之度外的哀兵之所以能够取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碰到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骄兵,但冷元勋,显然不是。 “回禀皇上,依着您之前的命令,已经派出五千精锐在红莲教西翼大军聚拢来的路上进行伏击,但他们似乎早有准备,虽然咱们仗着精锐的优势勉强取得了胜利,但效果却大不如预期。” “不过是预料中事。”听到副将的禀报,冷元勋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和愤怒,只是眼睛紧紧盯在一处,反问道:“徐虎,你说在战场上什么兵最占优势?” 被称为徐虎的副将亦是跟随冷元勋多年的心腹,作战十分勇猛,只是在智谋上稍稍欠缺了些,他不知道冷元勋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皇上,自然是骑兵最厉害。” 在以冷兵器作战为主的古代,拥有一方铁 骑是绝对强大的象征,这也是为何古往今来,中原朝廷跟蒙古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鲜少获得绝对胜利的关键点。 特别是这数九寒天,步兵穿着冰凉沉重的盔甲,手里拿着同样冰冷刺骨的武器,连正常行进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若遇上骑兵,那就只有任人踩踏的份儿,绝无还手之力。 听到这个回答,冷元勋抬手拍了拍徐虎的肩膀,微微含笑,“是啊,陈秀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额? 徐虎被冷元勋越来越莫名其妙的话说的满头黑线,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茫然道:“皇上,属下不明白。” “很快就明白了。”冷元勋微微一笑,显然没有给徐虎解答疑惑的打算,只反问道:“这几天朕忙着没顾得上问你,清扬的伤势如何了?” 徐虎这几日几乎都在领兵作战,自然不可能见到陈军医派过来报信的人,是以也只能茫然地摇摇头,“属下并不知晓,不过清扬大人身强体壮,受些皮外伤想来不会有大碍,皇上放心就是。” “朕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踏实。”冷元勋凝眉斟酌片刻,吩咐道:“派人回去瞧瞧,有什么问题要第一时间回禀给朕知道。” “是,属下遵命。”徐虎拱手行礼,正要退下,突然灵机一动,又连忙折返回来,“皇上,您是不是打算对陈秀城的骑兵下手?” 见徐虎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仿佛在打听一个很有意思的八卦消息,冷元勋忍不住轻笑,“你的好奇心还真是强。” 徐虎人高马大,典型的壮实糙汉子,如今被冷元勋这么一调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笑道:“属下只是想着,这样的好事,一定要亲自参与才好。” 第三百零五章 送回京城 第三百零五章 “放心,自然少不了你。”虽然这几日并没有消息传来,但冷元勋心里始终有种不安,再次嘱咐道:“派人回去,一来一回总要耗费许多功夫,索性你亲自回去看看清扬吧。” 徐虎跟清扬关系向来不错,闻言不由欣喜,连忙去了。 徐虎猜的没错,冷元勋的确要对陈秀城的骑兵下手,由于江南地理环境的特殊性,陈秀城虽然因地制宜地发展了强悍的水军,但也并未忽略对骑兵的培养,可尽管如此,他的骑兵数量依旧有限,自然而然,所带来的影响也远远不能跟北历相提并论,所以,冷元勋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将其骑兵一网打尽。 众所周知,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在空旷的战场上作战,如此就可凭借其在战略和战术上的双重优势完全碾压步兵,可是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有优势就一定会有其弊端,骑兵也不例外。比如,短时间内将其围困到一片狭窄区域,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万箭齐发,在如此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敌人恐慌之余必定毫无招架之功,更别说还手之力了。 所以,冷元勋才故意安排在后方夹击的人马跟的紧一些,让陈秀城有所察觉,从而为了规避风险选择走另外一条路,而想要通过那条路兵临城下,必然要经过一个相对狭窄的沟壑,这里原本有一个村落,因着战争的缘故,村里的老百姓几乎都弃屋离开,外出逃难去了,而他们的士兵,正好可以利用这些空着的房间作掩护,来安排伏击。 能否彻底消灭陈秀城的骑兵,胜败全在这最关键的一步棋。 当然,冷元勋不是陈秀城肚子里的蛔虫,并不能确定对方会不会上当,所以,他在赌, 赌自己对陈秀城的了解,赌老天爷会帮谁。 讲真,冷元勋这个计谋并不算多高明,若是寻常时候,陈秀城一定会察觉出不对劲,然而自船舰完全被烧后,他所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大,所以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快些除掉冷元勋,一雪前耻,无论平时多优秀的人,一旦被气昏了头,做出错误判断的概率都会比寻常时候高上许多,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冷元勋这些日子才多次转变战术,绝不按套路出牌,让陈秀城完全摸不准他的想法,以此来增加这一局的胜算。 许是‘运气’大多数时候总会站在正义一方,在经过一日的忐忑等待后,有士兵急匆匆回禀道:“皇上圣明,正如您所料,陈秀城派出一部门精锐兵力跟伏兵拖延时间,余下大部分骑兵都调转方向,朝城南庄方向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冷元勋悬了几日的心总算笃定下来,但他并未表现出太多欣喜之色,只淡淡问道:“都安排好了么?” “回皇上的话,郭参将都按照您的吩咐布置下去了,只要红莲教骑兵进入埋伏圈,就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报信的士兵恭敬地拱手,一字一顿道。 “朕等着好消息。”冷元勋手中的朱笔在地图某处,划过一道清晰的印记。 如果说没了船舰的陈秀城等于失了左膀,那骑兵的全军覆没无疑等于砍下他的右臂,今日过后,陈秀城及他的红莲教,再也不足为虑了。 冷元勋的计划的确万无一失,甚至那些骑兵在身中数箭从马上跌落下来的时候,神色都是茫然的。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埋伏,快冲,冲出去!”终于,那些个尚未中箭的将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勒 紧缰绳直直向前冲去,希望能够逃出埋伏,可是陈南庄一带地势狭窄,受了惊的马匹原本就不受控制,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箭雨,更多的士兵和马匹相继倒下,横七竖八地挡在道路前,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除非插上翅膀,否则任谁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逃脱出去。 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战事节节胜利,然而冷元勋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就在一刻钟前,被他派去探望清扬的徐虎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清扬病重的消息。 虽然叶大夫的药方勉强让清扬的高热退了下来,然而却无法阻止他后背伤口的感染速度,甚至部分区域已有化脓的趋势,在伤口的刺激下,清扬的高热继续反复,整个人几乎不省人事。 “朕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短短六七天时间就恶化到如此程度,都是一群庸医!”冷元勋这些日子虽然心有不安,但想着清扬年轻又身强力壮,怎么也不至于出什么大岔子,如今听到对方危在旦夕的消息,怎么都无法接受。 徐虎难过了一路,听到冷元勋的话,语气更加低沉,只如实回禀道:“皇上,陈军医说清扬大人受的不是普通灼伤,陈秀城在火炮里加了特殊药粉,能够加速伤口溃烂,如此一来,火炮的杀伤力就会厉害数倍,让咱们在前线的将士务必小心些。” “你说什么?”冷元勋的脸色更加阴沉。 “皇上您没有听错,这种药粉无色无味,寻常难以察觉,若不是清扬大人的伤势始终反复不定,陈军医不得已从城外请来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只怕也不能知晓。”如此说着,徐虎抬眸看向冷元勋,继续道:“ 清扬大人认为这种药并非寻常医者能够配的出来,只怕会是许神医生前留下来的,如此,慕容璃那边自然也会用到,特意让我回来禀告主子。” 这其中的关节,哪怕清扬不提,冷元勋也能想到,不过他并未打算跟慕容璃正面交锋,是以未曾吩咐什么,只站起身来,“备马,朕要回去看清扬。” “皇上……”听到冷元勋的话,徐虎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清扬大人不想为了一己之事影响前线战况,一再叮嘱属下不能将他伤重的消息告知与您,如今城外凶险万分,如果您贸然出城遇到什么危险,属下就是百死也难赎罪孽了!” 清扬持续昏迷不醒,冷元勋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回去看看才能放心,是以冷声道:“朕自有分寸,你只管安排就是。” “皇上,万万不可!”在徐虎之后,尚在军营中的其他几个将领亦纷纷跪下,请求冷元勋收回成命。 “朕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冷元勋也不叫他们起来,只拿上自己的宝剑快步往外走去。 “徐将军这可怎么办,要想办法拦住皇上啊!”想到城外的危险状况,其中一个参将急的语气都变了。 不等徐虎回答,另一个参将重重叹息一声,“皇上是什么性子,你是第一天才知道的么,你要敢拦,只管去好了。” 冷元勋发威,后果相当严重。 “行了,都赶紧起来吧。”徐虎蹙眉扫视一圈,“我带人一路保护皇上,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刚才皇上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虽然陈秀城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你们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知道么?” 如此,待众人纷纷答应后,徐虎立刻骑上快马去追赶冷元勋,此时红莲 教骑兵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入陈秀城耳中,陈秀城自然无暇顾及其他,这一路倒也顺遂。 冷元勋回到驻营时已是深夜时分,两位军医没想到冷元勋会这个时候回来,震惊之余连忙上前请安,“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冷元勋连披风也顾不得脱,直接大步来到清扬床前,短短几日,清扬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底更是乌青一片,冷元勋心底一阵酸涩,凉声道:“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 “想好了再说,朕要听实话。”冷元勋微微挑眉。 听到冷元勋的话,两位军医快速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陈军医回应道:“皇上,清扬大人的伤势已经……已经无力回天,除非有奇迹发生,能让他背部感染化脓的伤口结痂,否则……”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冷元勋一眼,将身体深深匍匐在地上,低声道:“微臣无能,清扬大人他……恐怕熬不过这两日了。” “混账东西!”陈军医话音未落,就挨了冷元勋重重一脚,“如果每个病人都要靠运气来活命的话,还要大夫做什么,朕要听解决对策,而不是听你说这些个没用的废话!” 冷元勋虽然控制了力道,但陈太医依旧被踢翻在地,他不敢呼痛,立刻挣扎着爬起来跪好,口中道:“微臣医术浅薄,还请皇上降罪。” 冷元勋没有心情搭理陈军医,只沉声呵斥道:“滚出去,把那个什么叶大夫给朕叫进来!” 事到如此,冷元勋已经不奢望这些个寻常大夫能够救得了清扬的命,只想着他们能尽最大的力量把伤势控制住。 他要把清扬送回京城,让栩儿亲自诊治! “是!”陈军医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忙退下喊人去了。 第三百零六章 知悉 第三百零六章 这几日清扬虽然时不时处于昏迷中,但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迷迷糊糊听到冷元勋的话,他强逼着自己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不听使唤。 叶大夫很快被叫了进来,他活了这么多年,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皇帝,自然又惊又惧,连忙跪下规规矩矩地请了安,“草民……拜见皇上。” “起来吧!”冷元勋自然不会为难于他,只淡淡道:“朕打算即刻送清扬回京城,就由你来负责沿途照料,务必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听清楚了么?” 什么…… 叶大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不说江陵跟京城相隔千里,就清扬目前的情况,只怕三五天都熬不过…… 叶大夫不敢反驳冷元勋的话,但如果清扬死在路上,他就是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是以反复挣扎后,还是壮着胆子咬牙道:“回禀皇上,清扬大人……大人的伤势已经十分严重,只怕……怕撑不到京城。” 曲灵栩的医术冠绝天下,叶大夫自然能猜到冷元勋这样做的目的,可是医者并不是神仙,只能救可救之人,并不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 所以,冷元勋这样做,注定是徒劳的。 “若随随便便就能撑到京城,朕还要你来做什么!”冷元勋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顿时将桌上的茶壶茶盏震落在地,吓的陈军医和王军医纷纷跪地,大气不敢出。 看着几人匍匐在地的样子,冷元勋愈发烦躁,说出来的话也像这个季节的天气那般,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朕找你过来,是要你想尽一切办法让清扬撑下去,而不是质疑朕的决定,'撑不住'这三个字,朕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虽然这般训斥了叶大夫,但冷元勋却明白对方万万没有欺瞒自己的胆子,待沉默片刻后,再次做出新的决定,“朕不会强人所难,你无需把清扬送回京城,但要尽力让他能撑多久是多久。” 是了,清扬撑不了那么久,栩儿却是可以出京的,如今北方地区时局安稳,只要乔装打扮,再多带些人明里暗里保护,便没有什么安全问题。 让堂堂一国皇后屈尊给臣子治病,原本就不合规矩,更何况还要出宫奔波……可见冷元勋对清扬的感情绝非寻常人可比。 堂堂一国之君把话说到这份上,叶大夫若再敢有半句拒绝的话,就无异于给自己掘坟墓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是,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记住你说的话,若有任何差池,朕一定严惩不贷。”如此说着,冷元勋侧头看了清扬一眼,似有无限不舍,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继续道:“回去把需要用的药材带足了,收拾好就立刻出发。” “是。” 叶大夫和两位军医应声退下,在他们离开后,冷元勋命人取来纸笔,亲自写了信由飞鸽传送回京,为了避免出现差错,特意用了三只信鸽,如此一来,即便有信鸽中途被人截住,曲灵栩也不至于收不到消息。 相比于前方的剑拔弩张,身处后宫的曲灵栩虽然忙碌了些,但到底还是安稳许多,这一日,奏折比往常少了许多,且都是些寻常小事,曲灵栩一一批阅过去,亦觉得神清气爽,只伸了个懒腰向云意道:“这些日子脑子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哪里处理的不到位,今天总算能歇息歇息了。” “有主子在,哪会有什么不到位的。”云意端了一盘新做的芸豆糕放到曲 灵栩面前的桌子上,复又轻轻替她捏着乏累的肩膀,欣然笑道:“昨天前线传来捷报,可见有皇上亲自坐镇,区区红莲教根本就不是对手,相信过不了多久,皇上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但愿如此吧,这大冷天的别说打仗,就是随便在院子里走上两圈,手脚都要冻僵,可怜了那些士兵和受灾的老百姓。”曲灵栩重重叹息一声。 战争,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可偏偏总有人为了一己私欲,全然不顾千万人的死活。 这或许也是优胜劣汰的一种方式,从古到今皆是如此,曲灵栩无力改变历史规律,只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尽最大的能力,去避免战争。 她相信,冷元勋必然也是这样想的。 云意见曲灵栩脸上满是愁苦之色,心里暗暗后悔不该提这个,只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主子,这芸豆糕是奴婢用新炒的枣泥馅儿做的,里面加了湿桂花,很是清甜爽口,您尝尝看。” 曲灵栩向来不喜欢食用甜食,云意就变着法儿改良了一些点心的做法,手艺很是不错。 “被你这么一说,本宫还真有点饿了。”曲灵栩轻轻一笑,捏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点头道:“清甜可口,很是不错。” “多谢主子夸奖。”云意见曲灵栩吃的开心,心里很是高兴,又补充道:“主子一直觉得宫中御厨做的火锅底料不合口味,奴婢约莫着他们只是加了足够的辣椒,却没有把辣椒的香味炒出来,所以自己摸索着做了个锅底,佐料也准备齐全了,主子晚上尝尝吧。” “真的?”一听火锅二字,曲灵栩激动地连芸豆糕也顾不上吃,只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希望你这次做的能好些, 本宫真的好想好想尝到那个味道……” 火锅,最麻最辣的四川火锅,永远是她的最爱,木有之一。 说起来,曲灵栩虽然早有开连锁火锅店的'雄心壮志',可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困难并非来源于其他地方,而是无论请到哪里的大厨,配制出来的火锅底料,都不是她喜欢的味道,不仅底料,连佐料也远远达不到要求,那麻酱……简直一言难尽。 其实这也怪不得谁,毕竟古代跟现代比起来,食材远远没有那么丰富,至于麻酱,不好意思,在这个年代根本不存在的。 虽然没有,但作为一名资深吃货,怎么能缺了摸索创新精神,是以曲灵栩在闲暇之时带着云意摸索尝试了许久,不过味道总有些不对,今日云意主动'献宝',自然是又改进了。 云意虽然早已习惯了曲灵栩的'馋猫'模样,但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主子放心,奴婢这次可仔细钻研了好久,连白头发都熬出好几根呢,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这丫头倒是挺会找借口,要本宫说,你就算长了白头发,那也是思念某个人思念的,这个黑锅,本宫可不背。”曲灵栩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调侃道。 云意虽然是个稳重的,但听到曲灵栩这般言语,也忍不住涨红了脸,低头嗔怪,“主子……” “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曲灵栩忍了笑,还想再调侃几句,却听一个小内监在寝殿外扣了三声门,“皇后娘娘,凌霄大人有事求见。” 自曲灵栩住进皇宫成为皇后,凌霄凌云虽然还跟在她身边保护安全,但到底不能不考虑宫中的规矩,是以并不能 随便进入内殿,只破例让他们住在昭阳殿外殿的偏殿里,需要得到曲灵栩的许可,才能进入内殿。 凌霄求见,自然是有要事,曲灵栩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小内监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殿门被推开,一身侍卫服的凌霄出现在视线中,只见他屈膝给曲灵栩行了个礼,开口道:“主子,刚刚收到皇上从江陵传来的飞鸽信。” “哦?”这些日子,冷元勋但凡往京城传消息,用的都是官方八百里加急文书,写给自己的私心也是夹在文书之中,这次用到飞鸽,只能说明一点,有极其重要且紧急的事情。 这般想着,信已经呈到曲灵栩手中,曲灵栩有些忐忑地将折成一团的信展开,当看到'清扬伤重,危在旦夕'四个字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怎么会这样! 凌霄和云意一直注意着曲灵栩的神情,见对方脸色阴沉如乌云,便知必然是十分不好的消息,不由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云意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主子,是不是……前方战事出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么?” “没有,战事一切顺利,咱们很快就能赢了。”曲灵栩轻轻摇头,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 清扬出事,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云意,她实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云意说。 战事一切顺利,那为什么还是这般悲苦的表情? 云意敏感地察觉出几丝不妥,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曲灵栩抬眸看向自己,“简单为本宫收拾些随身物品,本宫要即刻出宫去。” “出宫?”云意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不解道:“主子,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 第三百零七章 出宫 第三百零七章 “下钥了再打开就是,左右也没有什么难的。”曲灵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云意说清扬重伤之事,只好暂时隐瞒下来,吩咐道:“让云心过来收拾东西,你带着本宫的手谕去玄武门,就说本宫有急事需要人出宫去办。” 云意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能让曲灵栩连夜出宫的,必然不会是寻常小事,是以有些担忧地询问道:“主子是要乔装出宫?” “宫中人多口杂,若本宫大张旗鼓地出宫,只怕明日一早满朝文武就都知道了,岂不是徒惹是非。”担心自己的神色会被云意看出什么破绽,曲灵栩并未抬眸跟其对视,而是走到偏殿的书桌前整理东西,“从明天开始,昭阳宫的一切由你全权负责,对外便称本宫病了,要安心静养,谁也不见。” “主子,您不带奴婢出宫?”自云意来曲灵栩身边服侍开始,除了那次太过惊险的北历之旅,其他时候,云意都跟随在左右。 曲灵栩早料到云意会有此一问,已经想好了说辞,“你性格细致缜密些,留下来看守昭阳殿不至于出了差错,让云心陪我出去就好。” 对此,云意虽然隐隐感觉有所不妥,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点头道:“是。” 云意是当局者,一时思绪转圜不过来也正常,但凌霄却是猜测出了大概,“主子,您故意支开云意姑娘,可是清扬大人出了什么事?” “你倒是个聪明的,自己看吧。”曲灵栩抬眸瞥了凌霄一眼,倒没有责备他胡乱揣摩自己的心意,只有些颓然道:“事发突然,本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何必让她忧心伤神。” “主子,清扬大人他……” 凌霄很清楚冷元勋绝不是夸大其词的人,更明白曲灵栩在冷元勋心中的分量,若非清扬救无可救,否则怎么可能让曲灵栩冒着如此严寒的天气快马加鞭出京,只怕…… “只要人还没有断气,就有救活的希望,皇上和本宫都没有放弃,难不成你要先放弃了么?”曲灵栩如何不明白清扬的情况很不好,否则也不会决定连夜出宫,但这会儿一味地颓丧哀伤没有任何用处。 “属下不敢。”起先凌霄还想劝曲灵栩带上云意,万一有什么意外彼此也算见得最后一面,但见曲灵栩如此疾言厉色,哪里还敢多言,只拱手道:“属下立刻去安排随行人手。” “去吧。” 凌霄下去后,内殿暂时安静下来,曲灵栩根本没有心情收拾东西,随手把手炉瞥在一旁,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烧伤伤口大面积感染,在医术发达的现代,都是十分棘手的问题,更何况清扬的伤已经拖了足足半个月,早已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能够救过来的希望十分渺茫,所以她刚才如此严厉地呵斥凌霄,并不是多么生气,而是借此强行打消掉自己心中不吉利的念头。 清扬是云意全部的希望,如果清扬死了,后半生,云意该如何独自活下去? 不行,她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哪怕是拼劲毕生所学,也一定要从阎王手中把人夺回来! 因云意特意嘱咐了要快,云心收拾了几件曲灵栩寻常喜欢的衣服,又去库房取了些银子,便匆匆赶过来,哪成想才掀开内殿的帘子,就见曲灵栩神情阴郁地用手中的发簪,在上好的金丝楠木桌上划下一道醒目的长痕,不由大惊失色,“主子您怎么了?” “没什么。”曲灵栩侧一侧脸, 生生将眸中的酸涩忍了回去,淡淡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都在这里了,请主子过目。”云心连忙把包袱呈上来,口中道:“主子既然要微服出宫,带太多东西也不方便,奴婢擅做主张取了五千两银子,如此,无论去到哪里,都不必担心用度不够了。” “很好,把这些东西交给凌霄,他自然知道如何带出宫,另外,找一套你的衣服给本宫换上,事不宜迟。” 曲灵栩之所以要尽快出宫,一则清扬伤势严重实在拖不得,二则也是为了避开云意,虽然眼下搪塞了过去,但以云意的聪明,只怕很快就能察觉出不妥,若她死死哀求,自己只怕还真狠不下心拒绝。 哎。 正如曲灵栩所想,在去往玄武门的路上,云意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既然战事一切顺利,那主子为何还要如此急着出宫? 要知道主子如今的身份跟以前大不相同,前段时间又大病小产,身体刚刚调养过来,若没有万分紧急之事,皇上定然不会要主子受颠簸劳碌之苦。 难道是,皇上受了重伤?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就被云意否决掉了,皇上在主子心里的分量,那可是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若是皇上受了重伤,主子就算再隐忍不发,也绝对不该是那般模样,所以,必然不是。 那么…… 云意怎么都理不出思绪,正打算放弃,突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闪进脑海,让她顿时僵化在原地,再也迈不出半步。 是,绝对是,绝对是清扬出事了! 这般想着,云意只觉得双膝一软,下意识地栽跪到地上。 云意身为曲灵栩身边的掌事宫女,在宫中几乎没有人不认得,正巧有端着东西的小宫女走过,见 状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关切道:“云意姐姐,您没事吧?” “没事。”云意就着宫女的手,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宫女见云意这般情况,正想着要把她送回昭阳宫,却见她不知想到什么,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这一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该顾及的仪态和规矩,只想着快一些,更快一些,否则主子一旦出了宫,就再也来不及了。 许是老天体谅云意一番深情,又或者是云心的动作太慢了些,总之,当云意一路狂奔回昭阳宫时,换上宫女装扮的曲灵栩刚从内殿出来,还未出大门。 “主子!”云意踉跄着迈进门槛,扑通一声跪在曲灵栩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主子,奴婢求求您带奴婢去吧,不能亲自看他一眼,奴婢就算死也不能瞑目啊!” 曲灵栩不动声色地瞥了凌霄一眼,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是云意自己猜测到了真相,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地上前要扶她起来,温言道:“皇上只说清扬的伤势有点重,却没说性命攸关,本宫是怕你关心则乱,乱了分寸。” “不会的,不会的……”云意摇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只见她膝行两步抓着曲灵栩的裙角,苦苦哀求,“主子,奴婢不是不相信您的医术,可是皇上能让您在这寒冬腊月里出京,可见清扬的伤势必然轻不了,您能救的了他自然再好不过,如若不然,奴婢就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说到这里,云意匍匐在地,重重给曲灵栩磕了个头,“主子,奴婢求求您了……” 曲灵栩不想带云意出宫,就是担心她受不了清扬受重伤的打击,想着若是虚惊一场,可以等治好之后再告诉她,可细想之下,若是 真的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云意只怕会怪自己一辈子,而自己也势必要带着愧疚过一辈子…… 罢了。 “起来吧!” “主子,奴婢求您了……”听到曲灵栩的话,云意还以为对方拒不同意,正要继续哀求,却听一道怜惜的声音从正上方缓缓传来,“如今时间就是性命,你再这么拖着本宫,清扬当真要更危险了。” 云意沉浸在悲恸中,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还是一旁的云意推了推她,带着苦腔道:“姐,还不快谢谢主子。” 被她这么一提醒,云意方才如梦初醒,喜极而涕地再次叩首,“奴婢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云意跟随曲灵栩出宫,留守昭阳宫隐瞒曲灵栩出宫秘密的任务自然落到云心身上,云心性子不如云意稳妥,曲灵栩少不得嘱咐一番,方才带着云意离开昭阳宫。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再加上把守玄武门的侍卫并没有见过曲灵栩,是以看过腰牌之后,只当作寻常宫女放出宫去了。 虽然顺利出了宫,但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她们还需要出城,朝廷有明旨,京城九门每天规定时间打开关闭,除此之外,除非有军情急务,否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随意开启,所以曲灵栩和云意只能在凌霄等人的帮助下,通过轻功翻墙出去。 “主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车里面烧了小炭盆,您跟云意姑娘上车暖和暖和吧。”侯在城外的凌云恭敬道。 “烧了炭盆,为着安全起见就要缓速慢行,咱们如今没那么多时间耽误,撤了吧!”曲灵栩在云意的侍奉下上了马车。 “主子,您还是……”云意想要劝阻,却被曲灵栩先一步打断,“救人要紧,其他的不必放在心上。” 第三百零八章 大胜 第三百零八章 马车车厢虽然是封闭的并不透风,但在这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里,没过多久,手炉里那点可怜的炭,就消耗的只剩下余温,好在车上铺了厚厚的貂皮毯子,曲灵栩身上穿的也是上好的银狐披风,也不至于太过受冻。 曲灵栩和清扬从京城和江陵各自出发,按照冷元勋给出的线路以最快的速度汇合自不必说,与此同时,前线战场上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战争,虽然任谁都明白,相继折损了水军和骑兵的陈秀城不过是强弩之末,再也没有取得胜利的可能,但越是这样,陈秀城心底的不甘越甚,这样的不甘让他疯狂地想要杀掉冷元勋,在意识到这种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时,他竟毫无理由地将一腔怒怨全部转移到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身上。 一个疯子是可怕的,而一个手握重兵的疯子,更是无异于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当冷元勋得知陈秀城退兵于城内,不是为了争取喘息之机以及搜刮粮草补给,而是在城内肆意杀戮百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声音更是冷的如同账外的寒冰,“你说什么?” 徐虎灼热的眼眸中闪烁着浓重的杀意,“皇上,属下也是刚刚得到奏报,据说梁城内哀嚎声不绝于耳,三五里外都能清晰听闻,百姓的血顺着城门流出来,愣是把城门外的土地染红了一大片,陈秀城真的疯了……” “什么时候的事?”旁边的参将还想多问几句,被已经站起身来的冷元勋打断道:“立刻集结所有兵力,不惜一切代价把梁城给朕攻下来!” 如今早一刻,城中就能少死几个百姓,实在没工夫在这里闲话。 陈秀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属下遵 命!”徐虎交代几个参将安排军中事宜,自己则快步追上已经走出数米远的冷元勋,“皇上,陈秀城故技重施,抓了许多无辜百姓在城楼上挡着,咱们要想攻进城去,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士兵跟士兵之间的对战天经地义,但当面前站着的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时,却不是那么容易下的了手的,可是,如果不攻下城池,以陈秀城如今魔鬼般的疯狂举止,一定会把城中所有百姓全部屠杀殆尽。 “事到如今,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冷元勋跃身上马,一字一顿道:“这世上所有最坚固的东西,都不是靠外力来摧毁的,陈秀城忘了,咱们不该忘了。” 两弊相衡取其轻,为了更多百姓能够活命,冷元勋即便再有所不忍也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攻下城池,即便背负罪名,那也只能背负,可是所谓的强行攻城,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将红莲教仅剩的不多兵力汇聚到一处,如此,再安排精锐暗卫在其他防守薄弱的城门处越墙而上,暗卫个个皆是武功强悍之辈,寻常守门将士根本就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再配以毒药的辅助,便有很大的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占领城门,如此,早已守在城外的另一部门兵力便可入城,阻止城内的血腥杀戮。 其实,要论对陈秀城的了解,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超得过冷元勋,所以,冷元勋很清楚陈秀城之所以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发泄失败的怨愤,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是想把冷元勋引出来杀掉。 冷元勋紧紧握住手中的宝剑,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正好,正好他也想亲手杀了陈秀城,这一天,早 该到来了。 陈秀城的心思,冷元勋自是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梁城城中的惨状,却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惨烈太多,跟陈秀城一样,被困城中的红莲教士兵心中皆咽着一口恶气,如今有了主子的命令,自是无所顾忌地烧伤强烈,奸淫妇女,至于攻城,虽然冷元勋的最终目的不过是引得红莲教军队集中于一个城门,借机从其他门破城而入,可为了防止被陈秀城看出破绽功亏一篑,还是需要用尽全力去战斗,如此一来,自是死伤无数。 城中百姓那么多,死了一批,很快就有另一批补上来,到最后甚至由健壮的青年换成了尚未长成的孩子以及步履蹒跚的老人,朝廷士兵虽然得了冷元勋的死命,要不惜一切代价攻进城去,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面对一个个哭喊哀嚎的孩子,如何下得去杀手,便有不少人在纠结错愣的瞬间,被敌方的箭所伤,甚至送了性命。 眼看着这么多人白白丢了性命,冷元勋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但却不得不忍着,因为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徐虎,即刻命所有人撤退。”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冷元勋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他早已忍不住的话。 “皇上,现在咱们可没有什么优势,若是就此撤退,只怕会长了红莲教那帮反贼的气焰啊!” 徐虎有些茫然地急急道。 对此,冷元勋没有解释什么,只扬声道:“别问那么多,即刻传令!” 军令如山,即便徐虎心里有再多疑问也不敢耽搁,在他离开后,冷元勋挥一挥手,始终侯在不远处的炮手接到指令,即刻将炮弹装入火炮中,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自攻城战开始,冷元勋就一直注意着城边的 一举一动,他相信陈秀城也跟自己一样,在某个角落里欣赏着自己令人发指的得意之作,虽然防守牢固,暂时并未攻陷城门,但在不断的拼杀中,对方的火箭甚至普通弓箭皆消耗的差不多,士兵亦死伤掺重,总之……是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时候了。 火炮在这个年代是罕有的武器,即便是朝廷军队,弹药数量亦十分有限,只有用在最最关键的刀刃上,才能发挥最大效力,一举歼灭敌人。 而且他一早交代过埋伏在西侧城门的暗卫,只要听到炮声就开始行动,到时候,即便那边放出求救信号,这边的守军也势必无暇顾及,如此,自然稳操胜券。 至于那些个无辜的老百姓……对不住的,始终是要对不住了。 在看到朝廷军队快速撤离时,城楼上的红莲教士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一阵阵冲天的火炮声,而炮头对准的,正是他们所在的方向。 遍地狼烟,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一刻,听到炮声的陈秀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伎俩并没能毁掉冷元勋的火炮,对方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这一日出其不意,给自己致命一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看着手中的长剑,陈秀城很想用它穿透自己的胸膛,也算给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但心中的不甘却反复提醒着他,他不能死,他还没能杀了陈秀城,怎么可以死去? 冷元勋是踏着一条条被鲜血染红的道路,跨过无数人的尸体,才来到红莲教在梁城驻扎的郡守府邸。 “皇上,陈秀城就在里面,但……他好像疯了,您万万不可接近。”这里其他人,已经被悉数处 置掉,若非冷元勋留下命令,要留陈秀城活口,只怕陈秀城这会儿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冷元勋看了徐虎一眼,似对他,也是对自己说,“他,不会疯的。” 高傲如陈秀城,如何会允许自己在他这个死对头面前尊严尽失?他要死,自然也要死的体面。 “皇上,您绝对不能以身犯险,还是让属下跟着吧,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有应对之机。”徐虎是一百个反对冷元勋去见陈秀城,更不觉得跟他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杀人狂魔有何话可说,可惜冷元勋执意如此,他除了尽好保护之责,也没有别的办法。 “朕什么时候弱到需要你保护的地步了?”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才获得胜利的战争,并未让冷元勋眉宇间的愁苦有丝毫舒展,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刚毅,“好好安顿受伤的百姓,至于死去的……朝廷会按照牺牲士兵的分例发放抚恤金,有家人的,让家人领回尸体安葬,没有家人的,都葬在一起,请高僧做法超度了吧。” “是,属下遵命。”徐虎点点头,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冷元勋已经缓步上了台阶,并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有些事,他隐隐猜到些大概,却没有得到证实,今日,他要亲口从陈秀城口中问出真相。 正厅门虚掩着,房间正中央烤炉上的炭火早已凉透,诺大的正厅冰冷潮湿,跟屋外没有任何区别,陈秀城没有穿盔甲,而是换了一身银白色素锦长袍,头发亦没有用玉冠束起,只随意披散在肩上,他本是眉目如玉的美男子,如今这般毫无装饰,不仅不显惨白,反而多了几分书生气,跟那个杀人如狂的地狱魔鬼完全沾不上半分关系。 第三百零九章 双生子 第三百零九章 正厅一侧的窗户敞开着,寒冷的北风呼啸而入,扫在脸上,有被刀锋刮过的锐痛,然而陈秀城就像一个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的牵线木偶,只迎风站在窗前,“你来了。” 他的声音,如同他此刻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带任何情绪温度,随着战争的彻底失败,他身上或高傲或疯狂,或阴险或狡黠的气息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如一汪清水般的平静。 或许,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所以,在死亡面前,他虽然有恐惧,却也可以坦然面对。 “好歹相识一场,这最后一程,朕自然是要来送你的。”冷元勋抬步上前,跟陈秀城并立于窗下,他掩在披风里的双手紧紧攥出青筋,眼眸中尽是极力压抑隐忍后的怒火,“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那么多无辜百姓惨死,那么多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冷元勋只怕再多待上一刻,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将陈秀城碎尸万段。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与你为敌,恨我伤及无辜,我也不想这样,这都是命,他们跟我一样,逃不过上天注定的命数。”陈秀城侧身看向冷元勋,突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我卑鄙,我无耻,我是十八层地狱来的魔鬼,死后注定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可你呢,你又哪里比我高尚?冷元勋,你只不过是运气比我好一点而已,所以你成功了,成王败寇,再没有人追究你鱼目混珠,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实!” 冷元勋在极力隐忍着不向陈秀城出手,陈秀城又何尝不是,一想起面前这个男人顶替着自己,以先太子遗孤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继承大统,他心里的恨意就无法 消弭。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疯狂如斯。 是了,他就是要这夏朝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他殉葬,就是要把这天下搅的天翻地覆,让冷元勋焦头乱额! 陈秀城的话让冷元勋错愣片刻,回过神来不由蹙眉,“你即便恨毒了朕,也不必说这种拙劣的谎言,朕乃先太子遗孤,堂堂正正的慕容皇族继承人,人证物证俱在。” 当然,冷元勋心中的疑惑绝不是这个,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为了让陈秀城就着自己的引子,继续往下说。 听到冷元勋义正言辞的反驳,陈秀城轻蔑地嗤笑,“人证物证?不过是骗傻子罢了,冷元勋,你骗的了全天下,却骗不了我,因为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先太子遗孤,而你,即便得到这片江山,也永远都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百年之后,慕容家的列祖列宗,绝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陈秀城说的一字一顿。 不能认祖归宗,不能名正言顺地夺下这片属于自己的江山,是他的永殇。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陈秀城的话如同一根根钉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直扎进冷元勋心中,让他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对于陈秀城的身世,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可也不过怀疑他是已被贬为庶人的前皇帝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之后被京城权贵暗中扶持争夺大位的,却没想到…… 这怎么可能,难道自己真的只是那颗取代了珍珠的死鱼眼睛? 这样的念头只在冷元勋脑海中闪过一瞬,旋即就被否决掉了,二十年相处下来,淮阳侯是什么为人他再清楚不过,更何况还有陈老等人从旁辅证,即便他们的话都是假的,先太子亲笔写下的那封书信却是不争的事实 ,怎么可能作假? 又或者,淮阳侯将先太子亲生儿子送走,冒用信物让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登基?这样就更说不通了,因为淮阳侯跟他绝无血缘关系,否则当日冷元凌在大殿上戳穿真相时,淮阳侯不会那般紧张愤怒。 再说了,若真要李代桃僵,直接杀人灭口更是便利,而且可以永绝后患,淮阳侯又何必费集心思把人送出京城,不仅送出去,还让他知道真相,难不成为了让他二十年后来报复? 所以,怎么都是说不通的。 这些推测虽然复杂了些,但在冷元勋脑海中捋顺清楚,不过是几秒钟功夫,旋即冷嗤道:“想要骗人,也要真有证据才行,而不是像你这样,只靠空口白牙。” 原以为陈秀城会因为没能诓骗到自己而露出颓然之色,却没想到对方竟真从袖中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那信封一看便知有些年岁了,但除了折中对叠了一下,其他地方毫无一丝褶皱,可见保存信封之人对其极为珍视。 败局已定,仅凭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绝无起死回生的可能,这一点陈秀城再清楚不过,是以用不着藏着掖着,而是大方地递到冷元勋面前,脸上的不屑之意更甚,“冷元勋,虽然我们是死敌,但在这之前我好歹还敬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可惜在我这个将死之人面前,你都不肯有片刻放下虚伪的面具,你……比我还小人。” 冷元勋并没有理会陈秀城的冷嘲热讽,此时,他所有的目光全部贯注在眼前这个信封上,因为……这个信封跟淮阳侯拿给自己看的那个一模一样,连上面‘吾儿亲启’的字迹也无半分二致,显然完全出自一人之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这样的 念头指引下,冷元勋的手下意识地打开信封,不出所料,信的内容也一模一样,只开头的“珏儿”变成了“琛儿”。 琛儿。 这个名字让冷元勋再次肯定淮阳侯并没有骗他,因为如果要编造谎言,自然要编造的天衣无缝,根本用不着改名。 这…… 冷元勋拿着信的手忍不住颤抖,或者说,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因为就在刚才,一个大胆的想法毫无征兆地从他脑海中冒出来,让他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 会不会……会不会他们原本就是一母双生,先太子为了万全起见,才将他们分别交给不同的人带走,以免万一事情败露,两个孩子会一同被害的惨剧? 私心里来讲,冷元勋一点也不希望有陈秀城这样一个疯魔如狂的兄弟,但理智却告诉他,这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合理的答案。 如果真是这样,冷元勋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信……那这封信和自己手中那封信上,一定会有所体现。 冷元勋再次仔仔细细把信读了一遍,确定字里行间没有藏头诗之类的谜语,索性将信平铺在桌上,抬手拿起一旁的茶壶浇了下去。 陈秀城起先还觉得冷元勋是因为被自己戳穿了身份,才会有些怪异表现,这会儿见对方把他珍藏多年的信泼损,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要过来抢夺,却被冷元勋一把攥住,沉声喝道:“别动,给我好好站这儿!” “冷元勋,你太卑鄙,连这世间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猩红的火光如赤焰般在陈秀城眼眸中闪烁着,正当他想要不顾一切跟冷元勋同归于尽时,被茶水打湿的纸慢慢发生变化,两行刺眼的红字渐渐清晰。 “琛儿,你跟珏儿同时来到世间 ,本不该受兄弟分离之苦,可惜天意难违,若来日你兄弟二人有缘再见,定要相亲相爱振兴社稷,切不可重蹈兄弟厮杀之覆辙,切记。父亲绝笔。”冷元勋一字一字地把这段话念出来,心中五味杂陈,他艰难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方才贴身取出那封同样珍藏在身边的信,将茶壶中剩下的水泼了上去。 结果正如冷元勋预料那般,并没有任何意外。 “看看,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冷元勋一个力道将处在震惊中尚未回过神来的陈秀城扔到桌前,厉声喝道。 父亲被自己的亲生兄弟陷害丢了性命,临终之时不是嘱咐他们兄弟二人为父报仇,而是再三告诫切勿兄弟厮杀,定要振兴社稷,当年仓促中写下书信的先太子,想必怎么都不会想到,二十年后,他的两个儿子会成为死敌,不惜一切代价想取对方性命,陈秀城更是为了一己私欲,将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葬送…… 这一切的一切,多么像个笑话。 不,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冷元勋宁愿这一切只是个笑话,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 可惜……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相比于冷元勋的痛苦自责,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陈秀城反应无疑更加强烈,他眼睛一眨不眨地从信上扫过,不停地摇头,随后气息不定的他紧紧抓住冷元勋的衣领,咬牙切齿,“是你,一定是你,你为了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高贵身份,一手谋划了这一切,为的就是要让我疯狂,冷元勋你太恶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陈秀城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相,至于冷元勋,只是把真相揭开了而已。 第三百一十章 往昔 第三百一十章 “我谋划?”冷元勋一拳重重打在陈秀城肩膀,后者毫无防备,直接跌坐到椅子上,然而冷元勋并未就此停手,而是再次一拳挥过去,“慕容琛,到底是我在信上做了手脚,还是事实如此,你心里很清楚,你既然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不同,更应早早承担起肩上的责任,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拉上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为你陪葬,你混账!” 命运当真跟他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他最大的敌人,想方设法要置之于死地的魔鬼,竟然是自己的亲兄弟! 陈秀城作恶多端,不杀,甚至于不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民愤,可是如果杀了他,自己就违背了父亲遗愿,亲手做出兄弟相残之事,他……他该怎么做?他又能怎么做? 活了二十年,冷元勋从未如这一刻那般纠结挣扎,这片江山,是由无数鲜血染就的,到头来,难道还要加上他亲兄弟的血么? 冷元勋心中痛苦挣扎不已,然而坐在椅子上的陈秀城却哈哈大笑起来,之前冷元勋打那两拳的时候可没有控制力道,是以陈秀城嘴角已溢出斑驳的血迹,但他却丝毫不以为然,只踉跄着站起来,反手一拳向冷元勋打去,“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是混账,因为我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可以得淮阳侯庇护留在京城!” 陈秀城的声音中透着凄凉的绝望,他抬头望着窗外阴霾密布的天空,思绪仿佛飞回到遥远的童年,“那一年,养父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带着襁褓中的我逃出京城,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从而引起那狗皇帝的追杀,养父昼夜不敢停歇,不远万里逃到江陵一带,又见几个月来风平浪静,方才敢停下脚步,可即 便如此,我们也不敢在繁华闹市安家,而是辗转在一个小镇安顿下来,养父有些才学,就做了教书先生,小小镇子上,又能有几个人读的起书,养父的收入并不多,却尽他最大的努力给予我最好的生活条件。” 也许很怀念彼时温馨惬意的日子,陈秀城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真心笑容,稍稍停顿一下方才继续道:“养父虽然在生活上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在学习上对我的教导却异常严苛,我从三岁开始学习认字,五岁起读书习文,那个年纪的幼童总是贪玩,记得有一次,趁他午睡的时候偷偷跑到林子里捕蝉,一向慈祥的养父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他打的那么重,任凭我怎样哭喊求饶都不肯停手,最后,他自己也哭了。” 听陈秀城讲起这些,童年各种过往亦如泉水般从冷元勋心头涌过,是啊,养育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本就不易,更何况肩上还背负着将孩子培养成材的重要使命,淮阳侯对自己悉心严厉,陈秀城的养父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对方远远没有功勋世家的优越条件,想要将孩子培养成文武双全的卓越人才,必要耗费更多心力。 “然后呢?”可能是相似遭遇引发的同理心,也可能是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总之,冷元勋心底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 他想知道陈秀城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相比于有些枯燥的功课,我对习武的兴趣明显更大一些,养父会些皮毛功夫,就一点点教我,如此过了三年多,我的武功渐渐跟他势均力敌,他或许早就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我送 进山,成为早已不收徒弟的弘林法师的关门弟子。”冬日的天气总是格外善变些,适才阴霾密布的天空渐渐飘起鹅毛般的雪花,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陈秀城把手伸出窗外,待几片雪花在手掌中融化不见时,方才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山上的日子很清苦,我每天除了习武,也要做砍柴做饭等等粗活,但没有严厉的养父在身旁时时管教,心情还是很放松的,直到十四岁那年回家探亲时,感染严重风寒奄奄一息的养父,取出这封信,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十四岁。 冷元勋默然。 他得知这个惊天秘密时,仅仅只有十岁而已,跟陈秀城比起来,他更早地背负上了仇恨的枷锁,如果没有淮阳侯耐心细致,无微不至的正面教导,他或许也会如陈秀城一般,为了报仇雪恨而不惜一切代价。 陈秀城抬眸看着冷元勋,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生平第一大敌人’其实跟自己是有几分相像的,见对方安静不语,并没有打算自己的意思,陈秀城自顾自地继续道:“养父终生未娶,小时候被我问起,只推说母亲在生我时难产去世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是太过望子成龙,才会对我格外严苛,没成想却听到这样震惊的真相,养父拉着我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一定要报仇,要夺回这片属于我的天下,更要保护好这封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信。” 报仇。 这个想法自然是没错的,可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背景,更没有一兵一卒的普通少年,想要撬动根深蒂固的皇位,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几年皇帝一味沉溺于享乐,举全国之力在江南修建豪华行 宫,为此在民间征集了无数劳工,老百姓夜以继日地辛苦干活,稍稍有所怠慢就会招来一顿鞭打,江南一带民怨沸腾。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是以没过多久,反对朝廷的红莲教便在江南兴起,规模逐渐壮大,这样千载难逢的契机,让原本决定北上寻找机会的陈秀城看到了新的曙光,他收拾好行装,毅然决然地加入了红莲教。 彼时红莲教正值用人之际,自然来者不拒,陈秀城很顺利就进了其中一个分舵,成为一名普通的红莲教士兵。 如愿加入红莲教,这在陈秀城的计划中,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陈秀城很清楚,只有将这个民间组织完全握到自己手中,并不断地发展壮大,才能有跟朝廷一搏高下的资本,否则分分钟就要面临被剿灭的结局。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自幼积累下来的学识修养让他很快在一众莽汉中脱颖而出,在指挥了几场胜仗后,成功得到红莲教教主的赏识,成为分舵舵主。 当时的红莲教正处于上升期,江南各地对朝廷心存不满的人纷纷聚集起来,他们将那些欺辱劳工的监工统统杀掉,又放了一把大火将修建到一半的豪华行宫付之一炬,如此疯狂的行为,自然引得皇上龙颜大怒,即刻派兵前来剿灭。 红莲教虽然小有气候,但也只能在精心谋划的情况下出些暗招,要明刀明枪跟装备精良的朝廷军队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暂时躲避锋芒以图后效,江南一带多浓密山林,只要混迹于山林之中,率先占据了有利位置,哪怕有熟悉之人带领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以在陈秀城的 建议下,红莲教大军陆续撤入山林之中,在大部队保存实力的同时,继续以游击战的形势跟朝廷军队周旋,在这样的僵持下,红莲教的势力得以继续扩大。 随着势力逐步扩大,教中各种权利纷争亦隐隐浮出水面,年轻有为又‘安分守己’的陈秀城自然成为以教主跟副教主为首的博弈双方,竞相争夺的优秀人才,陈秀城巧妙利用二者之间的矛盾,让其内斗损耗,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最终成功除掉挡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彻底将红莲教握在自己手中。 大权在握,陈秀城并未急着做别的,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前教主留下的所有党羽剪除干净,重新提拔了一批只忠于自己的人,他原本就是手段了得之人,对下恩威并施,那些人感佩他的提携之恩,更忌惮他的心狠手辣,哪里敢生出异心,如此,陈秀城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 待巩固地位后,陈秀城就开始按自己之前的计划,将制造船舰一事纳入议程,他在江南长大,很清楚江南地区最大的地利优势一个是山林,另一个就是江陵河,而河上作战一向是朝廷军不重视的,如此反其道而行之,必定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实证明陈秀城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依仗着船舰的优势,他们很快占领了江陵河上游几个郡县,不仅很大程度上扩充了兵力粮草,将红莲教的势力壮大到空前规模,有了跟朝廷叫板的资格,更是在刻意的劫富济贫行为下,让江南一带的百姓对红莲教信心大增,几乎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希望红莲教能够推翻朝廷的腐朽统治,让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富足生活。 第三百一十一章 阴阳两隔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这些年皇上骄奢淫逸,国库日益空虚,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在皇上的言传身教下,官员们纷纷上行下效,层层中饱私囊,在这样的萎靡风气下,强加在百姓身上的赋税日渐增多,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红莲教的出现,正好给了这群贫苦百姓生存的希望,在民间受到极大的推崇,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若让陈秀城势如破竹般地直捣京师,顺风顺水地夺下皇位,他会成为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可惜他太过自私狠戾,在他心里,任何人皆不过是复仇路上的棋子,随时可以毫无犹豫地舍弃掉,换句话说,他心里的恨意太过深沉又太过执着,所以,宁肯‘我负天下人’,也绝不让‘天下人负我’。 “你要夺位,要复仇,这都没有错,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让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成为你夺位之路上的垫脚石!”冷元勋不敢闭眼,生怕一闭上眼就看到那些个肢体不全的惨死者,听到他们凄厉又无助的挣扎,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冲过去捏断这个身体里跟自己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人的脖子。 “那又如何?只要我成功了,又有谁能说我是错的?”陈秀城笑的任性而猖狂,就好像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不过是木偶,可以随随便便地摧毁掉,“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包括你!” 尾音尚在空气中飘荡,陈秀城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巧的尖刀,直直朝冷元勋胸口刺去,冷元勋刚进门时,整个人自是处于高度戒备中,但从那封信里得知了尘封二十年的真相后,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柔软了几分,如此一来,难免疏于防备 ,却怎么都没想到陈秀城会突然发难,好在他身上穿着盔甲,身体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一个错身,反手擒住陈秀城的手臂,想要把那尖刀打出去,却见那白晃晃的刀刃不知何时掉转了方向,借着他手臂的力道直直朝陈秀城心口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待冷元勋发觉不对想要阻拦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尖刀锋利无比,如此毫无偏差地扎进心脉,殷红的鲜血瞬时喷涌而出,染在陈秀城银白色的锦袍上,显得格外刺眼,冷元勋怔怔地呆愣在那里,他该想到的,那样远的距离,陈秀城就算再傻也该明白根本伤不到他,之所以故意做出攻击的动作,就是为了借自己的手为自己做最后的了断…… 见冷元勋怔怔,甚至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陈秀城沾了星星血迹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语气虽然虚弱却带着惯有的轻嗤,“冷元勋,你可真是没用,连杀个人都下不去手,既然如此,我只能帮你一把,权当了了你我之间这荒谬的兄弟情分,日后去了阴曹地府,我不认得你……”不断涌出的鲜血,一点点带走陈秀城身上的温度,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不太连贯,他缓缓闭一闭眼,“我不认得你……你……也不必认得我。” “你这个疯子,连自己也不肯放过!”冷元勋再也顾不得其他,他俯下身去,紧紧把陈秀城拥在怀中,“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把真相告诉你……” 如果他从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或许便可以在江南水乡寻一处舒适净土,高高兴兴地娶妻生子,过着虽不富足却安安稳稳的人生,而不是一步错步步错,亲手把自己推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啊 ,我……我有时候也……”虽然冷元勋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让陈秀城躺的平稳些,以减少他体内血液流出的速度,然而他的气息还是一分一分微弱下来,“我也想……或许不知道这一切,能够过的更舒心些,可是……从……我们”他咬咬牙,尽力让自己的话语连贯起来,“从我们出生那一刻,便没有了舒心自由的机会,我恨……我好恨……哥……” 哥。 这个称呼对冷元勋来说并不陌生,二十年来,无论冷元凌还是冷元泉,都喊过他无数次,但陈秀城这一声迟到了二十年的‘哥’,却让他的心脏漏跳了半拍,脑袋里也如平地惊雷般嗡的一声炸裂开来。 他,是他的亲弟弟啊! 无论他做了多少错事,这都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琛儿……”冷元勋那被牙齿咬到麻木的双唇,沉重地缓缓张开,“是哥没有保护好你……”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直直流进冷元勋如焚的心中,如果当年父亲没有为了规避风险而把他们两兄弟分开,他就能好好保护弟弟,不让对方独自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不让他行差踏错。 “不……不怪你,我死……死有余辜,不要认我,也不要让天下……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罪……罪孽深重……”人生中仅剩的时刻,陈秀城的目光始终落在冷元勋脸上,直到气息奄奄也不肯挪开。 “我答应你。”冷元勋在陈秀城耳边轻轻呢喃,然而对方已经走完了生命最后一程,再也不会回应他任何话了。 “啊……”冷元勋紧紧抱住浑身是血的陈秀城,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 冷元勋的喊声让守在院外的徐虎神色一震,快步冲进来便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有些不明所以地呆愣在原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没一会儿所见之处已是雪白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冷元勋木然起身,踉踉跄跄地抱着陈秀城来到院中,任由他的身体渐渐被大雪埋没。 白茫茫一片,连鲜血那样醒目的红色亦被彻底掩盖其中,琛儿,雪是这世间最干净的东西,哥就是想要你干干净净地走,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 红莲教的麻烦,随着陈秀城的死彻底宣告结束,这场战争带来的伤痛实在太大,整个梁城几乎被屠空,侥幸活下来的也无不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恸当中,朝廷军方面亦有不少死伤,所以冷元勋并未急着做下一步打算,只下令让军队进入梁城休整,顺便清理善后事宜。 至于冷元勋对陈秀城的态度,上到徐虎,下至身边的亲信暗卫,没有不怀疑纳闷的,可一方面人已经死了,再胡乱猜测这些多余的也无济于事,另一方面,自那天开始,冷元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偶尔安排一下重要事宜,再也不见任何人,主子情绪这般低迷消沉,下面的人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些有的没的。 冷元勋自是不高兴,但有一个人比他更加不高兴,朝廷军一举剿灭红莲教的消息传到慕容璃耳中时,对方脸色阴沉如布满乌云的天空,只见他随手把擦了一半的宝剑扔到一旁,冷嗤道:“陈秀城好歹也算个狠角色,没成想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冷元勋灭了,亏得本王还如此看得起他。” 按着慕容璃的推测,陈秀城怎么也能拖个十天半月,把朝廷军主力消耗过半才算完,没想到只守了短短五日就溃不成军,落得个惨死 教亡的下场。 真是个没用的。 “要属下说,这也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走错了路。”副将看了慕容璃一眼,继续道:“公然屠城,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以冷元勋的性子,如何由得他如此嚣张,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早早料理了。” 慕容璃面无表情地看了副将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你该知道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副将被慕容璃看穿心思,倒也不藏着掖着,只抬眸道:“殿下,陈秀城兵败山倒,这是他的命数,怪不得任何人,可是……”他稍稍停顿一下,见慕容璃神色如常,方才继续道:“冷元勋剿灭了红莲教,气势正盛,属下总觉得以他的性子,只怕很难接受和谈的要求,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这么说,你倒是比本殿下更了解冷元勋了?”慕容璃似笑非笑地看着副将,眼眸中的神色捉摸不定。 朝廷军和红莲教鹬蚌相争,慕容璃只一味地作壁上观,就是想让他们双方互相耗损消磨实力,最终来个渔翁得利。 当然,虽然红莲教没能如愿消耗掉朝廷更多兵力,但他们屠杀了大量百姓,这一点无疑比慕容璃之前设想的还要好,因为,冷元勋虽然高傲强势,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愿意看到无辜百姓受难,更何况是在已经有那么多无辜百姓惨死眼前的情况下。 所以,为了不让更多人惨死,他就算再不甘心,也会主动跟自己和谈,如此一来,主动权便掌握在他手中。 想到这些,慕容璃的心情又好了些许,嘴角亦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盯紧下面的人,都给本王稳住了,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半点乱子。”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胜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听到慕容璃的话,副将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忧愁之色,但很快掩饰下去,只低头恭敬道:“殿下放心,属下会吩咐下去。” 慕容璃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能在即将到来的谈判中争取到更多有利于自己的条件,是以并未察觉出属下之人的异样,只淡淡道:“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副将恭敬地拱拱手,退出门外。 没在慕容璃跟前,不用刻意控制神情的副将脸色更加凝重,这种凝重一直持续到他回到自己房间,刚一进屋,提前等在那里的两个健硕男子便急急站起身来,“王将军,怎么样了?” 仔细看去,这二人脸上的愁苦神色比之王副将有过之而无不及,并非他们临阵畏站,而是很清楚这些日子军中的情况很不好。 '很不好'还是客气些的说法,若如实来讲,那就是'非常不好',这半月来,虽然慕容璃极力压制,甚至公开处决了几个试图逃跑的士兵,然而这样的雷霆之举,虽然在短时间内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也遏制了军中不良言论的传播,然而这都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人心却如同寒冬腊月的天气,一日比一日进入冰点。 冷元勋早在慕容璃军中安插了不少亲信,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积怨渐深,人心背向的时机。 如今,显然就是。 他们根据多日来掌握的信息,以冷元勋的名义,迅速将那些个对慕容璃最最不满的士兵和将士收归麾下,为了保证一切顺利,达到不费一兵一卒的效果,他们更是不惜铤而走险,连慕容璃身边亲近之人的主意也打上了。 其实也算不得铤而走险 ,大多数人呢,总是靠一个'利'字才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有时候与其说是忠心,不如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决定的,眼下慕容璃被困在局中,难免看不清形势,然而他身边的旁观者却很清楚,冷元勋能够接受划江而治这个条件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更何况,他们原是北方人,且不说家人亲眷皆在京城之中受到挟制,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想背井离乡地来适应江南湿热的环境,之所以紧紧跟随在慕容璃身边,乃是无路可走,如今有人亲传冷元勋的命令,告诉他们只要肯悬崖勒马,就一概不再追究前事,更不会牵连家人,他们心中那杆'豁出去'的天平,自然慢慢倾倒。 毕竟谁的命也不如自己的命重要,与其到时候白白赔上性命,还要落个乱臣贼子的罪名遗臭万年,倒不如适时醒悟,哪怕冷元勋要秋后算账,也要顾及天下悠悠之口,不至于将他们这些个'功臣'杀掉就是了。 当然,虽然人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到底没人敢先迈出去这一步,是以三合计两合计,三个副将便聚到一起,开诚布公地商量起来,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能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王副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自己也寻了把椅子坐过来,方才忧心忡忡道:“殿下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若这样继续下去,只怕来日咱们也要落得跟陈秀城一样的下场。” “谁说不是呢,虽说有了那些个物资补给,可这大冷天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如今朝廷军大捷,皇上是还没腾出手来,否则咱们哥几个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 听到这话,另一个副将深 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口试探道:“那两位兄弟的意思……” 既然能够聚到一起,就说明几人皆对陈秀城存了背叛之心,只不过这种存在大风险的事,与其一个人当出头鸟,倒不如彼此抱团,好歹也多上几分胜算。 “咱们能有什么意思,左不过是为朝廷尽忠罢了。”王副将看了那二人一眼,眸中满是意味深长,那二人心领神会,含笑道:“大哥说的是,咱们食朝廷俸禄,如此,那是理所应当的。” 所谓大厦将倾众人推,又或者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总之,慕容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最倚重为心腹的几个副将,竟然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又或者他早该想到,只是连自己也不愿相信,宁愿始终活在能登上皇位的春秋大梦中。 军队中原本就暗涌不断,怨声沸腾,如今连几个副将也生出异心,结果自然如冷元勋所料那般,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慕容璃手下近十万兵马收编过来,至于慕容璃本人,则被人偷偷下了药,待再次醒来时,整个人已经五花大绑地被带到冷元勋面前。 虽然这样的结果原在冷元勋意料之中,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实现的如此顺利,可见慕容璃的警惕性真不是一般的低,事到临头愣是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彼时,冷元勋的情绪已经渐渐从陈秀城的死亡中抽离出来,见到慕容璃,也不过淡然一笑,“陵王殿下,别来无恙。” “冷元勋,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以前本王怎么也觉得你是个君子,没想到几日不过,你倒是学会耍阴招了。”从醒来那一刻起,慕容璃就知道自己完了,很多事情往往只有一次机会,他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就等于失去了所有,只不知道冷元勋会如何处置自己。 虽然从表面上看,慕容璃远远没有陈秀城那般罪大恶极,甚至在上次的守城之战中还立下很大的功劳,让许多百姓得以免遭屠杀,但仅凭半年前他为了跟慕容璟争权,不惜派人凿毁江陵河堤坝,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一件事,冷元勋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视人命如草芥,本身就不配为人。 “论起耍阴招的本事,有谁比的上陵王殿下?”冷元勋并未因慕容璃的不敬话语而有任何恼怒,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他,“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还需要朕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么?” 以冷元勋对慕容璃的了解,对方并没有陈秀城那种自我了断的勇气,以他如今完全无还手之力的劣势处境,更是彻底失去了跟自己同归于尽的机会,正因如此,冷元勋并不想以私刑默默处决了他,而是要让他亲口认罪,交由刑部依法办理。 能够处死他的,只能是国法。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如此公平公正,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我做了什么?”慕容璃一双布满火星的眼睛紧紧盯着冷元勋,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你趁着本王不在京城的机会,带兵进宫控制住父皇,最终取而代之,是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父子折在你手上没什么可说的,但你……在本质上,只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罢了,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在慕容璃长久的认知中,他登上皇位的唯一阻碍就是慕容璟,所以得知慕容璟作死地谋反,被处死的消息之后,他便认定自己已经走到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面前,距离坐上 去,只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半路竟然杀出来个冷元勋,生生截了他这么多年的希望,心里会不平,会怨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你说的没错,朕跟你一样,这许多年来,都在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在筹谋,但朕跟你又不一样,因为朕不像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冷元勋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多么大的波动,“别的不说,京城瘟疫,江陵河决堤,这两件事证据确凿,总不是朕污蔑你的。” 这些年,慕容璃跟慕容璟明争暗斗,做过多少缺德事只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但那些都在党争范围内,所牵连之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投了主子,最终落得个成为炮灰的下场,没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可慕容璃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将无辜的百姓牵扯其中。 听到'京城瘟疫'四字,慕容璃脸上忍不住稍稍变色,江陵河决堤,当时是由冷元勋任钦差大臣前去赈.灾的,他能查到真相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连那般隐秘的京城瘟疫都知道了。 慕容璃的表情虽然没有太夸张,但已经说明了一切,冷元勋也不等他回答,只似笑非笑道:“你们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到时候,不仅能够让许多异己神不知鬼不觉地病死,就连我也会因为许茂林的救命之恩而对你们心存感激,然后心甘情愿地为你们所用,可惜你们怎么都没想到中途会杀出来个栩儿,不仅抢了你们所有的功劳,还打乱了你们所有的计划。” 若没有曲灵栩,慕容璃一派的实力势必会大增,他想要夺下皇位,只怕还要耗上一段时间,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三百一十三章 汇合 第三百一十三章 曲灵栩。 一个让慕容璃更加咬牙切齿的名字。 短短半年多时间,姨母,母亲,凤衍,晴雨,外祖父,一个个都接连折损在那个女人手中,否则自己也不会走到如今这种一败涂地的地步。 他真后悔当时因为各种各样的顾忌,没有在曲灵栩羽翼未丰之时,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她,如今想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可惜失败就是失败,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无法重来,更没有后悔药可以买,等待慕容璃的,只有押解进京,交由刑部审议定罪一个结局。 至此,江南所有叛乱皆被平复,冷元勋也彻底松了口气,彼时已经是腊月初十,为了能在除夕之前赶回京城,冷元勋下令快速整顿军队,务必要在三日内启程班师回京。 将士们出征数月,一次次从尸山血河中爬出来,这会儿自然归乡情切,积极性空前高涨,只用了两天多就完成了所有定编汇总工作,大军按时北上。 至于因战争受灾的州府郡县,冷元勋已经亲自下令从就近的苏州府调拨了数千吨粮食,确保灾区百姓能有充足的粮食过冬,并减免了未来两年的赋税,得以充分休养生息。 以往逢灾年战乱,朝廷最多减免一年赋税,冷元勋此举可谓前所未有,如此,百姓们自然感沐朝廷恩德,原本因受红莲教蛊惑而民心有所晃动的江南地区,亦渐渐稳定下来。 如今所有事情皆尘埃落定,能让冷元勋悬心的只有清扬的伤势了,但愿,但愿栩儿会有办法,否则他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之中。 然而,清扬的伤势并不好。 且说曲灵栩,出了京城,她便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向南,以便尽快见到清扬,可惜清扬的伤势时 好时坏,一日总有大半日在昏迷着,根本经不起剧烈颠簸,所以即便叶大夫再着急,也不敢贸然加快速度,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料清扬。 即便身体康健之人也受不了反复高热的折磨,更何况清扬身上伤口的感染面积还在不断扩大,若不是常年习武身体底子比寻常人好些,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又或许,他知道曲灵栩一定会带云意前来,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能见心爱之人最后一面罢了。 “主子,算着路程,天黑之前咱们就能到达江州驿站,您已经连续两夜不曾好好休息了,今晚就在驿站稍稍修整一下吧。”为了不至于让太多冷气灌入马车中,凌霄只将车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 习武之人的抵抗能力总是好些,他跟凌云轮换着赶马车总还撑得住,但曲灵栩身体向来虚弱又刚刚大病一场,这样日夜颠簸,只怕是很难吃的消。 为了防止曲灵栩跟之前一样直接拒绝,云意先一步给凌霄使了个眼色,直接道:“好,就这样。”说罢回头看向曲灵栩,语意诚恳,“主子,奴婢知道您担心清扬,可无论如何,最该顾惜的是您自己的身子,这天寒地冻的本就辛苦,若一不小心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古代社会等级森严,最讲究的就是尊卑有序,云意虽然为清扬的伤势心急如焚,但他们到底是下人,凡事皆要以主子为先,曲灵栩能够放下身份奔波出京,已经是极大的恩遇了,她若再放任曲灵栩不顾身体来赶路,那就是天大的罪孽了。 马车跟轿车比起来本就颠簸的厉害,即便铺了厚厚的软垫也无济于事,一日颠簸下来,往往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曲灵栩也的确疲 乏的很,是以点头道:“也罢,就休整三个时辰吧,将该添置的东西添置齐全,夜间继续赶路就是。” “是。”云意点点头,眼眸中浓重的担忧神色却是越来越重。 清扬……哎。 云意的神色自然瞒不过曲灵栩的眼睛,只见她将怀中温热的汤婆子推到对方怀中,温言道:“本宫知道你担忧清扬,算着日子,这两天就该能见到了。” 曲灵栩不说还好,一说,云意的眼泪就快要落下来,她不肯在这时候哭,别过脸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但语气中的哽咽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主子,这几日奴婢心里矛盾挣扎的很,想要快些见到他,却又怕……” 怕见到一个奄奄一息的清扬,更怕只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清扬吉人自有天相,他知道皇上要对他委以重任,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曲灵栩握一握云意冰凉的手,语气虽轻却极是郑重,“你信本宫,但凡有一丝希望,本宫就会全力救治。” “奴婢多谢主子。”云意再也忍不住,两行温热的眼泪缓缓从脸颊上滑落。 冬日的天气黑的格外早些,待他们一行人到达驿站时,驿站已经掌了灯,就连平日里应该敞开着的大门,也早早关的严严实实,凌霄把马车停稳,拿着通关文书进内登记好后,方才请曲灵栩入内。 驿站每天人来人往,掌柜的早已练就了一副火眼精睛,虽然不晓得曲灵栩的真实身份,但从穿衣打扮和气质上也足以推断出这位从京城而来的女子绝非寻常官僚亲眷,是以态度恭敬地堆笑道:“这位夫人,二楼正巧还留有两间天字房,请您先回房间休息,待厨房准备好晚膳后,自会给您送到房间里去。” “ 有劳你了。”曲灵栩点点头,云意自荷包里取出一个虽然小巧但成色十足的银锭递给掌柜,掌柜得了银子,脸上的笑容不觉更甚,躬身道:“多谢夫人赏赐。” 许是天气严寒的缘故,驿站一楼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用晚饭,曲灵栩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正要抬步上楼,却见大门被重重推开,下一刻,一个夹带着寒气的身影如风般冲到柜台前,急急拍着桌子喊道:“掌柜的呢!掌柜的在哪里,即刻出来!” 这里是朝廷驿站,常来常往的自是朝廷官员,虽然不乏难伺候的主儿,但如此大声大嚷的倒还真是第一次见,掌柜神色微微有些不悦,但还是上前两步应和道:“这位爷,您这般焦急所为何事?” 那人虽然穿着寻常便服,但从那张冻的青紫的脸以及手上层层冻疮,不难推断出对方受这寒冷天气的摧残不是一日两日,多半是从前线而来的士兵,他脸上焦灼的神色亦不似作假,只简短解释道:“立刻准备一间上房,咱们奉贵人旨意从前线护送大人回京,大人伤的严重,若因为照顾不周而让大人伤势加重,咱们可都担不起这罪名!” 大人? 曲灵栩脚步一顿,抬眸跟云意对视一眼,云意自然也猜到了什么,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嗡的一下全部涌上脑门,下一刻,已是拔腿奔出门去。 若非天底下当真有那么巧合的事,否则那人口中的大人必定是清扬无疑! 驿站掌柜自是不知这其中内情,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这位军爷,不是我不给您安排,而是咱们这里的上等房中等方已经全部有人住了,这……我也不能……” 掌柜话音未落,已经被那个士兵扯着衣领从地面上揪起来, “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上等房中等房都没了,难道这样寒冷的天气,要让清扬大人去住下等房么,简直是该死! 看着那士兵凶神恶煞的表情,掌柜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如果敢说‘是’,一定会被对方丢出老远,但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又不能把先来的客人给撵走,这…… 正自为难,曲灵栩不知何时已走上前来,温言道:“掌柜的,本……”本宫二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曲灵栩语气一顿,转而道:“本夫人要一间房就好,另一间给他们吧。” “这……”掌柜的和那士兵都没想到曲灵栩在明知道没有好房间了的情况下,还能这般好说话,皆回过头看着她,掌柜的更是趁机挣脱那士兵的束缚,苦笑着朝曲灵栩连连作揖,“多谢夫人体恤,小民感激不尽。” 且说云意这边,想着那士兵能够先来报信,载着清扬的马车必定就在不远处,是以跑出驿站后,就顺着向南方向的路狂奔而去,果然没跑几步,就隐隐约约看到一辆马车驶来,许是经不起颠簸,也可能想着不远就是落脚处,那马车驶的并不快,虽然看不清人,但云意心里笃定就是清扬,急急奔过去,有些语无伦次,“清扬!清扬,是你么!” 那赶车人见横刺里冲出个人来,正要拔剑防御,定睛一看却是个女人,口中还连连喊着清扬的名字,不由蹙眉:“你是谁?” 虽然他知道曲灵栩会从京城赶来跟他们汇合,但算着时间,怎么的也不能在这里遇到,所以压根也没往那方面想。 云意虽然着急,但理智还是有的,考虑到不能如此大张旗鼓地暴露曲灵栩的身份,是以简单道:“我是京城来的,清扬,清扬怎么样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清创 第三百一十四章 见云意伸手就要去开马车门,那车夫赶紧拦住,呵斥道:“大胆,清扬大人伤重不能吹风,你是不要命了!” 陪在马车里的叶大夫和陈军医亦听到外面的响动,隔着门吩咐道:“快些走吧。” “是。” 车夫得了吩咐,也不再跟云意废话,只面色不善地瞪了她一眼,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云意适才关心则乱,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清扬的确不能吹风,只跟在马车后面,快步朝驿站走去。 大厅人多眼杂,曲灵栩并未就此表明身份,而是先一步去了楼上房间,待过了一盏茶时间,听到隔壁传来响动后方才再次起身,凌霄提着药箱紧随其后。 叶大夫和车夫刚把清扬背进房间,尚未来得及关门,见曲灵栩入内,有些警惕道:“你们进来做什么?” 曲灵栩没有说话,倒是凌霄贴身取出一块金牌示于众人面前,那金牌不过半个手掌大小,上书‘大内’二字,就算众人再没有见识,也该明白持牌者必是皇宫中人,而当今皇上并未纳娶嫔妃,再联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眼前之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跪地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你们一路辛苦了,都起来吧。”曲灵栩没有时间跟他们寒暄什么,只径自来到清扬面前,因着后背受伤,清扬并不能平躺,只可以趴在床上,脸色惨白,看起来气若游丝,这般情状,云意哪里忍得住,冲过去紧紧握住清扬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面前的人就会消失。 曲灵栩并未急着给清扬诊脉,而是掀开衣服查看他的伤势,这一看,竟连曲灵栩这个见过无数恐怖创伤的医者也吓了一跳,只见清扬后 背上满满皆是红肿化脓的伤口,那伤口虽然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都向外渗着血水,竟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乍然望去触目惊心。 虽然叶大夫一直有给清扬换药,但古代的消毒技术原本就落后,那些个药用上,亦如隔靴搔痒那般,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曲灵栩痛苦地闭上眼睛,至于云意,更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伤口大面积化脓,问题十分棘手,当务之急必须彻底消毒,才有可能在死神面前赢得一丝生机,因她要开启医生系统不便让外人看到,是以淡淡吩咐道:“你们也累了,都下去休息吧,云意留下来协助本宫就好。” 曲灵栩医术冠绝天下,叶大夫自然想留下来求教一番,但曲灵栩已经开口,他也不敢反驳,只能有些遗憾地随其他人一同出去了。 “凌霄,守好门,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待凌霄答应后,曲灵栩将两条用床单卷成的绳索递给云意,“把他的手脚都绑起来。” 啊? 曲灵栩正在用酒精灯给镊子消毒,见云意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简短解释道:“这些伤口表面皆已腐烂化脓,本宫要做的就是彻底清除腐肉,你觉得会不会疼?” 虽说清扬昏迷不醒,但最基本的痛觉还是有的,在清除腐肉的过程中势必会痛苦挣扎,若不捆绑住手脚,他就会本能地挣扎挠抓,一旦抓到伤处,势必会造成伤口的二次感染。 听曲灵栩这么一解释,云意亦明白过来,手脚麻利地把清扬的手脚紧紧绑住,随后问道:“主子,奴婢还能做些什么?” “你只管侯在一旁,本宫有什么需要会告诉你。”这会儿,手术刀和镊子已经消毒完毕,曲灵栩把工具 放在一旁,又从医生系统中取出消炎的药物兑在营养瓶中为清扬输液,又强行喂他吃了两粒抗生素,之后方才忍着痛惜,一点点为对方清除化脓的腐肉。 清扬身上有几道伤口很深,曲灵栩只能将沾有高度酒精的药棉深深塞入伤口,先将伤口中的脓液吸出来,不出她所料,才试了一次,清扬就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云意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阵抽搐,忍不住出声道:“清扬,主子在给你治伤,你一定要忍住了啊!” “别喊了,这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的意识并没有清醒。”曲灵栩集中精力工作时,最烦有人打扰,忍不住眉心微皱。 “奴婢知道了。”云意再不敢多言,只默默站在一旁,紧张地连嘴唇都咬破了。 清理创伤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特别是清扬这种拖延已久的严重烧灼伤口,要不是冷元勋当机立断,自己的脚程又快了些,就清扬目前的状况,只怕连明日晚间的日落都看不到。 如此,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曲灵栩总算把清扬后背上的所有伤口都清理干净,又重新涂抹了专门治疗烫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用白纱布包好,方才伸了个懒腰,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辛苦主子了。”见曲灵栩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云意连忙端过凌霄之前送进来的奶茶,曲灵栩晚膳都没顾得上用,这会儿已然饿过了劲儿,小小抿了一口便摆摆手,示意云意端下去。 云意想要劝曲灵栩吃几口东西,但又觉得不合时宜,待对方稍稍缓过神来,方才继续道:“主子,凌霄让小厨房的人去热晚膳了,您用一些早点休息吧,这里有奴婢守着就好。” “危险期还没过 去,不能掉以轻心。”曲灵栩抬眸看了清扬一眼,语气并没有比刚才轻松多少。 云意不懂医术,有些不明白曲灵栩的话,只觉得一颗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上,“主子,难道清扬还有别的内伤么?” 伤已经全部处理好了,怎么还会有危险呢? “那倒没有。”休息一会儿,曲灵栩也恢复了些力气,便给云意解释道:“清扬身上的烧灼伤口,最怕的就是感染化脓,因为那样会引发败血症,所谓败血症,就是细菌通过感染的伤口进入人体血液,从而引发全身严重感染,若没有相应的抗生素来对抗细菌,人很快就会一命呜呼。” 一听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云意哪里还坐的住,甚至连主仆尊卑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只急急道:“主子,那个什么抗生素在哪里,您要快些给清扬用上才行啊!” “到用的时候,本宫自然会给他用,不会吝啬的。”曲灵栩玩味地调侃了一句,“伤口彻底清创,用不了多久他的高热就会退下来,人也会苏醒。” 并非曲灵栩不愿意立刻给清扬用抗生素,只是抗生素要先经过试敏,确定没有任何排异反应才可以,而且不能随意集中使用,她要再等两个时辰,待刚刚给清扬服下那两粒抗生素的药效大致发挥出来后,再来试敏。 如今只盼着清扬的身体对那种高效抗生素没有过敏反应,否则……只能让他的生命稍稍延续几天,根本无法彻底康复。 当然,这样的心里话,曲灵栩并没有跟云意提及,关心则乱,她不想让对方为这样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风险,背负太多心理负担。 在这样的等待中,夜一分一分过去,终于,在天色蒙蒙亮时,一直处 在昏迷中的清扬悠悠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喊着什么。 他喊的声音很轻,但云意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兴奋地扑到床边,激动地直流眼泪,“清扬,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清扬原本还迷迷糊糊,待看清楚云意的脸时,忍不住吓了一大跳,“云意,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在哪里?” 这一路他虽然始终昏昏沉沉,但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坐在马车上,只是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如今这会儿,只认为自己回到了京城。 “你在驿站,是主子日夜奔波从京城赶来,才救了你一条性命。”清扬没醒的时候还好,这会儿,云意直哽咽地止不住,“你以后别再吓我了,我求求你了,别再受伤了好不好?” “皇后娘娘?”清扬挣扎着用胳膊支起身子,向四周望去,云意知道他是在找寻曲灵栩的身影,立刻解释道:“主子这几日一直没有休息好,又为你忙活了大半夜,被我劝回去休息了。” 听到这话,清扬稍稍放心,亦十分感动,“皇后娘娘大病初愈,竟为了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实在是……” “你既然明白主子辛苦,就要快些好起来,不要辜负了主子一番辛苦。”如此说了一句,云意突然想起来清扬昏迷多日,身体虚弱的很,当下道:“你好好躺着,我去厨房给你熬点粥喝。” 清扬的确饿了,点头道:“好。” 曲灵栩虽然去了隔壁房间休息,但心里惦记着清扬的伤势,如何能睡的安稳,这边开门声虽轻,但还是把她吵醒,简单梳洗一下便过来,这会儿麻药劲儿已经过了,后背上伤口处的疼痛阵阵袭来,虽然尚且可以忍受,但清扬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试敏成功 第三百一十五章 “知道身上有伤,还在那里乱动,你不痛谁痛?”曲灵栩的脑子虽然是清醒的,但身体却诚实的很,一路过来已是撑不住打了两三个哈欠,这会儿只一边用丝帕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水,一边含笑向清扬道。 “皇后娘娘……”清扬见曲灵栩进来,挣扎着就要行礼,却被对方瞪了一眼,“伤的那么重,还惦记着这些个虚礼做什么,好好躺着便是。” “属下昏迷了这么些时日,多亏了皇后娘娘妙手回春,才能够清醒过来,实在感激不尽。”清扬在床上欠一欠身,一字一顿道。 “清扬,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本宫,又何必说这些场面话。”曲灵栩径自走到床前,待借用医生系统替清扬把过脉后,发现其脉象虽然虚弱了些,但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虚浮无力,便知是那抗生素和营养液起了作用,是以稍稍安心,只平和道:“这些日子,你身上多处伤口感染化脓,细菌已侵入进血液,好在你常年习武,身体抵抗力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那病毒尚未侵袭五脏六腑,只要坚持吃上数粒抗生素,便可渐渐好转。”说到这里,曲灵栩语气一顿,“但前提是,你要对这抗生素不过敏才可。” 在现代时,她专门为这种超强抗生素做过试敏,过敏率在百分之三十左右,可以说比例还是相当高的,如今只盼着清扬这没被太多乱七八糟细菌侵袭过的身体,对抗生素的接受能力也能更好些。 “抗生素?”清扬有些茫然地看着曲灵栩,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指了指桌上尚未扔掉的输液瓶子,“娘娘说的可是这个?” 这玩意儿他见曲灵栩给冷元勋和淮阳侯都用过,没成想有朝一日用到自己身上 了。 “不是。”曲灵栩随手把空瓶收了,之后从医药箱中取出一根准备好的短针管,又打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将里面的药吸出来,开口道:“一会儿就好。” 因只是试敏,曲灵栩并未将一管药全部打入清扬体内,只注射近三分之一左右,随后便守在一旁,细细观察针孔附近的皮肤有无不良反应。 让曲灵栩欣慰的是,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清扬的手臂上别说红疹子,就连红血丝也没有起一条,曲灵栩总算放下心来,准备等他吃点东西后,就让他服下第一粒抗生素。 如此一来,清扬活命的几率就比之前多了五成,只要精心护理不出其他差错,伤口也不再反复发炎,就算性命无忧了。 这无论对清扬还是云意来说,都是绝佳的好消息,云意更是激动万分,守在清扬身边寸步不离,而就在这时候,冷元勋在江南取得大捷,已经班师回朝的消息亦传了过来,众人自是兴奋不已,曲灵栩亦决定让清扬在驿站暂住养伤,待朝廷大军经过此处时,再随冷元勋一起回京。 这样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仿佛一切都已苦尽甘来,曲灵栩的心情自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正是因为心情太好,让她忽略了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双恶毒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寻找亦或是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机会。 许是老天爷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之后接连数日,皆是湛蓝色的晴朗天空,连原本泠冽的北风都温和了许多,似乎能提前给人一种微风拂面的感觉,因着曲灵栩的悉心护理,清扬背上的伤口好转了许多,那些尚浅些的渐渐有了风干结痂的样子。 “啧啧,久闻皇后娘娘医术超绝,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高明之处, 实在是佩服佩服!”叶大夫见在自己手中束手无策的清扬,转到曲灵栩手中医治后,不过五六天就有了如此好转,在不断反省自己才疏学浅的同时,对曲灵栩的佩服更深,若不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实在太高,恨不得就要立刻下跪拜师了。 “叶大夫,这话您每天都要说上无数遍,您没说烦,主子都听烦了,能不能换点新鲜花样?”清扬的伤势有所好转,最高兴的莫过于云意,也时不时半开玩笑地跟叶大夫调侃几句。 “是,是,是,云意姑娘说的对,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说啥啊!”叶大夫盯着清扬的伤口左看右看,怎么都想不出曲灵栩用了什么办法才将伤处的炎症消了下去,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云意姑娘,我能不能求您件事儿?” “我知道,您呢,是想让我帮忙问问主子,问她到底给清扬上的什么药,才能这么快就消炎,是不是?”云意俏皮地眨眨眼,自顾自地摇头,“要问您自己问去,否则我问了这一个,回头您肯定还要我帮忙问下一个问题,这样来回来去的,我光传话也要累死了。” “你这丫头嘴皮子功夫倒是真不错。”叶大夫斜了云意一眼,但他只是个小城镇的大夫,若非机缘巧合,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曲灵栩这般身份的贵人,到底还是没有胆子主动去求教,是以更加放缓了语气,“云意姑娘,你就替我问一下吧,就这一个问题,我保证不再问其他的,行不行?” 云意心情大好,又见对方的确是虚心求教,也便点头道:“好吧,我就帮你这个忙了,只不过主子说的那些个字眼,恐怕我这榆木脑子很难记住,只能记住多少告诉你多少了。” 主子对虚心求教者向 来都是耐心教导的,否则方博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取得如此突飞猛进的成绩,若叶大夫学了去,也能造福一方,想来主子不会拒绝。 见云意答应下来,叶大夫大喜过望,连连躬身道谢,“有劳云意姑娘了。” 虽然答应下来,但云意却没有即刻就问,倒不是她懒怠,实在是曲灵栩这些日子疲惫的狠了,如今精神放松下来,就特别嗜睡,往往一个午觉可以睡到黄昏时分,谁都不能随意打扰。 叶大夫得到云意的首肯,自然不会再待在房间里当电灯泡,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在他离开后,清扬有些疼惜地看着消瘦的云意,语气是温情脉脉,“这几天你日夜照顾我,人都瘦了一圈,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不少德,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清扬的话让云意脸颊微红,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呢喃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只管好好养伤就是。” “多谢你。”清扬拉过云意的手,低低感慨,“昏迷那些日子,我最怕的就是再也没办法见到你……” 清扬话音未落,就被云意急急打断,“不许说那些不吉利的,你福大命大,怎么可能说扛不住就扛不住。” “是,为了你,我也要撑住。”清扬声音中有无奈也有感慨,“云意,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之前我不轻易将感情之事宣之于口,是因为要助主子完成大业,男人,总要先立业后成家,待主子赐婚之时,你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意,可直到这次出事我才明白,许多话就该及时说,那一刻不说,以后……” “说了不许提那些不吉利的事,你还提,是不是存心要让我生气?”云意嗔怪地瞪了清扬一眼,小声呢喃道:“我懂,我 都懂。” 清扬没有接云意的话,只是把对方的手握的更紧,“彼时见主子对娘娘如此情深,我就在想,自己这辈子也一定要寻一个情投意合之人,与她白头到老,我虽然远远没有主子那般雄才大略,但愿意以主子待娘娘那般情谊来对你。” 清扬从不是擅长甜言蜜语之人,今日一股脑说出这么多话来,不知道背地里寻思了多久,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如春风般吹遍云意身上每一个毛孔,让她喜极而泣,只点点头,“我明白。” 这辈子能够遇到清扬,她不再有任何遗憾。 “这是演的哪出,清扬,你是不是欺负云意了?”曲灵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就想着过来看看清扬的伤势,没成想一进门就看到清扬表白这出好戏,只玩味地站在一旁听着,直到这会儿才轻轻咳嗽一声,走上前来。 云意在曲灵栩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只看对方那表情就知道清扬适才那番话定是全落到对方耳中去了,顿时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跺脚道:“主子,您可是堂堂一国之母,怎么能这样不顾身份地偷听墙角。” “你可别冤枉本宫,本宫可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曲灵栩无奈地摊摊手,颇有些无辜地撇嘴道:“既然你们有那么多悄悄话要说,本宫就先回去了,晚点再过来。” 曲灵栩不说还好,这样一说,云意更是羞的满脸通红,只端着粥碗从曲灵栩身边绕过去,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这丫头,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害羞,真是有意思的很。”曲灵栩含笑调侃了一句,待看向清扬时,目光却是严肃了起来,“记着你刚才的话,云意是本宫身边最要紧的人,你若待她不好,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 第三百一十六章 曲定邦现身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听到曲灵栩的话,清扬没有半句迟疑,只一字一句道:“娘娘将云意赐给属下,已是属下此生大幸,属下绝不敢辜负娘娘恩赐,必定全心全意待云意好。” 清扬病了太久,身体还有些虚弱,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定,绝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在说场面话。 “你能如此,本宫便安心了。”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来到床前再次为清扬把脉,随后颇为欣慰道:“你体内的败血症已经及时控制住了,说起来,多亏了这几粒抗生素。” 医生系统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曲灵栩为了不时之需而备下的,每样皆没有太多,就如同不可再生资源那般用完就没了,在药品极为贫乏的古代,那一粒药可谓比多少黄金白银都要珍贵。如此情状,她还愿意将所有强力抗生素都给清扬用上,没有丝毫不舍,可见无论冷元勋还是曲灵栩,都把清扬当成不可或缺的家人,绝非寻常属下那般可有可无。 对于‘抗生素’这个陌生的词儿,清扬自然是茫然不知的,但却很清楚,若没有曲灵栩不远千里,不分昼夜地及时赶到,他如今只怕已经化为一捧黄土,是以垂首感激道:“主子喝娘娘的救命大恩,清扬定会时刻铭记在心,日后定当粉身碎骨报效主子和娘娘。” “本宫费尽心思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可不是让你再把自己填进去的。”曲灵栩并不知道冷元勋跟陈秀城是亲兄弟,待收回手后,有些愤愤道:“听说陈秀城是自尽而亡,当真是便宜他了。” 这两年,陈秀城在江南搅风搅雨,惹出了多少祸端,伤了多少无辜性命,由着曲灵栩的性子,真想把医生系 统里那些个高纯病毒全部用到他身上,让他好好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那个人向来心狠果决,他很清楚自己若落到主子手中,定会有许多苦头吃,倒不如自己了断了痛快。”说到这里,清扬眼眸中的敬佩之意更甚,继续道:“若不是娘娘早些时候深入虎穴,掐住了百里昊宸父子的命脉,他们一定会借机挑事,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只怕远远没有这么容易善了。” 朝廷军队统共就那么多人,能够调动的粮草又十分有限,集中围攻一个地方尚且有些捉襟见肘,若把战线拉长至南北两侧,即便冷元勋再用兵如神,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 “百里昊宸野心勃勃,是绝不会就此放弃的,只不过在等一个时机罢了。”冬日严寒,北历因地理位置的原因,气候要比夏朝恶劣许多,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别说马匹牛羊,就是人,被冻死的也不在少数,除非百里昊宸脑子被马踢了,否则绝对不会挑这么个时候出兵进犯,而是会等到来年夏秋交替之际,那时候草原上水草丰美,马匹强壮,才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从严冬到夏秋,中间还间隔了数月,到那时候,朝廷上第一轮整肃也该结束,气象必然大有不同,自是此一时彼一时,无需这么早就开始忧虑。 更何况,北历皇后跟先太子兄妹情深,百里昊宸怎么也算冷元勋八竿子打的着的表弟,若两国能以联姻的方式结秦晋之好,彼此互通有无,也算是一桩合心意的好事。 听了曲灵栩这话,清扬忍不住神色大变,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道:“娘娘的意思,是要比照当年北历皇后和亲的例子,择选一位宗室公主嫁予百里昊宸?” ‘和亲’二 字,对周边小国来说,自是无上荣耀,但对于地大物博的中原国家来说,是绝对屈辱的存在,堂堂泱泱大国,竟然无法靠武力震慑番邦,而是要以一个可怜女子背井离乡为代价,来平息边境战火,换取或长或短时间的和平,无此行径,无异于自雷耳光,当年先太子正是受不了这种委曲求全的办法,才毅然反对北历皇后远嫁,虽然因各种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没有得偿所愿,但不用想也知道,比之父亲坚毅百倍的冷元勋,更是绝对不会同意和亲。 清扬这副紧张的样子引得曲灵栩摇头轻笑,随后反问道:“本宫只说结下秦晋之好,哪里说要和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清扬原以为曲灵栩还有什么其他想法,一听是这么回事,心里那点儿期待的小火苗也瞬间熄灭了,只撇嘴道:“娘娘,属下虽然读书不多,但许多事情还是明白的,这只不过是换了个好听点的说辞罢了,内里的意思还不都是一样,总之,以皇上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允许宗室贵女嫁到北历去的,您还是别去碰这个钉子了。” 清扬素日跟冷元勋待的久了,有样儿学样,也是一副规规矩矩冷若冰霜的模样,难得见到这样生动的模样,曲灵栩也不急着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只饶有兴趣地转动着手上的翡翠金丝镯,懒懒道:“本宫何时说过要嫁宗室女去北历,你可不要污蔑本宫。” 一向口齿利落的人在曲灵栩这里都占不到半分便宜,更何况是不善言辞的清扬,一时被曲灵栩问的说不出话来,却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冷哼道:“属下算看出来了,主子就是闲来无事专门来涮属下开心的,罢了,您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属下 听着就是了。” 清扬吃瘪的模样让曲灵栩忍俊不禁,轻笑道:“不过是想来看看你的伤,谁知道说来说去竟说到这事儿上了。” “主子要是真疼属下,就跟属下说说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吧,否则属下心里总是抓心挠肝的难受。”清扬顺势追问道。 “没想到你好奇心还挺强。”见清扬眼巴巴看着自己,曲灵栩也不再卖关子,只徐徐解释道:“自古与友邦通婚,皆是以中原女子远嫁的形势,这规矩都承袭上千年了,实在无趣的很,时至今日也该变通一下了。” 古往今来,男女成亲皆是以男方为主,哪怕思想开放的现代,也是女子嫁入男方家庭,生下的孩子以丈夫的姓氏为姓氏,所以,远嫁宗室女,从根源上来说就是示弱,可若是以中原世家男子迎娶北历公主,那意义就大有不同了。 清扬不是笨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曲灵栩细说,他自然也是明白的,不由重重一掌拍在床褥上,兴奋地大喊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样一来,咱们可就占据主动权了,娘娘,您实在是太厉害了,属下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清扬的动作幅度太大,牵动身上的伤口痛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夸赞曲灵栩的热情。 高,实在是高! 至于北历王会不会同意?这一点清扬绝不担心,因为曲灵栩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既然想的到主意,就绝对想到了实施办法。 “一个主意罢了,能有多高明,主要是……”曲灵栩幽幽叹息一声,“清扬,你该明白,战争害人害己,在本宫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实在不想接连看到血流成河的悲惨场景。” 其实吧,曲灵栩这个主意并算不 上有多么高明,只是大多数人容易受惯性思维限制,总觉得事情以前是什么样的,以后就该是什么样的,并不想,又或者说无力去改变。 可这稍稍一变,意义就大不相同,何乐而不为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清扬身在军中,亲眼见过尸山血河,连自己也差点化成一堆白骨,对这句话的理解,自然要比曲灵栩深刻许多,是以看向曲灵栩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崇敬之意,“娘娘慈心,感动天地。” “感动不感动天地,本宫倒没那么在意,只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地生活罢了。”曲灵栩幽幽叹息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曲灵栩在跟清扬闲谈的时候,驿站的小厨房亦开始忙碌地做着晚上的菜肴,虽然曲灵栩并没有表露身份,但有车夫之前那番高调言行,清扬的身份却是怎么都瞒不住,曲灵栩跟清扬相识,再加上这几日又给驿站众人派发了赏银,伙计们自然不敢有所怠慢,一日三餐皆是店中最好的菜肴。 在众人忙碌的身影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格外显眼些,倒不是他的相貌或是厨艺格外出众,而是他的左右两侧脸颊上,皆有一道醒目的疤痕,整个脸几乎是毁容的,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沉默寡言,若非别人问起,从不说一句话,浑身散发着一股沉郁气息,让人不敢随意招惹。 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天气更加严寒的原因,他身上的阴郁气息比往日更甚,有人时常见他躲在角落里,憎恨地盯着某处,直过好久才会一脸不甘地移开目光。 那些人之所以会疑惑,是因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恨,自有恨的理由,因为他不是别人,而是自上次全军覆没后就彻底销声匿迹的曲定邦。 第三百一十七章 放火 第三百一十七章 在数月前那场全军覆没的战役中,为了不引起陈秀城的集中攻击,曲连城跟曲定邦在各自亲信的护卫下,从部队两翼不同方向突围而出,陈秀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命多人前来阻截,好在曲定邦的武功不差,又有多名心腹誓死保护,是以虽然受了些伤,但这条命到底保下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躲避红莲教的搜查,曲定邦像丧家之犬般辗转各地,他一个从小在富贵堆里长大的少爷,哪里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原以为凭着身上那块自小佩戴的玉佩可以去当铺当些银子,然而那当铺老板太过奸诈,本来价值百金的美玉,只当得百余两银子,曲定邦什么时候需要自己买东西,根本不清楚市场价位,被人七骗八骗,身上的银子已经去了大半,本来还想靠着仅剩的银子买匹马快速赶回京城,然而走到半路上却听到曲连城犯下大不敬之罪,镇国将军府被抄家的消息,就连他们最大的靠山许贵妃也被皇上赐死。 而他的母亲更是在这之前就早早死了。 这个消息对曲定邦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但回过神来,又不得不感激这一路上遭遇的一切,若不是这些个磨难牵绊住了他的脚步,他或许也如父亲那般回到了京城,如果那样,他也成了刑部大牢里的一个死囚。 让曲定邦感到幸运的是,皇上可能认为他已经战死沙场,所以并未在全国范围内发布海补文书,这也让曲定邦松了口气。 然而,命虽然保住了,但手中的银子却是越来越少,那个富贵的家再也回不去了,以后漫漫人生,他能够靠的只有自己。 是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然后,去找 他的仇人报仇。 至于这仇人? 自然是曲灵栩。 他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心思恶毒的女人搞的鬼,否则为何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没入大牢,只有她一个人不仅没事,还得到封赏? 曲定邦报仇的心固然是坚定的,但道路却是曲折的,首先,京城暂时是不能回去了,那里认得自己的人太多,万一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这条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就又要搭进去。 所以,他决定就此停下,暂时蛰伏起来。 既然暂时不用北上,曲定邦就打算把马匹卖了,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曲定邦入住客栈时,有人趁着他睡觉的功夫,将马给偷走了,这下,曲定邦身上就只剩十几两银子,没过几日便流落街头了。 要说曲定邦还是有几分骨气的,即便食不果腹,也不肯去偷去抢,最后饿的奄奄一息晕在驿站前,驿站掌柜的见他可怜,给了他点饭吃,得知他无处可去,就把他留在厨房做事。 曲定邦虽然落魄至此,但心底那颗复仇的火苗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可惜曲灵栩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他别说刺杀,就是想要见对方一面也很难,曲定邦日夜筹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乔装打扮去投奔慕容璃,没成想慕容璃也成了阶下囚。 之前设想的千万条道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一被堵死,若曲定邦能够放下仇恨,就此在民间隐姓埋名地活着,也可以平安到老,无奈他自幼在许氏的言传身教下,向来以尊贵的嫡子及镇国将军府未来接班人的身份自居,对挡着他荣华富贵之路的陈氏及曲灵栩恨之入骨,而且他认定这一切皆是曲灵栩所为,如何会放弃报仇。 正应 了那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想要进宫的确是困难了些,却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只要对自己足够狠。 对,就是净身成为太监。 太监是封建宫廷的畸形产物,但能够存在这么多年,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虽然自古到今,从不乏出人头地大权在握的太监,可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又有多少父母愿意为了那几十两银子,让自己的儿子挨上那断子绝孙的一刀? 曲定邦已经十六岁,早已过了入宫的最佳年龄,做那种粗劣手术的风险比几岁幼童要高出百倍,若一个不小心伤口感染,便是要命的事。 他不是无知小儿,自然清楚一旦走了那一步,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可是为了能够复仇,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 然而,就在曲定邦决定踏上那条不归路的时候,原本应该高坐在昭阳宫的曲灵栩,却像一个‘意外之喜’般砸到曲定邦面前,那一日他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在看到对方熟悉的身影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恨,恨的浑身的毛孔都在颤抖,要依着曲定邦之前的性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杀曲灵栩,但经过这几个月的磋磨,他的性子比之前隐忍了许多,滔天怒火并不足以吞噬掉他的理智,他很清楚,曲灵栩身边有数位高手保护,若自己这样横刺里地冲过去,只怕还没沾到对方的衣角,就被暗卫杀掉了。 所以,他要细细筹谋,要等,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一击即中。 上天或许真的想给曲定邦一个报仇的机会,当晚,他就在做饭的厨师那里了解到,曲灵栩一行人要在驿站住上一段时间,这让曲定邦的心彻 底安定下来,得以慢慢筹谋用何种方式复仇。 想要杀人于无形,首选办法自然是下毒,但曲灵栩跟一般人不同,身为大夫,她的经验和警惕性都非一般人可比,很可能会直接败露,而一旦暴露,他是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再下手的。 而且,曲定邦还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曲灵栩不懂武功,想要用武力杀她本身并不难,难就难在她身边有几个高手保护,所以,动手之前一定要把那几个侍卫解决掉。 冬季干燥,驿站所在的位置又相对偏僻些,只要他在晚饭里加了蒙汗药,蒙汗药五毒,即便用银针试探,也试不出任何异样,如此,待暗卫和驿站里的所有人都沉沉睡去,再利用厨房里的油引燃楼上客房,大火必定会在短时间内呈蔓延之势,又没有人及时救火,到时候,曲灵栩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定了主意,曲定邦就开始设想如何实施,计划前的‘潜伏期’,他只悄悄待在厨房后间,不敢轻易迈出一步,生怕被曲灵栩或云意等人认出来,这期间,虽然云意不止一次进过厨房,甚至为了熬粥还逗留了很长时间,然而一则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清扬身上,并没有刻意顾及其他,二则曲定邦脸上那两道大.大的伤口,已经将他原来的样貌毁了个七七八八,云意又一直以为曲定邦早就战死沙场了,自然更不会往这方面想。 一切顺遂,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字:等。 都说‘风高放火天’,曲定邦要等的,就是一个刮大风的夜晚。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场大风很快就让他等到了。 刮风的日子,空气都格外干燥些,因着清扬需要静养,每日早早用了晚膳就要休息 ,为着方便,曲灵栩跟凌霄等人亦跟他一个时辰用膳,曲定邦瞅准时机,借着给厨师帮忙的功夫将事先准备好的蒙汗药倒到锅里搅拌均匀,担心一个菜的药量不够,他还特意在每道菜里面都加了药,唯独曲灵栩单独那一份没有动任何手脚。 蒙汗药无色无味,凌霄凌云即便武功高强也难以察觉,其他人更是如此,如此一来,晚饭过后没多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困倦不堪,陆陆续续回房睡了。 白天喧哗热闹的驿站一下子安静下来,见时机成熟,曲定邦从厨房搬出两大桶食用油,轻手轻脚地将楼上地面楼梯及门窗全部泼洒了一遍,因为平日这个时候门外也多少会有些住客来往的响动,曲灵栩开始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感觉到星星点点的火苗蹿起来,方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原本云意该守在曲灵栩身边的,但为了方便照顾清扬,曲灵栩就让他留在清扬房中,这会儿只能自己披衣起身,想要出去看个究竟,然而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有人影闪动,门就在那一瞬间,被人从外面反锁住了。 “曲灵栩,别想出来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门外的人咬牙切齿道。 “曲定邦?”虽然无论原主还是她自己,跟曲定邦都没有太多交集,但曲灵栩还是一下子就辨别出对方的声音。 “对,就是我,曲灵栩,你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曲定邦畅快地大笑几声,“真是苍天有眼啊,老天爷要我曲定邦忍辱负重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要你的命!” “不知死活!”曲灵栩有限的内力虽然不足以拍开厚重的大门,但并不代表她拿曲定邦没有办法,只见她掏出手枪,照着门外的人影,轻轻叩动扳机。 第三百一十八章 回京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古代房门上方的窗户皆是以厚纸糊成,子弹从窗户缝隙射出,正好打在曲定邦肩胛骨上,这一切快的太过猝不及防,毫无防备的曲定邦忍不住痛苦地撕喊出声,见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无人出来,曲灵栩明白其他人定是中了曲定邦的暗招,眼见火势要越烧越大,她也顾不得其他,索性打开窗子,准备从窗口跳出去。 曲定邦一门心思要置曲灵栩于死地,如何会让她有存活之机,这会儿,不止窗户外墙,就连房顶亦燃起熊熊火焰,大火借着东风的‘助攻’,气势越发猖狂。 大火可不会讲任何情面,曲灵栩当即准备动用轻功从窗户冲出去,虽然就火势的蔓延范围来看,少不了要受点轻伤,但总比葬身火海要好,但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抄起桌上的茶壶,用力敲打着墙面,大喊道:“清扬!云意!快醒醒!快醒醒!” 曲定邦这种睚眦必报的卑鄙小人,既然能把自己房间的门锁上,自然也不会放过清扬和云意,所以曲灵栩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们,见始终无人应答,她心一横,索性从医生系统中取出唯一一只机关枪,朝着地脚集中射去。 机关枪的响声震耳欲聋,想来可以把人惊醒。 凌霄凌云的饭菜中虽然被下了足量的蒙汗药,然而习武之人身体的抗药性也格外好些,被外面巨大的声响震动,很快便清醒了过来,紧接着破门而入。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我没事,快去救清扬和云意!”大火燃烧的速度,远远超出人的想象,不过十分钟,房间里已是一片火海,就连刚刚被曲灵栩用打湿的被褥蒙着的窗口也窜起熊熊火苗,凌霄不再多说什么,只吩咐凌 云带曲灵栩离开,自己则快速去到隔壁房间。 云意一个弱女子,被下了那么多蒙汗药已然不省人事,即便衣角就快要被大火烧着,也只是蹙紧眉头,艰难地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至于清扬,伤病一场,大.大耗损了他的元气,这时候亦刚刚迷糊着从昏迷中醒来。 “云意!云意!”看到眼前这一幕,清扬彻底傻眼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见怎么推云意也不见醒转,索性心一横,准备抱起她从窗户逃命,虽然这样他可能会再次被烧伤,但也总好过两个人一起葬身火海。 凌霄破门而入时,正好见清扬要抱起云意,连忙冲上去把人接过来,呵斥道:“你是想把好不容易恢复些的伤口再撕扯开么,不要命了!” 说话的功夫,一道房梁直直砸了下来,清扬躲闪不及,被房梁连带下来的火苗烧着了衣襟,凌霄正要放下云意帮他扑火,却听清扬扯着嗓子大喊道:“别管我,快走!带她走!” 房梁掉落,整个房子就离坍塌不远了,如果再不赶紧走,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清扬!” “快走!” 这会儿,房顶上不断有木桩掉落,凌霄也知道无力回天,只得带着云意从窗户飞身而出,即便逃的及时,两人的衣服亦都被烧着,到达地面后原地打了几个滚才扑灭火苗。 在他们之后,是房屋彻底坍塌的声音。 “清扬!” 几道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 火海中,清扬被一根粗重的房梁死死压住,他能够听到外面众人的呼喊,却无法回应他们。 或许他的命数就该如此,所以,即便曲灵栩拼尽全力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阎王爷还是不肯放过他。 好在……清扬艰难地抬起头 ,远远望向窗外,好在云意没有受到牵连,不过……这一生,他终究没有机会娶她了…… 云意,对不起…… 这一夜,大火将驿站前院烧成一片灰烬,因驿站工作人员的住处皆在后院,所以并未遭难,至于少数几个值夜人员,曲定邦也念着这些日子的情谊,提前将他们背了出去,至于其他住店的客人及曲灵栩身边的人,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是以除了清扬和被曲灵栩枪杀的罪魁祸首曲定邦,还有十五人无辜蒙难,化为灰烬。 两个时辰后,终于清醒过来的云意,在得知清扬的死讯后,再出昏了过去。 这次的意外之难,让曲灵栩陷入深深的愧疚自责中,曲定邦是冲着她来的,若不是她,清扬和那么多无辜之人不会惨死,到底,到底是自己害了他们…… 比曲灵栩更加愤恨难安的是云意,她明明数次进过厨房,也认得曲定邦,只要她稍稍细心些,哪怕只是细心那么一点点,就能认出对方,从而避免这场悲剧。 为着悔恨,云意已经接连两天水米未进,只天天以泪洗面,人也憔悴的不成样子,若不是凌云寸步不离地守着,只怕她已经自绝随清扬而去了。 曲灵栩虽然也伤心难过,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意心灰意冷至此,是以强打着精神过来看她。 “主子……” 曲灵栩朝凌云摆摆手,凌云会意地出门去了。 “云意。” “主子……”听到曲灵栩的声音,云意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眸中深邃的痛苦似看不到边的苦海,让人见之不忍。 曲灵栩眼角亦酸涩不已,但在云意面前,她不可以落泪,是以暗暗咬紧牙关,极力放缓了语气,“什么都不用说,本宫都 明白。” “主子……”云意哇的一声,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似要把这几日压抑在心底的悔恨全部宣泄出来,曲灵栩也不阻止,只轻轻将其揽入怀中,无声地给她依靠。 失去爱人的痛苦,是这世上任何言语都没有办法安慰的,这一点,曲灵栩向来明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意的哭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上气不接下去的哽咽,曲灵栩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哭吧,好好哭一场,但一定不要做傻事,清扬在最后关头毅然决然地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你,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 “他……他……为……为什么……”云意哭的太厉害,浑身颤抖哽咽不止,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主子……奴婢要他……要他活着啊!”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曲灵栩有些沉重地闭上眼睛,记忆中满是清扬的音容笑貌,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云意,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她想要清扬多休养几天,若不是她要等着跟冷元勋汇合,而是清扬脱险后即刻往回走,或许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一行清泪从曲灵栩眼眸中缓缓滑落。 “跟主子没有关系,一切都……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疏忽,没有发现曲定邦!”云意恨的牙根发痛,若非曲定邦已经死了,只怕她会一点一点剜下对方身上的肉。 那样丧心病狂的恶魔,竟然跟主子是一个父亲所生,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她实在不能接受。 “云意,咱们回京吧。”留在此地,只能触景伤情,越发无法自拔,曲灵栩在心底重重叹息一声,“带着清扬一起。” 这样徒然发生的巨大变故 ,将即将过年的喜悦冲刷的干干净净,两日后,曲灵栩一行人启程回京,在回去之前,她亮明身份,并为每位无辜惨死之人留下五百两抚恤金,由当地州府官员负责发放给死难者家人,至于护送清扬而来的两位军医和车夫,则每人一千两。 逝者已矣,她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的家人生活的好些,起码这一生衣食无忧。 曲灵栩亲自下的命令,知州哪里敢有二话,为了防止途中再有什么不测,更是提出拨出一千侍卫护送曲灵栩回京,被后者拒绝了。 回到京城,已是腊月二十三日,因着小年的缘故,京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处处热闹非凡,就连宫中亦装饰一新,处处透着节日气氛。 这是冷元勋承袭皇位后的第一个新年,前线又刚刚传来捷报,内务府管事向来最会体察上头的意思,自然办的格外隆重。 因着曲灵栩的吩咐,云心对外一直隐瞒着曲灵栩出宫之事,之推说对方身体不适在养病,一应事宜皆由她跟内务府管事协商办理,别看云心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到底也是曲灵栩调教出来的人,遇到事情丝毫不含糊,竟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总算没有出什么乱子。 当然,这也得益于冷元勋后宫之中除曲灵栩之外,并无他人,否则一人搞出一点幺蛾子,也够受的了。 曲灵栩虽然没有什么心情,但宫中事宜,亦少不得要一一过目,赞赏道:“你做的很好,可见是要成家的人,越来越稳重了。” “主子过奖了。”云心已经知道了清扬去世的消息,悲伤之余亦十分疼惜云意,声音不由有些低沉,“主子,奴婢想要安慰姐姐,但笨嘴拙舌的,只怕那句话说的不好了,反而弄巧成拙。” 第三百一十九章 放过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什么也不用说,只要好好陪在她身边。”对于清扬的死,曲灵栩既心疼又愧疚,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原本打算来年二月二让你跟方博完婚,可如今这情况,少不得……” 云心如何不明白曲灵栩的意思,还未等她说完便抢先一步道:“清扬大人新丧,姐姐伤心欲绝,奴婢和方博也很难过,如何能在这时候成亲,怎么也要等到清扬大人满一年丧期后,再做打算。” 云心跟云意是亲姐妹,自小便在一起,感情极好,能说出这番话来,曲灵栩并不觉得意外,只微微点头道:“你们有这份心自然是好,无论如何也要先过了百日丧期,至于具体日子,待本宫跟皇上商议后,再做打算吧。” “奴婢多谢主子眷顾。”云心屈膝福了一福,见曲灵栩有些疲惫,便上前服侍她去内殿歇息,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道:“主子,要不要多派几个人看着姐姐,奴婢担心姐姐一时想不开会寻了短见。” “放心吧,她不会的。”曲灵栩卸下一只耳环,安慰地拍了拍云心的手,淡淡笑道:“云意虽然看起来温柔婉约,但性子却十分坚毅,在清扬刚出事时,她的确想要追随而去,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应该能够想明白,清扬拼却自己的性命保她活下来,是要她好好活着,如果她寻了短见,他日黄泉之下,只怕是没有颜面面对清扬了。” 提起云意,曲灵栩不由又是一阵唏嘘,好好的姻缘就这么没了,当真是造化弄人。 “奴婢明白了,会好好照顾姐姐。” “你是她最亲近的人,有你多陪着她,她会高兴的。”如此说了一句,曲灵栩复又问道 :“本宫离开这段日子,宫中有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冷元勋登基为帝后,只是将废帝和废嫔妃以及她们的子女圈禁到了南苑,至于宫中的下人,只是按着规矩遣散了一批,剩下的还继续留用。 皇宫中各种利益盘根错节,说不定哪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宫人就是哪个主子留下来的眼线,这一点,曲灵栩心里再清楚不过,但她只作不知,并未采取任何手段,为的就是处在暗处,让那些个人自认为身份隐瞒的很好,如此才会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的破绽来,待时机成熟,方可一网打尽。 对于这个问题,云心从未有任何大意,见曲灵栩问起,立刻敛了神色,恭敬地回禀道:“主子,奴婢派人盯着各宫也有些日子了,倒是没有什么大举动,只是……”她停下来看了曲灵栩一眼,见对方没有打算的意思,方才继续道:“原先麟芷宫有两个宫女,曾偷偷摸摸去过南苑,给晴雨公……” 公主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云意猛的想起对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身份,立刻改口道:“给晴雨送东西。” 晴雨?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出现在记忆中的名字,曲灵栩的第一反应不是憎恨,而是怜惜,身为天家金枝,皇上面前最受宠爱的公主,晴雨会养成那样骄纵任性的性格并不奇怪,可正因身份高贵,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活的比任何人都舒心自在。 她不懂得母亲那些阴谋诡计,凡事都直来直去,喜欢冷元勋就毫不遮掩地表达爱慕,甚至不惜降贵纡尊去倒追,若冷元勋只是一个寻常贵族公主,或许会被她年复一年的真心所打动,但冷元勋身上背负的太多使命,注定了他的内心只会为懂得他 ,能够跟他共同进退,互为项背的人敞开,更何况,他们还是堂兄妹。 所以,这一场爱恋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其实细细想来,虽然她有些偏激的行为实在可恨,但更多的则是可怜。 罢了。 这般想着,曲灵栩的心莫名松快了些,只淡淡道:“除了送东西,还做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云心在曲灵栩身边久了,见对方这般神情,便知道是不打算追究此事,不由有些着急,“主子,她们现在不做什么,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做,这样的人,留不得。” 狼子野心,曲定邦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如果曲灵栩当时能够狠的下心除掉他,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自然是不能留。”曲灵栩从妆台的镜子里看向云心,淡淡道:“南苑清净,就让她们去陪伴晴雨吧,另外吩咐底下的人,在衣食起居上格外厚待些。” 她原本也不是不能将晴雨贬为庶人,再给她些银子置办嫁妆,安度余生,可为了不再出不必要的祸患,这几年还是先拘着为好。 我: “主子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云心咬咬嘴唇,“她之前可没少为难主子,甚至还设计您跟荣晟世子……” “我自然没忘。”曲灵栩用木梳梳理着头发,徐徐道:“晴雨本性不坏,那些个主意都是曲凤衍想的,她只不过是被人利用,当了马前卒而已,更何况,我也有利用她的时候。” 她不是什么能原谅一切的圣母,只是晴雨虽然有些过错却罪不致死,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已经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当然,若她还丝毫不知悔改,继续心存邪念,曲灵栩也断断容不得她。 人非圣贤,曲 灵栩愿意给人悔改的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云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又露出欢快的笑容,“主子车马劳顿辛苦了,先歇息吧。” “嗯。” 侍奉曲灵栩睡下,云心轻轻退出正殿,去到昭阳宫后侧的偏殿看望云意,虽然在曲灵栩的开导下,云意不再水米不进,但还是终日以泪洗面,整个人如一块朽木,半分生机也没有,看的云心忍不住也要落下泪来。 云意倒没有不搭理云心,见她进来,木然地抬起头,“主子休息了么?” “刚刚歇下。”云心脱下鞋坐到床上,轻轻将云意的手握在手心,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开口,“姐姐,你从小就比我成熟,比我稳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站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姐姐。” 之前在农庄的时候,她们每天除了做繁重的劳技,还要时刻紧绷着一根弦,用各种法子逃避管家的骚扰,云意甚至采用缓兵之计,向老色鬼管家承诺待她们姐妹二人及笄,云心嫁人后,就嫁给他做填房,这才换取了暂时的安宁。 若不是曲灵栩出现,将她们姐妹二人救出苦海,她们姐妹如今还不知道过着多么凄惨的生活。 “我能护的了你,却护不住清扬,主子好不容易把他的伤治好,却因为我的疏忽让他葬身火海,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虽然过了十天有余,但云意每天晚上依旧会从梦魇中醒来,她梦见清扬在大火中寸寸煎熬,最后焚烧殆尽…… 见云意痛苦地用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云心半直起身子,将对方整个人紧紧揽入怀中,“姐姐我都明白,我什么 都明白,可是你更要明白,害死清扬的不是你,是曲定邦,他才是罪魁祸首,冤有头债有主,他自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恕罪!” “不对,不只是曲定邦,还有曲凤衍!”说到最后几个字,云意几乎咬牙切齿。 若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处处挑唆,曲定邦不会对主子有那么大的恨意,更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云意本就是处在崩溃边缘的人,突然想起此中关节,哪里还能平静,只见她蹭的一下挣脱云心的怀抱,因用力过猛,毫无防备的云心被推出老远,险些从床上掉下去,待挣扎起来,云意已经穿好鞋,正急急往外冲去。 “姐姐!姐姐你要去哪里!”云心隐约猜到云意的想法,顾不上穿鞋,连忙冲过去拦在门前,“姐姐,这里是皇宫大内,大半夜的,你要如何冲到别院杀了曲凤衍!” 曲凤衍自上次在大殿之上被冷元勋命人割了舌头之后,就一直关在淮阳侯府的一处别院中,没有人伺候,也没有人说话,只一个人每日对着四方的天,说白了就是等死罢了。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云意猩红的眼眸中似要蹦出血来,“那样恶毒的女人,就应该千刀万剐,千刀万剐也抵消不了我心里的恨,主子,主子为什么要让她活着!” 听云意言语中牵扯到曲灵栩,云心立刻敛了神色,低呵道:“姐姐,你怎么可以对主子语出怨怼,许氏母女害死了夫人,还几次三番谋害主子,主子对她的恨意只会比你多的多,绝对不会比你少,她之所以不杀曲凤衍,是因为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曲凤衍活着远远比死要承受的痛苦更多,主子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恕罪!” 第三百二十章 认错 第三百二十章 “对!我就是怨主子!若不是为了害死主子,曲定邦不会丧心病狂地放火,他要是不放火,清扬就不会死!” 乍然失去心爱之人,让云意的性子比之前变得敏感许多,不仅没日没夜地愧疚自责,对曲灵栩也有一种隐隐的抱怨,但她很清楚曲灵栩也是受害者,按道理来讲,她没有理由怨恨曲灵栩,所有一直告诫自己不能这样想,可今日提及曲凤衍,这些想法就像一个个小火星被点燃,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心底的想法吐露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会这样想……”云心怎么都没想到云意会说出这番话来,惊愕地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连连摇头,“姐姐,我知道清扬大人的死让你伤心难过,可是你就算再伤心,也不该是非不分,若不是有主子庇佑,你我姐妹,咱们全家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云心说的太急,被口水呛的连连咳嗽了两声,但她并没有就此闭嘴,而是气冲冲地继续道:“是,曲定邦的确是冲着主子去的,可那是意外,并非主子安排的,还有,你别忘了,若不是主子不辞辛苦日夜兼程地往南方赶,清扬大人早就不治身亡了,连这几日都没办法多活,最后一面都不能跟你见!” 云心的情绪太过激动,说到最后,眼眸中不禁含了几分湿气,是伤心,也是对云意的失望和不满。 人在受到大的打击后,想法的确会有些偏激,她能够理解,但却怎么都接受不了云意竟然把清扬的死归咎于曲灵栩。 “是,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主子给清扬治疗,他一定会病死在路上,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 么受的伤,如果皇上不把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他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伤到无法医治的地步!”云意实在不愿意想起这些,她深深蹙眉,整个人的力气也像被抽干了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痛哭不已,“我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去前线,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我宁愿他不是皇上倚重的得力属下,不是身居高位的将军,我只要他好好活……” “啪!” 这一次,云意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掌,这巴掌不是别人,正是云心所打,她打的极用力,巴掌落下后,整条胳膊还忍不住颤抖着。 云心一向敬重云意这个姐姐,她又素来天真活泼,从小到大从未跟云意顶撞过,更别说这样怒发冲冠地动手,云意太过震惊,一时竟连脸上的痛都忘了,只怔怔地盯着云心,“你打我……” “对,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是非不分的糊涂人!”云心并未有任何退让,而是伸手揪着云意的衣领,她的力气很大,又是全力而为,竟然真的把云意从地上拽了起来,随后取过桌子上早已放凉的茶水从对方头顶上直直浇了下去,“你疯魔了,好好清醒清醒,想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别说我打你,要是让爹娘知道你如此不知好歹,对救自己于水火的恩人这般怨怼不敬,他们绝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 或许是未曾身在其中,云心怎么都想不明白,云意怎么就会把清扬的死归咎于曲灵栩,好在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若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借机挑拨主仆关系暂且不说,更可能利用她这种心理来为己所用,借此来对曲灵栩下毒手。 到时候若主子没有伤着,主仆之情也算走到了尽头,再无回旋的余地,一旦主 子有任何差池,云意这条性命必然不保,甚至会死的相当凄惨。 及时悬崖勒马一切都来得及,等到那一步,说什么都晚了。 云心见云意只呆愣愣地不说话,重重叹息一声,只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多事,需要她自己想明白,否则别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听着重重的关门声,云意被茶水打湿的睫毛机械地眨了一下,她没有擦拭头发脸颊上的茶水,只任由冰凉的水珠一滴滴落到衣服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湿痕。 脸颊火辣辣的疼,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必然有五个清晰的指头印,可是她并不在乎,又或者说,她需要这样一巴掌让自己清醒,将自己心里脑子里那些个不该有的怨毒想法统统清除掉。 主子。 她没有忘记主子对自己的种种疼惜,更明白这一切原本就怨不得主子,可是不知怎的,这些日子,这样怨毒的念头总是不停地从脑海中往外冒,任凭她如何驱赶都驱赶不掉。 云心说的对,主子对她那么好,她却这样怨怼,那她跟曲凤衍那种忘恩负义的贱人有何不同…… 夜,缓缓而过,云意房中发生的一切,曲灵栩自是不会知晓,云心更不会把这种让人心寒的话转达给曲灵栩,只是神色如常地侍奉她梳妆,倒是曲灵栩依旧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一会儿另选两个得体的宫人来侍奉本宫用早膳,你去瞧瞧云意,顺便把厨房炖好的金丝血燕给她端过去。” 金丝血燕乃是上好的贡品,极其难得,按着规矩,只有太后皇帝皇后这样尊贵的身份才有资格食用,之前许贵妃那般受宠,废帝也不过偶尔才赏赐一些,曲灵栩舍得把如此珍贵的补品给云意服用,可见对 她的看重。 见曲灵栩处处惦记着云意,又想起昨夜云意的言语,云心只觉得更加惭愧难安,她不是心机深沉的人,根本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不由撇嘴,“主子实在不必对姐姐那么好,左右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云心原本就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如今气鼓鼓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圆润可爱,曲灵栩不觉失笑,“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跟自己的姐姐置气,她如今心里不痛快,偶尔控制不住自己说几句重话也是有的,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才不是奴婢小气,是姐姐她实在有些过分了。”云心脸上露出几分纠结挣扎,正想着如何不说出真相,又能把事儿隐瞒下去,然而还未等她再次开口,已是有宫人进到内殿,匆匆道:“回禀主子,云意姐姐大清早的不知为何在殿外跪着,奴婢问什么话她也不肯说。” 殿外? 如今可是寒冬腊月,大殿里面烧两个炭盆都不敢开窗,生怕灌进凉风来,这天气跪在外面,用不了两分钟,全身就要被冷气侵透。 曲灵栩原是有些疑惑,但眼角余光扫到云心不自在的神情,再联想到她刚才说那番话,心下微微猜测出了大概,便也没有急着站起来,只神色平静地问道:“她跪多久了?” “有半柱香时间了,只是……主子刚刚起身,奴婢不敢贸然进内殿打扰,可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好斗胆来禀告主子,若有不妥之处,还请主子恕罪。”这把说着,那宫女敛衣跪了下来。 云意为人和善,对昭阳宫的宫人皆关照有加,从来不摆掌事宫女的架子,正因如此,小宫女才不忍心看着她跪着。 “你没做错什么,起来吧。”曲灵栩抬 抬手,继续道:“把云意叫进来。” “是。”宫女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了。 在她离开后,曲灵栩挑了一只白玉簪花步摇插在鬓边,淡淡道:“云心,你先出去吧。” “主子……”云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曲灵栩唇角微勾,显然不欲多言,只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云心退下不过片刻,寝殿的门再次被推开,进门后,云意没有开口,只是再次跪下。 寝殿里安静异常,仿佛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可以听清楚,如此过了片刻,曲灵栩方才抬眸看了云意一眼,“为何要跪着?” “奴婢有罪,理应长跪向主子请罪。”云意的眼神并未有任何躲闪,而是直直迎上曲灵栩的目光,一字一顿:“奴婢糊涂,竟因清扬的死迁怒主子,对主子心怀怨怼,实乃大不敬,昨日被云心一番呵斥,犹如醍醐灌顶,奴婢不敢求主子宽恕,只求主子不要生奴才的气。” 说罢,云意以额触地,深深磕头。 虽然在云意进来之前,曲灵栩就隐隐猜出了真相,但如今亲耳听到对方说出来,依旧觉得心里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顿时生寒。 她对清扬的死有愧,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暗暗自责,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云意竟会迁怒自己,心生怨怼。 或许这怪不得云意,而是人性使然,就如同曲定邦和曲凤衍因为自己嫡女的身份,而怨恨自己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有些人犯了错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而是会一条路走到黑,但有些人,会因为一些原因及时反省,从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不至于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云意,显然是后者。 “既然知道错了,就起来吧。”曲灵栩淡淡开口。 第三百二十一章 裁撤人手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听到曲灵栩的话,云意并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而是继续跪的纹丝不动,“奴婢有罪,还请主子责罚。” “这件事,本宫原本就是有责任的,你心里有所不满,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并没有因此做过任何对不起本宫的事,本宫想不到责罚你的理由。” 埋怨也好,怨怼也罢,在没有付诸行动之前,都只是人的心理活动,纵观历史,哪怕再严苛的朝代,也没有把腹谤列为触犯刑罚的罪责之人,曲灵栩虽然有些寒心,却不至于真要责罚云意什么,更不至于否决她的人品以及对自己的忠心。 曲灵栩毫无怒气的言语让云意越发愧疚难当,连连摇头:“不,这不是主子的责任,云心说的对,若不是为了给清扬治伤,您不会去到宫外,更不会遇到曲定邦,白白受这一场大惊吓还差点丢了性命,从头到尾,您都是受害者,还要为牵连了无辜之人的性命而愧疚自责,奴婢不仅没有照顾好主子,还心存怨怼,实在是大罪过!” 曲灵栩一向说一不二,既然表示不会罚她,就断然不会改了主意,云意明白这一点,只得自己动手,狠狠两巴掌扇到脸颊上。 云意并非只是做做样子,而是真心忏悔,是以对自己下手丝毫不留情面,两侧脸颊瞬间肿的老高,但她并未停下,而是一下一下地再次往脸上扇。 “行了,这是做什么。”这一次,不等巴掌落下,曲灵栩就起身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低低呵斥道:“你把自己打成猪头,这是给本宫赔罪么,这是存心让本宫心中更加不安。” 清扬新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云意,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把云意照顾好,更何况,云 意会那样想并没有什么错的,若不是为了帮冷元勋早日解决陈秀城,清扬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烧船,让自己身受重伤,若不是因着曲定邦对自己的怨恨,便也不会命丧火海。 所以,云意会怨怼并没有什么错,如果她没有半分情绪波动,那才真不像个正常人。 “主子……”云意扑到曲灵栩膝上,哇的痛哭失声。 哭了这么多天,云意的眼泪差不多要哭干了,只痛苦地哽咽着,这样的痛苦无法为外人道,因为即便说了,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但若任由自己埋在心里,便会伤的越来越深,成为一道永远都无法弥合的伤疤。 曲灵栩悄无声息地重重叹息,抬手轻轻抚着云意的发丝。 这场波折以云意及时迷途知返而告终,但她的精神始终恍恍惚惚,曲灵栩身边也不缺侍奉的人,只放她出宫探望父母,希望有亲情的关怀,能让她早日振作起来,如此一来,云心便暂时顶了昭阳宫掌事宫女的职位,到了年下,需要筹备的事情格外多,云心虽然不若云意那般细心,但有了前段时间的历练,她又肯费心思去学,渐渐也稳重了许多。 算着时间,大军应该可以在除夕之前回到京城,为着大捷之喜,少不得要大宴群臣,之前为着能够尽早出征,也顺便节省开支,登基大典只走了必要程序,其他皆简略掉了,如此一来,这顿新年夜宴便要布置的格外精致些。 连着几日,曲灵栩召内务府和御膳房总管来昭阳宫,就年宴的选材到菜色安排,再到场景布置,皆一一过问,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方才安排宫人去做,虽然格外劳心费神,但日子过的也格外充实。 一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 九。 到这时候,所有事情皆已安排下去,只待晚宴开始前检查一下有无临时错漏就好,曲灵栩也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惬意地翻着医书。 “主子,您忙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歇下来,不好好休息休息,干嘛还要看书呀。”云心端了一杯奶茶过来,有些疼惜地撇撇嘴。 “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在休息么,难不成什么都不做,就直挺挺地躺着数房梁上的雕花么?”曲灵栩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徐徐道:“宫人的年节赏赐都发下去了么?” “正在发,张总管说了,晚膳前会全部发放完毕。”如此说着,云心喜滋滋地继续道:“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主子又格外体恤,赏赐比往年足足多了一倍,宫中上下无一不感谢主子恩德,若不是昭阳宫有侍卫把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只怕都赶着来向主子谢恩呢。” “你这丫头,嘴皮子倒是越来越伶俐了。”曲灵栩含笑瞪了云心一眼,又补充道:“着人盯着些,务必要将银子发放到每个人手中,决不允许中饱私囊的事情发生。” “主子放心,奴婢晓得。”云心知道曲灵栩跟冷元勋一样,最恨的就是欺上瞒下的贪婪之人,立刻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随后才继续回禀道:“主子提及年后要放一批宫人出宫,内务府拟好了名单刚刚送过来,主子要看看么?” “拿过来吧。”得到曲灵栩首肯,云心将一本厚厚的花名册递到对方面前,“主子,宫中上下登记在册的宫人一共一千七百多人,按照您的吩咐,东西六宫只留下基本的洒扫宫人,至于其他地方,但凡有些可疑或是曾经犯过大错的,皆一并清 理出宫,这样一来,共有五百多人在出宫之列。” 曲灵栩打开名册随手翻了几页,淡淡道:“废帝骄奢淫逸,衣服往往只穿一两次就弃之不用,众多嫔妃为了吸引废帝的目光,个个在穿戴上争奇斗艳,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所以制衣局才有两百多人这样浩大的规模,至于皇上和本宫……”曲灵栩稍稍思索,开口道:“撤掉三分之二人手,至于管事,留上一正一副就足够了,至于御膳房御药房,也比照此例。” 诺大的皇宫运转起来,每日的开支多到难以想象,而且人员越多,等级分化越细,其中滋生的贪污腐败就越厉害,曲灵栩就要借此机会,好好清减一下人员,梳理出高效便捷的新秩序来。 对于裁撤人手这个决定,云心自是赞成的,毕竟尚未到选秀之年,诺大的后宫整个儿都空着,的确用不到那么多人手,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曲灵栩下手竟然这样“狠”,忍不住出言阻止道:“主子,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曲灵栩放下名册,微微挑眉。 “那个……”云心小心翼翼地看了曲灵栩一眼,“主子不生气,奴婢才敢说。” “说吧,本宫不生气。” “那个……”云心抿了抿嘴唇,显然有些为难,但想着早晚也要面对这个问题,索性也直截了当,“主子,虽然如今宫里只有皇上跟您,但……但早晚都是要进新人的,绣房和膳房中多是手艺精湛的老宫人了,若来日人手不够再重新找,只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的。” 虽然冷元勋对曲灵栩很好,但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皇帝不纳妃,在云心的认知里,也不认为冷元勋会是个例外,因为 就算他不想纳妃,那些个大臣也会以兴盛皇家子嗣为由,上书直谏。 见云心担忧的是这个,曲灵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撑不住笑道:“你这丫头,考虑的还挺长远。” 云心不明白曲灵栩为何会是这样的表情,心中越发慌乱,只本能地安慰道:“主子,其实您不必担心,您陪皇上一路走来,情分绝不是旁人能比的,就算有新晋得宠的嫔妃,也绝对动摇不了您的皇后之位。” …… 云心的安慰让曲灵栩有些哭笑不得,但更明白对方所说的,正是她跟冷元勋在不久的将来,很快就要面对的事实。 倒不是面对新人进宫,因为她相信冷元勋对自己的感情坚定不二,而是要面对群臣的压力。 云心说的没错,大臣们一定会极力劝谏冷元勋选秀纳妃,倒不是他们多关心皇家子嗣,而是几乎每个大臣家中,都有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子,若女儿有幸选入宫中成为皇上宠妃,母家便会平步青云,身份水涨船高。 之前的许神医,就是个例子。 为了自己的利益,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这些人也必然会竭尽全力。 见曲灵栩突然沉默下来,云心越发后悔说了刚才那些话,只敛衣跪下,小心翼翼道:“主子,都是奴婢无状,好端端地竟提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您打奴婢几下出出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你说的是实话,何罪之有。”曲灵栩虚扶了一下,示意云心起来,随后扯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这些棘手事儿,就留给皇上去做吧,本宫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可懒得搭理。” 她既然克服重重心理障碍,决定跟冷元勋白头到老,就应该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绝不有任何怀疑。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团聚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云心知道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会让曲灵栩的心情变得愈发郁闷,正想着说点什么把话题引开,却听宫人来报,“主子,今日的奏折已经送了来,请您过目。” “放着吧。” 临近新年,最近各地也没有什么大动静,奏折上写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之事,曲灵栩随手翻阅着,待看到最后一本时,脸上不由微微变色,她倒也不恼,只是淡淡轻笑,“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还未到选秀之年,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宫里张罗人呢。” 额? 这几个月,云心跟在曲灵栩和方博身边,也算识了不少字,但奏折却不是她一个宫人能够随便拿来看的,只得蹙眉道:“三年一度选秀乃是惯例,更何况皇上初初继承大统,前朝之事千头万绪,这时候提及选秀之事,怎么都不合时宜。” “合不合时宜,原也不是咱们说的算。”曲灵栩随手把奏折往桌上一扔,似笑非笑道:“这礼部尚书汪远,是个妥妥的投机主意者,之前慕容璟得势时,暗中偷偷支持慕容璟,因为从不显山露水,废帝在处置太子党时,便也没有牵连到他,算是个漏网之鱼吧,之后又悄悄倒向慕容璃,没少为他传递消息,可惜他的运气实在不好,没过多久,不仅慕容璃无望,连废帝都垮台了,他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假装什么都跟自己没关系。” “这样墙头草随风倒,一点气节也没有的人,主子何必还要留着他,找个什么由头把他打发回老家种菜去。”云心气哼哼道。 叛徒什么的,最让人讨厌了。 “他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气节,但能力还是不错的,执掌礼部多年,并未出什么差错,如今 朝堂之上以稳定为主,所以一时之间并未打算动他。”曲灵栩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转而看向云心,“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云心有些茫然地看着曲灵栩,并不明白她此话有何指,但到底还是愤愤,“主子保他官位不动,已是大恩大德,按道理来说,他更应该低调为上,怎么也不该出这种风头。”这般说着,云心似乎想起什么,急急补充道:“主子,难不成他家中有适龄女儿,想要送女儿进宫以保自己的地位?”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家中有妙龄女子的朝廷官员并不止他汪远一个,为何别人都不动声色,偏偏他要做这个出头鸟,来惹得本宫不悦?” 曲灵栩纤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桌子上,总觉得这件事并不是眼前看上去的那样简单,仿佛还有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可无论真相是什么,有一个问题却是可以肯定了的,那就是:汪远一定又投了新靠山。 曲灵栩想要细细斟酌一番,然而还未来得及理清楚思绪,却听见院中隐约传来几声“奴才给皇上请安”,那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楚,曲灵栩心中一阵狂喜,也顾不得其他,只快步走出暖阁,还未踏出正殿,就见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夹带着风声来到自己面前,只晃的眼花。 “栩儿,我回来了!”冷元勋下意识地想要把曲灵栩揽入怀中,然而他太急着回来,连身上的盔甲都没来得及换掉,担心生硬的盔甲硌着对方,只得生生止了动作。 许是受风霜搓磨,不过两月未见,冷元勋硬挺的面容上便多了几分沧桑之感,那是被岁月磨砺出来的成熟稳重,不仅丝毫不显老迈,反而多了两分坚毅气息。 曲灵栩心里 五味杂陈,但到底还是欣喜更多一些,只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原以为你明天才能回来,没想到早了些。” “大部队刚行进到京外一百里处,我等不及要见你,就提前回宫了。”冷元勋拉着曲灵栩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对方,怎么看都看不够。 云心知道冷元勋和曲灵栩必定有好多体己话要说,很有眼力见儿地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了,曲灵栩松开冷元勋的手,帮他把身上的盔甲换下来,方才把之前那场变故细细跟冷元勋说了,随后低低叹息道:“世间之事,真是半分也由不得自己,可能我的命比别人要硬许多,所以自己每次都可逢凶化吉,但却总会牵连身边的人。” “事发意外,谁都无法预料,又如何会是你的错。”冷元勋紧紧把曲灵栩揽入怀中,努力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好一会儿方才再次柔声道:“相信我,这一切并非你的过错,若清扬在天有灵,见你这般愧疚难安,他也难以安息。” “嗯。”逝者已矣,说再多也不过是徒增伤悲,曲灵栩知道对于清扬的骤然离世,冷元勋心里的痛苦只会比自己更多,是以只得转了话题,“这次战争赢了,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也知道赢的惨烈,未来几年,应该好好休养生息,再不能出大乱子了。” 冷元勋原本想把陈秀城的身世说给曲灵栩听,但对方因清扬的死闷闷多日,实在不能再添一层忧虑,是以只得暂时压下不提,佯装不悦道:“我把大军抛到一边,快马加鞭提前一日回来见你,你除了这些沉重的国家大事,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么?” “有,有,有,怎么能没有呢?”见冷云勋小气巴巴地耍起了性 子,曲灵栩也生出几分顽意,只见她挣脱对方的怀抱,从桌上拿起汪远的奏章递过去,唇角微勾,“我可忙着呢,忙着为某人物色佳丽,否则这一封封奏折上来,我岂不是成了善妒不识大体的悍妇,这样大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我看他们一个个是闲的过分了。”冷元勋只看了一眼就重重把奏折扔到桌上,眼眸中冷意森森,“管闲事管到我头上了,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你也觉得不是汪远一个人的主意?”曲灵栩跟冷元勋再一次不谋而合。 “他若有这么大的主意,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冷元勋轻哼一声,显然对汪远的为人有着十分彻底的认识。 “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吧,只怕明天朝宴上,还会有的热闹呢。”曲灵栩才不在乎有多少人惦记着要进宫,只要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一心一意,他们就算机关算计,最终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对了,明天的朝宴,你随我一同参加。”冷元勋总觉得落了个什么事儿没说,被曲灵栩这么一提醒,方才恍然想起来。 “我?” 朝宴是皇帝一年一度宴请群臣的重要宴会,只有正二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参加,从未有携带女眷的规矩,往年皆是皇上在前朝宴请大臣,皇后在后宫设宴款待嫔妃命妇,彼此并无交集。 “是,我打算变一变规矩。”冷元勋重又牵回曲灵栩的手,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按着以往惯例,朝臣和命妇嫔妃分成两部分,主要是为了避开嫔妃和外臣见面,防止有那些个胆大包天者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来,更是为了彰显男尊女卑,如今我并不打算纳妃,更不认为你没有跟我并肩 而立的资格,所以,你一定要来,一定要跟我站在一起。” 为了这片天下,栩儿付出了那么多,她理应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侧享受应有的荣光,而不是站在他身后,成为后宫里的一个符号,成为跟许多女子分享一个丈夫的女子之一。 没有任何人有这份资格。 “那些命妇怎么办,你该不会是想把两个宴会合并到一起吧?”要是那样,少不得还要多费些周折。 “她们凭什么出现在朝宴上?”在男女平等问题上,冷元勋并不打算发扬一视同仁的原则,只含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最讨厌这种口不对心的敷衍场合,索性就取消了吧,只让她们按着品次把贺礼送进来就是。” “饭都不给吃了,还要收人家的礼,你这生意做的,可真是稳赚不赔。”曲灵栩感念冷元勋连她任性的小心思都愿意体谅,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只含笑道:“这小气巴巴的锅我可不背,一定会跟大家解释清楚,这是她们最最尊敬的皇帝陛下,亲口下的命令。” “就是我的命令,谁还敢反驳不成。”冷元勋傲娇地挑挑眉,揽着曲灵栩在贵妃榻上躺下,凑在其耳边轻轻呢喃,“这些日子在外面,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栩儿,你知道么,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也很幸运。” 若二十年前那两个襁褓被对调,他便没有机会得到淮阳侯的悉心教导,也没有机会认识栩儿,在“复仇“二字的反复吞噬下,他或许会跟陈秀城一样,慢慢变的疯狂,变得不择手段,慢慢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是不幸的,但同时,他又是幸运的。 余生,他不再有任何怨恨,有的只是对上苍的感激。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南苑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也很幸运呀。”曲灵栩在冷元勋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我一心向往自由,总想着料理完跟许氏的恩恩怨怨后,就全国各地去游历,四海为家,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遇到爱情。” 在曲灵栩的认知里,爱情是比自由还要奢侈百倍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一夫多妾制的古代社会,没想到她真的得到了。 “没有人能够把我们分开,哪怕是你,也不可以。”冷元勋在曲灵栩的青丝上印了一个轻轻的吻,“朝廷上的事,自有我一力弹压,就那些个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粉,也想着进到后宫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算曲灵栩能容忍,他自己都觉得碍眼。 “话可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曲灵栩轻咳一声,玩味地眨眨眼,“说不定真有那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能够让人见之忘俗呢,这样大好的机会,你说放弃就放弃了,实在有些可惜。”说完,还不忘了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看来选秀还是要张罗起来,万一错过了绝色美人,岂不是要抱憾终身。”这般说着,冷元勋竟真的坐了起来,勾唇轻笑道:“这么好的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不如我现在就把汪远这封奏折批了吧。” “你敢!你要敢同意选秀,我就一把火把东西六宫都烧了,让那些美人们睡大街去。”曲灵栩像根灵活的树藤,手脚并用地缠到冷元勋背上,至于那奏折,早被她扔到几米开外去了。 冷元勋只是想逗逗曲灵栩,哪里会真的去批什么奏折,见状,一个翻身将后者禁锢在身下,深情脉脉,“这辈子,有你便足矣。” “只是这辈子么?” “生生 世世。” 脉脉温情在寝殿内荡漾开来,一室迤逦。 午后慵懒舒适的时光转瞬即过,因冷元勋提前回宫,云心特意盯着小厨房加了几道冷元勋素来喜欢吃的菜色,甚至连炒锅也现加了一个,这并非多此一举,而是冷元勋和曲灵栩的口味实在不是一个频道,曲灵栩是个无肉不欢的人,而且非常喜欢吃辣椒,无论多香多美味的菜,只要没有辣椒,便很难让她入口,反过来看冷元勋,口味却是极其清淡,对蔬菜的需求也更多些,也幸亏餐桌足够大,两人各吃各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待晚膳全部摆上桌后,曲灵栩亲手舀了一碗银耳汤放到冷元勋面前,随后淡淡道:“这里有云心侍奉就可以了,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众人齐齐应声,行礼退下。 “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说?”冷元勋夹起一块微微泛着金黄色泽的辣子鸡放到曲灵栩盘中,随后又夹起一块送到口中。 虽然他不怎么习惯于吃辣,但只要是曲灵栩喜欢的东西,他都愿意去尝试。 “这道菜他们尝试了很多次,好不容易才做到这个口味,还不错吧?”见冷元勋并未表现出排斥,曲灵栩索性又夹了两片麻辣牛肉过去,方才一边喝汤一边不疾不徐道:“你去看看晴雨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冷元勋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倒也没有立刻拒绝,只凝眸看向曲灵栩,“她算计了你那么多次,你不恨她?” “我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毫无恨意,但她跟曲凤衍和许氏姐妹不同,虽然骄纵了些,但本性并不是太坏,所以……她有罪,但罪不至死。” 她所做的一切,其症 结就是对冷元勋的爱,‘解铃还须系铃人’,即便单纯从堂兄妹的角度上来讲,冷元勋也该见她一面,若能就此将晴雨的心结打开,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就当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以后她要是再做出什么错事,她也绝不会再有一丝一毫容情。 “你呀,总喜欢把自己说成冷漠无情的样子,实际上做什么事都狠不下心来,她是许氏一族的血脉,你就不担心她枉顾恩义,再来寻你报仇?” 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办法,否则无异于是为自己培养敌人。 若废帝二十年前思虑周全些,将他跟陈秀城扼杀于襁褓之中,如今这一系列变故,就不会发生了。 “她若有报仇的能力,我自不怕她来找麻烦,更不会手下留情。”曲灵栩随意拨弄着瓷碗中莹白的米粒儿,粲然笑道:“那么你呢,你会杀掉慕容璃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冷元勋不觉失笑,的确,慕容璃虽然有千般万般过错,但念在他拼尽全力打赢上一场战争,保全无数百姓的份儿上,他的确是想留他一条性命,将他终身圈禁在宗人府忏悔罢了。 这样的话,只有曲灵栩会问,也只有曲灵栩懂得。 这一次,曲灵栩没有立刻回应冷元勋的话,只默默含笑不语,冷元勋将碗里的银耳汤饮尽,低低叹息道:“昔年种种,也不全是她的错。” 也是可怜人。 罢了,他便去看看她吧。 用完晚膳,宫苑里已是漆黑一片,没有月光,也没有一丝风,只有靴子走在长街冰冷的地面上,不停地传来嘚嘚声,那声音一阵阵落入耳中,显得尤为突兀。 南苑处在皇城南部一个小小角落里,自皇城建成以来,便一直用来安 置犯了错的嫔妃宫人,或许建皇城的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是以南苑周围空空旷旷,哪怕走上小半个时辰,也到不了最近的其他建筑物,白日还好些,到了深夜,只需听着永巷上呼啸不止的风,也能把胆小的人吓的彻夜不敢入睡。 “皇上,您还是进轿子里坐着吧,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侍奉在身边的内监总管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恭敬道。 “不必了。”冷元勋抬眸看向夜空,在西南方向,有一颗星星奕奕闪烁着,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格外耀眼。 他不知道那颗星星是不是陈秀城变的,却想要多看它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冷元勋到底是常年习武之人,虽然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夜路,但并未有任何疲惫之色,因南苑众人无旨不可随意出入,是以日夜皆有侍卫轮守。侍卫们在宫里当差,除了正常的俸禄银子,经常还会得些额外赏赐,往往跟的主子越得势,所得的赏赐也就越多,所以但凡有点家世的,都不惜用重金贿赂侍卫统领,以求分得一个好差事,像这种守冷宫的,别说得到赏赐,连人都差不多一起葬在这里了,自是无家世无依靠的穷小子才会混到如此田地。 但话又说回来,南苑虽然凄凄惨惨,却是皇宫里最悠闲自在的地方,里面的人是绝对出不来的,外面的主子们嫌这里晦气,自然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如此,几个同病相怜的苦命侍卫,经常借着交班的时间聚在一起喝喝小酒,谈天说地。 这不,冷元勋还未转过墙角,便有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中,“要说皇后娘娘也算厚道了,亲自吩咐了将年例银子发到每个人手中,咱们这才能看到点儿荤腥 ,这换了往年,谁还记得咱们哥几个,连个铜板也捞不着。”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另一个侍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可听说了,皇后娘娘要裁撤宫中人手,若咱们运气不好被裁了出去,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放心吧,裁不到咱们头上。”另一个稍微老成些的侍卫摇摇头,丝毫不以为意。 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其他四个侍卫皆起了好奇心,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开口道:“怎么说?” “你们几个,到底资历浅,见识也嫩些。”那侍卫抬眼扫视一圈,许是对众人表现出来的期待眼神很满意,遂含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反问道:“我问你们,皇后娘娘为何要裁撤宫中人手?” “娘娘例行节俭,应该是觉得宫中开支太大了吧?”其中一个侍卫稍稍思索后,回答道。 下人在背地里讨论主子,可是大不敬之罪,偏偏这几个人还讨论个没完没了,站在冷元勋身侧的内监总管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生怕会被牵连治罪,然而他刚准备出言呵斥,就被冷元勋抬手制止住了。 他倒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能把自己跟栩儿的心思猜出来几分,若是一味地曲解还如此自以为是,一定要重重责罚。 反之,倒是个可以培养的苗子。 “对,这谁看不出来啊,就是觉得宫中开支太大,可怜咱们兄弟几个苦哈哈地在这里守着,每个月才拿一两银子,连人家个零头都没有。”另一个侍卫越说越觉得郁闷,连酒也没有兴致喝了。 “你们说的没错。”那侍卫点点头,不过片刻又继续道:“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看问题不能只看表象,要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第三百二十四章 前程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说王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重点吧。”这几个侍卫都是大老粗,哪里沉得住气听他绕来绕去,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以前,宫中服侍的下人虽然多,却也没见哪个闲着,正相反,每个都忙的团团转,因为宫中主子多,各种需求自然就少不了,可如今却闲的没事干,为什么,因为这诺大的宫里,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两个主子,哪怕来日有了皇子公主,至多也就配几个乳母嬷嬷,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若换了我是皇后娘娘,也会觉得人多易生是非,不如早早遣出去干净。” “可是,如今宫中主子少,是因为皇上刚刚登基,还没到选秀的时候,到时候新晋嫔妃入宫,还不是要添许多新人伺候,这不是多此一举么?”另一个侍卫想了想,蹙眉问道。 “所以说,这才是重点。”那侍卫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连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些,“放心吧,皇后娘娘裁撤人手的重点是东西六宫和什么花房,膳房,绣房之类人多的地方,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南苑,不仅不会裁撤,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增加人手了。” “增加人手?为何?”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引得一众侍卫更加不解,连连问道。 “你们天天顶着那么大个脑袋是摆设啊,自己不会想想,我且问你,皇上这次班师回朝,把谁带回来了?”见众人又是一阵茫然,他有些怒其不争地挨个在这些人脑门上拍了一下,这才气呼呼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慕容璃!虽然慕容璃要被发落到刑部定罪,但以咱们皇上仁慈的性子,多半是会留他一条性命,到时候,自然是跟这些人圈禁到一处,慕容璃跟这些个手无 缚鸡之力的人不同,他可是会武功的,如果不多派些人看着,万一被他跑出来,可不是要闯出大祸?” “哦,原来是这样。”其他几个侍卫思索半晌,方才接连恍然大悟般地直点头,随后又抛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把东西六宫的人都撤了?” “因为从今往后,东西六宫将会形同虚设,皇上爱重皇后娘娘,不打算纳妃,这一点,皇后娘娘心中早已有数,才会做的如此决断。” 要说刚才那番关于慕容璃的分析,还能勉强得到其他人的认同,那么此言一出,便如同痴人说梦了,几个侍卫许是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忍不住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不由齐齐笑出声来,这一笑,便是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王哥,你脑子被驴踢了吧,就京城里那些个小暴发户,没事还买个两三房妾室呢,皇上富有四海,又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怎么可能不纳妃?” “可不是么,做梦都没人敢这么做。” “王哥,你不会觉得皇上跟咱们一样,没钱娶不起媳妇吧?” “哈哈哈……” 面对众人毫不掩饰的嘲笑,那侍卫并未恼羞成怒,而是淡定地抿着杯中的酒,“我可没跟你们开玩笑,若是不服,咱们便赌上一把。” “赌就赌,谁怕谁呀,你到时候输的连底裤都没有了,别怪哥几个不留情面就是了。” “一言为定。” “好呀,来来来,走一个……” 不仅私下胡乱揣测圣意,议论皇后,还把帝后的心思用来压赌注,这要按规矩来,那侍卫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但冷元勋脸上并没有丝毫怒气,反而还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这世界还真是奇怪的很 ,冥冥之中,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能将自己的心意猜的如此准确。 有意思。 这般想着,冷元勋抬步继续往前走,那几个人喝的正高兴,并未发现不远处多了几个不速之客,直到冷元勋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们倒挺有闲情逸致的,赌赢了钱,是不是也该给朕这个当事人分些呢?” …… 朕? 几个侍卫不自觉地抬头朝着声音方向寻去,他们并未见过冷元勋,却很清楚,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绝不会有第二个敢自称为‘朕’,还没有被人拖出去打死,不由膝盖一软,绵绵地跪到地上。 完了,完了,这一次,脑袋必然是要搬家了!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喝什么劳什子的酒,更不该跟着胡言乱语,可是,就算找到京城算命最准的先生,也不能算出皇上大晚上不好端端地在寝宫休息,偏偏跑到这形同冷宫的南苑来啊! 只应了那句话:倒霉不能怨社会。 “皇上饶……命……”或许是觉得被宽恕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侍卫们求饶求的都没有什么底气,只浑身颤抖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里祈求着冷元勋能够给他们个痛快,不要在临死前受太多折磨就好。 冷元勋并未做声,他不发话,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多发一言,这样一来,摸不清楚状况的侍卫更是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刀山还是火海,在这样寒冷刺骨的冬夜里,几人愣是被吓出一头冷汗,一滴滴不停地往地上滴着。 只有那个王姓侍卫始终不卑不亢,既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吓出冷汗。 “你倒是个有个性的主儿。”冷元勋缓缓抬步来到那人面前,一字一顿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妄自议论 朕和皇后?” 听到冷元勋的质问,王姓侍卫恭敬地行了个叩首大礼,随后开口道:“奴才私下谈及皇上跟皇后娘娘,的确有罪,但奴才自问并没有只言片语的诽谤诬陷,而是尊崇事实,所以,奴才罪不至死,至于他们几个,则是受了奴才的诱导,更加罪不至死。” “你倒是挺会狡辩的。”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冷元勋颇有几分欣赏,但却故意加重了语气,“什么时候,这宫中的规矩要由着你来定了,若人人都如此,岂非要乱了套。” “皇上此言差矣。”王姓侍卫并没有求饶,而是抬眸看了冷元勋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依旧用适才那般不卑不亢的语气继续道:“历朝历代,宫中虽然看上去花团锦簇,富贵滔天,实则各种权利倾轧,黑不见底,归根结底,尽是后宫多个女人争宠所致,皇上爱重皇后娘娘,为此虚设后宫,如此情深意重,既清了后宫不正之风,又体现皇上情深意重,乃天下男子之榜样。”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稍稍停顿一下,方才继续道:“至于皇后娘娘,娘娘宽仁贤德,连奴才们的年节赏银会被层层克扣这等小细节都能事先想到,更从根源上精简冗长机构,节省开支,乃天下主母之榜样,若人人如此传言,不仅不会有损皇家威仪,还会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美德传扬开来,为天下人所受益。” 王侍卫这番话有理有据,且句句皆是事实,并未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就连冷元勋也无法反驳,只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了?” “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如有不敬之处,还请皇上恕罪。”王侍卫再次叩首,随后直直跪在一旁,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你们背后议论主上,本应杖责一百赶出宫去,但朕念在明日便是除夕,你们又是初犯的份儿上,暂且饶过这一次,若下次再让朕听到类似言语,你们几个就结伴到西北养马去吧!” 众人战战兢兢了这么久,一颗小心脏差点跳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冷元勋会如此重拿轻放,直接免了他们的罪责,惊愕之余连连磕头不止,“奴才们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恩典!” “都起来吧!”如此说了一句,冷元勋再次把目光转到王侍卫身上,不知道是否幻觉,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几分像清扬,语气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两分,“朕听你说话有理有据,倒似读过好些书的样子。” “回禀皇上,奴才小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道中落,没了读书的银钱,便学了些拳脚功夫,后来得上天庇佑,才进入宫里当差。” 能选入宫中做侍卫,本事自然不一般,可在这官大半级就能压死人的地方,没有真金白银疏通,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得志的机会,所以,一来二去,才成了这冷宫的戍卫。 “若朕今天不来,你就打算在这南苑守一辈子?” 王侍卫没想到冷元勋会问出这话,下意识地抬头跟冷云勋对视一眼,随后才恭敬道:“奴才空有报效朝廷的志向,却不得其门而入,南苑差事清静,奴才闲来无事便重新捡了书本来读,想着几年后能够参加科举,考取个功名。” “倒是个有志气的。”冷元勋点点头,稍稍斟酌后扬声道:“明日一早去勤政殿见朕,朕要亲自考较你的学问,你若是能通过,便留在朕身边当差,若是空有虚言,便一辈子守在这南苑,再也不要出去了。” ?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冷宫叙话 第三百二十五章 想要在官场晋升,金钱人脉固然重要,但更要有真才实学,冷元勋失了清扬,身边正缺得力人手,但这个人重在得力,而非巧辩投机。 若说适才免除他们的责罚是化险为夷,那么这会儿便是真正的因祸得福了,王侍卫并未因冷元勋‘威胁’的话语而露出半分怯色,只恭敬拱手:“奴才多谢皇上恩典。” 处理完这段意外的插曲,冷元勋的目光重又落到不远处那扇脱漆脱到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朱红色大门上,淡淡道:“把门打开,带朕去见晴雨。” 南苑虽然破败,占地却不小,虽然处于圈禁状态,但大.大小小的主子依旧可以择选独立的住处,侍卫们虽然无事不会进入院内,但大致位置还是知道的,是以快步来到冷元勋身前,躬身道:“皇上这边请。” 夜晚,皇宫中经常有人走动的地方自是早早便点了灯,但像南苑这种素来无人问津的地方,便没有这种待遇了,好在两个侍卫持了风灯在前面引路,又及时将路上凹凸出来的砖块踢开,才不至于有人被绊倒。 左拐右拐,眼见路越走越深,宫室也越来越破败,冷元勋忍不住微微变色,“晴雨怎么住的那样远?” 听到冷元勋的话,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到底还是跟在后面的王侍卫出言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会被关到这南苑的,自然都是身犯重罪的,可这罪,也分三六九等,虽然皇上只任其自生自灭,并未再下令难为他们,但所有人都会拜高踩低,自然是皇上最恨谁,他们就多折磨谁,像废太后废帝和废公主这种直系,也就只能住最破败的宫室,吃最破败的食物了。” 这话可以说是十分露骨了,但临末,他还没忘了补充一句,“更何况,废公主曾经屡次伤害皇后娘娘,自然更不会有好日子过。” 别说在外人眼中,晴雨已经把曲灵栩得罪死了,就算没有,她娇纵跋扈多年,宫中受过她责罚的下人只怕数不胜数,往日碍于她的身份,那些下人就算再怨恨也只能忍气吞声,可如今虎落平阳,自然是人人都恨不得来踹上一脚。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你倒看的清楚。”冷元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要再问什么,人已经来到一处矮小的庑房前。 “皇上,就是这里了。” “晴雨一个人住在这里么?”冷元勋看着屋内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昏暗烛光,忍不住微微挑眉。 “回禀皇上,废公主来南苑时,身边跟着一个侍女,就在今儿个午间,内务府又让两个侍女带了好多东西过来,如今四个人挤在一处。” 这件事,冷元勋在用晚膳的时候就听曲灵栩提及过,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淡淡道:“朕今天来南苑的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么?” “是,属下遵命。” 如此交代了一句,冷元勋拾级而上,抬手轻扣房门,那门年久失修,闭合的并不严实,还未用力便嘎吱一声开了。 冬日严寒,屋里炭火供应不足,只勉强有几丝不甚真切的热气,如今门外的冷气骤然灌入,那点子热气也瞬间荡然无存,只有黑炭呛人的味道在空气中久久弥漫着。 落魄到如此地步,自然也没必要讲究所谓的主仆尊卑,为着抱团取暖,四个女孩儿齐齐蜷缩在仅有的几条棉被里,许是正说着什么俏皮话解闷儿,晴雨公主脸上尚带着 两分未曾褪去的笑意,然而当冷元勋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她脸上的笑意并着血色,齐齐褪了个干干净净。 原以为这一生,她都只能在回忆中才能再次见到他的音容笑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仅有的回忆也会渐渐变得模糊,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那三个宫女皆是在晴雨公主身边服侍多年的旧人,自不会如侍卫那般不认得冷元勋,是以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榻,齐齐跪到地上,“奴婢们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你们先出去。”话一出口,冷元勋才想起这里并没有闲置房间可供她们休息,这般衣衫单薄地站在寒冷的夜空下,少不得要冻出病来,是以又补充道:“天气冷,且用被子裹着吧。”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晴雨木讷地看着侍女们走出房间,直到房门再次关上,依旧呆愣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她其实很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真实的冷元勋,并非一个虚幻的影子,之所以迟迟没有开口,是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若不是他的处心积虑,她如今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如何会零落成泥,落到如今这般连奴才都敢欺凌的地步?她不是没想过恨他,更是不止一次地暗暗发誓,如果还能有再次相见的机会,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来泄愤,可是,当他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那些所谓的蚀骨恨意,却如泄了气的皮球那般,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至于爱,早在知道冷元勋是自己亲堂兄那一刻起,晴雨公主心里那点最后的奢望就彻底灰飞烟灭了,念想虽然没了,可是‘爱’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心底盘旋的久 了,就如同在冰面上行进的冰刀鞋那般,渐渐有了惯性,要么继续向前滑动,要么不顾一切地紧急刹住,整个人重重摔在冰面上。 晴雨公主不记得自己摔过多少次,已经麻木了,但那些个七零八落的伤口却始终存在,无所藏匿。 冷元勋平静的眼波在晴雨公主身上打量一圈,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只觉得几个月未见,对方身上那些个带刺的棱角被打磨的干干净净,甚至连那股与生俱来的凌人气势也统统不见了,她空乏的眼眸中没有嚣张,没有愤恨,有的只是看不到边的空寂。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心底亦平添了几分柔和。栩儿说的对,晴雨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那一瞬间,冷元勋对曲灵栩的感念又多了一分。 “你受苦了。”最终还是冷元勋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这样千篇一律的话,听起来的确干瘪了些,可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彼此相识多年,晴雨公主又时不时追在冷元勋身后,但两人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理解不了他的冷漠,他亦没有心思去顾及她的热情,彼此,不过是看上去熟悉的陌生人。 “什么是苦,什么是不苦?”晴雨公主唇角扯出一丝苦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淡淡的,“整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偶尔也会想,不如一脖子吊死算了,倒省得受这些无休止的磋磨,可是,绳子拿在手里,我却没有勇气套下去,元勋哥哥,我真是个没用的人,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到底体内还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液,冷元勋看着眼前的晴雨公主,不知为何,竟回想起陈秀城死 在自己怀里的场景,心不由一软,只见他脱下自己的貂裘,轻轻披到晴雨公主身上,语气亦温和了些,“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跟你无关,你既没有伤害谁,自然不需要用余生来偿还罪孽,过了年,我会着人把你送到江南,那里山清水秀,你便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吧。” “你……你愿意放过我?”晴雨公主万万没有料到冷元勋会说出这番话,正如她没有料到对方会来南苑看她一样,待起初的震惊渐渐退去后,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不由摇头,“那个女人,她还真是个不记仇的。” 虽然她万般羡慕嫉妒恨,却不得不承认冷元勋对曲灵栩,是付出了所有真心的,所以,若曲灵栩不同意,冷元勋就算对她心存怜惜,也不可能放了她。 “那点恩恩怨怨,她不会放在心上。”其实在冷元勋踏进南苑之前,并未想过要这么快恢复晴雨公主的自由,但就在刚刚,他改了主意,因为他相信晴雨跟曲凤衍曲定邦之流是不一样的,她的本性并不坏,并不会做出极端之举。 “是啊,她有一心一意爱她的夫君,有母仪天下的地位,有万千百姓的赞誉歌颂,又怎么会在意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手下败将。”晴雨公主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但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暗暗咬牙,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元勋哥哥,你回去告诉她,即便她放我一马,我也绝对不会感激她的。” 冷元勋的真实身份,注定了即便没有曲灵栩,晴雨公主也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所以,她可以不再恨她横刀夺爱后来居上,却也不会喜欢她,更不想再见到她。 “我会一字不落地转告她,保重。”冷元勋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第三百二十六章 密谋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元勋哥哥……”虽然冷元勋早已恢复了本名慕容珏,但晴雨公主还是习惯于用旧日称呼唤他,“如果……如果我们不是堂兄妹,她也从未出现过,你会喜欢上我么?” 冷元勋脚步一顿,但他并未转身,只余一道清凉的声音传入晴雨公主耳中,“人生,没有如果。” 是啊,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 晴雨公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或者她早就明白,只是不甘心。 该释怀的,终究要释怀,否则受折磨的只有自己。 当冷元勋把晴雨公主的话转达给曲灵栩时,后者只是轻轻一笑,“这才是真实的她,若她真的不计前嫌,对我感激涕零,那我才真该小心。” 冬日的夜晚总是漫长的,在冷元勋跟曲灵栩相顾而言的时候,淮阳侯府中,李氏和冷元凌亦相对而坐,但跟前者的温馨惬意不同,他们二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母亲,冷元勋恢复真实身份已经几个月了,儿子如今是这淮阳侯府的嫡长子,于情于理都该被立为世子了,可是咱们旁敲侧击了那么久,父亲愣是不肯松口,反而还越发看重冷元泉,若再这样下去,只怕世子之位就是他的了!” 冷元凌最在意的莫过于权势地位,之前有冷元勋这个文武双全的嫡长子压着,他即便觊觎世子之位,也只能暗中动一些下作心思,不敢表示到明面上来,可如今压在自己头顶上那座‘大山’移走了,李氏亦由妾室被扶正,身份大不相同,原以为自己继承爵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却没想到竟让冷元泉后来居上,入了淮阳侯的眼,他如果还能沉得下气,就不是冷元凌了。 “为娘 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可你父亲明确说了,前朝事忙,要过一阵子再考虑,我总不能拿刀逼着他写立世子的文书吧!”李氏抬手揉着太阳穴,风韵犹存的脸上尽是愁苦之色。 高官大户人家,家主尚在时,自然是子以母贵,可一旦家主去世,便是实打实地倒了个位置,母以子贵了,若冷元泉真取代冷元凌成为世子,到时候自然会将他的母亲黄姨娘抬为淮阳侯平妻,虽然表面看来,两个人是平起平坐,但这两个老夫人的分量孰轻孰重,哪有人分辩不出来。 他们母子,只怕很快就会被‘赶出’淮阳侯府另起炉灶,就冷元凌那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指着他靠真才实学赚取功名,这辈子也没有指望。 晚景凄凉。 李氏原本只是气急了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冷元凌竟真听到心里去了,只见他沉吟片刻,咬牙道:“为何不可?” 虽然上次手术之后,淮阳侯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但总体来说,却是大不如前了,特别是看着冷元勋坐稳皇位后,他悬了多年的心思有了着落,那口心气一松,整个人更是很快衰老下去。 如今的淮阳侯,再也不是那个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威武将军,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垂垂病患,若这时候再补上一记致命刺激,很有可能便当场气绝身亡了。 额? 李氏惊愕地看着冷元凌,差点忍不住跳起来,“你疯了!如今冷元勋贵为天子,他又一向敬重侯爷,若侯爷有个三长两短,首当其冲逃不了干系的就是我们母子,到时候别说世子之位,就是性命也无法保全!” 世子之位是好,但也要有命坐上去才行。 “冷元泉不顾廉耻,竟跟父亲的妾室暗通 款曲,父亲发现他们的丑事,气愤交加一病不起……”冷元凌含笑看着李氏,“母亲,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淮阳侯不算痴恋美色,这么多年,除了早先纳在身边的李氏和黄氏几人,就只在三年前新纳了一个年轻妾室温氏,那温氏原本是打扫书房的侍女,因眉眼间跟故去的淮阳侯夫人有几分相似,性格也如同其姓氏那般温柔善解人意,一来二去,便入了淮阳侯的眼,之后更是抬了贵妾,可谓一枝独秀。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淮阳侯的赏识,温氏自不是什么温婉的小女子,她很清楚眼前的荣华富贵来之不易,想要长久地保住地位,就必须生下子嗣,只是不知运气差了些,还是中了其他妾室的暗招,她虽然百般讨好淮阳侯,却始终没有怀孕的迹象,最近这一年,淮阳侯身子大不如前,自然更顾不上她。 所以,她便动了其他心思,频频暗中讨好冷元泉。 冷元泉虽然也迷恋温氏身上那种少妇独有的风情,但他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允许自己在这般争夺世子之位的紧要关头,做出这种断送前程的糊涂事,是以一直跟温氏保持着距离。 他不做,冷元凌就推上一把。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毕竟温氏和冷元泉常有接触,淮阳侯身边服侍的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风险也大了些,毕竟冷元泉出事,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冷元凌,难免会被人怀疑。 这般想着,李氏拨动着手边的茶盏,沉吟道:“让我好好想一个万全之计,咱们不能贸然出手。” “母亲还要想什么,眼下不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么?”冷元凌眼眸微眯,露出一丝自得的邪笑。 “你的意 思是……除夕之夜?” “除夕夜,父亲按着惯例是要进宫赴宴的,儿子跟冷元泉都没有爵位,自然要留在府中,到时候,只要稍稍……”后面的话,冷元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浸淫内宅多年的李氏能够明白。 冷元凌一门心思只想着除掉冷元泉这个威胁,至于淮阳侯在除夕之夜会受到多大的打击,甚至于会不会因过度气愤而病重甚至身亡,则完全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在他的认知里,淮阳侯不立他为世子,两人的父子情分便不再剩下一丝一毫,余下的,只有算计。 “好,这件事就交给为娘来仔细安排,你一定要沉住气,切不可以表现出分毫,明白么?” “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淮阳侯府内院所有大权都掌握在李氏手中,想要在温氏和冷元泉的饮食中做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这个时机,却需要好好拿捏,因为眼见为实的震撼力,远远超过道听途说。 淮阳侯并不知道妻儿为了权势地位,已经算计到要自己性命的地步了,宫宴上,他看着坐在高处的冷元勋和曲灵栩琴瑟和鸣,恩爱美满的样子,心里颇为欣慰,夜宴散去后,曲灵栩记挂着淮阳侯的身体状况,特意将其留下,待细细诊脉后,展颜笑道:“父亲身体底子比寻常人好很多,恢复的也格外块些,只要按时吃药,别有大的情绪波动,短时间内应该无碍。” 至于长久来看……曲灵栩就算医术再高,也左右不了生老病死,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延长淮阳侯的性命。 听到曲灵栩的话,冷元勋正准备补充几句,却见淮阳侯已从椅中站了起来,躬身道:“皇后 娘娘直呼微臣名字即可,万万不能再以旧事称谓相称,否则便是微臣的罪过了。” “父亲,这里只有我跟栩儿,又没有外人,您又何必这般拘谨。” 跟冷元凌的铁石心肠不同,冷元勋即便成了上位者,心中对淮阳侯的尊敬也并没有减少半分。 “皇上此言差矣。”淮阳侯摇摇头,“尊卑有序,在任何时候都是正理,岂有内外之别,还请皇上允准,否则微臣心中实在难安。”这般说着,淮阳侯作势就要跪下去。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冷元勋连忙阻止淮阳侯的动作,微微叹息道:“朕答应您就是了,可您也要答应朕,日后私下相见,绝不可以行跪拜大礼,否则朕刚才的话,便不作数了。” 淮阳侯很清楚冷元勋的性子,也明白对方已经做出让步,是以恭敬道:“是。微臣多谢皇上。” 时辰已晚,冷元勋亦不便留淮阳侯多聊,只言要亲自将对方送到宫门口,淮阳侯本能地就要拒绝,但抬头触到冷元勋意味深长的眼神,便知道对方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只好应承下来。 路上,冷元勋如从前那般陪淮阳侯闲聊几句,方才渐渐转入正题,询问道:“父亲,您最近时常将泉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是有意让他继承世子之位么?” 冷元勋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淮阳侯不由又是一阵叹息,“论资质才学,凌儿跟泉儿不仅远远不及你,甚至连我当年都不如,凌儿性子浮躁,凡事急功近利,半分沉稳劲儿也无,若将诺大的侯府交到他手里,哪怕有你看顾,也未必能保他无虞,倒是泉儿,虽然年纪小些,但性子总算还不错,也能踏实下来做些事情,相比之下,我也更放心些。” 第三百二十七章 撞破 为人父母者,没有几个不疼惜子女的,虽然冷元凌并不是淮阳侯最中意的孩子,性子也的确阴沉自私了些,但淮阳侯还是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全他的性命。 因为淮阳侯很清楚,以冷元凌犯下的罪行,若非冷元勋看在自己的份上网开一面,早就死上几回了,可是情分这种东西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旦冷元凌得寸进尺,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冷元勋就算想容情,只怕也保不住冷元凌的性命。 更何况,以冷元凌好高骛远又不具备真才实学的性子,若把淮阳侯府交到他手上,早晚是要被挥霍一空的,倒不如冷元泉,虽然能力并不算太强,但性子稳妥不冒进,再有冷元勋的维护,不敢说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起码守住家业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淮阳侯的打算,冷元勋自是赞成,点头道:“泉儿年纪还小,待他过了弱冠之龄,儿子自会给他机会好好磨练,必不会给父亲丢脸。” “皇上。”淮阳侯深深看了冷元勋一眼。 冷元勋明白对方是在提醒自己注意措辞,是以立刻含笑道:“侯爷放心,朕一定会说到做到。” “微臣替犬子多谢皇上恩典。” 如此,又闲聊了几句保养身体的话,宫门便到了,冷元勋目送淮阳侯离开,待回到昭阳宫时,脸上却带着淡淡的愁绪。 曲灵栩原以为他在担心淮阳侯的身子,是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照顾父亲。”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冷元凌。”冷元勋牵过曲灵栩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膝上,方才将淮阳侯的打算缓缓说与她听,随后语气有些冷冷道:“我太了解冷元凌,他那个人自私自 大,只怕早就盯死了世子之位,如果会眼睁睁看着到眼前的肥肉进到别人口中。” “你的意思是……”曲灵栩跟冷元勋对视一眼,微微摇头,“如今慕容璃兵败山倒,放眼整个京城,并没有能让他投靠依附的人,只靠他一己之力,改变不了父亲的心意,更何况,冷元泉隐忍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任由他暗算而无还手之力的。” 冷元泉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心思比冷元凌还要深,知道自己比不得冷元勋受重视,而冷元凌又是个嫉妒心强不容人的,所以一直韬光养晦,暗中提高自己的能力,否则即便淮阳侯有心抬举他,也抬举不起。 “我倒不怕他针对冷元泉,是担心他丧心病狂失了主意,做出什么对父亲不利的事。” 不得不说,冷元勋的警觉能力当真强于寻常人许多,在没有任何提示线索的情况下,已经推测出了大概。 “父亲如今虽然精力稍差了些,但在淮阳侯府中,依旧是最让人敬畏的存在,而且父亲的一应吃食药饮,都有专人负责,冷元凌想要动手脚,只怕也没有那么便利。”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冷元勋话语中带着怒其不争的无奈,“他到底是父亲的亲骨肉,若肯安安分分的,我自然会保他此生衣食无忧,否则……” 后面的话,冷元勋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实在不想走到那一步。 冷元勋是不想为难冷元凌,奈何冷元凌却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不过也是他棋差一着,没有料到冷元勋会在宴会结束后又单独找淮阳侯叙话,以至于在模仿了冷元泉的笔迹将温氏引到对方屋里时,淮阳侯却迟迟没有回府。 开弓没 有回头箭,混在夜宵里的药物渐渐到了发挥效果的时候,是决计等不到淮阳侯回府,没办法,李氏只能悄悄带人埋伏在阁院外围,待木已成舟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且说冷元泉,正如曲灵栩所言,能在心胸狭窄的李氏和冷元凌之下好好存活了十多年,自不是蠢笨之辈,因最近得淮阳侯看重的原因,冷元凌已经好长时间对他冷嘲热讽或不理不睬,却没想到除夕晚宴时,竟主动跟自己谈天说地,把酒言欢。 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冷元泉可不觉得这个二哥存了什么好心思,面上虽然分毫不露,但心里却是醒着神,以至于根本没有胃口用小厨房送过来的夜宵。 也就是说,冷元泉并未中药。 原本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到看到门外的温氏时,一切都变得分明起来,他可以肯定,这就是李氏母子给自己下的套! 既然有所警觉,冷元泉自是不会放温氏进屋,然而温氏体内的药已经隐隐发作起来,娇媚的脸庞泛着红彤彤的光晕,娇艳欲滴,淮阳侯病了那么久,被冷落的温氏早就觉得空虚寂寞冷,此刻看着冷元泉俊逸的身影,只觉得分外高大,她泥鳅似地从门缝钻进屋里,紧紧抱住冷元泉,口中柔声呢喃,“我知道的,我就知道你是想着我的,我也想着你……” “你胡说什么,本少爷什么时候想着你了!”虽然温氏千娇百媚的模样的确可人,但区区一个女人跟尽在眼前的光明前途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只要脑子没被门夹过,就断然不会糊涂至此。 温氏浑身燥热的难受,如何肯放开冷元泉,只有些委屈地断断续续,“你少骗人了,你……你要 是不喜欢我,怎么会写信让……让我过来……” 信? 冷元泉一个激灵,反手紧紧扣住温氏的手,“什么信,在哪里?” 如今是温氏来找他,并非他偷摸去到温氏阁院,尚有分说的余地,可若是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哪怕是别人模仿自己的字迹,他的处境也会艰难许多。 不,绝对要在有人来之前,将那份所谓的证据消灭掉! “你……你猜?”那封信温氏并没有带过来,更何况,她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只想着能够快点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怜爱,根本无法再想其他事情。 “你放开我,放开!” 男人的力量是女人没办法比的,更何况冷元泉还用了全力,只见他一下子把温氏推出老远,正准备取盆冷水把对方浇醒,没想到对方踉跄了几下,竟然反扑过来,冷元泉一个没站稳,竟被温氏直接扑倒在地上。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又烧着地龙,倒不会摔的太疼,可是好巧不巧,门就在这时候嘎吱一声被打开,这‘一言难尽’的一幕,便直接落到众人眼中。 …… ‘真相’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淮阳侯劳累了一夜,原是要直接回屋休息,却听管家说起冷元泉身体有些不适,这才特意绕路过来瞧瞧,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 看到淮阳侯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冷元泉只觉得浑身一震抽搐,也顾不得弄不弄伤温氏,只用最快的速度摆脱对方,跪到淮阳侯面前,“父亲……父亲您听儿子解释,儿子冤枉,实在不知温庶母为何会来儿臣院中,更没有跟她有任何不轨之事,还请父亲明察!” 他的衣衫还是整齐的,而且并未跟温氏 发生什么,只要淮阳侯相信他,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淮阳侯的身体本来就经不得动怒,看到这凌乱不堪的一幕,只觉得所有血气瞬间齐齐涌上胸腔,直咳出一口血来。 “老爷!老爷!快叫府医!”李氏亲自导演了这一切,原以为要先进来捉个奸,却没想到淮阳侯回来的那样刚刚好,只得偷偷守在一旁,待这会儿才跟进来。 “父亲!”冷元泉朝门边膝行两步,用力一掌打在自己脸上,“父亲,事情当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求您责打儿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李氏见冷元泉头脑如此清楚,便知他并未中催情药,心中暗骂那些个奴才没用,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出分毫,只冷声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温氏那个贱人拖下去!” 温氏哪里肯依,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安的她竟然撕扯起自己的衣服,越发不成体统,连下人都忍不住别过脸去,但李氏并未再出言,只任由她发作。 温氏表现的越疯狂,淮阳侯就会越生气,从而对冷元泉的处罚就会越重。 没有发生确凿关系又如何,只凭温氏出现在冷元泉房中这一点,他就脱不了干系! 冷元泉可不傻,知道这样下去情况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是以悄无声息地对闻声赶来的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厮会意,连拉带拽地把温氏拉走了。 高门大户最忌讳的便是这种乱伦丑闻,一旦被发现,男主子们折损的不过是前程,但女子……绝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 “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糊涂啊!”李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一面又搀扶着怒不可遏的淮阳侯进屋坐下。 第三百二十八章 弑父 第三百二十八章 “把……把这个逆子……”淮阳侯咳嗽不止,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但他纵横朝堂多年,心思之缜密绝非常人可比,这会儿见冷元泉如此情状,隐隐感觉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又担心自己身体撑不住,李氏会越俎代庖处置冷元泉,是以咬牙坚持道:“把他关进柴房,没有本侯的命令,绝不许……不许踏出一步,亦……亦不许任何人探视。” 听到淮阳后有恙,当值的府医片刻也不敢耽搁,这会儿已是气喘吁吁地到了,然而淮阳侯的病症早已在他能力范围之外,这两个多月只不过是按着曲灵栩的嘱咐调制汤药,如今看到这般情状,顾不得平息疾奔中尚未稳定的气息,便急急道:“侯爷,您千万千万莫要动气了,这……小人无能,要赶紧请皇后娘娘……” “糊涂!”淮阳侯眉头紧蹙,似在强忍着胸腔内传来的阵阵痛楚,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直到精神好些,方才摆手道:“回正屋。” “是,老爷您小心点儿,妾身这就让人把轿辇抬过来。”李氏一边扶着淮阳侯,一边殷勤道。 淮阳侯并未回应李氏的话,只是有些吃力地侧头向管家吩咐道:“明日一早,拿着本侯的手令请皇上过府,就说本侯……有要事要跟皇上说。” 淮阳侯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最是清楚,只怕熬不了太久了,可即便要走,他也要先把府中这些乱摊子处理好,否则九泉之下,也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老爷不要费心了,保重身体要紧。”李氏不动声色地朝冷元泉身边一个侍奉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会意,适时开口道:“老爷,奴才有一事实在不敢不禀报 ,温姨娘她口口声声说是收到三少爷的信才过来的,只是那信并没有人见着,一定是温姨娘诬陷,故意冤枉三少爷……” 这话乍一听上去,确是在为冷元泉辩驳,然而稍稍一推敲,便不是那么回事了。信这种东西,是白字黑字的的确确存在的东西,若温氏真是想要诬陷,只推说口信或是二人早已暗通款曲便罢了,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轻而易举就会被戳破的谎言? 所以,信是一定有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让温氏拿过来?这就是李氏的高明之处了。 如今这一切,若细细推断来,只能说明温氏不知廉耻勾引庶子,而且双方并未发生什么实质性关系,若冷元泉死扛着喊冤,淮阳侯保不齐一时心软便重拿轻放,白费了这番功夫,所以,这封信便是压垮冷元泉的最后一根稻草。 并且,一定要让淮阳侯自己派人找到。 淮阳侯接连吐了两口血,又始终咳嗽个不停,整个人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只虚弱地摆摆手,让管家去处置。 “老爷放心,妾身和管家一定会处理好的,您只要安心休息就好。”李氏眸中隐隐有自得之色,正想着说点儿什么能够再刺激淮阳侯一番,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淮阳侯便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然脚下一软,直直栽到地上。 “老爷!快,快把老爷抬回去!” 在李氏的呼喊下,一众慌了神的下人一拥上前,将淮阳侯抬入软轿,淮阳侯昏倒,李氏自然要侍奉左右,如此直忙活到后半夜,听府医说病情暂时稳定住,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阁院。 好好的除夕之夜,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度过,虽 然从始至终冷元凌都没有受到任何牵扯,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去探望一下父亲怎么都说不过去,是以也陪李氏一同回了阁院。 关上门,冷元凌接过侍女端上来的浓茶喝了一口,方才感觉身上的疲惫劲儿被冲散了些,有些不甘心地开口道:“母亲,冷元勋心思狡诈又缜密,若让他来,少不得又要再生事端,要是万一被他看出什么,咱们岂不是……” “你的意思是不让冷元勋知道?”李氏看了冷元凌一眼,颇有些无奈地摇头,“我又何尝想见他,可是侯爷昏迷这么大的事,瞒的了初一也瞒不了十五,否则到时候怪罪下来,更不是咱们母子承担得起的。” “儿子知道瞒不了多久,可关键是……”冷元凌眼眸中满是气愤,“那些该死的奴才办事不利,竟没有看着冷元泉服下药粉,他们到底没有……”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忧心忡忡,“父亲并没有马上处置冷元泉,怕是不尽信,万一他醒来容了情让咱们功亏一篑,倒不如……直接让冷元泉背上气死父亲的罪名罢了。” “你是说……”李氏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冷心冷肺的性子,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不止想借冷元泉和温氏之事气死淮阳侯,竟然还准备再补上最后一刀,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变色。 “怎么,母亲心软了?”冷元凌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仿佛自己正在算计的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而非亲生父亲,“这么多年,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他那死了的嫡妻和冷元勋身上,什么时候真正关怀过咱们母子,否则您也不会白白劳心劳力地操持府邸二十年,才刚刚得到一个正妻的名分,可这名分有什么用?若冷元泉当 了世子,黄氏不把您生吞活剥了才怪,既然他对咱们不仁,咱们也没必要对他有义了。” 冷元凌的话虽然直白刺耳了些,但落在李氏耳中,却是一点点勾起她积压多年的怨愤,从本质而言,她跟许氏是一样贪得无厌的人,总觉得全世界都欠自己的,却从不想想,也不愿承认是自己太过自私刻薄,淮阳侯才迟迟不放心将内宅之事彻底交给她。 这些年李氏变着法儿地给其他姨娘和庶子们那些零碎折磨受,淮阳侯心里清清楚楚,只是为了内宅安稳才选择私下里安慰照拂,而不是拿到台面上来伤了对方的脸面,更担心她得了正妻之位会得陇望蜀,从而做出对冷元勋不利之事,这才等到大局安稳下来,才将其扶正。 更何况,若冷元凌心术正,肯上进,淮阳侯如何会不立他为世子? 当然,李氏自然不会想到这些,她只会觉得淮阳侯亏欠了她们母子,并且亏欠到足矣让她们理直气壮地杀人报仇,是以稍一斟酌,便露出一个跟冷元凌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你说的对,他对我们不仁,休怪我们对他不义。” “母亲答应就好。” “这可不是寻常小事,你要仔细着些,否则一旦冷元勋追查起来,咱们母子可是死无葬身之地。”李氏小心翼翼地嘱咐道。 下毒是绝对不行的,逃不过曲灵栩的眼睛。 “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办法。”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最受不得冷,而这寒冬腊月,最不缺的就是冷气。 不是么? “好。”李氏点点头,端起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随后缓缓起身,“我去见见温氏那小蹄子,她的证词,可有用的很。” “母亲这又是何必,咱们有那 封信……” “那封信虽然是花大价钱找行家临摹的,但糊弄糊弄侯爷还可以,想要瞒过冷元勋,风险却是太大了些,与其忐忑不安,倒不如留下温氏这个活口。” “事关性命,她如何肯,倒不如……”冷元凌眼眸一冷,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见他一味地只知道用蛮力,李氏口中的‘蠢货’二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到底忍耐下来,尽量放缓了声音解释道:“侯爷病入膏肓,就算一口气没上的来去了,也在情理之中,但温氏好好的却横死了,别人能不怀疑?” 淮阳侯府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如今冷元泉被关在柴房不得自由,其生母黄氏因受牵连的缘故,也被禁足在自己阁院中不得出来,这时候温氏死了,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是李氏母子做的手脚。 更何况,她们杀了温氏有什么好处?帮冷元泉来个死无对证? 只有温氏活着,活着指证冷元泉引诱,才会让他们获取最大利益。 见冷元凌一脸茫然,显然尚未明白过来自己的意思,李氏也懒得在解释什么,只淡淡道:“温氏那边交给母亲来处理,你就别管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在商议过对策后,母子二人趁着夜色分头出了阁院,来到主院,冷元凌以亲自尽孝的名义把守在淮阳侯身边的下人和府医都遣了下去,随后偷偷熄了屋内的地龙,并将靠近床那一侧的窗户打开。 而李氏,在去柴房跟刚被人用冷水泼醒的温氏交谈过之后,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阁院,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从李氏意得志满的表情上看,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用不了几日,这淮阳侯府就彻底掌握在他们母子手中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回府 第三百二十九章 凌冽的寒气如同强力催化剂,嚣张地侵蚀着淮阳侯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身体,待得大年初一早上,便如冷元凌预料那般发起了高热,因冷元凌整夜都守在屋内,临近天亮时又将熄灭的地龙重新烧起,是以府医丝毫没有觉察出不对劲,只以为淮阳侯积愤太深,以至于将隐藏在体内的旧疾牵连出来,才造成如今这般严重的后果。 因着淮阳侯之前的命令,一大清早,管家便带上淮阳侯的腰牌,亲自进宫去请冷元勋,按着朝廷规矩,新年前三天例行免朝,冷元勋便没有着急起身,只陪曲灵栩一起赖在床上。 “主子……”寝殿外,传来云心小心翼翼的声音。 云意的声音太小,尚在熟睡中的曲灵栩并没有听到,醒着的冷元勋则微微蹙眉。 穿越一世,曲灵栩并没有改掉睡懒觉的毛病,若没有什么大事,往往都要一觉睡到自然醒,若是平白被吵醒,便要烦躁难安,这一点,云心这些贴身侍从自然是知道的。 大清早的,出了什么大事? 为了防止她加大声音再喊,冷元勋轻轻翻身下床,开门出了寝殿,“怎么了?” 见冷元勋神色微微不欲,云心下意识地垂下头,只恭敬回禀道:“皇上,淮阳侯府的管家传来消息,说侯爷病重昏迷,请您移驾侯府一趟。” “父亲昏迷了?”冷元勋刚刚舒展些的眉头再次蹙成一团,他有心把管家传来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如今当务之急是救人,是以只淡淡吩咐道:“准备车驾,朕和皇后要出宫。” 出了这样的大事,没有曲灵栩可万万不行。 早在冷元勋下床时,曲灵栩便迷迷糊糊醒了,见对方一脸沉重地转回身,脑子里剩下的瞌睡虫也跑散了大半,只披衣下床,关切道:“怎么了?” “父亲病重昏迷了。” “怎么可能?”相比于冷元勋,曲灵栩可是实实在在给淮阳侯诊过脉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淮阳侯的身体绝不能一夜之间病 重到这种程度。 除非? “除非有人蓄意加害。”冷元勋只凭一个小小的眼神,就猜到曲灵栩的意思,直接给了她一个答案。 “咱们快些吧。”曲灵栩顾不得喊云心进来梳妆,只随手取过妆台上的翠玉簪子把青丝挽在耳后,又找出一套轻便的常服换上,待冷元勋整理完衣冠,她也收拾好了。 “你倒利落。”冷元勋轻轻一笑,眼眸中满是骄傲与赞赏。 他的栩儿,身上总带有一种不拘小节的洒脱气息,这一点,即便身居高位也未有任何改变。 只这一点,就是那些个处处都忘不了彰显身份的寻常女子,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曲灵栩不以为意,只撒娇似地把药箱递给冷元勋拿着,“我就算穿一身粗布麻衣,也是这大夏朝的皇后,不是么?” 是,当然是。 冷元勋一手牵着曲灵栩,一手提着药箱,两人并肩出了寝殿。 既然对淮阳侯突然病重之事有所怀疑,在去淮阳侯府的路上,冷元勋自然要跟管家问个清楚,管家一五一十地说了,并未添油加醋,也没有任何隐瞒,只在临了有些愤愤地补充道:“温氏这几年也算安分守己,没想到竟在除夕之夜跑到三少爷房里去,还有三少爷……” 曲灵栩并未插话,只是向冷元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她跟冷元勋成亲后虽然并未在淮阳侯府住多久,跟冷元泉也不过仅有几面之缘,但在她的印象中,那个看起来有些文文弱弱的男子,是极其谨小慎微的,这样性子的人,自当明白孰轻孰重,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温氏暗通款曲。 相比于曲灵栩,冷元勋对冷元泉的了解更加彻底,断然不相信对方会如此胆大妄为,如若不是,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那对母子,还真是片刻也不肯安生,而且,还挑在除夕之夜! 冷元勋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这次,若父亲能顺利脱离危险便罢了,如若不能,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没有 李氏和冷元凌这两个人! 在这样杂乱的思绪中,淮阳侯府便近在眼前了,冷元勋是府邸的旧主子,如今身份又大不相同,是以所有人都早早迎候在大门口,未等马车停稳,便齐齐跪下行礼,“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冷元勋下了马车,又转过身小心地把曲灵栩扶下来,两人携手进了大门,竟没有看李氏和冷元凌一眼。 冷元勋此举,摆明了是没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李氏心里一阵气结,面上却是分毫也不敢表露,只恭谨地跟在身后。 冷元勋在淮阳侯府生活了二十年,不需要人引路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主屋,虽然曲灵栩早有准备,但淮阳侯的病情恶化程度,还是让她狠狠吃了一惊,待诊过脉,她快速跟冷元勋交换了一个眼色,冷元勋会意地微微点头,冷声道:“你们都出去吧,皇后要细细为侯爷诊脉,不得有人打扰。” 冷元勋开口,哪有人敢不从,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曲灵栩从医生系统中取出营养针给淮阳侯打了一针,又喂他喝了可以退烧的维C泡腾片,随后才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道:“父亲只怕很难熬过这一关,即便熬过了,也很难再清醒了。” 数症齐发,急火攻心,虽然之后淮阳侯也有所怀疑,但那股子火气已经触发出来就定然收不回去。 “连你也没有办法?”冷元勋并非怀疑曲灵栩的话,只是他对淮阳侯的感情太深,骤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实在难以承受。 “我只能尽力而为。”曲灵栩的目光定格在淮阳侯那张看起来毫无生气的脸上,心里亦是一阵伤感,“父亲之所以让你回来,只怕也清楚自己的情况,可怜父亲一世英名,竟……” “父亲的心愿,我自然明白。”冷元勋握一握淮阳侯泛着烫的手,“父亲您放心,淮阳侯府不会有事的。” 冷元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中的坚定之意却不容任何人质疑,想利用淮阳侯府来兴风作浪, 无论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 “我留在这里照顾父亲就好,你去处理外面的事情吧。”曲灵栩唇边泛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她既然敢这么做,必然认为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你可别那么快就戳穿,也太没意思了。” “你啊。”冷元勋宠溺地看了曲灵栩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李氏和冷元凌虽然被遣出了房间,但也不敢走远,见冷元勋出来,连忙凑上来神情焦灼地问道:“皇上,皇后娘娘诊断的如何了,老爷他……”说到这里,她还半真半假地挤出几滴眼泪,“老爷可千万不能有事,否则臣妇也要活不下去了!” “是么?” 李氏也就是随口一说,来表表自己的忠心而已,却不曾想冷元勋竟有如此一问,只能硬着头皮抹泪道:“皇上面前,臣妇岂敢有半句虚言,老爷对臣妇情深义重,这么多年为臣妾遮风挡雨,就是臣妾的天啊!” 李氏一番‘肺腑之言’,若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以为她对淮阳侯情深似海,但这个不知情的人,自然不包括冷元勋,但他偏偏就当真了,点头道:“夫人一片真心,朕十分感动,如若不允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如此便遂了夫人的心愿吧!” 什么? 李氏膝下一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涌上了血管,震的她脑仁发麻,连脸上的表情都忘了掩饰,只木木愣愣地盯着冷元勋。 他的意思,是要自己给淮阳侯殉葬? “皇上,您……臣妇不明白您的意思。”这会儿,李氏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不要死,绝对不要死,若非还记得对方的身份,她都控制不住要扇冷元勋耳光了。 可是这样的念头,终归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冷元勋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李氏的惊恐,只勾起一丝感佩的笑容,和颜悦色道:“夫人对侯爷情深似海,朕又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你们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自然是要成全夫人的心愿,让您跟父亲同穴而眠。”这般说着,冷元勋 又继续补充道:“当然,夫人如此忠于夫君,乃我夏朝万民之榜样,朕定当给予厚礼,成全您身后哀荣。” 哀荣…… 这两个字让李氏浑身发抖,软绵绵地就要倒下,却被侍女紧紧扶住,至于冷元勋,根本没打算再理会她,只径自走到上座坐下,缓缓开口:“把冷元泉带上来。” “是。” 听到冷元勋的命令,管家连忙躬身退下,不过一刻钟,便把冷元泉带了过来,冷元泉在柴房冻了一晚上,差点去了半条命,这会儿浑身还是僵硬的,他原以为淮阳侯醒过来了,进来一看才发现是冷元勋,一时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来到冷元勋身前,哽咽喊道:“大哥……不,皇上,皇上您救救我,我没有做苟且之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被人陷害的啊!” 原本他还一头雾水,不明白温氏平白无故地怎么就能悄无声息地进了自己的院子,在柴房关了一夜,总算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是以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直直盯着李氏和冷元凌,“皇上,是他们,是他们嫉妒父亲看重我,这才处心积虑地害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你先起来。”冷元勋面无表情地看了冷元泉一眼,只觉得替淮阳侯不值。 这家伙虽然没有冷元凌那么多歪七扭八的心思,但遇上一点麻烦就这般失态,半分世家公子的气势也没有,要指着他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只怕也没有什么大指望。 哎,谁说虎父无犬子? 冷元泉也不是傻子,感受到冷元勋不悦的目光,暗暗深吸一口气,勉强把起伏的心情稳定下来,垂目道:“臣弟太过急切,以至于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知道自己失态就好,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又敲打了冷元泉一句,冷元勋示意他坐下,随后淡淡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冤枉,就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情况说给朕听,若的确冤枉,朕自会为你做主,反之,朕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淮阳侯的人,你可听明白了?” 第三百三十章 审问 第三百三十章 “皇上放心,臣弟定然一五一十地说,不敢有半点隐瞒。”这般说着,冷元泉狠狠瞪了面无血色的李氏一眼,方才继续道:“昨日除夕之夜,臣弟跟府中众人一起,去前院参加夫人设下的夜宴,这些日子,二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总是对臣弟爱搭不理,臣弟心中十分难安,便想着无论臣弟哪里做错了,趁着这个机会跟二哥倒个歉总是好的。” 他说的很快,便停下来缓了缓气息,又面无表情地看了冷元凌一眼,“原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然而二哥似乎很高兴,一反常态地对臣弟十分亲昵,还劝臣弟喝了许多酒,臣弟不敢扫了二哥的兴致,便喝了酒,然而实在不胜酒力,只能悄悄吐于手帕上,如此一直挨到宴会结束。” 冷元凌原先还一直纳闷,不明白冷元泉明明喝了那么多酒,为何偏偏没有服下放有迷情药的醒酒汤,而且还如此清醒,直到这会儿才明白,原来对方早有心防着自己。 这个冷元泉的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心里百般不甘,然而面上却还是愤然辩驳道:“冷元泉,我平日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污蔑我,我是因为除夕高兴才跟你多喝了几杯,而且不止你喝了,我自己也喝了,你竟然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我也不想防着二哥,可是若没有这点小小的心思,只怕我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事到如今,冷元泉也没有必要再表演什么兄友弟恭的虚伪戏份,只抬眸看向冷元勋,继续道:“臣弟回到阁院不久,大厨房的人就送来一碗醒酒汤,臣弟没有喝多,自然不需要,正想着等父亲从宫里回来前去请安,温姨娘便毫无征兆地进到臣弟屋中。” “温氏 呢?把她带上来。”冷元勋一声令下,管家立刻带着两个家丁出去了。 “你的院子,没有人把守么?”冷元勋看向冷元凌,继续问道。 “有,所以臣弟才疑惑,她如何能畅通无阻地进来,而且她来的时候,整个人一反常态,显然是中了药物,而且她口口声声说是收到臣弟的亲笔信才过来的,但又拿不出信来,实在处处可疑。” 冷元泉也很清楚那封信是关键所在,而且李氏母子既然敢陷害,必然会把笔迹模仿的分毫不差,只盼着冷元勋慧眼如炬,能够判断出真假。 这一仗,是一道二选一的终极对决,结果不是李氏母子死,就是自己亡,所以他要拿出百分百的勇气,来取得胜利! 真的,假不了。 “着人去把三少爷阁院的守门小厮传过来。”冷元勋再次开口。 如此情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李氏早早就买通了那两个小厮,让他们故意放温氏进去,第二种可能,就是李氏派人把那两个小厮引开了,让温氏得以通行无阻。 无论哪一种,总要把人叫过来,才能问个清楚明白。 最先被带过来的是温氏,因着身中药物的缘故,她是被冷水泼醒的,虽然有下人在她醒后为她换了干净衣服,但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哪里经得起冷水浇身,一夜之间已是染上风寒,整个人颓丧地缩成一团。 那模样,实在可怜。 她的眼神很木讷,仿佛好一会儿才找回正常焦距,哆哆嗦嗦地对着冷元勋跪了下去,口中道:“奴……奴婢给……给皇上请安。” 冷元勋也不叫她起来,只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朕听说,你是收到冷元泉的信,才冒险去到崇源阁跟冷元泉相见,可有此 事?” 听到'信'字,温氏微微哆嗦了一下,目光亦不由自主地往李氏身上扫了一眼,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但并未逃过冷元勋的眼睛,也从另一方面验证了他的猜测。 “回禀皇上,的确如此。”温氏银牙一咬,似乎艰难地下定了决心,磕头道:“这几个月来,侯爷身体一直不大见好,奴婢时常侍奉左右,一来二去便跟三公子熟悉了,三公子对奴婢很是照顾,也经常说一些隐晦话语,奴婢不敢声张,只能悄悄记在心里,如此……几个月下来,奴婢对……对三公子也有了几分爱慕之意,时常会想起三公子……所以……” “你胡说!”冷元泉对风姿绰约的温氏的确有两分好感,但从未在面上表露出来,更不存在什么语言撩拨,见对方在冷元勋面前睁眼说瞎话,已是怒不可遏,急急打断道:“皇上,臣弟是跟您一起长大的,臣弟是什么性子您应该清楚,臣弟敢用身家性命发誓,绝对没有做过此等有辱淮阳侯府声誉之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朕刚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冷元勋面无表情地看了冷元泉一眼,待对方咬牙安静下来,方才淡淡道:“坐吧。” “是,臣弟多谢皇上恩典。”冷元泉不是傻子,从冷元勋的语气态度上不难分辨出对方是相信自己的,是以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只转身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下。 至于冷元凌,他倒是想说什么,却被李氏一记寒刀眼瞪了回去。 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左右她已经威胁住了温氏,只要温氏这个当事人咬着跟冷元泉有私情这一点不放,冷元勋就不能把罪名转到她们身上来。 不 过,李氏很快就会发现,她太小看冷元勋了。 如果冷元勋连这个小小的案子都处理不明白,要如何掌管庞大的国家? 且不说众人各异的心理活动,冷元勋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你既然说冷元泉给你写了信,那封信在哪里?” 听到冷元勋的话,温氏立刻回答道:“这样隐晦的信件,奴婢哪里敢留着,看完便扔到火盆里烧掉了。” 冷元勋微微点头,并未就着温氏的话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那么冷元泉之前有没有给你写过信?” 温氏没想到冷元勋会问这个问题,不由愣了一下,随后方才摇头道:“没有,这是第一次。” “既然冷元泉第一次给你写信,那你必然是不认得他的字迹的,是么?”冷元勋继续问道。 “奴婢……”人在心虚的时候,只遇到自己有把握的问题才会坦然些,在这些个并未想过的问题面前,无疑会更加慌乱。 该怎么回答,才能让接下来的问题不出漏洞? 温氏想要好好捋一捋,然而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只能硬着头皮给出一个在她看来正确的答案,“回禀皇上,奴婢之前见过三少爷的字,所以认得他的字迹。” “哦,原来是这样。”冷元勋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信上除了让你去找他,可还写了其他?” “没有,三少爷……他只是说很想奴婢,老爷又不在,才……”她紧紧咬住嘴唇,并未说下去。 “你可知道自己中的迷情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冷元勋继续问道。 其实,冷元勋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向来只说必要的话,通常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今日这样 仔仔细细地问起细节,实在有些奇怪。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问的越细,对李氏母子就越不利。 因为温氏并不是什么心思太过缜密之人,她受了威胁,会指证冷元泉固然不错,可要滴水不漏地回答许多问题,便有些困难了。 “是夜宵。” 温氏受药物影响,已是迷了心智,事后回想起昨晚那一幕,直到现在还后怕不止,语气也不由加大,“那夜宵是跟信一起送进来的,只说是三少爷见我多喝了几杯酒,给我养养胃,却不曾想……” “冷元泉既然敢让你出来私见,为何不等见了你之后再一起用宵夜,而要提前送过来,更何况,你肯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去跟她私会,自然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地下药?” “皇上,臣弟身正不怕影子斜,愿意与那小厮当面对质。”冷元勋在座位上,拱手道。 “管家,把整个府邸所有的小厮全部叫过来,一个都不许漏掉,让温氏辨认。”如此吩咐了一句,冷元勋又继续补充道:“朕记得温氏的母亲和弟弟,早些时候已经在京城安置下来了,去把人带过来,她若敢有一句虚言,便是连家人的性命也不要了。” 听到这话,李氏和温氏皆是一抖,早在温氏刚刚得宠时,李氏为了留个后着,便悄悄打听到温氏母亲和弟弟的居处,以便在关键时刻挟制对方,昨晚,她也是以此为条件,才让温氏答应指控冷元泉到底,不曾想,冷元勋连这等细枝末节都知道。 她派去的人,虽然已经控制住温氏的家人,但那些人在大内侍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若此节败露,那么所有的一切,便都要败露了。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第三百三十一章 认罪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听得‘家人’二字,温氏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向前膝行了两步,哽咽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守妇道,给淮阳侯府蒙了羞,奴婢自该以死谢罪,求求皇上饶了奴婢家人啊!” “他们能不能活命取决于你,而不是朕。”冷元勋气定神闲地拨弄着手中的茶盏,然而他越是如此,温氏就越紧张,在这样的威压下,温氏心底的防线一点点被击溃,而且,既然家人不再受到李氏的控制,她也没有必要再受制于人,是以斟酌片刻后咬牙道:“皇上,奴婢之前所交代的话不尽不实,实在罪该万死,还请皇上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奴婢愿意一五一十地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温氏的话,让李氏脸上残留不多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然而根本不等她出言阻止,温氏已是开口道:“皇上,那封私信上的字迹的确是三少爷的,然而夜宵却是膳房送来的,奴婢用完夜宵,侍女春燕便偷偷把信拿过来,随后又说三少爷怕引人耳目,让奴婢一个人过去,奴婢当时迷迷糊糊并未细想,这会儿琢磨起来却觉得漏洞百出,皇上若想知道那夜宵和信件有何古怪之处,只要让人细细审春燕,必然会水落石出。” “春燕自会交代她的,你且交代你自己的就好。”冷元勋心思缜密甚过温氏百倍,这样明显的线索如何会想不到,只淡淡道:“说完了么,你可只有这一次机会。” “没有没有。”温氏摇头摇的像拨浪鼓,生怕冷元勋一个不耐烦便要把自己拖出去斩了,只急急补充道:“淮阳侯府统共就这么几个主子,奴婢想着,若那封信并非三少爷所写,就必然是 有人想要借此陷害,那么好处最大,最有可疑的,必然是夫人,原本奴婢也只是猜测,直到昨晚夫人来到柴房,以奴婢家人的性命要挟奴婢咬死三少爷,这才让奴婢肯定,她就是幕后推手!” 左右已经撕破了脸,温氏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索性全部说了出来,“那封信是伪造的,以免验证笔迹的时候被看出来,自然是死无对证的好,可是奴婢爱惜三公子的亲笔信,便在烧掉信件之前,将写有名字的一角悄悄藏了下来。” 此言一出,除去冷元勋之外的所有人目光皆为之一震,其中最惊恐的莫过于李氏,不过早在冷元勋提出让她为淮阳侯殉葬时,她便清楚自己这条命必然保不住,是以早就横了一条心,要自己揽下所有罪过,绝不把冷元凌牵扯其中。 可是,许多事注定不会如她所愿,这一件同样如此。 温氏话音落下后,便小心翼翼地从袖口中取出一块小纸片,其实取不取出来,也没有什么两样,昨晚温氏全身皆被水浇湿,这块小小的纸片自然也未能幸免,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 字迹无法辩证,但温氏的指控却清清楚楚,冷元勋也不催促,只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氏,李氏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了,如今见冷元勋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却是再也无所遁形,只勉强支撑着颤抖的身体,跪下道:“皇上明鉴,臣妇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臣妇冤枉!” 在李氏之后,冷元凌亦跪下,言辞恳切道:“皇上,母亲嫁入淮阳侯府二十余年,一直操持内宅事宜,可谓任劳任怨,怎能凭温氏一己之言来污蔑母亲有罪,这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 其实,以冷元凌 自私的性子,是万般不愿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李氏分辩的,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李氏今日绝对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可是,他却不得不站出来。 因为这会儿,越是回避,越是可疑。 “喊冤人人都会,到底是不是真冤屈,还要靠事实说话。”冷元勋眼眸微抬,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会意,将一个穿着婢女服饰的女子压进殿来。 也不知道侍卫用了什么法子审问,那侍女身上毫发无伤,但整个人却恐惧的瑟瑟发抖,她虽然低垂着头,但温氏还是一眼就识别出对方的身份。 “春燕!”她手脚并用地扑过来,力气太大,直接把跪着的春燕撞倒在地,“你说,你告诉皇上,那封信到底是谁让你给我的,还有,是谁教你说的那些话,你说啊!” 蝼蚁尚且偷生,虽然温氏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处境,想要保住性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只要那句‘处死’的话还没从冷元勋口中说出来,她就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自然要抓住一切可能为自己脱罪。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懵懂无知的受害者,值得被同情原谅。 春燕原本就吓破了胆,如今再被温氏这般摇晃推揉,整个人忍不住缩成一团,但冷元勋就在面前,她到底不敢不答,只匍匐在地上,颤颤道:“皇上,那信……信……是二夫人身边的嬷嬷给奴婢的,她告诉奴婢,只要事成,就抬举奴婢做二少爷的通房丫头,奴婢一时糊涂就答应了,还请皇上恕罪!”说完,她砰砰磕头不止。 在大户人家,稍有姿色的丫鬟都少不得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更何况有温氏这么个现成的成功范例,春燕自然更少不得动了这个心思, 如今淮阳侯病着,能活多少日子尚是未知之数,自然不会有纳妾的心思,但冷元凌就不一样了,他是府中的嫡公子,若扳倒了冷元泉,自然就是继任淮阳侯,到时候…… 这样的条件,可是比多少真金白银都来的有诱惑力,别说春燕,就算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小丫鬟,只怕也难以抵挡。 更重要的是,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一派胡言!”李氏怒喝一声,气愤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你是什么卑贱身份,还妄想着成为二少爷的女人!” 春燕不是傻子,很清楚如今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是冷元勋,而不是李氏,是以连看都没有看李氏一眼,只再次磕了个头,哽咽不止,“回禀皇上,奴婢自知身份微贱,一直以来虽然仰慕二少爷,却从未敢表现出分毫,但陈嬷嬷跟奴婢说英雄不论出身,只要奴婢把这件事办好了,就是大.大的功臣,别说成为通房丫鬟,就是抬为姨娘都是有可能的!” “你这贱婢是异想天开疯了吧!”冷元凌重重一脚踹到春燕身上,可能觉得脏了自己的脚,还特意拂了拂袍角,方才愤愤道:“皇上,臣弟即便要收什么丫鬟,也是要自己点头,如何轮得到陈嬷嬷一个下人做主,可见这贱婢完全是一派胡言,绝不可轻信!” 这般说着,冷元凌务必庆幸此事至始至终都是李氏的人在出面,并未跟自己有什么直接关联,否则就算说再多的话,也无法从这件事里彻底摘出来。 “朕不相信证据,该相信什么呢?”冷元勋剑眉微挑,淡淡道:“都审的怎么样了?” “回禀皇上,全部都交代清楚了。” 宫中慎刑司做别的也许不行,审犯人却是最拿手的,冷 元勋为着能够干净利落些,特意带了两个管事过来,这会儿倒是发挥了关键作用。 “这么多人证,总不会都是朕找来污蔑你的。”冷元勋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语气如冰,“李氏,朕从来都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不顾淮阳侯身体虚弱,处心积虑地策划出这样无耻之事,简直罪该万死!” 冷元勋向来惜字如金,如今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实乃破例,可见他心里有多气愤。 “皇上,臣妇……” “怎么,还想继续说自己是冤枉的么?”冷元勋看向李氏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如何,可要朕把你发落到慎刑司去住几日,你才肯说实话?” “慎刑司”三个字代表什么,李氏再清楚不过,就算无罪的人,进那里面走一遭,也会活生生脱掉一层皮,更何况她原本就不干净。 她摆明了是要死的人,若是一再挣扎惹怒了冷元勋,定会牵连到冷元凌,如此,倒还不如用自己这条性命,为儿子换个安生的前途。 如此想着,李氏索性横下心来,她用力咬唇,仰天哈哈大笑几声,“是,他们说的不错,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到了这个地步,李氏也不必再顾着什么,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扬声大喊:“可我为什么这么做,还不都是他逼的!之前有你珠玉在前,我的凌儿只能白白被压一头,好不容易熬到你进宫成了皇帝,这世子之位总该轮到凌儿了,可是他迟迟不肯立凌儿为世子,反而日日把冷元泉带在身边,他这样做,是要置我们母子于何地,我恨!我如何能不恨!” 说到最后,李氏精心描绘的面容已经扭曲到变形,可见其心底的恨意有多深。 第三百三十二章 伪证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李氏的话,不是不悲凉,她痴恋荣华富贵,想要把至高无上的权利全部收入囊中,这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她一味地只想索取,以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却从不曾想着要付出努力,用实力去匹配最好的一切。 她想做的,会做的,永远都只是投机倒把。 冷元勋不想将淮阳侯一片苦心说于她知道,因为即便听了,她也会觉得那只不过是托词,更不会意识到,若非冷元勋格外开恩,仅凭冷元凌勾结慕容璃揭发冷元勋混淆血统这一件事,就足够他死上千次万次。 从本质上,她跟许氏是一样的人,永远只觉得别人欠自己的。 “为着父亲看重泉儿,你们便心存怨恨,誓要置他于死地?”跟父亲妾室有染,乃是乱伦大罪,即便淮阳侯念着父子之情不会真把冷元泉处死,他的前程,也算完全断送了。 李氏听出冷元勋话里的意思,目光顿时一禀,尖声喊道:“什么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皇上莫不是早就看凌儿不顺眼,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吧,如此阴险卑鄙的手段,可不是明君所为!” 历来新皇登基,最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口碑,李氏敏锐地抓住这一点,事先营造出被冤枉的假象,若要如此传扬出去,冷元勋的名誉必然受损,对方便会有所顾忌,从而保住冷元凌。 至于能保多久,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皇上明鉴,臣弟对这一切皆无所知,但凡之前得知半点风声,也绝不会任由母亲做出此等糊涂事。”担心冷元勋不会相信,冷元凌敛衣跪下,仿佛卸下心里的包袱,低眸解释道:“臣弟承认 ,为着父亲看重泉儿的事,心里难过了很长时间,有意无意中也跟母亲说过几次,但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哪里能因这点小事生了嫌隙,伤了彼此情分,这才借着除夕夜宴的机会,跟泉儿多喝了几杯,绝无其他任何意思。” 冷元凌这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就目前来说,并没有任何确凿证据是指向他的,除了一点。 “二公子这话倒是不假。”曲灵栩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因为你最恨的并不是冷元泉,而是你的父亲淮阳侯,所以陷害冷元泉,把侯爷气的急火攻心还不肯罢休,更要晚上悄无声息地关掉地龙,敞开窗户,让他虚弱的身子染上严重风寒一病不起,才能消你心头之恨!” 曲灵栩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冷元凌脸上仅剩不多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自认为做的十分隐秘,绝对没有任何人看见,曲灵栩……她是怎么知道的? 冷元凌的情绪虽然没有大波动,但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白明白说明了一切,别说冷元勋,就连冷元泉都看出来了。 “冷元凌,你好狠毒的心,陷害我不成,还要残害父亲,你这个畜生!畜生!” 私心来说,因着淮阳侯这些年对冷元勋的重视,冷元勋对他的怨恨并不比冷元凌少多少,但他的头脑更清醒些,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弱,只有表现的谦卑顺从才能获得重视。 更何况,如今这个时候,就算没有真感情,装也要装装样子。 “凭你,也敢跟我动手!”冷元凌粗鲁地一把将冷元泉推开,眼神却并不看他,只直直落在曲灵栩身上,“皇后娘娘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能信口雌黄吧,您口口声声说我害父亲着了风寒,请问 有什么证据?” 这样关乎性命的大事,他做的十分隐蔽,确定没有任何人看到,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底气。 可是,事情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本宫既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话,自然不会空口白牙地污蔑了二公子。”曲灵栩轻轻击掌,一个下人应声而入,来到大殿中央跪下,“奴才给皇上请安,给各位主子请安。” “抬起头来。”在淮阳侯身边伺候的人,冷元勋自是再熟悉不过,淡淡道:“阿祥,你在主院侍奉有十年了吧。” 听到这话,被称为阿祥的下人再次磕了个头,恭敬道:“皇上好记性,奴才蒙侯爷看重,自入府就在侯爷身边伺候,如今已经有整整十一年了。” “非常好。”冷元勋微微点头,继续道:“这些年你一直安分守己,差事当的也十分不错,朕信得过你,今日,你就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可有分毫遗漏,明白么?” “奴才遵旨。”如此回应了一句,阿祥定了定神,似有些不忍地娓娓回忆道:“昨天夜里侯爷突发重疾,奴才们吓坏了,侍奉在侯爷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出什么问题,可是,大约在快三更的时候,二少爷突然进到主屋,说放心不下老爷的伤势要亲自陪着,让奴才们都回去休息。” “然后你们就都回去了?”曲灵栩适时反问道。 “二少爷如此吩咐,奴才们只能退下,但奴才放心不下老爷,回去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又穿好衣服回到主屋,想着能在二少爷身边帮帮忙也是好的,没想到……”说到这里,阿祥语气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冷元凌一眼,又匆忙低下头去,“没想到从门缝中看到二少爷正用茶水 把炭盆里的炭熄灭了,随后又……又把窗户打开了!” “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说!”冷元勋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青筋爆现。 是他错了,他低估了冷元凌心里的恨意,否则若早早有所防备,淮阳侯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亲儿子残害的地步。 见冷元勋语气中有怒意,阿祥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匍匐在地,颤颤道:“皇上明鉴,侯爷重病不醒,府中能够管事的主子就只有夫人,二少爷和三少爷,那时候三少爷被老爷下令关进了柴房,夫人跟二少爷又是亲母子,奴才若是说出来,只怕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啊!” 在这高门大户里,区区一个奴才的性命比之蝼蚁还要不如,只需冷元凌吩咐一声,便有无数种办法让阿祥悄无声息地消失。 人最顾惜的,总是自己的性命,会闭口不言也在情理之中。 “一派胡言,本少爷从未做过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你这奴才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要这样诬陷于本少爷!” 做贼心虚乃人之弱点,除了极个别心理特别强大的,几乎没有几个凡人能够避免,而冷元凌,显然不属于那极个别非凡人等当中的一员,他嘴上虽然说着冤枉,但面上的惊愕表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冷元凌到底是主子,他这般骤然发难,阿祥也不敢躲闪,硬生生受了对方一脚,但语气上却是分毫不让,“皇上明鉴,奴才绝无半句虚言,如果您不信,可以传阿禄过来,奴才实在害怕便偷偷溜回下人房,心里实在不安就叫醒阿禄一起出去,阿禄也是亲眼看见了的!” 阿祥这些话说的分毫不差,正如亲眼所见那般,冷元凌再想辩驳,也是无从辩起,但他还一味地喊冤,不肯承 认。 这样弑父的大罪,如果承认下来,绝没有半分活命的可能,反倒是死扛着,或许还能寻得一丝生机。 生机么? 早在冷元勋得知淮阳侯为何昏迷不醒时,冷元凌在他眼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冷元勋扬扬手,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把他带下来交给慎刑司总管,只要能问出话来,任何刑罚都由着他上。” “自古刑不上大夫,冷元勋,你怎么可以把凌儿发落到慎刑司那种地方去!”李氏一个踉跄扑过来,紧紧护在冷元凌前面。 “规矩左不过都是人定的,朕的命令,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冷元凌连亲生父亲都能加害,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送到慎刑司冷元勋都觉得不解恨,若非还顾及着淮阳侯府的颜面,只怕即刻就要把他拖下去千刀万剐了。 “冷元凌,事实已经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了,你现在承认还能少受些苦楚,一旦进了慎刑司,万事可就由不得你了。” 其实,冷元凌的确做的很隐蔽,并没有任何人瞧见,是曲灵栩根据淮阳侯的身体状况,以及对冷元凌为人的了解,大胆推测出事情原委,并找来阿祥做证。 冷元凌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曲灵栩只凭着猜测就能彻底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否则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冷元凌狠狠瞪着曲灵栩,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去,但也不过只是想想,正挣扎间,有侍女匆匆进来,急急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老爷醒了,说要见您二位。” “父亲醒了?” 曲灵栩跟冷元勋对视一眼,皆大喜过望,也不顾上堂上混乱的清醒,连忙携手进内殿去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去世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冷元勋和曲灵栩进门时,淮阳侯已经让侍从扶自己坐起身来,他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是灰败的惨白,眼神也有了些精神,但曲灵栩很清楚,淮阳侯这般模样,并不是病情有所好转,而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父亲,您身上的高热尚未退去,还是好好躺着吧。”冷元勋虽然不是医者,但这样简单的常识还不至于不懂得,只觉得喉头酸涩的紧,却也只能强忍着,不敢让淮阳侯听出异样,免得让对方更加伤心。 “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过府看望微臣,微臣感激不尽。”淮阳侯虽然已经下不来床,但还是坚持在床上行了一礼。 不等主子吩咐,已有伶俐的下人搬了两把凳子过来,冷元勋快速跟曲灵栩对视一眼,待坐下后,曲灵栩含笑安慰道:“父亲该好好休养,至于其他的事,待您身体康健后再处理也不迟。” “皇后娘娘不必宽慰微臣,微臣……”淮阳侯虽然极力控制,但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止住,方才有气无力地继续道:“微臣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不中用了,只是……微臣怎么都没想到,冷元凌他……他竟然……” 失望,愤怒,急火攻心之下,殷红的鲜血从淮阳侯口中喷涌而出。 “父亲,您有话好好说,万万不可动怒!”曲灵栩大惊失色,连忙取出银针帮淮阳侯稳住经脉。 “娘娘不……不必费心,微臣……实……实在是不成了,只是……”淮阳侯轻轻摆手,拒绝侍者扶他躺下,只将目光转到冷元勋身上,“皇上,淮阳侯府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都是微臣教子无方,怨不得任何人,微臣只求……只求皇上……” 昨夜 ,他虽然处在昏迷状态,但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冷元凌所说所做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 只是,为人父母者,哪怕孩子犯了再大的错,终究,也是不忍心伤了对方性命。 “父亲放心,朕一定好好看顾泉儿,不让他行差踏错半步。” 至于李氏母子,自作孽不可活,就算淮阳侯亲自开口求情,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淮阳侯是聪明人,听到冷元勋这般言语,便明白对方是何心意,可终究还是有些艰难地开口,“淮阳侯府百年清誉,自然容不得谁毁了去,可是祖坟无人可守,也显得荒凉了些,待微臣百年之后,就让那个不肖子去守祖坟吧,算是向列祖列宗忏悔罪孽了。” “父亲,您应该清楚,他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更不会忏悔反省。”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再过多久,再经历多少事,冷元凌都只会觉得别人亏欠了自己的,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且,一旦有机会,他就会连本带利地报复回来。 换句话说,只要他不死,无论身处何位,有无权利,都会想法设法地进行报复,淮阳侯府绝无宁日。 “皇上,微臣知道这个要求实在过分,但微臣却不能不厚颜这一次,还请皇上允准。” 为了保住冷元凌一条性命,淮阳侯并没有退让,而是言辞更加恳切。 “父亲……” 冷元勋无奈,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曲灵栩在身后轻轻拽了一下,随后抢先一步答应道:“父亲思虑周全,没有什么不好的,皇上向来敬重您,自然是会答应的。” 淮阳侯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无谓因这些琐事让他心里不安生,至于冷元凌,想要控制一个人的办 法很多,让他一辈子走不出祖坟,无法再作恶便是了。 冷元勋跟曲灵栩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她话语中的深意,虽然有些无奈,但到底也没有继续坚持,只淡淡答应道:“父亲,栩儿说的是,朕知道了。” “至于泉儿,有皇上您在,微臣不……不担心,微臣此生心……心愿已了,没……没什么遗憾了。” 淮阳侯心里最大一颗石头放了下来,整个人强撑着的精气神也弱了下来,只呆呆地朝窗户上望着,似要望向不尽的远方。 相当年,为了保冷元勋平安活下来,淮阳侯没得选择,只能舍弃刚刚降生的女儿,夫人身体本就孱弱,经受不住丧子之痛,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对于结发夫妻和那个沦为牺牲品的可怜女儿,他心中始终有深深的亏欠,这种亏欠并未随着时间消逝慢慢淡忘,而是疯狂地滋长,成为心底一道永远也无法弥合的伤疤。 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只希望九泉之下,能够亲口对妻女说声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栩儿,你快救救父亲,快救救他!” 冷元勋紧紧抓住淮阳侯的胳膊,可惜他能阻止胳膊垂落,却无法阻止对方慢慢闭上眼睛。 曲灵栩没有应答,只是紧紧拥住冷元勋。 两行清泪,从眼眶缓缓滑落。 崇清元年正月初一,淮阳侯冷毅清病逝于侯府,年45. 因着淮阳侯对冷元勋的养育扶持之恩,冷元勋悲痛之余亲自下旨追封淮阳侯为淮阳公,享一等爵位,身后一切丧仪皆按照一等公爵的分例办理,极尽哀荣。 为保淮阳公府名誉,冷元勋并未对外公开李氏的罪行,只道其对淮阳公情深意重,承受不住悲痛主动触棺而亡,随夫君去了,至 于冷元凌,则被打发去守祖坟,无圣旨不得随意而出。 至于冷元泉,则在丧仪之后承袭了爵位,成为新任淮阳公,其生母黄氏也被扶正,成为淮阳公府的老夫人,风光无限。 冷元泉可不是冷元凌,他深知自己几斤几两,更明白自己如今得来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靠着冷元勋的,是以素日极其谦卑,又肯刻苦用功,虽然天资差了些,但在朝官中的口碑还算不错,渐渐的,冷元勋也会安排一些并不繁杂的事务给他处理,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 一转眼,便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短短一月时间,身边接连失去三个亲近之人,冷元勋的心情难免郁郁不乐,人死不能复生,曲灵栩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日日陪伴在冷元勋身边,再加上朝堂事务千头万绪,渐渐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沉浸在悲伤之中。 “栩儿,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再有个孩子呢?” 自从上次因着瘟疫之事被迫流产,冷元勋就一直觉得十分愧疚,想到那孩子若还在,差不多也该到了降生的时候,难免又有些感慨。 曲灵栩并不是多么喜欢孩子,而且从医学角度上来看,十六七岁的女子,也不是诞育子嗣的最佳年龄,然而她也明白,自己既然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就不能以自己的喜恶为核心,早日生下皇子,也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是以也积极准备着。 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是想有就能立刻有的。 彼时,曲灵栩正靠在冷元勋怀里,享受着午后难得的惬意时光,听到这话,含笑回应道:“会有的。” 冷元勋只不过随口感叹一句,担心说的多了,会给曲灵栩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心中不由暗暗后悔,连 忙转了话题,“已经进四月了,方博和云心的婚事是该打算起来,再这么拖着,也不合适。” 曲灵栩为了让云意能够好好调整心绪,年前特意许她归家,但云意并没有在家里多待,得知淮阳侯去世的消息后,便立刻回宫侍奉了,随着时间流逝,她脸上渐渐也看不出哀伤,偶尔也跟云心几人说笑几句。 但曲灵栩明白,无论过了多久,她心底那份哀伤,都不会散去。 除非,能够找到新的归宿。 冷元勋说出来的,正是曲灵栩心中所想,她点点头,“是啊,该打算起来了,只是云意,也不能这样耽搁下去,若清扬泉下有知,必然也不想见她自苦如此。” “人选倒不是没有。”冷元勋语气一顿,“你觉得王璞如何?” 之前被冷元勋从冷宫提拔出来的王姓侍卫,经过一些日子的考究后,表现颇为不错,如今人在御前伺候,冷元勋想着先锻炼几年,再把他放到军中做个参将,前途倒也一片光明。 对于王璞,曲灵栩自然不陌生,颇为赞许地点头,“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可终归也要云意点头才好,我只怕她不肯。” 云意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对清扬那份深情,并不见得比自己对冷元勋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也是,且看她自己吧。”这般说了一句,冷元勋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之前提出要请北历皇后和公主回天朝省亲,国书我已经派人送出去了,只是北历皇帝未必肯。” 去年冬日,他们虽然迫于威胁未发动进攻,却并不代表贼心死了,若是送妻女入了京城,一旦被挟持住,以后便会更加畏手畏脚。 虽然无论冷元勋还是曲灵栩,都绝对没有这样拙劣的心思。 第三百三十四章 商议 三百三十四章 “他会肯的。”对此,曲灵栩倒是比冷元勋有把握的多,“往大了来说,北历皇后是异国国母,可以亲情论,北历皇后乃天朝郡主,嫁去夫家二十多年也未曾归宁,皇后跟先太子感情深厚,如今先太子沉冤得雪,又逢新帝登基之喜,咱们以祭奠故人为由,邀请皇后回天朝省亲,乃天经地义。” 若北历皇帝或百里皓宸不肯,只会显得他们自己小气,更何况,北历皇后疼爱女儿,如今百里逸清就快要到定亲的年龄,如果能嫁到富庶的天朝,怎么也比留在北历吹冷风要好得多。 曲灵栩有意撮合百里逸清跟荣晟在一起的心思,冷元勋是清楚的,见她这么说,不由好笑,“你啊,真是做红娘做上瘾了,早知道也不必开火锅店,开个月老介绍所岂不是更好。” “人家处处为国家着想,都快熬出白头发来了,你却这个态度,是什么道理。” 曲灵栩嘴角一撇,嗔怪着抗议道。 “是是是,是为夫不对,没有体谅娘子的辛苦,还请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冷元勋从善如流地道歉,求生欲可谓是很强了。 “看在你态度还算诚恳的份儿上,就饶你一次。” 如此,方博和云心的婚事便定了下来,因方博有年迈体弱的父母需要照顾,曲灵栩特意在临近皇宫的上好地段为他赐了一座宅子,两进院落并不算大,好在进出宫廷方便,有闲余空隙的时候,方博也会到曲灵栩京中开设的医馆里帮忙,免费为穷困百姓看诊。 至于其他城市,在墨如玉的运作下,医馆亦纷纷开张,形成连锁,在民间口碑颇为不错。 至于朝堂之上,在冷元勋循序渐进的改革之下,逐渐肃清积弊,亦是一派欣欣向荣 之色。 这个几近在灭亡线上挣扎的国家,总算又重新回到平稳的轨道。 正如曲灵栩所言,天朝以省亲之名邀请北历皇后回京,北历皇帝根本没有理由拒绝,是年七月,北历皇后和百里逸清一行百余人来到京师,冷元勋携同曲灵栩亲自出城迎接,给予对方最高礼遇。 人人都道夏朝帝后看重北历,才会如此重视,但北历皇后却很清楚,对方之所以表现出最大的尊重,是考虑到自己跟先太子之间的亲情,而非其他。 “栩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百里逸清一直非常喜欢曲灵栩,如今见了她,自是高兴的很。 “清儿,不得无礼。”北历皇后轻斥了一句,心里亦是感慨无限。 二十多年,当初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她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再回来,可现在,这一切就这样实现了。 “半年多不见,清儿倒是长高了不少。”曲灵栩将百里逸清拉到身边,含笑道。 女孩子多半是跟父亲相像的,百里逸清亦是如此,但如今慢慢长开,也有了几分母亲的模样,倒是更精致细腻了些。 “栩姐姐也更好看了呢。” 见曲灵栩乐意跟自己亲呢,百里逸清很是高兴,再加上初来京都,看什么都是新鲜的,难免兴奋些,曲灵栩索性按着自己的打算,让荣晟陪着她在京城里到处玩乐。 “栩姐姐,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还有许多功课要做呢,武功也不能落下。” 说来奇怪,荣晟这孩子虽然本性不坏,天分也极好,但从小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对读书并没有多少兴趣,素日里也是能逃课便逃课,没想到在忠勇侯老夫人去世后,却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素日很是刻苦,大有头悬梁锥刺股 的架势。 这样的上进原是好事,但私信里来讲,曲灵栩并不希望荣晟过早地为家族利益所牵绊,而放弃了成长之路上的轻松快乐,所以,哪怕无意撮合他跟百里逸清的亲事,也是要让他借此机会放松一下的。 “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带着清儿玩,清儿可是咱们天朝的贵客,若是有什么怠慢之处,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见荣晟始终哭丧着脸,好似大难临头那般,曲灵栩只觉得好笑,不由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这个任务完成的好,我就把上次那把手枪送给你,可好?” 男孩子对武器总有一种特殊迷恋,荣晟只见了一次手枪就喜欢上了,不仅想讨要去,还想着拆开来仿制,以便将来能够广泛运用于战场上。 这个想法是很好,但荣晟毕竟年岁太小,曲灵栩担心他太过痴迷,万一不小心很容易伤了身体,是以一直不肯给他。 果不其然,一听曲灵栩要把手枪送给自己,开始还不情不愿的荣晟一下子来了精神,连连点头道:“我陪,我陪那丫头片子闲逛就是了,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赖账。” 只要有枪可以拿,别说陪一个百里逸清,就算陪十个八个,荣晟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会说话算话。”曲灵栩颇有些无奈地轻笑道:“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偏偏要故意做出一副老成模样,当心白头发早早就长出来了。” 世家大族的孩子,所见所闻多了,自然会早早成熟起来,但私心里来讲,曲灵栩并不希望荣晟过早地为家族利益所牵绊,而是跟百里逸清一样,能够尽量轻松地享受这失不再来的少年时光。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已经长大了。”荣晟对‘孩子’ 这两个字抗拒的很,立刻板着小脸纠正道。 “栩姐姐,你看看我新摘的凤凰花,可漂亮了呢!” 百里逸清本应随北历皇后一起住在特意为她们准备的行宫里,但她喜欢跟曲灵栩一起玩,一日里倒有大半日待在昭阳宫。 “的确很漂亮。” 见曲灵栩瞧的有趣,百里逸清呵呵笑道:“中原真好,有这么多漂亮的花花草草,等我回宫后,也让父皇在御花园种上一些,看着心情也好呀。” 荣晟本没打算理会在他看来十分幼稚的百里逸清,听的这话,也忍不住出口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凤凰树喜欢地气和暖的地方,若种在草原那种荒凉之地,等不到开花就冻死了。” 虽然明白荣晟说的是实情,但骤然听人说自己的家乡不好,百里逸清还是不高兴地撇嘴道:“才不会呢,我们草原上也很美,只不过是风光不同而已。” “是啊,你们草原上伙食一定很好,不说别的,只看你这魁梧的身材就知道了。”荣晟喝了口茶,慢悠悠道。 也不知为了什么,这两个孩子之前明明从未见过,却像上辈子的冤家一样,尤其是荣晟,哪天不把百里逸清怼的眼泪汪汪,就不算完。 眼见火药味有越来越重的趋势,曲灵栩颇为头疼地和稀泥道:“好了,清儿既是贵客又是妹妹,荣晟你怎么也该有做哥哥的风度才是。” “我又没有说错。”这般说着,荣晟还不忘用余光瞥百里逸清一眼。 因饮食结构的关系,草原女子比之中原女子是多了几分豪放之气,身体也更加强壮些,百里逸清虽然身为公主,格外娇惯些,但也不能免俗。 百里逸清虽然对中原文化一知半解,可单单看荣晟的 表情就知道对方一定不是在表扬自己,小嘴瘪着,说不出的可怜,见状,曲灵栩又好气又好笑,只用威胁的目光瞪了荣晟一眼,“让你不要胡说,可是不想要手枪了?” “栩栩,你就会帮着外人欺负我。”一听就要到手的枪要被收回,荣晟总算稍稍克制,没有再继续逗百里逸清。 “谁说清儿是外人,按着辈分,她可是该喊你表哥。” 为了不至于再起‘硝烟’,曲灵栩索性让荣晟先回府去,随后亲自带着百里逸清去制衣坊挑选了几匹上好蜀锦,为其量体裁衣。 小孩子的心情总是好的很快,百里逸清下午被荣晟调侃时,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少吃东西,待晚膳时分,看到那整整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哪里还记得之前的承诺,风卷残云般大快朵颐起来,在被北历皇后提醒几次后,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晚膳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北历皇后是何等聪慧之人,如何看不出曲灵栩有话要单独跟她说,是以早早让侍女带百里逸清回行宫就寝,自己则单独留了下来。 心里既然定了主意,曲灵栩也不饶弯子,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随后微微笑道:“忠勇侯世代骁勇,荣晟世子聪慧,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堪为翘楚,公主嫁予世子也不算辱没了,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百里逸清虽然身份尊贵,但留在北历,所能嫁的也不过是重臣之子,一辈子要受大漠风沙磋磨,就算北历王入主中原的心思依旧活泛着,但冷元勋可不是昏庸无能的废帝,又有曲灵栩从旁辅助,只怕北历王的心思,也只能是心思,根本没有几分胜算。 能嫁给荣晟,亲上加亲,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 ?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会接受 第三百三十五章 “这些天看着两个孩子相处,虽然吵吵闹闹的,却也别有一番趣味,若清儿能嫁过来,本宫的确乐见其成,只是婚姻大事,本宫一个人也不好随意做主,总要问过皇上的意思才好。” 北历皇后是很传统的温婉女子,事事以夫君为天,曲灵栩曾在北历跟其相处数日,自然了解其个性,是以并不催促,只温和笑道:“荣晟和清儿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娘娘自是有大把时间跟皇上好好商议,只是……”她稍稍停顿一下,“清儿很喜欢中原文化,在宫中住的颇为自在,栩儿想着认她为义妹,在身边多留些时日,想来她会愿意的。”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听闻此言,北历皇后不由微微色变,可能觉得有些失态,又即刻稍稍缓和些语气,方才继续道:“清儿还小,从未离开过本宫,何况她性子活泼最爱吵闹,怎可在您身边胡乱搅扰。” 若把百里昊宸留在京城,无疑等于多了一重挟制,若两国不再有纷争自是再好不过,一旦到了兵戈相见那一天,必是首当其冲受害。 北历皇后自己饱受和亲之苦,虽说时随事移,如今这般境遇已是好了很多,但也同样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处于危险之中。 “娘娘是担心我们会把清儿当做筹码吧?”曲灵栩亲自沏了一杯茶递到北历皇后面前,她并不避讳谈起这些敏感话题,而是直接戳到问题的最本质,“娘娘觉得,一个小女子的性命,在巨大的国家利益面前,能算的了什么?” 听到曲灵栩的话,北历皇后接过茶盏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沉浸在回忆之中,内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好一会儿,直到温热的茶盏 透出丝丝凉意,北历皇后方才长叹一起,苦笑道:“遥想春秋战国时期,为了更好地维护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各国之间多有姻亲往来,许嫁的,也大多都是身份尊贵的嫡公主,可一旦后续开战,又有哪个会顾及这些个女子的命运,更有强权如秦宣太后,直接对自己的母族开战,并未有丝毫手下留情。” 所谓和亲,只不过是一种利益维系手段罢了,若利益不再能够维系,便是连一块遮羞布也不如。 北历皇后何其不幸,成为被选中的和亲郡主,但她又比历史上千千万万远嫁异国他乡的女子要幸运,因为她遇到了一心一意待她的丈夫,虽然身在漠北,也可以安稳度过此生。 “所以,娘娘应该明白,本宫的出发点只是想让清儿嫁得如意郎君,哪怕不是荣晟,也会是与其才貌资历相当之人,如此,也算是皇上和本宫替先太子回报与您的一丝情谊。” 世间真情难得,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皆是如此,这么多年,北历皇后能够一直相信先太子的为人,并能在冷元勋要夺回皇位的关键时刻,尽最大努力说服北历皇帝没有搅合进来,虽然力量微薄,但却足以让冷元勋和曲灵栩铭记于心。 跟恨相比,他们最能记住的,永远是恩情。 “太子哥哥……”北历皇后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有些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低低道:“栩儿,本宫要多谢你。” 无论之前如何,现在,她愿意相信曲灵栩,愿意相信她能够如承诺那般,给自己女儿一个稳妥的人生。 至于北历皇后如何说服自己丈夫的,曲灵栩无从得知,也没有兴趣知道,但在这次省亲之后,百里逸 清的确被留在京城,荣晟虽然时常以捉弄百里逸清为乐,但两人性情相投,相处久了,彼此之间谁也离不开谁,曲灵栩索性就让二人一起读书,倒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时光荏苒,一年就这样匆匆而过,云心跟方博成婚后,很快就怀有身孕,十月怀胎之后,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由曲灵栩亲自赐名为方泰,小名泰儿。 曲灵栩原本不是很喜欢孩子,但泰儿白胖可爱,又跟她格外亲近,每每在她怀中便不哭不闹,一来二去,曲灵栩的心也渐渐软和下来,连性子都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泰儿,笑一个……” 这日,曲灵栩正抱着泰儿玩的开心,站在旁边的云心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道:“主子,您这么喜欢泰儿,不若早早生个小皇子,泰儿长大了,正好能沾沾小皇子的光,来宫里做个伴读呢。” “也不是不想要,只是本宫这心里……” 曲灵栩不知道该怎么给云心解释,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十七岁这样一个还不算成年的年纪怀孕,是心里很难跨过去的一道坎,只得略过不提,敷衍道:“怀孕这种事情,又不是本宫说了算,要看天意的。” 这一年来,因着她迟迟未有身孕,朝廷上述谏言要冷元勋恢复选秀充实后宫的折子数都数不过来,虽然冷元勋全部强势弹压了下去,并未在她面前提及一言半语,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愧疚又纠结。 其实她并没有刻意服药避孕,或许就是心里这道坎迟迟过不去,老天爷也不忍再为她增加压力。 只是,若一味地推迟下去,冷元勋只会承受更多的压力,虽然他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要孩子,可处在万人之 巅,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 “咯咯……咯咯……”泰儿虽然只有三个多月大,却机灵的很,见曲灵栩尤自发呆,好一会儿没理会自己,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摸曲灵栩的脸,高兴地咯咯直乐。 “泰儿,不得对主子无礼。”云心担心泰儿没轻没重弄伤曲灵栩的脸,连忙呵斥了一句,伸手便要把孩子抱回去。 “泰儿才多大,你凶什么凶,他又听不懂。”曲灵栩抱着泰儿站起身来,不肯把他还给云心,小家伙也格外给面子,搂着曲灵栩的脖子不肯撒手。 虽然见惯了这般情景,但云心仍有些哭笑不得,“主子这般疼爱泰儿,是泰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若将来您有了小皇子,可不知要宠成什么样子呢。” 云意端了牛乳茶进来,正好听到这话,含笑摇头道:“小皇子将来要继承千秋大业,肩上责任重大,奴婢只怕主子爱之深责之切,对小皇子要求太过严苛了。” 比之寻常人,冷元勋和曲灵栩的童年皆承受了太多超出想象的东西,但也正是那些远超于常人的经历,才成就了他们如今的卓尔不群,他们的孩子,自是不同的。 “你这丫头倒看的明白,其实这也正是本宫所担心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跟冷元勋受情势所迫,不得已必须要快速成长起来,他们的孩子,不需要经历那样的尔虞我诈才能保住性命,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可是正如云意所言,她们的孩子身上承载着千秋万代的指望,她如何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严苛? 若是一味地宠溺,来日成了朱厚照那样的败家子,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孩子还没个影儿,曲灵栩就把日后可能发生的所有问题 都想遍了,用云心的话说,这就叫‘遇喜恐惧症’。 “主子,您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等小皇子生下来,您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养育教导了,您看方博和云心,不是把泰儿养的很好么?” 自上次在云心的痛斥下,及时认识到错误后,云意不仅不再对曲灵栩心存任何隔阂怨怼,反而比之前更加忠心细致。 “本宫明白,只是心里总在给自己设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了,真是连自己都嫌弃。” “什么心里设限?”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曲灵栩转头,便看到冷元勋正笑盈盈望着自己。 “奴婢给皇上请安。”云意不想打扰冷元勋跟曲灵栩说话,施了一礼,连忙退了出来。 想着曲灵栩特意吩咐晚膳要做几道清爽些的小菜,云意有些不放心,便想着亲自去厨房挑菜准备着,不成想刚出大殿,就被人叫住。 云意止了脚步,循声望去,只见身着一等侍卫服的王璞正笑盈盈朝自己走来,王璞得冷元勋看重,时常随侍左右,彼此也算见熟了的,云意不由露出一丝礼貌的笑容,“王侍卫,您找我有什么事么?”她并不想跟对方有太多交集,是以稍稍退开两步,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也没什么大事。”王璞能在冷元勋面前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心理素质也算相当过人的,但在云意面前,却显得拘束很多,仔细看去,英气的脸颊上甚至浮现出丝丝红晕,只是他的皮肤实在不算白皙,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就是了。 “我还要去小厨房吩咐晚膳的菜色,先失陪了。”云意微微福了一福,转身就要离开。 ? ?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有喜 第三百三十六章 王璞这个人虽然也算智勇双全,但却实在不会掩饰情绪,这些日子,云意怎么会觉察不出他对自己有意,可正因如此,她才更要跟他保持距离。 清扬英年早逝,云意虽然听了曲灵栩的劝,并未作出以身殉情的傻事,但整颗心,却是跟着清扬埋到底下了,既然注定无法再接受另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免得让对方生出更多想法。 “你等一下,等一下……”见云意就要离开,王璞不由有些急了,向前追了两步想要拉云意的胳膊,又觉得于理不合,只能硬生生止住动作,有些尴尬地挠头道:“我……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这般说着,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支赤金玫瑰簪子,那簪子做工精致,虽然比不得曲灵栩所用的皇家首饰那般价值不菲,却也看得出来是王璞攒了好久的月例,才买的起的。 倾其所有,只为一个女子填妆,可见云意在王璞心里有多么重要。 “我看你寻常也不戴什么首饰,就自作主张挑了这个,你……你别嫌弃。”紧张之下,王璞连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了。 云意是曲灵栩的贴身大宫女,平日里别说各种赏赐,就是每月月例都有足足二十两银子,若是想打扮修饰,什么首饰买不来,只是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已经去了,再费心妆饰也不过是徒劳,所以才将首饰全部收回妆匣之中,只用几支素净雅致的银簪挽发。 云意没想到自己表现的那样疏远,王璞还会给自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当下摇摇头,疏离地笑道:“这簪子精巧美观,很是不错,王侍卫留着以后送给妻子吧,我平时清减惯了,并不适合戴这样隆重的饰物。” 两人以后还要经常见面,为 了避免话语说的太生硬导致尴尬,云意已经很大限度地客气婉拒了。 “云意……” “王侍卫,主子待我恩重如山,甚至于我曾经犯下大错,主子都既往不咎,继续把我留在身边伺候,所以,我这辈子会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不会出宫,更不会成家。”云意斟酌再三,到底还是说的更明白些,“您深得皇上看重,前途无量,实在不必在这些琐事上费心,云意也承受不起。” 说罢,云意转身快步离开,留下王璞一个人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这些个小插曲,殿中的冷元勋和曲灵栩自是不知情,但却分毫不差地落在云心眼中,因还要照顾泰儿,她当时并没有出声,却在王璞离开后,来到云意所住的房间。 不出云心所料,云意正一个人坐在床沿上悄悄抹泪,自清扬过世后,这样相似的场景见了多少,云心数都数不清,她舍不得看云意这般黯伤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见云心进来,云意别过头快速抹掉眼角的泪痕,若无其事道:“你怎么过来了,泰儿呢?” “睡着了,让嬷嬷帮忙看着呢。” 可能是做了母亲的缘故,云心的性子比之前稳重了许多,心思也更细腻了些,她看看云意衣襟上那片湿润,不由叹息一声,“姐姐,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你放心吧,我没事。” “你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也没有寻死腻活,可这就是你要的生活么?”云心强拉着云意来到妆台前,苦口婆心地劝慰道:“姐姐,你瞧瞧你的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清扬哥哥已经去了,可你,总要继续活下去的!” 虽然云心说的是实话,但落到云意耳中,仍觉得心 口像被锐器扎过那般狠狠一刺,神色也不由暗了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就是让姐姐你振作起来,为未来好好打算。”见云意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云心缓了口气,继续道:“姐姐,王侍卫虽然不像清扬哥哥那样自小跟着主子,但他智勇双全,将来的作为不见得就比……” “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个,就走吧!”云意越来越听不下去,厉声打断云心的话。 “姐姐,你听……” “这还不到两年,清扬尸骨未寒,你却忙不迭地劝我投入其他男人怀里!”云意许是气急了,连语气都忍不住有些颤抖,“云心,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两年,对某些人来说恍如隔世,沧海桑田那般,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恍如昨日,就像日子停住了那般,从未往前。 云意,显然是后者。 “姐姐,我……”云心为了云意后半辈子的幸福着想,是稍稍急切了些,却也没想到云意的情绪波动会如此厉害,顿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放缓了语气,“都是我不好,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 云意显然不愿意从过去走出来,她还是别操之过急,待跟主子商议过后,再慢慢想法子也不迟。 云意虽然心里难受,却也明白云心是为了自己好,如何能再苛责于她,只淡淡道:“这样的话,我以后都不想听到,你不必担心我,只早些出宫,照顾好泰儿就是了。” 其实按着规矩,像云心这般成了家的侍女,是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侍奉的,更何况带着孩子进宫,只是曲灵栩格外开恩,才有的如此优待,但私心里,云意不希望云心太过放纵,反而连累了曲灵栩的名声。 “我明白了。 ”云心在心底长叹一声,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闲适的日子久了,总觉得时光去的格外不留情面,虽然曲灵栩从未明说,但冷元勋很清楚生孩子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一道很难跨越的坎儿,所以,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提任何一句有关孩子的话,甚至连周围的人也被下了‘封口令’,至于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风声,更是一丝一毫也飘不到曲灵栩耳中。 冷元勋的心态是平和了下来,倒是曲灵栩,在跟泰儿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心中那莫名的恐惧一点点消失不见,渐渐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才刚刚进二月,温煦的太阳便暖暖照下来,午后往窗下一躺,十分温馨惬意。 “主子这几天格外嗜睡,常常能从午后睡到傍晚,要不要让方博来瞧瞧?”这日,云心奉旨带泰儿进宫给曲灵栩请安,没想到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曲灵栩愣是还没睡醒。 偏偏这位主子的起床气极大,谁也不敢随意去喊。 云意心思虽然比云心细腻,但她到底没有生养过,在这方面的经验自然比不上云心,只轻笑道:“主子向来嗜睡,近来宫中无事,皇上又亲自去军营巡视不能陪伴在主子身边,多睡会儿也是有的。” 主子自己就是大夫,若身体有恙会察觉不出来么?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云心有些无奈地白了云意一眼,悄声覆在其耳边道:“我是说,主子会不会有喜了?” 怀孕的人格外嗜睡,若真如此,就说的通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云意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远在两米之外都能感受到她那愉快的笑容。 这两年云意的情绪一直低迷着,倒是难得见她这般开怀过 ,云心只觉得有些好笑,抿嘴道:“这也是我猜的,到底是不是,还要让方博诊诊脉才能确认。” “可是主子自己明明就会医术,她觉察不出来么?”云意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这你就不懂了,医者不自医,再说了,当局者迷,主子上一次有孕,不也没有察觉到么?”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太医院请方博过来呀!”云意忙不迭地催促道。 如今宫中只有帝后两位主子,曲灵栩又精通医术,是以方博虽然名义上是太医,却并非每天都守在太医院,反倒是在京中医馆里待的时间比较长。 用曲灵栩的话来说,只有多多培养出医术高超的大夫,才是治病救人的根本。 “好,我马上去!” 曲灵栩悠悠醒转,正好听到这一句,揉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问道:“云心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可是泰儿生病了?” 通常情况下,胎儿从母体中携带而来的抵抗力最多只能维持六个月,所以,六个月之后,孩子会比之前更容易生病些,曲灵栩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主子别担心,泰儿好好的,是您。”见曲灵栩一脸疑惑,云意脸上的笑容更甚,“云心说瞧着您这几日的状态,只怕十有八。九是有喜了,所以才去请方太医过来给您诊脉呢。” 有喜? 曲灵栩微微一愣,算起来,她的月信的确推迟了一周有余,只是原主这身子太过虚弱,她虽然好好调理了这几年,但月信始终也没有准过,所以并未往那方面想。 这,会是真的么? 见曲灵栩呆呆萌萌的,连说话都忘了,云意只觉得好笑,连忙安慰道:“主子别急,等咱们确定了,就派人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皇上,皇上一定会欣喜若狂。” 第三百三十七章 怀孕的痛苦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朕?”冷元勋熟悉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只从他愉悦的声音中便可知道,这次去军中巡视效果很好。 “堂堂一国之君,也不知怎的就养成偷听墙角的习惯了,这要传出去,可有损您高大英明的形象。”这般说着,曲灵栩走上前去,亲手替冷元勋解下披风,眼眸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爱恋之意。 明明才两日多未见,她却总觉得间隔了许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果然不错。 “你说这话可冤枉死我了,这殿门又没关,更没人拦着,我怎么就不能听听你们说什么呢?” 冷元勋双臂揽住曲灵栩的腰,将她禁锢在怀中。 “能,当然能,您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哪有您不能去的地方。”这么大的事,曲灵栩自然不会瞒着冷元勋,笑闹了几句后解释道:“我这几天懒懒的,睡觉睡的格外多些,云心那丫头猜测我可能怀孕了,这不,硬要跑去太医院让方博给我诊脉。” 这一两年,冷元勋不再提及孩子的事,是不想给曲灵栩压力,并不代表他不想要孩子,相反,他比谁都希望早日有一个属于他和曲灵栩的孩子,如今骤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如何忍耐的住,直接将曲灵栩打横抱起,直转了好几圈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朗声大笑道:“栩儿,咱们又有自己的孩子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要重重赏赐这宫里所有的人,不……我要大赦天下,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为这孩子的出生而高兴!” 在古代,大赦天下是一个王朝最高的恩赦,因民心未定,冷元勋登基之时,都未有如此大的举动,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可见一斑。 见冷元勋 高兴的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曲灵栩又内疚又哭笑不得,内疚的是让他等待了那么久,哭笑不得的是,“好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可不要急着往外说,万一闹了个大乌龙,可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对此,冷元勋显然比曲灵栩要自信的多,想也不想就肯定道:“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好了好了,你先放我下来吧,抱的这么高,要是真有孩子,孩子也要被他父皇吓坏了。” 曲灵栩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哪知冷元勋竟当了真,立刻把曲灵栩放了下来,口中连连道:“是了是了,都是我这个做父皇的不好,吓着孩子了。”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曲灵栩失笑着摇摇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云心已是匆匆带着方博进了昭阳宫,从窗户里远远看他们进来,冷元勋吩咐不用禀报,直接让他们进到正殿。 “微臣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免礼。”不能方博跪下去,冷元勋已是抬手道:“快来给皇后把脉,看看皇后怀孕几个月了。” 冷元勋这莫名自信让方博也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曲灵栩只需启动医生系统自己检查一下,就可以知道结果,但曲灵栩没有那么急,倒乐的自在,索性让方博把脉就好了。 好在这盲目而来的兴奋并没有让人失望,方博依令诊脉,这一次,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已是面露喜色,连连俯首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娘娘已怀孕一月有余,胎像稳妥。” “太好了!太好了!栩儿你听见了么,我们的孩子来了,他终于来了!” “我耳朵好好的,你不用喊那么大声。”曲灵栩心里一样高兴,但比着冷元勋却是收敛了 许多,起码还保持着正常人的理智。 “是是是,我小点声,小点声,不能吓着孩子。”冷元勋的手轻轻试探着放到曲灵栩小腹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压坏了肚子里的宝宝。 “哪里就这么脆弱了,又不是纸糊的。”曲灵栩拉开冷元勋的手,抿嘴解释道:“一个月大的孩子,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连我都感觉不出他的存在,你要能摸出来,那可真是见鬼了。” “什么鬼不鬼的,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口无遮拦。”冷元勋严肃地打断曲灵栩的话,只是那严肃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愉悦的情绪更多,任谁听了都不会害怕。 如此说着,还未等曲灵栩有所回应,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皇后有孕,宫中上下皆有赏赐,昭阳宫中更要足足添上三倍,只一点,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照顾皇后,绝不能让皇后有半分劳心伤神,否则朕一定严惩不贷,都听清楚了?” “奴婢们谨遵皇上旨意,绝不敢懈怠。”以云意为首的宫人齐齐跪下,应承道。 “这就好,待得皇后平安生产,朕另有重赏。”冷元勋的心情好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复又向方博问道:“皇后上次无奈流产,会不会对这个孩子有什么影响?” 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一直是冷元勋心底的一块伤疤,时常会想起。 听到冷元勋的话,方博立刻拱手道:“请皇上放心,时隔两年有余,娘娘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并没有落下任何隐疾,绝不会影响腹中的小皇子,只是……”他稍稍停顿一下,到底还是如实回禀道:“只是娘娘的身子幼年受了不少磋磨,尚有些虚弱,有孕 这段时间还是要格外小心谨慎些,否则只怕临盆之时会多受些苦楚。” 方博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冷元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随后冷斥道:“你如今是太医院之首,难道连保皇后平安生产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么?” 危险,栩儿怎么可以有危险,绝对不可以。 “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变的那么脆弱了,方博只说要小心谨慎,哪里说不能平安生产。”未等方博开口,曲灵栩便先一步截住话,见冷元勋脸上的阴霾迟迟未散去,她摆手示意方博等人先退下,随后才柔声安慰道:“女人生孩子多少都要受些苦楚,哪里有不痛不痒的,你要太担心这个,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要你这么想,人总有一天都是会死的,难不成不要活了?” “怎么又说死啊活啊的,你是不是诚心要气我?” “好,我不说,你也不用担心。”曲灵栩斜倚在冷元勋肩上,两人的手紧紧重叠在一起。 “好。”冷元勋在曲灵栩轻印一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说是不必担心,可哪里能不担心,自曲灵栩有孕后,冷元勋除了每日上朝,其他时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曲灵栩身边,连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都是两个人一起翻阅,有难以决策的事情,两人商议着处理。 但那也仅仅只是特殊情况,大多数时候,冷元勋是舍不得让曲灵栩劳神的,只让她安心养胎,饭菜点心更是全天备着,确保只要曲灵栩想吃,随时都可以吃到。 “还好我只是格外能睡,并没有孕吐不止,否则真要难受了。”曲灵栩安慰的如是想。 然而好景不长,这句话的余音还在耳边回荡,曲灵栩就开始胸闷气短,恶心难 受,别说吃东西,就是一闻到饭菜的味道,都能干呕好长时间,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辣椒,也看不得一眼。 这样不吃不喝地闹腾着,人自然是很快瘦了下去,冷元勋陪在身边又是心疼又是焦灼,然而除了递递水,递条丝帕,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干着急。 为此,方博不知道挨了冷元勋多少骂,然而纵是他翻遍所有医书,也没有这类问题的具体解决办法,只能盼着曲灵栩的胎快点过三个月,多少也能好受些。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三个月是过了,但曲灵栩孕吐的情况却没有任何好转,人每天都蔫蔫的,半点精神也没有。 “这个臭小子竟然如此不懂事,等他落地,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替你出这几个月的恶气!”冷元勋骂方博骂的已经麻木了,转而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亲儿子。 守在旁边的云意和云心默默对视一眼,低低笑出声来。 就他们皇上这凶神恶煞的表情,落到不知情的人眼中,还以为他面对的不是亲生儿子,而是积怨已久的仇人呢。 “你现在就该好好教训他。”曲灵栩刚刚吐了一番,只觉得连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这会儿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不想生了,真的不想生了。” 活了两辈子,从没有像现在一样难受过,难受的想要半途而废。 下辈子,她一定要做男人,或者干脆做一个什么珍贵摆件儿,省得再受这般苦楚。 “那怎么行,栩儿,你再坚持坚持,一定要坚持住,我答应你,咱们就生这一个,无论是男是女,都绝不再生了,好不好?” 若是可能,冷元勋早就代替曲灵栩受这份罪了,可惜他不能,所以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结局 云意和云心同时后退一步,默默无语望天。 全天下,大概只有冷元勋一个人,会把曲灵栩这种随口说说的玩笑话当真。 好在这样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待到了四个月,曲灵栩的肚子渐渐圆润起来,呕吐恶心的症状也好了很多。 不再浑身难受,胃口自然也好了起来,见状,最为高兴的自然是冷元勋,恨不得每日三四次去小厨房盯着,就怕厨子做的饭菜不符合曲灵栩的胃口。 “我想吃樱桃。”曲灵栩睡的迷迷糊糊,突发奇想地说道。 孕妇的胃口总是多变的,曲灵栩经常大半夜莫名想要吃某些东西,若是寻常菜式点心也罢了,可在这个尚未普及反季节种植技术的古代,想要吃不在时令期的水果,真不比摘天上的星星容易。 “这……” ‘没有’这两个字,冷元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因为上次也是同样的情形,曲灵栩没能吃到某种叫榴莲的东西,竟然伤心地直掉眼泪。 跟‘榴莲’比起来,樱桃还是好办多了的,冷元勋稍稍思索,含笑安慰道:“春时,云意她们做了几瓶樱桃酱在冷库里存着呢,我让人取出来给你做点樱桃叉烧肉吃,好不好?” “可是我就是想吃樱桃。”曲灵栩也没有生气,只是撇着嘴有些失落道:“能冷藏樱桃酱,为什么就不能冷藏樱桃果呢,明年,我要在冰窖里存上几百斤樱桃,留着过冬吃。” 或许,她还可以研究一下温室大棚,小范围地种些好吃的蔬菜,来犒劳犒劳自己的胃。 “只要你愿意,别说几百斤,就是几千斤都没有问题。”见曲灵栩的情绪没有出现太大波动,冷元勋暗暗松了口气,要求啥的,自然是能答应就答应,绝不带 犹豫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曲灵栩拖着笨重的身子伸了个懒腰,主动反省道:“自从怀孕以来,感觉自己越来越过分了,真是可怜你了,要这样来迁就我。” 都说孕妇的性子会格外古怪些,但也要福气好遇上个疼惜自己的老公才行,有多少女人因怀着身孕不能侍奉丈夫过夜,丈夫就借机把小妾一个一个往家里带,只顾自己寻欢作乐,不愿看身材走样的妻子一眼。 跟那些个女人相比,她简直幸福到天上去了。 “栩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那么辛苦地为我怀着孩子,我自该好好照顾你,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冷元勋正襟坐起来,一字一顿道。 这几个月来,为着曲灵栩怀有身孕,朝中原本差不多已经偃旗息鼓的‘纳妃’之声又冒出头来,跟以往只是斥责几句便驳回去的态度大不相同,这一次,冷元勋发了大怒,将所有涉事人员皆杖责三十,并各有降级罚奉处置。 因为若这些消息传到曲灵栩耳中,势必会让其伤心难过,曲灵栩为了孩子吃尽苦头,若谁再敢让她不悦,便是等同于找死了。 “我知道你会好好保护我,保护孩子的。”曲灵栩在冷元勋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突然想到一事,不由伸手摸了摸冷元勋的脸,“给琛儿一个位分吧,好歹让他认祖归宗。” 冷元勋跟陈秀城是亲兄弟一事,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为了不让曲灵栩再平添伤心,稍稍隐瞒了几日,但过后还是很快让她知晓了真相。 这几年,冷元勋虽然从未提及,但心里总是有遗憾的,特别是每到陈秀城忌日那天,他总是会一个人沉默许久。 这些,曲灵栩都很清楚。 冷元勋没想到曲灵 栩会骤然提及此事,微微楞了一下,旋即低叹道:“我何尝不想让琛儿认祖归宗,只是……这件事太过离奇,他又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若是全部一笔勾销,如何能平息天下百姓的愤怒,我心里,也过不去。” 当年陈秀城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让江南两个大城血流成河,直到如今回想起来,那血淋淋的场景,还始终牢牢印在冷元勋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然不是以陈秀城的身份来公示天下。”凡事都要讲求个变通,这件事自然也不例外,这个年代没有DNA鉴定,若不是在一处养大,的确很难确定血统,岂不见冷元勋有几重人证物证,最终还需要滴骨验亲才让天下人信服。 当然,这件事之所以能就此放下,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取决于冷元勋的实力,否则只怕还有的麻烦。 陈秀城,显然不具备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 “你的意思是?”冷元勋紧蹙的眉头微微一松,似乎意识到什么。 有些事情冷元勋不是想不到,而是身处其中往往会忽略某些思维盲点,相比之下,曲灵栩跟陈秀城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密,自然看的更清楚些。 有时候,需要点醒的,往往就是那么一句话。 看冷元勋的表情,曲灵栩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遂继续补充道:“寻个由头而已,不一定要是亲弟弟,义兄,义弟,无论怎样,赐一个新的名字,安葬进皇陵就是。” 这是他们能为陈秀城做的最后一件事,也一定要做。 “是,就这么办。” 陈秀城的身后事得以解决,无疑等于让冷元勋把心底最隐晦的秘密放了下来,畅快之余,忍不住调侃,“都说怀孕的人脑子会格外笨一些, 怎么你倒越来越聪明了呢?” 这话,无疑是送命的。 “你敢说我笨,起开起开,给我出去……” 时光弹指而过,在胖了将近二十斤后,曲灵栩的临盆之期终于到了眼前,因着方博之前的话,京城中但凡有些名气的接生嬷嬷,都被冷元勋请进宫来,提前一个月就安置在昭阳宫,随时待命。 或许被自家父皇这般兴师动众的架势吓到了,预产期过了好几日,腹中的孩子依旧没有任何要出来的迹象,惆的冷元勋不知如何是好。 “你个小懒虫,怎么还不动,知不知道父皇有多紧张,等你出来,看父皇怎么收拾你!”看着曲灵栩高耸的肚子,冷元勋实在无奈的紧。 胎儿在母体里多待一天,就会多长重些,而孩子越重,曲灵栩在临盆之时就会越受苦楚,让他怎么能够不着急。 “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孩子没听烦我都听烦了。”曲灵栩只差没找个棉花把耳朵堵起来,倒是云意笑呵呵地凑趣儿道:“皇上您可不能这么吓唬小皇子,万一他当了真,更不肯出来了呢。” 被云意这么一提醒,冷元勋也意识到不妥,遂换了一种轻柔的语气,继续劝道:“父皇之前都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快点出来,等你长大了,父皇亲自教你骑马射箭,你想去哪里玩,父皇都陪着你,好不好?” 云意默默无语望天,这男人,特别是聪敏睿智的男人,智商一旦低起来简直没有下限,连这样的玩笑话都能当真…… 可能是信了冷元勋的话,这天傍晚,曲灵栩的肚子终于开始疼痛,也不知道是孕中养的太好,还是冷元勋的诚意连上天都感动了,曲灵栩这一胎生的很顺利,没过两个时辰,胎儿就平平安安 落了地。 “恭喜皇上喜得麟儿!”云意抱着一个红色襁褓出来,襁褓中的婴儿白白净净,睁着乌黑晶亮的眼眸左瞧瞧右看看,还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襁褓,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好!”冷元勋只看了一眼,连抱都没抱,就抬步进了内殿。 孩子固然重要,但对他来说,曲灵栩无疑更加重要。 曲灵栩虽然产后虚弱,但精神还不错,此时她并不想说话,只含笑看着冷元勋,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直到彼此眼眸中皆有泪光闪烁。 “栩儿,多谢你。”冷元勋把曲灵栩微凉的手捧在手心,感慨无限。 是眼前的女子,陪着他一步步从困顿中走来,又不断丰富完整着他的人生。 “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么?” 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穿越一世,至今想来都如同梦境那般,有时候曲灵栩很担心,担心哪天一觉醒来,眼前所有的一切皆不复存在,她依旧是活在22世纪那个孤冷清高的少女,每日埋头钻研医学,除了自己,不敢也不能依靠任何人。 还好,这个梦并没有碎,冷元勋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她的人生,不再有任何遗憾。 满月那日,曲灵栩亲自给孩子取名为煦,期盼孩子像初升的太阳那般温暖明媚,在父母的悉心教导下,煦儿渐渐长大,学问武功皆有所成,而且待人恭谨有礼,对上对下皆无半分骄矜之色。 二十年后,在煦儿的成年宴上,冷元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将皇位传于太子慕容煦,自己则跟曲灵栩一起离开京城,到处游山玩水。 铁马秋风塞北,杏花烟雨江南。 美景固然让人心醉,但更重要的是,身边那个人,一直都在。 【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 番外(曲凤衍) 番外1:曲凤衍 我叫曲凤衍,是镇国将军府二小姐,虽然只不过是姨娘庶出,但自从我记事起,府中所有人都对我巴结讨好,就连父亲也对我宠爱有加,至于那个比我大几个月的姐姐曲灵栩,虽然是正式嫡出,但却很不得父亲喜欢,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府中下人拜高踩低乃是常事,父亲不喜欢曲灵栩,下人们便更不肯把曲灵栩放在眼里,就连她的生母夫人陈氏也不受宠爱,母亲只稍稍使了一点小手段,便把掌家大权夺了过来,成为镇国将军府实际上的女主人。 年幼时,我总是懵懂不知,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这般偏爱于我,渐渐长大些才明白,我出生那日祥瑞不断,更有算命术士断言,我的命格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相。 身为官场中人,父亲最在意的莫过于权势名位,听到这话自然欣喜若狂,其实算命术士的话并非凭空虚言,我的姨母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妃,育有皇二子,皇二子文韬武略,比之皇后嫡出的太子毫不逊色,只要运筹得当,便有很大的可能成为继任新君,姨母跟母亲姐妹情深,早就暗示了将来要亲上加亲,待得二皇子登临大位,我何尝没有母仪天下那一日? 相比之下,那个带着灾厄而来的姐姐,自然要被父亲厌弃。 其实,哪里有什么灾厄或祥瑞的命数,只不过是母亲暗中买通了产婆和术士,着意演给父亲看的一出戏罢了,关键是父亲愿意相信,这便足够了。至于陈氏,身为当家主母却半点手段也没有,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也是她自己没用,怨不得任何人。 母亲膝下有父亲唯一的儿子,有我这个天命不凡的贵女,贵妃姨母又着意帮衬,在将军府中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可是,就算再得宠,再掌权,只要有陈氏在一日,母亲就只能是妾室,我跟弟弟也只能是庶女。 因为陈氏乃当朝帝师的女儿,父亲即便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也不能更不敢休弃于她。 既然不能休弃,那就让她彻底消失吧,还有她那个碍眼的女儿,凭什么那么蠢笨的女人,可以占着嫡女的名分,生生比我高出一头? 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的恨意就会蹭蹭往上窜,虽然她得到的宠爱及各种衣食用度远不及我,也从不敢招惹我,更别说拿嫡女的身份来压制我,但那又怎么样,从她占着那个本不该为她所拥有的嫡女名分那一刻起,我跟她,就是你死我亡的结局。 要怨就怨她那没用的母亲,纵然出身世家,却没有任何心机手段,如此,等着她的,必然会是死路一条。 外祖父是出名的神医,无论在江湖还是朝野之中,皆享誉盛名,以外祖父的医术,想要悄无声息地了解陈氏母女,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贵妃姨母却不同意这么做,因为陈氏母女若骤然猝死,定会引起陈家的怀疑,而皇后也一定会借机助陈家一臂之力,将这个罪名牢牢扣在母亲头上。 连消带打,母亲受损,贵妃姨母跟二皇子背后的势力,就缺了一大块。 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她们母女的饮食中动手脚,想尽所有细碎的法子来磋磨她们,这些,父亲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他知道,也不屑于看顾她们。 在这样的磋磨下,曲灵栩原本就不甚强健的身体越来越弱,照此下去,不出几年就会香消玉殒,断然活不过二十。 可是,我改了主意。 因为有传言出来,太子慕容璟为了拉拢父亲和陈氏一族,有意娶曲灵栩为太子妃。 凭什么! 凭什么那样懦弱无能的女人可以成为太子妃,而如此优秀的我,却因为庶出的身份所限,只能先成为二皇子侧妃,平白低了她一头? 嫡庶之差,犹如天壤之别。 十几年来,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残酷,更意识到,有曲灵栩存在一天,哪怕她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都似一座大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不,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不能再忍了,曲灵栩必须死,必须在未出阁之前死,而且,我定要把她挫骨扬灰,才能发泄出这么多年的恨意! 对此,母亲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委身为妾,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痛,她对陈氏的恨意,比之我对曲灵栩只多不少。 一个绝好的机会,很快便送到眼前。 这些年太子和二皇子明争暗斗不断,可是双方背后各有强大势力支撑,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彼此,这样的情形,表面上看是处在持平状态,然而太子出身正嫡,乃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二皇子没有了这一层保障,气势上无疑就弱了许多,更重要的是,皇上沉溺酒色,身体越来越差,却并没有易储之意。 如此,再加上皇后一族明里暗里的推动,那些个原本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摇摆不定的官员,陆续暗中投靠太子,两方这场多年的拉锯战,渐渐有失衡的趋势。 这样的局势,对二皇子来说无疑是大为不利的,万一皇上突然崩逝,于情于理都该是太子慕容璟继承皇位,到了那个时候,许贵妃和二皇子极其党羽,就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必须先下手为强。 这要是换了旁人,必定是千难万难的,可好就好在外祖父医术高超。医术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救死扶伤,自然也可以成为毁灭一切的利刃。 在外祖父的精心准备下,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型瘟疫在京城迅速蔓延,短短十日内死伤无数。 而染有瘟疫的器具,亦被我送去给曲灵栩使用,曲灵栩毫无防备,自然很快就感染瘟疫,不治而亡。 感染瘟疫之人的尸体也是传染源,是以必须要一把火烧了。 京中突发瘟疫,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在这样愈演愈烈的恐慌情绪下,皇上即便再不理会朝政,也非比寻常地重视起来,为了让外祖父尽心研制解药,皇上承诺晋母亲为平妻,享受跟陈氏平起平坐的荣耀。 更何况,在二皇子的精密安排下,太子一党中有许多重要官员也染上了瘟疫,想要活命就只能倚靠外祖父,而让不让他们活命……则取决于他们能不能做出正确选择。 扬眉吐气的日子就要来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不仅仅是我,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没想到曲灵栩竟然没死,她竟然活了过来。 更意想不到的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那么好的医术,竟以最小的风险控制住了京城的瘟疫,连京城中最受人瞩目的淮阳侯世子冷元勋也被她所救,从此对她刮目相看。 不,这不可能。 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意外,那样一个愚蠢的女人,总有千千万万种办法置她于死地,然而事实证明我再一次错了。 这次死里逃生之后,曲灵栩似乎彻底变了一个人,虽然看起来还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却圆滑的像个泥鳅,不仅我跟母亲每次设下的圈套都能被她平安躲过去,就连进了宫,贵妃姨母也奈何她不得。 最终,因治疗瘟疫有功,曲灵栩被皇上破格亲封为郡主,身份竟大.大越过我去。 凭什么! 我恨的牙根发痒,不,我怎么可以就此输给她,绝对不能! 可惜,任凭我们的计划设计的再周密,也始终无法伤到她一分一毫,反而是我们自己损兵折将,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过继到陈氏名下,最终,连母亲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不,我不能认输,我身后还有贵妃姨母,二皇子和外祖父,他们跟我一样,绝对容不得曲灵栩活着。 她是嫡女,是郡主,她越是风光得意,越衬托出我是多么卑微。 凭什么,明明我才是被父亲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呵护着长大的女儿,明明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是要我坐上去的,凭什么这一切都要被她凭空夺走! 我不甘心,不甘心! 在这种不甘心的驱使下,我制定了一个又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然而每一次都没能伤害 到曲灵栩分毫,反而把自己整的越发狼狈。 更让我发狂的是冷元勋对曲灵栩的感情,他是那样冷漠疏离的男子,即便对痴恋自己多年的晴雨公主,也很少展颜,可她看向曲灵栩的眼神是那样温柔,温柔到可以融化整个世界。 心底的恨,又加深了一层。 我勾引冷元勋失败了,连自己的清白都搭了进去,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想过逃,可是无路可逃,我之所以想要逃跑,并不是因为有多惜命,而是我不能死,曲灵栩还没有死,我怎么能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我被发配入狱,遭遇严刑拷打,那天,曲灵栩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虽然我对她厌恶至极,却不得不承认她是那样优雅端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无比的贵气,我忍不住去想,或许自己真的错了,我不该与她为敌,我跟她原本也没有任何仇怨啊,可是却因为嫉妒,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田地,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是恨我的,那么那么恨,就像我恨她一样。 可是如今对我来说,连死都是一种奢望,我要日复一日地承受着割肉之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 嫉妒。 这人世间最可怕的情感。 若是有来世,我还会嫉妒曲灵栩么? 又或者,如果我早早成为嫡女,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便是我的人生,如同笑话一场。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自己可以投胎到一个普通人家,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卷进权力斗争的漩涡,最终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听说,曲灵栩生下皇子了。 她的人生想来会更加平安顺遂吧? 只是,我注定看不到了,也不想看到。 曲灵栩,我先走一步了,来生,希望我们不要相见了。 不,永生永世都不要再相见了。 第三百四十章 番外(慕容璃) 番外(慕容璃) 我叫慕容璃,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子,我的母亲许贵妃多年圣宠不衰,深得父皇信任,所以,虽然是庶子,但论起在父皇跟前的受宠程度,我一点也不比身为嫡子的慕容璟差。 说是不差,但也不过是似乎而已,因为慕容璟早早就被封了太子,而我,只在二十岁行完弱冠礼之后,才得了一个陵王的封号,虽然是正一品亲王,但比着慕容璟,却是天壤之别。 所以,在外人看来,我这个二皇子风光得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会在心底默默苦笑,然而面上却不会显露分毫,不是不想说实话,而是不敢,因为一旦我露了怯,跟随在我身后那些个好不容易拉拢来的大臣,就会心念不定,左右摇摆。 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利益罢了。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相信,我有足够的实力跟慕容璟一争高下。 其实除去身份上的悬殊差异,我的确没有哪里比慕容璟差,他的外祖是朝廷重臣,我的外祖也是有名的神医,这么多年,他凭着精湛的医术,在朝廷中积攒了不少人脉,父皇贪图享乐又想要延年益寿,自是对外祖父格外信任倚赖,还有镇国将军曲连城,虽然小姨只是将军府的贵妾,却掌握着府中大权,更生有唯一能继承爵位的世子,有了曲连城的支持,我在军部的实力不仅不比慕容璟差,而且还隐隐压了他一头。 可曲连城,从来都不是什么忠心之人,而是一个纯粹的投机分子。 虽然因着姨母的缘故,他对我总比对慕容璟亲近些,落到别人眼里,也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效忠于我的,但只有我自己清楚,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明白以外祖父和母亲的手段,足以搅动起这京城的风雨,让我渐渐压过慕容璟,如果不能,他一定会转身投靠太子,半丝犹豫也没有。 又或者,他完全可以做两手准备,如此,将来便可随意取舍。所以,当皇后提出要娶他的嫡女曲灵栩为太子 妃时,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反对之意,反而还十分赞同。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曲灵栩竟然不愿意。 说起曲灵栩,直到此刻,我依然觉得这个女人是个谜团,因着姨母的关系,我自幼年起便数次来往镇国将军府,在我的印象中,那个所谓的将军府嫡女,只是一个诺诺怯怯,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别说跟光芒万丈的凤衍相比,便是那寻常小官宦人家的女儿,都要比她强上许多,所以,我根本不屑于去在意她。 何止是我,母亲,姨母甚至于向来以聪明自诩的曲连城,皆未曾在意,只觉得稍稍有所动作,就能够置她于死地。 祸常起于不足疑之处,古人的话,果然非虚。 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以一种让人所料未及的姿态,骤然出现,犹如平地惊雷。 没有人知道她那一身好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当然,也没有人会关心这个,因为所有人都在为京城的瘟疫被成功控制住而欣喜若狂,包括皇上。 就这样,原本被无视,被折磨,被怠慢的曲灵栩一步登天,成为皇上亲封的郡主,更因为太后治疗眼疾有功而备受推崇,外祖父筹划多年,好不容易铺开的大网,就这样功败垂成。 对于这个横空出现的变数,我有多么厌恶,皇后母子就有多么欢喜,虽然曲灵栩婉拒了太子妃之位,但皇后还是对她十分客气友好。 任谁都不傻,皆明白曲灵栩跟姨母和凤衍之间有不死不休之仇,能够借她来扳倒姨母,从而削弱我的势力,何乐而不为? 其实何需皇后煽风点火,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姨母也绝对容不得曲灵栩做大,这么多年她执掌将军府,早以主母自居,曲灵栩生生断了她成为正妻的路,只凭这一点,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要咽,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那段时间,母亲重复最多的便是这句话。如今曲灵栩贵为郡主之尊,寻常小事根本奈何不得她,所以,必须要一击即中,否则 便是后患无穷。 姨母向来以母亲马首是瞻,自然不敢不应承下来,但她终究是忍不住出手了。 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她被曲灵栩反将一军,挨了三十大板生生打断了腿,从此之后,不仅是权利,就连恩宠也一并断送掉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身体残缺的女人,曲连城更不会例外。 而且,通过这件事,他明明白白看出了我们已经处在颓势,对我不再如从前那般热络,而且,有消息传来,说他曾几次跟太子的心腹暗中接触,大有劝服曲灵栩为太子妃之意。 人太过得意时,总是会相对盲目些,反而是落了下风后,更能清醒地看明白许多东西,太子慕容璟看似精明,却并无太多真才实学,这些年若无皇后家族在背后出谋划策,只怕早就不知道埋没在哪里了,所以,我最大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太子,而是淮阳侯世子冷元勋。 冷元勋,绝不简单。 他跟曲灵栩的关系,同样不简单。虽然他们从未在公众场合表现出任何亲密之意。 而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要除掉冷元勋,除掉曲灵栩,顺便狠狠打击慕容璟,想要一箭三雕,我就必须要做一件大事,一件让朝野上下震动,不得不派出举足轻重之人去平息处理的大事。 江陵河,必须决堤。 至于那些个无辜百姓的性命? 我也有过愧疚,有过自责,但那样的愧疚自责也不过是一瞬,很快就释怀了,从古到今,哪一次王朝更迭不是用无数的白骨堆积出来的,只要我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又有谁敢提及只言片语,谁敢指责我是错的? 更何况,我做的那样隐秘,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几日后的早朝,冷元勋主动请旨去了江陵,这一点,我并不意外。每个人都有弱点,冷元勋的弱点就是太在意百姓疾苦,事关无数百姓的性命,别人去,他不放心。 关于冷元勋的事,曲灵栩不亲自去,也绝不会放心。 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 会,我自然细细筹备谋划,可惜我太低估了冷元勋的实力,他身边高手如云,即便我派出那么多人,都无法伤到他一分一毫,没办法,我只能派人把冷元勋受伤的假消息传入京城,引曲灵栩前去江陵。 京城跟江陵相隔千里,这一路上无论出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的,除非曲灵栩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否则绝对不会有命活着回来。 必不能活,尤言在耳。 可曲灵栩再次做出一个惊人的选择,她走了一条寻常人绝不敢尝试的路,单枪匹马地一路直奔西岭山独孤派。 独孤派那般神秘江湖帮派,存续的时间比朝廷还好久上太多,素日里彼此相安无事便好,无论朝廷还是其他江湖帮派,都不会随意去招惹,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这样一股神秘力量收为己用,可是这个想法刚说出口,就被外祖父断然否决掉了。 他跟独孤派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恩怨,非死不能休。 虽然我派去的人没能杀了曲灵栩,但我并不担忧,独孤派中人绝非易于之辈,纵然曲灵栩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却也未必能够活着走出来。 事实证明,我又一次错了。 她不仅毫发无损地回到京城,还得到独孤派少主墨如玉的青睐,我多年求而不得的助力,就这样凭空便宜了冷元勋。 我慌了,彻底慌了,那个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皇位,正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离我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得知陈氏死讯的曲灵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她的报复,根本没有给姨母留下任何喘息之机,朝堂之上,慕容璟一派更是对我步步紧逼,很快,那些个在我跟慕容璟之间摇摆不定之人,皆投奔到了慕容璟那里。 烦躁,不安。 午夜梦回之时,我接连被噩梦惊醒,夺嫡之路何其凶险,从踏上这条路那一刻起,等待我的就只有两个结局:成功亦或者是死。 不,我不可以死。 父皇并未怀疑江陵堤坝决堤一事与我有关,我也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否则冷元勋不可能时至今日还按兵不动,宫里,母妃依旧受父皇宠爱,用不了多久,外祖父精心研制多年的药物也会研制成功,到时候,无数百姓的生死依旧掌握在我手中! 是,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很快,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来到我面前,被派去江南剿灭红莲教的曲连城不仅没有完成使命,反而全军覆没,这样前所未有的惨败经历震惊朝野,但震怒之后,大家又不得不承认,朝中武将凋零,根本没有领兵出征的合适人选。 更何况,要面对的还是士气正盛的红莲教。 对于我想要领兵出征的想法,母亲是竭力反对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可是就目前的处境,我就算留在京城,又如何有回旋的余地? 许多事能不能成,原本就在于能不能拿出决心赌一把,而我,别无选择。 就这样,我带着二十万大军离开京城,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内,京城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慕容璟造反了。 堂堂太子,竟然需要靠造反来逼宫上位,听起来何其荒唐,可这就是活生生的事实。 听到这个消息,我笑的畅快淋漓,争斗了那么多年的劲敌,竟是以这种谁都意想不到的结局收场,实在让所有人始料未及,而这也意味着,我通向皇位的路将会一帆风顺,再无任何人可以阻挡。 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胜利的曙光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然而,现实再一次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那星星点点的曙光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彻底扼杀在萌芽中。 冷元勋逼宫,以先太子之子的身份登基为帝。 我的预感没有错,他才是我最大的敌人,也是我最终的敌人。 我不会接受这个事实,也绝不承认他新帝的身份,能做的,就只能是拼死一搏! 我不会失败,也容不得失败。 可惜,失败这两个字却始终如影随形。 来生,冷元勋,来生我一定会赢你…… 第三百四十一章 番外(煦儿和泰儿) 番外(煦儿和泰儿)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等等我……”煦儿迈着大长腿健步如飞,泰儿体力不及煦儿,又要吃腿短的亏,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追上煦儿,扯着他的衣角上气不接下气,“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吩咐了,不许您出宫去,您就这样跑出去,回头一定会被重罚的!” 泰儿只比煦儿大了一岁多,又深得曲灵栩喜爱,自幼便有一半时日是养在宫里的,待长大些,更是成为煦儿的伴读,两人关系很好。 “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又能又谁知道,方泰,你不会出卖我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煦儿剑眉微挑,眼眸中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他的长相酷似冷元勋,发起脾气时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更是如出一辙,无奈性格却是南辕北辙,冷元勋高冷内敛,煦儿却是个性情十分随和的人,向来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凑,跟谁都能轻轻松松打成一片。 在这皇宫里,可谓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 可是,这皇宫就算再大,十四五年也早就逛的烦了,煦儿习文练武之余,自然是想看看外面的天地。 更何况,在他看来,身为太子,只有融入民间,才能更好地体察百姓疾苦,将来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对于煦儿这个想法,曲灵栩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但他年龄太小,若冒然到京城里闲逛,很难保证安全,便打算多派几个人跟着,煦儿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失了自在,这才换了侍卫服,打算偷偷摸摸跑出去,没成想还是被泰儿这个'狗皮膏药'给粘住了。 “太子殿下,属下怎么敢跟皇后娘娘告状,但皇后娘娘……是一定会猜到的。”泰儿拱拱手,恭敬道。 其实他也很无辜,每次都被煦儿误会向曲灵栩报告消息,可是,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而且他的生存法则里,在曲灵栩这种近乎于'能掐会算'的人面前,还是老老实实别耍任何花招的好,否则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 。 煦儿就是不信邪,所以,被处罚了好多次。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叛逆期的孩子总是没那么听话,更何况,煦儿并不是为了玩乐,更有自己的想法,“听说湘西出现小范围叛乱,我要随大军去前线剿匪,你去么?” 每个男孩都有驰骋疆场的梦想,煦儿如此,泰儿亦是如此,可也仅仅只是一瞬,他那晶亮的眼眸便黯淡下来,摇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我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 方博出身医学世家,自然希望长子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无奈泰儿对医学毫无兴趣,便又想着让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也算不辜负曲灵栩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至于上战场,却是从未想过。 煦儿跟泰儿的关系虽然好,却最见不得对方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只轻嗤一声,“好男儿志在四方,成天畏手畏脚的,要哪辈子才能建功立业。” 说罢不再理会泰儿,径自往宫门走去。 这一次,泰儿没有再阻拦,因为在他心里已是认可了煦儿的话,或许,他应该多一点勇气。 不过,有一点泰儿说的并没错,根本不用他去跟曲灵栩汇报,曲灵栩就可以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过曲灵栩并没有动怒,只是微微笑道:“随他去吧。” “主子,太子殿下还小,根本不懂江湖险恶,这样出宫去太危险了,不如再加派两个暗卫跟着?” 虽然宫中平顺,但煦儿自幼时起,身边就始终有一个暗卫跟随。 “不必了,本宫相信他可以保护自己。”曲灵栩摇摇头。 十五岁的男孩子,虽然还不足以独当一面,却也是时候接受些磨砺,想想她跟冷元勋当年,所要应对的处境,比如今的煦儿要险峻数倍,如果连这点事都应对不了,以后只怕也难成大器。 这并不是曲灵栩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她跟冷元勋商议之后,共同决定的。 “主子,奴婢总是有些担心,毕竟您跟皇上只 有太子殿下一个儿子……”或许是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吉利,云意连忙止了话头,转而道:“主子当年生太子殿下时受了太多苦楚,为此,皇上一直不舍得让您再生育子嗣,就连四年前,也是您偷偷瞒着皇上才怀了庆馨公主,其实,您刚刚年过三十,若是能再添一位皇子,无疑更好些。” 就算在嫔妃众多的皇宫中,中宫皇后膝下的子嗣也是越多越稳妥,更何况这么多年冷元勋从不曾纳娶过其他女人。 云意说完话抬起头来,见曲灵栩正笑盈盈看着自己,连忙屈膝道:“奴婢多言了,还请主子恕罪。” “云意,这些话也只有你,才肯对我说。” 在云意拒绝了王侍卫后,曲灵栩也曾旁敲侧击地提过要将她许配于人,为着她或许会担心武将出生入死不安稳,还特意选了学识广博的青年才俊,可云意还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无论过去多久,她的心里只有清扬一人,再也装不下别的。 “主子对奴婢情同姐妹,奴婢无以为报,只能一辈子忠心侍奉主子。” “你的心意,本宫都明白。”曲灵栩如何不知道子嗣越多越稳妥,只是子嗣多了,权利斗争也就随着而来,异母兄弟也罢了,若将来自己的亲生孩子为了皇位争斗个你死我活…… 身在皇室之中,总有重重顾忌,煦儿文韬武略,不骄不躁,她已经很欣慰了。 曲灵栩的所思所想,煦儿自然不知道,很顺利地瞒过守宫门的侍卫出了皇宫,便直奔曲灵栩在京中开设的诊所去了,虽然煦儿跟泰儿一样,对医学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好奇心却是强的很,一直想要亲眼看看到底如何通过外科手术治病救人。 京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煦儿闲逛了一会儿,便照着地址寻到了诊所,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惨叫声,定睛望去,原是一个女子后背受了烧伤,却怎么都不肯让大夫诊治。 “姑娘,你后背的烫伤虽然面积 不大,却十分严重,万万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今天正好方博也在诊所,亲自出来劝解道。 在医馆二楼有专门的单人病房,并不用担心会将身体暴露于人前,但这样严重的烫伤,一般女医助并没有能力处理好,必须要有经验的男大夫来处理上药。 并非曲灵栩和方博等人藏私,不肯把医术传授于女子,实在是无论未婚还是已婚,女子都没有抛头露面的规矩,更何况还要时不时给男子看病,是以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做。 古代女子向来把贞洁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那姑娘尚未成亲,自然不肯同意。 “啰嗦什么,把她的手脚绑上,用担架抬到楼上去。”煦儿眉心一蹙,冷冷呵斥道。 煦儿在曲灵栩的言传身教下,颇有现代意义的价值观,认为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了性命,一切都是空的,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其他人不认识煦儿,方博却是认识的,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暴露其身份,只得吩咐人按照煦儿'简单粗暴'的方法把伤者抬上楼,随后上来请安,他不好指责煦儿,只能把火气撒到自己儿子身上,“泰儿,你是越发胡闹了,怎么能由着太子殿下出宫,这要是有一分一毫的差池,你可担待的起?” 可怜的泰儿劝不住煦儿,也不敢反驳自己的父亲,只能弱弱地垂首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 “方太医,您不必训泰儿,是我自己要出来的。”这般说了一句,煦儿继续道:“您快些去给那个姑娘医治吧,若她不肯,便说是本太子的命令,想来她也不敢违抗。 “太子殿下仁心。”方博也记挂病人的伤情,福了一福便匆匆去了。 “殿下,您为何要帮那位姑娘,属下总觉得她伤的蹊跷,被送来的也蹊跷,适才留心了一下送她来的几个人,似乎都未有太过悲伤的神色,只怕……” 泰儿虽然性情温和,看起来并不如煦儿这 般棱角分明,但他自幼在曲灵栩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对事情的认知和理解能力总是比常人更好一些。 “连这也要提醒,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煦儿没好气地瞪了泰儿一眼,“他们之所以要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要引起本太子的注意,如果本太子视而不见,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刚刚他就留心到了,那个女子后背受灼伤的面积并不大,而且还是在后背正中间,寻常时候几乎很难出现这样的伤口,而且,那女子眉目清秀,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在自己的目光触到她时,还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若说没有预谋,只怕连鬼都不信。 泰儿没想到煦儿早有打算,却还是反问道:“太子殿下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帮忙,难不成是想要将计就计?” 这几年朝局安稳,只是不知道谁动了这不该动的心思。 “自然是要顺藤摸瓜的。”煦儿清冷的目光中透着不屑,“他们以为本太子年纪小阅历浅,就可以由着他们糊弄,真是不知所谓。” 连宫里什么时候混进了探子都不知道,他回去可要好好问问王璞了。 “无论是谁,只要敢动这样的心思,便是活的不耐烦了。”泰儿跟煦儿虽有君臣之分,然而彼此陪伴多年,就如同当日的冷元勋和清扬那般,早已视彼此为最亲近的兄弟。 “这件事不要告诉父皇母后,就由咱们俩把这幕后之人揪出来,怎么样?“”煦儿挑挑眉,向泰儿问道。 “既然太子殿下有令,属下自然遵从。” “好,你总算干脆了一回!”两人一拍即合。 煦儿知道以自己如今的情况,想要跟随大军出征,冷元勋和曲灵栩必定不会同意,所以,正好借用此事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咱们俩互为项背,一定能够杀敌而不被敌人伤到……” 两个少年的路还很长,但彼此相互扶持着,总能走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