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被换亲后我成了人生赢家》 第1章 重生被换亲 江婉重生了! 上辈子她劳累过度,急火攻心早早亡故。 再睁开眼,竟重生在1976年,陆家和刘家同时登门求亲这天! 舅舅韩青听说刘家的刘培民是个文艺青年,长得高大壮实,还有高中文化水平,暗自很满意。 舅妈王大梅则更喜欢拥有大宅子大豪车,根基深厚的陆家。 韩家有三个儿子,却只有表姐一个小女儿。长辈们疼得如珍似宝,又因希望她模样长得美丽,故此取名叫丽丽。 江婉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舅舅韩青家里。 两门亲事都很不错,幸好家里有两个女孩,长辈便让她们自个拿主意选。 韩丽丽向来骄纵,嫌贫爱富,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选陆家,谁知她却选了穷巴巴的刘家——把所有人都惊懵了! 唯有江婉一人泰然自若。 因为江婉知道——表姐韩丽丽也重生了。 上一世,韩丽丽毫不犹豫选了陆家。 其实,韩青一开始看中的是刘家,觉得他们家人丁兴旺,刘培民不仅有高中文化,人也独立自强,有上进心。 但女儿嫌弃刘家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刘培民仍在城郊下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于是果断选了陆家。 陆家因祖上跟韩家是世交,即便两家财力如今悬殊巨大,仍记挂旧情来结亲。 陆子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经常闹桃色绯闻,作风不怎么正派。可架不住韩丽丽对他一见钟情,当即同意了婚事。 不料,两人在新婚夜就闹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后来陆家落败,韩丽丽受不了如此落差,不是撒泼就是哭哭啼啼,气得陆子豪离家出走,一去不返。 韩丽丽独守空房,常年孤独抑郁,年过四十就满头白发,早早病逝。 江婉自父母去世后,便一直寄养在舅舅家。寄人篱下的她懂事懂分寸,选了表姐挑剩的刘培民。 街坊邻居一个个都说表姐嫁得比江婉好! 不曾想婚后刘培民很快返城,更一举考上名牌大学并入职文化部,自此步步高升。 后来他当上大领导,住别墅,开豪车,让江婉成了人人艳羡的高/官太太。 韩丽丽一向不喜欢江婉,见不得她过得比自己好,记恨她嫁了个好丈夫,嫉妒得要命,到处嚷嚷是江婉抢了她的婚事,夺了她该属于她的福气,经常找江婉晦气。 直到后来江婉积劳成疾去世。 睁眼竟重生在提亲的这一天! 屋内传来韩丽丽的撒娇声:“爸,我觉得刘家蛮好的。” “好在哪儿?!”王大梅气得脸都黑了,怒骂:“他家老子是乡下来的,老家一大堆穷亲戚!单靠老两口那点工资养着五六个子女,至今一大家子还住在那旮沓筒子楼里!究竟好在哪儿?!” 韩青拍掉蓝色工服上的灰尘,一向怕老婆的他没了之前的底气。 “咱关键还得看人。人家培民是长子,有担当,自强又独立。他高中毕业才下的乡,地方离得不远,目前在乡里生产队当会计。听说他的文章写得很不错,是个有才情的青年,十有八九很快就能返城。” 王大梅冷哼:“看人?咋看啊?人家将来是好是歹,难不成会写在脑门上?!” “我能看。”韩丽丽一口断定:“那刘培民绝非池中物,将来必定能飞黄腾达!” 韩青欣慰点头。 王大梅气得筷子“啪!”一声甩饭桌上。 “将来?谁知道将来会是咋样?!人家陆家现在就富得流油,不用看就知道!” “反正我就要刘培民!”韩丽丽语气坚决,不悦娇哼:“是我嫁又不是你嫁!妈,你少管我!” 王大梅气得吃不下饭。 “都不知道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逼仄厨房里的江婉肯定心中猜测——表姐果真也重生了。 她擦掉额头上的晶莹汗滴,假装没听到,一边看顾煤球炉上的水锅,一边继续摘菜。 几天后,媒人带了刘培民过来相看。 刘培民穿着泛黄的白衬衣,硬朗的脸上挂着腼腆笑容,手里拘谨拧着一小包糖粉 韩丽丽嫌弃瞥了瞥糖粉,随后对刘培民嫣然一笑,主动跟他聊起来。 刘培民的双手紧张捏着拳头放在军色裤上,埋着脑袋“嗯”“是”低低应声。 韩丽丽嘻嘻娇笑。 刘培民羞得连头都不敢抬。 相看后,媒人笑哈哈说双方都很满意,婚事火速定了下来。 刘培民急着要回城郊生产队,婚期仓促定在一周后。 新人去相馆拍了一张黑白结婚照,去西湖公园玩了一回,又看了两场露天电影,很快领证结婚。 王大梅见女儿捡芝麻丢了瓜,直接气病了。 韩丽丽却洋洋得意,举着奖状大小的结婚证,趾高气扬晃到江婉面前。 “我挑的人,绝对错不了。表妹,陆家那边是我不要的,让你捡了去吧。” 江婉只是笑笑,埋头继续干活,什么都没说。 韩丽丽冷哼离去。 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长得比她差,身段比她差,凭什么能过得比她好! 重生回来,她绝不会让江婉再如愿,及时抢了亲事。 这一辈子,守活寡抑郁到死的会是江婉。而她会成为刘培民的贤内助,当上人人艳羡的高/官太太。 江婉永远都比不得她韩丽丽! 领证第二天,刘培民带着韩丽丽下乡去了。 陆家那边,则派媒人又来了两趟,强调那边一开始看中的便是江婉。 韩青不好擅自做主,找江婉过来问仔细。 王大梅心里头又酸又无奈,叹气问:“小婉,你心里头咋想的?愿意还是不愿意,给舅妈一句准话。” 她巴不得女儿能嫁到陆家去,谁知女儿死活不肯,一个劲儿强调那刘培民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比陆家更大富大贵。 亲生女儿不要,反倒让江婉这个外人捡了大便宜! 韩青看着外甥女江婉,慈爱温声:“婚姻是人生大事,需慎重考虑清楚。婉儿,你今年才二十二岁,婚事可以不用急。如果不愿意,舅舅这就去回绝陆家。” 第2章 新婚夜 江婉羞涩埋头,乖巧答:“我愿意。” 韩青一听,神色有些忐忑。 “婉儿,听说那陆子豪招蜂惹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浪荡子……算不得什么好良人。” “哎呀!”王大梅没好气瞪向丈夫,“你懂啥!人家那么有钱,浪荡些又咋了?小婉想嫁,就让她嫁呗!现在是新社会,婚姻都自由。年轻人自个愿意就行,你瞎掺和啥?!” 韩青缩了缩脖子,低声:“……嫁人,关键还得看人。” 王大梅狠狠挖他一眼,反问:“你啥时候看人准过?啊?” 韩青彻底噤声了。 江婉暗自发笑,面上仍是乖乖巧巧模样。 “我爸妈都没了,这几年全仰仗舅舅舅妈照顾。我的婚事理应你们帮着做主,聘礼聘金也该由你们收起。” 王大梅瞬间双眼发亮,笑不拢嘴。 “以后啊,舅舅舅妈这儿就是你的娘家。陆家富得很,你嫁过去只管享福就行。那——那就这么说定了!” 韩青仍踌躇不已,迟疑问:“婉儿,你真的愿意?” “嗯。”江婉正色点点头。 在她看来,陆家家大业大,没公婆要侍奉,只有一个通情达理且非常能干的大姑姐陆厂长。 上辈子她嫁给刘培民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也受了许许多多的委屈,至今想起都忍不住后怕连连。 刘家人口众多,只靠公公一份工资养着,经济拮据不说,还得常常救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穷亲戚。 公公专制爱摆架子,婆婆蛮横不讲理,还有几个好吃懒做又爱惹是生非的小姑子和小叔子。 刘培民很上进,却一点儿都不会体贴人,家务一概不理。 她要料理十几个人的三餐,洗十几个人的衣服,还得带孩子养娃,熬夜写稿补贴家用,早早就操劳过度,落下一堆病根。 即便后来刘培民平步青云,她仍过得万般憋屈,不然也不会红颜薄命早早去世。 重生回来,她想换一种活法。 韩青颇是意外,却也不得不尊重江婉的选择。 外甥女一向乖巧懂事,勤快上进,让他很是放心。而且,她很像自己的姐姐,极其有主见,拿定主意就不轻易改变。 王大梅兴奋搓搓手,起身:“我现在就找媒人问聘礼去!” 江婉偷笑。 舅妈十分贪财,这一招便足够拿下她。 于是,在床上躺了几天的王大梅一溜烟跑出门去,很快跟媒人敲定了婚事和婚期。 几天后,纺织厂的厂长陆子欣带了一大货车的聘礼浩浩荡荡来下聘。 王大梅内心酸涩骂自家女儿不识货,随后乐呵呵全部收下。 婚礼定在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好日子。 新郎官陆子豪颀长挺拔,俊美贵气,进口昂贵西服上别着一朵艳丽的玫瑰花,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他来迎亲时,街坊邻居都看呆了。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长得比电影里的男主角还俊!” “天啦撸!忒好看来着!” 一身红色西装裙的江婉也忍不住瞥多几眼。 王大梅看着又高又俊的新郎官,心里狠狠骂了女儿几声,才勉强扯出笑容迎客。 看热闹的邻居们起哄鼓掌大笑。 陆子豪沉着脸没什么表情,冷淡扫了一眼江婉,挥手让司机快些将车开过来。 很快地,一对新人在鞭炮声中被簇拥坐上黑色轿车,径直往城北而去。 陆家住的陆苑在城北山脚下,始建于民国时期,后来陆陆续续又添了不少欧式建筑,面积非常宽敞。 解放后,陆家分得一座主宅和流芳楼,其他都分给纺织厂的员工。 此时的陆苑张灯结彩,满目大红喜字。 酒席上杯觥交错,恭喜声祝福声此起彼伏。 盛大奢华婚礼热闹哄哄,直到晚上才渐渐恢复平日的静谧。 婚礼按阳城的传统模式来,新娘子不能迎客,婚礼结束后便送入洞房。 新房内,江婉依偎在真皮沙发里,舒服倚靠扶手上,懒洋洋看书。 倏地,房门“砰!”一声被粗鲁推开! 只见新郎官笔直站在门口,修长白皙的手捏着门把,贵气俊脸黑沉沉。 江婉放下书,正要站起身—— “我是不会进去的。”陆子豪不悦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 “以后你住这儿,我住后院的流芳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待在各自的地盘。” 江婉闻言笑了,眉眼温婉秀美。 “好。” “不是今晚,是永远。”他的语气带着警告,“陆家太太该有的体面我可以给你,其他没得你肖想——知道不?” 江婉点点头。 陆子豪冷着俊脸,再度出声警告。 “我并没有开玩笑,也没喝醉。各自安生就够了,也犯不着讨好我。你是陆家娶的儿媳妇,扮好你的角色就行,别对我有任何期盼和幻想。” 江婉微微一笑,再度点头。 陆子豪仍没多少好脸色,眼里尽是愤愤不满。 “要不是我爸的遗愿……也犯不着弄什么媒妁之言盲婚哑嫁。都现代社会了,还整这样的封建婚姻——真让人笑掉大牙!” 语罢,他气呼呼摔门而去。 江婉理了理裙摆,淡定坐回沙发上,抿了一口茶后继续看书。 他有他的气恼和无奈,她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只有嫁出来,她才能结束寄人篱下的憋屈生活。 嫁人不是嫁某个人,而是嫁入某个家庭。 既然要嫁,那自然要挑一个更好的家庭。 这场婚姻里,她要的是舒适简单的生活,而不是所谓的夫妻恩爱情深。 所以,陆子豪的态度她并不在乎。 上辈子表姐对陆子豪的外表和家世都非常满意,婚事刚定下,就心痴痴憧憬跟丈夫相亲相爱的幸福生活。 想必陆子豪也说了同样的话,新婚夜不是洞房花烛,张口竟是要划清界限。 一向脾气大的表姐哪里受得了! 听说她新婚夜跟新郎大吵了一架,后来甚至气急摔了新房中的几个青花大瓷瓶。 谁料那些都是陆家先辈留下来的古董瓶,价值连城,宝贝得很。 本来陆子豪冷落新娘有错在先,但大姑姐见新弟媳第一天进门就大吵大闹摔坏祖传宝贝,对她也颇有微词。 表姐回门那天,一肚子委屈哭哭啼啼骂丈夫,甚至连大姑姐也骂。 江婉没跟陆子豪吵,更没有闹,早早便换睡衣歇下。 隔天清早,她精神气爽穿戴整齐,下楼去给大姑姐——陆子欣敬茶。 第3章 大姑姐 主宅,一楼。 陆子欣这两天筹备婚事忙得不可开交,昨晚送走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后,转身安排仆人收拾宴客残局,累得她刚沾上枕头就睡沉。 日上三竿,她才起床洗漱换衣。 微卷时尚的短发极显气质,贴身西装服,外加一双进口真皮高跟凉鞋。 这时,吴妈探头禀报:“大小姐,少太太早早就在楼下等你来着。” 陆子欣一听,对刚进门的新弟媳颇满意。 “不错,是个懂礼节的。” 吴妈胖乎乎的脸尽是苦笑:“大小姐,少爷……昨晚歇在流芳楼。” 陆子欣漂亮的脸淡沉,眼神顷刻变得凌厉。 “臭小子!真欠揍!” 新娘子在新婚第一夜就遭冷待——这是何等的委屈! 陆子欣忙下楼安抚江婉,并表示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训弟弟。 不料,江婉只是微笑摇摇头。 “大姑姐,不打紧。我们刚结婚,还需要时间了解彼此。” 陆子欣见她如此识大体善解人意,好感顿增,甚至主动亲热握住江婉的手。 “家里没长辈,也没那么多规矩,咱们怎么随意怎么来。以后我喊你‘婉儿’,你随子豪喊我‘姐’就行。” 陆母十几年前不幸生病离世,陆父年初突发心梗也跟着去了。 陆家人丁不旺,陆父是独生子,而他们这一代只有她和弟弟两人。 江婉从善如流:“姐。” 陆子欣满意笑眯眼睛,转身端来一对碧绿清澈的翡翠手镯。 “这是我爸留给新儿媳的入门礼物。” 江婉答谢接过,温声:“姐,我得先给公公婆婆两位长辈敬茶。” 陆子欣答好,领着新弟媳到父母遗照前。 江婉毕恭毕敬捧上两杯甜茶,随后三鞠躬。 陆子欣的眼底掠过一抹泪光,看着遗照感慨般低喃。 “爸,按您的嘱咐娶了婉儿……您总算如愿了。” 吴妈端来最后一杯甜茶。 江婉接过,礼貌弯腰捧给陆子欣。 陆子欣微笑喝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艳艳首饰盒。 “婉儿,这是姐送你的。” 江婉见首饰盒沉甸甸,想要婉拒—— 陆子欣强塞进她的手里,道:“这是新人该得的改口礼。几件小玩意而已,送你把玩解解闷。” 盛情难却,江婉笑盈盈收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姐。” 陆子欣见她温婉可人,落落大方,越看越发满意。 “婉儿,听说你在杂志社当编辑,是吧?” 江婉点点头:“只是见习编辑。” 她初中刚毕业那会儿,老父亲的胃病突然恶化,苦熬了几个多月后离世。 舅舅怜悯心疼她,匆匆赶过去将她接来阳城,供她继续念书。 不料她高中读了一半,舅妈就不肯供她了,说自家女儿只勉强读到小学毕业,天天阴阳怪气说什么女孩子没必要念那么多书,反正迟早要嫁出去。 江婉不敢让舅舅为难,主动辍学赚钱。白天打零工,晚上读夜校,总算半工半读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 得亏那张毕业证,她在供销社找到一份核算员的固定工作。 舅妈总让她去农贸市场买菜,时不时还让她去百货商城扯布匹买日用品,却从没拿过钱。 三十块工资入不敷出,偶尔发的布票粮票也都尽数给了舅妈,逼得她不得不熬夜写文章赚点儿稿费来补贴。 写着写着,从一开始的不停退稿到慢慢被采用,逐渐成了稳定供稿的小作者。 后来,杂志社的主编写信联系她,说她很有文学天赋,并主动收她为徒。 今年年初,李师傅引荐她进杂志社当见习编辑。名号极好听,其实说到底只是杂志社的小杂工。 陆子欣眼神微闪,问:“那你还想继续当编辑不?” 外人都说陆厂长强势霸气,做事雷厉风行,跟她那温润儒雅的老父亲截然不同。 大姑姐能如此礼貌询问自己的意向,显然是给足了尊重。 江婉垂下眼眸,话回得滴水不漏。 “我已经嫁人了,不能跟以前一样自己任性做主。姐,如果家里需要我尽绵薄之力,那我自当以家里为重。如果不需要,我想回杂志社继续上班。” 上辈子她劳碌至死,最终什么都没落着。 她累够了,也累怕了,这辈子只想干点儿自己喜欢的,悠哉过日子。 嫁进陆家的大门,该她干的活儿,承担的事,她也不会推脱,但也不会大包大揽。 陆子欣听罢,眼里颇赞许。 “婉儿,咱家比不得以前宽裕,纺织厂已经归公家,只剩三成的年底分红。不过只要不大手大脚,还是够花的。家里只剩这座主宅和后方的流芳楼,平时的打扫和做饭都靠吴妈。” 江婉轻笑:“家里有吴妈,那我不好在家虚度浪费时光。姐,那我继续回杂志社上班吧。” 大姑姐话里的暗示她听得出来,家里够吃够喝,但家务活儿都不用自己干。 陆子欣微笑点头:“你自己做主。在我看来,你有自己的职业和收入,会让你更自信更从容。如果太累,或者以后怀上娃,那就别去了,家里还是不缺一份小工资的。” 怀上娃? 江婉想起昨晚陆子豪的态度,暗自偷笑。 陆子欣继续:“我平时工作忙,家里的伙食费需要你费心管一管。还有,子豪的零用钱也得归你管。” 江婉眸光微动,低声:“姐,伙食费我尽量帮你分担一二。只是子豪那边……还是别了吧。” 陆子豪放荡不羁,性格乖张,一看就知道是极难管教的男人。 拿捏他的财政大权,无疑是给老虎套圈圈,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是他媳妇。”陆子欣明白她的顾虑,“本来就该你管着家用。你放心,一个月两百全部交到你手上。那小子要是敢不听你的话,你一分钱都甭给他。他要是敢不服,我就家法伺候!” 江婉暗自偷乐。 财政是大权,不然也不会有“财政大权”这样的词。她一招以退为进,大姑姐立刻将主动权尽数交到她的手中。 不愧是富裕人家,在这个平均工资三四十块的年代,陆子豪一个月的零用钱竟高达两百块! 陆子欣笑盈盈,冷静自信的眸光带着一抹试探。 “婉儿,纺织厂那边还有闲置的职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这边工作?” 咯噔! 江婉心里暗惊! 第4章 女子上门 大姑姐这是要试探自己? 江婉假装慌忙摇头:“姐,我没学过……隔行如隔山,没有相关经验,很容易好心办坏事。” 据她上辈子所知,此时的纺织厂已经在走下坡路,陆家命运的分叉口也即将到来。 那里是未来的是非中心,她一点儿都不想靠近。 退一步讲,她也不好刚进门就巴巴往上凑,省得别人误会新媳妇进门就惦记家产。 陆子欣轻笑,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背。 “经验是可以积攒的。你如果有兴趣,想换换工作,就跟姐说一声。” 江婉摇头:“姐,我是门外汉,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人士来。而且,我很喜欢写作,想继续回杂志社上班。安排职工进厂不容易,不好让你为难。” 上辈子表姐总抱怨陆子欣没给她安排一份好工作。 其实不是没有,只是表姐懒惰习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是迟到又是早退,不久后被陆子欣辞退了。 本来陆子欣想介绍她去其他厂子,可表姐又要高工资又不想干活,根本无从找起。 在江婉看来,大姑姐虽是厂长,但纺织厂也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自己不好刚进门就想走后门,让大姑姐太为难。 陆子欣眼底掠过一抹亮光,暗自感动不已。 弟媳进退有度,做事说话圆满周到,让她满意得不得了! 她家的纺织厂已经归公家所有,她虽拥有一定权力,但更应该以身作则,不能落人口舌。 厂子现在正需要大刀阔斧改革,如此关键时刻,她也怕被人抓住把柄。 弟媳妇能如此体谅她,让她感动又感激! 于是,江婉离开时,又被陆子欣塞了一个大红包。 另外,昨天喝喜酒客人送礼的两百多个随礼红包,也一并让她带回去。 到了二楼后,江婉乐滋滋趴在沙发上,将红包一个接一个打开。 最多十八块,少的是八块六块,最少也有四块或两块。 单个数量不多,但林林总总两百多个红包数下来,竟有一千三百多! 加上大姑姐那个一百块大红包,外加身边仅剩的几十块,凑起来足有一千五百块! 江婉满心欢喜收起来。 这年头多数百姓都是紧紧巴巴过日子,一毛钱都得掰小算计着花。几百存款绝对能算是阔绰人家。 而她,俨然已经成了小富婆! 大姑姐上班去了,江婉躲房里补觉,直到快午时才懒洋洋起来。 杂志社那边有五天婚假,今天才是第三天,她还可以偷懒两天。 午饭是两菜一汤,颇丰盛。 吴妈微笑解释:“少爷爱睡懒觉,午后才会起床。大小姐中午在厂里食堂吃,早晚才在家。少太太,午饭只能委屈你一个人吃。” 江婉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肆意吃个够。 上辈子在刘家要买菜洗菜做饭,家里人口众多,做饭的却只有她一人。 熄火端最后一道菜上桌,其他盘子都只剩残羹冷炙,经常只能啃锅巴泡汤汁。 现在吃着热乎乎的美味饭菜,想吃什么,爱吃多少,都随自己喜欢。 吃饱搁下碗筷,喝点儿清茶润口,慢悠悠出去散步消食,顺便熟悉一下自己的新家。 倏地,大门方向隐约传来嘈杂人声! 江婉正在狐疑,便瞧见吴妈急急忙忙跑过来,喘气道:“少——太太!有个女同志找过来,说——说要见你——还要找少爷算账。” 女同志?算账? 江婉一脸茫然。 吴妈的脸色不怎么好,眉眼带着难掩尴尬。 “她说……她是少爷的老相好。” 江婉柳眉轻挑,微笑道:“别慌,你去流芳楼找子豪过来,我先出去看看。” 吴妈答好离去。 江婉踱步往大门走,只见宽敞高大的铁栅栏门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女子。 她娇小玲珑,身上的灰色厂服有些宽大。两条乌黑辫子垂胸口,面容娇艳白皙。 女子黑着脸,眼神极不礼貌打量江婉。 “你就是子豪娶的媳妇?” 江婉温声:“是。” 女子听她承认,立刻叉腰气鼓鼓瞪过来,身材不高大,气势却很足。 “你谁啊你?你凭什么嫁给子豪?” 江婉没有答,轻笑:“听说你要见我,可我并不认识你。” 女子昂起脖子,神色颇自信傲娇。 “我是纺织厂后勤部的副组长——蔡英子。我跟子豪是老同学!” 江婉颔首:“很高兴认识你。既是老同学,那请进屋喝茶吧。” 蔡英子见江婉不恼也不气,反而礼貌招待自己,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那——那个——我是来找子豪的!我要找他算账!” 江婉拉开铁门,手优雅一伸。 “他在家。来,请进。” 江婉上辈子当过十几年高/官太太,气质和气度自是普通人比不了的。 她温和沉着,优雅得体,反倒让对面的蔡英子无措拘谨起来。 她不敢直视江婉,语气不自觉软下来。 “你——你不问我跟他算什么账?我跟他关系可不一般。” 江婉笑了,眉眼淡定端庄。 “我并不了解内情,又是初次见面,实在不好问太多。” 谁都有好奇心,但陆子豪昨晚已经“三令五申”说得很明了,她自然不会傻乎乎没事找事。 “英子同志,请进。” 蔡英子见她俨然一副女主人做派,心里颇不是滋味儿,眼神尴尬躲闪几下。 “……不了,我在这儿等他就行。” 她既这么说,江婉也没勉强。 片刻后,睡眼惺忪的陆子豪穿着睡袍打着哈欠远远走来,后方跟着一脸忐忑的吴妈。 蔡英子满脸不高兴,没好气吆喝:“陆子豪!你给我过来!” 陆子豪被她的大嗓门吓得顿时清醒,一边跑来一边戏谑笑问:“英子,今天刮什么风呀?竟能将你给吹过来!” 蔡英子娇哼:“我来跟你小子算账!” 陆子豪好看的桃花眼半眯,眼角不经意扫到大门旁的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他名义上最亲近的人,一时半会儿真没法适应。 他没好气质问:“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第5章 离婚 江婉不恼也不怒,微微一笑。 “散步。你招待老同学,我先进去了。” 陆子豪嫌弃扭过头去,不再搭理。 蔡英子郁闷轻哼,问:“她是——你新婚媳妇啊?” “嗯。”陆子豪撇嘴点头。 蔡英子娇艳的眼睛闪过泪光,没好气问:“你小子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吗?!” 陆子豪的俊脸垮下来,闷声:“我爸逼的。” “骗鬼啊你!”蔡英子压根不相信:“陆老厂长早就不在了!你编谎也编个像样的啊!” 陆子豪似乎不愿解释,懒洋洋靠在门栏上。 “你昨天怎么没来喝喜酒?” 蔡英子的喉咙口瞬间哽了哽,眼睛也红了。 “你——我来喝喜酒?我没打死你小子就够好了!” 陆子豪见她哭了,忙掏出手帕递给她。 “怎么了?小英子,谁招你惹你了?” 蔡英子用手帕捂住脸,哇哇大哭。 “你!” 陆子豪笑了,桃花眼弯弯。 “冤枉啊!我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你了!再说,我无缘无故惹你哭干什么?” 蔡英子恼怒解释:“你说过你这辈子不会结婚!你还说——还说如果结婚就娶我!” 陆子豪微愣,痞气戏谑笑开了。 “我说过这样的话?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小子!”蔡英子气极了,抡起拳头就往他的肩膀上揍,“你就说过!就说过!你还敢不认!” 陆子豪哈哈笑着,任她的小拳头啪嗒打着。 “好了好了,别闹了。” 蔡英子哽咽:“说话不算数!你个乌龟王八蛋!” 陆子豪丝毫不在意被骂,潇洒耸肩:“她是我们家的儿媳妇,跟我没关系来着。” “你媳妇跟你没关系?”蔡英子语气酸溜溜:“我信你个鬼!她看着气质很特别,一瞧就不是普通人。” 陆子豪眉头轻挑,并没有否认,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能当上陆家儿媳妇的女人自然不会普通。 姐姐逼他结婚时说过,说她偷偷见过江婉,特意强调对方眉眼清秀坚韧,看着颇睿智。 这世上能让他姐称赞的人并不多。 昨晚他气势汹汹找过去,想要趁机吓唬她,让她别缠着自己,以后甚至主动躲着自己,从此一劳永逸不用搭理她。 谁知她竟不吵也不闹,更没有丝毫害怕——让他暗自有一丝挫败感。 也让他更加讨厌她! 陆子豪双手插兜,问:“要不要去看电影?我们哥几个今晚打算看电影吃冰棍。” 蔡英子转过身去,娇哼:“不要!我今晚还得值班来着!” 陆子豪俊脸带着狐疑,问:“晚上值班?你一个女孩子值什么班?” 蔡英子郁闷解释:“这些日子积货太多,仓库都搁不下了。一部分存在后头的大棚里,组长让我们几个轮流看着。” 陆子豪一脸无所谓:“那算了!我们自个去!” 后方的吴妈探头探脑,不敢上前听,时不时担忧往主宅的二楼张望。 少太太不会瞧见吧? 刚刚过门,可千万不能误会了! 江婉没瞧,也没兴趣误会什么,直接回房午睡去了。 本以为中午的事只是一段小插曲,不料陆子欣回家听闻后气得火冒三丈! “臭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你昨天已经结婚了?你现在是已婚人士了!不许再乱搞,马上跟外头的莺莺燕燕都断干净!” 陆子豪没想到刚进餐厅就被姐姐劈头盖脸一阵骂,忍不住瞪向饭桌旁的江婉。 这女人昨晚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一天不到就跟姐姐告自己的状! 真虚伪! 江婉好整以暇回视他,眼神澄清如镜,一副问心无愧的淡定模样。 “你瞪婉儿做什么!不是她!”陆子欣气恼解释:“是吴妈告诉我的!你小子做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睛!你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陆子豪缩了缩脖子,扭头就想拔腿跑—— “不许走!”陆子欣拍饭桌,怒吼:“敢不听话!断了你所有零用钱!” 陆子豪眼神躲闪,不敢对上姐姐凶狠的眼睛,长腿一点点往里头挪回。 “只是老同学,哪有什么莺莺燕燕!” 他颀长身板又高又直,俊脸如白玉无瑕,五官在吊灯下立体感十足,显得越发俊美。 江婉垂下眼眸。 如此罕见神颜,让颜控的她忍不住多瞄几眼。 不得不说,这男人长得真好! 对上他这一张脸,真的很难生气,比如昨晚,又比如现在。 不过,大姑姐可不是普通人。 她愤然拍桌:“既然不是,那更该保持距离!多少人巴不得寻到你的错处——你知道不?作风问题也是人品问题,你别总当耳边风!” 陆子豪暗自翻白眼,有气无力:“知道了。” 陆厂长见他如此不识抬举,要起身发狠—— “姐。”江婉十分适时拉住大姑姐的手,温声:“气大伤身,你别生气。” 弟媳妇温声细语劝着,陆子欣不得不给她面子,只好先咽下心头怒火。 “婉儿,这臭小子他本性不坏,就是玩心太重,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一点儿担当都没有!让人操碎心!” 江婉微笑:“你是长姐,有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他才能肆意逍遥些。有些人天生大器晚成,需要时间沉淀,也不好操之过急。” 陆子欣笑了,看向江婉的眼神顷刻变得温和。 “咱别理他,先吃饭吧。” 江婉答好,慢慢吃着。 陆子豪偷偷瞪了一眼江婉,心里略有些不服气。 简简单单两句话,既滴水不漏哄得姐姐开心,也顺势把他夸了一把,轻而易举就把剑拔弩张的场面摆平。 他刚才怎么就没这么说来着? 呸!他是不屑说! 吃饱后,陆子豪放下筷子一溜烟跑没了。 陆子欣眼皮都没掀,拉江婉去客厅喝茶。 不料,茶刚倒上,陆子豪就气呼呼回来了! “姐!我的车钥匙呢?” 陆子欣搁下茶杯,答:“我收了。” “为什么?不早说好了吗?!”陆子豪没好气道:“只要我同意结婚,车钥匙就还我!该还我了!” 陆子欣嗓音如水凉凉:“从今日起,晚上去哪儿都得跟婉儿交代一声,她同意你出去,你才能出去。她若是不点头,你哪儿都不许去。” 江婉暗自苦笑,顿觉手中的茶不香了。 陆子豪一听直接炸毛:“凭什么?!” “凭她是你媳妇。”陆子欣斜了他一眼。 陆子豪气得翻白眼,俊脸上尽是怒火。 “那样的话——那我——那我干脆跟她离婚算了!离婚!!” 第6章 黄雀在后 离婚? 江婉搁下茶杯,假装没听到。 陆子欣火冒三丈,一把抓起桌上的空茶杯砸过去。 “陆子豪!你说什么?!你说话是不经脑子的吗?!你的书都读哪个旮沓角落去了?!你走出去问问!谁结婚第二天就闹离婚的?!谁?!” 茶杯没砸中,落下碎了一地! 陆子豪吓得眼睛溜来溜去,丝毫不敢对上怒气腾腾的姐姐。 真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 四周气氛顷刻僵住了。 江婉故意忽略姐弟之间的暗潮汹涌,牵大姑姐避开地上的碎渣,将她推坐下。 “姐,你别气,先问问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出去。” 陆子欣沉着脸,怒骂:“他能有什么事!让他工作他不要!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大晚上出去能有什么好事?!除了花天酒地能去干什么?!” 陆子豪也聪明,牵驴下坡顺势看向江婉。 “我跟几个兄弟约了一块儿去看电影……早就约好的。” 江婉眸光微动,知晓他是变相在跟自己说软话。 “既是约好的,那便去吧。人不能言而无信,约好便该守信。” 陆子豪立刻喜上眉梢,英俊眉眼熠熠生辉。 “姐,你说她点头我就能出去。她都同意了,你刚刚听到了吧?你可要说话算话哎!” 陆子欣还在气头上,冷哼:“你现在有媳妇了,归你媳妇管!反正我也管不动你!” 陆子豪翻白眼,咕哝低骂一句。 江婉没听清,猜测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陆子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塞进江婉手里。 “我管不了他,以后他归你管了,车钥匙也归你管。” 江婉冷不丁被塞了烫手山芋,暗自哭笑不得。 陆子豪伸手过来,语气带着不可反驳的命令口吻。 “给我。” 江婉捏紧钥匙,眼睛似笑非笑扫过他白皙修长的手。 “可以给你,但你要承诺十一点前必须到家。你说到做到,我就把钥匙给你。” 不愧是弹钢琴的手,又长又细,骨节分明却又不失力道,看着颇赏心悦目。 因为好看,所以江婉毫不客气瞥多几眼。 陆子豪一听竟还有条件,俊脸立刻垮了,咬牙切齿压低嗓音。 “十一点?你还真敢管我?” 江婉淡定把玩钥匙,似嘲讽似奉劝。 “做不到就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步行出去,你又不是没脚走不得。” 陆家在城北,一路进市中心皆是平坦笔直的大马路。 路很好走,但路程可不短,走下来至少得半个小时。对养尊处优的陆大少爷来说,如此受罪的出行方式不可能答应。 果不其然。 “我——”陆子豪气呼呼:“我有车为什么要步行?!大老远的!我宁愿不去!” 江婉好整以暇反问:“十一点回家很难吗?早些回来罢了,你又不会夜不归宿睡在外头,只是早归一些。难道外头的床能比家里进口的床垫舒服?” “当然比不了。”陆子豪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行吧。” 这女人算是蒙对了。 外头的床都是一块大木板,硬邦邦又硌骨头,他向来睡不惯。 反正他一直都是回家睡,早点回来能换一个轻松出外的机会,还是划算得来的。 江婉将钥匙递过去。 上辈子陆子豪曾因晚归闹出一件大丑事,屋漏偏逢连夜雨,差点儿家毁人亡。 她暂时不知道该怎么为他规避,唯有见机行事,慢慢筹划。 陆子豪一把捞起钥匙,转身跑没影。 车子发动声响起,车灯亮起,极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陆子欣仍冷着脸,心里却偷偷松一口气,埋头继续喝茶。 这个弟媳,果然有一套。 不像她,每次被弟弟气着就跟点爆竹似的,只想骂死他。随后越闹越僵,她气呼呼,他也气呼呼,最终不欢而散。 十一点有些晚,但对弟弟来讲已经是进步,而且是一大步。 于是,江婉回房前又被大姑姐塞了几大包茶叶,还有一个着名工匠做的紫砂茶壶,据说稀罕得很。 …… 半夜,黑色汽车平缓开进大门。 陆子豪借着车灯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不偏不倚十一点刚刚好。 自他还是懵懂小儿,父亲就教导他商人当以诚信为本,陆家祖训第一条便是“人当以信立身,以信立本”。 他既答应了,就不会耍赖。 此时夜已深,主宅只剩楼下一盏小灯亮着。 他扫了一眼黑漆漆的二楼,将车钥匙收进衣兜。 答应她早归而已,他又没答应今晚就得交回钥匙。 明晚再出去溜达个够!嘿嘿! 他将西装外衫潇洒甩上肩,悠哉晃去流芳楼,笔直大长腿蹬蹬几下跨上二楼。 忽然,他脚步顿住了! 只见房间亮着灯,即便窗帘掩着,窗口仍光亮一片。 奇怪! 莫不是他出门时忘了拉关? 如此想着,他推开门——倏地吓了一大跳! 只见屋中间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正是他那新婚妻子江婉! 她长发懒散披着,穿着素色长裙,外方套着紫色薄呢绒衫,正坐在灯下看书。 陆子豪回了神,脱口没好气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姐和吴妈一向早睡,他深夜回家早已习惯里里外外安静得很。 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人——差点儿被吓死! 江婉收起书,微微一笑。 “等你。” 陆子豪连忙张望四周,发现他墙上的照片和壁画安好如初,挂角落的猎枪、架子上的萨士风和几根宝贝笛子,还有床上散落的几本乐谱—— “我没动。”江婉似乎明白他的顾忌,解释:“我只是走进来,拉椅子坐下,其他一概都没碰。” 接着,她示意手中的古书。 “书是我自己带来的,还有桌上的保温壶。” 陆子豪将西装丢去乱糟糟的床上,生气质问:“等我做什么?我昨晚跟你怎么说来着?啊?!你都忘了?!” 明明说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待在各自的地盘。 一天而已,她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真够烦人的! “我马上走。”江婉微笑起身:“是我点头同意你出去,总得确保你平安归来,不然没法跟姐交待。” 语罢,她脚步飞快往门口走,似是不经意提醒。 “对了,姐说车钥匙以后都归我管。明天你再还我吧,下午我应该在二楼书房——” “给。”陆子豪立刻掏出钥匙,不耐烦挥手,“快回你那边去!麻利快走!” 江婉笑盈盈接过,转身下楼去了。 后方的陆子豪“砰!”一声甩上门! 第7章 下毒? 深夜,陆子豪被痛醒了。 他烦躁爬起身,粗鲁揉搓几下胀痛的腹部。 糟了! 胃病又犯了。 估摸是看电影时吃那三五条冰棍的缘故。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摸索拉开一旁的灯绳。 小灯亮了,照亮大半的房间。 他抓过搪瓷碗,打开——空空如也! 没水。 他郁闷将搪瓷碗丢回去。 倏地,屋中央小八仙桌上的绿色保温瓶吸引了他的眸光。 应该是那女人带来的。 他下床,套上拖鞋,走过去拿起——竟是满的! 他拧开盖子,倒进搪瓷碗。 热气氤氲散开,似乎还有点热乎。 他刚要喝——倏地吓了一跳! 不对! 这水不对劲儿! 他的视力向来极好,哪怕灯光不够亮,仍一眼看出水的颜色有异样! 难不成——有毒?! 订婚时故意不出现,迎娶时没给她好脸色,新婚夜让她独守空房,当着姐的面要离婚…… 寻常女人早就闹开了! 可她自始至终都没闹过,甚至一直保持温和微笑。 难不成心机叵测事后报复,偷偷对自己下毒? 思及此,陆子豪的心一阵戚戚然。 这时,上涌的热气带来一抹熟悉的姜味儿。 额? 他狐疑埋下俊脸,警惕轻扫那气味,徐徐往鼻尖凑近——竟真是姜味! 他松了一口气,仔细端详那温热的水,半信半疑喝了一口。 是姜枣水。 姜味不算浓烈,舌尖微微辣,带来的热乎劲儿很快弥漫周身,还带着一抹红枣的甘甜。 他喝完,又倒了半碗,慢慢喝光。 深秋的夜里有些许寒凉,周身热烘烘的,胃也不痛了。 舒服躺回床上,想起刚才的乌龙误会,内心不禁涌出一点点小愧疚。 呵呵! 是他小人之心了。 算了,找机会还她一点人情吧。 他可不想欠她! …… 隔天一早,陆子欣上班去了。 出发前,她特意叮嘱吴妈:“等婉儿醒了,桌上的回门礼让她看看。如果缺什么,你就麻利去前头的供销社买。” 吴妈笑呵呵答好。 陆子欣坐上汽车后座,对前方的司机吩咐:“小王,走吧。” 汽车很快发动离开。 不料,刚启动却又刹停。 吴妈快步走下来,疑惑正要询问。 只见陆子欣摇下车窗玻璃,喊:“吴妈,晚些我让小王过来接婉儿回娘家。你让她等着,别自己骑车去。天色暗沉得很,估摸晚些会下雨。” 吴妈忙点点头,目送轿车远去。 大小姐真是打从心眼里喜欢少太太,瞧这仔细模样,比对大少爷体贴多了。 以后呀,多多向着少太太准错不了! 此时,二楼的江婉仍在甜甜睡梦中。 直到九点多,她才懒洋洋起身洗漱。 上辈子要干的活儿太多,她常常半夜三更还没法歇下,哪怕是病倒了,天刚亮仍得爬起来做饭。 尤其是生娃养娃那会儿,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能饱饱睡上一觉。 重生回来后,她天天都午睡,晚上也尽量早睡,几乎快到了嗜睡程度。 真喜欢这种能睡到自然醒的美滋滋日子! 今天要回门,她一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想一大早就急巴巴赶过去。 不用想,舅妈肯定留了一大堆活儿等着她回去干。 以前寄人篱下,哪怕她掏出所有工资,舅妈仍将她当牛当马使唤。 现在不一样了。 吃过早饭,她才慢悠悠准备出门。 吴妈捧着雨伞追出来,提醒:“少太太,你别急。大小姐说了,她会派小王过来接你。” 江婉左拧右提,双手满满当当,根本接不了伞。 吴妈赶忙上前帮忙,一同站在屋檐下等着。 岂料等到十点多,仍等不来车。 江婉望了一下暗沉天色,决定骑老自行车过去。 开始上班那会儿,每天都要来回跑好几公里。工资少得可怜,还总遭舅妈毒手,身边根本攒不下钱。 后来她拼命赚稿费,总算省吃俭用攒下四十块钱买下这辆二手自行车。 凤凰牌大横杆,有些年头了,却是她唯一交通工具。 舅舅本想给她买一辆崭新自行车给她当嫁妆,可舅妈不肯,找借口说没有自行车票买不到。 江婉没在意,反正她有自己赚的代步车,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换新的。 不料,自行车的拉链崩断了,骑不了。 吴妈歉意解释:“估摸是成婚那日搬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搞坏的。” “没事。”江婉想了想,道:“我推出去找修理店,修好了再过去。” 语罢,她推着车要走——却动弹不了! 江婉疑惑扭过头,见陆子豪的手扣住车后座,正用打量破烂的眸光嫌弃盯着她的自行车看。 他怎么来了? 陆子豪戏谑开口:“这破玩意都断了,还能修好?” 江婉答:“专业的修车师傅自然能修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修车。 一旁的吴妈惊喜凑过来,道:“少爷,你是要陪少太太回门,是吧?瞧你!今天早起了这么多!太好了!刚刚好赶得及!” 回门? 陆子豪一脸懵。 吴妈恍然想起什么,激动抖着双手。 “你等等!锅里还有热乎的白粥,我去端来给你!吃饱再去哈!” 语罢,老人家匆匆奔屋里去了。 陆子豪好看的眉头蹙起,问:“回门——是回娘家,对吧?” 江婉知晓吴妈是误会了,答:“对,一般是嫁出第三天回门。我自己去就行,你跟吴妈说一声。” 如果嫁得远,可以一个月后再回,并没有硬性要求。 她没期盼陆子豪能陪自己回门,也觉得没必要。 他不需要在外头跟自己假装秀恩爱让别人误以为他们夫妻情深,恩爱有加。 生活是她自己的,她喜欢便好。 “等等!”后方的陆子豪喊。 江婉转过头去。 大树下的英俊男人笔挺站着,眼睛微微闪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车钥匙呢?我要去码头等一位朋友。” 江婉答:“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 走出陆家主宅大门,附近皆是独院独户的大户人家。 沿着马路一直往南,路旁稀稀疏疏有其他住户,但基本都是住宅,什么店都没有。 经过一家供销社后,前方便是热闹的中山路。 江婉正要继续往前,突然身后传来“叭叭!”汽车喇叭声! 她停下脚步—— 第8章 双双回门 韩家,老屋 天空云层厚积,虽已近中午,但屋里光亮不够,多数街坊都挪在门口摘菜或洗菜。 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咯吱咯吱拐进巷口,铃声“铛铛挡”响着。 众人不自觉先后抬头。 “哟!老韩家的女儿回门来了!” 屋里的王大梅听见了,立刻屁颠屁颠奔出来,膀大腰圆的身板冲下台阶。 只见一个高大男子穿着不合身的老款中山服,磨破的布鞋踩着踏板,载着一脸幸福笑容的女儿徐徐往门口来。 “妈!”韩丽丽欢喜激动喊。 王大梅嘴角笑容僵了僵。 不是小婉? 竟是丽丽! 这些日子她等了又等,骂了又骂,始终等不到他们回门来。 死丫头!可算是回了! 韩丽丽左手拎着一条鱼干,右手提着一捆菜干,笑盈盈下了车。 “妈!我们回门来了!” 刘培民晒得黝黑的脸扯开笑容,拘谨喊:“……妈,您好。” 王大梅勉强扯了一个笑容,点点头。 “来了,屋里坐吧。” 刘培民将自行车搬上台阶,小心翼翼停放在墙角,粗糙的手怜惜摩挲几下车座。 “妈!”韩丽丽炫耀般介绍:“这是我们新买的车,漂亮吧!好几十块呢!” 街坊邻居忙凑过来看热闹。 “哟!自行车呀!二手车来着——现在的二手车忒不容易买!” “哇!‘永久’牌啊!是大名牌呢!” 韩丽丽听着众人的夸奖声,得意昂起下巴。 “是我爱人买给我的。他说,走路太辛苦,买辆车给我代步,想去哪儿就骑去哪儿。” 前两年江婉熬夜写稿子,拼死拼活大半年,才总算买了一辆老掉牙二手车。 她可不用! 只需要撒撒娇,耍耍脾气,刘培民立刻就给她买来。 “忒好!”邻居们纷纷竖起大拇指:“新姑爷真会疼人!” “刚嫁人就有自个的自行车!丽丽真有福气哟!” 在这年头,但凡能转的东西都贵,像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通通都是贵重玩意。能拥有这几样便是有钱人的象征! 王大梅是极爱面子的人,平时有事没事总喜欢跟街坊邻居们比来比去。 此时听到众人夸奖逢迎自家女儿,乐得笑眯了眼睛,早前内心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来了就好,做什么还拿东西呀?我瞅瞅看!” 韩丽丽扬起眉头,特意将手里的鱼干和菜干高高举起,在邻居面前绕了一圈,才慢吞吞递给王大梅。 “这是农家晒的鱼干——足足两斤多呢!” 王大梅满意点点头。 后方的刘培民见自行车被邻居摸来摸去,眉头暗自蹙了蹙。 “车在这儿可能堵了门口……要不,咱停屋里去吧。” 韩丽丽拦住他,罢罢手。 “不会不会,就搁这儿。好些人家都还没自行车,让他们瞅瞅看。” 今天她是回娘家摆谱的,还没享受完街坊邻居的羡慕夸奖,自行车怎么能藏起来! 听说江婉出嫁的时候是汽车来接亲,羡煞附近所有女儿家! 她们哪里知道江婉只是暂时面上风光,很快就会比不得自己。 让刘培民买自行车,就是为了今日找回面子,证明她韩丽丽有爱人疼,有爱人呵护,江婉却通通没有! 刘培民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正敲着鱼干的岳母,不敢发作,只能作罢。 这时,后头有人喊:“哟!小婉也回门了!” 众人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江婉踏步徐徐走来,柔顺长发半束,粉色短西装外衫紧贴腰身,更衬得她婀娜多姿,俏丽可人。 有邻居激动笑道:“瞅瞅!咱小婉嫁了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瞅着贵气得很!” “是是!小婉确实变了!模样更俏,眉眼有那有钱人派头!” “会不会说呀?那叫‘气质’!” 众人哈哈笑了。 韩丽丽闻言立刻沉下脸,在看到江婉单独一人走来,两手空空时,转而露出讥讽笑容。 “有钱人家的儿媳妇可不一定有钱。三天回门连一包糖都没有,算哪门子的有钱!” 陆家是很有钱,但钱都攥在陆子欣手里。 上辈子她在新婚夜跟陆子豪吵了起来,一时气急砸碎了一个大花瓶。 陆子欣不帮她也就算了,竟还怪她摔碎花瓶,说什么那是祖传的宝贝。 骗鬼去吧!谁家祖传宝贝随意摆在房间角落! 她直接怼了陆子欣,气得她拂袖而去。 第三天回门时,陆子欣自顾自上班去了,陆子豪躲房间里睡大觉,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后来,她只得自己走路出来,雇一辆人力三轮载她回娘家。 江婉平时一分钱都舍不得花,自然不会掏钱雇车。 气派?呵呵! 人家陆家是有汽车,可她江婉却只有走路的份儿! 丈夫连新婚夜都不肯同房,又怎么可能陪她回门! 可怜哟! 王大梅见江婉果真两手空空,眼里贪婪的光瞬间熄了,脸也跟着黑了。 韩丽丽瞥见自家老妈子的脸色,立刻火上添油嘲讽。 “有钱人家都小气吝啬,不然哪来的钱。小婉又才刚刚过门,哪里舍得让她大包小包拧回娘家。再说,小婉向来抠搜,你还指望她拿东西孝顺你们?” “小白眼狼!白养她一场!”王大梅脱口骂。 一旁的街坊邻居都尴尬散开去 有人白了白眼,有人假装没听到,有人埋头继续摘菜去了。 这时,江婉已经走到巷子中段,开始给四周的邻居打招呼。 “叭叭!”一道嘹亮的汽车喇叭声在巷口响起! 众人惊讶望去。 只见高瘦颀长的陆子豪穿着雪白衬衣,挺拔又帅气,匆匆从车后座抱出一大堆东西追上江婉。 “等等!回门礼忘了拿!” 江婉“哦?”恍然想起,快步走回去接手。 奈何东西太多,加上两包大茶叶,拿得颇为吃力。 陆子豪见状,修长的臂膀将东西揽了回去。 “算了!我帮你抱进去吧。” 门前的韩丽丽彻底愣住了! 天啊!她没看错吧? 陆子豪——竟陪江婉回门! 怎么可能?!! 他——他上辈子一次都不曾踏进过她娘家门槛! 王大梅则双眼发亮,张开肥胖双臂,热情讨好哈哈哈笑着狂奔上前。 “咱家的俊姑爷来咯!快快快!快——快!里头请!里头请!” 江婉微微一笑,喊:“舅妈。” 陆子豪好看的眉头蹙了蹙,很快恢复如常,露出客套尔雅笑容。 “……舅妈好。我今天还有事要忙,就不进去了。再见,我走了!” 语罢,他将东西快速塞给江婉和王大梅,匆匆上车离去。 王大梅看着怀里满满当当的回门礼,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街坊邻居们兴奋一拥而上! “俺滴亲娘哟!不愧是陆家!出手真阔绰!” “小婉,丽丽她拿了鱼干和菜干,你这都带了啥呀?这么多!” 江婉不着痕迹扫了一眼黑着脸的韩丽丽,嗓音不自觉提高。 “带了茶叶、腊肉、饼干、还有一瓶洋酒——都是大姑姐安排好,让我带过来给舅舅舅妈的。” 第9章 没法比 街坊邻居一个个双眼发光,惊赞连连。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连回门礼都这么丰盛!” “都是稀罕玩意呐!瞅瞅!那饼干看着像进口的!” “还有洋酒呢!上回在百货商城就瞅见过这种酒,一共就卖两瓶来着。人家服务员说要一两百!” 反观另一旁的韩丽丽,就一条干瘪瘪的鱼干和焉了吧唧的菜干——根本没法比! 众人羡慕不已的同时,越发觉得江婉嫁得好。 王大梅呵呵假笑,趁人不注意偷偷瞪了瞪女儿,心里又酸又气又恨。 当初让她嫁给陆子豪,她就死活不肯,说什么刘培民更好! 现在可好了! 好处都尽让江婉给得了去! 韩丽丽的脸一阵红一阵绿。 本想嘲笑江婉一个人两手空空回门,谁知陆子豪竟陪她来了,而且开汽车亲自接送,甚至还有满满当当一堆好礼! ——跟上辈子的她截然不同! 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疼着,羞愧得不得了! 韩丽丽扭头进屋,脚下的胶鞋踩得格外重。 刘培民没见过洋酒和饼干,探头探脑张望,不自觉偷偷吞咽几下口水。 “阿民!”韩丽丽在屋里大吼:“进来!你还杵在外头干啥!” 不过,他并没有挪脚,一直盯着江婉看。 江婉抬眸,不经意对上刘培民的视线。 刘培民有些尴尬颔首,连忙露出讨好笑容。 他只见过江婉一回。 上次提亲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可她一直埋头干活,只瞧见一抹淡雅娴静的背影。 今日总算看到正脸,直觉她温婉睿智的眉眼颇眼熟,隐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于这位表妹,新婚妻子只提过一嘴,说她在韩家死皮赖脸蹭吃蹭喝好几年。 听妻子那般嫌弃描绘,他本没什么好感。 岂料不久后,这位表妹竟嫁给纺织厂陆厂长的弟弟陆子豪! 偌大的阳城谁不知陆家是顶级富贵的门户! 尽管解放后,陆家比不得以前风光。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存在。 如今返城的知青越发多了,他也在努力申请早些回来。 如果能借助这层亲戚关系攀上陆家,不仅能大大拓展人脉圈,对他将来返城找工作也能多一些辅助。 丽丽真是不懂事! 即便表妹之前再赖皮不知羞,也该看在她嫁了那么好的人家份上不予计较。 难得有机会遇上,见面不麻利跟表妹套近乎联络感情,竟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他自然不能像妻子那般不懂事。 江婉淡然点头,轻扯一下嘴角,算是回应他。 此时的刘培民面上仍憨厚正直,还没有经年沉浸官场的威严和高高在上的气势,不过骨子里的圆滑和世情却是天生的。 管他呢! 跟她毫无关系! 这辈子她一点儿关系也不想跟他牵扯上。 “阿民!”韩丽丽没好气吆喝,厉声带着满满的恼怒,“进来!” 一位好事的邻居忍不住揶揄:“新姑爷!你媳妇河东狮吼了!还不快进去!” 其他街坊哈哈哈跟着起哄嬉笑。 刘培民硬朗的俊脸尽是窘迫,眉头不悦皱起,立刻转身进屋去了。 王大梅正忙着掰开饼干盒尝鲜,没空搭理他们两口子。 江婉假装没听到,没忽略刘培民刚才眉眼的那抹暗怒。 这男人面上看着质朴,内心却是实打实的大男人主义者,尤其看重男性尊严面子那一套。 表姐敢当众吆喝他,哪怕他现在能忍下不发作,回去也绝不会给她好脸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她和舅妈走进大门时,刚好瞥见刘培民正警告般瞪着韩丽丽,听到脚步声忙撇开脸。 韩丽丽眼睛红红的,气呼呼跺脚,狠狠挖了江婉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江婉:“……” 这时,王大梅指着天井角落的两只铁桶,毫不客气吩咐:“小婉!把脏衣服给洗了晾起来!” 一如既往的命令理所当然语气。 江婉淡然微笑,示意一下天色。 “舅妈,都十一点多了,我先下厨给您和舅舅做几样拿手菜吧。” 王大梅恍然想起还没做饭,厨房仍是凉锅冷灶。 今天刘培民陪着一块儿回门,还得按风俗办一桌丰盛的饭菜宴请新姑爷。 “哎!对对对!麻利做饭去吧。” 江婉转身去厨房,迅速做了几样香气喷鼻的菜肴端出来。 中午,韩青从毛巾厂下班回来。 他关切打量江婉,慈爱问:“婉儿,在那边怎么样?婆家人待你可好?” 江婉笑答:“都挺好的。大姑姐看着严肃,但待我很亲近。” 韩青欣慰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婉儿,有空就多回来。” “嗯。”江婉乖巧应答。 很快地,几人围在小桌旁开始吃饭。 刘培民吃了几口后,不禁惊讶往江婉看去。 小姨子年纪轻轻手艺竟这般好! 饭菜做得可真香! 这一个月来韩丽丽烧焦了七八次饭菜,折腾坏一口小锅和两个大公鸡碗,煮出来的东西仍难以下咽。 粮食珍贵异常,他半点儿都舍不得浪费,每次都是囫囵吞枣咽下,争取在味蕾没反应前早早吞掉。 太久没吃到如此美味的饭菜,他大口大口扒饭,几乎是狼吞虎咽。 王大梅看得直皱眉,偷偷给女儿打眼色。 韩丽丽有些窘,假装没看到,筷子不停往桌上那盘腊肉凑去,一块接一块吃着。 在乡下住了一个月,除了两个鸡蛋外,不见一点儿荤腥,早就馋坏她了! 韩青有些尴尬,见身旁的老妻气得脸都黑了,只好忍住筷子,埋头慢慢扒饭。 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不多,能有白花花的大米饭吃,已经算很难得。 以前有婉儿单位的肉票粮票贴补,家里三五天方能吃上一点儿肉。 今天得亏她回门,才有这么一大盘腊肉吃。 韩青只扒拉米饭,悄悄将肉和菜留给年轻人吃。 倏地,两块腊肉被夹进碗里! 韩青微愣,抬眸见江婉细心为他添菜加肉,心里暗自欣慰不已。 外甥女跟姐姐一样,待人温和体贴,让他自豪又宽心。 他瞥了一眼自顾自大口吃着的韩丽丽,内心忍不住堵得慌! 几个儿女中,最疼的是她,最不懂事的人也是她。 唉! 这时,韩丽丽皱眉咕哝问:“妈,干啥把我房间的床给撤了?” 王大梅满嘴肥油,埋头剔着鱼骨。 “你大哥快回来了!俺们打算把床板加宽些,上头搞个小柜子搁着,让他能放点儿衣衫啥的。” 大表哥要回来了?! 江婉惊讶挑眉。 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是她妈亲手带大的。因为这个缘故,他俩素来就跟江婉亲近。 可惜他们下乡好几年了,一年到头见不到两面。 奇了怪了! 江婉暗暗思忖。 上辈子栋梁大表哥是明年春季才能返城,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 第10章 差距大 韩丽丽惊喜问:“大哥能返了?太好了!阿民,你也麻利去找个名额,争取早些返城!” 刘培民扒饭的动作顿住,眼里难掩窘迫,硬着头皮答应。 “……好。” 这女人说话总是不经脑子! 返城名额少之又少,大多数人申请几年都不一定轮得到。 想当年他差点儿跑断腿,托了多少关系,才总算将下乡目的地换成城郊农村,不用跑大西北或北大荒。 可这难度跟返城名额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好些知青队一两年都申请不来一个名额,而队里的每个人都是削尖脑袋在争,甚至不惜耍心机搞手段。 哪可能想找就找得来! 瞧她说得真轻巧! 幸好,饭桌前的其他人没怎么在意这个话题,没追问下去。 向来爱面子的刘培民暗自不悦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韩青的眉眼尽是思念,心疼低低叹气。 “昨天收到栋梁的电报,说他已经拿到返城通知,买到火车票就能马上回来。他这一去——足足六年多呀!” 江婉满脸期待,欢喜道:“快的话,可能周末就能到阳城。” 韩青点头:“是啊!先把房间收拾出来,仔细拾掇拾掇,等他回来能住上。” 王大梅似乎不怎么高兴,沉着脸没开口。 韩丽丽一听却发起愁,不满质问:“那我以后回来住哪儿?” 王大梅的脸立刻黑了,眼角往刘培民瞟去。 “你都嫁人了,哪有闺女嫁了人还在娘家住的道理!你婆家给你们安排住哪儿,你们就住哪儿,娘家没你份儿了。想住大房子,找你公爹婆婆要去!”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就一肚子气! 刘家地方窄小,一大家子八九人都窝在筒子楼里挤着。 结亲那会儿,刘父明明答应要给新人安排一间独立房。 谁知后来娶过门就直接领乡下去了,所谓的“独立房”至今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刘培民哪里敢对上丈母娘怒气冲冲的眼神,假装没听到,埋头吃着。 韩丽丽一时委屈极了,很快红了眼眶。 公爹当初说要给他们买房子,可后来什么都没有。 刘培民讪讪解释说,老人家喝酒就吹上,当不得真。如果回家来,只能她跟他的妹妹们住一间,他和弟弟们睡阁楼。 要不是下乡的村里有间小木屋能暂时栖身,还不知道住到哪儿去! 本以为能趁着回门在家里住上几天,谁知亲妈竟说家里早已没她的份儿。 “妈!”韩丽丽委屈瘪嘴:“我只是嫁出去……难不成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以前你和我爸最疼我——” “当然还是我女儿。”王大梅打断她,解释:“可家里就三个房间,总不能让你几个哥哥老挤在那一间啊。你二哥三哥指不定明年也能回来了。” 韩丽丽气急冷哼:“他们以前也挤一间啊!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我看你就是不疼我了!” 王大梅白了她一眼,没像以前那般哄她,夹多几块腊肉进碗里,走出去坐在门槛上吃。 韩丽丽更委屈了,嘟嘴看向韩青。 “爸~~” “别喊了。”韩青低声提醒:“你妈心情不好,别惹她生气。” 韩丽丽狐疑问:“我妈咋了?早些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韩青满脸的无奈和担忧,再度叹气。 “栋梁在电报里说……他在那边有对象,打算要带着一块儿回来。” 江婉轻轻挑眉,很快想明白了。 上辈子大表哥应该也是此时打算回来,可惜舅妈不许他带对象一块儿回,才不得不推迟。 直到大半年后,栋梁表哥才随知青队一并返城。 后来他去乡下探望她和刘培民,脸上笑得开心,眉眼间却总有一股淡淡的忧愁。 当时以为表哥是舍不得相处多年的同伴和第二故乡,谁料竟还有这一桩事! 韩丽丽一向没心没肺,脱口道:“我大哥都快三十了!有对象不挺好的吗?” “好个屁!”王大梅扭过头来,解释:“那女的不是同队的知青!是个乡下女人!农村人!” 韩丽丽郁闷撇嘴,没好气道:“又不是我让大哥找的!你凶我做甚?跟大哥说别带回来,不就好了?就他那高大俊朗模样,以后城里大把姑娘任他挑!” 韩青皱眉低声:“你妈给他回电报去了……劝他说别带回来。” “那就好。”韩丽丽松了一口气,咕哝:“落户口忒麻烦!那些乡下女人削尖脑袋往城里钻,巴不得能嫁人落户,可不能让我大哥给扒拉了去。” 江婉眸光微动,沉默没开口。 韩青暗自心疼儿子,睨了睨小女儿。 “吃吧,别瞎嚷嚷。” 韩丽丽满心只有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关心自家大哥。 “我又没说错!好多知青没法回城,就是因为在乡下娶妻生子脱不了身!大哥如果傻乎乎留在乡下,那他就是大傻子!爸,大哥如果不回来,那房间还是归我哦!” 家人怕什么,她偏说什么。 老两口担心儿子为了一点不现实的情爱留在乡下吃苦一辈子,焦虑得一夜没睡。 怕儿子伤心难过,更怕他留在乡下。 偏偏相隔千里远,问也问不了,说也说不清楚,心里头急成一团乱麻。 女儿的话往他们的心肺管子直戳,让心头愈发烦! 韩青暗自不高兴,对女儿颇生气,连带着对一旁的新女婿也没什么好脸色。 接下来,餐桌上不再有人说话,气氛沉闷又压抑。 韩丽丽浑然不觉,自顾自吃着。 江婉见韩青的脸色很差,心里早猜出原委来,温声体贴安慰舅舅。 “大表哥他素来稳重懂事,进退有度。舅舅别担心,相信大表哥会明白你们二老的用心良苦的。” 韩青听罢,暗自宽心一些。 婉儿说得没错。 老大确实有责任感,很懂事,应该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他露出欣慰笑容,让外甥女多夹菜吃肉,再三叮嘱要吃多一点。 一旁的刘培民瞧得真切,内心对妻子颇失望。 不懂得安慰父母就算了,反而哪里痛就往哪里戳。 瞧人家表妹说得多好,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说到岳父的心坎上,哄得老人家多开心。 血脉相亲的表姐妹,差距怎么那么大! 饭后,江婉收拾碗筷去洗刷。 韩丽丽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剔牙,一边打着哈欠。 王大梅将蚊帐被子被褥一并收拾出来,解释:“趁着下午有太阳,麻利洗了晾上。” 韩丽丽假装没听到。 王大梅见女儿没动弹,看向厨房的江婉。 “行吧,让小婉干,晚些让她把地扫了拖干净再回去。” 韩青跟女婿聊了一会儿后,准备出门上班。 “舅舅,一起走吧。”江婉十分适时从厨房走出来,笑道:“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韩青刚要开口—— “等等!”王大梅匆匆奔出来,嚷嚷:“婉儿!家里一大堆杂活等着干!你可不能走!” 第11章 寄钱帮忙 江婉笑了笑,眼神颇无奈。 “舅妈,对不起。大姑姐让我下午去一趟邮局帮她办点事,我得马上走了。” 王大梅一下子急了,支吾:“哪成……好多活都还没干呢!” 以前家里上上下下所有家务都是江婉干。 这几日她不在,脏衣服堆积如山,四处乱七八糟脏兮兮。 正盼着她回门能全部干完,拾掇一干二净再回去。 韩青听得皱眉,不悦睨着老妻。 “家务活能有多少?慢慢干就是。” 接着,他看向外甥女道:“快些去吧,别耽搁了要紧事。” 江婉笑盈盈答好,迈着轻松步伐飘然离去。 “哎!”王大梅焦急得不行,道:“你懂啥!丽丽的房间脏得要命,没小婉帮忙收拾,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要折腾到啥时候!” 韩青老脸微沉,道:“丽丽不是还在吗?她弄脏的,让她自个收拾干净。” “她哪里会干活!”王大梅小声嘀咕。 韩青扭过头看向正翘着二郎腿剔牙的女儿,直觉太阳穴突突痛着。 “丽丽,你都嫁人了,也该学得勤快些了!快!麻利帮你妈收拾去。” 语罢,他匆匆上班去了。 韩丽丽有些窘,只好硬着头皮进屋干活。 王大梅心里有气,抱怨家里没人干活,咕哝骂江婉一嫁人就摆起阔太太姿态。 韩丽丽冷哼:“什么阔太太!她在陆家肯定被磋磨得很惨!” “你咋知道?”王大梅压根不相信,“听她自个说,那陆厂长对她忒好。” 韩丽丽不屑翻白眼:“吹牛谁不会呀!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她是嫁给陆子豪,又不是嫁给他姐。陆子豪那家伙怎么可能对她好!” 那姓陆的男人心里有别的女人,连同房都不乐意,嫁给他就是守活寡。 上辈子她独守空房多年,从没享受过鱼水之欢。直到嫁给刘培民这段日子蜜里调油,你侬我侬,觉得上辈子真是白活了! 现在好了,轮到江婉尝尝那样的苦滋味儿了! 王大梅仍不相信,烦躁挥挥手。 “别说了,麻利干活去吧!忙死我算了!” 韩丽丽无奈,只好动手清扫。 不过,她一向懒习惯了,干不到一会儿就腰酸背痛,麻利找借口离开。 回去的路上,刘培民提醒她要跟江婉多走近一些,将来可能大有裨益。 坐后座的韩丽丽直翻白眼,道:“想都不要想!我一向讨厌她,巴不得她能离我远远的!” 小时候长辈们就爱拿她们表姐妹比来比去。 江婉打小成绩好,乖巧听话,很会讨长辈们欢心。而她却不爱上学,看到课文不是头晕就是犯困。 就因为这一点,很多人都说她比不得江婉。 后来姑姑和姑丈都没了,就剩江婉孤零零一个人。要不是她家好心收留,江婉只能成为一个孤女! 那时候,她心里没少嘲讽江婉,觉得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跟她压根没得比。 谁知江婉仍拼命读书上学,熬夜唰唰写字,竟能混到一份杂志社的工作! 长辈们都夸她自强不息,勤快奋斗,话里话外嫌弃自己比不得江婉厉害。 她一直都很讨厌江婉,恨不得她离自己远远的,更恨不得她永远过得比自己差! 刘培民捏着车把,眼睛往后斜了斜。 “你讨厌她做什么?她嫁去陆家,现在是纺织厂陆厂长的弟媳。有这一层关系在,你跟她走近些,打好关系,对咱们有利无害。” 韩丽丽娇哼:“那陆家就是一个空架子,压根犯不着!” 刘培民皱眉,想要劝多两句。 韩丽丽却伸手抱住他的腰杆,撒娇:“哎呀!你就听我的嘛!靠你的能力,哪里需要去讨好陆家。等你以后飞黄腾达,我那表妹还得巴巴来沾我们的光呢!” 江婉很快就要落魄了,犯不着搭理她。 等他返城考上大学,她的风光日子就来了! 正年轻气盛的刘培民颇爱面子,被娇妻这么一哄,不自觉笑出了声。 “等我出人头地,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让其他人刮目相看!” 韩丽丽蹭了蹭他的背,满眼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你一定会的,我相信你。” …… 中山路,邮局 江婉将地址核对一遍,小心取出十张大团结,又仔细数了数,递给小窗内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头也没抬,问:“就八个字——先斩后奏,徐徐图之?” 江婉点点头。 四周排队的人都听见了,先后抬头好奇看了看她。 电报是按个数算钱的,字数越少,钱就越少。 这年代读书多的人并不多见,即便是城里人,也有许多没能拿到脱盲证。 眼前的漂亮女子不仅懂成语,只用两个词发一通电报,不用多费钱,都忍不住对她投以赞赏和羡慕眼神。 这时,人群中一个正等电话的瘦巴巴男子好奇看来,随后眸光灼灼打量她。 江婉没搭理,安静等待着。 上辈子大表哥因为家里坚决反对他带那个东北女子返城,伤心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而再,再而三推迟回来的日子。 本来春季就能回,他却迟迟不归。 后来家里人都急了,舅妈甚至以死相逼,他才不得已赶回来。 那会儿恢复高考的消息已经传开,大表哥回来得太迟,复习时间不够,导致成绩很不理想。 本来他打算复习重考,舅妈却让他进毛巾厂顶舅舅的职位,一向听长辈话的他最终错过了理想大学。 后来他郁郁寡欢,也一直未婚。 几年后,他听说那东北女子南下经商,偷偷坐绿皮火车去看她。 那女子在批发市场混得风生水起,身边也已经有了结婚对象。 大表哥不敢上前打扰,只能黯然悄悄离开。 他从没开口诉过苦,但江婉知晓他心里头非常非常苦。 打小栋梁表哥就很疼她,是除了父母亲外,最疼她的亲人。 上辈子没能帮不上他,江婉一直很无奈。 趁现在一切还没成定局,她得想法子及时出手,助他们一把! 发了电报,寄了钱,江婉走出邮局大门。 “等等!”一双大手突然扯住她的布包! 江婉狐疑转身。 竟是刚才那个瘦巴巴男子。 他瘦得很,五官清俊,脸色有些近乎病态的苍白,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那个……不好意思!”他激动笑着,双手比划来去,“我想请你帮个忙——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并没有恶意!真的!” 第12章 老同学 江婉后退一步,淡定问:“何事?” 瘦男子眉眼飞扬,激动自我介绍。 “我是学油画的专业画家,最近在找能代表我国传统女性的女模特。我看你面容温婉俏丽,气质出众,很适合我想要的模特形象。邀请你来当我的模特——不知道你愿意不?” “不愿意。”江婉转身离开。 “等一下!”瘦男子追了上来,亦步亦趋跟着,“女同志,我可以给你报酬的!你考虑考虑吧!” 江婉停下脚步,礼貌微微一笑。 “不用考虑,还是一样的答案。” 瘦男子看着她清水出芙蓉的微笑,禁不住愣了愣。 “那个……你的长相真的很有代表性!你不妨考虑考虑!其实,我在业内还是小有名气的,明年春季会在国外举办个人油画展。我这次的主题十分有特色,全国到处跑就为了找最合适最有代表性的女子形象。我觉得你——真的非常适合!” 江婉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哎!”瘦男子在后方焦急喊:“高报酬!一百块!行不行?!再高点儿也行!喂!喂!女同志,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眼见江婉匆匆离去,他只能失望叹气。 接着,他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打开取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大口。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开过来。 瘦男子猛吸几口,将烟蒂扔掉,拉开车门坐上去。 驾驶座上的陆子豪嗤一声,问:“不是说要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吗?怎么了?又跟你爸吵了?” 叶云川撇嘴:“不是。老头子忙得很,白天怎么可能在家。刚刚在邮局里头遇到一个形象极好的女子,本想邀请她给我当模特,谁知人家头也不回就走了。” “国人都传统得很。”陆子豪转着方向盘,笑道:“西方油画那一套,他们是接受不来的。” 叶云川摇头:“我不是要招裸模。这次画展的主题是中国传统女性,不是文艺复兴那种。” 陆子豪没怎么感兴趣,问:“你打算待多久?长期住旅馆不是办法,要不干脆住我家吧。” “会不会太打扰?”叶云川踌躇:“我接下来要在南方逛逛,估摸要待到年底再回家。” 陆子豪向来豪爽不拘小节,下巴扬起。 “什么打不打扰!咱俩谁跟谁啊!走!住我家去!” “不急不急。”叶云川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贪吃,没好吃的我宁愿不吃。阳城烧鹅名扬天下,我还没机会尝过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得先让我尝尝鲜。” 陆子豪哑然失笑:“没问题!” 轿车拐出中山路,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口。 …… 那天傍晚,江婉陪陆子欣一块儿吃晚饭。 陆子欣眉头紧锁,心不在焉,似乎有烦心事。 江婉给她夹菜,温声:“姐,多吃点儿。” “……哦?”陆子欣扯了一个笑容:“你吃。我没什么胃口,喝点儿汤就行。” 江婉关切问:“厂里的事吗?” 陆子欣当她是自己人,有什么便说什么。 “最近厂里没什么订单,货积了好些,仓库都搁不下了。今天开会的时候几个组长吵了起来,闹得挺难看的。我打算北上,看看能否争取几笔大订单,缓过年底这道坎儿。” 咯噔! 江婉心里暗惊! 这几天她慢慢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情,也记起陆家落难时的某些事。 入冬后,陆家姐弟俩先后出事。 最初的导火线是纺织厂的内外仓库突然着火,救火不及时,导致厂里损失严重,几个超大订单都赶赴不出来。 随后,有人趁机发难大姑姐,逼她辞退职位。 江婉缓了缓心神,问:“姐,必须北上吗?” “副厂长建议我去。”陆子欣解释:“我正在考虑中。北方快入冬了,接下来市场的毛衣需求量应该会增多。” 江婉眼神微闪,劝道:“我听吴妈说,你的心脏不怎么好,冬天很畏寒。姐,北方的冬天太寒冷,你还是别去了,让其他人去吧。” 陆子欣轻笑,眼里尽是坚毅之色。 “厂里好几百个工人,他们的背后是好几百个家庭。集体利益高于一切,该去还是得去。冷就冷吧,熬一熬就过去了。” 江婉对大姑姐钦佩不已,更是于心不忍。 于是,她换另一个角度再接再厉劝。 “姐,厂里大小领导那么多,总不能什么事都靠你一个人呀。厂里遇到危机,大可以让年轻一辈多出去历练历练,指不定以后能独当一面,帮你排忧解难。” 陆子欣双眸一亮,认真考虑起来。 江婉见她动摇,连忙道:“你不辞辛苦,可厂子不能总一直靠你一个人撑。姐,你不心疼你自己,可我们心疼呀。” 陆子欣笑开了,心里暗自感动。 弟弟粗枝大叶,从不会关心人,一直当她是万能家长。 自父亲病倒后,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里里外外都靠她操持。 不管是家里,还是厂里,一个个都当她是铁娘子。 唯有弟媳会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会受累病倒。 “如果是我去,订单会更多。”她迟疑道:“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有机会确实要让厂里的小辈出去多锻炼锻炼,趁机增多一些见识。” 江婉暗自松一口气,顺势道:“是啊!这一次订单少点,下次可能就多起来。一回生两回熟,练着练着就能上手。” 陆子欣赞许点头:“对。明天挑几个新起之秀来开个短会,先听听他们的看法。” 心情舒畅许多,她的胃口跟着好了,还给江婉夹了一块五花肉。 “谢谢姐。”江婉微笑答谢。 这时,吴妈端一盘青菜上来,在围裙上擦擦手。 “少爷早些时候打电话回来,说他晚些要带一位老同学回家来住。” “老同学?”陆子欣好奇问:“也是留学回来的?” 吴妈摇头:“少爷没说,只让我在流芳楼收拾一个空房间出来,说可能要住上一阵子。” 陆子欣没在意,道:“行,那你给安排一下。” 不料,对面的江婉却面露疑惑。 “子豪的这位朋友——是外地来的吗?” 吴妈点点头:“对,好像是从京都过来的。少爷早上就是去码头接的他。” 京都?! 江婉心里刚放松的弦再度绷紧! 第13章 人精同事 深夜,秋风幽凉,树影婆娑。 黑色轿车拐进陆家大门,停在主宅边侧。 陆子豪下意识看向腕表,低声:“幸好……还没到十一点。” “怎么了?”叶云川调侃问:“你家还有夜禁呀?” 陆子豪眼神飘忽,答:“没。” 他跟江婉交换过条件——车能开,但晚上十一点前必须到家。 下车,取行李。 叶云川往楼上张望,低声:“欣姐应该歇下了吧?明天再跟她打招呼。” 语罢,他提起行李包往前走—— “不是!”陆子豪拦住他,示意:“我现在住后面的流芳楼,你跟我一块儿住吧。” 叶云川答好,脚步跟上他。 “你小子可真够幸福的!一个人单独住一栋!” 陆子豪俊脸微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好友解释。 “那个——我结婚了。” 叶云川脚步顿住,目瞪口呆:“啊?” 陆子豪心里郁闷极了,撇开俊脸。 “我爸生前定下的……我姐硬逼……没法子。” 叶云川哈哈大笑:“真的假的?你小子也有今天呀!” 陆子豪不悦瞪了瞪他,快步走前去开灯。 半晌后,两人歪坐在沙发上,一边聊话一边喝着姜枣水。 叶云川仍是一脸不敢置信,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会等白清清……毕竟你们那会儿可真够轰轰烈烈的!说句不夸张的,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陆子豪垂着眼眸,灯光照在他立体俊美的五官上,映出一抹黯淡。 “……她有跟你们联系吗?” 叶云川点点头:“偶尔寄一两张明信片来。她家好像最近不怎么顺利,不知道会不会回国。” 陆子豪沉默了,没再开口。 叶云川弹了弹手中的搪瓷碗,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如果还想着她,就去找她呗。媳妇是家里给娶的,爱人是自己找的。她们可以并行,不需要交叉纠缠。” 陆子豪仍没说话,默默喝多一口。 微辣,微甜,喉咙口温暖留香。 突然,叶云川扭过头来,好奇戏谑问:“新嫂子长得怎么样?漂亮不?” 陆子豪回了他一记白眼。 叶云川啧啧两声,摇头:“说句实话,这世上想找个能配得上你这张脸的女人也不容易啊!处得来就好,犯不着要求太高。” “滚!”陆子豪赶人:“叽叽歪歪!睡觉去!” 叶云川戏谑笑问:“你睡这边啊?嫂子呢?别啊!让嫂子独守空房,那就是我的罪过咯!” 陆子豪没心情搭理他,甩上门去了隔壁。 叶云川瞧着紧闭的房门,禁不住怜悯起好友的新婚妻子来。 刚过门就守空房,丈夫心里头还念念不忘初恋——真是可怜啊! 他不知道的是——被“可怜”的正主江婉早已歇下,躺柔软大床,盖暖和绒被,睡得格外香甜。 隔天一早,江婉便精神气爽上班去了。 新阳杂志社在城东,是公家宣传部管着的一个小单位。主要负责发行两本刊物,一本月刊和一本半月刊。 单位小,工作人员不多,包括江婉在内,只有六名员工。 江婉是总编李缘破例招进来的临时工,负责投稿的首次筛选和办公室的一些杂务。 另外,她每月还有两份稿子要交付。 跟往前一样,她最先到达办公室,很快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接着,她将邮递员送来的一沓沓投稿抱出来,开始拆信封看稿子。 一会儿后,同事们陆续来上班。 “小江呀!”副总编一边擦着眼镜里的玻璃片,一边好奇问:“你请假几天干什么去了?” 江婉从稿子中抬眸,微笑答:“嫁人去了。” 副总编哈哈大笑:“真的假的?几日不见,小江变幽默了哦!” 江婉但笑不语。 “你也二十出头了吧?”主编黄河水一边给钢笔吸墨水,微笑提醒:“人生大事是得安排上咯!这个岁数呀,刚刚好。” “抓紧啊!”副总编大声喊。 江婉嘻嘻笑了,道:“都已经嫁人了,不用安排啦!” 其他人跟着笑开了,并没有一人当真。 毕竟之前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突然就说结婚了——谁信啊! 陈彬彬偷瞄一眼江婉,很快又埋下头去。 江婉假装没看到。 自她进了杂志社,陈彬彬时不时会对她示好,但态度却时冷时热,从不开口挑明。 陈彬彬二十七八岁,个头不高不矮,模样还算周正。 他负责杂志社所需的所有照片,还负责宣传部的宣传图片。 因为懂摄影,又是正式编制员工,总自诩技高一等,自命不凡。 江婉知晓他是心眼贼多的人精,只当他是普通同事,从没想往深处发展,也一直跟他保持距离。 上辈子她嫁给刘培民后,陈彬彬突然恼羞成怒,跑到宣传部诬陷她作风不端,水性杨花脚踏两条船。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对自己有意,却嫌弃她只是临时工,所以不愿主动表白,一边吊着她,一边偷偷骑驴找马。 后来她嫁人的消息传出,陈彬彬发现她竟没有主动等他,觉得她一个临时工竟敢拒绝他,恼羞成怒后开始对她打击报复。 因为他的诬陷,她被上级停了职,还要接受审查批评。 杂志社的其他同事看不过去,纷纷骂他太过分,欺人太甚。 总编李师傅甚至甩手打了陈彬彬一巴掌! 幸亏有一众好同事们作证,上级领导最终并没有惩罚江婉,同意她继续留在杂志社。 但江婉不屑跟陈彬彬继续共事下去,主动辞职离开。 那会儿她急切想摆脱舅妈,也不愿跟新婚丈夫分隔两地,随后便陪他一块儿下乡。 这一辈子江婉的心态截然不同,对陈彬彬这厮也有了提防准备。 副总编瞥了一眼仍在摆弄相机的陈彬彬,若有所指道:“花开堪折直须折。婚姻大事呀,耽搁不得。该结就结,不要踌躇掂量太多,不然错过了连后悔都来不及。” 陈彬彬埋着头,假装没听到。 江婉自顾自拆投稿信件。 坐在首位的总编李师傅扶了扶眼镜框,十分及时插嘴:“乡村宣传那一部分写好了没?别光顾着聊天啊!麻利把初稿递给我看看。” 众人很快投入忙碌中,将刚才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陈彬彬又一次偷瞄江婉,心里微动荡漾。 几天不见,看着更漂亮了,身上的气质也越发文雅,尽显书香气息。 他攥了攥衣兜里的两张电影票,假装不经意走过江婉身边,将电影票不偏不倚掉在她的桌角上! 第14章 反击同事 江婉的眼角瞧见了,但她一动没动,继续认真看稿子。 陈彬彬昂起脑袋,取出胶片凑在阳光下看着,眼角紧盯着江婉。 他猜想江婉会很快发现,惊喜张望寻找自己,随后羞答答将电影票收起来。 他不会承认,也不会说什么。 只需今晚骑车去电影门口假装找来找去,等着江婉上钩主动搭话就行。 得给她一点机会,不然小姑娘可能会把心思转到其他男人身上。 他身边暂时没比她漂亮的女人,不得不偶尔掏点钱钓着她。 不过,他也不想让其他人误会自己跟江婉处对象。 一旦被人知道了,以后他找到比江婉更好的对象,恐怕会被扣上“移情别恋”、“花心不专情”、甚至“攀高踩低”的帽子。 所以,他绝不能主动送江婉电影票,让别人误以为自己在追求她。 这个法子——再好不过! 等了一会儿,又一会儿,江婉却始终没抬头,手里的稿子也挡住了那两张小小的电影票。 陈彬彬暗自有些焦急。 这时,江婉将稿子扬起、捋直、在桌上笃笃弄整齐。 倏地,电影票不见了! 陈彬彬惊讶瞪眼。 她拿了? 应该是悄悄拿了吧。 刚刚只有他路过她身边,她肯定猜到是自己。 陈彬彬正要露出得逞笑容—— 倏地,那抹笑容僵住了! 只见那两张电影票竟掉在过道上! 他心里一急,本能要冲过去,却见李总编正捏着一份稿子看着,一边斯里慢条走来。 陈彬彬吓坏了! 那可是他足足花了两毛钱买的! 于是,他急忙忙看向江婉。 谁料江婉拿着钢笔唰唰写着,根本没察觉他的焦急眼神。 此时,李总编的老旧布鞋已经快踩上去! “江婉!”他突然喊。 办公室的众人都静悄悄忙着。平地惊雷一句喊,扎扎实实吓了大家一大跳! 江婉暗笑,面上假装跟其他人一样被吓着。 “陈同志,出什么事了吗?” 陈彬彬窘迫极了,见李总编已经踩在电影票上,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上次我拍的那张扛大旗照片不是要——要跟那篇知青返城文章吗?怎么最后没了?!” 江婉一脸茫然,脱口答:“主编说排版不足,只能撤了。排版向来不归我安排,你发火是不是发错了?” 陈彬彬麦色的脸涨红,一时语塞。 他哪里不知道排版不归江婉管,刚才一时心急想拦住老李,谁知脱口却喊了“江婉”! 为了不露陷,也怕被其他人看出来端倪,只能找借口搪塞。 黄主编扶了一下镜框,皱眉解释:“字数删了又删,还是排不进去,只能换另一张照片。不都是你拍的吗?哪一张不都一样!” 陈彬彬红着脸,胡乱点点头。 “……知道了。” 李总编瞪了他一眼,小声咕哝:“嚷嚷啥?心脏不好都能被你给吓死!” 语罢,他转身回自己工位去了。 陈彬彬眼睁睁看着那两张三毛钱买来的电影票黏在李总编的布鞋下,一步步远去,肉痛得差点儿再次叫出声! 而江婉冷着脸,似乎在生气他发她脾气。 陈彬彬一肚子闷气,撇撇嘴,一把抓起相机往外走。 这女人的眼力可真够差的! 不值得! 后方的江婉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低低窃笑。 杂志社管午饭,一周发六张午餐票,所以江婉中午不用来回赶,直到下班才回去。 日头渐渐西下,凉风冷飕飕。 吴妈坐在厨房门口摘菜,眉头紧锁脸色微白,时不时用手背捶几下腰。 江婉瞧见了,上前帮忙。 吴妈很是不好意思,连连罢手。 “我这是老毛病了,看过大夫,不过都没怎么见效。天气稍微一冷,就各种酸痛,站着痛,坐着也痛。” 江婉上辈子常年劳累,生养孩子多,养护却几乎没有,落下一大堆毛病。 久病成医,她被迫摸索出一些养护方法。 “吴妈,晚些我给你做一个药包,贴在锅炉旁烤热乎,然后绑在腰上热敷。” 吴妈立刻双眼发亮,“有效不?” 江婉点点头:“蛮有效的。” 吴妈激动连声答谢,忍着腰痛继续干活。 江婉见不得老人家难受,找借口道:“我做菜还可以,一直想下厨让姐和子豪尝尝我的手艺,不如你烧火给我打打下手吧。” 吴妈一听就乐开了,忙蹲下去烧火。 夜幕降临,陆子欣回来了,后方跟着陆子豪和叶云川。 陆子欣一边脱外套,一边打量叶云川。 “好些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般瘦!看来,面包和牛排还是不适合咱们的中国胃呀!” 叶云川苦笑:“我天生挑食,吃不到喜欢的宁愿不吃。刚开始去留学那会儿,只差没饿死我。外国佬吃的那些鬼玩意,就没几样能下肚的!” 陆子豪呵呵嘲笑:“你后来不是雇了一个华人厨师吗?不也照样瘦!” “唉!”叶云川叹气:“那边国内的配料和食材都不齐全,做得差强人意,勉强比国外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好一丢丢而已。” 陆子欣调侃问:“你究竟是去追求艺术的还是美食呀?” 叶云川哈哈笑了,道:“艺术它不管饱啊!我是小老百姓,自然是民以食为天!” “扯吧你!”陆子豪嗤笑:“几天没摸画笔就手痒!” 叶云川摇头:“几天没得吃,我就死了。” 三人都哈哈笑了。 这时,吴妈开始端菜进餐厅。 陆子欣张望楼梯方向,问:“吴妈,婉儿回来了吧?子豪,你去喊婉儿下楼吃饭。” 陆子豪一听,俊脸满是郁闷,不情不愿刚要挪脚—— “少太太她出去了。”吴妈不好意思笑了笑,低声:“她帮我……买草药去了。” 陆子欣挑了挑眉,微笑道:“那我们等她回来再一块儿吃。” 吴妈摇头:“少太太她说不用等她,让你们先吃。” “不用管她!”陆子豪转头搂住好友的肩膀,带他进餐厅。 叶云川憋笑:“你究竟是有多讨厌嫂子……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别惹咱姐生气。” 陆子豪听了当没听到。 后方的陆子欣温声吩咐:“吴妈,记得给婉儿留热菜热饭。” 吴妈答好,转身又端来好几盘菜。 “嗯~~好香啊!”叶云川激动极了,竖起大拇指:“大妈,好厨艺!” 吴妈忙摇头,解释:“不是我做的,晚饭是少太太下的厨。” 叶云川眼睛微闪,内心无奈偷笑。 看来,新嫂子是一个围着家里头转的地道家庭妇人。 啧啧!难怪子豪会那么讨厌她! 第15章 半夜病倒 夜色暗沉,江婉买了几样草药回来。 吴妈对她千恩万谢,端来热乎乎的饭菜。 江婉微愣,问:“这是你做的——晚饭没剩菜吗?” 她自己做的菜,她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上辈子刘培民时不时要宴请同事或上级,去外头吃费用太高,也怕惹来非议,所以只能让她下厨请客。 为此,她特意买了菜谱药膳等书籍自学苦练。 常年一日三餐从不间断,慢慢练就一手好厨艺。 吴妈笑哈哈竖起大拇指:“少太太,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做得一手好菜!今晚一点儿剩菜都没有!连汤汁都让少爷给拌饭吃了!少爷的那位朋友都吃撑了,一个劲儿说好吃呢!大小姐向来只吃一碗饭,破天荒竟吃了两碗!” 菜一盘没剩,饭锅里连锅巴都被铲走吃了,吴妈只能重新煮。 江婉只是笑笑,并不意外。 她的厨艺,她还是颇有信心的。 舅舅家只有盐和酱油,其他配料都没有,所以她的厨艺施展不开。 陆家的厨房应有尽有,要不是时间仓促,她还能做得更完美些。 她只是稍微露一手,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料,有人却对她的厨艺上心了。 后方的流芳楼里,叶云川正舔着嘴角,不停对陆子豪投去羡慕眼光。 “单单这一点,我打赌你迟早会被新嫂子给降服了去!解剖学你学过吧?心脏和胃就离那么一点点距离。只要胃被抓住了,心也就不远咯!” 陆子豪神色悠哉擦着长笛,俊脸颇为不屑。 “你以为我是你?只图一口吃的?” 叶云川呵呵笑着:“兄弟呀!一日可是要三餐哎!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三餐!” 陆子豪转过身去,懒得搭理他。 叶云川戏谑笑了,轻哼:“不信咱就等着瞧!” …… 深夜,山风飒飒。 早早就歇下的江婉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道“哗啦!”尖锐声吵醒了! 她迷糊睁眼。 怎么了? 片刻后,楼下隐约传来低低呼唤声,似乎是大姑姐在喊吴妈。 大半夜突然喊人,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江婉内心涌现不祥预感,慌忙掀开被子,匆匆披上外衫,随后开门下楼。 刚到楼梯口,便瞧见客厅的灯都亮着! 穿着睡衣的陆子欣歪倒在沙发上,正虚弱喊着:“吴妈……吴妈……” 江婉心里一惊! “姐!”她快步冲下去,扑上前关切问:“姐你怎么了?” 陆子欣满头虚汗,脸色惨白如纸。 “婉儿……我肚子好痛……痛得很。” 江婉慌张问:“哪里痛?哪里?” 陆子欣指着下腹,解释:“绞痛……非常痛那种——实在忍不了!” “可能是肠胃炎。”江婉当机立断道:“姐,你撑住。我——我找子豪送你去医院!你等着!” 语罢,她快步跑出主宅,冲进夜幕中。 天黑无月,幸好流芳楼的走廊开了两盏小灯,她极顺利跑上二楼。 “子豪!子豪!”她用力拍门。 片刻后,头发乱糟糟睡眼惺忪的陆子豪开了门。 “半夜三更——干嘛啊?” 江婉紧张解释了缘由,吓得陆子豪瞬间没了睡意,撒腿就跑下楼。 “等等!”江婉在后头提醒喊:“车钥匙拿了没?要开车去医院啊!” 陆子豪刹住脚,慌里慌张又跑回来,冲进房间拿了钥匙。 一前一后跑进大厅,江婉进屋给陆子欣取了厚外套,帮她披上。 陆子豪将姐姐背上车,发动车子往大门开。 “等等!”上楼取布包的江婉追过来喊:“等等我!” 陆子豪刹住车,皱眉:“你留家里!我送姐去医院就行!” “我照顾姐会更方便些。”江婉坚持。 陆子豪只好打开门,让她上车。 很快地,两人将陆子欣送去人民医院急症室。 值班医生检查一番后,断定是急性肠胃炎。 “先打吊针,明早再看看情况。你们一人陪着病人,一人去楼下办理住院手续,把费用交上。” 陆子豪修长的手摸索睡衣上下,后知后觉发现没带钱包。 “姐,你带钱了吧?我——我匆忙出来——忘了带钱。” 陆子欣虚弱睁开眼,听得不怎么真切。 “怎……么了?” 陆子豪窘迫苦笑。 “这儿。”江婉从布包里取出一个方形小袋,塞给陆子豪,“里头有二十多块。” 陆子豪感激看了看她,捏紧钱袋奔下楼。 一会儿后,病人挪进病房,开始打吊针。 江婉去领了热水瓶,又打来温水给陆子欣擦掉额头脸上的冷汗。 后来,陆子欣吐了,不仅弄脏自己,还弄脏了地板,浑身无力狼狈不堪。 江婉找护士借了病服,为陆子欣迅速擦干净,换上消毒过的病服。 随后,她清扫地板,里里外外拖干净。 陆子豪无措站在门口,看着她忙来忙去,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直到陆子欣安稳睡下,才总算能坐在长凳上歇息。 “幸好……有你。”陆子豪俊脸微侧,低声答谢:“谢谢你。” 医生说,姐姐有心脏病,幸好送医及时,不然引发旧病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没有她及时告知,此时的他仍在卧室里呼呼大睡,浑然不知道亲姐已经病倒。 也幸好有她照顾姐姐,靠他一个人笨手笨脚,估计早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江婉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既是一家人,就该互为依靠,互相照顾。 此时已是半夜三点多,医院的走廊空荡荡,冷风阵阵涌动。 两人早就困了,各自坐一头打瞌睡。 陆子豪只穿了单薄的睡衣,不自觉蜷缩手脚,奈何长腿长胳膊,根本无处安放。 江婉虽有薄外套,但也冷得很,睡不到一会儿就被冻醒了。 她起身,动了动手脚,悄悄进病房看大姑姐,发现她已经睡沉。 等了十几分钟,吊瓶的液体快没了,她去护士站喊来护士换上新的。 “护士同志,可否借两张干净的棉被给我们?走廊外冷得很。” 护士答好,随后去储藏室取被子过来。 “这是最后一张,你们凑合盖吧。” 江婉答谢接过,帮陆子豪披上大半,剩下一小半盖在自己的膝盖上。 陆子豪身上顿时有了暖意,反而被惊醒了。 “……你盖,我不用。” 江婉往他身边挪了挪,帮他拉好被子。 “别冻感冒了,姐还需要我们照顾呢。” 陆子豪觉得她说得有理,不敢矫情,也往她这边凑了凑。 第16章 好弟媳 不知睡了多久,江婉被肩膀上的重量压醒了。 她皱眉侧过脸,发现陆子豪的脑袋正压在她的右肩上,重得胳膊一阵阵酸痛。 她想动,却动弹不了。 缓了缓,她的左手伸出,毫不客气将陆子豪的脑袋推了开去。 陆子豪睡得极沉,并没有被完全推醒,迷糊中蹭了个能勉强靠的地方,又很快睡着了。 江婉将被子拉扯好,再次闭上眼睛。 天蒙蒙亮时,护士站那边隐约传来聊话声。 陆子豪恍然醒过来,睡眼惺忪看过去,本能要调整坐姿,却发现胳膊沉得很! 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江婉的脑袋不知何时挂在他的胳膊上! 他蹙了蹙眉,本能想抽身离开,却在看到彼此合盖的被子后,停下了动作。 接着,他的胳膊缓慢伸起,将江婉甩了开去。 江婉迷糊蹭了蹭被子,歪在长凳靠背上,似乎又睡沉了。 天色大亮,走廊上来回走动的人起来。 陆子豪被吵醒了,腾地坐直身板——茫然发现他横躺在长凳上,身上的被子仍盖着。 江婉却不见了! 他将被子扯开扔下,匆匆走进病房。 陆子欣还在昏睡,手背上的吊针不知道何时已经撤走了,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这时,隔壁病床的大妈对他笑了笑,示意小桌上的一张纸条。 “找你媳妇吧?天刚亮她就走了,写了东西搁在这儿。” 陆子豪微窘,礼貌颔首答谢,上前抓过纸条。 上方写着一行娟秀的宋体字——我回家熬粥,你且留下照顾姐。 陆子豪从没照顾过人,暗自庆幸亲姐仍睡着,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早上七点,江婉骑着自行车匆匆到了医院。 她左手提着一个网兜,里头整齐叠放四个热乎乎的铝饭盒;右手提着一个大袋子,鼓鼓囊囊的。 刚进病房,便瞧见陆子欣歪靠在枕头上,正望着天花板出神。 江婉微笑问:“姐,好些了没?” 陆子欣点点头,虚弱低声:“好多了,肚子不痛了。” 趴在床尾打盹的陆子豪被吵醒了,“嗯?”一声,打着哈欠问:“姐,你醒啦?” 陆子欣回了他一记白眼。 江婉打开大袋子,取出衣服给陆子豪。 “这是我帮你收的,先换上。剩下一套是姐的,昨晚弄脏的睡衣我拿回家洗了,这套天冷能换上。” 陆子欣歉意连连,低声:“沾上脏污,难为你了……真不好意思。” 江婉丝毫没嫌弃或介意。 上辈子刘培民的母亲瘫痪多年,几乎都是她一人在照顾。 一家人,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既然选择要成为彼此的亲人,就不该介怀计较太多。 接着,她取来温水让陆子欣洗漱,喂她吃了清淡白粥。 怕大姑姐生病没胃口,她还炒了一碟咸菜,熬了一碗咸黑豆。 陆子豪吃了两个大包子,还将剩下的粥通通吃光。 江婉将东西收拾好,洗干净装回网兜。 “姐,我得上班去了。医生说你这几天得吃清淡的,我让吴妈中午给你熬小米粥。十一点多的时候,你让子豪回家去取。” “好。”陆子欣答应了。 江婉又嘱咐:“这是你的药,医生说饭后半个小时吃,三颗白两颗蓝。” “好。” “对了,我跟吴妈要了厂里的电话,已经打过去给你请了两天假。如果有什么急事,让他们到这儿来找你商量。” “好。” 江婉一一交待妥当,转身上班去了。 陆子欣望着她的背影,眉眼尽是欣慰笑意。 一旁病床上的大妈竖起大拇指:“你这弟媳看着忒能干!” 陆子欣与有荣焉点点头,随后眼睛瞄向弟弟。 陆子豪耸耸肩,一副“跟我无关”的表情。 “滚!”陆子欣躺回病床上,赶蚊子般踹开坐在床尾的弟弟,骂:“看着就心烦!滚远点儿!” “姐!”陆子豪不满咕哝:“我是你亲弟哎!” 陆子欣冷哼:“还不如没有!关键时刻我还是得靠我弟媳!” 吴妈已经年迈,眼睛花耳朵聋,昨晚她肚子痛得走不了,踉跄走到大厅已经受不住,歪倒在沙发上。 哪怕是弄碎桌上的茶盏,吴妈仍没听到。 要不是婉儿耳朵灵,及时下楼来,她铁定还要遭更多的罪! 到了医院后,前前后后都是弟媳在忙,所谓的“亲弟”只会杵在角落站着或坐着,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一旁的大妈嘿嘿笑了,调侃:“没弟弟,哪来的弟媳?你们姐弟俩真逗!” 陆子豪扬起下巴,道:“就是就是!” …… 两天后,陆子欣出院了。 江婉白天上班,晚上守夜,早饭晚饭亲自熬粥送饭,一刻也没歇着。 陆子欣见她忙前忙后,感动不已的同时,内心已经全然将江婉当成自家人。 她是家里的长女,是父亲事业的接班人,所以必须坚强努力,争取别对不起身上的“女强人”标签。 习惯了只能靠自己强大,也习惯家里人都靠着她,厂里上下靠着她。 一朝虚弱倒下,所有人都自然而然觉得她很坚强,肯定能靠自己很快撑过来。 就连自己的亲弟弟,那天下午见她气色好起来,便认定姐姐没事了,转身跟叶云川去了扬州。 可她哪怕再坚强再厉害,她也有累的时候,也有虚弱不堪的时候。 此时江婉体贴入微的照顾,让陆子欣多年来第一次尝试有人能让她依赖倚靠的感觉。 所以,她心里异常感动。 于是,陆子欣回到家后,立刻悄悄塞给江婉一个类似储钱罐的瓷器。 江婉接过,发现重得很——忙仔细抱好。 “姐,这里头是什么?” 陆子欣压低嗓音:“是爸妈给我和子豪攒的银元和金豆子金瓜子,也叫‘福气罐’。” 江婉惊讶不已,连忙推了回去。 “姐,这我不能要。” 陆子欣笑开了,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玩意一般都由家里的长媳宗妇保管,为下一代继续攒福。交给你最合适,而且迟早得交到你手上。” 她心里感激江婉,也疼江婉。 可她不懂该怎么疼人,所以便把自己看重喜欢的宝贝送给她。 江婉推辞不了,只能收下。 “姐,那我收到哪儿去?” 陆子欣道:“随你喜欢,哪儿安全就藏哪儿。” 江婉想了想,点头答好。 此时的两人皆万万想不到——这个又重又胖的可爱罐子会成为将来陆家东山再起的关键宝贝! 第17章 表姐找来 北风呼啸南下,寒意骤升。 江婉坐在轿车后座,透过玻璃窗看着焦急赶上班的人群顶着寒风冷雨艰难前行,心里暗暗庆幸。 入冬后,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雨,天越发冷起来。 陆子豪和他的朋友一直在江淮一带游玩,乐不思蜀。 大姑姐催过他,可他自顾自逍遥着,推脱说归期未定,可能年底再回。 江婉却一点儿也不想他回来。 至于他的那个外地朋友,江婉也希望他别再来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因为她依稀记得上辈子过年拜访舅舅时,表姐正红着眼眶住在娘家。 舅舅悄悄叹气说,陆子豪的朋友乱搞男女关系被抓,他受牵连也被抓走了。 后来,他的朋友上头有人保,很快被接走离开。 那会儿厂里出了大事,陆子欣已经病倒,根本没人顾得上陆子豪。 所以,她宁愿陆子豪待在外地,最好是年后开春再回来。 冷雨加寒风,天气冷得很。 大姑姐舍不得她骑车挨冷受冻,让司机小王早晚接送她上下班,她才不必受罪。 跟往常一样,江婉提前在路口下了车。 她不喜欢高调,也觉得没必要在同事面前炫耀,反正只剩几十步路,走过去便是。 天气太差,杂志社的同事们都还没到。 “江婉!”突然一道闷闷的嗓音喊。 江婉微愣,侧过身去。 只见一女子正从她刚下车的路口角落爬站起来,一身显眼土气的大红花袄。 脖上围着厚厚棕色围巾,裹住大半的脸,脑袋上绑着红布巾,连眼睛都看不真切。 这是……谁? 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女子吸了吸鼻子,扯开围巾,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脸。 竟是——韩丽丽! 江婉惊讶扬眉,问:“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韩丽丽没好气道:“先别问!冷死我了!快!麻利进去整一杯热水给我!” 江婉赶忙掏出钥匙开门。 韩丽丽一头往里头扎,跺脚又抖腿,冷得一个劲儿发抖。 “这鬼天气!一大早又是雨又是风!” 江婉将钥匙收好,把布包放下,取出硕大的军用保温壶,倒出姜枣水进瓷杯。 “喝吧,小心烫。” 韩丽丽接过瓷杯,眸光落在她桌上的保温瓶上。 “这玩意是哪来的?” 单瞧一眼就知道质量极上乘,不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好东西。 江婉实话答:“大姑姐的国外朋友寄来的,她用不着,便转送给了我。” 韩丽丽一听,郁闷撇开脸去。 不知道江婉究竟是怎么跟陆家那傲慢姐弟俩相处的? 肯定跟狗一样乞求讨好,卑躬屈膝,不然整天绷着脸的冷酷陆厂长怎么可能对她好! 想到此处,她的心情稍微好些。 她喝了几口热乎的姜水,感觉身上暖和许多。 江婉知晓韩丽丽一向不喜欢自己,自然不会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所以,韩丽丽不主动讲明来意,她也不会主动问。 韩丽丽搓了搓手,从大花袄口袋里抓出一叠书稿递给她。 江婉接过,轻轻翻开。 ——竟是刘培民写的散文诗! 韩丽丽撇撇嘴,努力把语气装得和善一些。 “你姐夫听说你在这边工作,让你想法子给他多发表几篇。稿费可以少一点,但出版后必须给多几本杂志,他有特殊用处。” 江婉安静一页一页翻着,心里暗自冷笑。 跟上辈子一样,写的东西都干巴巴。 刘培民虽有高中文凭,文科知识却不扎实,文字功底不怎么样。 虽然如此,他却不自知,时不时假装无意跟别人说起他一直在写作。 然后在别人恭维他是“大作家”“未来大文豪”的虚伪场面话中,暗自洋洋得意。 散文诗最注重意境,可他写的只有景,毫无意境可言。 好些地方甚至词不达意,情感更是匮乏干瘪,读不到几行就看不下去。 那会儿她辞职后陪他下乡,只要有闲暇时间就继续写作,时不时发表在杂志或报纸上,稿费一次比一次丰厚。 刘培民羡慕极了,因为他也写作,可他几乎每次都被退稿。 为了讨领导喜欢,他偷偷让她把新稿子的署名换成他,说这样有利他早些返城。 为了小家庭的未来,江婉只好照办。 后来,稿子很快发表了。 刘培民拿着两份报纸兴冲冲去镇上找领导。 对方识字不多,平生最敬佩能写文章的人。信以为真,不停夸他有文采,还夸他前途无量。 刘培民趁热打铁诉苦,说他想早些返城,能在父母身边孝顺侍奉,不忍心让家里的老人家担忧牵挂他。 领导让他写一篇文章宣传乡镇新变化新面貌,承诺只要写得好,新的返城名单就有他。 刘培民高兴得很,回去就催促江婉快些动笔。 她白天干活,晚上熬夜写文章,他却盖着大棉被呼呼大睡。 后来,领导对那篇文章非常满意,刘培民也得偿所愿返城。 这辈子没了江婉这个真正高手相助,刘培民找不到法子讨好领导,只好另辟途径。 他的稿子被一退再退,烦躁得不行。 听说江婉在杂志社工作,他让韩丽丽拿他的稿子来求江婉帮忙。 一开始韩丽丽不肯,说不用江婉,以后他们照样能返城,他也照样能出人头地。 妻子对他很有信心,让刘培民的男性自尊心非常满足。 可光有信心哪里成! 韩丽丽不答应,他就不搭理她,甚至故意把家里的重活都扔给她干。 不到三天,韩丽丽就受不住了,答应带着稿子进城找江婉。 像这种没面子的事,刘培民自然不会陪着来。 于是,韩丽丽只能跟着乡里生产队的牛车进城。 天还没亮,风大雨冷,她即便裹得密密实实,还披着蓑衣,仍被冻个半死。 牛车十点多就要回去,她没时间回娘家,只能匆匆来这边等江婉。 躲在避风处等了又等,总算等来了江婉。 她蹭的是别人的牛车,淋着雨,吹着寒风。 江婉却坐着高级轿车,有司机接送,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用乱。 窝了一肚子嫉妒火气,韩丽丽还只能憋屈忍下来,尽量用商量和善的语气。 “不用看了,你姐夫写的肯定不会差。你给安排快些,越快越好。” 江婉将稿子搁下,摇头:“表姐,杂志上的稿子都得主编审查,总编点头过稿,才能最终发表。我只是这里的一个临时工,做不了领导的主。” 韩丽丽一听,脾气有些憋不住。 “你在这儿工作,肯定能说得上话。你不也经常写文章发表吗?哪有那么难的!” 第18章 借刀“杀”人 江婉想笑,却不好笑出声。 “表姐,我发表的文章大多都在报纸上,并不是这边的杂志。” 表姐只有外表像舅舅,其他都跟舅妈如出一辙。 她不爱读书,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不停留级,要不是舅舅哄着骗着,根本坚持不到小学毕业。 有些基本常识哪怕解释了,她也不一定懂。 韩丽丽一脸茫然,问:“报纸吗?比你们这儿容易?” “过稿确实比较容易。”江婉解释:“尤其是日报,因为天天要出一版,审稿过稿的要求都会低一些。” 韩丽丽毫不客气将稿子往前一推,命令:“你给他弄去!一定要弄快些发表的那种!” 刘培民几乎每个晚上都在写,可经常憋半天也整不出几个字来。 他往外头寄了不少稿子,可次次都被退回。 乡里邮递员每次送来时,嘴角带着轻蔑笑意,甚至劝他别再寄了,留多一些精力好种地。 刘培民窘得不行,扯了一个笑容,指着她对邮递员胡诌说是他爱人投的稿,闲着没事瞎写的。 邮递员离开后,他们两口子狠狠吵了一架! 她哭哭啼啼说,没脸的事情凭什么推给她,有本事就敢作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培民有些羞愧,解释说他的理科成绩比较好,一向不擅长文科,所以才会被退稿。 知晓他水平不行,韩丽丽直觉投去日报多半也行不通,所以干脆让江婉直接帮忙。 江婉轻笑,缓缓摇头。 “如果是我投,写的是我的笔名,那跟表姐夫没任何关系了。” 韩丽丽理不直气也壮:“你就写他的名字呀!” 江婉再次摇头:“我经常投稿的报社编辑熟悉我的字迹和文风,内行人一眼就能辨出真假。” “你——”韩丽丽生气了,怒声:“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愿帮我们!” 江婉微微一笑,再次撇开这个麻烦。 “表姐不信我,大可以等主编他们来上班了,你亲自把稿子递给他们问问看。如果能收稿,那再好不过。” 语罢,她打扫卫生去了。 韩丽丽一边喝水,一边睥睨般盯着她干活。 “不是说当啥实习编辑吗?原来是在这里打杂的呀!说得比唱的好听!” 江婉自顾自扫地,淡然:“是。” 懒得跟她解释太多,省得被他们两口子纠缠上。 韩丽丽听她亲口承认,内心那抹不平衡总算拨回,暗自偷着乐。 当初江婉被招来这边上班时,爸爸高兴得合不拢嘴,街坊邻居也都一个劲儿赞她有出息。 呵呵!洒扫的工人? 这就是所谓的“有出息”? 笑死人! 韩丽丽心里乐滋滋的。 反正她就是见不得江婉过得比她好,江婉越落魄,她就越高兴。 难怪江婉不敢揽下这活儿! 她一个打杂清扫的,肯定是这里最底层的存在,哪来的权利审批作者的稿子! 算了,指望不上,还是靠自己吧! 江婉打扫好卫生,点开炭炉烧水,随后洗手开始收拾投稿信封。 这时,黄主编将自行车停在角落,僵硬抖手上了锁,瑟瑟发抖走进来。 “小江!早!” 江婉微微一笑:“早!” 黄主编刚进门就瞧见炭炉,激动扑了上前,不停搓手又搓手。 “谢天谢地谢小江!让我们一进门都能暖上手——咦!这是哪位啊?” 他扶了扶眼镜,打量大刺刺坐在办公桌旁的韩丽丽。 江婉微笑为他们做起介绍:“这是我表姐。表姐,这是我们杂志社的黄主编。” 韩丽丽一听说是主编,激灵站起来,抓过一旁的稿子就冲过来。 “你——你是主编啊?太好了!我——我爱人要来你们这儿投稿!他写了好多呢!写得还蛮好的!你瞅瞅!你快瞅瞅!” 黄主编一脸狐疑接过稿子,眼角往江婉瞄去,很快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江婉虽有些年轻,但她写作水平极高,学东西上手也快,非常有天赋。 不然也不会让向来铁面无私的李总编破例招进来,甚至还主动收她为徒。 写作技巧高,鉴赏能力强,所以李总编让她全权负责筛选来自五湖四海的杂七杂八投稿。 她筛出来的稿子,基本上都是精品作品,从而大大减轻他们所有人的工作量。 她负责筛稿子,来人既是亲戚,还亲自来投稿,却不经她的手。 黄主编一下子就猜出了其中端倪! 他抖了抖稿子,不经意问:“你爱人写的?特意来我们杂志社投稿?” “对对对!”韩丽丽讨好笑了笑,重复:“写得可认真可好了!您瞅瞅!仔细瞅瞅看!” 黄主编搓搓指尖,认真揭开第一张。 接着,他很快翻页,又翻,再翻——随后皱眉一把合上,粗鲁塞还给韩丽丽。 “唉!我还以为小江的亲戚送来的,肯定是好稿子呢!” 语罢,他一脸嫌弃走开。 韩丽丽愣了片刻,扯着尴尬笑容,支吾问:“你——这稿子不行吗?这么多……您不仔细看看?” 黄主编头也不抬,道:“词不达意!狗屁不通!写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下去!” 韩丽丽的脸瞬间红了,羞愧得不行,将稿子胡乱揣进兜里,逃一般跑出杂志社。 江婉暗自憋笑,埋下头去。 黄主编睨了她一眼,笑骂:“小调皮!让我当坏人!” 江婉连忙起身,抱起自己的大保温瓶,快步上前倒满他桌上的杯子。 “黄叔,这是我一大早熬的姜枣水,驱寒又补血。您喝点儿暖暖身吧。” 黄主编麻利端起喝两口,舒畅般吐出一口寒气。 “不愧是我们杂志社的贴心小棉袄!行行行,原谅你了!原谅你!” 江婉笑盈盈退回自己的小工位。 黄主编却急了,对她用力招手。 “小江呀!这鬼天气冷得很!一杯哪里够呀!满上满上!为了你,我刚刚可是差点儿把人给得罪狠了!” 江婉抱着保温壶,戏谑好笑盯着他看。 黄主编嘻嘻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我也只是实话实说。那玩意确实写得不行,压根看不下去。” 江婉上前,将他的杯子再次满上。 黄主编心满意足抱起杯子,乐滋滋喝起来。 第19章 耍小心思 明天周日,按规定放假一天。 江婉下班后没马上离开,留下打扫卫生。 李缘总编也没走,仍在审查下周要送去印刷厂的半月刊定稿。 屋里光线不足,江婉掰了一下按钮。 灯亮了! 李总编眯着浑浊老花眼修钢笔,一边问:“小江,上回给你的连载小说看了没?” 江婉恍然想起,答:“看了。” 她上前夺过老人家手中的钢笔,凑在灯下捏了捏,很快发现是笔尖堵了墨。 拿大头针撬开墨块,吹了吹,很快清理干净。 钢笔唰唰划了划,墨水顺畅而下。 “师傅,好了。”她递还给李缘。 李总编慈爱笑开,盖上笔帽,收进胸前口袋里。 “你试着写写看。如果能在报纸上连载武侠小说,哪怕模块再小,也能谋多一份稳定收入。” 江婉有些踌躇。 武侠小说她是蛮感兴趣的,只是要连载的话必须攒足稿子。 一朝连载就不能断更,要保证每天文思泉涌不大可能。 这对她来讲,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李总编明白她的犹豫,温声:“你最近的稿子突飞猛进,文笔越发优美,文风也老练许多。你写的那几个小故事我都看了,人设各有特色,情节紧凑有趣。你呀,大可以去试试看。” 江婉轻笑,心中不自觉涩然。 上辈子刘培民一大家子的生计大半来自她手中的那支笔。 经历数不清的坎坷跌宕起伏,多了阅历和见识,对人性也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人变了,文风自然而然也有了变化。 李总编鼓励道:“小江,你还年轻,哪怕是试了以后不成,大可以重头来过。人生有惊喜,也能有失望。不必过分执着,但也要有搏一搏的精神。” “好。”江婉答应下来,感激连连:“谢谢师傅。” 这时,陈彬彬脚步匆匆推门进来,一手托着脖子上的相机,一手捏着一沓信封。 “江婉,有你的电报。” 江婉答谢接过,瞄向日期——竟是十天前发来的! “邮递员送来的?什么时候?” 陈彬彬语气散漫:“几天前吧。那会儿你刚好不在,我就帮你收了。那投稿信件有些多,我一并都给收了。这几天忙得很,就忘了拿给你。” 江婉听得火冒三丈! 这是车马慢,通讯慢的年代。大多数地方都还没能安装上电话,最快捷的通讯只有电报。 但电报很费钱,一个字要四分钱,所以除非是很紧急的情况,不然都是写信代替。 对方发电报来,显然是有急事。 电报一般都紧急,如此基本常识谁不懂! ——他怎么能忘记! 而且都好几天了! 她顾不得跟陈彬彬算账,赶忙打开——署名:韩栋梁。 竟是大表哥! 江婉忙扫过那短短的一行字——收款甚喜,同归家,十八号到。 太好了! 大表哥这次带着心爱的女子提前返城了! 十八号?不正好是今天吗? 江婉将电报收起,匆匆收拾东西。 陈彬彬瞥见她的动作,语气戏谑酸溜溜问:“这么急?怎么?情郎发来的?” 江婉不想回答他,质问:“为什么几天前收到的信件现在才拿出来?万一有紧急的事情就耽搁了!” 陈彬彬自知理亏,眼睛不敢对上她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傲慢。 “信件不是投稿就是同行互发,能有多紧急的事?” 其实,他是故意的。 因为他发现电报上署的名是一个男人名字。 趁江婉不注意,将电报掺在信件里头,故意拖延几日才拿出来。 拦不拦得住不确定,但或多或少能有用。 他看上的女人,暂时只能他自个吊着,哪能让其他男人惦记! 江婉不明他的邪恶念头,但她十分清楚此人心术不正。 “李总编一直在等南方大学刘主任的信。投稿耽搁一两个月,也许没问题。万一重要来信被耽搁了,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损失。” 她故意越说越大声,让角落的李总编听到。 果不其然,话音刚下,李师傅抬眸朝他们看来。 陈彬彬冷哼讥讽:“什么大损失?是坏了你的好事吧?” 江婉淡定摇头:“我的事不怕别人使坏。但社里的信件不止我一个人的,如果被你耽搁误了事,那只能你自行负责。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担得起责。” “你——”陈彬彬一时语塞,大声:“你一个临时工竟敢这样子跟我说话!” 江婉微微一笑,道:“我就敢。” 陈彬彬怒不可遏,腾地站起来。 “小陈!”李总编沉声:“你怎么跟小江说话的?!临时工怎么了?你当年进来那会儿也不是临时工?” 陈彬彬的气焰瞬间焉了大半,眼神躲闪。 “……没有,一时口误而已。” 江婉着急去火车站,懒得跟他计较,迅速将布包捞起,跟李师傅道别匆匆离开。 陈彬彬猜想她可能是去见情郎,心里暗自焦急,却又不敢发作,气得偷偷翻白眼。 那男的该不会真是她的对象吧? 有他这样前途一片光明的正式工青睐,她还能瞧得上谁? 该死! 李总编瞪了瞪他,眼里带着警告。 “在咱们这儿,小江最年轻。对于新人,该鼓励该提携,而不是瞧不起或打压。” 陈彬彬忙不迭点头,埋下脑袋。 “……是。” 火车站,站外 江婉望着开始暗沉下来的天色,忙进去咨询今日到达的火车班次。 柜台工作人员道:“这几天就一趟东北来的车,午后一点多到的。” 迟了足足四个小时! 江婉暗骂陈彬彬几声,转身往回走。 此时近黄昏,车站仍人潮汹涌,人来人往神色匆匆。 站外有人在卖烤红薯,热气腾腾又香喷喷。 江婉掏钱买了几个,用油纸裹密实,小心放进布包。 倏地,有人高声喊:“抢孩子!孩子!有人抢孩子!” 惊呼声顿时引起人群骚动! 江婉吓了一跳,本能张望来去。 这时,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抱着一团东西左躲右闪,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不偏不倚跟她的视线对个正着! 江婉愣了。 竟是——陆子豪! 他也愣了半秒,随即俊美脸庞飞掠而来,极快往她扑过来。 下一刻,他将她一把搂抱住! 江婉:“……”!! 第20章 抢小孩 清冽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江婉还没回神,怀里便被塞了暖融融一团! 陆子豪贴在她耳边,嗓音带着微喘,炙热而急促。 “抱他……我去引开坏人。” 下一瞬间,他极快撇下她,慌里慌张逃离开。 江婉仍在懵圈中,立刻又被怀里的小婴孩扎实吓一跳! 只见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小脸冻得微红,五官精致可爱,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正懵懵盯着她。 “拦住他!”人群中挤出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指着远去的陆子豪背影,大吼:“他抢孩子!抓他!” 什么? 陆子豪抢孩子?! 怎么可能! 江婉本能将小孩子抱紧,转身躲闪避开那两个追过去的粗汉。 接着,她慌乱扯开外套扣子,将小孩子藏进怀里,低声安抚:“宝宝乖,乖乖别动。” 可能是她的怀里很暖和,也可能是感受到她释放的善意,小宝贝没闹也没乱动。 他咿呀两声,舔了舔胖乎乎的小手,小脑袋扎进她怀里。 江婉稳住孩子后,立刻转身去找陆子豪。 他虽玩世不恭,纨绔傲慢,但他绝不是什么邪恶犯罪分子。 恰恰相反,他心地善良,从不欺负弱小。 他不是还在江淮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火车站? 这孩子又是谁家的? 想起刚才那两个粗汉凶巴巴的样子,她禁不住有些担心。 不知道会不会被追上,会不会挨打受伤? 江婉一边抱紧孩子,一边匆匆寻找着。 这时,一群旅客从站台出口涌出来,让本来拥挤的过道越发拥堵。 江婉护着孩子,踮脚张望来去。 “哎!哎!”人群中有人喊。 江婉认不得对方的声音,以为是在跟别人打招呼,所以没去搭理。 “喂!女同志!女同志!” 突然,她的手臂被扯住了! 江婉微愣,侧身——竟是那天在邮局门口遇到的那个瘦巴巴男子! 他穿着体面中长外套,发亮进口皮鞋。 衣着华丽富贵,人看着却有些潦倒。 脸色青白,脸颊凹陷,身板薄瘦,仿若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他折倒似的。 对方咧嘴笑开,激动自我介绍。 “咱真是有缘呢!幸会幸会!我叫叶云川!白云的云,四川的川!” 江婉正焦急找陆子豪问清楚,哪里有心情认识什么画家艺术家。 “对不起,我还有事——请让开。” “女同志!”叶云川快步追上,急忙忙道:“我现在还在找模特!实不相瞒,你的五官真的很有代表性。典型的南方传统女性温婉长相,气质也非常好。” 江婉有些烦,蹙眉摇头。 “我真的不感兴趣。对不起,我正在找人,没空跟你闲谈。” “等等!”叶云川压根不死心,步步跟随:“我也在找人!火车刚入站,这时候的人最多。瞧!那边有台阶,咱们爬上去看吧。站得高,望得远——哎!等一下!” 江婉抱着孩子,灵巧避开行人,很快踏上几级台阶,来到高处。 她只有一米六出头,身高中等,比不得颀长高大的陆子豪。 这里地势高,不仅能看得远,也能让可能跑回来的陆子豪及时瞧见自己。 寻了一圈,仍没有他的身影。 糟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摆脱那两个粗汉? 叶云川双手各拎着一个大行李箱,磕磕碰碰,踉踉跄跄,总算也爬了上来。 “女同志……你走得可真快!” 江婉懒得搭理他,焦急张望四周。 叶云川顾不得喘气,连忙搁下行李箱,从口袋中掏了掏。 “女同志,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当我的模特不用很久的,几天就足够。我每天可以给你相应的经济补偿——” “呀~~”江婉怀里的小孩探头出来,咿咿呀呀说起婴语,“吐噜噜噜!” 突如其来的小变卦,让叶云川愣在原地。 “你——你孩子啊?” 江婉啼笑皆非,将圆滚滚的可爱小脑袋塞回去,扯过外套罩住小家伙。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低低“嗯”一声,敷衍应付叶云川。 小家伙昂起小脸,眨巴眼睛看着她。 “呀呀……麻麻……” 江婉温柔低笑,牵住他胖乎乎的小手。 小家伙的手很有劲,将她的小指捏得紧紧的。 叶云川没气馁,拿出半截画笔刷刷写着。 “女同志,我接下来半个多月都会在阳城。你如果改变主意,随时都能来找我。你认识城北陆家不?陆家在你们这边忒有名!就是纺织厂陆厂长的家——认识吧?” 额? 什么?? 正忙着寻找陆子豪的江婉扭过头来,眼神审视打量叶云川。 “认识……你是陆家什么人?” 叶云川露出笑容,激动道:“认识啊?那太好了!我是他们家的客人。陆厂长留学那会儿,我们就认识了。我跟她弟同年级同系,感情深厚得很!” 接着,他把写着陆家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张撕下来,塞给江婉。 江婉被迫接过,哭笑不得。 那是她的家。 哪里需要他一个外人引领方向写明地址和电话号码! 她将纸张胡乱塞进衣兜,问:“你是跟子豪一起回阳城的?” 看样子他八成就是那个从京都来的朋友! “是。”叶云川惊喜瞪眼问:“你也认识子豪?” 江婉点点头,问:“他这次去江淮也是跟你一块儿去的吧?” 叶云川激动笑开了,忙不迭点头。 “是啊是啊!你知道?那你——你应该跟子豪他们家很熟?” 江婉啼笑皆非,不知道该怎么答。 “……熟。” 算是吧,毕竟是名义上的一家人,是领过结婚证的法律上合法夫妻。 叶云川喜上眉梢,直觉模特的事瞬间峰回路转。 “那太好了!我之前住他们家,接下来还要继续住他们家。对了!你贵姓?” “免贵,姓江。”江婉微微一笑。 “江婉!”突然,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叶云川和江婉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陆子豪气喘吁吁站在铁轨的斜对面! 外套和围巾都不见了,浑身脏兮兮,头发凌乱,嘴角似乎还带着血迹。 奇怪的是——他左右两侧竟各站着一个铁警! 江婉心里暗惊,顾不得其他,抱着孩子快步奔过去。 叶云川撒腿要跟上,慌张发现行李箱没拿,又慌里慌张奔回去拎。 第21章 双双被抓 江婉还没凑近,便听到陆子豪喘气做着解释。 “我刚刚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他!那两个混账都是陕西口音,多半是那边人士。他们打算绑这个孩子威胁孩子的爹。好像说在广东,姓‘徐’来着。” 一旁的铁警打量江婉怀里的孩子,审视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江婉看向陆子豪,彼此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尴尬。 “我叫江婉,在阳城工作。他——他是我丈夫。” 陆子豪眼神飘忽,仍笃定点点头。 “她……是我媳妇。” 江婉发现他鼻青脸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还在渗血。 伤口触目惊心,俊美的脸庞有些惨不忍睹! 她忙掏出手帕递给他,关切问:“伤得严重不?需不需要去医院?” 陆子豪微窘,接过堵住鼻子,闷声:“……小伤,犯不着去医院。” 他不喜欢国内那种廉价花露水的味道。 幸好她的手帕没那股味道。 奇怪的是,她的手帕竟是男士常用的格子布,没有任何杂味儿,清清爽爽的。 他疑惑低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云川今天回来的?” 奇怪了! 他并没事先告诉家里,她是如何知晓的! 江婉摇头,解释:“我舅舅家的大表哥今天返城回乡,我来接他和他对象。” “哦。”陆子豪点点头。 仅此而已,无话可说。 铁警对江婉招手,沉声:“女同志,你好。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江婉点点头,示意怀里的孩子。 “在我的包里。搭把手,我马上拿给你们。” 铁警小心翼翼伸手,僵硬且温柔接过孩子。 “哇啊啊啊啊!”小家伙立刻尖声大哭,似乎是在害怕,也似乎是舍不得江婉。 年轻的铁警啼笑皆非,无措求助看向同伴。 “这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同伴憋笑,对他投来同情的眸光。 小家伙一边哭,一边气恼扭动身体,小手努力往江婉的方向够,嗓门又大又亮。 铁警像举着烫手山芋般,想放下却又不敢松手,僵持着双臂求助看向江婉。 “他好像要你抱。” 陆子豪嫌弃皱眉,揉着耳朵喊:“嗓门可真够大的!江婉!麻利抱他!吵死了!快啊!” 江婉迅速将身份证和工作证塞给铁警同志,火速接过孩子。 下一刻,嚎嚎大哭戛然而止! 对面三个大男人肉眼可见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叶云川上气不接下气拎着两个大行李箱踉踉跄跄过来。 “子豪……你——干嘛去了?还没到站,行李就通通扔给我!我找了你半天——啊!你怎么受伤了?!天啊!谁打的你?” 陆子豪蹙眉郁闷“唉”一声,示意江婉手中的孩子。 “自我上车开始,就发现坐对面的两个汉子很不对劲。他们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个娃娃坐车。孩子饿了,就丢一个干馒头给他。我看不过去,把饼干弄湿,让他们喂孩子吃。可他们就胡乱塞,对孩子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一个说是孩子的爸,一个说是叔,可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我问孩子多大,一个答七个月,一个说九个月。那会儿我就开始起疑孩子是他们拐来的。” 叶云川听得目瞪口呆! 哄孩子的江婉也是听得一愣一愣。 陆子豪继续道:“昨晚我假装睡沉,偷听到他们两人低低窃语说幸好这孩子一路上不哭不闹,不然指不定会引人起疑。后来,他们骂起一个姓‘徐’的人来,什么忘恩负义啊要让他断子绝孙各种脏活。我猜他们可能是要用这孩子威胁他的爹。” “那你——你救了孩子?”叶云川惊讶问:“还被打成这样?” 陆子豪窘迫点头:“孩子这么小,天气又这般冷,我担心半路会出事。我见快到站了,提前把行李箱扔给你,然后趁他们不注意抢过孩子跑下车。他们在后头死命追,我怕伤了孩子,一个劲儿往人多的地方跑。刚好看到江婉,就把孩子拜托给她,自个将那两个家伙引开。谁知不小心被他们逮住,还被他们抢了东西……幸好这两位铁警同志瞧见,及时将我救下。” “坏人呢?”江婉皱眉问:“有没有问到孩子的其他消息?” 陆子豪摇头:“让他们给跑了。” 铁警询问叶云川:“你是跟他一块儿坐这趟车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来着。”叶云川答:“我们在江淮一起上的车,没有连一块儿的票,只能分开坐。我——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这时,叶云川似乎想起什么,惊讶瞪向江婉。 “你——你不是说这宝宝是你的孩子吗?!” 江婉一时语塞,支吾:“……不知道该跟你怎么解释。其实,他不是我的孩子。” 两位铁警同志立刻往江婉瞪过来,眼神威严犀利。 江婉:“??” 糟了! 这让她怎么解释? 只是一时起意敷衍,不是她存心要骗人啊! 陆子豪瞪向叶云川,没好气道:“你别瞎说!她是我媳妇……是我把孩子塞给她的。她跟你一样,之前也是概不知情。” “啊?”叶云川呆若木鸡:“她——她是你媳妇?!怎么可能!骗谁啊?” 江婉:“……” 这时,警惕性十足的铁警同志火速控制陆子豪,又迅速抓住江婉。 “别动!你们涉嫌拐卖儿童!请配合调查审讯!” 陆子豪:“……” 江婉:“……” 陆子豪“哎哎哎!”,激动辩解嚷嚷:“同志同志!你们别误会!她真是我媳妇!我们——我们是上个月结的婚!” 铁警同志死死按住他,冷哼:“你的好朋友不认识你媳妇!一会儿说孩子是被拐的,一会儿又说是你媳妇的孩子!不用狡辩!跟我们走一趟!” 于是,两大一小都被押走了。 不仅如此,叶云川也被怀疑是犯罪同伙一并带走,甚至连两个行李箱都没放过。 江婉满头黑线。 真想骂陆子豪一顿,更想骂死叶云川! 接不到大表哥和未来表嫂,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更担心舅妈为难表嫂,再次逼他们分开! 心里头焦急,却又没法走开。 无缘无故摊上麻烦,被误会不说,眼下还摊上更大的麻烦…… 第22章 欧阳啸 深夜,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开进陆家大门。 陆子欣先下车,转身搀扶江婉。 “婉儿,慢点儿。” 江婉一边往外挪,一边抱紧怀里的小家伙。 吴妈眯着老花眼,惊呼:“啊?!少太太!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嘘。”陆子欣连忙做噤声动作,苦笑提醒:“别吵醒他。” 江婉也是怕得很。 只因这小家伙哭的时候嗓门堪比超级大喇叭,响彻云霄,吵得人耳膜生痛。 在铁道民警办公室里,江婉一松开他,他就哭个不停,使劲儿往死里哭。 一开始以为是饿了,把热乎乎的烤红薯打开,喂他吃下半个。 谁知他们要离开时,小家伙再度放声嚎嚎大哭。 值班铁警不敢留下他,再三保证一定尽快找到家长,请求江婉帮忙照看几天,并承诺会补偿一些粮票或肉票。 江婉并不在乎这些,但见小宝贝哭得满脸泪痕,抽抽搭搭,忍不住心软答应下来。 于是,小家伙跟她们一块儿回了家。 “姐,我先抱他上楼睡。” 陆子欣点头,关切低声:“一会儿让吴妈给你送吃的上去。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半夜如果需要搭把手,记得喊我。” 江婉微笑答好,抱着孩子进屋去了。 这时,另一辆车上的陆子豪和叶云川也下了车。 陆子欣嫌弃皱眉,吩咐:“快去后头洗刷干净!换一套干净衣服!” 陆子豪委屈巴巴:“姐,我肚子好饿哦!” 中午在火车上只啃了一个饼,本打算回家再好好吃一顿犒赏自己。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早些时候要不是江婉布包里的那几个烤红薯救急,他和叶云川估计会饿晕过去。 吴妈听得心疼不已,快步往厨房奔。 “饭菜都还热着!我麻利去端!” 片刻后,陆子欣托着脸腮,恨铁不成钢看着饭桌旁狼吞虎咽的两人。 “锄强扶弱,救人于危难,精神倒是值得表扬。但你行事太莽撞,最终不仅自己受了伤,还连累了婉儿。” 这几天她忙得焦头烂额,经常入夜后才能下班。 傍晚时会议开了一半,秘书突然慌张冲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 “厂长,你的弟弟和弟媳被铁警抓了……” 吓得她腾地站起来,差点儿当众失态! 所幸只是一场小误会,两人最终都平安无事。 陆子豪讪讪低声:“我也不想连累她,实在是太凑巧了。” 叶云川不住点头:“是啊!想不到我跟嫂子如此有缘——” “你闭嘴!”陆子豪气呼呼打断他,“要不是你突然胡说八道,我们怎么会被抓!” 叶云川一脸无辜,反问:“你不觉得该是你的错吗?我连嫂子都不认得——这怪谁呀?” 额? 陆子豪一时语塞。 对面的陆子欣瞪向弟弟,冷哼:“自作孽不可活!俗话说得好,宠妻者,财运亨通,家和万事兴。反之,百财不入万事休。你不够尊重婉儿,没将她及时介绍给你的朋友,才会有这样的误会。这次只是小教训,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陆子豪自顾自吃着,假装没听到。 叶云川附和点头,煞有其事道:“就是就是!嫂子那么有气质,那么温婉贤惠,又不是拿不出手。” “你闭嘴!”陆子豪警告。 陆子欣有些累,撑着桌面站起来。 “你给婉儿招惹麻烦不说,还给她整了一个小麻烦带回家,连累她收拾烂摊子。你自个跟她道歉答谢去,不然那小麻烦就由你自个带!” 陆子豪一想起小家伙的超级大嗓门,立刻胆战心惊。 “……哦。” 这一次确实是他连累了江婉,挺对不住她的。 陆子欣回房休息去了。 叶云川一边夹菜,一边咕哝。 “吴妈的手艺没嫂子好。阿豪,我好怀念嫂子做的菜。你可不可以求嫂子明天下厨——” “滚滚滚!”陆子豪骂:“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她得工作,还得带娃,还要让她下厨!有本事自个娶媳妇去!” 叶云川讪讪赔笑:“我娶的不一定厨艺好啊。” 陆子豪轻哼,一脸的得意。 叶云川:“……” 怎么一回事? 他突然好像有点羡慕。 —— 隔天早上,江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昨晚她熬夜用自己的几件旧衣服改成小衣服。 幸好二楼角落储物间里有一架老缝纫机,还有陆子豪的好些旧衣物,便就地取材又改多一些。 内衣、毛衣、袄子外套、外加十几条小毛裤。 孩子还小,时不时会尿湿,所以裤子必须备多一些。 最后,她还做了好几片吸水效果极好的尿布。 得亏她准备齐全,小宝贝昨晚才没尿湿她的床。 忙到三更半夜才歇下,今早实在爬不起来,于是睡到九点多。 小家伙也醒了。 江婉喂他喝水,然后给他擦脸擦手擦脚,将脏兮兮的衣服全部换掉。 倏地,小家伙的脖子漏出一截小红绳! 红绳上系着一个小三角红兜,有些鼓,似乎塞了东西。 江婉眼前一亮! 指不定能有孩子的相关信息,寻起亲来也能容易些。 孩子突然不见了,亲生父母多半已经找疯了! 早些将他送回父母身边,尽可能将伤害降低,也是好事一桩。 她迅速给孩子穿戴整齐,才扯开那个红通通小玩意,发现里头只有一张黄色小符纸! 应该是家里的长辈去庙里为孩子求来的平安符,保佑孩子平安顺遂长大。 她有些失望,刚准备塞回去——竟意外发现符纸背面写着字! 字迹不怎么整洁,看着像是男人写的,粗矿且潦草。 ——吾儿欧阳啸一生康顺 江婉惊喜笑开了! 欧阳啸应该是孩子的姓名。 有名有姓,登报上电台寻起来会容易得多! 她亲昵捏了捏欧阳啸肉呼呼的小脸,道:“原来你叫‘啸’!难怪哭声这么大!” 小家伙眨巴可爱大眼睛,抱住她的手,立刻俯下啃啊啃。 江婉忙抱小家伙下楼找吃的。 吴妈正在洗奶瓶,笑呵呵指着一旁的袋装进口奶粉。 “这是前些日子大小姐的外国友人寄来的,只喝了一丢丢。一大早就让我去前头供销社买个新奶瓶,说等小宝贝醒来就能喝上。” 江婉感慨:“还是姐想得周到!” 于是,欧阳小朋友喝上了进口奶粉,吧唧吧唧吃得很欢快。 这时,门口的大铃铛被扯响了! 吴妈忙出去看。 不消一会儿,老人家匆匆跑回来。 “少太太!外头来了个高大健硕的俊汉子,说要找你!” 俊汉子? 江婉满脸疑惑,抱着孩子走出去。 大门外,一位穿着旧军大衣的高大男子抱胸站着,平头短发。 俊朗英挺的眉头紧锁,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露出欢快笑容。 江婉愣住了! 第23章 大表哥来了 竟是——栋梁表哥! “大表哥!”江婉瞬间泪盈满眶,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脚步不自觉跑快些。 韩栋梁红着眼眶,快步迎过来。 “小婉!” 他是姑姑带大的,跟小表妹的关系一直很亲近。 他和二弟都很疼她,甚至胜过自己的亲妹丽丽。 好几年不见,当初还扎着两条可爱辫子的少女长大了! 不仅嫁了人,还生了娃! 江婉再次见到韩栋梁,只觉恍如隔世。 上辈子她过得很不如意,唯有大表哥时不时给她寄吃的用的,甚至多次偷偷接济她。 后来刘培民登上高位,转头就不许她跟娘家亲戚来往,甚至当着大表哥的面装阔气摆官威。 自那以后,大表哥怕自己为难,不敢再去刘家。 后来她病倒,他偷偷去医院看望自己。每次都是悄悄去,悄悄离开。 思及此,江婉哭得不能自已! 韩栋梁打量她,暗自心疼不已。 他虽下乡多年,可他了解家里老母亲和妹妹的秉性,猜想她们一定经常欺负寄人篱下的小表妹。 昨天回家,听说表妹竟嫁人了,而且高嫁本地最有钱的陆家。 自己尚有一堆麻烦事没解决,可想着表妹总算能过上好日子,心里头真为她高兴! 此时见她还没开口就哭成泪人,想必这些年来受了不少委屈。 “小婉,别哭。”韩栋梁哽咽:“我回来了……以后有大表哥给你撑腰了……莫哭!” 江婉迅速擦去泪水,露出开心笑容。 “不!我是高兴——高兴你总算回来了!大表哥,你可算回来了!” 韩栋梁破涕为笑,大手胡乱撸掉脸上的泪水,咧嘴爽朗笑开。 “是!回来了!幸亏有你,不然我可能还回不来呢!” 江婉刚要问—— 怀里的欧阳啸突然咿呀咿呀叫着,似乎喜欢韩栋梁身上的军大衣,伸长小手够啊够。 韩栋梁惊喜笑开,主动凑近些。 “小外甥吧?几个月大了?来来来!表舅抱抱!” 江婉有些惊讶小家伙竟会主动示好,干脆将他递过去。 下一刻,小家伙飞扑进韩栋梁怀里,兴奋舞动双臂。 江婉解释:“他叫欧阳啸,是我——我爱人昨天在火车上救的孩子。我结婚也才两个月,哪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来!” 韩栋梁惊讶问:“救的孩子?” 江婉只好将事情简单讲给他听,歉意道:“本想去接你和表嫂,谁知去晚了,赶不上。” 韩栋梁向来心善耿直,虽没见过陆子豪,但听说了他见义勇为的事迹后,立刻对他好感顿增。 “我……我们昨天中午到的家。” 江婉连忙追问:“未来表嫂子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韩栋梁嘴边的笑容缓慢消失,低声:“她……她……住在旅馆。” 什么?! 江婉疑惑挑眉。 韩栋梁低声支吾:“本打算一块儿回,可火车票太贵。她咬牙要把家里唯一的骡子给卖掉,被我给拦下了。庆幸你寄一百块钱过去,才总算凑够买票钱。本来高高兴兴回来,谁知——谁知——” “舅妈不肯接受她?”江婉早就猜到了。 韩栋梁无奈叹气:“不止不接受……还把香妹赶出门,行李也给扔出去。” 江婉:“……”!! 太过分了! 人家千山万水好不容易跑来,想不到舅妈竟这般冷酷无情羞辱她! 江婉皱眉问:“没地方落脚,你只能送表嫂住到旅馆去?” “嗯。”韩栋梁苦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对这边人生地不熟,本地话也不会说。” 江婉想了想,安抚:“大表哥,别担心。既然来了,就先安顿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韩栋梁却没什么信心,低声:“小婉,咱是自家人,哥也没必要瞒你。我的户口挪回来了,可居委那边说在等政策,暂时没法登记上。我妈说,我的户口还棘手得很……香妹是乡下户口,更无不可能。” 江婉沉默了。 眼下城乡户口差距极大,想要将表嫂的户口迁移到这边,难度确实非同一般! 欧阳啸靠在军大衣领子上,吧唧吧唧啃着,小嘴巴哼哼叫着。 韩栋梁被他逗乐了,道:“这小子!倒是不客气!” 这时,吴妈端着一个瓷盘子,在主屋门口挥手。 “少太太!快请客人屋里喝茶!” 江婉笑开了,道:“大表哥,先屋里坐。” “……不了。”韩栋梁拘谨看着不远处的恢宏漂亮建筑,“第一次上门,我什么都没带……怪不好意思的。” 一路上尽吃干粮和冷水,不敢乱花一分钱。 昨晚身上剩下的十块钱尽数给了香妹,让她先安心住进旅馆,等他想办法。 堂堂七尺男儿身无分文,上门做客连一点儿小礼物都没带。 自己丢脸不打紧,怕丢了表妹的脸,连累她被婆家人笑话! 陆家是阳城的高门大户,富贵逼人。 像他这样的穷亲戚,还是少出现为好,不能让小婉在婆家难做。 “别这么说。”江婉温声:“你能来,对我来讲就是最好的礼物。” 尽管表妹这么说,韩栋梁仍不敢进屋。 吴妈见他们迟迟没动,疑惑端着茶迎出来。 “少太太,怎么一直在外头站着?快请客人屋里坐呀!” 江婉哪里不明白大表哥心里的忐忑,暗自心酸不已。 “吴妈,他是我舅舅家的大表哥。刚返城回乡,特意来看我。” 吴妈一听是亲戚,越发热情了,捧热茶给韩栋梁。 “原来是舅哥啊!哟!不说不知道!眉眼还真像来着!舅哥,屋里请!请进!” 韩栋梁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接过热茶。 “不了……我还有事……下回再来。” 江婉不好当面解释什么,劝他喝点儿热茶暖暖身。 “表哥,我想去见见表嫂。你带我去吧。” 韩栋梁喝着茶,不自在舔了舔嘴角。 “……好,我来也是想你帮我劝一劝她。” 一旁的吴妈关切提醒:“少太太,你还没吃早饭呢。大小姐说你带孩子辛苦,让我得给你增多点儿营养。早上给你做了蒸蛋,正在锅里保温来着。” 江婉点点头,道:“表哥,我去吃早饭。你抱孩子进屋等我!我去去就来!” 语罢,她匆匆往厨房走。 吴妈笑呵呵热情迎韩栋梁进大厅坐。 韩栋梁心里微动,暗自松一口气。 就仆人对表妹和自己的态度看,小婉在婆家应该不会太差。 就刚才的说辞,婆家人对她应该也很关心。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富贵人家注重场面上的客套,故意这么做的…… 江婉很快吃饱,悄悄上楼取钱塞进布包。 接着,她将欧阳啸拜托给吴妈,牵出自行车跟韩栋梁出门。 岂料,小家伙嚎嚎大哭,超级大嗓门狠狠肆虐,哭得吴妈一脸无措追出来。 “少太太……这可怎么办?!” 第24章 未来表嫂 韩栋梁惊讶道:“这小不点的嗓门竟这么大!传说的声如洪钟,说的就是他吧!” 江婉正担心未来表嫂会不会气恼抛下表哥一走了之,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吴妈,你将他抱去给子豪,我办完事尽快回来。” 语罢,她和韩栋梁匆匆出发。 后方的小家伙哭得愈发大声了。 韩栋梁忍不住有些担心。 江婉却不好心软,解释:“我还得上班,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带着他。小家伙应该是依赖妈妈,并不是依赖我。没事,看不到我会安静下来的。” 小家伙看着比同龄人聪明,也很会认人。 听说他在火车上一直很安静,直到陆子豪将他塞给自己,他才会开始挑人下菜。 两人没耽搁,径直往市中心的旅馆去。 阳城算是南方的大城市,但这年代出外奔走的人不多,故此招待所和旅馆的生意不好做,市区只有寥寥两三家。 李香妹自幼在乡下长大,家境贫寒,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昨天本想找个避风角落睡一觉就行,被韩栋梁强行拦下,硬将她送到这家小旅馆。 一番讨价还价,老板给了便宜价,单间从一块五降到一块钱。 即便如此,李香妹仍心疼得要命,皱眉说这钱够在老家花上一个月! 路上奔波了三天两夜,她也累得很,昨晚一睡到天亮。 睡醒后,她开始琢磨跟韩栋梁的事。 闷闷不乐啃下半个馒头,灌下一碗热水,就麻利收拾行李。 韩栋梁载着江婉到旅馆门口时,李香妹正在柜台前退房。 老板摇头罢手:“一天一块,已经够便宜了!住一晚也是这个价,也得是这个钱,没有退钱的道理。” 李香妹穿着打满补丁的旧布花袄,个头高大,身材壮实,身前梳了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 “咋能这样啊?一天一块钱,一天是二十四小时吧?俺就睡了一个晚上,顶多只能算十个小时。俺不住了,怎么也得退一半还给俺。压根没住够一天,哪能收俺一天的钱啊?” 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哎呀我说!你这妮子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都说了,一天一块钱,我管你住够不够二十四小时,反正就得这个钱!你住够一天退房,我不拦着你。你自己提前走,不住了,那也是你自个的事!” “不行!”李香妹理直气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但凡做生意的,都得一分钱一分货!你咋能耍赖呢?我只住一半,就必须退一半!” 老板差点儿气晕,怒吼:“我们就一直这样!你爱住住,不住就麻利滚!” 李香妹挺直胸膛,眉眼尽是义愤填膺。 “一直错咋还能一直错下去?!住多久就算多久,你咋算俺都不还价。可俺明明只住了一半,为啥不退一半的钱?!你这是奸商啊!” 老板冷喝:“滚滚滚!麻利滚!” 李香妹皱眉教训:“俺住你的店,给你钱赚——你这样子的态度做生意咋行?” 老板气呼呼抡起拳头:“滚不滚?再不滚我就揍死你!” 语罢,他威胁般将拳头晃到李香妹的麦色脸庞前。 李香妹眯住眼睛,手猛然精准一抓一扭! “哎哎哎!”老板顿时吓白了脸,惊慌喊:“痛痛——痛!放手!放手!” 李香妹的手又粗又厚,力道十足。 “别以为拳头大就能乱来!俺平生最恨打女人的男人!有本事上战场跟敌人拼杀搏命去,为难弱女子算啥英雄好汉!” 老板吓坏了,痛得呲牙裂齿。 “别——别!救命啊!救命!” 江婉和韩栋梁一起进门,就瞧见这般情景,连忙冲上前。 李香妹见对方求饶,又看见韩栋梁来了,怕他责怪自己,只好将老板撇开。 老板又羞又恼,却不敢发作,埋着脑袋躲起来。 韩栋梁惊讶问怎么一回事。 李香妹爽朗笑开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没啥事,俺在退房还钱。你来了?咋那么晚?俺等你好久了!” 这时,老板在下方闷声:“五毛……就行。” 李香妹拍了拍桌子,道:“喏!搁桌上来!” 老板瑟瑟发抖伸出手,极快扔出一张五角钱,眨眼间又缩回手。 韩栋梁一脸疑惑,问:“五毛?昨晚不说一块吗?” 老板低低答:“早退房……便宜点。” 李香妹乐呵呵收起钱,大声:“谢谢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接着,她轻松将大包甩上背,左手右手抓起几个包裹,脚步飞快走出大门。 韩栋梁想喊住她,谁料她早已走出去甚远,转而窘迫看向表妹。 “小婉,她——她——就是香妹。” 江婉嘻嘻笑了,对这个风风火火的表嫂子喜欢得很。 “走,咱们快跟上表嫂。” 韩栋梁赶忙追出去,给她们俩做介绍。 李香妹热情拉住江婉的手,激动乐哈哈。 “表妹真漂亮!你哥三天两头就念起你!说你懂事聪明,读书忒厉害!还说你会写字写文章!俺忒佩服你来着!” 江婉心里万分高兴,回握李香妹的粗糙巨手,暗自悄悄心疼。 上辈子这位爽朗的东北姑娘一直等着表哥,一等就是七八年! 她明白舅妈不喜欢她,从不舍得让表哥为难,安静默默等在千里之外。 直到她的弟弟妹妹相继结婚,她仍待字闺中等着。 大表哥怯弱不敢违抗母命,她也没怪他,等足了十年后,受不住家里的压力,干脆离开家乡南下打工。 两个相爱的人就这么错过了,思念半生,遗憾一辈子。 “嫂子……”江婉喊。 李香妹的脸红了,瞥了一眼韩栋梁,见他也红着脸,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妹子,你不能这么叫俺。你舅妈——也就是栋梁的娘亲……她不同意俺们的事。” 韩栋梁眼神黯淡下来,不敢开口。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一处安身栖身之地都给不了心爱的姑娘。 所以,他没资格开口让她留下。 李香妹扯了个无奈笑容,示意一旁的行李袋。 “俺打算卖掉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好些山上的菌菇和粉条……凑张火车票回去。” 第25章 许诺 韩栋梁一听,脸上尽是紧张和为难。 “你——你别着急走……我们再想想法子!” 李香妹算不得好看,属于耐看类型。五官明朗,敦厚中带着大气,典型的北方女子长相。 她笑了笑,眼里泛着点点泪光。 “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大山……能跟你出来一趟,俺已经够满足了。” 韩栋梁心里焦急,却又不敢轻易做出承诺,因为他担心自己做不到,耽搁了她也害了她。 他跟同队的知青一起上山,不小心受伤掉了队。 是李香妹救了他,翻山越岭将他背回知青点。 不仅如此,她还采了草药送他疗伤。 伤好后,他去找她答谢。 她见自己的肚子一直咕咕叫,转身塞给他一条狍子腿。 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稔,情意也在不知不觉中蔓延至彼此的心。 江婉见韩栋梁没主动承诺,暗自替他着急。 大表哥不仅跟舅舅长得像,连性子也如出一辙。善良敦厚,克制守礼,骨子里却带着懦弱。 她捅了捅韩栋梁,压低嗓音:“麻利留下嫂子呀。” 韩栋梁支吾:“我……我叫上你……就是想你帮我劝住她。” 江婉义正辞严:“我当然会帮。只是你得主动些,人家没名没分千里迢迢跟你返城,已经表现得够明显。哥,哪怕你暂时做不到,你也得给出一个让嫂子心安的承诺——让她能留下的承诺。” 婚姻是他们的,最终决定权在他们自己手上,不是其他人。 上辈子因为大表哥不敢违背舅妈,被一个“孝”字压得透不过气。 又觉得自己没独立能力,不好让人家姑娘跟着自己受罪,迟迟没敢行动。 一等再等,最终错过了。 韩栋梁怅然叹气,低声:“小婉,哥……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她承诺。” “你的心和婚姻。”江婉正色道:“还有你的未来。嫂子她一个女孩子敢赌上一辈子的幸福跟你回家。单单这份情意,你就必须为她拼一把!” 为了他,表嫂离开了生养多年的家,离乡背井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舅妈不同意,他便不敢做出任何承诺。 她丢下一切,满心欢喜赌上一辈子的幸福。 难道只配得到一番羞辱,然后伤心失望悻悻回去?! 韩栋梁一开始有些踌躇,听到江婉的话后,顿时醍醐灌顶! 表妹说得有理,实在是他太没担当!太混账了! 他挺直胸膛,定定看着她。 “香妹,你留下吧。我虽暂时没法给你什么,但我会倾尽全力爱护你。以后我一定努力奋进,争取早日娶你过门,给你幸福!” 李香妹泪流满面,一个劲儿擦泪,却不停感动笑着。 他要返城那会儿,给家里发了电报,说要带她一块儿回。 可他家里反对! 那时候他犹豫不决,只说路费不够,他会继续留在知青点,留下陪着她。 多少知青一直巴巴等着返城通知书,他都能回了,却因为自己宁愿留下。 火车票很贵,但她愿意为他搏一搏。 她问他,如果路费够了,他能带着自己一块儿回吗? 他想了想,最终用力点点头。 那时,她觉得什么都值了。 于是她跑回家,劝父母卖到家里那头老骡子,凑一笔钱给她买火车票。 爹问她说他能给自己什么,就这么跟他一走了之,值得不? 她说值得。 爹妈一夜没睡。 找了几天,总算找到愿意买骡子的人家。 她哭了,依依不舍抱着老骡子哭。 爹妈也哭了,几个弟弟妹妹也哭得不像话。 她咬牙对他们说,等她走出大山,赚了大钱,一定给他们买马买牛买骡子! 一家人围在老骡子旁,一个个哭红了眼睛。 万幸江婉表妹给他寄了一百块钱! 他跑去县里邮局取了钱,还买了十几斤白面乐颠颠来找她。 骡子不用卖了,还有白花花的米面,一家子乐得跟过年似的! 爹妈说,他是好人,应该能对自己好。 他们还说,城里的读书人比较有前途,能嫁给他是她修来的福分。 所以,哪怕没有媒人、没有聘礼、甚至连一句正式的承诺都没有,她仍义无反顾跟他走。 坐骡子、坐牛车、搭拖拉机进县城。 在县城歇了一夜,又等了半天,才总算搭上汽车。 兜兜转转好几个小时,总算到了火车站。 上了火车,一连坐了两天一夜,晕呼呼下了车。 到阳城的那一刻,他和她都很兴奋很激动! 可惜等待她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谩骂! 接着,她的行李一一被扔出去。 她没动弹,只看着他。 他为难极了,一个劲儿求他的妈妈。 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舍不得他为难,主动背起行李一步步离开。 其实,她能来这里都是因为他。 如果他给不了自己承诺,她真的找不到能留下的理由。 她都已经不敢抱希望了…… 此时此刻,她开心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一旁的江婉明白她内心的酸楚,也为她感到高兴。 “表嫂,留下吧。大表哥他带你一块儿返城,便是想和你相依相守,不愿跟你分开。好不容易带你回来,你哪能转头就走!” “……不走了。”李香妹擦着泪水,笑道:“俺——俺跟他这辈子吃糠咽菜……俺都认了。俺可以给婶子磕头,求她答应。” “不用!”韩栋梁和江婉异口同声。 李香妹苦笑:“婶子是你亲娘,她是疼你……俺去求求她。只要她愿意,让俺干啥都行。” 江婉摇头:“不,不必急于一时。你且安稳住下,等你和表哥找到工作,再一步步做打算。” 舅妈不是那种劝得了的人,执拗蛮不讲理,而且死要面子。 短期内她绝对接受不了一个乡下儿媳妇,打死她都不肯那种。 表嫂去求,只会跟昨天一样的结果。 何必去自取其辱! 李香妹和韩栋梁对视一眼,皆是窘迫和无奈。 “小婉,要不是你借了一百块给我们……根本回不来。如果不回家,香妹能去哪儿落脚?住旅馆绝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俺住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心都还痛着呢!” 他们现在空有爱情,其他什么都没有。 现实很残酷,逼得他们毫无选择! 第26章 租房 江婉十几岁就成了孤儿,也曾无依无靠,也曾走投无路。 所以,她深深理解他们此时的困顿和彷徨。 “不要急。”江婉安抚道:“住旅馆肯定不是长远之计,但咱们可以找房子租。先把表嫂安顿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韩栋梁有些迟疑,更多的是忐忑。 倘若他有单位,以后还可能争取分到一间小房子。 可他没工作,连户口都还搁在居委那边。 另外,他已经好几年没回阳城,认识的人多数都下乡去了,也先后失去联系。 这年代人多房少,大多数人家都是睡大通铺或打地铺,不然根本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一时间上哪儿找空房子租?! 李香妹在山里长大,以为城里人的房子都跟山上一样,看中地方就能自己搭房子安营扎寨。 “甭用租!每个月都得掏钱,那多不容易!俺身边还有十几块钱。要不咱上山砍些木头,买些砖和泥沙自个建吧。这些活儿俺都会干!” 韩栋梁哑然失笑,低声:“没地……这边跟山里不一样,土地是公家的。” 李香妹尴尬笑了笑,不敢再开口。 这时,江婉从自己的通讯本上抬头。 “不急,我带你们过去黄主编家问一问。他家在太平路三十二号。” 韩栋梁惊讶问:“那边都住着人。能有空房子出租吗?” 江婉答:“极可能有,先去看看。” 自上次偷偷鼓励大表哥带表嫂回来,她就开始打听租房信息。 老城区那边有零星老房子出租,但环境太差,楼房也太老旧。 江婉打听到两处,却很快淘汰掉。 环境差是一回事,更担心的是那边鱼龙混杂,表嫂一个姑娘家住不安全。 她没放弃,继续在城北或城东打听。 直到半个多月前,黄主编在午休闲谈时,叹气说起他的哥哥被派去南方分厂当高级技工,不日就要举家南下。 黄主编解释说,他和哥哥共享一个大院子,左边哥哥住,右边是他家。 哥哥离别前叮嘱他,让他找信得过的人租出去。 老哥收入高,儿女们也都长大能自食其力,不用他帮衬。 老房子送给弟弟照看,别空置闷坏了,让他租出去收点租金补贴家用。 黄主编非常忐忑,说他爱人巴不得能马上租出去,可他却不敢随便答应。 只因为他家和哥哥家只隔了一条小回廊,倘若租客别有居心,想防也防不住。所以除非是相熟的人,不然他不会轻易答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婉便暗自留意着。 韩栋梁和李香妹此时都茫然得很,见江婉似乎胸有成竹,本能乖乖听从。 行囊实在太多,一袋叠一袋,自行车骑都骑不了,只能由韩栋梁牵着扶着。 三人出发往太平路去。 今天是周日,一周只歇这一天,大多数工厂单位都有放假。 最近天冷,太阳刚从厚积的云层冒出来,屋里的人很快待不住,扎堆在街边或墙角晒阳光,三三两两聊着话。 江婉找路边的人问了问,确定黄河水一家子便住在里头。 “表哥,表嫂,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进去问问看。” 两人眼巴巴看着江婉,先后点头。 江婉上前敲门,很快跟黄河水见上面。 黄主编本以为是小同事来窜门,谁知竟是租房子来了! 江婉不好说太多实话,只说舅舅家的几个表哥都要返城,地方不够住。 黄主编仔细询问一番,听说对方是下乡知青,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瞬间皱起眉头。 江婉察觉到了,连忙解释:“表哥是本地人,叫韩栋梁。放心,绝对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 “……他们打算租多久?”黄主编踌躇问:“我这人怕吵……尤其怕小孩子哭。” 江婉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黄主编苦笑:“人家小年轻是准备要结婚的吧?结婚以后肯定很快有孩子。实不相瞒,我自上了四十岁,夜里总睡不安稳。孩子嘛,哭哭闹闹再所难免……到时不好办。” “暂时不会结婚。”江婉压低嗓音:“而且,顶多租一两年。等他们收入稳定了,会寻其他住处。” 黄主编吓得瞪大眼睛,支吾:“不结婚?!那他们就……就能住一块儿?哎哟喂!现在的年轻人咋那么开放呢?小江呀,那我可不敢答应。万一影响不好被人举报了,我这张老脸不得羞愧死!” 江婉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没有,只有我表嫂一人住。我表哥暂时住家里,家里还有空房间。” “哦哦。”黄主编松一口气,却又很快皱起眉头,“那也不妥呀!我大哥对面两个房间都宽得很,外头还有一个小厨房。你表嫂一个人住也忒浪费了……而且不划算。” 租金收少了,他不划算。 人家就一个小姑娘住,收得太多,他也过意不去。 江婉心里还有其他打算,低声:“实不相瞒,可能不久后我会搬过来跟表嫂同住。” “是吗?”黄主编惊讶笑开,不住点头:“那敢情好!你来住——我放心啊!都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外人我压根放心不了。只乐意租给熟人,其他人我可不敢答应。” 江婉见稳妥了,问:“那您大哥打算一个月租多少钱?” 她知道多少钱是老黄说了算。 可彼此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担心他不好开价,所以假装不知内情,免得他不好意思。 黄河水略一思索,问:“太平路这边租户不算多,不过也有人家租出去。要不——咱参考其他人家来定价,怎么样?” “再好不过。”江婉推李香妹来当借口,道:“我表嫂是外地人,不懂这边的行情。咱们按市场价来定,才显得公道。” 黄主编笑眯了眼睛,并不着急说价。 “里头家具齐全,就是老了点儿,不过都能用。我大哥一向身体康健,不是那种乱糟糟老头子。我大嫂也爱干净,每天都打扫,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来着。” 江婉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一下子听出来了,面上故意装糊涂。 “您放心,我们一定护好家具,勤加打扫。” 黄主编尴尬得眼角直抽抽,厚着脸皮继续。 “环境好点儿,地方宽敞又干净,价格上差不多……比人家贵一块就行。那个……别处一个房间一般是三四块,这边又有走廊,外头还有院子,还有小厨房。不过,咱不好算贵了,谁让咱俩是同事来着。这样吧!我算便宜些——八块就行。” 江婉暗自偷笑,并没立刻答应。 “那您稍等,我出去跟表嫂商量一下。” 第27章 谁带娃谁崩溃 李香妹一听要八块钱,吓得目瞪口呆! 韩栋梁也踌躇不已。 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安排工作,更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有收入。 一个月八块,相当于大多数工人月收入的三分之一。 他实在不敢应下。 反倒是李香妹有胆量,指着一旁的几个大袋子。 “婉妹子,要不等俺把这些通通给卖了……且看看能得多少数,再决定能不能租下来。” 江婉摇头,解释说这房子还会有人来合租,不用她掏太多钱。 “你只需要一个月给两块,就够了。” 李香妹一听,心里好受了许多! 目前身边还剩下十几块钱,如果两块钱就够,那暂时还能掏得出来。 韩栋梁好奇追问是谁,江婉故作神秘说是自己人,以后就知道了。 江婉很快跟老黄写好租房协议,注明共用外头院子里的水井,电费自行负责。 “黄叔,需要跟你的爱人商量一下吧?” 黄主编哈哈笑了,解释:“你刚出去那会儿,我就麻利跟我爱人商量好了。我们家呀,小事都是她做主,大事才由我做主。” 江婉调侃笑问:“家里能有什么大事啊?” 额? 黄主编摸了摸鼻子,低笑:“当然——没有。大事化小,也归她做主。她不点头,我哪敢把房子租给你们。” 爱人听说是他杂志社的年轻同事,当即就同意了。 除非相熟,不然实在不敢乱租出去。 不过,爱人也讲了一些条件。 “她说,女孩子出外租房要谨言慎行,晚归乱跑不可取,进出要注意人身安全。” 江婉忙点头应下。 人家租房子虽是图赚钱,但也不是什么钱都想赚。 如果乱来或行为不端,会连累主人家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黄主编聪明又圆滑,借爱人的嘴巴警惕两声,随后又笑嘻嘻补上一颗“甜枣”。 “当然,小江你的为人——我是绝对信得过的!” 江婉哈哈笑了。 接着,一口气拿出五十块钱,交上半年租金。 黄河水略有些意外,低问:“你表哥的知青补贴不少啊?” “不多。”江婉没说实话,胡诌:“存钱不容易,攒了好些年呢!” 三个表哥的下乡补贴都让舅妈给贪了去。 大表哥一向孝顺,家里说什么就听什么,不然何至于连一张火车票都没法帮表嫂买。 一手交租金,一手交钥匙。 不到半天,彷徨无措的李香妹在阳城就有了落脚地方! 她有些不敢置信。 韩栋梁也觉得不可思议,看着宽敞明亮的干净房间,暗自吞咽口水。 “小婉,这儿环境没得挑,只是一下子租半年,让你出钱又出力——” “哥,我现在有钱。”江婉知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嫁人后,工资都是自己收着。另外,婆家那边每个月也会给家用。” 韩栋梁窘迫低声:“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以后我一定还上。” “好。”江婉明白他自尊心强,嘴上只能应下来,“不急一时,以后宽裕了再还。” 李香妹对江婉感激涕零,红着眼睛不住答谢,然后麻利打开行李袋掏出好些东西,一个劲儿将江婉的怀里塞。 江婉没拒绝,一一收下。 李香妹欢喜得笑不拢嘴,含泪道:“俺不识字……俺也不会说话。婉妹子,你是俺们的大恩人。俺……俺会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锦上添花不足为奇,难能可贵的是雪中送炭。 江婉打从心里为他们高兴,温声:“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此时已近中午,韩栋梁跑出去买了三份饭菜,饱饱吃了一顿。 饭后,三人一起收拾里外。 江婉出去供销社买了一些厨房用品,还用单位发的米票买了几斤大米。 午后不久,外头突然起风了,天空阴沉沉的。 韩栋梁蹙眉道:“变天了,估摸傍晚会下雪。” 江婉不敢在外停留,麻利骑车回去了。 寒风凛冽,呼啸肆虐吹着。 刚进主宅大门,就瞧见陆子豪一边狼狈抱着欧阳啸,一边指挥叶云川烧柴。 主宅大厅模仿欧式建筑,角落里做了一个大壁炉,冬天烧上柴火能取暖。 他瞥见江婉回来,瞬间火冒三丈。 “你去哪儿了?!怎么去那么久?!” 江婉微愣,淡声:“有要紧事。” “今天周日哎!”陆子豪没好气道:“不用上班能有什么要紧事?!你知不知道小屁孩有多闹腾?!” 他平时在家经常睡到午后,今天九点多就被小屁孩的哭声吵醒! 吴妈手脚无措将孩子丢给他,然后头也不回跑了。 他哄了又哄,好不容易才将小家伙哄安静。 谁知一不小心他就乱爬,稍不注意他就抱东西乱啃,转头就尿在他的床上,甚至还在他大腿上拉粑粑! 天啊!他都快崩溃了! 叶云川调侃说,他这是救了一个混世魔王! 不是小魔王,根本就是一个小祖宗! 江婉见他语气不善,懒得搭理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哎!喂!”陆子豪气恼喊。 叶云川憋笑:“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你呀,亏你还结婚了,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 陆子豪狠狠瞪他,问:“你小子究竟懂不懂烧火?!给你柴,给你火,你还能不会烧!” 额? 叶云川窘迫极了,闷声:“……等等!快行了。” 谁料等了又等,大半天也不见好。 江婉走过来时,瞧见他捣鼓半天都不行,只好上前搭把手。 她取了几张废纸,一一点燃,然后放在木屑上。 很快地,木屑烧起来,并蔓延到柴火上。 “成了!”叶云川激动赞道:“嫂子!你真厉害!” 江婉:“……” 陆子豪见缝插针,麻利挤了过来,将怀里睡沉的欧阳啸塞给她。 宛若烫手山芋般,丢下后就立刻跳开,一副不敢再碰着的害怕样子。 江婉将孩子抱好,道:“明天我得上班。顶多晚上帮忙照顾他,其他时间还得你来。” 想逃,逃得了一时,逃不了接下来的一天天。 陆子豪一听,俊脸白了又白。 “我——我不行哎!” 江婉自认没那么多圣母心,道:“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你且带着,让吴妈给你搭把手吧。” 陆子豪嫌弃皱眉,明显已经被小祖宗吓惨了。 “我真不行!我都快被他整疯了!要不——你请假吧?最好是长假!” 江婉睨着他看,摇头:“不可能,我顶多晚上接手。” “你——”陆子豪心头烦得很,气恼道:“你上一天班能有多少钱?我雇你双倍——总成了吧?!” 第28章 激将 江婉淡定整理怀里小家伙的毛衣,反问:“怎么?你很有钱?” 额? 陆子豪恍然想起什么,脱口问:“我的零用钱呢?这个月的还没还我!” 江婉微微一笑,解释:“大姐说了,你没结婚前领的是零用钱。结婚后,领的叫家用。” “那——也得给我呀!”陆子豪微窘,低声:“这趟出门幸好有云川帮我垫钱,不然连回程车票都没能买。” 江婉轻笑:“当然,老规矩一人一半。” 陆子豪暗自郁闷,却不好违拗姐姐的“规矩”。 “……好。” 姐说了,婚后他的零用钱都归江婉管。给他多少,全权由江婉安排。 男人婚后必须给家用,他自然不例外。 他答应过,除了夫妻情爱外,其他该给江婉的都会尽量满足。 庆幸江婉并不算贪心,讲好一人各一半。 江婉很爽快,从一旁的布包取出十张大团结递给他。 她今天早上出门急,怕带的钱不够,干脆抓多一沓。 陆子豪接过弹两下手指,极快扫过那沓钱,半秒不到就全部数完,收进裤兜里。 江婉惊讶挑眉。 上辈子韩丽丽表姐一开始自诩嫁得比她好,眼睛长在脑门上,看不起刘培民,更瞧不起她。 表姐即便过得不好,在自己面前仍死要面子,从不曾在说起过陆子豪。 不过,后来陆子豪发迹富甲一方,外头有人赞说他做生意极有天赋,银行也没法赚得比他多! 哪怕连银行柜台的点钞机,数钱也没能数得比他快! 那时她只当笑话听。 陆子豪落难那会儿,没见得有人如此夸他。一朝成为大富豪,立刻就被众星捧月般追捧。 此时见他眨眼间就数完钱,想来传言应该有迹可循。 江婉见他将钱收起,温声问:“从我这儿拿钱来雇我双倍工资,你觉得可行不?” 额? 陆子豪俊美白皙的脸瞬间红了,傲娇下巴扬了扬。 “不行啊?你上班也是为了赚钱。一天赚两倍的钱,你不要?” “不要。”江婉明确拒绝。 陆子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你将他抱回家的,你自个负责去!” 江婉反驳:“是你将他救下火车的。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你好意思半途而废?” 陆子豪一时语塞,气恼:“可我不会带啊!” 江婉想起小家伙脖子上的平安符,觉得有必要去一趟派出所。 “堂堂七尺男儿,就这么轻易认怂认输?干脆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吧。” 陆子豪正要飚火,听得她这么说,气焰顿时焉了! 他可不是那种人! “送什么送!不就是小屁孩一个吗?他还能飞天遁地了不成?你爱上班就上班去!今天你不在,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江婉点点头:“那行。” 陆子豪转身准备去烤火—— “等等!”江婉将孩子脖子上的平安符抠出来,递给他。 陆子豪很快瞧见那几个字,嫌弃看一眼睡得香甜的欧阳啸。 “这个字绝对贬低了你!你小子应该叫‘欧阳嚎’!” 江婉催促:“趁天色还没暗下来,你跑一趟吧。有名有姓,找起家长来肯定会容易一些。” 陆子豪答好,问:“你要抱他一块儿去不?” “外边太冷了,可能会下雪。”江婉道:“孩子吹了寒风容易感冒。你去就行,记得把警察同志应允我们的肉票和粮票领回来。” 陆子豪眉头微蹙,明显不怎么情愿。 “一点儿票而已……不至于跟人家讨要吧。既然答应照顾他几天,就别计较一点小东西。再说,一个小屁孩而已,咱家又不是养不起。” 江婉有些无语。 少爷的思维只停留在富人观念里呀! 她轻拍欧阳啸的肉呼呼小腿,道:“嘴上说几天,但万一不止几天呢?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孩子还小,不会说不会讲,找起来就更难了。如果是一年半载呢?谁都说不准。不是偷也不是抢,是我们应得的,为什么不要呢?” 陆子豪好看的眼眸微闪,表情明显松动,却仍拗不过面子。 “以前都是我送票给人家——还从没跟别人开过这样的口。” 江婉没勉强他,道:“行吧,随你。不过,他喝的奶粉由你负责买。” “为……为什么?”陆子豪皱眉问:“不能家里买啊?” 江婉摇头:“家里只供伙食费,并没有包括这项意外支出。奶粉一小袋至少两三块钱,稀罕玩意不容易买到。” 这年代的奶粉非常稀罕,不仅难买,价格也极贵。 欧阳啸目前只有八九个月大,已经可以吃一些辅食。 但辅食的营养不够,暂时还不能断奶。 最后,她凉飕飕加上一句:“他的胃口不小,一天喝几次。一个月下来,至少也得六七包。” 陆子豪:“……” 他心算历来极好,脑子飞速掠过欠着叶云川的几样加起来五十几块,再减去二十多奶粉钱。 兜里的一百块钱顷刻只剩十三块八毛! 那天傍晚,陆子豪开车从铁警办公室回来,修长白皙的手捏着真皮手套,还攥着十几张米票和肉票。 “喏……给!” 江婉毫不意外收下,折换成十块钱给他。 入冬后,黑市的东西越发少了。买米买肉都得有票,不然会贵好些。 家里几乎天天买肉吃,大姑姐这个月没领票回来,她单位发的根本不够用。 这些票能用好一阵子! 这也是“烫手山芋”目前带来的唯一一丁点好处。 陆子豪嫌弃盯着欧阳啸,解释:“铁路警察说暂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已经发电报去各地铁路部门,希望尽快有消息传回来。一有消息,他们会马上告诉咱们。” 江婉点点头。 陆子豪想了想,语气迟疑继续。 “还说……如果咱们没法照顾孩子,他们会考虑将孩子送去福利院或街道托儿所。” 江婉若有所思看向孩子。 小家伙靠坐在跟他一样高的铁茶盒旁,笑嘻嘻啃着自己的大拇指,眼神无邪又憨态可掬。 “你说呢?送还是不送?” 陆子豪见她把问题尽数抛给自己,语气带着不耐烦。 “为什么不是你来说,你来决定?” 江婉笑了,对上他白皙俊逸的脸庞。 “我来决定,那你听我的?” 陆子豪眼神闪烁,避开她的眼睛。 “你先说说看……不是几天,可能真得一年半载。这不是小事,还是要商量商量的。” 第29章 会好起来 陆子豪虽然纨绔,好逸恶劳,可他却有一个心软的好处。 江婉没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假装审度起来。 “孩子还这么小,话不会说,路不会走。福利院和托儿所的环境都很差,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冷……” 陆子豪一边听着,好看的眉头皱得越发紧。 “那——那还是别送走了。” 江婉叹气,点点头:“行吧,都听你的。” 语罢,她抱起小家伙离去。 陆子豪懒洋洋收起真皮手套——倏地察觉到什么,不敢置信看向江婉的背影! 奇了怪了! 怎么最终还是他说了算?! 好像自己什么事都让她牵着鼻子走! 可恶!这女人太狡黠! —— 入夜后,天空簌簌飘起雪花。 所幸雪不大,落在地面很快融化,只剩湿漉漉一片冰凉。 欧阳啸太小,怕他踢被子得风寒,江婉只能将他搂在怀里睡。 小家伙睡得很安稳很香甜,一觉睡到天亮。 可能是晚上睡得好,白天精力旺盛,各种乱爬乱蹦跶,把陆子豪和叶云川折腾得够呛! 江婉照常上班,时不时趁着午休跑去找李香妹。 李香妹勤快又能干,将出租屋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连黄主编那边的廊下都一并打扫。 不仅如此,她不拘小节,乐于助人,帮黄婶打水扫地,清扫院子和外院。 短短数日,黄主编老两口就对这个乡下妹子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老黄多次在江婉面前竖大拇指,甚至一个劲儿赞说韩栋梁有福气! 江婉面上笑呵呵,心里却暗暗可怜着韩栋梁。 原因无他,还是家里那个作天作地的老舅妈。 王大梅听说李香妹不仅没离开,还在太平路租房子住下来,气得头痛心痛全身痛! 她多次责骂大儿子,逼他一定要跟李香妹分手划清界限。 韩栋梁自然不肯! 王大梅吵啊闹啊哭啊,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没一刻能安宁。 韩栋梁忙着为工作和户口奔走,多次碰壁多次无功而返,心里头烦躁得很。 在外焦头烂额,回家还要遭老母亲责骂逼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让李香妹知晓,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江婉可怜他,也一直在想法子帮他。 得亏李主编的一位姓蔡老同学帮忙,同意先将韩栋梁的户口登记上。 至于后期工作会如何安排分配,上头现在都乱糟糟的,尚且没定论,只能继续等通知。 韩栋梁听说户口能先落实下来,立刻如释重负。 且不管将来如何,总算能看到一点点希望,多日的奔走终于有了收获! 江婉提醒他说,李总编是她的师傅,可以不必答谢,但老蔡那边必须有一番酬谢。 韩栋梁答应下来,回家请求老父亲拿出珍藏多年的一瓶老酒去当谢礼。 岂料老母亲不同意,抱着老酒不肯松手,骂骂咧咧说必须跟李香妹彻底断了,不然家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给他! 韩栋梁又无奈又气恼,心里头对王大梅万分失望。 韩青担心大儿子被逼坏,想劝王大梅几句,谁料也被狠狠骂了一顿! 看着懦弱的老父亲,又看了看蛮不讲理的老母亲,韩栋梁顿觉心寒一阵阵。 他说,他很后悔返城。 随后,他转身出了家门,浑浑噩噩在街上走着晃着,迷糊间来到出租屋大门外。 他没进去,安静蹲在角落发呆。 直到李香妹发现他时,他大半的身体已经冻僵。 隔天早上,李香妹拜托黄主编给江婉带话,让她务必来一趟。 江婉听了事情的始末后,忙回家取了两斤茶叶,又让李香妹包上十几个猴头菌,然后悄悄送去老蔡家。 韩栋梁被家里的父母逼得有家回不得,户口刚办妥,就拉起李香妹的手要去领结婚证。 “……不。”李香妹扯住他,低声:“再缓缓,不急的。” 她不愿意连累他跟父母闹翻,也不想他一直夹在中间为难。 韩栋梁皱眉揉着太阳穴,苦笑:“他们如果一直不愿意,难不成咱们就一直不结婚?” 李香妹摇头,认真道:“婉妹子说了,等他们发现俺的好,他们会同意的。” 韩栋梁叹气道:“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太没用。” “别这么说。”李香妹双眼发亮解释:“婉妹子和黄主编帮俺找到一份工作——俺很快就能赚钱了!只要俺能有本事,你爹妈肯定不会再嫌弃俺!” 这是婉妹子告诉她的,说靠人不如靠己。可以偶尔依靠别人,但不能一直靠着别人。 她说,韩家爹妈之所以嫌弃她,是因为担心她会拖累大表哥,也不喜欢她的乡下出身。 她还说,倘若她能自力更生赚钱,不仅不会拖累大表哥,还能成为大表哥的助力。 出身乡下不打紧,以后在城里站稳脚跟,想法子把户口挪过来就行。 她觉得婉妹子说得太对太厉害,所以决定从此以后都听婉妹子的! 于是,她前天就出外找工作。 可惜问了又问,哪怕她一再强调不怕脏不怕累,工资少也没关系,仍没有人愿意雇她干活。 不料婉妹子跟黄主编早已经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他们说,宣传部祠堂那边的一个大婶回老家带孙子去了,让她去顶替洗菜切菜的活儿。 可能有些累,但一个月工资能有十五块,中午包饭外加月底五张粮票。 “真的假的?!”韩栋梁惊喜不已,问:“城东杂志社后面的宣传部吗?” 李香妹不懂这些,笑答:“婉妹子说了,就在他们单位后面,她和黄叔中午都在那个祠堂吃饭。栋梁,总之咱们一定能好起来的!” “对对对!太好了!” 一对恋人紧紧相拥,欢喜憧憬起他们的未来。 —— 转眼大雪将至,天气越发冷了。 陆子豪最近夜里都没怎么出去,只因白天带娃累得够呛,晚上只想睡觉躺被窝。 夜里,他和叶云川都没出外,待在壁炉旁一人看书,一人画画。 江婉的双手快速织着毛衣,怀里躺着睡沉的欧阳啸。 叶云川时不时抬眸,将她的神态画在画板上。 这时,吴妈哆哆嗦嗦走进来,道:“都快九点了,大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陆子豪的视线没从书上抬起,毫不在意:“估摸是有事情忙吧。” 吴妈担忧嘀咕:“大小姐很少这么晚归……” 咯噔! 江婉心里暗惊,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停下。 第30章 半夜 出事 叶云川眯住眼睛,连忙提醒。 “嫂子,不要动——暂时不要动!这个角度配合壁炉那边的火红光线,恰到好处啊!看着越发温馨!” 江婉没动,藏下心中的惶恐。 上辈子陆家就是在这段时间出了事,首当其冲的人便是大姑姐。 冬天日头短,下午五点就天黑。 大姑姐即便加班,多数会在七点左右到家。 今晚已经九点,竟还不见她回来! 江婉暗暗担心,却不敢表现出来,眸光温和看向吴妈询问。 “要不——打电话过去厂里问问看?” “好好!”吴妈立刻附和,暗自感动着。 大小姐为了这个家,每天不辞辛苦工作,大冬天仍得早出晚归。 少爷不懂得体贴人,家里唯有少太太心疼惦挂她。 江婉和怀里的欧阳啸正在给叶云川当“模特”,挪动不得,只能让陆子豪去。 陆子豪懒得动弹,厌烦道:“打过去肯定是小齐接电话——不去!” 吴妈窘迫杵在原地,试探问:“少爷,小齐就是那个……好些次跑来家里找你的齐秘书?” “对啊。”陆子豪皱眉嫌弃骂:“忒烦人!” 叶云川嘻嘻嗤笑:“不用说,肯定又是一个为我们陆俊哥倾倒的痴心可怜女子!” 江婉好奇看向陆子豪。 陆子豪躲着她的眼神,冷冷瞪向叶云川。 “炉火有些小,我看你这幅画很适合扔进去添一点儿火苗!” 不知道为何,心里直觉让她知晓这样的事情有些不好。 叶云川吓坏了,连忙抱着画板逃开一些。 江婉招呼吴妈坐回来一起烤火,温声:“别担心,几分钟后我去打。” 吴妈答好,跟她低低聊起来。 “你那大表哥返城后找着工作没?” 江婉摇头,说暂时只帮表嫂找到一点杂活,就在她单位后面的小食堂。 “哦哦!”吴妈疑惑问:“老祠堂改造的那个?” 江婉有些迷茫,倏地想起黄主编的话。 老黄比较爱闲聊,有一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说那边曾是大家族供奉祖先的祠堂。 “应该是。”江婉答:“至今还有人时不时叫‘祠堂’,而不叫食堂。” 吴妈眼神闪烁,压低嗓音:“陆家的大祠堂那会儿也被清了……老爷和大小姐悄悄把牌位挪到家里的小地库里收起来。” 哦?! 竟还有这一回事! 江婉不知道吴妈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些事,心里暗暗疑惑。 吴妈又凑近了些,低声:“少太太,今天是老太爷的忌日。我在厨房取了一些东西,出去买了点儿香烛偷偷拜祭老人家。” 江婉下意识直觉不好,回念一想事情都做了,此时反对已经来不及。 “吴妈,麻利去收拾好,别让外人知晓了。” 吴妈却不同意,为难道:“香还烧着,等香熄了,我再去收拾。少太太,我只取了两块腊肉和两碗米饭——” “不。”江婉微笑打断,“不是祭品多少,而是怕影响不好。” 陆家祖上曾以行商名扬天下,多数积善行德,名声在本地颇不错。 不过,也有名气不怎么好的,比如陆子豪的爷爷,也就是吴妈口中的老太爷。 吴妈幽幽叹气,解释:“老太爷曾帮过我爹,一直很照顾我们一家子……” 突然,大门方向传来喧哗声! 屋里几人都听到了。 陆子豪的俊脸狐疑扬起,修长的手捏着书页。 “奇了怪了!大半夜闹什么呢?” 吴妈连忙站起身,匆匆往外走。 “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大小姐回来了。” 江婉心里一凛,突然涌现一抹不祥预感! “吴妈!你——回来!” 江婉向来温声细语,不徐不慢,极少大声吆喝。 骤然出声喝道,把吴妈吓得一个踉跄,吓得猛然转过身来! 就连坐斜对面的陆子豪和叶云川也都吓一大跳! 陆子豪俊脸微沉,蹙眉:“你——干什么?怎么能对吴妈这么说话?” 他和姐姐小时候都是吴妈带大的,早已将老人家当成亲人。 哪怕他十几岁那会儿再混再疯,在家也不会跟吴妈这么说话。 江婉顾不得解释,冷静抱起怀里的欧阳啸匆匆起身,极快塞给叶云川。 “你抱他去流芳楼,守着他别走开。” 叶云川见她神色和语气颇不对劲,直觉可能有大事要发生,本能点点头。 江婉立刻转身,拉起吴妈的手。 “子豪!你在这儿等多一分钟再去开门!如果外面的人问起,你就说天冷早早都歇下了。” 语罢,她拽起吴妈就往外跑! 吴妈有些慌,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顺着江婉的拉拽奔跑。 陆子豪一脸懵! 叶云川也是懵得很,回过神后看向陆子豪。 “怎么一回事?啊?外头是不是来贼了?” 陆子豪哪里回答得上来。 叶云川不知道该怎么办,问:“那个——那我先抱小啸上楼?” 陆子豪听着远处传来的“开门!”、“快开门!”的愤怒人声,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大半夜上门吆喝,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去吧。”陆子豪皱眉胡乱点头:“听她的。” 叶云川“哦哦”应声,抱起欧阳啸从后面的小门离开。 陆子豪看了一眼客厅角落的古董钟,听着外头“铛铛铛!”的急促铃声,心里越发觉得不妙! 他紧张看来望去——发现沙发上叶云川留下的几张废稿,忙抓起来看。 竟有两张是西方着名油画的素描模仿! 看着上方袒胸露|乳的美女,陆子豪想都没想,转身立即扔进壁炉! 很快地,废稿烧没了。 他慌忙抓起一旁的茶壶往壁炉里泼水! “嗤嗤!”——火苗消失了。 陆子豪张望来去,心里仍止不住紧张。 快一分钟了,外头的嚷嚷声越发响亮,门铃“铛铛铛”猛烈敲着! 他也暗暗着急。 江婉究竟带吴妈去哪儿了? 家里就只剩主宅和流芳楼,她们能上哪儿去? 怎么还不见回来? 但想起早些时候江婉沉着的吩咐和安排,内心不自觉安稳一些。 听她的吧。 他瞥了一眼古董钟,见已经一分钟有余,才快步奔跑出去。 远远地,他发现自家大门口人头攒动,貌似数量不下二十多人,十来把手电筒晃来晃去,正透过大门往里头胡乱照着。 忽然,他吓得脚步顿住! 只见人群最前方——他的姐姐陆子欣被人押着! 双手被捆,头发凌乱,神情愤然! 天啊!! 第31章 临危 顿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开门!” “陆子豪!开门!” 为首的副厂长吆喝命令:“快!” 陆子豪回神后,顿时火冒三丈,火速打开门,往自家姐姐径直冲过去。 “你们干什么?!松开我姐!快放开她!” 不料,他还没凑近,就被几个粗壮男人团团围住了! 下一刻,双手被反扭扣住了! “放开!放开我!”陆子豪气恼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可根本没人搭理他。 接着,陆家大门被人群冲开了! 人潮蜂拥而入! 又矮又胖的副厂长一手举高手电筒,一手拼命挥动。 “快去找!每个地方都不许放过!快!” “是!” “好!” 人群很快分散开去。 陆子豪被押得动弹不得,惊慌喊:“干什么?!你们要来我家干什么?!放开!快放开我!” “老实点!”押着他的汉子呵斥。 陆子豪问不到答案,眼神慌乱中看向陆子欣。 “姐!姐!怎么一回事啊?他们——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陆子欣脸色煞白,身上的外套不知何时没了,只剩一件单薄紧身毛衣。 她的眼神淡漠,隐约带着嘲讽,视线没有焦点,往前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拦得住人,却永远拦不住人心。” 陆子豪听得一脸懵,完全听不懂。 这时,副厂长朱贵才跑回来,粗声吆喝:“快!把他们姐弟俩押进去!” 于是,身不由己的陆家姐弟被押进主宅客厅。 只见几个粗壮汉子左翻右翻,墙上的画作,博古架上的精致摆设,还有桌上的茶具茶杯。 掉的掉、摔的摔,砸的砸…… 陆子豪目瞪口呆! “哇啊啊啊!”欧阳啸的大喇叭哭声从远及近。 只见叶云川神色惊慌奔过来,怀里抱着被吓醒的哇哇大哭小家伙。 “子豪!欣姐!天——天啊!怎么一回事!?他们——他们是谁啊?貌似抄家似的!” “不许过来!”押着陆子豪的汉子拦下叶云川。 叶云川皱眉,嫌弃扫开他的脏兮兮大手。 “滚!谁允许你碰我的?!我可不是你能碰得起的人!” 粗汉恶狠狠怒吼:“管你啥门子少爷公子的!少管闲事!滚——滚——滚!” 叶云川见陆家姐弟都被押着,心里顿时慌急了! 欧阳啸瞧见陌生人,扭头看来找去,却都没有江婉的身影,再次嚎嚎大哭起来。 叶云川急得要命,一边胡乱哄,一边拍着他的背。 “别哭了……求求你了!我滴小祖宗啊啊啊!” 这时,有人匆匆从三楼二楼冲下楼梯。 “朱厂长!没有!” “没啊!朱厂长!” 朱贵才眯住眼睛瞪向陆子欣,随即转动眼珠。 “她家的老保姆在哪儿?是那老家伙买的东西!快去找她!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抓出来!” “是!”人群再次散开去。 陆子欣眉头紧皱,求助看向叶云川,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很是难受。 “云川……保护小婉……和吴妈……带她们走。” 叶云川听不真切,狼狈抱着欧阳啸凑过来。 “欣姐!欣姐?” 陆子豪从惊吓中回神,见姐姐脸色惨白,似乎是发病的前征。 “快放开我姐!她心脏病发了!快放开她!” 一旁的粗汉不肯搭理。 叶云川急坏了,命令:“松开!马上解绑!快!” 粗汉翻白眼,大手猛然一挥——瘦巴巴的叶云川被扫开去,抱着孩子摔在沙发上! “畜生!”陆子豪破口大骂:“他抱着孩子!万一摔了孩子——真特么混账!王八羔子!” 押着陆子豪的粗汉见他不停扭动,嘴巴还敢如此嚣张,气得一拳头砸向他的肚子! “妈的!你个纨绔少爷!敢来我们这儿嚣张!你才王八羔子!” 陆子豪打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和殴打,几下就被打得脑袋发晕! “子豪……”陆子欣心疼弟弟,想要凑过来,却眩晕般歪倒。 她艰难睁开眼睛,虚弱喊:“别打——” 叶云川急红了眼,匆忙将孩子丢下,扑上前去。 “不许打!别打!住手啊!” 岂料,纸片薄的身板被人一脚踹开! 叶云川栽倒在地毯上,痛得呲牙裂齿,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子豪……”他挣扎喊。 千钧一发之时,一把铁锹“呼哧!”扬上半空! 只见江婉双手握紧一把长长的种花锹子,小碎步跑进屋里来,气势汹汹吆喝:“不许打人!” 几个粗汉瞧见那闪着寒光的尖锐铁锹,本能吓得往后缩! 被打得头晕脑胀的陆子豪痛苦倒在地上,痛得奄奄一息。 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一切的朱贵才盯着江婉,喝问:“你谁啊你?!放下铲子!” 江婉握得更紧些,扯开嗓子大喊。 “要查什么就好好查!谁同意你们乱砸东西乱打人的?!动用私刑打人——是犯法的!你们知道不?!我是市委宣传部的员工!我是有组织的人!你们敢乱来!明天我就上宣传部去揭发你们!” 朱贵才直觉眉心一跳! “你——你谁呀你?” 片刻后,他总算想起来了! “你吹什么牛?!你不就是陆子豪前一阵子刚娶的那个新媳妇!一个破落户家的小闺女瞎逞什么能!这块地方和房子从今日起已经是我们纺织厂公家的!他们姓陆的也是纺织厂的人!纺织厂的事纺织厂管!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说到此处,他冷笑:“当然,你也算是陆家人了。想死一块儿,我可以成全你。我劝你最好乖乖放下武器投降,不然少不得你苦头吃!” 江婉浑然不怕威胁,怒目圆瞪,用力举高铁锹。 “你们要查什么要找什么,没人拦着你们!但抓人打人就不行!阳城的组织再大,大不过国家法律法规!法律上打人是犯法的!我是宣传部杂志社的!李缘总编就是我的师傅。他跟宣传部的李部长是堂兄弟。组织部的林处长是他的徒弟——也是我的师兄。你们敢乱来,我明天就去上头组织告你朱副厂长!” 朱贵才听得眉心一跳接一跳,本来嚣张的脸色沉下来,随即扯开一个讨好恶心笑容。 “小嫂子,你瞎说什么呢!我们今晚是来处理纺织厂内部组织的事情,跟你们单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只是担心陆厂长和陆子豪会毁灭证据,所以暂时把他们控制住。一个个都是粗人,手脚难免粗重些。” “放人!”江婉昂起下巴,眼神如炬:“马上松绑!不然咱们就等着瞧!” 朱贵才暗自咽了咽口水,眼底闪过狠毒幽光。 “当然……人肯定是会放的,都说了只是暂时的。” 江婉尖叫大吼:“少废话!马上放人!” 朱贵才没好气挥挥手:“你们——先把人弄开吧。” 第32章 晕死 片刻后,陆子欣被松了绑。 围着陆子豪的三四个粗汉也退了开去。 晕乎乎的他无力滑倒在地上,有气出,没气进,似乎被打得很惨。 江婉顾不上他,一把扔了铁锹,匆匆去搀扶陆子欣。 “姐!姐你怎么样?” 陆子欣遗传去世陆夫人的家族病,一出生就有心脏病。 今天突遭横祸,身心受辱,将她激得再次病发,捂着胸口虚弱喘气。 “婉儿……我痛。” 江婉发现她浑身冰凉,慌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姐!你坚持住!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慢着。”朱贵才懒洋洋开口:“这里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谁也不准离开。” 江婉沉声:“你们都知道我家大姑姐有心脏病。心脏病可不是小病,发病的时候极可能会危及性命!人命关天!大姑姐如果有什么损伤,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几个粗汉你看我,我看你,先后胆怯退了开去。 他们只是仓库干活的工人,领导让做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偌大的阳城人人都知晓陆家不是普通人家!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摊上人命,而且是鼎鼎有名的陆厂长——他们可赔不起! 干活赚钱是一码事,倾家荡产赔上性命绝对是另一码事——谁敢啊! 朱贵才嫌弃瞪了瞪他们,暗骂几声孬种。 接着,他张望四周,嚣张大放厥词。 “陆子欣中饱私囊,公家私用,上级组织早已经对她不满!她还在家里大搞封建迷信!祭拜残害百姓,剥削工人阶级的大罪人!都别想跑,更别妄想借病找借口逃脱!查清楚后上级会一一定罪,逃到天涯海角都不管用!” 江婉冷声反问:“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有就有?证据呢?没凭没据乱说话就是诬陷!” 朱贵才冷哼:“中饱私囊的证据早在厂里查出来了!至于家里的,相信很快也会查出来!” 江婉用力将陆子欣半抱起来—— 朱贵才瞧见了,立刻吆喝:“不许走!陆子欣如果逃跑了,我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几个粗汉紧张极了,不敢拿江婉怎么办,只能跑出去围堵在门口。 陆子欣气得眼睛圆瞪,可惜胸口太痛,一时半会儿骂不出话来。 江婉见他们拦路,心里暗暗着急。 地上太冷,既然没法出去,她只能先将陆子欣抱扶在沙发上。 叶云川总算缓过来,四肢并用爬到陆子豪的身边,伸手搀扶他。 陆子豪咬咬牙,奋力爬坐起身。 “我……撑得住……你去抱欧阳啸。” 小家伙看到江婉后,没再嗷嗷哭泣。 他懵懵懂懂的,见身边突然这么多人,可爱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看来看去。 陆子豪虽然不喜欢他,但既然答应收留小家伙,便要将其照料妥当。 另外,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情。姐目前也没法说清楚,暂时还是别让好友卷进来。 接着,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凑到陆子欣身边。 陆子欣虚弱靠在江婉身上,见最疼爱的弟弟被打得鼻青脸肿,心疼极了。 情绪受了刺激,心脏再次发痛,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江婉怀里。 “姐!” “姐!” 江婉和陆子豪惊呼! 陆子豪目瞪口呆看着毫无声息的姐姐,脑袋空白茫然,顿时吓懵了! 奈何他浑身痛得要命,双手颤抖无力,连抱起亲姐的力道都没有! “姐……”他颤声喊,心里头害怕极了! 自他有记忆起,娇弱的母亲常年卧床,父亲忙碌奔波在外,家里头全靠年纪小小的姐姐撑着。 懵懂无知时,他便已经视姐姐为依靠。 父亲不在后,姐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妈妈没了,爸爸也走了——他不能再失去姐姐了! 陆子豪的手不自觉发颤,慌张掐着姐姐的人中,不住低喃哀求:“姐……姐……别死!你别死!” 江婉心里也是慌得要命! 但她逼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救人如救急,生命脆弱得很,有时候短短几分钟就可能失去一条人命! 倏地,江婉想起上辈子在医院照顾老人时学过的一些急救措施! 她慌里慌张将陆子豪推开,迅速将陆子欣放平躺稳,交叉手给她做心肺复苏。 陆子豪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人,一下子明白江婉是在救姐姐。 叶云川抱起小沙发上的欧阳啸,紧张无措凑在一旁看着。 忽然,门口响起吴妈的嗓音! “大小姐!” 只见吴妈被几个工人抓着押过来,一边挣扎一边担忧看向晕迷的陆子欣。 “大小姐你怎么了?!放开!你们放开我!” 陆子豪恼怒起身:“吴妈只是我们家的老亲戚!厂里的事情都跟她无关!” 可惜,没人搭理他。 这时,有人凑在朱贵才耳旁低低禀报。 朱贵才的眉头皱起:“没有?怎么可能!” 那人讪讪摇头:“里里外外都找了,真的没有。” 朱贵才压根不信,问:“后面的流芳楼找过没有?” “找了。”那人解释:“每个房间都找了个遍。这主宅上上下下也都找了,连底下的地窖都开灯查过了。” 朱贵才狐疑眯住眼睛,冷冷瞪向被押着的吴妈。 “老东西,你今天早上去城西龙尾小巷偷偷买的东西都烧了?” 吴妈怯怯看着他,吞了吞口水:“……没有。” 朱贵才立刻扬起眉,眼角扫过正在被抢救的陆子欣,笑得一脸得意。 “不错!倒是承认得蛮快的!” 陆子豪的脸色白了白,疑惑问:“吴妈,你——你买了什么东西?” 朱贵才呵呵笑了,眼里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子豪啊,你应该还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怎么?你姐没告诉你?” 陆子豪警备盯着他,暗自绞尽脑汁想着,可惜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今日究竟特殊在哪儿。 朱贵才见他一脸茫然,忍不住笑眯眯提醒。 “家里拜祭的祭品没吃着?以你们家的条件,供桌上不至于连一块猪肉都没有吧?” 陆子豪虽跟他接触不多,以前只觉得他忠厚老实,尽责尽职。经常在姐姐面前点头哈腰,对自己也极尽谄媚。 但今晚经此一遭,他已然知晓此人表里不一,心机叵测。 所以,他聪明选择不答,省得掉进对方的陷阱里。 朱贵才等不到答案,眼里掠过恨意,转身恶狠狠瞪向吴妈。 “去!把东西都交出来!” 吴妈瑟瑟发抖,乖乖点头走下去。 朱贵才非常狡猾谨慎,下巴微扬吩咐:“你们俩跟过去,别让她耍什么花样!” 第33章 撒谎 陆子豪担忧看着吴妈离去的背影,想要跟过去—— “老实待着!”朱贵才命令。 门口的粗汉立刻挡上前来。 陆子豪只能作罢。 这时,满头大汗的江婉总算惊喜松开手。 “姐……你醒了?” 她眼里带泪,扯过一旁沙发上的靠枕,温柔垫在陆子欣的脖子下。 江婉吸了吸鼻子,哽咽安抚:“姐,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通通都会过去的。” 她捏住陆子欣的手,紧紧握着。 刚才大姑姐突然没了呼吸——她真的是吓坏了! 这段日子以来,大姑姐尊重她疼爱她,不摆任何长辈架子,将她当成亲妹妹般看待。 她敬佩大姑姐能力出众,为厂里奔波不辞辛苦。 可厂子已经不再是陆家的产业,无须看得太重。 至少在江婉看来,生命和健康最可贵,其他什么都比不得,哪怕是极致荣华富贵! 江婉俯下低喃:“姐,身体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不能再气了,心脏会受不住的。我和子豪,还有这个家都还需要你。” 陆子欣脸色仍惨白,却已经能睁开眼睛。 她看着江婉,一字字听完,不自觉流下眼泪。 陆子豪见姐姐醒了,松了一口气。 朱贵才嗤笑:“早就知道你是装的!怎么?装不下去了吧?放心,你家老保姆已经去取证据了。你再装也没用,等着被抓吧!” 陆子欣没任何回应,疲倦闭上眼睛。 江婉挡在大姑姐面前,沉声:“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滚开点儿!” 朱贵才见她年纪轻轻却气质不凡,说话颇有气势,不敢怀疑早些时候江婉的话,也不敢得罪她,转身踱步开去。 一旁的叶云川抱着欧阳啸凑过来,忐忑低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陆子豪摇头。 他也浑然不知,一头雾水。 朱贵才瞥了一眼叶云川,眼神倨傲高高在上。 “你们父子是哪儿人?” 陆子豪侧过身去,挡在好友身前。 “他是我的老同学。碰巧路过阳城,过来叙旧歇歇脚,明天就要走了。” 叶云川想要开口骂人,衣角却被江婉扯住了! 他撇过脸去。 只见江婉缓缓摇头,眼里带着暗示。 叶云川只好忍下心头怒气。 该死的!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动手打他!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发誓刚才那脚以后一定要讨回来! 朱贵才似乎对陆家之外的其他人没什么兴趣,一边慢悠悠踱步,一边打量早已遍地狼藉的偌大客厅。 “不愧是风水宝地啊!南北通透,靠山面水,风景秀丽。而且,楼层不高不低,里外都很宽敞。” 陆子豪警惕盯着他看。 朱贵才突然笑开了,手肆意指来指去。 “从今日起,这里就不再是陆家的——而是厂里的!” 什么?! 陆子豪几人都惊讶瞪大眼睛! 就在这时,吴妈手里捧着一摞灰色草纸,忐忑怯怯走进来。 朱贵才眯眼冷笑,指着吴妈手中的东西。 “陆子欣!厂里的假账证据确凿,家里的证据也明晃晃在这里!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陆子欣虚弱抬眸,并没有看清吴妈手中的东西,眉头轻轻皱起。 朱贵才趾高气扬道:“厂里那边你抵赖不了!这儿也抵赖不了!来人!马上把她抓起来接受组织的再教育!” 陆子豪吓坏了,慌忙拦在姐姐面前。 “不许抓我姐!她病发了!现在必须送她去医院!” 朱贵才鄙视扫他一眼,直接忽视掉,手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刻,几个粗汉要上前! “等等。”江婉站起身,一步步迎出来。 “厂里怎么一回事,我们并不知情。但我们几个在家里循规蹈矩,什么事都没干。吴妈拿了什么?跟姐又有什么关系?没给一个让我们信服的理由,绝不可能让你们带走我家大姑姐!” 朱贵才冷笑:“行啊,都挺会演的。你们在家里祭拜人民群众的罪人,大搞封建迷信行为——” “没有的事。”江婉淡声打断。 陆子豪气恼大骂:“你胡说什么!没有!什么人民群众罪人!都是你在诬陷!” 朱贵才沉下脸,嗓音幽幽问:“今天是你们陆家老剥削家的忌日,不是吗?” 陆子豪愣住了,一脸茫然。 老……什么家? 朱贵才冷哼:“你们陆家是怎么起家的?你们可以装聋作哑,可很多人却都忘不了!当年陆老头子办工厂,开石矿,靠着剥削一众苦难农民和工人大发横财!他是万恶资本家!是人民的毒瘤!组织给过你们陆家机会改过自新,可你们中饱私囊做假账,还在家里拜祭资本家大毒瘤!” “没有。”江婉摇头。 朱贵才瞪向吴妈,呵呵冷笑。 “有人亲眼看到她鬼鬼祟祟在城西买了香烛和纸钱。事到如今,狡辩都是没用的。” 陆子豪气急败坏:“没有!” 身后的粗汉扣住他的肩膀,逼他不得动弹。 江婉看向瑟瑟发抖的吴妈,眼神带着安抚。 “我早上让你去买蚊香熏厨房的苍蝇——怎么变成了香烛和纸钱?” 吴妈从没见过如此恐怖阵仗,整个人抖如寒风中的可怜落叶。 “我……我……少太太——我买了。” 接着,她颤抖揭开灰色草纸。 众人不约而同伸长脖子看过来,或紧张或兴奋或冷静。 ——赫然是几片蚊香! 吴妈颤声解释:“我只买了蚊香……没买其他的。” 朱贵才皱眉,粗声喝道:“不对!你明明买的是香烛和纸钱!” “不是。”吴妈埋下脑袋摇头:“真……不是。” 江婉踱步上前,接过蚊香捧在手里。 “朱副厂长,你说有人看见——谁看见了?你们刚刚不都搜了吗?有还是没有?这几片蚊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确凿?这明明就是蚊香,哪里是香烛!你分明是想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朱贵才开始急了,辩解:“今日是陆家老死鬼的忌日!你们肯定是拜了烧掉了!” 江婉冷笑:“谁家没老前辈的忌日?又怎么能当得了证据?你说我们烧了——你拿出证据来啊!牌位在哪儿?香烛在哪儿?纸钱烧的灰烬又在哪儿?你都通通找出来!找得出来你才能扣人,找不到休想带走我家大姑姐!” 朱贵才一把捏住吴妈的手腕,恶狠狠威胁。 “她说谎!肯定是她撒了谎!” 吴妈吓惨了,低下身子蹲躲下去。 倏地,她看到后方江婉张大嘴巴,似乎正在跟她说话! 第34章 被赶 她愣了。 早些时候少太太叮嘱的话在耳边响起! 下一刻,吴妈嚎嚎大喊:“救命!救命!打人!有人打老太婆!打人啊!” 所有人都被朱贵才的背影挡着,只知晓他扣着吴妈的手,此时听到老人家在呼救,一个个都震惊不已! 天啊! 朱副厂长竟对一个老妈子下狠手! 江婉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冲上前,将朱贵才撞了开去! 朱贵才一时不慎,被撞得踉跄跌开! 江婉怒骂:“丧心病狂!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朱贵才有口难辩,支吾:“没——没有!我没打她!” 江婉抱紧吴妈,怒声:“她都说没有了!你是非要逼她说谎不成?!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没!”朱贵才嚷嚷:“都说了没有!” 陆子豪撒腿冲过来,抡起拳头气呼呼要往朱贵才身上招呼—— “住手!”陆子欣捂着胸口喊。 陆子豪被迫缩回手,折返搀扶住姐姐。 朱贵才有些恼羞成怒,腾地跳起来。 “搜不到就算了!反正厂里的假账你就算是死也赖不掉!单单这个罪,就够你们受的!从现在起,这宅子没收归厂里所有!你们马上滚出去!滚!” 陆子豪不敢置信瞪眼,道:“这——这是我们陆家的祖宅!什么时候归厂里所有了?你说了不算!” “呵呵!”朱贵才冷笑:“早在解放那会儿,这大宅子就不姓‘陆’了。要不是你们那个爹懂得审时度势,适时交出厂子和其他房产,连这两处都留不住。这是厂里的房,你姐当不了厂长了,这房也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姐……”陆子豪一脸惶恐。 陆子欣脸色惨白,淡声:“房子归厂里,可我们家的东西不是。给我们时间收拾,找到落脚点再搬出去。” 朱贵才笑眯了眼睛,温声细语:“不是我不通融。这是上级命令,我不得不从。” 语罢,他懒洋洋比划一个“请”的手势。 很快地,一行人被赶了出来! 夜黑星稀,夜色苍茫如暮。 寒风一阵阵刮来,刺骨般冰冷。 陆子豪俊脸微白,望着仍灯火通明的主宅,一时反应不过来! 半个小时前,他仍坐在温暖的壁炉前,慵懒翘着二郎腿看书。 这里是他的家啊! 是他陆家祖辈留下来的宅子! 噩梦吧? 对对!这应该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一旁的吴妈无措极了,呜呜哭泣。 江婉搀扶陆子欣,看着叶云川怀里已经睡沉的欧阳啸,眼神微微闪动。 “子豪!过来!” 陆子豪脚步轻浮,茫然走过来。 江婉吩咐:“你背上姐姐,带上吴妈去门栏避风处等我。” 陆子豪脑袋发晕,本能点头照做。 江婉拉住叶云川,低低说了几句。 很快地,他们抱着欧阳啸走回去。 “婉儿……”陆子欣担忧喊。 吴妈抽泣擦去泪水,安慰道:“大小姐,少太太她是有主意的……你别担心。” 陆子欣想了想,觉得老人家说得有理,歪在弟弟的背上瑟瑟发抖。 吴妈怕她冷着,忙取下围脖,围在她的脑袋上。 这时,后方有人呵斥:“快走!滚!” 三人又气又无奈,只能走出大门,躲在角落避风处。 几分钟后,叶云川一左一右提着两个行李箱匆匆奔出来。 收拾得太匆忙,边沿处甚至还夹住一截布! 后方的江婉将欧阳啸网在小被子里,横跨胸前,被子角绑在脖子后。 双手牵着老自行车,背上还有她鼓鼓囊囊的布包。 陆子豪惊讶问:“他们——肯让你们带走这些?” 赶他们出来时,姓朱的那个家伙扬言一针一线都属于厂里,任何东西都不许带走。 叶云川皱眉解释:“嫂子跟他们说,我只是客人,不属于陆家,必须让我把自个的行李带走。” 江婉示意后方的大布包,道:“我说了,这些是我单位的书和文件,被扣下耽误宣传部的工作,我会上报上级让他朱贵才负责。他们怕担责,稍做检查就让我拿走了。” 陆子豪不傻,猜到这次都是冲着陆家来的。 只是,还是拖累了他们。 吴妈望着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抽泣低低哭着。 “少太太,那咱们啥时候能搬回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个脸色晦然。 不是不想答,而是他们答不了。 一旁的叶云川抬头望天,又看了看黑漆漆冷飕飕的四周。 “嫂子,那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欣姐病倒了,自顾不暇还得靠人照顾。 家里家外的事不用子豪费心费力,也不主动搭理,所以一问三不知。 唯有嫂子最冷静机敏,一个人力挽狂澜,最终才能保得住欣姐。 此时,他觉得还是听江婉妥当些。 江婉发丝凌乱,眉眼却一如既往沉稳睿智。 “夜深了,你且带吴妈和欧阳啸找一个旅馆住下,明日再做打算。我和子豪得马上送姐去医院,不能再耽搁了。” 陆子欣虚弱得不行,趴在陆子豪背上没动弹。 “大小姐?”吴妈紧张喊道:“大小姐你怎么样?能听到吗?” 江婉麻利将自行车停下,凑上前抚开陆子欣的发丝。 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江婉吓得皱眉:“不行!姐又晕过去了!” 陆子豪有些急,一边往后张望,匆忙道:“上车!快上我的车!” 叶云川往角落的轿车看去,忍不住忐忑问:“车能开走不?” 陆子豪愣住了。 “……钥匙不在我身上。” 大冷天他没怎么出去,白天带娃太累,晚上不是烤火就躲被窝,懒得出去晃。 钥匙上交给江婉,她一般收在主卧里。 而眼下主宅正在经历被抄家! 叶云川翻个白眼,急得直想跺脚! 夜深人静又人生地不熟,让他拧这么重的行李,在这样的大冷天,还要带着一个老妪和一个小婴孩去找旅馆——心里发怵啊! “这儿!”江婉喊道。 只见她昂起脖子,从毛衣里抓出一把钥匙! “刚刚回去收东西,我趁他们不注意藏里头了!” 陆子豪立刻双眼发亮! 吴妈颤声问:“车可以开不?” 陆子豪冷哼:“顾不了那么多!管他天皇老子来了!我们也得先送姐去医院!” 江婉将自行车藏进树丛中,匆匆跑回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都这个时候了,不差多一两项!” “对!”陆子豪毫不在乎。 病情耽搁不得,几人埋着脑袋立刻往里头跑。 片刻后,汽车发动声响起! 很快地,屋里有人听见了,吆喝着奔跑出来! 陆子豪有些紧张,将油门踩大,呼啸般冲出陆家大门。 后面几人被远远抛下! 岂料,刚开上公路不久,马路中央有人捏着手电筒,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 不知为何,对方激动对轿车招手,用力挥着手臂! 第35章 一波又起 副驾驶上的叶云川狐疑问:“半夜拦车?谁呀?” 陆子豪眯着眼睛打量,脚不自觉踩刹车。 叶云川忙提醒:“别停!指不定是他们的同伙!” 如果就他们两个大男人,哪怕是阎王爷来了都犯不着怕。 可现在车后座老的老,小的小,还有昏迷不醒的病号,暂时折腾不起——千万不可冒险! 不料,“咯吱!”一声! 车子竟停下了! 陆子豪不仅踩刹车,还迅速摇下了窗户! 就在这时,众人看清那二八杠上的人竟穿着厂里的蓝色厂服! “不——”叶云川刚要惊呼。 “英子!”陆子豪喊了一声,快速解释:“是我老同学!” 只见那人很快跳下自行车,匆匆扭转车头,疾驰奔了过来。 江婉惊讶挑眉——竟是蔡英子!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记性不错,早已将对方记在脑海。 蔡英子俯身下来,脸被冻得通红,眼睛也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子豪……不好了!厂里——厂里着火了!” 什么?! 众人懵了! 今晚究竟怎么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蔡英子哽咽道:“早些时候仓库那边突然起火,我们拼命救……可还是赶不及!厂里给陆厂长打电话,可总是占线打不通!副厂长也不在厂里!工人们都在救火!我师傅让我麻利过来通知陆厂长……刚才远远就看到你的车。子豪,陆厂长在家吧?” 车灯往前打,车后座暗沉沉。 蔡英子神色慌张,根本没发现后面扎堆坐满人。 陆子豪缓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蔡英子急了,催促:“快说啊!陆厂长在家是不?” “厂里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吗?”陆子豪没回答,反而迟疑问:“你不知情吗?” 今晚的事太突然又太诡异! 姐姐被撵下台,这么大的事却事先毫无可疑迹象。 姐刚出事,厂里也随之出事。 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不!天底下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蔡英子愣了一秒,脱口答:“今天一早厂里的气氛就怪怪的。后来——后来财务处的人都被喊去厂长办公室。中午有人说上级领导的车来了,好像跟两位厂长一直在办公室开会。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反正早些时候厂里少了好些人,保卫科的人全部都不见了!有人说,副厂长带他们出去了——” “烧得严重不?”倏地,车后座有人开口打断她。 蔡英子微愣,往后方探望,却只模糊依稀看到两三个人影。 “谁——啊?” 陆子豪脱口答:“我媳妇。严重不?全部烧了?” “那——倒没有!”蔡英子答:“只有仓库。我们后勤部守的那片被蔓延到,也烧掉一些成品。” 陆子豪没好气道:“全部烧了更好!管他烧多少!反正纺织厂跟我们家已经没关系!” 蔡英子听懵了! 接着,她激动嗔怪道:“说什么呢!怎么没关系?仓库的货都烧没了!多少财产损失你知道不?!万一赶不及年底的订单出货,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陆子豪懒得解释,挥挥手。 “你让开,我们还有急事。” 蔡英子满头雾水,紧张抓住方向盘。 “别走!快带我一程!带我去找陆厂长!” 陆子豪扫开她的手,沉声:“我姐已经不是厂长了,别再来找她!” 蔡英子皱眉惊呼:“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陆子豪怕耽搁姐姐的病情,顾不得解释仔细,长臂将她推了开去。 火速踩离合挂挡,油门一踩往市中心赶。 车子有些晃,车里却格外安静。 江婉搂紧怀里的陆子欣,心头思绪翻飞。 上辈子纺织厂也发生过大火,而且烧毁不少东西,损失非常严重。 有人说此次火灾是陆厂长管理失职,玩忽职守导致的,后来被撤职处理。 她一直信以为真。 可照今日看来,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因为撤职在先,火灾在后。可能是多数工人不明真实缘由,以讹传讹,外头的人便信以为真。 朱贵才一直强调大姑姐作假账,中饱私囊,还信誓旦旦说证据确凿。 尽管陆家只有三成分红,可大姑姐照样将纺织厂当成自家企业尽心尽力经营着。 不管刮风下雨,寒风冰雪,她都兢兢业业不辞辛苦上班干活。 假账多半不是真的,而是处心积虑的诬陷! 到了旅馆门口,叶云川带着一老一小下了车。 轿车继续往大医院赶。 直到天色微微亮,陆子欣的病情才稳定下来。 医生摇头提醒:“很危险,不能有下次,不然就没下下次了。” 江婉忐忑问有没有救治或根治的方法。 上回是别的医生,她也这么问。 即便知道答案,她仍抱着侥幸的心态问多一遍,不然不甘心。 不料,医生仍是摇头。 他絮絮叨叨解释了许多,说陆子欣的心脏是天生发育不完整。除非将来科学技术发达,能移植新的心脏,否则希望极渺茫。 陆子豪脸色如灰,似乎早已知晓这个答案。 江婉皱眉追问:“这个技术——” 医生又一次摇头:“听说国外曾有这样的成功例子,可惜国内目前还很难实现。另外,病人的身体现如今很虚弱,精神似乎很紧绷。切记太伤神,因为伤神必会伤身。这种病即便仔细养护着,可能也活不过四十岁。” 江婉不敢再问下去,低低答谢。 病人不能受惊吓,故此医生特意给陆子欣单独安排一间病房。 陆子豪一直沉默着,靠在床尾没动弹,也没睡着,只是呆呆坐着。 江婉明白他一时受不住太多打击,并没有说什么。 有些安慰毫无意义,唯有靠他自己坚强扛过去。 其他的事情,她或许能帮他扛,唯有他自己心里那一关,只能靠他自己。 即便累吁吁,一夜没睡脑袋有些昏沉,江婉仍出去买豆浆和包子。 陆子豪只喝了一点儿豆浆,嫌弃皱了皱眉,然后又靠墙去了。 江婉吃饱喝足,走下楼在医院外勤部找到公共电话。 她给总编李师傅请了两天事假。 电话费贵,即便是本地号码不用交外地漫游费,仍收了她一块钱。 她暗暗心疼。 第36章 嫌弃 昨晚医生说,大姑姐这次的情况很严重,必须用疗效更好的进口药。 有没有效尚不能确定,贵却是铁板铮铮的事实。 单单昨晚的药费就高达四百多块! 幸好她借助叶云川和欧阳啸打掩护,偷偷将之前攒的钱塞进书里带出来。 也幸好有这么一大笔钱,不然大姑姐此时多半已经凉凉。 救命的钱,她不会心疼。 至于其他,她得尽量省着用,切不能浪费一分一毫。 江婉躲在隐蔽角落,将剩下的钱粗略分三份,分开收在衣兜或内衣兜里。 藏妥当后,上楼照顾大姑姐。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晕睡没醒的陆子欣,还有已经见底的药瓶! 她连忙冲进去,将滴液的速度调到最慢,然后匆匆去护士站。 片刻后,值班护士换了新药瓶,重新调好滴速,踱步走出去。 江婉答谢,将门掩上。 自始至终,趴在床尾睡着的陆子豪都毫无察觉,睡得格外香。 江婉毫不客气白了他一眼。 中午时分,叶云川带着吴妈找了过来,还有嗷嗷哭着的欧阳啸。 “一大早跑出去买奶瓶和奶粉,明明吃饱了还一个劲儿哭!” 江婉将他抱了过来。 小家伙立刻止住了哭声。 叶云川一脸狐疑:“奇怪了!最近我常抱他——这臭小子明明已经喜欢我了呀!” 江婉猜测:“应该是突然换了环境,孩子心里头害怕。” 小家伙醒来后发现四周变了样,又找不到最熟稔的陆子豪和江婉,难受呜呜哭起来。 叶云川哄不了他,也拗不过吴妈,只能带上一小一老,一步步找过来。 吴妈红着眼睛乞求:“我来照顾大小姐,你们回旅馆补补觉吧。” 江婉见老人家坚持,只能答应。 “如果有事应付不了,就去那边的护士站找人问问。医生交待过,姐醒来后,立刻就去喊他过来检查。” 吴妈一一应下。 三人带着欧阳啸离开医院。 陆子豪开着车,嫌弃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阿川,你还有钱吧?我得去买几身衣服来换,再去旅馆洗个热水澡,不然肯定睡不着。” 叶云川忙点头:“没问题啊!去哪儿买?” “百货大楼吧。”陆子豪语气带着明显的无奈,“阳城也就那个地方的衣服还勉强过得去。秋季在国外订的那几套,至今都还没到。” 叶云川爽快答好,“行,我陪你一块儿去。我也顺便买多几件毛衣。” 江婉抱着小家伙坐在后座,一脸无语。 一会儿后,她瞧见前方是太平路。 “前面三十二号停车。” 陆子豪疑惑问:“你要去做什么?我先送你回旅馆歇息吧。” 江婉一边张望,一边喊:“前面就是了!就停在那个大院子外!” “这是什么地方?”陆子豪嫌弃蹙眉:“看着有点破。” 江婉答:“那是我给表嫂租的房子。” 接着,凉飕飕补多一句——“也是咱们接下来要住的地方。” 陆子豪:“……”!! 叶云川是权贵子弟,自小锦衣玉食,听说他们一家子接下来要租这样的房子住,瞬间心疼万分。 “嫂子,你们先住旅馆吧。放心,我身边的钱——” “谢谢。”江婉温声打断:“只是住旅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语罢,她收拾东西下车。 陆子豪跟着下了车,将她的布包和欧阳啸的东西一并拎进去。 他迟疑忐忑打量院子,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跟进来的叶云川也是一脸嫌弃,偷偷看了看好友的脸色,暗自心疼,不敢开口说什么。 江婉抱着欧阳啸,叮嘱陆子豪将东西搁在回廊上。 “先放着,一会儿我再来收拾。” 陆子豪打量眼前的传统回字型建筑,眉眼只差写上“很不满意”几字。 “这儿才多大?住得下吗?” 拢共面积加起来,包括外头的大院子,都还没他流芳楼的一层楼房宽敞。 江婉淡定点点头,“住得下。” 高楼大厦能住得,小屋小房也能住得。只要能屈能伸,自然就能住下。 陆子豪却一脸不情愿。 江婉介绍:“对面是黄主编家,他和他媳妇住,孩子在外地读书,没怎么回来。表嫂住前面的小房间,后面的大房间我们住。” 陆子豪一听,瞬间吓懵了! 本以为这么一点小地方不够自家住,谁知竟只有四分之一! 天啊!怎么可能! 江婉指着大房间比划介绍:“从这里隔开里外,能放得下两张床。厨房和洗手间都在外头,不会影响屋里。吃饭在过道搁一张小桌就行,杂物搁上面的小阁楼——” “我不住!”陆子豪不耐烦打断她,冷哼:“咱家犯不着沦落到这个地步!” 江婉:“……” 陆子豪头也不回往外走,轻飘飘留下一句。 “你要待就暂时待着!等姐醒来,我就去银行取钱,再去城北买独栋独院的大房子!” 江婉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离去,一句相劝的话都懒得说。 “呵呵!”怀里的欧阳啸笑着。 江婉学着他的模样“呵呵!呵呵!”干笑两声。 小家伙听不懂,咯咯咯乐不可支。 江婉只能叹气。 算了,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昨晚一夜没睡,她也累得很,干脆在表嫂的床上眯了一会儿。 还有一大堆活儿没干,她不敢睡太久,只眯了半个多小时就醒来。 胖嘟嘟的欧阳啸仍在睡。 她麻利起床,将昨晚带出来的东西收拾妥当。 接着,她洗了几条尿布,晾晒在院子里。 冬天没什么阳光,好在空气足够干燥,只需晾多一两个小时就行。 “小婉?”有人惊喜喊:“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竟是韩栋梁来了! 他工作的事情目前还没着落,每天在家无所事事,闲得快发霉。 本来父亲想让他去毛巾厂打一阵子短工,可妈妈不肯,说不是正式工不屑要。 有些返城知青已经被分配了工作,但多数都还没有。 现在仍乱哄哄的,各个部门互相推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整出个所以然来。 目前没法子,只能继续等分配。 工作没进展,感情上也尽是困难险阻。 王大梅不许他出门,整天嚷嚷什么担心他的魂儿被李香妹勾走,跟看犯人似的,将他盯得严严紧紧。 韩栋梁无奈,只能趁老母亲午睡或出门,偷偷跑出来一趟。 没想到刚进院子就看到江婉在晾东西! 江婉正需要他帮忙,笑问:“大表哥,绍你干一份小短工,要不要啊?” 韩栋梁立刻喜上眉梢! 第37章 新租户来了 傍晚时分,下班的李香妹一手抓几根肉骨头,一手攥着两个大菜头,笑呵呵进了院子。 她个头健硕,干活利索勤快,不嫌脏也不嫌累。 刚去食堂几天,就获得一众师傅的好评! 在食堂干活的人,哪怕是饥荒年代也不会缺吃的。 农贸市场的肉经常不够卖,猪骨头除了排骨外,都没人肯要。 食堂采购的师傅经常顺手带走一些骨头,分给干活的同事们。 李香妹隔三差五都能捞到几根猪骨头回来熬汤啃肉碎。 不过,她一直感恩这份工作是江婉和黄主编给她张罗来的,每次有好吃的,总不忘送对面一份。 刚进门,她就先送两根骨头给黄嫂子。 “嫂子,你甭嫌弃哈!这上头的肉都剃光了,可还有一些筋!俺已经敲碎了,你绰水下锅熬一熬,那汤可香来着!下点俺送你们的粉条,再弄点小葱蒜——忒不错呢!” 黄嫂子笑眯了眼睛,答谢接过。 黄主编刚下班,微笑打招呼。 “小李呀,吃了没?” 李香妹摇头:“还没呢!刚回!” 黄主编一边脱下帽子,一边跟她聊起来。 “小江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听总编说,她请了两天事假。哎哟喂!杂志社缺了谁,就是不能缺了她呀!她一不在,我们忙到现在才能下班。” 李香妹“啊?”一声,茫然摇头:“俺不知道。” 黄主编忍不住戏谑笑问:“你未婚夫没来找你说?” “没。”李香妹答:“他啥都没说!可能是小婉婆家有啥事吧。” 黄主编迈步的动作顿住,扭头狐疑问:“婆家?小江她——嫁人了?” “对啊对啊!”李香妹反问:“黄哥你不知道啊?俺还在俺们屯的时候,俺就听栋梁说了。” 黄主编呵呵笑了,问:“真的假的?她什么时候结的婚?” “两三个月前。”李香妹答:“秋季那会儿。” 黄主编恍然想起,长长“哦”一声。 “怪不得那时请假好几天——哎呀!那小狐狸当时还说她请的是婚假,我们都还压根不相信来着!” 杂志社不大,员工不多,一旦出现请假情况,工作就极可能接不上。 尤其是江婉! 她是审稿第一人,也是工作效率最高的员工。缺了第一环,后面哪一环都可能断掉。 上次江婉一口气请了三四天假,忙得他差点儿晕倒,故此印象十分深刻。 李香妹爽朗笑着,反问:“为啥不相信呀?这种事还能骗人不成?” 黄主编好奇极了,拉着她追问江婉嫁的是什么人,丈夫是干什么的。 李香妹“额”了一声,摇头:“俺不知道,不认得哎!俺听栋梁说过,她婆家条件很不错。他没见过小婉的爱人,俺也没见过。” “这小滑头!”黄主编笑骂:“竟藏得这么深!连她表哥都不认得!” 李香妹也觉得有些奇怪,解释:“小婉从没跟俺提过她的爱人。不过俺觉得能配得上俺们小婉的,肯定是个俊小伙子!” “那必须的。”黄主编轻笑:“别看她斯斯文文的,心里的小九九可多来着!能让她看上的,绝对是人中龙凤!” 李香妹附和点头:“等她下次来,俺得问问她。” 黄主编眉头一动,不自觉想起办公室里那个整天趾高气扬自以为是的陈彬彬。 思及此人,他顿时笑开了! “接下来,有好戏看咯!” 陈彬彬自认为聪明,明明喜欢江婉,却又看不起她是临时工。 他一边找其他单位的人给他介绍对象,一边总爱吊着江婉。 若不是江婉独立自强自爱,不怎么搭理他,早就中了那小子的伎俩!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是长辈,一个个活了几十岁了,什么人没瞧见过。 陈彬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其他人早就看透了他的龌蹉心思! 之前江婉说她请假去结婚,副总编还特意提醒陈彬彬“花开堪折直须折”,可惜那小子装聋作哑又装傻。 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不容易。 提醒一个装傻的人变聪明——更是难上加难! 想不到小江竟真的嫁人了! 哈哈!这下某人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真想马上看看当他得知江婉已嫁人,脸色会是如何的精彩绝伦! 绝对值得期待啊! 李香妹一脸茫然,问:“啥戏?看电影啊?” “没……没!”黄主编笑嘻嘻进屋去了。 李香妹回对面去了,意外发现大房间里多了几床崭新被子被褥,还有日用品和一沓沓的书! 难不成——小婉说的另一位租客已经来了?! 李香妹激动不已! 这么多东西,多半来的是两个人。 李香妹麻利下厨去了,熬骨头汤炖粉条,又抓了一把小蘑菇扔下去,顿时菌香四溢。 天色暗下来后,韩栋梁和江婉回来了,外加怀里的欧阳啸。 江婉跳下自行车后座,进屋以后才揭开裹着欧阳啸的小被子。 小家伙浑身暖融融,睡得格外香甜。 李香妹好奇盯着欧阳啸看,问东又问西,还说新租户已经到了! 江婉笑了,解释:“我们就是新租户。” “你们?”李香妹目瞪口呆。 江婉没说太多,低声:“我婆家出了倒霉事,一家子暂时找不到地方落脚。我原来说的租户,本来是相熟的朋友……谁知家里临时出了事,一时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干脆先搬过来住着。我家大姑姐病倒住院了,等她出院,也会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哦哦。”李香妹听到一愣一愣,想清楚后笑开了:“咱是自己人!你能来住,比啥朋友好多了!” 韩栋梁轻咳一声,提醒:“小婉家里出了事,不然不用——” “俺没那个意思!”李香妹慌忙罢手:“俺是喜欢小婉能来给俺作伴!俺巴不得她一辈子都好好的!” 江婉笑开了,温声:“嫂子,你不用解释。我也喜欢给你当邻居互相作伴。” 李香妹哈哈笑了,麻利端出热乎的粉条给他们吃。 韩栋梁和江婉都饿极了,没跟她客气,端起大公鸡碗就使劲扒拉。 今天下午他们忙进忙出,一会儿去找回自行车,一会儿买被褥,一会儿买日用品衣服等等,来回足足跑了好几趟! 后来,两人又抱着欧阳啸去了一趟火车站,直到现在才回来。 整整一下午几乎就没歇过片刻! 李香妹一边吃,一边慈爱看着床上的小胖孩。 “这娃长得忒可爱!瞧那胖嘟嘟的小脸和小手——难怪人贩子会惦记上!” 韩栋梁却不怎么苟同,调侃:“你没听过他哭的那个大嗓门呀!比村口大喇叭还要厉害!” 李香妹没听过,压根不相信。 “等他醒了,俺弄他哭哭看。” 韩栋梁吓坏了,苦笑:“你饶了我吧!从今晚起,他就是我要照顾的大少爷——你可别给我找麻烦。” 李香妹听得一脸懵! “啥……啥?你刚才说的是啥意思嘛?” 第38章 表哥帮忙 韩栋梁故作神秘,低声:“我呀,终于能名正言顺来这里陪你几天。” 李香妹眨巴眼睛:“……啥?尊嘟?” 韩栋梁但笑不语,埋下头继续吃。 李香妹傻乎乎求助看向江婉,问:“这孩子——让他带?在这儿带?” “嗯。”江婉解释:“这孩子很会认人,也会挑人。他好像很喜欢大表哥的军大衣,喜欢让他抱着。我这几天得上班,晚上得去医院照顾大姑姐,实在没空照看他。” 小家伙还太小,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人。 叶云川和陆子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能勉强照顾好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更别提照看一个小孩子! 之前把孩子丢给他们,是因为有吴妈帮忙冲奶粉,给孩子换尿布等等。 其实,他们只负责抱孩子,其他尽数都是吴妈在动手。 可接下来几天,吴妈都得留在医院照顾大姑姐,单单靠他们两人肯定应付不来这小家伙。 没法子,只能将欧阳啸拜托给其他人。 江婉思来想去,觉得大表哥最合适。 一来,他暂时还没有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再者,他被舅妈盯得太惨,根本没机会出门。 最最要紧的原因是小家伙很喜欢大表哥,不会动辄嗷嗷大哭。 “早些时候,我和大表哥带着孩子一块儿去铁警办公室领了额外津贴,拢共十几张米票和肉票。” 铁警同志道歉说,之前发电报的时候弄错了,同事不小心把欧阳啸的名字写成“欧阳笑”。 没法子,寻人的事情只能重新张罗。 他们怕极了欧阳啸的“惊天地泣鬼神”哭声,不敢胡乱做主将小家伙丢去福利院,希望江婉能继续照看他。 铁警同志还承诺说,等孩子的父母找着了,一定写一封表扬信送到江婉的单位。 李香妹听得艳羡连连:“十几张?!哎哟喂!辣么多啊?” 韩栋梁笑开了,低声解释:“你不懂。铁路和邮局是目前待遇最好最吃香的部门。” 铁路部门油水多,不仅工资高,津贴也高,月初的票一沓沓发。逢年过节发米发腊肉也是常有的事。 邮局也是如此,工作人员不仅社会地位高,各种补助补贴也非常多。 天下熙熙皆为利,所以铁路部门和邮局的工作最受欢迎,一个个削尖脑袋要往里头挤。 前一阵子有返城知青被分配到邮局当报刊派送员,兴奋得到处炫耀,家人和亲戚朋友那叫一个洋洋得意! 李香妹受教点点头,总算明白过来。 “你帮忙带娃,小婉分你一点肉票和粮票,对吧?” 韩栋梁苦笑:“普通人一个月顶多一斤肉票。我的户口刚挪进来,至少得下个月才可能有票。反正闲着没事干,能给小婉搭把手,还能赚几张小票——何乐而不为!” 江婉实话实说:“得亏这小子喜欢大表哥你,不然你也不敢接下这烫手山芋呀!” 李香妹瞪了瞪韩栋梁,嗔怪道:“小婉待咱们这么好,搭把手的事,你咋还计较上了呀?” 韩栋梁微窘,不好当着江婉的面解释真正缘由。 江婉“噗嗤”一声笑开了,道:“嫂子,如果没那几张肉票米票,舅妈哪里肯放人!大表哥图的不是票,是能多过来这边陪陪你。” 回来的路上刚好经过城南,江婉让大表哥抱着孩子一起进屋。 在厨房的舅妈以为只有大表哥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 “又找那野狐狸精去了吧?!杀千刀的!咋就非逮着你不放?!你的魂儿啥时候才能安分待家里啊?!忒没用!咋那么轻易就让狐狸精给勾了去啊!” 直到江婉开口喊人,王大梅探头出来瞧清楚,才讪讪赔笑迎出来。 “哟!原来是小婉回来了!” 倏地,她瞧见抱着孩子的大儿子,吓得脸色白了白! “你——你上哪儿弄来这么个——?” 韩栋梁微窘,连忙解释:“……不是我的。” 江婉憋笑,简单解释孩子的由来,说陆家临时出了一点事,暂时抽不开人手照顾孩子。 接着,她迅速拿出几张票,说是铁道派出所那边对照顾孩子的特殊津贴。 王大梅急巴巴立刻接过去,忙不迭答应下来。 “成!没问题!栋梁最近也没啥事干,能赚点儿票也是好事!” 江婉解释说只需要五六天,让舅妈不用担心。 王大梅掐指算了算,一天能有一张票。目前市场上一斤猪肉得卖七毛半,还是蛮划算的。 眼下快年底了,好些地方都是一票难求。没票去黑市上买又太贵——这些票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王大梅乐呵呵答应了。 有江婉打掩护,韩栋梁方能名正言顺出门。 李香妹红着脸嘻嘻笑了,可想起王大梅对自己的态度,嘴角的笑容僵硬淡下来。 “……你妈同意就行。她要是不肯,那你也别跟她犟,还是得听她的。” 韩栋梁心疼看了看她,低声:“放心,我心里头有数。” 她越是懂事,他就越发心疼她。 自家老妈子蛮不讲理,嫌贫爱富,他不是第一天知晓。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般尴尬境界竟会让他碰上! 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何尝不想能两全其美,而不是顾此失彼! 江婉没参与他们这个话题,安静快速吃着。 不过,她内心很佩服李香妹。 她虽是目不识丁的乡下人,可她心胸开阔,善良大方,心中有大义。 敢为自己的爱情奔赴他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勇敢开启新生活! 跟她一比,大表哥反而怯懦许多。 算了,且慢慢看吧。 有些事不好操之过急,比如大表哥、又比如陆子豪。 江婉吃饱后,换衣收拾东西,半刻不敢耽搁,火速赶去医院。 吴妈仍守在病床前,哽咽解释:“……还没醒。” 江婉安慰她别担心,转身去找医生和护士询问病情进展。 值班医生说,各项数据已经趋向正常,多半晚上就能醒,目前情况算稳定。 江婉放下心,重新回到病房。 病房很安静,吴妈的肚子时不时咕咕作响! 江婉一问,才知晓吴妈竟还没吃晚饭,麻利下楼去医院对面买馄饨,装进铝饭盒带进来。 吴妈关切问她吃了没,又挂心望向窗外。 “不知道子豪少爷有没有吃晚饭……” 江婉蹙眉问:“他一整下午都没过来吗?” 吴妈摇头。 江婉直觉有些不对劲儿! 大姑姐这次发病比上次严重得多,他没什么责任心,但不至于会如此冷血无情不管不顾。 夜深了,仍不见陆子豪过来。 江婉借来一床被子,让吴妈睡在隔壁空床上,自己也开始打盹。 不料,刚眯上眼睛,便听到门外一声低低呼唤。 “嫂子……” 竟是叶云川的嗓音! 江婉麻利起身,裹好身上的大衣,轻轻开门走出去。 倏地,她被吓了一大跳! 第39章 脸被打 走廊昏暗灯光下,叶云川搀扶一身狼狈的陆子豪,双双苦着脸,垂头丧气站着。 陆子豪发丝凌乱,鼻青脸肿,鼻头和嘴角都在渗血! 天啊! 江婉忙上前去,惊问:“……怎么弄成这样?快!麻利去找医生!” 不料,陆子豪却没搭理她,一把甩开叶云川,踉跄走开去,坐在不远处的长凳上。 江婉眉头蹙起,道:“这明明不是昨晚的伤!” 昨夜他挨了几拳,只要是在肚子和背上。 将大姑姐送过来就医后,她问他需不需要让医生看看。 他摇头说只是肌肉有点酸痛,不打紧。 今天离开出租屋时,他那张俊得不像话的白皙脸庞仍毫无瑕疵。 怎么会突然伤成这样?! 对方似乎故意挑他的脸下手,打得让人惨不忍睹! 陆子豪眼神如灰,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埋下脑袋不肯搭理她。 一旁的叶云川忐忑又踌躇,不敢开口。 江婉盯着他看,命令:“云川,有话尽管说。” 叶云川受到鼓励,立刻挺直腰板,眼角仍不忘悄悄瞥向陆子豪。 “那个……你都听见了哎!是嫂子让我说的!你不听我的劝去看医生,我也可以不听你的!嫂子说什么,我还是得听的。” 陆子豪斜眼瞪他一下,又埋下脑袋去。 叶云川赶忙跟江婉解释,中午在百货大楼买了不少衣服和日用品,随后去旅馆洗澡补觉。 “醒来那会儿都四点多了,他就喝了一口水,然后就扯着我去纺织厂。” “去厂里?!”江婉直觉太阳穴一阵突突痛。 据她猜测,朱贵才和某些领导狼狈为奸,互相勾结,早已经将纺织厂把揽了去。 大姑姐尚且斗不过他们,他冒冒失失跑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 叶云川心疼低声:“我等在车里……他一个人进去的……后来被打成了这样。” 好兄弟对他说,他身体单薄,柔柔弱弱,一点儿男子汉气势都没有! 还说他是要进去跟人家算账,不能找一只瘦猴子当跟班。 谁知他竟是怕连累自己,一个人单刀匹马勇闯虎穴! 可惜冲动和勇气解决不了问题,不仅讨不到说法,还被朱贵才的人狠狠打了一顿! 江婉暗自生气,瞪向陆子豪。 “你觉得你这一趟得到了什么?除了一身伤之外,还有吗?” 陆子豪被她这么一激,总算抬起脑袋来。 “当然有!我至少知道是姓朱的那只猪勾结上级领导撤了我姐的职!还有——原来我姐身边的那个秘书——齐雯雯竟是朱贵才的外甥女!” 江婉挑了挑眉,心里却不怎么惊讶。 “他一个人不可能一手遮天,肯定有人跟他狼狈为奸。只是——你向来不管厂里的事,冒冒然行动只会害了自己。” 陆子豪气恼骂:“我姐不用说,我就猜到是他们狼狈为奸弄的假账!妈的!老奸巨猾!陷我姐于不仁不义绝境!真特么阴险狡诈!” 那只“死猪”还嚣张说,陆家的三成分红没了,以后纺织厂跟陆家再没有一丁点关系,也不许姓“陆”的人再踏进厂里一步! 齐雯雯曾经很喜欢陆子豪,多次跟他献殷勤,谁料都被拒绝了。 后来,她多次撒娇让陆子欣撮合他们。可惜陆子欣不肯答应,说她弟弟已经有婚约在身。 爱而不得,让她对陆家姐弟充满恨意! 她让保卫部的人殴打陆子豪,甚至恶毒扬言要毁了他的脸! 要不是厂里几个老工人瞧见了,纷纷上前制止,陆子豪多半逃脱不了,即便没被打残也得丢半条命! 江婉轻轻叹气,掏出衣兜里的手帕递给他。 “这事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不能再轻举妄动。等姐醒来,再跟她好好商量一番。” 陆子豪接过去,胡乱在脸上擦了擦。 “嘶……嘶!” 江婉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走!我带你去急诊看医生!” 陆子豪似乎觉得很没面子,躲闪避着她。 “……不用,就一点儿小伤……不用大费周章。” 江婉没好气道:“万一毁容了怎么办?我可不想每天对着一个丑八怪!姐最疼爱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她明天醒来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你是想让她心疼死吗?!” 陆子豪被怼得哑口无言。 江婉拉拽他的手,怒声:“马上去!快!” 陆子豪无奈,只能讪讪站起身,跟着江婉下楼去。 后方的叶云川见此,暗自松一口气。 “要不说主导这个世界的永远是女人……” 半个多小时后,陆子豪被留在急症室打吊针。 医生给他安排了一张临时病床。 “所幸身上的都是瘀伤,并没伤着骨头。不过脸上的伤有些重,必须连续擦几天药。明天早上就能回去,拿一点儿内服消炎药按时服用就行。” 江婉答谢医生,走出去取药。 寒风冷飕飕,叶云川冷得直打哆嗦。 江婉上楼倒了两杯热水给他们喝,又去护士站借多一床被子给叶云川。 陆子豪昨晚一夜没睡,早就困得很,不到片刻就睡沉了。 俊脸一块青一块紫,庆幸擦了药以后已经开始消肿,没之前那般骇人! 楼上大姑姐今晚不用继续打吊瓶,不然江婉还得上下跑,担心叶云川会打瞌睡,她只好留下来。 一旁的叶云川太瘦,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 直觉越发冷了,明明很困,却辗转睡不下。 见陆子豪睡得很沉,他才低低跟江婉聊起来。 “嫂子,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困境……远比想象中的要难。” 江婉眉头轻动,并没有太意外。 上辈子陆家突遭大难,情况也是非常严重。 后来,陆子豪出外拼搏游走四方,陆子欣躲去乡下老宅养病。 只剩下韩丽丽一个人留在阳城,整天骂这个怨那个,成了一个暴躁抑郁的怨妇。 当年具体情形她并不知情,但陆家这个大劫最终仍是渡了过去。 这辈子许多情况都不一样了! 她不清楚未来的具体走向,但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自会尽力而为。 她也知道这次困境很难,但再难的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她并没有太悲观,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慢慢走过去的。 叶云川叹气,低声:“子豪说,欣姐的个人银行账号都被冻结了,一分钱都取不出来。” 第40章 有婚约 江婉却不怎么惊讶。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 倘若陆家的一部分钱财能守得住,以陆家姐弟俩的能力,很快就能逆袭翻身。 朱贵才对陆家蓄谋已久,怎么可能会留下生机! 不仅如此,他极可能还会赶尽杀绝。 叶云川心疼皱眉:“嫂子,我和欣姐子豪认识多年,绝不会见死不救——” “你走吧。”江婉突然开口打断他。 额? 叶云川有些反应不过来。 江婉垂下眼眸,道:“你仗义,也大方。但陆家眼下的困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摆脱的,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直。住旅馆不方便,近来天气也差。眼下快过年了,你还是先回京都跟家人团聚吧。” “嫂子!”叶云川生气了,清俊的脸沉下来,“子豪碰上如此大的困境,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弃朋友于不顾,岂是大丈夫所为!” 说到此处,他摸向自己的胸口,示意拍了拍。 “嫂子,我身边目前还有一两千块,足够咱们撑一阵子。明天我给家里打电报要一笔大钱,先借你们买房子安顿。” 江婉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为难。 陆家鼎盛时期,不管干什么事,无论大小,都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 后来落魄了,勉强能维持一定的体面,来往的人仍有不少,可惜大不如从前。 这两天陆家出了大事,人被赶,厂子宅子尽数被占了去,至今仍没一人来打听或看望关心。 世人多数捧高踩低,江婉理解别人的锦上添花,更感激叶云川的雪中送炭和不离不弃。 但她真的是怕极了! 上辈子陆家出事后不久,陆子豪随后也出了事! 听说他是受一位外地朋友牵连,并不是主犯;也有人说他是同流合污的共犯。 她不反对叶云川留下,但更怕他留下。万一他就是那个“外地朋友”,陆家必定会雪上加霜! 江婉感激答谢,低声:“不急的,先等大姑姐醒来,把事情捋清楚,然后再做打算。” “嗯嗯。”叶云川赞许点头:“嫂子,你年纪轻轻遇事冷静又沉稳……相比之下,子豪远不如你稳重呢。” 江婉笑了,道:“谢谢,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早些回京都。” 叶云川:“……” 接着,他白了江婉一眼,郁闷道:“嫂子,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听你的!” 江婉:“……”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不是怕他被连累,而是怕他连累呀! 算了,解释不了,不解释了。 …… 隔天早上,陆子豪能出院了。 医生给他上多一次药,交待接下来几天都得来上药。 陆子豪敷衍点头。 医生好笑调侃:“小兄弟,你这张脸如此俊,怎么舍得对它满不在乎的?暴殄天物——知道不?!我要是年轻时候能有你这样的一张脸,保管天天呵护得跟宝贝似的!” 旁边的护士娇羞窃笑,偷偷瞥多一眼陆子豪。 即便脸上有伤痕,但他五官英俊绝伦,一身贵气,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此时的陆子豪哪有心情跟人开玩笑,闷闷哼一声,算是回应。 江婉温声:“医生您放心,我一定督促他准时来上药。” 医生嘿嘿笑了,道:“你媳妇这态度才对嘛!” 三人没再逗留,一起上楼去看望陆子欣。 不料,陆子欣仍昏睡着。 吴妈担忧道:“就没醒过……连动一动都没有。” 江婉怕耽搁病情,急忙找主治医生询问。 对方说早上查房一切正常,可能是病人精神情况太差,自己不想醒。 吴妈哽咽道:“突然遭此大难……多半是小姐她太伤心,接受不来。” 陆子豪听完,脚步沉重离去。 叶云川赶紧跟上。 江婉转身叮嘱:“别乱跑,先回旅馆休息。” 陆子豪头也不回。 叶云川忙答好。 江婉没再管他们,麻利去医院食堂买早饭。 吃饱后,她打来热水为陆子欣擦脸擦手脚。 这时,陆子欣忽然动了动,迷糊低喃几声,不知道说了什么,翻身又睡沉了。 吴妈紧张问:“大小姐说了啥?她是不是要吃东西?肚子饿了?” “不是。”江婉比吴妈听得仔细,答:“大姐只是无意识喊了两声‘别怪妈妈’。” 吴妈一听,瞬间红了眼眶。 “大小姐多半是想起老爷了。” 江婉听得有些茫然,纠正:“是想起太太吧。” 吴妈泪眼婆娑摇头:“不是。以前大小姐发病的时候,老爷都会生气责骂太太,然后偷偷垂泪叹气。大小姐总会劝他说,不要怪太太。” “姐的病……”江婉蹙眉问:“是遗传了太太?” 吴妈叹气点点头,提醒:“少太太,你得喊‘妈’或‘婆母’。” 江婉温声答好。 吴妈泪眼婆娑,取出灰色手帕擦了擦眼角。 “我老爹以前在陆家干活,我是在陆家长大的。那会儿的陆家是个大庄园,附近的房子别墅通通都是陆家的。” 江婉怕被大姑姐听到,轻轻摇头。 吴妈不敢说下去,随后讲起陆家的上一任掌舵人——陆见明。 “老爷年轻那会儿长得忒好,模样很俊。老爷原跟你妈有婚约,可后来上学那会儿,他跟同班的太太看对了眼,一时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选。” 江婉:“……” 跟妈有婚约?同班的太太? 难不成陆子欣姐弟的母亲不是同一人?! 吴妈见她目瞪口呆,猜想她听岔了。 “不是不是!是跟你的亲妈有婚约——也就是韩家的韩初月。” 江婉惊讶瞪眼! 天啊! 陆公爹竟跟自己的亲妈曾有过婚约! 吴妈以为她知情,吃惊反问:“你妈没告诉过你?” 江婉缓缓摇头,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天崩地裂! 吴妈有些窘,胆怯缩了缩脖子。 “我……我还以为少太太你该是知道的——” 似乎担心说出什么旧年忌讳,说了不该说的话,老人家连忙闭上嘴。 江婉暗自吞咽口水,缓回心神后,主动拉住老人家的手。 “吴妈,可能是后来公爹娶了婆母,我妈也另嫁我爸,各自有各自的姻缘和家庭。怕尴尬或误会,所以才没跟晚辈说起。” “都过去的事了。”吴妈讪讪赔笑:“好些年了都……都是老一辈的……早就随风没了!” 江婉见她似乎不愿说下去,只能旁敲侧击。 “婆母也有心脏病吗?天生的?” 吴妈轻轻叹气,答:“天生的,据说打从祖辈就有。老爷带太太出国看过很厉害的洋医生,可他们都说没法子。好像说心脏跟别人正常的不一样,说是什么发育畸形。” “原来如此。”江婉忍不住道:“心脏病遗传给了大姑姐,牵连了无辜的下一辈,也影响了她一生。难怪公爹会对婆母生气……” “唉!”吴妈苦笑:“可不是嘛!按我说,都怪当初太太不够坦诚……后来老爷忒后悔来着。” 第41章 负心公爹 不坦诚? 江婉眸光微闪,实在不好评价,很聪明选择不评价。 对那个时代的女性来讲,婚姻意味着太多太多。 婆母不敢坦诚,极可能是公爹太优秀太富有,不甘心失去这一桩好婚事。 说起陈年往事,吴妈情不自禁陷入回忆中。 “老爷年轻时长得非常俊,家里又富得流油,单单进口轿车就有七八辆,产业多得数不清。可惜陆家一向人丁不旺,那一代就他一个独子,连堂姊妹都没有。他本该娶你妈过门的……可后来还是选了太太。” 江婉一下子听出隐藏的话意,压低了嗓音。 “是我公爹毁了婚约,不要我妈——是不是?” 照这么说,公爹本来跟她妈妈有婚约,可他后来求学时移情别恋爱上了婆母。 踌躇不定后,最终选择了婆母,负了她妈妈。 可他是陆家独子,肩负整个家族的血脉延续,可惜娶过门的媳妇却体弱多病,而且有严重的心脏病,甚至还遗传给了下一代。 所以,公爹怪责婆母,怨她婚前不坦诚,怨她没法生下健康的后代。 多半是以前大姑姐一发病,公爹就怨恨起老伴来,所以她才会梦呓这样的话。 吴妈眼神躲闪,嗫嚅:“那会儿我还年轻,没能往主宅去伺候,很多事都不清楚。老爷原本跟你妈挺好的……两家人一直都有往来,后来因为这件事……两家闹僵了。” 江婉见她不愿细说,也不好勉强。 “我听我妈说过,韩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富甲一方,后来抗日那会儿被抢被偷,逃难回来后就落魄了。” 吴妈眉头扬起,狐疑问:“不是你外公烂赌——把财产都输没了吗?” 江婉:“……”!! 韩家竟还有这样的陈年烂事! 吴妈比划手指头,算来算去。 “还没战乱那会儿,你外公就卖了好些田产,城南那边几十亩几十亩地卖。后来鬼子来了,韩家的粮仓被抢,几座房子都被尽数烧没了。不过,那会儿比不得以前的一小半。以前的韩家,那可叫一个风光!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讲——‘城北陆,城南韩’,比得过东海老龙王。那可不是一般的富呢!” 江婉暗暗诧异! 妈妈极少提起去世的外祖,也从没说过韩家以前竟如此风光! 也许,是妈妈不愿提及吧。 毕竟不是什么风光事,不好在晚辈面前提及前辈的错处。 “吴妈,你认识我妈妈吧?” “……见过。”吴妈解释:“就几次面而已。你像你妈妈,尤其是眉眼特别像。后来老爷取消婚约,她就再也没去过陆家,一次都没有。” 心仪的人负了自己,主动上门不等同自寻耻辱吗? 江婉了解她妈妈。 她外柔内强,看着温温和和,实则坚韧气节高,绝不会做委曲求全的事。 江婉似乎想起什么,心疼猜测:“我妈多半是因为这件事,才会那么晚嫁人吧。” 她妈妈四十来岁的时候才生下她,而且是婚后不久便有了她。 推算一下,妈妈应该是三十九岁时才出嫁。 以前老一辈多数早婚早育,又因为战乱贫穷等原因,甚至要更早些。 不管是以前还是搁现在,三十九岁绝对算是晚婚晚育,而且不是普通的晚。 妈妈相貌柔美,身段也极好,品性温和良善。 按理说即便家里落魄,婚约被毁,也不至于没其他男人追求。 多半是妈妈心灰意冷,不愿随意将就,不然也不会拖到快四十岁才出嫁。 吴妈苦笑叹气:“你妈也是犟得很……其实,老爷对她是有感情的。后来太太去世,那会儿你妈还没嫁。老爷想娶她当续弦,可她不肯。老爷去找过她好几次,她自始至终都没肯松口。” 竟还有这样的后续! 江婉再次被惊讶到了,支吾:“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吴妈努力想了想,答:“少爷几岁大的时候,太太就去世了……算起来大概是你妈出嫁前。” 江婉微愣。 吴妈以为她是为自己的妈妈抱不平,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 “少太太,事情都过去了。当年老爷没能跟你妈结成连理,他心里头很是后悔。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妈妈……直到临终前还挂念着。” 江婉却不这么认为。 既然负心单方面毁了婚约,后来何须又来惺惺作态! 倏地,脑海里电光火闪! 江婉打了一个激灵,颤声:“我……大姑姐来韩家提亲——” “大小姐喜欢你来着!”吴妈害怕她误会,赶忙打断她,急慌慌解释:“大小姐她打听过你,也见过你!她对你赞不绝口!上一辈都没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江婉心里翻江倒海,仍没忘了她怀疑的重中之重。 “这么说——大姑姐一开始就定了我?” 吴妈忙不迭点头:“是啊!让媒人过去提亲那会儿,说要的就是你。” “不是我表姐韩丽丽?”江婉迟疑问。 吴妈摇头:“没听过啊……大小姐她见过你,回家还跟我说很满意你……从没说过你表姐什么呀。” 江婉深吸一口气。 原来——竟是如此! 照这般说辞,当天媒人上门的时候,陆家看中的明明是自己! 怎么没人解释清楚? 反而只说让她们表姐妹自个挑! 江婉恍然想起,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跟媒人商洽的都是舅妈,而不是舅舅。 思及此,江婉也终于想通了! 难怪上辈子表姐一直嫉妒埋怨自己,说自己抢了她的好婚事和福气! 原来一开始便是她配刘培民,陆家自始至终要的都是自己。 换来换去,最终她被换到陆家,也换到了本来该属于她的婚事。 至于为何选中自己,会不会跟上一辈的爱恨纠葛有关,这些内情恐怕只有大姑姐一人知晓。 也许,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问一问。 江婉看着眼前仍昏睡不醒的陆子欣,心里激动思绪翻飞。 会不会是公爹的意思? 又或许真的如吴妈所说——只是大姑姐相中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大姑姐是真心待自己好,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一份情,她永远记在心里。 …… 第42章 蔡英子求助 那天下午,陆子欣总算醒了过来。 江婉麻利找来医生,激动重复:“醒了!醒了!我姐醒了!” 吴妈见陆子欣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禁不住喜极而泣。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医生受了她们感染,微笑给陆子欣检查。 “如果不是家属送医及时,你可能挨不过这一关。放松心情,好好调养,莫要辜负亲人们的一片心。” 陆子欣本来心如死灰,看着一左一右的弟媳和吴妈,不自觉泪光闪烁。 是她不好,总让亲人们伤心。 也是她不好,对不起她们,拖累了她们,弄丢了老陆家仅存的一点资产。 江婉喂她喝粥,低声安慰:“姐,不管发生什么,人没事就行。只要人在,就会有希望。” 陆子欣眼角滑下泪水,哽咽:“婉儿……家里什么都没了。” 江婉温声:“不,家里还有我们。姐,钱财宅子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都还好好的,迟早能赚得回来。” 陆子欣见她如此豁达乐观,不禁暗暗欣慰。 “婉儿,是姐的错……误信了奸人……拖累了你和子豪。” 江婉摇头:“一家人,没什么拖不拖累的。姐,以后别这么说了。” 陆子欣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吃了一碗白粥后,眉眼精神了一些。 不过,她仍是闷闷不乐。 傍晚时分,陆子豪和叶云川来看望她,还带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英子?”陆子欣挑了挑眉。 蔡英子扑了上前,泪水蜿蜒哭得梨花带雨。 “陆厂长!我——我和师傅都被弄下岗了!是姓朱的下的狠手!” 江婉暗暗惊讶。 一旁的叶云川压低嗓音解释:“子豪今天不死心,还想要去厂里调查。本想找这女孩子问问,谁知她说她被赶了出来,一个劲儿说要找欣姐……只能带她过来。” 江婉有些不悦,瞪了瞪陆子豪。 “姐刚刚醒,受不得刺激。” 厂子的事情都还一知半解,不是靠他一个愣头青冲动妄为就能摆得平的! 昨天受的教训不够,还敢冒冒失失再去! 陆子豪对上她的视线,心里顿时一阵发虚,连忙躲了开去。 蔡英子嘤嘤哭着,胡乱抓住陆子欣的手。 吴妈吓坏了,慌忙提醒:“有针头!针头在手里!别碰!” 蔡英子只好缩了回手。 陆子欣眉头皱起,问:“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蔡英子解释说,厂里前晚突然发生火灾,本来是他们后勤组和保卫科的人一同巡逻看管仓库。 谁知保卫科的人都跑不见了,只剩后勤组几个人! 火最终灭了,但损失了一大批货,很可能还会耽搁年底的订单交货。 保卫科的人尸位素餐,玩忽职守,本来该罚的是他们——谁知竟通通没有! “姓‘朱’的昨天开了大会,说你已经被撤职,他成了代厂长。他说的那些诬蔑你的鬼话——我们一个字都不信!我和师傅说你的好话,他就骂我们,还说我们看管仓库不严,导致产品被烧毁,要将我们开除!” 陆子欣并不意外,道:“那天晚上,整个保卫科的人都被他带去抄我家。” “陆厂长……那我和师傅该怎么办?”蔡英子无助极了,乞求:“我不能没有工作!我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副组长的!陆厂长,你快救救我和师傅吧!” 陆子豪气恼万分,破口大骂朱贵才卑鄙无耻。 “后勤组本来就不是看管仓库的!临时调他们这一组去帮的忙!明明是保卫科的错,怎么能让英子她们来背锅!” 蔡英子满眼泪痕看向陆子豪,楚楚怜人。 “他认定我们是陆厂长的人……分明是故意的!” 陆子豪愤愤不平,嚷嚷说朱贵才狐假虎威,故意排挤跟陆家走得近的人。 陆子欣却非常冷静,嗓音如水无波。 “保卫科都是他的爪牙,他自然不会舍得动。货烧毁了,需要找替死鬼来担责。你和你师傅这时候往枪口上撞,不找你们背锅找谁?” 蔡英子呜呜哭着,哽咽问:“陆厂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陆子欣摇头:“我现在自身难保,又如何保得住你们。我让小王偷偷告诉几位老师傅,说不管发生什么,照常工作就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师傅没收到我的暗示?嗯?” “……有。”蔡英子点点头。 陆子欣蹙眉反问:“那为什么还这么冲动?” 蔡英子讪讪埋下脑袋,嗡声:“师傅觉得是保卫科的错,不能赖我们头上,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除非能找出起火的真正原因。”陆子欣提醒:“你们自证清白与你们无关。” 蔡英子一听,瞬间焉了。 “这——上哪儿去找?” 陆子欣不愧是管理人才,一语点醒她。 “这些日子雨雪多,除非有明火,不然仓库里的积货哪能那么容易着火。那晚值班的人是谁?谁吸烟?问过了吗?” 蔡英子立刻瞪大眼睛,激动嚷嚷:“是老葱头!就他吸烟!肯定是他!” 陆子欣听不得大声,虚弱闭上眼睛。 “得有证据,不能这样子胡乱猜。” 蔡英子似乎想起什么,又抽抽搭搭哭起来。 “老葱头是临时工,还跟姓朱的是老乡——姓朱的肯定护着他的!” 陆子豪一听,立刻断言:“肯定是他们同流合污搞的事!故意点火烧仓库!嫁祸给英子她们!” 蔡英子马上附和:“铁定是!百分百是!” “不见得。”陆子欣轻轻摇头:“朱贵才最想得到的是厂子。放火的后果不堪设想,万一抢救不及时,整个厂子甚至都会被牵连。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大可不必给刚上台的自己使这么大的绊子。” 蔡英子着急提醒:“指不定他会把这屎盆子也扣在陆厂长你的头上!” 陆子欣冷笑:“他爱扣就扣,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 他给自己捏造了那么多“罪责”和“严重性原则问题”,哪一样是真的? 陆子豪满脸焦急,道:“哪能让他一直嚣张下去!姐,咱们得想想法子——” “我累了。”陆子欣虚弱罢罢手:“你们都回去吧。” “陆厂长!”蔡英子不甘心喊。 江婉上前低声:“大姑姐还病着,以后有事再来商量,先让她歇息吧。” 蔡英子蹙了蹙眉,没搭理江婉,转身退出去。 叶云川随后也走了出去。 陆子豪刚要走——却被陆子欣喊住了! 第43章 内情往事 陆子欣冷淡命令:“关上门。” “哦。”陆子豪乖乖照做。 江婉眼神极好,见气氛不对劲,一下子猜出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她连忙找了个借口,拉着吴妈一起退出去。 “婉儿,你留下。”陆子欣喊。 江婉无奈,只能停下脚步。 吴妈扯了一个笑容,道:“我——我去打点热水。”,然后把门关上离去。 陆子欣冷淡打量弟弟,问:“去厂里找朱贵才了?被打了?” 虽是询问的话,语气却十分笃定。 江婉忍不住暗自赞上一句——果然是知弟莫若亲姐呀! 陆子豪埋着脑袋,不敢回答。 “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陆子欣冷笑嘲讽:“你吃了教训却不懂得如何规避!反而哪儿最危险就往哪儿去!你是不是有病?脑子被驴踢了?” 陆子豪窘得很,避着亲姐杀伤力极强的眼神,却躲不了她的毒舌攻击。 “我……我只是——” “只是冲动妄为,意气行事。”陆子欣打断他,冷声问:“你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陆子豪俊脸微红,根本答不上来。 他要是通通知道,何须跑去厂里调查问人! “哼!”陆子欣冷哼:“即便是厂里的高层领导,很多都还被蒙在鼓里。厂里多数工人,包括外头的蔡英子,一个个都是听风听雨,压根不知道真正内情。” 很多事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每一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了解内情就乱闯乱跑,只有撞破脑袋的份儿,别无其他可能! 陆子豪急了,没好气道:“姐!那你倒是说啊!我——我这不心里头气吗?!那么多厂子和宅子都是咱们家的!咱爸捐了那么多,也就剩下这么一个纺织厂!最终什么都给夺了去!连存银行的钱都被冻结了!你让我如何甘心嘛!” “你不该这么想的。”陆子欣缓缓摇头:“父亲讲过根本原因,当时你我都在场,你不可能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陆子豪郁闷撇开俊脸,不愿承认。 一旁的江婉呆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插入话题,聪明选择继续保持安静。 陆子欣轻轻叹气:“捐给公家,都是当年形势所逼,怪不得谁。眼下的事性质不一样。朱贵才蛰伏在厂里二十多年,除了想得到厂子外,他还想趁机为他的母亲和哥哥报仇。” 什么?! 陆子豪惊讶转身,问:“报仇?他的母亲和哥哥?都是谁?报哪门子的仇?” “你我都不认识。”陆子欣反问:“你知道他为什么知道前天是祖父的忌日吗?” 陆子豪一脸懵,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 要不是吴妈后来解释说偷偷买香烛是为了拜祭老太爷,他还不知道那天是祖父的忌日! 他这个嫡长孙一问三不知,朱贵才一个外人反而一清二楚?! 奇了怪了! 陆子欣幽幽叹气:“我也是前天听他恨恨说完,才明白怎么一回事。祖父的产业非常多,还曾在南山那边开过采石场。那时候战乱自然灾害多,成年男子偏少。妇女和童工的工钱不高,所以雇的都是童工和妇人。朱贵才的哥哥和母亲都在矿场干活赚钱。” 陆子豪听不甚明白,问:“后来呢?祖父没给工资?” “不是。”陆子欣答:“有一次采石场出了意外,死了几个童工和妇人。祖父给家属赔钱,可赔得非常少。朱贵才的母亲带领其他妇人起来闹事,希望为死去的人争取更多赔偿。祖父很生气,带人打了他妈妈。他哥哥冲上前,被工人推倒,脑袋磕在石头上……死了。采石场乱了,工人和雇工都打了起来。他妈妈伤心欲绝,抱着死去的儿子跟工头拼命,最终也死在那场混乱中。” 陆子豪惊恐扬眉,脸色白了白,随即沉默了下来。 江婉听得心里直打鼓。 原来朱家跟韩家竟有如此深的仇恨! 陆子欣长长叹气,道:“即便后来采石场被迫关闭,可孽障和仇恨早已经种下。祖父去世后,父亲没再用童工,积极参与一些慈善活动。可惜,有些罪过是弥补不了的。” “他——姓朱的是来报仇的?”陆子豪惊问。 陆子欣点头:“是的,他蛰伏在纺织厂二十多年,就是为了今日的报仇雪恨。” “可祖父都去世那么多年了!”陆子豪不敢置信:“我——我们甚至连祖父都不认得!” 陆子欣摇头:“他认陆家是仇人。只要我们姓陆,就避免不了。他在厂里偷偷安排好几个眼线,连我身边的齐雯雯都是他的外甥女。里外勾结,捏造假账,伪造我的签字,就是为了将我拉下台,霸占陆家的所有,让我们陆家人一无所有,无家可归,无路可走。” 陆子豪吞了吞口水,支吾:“都是老一辈的事情——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这么做!” “是我能力不足。”陆子欣虚弱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是我监管不严,不够谨慎,才会让他有机可乘。” 陆子豪慌了,紧张兮兮问:“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轻举妄动。”陆子欣低声:“眼下所有证据都不利于我。闹大了,我们极可能更吃亏。与其被动,不如趁机而动。” “趁机?什么意思?”陆子豪忐忑问。 陆子欣答:“厂里的前景不容乐观,而他不是一个好领导。眼下我们没机会反击,等他露出破绽后,迟早会有机会。”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陆子豪焦急皱眉:“咱们家现在什么都没了!都一无所有了,还能怎么等!” 他长这么大,从没如此心慌无措过! 两天两夜过去了,他仍茫然得要命! 一夜之间,家没了,厂子没了,连姐姐都差点儿没了。 陆子欣白了他一眼,反问:“人家为了复仇,不惜苦等几十年,不惜藏在我身边二十多年伏小做低。他都好几十岁了,能有多少风光日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些事情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轮回。他能等,我们为何不能?” 陆子豪听得一阵无语! 第44章 安分听话 别说二十多年,就是二十多天他都等不下去! 陆子豪郁闷皱眉:“……就没其他快捷法子吗?姐,厂里有那么多老工人,他们都是拥护你的啊!” 以前厂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父亲在打理,后来父亲没了,姐姐成了接班人。 生意上的事情,他一向不用管,也懒得管。 直到这两天跑去厂里打听,才或多或少知晓一些事情。 “我知道。”陆子欣摇头:“但不是有他们拥护就足够。另外,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是一个个家庭。一朝出了事,家里的收入就断了,我不能让他们跟我一块儿冒险。” 她可以一无所有,但那些忠心耿耿跟随她的人不能。 他们都要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一旦冒险失败,他们身后的老老小小都得跟着受罪。 这年头有一份稳定工作不容易,那点微博工资是每个家庭的命脉。 除非极有把握,不然她不会煽动他们为了拥护自己跟朱贵才闹掰。 “我让小王及时通知几个重要岗位上的老师傅,叮嘱他们继续好好工作,不要胡乱打听。目前,只有英子和她的师傅没听劝吧。” 陆子豪皱眉点头,低声:“她——她是拥护姐,对我们陆家忠心耿耿的好员工。” 陆子欣扯了一下嘴角,并没有多感动。 “你怎么又忘了?纺织厂早就不是我们陆家的。我们只是侥幸能分到厂子的三成分红,仅此而已。” 顿了顿,她斯里慢条整理袖口。 “所谓的忠心,不需要此时来表示。而且,她和她的那个师傅,都不是心思单纯的人。你呀,看人还是太肤浅了些。” 陆子豪不悦蹙眉,显然不怎么认同姐姐的话。 “她——她是我以前的老同学。我出国前,她还经常去咱们家玩。姐,人家现在为了你,可是连工作都丢了哎!” 陆子欣不高兴了,仔细分析起来。 “老领导的劝告不听,反而去冒尖儿闹事。后勤部帮忙守仓库,却半夜失火导致产品损失。不管当时保卫科有没有在场,他们失职也是铁板铮铮的事实。有错就该罚,怎么会全是为了我?” 难不成是她让他们失职的? 她以前是怎么教导他们的? 服务人民群众,一切以厂里的利益为第一位。 厂里高层大动荡,叮嘱他们守好岗位,做好本职工作。谁料她的人刚被绑走,仓库就失火出了事! 倘若她仍在职,她也得处罚相应责任人。 怎么到了蔡英子嘴里,全都变了味儿? “那——那也有为你出头的缘故啊!”陆子豪辩解:“她们为你说话,那姓朱的才下狠手!” 陆子欣轻轻叹气:“还是太年轻呀,不懂人心的复杂和奸险。” 江婉微微动了动眉头。 直觉大姑姐说的不是外头的蔡英子,而是眼前的陆子豪。 “姐!”陆子豪焦急问:“……真的没法子帮到英子她们了吗?” 陆子欣摇头:“刚才不都说了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现在是蛰伏隐蔽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要低调。先让英子回去,待这个风头过了,我悄悄找几个位高权重的老师傅去说情,争取把岗位保住。” 眼下城里找工作非常困难,僧多粥少。 又因为返城青年越发多起来,岗位安排上愈发紧张。 在这样的风口骤然下岗,对她们师徒来讲都是极大的打击。 陆子豪听罢,总算放下心来。 “那好!我出去再安慰她几声!” 陆子欣眼神冷淡,叮嘱:“从今日起,不许你再去厂里走动,更不许你去掺和那边的任何一件事。” “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啊!”陆子豪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支棱起来吧。” 他是家里的男人,而且是唯一男人。 家里突遭大难,他自当挺身而出,保护好一家老少,夺回家族企业和老宅。 “你管‘拖后腿’叫‘支棱’?”陆子欣哭笑不得:“被打成这样,还得拖累婉儿照顾你。我病倒,你帮不上就算了,还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就是你所谓的‘支棱’?” 陆子豪讪讪住了口。 “行了。”陆子欣苦笑:“我还不够了解你吗?文不行,武不就,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从今日起,我只求你安分待着,凡事听我和婉儿的,不能再自作主张。” “……嗯。”陆子豪闷闷答应。 接着,他转身拧开门把,不料再次被喊住了! “等等。”陆子欣对他勾勾手指,“我还有话要说。” 陆子豪只好退了回来。 “记住,别跟英子走太近。”陆子欣压低嗓音:“那丫头思想不够端正,心也不稳。” 她跟蔡英子平素接触不多,但毕竟在她手底下工作好几年,她还是能看得出来。 陆子豪惊讶挑眉,俊脸带着狐疑,见姐姐不肯细说清楚,也不敢再问下去。 很快地,他出去跟叶云川汇合,安慰仍抽抽搭搭哭着的蔡英子。 一会儿后,他们将她带离开。 陆子欣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重新靠回枕头上。 “婉儿,我将你留下,是想让你了解所有内情。我们陆家对不起你……没让你享受多少荣华富贵,就连累你跟着我们受罪。” “姐,别这么说。”江婉摇头:“一家人一起分担风雨是应该的。” 陆子欣笑了,眉眼尽是歉意。 “阳光没多少,狂风骤雨就来了。那晚要不是你勇敢又沉稳,我和子豪,还有吴妈——都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江婉也笑了,摇头:“骤雨过后便是彩虹,总不会一直风风雨雨。姐,我先送吴妈去休息。你歇着,晚点儿我给你带饭过来。” 吴妈已经守了一天一夜,老人家身体虚弱,陈年病痛也多,不能让老人家继续熬下去。 眼下大姑姐醒了,能基本自理。今晚得送老人去出租屋休息,她留下守夜便够了。 “好,辛苦你了。”陆子欣点头,眸光温和目送江婉出门。 接着,她缓缓闭上眼睛,若有若无低喃。 “爸,如果没有婉儿,这个劫我和子豪多半扛不过去。当初您坚持一定要选她当儿媳……我总算是明白了。” 第45章 想去看女儿 清晨,天蒙蒙亮。 江婉麻利起床,简单洗漱后,匆匆骑着自行车回出租屋。 屋里仍暗沉沉的,李香妹已经在做早饭,厨房里香气四溢。 江婉一边揉搓冻僵的脸颊,一边问:“嫂子,小欧阳昨晚没哭吧?” “没。”李香妹答:“俺给泡了奶粉,你哥喂他吃得饱饱的,他就睡着了。睡之前俺给他把了尿,没尿湿,睡得老舒服了!” 江婉竖起大拇指:“还是嫂子厉害!” 李香妹咧嘴爽朗笑开,解释:“俺是家里的老大,下头还有五个弟弟妹妹。俺打小就帮忙拉扯弟弟妹妹,带孩子哄孩子啥的——那都不叫事!” 她家里人多,走来走去都能瞧见人,每天不是热闹哄哄,就是吵吵闹闹。 习惯了人多,习惯了亲人陪伴。突然换了环境,她真的很不适应。 下班回来,屋里屋外冷冷清清,一个人孤零零做饭干活,一个人吃饭睡觉。 不是偷偷想栋梁,就是偷偷念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 夜里早早就上床,偶尔想起爹娘,躲在被窝里忍不住直抹眼泪。 这几天可就不一样了! 栋梁都会抱着孩子在门口等着她,眉眼笑得格外温柔。 他嘘寒问暖,体贴给她倒来热水,让她暖暖身。 小欧阳咯咯笑着。 看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暗暗欢喜。 她向往的幸福生活,就该是这样子的! 有心爱的人作伴,还有来来去去的江婉,家里总算有了人气,让她倍感欢喜。 江婉从热水瓶中倒出半碗水,发现已经没那么温。 “小婉!”李香妹拦下她,提醒:“俺在煮了,还没开!锅里的小米粥好了!麻利先盛一碗喝!” 江婉答谢,心里暖融融的。 这几天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去医院守夜,三餐总是囫囵吞枣随便吃点。 幸好有表嫂帮着做早饭和晚饭,将小欧阳照顾得妥妥当当,她才能稍微轻松些。 万幸大姑姐下午就能出院了,再也不用医院单位出租屋跑来又跑去。 江婉喊吴妈过来一块儿吃,不料老人家仍在房间里收拾衣物。 前几天,她悄悄告诉陆子豪,说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拉着吴妈一起跑去了地库。 里头藏了陆家先祖的十几个小牌位,还有一个很古朴的香炉,外加一些祭拜的香烛纸钱。 她顾不得细看,迅速全部扫进大麻袋,然后跑出后门,将麻袋堆在第三棵树的后方,胡乱用落叶遮盖上。 陆子豪立刻想去找回来,江婉拦住了他。 眼下他们没有稳定的住所,这些东西又特别敏感,不能再留把柄给坏人抓住。 陆子豪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说祖宗牌位不能丢,更不能任其自生自灭烂掉。 江婉让他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以后再做其他打算。 陆子豪答应了,趁着夜静人稀,将大麻袋取出来藏好。 他见主宅那边静悄悄没人看守,干脆爬墙进去。 到处乱糟糟,东西被抢被偷,家具床铺甚至连真皮沙发都给搬走了。 唯一庆幸的是大多数衣物仍在衣柜中,他全部塞进麻袋带了出来。 吴妈的衣服尽数都在,不用再发愁找不到替换的。 江婉关切问:“还没收拾好呀?” “少太太……”吴妈踌躇喊:“我有事……想与你说说。” 江婉微笑点头,提醒:“您老人家又忘了?” 吴妈微愣,转而歉意笑了笑。 “年纪大了,一旦喊习惯,就总是改不过来。那个……小婉,我有事要跟你说。” 江婉干脆将小米粥端过来,道:“咱们一边喝,一边说吧。” 吴妈捧着大碗,有些欲言又止。 “我……我想去乡下看看我的女儿。” 什么?! 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 想不到吴妈竟嫁过人,而且有一个女儿! 吴妈微窘,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我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悄悄跟一个伙计好上……后来他下南洋投奔亲戚去了。他走后,我才发现怀了他的孩子。” 竟是如此! 江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问起孩子。 “你生下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女儿,是吧?多大年纪了?” “比大小姐大三岁。”吴妈红着眼睛哽咽:“一开始我不敢说,直到后来肚子大起来,被我老爹发现……他非要打死我……是老爷和太太劝住了我爹。” 江婉忍不住问:“那会儿我公爹结婚了?” “嗯。”吴妈解释:“太太身子骨一向不好,嫁过来后养了好几年,才总算怀上大小姐。可能是他们自己还没孩子,所以格外疼爱小孩子。不久后,我生下了女儿,取名叫‘吴洋洋’。” 江婉心疼蹙眉,问:“她的爸爸一直没消息吗?一封书信都没有?” “没有。”吴妈轻轻叹气,道:“那会儿兵荒马乱,很多人都逃难去了南洋。我老爹说,他多半已经死在路上。世道艰难,出外闯荡的人都是九死一生,过得十分苦。我老爹让我将孩子送走,找个妥当的人家嫁了,我一直不肯……被他打了好几次。” 江婉看着碗里的小米粥,低问:“你是在等他吗?” “一开始是。”吴妈苦涩笑了笑,摇头:“后来就不是了。如果他死了,总想着念着又有啥用,还连累自己多受点儿罪。如果他还活着,那么长时间不来找我,连一封信都没有……那我还想他做甚!等他做甚!” “是啊。”江婉轻哼:“不值得!” 吴妈点头:“对!他就不值得!老爷和太太都很疼洋洋,同意我一边干活,一边带着她。后来,我用攒下来的钱供她上学。那会儿时不时停课,学不到什么东西。老爷打算送大小姐出国上学,本想让她跟着去,可她一个劲儿说不想。” “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江婉好奇问:“她怎么不想去?” 在那个年代,能送儿女出国留学的人家都是顶级大富户,费用极其昂贵不说,还得有极好的人脉关系。 吴妈无奈叹气,恨铁不成钢骂上几句。 “都怪我没看好她……她竟偷偷跟班里一个男同学好上,舍不得跟他分开,所以才不肯陪大小姐出国。那会儿她也才十六岁,脑子跟浆糊似的!哪里懂什么好机会!懂什么是好前途!” 第46章 悲惨恋爱脑 江婉见老人家动怒,只好转开话题。 “后来呢?她嫁给了那个男同学?” 吴妈“唉”了一声,道:“那死丫头执拗得很,还跟他跑乡下去了。” 江婉忍不住问:“哪里的乡下?远不?” “不算远。”吴妈答:“就在隔壁县城的汤云村。那个男同学姓史,比她大两岁。老家那边孩子多,穷得很。他姑姑嫁在阳城,就住在城南土地庙附近。他姑姑结婚好些年,就只生了一个女儿。后来见这个侄儿模样周正,就把他带来这边读书,养在身边……打算将来招他当上门女婿。” 江婉低低“哦”一声,并不算意外。 好些乡下贫瘠地方,仍有表亲结婚的现象。老一辈受教育少,仍存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腐化观念。 只是本要招来当上门女婿的侄子,却跟吴洋洋好上——多半没法善了! 果不其然,吴妈嫌弃皱起眉头。 “他姑姑发现后,大骂他没良心,对不起他表妹。不仅如此,他姑姑还跑来陆家骂洋洋不要脸,胡来勾搭她侄子。那会儿我被自家死丫头气得要命,巴不得她跟那个姓史的断了,又被他姑姑拱了火,一时气急说了狠话……” 江婉心中直打鼓,好奇问:“您说了什么?” 吴妈叹气,语气颇无奈。 “我当着他姑姑的面,说我哪怕是死了,也绝不会同意洋洋嫁过去。我转身甩手打了女儿几巴掌,骂她丢人现眼,还说要打死她……那是我第一次打她……洋洋哭得很伤心,躲在房里不出来。那一阵子碰巧太太病重,陆家里里外外很忙,我根本顾不上她……几天后,她突然跑不见了。” 咯噔! 江婉暗暗猜测,忍不住追问:“私奔去了?” 吴妈点点头,沉着脸骂多几声,拿起手帕擦着眼角泪水。 “我对她失望得很,气得要命!回过神来,却还是担心她,只好找人偷偷去打听。原来那姓史的小子被他姑姑赶出门,在城南没法待,于是带她回了那旮旯汤云村。那死丫头也狠心得很,一去好几年!竟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江婉对汤云村并不陌生,因为她的老家也在隔壁县城。 汤云村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穷! 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最爱调笑十几岁的调皮小姑娘,说不听话就要将她们嫁到汤云村去受罪。 可窥一斑呀! 汤云村不大,整个村也就两三百人。 小小的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上,山路崎岖,山势陡峭,交通极其不便。 没水没电,贫瘠落后,靠种一点儿水稻熬日子。 吴妈心疼得直掉眼泪,哽咽:“死丫头就那么没名没分跟了那臭小子!住在山坳一间小土房子里,穷得叮当响,却一年一个娃生……前后生了七八个孩子。穷得揭不开锅,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有两个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我心里气得要命,可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哪里舍得她受罪……只好托人给她捎一些米粮,还有一些钱。” 江婉暗自唏嘘! “年轻时候的冲动肆意,可能得靠大半辈子来偿还。吴妈,您怎么不劝她来投奔这边?”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一生幸福与否,跟嫁没嫁对家庭有着莫大关系。 荷尔蒙的一时情动,怎么敌得过后来的千千万万柴米油盐琐碎日子! 爱情再美好,绝没有面包来得实在。 家庭情况太糟糕,环境太恶劣,怎么可能娇养呵护得了嫁进门的儿媳妇! 吴妈听到此,哭得更伤心了。 “那死丫头如果听话,留在我身边,至少能吃好住好。老爷太太把我当家人看待,大小姐和少爷也都是我带大的。如果那死丫头留在陆家,读书自不必说,进厂子当个小领导,在城里嫁个不错的人家绝对没问题。可她偏偏死活不听!好好的富贵平坦路不要!选了一家穷得叮当响的豺狼虎豹,差点儿没将她的骨头啃下来!” “……那个姓史的对她不好吗?”江婉迟疑问。 吴妈吸了吸鼻子,道:“好又不能当饭吃!那男人上山砍柴,不小心摔断了腰,耽搁了治疗,后来下半身动弹不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她照顾。她一个人要拉扯六七个孩子,要种田砍柴挑水,还得照顾半身不遂的男人——够不容易了!婆家的那些人跟鬼似的,骂她八字不好,骂她命里带煞害了她男人,整天变相欺负她!” 天啊! 江婉都听不下去了,扬声问:“那您怎么不把她领回来呀?!” 吴妈吸了吸鼻子,道:“那会儿大小姐已经回国,她也跟我这么说。不仅如此,她还陪我上山去找那死丫头。地方又湿又潮,住的房子狭小又昏暗,屋里就只有一盏老油灯。几个孩子都呆呆坐在炕上,大冷天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那死丫头瘦得跟竹竿似的,头发好像秋天树枝般,脸色差得跟死人似的!我——我这个亲妈都差点儿认不出来!” 江婉一阵阵心酸,不自觉想起上一辈子的自己。 她虽万般辛苦,但至少生活一点点向上,经济物资上也一步步宽裕。 不像吴洋洋这般,简直像坠落在没有任何光亮的绝望深渊底,一点儿希望都瞧不见! 吴妈哽咽继续:“她扑通给我跪下,哭得很凄凉,我想骂她——已经骂不出口了。母女俩好些年没见,只剩下哭。大小姐见不得她那样,想带她和孩子一块儿离开……可她狠不下心,说不能抛弃那个男人。那男人摔了东西,说不许她带走孩子,要滚让她自个滚。为人母的,哪里舍得抛下那么多孩子……” 江婉低低叹气。 多数当妈的人,都是狠不下心抛弃孩子的。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肉,哪里舍得! 吴妈解释:“后来,大小姐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掏钱让人在山下建了一座小宅子送她。我把身边攒的钱都尽数塞给她。孩子能吃饱穿暖,也能少生病些。后来,孩子还能去附近山村小学念书,不用都当文盲。这几年我每月都把工资寄给她,她也时不时给我写信。大的孩子十几岁了,能帮忙干活和照顾那个瘫痪男人,日子比以前轻松一些。” 尽管如此,她一个女人要操持偌大的家真的万般不易! 江婉听到此处,暗自很担心。 “吴妈,眼下家里突然断了经济来源,您——您——” “我想去看看她。”吴妈打断江婉,低声:“一晃又好几年没见上了。我也得告诉她一声,以后没能帮上她了。如果她还有点良心,就得将我留下。我虽然老了,不中用了,可多少能帮她干点儿家务,做点儿饭菜啥的。” 江婉放下大公鸡碗,缓缓摇头。 “吴妈,如果您是这么打算的……我不支持。” 第47章 突然发烧 吴妈一听,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感动得泪光闪烁。 “少太太,陆家遭了这么大的难,我却啥都帮不上。如今大小姐有你照顾,我很放心。我已经上了年纪,留在你们身边……只会拖累你们。” 眼下他们只能租房住,地方大费钱多,地方太小又住不下。 大小姐的职位被撤,厂子宅子通通没了,收入也跟着没了。 少爷至今还没开始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趁机找个单位赚一份小工资。 眼下整个家的重担都落在少太太一个弱女子身上! 她身边的钱都接济女儿去了,根本没几个钱能帮上他们。 帮不上就算了,不能再留下拖他们的后腿。 江婉摇头:“您千万别这么想,我和大姑姐也绝不会这么想。您女儿要照顾家里,没法来看您。您跟她多年没见,可以趁这个机会过去住一阵子,叙叙旧,陪陪彼此。待来年春天,天气暖和了,您回来吧。” “……不回了。”吴妈苦笑:“我养她大,她养我老,本来就是应该的。” 江婉再度摇头:“您本来是没这么想的。” 吴妈愣了片刻,眼眶不自觉红了。 “少太太……眼下我根本没其他去处。” 她在陆家出生,也在陆家长大,见证过陆家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 陆家人早将她当成自家人看待,她也想过这辈子都要留在陆家,直到干不动为止。 可人算不如天算,岂料半途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江婉拉住老人家满是皱纹的手,低声:“您跟女婿没相处过,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您住上一两个月,热闹欢喜一阵子就够了。倘若您住得久,可能会生一些嫌隙。” 女儿私奔十几年了,老人家自始至终都不肯称那个姓史的为女婿,言语间尽是对女婿的不满和憎恨。 照她的说辞推测,女儿婆家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天各一边,各自安好,自然不会有矛盾。 一旦挤在同一片屋檐下,彼此看不顺眼,迟早会闹出矛盾来。 吴妈挺直腰板,压抑许久的怒火蹭蹭涨。 “那小子拖累害惨我女儿一辈子!我没找他算账已经够好了!还有他们那家恶毒垃圾亲戚,一个个就像阴沟里的死老鼠!我老早就想去会一会他们了!欺负我女儿远嫁,没娘家人帮衬,就妄想踩着她!想都甭想!” 江婉:“……” 好吧,不用想,接下来老人家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江婉不好再劝,叮嘱老人偶尔写信过来告知近况,争取明年开春后能回来一趟。 吴妈答应了,依依不舍擦着泪水。 “说一句僭越的,我早就将大小姐和少爷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他们……忒舍不得。” 江婉也是舍不得她,安抚老人家别急着走,过两天再出发。 早饭后,江婉上班去了。 路上,她找了公共电话打去旅馆告诉陆子豪,让他下午四点去接大姑姐回出租屋。 陆子豪是被吵醒的,本来要抱怨大清早吵什么,听到江婉吩咐的事,只好强撑困意听完答好。 一晃到了傍晚,同事们陆续下班,江婉开始收拾办公室。 李总编扶了扶眼镜框,打量心爱的小徒弟。 “小婉,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连载小说那边压力太大?你瞅着瘦了一些。” 江婉停下扫地动作,凑前压低嗓音解释一番。 李总编惊讶挑眉,随后叹气安抚。 “……人没事就妥,其他慢慢来。” 整个杂志社,江婉唯有告知师傅一人她的婚事。因为他不仅仅是师傅,更是疼她关心她的亲人。 江婉点点头,道:“连载那边已经开始了。日报的编辑让我必须攒稿子,提前寄一周的稿子过去。” “能行不?”李总编禁不住有些担心,“一周的稿子至少得要两三万字,可不是小数目。” 江婉轻笑:“勉强还行。” 她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去医院守夜,基本都是午休或傍晚奋笔疾书。 幸好上辈子靠着手中的笔养活一大家子,经验丰富能文思泉涌,写得倒是飞快。 李总编叹气,关切低声:“要注意身体。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跟我说一声,别一个人强撑。” 老李一向低调,除了工作只剩看书写字,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对江婉这个天赋极好的小徒弟,他很是看重。对她的关心,自然也比其他同事多得多。 江婉心里暖暖的,答好。 黄主编一边整理书稿,一边站起身来。 “小江呀,不是说要搬过去住吗?怎么总是瞧不见你呀?” 江婉笑开了,低声:“前几天有事,今天我跟我大姑姐就要搬过去住了。” “那你……爱人呢?”黄主编拿着公文包,眼里尽是戏谑般的好奇。 江婉抿了抿嘴,“他呀,估摸也快了吧。” 黄主编眯住眼睛,笑骂:“好你个小狐狸!藏得可真够深!” 江婉无辜耸肩:“哪有!如果真要藏起来,怎么会想去住您和婶子对面呀!” 黄主编被她逗笑了,提着小公文包离去。 江婉将地板扫干净,提醒李主编离开记得要关灯,随后骑车回出租屋。 本以为大姑姐应该早到了,谁知竟只有吴妈在厨房熬骨头汤! 吴妈一脸焦急迎出来,道:“少太——小婉,不好了!小欧阳下午发烧了!” 什么?! 江婉吓了一跳,脱口问:“在哪儿?我大表哥呢?” 吴妈解释:“他带小欧阳去看医生。香妹没回来,你也没回,栋梁小兄弟让我留下看门。” “严重不?”江婉禁不住担心:“早上睡得那么香,怎么突然就病了?” 吴妈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小欧阳身上肉墩墩,硬实得很,平时连一声喷嚏都没有。突然就发烧了,把我和栋梁兄弟都吓得很!烧得有些厉害,脸颊红通通,额头发烫。” “及时就医,应该没大碍。”江婉安抚道:“等表哥回来,再问问是什么原因。” 吴妈勺了一碗骨头汤,洒点盐,又加了点儿葱花。 “来,喝点儿暖暖身。” 江婉答谢接过,张望里外。 “大姑姐——怎么还没回来?” “没啊!”吴妈答:“少爷没送她回来。我在想……会不会将她接到旅馆那边去了。” 江婉直觉不大可能,将骨头汤吹凉喝完。 “吴妈,我出去问问看。” 不料,她刚牵着自行车走出院子,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身影在东张西望。 竟是大姑姐! “姐!”江婉忙迎上前。 陆子欣松了一口气,苦笑:“婉儿!可算是找到你们了!我只听你说在太平路,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家。我在附近绕了好几圈了——可算是找着了!” 江婉麻利将她手中的东西接过来,疑问:“子豪没去接你吗?” 陆子欣一脸茫然:“没啊!我等了大半天都没瞧见他,干脆自己走过来。” 咯噔! 江婉暗自觉得不对劲儿! 第48章 车被毁 尽管接触不多,但她知晓陆子豪不是那种没担当的男子。 早上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卦?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婉心里暗暗担心,却不好在陆子欣面前表现出来。 “姐,里面左侧就是。” 她领陆子欣进门,简单认了房间,又特意带她去对面黄河水家互相认识一下。 江婉低声:“姐,地方狭小了些……” “很不错!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陆子欣打断她,微笑道:“干净又明亮,我很喜欢。” 江婉也笑了,道:“等我们有钱,马上去换更宽敞更明亮的大房子。” “好!”陆子欣自信点点头。 这时,韩栋梁抱着小欧阳回来了。 江婉想上前接过小家伙,却被韩栋梁拒绝了。 “嘘。”韩栋梁解释:“他刚睡着。” 江婉担忧轻抚小欧阳,发现脸颊红扑扑,额头仍有一点烫手。 “究竟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韩栋梁低声:“要长牙齿,牙龈发炎引起的。医生弄了一点儿药粉来吃,说没大碍。” 江婉恍然大悟:“原来是要长牙齿……周岁左右确实要长牙齿了。” “偏慢一点。”韩栋梁解释:“医生说,一般是九个月左右。不过,他一下子长了好几个,都在往外冒。” 这时,陆子欣也关切凑过来。 江婉赶忙为他们做介绍。 韩栋梁见鼎鼎大名的陆厂长竟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又见她和江婉亲近如姐妹,暗自为江婉高兴。 尽管陆家出了事,但她们都泰然自若,又笑容满面,看不出来有过多沮丧或低落情绪。 唯一不好的是表妹夫整天瞧不见人影,至今连一面都没见上。 一会儿后,李香妹下班回来。 她麻利下厨擀面,做了几个葱油饼。 吴妈扯了面条,扔进骨头汤里煮熟捞起,盛汤做了几碗拉面。 饼香喷喷,面热乎乎,散发诱人的香味儿。 一人一饼一碗面,很快呼哧呼哧吃饱了。 韩栋梁偷偷瞄了一眼陆子欣,故意扬起嗓音问江婉。 “表妹夫上哪儿去了?怎么你都搬过来好几天了,还没瞧见他?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 一开始离得远,他看不出什么苗头。 陆家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躺在医院里。 但自始至终只有表妹一个人忙进忙去,忙里忙外! 哪怕是晚上医院守夜,也得是表妹一个弱女子去。 至于那个所谓的表妹夫,至今连冒个头都没有——太不对劲儿了! 他必须趁机问清楚,也得把娘家人的态度表上一表! 话语刚下,四周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江婉暗自啼笑皆非。 大表哥这是为自己鸣不平来了? 思及此,她心里头暖暖的。 陆子欣眼神微闪,连忙解释:“那臭小子这几天跟他的朋友暂住在旅馆……” 每天都会跑一趟去医院看望,每次基本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昨天午后,他和叶云川睡眼惺忪去了医院。 叶云川说,这两天都在赶画稿,偶尔没灵感,时不时熬到天亮还没能画完。 他说,他跟家里要的钱已经寄来了,一共是两千块。 陆子欣答谢他的好意,不过拒绝了。 叶云川不明所以,坚持让他们必须收下。 陆子欣只好解释清楚,说朱贵才一直派人偷偷来医院盯梢,丝毫没放弃的迹象。 陆家人过得越差,他就会越得意,来找他们麻烦的几率就越少。 所以,接下来他们只能清贫低调过日子,切莫过度高调或张扬。 叶云川又担心又气愤,提议让他们一家子跟他回京都,以后在那边安家。 陆子豪很心动,跃跃欲试。 可陆子欣拒绝了。 她说,这里是陆家的根,有陆家祖祖辈辈攒下来的产业,眼下拿不回来,迟早得想法子弄回来。 陆家的子孙绝不能当懦夫! 在她手上被抢的宅子和厂子,她得努力夺回来,不然她对不起陆家先祖们。 逃,只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却不是最好的方法。 她不逃,也不会躲,必须留在阳城静待时机。 陆子欣歉意赔笑,继续:“他朋友要回北方了,他打算陪多两三天。” 江婉作为“当事人”,不好高高挂起,只能勉强开口维护两声。 “表哥,子豪他忙着调查厂里的事情,只能早晚去看望大姑姐。等这场风波过去了,他就回来跟我们团聚。” 韩栋梁听罢,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不料,说曹操曹操到,而且到得非常及时! “江婉!江婉!”一道熟悉清朗的嗓音在外头急巴巴响起。 江婉扬眉,转身迎出来。 只见陆子豪气喘吁吁跑进内院,身上的浅灰色高档西服脏兮兮,黑麻麻一块块。 不仅如此,白皙俊脸上也有锅黑般的东西,连修长的手上也有! 江婉:“……”!! 天啊!他这是怎么了? 钻烟囱去了? 陆子豪瞧见她,刹停住大长腿,喘吁吁调整呼吸。 “你——姐没在医院了!我——我去的时候她不见了……车子出了事,赶不及过去!” 江婉听不甚清楚,挑重点解释:“姐自己回来了,在里面。” 陆子豪听到姐姐已经安然回来,高悬的心总算放下。 屋里的人先后涌了出来。 韩栋梁和李香妹都是第一次看到陆子豪,好奇瞪大眼睛打量他。 吴妈和陆子欣却被吓了一大跳! “少爷!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陆子欣皱起眉头,问:“你又干什么去了?” 江婉最为冷静,吩咐:“吴妈,你去倒点儿温水来给他洗洗。” 她凑得近,一眼瞧出来陆子豪身上沾的都是黑灰。 吴妈慌忙答好,跑厨房去了。 陆子豪喘着粗气,解释:“车子——车子被烧了!幸好没爆炸!我爬进去找东西——实在太脏!弄脏再所难免!”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车子被烧了?! 江婉皱眉问:“轿车吗?不是说车证上写的人是你,不用上缴厂里吗?谁烧的?” 家里本来有两辆轿车,一辆在大姑姐名下,向来都是司机小王在开。 另一辆是前年新买的,车证上写的是陆子豪的名。 朱贵才一直坚称陆家所有东西都必须充公,但拗不过车证上的人是陆子豪。 他不是厂里的领导或工人,也从没去厂里上过一天班,所以没能将轿车抢走。 之前他的人跟踪陆子豪和叶云川去了旅馆,想要抢车钥匙将车开走。 陆子豪掏出车证,又抡起拳头,才将那些人一一逼退。 明抢不行,便干脆暗毁! 真特么阴险! 第49章 想走 陆子豪俊脸暗沉:“除了姓朱的,还能有谁?!” “有证据吗?”江婉追问。 陆子豪双手一摆,解释:“我跑过去的时候,车子已经烧起来。找溪水去泼,可根本灭不了火……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烧完。” “有人证吗?”陆子欣皱眉问。 陆子豪颓然摇头:“自始至终就我一个人在附近,烧完了也没一个人经过或路过。” 三人都沉默了。 没人证也没物证,根本拿不了对方怎么样! 这时,吴妈打来一盆水。 陆子豪脱去外套,俯下洗脸洗手。 一旁的陆子欣沉声责备:“不是让你先将车子藏起来吗?你藏哪儿去了?” 这辆车是目前家里唯一剩下的资产,庆幸没被一并抢了去。 陆子欣让弟弟暂时别开,找个隐蔽的角落或熟人寄放。 等这一阵子风声过去了,再找妥当的人卖掉,换点儿钱过日子。 这年代的进口轿车既稀罕又昂贵,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只能等合适的机会再便宜卖掉。 谁知姓朱的竟赶尽杀绝,连最后一点儿星火都给狠狠掐灭了! 陆子豪搓洗着俊脸,颇无辜解释:“我藏在小树林里……那边平时没什么人走动。我怕被发现,还盖了一些干枯稻草在上头。” “唉!”陆子欣叹气:“你多半是被跟踪了。” 陆子豪摇头辩解:“没有!上次被我打了一顿踹跑后,已经没人敢来跟踪我。” 江婉仔细想了想,疑问:“除了你和云川,还有谁知晓轿车藏在小树林?” 城北小树林离市区远,冬日泥泞路不好走,算是人迹罕见的地方。 藏得隐蔽,甚至还盖了枯草做掩护,怎么还会被人发现并烧毁?! 陆子豪顿了顿,答:“……还有英子,没其他人了。” 江婉不再追问下去,提议:“要不,咱明天去派出所报案吧。” 无凭无据,不好胡乱猜是谁泄露了消息。 心里都一清二楚是朱贵才让一众爪牙烧的,可什么证据都没有要如何追究?! 专业的事情,还得靠专业人士去侦察探明,寻求法律的帮助讨回公道! “作用不大。”陆子欣摇头:“肯定不是姓朱自己动的手。哪怕是查到了,也是一两个爪牙出来认罪顶罪,对他没任何影响。” 对付那种老奸巨猾的歹人,只能瞄准时机一招致命。 动不了他,还不如别动,给自己留点儿气力,也剩点儿麻烦。 众人都沉默了,气氛颇沉重。 陆子欣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想着接下来一家几口的伙食费瞬间烧没了,难免会焦虑惆怅。 她天生有心脏病,干不了重活,也奔波不了。 弟弟娇生惯养,文不行,武也不行,让他养家糊口几乎是痴人说梦! 眼下正是寒冬腊月,不久也将迎来农历新年——这日子该怎么过呀! 江婉见大姑姐脸色不好,体贴温声:“外头冷,姐先进屋去吧。” 陆子欣顾虑有外人在场,不好说太多,转身进屋去了。 韩栋梁盯着陆子豪看,上前问:“你……没受伤烫伤吧?可有伤着?” 陆子豪微愣。 韩栋梁自我介绍:“我是小婉的大表哥。” “哦?”陆子豪扯了一个笑容,微窘低声:“没伤着……谢谢哥。” 一旁的李香妹见陆子豪洗完脸后,颀长英挺,眉眼俊如画中仙,禁不住看呆了! 天啊! 这表妹夫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一向口直心快的她脱口惊呼:“俺滴个乖乖!表妹夫长得真嘎嘎好看!” 陆子豪听不大懂,见他们站在一块,猜测她就是江婉口中的表嫂,礼貌点头打招呼。 吴妈关切问:“少爷,你吃了没?” “……还没。”陆子豪将外套随手丢开,皱眉:“我担心姐,车又被烧没了!哪有心情吃饭!” 江婉沉下脸:“再难再苦,也得先填饱肚子。要是饿出病来,姐这个病号还得担心你!” 陆子豪在国外留学多年,天天喝凉水吃冷冰冰的玩意,胃早就吃坏了。 胃病难根治,只能靠平时日常养护。 过度挨饿或过饱,对他的肠胃来讲都是挑战加折磨。 他自知理亏,不敢接江婉的话。 江婉下巴微扬,道:“进屋,我给你做碗面。” 陆子豪只能乖乖照做。 一旁的李香妹嘻嘻吃吃偷笑。 韩栋梁直觉有些莫名其妙,低问:“你笑什么?” 李香妹拉住他的手,咬耳朵:“妹夫看着不怎么好说话,不过倒很听小婉的话。” “……你咋知道他不好说话?”韩栋梁疑问。 在他看来,陆子豪不仅长得好,高大俊美,也蛮有礼貌的。 李香妹白了他一眼,答:“礼貌是礼貌,但他不肯跟俺们主动搭话。他这种人……就是——就是书本上写的那种天生骄傲的大人物。” 韩栋梁听完,忍不住笑出声。 香妹是外地人,不明白城北陆家在本地人心目中的超然地位。 哪怕是暂时落魄了,他们身上的气度和教养,脑子里的知识和见识,都能轻易甩大多数人几条街! 不好说话,仍肯礼貌搭理他们这样的穷亲戚,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天色暗下来,韩栋梁回家去了。 江婉把买来的一竹筐鸡蛋提出来,煎了两个,随后倒水下锅煮。 接着,她把早些时候嫂子剩下的面揉搓十几遍,拉成细细长长的小面条扔下去。 天气冷,市场上几乎没有小青菜,她只买了几颗大白菜放在厨房的木架上。 将大白菜摘了叶,留着明天炖粉条,只剩下一个嫩黄小菜心,撕片扔下锅一并煮。 很快地,面好了,撒上一点葱花。 她端进屋给陆子豪吃,转身将他的外套捡出去洗。 陆子豪早就饿了,呼哧吃完,连最后一口汤都舍不得剩下。 靠在床沿边的陆子欣瞥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叹气。 “这些日子,全靠婉儿一人在张罗。没有她,你姐早就没了。姐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我没了,你身边就只剩婉儿。万幸有婉儿呀……你有媳妇,就有了家,不是没有根的浮萍。” 陆子豪瞬间红了眼眶,低声:“姐,你别乱想……你会长命百岁的。” “子豪,你也该懂事了。”陆子欣虚弱闭上眼睛。 陆子豪眼神微闪,将碗筷搁下。 “姐,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陆子欣似醒非醒,低低“嗯”一声。 “咳!”陆子豪不自在轻咳,迟疑了片刻,嗫嚅两下薄唇。 “……姐,我决定要跟云川去京都。” 第50章 条件 去京都?! 陆子欣吓得睁开眼睛,瞪着弟弟看。 “你——你要去京都干什么?” 陆子豪不敢对上姐姐的眼睛,低声:“云川他家在那边有权有势,应该有不少路子。” 陆子欣蹙眉问:“什么样的路子?你想去做什么?” “……还没想好。”陆子豪答。 陆子欣语气带着不悦。 “没想好?爸以前是怎么教我们的?人不能打没有准备的战。你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怎么可能办成事!” “我总得先去看看呀!”陆子豪辩解:“我会好几种乐器——大不了去当音乐老师呗!” 陆子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提醒:“国内多少年没高考了……” “明年我还想陪云川一块儿出国。”陆子豪道:“国外的机会更多。我的专业在这儿根本发挥不了,还是国外的环境更适合我。” 陆子欣沉默了片刻,抬眸问:“你要北上,还想出国——那婉儿怎么办?” 额? 陆子豪被问懵了,脱口答:“她怎么办——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媳妇。”陆子欣眯眼瞪他,低声:“你跟她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陆子豪微窘,避开姐姐的犀利眼神。 “我……她留下陪着你。等我稳定了,再考虑把你们一并接去国外。她如果不想,也不好勉强她。” 他和江婉根本算不得什么夫妻! 再者,她的娘家人和工作都在这边,不见得她会同意抛下一切去国外。 陆子欣缓缓摇头,眸光坦荡坚定。 “我不走。这儿是我的家乡,是我的根。而且,我还要寻机会夺回陆家的一切——这是我毕生的心愿。” “姐!”陆子豪郁闷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赞同我北上!” 陆子欣叹气,反问:“你知道你以前在国外一个月要花多少美元吗?我们家现在连一张飞机票都买不起,你知道不?子豪,今时不比往日了啊!” 陆子豪愣了愣,转而道:“我可以先跟云川借——或者其他同学借。” “别说了。”陆子欣摇头,嗓音虚弱:“随你吧,你想去便去。” 陆子豪惊喜笑开了,忙要答谢—— “唯有一个条件。”陆子欣再度开口:“婉儿答应了,你才能去。她若是不点头,你小子哪儿也不许去。” 陆子豪嘴角的笑容淡下来,似乎想起什么,很快又恢复踌躇满志。 “行!我自有办法!” …… 夜里,吴妈暂跟李香妹睡一屋,江婉则跟大姑姐睡大房间。 江婉将被褥披在躺椅上,动作娴熟铺着。 陆子欣忍不住提醒:“子豪回旅馆了,不在这边睡。” 那臭小子一个劲儿嫌弃这边太小,不够住! 真是惯坏了! 都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形势! “没事。”江婉道:“他不睡,我睡也行。” 陆子欣轻笑:“这床宽敞得很,睡多几个你都没问题。” 江婉解释:“姐,我习惯一个人睡。” 陆子欣忙起身,主动让出大床。 江婉哪里肯,道:“等你身体好了,咱俩换着睡。” 听她这么说,陆子欣只好同意。 灯关了,屋里暗沉一片。 棉被很暖和,被褥也舒服,可陆子欣却怎么也睡不下,辗转反侧,久久没法睡下。 “姐,你认床?”江婉打破夜里的宁静,低问:“还是身体不舒服?” 这几天晚上都是她去医院守夜。只要病床上的人动了,她就本能警惕起来问一声。 习惯成了自然,听到大姑姐翻身,她就不自觉醒过来。 陆子欣微窘,答:“……睡不着。” 江婉迷糊问:“是不是心里头有事?” “算是吧。”陆子欣嗓音难掩忐忑,问:“婉儿,咱们身边的钱大概还能撑多久?” 江婉被这么一问,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省着点儿花,能撑到明年秋季吧。” 陆子欣有些不敢置信,苦笑:“别哄我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可以先跟朋友借点来缓缓。” 她给过江婉多少钱,她心里头有数。 就这么一点钱,哪能撑八九个月! 她虽没了厂长职位,可她的人脉关系都还在。江湖救急,只要她开口,多数朋友都会搭把手。 江婉莞尔道:“加上我的工资和稿费,那咱们可以撑多几十年吧。” 啊? 陆子欣根本不相信,温声:“你一个月顶多三十多块工资,哪能都让你一个人掏。” 弟媳每天早出晚归,晚上在家还得继续在灯下刷刷写写,显然此工作忙碌得很。 她还年轻,工龄也不高。 在这个工龄越高,工资越高的年代,哪怕她的才华再出色,也得按单位的晋升规则来走。 家里的费用不低,三十块根本不够几个人的嚼用,哪能让她一个人撑! 江婉只好实话实说。 之前结婚的礼金,外加这几个月的家用,还有她攒的工资和稿费,目前还剩两千多。 “我的钱平时都插在书本中,那晚带走书本的时候,钱都一并带走了。另外,我现在的稿费比工资还高,接下来几年应该会越来越多。” 靠她的话,大富大贵不可能,但够吃够喝够生活,绝对没任何问题。 陆子欣哑然失笑,惊讶问:“婉儿,你——你究竟写什么作品?稿费竟这么高!” 江婉答:“散文诗歌、更多的是武侠小说。目前有连载作品,一个章节大概五块钱。” 在这个文化艺术仍算贫瘠的年代,文学知识备受推崇。 也幸亏如此,她才能赚多一些。 陆子欣笑开了,“婉儿,看来我们以后得靠你养了。” “不。”江婉打着哈欠,道:“我这顶多算兴趣爱好。以后呀,咱们家还得靠子豪来养。” 陆子欣一听,哭笑不得。 “那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夜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后,陆子欣踌躇问:“他跟你提过要北上和出国的事没?你如果不愿意,就别让他去。” 不料,回应她的是江婉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陆子欣等了片刻,发现江婉睡沉了,只能作罢。 倘若她问大声些,江婉仍醒着,她多半也回答不上来。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发生! 第51章 怀上 城南,韩家 晌午时分,韩青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口,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前轮不小心压到一块小石子。 “嘭!”一声! ——连人带车摔地上! 刚拐进巷子的韩栋梁吓了一大跳,慌忙将手里的半袋粮食丢下,冲上前将韩青搀起来。 “爸,您——您没摔着吧?没吧?” 韩青仍没回神,本能动了动手脚,皱眉捏了捏胳膊。 “没事……就胳膊肘有点儿酸痛。” 韩栋梁松一口气,仔细检查老父亲的胳膊。 “应该没伤着骨头。不怕,回去用药酒搓一搓,应该没大碍。” 韩青不甚在意点头。 韩栋梁迅速将自行车扶起,大手捞过粮食搁在车后座上。 “爸,回去吧。” 韩青看着他手中的半袋粮食,疑惑问:“你去粮所买粮了?” “不是。”韩栋梁笑答:“这是小婉送咱们吃的麦面。” 韩青惊讶挑眉,一把拉住儿子。 “听说陆厂长被撤了职,还被赶出陆家的老庄园——是真的吗?” 韩栋梁缩了缩脖子,低问:“爸,您都知道了?” “刚听说的。”韩青盯着大儿子的神色,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婉让你瞒着我们的?啊?” 韩栋梁讪讪答是。 韩青气呼呼瞪着大儿子,忍不住骂几声。 韩栋梁无奈,只好实话实说。 “这事好像很乱很复杂。听说纺织厂那边都不让工人们说起,连私下讨论都不许。听小婉说,有人诬陷陆厂长弄假账搞贪污,但都不是真的。眼下纺织厂内部乱得很,她让咱们别去打听,哪怕是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韩青很是担心外甥女,问:“那他们一家子现在住哪儿?” 韩栋梁不敢瞒着,只能说实话。 韩青听说江婉和李香妹现在住一块儿,更是吓得脑袋突突突直痛。 “你……这要是被你妈知道了,非连小婉也一并怨上不可!” 韩栋梁撇撇嘴:“你不说,我也不说,妈自然不会知道。” 韩青暗自内疚不已,心疼得直叹气。 “小婉这孩子真是的!婆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回来说一声!都怪我……平时只顾着家里,根本没顾上她。” 韩栋梁安慰道:“小婉不跟您说,是不想您费心担忧她。她一向乖巧懂事,坚强得很。您放心,她和香妹处得很好,互相作伴,互帮互助。” 韩青睨了大儿子一眼,低声:“你和那东北妹子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麻利把工作落实下来,等你有了单位,我也能在你妈面前帮你说说嘴。” 韩栋梁眼神一亮,忙不迭点头。 “谢谢爸。” 此时韩青最忧心的人莫过于外甥女,瞥见车后座的麦面,忍不住责备大儿子。 “你呀你!小婉的婆家如今落魄了,你怎么还能去打秋风!万一让她婆家人知道了,小婉她夹在中间不知得多为难!” 韩青解释:“不比以前那么阔,不过小婉一家子现在住得好,吃得也很好。她给人家日报写文章,昨天编辑部寄了年货和稿费过来,我刚刚陪她去邮局取。稿费足足有一百多块,年货竟是两袋面和两斤腊肉——丰盛得很!” “竟——那么多!”韩青欢喜笑了,总算放下心来,“文化部门的待遇总会比其他部门好!” 韩栋梁压低嗓音:“出租屋的厨房里,还有一袋小米两袋大米。小婉说吃不完,让我带些回家。她担心咱们过年不够吃,还说过两天要送一两斤鲜肉来给咱。” 韩青很是欣慰,赞许:“婉儿这孩子一向孝顺又贴心——” “爸!”倏地,前方自家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激动喊:“爸!大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只见韩丽丽扶着腰,穿着大花袄,扎着两条粗大辫子,懒洋洋靠在门栏上。 韩栋梁嘴角的笑容淡下来,敷衍点点头。 “哎……是丽丽啊。” 上个月小妹回娘家来,刚进门就跟他要钱。 他窘迫掏出身上所剩不多的几块钱,全部给了她,并关切问她是不是着急用钱。 谁料她却一脸气恼责备他是不是把身边所有钱都给了那个乡下女人! 兄妹多年没见,一开口就是各种奚落辱骂,说他不顾自己前途将李香妹带回城,丢了整家人的脸! 他很是无奈,赶忙解释李香妹为人善良仗义,勤劳能干,还曾经救助过自己。 谁知妹妹一个字都听不下,嚷嚷说什么是来攀高枝的,来拖累家里的,满脸的刻薄和嫌弃。 他下乡多年几番辛苦多少心酸,妹妹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只剩横眉竖眼和责骂。 婉儿多次写信问候关心,出钱又出力,不仅帮他心爱之人找到栖身的地方,还帮她落实了工作。 自始至终,唯有支持和理解,半句怨言和责备都没有。 相比之下,这个亲妹妹反而让他万分失望! 韩青露出慈父笑容,快步走进家门。 “丽丽来了。你呀,现在身子重了,出门千万要小心些。” 韩丽丽笑眯了眼睛,自豪般轻抚仍平坦的小腹。 “我一直很小心呢。刚才我问妈了,她说小婉最近没怎么回来。我嫁给培民两三个月就怀上了,小婉她铁定还没有!” 韩青微笑温声:“怀孩子也是需要缘分的。这才几个月嘛……不急不急。” 韩丽丽冷笑轻哼,嘀咕:“江婉她估摸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 上辈子陆子豪对她厌恶至极,不仅不肯跟她同床,甚至连同屋都不肯。 即便她主动示好,他仍是不搭不理。 陆家落魄后,他跑不见人影,她更是没机会跟他亲热。 后来他东山再起,只肯给她生活费,一句话都不肯跟她多说。 宁愿跟他的前情人暧昧不清,也不肯踏进家门半步! 江婉却不同,跟刘培民返城后就生下一个大胖儿子,三年抱俩,五年抱四,足足生了五个孩子! 丈夫步步高升,房子车子不停买,还有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让人羡慕又嫉妒! 这辈子享受夫妻浓情蜜意的是她,儿孙满堂的人也会是她。 绝没有江婉的份儿! 韩青已经上了年纪,耳朵有些背,没听见女儿的小声嘀咕。 韩栋梁站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他眉头皱起,不悦瞪了瞪妹妹。 不料,韩丽丽根本没瞧见,讨好抱住韩青的胳膊。 “爸,今天我过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您可一定要答应我哦!” 第52章 左右为难 韩青蹙眉,胳膊肘的伤痛起来,轻轻推开女儿的手。 “什么事?还没说就让我答应,哪有这么刁蛮的道理呀!” 韩栋梁忙放下麦面,进屋翻找出药酒。 “爸,我给你揉揉胳膊。” 韩青答好。 “哎呀!”韩丽丽没好气推开韩栋梁,道:“大哥,我和爸有要紧事商量呢!” 韩栋梁沉下脸,解释:“爸的胳膊伤了。” “哦。”韩丽丽只好退开一些。 韩青走进小厅坐下,拍了拍一旁的椅子。 “什么要紧事?过来说吧。” 韩丽丽屁颠屁颠凑上前,撒娇:“爸,我记得您藏了几瓶好酒,对不对?” “……对。”韩青点点头。 韩丽丽嘻嘻笑了,道:“给我两瓶吧。这不快过年了吗?培明他打算找一点好东西送给他的上级领导。这次的申请如果顺利,他春季就能返城。” 咯噔! 韩青的心颤了颤! 上次大儿子落户口时也跟他讨要那两瓶酒,可老伴不同意,逼他要跟那乡下妹子分开,最终不了了之。 幸好江婉悄悄善了后,不然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老酒保住了,谁知转头又有人来惦记! “不行!”王大梅一手端着簸箕,晃着圆滚滚的身板走过来,“那两瓶酒你二哥已经要了!” “什么?!”韩丽丽腾地站起来,大声:“二哥要了?怎么可能!他压根还没回来!” 王大梅将簸箕丢下,从里头抓起一把瓜子,咔擦吃起来。 “前两天他打电报来说的。” 韩丽丽气呼呼跺脚:“不行!我这边有急用来着!” 王大梅吐着瓜子壳,皱眉:“急用个屁!难怪好些人都说不能生闺女!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刘培民要送人,凭啥来咱家里拿?!让他找他爹妈去呀!他那老爹不整天吹嘘家里多阔气吗?让他那阔气老爹买去呗!” 语罢,她狠狠白了女儿一眼! 赔钱货! 除了回门带了点儿东西,其他几次都是空手来! 在娘家吃吃喝喝也就算了,还想拿值钱的玩意走! 没门! 韩丽丽有些窘,撇了撇嘴巴。 “他家根本不想他返城……可我想呀!难不成你们忍心让我一直住在乡下那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整天一大堆活儿!我现在都怀上了,挺着大肚子很辛苦的。” 韩青一向最疼小女儿,闻言暗暗心软。 “越来越多的知青回来了,怎么培明还不能回?他就在城郊而已,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回了。” “因为没送礼呀!”韩丽丽郁闷道:“上头那个领导贪得很,读了几年书,整天装文化人。他还爱喝酒抽烟,三天两头托人买烟丝。没给他送点儿心头好,培明返城的事铁定又没戏!” 其实,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是写一篇好文章称颂领导——偏偏刘培民写的对方都不满意! 本想拜托江婉把文章发表出去,谁知人家根本不肯帮忙。 一来二去,返城的事一再被耽搁! 韩栋梁帮老父亲揉搓胳膊,一直没开口,并不想插手此事。 东西是父母的,他们自行安排就是。 儿女都是心头肉,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父亲从不偏心哪一个,但酒只剩下两瓶,恐怕没法一一兼顾。 韩丽丽拉着老父亲的手,撒娇:“爸,反正我二哥还没回来,酒就先给我吧!好嘛~好嘛~!” “不行!”王大梅皱眉:“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已经嫁出去,家里的大小事情得紧着哥哥们,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啥都让给你。而且,你二哥的事忒重要来着!” “什么事那么重要?”韩丽丽没好气质问:“什么事都比得上你姑爷的前程重要!他早些返城,早些成大事,以后肯定亏不了你们!” 她的丈夫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文曲星! 现在不好好供着巴着,以后想沾沾姑爷的福气都不给他们沾! 韩青为难解释:“你二哥过年后也要返城。他……他和同队的一个女知青好上了,决定回城后就马上结婚。他说要把酒留给他去提亲用。” 什么?! 韩丽丽瞪眼惊呼:“真的假的?!” “骗你干啥!”王大梅吐着瓜子壳,解释:“电报上就这么写着,还是你大哥收的电报。” 韩丽丽一听就急了,问:“城里的女知青吧?也是咱们阳城人吗?二哥可千万别跟大哥一样傻!整个乡下女人来拖咱家后腿!” 韩栋梁的脸微沉,警惕瞪了瞪她。 王大梅瞬间火冒三丈:“天底下也就你大哥一个大傻帽!还能有多少个!” 韩青不自在轻咳,解释:“是同队的知青,家住在城东。听说她之前还来过咱们家,好像叫……宁梦。” “不认识。”韩丽丽不屑撇嘴:“又是一个眼巴巴要来蹭咱家的女人!” 韩栋梁听不下去了,道:“宁梦跟你二哥是同学。后来一起下乡,住在同一个知青点。他们互相照顾,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家又不是高门大户,人家看得上你二哥,便已经是够礼遇了。” 韩丽丽轻哼:“还没嫁过来就盯上咱们家的好东西——我可没说错!” 韩栋梁见她不可理喻,干脆不再跟她说话。 王大梅拍掉手中的瓜子壳,道:“总之,提亲的礼也不能太丢人,烟酒是必须的。丽丽,你让刘家找别的去吧!” 韩丽丽急了,嘤嘤哭起来。 “爸,妈,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乡下那旮旯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我都快被累死了!” 每天要洗衣做饭料理三餐,还得打扫卫生照顾生产队的十几只水鸭。 刚开始怀孕那会儿,她还能装装累,每天躺床上不动弹。 可刘培民很快干累了,天天臭着一张脸,不是瞪她就是不搭理她。 她受不住他的冷暴力,只能勉强起来帮着干。 她和刘培民每次回来,婆婆总指桑骂槐说现在的年轻人太矫情,刚怀上孩子就想偷懒。 还说什么她怀孩子那会儿,从早干到晚,从不敢歇息半刻,哪怕是坐月子也得干活! 她心里觉得委屈极了,可刘培民却说他妈养育他们兄弟姐妹几人不容易,让她要多顺着婆婆。 真真气死人! 这一次,她不仅得摆脱乡下农活,还要摆脱多事的公公、多嘴的婆婆、和一众叽叽喳喳的小姑子小叔子! 城里的房子多,选择也多,她要跟刘培民出去租房子单独住。 看婆婆还能拿她怎么办! 韩青见女儿哭了,再次心软下来。 “要不……均一瓶给培明吧。” 第53章 被诓 韩丽丽瞬间收住眼泪,惊喜点头:“好啊!那就这么办!” “不行!”王大梅沉声:“一瓶咋够?!” 韩青微窘,压低嗓音:“婉儿出嫁那会儿,陆家送来的聘礼不少。我记得有好几条烟,还有几瓶洋酒……” “对对对!”韩丽丽立刻附和:“陆家啥都不行,就‘大方’这点儿还算过得去。” 王大梅眼神躲闪,手尖无措捏了捏瓜子。 “……都没了。” 什么?! 其他人都惊讶瞪眼! 韩丽丽最先发作:“妈!没了——啥意思呀?上次回门那会儿,你不说陆家给了好几百块聘礼,烟啊酒啊,还有几十斤喜糖吗?” 王大梅撇过脸去,支吾:“前一阵子家里不重新拾掇一下吗?你大哥那房间,还有阁楼,后来又定做两个木柜子……钱早就花得七七八八。” “那不还有烟酒吗?”韩青追问:“还有几大包茶叶。对了,婉儿回门的时候也带了洋酒和茶叶回来——你都搁哪儿了?” 韩栋梁挑了挑眉。 想不到小婉出嫁——家里竟得了这么多的聘礼和好东西! 返城后,他发现房间弄得干干净净,不仅床加宽了,还多了一个大衣柜,猜想都是父母攒钱置办的。 万万没想到花的竟都是陆家送给小婉的聘礼! 思及此,他的心里颇过意不去。 王大梅一直躲着老伴和女儿的眸光,埋着脑袋起身。 “那个——我做饭去了。” “妈!”韩丽丽急了,一把扯住老妈子,“江婉的东西我通通不屑要!你把陆家送来的给二哥或大哥,给谁都成。反正我只要爸收藏的那两瓶老酒!” 王大梅的神情越发不耐烦,甩开女儿的手。 “哎呀!不都说了吗?!通通都没了!我弄去黑|市上卖!让人给诓了!” 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安静。 屋里落针可听! 片刻后,韩栋梁惊讶压低嗓音:“妈,您刚刚说什么了?烟酒被诓了?还是被抢了?” 临近年底,市面上的东西都很紧俏。 许多人手头上没相应的票张,只能想方设法去黑|市上买。 黑|市鱼龙混杂,经营的时间或地点都没法固定,只能靠内行人偷偷互相报信。 去那边做买卖容易被抓或被罚,所以绝不敢轻易说出口。 王大梅眨巴几下眼睛,眼眶红红的。 “我也没想到会被那该死的王八崽子给骗了!原想着家里的好东西不少,趁着年前卖掉换一些钱。一开始带过去,好些人抢着要。突然钻过来一小伙子说他全要,说不管多少都通通要,还说能按最高价给。” “然后呢?”韩青皱眉追问。 王大梅擦着泪水,哽咽:“我想着能给高价,那就全给卖了。我麻利回家,将那些烟啊酒啊茶叶啊,全部藏进竹筐背过去。谁知那臭小子丢给我一摞钱,转身就背起竹筐跑了。” 韩栋梁一脸狐疑,问:“钱没给够,是吧?” “有给钱就不怕啊!”韩丽丽连忙问:“卖了多少?有没有好几百?应该有的!那么多好东西!究竟有没有?妈,您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有你个大头鬼!”王大梅呜呜呜伤心大哭:“都特么是假钱!假的!” 天啊! 竟是假钱! 韩青眉头紧锁,又气又无奈,心头憋着一口气想骂人,但见王大梅哭天抢地的模样,只能硬生生压回去。 “唉……!你这婆娘!” 韩栋梁见妈妈哭得东歪西倒,忙上前搀扶,拿出手帕为她擦泪。 “妈,您别哭了。确定都是假钱吗?对方是什么人?您可还有印象?” 王大梅摇头,抽泣:“那臭小子又矮又瘦,跟一只猴子似的!我哪里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地方的人乱得很,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认得!” 韩丽丽嫌弃瞪了瞪王大梅,没好气骂:“要我说你就是太贪心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爸商量一声!人家说高价,你就信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也得上千!能去那地方混的人咋可能那么有钱!” 王大梅听到“贪心”两字,再度呜呜呜呜大哭起来。 韩青沉声问:“啥时候的事?” “就……前天。”王大梅答。 韩栋梁仔细询问:“妈,您确定都是假钱吗?什么样子?多大?” “去拿来瞅瞅看。”韩青沉着脸吩咐:“一张不剩都拿出来!” 王大梅自知理亏,只好麻利起身去取来。 韩青和韩栋梁将那一小摞钱打开,一张接一张铺开。 王大梅一边擦泪,一边骂人。 “根本不是钱!上头有字,一个都不认得!绿油油的,还有一个忒丑的长发怪男人!” 韩丽丽扫了一眼,咕哝:“一看就知道不是钱!” “不。”韩栋梁轻缓摇头:“这上头的字应该是英文。” 他念过书,也读过一年半载的英文,认得二十六个字母和几个简单单词。 韩青指着边角的数字,迟疑道:“这是一百——莫不是一百块钱?” “那——那是多少钱?会不会是外国钱?”韩丽丽好奇问:“跟咱们的钱一样不?” 韩青答不上来。 “四张都一模一样。”韩栋梁揉搓几下,道:“这纸张很厚实,又印得这么好,估摸不是假的。” 王大梅闻言双眼一亮,问:“不是假的?那——那能咋办?” 韩青做了一个嘘声动作,谨慎低声:“这玩意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别声张,省得让人抓了去。” “就是!”韩丽丽咕哝:“去黑|市搞买卖被抓的人还少啊?年年都有!要不把这些都给烧了吧,省得留下把柄让人给抓了。” 王大梅一听,立刻急了。 “不行!万一是真的呢?别的不认得,这上头的‘100’我可认得!” 韩青一时踌躇不已,拿不定主意。 “黑|市那地方丢了东西,谁都不敢去找,肯定也找不回来。这钱多半也不是啥好东西。算了,扔炉灶里一并烧了吧。” 王大梅忐忑极了,看了看大儿子。 “栋梁,你说——你说烧不烧?万一是真的……指不定还真能值点,是不是?” 那么多好宝贝就换了这么几张小纸,只要一想起心就止不住一阵阵抽痛。 韩栋梁也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韩丽丽翻白眼,责备:“妈,啥鬼玩意您都敢贪啊!人家就是瞅准你这一点,你才会被人家给诓了!” 语罢,她夺过韩栋梁手中的钱币,转身就往厨房大步走—— “等等!”韩栋梁跑过去拦下她,道:“先别烧,我有办法!” 第54章 拒绝 年关将至,街上行人来去匆匆。 孩童在街头巷尾放鞭炮,年味儿渐浓。 杂志社开了一个放假短会后,众人乐哈哈领了年终补贴和年货。 外头阳光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个个笑呵呵喝着水聊着话,并不着急回家。 “小江呀!”黄主编忍不住调侃:“古人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以前我总觉得不可信。最近看到你前前后后领了几份年货,才总算发现原来古人诚不欺我也!” 江婉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稿,一边笑道:“哪有那么多!也就三四份。” 经常投稿的几个编辑部都给她寄来了年货,有吃的用的,还有一些米票和油票。 以前住在舅舅家,不好收信或东西,所以她留的都是杂志社这边的地址。 “哎呦呦!”黄主编戏谑道:“三四份?也就?你让我们这些连一份都没有的人情何以堪!” 众人都笑了。 正在挑照片的陈彬彬耳朵轻动,抬眸偷偷瞄了一眼江婉。 一旁的副主编搁下瓷杯,笑眯了眼睛。 “小江呀,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的稿费?邮局那小伙子前两天给你送来汇款单,今天又送来!啧啧!我心头那个羡慕嫉妒呀!” 黄主编拍了拍胸口,苦笑:“我也是。” 江婉笑了笑,答:“没多少,一丢丢。” “哄谁啊你!”副主编笑骂:“谦虚啥!估摸我干两个月都没你那汇款单上的数字多!” 江婉笑而不语。 总编老李摘下眼镜,眯着老花眼吹了吹。 “全国那么多个编辑部,怎么不见得你们去投几篇来给我瞅瞅?羡慕小江做甚!得让她羡慕你们!” 众人嘻嘻哈哈笑着,不敢继续此话题,说起过年放假的安排。 半晌后,陆续有同事拎起年货回去了。 江婉把残稿收拾妥当,将重要的稿子锁进木柜。 “师傅,我先回去了。” 李总编微笑点点头,压低嗓音:“过年得空了,带着你爱人一块儿上我那儿喝喝茶。” “好。”江婉答。 李总编示意一下口袋,温声:“记得来,给你们备了红包。” 江婉笑开了,忙不迭点头。 “放心,有红包我一定去。” 语罢,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角落的陈彬彬听了大半,心里又酸又羡慕又不甘。 临时工的工资只有他的一半多,可架不住人家有天赋!隔三差五就发表文章,而且已经有自己的小说专栏。 偌大的宣传部,谁不知李总编学识渊博能力强,背景好,人脉最广! 早在几年前,他就各种拜托各种求,希望李总编能收他当徒弟或学徒。 可每次都委婉拒绝,一直不肯松口。 谁料后来竟主动收徒,而且疼爱得不得了——大过年甚至还给江婉留了红包! 这一份偏爱,让他羡慕,也让他最终咬牙做出决定。 算了,临时工便临时吧。按她的能力,不久后应该就能转正。 另外,她赚得也多,能帮衬助力家庭。 尽管没有娘家背景能辅助他,但李总编如此疼爱她,以后必定爱屋及乌能帮衬自己。 他见江婉拎了油和米出去,悄悄跟着溜出去。 “江婉!等等!” 江婉只扭头看他一眼,埋下脑袋继续捆年货。 “哎。有事吗?” 陈彬彬见她态度冷淡,心里暗暗不悦。 平时在办公室保持距离也就够了,私下竟也敢开始给他摆脸色! 想着时不时寄来的汇款单,他强忍下来扯了一个自认为好看的微笑。 “你这两天有空吧?我请你看电影呗!” 江婉头也不抬,淡声:“没空。” 额?! 陈彬彬有些不敢置信,狐疑盯着她看。 “……不是同事邀请那种。我的意思是约你看电影,再带你去我家做客,让我家里人认识认识你——” “没空。”江婉打断他。 陈彬彬的脸顷刻堆满恼怒,沉着脸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不?你这是在拒绝我?” 她竟敢拒绝! 她一个临时工有什么资格拒绝自己! 不就笔力不错吗?!尾巴就想翘上天去了不成! 也不想想她没爹又没娘,在城里连一个能帮衬的亲戚都没有——哪来的勇气敢拒绝他! 江婉拍掉手心的灰尘,总算抬眸看着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陈彬彬同志,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已经有爱人了,不好跟单身男同志走得太近。再次感谢你的好意,再见!” 语罢,她骑上自行车离去。 陈彬彬:“……”!! 有爱人? 她刚刚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 陈彬彬发愣完,撒腿就往屋里奔。 正在收拾书的李总编被他踉踉跄跄狂奔进来的慌张模样吓了一大跳! 下一刻,陈彬彬竟扑过来拽住他的手。 “李师傅!那个——江婉——她说她有爱人——真的还是假的?!” 李缘眸光微沉,睿智的眼神扫过陈彬彬。 “她说有,那便是有。婚姻乃人生大事,如何开得了玩笑。” 陈彬彬懵了! 李缘把手扯回,将桌上的钢笔收好,放进胸口衣兜里。 随后转身离去,多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早已离开的江婉并不知情,也没兴趣知道。 她径直回了出租屋。 陆子欣抱着小欧阳在大门口看小孩童戏耍,一大一小乐呵呵开怀大笑。 十天前吴妈挥泪离开,去汤云村陪女儿和外孙去了。照顾小欧阳的任务落在了陆子欣肩上。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乐在其中,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 因为心脏病缘故,陆子欣三十好几了,至今还未婚未育。 小欧阳的亲近和陪伴,让她不至于无所事事,也让她的新生活有了寄托。 江婉微笑打招呼。 陆子欣举着小欧阳的小手,挥来挥去。 “婉阿姨回来了!回来了!” 小欧阳瞧见江婉,立刻咯咯笑眯了眼睛,露出四个刚冒头的可爱小牙齿,咿咿呀呀叫着。 江婉没抱他,将年货卸下,一一拎去厨房。 陆子欣好奇问:“你表嫂那边放假不?过年应该不用去单位了吧?” “也是今天。”江婉答:“明天就是农历二十八了,单位所有人都放假,食堂自然也不用开。” 陆子欣笑道:“难怪你表嫂说傍晚要好好吃一顿!” 江婉笑出声,猜测:“估摸晚些时候大表哥会过来。”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舅舅家也不例外。舅妈一忙,就没法盯紧表哥。 仍站在门口的陆子欣笑开了,打趣道:“我说婉儿你的嘴是不是开过光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小欧阳,快瞅瞅是谁来了!快看!” 只见韩栋梁着急忙慌停下自行车,神色慌张冲进来。 “欣姐!小婉!不好了!出——出事了!” 第55章 被抓 陆子欣本是威严上位者,这些日子修身养性,又扮演母亲角色照顾小欧阳,身上多了笑容和温情。 此时见韩栋梁慌里慌张,一个劲儿喊出事了,脸顿时沉下来,眉眼肃然沉稳。 “莫慌!冷静!” 韩栋梁被她这么一喝,吓得瞬间愣住了! 江婉顾不得手中的油和米,丢下匆匆奔出来。 “大表哥,怎么了?” 韩栋梁吞了吞口水,紧张支吾:“那个——妹夫——他被抓了!” 什么?! 陆子欣和江婉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惊慌! 韩栋梁不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解释清楚。 老妈子在黑|市被诓,他拿了那几张来历不明的钱悄悄找去旅馆。 “我不懂英文,想着表妹夫出国留过学见多识广,就找去旅馆问问。表妹夫和他那个朋友都在,还有一个女孩子。妹夫和他的朋友仔细看了一遍,都说是美元,而且是真钱,不是假钱。” 他暗自欢喜,想着至少能收回一点儿成本。 表妹夫又说,美元很值钱,算了算大概能换成三千多人民币。 他激动不已,追问可以去哪儿换。 表妹夫说本地的银行没得换,只能去省城或京都那边的大银行。 “妹夫的朋友主动说,如果我想去换钱,可以今天跟他一起去省城。” 江婉皱眉问:“云川还没回家过年?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走?!” 三番两次催他早早回家过年,谁知他一拖再拖,总说手头上的画作还没定稿,要再等等。 她没猜错——陆子豪的这个劫果真跟他有关! 陆子欣皱眉解释:“前天他们过来的时候,我问过云川。他说他堂哥这两天要来省城办事,今天乘飞机回京都。他跟堂哥约好了,农历二十七在省城机场见面,坐下午两点的飞机一起回京都。” 自家弟弟跟云川约好,等过了年,正月初七八就坐火车北上与他汇合。 韩栋梁忙不迭点头:“他也是这么说。今天一大早要租车去省城,让我搭车一块儿去,路上结个伴。等把钱换妥当,再自己坐火车回来。” “然后呢?”江婉催促:“出什么事了?” 大表哥一紧张就容易长篇大论,说半天还没说到重点上来。 韩栋梁赶忙道:“我早上在旅馆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他们下来。后来旅馆老板悄悄告诉我,说昨晚出了大事!妹夫和那个云川耍流氓……欺负人家女孩子,半夜两点多被一群人抓走了。” 什么?! 耍流氓欺负女孩子? 陆子欣一听,立刻断定:“不可能!绝对是诬陷!” 知弟莫若姐。 自家弟弟虽纨绔风流了些,身边时不时有女性亲近,但他一直很有分寸,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至于云川——他就更不可能了! 江婉暗自心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糟了糟了! 她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上辈子陆子豪也是这般被诬陷,即便极力否认,最终仍被抓进监狱。 那会儿陆家已经落败,姐姐被撤了职,缠绵病榻起不了身,根本顾不上他。 直到后来陆子欣拖着病体,慢慢查明事情真相,那女孩改了口供,案情才总算水落石出。 听说他出狱后就跑不见了,销声匿迹好些年…… 后来,江婉看过新闻记者为他写的名人录,里头隐晦表示这件冤案让陆子豪的身心饱受摧残,性格也变了许多。 这一回,她得想法子拦下! 陆子欣手忙脚乱将小欧阳塞给江婉,一边问韩栋梁。 “是谁抓了他们?抓去哪儿了?” 韩栋梁茫然摇头:“……不知道。” 江婉蹙眉将小欧阳塞给韩栋梁,问:“那女孩子是谁?旅馆老板有没有说?” “不知道。”韩栋梁苦笑:“老板压根不肯多说。” 陆子欣冷静追问:“清风旅馆的房间退了没?” 韩栋梁再次摇头:“……不知道。” 江婉冲进屋拽起布包,扯下屋檐下晒干净的外套和毛衣塞进包里。 “姐,咱们先去一趟旅馆问线索。大表哥,你留下照顾欧阳!表嫂快回来了!” 陆子欣点头,冷静道:“走!马上去。” “哎!等等!”韩栋梁抱着小欧阳追出去。 江婉已经骑上二八大杠,载着陆子欣疾驰远去。 韩栋梁很是着急,却不知道自己追上去能帮上什么,只能停下脚步。 怀里的小欧阳吧唧吧唧啃着他的军大衣,小手扯啊扯,不时抓挠他的下巴。 韩栋梁“哎哟!”一声,皱眉哄道:“别呀!小祖宗,痛得很!” 小欧阳天真无邪咯咯笑着,继续趴在他军大衣上啃着扯着。 …… 江婉和陆子欣径直去了清风旅馆。 老板听说她们是家属,只好领着她们上楼。 “……是城东治安队抓的人。具体抓去哪儿,我也不清楚。” 陆子欣听罢,眉头轻动。 江婉见房间里有些凌乱,叶云川和陆子豪的日用东西基本都在,床上床下并没有女性物件。 “老板,昨晚的女孩子你认得不?” “不认得。”老板微窘摇头。 江婉听了韩栋梁的话,猜想那女子跟他们俩走得近,心中早已有了怀疑对象。 她故意说:“不是你们这里的其他房客吧?” 老板再次摇头:“不是不是!她之前来这儿找过他们,我瞧见……两三回吧。” 江婉和陆子欣对视一眼。 老板四五十岁年纪,典型的生意人,怕得罪人不愿乱说话,点到为止。 “来我这儿住的人多,人来人往的,一天天好些人,我哪里一个个都能认得!对了,他们还欠着两天的房费——你们把东西收拾走,一并给结算了吧。” 陆子欣沉着脸观察里外,并不着急开口。 江婉眸光微动,徐徐笑开了。 “昨晚动静必定不小,您应该或多或少看到听到一些。那女孩子是本地人吧?” 老板眼神躲闪,低声:“……不清楚。” 江婉从布包里抓出一包烟,塞进他的衣兜。 “我们只是来问问清楚。如果真的对不起人家姑娘,得麻利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去。” 老板立刻换上一副和蔼可亲好商量面孔,转身麻利把门掩上。 “昨晚我也被吓了个半死!突然就涌进来好几个人,气势汹汹说要抓流氓!我睡了一半,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们径直上楼,一下子就把门给踹开了……那女的只穿了一件内衫,抱着那个瘦巴巴男人……我都没眼看。” 咯噔! 江婉和陆子欣对视一眼,暗暗疑惑起来。 “很瘦的?不是那个很俊的?” 第56章 一石二鸟 不是子豪? 竟是叶云川! 老板十分笃定道:“她是从那瘦小子的床上起来的。那个很俊的……人家应该也瞅不上她。” 江婉和陆子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一口气。 老板嘿嘿笑了,继续:“那俊小伙模样忒周正!个头高,不瘦不胖,一张脸简直胜潘安呐!我开店十几二十年了,还从没见过比他更俊的!” 陆子欣一听就心烦,挥挥手打断。 “后来呢?他们就被抓走了?” 老板点点头:“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先后被押上车走的。” 江婉蹙眉问:“那女的叫什么名字?也被一块儿抓走了?” 老板摇头:“没……她没被抓,穿上衣服悄悄从后门溜走的。” 陆子欣眯住眼睛:“能跟男人在外喝酒过夜的女孩子,怕也不是什么安分女子。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吧。” 老板眼神飘忽,低声:“这男女之间的事……它不好说呀!” 虽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大半夜两男一女的组合也够暧昧的。 另外,那女的衣着单薄,依偎躲在男人怀里,动作早就超过普通男女关系! 江婉没兴趣知晓太仔细,催促道:“麻烦您再想想,那女孩子具体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我们下楼,一定把欠下的房费结清,绝不会拖欠让您为难。” 老板笑眯了眼睛,双手搓来搓去。 “模样蛮好的,长头发,身条也板正。我之前听那俊小伙子喊她——好像是什么子……花子?不对不对!叫英子!对!叫‘英子’来着!” 陆子欣惊讶瞪眼。 江婉只是动了动眉头,低喃:“果真是她。” 之前她和她师傅因为仓库被烧的事被革职辞退,特意跑去哀求大姑姐帮她。 可大姑姐自身难保,没法答应承诺什么,只劝她先耐心等等。 不知为何,她似乎很焦急,时不时缠着陆子豪为她找新工作,甚至还哀求叶云川带她去京都见世面。 这一阵子陆家落了难,很多人都跟陆子豪划清界限,身边的“狐朋狗友”几乎没再出现。 除了蔡英子经常找他外,别无其他人。 问不到其他有用消息,两人只好作罢。 将房间里的东西粗略收拾好,拎下楼去结算房费。 行李有些多,只能暂时寄放在老板的柜台下。 老板有些为难,提醒:“快过年了,投宿的人越发多。你们要快些来弄走,不然丢了可别怪我!” 江婉承诺:“您放心,傍晚前一定来取。” 老板总算答应下来。 接下来,姑嫂一并往城东治安管理处去。 自行车的车轮悠悠转着,冷风一阵接一阵,吹得两人脸上冷飕飕,心也寒颤颤。 江婉有些想不明白,低问:“姐,你说会不会是用错了美人计?” 很明显,这事是冲陆子豪来的。 只是,中间似乎出了岔子? 究竟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扯上叶云川? 还是故意为之? “没有错。”陆子欣冷静分析:“那姓朱的跟城东治安管理队的副队长走得很近,是他的手法没错。不过,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得有蔡英子配合才行。” 江婉略一思索,惊呼:“莫不是蔡英子看上了云川——见他要走,所以来个一石二鸟?” 蔡英子和她的师傅判错了形势,以为陆家和姓朱的势均力敌,所以故意大闹一场“表忠心”。 本想借陆家的庇护重新回到厂里,谁知陆家让她失望了! 她不仅丢了岗位,还丢了面子和生计! 可能见陆家这边彻底没了指望,她悄悄向姓朱的服了软。 朱贵才见不得陆子豪仍逍遥自在,也想给他一点儿颜色瞧瞧,彻底搞垮陆家,所以狼狈为奸一拍即合用上“美人计”。 陆子欣赞许弟媳聪明,一点就通。 “蔡英子那丫头心气高,一直想攀高枝。之前省里来了一个技术工程师,她偷偷跟人家撩得火热。谁知对方在老家早已娶妻生子,只是跟她玩玩,调回去后就没了音讯。后来子豪回国,她打着‘老同学’的名头,三天两头往他身边挤。子豪对她没心思,她也只能消停。最近跟云川走得近,见他家境极好,有钱有势,于是想趁机借姓‘朱’的美人计一箭双雕彻底赖上云川。” 江婉惊叹连连,虽暗自觉得不屑,仍不得不佩服蔡英子的勇气。 “天呀!这可是一把豪赌呀!” 在这个思想仍守旧的年代,一个女孩子敢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搏一桩自认为“幸福”的婚姻,无疑是飞蛾扑火般的勇猛! 赌上一辈子的名声和尊严——绝对算是勇气可嘉! 虽然行径让人不齿,手段也很龌蹉。 陆子欣冷笑:“富贵险中求。以她的性格,以她如今的情形,不赌她也不会甘心。” 江婉忍不住暗暗心疼叶云川,低声:“他是正人君子,眼里除了艺术别无其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屈服。” “不会的。”陆子欣语气坚定道。 江婉微微诧异,好奇:“姐,你是指云川的家里?” 跟叶云川接触多了,从他的言谈举止可见他的家庭背景极雄厚。 钟鸣鼎食的大家族,亲人亲戚盘踞京都各大领域,枝繁叶茂,人才济济。 像这般权贵人家,婚姻意味着更多,也更为复杂。 “不止。”陆子欣鼻尖冷哼:“云川看着像温润谦谦君子,可那也只是他的表面形象。京都叶家出来的公子哥,哪一个会简单!算计到他头上,甚至不惜破坏他的名声,他又岂会甘心!不管是他,还是他身后的家族,都不可能放过他们。” 思及此,江婉顿时双眸一亮! “姐,你说——咱要不要趁机浑水摸鱼,然后祸水东引?” 陆子欣微愣,冷静思索片刻。 “浑水摸鱼尚可,祸水东引恐怕会适得其反。叶家一向行事低调,动作太大,反而会引得他们反感。婉儿,大多数上位者都不爱被利用,尤其是顶级的上位者。” 江婉受教点点头,道:“姐,我明白了。” 陆子欣幽幽叹气,低声:“这次能保那臭小子撑过这一关,就该拜神烧高香,不好太贪心。唉……都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先去看看吧。” “好。” 第57章 与子同袍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陆子欣看到浑身挂彩的弟弟时,仍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这臭小子……!” “姐,我没事。”陆子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安抚:“你别担心,我——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陆子欣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我是怎么告诫你的?那女人心机叵测,表里不一,不许你跟她走太近。你啊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听话?!啊?!” 说到此处,一向要强的姐姐不自觉落了泪。 陆子豪心里早就懊悔得不行,可世上并没后悔药,哪怕再后悔,此时也回不去了。 “姐,我……对不起。” 是他错了,他一味儿认定对方是真心待自己的好朋友,又是娇滴滴的女孩子,根本不需要忌惮什么。 他是能为兄弟和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所以毫无芥蒂让她跟着自己和云川。 谁知,所谓的“真心朋友”却背地里插了他和云川各一刀! 他没听姐姐的话,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云川! 他真的好后悔! 一旁的叶云川迷迷糊糊睡着,听到声响,艰难睁开眼睛。 “嫂子?欣姐……” 江婉给看守的人都塞了烟,一人各一包。 对方什么都没说,扭头出去了。 江婉忙从布包里取出陆子豪之前弄脏丢在出租屋的外套,透过铁栏杆塞进去。 “快!麻利穿上!” 陆子豪早就冻得浑身冰凉,身上只有一件内衣和薄毛衣,接过外套后,却没着急穿上。 他看着江婉,有些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接着,他将外套展开,盖在身后的叶云川身上。 “……阿川有些发热,得先顾着他。” 江婉丝毫不在意,迅速脱下身上的及膝外套,再次从铁栅栏塞进去。 “快!给你穿上!” 陆子豪不敢接,支吾:“外头冷……你别冻着。我一个大男人,这么点儿冷怕什么!” “别犟!”江婉命令:“快点儿!” 陆子欣也想脱下外套——被江婉一把拦下! “姐。”江婉压低嗓音:“你的身体比不得我的。家里出了事,眼下还乱着,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病倒。” 陆子欣红着眼睛,只能摁回大纽扣,看向里头的弟弟。 “还愣着干嘛?听婉儿的!” 陆子豪不敢不听,只好接过穿上。 本来略显宽松的及膝灰色外套,到了他笔挺的身上,只有西装服长短,而且有些紧。 陆子豪冻僵的手轻抚衣角,不敢看江婉。 外套仍带着她的体温,暖暖的,隐约有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是他第一回穿别人的衣裳。 想不到竟会是她的…… “给!”江婉从布包里取出保温瓶,道:“喂云川喝点儿暖的,你也喝!” 陆子豪不敢再矫情,麻利照做。 江婉掏出纸笔,又塞了进去。 “云川,你麻利写下你家人的联系电话号码!写多两个!快!” 叶云川接了过去,苦笑连连。 “早些时候让那些家伙给我们传信出去,不仅不肯,还打了我们一顿……幸好有子豪替我挡着。” “跟他们说联系家人!”陆子豪愤愤不平,粗声:“他们就说我们不安分!二话不说就抡拳头!真特么蛮横!” 陆子欣皱眉解释:“他们的副队长跟老朱一直狼狈为奸,你们什么都别提,也别说,不然还得受皮肉之苦。” 叶云川刷刷写下家里的两个号码,提醒:“嫂子,让他们麻利些……我估摸冻感冒了,头晕脑袋重,难受得很。” 他是早产出生,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受不得一点儿罪。 衣着单薄冻了一个晚上,哪里受得住! 江婉看着上头的两串号码,直觉还需要一点儿凭证。 “你们家有没有什么暗号?我跟他们素味平生,不一定能马上取信他们,指不定会耽误时间。” “还是嫂子你细致!”叶云川想了想,道:“你就说我的小名叫‘幺猴’,是老爷子的皮猴子。” 江婉点头记下。 陆子欣压低嗓音问:“昨晚究竟怎么一回事?” 叶云川一听,脸瞬间沉下来。 “我们都着了蔡英子的道。她拿了一瓶红酒来,说要给我送行。不是在家里,我不敢多喝。谁知一杯下肚,我就开始头晕。后来一直迷迷糊糊,意识无法清醒,直到被弄上车,我的脑袋还重得很。醒来后,我们就被关在这儿了。” “你们没将她怎么着吧?”陆子欣挑重点问。 “当然没有!”陆子豪急忙辩解:“我比阿川清醒一些!蔡英子就躺在阿川旁边,身上……就单薄一点,没什么异样!她哭哭啼啼说我们欺负她,还说她跟阿川在处对象。那时我脑袋也懵懵的——但我听得一清二楚!都是胡诌诬陷!当不得真!” 江婉将纸笔收好,问:“蔡英子来过没?” “没。”陆子豪摇头:“不过,她师傅早些时候来过。” 陆子欣鼻尖轻哼,猜测:“是不是哭哭啼啼说英子的名声毁了,让阿川必须为她负责?” 叶云川的脸黑下来,眼里闪烁冰寒光芒。 陆子豪偷瞥他一眼,轻轻点头。 “她是这么说……不过我冷着脸没搭理她。” 说他们欺负她,却又一个劲儿强调跟阿川正在处对象?图的是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江婉想了想,提醒:“不管拿什么给你们签名,都不要签,也不要认下。就说——阿川要考虑考虑,尽量拖延时间。” 陆子豪俊脸上带着狐疑,低声:“早些时候我听他们悄悄在商量,好像要关我们一阵子……等上头拿什么书下来,到时把人转交就行。” “千万不能签!”江婉暗自担忧,再度提醒:“可能会给你捏造什么罪名,必须看一清二楚,切忌乱签字按拇指之类的。” “嗯。”陆子豪谨慎点头。 这时,外头有人吆喝一声:“都出来吧!” 陆子欣沉下脸,叮嘱:“别怕,也别答应什么,我们会想法子救你们出去的。” 叶云川扶着脑袋,难受呻|吟。 江婉暗自担心,从布包里掏了掏,递给陆子豪一瓶风油精。 “我马上去一趟医院,找点儿感冒消炎药过来。” 陆子豪忙不迭点头。 江婉不放心,又从衣兜里扯出一张大团结和几张散钱塞给他。 “这些留在身边备用。” 陆子豪修长的手微颤,眼里掠过一抹感动。 “……嗯。” 第58章 当面羞辱 姑嫂二人马不停蹄赶去邮局。 临近年底,打电报打电话的人非常多,排的队伍足足有几十米长,从邮局门口一直排到大街上。 幸好打电话的人偏少一些,只有十几人。 江婉担心陆子欣受不住凛冽寒风,让她去避风角落处等着,自己去排队。 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拨通了电话。 最后,江婉再度重复:“云川病倒了,一直在发烧,务必请你们速速来救人。” 对方沉默一秒,冷静“嗯”一声,很快挂断了。 等在角落的陆子欣凑过来,江婉不着痕迹挂上话筒,对视一眼后,很有默契走出邮局。 邮局门口仍排着长长的队伍。 两人不敢在外乱说话,直到来到自行车旁。 “姐。”江婉低声:“我们找点儿药送过去吧。” 陆子欣摇头:“辛苦你跑多一趟,我就不去了。前头不远就是蔡英子的家,我要去会一会她。” “好。”江婉提醒:“你别激动,小心身子。” 陆子欣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姑嫂二人分道扬镳,各自忙开去了。 江婉去医院找医生开药,编借口说家里爱人昨晚喝酒着了风寒,头晕发烧来不了。 医生看不见病人,一开始不肯开药。 江婉没急,冷静跟他周旋解释。 一会儿后,医生开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 江婉又找了借口,买了一瓶药酒。 赶去城东的路上,她瞧见有人在路边卖烤红薯和玉米,一口气买了二十多个。 天还没黑前,总算到了大门口! 不料,守门的人没给好脸色,说天快黑了,不能再放外人进去。 江婉讨好笑了笑,扯出一张大团结悄悄塞进他手里。 “大哥,帮帮忙吧。我只是给他们送点儿吃的,转身就离开。” 对方冷着脸,迅速将钱收进口袋。 “麻利些!别磨磨蹭蹭耽搁太久!” 江婉点头应下。 谁料她刚要走进大门,便被一道女声喝住了! “等等!” 江婉停下,循声望去——只见蔡英子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停车“啪嗒”跳下。 四目相对。 蔡英子娇小玲珑,是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比江婉矮了半个多头,只能微微昂起脑袋。 娇艳白皙的小脸扬起,眼神带着倨傲,不过江婉却清清楚楚瞧见了她眼底的不安。 江婉没开口,眸光冷淡沉稳回视对方。 不知是因为心虚或其他,蔡英子很快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撇开了视线。 一旁守门的人不耐烦看了看她们,问:“你们一伙的?麻利进去!别磨蹭!” 蔡英子急了,连忙道:“不行!不能让她进去!” 江婉淡定挑眉,仍没开口。 守门人狐疑打量蔡英子,没好气问:“你谁啊你?她进不进去,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蔡英子俏脸微红,窘迫支吾:“我——我认识里头的人……这人是陆子豪的媳妇,不能让她进去。” 守门人瞥向江婉,认得她就是早些时候递烟的女子,手不自觉捂紧口袋里热乎乎的十块钱。 “她是人家的媳妇,不给她看咋行?俺们这儿是暂时关押的,又不是监狱!人家监狱还给看呢!你管那么多干啥?!我说你究竟谁啊你?!管得着吗你?!” 蔡英子窘迫埋下脑袋,随后眼睛忌惮看向江婉。 “那个……子豪嫂,我陪你进去吧。” 江婉似笑非笑摇头:“不必,我自己进去就行。” 蔡英子暗自焦急,低声:“我……我也很担心他们,一起进去看看他们吧。” 江婉将她心里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轻轻摇头。 “还是别了吧。我听早些时候报信的人说,他们俩昨晚是因为耍流氓被抓。你是清白女孩子家,暂时别跟他们凑太近,省得被人误会了。” 蔡英子的脸瞬间涨红,眼神无处安放。 “我……我是关心他们……” 江婉微微一笑,温和体贴道:“谢谢,我会跟他们转达你的关心的。” 蔡英子微愣。 下一刻,她狼狈躲开江婉的视线。 天啊!她是故意的! 眼前优雅温婉的女人明明是故意的! 故意以这样的方式羞辱自己!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她并不知情! 如此明晃晃,面对面,甚至还挑不出话语中有任何冒犯的成分! 天煞的! 这女人! 她太小瞧她了! 她又羞又恼,却不知道该拿江婉怎么办! 江婉优雅转身,翩翩然走进大门。 蔡英子将她的神态瞧得真真切切,气得不行,想要追上前——却被守门的人拦下了! “天快黑了!要探人明天再来吧!” 蔡英子暗暗焦急,急切按住守门人的手。 “我——我就进去一会儿!那个——你该拦下刚才那个女人的!万一里头的人跟她说了什么话,泄露出去——那可怎么办?” 朱厂长说了,先悄悄将他们关起来,挫一挫陆子豪身上的傲气。 等年过了,各部门恢复上班,再想法子给他安个重罪,彻底搞垮他。 至于叶云川,他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放在眼里,尽数交给她“处置”。 早上师傅来探口风,说叶云川连搭理她都不肯,看样子不大可能会答应。 叶云川跟陆子豪一样,都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 她也想趁机磨一磨叶云川,让他受受罪,受受苦,最终不得不低下脑袋娶自己。 天高皇帝远,他家里再有钱,也不可能将手伸到这边来。 鞭长莫及,等他的家里人知道了,他们早已结婚生米煮成熟饭。 只要叶云川点头,顺理成章在一起,其他一切都好办。 可万一江婉有了叶云川家里的联系方式,让他的家里人知晓——提前出岔子该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守门人粗鲁甩开她。 蔡英子急了,一时冲动只能狐假虎威。 “朱厂长不说了吗?不许任何人探望他们!你们怎么不听他的话?!” 守门人皱眉瞪了瞪她,呵斥:“滚开!没你的事!” 他们又不是朱贵才的奴才,凭什么听他的! 反正上头规定能放亲人进来探望,他们又没违反相关规定! 再说了,有烟不拿,有钱不赚——让他们大冷天喝西北风去啊! 蔡英子见江婉的身影早已消失,气得不得了! “让我进去!快!” “滚!”守门人虎着脸威胁:“你是来捣乱的吧?!滚远点儿!小心我抓你关起来!” 蔡英子气急了,跺脚:“你们坏了朱厂长的大事!他不会饶了你们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守门的人一向在这儿当值,根本不怕这样的威胁,见蔡英子一而再,再而三放肆捣乱,上前扛起她的二八杠——恶狠狠扔开去! “嘭!”一声! 自行车被摔坏了! 蔡英子吓着了,不敢再对他叫嚣,瑟瑟发抖捞起二八杠,踉踉跄跄逃离开。 第59章 捡回一命 入夜,路上行人和自行车渐渐少了。 江婉坐在灯下,手中的钢笔刷刷写着,偶尔停顿片刻,又继续埋头疾书。 一会儿后翻页,来到崭新空白的一页。 坐在小凳上的李香妹昏昏欲睡,脑袋瓜点啊点,怀里抱着的小欧阳也早已睡沉。 江婉抬眸看了看表嫂,低声唤她去睡。 “嫂子,先去睡吧,不用陪着我。” 李香妹睡眼朦胧,苦笑低声:“你在辛苦写字赚钱,俺却在睡懒觉……” 自从小婉和她大姑姐搬过来后,家里的伙食都是小婉张罗,根本不用她掏一分钱。 读过书,懂知识的人就是厉害! 一支笔沙沙写来写去,一个个的字就能换成钱——让她羡慕得不得了! 她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所以想趁小婉写稿子的时候多凑近些,沾沾才气。 她一开始想着看多了,听多了,指不定或多或少能懂一些。 可惜,每次坐不到一会儿,字还没看多几个,她就打起瞌睡来。 江婉抿嘴低笑:“天气冷,早些去睡吧。” 李香妹只好点头,打着哈欠抱着小欧阳去了隔壁。 这两天陆子欣早出晚归,小欧阳只能由江婉和李香妹照看着。 不用上班,江婉白天有空就写稿子,李香妹则抱上小欧阳走街串巷。 明天就是除夕,好些街道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李香妹是北方人,对南方的过年风俗倍感新鲜好奇,抱上小欧阳到处凑热闹。 一大一小玩累了,天刚抹黑,就开始哈欠连连。 上床,盖被,很快传出低低鼾声。 江婉没在意,弹了弹老钢笔的头,小心探入墨水瓶吸几下,仔细擦掉墨汁。 接着,她继续写起豪情万丈,义薄云天的男主角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钥匙声! 江婉搁下笔,快步迎出去。 只见陆子欣戴着帽子,裹着围巾,带着一身冷飕飕的寒气走进来。 江婉关上门,转身倒来热气氤氲的温水。 “姐,先洗手洗脸吧。” 陆子欣脱下外套,微笑答谢。 江婉匆匆去厨房,端来一大碗热乎乎的小鸡炖蘑菇。 这是特意留起来的,一直搁在蜂窝煤炉上保温。 陆子欣立刻接过,大口大口吃起来。 江婉忍不住心疼,低声:“姐,你慢点。” 陆子欣咕哝:“没法慢……太好吃了!” 江婉笑开了,解释:“早上在黑|市上买了几只鸡,养在外头院子,打算留着过年能吃。想着两三天没开荤,就先炖了一只来吃。” 过年前后,市面上的管辖宽松了许多。 她和对面婶子早上出去逛了两回,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年货回来。 表嫂一个劲儿劝她别乱花钱,还说过年的时候东西都会涨价,此时买不划算。 她何尝不知道! 但过了年后,好些东西就买不到了,甚至连黑市都得消停一两个月。 这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想要东西的年代,商品稀少单一,种类也寥寥无几。 开春时节最容易青黄不接,只要能保存得了,就暂时买下来,以后不至于买不来。 陆子欣吃下满满一大碗,才意犹未尽搁下碗筷。 接着,她取出手帕擦拭嘴角。 “婉儿,云川回家去了,刚刚被接走的。” 啊?!竟这么快! 江婉惊讶挑眉,问:“阿川的家人来了?” “嗯。”陆子欣压低嗓音:“他们怕耽搁,直接坐飞机南下。昨晚到省城,连夜坐车赶来阳城。到这边不到一个小时,云川就被救了出来。” 江婉担忧问:“他没事吧?身体没大碍吧?” 可能是蔡英子给姓朱的通风报信,隔天早上她和大姑姐过去的时候,就通通不让进了。 不管是塞烟,还是塞钱,都一概行不通。 守门人除了摇头,就是摇头。 幸好第一天她麻利送了吃的穿的,还有药酒和消炎药进去,不然两位公子哥得遭更大的罪! 陆子欣蹙眉摇头:“有些严重……幸好你给他带药,隔天早上总算退了烧。但云川他先天不足,身体一直虚弱,脾胃也不好。那天晚上吐了几回,又昏昏沉沉半晕半醒。” 江婉暗自松一大口气,低声:“幸好叶家人来得够快……” 上辈子她离得远,对这件事一知半解,并不是很清楚。 但没有她和大姑姐及时斡旋,恐怕叶云川会遭更大的罪。 当年叶云川被秘密接走,可能是病情太严重,叶家人匆匆送他就医,因此顾不上陆子豪。 如今通知及时,叶家人来得也极快,相信没有昏迷的叶云川不会丢下陆子豪不管。 另外,大姑姐并没跟上辈子般缠绵病榻,而是及时奔走求助可靠的人脉。 双管齐下,相信陆子豪不日也能被释放归家! “是。”陆子欣皱眉叹气,拍了拍心口,“我也是后怕连连!原来那晚的酒被蔡英子下了药,云川幸好没多喝……不然可能小命不保。倘若云川没了,这事还不知道要闹多大。他是受子豪所累,哪怕是好友,覆巢之下恐怕子豪也不能幸免于难。” 下药?! 江婉目瞪口呆,惊问:“什么……药?迷药?还是其他?姐你怎么知道的?” 陆子欣苦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肯定不是好东西。那小子脸色差得不行,一个劲儿喊难受。叶家人麻利送他就医。当时我在场,听主治医生说阿川对那种药过敏,喝多一些,极可能会性命不保,吓得我……胸口至今还有些难受。” “天啊!”江婉惊呼:“云川还真是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难怪那天见他那般难受! 原以为只是冻感冒引起发烧,谁知竟还有这么一回事! 药物过敏可大可小,严重的话极可能会死翘翘。 万一出了人命,那蔡英子便是刽子手! 为了图一桩婚姻,不惜张罗如此下作的阴谋,甚至可能伤人性命,真是罪大恶极! 也幸亏她找医生开的药都是极常见的消炎药和退烧药,不然弄巧成拙——后果不堪设想! 陆子欣轻吁一口气,解释:“命是捡回来了,可他也受了不少罪。京都的医疗条件比这边好,叶家人坚持要带他回去治疗。” 江婉忍不住问:“姐,那子豪呢?他也快能出来了吧?” “他……”陆子欣闻言叹气:“还得再等等。” 第60章 被泼屎 等等?! 江婉不明所以,问:“为什么?云川没让家里人一起捞他出来吗?” 陆子欣眉头紧皱,低声:“蔡英子已经录了口供……非礼不是小事。” “那么快?!”江婉忍不住问:“明天就是除夕,至于这么着急忙慌定罪?” 陆子欣沉声:“定罪还没有,但估计过了年就会被催着办。这些的背后,全都是姓朱的手笔。” 江婉暗自焦急,道:“姐,那……除非蔡英子改口供,不然子豪还是难逃牢狱之灾呀!” “是。”陆子欣眯眼低声:“叶家人说了,会托人帮忙说情。只是……除非蔡英子说实话,不然子豪不会幸于难。” 叶云川不是朱贵才的目标,而蔡英子的目标是攀高枝结婚,并不是陷害,所以一开始就强调说她跟叶云川正在处对象。 不管是流氓罪,还是强|奸罪,陆子豪都逃不掉一顿牢狱之灾! 江婉一听就暗暗着急,道:“姐,咱们得想法子捞他出来啊!” 陆子欣颇为难,摇头:“这两天我跑了不少地方,顶多只能确保他不会挨打受罪。蔡英子一直躲着我,不敢见我。我特意跑去她师傅家,警告她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绝不会有好下场。姓朱的承诺让她回厂里工作,她为了生计,选择彻底得罪陆家。” 蔡英子的家庭情况颇复杂。 父母亲是重组家庭,一人各带几个孩子,凑成了一个十几口的大家庭。 她的养父一直希望蔡英子嫁给他的小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的亲妈不肯,说几个女孩子就数蔡英子长得最好,文化程度也最高,总念叨她必须钓上一个金龟婿。 如今哥哥姐姐们都结婚,先后搬出去,只剩她还没出嫁。 养父见她不听话,要求她每月都得交十五块钱家用,不然不许她住家里。 眼下一大堆知青返城都找不到工作,要想找一份安稳的好工作堪比登天! 蔡英子为了能重新回纺织厂,宁愿弃自己的名声不顾,更何况陆子豪的未来和前程! “可恶!”江婉沉声骂:“为了一己之欲,不惜毁他人一辈子!” 陆子豪虽纨绔放荡不羁,但他是有分寸有风度的男子,触犯法律的事情绝不会干。 被冤枉被诬陷,年纪轻轻就背上“强|奸犯”、“犯人”的字眼,让一向桀骜不驯的他如何接受得来! 难怪上辈子他会意志消沉,销声匿迹好些年…… 江婉冷静片刻,很快做出安排。 “姐,你这两天受累了。你明天留家里歇息,我去找蔡英子聊聊看。” “不。”陆子欣温声:“还是我去吧。” 江婉摇头,语气自信笃定。 “姐,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你奔波两三天,休息不够,脸色实在太差,明天待家里准备过年吧。明天早上表嫂有事要忙,还得拜托你在家照顾小欧阳。” 陆子欣听罢,只好答应。 隔天早上,天蒙蒙亮,江婉便拉着李香妹出门去了。 …… 冬天的被窝,是最最舒服的存在,也是最舍不得挪开的地方。 蔡英子裹紧棉被,睡得格外香甜。 倏地,楼下传来自家老妈子的尖叫声和辱骂声! 迷糊中的蔡英子撇撇嘴,手不自觉将被子扯高,盖住大半的脑袋,接着又睡沉了。 半晌后,楼下叽叽喳喳吵着嚷嚷着! 蔡英子郁闷极了,翻了个身,再次把被子扯高,盖住整个脑袋。 “英子!”蔡妈在楼梯口大喊:“你麻利给老娘滚下来帮忙!” 蔡英子气恼爬坐起身,没好气问:“干嘛?!人家睡得好好的!” “门口被泼了屎!”老妈子嘶声:“也不知道哪个狗杂种搞的!大过年的!忒晦气!” 蔡英子吓得一个激灵! 顿时所有睡意都没了! 她懵在原地。 楼下老妈仍在吆喝:“还不麻利下来帮忙洗!晚些要贴对联和窗花,可不能耽搁了!等我知晓哪个王八羔子干的——骂死他祖宗十八代!” 蔡英子心里一阵发虚,腿软脚步轻浮下了楼。 只见养父和老母亲正拿着扫帚,一边掩着鼻子,一边清扫满是污秽的两扇门。 咯噔! 她的心骤然加速跳了跳! 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敢看下去。 因为她怕…… 这时,外头有男人高声喊:“蔡英子!蔡英子!” 蔡英子恍然回神,麻利冲下楼梯跑出去。 只见保卫科的小严嫌弃扇着手,捂着鼻子喊:“朱厂长让你马上去见他!要快!” 蔡英子忙不迭点头。 小严转身跑开了。 她匆匆进屋,快速梳洗穿衣。 养父出去张望,见跑开的是一个青年背影,忍不住扭头瞪了瞪老伴。 “又是一个男的!” 蔡妈没好气瞪回去,压低嗓音:“都是同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整天勾三搭四!”养父哼骂。 蔡妈心疼女儿,叉腰警告威胁。 “你给我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 养父白了她一眼,继续勺水清扫。 除夕大过年的热闹喜庆日子,家门口竟被泼了污秽东西,街坊邻居难免会指指点点,甚至偷偷窃笑。 也有好事者探头探脑,调侃:“你们家最近得罪了谁呀?这大过年的!可真会挑时候!” “没有的事!”蔡妈厉声:“俺一大家子都是老实人!肯定是那个眼瞎的弄错了!” 好事者啧啧两声,捏着鼻子走开了。 蔡妈扭头喊:“英子,你跑进跑出干啥?还不来搭把手!” 蔡英子一边扎辫子,一边躲闪埋着脑袋。 “我……我得出去一趟!” 蔡妈皱眉问:“大过年的——你要出去做甚?” “工作……上的事。”蔡英子小声嘀咕:“很重要的……我去去就回。” 语罢,她快步奔出去。 “哎!”蔡妈喊不住人,只好作罢,认命埋头干活。 养父忍不住抱怨:“三天两头往外跑,隔三差五就有男人来找!女孩子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再这样下去,那个正经人家愿意娶她?” 蔡妈脸上有些臊,不敢抬眼睛。 “她忙着找工作……那可是大事。拜托人办事,找人疏通关系啥的……哪有可能都是女的。不都说了吗?是在找工作。” 养父不屑“呵”一声,冷笑不再开口。 蔡英子并没去太久,神色匆匆出门去,很快失魂落魄走回来。 第61章 逼 怎么办?!! 叶云川竟被救走了! 她刚走到朱厂长的面前,就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他说,人家叶云川竟是京都鼎鼎有名的权贵子弟! 压根不是她所说的只是富贵人家公子哥! 朱厂长怒不可遏,狠狠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差点儿害死他! 原来他的上级领导被批了一顿,而他也被上级领导骂得狗血淋头。 若不是叶家人要麻利送叶云川去就医,指不定他和上级的官职都会保不住! 朱厂长骂她为什么不长眼,害得他得罪权贵大人物,更骂她痴心妄想,什么人都敢肖想! 当时她的脑袋都是懵的! 她来不及惋惜叶云川被救走,自己的逼嫁计划失败,就被朱厂长骂得脑袋空白,半晌也反应不过来。 想不到叶云川的家世背景竟那么高不可攀! 天啊! 她瞧他出手阔绰,一口气就能随随便便掏出两千块丢给陆子豪,羡慕得她目瞪口呆! 陆子豪没接,只是丢回去,说以后一并借一并还,暂时不着急用钱。 而叶云川只是随手丢回去,仿佛那两千块对他来讲只是九牛一毛——甚至连一毛都不如! 那可是足足两千块啊! 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那一刻起,她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叶云川身上。 原来,他也是留学海外的公子哥,跟陆子豪认识好些年了。 他的家在京都,是全国最繁华最让人向往的大城市。 不仅如此,他饱含艺术气息,一根画笔就能画出多姿多彩的世界,也能画出他的璀璨未来。 最最重要的是,陆子豪已经彻底没戏了,而从叶云川言语间可以看出他的家庭正如日中天,前途一片光明! 于是,她被他的家世和才情吸引了。 与其辛辛苦苦在厂里工作,还不如找个金龟婿嫁了,一辈子享清福过上富贵日子! 她一个月顶多赚三十多四十块,一年也才四五百块。哪怕赚上一辈子,也买不起人家公子哥半辆进口轿车! 所以,当朱贵才找上她,允诺让她重新回到厂里,只需要她配合陷害陆子豪时,她暗暗有了新计划。 工作可以备着,但一份工作哪里比得上一个金龟婿! 聪明的她打算一箭双雕踹陆子豪下泥潭,并趁机跟叶云川好上,彻底赖上他。 此事必定会影响她的名声,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反正只要能让叶云川娶自己,以后跟他一块儿回京都,这儿发生的所有事都能撇开。 到了远在千里外的京都,只要她不说,叶云川也不说,谁又会知道! 她孤注一掷,甚至还托人托关系,辗转好几回才拿到了那种药。 谁知叶云川喝下后,竟直接睡死了! 陆子豪喝得比他还多,却只是迷迷糊糊,扯过被子盖身上,哼哼唧唧唱起歌。 那时她急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叶云川没反应,她故意脱掉他的外套和毛衣,谁知他仍是没动静! 那时,楼下已经传来脚步声,吓得她麻利脱掉自己的,躺进叶云川的怀里。 两个男人都被抓走了,而她因为是“受害者”,并没有被一块抓上车。 老朱答应她,只要她指证陆子豪耍流氓,叶云川就丢给她自行处置。 第二天早上,她就让师傅去给她探口风。 谁知师傅说了一大堆女孩子的清白如何重要的话,他都没搭理! 后来,师傅改了口风,说她对他有好感,不如趁机成就一桩好姻缘。 谁料他听到当没听到! 师傅气得不行,跟她说这样傲气的男人得磨一磨,不然以后容易拿捏不住。 她除了同意外,别无他法。 她担心有人搭救他们,让老朱阻拦别人去看望,谁知还是让江婉钻了空! 对! 肯定是她! 蔡英子气得牙痒痒,恼怒骂:“肯定是她给叶家人偷偷通风报信!贱女人!狗拿耗子!关她屁事!” 可哪怕她骂死江婉,如今又能怎么样? 叶云川已经被救走回京都,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再遇上! 老朱警告她说,等他病好了,指不定会找机会灭了她! 她才不怕,也不相信! 叶云川是捏画笔的艺术家,怎么可能会对她一个女孩子动粗!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难受的是——她竟错过了叶云川! 照老朱的说辞推断,他比她想象的更有钱,而且是背景深厚的权贵大少爷! 顶尖级别的金龟婿啊! 她的心在汩汩流血…… 蔡英子失魂落魄往家门口走,谁知巷口突然跑出来几个七八岁的孩子! “就是她!就是她!” “扔她!快扔!” 纷纷扬扬的小石头和瓦片往她砸来,吓得她一个激灵回神,慌忙躲着避着。 “你们——你们干嘛呀?扔我做什么?!” 为首的小孩瞪眼骂:“跟男人睡!不要脸的女人!不要脸!” “不要脸!” “贱女人!” …… 蔡英子不敢置信瞪眼,又羞又恼,尖叫:“你们——乱说什么?!谁告诉你们的?!不许骂人!” 孩子们见她发怒,有些被吓着了,撒腿就跑。 有些比较皮,胆子也大,跑开的同时嘻嘻哈哈笑着。 “陪男人睡!贱女人!” “贱女人!” …… 各家各户都在贴春联或福字,听到孩子们的骂声,一个个都你看我,我看你,偷偷交换眼色。 蔡英子气急败坏,本想抓一两个孩子来问,谁知她哪里有他们的脚力,不仅抓不到,自己还搞得气喘吁吁。 她察觉到街坊邻居们的异样眸光,心不自觉发虚,躲闪着快步往家里奔。 有邻居交头接耳:“难怪一大清早就被泼了屎……” “三天两头有男人来找!” “多半是跟有家室的男人乱搞,人家家里头的气不过,跑来泼的……真够不要脸的!” …… 蔡英子回家后,躲在二楼不敢出来。 不料,躲起来也避不开。 隔天清早,蔡家门口又被泼了屎! 不仅门被泼,连墙也一并被泼了,又脏又臭,恶心得让人想吐! 街坊邻居都被熏得不行,躲却又躲不掉,即便待在家里,也被熏得想吐,心里对蔡家一万个不满! 正月初一,农历新年的头一天。 如此吉祥美好的一天竟摊上这样的邻居——倒霉透了! 第62章 狠狠心动 蔡妈都快崩溃了! 她怀疑是小女儿招惹来的,但她不敢确定,转身质问老伴是不是得罪什么龌蹉奸人。 老伴一脸无辜:“我天天待家里,能得罪谁?” 倏地,他想起昨天傍晚在自家门口丢石头的那几个孩子。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楼上的那个好女儿?除了她还能有谁?!” 蔡妈仍不敢相信,眼神躲闪。 “……不会的,英子她不会乱来……她一向懂事,知道自个该干啥。” 老伴冷笑:“那外头的屎尿是咋来的?除夕被泼,正月初一也被泼!人家咋不泼别人?偏偏挑大过年泼咱门口!” 这两天邻居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蔡妈即便再想装傻,也装不下去了。 她气呼呼上楼,扯开女儿身上的被子! “蔡英子!你给老娘起来!” 蔡英子讪讪对上老母亲怒气腾腾的脸庞后,不自觉心虚转开视线。 “妈,还早……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蔡妈怒吼:“你装啥装!外头都臭死了!我就不信你还睡得下去!” 蔡英子缩了缩脖子,伸手去够被子。 “妈……我冷。” 蔡妈沉声质问:“是你招惹来的吧?啊?从昨天就瞅出你眼神不对劲儿!你还给我装?!” 蔡英子不敢回答,扯过被子裹在身上。 她最近得罪的人不少,不知道具体是谁干的,暗自猜测多半来自陆家。 她陷害了陆子豪,自知理亏,哪里敢找陆家说理去! 所以,她除了躲起来装傻,别无其他法子。 蔡妈见小女儿不开口,气得不行,指着楼下威胁。 “不跟老娘说清楚,俺可不帮你!你自个洗门洗墙去!你自个跟你后爹解释去!他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等着他赶你出这个家门吧!” 蔡英子立刻怕了! 养父本来一直希望她能嫁给他那老实巴交的小儿子,她拒绝后,养父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不仅如此,时不时挑她的刺,说她眼睛长到天上去,瞧不起老实人。 这宅子是养父建成的,他如果赶自己走——那她上哪儿住去?! 顶级金龟婿没了,工作又还没着落,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蔡英子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跟亲妈交待清楚。 “……啥?”蔡妈吓得目瞪口呆:“你——你这丫头咋——咋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蔡英子羞愧埋下脑袋,低声:“我……我还不是为了给你找个乘龙快婿。” “等等!”蔡妈疑惑问:“年中那会儿你不说陆家少爷回来了——还说他长得好,家里有钱有车子还有厂子,你想要嫁给他吗?” 蔡英子撇撇嘴:“他娶媳妇了……压根没想要我。也好,反正他家落败了,省得被他拖累。” “那你——也不能陷害他呀!”蔡妈慌张不已,吓得嗓音发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哪一天他重新得势,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蔡英子嫌弃白了她一眼,道:“他现在落魄得要命,接下来还得坐牢!得势?呵呵!估摸下辈子都等不到!” 蔡妈顾不得讨论陆子豪,没好气道:“你跟那个姓叶的都抱一块儿了——咋还能让他跑了啊?必须让他负责!” “你以为我不想啊?”蔡英子郁闷叹气:“他家里人坐飞机来省城,将他带回去了。” 蔡妈听得双眼发亮:“能随随便便就坐飞机?那家里八成很有钱!” “何止!”蔡英子闷声:“听朱厂长说,他家在京都那边是大权贵,有钱又有权那种。” 蔡妈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道:“闺女,那咱还等啥?麻利找他去呀!” 蔡英子一听,直接歪倒在被子上。 “我连他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上哪儿找?” “不是!”蔡妈狐疑问:“那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蔡英子答:“他跟陆子豪是好同学好兄弟。” “那问他去呀!”蔡妈催促:“你去找陆子豪问!他肯定是知道的!” 蔡英子苦笑:“我都害得他那样了……他怎么可能肯搭理我。” 蔡妈一听,老脸瞬间焉了吧唧。 “这么好的金龟婿——难道就白白错过了?” 顿了顿,她打了一个激灵坐起。 “幺妹儿,你给人家求情去呗!陆家再怎么破败,人家都是城北陆啊!你就说是误会,压根不是真的,让他们别冤枉陆少爷。只要他高兴,求他以后别来寻咱麻烦,然后再求求情,说说好话,让他告诉咱姓叶的京都地址。” 蔡英子眉眼扬起,暗自有些心动,不过更多的是忐忑。 “是人家朱厂长不肯放过他呀……” 蔡妈没好气道:“你管那姓朱的干啥!他把你和师傅都辞退了,还能指望上他?都说了几百遍了!咱女人最重要的不是工作,是找个好郎君嫁了!你如果能嫁进高门当富太太,哪里需要辛辛苦苦赚一份小工资!” “可是——”蔡英子踌躇低声:“他多半是不愿意娶我的。” 叶云川如果对自己有意,早在师傅稍微提起的时候就答应了。 他没答应,还一走了之,甚至连留一份口信都没有! 亏她从一开始就护着他,还一个劲儿强调跟他正在处对象! 蔡妈不悦瞪眼:“你都跟他抱一块儿了,还让那么多人瞅见——他不娶你也得娶!” “妈,万一他就是不肯……”蔡英子摇头:“找过去又能怎么着?” 如果两人真的睡了,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她拼了命也要扑上前逼他为自己负责。 可两人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蔡妈生气了,责骂:“你个怂包!你不会赖上他啊!抱都抱了,处对象也说出去了,哪还能让他想不愿意就不愿意!” 蔡英子被老母亲唬住了,不敢说话。 蔡妈拽了拽她的胳膊,低声教训:“你还是太嫩了些,不懂人家权贵家庭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你找上门,直接说他跟你睡一块儿了,看他们还敢不敢不理你。他们要真敢,你就跑出去街上大声嚷嚷!保管最怕的是他们!” “……这?”蔡英子忐忑极了,“可他似乎对我挺一般的。” “蠢货!”蔡妈冷笑:“男人是最容易拿捏的!你主动些,让他尝到甜头,他还能真舍得不要你?只要哄好他,以后啥都能顺理成章。你肚子再争气点儿,早点生个娃,立马就能在他家站稳脚跟!” 蔡英子狠狠心动了! 可她——该怎么跟陆子豪开口? 老朱本来还在气她给他招了麻烦,害得他被上头的领导骂得狗血淋头。 如果背叛老朱,他多半不会放过自己。 到时可怎么办? 蔡英子犹豫了,暗自踌躇不已。 倏地,“刺啦!”一声响! 母女俩吓了一大跳! 两人还没回神,便听到楼下养父在愤怒咆哮。 “谁?!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扔我家窗户做甚!” 第63章 崩溃认栽 母女二人匆匆下楼。 只见养父骂骂咧咧走回来,说隐约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扔石头砸碎左边的玻璃窗撒腿就跑。 追也追不上,只能认栽。 新年的第一天,门和墙都被泼了屎尿,还被砸了窗。 蔡英子心虚得要命,不敢说什么,打水出去清洗。 养父瞪了瞪她,刚要开口骂,被蔡妈拉拽开去。 街坊邻居见蔡英子出去打扫,交头接耳低低说着议论纷纷,看她的眸光“意味深长”。 碍于是新年第一天,很多邻居即便心头再不满再不屑,也不会撕破脸皮骂他们家害人。 屋外实在太臭,邻居们先后躲屋里去了。 蔡英子只差把脑袋埋进胸口,马马虎虎清扫完,又躲回楼上去了。 不料,对方仍不肯放过她。 那天中午,“呲啦!”又一声响! 一楼右边的窗户也被砸得稀巴烂,满地的玻璃渣,外加一块白灰灰的石头。 养父怒不可遏,却碍于老伴叉腰拦着楼梯口,只能气恨很作罢。 “明天再这样子,你就跟她一块儿搬出去!给我滚远远的!我辛辛苦苦建的房子,可不能这么被糟践!” 蔡妈一听就发火,跟他吵了起来。 楼上的蔡英子又气又无奈,猜到是陆家人干的,但她也怕老朱会报复,一时半会儿真不敢拿主意! 蔡妈也气得牙痒痒,可她也很害怕。 “俺就说陆家人不好招惹吧?瞅瞅没?照这般情形,是要将你往死里整啊!” 蔡英子沉默不敢开口。 老妈子再一次劝道:“英子啊,找金龟婿才是最要紧滴!你麻利跟陆家那边求求情吧。” 蔡英子咬了咬牙,仍不敢应下。 那天下午,什么都没发生。 蔡英子暗自松一口气,庆幸对方总算能消停一会儿。 谁料那天晚上,二楼的窗户也被砸了! 蔡英子被吓醒,战战兢兢拉开床边的灯绳。 只见窗户被砸破一个大口子,拳头大的石头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砸在她的被子上! 天啊! 蔡英子吓出一身冷汗! 不敢想象这石头如果落在自己的脑袋上——就算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可恶! 陆家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 倏地,蔡英子想起那个看着温婉可人,却敢面对面羞辱她的江婉。 对! 应该就是她! 陆厂长来家门口找过她几次,都被她故意躲开了。 她不出现,陆厂长也拿她没法子。 哪怕陆子欣跑到师傅那边,故意说一些威胁话来恐吓她,她也丝毫不害怕。 反正能干的不能干的,她都通通干了! 只要她躲得好,陆家人根本没法拿她怎么着! 偏偏江婉不按套路出牌,硬是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逼她出去! 可恶! 实在太过分! 蔡英子恼怒得不行,抓起石头,从窗户砸了下去——咚! 一声闷响,什么反应都没有。 重新回到床上,她却一点儿睡意都没了。 直到东方泛白,宛若惊弓之鸟的她才勉强入睡,谁知还没睡个囫囵觉—— 楼下就传来养父的咒骂声! 原来家门口竟被泼了红漆!! 量不算多,但两扇门红通通的,突兀得有些诡异。 蔡妈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了老伴。 初二走亲戚的人很多,出嫁的女儿们也都领着女婿和外孙上门来拜年。 蔡妈怕被瞧见,趁着天还没亮彻底,拿出菜刀和刀片,拉着蔡英子一块儿刮红漆。 蔡英子脸色惨白,一脸生无可恋。 不久后,出嫁的姐姐们都陆续回来了,嗑着瓜子叽叽喳喳唠嗑。 “哟!英子,你最近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蔡英子心虚得很,岔开话题不敢回答。 姐姐们又问家里的玻璃窗怎么都没了,万一起风了怎么办,得麻利安排重新装上。 蔡妈讪讪说过两天换新的装上。 养父冷着脸没开口。 角落的蔡英子只差没直接挖洞遁走。 那天晚上,又一声“哗啦!”尖锐响! 伴随的是肚子上猛然钝痛,吓得她魂飞魄散! 蔡英子爬坐起身,看到花被子上赫然跌落一块大石头! 而窗口的玻璃早已稀巴烂,徒留满地的玻璃碎。 她愣愣看着地板上的支离破碎玻璃渣,仿若此时的自己。 “啊!!” 蔡英子终于受不住了,崩溃大哭。 猫低在巷口的身影听到哭声,低低嘿嘿笑了,极快返回拐出小巷,脚步熟稔来到路口。 冷冷清清的路边只有一盏路灯,照出一片冷清光芒。 灯下有人踮着脚尖,安静坐在自行车上,手里捏着一把埕亮的手电筒。 长长的男装高级外套,松松垮垮罩在那人身上,高衣领则挡住那人的大半张脸。 远远望去,约莫是一名身形中等的瘦削男子,没法看得真切清楚。 黑魆魆的高大身影冲上前,兴奋道:“小婉,她哭了!哭得贼大声!” 自行车上的人抬眸,露出一双温和却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非常好!嫂子,咱们回去吧。” 李香妹乖乖答好,激动搓着手。 “行,回去睡一觉!等天快亮的时候,再给她家来多一桶人工肥料!” “不用了。”江婉微微一笑,眼里尽是了然光芒。“回去等着就行。” 李香妹坐上车后座,好奇问:“等着?等啥呀?” “等解铃人。”江婉答。 李香妹听不懂,但她丝毫不在意,反正小婉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小婉这么聪明这么厉害,听她的准错不了! 事实证明,江婉确实没猜错。 那天早上九点多,一脸菜色眼眶通红的蔡英子来到出租屋门口。 江婉正在门口悠哉晒着太阳,似乎并不是在等她。 可蔡英子知道——她就是在等着自己! “子豪嫂,你可真够狠的!真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她一字一顿说完,咬牙切齿般。 江婉笑眯了眼睛,伸伸懒腰,笑得宛若一只懒散晒着阳光的波斯猫。 “这一点,我还是远远比不上蔡家妹子的。” 凭她一面之词胡乱捏造,就可能毁了陆子豪一辈子! 论起狠毒,谁都比不得她蔡英子! 蔡英子直觉心累得很,认命般开口:“来吧,要杀要剐随你来。” 第64章 我有条件 江婉笑了,眉眼却没什么笑意。 “英子同志,我家子豪的命还攥在你的手里,哪里轮得到我来喊打喊杀。” 她已经嫁入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上辈子因蔡英子一己之私,害惨了陆子豪,让他走了不少弯路,也淌过无数坎坷。 而这些都会跟江婉息息相关。 所以这一回,她由不得蔡英子肆意妄为! 蔡英子眼神躲闪,恨恨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一个女孩子多不容易!” 江婉再次笑开了,眼神冷淡如水。 “这世上不容易的人多了去了,不见得你就是最不容易的那一个。退一步讲,哪怕你再不容易,也不该把你的欲|望和追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各人有各自的烦恼,各家有各自的难念经。 倘若每个觉得自己不容易的人都能肆意妄为,胡乱攀扯诬陷,陷人于不义,毁他人家庭和前程——那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蔡英子被噎得死死的,毫无反驳的理由。 她恼羞成怒,支支吾吾继续辩解。 “那个……真正要害陆家的人是朱贵才,又不是我!而且,陆家也不见得都是好东西!” 江婉缓缓摇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绝对的坏人。陆家先祖跟朱家有什么过节或恩怨,一报还一报,应该没有谁会是最终赢家。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不能成为你为虎作伥的理由。” 蔡英子咬了咬下唇,气恼质问:“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谁?!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江婉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陆子豪是我的谁——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每天都挺忙的,哪有闲工夫教训你。不过,你既能做初一,就怨不得别人做得了十五。” 她不是一直躲着吗? 可她偏偏要让她躲不下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要她蔡英子一天不还陆子豪清白,她就会想法子折磨她一天! 蔡英子不算很聪明,但也不蠢,自然听得懂江婉话语中的威胁。 短短几日,她的名声彻底臭了! 不仅她被指指点点,还连累养父和亲妈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今天早上,养父和她妈又吵了起来,起因仍是她。 再这样下去,她的家迟早得散,阳城也不会有她的立锥之地。 蔡英子深吸一口气,粗声:“你别以为你做的事就合理合法?!咱两顶多半斤八两!我可以报警抓你!” “嗯。”江婉淡定点点头:“可以,当然可以。只要有证据,有人证物证,当然可以抓人判罪。” 蔡英子暗自磨牙。 哪里来的物证? 那些屎啊尿啊,早就被她清洗掉了。不洗的话,家里臭烘烘的,连饭都吃不下! 至于人证? 除了养父隐约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影外,其他人都说没瞧见。她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见过! 可恶! 这女人——真够厉害的! 蔡英子最后的挣扎以失败告终,无奈只能咬牙妥协。 “江婉,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条件!” 江婉丝毫不意外,微微一笑。 “说。” 朱贵才答应给她一份工作,她便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恶狠狠将陆子豪踹下泥潭。 这样唯利是图的女子,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恶作剧就轻易妥协! 蔡英子扬起下巴,道:“让叶云川娶我。” 什么?! 江婉挑了挑眉。 蔡英子盯着她看,嘲笑:“怎么?作不了主吧?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如果真见不得陆子豪受罪,那你就去求叶云川呀!只要他娶了我,我就去改口供,把他的好兄弟放出来。” 江婉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不急,你的条件我可以帮你转达给云川。不过,那晚的事云川都不记得……” “我记得就行!”蔡英子激动道:“你告诉他说,我跟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必须对我负责!他如果还是个男人,他就敢作敢当!” 江婉蹙眉问:“云川和子豪是好兄弟。你既想要嫁给云川,为何还要陷害子豪?” 蔡英子吞吞吐吐:“是朱贵才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我能诬蔑子豪……就让我回厂里继续上班。” 江婉嗤笑:“云川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子。他知道你陷害他的好兄弟,又怎么可能会娶你?” 叶云川对她本来就没什么好态度。 昨天大姑姐打电话过去关心他的病情,听说他在医院扎了好些针,直到现在还没法出院。 害他差点儿丢了命,还害他的好兄弟入狱。以云川的性子,早就对她恨得牙痒痒。 等他出院缓过来,绝不会放过蔡英子,更别提什么娶不娶! “我不管!”蔡英子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反正事已至此,你们没得选择!公安局那边的人已经把这案子给立了,我的话也已经说出去,还签了字。想要我撤案,叶云川就必须娶我!” 江婉沉着脸,并没有答应。 蔡英子盯着她看,傲娇冷哼:“不然,你的丈夫——陆子豪就等着坐牢!” 语罢,她趾高气扬离去,跟早些时候的服软模样截然不同。 江婉并不意外。 这才是她的真正面目。 外表娇小玲珑,模样俏丽可人,可她的心却又贪婪又狠。 她要的是叶家的顶级富贵,一份小工作根本满足不了她。 所以,她放弃跟朱贵才的龌蹉交易,以陆子豪的未来和前程威胁陆家人,逼她们为她的野心买单。 这时,陆子欣从大门内侧走出来,眸光冷沉看着蔡英子的远去背影。 “婉儿,你猜得没错,这女人压根还没死心!” 本以为吃一堑后,蔡英子会断了赖上叶云川的念头。 谁知她不仅没死心,甚至还想踩着陆子豪的背攀上叶云川! 江婉低笑:“贪心嘛!人之常情!” 陆子欣压住心头怒火,道:“别跟云川说起,他至今仍在医院躺着,别去恶心他。说到底,这事至始至终都跟云川无关。是子豪太任性,不听劝,最终留了祸害在身边,才让贼人有机可趁。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也不该再去连累云川。” “姐,难道你忍心子豪坐冤狱?”江婉皱眉问:“你忍心他背着屈辱的名声过下半辈子?” 陆子欣愣了片刻,无奈叹气。 “……当然不忍心。但这是两家人的深仇宿怨,不是一时半会儿断得了的。子豪他作为陆家子弟,享受祖辈们的富贵荣华,自然也得承担家族的责难。” 江婉听完,再度钦佩大姑姐的卓越见解和宽阔胸襟。 她笑了,道:“姐,既然不忍心,那咱们还是捞他出来吧!” 语罢,她蹲下去,把地上的报纸扯开,露出一台硕大黑漆漆的机器。 陆子欣疑惑:“这是?” “录音机!” 第65章 他变了 入夜,寒风阵阵,路灯清冷。 一辆吉普车停在巷口空阔处,司机很快下车,毕恭毕敬打开车门。 这时,一位衣着整洁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下来,步伐不徐不慢,优雅走进巷口,拐入幽静小院。 司机谨慎左看右看,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等在小院门口。 躲在暗处的江婉伸手扯掉脑袋上的围巾,用力揉了揉被冻得发痛的脸颊,又搓了搓眼睛。 接着,她推着自行车急匆匆拐进巷口! 门口的司机立刻警惕盯着她看。 以为她只是路过的附近居民,一开始并没有拦她,直到江婉将自行车停在小院门口。 司机忙走上前,戒备十足问:“女同志,你找谁?” 江婉吸了吸鼻子,答:“找我的师傅——李总编。” 司机狐疑打量她,摇头:“且等等吧。李师傅在里头会客,暂时不方便见你。” 江婉急了,神色紧张不已。 “不行!我必须马上见到我师傅!我有急事要跟他老人家商量!” 司机有些为难,问:“什么急事?” 江婉哽咽:“人命关天的大事!我爱人被抓了!我——我得请我师傅给我出主意救他!” 语罢,她作势就要往里头冲! 司机迅速拦住她,劝道:“等等!你且等等!我进去帮你问一下。” “你是谁啊?”江婉不悦打量他,“这是我师傅的家。以前我都是直接进去找他的!你拦着我做什么?” 司机微窘,不好解释太多。 “你且等等——” “等不了了!”江婉激动大声:“再等下去,我爱人指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接着,她一边推开司机,一边往里头喊:“师傅!师傅!我是小婉啊!师傅!” 司机见她不听劝告横冲直撞,立刻警惕起来。 “站住!女同志你站住!不许乱闯!你再不配合的话,我可就——” 这时,门匆匆被打开了! 江婉立刻看过去,吆喝:“师傅!” “小婉?”李缘穿着厚实毛衣,扶着老花镜张望,“你……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司机见此,很快松开江婉。 江婉踉踉跄跄扑上前,一把抱住老人家。 “师傅!师傅!救命啊!我爱人他被抓了!” 李缘吓了一大跳! 见一向冷静自持,温婉优雅的小爱徒此时发丝凌乱,眼睛哭得通红,一副快崩溃的样子,连忙伸手搀扶。 “被抓……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被抓的?” 江婉故意大声嚷嚷:“有人做假证报假案,捏造假罪名诬陷他!他被打得好惨!师傅,我现在一点儿主意都没有!本来还想带他来给您拜年……您还说给我们留了红包!谁知天降横祸!还没过年他就被抓了!直到今天才知道有人要害死他!师傅,我怕啊!有人要将我爱人置于死地啊!” 李缘听得十分茫然。 他压下心头惊讶,本能拍了拍江婉的胳膊安抚。 “小婉,别急……慢慢说。别哭啊!师傅在呢。别怕别怕,师傅在!” 江婉低低抽泣。 这时,一道威严沉稳的嗓音从屋里响起。 “报假案诬陷他人可不是小罪,谁敢如此大胆?” 江婉惊讶挑眉,无措看向李缘。 李师傅眸光微闪,很快露出欣喜笑容,牵着江婉往里头走。 “正好!他是专门管这个的!来,师傅介绍一位老师兄给你认识。” …… 隔天下午,蔡英子被抓了。 她吓得脸色煞白,慌里慌张哀求工作人员放她一马。 “我不敢了!我以后真的——真的不敢了!” 直到被带上车,她吓得一个劲儿尖叫,求爷爷告奶奶哭着喊着。 蔡妈又哭又闹,撒泼冲上去拦车。 被一番严厉警告后,她才不敢继续放肆。 老伴埋着脑袋,一边气恼骂着,一边上前将她拽回屋。 下一刻,门“嘭!”地一声关上! 街坊邻居交头接耳,三三两两扎堆看热闹。 “铁定是干了大坏事!” “泼屎泼尿弄红漆啥的!八成是把人家给得罪惨了,不然大过年谁会这样子报复!” “整天勾三搭四,迟早出事!这不,出事了吧。” 直到蔡家门口恢复安静,关窗又闭门,仍有人时不时往里头好奇张望。 …… 第三天早上,陆子豪终于顺利出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他是被陷害的。 案子撤了,不用继续收监,最终无罪释放。 不过,半夜聚众饮酒的影响极不好,他被罚扫大街两个月,以儆效尤。 只是小惩小戒,对此时的他来讲,已经是格外开恩! 陆子豪仍穿着江婉的外衣,无措眯着眼睛,有些不适应外头的灿烂阳光。 视线模糊中,他瞧见姐姐和江婉往他奔来。 他激动笑开了,张开双手将她们一左一右拥住! 陆子欣红了眼眶,喜极而泣。 “臭小子!你这混小子啊……” 江婉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僵硬没敢动弹。 片刻后,她的手拘谨动了动,最终还是伸出去,温柔拍了拍他的背,算是给了回应。 三人笑呵呵一起回出租屋。 李香妹早早等在门口,不知道上哪儿找来一节柚子叶,热情为陆子豪去晦气。 陆子豪乖乖站着配合。 被关了十来天,他直觉自己都快发霉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难受。 洗了一个热腾腾的热水澡,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他坐在内院的藤椅上,一动不动,许久都没开口。 屋里,江婉坐在窗边写书,不经意抬眸——手中的钢笔不自觉停住。 他脸上的淤青和伤口都养好了,脸恢复以往的俊朗白皙,两边脸颊微缩,看着瘦削一些。 不仅外貌上有一丝变化,其他似乎也变了。 眼里少了一丝桀骜,眉眼多一抹沉稳,整个人看着明显跟以前不一样。 短短一个多月里,经历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从家庭殷实的富家公子哥,住高楼居大厦,戴金表开豪车,变成一无所有的牢中人。 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气恼愤愤不平,再到身边朋友的背叛,最终落魄被人冤枉殴打囚禁。 那个潇洒肆意、高高在上的傲娇男孩,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今回来的,是一个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开始体会人生坎坷生活不易的男人。 倏地,陆子豪似乎感觉到她的眸光,侧过俊脸来。 那时,江婉已经来不及收回。 四目相对。 额?! 下一刻,两人窘迫挪开视线。 第66章 他后悔了 那天下午,江婉拎了几本新书,从厨房取了一只自己做的盐焗鸡。 她打算带陆子豪去答谢李总编,顺便给老人家拜个晚年。 以前家里的人情世故往来都是姐姐在应付,陆子豪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不过,江婉说让他跟着去,他便点头应下,并没有拒绝。 见她吃力推着自行车要出门,陆子豪忙上前,低声:“车重,我来吧。” 语罢,他将二八杠半抬半推出去。 后方的江婉抿嘴低笑。 总算能发现身边其他人需要什么——很好!终于有进步了! 她将礼品一一挂在自行车前。 陆子豪疑惑问:“给你师傅拜年……就送这些?” 别人来陆家拜年时,不是烟酒茶叶就是进口礼品。他先入为主认为拜年只能送类似的东西。 江婉微微一笑,解释:“送东西看的是心意,拜年也是一样道理。师傅他爱书如命,送书最合适。师母已经去世,儿女都在外地。师傅平时吃住都很简朴,送他熟食方便他食用。” 原来如此! 陆子豪受教点点头。 江婉压低嗓音,将李师傅对他的帮助一一讲明。 “……如果没大师兄自上往下压,那些被朱贵才买通的人不会放过你。他在省城工作,每年只有师傅生日来一趟,正月来多一趟拜年,其他时间都在省城。不得不说,这次真的多亏了师傅牵线!” 朱贵才心狠手辣,一直存着赶尽杀绝的念头。 他知晓陆子欣天生有心脏病,根本没法活长久,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听蔡英子秘密通风报信,说陆子豪过了年打算要去京都,甚至还想去国外。 朱贵才暗暗担心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想利用贪心自私的蔡英子,一并斩断陆子豪的生路。 这些日子他一直找人托关系,希望能重重办了陆子豪,让他多坐几年牢,彻底毁了他的前程和未来。 她手里虽有录音带能证明陆子豪的清白,却不敢轻举妄动,怕被姓朱的人截胡。 于是,她只能苦苦等在师傅的门口,希望能“恰恰好”得到大师兄的帮助。 上方有大领导盯着,还有至关要紧的证据,下方的人不敢乱来,只能尽职尽责配合。 蔡英子报假案陷害他人,很快被捕拘留。 当然,其中也有叶家人的手笔。 叶云川的过敏情况极严重,到京都大医院的时候甚至一度病危,吓坏了叶家一众掌权人! 敢对叶家人动手,算计到老虎脑袋上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毒害叶云川这一条罪,即便是无意造成,但蔡英子弄来的是违禁药,最终只会罪上加罪。 至于朱贵才,暂时还没定数,但惩罚必定会有,因为他是此事的主谋。 可能没法一下子扳倒他,但至少能让他安分一些。 陆子豪听了事情的始末后,感激涕零。 “一会儿我得给您师傅磕个头。还有你的大师兄,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上门去答谢。” 江婉解释:“据说他铁面无私,行事极低调,也不爱乱打交道。很多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我不敢直接求他,只能另辟曲径。” 幸好她赌对了,也总算如愿将他救了出来! 陆子豪看着她手上仍没恢复的冻伤,感动得眼眶微热。 “你……等了很久吧?这几天夜里都冷得很。” 江婉只是笑笑,继续往前走。 陆子豪心里百感交集。 想不到在他最难最困顿的时候,救他的竟是这个让他一开始就不屑搭理的柔弱女人! 风光无限时,身边朋友扎堆,红颜知己环绕。 可当他靠躺在硬绷绷的铁栅栏上,除了跳蚤和来去窜动的老鼠外,身旁别无其他活的东西,更别提什么朋友知己! 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对江婉的态度那么差,后悔婚后对她爱搭不理,更后悔自己错把珍珠当鱼目。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陆子豪骑上自行车,大长腿轻松一蹬,车子晃晃悠悠动起来,车身却拼命晃着。 他小时候很调皮,对任何能动的东西都感兴趣,爱各种捣鼓和折腾。 有一次,他在爸爸的仓库发现了一辆老款自行车,一时兴起搬出来玩。 谁知爸爸看见后很生气,勒令他立刻收回去! 他不明所以。 爸爸忍下怒火,沉声解释说可以买一辆新的自行车给他,但这一辆不行。 小孩子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不例外。 一个劲儿追问爸爸为什么,纠缠了好久。 后来,爸爸停下脚步,惆怅叹了叹气,说那辆车是他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亲人送他的及冠礼物,舍不得被弄坏。 隔天早上,他拥有了自己的崭新自行车。 他兴奋不已,自学了两三天,摔了十几次后,总算学会了骑自行车。 不过一时兴起,学会以后就没了兴趣,将车丢在一旁。 平时出门有司机接送,长大后自己学会开车,便没再踩过自行车。 多年不曾碰到自行车,他踉踉跄跄晃了好一会儿,靠着大长腿蹬踩马路,总算找准了平衡,徐徐平缓上路。 “看!江婉你快看!”他激动笑喊:“我骑得好不好?怎么样?!” 江婉转过头去,只见他欢快笑着,俊美无暇的脸庞迎着冬日的暖阳,耀眼得仿若会发光。 眸光被他吸引,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这个男人,似乎越长越赏心悦目。 她忍不住想看多一会儿。 陆子豪往她骑过来,大长腿轻松一踩,下巴潇洒扬起。 “来!我带你!” 江婉没有拒绝,很爽快拉好外衫坐上去。 “走起!”陆子豪捏着车把,再次启程。 谁知车子有些不受控,晃得厉害! 江婉禁不住紧张,苦笑:“你行不行呀?晃得快摔下去了!” “当然行!”陆子豪也很紧张,怕摔了后面的人儿,心提到了嗓子口,慌里慌张:“别怕!抱我!抱着我!” 越是紧张,车抖得越发厉害,晃得也更甚! 江婉被这架势吓坏了,双手立刻抱住他的腰,本能紧紧抱住。 随着车速的跃起,自行车终于在晃动中找准了平衡,逐步一点点平缓,最终安安稳稳行走在马路上。 陆子豪哈哈笑了,扭头激动道:“看吧!我说行就行吧!你啊,得对我有信心!” 江婉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朗俊脸,莞尔笑开了。 重生一回,她知道的比其他人多得多。 对他,她一直都很有信心。 嘻嘻! 只是,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 …… 第67章 吵架 年假结束后,杂志社开始上班。 投稿信件邮递员还没送来,黄主编和另一位编辑林新月仍在外地没法赶回,工作暂时都还没法展开。 员工们假期状态还没调整过来,一个个哈欠连连,陈彬彬甚至直接躺长凳上打瞌睡,精神状况堪忧。 李总编没强求大家立刻坐班干活,只是开了个短会,一人各领了几张米票当开门红,便挥手说明天再正式上班。 众人一哄而散。 江婉不着急走,撸起袖子打扫里外卫生。 李缘也没闲着,扶好老花镜,搓洗抹布开始帮忙。 “小婉,你再辛苦多几天,等人事部那边招来的清洁工到岗,以后这些就不用你干了。” 江婉轻笑:“都不是重活,算不得辛苦。” “办公室是大家共用的。”李总编淡声:“搞卫生本来也得是大家轮着干。” 办公室的员工本都是平等的同事关系,一起领着上级的工资,各司其职干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办公室的卫生和杂活都只有年轻人在干。 不管是单位老油条,还是稍微有点儿资历的,都默认这些该是新人的任务。 殊不知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 一开始是后勤部安排一位老妇人每天固定来清扫,后来那妇人生病来不了。 李总编只好安排大家轮值,一人清扫一天,并负责倒垃圾。 大家懒散习惯了,都是马虎应付。别人能做初一,我便能做十五,导致办公室越来越脏。 直到江婉入职,这种糟糕情况才总算得以解决。 她爱干净,也不计较,主动包揽办公室的所有卫生工作。 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江婉最年轻,资历最浅,也是唯一一个非正式工,所以他们都觉得本该如此。 唯有李总编暗暗心疼! 在他看来,江婉的天赋极佳,工作能力远远在他们之上,潜力也比他们更好,不该浪费宝贵时间在这些杂活上。 于是,他早在去年冬季就给人事部打报告,希望拨一个杂工过来负责卫生。 今天人事部门说已经聘来一个年轻临时工,几天内就能到岗。 江婉好奇问:“真的?本地人吧?” 李总编答:“听说是一个刚返城的女知青,城东那边的。” 城里现在满目皆是返城青少年,一个个眼巴巴等着分配工作。 奈何就业的岗位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导致好些人只能每天游手好闲晃来晃去。 能进市政小部门工作,已经是无数人挤破脑袋都得不来的梦寐以求好机会! 即便是临时清洁工,也是在高级部门领着固定工资的工作人员,是很多人艳羡不来的。 江婉并没往心里头去,不过每天能少干一些杂活,对她来讲也是大好消息! 走出办公室那会儿,她心情愉悦哼着小曲,直到看到等在她自行车旁的陈彬彬。 她沉下脸,停下哼曲,快步上前拧开车锁。 “江婉!”陈彬彬见她不搭理自己,气得一拳头砸在她的皮坐垫上! 江婉眉头微蹙,语气格外冷淡。 “陈同志,不知道你有何指教?” 过年前,她忙着写稿子奔走陆子豪的事。 谁知陈彬彬突然找去城南舅舅家,趾高气扬说有话要跟她说清楚。 当时家里只有大表哥在,解释说她已经嫁出,跟婆家人一起住在太平路。 陈彬彬一听就黑脸,质问她是什么时候嫁的人,嫁的是什么阿猫阿狗。 大表哥见他语气不善,不肯直面回答,反而问他是什么人。 陈彬彬向来眼睛长在脑壳上,不屑回答大表哥,转身径直找去太平路的出租屋。 他万万没想到江婉竟跟黄主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黄主编和妻子正要出门赶火车,匆匆打了招呼便离去。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江婉正抱着一个小孩子坐在门栏旁晒太阳! 天啊! 她不仅嫁人了,连孩子都生了! 陈彬彬顿时气炸了,气血和羞耻一并上涌,冲上前对江婉就是一通骂! 江婉吓了一跳,怀里的孩子也哇哇哭起来。 也不知道她生的是什么鬼玩意! 那小屁孩哭声震耳欲聋,吼得他耳膜发痛,将他的骂声也掩得听不见! 江婉慌里慌张哄着孩子,怒目瞪他。 他又气又恼,更恨自己瞎了眼没认清她的恶心面目,转身气冲冲离开。 这些天,他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忍不下这一口气! “指教?你是李总编的爱徒!我哪有资格指教你呀!谁不知你江婉的本事大得很!” 江婉听着他满是嘲讽的话语,一点儿客气都不想给了,直接动手要推车—— “等等!”陈彬彬拦住她,理不直气也壮:“你不觉得你该跟我解释清楚吗?!你把我耍得团团转!你很得意是吧?” 江婉暗自翻白眼。 这人——脑子真的有病! 她嘴角轻扯,冷笑:“工作上的事我们的牵扯不大,私底下更是毫无相关。我需要跟你解释什么?我耍你做什么?你是猴子吗?你是猴子我也不屑耍!” 有些人自以为是习惯了,天天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自信过度成了自大,总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 可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法双眼发光围着他这个“宇宙中心”转! 陈彬彬气得胸口一鼓一鼓,沉声:“你都已经嫁人了,你做什么不说?!孩子都那么大了——进单位之前就生下的吧!都是残花败柳了,你装什么清纯少女!”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明明一副清纯少女模样,竟已经嫁了人还生了娃! 全都是装出来的! 江婉蹙眉反问:“我骗你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我需要事事跟你汇报?李总编是单位最高领导,他让我们事无巨细跟他汇报吗?他都没有,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 “你——”陈彬彬恼羞成怒:“你明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你还故意拖着我!” 她来单位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这女孩温婉可人,落落大方,是他的理想型对象。 偷偷打听一下她的家庭背景,发现她父母早亡,寄养在舅舅韩青家里。 韩青只是毛巾厂的一名普通职工,连一个小领导都不是! 一点儿家庭背景都没有,还只是一个临时工。 而他父母亲都是供销社的员工,年富力强,收入待遇都一顶一好。 另外,他的几个堂兄弟表姐妹都在大厂子上班,资源和人脉都是杠杠的! 他的背景条件如此优秀,又是市政部门的摄影师,去到哪儿都要被高看几眼! 双方家庭云泥之别,差距太大!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将江婉排除在外。 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想要拓宽康庄大道,便不能娶一个对自己毫无助力的妻子。 谁知——李总编竟主动收她为徒! 第68章 气死人不偿命 那时,他暗自有些心动。 李总编是何许人物也! 但凡在市政单位工作的人,谁人不知李缘的雄厚实力和身后宛如参天大树般的人脉背景! 他曾是名校中文系学生,师从文学巨匠,后来投身革命成为一名战地记者。 年轻时走南闯北,写的一手好文章闻名海内外,采访的名人和革命家多不胜数! 他出身书香门第,一众族亲都是高知识分子,分别在省里市里各大行政部门就职。 唯有他一向淡泊名利,不爱往名利场去。 解放后,李缘带着十几个学生在省城开办报社,赚来的钱都用来资助贫困学子做慈善。 他学识渊博,经验丰富,带出来的学生一个个都极优秀,先后成为省里各大部门的中流砥柱。 后来,他退休荣归故里,带着老爱人在阳城老家隐居。 一年多后,爱人不幸染病去世,留他一人独居。 刚好那时宣传部要开办杂志社,市委领导们纷纷上门恳求他出山。 李缘也是天生闲不下来的人,觉得还能发挥余热做点儿贡献,最终欣然答应了。 一开始杂志社的工作人员都是东拼西凑找来的,看得出来他不怎么满意,但他没嫌弃,一个个慢慢带着。 他极有耐心,不冒进不浮躁,一步步带着众人将杂志办起来。 自他答应出山后,经常有人找各种借口或理由来“拜师”求教,试图攀关系。 但李缘都一一拒绝了! 他也想拜李缘当师傅,可他总是婉拒,说既然是他的下属,他就一定会尽他所能教他带他。 他的父母利用供销社那边的关系,时不时想找机会去拜访李总编,可他总推脱说太忙。 毫无缝隙可钻,一点机会也不肯给。 唯有江婉是他主动招来的员工! 更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竟主动认下江婉这个关门弟子! 那一天,杂志社里其他同事都懵了,一个个暗自咂舌。 只有江婉似乎毫不知情般,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师傅”,然后继续埋头写字。 那时开始,陈彬彬又悄悄将江婉加入他的“结婚候选对象”队伍群里。 不为其他,只为李缘总编身后的雄厚人脉关系网! 他长相普通了些,但不乏有女生倒贴他。 有些给他写情书情信,有些甚至主动上他家讨好他的父母亲,帮忙干家务活等等。 普通的胭脂水粉,他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他时不时会跟家庭背景的女孩子相亲,一边慢慢筛选挑着,一边比较谁的条件更好,更适合当他的终身伴侣。 可惜选来选去,总是差强人意! 知识条件不错的,长得没江婉漂亮。 家庭背景相当的,傲娇爱耍脾气,没有江婉的温婉大气。 小家碧玉的女子,一般不善交际,也没江婉的落落大方。 相亲一大圈人下来,他就没一个看上眼的。 自那时开始,他觉得可以给江婉一些机会,让她知晓有机会能攀上自己。 担心她被其他男人瞧上,他故意找电影票试探她,甚至主动跟她说话。 可惜效果都不怎么好! 返乡青年越来越多,跟他相亲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看花了眼,仍觉得一个个都比不得江婉! 让他惊喜的是——江婉不愧是老李看好的小徒弟,竟很快扛起杂志社的大梁! 不仅如此,她的文章陆续在刊物杂志报纸上发表,一篇篇往这边寄来,同时附着一张张的汇款单。 散文写得优美动人,小说也能写得精彩绝伦,让杂志社所有员工都刮目相看! 后来甚至有编辑主动找她连载小说,一口气给了高价,而且承诺只要她供稿,就马上给她安排发表。 这般器重的许诺,是多少文人墨客可望不可求的存在! 外行人可能不懂,但他却真真实实明白江婉的前途和“钱途”不可限量! 那时,他终于狠狠心动了! 随后他行动起来,回家跟父母亲主动提起,说单位有一个女孩子蛮不错的,不如给她一个机会。 父亲听说是李总编的关门小弟子,立刻惊赞连连,满口答应下来。 母亲乍一听说她没娘家,一开始是满满嫌弃,后来反而觉得还不错。 毕竟没娘家的儿媳妇,她才能更好更轻松拿捏。 听说江婉长得高挑漂亮,勤快爱干净,很快改了口,让他趁着过年带回家来看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猜想江婉必定会惊喜万分,然后感恩涕零答应下来,乐颠颠跟他一起去约会。 谁知她直接给自己一个晴天霹雳! 而且不止一个,还有另一个! 不仅早早嫁人,连娃都生了! 天啊! 这个女人太会骗人了! 他恨江婉骗了他,更恨江婉将他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 明明知道自己对她有意,江婉却没当一回事! 江婉听罢,被气笑了。 “陈同志,我看你真的是有病。不仅有病,而且病得相当严重。你对我有意?我怎么不知道?谁告诉你我明明知道的?你说过还是表白过?” 额? 陈彬彬一时语塞,支吾:“明眼人都知道……” 他怕被同事们知道,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但几乎每个同事都看得出来,她那么聪明,他不相信她会不知道! 分明就是在装傻! “我不知道。”江婉认真沉声:“说实话,要不是你刚才说出来,我压根一点儿都不知情。” 陈彬彬差点儿被气晕了,手发抖指向江婉。 “你……你……!” 江婉十分无辜耸肩:“我除了工作上的事跟你说过话,其他时候只有打招呼。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喜欢我?我自认姿色普通,远不到人见人爱的程度,哪里敢奢望得到阁下的垂爱!” 既然一点都不知情,又谈何而来的“拖着他”! 江婉摇头叹气:“陈同志,你怎么不早说出来啊?!害得我错失良人,也错失了良缘!唉……!” 陈彬彬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脸一阵红一阵青,气得只剩大口大口喘气。 江婉笑眯了眼睛,不过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真是抱歉,辜负你的一番厚爱。我早已嫁人有自己的小家庭,终究还是错付了呀!可惜呀可惜!” 语罢,她踩上自行车,飘飘然远去。 陈彬彬一时气极要追前,脚下不慎,一头栽倒在地! 第69章 撇清关系 傍晚时分,起风了! 北风呼啸,寒意骤升,迅速弥漫各个角落。 巷口墙头上的大喇叭“吱吱”两声后,骤然传出震耳欲聋的革命歌曲,随后又戛然而止! 很快地,几声咳嗽响起。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新年第一波寒潮将至,群众们必须警惕倒春寒……” 重复两遍后,大喇叭总算恢复安静。 江婉坐在内院台阶上看书,见天气骤变,忙将书搁下,匆匆把屋檐下的衣衫收进来。 在厨房一边烧水,一边发呆的陆子欣听见窗外的呼啸风声,忙探头出来。 “婉儿,要变天了!风冷得很,快进屋去吧。” 江婉答好。 这时,屋外响起喊声:“有信!三十二号有信!” 江婉快步迎出去,解释:“黄大叔和老伴出远门去了,我帮着签收吧。” 邮递员瞥了一眼手中的大信封,摇头:“不是老黄的!陆子欣的!” 啊? 江婉好奇接过,忙喊陆子欣出来签收。 陆子欣瞧见信件,激动笑开了。 “这是——我给省城外语出版社寄的!当年一块儿留学的一个朋友在那边当领导,我找他走后门来着。” 江婉有些疑惑,问:“姐,走什么后门?” 陆子欣撕开信封,抓出一两本袖珍版外语书,快速翻来覆去看着。 “我问他说需不需要外语翻译,能不能介绍一份兼职给我。” 江婉惊讶挑眉。 大姑姐竟偷偷找工作去了?! 陆子欣苦笑:“总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心里头憋得慌。学了十几年法语,也就留学那会儿用得上。这些年荒废了,幸好大致还能记得。看看能不能多少利用起来,别给浪费了。” 江婉点点头,提醒:“姐,里头好像有信。” 陆子欣取出来,扫了几眼,转而笑开了。 “老同学说,现在的翻译人才很稀缺。前些年学俄语的人多,学英语和法语的反而少,目前有不少外语书籍都找不到相关人才翻译。他说,先翻译十页给他看看。如果可行,就全本翻译下来,以字数给我算稿费。” 江婉惊喜:“姐!很不错哦!” 翻译书籍的稿费相当高,尤其是科技方面的报刊杂志,更是高得让人艳羡! 陆子欣解释:“文学作品还行,涉及专业知识太多的文章我就没什么信心。当年在学校辅修过几次文艺复兴的文学作品,研究过几个大师的作品集,不算精通,勉强算熟悉。我打算先从自己熟稔的领域试试看。” “万事开头难。”江婉温声:“姐,不急,咱慢慢来。” 两人一起回屋。 陆子欣幽幽叹气,道:“我嘴里骂子豪文不成,武不就,其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婉儿,不是我偷懒,也不是我放不下面子不去找工作。而是我这个病,跑不得,跳不得,粗重的活儿一点儿都干不了。” 江婉连连摇头:“医生说了,你得静养。姐,你有病在身,哪里能去外头找工作。” “即便去找,也找不到合适的。”陆子欣苦笑,“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不。”江婉安慰道:“姐,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本是高知识分子,优点多着呢!” 在许多人还没法解决温饱问题的五十年代,大姑姐便能出国留学,而且一学便是十来年。 别说是现在,哪怕是二十年后,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根本不用妄自菲薄! 陆子欣被她逗笑了,拍了拍手上的大信封。 “是啊!还是有一丢丢可取之处的!” 两人哈哈笑了。 随后一人烧火,一人摘菜,低低聊着家里的嚼用。 江婉嗔怪皱眉:“姐,你别总问这个!还是那句话,省着点儿花,家里绝对不愁吃穿。” 陆子欣的内心很是愧疚。 “婉儿,这些日子家里全靠你撑着。姐帮不上,还得吃昂贵的进口药,拖累了——” “别这么说。”江婉打断她,道:“姐,咱们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大不了你以后赚了钱还我,总成了吧?你以后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陆子欣笑开了,眼里泪光闪烁。 “好好好!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江婉准备洗米下锅,问:“姐,晚上吃干饭不?” “小米粥就行。”陆子欣道:“烙几个大饼,配热乎的小米粥,很适合这样的天气吃。” “好。”江婉应下。 倏地,陆子欣似乎想起什么。 “婉儿,这几天怎么没瞧见你大表哥?初二你没回娘家,你舅舅和舅妈会不会怪你?还是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 出嫁女大年初二走娘家,这是惯来的老传统。 那几天她忙着奔走子豪的事,顾不上也顾不了,也不知道长辈们会不会怪责。 江婉搓洗着小米,嗓音清淡如水。 “栋梁表哥前两天跑省城兑换那几张外币去了,应该快回了吧。初二没回,也不是我不回,是舅妈让大表哥来跟我说,我不是韩家的女儿,没必要回去。” 陆家这边出事后,她没敢告诉舅舅他们。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外头很快传开了。 大表哥悄悄告诉他们,说陆子豪被诬陷抓去拘留,生死不明。 一句“生死不明”吓坏了舅妈,她怕惹祸上身,更怕陆家落魄后找过去借钱,立刻将那几张外币收起来。 初二那天早上,韩丽丽和刘培民一起回了娘家。 她见江婉没去,立马猜到陆家出了事,还信誓旦旦说陆子豪接下来会被判刑坐牢。 她甚至跑到外头,跟一众街坊邻居大肆宣扬,判定接下来江婉只能等惨。 豪宅没了,豪车没了,连丈夫也没能见着! 没法子,谁让她命不好,眼皮浅,贪图荣华富贵。 没享上几天的福,最终什么都没捞着! 大表哥很生气,让她别乱说,将她拉回家里。 他解释说,陆家人是被陷害的,有人一直找他们麻烦。 舅妈越听越怕,担心会被无辜“殃及”,忙让大表哥来出租屋“警告”江婉,让她有事没事都不要往韩家去。 大表哥红着眼睛,安慰她别难过,还说舅舅其实很担心她。 怕江婉会难过心寒,他甚至还找了个蹩脚借口,说二表哥和他的对象刚好初二坐火车回阳城,一家子都要去车站接人。 江婉没为难大表哥,只说她忙着家里的事,没空过去给舅舅舅妈拜年,请他们原谅。 至于二表哥和他的对象,江婉只是微微一笑,拜托大表哥带一声好,便什么都没表示。 不是她无情,是二表哥他不值得她敬重。 第70章 人情冷暖 江婉虽说得隐晦,陆子欣仍听得出来。 她见证过家族的骤然衰败,自己也刚刚经历一落千丈的悲凉,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怜惜看向江婉,低声:“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婉儿,不必太在意。” “我没在意。”江婉摇头:“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日子是自己的,过得有滋有味才对得起自己。 她寄人篱下多年,早就看淡了所谓的亲情或亲戚关系。 在这个世上,除非是自己的至亲至爱,大多数人说到底都只是利益关系。 她能给韩家带来好处,舅妈他们自然给她面子,高看她一眼。 如果不能,那就只是表面上的亲戚关系。 当没能力维持亲戚关系的时候,彼此走不到一起,关系自然就淡了。 这便是穷人亲戚朋友少的原因。 陆子欣又宽慰道:“你大表哥为人质朴,爽直坦诚。如果不是去省城换外币,隔三岔五仍会来关心你。有真心相待的亲人,便足矣。” “是啊!”江婉附和点头:“亲人和朋友都是一个道理,贵精不贵多。” 这时,李香妹裹着寒风回来了。 她的脸冻得微红,苦笑:“外头飘起了小雨!不下还好,一下贼几把冷!” 江婉赶忙倒一碗热水给她,道:“先暖暖身子。” 李香妹笑呵呵答谢。 江婉往外头张望,不禁微微担心。 陆子豪骑车带小欧阳出去许久了,都变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小婉,你……你这两天要去城南不?”李香妹抬眸忐忑看着她,欲言又止,“要回去不?” 江婉挑眉,忍不住调侃:“怎么?想我大表哥啦?” 李香妹顿时红了脸,支吾:“不是……他应该还没回来。俺是想问问——你那二表哥建设下乡回来了,你不过去瞅瞅啊?” 听栋梁说过,大年初二那天下午,二弟韩建设跟着知青团一并回来了。 江婉嘴边的笑意淡了,道:“不去,忙得很。” 李香妹有些不明所以,问:“都十几天了,不打算去一趟?” “嫂子,你问这个做甚?”江婉温声:“你要什么,但说无妨。” 李香妹不好意思笑了笑,低声:“俺还没见过建设兄弟……怎么说也是栋梁的亲兄弟,是不?俺没能去打声招呼。想着你如果要过去,帮着俺带两根高丽参去送他。” 江婉微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表嫂为了跟表哥在一起,总在想方设法讨韩家人欢心。 哪怕希望渺茫,她仍孜孜不倦坚持着。 即便不认得韩建设,即便韩家人不待见她,她仍愿意卑躬屈膝去讨好。 可惜啊! 二表哥韩建设他不值得! 李香妹绘声绘色解释:“那几根可都是山里头的好东西!大深山里的稀罕老玩意,能补身补气血,俺爹妈攒了好些年来着!” “嫂子。”江婉缓缓摇头:“留着自个用吧。” 李香妹脸上的笑意僵住,似乎一下子听明白了,尴尬扯了扯嘴角。 “俺……那就算了。” 江婉暗暗心疼她,低声宽慰:“嫂子,当你能站在高处,别人就会仰望你。那时,你不用送他们什么,他们反而会主动拿着好东西来讨好你。” “嗯嗯。”李香妹红着眼眶,用力点点头。 江婉点到为止,没再多说,转身和面去了。 其实,她并没有说实话。 上辈子表嫂曾偷偷南下,百般讨好二表哥,希望他能从中斡旋,帮她和大表哥见上一面。 二表哥心里嫌弃瞧不起她,面上却表现得很热情,点头答应并说包在他身上。 谁知他转头就啐几口,连跟大表哥说一声都不肯。 表嫂误以为大表哥不愿见她,潸然泪下踏上回家的火车。 眼下表嫂留在了阳城,迟早能跟大表哥成就姻缘,大可不必去讨好那表里不一的韩建设! 高丽参再补,也救不了他的虚伪! 何必白白浪费! 跟憨厚耿直的大表哥不同,二表哥很懂人情世故,极会做人,很擅长做表面功夫。 两个表哥都是她妈亲手带大的,跟她也很亲近。 不过,一个是实打实对她好,一个则是永远停留在口头上。 上辈子二表哥返城前,也是跟知青团里的一个女孩子看对眼。 那女孩姓宁,单名一个“梦”字,家住城东新区。 家庭背景比韩家好,父亲在供销社当小领导,生活津贴和额外灰色收入多。 对方看不起韩家,不大乐意将女儿嫁给二表哥。 二表哥把韩家所有值钱的玩意都往未来岳丈家里送,甚至连拜祭韩家老祖宗的鎏金香炉都送了过去。 鞍前马后,极力讨好,最终总算抱得佳人归!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市场经济的到来,让供销社效益越来越差,员工尽数下了岗。 二表哥对表嫂大不如从前,三天两头吵架,后来甚至因为第三者纠纷闹得格外难堪,臭名远扬。 江婉过得磕磕碰碰时,二表哥笑盈盈打招呼,关心话语一句接一句,但也仅此而已,任何实质上的帮助都没有。 她一向独立坚强,也没想去蹭他的便宜占。 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他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后来,刘培民大学毕业后入了编,分了房换新屋。她的稿费节节上涨,生活渐渐走上正轨。 二表哥热情笑盈盈,多了各种好话和奉承话,开始讨功劳般说他多疼爱小表妹,打小亲近得很。 偏偏刘培民爱吃他那一套! 不过,江婉可不爱。 虚以委蛇谁不会,前提必须是别坑自己人,别只会窝里反。 重生一回,江婉仍旧不喜欢二表哥。 “姐!江婉!”外头传来陆子豪的好听嗓音,“我们回来了!” 陆子欣自顾自看书,敷衍应一声。 江婉则不放心,洗掉手上的面粉走出去。 只见陆子豪已经将自行车停好,双手——竟空空如也! 江婉吓了一跳,慌忙问:“欧阳呢?” 陆子豪嘿嘿笑了,俊美无暇的脸庞尽是欢快。 “喏!在这儿呢!” 接着,他将外套往下拉了拉。 下一刻,小欧阳探头出来,咯咯笑眯了眼睛。 江婉松了一口气,睨着陆子豪。 “小心别闷到孩子。” 陆子豪耸耸肩:“放心啦。” 江婉转身回了厨房。 陆子欣出来接过小欧阳,准备喂他吃米糊。 一会儿后,小米粥熟了,厨房传出烙饼的香味儿。 突然,黑漆漆的外头有人吆喝:“陆子豪!陆子豪在不?!” 第71章 同房 陆子豪微愣。 自他搬来这边,还不曾有人来此处找过他。 其实,家里出事后,平时找他玩的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都没再出现过。 “喊你呢!”江婉扬起下巴:“快出去看看!” 陆子豪回神,匆匆走出去。 片刻后,他脸色微沉回来了。 江婉正在摆碗筷,直觉他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谁来了?” 陆子豪坐在小矮凳上,低声:“居委会那边的……让我明天一早去扫大街。” 原来是这事! 被罚的事早已知情,也是铁板铮铮逃不开的事,怎么现在还这副表情? 江婉猜想多半还有其他隐情,见他没主动讲,便没追问下去。 “吃饭吧,你把小米粥端过来。” 正在烧火的李香妹扭过头,热情道:“子豪兄弟,俺前些日子扎了两把大扫帚,扫起来又轻又快!你明儿记得拿一把去用!忒好用!” “……谢谢。”陆子豪低声。 这时,陆子欣牵着跌跌撞撞的小欧阳来了。 小家伙长得壮实,腿脚十分有劲。 本来能走了,奈何大冬天穿得多,还没法找到平衡。非得有人牵引拉着,他才能哒哒走上十几步。 “大大!”小家伙扑进李子豪怀里。 陆子豪随手将他捞坐在大腿上,心不在焉默默吃着烙饼。 众人开始吃晚饭。 一盘烙饼、一碟咸菜、一人一碗小米粥,别无其他。 陆子豪没敢嫌弃,安静默默吃着。 李香妹好奇问:“欣姐,你早些时候看的那本子怪怪的……是啥书啊?” “一本英语书,一本法语书。”陆子欣解释接下来要在家翻译书籍的事,“今晚就开始,希望能过关。” 李香妹惊赞连连,问:“你还懂其他国家的话啊?” 陆子欣微笑答:“我爸懂法语。我们小时候他经常跟我们讲法语,还有一些英语。后来,他还去省城请专业老师来教我们。不过真正学到的,还得是留学那会儿。” “哇!”李香妹惊问:“留学?就是去其他国家上学,对吧?” 陆子欣温声答:“前后去过两个国家学习,大概十来年。” 李香妹双眼冒光,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一旁的陆子豪默默听着,一直都没开口。 入夜后,外头的雨仍淅淅沥沥下着,天越发冷了。 陆子欣不放心弟弟睡地板,打算抱小欧阳去隔壁屋。 “天太冷了,我们和香妹挤一屋去。以后呀,你们小两口睡这边。” 正在灯下的江婉微窘,低声:“姐……” 陆子欣头也不回去了隔壁。 江婉只好作罢。 陆子豪洗漱完回来,仍没发现异常,从她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坐在一旁随意翻看着。 江婉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啊。”陆子豪敷衍答。 江婉将钢笔搁下,眸光幽幽盯着他看。 陆子豪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很快弃械投降。 “居委会的人说这边的街道不用我扫,上头安排我去扫……纺织厂门前的大路。” 什么?! 纺织厂的大路! 江婉顿时火冒三丈! 一听就知道又是姓朱的搞的鬼! 难怪他一直情绪不高! 听说蔡英子后来改了口供,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个身上,坚持整件事都是她自己干的,跟朱贵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宣称自己爱慕陆子豪,记恨他不愿娶自己,所以怀恨在心故意诬蔑他。 至于逼嫁叶云川,也是故意弄出来迷惑其他人的,并不是真相。 明眼人一看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幸好叶云川出院后,一直在找人打压朱贵才,给好友报仇的同时,也想给自己出口气。 听说姓朱的被上级领导训斥警告一番,被处分降了职。 上级暂时派遣另一位新厂长下来替他的职。朱贵才敢怒不敢言,只好乖乖配合,重新当回他的副厂长。 尽管如此,死猪不怕开水烫,仍想偷偷用龌蹉手段来恶心人! “别告诉姐。”陆子豪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桀骜的眉眼露出一抹释然和不屑。 “不就是想让厂里的工人看我现在沦落到扫大街的落魄样吗?怕什么!我又不偷又不抢!我陆子豪既然敢扫,就不怕别人笑话!” 江婉微微一笑,点点头。 “……是这个理。” 灯光下,男子俊美无暇的五官立体分明。 他压低嗓音,叮嘱:“姐的情绪不能受刺激。她本是忙得脚跟不着地的人,突然闲下来,心里头肯定憋得慌。今天她说想去翻译外文……我心里头怪矛盾的。” 江婉低问:“舍不得姐受累,又舍不得她憋得难受?” “嗯。”陆子豪眸光淡沉,郁闷道:“如果我能争气扛起这个家,姐和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江婉心里微动! 估摸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吧。 顿了顿,陆子豪眸光坚定看向江婉。 “你放心,等不用扫大街,我就出门找赚钱的路子去。” 江婉笑开了,继续埋头写字。 陆子豪没打扰她,在一旁翻着杂书看。 夜深了,四周静谧冷清。 屋里唯有她沙沙的写字声,还有他时不时的翻书声。 过了许久,陆子豪眯眼打了一个哈欠,随后将书放回书架。 “有点晚了,早些睡吧。” 江婉低低“嗯”一声,继续写着。 陆子豪进去抱被褥,后知后觉发现姐姐不在内侧的大床上。 “江婉,我姐呢?她和欧阳都不见了!” 江婉头不敢抬,嗓音尽量维持平稳。 “她怕你睡地板太冷……带着欧阳去隔壁睡。” 陆子豪瞪大眼睛,转而看向房里的唯一大床。 江婉有些尴尬,忍不住轻咳两声。 “我不习惯跟别人一块儿睡。这样吧,你上床去睡,我睡躺椅就行。” “那可不行!”陆子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道:“你睡床,我睡躺椅。” 江婉的脸微红,解释:“我之前都睡躺椅……早就习惯了。” 陆子豪听到当没听到,自顾自往躺椅上铺被褥。 “喂!”江婉忍不住提醒:“你手长脚长,睡躺椅伸张不开,明天指不定得浑身酸痛。” 陆子豪压根不在意,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儿酸痛怕什么!睡两天就习惯了,甭担心。” 江婉拗不过他,只能答应睡大床。 灯关上,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寒风肆虐呼啸。 江婉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却有些辗转反侧。 之前陆子豪都在布帘外侧打地铺,加上屋里还有大姑姐和小欧阳,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能是躺椅就在床边,距离太近……似乎有些不自在。 倏地,一道低低嗓音打破了房里的安静。 “怎么了?睡不着?” 第72章 二表嫂新同事 冷不丁的,江婉被吓了一大跳! “你——你也没睡?” 黑暗中,陆子豪的嗓音似乎毫无困意,低沉而磁性。 “以前习惯晚睡,现在一般都得躺一会儿才能入睡。你翻来覆去的,被子窸窸窣窣响。” 江婉瞎编:“想着工作的事情……有点烦。” “哦。”陆子豪信以为真,关切问:“压力大?还是太忙了?” 江婉胡诌:“黄主编还没回来,一大堆事情卡在中间,想办也办不了。” 陆子豪轻笑:“那没法子,只能等你师傅他老人家自己去调配安排了。” “嗯。”江婉迷糊应声。 屋里恢复安静。 倏地,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心有灵犀,两人竟不约而同开了口。 “你明天——” “你知道——” 下一刻,两人都闭了嘴。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不自觉变得微妙起来。 陆子豪轻轻咳了一下,低声:“你先说。” “……没事。”江婉温声:“天气冷,你明天要穿暖和些,戴一副手套。” 陆子豪心里暖暖的,答好。 屋里再度安静下来。 气氛似乎有些奇怪,难以言喻的怪。 陆子豪轻咳一声,翻过身去。 江婉睡得也不踏实,翻向内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低低开口。 “江婉……” 不料,对方似乎睡着了,并没有任何回应。 陆子豪睁开眼睛,看着暗沉沉的四周,隐约能看出家具的轮廓和大床上凸|起的被子。 他低喃:“新婚那晚的话……对不起。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家人。” 黑暗中,床上的人儿似乎已经睡沉了。 不过,他并不在乎她是否听没听得到。 因为——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接着,他将被子扯好,找了一个舒服姿势,闭上眼睛入睡。 床上的人儿却睁开眼睛,低低笑开了。 一夜好梦。 …… 隔天一大早,陆子豪吃过早饭,匆匆扛上大扫帚出门去了。 轿车没了,也没自行车,他已经开始习惯走路或奔跑。幸好他腿长,不用多久就能跑到目的地。 江婉背上布包,载上李香妹一并上班去了。 李香妹仍在后面的食堂上班,怕被辞退,干得格外认真起劲。 “最近得煮多一锅饭,说是这些天有十来个新人来报到。有领导说,都是拼命挤进来的,目前都只是临时工。” 饭堂是最不缺话题的部门。 不管是哪个部门的新鲜事,向食堂的工作人员打听准没错。 江婉好奇问:“杂志社这边的新临时工什么时候来呀?” “多半是今天。”李香妹答:“昨天领导发话了,今天要加多半锅饭和一盘窝窝头。” 事实证明,食堂的信息果然很精准灵通! 江婉刚到单位门口,就看到小车棚里多了一辆从没见过的崭新自行车。 深红色,车轮埕亮闪着光,新得仿佛刚买来的一般。 这年代的自行车票不容易得,没有票的话,一辆至少要两百块。 而且,大多数自行车都是黑色或深灰色,像这般色泽特殊又靓丽的,百分百得有内部渠道才能买得到。 昨天同事们开始议论新来的临时工。 陈彬彬说他认识,还说这个新同事的父亲跟他的父母都在供销社上班,是相熟的老同事。 众人立刻唏嘘不已! 这般僧多粥少的时候,能来市政部门的——背后都得有不得起的人脉! 陈彬彬很是瞧不起,撇撇嘴:“临时工种,还是搞清扫的!都不知道他们咋想的!” 恰恰相反,江婉对新同事颇为期待。 新人早早就到岗,而且已经在尽职尽责打扫办公室。 只见她穿着最时兴的呢绒西装服,脚上穿着埕亮皮鞋,一头整齐的短发。 她瞧见江婉,连忙热情笑开打招呼。 “你好你好!” 五官清秀,眉眼看着颇成熟,瘦瘦小小,算是偏矮小的女子。 江婉微笑颔首:“你好。”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此人的面孔似乎有些熟悉。 奇怪了! 上辈子她嫁去刘家后便辞职,后来的同事一概都不认得。 哪来的似曾相识感觉? 对方忙搁下扫帚,擦了擦手,主动向江婉伸手。 “我……我叫宁梦,今年二十七岁!” 宁梦?! 江婉惊讶挑眉,暗自啼笑皆非,面上假装镇定与其握手。 “我姓江,单名一个‘婉’字。” 缘分竟如此奇妙! 上辈子她跟这位二表嫂接触并不多,只远远打过几次照面。 想不到这辈子兜兜转转竟还能一块儿在杂志社上班! 宁梦好奇又激动,一连问了好些问题。 江婉都一一耐心解答。 宁梦见她温婉可人,态度谦和,很快对她好感顿增。 一会儿后,李总编也来了。 江婉喊:“师傅!” 李总编微笑颔首。 宁梦连忙顺势喊:“师傅!” 李总编脚步顿住,疑惑打量宁梦。 江婉低声做了介绍,说是新来的同事。 李总编微笑点头,叮嘱:“不管在哪个岗位,只要好好干,迟早都能发光发热。” 宁梦忙点头,窘迫低声:“我……我暂时只是临时工,希望能早些转正。” 李总编微微一笑:“工作不分临不临时,劳动都是光荣的。” 江婉一边收拾桌面,一边附和道:“我也是临时的,来这边快一年了。” 宁梦惊讶扬眉,偷偷打量江婉,眼底的意味貌似变了变。 江婉没注意,拿了钥匙取出投稿信件,随后便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其他同事陆续到了。 陈彬彬是最晚到的那一个,耷拉着脸。 他瞪了瞪江婉,坐回自己的座位。 江婉懒得搭理他。 自那天不欢而散,陈彬彬时不时就给她使绊子。幸好两人工作上的交集并不多,她才不用总被他烦到。 李师傅很了解陈彬彬的性子,悄悄叮嘱过她。 倘若陈彬彬敢胡来公私不分,一定要告诉他老人家,让他来帮着处理。 此时的江婉不是一个会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只要他陈彬彬敢越界,她就立刻告诉师傅去! 宁梦瞧见陈彬彬,赶忙将拖把收起,笑盈盈上前打招呼,似乎跟他很熟悉。 陈彬彬勉强扯了一个笑容,敷衍几句后,抱着相机出去了。 第73章 态度骤变 宁梦目送陈彬彬离开,眼神微微有些黯淡。 她走到李总编身边,问:“师傅,请问我还需要干点儿什么?” 李缘正忙着看稿子,头也没抬。 “不用了,打扫完卫生就行。” 宁梦眼神尴尬转了转,低声:“师傅,其实我是识字的……你们这儿的其他活儿我也能干。” 李缘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不急,且慢慢来。听说你还得兼顾后勤部那边的活儿,这边干完就过去吧。” 语罢,他埋下脑袋继续忙碌。 宁梦有些窘,张望办公室来去,发现每个人都埋头干活,唯有她一个人干巴巴站着。 接着,她的眼光落在江婉身上。 原来,这儿还有一个跟她一样的临时工。 早在返城前,她爸爸就费尽心思拼命为她找单位。 可惜找了一通下来,只有这儿最合适。 起点最高,前景最好,可惜却只是临时工。 她不喜欢,但老父亲坚持这儿的待遇不错,只要坚持到转正,其他也会水到渠成。 他还说,陈彬彬也在这边上班,一开始也是临时,后来暗中筹划想了法子转正。 没法一步登天,只要筹谋得好,一步步调整,最终的结果绝不会差! 父亲还说,陈彬彬至今还没结婚,也可以适当考虑一下。 可她已经有对象了,只想让陈彬彬在新单位多照顾自己。 谁知他却对自己爱搭不理! 可恶! 宁梦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拖地水,喊:“江婉,你帮我把脏水倒了,我得去后勤部了!” 这儿就她们两个临时工,处在平等位置上。 听说以前这些活儿都是江婉在干,现在只能轮到她。 她有些不甘,觉得该是两个临时工一起干,怎么都通通甩给她一个新人! 江婉正聚精会神看稿子,听到她的话,随口应了一声好,埋头继续忙着。 宁梦拉了拉袖套,走出办公室。 江婉手头上的稿子看完,起身将脏水倒掉,又将桶洗刷干净,才洗手进来继续忙。 这时,编辑林新月皱眉问:“小江,老黄还没回来吗?” 自从江婉搬过去出租屋,黄河水就告诉亲近的同事说他们住同一个院子,有空就过去窜门唠嗑。 江婉摇头:“还没呢!” 林新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苦笑:“他再不回来,我的眼睛就要瞎了!” 江婉也很是疑惑,低声:“本来说年后尽快赶回来,可都半个多月了。” “他儿子出了点儿事。”李总编起身倒水,蹙眉解释:“河水给我打电话,说他儿子不肯留在他大哥身边当学徒,非要跟他们一块儿回阳城。” “为什么?”林新月觉得不可思议,反问:“当工人阶级不好吗?他大伯是高级技师,多少人巴巴求着要给他当徒弟学徒——他反而不要?!” 李总编眯眼道:“河水两口子烦透了,一直在劝小伙子留下,可惜效果甚微。” 江婉轻笑,只能感慨:“儿大不由爹娘啊!” “不容易啊!”林新月嘀咕:“大人是为孩子的未来筹谋,孩子却不一定能体会父母的良苦用心。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为那臭小子操碎了心呐!” 江婉并不怎么了解,问:“不是还有女儿吗?” “……干女儿。”林新月压低嗓音,挤了挤眼睛。 “不是亲生的,早两年嫁去外地。其实,那姑娘本来跟他们儿子处对象来着。老黄和他老伴都不同意,找借口说他们太年轻,然后把那女孩收做干女儿。小伙子现在顶多也才二十二三岁,年少轻狂,不爱干正经事,没少让他们老两口烦心。” 江婉暗暗惊讶! 竟还有这么一回事! 黄主编看着颇开朗豁达,幽默诙谐,想不到身后却有一个让他头疼至此的儿子! 午饭后,杂志社众人开始休息,或看书或午睡。 宁梦来了,说她的活都干完了,要来这边学习。 副主编示意角落一沓杂志,道:“这些是前年去年发行的刊物,你先拿去看吧。” 宁梦看着厚厚一沓,心里暗自发怵,呵呵赔笑答好。 江婉利用午休在写书,对她点点头打招呼,又埋头继续写着。 宁梦抱着杂志过来,语气颇不客气吩咐。 “江婉,你把办公桌收一半给我用吧。” 江婉微愣,看着满满当当的办公桌,直接摇头拒绝。 “位置不够,你找其他地方吧。” 一人一张办公桌,基本都是摆满的状态,除了陈彬彬的。 因为她负责第一轮审稿,每天都有一大堆初稿要看,所以经常要堆上一尺多高。 另外,她经常利用午休或空闲时间写作,双手横摆开去,时不时没地方搁,多数时候还得收拾一番,才勉强有能写字的地方。 宁梦惊讶看她,似乎有些意外她竟拒绝自己。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地方,你看着还比我年轻,怎么就不能让一小半给我呢?” 她爸爸在供销社当领导,她打小便知晓很多单位里的“潜规则”。 临时的,永远比不上正式的。 年轻的,根本比不得资历深的,尤其是年纪大的。 江婉明显比她年轻好几岁,而且也是临时的,竟好意思拒了她的要求! 江婉立刻听明白了,哑然失笑。 “就因为我年轻?所以就得让你一半?对不起,我自己都还不够用!” 宁梦不敢置信看着江婉,始料不及她竟敢再次拒绝。 江婉懒得搭理她,埋下头继续写字。 舍己为人的精神可以有,前提是那人必须值得。 这人一开始的态度还算正常,后来乍一听自己也是临时工,立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的办公桌,凭什么分一半给她?! 宁梦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碍于自己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不敢太嚣张,只好忍了下来。 这时,刚眯了一会儿眼睛的林新月打着哈欠,伸手招了招。 “哎!新来的妹子,这儿洒了墨汁,麻利给清扫一下!” 宁梦不敢拒绝,赶忙放下杂志,快步上前打扫。 副主编头也不抬,示意脚边满是废纸的竹篓。 “喂!把这个给倒了!” 宁梦忙点点头,低声答好,转身端起竹篓走出去。 半晌后,她埋着小脸回来了。 没人再喊她,她重新拿起一本杂志,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看不到几行就看不下去,眸光不自觉往江婉瞄去。 正式工就是不一样,能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江婉明明也是临时的,却能有自己的办公桌。 等她熟悉单位的工作流程,一定要跟总编申请一张办公桌,而且必须摆在江婉的前面! 第74章 舍得舍不得 傍晚时分,江婉载着李香妹一起回了出租屋。 陆子欣正一边哄着小欧阳,一边在廊下看书。 江婉忍不住问:“姐,子豪呢?” “中午回来吃了饭,又出去了。”陆子欣答:“他说街道很脏,得去接着扫。”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看来,第一天扫大街不怎么顺利。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转身跟李香妹做饭去了。 陆子欣自小没下过厨,做的饭菜难吃得一言难尽。 午饭一般都是早上做多一些,留给她们姐弟加热吃。 李香妹今天带回来一根光秃秃的猪棒骨,抡起大菜刀砸几下,很快绰水下锅熬煮。 江婉开始和面。 小欧阳哒哒走进来,抱住江婉的腿。 “麻麻!麻麻!” 江婉哄道:“乖乖的,一会儿给你做鸡蛋饼吃。” 小家伙已经能踉踉跄跄走动,食物也从一开始的奶粉加米糊,渐渐增多加多。 只要容易消化的东西,基本都会喂他吃。 午睡前和晚上一般都会给他冲多一瓶奶粉吃,补充更充足的营养。 奶粉一包得两块多,有些小贵,不过江婉没省着。 大人可以省点吃,小孩子却不行。 现在正是他长高长大的关键时期,不能缺失营养,影响发育。 小家伙长得胖嘟嘟白嘘嘘,加上她改造的小衣服都很可爱,穿起来格外招人喜欢。 不管是对面黄主编夫妇,还是附近的街坊邻居,每次看到都要凑上来抱上一抱,一个个稀罕得紧。 小欧阳软糯答好,小手仍抱着她的腿不肯松开。 江婉没赶他,手上的动作加快一些。 直到夜幕降临,陆子豪才拖着疲倦的身体,扛着大扫帚回到出租屋。 他一口气吃了十几个鸡蛋饼,两大碗粉丝汤,才总算有饱腹感。 洗过澡,擦干短发,歪倒在躺椅上,立刻睡得十分沉。 江婉看得出来他很累,不敢打扰他,帮他把被子盖好,悄悄将小欧阳抱出去。 隔壁屋里,陆子欣正坐在灯下看书。 李香妹托着脑袋,嘴巴半张,迷迷糊糊打着瞌睡。 江婉关切问:“姐,打算看完再开始翻译,对吧?” “对。”陆子欣解释:“看完全文,才能更好定下文章的基调,翻译过程的用词和感情|色彩才能准确些。” 李香妹被吵醒了,笑呵呵抱过小欧阳。 “小宝贝~~!你咋那么可爱哟!” 小欧阳咯咯笑。 一会儿后,他挣脱李香妹,重新投入江婉的怀抱。 “麻麻!麻麻!” 陆子欣轻笑,问:“婉儿,他喊子豪‘爸爸’,喊你‘妈妈’——你们都没拦着?怎么?打算将他当成养子来养啊?” 说来也奇怪! 小家伙自上个月开始,咿咿呀呀的婴语就没了,自顾自发出一个个的叠词。 也许是受附近小孩子的影响,更也许是天性使然,他第一个喊的是“麻麻”,然后是“大大”。 喊得不标准,但喊的是什么,大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弟弟和弟媳两口子都没纠正他,任他喊着,貌似都默认了这个便宜儿子。 李香妹瞪大眼睛,脱口:“不成吧?你们都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要自个生!” 江婉掏出小布偶递给小欧阳,小家伙立刻接过玩起来。 这一点,她倒没往深处想。 “人海茫茫,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几时能找过来。他还这么小,不能让他缺失最重要的父母亲。他爱喊,就让他喊吧。” “可是……俺是说万一啊。”李香妹皱眉问:“万一养大了,他的亲生父母找过来了,那你们可咋办?” 江婉笑开了,答:“自然是还给人家呀!骨肉亲情,不是那么容易割断的。大多数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哪能让人家割舍给咱们。” 陆子欣嗔怪睨她一下,反问:“那你们呢?养出感情来,到时你们就能舍得?当真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江婉眸光温柔看着小不点,“他对我们有真感情,指不定到时舍不得的人是他呢。” 小家伙抬眸,鹦鹉学舌般重复:“得!得!得!” 三人都哈哈笑了。 接下来几天,陆子豪仍是早出晚归,吃饱洗完澡就呼呼大睡。 江婉见他的手套都磨破了,悄悄给他缝制一双更厚实的。 幸好身上没外伤,只是劳累了些,他不主动说,江婉便没有问太仔细。 韩栋梁已经十几天没来出租屋,李香妹有些担心他,每次下班都得问一问陆子欣。 可惜,他一直没出现。 李香妹心不在焉,时不时站在大门口张望。 江婉看不下去,暗暗也有些担心,直觉舅舅家可能出了事,打算周日放假过去找一找大表哥。 不料,周六下午韩栋梁便来了,等在院子里没进屋。 直到陆子欣抱小欧阳出来,无意发现他站在角落处发呆。 “呀?韩兄弟你来了!你——怎么不进屋呀?” 韩栋梁有些不好意思,赔笑打招呼。 小欧阳“呀呀”挥舞双手,激动往他的怀里凑。 岂料,韩栋梁的右手从大衣里探出来——竟包着白色纱布,裹在小担架上! “没法抱你……等表舅的伤好了,好了一定抱你哈。” 陆子欣吓了一跳,忙将小欧阳扯回怀里。 “韩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韩栋梁窘迫笑了笑,支吾:“……手骨断了,一时半会儿没法痊愈。” 陆子欣关切问:“怎么断的?你不是去省城吗?这一阵子香妹一直念叨着你,想你想得紧!” 韩栋梁想起心爱的女子,眸光不自觉温柔下来。 “我怕她担心,出院后赶紧过来找她。又怕她瞧见了掉泪难过,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原来如此! 陆子欣笑开了,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可能十来天就痊愈。你总不能好全了,再来见香妹吧?那她估计得急死!” 韩栋梁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随她一块儿进了屋。 陆子欣将小欧阳放下,倒一碗热水出来。 “韩兄弟,你这是怎么伤的?貌似挺严重的。” 韩栋梁惆怅叹气,低声:“在省城被贼人给捶伤的……” 什么?! 陆子欣听得心惊胆战! 第75章 钱和命 韩栋梁歉意低声:“对不起……吓着你了。” “那倒不会。”陆子欣惊讶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换外币的时候被人盯上了?” 韩栋梁点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过年前本想去省城换,谁知叶兄弟和表妹夫都出了事,我自己也不知道该上哪个银行去换,就想缓一缓再去。” 陆子欣提醒:“春节银行单位也是有放假的,一般都得初五、六才会继续上班。” “是。”韩栋梁解释:“我那会儿也这么想,打算过了年,初六七的时候再过去。可是我妈和我二弟建设都很着急……非要提前上去等着。” 陆子欣听得直蹙眉。 那几张外币面值不小,以现在的汇率算,至少能换三千块人民币。 对大多数人来讲,三千块可是一笔大数! 眼下各地闲散人员不少,治安情况也不容乐观。 带着几千块从银行堂而皇之走出来,必定会成为贼人紧盯的目标。 韩栋梁苦笑:“我二弟说他也要跟着去,为了路上能多个照应,我便同意了。我俩坐火车过去,半天就到省城火车站。人非常多,扒手也多。刚走出火车站,二弟衣兜里的钱就给摸走了。” 陆子欣丝毫不意外,低声:“人多的地方,一定要攥紧贵重物品。我一般都是不离手,不离视线。钱收在内衣的兜里,而且得分开放。” “我就放内衣里。”韩栋梁解释:“幸好我的没丢,两人勉强能吃上三餐。银行还没开门,说是初八才开始营业。我俩没钱住旅馆,只能找暖和的地方待着,将那几张外币藏得密密实实。熬了两天,总算等到开门。换外币倒不用那么久,等了半个小时就换上了。” 陆子欣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被白纱布裹住的手臂上。 “……在银行门口就被盯上了吧?” 韩栋梁眼里难掩气恼,低声:“一共换了三千一百多块。我二弟激动得很,提议全部放他的内衣兜。我想想觉得不妥,说一人放一半,省得出意外。后来,他藏两千,我藏了一千一百多。全部攥得紧紧的,我们才从银行出来。谁知——刚走出不远,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就围了上来,把我俩扯进一条小巷!” 陆子欣轻轻摇头,提醒:“在你们没进银行前就被盯上了。” 两个外地人无所事事,整天等在银行外头等着开门,不是来取钱就是来存钱。 不管是哪一种,必定离不开一个“钱”字。 像这样的大目标,一下子就被内行人盯上了! “不知道啊!”韩栋梁恨恨道:“反正走不到几步,我们就被包围,推推搡搡进了一条脏兮兮的小巷。掏出小刀,逼我们把钱拿出来。我二弟吓坏了,赶忙将两千块给了那些该死的歹人!我不肯,他们就开始打我……” 陆子欣听得皱眉,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歹人太多,不好跟他们拼命的。命在,迟早能把钱赚回来。” 如果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一千多块钱,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 但生命诚可贵,什么都比不得! 韩栋梁“唉!”了一声,解释:“家里急着用钱,二弟也等着钱结婚……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钱不能在我手里丢了。我一边呼救,一边往外逃。他们急了,抓出铁锤就乱砸——我挡住脑袋,手被砸得贼痛!那会儿我已经逃到大路上,很多人围了上来。那几个恶贼怕被抓,转身逃窜开。” 陆子欣苦笑,有些钦佩他的勇猛,也心疼他身为家中长子的责任感胜于自己的性命。 “幸好没有伤及生命,算是有惊无险!” 韩栋梁支吾:“在省城医院住了三四天……费用高得很。我们坐车回来,谁料半途伤口又渗血,回到阳城后又在医院里头待了几天,早上才总算顺利出院。” “好好养着。”陆子欣叮嘱:“不是小伤,养不好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和工作。” 韩栋梁苦涩低笑:“我妈把我二弟骂了一顿……不过,她说那笔钱得留给二弟娶媳妇用,没我的份儿。她絮絮叨叨说住院费了不少钱,我只好赶忙出院。慢慢养吧,总会好起来的。” 竟还有这样的妈! 陆子欣暗自心疼他,却不好说什么。 毕竟两人没深交过,对他的家庭情况不甚了解,不好妄自批评他的亲生母亲。 倏地,一道嗓音从后方响起! “钱给韩建设娶媳妇——那你呢?” 两人吓了一跳,同时转过身去。 只见江婉肩上背着布包,手里提着一大块鲜肉,俏丽的脸上带着明显薄怒。 韩栋梁窘迫站起来,露出欢喜笑容。 “小婉——你下班啦?” 江婉白了他一眼,沉声:“你拼了命保下来的钱,凭什么给二表哥娶媳妇?你是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你的婚事该排在他前面!” “他急。”韩栋梁苦笑:“说要麻利……订婚,拖不得。” 江婉气恼质问:“他急?你就不急了?你怎么不为香妹争取一下?!这明明是一个你能争取的机会,为什么就这么白白放弃了?!” 钱在他的兜里,用一条手臂才勉强保得住。 他为什么不趁机跟父母争取一下? 至少逼他们先接受李香妹,然后再一步步徐徐图之。 她很了解舅妈王大梅,除了钱的面子,谁的面子她都不会给。 不趁这个机会让她点头,表嫂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她的跟前去?! 韩栋梁为难极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钱……是妈在黑市上换来的。不是我赚来的,我不好说什么。” “没让你占为己有。”江婉恨铁不成钢道:“钱不是你赚的,可钱是你拼了命保住的。你该利用这个机会带表嫂回去,逼一逼舅妈!” 韩栋梁愧疚低声:“我压根没想那么多。” “大表哥,你太让香妹失望了。”江婉瞪了瞪他,道:“她巴不得能讨好韩家所有人,只为能快点嫁给你。可你一拖再拖,甚至连舅舅和舅妈面前都不敢提起。你要记住——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韩栋梁红着脸,半晌也发不出一个字来。 陆子欣见此,忙为他们打圆场。 不料,江婉却是非要跟韩栋梁卯上不可! “你现在马上回去,让他们先同意你跟香妹订婚,不然这一笔钱就坚决不能给韩建设用!” 第76章 爱人 韩栋梁被江婉这么一激,咬了咬牙,转身回家闹去了。 陆子欣有些忐忑,问:“不会……吵起来吧?” “不会。”江婉十分有信心。 陆子欣忍不住问:“怎么?突然对你大表哥如此有信心?” “不是。”江婉实话实说:“快傍晚了,这个时候舅舅下班已经到家,二表哥也应该在家。舅舅他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心里头还是愿意接受香妹的。另外,我那二表哥很有做人,也很会为自己做打算。” 陆子欣立刻猜出来,眉头动了动。 “所以,他害怕自己没钱娶老婆,一定会开口当起和事佬。反正只是口头上劝,损害不了他的利益?” “对。”江婉道:“三比一,舅妈哪怕再不高兴,也不得不退一步。” 陆子欣略有些惆怅,道:“不管成功与否,拼上一拼,把自己的态度表出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韩栋梁的态度和行动是李香妹最在意的。 即便他的家人坚决不愿点头,他为两人争取过,奋斗过,也能给李香妹一颗定心丸。 让她安心,也让她有继续留下来的信心和对未来的憧憬。 上次她要送高丽参给韩建设,江婉跟她说没必要。 她面上仍笑呵呵的,但眼底的那抹失望真让人心疼! 要不是爱到极致,谁家姑娘愿意如此倒贴讨好男方? 谁又愿意漂泊他乡,卑微委屈苦苦等着? 韩栋梁没钱也没工作,她只图他这个人,只想跟自己相爱的男子名正言顺在一起,相依相守一生。 这般痴心的好女子,不该被辜负了。 江婉点点头:“不一定能成功,但总得逼一逼我那舅妈。” 大表哥看着爽朗,实则跟舅舅一样,骨子里带着怯懦。 不适当逼一逼,指不定十年后还没法将李香妹娶过门。 表嫂那么努力,卯足心思讨好他的家人,只为了能早些得到韩家人的认可。 大表哥却一拖再拖! 女孩子的青春才几年? 两人都已经处了好几年,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子煎熬苦等下去吧! 同样身为女子,陆子欣也颇同情李香妹。 “幸亏还有你心疼她,一心为她着想。” 江婉笑开了,示意手上的那块鲜肉。 “姐,今天托同事买了一块好肉!今晚咱们吃一顿丰盛的!” 在这个僧多粥少的年代,有肉票和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好肉,除非有熟人帮着割肉上称。 林新月的爱人在农贸市场工作,江婉拿了一张两斤的肉票拜托她帮着买。 有熟人好办事,不仅新鲜许多,肉质纹理也更漂亮。 说是猪身上最嫩的那一块肉,不管怎么煮都好吃。 陆子欣有些心动,忍不住提议:“要不——包饺子吃吧?前天香妹在小树林那边发现几棵野芹菜。昨天吃了一棵,还剩两棵大的。” “好建议!”江婉立刻赞同:“今晚包饺子吃!” 语罢,她进厨房和面去了。 陆子豪这些天早出晚归,每天都是精神饱满出门,累吁吁走回来。 干得多,吃得也多。 以前吃饭的时候,他总会拿着筷子挑三拣四,这个不好吃,那个不爱吃。 每次吴妈都会笑呵呵,满脸宠溺拿起筷子,耐心十足帮他一点点挑开。 老人家会宠着他,江婉可不会。 她的态度一直都是——爱吃吃,不吃拉倒! 自他被拘留回来,可能尝过饿肚子的煎熬感觉,再也不敢在饭桌前挑食。 肉票难得,黑|市暂时还没开放。年后盐焗的那几只鸡和腊肉吃完后,家里就再也没能吃上肉。 他从不敢抱怨,不管她和香妹做什么,端起就埋头吃。 最近天天扫大街,一天下来的劳动量非常大,每天晚上他都要吃多一两碗小米粥。 今天总算买到肉了。趁这个机会,给他补一补,吃点儿扛饿的。 江婉将面团包裹起来,放在灶台上。 接着,她将猪皮切下来,小心刮掉刺手的细毛,然后挂在窗口风干。 明天把猪皮给炸了,然后熬大白菜吃——又是一道荤菜! 肥肉不算多,白花花一小片。 小心切片,放进锅里榨猪油。 一边等着熬猪油,一边切瘦肉并剁碎。 很快地,满屋都是熬猪肉的香味儿。 江婉把油盛起来,存放在柜子里。 油渣尽管已经榨不出油来,仍不能浪费,小心剁碎放进瘦肉碎末里,可以一并包饺子。 一会儿后,李香妹也下班回来了。 她带回来一块猪头骨,兴奋说上头竟残留一小块猪头肉——今天真是太走运了! 众人都很高兴! 怕猪头肉有腥味,江婉加入姜片绰水两次,才开始熬煮。 有人压饺子皮,有人包饺子,加上时不时凑过来捣乱的小欧阳,乐呵呵一起准备吃饺子。 忽然,外头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江婉眉头微动,猜想可能是大表哥去而复返,也不知道成还是没成,担心是坏消息不敢让李香妹知晓。 “可能是子豪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其实,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晚上又睡同一个房间,她早就对陆子豪的脚步声熟稔不已。 此人肯定不是他。 陆子欣顾着小欧阳,头也不抬。 “先让他洗手喝点儿水,外头干燥得很。” 江婉“哎”一声,匆匆走出去。 不料,她刚将大门打开,便瞧见一个陌生年轻男子在院子里跺脚,一边气急败坏骂着。 “倒霉透了!谁家养的臭狗子!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拉屎!下次非——” 倏地,他看到走出来的江婉,惊讶瞪大眼睛! “喂!你谁啊你?你在我家干什么?!” 江婉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他家? 他是谁? 莫非是老黄家的那个独生子? 男子似乎戾气很重,见她没回答,立刻眼睛不是眼镜,鼻子不是鼻子。 “你聋啊你?!老子问你话来着!你在我家干啥?!好你个女贼!” 说话的同时,手作势就要往江婉的肩膀推去—— “住手!” “黄征!” 院子外几乎同时响起两道熟悉的嗓音! 只见黄主编左手拎大箱子,右手拖着行李袋,身边的老伴也是大包小包,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后方的陆子豪正扛着大扫帚,又长又笔直的长腿飞奔掠过黄主编夫妇,径直往江婉冲来。 一手扔掉扫帚,一手猛然一甩! 本来气势汹汹的年轻男子顿时被甩了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 黄主编和老伴目瞪口呆! 陆子豪长腿一蹬,潇洒跃上台阶,长臂迅速一捞,将江婉搂护在怀里。 江婉:“……” 年轻男子稳住身形,惊讶瞪向陆子豪。 陆子豪俊脸暗沉,眸光冷傲。 “你是谁?有话不能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 年轻男子嚣张质问:“你管我——妈蛋!你又是谁?!” 陆子豪搂紧江婉,下巴优雅扬起。 “我是她爱人。” 黄主编和老伴:“……”!! 江婉的脸腾地红了! 第77章 远亲不如近邻 黄河水摘下老花镜,累吁吁靠在木椅上,一动都不想动。 一旁的老伴也不相上下,疲倦扶着太阳穴,闭上眼睛养神。 “上了年纪后,连车都没法坐久……真累啊!” 这时,儿子乒乒乓乓将行李一顿乱丢! 黄河水皱眉呵斥:“你拿行李出气做什么?里头的东西要是砸坏了,你小子赔得起啊?!” 对江婉出言不逊,甚至还敢动手动脚! 要不是及时解释是误会一场,指不定小婉爱人的大拳头就要往这臭小子的脑门上砸! 黄征撇撇嘴,没好气问:“干嘛把大伯的房子租出去啊?我回来是要住那边的!” 黄河水懒得搭理他。 老伴蹙眉做了一个嘘声动作,低声:“隔墙有耳。人家是你爸的同事,你小子说话注意点。” “我问你们话呢!”黄征气恼再次质问:“做什么把大伯的房子租出去?!” 黄河水瞪他一眼,答:“废话!当然是为了钱!人家一口气交了半年多的房租——好几十块!给你住,你给房租不?” 儿子讪讪住了口。 黄河水忍不住嘲讽:“咱家阁楼有床有阳台,还不够你小子一个人住?有本事就别回家!有钱去外头租别墅去!” 黄征眼神飘忽,哪里敢再嚣张,默默将行李堆在角落。 老伴眯住眼睛,不自觉笑开了。 “老黄啊,想不到小婉的爱人长得那般俊!跟电影里的大明星似的!那气质,那身段——活脱脱就是电影里的富家公子哥!” 自家儿子五官清俊,很多人都赞说长得好。 不比不知道,一遇到真正长得俊的,才知道压根没得比! 黄河水哑然失笑:“怪不得人家小婉藏着掖着!确实是百里挑一的模样!” 脑海不禁想起办公室里那个又矮又胖的陈彬彬来。 呵呵! 就他那模样,还敢肖想小婉——甚至还敢嫌弃她是临时工! 殊不知人家早就结婚,对象比他俊上千倍万倍! 简直不能太好笑! 黄征听得满脸不耐烦,咕哝:“搞一大堆外人来咱家住,你们也不怕引狼入室!” “人家是正经人。”黄河水睨了儿子一眼,压低嗓音:“小婉的大姑姐,还有她那爱人,那气度,那气派——瞅瞅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黄征翻了翻白眼,歪倒在藤椅上。 “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切!穷得连普通人都比不上吧!” 黄河水皱起眉头,一时半会儿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可能是外地人吧。” 黄征没兴趣关心别人的事,催促:“我又渴又饿!你们快去整点儿东西来吃!” 黄河水累得不想动,忍不住求助看向老伴。 老伴摇头:“不行……让我缓缓。” 家里一个来月没打扫,到处都一层灰。锅冷灶凉,蜂窝煤炉也还没烧,厨房里要什么没什么。 可眼下又累又饿,实在不想动啊! 这时,门口传来小婉的呼唤声。 “黄叔!” 黄河水勉强起身,脚步疲乏走出去。 片刻后,他笑嘻嘻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瓷盆回来,手上捏着一个油纸袋,里头卷着几个鸡蛋饼。 儿子和老伴闻到香味儿,瞬间起身凑过来。 “哇!饺子!竟是饺子!” “骨头汤!还有鸡蛋饼啊!” 一家仨口围着瓷盆津津有味吃着,皆是满脸的憨足。 黄河水瞪了儿子一眼,道:“瞧见没?远亲不如近邻!好的邻居偶尔比亲戚靠谱多了!” 儿子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继续埋头吃着。 老伴不经意问:“老黄,你明早就上班去了呀?还是要歇一天?” “这么多天没去单位。”黄河水摇头:“哪里还能歇多一天!要不是小婉和小林分担了我的活,总编指不定早生气了。” 老伴一听到“总编”两字,眸光落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儿子身上。 “要不……你跟李总编求求情,看看能不能酌情通融一下?” 黄河水瞪了瞪老伴,摇头:“他连钢笔都拿不好,你让他去干啥?赶苍蝇还是打蚊子?” 老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料,儿子也丝毫不领情。 “妈,你干啥啊?我都说了!我将来是要去闯天下的!让我去杂志社里跟一堆书打交道,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老两口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无语,只能埋头继续吃。 …… 对面,主屋灯下 江婉冥思苦想,手中的钢笔时不时划拉一下,补上一两个词。 灯光洒在四周,将她娟秀笔直的影子拉得有些长。 后方的陆子豪侧开她的影子,努力借着灯光,正在笨拙摆弄着针线。 “江婉……你有空不?” 她头也不抬,低声:“没空,在改文。” 师傅说她这篇散文诗颇不错,让她必须精益求精再修改几遍,然后寄去省城文化局参赛。 过几天就会截止投稿,明天一早必须寄出,省得误了参赛时间。 本来她对这样的比赛不怎么感兴趣,现在最喜欢的还是写最赚钱的小说稿。 可师傅说这个比赛在国内很有权威性,知名度也极高,让她必须参加。 直到听说一等奖竟有三十块奖金,外加一本盖有国家文化部钢印的奖书,她才总算心动。 心动意味只能行动,不得偷懒。 陆子豪听罢,只能自己继续捣鼓。 好半晌后,他不耐烦咕哝:“……怎么这么难!”,却不敢放弃,继续摆弄着。 江婉觉得不对劲,扭过头见他正艰难扯着针线,一副猛虎细嗅蔷薇的反差无措模样,忍不住—— “噗嗤!”她笑出声。 陆子豪抬眸看过来,微窘嗔怪道:“笑什么!这——又不是只有女子才能搞针线活!许多鼎鼎有名的绣花大师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 “大师,请问你在绣什么?”江婉好整以暇问,柔和的光印着白皙的脸庞,温柔而和煦。 额? 陆子豪尴尬低声:“……补手套。你后来做给我的那一双今天也破了。” “来,我帮你。”江婉招招手。 陆子豪立刻屁颠屁颠凑过来,苦笑:“都不知道该怎么扎——刚才还把自己给扎了!” 江婉接过去,看了几眼,立刻穿针引线,来来去去几次,流畅打结咬断。 陆子豪见她动作行云如流水,啧啧称赞两声。 “真厉害!” 江婉忍不住看向他修长的手,问:“扎哪儿了?我看看。” “这儿。”陆子豪示意给她看。 江婉握住他的手,拉在灯下端详。 倏地,他掌心不知何时出现的茧吓得她挑了挑眉! 第78章 英雄所见略同 上天对这个男人格外优待! 不仅给了他优渥舒适的成长环境,还给了他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哪怕是一双手,也是好看得无可挑剔! 之前养尊处优,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翠竹。 可能是最近干粗活多,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淡黄色的薄茧,明显凸|起,看着多了力量感,也多了一抹沧桑感。 她的指尖不自觉划了划。 陆子豪浑身微僵,眼神窘迫闪烁。 “……不是这儿,是这边。” 他示意食指上的破皮小|洞,解释:“不小心被扎了两下。” 江婉总算瞧见了,打开抽屉取出药油。 “不用!”陆子豪轻笑:“这么一点小伤——” 不料,江婉一把将他的手夺了过去,强势按压住,拧开药油涂抹上。 “不管小伤大伤,都得谨慎对待。万一不小心得了破伤风,那可怎么办?” 陆子豪心里暖暖的,懒洋洋靠在书桌上,任她捣鼓自己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 语气难掩宠溺,外加一丝甜腻腻的笑意。 江婉见他神色慵懒,心情似乎很不错,便把藏在心中多日的疑惑问出来。 “纺织厂门口的大马路有多长?” 陆子豪眉头微动,答:“差不多一公里。” 江婉轻抚他掌心的茧,低问:“很辛苦吧?” 陆子豪的耳根红了。 明明只是掌心发痒,不知是不是十指连心的缘故,心似乎也被她的手抚过,跟着微微痒起来。 似乎受了刺激般,他连忙将手收回来。 “……不辛苦!不就扫个地吗?哪有什么辛苦的!” 江婉知晓他是在逃避话题,却不知道具体在逃避什么。 “是不是有人故意为难你?” 倘若不是姓朱那家伙搞鬼,他何至走半个小时大老远去扫大街! 肯定有人故意捣乱,不然他不会每天从早扫到晚,天天累得跟牛似的! 再脏的马路,扫过一两次后,肯定会干净下来。 哪怕有落叶或其他垃圾,也不至于如此大的工作量! 陆子豪眼神飘忽,避开她的眼神,尴尬搓了搓掌心,试图把那抹痒痒的感觉擦掉。 可不管怎么搓,心头那如羽毛扫过的炙热感却没半分减少,吓得他干脆躲了开去。 “喂!”江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再次追问:“是还是不是?如果是,可不能放任他这样子一直欺负你!” 虽然敌强我弱,但有时候不发威吓唬一下对方,他们还以为陆家已经彻底认栽了! 陆子豪看着她的手,心里无端一阵砰砰然! “……是,但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江婉焦急问:“他们是不是故意弄脏马路?天天派人去乱搞?” “别担心。”陆子豪悄悄躲开她的手,温柔笑了笑。 “他故意给我找茬,我自然也会给他找茬。放心,我可不是那种让人羞辱戏弄却不敢反抗的人。” 江婉有些不明所以,嗔怪问:“怎么?连我都不能说?” 陆子豪无奈笑了笑,只能坐了回来。 “刚开始姓朱的那些爪牙会搞一些垃圾扔在马路上,又脏又臭。我很生气,却不得不弄干净!” 江婉的脸沉下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 陆子豪继续道:“垃圾散落路面,我只能扫一小段,把垃圾扎堆弄一块。外头风大,臭味不是很明显。但堆一块儿的时候,味道立刻臭熏熏!我干脆来一招‘借刀杀人’,把垃圾都堆在住户最密集的地方。路旁的居民发现后,觉得很不对劲,误会是别处的住户故意去他们门口倾倒垃圾。果不其然,第三天晚上就抓了几个!” 江婉笑开了,饶有兴趣问:“后来呢?” 陆子豪答:“居民问他们干什么,他们不敢回答。有人怀疑他们是贼人,干脆将他们都撵去了派出所。后来,他们因为胡乱倾倒垃圾被各罚了十块钱。” 江婉丝毫不同情,骂:“活该!” 顿了顿,她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后来呢?姓朱的又使了什么恶习招数?” 陆子豪俊脸暗沉,答:“他见此招不行,干脆在纺织厂门口那一段路撒沙子或小石子,故意增加我的工作量。” “真够龌蹉的!”江婉皱眉:“大多数工人上班都骑自行车。车轮胎,除非滑得不行,才会舍得掏钱换掉。一旦遇到小沙子,车轮就容易滑倒。” 陆子豪竖起大拇指:“你猜得对。隔天早上,就有几个工人摔倒!居委会那边的大妈将我骂了一顿,责骂我没扫干净。没法子,我只能当着她的面扫得一干二净。谁料第二天又是这样!” 江婉皱眉道:“那你麻利去找居委会大妈呀!” “我没扫,立刻就去找她过来。”陆子豪道:“她看几眼后,猜想是有人故意这么干。大妈跑进厂里问是不是最近运沙子进厂,不然门口怎么会有那么多沙子。” 江婉直觉十分好笑,问:“然后呢?没人敢回答?” 陆子豪哈哈笑道:“他们说没有,大妈立刻猜想是有人要故意弄厂里的工人摔伤,一时激动跑到厂长办公室去,让厂长必须重视这件事,还让厂里必须开大喇叭提前告知工人。姓朱的臊得慌,不敢答应。大妈不好意思都让我一个人干,还从厂里拉了几个门卫,让他们帮着干!” 江婉大笑!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便是! 陆子豪对她勾了勾手指,低声:“姓朱的喜欢悄悄给我使绊子,搞小动作。我不会别的,只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江婉一时好奇极了。 陆子豪压低嗓音:“当厂长那会儿,他有专车坐。现在上头空降了一个新厂长,专车就轮不到他了。他只能悻悻骑回他那老自行车。于是,他的自行车不是轮胎破了,就是缺几颗螺丝,天天没得骑。” 江婉憋笑,问:“都是你干的?你怎么进厂里的?” “中午。”陆子豪答:“午休的时候,车棚静悄悄的。那边的墙忒矮,我一下子就翻进去,不用一分钟就出来。” 江婉禁不住担心:“万一被发现了……” “不会的。”陆子豪道:“如果刚好有人经过,我就假装从裤兜里掏钥匙要开锁,次次都安全过关。” 江婉大笑,问:“那他是不是每次都气急败坏?” “是啊!”陆子豪点点头:“我每天都故意拖到很晚,甚至主动帮附近的居民扫门口,就是为了看他气得牙痒痒的样子!” 两人吃吃偷笑。 片刻后,他忍不住安抚道:“别担心他会报复……” “不担心。”江婉摇头:“你这么做很对!哪怕我们不反击,他也会想方设法搞我们。与其被动挨揍,还不如主动出击!” 陆子豪惊喜笑开了,对她竖起掌心。 “英雄所见略同!” 灯光下,另一只小巧的手凑前——“啪!”! 双手合一。 第79章 看到希望 隔天清晨,江婉准备去上班。 陆子豪跟姐姐道别,又撸了一下小欧阳,脚步轻快走出来。 他见江婉在擦拭自行车,便上前帮忙,还把二八杠体贴搬出大门去。 江婉答谢。 陆子豪没理会旧衣上的污渍,扛上大扫帚,迈着雄赳赳的步伐出门去了。 以前他每个季度都得换新衣,现在买不起了。 哪怕买得起,现在也没施展的机会。穿得西装革履去扫大街,八成会被人看成疯子! 幸好之前半夜翻墙进主宅,弄出来一大批旧衣服。 江婉把十几件改成小欧阳的衣服,剩下的留给他替换。 自己的旧衣服,他一点儿也不膈应。 反正现在不怕弄脏,也不怕被人嘲笑,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江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催促:“嫂子,你麻利些啊!” 李香妹仍在厨房忙着,应声:“等等!还得一会儿!” 江婉只能在门口等着。 幸好她习惯早起,时间向来充裕,并不担心会迟到。 另外,早上一般八点开始上班,但同事们习惯八点后才慢慢到岗。 大多数时候,大家只要在下班前把工作完成就行,李总编基本不会管太严。 因为杂志社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有些同事得负责写稿子,而写作需要灵感,故此李总编给足了大家自由。 这时,院子外头似乎有人影窜动! 江婉警惕看过去——竟是大表哥! 只见韩栋梁脚步踌躇,眸光忐忑看着自己,似乎很是为难,正在纠结要不要进院子来。 直到被江婉瞧见,他才扯出窘迫笑容,脚步迟缓走过来 “小婉……” 江婉瞧见他如此模样,猜测他昨晚多半没成功。 “大表哥,你吃了吗?厨房里还有早饭。” 韩栋梁点头:“吃过了!吃的……小米番薯粥。” 江婉早就猜准大致结果,并不着急问。 韩栋梁凑近些,支支吾吾:“小婉,昨天傍晚我——我主动跟爸妈说了。妈妈还是很生气……不过,爸爸说香妹已经有了工作,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不会拖累到我。” 江婉问:“你有没有说要娶香妹?” “说了。”韩栋梁低声:“妈还是不肯。我就说家里的钱都给建设去娶媳妇,那我怎么办。我是大哥,却比弟弟还慢成家。建设立刻走出来说,不是他反对,是爸妈反对。” 江婉暗自嗤笑。 这种话果然很二表哥!绝对是他的典型风格! 韩栋梁苦笑:“他说他的对象是本地人,如果我的也是,爸妈肯定不会反对。他帮着劝了几句,可妈还是不肯点头。爸总算说了一句,说人家对我有恩也有情,不能一直拦着。后来妈说,如果香妹能在单位转正,她就同意我们的婚事。” 哇! 竟然松口了! 江婉欢喜笑开了。 “太好了!总算看到希望了!” 韩栋梁愁眉苦脸,低声:“香妹是外地人,能进那边食堂也是你和黄主编帮忙做了介绍。文化水平不高,连户口都不在这边——想要转正堪比登天啊!” 妈说完后,他的脑瓜就嗡嗡作响! 这不是“变相的反对”又是什么?! 江婉却不这么认为,道:“大表哥,你能为自己和表嫂努力争取一回,事实证明还是有进步的。以前舅妈是坚决不同意,甚至还对表嫂各种辱骂嫌弃。现在她肯松口,已经是进步了,而且是一大步!” 韩栋梁幽怨瞥着她看,低低叹气。 “说到底,还是我没本事……” 如果他已经有正式的工作,而且有收入,有能力养家糊口,婚事也不至于被父母卡得这般辛苦! 倏地,一道嗓音在他们后面响起! “瞎说啥!”李香妹不知何时站在他们的背后,貌似听了七七八八,“你咋没本事了?俺可不这么想!” 韩栋梁的脸微红,内疚看了看她。 “……你都听见了?” 他将受伤的手藏进大衣里,假装畏寒样子,侧了侧身,巧妙借助江婉帮着遮挡。 李香妹乐呵呵笑着,几乎是蹦蹦跳跳跃下台阶。 “俺听见了!俺高兴得很呢!你妈总算愿意让俺嫁给你了——只要俺转正就行?是吧?” 韩栋梁却丝毫笑不出来,愧疚道:“我妈提这样的要求……很过分。” “不会不会!”李香妹摇头,激动道:“俺一定好好干,争取早日转正!早点儿让你妈同意!” 韩栋梁苦笑叹气。 李香妹却兴高采烈的,仿佛是久久居于暗处的人总算见着了明媚阳光,双眼发亮晶晶。 “小婉,你说得对!只要俺够好,别人就会对俺好!瞅瞅!俺只要转正就行了!就行!” 江婉忙不迭点头,跟着笑开了。 一旁的韩栋梁见爱人如此,不自觉红了眼眶,跟着也笑开了。 是啊! 小婉说得对,至少看到了希望,不是? 一会儿后,江婉载着李香妹径直往单位去。 李香妹喋喋不休问:“小婉,咋样才能转正?你问过没?” 江婉温声劝道:“不急,咱们先一步步慢慢来。首先,多干活别乱说话。第二,对工作要热情些……” 李香妹不住点头,用心记着。 快到单位门口时,江婉提前下了车,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李香妹也跟着下车,狐疑问:“小婉,咋了?” 江婉压低嗓音:“嫂子,从明天开始,到这儿我就不载你了。你自个走进单位食堂去。” “为啥?”李香妹不明所以。 江婉眸光微闪,胡诌:“里头单位多,工作人员多,人际关系也复杂。咱们别扎堆,免得别人以为我故意讨好食堂人员走后门。” 李香妹似懂非懂,仍点点头。 “就停这儿?俺自个走?没事没事,就这么几步路,俺没问题的。” 江婉看着她有些傻乎乎的样子,暗自担心她误会什么,又担心她会错过好机会。 “嫂子,每天走过来上班的大领导很多。我是希望你多跟领导们多接触……比如看到人家需要搭把手,就麻利上去帮忙。乐于助人,也是一种美德呀!” 李香妹仍是听不明白,不过她认得“助人为乐”这个词,立刻表示一定会听她的。 江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骑上车往单位大门去。 后方的李香妹左看看,右看看,脚步虎虎生威跟上。 江婉扭过头看一眼,并没有任何停留。 从明天开始,她和嫂子要更早出门,而且越早越好。 走过刚刚那段路时,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师傅跟她通信的时候,无意说起离单位不远的那段路四周绿化多,每次经过他都会放缓自行车。 唯一的坏处是青苔也多,雨天尤其湿滑,稍不注意就会摔倒。 师傅还说,希望她能写一篇雨天竹林的散文诗,写完寄给他看看。 半个月后,她又收到师傅的信。 师傅说宣传部的第一把手——他的老战友竟在那段路摔倒,情况非常严重,吓得他一连几天都心惊肉跳! 第80章 哭了 可能是老友的缘故,师傅写得有些详细,解释说对方经常一大早就散步来上班。 明明有领导专车,却偏偏不爱坐,坚持走路当锻炼,不愿占用公家资源。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滑倒摔下地,不仅脑震荡,肩骨还摔了个粉碎! 偏偏大清早路上还没什么人,晕迷不醒的他倒在路边,直到上班的人多了才被发现,匆匆送去医院。 可能是耽搁了治疗,也可能是人多的时候胡乱折腾,加上老战友也上了年纪,受了不少罪。 春天来了,这一阵子的雨水也多起来。 希望表嫂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救人于危难,争取在大领导面前露露脸。 单位里时不时会有表扬信,每个受表扬的人都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其他人没有的资源。 像这种“救人救命”的好事,尤其是救了如此举足轻重的大领导,必定会大肆表扬。 到时她再想法子找报社相识的编辑帮帮忙,为表嫂写一篇专访,然后把压力给到食堂的领导…… 江婉一边筹谋计划着,一边心不在焉往杂志社去。 直到来到办公室门口,才发现自己竟又是最早的那一个! 今天最早,接下来一两个月还得更早。 本来打扫卫生必须最早到,方能在大家到来前,把办公桌和地板擦拭干净。 可宁梦只坚持了几天,随后便一天比一天晚。 江婉没理会,其他同事没多说什么,她自然也不会多嘴。 这两天众人开会安排工作,宁梦便钻来钻去打扫,探头探脑竖起耳朵听着。 大家都在同一屋檐下干活,或多或少都能猜到她的目的。 她明显不甘心当清洁工,而是想趁早在杂志社混一个固定工位。 只是她貌似太激进,半个多月就把目的明晃晃挂在脸上,不懂得藏掖心思,轻浮得很! 难怪陈彬彬不爱跟她打交道! 他经常在上面各部门流转帮忙拍照,清楚心思挂在脸上的“潜在危险”究竟有多高。 所以,他不喜欢宁梦的做派,甚至偷偷骂她是大傻子! 以他的“谨慎”作风,自然不肯跟宁梦为伍,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跟她说。 宁梦确实不聪明,第一天就得罪了江婉。 不过,江婉每天都忙得很,懒得跟她计较。 谁料第二天,她又让江婉倒拖地的脏水。 江婉没第一次那么好说话,直接说她没空。 宁梦见她抱着一大堆稿子,不好多说,只能自己去倒。 不料,她真的没什么眼力劲儿! 前几天早上,江婉和林新月正忙着帮黄主编的活儿赶上来。 宁梦突然凑上前,揉着手腕说她的手很酸痛,让江婉帮忙拖地。 江婉见她太不上道,也不愿跟她打交道,解释说她没空。 宁梦有些生气,板着脸说本来这些活儿都是她干的。 江婉听此,觉得该是时候教训她一下了。 不过,她没必要亲自上场,干脆来一招“借刀杀人”。 她拍了拍桌上堆积的稿子,为难道:“我去帮你的话,这些就只能留给月姐一个人做……” 林新月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干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要帮着分担黄主编的,累得她想发疯骂人。 本来有江婉帮着分担,她能轻松一些——谁料宁梦竟要喊走江婉,气得她立刻发飙! “拖地本来就是你的活儿!你凭什么叫小江干?!你要是干不了,就跟领导请辞去!” 安静的办公室顿时响起大嗓门,吓得其他同事一个激灵,然后动作一致看过来! 宁梦的脸瞬间涨红! 林新月好不容易找到宣泄口,对着宁梦一阵突突突狂飙! “办公室里谁该干什么,该怎么干——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这儿本来有清洁工,人家生病了没来,小江才帮着打扫!要不是缺一个打扫的,哪里需要你来?!你是来打扫的,你不干谁干?!小江是负责审稿写稿的,拖地又不是她的活儿!” 宁梦又羞又难堪,不敢再喊手腕酸痛,连忙埋下脑袋迅速拖地。 其他人同事或沉着脸,或白她一眼,随后各自忙开去。 李总编见她总算识趣了,也没再追究多说什么,但他眉头紧锁,眼里的不悦非常明显。 能让性子向来温和的他生气,显然这宁梦真的很不会讨人喜欢! 江婉进了办公室,后脚李总编也来了。 “师傅!”她喊。 李总编慈爱点头,关切问:“那篇散文诗改好了没?” “改好了。”江婉答:“回头我就寄出去。” 李总编眼里尽是欣慰和满意,提醒:“记得跟邮递员说一声,要尽快发送去省城。” 对于这个最小的关门弟子,他向来都非常放心。 天赋好,肯努力,听话也听劝,是一众徒弟中最让他省心的一个。 江婉乖巧答好。 半晌后,同事们陆续来了,宁梦竟是最晚的那一个! 她打着哈欠,眼睛下还有明显的青晕。 她一脸郁闷提起水桶,慢吞吞打水去了。 黄河水拎着一个大袋子,乐呵呵给众人打招呼,送同事们一人各一本漂亮笔记本。 众人都满心欢喜收下。 林新月笑哼:“你的活儿都是我和小江干的!你呀!回头得请我俩吃饭!” “没问题!”黄河水满口应下,“一定请!一定请!” 宁梦见同事们乐呵呵聊着天,还有礼物收,却一点也没她的份儿,忍不住黯然神伤。 凭什么?! 人家江婉也是临时工,可她能干着跟他们同一样的工作,她却只能当低贱的清洁工! 他们将她当成单位的一份子,却偏偏忽略自己! 她也能看稿子,也会写稿子,只要领导给她机会,她一定能做得比江婉更好! 可惜,他们一点儿机会也不肯给她,甚至没将她放在眼里。 李总编招呼大家坐过去一些,准备开小短会,商量下一期的发刊主题。 这时,宁梦开始慢悠悠拖地。 多日没上班的黄河水“啊?”了一声,惊讶脱口问。 “这是新来的清洁工?怎么这个时候打扫?” 众人一致看向宁梦,脸上尽是不悦。 办公室本来就不大,加上办公桌多,稿子期刊多不胜数,几乎没什么空间能挪动。 偏偏这清洁工总爱趁大家忙的时候来打扫,不仅要中断工作,还得挪出位置给她清扫。 ——真烦! 李总编眸光淡沉,吩咐:“小宁,以后要早些清扫,别耽误大家的工作。” 宁梦的眼睛立刻红了,胡乱点点头,埋头迅速干活。 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插曲,谁知不久后宁梦竟在屋外嘤嘤伤心哭起来! 没训也没骂,怎么就哭了? 众人面面相觑! 第81章 干不了了 不过,谁都没主动说什么。 李总编挥挥手:“行了,会议到此结束,都干活去吧。” 众人各归各位。 这时,林新月看向陈彬彬调侃:“小陈,听说你跟人家小宁是青梅竹马。小美人哭了,你怎么不麻利去安慰安慰呀?” 陈彬彬一听,瞬间跟被拔毛的狗子般跳起来! “什么青梅竹马?!胡说!我跟她几年都见不着一次面。要不是她来这儿工作,我压根都不认得她了!谁闲得发慌会去安慰她?反正我不会!我还得去拍照,忙得很!” 语罢,他捞起桌上的相机,匆匆抓了一盒胶卷,一溜烟跑离开。 林新月呵呵冷笑:“兔崽子!落荒而逃啊!” 众人埋头忙碌着,似乎都没听到外头的抽泣声。 江婉也没闲心去关心那位自以为是的新同事,自顾自看稿审稿。 半个多小时后,宁梦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走进来。 同事们都是在社会上混摸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一个个埋头干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不料,宁梦竟径直走到李总编的工位前。 “……师傅,我有话想问您。” 李缘扶了扶老花镜,抬起眼睛,神色不冷不淡。 “何事?问吧。” 宁梦的脸有些红,踌躇扫视四周,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低低开口。 “师傅,我想问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转正。” 李缘挑了挑眉,并不诧异她如此发问。 对方毕竟年轻,沉不住气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暗暗有些失望,本想着她读过书,下过乡,心性应该沉稳些,可惜离他的预想差距甚远! 多日相处下来,他猜想宁梦应该是父母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不善察言观色,更不擅人情世故。 李总编微笑解释:“转正是需要机缘的。一般需要做出相应的贡献,获得国家级或省级的大奖,才能得到额外的快速提拔。” 宁梦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并不相信。 “不是说……只要您给人事处提出申请就行吗?” 她爸亲口说了,临时工只是她的临时过度。 只要单位领导主动去人事部门申请,上头领导基本不会阻拦,签字写同意然后盖章就行。 她打小就被爹妈娇养着长大,从没吃过苦。 父亲是单位领导,权力大,认识的人也多,在阳城的人脉背景一直都是杠杠的。 有父亲护着,她本来不用下乡的。 可她身边的朋友都得去,她也好奇想出去见见世面。 爸爸舍不得她受苦,却拗不过她的撒娇,只好拜托熟人照应她。 她下乡那会儿,只是走走过场,不用干粗活农活,每天过得十分悠哉舒心。 附近十里八乡的知青队都认识她,对她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别人返城后,只能昂着脖子苦苦等分配等安排。 她还在火车上那会儿,父亲已经为她铺好了最佳的就业道路。 市政单位福利好,是别人可望不可求,甚至是几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好单位。 谁知竟是干清洁工的活儿,每天辛苦不说,还容易被人瞧不起! 就在昨晚,她被对象韩建设的家人狠狠羞辱了! 他妈说她只是一个临时工,而且还是搞卫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摆谱的! 一句话气得她一整晚都睡不着! 今天她压根不想来上班,可妈妈哄她说刚来上班不好意思请假,催促她快些出门。 这份工作只是外表上风光,其实很丢脸,也很辛苦,她一点儿也不想干下去! 不仅如此,同事们对她也不够友好,对待临时工不公平也不公正。 这一阵子的辛苦和委屈,还有昨晚对象妈妈的话,让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哭完后,她也想清楚想明白了。 她想亲口问问李总编,问他什么时候能为她转正。 如果说不出一个具体日期来,她今晚回去就让老父亲想法子去! 反正这清洁工作她是真干不下去了! 李缘温和微笑,轻轻点头。 “不错,我是可以写申请上去,但前提是必须满足刚才我说的那两个条件。” 接着,他看向陈彬彬空荡荡的办公桌。 “你的情况跟小陈有些像。他刚开始来的时候,也是临时工。他兼职的是宣传部和组织部的拍摄工作。但其他都不固定,唯有杂志社这边的照片需长期供应,所以领导们把他的工位安排在这边。” 宁梦没什么耐心,连忙追问:“那我也能安排在这边吗?” 父亲说,杂志社跟宣传部是隶属关系。进宣传部太难,而且那边暂时不缺临时工。 他安排自己先进杂志社,然后再从这边跳板去宣传部。 他还说,在杂志社转正容易些,到时一并转完再跳板高升去其他部门。 李缘淡然摇头:“不能。这边暂时只缺口一位清洁工,其他岗位都已经满了。” 宁梦瞬间苦起脸,低问:“……那留下的话,就只能一直干清洁工的活儿?” “目前只有这个空缺。”李缘点点头,淡声:“你在后勤部也有兼职。如果觉得干不了,不妨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其他空缺岗位。我会去人事部申请一位新清洁工过来。” “不……”宁梦一听人家要赶她,顿时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来求转正的,不是来请辞的。 现在各个部门都是满岗情况,万一她找不到新的,这边的却丢了,最后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梦连连摇头:“我只是——我以前是读过书的,高中时候才下的乡。师傅,说句实话,我干清洁工的活儿太屈才了。我可以跟其他同事一样,看稿子审稿不?” 她是天之骄女,是父母宠着长大的宝贝。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下乡的知青大队,所有人都是捧着她哄着她的。 整天围着她转的韩建设,也是出了名的英俊高大! 像她这样的身份,哪怕是暂时屈尊当临时工,也不该干最低贱的清洁工! 让她忍辱负重几天,她尚且接受得来,可要让她毫无希望煎熬下去——她可不干! 李缘是几十年风风雨雨闯荡过来的老一辈,识人无数,认人也十分准。 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你第一天来此上班,我便对你说‘劳动都是光荣的,不分贵贱’。审稿子你不一定会,也不一定擅长。你没来之前,清洁工作都是江婉在兼——” 宁梦皱眉打断:“她也是临时的。要不——我跟她换一换吧!清洁工作还是她干,她审的那些稿子让我来。” 她的话刚下,李总编的脸冷沉下来。 不仅如此,一旁偷偷听墙角的黄主编吓得目瞪口呆! “哎哟喂!我说你这小妮子——还真敢提呀!” 第82章 杀人诛心 宁梦微窘,始料不及身后的同事竟偷听到了!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后悔或内疚! 她打听过了,江婉在这边不算老员工,只来了一年多而已。 之前她听陈彬彬说过,江婉是李缘总编自己招进来的,不是上头某某大人物的亲戚或闺女,根本没任何背景。 像她那种没背景的小人物,以后要转正加薪简直比登天还难! 像她这样的人,哪怕欺负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为她鸣不平。 哪怕有,也敌不过她宁梦身后的人脉圈! 所以,她听到当没听到。 黄河水见她态度如此倨傲,连给自己一个眼神都没有,“嗤!”一声嘿嘿笑了。 不过,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宁梦没搭理他,自顾自盯着李缘看,焦急等着他的答复。 不料,她没料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只见李总编沉着脸,嗓音缓慢问了一个让她满头雾水的问题。 “你为何喊我‘师傅’?江婉这般喊我,你为何也这么喊?” 宁梦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那个——我第一天上班那会儿,听江婉这么喊你……我也就跟着喊了。” 李缘眼神冷淡,缓缓摇头。 “她可以喊,你不可以。因为她是我收的徒弟,也是我一手发掘出来的文学人才,而你——不是。” 额?! 宁梦的脸瞬间涨红,眼神飘忽来去。 “师傅——总编,其实我也读过很多书……而且写过文章。” 李缘点点头,云淡风轻道:“写过文章的人千千万,能写好文章的人却屈指可数。你写过书吗?发表过文章吗?” 额?! 宁梦窘迫极了,支吾:“这些……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学的。总编,我会很努力的。” “不。”李缘微微一笑,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说出的话却冷冰冰。 “没有天赋的人,哪怕是努力到了极致,也比不得有天赋的人。” 额!! 宁梦呆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意思是——江婉有天赋,而自己没有?! 一旁的黄河水“非常适时”插话,十分“体贴好心”为她解释。 “小宁啊,天赋这东西吧,哪可能人人都有!努力在真正的天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有些人几年都写不出一篇好文章,绞尽脑汁,改了又改,专业人士连瞥一眼都不愿意。我问你一句——近三年你写过多少文章?发表过几篇?” 宁梦的脸尴尬得找不到地方钻,答不上来。 别说写文章,就是看文章她都懒。 至于“发表”,这个词只存在她的脑海里,而且是一个极陌生的词。 她没有答,因为答案是——没有! 黄主编等不到答案,好整以暇转着手中的钢笔,杀人不忘诛心。 “像江婉那种有极高天赋的人,谁都羡慕不来。杂志每一期都有她的文章,雷打不动。她发表在外头期刊杂志的,更是多不胜数。对了,她随随便便写几行字,专业编辑就立刻主动上门一个字一个字给她买。人家的笔杆子不止能写出名誉,还能哗啦啦写出好多钱!她的天赋,有些人哪怕努力上好几辈子,也是比不上的!” 宁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摇摇欲坠。 李缘眸光冷淡,嗓音仍很温和。 “小宁,你不喜欢我们这边的清洁工作不打紧,下午便可以去请辞。我会重新申请一位过来顶替你的。” 众人都忙着,并没有关注最后方三人的低低聊话。 江婉也没注意。 后来宁梦跌跌撞撞“逃”一般奔出办公室大门,她也只是抬眸瞄一眼,又继续看稿子去了。 丝毫没放在心上。 …… 傍晚时分,江婉下班往回走。 最近单位来多几十个新员工,食堂那边的活儿也多起来。 另外,食堂卫生要求也提高了,要求每天下午要留几个员工下来清洗厨房用具,打扫里外卫生。 老员工不怎么肯,找借口说家里有事。 李香妹一向工作认真积极,主动表示愿意留下。 卫生工作或多或少,下班的时间也没法固定,所以她让江婉自个骑车先回。 她偶尔会蹭同事的自行车回去,偶尔蹭食堂主任的三轮车后座,不用走太远。 表嫂对待工作如此积极热情,跟同事们也相处融洽,江婉对她转正的事非常有信心! 不过,她对表哥家却没什么信心。 江婉到出租屋门口时,看到大表哥呆坐在台阶上,看着小欧阳捏着纸风车玩。 韩栋梁瞧见她后,忙拍了拍屁股后的灰尘站起来。 “小婉,你可算是回来了!” 江婉瞧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直觉没什么好事。 “怎么了?家里又闹起来了?” 韩栋梁苦笑:“爸和妈吵架了……爸让我来找你,问问哪里有渠道能拿到贵重东西的票。” 江婉并没回答,率先抓住重点问。 “吵架了?因为什么吵架?” 舅舅脾气好,不管舅妈怎么唠叨,他都会尽量苦笑不回嘴。 吵架跟打架一样,都需要双方动口动手。 一方不开口,顶多只能算被骂,算不得吵架。 舅舅会主动跟舅妈吵起来——破天荒第一回呀! 韩栋梁蹙眉解释:“昨晚二弟带着他的对象回家,商量她娘家那边要的彩礼……我妈气坏了!” 江婉眸光微闪,并没有太意外。 上一世韩建设回城的时候,一没房二没工作,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岳家根本瞧不起他。 这一回可不一样! 家里换了外币,尽管被歹人打劫没了大半,还能剩下一千多。 这一笔钱够舅舅去单位买合资房,剩下的也够办一场体面婚礼。 毛巾厂的效益向来不错,可舅舅进厂的工龄还不够,想分房必须掏多两百多块! 舅妈舍不得掏钱,总说忍多几年工龄够了,等着分房就成。 眼下有了钱,最大的房子难题很容易就能落实! 韩建设担心房子被大哥结婚捷足先登,麻利将对象带回来,打算尽快定下婚期。 江婉好奇问:“怎么?要的彩礼很高吗?” “高得不像话!”韩栋梁皱眉答:“那姑娘说,必须要九百九十九聘金,还要‘三转一响’和三金。” 哇! 江婉惊讶挑了挑眉。 彩礼如此算下来——那笔钱压根不够! 而且是远远不够! 第83章 不帮! 表兄妹对视一眼,一时都挺无语的。 这——明显是故意刁难啊! 不管是城里人家,还是乡下人家,聘礼顶多两百,几百已经算是顶天的级别。 一口气竟要九百九十九! 金首饰是稀罕玩意,普通人家结婚的时候能有一双小小的金戒指,已经算奢侈! 一口气便要“三金”! 另外,“三转一响”也都不便宜。 结婚不能买二手的,按老传统结婚得置办全新物品。 崭新的缝纫机至少要两百起步,如果要好牌子,甚至得三百来块。 这年代的大多数家庭都买不起缝纫机,家里能摆上一台缝纫机,便是富裕的象征! 新自行车打底得一百多,手表即便买上海牌的,怎么也得一个月工资…… 韩栋梁苦笑:“妈听完立刻发火,问二弟娶的究竟是公主还是天上的仙女,他一个穷小子在想啥呢!” 江婉“噗嗤!”笑出声,由衷赞道:“舅妈不愧是舅妈呀!” 恶人还得靠恶人治——此话果然不假呀! 韩栋梁哭笑不得,低声:“小宁听完就生气了,偷偷踹了踹建设。建设不敢答,支吾让妈别乱说。小宁说她在市级单位上班,话里话外嫌弃家里没法给建设安排一份好工作。妈一下子就更气了,说她只不过是临时工,还是个搞卫生的,不知道有啥好摆谱的,然后小宁就气呼呼走了。建设生爹妈闷气,一直在屋里躺着不出来。” 江婉听得津津有味,问:“后来呢?” 韩栋梁微愣,答:“后来就是爸妈吵架……爸责怪妈不该把话说得太难听,还说人家女孩子是嫁过来给咱家当儿媳妇的,得多哄着点儿。妈本来就气得很,干脆找他撒气。爸也气不过,就吵了起来。” “原来如此。”江婉回归主题问:“舅舅要问贵重物品的票——是不是要‘三转一响’的票?” 韩栋梁不住点头:“是!你知道哪儿能找到不?” “难。”江婉摇头:“市级单位勉强好些,一年能有十几张分配下来,一个个都翘着脑袋等着。其他单位吧,少之又少,想要拿到也不容易。” 越贵重的物品就越难拿到票,尤其是缝纫机! 没票的话,就得掏更多的钱买。 除非有人等到票,手头攒的钱不够买,又或者不想买,才可能将票让出来。 但这种情况极少! 因为他极可能转送亲戚朋友,而不是平白无故让出来。 韩栋梁蹙眉低声:“爸的意思是我们终究是男方,得把态度摆低一些,尽量争取看看。” “就女方的那些要求——争取得来吗?”江婉呵呵嘲笑:“他韩建设躲屋里生什么闷气?有本事自个争取去呀!” 自己没本事娶到人家的闺女,怨怪父母做什么? 呵呵!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父亲为他张罗! 一点儿男人责任心都没有,只会窝里横! 韩栋梁一筹莫展,叹气:“我的婚事耽搁着……二弟的婚事看着也颇不顺利。” “不!”江婉笑了笑,将走过来的小欧阳抱起来,“我觉得是好事一桩!” 韩栋梁啼笑皆非:“好在哪儿?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等着打光棍!” 江婉解释:“宁家越是将要求提到天上去,舅妈才会越觉得香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媳妇。她娘家什么都不要,就只求你们两口子能幸福。这人呐,有时候不能全靠自己优秀,还得靠同行衬托!” 韩栋梁:“……” 回念一想,貌似还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江婉罢罢手:“你跟舅舅说,我帮不上,让他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不行他也能享福。” 韩栋梁睨了她一眼,笑问:“儿孙不行?我爸还怎么享到福?” “靠自己呗!”江婉答。 上辈子舅舅退休后,岗位被大儿子顶替了。 侥幸毛巾厂的效益向来不错,他的退休金又多又稳定,加上陆子豪出手阔绰,老人家的晚年生活过得很滋润。 韩栋梁凑近了些,低问:“爸爸让我问你……能不能在你的单位取到一两张票?” 据说市政单位发的票最多,尤其是贵重物品,份额是其他部门的几倍。 “没法子。”江婉摇头:“我只是临时工,要不到的。” 这话是事实,但也不尽是事实。 临时工的待遇确实比不得正式工,尤其是补贴津贴方面。 如果她真想要,可以去跟李师傅说一声。 像缝纫机、自行车或电风扇之类的专供票,他都能轻易拿到。 不过,她不想帮韩建设! 自她有记忆起,两个表哥都住在她家,白天上学晚上爸爸教他们念书。 妈妈待他们如亲生孩子,吃的喝的穿的住的,从来都是尽最大能力供给他们。 直到三表哥好几岁了,才送他们回这边。 下乡多年回来,二表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仿佛阳城没有江婉这个表妹存在过。 因为韩丽丽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大肆宣扬说陆家落败了,江婉要倒大霉了,吓得他躲得远远的! 他一向趋炎附势,攀高踩低,所以回来这么久自始至终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更别提上门看望! 这样冷心冷肺的渣人,她凭什么要去帮? ——不可能! 韩栋梁只好作罢,道:“没事,我回头跟爸说一声。对方要得太多,差距实在太大,还是得缓着来。” 他自己的婚事受阻,心里头仍舍不得二弟也跟自己一般倒霉。 可惜,各人各有各的难处! 江婉招呼他进屋,发现大姑姐竟不在家! 韩栋梁恍然想起,解释:“早些时候我过来,欣姐说她要去一趟邮局,让我帮着看顾小欧阳。” 邮局? 江婉猜想大姑姐是寄翻译稿去了,转身进厨房准备晚饭。 韩栋梁一边逗着小欧阳,一边道:“小婉,丽丽的爱人刘培民下个月就能返城,说是接到通知了。” 老父亲收藏多年的一瓶好酒送上去后,效果颇显着,妹夫总算能如愿了。 江婉冷淡“哦”一声,算是回应。 韩栋梁摸了摸鼻子,知晓表妹是在生妹妹的气。 谁让丽丽整天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的! 之前她信誓旦旦说陆子豪一定会被关进监狱,还说江婉从此只能守活寡…… 子豪明明好好的,婉儿也没受太大影响。 陆家是落魄了,但一家人和和美美,一个个有本领赚钱,何愁将来不会东山再起! “对了!”韩栋梁好奇问:“表妹夫最近总去火车站干什么?我都碰上他好几回了!” 什么?! 江婉惊讶挑眉,顾不得手上的面团,从厨房探头出来。 “车站?子豪去火车站?” 第84章 瞒不住 韩栋梁一脸茫然,反问:“怎么?你不知道?” 额? 江婉有些尴尬,答:“他没说。” 韩栋梁解释:“可能只是凑巧吧。不过,我已经在那边遇到他好几回了。” “都在火车站吗?”江婉好奇问:“哥,你去那边做什么?” 韩栋梁答:“以前跟我同队的一个知青在那边帮着卸货,他说偶尔要多点儿人帮着干,让我有空就去那边找他。有机会干点儿短工,多少赚点儿补贴家里。” “子豪也去那边卸货?”江婉惊讶问。 韩栋梁摇头:“不是,他好像经常去月台那边,还时不时从火车上下来。” 江婉暗自疑惑,猜不透他去那边干什么。 在月台和火车上流窜来去,莫不是——?! 思及此,她心里一个咯噔! 她提醒:“哥,卸货很辛苦。你的手还没痊愈,得仔细养着。” 韩栋梁苦笑:“……最近也没什么货。” 有些活不是想干就有得干的,尽管他不怕辛苦,不怕脏或累,也不怕赚得少。 江婉安慰道:“不急,慢慢来。” 天色渐晚,李香妹回来了。 她喜滋滋从口袋里掏出十几颗花生,塞到韩栋梁的手里。 “炒菜大叔去年晒的,今天带过去煮熟分给大伙儿。” 韩栋梁笑开了,塞回来大半。 “别都给我呀!你也吃!” 李香妹摇头,道:“俺早就吃腻了!” 韩栋梁掰出花生米,挑了一颗小的,喂进小欧阳嘴里,自己才慢慢咀嚼。 李香妹甜滋滋笑了。 这男人值得她倚靠一辈子。 因为他会顾着疼着自己,也会疼小娃娃。 别人的娃,他都能顾惜着,更甭提以后自己的孩子! 韩栋梁见天色晚了,起身告别。 江婉匆匆从厨房出来,塞给他一个油纸袋,里头藏了好几个香喷喷的葱油饼。 接着,她又拿出一个布袋,勺了几斤小米。 “不行!”韩栋梁不敢接:“你们这边人多,粮食指不定——” 江婉打断他,低声:“我托同事买多二十斤,藏在柜子里。舅妈一生气就不做饭,你得多顾着点舅舅和自己。” 连载小说每个月都会准时来稿费,够她一大家子吃得饱吃得好。 她在韩家住过几年,知晓舅妈一闹脾气就躺床上不动弹,甚至会把米缸藏起来,不许其他人做饭吃。 每次都是气呼呼扬言,她没得吃,其他人也别想吃。 她大晚上会起来煮鸡蛋羹,其他人只能拼命灌水喝水,祈祷她早些消气。 韩栋梁感激收下。 江婉拉住他,低声叮嘱:“你有空就常去火车站那边。子豪如果需要照应,我让他去找你。你能帮就搭把手。对了,跟你朋友也说一声。” “好。”韩栋梁满口应下。 反正他几乎天天都会去,自家人需要搭把手,自然没问题啊! 那天晚上,陆子豪比以前又晚了半个多小时。 三个女人都已经吃饱,给他留了饭菜在蜂窝煤炉上。 江婉给他端过来。 他答了谢,立刻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吃着。 江婉微微蹙眉,一边擦拭着旧钢笔,一边假装不经意反问。 “你中午没回来吃啊?” 陆子豪咕哝饭菜,答:“出门那会儿带了两个土豆,中午应付吃了。” 江婉似乎丝毫不在意,道:“街道天天扫,天天脏,也犯不着扫得太认真。你肠胃不好,午饭还是要回家吃。” “没事!”陆子豪大口大口啃着葱油饼,“我这一阵子都喝小米粥,肠胃好得很!” 江婉看着他难掩疲惫的眉眼,故意问:“是不是姓朱的又找由头抓弄你?” 陆子豪连连摇头:“他不敢了!他那自行车都快散架了,找人来逮我,却总逮不着。” 江婉“哦”一声,问:“那你的活儿是不是轻松许多?” 陆子豪好看的眉头微动,答:“还行……还行。” 江婉见他明显在遮掩,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陆子豪吃饱后,匆匆洗了个热水澡,等不及将发丝晾干,就歪在躺椅上晕晕欲睡。 江婉只好丢一条干毛巾给他。 谁知他已经入睡,丝毫没察觉到身上的毛巾。 江婉看不过去,只好上前去帮他擦干。 他迷糊惊醒,见是她在身旁,立刻放松警惕懒洋洋躺了回去。 江婉慢慢擦着,手上的动作很轻柔。 这几年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剪又短又平的发型,清洗容易,也不用费钱去剪。 他却不喜欢,一直都是后面平整,前方的发丝有两三寸长短,微微的幅度自然拱起。 发丝乌黑,带着一抹坚硬感。刚刚擦干,便一根根分明,蓬松而亮泽。 江婉忍不住有些羡慕。 “你怎么不学西方绅士那样,把发丝都贴在头皮上?” 陆子豪迷糊嘀咕:“……不喜欢。只有那些头发少,油头粉面的男人才爱那么干。” 江婉被他逗笑了。 他听到低低笑声,忍不住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睨她一眼。 “干嘛?有什么好笑的?” 江婉答:“我见过公爹的照片,他便是穿着西装,把头发弄得整整齐齐贴在脑皮上。” “忒丑!”陆子豪嫌弃摇头:“不过,那会儿他一直掉头发,确实也只能那么弄。” 可能是想起老父亲来,他好看的眼睛半眯,似乎陷入回忆中。 江婉低声:“我没见过公爹。但他曾叱咤商场,眼光独到投资甚多,想必是一个做生意极厉害的人。” 陆子豪微愣,轻轻点头。 “是……他做生意真的很有一套。不过,环境不一样了,生意的模式也会不一样。他教我的那些,并不是没有用,只是得因时制宜去用。” 江婉“哦?”一声,问:“怎么用?” 陆子豪似乎吓了一跳,腾地转过头看着她。 “你……想问什么?” 江婉摇头,微微笑开了。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你得注意安全。” 有些买卖是不允许私人做的,不然会被抓或被罚,甚至扣上帽子。 尽管现在没以前那么严格,但还是要谨慎些。 陆子豪眉眼弯弯,笑着嗔怪睨她。 “你呀,就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住你。” 江婉耸肩:“瞒不了?还不是被你瞒了许久!” 难怪他总是那么晚才回来! 原来是偷偷干其他去了。 陆子豪俊逸的脸庞凑近,压低嗓音:“只是刚刚跑得通,暂时还不知道能不能维持。怕你和姐担心,也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没说。” 江婉的心半悬,低问:“究竟是什么买卖?” 第85章 不赖 陆子豪眸光微闪,答:“……不算买卖,就是当个中间人,赚点儿差价。” 江婉沉下脸,低声:“小心人家说你投机倒把。” 一连许多天都往火车站去——该不会是什么大买卖吧? “不。”陆子豪耸耸肩:“有些人手上有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卖出去。有人手头上有点儿闲钱,却买不到东西。火车来来去去,不能只载人,也不能只载基础物资,其实也能沟通私人买卖。” 江婉眸光微闪,大致猜到了。 他多半是利用省城和阳城两地的物价差,赚取一定的利润。 她提醒:“赚钱营生不可耻,但前提是不能违法违规。” 陆子豪俊美的脸庞尽是无辜,低声:“不算违法……” 江婉鼻尖轻哼,道:“可还是违规了呀!” 陆子豪不敢反驳,赔笑连连。 江婉没搭理他,转身将钢笔拧好,开始刷刷写武侠小说。 这时,身后的衣角被悄悄扯了一下! 江婉继续写着。 陆子豪压低嗓音,语气难掩哀求意味。 “婉儿……我会小心的。你和姐姐都如此辛苦,我这个大男人却撒手不管——那我还算什么男人!等我赚够了,就听你的……不去了。” 江婉头也不回,反问:“赚够?什么叫够?多少才算够?” “额?”陆子豪哪里答得上来。 不过,他修长的手仍捏着她的衣角,撒娇般轻拉又轻拽。 “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不去了。” 江婉的心腾地一软! 曾经那个对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陆家大公子,此时宛若一个委屈包,口口声声哄着自己。 江婉侧过脸,对上他那俊逸好看的眉眼。 “我没有生气。” 陆子豪惊喜笑开了,眼睛闪烁晶亮光芒。 “那你同意我去了?” 江婉却又摇头。 陆子豪讪讪低声:“我懂……我把手头上介绍的这单弄完,就不去了。” 江婉见他如此懂进退,心里并没有怪他。 “你之前说,做事做生意要因地制宜,不墨守成规,我觉得很有道理呢。但不管做什么,咱们都不要触犯法律法规,这该是最基本的要求。” 且不说他现在仍被罚扫大街,纺织厂里还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 朱贵才巴不得能找到机会将他踹下“万丈深渊”,自己又怎么能站在风口浪尖直接把脑袋递给姓朱的! 陆子豪若有所思,点点头。 “确实是……我欠缺考虑了。” 江婉安抚道:“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先做好准备,以后不愁没机会。” “可我——我也不年轻了呀!”陆子豪辩解:“万一我等的机会一直不来,那该怎么办?” 江婉好笑反问:“你也不老呀!男人三十而立,你还有好几年才三十——怕什么?” 陆子豪被她逗笑了,轻拍她的手腕。 “好,这一回我听你的。不过,我还是想去火车站溜达。” 江婉有些不明所以。 他眉眼飞扬,解释:“那边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讲不同的话,聊不同的事,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在我看来,那是咱们社会最鲜活最现实的一面。” 江婉笑开了,道:“好啊!你尽管去!” 上次他身边的钱花完了,离家里太远,不得已只能跟叶云川坐火车回阳城。 也就是那一次,他顺手救下了小欧阳。 当时回到主宅后,他就满脸嫌弃跟众人抱怨,说火车上又脏又乱,座位不软、不卫生等等。 短短半年而已,他的看法便截然不同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变了好多! 接着,江婉提醒他说韩栋梁最近也常去那边,应该在货运那边,叮嘱他要互相照应。 陆子豪对韩栋梁印象颇好,立刻答应下来。 江婉转过身,继续书写她心中的江湖万丈豪情。 陆子豪眯住眼睛,看着灯下的温婉背影,嘴角不知不觉上扬。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想法和心事都乐意与她分享了。 哪怕是姐姐,除非她勒令命令,他也不一定愿意吐露自己的真实心声。 不知道怎么到了江婉这儿,就都通通变了? 而且,似乎悄无声息就变成了这样。 这种有人分享心事的感觉——貌似不赖! …… 转眼到了梅雨季节,细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好几天! 一大清早,江婉便牵着自行车出门。 这时,在廊下打着太极拳的陆子欣忍不住问:“婉儿,你和对面黄主编都是同事,怎么上班时间差了半个多小时?” 七点前,江婉便和李香妹出发去上班。 对面黄主编经常慢悠悠吃饭,七点半以后才出门,偶尔甚至快八点才出发。 江婉“哦”一声,不敢说实话。 “最近稿子有些多,早些过去能写点儿自己的稿子。” 她要为表嫂创造机会,便不得不每天守株待兔。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人儿迟早能得偿所愿! 陆子欣笑开了,道:“别太辛苦,一点点慢慢干。” 顿了顿,她又问:“子豪昨晚怎么没回来?他去哪儿了?” 扫大街两个月早已经过去,陆子豪仍旧早出晚归,经常瞧不见人影。 江婉眸光微闪,低声:“他说他要去省城一趟,快则一两天,慢则三四天。” “哦。”陆子欣迟疑问:“没说去干什么?” 江婉摇头:“没。” 陆子欣倒不怎么担心,继续慢悠悠打拳。 这大半年来,弟弟真的变了许多,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他变得越发沉稳内敛,接人待物也变得进退有度。 以前他出门太晚回来,她这个当姐姐的就得担心他又花天酒地惹是生非去了。 现在哪怕弟弟不回家,她也不用费心去担心他。 这时,李香妹快步奔出来,手里捏着一把大伞。 “小婉!俺可以了!” 两人匆匆上班去了。 陆子欣继续打拳。 她天生有心脏病,自小就不能激烈运动。 爸爸见她羡慕弟弟能跑也能跳,暗自心疼不已,特意给她请了一位颇有名气的太极拳师傅,早晚教她打拳。 这一阵子她身体养得极好,早上会坚持打拳半个小时,气色越发好了,手脚也比以前有劲。 这时,黄主编打着哈欠从对面走出来,笑呵呵打招呼。 陆子欣颔首微笑。 黄主编担心院子角落的兰花被雨淋坏,走出去一盆一盆往里头搬,一一摆放在廊下。 陆子欣没多问,继续打拳。 她挺喜欢对面一家子的,尤其是黄河水这位老大哥。 人很幽默爽快,有些爱八卦,却懂得尊重彼此的隐私,从不摆房东架子,干涉或影响租客。 这时,黄河水在屋外跟人热情打起招呼! 接着,他扭过头喊:“欣妹子!吴大姐来找你们了!” 吴大姐? 陆子欣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边思索是谁,一边往外走。 “大小姐!” 突然,一道激动带着哽咽的嗓音响起! 陆子欣惊喜! 竟是吴妈! 第86章 吴妈遭难 只见吴妈一手挎着破篮子,一手拄着木棍当拐杖。 欢喜奔出来的陆子欣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吓得顿在原地! 老人家灰白发丝凌乱不堪,本来笔挺的背佝偻着,身上的衣衫有些单薄,浑身上下尽是泥水。 本来圆润的脸变得瘦削、暗沉、尽是深深皱纹。 吴妈此时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慈爱激动看着陆子欣。 “大小姐!” “……吴妈?”陆子欣惊讶呆呆喊,眼底尽是不敢置信。 一旁的黄河水皱眉打量老人家,支吾问:“吴大姐,你——你怎么了?是不是遭难了?快快请进!” 吴妈有些窘,似乎觉得无地自容,尴尬埋下了脸。 “鞋子……太脏了,不好进去。” 陆子欣和黄河水的眸光被她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的湿哒哒布鞋吸引,再次被惊吓到! 老人家不知从哪儿走回来的,一双破旧布鞋早已残破不堪,甚至露出脚指头,沾满了泥水和脏污。 天啊! 陆子欣的心难受揪了揪! 她深呼吸几下,缓住心头的微痛,忙下去搀扶老人家。 吴妈吓坏了,连连罢手。 “大小姐,我——我身上脏得很!你不能碰——别碰着!” 陆子欣却强势将她的胳膊拉抱住,一边求助喊:“黄哥,我家厨房里头有两个热水瓶,麻烦你拎一个出来!” “哎!”黄河水匆匆跑进屋。 一会儿后,手脚洗干净的吴妈进了屋。 半个小时后,她洗完热水澡,换上陆子欣的旧衣物,不大习惯拉了拉,慢慢擦着湿发丝。 她看了看床上仍在呼呼大睡的小欧阳,见小家伙明显长高了,仍又白又胖,眉眼不自觉染上慈爱笑意。 这时,陆子欣端了一大碗玉米糊糊进来,外加两个肉包子。 “吴妈,快吃点儿暖和的。” 吴妈立刻接过,随后便大口大口啃起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吃着。 陆子欣的眼眶红了,暗自咬了咬牙,将眼泪逼了回去。 片刻后,大碗见底了。 吴妈擦了擦嘴角,将碗捧在手上。 “大小姐,灶台那边还有糊糊么?我再去勺一些喝!” 陆子欣拦下她,心疼低声:“饿过头,不能一口气吃太饱。您且歇一歇,晚些再吃。放心,厨房里什么都有。” 吴妈窘迫躲闪一下,将碗筷搁在桌上。 “……好。” 陆子欣拉住她的手,见手上隐约有冻疮痕迹,脸颊皱纹多了,白发也多了许多。 明明只有几个月没见,老人家却仿佛老了二十岁! “吴妈,您不是去洋洋姐那边吗?怎么……” 陆子欣还没问出口,吴妈便满脸气愤摇头。 “甭跟我提那个孽女!我已经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什么?! 陆子欣目瞪口呆! 吴妈反握她的手,脸上尽是悔恨之色。 “有些人天生狼心狗肺!哪怕你对她再好,依旧捂不热她的心!我生她养她一场,大半生都为她活!没想到临老了,她竟这么对我……我心里那个恨呐!啊啊啊啊……” 说到此,老人家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陆子欣心疼坏了,立刻将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 好半晌后,老人家的情绪总算安稳一些。 陆子欣取了一条新手帕,递给她。 “这是婉儿送的,还没用过。” 吴妈点点头,哽咽:“去汤云村那会儿,是小婉载我坐的车。车到了隔壁县城,我又雇了一辆三轮车,走足足两三个小时,才总算到了那旮旯角落。” “你给她建的那宅子还蛮新的,远远一瞅就能看见。刚开始,洋洋和几个孩子都待我蛮好的。唯有那个姓史的瘫痪鬼整天吆三喝五,跟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似的!” 陆子欣对那史朝安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听得忍不住皱眉。 本来父母亲安排洋洋姐跟自己一起出国,可洋洋姐突然就不愿意了,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坐车去上海,随后转坐大邮轮出国。 后来,父亲给她写信说洋洋姐跟一个姓史的男子私奔去了隔壁县山区,甚至赌气不愿跟吴妈联系。 她对这个一块儿长大的姐姐很是失望,忙写了一封劝慰信件回国,拜托父亲转寄给她。 谁料,信寄了,却一封回信都没有! 她在海外多年,辗转去读研,又恰逢国内局势刚刚安稳,家里发生了大变故,不得已跟家里失去联系好一阵子。 直到她回国,才从吴妈的嘴里得到洋洋姐的消息。 听说即便给她寄钱,仍狠心至极,不愿回陆家跟吴妈见面。 吴妈思女心切,时不时偷偷抹泪。 她看不下去,让司机开车,载着吴妈一并去找她。 那汤云村的环境……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 又穷又落后又贫瘠,脏乱差,连一个能勉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更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以前俏丽可人的小姐姐,被生活折磨成了一个骨瘦如柴,脸色蜡黄,三十来岁就老得不像话的老妇人! 本想嘲讽她恋爱脑,骂她没良心没孝心,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什么话都吐不出口。 史朝安那个鬼男人对她们横眉竖眼,冷冷瞪着她们,质问是不是要将吴洋洋带走。 吴妈骂他拐走自己的女儿,骂他拖累妻儿。 史朝安立刻砸东西,甚至拿一旁的孩子出气,又打又骂。 吴洋洋吓坏了,连忙解释说不是,心疼护着孩子们。 孩子们瑟瑟发抖,哇哇大哭。 吴妈恨女儿不争气,但更多的是心疼女儿。 看不下去一起长大的姐姐如此受罪,她掏钱让人在山脚下辟出一块地,建了一座宅子给他们住。 吴妈每个月雷打不动将自己的工资尽数寄过去,逢年过节她也会寄一些米粮。 直到陆家落败,她自顾不暇,才没让人往汤云村寄物品。 万万没想到宅子建了,钱给了,米粮送了,仍换不来姓史人渣的一点点人性! 吴妈又气又恨,道:“他和他家那老头子和老娘都是魔鬼!对洋洋动辄打骂,甚至连孩子都没少遭毒手!我刚去的前几天,他还不敢太放肆。后来就原形毕露,天天打啊骂啊,摔东西!家里连一个像样的碗都没有,尽数都让他给祸害没!” 陆子欣愤愤不平,问:“洋洋姐呢?她就任那人渣这样子祸害家里和孩子?” 第87章 狼心狗肺 吴妈摇头,恨铁不成钢咬牙。 “她忒没用!那人渣说啥她就听啥!幸好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姓史那混账打骂发脾气,他们就躲远远的!吴洋洋她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是被打怕了吗?”陆子欣皱眉问。 吴妈冷哼:“那是她自个自找的!她自作自受!我骂她没用,骂她连孩子都护不好!她只是哭……就只会哭!” 陆子欣蹙眉问:“那人渣当着你的面打砸东西骂人,她也没拦着?” “没。”吴妈的眼里尽是黯淡,答:“她说他只是身体不好,脾气才会跟着不好。她嫁给他了,就得伺候他一辈子。她那对歹毒的公婆只会对她发脾气,怪她八字不好,害了他们的儿子!她整天拜神拜菩萨,求神拜佛求他好起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心甘情愿成为那鬼男人的出气筒!” 陆子欣听得火冒三丈,手“砰!”一声拍桌上! “你给她的钱都用哪儿去了?她有钱有宅子,何至于整天被那一家子混账糟践?!” 当初可怜她离不开孩子,也觉得骨肉相离太残忍,才给她建了宅子送了钱。 图的便是她能当家做主! 不用被坏脾气的丈夫打骂,更不用被公婆拿捏! 谁知她竟是扶不起的阿斗! 吴妈悔恨不已,答:“她说用在家里,养孩子养那个瘫痪鬼去了。这些年她每天伺候那鬼男人,料理三餐打扫卫生,根本干不了其他。两个大点儿的孩子去生产队干活,家里才勉强不用欠公家。交公粮都是靠我给她的钱去买……孩子多,要养老人养废物,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陆子欣沉下脸,问:“她家那么乱,您怎么不早些回来?” 老人家出发前,婉儿还在担心她可能会跟女婿一家子闹掰,劝她说过了年就回来。 不曾料远远不止闹掰那么简单! “我气不过啊!”吴妈声泪俱下:“我生她养她,还把一生攒的钱都给了她。她不该跟我养老吗?一开始他们以为我只是去做客,面上对我还蛮好的。直到我说我老了,干不动了,以后没钱给他们了,立刻就变了脸!” 陆子欣皱眉问:“然后他们就把您赶出来?” 吴妈委屈点头:“那姓史的人渣说,我女儿是自愿跟他私奔的,在古代奔者为妾,连妻都算不上。她一个外嫁的,犯不着管娘家的事。他赶我走……我让他们把这些年我寄过去的钱还出来!他就恼羞成怒,说我是给我女儿的,又不是给他的!” “混账东西!”陆子欣怒不可遏:“蛮不讲理!贪婪又卑鄙!吴洋洋呢?她怎么说?!” 都不知道吴洋洋当年是怎么看上那人渣的! 一分钱聘礼没有,一点儿正规婚礼仪式都没有! 抛弃出国留学的大好前途,背弃生她养她的母亲,抛下一切就这么跟他私奔! 给他生一堆孩子,住土坯房,吃糠咽菜,还对瘫痪的他不离不弃,竟只换来“奔者为妾”这样的侮辱性话语! 花着岳母的血汗钱,没钱可花就翻脸不认人! 这样的人渣不瘫痪,恐怕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直接劈个雷给灭了! 吴妈气恼道:“那孽女也靠不住!她说她没法养我!还让我回陆家,说只要我赖在陆家,大小姐你和少爷就不会不理我,然后就赶我走!白眼狼啊!我为了她,怕她受委屈不敢嫁人,千般疼万般爱……身边所有钱都给了她!她竟这么对我!” 陆子欣深吸两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下。 “您怎么弄成这样?您的衣服首饰呢?我记得你有金戒指和耳环——怎么都通通不见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不曾料进了狼窝就变成了白眼狼! 以前的吴洋洋天真可爱,温柔善良。 近墨者黑,此话果然不假! 吴妈气得泪水打转,解释:“都让那孽女给搜罗了去!她说她的日子过不下去,要拿去卖掉!我不肯,她就又求又抢,硬是给夺了去!后来,我提着大小姐你送的那个行李袋,跌跌撞撞走出大山,一时心灰意冷,不知咋回事走错了方向……” “天啊!”陆子欣心疼问:“你什么时候被赶出来的?走了多久才回到这边?” 吴妈想了想,答:“大概十几天前。我走啊走,走了三四天后,仔细打听才发现走错了。半夜宿在破庙,连行李袋都被乞丐给抢了去……我只能一边往阳城走,一边乞讨,总算是走回来了。” 陆子欣擦去眼角泪水,哽咽:“别怕,别担心。我和子豪都是您带大的,我们一定会给您养老。” 在他们心中,早就将吴妈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只要有他们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她老人家。 吴妈缓了许久,情绪才总算稳定一些。 “大小姐,我在这边暂时落个脚。你和少爷现在都不容易……我回头就找新雇主去。” “不急。”陆子欣安慰道:“且安心住下。这里狭窄了些,暂时挤一挤。等梅雨季过去,我们打算找更宽敞的房子租。” 她的翻译稿一开始没通过审核,改了两遍后,出版社那边总算答应了。 自上个月开始,她就有稿费收了! 熟能生巧,现在翻译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相信这个月的稿费能翻倍! 夏季快到了,吴妈也回来了,也是时候重新安排落脚地方了。 吴妈仍闷闷不乐,对姓史一家子恨之入骨! 陆子欣安抚道:“恶人自有天收,不必跟那样的人渣置气,气坏了自己不划算。” 吴妈冷声:“离开前,我跟那孽女说清楚,以后断绝母女关系!我不再是她的妈,她也不是我的女儿!” 陆子欣忍不住道:“她敢赶你走,自然不怕您跟她断绝关系!” 在那些渣滓的眼中,吴妈没钱给他们了,就没任何价值了。 吴妈红着眼睛,又呜呜哭起来。 陆子欣提醒:“从现在开始,不管您身边有多少钱,都得先顾着您自己。” 吴妈忙不迭点头,跟着惆怅叹气。 “我身边啥都没了……半分钱都没了。” 陆子欣笑开了,道:“不怕,您的新雇主还会接着雇你工资,不愁攒不到钱。” 吴妈微愣,问:“新雇主?在哪儿?” “喏!”陆子欣拍了拍胸口,笑道:“我呀!还是我呀!” 吴妈有些迟疑,忐忑问:“大小姐,你——厂里现在——” “我赚大钱了!”陆子欣示意一旁的外语书,解释:“我给省城的外语出版社翻译书籍,一个月工资好几十上百呢!” 吴妈惊喜笑开了,激动地泪光闪烁。 …… 那天中午,江婉提前下班回家。 她身上有些脏,裤脚沾了不少泥水。 貌似受了伤,腰半佝偻着,没法笔挺站直,脑袋差点儿抬不起来! “天啊!婉儿!”陆子欣瞧见她这般模样,吓得慌忙冲出去搀扶:“……你——你这是怎么了?!” 第88章 得偿所愿 陆子欣早上刚被吴妈吓了一通,如今又被弟媳吓得脸色煞白! 江婉连连罢手:“姐,我没事……就是太久没挑重物,肩膀和脖子有些痛。” 陆子欣忙搀扶她坐下。 “怎么一回事呀?你单位挪地方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娇娥搬重物?来来来!快让我看看哪儿痛!” 江婉侧过脑袋,艰难露出后颈。 “脖子后,还有肩膀……姐,没破皮吧?” 陆子欣心疼吹了吹,仔细看了看。 “所幸没破皮,不过都肿了,红通通一大片!” 江婉累吁吁歪在椅子上,高兴笑眯眼睛,俏丽的五官神采飞扬。 “没事没事,回头弄点儿药酒揉揉就行。” 陆子欣狐疑盯着她看,调侃:“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还笑得出来?回来路上捡到大金砖啦?” “比捡到金砖还高兴!”江婉乐滋滋答。 陆子欣倒来温水,让她洗脸洗手。 江婉换下塑料凉鞋,又换了干净的裤子,迅速拾掇干净。 也许是心情极好,一边换一边哼着轻快小曲。 陆子欣忍不住再次调侃:“乐疯了呀!金砖呢?快拿出来让我掌掌眼!” 江婉拿不出金砖,只能实话实说。 今天她们跟往常般早早就去上班。 时候还早,雨淅淅沥沥下着,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拐进绿化带那段路后,路面太滑溜,自行车晃啊晃,吓得两人只能下车走。 谁知还没到单位门口,便看到前方路旁有人栽倒在地! 那人一动不动,晕迷不醒! 两人匆匆上前,见那人约莫是六十来岁的老人家,额头青肿一片,鼻子磕出血,伤势似乎很严重。 情况不容耽搁,两人立刻决定送老人家去医院。 “那会儿还早,前后都没行人,想找个能搭把手的人都难!表嫂想要背他走,可我担心会造成第二次伤害,干脆做了个简易担架送他去医院。” 陆子欣惊叹:“竟还有这样的事?!你这后颈和肩膀都是挑担架弄伤的?” 江婉解释:“临时不知道上哪儿找东西,幸好最近下雨多,我一直带着雨衣。表嫂在路旁折了两根翠竹,简单弄成担架。怕不稳固,我把外衬衣脱了,撕成条捆绑,帮着承担一些重量。最终手不痛,痛的反而是后颈。” 陆子欣仔细帮她擦药,关切问:“那老人家没事吧?” “在医院抢救。”江婉答:“急诊室的医生夸我们这样的送医方式很正确。及时送医,而且去的是最好的医院,老人家应该没大碍。” 陆子欣哑然失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有金砖,却有浮屠宝塔!好事一桩呀! “不止呢!”江婉喜滋滋笑着。 陆子欣直觉她欢快得有些过头,忍不住调侃。 “你这丫头——究竟怎么了?” 江婉眨巴眼睛,压低嗓音:“原来我们救的是单位的第一把手!” 什么?! 陆子欣不敢置信笑开了,问:“所以——指不定单位会给你们发表扬信整大红花?” “应该有。”江婉笑眯了眼睛,低声:“单位所有大领导都到了,连我师傅也匆匆赶去医院。领导们问了我们的姓名,又问了在哪个部门上班,夸我们乐于助人、精神可嘉呢!” 师傅很是欣慰,解释说对方是他的老战友,侥幸遇到了我们才能及时送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江婉悄悄拉住师傅,示意正一脸无措乐呵呵傻笑的表嫂。 她眨巴眼睛,挑重点说——表嫂正着急要转正! 师傅何其聪明,立刻心领神会! 他特意上前跟表嫂握手,赞她淳朴良善,夸她胆识好,是未来可期的好人才! 其他领导有些惊讶,一个个都是人精,即便不明所以也赶忙微笑附和。 师傅看向后勤部的主任,道:“食堂那边你给说一声,如此的好年轻同志该安排更好的岗位!好好奖励一番!” 对方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表嫂受宠若惊,整个人都懵了! 江婉也很懂分寸,见目的达到,说得麻利回去上班,随后带着李香妹慢悠悠回了单位。 岂料稿子看了一半,后脖子越发难受,甚至热辣辣般刺痛,只能暂时请假回家。 陆子欣竖起大拇指,道:“确实是好事!不过你这脖子估摸一两天好不了。” 细皮嫩肉的,看着颇严重,也许晚些会更痛。 江婉毫不在意摇头:“小事呗!慢慢养几天就好了!” 这次有师傅助攻,效果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最最高兴的是表嫂转正有望,快则一个月内,慢则三个月,只要审批通过,很快就能成正式工。 舅妈虽不是一个能说到做到的人,但表嫂转正后,不仅工作稳定,工资会涨,连户口也能随后迁过来。 到时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反对? 自家儿子没单位没工作,快三十岁了,要啥没啥!哪来的资格去嫌弃人家香妹! 上辈子他们错过了彼此,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无奈。 这一回——总算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筹谋多时,天天早起,所幸最终能得偿所愿。 江婉思及此,心满意足趴在被子上浅睡。 “麻麻!” “少太太!” 一老一小的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婉腾地睁开眼睛,惊喜看着抱着小欧阳走进来的吴妈,很快又愣住。 “吴妈,您……您怎么变了……那么多?” 怎么苍老了许多,差点儿让她以为认错人! 一旁的陆子欣叹气,仔细将吴妈近来的悲惨经历讲给她听。 江婉听得火冒三丈! “姐!这样的人送房送钱给他们做什么?!麻利让他们还钱!把宅子也要回来!” 陆子欣双眼一亮!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吴妈有些踌躇,轻轻摇头。 “小婉……他们天天坐吃山空,全赖我的工资养着。家里穷得很,哪来的钱还呀!” “那宅子呢?”江婉不肯罢休,觉得这样的混账就不该让他们过得太好! “让他们滚回山上去!住回他们的土坯房去!宽敞明亮的大宅子可不能白白送他们!敢翻脸不认人!凭什么?!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就不该对他们好!” 第89章 砸门 吴妈想起那一阵子的屈辱和对亲生女儿的绝望,再度泪眼汪汪。 “一辈子的积蓄全给了他们……却养了一群白眼狼,反过头来还咬了我一大口!” 陆子欣沉下脸,道:“早些时候我顾着安慰吴妈,却把一件事给忘了。当初乡下那宅基地是我买的,建宅子的所有钱也是我掏的,一一都有数来着。” “还在不?”江婉连忙问。 陆子欣微愣,答:“家里的所有合同票据,包括一些老地契都在主宅的旧保险箱里。” “……会不会被撬走?”江婉禁不住有些担忧:“听说姓朱的在纺织厂那边提了建议,说要将陆家给铲了……建几栋宿舍楼分给员工。” 什么?! 陆子欣惊讶瞪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竟毫不知情! 江婉低声:“只是提议而已,厂长那边还没通过。我是听子豪说的……他一直有留意纺织厂那边的事。” 陆子豪极聪明谨慎,吃一堑,长一智。 他知晓朱贵才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寻机会继续陷害他和姐姐。 与其未来被动,还不如早下手为强! 于是为了知彼知己,他找了纺织厂的老员工当眼线,确保第一时间获得朱贵才的不良动向。 陆子欣眸光微动,心不自觉抽了抽。 以前的陆家宽敞如大庄园,后来只剩主宅和流芳楼。 想不到最终连主宅都留不住…… 是她无能,连老祖宗所剩无几的一点儿基业都保不住! 江婉见她脸色不怎么对,忙安抚道:“姐,这是姓朱的龌蹉伎俩,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呀!” 陆子欣挑了挑眉,很快反应过来。 朱贵才这是要赶尽杀绝,也是要杀人诛心! 他知晓她答应过老父亲,一定会尽她所能保住陆家的最后产业。 他故意对陆家主宅下手,就是想让她难受,逼她内疚愧疚甚至发疯! “对!”陆子欣重重点头:“他这是故意的!” 她温柔拍了拍江婉的手背。 “婉儿,幸亏有你提醒。放心,他越想要我难受,我就偏不能让他如愿!我们陆家的儿女,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倒的!” 江婉暗自放下心来,回归刚才的话题。 “姐,保险箱安全不?” “安全。”陆子欣压低嗓音:“地方很隐蔽,在我爸妈以前的卧室里,旧书架后面。除了我和子豪,别无第三人知晓。” 江婉啼笑皆非:“你跟我说,我就成了那第三人呀。” 陆子欣道:“你是自家人,自然也要让你知晓。” 江婉笑开了,建议:“那等子豪回来了,让他去把里头的东西尽数弄回来。” “好!”陆子欣答应下来,解释:“之前我也曾这般想,但那时子豪身陷囹圄,拜托其他人也不放心,更怕节外生枝,闹出更多的把柄让姓朱的趁我们之危。现在也是时候去取回来了。” 吴妈见她们嘀嘀咕咕说着,忍不住问:“大小姐,你们想出法子没?” 陆子欣连连点头:“想到了!等子豪回来,拿了宅基地的合同去汤云村,将他们尽数赶出去!” 吴妈有些踌躇,问:“只赶那瘫痪的死鬼和他的爹娘?是不?” 陆子欣摇头:“不止,吴洋洋和她的那几个孩子也一并赶。” 吴妈沉默片刻,很快点点头。 “赶!通通赶出去!那孽女已经跟我断绝关系!她连我这个亲妈都不认!狗都不如!我还管那畜生干什么!小婉说得对!犯不着对他们太好!” 陆子欣想得更长远些,道:“再把那宅子便宜点儿卖掉,最好是卖给当地欺男霸女那种人,看姓史那一家子敢不敢去耍赖!” “恶人自有恶人磨!”江婉竖起大拇指:“大姑姐这一招妙啊!” 陆子欣拍了拍吴妈的手背,温声:“不管卖了多少钱,那些钱尽数都给您。您的养老钱都没了,身边多少得有一点钱傍身。” 身边的儿女不一定听话,不一定能孝顺。 但身边的钱只归她老人家管,等着她安排。 吴妈感动得泪光闪烁,嘴唇蠕动颤抖。 “……谢谢大小姐和少太太。” 吃过午饭后,吴妈带着小欧阳去午睡。 陆子欣有些疲乏,也歇息去了。 江婉自从上班后,午休时间没法固定,慢慢取消了午睡,改成了早睡早起。 她取了一本书,歪在躺椅上看着。 鼻尖不知不觉传来熟稔的清爽味道——她微愣,发现竟是陆子豪身上的气味儿! 也许是他睡久的缘故吧。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夜里他不在,似乎总有点儿……不大习惯。 她没离开,懒洋洋继续歪躺着。 忽然,屋外传来吆喝声! 江婉以为是过路人,并没有太在意。 不料,吆喝声再度传来! “喂!姓黄的!黄征!快给老子滚出来!” “黄征你个王八蛋兔崽子!躲啥躲!快滚出来!” “你以为你不出来老子就拿你没法子了,是吧?!兄弟们!给我砸!” 江婉惊讶搁下书,顾不得肩膀上的痛,连忙爬坐起来走出去。 隔壁的陆子欣也被吵醒了,一边披上外衣,一边探头走出来。 姑嫂对视一眼,随后一致看向对面。 只见黄河水家的门窗紧闭,冷冷清清,貌似一个人都没有。 “嘭!”一声! 突然,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飞进天井,砸在内院里,瞬间落地碎成几块! 啊?! 江婉和陆子欣都被吓了一大跳! 两人本能往彼此奔近,紧张慌乱牵住手,连忙躲进廊下。 “咻!”一声,又一石头砸了进来! “哗啦!”爆响! 只见黄河水种的一盆兰花被砸碎,顷刻间瓦片四散,泥土撒在地上,兰花栽倒。 江婉担心砸下去会出事,连忙扯开嗓子。 “住手!快住手!” 外头的人听到总算有人应声,很快继续吆喝。 “开门!快开门!” “马上!不然就砸碎你们的骨头!” 江婉喊:“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再乱砸我们就要去派出所报警!” “哎哟!还敢报警?!呸!有种报去!” “叫黄征出来!立刻让那混账滚出来!” “今天他要是敢再躲着!老子非把他家给拆了不可!” 接下来,便是砰砰砰的巨大砸门声! 吴妈被吓醒了,抱着哇哇大哭的小欧阳踉踉跄跄奔出来。 陆子欣赶忙迎过去,将她们往回推。 “不能出来!快进去!” 江婉喊:“别砸了!黄征家的门关着!没人在家!” 不料,外头的人压根不信,继续砸门。 江婉作势要上前—— “别开!”一道呵斥声从对面阁楼传出来。 第90章 夫妻互骂 江婉本能循声望去—— 只见黄征缩成一团躲在阁楼角落,透过栏杆探头下来,脸色很是难看。 黄河水夫妻早出晚归上班,时间跟她一致,所以经常会在院子里外碰面。 奇怪的是,黄征极少碰见。 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反正两三个月下来,见面不过两三回。 黄征总是跑进跑出,一甩上门就上楼,哪怕是连父母都不主动交流,更何况她这对面的陌生邻居! 要不是江婉记性好,差点儿认不出他来! 黄征对江婉恶狠狠警告:“不许开门!躲屋里去!跟你们没关系!” 江婉冷眼瞪他,道:“你自己惹下的祸,自己下来解决!我们是交租金住进来的,得不到安全保障是可以找你们一家子算账的!” 黄征一时语塞,不敢再嚣张。 这时,外院又开始扔石头! “嘭!” “嘭!”乱石飞溅。 陆子欣忙抱过小欧阳,拉着吴妈躲屋里去。 “婉儿!快躲回里屋!快!” 江婉怕被无辜伤及,赶忙躲回房里。 砸门持续整整半个多小时,大大小小的石头纷纷扬扬乱飞! 屋顶破了、廊下玻璃窗也被砸坏! 整个内院尽是石头,瓦片玻璃碎,放眼开去只剩满地狼藉! 围观的邻居很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几个粗汉见此,撂下狠话说如果明天再见不到黄征,就要拿大锤来拆屋! 语罢,他们气汹汹离开。 黄征仍躲在阁楼,连下来都不敢。 江婉安抚好老人孩子,匆匆出门往杂志社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黄河水气喘吁吁踩着二八单杠回来了。 看热闹的邻居们有些还没散去,赶忙上前七嘴八舌询问。 “你家儿子咋回事啊?咋弄的?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流氓!” “都不是啥好人!一个个凶神恶煞!” “死命砸你家屋啊!喊你儿子滚出来!” “想拦都不敢上前!忒凶!咋回事啊?得罪小人啊?” …… 黄河水满头大汗,大气还没喘匀,就被眼前的满地狼藉吓懵了! 江婉快步迎出来,将他的自行车停妥当。 “黄叔,屋顶破了几处、一个玻璃窗碎了,你种的兰花全毁了,廊下的日用品被砸得所剩无几!” 黄河水看着眼前的惨状,差点儿厥过去! 他勉强扶着门栏,左看右看,随后嘶声力竭发出一声大吼! “黄——征——!” …… 傍晚时分,众人总算将里里外外收拾干净。 不过,屋顶漏了一个大洞,明天得找工匠师傅麻利来修,不然下雨可就麻烦了! 黄河水精疲力尽靠在柱子上,身心俱累,向来幽默多话的他一直没开口。 妻子眼睛红红的,收拾完残局后,手脚早就累得提不起来,坐在另一边台阶上默默垂泪。 吴妈在厨房烙饼,江婉洗了洗手,取了几个放进盘子中,端出来给他们吃。 黄河水答谢摇头:“……吃不下。” 江婉皱眉提醒:“此时此刻,您和您爱人可千万不能倒下!吃饱才有力气解决难题!” 黄河水夫妻对视一眼,取过饼慢慢吃起来。 妻子吸了吸鼻子,问:“老黄,你单位不已经可以分房了吗?” “还没轮到。”黄河水答:“目前就李总编分了一套,其他人都还没有。” 妻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要不……你跟李总编说说情,看看能否通融一下。” 黄河水瞪了瞪她,沉声:“能分到又如何?那也是集体的房,不是我个人的!那小子想卖了这宅子!你还真敢同意不成?!” 妻子擦着泪水,哽咽反问:“那不然呢?他欠下那么多赌债,咱们哪来的钱给他还上!” “自作孽不可活!”黄河水粗声冷哼:“他自己闯下的祸!他自个去承担!” 妻子呜呜哭着,反问:“你忍心啊?咱俩就这么一个儿子!那些人敢上门砸房……万一对他动真格,没了命或者弄残疾……他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啊!” “那也是他自找的!”黄河水破口大骂:“他混账又没脑子!他以为他是谁?!好吃懒做却整天做白日梦!要本事没本事,要才华没才华,却总以为自个能指点江山,驰骋天下!跟人家职业赌徒赌钱——不输死他才怪!” 妻子垂泪哽咽:“怎么就欠了那么多?足足一千五百块!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填上这个大窟窿?” 黄河水咬牙切齿:“我早就说过,不许带他回来!不许你心软!你啊你!都说慈母多败儿!你和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儿子自小好吃懒做,读书不行,学技能也不行。 本想让他大伯带着他学点儿实用的技能,以后在大伯的厂子里当技术工人。 要求不高,能勉强养活自己就行。 谁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得吊儿郎当! 怕他找借口跑回家,他们夫妻千里迢迢跑去大哥家过年,就是为了堵住他。 不曾料那臭小子死活不肯留下,嚷嚷着要回家找其他工作。 他不肯,妻子却被那臭小子撒娇撒泼几天后,开始动摇起来。 她说,他们夫妻俩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好让他跑太远。 万一上了年纪磕了碰了病倒,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他本来不在乎,觉得只要儿子工作稳定,事业有成,其他都容易安排上。 大不了等他们退休,一起搬去北方住,可以帮忙带孙子孙女,也能跟大哥互相照应。 僵持了大半个月,那臭小子见老母亲动摇,就各种死缠烂打,甚至连火车票都擅自买了。 大哥叹气说,孩子不情愿跟着他,根本学不进东西,反而会荒废大好青春。 叮嘱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后便不再留他们。 本来那小子信誓旦旦说他回阳城就要努力争取就业,谁知每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就是大晚上还不见回来! 一家三口住同一个屋檐下,他这个当爹的偶尔几天都瞧不见他一面! 这几天他还在担心不能让他如此放纵下去,省得某天在外头闯出祸事来。 谁知一语成谶! 妻子见他怪责自己,忍不住也发飙骂起他。 “他已经二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他自个有手有脚!他就不会自己跑回来啊!子不教父之过!你就没责任啊?出了事就只会来怪我!” 于是,你一句我一句,老两口吵起来了! 江婉听得耳膜发痛,连忙上前劝架。 “那些人威胁说明天一早要来拆房子——到时该怎么办?” 老两口愣了,讪讪住了嘴。 第91章 老熟人 黄征早就跑了,只留下几张皱巴巴的借条。 上头歪歪斜斜写的借款高达一千二百多,单单利息就要三百块! 黄河水叹气解释:“过年出门花了不少。前一阵子都发了工资,加上之前剩下的租金,顶多只能凑出来两百块。” 妻子无助垂泪:“就一个晚上……咱们上哪儿借到那么多钱!” “让他滚吧!”黄河水沉声:“等那些家伙明天来了,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断绝关系!这宅子是我和大哥的!又不是那臭小子的!他们敢拆房,我就去派出所报案!” 妻子着急提醒:“那样的话,阿征会被他们打死的!” “他活该!”黄河水大骂:“他该死!祸是他闯出来的!他自个去承担!” 妻子拿出手帕捂住眼睛,呜呜呜大哭。 对面,陆子欣和江婉也忐忑不安。 本以为等下个月经济宽裕些,再租一个更宽敞的宅子来住。 不曾料半途竟出了这样的烦心事! 新宅子还没去找,这边多半会住不下去。 那群人只要拿不到钱,就会一直来骚扰,甚至会动手打人。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心脏不禁吓的,万一被吓着——那就太糟糕了! 李香妹自小漫山遍野跑,胆子比普通男人还要大。 她抡起胳膊,握手成拳。 “甭担心!有俺呢!俺一定保护好你们!” 江婉啼笑皆非,提醒:“他们跟土匪流氓没差别,不是那些能商量的普通人。而且,他们人多势众,跟他们硬拼绝对没胜算。” 钱财固然重要,但为了一笔别人的烂赌债把自己的命豁出去就太不值得了! 更何况,黄征那家伙敢做不敢当,留下一屁股债丢给父母就跑了。 如此狼心狗肺的恶心玩意,哪里值得大家为他豁出去! 李香妹踌躇片刻,支吾:“那明天……明天咱该怎么办?” “别慌。”陆子欣道:“走一步算一步。说到底,我们只是租客,不是黄家的亲人。那些流氓不敢对我们下手的。” 江婉却担心会祸及无辜。 “以防万一,明天我们别待在屋里,还是躲外头好些。” 今天的阵仗太恐怖了! 不敢想象万一哪块石头砸脑袋上的后果! 早些时候她已经告诉黄主编,说她身边拢共还有几百块钱。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暂时借他们度过眼下的难关。 黄河水夫妇对她感激万分,不停答谢。 江婉说了,明天一早就送到他们手上。 黄河水虽然嘴上说不管儿子,让他去死,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里会真舍得他被打被捶! 他说了,暂时借不到那么多钱,看看能不能先凑一半给他们,缓一阵子再还上另外一半。 有江婉的雪中送炭,加上他们手头上的钱,勉勉强强能凑个七八百块。 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江婉那般厉害,写下的每个字报社都会为她算钱,而且给的稿费标准非常高! 大多数家庭的存款不足二三十块,许多同事都是一毛钱一分钱仔细算计着花。 一下子要借那么多钱,不知道得借多少户街坊邻居和多少同事朋友! 唉!接下来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江婉知晓他们暂时还不上,担心对方仗势欺人伤害无辜,所以提出明天出去暂避风头。 陆子欣附和点点头。 李香妹有些忐忑,忍不住问:“要不——明儿俺去找栋梁过来?家里还得有一个男人在,省得那些贼人乱来!” “明天再说。”陆子欣温声安抚:“都累了一天了,先歇下吧。明天早起一些,到时再来商量看看。” 三个女人早早歇息去了。 不料,半夜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屋顶漏了洞,怕淋湿了家具和屋里,赶忙端来木桶在下方盛着。 雨水滴滴答答,下了许久,也吵了一夜。 三人都没睡好,天蒙蒙亮那会儿只能上床眯多一会儿。 想着醒来吃过早饭,再来计算往哪里去,该怎么躲。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一众流氓竟早早就来了! 十几个高高壮壮的男子,或持大锤或拿斧头,气势汹汹堵在黄家门口! 最让人惊讶的是——黄征竟被抓了!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抓到黄征,只见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 “爸!妈!”他哭喊。 黄河水见儿子被收拾得体无完肤,冷冷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他。 妻子哭得不能自已,想要冲下去看儿子,却被壮汉推了回来。 “阿征!放开我!我要看看我儿子!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你们竟打我儿子!老娘跟你们拼了!” 为首的粗汉呵斥:“安分点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儿子欠钱还玩失踪!没将他的腿给废了!已经对他够仁慈了!” 屋里,江婉匆匆洗漱,快速批上外衣。 陆子欣和李香妹刚刚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朦胧,根本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办。 江婉低声:“让吴妈留在屋里看顾小欧阳,我们先去门口看看情形。” 三人趴在门边,悄悄往外头张望。 倏地,江婉惊讶瞪大眼睛! 十几个壮汉一层层扎堆站在院子里,将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只见队伍中竟有一个熟悉身影! 尽管他不敢站在前端,尽管他畏缩埋着脑袋,但江婉仍一眼认出他来! ——刘培民! 自上次回门后,江婉便没再见过他。 听大表哥说,过年后刘培民顺利返城回来了,也将挺着大肚子的韩丽丽带回来。 刘家住在筒子楼里,用着公共厨房和洗手间,小小两个房间住了足足八九口人! 韩丽丽回去不到几天,就跟公公婆婆吵起来,随后哭哭啼啼收拾行李回娘家。 刘培民隔天去劝她,不料韩丽丽不肯跟他回去。 她说,想要她回去的话,就必须搬出去单独住,以后绝不跟他的爹妈和一群弟弟妹妹住一块儿! 刘培民很为难,支吾说他还没有工作,根本没收入出去外头租房。 王大梅趁机冷嘲热讽,说当初结婚那会儿,他的老爹明明答应给他们安排单独的房子成婚,谁知最终都只是放屁! 刘培民只是面上看着憨厚,内心却是极自负骄傲的人。 他听不得父亲受辱,却不好对岳母发作,只敢偷偷怪责韩丽丽。 韩丽丽气哭了,将他赶了出去! 第92章 逼迫 刘培民懒得继续哄她,转身回去了。 不过,他是极爱面子的人,担心媳妇在娘家住太久会惹街坊邻居闲话。 几天后,他又去城南韩家接媳妇。 王大梅见女儿的肚子越发大,担心她会在娘家提前生产,赶女儿回婆家去。 韩丽丽不肯,撒泼说除非不跟公婆住一块儿,不然绝不跟刘培民回去! 王大梅又借机冷嘲热讽起来。 她故意说,陆家虽然落魄了,但还能租到宅子住,一家人还是能吃香喝辣。 过年那会儿,江婉陆续送来十几斤米粮和腊肉,后来又送来一只盐焗鸡。 王大梅甚至故意当着女婿的面,骂女儿嫁人的时候不长眼。 说什么陆家再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傻乎乎认定刘家好,嫁过去有前途,现在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不知道好在哪儿,前途又在哪儿! 韩丽丽又气又羞,转身骂起刘培民。 刘培民实在待不下去,说他回去想法子,然后落荒而逃。 几天后,他在他家不远处的街口租到一间小宅子,有独立洗手间,还有一个小后院。 地方不算大,但足够他们小两口住。 韩丽丽总算满意了,让大表哥帮他们收拾行李,让二表哥帮忙打扫卫生,才喜滋滋搬过去。 江婉自去年年底就没回过韩家,大表哥一直当她是自己人,家中的大小事都事无巨细告诉江婉。 大表哥还说,刘培民本想去他父亲所在的氮肥厂先找一份短工干着。 谁料单位效益不行,正式工都没活儿干,临时工和短工都被厂长辞退了,不肯再招聘新人。 刘培民很茫然,托人找关系,希望父亲的领导能推荐自己上大学,对方让他等消息,随后便没了消息。 江婉看着不远处的高壮男人,不屑嗤笑。 上辈子刘培民提前返城,靠着她的丰厚稿费,不愁一日三餐,更不用担心找不着工作,每天悠哉乐滋滋。 现在的他都二十好几了,至今仍一事无成。 多半是韩丽丽逼得紧,手头太窘迫,不得不出来混点儿钱过日子。 可笑的是一个整天爱显摆知识分子君子做派的男人,为了走捷径,竟毫无底线给职业赌徒和流氓当打手! 真是够够的! 刘培民躲在队伍后方,垂着脑袋不敢张望,手里捏着一根长棍,并没有发现前方的江婉。 黄河水将妻子拉拽回来,沉着脸对上为首的粗汉。 “他究竟是怎么欠下你们这么多钱的?你们总得说清楚吧!” 黄征连忙吆喝:“是他们骗我的!骗我说能赚大钱!我就跟他们赌了几天,总说没几个钱!谁知要一千多!都是这群王八蛋哄骗了我!” “住口!”为首的粗汉一脚踹在黄征的膝盖上。 黄征哀嚎一声,痛苦跪下去。 凶神恶煞的粗汉拿出借条,一张张举到黄河水面前。 “这是你儿子亲手写的,指印和签字都在。不管拿到哪儿去,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黄河水铁青着脸,咬牙问儿子。 “都是你签的?全部?” 黄征被老父亲的犀利眼神吓着了,埋下脑袋不敢应声。 一旁的老母亲也懵了,问:“咋……咋还有这么多?儿啊,你究竟欠了他们多少钱?” 黄征哪里敢回答,瑟瑟发抖躲躲闪闪。 为首的粗汉举高借条,朗声:“全部一式两份,加上他手上那些,拢共两千两百块!” 什么?! 竟又多出了七百块! 黄河水夫妇差点儿晕过去,勉强踉跄扶住彼此。 粗汉厉声:“越欠利息就越高!要不是这臭小子一直躲着,也犯不着多出几百利息来!” 黄河水深吸一口气,眼角红红的。 “……我们还不上。是这臭小子欠你们的!你们找他还!跟我们没关系!” 粗汉“嗤!”呵呵笑了。 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嘲笑! 接着,押着黄征的两个粗汉抡起大拳头,恶狠狠砸在他的背上,肩上,脑袋上。 黄征痛得哇哇大叫! “爸!妈!救我——救我啊!啊啊啊!我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黄河水扭过头去,咬牙不看他,嘴角微微颤抖。 怀里的妻子拼命挣扎,哭喊:“别打!别打了!你们住手!住手啊!阿征啊!征啊……我的儿啊!” 黄河水看不下去了,喝道:“你们如果打死他,我就去告你们虐杀我儿子!到时候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你们一个个还得去坐牢!共犯!一个个都是逃不掉的!” 为首的粗汉举起手。 后方的爪牙停下打人动作。 黄征吐出一口血,虚弱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征!”老母亲死命推开老伴,不小心跌落地上,却丝毫不顾痛楚,起不来身,仍迅速往儿子爬过去。 “儿啊!我的儿啊!” 黄河水看到此情此景,眼角的泪水蜿蜒流下,手背用力擦去,对上为首的粗汉。 “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但他欠的是赌债,利息也是你们说了算——根本没任何公平可言!” 粗汉挑眉冷笑:“那你想怎样?你们又能怎么样?!” 语罢,后方的爪牙一个个嘿嘿笑了。 黄河水咬牙切齿:“你们就算把我们一家三口给卖了,也凑不到这一笔钱!” 粗汉啐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烟盒,取出一根烟,慢悠悠点燃,深深吸了一大口。 “我们查过,你是杂志社的正式工,一个月能有四十多工资。你家除了身后这房子,也没其他值钱玩意了。” 黄河水忙解释:“这房子我只有一半!另一半是我大哥的!” “也是你们家的。”粗汉嗤笑:“你儿子早就说过了,他大伯离开的时候说这宅子都归你们!房契和宅基地的证明都在你手上,对吧?” 黄河水冷冷瞪了一眼儿子,已经十分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 “你们想要我这宅子?” 原来对方早就看上了他这座大宅子! 败家子没脑子,落入奸人圈套,连家里唯一的房子都给败了出去! 天爷啊! 家门不幸啊!! 粗汉嗤笑一声,反问:“不然呢?等你们老两口每个月攒那么点儿死工资,还不够还利息!” 黄河水心力交瘁,疲倦靠在门栏上。 “……宅子可以抵押给你们,但必须找公信力强的人来做担保。” 粗汉听到当没听到,自顾自打量宅子。 “这宅子顶多一千块!你麻利去借多一千块来,今天利索搬出去,我便少算两百利息!” 什么?! 黄河水气炸了,瞪大眼睛差点儿崩溃! “我这宅子怎么只值一千块!这不是乡下房子!这是太平路的大宅子!地皮加建筑——至少是一千五百块!” 第93章 耍赖拆屋 偌大的阳城谁不知道太平路在市区中心,地皮数一数二值钱。 当初建宅子的时候,地皮是尽数买下来的,包括外头的宽敞院子。 里里外外好几个房间,还有两个阁楼,包括楼上阳台和晒坪——算起来至少一千五百块! 去年太平路下方曾有人卖掉宅子南下就业,位置比不得他家,院子也小,却卖了足足一千一百块! 这群人分明是要趁火打劫! 果不其然,对方连装都不想装了! 粗汉嗤笑:“着急转手的玩意,它铁定就卖不了高价!它能值多少,最终还不都是买家说了算!” 黄河水暗自磨牙,道:“宽裕几天,等我把大宅子卖了,凑两千块还给你们。” “不行!”对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怒斥:“谁知道你哪个年头才卖得掉!欠我们的利息又咋算?!能少算两百块,已经够给你黄河水面子了!” 黄河水急了,怒吼:“不行也得行!这宅子本来就是我们的!哪能让你们这样子糟践!” 粗汉见他不肯答应,冷笑:“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除非你能拿出两千块来,不然今天就得把这大宅子给我挪出来!” 黄河水怒不可遏,急得差点儿跺脚。 “两千块?!一时半会儿我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宽限几天吧!我——我找我大哥借!找同事们借!争取一周内还清!” “滚!”为首的粗汉扬起下巴:“兄弟们!上!” 黄河书吓坏了,张开双臂。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这是——里头还有租客!你们别乱来啊!” 粗汉冷哼:“既然你不还钱,那我们就进去看看什么东西值钱。全部弄出来,一样样盯仔细!” “不行!别动!”黄河水努力要拦下他们,却被一把掀了开去。 江婉几人连忙往后退,站在廊下。 粗汉们大摇大摆走进来,眼睛放肆黏在她们几人身上。 黄河水踉踉跄跄奔进来,作势拦在他们身前。 “住手!这是我的宅子!你们不许乱来!” 不料,对方根本不管不顾,一把将他踹开! “黄叔!”江婉赶忙上前,将他搀扶住。 黄河书喘气叮嘱:“快……报警!这群土匪太可恨了!走!上派出所去!” 为首的粗汉大笑,眼神幽深凶狠。 “去啊!马上去!我铁牛敢出来混,就不怕人家抓。只是你儿子,还有你们两口子,以后可就别想在阳城走动了。老子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都会上门问候你们两声,陪你们吃吃饭,聊聊话。” 黄河水听到如此威胁,看向外头晕迷不醒的儿子,还有哭得不能自已的老伴,一时彻底没辙! 江婉和陆子欣怕他摔下去,一左一右将他搀扶坐下。 这时,对面屋里飞出来一个盆子! “哗啦!”一声,塑料盆里的碗筷尽数摔在地。 “叮铛!” “刺啦!” 屋里的东西纷纷扬扬丢出来,砸在院子里! 黄河水见他们拆家,哀求连连。 “别啊!别砸了!求求你们了!” 老妻瞧见他们动真格,顾不上儿子,半爬半跑进来。 江婉怕她被飞扬的东西砸伤脑袋,慌忙上前拉她躲避开。 老两口声嘶力竭,抱头痛哭起来。 江婉赶忙将他们夫妻安顿在廊下。 李香妹又怕又气,冲进厨房抓出一把刀,一根扁担,气势汹汹奔出来。 江婉见此,一把夺过扁担,跟虎视眈眈冲过来的汉子对峙上。 “后退!这里头都是我们的东西!不许你们砸!” 粗汉们嘿嘿笑了。 李香妹挥舞菜刀上前,大吼:“欺人太甚!敢懂俺们的东西,俺就跟你们拼了!” 他们没上前,不过脸上尽是戏谑嘲讽笑容。 “哎哟喂!小美人们别啊!” “拼什么拼!我只愿意跟女人在床上拼!” “哈哈哈!” 江婉冷静盯着他们,怒吼:“出去!两千块钱我们去凑!傍晚前一定凑齐!都滚出去!” 这时,人群中的刘培民看到了江婉,惊慌瞪大眼睛! 天啊! 这不是——丽丽的表妹吗?! 她怎么在这大宅子里? 刚刚说什么租户? 难不成就是这几个女人?! 糟了糟了!可千万不能被她发现了! 刘培民吓得躲到柱子后,大喘气不敢动弹! 返城后工作的事情一直没着落,一拖再拖,苦等许久也没消息。 本以为住在家里,吃住暂时不用愁,但拗不住韩丽丽那个女人太能折腾! 她仗着自己怀孕,非让父母腾出来一间房给她。 可家里只有两间房,哪怕都睡在地板上也不够,根本腾不出来。 她一会儿嫌弃没饭没菜,一会儿嫌弃天天吃白菜番薯,一会儿跟爹妈吵,一会儿跟弟妹闹! 闹腾够了,就跑娘家去了。 筒子楼密密麻麻住满人,哪家有个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怕街坊邻居们取笑,他只好满足韩丽丽的要求,出来外头租房住。 房租要钱,一日三餐也要钱——本来就没什么钱的他瞬间窘迫极了! 偷偷跟老父亲借了一点,总算还上这个月的房租。 谁知韩丽丽食量大,天天嚷嚷要吃肉要吃鱼,哭哭啼啼怨他不会赚钱。 实在受不了她,他只能在外头晃荡,能晃到多晚就多晚,直到韩丽丽睡下他才回去。 半个月前,他在街边偶遇小时候的玩伴,对方吸烟喝酒,看起来颇有“财气”。 于是,当对方招呼自己去干好买卖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谁知竟是给城西的流氓头“铁牛”当手下! 他本想找借口说他干不了,谁知铁牛只是看了看他健硕的身板,随手就扔给他十块钱,豪爽表示跟着他不仅有饭吃,还能有肉吃有酒喝! 看着那张烫手的大团结,想着家里整天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妻子,他心里一动答应了。 他能躲则躲,尽量滥竽充数,半个月下来竟赚了好几十块! 他暗自偷着乐,觉得只要不让熟人知晓,再赚多一两百就不干了。 谁知今天竟遇到了亲戚! 刘培民见江婉一个柔柔弱弱女子竟临危不乱,还敢跟铁牛讲条件,想要逃开的动作顿住,偷偷继续张望。 为首的铁牛戏谑打量江婉,嘲讽嘿嘿笑了。 “看来,这妹子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你有两千块?” 江婉沉声:“傍晚前一定有两千块!” 铁牛笑眯眯盯着她手中的扁担,嗤笑:“可惜,我就偏偏现在要!” 语罢,他一把夺过扁担,用膝盖顶成两半,作势要往江婉身上甩—— “住手!”一道呵斥自外传来! 下一刻,一抹身影疾驰冲下来,长臂一把抱住江婉,一个极快旋转侧身! 那两节扁担砸过去——落在那人的背上! “啪!啪!”两声,散落在地! 第94章 来得及时 江婉懵了! 熟悉的清爽气息包裹着她,双臂宛若铁罩般,紧紧将她护在中间。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对方强势密密实实笼罩着。没有害怕中的痛楚,唯有踏踏实实的相护。 几个月来的相处,早已对彼此的气息熟稔在心。 “……子豪!”她脱口喊。 下一刻,她慌忙挣脱他,紧张兮兮查看他的背。 “砸哪儿了?痛不痛?” 陆子豪摇头,俊美无暇的脸露出安抚笑意。 “不痛,不碍事的。” 语罢,他迅速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对上气势汹汹的铁牛众人。 对方见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男子,见他人高马大,立刻警惕起来,将陆子豪团团包围。 铁牛眯眼打量他,皱眉扬起下巴。 “你谁啊你?捣什么乱?!” 陆子豪挺拔如松,眸光冷淡扫了他们一圈,又瞥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内院。 江婉踮起脚尖,耳语跟他简单扼要说明情况。 陆子豪眉头皱起,低低“嗯”一声。 接着,他眸光犀利瞪向为首的铁牛。 “聚众赌博、放高利贷、殴打别人、私闯民宅、毁坏他人财物这些——可都不是小事!兄弟,你是哪条道上的?” 铁牛见他长得矜贵俊美,本以为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却见他气势逼人,眉眼亦正亦邪,不禁暗自有些忌惮。 “我——城西铁牛!你谁啊你?兄弟,我可警告你啊!这浑水可不是你能蹚的!” 陆子豪扯了一下嘴角,冷声:“你跟黄家的恩怨,我可以不管。但你们砸了我家的东西,还敢欺负我媳妇——这一笔账我必须跟你们算!” 拦在房间门口,拿着菜刀,手却不自觉发颤的李香妹怒目圆瞪,吆喝大声。 “表妹夫!他们砸了俺们的水缸!还有小婉的自行车!” 陆子豪目不斜视,仍冷淡盯着为首的铁牛。 “好,我知晓了。放心,我一定讨回来!” 铁牛粗声呵斥:“你小子够嚣张啊!混哪儿的?报上名号来!” 陆子豪伸出三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随后缓缓收起,慢慢捏住成拳。 铁牛瞧见此,脸色白了白。 “你……你是‘铁道三’的小弟?” 陆子豪摇头,矜贵优雅端站。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 铁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盯着他打量。 “你……你小子敢吹这样的牛?就不怕闪了舌头?敢得罪‘铁道三’,你就别想看到明儿的太阳!” 陆子豪笑开了,眉眼如画俊美。 “鄙人姓‘陆’,你不妨派人去问问。今天这事闹得还蛮大的,不如一并让我那老大哥过来一趟,当个评理人,顺带把这事给捋了。” 铁牛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不过,眼前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几岁,万一是他吹牛逼搞的空城计,那他的面子和底子就通通都没了! 但他更害怕是真的! 于是,铁牛吆喝:“老山!你去火车站那边跑一趟!去!” “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应声。 铁牛又谨慎喊住他,低低叮嘱好一会儿。 老山“哦哦”点头如捣蒜,一溜烟跑出门去了。 这时,陆子欣抱着仍在呼呼大睡的小欧阳,肩上背着一个大袋子,匆匆忙忙奔出来。 后方的吴妈大包小包,狼狈跟在后头。 倏地,陆子欣看到了人群中的弟弟和弟媳。 “子豪!婉儿!” 陆子豪和江婉连忙转身迎过来,安抚老人和孩子。 吴妈哭得眼睛红红的,腿脚一个劲儿发抖。 “……太可怕了!” 这群人凶神恶煞,当街打人,甚至还敢拿刀拿棍进屋砸东西——真是无法无天! 陆子豪将姐姐肩上的袋子取下来,眉眼冷静沉着。 “姐,不怕。咱们暂时不着急走。” 陆子欣有些担心,低声:“咱们老的老,小的小,禁不起折腾。” 她瞧见流氓砸东西,满屋霹雳作响。 外头围观的邻居不敢进来帮忙,吓得躲远远的。 黄河水夫妻已经崩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敌强我弱,对方蛮不讲理,靠强势镇压胡作非为,眼下单靠她们三个女人根本没法挽回局面! 她让江婉和李香妹躲角落处,自己匆匆进屋收拾重要细软,把老人和孩子带上。 谁知不过片刻,外头反而安静下来! 尽管暂时停手,但恶棍们都还在。 为了一大家子的安危着想,还是麻利撤走,再看情况帮帮黄哥老两口吧。 毕竟只有先保重自己,才可能帮得上他人。倘若小命不保,一切都只是空谈! 陆子豪俯下低声:“姐,你信我。这事我能处理妥当。” “……这?”陆子欣本要反对,却在看到弟弟沉着自信的眸光时,话到嘴边顿住了。 这时,江婉低喃:“姐,信他吧。” 陆子欣见他们夫妻一致如此坚持,便不再说什么。 江婉抱过小欧阳,发现他仍沉沉睡着,一副“雷打不动”的熟睡模样,禁不住啼笑皆非。 外头都乱套了,这小屁孩竟还能睡得如此香! 她把小欧阳塞给陆子豪,快步匆匆去搀扶黄婶子。 黄河水见爱人的腿走不了,顾不上其他,正手忙脚乱按来按去。 老伴一边哭,一边哀嚎。 江婉刚到跟前,对方一把抓住她的手。 “小江!麻利——帮我看看阿征!他吐血了!他都吐血了!” 黄河水气恼:“别管他!都说了别管!让他死!死了才一了百了!” 老伴满脸泪水,哀求:“小江……” “我立刻去看看。”江婉答应下来。 接着,她快步走出去。 只见黄征昏迷不醒歪倒在地上,嘴角有血迹,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 李香妹吓得皱眉,躲在江婉的身后。 “小婉……还有气,不过看着蛮严重的。” 江婉看了几眼,答:“得上医院,估摸内脏也伤着了,不然不会呕血吐血。” “别动他!”铁牛在屋里冷声大吼。 “谁都不许挪他!今儿这件事没结,他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们的面前!” 江婉蹙了蹙眉。 她虽对黄征没一点儿好印象,但这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小伙子才二十岁出头,正是人生大好年华,却要因为一两千块折在自家门前。 忽然,抱着小欧阳的陆子豪淡声开口。 “让他先去就医。如果他的小命没了,你们会得不偿失。你们要的,打一开始就不是这小子的命!” 第95章 救人 铁牛不屑冷笑,抖了抖手中的几张借条。 “他的命不值钱!老子要的是钱!咋地?你们有钱替他还上?” 这时,黄婶子半走半爬过来,举高手中一坨钱哀求连连。 “求求你们!让我儿子送医吧!两百!这儿有两百!先垫垫!先垫垫!” 铁牛身边的汉子一把将她手中的钱甩开! “两百!他欠的是两千!” 黄婶子看着外头昏迷不醒的儿子,一边苦苦哀求一边磕头。 “求求了!我们一定还!回头就卖宅子!求求你们!让我儿子去医院吧!他都吐血了!求求你们!求求了!” 黄河水见妻子如此模样,瞬间泪流满面。 他快步上前,心疼拦下妻子。 “别求……” 老伴嘶声力竭:“别过来!我要求求他们!让我求!老黄啊,咱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真忍心看他死啊?儿子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不活了!啊啊啊!” “你别求!”黄河水用力抱住老伴,哽咽:“我把宅子给他们就是!我去求!我去!你坐着,我去就行。” 老伴听他这么一说,情绪总算安稳一些。 铁牛满意笑了笑,道:“把宅基地的证明,还有宅子的证都通通拿出来吧。” 黄河水深吸一口气,将老伴扶坐好,转身进屋去了。 一会儿后,他抱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铁盒子。 铁牛瞥了一眼,下巴扬起:“宅子一千,其他一千另算。老哥,拿过来吧。” 黄河水颤抖着手,一步步往前。 “慢着。”陆子豪按住黄河水的胳膊,随后将铁盒子揽入怀中。 铁牛始料不及如此变故,瞪向陆子豪。 “你小子要干啥?!” 陆子豪丝毫不怕他的威胁,答:“这房子该值多少,不该是你一人说了算。等我三哥来了,再一并好好商量。” 铁牛见他竟喊老前辈一句“三哥”,心里暗自一个咯噔! “你——反正没看到钱,我们是不可能放人的!小子!江湖各有地盘!我们也有我们自个的规矩!” “这儿。”陆子豪淡定从衣兜里取出一沓钱,放在小桌上,“这里有一千块。” 四周的人一个个瞪大眼睛,双眼发亮盯着陆子豪看。 天啊! 这哥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竟能一口气掏出一千块! 一千块啊! 知识分子两三年的工资才能凑这个数! 陆子豪不徐不慢起身,淡声:“这一千块当押金,先让小伙子去就医。如果有什么意外,这押金归你们得了去。” 铁牛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大气,暗自有些忌惮,眼睛转了转。 “那个……既然陆兄弟都开口了,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去吧,整那小子去医院瞅瞅!” 黄河水和老伴喜出望外,对陆子豪不住鞠躬答谢,然后互相搀扶往外头走。 江婉喊李香妹去借三轮车。 外头的邻居不敢得罪流氓,但一个个都很关心老邻居。 听说要借车,很快有人匆匆跑开,主动将自家车子弄过来。 几人小心翼翼搬,总算将黄征弄了上去。 黄河水恳求道:“我爱人的腿也受了伤,送她一块儿去吧。” 李香妹立刻答好,作势要搀扶黄婶子。 “不不不!”老伴摇头:“我要留下!我放心不下——” 黄河水语气坚决:“听话,顾好自己和儿子。放心,这儿有小江和她的爱人,我会没事的。” 老伴有些迟疑,不禁往屋里看去。 黄河水压低嗓音:“老伴,咱这是遇到贵人了。你先顾好自个和儿子,其他我来应付。” 老伴哪里放心得下,低喃:“你可别以身涉险……人在,才是最重要的。” “我懂。”黄河水笃定点点头。 于是,李香妹和两个邻居帮着送母子俩往医院去。 “等等!”黄河水有些焦急,手不由自主往口袋摸去——却空空如也! 江婉对他使眼色,低声:“我给香妹塞了钱,暂时够用的。” 表嫂的工资不高,虽然每月都按时发放,但每次都只留下十块钱交房子和日常用,其他都寄去老家。 她省吃俭用,平时省得很,一分钱都得仔细计算着花。 上个月老家那边发来电报,说家中老父亲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胳膊。 表嫂很担心,连忙将身边所有钱都寄过去,还跟她借了十块钱。 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香妹身边肯定没钱。 江婉早就料到了,所以先塞一点儿让她用。 不管如何,先救人要紧。 黄河水激动握住江婉的手,感激万分。 “小江……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大恩不言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永远记心里!” 江婉摇头:“别这么说,只希望我先生帮得了你们。” 黄河水擦去眼角泪水,低声:“不管如何,都感激你们一家子一辈子!” 这时,外头传来发动车的声响! 两人扭过头去—— 只见一辆老式吉普车突突突开过来,车上有人嚣张喝道:“让开!让开!” 两侧的行人纷纷避让! 围观在院子外的街坊邻居吓得躲开去! 下一刻,吉普车停在院子外。 接着,几个粗汉从后方跳下来,一人迅速打开车门。 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儿踩着干干净净的布鞋走下来,腰半佝偻着,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放在身后。 那手捏着一根长长的烟管,熏得黑麻麻,唯有一截碧绿格外突出! 江婉眼尖,一下子瞅出来那是祖母绿! 老头儿看着六七十岁年纪,发丝灰白,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扫过人群一眼,便瞬间压迫感十足,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黄河水见他往自己看来,不自觉矮了矮身子。 江婉淡定看着对方。 老头儿的眼神停在江婉身上片刻,极快掠过门前其他人,随后缓慢踏步往里头走。 “三爷!” “三爷!” 铁牛满脸堆着笑容,大跨步奔出来,弯着粗壮的腰板不停哈腰。 “三爷!原来真是您啊!意外意外!太意外了呀!” 老头儿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自顾自往里头走。 在看到陆子豪的那一刻,很快露出笑容,满脸的褶子仿若一朵老菊花。 “阿豪!” 第96章 解决 陆子豪微笑迎下来,喊:“三哥。” 铁牛听得胆战心惊,连忙招呼爪牙搬椅子。 “快!麻利给三爷和豪哥搬椅子!” 铁道三仍没搭理他,慈爱拍了拍陆子豪的胳膊。 “几天不见,你去哪儿了?” 陆子豪俯下,在他耳旁低低说了一通。 老头儿惊讶挑眉,随即竖起大拇指笑眯了眼睛。 “好小子!有一套!”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聊得十分起劲。 铁牛窘迫站在一旁,招呼爪牙搬椅子搬凳子,殷勤斟茶递水。 老头儿当他是空气,直到跟陆子豪聊得七七八八,才用眼角瞥了瞥他。 “你又干了啥勾当?这次竟还得罪了我兄弟?” 铁牛赔笑连连,一个劲儿摇头。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都是误会!” 老头儿沉下脸,顷刻压迫力十足。 “怎么?我的结拜兄弟能让你误会了去?” 铁牛吓坏了,罢手摇头。 “没有!是我误会了豪哥——不!豪爷!豪爷真是年轻有为!气派!厉害!一眼就知道是大人物!” 老头儿懒得问他,看向身侧的陆子豪。 “阿豪,究竟怎么一回事?这臭小子冲撞你了?” 陆子豪解释:“我们一家子暂时借租在这儿。房东是我媳妇的同事,都是老熟人。房东的儿子听说欠了他们两千块赌债,被打得不省人事。他们不仅打人,进屋打砸,还逼迫房东低价卖屋还债——” “误会!都是误会!”铁牛讪讪赔笑:“大水冲走龙王庙,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呐!” 老头儿冷冷瞪他,反问:“哪门子的自己人?谁跟你自己人?你那死鬼师傅当年是怎么教的你?嗯?都不记得了?你给我说来听听!” 一个眼刀过去,铁牛吓得矮了一大截! “记得!都记得!不敢不记得!” 老头儿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开始点烟。 铁牛吞了吞口水,讪讪低声:“不许坑蒙拐骗……不许作奸犯科……不欺负弱小……” 老头儿悠悠吐了一口烟。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瘦巴巴汉子灵巧走位,手如疾风闪过! “啪!”一声,极清脆! 铁牛的脸上火速浮现“五指”印,脸色白了白,“噗通!”重重跪在老头儿面前。 “三爷!我错了!我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您——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老头儿眼睛半眯,慢吞吞吐着烟雾。 铁牛恍然回神,火速抱拳给陆子豪道歉赔罪。 陆子豪微微一笑:“此事本与我无关。但你砸了我们家的东西,还敢吓唬我媳妇——” “我赔!我十倍赔还你们!”铁牛赶忙道:“我再给嫂子道歉!给她磕头赔罪!” 语罢,立刻对江婉抱拳鞠躬,甚至还跪了下去! 江婉冷着脸,避了开去。 陆子豪优雅罢罢手:“十倍就不必了,原价赔就行了。至于你跟黄征的事,不好太仗势欺人吧。” “不好!当然不好!”铁牛火速掏出借条,道:“本金!还上本金就行!其他都不用!五百块就够了!” 接着,他将陆子豪的押金毕恭毕敬奉还,一个劲儿强调只是误会。 黄河水努力按捺心头上的激动,忐忑询问陆子豪。 “陆兄弟……那我这宅子?” 陆子豪将怀里的铁盒递还给他,提议:“趁着三哥在场,不妨请他当个证人,今天就把这事给平了,写下字据为证,省得以后不慎留下一些‘误会’。” “好!好!”黄河水不住点头,对老头儿鞠躬:“麻烦前辈了!多谢前辈!” 老头儿没抬眸,吐出一口烟。 “阿豪开了口,我也不好推辞,行吧行吧。” 黄河水迅速进屋找来纸笔,可能是太激动,脑袋空白一片,颤颤巍巍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老头儿瞥了一眼铁牛,问:“只要本金五百,对吧?” “对对!”铁牛赔笑:“那小子赌品忒差!输多了就跑!我差点儿没被他给诓死!” 老头儿挑眉:“人呢?没少挨吧?” 陆子豪淡声:“伤了内脏,吐了血,昏迷不醒,先送去医院了。” 老头儿幽幽道:“欠债还钱,这是正理。打人赔伤药,也是常理。你们还弄坏人家的东西,该赔也得赔。” “是是是!”铁牛连连答是。 老头儿看向黄河水,吩咐:“那就扣一百给你儿子当医药费,还有弄坏的杂七杂八东西吧。” 黄河水“哦哦”受宠若惊点头,手抖得写不了字。 江婉看不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钢笔,刷刷几下就写完了。 陆子豪低声介绍:“三哥,这是我媳妇。” 老头儿打量江婉,随即笑开了。 “不愧是弟妹!胆识佳,眉眼有魄力!跟你小子配得很!” 陆子豪咧嘴笑得很开心。 江婉将字据念了一遍,道:“如果双方没有异议,那就签字画押,当面结清欠款。” 黄河水眼神躲闪,支吾:“小江……只有两百块,还差一半。” 江婉快步进屋,取出二十张大团结递给他。 黄河水感激不尽,迅速将钱凑起来,数了两遍,然后颤巍巍递给铁牛。 铁牛没数,一股脑儿塞进裤兜。 很快地,两人签字按了拇指印。 老头儿吸完烟,打了一个哈欠,接过瞄几眼,然后在公证人一处按上自己的指印。 “嫂子,字写得漂亮!大气!” 江婉微微一笑:“谢谢,您过奖了。” 老头儿起身,打量宅子内外。 “阿豪,你和嫂子住这儿未免太简陋了些。” 陆子豪解释:“等我赚了钱,打算重新买一座宅子,一家老小能安置住上。” 老头儿用欣赏的眸光看着他,道:“很好,相信不用多久你就能买到。那我让人先帮你物色一下?” “好。”陆子豪微笑答谢。 接着,他送老头儿离去。 铁牛一直跟在后面,点头哈腰直到吉普车突突突远去,然后麻利带着一众爪牙灰溜溜离开。 黄河水抱着铁盒,望着失而复得的大宅子,忍不住泪流满面。 街坊邻居们纷纷涌进来,将他团团围住。 “没事了吧?宅子没卖吧? “都是些啥人啊?看着忒吓人!” …… 陆子豪快步进屋,跟江婉一块儿收拾满地的狼藉。 江婉拍了拍手,问:“你吃过早饭没?饿了吧?” 一大清早就摊上这样的倒霉事,直到现在饥肠辘辘才恍然想起——早餐都还没吃! “没。”陆子豪眸光温柔问:“可不可以熬小米粥做鸡蛋饼?” 江婉认真想了想,道:“条件不难——满足!” 两人相视而笑。 倏地,陆子欣在里屋喊:“子豪!你进来!” 陆子豪连忙走进去。 只见姐姐沉着脸,冷冷瞪着他。 “你给我跪下!” 第97章 救人一命 长姐如母,陆子豪不敢不从,乖乖跪了下去。 陆子欣沉着脸,眯眼问:“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又是什么时候跟‘铁道三’混在一起的?!” 早在父辈年轻那会儿,“铁道三”就是阳城负有盛名的狠角色。 他亦正亦邪,脾气古古怪怪。有人夸,也有人骂,也让很多人怕得不行! 老父亲不怎么爱跟这类人打交道,她也一直没机会接触到,所以只闻其名,从没见过其人。 短短几个月没管住他,万万没想到他竟跟“铁道三”称兄道弟! 谁人不知“铁道三”脾气古怪,看得上的人可以捧上天,瞧不上的踩在脚底,甚至还会捅上两刀! 陆子豪眼神微闪,答:“最近都在火车站那边……前一阵子误打误撞帮了他一把,他对我很感激,后来还很豪爽拉着我结拜——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无意帮一把?”陆子欣沉声命令:“不许给我打马虎眼!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陆子豪腰板笔直,不敢再隐瞒,乖乖讲清楚。 年初的时候,他就经常往火车站那边去溜达。 以前他嫌弃火车站又乱又杂,后来发现火车站竟是一个极神奇的地方! 它可以汇聚五湖四海的人,也可以沟通每一个节铁轨能延伸到的角落,把所有形形色色的人和物牵引起来。 宛若一张庞大交错的关系网,每个角落都充满生机和机会,让人跃跃欲试! 一天,他在省城来返阳城的火车上,无意听到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汉子正用外语跟同伴交流。 他仔细一听,发现竟是日语! 以前他曾学过,留学那会儿也有同学讲日语,经常扎堆同进同出。 尽管口语不怎么行,讲起来有些磕巴,但听倒是完全没问题,几乎百分百能听懂! 他直觉那两人的眼神不对劲,出于好奇和探究心理,找机会在他们身边偷偷听了几句。 不听则已,一听吓一跳! 那两人极可能是间谍! 收集了几年的“东西”,一站接一站往南方传递,打算借助阳城的小码头船只,再慢慢运到海上去。 十天后,海上会有大船来接应,但为了安全期间,到出海口后只能留一人继续护送。 两人约莫是第一次见面,年长的“前辈”正在教晚辈如何传送“东西”,如何保证安全不被发现。 陆子豪蹙眉道:“听他们的语气判断,他们是想借助小船将‘东西’运到公海的大船上。我在阳城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这边有小码头!” “有。”陆子欣神色凝重,低声:“以前河边有过大码头,只是后来荒废了,只剩几个零星小码头。沿着河道走两三天,应该就能到出海口。” 陆子豪点点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陆子欣嘲讽:“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明明不像牛,却比牛犊还冲动!” 陆子豪讪讪赔笑:“姐,我会注意安全的。” “后来呢?”陆子欣追问。 陆子豪继续道:“我假装走来走去。可他们很警惕,只说了一会儿就不再开口,听得不够详细。后来火车到站,我发现他们找了车站接送货的接头人,说有十几袋山货要去河道下游,希望能去码头找小船帮忙运过去。” “那些都是‘铁道三’的生意。”陆子欣猜测。 陆子豪忙不迭点头。 “听说自民国那会儿,他就在车站旁干扛货送货的工作。他没亲人,打有记忆起就在大街上流浪。后来他带着一大批兄弟,垄断了铁路旁的所有运货生意,所以才有那样的一个称号。” 陆子欣摇头:“不止。抗日时期,他曾在铁轨上赤手空拳杀了三个小鬼子,整天挂在嘴边吹嘘。这个‘三’字,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如此!”陆子豪恍然笑开了。 陆子欣忐忑问:“后来呢?他们真给送了?” “送。”陆子豪道:“他们按规矩会抽查一两袋,外头确实都是真真实实的山货。碰巧江婉的大表哥韩栋梁也在那边扛货,我上前跟他搭话。他没怀疑什么,乐呵呵跟我聊起来。直到我用小刀抠破一个小|洞,才发现秘密都被封在里头!” “是什么?!”陆子欣紧张问。 陆子豪摇头:“……不能说。” 额? 陆子欣有些反应不过来,问:“你不是看过了吗?怎么不能说?” “姐,你别急。”陆子豪低声:“且听我慢慢说。我猜到其中有猫腻,马上偷偷告知铁路警察。不料,他们来得太迟,货都被运走去了旧码头。” “本来他们有车能追,可偏偏会开车的两个同事一个请假,一个胳膊扭伤了。我主动帮他们开车追,一直追去了旧码头。” “那会儿货已经开始搬下小船,再晚一丢丢肯定会追不上!我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拦——刚好遇到三哥在,他以为我要捣乱,抡起拳头就揍我!我一时避不及,一下子被打下船!” 陆子欣听得胆战心惊,后怕连连! 天啊!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啊! 正主陆子豪却眸光沉稳,毫无惧色。 “我很快游上船,还顺手捞走一袋货。那两个家伙觉得事情可能暴露,立刻要逃!一个被铁警抓住,一个抽出武器砸伤了扛货的师傅。三哥瞧见了,忙上前搭救,谁知最终被对方挟持了!” “那会儿特别乱!小船摇摇晃晃,人群乱窜乱跑,三哥的人根本没法靠近。我觉得他是一个讲义气有善心的老头子,于是就出手救了他!” 陆子欣听得一脸不敢置信,问:“怎么救?用什么救?” “……枪。”陆子豪吞吞吐吐:“那两个间谍身上都带着家伙,被抓的那个掏枪来不及,被打掉在地上。我趁乱捡起——发现是我留学那会儿玩过的小猎枪改造的,用起来很顺手。” 陆子欣扶了扶额头,直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小子……真真是——” “没有!没有!”陆子豪赶忙罢手,解释:“我没杀人,就是打伤而已,然后救了‘铁道三’。” 话虽说得简单,但当时的场景究竟有多凶险,陆子欣根本不敢想象! 第98章 送礼物 黄河水顾不得收拾,担心医院里的媳妇和儿子,跟他们一家子道别后便匆匆赶去医院。 江婉昨晚没怎么睡,一大早又被吓了一通,此时实在没心情去上班。 幸亏昨天下午已经请过假,不用再跑出去打电话。 吃过早饭后,几人将里里外外收拾干净。 江婉将吴妈和女儿吴洋洋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陆子豪,并把大姑姐的安排告诉他。 “好。”陆子豪压低嗓音:“今晚我去取回来。接下来几天我刚好没事干,正好把这事一劳永逸给解决了。” 保险柜的事他也知晓,只是之前姓朱的盯得紧,直到最近他到处乱跑,跟踪的那些爪牙才不得不放弃。 之前只拿走一些衣物,不敢将重要东西拿出来,就是怕被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下安稳些了,这事也得去落实下来了。 江婉提醒:“姐说,那宅基地卖掉后,钱尽数给吴妈养老。” 陆子豪点点头,眸光却微微闪动。 “吴妈在我们家几十年了,我和姐都是她带大的。眼下她老了,她女儿不肯养她,我和我姐不能推脱,只能为她养老送终。以后这事……你得多担待些。” 吴妈是家里的仆人,但他们一家子都将她当成自家人看待。 吴妈不止是为了一份工资在陆家工作,更多的是全心全意爱护着陆家上下的每一个人。 正因为如此,他和姐姐不能在老人家孤老无依的时候只丢一份钱应付了事,到时还得照顾她终老。 如今江婉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也是她在打理家庭内外。 所以这件事必须得她点头,尊重她的意见。 江婉微愣,心里不自觉暖暖的。 他能有如此体贴心思,跟她说多这几句话,也不枉她一直如此支持他! 江婉微微一笑:“其实,我也蛮喜欢吴妈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吴妈勤快能干,体贴爱干净,还不会嘴碎乱说话,对他们几个都疼爱得很。 这样的老人家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至于以后对老人家的照顾,那是互相付出的回馈——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 陆子豪笑开了,眉眼明朗灿烂。 接着,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抓出来一个小不点,另一只修长的手拉住她的手,温柔放在她的掌心上。 江婉瞪大眼睛。 只见掌心多了一抹沉甸甸的重量,竟是一颗闪着金光的小金珠! 这是……?? 陆子豪眉眼带着笑意,低声:“送你的。我爸每次赚到钱,都会买一些金豆子或金瓜子果籽给我们,让我们攒起来,叫‘攒福’——算是我们家的老传统。” “哦?”江婉疑惑问:“这是送我的?” 陆子豪俊脸微红,低声:“还没送过你礼物……我第一回靠自己的双手赚到的钱,意义不一样。以后只要赚了钱,都给你买……让你攒福。” 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看不顺眼,到后来的患难与共,他从没送过她礼物。 以前是他太偏激太不懂事,所幸现在还来得及,还有机会能让他弥补一二。 “谢谢!”江婉乐滋滋收起来,“我很喜欢!” 陆子豪见她喜笑颜开,忍不住问:“你喜欢攒什么?” 有人喜欢攒油票,有人喜欢攒首日封,有人则喜欢攒诗歌集或文集。他以前喜欢攒乐器,可惜没能坚持下来。 “攒钱!”江婉答:“攒金子!” 陆子豪:“……” 他有些想笑,直觉江婉这样整天跟文字打交道的文化人不应该如此俗套才是! “不行吗?”江婉一脸无辜反问:“攒钱攒金子不好吗?我只是一个俗人,喜欢这些凡尘俗物不为过吧!” “当然不会。”陆子豪摇头:“很好!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收藏嗜好!” 他也曾囊中羞涩,尝过一毛钱逼死英雄汉的窘迫,方知道有钱的时候却不攒钱是多么傻缺又短见的行为! 媳妇的这个嗜好简直不能太好! 以后,他必须更努力赚钱,为她的收藏事业多多添一些银子金子——越多越好! 他拍了拍衣兜,解释:“这些是我和搭档凑起来的启动资金,足有一千块。本钱少,自然赚得少。本钱多,才有机会赚得更多。等我赚了大钱,就给你买金珠。” “金猪啊?!”江婉双眼发亮,“胖嘟嘟很可爱那种吗?让工匠做成粉嫩嘟嘟的小猪,对吧?” 额? 陆子豪见她似乎很喜欢,立刻把解释吞回去,忙不迭点头。 “对!就是金猪!胖嘟嘟那种!” 江婉欢喜答好,叮嘱:“别顾着赚钱,也得顾好身体。” “粑粑!”小欧阳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住陆子豪的小腿。 陆子豪笑开了,将他捞起来举高高。 “我的便宜儿子!想我不?!” “想!”小欧阳开心咯咯大笑。 他已经能自如说一些单字,偶尔还能吐字清晰说一点简单词语。 众人时不时带他说一些短句,他也能勉强附和着说。 陆子豪捏了捏他的小脸颊,问:“带你骑大马,要不要?” “要!”小家伙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抱住他的俊脸。 下一刻,陆子豪熟稔将他甩上脖子,坐在肩上。 “走!我们玩去吧!” 江婉跟了出来,目送他们一大一小乐哈哈远去,不自觉有些担心。 “姐,你说万一小欧阳的父母过来将他接走,到时子豪会不会很难过啊?” 一旁正在搞卫生的陆子欣听罢,笑眯了眼睛。 “怎么?不忍心你丈夫难过?不先心疼你自个,倒先心疼起他来了?” 江婉微窘,低声:“我就是有点担心……” “哦哦哦!”陆子欣故意认真点头:“知道的知道的。” 额? 江婉闹了一个大红脸,不敢再待下去,转身回屋去了。 屋外的陆子欣哈哈大笑。 …… 午后,李香妹满头大汗回来了,神色颇焦急。 吴妈麻利给她倒了水,还体贴为她扇风。 李香妹大口大口咕噜喝下,长长吐了一口气。 “……情况不咋好。老黄两口子哭了一回又一回,现在都还在医院哭着……医生说,可能救不回来。” 什么?! 众人都惊讶不已! 第99章 生命垂危 “天啊!”吴妈惊呼:“那大小伙子就这么被打死了?!” “不至于吧。”陆子豪蹙了蹙眉,“伤在哪儿?脑袋吗?” 江婉紧张问:“怎么会那么严重?医生是怎么说的?” 众人惊讶后,便是惊呼声疑问声四起。 李香妹迷糊摇头:“俺——俺也不清楚。医生说他被打了,然后发现那个啥内脏里头有个不知道啥玩意的不好玩意!必须动手术弄掉,不弄掉他就会死!” 竟是如此! 江婉猜测:“多半是身体原本长了不好的东西,因为被打伤,趁机查出来了。” “对对对!”李香妹激动附和:“就是这个理!医生说里头打坏了,必须麻利送去大医院切掉,不然小命就会保不住!” 陆子欣忍不住叹息:“年纪轻轻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这坎儿总算过去了,谁知后面竟又来了生死攸关的难题!” 她天生有心脏病,从小就知晓自己活不长久。 正因为如此,她格外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也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 见黄征仗着年轻熬夜喝酒,又见他浑浑噩噩睡懒觉混迹街头巷尾,她偶尔会偷偷感慨。 也许对某些人来讲,健康和时间不算什么。 可对她来讲,却是人生最珍贵的两样东西。 此时如果他是清醒着,知晓自己即将失去健康的身体,甚至失去生命,是否会大彻大悟? 唉! 也只有到了这样的绝境,方能悔过或悔恨吧! 吴妈听得直抹眼泪,迷茫问:“那——那可咋办?大手术啊?麻利去大医院呀!” 可怜黄河水夫妻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但凡有一点儿希望,就得往大医院去! 李香妹却又摇头,解释:“医生说了,得去弄那种大车子,将人一块儿弄过去,不然后果也会很严重。早些时候老黄跑去找人帮忙,希望能早些联系省城那边的大医院。” “黄婶怎么样?”江婉关切问:“还能撑住不?” 李香妹叹气:“哭晕了几回……现在只能住医院里头。放心,有相熟的老姐妹在照顾她。小伙子一直晕睡着,都用不着俺……俺就和邻居们先回了。” 陆子豪想了想,道:“既然医生如此建议,就得听医生的。小黄还年轻,身体素质比较好,应该能抗得过去的。” “只是费用方面……”江婉分析:“恐怕会有些悬。一趟省城来回,加上大手术费用高,可能还得用上进口药,没大几百应该下不来。” 家里刚刚被洗劫一空,夫妻俩身边所有积蓄都掏空了,已经毫无可能再掏一笔大钱! 大几百块不容易借,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东拼西凑。 吴妈低低叹气:“唯一的儿子没了,还有啥意义……砸锅卖铁也得治。有人,未来才有指望,对吧?” 江婉却不以为然:“除非他能改过自新,不然养他那样的败家子能有什么指望和意义!还不如不要!” “对。”陆子豪深以为然:“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这大宅子只能被迫贱卖,他父母还得背着一千块的负债。家都没了,还谈什么指望!” 李香妹思及此,也是愤愤不平。 “都不知道那小伙子是咋想的?有手有脚却整天不干正事!家里父母多好,住得也好,干啥不工作不奋进?脑子究竟想啥呢?烂赌赔钱,现在还得赔上命!也不瞅瞅他爹妈多难过多伤心!他妈都哭晕好几回了!” 陆子欣幽幽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 下午,江婉补觉后便开始写稿子。 她打算傍晚要出门一趟,这两天请假耽搁了工作,明天也许会很忙,所以得提前攒些稿子。 不料,写了一半,屋外响起陆子豪兴奋的喊声! “江婉!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江婉有些疑惑,搁下笔走出去——竟是师傅来了! 只见李缘手里拎了一个网兜,里头放了几个苹果和十几颗枇杷,红通通黄橙橙,把小欧阳给看懵了! 李缘慈爱微笑,逗玩着小家伙。 “这是邻居家的孩子?” 陆子豪忙跟老人家解释,一边邀请他进屋喝茶,一边喊江婉快些出来。 江婉迎出来,笑问:“师傅,您怎么来了?” 李缘掏出一个大苹果,递给小欧阳。 “我来看看你,顺道找一下河水。怎么样?后脖子没事了吧?” 小欧阳开心接过,脆脆道:“谢谢爷爷!” 李缘惊喜笑开了,感慨:“话说得真溜!真乖!” 老人家最喜欢小孩子,将水果尽数塞给江婉,蹲下慢慢将小欧阳抱起来。 江婉笑答:“没事,还得劳烦您老跑一趟,折煞我了。” 接着,她关切问起老领导的情况。 李缘一边逗着小欧阳,一边温声解释。 “他午后总算醒过来,情况还算乐观。脑袋磕了,所幸情况不严重。只是肩骨有一节断了,只能躺病床上养一段时间。枪林弹雨过来的人,这点伤本来不算什么。但再厉害的人也扛不过岁月,年纪摆哪儿呢,躺上个把月还是免不了的。” 江婉凑前些,压低嗓音:“师傅,我那未来表嫂的事……?” “提了。”李缘宠溺睨她一眼,低声:“你几番暗示,我都知道。放心,以后再添点儿火候,争取下半年转正吧。” “谢谢师傅!”江婉开心答谢。 李缘看向陆子豪,忍不住调侃起小徒弟来。 “她自个转正的事不操心,有如此好机会却执意给别人!反倒是我这个当师傅的,天天筹划要为她申请转正!” 陆子豪轻笑:“随她喜欢,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据他了解,江婉对自己是否转正并不是特别在乎。相比杂志社的工作,她好像更喜欢自己写稿子。 他现在能赚钱了,以后该他养家糊口养这个家。 至于江婉,以后让她自由追求自己喜欢的职业就行,不想她一直如此辛苦,又要工作又要兼职。 江婉只好实话实说:“只有转正,未来表嫂才能变‘表嫂’。” “竟是如此!”李缘总算明白了,道:“也罢,这次便成人之美吧。你的潜力好,不差这一次,总会有机会的。” 顿了一下,他再次调侃。 “还是你的枕边人了解你呀!不错不错!” 枕边人?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各自匆匆别开去,脸都不自觉红了。 第100章 卖宅子 小欧阳浑身上下都肉呼呼,李缘不习惯抱孩子,抱不到一会儿只能手酸放弃。 “粑粑!”小欧阳扑进陆子豪的怀里。 李缘忍不住问:“你们把这孩子收养了?” “没。”两人异口同声。 李缘慈爱打量小家伙,推断:“这孩子天庭饱满,五官英气明朗,眉眼隐约带着一抹刚毅——他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娃娃。” 江婉只好解释:“一直在寻他的父母亲,可惜大半年了,还是没好消息!” “相聚是缘。”李缘温声:“这孩子跟你们应该是有大缘分的。” 陆子豪和江婉不约而同想起叶云川发来的电报,彼此的眼里尽是浓浓的不舍。 没消息的时候,巴不得能快些找到,让孩子能早些回归原生家庭。 眼下终于有消息了,却又近乡情怯,担心万一真是他的亲生家庭,孩子就得从此离开他们。 人生便是如此奇怪! 有时候没特意约起,哪怕是住在隔壁街,也许一年半载甚至好几年也不一定能遇上。 好些人匆匆相聚,又匆匆离开,也许一别以后便是一辈子。 陆子豪微微红了眼眶,抱紧怀里的小家伙,用力亲了亲他的脑门。 “是!有大缘分!我这便宜儿子啊!” 小欧阳努力啃着大苹果,迷糊附和:“儿砸!儿砸!” 江婉啼笑皆非,拉住自家师傅。 “他是学音乐的,情绪有些敏感。” 李缘却对陆子豪满意极了,低声:“他是至情至性的人。你呀,可要好好珍惜。” 江婉:“……” 她要是不珍惜,就这男人之前做过的那些事,都足够休他几万回了! 李缘好奇张望对面,发现黄河水家门窗紧闭,貌似没人在家。 “咦?河水家没人啊?他上哪儿去了?” 昨天他惦记老友的伤情,一直待在医院没回单位。 后来回杂志社,发现就只有两三人在上班。 他忍不住调侃:“大王不在猴子称大王,一个个都学散漫了!” 小林解释说小徒弟请了假,下午黄河水接到一个电话后,神色慌张急匆匆回家去了。 小林猜测可能是家里出了急事,还说从没见黄河水如此失态过。 本想着今天等他上班后,再问一问怎么一回事,谁知他一整天都没去上班! 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提前下班过来,打算看一看小徒弟,趁机关心一下老同事。 江婉叹气,解释说她本要往医院去一趟,问他老人家要不要一起去。 “医院?”李缘听得皱起眉头。 江婉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概告诉了师傅,低声:“不知道老黄怎么安排……” 李缘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小黄也才二十出头——实在匪夷所思!听说这孩子打小就顽皮不听话,想不到都弱冠年纪了,还如此顽劣不堪!” 顿了顿,他又叹气补充:“他虽如此……可当父母的,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语罢,他从衣兜里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小婉,我同你一块儿去医院看看吧。” 江婉点点头,快步进屋取了布包。 谁料,她刚走出大门,便看到黄河水骑着二八单杠急慌慌拐进院子! 李缘惊讶道:“我们正要去医院寻你!” 黄河水一看到老领导,眼睛瞬间红了。 “……目前已经联系了省里的医院。那边会派救护车下来接人,大概晚上能到。只是这费用方面——我实在是愁啊!” 李缘握住他的手,郑重道:“大家都是老同事了,我就不说虚话了。我身边有三百余块,尽数借给你。我和小婉马上去寻其他同事,尽量帮你筹多一些。明日我去单位财务处,看看能否再预支你两个月的工资。” “谢谢!谢谢!”黄河水泪盈满眶,哽咽:“……可是时间上不允许……而且远远不够啊!” 江婉疑惑问:“大概需要多少?” 黄河水嘴唇嚅动,有些吐不出声音,终于还是低低说了出来。 “医生说,目前国内没那个什么医疗辅助器,只有省城大医院才有进口,费用非常高。又是大型手术,加上一些进口药,至少得……千元起步。” 一千元! 众人都是一愣! 黄河水哽咽:“有人偷偷告诉我,说省城那边的物价高,还得备多一两百块,不然不够用。” “……救人要紧。”李缘主动道:“我回头去单位开会,号召大家捐款相助。” “时间赶不及啊!”黄河水哭了起来,情绪早已在崩溃的边缘。 “今晚必须马上赶过去!明天不做手术的话,那小子就完了!” 也许是这两天的心里压力太大,他实在受不住了,抱住李缘呜呜呜大哭起来。 李缘想要搀扶,却力道不够。 一旁的陆子豪连忙将小欧阳塞给江婉,笔直大步冲前,双臂用力一撑,将黄河水抱扶起身。 几人七嘴八舌安抚他。 倏地,黄河水激动扯住陆子豪的手,往前一扑,跪在他的面前。 “陆兄弟!我把这宅子卖给你!” 什么?! 众人都被这突然举措吓了一大跳! 陆子豪也懵了! 黄河水激动指向后方的宅子,神色近乎疯癫。 “它至少值一千五!我只要一千!现在就卖!马上!我知道你有一千块!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恩人!你再救我们家一次!行不行?恩人!求你了!求求你了!” 陆子豪努力将他撑起来,可他又“噗通!”跪了下去! 江婉甚至听到他膝盖着地的声响,胆战心惊又暗自心疼。 “黄叔,您别这样啊……” 陆子豪再次将他拉抱起来,道:“咱们再商量商量——” “不!”黄河水彻底崩溃了,泪流满面哀求。 “就这么几个小时!让我上哪儿找那么多钱!除了这宅子,我什么都没了!我就算找我大哥!他筹钱汇钱也是来不及!明天一早如果动不了手术,那小子就会没了!啊啊啊啊!” 他用力扯住陆子豪的衣领,哭得不能自已。 “陆兄弟!求求你了!你就同意吧!我把这宅子卖给你!那臭小子如果没了……我爱人刘春花她铁定也活不了。她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求你了!” 陆子豪皱起眉头,一时踌躇极了! 这时,好些街坊邻居都听到了黄河水的哭声,先后围在院子外,神色复杂盯着看。 李缘看不下去了,红着眼睛催促:“小陆,快……快!先把他弄屋里去!” 第101章 买吧 黄河水情绪失控,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幸好众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冷静下来将他安顿妥当。 给他喂安神药,又往太阳穴涂了药油,甚至掐了好几下人中。 今天一大早就被铁牛那众流氓吵醒,江婉猜想他可能从早上到现在仍没吃过东西。 她麻利做了一大碗面糊,喂黄河水吃下。 也许是太饿,也许是太渴,他喝了几口后,一把夺过大碗,呼哧呼哧尽数喝下肚。 一番操作后,黄河水的脸色肉眼可见缓了许多。 陆子豪打了一盆温水过来。 江婉拧了毛巾,让他擦脸洗脸。 黄河水冷静了许多,眼神也没之前那般焦灼疯癫。 “老李,我……真是没辙了。好不容易托人找关系,拜托省城那边的救护车火速过来接人。只剩几个小时……快的话三个小时,慢的话四个小时。这笔钱必须带过去,不然也不知道那边的医院肯不肯先救人。” 李缘点点头,表示非常理解。 “救人如救火,半刻耽搁不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能缓几天,不愁筹不到一千块。只是短短几个小时,通讯和汇钱都不方便……真是为难啊!” 黄河水求助看向陆子豪,眼里泛着泪光。 “陆兄弟,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士。不管哪里人,总之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陆子豪摇头:“你跟我媳妇是同事,不必太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黄河水又看了看江婉,终于还是重提旧议。 “你们应该是暂时没地方落脚,才需要来我这儿租房。我见你身边有余钱,也信得过你们的人品,才会开口恳求你们买下我的宅子。” 江婉踌躇提醒:“只是,没了宅子你们以后……” “不怕。”黄河水打断她,道:“只要杂志社还能发我工资,我就能去租房。” 李缘再次提醒问:“要不先借一借应应急,过几天再慢慢筹钱还上?” “唉!”黄河水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且不说我还欠着小江两百块,单单这一千块……我们两口子得不吃不喝多久才能还得上!东拼西借,东挪西挪,反而会欠下一大堆人情,还不如直接欠着我大哥一人。” 李缘忍不住看向陆子豪,见他眉头紧锁,似乎颇为难。 这时,黄河水仍在继续讲着他的计划。 “这宅子一半是我大哥的。所幸他已经用不着这边,宅子让我做主出租或自家住。我只需慢慢攒钱,一点点还上另一半。而且,术后要康复要养着,未来一年半载还得顾着那臭小子。要是全部欠着,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泥潭里挣扎多久!” 李缘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劝。 黄河水是安排得挺好的,可万一人家陆子豪不愿意呢? 倘若是在以前,一千块对陆家人来讲只是小菜一碟,但今时不同往日呀! 前一阵子小徒弟一人撑着这个家,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没人帮得上她! 如今陆家姐弟也才刚刚缓过来。 突然一下子要拿出一千块来买这大宅子——会不会再次遭遇用钱危机? 江婉却眸光微闪,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李缘瞧得真切,温声:“买宅子毕竟是大事。你们且不要急,先回去跟家里其他人商量商量。” “急啊!”黄河水慌张道:“我——顶多只有两个小时!时间不多了!” “哎!”李缘按住他,低声:“不急这么一会儿,且让他们回去商量看看。” 黄河水无奈,只好坐了回去。 李缘取了一个苹果塞给吃,给小徒弟打了打眼色。 江婉明了,拉着陆子豪回了对面房间。 陆子豪以为她要找姐姐商议,提醒:“姐和吴妈都在厨房。” “不。”江婉关上门,坐在床沿上,“我想跟你谈谈。” 陆子豪眉头轻动,怕她开口,只好把心中的踌躇说出来。 “我……我明白你想帮一把,毕竟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只是这钱不全是我的。” 这一阵子他千辛万苦,东跑西跑,才总算攒下几百块。 这钱有一半是他合伙人出的,也是费尽心思,几番辛苦攒下来的。 不全是他的钱,他不好答应下来。 江婉垂下眼眸,没开口。 陆子豪站在床边,看着她略有些凌乱的发尾,白皙修长的手不自觉伸出,温柔又笨拙帮着拨好。 他见她眉头紧锁,心微微抽了抽,莫名有些烦躁。 “……你别难过。听你的,帮就帮吧。钱先借去救人。我这边还有几天时间再去买货,跟李师傅商量筹一筹。宅子就暂时别买了,等我以后赚了钱——” “买吧!”江婉突然开口打断他。 陆子豪:“??” 江婉拉住他的手,语气难掩激动。 “这宅子的地理位置极好,刚好在市中心。而且面积宽敞,尤其是外头的大院子,足足可以建多一套房子出来!” 上辈子旧城区改造的时候,最先动的便是市中心。 太平路直接拓宽三倍,四周的住户拆迁时都得到极丰厚的政府补偿,建成的商铺一半根据面积大小补偿给了住户。 因此,太平路的住户也成了阳城最先富起来的商户,一时风光无限! 陆子豪为难极了,解释:“那是做生意的本钱,动不得。可以暂时挪用给人家急救,但还是得筹回来。” “还是买吧。”江婉道。 陆子豪苦恼摇头:“不行!媳妇,你且听我说!人得求发展,不该局限于一处。房子属于不动产,一旦买入以后,资金就被暂时压住,流动不了。咱们现在得求发展,不该过早消耗仅有的一点资源。” 不料,江婉仍双眼发亮,坚持己见。 “以前家里攒的‘福气’,你还记得不?” 陆子豪啼笑皆非,提醒:“那一颗小金珠不值钱,几块而已!” “不。”江婉示意床底下,拉他的手往下拽,“你爬进去!把最里头的那个陶罐给我抱出来!快!” 陆子豪不明所以,仍听话乖乖照做。 他的手臂长,爬进去一半便够着了。 “呀——!好重!” 江婉连忙提醒:“小心呢!别给摔了!” 床底下太昏暗,陆子豪瞧不真切,只觉得眼前的陶罐似曾相识,好像颇熟稔。 直到他爬出来,才真真切切看清楚怀里的东西! 陆子豪:“……”!! 天啊! 这不是家里丢失的那个“福气罐”吗?! 第102章 福妻 “这——真的是哎!”陆子豪喜出望外,激动摸索着失而复得的老宝贝。 江婉伸手要来拿,被他给推开了。 他笑问:“是你藏起来了?嗯?” 陆家出事后,朱贵才的爪牙将陆家上下洗劫一空,除了大衣柜里头的衣裳仍在,其他都被偷得七七八八! “福气罐”是父亲在他们小时候亲手做的,每逢过年过节或赚了大钱,都会给他们攒上一些。 后来姐姐出国留学,“福气罐”由他负责照看。 他长大些许,也出国去了。 出国前,他把身边的几个金币一并攒进去,将“福气罐”拜托给老父亲看管。 多年后他回来,老父亲已经去世,“福气罐”也失去了踪迹。 他也没再想起,这玩意便留在了回忆里。 直到姐姐出事,他身边的钱都尽数花光,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个“老宝贝”! 他曾和云川半夜跑回去主宅找,可惜父亲的房间空空如也,除了一张老床外,其他尽数都被搬空了。 他猜想会不会被姐姐收进墙里的保险柜,可惜那会儿风声太紧,他和姐姐都被人跟踪,实在不好总往主宅那边去。 这玩意毕竟是他和姐姐小时候最宝贝的宝贝,担心万一被姓朱的搜罗了去,姐姐只会更生气更难过! 所以,他干脆连问都不问,省得刺激了姐姐。 谁知并没有! 竟是在江婉的手中! 江婉没敢实话实说:“姐姐急性肠胃炎出院后,便将这个交给我保管。我藏得很密实,没让姓朱的狗贼给搜罗了去。” 上辈子表姐嫁入陆家不久后,陆厂长就出了事,故此江婉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那会儿大姑姐将这个沉甸甸的罐子交给她后,她转身就将它收起来,藏得密密实实。 后来,她租下这里给表嫂先住下,将大房间留给自己,并找机会跟蚂蚁搬家那样,一点点将要转移的东西挪过来。 “你太棒了!” 陆子豪激动抱住她,双手捧住江婉的脸,稀罕得不行,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揉了揉,捏了又捏。 “江婉!我说我的媳妇!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啊!你简直就是我家的大——大福星!” 江婉:“……” 她的脸涨红,又羞又无奈甩开他的手。 “好啦!别嚷嚷!一会儿让别人听到还以为怎么了!快!麻利打开看看呀!” 陆子豪兴奋得不行,实在太稀罕他这小媳妇了! 他又抱多一下,捏多几下,才笑嘻嘻松开江婉。 接着,他将“福气罐”打开,反向用力倒了倒——随着两道清脆的声响! “啪嗒!” “啪嗒!” 只见罐口竟掉出来两个金果子! 一个是小南瓜模样,一个是葡萄串——竟都是金闪闪模样! 陆子豪又倒了倒,掉出来好几颗金瓜子和两三个金币! 江婉掂量几下,猜测:“不用了,至少已经有四两重!” 一两五十克,约莫两百克左右。按如今的收购价算,大概能有一千多块了。 解放初期一两黄金的收购价大概是一百块,现在逐年上涨,已经是一千来块一两。 陆子豪忍不住提醒:“放心,里头还多着呢!” “不行了!”江婉夺了回来,娇嗔:“黄金只会越来越贵,能攒就攒。要不是有急用,不然哪里舍得卖掉!” 阳城收购黄金的地方少得很,一般都躲躲闪闪,不敢光明正大做生意。 正因为如此,收购价一压再压,而且很难讲价。 要不是为了押未来的宝,她哪里舍得这里头的“宝”! 陆子豪被她逗笑了,见她一副“肉痛”“心疼”模样,笑得差点儿肚子痛。 “好了好了!听你的,就这一些。放心,以后赚了都给你攒!让你攒!” 江婉忙不迭将“福气罐”收起来。 陆子豪宠溺低笑。 有了这些沉甸甸的“本钱”,他毫无顾虑将口袋里的一千块尽数交给江婉。 “媳妇,随你去安排吧。要借还是要买房子,也都随你。” 江婉摇头:“那不行!买房子是大事,还是得跟大姑姐说一声。” 一家人自当互相尊重,哪怕大姑姐没法搭把手,也得跟她仔细商量看看。 这是亲人和家人之间该有的礼貌和尊重! 陆子豪赞许点点头。 是她。 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保住了这一大家子的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也是因为有她,家里才能如此迅速崛起,马上又能回到有自家大宅子的时期! 也是她,他们家攒起来的“福”一直都在,一直会在! 得福妻如此,夫复何求! …… 半个多月后,黄河水一身疲倦回到阳城。 街坊邻居瞧见他,连忙三三两两上前,询问关心他儿子的病情。 黄河水终于露出笑脸,抱了抱拳。 “好多了!过几天就能回来!” “多谢多谢!谢谢诸位!” 有八卦心思的邻居拉住他,试探问:“那天你说要卖房……真的假的?” 黄河水微愣,转而笑开了。 “真的啊!卖给我那好同事江婉一家子了!得亏了他们一家子,我们那大宅子足足卖了一千五百块!” 众邻居惊讶连连。 “不是一千吗?你自个说一千的啊!” “竟是一千五!那倒不亏呀!蛮好的一个价!” 黄河水一脸的钦佩,解释:“他们一家子都是好心人!知晓我急于卖房是为了救命,丝毫不压价,给我十足十的市价!不仅如此,当面拟好协议,立刻就给钱!要不是他们,我家那臭小子早死了!” “地道人家呀!” “好心人呐!这要是搁别人,指定压价!狠狠压!” “这是遇上了仁善的人家呀!” 黄河水乐呵呵答是,解释:“我那老领导也忒好!马上去单位给我申请分房,甚至连续跑上级领导的家里为我当说客!告诉大家另一个好消息——我分房了!” 众人都惊呼赞好!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酸溜溜说什么旧房不去,新房不来。 黄河水不敢再逗留,笑道:“过两天就要搬去单位那边的宿舍楼。地方不算大,也就够自家住。大伙儿赏脸的话,有空就过去喝杯水,唠唠嗑!” 众邻居或笑或敷衍两声,一概都答好。 黄河水拎好行李箱,快步往院子门口赶——差点儿跟人撞了个满怀! “哎!” “哎哟!” 第103章 责骂 黄河水定睛一看——竟是韩栋梁! “原来是她大表哥啊!你好你好!” 韩栋梁赶忙跟他握手,关切问了黄征的情况。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黄这会一定洗心革面,好好改过自新!” 黄河水怅然笑了笑,叹气摇头。 “看着倒是变了不少。不过,还得看他自个的造化。不说了,一说起那臭小子就生气!” 接着,他的手往屋里比划。 “她大表哥,里头坐啊!” 那晚他匆匆离开赶去医院,只收拾了一点衣物带上,其他几乎什么都没带。 江婉让他先顾着儿子要紧,其他事情等他们一家子回来再说。 一去半个多月,端午节也只能在省城医院过,一晃竟到了每年最难熬的酷暑! 韩栋梁苦笑:“……香妹不让我进去。” 额?! 黄河水挑眉,转而戏谑哈哈笑了。 “怎么了?小两口吵架闹别扭?” 韩栋梁窘迫极了,低声:“……我惹她生气,是我不对。” “这态度就对了!”黄河水搂住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口吻。 “男人嘛!就得知错认错!咱是大男人,敢做也敢当!别怕,好好道歉,好好哄着就是了!” 韩栋梁支吾:“没用……她很生气来着。” 黄河水忍不住问:“咋了?香妹不像是那种会无理取闹的女子呀!” “不是。”韩栋梁摇头:“是我不好……我让她失望了。” 父亲毛巾厂里近来特意调整出来几个空缺岗位,优先允许厂里员工的子女调补进去。 韩青毕竟是老师傅了,多次跟厂长沟通,说家里两个儿子都待业在家,希望厂里能通融通融。 厂长特意留了一个空缺给韩青,让他找一个儿子进厂。 韩青本来要把这个机会给大儿子栋梁,谁知二儿子闹了起来! 二儿子说,他的对象宁梦愿意松口嫁他,条件便是他必须有一份好工作。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韩青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家里一向都是王大梅拿主意,这次也毫无例外。 她当机立断表示这个机会必须给二儿子韩建设,因为他的对象娶过来后对家里有裨益,对儿子的前途也有助力。 宁梦现在在市政部门的后勤部工作,听说年底就有希望能转正。 韩建设很会讨她欢心,也极力讨好她的家里人。 宁家人最终看在女儿的份上,同意只要韩建设有稳定工作后,就让他们结婚在一起。 至于之前说的聘金和“三转一响”,以后赚了钱再一一补上,暂时先欠着。 王大梅知晓后十分高兴,又听二儿子说未来岳家很富裕,将来一定能提拔他,还能帮衬家里其他人,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至于大儿子的对象目前还没转正,又是外地乡下人,犯不着对她太看重。 对于大儿子的婚事,能拖则拖,最好拖到李香妹自己主动放弃,到时再重新为大儿子找个城里姑娘。 时至今日,王大梅仍存着这样的想法,巴不得能摆脱甩掉李香妹! 于是,韩青只能将工作的机会给了二儿子。 韩栋梁虽然生气,却他拗不过父母的决定,只能悻悻接受这个事实。 江婉知晓后,并没有太意外,只说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不必太在意。 不料,一向好说话又敦厚的李香妹却生气了,而且是哄不好的那种! 她说,她被他们家里人看不起不打紧,因为她本来就是外地人,是乡下人。 可他家里人实在太偏心! 明明他才是家里的老大,就因为他不闹不抢,什么都轮不到他的头上! 毛巾厂里分到的房子,被老二抢了去,说他要先结婚,得先让给他。 返城半年多了,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一个工作机会,竟也被他二弟给抢了去! 房子他没份儿,工作他也没份儿,甚至连婚事——至今仍不肯松口! 李香妹哭了,哭得很伤心,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她第一回对两人的关系感到失望,甚至没了期盼,赶他离开,说不想再看到他! 韩栋梁也很苦恼! 他跟父母争辩过,可妈妈一句话就压了下来! 让他必须跟李香妹彻底断了,不然什么都不会给他! 轻飘飘一句话,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也不敢跟李香妹说实话,怕她更难过更伤心。 黄河水连忙安慰道:“你莫要着急,回家跟你爸妈说香妹其实很出色!我虽然这一阵子没去上班,但听单位那边的同事说,香妹和江婉都被单位表扬了,还发了全市表扬信呢!她们呀,转正指日可待!” “……太好了!”韩栋梁激动道:“等她转正了,我立刻跟她去领结婚证!” 倏地,一道娇哼在后方响起! 只见江婉挎着一个菜篮子,一手牵着小欧阳,正用不咸不淡的眼神瞪着韩栋梁。 “你如果真想哄香妹开心,明天周一就陪她领证去!” 韩栋梁讪讪苦笑:“只是……她还没转正。万一我妈知道了,非闹起来不可!” 江婉白了他一眼,质问:“她转正的申请已经送上去了,迟早的事而已。你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就不能为她闹一闹搏一搏?你对得起她吗?!” 一旁的黄河水悄悄捅了一下韩栋梁,拼命挤眼睛。 韩栋梁恍然回神:“……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婉忍不住皱眉,低声:“大表哥,孝顺是应该的,但不能愚孝。” 韩栋梁的脸窘迫红了,无奈苦笑着。 “我——只是不想家里又闹起来。家庭和睦些,大家不至于都难受。不想我妈哭闹,希望哄她开心,让她早些接纳香妹。” 江婉轻轻摇头,反问:“大表哥,舅妈隔三差五就骂人闹脾气,她什么时候消停过呀?” 俗话说得对,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在多数家庭里头,往往是最会隐忍,最会为他人着想的人吃亏最多。 大表哥便是这样的人! 他总自诩是家里的老大,要多让着弟弟们,孝顺父母,和睦家庭。 往自己的肩上扛太多,反而导致停滞不前,顾此失彼,最终失去最多。 江婉蹙眉提醒:“责任感该有,家庭责任感也得有!但你更得分清是非,谨慎摸底具体情况。大表哥,你别总一厢情愿呀!” 老二这么自私,什么都顾着自己。 父母做不到不偏不倚,反而一味儿纵容。 这样的家庭谈何而来的和睦?! 又怎么可能和睦! 除非大表哥能幡然醒悟,不然李香妹以后跟着他仍得受委屈,甚至还会被他拖累! 第104章 一地鸡毛 面对表妹的责骂,韩栋梁丝毫不敢回嘴,红着脸窘迫极了! 一旁的黄河水努力挤眼睛,低声:“答应呀……” 江婉也失去了耐心,问:“去不去?领证还是分手?你总得表出个态度来啊!” “领证!”韩栋梁腰板挺直,大声:“明天就去!” 江婉和黄河水对视一眼,转而都笑开了。 韩栋梁却踌躇望向屋里的方向,忐忑:“可香妹还在生我的气……她能同意吗?” “傻瓜!”黄河水笑骂:“她肯定同意啊!” 江婉早已习惯大表哥的直男思维,罢罢手。 “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劝劝她。” 韩栋梁立刻露出欢喜笑容,不住点头答谢。 黄河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记得请我吃喜糖哦!” 韩栋梁笑不拢嘴:“好!” 黄河水先进屋去了。 江婉仍不放心,压低嗓音叮嘱大表哥。 “这件事千万别让舅妈知晓,家里人一概都不许说!” “嗯。”韩栋梁点点头。 江婉再次叮嘱:“领了证,也没必要人尽皆知。等香妹转正的文件下来,户口也调过来,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以防万一,还是要谨慎些。 省得节外生枝,闹出一些意外来。 韩栋梁认真记下了。 江婉关切问:“最近舅舅的身体怎么样?” 自陆家出事后,韩青担心她过得不好,时不时悄悄跑去杂志社门口看她,甚至偷偷塞钱给她。 江婉每次都塞还给他,解释说她的收入比以前多几倍,犯不着担心她没钱花。 舅妈不许她往韩家去,担心她会拖累那边,她内心实则欢喜得很! 在韩家那几年,她早就受够了舅妈的白眼、丽丽表姐的狗牙看人低,还有没日没夜的劳累家务! 嫁人以后能逃离这些,是她嫁人的最大动力。 不用回去,就不用再面对舅妈——简直不能太好! 唯一不好的是见舅舅的次数有些少,所幸他时不时会偷偷去单位看望自己。 上次舅舅没骑自行车,一说话就微微喘气,貌似有些不对劲。 她塞了十块钱给舅舅,让他记得去看医生,不知道身体恢复没有。 韩栋梁笑答:“挺好的!不过,他说他不能吸烟了,干脆把烟给戒了。” “……舅舅不是很少吸烟吗?”江婉不解问。 大多数男子都吸烟,只是烟丝太贵,所以舅舅不敢多吸,除非实在忍不住,才会偷偷卷上一小根过过瘾。 尽管如此,一旦被舅妈瞧见,仍会被唠叨上大半天! 韩栋梁解释:“他说大夫警告他别吸了。” “哦。”江婉道:“那听医生的吧。” 韩栋梁又道:“丽丽快生了。爸爸有些担心她,每天下班都会拐过去瞅瞅她。” 江婉眸光微闪,问:“刘培民上班去了吧?现在小两口出来租房单独住,表姐也只能靠着他照顾。” “唉!”韩栋梁皱眉:“甭提了!他惹上事了!” 江婉眉头轻动,想起上次他给城西铁牛当爪牙,一直怕被认出来,躲在角落柱子后不敢动弹。 莫不是事情败露了?! 她假装惊讶:“怎么了?惹上什么事了?” 表面上大家是亲戚关系,必要时还是得“关心”一下。 韩栋梁一脸的嫌弃和不满,道:“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他竟——竟跟城西那些流氓啊,赌徒啊……整一块儿去了!前些天被抓,说是聚众闹事,还打伤了人!听说得拘留一个月,至今还没出来。” 江婉暗自憋笑,面上装出惊讶又痛心的模样。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对得起丽丽表姐对他的一片真心和信任!当初表姐信誓旦旦说他是人中龙凤,未来一定能大展宏图!她喜欢他,非他不嫁!还说她相信他很快就能出人头地!啧啧啧……” 一旁的小欧阳听不甚明白,不过他非常喜欢模仿。 “啧啧啧!啧啧啧!” 小嘴巴动个不停,甚至觉得自己学得像,开心咯咯笑起来。 韩栋梁哭笑不得,揉了揉小家伙的发丝。 “……估计是一时想歪了。希望他改过自新,重新开始。丽丽都快生了,他却被拘留在派出所。爸很担心丽丽,每天上下班都会拐过去看看她。” 韩丽丽听说刘培民竟去当赌徒打手,气得又哭又闹,一个劲儿骂刘培民没用,甚至连公公婆婆也一块儿骂。 韩栋梁叹气:“她的公婆也都不是老实人,骂她懒惰成性,骂她逼刘培民出去租房子,整天开口闭口要钱!甚至说他们大儿子走到这一步,都是她害的!” 丈夫被抓,跟公婆彻底闹掰,韩丽丽除了依仗娘家,已经毫无选择。 她哭哭啼啼哀求父母,让她回家去住,说她怀着孩子太辛苦,做不了饭干不了活。 韩青本来要同意,但老伴死活不肯,说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娘家生娃坐月子,不然娘家就会倒大霉! 韩建设也不肯,哄妹妹回出租屋去,并承诺到时让母亲去伺候她坐月子。 王大梅虽然很不情愿,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做不到狠心不搭理,只好暂时应下。 嘴上答应了,但心里百般不甘心,骂女儿当初瞎了眼非要嫁给刘培民,又骂刘家是虎狼窝,养了一群垃圾! 总之,韩丽丽现在过得一地鸡毛! 江婉暗自很乐呵。 目送大表哥离去,她牵着小欧阳进了屋。 刚进门,便瞧见李香妹蹲在厨房口摘菜,眼睛红通通的,显然刚哭过。 吴妈正在廊下补鞋袜,放下东西凑过来。 “你表嫂……” 江婉给她一个眼神,拍拍胸口表示知道了。 吴妈松了一口气,牵过小欧阳的小手。 “小婉,路过邮局问了没?那边还没消息呀?” 江婉摇头:“没电话,也没电报。” 之前叶云川突然发一封电报过来,说他可能有小欧阳亲生父母的消息。 陆子豪准时去等他的电话,岂料越洋电话打了一半就断了! 叶云川兴奋解释说,“嫂子和孩子”这幅画是他这几年来最满意的作品,还没开画展就被着名画家看中,选去参加油画大赛。 后来,有人辗转找到叶云川,问那幅画上的孩子是谁,几个月大,叫什么名字。 叶云川说对方高大威猛,穿着军人外衣,听说了孩子一些实情后,竟禁不住泪流满面。 陆子豪本来要问仔细些,谁知电话却意外断开了! 他在邮局等了足足两三个小时,对方都没再拨打过来。直到邮局关门下班,他才不得不离开。 自那以后,叶云川再也没发电报或打电话,一直没消息。 第105章 去领证 陆子豪跑去汤云村卖掉吴洋洋的小宅子后,带回来两百块钱,尽数交还给吴妈。 接着,他转身又出远门去了。 临走前,他叮嘱江婉每天去一趟邮局,千万不要错过叶云川的消息。 江婉答应了。 虽然舍不得小欧阳,但内心还是期盼他能早些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孩子突然被拐,他的家人必定经历许许多多的煎熬和痛苦! 江婉上下班经过邮局门口,都得停下自行车进去问上一问。 今天放假,她干脆牵着小欧阳去买菜,顺道去问问看。 可惜呀,仍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吴妈见小家伙走得满头大汗,提议:“我带他去洗澡,回头再准备晚饭。” 酷暑天,随便动一下就一身汗。 小家伙只要醒着,不是蹦蹦跳跳就是跑跑跳跳,几乎没歇过,额头一直湿哒哒。 一天换三次衣服,擦几次身子,才能勉强维持干爽。 “好。”江婉点点头。 接着,她将买来的东西放进厨房。 李香妹埋着脑袋,偷偷抹泪没开口。 江婉故意道:“嫂子,恭喜啊!我刚刚遇到大表哥,他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实在太好了!可喜可贺呀!” 李香妹微愣,吸了吸鼻子。 “……是你二表哥。” 江婉洗着手,摇头:“二表哥结婚又怎么会告诉我!我是谁呀?一个嫁出去的落魄穷表妹罢了!他返城后,我至今还没见过他。大表哥说你们要比二表哥快,明天就要去领证呢!” 李香妹懵了片刻,脸不自觉红了。 “谁——谁要跟他领证!俺——俺都要跟他断了!” 说到此处,她眼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江婉叹气,把自家大表哥狠狠责备了一顿,安慰她不要跟他置气,先把证领了再说。 李香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 “俺——俺也是有骨气的!小婉,你舅妈她们都瞧不起俺!她们嫌弃俺是农村户口,不是城里人!俺都说了,啥都不要,只要让俺们在一起就行,可她们咋说都不同意!算了……还是算了吧。俺不想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你舍得我大表哥啊?”江婉一语击中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问:“当真不要他了?” 李香妹沉默片刻,转而呜呜呜哭得稀里哗啦。 “俺——俺舍不得又咋样!俺都跟他走了!俺可以啥都不要!可他总不为俺考量!俺要等他到啥时候!啥时候是个头啊!” 江婉见她哭得伤心,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大表哥瞻前顾后,顾虑得太多,让你受委屈了。明天拿上身份证,先把证领了。” 李香妹忍不住问:“你撺掇他的?” “不!”江婉答:“提醒而已。大表哥已经准备好了。反正你很快就能转正,还是先领了吧,彼此都能心安些。另外,转正以后结婚得去单位开证明,写人事申请等等。还不如趁现在先领了,省得以后麻烦!” 李香妹有些心动,埋下脑袋。 “……他咋说?犹豫很久?不敢答应吧?说得回家跟父母商量商量吧?” “都没有!”江婉答:“他只犹豫一会儿,被我点醒以后,立刻就同意了。” 李香妹总算露出一丝笑容。 江婉心疼她,低声:“嫂子,你是要跟我大表哥过一辈子,不是跟舅妈他们。他们家三个儿子,就算将来要赡养照顾,也是三个儿子轮着来,不是都落你们肩上。” 公公婆婆是永远避不开的,但有办法能尽量避少一些。 所幸他们家三个儿子,并不只有大表哥一人。 未来是三户人家一起承担老人的赡养和照顾,不止是大表哥和她。 顿了顿,她来多几句反向安慰。 “舅妈嫌弃你,你们就离她远些!越远越好,逢年过节过去就行。我舅妈那样的人,一旦被她缠上,谁都得倒霉。如果我是你,我宁愿被她讨厌上嫌弃上,离得远远的才好!” 李香妹双眼一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也对!有道理!” 江婉三言两句便将她哄好,并让她明天给单位请半天假,麻利跟大表哥把证领下来。 李香妹忐忑踌躇问:“万一你舅妈她知道了——她会咋样?” “生气啊!无奈啊!”江婉好笑解释:“气得要命却拿你们没法子!然后将你和大表哥赶得远远的,不许你们去她跟前晃悠!多好啊!单独住!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浪漫!” 李香妹呵呵傻笑。 于是,这件事便定了下来! 一会儿后,黄河水给她们送来了省城的。 “我媳妇让我带给大伙儿的!沾沾我们搬新房的喜气!” 陆子欣微笑问:“新房宽敞不?” “还行。”黄河水苦笑:“两个小房间,一个小客厅,一个小阳台,面积大概六十多平方米。尚且能有一个栖身的地方,多亏了李缘老领导呀!” 江婉喂着小欧阳吃糖,问:“什么时候搬?” “明天下午提前下班。”黄河水答:“我让杂志社的同事都过来帮我,还喊了两个老邻居。” 江婉点点头,提议:“我和月姐负责收拾,你们负责搬吧。” “那当然!”黄河水笑开了,“哪能让你们女人干粗活!” 李香妹热情表示:“俺也给你帮忙去!” “好嘞!”黄河水欢喜极了,道:“等活儿干完,我请大家下馆子!” 江婉摇头:“那就算了。大热天的,还是待屋里凉快。” 天气闷热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跟陈彬彬接触太多! 这几个月来,他从没给过江婉好脸色,甚至还在工作中偷偷给江婉使绊子。 他很无耻,根本不知“风度”是何物! 江婉没搭理他,平时工作上的接触能避则避,私底下就更不想了! 之前因为寄住在韩家,她极少在同事面前提及私事。习惯成自然,结婚后也不想提起。 可陈彬彬自发现她已婚后,就常阴阳怪气嘲讽她,说她都嫁人生娃了,在外头还扮清纯哄骗男人! 一众同事都惊讶她已经嫁人,先后问她是不是真的。 江婉说去年结的婚,不是很顺利,所以没敢告诉大家。 众同事听完,脸色各异,便不敢多问下去。 陈彬彬冷笑连连,赤果果讽刺她没眼力,识人不清。 江婉生气了,手中的书直接砸桌上! “嘭!”一声,众同事都吓一大跳,假装埋头干活。 陈彬彬见她发怒,不敢再放肆,转身抱着相机逃出去。 自那以后,江婉对他越发讨厌,连一个眼色都懒得给他。 跟那恶心男人在同一饭桌上吃饭,那她肯定会没胃口! 第106章 搬家 黄河水没深想,劝道:“别呀!到时一块儿去,难得我这吝啬鬼肯请客一回!” 江婉轻笑:“总会有机会的。” 黄河水没再继续劝,示意对面。 “等明后天搬妥当,你们也不用挤在这边了。” 江婉询问:“吴妈,到时您和大姑姐搬对面住,好不好?” “都行。”吴妈乐呵呵答。 陆子欣却早已有了安排,道:“我们和香妹一块儿搬,给你们小两口留足空间。” 额? 江婉的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我表嫂他们……也要领证结婚了。” 众人惊诧不已,一个个跟李香妹道喜! 陆子欣关切询问:“婚后要一块儿住这边不?要不你们住楼上吧?我和吴妈住楼下。” 吴妈上了年纪,不好让她每天上下爬楼梯。 她和吴妈住楼下,楼上分给他们小两口子。 人家新婚燕尔,还是要给足甜蜜空间和自由度的。 李香妹红着脸,支吾:“俺们还没安排。俺接着住下,等俺转正以后,再跟栋梁商量商量。” 依照婆母的性子,还有她对自己的态度,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和栋梁在家里合住的。 江婉说得对! 她还巴不得呢! 反正现在她有工资拿,转正以后甚至能有三十多块,到时两口子出去租个清净房子——简直不能太快活! 不过,她舍不得小婉一家子,因为他们一个个心善又热情。倘若能住一块儿,也能互相照应。 先继续住下,以后再跟栋梁商量看看。 …… 隔天下午,杂志社提前下班。 除了李缘总编外,其他同事都来了,还有刚调过来干清洁工作的小张——张伟达。 宁梦在杂志社这边一直不情不愿,她提出要江婉跟她换工作后,李总编丝毫没惯着她,直接撵她走人! 她很后悔,可惜世间并没后悔药,只能乖乖待在后勤部。 自那以后,她低调了许多,也不敢再奢想换工作或换部门,安安分分在后勤部打扫卫生。 李缘舍不得小徒弟太劳累,很快又申请一个临时工过来——张伟达。 跟宁梦不一样,小张自上班第一天就兢兢业业干活,任何脏活累活都肯干,从不抱怨或拒绝。 听说他是退伍军人,被上级分配过来宣传部这边就业。 他态度谦和,礼貌严谨,很快得到杂志社上下所有人的喜欢——除了陈彬彬! 陈彬彬一向懈怠习惯了,见不得太勤快的人。 另外,他打听不到张伟达的背景,认为他跟江婉一样都是“出身低微”的临时工,习惯性瞧不起他。 张伟达却丝毫不在意,每天乐呵呵上班,勤勤恳恳工作,对每个同事都很热情。 二十四五岁,个头高瘦,长相憨厚,虽然黑了些,但体能极好。 虽然退下来,但在部队里的良好习惯一直维持下来,把杂志社里里外外清洗得一尘不染。 不仅如此,连大家的老办公桌、有些发黄的杯子,一概都焕然一新! 众同事都很喜欢他,包括江婉。 小张住在单位集体宿舍,平时极少出门。听说黄河水要搬到隔壁宿舍楼,立刻热情赶来帮忙。 众同事七嘴八舌打量黄河水家的大宅子。 “真宽敞!里外都有院子!” “空间真大!明亮又宽阔!” “黄哥!你家真大哎!” 黄河水笑哈哈解释:“已经卖给江婉了!现在是她家了!” “哇!”林新月惊呼:“小江!你夫家很有钱吧?这大宅子听说足足卖了一千五百呢!” 江婉一向不爱高调,罢罢手。 “普通人家而已。攒了好些年,凑了好久,才总算有钱买宅子。” 林新月羡慕得不行:“老市区的宅基地早就没了!现在都是单位分房,一等就是十几二十年——最终还只有居住权。瞅瞅这大宅子,才是真真正正自家的!” 众人都附和点头,先后竖起大拇指。 走在后方的陈彬彬摆弄一个小烟盒,嗤笑:“一千多而已,还得攒好些年——也不见得多有钱吧!” 黄河水皱眉,瞪了瞪陈彬彬。 接着,他对江婉讨好笑了笑,抱抱拳。 江婉给黄河水面子,听到当没听到。 众同事都是来干活的,不敢耽搁,迅速动起手来。 张伟达负责捆绑和搬运,其他人都帮着收拾。片刻后,屋外已经摆了满满当当好些家具。 这时,吴妈端过来一大锅莲叶绿豆水。 “大家辛苦了,喝点儿解解渴,也解解暑。这儿有玻璃杯和碗,请来这边取。” 众人答谢,疑惑看向黄河水。 黄河水笑哈哈介绍:“她是江婉家的老仆人——吴妈!老人家忒细心!谢谢啊!” 吴妈力气不够,帮不上忙,进屋陪小欧阳去了。 搬家都是重活,怕小家伙磕磕碰碰,陆子欣和吴妈留在里屋陪着,不敢让他出来。 一旁的同事惊讶看向江婉,不敢置信问:“小江,你家还有仆人啊?!” “不是不是!”江婉摇头解释。 “她是我爱人和大姑姐的奶妈,是自家人,不是仆人。她很谦逊,一直跟外头的人说她是老仆人,实则不是。” 林新月目瞪口呆:“哇!奶妈哎!这个词可是老一辈才可能有的词眼!” “对啊对啊!绝对是大户人家才可能有的‘名词’!” “何止大户人家!肯定是豪门级别!” 江婉假装没听到,自顾自收拾桌上的老杂志。 陈彬彬皱眉盯着江婉看,不屑冷哼:“你嫁的那家人成分很高吧?以前的老地主,是不是?” 江婉没搭理他,也不想回答。 其他同事听到此处,先后变了变脸色。 若是在十几年前,成分高的家庭会被人瞧不起,甚至没人愿意跟这样的家庭结合。 时至今日,也是瞧不起的对象,只是没以前那般严重。 黄河水翻白眼,不屑瞪了瞪陈彬彬。 “别瞎说!你懂毛啊!” 他本来也不知晓陆子欣姐弟的身份,直到那天卖宅子签协议,才知道他们竟是鼎鼎有名的陆家人! 陈彬彬以为江婉不敢接话,多半是他猜对了。 “不然呢?哪里的普通人家能有奶妈和仆人?!” 黄河水白了他一眼,解释:“那你就孤陋寡闻了!小江的公公以前支持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是爱国商人!” 第107章 故意找茬 “哇~~!” “厉害哎!” 众同事惊呼连连,随后羡慕看向江婉。 江婉仍自顾自收拾着。 陈彬彬吃瘪,眼神躲闪来去,麻利假装收拾相框上的黑白照片。 人多力量大,很快楼下便收拾好了,林林总总几大麻袋,外加几样老式家具。 邻居负责搬上三轮车。 王伟达用粗绳捆绑妥当,踩着三轮车往单位宿舍送。 众人继续上楼收拾。 陈彬彬躲在角落吸烟,一边喝着莲叶水。 黄河水喘着粗气,也过来倒水喝。 这时,小欧阳趴在大窗台上,笑咯咯喊:“伯伯!啵啵!啵啵啵!” 吴妈抱紧小家伙,微笑跟他们颔首。 黄河水挥手:“哎!小欧阳真乖!” 一旁的陈彬彬后背微僵,狐疑问:“欧阳?咱们这边很少听到这样的复姓。江婉的爱人姓‘欧阳’?” 黄河水摇头:“哪里!人家姓陆!小欧阳被歹人拐卖,是小江的爱人搭救了他,随后养在身边。听说家里人已经找到了,估摸很快就会来接他走。” “……不是江婉的娃?!”陈彬彬惊讶问。 黄河水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去年秋季才结的婚,哪可能生得出来这么大的孩子!” 去年秋季?! 陈彬彬暗暗吃惊! 那个时候他正忙着相亲,还没将江婉列入“可能结婚对象”的队伍里。 想不到她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又是爱国商人,家里又能雇得起仆人,还能买得起如此大的宅子,想必这家人的家世很不错! 就江婉那个不堪提及的家庭背景,能嫁如此家世的夫家——其中肯定有猫腻! 家世不错,何须遮遮掩掩,还说什么婚事不怎么顺利——八成是她男人不是啥好货色! 不然结婚那么久,为什么都不敢告诉同事们?! 除了住一起的黄河水外,其他同事都说从没见过她的丈夫! 如果相貌家世拿得出手,做什么一直不敢让同事们看看? 肯定是拿不出手啊! 陈彬彬勾了勾嘴角,不屑冷笑。 “她嫁的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没瞧见?哪个单位的?” 黄河水摇头:“……好像没在单位上班。” 陆子豪极少在家,以前扛着大扫帚早出晚归。 他好奇问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曾料陆子豪一脸正经答:“扫大街的!” 黄河水被他逗乐了! 觉得这年轻人不仅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还带着现在年轻人少有的幽默感! 直到家里出了事,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陆子豪如英雄般从天而降,黄河水后知后觉猜想他绝不是普通人! 果不其然,人家竟是大名鼎鼎“城北陆”公子哥! 十几岁便出国留学,国外顶级音乐大学毕业,拥有学士和硕士学位,真正的高学历知识分子! 他极少在家,江婉说他出外赚钱,貌似并不是在某个单位。 陈彬彬一听,心里很快平衡了! 呵呵! 没单位,也就是连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果不其然,江婉嫁的男人真的很差劲! 这时,阁楼有人喊黄河水,说麻袋已经不够用,让他多整几个上去。 “马上来!”黄河水匆匆奔回屋。 直到傍晚时分,楼上楼下所有东西全部打包完毕,堆放在廊下和门口。 众人一个个满头大汗,累吁吁坐在台阶上喝水聊天,人手一把扇子,扇个不停。 王伟达已经送了两趟,被黄河水拉了进来。 “不急不急!”黄河水答:“这些明天我找拖拉机来拉,一次性就能弄完!来,麻利过来喝水歇一歇!” 王伟达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干脆脱去上衣。 他坐在江婉的身边,一口气喝了几大碗水。 江婉见他整个人都汗湿湿的,道了一声辛苦,帮他扇扇风。 “谢谢!”王伟达腼腆答谢。 江婉提议:“黄主编,一会儿你们还要出去下馆子——要不,你借一件上衣给小王吧。” 虽然王伟达比她大,不过他在杂志社的“辈分”最小,所以江婉随其他人喊“小王”。 黄河水“哎哟!”一声,为难解释:“衣服最先收走——都在单位宿舍了!” 王伟达尴尬极了,支吾:“衣服没法穿了……那我就不去了。” 毕竟是半个文化人,不好大庭广众光膀子,瞧着不文明。 江婉想了想,主动道:“要不——我拿我爱人的上衣借你吧。” “这个主意好!” “哎!小江,你爱人呢?怎么没瞧见他呀?” “小江!快让你爱人出来让我们瞅瞅呀!” “是啊!我还没见过呢!” 江婉微笑解释:“他出远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后吧,总会有机会的。” 语罢,她进屋找了一件白色上衣出来,递给王伟达。 “我先生他很高,可能偏长一丢丢。别介意,先应付穿一穿吧。” 王伟达起身答谢,迅速套上——确实长了一大截! “江姐,你爱人至少一米八吧!真高!” 黄河水竖起大拇指:“忒高!一表人才呢!” 众同事惊呼连连:“真的假的?!” 林新月调侃:“难怪小江藏着掖着!原来是舍不得让大伙儿瞅了去!” 众人哄堂大笑! 陈彬彬听得很不是滋味儿,尤其是看到比自己高一截的王伟达身上的长衬衣时,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身材矮胖是他最大的短板,也是唯一的缺点。 也是他最在意最接受不来的一点! 江婉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找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显得比自己高大,然后趁机来羞辱自己! 可恶! 心里实在气不过,向来心胸狭窄的陈彬彬再次冷飕飕开口。 “究竟是不想让我们瞅见,还是长得太磕碜不敢见人啊?江婉,把你爱人喊出来吧!大家同事一场,出来打一声招呼很难吗?未免也太失礼了!” 额? 气氛顿时凝固下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后都是满脸的尴尬。 这几个月来,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不对付,瞎子也能一眼瞄出来是陈彬彬一直在找茬! 但像这样的面对面羞辱,未免也太过分了! 江婉白了他一眼,反问:“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想见就让你见?你谁呀你?!” 臭不要脸! 整天往自己脸上贴金!故意踩其他人衬托他! 第108章 忍不了就别忍 这样的人真特么恶心! 江婉很生气,嘴上自然不会再饶过他。 “你一个五短身材的癞蛤蟆!有什么资格来贬低我的爱人?无知当勇气!自以为是!真敢把自己当碟子菜啊?!呸!” 众同事目瞪口呆! 天啊! 向来脾气好,最是温婉可人的江婉竟会这样子骂人! 大家同事多时,习惯她淡雅温和,习惯她波澜不惊,习惯她跟李总编如出一辙的绝世好脾气。 突如其来的破口大骂,扎扎实实吓了大家一跳! 不仅如此,陈彬彬也被吓了一大跳! 他始料不及江婉会突然如此激动,更料不及她会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就往他脸上喷骂!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竟揪住他最痛的一处狠狠扎! 五短身材?! 真特么扎心! 他又羞又恼,气得浑身发抖。 “江婉!你——你——” 江婉瞪眼冷哼:“我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你一个比女人还矮的丑八怪!整天自以为是自认了不起!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愿意瞅多你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侮辱!丑人多作怪!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矮胖癞蛤蟆!” 陈彬彬怒不可遏,脸一阵红一阵青! 众同事惊讶过后,听到江婉伶牙俐齿一阵疯狂输出,不敢笑只能拼命忍着。 不敢开口,更怕会忍不住笑出声! 陈彬彬这家伙向来过分! 要不是看在他背景不错,又是多年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不想跟他起冲突,才拼命忍着尽量不冲突。 谁知江婉竟是吃螃蟹的第一人! 江婉噼里啪啦一阵唇枪舌战下来,杀得陈彬彬片甲不留,连最后一点儿体面都给扯下来,粉碎成了渣渣,丢脸丢得不像话! 众人都默默不开口,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陈彬彬恼得不行,羞愧难当大吼一声! “江婉!你——你——” 他实在气不过,心头火气乱窜,抡起拳头呲牙裂齿就冲过来—— 众同事见此,纷纷上前拉住他! “冷静!冷静!” “小陈!你别太过分了哎!” “明明是你不对在先!咋还能动手?!”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拦住,压得他动弹不得。 江婉见他还敢动手,心头的火气也是蹭蹭上涨! 她快步迎上前,火速举手一甩! “啪!” 陈彬彬懵了! 众同事目瞪口呆! 江婉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巴掌迅速回旋——“啪!”又甩了一下! “江姐!别!”王伟达匆匆放开陈彬彬,侧身挡了过来,哄道:“别打了!算了算了!” 众同事:“……”!! 江婉丝毫不惧陈彬彬要杀人般的眼神,美眸圆瞪,放下狠话。 “从今天开始,你要是敢再冷嘲热讽,敢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发现一次就打你一次!” “啊啊啊!”陈彬彬气炸了,作势要动手。 众同事忙将他死死按住! 黄河水紧张怒道:“你干啥啊你!人家小江脾气一向好,都给你惹毛了!你说你整天那么嘴贱干啥!” 一旁的林新月也瞧不下去,沉声:“大家都是同事!你整天找茬挖苦小江做甚?!一点男人风度都没有!” 陈彬彬见众人都没站在自己这边,更是恼羞成怒! “她先骂的我!她还敢打我!你们都明明瞧见了!妈的!老子今天非跟她拼了不可!” 今天的事如果传出去,他陈彬彬以后还怎么在阳城做人! 不行!他一定要报仇! 王伟达皱眉沉声:“你一个大男人还想打女人啊?要点脸吧!冷静些!” 这时,在屋里听到动静的陆子欣匆匆打开房门! 下一刻,她快步走过来,将江婉护在身边。 “你们——这是做什么?婉儿,小心点儿,别凑近!” 江婉心里暖暖的,温声:“姐,别怕,我没事。” 众同事仍继续挡在陈彬彬面前。 黄河水讨好赔笑:“……误会!同事间的小误会!” 陆子欣眯眼打量陈彬彬,见他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瞪着江婉,蹙眉沉声警告。 “不管你是谁!休想在我家欺负我弟妹!滚!立刻滚出我家!” 陈彬彬气恼大吼:“欺负?!明明是她打的我!不可理喻!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敢得罪我!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陆子欣“呵!”冷笑,眉眼威严骤升。 “小子!管你是谁!我们陆家再落魄,也轮不到你这样的阿猫阿狗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一旁的黄河水急得差点儿跳脚,呵斥:“小陈!你闭嘴!” 接着,他对陆子欣讪讪赔笑:“同事之间开开玩笑……有些过了!别误会别误会!大家消消气!都消消气!拜托给我一个小面子,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陆子欣出身富贵人家,自小便是陆家大小姐,后来又当了好些年威风凛凛的厂长。 她眉头扬起,上位者的威压逼得众人有些不敢直视。 “今天看在黄哥和婉儿的面上,可以暂时不追究。你小子若是敢对我们家婉儿无礼,绝不轻饶!” 陈彬彬一直在市政部门混迹来去,也曾在大场合见过陆子欣。 只是陆子欣以前都是女强人打扮,如今赋闲在家,穿着打扮都没以前那么讲究。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眼前的女人是谁,但他心里很忌惮,也有些后怕。 他在单位久了,很多内幕和操作伎俩早已摸熟。 平素里百般殷切,人家不一定放在眼里。 但倘若不小心得罪了,轻飘飘一句话下来,前途可能尽毁,甚至一辈子再也出不了头。 他不敢再放肆,更不敢再口出狂言,匆匆落荒而逃。 众同事都松了一口气! 黄河水颤颤巍巍擦了擦冷汗,暗自吞咽口水。 天爷呀!差点儿就闹出事来! 他苦笑忐忑看向江婉,问:“你今天怎么了?火气那么大!你明知道小陈向来嘴贱——” “他嘴贱是他的错!不是他就能嘴贱的理由!”江婉打断他,反问:“凭什么我就得一直忍着?!忍不了,那就不要忍!要骂要打,直接来!反正我不怕!” 黄河水哭笑不得! 一旁的同事们都笑了。 陆子欣赞许搂住江婉,笑道:“这就对了!大家都是上班领工资,谁又能比谁高贵?凭什么任他欺负?工资轮不到他发,就算是他,咱也可以选择不干!” 这大半年来,弟弟彻底改头换面,已经变了许多! 他悄悄说他已经能独挡一面,能养家糊口养得起家。 弟弟有出息了,第一个要维护疼爱的便是他媳妇! 如果单位那边敢给江婉气受,敢欺负她,那宁愿辞职不干了,也不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众同事暗暗惊讶! 天啊!这大姑姐好霸气呀! 这通身的气派、这自信的口吻,还有对弟媳百分百维护的疼爱态度——直让人竖大拇指! 第109章 小欧阳亲人 一会儿后,黄河水打算领一众同事去下馆子。 江婉刚刚打骂了人渣,心里头高兴,立刻有了胃口,便跟着众同事一块儿出发。 没讨厌的陈彬彬在,众人一个个都乐哈哈! 刚拐出太平街路口,江婉眼尖发现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的李总编。 “哎!是师傅!” 众人乐呵呵迎上前,邀请李总编一块儿去下馆子。 李缘看向江婉,微笑解释:“不了,我找小徒弟有要紧事商量,你们去就行。” 接着,他从口袋里揪出两张家具票,递给黄河水。 “提前向后勤那边申请的,算是送你的搬家贺礼。” 市面上的家具票极少,得特意跟后勤那边打招呼,才可能得到一两张。 考虑到黄河水要搬新家,估摸得添置家具,所以他提前安排了两张。 黄河水感动极了,欢喜道:“大伙儿瞅瞅!咱老总编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的领导!” 众人都哈哈笑了! 江婉见师傅不愿前去,只好拒了聚餐,留下来待客。 “师傅,您还没吃吧?走!进屋里喝点儿水!回头我下厨给您做两个小菜——” “小欧阳在家吧?”李缘扶着自行车,神色有些奇怪。 江婉狐疑点头:“在啊!师傅,怎么了?” 李缘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小婉,欧阳的父亲……今晚就要来接他走了。” 什么?! 今晚? 江婉惊讶万分! 李缘眸光微闪,低声:“想不到小欧阳竟是我一位老友的孙子……缘分便是如此玄妙啊!” 江婉恍然回神,问他是怎么确定的。 李缘解释说,今天下午他们都提前下班,唯有他仍继续待在单位。 快下班时,他接听到一个电话! “是你爱人小陆打来的。” 江婉:“??” 陆子豪只说他要出远门,至少得十天半月才能回家。 眼下都快二十天了,他仍没回来。 李缘压低嗓音:“他说,他们从京都开车南下,眼下已经到省城那边。他们打算提前在国营饭店吃饭,然后开车来阳城,大概入夜以后才能到。” “他们?”江婉忍不住问:“他去京都了?莫不是去找叶云川?” 李缘点点头:“小陆说,他有事去京都,顺道去老友家拜访。对方让他住下,说隔天叶云川就能回到京都。跟叶云川一并回来的,还有几个去国外秘密培训的飞行员。他们的队长叫欧阳毅……就是小欧阳的亲生父亲。” “欧阳毅?”江婉不自觉低喃。 天啊! 此人身份尊贵,而且是根正苗红的军二代——也是未来名扬天下的大人物! 上辈子刘培民一路高升,背后有师傅的一些人脉助力,也有她苦心钻研时事政治的功劳。 此人在未来十几年后会位高权重,普通人能看到他或听到他的名字,唯有在每晚七点的新闻联播里。 江婉按捺心头的激动,问:“他确定……是小欧阳的父亲?真的?” “嗯。”李缘确定点点头,解释:“他小时候跟我接触过几回,对我还有些许印象。早些时候在电话里,他跟我聊了几句,让我提前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拜托你们收拾好小欧阳的行囊。” 江婉心里揪了揪,不舍问:“今晚……就要带小欧阳走?今晚就走啊?” 李缘解释:“他还有训练任务,不能在阳城久待。我搁下话筒后,马上联系了他的老父亲。他父亲已经七十好几,当年我跟大部队的时候,跟他相处过一年半载,有过命的交情。他跟我解释,其实小欧阳会被拐,其中另有隐情。” 江婉将他的自行车停靠在一旁,温声:“师傅,里头说吧。” “不。”李缘压低嗓音:“有些事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本来你们也是说不得的。不过,我和你算是自己人,所以老欧没瞒着。” 江婉一时来了浓烈兴趣,问:“……什么隐情?” 李缘低声:“老欧在调回京都前,曾重罚过一个犯错的下属。对方的妻子徐氏怀恨在心,一直偷偷想寻机会报复。他们一起住在军区大院,对彼此的家庭很熟稔。徐氏知晓小欧阳三代单传,表亲那边又都是女孩子,唯有小欧阳一个男孩。于是,她偷偷将主意打到小欧阳身上。” “姓徐?”江婉恍然想起:“子豪说过,当初那两个歹人在车上提到姓徐的……好像是要报仇什么的。估摸这个徐氏便是主谋。” 李缘蹙眉解释:“她也是一个极有心计和耐心的女人,处心积虑掳走小欧阳,一等就是大半年,从小欧阳的满月酒,一直苦等到他八九个月大。她总算寻了机会,让老家的两个族亲堂弟将小欧阳抱走。” 江婉有些不明白:“师傅,按理说欧阳家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咱们这边有名有姓报出去那么久!他们怎么一直没寻过来——奇了怪了!” “因为那姓徐的弄了假象!”李缘气恼道:“让欧阳家的人误以为孩子掉进护城河。” 江婉惊讶:“那就难怪了……” 天啊! 这女人真够狠的! 李缘皱眉低声:“护城河水浪涛涛,孩子又小,寻了几天没有消息……只能放弃。小欧阳的妈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后来,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发疯。无奈之下,欧阳家只能送她去精神病院治疗。” “太惨了!”江婉感慨叹气:“想到孩子丢了,家里人得多焦急——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狠,直接把人家的希望给掐了!” 李缘解释:“老欧年轻时候一直在外打战,三十好几才跟部队里的女兵结合。夫妻俩一心投身革命工作,天南地北忙着。婚后好些年才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欧阳毅。听老欧说,欧阳毅参加空军训练,经常不在家,也是三十几岁才有这么一个孩子。三代单传,孩子突然没了……悲痛可想而知啊!” “现在才知情?”江婉忍不住问:“事情怎么败露的?” 李缘答:“直到欧阳毅去国外培训,受人邀请去观看画展,意外看到你抱着小欧阳的画,才发现了端倪。他联系国内的老欧,让他立刻展开调查。徐氏见事情败露,最终才肯吐露所有真相。” 江婉禁不住再次感慨:“倘若没答应给云川当模特,他没出国开画展,对方也没出国培训——还不知道多久方能找过来!” 徐氏故意制造假象,让他们误以为小欧阳没了,所以不会主动寻找。 人海茫茫,许多人的生命轨迹都不会有交集,甚至永远不会。 要不是叶云川歪打正着,小欧阳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方能回到亲人的身边! “唉!”李缘摇头:“……还是太迟了!”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什么太迟了?不是说今晚就来接走吗?” 第110章 对对对 叶云川的越洋电话突然中断,后来便没了消息。 本以为小欧阳仍能继续留在他们身边,谁知一晃就说正在来的路上,一晃又说今晚就得离开! 哎!还是太快了些! 李缘罢罢手,有些说不出口。 “……悲剧啊!老欧早些时候哽咽说——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这个噩耗。” 江婉一听,心里顿时慌乱。 “什么悲剧?谁的?” 李缘压低嗓音:“小欧阳的母亲前几天……没了。” 天啊! 江婉吓懵了! 没了?! 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竟就没了亲妈! 李缘低声解释:“老欧说,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本来这两个月有些许起色。一天突然瞧见有人抱着孩子去看望病友,冲上去就去抢人家的孩子,随后又疯疯癫癫起来。前几天夜里,她悄悄从三楼跳下……抢救不过来,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江婉愣住了。 母爱是世上最伟大的爱,也是最无私最纯粹的爱。 她失去了仍在襁褓中的孩子,以为孩子没了,自己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和人生意义! 天啊! 上天对这位妈妈何其残忍! 江婉吞了吞口水,眼眶不自觉红了。 “就差这么几天……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孩子还活着?指不定让她知道了……她的病就好了。” 李缘摇头:“老欧亲自过去跟她说,孩子已经找到了。可她疯疯癫癫的,根本听不进去。她受的刺激太重……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尽是悲凉怜悯。 李缘示意屋里,催促:“小婉,进去为小欧阳收拾东西吧。” 江婉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师傅,他认人的本领很大……万一跟他爸爸已经生疏,四周都是陌生人,他会哭个不停的。而且他的哭声震耳欲聋——普通人的耳朵扛不住的!” 李缘啼笑皆非,解释:“欧阳毅跟我说,他一听叶云川说小家伙哭声特别响亮,吵得人耳膜痛那种,他立刻就断定小欧阳是他儿子。父子连心,应该不会生疏的。” 他第一次见到小欧阳时,识人无数的眼睛立刻断定他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五官面相,还有孩子眉眼间的气度,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比拟的! 江婉忍不住调侃:“师傅,想不到你还会给人看相!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缘哑然失笑:“你要是跟我一样,打小就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经历的事情多如牛毛。几十年下来,你肯定也能给人看相,一猜一个准!” 江婉笑了,忍不住问:“师傅,那你给我看过没?我的面相还行不?” “大富大贵之相。”李缘答。 江婉哈哈大笑,道:“师傅,你已经有江湖术士的标准口吻,明天可以去街边摆摊了!” 李缘被她逗笑了。 心情不好,聊一点儿开怀的,心里头也没之前那般沉重,好受了许多。 江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提议:“师傅,既然都是老熟人,你不如留在这边吃晚饭,一块儿等着他们吧。” “也好。”李缘道:“我跟欧阳毅也二十来年没见着了,恐怕都认不得了。” 师徒二人一起进屋去了。 陆子欣和吴妈听说小欧阳晚上就要被接走,都忍不住偷偷拭泪。 大半年相处下来,对小家伙是一万个不舍啊! 陆子欣抱着小欧阳,亲了亲,亲了又亲,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江婉看不下去了,红着眼睛转身去收拾。 一会儿后,韩栋梁和李香妹回来了。 他们手里捏着一张宛若奖状大小的结婚证,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笑不拢嘴。 李香妹给众人发喜糖,支吾:“路过杂货铺买的……甜甜的,大伙儿添点儿喜气!” 众人忙给他们道喜。 李缘微笑答谢,也取了一颗吃。 李香妹乐呵呵笑不停,把结婚证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摩挲上方的每一个字。 “欣姐,你给俺念念呗!” 陆子欣立刻接过,大声朗读起来。 李香妹红着脸,捂着嘴,羞答答笑着。 小欧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见大家都笑着,他也跟着乐哈哈。 李缘伸手要抱他,他躲了开去,屁颠屁颠找吴妈去了。 韩栋梁的眸光却有些不对劲,偷偷拉江婉到角落处。 “小婉,我们领证出来那会儿……遇到居委会那边的罗大妈了,她老人家一个劲儿死命盯着我们看。” 江婉“哦?”一声,问:“你是怕她告诉舅妈?” “她跟我妈一向走得近。”韩栋梁担心极了,道:“万一我妈闹起来——” 江婉打断他:“那就实话实说呗!” 韩栋梁:“……”!! 江婉忍不住反问:“怎么?证都领了,都成正式夫妻了,舅舅和舅妈他们迟早会知道。你怕什么?” 韩栋梁被问懵了,答:“……怕我妈为难香妹呀!” 一个是妈,一个是媳妇,夹在中间的他最为难! 江婉一阵无语,提醒:“那你就护着表嫂,不就得了?” “万一气着我妈,那可怎么办?”韩栋梁为难解释:“她时不时头晕心闷……我可不敢气着她。” 江婉不悦瞪他,质问:“大表哥,你们既然已经领证,香妹就是你光明正大的媳妇。怎么?你敢娶不敢当啊?” “敢!”韩栋梁立刻挺直腰板。 江婉点点头:“那不就成了?如果回头舅妈找来,你直接护着香妹就行。舅妈她有舅舅,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没你对她百依百顺,还有舅舅和其他人。香妹现在除了你,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不护着她,谁还能护着她?” 韩栋梁恍然大悟,重重点头。 “对对对!我知道了!” 江婉看着眉开眼笑的大表哥,心里颇为他高兴。 “哥,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只要对方是你喜欢的人,是正确的人,就不要瞻前怕后,更不要犹豫不决。” 大表哥不是没有担当的男子,他只是天生纯孝,不敢随意忤逆父母,所以才会备受掣肘。 “嗯嗯!”韩栋梁开心笑了,激动道:“小婉,不知道咋回事……我这心里头特别雀跃欢喜!” 江婉笑开了,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娶到自己心爱的人,心里自然欢喜!” 大表哥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顾着家里,错过了他一生唯一爱的女人,最终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这一生虽仍磕磕碰碰,但已经一点点避开了上辈子的坑。 未来,才是崭新的开始! 第111章 母女来找茬 晚饭,吴妈和江婉做了一桌子菜。 “太丰盛了!”李缘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们麻烦,也让你们破费。” 江婉笑哈哈解释:“哪里!这些本来早就安排好的!大表哥和表嫂领证结婚,今晚早就安排要吃大餐庆祝。您呀,只是碰巧赶上了!” 李缘笑眯了眼睛:“那我也太幸运了!如此大好良机巧遇大好良缘,难得一回呀!” 众人都哈哈笑了。 晚餐很丰盛,八菜一汤,荤素搭配,做得色香味俱全。 众人坐在院子里吃,吹着凉风聊着话,说说笑笑,气氛非常美好。 可能是怕提及伤心事,一个个都默契不敢提小欧阳即将离去的话,逗着哄着小家伙。 夜幕开始降临,外边街道的路灯陆续亮了! 李香妹忍不住问:“栋梁,你要回了不?天都快黑了!” “一会儿再回。”韩栋梁道:“我帮忙收拾一下——” “不用了。”李香妹摇头:“就几个盘子几个碗,俺来就成!” 韩栋梁也怕回家太晚,会被老妈子找理由追问责骂,只好起身告别。 不料,他刚走出院子,就吓得退回来! 只见膀大腰圆的王大梅气汹汹走来,身后还跟着挺着大肚子的韩丽丽! 韩栋梁堵在院子门口,双手不自然撑开。 “妈……丽丽,你们怎么来了?” 王大梅满脸怒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还好意思问?!我问了六七个人,好不容易才问到这儿来!那乡下来的狐狸精就住这儿?是不是?!” 韩栋梁不敢回答。 后方的韩丽丽一手扶着大肚子,一手扶着腰,双腿又肿又大,整个人像座肉呼呼的大山般。 “哎哟我去!她可真会享受!这儿可是太平街哎!外头就是市中心!” 接着,她探头探脑张望。 “我滴天爷!好大一个院子!都能顶人家好几间房呢!” 她酸溜溜盯着韩栋梁看,酸里酸气嘲讽。 “我说大哥,平时看你小气得一毛不肯拔,吝啬得跟周扒皮似的!想不到对你媳妇却这么大方!竟给她租这么大一个地方!” 王大梅的脸本来就黑沉沉,被女儿这么一说,瞬间黑得跟煤炭似的! “啥媳妇?!你大哥哪来的媳妇?!他想娶那个乡下狐狸精当媳妇——没门!” 韩栋梁眉头紧锁,健硕的身材挡在她们面前。 “妈,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去说,别在这里嚷嚷。” 王大梅气恼叉腰:“说你个头!听老罗说今天看到你跟一个女人去领结婚证——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给我说清楚!” “我……”韩栋梁踌躇片刻,转而轻轻点头。 韩丽丽见他点头,吓了一大跳! “天啊!大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怎么能娶那个粗坯的乡下女人?!你这不等惨吗你!” 王大梅见他点头,一下子接受不来,气得捂着胸口喘大气。 “你——你——” 韩栋梁赶忙搀扶住老母亲,道:“妈!您别生气!您先冷静些听我说!” “还说啥啊?!”韩丽丽焦急凑上前,噼里啪啦数落起来。 “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要是真娶了那乡下女人——你这辈子就甭想翻身了!罗阿姨跟妈说,我们一开始压根还不敢相信!在家里等了又等,总是等不到你回来,干脆出来找你问清楚!想不到竟是真的!大哥啊!你怎么那么傻!你被那乡下女人给害了呀!” “住口!”韩栋梁沉下脸,心里又气又急,但更多的是不满。 香妹已经是他的合法妻子,是她韩丽丽的大嫂! 都要当妈了,开口闭口都是侮辱性话语,一点儿也不懂得尊重人! “她是你大嫂!别张口闭口都是骂人的话!你管我傻不傻!我傻我乐意!” 韩丽丽一向欺软怕硬,见大哥发怒,吓得躲在老母亲身边。 “妈……大哥他疯了!我是为了他好!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王大梅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啪”一声,狠狠甩了韩栋梁一巴掌! 韩栋梁没动弹,任她打着。 王大梅嗓音发颤,手心发抖。 “你——你真的跟那女人领证结婚了?” 韩栋梁沉着脸,毫不犹豫再次点头。 “是。” 小婉说得对,他既是男子汉大丈夫,便该敢作敢当! 香妹为了他,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拼奋斗,只为了能跟他同相厮守一辈子! 她能干勤快、善良热情、什么都不图——她何错之有! 难道就因为她是乡下来的,就可以任意羞辱瞧不起?! 太过分了! 韩栋梁看向老母亲,沉声:“妈,现在不是老旧社会,婚姻已经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时代的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婚姻也能自由做主!” 王大梅有些喘不过气,咬牙切齿。 “混账!我可是你妈!我不同意你娶——你竟偷偷跟那贱女人领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啊?!” 韩栋梁避开老母亲的恶毒眼神,心里努力憋下那股怨气。 “妈,你之前明明已经答应,只要香妹她工作能转正,你就同意我们结婚。香妹的转正申请已经递上去了,很快就能转正。你不该说话不算数!” 王大梅不敢置信问:“很快?能转正?” 韩栋梁点点头。 韩丽丽翻了翻白眼,冷哼:“谁信啊?她说转正就能转正?!她一个外地女人,在食堂洗澡刷碗——鬼才相信她能转正!” “没转成?你就跟她领证?!”王大梅气急败坏:“她铁定是骗你的!哄你的!” 她气急了,一把推开儿子,作势就要往屋里冲—— “妈!”韩栋梁焦急道:“您不能乱闯!这宅子——香妹只是租的!” 王大梅一听是租的,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你说你是不是疯了?!竟给她租这么好的宅子!一个月得多少钱啊?!难怪你一直没能往家里拿钱!原来都补贴这乡下贱人去了!” 韩栋梁也急了,一边伸手拦,一边摇头解释。 “不是!没有!都是香妹自己掏的钱!我的工资少——没能拿太多回家!你们别进去——这宅子是——是小婉家的!” 什么?! 王大梅和韩丽丽都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盯着他看。 “你说啥?这宅子是谁的?” “江婉?怎么可能嘛!” 韩栋梁不悦瞪了瞪妹妹,解释:“这是小婉家刚买下的宅子,手续都已经过户好了。以前是香妹和小婉他们家一块儿租。现在宅子被买下,小婉连租金都没收香妹的。” 韩丽丽的脑回路向来跟其他人不一样,尖叫一声! “原来那乡下女人早就跟江婉混一块儿了!好啊!原来都是她搞的鬼!妈!这事肯定是江婉撺掇的!” 第112章 不该这样 王大梅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问大儿子。 “……不是说陆家落败了吗?咋还买得起这样的大宅子?” 去年年底听说陆家出了事,陆厂长不仅被撤了职,连陆家老宅的楼房和大宅子都一概被上头收了去! 厂子没了,房子没了,车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听说以后,一边庆幸女儿当初选了刘培民,一边惋惜以后江婉没能再往娘家拿贵重东西。 老伴很担心江婉,甚至还想马上出门找去城北,被她一把扯回里屋! 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更何况江婉连他们的女儿都不是,只是外甥女,对她那么好做甚! 老伴红着眼睛,说他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姐姐和姐夫都没了,外甥女只能他来看顾。 她懒得搭理老伴,一把甩上门。 后来听说陆家不仅落败,连陆子豪都被关进监狱里头去! 有人说他耍流氓被抓,有人说他得罪了大人物被抓,五花八门各种说辞都有。 那时女儿碰巧在娘家,立刻断定陆子豪一定会被抓去坐牢,还得在牢里待上几年! 女儿还说,任何跟陆家走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那会儿她吓坏了,连忙叮嘱老伴不许跟江婉走太近,甚至叮嘱儿子警告江婉不许回城南! 更不许她在外头说韩家是她的娘家! 大儿子很生气,说妹妹胡说八道,还说她太无情,不该在表妹落难的时候如此对她。 可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江婉嫁给陆家后,他们家陆陆续续得了不少好东西。 而那些值钱玩意都被她给卖了,万一陆家的仇家找上门,或者找借口讨要回去——那可怎么办?! 总之,能撇多开就撇多开! 那会儿正值农历新年,她嫌弃陆家晦气,也怕沾染上倒霉事,连提起陆家都不乐意! 后来,江婉让大儿子送了一些年货过去。 她立刻收下,转头再次叮嘱儿子别跟江婉或陆家走太近。 这半年多来,她极少听到江婉的消息。 江婉也很听话,没再往韩家去,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谁知一晃多时再次听到——竟是在这儿! 不是说落败了吗? 咋还可能又住上大宅子?! 韩栋梁蹙眉,压低嗓音。 “妈,别太大声。陆家的厂子是没了,但他们一家子都是高知识分子,赚钱的本事可厉害来着。这宅子是半个月前买下的,足足花了一千多块!” 天啊! 一千多! 王大梅双眼发亮,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真的?!那江婉——她又有钱了?陆家又有钱了?” 韩栋梁嫌弃低声:“妈,你小声点儿。小婉的稿费很高,她大姑姐赚钱也很多。子豪天天在外赚钱,门路非常广。我上次听他说,接下来要争取建大宅子,还要买车子。” 王大梅惊喜瞪眼! 天啊! 这么说来——陆家这是起死回生了! 太好了! 这下又能跟江婉来往了! 一旁的韩丽丽心里又酸又涩,一口牙差点儿咬碎! 怎么会这样?! 上辈子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当年陆家出事后,陆子欣一病不起,甚至连床都下不了! 医生说要用进口药救治,可陆家被人霸占,里里外外的东西都被人抢占了去,根本没钱买得起进口药。 她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催她去缴费,说陆子欣只能用好药,不然她恢复不了,甚至有性命危险。 她听说有生命危险,吞吞吐吐说那干脆别治了。 反正陆子欣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 还不如直接放弃,家里还能省点儿钱。 老奶妈哭哭啼啼,将自己的棺材本掏出来,买了一点儿进口好药,才总算将陆子欣救回来。 人是救回来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差,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后来,陆子欣留了几十块钱给她,让她回娘家住,自己带着老奶妈去乡下老宅养病。 不久后,一向对她不理不睬的陆子豪出事了! 有女人告他耍流氓,听说有朋友为他证明清白,指证对方是诬告! 后来陆子豪还连累了那个朋友,两人都被打,而且打得很惨,随后都被关起来。 那会儿她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年后,听说陆子豪的朋友被人秘密救走,他则被判有罪,必须关上好几年! 直到陆子欣想到法子将他捞出来,已经是两三年后。 陆子豪出狱后,整个人都变了,模样跟街边流浪汉似的,吓得她连靠近都不敢! 后来他失踪了,一走便是好些年! 直到多年后他回来,一跃成了着名富商,身边一大堆莺莺燕燕,还跟他的旧爱纠缠不清。 她去找他,谁知他只丢给她几沓钱,转身就带着旧爱出国去了…… 奇了怪了! 这辈子怎么都通通不一样! 刘培民不仅没能提前返城,还因为干了坏事被关起来! 陆子欣活得好好的,不仅不用去乡下老宅养病,还能帮着江婉赚大钱。 陆子豪竟能很快出狱,还能跑出去赚钱买大宅子! 天啊! 是不是哪儿弄错了?! 江婉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凭什么陆家都落败了,他们还能迅速过上好日子?! 江婉她本该苦兮兮等着陆子豪出狱,孤苦伶仃过上一辈子的! 不对啊!不应该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韩丽丽不敢置信,拉着自家大哥问了又问。 直到一旁的老母亲听烦了,没好气打断:“你问那么多做甚?!反正她都嫁出去了,过得好咱就攀近些,过得不好咱就甭理她!栋梁!你快进去!去啊!” 韩栋梁眼里闪过怯意,问:“妈,进去做什么?我——我们的事跟小婉没关系!” “让小婉和那乡下女人都出来!”王大梅摆起长辈的谱,命令:“马上去喊!我有话要问她们!” 韩栋梁为难极了,低声劝:“妈,小婉的师傅来了,正在里头做客。咱别闹得太难看……我跟香妹都已经结婚了。” “闭嘴!”王大梅骂:“我还没死呢!你急什么?!没我点头,你就算跟她领上几百张结婚证书也没个屁用!” 韩丽丽催促:“大哥,你不进去喊,妈可就要进去了!到时可别怨妈没给那乡下女人留面子!” 韩栋梁无奈,只好埋头照做。 第113章 互刀 一会儿后,江婉和李香妹被喊了出来。 江婉脸色冷淡,仍礼貌打了招呼。 “舅妈,表姐。” 王大梅笑眯了眼睛,热情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又问工作顺利不,随后叮嘱她有空要多回娘家走动。 “你舅舅三天两头念叨你,想你得很呢!” 江婉内心“呵呵”两声,面上微微一笑。 “好,放假有空我就回去。” 可惜她一直都很忙,哪怕是放假也没空。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大表哥在舅妈面前说了什么,不然她不可能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 呵呵! 一旁的韩丽丽扶着大肚子,死死盯着江婉的小腹看。 “小婉,你还没怀上孩子吧?” 额? 江婉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如此发问。 韩丽丽不屑嗤笑,故意用两人才能听得到的音量。 “听说你那个丈夫三天两头不着家,独守空房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虽然这辈子跟上辈子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但她相信陆子豪肯定变化不大! 因为她知晓陆子豪真正爱的女人并不是江婉,而是国外那个美若西施的大才女! 哪怕江婉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不用再愁没地方住,但夫妻感情方面绝对会是她最痛苦的一点! 丈夫三天两头不着家,心里头爱的还是别的女人,试问哪个女人受得了这个! 韩丽丽见不得江婉好,所以只能拼命找出江婉过得不好的地方,从而找到心里的平衡点。 江婉认识她两辈子,自然明白她的龌蹉奇葩心思。 “他要出门赚钱,自然没法天天在家。不像刘培民姐夫一样,能整天陪着表姐你。” 她故意在“刘培民”三个字上加重语气,甚至还停顿了一下。 韩丽丽的脸瞬间红了! 刘培民他被拘留好些时日了,根本陪不了她。 其实,哪怕他没被拘着,他也经常不回家,甚至夜不归宿。 江婉苦笑叹气:“子豪他不像表姐夫那么体贴,每次回家只会丢几沓钱给我,然后又忙开去了。” 韩丽丽:“……”!! 几沓钱?! 她见识过陆子豪的出手阔绰,心里一点儿都没怀疑。 想起刘培民十天半月都没法拿出一张大团结的拮据,还有仍欠着两个月房租的狭小出租屋,心里顿时堵得不行! 同样都是不着家,为什么人家没别墅住就能买大宅子,钱一给就是一沓沓! 韩丽丽直觉一脚踢到钢板,痛得她差点儿喊“扎心”! 江婉瞥了一眼她的大肚子,不往补多一刀。 “表姐这是快生了吧?天气炎热,你要多注意身体。大热天的,又要坐月子又要带孩子,可真是不容易!” 韩丽丽一听就头皮发麻! 她没坐过月子,听说要整整一个月不能出门,还不能洗头或洗澡! 她一向都是坐不住的主儿,爱热闹爱往人多的地方去。 让她在家里待上一个月不能出门,简直跟要了她的命差不多! 婆婆跟她早就闹掰了,对她不理不睬。 亲妈又是一个不靠谱的,早就说好坐月子只负责她的一日三餐,孩子只能她自己带。 她问亲妈以前是怎么带他们兄妹几个的,照做就是。 不料爸爸解释说,当年几个月子都是姑姑照料妈妈,孩子也都是姑姑带。 所以,靠妈靠不住,想都不用想。 可她一点儿带娃的经验都没有! 不提起还好,一提她就忍不住头大! 韩丽丽暗自吞咽口水,脸上的怯意却不敢表露出来。 “咱们嫁人的时间差不多,我都要当妈了,你的肚子还空荡荡的!表妹,别只顾着赚钱,有空得找医生问问。” 江婉笑开了,皮笑肉不笑。 “谢谢表姐关心。我这人一向慢悠悠,想快也快不了呀!子豪说了,暂时不着急要孩子。等他赚钱买汽车送我开,到时进出方便些,再来考虑怀孩子。” 韩丽丽一听,后槽牙差点儿咬碎! 显摆什么啊! 指不定是怀不上! 陆子豪那该死的男人! 竟对江婉这么体贴! 刘培民整天念叨什么“多子多福”,让她要麻利生,而且要多生几个,还说什么养孩子无非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孩子一定要越多越好! 同样是男人,怎么差距那么大! 她恨恨翻了翻白眼,扶着肚子扭过身去。 江婉见她总算消停了,才懒洋洋应付王大梅。 “舅妈,别在外头站着,进屋里坐吧。” 王大梅笑眯了眼睛,假仁假义罢手。 “我们今天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眼下都天黑了,听说你这边还有客人,就不进去打扰了。等你回娘家,咱再好好聊。” 江婉点点头。 王大梅笑呵呵挥手,道:“行了,乖孩子,你快进去吧。” 江婉知晓她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表嫂,并不是自己。 她悄悄给李香妹打了眼色,快步进屋去了。 韩栋梁挡在李香妹面前,下巴微微昂起,一副“我拼命也会护着你的”的坚定模样,让李香妹暗暗感动! “你给我过来!”王大梅命令,食指往面前指了指,“到这儿来!” 李香妹蹙眉,暂时没动弹。 韩栋梁将她按在原地,快步迎上前。 “妈,有什么话您跟我说就行,有什么气您也冲我来!您别对香妹这样子啊!” 王大梅气急了,没好气道:“我咋了?我还没说话——我就咋滴她了?!” “态度很不好。”韩栋梁闷闷答。 王大梅气得翻白眼,对着大儿子的胸膛狠狠捶两下! “好啊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我生了你这王八蛋干啥?!啊?当初就不该生你这没良心的混账玩意!” 韩栋梁不敢躲,安安静静受着母亲的怒火。 李香妹却心疼极了,快步冲上前。 “阿姨,您别生气!俺过来了——您别打栋梁!” 王大梅恶狠狠瞪她,粗声:“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然我咋会打他!” 李香妹垂下眼眸,不敢说什么。 韩栋梁低低喊:“妈……” 王大梅让他闭嘴,瞪向李香妹问:“你工作咋样了?究竟转正没?” 李香妹咬了咬下唇,低声:“工作顺利……主任已经将俺的转正申请弄上去,让俺等通知。” 一旁的韩丽丽凉飕飕冷笑连连。 “等?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呀?哎!不用说,肯定是被人家领导给忽悠了!哪个领导不会画大饼?人家甩个风吹饼过来,你就当宝给捡了去!” 第114章 目的暴露 李香妹沉着脸没开口。 她们都已经先入为主认定是她忽悠韩栋梁领了证,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摊上这样的婆家人,是她的不幸! 要不是栋梁对自己好,也是顶顶的好男儿,她真不愿意跟这样的人家做亲戚! 韩栋梁没好气瞪了瞪妹妹,责备:“你懂啥?胡说八道什么!香妹这次铁定能转正!领导们都是点过头的,申请八成能通过,不然我们也不会说出来。” 韩丽丽被大哥一凶,嚣张气焰瞬间没了。 “……我只是说事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子的。” 王大梅皱眉问:“那究竟转了没?” 韩栋梁答:“快了!” “那就是还没有!”王大梅叉腰质问:“当初我是跟你怎么说的?!啊?转正以后才能谈结婚!你们做什么一声不吭就去领证?谁同意的?” 韩栋梁眼神微微闪动,低声:“妈,我们只是领证结婚……迟早的事。反正不管香妹能不能转正,我都是要娶她的。” “放屁!”王大梅怒道:“没有转正,她的户口就弄不过来,她就一辈子是乡下人!你娶一个老农村来的,只会拖累你!拖累这个家!” 韩栋梁不悦低声:“妈,您别说得那么难听……香妹现在有工作,有工资,收入比我还要稳定。我现在啥都没有,她愿意嫁给我——是我捡了大便宜!” 这话是事实,一点儿也没错。 香妹现在在市政部门工作,工资一直非常稳定。 这次她和小婉救了一把手大领导,受到食堂主任和一众领导的表扬和赞赏! 不仅单位发了表扬信,还上了阳城日报,甚至还有小婉熟稔的记者朋友来采访拍照。 食堂主任亲口承诺,这次的转正申请一定能通过,只需走手续和程序等着就行。 “你有城里户口,她有吗?!”王大梅没好气瞪了瞪李香妹,道:“别以为领证了,我们家就得认你!没我和老头子点头,领上一百张也没用!” 李香妹沉着脸,不想开口。 自从她认识小婉一家子后,又在单位开了眼界,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山区野丫头! 女子又如何! 人家小婉和欣姐一个月赚的钱是好些男人一年半载都挣不到的! 韩家人总是瞧不起她,殊不知她有一天也能瞧不起她们! 小婉说得对,唯有自己站得高,方能让其他人仰望自己。 她嫁给韩栋梁,不图他们家一分聘礼,更不图什么房子,可他们就因为一个城市户口处处刁难,甚至不惜当面羞辱自己。 这一点,够她记一辈子了! 从今以后,她要更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努力往上走,总有一天一定要让苏家人刮目相看! 王大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怕了,才悻悻收起脸上的怒火。 “警告你!别在我们面前耍什么小心思,不然以后有得你受的!” 接着,她浑厚的背靠在墙上,趾高气扬说出她的此行目的。 “除非你真能转正,自个能把户口转来阳城,不然就休想让我们认了你这儿媳妇!” 韩栋梁皱眉喊:“妈……” “你先闭嘴!”王大梅不耐烦道:“我还没说完呢!” 李香妹仍是埋着脑袋,不愿看到对方的嚣张脸孔。 王大梅继续:“既然你们领证结婚没经过我们的同意,那家里也不用理你们。以后别来我跟前嚷嚷抱怨你们要这个要那个,一概都没得要!” 韩栋梁的脸彻底黑下来。 二弟还没结婚,家里唯一的新房子就归了他。 他的对象也是那边单位的临时工,她却能一口气要一千块聘金,还要三转一响! 他们本来也没想要家里什么,但从自家妈的嘴里说出来,那感觉——忒难受! 他是家里的长子,从不推卸身上的责任,凡事让着两个弟弟,尽量为双亲多考量。 可爸妈却从没顾及他的感受! 王大梅见他们都没开口表达意见,脸色稍稍好看一些。 “眼下老二还没搬出去,老三也要回来了,家里是肯定不够住的!你们要么就别住一块儿,想住一块就只能自个出去租房。” 韩栋梁没反应,安静听着。 李香妹闻言眉头微动,心里头暗自欢喜。 与其住同一屋檐下,整天被公婆小姑子甩白眼,还不如小两口单独出去住! 小婉说得对! 宁愿辛苦赚多一些钱,租房买自由,才不用天天受气。 “好。”李香妹主动答应。 王大梅见她如此“识趣”,心里头颇满意。 这儿媳妇哪儿哪儿她都不满意,但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傻里傻气没见识丫头! 容易拿捏! 一旁的韩丽丽听罢,忍不住拉了拉老母亲的衣角。 “妈,不跟你们住,那以后你们老两口一日三餐谁摆弄?万一有个头晕脑热的,谁照顾呀?” 二哥结婚后要搬去毛巾厂分的新房,三哥还没回来,大哥两口子也搬出去的话,那家里不就空下来了? 如果那样的话,她是不是能住回娘家去? 只是人多家务也跟着多,以前都是江婉干。眼下江婉嫁出去了,如果大嫂不回去的话,那家务活谁干呀? 王大梅给女儿挤眼色,表示她早就想好了。 她清了清喉咙,道:“我和栋梁他爸都已经上了年纪,迟早得靠小辈们照顾。老话说养儿防老,我们生啊养啊,累了大半辈子,图的就是老的时候有人能依靠!” “妈,这个不必说。”韩栋梁低声:“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我爸的。” 王大梅没搭理儿子,看向李香妹。 “不住一块儿,你们就没法帮衬家里。但家里的老人你们不能不管吧?” 李香妹暗暗心惊! 小婉刚才偷偷提醒了她……莫不是真被小婉猜中了? 她没答,一旁的韩栋梁点点头:“肯定不会不管啊!” 王大梅满意笑了笑,道:“家里的活儿吧,都是得分工的。有人出力,有人出钱。你们不住家里,肯定就出不了力。不出力就得出钱,对吧?从下个月开始,你们每个月交二十块钱上来,负责我和他爸的伙食费——” “二十?!”韩栋梁惊讶瞪眼。 李香妹暗自翻白眼! 果不其然——真被小婉猜对了! 第115章 他值得 韩栋梁目瞪口呆,重复问:“二十?二十块?妈您——您说什么啊?” 王大梅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我刚刚不都说了吗?每个月交二十块伙食费!必须的!” 韩栋梁一脸不可思议,解释:“妈,我至今还没稳定工作,天天都在火车站那边等着扛货赚点小钱……我上个月也就赚了十来块!一个月二十块——怎么可能!” “你不已经娶媳妇了吗?”王大梅低声:“你给不了,不还有她吗?她都跟你领证了,就是你名义上的媳妇。她嫁给你了,赚的钱也就归你。她的加上你的,哪里不够二十块?骗鬼去吧!” 韩栋梁一听,心里对李香妹的愧疚越发深了。 “妈!您——您这话太过分了!香妹她啥都没跟我要,连喜糖都是她自个掏钱买的!我结婚没敢要家里一毛钱,什么都给不了她……您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太过分了! 他们结婚家里什么都没给,一桌好饭菜还是小婉帮着张罗的! 老母亲分明是看他耳根软好欺负,所以连带着欺负他的媳妇! 王大梅白了他一眼,反问:“你都成家了,你不用养你爸你妈啊?刚刚还说要孝顺我们?让你掏钱立刻就不乐意了?” “我没钱啊。”韩栋梁实话实说:“我赚的钱八成都交给你了,兜里就只有两三毛。” 自他返城回家,他只要赚了钱,转头就会交上八九成,只剩一点儿在身边备用。 一旁的韩丽丽暗自憋笑,心里偷偷给老妈竖起大拇指。 “大哥,你没钱不打紧,不还有大嫂吗?她都已经嫁给你了,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她赚的钱自然要归家里,不然归谁?归她娘家啊?” 王大梅的脸瞬间黑了,语气颇不客气。 “既然嫁人了,就得有为人儿媳妇的觉悟!” “我同意!”李香妹突然开口。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 接着,王大梅欢喜笑开了。 “同意就好,下个月的月初就开始交。” 韩栋梁则一脸焦急,皱眉睨着李香妹。 “你……” 别人不清楚她家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 村民们都住在山脚下,平时靠山吃山,自家再种些粮食蔬菜,基本自给自足。 花钱的地方不多,赚钱的机会也几乎没有。 上次她父亲上山砍柴受伤,送去医院需要花钱,借了足足十几户邻居,仍凑不出来十块钱! 幸好她发工资给家里寄了十几块钱,才总算凑够医药费。 后来怕家里不够用,她又寄了两三回,甚至还跟江婉借了一次。 接下来两天要租房子独立,又要兼顾她的娘家,怎么可能每个月给出二十块! 除非他也有一份固定收入,不然根本做不到! 可他的工作安排至今仍遥遥无期,一个月只能勉强赚点生活费,根本凑不出这样一笔数! 韩栋梁暗自着急。 李香妹却一副很淡定坦然的模样,眸光对上王大梅的。 “阿姨,俺和栋梁孝顺你们是应该的。俺同意交伙食费,但每一户都得一样的数。” 王大梅反应不过来,问:“哪户?” 李香妹答:“您有三个儿子,不止栋梁一个。只要他的弟弟也交二十块,那俺们也会交。他们交多少,俺们就交多少——这样才公平。” 额! 王大梅的脸沉了下来。 韩栋梁则双眼发亮,连连附和点头。 “对!香妹说得对!妈,只要老二老三都同意,我也同意。反正他们交多少,我就交多少!” 王大梅不悦瞪向儿子,道:“你们是老大,得给他们打个样!” 韩栋梁一时语塞,眼底的光黯淡下来。 李香妹瞧不下去了,扬声:“俺们结婚就领证,连一包喜糖都没让家里掏!我们打这个样,老二和老三学不?听说伯父分的房给了老二娶媳妇,他打的样不知道俺们能学不?将来老三能学不?” 片刻后,王大梅一脸郁闷离开了。 后面跟上的韩丽丽撇撇嘴,扶着大肚子嘀咕。 “本以为她一个乡下来的好忽悠,谁知道也是一个厉害角儿!连我妈都敢怼——胆儿真够肥的!” 韩栋梁没跟上,仍陪着李香妹站在屋外。 李香妹偷偷瞥他一眼,低声:“你……不怪俺吧?” 韩栋梁回神,连连摇头。 “我怪你做甚?你说得很对,做得也很好!” 他早就想这么说了,只是他不怎么敢说出口,怕爸妈气着,更担心老妈要闹腾打人。 李香妹听罢,不自觉红了眼睛。 “……那就好。” 她最担心他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不想让他左右为难,更不愿他总被家里人忽视,总被压着受委屈! 她更担心她一个人跟婆婆辛苦奋战,转身他却跟自己闹掰,怪她不懂事不孝顺他的父母! 那样的话,她的“抗战”就毫无意义可言,甚至是一点必要性都没有! 韩栋梁以为她红着眼睛是受了委屈,心疼安抚:“别哭,我会护着你的。” 他牵住她的手,用力紧紧握着。 李香妹哽咽:“……俺没事。俺知道你会的……俺不后悔嫁给你——真的!” 刚才他挡在婆婆面前,替她挨了一巴掌,还不停为她说话,最后还坚定不移支持她的说辞,将婆婆她们气跑。 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后悔跟他领证! 哪怕他眼下没房子,没工作,啥都没有! 她也跟定他了! 韩栋梁将她拥入怀里,温柔安抚着。 小婉说得对。 唯有站好自己的位置,方能守住自己的幸福。 孝顺长辈是应该的,但护不好自己的爱人,守不住自己的小家,也一样不行。 …… 夜色如墨,月上半空。 李缘坐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喝茶。 小欧阳躺在小草席上,胖嘟嘟的四肢肆意摊开,呼呼大睡。 江婉坐在一旁,温柔为他扇风。 李缘望着夜空上的明月,忍不住问:“小婉,大概快九点了吧?” “是。”江婉答:“差不多九点了。” 李缘有些迟疑:“奇了怪了!不是说入夜后到阳城这边吗?怎么拖得这么晚?” 江婉却不着急,低声:“可能是晚上不好开快吧。师傅,你困了吗?要不你去黄叔家歇一歇?” 黄河水家尽数搬空了,只留下楼上楼下两张搬不走的老床。 李缘摇头:“再等多半个小时吧。” 话音刚下,师徒二人便听到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 来了! 第116章 谢谢 来了! “噗通!” “噗通!” 随着汽车的发动机声越发靠近,江婉的心不自觉加快两下! 李缘撑着摇椅扶手起身,眸光扫向凉席上的小欧阳。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江婉答:“都好了,在屋檐下。” 李缘将小徒弟的不舍都看在眼里,温声安抚:“这孩子跟你们家有缘,终归还是会再见的。” 江婉鼻子一热,轻轻点点头。 这时,门外奔进来一个矫健颀长身影! 接着,他径直往江婉奔来,眼底尽是相逢的喜悦和激动。 “媳妇!我回来了!” 江婉看着风尘仆仆的陆子豪,也激动笑开了。 他英俊眉眼带着明显的疲倦,双眸却闪闪发亮,满满装着她的身影,欢喜之情差点儿要溢出来! “媳妇……”他动情喊。 江婉还没来得及开口—— 门外响起叶云川的哀嚎声! “你小子——就不能等一下我啊?!我的膝盖都快痛死了!你啊你!满脑子只有你媳妇!陆子豪!想不到你小子竟也会重色轻友!” 江婉惊讶,脱口问:“云川?他怎么了?” 陆子豪微窘,后知后觉看到一旁的李缘,连忙礼貌微微鞠躬。 “师傅,您好您好!” 李缘慈爱微笑颔首。 陆子豪转身奔出去,随后跟一位高大伟岸男子一左一右将叶云川搀扶进来。 叶云川“哎哟!”、“哎哟”喊痛,一手按住膝盖,痛得呲牙裂齿。 “怎么了——这是?!”江婉惊讶上前,关切问:“云川受伤了?严重不?需要送医院不?” 叶云川勉强露出笑容,打了招呼。 “哎!嫂子!好久不见!” 陆子豪搀扶他坐下,一边解释:“车开得有些快,路面碰巧有个坑,车子颠簸得厉害。他没坐稳,摔了出去——撞到了膝盖!中途拐去医院找医生,说是没伤了骨头,养几天就能好。耽搁了好一会儿,所以回来得有些迟。” 原来如此! 江婉匆匆去厨房倒水,递给他们一人一杯。 陆子豪咕噜喝下。 叶云川显然也渴极了,灌下一大杯,喘气指着玻璃杯。 “嫂子,给我来多点儿!” 江婉又帮他满上,转身——却发现高大伟岸的男子不见了! “喏!”陆子豪示意院子台阶上正趴在小欧阳旁边的男子,解释:“在那儿呢!他就是小欧阳的爸爸欧阳毅。” 竟是他! 江婉端着杯子上前,忍不住打量他。 只见他比前世电视上的模样要年轻许多,三十多岁年纪,身量极高,国字脸,五官端正威严,浑身上下尽显军人气势。 此时他蹲在小欧阳面前,目不转睛盯着孩子看,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 不过,紧绷的后背和捏紧的拳头早已泄露他的激动情绪! 江婉走上前,递上水杯。 “欧阳先生,喝口水吧。” 欧阳毅悄悄眨眼,将眼角的泪水压了回去。 “……谢谢。” 他接过,很快喝完。 接着,他感激看着江婉。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啸儿照顾得很好……谢谢!” 倘若没有陆子豪的英勇相救,倘若没有他们一家子的好心收留和悉心照顾,他真不敢想象儿子能否在贼人的手中活下来! 去年年底,他参加秘密训练。 谁知半途却接到老父亲的电话,说儿子出了事,吓得他魂不守舍,心痛得难以呼吸! 儿子掉进河里,岸边除了两只小鞋外,别无其他痕迹。 数九寒天,河水湍急,一个小娃娃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他和一众亲友沿着河道找了几天,问了无数两岸百姓,甚至到下游又找了几天,仍是一无所获! 妻子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他悲痛不已,仍强撑精神安慰她,照顾她。 不久后,他接到上级的秘密任务,只能叮嘱家里人多照看妻子,自己匆匆执行命令去了。 岂料妻子伤心过度,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一看到小孩子就又哭又笑。 家里人担心极了,赶忙送她进医院医治。 期间他得知后,匆忙请假回家,不曾想妻子竟病得异常严重,甚至连他都认不得…… 儿子没了,妻子疯了,他一夜之间白了半头发丝! 上级派他出国培训,他只能收起泪水,剃掉发丝,挺直胸膛敬礼答是,随后背上行囊再次出发。 他一天给妻子写一封信,可惜一个字回复都没有。 老父亲叹气说,妻子的病没什么大进展,一直双眼无光,念念有词,却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 他很伤心,却一筹莫展。 一同参加培训的其他队友见他心情低落,放假的时候邀请他出外游玩。 他拒绝了。 直到队友第三次热情邀请,他觉得总是拒绝不好意思,才跟他们一块出去。 也许是上苍怜悯吧! 他竟在艺术馆外面看到了一幅画——画上的女子气质绝佳,是典型的南方温婉女子模样。 画中人正坐在壁炉前,一边烤火一边织毛衣。 让他目不转睛的不是那漂亮女子,而是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子! 那五官模样极神似啸儿! 他不自觉红了眼眶。 这时,外国同伴以为他看上了那幅画,便询问是谁的作品,是否能同意卖出。 碰巧作者就在附近,正窝在角落的沙发上摆弄一个小雕塑。 作者头也不回,用外语回答说不卖。 尽管如此,他一眼认出对方是国人,便上前跟他搭话,询问画中的孩子。 对方笑了笑,答:“那孩子叫小欧阳,是我兄弟从火车上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他呀,嗓门忒大!尤其是哭的时候,鬼哭狼嚎似的,听得人耳朵生痛!” 那一刻,他激动得差点儿失控,一把抓住了作者! 于是,便有了后续种种。 欧阳毅看向李缘,解释:“我父亲和李叔叔是多年好友,只是天南地北天涯各一方,没能经常见面。我和云川回国后,先在京都落地。想不到你的爱人竟也在京都!听说你们是阳城人士,我便跟他问起李叔叔,他说李叔叔是你的师傅。凑巧得很,也有缘得很!” 李缘慈爱微笑,有些欲言又止,似乎不忍心打断他。 “小毅,你——你还没回去看望你父亲吧?” 欧阳毅摇头:“之前在国外跟他说起,让他去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回国后时间上来不及,只在电话上说了几句,然后就匆匆跟子豪兄弟他们南下。” 他看向仍在呼呼大睡的儿子,满眼满心的欢喜。 “我要立刻接啸儿去见他妈妈!我猜她看到啸儿后,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李缘和江婉对视一眼,皆是无奈的躲闪。 第117章 昔日情人 “不急。”李缘建议:“天色有些晚了,今晚且去我那边歇一晚,明日再启程吧。” 欧阳毅有些踌躇。 李缘压根不放心小欧阳,低声:“你那两个下属也是大男人,应该都没带孩子的经验。眼下快到三伏天了,到处都热得很。带着孩子开长途车,必须做好妥善安排,方能启程北上。” 欧阳毅觉得有理,歉意解释:“还是您考虑周全,我们长期出门在外,都糙习惯了……” 一会儿后,警卫兵将小欧阳的行李拎上车。 欧阳毅小心翼翼抱起熟睡的儿子,跟众人道别。 吴妈不停擦泪水,低低哭泣。 陆子欣红着眼睛,叮嘱一路平安,就转身回屋去了。 她舍不得小欧阳,可她更舍不得小家伙跟亲生父母生生分离。不忍看着他离开,再次躲了开去。 江婉望着远去的汽车,僵硬挥挥手。 一旁的陆子豪瞧得真切,温柔牵住她的手。 “等得空了,我带你去京都看他,顺便去游玩看看北国风光。” 江婉的鼻子微酸,忍下泪水,轻轻点点头。 叶云川早就累垮了,坐在摇椅上呼呼大睡。 陆子豪苦笑:“他被欧阳大哥拉着一并回国,到了京都后就马不停蹄南下,路上几乎没怎么歇过。我还勉强撑得住,他早就累得不行了!” 欧阳毅几人长期参加训练,一个个体能极佳。 幸亏他早已习惯到处跑的快节奏作息,不然多半也会扛不住! 江婉转身为他拿来干净衣物,道:“洗手间里有热水瓶,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筋骨。” 陆子豪接过,洗澡去了。 洗完精神气爽,直觉浑身上下舒服多了。 江婉熬了小米粥,又弄了几样小菜。 他吃下一大碗,舒坦靠在石柱上纳凉。 叶云川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打着哈欠冷哼。 “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陆子豪嗤笑,不忘补刀:“谁让你自个不娶媳妇的?!又没人拦着你!” 叶云川气恼瞪眼—— 江婉微笑端上一碗白粥,温声:“你受了伤,暂时不能吃荤腥。等你明天好些,再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嫂子!”叶云川感动接过:“还是嫂子疼我!” 江婉转身取来一张新蚊帐和草席,迅速安顿一个让叶云川过夜的地方。 叶云川的腿没法动,江婉为他打来温水。 他答谢。 很快洗脸洗手洗脚,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舒展四肢。 “嫂子——”他扭头喊,却对上陆子豪嫌弃的俊脸,“嫂子呢?”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嫂子来嫂子去!你够了啊!我媳妇不用休息啊?她都忙了一整天了,还不忘让我给你送日用品和药膏!” 叶云川嘿嘿笑了,接过药膏胡乱涂抹在膝盖上。 “蛮好的!很凉快很舒服!” 陆子豪将他毫不客气往里头推,睡在外侧。 叶云川狐疑问:“你也睡这边?” 陆子豪语气颇不满:“江婉让我睡这边,说你行动不便,在这边能照应你。” “哈哈哈!”叶云川得意大笑。 陆子豪闭眼准备入睡,警告:“有本事就继续笑,回头下巴被卸了,可不要怪我!” 叶云川丝毫不怕,嘿嘿笑个够! 陆子豪赶车多日,也是累得慌,换了个舒服睡姿,有些昏昏欲睡。 叶云川忍不住推了推他的长腿,问:“兄弟,你还记得白清清不?” 本以为对方会吓一个激灵,或者气呼呼转过身去,不料他只是安静睡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叶云川有些不死心,继续试探:“听说她毕业了,可能下半年会回国。” 他故意停顿一下,等着陆子豪反应。 不料,他只是安静听着,似乎快睡着般。 叶云川见此,不敢再开玩笑。 “她家里似乎出了不少麻烦,可能已经供不了她。不过,只要生活在那边,必要的花费还是不少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伴儿,还有一个老仆人。听说家里人希望她马上回来,可她好像不答应。” 京都看着颇大,但真正的上层顶级富贵人家也就那么几户。 即便他不主动去打听,身旁的人也会时不时当聊天话题说起。 白清清的岁数不小了,她的家里人一直在给她物色对象。 “家族正在走下坡路,有些真正的权贵家庭都会找借口推脱。偏偏她的眼光还高,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我不用猜就知道肯定会耽搁下来!” 陆子豪仍闭着眼睛,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叶云川低低叹气:“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可她见识过你这样模样的男子,其他男人的皮囊自然入不了她的眼。家里安排的人,她一个都没瞧上。” “家族里的长辈们,顾虑得当然更多。在年轻一辈中,她得到的资源最多,也是一向被寄以厚望的晚辈。” “长辈们希望她联姻那边的大家族,靠着她的美貌和绝佳履历,为家族搏一门好亲事,多多少少补救一下。” “可她却执拗得很,说其他她可以不在乎,但人得她看得上。谁知她哪一个都没瞧上,可把她家里人给愁得不行!” 叶云川捅了捅身旁的大长腿,道:“一来二去,已经耽搁了大半年了。听说她一向怕热,决定秋季再回京都,最终还是不得不跟家里妥协。” 等了好半晌,还是没任何反应。 叶云川没耐心了,没好气道:“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就不信你小子真的睡着了!” 陆子豪不耐烦转过身去,闷声反问:“你要我说什么?啊?我是能替她联姻?还是有本事拉她一把?” 叶云川被他这么一问,也是懵了! “那个……我只是告诉你她的近况。你们虽然分了,但也不至于就成仇人吧?她听说我去开画展,特意大老远过去捧场,还偷偷跟我打听你的情况。” “实话实说。”陆子豪嗓音很冷淡:“就说我已经结婚了,媳妇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你还要说,我已经落魄了,家里一无所有,现在满世界找钱赚。” 叶云川瞪大眼睛,呵呵赔笑。 “我……确实这么说了。” 陆子豪低低“嗯”一声,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随后闭眼继续睡。 叶云川忍不住追问:“喂!你就不关心一下她的反应吗?不是吧?” “你想让我怎么关心?”陆子豪嗤笑:“你怎么不想想?我跟她如果处得来,当初何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第118章 毫无关系 叶云川一愣,根本答不上来。 陆子豪冷笑:“陆家没彻底落败前,我都不一定能帮上她,更何况现在的我要权没权,要钱没钱!” 在白家面前,陆家顶多算是富贵人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白清清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以前的他还能靠着自己那些吹拉弹唱和一副不错的皮囊吸引她。 现在呢? 她需要的是权贵联姻,而他早已跟这两个字没缘——他又能做什么?! 叶云川眸光躲闪,低声:“你已经结婚了……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间的关心。” “何必呢!”陆子豪嗤了一声,道:“她不需要这样的廉价关心。更何况我都结婚了,再去关心她也不合适了。” 叶云川有些难以相信。 “那个——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分开的?我至今还想不明白呢!明明那么相爱,突然就说分开!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闹着玩的!” “去去去!”陆子豪没好气责骂:“都不是小孩子了,还闹着玩!” 叶云川不好说什么,低声:“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跟嫂子蛮好的。我就觉得吧,嫂子跟你相处——挺实在的。” 陆子豪总算有了好脸色,道:“那还用说!谈恋爱那会儿只懂风花雪月!但那些玩意又不能当饭吃!人呐,终究逃不过一日三餐,还是得踏踏实实过日子才实在。” 叶云川愣了一秒,转而不敢置信笑开了。 “子豪……你真的变了很多。” 都说磨难会让人成长,让人成熟。 以前他对这样的话不以为然,现在他总算是相信了。 一年半载而已,当初那个只会风花雪月摆弄乐器,只会当纨绔子弟每天玩乐无所事事的公子哥—— 突然变成一个走南闯北寻找生意门路的有志青年,眉眼多了一抹成熟,也多了人间烟火气! 陆子豪双臂交叉,枕在脑袋下。 “家里落败后,我尝遍了生活的心酸和各种白眼。有些话,即便跟你说,你也不一定能体会或明白。那时外头万家灯火,家家户户欢欢喜喜过大年。我靠坐在冰冷的铁栏杆旁,穿着江婉的外衣,啃着她偷偷塞进来的玉米,心里茫然又害怕……” “姓朱的勾结了上头的人,想把我弄进监狱关上几年,连人证物证都提前伪造好。他甚至还让人打我,意图把我弄残。若不是江婉进来的时候,脱下那件外衣给我……那晚我不死也得残。” 叶云川吓得目瞪口呆! “天啊!姓朱的竟猖狂成这样!” 陆子豪嗤笑:“关里头的人,能是啥好人?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塞钱让他们打人,立刻就答应了。看守的人偷懒,对里头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打死人,他们都懒得搭理。” 叶云川不晓得他被家人接走后,他竟还要遭受这些! “都怪我!我怎么没想到姓朱的还有这样卑鄙恶心的后招!”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道:“那会儿你药物过敏,差点儿就挂了!怪你做什么!说到底,你也是被我家连累了,不然也不用受那么大的罪!” 叶云川愧疚万分,紧张兮兮发问。 “那后来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早知道就该拽你一起走!真特么后悔!” 陆子豪轻笑:“我这不好端端活着吗?” 倏地,他似乎想起什么,嘴角的笑容凝固消失。 “那晚太冷太冷,我并没有睡着。我听到他们在低声密谋要将我弄残,还说要断了我的命|根子……我心里头真的很怕很怕。” 刚开始江婉和姐姐还能进去看他,谁料不过半天时间,就不肯他见任何人。 他追问是怎么一回事,谁知对方冷笑让他别嚷嚷,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原来是蔡英子被姓朱的胁迫,状告他耍流氓强迫她。 一旦起诉,罪名判下来,可能会是十年牢狱之灾! 不仅如此,姓朱的还要废了他,让陆家断子绝孙! 那会儿,他心里头怕得要命! 他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起了吴妈和姐姐,还想过他浑浑噩噩的青葱岁月,想起那个曾跟自己花前月下,有过不少浪漫情爱的美丽恋人。 隔壁传来磨刀声,慢慢的,一声接一声,声声仿佛凌迟在他的心上! 那会儿他真的吓死了! 谁能来救救他?! 他浑身发颤发抖,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太害怕,仿若寒风中哆哆嗦嗦的一片枯叶! 对方好几人,而且还有利器…… 他害怕将脑袋埋在胳膊上,不知不觉闻到外衣上的清香皂角味儿,心里不自觉想起江婉来。 倏地,他想起江婉独自进来那一次,跟自己眨巴眼睛,好像说什么外衣夹层里有能急用的东西! 能急用?! 他慌里慌张摸向外衣的两个大衣兜,却发现空空如也! 摸向内衣兜——竟也是空的! 对了! 夹层! 他干脆脱下外衣,小心翼翼摸索——竟在夹层里摸到一叠纸! 貌似是钱! 他小心撕开,取出——借着昏暗的灯光,发现竟是好几张大团结! 这时,几个痞里痞气的流氓往他靠近! 一个个猫低身子,肆意低笑,眼神凶狠将他密密实实包围在中间! 他怕得要命,仍强撑着跟他们交涉。 姓朱的用二十块钱买下他们的“良心”,而他用五十块钱反向拿下他们! 没有江婉的灵机应变,没有她冒险两次进来探望,他估计早就死在那一排排的铁栅栏里! “后来,我天天扛着扫帚去扫大街,被人白眼、被人嘲笑、还被人吐过口水、甚至扔过石头。” “那些日子里,我每天最开心的事便是回家。有热乎乎的饭菜,有姐姐和江婉,还有她们对我毫不嫌弃的眸光。” “姐担心我,叮嘱我要小心,要多忍耐,不忍心去看我扫大街,一直躲在屋里。江婉也担心我,但她为了我的自尊心,一次都没去看我。她的贴心和温柔,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力量。” 陆子豪说着说着,不自觉眯上了眼睛。 “……要不是你说起,我已经忘了什么白清清。太久了,以前的岁月似乎很久很久,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早就变了。” 叶云川低喃:“确实变太多了!” 陆子豪低低笑开了。 “其实,我觉得我更喜欢现在的我。以前的我浑浑噩噩,胸无大志。现在的我有近期目标,也有远期目标,更有远大志向!” 顿了顿,他语气冷淡加上一句。 “而这些里头,跟白清清没一丁点儿关系,更不会跟她相关!” 第119章 病了 大清早,江婉仍在睡梦中,便被吴妈喊醒了! “小婉!不好了!”吴妈在门外焦急喊:“你快出来!” 江婉吓了一跳,匆匆扔掉身上的薄被,扯过一旁的确良衬衣套上。 她打开门,问:“怎么了?” 吴妈颤抖着手,慌里慌张解释:“你师傅——就在屋外!他说小欧阳发烧了!说突然病倒,好像很严重!” 什么?! 江婉一边拢发丝,一边往屋外跑。 只见李缘牵着他的老自行车站在门外,灰白发丝凌乱,额头点点汗水,眼底下尽是青晕。 老人家的脸色很不好,估摸昨晚一夜没睡。 江婉喊:“师傅!” 李缘乍一看到她,连忙激动招手。 “小婉!快!麻利跟我一块儿去医院!” 江婉慌得很,紧张问:“小欧阳……怎么了?” 昨夜离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横竖不过几个小时,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李缘摇头解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领着他们几人去了我那边,路上小欧阳突然惊醒,然后就开始嚎嚎大哭,谁安抚都没用,就一个劲儿哭!后来哭着哭着就开始脸红发烧,越哭越凶——只能麻利送去医院!” 江婉猜不到具体缘由,当即下了决定。 “师傅,我洗个脸,马上就跟您一块儿去!” 且不管什么,先过去看看再说。 “好。”李缘又叮嘱:“换一套浆洗过的干净衣服!医生说,可能是小毅他们几个身上带了不明细菌,让孩子发起烧来。那病菌对大人来讲没大碍,但小孩子免疫力差,受不住病菌袭击立刻就病倒发烧!” 江婉心里担心得很,匆匆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门。 吴妈端了一杯水过来,忐忑问:“小婉,要不要喊大小姐和少爷他们起床陪你过去?” “不了。”江婉解释:“医院病菌多,大姑姐不适合去。云川的膝盖还不能走路,子豪得留下照顾他。” 语罢,她跟李缘匆忙出发往医院去。 病房里,欧阳毅和几个下属都已经换上崭新军服,一个个眉头紧锁,满脸无措。 小欧阳已经哭累了,一边无意识抽泣,一边昏昏欲睡。 江婉悄悄走进去。 小家伙一听到脚步声,突然惊醒过来,惊慌张望四周。 “麻麻!”他立刻喊,一边哭一边往江婉扑来。 江婉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乖乖!不哭不哭。” 小家伙浑身发烫,嗓子都哭哑了,眼睛红通通,眼帘浮肿得厉害。 欧阳毅笔直端站,方正的国字脸上尽是愧疚和无措。 “……刚刚打了针,医生说晚一会儿再过来瞅瞅看。他不肯喝奶粉,也不喝水,拿什么他就扔什么……但医生说他得补充多一点水分。” 江婉连忙点头,取过一旁的奶瓶。 小家伙显然渴极了,一看到便张开双手抱住,用力吸吮吧唧吧唧喝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缘窘迫解释:“原来他不是不喝……是信不过我们,所以不愿喝。” 欧阳毅清俊的脸上尽是无奈,歉意道:“小江同志,只能先麻烦你照看一下。等他病好了,跟我们熟稔了,再带他回京都。” 江婉很是心疼小家伙,毫不犹豫答应了。 “他很会认人,刚开始抱他来我们家,只认我和子豪,还有我大表哥。其他人如果抱他,他就拼命哭。不过跟他相处久了,他会慢慢接受其他人。不怕,他只是需要时间。” 欧阳毅听罢,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们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他,让他先熟悉我们。” 江婉解释:“外头人贩子多,我们教他不能跟陌生人走,更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他很懂事,除非有相熟的人在,不然不会乱吃别人给的零嘴。” “难怪他连水都不肯喝……”欧阳毅苦笑。 李缘却觉得江婉他们的做法极好,道:“确实得这般教!孩子还小,容易被人拐卖了去。” 欧阳毅慈爱看着儿子,不自觉陷入回忆中。 “他以前不排斥我的……我在家的时间不长,但他每次都乐意让我抱,很喜欢啃我的衣领。可惜大半年没见着,已经记不得了。” “你穿的都是军大衣吧?”江婉想了想问。 欧阳毅点头。 江婉恍然大悟! “难怪他以前很喜欢啃我大表哥的衣领!原来是认得军大衣,不是单纯喜欢大表哥!” 李缘安抚道:“孩子已经一岁多,认人的本领也越发好。你们多陪他几天,直到取得他的信任,才能带他回去。” 孩子的嗓门极大,哭的时候一个劲儿嚎嚎嚎。 折磨其他人的耳膜是一回事,自己的嗓门都哭哑了——心疼啊! 不料,小家伙白了李缘一眼,随后摇头又摇头。 “不要!不要!” 李缘:“……” 欧阳毅哭笑不得,哄道:“爸爸是想带你去找妈妈——” “我麻麻!”小家伙搂住江婉的脖子,警惕盯着欧阳毅,“我麻麻这儿!” 欧阳毅微窘,解释:“她不是你亲妈妈。你的妈妈在京都,她还病着,等着你回家呢。” 小家伙摇头又摇头:“不!麻麻在!不不不!” 江婉顾不得解释,催促:“你先把水都喝完。” 小欧阳很听话,立刻将奶瓶的水尽数吸光。 他趴在江婉怀里,警惕盯着四周看,眼里尽是陌生和害怕。 “麻麻……回家!回家!” 江婉轻拍他的背,哄道:“等你不生病了,咱就回家。你别怕,麻麻抱着你。累坏了吧?乖乖闭上眼睛睡觉觉。” 小家伙累极了,很快受不住困意,闭上眼睛睡熟了。 也许是害怕被抛下,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捏住江婉的衣角,紧紧的,不敢松开一丢丢。 即便睡熟了,仍紧紧揪着。 江婉暗自心疼,不忍心将他放下去睡,自己坐在病床上,取出布包里的纸扇,慢慢为孩子扇风。 欧阳毅见孩子如此依赖她,明白她是真心疼爱自家儿子。 “小江同志,你和李叔叔是同一个单位吧?我想为你写一封表扬信,再补贴你——” “不用。”江婉微笑打断,“我们一家子都很疼小欧阳,只是单纯疼他,不图什么。” 当初救助小家伙,都是出自一片善心,并不是为了图什么。 对方未来将会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与其要一点儿小恩小惠,还不如让他欠自家一个人情。 欧阳毅见她如此说,反而越发不好意思。 “……大恩不言谢。你们家的大恩大德,他日我必当衔环结草相报!” 第120章 喜上加喜 那天下午,小欧阳退烧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先后上前逗他玩。 小家伙警惕盯着欧阳毅,赖在江婉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回应。 欧阳毅很有耐心,一直温声细语哄他,甚至还亲自出门买了好几样小玩具进来。 小欧阳巴巴看了几眼,忍着没动手拿,随后躲进江婉的怀里。 “麻麻!回家!家!” 江婉安抚:“不急,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带你回去。” 她取过玩具,递给小家伙。 小欧阳立刻接过,开心摆弄起来。 欧阳毅见他喜欢,微微笑开了,眉眼尽是慈爱神色。 医生说孩子可能会反复发烧,建议还是留在医院过夜,明早确保没事后再办理出院。 欧阳毅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陆子豪和叶云川来了! “爸爸!”小家伙高兴极了,一把扑进陆子豪的怀里。 欧阳毅羡慕极了,巴巴盯着儿子看。 陆子豪啼笑皆非,熟练将他抱坐在肩上,手指向欧阳毅。 “宝贝,他才是你爸爸哦!” 小欧阳摇头,抱住陆子豪的脑袋撒娇。 “爸爸!骑大马!大马!” 陆子豪没法子,只能让小家伙骑着,在病房里来回走着。 一旁的叶云川见欧阳毅满脸的羡慕,忍不住安慰道:“欧阳哥,你别难过……多给孩子一点时间。” “嗯。”欧阳毅微笑点头,眸光落在他的膝盖上,“好些了吧?” 叶云川答:“能走路了,就是还有些酸痛。” 欧阳毅叮嘱:“撞得有些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暂时别跑跳,能坐着或放平最好。”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欧少将!有你的急电!” 欧阳毅立刻走出去。 半晌后,他脸色僵硬走进来,眼眶微红,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悲伤感。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莫不是他……知情了? 叶云川也发现了,关切上前问:“欧阳哥,你怎么了?” 欧阳毅想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看向陆子豪怀里正咯咯笑着的儿子。 “我……” 江婉将叶云川拉了开去。 陆子豪直觉气氛有些怪,一脸茫然抱着小家伙走过来。 欧阳毅腾地起身,快步迎上前,强而有力的大手夺过小欧阳,用力搂在怀里,甚至将脸贴靠在孩子的背上。 陆子豪吓得瞪眼! 叶云川也吓了一大跳! 小欧阳拼命挣扎,双手够向江婉,嘤嘤撒娇哭起来。 “麻麻!抱!麻麻!” 欧阳毅见他挣扎,双手用力栓紧,硬邦邦的周身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低呜咽声。 江婉退开一步,伸手牵住小欧阳的小手,安抚他不要乱动。 “乖,让爸爸抱……” 小欧阳仍抗拒极了,嫌弃推开欧阳毅,害怕得哇哇大哭。 欧阳毅没开口,随后将孩子丢给江婉,快步奔出门去了,背影狼狈而沉重。 陆子豪和叶云川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江婉抱着孩子哄,压低嗓音告诉他们真相。 两人皆是一脸震惊! “天啊!太……太残酷了!” 江婉叹气拍着小欧阳的背,叮嘱他们不要乱说话,免得欧阳毅受不住。 两人忙点点头。 入夜后,三人继续在医院陪着小欧阳。 李缘下班后吃饱,过来探望小病人。 小欧阳虽退烧了,精神仍不怎么好。 江婉喂他吃了几口粥后,他打着哈欠迷糊睡着了。 李缘放下心来,道:“退烧了就好。对了,师傅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江婉好奇问:“我表嫂转正了?” “应该快了吧。”李缘摇头:“别只顾着别人,偶尔得多为自己考量考量。你呀,也是时候申请转正了。” 江婉忍不住:“是不是——我之前投稿的文章得奖了?” 师傅一直强调说这个比赛非常有分量,得奖的奖状不仅会盖国家级文化部钢印,文章还能入录国家级着名文刊。 “对!”李缘慈爱笑开了,道:“而且得的是金奖——最高的奖哦!” 江婉惊喜瞪眼,追问:“真的假的?还能有金奖?!” “当然是真的!”李缘解释:“奖和奖金今天都已经寄来杂志社,是我亲手帮你收下的。怎么?突然对自己的散文诗没信心?” 江婉哈哈笑了,摇头:“现在有信心了!” 这大半年来为了赚稿费,她主攻的项目只有武侠连载,没什么时间写其他。 想不到一时应付写成的小文章竟还能得奖,而且得的是最高的金奖! 叶云川连忙道恭喜。 陆子豪与有荣焉乐呵呵,关切问:“师傅,有了这个重要奖项,我媳妇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可以去申请了。”李缘微笑解释:“之前她得了市级表扬信,本来那会儿就能申请看看的。如今有了这个国家级大奖辅助,含金量颇重,表现又向来不错,转正应该很稳妥!” “哇!”叶云川笑赞:“那就是喜上加喜咯!嫂子好样的!” 陆子豪眸光灼灼看了看江婉,扭头询问。 “师傅,等转正的通知下来,我就去饭馆摆上两桌,请您和你们的一众同事吃顿便饭——您看成不?” 江婉微窘,低声:“八字还没一撇,急什么?不用那么高调,惹人笑话。” 李缘不悦睨了她一眼,给陆子豪竖起大拇指。 “笑话什么!子豪如此安排很不错!人情世故这一块,他比你拿捏得更好!” 陆子豪调皮偷偷向江婉眨巴眼睛。 江婉被他逗笑了。 陆子豪搂住她的肩膀,一脸正经又稳重看向李缘。 “师傅,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得亏有您,我媳妇才能进步神速!接下来,还得继续麻烦您老人家照看她。” 李缘笑不拢嘴,满意点了点头。 “好!好!” 叶云川看着一脸骄傲笑容的好友,又看了看依偎在他怀里的江婉,不自觉笑开了。 大半年而已,当初那对貌不合,神也离的小夫妻早已变了,眉眼带情,举止投足之间尽是恩爱。 也许,这就是子豪口中的“我媳妇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却是最适合我的。”。 一会儿后,门被敲响推开了。 只见欧阳毅脸色煞白走进来,步伐缓慢沉重。 他对众人礼貌颔首,随即嗓音低沉开口。 “子豪兄弟,小江同志,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两口子能答应。” 第121章 答应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心里暗自有些悬。 “你且说说看。” 欧阳毅语气诚恳,嗓音却仍止不住微微发颤。 “我爱人……去世好些天了,直到今日我才获知。我刚刚与我父亲商量过了,打算让她入土为安。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不管他认不认得,还是得去见一见她……为她送葬。” 众人都附和点点头。 欧阳毅低声:“我临时接到任务,后天便得离开……上级体恤我,申请飞机过来接我们,让我们父子二人火速前往京都办丧事。” 说到此处,他皱眉无奈看向小欧阳。 “可孩子现在还病着,又不认得我……希望你们小两口能陪着我们一起北上,耽搁你们两三天。” 陆子豪眸光微闪,立刻看向江婉。 欧阳毅歉意连连,低声做了补充。 “如果你们抽不出时间,孩子得继续留在这边,拜托你们多照顾一阵子。我这趟任务短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两个月,暂时无法确定归期。我会联系老父亲,让他想法子将啸儿带回去。” 作为一名军人,自当以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重。 他必须扛住丧妻之痛,调整个人情绪,火速投入到新任务中去。 家中老父亲已经年迈,常年受战场上留下的旧伤折磨,身体大不如以前。 眼下老父亲要拖着病体操办丧事,已经够不容易! 倘若强行将孩子带过去,他隔天就得出发回营地,孩子只能丢给老父亲和几个下属。 担心孩子又跟昨夜一样,哭得嗓子都哑了,仍继续哇哇大哭,喊着要“麻麻粑粑”。 医生说了,孩子发烧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喉咙发炎。 孩子天生嗓门大,万一喉咙过度伤害造成不可逆的伤损,可能会影响他未来的嗓音或发声。 孩子还太小,他不能冒这个险,也不敢冒险。 所以,除非有妥善信得过的人帮着照顾孩子,不然他不敢冒冒然带孩子北上。 他已经失去挚爱妻子,不能再让孩子有所损伤。 一旁的李缘心疼叹气:“孩子太小,懵懂不知事……但毕竟是亲生母亲,争取带孩子回去吧。让你夫人知晓孩子已经安然无恙,在天之灵方能安息。” 欧阳毅何尝不想带上孩子! 妻子失去啸儿后,受不住打击,才会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让她知晓孩子并没有溺水夭亡,仍健健康康活在这个世上,也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只是,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陆兄弟夫妻好心收养孩子,将一个陌生小孩当成自家儿子般疼着养着,跟救命大恩一般无二。 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他不能得寸进尺麻烦人家。 江婉对上陆子豪的眸光,低问:“你有空吗?” 陆子豪点点头,低声:“你还得上班,要不我……我和云川一起送小欧阳回去吧。” 叶云川一愣,有些害怕皱眉。 “我都好久没抱他了——他会不会哭啊?这小家伙的嗓门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陆子豪嗤笑,压低嗓音:“你是一般人啊?没出息!” “不是一般是二般啊?”叶云川反问:“你的耳膜就没顶不住的时候?我记得刚开始救他回陆家老宅的时候,他一不高兴就哇哇大哭,你都差点儿哭了。” 陆子豪:“……” 江婉看向病床上的小不点,又看了看身边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一点儿都不放心。 “云川的膝盖还没痊愈,你一个人肯定没法照料好小欧阳。” 男人带娃多数都是一个秉性,只会哄着逗玩着,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尽数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她对他们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近来小家伙都是吴妈在喂,可老人家已经上了年纪,实在不好让她奔波北上。 大姑姐有心脏病,也受不住奔波的苦。 只是她…… 一旁的李缘见她踌躇,明白她是在担心请假出行会耽搁杂志社的工作。 “小婉,这期的刊物刚刚推送去印刷厂。接下来几天不算忙……我给你批假。只是你连载的武侠小说——有存稿能扛住不?” “有。”江婉点点头。 李缘关切询问:“那家里头呢?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江婉道:“那我请假一起过去吧。” 陆子豪松了一口气,露出欢喜笑容。 欧阳毅激动极了,感激拍了拍陆子豪的肩膀,随后又同江婉握手,再次表示感谢。 坐在长凳上的叶云川倏地想起什么,拉了拉好友的衣角。 陆子豪弯腰俯下。 叶云川对着他的耳朵担忧提醒:“京都说大不大。万一你们待久了,你带着新人遇到旧人,那可怎么办?” 陆子豪没回答,直接回他一记白眼。 叶云川小声嘀咕:“哥们,我是为了你好!提前警告你!” “闭上你的乌鸦嘴!”陆子豪低骂。 …… 隔天凌晨,天色蒙蒙亮。 一众人匆匆坐军车到省城机场。 饱饱睡了一夜的小欧阳醒了,揉了揉眼睛,从江婉的怀里探头出来,好奇张望来去。 欧阳毅示意不远处的飞机,问:“啸儿,还记得铁大鸟不?” 小家伙愣愣看着,没反应。 欧阳毅要碰他的额头——他立刻躲进江婉的怀里! 他无奈求助江婉。 江婉贴了贴孩子的额头,微笑答:“没发烧,体温很正常。” 欧阳毅松一口气,将下属手中的军用水壶递给江婉。 “里头有温水。医生叮嘱说这两天仍要多喝水。” 江婉接过答好。 怀里的小欧阳好奇极了,小手忍不住扒拉那个大大的水壶。 这时,一架军用小飞机已经低调等在机场角落。 欧阳毅递给他们几人消音耳套,并亲自为小欧阳戴上。 小家伙嫌弃极了,立刻扒拉掉。 陆子豪弹了他圆溜溜的脑袋一下,命令:“必须戴!” 小家伙只好乖乖就范。 陆子豪给他摆弄回去,转身温柔为江婉戴上。 接着,他示意自己的嘴巴,无声动了动唇。 江婉点点头。 一旁的叶云川一头雾水,问:“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接下来没法说话,看唇语。”陆子豪将耳套丢给他。 叶云川语气酸酸嘲讽:“小两口就是小两口哎!果然是不一样!动动嘴唇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也不用太羡慕!”陆子豪一脸正色:“你是学不来的,不用刻意学。” 叶云川:“……” 第122章 现实 城南,韩家 日上三竿,韩丽丽才懒洋洋艰难爬坐起身。 “妈~~我渴了!” 王大梅捏着一个搪瓷牡丹杯,粗鲁往小凳上一扔! “不就怀个孩子吗?瞧把你给能的!连喝杯水都得你老娘来伺候!” 韩丽丽委屈撒娇,一手拿起搪瓷杯,一手轻抚高高隆起的大肚子。 “快生了……越发难受!一动都不想动!” 王大梅忍不住翻白眼。 这时,外头传来噼里啪啦声! 王大梅张开大嗓门,喊:“老二!你不会轻点啊?那搪瓷脸盆如果弄坏了,你自个掏钱去供销社买!” “妈!我不是故意的啦!”隔壁的韩建设解释。 韩丽丽哼问:“他要娶的媳妇是人家供销社领导的女儿,还怕没一套搪瓷用具当陪嫁?连家里用的都得搬过去?” 毛巾厂的房子已经确定分下来,韩青只来得及瞧上一眼,二儿子立刻夺了钥匙,说他要马上搬进去。 他给组长请了一天假,打算先搬家,为下个月的婚礼做好准备。 “哼!”王大梅胖乎乎的脸上尽是不悦。 “陪嫁?估摸到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听说前天她去毛巾厂的新房子瞅了瞅,一个劲儿嫌弃,说要啥没啥,连一点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说要一套木制沙发——天知道现在的家具票有多难整!” 韩丽丽撇撇嘴:“我要是二哥,指定跟她说有本事就整一套陪嫁过来,不然就闭嘴!” “呵呵!”王大梅嘲笑:“他只差没将她当成公主哄,哪里舍得说一句公主不乐意听的!” 说到此处,她是一肚子的郁闷。 “我说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啥孽!咋生了你们这几个孬种!男的怕媳妇,女的怕姑爷!一个个都是窝囊废!” 老二要娶的是城里姑娘,娘家的家庭情况忒不错。在这样的媳妇面前伏小做低,还算说得过去。 老大呢?他找的明明是一个乡下粗坯女人!明明是草,却把她当宝疼着护着! 韩丽丽一听就不高兴了,辩解:“我不一样,我是嫁出去的哎!而且……刘培民很多时候还是肯听我的。” 这时,韩栋梁拎着一网兜土豆和胡萝卜进门。 “妈!我回来了!” 王大梅起身,张望问:“老大啊,你整啥进厨房了?” 韩栋梁笑答:“我早些时候去找小婉,她和子豪都不在家。她家大姑姐说,她留了一个信封给我。我打开一看——竟是几张菜票和五毛钱。她留言说没空来看爸妈你们,让我买点东西给家里加菜。” 王大梅一听,满意笑眯了眼睛。 “那敢情好!中午整点儿来吃!” 这时,韩建设从窗口探头出来。 “大哥,听妈说小婉家已经撑过来了,还买了大宅子——是不是真的?” 韩栋梁打水洗手,答:“真的啊。” “不是吧?”韩建设不敢置信问:“外头不是都在传陆家彻底没戏了吗?!咋这么快就起死回生了?” 韩栋梁甩着水珠,白了他一眼。 “别听丽丽瞎说,陆家是什么地位的家族,哪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整垮!人家本事可大来着!” 韩建设露出狡黠笑容,道:“我快结婚了,得空得去送喜糖给小婉。” 本来还在害怕家里会多一门落魄亲戚,谁知竟这么快就峰回路转! 他小时候是姑姑带大的。 后来姑姑嫁给隔壁县城的教书先生,因姑姑非常能干,家境还算不错,时不时能吃上肉。 妈妈嫌弃他们吃得太多,经常将他们赶去姑姑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甚至大半年。 姑姑很疼他们,姑丈温和慈爱,待他们也很好。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姑姑生下表妹不久就病倒,拖了几年后去世了。 姑丈一个人辛苦拉扯表妹长大,谁知几年前也得病故去。 老父亲将她接了过来,养在身边。 其实,家里的日子也才勉强过得下去,还得救济江婉,这让老母亲很是不满! 得亏他们兄弟三人先后下乡,家里才能养多一个闲人。 他返城前,家里给他寄了信,说江婉竟意外得到城北陆家的青睐,顺利嫁了过去。 那时他高兴不已,逢人就说他的表妹嫁入老豪门陆家,是阳城的富家太太。 本想着返城后就去投奔小婉,让她家在纺织厂给自己安排一个岗位,谁知刚到家就听说陆家落败了! 妹妹一向不喜欢江婉,幸灾乐祸骂她是扫把星,谁娶了她就倒霉。 他心里也有怨气,说人家陆家风光那么多年,怎么表妹嫁过去几个月就败了——真是晦气! 宁梦还没回城,家里人已经给她物色了好工作,问他是不是很快去纺织厂上班。 他支支吾吾说了实情,立刻换来她的冷眼和嫌弃。 后来她家提了一堆求娶条件,把他给吓得够呛! 多番上门讨好后,她家里总算松了口,答应只要他找到一个稳定的岗位,就让他们结婚。 那时,他心里对江婉的埋怨又多了几分! 毛巾厂那边交钱分房,又拥有一份临时工,他才能娶到一个能帮衬自己的好媳妇! 自他返城,他就不敢在朋友面前提及江婉,更没去看她,担心被她这样的倒霉落魄户给粘上! 听说她家有所起色,指不定以后能有什么好人脉介绍给自己,这门亲戚还是得“捡”起来! 不怪他现实,不现实的人压根就没好前途! 韩栋梁忍不住提醒:“最近她和她爱人都不在家,听说去京都了。” “哇!”韩建设羡慕不已:“那可是好地方!” 顿了顿,他问:“大哥,听说江婉在一个小杂志社上班,能拿笔赚钱——她单位在哪儿?” 韩栋梁答:“听说在市政宣传部那边。爸偶尔会去单位看她,你问爸去。” “哟!”韩建设不敢置信问:“就在那边宣传部附近?那不是离梦梦的单位很近?” 韩栋梁脸色如常,答:“在里头吧,听说杂志社就是人家宣传部的。” “什么?!”韩建设惊呼:“该不会是——梦梦之前待过的小杂志社吧?” 韩栋梁不甚清楚,摇头:“不知道,没听小婉说过。” “那应该不是。”韩建设嘀咕。 这时,韩青快步奔进门,一边擦汗一边喊:“丽丽!丽丽!” 王大梅探头出来,疑问:“你咋那么快下班啊?丽丽在里头,啥事啊?” 韩青用葫芦瓢从水缸里勺水,咕噜喝下好几口,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培明那边有消息了!” 第123章 凑钱救人 众人惊讶,先后围拢过来。 “有消息了?咋说啊?” “终于同意私了了?” 韩丽丽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粗厚的腰,狼狈大步迈出来。 “爸!什么消息?您快说啊!” 韩青拉起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和汗。 “刚才氮肥厂的亲家跑来找我,说对方总算改口说愿意私了,只要赔上医药费就行。” 韩丽丽一听,立刻翻白眼。 “甭用讲!肯定是狮子大开口!” 王大梅紧张问:“多少?他们要多少?” 韩青吞了吞口水,比划手指。 “……两百块。” “啥?!”王大梅惊讶瞪眼,随后怒骂:“就伤了一下手指,好意思要两百?!他们咋不去抢?!” 韩栋梁蹙眉问:“他的手指怎么样了?在医院总共费了多少钱?” “说是好几十。”韩青示意手背,低声:“说是拇指这一块没法动,以后影响干活,所以非要两百不可。” 韩丽丽不满咕哝:“就大拇指而已,又不是废了!好意思要那么多钱!想得美!” “两百块哎!”韩建设一边擦着搪瓷盆,一边摇头:“妹夫这一刀可真费钱!” 妹夫刘培民上个月被抓了,说是聚众闹事,还故意伤害什么的,反正就是犯法了! 听说他给一个大流氓当打手,后来闹出大事来,几个小喽喽被推出来顶罪。 妹夫被嫌弃干架不积极,被当成替罪羔羊抓起来! 本来说只要拘留一两个月,关完就能放出来。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后来有人指名道姓,说他的手被妹夫砍了一刀,威胁要将他送进监狱关上几年! 吓坏了一众人! 最近刘家的人一直在想法子,希望这件事能私了,免得儿子要去坐牢,担一辈子污名。 “一口气要两百块!”韩建设啧啧两声,问:“丽丽,你婆家能出得来不?” 韩丽丽满脸嫌弃:“二十块都够呛!两百——够要他们的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无奈。 韩青低低叹气,解释:“亲家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搭把手,尽量凑一凑。如果不私了,培明指定得去坐牢。” “搭手?”王大梅气呼呼:“他们倒挺敢想的!好事轮不到我们!冤大头就让我们去当!” “就是!”韩建设不满附和:“瞅瞅他们家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我妹都要生了,丢她一个人在出租屋不闻不问!现在要用上咱们了,就来谈亲谈戚!” 王大梅气呼呼又骂上几声! 韩栋梁想了想,觉得不好见死不救。 “能私了,妹夫就不用去坐牢。如果凑得出来,就赶紧凑吧。” 妹夫还年轻,暂时走上歧路,及时悬崖勒马就成。 眼下妹妹都要生了,如果妹夫去坐牢,母子二人的生活该怎么办? “说得倒容易!”韩建设高瘦的身板靠在柱子上,闷声:“两百块哎!不是二十块!” 王大梅没好气瞪向老伴,问:“他那边的家人咋说的?姓刘的不整天吹嘘家里条件不错吗?咋了?两百块还得别人搭手?” 韩青再度叹气:“亲家说,他找街坊邻居借,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顶多凑出来七八十块。他还说,培明买的那辆自行车要给卖了,大概能有四五十块。剩下的八十来块,希望我们帮着想想法子。” “啥?!”王大梅忍不住惊呼:“就那么一辆自行车,还要给卖了?!那可是他们小两口唯一值钱的玩意!” 韩丽丽委屈嘤嘤哭起来,发怒往大肚子上捶打。 “该死的!该死的!早知道我就不嫁他了!他去坐牢好了!我把孩子打死!然后就跟他离婚!” “天爷啊!”韩青吓坏了,赶忙上前拉住女儿。 王大梅也是吓得不行,揪了揪女儿的耳朵。 “你疯了啊你!瞎搞!不许乱打!” 韩栋梁兄弟连忙哄妹妹不要乱来。 “大家一起想法子,尽量凑凑!” “你这都要生了,万一真出事了——你自个也不好过!” 韩丽丽呜呜呜大哭。 王大梅为难瞥了一眼老伴,问:“你是咋想的?八十块可不是小数目。” 韩青踌躇片刻,答:“家里的钱勉强够用而已。明天我去财务处那边预支一个月工资。” 说到此处,他求助看向两个儿子。 “你们……也帮着凑凑。我那边顶多预支一个月,没法再多了。缓过这一阵子,还得攒钱过中秋节。” 韩建设像被刺到一般,突然激动起来。 “我——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身边的钱还不够呢!” 韩丽丽哀怨看了看他,眸光幽幽。 韩建设假装没看到,眼神飘忽转了转,埋头继续干活。 “那个……”韩栋梁开口:“我这几天扛的货不多,身边只攒了七八块钱。回头我去找香妹问问,争取凑二十块出来。” 王大梅咳了咳,低声:“让她多凑点……她工资比你稳定。” “问问再说。”韩栋梁不敢夸下海口。 韩青算了算,仍是眉头紧缩。 “……还是不够。要不——回头跟邻居们问问看?” 王大梅转了转眼睛,低声:“眼下快月末了,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可能那么好借的。我看——不如找小婉借吧。” 韩青为难摇头:“不成!听说她家刚买了宅子,费了不少钱。咱帮不到她,不能总劳烦她。” “是呢。”韩栋梁解释:“而且她跟子豪出门了,听说几天后才能回来。” 众人安静下来。 倏地,韩丽丽一脸愤愤开口:“找她要去!她家压根不缺钱!” 上辈子陆子豪出狱后,也不知道用了啥法子,很快就赚到大钱。 改革开放不到几年,他就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这一世他没关多久就放了出来,转身就能买得起大宅子。 以他的能力,陆家怎么可能会缺钱! 韩栋梁瞪了瞪妹妹,反问:“说什么话呢?张口就来!人家欠你的啊?” 韩丽丽情绪失控喊:“对!他就欠我的!当初我要是选了陆子豪——现在住大宅子的人就是我!” “拉倒吧!”王大梅翻白眼:“当初死活要嫁刘培民那会儿你咋不这么说?” 韩丽丽恨得牙痒痒! 怎么她嫁的男人都得去坐牢?!明明她挑了那个不会的! 说来说去,都怪江婉! 反正都怪江婉! “都别吵了!”韩青皱眉喝道:“救人要紧!都啥时候了,你还在说疯话!” 韩丽丽又呜呜哭起来。 韩栋梁厌烦扭过头去。 老父亲想了想,道:“老大,你去找你媳妇问问。如果——小婉不在,你且问问她婆家人,看看能不能借二十块来凑数。” “……好。” 第124章 有点私事 京都,军区招待所 夜幕降临,陆子豪打来了饭菜,几个铝盒饭叠成一摞,用网兜一并拎回来。 “媳妇,小欧,吃饭了!” 正坐在床上玩积木的小欧阳立刻站起来,欢呼:“饭饭!我要吃!” 江婉坐在窗前书桌旁,没空来不及抬眸,手中的钢笔仍刷刷写着 “好……马上来。” 陆子豪将几个铝饭盒搁在桌上,一一打开摆放。 “今晚有红烧肉,还有一道酱香排骨,闻着就非常香!” 这边的食堂供应很丰盛! 欧阳毅第二天便匆匆执行任务去了,给他们留下一沓票,其中大半都是饭堂的餐票。 陆子豪没客气,每到饭点就拿着票去打饭,哪样好吃就买哪样,荤素搭配,肉越买越多。 小欧阳双脚落地,一骨碌从床上跳下,兴奋奔过来。 “香!吃饭!吃饭!” 陆子豪睨了他一眼,问:“吃饭前该做什么?” “洗手手!”小欧阳答,嘿咻嘿咻跑去阳台,拧开水龙头,小手胡乱搓几下,然后转身跑回—— 陆子豪将他一把捞住,命令:“洗干净!” 小欧阳嘻嘻讨好笑着,几个整齐小牙齿可爱极了! 他伸手回去,用力搓洗,然后在一旁的小毛巾上擦了擦。 陆子豪好看的下巴扬起,示意正在滴水的水龙头。 小欧阳连忙拧关上。 陆子豪将小不点放下。 接着,一大一小凑到小桌旁。 陆子豪摆好碗筷,又给小家伙安排了小汤匙。 小欧阳抓起便要开动—— “等等!”陆子豪提醒:“麻麻还没来,得等等她。一家人一起吃饭,就得等人齐才能开动,不能自己先吃。” 小欧阳乖乖放下汤匙,眼巴巴看向江婉。 “麻麻,吃饭饭!” 江婉连忙搁下笔,快步出去洗手,随后也一并坐过来。 “吃吧吃吧!我也饿了!” 陆子豪连忙夹了一块排骨,喂到她的嘴边。 “这个真的好香!快尝尝看!” 江婉咬住,细嚼慢咽。 陆子豪宠溺低笑,问:“怎么样?我挑的错不了吧?” “嗯嗯。”江婉笑盈盈调侃:“人家食堂师傅都不敢跟你一样居功!” 陆子豪嘿嘿笑着,又投喂她一块红烧肉。 “这个也不错,软糯得很!” 小欧阳酸溜溜提醒:“粑粑,我也要嘛!” “少不了你的!”陆子豪道。 两人一边给彼此夹菜,一边看顾小欧阳,时不时给他添上肉或菜,帮忙剔骨或咬小。 小家伙吃得很欢快,扒拉的速度也快。 江婉忍不住笑开了,赞道:“粑粑说你能自己吃,我一开始还不信。瞧瞧!我们小欧已经能自己单独吃饭了!” 一家子都是大人,唯有小欧阳一个小屁孩。 正因为如此,大家没嫌弃麻烦,担心他自己吃会吃不饱,或弄脏衣服,所以一直坚持给他喂饭。 尤其是吴妈,连水都要装在奶瓶给小家伙喝。 这几天忙得很,不仅要去拜祭刚刚下葬的欧阳夫人,还得去陪伴病倒的欧阳老将军,闲时还得赶稿子。 陆子豪怕她累着,时不时会帮忙带小欧。 男人带娃,自然不可能跟妈妈一般周全体贴。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不料效果却意想不到的好! 小欧不再需要奶瓶,端起搪瓷杯就能喝水。不仅如此,还能用勺子扒拉饭菜吃。 但凡小家伙能干的事,陆子豪都让他自己学着干,哪怕一开始学得磕磕绊绊,甚至弄坏打碎,他也毫不在乎。 用陆子豪的话讲,她们都太宠小家伙,忽略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以后不能这样了。 他还说,小欧阳是军人的孩子,独立性和坚毅性会比普通孩子强,不可以对他要求太低。 江婉见他带娃乐此不疲,甚至还迅速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乐见其成,几乎将娃都丢给他。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江婉问:“云川他要跟我们南下吧?” 一行人坐飞机匆匆赶到京都,来接机的是一众早已哭红眼睛的亲属。 众人围着小欧阳父子,又是心疼又是安慰,一个个心情沉重。 尤其是看到胖乎乎的小欧阳时,一个个都激动不已,随即越发伤心起来。 小欧阳乖乖趴在陆子豪的肩膀上,好奇左瞅瞅,右看看,眉眼跟欧阳毅颇神似。 孩子的大舅舅泪流满面,说倘若早些发现孩子只是被掳走,并不是掉进护城河,孩子的妈绝不会失去理智,一定会满天下去追寻,更不会有今日的消香玉陨。 他的话刚下,又哭倒了一片人! 欧阳毅方正的国字脸绷得紧紧的,情绪没外露,却在见到妻子冰冷的遗体后,呜咽哭了出声,泪水再也绷不住,蜿蜒流不停。 葬礼上,老欧阳先生数次哽咽,女方家属更是哭晕好几个,泪洒当场! 气氛太压抑,太悲痛,江婉怕自己也会跟着哭,连忙退了开去。 叶云川的膝盖仍没法久站,打了电话回家。 管家带着司机,一起来接他回叶家老宅。 他悄悄跟江婉告别,说他先回家去养伤,等小欧阳家的丧事办妥,他再过来接他们去他家,或多或少住上几天。 江婉不好答应下来,解释说他们没法在这边久待,还得回去上班。 叶云川笑开了,语气戏谑又带着认可。 “子豪绝不是池中物。时机到了,他就能跟楚庄王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嫂子,以后不用再辛苦工作了。” 江婉只是笑了笑,问他是否还要出国。 叶云川说他开画展的作品还不够,需要再积攒一阵子。 快则秋季完成,慢的话可能得到明年的春天。 他说那边的冬天太冷太难熬,明年春季再飞过去,暂时打算留在国内。 他还说,可能他是北方人的缘故,对北方的文化传统早习以为常,看到什么都觉得不稀奇。 反而是南方的风土人情让他很向往,觉得新奇的同时,灵感也宛如泉涌。 江婉听罢,邀请他跟他们一块儿南下。 叶云川应下了,但具体时间没法定下来,说必须跟家里人商量妥当,再跟他们确定时间。 陆子豪摇头:“咱们得多等几天,我还有事要办。云川他的膝盖已经痊愈。他如果要南下,就一起出发,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江婉好奇问:“你还有事?什么事呀?” “额。”陆子豪眼神微微躲闪,低声:“……还有一点私事。” 江婉何其聪明,见他有所隐瞒不敢说,便没有追问下去,给足了他尊重和自由。 陆子豪暗自松一口气。 第125章 改变不了现实 吃过晚饭,江婉给小欧阳洗澡。 洗完澡后,一身清爽的小家伙昏昏欲睡,很快趴在竹席上睡着了。 江婉拿起一本杂志,悠哉翻看来去。 这时,陆子豪换好了衣服,压低嗓音:“媳妇,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 “嗯。”江婉没多问,叮嘱:“路上要小心。人生地不熟,小心为上。” 陆子豪微笑答好,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一会儿后,他从招待所的侧门出去,径直来到军区大门口。 持枪守卫看了他一眼,很快放行。 这哥们是欧阳少将家的亲戚,只见过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 原因无他,长得实在太好看! 自欧阳少将领着他们进来,守卫们便深深记住这个颀长挺拔,俊美异常的年轻哥们! 南方水土果然养人! 连男子也能俊得如此出色耀眼! 守卫目送陆子豪离去,继续认真守岗。 倏地,一辆黑色进口轿车开来,“咯吱——!”一声停在陆子豪的身前!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陆子豪冷静极了,并没有退开一步或半步,淡定跟轿车对峙着。 接着,他伸出大长腿——踹了踹轿车的车头! 守卫发现异样,正打算上前。 谁知轿车的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嬉皮笑脸的高瘦外国人,张开双手拥抱陆子豪! 守卫们放下警惕,静观其变。 不料,那外国佬竟热情亲了亲陆子豪的脸颊! 众人目瞪口呆! 下一刻,外国佬竟亲他的另一侧脸颊! 一左一右——啵!啵! 众人石化中! 尽管如此,接受过严峻训练的他们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惊讶好奇盯着看! 听说某些外国佬喜欢用亲吻打招呼——想不到竟真有其事! 甚至连男人间也用这种方式! 陆子豪很淡定,似乎极习惯对方的热情打招呼方式,任他亲完,伸手握了握对方的手。 外国佬笑哈哈打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动作。 陆子豪点点头,上了车。 尽管远处灯光有些黯淡,但众人眼力极好,仍看到车后座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高大、沉稳、身上隐约还有上位者的威压感。 单单一眼,便猜想对方身份不简单! 车门很快被陆子豪关上,亲吻人的外国佬重新回到驾驶座位,很快开着豪华轿车离去。 守卫们冷静对视一眼。 后方的门卫已经取下纸笔,将刚才轿车的车牌号和车型一一写上。 片刻后,角落处有人低声:“这是F国大使馆的车,两年多前登记,出入城北比较多。” 四周再次恢复了安静。 远去的高级轿车上却热闹哄哄,尤其是驾驶座上的人一个劲儿巴拉巴拉说着。 陆子豪听烦了,没好气回了一句。 “行了行了,你和云川的那些破烂事就不要拿出来讲了!忒丢人!他都跑到你的地盘上去了,你还能让他给跑了——这怪谁?怨谁?” 马丁一时语塞,哀怨咕哝:“你就不能帮我劝劝他吗?” “爱莫能助!”陆子豪耸耸肩:“我这次北上的主要目的是图钱,可不是来给你们当免费和事佬的。” 一旁的威严男子眸光淡沉,似乎踌躇了许久,终于问了出口。 “你的姐姐陆……可好?” 陆子豪没跟前排的马丁继续嬉皮笑脸,对身侧的卡佩微微一笑。 “挺好的,身体还不错。” 卡佩捏了一下手指,深邃的眼眸染上一抹温情。 “那就好。我给她寄了东西,可她没回信。” 陆子豪垂下眼眸,低声:“上次你托我给她的信,我回家后便拿给她了。她只是接过,然后就没说什么。” 卡佩高挺的鼻梁俯下,眸光锁在胸前的精致胸针上。 “她……她还是不愿答应。” 陆子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尴尬轻咳一声。 “我姐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啊!” 卡佩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淡声:“她说过,可我不愿就此放弃。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开心幸福的日子。哪怕她只能再活两三年,我也愿意珍惜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 陆子豪似乎有些无奈,问:“多少年了?十来年了吧?” “九年三个月了。”卡佩答。 陆子豪忍不住劝道:“这么多年她都不答应,你也该学会释怀了。” 卡佩没回答,沉默继续看着窗外。 前排正在开车的马丁撇撇嘴,抱怨:“陆,你姐姐实在太狠心了!我表哥为了她都来中国了!她不肯见面!去年来了京都,也不肯见!” 陆子豪为姐姐辩护:“她对她自己更狠心!她不见你表哥,她心里头也不好受,不是吗?” “那就见啊!”马丁一脸不可置信:“做什么就不见?!我表哥不在意她的病!” 陆子豪嗤笑:“那你表哥身后的家族呢?你跟他都不是一个人!你们能轻而易举来到我们的国土上,难不成是你们自己随心所欲就能来得了的?” 马丁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被迫闭嘴了。 陆子豪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冷清街景,道:“你们有为家族奋战的义务,我姐也有。只是我姐她还有身体的原因。卡佩你如果顶得住家里的压力,何至于只能乖乖结婚,再偷偷离婚!” 卡佩沉着脸,没开口。 前排的马丁忍不住提醒:“都已经离了嘛!” 卡佩忍不住警告:“马丁霍华德!你闭嘴!” 马丁只好讪讪住口。 陆子豪嘴角不屑轻扯:“我姐虽然从没跟其他人说过,也从没说过你半句坏话。但我也在那边待过,四周还有好几个见证过你们浪漫爱情的老乡!当年我姐毅然回国,除了家里我爸爸催得急,还有一大部分是你的原因!” “……我很后悔。”卡佩嗓音略有些沙哑,“但我可以解释。” 陆子豪“呵!”一声,冷笑:“解释又能怎样?能改变现实?现实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它就改变不了!等你什么时候能改变过去,你再来解释——不!那个时候你也不用解释!指不定我都喊你九年多‘姐夫’了呢!” 卡佩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看着陆子豪的侧脸,似乎陷入回忆中。 “……你们的侧面很神似。” 陆子豪扭过头去,没好气道:“少盯着我看!我可没你表弟的特殊癖好!” “哎哎哎!”前方的马丁不满嘀咕:“我跟叶是真心相爱的!我们的情况跟表哥他们是不一样的!” 陆子豪略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知道你爱惨叶云川,没什么好炫耀的!” 第126章 放不下 马丁“噗嗤!”一声,哈哈笑开了! “陆,听说你结婚了?” 陆子豪点点头,眸光不自觉温柔下来。 “对,这一趟我是跟我媳妇一块儿来的。” 马丁忍不住追问:“媳妇就是妻子的意思吧?我——猜她一定很漂亮很漂亮,是不是?” 陆子豪挑了挑眉,答:“不是……她属于那种很耐看,气质极好,坚韧又温柔的传统中国女性。” “什么意思?”马丁似乎不肯相信,问:“耐看?不是好看?那你为什么会喜欢?” 陆子豪好笑反问:“为什么不喜欢?皮相会老去,再俊再漂亮的人,顶多十几二十年也会老去。该变老的,还是会变老。该变丑的,也是会变丑。性格合得来才是最重要的。” 马丁狐疑追问:“不是吧?你——你当初跟白小姐那么般配!她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陆子豪安静了片刻,解释:“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只懂风花雪月,找女朋友只想找漂亮的。但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我姐说,找个合适的人搭伙过日子,才是真正的结婚。” 一旁的卡佩愣住了。 “搭伙过日子?她是这么说的?” 陆子豪点点头。 卡佩再次陷入沉默中。 前方的马丁听得似懂非懂,道:“听说白小姐年初给唐人街的一家店拍广告,貌似挺受欢迎的。” “嗯。”陆子豪兴趣缺缺,给了最基本的礼貌回应。 马丁继续道:“听叶说,他家跟白小姐家一直有来往,算是世交。他可能要找白小姐给他当模特。” 陆子豪没兴趣多听,懒得给反应。 马丁啼笑皆非,调侃:“不至于吧?你们毕竟是交往过的朋友,又是老乡!” “不合适。”陆子豪道。 马丁笑了,调侃:“哪怕你有妻子了,找多几个秘密情人,也不会有人说你!只要你的实力够好!” 陆子豪听得皱眉,摇头:“我没实力,不然也不用千里迢迢跑来找钱赚。我很忙,连妻子都陪不了,哪有时间找什么情人!” 他的思想是挺开放的,但江婉不是。 另外,思想开放不代表行为就能不顾道德良俗,肆意妄为乱来。 卡佩侧过脸,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小陆,需要我帮什么吗?” 陆子豪摇头:“不需要了。” “怎么这么说?”卡佩追问:“不是说想卖一批东西吗?” 陆子豪解释:“一开始是,不过后来发现很麻烦,我得打探清楚路线再决定。” 卡佩微笑:“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尽全力帮。” “谢谢。”陆子豪道。 卡佩的语气有些踌躇,提议:“听说你家遭遇了不测……要不你和你妻子留下,并将你姐姐一并接过来吧。” “我媳妇她在阳城有工作。”陆子豪摇头:“另外,那边毕竟是我们的故乡,不会轻易搬离。我家的情况已经缓过来了,不必担心。” 卡佩的眼里浮现一抹失望。 陆子豪想了想,补充:“你如果想见我姐,不妨自己告诉她。” 卡佩低低叹气,语气颇无奈。 “我已经联系不上她。拜托你带信,她也不肯回。” 陆子豪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前方的马丁提议:“表哥,要不你跟陆回去一趟吧!陆小姐不见你,那你就去见她。你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她还能赶你不成?” 陆子豪:“……” 卡佩欲言又止,低声:“我不能到处乱去,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要不——你代我去一趟吧。” “当然好啊!”马丁非常乐意答应,“我会求陆小姐来见你的!我还要替你解释清楚!” 卡佩却没什么信心,低声:“得她愿意才行,不能勉强她。” 陆子豪暗自翻白眼。 “我姐要是愿意,早就来找你了。” 卡佩忍不住问:“以前她得照顾家里,现在你不是说不用了吗?” “哎!”陆子豪语气颇无奈:“我说老哥,是不是只要摊上‘爱情’两个字,你的脑子就转不动了?” 卡佩有些茫然,显然理解不了陆子豪的脑回路。 陆子豪烦了,不悦道:“当初我姐是给过你机会的,可你不珍惜啊!我姐跟你说过,她的时间不多。可你为了前途和家族,还让她等着!这已经不是时间不时间的问题——好不?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爱人的背叛!” 卡佩再度沉默了。 前方的马丁将轿车停在路边,扭过头来。 “陆,你别这么说嘛!我表哥当年也是被逼的!他也是很痛苦的!” 陆子豪冷笑反问:“那我姐呢?当年她伤心晕倒,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她就不痛苦?你只知道你哥的无奈和痛苦,那我姐呢?就因为她有心脏病,她就活该被辜负?!” 世上的许多事说到底都是利益关系! 当年他们姐弟在那边留学,顶多只是学业优秀,家庭富裕的学生,并没什么雄厚背景。 卡佩来自贵族家庭,有责任为家族延续荣光,必要时甚至必须牺牲自己的婚姻。 “我姐理解你,所以放手祝你幸福。可你口口声声说爱她,转身却进教堂娶另一个女人!一段感情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你现在继续来表深情做什么?迟来的深情又算什么?” 卡佩不敢对上陆子豪的眼睛,躲闪避开去。 “我……只是不愿放弃她。” 陆子豪不屑冷哼:“那只是你的想法。我姐对你的态度,你该是清楚的。我们从小就被教会一个道理——拿得起,放得下,不然痛苦只会是自己!” 以前老父亲时常念叨这句话给他们听,然后低低叹气。 那会儿他还是小屁孩,根本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吴妈偷偷告诉他,说爸爸是自己放不下,所以才会很伤心很难过。 他似懂非懂,但他还是用心记下了。 也许是爸爸经历过,痛苦过,所以希望他们姐弟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其实,唯有放下,才能真正的释怀。 姐姐已经做到了! 搞不懂他为何总是纠缠不清,甚至特意来这边工作希望能挽回姐姐! 早干嘛去了?! 他姐不是傻乎乎的痴情女子,她有她的自尊和骄傲,更有她的冷静和敢于割舍的勇气! 她怎么会痴痴等在原地,等着对方终于有一天能回头找自己! 第127章 来客 清晨,江婉迷迷糊糊转醒。 倏地,腰上的重量让她本能往下张望——竟是一条硬邦邦的手臂! 她微微侧身,对上陆子豪熟睡俊美的脸庞。 他们是夫妻,所以欧阳毅只为他们安排了一张大床,外加一个大摇篮。 两人同房多时,睡在一起同床却是头一回! 她没说什么,他也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情,过度刻意反而彼此尴尬,不如顺其自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才是最好的。 既然决心成为夫妻,认定彼此是相守一生的人,同床也是迟早的事。 那天晚上,他们安顿下来后便睡在一起。 本以为会不习惯或睡不着,谁知两人几乎刚沾上枕头便睡沉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太累了! 赶车坐飞机,下了飞机赶车,一路奔波北上。 一连十几个小时下来,一行人早已累垮! 所以,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更没有任何窘迫和羞涩,两人一觉睡到天亮! 一回生,两回熟。 于是,两人自然而然睡到了一起。 陆子豪睡相不怎么好,一会儿将手搭在她身上,一会儿将大长腿架在她的小腿上。 时不时还会暧昧摩挲她的小臂,甚至将她搂进怀里睡。 明明床上的空间仍有许多,还非得跟她挤在一块! 江婉脸颊微红,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挪了开去。 陆子豪这几天总跑出去,偶尔半夜三更才回来。 昨夜快十一点才回来,她和小欧阳早就睡沉了,只迷糊嘟哝一句:“桌上给你留了汤”,然后翻身又睡着了。 模糊中,听到他温柔应了一声,还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江婉:“??” 糟了!想不起来了! 貌似很重要的事,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瞌睡虫给彻底控制住! 江婉看着身旁熟睡的男子,努力又想了想,仍是想不起来。 算了,等他醒来再问吧。 小欧阳仍在睡,胖嘟嘟的四肢撑开,小嘴巴微微张开,霸气又可爱。 江婉将他肚皮上的小被子盖好,随后起身去阳台洗漱。 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鼻尖隐约能闻到不远处食堂的饭菜香。 她迅速换好衣服,将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去阳台洗。 倏地,门被敲响了! 江婉往摇篮里的小欧阳看去,又看向床上的陆子豪,见他们没被吵醒,都睡得十分香甜,脚步迈得更快些。 她拧开门——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知性女子站在门外! 女子斯斯文文模样,五官清秀。 一头柔顺短发,戴着一副眼镜,身上的花点连衣裙是今年夏天最流行的款。 江婉不认得对方,礼貌微微一笑。 “你好!请问你找谁?” 女子极快打量江婉,语气冷淡带着一抹难掩的倨傲。 “你是陆子豪的妻子?” 江婉眉头微挑,轻轻点头。 “是。” 对方拉了一下肩膀上的白色小皮包,口吻颇傲娇。 “我叫吴敏,是京都本地人士,城北户口。我几年前在国外留学,在同乡会上认识了子豪。我大他几岁,他一直喊我‘敏姐’。” 江婉微微笑开,语气不冷不热。 “他还在睡觉,估摸得一个小时后才能醒。” “不。”吴敏下巴扬起,道:“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 江婉直觉有些莫名其妙,随后将门半掩,走了出去。 “我并不认识你。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吴敏忍不住往屋里张望,所剩不多的门缝却被江婉挡得严严实实。 “我……欧阳小朋友也在里头,对吗?” 江婉点点头。 吴敏扯了一个笑容,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小家伙吗?” “晚些吧。”江婉答:“孩子仍在熟睡。他的起床气不小,一旦被吵醒,就会生闷气。” 吴敏一听,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行,等晚些吧。” 江婉示意走廊不远处的长凳,道:“我们过去那边吧,不好吵醒孩子。” 吴敏见她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眉眼尽是睿智的光芒,一改之前的傲娇态度,扯了笑容答好。 门只留了一条小缝,隔开外面的声音。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坐在长凳上。 吴敏取下肩上的小皮包,从里头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江婉。 “这是我们同乡会的合照。我在左上角,子豪也在里头。” 江婉扫了一眼,眸光立刻被站在边侧的陆子豪吸引! 此时的他约莫二十来岁,眉眼带着青春的朝气蓬勃,俊脸带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他的右手牵着一个极美的女子,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美艳仿若飞落人间的仙女。 照片上明明有二三十人,他们并没有站在最中央,却唯有他们二人最夺人眼球! 只因两人长得实在太出色,本能成为所有眸光的聚焦点,也让人挪不开眼睛! 江婉的眼睛扫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这应该就是陆子豪的白月光吧。 上辈子韩丽丽总怨恨陆子豪对不起她,还说他的心里一直藏着其他女人。 后来流言蜚语纷纷,说陆子豪的身边有一个美艳秘书,是他的旧情人,也是养在外头的小三。 看样子,这应该便是那位传说中的旧情人吧。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吴敏偷偷瞅了瞅江婉,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忍不住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的绝世美女。 “她叫‘白清清’……是子豪的对象。” 江婉淡定轻轻“哦”一声,仿佛听到一件极平常疏松的事情。 吴敏眼神微转,扯了一个尴尬笑容。 “当然——这是以前的事。他们后来分开了,没在一起。现在子豪都娶了你……就更没她什么事了。” 江婉听罢,只是笑了笑,没做其他反应。 既然明白这是以前的事,今天故意拿这样的一张照片给自己做什么?! 无语! 这女人故意来她面前挑拨是非——究竟是要做什么?! 江婉决定静观其变,没必要被一个无关要紧的人气着。 吴敏见她好像不感兴趣,只好停下这个话题。 “其实,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跟子豪叙旧,也不是想说他和白清清的那些风流韵事。我来的目的是想劝劝你。” 劝劝?! 江婉听得一头雾水,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劝我什么?” “留下来吧。”吴敏道。 第128章 诱惑 什么?! 江婉再次听懵了,追问:“留下来?什么意思?” 吴敏似乎有些惊讶,反问:“怎么?子豪没告诉你吗?” “……有。”江婉直觉陆子豪不会欺瞒自己,昨晚他说的多半便是此事。 她没表现出来,淡定轻笑。 “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 吴敏忙点头:“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小啸出事后,我堂姐——也就是小啸的妈妈悲痛欲绝。后来她被送去治疗,我们以为她一定能撑过来……谁知竟半夜发生了意外!更想不到小啸福大命大,竟被你们家给救了!欧伯父欢喜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实在是舍不得小啸呀!” 江婉微微挑眉,问:“原来你跟小欧阳还有亲戚关系?” “嗯。”吴敏答:“他的妈妈是我的堂姐。说句不谦虚的,我们吴家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们一众同辈都算是人中翘楚,堂姐很优秀,更是欧伯父一早就相中的儿媳妇。” 江婉恍然点点头。 欧阳老先生身体不怎么好,嫡孙突然溺亡,对他打击甚大! 后来儿媳妇意外去世,又是沉痛的打击。 葬礼过后,老先生病倒了,一直挂吊针吃药。 本来欧阳毅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在京都多留几天,尽量带孩子多去亲近爷爷。 他说小欧阳以前很喜欢爷爷,每次看到都会笑,然后主动扑进爷爷的怀里求抱抱。 她和陆子豪答应了,隔天就带着孩子去陪老人家。 可惜老人家抱不动孩子,只能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小欧阳,眼角时不时湿润。 小欧阳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每次都不肯逗留,一个劲儿要往外头跑。 前两天欧阳老先生还感染了风寒,咳嗽有些严重。 他派人过来说,暂时别带孩子过去,怕过了病气给小乖孙。 吴敏继续道:“我堂姐和欧阳毅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要好。可惜姐夫训练异常辛苦,长期在外。自恋爱那会儿,两人就聚少离多。好不容易总算有了孩子,谁知……竟出了这样的糟心事!” 江婉低低叹气。 小欧阳已经没妈妈了,父亲却又身份特殊,根本没法陪伴他成长。 家里唯一的老爷爷也疾病缠身,没法照顾他。 即便有保姆或亲戚阿姨帮衬,仍代替不了父母亲的最重要作用! 吴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葬礼后,我们家便联系不上姐夫。我大堂哥——也就是小啸的亲舅舅,他希望能把小啸带回吴家,让他们帮着照顾。可欧伯父说,他现在只跟你们夫妻亲近,其他人一概都不认。” 江婉微微蹙眉,道:“孩子只是跟我们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只要疼他爱护他,他很快也能跟其他人亲近。” “那大堂哥来过几次——小啸都不肯让他抱啊!”吴敏苦笑:“其他人也不肯。” 江婉只能实话实说:“对他来讲,他们暂时都是陌生人。他认人很厉害,只需要多出现几次,他会慢慢放下戒备的。” 吴敏摇头:“大堂哥他们和欧伯父都希望能将他留下,可听说之前姐夫交待过,千万不能勉强孩子,不然可能会哭哑嗓子,甚至发烧生病。” 江婉只好实话实说,将之前欧阳毅匆匆将孩子带走,半夜发烧进医院的事如实告知。 “一直哭,半刻也不肯听。后来哭累了,昏昏睡着,仍是不肯让他爸爸抱。” 吴敏听得一阵心疼,道:“正因为如此,欧伯父才一直想留你们住多一阵子。我大堂哥给他出了主意,打算聘你一份丰厚的工资,让你留下来照顾小啸。” 什么?! 江婉一听就忍不住皱眉。 看来,子豪帮自己拒绝了,还打算近日坐火车回阳城。 对了!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不清不楚,听完便忘光了——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 他说的便是这个! 吴敏眼眸中难掩自负光芒,解释:“欧伯父说的时候,子豪一口回绝了,说你在阳城有稳定工作。可他并没有听仔细。只要你能留下,一心一意照顾好小啸,我们两家承诺庇护你们小两口,还能让你们在京都安家立业。” 这个?? 江婉沉默了。 她和子豪都很舍不得小欧阳,但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会衡量,不该有的心思不会有。 孩子再可爱,再舍不得,他都不是陆家的孩子,而是别人的亲生骨肉。 小欧阳对京都的这些人来讲,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最珍贵宝贝,也是欧阳家目前唯一的孙辈。 他们舍不得让孩子受到伤害,所以爱屋及乌,希望他们夫妻能为了孩子,更为了彼此的未来,割舍阳城那边的一切。 吴敏见她没开口,以为她仍是觉得条件不够优渥。 “你放心,工资绝对比你原来的工资高,甚至能高出一半。另外,你也得为子豪想想。他一个人在外打拼多不容易,倘若能有我们的人脉辅助,才能安心赚到钱。” 江婉微愣。 这话——明显还藏了什么! 果不其然,吴敏见她没对“金钱”动心,便立刻换了伎俩。 “实不相瞒,我跟子豪虽然不在同一个学院,接触的不算多,但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以前的他意气风发,一手钢琴弹得特别好听,还能吹浪漫的萨士风!” 江婉眉头轻动,继续按兵不动。 吴敏打铁趁热,道:“他那么有音乐才华的人,本该安安心心搞音乐艺术,谁知回国后……竟不得不做起投机倒把那一套。我听说他最近到处在找门路,可惜都不能如愿。” “不急。”江婉道:“事情慢慢干,急不来。” 吴敏笑了,嘲笑她太天真。 “京都可不是一般地方,是全国最繁华最热闹,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这里有很多机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在这边,如果没家族庇护,没足够强悍的人脉背景,根本立不了足。” 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 “倘若你们两口子都能留下,很多问题便都能迎刃而解。他有了庇护,有了人脉,自然会事半功倍,甚至一步登天!” 第129章 生气 吴敏扬起下巴,眼里尽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你只需要照顾好小啸就行。我们会提供住的地方给你们小两口。当然,子豪需要的人脉,我们也会兼顾上。” 江婉只是笑了笑,没给出答案。 吴敏见她似乎无动于衷,暗自微微着急。 “小江,你在阳城是有工作,但我听说只是临时工,算不得什么好岗位。另外,你也得为你的丈夫多考虑呀!” 江婉眉头微动,温声问:“考虑他的前途?还是其他?” “当然是他的前途啊!”吴敏激动道:“他一个留学海外的高学历知识分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如果留在京都,何愁找不到地位高,收入稳定的好工作!” 说到此处,她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他一身才华,志向远大,却因为家里人的执拗和拖累,不得不委屈在阳城那样的小地方缩手缩脚生活!这是不应该的!” 江婉“哦?”了一声,淡定问:“不知你有何高见?” “自然是留下来!”吴敏道:“你给我大堂哥家当保姆,照顾好小啸。我大堂哥和欧伯父会想办法将子豪安排去文工团。你可别小瞧了京都的文工团!前途还是很好的!” 江婉暗自呵呵,碍于礼貌并没有说太多。 “谢谢。只是我们夫妻一心,行动一致,他既然已经拒绝欧阳老先生,那我自然要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你——”吴敏生气起来,道:“他显然是为了你啊!如果不是你要回去上班,他犯不着这么快做出错误的决定!文工团那边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江婉轻笑:“他应该不想去吧。” 以她对陆子豪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喜欢按部就班,领一份稳定工作安安分分过一辈子的人。 如果他喜欢,他早便在纺织厂当工人,何至于整天乱跑寻机会赚大钱! 陆家人的基因里,都深深烙印着“商人”两个字。 他,也不例外。 陆子豪只是现在还等不到好时机,所以才迟迟赚不到大钱。 但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知晓他等待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另外,据她所知,在不久的未来,各地的文工团都会削减人数,有些地方甚至取消整个团! 吴敏听她这么说,脸上露出不悦神色,显然对江婉的“不识好歹”很生气。 “文工团只是他的起点!他一个搞艺术的,不往文工团去,能往哪儿去!等以后有机会,我大堂哥还会举荐他去学校教音乐。那样的话,他还能成为人民教师!” 接着,她扭头示意另一侧的军区大院。 “欧伯父和姐夫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你们将小啸好好带大,自然少不了你们好处。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不是谁想背靠就能有机会的。” 言下之意——他们小两口很不识趣,也很不识相! 江婉低笑,道:“欧老先生是好人,小啸的爸爸也是。” 他们当初收养小欧阳的时候,只觉得孩子可怜,能帮则帮,并没有多想,更没有什么挟恩图报的念头。 如今知晓欧阳家背景强大,他们待小欧阳仍一如既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更没有想仗着这份恩情,背靠欧阳家这棵参天大树! 吴敏见她还没痛快答应下来,皱眉提醒:“时不待人,你们赶紧答应吧。我大堂哥让我来帮着劝劝,我立刻请假过来——都是为了孩子呀!” 江婉明白过来。 因为吴敏跟陆子豪曾在同乡会认识,所以吴家那边才会让她来当说客。 在吴敏看来,他们夫妻本该感恩戴德接受,然后对两家人的橄榄枝千恩万谢——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可她太小看他们夫妻了! “谢谢。”江婉微微一笑,再次礼貌婉拒:“我跟子豪的看法仍保持一致。” 吴敏不敢置信瞪眼,安静了两三秒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她怒气冲冲道:“要不是现在的世道没跟以前那么敏感,子豪那样的出身早就被打倒了!不管在哪里,他那资本家大公子的成分都不可能有好工作!” 江婉见她恼羞成怒,只是淡淡笑了笑。 “侥幸我家公公高|瞻远瞩,又有民族大义,捐出大量资产支持抗日战争,也为家里积下了福报。” 当年陆家之所以没被清算,主要都是公公支持抗日的功劳。 解放初期,公公又主动让出陆家庄园,将陆家的产业尽数上交,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一点资产和纺织厂。 得益他的大力配合和善举,一家子的成分没被定为“资产阶级”,而是城市平民。 但在很多人眼中,陆家就是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没什么两样。 吴敏腾地起身,怒道:“别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欧伯父和姐夫都不是普通人!不是你们两口子能得罪得起的!” 语罢,她气呼呼离去。 对于她的赤果果威胁,江婉淡定得很,起身回了屋,将房门关紧,然后回阳台继续洗衣服。 九点多的时候,一大一小终于醒了。 江婉将去食堂打来的豆浆煮热,又将水锅上的几个肉包菜包取过来。 “这里就一个小煤油炉,只能将就一下。” 陆子豪大口喝豆浆,啃着热乎的肉包。 “没事!还有些烫手呢!好吃!” 抱着菜包啃的小欧阳笑嘻嘻附和:“好吃!好好次!” 江婉瞥向陆子豪,问:“昨晚你是说——咱们明天回去,是吗?” “嗯嗯。”陆子豪道:“你都请假一周多了,不好耽搁太久。” 江婉见他事事都迁就自己,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最近在跑的生意跑成没?” “没。”陆子豪摇头。 江婉见他眸光如常,也没什么太失望的神色,暗自松一口气。 “不急,凡事需要时机,慢慢来。” 陆子豪咬包子的动作一顿,很快笑弯的眉眼。 “媳妇,我发现你特别好笑!” 江婉微愣,反问:“哪里好笑?我这样安慰你不对啊?” 陆子豪看着她白皙嫩滑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享受那柔滑的亲昵触感。 “换成是别人的媳妇,听到丈夫赚不到钱,不得骂上几句,甚至埋怨哭哭啼啼!你倒好!一个劲儿安慰我说不急——你呀!怎么就那么特别!” “特别好!”江婉轻打他的手背。 陆子豪缩了回手,清澈眼眸里尽是笑意。 “好!我的媳妇最好!” 江婉一边喂小欧阳喝豆浆,一边道:“今天早上你的最好媳妇得罪了你的老朋友来着。” “啊?”陆子豪狐疑挑眉:“老朋友?谁啊?” 江婉将吴敏到访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陆子豪听得眉头皱起—— 第130章 不该放弃 陆子豪听得眉头皱起,直觉手中的肉包子都不香了! “别管她!欧阳老将军只是提了一嘴,我立刻就拒绝了。人家没有强人所难,很委婉说没关系。倒是这吴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江婉接触吴敏一番下来,发现这个词形容她倒十分贴切! “你认识多少吴家人?” 陆子豪仔细想了想,答:“接触过几个,但没一个深交。其实我跟她也不熟。同乡会一年举办几次聚会,我只去过两三次。跟她不在同一学校,也不在同一个区,接触得不多,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她貌似很了解你似的!”江婉有些不相信:“你却说只是‘点头之交’?” 陆子豪解释:“她跟云川倒是蛮熟稔!京都这边留学的人多,基本都是抱团状态。” 原来如此! 江婉点点头:“难怪她对我们家的情况如数家珍……” “甭理她!”陆子豪不悦道:“我要是想继续搞音乐,我早就往省城或京都来了,做什么一直留在老家!再说,姐和吴妈都还在那边,总不能将她们丢下吧。” 他们夫妻留下,家里便只剩一个老人和一个需要静养的心脏病人。 她们都是他最亲的亲人,他哪里能随便抛下! 江婉转了转眼睛,道:“她说,我这样做没为你的前途着想。如果能有大树乘凉,你的前途必定会是康庄大道。” “呵呵!”陆子豪冷笑:“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一路顺风和一劳永逸的事情!子孙过度依仗前辈们的庇护,只会让自己失去独立的能力。大树底下是很凉快,但大树下一般没好草!” 江婉听得双眼骤然一亮,道:“此话也有道理。” 陆子豪咕噜喝下几口豆浆,继续:“我还年轻,可以不怕失败。家里有你和姐撑着,我还不用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有人庇护和看顾,自然会方便许多。但我想自己努力努力,此路不通的话,就找一找其他路走,就当是给自己的挑战和锻炼吧!” 江婉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又递给他一个大包子。 “不错。你还年轻,还有时间。” “谢谢媳妇!”陆子豪凑过来,极快亲了亲她的脸颊,“知我者,我媳妇也!” 江婉闹了个大红脸,娇嗔:“小欧在呢!” 陆子豪暧昧眨巴眼睛,低声:“放心,他没瞧见。” 一旁的小欧阳正用胖嘟嘟的小手端起碗,吧唧吧唧喝着豆浆,小胖脸被挡了七七八八。 江婉温声提醒:“慢点。” 陆子豪颇为难看着小不点,解释:“欧阳老先生非常舍不得他,但他不敢揽下照顾他的重任。他这两年时不时旧伤复发,经常下不了床。他带不了孩子,担心给孩子雇保姆的话,怕他不喜欢,也怕孩子受虐待。” 江婉问:“吴敏说她大堂哥要接小欧过去——这事你知道不?” “知道。”陆子豪耸耸肩:“我说了,只要孩子肯留下,就把孩子留在他们那边。可他刚伸手过来,小家伙就气呼呼甩开他的手。” “吴家那边……子嗣不多吗?”江婉好奇问。 陆子豪低笑,压低嗓音:“阳弱阴盛。一大堆女孩子,却只有两三个男丁。女孩子很多,一个个眼光又高又挑剔,至今家族里还有十几个大姑娘没能嫁出去。吴敏也没嫁人,在家里当老姑婆来着!”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呀?”江婉憋笑问。 陆子豪答:“我以前时不时来京都转,对这边还是蛮熟悉的。只是没料到小欧的亲生母亲竟也是吴家人!” 说起“老姑婆”,他忍不住想起家里的姐姐来。 “有人说,国外一个很出名的心脏科专家最近自创了一种手术方法,能救一些心脏天生畸形的病患——” “是咱姐的那种情况吗?”江婉惊喜打断:“真的假的?适用不?” 陆子豪缓慢摇头:“不确定。我打算回去后把姐姐的病历打包寄过去,看看咨询后的结果。” “只要有希望,咱们就不要放弃。”江婉道:“姐的身体现在养得很不错!” 陆子豪不忍心让她将来太失望,蹙了蹙眉。 “我爸带我姐去过好几个国家,找的都是最好的心脏科医生。不过,都没什么好消息。” 江婉摇头:“医学科技一直在发展,咱们该心存希望才是!” 上辈子陆家出事后,陆子欣便带着吴妈去乡下老宅休养身体。 后来陆家重返当年的巅峰,轰动四方——并没有陆子欣去世的消息传开! 医学技术日益发达,医学水平也在逐年进步,大可不必太悲观! 陆子豪轻笑,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回去后就把病历寄过去咨询。” 江婉道:“对,这事得率先去办。” 陆子豪眸光微闪,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件事的另一个真相告诉江婉。 这医生是卡佩介绍的,还说要接姐姐去国外治疗。 他有些怀疑这是卡佩哄骗姐姐的伎俩,但也不敢放弃任何一点可能的希望。 且慢慢观察,如果咨询效果可行,再去找卡佩牵线过去。 姐姐不想搭理卡佩,如果知晓是他介绍的医生,指不定连答应咨询都不肯! 媳妇跟姐的感情十分深厚,甚至比他这个亲弟弟还要亲。她们整天待一起,万一说漏嘴就不好了! 先瞒着吧,以后再告诉她。 吃过早饭,陆子豪抱小欧阳下楼溜达,江婉则开始收拾行李。 不料,一大一小只出去半个多小时便回来了! “媳妇!”陆子豪眉头紧皱,道:“吴家那边的人找来了!他们说要将小欧接去他们家。” 江婉手中的动作一顿,扭过头来。 “……欧阳老先生知晓不?他同意了?” 陆子豪答:“估摸是同意吧。” “不行!”江婉道:“咱们得过去问问。孩子毕竟是欧阳大哥交回我们手中的,交接也得交到他们家。” 之前她听欧阳毅跟他的老父亲说过,他没回来前,得让孩子继续跟着她和陆子豪。 按道理说,老人家如今自顾不暇,应该不会临时变卦。 多半是吴家人自己的主意! 第131章 唇枪舌剑 陆子豪听罢,也觉得她说得对。 “是。孩子毕竟是欧阳大哥托付给咱们的,要交接也该跟欧阳家的人交接。” 江婉示意一旁的小搪瓷杯,道:“小欧,喝水。” 小欧阳乖乖端起水杯,很快喝完。 不过孩子还小,没法控制好力度,最后剩下的水喝得太快,不仅洒了一些在胸前,还把自己给喝呛了! “咳咳咳咳!” 陆子豪拍着孩子的背,蹙眉解释:“吴家的人在楼下了!吴敏和一个四五十岁的老阿姨,说是吴家人特意为小欧安排的保姆。” 江婉摇头,示意一旁的大袋子。 “这些是小欧的东西。你带上,咱们一块儿去找老欧阳先生。” 陆子豪抱上孩子。 江婉提上袋子——却被他伸手拎了过去! 他道:“天气热,重的让我来。” 两口子下了楼,他便将小欧阳放下来,让江婉牵着走。 楼下树荫下,吴敏仍穿着早上的连衣裙,正在对身后的微胖阿姨三令五申训话。 阿姨微微弯腰,赔笑不停答好。 吴敏刚看到小欧阳,立刻露出讨好笑容,却在看到他胸膛小衣服上的湿渍皱起眉头。 “怎么了?这是?” 江婉答:“喝水不小心弄湿了。” 吴敏脸色暗沉,不悦道:“弄湿了就马上换。万一孩子着凉了,那可怎么办?” 陆子豪见她敢用责备口吻质问自家媳妇,没好气道:“就小指大的地方,至于着凉吗?这天气一大堆孩子下河游泳,一个个都冻死了吧!” 江婉辛苦憋笑。 不愧是咱纨绔陆少爷,毒舌怼人真有一套! 吴敏见他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上纲上线。 “小啸他金尊玉贵,是两家长辈眼里的大宝贝。他要是有什么损伤,可不是某些小民小户赔得起的!” 陆子豪更没跟她客气,反问:“天寒地冻的时候,你们两家的大宝贝被拐在哪个旮旯角落——你们知道不?要不是有我们,你们两家的墓地里只会多一个小土堆!” “你——!”吴敏气得脸色爆红,明白嘴上讨不到好处,只能悻悻作罢。 她给后面的保姆使了使眼色。 保姆立刻上前,作势要去抱小欧阳。 小欧阳一脸戒备,迅速抱住江婉的大腿。 “别碰我!” 保姆笑眯了眼睛,赞道:“这孩子的话说得忒好!有些这个岁数的,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头蹦!” 江婉微笑轻抚他的小脑袋瓜,温声:“他走路说话都比普通孩子快许多,很聪明呢!” 小欧阳得到麻麻的夸奖,高兴笑眯了眼睛。 陆子豪下巴扬起,道:“走,先去看欧阳老将军。” “等等!”吴敏皱眉问:“去哪儿?我们是来接小啸的!” 陆子豪解释:“他姓‘欧阳’,不姓‘吴’。除非欧阳老将军点头同意,不然我们不好随随便便就将他交出去。” 吴敏似乎有些不情愿,道:“欧伯父他还病着,不好去打扰。他们家暂时照顾不了小啸,我们娘家这边带也是一样的。” “不行。”陆子豪摇头:“人是欧阳大哥拜托给我们的,礼貌上和情理上还是得说上一声。” 吴敏见他坚持,除了配合别无他法。 保姆对小欧阳拍手,露出和煦讨好笑容。 “小宝宝,快来!过来我抱抱!” 小欧阳瞥了她一眼,躲回江婉的身边。 “不要!” 保姆有些窘,偷偷看向吴敏。 吴敏冷冷回了她一记眼神,吓得她赶忙埋下头去。 一行人往最后方的军区医院出发。 保姆一直哄着小欧阳,不停跟他说话,甚至还从兜里拿出来一个木头小玩具要送给他。 小家伙只是瞄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扭过头继续走。 保姆见他仍不肯搭理自己,忍不住跟江婉攀谈起来。 孩子吃什么吃多少,会不会自己喝水,会不会自己上厕所等等,问得十分仔细。 江婉并没有藏着掖着,一概都仔仔细细解释清楚。 倘若老将军同意孩子留在吴家,她也希望眼前的阿姨能将小欧阳照顾得妥妥帖帖。 保姆看着小家伙身上的可爱衣服,赞道:“穿着忒神气!贼好看!是自家做的吗?” “嗯。”江婉微笑答:“是我先生的旧衣服改的。” 吴敏一听,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过,她已经见识过陆子豪的“唇枪舌剑”,不敢开口嘲讽或嘲笑。 保姆见江婉态度温和,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很快便得寸进尺起来。 “太太,不知道能不能……劝孩子给我抱抱?” 敏小姐吩咐了,必须在今天内取得孩子的信任和依赖,以后便能留在吴家照顾这位小少爷。 “不要不要!”小欧阳生气了,嚷嚷:“不要!” 保姆尴尬笑了笑,不敢伸手。 吴敏瞪了她一眼,无声骂了一句“没用!”,然后扯出笑容对上小欧阳。 “小啸,听敏姨的话,让这位老阿姨抱你走吧。天气热,走路累,有人抱着你走——多好呀!” 小欧阳瞥了瞥她,不搭理,继续往前走。 爸爸说了,他已经能自己走路,就得自己走。 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只有靠自己的男人,长大才能变成男子汉! 吴敏吃瘪。 见孩子只跟江婉这个“不识相”的女人亲近,心里很是不高兴,狠狠瞪了瞪江婉。 江婉:“……” 不过,她并没有恼怒,见前方就是医院门口,干脆将小欧阳抱起来,温柔递给保姆阿姨。 保姆受宠若惊,慌忙接过孩子。 “哎!宝贝!好乖的大宝贝!” 小欧阳嫌弃躲闪,却被抱得密密实实。 江婉很快凑到陆子豪的身边,嗓音带着不舍和无奈。 “小欧,爸爸妈妈得回去了,以后就由这位阿姨照顾你。没事,先跟阿姨熟悉熟悉。” 小欧阳比其他孩子聪明,周岁左右便能听懂多数的话语。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随后便委屈撇嘴,呜呜哭起来。 “妈妈!麻麻!爸爸!” 江婉不敢回头,拉住陆子豪的手,加快了步伐。 陆子豪心有不忍,想要去抱——却被江婉扯住了! 她眼角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人,马上就能意领神会。 陆子豪只能跟着她,加快脚下步伐。 小欧阳瞧见他们越走越远,吓坏了,也怕极了,放开大嗓门哇哇大哭! 保姆始料不及他的嗓门竟如此大,吓得有些抱不住,本能又将小家伙夹紧! 小欧阳浑身动弹不得,以为对方有恶意,立刻挥舞四肢挣扎,哭声响彻云霄! 第132章 矛盾 吴敏直觉耳膜发痛,吓得赶忙捂住耳朵。 “天啊……” 保姆脚步有些踉跄,吓得不敢再往前走。 医院里的人一个个凝神静气,走廊上下都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突然来了一道宛若飞机轰鸣般的大嗓音! 医生、护士、病人、病人家属们纷纷疑惑探头出来,惊讶张望来去! 保姆吓坏了,反应过来后,迈着大跨步奔向江婉。 “太太!太太!等等!” 岂料,她的嗓音被小欧阳的嗓门盖得一点儿都没剩——根本听不到! 陆子豪的腿实在太长,大步迈开,走得十分飞快。 他的手紧握江婉的小手,拉着她迅速上楼,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保姆都懵了,抱着“大喇叭”求助奔向吴敏。 “敏小姐……这——这可怎么办?” 吴敏捂住耳朵,大喊:“快哄他啊!让他别哭!快啊!” 天啊! 以前听说小啸哭声大,一出生就吼得大家直笑,所以欧伯父笑哈哈为他取名“欧阳啸”。 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大声! 这——这跟过年时候的爆竹一样啊! 保姆左一句“宝贝”,右一声“宝宝”,甚至最后连“小祖宗”都喊出来了,仍哄不住小家伙的哭声。 吴敏惊慌不已,道:“以前——听说他以前不怎么哭的!” 这时,路过的医生好奇问:“你们是哪里来的?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能哭得这么大声?可以让我瞅瞅他吗?” 小欧阳一看到大白褂,本能以为又要打针,吓得更是嘶声裂肺哭着! 吴敏见他哭得满头大汗,又见保姆束手无策。 “忒没用!还愣着干什么?!找陆子豪他们小两口去啊!” 保姆“哦哦”回神,用力按住小家伙,慌忙快步追上楼去。 吴敏麻利跟上。 只留下后方的医生目瞪口呆! “这嗓门……真是少见!传说中的声如洪钟——应该便是这样吧。” 二楼病房内,欧阳老先生被一阵从远及近的哭声吵醒了! “这是……啸儿?” 能哭得如此大声的孩子——肯定是自家孙儿! 一旁的卫兵露出惊喜笑容,立刻起身。 “您且等等,我出去看看。” 卫兵打开门,便看到陆子豪和江婉站在门口。 “原来是你们!快进来!” 不料,却瞧不见小欧阳的身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陆子豪和江婉都面露难色,走近病床上的老人家,将吴家人的计划和安排一一讲给他听。 欧阳老先生皱起眉头,心里矛盾极了! 他何尝不想跟吴家人一样,将他们小两口留下,然后孙子也能顺理成章留在身边! 可惜陆子豪不肯,直接拒绝了! 事后,他也觉得颇不好意思。 人家救了自己的孙子,还好心将其养得白白胖胖,甚至愿意放开手头上的工作,陪着孩子一起北上参加葬礼。 这一份情——已经够他们欧阳家铭记于心一辈子,感恩戴德一生! 如果对方只是普通人,需要他们欧阳家扶持或帮助,反而会容易许多! 可他跟陆子豪小两口接触过,发现他们都是极优秀的年轻人。 他们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怎么好意思要求人家为了孙子放弃这些! 一时糊涂,竟开了这样的口——他足足后悔了两三天! 他以前辗转各地打战,家里的老伴一个人要撑起整个家,家里家外都需要她照顾,多年辛苦劳累,将她的身体拖垮! 直到他退下来后,将家人接到身边,老伴的身体已经极差,几年后便去世了。 他深觉对不起老伴,谢绝媒人的介绍,一直没有再婚。 一个人手忙脚乱拉扯儿子长大。 儿子极优秀,后来被空军录取。只是常年忙碌,偶尔一离开便是大半年,家里冷清得很。 后来儿媳妇去世,欧阳家更是冷清至极! 他多么盼着孙子能留下,陪伴在他左右,等他身体好转,一定天天陪着小家伙玩。 本想趁这几天跟孩子相处,争取用血脉至亲的天生亲昵挽回小家伙的记忆,然后将他顺利留下来。 一开始陆子豪小两口也是这般想,儿子本来也有如此想法!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葬礼过后,他旧伤复发,而且来势汹汹,逼得他一趟便是十来天,至今仍没法顺利下床! 陆子豪小两口天天都带孩子来看他,谁料小家伙不愿搭理他,一看到医生或护士就害怕,一个劲儿往外头奔。 前两天他病上加病,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只好忍痛叮嘱他们暂时别过来。 那时候,他安静躺着病床上,禁不住长长叹气。 他的身体越发不行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机会就在跟前,他也没法把握住! 儿子离开前叮嘱的话,他仍记得清清楚楚,却总不愿想起。 儿子说,他本以为孩子还会记得自己,看到孩子后,激动万分就将他抱上车带走。 谁料孩子早已认不得,惊醒后一个劲儿嚎嚎大哭,甚至把嗓子给哭坏了,发烧进了医院! 儿子也舍不得孩子,也不忍心骨肉相离,可仍冷静告诉他,让他先保重自己的身体。 万一啸儿不愿跟他亲近,便拜托陆子豪夫妇将他带回阳城去继续照顾。 儿子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大好人,才能将孩子照顾得如此好。孩子是一根筋认死扣的孩子,不能硬碰硬。等孩子稍大一些,再想法子哄他回来。 儿子还说,他的老友李缘对陆子豪两口子十分疼爱,信赖有加。 李缘跟他是战场上有过命交情的战友,他信得过李缘的眼光。 所以,他虽然嘴上没肯说出来,但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的答案,便是儿子的答案。 只是吴家人仍不愿放弃,还是想试一试。 这时,保姆踉踉跄跄抱着“大喇叭”总算追上来,差点儿就急哭了! “太太!先生!这——这——宝宝一直哭啊!” 江婉罢罢手,忽略小欧阳挣扎伸过来的小手。 “……我们得回去了,没法一直待在京都。小欧,你要乖乖的,听保姆阿姨的话。” 小欧阳见她拒绝自己的求抱抱,更是嗷嗷大哭,泪流满面。 江婉心有不忍,刚撇开脸,泪水立刻不自觉扑簌往下掉。 保姆吓坏了,哀求将孩子塞还给他们,仿若烫手山芋般着急脱手。 “先——先抱他!让他别哭!求求你们了!” 陆子豪皱眉,见不得小家伙哭得太惨,只好伸手抱他入怀。 几乎下一瞬间,小家伙止住了哭声! 众人的耳膜总算得到了缓解! 后方赶来的吴敏松开耳朵上的手,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欧阳老先生见此,轻轻叹了一声,心里顿时没那么矛盾了! 第133章 养父养母 欧阳老先生语气诚恳,拜托江婉两口子带上自家孙子南下。 “等阿毅回来,让他再去寻你们。到时孩子要留还是带回,你们再跟他一并商量。” 陆子豪见老人家如此信任他们,心里有些感动。 “……我爱人还得回去上班,我也有事要忙。没法继续待在这边,不得已让您缺失了天伦之乐。” “别这么说。”欧阳老先生罢罢手:“是我们强人所难,还请你们二位见谅。” 一旁的吴敏见计划落败,内心暗自不甘。 “欧伯父,小啸毕竟是您唯一的孙子,也是我堂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您身体欠安,姐夫又太忙,暂时顾不上孩子。可不还有我们吗?可以试试让孩子去我们那边,时间长了,肯定能习惯下来的!” 欧阳老先生苦笑:“你们有心了……只是孩子还不懂事,没法跟他讲道理。只能拜托小陆两口子,继续帮我们带多一段时间。” “不行!”吴敏很是为难,解释:“大堂哥让我一定要将小啸接回去。放眼全国,哪儿的环境能比得上咱们这边!咱们两家的孩子,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据她所知,陆子豪家已经落败了,不然他何至于混到要做生意干投机倒把那一套! 家庭条件太差,孩子跟着他们肯定会受苦受罪! 这里拥有全国最好的生活条件和教育资源——可不是阳城那样的小城市能比得上的! 欧阳老先生却没想那么长远,温声:“无妨,孩子还小,只需要有人疼有人爱就行。等他爸回来,再让他请个长假,去阳城哄他回家。” “只是——”吴敏苦笑:“姐夫他经常出差,哪怕孩子哄回来了,也不一定能妥善照顾。” 老将军也是苦笑连连,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操不了那么长远的心呐!” 吴敏忍不住提议:“要不——让他们小两口再留多一阵子!或者去我们吴家住几天,让保姆阿姨多跟着,指不定熟悉了保姆后,小啸就愿意留下了。” 老先生颇是为难,开不了口。 人家跟自家无亲无故,为了让孩子能来参加葬礼,不惜请假十来天千里迢迢北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强行道德绑架人家一而再留下吧。 陆子豪摇头:“不行!我们实在是没空了!” “可以适当补偿你们二位。”吴敏道:“经济上或其他都行,只要你们开口,我们一定尽量办下来。” 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屑,更有趾高气扬的自负感。 江婉和陆子豪对视一眼,都懒得开口。 吴敏见他们这样的态度,立刻火冒三丈,咬了咬牙忍下火气。 “欧伯父,他们毕竟是外人。小啸不跟自家人亲,反而让外人带着——传出去于我们两家的名誉必定有损。我们呀,是真心为小啸好!” 欧阳老将军微窘,偷偷睨了她一眼,隐约带着警告意味。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如此没分寸! 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外人自家人! 倘若没他们的善意救助,哪可能有今日安然无恙又养得白白胖胖的可爱孙子! “你们是真心为啸儿好,这个我很明白。不过,你们照顾得了他吗?他不要你们呀!” 吴敏有些尴尬,鉴于刚才的“大喇叭”攻击太惨烈,根本无力反驳。 这时,陆子豪怀里的小欧阳罢手,突然大声:“不要!不要!不要!” 吴敏:“……” 老将军慈爱看着小家伙,问:“那你要谁?” “粑粑!妈妈!”小家伙抱着陆子豪的脖子,小手指向江婉:“妈妈!我要妈妈!” 江婉微笑,伸手抱过他。 吴敏直觉江婉脸上的笑容太讽刺,心里更是不满。 “……孩子连自己的亲生爸妈都认不得了,这对孩子的成长不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早些时候孩子哭得那么厉害——多半是江婉的伎俩! “你错了。”江婉摇头:“孩子还小,是正需要父母亲陪伴的时候。他看到街坊邻居的孩子喊‘爸爸’和‘妈妈’,他就追着我们喊——可见他是渴望父爱母爱的。我们不拦着他,也是觉得适当弥补他这方面的缺失。” 陆子豪嫌弃蹙眉,摸了摸鼻子。 “我和媳妇都还没娃,就得过上带娃养娃的日子!也就我媳妇不嫌弃,一味儿为这臭小子好!” 吴敏听罢,脸黑得不像话! 老将军却哈哈笑了,忍不住咳了咳。 “……是我们啸儿有福气,能有你们这般出色又善良的养父养母!” 吴敏一听,眉头皱得深深的。 江婉和陆子豪有些诧异,互视一眼后,连忙开口婉拒。 他们跟小欧阳很有缘,但始料不及他的真实身份如此特殊贵重! 可以继续照顾他,还能继续假装是他的“爸爸妈妈”,但不好答应这样的事,省得被某些人误会他们陆家要攀高枝! 欧阳老先生轻笑:“这是孩子自己给自己挑的,我们做不了主,包括你们。” “不不。”陆子豪仍是拒绝:“等欧阳大哥回来——” “他早就同意了。”欧阳老先生打断他,解释:“他去执行任务前,就已经跟我提过。等他回来,再去阳城跟你们两口子商量吧。” 听到如此答复,陆子豪和江婉也不好再说什么。 “老将军,我们明天就要坐火车南下。等您的身体好了,就来阳城做客吧!” “是啊!您老人家先保重,等得空了,就来阳城找我师傅叙旧!” “要的要的!”欧阳老先生不住点头:“我早就想去找李缘了!都好些年没见着了!想他得很呐!” 江婉示意孩子上前,跟爷爷握手。 小欧阳很乖巧照做。 陆子豪催促:“喊‘爷爷’,快啊!” “爷爷!”小家伙脆脆喊。 老将军慈爱笑眯了眼睛,一个劲儿“哎哎哎”答应,捏住小孙子的肉呼呼小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接着,他吩咐一旁的卫兵,让他去打听有没有南下的车队或飞机,争取捎他们一程。 “啸儿,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等爷爷好了,就去看你们!” “好!”小家伙脆脆答应。 被挤在角落的吴敏见此,明白这事成不了,只能悻悻带着保姆悄悄离去。 第134章 填房 傍晚时分,叶云川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帮忙提行李的老管家。 管家温声叮嘱:“少爷,已经立秋,早晚开始有些凉意了,你要多保重身体,切莫贪凉。” “好好好。”叶云川罢罢手:“行了,你跟司机回去吧。” 管家赔笑两声,踌躇看向一旁的陆子豪。 “陆少,我家少爷不能吃太辣的东西,不然喉咙就会不舒服,嗓子发痛。” “哦哦。”陆子豪正在给小欧阳修小木马,敷衍答:“知道了!” 管家又看向叶云川,叮嘱:“云少,老爷子让你过年前必须回来,你可一定要记心上啊。” “知道啦!”叶云川烦躁蹙眉:“你都说了五百八十六遍了!我想忘了都难啊!” 满头白发的老管家惊呼:“真的?有那么多遍了?我——我咋不知道?!” 叶云川:“……” 正在拖地的江婉被逗笑了,热情问:“老人家,口渴了吧?我这儿有温水,我倒一杯给您喝。” “不了不了。”老管家呵呵答谢:“我得回去了。” 接着,他不放心看向叶云川,再次叮嘱:“云少,老爷子让你记得跟林小姐保持联系。” 叶云川“啊?”了一声,一脸茫然。 “谁?哪个林小姐?” 老管家有些急,哭笑不得:“你就别逗我这糟老头子了,行不?” 叶云川哈哈笑开了,挥挥手:“行!我记住了!” 老管家总算心满意足,温声道别,缓慢踏步离去。 江婉好奇问:“云川,他是之前管家的父亲吧?” “是。”叶云川解释:“刘叔是老宅那边的管家,自小就跟在我家老爷子身边。他儿子长大后,就在新宅那边干活,后来成了新宅的管家。父子俩长得很相像,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 陆子豪蹙眉问:“刘叔都一把年纪了,不能让他退下来?都快八十了吧?” “八十出头了。”叶云川苦笑:“老爷子早就让他退休享福去了,可他不肯啊。他说让他坐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还不如杀了他。他的记性越发不好了,医生说能动则动,一旦闲下来,很容易就会变成什么老年痴呆。” “原来如此啊。”陆子豪咕哝。 叶云川瞪眼:“不然呢?你以为我们乐意整天被他唠叨?我妈都没他叨叨!一件事能说上几十遍那种!不夸张真实数字的那种哎!” 陆子豪嘿嘿笑了。 叶云川摇头叹气:“怕他得病,我们一个个都配合着,哪怕是我爷爷,也得给他面子,让他唠叨个够。” 江婉忍不住凑过来,一脸八卦好奇问:“云川,林小姐是谁呀?” 额? 叶云川苦笑,解释:“长辈们给我物色的第五个相亲对象。” “第五了?”陆子豪嗤笑:“瘦猴子没人要,找了一个又一个!” 叶云川白了他一眼,问:“什么时候能出发?需要让人去取票不?” “不用了。”陆子豪答:“早些时候老将军的卫兵过来,告诉我们明天下午有一架飞机要南下,可以捎带几个人过去。不过没能有座位,必须坐在军需用品旁边。” 叶云川立刻答应了,道:“快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坐哪儿都无所谓!” 江婉点点头:“是,不用坐那么久火车,也不用担心小欧半路会闹起来。如果到省城太晚,我们就暂时留一晚,隔天再坐车回阳城。” “好。”叶云川赞许:“嫂子这安排好!听你的!” 他看向正在玩积木的小欧阳,不敢置信摇头。 “想不到老将军竟舍得让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吴家人竟也能同意?!” 陆子豪淡定擦洗木马,将吴敏之前来过的事讲给他听。 “嘿嘿!”叶云川笑开了,道:“她还真是急不可耐呀!这么快就动手了!” 陆子豪挑眉,问:“怎么了?动什么手?” “动主意才对。”叶云川压低嗓音:“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吴家那边传出消息,让家族里的各个适龄小姐都打起精神。只要能捕获欧阳毅的芳心,就允许她当填房。” 什么?! 江婉和陆子豪对视一眼,很快理解下来。 难怪吴敏一个堂姨会突然对小外甥如此大献殷勤!又是上门劝,又是领保姆上门! 陆子豪冷笑,不屑道:“欧阳大哥还没回来,她就想来个捷足先登,麻利从小欧阳身上下手,想要来个先声夺人!她还真够恨嫁的!” “哪可能不急!”叶云川解释:“吴家堂姐妹多得很,一个个眼光又忒高!吴敏留学回来后,陆陆续续相看不下几十个,最终一个都没能成!眼看三十岁了,婚事至今还没一个定数!心里早就急得不行!” 陆子豪有些惊讶:“……哪怕是填房,她也不在乎?” “如果是别人的填房,那她肯定不要!”叶云川摇头:“甚至是不屑一顾!但欧阳大哥不一样,他是冉冉升起的新一代,是京都未来最被看重寄以厚望的接班人之一。” 说到此处,他与有荣焉拍了拍胸膛。 “以前我只能闻其名,没能耐见其人。得亏了你们家的小宝贝,我才能正式认识欧阳大哥!” 江婉继续收拾屋子,并没有太惊讶。 欧阳毅的未来高不可攀,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吴家人是典型的老京都,家庭背景跟欧阳家息息相关,自然看出欧阳毅的未来不可限量! 不然也不用马上催促家里的其他待嫁女子,麻利嫁过来当填房! 只是这吴敏更急切些,更聪明些,懂得先从小欧阳这边下手,然后再去捕获欧阳毅。 口口声声骂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想不到真正想用此招数的竟是她自己! 呵呵! 这时,陆子豪正在跟叶云川打眼色。 “真的打算联姻?然后再离婚?” 叶云川为难皱眉:“不然呢?我受家族供养长大,怎么能弃家族的荣誉和未来不顾?该赚名声赚名声,该联姻就联姻。这是我们该做的,也是我们的责任。” “嗯。”陆子豪赞许点点头。 顿了片刻,他凑了过来。 “Martin说要跟你道歉,还说求你去见见他。” 叶云川微愣,转而沉下脸来。 “没空!让他滚犊子!” 第135章 特殊访客 陆子豪好整以暇挑眉,问:“怎么?决定断了?” “不然呢?”叶云川脸色淡沉:“我跟他只是……只是一时露水情缘,算不得什么。” 陆子豪翻白眼,嘲笑:“骗谁呢?几年朝夕相处,一起去写生,一起周游西欧——你小子管这个叫‘露水情缘‘?呵呵!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叶云川垂下眼眸,不作答。 陆子豪知晓他们早就分开了,见他不答话,猜想是被自己的话戳伤了,很快自觉闭上嘴。 叶云川低低叹气:“别跟他说起什么,我不想再跟他有牵扯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陆子豪只能这么劝。 叶云川苦笑:“不然呢?人呐,总得为未来活,活在过去有什么用!” 陆子豪不自觉想起亲姐姐来,道:“不管怎么样,好好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卡佩给他打了电话,说心脏专科医生的资料和联系方式已经派人给他送来。 早些时候他取到了,发现资料非常详细。 也许姐姐不用跟妈妈一样,三四十岁就早早香消玉殒,也能活到七老八十。 姐姐总说,好好活,争取活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她那么努力,那么勤快,是因为她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看待,舍不得浪费一时半刻,格外珍惜。 卡佩总说姐姐狠心,那么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姐姐说放弃就放弃,怎么劝都不肯再回头。 那是因为他不够了解姐姐,也从没代入姐姐的实际情况! 叶云川并不知晓他已经想远了,低声:“Martin的那个表哥也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陆子豪回神,疑惑问。 叶云川压低嗓音:“有人说,他费尽心思来这边当大使,主要是为了镀金,回去以后职位安排上能跳几级。” “哦。”陆子豪丝毫不意外,兴趣缺缺:“挺好的,爬得真快!” 叶云川眉头微动,道:“听说他联姻那会儿,妻子对他有怨恨,偷偷给他下了药。” 啊?!! 陆子豪脸色变了变,蹙眉问:“什么药?毒药?” “不是吧。”叶云川耸耸肩:“如果是毒药,他怎么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陆子豪乌黑眼眸转了转,问:“他私生活不算乱——该不会是那种药吧?” 叶云川摇头:“具体不清楚,反正我都是听来的。再说了,老外不像咱们中国人向来注重子嗣和传宗接代。” 陆子豪沉默不再追问,继续手中的活儿。 片刻后,他招呼:“小欧!木马修好了!” 小欧阳开心扔下手中的积木,屁颠屁颠凑过来,小短腿往上一勾,立刻坐在马背上。 江婉正在擦桌子,微笑提醒:“小欧,这时候该说什么呀?” “谢谢爸爸!”小欧阳脆脆道。 陆子豪揉了揉他的发丝,笑问:“媳妇,今晚你们想吃什么?食堂开放时间快到了!” “云川还没在这边吃过。”江婉温声:“主随客便。” 叶云川摇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哪能啊!还是客随主便吧!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陆子豪抱来几个铝盒饭,懒洋洋敲了敲。 “吃食堂都好些天了,有些腻味了——要不咱们今晚下馆子吧。” “好啊好啊!”叶云川立刻赞同:“我本来要请嫂子吃这边的地道美食的,总是没机会!” 江婉摇头:“不了,别破费。” 叶云川“哎!”了一声,抽出钱包。 “嫂子,你甭跟我客气。咱们去国营饭店那边吃,我带的钱够多的!” 陆子豪委屈哀求:“媳妇,去吧去吧。” “妈妈!去吧去吧!”小欧阳鹦鹉学舌。 江婉无奈轻笑:“行,等我把桌子擦干净就出发。” 叶云川狐疑问:“嫂子,你这是干什么?这边是招待所,回头会有人来打扫的!” “我知道。”江婉解释:“食宿全免,我们一起住了好些天。明天要走了,还是仔细打扫一下,不好太失礼。” 叶云川竖起大拇指,笑道:“嫂子格局大!心思也更细!” 国营饭店在市中心,三人带着小欧阳吃了一顿大餐,才慢悠悠往回走。 刚到招待所大门,便瞧见几个衣着得体的人快步迎出来! “你们好!请问你们二位是陆先生陆太太吗?” 陆子豪挑眉,轻轻点头。 江婉见他们的眸光都落在怀里小欧阳的身上,本能将孩子抱紧些。 “……有事吗?什么事?” 为首的人露出歉意笑容,解释:“听说你们的孩子哭声异常大,比普通人要大上几倍。我们冒昧过来询问二位,能否让我们检测一下你们孩子的声带?”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本能戒备起来。 “……不行,他还太小了,不习惯陌生人靠近。” “他是天生嗓门大,但只是大一些而已,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为首的人笑了笑,道:“你们二位放心,我们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看看孩子的声带是否异于常人。请放心,不会耽搁很久,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就行。” “不行!”江婉想都没想,立刻直言拒绝:“孩子会被你们吓着的!” 陆子豪也坚决摇头。 叶云川皱眉打量对方,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报上名来!” 对方说他们是特殊保密部门,不好公开具体信息。 陆子豪护在江婉和孩子的身边,道:“不管你们多特殊,我们都有权拒绝。” “等等!”对方语气诚恳,哀求:“让我们看看吧!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的孩子天赋异禀,指不定不是什么好事。异于常人的身体特征常有,但大多数不是什么好天赋,大部分是身体的畸形发育!如果没及时阻拦或干预,可能会造成孩子的不良发育,甚至影响生命健康。” 江婉听得直皱眉,道:“不要危言耸听!不少古书籍上都曾记载过‘声如洪钟’的人,多数只是天赋异禀,并没有任何异常,照样健健康康活到老!” “别急别急!且听我解释。”为首的人连忙继续劝:“太太你说的那些都是成年人,并不是小孩子。你们的孩子发音异常极可能是声带畸形导致的!” 第136章 竟是歹徒! 江婉一听,立刻生气了。 “少危言耸听!孩子之前生病住过医院,医生检查过他的扁桃体和喉咙,都说没什么异常!” 这些人不说明来历,也没任何证明,就胡诌乱说! 幸好她和子豪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思维逻辑也算清晰,不会随便轻信陌生人。 普通父母被他们这么一恐吓,估摸早就吓坏了! 对大多数父母来讲,孩子的健康最能牵动他们的心! 这一棍棒下去,多数的父母都会吓着,然后战战兢兢将孩子交出去,只盼着孩子能健康无虞。 “为何你们的孩子会哭声如雷?”男人神色凝重,语气带着阴森森的恐吓。 “你们可千万不要大意。对人体研究方面,我们的工作人员算得上真正的世界级专家。医生只懂治病,哪里懂这些!指不定你们的孩子喉咙长了什么不该长的玩意,在不久的将来会危害他的健康呀!” “闭嘴!”江婉皱眉呵斥:“少胡说八道!” 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很不对劲儿,似乎藏着某种危险气息。 她的心里隐约不安,本能将怀里的小欧阳抱更紧些。 为首的人有些焦急,道:“我们是国家机密部门的——保证一定不会伤害你们的孩子,只是看一看,稍微看一看他的声带就行了!真的!” 陆子豪摇头,语气颇不悦。 “我们的孩子怕生,你们别靠近。不管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同意!” 语罢,他抱过小欧阳,扶了江婉一把。 “媳妇,咱们上楼。” “等等!”对方似乎很焦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特殊人体研究属于我们特殊部门的重要任务,于国家利益来讲意义非凡,影响非常长远,对我国的医学发展也非常重要!你们二位且考虑考虑吧。只是耽搁一两个小时,并不会影响你们什么的!” “不行。”江婉冷声:“你们请回吧。” 她不允许小欧阳被当成“异类”看待,更不会将他交给一行来历不明的家伙手里。 万一孩子不小心伤着,他们一家子都会心疼难过,也对不起欧阳老将军父子俩的信赖和托付。 陆子豪皱眉:“你们让开!” 不料,对方脸色不善,互视一眼后竟都不愿退开! 叶云川仔细打量他们,直觉他们并不眼熟,身上还隐约藏着一丝诡异气息。 “你们是哪个保密部门的?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吧!” 对方眼神闪烁,摇头:“我们不能……随意暴露。”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不会没瞧清楚吧。”叶云川冷笑:“如果你们是正经机构的人员,怕什么暴不暴露?这儿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军区招待所的正门朝外,侧门在内,门前都有卫兵二十四小时看守。 对方低声:“……不行,我们有上级的指令,不能随意在外暴露自己的身份。” 陆子豪听他们如此说,直觉有异,赶忙将孩子抱得紧紧的。 接着,他给江婉递眼色。 江婉立刻会意过来。 下一刻,陆子豪踹开身前的男子,将孩子一把丢给江婉,然后左勾拳,右甩手,将拦路的两人扯了开去! 江婉接过孩子后,迅猛往楼上跑! “动手!”为首的男子吆喝,“快抢孩子!” 叶云川吓得目瞪口呆! 天啊!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小欧阳的嗓门真的太特殊——下一刻,脑里电光火闪,吓得他浑身冷汗沁沁! 陆子豪见江婉顺利上楼,麻利跃到楼梯口,堵住一涌而上的众歹徒! “来人!有人抢孩子!抢孩子!” 歹徒狠狠推搡陆子豪,拳头腿脚纷纷扬扬往他身上砸! 江婉一边爬楼梯,一边高喊:“救命!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叶云川总算反应过来,飞扑上前要帮陆子豪,谁知被两个歹徒抓住,揍了几拳,踹摔在地上! 他哀嚎:“嗷嗷嗷!混账啊——哎哟!” 陆子豪根本顾不上他,对方有七八个人,团团往他这边打,很快落了下风! 他被推倒——很快又站起,将要跑上楼梯的男子一把扯下来! 这时,大大小小的拳头往他的身上背上脸上砸! 他咬牙坚持! 他一定要为媳妇和孩子争取到时间! 至少躲进屋里,还能安全片刻! 江婉已经拐上楼梯,一边喘气,一边高喊救命! 有了陆子豪的阻拦缓冲,她极快奔到房间前,迅速打开门锁进屋——“嘭!”一声,将门甩上! 接着,她把内锁栓上! 陆子豪被打晕了,歪倒在楼梯口。 歹徒们的目的是孩子,并不是陆子豪,更不是倒地哀嚎的叶云川,撒腿就冲上楼梯! 后方追上来的人奔到房间门口,扯开腰带,露出几把锤子和斧头,然后凶狠砸门! 江婉吓坏了! 不行!单薄的门根本扛不住这样的猛击! 她匆忙将孩子放下,迅速推来椅子堵在门上! 小欧阳懵在原地,但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本能往她扑来,寻求她的庇护。 “妈妈!妈妈!” 江婉见门快被砸开,顾不得搬其他,用自己的背堵在椅子后! “小欧乖!别怕!妈妈在!妈妈一定保护你!” 小家伙抱住她的大腿,尽管瑟瑟发抖,仍坚定抱紧妈妈的大腿。 “妈妈……妈妈!” 爸爸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哭,尤其是面对敌人的时候,更不能哭。 江婉咬紧牙关,卯足全身力气堵着——见椅子有些摇摇欲坠,她暗自心焦不已! 不行!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于是,她卯足劲继续呐喊:“救命!救命啊!救命啊!” 招待所不止他们一家子住,楼上有其他军人入住。隔了几间也有其他军士住着。 江婉虽然不好奇,但出门在外多看多记,早就用心记在脑海里。 江婉刚才喊救命,早就惊动了其他房间的人! 所以,她只需要坚持下去,肯定会很快等来救兵! 小欧阳眼里畜满泪水,颤声:“妈妈……妈妈!” 门已经摇摇欲坠,她的心里暗自发颤,仍继续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撞!快啊!来不及了!”外头的歹徒吆喝:“撞!”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其他人声! “干什么?!你们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江婉听到其他人声,更是嘶声喊着救命! 很快地,撞门的动静消失了! 江婉颤抖着手,一边倾耳听,一边慌里慌张抱起小欧阳。 “别怕……妈妈在!” 第137章 双双受伤 江婉深吸几口气,盯着门口的缝隙看。 外头竟打起来了! 太好了!有军人同志在——有救了! 江婉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 三个英勇的士兵挥舞双拳,很快拦住了砸门的歹徒。 这时,外头传来更混乱的声音! “快!把他们抓了!” “快!帮忙!” 不消片刻,外头的打斗声停止了! 这时,一道虚弱的嗓音喊:“嫂子……小欧!” 江婉连忙应声:“我们没事!没事!” “陆太太!”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焦急嗓音:“陆太太!我是小刘!我是老将军的卫兵啊!” 江婉认得他的嗓音,赶忙扯开椅子。 不料,早已被砸得稀巴烂的门轰然倒下! 众人始料不及这样的变故! 几个就近的人员要捞,却已经明显来不及! 江婉顾不得其他,见门往她们母子砸下来,本能弯腰一把抱住孩子。 “嘭!”只觉得后背骤然一痛!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咬了咬牙,总算能勉强保持清醒。 下一刻,门被外头的人踹开了! “陆太太!” “太太!” 小刘看到她护在身下安全无恙的小主子,又是感动又是感激。 “快!搀扶太太坐下!” 很快地,有人接手大人,有人接手孩子。 小欧阳抽抽搭搭哭着。 江婉有些昏沉,直觉有人往她的人中掐了掐,还涂上刺激味道极重的风油精。 “咳咳咳!”她清醒过来。 叶云川被人搀扶着,嘴角正在流血,浑身上下脏兮兮,白衬衣上甚至还有几个明显的脚印! “嫂子,没事了……小欧也没事。子豪他——他就有些严重!” 什么?! 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江婉顿时踉踉跄跄爬坐起身! 一旁的卫兵赶忙搀扶她。 江婉惊讶问:“子豪呢?他——他在哪儿?” “还在楼下。”小刘皱眉解释:“他现在昏迷不醒,貌似受了重伤。暂时不敢挪动他,我已经让人去急诊科,马上派军医过来查看,取来担架将他护送过去!” 江婉抬不起脑袋,后背痛得实在厉害! “子豪……我要去看他!他在哪儿?!” 叶云川虚弱道:“嫂子,你自个也伤了背……子豪会没事的。他练过拳,懂得怎么自卫……你先顾着点儿自己吧。” 江婉的心宛若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痛又痒,直觉快不能呼吸了! 语气却坚定无比! “……我要去看他!” 脑海里飞速掠过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以及他一声声宠溺喊自己“媳妇”的温柔眼神。 不行! 她要立刻去找他! 一旁的小刘见她担心丈夫,不敢拦着,赶忙招呼两个后勤兵帮忙,一左一右将江婉搀下楼。 此时,医生和担架都还没到。 陆子豪满身狼狈,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的肩膀在汩汩流血,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伤,衬衣破了一个口子,白衣染成了红衣,伤口峥嵘瞧不清楚,貌似很深很深。 门口此时正乱着,十几个士兵正在制服捆绑那几个歹徒,有人来去奔跑,嘴上紧张喊着吆喝着。 江婉顾不上其他,眼里唯有地上那一动不动的男子。 她扑了上前,发颤的手抚上那张熟悉的俊脸。 “……子豪!” 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哽咽哭了。 要不是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危,他一个人肯定能全身而退! 他是为了救她和小欧啊! 江婉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根本说不出话来,发颤的手轻拍他的脸颊。 陆子豪! 不能死! 你千万不能死啊! 不能丢下我! 我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嫁给你! 你是我上辈子见过最俊的男人,这辈子也是。 你不能死啊! 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他听到她的无声呼喊,眼睫毛动了动,紧闭的眼眸竟轻轻睁开了! 江婉不自觉露出笑容,眼角的泪水更是放肆往下淌! 陆子豪虚弱眨巴眼睛,低喃:“……媳妇……媳妇……” “我没事!我没事!”江婉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激动大声:“我好好的!小欧也没事!都好好的!” 陆子豪嘴角扯开,似乎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 语罢,他似乎累极了,再次昏迷过去。 江婉哭得不能自已,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本能往下栽倒,瞬间失去任何知觉! …… 阳城,太平路 陆子欣正坐在灯下安静看书。 倏地,心口一阵莫名的揪痛! 她皱眉,直觉难受极了,颤抖将手中的书搁下。 “吴妈……” 她开口呼叫,艰难喘息,手不停抚着胸口,希望自己缓下这抹难受——忽然,心里顿时涌出一抹不祥之感! 这时,刚刚将廊下衣服收进来的李香妹笑呵呵喊:“欣姐!这些是你的!” “我……”陆子欣难受揪着胸口。 李香妹腾地扭过头,见她脸色煞白,手揪着衣领,吓得扔掉手中的衣服。 “欣姐!欣姐!你咋了啊?!咋了这是?!” 她惊慌失措抱住陆子欣,喊:“吴妈!吴妈!快啊!快——来!” 吴妈匆匆赶来,以为陆子欣是发病了,连忙搀扶她靠坐起身。 “我——我去拿药!拿药!” 语罢,她手忙脚乱拿来药瓶,倒出一颗喂陆子欣吃下。 “水!水!”李香妹喂她喝下两口水。 吴妈不停为陆子欣顺气,紧张问:“好些了没?啊?大小姐,你是不是今天被洋洋那没良心的——给气着了?啊?” 陆子欣艰难呼吸,深呼吸又放松。 “……不是……心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吓得我胸口抽痛!” 吴妈和李香妹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陆子欣罢罢手:“别担心……可能只是一时乱想。” “唉!”吴妈掉起眼泪,哽咽:“都怪我!怎么生了那么一个讨债鬼!连累我自个不说,还连累大小姐操心担忧!她明天要是敢再来,我就抡起扫帚赶她!她要是不走,我就打死她!省得她整天害己害人!” 李香妹摇头:“不是!俺猜是欣姐最近看书太多,翻译太辛苦——给累着了!” 陆子欣扯了一个虚弱笑容,低声:“不碍事,已经缓过来了。可能是最近熬夜,休息不够导致的。” 吴妈转身找来枕头,垫在她的后背。 “……好些了没?真的没事?要不咱还是谨慎些,去一趟医院吧。” 李香妹也觉得必须去医院,苦笑:“小婉出发前,让俺要照顾好吴妈和欣姐……俺到时要跟她咋交待呀?” 陆子欣罢罢手:“真不用。没事了,已经不痛。连续几天熬夜赶稿,今天下午总算整理完寄出去。接下来几天开始新书,不用赶进度了,好好睡几天,肯定会没事的。” 吴妈和李香妹见此,才放心各自忙开去。 陆子欣却望着窗外的暗沉夜色,眯住眼睛,若有所思。 第138章 使不得 京都,军区医院 日上三竿,太阳高高挂在半空。 “妈妈!妈妈!” 江婉在小欧阳的一声声呼唤中逐渐清醒过来,视线缓慢聚焦。 只见床头边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可爱脑袋,似乎够不着,一直努力昂起下巴,小胖手够啊够。 “妈妈!妈妈!”小家伙惊喜笑开了。 江婉见他哭肿了眼睛,眼角仍挂着泪水,鼻子下淌着鼻涕,仿若一只可怜又委屈的小花猫。 “小欧……” 小欧阳破涕为笑:“妈妈!醒醒!” 江婉本能伸手拿口袋里的手帕——后背猛然传来一股刺痛! “嘶!”她吓得缩回手。 这时,后方的小刘发现江婉已经醒来,赶忙凑前来。 “陆太太,你的背砸伤了,不能乱动!你要做什么?喝水是吧?” 江婉感激笑了笑,示意床边的小家伙。 “……只是想拿手帕给他擦擦脸。” 小刘立刻取出一块干净手帕递过来,无奈解释:“小啸不肯我靠近,也不让我碰,一直都守在你的床边。” 江婉心疼极了,道:“抱他上来,谢谢。” 小家伙欢喜坐在她身边,任江婉为他擦拭。 这时,小刘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欧阳老先生进了病房。 江婉暗自忧心陆子豪,问:“……我爱人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小刘答:“他在隔壁病房。叶少也在,两人共享一个病房。” 江婉紧绷的神经稍微缓下来。 轮椅上的老先生面露疲倦,似乎一夜没睡,威严有加的脸庞露出微微笑容。 “小江,你可算是醒了。不幸中的大幸是小陆的手术很成功,你的背只是伤了皮肉组织,骨头都没事。小叶也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江婉紧张询问:“子豪肩膀上的伤口怎么样?” “已经缝合。”老先生答:“不过得养上十天半月。其他都是瘀伤或擦伤,侥幸并没有伤了骨头。” 江婉轻轻点头:“那就好。” 老先生温声安慰:“他年轻,身体也强壮,相信不用两天就能下床。只是伤在肩上,还是要仔细些养着,莫要落下什么病根。” “好。”江婉记下了。 身旁的小欧阳推了推江婉的手,低声:“妈妈,水。” 小刘立刻倒来一杯水。 小家伙接过,咕噜咕噜喝完。 江婉见孩子满脸倦意,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没睡?” “一夜没睡。”老先生苦笑:“这孩子见你们都受了伤,不敢大哭,一个劲儿抽泣掉眼泪。我让人带他去睡觉,他不要,坚持要留在你身边。” 江婉心疼不已,道:“麻烦打点水,给孩子擦擦身子,换套干净衣服。” 小刘有些为难踌躇。 昨夜他端了牛奶过来,小啸怎么劝也不肯喝。 后来是叶云川哄骗他说,只要喝下去,等太阳公公出来,爸爸妈妈就会醒过来。 小啸才端过牛奶,一口气喝完。 江婉微笑:“不怕,他会同意的。” 小刘立刻照做,并将江婉之前收拾好的行李袋拎进来。 江婉温声:“你得睡觉了。让叔叔给你擦手擦脸,换衣服。” “嗯嗯。”小欧阳乖巧点头。 小家伙肯配合,很快擦完身体,换上小睡衣。 江婉挪了位置,让他躺在自己身边。 小欧阳几乎刚沾上枕头,眼皮就再也撑不下,沉沉睡着了。 欧阳老先生看着安然无恙的孙子,眼含热泪,艰难扶着小刘的肩膀,抖着双腿从轮椅上站起身。 江婉不明所以。 下一刻,老先生挺直腰板,端端正正给她行了一个军礼。 江婉惊讶! 她赶忙罢手:“您——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快些坐下吧。” 老先生踉踉跄跄跌坐回去。 小刘红着眼眶,解释:“昨天晚上老将军知情后,一把甩开吊瓶的针,不顾医生们的阻拦,非让我推他过来……也是一整夜没合过眼。” 老先生喘着粗气,摇头又摇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坚毅。 “不碍事!我能行!” 江婉受宠若惊,手不自觉搭在小欧阳的小肚子上。 “您不必如此,您是长辈,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伟人——我怎敢受您的礼!说句心里话,虽然我不清楚昨天傍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相信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让歹徒伤害一个无辜稚儿。哪怕我们不认得小欧阳,也会尽力相护。更何况,我们早已将他当成自家孩子,自然要竭尽全力救他。” 欧阳老先生闻言,露出微微笑容。 “你们舍己为人,又如此仗义仁厚,让我钦佩万分,也感激万分!值得!你们受得起!” 一旁的小刘见他有些喘不过气,忙轻抚他的胸口。 “将军,您别说了,还是要顾着点儿自己。此事实在复杂,说起来起码要十几分钟。不如还是由我为陆太太解惑吧。” 老将军点点头,随后歉意看向江婉。 “老了……不中用。” 江婉连忙摇头:“您先休息,让小刘说吧。” 小刘扶老将军坐好,快步起身将病房的门合上。 接着,他低声:“陆太太,昨天傍晚袭击你们的那些混账其实都是伪装的。他们跟之前害小啸的叛徒都是一伙的。” 原来,对方本是跟随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因为屡次犯错导致他的军衔一再被削。 后来,他记恨上老将军,觉得好兄弟对他不够照顾,嫉妒老将军一步步上升,于是偷偷陷害老将军。 老将军发现后,及时拦下他,让他主动向上级自首。 不料,他并没有自首,回家后便畏罪自杀! 老将军悲痛又无奈,只能尽力照顾他的妻女和亲人。 他的妻子跟老将军家走得很近,面上装得和善谦卑,一装便是十来年。 她偷偷联络她丈夫的旧部下,诬陷老将军害死她丈夫,并伪造遗书说丈夫临终前希望他们为他报仇。 欧阳啸出生后,她主动请缨帮忙照顾孩子,经常进出欧阳家。 正因为如此,欧阳家上下对她并没设防,一直将她当成自家人。 所以,当她惊慌失措跑回欧阳家,说孩子趁着她绑鞋带,爬到护城河边栽倒下去时,众人并没有任何怀疑。 她一边哭一边帮忙找,甚至还说要为孩子偿命,甚至跳下护城河。 她被众人救起。 老将军虽然悲痛万分,仍安慰她说不能怪她。 谁料她竟包藏祸心! 早已经将小啸转移离开京都,打算将他送到最穷最苦的地方。等到年岁大些,剁掉双手去当乞丐,要让他受苦受罪一辈子! 第139章 落网 不曾料,她拜托的那两个远亲不堪用,半途竟把小啸给弄丢了! 亲戚收了她的钱,本该为她办事,谁知事情却办砸了! 怕她寻他们还钱,不敢给她回复,一直躲得密密实实! 欧阳家上上下下悲恸万分,老将军甚至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她觉得自己大仇得报,暗自欢喜得很! 但她并不满足! 欧阳老将军身边有专业卫兵和医生照顾,又一向低调示人,所以她和一众爪牙都找不到机会下手。 欧阳毅是国家特殊人才,身边跟满下属,连吃的东西都有专人检查,故此她也无从下手。 于是,她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刺激小欧阳的妈妈,时不时让孩子的东西“不小心”被看到。 可怜的吴女士仍沉浸在痛失爱子的悲痛中,受到一系列刺激后,很快出现幻觉,情绪崩溃天天大哭。 众人慌忙将她送去治疗。 本来她恢复得不错,谁曾料她看见别人抱着孩子去看望病人,一时又受了刺激,当晚意外摔下楼——不幸去世! 江婉听得胆战心惊,问:“……有没有仔细调查,会不会也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之前没料到这一层,也没有试探问清楚。 “不是。”小刘低声:“夫人确实是受了刺激,情绪很不稳定。她曾经受过专业训练,自己破门离开,攀爬楼层的时候……不幸摔下离世。” 江婉捏着身边小人儿的胖乎乎小手,忍不住问:“后来你们没调查清楚吗?昨天那些是漏网之鱼?” “对。”小刘解释:“自从小啸有了消息后,老将军立刻派人逮捕她……可她死活不肯招供。她没退休前,曾经从事几年的侦查工作,故此非常警惕,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老将军直觉她还有同伙,但旧人太多,只能一一慢慢排查。谁知他们早在葬礼那会儿便盯上了你们!” 江婉目瞪口呆! 竟是他们刚到京都那会儿!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小刘继续道:“你和小啸几乎没离开过招待所,除了陪伴老将军外,没怎么出去过。陆先生天天往外跑,可他从不带上小啸,故此他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我们这边二十四小时有人守卫,他们总没法得逞。” “可能见叶家的管家拎了行李过来——”江婉猜测:“他们担心会失去机会,所以不惜铤而走险,打算要劫走小欧阳?” “是。”小刘答:“已经有人招供了。他们猜想你们可能被军车或军机送走,怕失去昨晚最后的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所以铤而走险行动。” 江婉听到此,反而松一口气。 “幸亏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暴露行踪,不然他们找到阳城去……到时我们反而更危险!” 小刘解释:“他们的人跟踪你们去了国营饭店,可惜当时人太多,不好下手。他们一开始很有信心,觉得只要骗得住你们,让你们把孩子乖乖交上,能省去他们一大堆麻烦,所以没选择在外头动手。” 小刘皱眉道:“他们蓄谋已久,伪装的本领非常高,还有相关的军区进出证明,所以被他们混了进来。” 江婉忍不住追问:“都逮住了吗?没了吧?” 关于这一点,她必须明明确确问清楚,不然他们可不敢将小欧阳带回阳城! 靠她们几个弱女子,只怕立刻成为那些凶神恶煞歹徒的手下冤魂! 小刘忙点点头:“都已经逮住了!本来还有几个余孽,今天早上也都尽数落网了。陆太太,您请放心。” 老将军已经缓过气来,温声:“小江,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不会透露你们的具体地址。另外,我也会拜托住在南方的一位老朋友暗中保护你们。” “不不!”江婉直觉太麻烦,摇头:“已经全部落网,那就不必麻烦他人了。” 在阳城里头,他们只是普通小老百姓。 家里突然多一个“特殊人员”走进走出——太显眼了些! 小欧阳的身世他们一直都保密着,只因为欧阳家的身份地位太特殊,越是低调越好。 街坊邻居也都是普通百姓,爱八卦爱聊天。万一哪天不小心说漏嘴,反而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将军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解释来龙去脉后,老先生被小刘推走了。 片刻后,一位年轻护士微笑走进来。 “陆太太,你好。我是上级派来照顾你们母子的护理人员——你喊我‘小李’就行。你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江婉答谢,暗自感谢老将军的体贴安排。 “隔壁有人照顾没?麻烦你去帮忙问一问。” 小李微笑答:“有,不过是我的一位男同事。” 有人照料就好,江婉总算放下心来。 那天下午,她的背好了一些,不过仍得侧身躺着,仍没力气下病床。 小欧阳醒来后,就坐在旁边玩积木,乖巧得很。 他还哒哒跑去隔壁,很快又跑回来。 “妈妈!叔叔——书!爸爸——睡觉觉!” 江婉忍不住担心,问:“爸爸还在睡呀?” “嗯。”小家伙答。 江婉求助看向小李,让她帮忙出去问一问。 一会儿后,小李回来了。 “陆太太,你不必担心。我刚刚问过医生了,说你的爱人失血有些多,麻药的劲儿虽然过了,但清醒的时间会推迟一些。他们已经开了补血的药,相信你的爱人晚些就能醒来。” 江婉微笑答谢。 不久后,叶云川过来探望,关心询问病情。 江婉略略讲了一些,反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云川苦笑:“浑身痛……不过都只是小瘀伤,养几天就能好。我腿脚没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跑腿,你尽管告诉我。” “谢谢。”江婉忍不住问:“你家里人不知情吧?” 叶云川连忙摇头:“都不知道。老将军的人说了,一字都不能泄露。” 江婉歉意低声:“对不起,连累你了。” “哎!”叶云川笑开了,“嫂子,说哪里话呢!反正我已经跟家里人道了别,他们还以为我早就跟你们南下了!另外——”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里尽是兴奋般的欢喜。 “老将军跟我答谢,还答应帮我一个大忙……哈哈哈!嫂子,我都高兴坏了!下次如果有这样的好机会,记得千万别落下我!哪怕是被打个半死!我也心甘情愿呐!” 江婉:“……” 不得不说,这脑回路——真够清奇的! 第140章 艳福 夜幕降临,昏睡一天一夜的陆子豪总算醒过来。 他迷糊张望四周,意识回拢的那一瞬间,立刻问起江婉的情况。 “你媳妇好好的!”躺在隔壁病床的叶云川答:“背被砸了一下,只是小伤而已。” 陆子豪一听,皱眉挣扎着要起身。 身旁的护理赶忙将他按住,提醒他肩膀上有伤。 “你不能乱动,伤口才刚刚愈合。你的爱人真的只是小伤,大概明后天就能出院。” “砸了背?”陆子豪吃痛,只能被迫躺回去。 “砸哪个位置?什么砸的?有没有伤了骨头?” 一整天没喝口水,喉咙干涸得很,嗓音沙哑又干涩。 护理倒水喂他喝下,答:“砸的靠后肩位置,有肌肉能缓冲一下,所以不严重,也没伤着骨头。” 陆子豪听完,总算放心下来,安心喝水。 一旁的叶云川满脸戏谑笑容:“哎哟喂!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满心满眼都是媳妇!” 陆子豪跟护理答了谢,才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 “当然不一样!你我如果都被打死了,我有媳妇和儿子为我送葬,还能立牌位!你有吗?”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叶云川只能无奈翻白眼。 陆子豪小心翼翼动了动手脚,随后求助看向护理。 “麻烦你扶我一下,我要过去看看我媳妇。我双手和双脚都没事来着。” “不行。”护理坚决摇头:“你暂时不能乱动。另外,你爱人和孩子都已经入睡了。” “这么早?”陆子豪望向窗外刚刚暗沉下来的夜幕,“现在也才七点多吧?” 叶云川解释:“下午嫂子和小欧刚准备午睡,就被吴家人给吵醒了。小欧早就困了,早早吃过晚饭,洗澡换了衣服就睡下。刚才护工过来说她们都熄灯歇下了。” “吴家人?”陆子豪狐疑问:“又是吴敏?她来做什么?” 叶云川摇头:“不止她,还有几姐妹。她们只待了一会儿,转头就找老将军去了。我看她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子豪忍不住问:“昨晚的事……?” 叶云川将小刘告知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 “此事影响颇不好,老将军为人向来低调,叮嘱都别传出去。有专人负责此案件,应该都会秘密处理吧。” 陆子豪若有所思,问:“吴家人也都知道了?” 难不成是她们听到了风声,特意跑过来看望? “自然不会让她们知道。”叶云川答:“只说嫂子不小心撞伤了,缓几天再南下。” 陆子豪点点头,道:“也好,省得她们找借口来争孩子。小欧还太小,不是能讲道理的时候。哪怕我们劝他留下,他也不会肯。” 吴家人如果要以此为借口来争夺孩子,老将军也许会不好意思再拒绝。 孩子身上有一半血脉来自吴家,而仇人却是欧阳家招惹来的。说句难听的,这些祸事都差点儿害了孩子! 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出事,吴家人也许早就受不住了! 吴家已经损失了一位小姐,欧阳老将军对老友家很是愧疚。倘若他们强求要将孩子留下,老将军多半只能让步。 而他和江婉只是孩子暂时“最爱”的养父养母,实在做不了主! 幸好老将军将一切都瞒起来,不给吴家人借口,也适当低调保护了孙子。 即便目前小欧阳已经安全,老人家仍不愿公开此事,一半是为了旧人,大半则是为了保护孙子。 太早让孩子出现在外人的视线和关注中,绝不是一件好事! 指不定像昨天的事情会接踵而至,给孩子带来绵绵不断的祸事! 这次若不是他们发现得早,拼命将孩子保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叶云川摇头:“吴家多半已经放弃小欧了。” “?”陆子豪挑眉:“这么快?小欧只要姓一天‘欧阳’,吴家人就会舍不得他。” 叶云川笑了,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吴家人真正舍不得的不是小欧,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联姻。小欧还太小,又跟他们陌生,没法控制得了。所以,吴家才会那么急希望推多一个女儿过来当填房。” 陆子豪点点头:“提前讨好公公和孩子——动机都非常清晰,目的也很明确。” 叶云川低声:“只要新欧阳夫人仍是吴家人,以后生多几个不用愁。半大的孩子和一个堂堂正正全心全意为娘家着想的欧阳夫人相比,自然要保大弃小。” “那是!”陆子豪倒也不难理解:“以后遇到欧阳大哥,还得跟他道一声‘恭喜’啊!” 虽然跟欧阳毅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们对彼此都有极好的印象。 对这个长自己十来岁的大哥哥,他是由衷钦佩和信服! “对!”叶云川憋笑:“一众莺莺燕燕中选一个——欧阳大哥真是好艳福!” 陆子豪却丝毫不羡慕,皱眉担忧起另外一件事。 “我这么一伤,估摸赶不上南下北上了。” “啥?”叶云川听不甚明白。 陆子豪解释:“我本打算送媳妇和孩子回阳城后,转头就北上。眼下都快中秋了,北方好些地方都要封山——再晚可能会赶不及。” 叶云川好奇问:“你要去北方干什么?农历八月份好些地方已经开始飘雪了哎!” “打算以物换物弄些肉干。”陆子豪答。 叶云川的脸瞬间白了,左看看右看看,警惕不已。 “你可别去整那些有的没的——万一被抓了,你又得蹲牢里去!” 陆子豪瞪他,低声:“你究竟懂不懂啊?听风就是雨!以物换物,没人会不同意。另外,我的肉干是要卖给集体单位的,又不是私人买卖。” “哦哦哦。”叶云川松一口气,问:“你自己搭上的线?” 陆子豪嗤笑:“钱搭上的。” 叶云川嘻嘻哈哈笑了,可能觉得既然问了,便好奇一问问到底。 “能赚不?路途遥远,还得给中间费——油水如果不多,还不如算了。” 陆子豪摇头:“不知道。总得先去把路给跑通了,干一回试试看呀!” 叶云川忍不住心疼他,低声:“北方路途不好走,秋末好些地方就大雪纷飞。你为什么不往大城市去?不如弄些南方的货来这边卖——我给你做担保。” “大城市人多口杂。”陆子豪摇头:“行事反而不方便。你所谓的担保,是去警察局把我保下来吗?” 叶云川被他逗乐了,哈哈大笑! 第141章 专业和就业 笑完后,叶云川收起了笑意。 “阿豪,你有没有考虑重新……坐到钢琴前?” 陆子豪微愣,很快摇头。 “没有。” 叶云川微微蹙眉,忍不住问:“你是怎么一回事?真的要放弃那么多年的专业学习?你舍得啊?” 本以为他是因为家里落败了,为了养家糊口,为了撑起肩膀上的责任,才不得不东奔西跑做买卖。 但这次一番接触下来,发现陆家已经开始枯木逢春,一点点往好的方向恢复。 家里不仅买了新宅子让人重新装潢,好友还打算年底要争取买一辆二手吉普车。 经济情况显然已经不是去年年底那般茫然拮据。那会儿陆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貌似看不到未来的光亮和希望。 据他所知,陆子豪的读书成绩一向斐然,音乐方面也颇有造诣。 之前陆家骤然出事,他还主动要跟自己一块儿来京都,打算用自己的专业音乐知识先为家里赚一份稳定工资过日子。 后来蔡英子恶心作祟,害了他们两人! 他在京都养病期间,曾让人去打听好友的情况。 谁知那人临时有事被调开,跟他失去了联系! 一等再等,直到后来一个多月后,他才总算查到好友的情况——平安出狱在家! 他养好身体后,很快发了电报,问他要不要按原来的计划来京都,不料他只简单回了两个字——“不了”。 碰巧那时家里一个堂哥要出国,听说他要筹办画展,便让他一块儿同行。 有人结伴同行,很多时候会方便许多。顾不上其他,就着急忙慌跟着飞过去。 后来因为欧阳大哥认出了画上的小欧,他转身打电话回老家,让他们马上想法子联系好友。 谁料世事竟如此巧妙! 老管家告诉他,说陆子豪现在就在老宅那边! 赶飞机的途中,他望着窗外暗沉的夜色,心里不停盘算着要给好友找一份好工作。 以他的学历和音乐造诣,应该能很快在京都某些大学当上教职工。 这些年来,学生们纷纷下乡,好些大学专业的学生寥寥无几。 但现在不一样了! 长辈们悄悄说了,社会即将迎来大变革,下乡的青年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要不要趁机留下,找一份稳定的教职工作?如果你留下,嫂子也可以来这边找文员工作,我可以让我爸帮着物色一份适合嫂子的。” 陆子豪靠在枕头上,眼睛盯着白色水泥天花板。 “不了。” 竟还是这两个词! 叶云川再度惊讶了,问:“你真的不搞音乐了?!那可是你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知识呀!你的学历文凭——都通通不要了?!” “谁说不要了?”陆子豪答:“文凭收着,毕业证也收着。知识装在脑里,手也都没废,想弹想吹想敲的时候再去搞呗!” 叶云川白了他一眼,道:“之前家里困难,你被迫无奈,只能面对一些小选择。但现在不至于了呀!你不搞你自己真正喜欢的,你迟早会后悔的!” 陆子豪仍继续看着天花板,低声:“……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也。” “你这样子满天下跑,你真的喜欢呀?”叶云川不敢置信道:“你以前可不这样!” 陆子豪轻笑:“以前家里什么都有,我只需要考虑我喜欢什么,就能毫不顾虑去做。我之所以学音乐,是因为我妈以前也是音乐系的学生。她每天都病怏怏的,除了弹弹琴,听听音乐,几乎什么事都干不了。也许是听习惯吧,反正在我不知道选什么专业的时候,果断选了自己习惯的。” “伯母也学音乐呀?”叶云川好奇问。 陆子豪点头:“对,她很喜欢西洋音乐,特别爱莫扎特的钢琴曲。我爸比较喜欢传统音乐,喜欢吹箫吹笛。” 叶云川听到此处,激动劝道:“那你就更该坚持这个专业呀!又是家族传承,又是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专业——不该放弃!” 陆子豪撇过俊脸,反问:“学了什么专业就得从事相关职业?不用吧?再说了,谁又能那么幸运整天风花雪月搞琴棋诗画诗酒花?现实是柴米油盐啊!活在现实里,把日子过好才是正事!” 叶云川摇头:“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劝你用专业知识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工作,就会有工资。有了收入,自然就能兼顾理想和现实!” 陆子豪笑了,道:“你也没懂我的意思。我没说我就不喜欢音乐了。既然学了,以后就当兴趣爱好玩玩就行。” 叶云川却很舍不得,低声:“那可是你辛辛苦苦学上好些年的知识。” “那又如何?”陆子豪嗤笑:“在现实面前,很多时候没得你选择的机会!” 叶云川微愣,猜想那段时间的艰苦让他失去了最纯真的兴趣喜好。 “……可以重新选的,比如现在。” 陆子豪知晓他是一片好心,笑了笑。 “真不用了,我已经选好了。有人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现在我发现,这世上远不止三百多行。我越发喜欢这样的赚钱模式,充满不确定性和刺激,更让我认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真的很不赖!” 叶云川狐疑瞄着他看,满脸的不相信。 陆子豪轻笑,解释:“我现在看到每一样东西,都会忍不住想它的大概价格。它是通过哪些渠道来到这里的,又是哪几个重要环节让它被赚了利润,该怎么赚才能利益最大化。渐渐地,我发现格外有趣,也非常有挑战性!” 叶云川挑了挑眉,问:“你真的……喜欢?” “真的!”陆子豪明亮的眼睛掠过光芒,道:“而且是越来越喜欢!我媳妇说我适合这一行业的时候——我一开始觉得她可能只是单纯鼓励我。直到现在,我越发觉得我是真的适合!似乎我天生就适合干这个!也许,得遗传学上的理论才能说得通吧。” 叶云川哑然失笑! “想不到啊!完全想不到!” 陆子豪解释:“我家祖上经商历史悠久,可远远不止——” “不是。”叶云川解释:“我是料不到嫂子竟会同意你往这方面去发展!她——她可是拿笔写文章的人呐!” 陆子豪狐疑反问:“怎么就料不到?这方面我姐都对我没信心,可她却信言旦旦说我一定能成!” 叶云川仍是不愿相信,一个劲儿摇头。 “不对不对……嫂子她从事编辑工作,又爱写作搞文学,应该得支持你当个文化工作者呀!” 第142章 撒娇男人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陆子豪摇头:“就是她鼓励的我!” 叶云川盯着他看,仍是不敢置信。 “以前都说工农士商……嫂子怎么能支持呢?她就不怕你被逮了?” “怕。”陆子豪解释:“她让我必须答应她,违法的事情绝对不能碰。” 媳妇说了,路可以去闯,钱可以去赚,但必须有底线。 而不是什么钱都去赚! 叶云川嘿嘿笑了,不可思议道:“嫂子的想法真的怪奇特的!她呀——跟大多数的文化工作者很不一样!” 嫂子明明长着一张温婉可人的传统脸庞,却跟传统的女性截然不同! 有些想法很稀奇,甚至有些过分超前! 倘若是其他女人,指不定早就吓坏了,甚至跟丈夫划清界限,永远不来往! “哪里不一样?”陆子豪反问:“不会瞧不起商户?” 叶云川不敢直面回答,只能点点头。 “你就不怕被人家骂‘走资派’?就算现在没以前那么严格,你也不好在边缘地带试探呀!”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说到底,还不是担心他会被抓! 陆子豪摇头:“我会小心的。另外,我对咱们国家有信心。此时不行,不代表以后会继续不行。” 叶云川微愣,转而笑开了。 “你小子——还是敏锐得很啊!聪明!” 他听长辈们说过,最近上层已经传出要恢复高考的呼声。而且,很多方面和领域将会进行崭新改革! 一朝恢复高考,各所高校都会慢慢恢复正常教学。 正因为如此,他今晚才会这么一问,想劝老友留下来在帝都找一份稳定的教职工作。 以他的学历和他那颇有造诣的音乐才能——以后必定能成为副教授教授,甚至当上大领导! 可惜呀!人各有志! 好友的志向早已随着人生轨迹变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得到了妻子的真心支持。 罢了,劝不了,不劝了。 陆子豪也笑开了,道:“总之,我对未来非常有信心!” …… 江婉的病情轻,隔天就能自己自如下床。 只是暂时没能挺直腰板,想要走动只能微微佝偻着背。 她牵着小欧阳去了隔壁。 陆子豪想要起身——却被护工按了回去! “媳妇!” 江婉只能加快步伐,嗔怪道:“躺下!你的伤口还没痊愈呢!” “媳妇……”陆子豪见她的背仍没法挺直,心疼得抽啊抽,问:“还很痛吧?” 江婉摇头:“不痛了。今天小李帮我擦药,说淤青已经消失大半,肿也消了不少。” 陆子豪不能动弹,只好对她伸出手。 江婉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漂亮大手,不自觉笑开了,忙把自己的手凑上前。 大手立刻攥紧她的,紧紧捏住。 陆子豪撒娇般:“媳妇……” 江婉坐在床边,另一只手帮他打理额前的碎发。 “伤口还痛不?” 陆子豪委屈般点点头:“……还痛呢。” 江婉轻拍他的胸口,安抚:“别乱动扯到伤口,才能快些痊愈。我问过医生了,你能吃一些清淡营养的东西。我让小李去食堂给你订一份瘦肉粥。” “好。”陆子豪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亲了亲,“等你好了,记得给我包饺子吃哦。” 江婉自然满口答应。 一旁的叶云川快看不下去了,翻了翻白眼,悄悄做了一个“呕吐”假动作。 天啊! 这家伙好假! 媳妇不来,一天两夜都没听到他喊痛! 媳妇来了,又要牵手又要亲手,还要安慰加安抚! 最受不了的是——还撒娇! 小欧阳努力踮起脚尖,小嘴巴喊了喊,不停喊足好几声“爸爸!”,才总算把陆子豪黏在媳妇脸上的眸光移到他的小脸上。 “爸爸,你痛痛不?” 陆子豪的眉眼瞬间威严起来,摇头:“不痛。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 叶云川:“……” 小欧阳立刻对爸爸钦佩万分,道:“爸爸!厉害害!” 陆子豪又叮嘱起来,道:“叶叔叔一个人怕黑,爸爸只能留在这边陪着他。妈妈的背还不舒服,你可要乖乖听她的话。不许闹她,知道不?” “知道。”小欧阳乖巧点头。 叶云川满脸黑线。 小欧阳努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搭在爸妈相扣的双手旁。 “亲!爸爸!亲我!” 陆子豪瞥了一眼,嫌弃却仍保持着慈父般的微笑。 “男子汉大丈夫——不用亲!” 小欧阳失望极了,委屈巴巴质问:“可……妈妈亲……我没有。” 江婉低笑,睨了一眼陆子豪。 陆子豪无奈,只好飞速在那胖乎乎的小手上蜻蜓点水般扫过。 “好了好了!” 小欧阳总算高兴了,嘻嘻咯咯笑着。 江婉想起老家的亲人们,提议:“子豪,本来我们跟大姑姐发了电报,说这两天就回去。眼下这一周内咱们应该都回不了。晚些我让小李出去为我们发一封电报回去,就说小欧家还有事没处理完,缓十天半月再回。” “还是媳妇你顾虑得仔细!”陆子豪点头:“听你的。只是……你单位那边怎么办?” 她已经请假十几天,再耽搁下去的话,单位领导或同事会不会有意见? 江婉温声:“明天我下楼打电话,亲自跟师傅解释一下。师傅他会帮我解决妥当的。” 单位最大的领导便是她的师傅。只要大领导点头,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说。 以前单位也有同事请长假,大家都很自觉分担对方的工作。 她最年轻,承担的工作量也最多。 趁机让大伙儿认清她的真正工作量,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尤其是那个讨人厌的陈彬彬! 师傅说,陈彬彬的工作量最少,每个月除了给几张照片外,根本不用干其他。 这次她请长假,他让陈彬彬帮忙筛选稿子,可他知识水平不高,挑出来的稿子总被其他同事嫌弃。 没法子,只能让黄河水帮着挑。 陈彬彬以前总以为自己是仗着师傅赏识才能在杂志社立足。 趁机让他尝一尝自己平时的一半工作量究竟是多重!看他还敢不敢随便轻视他人! 李师傅德高望重,陆子豪对他敬重有加。 “我给师傅买了几包好茶叶。等咱们到阳城,我就马上给他老人家送过去。对了!还得带几盒京都特有的传统糕点!” 江婉见他竟已经熟谙人情世故,不禁暗暗欢喜。 “好。这事就拜托你了。” 一旁的叶云川见好友有老婆和儿子关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里不自觉也为他欢喜。 倏地,他想起几天前听到的那个白家消息! 算了! 白清清的事——以后都别跟他说起了! 第143章 泼冷水 两天后,江婉带着小欧阳出院了。 老将军仍在医院住着,家里上下空荡荡,便安排她们住进他的院子里去。 家里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阿姨,平时负责楼上楼下的卫生工作和一日三餐。 江婉和小欧阳住在楼下的客房,三餐不用愁,也没有什么家务活,日子过得十分轻松。 她的第一本连载武侠小说已经完结,打算趁完结的空档,让自己适当歇一歇。 编辑催她麻利开新书,可她写了八九个月了,天天连载没得休息。 一旦开新,卖得不错的话,可能又得写上一年半载! 所以,她想趁着这个间隙休息一阵子。 师傅说,编辑又来催了,已经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到杂志社找她。 江婉假装没听到,只叮嘱师傅要保重身体,注意别熬夜,然后就挂断了! 老将军的院子装潢雅致,可能是喜欢侍弄花草,外头种了许多果树、各种不知名的花和盆栽。 江婉有空就带小欧阳在院子外散步,教他读三字经或一些简单词语。 这一趟出来,小家伙遇到的人和事多了,话越说越顺溜。 偶尔甚至能一下子蹦出一个小短句来! 江婉闲着没事,就带着他念“三字经”或“百家姓”,打发无聊时间。 傍晚时分,阳光没那么晒。 她就带上补汤或粥点,送过去给陆子豪吃。 叶云川并没有受重伤,一点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不过,他懒得搬地方,继续住在陆子豪的病房里。 白天心情好的时候,就带着画板出去找灵感。 晚上则陪陆子豪聊天听收音机,一起下棋一起打牌。 后来,他太喜欢江婉熬的粥,晚饭不再去食堂吃,而是留在病房等着一块儿吃。 “嫂子!”叶云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奇问:“你熬的粥怎么那么好喝?入口即化的感觉!” 江婉微笑答:“用老砂锅熬的,会更软糯可口。熬久一些,米粒感会消失,养胃的效果会更好些。” 大姑姐和子豪都曾在国外生活好些年,喝习惯冷水,吃习惯硬面包,三餐又没法按时吃,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肠胃病。 自她进门后,经常给他们熬小米粥喝。 大姑姐一向注重养生,肠胃已经养得差不多。 陆子豪他不会忌口,本来已经有老胃病,加上他这大半年来经常在外头奔波,三餐没个规律,时不时会闹胃痛。 这几天早晚都得吃消炎药,一番折腾下来,胃早就受不了了! 江婉只能天天熬粥,再做一些容易消化的馍,让他养伤的同时也能养胃。 她熬粥的技巧是上辈子攒来的好宝贝,也是她最擅长的厨艺。 陆子豪一边啃着馍,一边喝着粥,吃得不亦乐乎。 “这山药瘦肉粥真好喝!又美味又能当药膳吃!一举两得!” 叶云川打小就挑食,但仍对江婉的厨艺大加赞赏。 “嫂子,有没有兴趣开个餐馆?我保管天天去捧场!” 江婉微愣,转而笑开了。 “……忙不过来。” 叶云川却似乎有了别的主意,问:“嫂子,能不能把你会做的食谱记下来?或者帮我培养一两个厨师?” “怎么了?”江婉好笑问:“打算开餐馆呀?” 叶云川点点头:“对!我打算去国外市中心弄一两家中餐馆试试。如果卖得好,就开多几家。我有一部分人脉在那边,弄餐馆不算什么难事。” 陆子豪夫妻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笑开了。 额? 叶云川微窘,着急解释:“我是说真的!有人能帮我打理,我只需要几个得力的厨师撑场面就行!”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无情戳穿。 “你一不懂行,二不会管理,什么都得靠雇人——唯一的后果便是开张后等着破产!你家是有钱,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有钱也不能这样子糟蹋啊!” 叶云川苦笑:“我本来要开画廊的……可成本太高了!尤其是运营推销的费用——高得简直吓人!” 江婉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馍,提醒:“开餐馆的成本也不低,尤其是在国外。场地租金呀、员工工资呀、还有日常备菜的成本等等——这些都是必须考虑的。” 陆子豪附和点头:“你一个只懂画画的家伙,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要搞完全不相干的行业——这可不能靠一腔热情就能办到的!” 叶云川无奈苦笑,低声:“我毕业了……不能总靠家里养着。我现在还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以后结婚还得养媳妇孩子,不得提前攒点钱啊?” “确实不能浑浑噩噩过了。”陆子豪挑了挑眉,道:“你家还没分吧?你拿多了,其他人不满意。你拿少了,对你不公平。怎么说呢?家里再富有,那也是家族的荣光。你终究还得你自个撑得起来。” 对于大家族的子弟来讲,背靠大树好遮阴,只要不犯大错,安安稳稳过一生绝对没问题。 但世事难料! 雷鸣风吹雨打,突如其来的各种风暴,都有可能摧毁栖身的“大树”! 一遭失去庇护,失去了荣光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他是经历过的人,不得不劝一劝好友。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妨早些备一些退路,心里也能更有底。 “就是这个理啊!”叶云川解释:“之前我爸妈暗示我,说我接下来要成家立业,要学着去独立。立业是男人之本。总不能等家里的长辈们甩手不理,我再来想想该干什么吧。” 江婉好奇问:“你画画的话……能赚够生活费不?” “额。”叶云川摇头:“在国内肯定是不能的。在国外,我只能靠给一些画廊固定供稿,赚一点保底的稿费。生活还是够的,但想要赚大钱根本不可能。” 他只是刚毕业不久的小画家,没什么名气,更没什么惊艳绝世的天赋。 靠着开小画展的名气,顶多赚一些宽裕的生活费。 如果是学生时代,他会极其满足。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婉忍不住提醒:“赚钱不容易。先赚得了小钱,才可能赚大钱。依我的看法,不好一下子碰成本太高的生意——先试试小的,再考虑大的。” “不行!”叶云川豪迈开口:“既然要办,就要办繁华市中心最大的那一家!” 陆子豪呵呵冷笑,毫不留情泼冷水。 “那你就等着破产吧!” 叶云川:“……” 第144章 自家人 一周后,陆子豪也出院了。 老将军即便旧病缠身,仍坚持过来接他出院。 “年轻就是好啊!老朽可羡慕来着!” 陆子豪一手抱着小欧阳,一手牵着江婉,俊脸上尽是幸福笑容。 老将军说,儿子欧阳毅可能一周后就能回到京都。 “待他回来,我让他去阳城寻你们。待我能走动,也要去那边叨扰你们。” 江婉满口应下。 “您说哪里话呀!不叨扰不叨扰,您老人家能来,寒舍必定蓬荜生辉!” 老将军牵着小胖孙的手,很是依依不舍,却半句挽留的话都不敢讲。 “小陆,小江,我有一句话想跟你们商量……犹豫好久了,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你们为难。” 陆子豪和江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无妨,请讲。” 老将军略有些不好意思,低声:“我是草莽出身,幸得组织器重和栽培,才能侥幸有今日。可惜,我家人丁凋零,家里冷清得很。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不妨当我们是自家人走动来往。” 陆子豪和江婉受宠若惊! 一旁的叶云川“哇哇哇”无声叫着,惊喜瞪大眼睛!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呀! 老将军微笑温声:“不知道会不会太高攀……你们可别怪我脸皮厚啊!我老了,脸皮确实比较厚实——不怕羞!” 几人都被老人家给逗笑了! 他继续道:“以后呀,千万别跟我太客套。当我是自家老头子般,让我攀攀亲吧。” 陆子豪忙不迭点头。 江婉忍不住笑问:“那能不能改口——喊您‘欧叔’?” “哎!”老将军立刻应下,笑眯了眼睛。 陆子豪也跟着喊一声。 老人家笑不拢嘴,不住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 “这是叔给你们俩的改口费。长辈赐,不可辞哦。” 两人大方答谢,收下了红包。 江婉推了推小欧阳。 小家伙哒哒跑上前,爬上爷爷的膝盖,然后搂住爷爷的脖子,用力亲了亲爷爷的脸。 “爷爷!再见!” 老将军眼里泛着泪光,不住答好。 “好……很快再见!再见啊!” 随后,一家三口跟老将军辞别。 叶云川也上前,跟老将军握手言别。 老将军微笑点头,目送他们离去,久久舍不得回屋。 身后的小刘催促两声,提醒:“估摸要起风了,还是回去吧。” 老将军眯眼低喃:“小啸这孩子真幸运,能遇上如此好的养父养母……” 小刘心疼老将军孤零零一个人,忍不住低声:“他们毕竟不是小啸的亲生父母,自然比不得自家人待他好。” “错了。”老将军摇头:“能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小啸,足以证明他们疼爱小啸如同亲生父母般。说句不夸张的,甚至有些亲生父母都没法做到这般。待在这里,远远比不得在他们家好。” 小刘却不认同,低声:“放眼全国,京都的环境是顶好的。” “又错了。”老将军眯住威严的眼睛,道:“我垂垂老矣,缠绵病榻,根本照顾不了他。他父亲身负重任,常年在外执行任务,也顾不上他。再美味的食物,无非也是吃饱而已。家庭和睦的关怀和陪伴,是我们给不了他的。比不得啊!比不得!” 小刘有些不赞同,低声:“您能提供给小啸的教育条件,未来的培养……其他人怎么可能给得了。” 老将军摇头:“不急不急。孩子还小,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小陆家里人都是留学海外的高学历分子,小江也是文化工作者。他们对孩子的启蒙已经足够好。” 同年龄的好些孩子,尚且没法正常沟通交流。 可他的乖孙不止能说话流畅,还能念“三字经”和古诗——了不得呀! 小刘忍不住担忧起来,问:“万一将来小啸跟你们……” “不会的。”老将军打断他,道:“一番相处下来,我发现小陆和小江都是懂分寸懂进退的好孩子。” 哪怕小啸不爱跟他这个老爷爷接触,他们仍循循善诱,天天带着孩子来陪他。 他们明白孩子姓“欧阳”,而不是姓“陆”。 京都和阳城离得太远,家里一直以为孩子是溺水而亡,从没想过要出外找寻。 又因为他们身份特殊,此事很快被隐瞒下来,即便连京都的上流圈也都多数不知情。 那时对小陆一家人来讲,啸儿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在身份不明,未来不明的情况下,他们疼他养着他,将他当成亲生儿子般对待。 他们是真心待小啸好,什么都不图。 当然,将来什么对小啸最有利,他们便会怎么选。 这一点,他对他们小两口很有信心。 “而且,据我观察判断,他们俩都不是池中物,迟早能一飞冲天,成就绝不在毅儿之下。” 小刘不敢置信瞪眼:“??你是说陆先生和叶先生?” “不。”老将军纠正:“他们两口子。” …… 城郊火车站,两位卫兵护送他们上火车。 乘务长礼貌引路,提醒:“第一车厢,单独两间。” 叶云川答谢,拎着两个行李箱上前。 两个卫兵帮忙拎江婉一家子的行李——足足有六七箱! 其实,他们小两口只有一只箱子,其他都是老将军和吴家送小欧阳的物品,用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 陆子豪刚刚康复,江婉不许他拎重物,幸好有卫兵帮忙,不然单靠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几人坐定后,乘务长离开了车厢。 小欧阳依偎在江婉身边,低喃:“妈妈,我要睡觉觉。” 江婉瞥了一眼手表,发现早已经过了午睡时间,赶忙将他横抱起来。 几乎下一刻,小家伙就睡熟了! 陆子豪调侃:“毫无入睡困难呀!好像迟一秒,就来不及了!” 众人都笑了。 这时,乘务长脚步匆匆走过来,歉意解释说因为路线调整的原因,火车得推迟一个小时再出发。 “没法子!”叶云川苦笑:“除了等,根本没得选择!” 卫兵的任务是来送他们平安离开,见火车没能准时出发,便也不敢下车离去。 陆子豪看着不远处的吉普车,忍不住问:“大哥,你们的车能借我不?我想去买点‘芬芳斋’的精致点心回去送人。” 之前打算买上几大盒再出发,谁知还没启程就出了事! 江婉需要带小欧阳,他也刚刚痊愈,不敢自己一个人乱跑,不得不取消这个小计划。 眼下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开车来回市区一趟足矣! 叶云川双眼发亮:“哎!我也要去!” 第145章 该死的巧合 片刻后,陆子豪和叶云川开着吉普车掉头回市区。 两位卫兵留下保护小欧阳和江婉,并没有跟过去。 吉普车在郊区颠簸的泥土路上疾驰。 叶云川在副驾驶上,有些受不住颠簸,不得不坐稳扶好。 “兄弟,你认得老城区的‘芬芳斋’呀?在护城河旁边的那一家?” “对啊!”陆子豪挑眉反问:“怎么?还有其他‘芬芳斋’?不是就一家吗?” 叶云川点头:“就一家,在老护城河旁。一般都只有老京都才会认得‘芬芳斋’,想不到你竟也知晓!那边几个老师傅的点心功夫在国内可算一绝!” “我知道。”陆子豪解释:“据说他们的师傅以前是御膳房做点心的。因为曾发过誓不能在外头收徒,不得将宫里的秘制点心传到民间。可后来因为生计,不得不靠着这门手艺赚钱。” “是。”叶云川道:“只能自欺欺人,把徒弟认做干儿子,算不上是外头收徒。现在那几个老师傅都是干儿子,第三代徒弟都还蛮年轻的。” 陆子豪沉稳挂挡,提高车速。 “我吃过两回,确实蛮好吃的。既然来了,就买一点儿给家里人尝尝看。一会儿我要买刚出炉那种,带着一点余温,才是最好吃的。回来的时候要开快些,让我媳妇能尝上最好吃的。” 叶云川笑了,道:“你倒是挺会吃的!那边的点心经常都是刚出炉就被买光,可不是那么好买的。” 芬芳斋,一听名字就能猜到非常香! 民国时期,老一辈的老师傅一开始不敢挂店名,更不敢声张他们的来历。只能靠着烤点心的香味儿吸引顾客主动上门。 名声传开后,有客人不知道该怎么区分开来,干脆喊它叫“芬芳诱人店”。 喊着喊着,该店名就传开了。 后来,店主终于想为它取名,便干脆取用“芬芳”两个字。为了雅致些,取多一个“斋”字。 只因为老地址原是一位秀才的教书书斋,不敢太张扬取“点心店”,希望能低调传扬老一辈的点心技巧,不惜让别人误解。 叶云川惊讶笑赞:“想不到你一个外地人,竟比我一个老京都还要熟稔这段历史!” “白清清告诉我的。”陆子豪嗓音如常,眸光继续看着前方。 “我曾陪她回过京都。她很喜欢吃那边的点心。我尝过以后,觉得确实很不错。前后吃过两回,觉得很有特色,精致又美味,值得买来当手信送人。” 叶云川:“?额?” 陆子豪想了想,补充一句。 “大概四五年前了吧,有些记不得了。” 那会儿他老爹存在花旗银行的钱任他挥霍。 只要一放假,他就到处溜达游玩。 有一年暑假,天气很闷热,白清清说她没胃口吃饭。 他带着她去了好几家中餐厅,挑她喜欢的中餐吃,可她仍说吃不下。 她委屈嘟嘴,说她想念老家的“芬芳斋”宫廷点心。 他一时脑袋发热,立刻买了两张豪华船票,带着她坐上大邮轮。 一路看海景吹海风,兜兜转转一个月后总算来到京都。 一转眼好些年了,具体细节他大致都忘了,只记得那宫廷点心又漂亮又好吃,仿若精致的艺术品。 叶云川不自在轻咳,低声:“可别让嫂子知道了,她指不定会吃味。”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道:“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我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跟她说这样的荒唐事!” “哈哈!”叶云川禁不住哈哈笑了。 陆子豪狐疑问:“你笑什么?” 叶云川憋笑:“不应该是挺浪漫的事吗?那会儿整个留学圈里都在羡慕你们郎情妾意,赞你大手潇洒一挥,为佳人豪掷千金——” “拉倒吧!”陆子豪打断他的嘲讽,“现在想起来,真觉得那时候我的脑袋肯定是被驴给踢了!” 没赚过钱,完全不知道钱难赚,屎难吃! 当他身无分文的时候,才明白“一毛钱难倒英雄汉”的极其窘迫和无奈! 那笔钱如果没被胡乱挥霍,哪怕剩下一丢丢,也够他们家去年年底平安度过那个大劫! 可惜啊! 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也没有什么该死的“如果”! 如今仔细想来,有点冲动想穿越回去,狠狠扇那个时候的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叶云川嘻嘻哈哈,毫不客气取笑他。 笑够了,他后知后觉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既然你自己说起,嫂子也不在,那我就跟你提一嘴吧。” 陆子豪兴趣缺缺,问:“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叶云川压低嗓音:“几天前我听说……白清清回来了,提前被家里人催回来的。” “哦。”陆子豪的语气很平淡。 叶云川低声:“本来说要过一阵子再回,后来家里人着急得很,逼她必须尽快回来,只能乘飞机连夜赶回。” 陆子豪直觉有些奇怪,问:“这么急?不是说回来相亲吗?相亲又不是赶集——还得急成这样?” 叶云川挑了挑眉,戏谑笑了笑。 “世事无常呀!你怎么也想不到白家看中的相亲对象竟会是——会是——会是——” 陆子豪白了他一眼,问:“你磕巴了?咬到舌头了?” “去你的!”叶云川笑骂:“我就故意吊你的胃口!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陆子豪懒得搭理他。 叶云川倏地意识到什么,歉意笑了笑。 “……我错了,你压根对她的事没兴趣了。之前你都说过,是我一时嘴贱乱说。不过,这事跟你家扯不开干系。刚才你又突然说起芬芳斋,所以我才说出来的。” 陆子豪眉头微蹙,问:“跟我们家?什么意思?” “因为欧阳哥啊!”叶云川激动解释:“人家现在已经成了整个京都上流圈最热门的联姻对象!不止吴家人盯着他,外头一大堆人都盯上了他!” 陆子豪:“……”!! 竟是欧阳大哥! 叶云川耸肩:“白家长辈们催她回来跟欧阳毅相亲,可他是小欧的亲爸!而你和嫂子却是小欧的爸妈!你说这——不得不说——这该死的缘分啊!” 缘分? 陆子豪直觉这个词有些刺耳,狠狠瞪了他一眼。 叶云川吓了一跳,呵呵赔笑。 “不是……我说错了!这该死的巧合!太巧了吧!写书都不敢这么写!” 第146章 被打 三天后,几人大包小包到达阳城。 陆子欣见他们平安归来,暗自松一口气,随后抱过小欧阳,欢喜亲了又亲。 “宝贝!我们家的大宝贝!你可算是回来了!” 小欧阳咯咯笑着。 吴妈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回来就好!回来才对嘛!” 江婉颠簸了一路,此时已经疲倦不已,但看到亲人仍兴奋了好一会儿。 陆子欣轻拍她的脸颊,心疼道:“婉儿瘦了……可怜见的!” “姐~”江婉依偎在她怀里,撒娇:“我们可想你来着!” 一旁的陆子豪不停往屋里拎行李,忙得满头大汗,却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吴妈!姐!你们抱够没呀?我媳妇都被你们给抢了!抢了就抢了,总得给口水喝吧!” 吴妈宠溺笑哈哈,忙进厨房倒几碗水出来。 “这是干莲叶熬的,能清热去火。大小姐担心你们坐长途车颠簸辛苦,水喝不够,休息也不够,多半会上火。让我一大早就熬上,等你们回来就有得喝!” 江婉欢喜接过,感慨:“回家就是好啊!” 叶云川是北方人,不习惯喝南方凉茶,皱眉怯怯抿了一口,发现没想象中的苦涩,反而清甜可口,带着一抹莲花的清香。 “呀呀呀!这莲叶水——还真不赖!” 小欧阳也喜欢喝,抱着大碗吧唧吧唧喝着。 接着,热乎乎的热水澡安排上,热腾腾的饭菜也端上。 天色还没暗下来,几人已经昏昏欲睡。 吴妈抱小欧阳睡去了。 陆子欣解释:“几个师傅忙了十几天,总算修缮完毕。对面弄完,我们就搬过去。这边弄好,又得搬回来。阁楼铺上新木板,墙壁都重新上灰。除了房顶上的瓦片,其他看着跟新的差不多!” “姐,你辛苦了。”江婉温声。 陆子欣笑眯了眼睛,道:“都是师傅们在干活,我顶多帮着收拾,添多点家具和用品——不辛苦不辛苦!” 江婉拉住她的手,问:“姐,接下来的房间怎么安排?” 陆子欣见弟媳一副“还是你来安排”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 “宅子是你们小两口买的,自然是你们做主。” 江婉摇头:“你是一家之主,还得你来!” 陆子豪表示没意见,踹了一旁打瞌睡的叶云川一脚。 “得整一个单独的房间给他!” 陆子欣安排叶云川住到对面的阁楼,解释:“那边的窗户加大加高,推开后的视野很不错。有一张新床,我还添了一张小桌。被褥也都是新的。” “谢谢欣姐!”叶云川乐滋滋道:“我最喜欢有高度的房间!正合我意!” 至于江婉小两口,还是住原来的大房间,生活家具和用品都按原来的布置。 “我还布置了一个换衣间,就在东边角落。眼下家里有两个洗手间,哪怕人多一点,也不怕不方便。我和吴妈打算带着小欧阳住对面楼下。” 江婉迟疑片刻,问:“姐,我表嫂她……是怎么安排的?” 大表哥和表嫂领证后,便已经是合法夫妻。 可惜这边地方太狭小,大表哥不敢过来住,悄悄跟表嫂商量说,以后出去租一个单独小房子将就。 暂时过渡一阵子,等两人手头宽裕些,再做其他安排。 表嫂听完,心里暗自欢喜。 毕竟两人恋爱多年,一直没什么二人世界相处机会。 能不用跟恶婆婆住一起,哪怕是辛苦一些,掏多点儿钱租房——她也甘之如饴。 在江婉去京都前,表嫂曾悄悄告诉她,说她看中一个二手蜂窝煤炉,打算趁着便宜买下来,以后能自个做饭。 如果她要搬出去,那就不做另外安排。 陆子欣闻言,眼神微微沉下来。 “婉儿,你表嫂……她被打了。” 什么?! 被打了?! 江婉吓了一大跳! 陆子豪蹙眉,问:“谁打了她?栋梁表哥呢?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他媳妇?” 表嫂为人爽朗正直,憨厚诚实,乐观又开朗,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哪怕是相处不久的街坊邻居,也都一个个对她赞不绝口! 陆子欣沉声解释:“你们刚去京都不久,栋梁突然匆匆跑过来,说家里急需凑钱给他的妹夫平一件案子。香妹的工资不高,闻言仍掏了三十块钱出来。” “案子?”江婉大致猜出来了。 之前刘培民在城西流氓头铁牛那边当打手,好像打伤了人,被警察给抓了。 陆子欣点点头,道:“说得不甚清楚,大致就是赔足人家钱,人家才肯息事宁人。他还说,本来要找你借多一些,我见他貌似十分为难,便拿了六十块借给他。” 江婉很快猜到了什么,问:“是不是舅舅家里闹起来了?” “是。”陆子欣皱眉低声:“钱借去了,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还吵吵闹闹的。香妹很生气,可能是觉得太丢人现眼,也不好意思跟我们说起。两天前,栋梁满身狼狈跑回来,要给她取身份证,说她正在医院里救治!” 江婉暗自心疼,怒火心中烧。 “谁?!是谁打她了?!” 陆子欣摇头:“一开始不是打她,是打你大表哥。好像是家里闹起来,你的三表哥要打二表哥,栋梁去劝架。你三表哥生气,干脆连他一块打。香妹担心他吃亏,冲上前挡了,被你三表哥用凳子砸伤了……断了一条小骨。” 天啊! 江婉气得差点儿翻白眼,腾地起身。 “我马上去医院看她!” 陆子欣一把拉住她,提醒:“探病时间已经过了。天都黑了,你即便去了,护士也不肯让你进病房。” “对对。”陆子豪劝道:“媳妇,别担心,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看表嫂。” 江婉顾不得其他,问:“哪里的小骨?小腿还是手?” “右手的小骨。”陆子欣答:“我今天早上过去的时候,发现整只手臂都肿了,又紫又红,看着就觉得……痛。香妹一向坚强能吃苦,还笑呵呵跟我说没大碍,让我别担心。” 她见江婉的脸色不怎么好,不敢说太多。 “我看栋梁明显满腹委屈,听他的语气好像跟家里那边已经说了狠话。香妹很心疼他,对他毫无怨言。婉儿,他们小两口的感情没受到影响,其他的便都不是大事。” 第147章 骂大表哥 江婉听到此处,暗自松一口气。 只要大表哥没惹表嫂生气,其他都好说。 最怕的是他一直懦弱不敢抗争,吃大亏的同时也气坏了表嫂。 在路上奔波了几天,众人都累得很,早早便歇下。 隔天一早,江婉和陆子豪便往医院去。 本以为他们来得早,想不到还有比他们更早的! 只见食堂部的几个老员工都来了,正关心围着李香妹问东问西。 韩栋梁瞧见他们,连忙热情迎了出来。 江婉沉着脸,不搭理他。 不过,她仍扯开笑容跟李香妹打招呼,也跟她的同事聊起来。 病房小,人太多,挤都挤不进去。 江婉瞥了一眼,发现小桌上堆满了礼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带差了! 一时顾着担心表嫂,竟连探望病人的基本礼节都给忘了! 果然人是禁不起奔波的,在外头兜兜转转几天,连脑袋都给转懵了! 陆子豪忍不住提议:“医院门口就有小卖部,咱们出去买点糖块吧。” 糖是稀罕物品,不容易买得到。 看望病人带上几块方糖,让病人能趁机“补一补”,是这年代大多数人的做法。 江婉想了想,拉上陆子豪跑去供销社买了一个保温瓶。 “入秋后,天气一天天变凉。伤筋动骨一百天,表嫂的手还得养伤一阵子。有个保温瓶在身边,要吃口热乎的也容易些。” 送礼自然要送到人家的心坎上,找准对方最需要的东西买。 陆子豪不住点头,赞许:“很实用!这个买得好!” 他们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表嫂的同事们都离开了,空间上总算宽敞一些。 李香妹笑呵呵解释:“他们是趁着上班前过来一趟,不好逗留太久,怕耽误了工作。” 自她转正后,同事们对她愈发热情了。 转正代表着铁饭碗,也意味着大家要彼此当同事直到退休。 李香妹平时乐于助人,只要同事开口,她都会尽力搭把手。 平时让她替班或补班,她总笑呵呵说她还不用拖儿带女,时间多得很,都是满口应下。 听说她受了伤,同事们都很担心,赶忙过来医院看望。 江婉苦笑:“知道你人缘好,知道你不爱计较。但有时候你不计较,不代表其他人就会不计较。” 李香妹听出来了,眼睛瞄向韩栋梁。 韩栋梁高大健硕的身板杵在角落,不敢对上江婉的眼睛,只低低赔笑跟陆子豪打招呼,眼里尽是求助。 陆子豪假装没看到,只能岔开话题,说他们在京都遇到一点事,不得不留多半个月。 “前前后后差不多快一个月——实在有些久!” 韩栋梁赶忙附和:“是挺久的!一直念叨着你们呢!” 李香妹听说他们将小欧阳带了回来,高兴得笑不拢嘴。 “俺想他!忒想来着!欣姐和吴妈也是!她们呀,每次看到街坊邻居的孩子就一个劲儿抹眼泪。” 大家早已将小欧阳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少了小可爱,家里冷清得很。不仅是吴妈和欣姐伤心,她也偷偷难过了好一阵子! 她还在担心以后再也看不到小家伙,巴巴想着以后江婉他们去京都看他,不知道能不能捎上自个。 江婉皱眉观察她的手,问:“怎么还那么肿?你别顾着关心别人,先心疼一下你自个吧!” “嘿嘿!”李香妹窘迫低声:“大半的手臂都被砸……骨头都折了,肉咋可能不肿,是吧?” 江婉红着眼睛,哽咽:“你就是傻!你给他挡什么挡!他跟兄弟的矛盾让他们闹去!你这样子——至少两个月干不了活,指不定以后还得落下病根!” 好不容易顺利领证结婚,好不容易能拥有一份正式工作——谁知扭头竟遭如此大罪! 摊上这样的婆家,哪怕离得远,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平日子! 江婉甚至怀疑当初努力撮合帮助他们是不是错了! 李香妹本来笑呵呵的,只因为她不能哭,怕栋梁的心里头会更难受,所以一直强撑着。 她的娘家离得远,平时连一个能让她倾诉委屈的人都没有。 怕其他人乱传话,她有委屈也只能辛苦憋着。 此时见江婉伤情心疼自己,一时忍不住,呜呜呜呜哭起来。 两个大男人都吓了一大跳! 陆子豪拉了拉江婉的手,低声安抚:“媳妇,你是来关心表嫂的,不好将她弄哭呀。她现在还是病人。” 江婉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 接着,她看向韩栋梁发问:“舅舅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他没被气坏吧?” “……还好。”韩栋梁低声:“这些天他都有去上班。他昨天下班后,还特意来医院看香妹。他还说,明后天他有空也会过来。” 江婉听说舅舅没什么事,其他便不关心了。 二表哥自私自利,永远只想占便宜。在外如此,在家更是如此,比蝗虫过境还让人可怕! 三表哥不仅长得像舅妈,连性格也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般。 大表哥敦厚,也是家里长子,很多时候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会让着两个弟弟。 但二表哥压根不会! 三表哥返城后,突然发现家里的新房归了二哥,家里的钱也归他娶媳妇,就连老父亲的岗位也被二哥顶了去! 他能甘心吗?! 他能不生气吗?! 江婉不用想,就猜到闹起来的原因。 眼下舅舅还能继续上班,工资也不会少。等他到了退休年纪,岗位只能由二表哥顶上。 普通工人的退休金不高,到时不知道舅舅该怎么过! 韩栋梁主动解释:“老三回来了……回家不到两天,就吵了起来。他一向都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哪里肯放过建设。两人甚至打起来,将家里砸得……没眼看。” 李香妹哽咽:“公公压根劝不住他们,婆婆只会坐在地上大哭……栋梁去拉架,二表哥反而怪他站在老三那边。老三也没领情,骂栋梁孬种!还骂公公婆婆偏心!心都偏到吕宋岛去!” 韩栋梁皱眉:“我都懒得跟他解释!我如果跟他一样,那——那家里不早就乱了吗?等他再来掺一脚,那就更乱了!” “你本来就该争!”江婉冷声呵斥:“就是因为你一味儿忍让,害得舅舅舅妈总以为只顾着二表哥这件事没错!他们没自己的原则,哪个孩子哭了就顾着哪个!你呢?你以为忍了就风平浪静?事实是这样吗?!” 韩栋梁惭愧埋下脑袋。 江婉仍不肯放过他。 “我骂过你了!你不为你自个争,你也得为表嫂争!哪怕争不到什么!你也得去!让所有人知道你的态度!也让表嫂看看你的态度!你的一再忍让,只会让其他认为你好欺负!也跟着瞧不起你媳妇!” 第148章 分寸 陆子豪见江婉发飙,暗自憋笑,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 不过,面上也不好太过,毕竟对方是一向疼她的大表哥。 “咳咳!”陆子豪假装咳嗽,道:“媳妇,表哥他醇厚老实,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怨不得他。” 江婉给了他面子,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 “他就是性格太好,才会被别人任意拿捏!我是为他鸣不平!也为嫂子鸣不平!” 陆子豪不住点头,假装叹气。 “是啊!关心则乱,对吧?说到底,你也是关心他们。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每家的情况不一样。你也得理解一下大表哥,这事最难受的人是他呀!” 接着,他安抚般拍了拍韩栋梁的肩膀。 “要我说,夹在两拨人中间的那一个才最为难,也最痛苦。他身为长子,深知自己肩上有责任。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兄弟,他又要孝顺又要疼爱,他最不容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韩栋梁被他的话感触到了,瞬间红了眼眶!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李香妹擦去眼角泪水,叹气:“也就俺和你们心疼他……婆婆还一味儿责骂他,说他当大哥的……没本事,顾不上老的,顾不了小的。他心里头苦啊!” 婆婆只会责骂他,从没想过要帮一帮大儿子。 家里所有的资源都给了二儿子,反过来却指责大儿子没本事。 三个儿子中,数他最老实,数他最让他们省心。 可在婆婆眼里,老实等于没用,省心不代表就能让她称心如意。 所以,一旦家里有什么事发生,婆婆就推大儿子去应付。 有什么不开心的,就拿大儿子儿媳妇出气! 这一次刚返城的老三跟老二闹起来,无非就是看不惯家里的好东西都被他给占了去。 兄弟俩打闹起来,婆婆二话不说就推大儿子去解决! 结果他成了出气筒,自己也遭了无妄之灾,连手都被打折了!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丈夫一直维护她,见她受伤,也终于硬气了一回! 江婉见表嫂的语气尽是对大表哥的维护,暗自为他们感到欣喜。 老话说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表嫂能认清本质,看透这个家庭最大的问题是舅舅怯弱不敢当家,舅妈过于强势却是非不分,而不是大表哥的错。 韩栋梁见爱人哭了,自己也禁不住掉眼泪。 “那天,三弟将家里砸得稀巴烂,骂爸妈也骂我。一开始我只是劝他,谁知建设还火上浇油,气得我抡了他一巴掌!三人打成一团,后来三弟举起凳子要砸建设,我将他推开去。他气不过,连我也一块砸……香妹吓坏了,举手帮我挡了……手才会断。” “那时,我也气急了眼!我骂了爸妈,也骂了建设,连三弟也一并骂!我说爸爸不分家,总以为他是一家之主,却做不了家里的主意,根本成不了事!” “我骂妈妈眼光短浅,自私自利,想到的永远是自个!她瞧不起我媳妇,也一样瞧不起我!她认为老二厉害,娶得了城里媳妇,以后她就靠老二去!该我负的责任,我会担!该给他们赡养和送终,我都不会推卸!” “但只要爸妈一天不把责任分清楚,把这个家分清楚,我就一天不理他们!我可以吃亏,但三弟不肯!我以后也不肯了!该怎么办怎么着,都得分得一清二楚!” “我没跟他们计较,也愿意吃亏,最终落得了什么?!妈妈反而骂我没本事,动辄嫌弃责骂香妹。就是因为我太老实,我才会连累我媳妇被瞧不起!我跟他们明确说了,以后不许了!” 说到此处,他已经泪流满面。 “小婉……你骂哥骂得对,骂得好。哥得接着改,不能再让这个家继续乱下去,也不能让我妈再欺负香妹!” 江婉轻轻叹气,将手帕递给他。 “你做得对。出现矛盾,就解决矛盾,而不是一味儿忍让和避开。” 妈妈自嫁去隔壁县城后,便不怎么往娘家去了。 舅舅是她拉扯长大的,姐弟俩的感情十分深厚。妈妈刚嫁人那会儿,仍时不时会回娘家。 可架不住舅妈太不讲理! 舅妈一直将她当成外人,当妈妈是冤大头,一味儿只想占妈妈的便宜。 时间久了,次数太多,妈妈渐渐心寒,回娘家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她跟爸爸说,侄子们愿意来,她会把他们当成自己儿子般疼爱。 不来,她也不会强求或请求他们来,顾好自个的小家才是王道。 舅妈是事精,舅舅又不敢作为,这个家不乱才怪! 但她已经嫁出了。 她跟妈妈的想法完全一致! 跟她走得近的,她会尽量多看顾。 跟她三观不合的,根本不用搭理太多。 她最该做的,便是顾好自己的小家,好好工作好好赚钱,而不是卷入舅舅家的那些烂事里头去! 这点分寸,得拿捏清楚。 所以,她只关心问一问舅舅,其他人一概都没问。 陆子豪关切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过两天。”韩栋梁答:“医生说了,等消肿就能回去养着。一两个月内不能拎重的,慢慢就能痊愈。” 江婉想了想,道:“黄叔已经将家具和东西收拾走,宅子也重新装潢了一遍。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表哥已经跟家里做出“严正声明”,也不好再回家去住。 既然早就打算要出去单独租房子住,不如趁机安排上。 陆子豪提醒:“你们一并住下来的话,我们非常欢迎,不用担心不够住。” “不。”江婉罢罢手:“还是在太平街找其他房子租吧。哥,嫂子,你们单独住,吃住能方便些。我心里头也很舍不得嫂子,但我得支持你们早些独立。在我们附近找吧,这样能互相照应。” 她这么安排,除了支持表嫂内心真正想法外,也是怕将来节外生枝。 以前大宅子是黄河水家的,她和表嫂各自交房租,所以舅妈和其他表哥不敢来闹腾。 她暗地里帮一帮表嫂,甚至主动负责家里的伙食费。只要不说出去,谁都不会知情。 但眼下大宅子已经是他们家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以舅妈的性子,倘若大表哥和表嫂住过来,她一定会赖上门。 表嫂做人懂分寸,一定会继续给房租。 舅妈就会抓住这一点,赖过来让大儿子和儿媳妇给她养老,趁机占江婉的便宜! 所以,江婉必须防范于未然! 不过,韩栋梁和李香妹却很为难,支吾:“……能不能住多一阵子?” 第149章 恢复高考 陆子豪直觉他们遇到了麻烦,而且多半是囊中羞涩。 不过,他不敢做主。 家里的事,自然得看媳妇的意思。 江婉点点头:“当然可以!嫂子还没法干活,暂时住一起我们能或多或少帮忙照顾。等在附近租到合适的房子,再搬不迟。” 不料,韩栋梁和李香妹仍没敢点头。 江婉疑惑挑眉,问:“怎么了?” 陆子豪温声问:“大表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顾虑?不怕,如果不方便的话,一直住下也没问题。” 媳妇的父母亲已经去世,唯一的亲戚便是舅舅这边。 可惜跟她走得近的貌似只有这位大表哥! 想来栋梁大哥是疼她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关照他们夫妻俩。 媳妇看重的人,他自然也得大方些。 韩栋梁感激答谢,微窘解释:“上回妹夫刘培民出了事,香妹把身边的钱都尽数掏出来……我身边也所剩无几。当时情况很急,幸好欣姐看出我的窘迫,借多我六十块。我们得把这些欠数先还上……不然心里头过意不去。” 紧要关头,别人能借钱给自己,已经是莫大的恩情。 单独出来租房不仅价格贵,一日三餐的花销也不小。张罗新家,家具日用品都省不了,算下来也是一笔大开销。 除非做好准备,不然哪能欠钱不还,却顾着自家先过上好日子! 陆子豪和江婉一听,先后都笑开了! “原来是顾虑这个!放心,不着急让你们还。等你们以后手头阔绰了,想还再还。” “大姑姐那边的六十块,我昨晚已经替你们还上。以后呀,你们只欠我一人。” 两人都泪光闪烁,拉着江婉的手,低低不住答谢。 江婉从口袋里抓出两张大团结,塞进表哥的兜里。 “哎……!”他紧张喊。 江婉冷哼:“哎什么!嫂子还得住院,不能太节俭。借你们的——以后是要还的!” 小两口对视一眼,眼睛都红红的。 在他们最最困难的时候,唯有江婉施以援手! 上一次如此。 这一次也是如此。 江婉见他们都快哭了,赶忙转开话题。 “对了!丽丽表姐生了吗?母子平安吧?” 韩栋梁点头:“生了,是个男娃。幸好刘培民平安回来了,能照顾她坐月子。” 妹妹跟公婆的关系闹得很僵。 婆婆借口说家里孩子太多,根本料理不来。顶多只能午后去帮忙一会儿,不肯照顾她坐月子。 因此,妹妹气得捶打妹夫。 妹夫自知理亏,讪讪不敢说什么,躲一旁去了。 李香妹对这个向来瞧不起自己的小姑子没什么好印象,但该她做的,她一样都没落下。 “快出月子了,约莫还有几天。俺听俺那个婆婆说,她天天骂妹夫……月子里还哭了。俺没敢去,跟同事买了两只老母鸡,让栋梁拎过去送她吃。” “那就够了。”江婉道:“等她孩子满月了,我再托舅舅给孩子带点礼物。” 刘培民那家伙不会体贴人,自尊心又极强,总在外头死要面子,内地里却活受罪。 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面子可能有,但实则辛苦至极,也得时常受委屈。 公婆爱吹嘘摆架子,喜欢使唤儿媳妇。丈夫满口文章,实则没半点实干能力。 韩丽丽自小骄纵,根本不是愿意受委屈的性子,必定会经常跟他闹。 不过,这婚事是她自己选的,而且信誓旦旦她一定能过得比江婉好,应该没那么快后悔吧。 现在孩子都生了,而且应该会很快怀上另一个。 此生捆绑在一块,互相磋磨彼此吧。 江婉想起此行的最重要目的,问:“大表哥,你工作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还没。”韩栋梁解释:“城里一大堆闲散青年乱晃,我觉得工作是分配不了了。等香妹好些,我继续去火车站那边扛货。” 城里现在没工作的青年多不胜数! 他一没人脉二没背景,想要找一个稳定岗位堪比登天! 等了又等,一等再等,他都已经不敢抱什么希望了。 江婉微微一笑,摇头:“别去了,接下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韩栋梁好奇问。 江婉迅速从布包里取出一份报纸,双眼晶晶发亮。 “哥,这是我在京都买到的报纸——要恢复高考了!瞅瞅!就在这一块!” 韩栋梁惊喜瞪眼! “真的假的?!我——我怎么没听人家说起!” 陆子豪轻笑解释:“可能是你平时没关注这方面的新闻。京都那边早就传开了,最近街头巷尾热火朝天,说的都是这件事!” 韩栋梁摩挲着报纸,看着上方的字眼,一次又一次,仍有些不敢置信! 受姑姑和姑丈影响,他打小就很喜欢读书。 他有过大学梦,即便后来下乡,他也一直怀揣着这个梦想! 返城后,他苦苦等待上头分配工作。 以前知青点有一位老朋友非常幸运,他父亲的工厂举荐他去读大学,学成三年后再回来工作。 所有人都羡慕得不得了! 自然也包括他在内。 可他只有羡慕的份儿,根本没能有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想不到竟——竟要恢复高考! 江婉解释:“省城那边也才刚刚传开,估摸来到咱们这边得月底或下个月。我听京都的朋友说,十月份会正式发布通知,一个月后进行考试,约莫要招收三十来万个学生。” 韩栋梁的脑袋仍是懵的,不敢置信盯着上头的字眼看,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清。 好半晌也没反应! 江婉能理解他。 因为她知晓考大学是他的梦想,也是他以前最向往的事。 上辈子因为他返城太晚,错过了最佳复习时间,又因为家里人坚决反对他和嫂子的事,导致他心灰意冷——不幸考砸了! 这一回,她要帮大表哥把握住这最好的机会! 李香妹不懂这些,疑惑问:“考大学?咋考?栋梁能考不?” “能。”陆子豪解释:“上面写着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 韩栋梁激动得嗓音都发颤:“……太好了!终于恢复高考了!我——我要去考!” 江婉微微红了眼睛,用力点头。 “等可以报名了,立刻去报名!哥,我——我们都支持你!” 李香妹想起来了,恍然大悟。 “哦哦!以前你跟俺说过的!俺记起来了!你说你想要上大学——弄这个高考就能上大学,是不?” 韩栋梁微窘,不自在笑了笑。 “我好些年没碰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通知一下来,铁定一大堆人要去报名。” “试试呗!”江婉鼓励道:“机会来了,就要把握住!不试试,怎么知道考不上?要招收三十来万人呢!你肯定能成为其中一员!” 李香妹双眼发光,附和点头。 “对对对!听小婉的——你得试试呀!指不定能考上!” 接着,她看向陆子豪和江婉,问:“你们小两口也要去考,是不是?” 第150章 要变通 陆子豪轻笑摇头:“我在国外读过大学,已经有大学文凭。” 李香妹不认得什么是文凭,但听陆子豪如此说,再次对他钦佩不已,满眼冒星星。 ——妹夫真的好厉害! 她看向江婉,问:“小婉,那你呢?你要考不?” 陆子豪眸光微闪,似乎也很好奇江婉的答案。 之前他在京都就听说了恢复高考的事,不过他没跟江婉提及,想不到她自己早就注意上了! 他没说,是因为他直觉江婉不在意那一纸文凭! 她的眼界和世界观价值观都远远在同龄人之上,不至于会执着这个。 不出他所料,江婉也是摇头。 “我只对写书感兴趣,暂时没这个打算。” 改革开放的大时代即将到来,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想错过这样的千载难逢机会! 大学固然好,但并不是她的梦想。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在风风雨雨中勉强做好一件事已经很不容易——实在没精力弄太多! 韩栋梁听完皱眉,劝道:“子豪不去考,是因为他念过大学。你不一样……等你考上以后,能很快在单位转正,晋升方面也会更有优势。” 想要一个更好的岗位,就必须考上大学! 他不希望最疼爱的小婉止步于此。 以她的资质和天赋,必定能在大学校园里大放异彩! 等她大学毕业,指不定能很快接替她师傅的职位。 老人家岁数不小了,应该也很希望江婉快些成长起来,从他的左膀右臂成为他的接班人! 江婉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表哥以为她是满足于此,胸无大志。殊不知是她的志向太远大,想要争分夺秒去做成! 读大学足足要三年或四年——她实在是没时间! 韩栋梁仍想要劝,不料陆子豪却轻笑出声。 “媳妇她应该有其他打算。罢了,随她吧。” 韩栋梁见妹夫竟也支持小婉,暗自失望极了,惋惜她错过了如此大好机会! 江婉却丝毫不在乎,问:“你有没有信心?高中那会儿的课本都还在吧?” 韩栋梁有些手足无措,将报纸抱在胸前,用力紧紧摁着。 “算下来,也只剩一个多月的复习时间——没什么信心。课本都还好好的。我用报纸裹起来放进木箱,全部都藏在床底下。” 江婉提议:“你这几天先去把课本拿出来看。等我把复习资料整理好了,就拿给你。” 复习资料?! 韩栋梁惊喜问:“哪来的?是京都那边学校的吗?” 江婉“额”了一声,顺水推舟答:“是……之前在京都的时候看过。我抄了许多下来,写得快,有些乱,字迹也不清晰。等我整理好了,全部拿给你。” 上辈子刘培民在她的帮助下,早早就返城。 幸好有她的稿费撑着,两人能在外头顺利租房过日子。 刘培民不愁吃不愁穿,每天悠哉等着上头分配岗位。 谁知一等再等,却总等不来好消息! 直到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他激动不已,到处找老同学或知青队的朋友借复习资料。 在这个车马慢,通讯也慢的年代,想要跟京都或省城学生们一样弄到及时有效的复习材料是一个大难题! 某些落后闭塞地区,甚至到了隔年夏季高考,才知晓原来已经恢复高考,而且是在冬季匆匆进行! 江婉见刘培民急得团团转,只好求助李师傅。 李缘见她大腹便便还得为丈夫的前程奔波,很是心疼,特意打电话求助远在京都的老朋友。 对方在教育局工作,弄到第一手复习材料只是小菜一碟! 可能是感情极要好,对方立刻加急寄了过来。 江婉将那些材料一一分类,又列出考试重点难点,让刘培民根据她划分的区域复习。 考完后,刘培民高兴不已,说大多数的题都在复习材料里! 果不其然,除了作文外,其他的成绩都很高,也考上了他心目中的好大学! 后来,江婉买过几套真题来看,发现确实多数考题都在复习材料里——足见那份材料的珍贵! 可刘培民忘恩负义,转头就说是他基础好,脑袋聪明,不然哪能考出那么好的成绩! 师傅的帮忙一句不提,妻子的不辞辛苦也只字不提,尽是他刘培民才华横溢,聪明绝顶! 呵呵! 这次没师傅和她的帮忙,看他刘培民的才华和聪明能施展在哪儿! 她仍记得当年的多数高考真题,只需要安静下来想想,应该能大致写出来七八成。 栋梁表哥的基础不错,作文也是他最擅长的一项。 有了她的辅助,考到一个极好的分数应该没问题。 不过,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幸好这一趟京都之行可以让她胡乱编排上许久! 韩栋梁听罢,欢喜激动不已。 “好!那辛苦你了!” 李香妹见爱人如此高兴,不敢说出心中的顾虑,更不舍得泼他冷水。 直到江婉夫妇道别离去,她仍有些心不在焉。 韩栋梁打了一壶热水进来,问:“渴不?我倒点水给你。” “啥?额?”李香妹茫然回答:“……不饿。” 韩栋梁好笑问:“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李香妹是藏不住心思的人,憨厚耿直,不管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俺……俺就在想那个高考……那个大学。” 韩栋梁坐在床沿边,从怀里取出那份报纸。 “不管多难,我都得去试一试。哪怕这次考不上……明年我也要接着考。” 分配工作遥遥无期,家里又是一副快垮的状态,让他心里充满各种无力感。 火车站扛货很辛苦,但他从不敢喊一声累。 但他不能一直扛下去呀! 目不识丁的人能干,力气浑厚的人也能干,甚至连瘦巴巴没力气的人也能来争工作。 姑姑教过他,不管在哪个时代,读书学知识永远是最快最便捷的上升途径。 姑丈也教过他,学而优则仕。 他得学一些专业知识或专业技能改变收入,而不是靠着一身力气跟一群劳苦百姓争干力气活。 穷则变,变则通! 他得顺应局势,争取快些做出变通! 李香妹欲言又止,嘴巴嚅动好几下,总算问了出口。 “那个……念大学是不是要很久?要去很远的地方念——是不?” 她不懂这些。 但她隐约猜到读大学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两人会分开,而且是长期分开! 韩栋梁微愣,歉意笑了笑。 “等能考上了……再做决定。我只选省城那边的大学,回来一趟只需要两个小时。你放心,离你太远的大学,我肯定不做考虑。” 第151章 版权费 李香妹的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那个……别整太远的。俺听说子豪妹夫去那个啥劳子国外,要坐船好久好久,俺听着心里头就忍不住怕。” 韩栋梁笑开了,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啊!再说了,去国外读大学的费用非常高!我哪怕活多几辈子,也不一定能攒够那么大的一笔钱!” “辣么多啊?”李香妹后知后觉:“妹夫和欣姐都能去国外读书——以前家里不得忒有钱?” 韩栋梁被她逗笑了,解释:“南方有名的大富豪世家——岂是浪得虚名!你还记得城北那片地方不?以前几乎都是陆家人的产业。他们住的地方是庄园,比现在的市中心还要大。” 李香妹:“……”!! 韩栋梁见她的嘴巴都快可以塞下鸡蛋,怕她一朝说漏嘴,惹得子豪或欣姐不开心,赶忙转回原来的话题。 “省城那边有好几所大学,而且名声都很不错,不用去大老远的地方读。” 李香妹点点头,想起同事们说过的话。 “有人说读哪个——哪个当教书先生的学费很低,而且每个月还能补贴餐票粮票呢!” 韩栋梁解释:“是师范学校。对,多数的师范院校都不用学费,有些只需要交一点住宿费。每个月还能领一笔国家补贴,师范生专属的补贴,不用担心饿肚子。” “行!”李香妹毫不犹豫推荐:“那你读这个呗!俺听着挺好的!当老师也能领工资,而且都是固定的!” 韩栋梁却似乎有其他主意,微窘挠了一下头发丝。 “我以前想……想去读医的。” 李香妹狐疑问:“读完能干啥?当大夫?” “对。”韩栋梁解释:“以后能去当医生,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救治病人。” 李香妹不住点头:“也蛮好的!” 韩栋梁想起小时候的悲伤往事,低低叹气。 “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一直住在姑姑家。姑姑和姑丈都很疼我。那时候我跟姑姑亲近得很,甚至比我妈还亲。谁知姑姑高龄生下小婉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哦。”李香妹皱眉问:“后来呢?姑姑没去医院?” 韩栋梁低声:“去过……但总不见好。姑姑很能干,一边病着,还能一边料理家里家外。后来小病慢慢拖成大病,姑姑……就去世了。姑丈哭得很伤心,捶胸顿足恨他自己不是医术高超的医生,没法救治姑姑。那时候小婉还很小,她听不懂。我却听得明白。那时候我就偷偷发誓,长大以后我要当一名医生!” 李香妹听罢,捏住他的手。 “俺也觉得好!你去学!俺支持你去!等你会医术了,就好好救人!治病救人是大功德来着,俺非常看好!” 韩栋梁惊喜挑眉,问:“那我就去报考省城的医学院,成不?” “成!”李香妹赞道:“你准能考上!” 韩栋梁宠溺白了她一眼,笑道:“高考可不是普通考试,那得有真才学才能考得上的。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可别出去外头说。以后考不上,你可要丢大脸!” 李香妹哈哈笑了,摇头:“小婉说能成!俺信她!” 韩栋梁却有些心疼她,低声:“如果真能考上,读下来又得几年……到时又得委屈你。” 思及此,他的心态反而平缓许多。 考不上也没关系,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也一样能幸福。 “委屈啥!”李香妹瞪大眼睛:“你要是能当上医生,俺心里头甭提多骄傲!你有大本事了,俺是最高兴的那个!” 韩栋梁心里酸酸涩涩的,更多的是感动。 “香妹……谢谢。不管能不能考上,我都尽力试试。我欠你的……下半辈子一定好好还。” “说啥呢!”李香妹笑开了,没受伤的左手拉住他。 “咱是夫妻!要共患难那种!没啥谁欠谁!只要你不变心,俺这辈子就值了!” 韩栋梁泪光闪烁,将她拥入怀里。 他何其所幸竟能娶到一个这么好的女人! …… 江婉和陆子豪从医院出来,才回家收拾行李。 那天傍晚,他们牵着小欧阳一起去拜访李缘总编。 李缘惊喜看着小家伙,很快猜到了缘由,随后哈哈笑了。 “老欧聪明啊!孩子的际遇在此,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 陆子豪捧上茶叶和芬芳斋的精致点心。 李缘高兴收下。 江婉又拿出两个搪瓷盆子,道:“师傅,这是我中午做的酱排骨和手撕鸡,您留着晚饭吃。” “这么多!”李缘热情商议:“要不——你们留下陪我喝几口,如何?” 陆子豪不敢做主,询问看向江婉。 “我是没问题。不过,媳妇好像还得赶稿……听她的。” 江婉正在帮师傅打扫卫生,道:“好。不过师傅您不能喝烈酒,一会儿我出去给您买点度数低的葡萄酒。” 李缘一听,很快想到了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大手大脚起来?莫不是有什么惊喜大收入?” 江婉一边擦着窗户,一边扭头笑开了。 “什么都瞒不住您!是!今天中午给省报的主编打电话,她催我下周必须更新书,还让我有空就把写完那本修一修。说是有出版社看中它,想要出版几千册试试看。” 出版意味着能有版权费。 她已经收了连载保底费用,现在还能赚多一波版权费——算是意外惊喜吧。 上辈子她出版过好些书,尤其是小说这一块。 可能是经历多了,并没有特别激动的感觉。 李缘则惊喜不已,比自己的书出版还要兴奋。 “第一版就要几千册?!那可了不得呀!” 陆子豪与有荣焉,笑道:“听说媳妇的书迷很多!省城那边的编辑说,天天有人打电话去催,希望媳妇能接着写武侠连载。” “小婉不在。读者催她,小李就催我。”李缘啼笑皆非:“前天还给我打电话哭惨来着!我忍不住跟她说,要不是看在同姓本家人的份上,我早就拔电话线了!” 三人都哈哈笑了! 李缘微笑鼓励:“趁着年轻,能多干点就多干点——能者多劳嘛!第一版就要印刷几千本,绝对很畅销,不然出版社可不敢这么安排。” 江婉却很淡定,道:“她说喜欢的读者蛮多的,有信心能卖完。她还说那边有几蛇皮袋读者给我的信,要找机会给我送过来。” 李缘对小徒弟的写作天赋十分认可。 “这只是刚刚开始罢了。未来将会是你们年轻人的主场呀!” 江婉撸起袖子,继续打扫卫生。 “师傅,我明天就回去上班。子豪在新华书店买了两盒钢笔,我拿了一盒打算送同事们。” 李缘轻轻点头,又问:“你们在京都那边都听说了吧?小婉,你要去试一试不?” 第152章 不劝 江婉摇头:“不试了,没时间。” 李缘认真想了想,很快作罢。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劝你了。” 李缘跟小徒弟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他颇了解江婉。 这孩子天性坚韧,有自己的个性,对待事物也有自己看法和见解。 她既说不要,那便是深思熟虑过了。 他尊重小徒弟的选择。 一旁的陆子豪逗玩小欧,见李师傅就这么轻飘飘带过,禁不住笑起来。 “师傅,你怎么不多劝几句?” 李缘微笑反问:“你呢?你劝过她没?” 陆子豪笑答:“没有。她说她不要,那就随她吧。” 李缘哈哈笑了,感慨道:“我们都是读过大学的人。可能正因为学过,所以反而不会太看重那一纸文凭!” 陆子豪赶忙补充:“我是觉得我媳妇她不需要去上大学。” “哦?”李缘好奇问:“你这般觉得?” 陆子豪答:“有些人读大学是为了一技之长,为了学更专业的知识,随后选一份相关的职业。有些人则是图自己的起点更高,文化水平更高。但我媳妇她明显不需要呀!她喜欢的是写作,擅长的也是写作。而这样的天赋,可不是读哪个大学或哪个专业就能学得来的。” 他读过大学,可他不擅长写作。 姐姐也读过,她一样不擅长。 幸好这些年她经常写报告写总结,加上母语便是中文,才练就一定的写作能力。 让她做翻译,她勉强可以,但让她凭空写出一段段的文字来,那肯定做不到。 很多事情可以练就,但天赋这种东西却极少人能幸运拥有! 他看过江婉坐在灯下奋笔疾书,惊奇发现她笔下创造的人物活灵活现,人设极具特色,也惊讶她竟能写出那么曲折又扣人心弦的情节。 他觉得这是天赋异禀! “说得非常好。”李缘点点头,温声:“我从事写作多年,也混过许多单位,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才。其实,很多读汉语言专业的,并不就能从事写作。这么说吧,写作它会受个人知识水平或世界观价值观影响,但它不受文凭学历水平影响。” 当年他第一眼看到江婉的文字,便暗自惊艳不已! 想着可能只是年轻人灵感一时爆发,就悄悄静观其变。没想到让他惊艳了一回又一回! 于是,他主动联系江婉,并约了她见面。 想不到投稿多次的人竟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他问了她写作的灵感,她轻飘飘说了几句,却每个字都砸在他的心头上! 那一刻,他十分坚定她就是原作者! 他激动表示要收她为徒,带她继续深耕这个行业。 事实证明,有天赋的人果然是上天赏饭吃! 她轻轻松松就能赚得比同行人多十几倍,甚至更多! 江婉虽只是高中学历,因为父母亲的牵引和用心教导,她的知识积攒非常充足。 可能是父母亡故,不得不寄人篱下的缘故,她对人性和家庭,甚至对社会,有着比其他人更成熟更冷静的看法。 她已经有一技之长,而且是她的天赋所在,应该会一直从事下去。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考什么大学? 哪怕是读中文专业,对她的职业帮助也不大。 她的转正申请已经递上去,在小说界也开始崭露头角。 眼下她在国内文学界已经开始冒头,正是踊跃往上的好时机。 此时去读大学,极可能会中断或影响到。 抛开工作,抛开家庭,只为一张对自己的前途没甚帮助的文凭——确实没必要! 她说她没时间,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李缘和陆子豪都没劝江婉,反而支持她的选择。 不料,其他同事却不这么想! 隔天早上,江婉刚上班,几个同事就围着她叽叽喳喳做劝说工作。 “小江!你还年轻!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不把握!”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书中自有黄金屋呀!” 江婉一边送钢笔,一边发点心,一边左听听右听听,忙得有些头晕晕。 “不了吧,我没信心考上的。” 黄河水连忙举手:“不怕!叔给你补课!遇到不懂的,立刻来问!我跟我老伴说了,哪怕是绑,也要把我家那个臭小子给我绑在书桌前!考不上,我就打死他!” 众人大笑。 黄河水啃了一个小点心,憨足眯住眼睛。 “天啊!不愧是京城来的东西!一绝呀!” 江婉又递给他一个,歉意道:“路途遥远,没法多买。这一个带回去给你老伴尝尝。” 黄河水起身接过,不住答谢。 “小江,好吃得很啊!所以说嘛,人就得往高处走!高处的风景最美!连点心都整得比我们这儿好!你必须去考!人往高处去!” 江婉摇头:“风景美不美,在于发现的眼睛和心情。我呀,没什么雄才伟略,更没那么远大的志向。” “去考吧。”林新月捏着崭新的钢笔,语气尽是不甘和无奈。 “姐要是年轻十岁,孩子还没生,铁定也要去考考!” 黄河水道:“小江,瞅见没?小林她哪怕是考上了,也是不敢去呀!她家那两个娃娃都才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调皮年纪。她这个当妈的走不开,也不敢走开!你不一样!你还没孩子,想去读大学随时都能出发!” “就是这个理。”林新月语重心长:“咱们女人啊,守得了家里,就顾不上工作。能兼顾两头的女人,那就不可能有!小江呀,能让我们学习的时间是真不多!读大学晚些,怕来不及嫁人。多费些时间在工作上,家庭就会顾不着。趁着年轻,学多一点准没错!” 一旁的赖主编小心翼翼咬着点心,舔了舔嘴角。 “确实如此!小江,你还年轻,读完顶多二十五六岁,到时再来生娃不算晚。等你生了娃,你就一辈子都走不开了!” 顿了顿,他嘿嘿笑了。 “不过,你的爱人就得独守空房好几年咯!你哄他说,寒暑假就回来。两情若是长久时,有何岂在朝朝暮暮!” 众人再度大笑。 这时,王伟达打扫完卫生,擦着手走进来。 江婉将礼物送上前。 王伟达惊喜接过,不住鞠躬答谢。 “我的钢笔昨天坏了,正愁没零件能替换——这新钢笔来得也太及时了!谢谢!钢笔就行了,这吃的就不好收了。” “大伙儿都有!”江婉塞给他,解释:“每个同事一人各一份。” 本来她没打算给陈彬彬,因为她已经决定不再搭理他。 像他那样的小肚鸡肠恶心男人,根本不值得跟他有人情往来! 不过,师傅劝她说,同事之间没必要闹僵,可以不搭理,但没必要闹大不相往来。 老人家说,杂志社需要大家互相配合才能运转,其中一个关卡坏了,配合不了上下一环,很快就会流转不动,影响整体进度,最终也会影响彼此的工作。 另外,师傅还说陈彬彬这人心眼小,非常记仇。 秉着宁愿得罪君子,也绝不得罪小人的想法,不要闹得太过,毕竟大家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几十年! 师傅说了许多,江婉只好给他面子。 第153章 同事劝 所以,她在陈彬彬的桌子上留了一份。 同事们都瞧见了,笑了笑没说什么,先后给她竖起大拇指。 “小江啊!”黄河水用手帕擦着眼镜。 “这次你可一定要听叔的——必须去考!我也听说了,刚刚恢复高考,题目都不会太难,毕竟要照顾一大批下乡回来的知青嘛!” 江婉收拾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投稿信封,苦笑:“不急,我再考虑看看。” 明明都说了不想考,奈何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劝说,只好暂时先敷衍一下。 “还考虑啥!”林新月睨了她一眼,道:“等你大学毕业干多几年,老李指不定就会将位置传给你!前提得是你的文化水平得够高,不然不足以服众。” 大家都是半个人精,聪明得很,听到也当没听到。 李缘带出来的学生和徒弟不多,但一个个都出类拔萃,出色得很! 江婉的实力,众人都再清楚不过! 年纪轻轻就获得国家级大奖,工作能力也极强。 加之李总编对江婉的重视和疼爱,众人也都有目共睹,所以直觉这是迟早的事情。 她目前只有高中学历,目前应付得了单位的考核。但如果要当上杂志社老大,学历这一块只能高,不能低。 不料,江婉却只是无所谓般笑笑。 “我的志向不在于此!” 林新月好奇问:“那你的志向在哪儿?你倒是说说看呀!” “以后再告诉你们!”江婉调皮卖起关子。 众人都笑了。 黄河水示意斜对面的王伟达,道:“小江,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小王听说要恢复高考,高兴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隔天就准备起来了!” 王伟达微窘捏了捏桌上的书本,低声:“……我文化水平一般,准备了也不一定能考上。” “不急呀!”林新月鼓励道:“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呢!恢复高考后,以后年年都能去考!” 赖主编“哎哎哎”几声,白了她一眼。 “小林你会不会说话啊?小王这么努力,今年肯定能成!你瞅瞅他,打扫完就抱着书本啃,晚上学到半夜——他不成谁能成!” 众人再次大笑。 王伟达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笨鸟先飞,我得多学点。不过小林姐说得也对,今年不成,我就明年接着考。失败乃成功之母,有志者事竟成。” 众人都说有道理,通通赞他心态好! 王伟达看向江婉,笑问:“婉姐,你真的不打算考吗?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互相学习互相鼓励。” “叫我小婉就成。”江婉摇头:“不了,我暂时没打算考。你好好加油哦!” 王伟达苦笑:“我还想跟你请教题目……谁知你却不想考。” 江婉从不是吝啬的人,大方道:“如果遇到不会的题目,只要我能帮上,随时都能来问。我大表哥他也要备考,我在帮他收集一些复习题。等我弄好了,回头借你抄。” “真的?!”王伟达惊喜瞪眼,随即笔直站起,立刻给她鞠躬九十度。 “谢谢婉姐!谢谢!谢谢!” 江婉连忙按他坐下,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同事,别这么客套。” 跟师傅一样,她对这年轻小伙子的印象极好! 他虽已经退伍,却仍秉持军队里的良好工作作风,个人精神面貌极好。 上头已经给他分配工作,等着转正就行。这辈子哪怕碌碌无为,他也照样能衣食无忧。 可他坚持不停学习,不停进步的精神,仍想去参加高考,继续深造学习。 难能可贵呀! 江婉跟小王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经常能被他身上的军人气息和精神所感动和鼓舞! 所以,只要能帮得上,她很乐意帮这位好同事! 其他人听说她在整理复习资料,都笑哈哈说见者有份。 江婉不藏私,一概表示没问题。 黄河水甚是不解,低声:“我说小江啊,你说你还能整到复习资料——你咋能不去考啊?你——你以后会后悔的!” 江婉被他逗笑了,不想解释太多,干脆转移话题。 “黄叔,你家小黄近来怎么样?” 听说他在省城那边足足住了快一个月的院,总算捡回一条命! 幸好年轻,身体基础不错,后期康复也快。 尽管如此,医生仍再三叮嘱他不能从事太繁重的体力劳动,甚至是激烈运动都不行。 小黄经历了生死一线后,成熟稳重了许多,但同时也茫然得很,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黄河水和妻子到处找熟人帮忙介绍工作,忙得团团转。 可惜,儿子要文采没文采,要技能没技能,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找了许久,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黄河水压低嗓音:“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我和老伴的心都快操碎了。这次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来后,我立刻回家告诉他,让他必须卯足劲去考。力气活,他以后是干不了了。再不学多点知识,只有等惨的份儿!” “给他一点时间。”江婉道:“孩子本性不坏,年轻气盛容易被人带歪。有你们帮忙给他掌舵,他未来的人生绝不会差。” 黄河水本来一说起儿子就忍不住生气,此时听她这么说,心里好受些许。 “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为他多着想——还能为谁着想?唉!儿女就是来讨债的!” 江婉温声:“慢慢来吧。” 黄河水向来乐观,很快恢复笑脸。 “小江,最近你请长假不在,杂志社一个个都忙晕了!本来我打算让大伙儿去我新家那边吃一顿饭,帮着暖暖房,但大伙儿都说等你回来再一起去。你可算是回来了!对了,你看这周的周末怎么样?” 江婉想了想,答:“好啊!周末我有空!” 黄河水笑开了,道:“行,那就这么定了!还有啊,你可要带上小陆一块儿来。我家那臭小子还没正式跪谢小陆——必须让他磕头答谢!” “哎!”江婉罢罢手:“不用不用。” 黄河水瞪眼,语气十分坚持。 “必须的!又不是谢你,是谢小陆。你呀,可得带上他一块来。” 江婉为难摇头:“那不行……” “为啥不行?”黄河水调侃:“怎么?怕你那貌若潘安的小陆同志给大伙儿瞅多几眼,舍不得?” 江婉差点儿笑出声,只好实话实说。 “他今天一早坐火车去了,说是要去一趟北方,归期暂时未定,估摸得入冬后才能回阳城。” 匆匆南下,又匆匆北上,真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不过,他说路线不一致,他是要往西北方向走走看。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他要去,便随他去。 “这样啊!”黄河水很是失望,低声:“那算了,下回吧。” 第154章 打算分家 三天后,李香妹出院了。 送她回来的不仅有韩栋梁,还有公公韩青。 自她受伤住院,公公每天傍晚下班后都会过去看望。虽然帮不上什么,但他的关心让香妹暗自感动。 以前她以为公公婆婆都瞧不起自己是小山村来的,不敢奢望他们对自己多好。 没想到接触多了,发现公公跟婆婆截然不同! 公公他只是不善言辞,并没有瞧不起她,更没有将她当成外人! “爸!”李香妹笑呵呵解释:“俺跟小婉商量过了,暂时在这边住多一阵子。当找到合适的地儿,俺们再搬走。” 韩青挤出一个笑容,低声:“好,一步步来。” 也许是家里支离破碎,韩青的心理压力太大,眉头紧锁,脸色暗沉,本来瘦削的身板看着越发单薄。 江婉许久没看到舅舅,一时禁不住红了眼睛。 “舅舅……” 韩青看到她,总算露出欣喜笑容,轻拍她的后脑勺,关心询问她的近况。 “工作顺利就好……家里也都好吧?” 江婉点点头,让他进屋里坐。 韩青怕被她的婆家说闲话,每次去看她都往单位去,从没去过陆家老宅或这边的大宅子。 看着眼前宽敞明亮的宅子,真心为外甥女感到高兴。 “不了……在外头瞅瞅就好,就不进去叨扰了。” 李香妹好些天没回来,已经风风火火进屋去了。 韩栋梁拎着换洗衣衫和搪瓷盆,紧随其后。 小两口都没料到身后的韩青不敢进门! 江婉不明所以,道:“舅舅,我大姑姐是很好相处的人。您别拘谨,跟平常一般就行。” 韩青窘迫摇头:“小婉,你不懂。舅舅现在没脸见人……忒丢脸!” 江婉微微蹙眉,低问:“你是说几个表哥打闹的事?” “不止。”韩青叹气,嘴巴却说不出来,“我……我先走了。你跟栋梁两口子说一声。” 语罢,他脚步匆匆要离开。 “舅舅!”江婉拉住他的胳膊,道:“来都来了,就进去喝杯清茶吧。” 韩青坚决摇头,眼里尽是无奈神色。 江婉没勉强,只好叹气跟上前。 “舅舅,您且等等。” 接着,她从布袋里取出几张粮票和两张大团结,塞进韩青的衣兜里。 “不用不用!”韩青拒绝:“婉儿,你也得养家糊口,不能总接济娘家!舅舅还有工资能领——” “拿着吧。”江婉微笑解释:“我今年写的一本武侠小说要出版了,下个月能收到一笔很丰厚的版权费。” 舅舅确实有工资能领,但他身后还有庞大的家庭要靠他养! 小儿子返城后无所事事,老伴三天两头吵吵闹闹,还有整天哭哭啼啼抱怨命苦的女儿。 他们都需要舅舅养着! 舅舅背上的压力之大,想想都觉得可怜! 韩青惊喜瞪眼:“真的?!那——那太好了!小婉真的好能干!年纪轻轻就如此了不得!舅舅真心为你骄傲!” 江婉再次将钱和票塞给他,低声:“这是孝敬您的,您必须收下。等我领了版权费,还要请您下馆子。” “……不用,甭破费。”韩青笑眯了眼睛,道:“你有出息,舅舅最高兴!钱和票就不拿了——栋梁两口子住你这儿,多半还得靠你婆家帮衬。我没能搭把手……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他不敢进江婉的婆家门,便是这个道理。 以前陆家没落败前,两家人的差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得比。 那时他不敢去陆家,怕陆家人瞧不起自己,也舍不得江婉夹在中间为难。 大户人家都不喜欢跟穷亲戚来往。 这点基本常识,他还是懂的。 陆家落败后,老伴怕招惹上麻烦,不许自己跟江婉来往,更叮嘱儿子们不能搭理江婉,省得惹祸上身。 江婉是姐姐唯一的孩子,他哪里舍得跟她不相往来! 老伴不肯,他便偷偷去探望,隔三差五去江婉的单位等着。 幸好外甥女从不曾怪罪他,仍一如既往敬重自己。 不仅如此,她还帮扶老大两口子,又是租房又是找工作,让他们两口子有了基础保障,能住大宅子,还能有固定工资领。 韩青心里愧疚极了! 一大家子都帮不上外甥女,还一直拖累她。 正因为如此,他不敢面对江婉的婆家人。 江婉摇头,坚持让他收下。 “舅舅,您不收的话,我明天就送去毛巾厂给您。” 韩青知晓她说到做到,只能无奈收下。 “小婉,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几个表哥都大了,两个已经结婚。也是时候分家,让他们各自过日子去了。” “嗯嗯。”江婉赞许点头:“确实该分清楚些。舅舅,早该这么办了。” 韩青苦笑:“之前是顾虑老三没回来,不能分。想不到他回来后,气得差点儿把家拆了!我后来仔细想想,确实是我没顾虑周全。委屈了栋梁和香妹,也委屈了老三。” 老伴一向偏心老二和老三,不怎么喜欢老大。 只因为老大小时候都在姐姐那边,跟她不甚亲近。 下乡多年回来,却带回来一个山村姑娘! 跟老二找的城里姑娘一比,差距实在太大,更让老伴气得不行! 于是,为了让老大主动放弃香妹,老伴一个劲儿纵容老二,想用家里不多的一点资源,逼老大就范。 老二又没有底线,来之不拒,甚至还火上浇油挑唆妈妈跟大哥的关系。 老三回来后,脾气火爆的他立刻气炸了,跟二哥吵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 老大见媳妇受伤,不再忍气吞声,骂了他们所有人——包括他这个父亲! 那时候,他内心倍感沉重,也觉得这个家不能再这样下去! “家里经济一向紧巴巴,除了两处房子,其实也没啥。老二有新房,所以他必须负责我们两老人的吃住。老房子平均一分为二,给老大和老三。我会攒些钱,帮老三娶上媳妇。可是老三不肯……我也挺为难的。” 江婉蹙眉问:“他想要新房?” 韩青苦笑:“他说,要么毛巾厂那份工作给他,要么毛巾厂的新房给他,只能二选一,不能什么都给他二哥。他瞧不起老房子。” 江婉冷静思索片刻,问:“二表哥小两口同意不?他们愿意让您和舅妈住过去不?” “……还没说。”韩青解释:“这只是我的初步筹划。栋梁他们同意,可老三他不肯。老二那边我还没去说,应该能同意。” “不可能!”江婉毫不犹豫道:“他和二表嫂不会同意的。重新寻个方案吧!” 第155章 逼 江婉没猜错! 果不其然,韩建设两口子都不肯答应! 他们说了,赡养父母是所有兄弟和儿媳妇的责任,不能将两个老人都撇给他们! 韩建设还说,等他自己分到房子,就立刻把这套房子送给三弟结婚娶媳妇。 听起来比画大饼还要假! 宁梦给出的理由更奇葩,说她现在忙着工作,还要忙着考大学,让老人别过来打扰她。 韩青和王大梅本来带了好些衣物过去,打算先搁下,然后再回城南接着搬。 谁知话刚说出口,就被狠狠泼了两盆冷水! 王大梅被泼了一个透心凉,面无表情冷冷盯着二儿子看。 “家里所有钱都给你娶媳妇,唯一的新房也给了你,连工作也给了你——这种话你咋就说得出口啊?!” 韩建设不敢对上妈妈的眼睛,左顾右盼。 “对了!食堂那边快开饭了!我得先出去打饭了,去晚了就没好菜了!” 语罢,他抱着几个铝盒饭飞奔逃出门去。 宁梦拿着一本书,随意翻了翻。 “爸,妈,你们留下吃饭吧。我实在是太忙了,连买菜做饭的时间都没有。没事,建设去打饭了,还是有得吃的。” 韩青拎着老旧的行李箱,杵在门口没动弹。 “……不吃了。” 宁梦装腔作势笑道:“爸,留下吃嘛!难得过来一趟,吃饱再回去。眼见日头都上中天了,也是时候吃午饭了。” “走吧。”韩青低声劝老伴,“回家。” 王大梅却不肯走,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粗壮的腰往后一靠,舒服翘起二郎腿。 “你要走你自个走!反正我不走!我不仅不走,我还要住下!” 宁梦一听,嘴角的笑容瞬间垮了。 “妈……不是我不肯留你们住下。这儿就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我的书房。我现在一下班就得回来复习,晚上甚至得学到深夜。这儿要床没床,要什么没什么,实在不敢留你们。” 王大梅摇头:“不怕,客厅宽敞得很,我们可以留下打地铺。” 宁梦暗自翻白眼,面上尴尬笑了笑。 “妈,地板太凉又太脏,哪里能让你们打地铺!不行不行!” 王大梅扭过头去,沉声:“不行的话,那就让一个房间给我们睡。你都多大了?还学习到深夜?考状元啊?” 额? 宁梦暗自生气,却不好意思此时闹出来。 “听说恢复高考了,一个多月后就要考试。我已经准备下周去报名,现在得赶紧加紧复习。” 王大梅不屑摇头:“都已经有单位了,还考啥高考?怎么?考上了能上天?考上了还得去念吧?不用交学费?你们有几个子呀?就敢这么浪费糟蹋?!” 早在这个媳妇还没过门那会儿,她就看不顺眼了! 又不是金子做的,整天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啊? 不就一个城里户口吗?建设难道没城里户口? 她爸妈有单位,建设的爸难道就没有?! 以前没娶过门,不得不咬牙忍下来。 现在娶都娶了,自己就是她的婆婆! 只听说拿捏儿媳妇的婆婆,还没听说过儿媳妇敢当面赶公公婆婆离开的! 说来说去,找什么高考当借口——无非就是不想他们留下住! 宁梦暗自气得要命,心里头把韩建设骂了个透。 “刚准备去考,还不一定考得上。只要考得上,多少学费都值。妈,你的学识不高吧?你肯定不知道高考在知识分子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要!要不是建设成绩差,他做梦都想去考呢。” 王大梅的脸被“刮”得有些痛,有些红。 她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骂:“让建设那混小子给我滚回来!今天分家的事不能拖了!必须一五一十说清楚!” “他打饭去了!”宁梦语气不悦道:“你们等着他吧!” 接着,她甩上书房的门! “嘭!”一声,重重响起,连地板都微微颤动。 韩青无奈叹气。 王大梅气得手不住发抖,压低嗓音:“瞅瞅!你瞅瞅!这就是那混小子捧着哄着非娶回来不可的娇小姐!我——我呸!” 韩青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保持沉默。 王大梅狠狠瞪他,骂:“你哑巴了?你刚刚没瞅见她对咱的态度啊?” “瞅见了。”韩青眸里尽是无奈,“那又怎么样?老大媳妇待我们态度蛮尊重客气的,你却天天瞅她不顺眼。城里的不行,山村里的也不行——你让我怎么说你?难不成你儿子能娶得了天上的仙女?啊?” 王大梅一时语塞,气呼呼扭过头去。 一会儿后,韩建设抱着饭盒回来了。 “呀?爸,妈,你们还没走啊?我——我没带够饭票,就打了两个人的饭菜。” 王大梅冷哼:“老二,别躲了。今天的家不分也得分,已经拖不得了!” 韩建设仍想要打马虎眼—— “今天我们先住下!”韩青突然开口:“等你们三兄弟商量妥当了,都同意了,再做其他安排。” 韩建设吓坏了! “那个——既然要分家,那肯定是要商量妥当的。主要是我前几天太忙了,所以才没能回家跟你们商量。” 韩青沉声:“这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你们一天不把分家的事谈妥,我和你妈就可以住下!” “现在就回家去谈!”韩建设点头如捣蒜:“上回没谈好,才会打起来。这一回可得好好谈了……我听你们的。” 王大梅呵呵冷笑两声,吆喝:“马上回家!” 于是,四人顾不得吃午饭,骑上自行车往城南赶。 不料,路上碰巧遇到江婉和韩栋梁两口子要去下馆子! 韩栋梁解释:“今天香妹去医院换药,刚到路口瞧见小婉从邮局出来。她说要请我们下馆子吃面。” “正好!”王大梅拉住江婉,激动道:“我和你舅舅都还没吃午饭!太赶巧了!咱一块儿去吃吧!” 江婉:“……” 王大梅扭过头去,手不停挥动招呼。 “建设,你麻利回家一趟,让你三弟也一块儿过来吃!他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给他做饭。都大中午了,做啥饭啊!让他一块儿过来吃!你就说小婉请客来着!” “哎!”韩建设对江婉讨好笑了笑,“我马上去叫!” 接着,他放下宁梦,调转自行车匆匆喊人去了。 第156章 请客 半晌后,面馆 老板娘又端来四大碗牛肉面,笑呵呵看向江婉。 “妹子,八碗一共都上了!大碗都是三毛。你看你们还要点儿啥?” 江婉点点头,道:“再来几盘饺子,一盘酱牛肉吧。” “多两盘!”王大梅一边索面条,一边笑眯眯喊:“酱牛肉必须整多点,不然不够分!” “对对!”韩钢铁啃着肉,咕哝:“我胃口大,一盘都不够我吃!” 江婉从钱包里取多一张大团结递给老板娘,道:“来多五盘饺子,五盘酱牛肉,外加两盘炸鸡蛋。” 老板娘笑眯了眼睛,立刻取过塞兜里。 “哎!我马上让当家的下饺子切牛肉!没事,一会儿吃饱再结账,剩下的保管一分不差找回给你。一共给了二十块——我心里头记着呢。” 江婉微笑答好。 一旁的韩青眉头紧皱,拉了拉江婉。 “一人一碗面就行……” “没事。”江婉微微一笑,道:“二表哥和三表哥返城后,我还是第一回见他们。难得人齐,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韩青心疼她掏那么多钱,见儿子们一个个埋头大吃特吃,火气禁不住蹭蹭上涨。 “牛肉忒贵……哪能一下子要那么多!早知道要花这么多钱,还不如去国营饭店吃米饭,还能划算一些。” 去国营饭店的话,一桌八个人顶多要十块钱。 江婉只是笑笑,温声:“舅舅,快趁热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快吃。” 斜对面的宁梦眸光微闪,见身旁的韩建设跟不要命似的,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牛肉片,忍不住偷偷瞥一眼江婉,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物以稀为贵,这年代的牛肉罕见得很,普通人偶尔几年也吃不上一回。 整个阳城只有这么一家牛肉面,也是最贵的面馆! 普通面一碗只要两毛,牛肉面却要三毛。 江婉豪爽得很,一口气就要了八碗,而且都是牛肉面。 不仅如此,一盘盘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还有一盘接一盘的酱牛肉! 她吞了吞口水,赶忙夹多几块牛肉进碗里。 市面上一斤猪肉要九毛多,还得有肉票方能买得到。 而牛肉却要三块多一斤! 她家在城里算是阔绰人家,可他们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两回牛肉。 江婉不愧是陆家的儿媳妇,哪怕是落魄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能吃得好住得好! 以前不知道她就是韩建设的表妹,不然她也不会完全不给江婉面子,在杂志社的时候得罪她后再闹翻离开。 后来,她听后勤部的同事说,江婉是李总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很疼爱的小徒弟。 哪怕是市里的最高领导,见到李缘都得毕恭毕敬。 尽管江婉只是临时工,但知晓内情的人谁都不敢得罪她! 那时她暗自后悔不已! 错过了李缘这把大伞,还把他最疼爱的小徒弟给得罪狠了,当面嘲笑她是临时工,还理直气壮要跟她换工作……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宁梦只能尽量避开江婉,躲着杂志社的人。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想不到前一阵子韩建设突然问她认不认识单位宣传部的江婉,特意强调她写文章很厉害! 几个月前,邮局的邮递员拿着一张汇款单在杂志社门口笑哈哈吆喝让江婉必须请客,因为她一个月就赚了一百多稿费! 那时宁梦仍在杂志社,听得一清二楚! 难怪黄河水说江婉一个月的稿费很多人得赚上一年半载! 一听说写文章厉害,她立刻猜到是江婉。 谁料她竟就是韩建设的表妹! ——就是那个能嫁入陆家的女子! 当初韩建设在知青队乐颠颠炫耀家里的来信,说他的表妹嫁进了城北陆家! 那时阳城来的知青一个个都惊呼连连,羡慕韩建设返城后能多一条好人脉关系! 只要是阳城人,谁不认得城北陆家! 那可是顶尖富贵的人家!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能让陆家娶进门的女人,又岂会是普通女子! 自从知晓江婉的真实身份后,宁梦的心里越发复杂,越不敢面对江婉。 幸好杂志社和后勤部离得远,不然她肯定会被自个给矛盾死! 之前把人家得罪狠了,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但江婉有钱又有人脉,又是丈夫的表妹,应该好好利用起来,多多亲近。 ——能不矛盾吗?! 宁梦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酱牛肉,一边偷偷瞄江婉。 幸好此时人多,不用太尴尬。 韩家的经济一向紧巴巴,偶尔几年也下不了一次馆子。 人多,而且都是胃口大的年轻人。幸好江婉叫得多,一个个都吃得很憨足。 韩钢铁摸着滚圆的肚子,满足剔着牙。 “好久没吃得这么舒坦了!回家后,这还是第一顿这么有油水!” 王大梅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把剩下的半盘酱牛肉用荷叶包起来。 “都算钱的,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韩青昂起脑袋,吩咐:“都别走开,一并回家去。分家的事,今天必须说清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开口。 这时,老三生气瞪眼:“不是说好了吗?老房子我和大哥一人一半。老爹补我两百块娶媳妇,二哥得补我一辆自行车——怎么不清楚啊?谁又不同意了?!” 老三人高马大,身板和脸蛋更像王大梅一些。 他一生气,模样就更像了! 韩栋梁沉下脸,解释:“我没不同意。爸说的时候,我就点头了。老二的房子大,又在毛巾厂里,爸妈住他那边的话,爸上下班也方便些。等老三娶媳妇,我和香妹也安定下来,两个老人就轮流照顾,一户一个月,不管月份大小,反正初一就往下一户去,以此类推。” “对啊!”老三点点头:“老爹是这么说的啊!” 语罢,他瞪向斜对面的韩建设。 “你不同意啊?咋了?你还有脸不同意来着?” 韩建设吞了吞口水,眼神忍不住飘忽起来。 “我……我那儿不够住。自行车的事可以商量,但爸妈还是继续住老宅吧。你不还没结婚吗?跟你住一起,妈还能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啥的。” “砰!”一声! 韩钢铁气急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不够住?!你特么说的是狗屎吧?!媳妇家里给你掏钱娶了,工作你也要了,连新房也给了你!你特么还敢来讨价还价?!上次我就该直接揍死你!” 韩建设埋下脑袋。 韩青皱眉罢手:“老三,别在外头嚷嚷!回家!都先回家再说!” 江婉迅速起身,接过老板娘找回的零钱。 “舅舅,舅妈,诸位表哥表嫂,我还有事——” “小婉!”韩建设忽然激动拦下她,喊:“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你得来听听!这事你也有份!” 第157章 算盘 有份? 众人都愣了,包括江婉。 不过,她很淡定反问:“二表哥,你这话怎么说?你们分家,不至于分到我的头上吧?哪怕要分,也应该是丽丽表姐才对。” 依理依法,她都没权利分什么。 舅舅养她几年,她会感激一辈子,也会尽自己所能孝顺他。 至于分什么财产,她从没想过。 哪怕舅舅肯给,她也不会要! 更何况舅舅现在愁得不得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工资都得预支来过日子! 她时不时塞钱帮衬老人家,又怎么可能反而要他的东西! 一旁的王大梅甩了韩建设胳膊一下,恼怒:“你瞎说啥?!这事咋跟小婉有关啊?她是你表妹,又不是妹妹!再说了,分家也轮不到丽丽!她都已经嫁出去了!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回来分家的道理!” “就是!”老三轻哼:“你可别乱扯!尤其是丽丽!她整天巴不得能从爸妈身上榨多一点油水!那家伙——连房顶上晒的花生都得顺走!” 江婉低笑。 这时候还没什么遗产法或继承人概念,基本都是按老传统来。 儿子分家里的财物,负责赡养父母。 出嫁的女儿基本没得分,也不用赡养父母。孝顺些的,多走动一些。不来照顾或赡养,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 除非没儿子,家里的一切都归女儿。给老人家养老送终的重担才会落在女儿的肩上。 舅舅家有三个儿子,自然不需要如此! 丽丽表姐仗着自己受父母宠爱,性格极像舅妈,特别喜欢占便宜。哪怕是自己的娘家,她也照占不误! 韩建设偷偷白了弟弟一眼,道:“儿子得给父母养老,女儿就不用啊?儿子那样养,女儿也是那样养……小婉也在咱们家养了好些年。爸妈多疼丽丽啊!对她的疼爱比我们三人多得多!养我们长大,我们得给你们养老。嫁出去的女儿可以不用……但多多少少也得负担一些吧。” 众人都听懵了! 江婉则被气笑了! 原来图的是这个! 呵呵! 她就知道二表哥肚子里憋的都是坏水! 果不其然啊! “你胡说什么!”韩青的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哪有这样的道理的!女儿养大嫁出去,她们都有自己的小家庭。她们顾着自己的公婆才是正理!” 韩栋梁附和道:“就是!分家里房子的时候,她们没得分。给爸妈养老却让她们帮着负担——这合适吗?!你没喝酒啊?咋说起醉话来?!” 一旁的王大梅眼睛闪了闪。 “那个……小婉她一直都很乖很孝顺我们。她嫁出去后,隔三差五就往家里送票送粮食。我和老韩心里头都欣慰得很呢!没白养她这么些年!” 韩建设见老母亲顺着自己的话说,很快直觉有戏! “是啊!小婉她特别孝顺!自家人嘛,当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经济上暂时都还困难来着,顾不上太多。爸妈的身体都还很好,自理完全没问题。以后得我们照顾,那肯定我们三兄弟来出力。至于出钱……就所有子女凑起来,一人给一份。” 老三挠了挠头发丝,眼神飘忽不定。 “我——我反正是没问题!大家一起商量嘛!之前我不同意房子和工作都归二哥,后来爸爸说愿意补贴一些钱给我娶媳妇,我就勉强同意。分家是大事,慢慢商量讨论呗!” 王大梅不住点头:“对对!今天就是来商量的。那个——趁着人齐,有啥说啥,谁说得最有理,就听谁的!” 韩栋梁蹙眉:“爸妈现在自理没问题,而且爸爸每个月都还能有工资领,应该不用——” “当然用!”王大梅生气打断他,粗声:“我和你爸上年纪了,花钱越发多。时不时看病啥的,都得费大钱!他那点工资咋够啊?!” 韩栋梁垂下眼眸,心里暗自无奈。 他已经开始在备考,根本没时间出去扛货赚钱。 接下来如果考得上,他还得离家几年去上学——哪来的钱交学费?又哪来的钱交份子钱? 这时,李香妹悄悄拉住他的手。 自进了面馆后,她就一直沉默着。 因为婆婆一向看她不顺眼,所以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省得被婆婆抓着不放找麻烦。 所以,她只是埋头吃面,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有俺。”她低喃。 韩栋梁听到后,心里暖暖的,更多的是感动和心疼她。 不过,他哪怕他没钱,哪怕他需要媳妇帮衬,他仍坚持自己的原则。 “分家是家里的事,跟江婉无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丽丽也无关。分家是分给我们兄弟三人,又没有分给她们,怎么也轮不到她们来掏什么份子钱。” 接着,他的眸光落在老父亲的脸上。 “爸每个月有工资领,以后退休了也有退休金。您和我妈一起估算一下,大概还差多少,然后一分为三,我们每个兄弟平均给一份。” “对对!”李香妹连连附和:“俺同意。两位小叔给多少,俺们就给多少。” 宁梦偷偷瞥了一眼江婉,见她总一副风轻云淡模样,心里暗自酸涩羡慕着。 能嫁给陆家当儿媳妇的人,怎么可能缺钱! 让她多掏一份钱,对她来讲也只是九牛一毛! 所以,她坚决站在丈夫的那一边。 “既然大嫂都发话了,那我也说一说吧。建设提议说每人一份,还是可行的。眼下每一个子女都出钱,以后兄弟三人还得出力——也就是我们都得出钱出力。大哥和小叔子都还没工作,经济不稳定。我和建设也刚刚工作,收入都还低。出钱方面,可能真的仔细商量,不然我们压力太大。如果能有小姑子们来帮衬,人多力量大,才也不会太难。” 她最担心老人家去她那边住,到时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得多恐怖啊! 还是凑钱给老人家,让他们自理吧! “是是是!”韩建设的算盘子打得差点儿喷出嘴巴,“就是这个理!小婉赚钱多,婆家也富裕。她又孝顺爸妈,肯定不会不同意!一共分为五份!丽丽一份,她也一份!大伙儿凑一凑,就轻松多了!” “我不同意。” “不行!” 江婉和韩青几乎同时开口。 第158章 情分 王大梅一听,脸色瞬间臭了! 韩建设两口子没想到江婉会当面拒绝,顿时都懵了! 他们以为像她这样拿笔写字的知识分子,最爱惜的就是面子和体面! 当面提出来,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婉不敢也不好意思拒绝! 哪怕心里头有些不满,可她不缺这么一点小钱,肯定会咽下委屈答应。 不料,他们猜错了! 而且大错特错! 江婉不仅当面拒绝,还罢罢手站起身,一副不愿多留片刻的架势。 “我姓江,不姓‘韩’。分家的时候,不用算上我。凑份子钱的时候,也不该算上我。舅舅养我几年,我会感恩他一辈子。我会跟以前一样,继续送老人家钱和粮食。送多少,给多少,都按我自己的经济实力给。但凑份子固定给,我不可能同意。我给是情分,不是本分。” 语罢,她落落大方颔首。 “舅舅,舅妈,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再去看望你们,再见!” 随后,她飘然离去。 只剩店里面面相觑的众人! 韩青脸色铁青,瞪了瞪二儿子。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竟这么混!你瞅瞅你出的啥馊主意!竟打主意打到你妹妹和小婉身上去!混账东西!” “爸……”韩建设想要辩解。 “住口!”韩青怒喝:“都给我回家去说!真特么丢人!丢人现眼!” …… 那天傍晚,韩栋梁和李香妹才满脸疲倦回来。 江婉已经下班,正在廊下修稿子。 “哎!回来了?” 韩栋梁答是,随后匆匆进屋,端了两个搪瓷杯出来。 “媳妇,快喝点水吧。” 李香妹接过,咕噜很快喝光。 “晚上吃啥?俺有点饿了。” 江婉答:“喝小米粥,吴妈还在做鸡蛋饼。大姑姐带小欧出去玩了,等她们回来就开饭。” 韩栋梁靠在石柱上,脸色不怎么好。 “小婉,中午那会儿——” “不用说。”江婉温声:“我心里清楚不是你们的主意,也不是舅舅的主意。” 韩栋梁苦笑:“对,爸一开始就没这么说过……都是建设临时想出来的馊主意。爸已经骂过他了,你甭理他。” 李香妹沉着脸,道:“他就是眼馋小婉有钱!巴不得拉多一个人来掏钱!” 韩栋梁摇头:“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幸好丽丽没听见,不然非跟他吵起来不可!” “那是!”李香妹闷声:“你妹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人!没分她东西,还让她掏份子钱——不跟他吵才怪!” 江婉轻笑,不甚在意问:“都分清楚了?说清楚了?” 整整一个下午! 看他们两口子都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想来下午这场口水战应该打得颇辛苦! “算是吧。”李香妹苦笑连连:“俺都听得耳朵发痛了!吵吵吵!压根就没消停过!” 韩栋梁解释:“我爸提的两个安排,老二两口子都不肯答应。说来说去,找了一大堆借口,无非就是不想爸妈住到他们那边去。” “小叔子也不肯。”李香妹道:“之前他要毛巾厂的工作给他,要么房子归他。后来公爹说额外给他两百块钱娶媳妇,还让老二补偿他一辆自行车,他才勉强同意。公爹的原话差不多就这样。可压根没想到老二连一间房都不肯给他们住!” 江婉忍不住问:“吵了半天,最终舅舅和舅妈继续留在城南那边住?” “对。”韩栋梁答:“老宅一分为二,我是老大,我分左边。老三分右边。爸妈他们暂时住我们那边。” 李香妹继续:“等老三结婚了,老人再轮流去各家住。还是之前的说法,一户分一个月,甭管月份大小,初一就搬。” 江婉眸光微闪,问:“其他呢?” 韩栋梁答:“老二必须按之前的说辞,给老三买一辆自行车。另外,爸妈会额外给他两百块钱,让他以后娶媳妇用。” “哦。”江婉又问:“现在不用凑份子了?” “要得!”李香妹解释:“俺们分的房子给老人住,所以俺们不用凑份子。老二家每个月给老人家十块钱,老三还没成家,给一半五块。” 江婉轻轻点头。 这样的话,对大表哥两口子来讲,还算公平一些。 之前三个表哥都没拿钱回家,吃住都在家里。加上韩丽丽隔三差五回娘家打秋风,舅舅的工资才会不够用。 现在多了份子钱,舅舅和舅妈不愁不够用。 两百块钱,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多应该能攒得出来。 韩栋梁叹气:“其实,家里除了房子,也没其他可以分。吵来闹去,老人家心里头最难受。总算是定下来了,不用再吵了。” “俺也觉得这样好。”李香妹道:“说定了,就一清二楚了,推卸不了。谁没办到,就是谁的错,甭混成一团瞎来。” 江婉为舅舅高兴,也为他们高兴。 “对!以后不用继续被二表哥占便宜,也暂时不用对着舅妈那张臭脸!” 李香妹嘻嘻笑了,低声:“俺最高兴来着。” 婆婆说了,如果老二家不给份子钱,她就要和公爹收拾东西住过去! 公爹也说了,反正房子是厂里分给他的,谁都不能拦着不让他们住。 话撂下后,老二两口子才总算同意掏钱。 “公爹还说,如果俺们的房子给他们继续住,俺们就一直不用凑份子钱。逢年过节啥的,公爹会掏钱下馆子,大家凑一块儿吃上一顿丰盛的。反正一概不用俺们掏钱,顾好自个就行。” 李香妹最是满意这一点! 反正婆婆不待见自己,她和韩栋梁本来就准备在外头租房,不想回去住。 如此安排最好不过! 不用掏钱,还能理直气壮在外头租房自由住! 韩栋梁也高兴,解释:“上回闹得那么凶,我还真怕又闹起来。幸好这次爸特别坚决!老二不肯同意,那他们就搬过去住,没得任何商量。吵归吵,最终不用动手,面上和和气气说定,还各自签了字——总算大功告成!” “哦?”江婉好奇问:“还签字了?” 李香妹抢答:“对啊!栋梁说的!他说口说无凭,省得有人反悔,还是签字按拇指印妥当些。” 公爹之前说了好些,本来他们都答应了,可老二家总是不同意。 他们总推脱,还一直说犯不着分家。 后来这个不同意,那个不同意,一个劲儿找借口。 韩栋梁骂他是小人做派,不得不防范些。 “噗嗤!”江婉笑开了,道:“好!吃一堑长一智——有进步!” 第159章 人吓人 入夜后,韩栋梁走进厨房。 吴妈已经将碗洗好,正在擦拭灶台。 老人家似乎在想什么,并没有听到他的喊声。 “吴妈!”韩栋梁扬高嗓门。 “啊?”老人家被吓了一跳,恍然惊讶问:“咋了?咋回事?” 韩栋梁哭笑不得指向一旁的蜂窝煤炉。 “水开了!我都喊你三遍了!” 吴妈“哦哦哦!”总算发现了,忙将大水壶取下来。 韩栋梁温声:“吴妈,香妹的手需要热敷,这热水能不能——” “就是煮给你们俩的!”吴妈解释:“大小姐和小婉的热水瓶都装满了。” “谢谢啊!”韩栋梁答谢。 吴妈笑开了:“甭客气,快去吧。” 韩栋梁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问:“还需要拖地,是不?一会儿我来吧。您别累着,先去歇息。” “不用。”吴妈摇头:“都已经干完了,我正打算回屋里睡呢!” 她身体还算康健,打小干活干习惯了,只是料理三餐打扫卫生而已,轻松得很。 只是最近睡不好,精神状态有些差。 今天打算早些睡,省得半夜又睡不着! 韩栋梁答好,转身拎着铜水壶离开。 吴妈将炉子关小,又把窗户打开一些——倏地,她瞧见墙角站着的两个身影! 屋外暗沉,但窗口的灯光散落下去,她仍能看到那一高一小的大致轮廓。 “妈……”暗处的那人低低哀求喊。 吴妈“啪!”地一声,将窗口关上! 接着,她把厨房的前窗打开,随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路过陆子欣的房门,她探头张望一下。 陆子欣正坐在摇椅上看书,另一侧的小欧正趴在床上,嘀咕算着一块块积木。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九、三十!” 吴妈走进去,慈爱笑问:“小欧,今晚睡姑姑这边,还是睡妈妈那边呀?” “姑姑这边。”小家伙脆脆答:“一天姑姑,一天妈妈!轮着来!” “哟!”吴妈赞道:“咱们小欧话越说越好了!真棒!” 小家伙出门一趟回来,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不仅不用喂饭,还能自己喝水上洗手间,照顾起来轻松多了! 有他在,家里总少不了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陆子欣继续看书,微笑解释:“云川送他一套新积木,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呢!” 叶云川在阁楼住了两天后,就背上画板写生去了。 他行踪未定,归期也未定,说是天气变冷前会回来一趟,换些厚实的衣服再出去。 吴妈凑在小欧身边,陪他一起玩一起数。 倏地,江婉脚步匆匆奔进来! “姐!吴妈!我——我刚刚关窗看到咱家墙根站了两个人!吓了一跳!我问她们是干什么的!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外头黑魆魆的!怪吓人!” 幸好她是唯物主义者,不然非吓出一身冷汗不可! 大晚上的,两个身影一动不动杵在墙根。 问话没回应,问她们是谁也不搭理! 江婉脸色微白,颤声:“我问了他们好几声!他们没答话,就一直杵在墙根!” 如果是小偷,一看到主人家开窗瞧见了,肯定会麻利逃窜开! 可他们没有! 就一动不动站着! 江婉疑惑问他们是谁,为什么站在自家墙根旁,可他们没答话,一点反应也不给! 陆子欣搁下书,忙起身安抚。 “婉儿,别怕……她们是来找吴妈的。” 江婉挑眉,很快冷静下来。 “找吴妈的?谁——谁呀?” 吴妈眼神躲闪,语气难掩歉意。 “小婉,你别理她们……她们爱站,就让她们站去!甭理她们!” 江婉非常聪明,见吴妈眼里带着沉重般的气愤,很快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是你的女儿吴洋洋?” 吴妈眼神躲闪,埋下脑袋。 陆子欣点点头:“对,是她。” 江婉皱眉问:“她们来做什么?” 吴妈之前已经跟她们断绝关系,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发誓不再往来! 大姑姐让子豪跑回老宅取来宅基地的凭证,随后去隔壁县城汤云村将那小宅子给卖了。 陆子豪并没有单身匹马去,出发前特意从三爷那边借了几个粗壮的汉子。 他让人将吴洋洋一家子尽数赶出去,然后找了村长说要卖宅子。 村长听说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付宅子,又发现价格不贵,很快心动了! 他家刚好要娶儿媳妇,正在发愁建宅子的钱不够用。 听陆子豪说这宅子能低价出售,问清楚具体情况后,立刻拿了宅基地证明,到村委会签下协议并盖章,很快便交接完毕。 吴洋洋的丈夫气急了,拄着拐杖,带着几个儿女要上前闹! 被粗汉们轻飘飘一挡,立刻东歪西倒,哭天抢地! 吴洋洋吓坏了,跪在地上哀求陆子豪。 她跟史朝安私奔那会儿,陆子豪只有几岁大,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更不可能有好印象! 陆子豪没给她半点面子,怒斥她无情无义,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敢苛待! 这宅子是姐姐看在吴妈的份上送给她的,既然她连吴妈都不想认,那这宅子就没必要给她了! 陆子豪没理会她的苦苦哀求,转身就领着人离开。 可怜吴妈被女儿一家子害得一分积蓄都没有,陆子豪将卖宅子的钱尽数送给老人家,藏在身边能用上。 吴妈感激涕零,只关心陆子豪饿了渴了没,女儿一家子的下场半句都没问。 那天晚上,陆子欣悄悄问她是否真狠得下心。 吴妈苦笑,说她被那群狼心狗肺的畜生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她没有女儿,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外孙外孙女。 陆子欣听罢,便再也没说起这事。 谁知陆子豪和江婉陪着小欧北上不久,吴洋洋就带着几个儿女找来阳城! 她们去了陆家老宅,却发现大门紧锁,里头荒草丛生,只能求助附近的人家。 来来去去问了许久,总算找到太平街这边来。 吴妈一瞧见她们,立刻就将大门给关上! 任凭吴洋洋在外头怎么喊,她都不愿开门,只粗声骂她们快滚。 陆子欣解释:“那天我刚好去供销社买蚊香,瞧见路边有人卖烤玉米,就买了几个。拐进院子看到她们母子几人……衣衫褴褛,浑身脏得没法看,貌似饿了几天似的。我把玉米递给他们,一个个狼吞虎咽。洋洋姐说,那姓史的赶他们母女几人赶出来。没地方住,也没地方去,只能来这边找吴妈。” 呵呵! 江婉听得直冷笑:“亲妈被他们一家子赶出门那会儿,她有没有想过今日?那贱男人不是她的命吗?宁愿要那混账,也不要自己的亲妈!需要妈的时候才想起要认妈?呵呵!” 第160章 心软 吴妈低低呜呜哭起来,哽咽:“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么来折腾我!” “不要理她!”江婉冷哼:“她又不是没手没脚!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敢惦想着吸自己老母亲的血过日子!一点良心都没有!” 小欧见吴妈哭起来,愣愣看了片刻。 很快地,他爬起身,小手搭在吴妈的肩膀上,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帮她擦去泪水。 有些笨拙,有些不知所措,却是实诚十足的暖心安慰。 “不哭……不哭!” 吴妈被小家伙逗笑了,用力搂住小家伙,心肝宝贝一个劲儿亲着喊着。 陆子欣解释:“她隔三差五就带着孩子来,总喊着要见吴妈。我让她走,她死活不肯,哭着说她没地儿可去。” “她……不是有很多孩子吗?”江婉问:“只带了一个?” 刚刚那两个黑黢黢的身影,一高一矮,很明显只有两人。 吴妈答:“只跟来四个。听她说,儿子们都被那姓史的腌臜泼皮留下,将她和女儿们都赶出来。” “为什么?”江婉问:“他只留下儿子?女儿们都是赔钱货?不要?” 陆子欣沉着脸骂:“那混账只认定儿子能传宗接代,嫌弃女儿都是赔钱货!那两儿子能干活赚钱了,他就留下!洋洋跟了他半辈子,给他生了一窝孩子!到头来只换成一顿挨打,然后被扫地出门!” 江婉:“……” 天啊!渣男的底线竟一次又一次被那个姓史的男人给刷新了! 陆子欣又生气又心疼:“这就是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跟着他受苦受罪,辛苦操持家里,生娃养娃,还照顾了他那么多年!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她活该!”吴妈怒骂:“是她自个自甘下贱!她自个非嫁不可的!我当初拦着她,甚至还把她关起来!不就是怕她沦落到这个下场吗?!她上赶着去受苦受罪的!她活该!” 老人家一边骂着,眼泪禁不住往下掉! 陆子欣拉着江婉,压低嗓音解释。 “自从洋洋姐带着女儿隔三差五跪在门口,或站在窗下,吴妈就各种吃不好睡不好。我拿了二十块钱给她,让她带着女儿们暂时找地方安顿,想法子干点散工过日子。” “那她……怎么还来?”江婉问:“钱花没了?” 陆子欣摇头:“她对吴妈不仁不义,我能给她一点儿生活费,完全是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她应该是来求吴妈原谅她的。” 江婉想了想,问:“这些日子一直都来?” “估摸是下工后过来。”陆子欣猜测:“偶尔站到半夜就回去。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回去了。” 江婉忍不住问:“她跟那个男的彻底了断没?别不是那男的招招手,她立刻就犯贱跑回去吧!” “不知道。”陆子欣摇头:“吴妈不让我再搭理她。” 江婉皱眉:“可天天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要不是她胆子大,早些时候多半会被吓惨! 人吓人,吓死人! 万一哪天吓着街坊邻居,到时该怎么跟人家交待? 吴妈抱着小欧,红着眼睛走过来。 “小婉,你说我该咋办?我……我心里头也复杂得很。那几个孙女之前跟我睡一块,还算是蛮听话的。我不可怜她那个贱骨头!我只是心疼可怜那几个小姑娘!” 江婉不知该如何回答。 吴妈哽咽抽泣:“一个个都是花朵般的年纪,没个安稳地方住……全靠一个没脑子的妈带着!真的忒命苦!” 江婉欲言又止,看向一旁的陆子欣。 “姐,要不你从中斡旋一下,问问清楚。” 当妈的永远是最心软的! 吴妈这般说,明显是已经心软了。 可怜她的娘家人都没了,爱人下落不明,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要割舍真正的骨肉亲情,根本无法真正做到! 江婉不认得吴洋洋,觉得此事还是大姑姐去解决最合适。 总不能这么拖下去,不然万一吓着街坊邻居,或在外头着凉生病——事上加事,就更麻烦了! 此时她不想掺和,因为担心吴妈又会吃亏! 陆子欣点点头:“我也觉得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之前我想出去跟洋洋姐谈,吴妈拦着我不让我出去。后来我见她天天来,猜想她该是真心悔过了吧。” “……可能吧。”江婉压低嗓音提醒:“但她跟那家姓史的垃圾牵扯不清,迟早还得遭大难。” 陆子欣微愣,很快赞同点点头。 “那家人腌臜得很!你的意思是——让她彻底跟那家人断了?不然吴妈就坚决不能原谅她?” “是。”江婉毫不掩饰道:“亲情无法割舍,我可以理解。但有些人留着关系只会害了吴妈,甚至连累更多的人,所以不得不防。” 陆子欣再次点头,眸光淡定沉着。 “对,姐听你的。” 吴妈年纪大了,做事想事不及年轻人周到。她心疼女儿,心疼外孙女,但她一朝心软,可能又会给自己招惹来一堆麻烦! 她们把吴妈当成家人,自然要帮着她,护着她。 江婉找借口说要带小欧去睡,抱着小家伙回了对面房间。 陆子欣则问吴妈有什么打算。 吴妈想了想,低声:“……我就一个老婆子,没能有什么能耐来打算。看看她们有没有落脚地,能不能找到糊口的散工……我不敢大包大揽,适当帮一帮就行。毕竟连着血肉,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嗯。”陆子欣赞许道:“您这么安排,我就放心多了。” 之前吴妈见不得女儿太辛苦,将自己的所有工资一分不剩寄过去,只为帮女儿减轻一些负担。 她毫无保留倾囊相助,那是因为她心疼女儿。 可一朝她没了收入,没了依靠,谁又会心疼她! 女婿自始至终都将她当成外人,哪怕受了老人家多年恩惠,仍一点儿感激之心都没有! 见老人家给不了自己钱了,立刻就将她扫地出门! “吴妈,我没跟姓史一家子接触过,对你的几个孙子孙女也不了解。但有些遗传是避免不了的。” 陆子欣担心她心软再次出手相帮,又会被白眼狼骗钱骗东西,最终再次伤心失望。 第161章 条件 陆子欣提醒:“可以帮,但得看情况帮。” 吴妈忙不迭点头:“放心,我这回一定留心眼来着!” 她看出陆子欣眼里的心疼和踌躇,突然又哭了起来。 “大小姐,我知晓你和少爷小婉都对我很好。可我……我真是欠了那死丫头的债呀!她再怎么没用,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可以一辈子不理那个姓史的!可我看到那死丫头一个劲儿求我……我这心里头就难受!” “我懂。”陆子欣轻拍她的背,安慰道:“这些日子您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因为洋洋姐和几个孩子。” 有些关系可以断,但血脉至亲却不容易断。 母女连心,相依为命十几二十载——这份情感毕竟真真切切存在过! 陆子欣叹气:“我和她一块儿长大。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聊少女心事,一起憧憬未来。她对您不孝不义,我生气那会儿也曾经想过她不值得,以后甚至不想再理她。可当她衣衫褴褛站在我眼前,我……也是狠不下心来。” 她也是心软的人,所以她能理解吴妈的为难和无奈。 吴妈拉住她的手,低低抽泣。 “谢谢大小姐。实不相瞒,以前我心中总偷偷存着一点期盼。我家就只剩我和她,没其他人了。我一直想着养她大,等我干不动了,将来她能养我老。经过这一遭,我也不敢想了。” 陆子欣点点头:“对。别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以后才不会再次失望。” 吴妈擦着泪水,解释:“我是发现她自跟那姓史的上山后,整个人都变了。生活太苦,把她折磨得有些木讷,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生一大堆孩子,从没人照顾她坐月子。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身子落下一堆病。还不到四十岁,身子骨比我还要差。所幸几个孩子的品性都算不错,是值得培养的。我是想着能不能……把几个孙女照应好,将来她和我也能有个依靠。” “能。”陆子欣道:“可以试一试。” 在老人家心里,女儿已经跟废人差不多。但即便她已经废了,亲妈仍舍不得让她继续受罪。 所以,老人家想越过女儿,重新培养孙女们,看看能否有值得依靠的。 吴妈得到肯定支持,总算露出松懈笑容。 “你说行,那我心里头……也会稳妥一些。” 陆子欣眸光微闪,并没有忘记江婉的提醒。 “不过,您必须跟洋洋姐讲清楚。想要你原谅她,重新接纳她和几个孩子,她就必须跟姓史的那个混账划清界限。” 吴妈微愣,转而很快重重点头。 “我晓得了!” …… 深夜,李香妹迷糊醒来,忍不住抓了抓包扎得密密实实的手臂。 韩栋梁发现被子动了,很快惊醒。 “咋了?又痒了?” 李香妹没睁开眼睛,苦笑:“痒得很!” 韩栋梁赶忙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一会儿,他取了一瓶药油过来,小心倒在纱布上。 李香妹直觉手臂上冰冰凉凉的,发痒的情况貌似有了缓解。 “你弄了啥玩意?凉凉的!” 韩栋梁答:“我早上跟医生讨要的。手臂一包就好些日子,即便现在天气转凉,憋闷久了哪里可能不发痒。” “谢谢。”李香妹侧过脸来,笑盈盈盯着他看,“只有你……对俺最好。” 韩栋梁低笑,捏了捏她的鼻尖。 “也不想想你是为谁受的伤?我不对你好,那不得天打雷劈!” 李香妹幸福嘻嘻笑了。 韩栋梁将药油放在草席下,拉上灯,重新摸索回来,躺回被窝里。 这么一打岔,两人都已经没什么睡意。 李香妹想了想,问出心中的疑惑。 “栋梁,你下午跟你家里人说你打算去参加高考——他们咋都没反应?” 韩栋梁睁开眼睛,似乎不怎么想回答。 不过,他最终仍如实回答。 “……他们怕,所以不敢支持我。” 李香妹追问:“怕啥?怕你落榜考不中?” “不。”韩栋梁答:“怕我考上了,找他们借钱借学费。” 李香妹“额”了一声,低声:“爸还算蛮好的,让你去试试看。” 至于其他人,连一声反应都不肯给。 真是够无情的! 韩栋梁不自觉叹气,道:“没法子,我妈她的眼里只有钱,只有她自个。二弟和三弟都像她,只会顾着他们自己。” 李香妹郁闷道:“下午你二弟还想扯上小婉,幸好被你爸喝住了……小婉那会儿都生气了!她不说,但俺瞅得出来。” 最可气的是婆婆立刻附和,就连小叔老三也是眼巴巴,都恨不得把小婉榨出油来! 韩栋梁冷哼:“他们是见不得小婉有钱!更想占小婉的便宜!” “忒过分!”李香妹嘀咕:“婆婆后来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啥白养小婉好几年!忒不像话!” 韩栋梁也很生气,解释:“我妈那人就那样,说话只说片面!她怎么不说小婉赚钱以后,几乎所有工资都花在家里!她怎么不说——当年我在姑姑家一住就十来年!” “公爹说她了。”李香妹压低嗓音:“公爹瞪了瞪她,好像说啥姐姐拉扯他长大——应该就是你姑姑吧?” 韩栋梁“嗯”一声,解释:“我爷爷抽大烟,把家底都给掏空了。吸那玩意的人都是短命鬼。我爷爷去世那会儿,姑姑十几岁,我爸才七八岁。姑姑卖掉首饰,给我爷爷办了葬礼。后来,她一个年轻姑娘撑起整个家,辛辛苦苦把我爸养大,还供他读书。直到我妈嫁过来,我姑姑还没出嫁。” “为了公爹,她自个都耽搁了!”李香妹心疼不已。 韩栋梁不悦道:“我妈明明知道这些事!却还敢说白养小婉好几年!她就只会挑最片面的一点来找事!” 李香妹想起下午在婆家的情形,忍不住提醒。 “听你妈和你三弟的口气,貌似他们没罢休。你三弟还说要算啥伙食费,让小婉必须还上。” “他敢!”韩栋梁气得坐起来,问:“他真这么说?什么时候说的?” 李香妹忙答:“就在咱们准备离开那会儿。你妈跟你三弟嘀咕说家里暂时没钱,想法子让小婉吐多点钱,这样他才能快些娶上媳妇。” 韩栋梁有些不悦,质问:“你怎么不早说!” “俺……俺是偷听到的。”李香妹委屈极了,解释:“俺也不敢让小婉听到啊!要是知晓了,心里头得多难受呀!” 韩栋梁没再怪她,翻过身去。 “快睡吧。明天我回去一趟,警告老三不许乱来,不然我就揍死他!” 李香妹听得心里一颤一颤,低声:“你……可要当心呐。” “放心。”韩栋梁的嗓音掷地有声:“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第162章 如何选 第二天早上,吴妈上街买菜去了。 直到快中午,她才心不在焉提着菜篮子回来。 陆子欣在屋里搞翻译,韩栋梁在阁楼看书。 唯有仍在请病假的李香妹蹲在院子角落,陪着小欧阳玩沙子。 吴妈脚步匆匆走进来。 李香妹笑呵呵跟她打招呼。 吴妈“哦?!”回神,从菜篮子取出一把豆芽菜。 “中午吃炒面,行不?” “行啊!”李香妹爽快道:“一会儿俺进去烧火!” 吴妈摇头:“不用,你看着小欧吧。哎哟!小欧你哪来的沙子?看着还蛮干净的!” 李香妹答:“斜对面老陈家送的。他们家孙女爱玩沙子,特意跑城郊挖了几大铲子回来。他们见小欧也爱玩,就送了咱两铲子。” “老陈?”吴妈疑惑问:“就那家——招赘女婿那家?” 李香妹点点头:“是啊!之前俺听黄叔说过,他们家就一个闺女,后来招赘一个外地女婿。前两年生了一个女娃,去年又生了一个。家里现在忒热闹来着!” 吴妈眼神微闪,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小欧拍了拍手。 李香妹赶忙教他不能去揉眼睛,还教他要把手上的沙子拍干净。 “吴妈,麻烦您勺点儿水出来。” 不料,正在洗豆芽的吴妈似乎想什么入了神,根本没听到。 李香妹牵着小欧阳上前,她才恍然回神,慌忙弄了一些清水给小家伙。 “吴妈,您咋了?”李香妹关切问:“您的脸色不对劲儿呢!是不是吹了凉风?头晕不?” “……有点。”吴妈尴尬扯了个笑容。 李香妹忙道:“您去歇息,俺来洗就行。” “不。”吴妈摇头:“你的右手还不能沾水。” 李香妹哈哈道:“怕啥!俺还有左手呢!放心,俺干得了!您上了年纪了,还是要多保重些。” 吴妈在听到那一句“上了年纪了”后,眼神飘忽几下,手僵硬甩了甩水珠,转身回屋里去了。 吃过午饭,韩栋梁又回阁楼复习去了。 李香妹牵着小欧出去找小伙伴玩。 陆子欣则坐在窗边,一边悠哉看书,一边喝茶。 这时,吴妈悄悄来到门口,满脸的踌躇和无措。 “大小姐……” 陆子欣搁下茶杯,温声:“进来。” 吴妈忐忑将门掩上,坐到陆子欣的身边。 “大小姐,她说……她不会再回汤云村了。” 陆子欣放下书的动作一顿,问:“真的?她这般说?对了,她们现在在哪儿落脚?” “靠城西那边。”吴妈解释:“幸好你给了她母女钱,租了一间半新不旧的屋子,前头有个天井,墙边有个小灶台。地方不大,勉强够她们母女五人住。” 陆子欣仔细问:“她所谓的‘不回去’,是她不回去,还是几个女孩也不回去?” “都不回去。”吴妈沉着脸,道:“她被那姓史赶出来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那姓史的只要男娃,女的通通不要!本来她婆婆要留两个女娃,说回头就能嫁出去——吴洋洋总算清醒一回,抡起扫帚就跟婆婆干架!才总算护住两个丫头!” “说清楚?”陆子欣仍不怎么放心,“她无名无分跟了他快二十年,还有好几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楚。” 吴妈皱眉叹气:“她说她彻底死心了。她说摊上那个男人,是她的不幸。但她已经不幸了,不能让儿女们也跟着不幸。她怕女儿们被婆婆嫁在山里,才决心跟那个混账分开的!” “最大的女娃也才十五六岁吧?”陆子欣气恼问:“就要将她们嫁人?!” “十五而已!”吴妈气得眼睛都红了,“真是黑心肝!那老巫婆不把女娃当人,想将她们像畜生一样卖!” 陆子欣蹙眉问:“洋洋姐就是因为这个,才跟那男的闹掰离开的?” “是。”吴妈道:“她是这么说的。” 陆子欣迟疑想了想,低声:“如果真要分开,那也得寻法子分割清楚。姓史那一家子腌臜泼皮指不定以后会反悔,追来这边继续祸害洋洋姐母女。” “啥法子?”吴妈紧张无措问:“只要能尽快让她摆脱!那必须麻利些啊!” 陆子欣有些为难,解释:“洋洋之前是私奔跟他走的,连结婚登记都没有。哪怕要离婚……也不知道上哪儿找说法去。” 吴妈一时慌乱极了,哀求:“大小姐,难得她总算清醒些,总算要回头了。你——你可一定要帮她脱离苦海!几个女孩也得救啊!” “别急。”陆子欣温声安抚:“等婉儿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她见多识广,指不定能有好法子。” 吴妈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陆子欣又问了几个女娃的情况。 吴妈心疼低声:“弄点手工活在家里干,做饭打扫卫生,一个个都很懂事。” “以前都上过学吧?”陆子欣问:“您每次寄钱都要附言一句——必须让孩子们读书受教育。洋洋姐没辜负您的一片良苦用心吧?” 吴妈苦笑:“搬下山后,都能去附近小学念书。不过那学堂也就普通农村小学,没几个人读得起,也没什么人重视。几个兄妹陆陆续续读,都领了脱盲证,勉强算是小学毕业。” 陆子欣若有所思,问起吴洋洋有没有什么安排。 “她求得您的原谅后,打算如何做?” 吴妈舔了舔嘴角,低声:“她说,她想拜托你给她找一份工作,暂时能糊口养几个孩子。她还说,以后要攒钱买一处小宅子,等大女儿二十来岁那会儿,争取招赘一个可靠的女婿进门,撑起吴家的门户……这是她欠我的,希望能靠大女儿延续老吴家的血脉。” “哦?”陆子欣微微诧异:“这是她亲口说的?” 吴妈点点头,语气带着愤怒。 “她小时候铁定没少听到别人这么说。我老爹还活着那会儿,他是这么期盼的。我费心费力培养她,也是图她将来能找个更好的女婿……至于能不能入赘,我也没敢多想——可她偏偏不争气!” “那您如今是怎么想的?”陆子欣压低嗓音:“您可曾考虑那么长远?” 吴妈沉默了,好半晌也说不出具体想法来。 陆子欣忍不住提醒:“从古至今,女子撑起门户都不是容易事。您如果只是想垂垂老矣的时候有人能依靠,只需要帮衬洋洋姐把几个孙女安顿好,不必太费心费力。但如果按洋洋姐的提议走,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用仔细说,相信吴妈心里清楚撑起门户的责任有多大,其中的艰辛应该也估算过。 吴妈暗自吞咽口水,犹豫不决。 “大小姐……你又是咋想的?你觉得能行不?” 第163章 提防 陆子欣不敢答,苦笑两声。 “吴妈,辛苦的人是您和洋洋姐——您让我如何说?非要我说的话,是先安顿下来,再慢慢做其他打算。” 老人家都五十好几了,并不是身强力壮的年纪。 哪怕女儿愿意帮忙撑起这个家,但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女子,想必会非常辛苦。 眼下除了老人家有固定工资外,其他人都没有。 几个孙女才刚刚懂事,想要她们撑起家庭至少还得十来年。 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连一处栖身之地都得靠别人帮衬——想要独立门户谈何容易! 吴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点点头走出去。 她不敢说是女儿让她回来求助大小姐。 女儿可能想着大小姐一出手便是二十块钱,仍没从陆家阔绰顶级富豪的印象中走出来。 她跟女儿解释说,陆家早在去年就落败了,大小姐早已不是以前的大小姐。 做人还是得靠自己,不能总想着靠别人。 她还悄悄说,现在家里主要是小婉在做主,并不是大小姐。小婉是子豪的媳妇,待她很是敬重。 可女儿仍让她回来说,还说小婉是弟媳妇,再怎么大,也大不过子豪,大不过大小姐。 她瞪了瞪女儿,让她别乱说话。 大小姐说得对,这毕竟是大事,一时半会儿哪里办得来。 别想太多,先顾着几个孙女活下来,能在阳城立足再说! …… 傍晚时分,江婉回来了。 “妈妈!妈妈!”小欧扑上前,示意手上的小风车,“看!表舅做的风车!” “哇!好漂亮!”江婉将他抱起来,吹了吹小风车。 小欧阳看着旋转起来的风车,咯咯笑得很开心。 “妈妈棒!妈妈真棒!” 江婉帮他擦拭额头的薄汗,又将他的头发捋平整。 “渴了不?” 小家伙摇头。 李香妹走出来,答:“喝了牛乳,小肚子还鼓鼓的呢!” 小欧阳自从学会吃饭后,奶粉就没再买了。 但众人考虑他仍在长身体,还是要适当增加一些营养。 碰巧城郊生产队有几头牛,其中两头都生了小牛犊,每天能有三到四斤的牛奶能出售。 生产队的队长每天下午三四点会将奶牛牵到市中心,想要买的人家可以拿盆子或搪瓷杯过去盛。 如果有好牛草的人家,也可以抱一堆牛草去换牛奶。 江婉让吴妈每天固定去买一杯,一大杯只需要一毛。 牛奶买来后,都会趁新鲜煮给小欧阳喝。 下午当点心喝,也不怕影响晚饭。 江婉揉了揉小家伙的大肚腩,禁不住笑了,转身从布袋里取出五块钱递给吴妈。 “您跟牵奶牛的人说一声,说咱们每天固定要一杯。如果有盈余,就给咱们多一杯。” 吴妈接过答好,道:“你和大小姐工作辛苦,也得喝点补一补。” “不用。”江婉轻笑:“您上了年纪了,偶尔喝点补钙,对身子骨好。您喝半杯,分半杯给我表哥。他学习很辛苦,还时不时要熬夜,晚上不好总饿着肚子。” 李香妹连连罢手:“俺来掏钱才对!小婉,你麻利收起来!” “行了。”江婉睨她一眼,娇嗔:“跟我客套起来了?我是买给表哥和吴妈喝的,你凑什么热闹!” 李香妹只好答谢,主动道:“吴妈,俺晚上给你们煮!八九点的时候!” “不了。”吴妈眼神微闪,低声:“我自个来就行。栋梁如果要晚上喝,就留在水缸上,比较凉快能保鲜。你记得给他煮,等开了一小会儿再拿走。小婉说,牛奶得煮开才能消毒杀菌。” 李香妹并没有多想,立刻答好。 江婉道:“嫂子,如果表哥肚子饿,偶尔可以下一颗蛋。” 李香妹忙点头:“哎!俺回头找街坊邻居买几颗。” 江婉放下小欧阳,正打算回屋—— 吴妈拉住江婉,压低嗓音耳语几句。 江婉眉头微动,转而点点头。 “我送您了,您自己要如何安排都随您。下个月底,我会再给您五块买牛奶。” 吴妈不停答谢。 正在廊下收衣服的陆子欣瞧得真切,把衣服抱进去后,径直过来找江婉。 江婉不甚在意,道:“老人家心疼几个外孙女正在长身体却总吃不饱,想给她们添点儿牛奶,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子欣苦笑:“不止……” 接着,她将吴妈早些时候回来说的话尽数讲给江婉听。 江婉听得皱起眉。 陆子欣叹气低声:“我是心疼她老人家……” “姐。”江婉摇头:“别支持,也别反对。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就好比她和舅舅一家子一样! 对她好的,她自然会护着些。 那些算计她的,她远远躲开就是。 亲情血亲断不了,但走得近还是走得远,大可以自己控制自如。 陆子欣眉头微动,很快点点头。 “你说得有理。我确实不好替吴妈做主。” 她和子豪当吴妈是家里的一份子,但他们也得知晓分寸,不好将吴妈家里的事大包大揽。 吴洋洋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吴洋洋,而且她身后还有几个孩子,甚至还有牵扯不清的史朝安一家子! 他们虽然没领结婚证,可他们一起生活快二十年,膝下还有六七个孩子。 哪可能那么容易断得了! “对。”江婉道:“说得难听一点,我们只是外人。一旦过了线,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好的,指不定就会将错处怨恨到我们身上来。帮,可以,但咱们得把握分寸。” “嗯。”陆子欣附和道:“确实得拿捏好。另外,陆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陆家,我也没什么本事能护得了那么多。” 以前的陆家挥金如土,随手送她们一两栋房都没问题。 但今昔不比往昔,他们尚且在恢复期,未来一切未定,实在不好大包大揽! 江婉点到为止,没继续多说。 她和吴妈的关系比不得大姑姐,有些话不好让她来说。 但该提醒的,她一个字都不能少说。毕竟以后牵扯的可能会是自身的利益! 陆子豪跟吴妈很亲近,将她当成半个妈孝顺着。 她跟他夫妻一体,自然不会反对。 但上辈子她隐约听韩丽丽表姐抱怨过,说陆子豪出人头地后,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他身上扑。 还说什么奶妈不仅要新房子车子,还要陆子豪给她的孙子孙女安排工作,甚至还往他身边塞新人! 江婉并没有偏听偏信,因为表姐的心态向来不正常,不能一概全信。 但无风不起浪,肯定有一点儿蛛丝马迹,不然她不会说得有理有据,有名有姓。 重生一回,江婉行事做事越发谨慎。 总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164章 担心 初冬,冷意渗人。 一大早,江婉便牵着自行车出来。 李香妹紧随其后,搓了搓手。 “哟!今天有点冷了!” 江婉将帽子戴上,小心护着两只耳朵。 “昨晚半夜突然刮起大风,感觉一夜就入冬了!” “对!”李香妹解释:“俺刚才听栋梁说,昨晚一点多开始刮的风。” 江婉蹙眉问:“怎么了?表哥昨晚又熬夜了?” 自从决心要参加高考后,大表哥几乎每天都扎堆在书本中。早也学,晚也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李香妹心疼低声:“可不吗?估摸快天亮那会儿才歇下。俺醒来那会儿,他还没睡着呢。” 江婉忍不住问:“我那些复习资料他不都已经都会了吗?” 她把复习资料整理出来后,立刻就给大表哥送过去。 几天后,大表哥说他大部分的题目没问题,只剩几道还需要仔细琢磨。 前些天她已经问过他了,说他都已经捋清楚了。 当时她就告诉他说,如果那些题他都会了,那就不用担心了,保管能考出好成绩。 不过,韩栋梁还是没什么信心,说他太久没写文章,可能语文这个科目会拖后腿。 李香妹苦笑解释:“他说知青队里的伙计们都是往死里学,他不能落后……” 他现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偶尔晚上两三点睡下,天亮不久后就起来,说啥“一日之计在于晨”。 哪怕通宵达旦学,也顶多睡四个小时,九点前必须醒来继续学。 如果太困打瞌睡,他就起身去洗冷水脸,不许自己偷懒没精神。 “凡事得有一个度,切记过犹不及。”江婉踩着自行车,道:“等我回来,我说一说他。” 李香妹却不敢赞同,低声:“他就是嘴上答应你,回头又卯足劲儿学去了。” 江婉微微一笑,自信十足。 “放心吧,我三言两句就能说服他。今晚他一定早早睡下!” 李香妹不怎么相信,但她本能信赖江婉。 “行,那就拜托你了。俺也是担心得很。这还没考试呢,感觉人都快学晕了!” 栋梁说,幸好他们现在住在江婉这边,三餐吃喝都有吴妈帮着打理。 吃得好,吃得饱,还能睡得踏实,才有精神好好备考。 “舅舅最近没来找你们吗?”江婉想了想,道:“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了。” 李香妹答:“没!栋梁前天回去一趟,转身就跑回来了!” “怎么了?”江婉问。 李香妹又搓了搓手,藏进衣兜里。 “听栋梁说,小姑子带着孩子住在娘家。那娃白天睡,晚上哭,吵得婆婆和公爹都睡不好。婆婆让栋梁别去考试……他不想听,扭头就跑回家复习去了。” 江婉丝毫不意外,道:“舅妈希望大表哥继续回去上班,早些赚钱养家。她向来认为读书写字没用,浪费时间和钱!” “是啊!”李香妹郁闷低声:“俺跟栋梁说了,甭搭理她。听说小姑子的爱人也要参加这次高考,也正在苦学来着。” 刘培民正在全力备考,一向自负的他认定自己必定能金榜题名。 韩丽丽以为他的“高光时刻”即将到来,也是一改之前的嫌弃态度,全力支持他复习。 孩子白天睡,晚上哭,闹得她很烦很糟心。 怕影响刘培民休息,转身带着孩子回娘家住。 在娘家的话,有爸妈帮她带娃,也有人帮着做饭,她会轻松许多,还不用掏太多伙食费! 所以,她早就说定了,等刘培民高考结束,她才能带着孩子回去。 王大梅向来疼女儿,舍不得女儿一个人手忙脚乱,只好帮忙带娃。 她想劝女婿别去考试,被女儿狠狠怼了一顿,说她的丈夫必定能榜上有名,考去最好的学校! “听说小姑子对她爱人非常有信心,还说他以后一定是当大官的好命数!栋梁本想问他有哪些复习资料,可小姑子一问三不知,还说她爱人早就想读大学,早就做好了准备。” 嗤! 江婉暗自冷笑。 刘培民确实很早就想去读大学,返城后就一直想让别人举荐他,可惜一直没好消息。 至于所谓的“做好准备”,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这一世没有李师傅帮忙寻来的资料,他绝不可能考到好成绩! 呵呵!拭目以待吧! “对了!子豪啥时候回来啊?”李香妹好奇问:“他究竟干啥去了?” 江婉心里微动,答:“只说去北方,没说具体去哪儿。他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说过几天要去京都。大雪天不好走,估摸路上会停运,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到。等他到京都,再给我打电话。” 一共收到两次电话,每次都只能说一分钟左右。 问彼此平安后,问多两声家里人,随后便只剩他的撒娇和甜言蜜语。 李香妹羡慕极了,闷声:“这会儿北方正是玩雪的时候……” 江婉猜想她是想家了,赶忙转开话题。 到单位大门口,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往各自的部门走。 王伟达早早就过来打扫卫生,此时已经将里里外外清扫得一尘不染。 “婉姐!早!” 江婉微笑:“早啊!” 王伟达又匆匆去给大伙儿倒热水,拎了五六个热水瓶回来。 随后,他擦手开始准备学习。 “婉姐,你借我抄的复习重点真的极好!简单又明了!我看了几遍,就能背了!” 江婉微笑:“争取全部背下。” 王伟达点头,不经意问:“婉姐,你这些复习重点是哪来的?我上次忘了问你了。” “……京都那边抄来的。”江婉压低嗓音:“重点中的重点,尤为重要。” 王伟达挺直腰板,忙不迭点头。 接下来,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到了。 倏地,正在看稿的江婉疑惑抬眸——李总编的位置空空如也! “奇了怪了!师傅今天怎么还没到?” 师傅一向非常准时,一般都会提前十几分钟到办公室,事先把今天的工作内容安排妥当。 其他人后知后觉发现了。 “哎!对啊!今天老李怎么还没来?” “估摸是睡过头了吧!” “天气冷,被窝最是暖和!多半是赖床了!” “会不会是请假了?” 众人玩笑般说了几句,还没找到答案,又各自忙开去了。 江婉却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她收起钢笔,起身给师傅家拨去电话。 谁料——竟一直没人接听! 她不怎么放心,也没心情继续工作,干脆穿上外套往外走。 “婉姐!”王伟达领了报纸回来,见她正在给自行车开锁,疑惑问:“你要提前下班啊?” 江婉眼眸微蹙,对他招招手。 “小王!快些跟我走!” 第165章 焦急找人 王伟达住在单位的宿舍楼,吃住都在单位,崇尚节俭的他并没有买自行车。 他见江婉神色慌张,什么都没问,立刻载着她离开。 直到拐出单位大门口,他才开口询问。 “婉姐,你有什么急事?家里的?” 江婉暗自担心不已,解释:“师傅今天没来上班,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伟达也发现了,道:“我还以为李师傅请假了。” “没有。”江婉解释:“师傅他管的事多。如果要请假,必定提前做好安排,至少告知两个主编。昨天傍晚下班那会儿,他什么都没说。” “你别担心。”王伟达安慰道:“昨晚我和李总编最迟离开,他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异样。多半是家里有事耽搁了,来不及请假或是暂时没法打电话过来。” 江婉皱眉低声:“你还不知道吧?师傅他单独一个人住。” 王伟达来单位的时间不长,又不是爱打听八卦的性子,所以对一众同事的家庭情况并不怎么了解。 听到此处,他总算理解江婉为何突然如此忧心忡忡。 李总编工作非常认真,基本都是早到晚退。除非来不了,不然怎么可能迟迟没出现! 家里没其他亲人同住,万一老人家出了什么意外,连个打电话请假的人都没有! 他加快踩车的速度,自行车又稳又快。 冷风有些大,两人心里暗自焦急,脸被寒风吹得有些麻痛都浑然不觉。 “婉姐!前面有分岔口!”王伟达喊。 江婉张望前方,提醒:“小王!左边拐!对!前面的路口左拐!” 这时,街边有人听到她的嗓音,疑惑扭过头来。 “哎!小婉!” 街上人来人往,有些嘈杂。 江婉一心牵挂师傅,并没有听到。 王伟达用力掰车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迅速拐弯——江婉顺着惯性右倾,连忙凑前扣紧他的衣角。 很快地,两人消失在拐弯处。 吴妈疑惑瞪眼:“奇了怪了!小婉不是一大早上班去了吗?咋会往这边来?” “妈。”身旁的中年妇人拉了拉她的手,问:“你喊谁呢?谁是‘小婉’?” 吴妈答:“小婉呀——就是子豪的媳妇。” “啊?”吴洋洋惊讶问:“就刚才那个女的?脸很白那个?” 吴妈点点头:“对!小婉模样很不错,脸又白又滑。” “那她——怎么跟别的男人在一块儿?”吴洋洋褐色的脸堆满狐疑,“刚刚你瞧见没?都快搂成一团了!” 吴妈摇头:“她今天得上班,一大早就上班去了。多半是单位的同事。你别乱讲,人家小婉不是那样的人。” “我刚刚都瞅见了!”吴洋洋不屑撇撇嘴:“大庭广众被一个男人载在车尾,还搂着人家的腰来着!” 吴妈咕哝:“多半……是你看错了。” “我可没眼花。”吴洋洋低声:“真的搂着呢!我瞧得清清楚楚!您不懂,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很正经,背地里却没少胡搞乱来。” 吴妈连忙摇头:“不会不会的。” 她信得过江婉,相信她不是那种乱七八糟会胡来的女人。 “你还是要悄悄跟阿欣说一声才行。”吴洋洋道。 “她嫁来陆家也才一年吧?时间不长,你们对她的了解肯定不够透彻!指不定私下总背着你们胡搞!子豪三天两头不在家,您和阿欣得帮子豪看好她呀!” “别胡说。”吴妈睨她一眼,“你铁定是看错了!” 吴洋洋立刻来了脾气,沉下脸来。 “不信的话你回去刺刺她!如果她做贼心虚,肯定不敢说实话!” 吴妈眼神微闪,将手中的篮子挎好。 “我得买菜去了,再晚就买不到好东西。” 吴洋洋却不赞同,道:“不用太早,晚点东西能便宜些。” “不差那么几分钱。”吴妈解释:“小婉嘱咐我,不要贪小便宜捡一些不好看的菜。她说,烂叶子吃了对身体不好。不管是肉还是菜,都要挑好的买。” 吴洋洋不满道:“一听就知道她是不会理家的人!这儿不能省,那儿不能省,钱就永远省不下来!就她这个态度,阿欣竟会让她理家!真是的!” “你多年没回陆家,自然不明白内里的情况。”吴妈没好气瞪她,责备:“不懂就别乱说!小婉她把家里家外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对我也忒大方!” 吴洋洋不肯相信,问:“怎么可能?比阿欣那会儿还好?” “都一样。”吴妈答。 吴洋洋忍不住追问:“那现在是谁给你结算的工资?” “大小姐啊。”吴妈答。 吴洋洋不屑翻白眼,反问:“那你还帮着她说话?!妈!你傻不傻呀?你是给阿欣干活,你得向着她和子豪说话才对呀!” 吴妈听得有些烦,挥手:“行了行了!跟你说不明白!我买菜去了!” …… 城东小院,门口 “师傅!师傅!”江婉用力捶门,却发现没人应声。 王伟达不敢浪费时间,爬墙翻坐在墙头上。 “婉姐!李师傅的自行车还在院子里!” 江婉心里的不祥预感越发重了,喊:“他肯定还在家!快!你快爬进去!” 王伟达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江婉吓了一跳,喊:“小心啊!” “没事!”王伟达迅速爬起,动作迅速打开院子大门。 江婉立刻冲进来,指向左侧的厢房。 “快!师傅睡那屋!” 两人撬开窗,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江婉想了想,扭头奔向另一边。 “去书房!师傅每天早上都会打太极拳,打完看一会儿书再吃早饭!” 王伟达连忙冲过去。 不料,房门推开后——也是空空如也! 江婉心里急得不行,道:“分开找!不要放过每个角落!” 半晌后,屋里都找遍了,仍没找到人! 王伟达喘着气,问:“婉姐,李师傅会不会走路出门了?” “……不。”江婉心里虽然慌,但理智仍在。 “如果师傅出门,百分百会在外头锁门,而不是栓着门。” 王伟达张望四方,疑惑:“可屋子里都找遍了——没人啊!” 江婉恍然想起什么,喊:“还有一处没找!快!” 语罢,她匆匆转身回院子里,绕过另一侧厢房,往小竹林找去。 很快地,竹林角落一抹灰色吸引了她的注意! 天啊! 竟真在这边! 江婉惊呼:“师傅!” 第166章 大格局 夜幕降临,冷风呼啸。 李香妹裹紧身上的棉袄,迎着寒风进了院子,随后推门进屋。 “俺回来了!” 这时,吴妈从厨房探头出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是不是食堂有事耽搁了?” 李香妹将门关上,答:“小婉不在单位,没法捎俺一块儿回来。俺是走路回来的,所以晚了些。” 吴妈惊讶问:“小婉上哪儿了?” “不知道哎!”李香妹狐疑答:“俺过去宣传部找她的时候,那边都已经关门了。不是——她还没回来啊?” 吴妈摇头:“没啊!” “奇了怪了!”李香妹一头雾水,解释:“她平日都是等俺的——今天没有!以前有个啥事,她也会让人捎个口信给俺。” 这时,陆子欣牵着穿得圆滚滚的小欧走出来。 “会不会是路上自行车坏了,推着去修理?小婉是个守信的人,怎么会突然丢下你?” 李香妹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吴妈想起早上在街边看到的那一幕,眼神有些惊慌。 “大小姐,我早上看到小婉……她跟一个男的在一起。那男的骑着自行车载着她,骑得飞快!我给她打招呼,她都没听到。貌似很着急的样子,匆匆忙忙的!” 陆子欣“哦?”一声,问:“往哪个方向去?” “城东那边。”吴妈答。 陆子欣想了想,看向李香妹。 “中午小婉有没有去食堂吃饭?” 李香妹茫然摇头:“吃饭那会儿人多,俺正埋头忙着,倒没去注意这个。” 吴妈有些担心,心里隐约想起女儿的话,很快压了下去,一句都不敢说出口。 “那个……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天都黑了呢!” 陆子欣很淡定,道:“不怕,小婉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多半是有事牵绊住,暂时没法回来。等一等,即便她没法回来,也会托人捎口信来给我们报信的。” “……万一没人捎呢?”李香妹焦急道:“俺还是去找找吧!外头冷得很!对了!俺去阁楼喊上栋梁一块儿去!” “不用。”陆子欣温声:“再等多一会儿吧。” 李香妹只好停下脚步。 陆子欣问晚饭做好没。 吴妈解释:“厨房里熬着小米粥,还做了一大锅馒头,正在里头蒸着。” 陆子欣道:“不急,等她回来再吃。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点馒头垫垫。” 一等再等,直到晚上七点多,江婉才冒着夜色回来。 “妈妈!”小欧飞奔过来。 江婉连忙按住他的脑袋,道:“不能抱妈妈,妈妈身上有太多细菌。” 众人都急忙忙凑过来,七嘴八舌关切询问。 江婉匆匆洗手,又脱下外套,换成厚实的毛衣。 “我师傅受伤,腿骨都摔折了!在医院跑来跑去一整天,身上脏得很,不敢让小欧碰。” 李缘虽已经上了岁数,但他是一个高度自律的人,多年来一直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 他习惯早起,打上一套太极拳,然后去厨房熬粥。 熬粥的时候,偶尔会去书房看一会儿书,偶尔会去拾掇一下他种的盆栽和竹子。 他很喜欢竹子,种了好几种竹子在院子侧面的空地上。 多年积少成多,竹子已经长成了一大片! 昨晚半夜刮风,好些叶子散落在地上。 “老人家拿着扫帚想去扫竹叶,谁知脚下一个不慎,踩到砖块上的青苔,摔倒在地上!他本以为没事,挣扎着要起身——谁知腿太痛,再次摔下去,直接摔晕过去!” 众人听得惊呼连连! 江婉解释:“老人家在地上躺了快两个小时,才被我和小王发现。我们赶忙将他送去医院。忙到傍晚时分,老人家才总算醒过来。我喂他喝了稀粥,安顿他歇下再回来。” 陆子欣蹙眉问:“那现在谁留在医院照顾老李师傅?” “小王。”江婉答:“除了他和陈彬彬,其他同事都有家室。他孔武有力,搀扶师傅起身也轻松些。我们都安排好了,他负责照顾师傅,我负责给他们送三餐。杂志社的工作我和黄叔顶下来,争取别出什么乱子。” 陆子欣心疼低声:“大冷天的,接下来还得跑医院奔波——你可别累坏了。” 韩栋梁主动道:“小婉,医院那边我帮你去,我也能帮着照顾老人家!” “不用。”江婉道:“马上要高考了,你不要分心。放心,师傅那边陆续会有人帮着去照顾的。我负责送餐,主要是师傅喜欢我做的饭菜。另外,我也能问他工作上的一些意见,方便工作交接。” 众人见她早已安排妥当,也不好阻拦她。 江婉苦笑:“老人家岁数不小了,儿女们却都在外地,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根本顾不上他。我问他要不要通知儿女们,他说不要,省得耽搁他们工作。” “不至于吧?”陆子欣不满道:“老父亲摔得这么严重,再忙也得来一趟。工作有轻缓,不可能永远抛不开吧。” “就是就是!”李香妹嘀咕:“赚钱是挺重要的,但自家老父亲更重要吧!平时自个能自理,犯不着儿女们来照顾。可他现在都病倒了哎!老人家动不了,还不来看一看——说不过去呀!” 吴妈也觉得如此,语重心长叹气。 “都一把年纪了,总不能一直靠自己吧?也总有靠不了的时候,好比这种时候,是吧?当父母的,辛辛苦苦养儿女图啥呀?平日自个能行,犯不上麻烦他们。可都躺病床上动弹不了了,咋还不让他们回来?养大儿女,不就是图病倒的时候能有人端茶递水,在身边侍奉吗?” 众人都觉得理该如此! 江婉罢罢手,压低嗓音。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师傅的儿女貌似是从事很隐蔽的研究工作,平时不容易联系上。哪怕联系上了,也不好轻易回来。” 竟是如此! 陆子欣钦佩老人家,但更多的是心疼。 “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仍坚持不去麻烦子女。在他的心里,在集体利益面前,个人的病痛算不得什么,所以连说都不愿跟儿女们说。” 江婉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他说有我们帮着照顾,就足够了。既然同意让儿女去报效祖国,就不该奢望他们侍奉在身边。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不会怪儿女的。对了,你们听了都别乱传,很少有人知晓这件事。” 众人都很心疼李缘师傅,却也不好说什么。 陆子欣温声:“小婉,需要搭把手就说一声,我们尽力帮。” “对!”李香妹主动表示要帮忙熬粥:“俺还可以帮你熬汤!给李师傅补身体!” 韩栋梁也道:“需要跑腿或者其他,都尽管说,别让自个累着。” “是啊是啊!”吴妈心疼道:“你又要写稿,又要上班,还要去照顾你师傅——咋可能一个人当几个人使!” 第167章 走人 江婉也知道会很忙,但她不得不迎难而上。 接下来几天,她早晚都到医院帮忙照顾老人家。 其他同事基本都是匆匆坐上一会儿,陪老人唠唠嗑,关心问上几句,随后便匆匆离开。 唯有她和王伟达雷打不动坚持照顾李缘! 不仅如此,她还要兼顾李缘的所有工作,包括各类稿子的选定和最终定稿! 每天都是天不亮就提着保温壶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回家,然后再熬夜写自己的稿子。 大姑姐心疼她,劝她要不跟连载那边的编辑请假几天,暂停一周的更新。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撑一撑。 既然答应按时寄稿子过去,就尽量做到。除非有特殊意外情况,实在写不了字,不然尽量不要断更。 她的读者越来越多,不管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读者甚至愿意一大早就去报刊亭外等着买报纸看她的连载! 她不想辜负读者,不愿让他们失望,所以能坚持便尽量坚持。 第一本武侠小说已经出版了,短短三天竟全部卖光! 编辑说,还有一大堆读者跑去报社抱怨说他们买不到,希望能尽快印多几版! 他们中大多数已经看完连载,大结局也都看过几遍,但他们仍坚持要买下来回去收藏。 省城那边的读者纷纷给她寄信,足足有几大麻袋! 第一版卖完以后,编辑打算年前印多一版,加大一倍的量。 编辑还说,她非常有信心能卖完,甚至夸下海口说卖不完她自己要努力赚钱通通买下! 读者们如此捧场,让江婉受宠若惊,也让她暗自感动,更不忍心随意断更或弃书! 编辑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各种关心各种讨好。 江婉也不想让她为难,毕竟一旦断更,报纸的排版就会受到影响。面上可能只是一点排版问题,后方的工作人员却可能要忙到跑断腿。 幸好新书已经写上手,速度逐渐上来,写得也顺手些。 大姑姐心疼她太忙,晚上都会让吴妈给她安排一点夜宵。 她怕胖,一开始不敢吃。 大姑姐说,天气冷,吃点儿暖和的,身上也能暖和些。 吴妈会熬上一大锅糯米红枣粥,一人分一碗。 江婉知晓大表哥喜欢吃甜的东西,干脆答应下来,希望吴妈晚上熬甜粥或甜汤。 也许是太忙,也许是晚上睡觉的时间只剩六个小时,她并没有发胖的痕迹,脸颊反而瘦了一丢丢。 杂志社的工作拖迟不了,每天该干什么,定多少稿子,都得一一推进,不然可能会赶不上发行。 其他同事也会搭把手,但最终定稿他们都不敢拿主意,怕承担责任也怕自己的眼光不够好。 幸好江婉经验丰富,自己亲手改定稿,并拍板敲好新一期的杂志终稿! 同事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李缘对小徒弟的工作能力信赖有加,怕有人偷偷给徒弟使绊子,影响整个杂志社的运转,也会适当敲打一两下。 大家都是人精,自然明白李缘的用意。看破不说破,乖乖听从江婉的安排做事。 事实证明,江婉确实有魄力也有能力! 自己的份额不仅能按时完成,还出色完成了李总编的那一份! 很快地,新一期的杂志准时发行了! 众人都很高兴! 黄河水建议大家今天下午提前下班,回去好好放松一下。 江婉笑道:“师傅说了,午饭后就下班,让大家休息半天。” 众人激动欢呼! “小江!还是你体恤大伙儿呀!早早就跟老李商量好了,是吧?” 江婉摇头:“哪里!是师傅一早就安排好的。他说,这一阵子他不在,大家都辛苦了。等这一期杂志顺利发行,给大家放半天假。他还让我去人事部那边领多一些肉票,回头犒赏一下大家!” 众人再次欢呼! 不用猜就知道,这一定是小江为他们争取到的额外福利! 以前杂志每一期都准时发行,老李顶多肯让大伙儿早些下班,从没有放假半天的好待遇! 肉票每个月都有,但额外的奖励却是真真实实第一回! 跟着小领导干,貌似更不赖! 于是,大伙儿乐颠颠跟江婉道别答谢。 江婉没想居功,谦虚解释说是师傅的安排,她可作不了主。 众人只是笑呵呵,一个个都心知肚明! 接着,有人提前回家去了,有人则先去食堂吃饭,纷纷离开办公室。 江婉忙着填几个表格,暂时没能去吃饭。 坐在角落的陈彬彬一边看底片,一边偷偷瞄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本想着李总编突然病倒,杂志社必定会乱起来! 他理所当然认为,向来把揽全局的老李一朝倒下,其他主编或副总编就会争相恐后要接手老李的工作,然后趁机觊觎他的位置。 谁知竟没有一个人敢全权接手老李的工作!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们一个个似乎潜意识认定这位置该是江婉的,没有抢也没有争,默许般就同意了! 他一开始嗤之以鼻,觉得江婉太年轻,怎么可能一下子挑得起大梁,肯定会出大篓子! 谁知他竟又料错了! 江婉把所有人的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任何一处纰漏。 同时也得到其他同事的一致认可和支持! 真够气人的! 凭什么她的资历最浅,年纪最轻,关键时刻却是她来顶替老李的位置! 难道就凭她是老李的徒弟?! 前天他故意趁江婉不在的时候,悄悄在几位老同事面前煽风点火,说什么资历再老,也比不得有背景有人脉。 不料,几个老同事都假装没听到,自顾自忙着。 他不死心,故意问最喜欢八卦开玩笑的黄河水,问他究竟是什么看法。 黄河水笑嘻嘻摇头,说如果是凭实力有背景的人,那便是实力加背景双重厉害!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讪讪闭嘴。 经过这一遭,他总算是瞧明白了! 所有同事都已经被江婉给治得服服帖帖的,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听说江婉转正的申请早就审了,人事部那边已经在为她备档案。 不用猜就知道,老李接下来会放权给她,不仅只是转正,还铁定会升职! 到时他在杂志社还有什么位置可言! 算了!与其继续窝囊,还不如自己潇洒走人! 明天他就申请去其他部门,不再待在这儿活受气! 思及此,他腾地起身,将自己的相机和一沓胶卷尽数放进包裹中,大跨步扬长而去! 江婉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见他不屑又不满瞪自己一眼,然后趾高气扬离去,茫然不知所谓! 算了,她没空搭理这样的烂人! 谁知第二天,陈彬彬就申请转去宣传部的记录组! 另外,杂志社很快成为整个单位的八卦中心! “有人说,江婉趁着李总编生病,公权私办排挤同事,逼得对方不得不自请离去!” “还有人说,她排挤压榨同事,故意搞形式主义做派!” 第168章 爱护 午后,几个同事扎堆坐在一块儿喝水,一边聊着最近单位正疯传着的流言蜚语。 “谁说的?”林新月不满质问:“怎么能连‘形式主义’都整出来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别有居心的人听到,小江指不定得被领导狠批!” 黄河水呵呵冷笑:“谁?这话还需要问吗?打一开始是谁传的,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郁闷和生气! 林新月气恼:“他爱走就走!又没有人拦着他!人都走了,还故意给小婉找麻烦?!这人——忒没品!” “呵呵!”黄河水嗤笑:“他要不是人品差,小江也不至于那么讨厌他!人家是眼睛长在脑袋上的癞蛤蟆!” 赖主编抿了一口水,无奈叹气。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告诉老李一声?” 众人微愣。 林新月想了想,道:“小江那么聪明,多半早就察觉了。她肯定会告诉老李的。” “哎!”黄河水摇头:“这点你就想错了!小江压根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人。哪怕她知道了,也不会告诉老李。老李需要养伤,她只会去照顾他,绝不会让老人家反而来担心她。” 赖主编想了想,道:“也对。老李八成还不知情,不然早就一通电话打给上级领导,让他们削陈彬彬一顿了!” 黄河水点点头:“小江她是不屑搭理那癞蛤蟆,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不然只需要跟老李说一声,那癞蛤蟆早就被削了!” “他当他自个是金蟾来着!”林新月憋笑调侃:“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黄河水“呵!”冷笑,反问:“那不也是癞蛤蟆?” 众人都笑开了! 林新月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们这两天有没有去医院看老李?” “没。”黄河水苦笑:“一下班就狠抓儿子学习,这不快高考了吗?时间紧迫,就这么一点时间复习,急得我差点儿挠光发丝!” 赖主编调侃:“考的是你儿子,你挠光头发丝也没用!皇帝不急太监急——瞎操心啥!” “唉!”黄河水心烦叹气:“理科我不行,可他比我还不行。不复习不知道,一复习发现他啥都不行!” 赖总编建议:“先把基础打扎实,才是最要紧的。刚刚恢复高考,不可能整很难的题目。” “可他基础也不行啊!”黄河水一说起就忍不住头痛。 “读书那会儿成绩就马马虎虎!几年而已,他就什么都忘光了!都不知道他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忒没用!” 林新月伸了一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上回我去看老李,看到小王拿着一个小本子在背诵。他说是小江从京都给带来的复习资料,好像说抓的都是重点。你借抄了没?” 黄河水苦笑:“抄了。小江她向来大方,啥事都不会藏着掖着。我是和小王一块儿抄的。辛辛苦苦抄大半天,宝贝般带回家。可那臭小子看都看不懂,转头就丢开了!” 林新月表示爱莫能助,道:“我也有点头疼。小江让我给一篇文写评,憋了大半天也写不出来几个字。” “你让她帮你提示提示呀。”黄河水道:“她看文章犀利得很,让她提几个观点,你铺开写就成了。上次我只看出一个观点,她扫了几眼后,很快给我列了三四个!难题瞬间迎刃而解!” 林新月总算露出笑容:“好建议!等她从医院回来,我问她去。” 赖主编忍不住提醒:“老李应该出院了。我前天过去的时候,他说这两天就能出院。小江应该不用送饭了。老李说,小婉给他雇了一个保姆,照顾他一日三餐和打扫卫生。” “呀!”林新月狐疑问:“可她下班那会儿还是急匆匆出去了?上哪儿?” 赖主编答:“肯定还是老李那边呀!保姆只负责干活。小江和小王不定时过去,帮老李洗漱换衣服,干些近身的事情。” “保姆?”黄河水好奇问:“谁呀?不会是吴妈吧?” 赖主编摇头:“不清楚。他没仔细说,我就没问。” 林新月扯回刚才的话题,问:“这事该怎么办?还是得找机会跟老李说一说吧?” “肯定要说!”黄河水主动包揽:“我下班抽空溜过去看看老李,悄悄跟他说一声。” 小江这孩子虽然年轻,可她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老李有意培养她成为接班人,他们一个个只会心服口服。绝不会跟陈彬彬一样面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 再者,小江是个值得疼惜的姑娘。他们是打心里钦佩她,疼爱她,舍不得她被无端造谣诬陷。 赖主编也赞同,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是小江她忒冤枉,全部都是诬陷!不澄清的话,对她的前途和晋升可能会有影响。” “嗯嗯!麻利澄清吧。” “我下午就跟老李说去!” …… 傍晚时分,江婉骑车回家。 她将帽子取下,又解开围脖,才洗手进屋。 吴妈惊讶问:“小婉,今天这么早呀?!” 江婉微笑:“师傅已经出院在家,还有洋洋姐帮忙做三餐,不用再往医院跑。今晚小王陪他,明晚我过去。” 吴妈忍不住问:“守夜啊?你去?” “不用。”江婉答:“给师傅擦身子换衣服,倒热水泡脚。他已经能基本自理,不用守夜。” 吴妈忐忑问:“那个——洋洋和几个孩子昨天过去打扫卫生——你师傅满意不?” 江婉点点头:“挺干净的,师傅很满意。” 吴妈肉眼可见松一口气,又问:“那做的饭菜你师傅他觉得还行不?” 江婉轻笑,解释:“师傅他年轻时候当过战地记者好些年,对吃住从不挑剔。他的腿还没好全,我让洋洋姐尽量做得清淡些。师傅他接过就吃,没说不好。” “哈哈!”吴妈总算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江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师傅上了年纪,可能养伤的时间会更长。吴妈,您跟洋洋姐说,一定要认真干。如果她做得好,师傅那边的卫生工作以后都交给她。” “哎哎!”吴妈忙不迭点头,却又似乎想起什么,“不用做饭?以后?” 江婉答:“师傅现在没法做饭,只能靠洋洋姐。等他伤好了,他能应付早晚饭。他中午一般在单位吃,也不用做。但他住的地方大,所以我建议以后留下洋洋姐负责打扫卫生,师傅他答应了。” “哦哦!”吴妈立刻道:“我明天就跟她说!让她必须好好干!” 江婉进屋换下外套,逗小欧阳玩,教他念《静夜思》。 吃过晚饭,众人各回各屋。 入夜后,屋外突然传来吆喝声! “有人在家吧?!陆子豪家的?是不是在里头?!” 第169章 狼狈夜归人 江婉正在看书,听到屋外的吆喝声,匆匆披上外套,抓起书桌上的手电筒走出屋门。 陆子欣也听到了,探头问:“小婉,是谁呀?你能听得出来不?” 江婉摇头:“应该是陌生人。姐,外头冷,你穿暖再出来。我先出去看看。” “哎。”陆子欣叮嘱:“小心点哦。” 江婉只打开一条门缝,谨慎往外探望。 只见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一辆堆满干草的小驴车停在门口处,有一个矮小的老头儿正张望来去。 江婉把门缝拉开些,问:“你是谁?你找谁?” 老头儿赶忙问:“这儿是陆子豪家吗?一路问过来的!只晓得太平街陆子豪家!” “是。”江婉警惕问:“你找谁?” 老头儿推了推车上的干草,扯开嗓门喊:“到了!小伙子!咱到了!” 江婉狐疑盯着干草看,心里一个咯噔! 这是? 难不成里头有人? “嫂子……”驴车里响起一道虚弱的熟悉嗓音,闷闷喊:“嫂子……是我啊。” 竟是叶云川! 江婉连忙打开门。 矮小老头儿指着干草,解释:“我是隔壁县城的!这小伙子的腿扭伤了,还让人给揍了!他说送他来这儿,可以给我五块钱!” “……行!”江婉痛快答下,示意:“他人呢?快把稻草弄开!” 矮小老头儿见她如此爽快,乐呵呵动作迅速扯开稻草。 “他就一身单衣,冷得很!幸好我今天刚去收干草,就给他盖上!小伙子!快!快出来吧!” 江婉的手电筒照过去—— 只见叶云川满头满身稻草,脸上青青紫紫,数九寒天却只穿了一件单薄内衣,还被扯烂一块,露出大半的瘦削肩膀。 “嫂子……”他哀声喊。 江婉:“……”!! 片刻后,叶云川被韩栋梁背进屋。 江婉倒一碗温水给赶车的老头,又掏了五块钱将他打发走。 接着,她跑进厨房,拎了两个热水壶进里屋。 陆子欣已经扯了一条旧棉被出来,赶忙让叶云川迅速裹上。 叶云川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吸鼻水。 “阿嚏!阿嚏!” 江婉吩咐:“吴妈,你先去熬一碗姜水,再煮点儿小米粥。” “哎!”吴妈匆匆下去。 江婉倒了热水,道:“先喝点儿暖暖身。” 叶云川颤抖着双手接过,捧着碗喝起来。 李香妹看着他磕破的手皮和渗血的伤口,惊呼:“天啦撸!叶兄弟,你咋搞成这样?” 叶云川答不了,显然又渴又饿,一边发颤吹着热水,一边呼哧呼哧喝着。 “瞅瞅这可怜劲儿!”李香妹皱眉摇头:“忒惨!” 韩栋梁皱眉解释:“身上伤了好几处……左边脚踝肿得不像话!大面团似的!” 陆子欣心疼惊呼:“天啊!云川你究竟是摊上了什么事呀!” 叶云川顾不上答,如秋风寒雨中的树叶般发抖,继续咕噜喝水。 江婉直觉情况有些严重,当机立断下决定。 “姐,你上阁楼给他找衣服,我和大表哥给他擦洗完立刻能换上!然后马上送他去医院!” …… 隔天早上,江婉叫了一辆车,将叶云川送回来。 韩栋梁一夜没睡,一个劲儿打哈欠。 李香妹让他麻利上阁楼休息,随后过去看望叶云川。 “小婉,叶兄弟咋回事啊?” 江婉答:“他一直在昏睡,我们也没法问清楚。昨夜打了吊针,医生说脚上的伤得靠养着,已经包扎好,过两天去换药就行。没大碍,让他回家休息。” 陆子欣疑惑问:“不用住院?看着蛮严重的!” “不用。”江婉解释:“医生说他是冻感冒了,身上的其他伤都是皮外伤,擦擦红药水就行。脚上的扭伤有些严重,幸好没伤了骨头,不过至少得养上十来天。” 陆子欣放下心来,问:“你们今天不用去单位?” “今天休息。”李香妹答:“明天再上班。” 江婉也不用去单位,道:“我晚点儿去一趟师傅家就行。” 陆子欣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低声:“你去睡一会儿,这儿我和香妹看着就行。” “倒也不用。”江婉解释:“昨晚急症室没什么病人。云川打吊针的时候,一直昏睡着。我和表哥都有空床能休息。” 睡不够是肯定的,不过也勉强睡了好几个小时,算不得困。 李香妹疑惑问:“奇了怪了!有空床栋梁咋没睡呀?一个劲儿打哈欠!” 江婉眉头微蹙,压低嗓音:“嫂子,我哥可能是考前压力太大,他说他总是失眠睡不着。偶尔睡着了,也很快惊醒。” “……俺早发现了。”李香妹踌躇:“俺问他,可他总说没事。他还说,不睡还能多一点时间复习。这月底就要考了,他心里忒紧张来着。” 江婉摇头:“一直睡不够,精神状态差,记忆力也会跟着下降——能有什么好处!” “那……那可咋办?”李香妹吓坏了,着急问:“俺也让他去睡——可他总睡不着啊!” 陆子欣也觉得如此下去对身体伤害极大。 “医生曾经开过一点辅助睡眠的药给我,不过我用不上,一直留着。不如拿两颗让栋梁吃吃看?” 李香妹忙答好。 “不行。”江婉摇头:“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药不能乱吃。” 大姑姐天生有心疾,她的用药必须格外谨慎,所以医生开给她的药,不一定适合普通人吃。 李香妹暗自焦急,咕哝:“总不能一拳将他打晕……逼着他睡吧!” “别急。”江婉淡定温声:“晚些我上去劝劝他。嫂子,你去厨房煮多点儿热水,让他多泡脚,舒缓紧张紧绷的神经。如果没效,再拉他去买点安眠助眠的药吃。” “哎!”李香妹立刻奔厨房去了。 陆子欣瞥了一眼床上孤零零的叶云川,禁不住低笑调侃。 “人家栋梁有媳妇疼——多好呀!你呀你,不结婚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江婉却觉得昨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低声:“姐,云川身边的行李和钱包,包括他的画板都不见了。” “……都没有?”陆子欣惊讶问:“昨晚就他一个人半光溜溜回来?” 江婉脸色微沉,点点头。 “昨晚太匆忙,来不及跟你们讲。我听那个赶驴车的人说,云川好像是——是惹了风流债。” “风流债?”陆子欣一脸不敢置信,问:“在哪儿?招惹谁了?” 江婉摇头,低声:“那老大叔知晓得不多,我问不出其他信息,只好将他打发走。” 究竟是什么风流债——竟能把人折腾得如此狼狈? 真让人好奇! 两人不自觉往昏睡着的叶云川看去。 第170章 大误会 午后,叶云川总算醒了过来。 江婉倒半杯温水给他喝下,随后又去厨房勺了一大碗猪肉粥过来。 叶云川饿极了,吧唧吧唧大吃特吃。 陆子欣心疼皱眉,问:“你小子几天没吃了?怎么饿成这样?” 叶云川苦笑:“前天就吃了一顿,昨天路上就啃了一个馒头,然后就没了。” “慢点吃。”江婉道:“锅里还有,还在温着。吃完休息一会儿,我再去给你勺一碗过来。” 叶云川感激答谢,迅速将碗里的粥尽数扒拉完。 “嫂子,子豪还没回来呀?” 江婉答:“他现在应该在京都了吧。前些日子他说要去京都,大概要在那边待半个多月。也许是太忙,这两天没给我们来电话。” “哦哦。”叶云川道:“晚些我去邮局打个电话回老宅问问。我上次跟他说了,去京都就直接过去住我那小院。三餐有人照应,犯不着去住宾馆。” 江婉看向他包扎得密密实实的脚踝,提醒:“至少得养上十来天,哪儿也去不了。” 叶云川“嗷嗷!”两声,后知后觉想起来! “天啊!昨天痛得我根本走不了路!要不是遇到那个赶驴车的——我指不定得冻死在那边!” 陆子欣皱眉问:“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叶云川眼神躲闪,支吾“额额”两声。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人家误会了……又不肯听我解释。” 江婉忍不住提醒:“你的行李通通都没了,钱包也没了。那你的身份证还在不?” “……没。”叶云川低声:“都被对方扣了,说想要的话就必须拿钱去赎。我那些初稿作品都还在他们手里,身份证也被他们拿了。等我的脚好了,还得去赎回来。” 陆子欣挑眉问:“不能说仔细吗?行吧,那我们就不问了。需要我们帮你报警不?” “不用报。”叶云川苦笑:“只是一些小误会。欣姐,嫂子,不是不能说,是我一时半会儿……没好意思说。” 江婉抿嘴低笑。 陆子欣白了他一眼,道:“送你来的人说你招惹了风流债——不会是真的吧?” “哪有!”叶云川拍了拍自己清俊的脸,“我要是能有子豪那般俊!你们如此怀疑我,尚且还说得过去!可我哪有啊!我这脸皮薄,你们就别笑话我了!” 陆子欣眼眸微闪,轻咳一声。 “莫非招惹的是——男人?” 叶云川差点儿就哭了,郁闷道:“欣姐,以前我是年少不懂事!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行不?” 陆子欣笑开了。 叶云川只能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最近一直在附近县城走动,寻找合适的模特当素描,也趁机画一些山水画。 离这边六十多公里外的一座高山上,有一个小山村,村上的人靠着种瓜果和茶叶过日子。 叶云川经过山村时,发现一个长相极特别的姑娘,于是便上前询问能否给他当模特。 姑娘一开始以为他是流氓骗子,将他给赶走了。 叶云川没死心,一直纠缠姑娘答应下来,甚至大方给出五十块钱的模特费,而且只需要三天时间。 他一再保证只需要大大方方站在石头上,不需要改变什么,也不需要配合其他。 姑娘看过他随身的其他画作后,终于答应了。 于是,他一大早就上山,傍晚下山,跟姑娘在茶园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们的事情被其他村民发现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传的!传得乱七八糟!竟说我们——我们是在那边偷情!那姑娘的未婚夫带着一队人上山,将我给绑了!不仅绑了我,还绑了秀眉!怒气汹汹说要将她沉塘!” 陆子欣和江婉听得心惊肉跳! “那你麻利解释清楚啊!” 叶云川皱眉苦笑:“我差点儿把喉咙给说破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啊!说什么孤男寡女!说什么见不得人!推推搡搡的时候,我摔倒在地上——腿就是那会儿扭伤的。” “后来呢?”江婉担忧问:“那个——秀眉姑娘没事吧?” 叶云川摇头:“没事。她也是一个胆子大的,甩了未婚夫一巴掌,还喊来她的家人,解释说跟我清清白白!她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类型的女子,应该会保护好自己。” “你确定?”陆子欣蹙眉提醒:“一些地方仍存在不少封建思想,乡下地方的女子地位也普遍偏低。” 叶云川连忙解释:“她是那种很厉害的女子!她敢一个人上山追砍野猪,甚至敢单手抓蛇!她说她家里好几个哥哥,就她一个闺女,所以父母都很宠她。她自小跟着几个哥哥漫山遍野跑,胆子和气力都比普通女子大。” “哇!”江婉听得双眼发亮,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去交赎金——唯一的条件是必须介绍这位秀眉姑娘给我认识。” 叶云川“哎哟!”一声,苦笑连连。 “嫂子,你别急!你先听我讲完呐!她未婚夫冲动得很,将我打了一顿。秀眉气不过,转头将她那未婚夫也打了一顿!未婚夫的家人就嚷嚷着要退婚!她立刻就说好,趁机退了,省得以后处不来。” 江婉惊叹:“这姑娘很有意思哦!” 有思想!有魄力! 还有如此勇气! 叶云川解释:“她的家里人不肯,说退了以后对她的名声不好,以后可能会嫁不出去,拼命哄她别退婚。” “不至于吧?”陆子欣好奇问:“应该是小村落吧?村里没什么适龄青年?” 叶云川答:“几百个人而已。听秀眉说,他们村的女子都不能外嫁,只能嫁给本村人。所以,她家里人都劝她别退婚。她死活不肯,还让我带他下山。” 陆子欣惊呼:“莫不是她看上你了?想跟你私奔?” “不是!”叶云川拼命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她只是对山下事物接触不多,想下山见见世面。” 江婉却直觉没那么简单,反问:“如果只是那样,你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吧?” 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何至于什么都搜刮了去,甚至还要他下山拿钱赎回东西! 除非他们只是图钱! ——把叶云川当成冤大头坑钱! 叶云川苦笑:“她未婚夫说了,想要不退婚,只能倒贴他一百块钱嫁妆。她家里人觉得这事是我闹出来的,该我掏这笔钱。我说没有,他们就动手扒拉我身上所有东西……” 第171章 找来 陆子欣微微一笑,安慰:“如果只是图钱,那便不是什么难事。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叶云川不缺钱,哪怕是一千块,他也能轻松掏出来。 对现在的他来讲,一百块只是小钱。 能用小钱解决的事情,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叶云川听完,欲言又止。 “那个……” 江婉忍不住问:“怎么了?秀眉不要你的钱,宁愿退婚?” “嗯。”叶云川点点头。 陆子欣哑然失笑,问:“这妹子是想趁机赖上你不成?” “不是。”叶云川答:“她说她想见见外头更广阔的天地,还想去一趟京都。昨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她就偷偷将我背下山。她一边赶路,一边跟我说的。” 江婉想了想,猜测:“她让你别去赎东西,对吧?先偷偷送你下山,然后找机会把你的东西弄下来,只求你能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呀?!”叶云川惊呼:“嫂子!你是不是认识她呀?她——她还真是这么说的!” 江婉哈哈笑开了! 陆子欣也跟着大笑。 叶云川有些窘迫,啼笑皆非。 “我——我哪里敢答应啊!我说了,她给我当模特两天,我就差点儿把命折在山上!我要是带她走——命还能保得住吗?!我让她别乱来,等我下山养好脚,立刻上山赎回东西走人!” 陆子欣笑问:“你不敢将这里说给她知晓吧?” “哪里敢!”叶云川一个劲儿摇头:“我怕极了!哪里敢接下烫手山芋!” 江婉取来一根崭新的拐杖,放在床边。 “你腿脚不方便,暂时住小厅里。如果需要什么,喊一声我们就知道。这拐杖给你平时借力用。如果上洗手间需要搭把手,也能喊我大表哥过来。他们小两口都在对面阁楼住着。” “好。”叶云川惊赞:“嫂子,你上哪儿买来的拐杖?!及时雨都没你这么及时!” 江婉解释:“我师傅的腿摔伤了,需要拐杖借力。我早上去木匠家里买,见他那边有三四把,想着你多半也需要,便买多一根回来。” 陆子欣道:“需要换衣服或洗澡,都可以喊栋梁来。如果你不怕羞,我和吴妈也能来帮你。” “嘻嘻!”叶云川摇头:“还是栋梁哥来吧!我怕羞!” 陆子欣呵呵,嘲讽:“画裸身美女和俊男的时候,就没见过你羞过!” “这……能一样吗?”叶云川红着脸狡辩:“那是艺术创作。这是日常生活。” 陆子欣优雅起身,调侃:“当然不一样。裸的是你,你才会怕羞!” 叶云川:“……” 江婉给他勺多一碗粥吃下,又取了医生开的药过来。 “一共几种药片,都要饭后吃。数目都写在草纸上,你要记仔细些。” 叶云川再次感激答谢。 …… 隔天一大早,江婉和李香妹出发去上班。 除了吴妈外,其他人仍在睡梦中。 李香妹惊讶问:“你——你是跟你哥怎么说的?他昨晚睡得老香来着!” “就一句话而已。”江婉耸耸肩。 李香妹好奇极了,问:“啥话呀?” 江婉神秘笑开了,答:“秘密!” 两人说说笑笑上班去了。 几天后,韩栋梁踌躇满志打算去省城参加高考。 李香妹本想陪他一道去,但他拒绝了! 他跟以前知青队的几个老朋友一起坐车过去,不舍得李香妹跟着去挨冻,然后焦虑万分无助等在考场外。 他出发前,江婉特意给附近养鸡的邻居买了几只鸡,一天杀一只给他和叶云川补身体。 韩栋梁吃饱喝足,带着复习资料斗志昂扬出发了! 江婉和李香妹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自信模样,都替他暗暗高兴,送他上车后便回来。 “妈妈!”小欧阳闷闷奔过来,皱眉嘟嘴:“叶叔叔坏!我不跟他玩了!” 叶云川这几天除了睡就是吃,脸色肉眼可见好起来,脸没那么瘦削,精神气看着很足。 他懒洋洋靠在门栏晒太阳,一边揶揄:“玩不起就别玩!玩输了就说我坏!真差劲儿!” “你就坏!”小欧气鼓鼓:“你骗我!你耍赖!” 叶云川得意大笑:“你还小,输给我也不算丢脸嘛!” 小欧委屈嘟嘴:“妈妈!叔叔坏!欺负我!我要打赢他!” “好。”江婉道:“一会儿妈妈陪你下,杀他个落花流水!” 小欧总算恢复笑脸,撒娇:“现在就下!就现在!” 江婉抱着他坐下,看着叶云川画的歪歪斜斜飞机棋图,忍不住笑出声。 “大画家,你这水平真让人不敢恭维呀!” 叶云川微窘,苦笑:“就一小瓦片捣鼓出来的!连一点粉笔都没有!嫂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巧夫,来吧。”江婉调侃道。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娇喝! “叶云川!叶云川!” 叶云川吓得手中的骰子一把丢开,腾地站起身,惊恐往院子外张望。 江婉和小欧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这时,外头又传来一声喊! ——“叶云川!” 叶云川慌里慌张往屋里跑,脚伤还没好全,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奔跑,背影狼狈至极! 江婉:“……” 很快地,院子门被重重捶响了! “开门!请问是陆子豪家吗?!叶云川在里头不?!我是来找他的!” 江婉很快猜到是谁,忙将小欧搁下,正想要去开门—— “嫂子!”叶云川已经躲进屋里去了,探头出来:“不许开!” 江婉:“……” 叶云川哀求抱拳:“嫂子,我会死的!你要救救我呀!行行好吧!” 江婉:“……” 正在厨房忙碌的吴妈和李香妹疑惑走出来。 “谁呀?把咱家门给砸坏了吧?这声响貌似都要拆屋了!” “是哪个妹子?找云川兄弟的?” 叶云川拼命比划,苦着脸哀求:“别开!千万别开!麻利各归各位!嫂子,你和小欧快进来!把内门也给关了!快!” 吴妈和李香妹不明所以,吃瓜的心立刻膨胀到极致。 “谁啊外头?云川,是来找你的妹子?哎哟喂!你的对象呀?” 叶云川哪里敢答,拼命罢手。 “不是!别问!都别问!嫂子!快关内门!快啊!” 江婉很是无奈,白了他一眼。 “你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能一直躲?” 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他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行还是不行,给句准话啊! 如果真的不肯,人家姑娘还能硬逼着他带她出外不成? 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将内门一并关上。 叶云川松了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靠在石柱上。 小欧哒哒跑过去,十分“贴心”提醒。 “叶叔叔,外头有人找你!” 叶云川将他捞起来,亲了亲他白嫩的小脸。 “记住——叶叔叔不在家!” 第172章 郝秀眉 那姑娘在外头又喊多几声,便没再喊。 叶云川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躲过了“佳人”突袭。 “走了就好……忒吓人!” 李香妹嘀咕:“估摸是见外门和内门都关着,以为家里头没人,然后就回去。” 吴妈暧昧笑了笑,打趣叶云川。 “叶少,你是不是欠了人家姑娘情呀?” 叶云川翻白眼:“情!肯定没有啊!” “没有情?”吴妈戏谑问:“那就是爱咯?” 叶云川浑身起鸡皮疙瘩,大声:“更没有!不可能有!” 李香妹瞪眼问:“难不成是欠钱?” “……算是。”叶云川敷衍答:“一点点钱而已。” 吴妈惊讶:“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要紧啊!让小婉或大小姐先帮你还上!哪能欠姑娘家的钱!” “是啊是啊!”李香妹附和:“人家妹子都找上门了,多半是急着用钱。” 叶云川有些烦,少爷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别胡说八道!你们都别管!进厨房做饭去!” 语罢,他扭头回屋去了。 吴妈和李香妹面面相觑。 江婉憋笑,做了一个嘘声动作。 “他心情不好,你们别打趣他。” 吴妈和李香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玩笑。 “咱还是做饭去了,省得惹人嫌!” “哈哈!对!俺还得揉面拉面条!” 小欧抱着江婉的大腿,撒娇:“妈妈!接着玩!我还要玩嘛!” 江婉心里好奇那位叫“秀眉”的妹子是不是离去了,干脆带上小欧爬上阁楼。 她将小欧放下,张望下方。 不料,院子外并没有可疑陌生人。 街上有行人或自行车来来去去,貌似都不是那位山里姑娘。 小欧发现角落有几颗小石头,好奇凑上前,小胖手迅速抓起,随后往楼下扔! 江婉见晒坪上的萝卜干已经晒得差不多,转身拿来一个竹筐,一一将萝卜干收进去。 冬天有大太阳的日子不多,阳光也就午时强烈些。 萝卜晒起来后,偶尔能煎蛋或做成小菜配粥吃。 陆子豪很喜欢脆脆的萝卜干,总嫌弃吴妈晒的萝卜干太干,没能吃出脆脆的口感。 江婉见这一批萝卜还有一些水分,打算提前收起来,满足一下那位辛苦在外赚钱的家伙。 昨天陆子豪打电话到办公室找她,说路上遇到大雪封路,断断续续走了十几天,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京都。 幸好赶得及,应该能赚上一波钱再回家。 他撒娇问她有没有想他。 江婉被他逗笑了。 他听不到答案,哼哼唧唧半天。 江婉只好如实答有,让他要保重身体,争取早些回来,别让她牵肠挂肚苦相思。 他一个劲儿嘻嘻傻笑。 虽然不知道他这次做的是什么买卖,但他东南西北跑来跑去,想必十分辛苦。 等他回家了,马上买鸡炖鸡熬汤,好好给他补一补。 萝卜干切成丁,煎香喷喷的,再下一两个鸡蛋摊成饼。 他呀,应该会很喜欢。 江婉满心欢喜想着,动作迅速将萝卜干尽数收起来。 晒坪四周有围栏,不用担心小欧会乱跑掉下去。 江婉见他玩得欢快,就没拦着他。 一会儿后,他竟自顾自说起话来。 “叶叔叔说——他不在家!” 江婉正在捆紧竹筐,狐疑问:“小欧,说什么呢?” 小家伙扭过脑袋,认真答:“妈妈,不是跟你说话。我跟这个阿姨说话。” 阿姨?! 江婉惊讶——循声看过去! 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妹子正攀爬在晒坪的围栏上,麦色肤色,眼神大方明亮,眉眼尽是飒爽的野性。 “哎!你好!”那妹子露出阳光笑容,一口牙齿白得很,“妹妹!我找叶云川!” 江婉:“……”!!! 那妹子长长的双臂潇洒用力一拽,整个人便轻飘飘跃起! 接着,长腿矫健一勾,迅猛翻过围栏! “哒!”一声轻响。 她轻轻松松落在小欧的面前! 小欧满眼崇拜:“阿姨好厉害哦!” 姑娘蹲下去,笑眯眼睛捏了捏他的小胖脸。 “小孩,他在家,对不对?” 小欧只有二十个月份大,因为聪明说话利索些。 但他还只是小小孩,哪里懂大人们心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认真答:“对。叶叔叔刚刚说,他不在家。” 姑娘一听,哈哈朗声大笑。 “早就猜到了!我问隔壁了,这儿就是陆子豪家!猜到他是躲里头——果然是躲着我!” 江婉双眼发亮打量对方。 她约莫一米七左右,比普通女子高上许多,加上高高扎起的高马尾,仿若跟叶云川一般高。 她穿着花布衣,下身却穿着男裤,脚上套着一双大皮靴——貌似是叶云川的那一双! 不仅如此,她还背着一个大竹篓! 里头满满当当堆满东西,好像还有十几卷叶云川的作品,外加一些奇奇怪怪叫不出名的玩意。 背着这么多东西,竟能轻松从光滑的一楼爬上二楼! 侠女呀! 江婉只差没给她竖起大拇指,微笑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江婉。我——二十二岁,应该比你大一些。” 姑娘惊讶瞪眼,像驼铃般可爱。 “呀!原来是小姐姐!对不起哦!你看着好年轻好漂亮!你的脸嫩得很!我还以为你十六七岁呢!” 接着,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示意围栏。 “对不起!我着急找人,一时情急爬上来——请你见谅!我叫郝秀眉!今年十八岁!你们这儿是陆子豪家吧?” “是。”江婉微笑解释:“他是我爱人。不过他出门去了,不在家。” 郝秀眉指着小欧,笑赞:“你儿子吧?好可爱哎!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来五官很俊!” 江婉没解释,只是点点头。 小欧见她们聊得欢,好奇挤了过来。 “阿姨要找叶叔叔!” 郝秀眉忙问:“对!我是来找叶云川的——他在里头吧?” 江婉只好笑笑,道:“来者是客。秀眉妹子,先随我下楼去吧。” 郝秀眉明显不是那种会害羞或腼腆的主,大大方方跟江婉走进阁楼,又哒哒下楼梯。 叶云川正窝在床上看书,悠哉抖着二郎腿。 突然,一道河东狮吼:“叶云川!!!” 叶云川吓得滚下床,身上的棉被也被卷下地。 接着,便是鬼哭狼嚎般的吼声! “啊啊啊啊!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173章 如此可爱 廊下,大方桌 人多,厨房的小饭桌已经满足不了需求。 只要天气晴朗,吴妈就会在廊下支一张方桌当临时饭桌。 空间宽敞,还有天井带来的光亮,让人胃口不自觉好一些! 晚饭是菜饺子加猪肉面——颇丰盛! 众人围成一桌,乐滋滋吃着,一边聊着话。 郝秀眉大口大口吃,竖起大拇指。 “这是哪位姐姐做的?好劲道的面条!” 李香妹笑哈哈:“是俺!喜欢吃吧?多吃点多吃点儿!” 郝秀眉忙点头,问:“姐姐,你是当厨师的吧?不然哪来这么好厨艺?!” “哈哈!”李香妹答:“俺在食堂打打下手,算不得厨师。俺现在跟师傅们学,不过就学了点儿皮毛!还不晓得啥时候才能掌勺呢!” “估计快了!”郝秀眉喝多一口汤,憨足道:“对我来讲,你这绝对是大厨水平啊!汤浓面足又劲道——真好吃!” 李香妹笑眯了眼睛,热情招呼。 “来来来!吃多些!自己人甭客气!” 郝秀眉不好意思嘿嘿笑了,道:“刚来就蹭饭……是我厚脸皮呀!” “哪里。”陆子欣微笑摇头:“进门便是客。本来客人来了,理该加菜招待。临时有些匆忙,只好委屈你——我们吃什么,你便跟着吃什么。” 这妹子可爱又爽朗,又很会说话,十分讨人喜欢。 陆子欣接触片刻后,就对她好感顿增! 不仅主动留她下来吃晚饭,还让她今晚暂时住下,明日再做其他打算。 “不委屈!”郝秀眉爽朗道:“好吃得很!我们家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吃上饺子。对我来讲,已经是丰盛得不得了! 吴妈见她长得高高壮壮,又见她吃得又快又多,忍不住笑开了。 “这姑娘——跟个假小子差不多!来来来!多吃点儿,锅里还有好些呢!” “谢谢大妈!”郝秀眉嘴巴甜甜道:“您真慈祥!笑起来跟我奶奶一样亲切!” 吴妈心花怒放,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饺子。 叶云川闷闷坐在角落处,见进门不到半个小时的郝秀眉已经混到左右逢源,人见人爱,白眼只差没翻到天上去! 他戳了戳碗里的面条,直觉有些吃不下。 江婉见小欧的饺子吃完了,给他添多一颗。 “秀眉,外头已经暗下来。今晚你先住云川那边的阁楼——” “不行!”叶云川打断拒绝:“嫂子!等我脚好了,我还要上去住!” 郝秀眉不在意笑了笑,道:“不打紧,我在廊下打个地铺就行。” “不!”李香妹摇头:“天气冷,哪能打地铺!没事,俺睡那边的阁楼。你上俺那边睡,有一张小床给你。也可以跟俺一起睡!” 郝秀眉爽快答谢,道:“我睡小床就成。我不认床,哪儿都能睡。给我一捆干草,我也能睡。” 李香妹直觉找到了知音般,乐呵呵笑开了。 “俺也一样!俺不认床!哪怕是一个小窝,俺也能团起来睡!” 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好几台戏! 小欧吃完玩积木去了,只剩被叽叽喳喳包裹着的叶云川。 叶云川一脸生无可恋。 好不容易把晚饭吃下去,他拉郝秀眉到角落处。 “东西你帮我拿回来,我很感激。我说到就会做到,不管是取还是赎,我都会给足一百块。一会儿我把钱给你,我们就算银货两讫了。明天一早,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招惹不起! 他只是纯粹路过啊! 他是有钱,但他不傻——压根不想当什么冤大头! 郝秀眉丝毫没恼,豪气摇头:“不客气,不用给钱。你之前给我的五十块,已经够多了!” “不。”叶云川一心要跟她划清界限:“那是你为我当模特的费用。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我答应你哥哥们给一百块,就不会少你们一分钱。” 郝秀眉再次摇头:“那是赎东西的钱。我都已经给你送回来了,就不用去赎了。” “不。”叶云川纠正:“对我来讲是赎金。但对你来讲,是补偿你夫家的费用。这对你来讲太重要了,我还是说到做到好些。” 郝秀眉罢手:“我没夫家了,不用赔偿!补偿也不用!我不跟你说了吗?我早就要跟他退婚了,跟你没关系。” “……什么意思?”叶云川狐疑问:“你退婚了?” 郝秀眉点点头,一脸坦然无惧。 “是啊!昨天我在村道上遇到他,本来好言好语劝他退婚,谁知他不知好歹,还敢指着我的鼻子骂得很难听!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将他狠狠打上一顿!后来将他扛起来,径直跑到他家门口丢进去!还把他家之前给的那么点聘礼一并丢还给他们!转头我跑去村长家和族长家,说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他们那么爱给人家订婚事,爱嫁他们自个嫁去!反正我不嫁!族长被气晕了,大伙儿围着他转。我趁乱赶紧背上行李跑下山,一口气足足跑了好几里!” 叶云川呆若木鸡:“……” 不用偷听便听得清清楚楚的众人:“……” 郝秀眉一副“我闯祸但我绝没有错”的神态,耸耸肩。 “我早就想下山闯荡了,只是缺一个契机罢了!早在十年前我老师下山后,我天天都想往山下跑!这次能一箭双雕解除婚约,能气坏村长和族长,还断了回山的路!我爹妈不敢劝我回去,我哥哥们也不敢找我回去——我才能义无反顾往前冲!” 叶云川吞了吞口水,咽下心中的惊恐。 “你没把人打死吧?族长和村长没被气死吧?” 郝秀眉摇头:“没,顶多躺十几天。族长只是晕过去而已,不至于死。村长吹胡子瞪眼而已,还没有晕!我骂他们封建老思想老顽固!还骂他们干涉婚姻自由,是我们村发展不了的大罪人!老祖宗们要是在天有灵,早就该降雷劈死他们!其实,也不算骂啦,我说的都是事实!别人是知错能改,他们不知道错更不知道改!真没救了!” 叶云川:“……” 一边吃瓜一边钦佩的众人:“……” 郝秀眉毫不在意笑了笑,豪迈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云川,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你不带我云游四方,我就自己去。人活在世上,不趁着年轻多出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也枉年轻一场!我就一个小小请求,希望你能酌情帮一帮。” 叶云川眼睛微转,谨慎又戒备。 “什么……请求?” 第174章 找买主 郝秀眉示意一旁的大背篓,对他勾勾手指。 “这里头是我从小攒到大的宝贝。我要出远门,带上它们也不方便。出门在外银钱必须备足,打算卖了当路费用。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找谁卖。麻烦你帮我引荐一下买主。” 叶云川嫌弃看着不远处脏兮兮的背篓。 “宝贝?你攒的?” “嗯呢!”郝秀眉道:“你放心,该怎么卖按山下的行情来,我绝不会多要!” 叶云川忍不住好奇问:“里头都有什么?” 郝秀眉笑呵呵解释:“蛮多的!有漂亮的石头呀、山上的老树根呀、还有一些我看过的老书——” 叶云川不耐烦皱眉,打断她。 “这些玩意也能卖钱?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郝秀眉摇头:“哪会!每一样都珍贵得很,不是有钱人可能还买不下来。” “哎!”叶云川挥手:“破烂玩意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我都说了,给你一百块——” “哎哎哎!”郝秀眉罢手:“咱一码事归一码事。人可以贪心,但不能什么都贪。该是我的,我可以要。不是我的,我不能拿,也不会拿。” 叶云川没了耐心,道:“那我帮不了你!你自个拿去街边问问谁要。” “你——”郝秀眉讨好笑了笑,问:“能不能介绍一两位经济能力稍微不错的人家?我对这边不熟呀!” 叶云川耸耸肩:“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京都人。只是暂时借住好兄弟家,根本不是本地人。你不熟,我还生着呢!咱们半斤八两,五十步不用笑百步!” 郝秀眉听罢,仍是笑呵呵没生气。 “没关系,那回头我找小婉姐姐问问。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如果我去京都的话,麻烦你引荐一下经济实力好的人家,行不?” “行。”叶云川答应得很痛快,脸上却尽是戏谑笑容。 “只是人家不一定会看得上你攒的破烂玩意!” 郝秀眉丝毫不在意,笑道:“各花入各眼。有人不喜欢,自然也会有人喜欢!谢谢啊!如果我第一站去的是京都,到时便去叨扰一下,还请你说到做到。” “没问题!”叶云川见她识趣,十分爽快答应了。 只要她不缠着自己,什么都好说。 在他的地盘上,何愁找不到有经济实力的人家! 反正只需要给她引荐,至于人家买不买,那他就没法保证了! 到时多半会被人笑话——算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勉强忍忍吧。 “秀眉妹子。”正在廊下浇盆栽的陆子欣微笑问:“我看你谈吐不凡,你应该读过书吧?” “读过!”郝秀眉爽朗笑开,解释:“我师傅在山里教过十来年书,我是她成绩最好的学生。” 叶云川忍不住调侃:“小学算毕业不?你们村不是连小学都没有吗?你能读书识字,算蛮幸运的了!” “那当然!”郝秀眉与有荣焉:“我师傅她知识渊博,见识又广,胸有沟壑!能跟着她学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叶云川敷衍点点头。 陪小欧在地上数小贝壳的江婉抬眸,看向郝秀眉的大背篓 “小贝壳真可爱!小欧很喜欢你送的礼物!谢谢啊!” 江婉的观察力敏锐,发现这样漂亮的贝壳应该是海边才可能有的东西,正纳闷怎么会从这样的背篓里取出来。 她不是住在山上吗? 怎么会有海边的漂亮贝壳? 郝秀眉笑开了,道:“小欧喜欢就好!这是我师傅送我玩的。我把玩好些年了,一直舍不得磕坏。我长大后,就没玩了,留着也浪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送——送你家小欧刚刚好!” 江婉见她说话做事进退有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猜想教导她长大的师傅必定不是普通人。 叶云川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插话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记得没跟你说过这儿啊!” 他只说他寄住在阳城好兄弟家,并没有指名道姓,更没有说明具体地址。 她是怎么找上门的?! 莫非她哪天跟踪自己? 郝秀眉挑了挑眉,眼神带着一抹嘲笑。 “这有什么难的?那天你一拐一拐的,根本走不了多远。我背你下山后,就麻利就近寻找能送你的人。找了快半个小时,总算看到一个有驴车的大叔。要不是我替你张罗,你估摸早就冻晕在田埂上了!” 叶云川目瞪口呆:“那位大叔……是你帮我找的?” “嗯。”郝秀眉解释:“隔天我偷溜下山,找他问有没有送你到目的地。他高兴得很,说他足足赚了五块钱,一个劲儿跟我答谢,还顺带把这儿的地址告诉我。” 叶云川微窘,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谢谢啊。” 其实说到底,反而是自己的突兀出现给她招惹了不少麻烦。 要不是她,自己根本没法一拐拐爬下山,随后更不可能舒舒服服在陆家养伤。 思及此,他心里头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傲娇的少爷哥可不擅长道歉那一套,匆匆答谢后,又躲回屋里看书去了。 江婉带郝秀眉去洗澡换衣,还取了一条崭新的毛巾送她。 “不不。”郝秀眉颇不好意思,道:“我糙得很,用麻布巾就行。” 江婉微笑解释:“我舅舅在毛巾厂上班,家里的毛巾不用买。他上回送了我一打,都丢在角落处粘灰。” 郝秀眉听到此,大大方方收下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啊!” 她洗过澡后,又换上一套蓝色的男装,将大背篓拎进屋里来。 “婉姐,我要上阁楼找香妹姐姐。我发现楼梯小,背篓上不去。你看能不能暂时寄放在你这边?” “能。”江婉正在写稿子,温声:“放角落的小凳子上吧。” 郝秀眉看了一眼半人高的小凳子,不好意思笑了笑。 “太小,搁不下。有些高,怕掉下来里头的东西摔了。要不——放你的床后边,可以不?” 江婉答:“可以,哪儿方便你搁哪儿吧。” 郝秀眉答谢,问:“婉姐,小欧呢?” “他睡着了。”江婉答:“他最近都陪大姑姐睡,我也乐得能偷偷懒。” 郝秀眉见她在写字,很识趣道:“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晚安。”江婉温声。 郝秀眉刚要走出去—— “哗啦!”一声响! 只见大背篓歪倒下来,里头的东西也洒了一点出来! 郝秀眉微窘,道歉道:“不好意思……” 接着,匆匆忙忙跑回去捡起,小心翼翼搁好。 江婉不经意回头,瞥见她的掌心在摩挲什么,似乎在出神回忆着,心里不禁微微一动。 “舍不得卖?是不是?” 第175章 交心 郝秀眉愣了一下,转而微微笑开了。 “……舍不得,可还是卖了吧。我师傅说过,天地万物恒久远,人却只是稍瞬即逝的一抹痕迹。很多东西可以长存,生命却不能。我们不能以短暂的生命,试图去拥有太多可以长存的东西,那样就太贪心了。” 江婉眉头微挑,顿时对她口中的师傅有了浓厚的探知兴趣。 “你师傅说得真好!她是什么人?你是否是要去寻她?” “她……已经年过半百。”郝秀眉眼神躲闪一下,低声:“她是去年离开下山的。师傅没说去哪儿,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她。” 江婉好奇追问:“她不是山上的村民?外地人?” “嗯。”郝秀眉答:“她说她是北方人士。可北方那么大,我根本无从找起。” 江婉顺势道:“所以,你可能率先会去京都,对吧?祝你早日寻到师傅,也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对。”郝秀眉看着江婉优雅温润的眉眼,似乎放下了警惕。 “我想先去京都找找看,因为我觉得叶云川的口音跟师傅的有些像。不过,师傅不一定会在京都。她喜欢云游四方,也许现在正在天边的某个角落。” 她顿了顿,问:“婉姐,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江婉微笑答:“早些时候你跟云川说过了呀!你说你想到处去转转,人不趁着年轻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也枉年轻一场!” 郝秀眉笑开了,牙齿白得有些炫目。 “是!师傅说,世界这么大,唯有用眼睛多看看,耳朵多听听,才能稍微多了解一些。” 江婉轻抚她的秀发,温声:“不知为何,我对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妹子,你的洒脱和潇洒是许多女子羡慕不来,却狠狠羡慕的东西。” 郝秀眉也看着她,笑开了。 “不是恭维的话啊,我实话实说——我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是很善良的人。我很喜欢你们,也相信你们,所以敢留下蹭饭,甚至还敢留宿!” 她虽然不曾出过远门,但她不是毫无见识的山里姑娘。 她单纯,但她并不傻。 叶云川跟她顶多只算萍水相逢,这一家子人甚至连萍水相逢都不算,可她很信任他们。 江婉哑然失笑:“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云川说的?” “不是。”郝秀眉拍了拍胸口:“我用眼睛看,用心感觉到的。我师傅说观察人要用心。” 江婉轻笑。 郝秀眉将手中的东西抱进怀里,低喃:“婉姐,你说得对……我确实舍不得。” “那还卖不?”江婉问。 郝秀眉却又语气坚决:“卖!” 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即便心里头万分不舍,仍坚持自己要追寻的梦想! 江婉搬过小凳子,又靠近些许。 “如此大的背篓,上下车不方便,也太惹眼了些。哪怕你有保护它的能力,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要不,明天我带你去买一个行李箱吧。” 听云川说,她学过武术,甚至能舞刀弄枪,几个大男人一起上都不一定能打赢她。 但出门在外仍不得不谨慎些。 有些不法分子瞧见她单身一个姑娘家在外,更容易起歹意。 “百货大楼那边有行李箱卖,价格不便宜,但能关也能锁。收得密实些,多一些隐私性,也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郝秀眉却犹豫了,解释:“我身边只有七八十块,暂时不敢乱花。等卖掉一些,等手头阔绰了,再去买吧。” 江婉一时心动,问:“你说你要卖收藏的东西——究竟有哪些?可否让我看看?我给你买一些吧。” 眼前的妹子实在太可爱! 可爱,也值得爱。 所以,她想换个法子资助她去追梦。 “不。”郝秀眉摇头:“婉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这些东西并不是生活必需品,不能让你破费。” 江婉哭笑不得,反问:“怎么?我看起来很穷的样子吗?” “当然不。”郝秀眉答:“你看着书卷味儿十足,眉眼自信坚韧,应该是知识分子。婉姐,我虽少下山,但我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人士。普通人一个月多少工资,我还是有点了解的。如果我带的是山货或是必需品,早就缠着你买了。” 江婉听罢,反而开始对她的收藏品感兴趣。 “你带的究竟是什么?不拿出来,不说说价,又怎么知道我多半买不起?” 妹子说话极有分寸,虽然话说得十分妥帖委婉,但她仍听出来对方的言下之意——她可能买不起,不适合她买! 于是,向来低调的江婉破天荒“吹嘘”起自己来。 “我一个人赚的是普通人的好几倍。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个很会赚钱的丈夫。他现在仍在京都做买卖,说年底要买一辆车给我开!” 郝秀眉惊讶瞪大眼睛,转而惊喜笑开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云川出手那么阔绰,他的朋友就不可能是穷人!婉姐,对不起……是我眼拙了。” 江婉罢罢手:“你也没看错,我确实只是靠文笔赚钱的知识分子。如果你瞧见我爱人,可能就不会这样子。” 陆子豪天生长了一张贵公子哥的俊脸,只要穿着整洁,不管在哪儿都是焦点。 一举一动皆显贵气,哪怕囊中羞涩,也会有许多不了解内情的人误以为他是富家公子哥! 郝秀眉受教点点头,“他跟叶云川是好兄弟,应该也是阔绰的主儿!” 江婉见她总算相信了,才扯回原来的话题。 “怎么样?现在可以拿出来我看看了吧?” 郝秀眉嘻嘻笑开了,一屁股坐在冰凉地板上。 “来来来!婉姐,我让你先开开眼界。” 江婉好整以暇等着,见她小心捧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棉布包,一层接一层打开,有些忍不住想笑。 究竟是什么宝贝! 竟能包上十几层棉布! 不料,棉布层层打开后——是一个精致小木盒! 那木盒的颜色极暗沉,看着颇有年代感。 很快地,江婉惊讶发现鼻尖隐约多了一抹好闻的冷幽香味儿! 难不成是——沉香?! 第176章 买下 江婉一时激动,脱口问出声。 “沉香???” 郝秀眉惊讶笑开了,竖起大拇指。 “呀呀呀!婉姐,你这可是真人不露像呀!我还没打开,你就已经闻到了!厉害呀!” 江婉心里一个咯噔! “……真的是沉香?应该是很高端的沉香吧。” “识货!”郝秀眉轻轻打开木盒,低声解释:“这是我和师傅一起磨出来的沉香粉。她用了一些,剩下的送给我用。我舍不得,就藏了起来。” 屋里的灯不够亮,但江婉约莫了一下重量,大概能有三两左右的份量。 郝秀眉解释:“国内的普通沉香味道偏淡,奶味中常带有熟坚果的醇香。判断沉香好坏的第一要素便是它的味道。天然野生沉香的香气自然、持久、纯净且富有层次感。来,你闻仔细些。” 江婉轻轻闻多一下,直觉那抹冷幽的感觉似乎极具钻透力,倍感精神舒缓。 不用问,就凭这种感觉——绝对是很高级的沉香! 郝秀眉继续道:“高端沉香的味道会有凉意和钻透力。这种香气能让人感到身心愉悦、放松舒缓,具有极高的嗅觉享受。” 江婉按捺心中的惊讶,问:“你这个应该不便宜吧?” 古时候便有“一寸沉香一寸金”的说辞。即便历史悠久,但能有资格品香的人却一直不变。 除了顶层权贵外,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这样的昂贵宝贝!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般稀缺的奢侈玩意! 郝秀眉答:“这是极高端稀罕的沉香,没法便宜。大概有三两左右。一寸沉香一寸金,你如果能买,我不好意思卖贵,卖一半价格就行。” 江婉粗略想了一下。 三两黄金是一百五十克左右。 此时的黄金大概一克八块钱,一百五十克约莫一千二百块。 即便卖便宜一半——也得六百块钱啊! 尽管不是天价,但也足够吓人! 江婉眼神微闪,问:“你……暂时只卖这个?其他东西也不便宜吧?” 郝秀眉实话实说:“我接下来要走南闯北,风吹雨淋日晒是少不了的。这玩意得密密实实保存着,稍微不注意就会洒掉。受了潮可能还会结块,卖相就差了。所以,我只能先卖掉它。等钱不够了,再接着卖。” 江婉点点头。 郝秀眉小心翼翼关上木盒,又仔仔细细包起来。 “婉姐,不用担心。我会先找去京都,拜托叶云川给我介绍富裕的人家来买。那边是大城市,识货的人家应该还是有的。” “肯定有。”江婉笑道:“阳城不算小,但识货的人也是有的呀!” 郝秀眉轻笑:“当然有!婉姐你也算一个!刚刚我还没打开,你就闻出来了呢!” 江婉看着她一层层仔细裹上,问:“卖半价,你会不会太吃亏?” “不会。”郝秀眉解释:“我急用,卖得急,自然不敢追求能卖高价。再说了,这玩意也就识货的人愿意掏钱买。对很多木匠来说,跟烂木头差不多。” 江婉忍不住追问:“以后可能会增值溢价——你不会心疼?” “当然不会。”郝秀眉道:“虽说顶级好沉香无价,可人的阅历和见识也同样无价!我得了钱后,又不是去吃喝嫖赌浪费掉,而是去游历和增长见识。外在的财富能变换成内在价值,只属于我自己的财富——何乐不为!” “说得好!”江婉接过她手中的包裹,道:“行,那我就放心买下了。” 什么?! 郝秀眉惊讶瞪眼:“……” 江婉微微笑开了,道:“我要送一点给我的师傅用。他最近受伤了,精神不怎么好,睡眠也不怎么行。剩下的,我还要留起来送人。” “——婉姐,你不必如此。”郝秀眉劝道:“我感激你的相助之情,可好几百块可不是一笔小钱。” 江婉摇头:“一开始是有这样的冲动,但我发现淘到宝了,舍不得给别人得了去。没看之前,是为了你这个人。看了以后,是为我自己买。” 郝秀眉惊喜大笑:“真的?!你真的喜欢?” “不是喜欢。”江婉实话实说:“我是买来送人的。” 此时可能不会有大用处,但将来就不一定了。 她要留下三分之二,或者一半,送给未来一个极重要极关键的大人物! 像这般稀缺珍贵的顶级沉香,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在市场上流通买卖,没法想买便能买到。 此时碰到了,也算是一种机缘。 幸好身边有足够的钱,能买得下来就先买下来,省得以后临时抱不住佛脚。 郝秀眉激动又兴奋:“那——那太好了!婉姐,你这边有称没?你可以先称一称!” “你能半价卖我。”江婉调侃:“我还能信不过你呀?” 郝秀眉哈哈笑了! 两人都是爽快的人,很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郝秀眉有些不敢置信,低喃:“婉姐,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幸运……刚下山就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 “我不算好人。”江婉摇头。 郝秀眉笑嘻嘻:“对我来讲,你是好人——而且是我命中的贵人!” “小嘴真甜!”江婉将钱递给她,叮嘱:“明天得买一个皮实的行李箱,好好收拾妥当。” 郝秀眉忙答好。 有钱好办事,明天就安排上。 江婉看向她的大背篓,一时越发好奇了。 “我没钱买了。能不能让我继续开开眼界呀?” “当然能!”郝秀眉大方得很,扯过大背篓调皮道:“铛铛铛!请随我一块淘宝吧。” …… 那天晚上,郝秀眉并没有上阁楼睡,而是跟江婉促膝夜谈。 两人足足聊到外头鸡鸣,才依依不舍闭眼睡觉。 隔天早上,江婉没去上班,跟单位请假半天。 她带郝秀眉去买行李箱,还给她买多两套换洗衣服,一件大皮袄和几双厚实的鞋子。 后来,两人又跑去火车站买车票。 午后,江婉上班去了。 郝秀眉收拾好行李后,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傍晚时分,她起身去跟叶云川道别。 叶云川满脸疑惑:“——不是说要去京都吗?怎么?不去了?你家里人来找你了?还等什么呀!快些回去吧!” 第177章 来去匆匆 郝秀眉摇头:“没啊!我家里人是不会下山找我的。我跟他们说了,一年半载后会给他们寄信报平安。” 叶云川“额”一声,问:“那你要去哪儿?” 他示意自己仍包扎着的脚踝,解释:“至少还得几天吧,才能自如走路。” 这次的扭伤很严重,不得不养妥当些,省得以后落下什么不好的毛病! 叶云川道:“如果你要去京都,就耐心等等!” “我要一站一站北上。”郝秀眉解释:“也许得明年春季或夏季才能到京都。” “什么?”叶云川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有路费了?不是说要卖破烂……额……收藏品吗?” 郝秀眉笑眯了眼睛,答:“路费有了!我卖了一样给婉姐,够我用上一阵子了。” “不是吧?”叶云川皱眉质问:“你也太不客气了吧?嫂子她心软又心善,你怎么能哄骗她?!太过分了!” 郝秀眉撇撇嘴:“你懂什么!她可高兴来着!算了,夏虫不可语冰。我跟你呀,根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叶云川怒不可遏:“你骗了嫂子多少钱?!我——我跟你说啊!我给你两百块!你把钱全部还给嫂子!” 人是他招惹来的,哪里能连累嫂子! 可恶!这样的烂事还是他自己扛吧! 不能让嫂子难过伤心,不然以后子豪回来,非揍死他不可! 郝秀眉翻了翻白眼,道:“不跟你讲了!我今晚还要跟婉姐秉烛夜谈,明天一早就要赶火车出发。相识一场,还是跟你道别一声。再见!” “哎哎哎!”叶云川急了,大吼:“你给我滚回来!” 郝秀眉头也不回,道:“我已经当婉姐是我的半个知心人!我才不会骗她呢!” 叶云川在后头追问:“究竟卖了多少钱?你给我一个准话!” 不料,郝秀眉匆匆出门去了。 叶云川无奈,只能等在门栏处。 一会儿后,江婉牵着自行车回来了。 车前挂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猪肉,还有一小网兜的青菜和两罐进口饼干。 “嫂子!”叶云川喊:“你怎么才回来呀?” 江婉微笑答:“下班后过去看看师傅。” 李总编已经能基本自理,连洗漱换衣服都能自己搞定,不用江婉和小王帮忙。 王伟达坐车去省城参加高考了,还说要去探望一个战友,归期暂时未定。 江婉每天仍得过去一趟,陪老人说说话,讲一讲单位的工作情况,给老人家解解闷。 时不时有人上门探望,给老人家买一些茶叶或奶粉。 今天有人送两罐进口饼干,师傅笑呵呵让她带回来,说可以给小欧解解馋。 叶云川赶忙问起郝秀眉的事。 江婉笑开了,道:“放心吧,就买一点儿小玩意。” “嫂子,多少钱?”叶云川歉意道:“让你破费了!给你整一个大麻烦,还让你亏钱……我还你吧。” “不用。”江婉摇头:“不多,就一点点。你别这么说,是我自愿给秀眉买的。她那大背篓里头都是好东西来着,是你不识货。” 叶云川压根不相信,问:“就一点点?不多?” “嗯。”江婉点头。 叶云川听罢,总算放下心,不再追究这件事。 幸好,烫手山芋明天就要走了。 他是真怕啊! 那天晚上,郝秀眉和江婉聊到三更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清晨,郝秀眉离开了。 李香妹给她做了二十个鸡蛋饼,还给她煮了五个水煮蛋,送给她路上吃。 江婉借花献佛,送她一罐饼干和一包肉干。 郝秀眉红着眼睛,嗫嚅:“我……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婉姐,我会给你写信的!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语罢,她将行李袋背在身前,又拎上行李箱,匆匆跑离开。 江婉也很不舍,挥手喊:“巷口有车!已经交待好了,送你去火车站外!” 李香妹嘀咕:“郝妹子真的很讨喜!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再遇到她!” 江婉轻笑:“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跟我们有缘,迟早能再遇上。” …… 隔天,去省城参加高考的考生陆陆续续回来了。 韩栋梁左一个小包,右一个大包,满脸兴奋笑容。 众人都围着他问,除了江婉。 韩栋梁微窘笑了笑,答:“……还行,都能答出来。” “那肯定不赖!”吴妈竖起大拇指:“等着被大学录取就行!” 众人都祝他早日金榜题名,让他耐心等着。 接着,大伙儿自动散开去,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李香妹呵呵呵傻笑,见他眼底有青色,心疼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韩栋梁解释:“考完出来碰巧遇到妹夫,他说要跟我一块儿回程。谁知他不住旅馆,说在车上眯一会儿眼睛就行。车上人多口杂,怕东西丢了,我一直不敢睡。” “妹夫啊?”李香妹好奇问:“他——他跟你一块儿考?” 韩栋梁答:“是。他说他要省城最好的学校,打算读文科。不过,他貌似考得不怎么理想。他说太久没接触课本,好些题目都不会答。” 李香妹将行李搁下,仔细打开收拾。 “他没跟你一块儿去,咋会跟你一块儿回来?” 她跟刘培民见过,可惜对方跟小姑子是一路货,正眼瞧人都不肯,只是迷糊咕哝一句,算是打过招呼。 所以,李香妹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也不喜欢他跟丈夫走得太近。 韩栋梁压低嗓音:“可能是考得不怎么好,不想让同行的人知晓,所以才来找我作伴。” 虽然他跟刘培民接触不多,但妹夫似乎很高傲,总喜欢“高人一级”的口吻跟他说话。 越是骄傲的人,就越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点。 刘培民一路上的情绪都很糟,低落得很,几乎没怎么说话。 韩栋梁也是考过试的人,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不管问太多,尽量假装睡着。 李香妹忍不住问:“他媳妇和儿子都还在老家那边吧?” “在。”韩栋梁答:“他说,等他休息好了就去接她们回出租屋那边。快年底了,丽丽母子确实得回去了。大过年嘛!图个团圆也好。” 听说丽丽仍不愿搭理公公婆婆,也不肯他们抱孙子。宁愿一直住出租屋,也不想跟公婆住一起。 李香妹忍不住问:“那——那二弟媳也去了?你遇到她没?” “没。”韩栋梁解释:“省城不止一处考点,可能她被分配到另外的考点吧。” 李香妹眼神微闪,凑近些许。 “俺听说……她跟你二弟吵起来,回娘家好一阵子了。” 第178章 动老宅主意 “呀?”韩栋梁疑惑问:“什么时候的事?谁说的?” 李香妹答:“公公说的。小婉去毛巾厂看他,送他几张肉票和粮票。原本公公常去单位找小婉。可能是上次分家闹得太过,公公觉得对不起小婉,最近一直躲着不敢去。小婉想念他,便过去毛巾厂寻他。” 上次婆婆和二弟他们非要攀扯上江婉,被江婉当面拒绝! 那会儿全家人都在场,包括公公! 老人家自觉家里人太丢脸,愧对江婉,所以躲着避着外甥女。 韩栋梁叹气:“小婉又怎么会跟他计较!提这个建议的是我妈和建设——又不是他!唉!这么多年了,我爸还是不了解小婉。” “俺是听小婉说的。”李香妹摇头:“公公很无奈,抱怨说老二家媳妇怎么那么会闹腾!” 韩栋梁蹙眉问:“闹?家里就他们小两口分最多,她还有啥不满的?” 李香妹答:“听公公说,宁梦坚持要去考大学,建设却不肯支持她。” “不对啊!”韩栋梁狐疑问:“他不很支持吗?之前他还得意洋洋说什么他媳妇八成能考上!我亲耳听见的!” 李香妹摇头:“后来不同意了。宁梦说她如果去读大学,单位的临时工位就不要了,等她读大学回来,再等政府重新分配。她还让建设得帮她掏学费,供她读大学,可建设不肯。” “……不肯?”韩栋梁疑惑问:“为什么不肯?” 李香妹答:“他希望宁梦别放弃单位,说这个职位太难找。如果现在放弃,可能以后就没这样的好机会了。与其去考大学,不知道将来分配的工作究竟好坏,还不如先抓紧眼前的机会。指不定再过一两年,她就能转正了。这是公公的原话。可宁梦不肯,说临时工位她不要!” “哦。”韩栋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判定,“他们自个的事,自个选去!怎么?又闹到我爸跟前去了?” 李香妹苦笑:“可不是嘛!宁梦要去考试前,小两口又吵了起来,还跑到公公跟前大吵大闹!公公说,如果考上了,再来做打算,现在不用急。建设就跟公公说,如果他敢支持宁梦,以后她上学的费用就得公公掏,反正他自个不支持!” “他——真够会耍赖的!”韩栋梁冷哼。 李香妹暗自翻白眼,不屑道:“他倒挺敢说的!公公差点儿被他们俩气坏了!” 韩栋梁忍不住问:“我爸不肯,宁梦就气呼呼跑回娘家去了?” “是啊!”李香妹答:“公公说了,都已经分家,各家的事情各家去处理。公公还说,你也要去考。如果都考上了,一个个都赖到他头上来,那他该怎么办?就算把他扔油锅里去,也榨不出足够的油水来!” 韩栋梁暗自心疼老父亲,道:“不管我考不考得上,都不会找老人家要钱去。我爸已经够不容易了!” 建设两口子怎么能这样?! 宁梦如果能考上,他的工资勉强挤一挤,供她上学是没问题的。 爱人能学多一些知识,能努力上进——这是大好事! 不管如何,他都该支持才是! 怎么涉及到钱这个话题上,就反口反对,甚至还祸水东引闹到老父亲的面前去! 此番作为,让他很不屑! 如果他能考上,他宁愿咬牙硬扛,也绝不让老人家为难。 “有俺啊!”李香妹拍了拍胸口:“俺一定供你读!” 韩栋梁笑开了,低声:“指不定考不上。别急着安排,我可能还得继续扛货去。” “肯定行!”她鼓励道:“哪怕这次真不行,咱不还有下次吗?甭担心!甭气馁!” 韩栋梁感动拥住她,轻拍她的背。 “香儿,谢谢。” 李香妹窝在他胸前,甜蜜笑开了。 …… 转眼到了腊八,家家户户张罗起腊八粥。 江婉下班后,亲手熬了腊八粥。 “姐,你和小欧先吃!我给师傅送一些过去!” 陆子欣在隔壁屋答好,叮嘱:“外头冷,记得戴上防风手套!” 江婉进屋取手套,大声问:“姐,云川还没回来啊?” “没。”陆子欣答:“去几趟火车站了,总买不到票。他说他打算明后天坐车去省城。那边的火车站车趟多,比较好买。” 江婉拎着保温瓶打算出发,扭头见大姑姐走出来,高挑优雅的她穿了一件紧身青色毛衣,显腰身又显气质。 “姐!这毛衣真衬你!” 陆子欣微微一笑,解释:“朋友送的……好些年了,没怎么穿。” 江婉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关切问:“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陆子欣眼神微微躲闪,温声:“你忙去吧。” 江婉脚步顿了顿,牵着自行车的手不自在捏了捏刹车把。 “姐,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陆子欣“啊?”了一声,疑惑问:“谁?你在说什么?” 江婉睨了睨她,低问:“姐,你还要继续跟我装傻?你是不是听说了老宅那边的事?” 听说纺织厂那边正在找空地建员工新住房。 有人提议把陆家老宅推翻,外加附近的空地,可以建十栋大楼。 陆子欣苦笑,似无奈似宠溺。 “你呀,什么都瞒不住你。我比不得你聪明,你都知道好些日子了吧?瞒得密不透风,我都丝毫不知情。要不是今天老刘来给我通风报信,我还蒙在鼓里呢。” 江婉摇头:“我没想瞒你哦!他们只是说提议,暂时还没有定论。等他们有定论,如果敢觊觎咱家老宅,那咱们再去跟他们闹也不迟啊!” 据吴妈后来回忆,当初老宅和流芳楼并没有列入纺织厂的集体财产中。 上次陆子豪偷偷跑回老宅,打开家族秘密保险柜后,取出不少地契和协议书。 他没时间一一查看,一股脑儿塞给大姑姐收拾。 大姑姐仔细收拾了许久,总算找到纺织厂当年的协议书。 薄薄的几张纸,内容不多,但上面的信息却跟大家知晓的有很大出入。 原来纺织厂那边当初说好是公私合营,陆家分股分红,而且拥有经营权,而且纺织厂的地址和附近的土地仍属陆家所有。 另外,陆家的老宅并没有捐给集体。 庄园其他地方的捐赠合同都在,唯有老宅和流芳楼那一片没有。 当年陆家庄园拆分,厂子私转公的时候,陆子豪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全然不知情。 那会儿陆子欣出外留学,父亲怕她分心,并没有将家里的实际情况告诉她。 后来她回阳城接手纺织厂,并没有拿到当年的协议,知晓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一字一字捋清楚,陆子欣才知晓被姓朱的给忽悠了! 当年的老宅并没有归属纺织厂集体所有,甚至连纺织厂的厂址和土地——也都是陆家的! 陆子欣解释:“你们仍在京都那会儿,我就开始寻找线索。直到前些日子,才总算查到当年跟爸爸签订协议的余书记。” 第179章 钱脸命 “余书记?”江婉好奇问:“姓余?应该不是本地人。” 据她所知,附近县城并没有这个姓氏的本地百姓。 陆子欣点点头:“他当年是临时调过来的,只待了一年多,后来便下乡组织土地改革去了。他叫余福田,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目前已经退休。” “姐,你是想让他为我们家作证,是吗?”江婉直接戳中问题所在,“找当年签字的人来作证说明?” 陆子欣答:“是。打电话没人接听,只能写信去他的旧单位拜托转交。信已经寄出去一阵子了,可惜一直没回音。” 这年代大多数普通家庭都买不起电话。 “二十多年前就能到这个级别。”江婉猜测:“如果没意外的话,他应该步步高升。即便退休了,家里也会有电话机。” 陆子欣压低嗓音:“之前被停过职,具体原因查不到。不过,他后来的地位颇高。有人说他身体不怎么好,退休后时不时去女儿家住。家里的电话打了没人接听,所以我才改写信。” “原来如此!”江婉想了想,道:“有名有姓,找起来应该不难。姐,你别担心。一会儿我让师傅帮忙问问。” 陆子欣惊喜挑眉! “对啊!我差点儿忘了你师傅这个‘万事通’!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他多半认识!” 江婉道:“即便师傅不认识,他也能帮忙问问看。姐,你别担心。纺织厂之前已经建过宿舍楼,几年才能弄妥当。他们哪怕要建,一时半会儿也是定不下来的。” 换句话说,他们家有充足的时间挽回家里的土地,甚至是纺织厂的股份和分红! 陆子欣苦笑叹气:“……厂子是在我手中丢的,我如何不焦心!要不是联系不上余老,没法确定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我早就坐火车找过去了!” “姐,你别这么想。”江婉安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姓朱的一装就是二十多年,你又怎么会料到他暗藏祸心!” 陆子欣皱眉解释:“打前年开始,纺织厂的效益就不怎么乐观。去年我找来好几个单子,谁知他们顾着内乱整我下台,疏于管理烧了仓库,错过了工期,后来又顾着闹谁坐上最高的位置,最重要的生产却不抓紧。人家见工厂连续延误工期,影响他们的效益,便没再来订货。今年越发不行了……夏天那会儿停工一个来月。今天才腊月初八,听说他们已经停工半个月,说是提前放年假。” “那工资呢?”江婉忍不住问:“停工的话,应该有发基本工资吧?” 陆子欣一直跟厂里的骨干老师傅们秘密保持联系,对厂里的大小事一清二楚。 “没有。自今年年初,姓朱的和他的外甥女齐雯雯就时不时偷偷转移流动资金,自己挥霍不说,还拿钱贿赂上级。加上没什么盈利,厂里到了农历三月份就开始入不敷出。” 江婉惊讶:“不发基本工资——怎么没人爆出来?!” “拼命施压啊!”陆子欣不屑冷哼:“有人敢提,就威胁要让他们下岗!有上班那会儿,工资勉强发出来。年底又停工了,听说基本工资都没发。工人们怨声载道,却都不敢得罪姓朱的。” 江婉皱眉思索片刻,直觉很不对劲儿! “姐,不对啊!如果厂里连工资都发不出来——那他们哪来的钱去建楼房?” 陆子欣解释:“我猜他们是要搞双重骗局。一是要骗上面拨款,试图缓解流动资金的紧缺。” 江婉狐疑问:“不是自己单位掏钱吗?” “基本是自己单位掏。”陆子欣解释:“一部分可以申请上级拨款援助。” 江婉惊讶冷笑:“竟已经穷到这个地步!这是要诓骗的前奏啊!” “想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陆子欣道:“姓朱的越是猖狂,就越容易走向绝路。齐雯雯不是省油的灯,她敛财的劲儿比他还大。” 江婉眸光微闪,问:“姐,你——是不是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使劲儿煽动?” 陆子欣知晓弟媳聪明,也觉得自家人不用瞒着。 “厂子姓陆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没几个秘密心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适合他们的做派。” 江婉笑开了,低声:“我就知道……姐你身体康复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姓朱的虽然没再派人来跟踪监视,仍会时不时让人来打听他们一家子的动向! 大姑姐除了翻译书籍就是看书,一是为了补贴家用不让自己无所事事;二则是混淆对方的视听,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陆家彻底绝望放弃,才能越发自大狂妄! 谁知大姑姐早就偷偷下着暗棋! 陆子欣微微一笑,眸光暗沉幽幽。 “不急,他们的账以后会好好跟他们算。只是我担心他们可能裹着其他心思。” 江婉内心暗悬,问:“你是指老宅那边?” “嗯。”陆子欣解释:“老宅加上流芳楼,外加前方那一片空地和小树林——足足有几十亩!建几栋楼而已,哪里需要那么大的地方!” 江婉瞪眼:“难不成他们想卖地填补亏空?不可能!应该是想放手一搏,捞一把大的,然后卷款潜逃?如果上级拨款下来,也一并卷走?双重大骗局!” 陆子欣眸光冷静,轻拍她的肩膀。 “小婉,我最喜欢跟你这般聪明的人说话。轻轻一拨,你便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江婉皱眉苦笑:“姐,难怪你会这么担心——要是咱家的地被他们给卖了,哪怕我们有协议有地契,肯定也会有争端!最怕人多苦情多,到时损失最大的还是咱家啊!” 哪怕姓朱的逃不掉被抓,追回来的钱也只能属于纺织厂集体所有。 更何况他们的钱不一定能追回! 太容易到手的钱,基本都会以“花钱如流水”的方式被糟蹋或毁掉,能全部追回的可能性极小! 而那些花了钱买地的人要不回钱,只能拼命抢占霸着不放,又怎么会舍得还给陆家! 到时必定十分闹腾,后果不堪设想,一想起已经忍不住头痛! “姐!”江婉当机立断:“咱们先找人,争取早些把东西要回来!” 陆子欣皱眉低声:“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是防范未然不容易!我很担心他们会在过年前先对老宅那边下手。” 据她的眼线告知,姓朱的老早就想卖掉老宅,只可惜一直找不到掏得起钱的买主。 他恨陆家老宅,认为它代表陆家最后的房产,巴不得能将它给弄塌掉! 奈何老宅的墙都是大理石砌起来的,撼动不了半分! 厂里的亏空越来越大,他早就慌起来了,但外甥女总安慰说钱都替他攒在国外银行,让他不用担心。 既然推不倒陆家老宅,那就干脆把它给卖了,彻底断了陆家的根,也能狠狠赚多一笔! 陆子欣摇头:“他着急下手,我们……却还没有余老的消息。” 江婉呵呵笑了,耸耸肩。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不要钱的,不要脸的,不要命的。要钱的怕不要命的。不要脸的也怕不要命的。如果他们敢卖老宅那边,咱们就带人去闹!他们要钱不要脸,咱们就豁出去性命跟他们闹!看看谁怕谁!” 陆子欣听罢,双眼腾地一亮! 第180章 腊八粥 江婉骑车到城东,推开院子外门,将自行车一并提溜进去。 自师傅受伤,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外门不到入夜一般不会上锁。 江婉左看右看,发现吴洋洋又没在。 她拐去厨房,只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烧水。 小姑娘怯生生看着她,低喊:“姐姐……” 江婉微微一笑,温声:“你是洋洋姐的女儿吧?老五?” 小姑娘模样娇俏,身板细瘦,眼睛有些显大。 “不,我是六娃……我叫青岚——吴青岚。” 江婉微笑问:“好名字!你妈妈呢?” 吴青岚吞了吞口水,低声:“妈妈头晕,让我过来帮李爷爷烧水。李爷爷说,水烧完就能回去。” “好。”江婉温声:“那辛苦你了。” 接着,她从木橱柜中取出两个碗,将保温瓶里的八宝粥倒一碗出来,递给小姑娘。 吴青岚受宠若惊,摇头罢手不敢接。 “我……我是来干活的。” 江婉握住她有些脏的小手,塞给她。 “今天是腊八,得喝腊八粥。我煮了好些过来,师傅他老人家吃不完,你帮忙吃一碗。” 小姑娘欢喜笑开了,小心捧过碗。 “……谢谢姐姐。” 江婉拿着碗和汤匙去书房。 李总编正在书房看书。 “又是一年腊八呀!一晃又一年!哎呀呀!又少一年咯!” 他接过热乎乎的腊八粥,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好吃!很清甜!” 江婉忍不住笑问:“只是甜?没尝出来其他味道?” 李缘认真唧吧几下,笑答:“下了桂花蜜——是吧?” “厉害!”江婉赞道。 李缘足足吃了两碗,憨足摸了摸肚皮。 “晚饭不用做了,够饱了。” 本以为这次摔伤肯定会瘦成皮包骨,谁料小徒弟一日三餐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不仅没瘦,估摸还胖了好几斤! 三天两头给自己熬药膳,补这个补那个,吃着吃着不知不觉就胖起来。 前些日子大徒弟打电话来,紧张问是谁在照顾他,还说要派两个卫兵过来负责他的日常。 他拒绝了,说小徒弟很贴心,天天往这边跑。一开始跟小王轮流值班,甚至还来守夜。 现在已经能自理,家里由小徒弟安排熟人来打扫,三餐有小徒弟做完送过来。 他只是伤了腿,没法自如动弹,但闲得跟度假差不多! 大徒弟说了,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他,顺便谢谢小师妹。 幸好有她就近照顾,不然他们一个个都没法心安。 江婉提醒:“八宝粥不耐饱。您还要看书到九点多,到时肯定饿了。睡前泡一碗奶粉吃,垫垫肚子,身上也能暖和些。” “不用不用。”李缘温声:“记得把那罐奶粉带回去给小欧喝。小孩子需要营养,糟老头子用不着!” 江婉嗔怪瞪他,解释:“老人家需要补钙!钙补足了,才不会轻易摔了就骨折。” “好好好。”李缘只好乖乖听话,“一天两勺子,听你的。” 江婉见砚台上的墨水还没干,猜想老人家早些时候又起身练书法。 “师傅,医生说您还不能久站,别忘了哎!” 李缘假装没听到。 江婉走上前,拿了一根毛笔,凝神写了几个字。 李缘瞥了一眼,嫌弃:“方方正正,一点儿神韵都没有。” 江婉哈哈笑了,没敢反驳,圈出三个字来。 “书法是一门艺术,我跟它沾不了边儿。我唯一的追求便是别人看得懂我写的是什么!师傅,您看看这个。” 李缘抬眸,转而挑了挑眉。 “余福田?怎么?人名是吧?你认识他?” 江婉没隐瞒,将大姑姐正在火急火燎寻找“余福田”的前因后果说给他听。 “师傅,你认得他不?” 李缘放下书,实话实说:“只听说过,并没见过。我一个在省城那边的朋友倒是跟他走得蛮近的,回头我帮你问问。” “现在现在!”江婉催促他马上打电话,“急啊!” 李缘也没敢耽搁,转身就照办。 一会儿后,他捏着一张小纸片走回来。 “这是他闺女家的号码。听我那老朋友说,老余前些年被撵去住牛棚,遭了不少罪。回来后腿脚落下严重病根,走路不利索。老伴去世后,只剩他一个人住。女儿和女婿都要上班,顾不上他,只能接他过去同住。” 江婉安静听完,捏着小纸片踌躇不已。 “……估摸请不动他老人家。” 李缘也有同感,低声:“听说他后来不爱理事,很低调。住到女儿那边后,跟以前的老同事联系也不多。” “还是问一问。”江婉不愿死心,道:“总得试一试。家里好些协议都是跟他签下的。他虽然退下来了,可他的地位和威信都明晃晃摆着。他能作证的话,说服力最强!” 李缘不好阻拦,温声:“不怕。如果他不肯,我再帮你找一两个镇得住场面的。” “谢谢师傅。”江婉答谢。 李缘想了想,道:“陆家人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当年舍大取小,舍得将企业私转公,才能保住一部分的资产。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要努力守护住。” 历史已成为过去,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很难论出对错来。 旧事不能用现在的法律去判定对错。但陆家解放后舍大取小,又曾大力援助抗日战争,功过能算相抵。 眼下陆家人手头上的协议都是解放后依法依据签订的,该争取的仍得去争取。 往事不能用今日的法律去判定,更何况朱贵才追究的是民国政府的“前朝旧事”! 江婉眸光微闪,问:“师傅,你认识我公公不?” “陆见明?”李缘轻轻摇头:“只听过他的名字,可惜没机会遇见。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去省城念书。族人和亲人多数在那边,我也将那儿当成我的家。后来辗转各地,直到上了年纪才回来。曾听老家这边的人说他长得极俊朗,我一开始不以为然。子肖父,第一回看到子豪,我就不得不信了!哈哈!” 江婉跟着笑开了,知晓老人家不认识,便没深究这个话题。 这时,吴青岚怯生生来到门口,探出半边身子。 “李爷爷,姐姐,热水已经烧好了。” 李缘眸光温和:“好。那你先回去吧,小心看路。” 吴青岚乖巧答好,脚步飞开离去。 很快地,外门打开,又“咯吱”一声关上了。 江婉见天色暗沉下来,也准备告辞回去。 “师傅,明天傍晚我再过来——” “等等。”李缘拉住她,脸色有些沉,“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 江婉问:“什么事?” 李缘蹙眉:“吴洋洋那边……还是别让她来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