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一女无人送终,老娘六亲不认》 第1章 重生到分家前 “娘,你太偏心大哥了吧?这个时候分家,他最占便宜。” “娘,我要水川的那块地,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大哥太会挑了,水川那地是家里最好的。我就要去从军了,是不是得多分些钱,提前给我娶个媳妇儿?” “娘,我明年就要参加童试了,将来还要参加乡试会试,考试需要钱,我不要地和房屋,我只要银子。” …… 宋春雪坐在八仙椅子上,耳边传来孩子争论的声音。 一睁眼,原本各自成家满脸风霜的孩子,个个都很年轻。 这幅场景,她一辈子都记得。 她一共四个儿子,三娃去放羊了不在家。 老大老二和老四已经商量好,将她丢给三娃,然后分了家产各自逍遥。 而她这辈子的悲剧,就是分家之后开始的。 看着黄土夯实的地面,坑坑洼洼的,还能闻到泥土的味道。 宋春雪心想,她的七七纸都烧过了,做梦怎么这么真实? 自从她死后,变成孤魂野鬼,就再也没做过梦了。 “娘,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喜欢赵家二姑娘,八两银子的礼钱你拿得出来吧。” 老二的话清晰入耳,宋春雪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曾经,二儿子是她的骄傲,逢人就夸他给江家争气。 可谁能想到,自从老二在军中混了个官职,就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将丈母娘当作亲娘来孝敬。 而她这个亲娘,反倒在此后的三四十年里,见他次数屈指可数。 “娘,我已经成亲了,媳妇儿已经怀了孩子,总不能一直住在北屋,我们肯定要分出去盖一座院子的,门口那块地我看过了,院子我就盖在那里。” 老大的略显沉闷的声音传来,宋春雪猝然转头,攥紧拳头盯着他。 这是她一直偏爱的大儿子,有了好东西好吃的,总会留给他。 可自从分家之后,他听了媳妇的话跟她不再往来,就连她死后,一张纸钱都不愿意烧。 她活了七十八岁,亏欠许多人,唯独不欠大儿子,可最让她失望的就是老大。 “娘,你昨晚上答应我的,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三娃说了什么,你反悔了?” 老大被宠坏了,说了这么多也没见宋春雪吱声,不由起身推了她一把。 宋春雪愤然起身,“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躺在床上的那几年,是她曾经最不放在心上,最不喜欢的三娃给她养老的。 他还有脸说三娃? “娘?” “娘!” “娘,你打我?” 几个儿子震惊不已,唰地从矮凳上站起来。 他们都没想到,一向偏爱老大的母亲,竟然会动手打他。 手掌又麻又痛,这感觉无比真实,让宋春雪心中的怨气减了不少。 但是还不够。 “啪!” 宋春雪又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手都震麻了。 老大愣愣地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娘,你……” 宋春雪避开视线,这是她曾经最疼爱的孩子,因为他长得最像他爹。 是老大,让她觉得这一辈子白活了。 除了三娃,老大离她最近,却跟她形同路人,因为分粮食的事,跟她生分了四十多年。 忽然,她肚子一痛,身下一热,这是葵水的感觉。 这不是梦。 难道,是她在破庙前许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愿,成真了? 她这辈子生了四儿一女,去世之后却无人守灵。 她无数次后悔曾经生了那么多孩子,祈求能重来一次。 可现在,她好像回到了分家的时候。 今年,她才三十六岁。 “娘是中邪了吗,她竟然舍得打大哥。”老二嘀咕道,“平日里说的舍不得说一句。” 宋春雪回神,冷冷地看向老二。 “说得好像我打过你似的,你读书的时候,我天没亮走三十里路去给你送吃的,是喂狗了吗?” 老二被噎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他平日里最要面子,被骂了一顿极其不爽,不由看向弟弟老四。 “莫名其妙,你今天是不是忘了没给娘熬药吃?” 老四在家里话比较少,却因为有几个哥哥在前,看得最清楚,脑子最活泛。 他一心只想着自己能不能分到银子,轻飘飘地来了句,“娘舍不得分东西分银子,想把我们都困在家里,跟三哥一样在家里做事。” 老二没好气道,“三娃那是自己没本事,他不是读书的料,只能在家里种地放羊,我们总不能跟他一样,一辈子当庄稼人。” “砰!” 听到这儿,宋春雪猛地一拍桌子。 “就你们几个有出息是吧,三娃那是读书读不好吗,他才是最会读书的那个。” 宋春雪咬牙切齿道,“你爹去世之后,他看我一个人操持家务辛苦,主动回来帮我的,若是他还在读书,我们家至少能出一个秀才!”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让三娃中途退了学,他是最善良的那个,也是最孝顺的那个,却也是过得最苦的那个。 她死的时候,三娃还在县里给人背石头赚钱。 老大捂着脸怒气冲冲道,“娘,你今天怎么总护着老三?他是不是不同意分家?” “就算不分,先把我分出去也行,成了亲住在一个院子里不方便。” 从小到大,他根本就没挨过打,肯定是三娃搞的鬼。 “他连分家的事都不知道,还怎么跟我说?”宋春雪哼笑一声,中气十足道,“你们翅膀硬了想走就走,这个家我不分了。” “那怎么行!不分家我怎么过?”老大语气很冲,“我媳妇就要生了,总不能跟大家挤在一起。” 宋春雪闭上眼睛,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总不能塞回去。 家还没分,她说话就还有分量,家里的大权还在她手中。 这一次,她不能轻易分家。 老大想要的东西,她绝不会让他如愿。 “那你自己出去盖房子,把北屋让出来我住。”宋春雪揉着太阳穴淡淡道。 北屋是采光最好的屋子,可见平日里她有多疼老大。 宋春雪这么跟老大说话,老二跟老四不仅懵,还有点害怕。 “娘是不是老糊涂了,凤儿怀了孕我一个人怎么盖房子,不分家我哪里来的钱盖?” “我可是家里的老大,长大了你还得靠我。分家不分好,老了别想指望我,小心我把你丢到沟里去。” 老大半是玩笑半是威胁的说道。 第2章 可怜的三娃 见势不妙,老二老四吓得悄悄溜出去。 宋春雪哼笑一声,真是她的好大儿。 宋春雪一直以为是自己惯坏了老大,他太听媳妇的话才跟她生分的。 没想到,他骨子里就是这么坏。 若不是重生,她都看不清。 但她忽然想起,他们几个生气了,一直都是这么跟她说话的。 “娘,你看我的脸都肿了,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娘忽然这么护着老三,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是不是被他给收买了?” “分了家又不是不管娘,等娘老了我会养老送终,难不成指望老三?”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她怎么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她这辈子,若不是老三养着,可能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 指望老大,她还不如早早地自我了断。 “老大,我暂时不想分家,水川那块地不能给你,你不是在外面赚了钱吗,若是觉得挤可以先准备着盖院子。” “你爹去世十年了,我一个人将你们带大,就指着水川的那些地养活你们,那块地就算天旱也能收点粮食。” “你话说的好听,分了家之后哪里会顾得上管我,整天凤儿凤儿的,不跟我生分就不错了。” “老二老四还想要银子,我哪里来的银子,我连扯几尺布做衣裳的钱都没有。” 宋春雪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补丁,不由鼻子一酸。 上一次,因为知道分家后就不好给老大什么,她将手里的银子大多数都给了老大,老二老四也分了,唯独没有给三娃留。 可到头来,她连他们的纸钱都收不到。 三娃孩子多,穷得连纸钱也烧不了几张。 “水川的地我们可以商量,但我们兄弟几个长大成人,总要分家的,娘怎么糊涂了?” 宋春雪看到他蹙起眉头,眼里全是气愤,便猜到他已经在心里怀疑是三娃搞的鬼。 “因为我最疼你啊,我不想跟你分家。” 她决定用缓兵之计,吓得他主动放弃一些东西。 她拍了拍老大的肩膀,语气柔和,“等你盖好了院子,我跟你一起过吧,将这老房子交给三娃,到时候别说水川的地,家里的粮食我都带出来。” 老大江夜铭浑身一僵。 “这……我们不是说好的了吗?” “你不是不喜欢凤儿,跟她处不来吗?娘还嫌她笨手笨脚,经常给你添堵,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过的好。” “三娃读书不行,干活放羊都比我们在行,娶媳妇还得几年,你不是想好了让他养着你吗?” 听着他这么快就交了底,宋春雪心头冰凉一片。 若是她当初没那么重的私心,早就发现老大不可靠了。 她闭上眼睛,懒懒的靠在椅子上。 “我觉得还是你好,三娃脾气太冲了,说话还不好听,将来我想跟你一起过。” 见她这么说,江夜铭烦躁的起身,“那我去跟凤儿商量商量。” “不管怎么样,三娃我不放心,万一他娶的媳妇比你媳妇还脾气大,我将来哪有好日子过。”宋春雪叹了口气,“我最疼你了,还是你指望得上。” 听到“最疼你”这三个字,江夜铭狠狠蹙眉,一只脚跨出门槛。 “那我好好跟凤儿商量一下,她现在怀了孩子,脾气不好。” 娶了媳妇忘了娘,说的就是江夜铭。 老大离开房间,宋春雪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迅速站起来,动了动还算利索的腿脚,来到镜子前,看到自己还算年轻的脸颊,不禁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很疼,她真的回来了! 感谢老天爷,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之后,她从怀中摸出钥匙,悄悄打开自己的宝贝箱子,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所有财产。 一共十五两银子,大多数都是卖羊卖骡子的钱,还有她铲茵陈跟蒲公英等药材攒下的。 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她连忙将箱子锁了,重新放在柜子上。 不多时,院子里传来老大指使老二的声音。 很快,老二挑起门帘进来。 “娘,快中午了,我们今天吃什么?” 宋春雪看着老二,他这是要她去做饭的意思。 “你嫂子呢,她才怀孕五个月,已经不会做饭了?”她靠在椅子上,神情疲惫,“我身体不舒服,今天不做饭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吃吧。” 分家前一直都是她在做饭,老大刚成亲那会儿是他媳妇陈凤在做。 可是上个月,陈凤因为摔了一跤不舒服,便将做饭的任务又交还给了宋春雪。 若是从前的宋春雪,就算是病着也要起来给他们做饭吃。 但现在她心里寒的彻底,不想伺候他们。 只不过,想到放羊回来的三娃要吃饭,她心里琢磨着,饿着其他人也不能饿到他。 现在是三月底,天不热,三娃回来得晚。 等他回来,宋春雪跟他一起吃也行。 这样想着,她躺在炕上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胳膊被人推了推。 “娘,你怎么了?” 是三娃的声音。 宋春雪一抬头,便看到三娃紧张的神色。 才十六岁的他,稚嫩的眉清目秀,看着她时却担忧的皱眉头。 他嘴唇干得起皮了,脸上挂着灰尘,皮肤略黑。 看他手里还握着羊鞭,显然是刚进屋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来看她了。 “大哥说你不舒服,今天还没做饭,我来做吧,中午吃什么?” 什么?让三娃做饭! 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坐起身来看着他。 “你大哥二哥呢,他们连顿饭都不做,非要等你回来?” “大哥在打扫羊圈,嫂子刚从地里回来,二哥在砍柴,反正我也不累,我做饭也行。”三娃说着起身往外走,“我想吃荞面刀削了,面在哪儿?” 宋春雪溜下炕头,穿上鞋子来到厨房。 下台阶的时候,她不禁喜上眉梢。 腿脚便利的感觉真好,浑身轻松的感觉真好。 她越过三娃来到厨房,看着案板上灶头上的碗没洗,不由火冒三丈。 “碗都没洗,放着这么多让谁来洗?” 三娃看着碗里残留的鸡蛋末,语气有些失落,“你们早上喝了鸡蛋汤?” 宋春雪的心咯噔的一下,对上他失落委屈的神情,心酸的厉害。 如果没记错,这鸡蛋汤还是她烧的。 三娃每天都得很早去放羊,喝水吃干饼子对付两口就离开了。 老大说他媳妇想喝鸡蛋汤,她便奢侈了一把,一人一个荷包蛋。 她以前真糊涂,三娃这么乖这么懂事,为什么不给他留一个。 “我早上走得太早,喝不上很正常,碗我来洗吧。” 三娃看母亲为难的神情,快速的别过视线,撸起袖子开始洗碗。 第3章 娶了媳妇忘了娘 三娃看母亲愣在原地,便知道他们根本没打算给他留。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自己打小就不招人疼。 宋春雪看着三娃蹲在地上,脊背上的骨头隔着灰色的粗布衣,清晰可见。 她的眼里漫上一层雾气,心里又酸又疼,视线不敢落在三娃身上。 “还是我来洗吧,你都没喝洗什么洗。” 曾经的她真可恶,明明都是她生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何偏偏对三娃不上心? 他不会像其他几个跟她找借口,跟她要这要那,她就觉得三娃是干活的料,不值得疼爱了吗? 她抹了把眼泪,快速的将碗筷放在锅里,倒了水洗干净。 随后,她在锅里倒了一点油,从柜子里盛着麦麸的瓷盆里,取了两颗鸡蛋出来。 很快,两个煎蛋做好,被她盛在盘子里。 她将盘子递给三娃。 “给大哥端过去吗?” 正在烧火的三娃接过盘子,起身就往外走。 他从未想过,这些好东西是给自己的。 “等等,”宋春雪努力压下哽咽,“坐下来你自己吃,他们早上都吃过了。” 三娃惊讶的看向宋春雪,“娘……两个是不是太多了?” 这傻孩子,两个都嫌多。 以前给老大的时候,他只会嫌少。 “就两个鸡蛋,哪里多了?”宋春雪挖了三碗白面倒在案板上,“我记得你喜欢吃酸菜面片,今天就给你做。” “咳咳咳……”三娃受宠若惊,被刚送到嘴里的鸡蛋呛到。 他有些惴惴不安。 “娘,是不是有事跟我说?”他连忙将盘子放在灶台上,“大哥要分家就分吧,我没什么意见,我成家还早,家里的活我都能干。” “……”这傻孩子太窝心了,宋春雪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夺眶而出。 她背对着三娃抹眼泪,心里暗骂曾经的自己。 “没事,分家的事不着急,总不能啥好事都让他占了,这些年我已经够惯着他了。”宋春雪低头和面,“你去洗把脸休息会儿,让你二哥来烧火。” 三娃有些犹豫,将两个煎蛋快速塞到嘴里。 不多时,老二提着一篮子柴火进了厨房。 “娘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又在做饭,不是三娃在做吗?” 他凑到宋春雪跟前,看着案板上的白面,“咦,今天什么好日子,竟然吃白面?” 按照惯例,只有过年才吃白面。 “今天的确是好日子,你来烧火,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老二不情不愿的坐下来,折断干树枝往灶膛里塞。 “娘,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还打了大哥。刚才我看到三娃的嘴巴油乎乎的,你给他吃什么好东西了?” 老二没好气道,“以前你偏心大哥,现在改成偏心三娃了?” 宋春雪没有搭话。 “也是,三娃将来要给你养老送终,分了家大哥也指望不上了,偏心他很正常。” 专心揉面的宋春雪顿了顿,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以前怎么不懂? 但凡她清醒一点,也不会亏待了三娃,想到他只有愧疚。 “不过分地分粮食的事我不管,银子我要多分一点,以后若是不混出个人样,我绝不回来见娘。” “娘放心,我一定会将你从这山里接出去,过上好日子。” 宋春雪在心里冷笑,他是混得不错,孝敬的却是他媳妇的娘。 她在这山沟沟里待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失望后悔了大半生。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 她真是个愚蠢的母亲。 饭做好了,酸菜白面,每个人碗里还放了一点肉臊子。 因为昨天数落了老大媳妇陈凤,她不愿意跟大家一起吃,老大端着面去了北屋,之后又回来。 宋春雪看着眼前的四个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娘,今天的饭这么香,什么好日子啊?” 以读书为借口的老四终于舍得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拿起筷子馋的直流口水。 “吃了这顿饭,以后吃饭轮流来,谁不上地里谁做。”宋春雪没拿筷子,大家都没有吃。 听到这话,老二跟老四对视一眼。 “那不就是我跟二哥做?”老四板着脸抗议,“可我不会做啊。” “那你就洗碗,以后中午的碗你来洗。” 老四哪里见过母亲这架势,连连点头。 “我暂时不打算分家。老二要去军营,光拿银子也吃亏,老四还小,以后还要跟我分。既然你们认定我以后归老三养,水川那块地谁也别惦记。” 宋春雪拿起筷子,“好了,吃饭。” 除了三娃,饭桌前的每个人都很气愤。 “娘,这不公平,家里的骡子牲口还有粮食,难道都是老三的,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率先反对的是老大,他气呼呼的瞪着三娃,“你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夜之间她就变卦了。” 三娃有些无措,不解的看向宋春雪。 “我说了,不分家,你若是不想跟我们挤在一个院子里,可以自己在外面盖院子,分院不分家。”宋春雪淡淡的补充道,“而且,每天上午盖院子,下午一起干农活。” 老大气得起身就走,“我不吃了!” “不吃正好,老三吃。他每天放羊回来干的活,比你们一整天干的都多。” 老二不由嘀咕,“那是他能干,我们都干不过他,不然还能怎么办。” “……”宋春雪差点没忍住将手里的饭,丢到他脸上。 “你们若是觉得我偏心,可以先将老三分出去,以后家里的活你们干。” 走到院子里的老大沉声道,“那不行。” “这不行那不行,你给我滚出去,谁也不碍着谁!” 说完,宋春雪端起碗吃饭,谁也不理。 不知所以的三娃有些懵,但今天的饭实在香,他饿的厉害,端起来便大口大口的吃。 吃过饭,老四乖乖去洗碗,老二老三去南边的屋子睡觉。 三娃刚进屋,就被老大一拳打倒在地。 “你跟娘说了什么,她怎么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处处向着你!” “亏我之前还觉得你老实,背地里却这么算计我。” “你读书不行,脑子一点也不差啊,悄摸声的给我使绊子,根本没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放在眼里是吧。” 说着,他一拳拳的砸向三娃。 “大哥,大哥你别打了。” 老二说是拉架,实际上拉偏架,拽着三娃不让还手。 宋春雪听到动静跑过去踹开门,“老大,你想造反吗?” “不是要分家吗,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老大媳妇从北屋出来,大声吼道,“你们太欺负人了,老大跟我回娘家!” 第4章 凭什么 老大跟他媳妇陈凤回了娘家,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宋春雪当作没看到。 是她平日里太惯着老大,导致他受不得一点委屈,还总爱将错处推到别人头上。 也是,但凡他有点良心,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将偏爱自己的亲娘记恨了四十多年。 看着三娃被打肿的脸,她心疼不已。 “你怎么不知道还手啊,不是你做的事,还嘴不会吗?” 三娃的脸色也不好,避开宋春雪的目光,起身走出院子。 老二去了老四的屋里说话。 宋春雪煮了个鸡蛋,剥了壳让三娃消肿。 三娃看着她递过来的鸡蛋,并没有接。 他黝黑深沉的目光,蕴含着太多疑问。 “娘为什么忽然不分家了,还处处偏向我?你以前最偏心的是大哥,如今这么向着我,他不打我才怪。” 他的目光落在鸡蛋上,并不领情,“咱们家什么条件,用鸡蛋消肿?” 说完,他回屋将门关上,一副不打算理她的样子。 宋春雪愣愣的站在原地,她差点忘了,三娃也是有脾气的。 只是他在大事上没那么自私而已,他有孝心有责任心,但刀子嘴豆腐心。 曾经的宋春雪喜欢嘴甜的孩子,喜欢听话乖巧会顺着她的,而三娃急起来脾气很冲,遇到事很暴躁,说骂就骂,六亲不认。 所以虽然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之后跟三娃一家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总念着其他三个儿子的好,处处嫌弃他。 三娃自卑敏感,他觉得自己没读书,不像其他兄弟那么有出息,被她嫌弃时也不反驳。 但她若是嫌弃他不会干活,地耕的不够好,三娃也会跟她吼骂吵闹。 想到此,她捧着鸡蛋,难过和悔恨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最终,她将鸡蛋放到厨房的柜子上。 午睡了一会儿,她便起身去干活。 重新变年轻,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力气,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带着铲子跟篮子去地里锄草,顺便挖些野菜跟药材。 傍晚,麻雀归巢时,她提着满满的药材和野菜,手里还拖着一捆捡来的干柴,满载而归。 将野菜跟药材分出来,晒在院子外面,之后便忙着喂驴喂猪喂鸡,又去羊圈里给小羊羔倒了些料草。 老二跟老四都在家里,但他们一点活儿都不干。 宋春雪不由佩服自己,那么拼命的养了几个白眼狼,到头来给自己攒了一身病。 不过,她会慢慢收拾的。 老四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装模作样的看书,明天他就要去学堂读书了,她暂时不管他。 老二躲在屋子里睡觉,他下个月就要充军了,她也没必要揪他起来干活。 母子一场,他们的缘分快要尽了,宋春雪也不强求。 赶在天黑前,她做好了晚饭。 好多年没自己做饭了,她很怀念这种万事不求人的感觉。 粗粮擀的面片,用酸浆水调的汤,就一些咸菜好下饭。 只是,三娃还没回来。 老四跟老二嚷嚷着怎么还不吃饭。 “等三娃回来了再吃。” 宋春雪从院子外面进来,解下围裙去添炕。 三娃在放羊这件事上特别上心,他的羊比别家的肥。 “三娃每天来得那么晚,等他回来都看不到吃饭了,点油灯多费油。”老四不满的抱怨道,“娘,你怎么今天这么向着三娃,连大哥都被他气走了。” 宋春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听着羊群的咩叫声,抬脚往厨房走。 “不是向着他,而是我以前太委屈他了。”她淡淡道,“你别忘了,你读书的钱还是他放羊赚的。” 老四语塞,想要反驳却张不开口。 老二去厨房端饭,一声不吭。 三娃回来在院子里洗了手,进屋后发现大家在等他,有些惊讶。 “快坐下吃饭。”宋春雪将筷子递给他,“明天早上晚点走,我给你烧汤。” 三个儿子齐齐看向宋春雪,觉得她今天对三娃的态度好得过分。 应该说,是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变了。 但,唯独对三娃变好了。 老二老四不比老大那样强势,什么也没说开始闷头吃饭。 次日一早,三娃洗完脸后去厨房烧水,准备喝口热水,吃块干饼子就去放羊。 孰料,踏进厨房,便看到母亲在雾气腾腾的锅里舀汤。 “喝了再去吧。” 三娃接过碗筷,有些迟疑道,“不用忽然对我这么好,你烧得太早,他们起得晚,喝的时候会凉。” “读书人比放羊的起得晚,这书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宋春雪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盛了一碗,“若是赶不上趟,以后就不给他们烧了。” “……”三娃没接话,仿佛不认识母亲一般,蹲在院子里快速的吃完。 从大门一侧拿起羊鞭,他背着沉甸甸的干粮和水袋去放羊,心想娘莫不是中邪了? 她怎么忽然对他这么好? 三日后。 老大跟他媳妇从娘家回来,灰溜溜的。 宋春雪知道是被他岳丈赶回来的。 哪有女婿跟自己的亲娘吵了嘴,跑去丈人家待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们回来的时候,宋春雪正跟三娃坐在台阶上吃刚出锅的土豆。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中间摆着一碟子咸菜,有种母慈子孝之感。 老大跟陈凤跟见了鬼似的,走进院子便盯着他们不动了。 宋春雪夹了口咸菜放在嘴里,黄芯的特别香,还带着一点甜。 “傻站着做什么,想吃自己去厨房拿。既然回来了,晚饭你们俩做。” 翅膀太硬了好办,只要他们俩没分出去,没粮食没地方住,硬气一段时间还得乖乖服软。 老大看向三娃,不由握紧了拳头。 三娃只是瞥了他一眼,低头夹了口咸菜,埋头吃土豆。 老二站在房门口,隔着门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期待下一刻他们就能打起来。 这两天太憋屈了,娘眼里仿佛只有三娃,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喊三娃。 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还想打架不成?” 宋春雪看着脸色阴沉的老大,轻描淡写道,“是我不愿意分家的,你若是再打他,他便带着一圈羊分出去,你留下来给我养老。” 宋春雪知道,老大最怕的就是跟她过一辈子。 “凭什么?”老大媳妇陈凤气不过。 “那羊才是家里最值钱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带走?而且你那么讨厌我,老了我才不会伺候你,还是让三娃跟你一块儿过吧。” 第5章 你想吃屎吗 呵! 宋春雪冷笑,这才是老大两口子的心里话。 曾经老大也这样说过,但她太疼爱老大,总觉得不是出自他的真心,是陈凤哄他那么说的。 “凤儿,你怀着孩子生什么气,回屋去。”老大推着陈凤往北屋走。 三娃不由看向宋春雪,压低声音道,“大哥肯定会发火的。” “发就发,是他自己要走的。”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吃完去屋里睡觉,把门从里面拴上,免得他又打你。” 虽然三娃不见得打不过老大,但他从小到大就怕老大,忽然让他还手很难。 三娃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怕他。” 宋春雪笑了,起身端着土豆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儿,三娃跑到自己房间去了,门“砰”的关上。 “胆小鬼。”宋春雪就知道,他不敢。 这时,从北屋传来陈凤的咒骂声。 好像在骂她是老太婆什么的。还骂老三心术不正。 很快,老大走进厨房,急吼吼的质问道,“娘,你为什么将东西搬到了北屋?我们住哪?” “你们去西屋啊,反正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住,早晚要出去盖院子,不如我早点搬进去住。” “……”老大握紧了拳头,气愤的看着宋春雪,却又无法反驳。 “哦对了,你媳妇若是摔坏了我的东西,你用银子来还,我可不惯着她。”宋春雪面无表情道,“你纵容她骂我死老太婆,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提着木桶擦过他的肩膀,去院子外面的水窖里打水。 等她从外面进来,果然看到老大站在三娃的门外,“咣咣咣”的敲门。 “你找三娃做什么,搬屋子的事总不能是他怂恿的?”宋春雪嘲笑他,“你怎么不去找老二,东西还是他给我搬的呢。” 躲在东屋的老二跳脚道,“娘,是你非要搬的,关我什么事!” 说着,“砰”的一声,东屋也关上了。 陈凤“哇”的一声在北屋里哭了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来,你们都欺负人,呜呜呜……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跟疯婆子似的。” “我还怀着孩子呢,哪有这样子当婆婆的……” 宋春雪走了进去。 “想知道原因吗?” 她淡淡的看着冲进去护在陈凤前面的老大,“既然想分家,那就将你这几年赚的钱拿出来一起分。” 老大慌了,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 “娘,那是我自己赚的钱,何况我也没赚多少。” “那老三的羊是他自己养的,我们家一开始才几只羊,现在那二十几只都是他养的,但他还是将卖羊的钱供你们读书。” “而你呢,自私自利,赚的钱都偷偷藏了起来,跑回家骗我说没赚到钱,还反而从我这里要走了几两银子。” “老大,这些年我最偏心的就是你,最疼的也是你。既然你算的这么清,我们就好好算算。” “要想住宽敞的大房子,自己去盖,反正你现在有了媳妇不想跟我住在一个院里。从明天起,你们自己花钱盖房子,饭可以在这里吃,早晚饭都由你们俩做。” “如果不乐意,你们继续去你丈母娘家待着,反正自从你成了家,我好像没了一个儿子一样,已经习惯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宋春雪冷静的语气,跟平日里大相径庭。 她看着地上的木匣子道,“把我的东西捡起来,摔碎的赔给我,不然,今晚上我就将你们赶到沟里去。” 这话听得老大一阵后背发凉,他前几天这么跟娘说过。 没想到她现在这么记仇。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忍着。 宋春雪去了厨房,也没过问老大两口子吃没吃,洗了碗便去北屋睡午觉。 只是没睡一会儿,庄子上游手好闲的男人来串门。 他直接推开了西屋,被老大骂了出来。 得知宋春雪住在北屋,他笑呵呵的走了进去。 宋春雪从炕上坐起来,拿起墙根边的木棍,心里憋着一股火。 这个男人是村里的无赖,名叫李广正。 仗着自家兄弟当了个官儿,经常欺负势单力薄的穷人。 自家地里的活儿不干,到处去串门,还要人家将好吃的好喝的拿来给他。 以前宋春雪不想惹事,也不敢得罪他。 可是后来呢? 别人骂她不检点,李广正还在外面说她很主动,脱了衣服给他睡。 “睡午觉呢,怎么这般盯着我,是怪我好久没来了吗?” 下一刻,李广正坐在炕头边,作势要摸她的脸。 宋春雪猛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 很清脆的一巴掌,其他进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 李广正愣了,震惊又气恼的看着她,“你打我干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如此随意的进寡妇的屋子就算了,还想占我的便宜,你算什么东西?” “……”李广正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想还回这一巴掌。 但看到她头发松松垮垮的样子,心中一动。 他嬉皮笑脸道,“怎么了,不就是说说话,以前又不是没来过,忽然跟贞洁烈女似的。” 说着,他坐下来,意图拉她的手。 “啪!” 她用木棍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背上,“找我什么事?” 李广正蹙眉摸了摸手背,“宋春雪,你今天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 宋春雪握紧棍子,冷冷的盯着他。 但看她这张风韵犹存的脸,李广正又笑道,“没想到你现在性子挺烈,跟谁好上了吗?” “……”宋春雪在心里唾骂自己,她以前是怎么忍得了他这幅德行的。 纵容就是同流合污,就是自甘堕落! “听说你家老大跟媳妇,因为分家的事赌气回娘家了?” “还有,你不是最疼爱老大,将这间屋子让给他成亲吗,怎么又换过来了?” 看她今天脾气很不好的样子,李广正收敛了很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敲了敲空空的桌面。 “快起来,好久没吃肉了,把你家的肉臊子给我热一碗,我记得你做的肉臊子最好吃。”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他,“你想吃屎吗?” 李广正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你是我什么人,给我家干什么活了吗还是给我什么好处了,凭什么吃我家的肉臊子?” “宋春雪,你反了天了?”李广正板着脸,起身要推她。 “砰!” 杏木又硬又重,狠狠地敲在他小臂上。 “不要脸的东西,滚出去,你再伸手,我把你的蹄子给剁了!” 第6章 明天去赶集 李广正捂着脸颊,看她变得六亲不认,顿时也来了火气。 “你一个寡妇,平日里不是挺喜欢我来的吗,怎么今天这么矜持的?” “是不是你跟谁好上了……啊!” 宋春雪拿起一旁的笤帚,狠狠地往他的脑门上招呼。 “你个狗东西,寡妇怎么了?” “你算哪根葱,还喜欢你来?以前是不想得罪人,才惯着你的,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就算跟别人好上了,你管得着吗?” “你长得跟猪腰子似的,我会看上你?” 李广正捂着脑袋,“你住手……别打!” “臭不要脸!你来我都恶心的好几天睡不着,还去外面跟别人说,我脱了衣服跟你睡什么的。” “我家这么多孩子呢,你坏我名声就是坏我孩子的名声,看我不打死你!” 李广正捂着脑袋跑到院子里,“宋春雪你发什么疯……嗷嗷!” 宋春雪抓起一旁的羊铲子抽在他身上。 “你个不要脸的老瘪三,还想吃臊子肉,吃上瘾了是吧?” “我家的猪屎羊屎管够,你吃不吃?”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下次再听到你散播谣言,我弄死你!” 她光着脚站在大门外,手里拿着羊鞭子,看着李广正跑远的背影骂得越来越狠。 老大老二还有三娃都从屋子里出来,十分惊讶的看着宋春雪骂人的模样。 以前那个李广正来,别说是肉臊子了,家里的好东西娘都能拿给他。 可她今天一反常态,将李广正打骂了出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将会是庄子上最新奇的事。 他们一直不喜欢李广正,但娘将他当贵客。 每次他来,他们几个便躲着,眼不见为净。 宋春雪无视几个孩子惊讶的眼神,回屋继续眯一会儿。 可是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她便起来去院子外面,给各类牲口倒水喝。 不多时,三娃起床,准备歇一会儿去放羊。 宋春雪一进院子,便看到三娃在换鞋。 他将脚上的旧鞋换下来,穿了一双更旧的,大拇指都露在外面。 “这么旧的鞋你还穿?”宋春雪站到他跟前,“脱下来,我看看。” 三娃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脱下来。 宋春雪拿到手中一看,脚后跟也磨出了洞。 宋春雪不由心酸,“你的鞋旧成这样了还穿,怎么不跟我说?” 说到这儿,她心头更加酸涩。 可能他是说过的,但从前的她不会放在心上,还会指着他的鞋说,这还能穿一段时间,反正山里都是黄土,又不会扎脚后跟。 “你把那双穿着,明天我们去集市上,给你买两双新的。”宋春雪将他早上穿的,已经发白的鞋递给他。 这时,老二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伸了个懒腰。 “娘要给三娃买新鞋?”老二有些不满,“我下个月要走了,娘不打算给我收拾行囊吗?” “又少不了你的,我哪次亏待你了不成?”宋春雪忍住没翻白眼,“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集市上买。” 老二讪笑,走过来看着三娃的破洞鞋。 “都穿成这样还舍不得扔掉,别人都说你最孝顺,为了不让娘给你做新鞋,真是煞费苦心。” “……”这一刻,宋春雪恨不得将老二踢出去。 看着三娃沉默又失落的神情,宋春雪想起来,她年前给三个儿子做了新鞋,唯独三娃没有。 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但此时此刻,多少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她不疼三娃是事实。 看着他穿鞋子,拿起羊鞭沉默的离开,宋春雪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她听到老大媳妇又在哭,老大在哄着,本来想喊他们一起去地里的。 但想到到时候又得一番争吵,何必呢。 家里的活一直都是她跟三娃在做,她何必费唾沫说几句惹人烦的话。 反正,要不了多久,老大还是要分出去的。 她现在不松口,只是不想被他们分去太多东西而已。 她又跟往常一样,拿着工具去地里除草。 今年的麦子长势很好,但地里的杂草长势更好。 她锄了一会儿草,便去荒地里挖茵陈和蒲公英。 这个季节是挖茵陈的好时候,庄子上的都看不上那点钱,毕竟如今的赋税没那么重,粮食够吃,家里人还能出门赚点钱。 而宋春雪家狼多肉少,用钱的地方多,她一直比庄子上的人勤快。 虽然这庄子上还有生了十一个孩子的,但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都知道替父母分担家务。 而宋春雪前些年都是一个人在抚养孩子。 若不是三娃在他爹死后接手了放羊的活,恐怕她光是供几个孩子读书,就得累死。 每每想到此,她对三娃的愧疚更深。 晚上回到家,陈凤在做饭,老大在喂牲口。 宋春雪兀自将野菜跟草药分开来晾晒。 饭做好了,老大跟他媳妇照例要提前吃饭。 被宋春雪阻拦。 “以后,三娃若是没回家,我们谁也不许吃饭。” 老大脸色很沉,却也没反对。 “还有,老大你们两口子若是不愿意跟我们挤在一起,就趁早去外面找块地打庄子,若是愿意待着就多干点活儿。” “你现在成了家就该明白,以后家里家外的活儿,终究要靠自己。别跟我说以后养我之类的屁话,就凭你现在只听媳妇的,将来也对我好不到哪里去。” “以后也别总跟我抱怨为什么忽然对三娃好,因为三娃体谅我,以后你们都走了,我还得指着三娃给我口饭吃。等我老得走不动了,连屎尿都没法自己做主的时候,我能指望的人,只有三娃。” 这番话,说得屋子里鸦雀无声。 就连平日里挤眉弄眼的陈凤,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她嫁了人,没分家前,娘家人也不会给她撑腰。 虽然不知道老婆子为何忽然变成这样,但她忽然这么硬气,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下午他们还听庄子上的人,在议论宋春雪打跑李广正的事,说老实人终于硬气了一回。 三娃回来后,宋春雪将筷子递给他,大家才吃饭。 吃过饭,宋春雪没动,老大看向陈凤,陈凤看向老二。 老二被看的坐不住,端着碗起身,“我去洗碗。” 次日一早,宋春雪烧了汤,老二跟老大也起来喝汤。 老二说过,若是今天他们没及时喝汤,明天娘烧的汤就只有她跟三娃的份。 “三娃,今天别去放羊了,我在羊圈里扔了玉米杆,跟我去赶集吧。” 三娃刚要拒绝,就听老大媳妇陈凤道,“我也要去。” 第7章 白面去哪了 宋春雪怎么会不明白,陈凤要跟着去,是想花她的钱。 从前的她爱屋及乌,对老大好,对陈凤也是再三容忍。 “好啊,但是我没有带多余的钱,别大着肚子跑一趟,连一文钱都不带。” 如今,她一文钱也不愿意给他们花。 老大江夜铭没想到娘还这样针对他,气得握紧拳头。 他怎么都想不通,娘为何对他忽然这么差劲。 “走吧,我还得去锄扁豆呢,那地里的苦苦菜特别多,晚上就吃凉拌苦苦菜。” 她没理会老大,进屋拿了顶帽子便往地里去。 哀莫大于心死,她不是非得老大对她孝顺。 曾经她躺在炕上,屎尿都要三娃媳妇伺候,老大趁三娃不在家,会偷偷进屋来看她一眼,有时候会给他带一点东西。 但都是老大一家吃剩下的,他儿子买的果子都蔫了才给她拿来。 而且,他不是心甘情愿来看她的,是庄子上的人议论他,他为了避免被人戳脊梁骨才来的。 更可恶的是,她说过死后不要进祖坟的,但他听了阴阳先生的话,非要将她葬入祖坟,因为祖坟的方位对他家有利…… 每每想到此,她怄得喘不过气来。 老大将陈凤拉到西屋,满脸的怒气。 “你大着肚子走那么远的路,伤到孩子怎么办?”他没好气的道,“我们的钱还有用处,你若是没有特别想买的,还是先留着。” 陈凤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我怀了孩子嘴特别馋,想买点酸的东西吃,你儿子也是要吃的。” “可我娘铁了心不分家,我们想吃点好的就得跟大家一起吃,你先忍忍。” 陈凤气得抹眼泪,“都怪你,不好好跟你娘认个错,好歹哄着她点,等分了家再说。” * 三娃很久没出门了,宋春雪一再坚持带他去集市,他没有拒绝。 宋春雪便带着老二跟老三,步行了十几里地,来到了太平乡集市。 她打算买很多东西,出门前随身带了五百文钱。 老二是主动征兵的,边境太平,暂时不需要打仗,入选要求很高。 而老二被选上,将来会一直留在军中,绝对比留在家里种田有出息。 所以他才那么骄傲,一点活儿也不干。 几个孩子成家后,老二是最令她脸上有光的孩子。 只可惜,他眼里最终还是没有她这个当娘的。 重活一世,她对他不再抱期望。 母子一场,都是世世代代积累的缘分。 还有二十天左右,他就要去从军了,要带衣服鞋子,还要准备一些必需品,比如火折子水皮带等。 这回,她不想给老二抱怨她的机会,怪他没给他准备这准备那。 她也没心疼钱,能想到的都给他买了。 最后,他们来到鞋匠铺子,给三娃和老二各买了两双鞋。 她又扯了几尺布,打算给三娃做身衣服。 他身上的衣服又旧又破。 刚开始,集市上的人很多,摩肩擦踵的,很难前进。 但临近中午,集市上的人逐渐散去,稀稀拉拉的。 宋春雪买了些麦芽糖后准备回家,却在街上看到了老四的身影。 老二也看到了,“老四怎么在街上,这个时间他不该在读书吗?” 宋春雪知道,老四在学堂经常逃学,不好好读书还跟同窗学坏了。 “走,跟上去看看。” 老二想到老四说过的话,连忙阻拦。 “娘,他或许是跟同窗有事情要做,我们还是回去吧。” 宋春雪不理他,径直往前面走。 “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事情做?” 说话间,她已经走出老远。 “娘,还是算了吧,他跑得那么快,我们追不上。”老二江夜辉揉了揉肚子,“好饿,我们还是回家吃饭吧。” 为了省钱,他们赶集从来不会在街上吃饭。 宋春雪走的很快,在一家羊肉馆门前停下。 老三跟老二跟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老四。 他正跟几个痞里痞气的同窗有说有笑,不多时小二端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放在他们面前。 如果没看错的话,结账的是老四。 “娘,”老二有些紧张,“老四是被带坏了吗,现在该怎么办?” 这臭小子,比他当初读书时还奢侈,一碗羊肉汤能抵好几碗臊子面呢! 难怪他经常找借口跟娘要钱,娘觉得他最小,没什么心眼,便每次都给了他。 他花钱请别人吃羊肉汤,是装大尾巴狼了吧! “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老四跟同窗玩得好,现在过去只会让他没面子。”三娃读书少,没在乡学里读过,不懂这些。 他别开艳羡的目光,轻声劝宋春雪,“娘,回家吧,你若是想吃羊肉汤,明天杀一只羊羔,反正二哥从军前总得杀一只践行。” 宋春雪转头看她,心里像针扎过似的,生疼生疼。 原来,三娃这么顾忌弟弟的面子。 “好,我们回去吧。”宋春雪转身就走,“有点馋了,晚上我们吃莜麦臊子面吧。” 虽然肯定没有白面的好吃,但配上肉臊子,怎么都好吃。 这样想着,宋春雪加快了步伐回家。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回到家中。 本以为陈凤做好了饭等他们,谁知道他们已经吃完午睡了。 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咣咣咣”的敲打西屋的房门。 “你们俩还会吃独食了,那以后你们俩的饭自己做,别等着我伺候!” 她用力的踹了两脚房门,“赶快将你们的院子盖好搬出去,看到你们俩就晦气!” 老大跟陈凤刚睡着,吓得从炕上爬起来,却不敢还嘴。 肚子饿的厉害,宋春雪决定吃饱了再骂。 但来到厨房,她明显发现鸡蛋少了好几颗,锅碗洗得很干净,说明他们今天吃得很好。 打开白面袋子,发现下去了一大截。 两个人吃一顿饭,不会用掉这么多白面。 宋春雪疾步走出厨房,又“咣咣咣”踹开了西屋的门。 “你们今天吃了什么,我的白面怎么下去那么多?” 宋春雪语调不高却沉得吓人。 “老大,我从前是缺你的还是短你了,现在竟然干出这种缺德的事,是想让我以后像防贼一样防着你们吗?” “吃独食就算了,还挖走了那么多白面,你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老大江夜铭被骂得有点懵,从炕上坐起来。 “娘,我们今天的确吃了白面饭,但不至于闹成这样吧,凤儿还怀着孩子呢。”老大不以为然,“娘,你这两日怎么对我这么凶?” 宋春雪直接走到陈凤的嫁妆箱子前,凑上去闻了闻。 白面饼子的味道清香无比,这骗不过经常吃杂粮的人的鼻子。 第8章 在家种地好不好 看到宋春雪凑到自己的箱子前,陈凤慌了。 “娘,你在找什么呢,我也没藏什么东西啊。” 她跟老大使了个眼色,“我怕你们回来的太晚,饭做得太早就不好吃了,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做。” 宋春雪挑眉,这是害怕了? “好,那你就将箱子里的白面饼子拿出来,给我们烧些鸡蛋汤就好。” 她并没有要顺坡下驴的意思,“你怀孩子嘴馋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擅自动大家的东西,谁不想吃好吃的?” “如今这个家还没分,虽然你是长媳,但你们偷偷吃独食,还将家里的好东西全都锁到你的箱子里,以后这日子怎么过?” 她盯着江夜铭一字一顿道,“老大,我以前对你偏心过了头,结果你自私到如此地步,会偷偷捡着家里的好东西吃了?以后我不会惯着你,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若你还是这个德行,别怪我将你赶出家门。” 但此时的老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胸中的火苗越燃越旺。 “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握在老三手里,娘是因为这个忽然偏袒他的吗?” 老大咬着牙愤愤不已道,“不就是放羊吗,我也会!” 宋春雪笑了,“好啊,那以后你上午放羊,下午让三娃放。” “这可是你说的,”江夜铭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到时候羊必须分我一半。” 呵,他可敢想。 但一想到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毛病,是她自己惯出来的,宋春雪心里堵得慌。 “你想得可真美,等你放一个月再说吧。”她轻轻地敲了敲陈凤的箱子,“还有,今天若是不把里面的白面饼子拿出来,你们今晚就给我滚到驴圈里睡,我说到做到。” 陈凤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是忍痛将箱子打开,不情不愿的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白面锅盔拿出来。 看着烤的焦黄,品相甚好的锅盔,宋春雪不由冷笑道,“做馍馍的手艺不错,还知道在里面加猪油,就是这面没发好。” 陈凤瞪着江夜铭,气的直翻白眼,转身便躺到炕上。 “躺下干什么,还不快去做饭。”宋春雪眸子发暗,“我们还没吃呢。” “娘,凤儿她困得厉害,你就……” “那你去做饭。” “……”江夜铭张了张嘴,当场就要回绝。 但对上母亲压迫感极强的视线,他认怂了,低头推了推陈凤,“快起来去做饭。” 陈凤气得狠狠地捶了他两下。 宋春雪懒得看他们互相推诿,拿着饼子往外走,“不做也行,我自己有手有脚,不至于饿死。” 这话听得江夜铭头皮发麻,不由抬脚踹了陈凤一脚,“还不快去。”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陈凤当场撒泼,对江夜铭拳打脚踢,自己哭得贼大声。 “我怀着孩子你还踹我,我都说了肚子不舒服,孩子还踢我……呜呜呜,我不活了,我怎么就嫁给了你啊……” 江夜铭最怕她来这招,连忙穿鞋下炕去做饭。 宋春雪跟三娃在北屋,让他将新鞋穿上。 “你要是舍不得,也不用放羊的时候穿,每天从外面回来换上,在家里穿新的。放羊的时候穿旧的那双,但那双破了三四个洞的,我已经添了炕了。” 三娃有些舍不得,但看着新鞋好看,便穿上试试。 这时,老二挑起门帘进来,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新鞋跺了跺脚。 “娘,我的鞋好看吗?” 宋春雪的视线落在老二江夜辉的身上,他一直在读书,考了三年童试没考上,半年前才改主意,跟同窗一起参加征兵的。 他没干过粗活,白白净净的,笑起来有一点点傻,但他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一向很傲气。 但一副文弱秀才样的他,还是毅然决然去了军营,熬了五年混了个小官。 那五年,他一定很辛苦吧。 他一定是因为特别感激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将他拉出泥潭的异姓兄弟,才会娶了他的妹妹,将他的母亲来当亲娘孝顺的吧。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怨怼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过得安稳,便是她的安慰。 何况,在军营的前几年,他每年还会往家里托人带银子的…… “娘,你怎么了?”老二看到她盯着自己哭了,顿时慌乱起来。 他指着三娃,“你又跟娘犟嘴了?小心我抽你信不信。” 说着,他做出要抽嘴巴的架势,咬牙切齿的看着三娃。 但他只是吓唬着三娃,并没有动手打他。 宋春雪的鼻子更酸了,她忽然想到他们兄弟俩起初关系很好的,尤其是他们各自刚成家那会儿。 那时的老二只有一个女儿,他会带着妻女一起回来过年,他们兄弟俩围着火盆彻夜长谈,有说有笑。 可是后来…… 宋春雪忽然心口一痛,好像是她说错了话,让他们弟兄俩有了隔阂的。 老二一家待得不愉快,他媳妇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环境,一起离开了。 之后,宋春雪再也没见过老二的女儿。 “娘,你哭什么?” 看到自家老娘对着她流眼泪,越哭越凶,老二慌的不行。 “三娃,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老二急得冒冷汗,不由摸了摸后脑勺,“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啊,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宋春雪起身,努力控制住眼泪。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到你要去军营了,刀剑无情,若是过几年不太平是要打仗的,你若是……”宋春雪紧握着他的手臂,“要不我们不去了,就在家里种地好不好?” “其实种地没那么辛苦的,去军营是要吃大苦头的的,我听说艰难的时候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下雨天还得睡在雨地里,咱们不去行不行?” 虽然她也清楚老二后来不愿意来,是嫌弃她穷嫌她脾气不好爱唠叨,是想彻底摆脱贫农的身世。 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想到以后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还是忍不住想留住他。 他不像老大那么自私,也不像三娃那么闷,他虽然不爱干活,但相对听话。 老大端着两碗粗粮面进屋,看到娘对着二弟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而且老二跟三娃都穿着新鞋。 “娘,你给他们俩买了新鞋,为什么我没有?” 第9章 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老大根本不关心娘为什么哭得这么难过。 他只关注弟弟有的东西,他这个当大哥的为什么没有。 以前,娘买什么东西,做了好吃的,最先想到的都是他。 可现在,他感觉到自己做老大的权威,正在快速消失。 在几个弟弟面前,他变得越来越没有分量。 他将端饭的木盘子重重的放在堂桌上,冷冷的看着擦眼泪的宋春雪,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宋春雪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鼻涕将手帕丢到一旁。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淡淡的看向老大。 “我不是给你做了两双新鞋?” “我已经两年没给三娃做新鞋了,老二过些日子就要走了,军营的日子很苦,天天训练肯定费鞋子,我给他买了两双,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大双手抱在胸前,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那我宁愿要买来的,你做的鞋子不好看,还不耐穿,你必须给我买一双。” 看着他不讲理的样子,一股凉意打得她全身发寒。 那是她一针一线,白天干活,晚上忍着困意,花了五十多个夜晚,熬得眼睛干涩无比,每天不得不少睡一会儿才做出的新鞋子。 三娃羡慕的跟啥似的,却没有跟她嚷过。 但老大却挑三拣四。 胸中的火气越来越旺,胸膛不受控制的起起伏伏。 她深吸一口气,“好啊,既然你嫌弃,将新鞋拿一双给三娃穿,她跟你换一双。” 老大拔高声音,“你还给他们买了两双?” 看到娘跟大哥要吵起来,三娃连忙上前。 “大哥,我可以跟你换,娘做的鞋子软和,我放羊穿着舒服。”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你做什么好人,假惺惺的!” 老大一把将三娃推开,用手指着他骂道,“若不是跟娘说了什么,她会忽然对我这么冷落我吗,你到底在背地里说了什么坏话?” 三娃愣了。 他握住拳头,虽然他不爱惹事,也是有脾气的。 这几天,他本来因为娘忽然对他好,每次看到大哥就做贼心虚似的,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大哥三番五次的误会他,还用这种恶毒的眼神看着他,三娃瞬间炸毛。 平日里的委屈一触即发,眼中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你自己什么德行不清楚吗?娘之前眼睛瞎,处处偏袒你,做什么事情总是先想着你,你是做大哥的,我忍着也就算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我需要在背后说坏话吗?我没你那么闲。自从你出门一年赚了点钱回来,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三娃气得一顿输出,指着老大骂的越来越起劲。 “尤其是你成了亲,忽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忘了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娶了媳妇忘了娘说的就是你,我看你下次就待在陈家别回来了,反正你也没良心,省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气得人吃不好睡不好。” 宋春雪跟老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娃,他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利索了? 以前他一生气眼神凶是凶,但骂人的时候吐字总不利索。 今天这是被新鞋子壮了胆了? 看到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三娃别过脸去,气场弱了一半。 “你说什么?”老大气得发飙,“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看到他要动手,老二连忙阻拦。 “大哥别动手,你的确该反省反省了……” “滚一边去,就你的脑子好使,看到娘向着三娃了就开始为他说话,以前怎么不见你……” “干什么!”宋春雪用力拍桌子,“都不饿了是吗,吃不吃饭了?” 老大放下手臂,满脸的不服气。 “给我们做的粗粮面疙瘩,你跟你媳妇倒是会吃,吃的纯白面疙瘩,连吃了七八颗鸡蛋,老大你觉得这么显眼的事情,我还需要有人给我指出来吗?” 这面是黑面跟扁豆面混合做的,跟白面没法比。 她失望的看着老大,“三娃每天放养回来忙着干活都没时间进院子,他能跟我说什么坏话?” “三娃说的没错,我真是瞎了眼,偏心了你二十年你不知道。我只是对三娃好了几天你就不舒服了,那我以后不把好东西都留给你,你是不是要不认我这个娘了?” 事实上,他真的这么做过了。 想到这一点,宋春雪心如刀绞。 “你要是着急分家,就趁早去盖房子,但盖房子的钱我不会出。最多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将来你们都要分出去我也没意见,凭什么让三娃养着我?” 说着,她看向三娃。 “你也可以盖个自己的院子,你大哥正好要放羊,以后你们俩轮流放羊盖房子,我不想成为推来推去的累赘,将来等我老得动不了,我出钱让你们伺候我。” 这是宋春雪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 重来一世,她不想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三娃身上。 这对三娃不公平,她也怕三娃会靠不住。 人都是会变的,她怕当初三娃照顾她,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需要她。 将来等他翅膀硬了,不需要她了怎么办? 三娃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春雪。 “娘,我没有不愿意的。”他小声的嘀咕,“我们吵归吵闹归闹,弟兄四个呢,怎么会不养你。出钱伺候,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宋春雪笑得哀伤,怎么会笑话呢? 躺在床上的那几年,她多希望自己有钱啊,能底气十足的使唤三娃一家伺候她。 她也希望自己能控制住脾气,不用骂人来折磨他们…… “好了,吃饭。”她看向老大,“鞋的事,你们俩只能换一双。” 老大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扭头就往外走。 “不需要,我自己有钱买!” 不多时,他噔噔噔的拿着两双鞋丢在北屋的炕上。 “三娃爱穿就给他了,我不稀罕你做的鞋。以后你也别向着我,你公平一点,我也不用总被人骂白眼狼。” 宋春雪的心一点点的凉透。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老大在心里是这么看她的。 她嗤笑一声,“原来你知道自己是白眼狼。” 刚气势汹汹走出去的老大,听到这话气得停在院子里。 “你不喜欢我跟凤儿就明说,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了,说我白眼狼了?” “你明明答应过要给我盖院子的,水川那块地你五年前就说过要分给我的,是娘你不守承诺哄骗我,反过来说我白眼狼,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第10章 老大看好了地 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在月凉如水的夜里,宋春雪坐在窗前,翻来覆去思索这句话。 她扪心自问,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重生前,她活到了七十八岁,如今她的身体虽然回到了三十六岁,但她的灵魂已经沧桑不堪。 她无比清楚,若不是她当娘当得不称职,也不至于落得那个下场。 可是现在,几个孩子羽翼渐丰,她自问没有亏待过老大,最没有资格那么问她的人,便是老大江夜铭。 趴在冰凉的窗台前,她的胸口压着一块石头,但她也坚定了不能轻易分家的想法。 她要等老大自己退步。 第二天,宋春雪起得很早。 她用杂粮蒸了馒头,还烧了六个荷包蛋。 她跟老二老三每人两个,放鸡蛋的瓷盆已经空了。 就算她不这么做,以后每天鸡圈里下的蛋,都会被老大媳妇陈凤悄悄拿走。 从前,她睁一眼闭一只眼,这次她不会惯他们的毛病。 她将早饭端到了北屋,荷包蛋加热腾腾的粗面馒头,三娃吃得很欢快。 老二虽然在心里怪娘将她喊得这么早,但想到若是他晚了就喝不到荷包蛋,闷头大口大口的吃着。 大哥这回跟娘较上劲了,娘的脾气他清楚,大哥是拗不过娘亲的。 更何况,大哥还没分家呢,吃的喝的都要靠娘,他支棱不起来。 “哐当。” 就在北屋的三人吃得正香时,老大推门进来,冷冷的看着碗里的荷包蛋。 三娃跟老二连忙将蛋吞进嘴里,嚼了两口喝了口汤咽到肚子里。 江夜铭强忍着怒火,捏着拳头看向宋春雪。 “娘,你们把鸡蛋吃完了?” 宋春雪喝了口汤,不徐不疾的道,“陈凤在她的箱子里藏了鸡蛋,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喝自己烧去。” “……”老大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哦对了,既然要吃鸡蛋,地里的活她干不了,家里的鸡啊猪啊的总能喂吧,院子总会扫吧?” “若是还想分到家里的东西,最好干点活,不然我不开心了将你们扫地出门,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连李广正家的狗都知道,我以前偏心的是你。” “……”众人沉默。 老二江夜辉跟三娃江夜寻强忍着,喝了口汤压下想笑的冲动。 看到两个弟弟憋笑的样子,老大气得想踹人。 但凤儿还怀着孩子。 就算母亲如此针对他,他也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 他忍住了踹门的冲动,气呼呼的撩起门帘去厨房烧汤。 想要用白面,却发现装白面的柜子上了锁。 “砰!” 脚边的小凳子被他踹得飞了出去。 在北屋的宋春雪听得清清楚楚,她喝完了汤起身打算去忙。 “老二去洗碗,我们该去忙了。还有,既然你在家里,这几天就负责看家,别让他们将家里的东西搬出去。” 老二有些迟疑,“可是我打不过大哥啊,拦不住怎么办?” “拦不住就不拦,看他们藏到了哪里,回来告诉我就行。”她面无表情道,“那都是我一点一滴用汗水换来的,他没资格拿。” 三娃看向老二。 老二小心的开口,“娘,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防着大哥?” 宋春雪轻笑,用磨秃了的笤帚扫着炕头。 “忽然看明白了呗,他被我宠坏了,我对他的好他不会记得,但若是哪一点让他不开心了,他会记到死。” “陈凤比他更坏,老撺掇他做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我不想再惯着他。” 老二看向三娃,端着碗转身出去。 三娃也端着碗去了厨房,之后兄弟俩一起去了外面,应该是好奇议论她,怎么忽然在老大的事上不糊涂了。 宋春雪没空理会这些,干活要趁早。 如今她身体健康,四肢灵活,要更加跟自己攒光阴才行。 她晚上用花椒包着膝盖,在滚烫的热炕上捂着,腿也不疼了。 这种全身轻快,健步如飞的感觉很好。 锄田回来,她将草药挑出来晒了,将野菜拿到厨房洗一洗,准备焯水然后拌着吃。 但来到厨房,发现有两个碗没洗,白杨木的大柜子上有被斧头砍过的痕迹。 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老大干的。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把柄这么快就来了,也别怪她继续拿捏人了。 她来到西屋,发现老大两口子不在。 出了院子,看到他们俩在羊圈里逗羊羔玩。 “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做饭?” 宋春雪慢条斯理道,“不做饭等着我来伺候吗?” 陈凤起身用力丢掉手中的高粱草,作势就要发作。 老大握住她的手,凉凉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 “我们待会儿就去做,时间还来得及,她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带她来羊圈里走走而已。” “……” “我知道娘要说什么,她才五个月的肚子,而你当年生我们几个的时候,生娃的前一天都在地里干活,但那时你太不疼惜自己的身体了,我爹也不疼你。” 宋春雪的心狠狠一沉,老大这是在讽刺她,拿她曾经爱挂在嘴边的话堵她? “我们今天也没闲着,牲口都喂过了,炕也添了,水我也挑了,中午饭我来做,让凤儿歇一会儿吧。” 说着,老大牵着陈凤的手腕往里走,一副打了胜仗的姿态。 宋春雪拿着一把陈旧的割韭菜的小刀,愣在原地,心里像是有刺在扎。 她想要反驳什么的话,可仔细想想,老大说的没错。 是她咎由自取,费心费力的生那么多孩子,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她不会管教孩子,习惯拿出自己的苦难,让孩子们知道她为了养他们有多辛苦,惹得他们反感厌恶。 “娘,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回屋歇着吧。”老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轻轻的走到她跟前。 “你要去割韭菜吗,我来割吧。”说着,他拿起了宋春雪手中的小刀。 看老二忽然这么懂事,他肯定是听到了老大刚才说的话。 老大那番话,让她浑身失去了力气,恹恹的走回屋,不顾满身是土的脏衣服,直接躺在炕上。 老大的刀子真伤人,扎的她心口疼。 看来这个家,要趁早分了,她一点也不想跟老大同住屋檐下。 吃饭的时候,老大率先开口。 “娘,我想好了,下面的那块地给我盖院子,我问过阴阳先生了,他过几日就来定院子的位置。” 宋春雪勾唇冷笑,这回可由不得他。 第11章 做新衣 老大说的那块地,就在这个院子下面。 这里沟壑纵横,山地陡峭,低处的地被他们一点一点做成梯田,无论是盖房子还是种地,都比陡峭的山地好。 宋春雪苦笑,前世老大的院子就盖在那里。 她站在外面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老大的院子,甚至是他房间里的桌子。 老大跟老三家三十多年不往来,孩子也跟仇人似的,却偏偏住的最近,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行,那块地离得太近了,你既然想离我远一点就把院子盖得远一些,免得等我老了,你不想看到我也要看到我,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宋春雪一口回绝道,“李家大场下面的那块地也好,平坦又宽敞,收粮食也都是下坡路,轻松一点。” 老大蹙起眉头,“可是我问过阴阳先生了,那块地旁边的水沟太深,不易聚财。而且,那里都是李家人的地盘,他们户大人多,你想我被他们欺负死啊?” 宋春雪主意已定,“那就换一个阴阳先生,你问过的那个就是半瓶水,我信不过。” “你……”老大气得撂下筷子,饭也不想吃了。 陈凤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若是这顿饭没吃饱,他们现在没有白面饼子可以吃,厨房里的杂粮馍馍他也不爱吃。 老大脸色很难看,还是拿起筷子,快速的扒拉完,唰地起身离开。 三娃刚想说什么,就听宋春雪说,“把你们俩的衣服给我,我上次扯了几尺布,先给你们做两件上衣。” “哦,知道了。”老二敲了敲三娃的腿,示意他别错过这次机会。 他现在觉得三娃越来越顺眼,难道是因为母亲向着他的缘故?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大哥说话那么难听,脾气还那么臭。 宋春雪下午不想下地,她要在家看着,免得老大狗急跳墙。 她拿出新买的布,裁量之下,发现做两件衣服还不够。 她决定先将老二的做出来,下次去集市上再买几尺,给三娃做一套来。 至于老大,上次他成亲已经做过一套了,而且她之前宠着老大,他根本不缺衣服。 倒是三娃,每次都穿老大老二穿过的。 三娃穿过的太旧,老四穿的衣服大多数是新做的,要么是老大老二小的不能穿的。 这么些年,还是三娃受得委屈多。 下午,老大出了门,据老二推断是去找阴阳先生了。 太阳快下山前,陈凤才去附近的地里除草。 宋春雪只觉得可笑,暂时也不打管她,反正分家的时候有得他们哭的。 日落西山,看着太阳的影子已经跑过了东屋,宋春雪将裁剪好的布装到篮子里,走出屋子去做饭。 以前宠着老大的时候,她总会问老大想吃什么,但现在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忽然想吃清油拌酸菜了,而馓饭吃这个最香。 她喂完牲口,便麻利的做了馓饭,用清油和盐拌了自己腌制的酸菜,和在地里挖来的野菜。 老大是踩着饭点来的,三娃这两日也因为宋春雪执意等他回来再吃饭,比往常回来的早些。 宋春雪将饭盛到碗里,跟老二一起端到北屋。 陈凤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老大来北屋给她夹菜。 看到桌上的馓饭,是她最不爱吃的,老大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怀疑娘是故意的。 他在两个馓饭碗里摞满了菜,便端着去了西屋吃。 老二跟三娃不由看了宋春雪一眼。 这要是放在平常,她肯定会气得大骂。 以前的宋春雪虽然宠老大,但脾气时常不好,逮谁骂谁。 “反正很快要分家了,他爱哪吃就去哪吃,我也不想看到他们俩。” “老二没几天就要走了吧,你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早点跟我说,免得到跟前了来不及准备。” 老二会察言观色,这两天他发现娘跟变了个人似的,也摸不准她这么说是不是真的。 “除了衣服鞋子,好像也没什么准备的。我们是去军营吃苦的,带多了也没用。”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可能就银子比较实在。” 倒是说了实话。 “嗯,我知道了,我会看着给你准备的。”宋春雪道,“下次我再去集市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午饭。” 三娃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次去集市,宋春雪带了三两银子,二两给老二打了个银坠子,戴在脖子上安全些,关键时候还能应急。 剩下的一两,她拿出一半来买了布。 钱放在手里只会招人惦记,她凭什么不能给自己做衣服和鞋子。 以前为了四个儿子娶妻生子,她省吃俭用还差点耽误了唯一的女儿的亲事。 如今,女儿江红英远嫁,三年都不回来一次,儿子们养成这幅德行,她这一辈子图了什么? 还不如早点对自己好,别亏欠自己就好。 她买了很多吃的用的,还去医馆给自己买了几副四物汤,调养气血。 生了五个孩子,她从来没给自己调过身子,到了五十岁的时候忽然垮了。 诊脉的郎中说,但凡她生完孩子之后补一补,也不会老得那么快。 重来一次,她可不想老了像一摊泥一样躺在炕上。 她要多蹦跶几天,蹦跶不动了早些死,她不要再瘫在炕上等死。 她还买了六只小鸡,养大了时不时给自己补补身子。 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人会疼你自己。 所以聪明人都要对自己好,不要指望任何人将来回报你,包括自己的孩子。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娃去放羊了,老二在家里挑水。 他说,老大正带着阴阳先生,找最合适建房子的地。 陈凤又回娘家了。 宋春雪知道,她是回家向父母取经了。 分家的主意,还是陈凤的父母提出来的。 这个时间去地里干活有些晚,都花在走路上了,还不如抓紧时间给老二做衣服。 她做的鞋子不好看,但做衣服的手艺在整个庄子上算是顶尖的。 虽然孩子他爹死得早,但几个孩子从来没有比别人家孩子穿得破烂,吃的差过。 太阳下了山,羊圈里的小羊羔着急了,开始呼唤母羊的归来。 宋春雪将针线活放在一旁,下地去做饭。 “娘,地我选好了,既然你想跟我离得远一些,那我就如你所愿,盖在大场下面的那块地,据说是块风水宝地。” 老大似乎很满意,带着笑容走进屋子。 看到炕头上的新布,他问道,“娘要给我做新衣服吗?” 第12章 夹起尾巴做人 这对话宋春雪很熟,差点下意识的答应了。 “不是,我打算给自己做两身衣服。” 她将布料锁到柜子里,“算起来我已经五年没做过新衣服了,而你年前不是刚做过两套,老二跟三娃连一套都没做。” 老大语气软和了不少,“那娘给我做件汗衫总行吧,我看到你买了棉布,做衣服肯定很舒服。” 他倒是眼尖,宋春雪就扯了四尺棉布,打算给自己做汗衫和肚兜。 “你如今都成家了,陈凤闲着也是闲着,让她给你做。” 老大语气有些不满,“凤儿不会做,而且她做的怎么跟娘的手艺比,我还是喜欢娘做的衣服。” 宋春雪冷笑,“你不是说我做的又丑又不好看吗?我记得定亲的时候,陈凤她爹说她家女儿的针线活最好,别以为我老糊涂了。” 她以前好糊弄,被老大骗得团团转,如今可不惯着他。 “娘,”老大见她这么不好说话,不由抓着她的胳膊认错,“娘我错了,是我不懂事,一时说了那样的气话。” 二十岁的小伙,风华正茂的时候,抓着她的胳膊撒娇,还是她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心头肉,这种感觉,让她心酸无比。 四十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狠狠地挣扎,仿佛要从她的心中冲出来,轻轻一动就疼得厉害。 可是四十多年的母子隔阂,宋春雪再了解不过,这只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 “对了,我今天买了六只小鸡,加上之前的五只母鸡四只公鸡,我们家现在有十五只鸡,你媳妇肚子大,重的活儿不让她做,但喂羊喂鸡,还有两顿饭交给她做没问题吧?” 宋春雪平静道,“我是过来人,她舒不舒服我看得出来,若是光找借口不干活,饭也就找借口别吃了。你们趁早搬出去,外面的土窑多得是,看着你们这样我头都疼。” 老大面上有些挂不住,“好,那等她回来,我就跟凤儿说。” 第二日中午,陈凤挺着大肚子从娘家回来了。 她唉声叹气的,一屁股坐在炕头边。 “老大,我今天找了个郎中,他说我肚子时不时地疼不宜干重活,需要躺几天歇着。郎中说还要开几副药,我没带钱就没开。” 正在吃午饭的众人没有接话,老大江夜铭看了眼母亲,拉着她往西屋走。 “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谎,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陈凤在院子里拉扯着,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大家听到。 “你若是想躺着就躺着吧,反正你们两口子在家里吃饭就要干活,让老大多干点活儿,你想躺多久躺多久。” 宋春雪转身从箱子里摸出几块攒了多年的银锭子,给三个儿子每人一两。 “以后,我不会偏向谁,也不会惯着谁。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能够靠着自己过活了,不要总想着在我这里拿钱。” “我只是个快四十岁的女人,这些东西都是我从土里刨出来的,精打细算才攒了些,多了没有。” 看到小小的银锭子,足足有一两,陈凤双眼放光。 果然,娘出的主意没有错,这个抠搜老婆子终于舍得给钱了。 “三娃又没娶媳妇,你给他钱做什么。” 陈凤没好气道,“他是留在家里的,以后家里的便宜都让他占了……” 宋春雪嗤笑一声,“钱谁不会花,而且他也会分出去,这老院子有什么好的,他也想盖得新的,哪怕只是两间屋子也好。” 她冷冷的发话,“趁早盖院子,你们都分出去,我好清净清净。” 陈凤想到娘跟她说过,等她这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多分一些地。 她摸了摸肚子道,“我们也没那么着急,老大一个人怎么盖院子,都没个人帮他,还是等孩子生了再说吧。” 宋春雪冷笑,她怎么会不清楚她在打什么主意。 “反正你们自己盘算,想要吃饭就要干活,别跟我当大爷。我跟三娃在外面忙活,你们若是活儿干得好,我们抽空帮你们盖院子。” 陈凤得意的看向老大,似乎在说,看吧,还是要我出面。 老二跟三娃埋头吃饭,反正这事儿跟他们关系不大。 日落西山,宋春雪今日提早回了家。 她就是想看看,老大两口子有没有在认真干活。 果然,一进院子就看到陈凤挠花了老大的脸,从鼻梁到嘴角,指甲挠出的长长的血痕,看着异常显眼。 不知为何,宋春雪很想笑。 “活该,谁要你惯着她,疼媳妇也该有个限度,不然有你受的。” 她跟所有讨厌儿媳妇的婆婆一样,心情很好。 “反正,今晚若是吃不到你们俩做的饭,以后你就乖乖出去赚钱,多攒点银子请人盖院子,我们伺候不起。” 说完,宋春雪拍打身上的尘土,进屋换了衣服洗了手。 她今晚做好了饿肚子的准备。 天色越来越暗,她躺在炕上听着老大终于走出西屋,自己去厨房里做饭。 等三娃回来的时候,他的饭还没做好。 洗过手,三娃来到北屋,压低声音悄悄的问宋春雪,“娘放心大哥做饭啊?” “他本来就会做,之前在学堂自己做了三年,你忘了?” 三娃缩了缩肩膀,“但他动静很大,水瓢都快摔烂了,有点吓人。” 宋春雪从老木躺椅上起身,“我去看看。” 果然,她一进门就看到老大将擀面杖摔得震天响。 “不爱做就别做,惊动了灶王爷,你今年别想如意。” 她倚在门板上,不咸不淡的道,“你二十了,陈凤十八,还当自己是孩子呢。” “成了家就有个成家的样,我不说我当初怎么过来的,就问哪个成了家的还要被老娘供着的?” 宋春雪说着说着站直了身子,语气冷厉。 “我知道你怪我忽然不向着你了,但你若是没瞎没聋就该有自知之明,你比三娃大四岁,你除了年龄哪里及得上!” “你们两口子再给我甩脸子,别逼我跟陈凤她祖宗一样,将你们轰出去自立门户。”她似笑非笑道,“不信你问问陈凤,她二祖父是不是讨了好几年的饭。” 老大的动作渐渐轻柔下来,背对着宋春雪,熟练的叠起擀开的面块,用刀切成窄条。 “如果你们俩还没学会夹起尾巴做人,我明天就让庄子上的人作证,将你们赶到驴圈窑里住。” 第13章 同病相怜 老大江夜铭安分了不少。 他媳妇陈凤似乎被他说了,第二天起来时眼睛红红的,肯定吵过嘴。 看到宋春雪时头一扭,转身又进了屋子。 宋春雪面无表情,心想老大也不是对陈凤没有办法,只是之前舍不得说她。 男人终究是男人,他虽然疼媳妇,但陈凤三天两头的闹,还将所有的家务活推给他时,他也没了耐心。 想到陈凤将来看到她就冲她吐口水,还让几个孩子喊她老太婆,不让喊阿奶的样子,宋春雪对这个女人只有厌恶。 陈凤斤斤计较还爱占便宜,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她的儿子继承了她的性子,看似精明实则聪明反被聪明误,快四十岁了还在打光棍…… 宋春雪不愿意想起前尘往事,在灶台前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刚烧好的汤。 “喝汤咯!” 她喊了一声,让他们自己来端。 几个儿子个个比她高出一个脑袋,还等着她将吃的端到跟前伺候,像什么样子。 老大老二老三乖乖的来到厨房,端起碗筷去了北屋一起喝汤。 粗瓷碟子里放着一块白面饼子,和三块粗粮面饼子。 宋春雪将白面饼子分成四份,分给了饭桌上的每个人。 老大江夜铭看向她,宋春雪没好气道,“你媳妇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东西就没她的份。” 老大没再说什么,埋头喝汤。 “家里的活儿就交给老大两口子了,饭做好我们就回来,有没有问题?” 宋春雪不放心,担心他们俩会当作耳旁风,喝汤吃饼子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老大低着头,不情不愿的应声,“嗯,知道了。” 宋春雪满意的点头,一转眼对上三娃好奇又傻气的目光。 “怎么,不认识你娘了?” 三娃猛地埋头,将汤喝完起身往外走。 “哈哈哈,三娃肯定觉得娘怎么跟被重新生养过一遍似的……” 老二嘲笑三娃的话还没说完,被老大冷冷的眼神看得连忙埋头,认真的喝汤吃饼子。 宋春雪吃好了,将碗放在厨房,便戴上帽子带上工具去地里。 昨晚上下了毛毛雨,今日的空气很新鲜,太阳刚刚升起,植物上还挂着露珠。 她平日里起得早,上地干活也很早,等她铲了一会儿茵陈和蒲公英之后,才看到庄子上的人陆续到了自家地里除草。 很不凑巧的是,今天她碰到了老熟人,刚嫁到李家庄子上时,玩得很好的安家媳妇赵玉芳。 他们两家的地离得很近,今年又都种了扁豆,今天恰好又都来锄扁豆。 其实宋春雪很不想看到她,因为她想起来往事。 赵玉芳第一个男人死的很早,后来庄子上来了一位姓陈的男人,便将他招了上门女婿。 因为宋春雪跟赵玉芳走得近,自然而然的跟她的男人熟了。 可是这个男人得寸进尺,竟然对她动手动脚。 之后他们的关系闹得很僵,张玉芳跟她的男人在孩子长大后,因为陪孩子读书去了县里…… 人生短暂,恍然如梦。 恍惚间,宋春雪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真的重生了。 看到赵玉芳带着笑容来到地埂边,宋春雪不禁盯着她年轻的面容出了神。 还记得赵玉芳两口子都走在她前头,死前两个儿子不争气,孙子们也都去了城里,他们的老家多年没有住人,荒草萋萋。 但他们临死前的几年,回来在老家住着,时隔多年,她还记得赵玉芳瘦的不成人样,说起不成器的孩子时不自觉的流眼泪。 他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孩子身上,到头来只换来满身的病痛,郁郁而终。 “嘿,你这人哭什么啊,看到我就这么难过?” 赵玉芳走到她跟前,小心的注意着脚下的扁豆,没有踩到一根,从手中的布袋子里拿出一块米面馍馍。 “你不是爱吃我做的米面馍馍,”赵玉芳笑道,“尝尝看,这次做的好吃吧?” 黄色的米面馍馍是用小米和谷子做的,很甜很润口,不像杂粮饼子那样干巴。 宋春雪接了过来,怔怔的咬了一口,还是那么甜那么好吃。 三十六岁的她还很能干,身体还很好,胃口也不错,所有的东西吃在嘴里还很有味道。 但自从过了六十五岁,人的胃口远不如从前,嘴里臭臭的干干的,吃什么都不香。 这几天她只想着几个孩子的事,都没有好好坐下来感受一下这种变化。 “哟,你怎么把你压箱底的衣服都拿出来穿了,怎么舍得?” 赵玉芳抬手摸了摸她身上烟霞色的对襟短衫,“穿上以后,在箱子里放了这么多年,颜色都没有以前亮了。” 宋春雪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嗯,有什么舍不得的,放着也会烂不如早点穿烂了,没那么心疼。” “听说你将李广正从家里赶出来了,怎么,是不打算跟他好了?” 宋春雪蹙眉,诧异的反问,“我什么时候跟他好了?” 赵玉芳环顾四周,“你小点声,他经常去你家的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而且一待就是两个时辰,你别跟我说……” “你别胡说,我才看不上李广正那样的鳖孙,两个时辰那次是他喝醉了酒,他非要睡在我家炕上赶都赶不走。” “也是,以前我有什么好怕的,觉得他是大户人家的,不能得罪就不得罪,他倒是得寸进尺,好吃的好喝的直接开口要了,被我赶了出去。” 宋春雪没好气道,“以后别跟我提他。” “好好好,不提他。对了,你不是要把老大分出去吗,怎么最近不见动静?”赵玉芳叹了口气,“你太偏着他也不好,他最懒了。” 嘴里的米面馍馍越嚼越甜,宋春雪看着山对面的羊群,是三娃在放羊。 “嗯,我看出来了,所以不打算偏着他了。我会尽量公平公正的对待他们。” 张玉芳点头,“难得啊,你忽然转性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春雪一愣,“能遇到什么事?” “你们家老二要去当兵了,你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给他娶个媳妇啥的?”赵玉芳推了她一下,挤眉弄眼道,“我家那个侄女儿整天想着要嫁给你家老二呢。” 宋春雪想起来了,老二好像提过一嘴,赵家二姑娘? 第14章 一去不复返 老二只提过一嘴,肯定是说说而已。 更何况,宋春雪了解老二,他可不是专心不二的男人,喜欢是喜欢,但根本没想过成亲的事。 “他没提过,而且现在成亲对人家姑娘不负责,万一我家老二回不来了,岂不是白白耽误几年。”宋春雪认真道,“那是你侄女儿,可千万别害她。” 赵玉芳笑了,“哈哈哈,说的也是,那你先吃着,我去除草,我们边干活边聊。” 中午,宋春雪看烟囱里的烟停了,她踩着点回的家。 只是,刚进院子,就听到几个孩子的争吵声。 “别以为现在娘护着你我就不敢打你,给羊饮水的事以前都是你的,拌草料也是你的活儿,别指使我。”老大指着三娃骂道,“你算老几啊,还想骑在我头上了?” “这可是你今天答应娘要做的,我今天放羊扔土块的时候胳膊脱臼了,让你提两桶水怎么这么多话,不做就不做,少把气撒在我身上。你是老大,谁敢指使你啊!”三娃也不服气,梗着脖子还嘴。 “大哥行了行了,三娃的胳膊我看了,的确是脱臼了,我不会接没接好,你不去我去就成,别吵了。”老二在一旁劝架,却被老大猛地推倒在地。 宋春雪站在门口,不由想到了曾经。 他们几个也这样吵过,但三娃最后被老大打了,气得三娃躺在炕上睡了两天,平日里最操心的羊也不管了。 而当时,她护着老大,老二也向着老大。 她如今才明白,老二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她这个当母亲的态度。 三娃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全都是因为她。 “干什么呢?”宋春雪喊了一声,“几桶水都提不了,娶了媳妇变废了?” 宋春雪没好气的走过去分开他们三兄弟,“你们不爱提我来提,老二你把水吊上来。” “我已经吊上来了。”老二指了指窖台上的水桶,“大哥今天也没干什么活,都是指使我干的。” 老大瞪了眼老二没说话。 宋春雪看向厨房的方向,“饭做的怎么样了?” “陈凤不爱做,嚷嚷着肚子不舒服,已经好几回了,也不知道今天的饭能不能吃上。”老二跺了跺脚,“还不如早点分家早散伙,我看着就来气。” 宋春雪看向一脸铁青的老大,就知道昨晚的话白说了。 陈凤可能气不过,撺掇着老大赶紧分家。 这不是正如宋春雪的愿? “老大,你想早点分家是吗?” 老大没吭声。 “那就早点分,你跟陈凤说,今天这顿饭是她给大家做的最后一顿,晚上你们就去外面住吧。” 宋春雪似笑非笑道,“门外装草的窑你们打扫出来,就是为了分家吧,那我们趁早分了,你们安心建房子。” 老大惊讶的看着宋春雪,没想到她不仅没发火没生气,还直接答应了。 “那其他的东西怎么分?”他趁热打铁的追问,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锅碗瓢盆,粮食之类的?”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银子吧。 这些,宋春雪之前就准备过。 在她重生前,她已经悄悄的给老大准备好了,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但更多的,恐怕没有了。 “院子后面的那个破窑里,有一个破木箱子,你去里面看看,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了。” 家里的东西跟了她许多年,后来都被扔掉了,如今她宁可将新的给老大。 “粮食先不着急,下午我们一点一点的分。”宋春雪淡淡道,“先吃饭吧,午觉后再说别的事。” 厨房里的陈凤仿佛干劲十足,她实在没办法听娘的话,跟他们继续耗下去。 人一旦动了一个念头,若是一拖再拖,心情会特别急躁。 此时的陈凤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分出去,跟江夜铭两个人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她实在不想给一大家子人做饭,还有喂不完的牲畜家禽。 听到宋春雪答应了分家,陈凤不仅麻利的将饭菜端上桌,吃过饭还主动洗了碗。 睡午觉的时候,她有些兴奋,开心的睡不着。 一直拉着江夜铭,幻想未来的好日子。 而宋春雪在北屋睡得踏踏实实,午觉很重要,关乎下午会不会有精神吵架。 果然,一个时辰后,陈凤跟江夜铭迫不及待的来到北屋。 “等我一会儿,洗把脸我就来。” 陈凤笑了,抬手摸了摸尖尖的肚子,“好,我们先去外面收拾东西,西屋的铺盖我们先搬出去。” 宋春雪没有作声,起身慢慢的梳头发,然后洗了把脸,换上自己的旧衣服。 放粮食的房间里尘土满天,她不想弄脏新衣服。 宋春雪拿着一根炭笔,一个旧本子,来到粮仓。 她指了指里面的粮食,“这些粮食我都有数,你们兄弟加上我,老大要分出去,五份里面你能拿出去一份。” 老大一听蹙眉,“可是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一份怎么够?” “你成亲了,他们几个还没成亲,他们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难道娶亲的钱你这个当大哥的拿?”宋春雪略作思索,“如果是这样,那你多拿一份也行。” 老大连连摆手,“那不用了,一份就行。” 老二站在西屋的台阶上,对三娃道,“听到没有,大哥怎么这么贪心。” 三娃默不作声,蹲在台阶上穿自己的旧鞋,默默地看着娘跟大哥大嫂分粮食。 小时候,大哥很关心他们几个,每次跟别的孩子玩受了欺负,大哥都会带着他们,气势汹汹的讨回公道。 后来,大家都说他们兄弟几个很齐心。 他也知道,庄子上的很多人都羡慕他们亲兄弟四个。 可现在,大哥要分家,二哥要去军营谋前程,他们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三娃默默的转身去了厨房,给自己装了些水,便去放羊了。 还是羊乖,它们虽然很爱吃别人家的粮食,但吼一声它们会立即回头。 老四以后也会离开的,这个庄子上,以后就只剩他跟娘了。 他晃了晃羊鞭子,头也不回的赶着羊群上了山。 院子里,宋春雪看着老大搬出了大半袋子的白面,还有两袋子杂粮面,一些麦麸和黑面。 黑面也是面粉做的,只不过面粉磨了第四次第五次磨出来的,看着黑,口感也跟麦麸越来越像。 “娘,这些黑面我不想要,能不能多要一些清油?” 第15章 是三娃媳妇呀 这片干涸又贫瘠的土地上,大家吃的清油都是胡麻籽榨的油。 胡麻籽比麦子还要贵,想要产量高,也要跟麦子一样,种在平坦肥沃的土地里才行。 杂粮产量高一些,命也贱,哪怕是种在陡峭的地埂上,遇上旱年也能收回种子。 胡麻油跟麦麸,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大的算盘打得太精了,宋春雪不由抬头淡淡的看着他。 老大已经扛了好几回粮食了,这会儿额头上挂满了汗,站在门口等待她的答复。 “不行,谁都不想要黑面,你自己不愿意吃可以喂鸡喂猪,我们家今年有两头黑猪,小的那只你们拉去养。” “可是……” “别等到过年的时候直接来分肉,我可没功夫给你养。既然要分家,就要分得彻彻底底,清清楚楚。” 说着,宋春雪将粮仓的门关上,在外面上了锁。 她对站在远处看好戏的老二喊了声,“过来搭把手,帮你大哥抬出去。” 老二应了一声,“好。” 看到老二,老大想到了一件事。 “不对啊,老二要走了,他的那份粮食怎么办?”老大想到什么,停在粮仓外面,“而且老二将来是要发饷银的,那些粮食岂不是……” “操心好你的事,那些粮食他又带不走,我只能多给他一些银子。你分你的,别的事情也别惦记。” 宋春雪背对着他们,这一刻对老大的不悦又多了一层。 她转头冷冷的看着他,“我养你这么大,刚成亲就跟我对着干,这不行那不行,能将东西分给你就不错了,你若是不满意可以还给我。” “……”老大张了张嘴,皱着眉头没说话。 他扛起台子上的麦麸,哼哧哼哧的往外走。 装草的房子,其实是用土砖垒起来的窑洞,冬暖夏凉,一开始也是住人的。 这老院子盖起来之后,后来养了羊就用来装草了,其实里面有灶台有炕,是宋春雪跟孩子他爹成亲的时候住过的。 他们平常都喊它草窑。 现在,老大迫不及待的住到外面,不过是嫌跟宋春雪他们住在一起烦。 这一点,宋春雪也能理解。 但老大话里话外都只想着自己,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样子,寒了宋春雪的心。 不过,她也没多伤心,反正四十多年了,老大将她的心早就戳成了筛子。 分了干脆,她不会再偏向老大一分一毫。 老二跟老四也是要离开的,他们俩的那份,她要给自己和老三留下。 只是,家里的土地一部分是老二的,等老二留在军营一年后,那些地是要补给老大的孩子的。 三娃还没成亲,生孩子的事还早,她不想老大将家里的好地全都分去。 这样想着,宋春雪觉得,她得早点促成三娃的亲事。 前世,三娃娶的媳妇是隔壁庄子上,跟她关系要好的李家媳妇夏木兰。 这一次,三娃的媳妇必须还是她。 因为宋春雪曾经对她不好,处处挑剔,婆媳俩吵吵闹闹了半辈子。 到最后,她躺在炕上动不了,屎尿都控制不住的时候,是三娃媳妇给她洗的被子褥子,有时候还给她洗澡擦褥疮膏…… 这一次,她要对三娃媳妇好点。 * 下午,宋春雪没去锄地,她准备去河湾里割黄须菜。 黄须菜在河湾最低处的盐碱地里生长,三月末的时候正是适合采嫩芽的时候,特别好吃。 宋春雪好多年没吃过这个菜了,如今自己腿脚便利,她想多割一些,晒干了还能留到冬天拌凉菜吃。 黄须菜味道微咸,还可以替家里省点盐呢。 河湾里很热闹,来割黄须菜的人不少。 还有人在河湾两旁割碱柴,其实是一种叶子很大,长在稍微干燥的盐碱地里的植物,羊很爱吃。 很多人拿碱柴喂猪,猪吃了会长得更快,吃的更多。 但如今的宋春雪不想废那个力气,太吃力了。 河湾深处离家里很远,道路还不通畅,碱柴晒干了还要她自己背回家。 这种傻力气活,她以后都不会干。 没人会关心她累不累,她这副身体需要自己小心照顾,免得将来给三娃媳妇添麻烦。 不过,她好像看到三娃媳妇了! 看到远处的斜坡上,下来一个背着背篓的姑娘,宋春雪当即激动的站了起来。 是夏木兰! 她也来给她姑姑割黄须菜了。 夏木兰家离这边很远,但她经常来她姑姑家串门,她姑姑会经常指派她干活。 看着那瘦长的身子,不知为何,宋春雪忽然鼻头一酸。 其实夏木兰家那边的山地没有这边的陡峭,她娘家那边地势高,土地平缓,雨水也多一些,河湾也没这么深。 以前她跟三娃让夏木兰受了气之后,木兰都会哭着说讨厌她姑姑,怨姑姑给她说了这样一门亲事。 明知道宋家就是一个火坑,她的亲姑姑因为一点好处,将她推到了火坑里。 这一次,宋春雪还要让她做三娃的媳妇吗? 对,一定要做。 不然三娃跟木兰生的五个孩子,她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次,她一定对三娃好,一定不会嫌弃夏木兰生不出女娃。 夏木兰长得白净,她也是最能干的,她生的女娃是庄子上最好看的。 若是错过了,三娃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这么想着,宋春雪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这一次,要尽快促成三娃跟夏木兰的亲事。 改天,她要带上好东西,去夏木兰姑姑家一趟。 所以,她没有上前打扰夏木兰,只是在割黄须菜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她。 “你看什么呢?”赵玉芳忽然凑到她跟前,“夏英的侄女呀,长得挺好看的,圆脸,皮肤很白,人也乖巧的很,我想着给我家老大说媳妇呢。” 宋春雪转头,没好气的道,“你家老大不是说了一个远处的姑娘吗,还说?你也太贪心了吧,一次说俩,你有多少鸡蛋浪费的?” 上门说亲,总要拿些好东西,鸡蛋是最次等的,但这也是庄里人的好东西。 赵玉芳笑她,“你着什么急,还冲我喊,真看上人家侄女了?” 宋春雪戳了戳她纤瘦的腰,“你悄悄的,别吓到人家姑娘,若是种下了坏印象,你可就坏事了。” 赵玉芳蹲在她旁边割黄须菜。 “那可是夏英的亲侄女儿,她嫁到李家,李家是大户,那么多男孩子,她怎么可能将侄女嫁到你家去,别做梦了。” 第16章 要一百文 看到母亲割了黄须菜回来,陈凤包着花头巾,站在草窑门口笑得一脸和善。 “娘,你割了黄须菜呀,能不能给我一点,改天我去割来了还你。”说着,她摸了摸身上的围裙,“你家老大喜欢吃,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喜欢吃。” 宋春雪忍住了要骂人的冲动,“拿盆来,我给你抓一些,多了没有。” 从河湾往山上背东西,全都是上坡路,她出了一身的汗。 今天装了很瓷实的一袋子,想着晒干了冬天拌着吃更香。 看来晒黄须菜的时候,还得防着老大两口子。 趁老二还没走,她要让老二给她看着。 算算时间,在老二离开前,勉强能晒干。 她来到东边的屋子,发现老二不在。 来到羊圈,发现他正跟三娃一起清扫羊圈里的羊粪。 兄弟二人有说有笑,聊得很好。 看到宋春雪来,老二笑着问道,“娘,今天中午吃什么啊,小君今天中午回家。” 是啊,宋春雪差点忘了,今天老四该回来了。 “那今天吃荞麦面节节,再弄点拌黄须菜吃。” 抛开将来如何,此时此刻,宋春雪健健康康的站在两个儿子面前,她没有什么遗憾。 也许,她不将希望放在几个孩子身上,这辈子会活得很轻松。 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她生的,也都是她一点点带大的,小时候他们虽然淘气,但他们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也不知道,她的红英现在怎么样了,算算时间,她的第二个孩子已经生了下来。 晚上要让老二老四写封信送出去,让红英回家来。 她现在脾气好多了,也不会动不动骂谁吼谁了,希望红英会跟她亲一些。 等她的饭做熟,刚准备往饭桌上端的时候,老四江夜君回来了。 十五岁的江夜君,已经跟三娃一样高了,只是不知为何。 他整日在屋子里读书,还不如天天在外面放羊的三娃长得白。 不过,他爹的皮肤就是黑一些。 “娘,我走得好累啊。”老四将书包随手丢在东屋的台阶上。 “累了就少背点书回来,反正你也不爱看。”宋春雪不经意道,“洗把脸吃饭吧,吃完饭多睡会儿。” “哦,好。”老四忽然心头一惊,不由悄悄的看了眼自家母亲。 怎么感觉她怪怪的。 以前她总会说她读书比较辛苦,会给她炒个韭菜鸡蛋吃的。 怎么今天会说他不爱看书? 他忽然很心虚,难道娘知道了什么? 他满肚子的疑惑,去北屋洗了脸。 饭桌上,看到清油和蒜末拌的黄须菜,老四眼睛发亮。 “娘,你还割了黄须菜吗,重不重?”老四说着,“你不会是自己背回来的吧,下次让驴驼回来。” “嗯,下次我把驴牵上。”她都忘了,自己家里还有毛驴呢。 这段时间她心里装了太多事。 “你们俩谁跟你姐写封信,让她回家里,多住些日子,她好几年没回来了。” 虽然红英过些日子会回来,而且还会带着她的女儿一起来,走的时候还将女儿留下,让她带到三岁。 这导致红英将来跟唯一的女儿一点也不亲,处处使唤她,也差点让女儿走上了歧途。 这一次,她不会给红英照看女儿了。 “我写吧,”老四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感叹,“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其余几个人不由看了对方一眼,他们想到了上次在集市上,看到老四跟别人一起吃羊肉泡的事。 “对了,大哥大嫂已经分家了吗,我看草窑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里面还摞着好几袋子粮食。大哥带着笑脸,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早知道这样,早些分出去就好了,大哥开心,娘也不用看大嫂的脸色。”老四笑着看向宋春雪,“娘你说是吧?” 老四江夜君,是几个孩子之中唯一的单眼皮,随了他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憨憨的。 宋春雪淡淡接话,“嗯,早点分大家都安分。” “只是这地还没有分,等交了粮税我们就要分粮食了,到时候免不了闹一场。”她趁早提出来,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你跟老二也别把分家的事不当回事,老二要去军营,粮食肯定带不走,要多分点银子,老四还小,但家里的东西,我都分成了五份,到时候谁也别抱怨谁,知道吗?” 老二点点头,“我也不会多要银子,够路上花的就行。等到了军营,经过了选拔,将来他们还要给我发银子的。” “我也吃不了多少粮食,就是每个月去学堂的后厨吃饭花点钱,还有要好的同窗过生辰,我要给他买点东西,这次多拿一点,一百文就成。” 说着,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一根手指,观察着宋春雪的神情。 “一百文?”老二惊呼,“上个月不是给学堂交了粮食吗,怎么吃饭还要花这么多钱?你那同窗是什么身份,过生辰呢还是过大寿呢?” 如今的老二不用读书了,他也不担心揭穿什么。 “娘攒钱不容易,铲一个月的茵陈才能卖一百文,你一次性花完了,别的地方都不用花钱了?” 三娃不懂这些,低头认真的吃饭。 今天的黄须菜很好吃,一不小心吃了三碗荞麦汤面。 宋春雪埋头吃饭,等着他们不说话了,老四有些心虚的看着她时,她才表态。 “我可以给你一百文,但是明天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学堂。以前学堂离家里近,你学得如何我很清楚,但你现在长大了,我担心你被别的同窗带坏了。” “……”老四瞬间脸色发白,不自然的道,“不用了娘,我在学堂里学得挺认真的,夫子时常会夸我。” “家里这么忙,你不是最怕耽误你除草挖药材赚钱了吗,不用这么麻烦,我下次将夫子考学的考卷带回来就行。” 老四已经悄悄的汗流浃背了。 总感觉娘跟从前变了很多,话说条理清晰不好糊弄不说,还很平心静气,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似的。 太可怕了。 他宁可娘大吼大叫,一惊一乍的,他心里踏实些。 “老四,你不知道,当初你三哥之所以不继续读书了,除了你爹去世没人帮我,还因为你哭着嚷着要读书,而当时我手里的钱不够。” “其实夫子说过,你三哥读书比你有天赋,你要珍惜机会才是。” 第17章 你们夫子在哪 宋春雪的话,宛若五雷轰顶,击得老四江夜君头皮发麻。 他意外的看着宋春雪,心想母亲的这把火,终究还是烧到了她头上。 一辈子没怎么读过书,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在黄土里刨光阴的母亲,怎么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自从上次不偏着大哥之后,他怎么感觉,娘有点六亲不认似的,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不对,她开始偏心三娃了! 他从来没叫过三哥,一直都是三娃三娃的喊着。 但刚才母亲的那句“你三哥”,让他感觉大事不妙。 以娘的脾气,她非要去学堂看看,他怎么可能拦得住。 这一晚上,老四一个人睡在东屋,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 宋春雪早早的起来,给三娃和自己烧了汤喝。 老二跟老四起不来,她也没想着给他们留。 三娃喝过汤起身要去放羊,宋春雪喊住他。 她将一颗煮鸡蛋递给他,“山上饿了吃。” 三娃没有接,惊讶的看着她。 “拿着,”宋春雪又从身后的水缸盖子上拿起一本书,“你若是想看就看吧,你什么时候想读书了,可以把羊卖了去读,我们这几年攒了钱,老二也不读了,能供得起你。” 三娃怔了一瞬,接过鸡蛋和书转身就走。 他脚下生风,连每天雷打不动,绝对不会忘记的羊鞭子都忘了拿,一口气走到羊圈里。 他蹲在羊圈里的窑洞里,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而在厨房里的宋春雪,同样蹲在地上,呜咽着哭了很久。 三娃是怪她的,她一直都知道。 前几年,他后悔了自己提出放羊养家的,但他从来没说过。 是她装聋作哑,牺牲了三娃读书的机会,将他放羊赚来的钱,给了其他三个读书。 若不是老了,她都不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在亲兄弟之中同样适用。 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公,让三娃苦了一辈子。 就在这时,老大从外面进来。 “娘,有鸡蛋吗?”他直接打开了柜子,“下蛋的母鸡是不是也该分一下了,还有你刚买的小鸡仔。” 宋春雪抹掉眼泪,将他拽到一旁,从放鸡蛋的瓷盆里取出两颗交给他。 “多了没有。”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们之前一共养了五只母鸡,你可以带走一只养着,小鸡仔给你两只。” “一只怎么够,凤儿怀着孩子……” “那是你的事,你们俩之前连鸡都懒得喂,我能给你一只母鸡就不错了,不想要的话自己去买,你养十几只我都没意见。” “……”听母亲鼻音很重,说话也很冲,江夜铭发现她哭过了。 但他不想问她到底为什么哭,反正母亲经常这样,有时候在房间里睡午觉,睡着睡着就大声的哭起来。 他拿着鸡蛋往外走,“那我自己去挑了。” 宋春雪没说话,听着老大远去的脚步,心情逐渐平静。 哭过之后舒服多了,她还得盯着老大,不然多抓了一只,她就要不回来了。 自从他们两口子搬到草窑里,他们地里的活也不干了。 老大早晚打土砖,陈凤也忙个不停,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也没见拉着脸吵架。 宋春雪还是没拦住,老大抓走了一只公鸡两只母鸡,没看上小鸡仔。 看来,下次她还得买几只小鸡仔。 反正养鸡费不了多少粮食,每天她从地里拿回来的野草,加上每天回来抽时间,让他们去地里吃虫子,就能喂得肥肥的。 午觉过后,宋春雪将刚给三娃做的衣服交给他,让他将太短太旧的那件给她纳鞋底。 正好被进屋找工具的老大看到了。 “你给老三做了新衣服?为什么我们都没有!” 宋春雪没看他,“因为过年的时候你们都有新的,他没有。” “娘,三娃是不是给你灌了迷魂药,你现在这么偏向他,也太不公平了。” 宋春雪冷笑。 “我以前偏着你,冷落三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宋春雪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现在成了家,不需要我偏心了,以后我就偏心三娃,你要管吗?” 老大气的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 很快,他拿着自己的新衣服回来,直接丢在院子里。 “娘既然要偏心三娃,以后就指着他给你养老送终吧,别指望我对你好。” 一股热血直冲后脑勺,激得宋春雪头脑发热,当即冲上去踹了他两脚。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江夜铭今年二十岁了,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代表他的真心话也是如此。 今后,宋春雪不会指望将来吃他的一口饭。 “把你的衣服拿走,你都穿过了,拿回来谁穿?”宋春雪指着他道,“以后三娃再也不会穿你的旧衣服,我会给他做新的。” “我以后就算是饿死冻死,也不会靠你养活。”宋春雪声音又低又沉,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水川的那块地你想也别想,我不用靠任何人,那块地能让我吃一辈子!” 听到这话,老大瞬间露出后悔的神情。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又气又后悔,转身走出了院子。 怎么就忘了地还没分这回事。 三娃手里抓着娘给他做的新衣裳,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看到娘将大哥的衣服丢出了院子。 之后,又看到她敲了敲老四的房门,让他起来一起去学堂。 他默默的将衣服拿到屋子里,跟压在箱子里的鞋子放在一起。 一旁捧着话本子的老二睨了他一眼,“天天看有什么用,你还在长个子,放着就不能穿了,留着只是便宜了老四。” 这话有理。 到时候给老四,他还会嫌弃,虽然他也就过年的时候穿两天。 想了想,三娃拿出箱子里的衣服穿在身上,左看右看,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这身新衣服今天先别穿,他今天刚受了气,待会儿看到你穿上新衣服,肯定要打你一顿信不信?” 三娃的手一顿,听话的将衣服脱下来。 他将今年过年时穿的衣服套在身上,开开心心的去放羊。 一个多时辰后,宋春雪跟着老四江夜君来到了学堂。 她来到了学生的卧房里,二十个人挤在一间大房子里,江夜君就在中间。 “你们夫子在哪?带去我找他。” 宋春雪没忘记此番来的目的。 第18章 我赌你考不中 听到母亲要去找夫子,江夜君满脸抗拒。 “娘,夫子可能不在,他晚上才回来,你先回家去吧。” “那我就等他回来,反正我有个外甥女就在这附近,晚上可以去她家睡。” 江夜君低着头,不敢看宋春雪的眼睛。 “江夜君,大娘送你来学堂了啊,真羡慕你。” 这时,同住一屋的同窗回来了,对宋春雪打招呼道,“宋大娘好。” “你也回来了,赶了很久的路吧。” “没有,我们家离这儿很近,两刻钟就能到。” 宋春雪跟他闲聊了两句,无视江夜君催促着她离开的神情。 “我们家小君平时乖不乖,会不会跟夫子顶嘴,有没有按时上课啊?” 她忽然发问,那人随口回道,“他挺乖的,就是有时候……他一直在上课的,没有跟同窗出去玩。” 接收到江夜君的眼神暗示,那人迅速改了口,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我去找找你们夫子,他现在回来了没有?” 江夜君疯狂给那人使眼色,宋春雪起身将他们的视线隔开。 “你直说吧,反正你们的夫子我今天见定了。我们家小君年纪最小,被惯坏了,我担心他在学堂里不好好读书,耽误了前程。” 说着,宋春雪叹了口气,“我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只有他三哥书读得最少,他还在放羊呢。若是小君不爱读,我就让他三哥来读。” 江夜君顿时低着头不说话了,板着脸很不服气的样子。 “我带大娘去吧,夫子就住在学堂上面的房子里。” “好,那就有劳你了,我回头请你吃糖。” 十四岁左右的小伙子有些害羞,圆圆的脸上有一颗小痣,就在眉毛里面。 跟三娃一样。 但这小伙子的眉毛生的更好看,唇红齿白的,脚上的鞋子有补丁,但很干净。 他能无视江夜君的暗示,带她来找夫子,说明此人比较有主见,还很善良。 “你叫什么名字?” “大娘,我叫姚望。” 他挠了挠后脑勺,带着她爬上斜坡,来到学堂上面的一块平地里。 地里有刚盖好没几年的土胚房,门口的空地都没踩实,下雨后留下坑坑洼洼痕迹。 来到夫子教舍的一瞬间,宋春雪忽然想起来姚望这个名字。 他将来也会成为夫子,还教过三娃的孩子。 宋春雪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好好读书,你将来一定有出息。” “多谢大娘,借您吉言。”姚望笑得腼腆,指着夫子的门道,“我们夫子就在里面。” “好,你回去吧。” 半个时辰后,宋春雪从夫子的教舍里出来,气得手有些发抖。 好啊,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江夜君在学堂里不仅没有好好读书,还成天跟那些混子在一起,攀比成性,整天只想着玩,还经常逃学下馆子。 学堂附近就是集市,夫子还说,街上铺子里的掌柜的,几乎都认识江夜君,他总跟那群不学好的混子在一起。 虽然宋春雪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但是亲耳听到,她还是气得不行。 她为自己不值,为三娃不值,也为老四不争气而叹息。 既然已经知道了老四的真面目,就不能惯着他继续胡来。 她走下长长的斜坡来到学堂门口,看到老四穿着崭新的长衫等着她。 远远的,他低着头时不时偷偷的瞥她一眼,不敢面对她。 宋春雪记得,老四也是读到十八岁,考得很差没考上才作罢的。 之后,他听说老二随军队去了北疆,得知北疆能淘金便去了那里,一去就是九年。 老四只考了一次,就说明他对三年后再考一次毫无信心。 想到这儿,宋春雪心境平和了许多。 也好,儿孙自有儿孙命,她也不会干涉太多。 就算知道她读不出名堂来,她也不会让他退学回家的。 若真是那样,只会换来老四对她怨怼一辈子,除此毫无意义。 不过多出几年的学费,从此之后他们的母子情就淡了。 她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只是不想看着他糟蹋那些学费,和他自己最好的光阴。 她缓缓来到江夜君跟前,心平气和的问道,“老四,你知错吗?” 学堂门口人来人往,其他的学生也陆续从家里回到了学堂。 这里本该是他们鲤鱼跳龙门的唯一途径,但很多人半途中就放弃了。 “娘,我知错了。”老四低着头,带着哭腔道歉,“娘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不会跟他们逃学了。” 宋春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老四等得焦急,不由抬头出声,“娘,您要带我回去吗?” 他眼里闪着泪花,鼻子红红的。 “小君,就算你每天在这里撒泼打滚,跟街上的流氓一样,娘也管不了你,因为我不能时时刻刻的看着你,娘也改变不了你的本性。” “但我很失望。” 宋春雪侧过身,看着远处的夕阳一点点落下山丘,吹在脸上的风渐渐变凉。 心里更凉。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下个月我还会回来见夫子的。以后的每个月,我都会来找夫子,若是三个月后你还是如此,我就不管你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江夜君,“我只是忽然心疼你三哥,你不知道,他在晚上会偷偷地看你们看过的书,等我们都睡着了,会点着昏暗的油灯看。” “白天放羊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忘了羊群,躺在土坡上看得入了迷,羊群跑去吃别人家粮食,被别人隔着老远吼骂。” 老四低着头没说话,手指抠着指甲盖没说话。 “将心比心,如果我当初让你三哥去读书,你在家里放羊,然后看到他在学堂里不学无术,还用各种借口骗着花他挣来的血汗钱,你心里会怎么想?” 老四踢了踢脚边的土块,不以为意。 宋春雪叹了口气,“不说这些,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将来考不中秀才,以后的三年你只是花钱混日子,你服气吗?” 倏地,老四抬头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有些好笑,没好气的道,“怎么,你这样不好好读书,还想着将来随随便便就能考个秀才,你以为考秀才那么容易?” 老四有些不服气,“谁说的,我没考你怎么就说我一定考不中?” 宋春雪似笑非笑,“若是你能考中秀才,改掉你这些恶习,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由着你。” “但我赌你考不中,江夜君你没那个本事。” 第19章 三娃媳妇 母子一场,宋春雪只能如此激他,让他挣扎一番。 若是他狗改不了吃屎,她也没法子。 老四孩子心性,一听她赌他考不中秀才,指天发誓,让宋春雪相信他一定能改掉恶习,考中秀才。 太阳越来越低,天色越来越暗,宋春雪还是选择回家。 学堂附近有一个亲戚,但她不想借宿。 她独自行走在曲折蜿蜒的黄土地上,一点也不知道累。 直到月上柳梢头,踩着灰蒙蒙的月色,宋春雪回到了家。 路过草窑的时候,听到老大跟他媳妇在说话。 刚推开院门,三娃从屋门口站起身,“娘,你回来了。” 宋春雪露出笑容,“嗯,我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吃了,”三娃转身去厨房,“我去盛饭。” 等宋春雪洗了手,点起了油灯,三娃端着热气腾腾的搅团和凉拌黄须菜进来。 “你还会做搅团?”宋春雪有些意外,“黄须菜也是你拌的?” 三娃笑了,“嗯,是我。” “看着挺像样的,你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 从没听母亲夸赞的三娃,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开溜。 宋春雪喝了口汤,又咬了口搅团,浆水挑的正合适,一点也不酸。 她很没出息的,再次泪目了。 能够再次吃到亲儿子做的搅团,她觉得老天爷待她不薄。 哪怕这一次她不能寿终正寝,也没有遗憾了。 不,她不能太早倒下,三娃还没娶媳妇呢。 想到夏木兰,她要尽快去找夏英才是。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中午她就去。 还好她买了一条好看的花头巾,哪怕是夏天也不会热。 隔天,吃过午饭,趁老二老三睡午觉,宋春雪拿着准备好的东西,悄悄来到了夏木兰姑姑家。 绕过了大半个山头,她来到了大路边的一户人家。 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夏英跟夏木兰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洗头。 夏英还是那么唠叨,宋春雪老远听到她在絮说着谁家的儿子在分家的事。 走得近了,声音清晰了不少。 “他干娘把老大惯得,从小惯到大,结果呢……” “就说偏染的花儿不上色,他家老大又奸又懒,嘴上却很会说……” 听着听着,怎么好像是在说宋春雪和老大江夜铭? 宋春雪连忙躲到大门一侧,心想夏英肯定没说她的好话。 若不是有求于人,她指定要冲进去好好跟她理论一番。 “咳咳咳,咳咳。” 宋春雪不由悄悄的折回去,老远就开始咳嗽。 她咳嗽的这么大声,夏英总该听到有人来了吧。 “咳咳,咳咳。” 她拍着胸口走进夏英家的院子,看到夏木兰正在梳头。 茂盛的头发微微卷曲,颜色偏黄,眼珠子也偏浅褐色,跟她姑姑夏英笑起来有点像。 只是她姑姑骨架偏小,瘦高瘦高的,而夏木兰看着很匀称。 “他干娘怎么来了,刚说你来着,”夏英带着热情的笑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来,“快进屋。” “好久没见你了,我来看看你。”宋春雪笑着,目光落在夏木兰身上,又快速的别过视线。 同为女人,看到这么年轻的面庞,又想起连着生了五个孩子,身材变得粗壮,肚子都没时间恢复的模样,宋春雪忽然很难过。 江家的这个火坑,她还要让夏木兰跳一次吗? “愣着干啥,这是我侄女,我大哥让她过来给我铲草,我家的两头驴太能吃了,我忙不过来。” 说着,夏英指示道,“木兰,你去厨房里端些馍馍来,还有中午煮的土豆。” 夏木兰应了一声,随手将头发绑在脑后,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正打量着宋春雪。 宋春雪没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家的上房门口,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夏木兰。 夏英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笑着拽了拽宋春雪的胳膊,“走吧,屋里说话。” 夏英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三都是姑娘,老二是个男孩,只是小时候玩耍戳到了眼睛,直到快四十岁才找了个媳妇。 而女儿从娘胎里就带着心疾,人人都说她活不过二十五岁…… 看到夏木兰端着长条的木盘子进屋,宋春雪回神。 “这孩子长得精神,”宋春雪不像曾经那样拐弯抹角摆架子,直接从布包里拿出一块花色的头巾递给她,“这个头巾别嫌弃,送给孩子。” 夏木兰愣了愣,转头征求夏英的意见。 夏英推了推宋春雪,“你干啥给孩子东西,该不会是想让她当儿媳妇吧?” 宋春雪从布包里拿出一罐猪油,一罐油渣子,都是家里的好东西。 庄子上的人一年就杀一次猪,猪肉炼的油跟腌缸肉要吃一年,平日里都舍不得动。 “哟,你还带这么多好东西,我家里都有哩。” 夏英笑呵呵的道,“看来你是真看上我家木兰了,最近说要让她当儿媳妇的不少,但像你这么干脆的倒是少见。” 宋春雪放心了不少,这次她比前世大方,还给夏英带了块青布,让她给孩子做鞋面。 夏英也没有推辞。 看来她为自己的侄女儿想的不多,给点好处就收下。 但想到三娃,宋春雪还是权当不知道。 她想到了三娃的几个孩子,她都照看过。 虽然都很淘气,长大了也没多孝顺她,但也没有不孝顺。 至少,她十个孙子里面,三娃的跟她最亲。 才十四岁的夏木兰也不懂这些,都是看自己的姑姑眼色行事。 夏英示意她收下花头巾时,她只是拿在手里看着,神情犹豫。 宋春雪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对夏英直言道,“我看她跟我家三娃年纪相当,你跟你大哥说一声,让她当三娃媳妇怎么样?” 夏英神情犹豫,这毕竟是她大哥的孩子。 “那我下次跟大哥说,虽然你家孩子多,三娃也读书少,但是三娃养着那么一群羊,值钱着呢。” 说到这儿,夏英不由追问,“你是怎么分家的,那群羊不会要平分吧?” 她看了眼夏木兰,语气认真,“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你是给三娃说媳妇,那我肯定向着三娃。而且那些羊是他一个人放了快十年了,就算要分他也占大头,不然我大哥肯定不答应。” “你那么偏心老大,他媳妇陈凤那么厉害,将来嫁给三娃,木兰肯定要受欺负的。” 夏英的担忧没有错,夏木兰嫁进来后,陈凤天天闹事,出门进门,看到夏木兰就骂。 不仅如此,陈凤的孩子还偷偷的欺负夏木兰的孩子。 第20章 替未来儿媳妇出头 从前是她不想老大不开心,想着孩子们的事情孩子们自己解决。 今后,她不会再袖手旁观。 而且,老大的院子定在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天天打交道,可以避免很多矛盾。 更何况,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再像从前那么糊涂,处处针对夏木兰了。 仔细一想,前世她做人做得那么糊涂,几个孩子跟她不亲也合情合理。 但她不明白,几个孩子的没良心,到底是随了谁。 她小事上糊涂,但从没在大事上委屈过他们…… 也罢,这辈子她只想善待自己,顺道弥补三娃和她媳妇。 她很有诚意的跟夏英聊了许久,直到能上地干活了,她才离开。 回到家,三娃已经起来了,揉着眼睛打哈欠。 “娘去哪了?”他随口问了句。 若是以前,三娃从不会主动问她。 但这段时间,她有意无意的对他好,他跟宋春雪不像从前那么生分了。 “我去给你说媳妇了。”宋春雪一本正经道,“你十六了,好姑娘要早点定下。” 三娃的脸瞬间变红,挠着后脑勺看向别处,不自在道,“娘,我还小。” “不小了,你大哥的媳妇十七岁就定下了,若不是陈凤她爹要多留她两年在家里干活,如今孩子都生俩了。” 三娃忽的起身,“我去放羊了。” 宋春雪偷笑,冷不丁的看到老二从东屋出来。 “娘怎么不给我找个媳妇,我比三娃大,按理来说该轮到我了呀。”老二耷拉着个脸,“你现在偏心三娃,将来他不一定管你。” 宋春雪收起笑容,“不管我的是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反倒是三娃被我唠叨了一辈子。” “……”老二被她的眼神唬得不轻。 “更何况,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没读过书的傻女子,你将来要找个好看的富家小姐,等你去军营里,碰到有钱公子的妹妹,娶了便是。” 说完,宋春雪起身,“对了,你后天要走吧,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说着,她走进北屋。 听了这话,老二脸上露出笑容,屁颠屁颠的跟在母亲身后。 他就知道,娘不会亏待了他的。 打开厚重的木箱子,宋春雪从里面拿出一个包了三层的布包。 当着老二的面,她解开布,将一块银子打成的方牌递给他。 “你以后是要往人前走的,虽然你没考中,但你被精锐军挑中了,将来差不到哪里去,当好了就能摆脱拼命的身份,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以前我总说将来要孝顺我,以后我不会这么说了。”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有你们的路走,我不会强求。” 老二摩挲着拴着黑绳的银牌,一动不动。 仔细想来,老二之所以孝敬他岳母,是因为他成亲时没向家里要一分钱,是他媳妇的大哥张罗的婚事。 老二媳妇家在南方,那里山清水秀,土地肥沃,到处都是葱茏的绿树。 他既然选择了那里,便放弃了这片贫瘠荒凉的土地,是明智之举。 老二没错,错的是她。 宋春雪执着了一辈子,不如意了一辈子。 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二两银子,“这些你拿着路上用,今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娘只是个种地的,帮不上你的时候,你也别怨我。你爹去世的早,我自认为尽力了。” 曾经的苦日子,拼尽全力干的力气活,她想都不敢想。 那种深入骨髓的疲累,她不想再体会一次。 “以后家里的事你不用管,”宋春雪背对着他抹了把眼泪,“你只管为自己的前程往前走,我还年轻,家里还有三娃。” “但你若是遇到难事,你要记得,我们终究是你的家人。” 她咬着嘴唇,将前世没有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说出口。 咸咸的泪水滑进嘴里,对老二,她好像没什么遗憾了。 她走出北屋,拿着工具上了山。 今后,他们母子会渐行渐远,直到阴阳陌路。 她不会再奢求他回报自己什么,心中的不甘和怨恨随风而逝,轻松自在。 她站在山顶上,篮子里的茵陈高高的,也不着急回家。 这些年,她很少停下来,做些闲情逸致的事。 今天,她想任性一回,看看夕阳。 就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的白杨树林里,传来孩子们的嬉笑怒骂声,还夹杂着一个女孩的哭声。 她从地上起来,提着篮子往林子里走。 “你给我犟,给我犟,这是我们庄子上的树,你一个外来的野丫头……” 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正用土块用力的投掷一个女孩子。 若是没看错的话,那双手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低声哭泣的姑娘是夏木兰。 好啊,狗崽子敢欺负三娃的媳妇! “干什么呢?”宋春雪大喊一声。 几个放驴的男孩子一哄而散,转头看向她。 见是宋春雪,他们并未放在心上,抬脚踹在夏木兰的腿上。 夏木兰低声呜咽着。 “干什么!”宋春雪放下篮子,快速跑过去踹了那个男孩子一脚,“这是我家三娃的媳妇,你敢踢她,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她扬起手中的铲子追赶他们。 “仗着人多欺负一个女孩子,你们真有出息,将来打光棍的料!” 这时,其中一个孩子用手中的树枝抽了她一下。 一股带着麻意的刺痛感传遍全身。 宋春雪瞬间恼火,快步追上去将人踹倒在地。 十几岁的小伙子,已经跟她一样高,但他们没有她力气大。 她将人踩在地上,狠狠地按住他的肩膀,“打我是吧,你还嫩了点。” 小伙子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外面放驴的。 面生得很,应该是山那边庄子上的。 “木兰,过来。”宋春雪朝夏木兰喊了一声,“他刚才是怎么打你的,打回去!” 其他孩子站在远处,想上前帮忙又不甘,在一旁嬉皮笑脸的看热闹。 夏木兰抹着眼泪起来,慢慢的走到宋春雪面前。 “你放开我!”地上的小子开始挣扎,咬着牙关一副很屈辱的样子。 宋春雪拍了他一巴掌,“这叫风水轮流转,你仗着自己欺负人的时候,就该想到别人也能这样欺负你。” “别动,不然我去你家讨说法,跑到我们庄子上的林子里装威风,你才是外来的野小子!” 夏木兰看着看着,狠狠地朝地上的小伙踹了两脚,还在他头上打了两巴掌。 “宋大娘,他刚才就是这么打我的。” 第21章 给她做了衣服 “娘,听说你打了隔壁庄子上的孩子?” 晚上回到家,三娃一进门就问宋春雪,“他我在山上听到他们家父母在骂你,你真的打了?” “打了怎么了,是他们五六个打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娃还是你未来的媳妇呢。” 老二被呛了一下,“什么?” “你给三娃瞅准的媳妇,是夏英的侄女?” 宋春雪看着老二,“你知道她?” “去年她就在山上的林子旁边给羊铲草,我见过呢,人家还小,你怎么这么着急?” “你懂什么,”宋春雪看向三娃,“以后你要对她好点,她将来是要当你媳妇的,你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三娃耳尖绯红,低着头默默吃饭,一声不吭。 “说话呢,听到没有。”宋春雪踢了他一脚,“人家双眼皮大眼睛,皮肤还白,长得好看着呢,你别瞧不上。” “这附近的姑娘,长成那样的谁会嫁给你,他们都嫌你是我一个人带大的,觉得我会苛待你媳妇。” 三娃咽下口中的玉米面片,面粗得有些扎嗓子。 “你一个大人打人家的孩子,我担心人家会找你来算账。” “算账正好,夏木兰她姑姑姑父都不是怂人,看他们还敢讲歪理,你跟老大难道是面捏的不成,我就不信我们一群人打不过几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狗东西。” 老二跟老三对视一眼,惊诧的看着宋春雪。 这还是他们的娘吗? 以前的她急吼吼的,脾气暴躁,说话很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现在,她三言两语就能讲出大道理来。 而且,骂的虽然难听,但话糙理不糙,很顺耳是怎么回事? “看什么看,好好吃饭。”宋春雪哼笑一声,“还男子汉呢,连人家小姑娘都不如,我还真担心你不如人家有胆识。” “我宋春雪虽然是女人,一个人将你们拉扯这么大,还从来没怕过事。” “以后在外面遇到这种恃强凌弱的人,半夜趁他睡着了也要将他弄得半死,好让他忌惮你,明白吗?” 老二跟老三默默点头。 “老二,明白没,大点声。” 说到这儿,她想到了老二将来会遇到的事,“但你也不能喝酒闹事,你将来是兵,还会是将,也不能乱发脾气,会葬送前程的。” “知道了知道了,娘,快吃饭吧。”都是没影的事,老二觉得娘越来越奇怪了。 吃过饭,老二洗碗的时候,发现舀水的瓢找不到了。 他左右找不到,跑出院子去草窑里看了看。 果然,那只瓢在草窑的木桶里。 老二回来后,对宋春雪道,“娘,瓢被大哥拿走了。” 若是从前的宋春雪,会觉得就让着点老大,拿去就拿去吧,下次去集市,她再买一个。 但是现在,她可不惯着她。 不然,以后家里的东西,都要被他一点点顺走。 “我去要。” 宋春雪弯腰走出厨房,径直来到草窑门口。 老大站了起来,“娘,我用一下水瓢。” 宋春雪直接跨进门槛,从木桶里拿了出来,“自己买去!” 她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老大追了出去,“娘。” 宋春雪头也没回,走进院子将院门关上。 “砰!” 分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她不会再纵容他。 很快,她就听到陈凤的骂声。 仔细一听,好像是在骂她老不死的。 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站在草窑门口的江夜铭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母亲气势汹汹的向自己走来。 “啪!” 下一刻,他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宋春雪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就你这种货色,亏我疼了你二十年,别人骂你娘是老不死的,你很开心是吗?” 胸中有火在燃烧,宋春雪不解气,抬手又是一巴掌。 “啪!” 宋春雪透过门框看向屋子里的陈凤,冷冷的看着她。 “江夜铭,不是我骂你,养你还不如养条狗,至少在别人骂他娘的时候,还知道冲人家叫两声。” “等着吧,惯着你这样没教养的人给孩子当娘,将来你儿子也会骂你老东西。” 说完,宋春雪转身离去。 江夜铭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母亲将门摔得震天响。 这……这还是他娘吗? 她竟然说他不如狗? 江夜铭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原本麻木不仁的心口,仿佛被挖去了一块肉。 不怎么疼,但一瞬间空的厉害。 那是曾经最疼爱他的娘啊,二十年了,他从没有被娘这么骂过。 他有些恍惚,娘现在这么讨厌他吗? 他真的让娘失望了吗? 不过就是一只水瓢而已。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告诉自己,水瓢而已…… * 想到夏木兰身上的衣服又短又旧,宋春雪将箱子里新买的布拿出来,裁了二尺出来,给她缝了个保暖的比甲。 比甲很快的,一晚上就能缝好。 现在天气还凉,木兰穿得那么单薄,会冻坏身子的。 念着她曾经不计前嫌,给她翻身擦身子的好,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二尺青布。 都是为了给三娃讨媳妇,再给她做身新衣服吧。 虽然那孩子肯定会讨厌她,但她现在很着急,生怕别人家的谁出手更大方,给夏英给了好东西,让木兰考虑别人。 宋春雪觉得,既然要讨媳妇,还是讨好夏木兰本身。 这样想着,她晚上起得早了些,晚上睡得晚了些,花了两天时间缝好了衣服。 夏英那边的山上光秃秃的,夏木兰给牲口铲草都会来这边庄子。 宋春雪在自家地里锄了会儿地,看到夏木兰背着一个大背篓,到山对面的林子周围铲草。 她连忙揣上东西,换了块离夏木兰更近的地锄草。 只是,夏木兰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图,背起背篓就要跑。 “哎,等等。”宋春雪喊住她,“你跑什么,你姑姑不让你跟我来往?” 夏木兰看了她一眼,低头看着破了洞的布鞋,大拇指露在外面。 裤子上补了好几块补丁,屁股后面更是补丁上面贴补丁,一看就是家里人不怎么疼的。 夏木兰有两个哥哥,她爹还疼她一点,但她母亲更重视儿子。 宋春雪从篮子里掏出东西递过去,“我家三娃很中意你,他那天远远的看到你,让我给你做身新衣服。” “他害羞不好意思给,托我给你。”她借着三娃身份淡淡道,“他说就算将来不成亲也没关系,希望你穿得暖和些。” 第22章 老二要离开 夏木兰看着宋春雪手中的新裤子和比甲,大大的眼睛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好奇。 “你家三娃几岁了,他会打人吗?” 她一本正经的问道,“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将来他若是打我怎么办?” 宋春雪忍俊不禁,她这是已经被收买了吗? “你放心,他将来要是打你,我收拾他。”宋春雪将衣服递给她,“穿上吧,你姑姑若是说你,你就说我过些日子,给她送些油馍馍来,她肯定会答应。” 夏木兰看着带着花纹的桃粉色比甲,心里喜欢的不行。 “真的可以吗?我娘会打我的。”她揪着裤腿低头,“她不想我嫁的太远。” “你姑姑不是也在这边吗,将来你们姑侄俩还有个照应,你姑姑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 夏木兰点点头,犹豫着接了过去。 “若是他们不同意,我明天还给你。” 宋春雪笑了,“好,你若是觉得两件不好意思收,可以先选一件,过段时间我再给你另一件?” 虽然宋春雪对人大方,但她一下子做出两件衣服给夏木兰,夏英肯定会觉得她在哪里发了财。 等过些日子再给她也不迟。 “那我要这个比甲,”夏木兰开心的将比甲拿在手上,语气认真道,“早上出门挺冷的,但我的外衫太薄了。” 宋春雪忍住了摸摸她脑袋的冲动。 那太奇怪了,她曾经很讨厌这个儿媳妇的。 算了算了,心意到了就行。 “那你快点铲草吧,我回去锄粮食,免得被人看到说闲话。” 庄子上的人最爱说闲话,眼睛也尖。 除了山顶的树林,下面都是田地,光秃秃的,高大的树木少得可怜。 她们俩这样说话,庄子上的人几乎都能看到,估计已经编排好了一箩筐闲话。 夏英那个人最爱说闲话,也最怕别人说闲话。 也不知道,会不会骂木兰。 快中午了,宋春雪提着大篮子回家做饭。 刚到院外的场里晒茵陈,陈凤挺着肚子从草窑里出来。 “娘,你真的要李家婆娘的侄女给三娃当媳妇儿?” 她的话很不顺听,“我听说人家才十四岁,你也太着急了,就不能让人家姑娘多享几年的福。” “听你的意思,嫁到我家受委屈了呗?”宋春雪淡淡道,“不该管的事别管。” 陈凤咬了咬牙,不满的盯着宋春雪。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你就跟人家送这送那的,当初给我跟老大定亲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大方过。” “听李四媳妇说,你还给那个夏木兰做了衣服。”她摸着大肚子阴阳怪气道,“你的第一个孙子快要出生了,怎么就不见你给他做件衣服。” 宋春雪起身,冷冷的看向她,“你没长手吗?” “……”陈凤吸了口气要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 宋春雪不给她继续纠缠的机会,拿着篮子去装柴火准备做午饭。 院子里的黄须菜应该晒得干了些,半干的焯水更好吃,不会那么软,还有点嚼劲。 今天太阳大,她想吃点酸的。 这几年的羊价很好,过些日子羊贩子该来了,他们家又该进一笔银子,宋春雪想着,一定要犒劳一下三娃。 家里的清油还没怎么吃,给他做点荞麦油圈吃。 而且,她还得给老二做几个锅盔吃,路上不容易坏。 下午她决定不上地干活了。 晚上,三娃一进门就闻到了清油的香味,看到荞麦油圈眼睛亮了亮。 “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二哥要走了吗?” 三娃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由关心道,“给二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听说军营里特别苦,有人受不了会逃跑。” “二哥没干过什么重活,万一坚持不下来怎么办?” 宋春雪递给他一个油圈,“放心,他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肯定不会逃。” 老二听了走进厨房,“谁说我不会了,若是我真的坚持不了,我也不会往家里跑,不然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了,多丢人。” 三娃低头,“那你的鞋够穿吗,不够我拿双给你,我的脚跟你的差不多。” 老二摆摆手,“不用,三双鞋够我穿几年了,你自己留着。” “那我明天送你去乡里,羊在圈里歇一天。”三娃随口说着,已经吃完了一个油圈。 老二点头,“也好。” “我跟三娃一起去,顺便将羊羔子赶到集市上卖了,找上门的会压价。” 三娃点头,“那我去挑一下,再找根绳子明天拴在一起,免得跑散了。” 看着三娃的背影,老二对宋春雪道,“娘忽然变聪明了,他的确比大哥靠得住。不管将来如何,如今三娃才是你的靠山。” 宋春雪调笑道,“哟,没想到你也懂啊,那你之前怎么还拉偏架,帮你大哥欺负三娃?” 老二不好意思的笑了,“习惯了呗,反正你以前也老欺负他。” 心中刺了一下,宋春雪沉默良久。 “娘,我还没问过你,你怎么忽然变了这么多?不管是对我们几个,还是对别人,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你遇到高人指点了?” 宋春雪揉好面,低头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不出她所料,还是老二脑子最聪明,他是第一个向她这么问的。 “是啊,前几天碰到了个老道士,说我不会教育孩子,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你们几个。如今想来,那人看着穿着破破烂烂的,想来真是高人。” 老二好奇,“什么老道士这么神,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意识不到,你太偏心着老大了,将来会让老三吃亏的。” 宋春雪僵了一下,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 “我以后会对三娃好的,你放心吧。” 老二看她揉面做锅盔,不由坐下来添柴。 “分地的时候,把我的那些留着,万一我回来了呢?”老二还是有些不舍得,“你别因为我走了,就把我那份给了三娃。” “好好好,只要你回来,地啊粮食都分给你,若是你回来成亲娶媳妇,我给你盖一个新院子。” 老二拿着烧火棍,抬手揉了揉鼻头。 “那就好,我看你这些天对我爱答不理的,还以为你不疼我了。” 老二红着眼睛笑道,“话虽这么说,但我将来一定混的很好,将你接到城里,住在青砖瓦房里,连院子里也铺满青砖,再找两个丫鬟伺候你。” 第23章 故意闹给她听 听到老二的这番话,宋春雪相信,此时此刻他真是这么想的。 这就够了。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的老二还是她的好儿子。 “那我等着,”她笑了笑,“以后你好好的,既然你选择去军营,就一定要咬牙坚持,不然你只能回家种地了。” “嗯,我这几日也在学着站桩蹲马步,将来肯定有更多的苦头要吃。”老二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牌,“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人。” 宋春雪还想说什么,听到门外传来老大的脚步声。 “老二要走了?” 老大走进厨房,看了看灶头上的荞麦油圈,抓了两个往嘴里放。 “是啊,大哥要送我吗?”老二开玩笑道,“也不知道几年后才能见面。” 老大盯着厨房里的木架子和柜子,漫不经心道,“我就不去了,还得打土砖盖房子,顾不上。” “哦,”老二有些遗憾道,“那明天我们去了,三娃还要去卖羊呢。” 果然,老大的神情有了变化。 “要卖羊?”他又抓了个荞麦圈道,“卖几只?” 看着他还想拿,宋春雪直接将装荞麦圈的盆放到柜子里。 “不知道,要看三娃抓几只了。” 老大注意到宋春雪的动作,没好气道,“娘这么小气。” “你小气我就小气,昨晚上你们偷偷地化了蜂蜜鸡蛋,也没见你拿过来让我们尝几口。”她直直的看向老大,“有什么事直说。” 蜂蜜是稀罕东西,估计是陈凤从娘家带来的。 老大沉默片刻,“听说你给三娃说媳妇去了,还给人家做了衣服?” “陈凤让你来的?” 老大看着地面,“我就是觉得你说的太早了,人家才十四岁,要成亲还要过两年,你现在送这送那的,到时候亲事成不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人家。” “我乐意。” 宋春雪直截了当,“反正我用的自己攒的钱买的布,当初去陈凤家说亲,我也没小气,好东西一样不落。” “你现在分出去了,三娃的事你少管。” 听娘的语气这么冲,老大也来了脾气。 “我就随便说两句,娘这么吼我做什么?你就是对别人太大方,你还偷偷的去了李家,给她姑姑拿好东西了对不对?” “我好歹是你儿子,你现在对旁人都要比我好,跟我说话都没好语气。陈凤就要生孩子了,等孩子生下来,你是不打算帮忙照看吗?” 宋春雪气笑了,曾经她都因为陈凤的臭脾气,照顾了几天就不管了。 再来一次,她躲还来不及。 “若是不分家倒还好,分了家咱们地里的活谁干,到时候估计秋收了,你想让我放着粮食不管?” 宋春雪语气淡淡,“那你若是替我去地里干活,我愿意在家看孩子,反正就一个月。” 宋春雪打开锅盖,将切得整整齐齐的长面下到锅里。 “那到时候再说吧,”老大盯着锅里匀称的长面咽了口唾沫,“今晚吃臊子面?” “嗯,你想吃?” 宋春雪不等他回答,“你跟陈凤一人只能吃一碗,多了没有。” “想要多吃,除非用白面来换。” 老大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反驳道,“但老二走了,他的那一份……” 宋春雪直接伸出手,“给钱,只要你把我多给老二的银子给我,他的那份你拿走。” 提到银子,老大不说话了。 老二端着自己跟三娃的臊子面,去了北屋,一点也不想看热闹。 这也是宋春雪喜欢老二的地方,他精着呢。 宋春雪将两碗肉臊子长面递给老大,“两碗面,明天把家里的水缸吊满,还有羊圈驴圈的。” 都分家了,这两碗面可不是白吃的。 老大端着两碗面,热血冲上脑门,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 明天老二要走了,宋春雪这顿饭做得很丰盛。 她拌了好几个菜,算上咸菜,一共有六个,也是破天荒头一回。 “娘擀的白面真好吃,我今晚能多吃几碗吗?”老二嘿嘿的笑着,吃得一脸满足。 “当然,你想吃几碗吃几碗,不够我再去擀。”宋春雪心酸了一把,毕竟这是他没心没肺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以后再回来,三娃成了家,他自己也成了家,不想生分也生分了。 三娃没说话,只是专心的闷头吃饭,一口气吃了四碗,桌上的菜也吃了大半。 老二也吃了四碗,撑得坐都坐不直,躺在炕上直揉肚子,跟三娃有说有笑的。 宋春雪自己也吃了三碗,为了保护肠子,她不想吃太撑。 她不想老了,稍微多吃一点就肠子疼。 吃过饭,她端着碗筷往厨房走,听到老大两口子在吵架。 她在院子里驻足听了一会儿,又去厨房洗碗。 反正就那些事,只要不吵到她跟前就行。 谁料,没一会儿老二来了。 “娘,他们因为你给三娃媳妇做衣服的事吵起来了,还摔了两个碗,陈凤骂我大哥没出息没本事,你要不去看看?” 宋春雪放下手中的抹布,脸色阴沉。 前世,老二走的前一天,他们没有这样闹。 因为当时她为了堵上陈凤爱占便宜的嘴,给她送了几尺布,还给她煮了几颗鸡蛋。 来到草窑门口,她听到陈凤扯开嗓子骂老大,骂宋春雪小气的连碗面都不愿意给,而老大一声不吭的蹲在门口。 看到宋春雪,他只是扭过头不说话。 “吃了我的面,还摔了我的碗,比县太爷的谱还大,是老大教她这么对我的?”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老大冷笑道,“你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吧,看来我还是对你们太好了。” 跟在身后的老二莫名的冒冷汗,娘现在说话的气势好可怕。 那一声冷笑,吓得他转身回了院子。 今晚上,他可不想多管闲事。 老大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屋子里的陈凤不骂了,委屈的哭起来。 “老大,把我的碗拿来,快点。”宋春雪沉声道,“以后要吵滚远点吵,我听见了也不会管。” “不就是我给别人做了衣服眼红了,脸皮真厚,是缝了兔子皮在上面吗?闹这么一出也不怕吓到肚子里的孩子。” 宋春雪没有破口大骂,冷静又强势,“她是你媳妇,我就警告老大你,以后若是再拐弯抹角的骂给我听,我给她的银镯子还回来,那是我的东西。” 这下子,屋里的陈凤也不哭了,气得一把摘下手上的银镯子。 “现在就拿回去,我不稀罕!” 老大转头,看到门帘子一抖,一只镯子从里面飞出来,砸在地上。 第24章 你再说一遍 银镯子躺在地上,在夜里依然掩不住它的光芒。 深吸一口气,宋春雪压下要骂人的冲动。 她的嗓门本来就不大,再给自己气出病来。 前世她就经历过一次次的失望,被老大跟陈凤气得直掉眼泪,嗓子经常气肿,好几天没法说话。 烂泥扶不上墙,老大就是被陈凤拿捏的死死的,宋春雪改变不了。 那银镯子是她压箱底保存了二十多年,孩子他奶奶给的,现在她想自己戴着。 她一直特别想要个银簪子,到死都没舍得给自己打一个。 这一次,她要将手镯打成簪子。 听那些孤魂野鬼说,死后头戴银簪子,过奈河桥的时候还能划开奈河水。 “老大,给我拿过来。” 老大受不住宋春雪的眼神,乖乖的捡起来递给她。 他看了眼宋春雪身后的三娃。 三娃站在门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仿佛在为母亲撑腰的狗。 他本来感觉窝囊的很,一边是怀有身孕的媳妇儿,一边是自己的亲娘,他哪边都不想得罪。 但他能打弟弟。 “你看什么看,滚回去!” 老大冲三娃喊了一声,声音很大。 三娃站着没动,冷漠的看着他。 他这副样子激怒了老大,作势要过去推他。 宋春雪看出他的意图,双手猛然用力推向老大。 老大没有防备,整个人后仰倒在地上,满脸错愕。 “被陈凤打了骂了,有气没处撒往三娃身上发是吧,江夜铭,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你别忘了,地还没分呢。看你们有力气的很,明天这水窖的水别用了,给我去河里担水喝。” “你们小两口不是脾气大腰杆子硬吗,那就给我好好硬气着。” 宋春雪趁他愣神之际丢下一句话,转身将三娃拽到院子里。 “砰!” 院门从里面关上,江夜铭气得将脚边的木桶踹出去老远。 * 一大早,宋春雪将能带的东西都裹在一起,包了个大大的包袱交给老二。 三娃去羊圈里抓了五只羊,用绳子拴在一起,跟他们一起往乡里集市走。 乡里所有被选中的兵都要在那里碰头。 大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集市,老远就能看到背着包袱的年轻男子,往远处的的粗布棚下面集合。 三娃看时间还来得及,坚持要先卖羊再送老二。 老二也没反对,跟着他们来到羊贩子的小院,卖掉了五只羊。 一只羊二百文,五只羊正好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听到羊贩子夸赞三娃的羊养得肥时,三娃一边数钱一边开心的笑了。 他将钱数了一下,然后递到宋春雪面前,“娘,你数一下。” “你不是数过了吗,不用数了。”宋春雪笑道,“不用给我,那些羊羔都是你买的,母羊半夜生羊羔子,都是你在照看,你拿着吧。” 三娃惊讶的看着宋春雪,平日里这些钱都是宋春雪拿起的。 老二也很吃惊,“娘,你都给了三娃怎么行,他现在还小,不会存钱,万一都花完了,将来就没钱娶媳妇了。” “他没拿过这么多钱,一下子给这么多不好,”老二建议道,“娘可以分给他一些,其他的娘留着。” 说的也是,宋春雪也不能一下子太宠着三娃。 万一惯坏了,将来三娃也变成第二个老大,她死的时候可能连个棺材都没有。 她摸出了一百文递给三娃,“那这些给你,你自己慢慢花,花完了再跟我要。” 一百文? 三娃愣了,他这些年总共才攒了一百文。 以前每次卖羊,娘最多给他五文,多的时候给十文。 如今一下子给他一百文,他有些不习惯。 老二看着三娃傻乎乎的样子,不由笑道,“拿着吧,娘给了我好几两呢,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过两年你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你要自己管钱过日子。” 三娃挠了挠头发,开心的将钱揣在怀里。 宋春雪又分出一百文给老二,“给,路上要吃要喝,你也别太省着。” “不用,我的够用了。” 老二推托着不要,转头看向熙熙攘攘的年轻面孔,都是跟自己一样要去军中谋生活的人,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离别的难过。 “拿着吧,”宋春雪将钱塞到他怀里,低声道,“反正以后给你钱的机会不多了。” 老二没再推,接过银子转身就走,“那你们回去吧,我先走了,以后给你们写信。” “那你好好的,千万别回家种地。”宋春雪叮嘱道,“给你自己争口气。” 老二点了点头,没再抬头看他们。 他压下心中的紧张和酸意,抿着嘴唇转身往那个简单的布棚子下面走。 今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集市上的人格外多。 路边都是送别的父母和即将从军的年轻男子。 有的已经成了家生了孩子,他们的孩子也来送行。 宋春雪看着老二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人群中,不由叹了口气。 三娃站在她的身后,望着人群,眼里带着浓浓的不舍。 “走吧,去给你买个放羊的铲子,再给你买顶帽子。”宋春雪转头对三娃道,“再买几只小鸡回去,以后我们多吃鸡蛋多吃肉,给你补身子。” 三娃往后退了两步,“这就走吗,不看看二哥了?” 已经收拾好情绪的宋春雪笑道,“反正已经看不到他了,我们买齐东西早点回家,免得你大哥大嫂又动家里的东西。” 虽然她临走前锁了院门,但她了解那两口子。 在陈凤的怂恿下,别说是翻墙了,老大连庄子上的看门狗都敢杀。 宋春雪买了些盐,又买了五只小鸡回家,反正一只才两文钱。 回到家,日头当空,正好到了做午饭的时间。 宋春雪打开院门去了厨房,三娃直奔羊圈。 他眼里只有那群羊,生怕自己耽误了一上午,羊会瘦一点。 口袋里装了钱,他开心的像个孩子,喂水喂草的时候不由自主哼着唱。 打完土砖回来的老大两口子,看到三娃开心的样子,就知道娘又给了他好东西。 老大站在羊圈门口问三娃,“今天卖了几只羊,多少钱?” 三娃不会撒谎,老实交代。 “什么,娘给了你一百文?”老大愤愤不平道,“你才多大,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三娃也知道还嘴了,“老四比我小,每年都能花掉一两银子,钱谁不会花。” 老大拧着眉头板着脸,“钱呢,拿给我看看。” 三娃扭过头,揉了揉小羊羔的脑袋,“凭什么。” “你再说一遍?”老大江夜铭见一向听话的三娃跟他顶嘴,火气直冲后脑勺。 他放下手中的背篓,指着三娃,“你给我出来!” 第25章 给三娃做凉粉 做好午饭,宋春雪将饭端到北屋。 喊三娃来吃饭,三娃却在西屋喊了一声,“娘你先吃。” 宋春雪好奇他怎么了,跑去他屋子里一看,被三娃的样子吓到。 “老大打你了?” 她气得撸起袖子往厨房走,“他就会欺负你,看来没长记性!” “娘,你别去了,不然他还得打我。”三娃背对着她鼻音很重道,“你以后还是别给我好东西了,等我成了亲再说。” 宋春雪猛然驻足,心里翻腾的厉害。 她瞬间明白,是老大知道她给了三娃钱的事。 是她惯坏了老大,连累了三娃。 她要让老大明白,在地没分给他之前,他就该夹起尾巴来做人! 她气冲冲的来到厨房,看到地上黑乎乎的烧火棍,拿起来来到草窑。 “娘把晒干的黄须菜藏的很严实,我没找到,有苦苦菜吃就不错了。” 是陈凤的声音。 “哼,娘真是老糊涂了,越来越偏心老三,等将来他死了,还不是要靠我……” 宋春雪挑起帘子走了进去,拿起烧火棍往他身上打。 老大两口子心虚的闭了嘴。 她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狠狠地抽在他的胳膊上。 老大跳起来要躲,眼前的破碗摔在地上,刚做好的白面片倒在地上。 之前的好碗赔给娘了,他只能翻出破碗来吃饭。 “娘你看着点啊,这可是白面饭,掉地上还怎么吃啊。” “你闭嘴!” 陈凤被吓到了,捂着肚子站在一旁。 宋春雪嫌烧火棍打得不过瘾,又拿起旁边的擀面杖往他身上敲。 擀面杖很重很硬,痛的江夜铭往水缸后面躲。 “娘,别打了别打了。” 宋春雪不说话,追着他狠狠地揍。 江夜铭无处躲,穿着鞋跳到了炕上,连忙抬手求饶。 “娘,你别打了,我本来没想打三娃的,是他被你惯坏了,跟我犟嘴我才打的。” 宋春雪微微眯起双眼,“咱们庄子上的狗都知道,被惯坏的是你江夜铭。” “那你说他怎么犟嘴的?” “……”老大说不上来,总不能说他不想三娃有钱吧。 “江夜铭,今天你把三娃打的鼻青脸肿,以后家里的好地,你一块也别想分。” “你怎么能这样,老大也是你的孩子……” 陈凤当即要反驳,被宋春雪伸到眼前的擀面杖吓得闭上了嘴。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珍惜的。”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江夜铭,“以后,你若是敢背地里针对三娃,别说是地了,你这屋子里的东西,我宁可烧了也不会给你。” 江夜铭握着拳头,眼神凶狠的盯着宋春雪。 “你怎么能这么偏心三娃,你若是给我多分点地,将来我也会对你好……” “你少放屁,你不把我推到河沟里埋了,我都要感谢你八辈祖宗。你别忘了,你们三个的学费都是三娃放羊赚来的,少亏先人。” 宋春雪意识到,她已经不能指望他长记性。 这样想着,她又追着他打了几棍子才觉得解气。 * 被打了一顿,江夜铭跟陈凤安分了两天。 宋春雪也不理他,出了院子看到他也不跟他说话。 就像曾经老大看到她一样,连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就当自己以后没这个儿子了。 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哭哭啼啼的去问他,被冷落之后还做了好吃的去讨好他。 只是,宋春雪没料到自己在庄子上出了名。 因为陈凤到处跟人哭着说,他们被宋春雪赶出了家门,还不想给他们俩分地。 大家都在传宋春雪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下子变得这么硬气。 赵玉芳当面这样跟她说时,宋春雪直言道,“没错,我的确投过胎了,我还死过一次了呢,埋在地下真不好,儿子若是不孝顺,没人烧纸钱就跟孤魂野鬼一样。” 说到这儿,宋春雪抬手摸了摸发酸的鼻子。 “说起这个,你会叠元宝吗?教教我,我想给自己多准备些,让三娃先烧了,让他爹在地下保管着,不至于穷成饿死鬼。” 她越说越难过,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最后直接用胳膊肘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你别吓我啊。” 赵玉芳越看越不对劲,听着有些渗人,不由抬手拍了她一巴掌。 “大白天的少吓唬人,说的跟真的一样,这么年轻离死还早呢。” “不过,我记得孩子他爹九年忌日快到了,你打算给他烧点纸火纸人吗?若是再不烧就没机会了,他在地下要一直穷下去了。” 赵玉芳从老人嘴里听过不少故事,语重心长的劝她。 “还是烧一点吧,好歹烧个房子和两个伺候人的。” 宋春雪越哭越难受,想到自己死后都没怎么见过孩子他爹,只是听人说他过得很不好,给人当牛做马混饭吃。 “再哭我就走了,大白天的你说的跟你真死过一样,越来越疯癫了。” 赵玉芳看她哭得贼难过,没好气的推了她一下。 宋春雪哭够了,轻松了许多,心里很平静,甚至有点开心。 能流热泪的感觉真好,死了之后她哭都哭得好憋屈,眼泪很冰很凉。 “宋春雪你说话,不就是老大娶了媳妇不管你了么,你至于吗?” 赵玉芳自嘲一笑,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 “儿大不由娘啊,娶了媳妇人家就是一家人,不管你以前多疼他,他不可能记得你的好,你不要死钻牛角尖。” 宋春雪抹着眼泪笑了,“放心,我吃饱了撑的钻那个牛角尖,现在我只想攒钱,快教我叠元宝,给他爹多烧些。” 宋春雪说走就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黄土,“快走,去李老五的铺子里买点纸。” 赵玉芳看了看天色,“你个婆娘疯癫了,离中午还早呢,先干正事。” “金元宝才是正事,锄粮食不急这一天半天。” 赵玉芳被拽了起来,心下震惊不已。 以前的宋春雪,天大地大没有庄稼重要,跟她聊两句都怕怠慢了粮食。 她也从不乱花钱,尤其是不愿为死人花钱。 宋春雪说那都是给活人看的,每年给她男人烧纸都只烧几张,更别说叠元宝了,那都是富贵人家才会干的事。 “快点快点,大不了明天我帮你锄粮食,不耽误你的活儿。” 拿起工具走出十几米的宋春雪招了招手,“愣着干嘛,正好三娃说想吃凉粉,做好了请你吃一碗。” 第26章 原来他天生就会装 三娃放羊回来,看到母亲坐在炕头叠元宝,旁边的木盘子里堆着纸做的元宝。 他有些惊讶,娘不是最不喜欢糊弄鬼的事了吗? 她总说浪费钱买纸钱,那一世的人能不能收到都不一定。 娘还说自从爹去世之后,她从未梦到过他,说明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但现在,桌子上竟然放着很多纸,颜色还不一样。 “娘,你这是做什么?”三娃看着她叠元宝的动作很熟练,不由问道,“娘还会叠这个?” “你赵大娘教的,”宋春雪抬头笑道,“你饿了吧,今天挺热的,去厨房吃碗凉粉吧,我待会儿再做点摊饼子吃。” 听到有凉粉吃,三娃露出笑容,放下东西就往厨房走。 娘做的凉粉很好吃,用荞麦碾过的粗粉磨,一遍一遍揉搓然后过滤,要花费很久的功夫。 以前娘不怎么爱做,因为费时费力,还浪费粮食。 吃一次凉粉需要的东西,能吃好几次荞麦面节节。 当他跨进厨房,看到案板上晾凉的凉粉时,口水禁不住往下流。 他迅速洗了手,将菜刀在水中淹了一下,切凉粉的时候不沾刀。 将透透亮亮,很有弹性的凉粉放在碗里,用炝锅浆水一浇,再放一勺油泼韭菜,撒点盐,三娃便迫不及待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凉凉的酸酸的,夹一筷子凉粉放进嘴里,香得他恨不得连碗都吞了。 三娃一口气吃了三碗。 “嗝~” 他满意的摸了摸肚皮,端着一碗切好的凉粉来到北屋。 “娘,你先吃吧,我来叠。” “不用,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叠元宝虽然不是力气活,但也累人。 三娃放羊回来本来就累,还从水窖里吊上来水给牲口,又将水缸都填满了,他就该躺下来歇着。 但三娃没有回屋歇着,而是坐在炕头边仔细学,试了两三张裁剪好的纸片就学会了。 “娘,今年我爹的忌日,二哥不在家里,大哥也分出去了,也不知道老四那天回不回来。”三娃有些伤感的开口,“没想到他都走了九年了。” 宋春雪看了他一眼,这代表着他放羊放了九年多。 她不由问,“你还想读书吗?” 三娃一愣,随后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你不是说给我看好了媳妇,要让我早点成亲吗,读书也就是浪费钱,我又不可能去考试。” “怎么不能,只要你想,我把你卖羊的钱拿出来,你去读书考试,成亲又不耽误。” 三娃直直的看着宋春雪,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娘最近对他特别好,好得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用那么费事,反正我就是个放羊的,读那么多书也没用。”三娃埋着头叠元宝,“你忽然对我这么好,不习惯。” “……”宋春雪的心被刺了一下。 被冷落久了,忽然被偏爱,他会患得患失。 “这两天你大哥打你没有,他有没有偷偷找你?”宋春雪不放心,以前的三娃就是个受气包。 “没有,他看到我不说话。”三娃闷闷的道,“大嫂骂我了,但也不要紧,我就是觉得,这个家不如以前热闹了。” 何止是不热闹了,终究会散的。 这话宋春雪没说出来。 “你见过夏木兰没有?” 三娃的脸猛地红了,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看来是见过了,宋春雪也跟着笑。 “好看吗,是不是很能干?” 三娃认真思索片刻,“她骂我是个哑巴。” “……”她差点忘了,三娃见到女娃娃就不会说话了。 以后是,现在更是。 “那你下次跟她说几句话,”想到什么,宋春雪又道,“算了,也不用说,免得庄子上人说闲话。” “嗯,我以后躲着她,王家二媳妇问我了,说的不好听,传到她姑姑的耳朵里不好。” 宋春雪惊讶,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些。 以前三娃不怎么说话,这段时间经常会跟她聊两句有的没的。 看来,他本来不是这么沉默寡言,只是她的另眼相待,让他不得不沉默。 接下来的几天,宋春雪给他烧汤烧得很勤快,早上给他两个荷包蛋。 三娃一开始不要,后面渐渐不再多说什么,做了就吃。 四月初,孩子他爹的九年忌日纸到了。 宋春雪买了纸房子和纸人纸马,还有一捆纸钱,庄子上的人也来了。 她给大家做了猪肉粉汤,他们来的时候都带着白纸,帮忙举着纸人让阴阳先生写祭文。 大家都说有纸人就要请吹响唢呐,不然纸人到了地底下是死的,使唤不动,宋春雪忍痛请了一次。 反正还是最后一次了,就让孩子他爹在地底下开心一回。 老大作为长子,披麻戴孝端着盘子走在最前面,脸拉得很长,跟谁都不说话。 直到烧完纸,老大江夜铭回到家里,便钻进草窑里哭了。 他哭得很大声,庄子上的人还没走,等着再吃一顿肉汤粉。 正在厨房收拾东西的宋春雪在心里冷笑。 三娃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冲进来就跟她道,“娘,我大哥哭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不就是想分地吗,借着这个机会,让外人给他做主,让大家觉得我亏待了他。”她哼笑道,“你别管他,别人问什么你照实说就好,他打你的事也别瞒着,知道吗?” 三娃似懂非懂。 他觉得,那毕竟是自己的大哥,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宋春雪解下围裙走出院子,看到庄子上的人拉着老大从草窑出来。 “宋家媳妇,你不是一向最疼老大吗,怎么分了家不分地,是想饿死他们吗?是不是三娃撺掇的,他威胁你了?” 李广正在后面加油添醋,“虽说你将来还得靠三娃养活,但老大若是没有地可怎么活,他毕竟还是你的儿子,你忍心吗?” 庄子上的人听风就是雨,竟然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淡淡的打量着老大,仿佛打量着陌生人似的。 如果之前她对老大很失望,那现在,她彻底不想管他了。 这个儿子,不认也罢。 前世,老大不想给她一点吃的喝的,也不想给她一文钱,却让庄子上的人同情他,装了二十多年的老可怜人。 如今她才明白,老大会装可能是天生的。 “娘,你就分我一点地吧,”老大吸着鼻子可怜兮兮道,“之前我打了三娃不对,但你不能不给我地啊,他又不会种地,将来大家都要跟着挨饿的。” 第27章 六亲不认 老大很会装可怜,他媳妇更会。 陈凤挺着大肚子,扶着门框从草窑里出来,哭得更加伤心。 “娘,我知道是我不好,才惹得你跟老大也生分了,不愿意给我们分地是假话,但你们母子已经半个月不说话了。” “呜呜呜,若真的不给我们地,将来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饿死,我们娘俩还不如早早的死了算了,生下来也是遭罪,呜呜。” 三娃站在宋春雪后面,气得握紧拳头不说话。 这时,赵玉芳的男人王秃头也开口求情。 “江家媳妇,我也知道你带大他们不容易,但你之前那么疼老大,怎么忽然连地都不分了,他们一家子以后活什么?” “老大是长子,你死了以后是要扶棺材,走在最前面哭喊的,你怎么……” “啪!” 话还没说,宋春雪走到老大面前,狠狠地甩了老大江夜铭一巴掌。 “我说没说过,如果你欺负三娃,仗着你是老大欺负他我就不给你分地的?” “你这几天欺负三娃没有你心里有数,才半个月不到你就沉不住气了,让大家来给你求情,为你出头,那你倒是说说,你看中哪块地了?” 既然他要让大家评评理,让她不得不让步,宋春雪怎么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她要让老大的算盘都落空。 “娘,我没有……” 清脆的一巴掌,唬住了老大,也唬住了一旁的庄里人。 这一巴掌不仅仅打在江夜铭脸上,还打在为老大求情的人脸上。 宋春雪这么做,分明是在嫌弃他们多嘴。 大家都是聪明人,平日里宋春雪逢人就笑,自己过得紧巴巴,为了几个孩子还是会将自己家的东西分出来一些,想讨好他们。 但庄子上的人捧高贬低,从来没将宋春雪一家当人看。 今日见她这么不给大家面子,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她一个女人当家,平日里打孩子打习惯了,男娃的脸是能随便打的吗?” “就是,江夜铭都二十了,她还当孙子一样打。” “婆娘嘛,头发长见识短,脑子还不清醒,根本就不会教孩子。” “一个寡妇嘛,你们对她要求那么高干啥,能活着就行。” …… 大家说话很难听,刺耳无比的字眼钻进宋春雪的耳朵。 率先站出来的是程家老汉,他是庄子上有名望的老人,说话也很有分量。 “我说宋春雪,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孩子,他被你赶出院子,每天去李家大场下面的地里打庄子,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媳妇挺着大肚子送饭,可怜的很。” 宋春雪哼笑一声,“那你怎么不给他送饭?” “……”所有人愣了。 “就知道放羊的时候编排我,说我跟李广正每天晚上在山沟沟里私会,你六个儿子五个女儿都没管好,管我家的事是吃的太撑了吗?” 她想骂程家老汉不爽几十年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上一世她惯会低头做人,别人说什么她都忍着受着。 等她快死了那几年,躺在炕上动弹不得,每每想到程家老汉跟三娃媳妇夏木兰说她的坏话,她都没找过程家老头算账,让她心里长了疙瘩。 如今,机会摆到了眼前,她忍不住。 “今天你们来我家帮忙,给我男人烧纸我很感激你们。但是你们当着我跟孩子的面,甚至在坟地里造谣,说孩子他爹早早的走了,让我成了寡妇,白白便宜了庄子上的男人,是不是你们说的?” “还有些人嘴巴比粪坑还臭,说我把老大分出去,把最听话的三娃留在家里,是为了跟谁谁好……” “我日他大爷的祖宗,谁他娘的以后再当着我家孩子的面胡说,我撕了他的嘴!” “还有些人,每次叫我去地里帮忙,我没有拒绝过。结果你们私底下在孩子面前败坏我,我宋春雪这辈子是傻,是为了孩子什么不要脸的事都愿意做,但我没想过靠别的男人。” “一个个长得跟猪似的,我宋春雪还看不上呢!” “……”前来帮忙的都是男人,大家面面相觑。 老大捂着脸颊,傻了似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由拉着陈凤的手站在草窑门口。 他觉得丢人。 三娃虽然很震惊,但还是坚定的站在宋春雪身后。 宋春雪一吐为快,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这股火气在心里积压五六十年了。 她要感谢老大,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 那些被骂的人,这会儿也不等着多吃一顿饭了,低声骂着什么扭头离开。 他们没脸跟宋春雪当面对骂。 “这个婆娘疯了,真把自己当人了。” “谁说她的坏话了,谁说她跟哪个男人怎么怎么了,以为我爱说这些破事啊?” “宋春雪肯定是疯了,不是她经常留李广正在家里吃饭吗。” “狗急跳墙了,她怎么见个人都咬,得罪了庄子上的人,以后对她没好处。” “就是,这臭婆娘病得不轻!” “走走走,我家地里的活还多着呢,跟她废什么话。” 这个庄子叫李家庄,李家的弟兄不少,他们见势不妙早就走了。 不然,宋春雪还要大骂一通。 他们的妯娌跟婆媳遇到一起,就会用编排宋春雪寻开心。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宋春雪不想再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以后,她不会给谁面子,因为很少有人给过她面子。 原本今天不该这样闹的,毕竟大家是来帮忙的。 但这些年宋春雪没帮过谁家干活? 她只后悔没早这么做。 “怎么一个个的都跑了,刚才骂我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顾脸。” 人都跑了,宋春雪回头看向草窑门口的老大。 老大吓得挑起门帘进了草窑里面。 宋春雪走过去,“你躲什么躲,有事出来说。” 江夜铭硬着头皮道,“娘,今天是我爹的忌日纸,庄子上的人是给面子才来的,你怎么卸磨杀驴,六亲不认的,以后还怎么见庄里人?” “那他们平时抬举过我们吗,他们家孩子瞧得起我们吗?”宋春雪笑问,“你蠢到请爱看笑话的外人给你撑腰,书都读到肠子里变成屎了吗?” “……”江夜铭没有吱声。 “在烧纸的时候,他们当着你们的面那样说话,不觉得气愤吗?” 宋春雪用力推了他一下,“你还拦着三娃不让闹,是觉得他们骂的是我,跟你没关系吗?” 第28章 程家长媳 老大江夜铭不吭声。 这么多年过来了,自从爹去世之后,这个家的天塌了一半,没人护着他们了,欺负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骂被人诋毁,早就不知道反抗是什么。 那样的话,他们的拳头会更猛烈。 本以为他今天能让庄里人帮忙分地的。 从前的娘最看重庄子上人的意见,平日里总会说“庄里人会笑话,庄里人会说,小心别让庄里人看见了……”之类的话。 可她竟然直接骂走了庄里人。 以后,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江家的孩子,他以后在庄子上还怎么抬头做人。 江夜铭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甚至觉得娘老糊涂了。 “娘,我知道你最近变了很多,你护着三娃,疏远我也就罢了,但你今天这样一闹,以后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满月酒?” 他气呼呼的指着三娃,“你给他看好的媳妇,若是没有庄子上的人帮忙,你怎么娶回家?” 他说的有道理,但宋春雪不想管这些。 “那他们就能当着我的面骂我排挤我吗?”她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你心里没我这个娘罢了。” 她差点忘了,今日闹得这么厉害的起因,是老大想分地。 宋春雪双手叉腰,“反正从今以后,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你想分地,我当然不能饿死你,但该怎么分,得由我说了算。” “江夜铭,事情闹到这份上,以后你若是会做人,把我哄开心了,我会分地给你,但你若是还这么不知轻重,你就让你老丈人就分地吧。” “庄里人那么好,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把自己的地送你一点不。” 说完,宋春雪转身对三娃道,“走,回屋去,我那里还有一块布,给你缝个汗衫换着穿。” 老大气愤不已,不由大吼出声,“娘,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这么对我!” “你有良心的话,就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失望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宋春雪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 下午,等宋春雪出门上地前,发现老大两口子不在草窑里。 也没有在地里打土砖。 她路过赵玉芳家时,她正提着篮子也要出门。 “你今天可威风了,听说把庄里人骂了个遍,连你家老大两口子都气得回娘家了。” 赵玉芳穿着灰色的衣服,笑着跑上斜坡,准备追上宋春雪。 “你等等我啊,跑那么快干嘛。” 宋春雪回头看她,“我怕你怪我骂了你家男人。” “你骂的又没错,管他呢。”她从篮子里掏出两个烤土豆,“给,我家的挺甜的。” 宋春雪接过去,剥了皮,发现外面都是灰。 “你在哪里烤的?” “灶膛里,刚好能熟,你下次也试试。” 宋春雪咬了一口还温热的烤土豆,味道很好,越嚼越香。 要是再有几根葱就好了。 他们沿着小路没走几步,看到一块葱园子,里面栽着绿油油的小葱。 “想吃吧,这是我家的,我去给你摘几根。” 顺着宋春雪的视线看过去,赵玉芳知道她在想什么,说着就跑进了自家的葱园子。 宋春雪心想,这个赵玉芳怎么这些日子对她这么好。 “给,”赵玉芳很快摘了一把递给她,“我这篮子里还有两个烤土豆,都给你。” 宋春雪嚼着葱淡淡的看着她,“你这两天怎么看到我这么亲热,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玉芳拍了她一下,没好气瞪她,“对你好还不乐意了,不识人抬举。” “不过,我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家老大要娶媳妇了,手头有点紧,我记得你家刚卖过羊。” 宋春雪嚼土豆的动作停下来,“想借钱?” “嗯,我也没别的熟人可借了。” 看着瘦削的赵玉芳,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眼睛湿湿的,眼角的眼屎特别明显。 宋春雪知道她们俩是同道中人,这些年在庄子上没少受人欺负。 “好啊,借多少?” 赵玉芳惊讶的看着她,激动的将手里的土豆打掉了。 “啊?你真的愿意借吗?” “娶儿媳妇是头等大事,你总不能卖了你的嫁妆,又卖不了几个钱。” 宋春雪记得,赵玉芳家里没养羊,只有两只毛驴,两只母驴都下了小毛驴,其中一只还没活成。 一只毛驴根本不够娶媳妇。 赵玉芳身体不行,没她这么能拼能干,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钱。 她的两个孩子都不爱干活,滑头的很,去外面赚钱也是空着手回来。 为了凑钱,赵玉芳卖掉了自己的嫁妆,还被人给骗了,后悔了一辈子。 “一两,一两银子你有吗?” 赵玉芳小心翼翼的笑着比了根手指头,“五百文也行,我总能凑够的。” 在赵玉芳的印象中,宋春雪是出了名的守财奴,是个财迷,若是跟她提钱她会跟你急。 若不是赵玉芳实在没办法了,也不会跟她开口。 “二两,我借你二两,年底还我。” “……”赵玉芳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两只小眼睛瞪大怒圆。 宋春雪瞥了她一眼,指着眼前的分岔路口淡淡道,“看路,难不成你要帮我锄地铲茵陈?” “好啊好啊,”赵玉芳用力的点头,“我给你锄地铲茵陈,只要你借钱给我。” 她激动的咽了口唾沫,“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打算借二两银子给我?” 她刚好缺二两银子,这对她来说是雪中送炭的大喜事。 她担心宋春雪是为了逗她,才故意这样说的。 “没有骗你,你啥时候有时间了来取,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说着,宋春雪已经走出老远。 她是不愿意借的,但赵玉芳有难处,还钱也快。年底他们家的小毛驴也能卖钱了,到时候她就去要钱。 赵玉芳是唯一一个愿意跟她交心的人了,她很少在背地里骂她,不管她被人说成什么样,她都愿意跟宋春雪打交道。 宋春雪便帮她这一回。 所以她要尽快攒钱,将粮食地里的茵陈挑出来,再到山阴处多挖一些蒲公英。 其实,他们家来钱更快的就是三娃手里的那群羊。 她明天背个大背篓,将粮食地里拔掉的杂草背回去给羊吃。 “宋春雪,听说你给三娃相中了夏英,人家家里要多少礼钱,你可知道?” 路过程家的地埂边,程家长媳皮笑肉不笑的问她。 第29章 取经回来了 程家长媳跟宋春雪差不多年纪,也一直瞧不上宋春雪。 她家的女儿已经跟人跑了,名声很不好,所以儿子不好说媳妇。 她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她向来眼光高,一直没看上别人介绍的。 最近听说夏英的侄女夏木兰已经被宋春雪看中了,程家长媳有些气不过。 尤其是知道宋春雪已经去了夏英家里,还给夏木兰送了衣服后,她更是后悔自己没早一点出手。 早知道就不该舍不得那点猪油。 宋春雪看到她斜着眼睛看人的神情,就知道她没憋好屁。 “这我不方便跟你说,万一你跟我抢儿媳妇怎么办?” 她似笑非笑道,“你莫不是也相中了夏木兰?” 程家长媳嘁了一声,“那算了,就当我没问。” “反正你现在长本事了,连我公公都敢骂,我哪里敢跟你抢人。” 她阴阳怪气的蹲到地里锄草,铲草的动作带着气。 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小铲子一铲,灰尘只往人脸上扑。 宋春雪觉得好笑,“那你还问,直接去人家家里提亲就好了啊,在这里莫名其妙的问我,欺负人啊。” “去去去,去锄地去,别跟我在这里耍嘴皮子,我不想跟你说话。”程家长媳拉着个脸,“你去铲你的茵陈吧,早晚累死你。” “呵,说得好像你不会死似的,小心别被瓜皮气死了。” 听到这话,程家长媳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程家长子的绰号叫瓜皮,因为年纪轻轻,他头顶的头发掉光了,老远看去,光滑的跟瓜皮似的,人人便喊他瓜皮。 程家长子不仅年纪大,还是几个兄弟之中个头最小,最不会过日子的。 程家长媳娘家在对面的山后面,姓谢,人长得漂亮,她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初若不是程家老汉看中了这个儿媳妇,花了不少银子上门提亲,不然谢姑娘不会嫁过来。 她一直心气高,看不上宋春雪这样早年丧夫,一个人当牛做马,当爹又当娘,整天赔着个笑脸的寡妇。 今天公公从宋春雪家回来,骂宋春雪骂了半个时辰。 “闭上你的臭嘴,瓜皮再不好总比你男人死了的好,乖乖种你的地去,别上蹿下跳的让人看笑话。” 宋春雪也不生气,甚至有点好笑。 这还是程家长媳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对她成见不小啊。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你还怪会为我着想的。但你也别得意,眼睛长在头顶,长得再好还不是嫁了个瓜皮。你家儿媳妇在北边呢,别打夏木兰的主意。” 宋春雪也不客气的回怼,说着已经走出老远,爬上了自家的地头。 骂人的感觉真好,也不知道她以前忍着做甚。 站在自家地埂上,微风吹来,头发被轻轻吹起,心里十分畅快。 离得远了,她隐约能听到程家长媳在还在骂她,不时瞪她两眼。 但如今的宋春雪看得开,她骂的越狠就代表她越是拿她没办法。 不知为何,宋春雪还挺骄傲的。 她甚至哼着歌儿在地里铲草,手底下的动作越来越快。 两亩地的田没多久被她锄完了,她便在别人家的地埂上铲茵陈和蒲公英。 她忽然想起来,程家长媳之前借了她的铁锹没还回来呢。 她便站在高高的地埂上,对程家长媳喊道,“明天把我家铁锹还回来!” “你们每次一声不吭悄悄拿走了,借我家的东西也不说一声,若不是被我看到,我还以为被谁偷走了。” “你们程家不是挺有家教的吗,怎么每次哑巴了似的,光长手了没长嘴。” “你们家大业大,用铁锹找你弟弟借去,干嘛总拿我家的。” 果然,话音未落,就听到刚歇下没一会儿的程家长媳,又开始指着宋春雪骂了。 哈哈哈,看到她那副气得跺脚,又不敢跑上来跟她干架的样子,宋春雪心里得意极了。 其实程家兄弟六个,面和心不和,互相不怎么搭理。 江家离他们住得近,他们借东西就跑到江家来。 看到了还会吱一声,有时候明明看到江家的孩子,却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拿走了。 而且,一借就是几个月,不要根本不会还回来。 宋春雪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重回一世,她骂人有力气,走路也轻便,将藏在心里的气吐出来,整个人轻松舒畅。 回家的时候,她没有路过程家长媳所在的地头,而是顺着高处的地埂,沿着小路从高处回了家。 程家长媳在心里准备好的话,都没机会还给她。 哈哈,看到程家长媳在地里指着她的时候,宋春雪直接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前世她活得太憋屈了,为了孩子在这个庄子上跟孙子似的,到最后,却是她引以为傲的孩子让她最伤心。 这辈子,她要挺起胸膛,开开心心的活一次。 两天后。 老大跟陈凤回来了。 宋春雪就当没看见,做晚饭的时候,碰到陈凤也在揽柴准备做饭。 她用的柴,还是宋春雪从山上铲来的野草。 若不是没必要,她连柴都不想给他们两口子用。 “娘,你今晚要做啥饭?我从家里带了些腌菜来,待会儿给你一些。” 陈凤难得跟她和和气气的说话。 “不用,我有,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宋春雪装了一篮子柴转身就走,也没心情问他们回家请了什么经回来。 “娘,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陈凤有些着急,喊了她一声。 宋春雪冷笑,这还是头一次听到陈凤喊她娘。 怪别扭的。 “说。”她停下脚步,侧着身看她。 陈凤低着头,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向她下跪。 “把你的眼泪收回去,我又不是你亲娘,好好说话。”宋春雪连忙堵她。 “你娘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主意别给我用,我不吃这套,就算你跪下来给我磕十八个响头,你们心里没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没把我当娘看待,我是不会同意分地的。” 这时,老大江夜铭掀开门帘从草窑里出来。 他脸色沉沉的走到宋春雪面前。 “娘,两天了你的气也该消了,阿凤她娘没跟我们说什么,她让我们好好的给你认个错,孝顺你伺候你,没别的,你不要将他们想的太坏。” 呵! 呵呵! 别把陈凤的爹娘想的太坏。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老大也像是他丈母娘生的。 “所以是我坏呗?”宋春雪指着自己笑道,“你亲娘太坏了,不给你分地,多亏了你丈母娘给你拿主意,你怎么不干脆当上门女婿算了?” 第30章 她挺好的 让江夜铭当上门女婿,陈凤倒是想。 但她还有个弟弟,爹娘不会同意。 要不然,她也不用整天在江家受这种窝囊气。 可现在他们没有一分田地,等秋收了能不能分到粮食还很难说。 他们还得看宋春雪的脸色,就像娘说的那样,暂时受点气没什么,哄着她将地分了,之后怎么着对这个老东西都是由她的。 这样想着,陈凤心里好受多了。 她上前拽了拽江夜铭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娘,他不是那个意思,我娘家还有弟弟呢。再说了江夜铭是您的儿子,哪里有主动让儿子去做上门女婿的。” “之前是我们不好,让娘生气了,我知道不分地也是说气话,是老大被娘惯坏娘了才这样的,我会说他的。” 陈凤语气随和,一副和事佬的模样,笑着看向宋春雪。 “娘,我还从家里带来了一些甜胚子,您要不要尝尝?”说着,陈凤转身进屋,端了一碗出来,“我娘做的不怎么甜,你别嫌弃。”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春雪仿佛看到了假的陈凤。 前世,她将好田地好东西分给了老大,但陈凤永远冷冷的,别说是好话了,每次看到她都跟看着仇人似的。 今天她不仅笑着跟她说好话,还拿出娘家带来的东西给她。 简直跟在她娘的肚子里,重新生过一遍似的。 宋春雪看着她手里的甜胚子,想到了一些往事来。 “不要了,你们吃吧,我自己会做。”说着,宋春雪转身进了院子,不再理会他们。 走得远了,她能听到陈凤劝江夜铭的声音。 看来,她那个狗儿子还没学会夹起尾巴做人。 也许,她之前想过的馊主意,该用用了。 晚上,她照常从山上回来,将茵陈和蒲公英倒在场里晒着。 江夜铭跟陈凤已经从大场的地里回来,那里今年种的是麦子,暂时还不能盖院子。 等拔了麦子,粮食收到家里他们才能盖院子。 宋春雪席地而坐,将晒干的茵陈装到袋子里,装出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咳嗽了几声。 江夜铭正在从水窖里吊水,听到她咳嗽,不咸不淡的道,“咳嗽了就喝药,煮些蒲公英水喝也行,别忍着。” 宋春雪冷笑一声,这江夜铭也破天荒了,第一次跟她说关心的话。 很别扭吧,脸拉得很长。 “哎,我知道了。”宋春雪拍着胸口咳了几声,“地里的活太多了,你们若是秋天了想分粮食,就去地里拔一拔杂草,不然,分粮食的时候没你们的份,我提前知会一声,别到时候又说我不公平。” “想吃想用就要出力气,你现在都成家过日子了,别这个道理还需要我三番五次的教,传出去别人笑话。” 江夜铭提着水进了草窑,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陈凤在切土豆,低声嘟囔了什么。 宋春雪打开院门,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平日里烧火的时候用的小凳子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老大拿走了。 也罢,他心疼媳妇儿,将老母亲的旧凳子拿走了,她还要跟他计较不成? 反正宋春雪如今有力气,她会做小凳子。 他爹以前干过木活,家里的工具都在。 若是嫌麻烦,她直接用锯子锯一截树桩也行。 天刚擦黑,三娃放羊回来了,他还背了一捆山上捡来的枯树枝。 宋春雪怕被老大拿去用,她让三娃直接背到厨房里来。 看到桌上的韭菜炒鸡蛋,三娃吞了口唾沫,他不由抬头看向宋春雪。 “吃啊,看我做什么,就是给你炒的。”宋春雪夹了一筷子放进酸懒疙瘩的碗里,“你爱吃懒疙瘩,多吃点。” 以前她很少做懒疙瘩,因为老大不爱吃,他喜欢吃馓饭。 虽然宋春雪自己也爱吃懒疙瘩。 懒疙瘩是用粗粮面做的,用水将三种粗粮面混在一起,用水搅成稀状,用锅铲捞起来,用一根筷子一点一点的往开水锅里划。 因为不用擀面,不用弄脏手,做起来也快,所以被认为是懒人才会做的饭,便被称作懒疙瘩。 其实,想要做得好吃一些,还是要多搅多拌,很费力气,宋春雪的手腕子都搅酸了。 看到三娃吃了三碗多,她很开心。 她端着碗去厨房,三娃撸起袖子道,“我来洗吧,你去睡觉,你咳嗽的有些厉害。” 宋春雪还真咳嗽了两声。 难不成,装病装成真的了? “不用,你去睡觉吧,看书也行。”宋春雪推开他挤到灶头前,“把油灯调亮一些,别看坏了眼睛。” 三娃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因为悄悄看书的事被发现,脸跟着热了起来。 “我就是随便看看,晚上不用看,都是些杂文话本。” 宋春雪明白,他的意思是他看的那些书都没用。 “爱看就看吧,我们家又不是用不起灯油。”宋春雪漫不经心的道,“你也学学算术之类的,将你二哥留下的纸笔拿来用,算术学好了将来能用得上。” 三娃点头,“我知道了娘。” 其实他舍不得用灯油,有时候悄悄的点上灯,怕被娘看到,还将被子盖在身上,遮挡着光线。 宋春雪看他走出厨房的时候,露出脚踝上黑青的痕迹。 “你打架了?” “没。” 三娃快速的否认,“怎么了?” 宋春雪指了指他的脚踝,“都黑了,被谁打的?” 该不会是那天被她打得孩子的父母来报仇了吧? “不是,”三娃低头红了脸,“是我看到他们欺负了夏木兰,跟他们打了起来。” 宋春雪露出笑容,“没打过?” “打了平手,我把人家的鼻子打出了血。”三娃握着拳头,“我力气大着呢。” 他每天放羊扔土块来管控羊群,胳膊上有劲儿。 “那你想让娘早点将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不?”宋春雪忍着笑一本正经的问她,“万一被别人抢先定了亲,我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 “定,早点定。”三娃站在门口,大半个身子隐在暗处,声音越来越小,“她挺好的。” 看他那副害羞的样子,宋春雪强压着笑意,“好,那我改天再去夏英家一趟。” “嗯。”三娃羞的拔腿就要跑。 “等等,你明天自己烧些水喝,我就不给你烧汤了。这柜子里煮了两个鸡蛋,放在碗里,你记得拿上。” 她明天还得做戏,要装得像一些,就得方方面面顾及到。 第31章 她带来的鸡蛋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一大早,宋春雪躺在炕上,咳嗽的很厉害,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她没下地,让三娃多烧些热水给她喝。 三娃不仅给她端来了热水,还给她拿了饼子,放在炕头边。 “娘,你咳嗽这么厉害就别下地了,今天在家里歇着,午饭我回来了做。” “咳咳,”宋春雪捂着胸口,一副很虚弱的样子,“我看吧,若是我没力气做就等你回来。” 三娃点头,“我给你挖两根甘草回来,听说甘草能治咳嗽。” “好,咳咳咳……” 宋春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生病了,嗓子眼里很痒。 她在炕上躺了一会儿,下地慢悠悠的将尿壶倒了,又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大声咳嗽。 草窑里的老大两口子肯定能听到。 院门敞开着,宋春雪看到他们一起带着干粮出了门,却没有进来问候她一句。 这白眼狼,上辈子怎么就将水川的地给了他,他的心果然在石头上。 等他们走了,宋春雪也不装了,将厨房和自己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这期间,她还不忘咳嗽两声,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 这庄子上的人心眼多得跟牛毛似的,正事指望不上他们,没用的事儿他们就跟神探似的,凭借一些细枝末节,和捕风捉影听来的话头,能给你润色一出精彩绝伦的故事来。 曾经,她深有体会。 前世她跟三娃媳妇吵吵闹闹,隔天就能从别人嘴里听到,她差点将三娃媳妇打死,打得人家躺在地上抱头直哭,鼻青脸肿的都知道。 其实,她在院门前推了夏木兰一把,被过路的庄里人看到了而已。 若不是夏木兰心肠没那么坏,不会跟旁人添油加醋的败坏她,可能她上辈子就是恶毒的老婆子了。 快到中午,她擀了面,水缸里的水也装满了,便继续躺在炕上咳嗽。 三娃回来的早,还真的给她挖了两根很粗很长的甘草。 他切了一段甘草,熬好水给她端了来。 “娘,你快喝了它,待会儿我去请土郎中来给你看看。” “不用,我没事,吃过饭再去也不迟。”宋春雪咳嗽了两声,虚弱的道,“我擀了面,你烧水把饭做熟就好。” 三娃点头,“也行,吃完饭我再去。” 看着三娃的背影,急切的脚步声在院子里传来,他是真的着急。 不多时,三娃将做熟的荞面浆水端进来,快速的吃了三碗。 “娘,我去请郎中来看看,碗放着我回来了洗。”三娃丢下碗抹了把嘴就往外走,着急忙慌的出了院子。 宋春雪无奈又心酸,以前她很少生病,都不知道三娃还知道心疼她。 越是看到三娃这样,她就越是后悔,曾经那么偏心老大,事事都向着老大。 她真不是个好母亲。 但凡她对三娃好一点,看到他这么忙前忙后的紧张她生病的样子,她也不会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赵玉芳带着鸡蛋来看她了。 赵玉芳脸都没洗,眼角的眼屎还是那么明显,惊讶的看着躺在炕上的宋春雪。 “哟,你真的病了,我今天还专门问了江夜铭你在家不,他说你生病了,今天都没去地里。” 她疑惑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躺在炕上了?” “咳咳咳,可能是昨天出了汗吹了风,今天浑身难受还咳嗽。” 宋春雪装得很像,毕竟她老了之后风寒咳嗽,就跟快死了似的,她知道怎么演最像。 “你还喝了药,谁给你熬的?”赵玉芳看了眼旁边的药碗,里面有黄色的水,“老大熬的吗?” 提到这个,宋春雪翻了个白眼。 “还指望那个白眼狼给我煮药,早上听到我咳嗽,他们两口子院子都没进来,看都没看我一眼,中午回来了也没来。” “亏我以前把老大当宝贝似的,觉得他将来是最靠得住的。没想到他这么坏,家都没分彻底,就跟我生分了,还当着庄里人的面跟我分地……咳咳咳,咳咳。” “行了行了,儿大不由娘,再不好也是你生的。”赵玉芳叹了口气,“你家三娃呢?” “他挖了甘草给我煮了水喝,三两下快速的吃完饭给我请郎中去了,咳咳。” 宋春雪叹了口气,十分难过道,“我没想到他是最孝顺最懂事的那个,可家里唯独他没怎么读书,将来也许只有他指望的上,我后悔没让他多读两年书啊。” “我早就说过,你家最能靠得住的是三娃,那孩子看着就实诚,现在看清楚还来得及,以后对他好点不就好了,后悔有啥用。”赵玉芳说着,将用布兜着的鸡蛋放在炕头边上。 “我养了几只鸡,下了鸡蛋没舍得吃,给你带了些。”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来跟你借钱的,不知道你说话算数不。” 宋春雪咳嗽了几声,掀开被子从炕上起来。 用钥匙打开木箱子,她轻声道,“怎么不算数,你都带着鸡蛋来看我了,不借说不过去。” “这是二两银子,你拿着,回头等你的驴娃子卖了,我就上你家要钱去。”说着,宋春雪笑道,“反正你又不是不还给我。” 赵玉芳笑着接过银子,感激的看着她。 “真是多谢你了,若是下个月之前凑不到,我就要卖掉我家里好些东西,都不一定凑的够,还有我那两只羊……” 说到这儿,赵玉芳抹了把眼泪。 “你说你当初招王秃子做上门女婿干啥,懒得跟猪似的,不对,猪都比他勤快,拿他跟猪比都侮辱了猪,就知道整天串门,溜奸耍滑他最在行。”宋春雪没好气道,“下次别给他吃饭,让他饿死在外面算了。” 赵玉芳用绑在脖子上的头巾擦了擦眼睛,“哎,没用啊,他会打我的,我这么瘦打不过他。” 宋春雪将鸡蛋递到她面前,“鸡蛋我不要,你本来就不宽裕,多吃点鸡蛋给自己补一补,别到了老年总不动道才想着补身子。” 赵玉芳起身,“鸡蛋你留着,我先回去了,还要喂牲口,下午了要多铲些茵陈卖钱呢。” 宋春雪的视线渐渐模糊,这个庄子上,整天忙着铲茵陈赚点小钱的,也就她跟赵玉芳了。 “娘,你身子好些了吗?” 赵玉芳前脚刚走,陈凤跟江夜铭进了屋子。 “哟,她还给你带了鸡蛋,十几个呢,真舍得。”陈凤笑道,“娘是不是给她拿好东西了?不然她怎么这么大方。” 第32章 白养了一场 宋春雪看的明白,老大两口子眼里都是赵玉芳带来的鸡蛋。 这点好处,已经吸引了他们的所有注意力。 他们两口子还真是天作之合,后来生了孩子也是精打细算,将孩子教的特别能算计,一点亏也不愿意吃。 他们只想着怎么占别人的便宜,从未想过,有时候拿出一点好处来,将来会获得更高的回报。 就像种地一样,不播出种子,怎么能有秋天的硕果累累。 或许是宋春雪将老大变成这样的,他一直都是伸手等着好处掉在他手里的,从来不想辛辛苦苦,去花时间栽种等待开花结果。 惯子如杀子,曾经她不懂这句话,如今有了切身的体会。 “你们来干什么,”宋春雪按着胸口咳嗽着,“会传染的,你们还是回去忙你们的。” “我给你熬了些蒲公英水,娘喝一点吧,或许会好一些。”说着,江夜铭端着一碗黑绿黑绿的水递了过来。 宋春雪有些意外,难得啊。 “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陈凤挺着肚子,转头看了眼江夜铭,“那我们就去忙了,娘好好歇着。” 她的目光在炕头边的鸡蛋上瞥了又瞥,等着宋春雪开口送给她。 可是左等右等,她都走出北屋了,还是没听到老东西开口。 宋春雪闭着眼睛,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后面直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果然,陈凤吓得加快脚步往外跑。 她冷笑一声,想要她的鸡蛋,门都没有。 不多时,三娃带着隔壁庄子上的土郎中回来了。 土郎中姓黄,名叫黄雄,是这一带唯一的郎中。五十岁的年纪,留着长长的胡须,很瘦的样子,肩上还背着个大木箱子。 托三娃的福,她这辈子竟然在自己家看到了土郎中黄雄。 上辈子,她在四十多岁时,有一次偶感风寒差点死了,她自己去找过黄雄取药。 之后,她就很少看郎中,有病自己扛着。 老了之后,黄雄早就搬去了县里,庄子上的年轻人不怎么会开方子,都是照着本子开的,很难治病,她也就不花那个钱。 “三娃,你先去厨房给郎中端碗水来。”宋春雪开口将三娃支开。 “好,我这就去。” 三娃摸了摸头上的汗,中午的太阳很晒,他也渴了。 等三娃去了厨房,宋春雪连忙坐起身子,对黄雄道,“待会儿你就说我病入膏肓,只有凑钱买个人参才能救命。” 黄雄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你是装的?既然来了,不如让我把把脉。” “也好。”宋春雪压低声音道,“我大儿子要分家,不得不出此下策,请你替我保守秘密。” 黄雄笑着点头,抬手按在她的手腕上,“知道了,放心吧。” 这种事,他见多了。 不多时,三娃端着水回来。 郎中也喝了些,心事重重的收起手。 他看着卖力的咳嗽的宋春雪,“哎,你这病不好治,生孩子亏空的厉害,需要人参来补补,别的都太慢了。” “你昨晚才咳嗽的,病来如山倒,会受不住的。”说着,黄雄摇了摇头,“我给你开个方子,药你去乡里的医馆买,但最重要的一味药,还是人参,有紫河车更好。” 说着,他拿起纸笔写方子。 三娃在一旁站得端端正正,满眼担忧的看着宋春雪,又看看黄雄手中的药方,眉头皱的很深。 以他们这样的家境,想要买人参,简直比上天还难。 可是,若娘的身体真那么严重,他还是想试试凑钱。 可能那圈里的羊都卖了,勉强能买一点点人参。 再两头毛驴卖了,差不多够。 这样想着,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等黄雄将方子交给三娃时,三娃看向宋春雪。 “娘,你再忍一忍,我明天去集市上卖羊。” “……”宋春雪扶额,若是三娃卖了羊,她这出戏就白演了。 “不着急,或许也并没有到那个地步,总不能为了治病,将家里的羊都卖了,不划算。”她抚着胸口,“咳咳咳,先生,你不妨再给我开个别的方子,若是不管用,再想想要不要买人参。” 黄雄笑着将手中的第二个方子递给她,又对三娃道,“听说你母亲在挖茵陈,我看看你家的茵陈怎么样,我买一些。” 三娃难过的看着宋春雪,又看了看黄雄,还是慢吞吞的走出院子,去拿茵陈了。 宋春雪看着黄雄,知道他还有话跟自己说。 “你虽然是装的,但身子的确虚的厉害,只是你现在还年轻,有你的这股劲儿撑着,暂时发现不了什么。但等你年纪大些,腿疼腰疼,浑身的皮肉也会酸疼的睡不着。” 宋春雪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他真的有点本事,她五十岁的时候就腿疼了。 “而且,你月子没坐好,是不是常年感觉脚热得睡不好?” 宋春雪点头,“这是老毛病了,我以为是以前不爱穿鞋的原因。” “你要吃得好一些,鸡蛋肉多吃,不然老了骨头很脆。” “……”她六十多的时候,在雪地里因为看猫脚印摔了一跤,胯骨疼的再也没好过。 “人参这个方子你可以唬人,但我另开的这个小方子没多贵,你坚持吃七副会有见效。”说着,黄雄端起碗喝了口温开水,“我来一趟也不容易,三文钱,不多吧?” “不多不多,”宋春雪连忙从怀中摸出五个铜板,“这多出的两文,还请你暂时保住秘密。” 黄雄点头,起身接了过去。 “那你歇着,我去忙了。”黄雄戴上自己编制的麦草杆帽子,“哦对了,以后葵水来的时候不要碰冰水,不然你的手脚还是会不舒服。” 宋春雪起身送他出门,“好,多谢你了。” 三娃提着一篮子茵陈进来,看到郎中要走,心下惴惴不安。 “这就要走吗?” 黄雄抬手摸了摸三娃的脑袋,“嗯,我走了,好好照顾你娘,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春雪看着三娃眼里的泪花,快速的别过脸去。 看来,她要早点告诉这孩子,免得他坏了她的计划。 郎中走了之后,三娃在台阶上坐了坐,还是起身出了院子,打算将要买人参的事告诉大哥。 没一会儿,草窑的门被拍的震天响。 三娃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你大哥怎么说的?咳咳咳,是不是让你滚了?” 三娃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他不愿意出钱给我治病,我不怪他。”宋春雪当着三娃的面流下眼泪,“咳咳,咳咳咳,就当我白养了他一场,你别再去找他了。” 第33章 绝不能卖地 晚上,赵玉芳再次来看宋春雪,得知她病入膏肓,需要人参入药才能好。 赵玉芳唉声叹气,劝她试试别的法子,抹着眼泪走了。 次日,宋春雪需要人参吊命的事,传遍了整个庄子。 老大两口子被庄里人问起时,干脆的说没钱买人参,他们管不了之类的话,被庄里人数落了一番。 老大两口子气不过,数落完就气得回了家。 躺在炕上咳嗽的宋春雪,听到了老大急匆匆的脚步声跨进屋子,下一刻,果然看到了他黑臭黑臭的脸。 江夜铭甩下门帘子,气呼呼的坐在炕头边,胸中的火气横冲直撞。 “咳咳咳,咳咳咳……” 宋春雪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奄奄一息的样子。 “老大,你……来了。”她摸了摸胸膛顺气,“今天回来的挺早。” 她挣扎着,艰难的从炕上坐起来,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没骨肉似的靠在墙上。 老大看着她的样子,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样了,平日里不是好好的吗?” 江夜铭没好气的数落她,“叫你平日里别那么拼命,种地就种地,就那么缺钱吗,非要在大太阳底下铲茵陈铲蒲公英,那能赚几个钱,白白糟蹋了身子。” 宋春雪按着胸口咳嗽着,一个字也没说。 她淡淡的看着江夜铭的反应,心静如水。 只见江夜铭握着拳头,气恼于忽然降临的麻烦,不耐烦的看着宋春雪。 “你让我们上哪给你找人参去,恐怕把我们几个都卖了,都凑不起一根人参。”他的语气很冲,斜着眼看着宋春雪,眼里都是厌恶和不耐烦。 “咳咳咳,咳咳……”宋春雪边咳嗽边捶胸口。 “我们穷人家,哪里有钱买人参,别是被那个黄雄给骗了,他这不是为难人嘛。”江夜铭看她咳嗽的厉害,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 宋春雪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别买。” 江夜铭的脸色缓和了一下,“那有没有别的法子,找别的郎中给你看看吧。三娃呢,让他将羊关半天,换个郎中看看不就好了?” 有事就找三娃,老大真聪明。 宋春雪眼睑低垂,在心里嘲讽自己,看看,这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大儿子。 “他回来的早,咳咳咳,已经去找了。”宋春雪抬手挥了挥,“你忙吧,不关你的事。” 江夜铭顿时起身,似乎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那他取药了吗,不用人参咱喝点别的,不一定非要用人参。”他站在地上,难得多问了一句。 “那你下午帮我买药吧,去集市上买点草药,街上有个郎中很有本事。”宋春雪试探道,“咳咳,我很难受。” “三娃不是去了吗,他肯定也买了药,等他的药吃完我再去也不迟。”江夜铭很不情愿的嘟囔道,“我的钱阿凤在管,她不会给钱的,说是要盖房子养孩子。” “……”看看,他一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跑腿的事都不愿意做。 别说是出钱了,老大能进她的屋子,已经是看在那些还没分的田地上头。 “咳咳,那还能怎么办,”宋春雪哑着嗓子,咳了半天停下来,“郎中说我这不只是咳疾,伤在内里,是生你们几个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人参最管用。” “实在不行,就把地卖一些,现在我们家最值的……” “那怎么行!” 江夜铭激动的大喊,冲着宋春雪嚷嚷道,“不能卖地,你想让我们都喝西北风不成?” “三娃那一圈羊总能卖几个钱,我打听过了,二十几只羊,行情好的话能卖七八两银子呢,地不能动!” 他激动的唾沫飞溅,指着宋春雪骂道,“你老糊涂了,难道为了给你治病,连我们弟兄四个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咳咳,咳咳咳咳……”宋春雪用力的咳嗽着,肺都能咳出来似的。 江夜铭连忙往后躲了两步,“想卖地也行,别卖我那份,你总不能让我刚出生的孩子饿死吧。” “……”果然,在他眼中只有那些地,根本没想过,若是她死了,他年纪轻轻就没娘了。 也是,他都成家了,娘能有什么用。 生个病还要他出钱,不是拖累是什么。 “好啊,”宋春雪脑袋靠在墙上,有气无力道,“分地也行,但水川那块地,咳咳,不能给你。” “……”江夜铭没有搭话,坐在远处的椅子上,脸看向别处,一副很糟心的样子。 “不给也行,别的地多分一点,阿凤说了,总不能生一个孩子,若第一个不是男娃,我们还得多生几个,你分得少了,我们活不下去。” 江夜铭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语气低沉了不少。 “好,我总不能真的不给你分地,毕竟是我生的。”宋春雪仰头看着屋顶的木椽,上面挂着蜘蛛丝,落满了灰尘。 三月末,快四月了,天气越来越暖和,阳光越来越耀眼。 照进屋子里,亮堂的令人开心又荒唐。 宋春雪很不喜欢金黄色的阳光,照进屋子的感觉,这让她想起来曾经瘫痪在床,日复一日,只能看着太阳光照进屋子的日子。 她很少有机会出屋子,那种无力的感觉让她呼吸都不通畅。 夏木兰很忙,早出晚归的,偶尔她会让夏木兰将她抱到外面的院子里晒太阳。 虽然那样很麻烦,虽然她从前待夏木兰很不好,但她还是比她生过的几个孩子对她有耐心。 想到此,她的眼眶开始泛酸。 这么早看清老大的心,也不枉费她如此辛苦的做戏。 “那等你好了,”江夜铭犹豫了一瞬,换了说辞,“等过两天就分地吧,就算为了我们几个,为了三娃,你也别卖地。” 宋春雪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咳嗽着,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不知何时,他悄然离开。 未时,三娃满头大汗,顶着日头回来了。 他抱着外衫,脸晒得黑红黑红的,脸颊两侧都是汗。 他提着一包草药回来,手里还拿着一罐子秋梨膏,一些薄荷。 “娘,我给你先少些水化了秋梨膏喝水,药还得一个时辰。若是实在难受,可以含着这些薄荷叶,嗓子会舒服一些。” 宋春雪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不由问,“这些一共花了多少钱?” “不多,一百文。”他快速提着东西往厨房走,“我去烧水。” 去集市前,三娃没有向她开口要钱,他几乎花完了宋春雪给他的零花钱。 这时,厨房传来江夜铭的呵斥声: “把东西拿出来!” 第34章 钝刀子伤人 这个老大,又在欺负三娃。 宋春雪穿上鞋溜下地,用力的咳嗽了几声,出现在厨房门口。 “干什么,老大你……咳咳,又在吼什么?” 看到老大在夺三娃手里的东西,宋春雪没忍住,进屋拿起案板上的擀面杖,狠狠地敲在他的后背。 “你放开!” 老大吃痛,不甘心的推开三娃,转头瞪着宋春雪。 “娘,三娃手里拿着花布,是用你的钱买的。”老大指着面红耳赤的三娃道,“他肯定是给那个夏木兰买的。” 看宋春雪没说话,老大添油加醋道,“我还看到他怀里藏了东西,肯定是买了别的。” “我说他怎么那么好心那么勤快,刚放羊回来就去集市上给你买药,原来是想用娘的钱买东西,用来讨女娃的欢心,真是不知羞耻……” “啪!”宋春雪上前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你闭嘴,他花的是自己攒的钱,他去集市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没向我要钱。” 江夜铭一愣,又气又恼的捂着脸颊。 “倒是你,就算他拿着我的钱买这买那,你都分出去了,这些事轮得到你管吗?” “三娃能拿出自己的钱给我买药,你呢?”说着,她忍不住狠狠的咳嗽了几下,发现自己的嗓子真的很疼。 “我也不逼着你给我买人参,你现在去给我拿钱来,二百文钱,以后我不会多花你一文钱,等地分完,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江夜铭咬着牙齿,“二百文我也拿不出。” 说着,他气鼓鼓的撞开他们走出厨房。 三娃的侧脸被抓出一道血痕来,下巴也是青的,明显是被老大打的。 宋春雪气不过,转身追上去,在江夜铭的背后打了两擀面杖。 “你就知道欺负三娃,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 江夜铭自知理亏,也没跟宋春雪理论,灰溜溜的跑了。 宋春雪来到厨房,看到三娃被打得不轻,眼睛红红的,显然是气的。 “以后你就跟他打,别手软,他不配做你大哥。” “若是下次还被他打成这样,你就不是我儿子,听到没有?” 三娃嗯了一声。 看着三娃背对着她,宋春雪想到他午时不到就走的,可能还没吃饭。 她语气软了不少,“你吃过饭了吗?” “回去歇着吧,我只是咳嗽的严重些,中午的饭还要热一热,我给你热。” 三娃将东西放在案板上,“不用,我自己热就好。” “没事,我好着呢,你是按照我给的那个药方抓的药吧?” 三娃点头,低头拿出火折子,点了一把麦柴,塞到灶膛里,又添了一把硬柴火。 他的声音小小的,鼻音有点重,“我问过了,最便宜的人参一根要二十两银子,要不我卖掉那群羊吧,至少能买半根。” “不许!”宋春雪走过去将他拽起来,“我没病,是装的。不然老大不可能按照我的意思分地,水川那块地,还有家里的好地,我都不想分给他。” “啊?”三娃不由看了看厨房门口,压低声音道,“你装的?” “咳咳咳,只是有些咳嗽而已,让你去抓药的那个方子,才是比较适合我的。”她坐下来烧火,“去洗把脸歇着,饭菜我待会儿给你端来。” 三娃的脸上露出笑容,“你没生病就好,吓死我了。” 他开心的从灶台上拿出一把糖递给她,“我买了一些糖,想给夏木兰一些的,被大哥发现了。” “我不要,”她摇了摇头,“我牙疼,不吃这种糖。” 没想到他都敢给夏木兰买糖了,还给她买了花布。 前世,三娃跟夏木兰见面的时候,是定亲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连话都不说。 成亲之后,他们一开始也玩闹,但三娃的话不多,夏木兰的话稍微多一点。 时不时地,他们就能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三娃一点也不知道让着夏木兰。 或许是从小听了庄子上那些臭男人的歪理,说女人就得在刚进门的时候压制住,压不住就得收拾,不然以后就要上头,没法没天的。 那时候的宋春雪总想着去老大家,跟老大一起生活,不待见三娃跟夏木兰。 她甚至很想看到三娃跟夏木兰吵起来。 现在想来,她肯定总是煽风点火来的。 起初的三娃很向着她,每每气得夏木兰悄悄抹眼泪。 人啊,果然就是爱犯贱。 若是她当初实心实意的跟三娃一家过日子,是不是老了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疼痛,能死的干脆一点。 少做点错事,老的时候能好过一点。 三娃吃饭的时候,宋春雪躺在炕上。 “你别露馅了,等晚上老大回来,我们就分地,他若是得寸进尺,我就向他要钱买人参,他肯定乖乖退步。” 三娃点头,“知道了。” “这一百文你拿着,打都挨了,哪里还有让你花钱买药的事。”她将一串钱丢到三娃怀里,“揣好了,别让你大哥发现。” 三娃笑了,“这算什么,他以前把我往死里打,又不疼。” “……”心头戳了一把菜刀,疼得宋春雪一哆嗦。 是啊,她以前信了老大老二的话,觉得三娃脾气倔,在老大打他的时候,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想起来,她的心头就跟刀子划拉似的。 “以后别乖乖挨打,要反抗知道吗?他没道理还打人,老大爱得寸进尺你知道吧。” 三娃默默地点头,“其实以前大哥挺好的,打了我还会给我糖吃,还带我们去山上摘杏子,还教我们在山里烤土豆,他是我大哥。可成亲分家后,他就跟变了人似的,很陌生。” 钝刀子伤人,无声无息。 三娃说的没错,以前他们兄弟几个总爱一起玩,庄子上的人不喜欢江家几兄弟,因为他们不服管教,哪怕李家那群堂兄弟一共有十个,他们也打不过江家四兄弟。 那个时候的老大还很有人样,知道自家的弟弟自己能打,别人不能打,很讲义气。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呢? 是贪婪,是宋春雪的娇惯,让他眼里只有好处,只有利益。 “对了娘,我在集市上看到老四了,他还跟那帮人混在一起,我跟他说了你生病的事。” 宋春雪好奇不已,“他是什么反应,怎么说的?” 第35章 分地 宋春雪想着,老四年纪还小,性子还纯真一些,至少能关心她的身体吧。 “他说,他是不是不能继续读书了?” 三娃抱着碗,低头看着老旧的木桌子,声音很低,“他觉得是你故意骗他的,就是不想让他读书了,他说穷人家的病,哪里有郎中说去买人参的。” 虽然转述的不完整,但宋春雪能想到老四说话时的神情姿态。 虽然心里有点难受,但不是很意外。 也是,他若是知道体恤人,知道关心她这个老母亲,也不会在离家多年后,混出人样了,也不愿意认她。 都说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几个孩子先后离开她身边,渐渐不愿意再往来的那几十年,她深有体会。 “知道了,”宋春雪淡淡的道,“等过些日子,我就把他领回家。” “既然他不爱读书,我也没必要用你放羊赚来的钱,给他交学费。” “你想不想读书?”宋春雪看着三娃,“如果给你个机会,你会像老四一样混日子吗?” “咣当。” 三娃怔怔的看着宋春雪,“娘,我十六了,会不会太晚了些?” “只是读书而已,晚什么晚,你看老秀才他爹,读书读到三十五岁,考了五次都没中才算的,你哪里算得上晚。” 这样说着,宋春雪做了个决定,主意已定。 “我说过给他机会的,但现在我反悔了。”她不想在没有希望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下个月就去学堂读书。” “可是……” “但在你读书之前,我会将你跟夏木兰的亲事定下,你放心。”宋春雪看着三娃微微笑道,“我不会让她嫁给别人的。” * 晚上,江夜铭跟陈凤不情不愿的进了院子。 宋春雪当着他们的面,端起黑乎乎的草药灌进肚子里。 她咳嗽了几声,难受的呻唤了两声。 三娃低着头,怕自己露馅了。 “老大,我病成这样,你当真一点钱都拿不出来吗?咳咳咳,哪怕是五十文都没有?” 老大看了眼陈凤,又低头看着手指,“我手里本来没钱的,孩子就要生了,我总得给孩子备着点,孩子也要吃药。” 三娃的拳头紧紧握着,目光直直的望着江夜铭,眼里充满了失望。 但他很快想通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已经变了性子的人,不可能回头。 他低头抠着手指头玩,不理会娘跟大哥。 “咳咳咳,我知道了。”宋春雪叹了口气,“那你分了地吧,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我跟三娃的事,以后你没资格插手,若是让我看到你再打他,分给你的地我也会收回来。” “……” “听到没有?”宋春雪一拍桌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听到了。”江夜铭梗着脖子,面无表情道,“你分哪些地给我,太差太远的我不要。” 宋春雪说了几块平地,几块陡峭的山地,“明天还得请亭长来丈量,不会多分也不会少分,好的水利地我会分成五份,没意见吧?” 江夜铭刚想反驳,被陈凤踢了一脚。 “没意见,”他低着头不看宋春雪,“那我明天去地里等着。” “好了,你走吧。”宋春雪淡淡的赶他,“别在这里碍眼。” 陈凤率先起身走出北屋,江夜铭紧随其后。 三娃跟在他们身后,将院门关上。 随后,他跑到北屋,关上北屋的门笑道,“没想到今天这么容易,大哥都没怀疑你。” “哼,他生怕我反悔,把地全都买了给自己治病,多待一刻生怕把咳疾染上,哪里会怀疑这些。” 宋春雪看着黑乎乎的夜色,“你跟里正说了我们要分地的事吗?” “说了,”三娃有些疑惑道,“里正跟亭长的态度都很好,还带着笑脸将我送到大门外,一点都不像大家说的那样,不再管我们的事。” “正常,他们觉得我们之前对人过于谄媚,会轻视我们,现在我们不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你们几个兄弟也都长大了,他们肯定不能将我当成那个柔弱的寡妇来看,他们自然要重新掂量掂量。”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老二去了军营,他是这个庄子上唯一入选的。 他们都觉得,将来江家会出现一个吃官饷的人,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对待他们。 可是他们哪里能想到,老二是吃到官饷了,但他不会再回来了。 远走高飞的儿子跟远嫁的儿子没什么区别,她以前从来不懂,还在夜里哭了一回又一回。 如今,她不会哭,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与其为被抛下而哭泣,不如站起来及时止损,好好善待自己。 重活一次,她终于明白,人只能靠自己,这世上最疼你最能对你好的人,只有你自己。 以前她不懂,后来她知道,游历的老道士说过的“向内求”是什么意思。 内求,就是向自己求取,自己给自己关心和温暖,内求即自己供养自己。 外求是徒劳的消耗,是无边的失望,不要妄图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身上获取庇护。 次日,里正跟亭长都来到江家,拿着绳子和册子,在宋春雪说的地里丈量着亩数。 宋春雪知道分成五份对老大不公平,因为老二不会回来了,若是换个人,她不会这样分。 但老大是得寸进尺的人,他还有个很会出主意的老丈人,等孩子出生了,还会以江家的长孙为由,向她要地的。 所以,她不得不留一手。 老大没再说水川那块地,宋春雪拖着疲惫的倦容,盯着他们分了地。 里正跟亭长也听说了宋春雪病重的事,如今看到本人,面色苍白,时不时地咳嗽声听得他们头皮发麻。 仿佛下一刻肺都能咳出来,他们也没敢耽搁,生怕这女人晕倒在地里。 江夜铭两口子也全程跟着,但没有一个人去搀扶宋春雪,也没人劝她回去。 三娃跟在宋春雪身后,想要扶着她,被宋春雪拒绝了。 虽然知道娘是装的,但黄雄的确给娘开了方子,他认得一些字,也识得一些草药,那药方是补药,可见娘的身子的确不好。 看着大哥无情的背影,和陌生人一样的神情,他的心里越来越冷。 难道他们多年的兄弟情分,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缘分,还不如几块地重要? 若不是母亲坚持,水川那块地他也不会要。 “三娃,你替我签字画押吧,以后,这个家里的事,你要学着管。” “娘,三娃还小,家里的事他怎么能做主,我不同意!” 第36章 女儿回来了 听到老大的话,宋春雪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去,带着前所未有的威压。 江夜铭狠狠一震,他从未见过娘的眼神那么可怕过。 他吞了口唾沫,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凭什么三娃小小年纪,就要开始学着管家了。 而他一直都是娘最疼爱的一个,如今成了家却被娘忽然疏远,甚至恶意针对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才是家里的老大,是他们几个之中最有威望,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个。 但娘偏偏在跟他分完家之后,将那么大的好处砸到三娃头上。 但是母亲那充满威慑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她一个字也不说,拉着三娃回了家。 江夜铭第一次体会到了失落和心慌的感觉,娘的眼神让他觉得,她对他很失望。 * 分了家之后,宋春雪真的病了,她浑身没什么力气,恹恹的躺在炕上。 任凭地里的庄稼,和那些她想要铲回来卖钱的东西在等着,她都没有兴趣管。 喝过药之后,她抱头就睡。 从上午睡到了下午,不吃也不喝。 晚上,三娃放羊回来,在厨房里切土豆的声音,将她吵醒。 外面的天色昏暗,依稀能看到南边的天空有一点点蓝。 柴火燃烧的味道飘进她的鼻子里,沁人心脾。 宋春雪下了地,披上衣服来到厨房,看到三娃坐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烧火。 饭快要熟了,他已经摆好了碗筷,就等面条出锅了。 “今晚上吃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娃转头,看到宋春雪起来,声音也正常了,不由笑着起身揭开锅盖。 “今天吃白面片,我切了些野菜,准备再打两个鸡蛋的。” 说着,他低头在柜子里找出两个鸡蛋,在大大的铁锅边磕了两下。 宋春雪站在一旁看着,心潮起起伏伏。 她一点都不愿意想起前世,跟老大分完地,她跟三娃母子俩在家里是如何度过的。 那个时候,地分的早,老大两口子还没住到草窑里去,他们就在北屋里住着。 三娃住在南边的屋子里,早出晚归,放羊回来还要干这干那,但她心里惦记的却是老大。 她给老大两口子烧鸡蛋汤,偶尔给三娃煮个鸡蛋吃。 她觉得三娃没出息,知道她没本事走出去丢下她,便没有怎么关注过他…… “咣当。” 三娃不小心将鸡蛋壳掉进锅里,紧张的看着宋春雪。 宋春雪走过去,拿了双筷子将鸡蛋壳从锅里捞起来,“没事,再打一颗。” 她以前从不会这样有耐心的跟三娃说话,会下意识的吼他,“怎么这么笨!” 每每想起前尘往事,她对三娃的愧疚会多一层。 若不是重来一次,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在三娃那里是那么的坏,那么的偏颇。 她甚至不敢想象,之前的这十几年,三娃是怎么过来的。 他如此沉默寡言,是在她一次一次的大声呵斥下,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视而不见之中造就的。 想到这个,她的心就跟狗啃过似的,又疼又难过。 “娘,你别难过,大哥现在这么计较,早晚都会后悔的。等过几年,他有了孩子,一定能知道你的难过。” 三娃看到宋春雪抬手抹眼泪的样子,以为她是因为老大铁了心要分地,怕要钱连她生病的事都不敢多问一句而难过,出声安慰她。 “我没事,我不是因为老大,”宋春雪用袖子抹去眼泪,尽量平静的道,“你这几年有没有怪我,一直偏心老大,还让你一个劲儿的干活,你就不生气吗?” 三娃愣了,一时之间怔怔的看着宋春雪。 随后,他迅速的低头看向锅里。 他眼中瞬间涌出雾气,被锅里的雾气遮挡着看不出来。 “没有,是我当初要放羊的,我读书读的不好,也坐不住学堂里的板凳。”他傻笑了两声,“我不生气,他们本来比我更有出息,是我没本事罢了。” 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宋春雪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跑出了院子。 她余光中看到坐在草窑门口吃饭的江夜铭,快步跑向了驴圈。 两头毛驴在圈里吃草,她蹲在驴圈门前,泣不成声。 其中一头毛驴听到动静有些好奇,跑过来到门口,在几根白杨树的树干做成的门前,用鼻子嗅了嗅宋春雪的脑袋。 它好像没见过人哭似的,从栅栏里探出脑袋,搭在宋春雪的肩膀上,要尝尝她的衣服是什么味道。 宋春雪一边哭一边想,这只小毛驴的确没见过人哭,它是老驴生的小母驴,今年才一岁多。 母驴能下崽,他们便留了下来。 若是公驴,现在早就被卖掉了,不知道出现在哪个驴肉馆被有钱人品尝。 想到这儿,她渐渐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她一个人重生了,还是如今身边的一切都跟着重来了一遍? 若是三娃知道她前世那样待他直到终老,他会后悔生到江家,成为她的儿子吗? 这时,驴圈上面的斜坡上,响起轻轻地脚步声。 这会儿天色很暗了,忽然听到异响,宋春雪不禁头皮一麻,以为自己撞邪了。 “娘?” “是你吗?” 宋春雪惊讶不已,抚着门框从地上站起来,借着昏暗的天光看向驴圈上面的斜坡上,探着脑袋的年轻女人。 “娘,真的是你,你又哭了。”年轻的江红英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我爹都去世九年了,你还哭,有什么好哭的,人家都投胎转世了也不一定。” 以前孩子他爹去世的那几年,宋春雪也会时不时地跑来驴圈这儿哭。 孩子们都知道这事,也不打扰她。 江红英牵着刚会走路的女儿,回到娘家便听到哭泣声,便以为宋春雪这会儿也是因为父亲在哭。 “这么晚了,你怎么才来?”宋春雪擦了擦鼻子走出小巷子,不由看向眼前还年轻的女儿,“怎么不搭车回来?” 江红英比上一世回来的早一点,她的肚子小一点,她牵着的女儿也更小一些。 “要花钱啊,孩子他爹总共没给多少钱,我回去还要搭车。而且,我在乡里没有碰到来这儿的车马,走着走着就回来了。” 江红英将女儿递到她手里,“娘,我又怀孕了,老大在家里,等肚子里的生了,二娃没时间带,不如你帮我带着吧,长大了我再接回去。” 第37章 当了娘的人 宋春雪抱起地上的小女娃,没有搭话,走在江红英后面轻轻的扶着她的后腰。 “先吃饭吧,你这么晚回来也不怕遇上坏人。” 江红英叹了口气,“没办法,谁叫我嫁的远。” 宋春雪没接话,当初是她执意要将红英嫁给她不喜欢的人,红英一气之下一个人跑出去找活儿做。 不到几个月,她就回来了,说是她已经跟别人好了,很有可能已经怀上了孩子。 当时宋春雪气得不轻,却又不得不赶紧操办婚事,让老大跟三娃去送嫁…… 因为这,她这唯一的女儿其实一直在怨她,虽说她老年后来看过她,但在心里一直对她有疙瘩。 如今想想,宋春雪倒是觉得她离得远一点也好,若是近一点却因为感情不和,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心里更难过。 孩子们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她当娘当的各个都有了抱怨,但她真心希望他们过得好。 不同的是,从前她将孩子们放在第一位。 现在,她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进屋之后,江红英看到桌上的白面片有些惊讶,“今天什么日子啊,吃这么好?” “姐,你回来了?” 三娃看到江红英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上前,很惊喜的样子。 “娘前两天生病了,很严重,今天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我便做了好吃的。” 说着,三娃拉过凳子,“正好你们来了,我再去擀点面。” 宋春雪拉住他,“你们坐下吃,我去做,很快的。” 三娃还要坚持,宋春雪已经去了厨房。 江红英看到娘的背影,不由放低声音,“怎么回事,你大哥不在家,娘怎么住在这个屋子了?” 三娃压低声音,“分家了,大哥在外面的草窑里。” 江红英震惊不已,“难怪,我刚才听到草窑里有人说话,还以为见鬼了。” “……”三娃想到母亲这些日子的转变,何尝不想说一句见鬼了。 但见鬼就见鬼,娘变成现在这样,他特别知足。 希望娘这样的时间长一些,别过些日子又回去了。 他不是希望娘对大哥不好,而是她能像最近这样,能对他稍微公平一些,能记得这个家还有个三娃。 三娃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女娃身上,一双大眼睛正瞧着他,咬着手指,口水顺着指头往下流。 “姐,这是你家老二吗,长得真好看。”三娃刚才就注意到了她的肚子,“你又怀孕了,是想让娘照看老二吗,她叫什么名字?” 江红英摸了摸女娃的脑袋,拿出手帕给女娃擦了手,“她叫秀娟,我实在带不动了,想早点带过来,趁娘还没有孙子,让她帮我带一下。” 三娃想到了陈凤的大肚子,不由问,“那娃儿她阿奶阿爷呢,没时间带吗?” 江红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们带我不放心。” 三娃不再问了,只是将饭推到她面前,“姐,快给孩子喂饭吧,别饿坏了。” * 隔天姜春雪已经活蹦乱跳了,她在厨房烧了蛋花汤。 汤刚端上桌,就听到老大从门外进来。 看到江红英,他微微笑了,“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上,”江红英笑着招手,“坐下喝汤吧,听说你媳妇快生了?” 江夜铭下意识的看了眼宋春雪,没得到任何回应,但也没赶他走,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六个多月了,你也怀了吗?” 江红英低头,“是,四个月了,我想着以后就顾不上回来看你们了,便趁早回来看看。” 说着,她摸了摸女娃的脑袋,“秀娟,这是你大舅。” 秀娟咧开嘴笑了,只是转头看着江红英。 宋春雪又端了一碗汤进来,“喝汤吧。” 江夜铭看到桌上有自己的碗筷,一时间有些犹豫。 “大哥,坐下喝吧,娘今天烧的汤多。”三娃示意他坐下。 他丝毫没因为被打而记仇,反而因为这样的尴尬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曾经他们玩得很好,是亲兄弟亲姐弟,怎么成了家反倒这么客气疏远。 如果都是这样,他宁可不成家。 宋春雪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将馍馍掰碎放进汤碗里,泡软了连吃带喝,喝完汤便起身往外走。 “红英,我先去地里了,你把碗洗了,午饭我回来做,你把孩子照看好就行。” 说着,她已经端着自己的碗筷,消失在北屋门外。 屋内,江红英看着两个弟弟沉默寡言的样子,虽然还不太清楚分家分得顺利,但看这气氛,想必不会太好。 江红英刚想问什么,就看到老大江夜铭快速的放下碗筷,“我还得去打土砖,先去忙了,中午我再来看你。” “哎……” 江红英抬手想要阻拦,老大还是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不由看向三娃,“娘不是最疼老大吗,怎么了这是?” 三娃摇头,“不知道,前些日子,娘忽然不答应老大分家,也不愿意把水川的地分给他,还处处提防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大哥哪里惹她生气了。” 他也三两下喝完了汤,将碗端到厨房去。 “姐,我去放羊了,你守着家就行,门就不锁了。” 说到这儿,三娃走进屋,压低声音道,“平日里,我们去地里,娘把门锁的很及时,就这还防不住家里的小物件被大嫂拿走了,你看着点。” 江红英没说话,她夫家也有兄弟妯娌,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娘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一点不偏着大哥了,昨天还因为分地的事……” 说到这儿,他大概将前几天,娘生了病要用人参治病的事说给江红英。 “大哥生怕娘卖了地治病,着急忙慌分了地,虽然我知道娘是装的,但大哥的反应和说过的那些话,应该让娘寒了心。” 三娃小声道,“你这两天也别惹娘生气,不过她也不会乱发脾气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江红英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轻活儿留给我,你去放羊吧,早点回来。” 三娃戴上帽子,“好,那我走了,我给娃抓两只小鸟来玩。” 江红英连连阻止,“别,小鸟都是有母亲的,抓回来也养不活,还是不要祸害小命了。” 三娃露出一笑,不由看向了她的肚子和身边的孩子。 “知道了,不愧是当了娘的人。” 江红英打趣他,“等你将来生了孩子,各处不顺利的时候,你就会想着处处积德了。” 三娃不由停脚,“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38章 你抓点紧 看到三娃年轻稚嫩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江红英微微摇头。 “没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放羊吧,我就是随便感慨一番。” 说着,江红英低头,跟怀中的女娃笑道,“跟你三舅挥手。” 三娃笑着跟他们挥了挥手,带上自己新买的放羊铲和水袋子去放羊。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远远的看到夏木兰。 近处他不敢去,怕被人说闲话。 但能站在远处,瞧着她在好好的铲草,而不是被人欺负就好。 这边,宋春雪来到地里,又碰到了夏木兰。 看到她没穿新做的比甲,宋春雪也没问她。 “你姑姑最近提我们了没,她最近有没有收别人的好处,上门给你提亲的?” 夏木兰在不远处的地埂上拔野草,手中拿着铲子没有抬头。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春雪心中有数了,看来夏英又数落夏木兰了,不让她跟江家的人往来。 起初宋春雪是不了解夏英的,因为平日里凑到一起聊天的机会不多。 但后来,听说她跟她男人为难好不容易娶到家的儿媳妇,还动手打了人家,她才知道夏英的那张碎嘴子有多可怕。 也不知道夏木兰是怎么忍受的。 她在亲姑姑家还要被亲姑姑指教责骂,平日里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被她三令五申的说教,那滋味不好受。 不过,这样的人也好收买。 宋春雪虽然穷,但她肯吃苦肯干,平日里也舍得。 用在刀刃上的东西,她更加舍得。 “又被你姑姑说了吗,那我明天去找你姑姑,给她送点好东西,她肯定就不怎么说你了。不过你也别什么事都跟你姑姑说,免不了被她说一顿。” 夏木兰冲她点了点头,往远处跑了一点,随后压低声音道,“最近姑姑家来了好几波人,说是要给我说亲。” 宋春雪笑了,“好,我知道了,那你忙吧。” 中午,宋春雪回家后,发现李大嘴已经在家里了。 李大嘴是李广正的堂兄弟,因为女儿出嫁了,儿子去了外面讨生活,他婆娘已经去世好些年了,平日里最没事儿做。 他没别的爱好,就是嘴大,爱打听这家的事那家的事,这些日子他肯定忍了好几次,今天没忍住还是来打听他们家的事了。 不过李大嘴是读过书的,曾经还当过教书先生,没有李广正那么讨厌。 他喜欢传别人家的事,但很少添油加醋,也不会说那种粗俗难听的字眼,就只是闲得无聊,喜欢到处聊天。 但庄子上的人还是不喜欢他这张大嘴,事情传到别人耳中,别人也不会像李大嘴这样留口德,到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今天回来的挺早啊,是要给女儿做好吃的吗?”李大嘴笑道,“你外孙女长得真好看,你肯定喜欢的不行吧?” “那肯定,女儿生的孩子有时候比儿子生的还亲,加上她长得好看,我肯定喜欢。”宋春雪笑道,“今天吹的什么风,怎么把你给吹来了。” 其实李大嘴来了也好,有些事情,正好可以借着他的嘴传出去。 之前陈凤在外面说她的坏话,她必须要澄清一下。 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因为心疼老大,陈凤是老大媳妇,便顾着他们的面子,什么也不说。 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老大的不孝顺全都是被她逼的。 呵! 这辈子她有事说事,为了三娃跟他的孩子,她不能任由陈凤那么胡说瞎编下去。 “听说你前两天病了,病的很厉害,差点下不来床,都需要人参来治病了,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李大嘴兀自叹气道,“你家老大也是,你都病的那么重了,还要拖着你去分地,我听人说你咳嗽的很厉害,差点吐血了都。” “……”瞧瞧,传言的威力,很快就会变味。 她摘掉头巾放在水盆里,一边洗脸一边道,“可能是看错了,我吃了点药不咳嗽了,但身体亏空还是没补上,以后不会那么拼命铲药材赚钱了。” “就是的,没人心疼你的身体,你要自己照看着,别年轻了不知道省力气,年纪大了睡到炕上也没人伺候,哎,遭人嫌啊。” 李大嘴颇为无奈道,“我娘现在就躺在床上,我那弟媳妇也不爱去,我跟我弟也不方便伺候,难得很。” 宋春雪愣了一下,这些话若是她前世听了,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厨房里传来动静,一定是红英在做饭,宋春雪便将孩子抱了过来,等红英做好饭。 “我听红英说要将这女娃留下来给你照顾,你会照顾吗?”李大嘴试探道,“你以前最偏心老大了,他的孩子生了你会照顾吗?” “他都对我躲不及了,还照顾什么,分了家就是分了家,反正他也不记着我的好,我为什么费那个心。”宋春雪没好气道,“谁的我都不看,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既然是三娃将来要给我养老,我只给他看。” “其他的,他们有本事了混得好了,也用不着我看孩子。” 李大嘴点头,“那倒是,正主意。” “三娃脚踏实地,小小年纪就天天给你放羊,他最乖,以后过日子也实在些,听说你给他相中了媳妇儿,是夏英的侄女儿?” 宋春雪点头,“是,我已经相中了,已经去过夏英家了,只是她现在还捉摸不定,我准备再去一下,将这件亲事趁早定下来。” “是,早点定下来也好,夏木兰的父亲身体不好,别耽搁。” 宋春雪愣了一下,她差点忘了,夏木兰的亲事之所以拖到十八岁,是因为她父亲去世了。 至亲去世,三年内不得成亲。 不过宋春雪很快松懈下来,上辈子夏木兰能嫁进来,这辈子她也能将她娶回家。 只是,夏木兰跟他父亲那么亲,她父亲去世之后她一下子就没人护着了。 她在他们家族里也时常受人欺负。 “我听说程家大媳妇儿已经去夏英家问过了,你若是不想错过就趁早,嫁到他们家去还不如嫁到你家呢,程家老大两口子都很强势,夏木兰性子那么弱,肯定会受欺负的。” 李大嘴笑道,“你虽然一个人,但日子过得不比他们差,我还是赞成木兰跟三娃成了。程家老大的儿子个头矮,但比你家三娃好看,你抓点紧。” 第39章 新鲜事 因为李大嘴的话,宋春雪有些焦急。 平日里,李大嘴虽然爱串门,但自尊心强,也知道留下来蹭饭招人嫌,一般不会留下来吃饭。 但他今天给她带来了有用的消息,宋春雪坚持将他留下吃饭。 江红英做了荞面刀削,用酸菜调的汤,味道还不错。 李大嘴吃了两碗,笑呵呵的离开了。 宋春雪连忙洗了碗,换了衣服,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会儿,装了些鸡蛋,烙了几张猪油脆饼,准备去夏英家。 江红英在一旁抱着哭闹的秀娟哄睡觉,一边笑话她。 “娘,你怎么跟逃荒似的,着急忙慌的是要去谁家?我都没吃到你的猪油脆饼呢,好歹给我留一点啊。” 宋春雪找了个干净的篮子,将好东西装在里面,用干净的布包着。 “我这是为了三娃的媳妇,上次去过一次了,那个夏木兰天生就跟三娃是一对儿,若是我去得晚了,被别人定了亲怎么办。” “你想吃了等孩子睡着了自己做,猪油你随便吃,我不会拦着。”说着,宋春雪着急忙慌的出了门。 去夏英家的半道上,她碰到了隔壁庄子来串门的流氓混子。 “哟,江家寡妇,你这是去哪啊,带的什么好东西让我吃一点呗?” 走到跟前,那流里流气的男人蒋勇,笑着就要揭开宋春雪篮子里的布。 “啪!” 宋春雪抬手打了他的手背,“滚一边去,我要去说媳妇用的,给你吃了算怎么回事。” 蒋勇此人特别风流,拈花惹草,因为沾亲带故吃了点官粮,平日里手头大方,到处留情。 这人人模狗样的,关键后来还当了教书先生,简直是误人子弟。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记得蒋勇年老的时候,没处理好外面的女人,几个人掐起来了,几乎整个县里的人都听说了。 以前她不愿意惹事,忍着他的挑衅,对付几句过了也就过了,反正也没有过多交集。 但他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宋春雪的不留情面,让他觉得有趣。 “你着啥急,我听说你看中夏英侄女的事,我跟她家还是亲戚,一句话的事,我待会儿跟你一起去。” 他堵在路中间,上下打量着宋春雪,“今天打扮的挺俊啊,你家男人死了那么多年,也该找个男人了。你先让我香两口……” “砰!” “嗷~” 宋春雪抬脚踹到他的小腿上,“好狗不挡道,你还是去找汪家媳妇儿吧,小心去晚了,人家两口子削你!” 说着,宋春雪又踹了他一脚,看着他疼的直不起腰来快速跑了。 “你给我站住……嗯,你跑什么,我就不信你不像男人,老子也算得上个人物,我看得起你才要跟你亲近的,你别不知好歹。” “我呸!”宋春雪啐了他一口,“我嫌脏。” “你个臭婆娘……” “你个老秃驴,小心得病!” 宋春雪怕把他得罪狠了纠缠不清,忍住了将他踢下地埂的冲动,快速的往夏英家跑。 但他们俩在山脚下的大路上纠缠,几乎整个庄子上的人站在门口就能看到。 有些眼尖的,已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 这回,宋春雪跟夏英相谈甚欢,因为她给夏英带了条新做的夏裤。 那原本是宋春雪给自己做的,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能将夏英哄开心了比什么都好。 “你还做了猪油脆饼子,让你破费了,你们家孩子多,看你还做得这么好。” 夏英笑着请她喝茶,“知道你还没睡午觉,肯定犯困,不如喝点茶吧,下午干活不打盹儿。” “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宋春雪也不推辞,因为她不怎么喝茶。 夏英家里条件好,富裕一些,早上起得很早喝茶,一年四季没有断过。 其实庄子上的人都喝茶,不仅提神,喝茶吃馍馍就省了早饭,方便。 但是茶叶贵啊,一年四季买茶叶需要不少钱,宋春雪舍不得那个钱。 这就是她为什么一个人能把几个孩子供的读了书,一点没让他们受苦。 因为宋春雪特别能省,还特别有毅力赚小钱。 春天挖茵陈,夏天攒杏核,秋天去山上摘柠条籽,反正能赚钱的她都不嫌麻烦。 今天没有见夏木兰,夏英说她在睡午觉。 庄子上的人聚在一起,总喜欢聊别人家的闲事,这不,她提到了蒋勇。 “我刚才出门解手,看到蒋勇从门口路过,想必有事去找汪家媳妇儿去了,他还挺惦记着人家的,手里拿着好东西,一个月来一回。”夏英笑道,“关键是人家男人也不反对,听说蒋勇去了他家,他就去别家转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男人真大度。”夏英压低声音道,“你还别说,那女人个子高条子好,关键皮肤也白,怎么晒都不黑,可娇了,难怪蒋勇一直惦记着。” 宋春雪喝了口茶,觉得有些苦,给自己抓了点冰糖碎末。 “我刚才来的路上碰到了,蒋勇也没长的多好看,戴这个帽子头是秃的吧。不就是家里稍微有点钱吗,汪家媳妇是怎么想的,这么被人传闲不怕丢人吗?” 她这样会带坏孩子的,不然将来她儿子也不会到处勾搭人。 还有她的女儿,成了亲又离了,最后还嫁给了亲姑姑的儿子…… 夏英看了眼窗户外面,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汪家那个男人不爱干活,整日里就喜欢偷奸耍滑,他还是个上门女婿,不答应又能怎么样,他兄弟太多,他又是个吃软饭的,不同意还能咋的。” 宋春雪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那汪家小子还是个上门女婿。 不过好在他们家的孩子都跟着汪家的姓。 “你听说了没,前些天,蒋勇还跟他们庄子上的女人在杏树沟里折腾,被别人看到了。” 宋春雪惊讶不已,“啊?” 夏英戳了戳她的腰,“你那么惊讶做什么,你男人死了那么久,庄子上的男人但凡有点心思的,肯定都行动过,你就没碰上过?” 宋春雪端起茶喝了两口,垂眸笑道,“有是有,但他们都太臭了,我也不想带坏孩子。” “那个李广正……” “他就是喜欢去我家混吃的,我以前怕得罪他,现在我家孩子大了,我不怕他,上次给轰出去了,再不敢来了。” 夏英唏嘘道,“那还好,这样我也放心了,不然以后夏木兰的孩子也要跟着受委屈。” 宋春雪略显诧异,笑着看向她,“你哥答应这门亲事了?” 第40章 箱子被撬了 宋春雪记得,前世她没这么早给三娃相媳妇儿。 算算时间,是两年后。 没想到这次提前了两年,夏英她哥哥还是同意了,宋春雪有些意外。 难道是因为三娃跟夏木兰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所以怎么着都能成? 只见夏英低下头叹了口气,“我哥的身体很不好,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说是撑不过这几年,想早点儿把木兰的亲事定下来。” 说着,夏英的眼眶红了。 仔细看,夏木兰跟夏英长得很像,尤其是五官。 虽然一个脸型是瘦长的,一个是圆方脸,但眼睛和嘴唇,甚至是鼻子都很像。 都说儿像舅舅女像姑姑,看来没有说错。 夏英看向窗外,掩饰着面上的难过。 “我娘家庄子上的人来过这边,我让他带话给我哥,他说若真的遇到合适的,愿意对木兰好的,可以定下来,选个时间他会过来亲自相看。” 宋春雪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个原因,她能理解。 “不过,我嫂子的意思是礼钱也不能少,我哥的病挺严重的,需要花钱,虽然委屈了木兰,但我们家现在有些困难,你看……” 宋春雪笑道,“这是自然,木兰看着很踏实也很能干,我愿意多给些礼钱,你看三两银子可以吗?” 虽然前世才不到二两银子,但过几年银子会更加值钱一些。 重来一世,她觉得二两银子的确是委屈三娃媳妇了。 夏英果然一愣,但还是点头,“回头我跟我哥说,若是他觉得可行,我就没有意见。” 说到这儿,她笑道,“木兰那孩子脸皮薄,我就说了一次她的比甲是你给的,她就不好意思穿了。” “没想到你这么中意木兰,怎么这么早就给三娃找媳妇了?一开始我以为是给老二相看的,现在看来,你对三娃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差劲。” 宋春雪苦涩一笑,是啊,大家都知道她对三娃不好。 他们都看在眼里的事,她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 若不是她死了一次,都不知道她当娘当得这么差劲。 * 回到家,江红英哄孩子在睡觉。 三娃现在挪到了西边的屋子,比在南边的屋子里暖和一些,早上还能晒到太阳。 想着三娃放羊太晒,火气大,宋春雪也没有睡意,转身进了厨房,再给他做些凉粉吃。 江红英醒来之后,就听到厨房里有响动。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睡一会儿吗?”江红英走进屋子,看到宋春雪忙碌的样子,不由劝道,“娘要知道心疼身体,老了会后悔的,别想我那个婆婆现在已经腿疼的走不动道。” “我想吃凉粉了,你跟孩子也吃一点,做好了我再眯一会儿。”宋春雪语气温和的回答,“我现在不像以前那么拼命了,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爱惜着呢。” “三娃的亲事如何了?”江红英笑道,“人家答应了没?” “八九不离十了,等木兰的爹下次过来,我们就可以谈定亲的事了。” 说话间,宋春雪已经将做好的凉粉往碗碟子里舀。 这样凉的快一些,等三娃醒来之后就可以吃了。 江红英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娘,你现在说话这么温柔,我还怪不习惯的。” “怎么,非要我骂着跟你说才舒服?” “这倒不是,就是……”江红英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三娃说的没错,你果然变了很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春雪没说话,太阳西边没出来,但没人能想到,她的灵魂已经七十八了。 “娘你去睡一会儿吧,接下来的我弄,等你睡醒了我跟你一起去山上锄草,我在家里也待不住。” 宋春雪放下勺子,“那我去眯会儿。” * 三娃醒来后,得知娘做了凉粉后,开心的跑到厨房,切了两碗吃了。 他喝着炝锅的浆水,吃着荞麦香十足的凉粉,心想最近怎么天天跟过年似的。 不对,应该是比过年还开心。 江红英看着三娃蹲在台子边上,大口大口吃的很香时,不由满腹好奇。 “三娃,现在老二去军营了,老大也分出去了,你有没有一种忽然变得很值钱的感觉?” “嗯,”三娃下意识的点点头,“凉粉真好吃,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江红英笑了,这小子还挺聪明,都知道回避话题了。 “少吃点,吃撑了走路难受。” 三娃一边喝汤一边道,“不撑,若不是怕撑我还要吃一碗。” 宋春雪睡醒后,也吃了两碗凉粉,才心满意足的戴着帽子往地里走。 江红英也要抱着孩子跟她一起去,宋春雪便拿了个锁将院门锁了。 可是,她没想到,哪怕是她锁了门,家里还是进了人。 不仅如此,她的箱子还被人用斧头砍过。 若不是她娘家陪嫁的箱子是用铁皮包的,木料也是杏木的,可能现在她箱子里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人拿走了。 “娘,这怎么回事?” “哪个狗胆包天的,竟然大白天撬你的箱子,真不怕……” 江红英看到被砍坏的锁,刚要破口大骂一顿,被宋春雪捂住嘴巴。 她也察觉到了不对,“怎么,娘知道是谁干的了?” 宋春雪坐在炕头边上,将砸的不像样子的锁拨转了两下。 “哼,还能有谁,我们今天走的时候,老大两口子还没上地。而且知道我这箱子藏在被子下面的,没几个人,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人。” 江红英愣了,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 “是啊,曾经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自从他嚷嚷着要分家的这一个月来,我算是见识到了,老大真的被我惯坏了。” 她将锁子丢到一旁,嗤笑着靠在炕上的木柜子前,“除了我们自己人,没人觉得我养了你们这么多,还供了老大老二老四读书,箱子里还能攒点钱。” 她自嘲一笑,“大家都觉得我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但我最实心实意照顾大的老大,却不觉得。” 江红英自从生了孩子之后,能明白宋春雪的难过,沉默着不说话。 “奶,奶。” 江红英怀中的,眼睛大大的女娃儿秀娟,像是知道宋春雪的难过似的,奶声奶气地伸出手,似乎要逗她开心。 心中的那些难过失望忽然褪去,宋春雪伸手抱孩子。 “来,抱抱秀娟,孩子还是小孩子好看。” “娘,那怎么办,明天这箱子要放在哪里?”江红英低声道,“他敢撬一次,就敢撬两次,你要去当面问问他吗?” 第41章 暴打不孝子 被自己的亲儿子撬了箱子,宋春雪心情很复杂。 这段时间积攒的失望,一下子达到顶峰,再也抑制不住。 粮食分了地也分了,在外面碰到,老大连一声娘都不愿意喊了。 宋春雪的心被寒的彻彻底底,她也不打算继续忍着。 狗东西,既然是她自己养出来的儿子,纵容就是害他,也是害她自己。 她尽量保持冷静,在院子里找了一圈脚印,终于在东北角的院墙下,看到了清晰的脚印。 那是她以前给老大做的布鞋,因为偏爱他,就连纳鞋底的时候都会给他做几个花样。 “娘,这真的是老大……” 江红英也认出了那个脚印,娘给别人纳鞋底的时候,都不会搞这么多的花样。 宋春雪从厨房找了个烧火棍,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娘,你小心着点,他媳妇儿还怀着孩子呢。” 江红英不敢跟上前去,怕受到惊吓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好好待在屋子里,别出来,我会将他带到外边打,不会当着陈凤的面。”宋春雪拿着黑黢黢的烧火棍,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江红英抱着孩子,站在北屋的台阶上,竖起耳朵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娘竟然舍得打老大,还是用烧火棍? 好想亲眼看看啊,她以前就劝过娘别惯着老大,可娘还说她一个姑娘家别瞎管。 这样想着,江红英没忍住,抱着秀娟来到院门口,透过门缝向外面张望。 “娘,你干什么……你放开!” 只见宋春雪揪着老大的耳朵,手中拿着烧火棍,将他从草窑里扯出来。 陈凤跟在后面,“娘,你要干什么,家都疯了你还发什么疯……” “你闭嘴,我们母子之间的事,轮到你插嘴!” 宋春雪用烧火棍指着陈凤,眼神异常凶狠,“你若是再怂恿老大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我连你一起打,反正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陈凤捂着肚子,愣愣的停在门口,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老大你再动试试,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以为分了家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宋春雪指着老大满脸凶横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揪你出来吗?” “我哪里知道,娘你看不顺眼了直说……” “啪!” “还想狡辩,你非要我嚷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你干了什么丑事吗?”她指着他的鞋子沉声质问,“我给你做的鞋,鞋底是什么样的你最清楚,下午翻墙的时候是不是穿的这双?” “我……” “知道了就好,没冤枉你吧!我今天若是不治了你这被女人当狗耍的毛病,什么不光彩的事都想干一干的心眼子,我就不是你娘!” “啊,娘你放开……嗷,你别打我的胳膊,明天还得干活……啊啊!” “你还敢跑,有本事你就别回来了!” “站那儿!”宋春雪像一头发威的母老虎,用断了一截的烧火棍指着他。 “如果你今天赶跑,你跟陈凤就再也别回来了。” 江红英吓得合上门缝,听到娘的狮吼功,后背一耸一耸的。 “我养不起你这样的儿子,那些地全都给我拿回来,屋子里那些粮食喂了狗都比给你强。” 陈凤没忍住道,“娘,你这么闹我们以后还怎么过,一庄子的人都在听着呢……” “那你还他娘的怂恿他不干人事,我江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儿媳妇,简直丢了我祖宗八代的脸,你若是再多说两句,我让老大今晚就休了你!” “娘,你怎么能……”陈凤说着就要哭。 “憋回去!别逼我抽你!” 宋春雪指着陈凤,一点脸面也不给了。 “你不是最爱听你娘的话吗,若是不想让我打老大,明天就带着他滚到你家去,我不要儿子了,让他给你娘当儿子去,我丢不起这人!” “娘,你朝阿凤吼什么,做错事的是我……啊!” 话还没说完,江夜铭的肩膀上挨了两棍子,直接跳了起来。 “那你倒是做点人事啊,不朝她吼我就打你,没用的东西,让三娃放羊供你读了十年的书,你看看你变成啥样了,啊?” 江夜铭抱着脑袋躺在地上,连连求饶,“娘,别打了,真的很疼……” “砰砰砰!”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呢,今天我把你打得下不来炕,我就不叫宋春雪,以后我的名字倒着写!” “娘,娘我错了……啊啊!” “早干嘛去了,啊?” 半截的烧火棍很结实,一棍一棍落在人身上,响动很大,就连几里外,大河沟对面的山上人都听到了。 江红英跟小女儿趴在门缝边,看得龇牙咧嘴。 一岁多的小姑娘没见过这动静,直接吓得大哭起来。 江红英连忙将孩子抱到屋子里去。 陈凤又气又恼,感觉到肚子有些抽疼,也转身进了屋子,气得靠在炕头边大喘气。 门外面,宋春雪毫不留情的,打断了烧火棍还不作罢,又拿了耕地用的驴鞭子,抽的江夜铭直叫唤。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挨过打,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一开始他还恨不得跟娘拼命,但娘的力气竟然比他大。 到了后来,他直接哭求道,“娘,你还是用棍子吧……嗷啊……别打了……” 宋春雪想想也是,丢掉了手中的驴鞭子,直接拿起旁边的柳木棍往他小腿上敲。 “既然你那么能干,连你娘都不认了,这双腿也别要了,省得老了连别人家都敢偷了,我一把年纪还得去牢里看你,我都无颜面见祖宗!” “哦也对,你那些祖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童养媳记得不,我进这个家门的时候是什么样你知道吗?” “你个不孝子,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娘!” “我自己生的孽种我自己收拾,你们谁也管不着!” “你个白眼狼,我这些年从来没亏待过你,你却是这么报答我的。” 宋春雪边打边骂,江夜铭在地上哀嚎,哭得震天响,他们母子的声音在整个李家庄子上人的耳朵里回荡。 若是放在以前,前去拉架,以江家没个当家的男人为由去管闲事,现在,他们不敢。 他们怎么觉得,宋春雪骂的不仅仅是她儿子,还有整个庄子上嘲讽过她瞧不起她的人。 “这个宋春雪是真的在打啊,我怎么觉得她现在六亲不认的。忽然变得这么泼辣,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42章 嘴巴放干净点 宋春雪在外面,抓着江夜铭打了半个时辰,也骂了半个时辰。 李家庄子上的人,全都站在自家院门外视线最好的地方,踮着脚尖偷偷地看着。 听着那实实在在的闷棍声,他们身上的皮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走走走,回屋去,这女人真的疯了。” “她这是打给我们看呢,宋春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转性了似的。” “别看别看,小心被她发现逮着你骂?” “她以前嗓门没这么大啊,怎么忽然这么厉害了,被她家老大刺激的?” “谁知道呢,上次她骂我们的事还记得吗,以后别招惹她。” “奇了怪了,她以前可不这样,这个庄子上最老实最好欺负的人就是她了。” “所以,别欺负老实人,咬你来。” …… 庄子上的人七嘴八舌的,这一晚上聚在一起就是在议论宋春雪打孩子的事。 宋春雪出了气,丢掉棍子转身回屋,任由老大躺在地上哭。 这口气,老娘憋了四十多年了,终于一吐为快。 她舒坦了。 关上院门做饭,全身的骨头都松快了似的。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受孩子的窝囊气了,都靠不住! 她索性不指望。 三娃回来了,他不敢跟宋春雪说话。 站在山上放羊的时候,他听得清清楚楚,大哥的哀号声响遍山野。 江红英看着一言不发,埋头吃饭的母亲,心里直发毛。 她担心自己哪天惹娘不开心,也要挨一顿毒打。 “娘,你怎么下得去手的,那可是你的亲儿子,还是你曾经最疼爱的,你不怕把他打坏了?” 宋春雪抬头,淡淡的看向江红英,“放心,打不坏,最多躺些日子。他这些年从来没受过苦,就连骂都没挨过几回,是我把他惯坏了。” “惯子如杀子,何况他今天都翻墙撬我的箱子了,以后谁知道还能做出什么样事来。” “以前是我不懂,害了他,如今这二十多年没挨过的打,我要弥补上。” 宋春雪冷笑一声,“要不然等他过了二十五岁,野心重了,可怜连我这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能偷去。” “可是,陈凤若是吓到了,她的孩子可是你的亲孙子啊,你就不怕?” “怕什么?”宋春雪嘴角忍不住勾出讥讽的笑意,“她那么自私的人最会保护自己了,怎么可能被吓到,她又不心疼老大,只是怪我伤了他们的面子而已。” 江红英看了眼三娃,默默地低头吃饭。 “老二曾经说过,这叫亡羊补牢,我若是现在还不教训他,以后他杀人放火的事情也敢做,我这辈子岂不是害了他?” 知道老大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宋春雪,觉得自己今天打得特别对,特别过瘾。 不仅老大要打,她还要打老四! 拿着她的钱去充胖子,那可是她跟三娃用血汗换来的。 那个小兔崽子,给她等着。 吃过饭,江红英洗了碗,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跟母亲睡在北屋。 江夜铭被打得很重,三娃悄悄去请了土郎中来,还是那个黄雄。 他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老大的伤势,给他用木板固定了右胳膊和左小腿,说是至少要躺两个月才能干重活。 听到这个,陈凤率先想到的是他们盖院子的事要多耽误两个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不敢像之前那样骂宋春雪。 开药方的时候,瘦瘦的,两眼矍铄的黄雄没忍住问三娃,“真是你娘打的他?” “千真万确,打了半个多时辰,你看有没有要紧的地方?” “放心吧,都能养好。”黄雄将方子交给三娃,“打得挺均匀的,全身的青肿不少,用这种活血化淤的药涂抹。若是不见好,我改日再来。” “多谢,这伤药多少钱?”三娃接过手里的药轻声问道。 “十文钱,这是上好的跌打药,只要不是伤筋动骨的地方,半个月就能好。” 当黄雄以为这个三娃会自己掏钱时,他转身看向大肚子的女人。 “大嫂,十文钱。”他将伤药递给陈凤,便转身出了草窑的门。 陈凤气得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转身找钱。 黄雄也没有回避,喝了口水,淡淡的看着躺在床上装死的江夜铭。 他不由心想,宋春雪打得挺对,家教有方。 终于,陈凤从旧箱子里翻出十个铜板,臭着脸递到黄雄跟前。 “你没骗人吧,这药真这么贵?” “不要的话还给我,你们去医馆里买。”说着,黄雄伸手要拿回自己的瓷瓶。 “快给他!”双眼紧闭的江夜铭低吼了一声,“是想疼死我吗?” 陈凤一把将钱放在木桌上,转身往外走。 三娃还以为是黄雄出来了,转头对上陈凤黑臭黑臭的脸,心头一跳,面上却镇静的别过脸。 母亲交代过,他要帮忙请郎中也好,但是千万不能烂好心给他们付钱,老大两口子是不会领情的。 看着陈凤跟大哥的态度,三娃也知道他们没有领情。 若不是不愿意听着自己的秦大哥躺在炕上吆喝,他也不愿意去请郎中。 之前他不信,现在他信了。 自从成亲后,大哥变坏了。 他将黄雄送出场门口,才转身去喂牲口。 接下来的半个月,江夜铭一直躺在床上。 就连解手,也是在屋子里的尿盆里解决的。 每次倒尿盆的时候,陈凤都要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骂一番。 宋春雪权当没听见。 只是,下午出门的时候,她正好迎面碰上倒完尿盆,嘴里骂骂咧咧的陈凤。 “嫌麻烦是吧?”宋春雪轻笑道,“若是下次再不学好,怂恿他干这见不得人的事,我直接打得他半死,让你好好伺候他。” 她故意气陈凤道,“反正你现在怀了老大的孩子,就算你想找别人也晚了,这份罪就该你受着。心术不正的人,就算我不打,将来落在别人手里,丢半条命都不一定。” “我警告你,少把你在娘家学的坏主意拿到我面前使,你总有生完孩子的时候,下一次,再敢跟我玩花样,躺在床上被嫌弃的人就是你!” 说完,不等陈凤反驳,宋春雪提着篮子和铲子,快步消失在院墙的拐角处。 “死老太婆!” 陈凤气得直跺脚。 下一刻,宋春雪却从拐角处探出半个身子,“嘴巴放干净,不然领着你回去见你爹娘,好好问问他们家的女儿,一身的坏毛病,把我家老大都带坏了,我执意要老大休了你,他们也没辙。” 第43章 统统怼回去 “哎哟,我看看这是谁啊,听说你差点把亲儿子打死了,可了不得啊。” 在山上铲茵陈的时候遇到赵玉芳,她揉了揉水汪汪的眼睛揶揄道,“你可出了名了,一下子从好欺负的软柿子,变成了母老虎,真厉害啊。” 宋春雪没好气的丢了她一个土块,“你滚。” “听别人说,你打断了好几根棍子,老大都睡在炕上不起来了,你也狠心了吧,他干了啥坏事了?” “不就是翻墙进去,惦记你的好东西吗,有必要打那么重吗?” 宋春雪面无表情道,“这次若是不打,下次他不开心就想把我的院子点了怎么办?人生还长,他已经被我惯得无法无天了,再加上陈凤那个坏胚爱怂恿,等我老了,说他两句就得把我扔沟里喂狼了,你说我该不该打?” “也是,孩子惯坏了比啥都可怕,我家的孩子……哎,不说了。”她又问道,“到底出了啥事,他没拿走你攒的棺材本吧?” “没有,我的箱子耐砍,不然真的拿走了。” 赵玉芳停下手头的活儿,欲言又止。 “有事说事,是不是谁又说我的坏话了?”宋春雪看到她那神情,就知道有事。 “还是说,你男人又打你了?”宋春雪握紧拳头,“你若是不知道怎么打回去,我教你。” 赵玉芳笑了,又揉了揉眼睛,消瘦的脸颊皮肤也很松弛。 “也不是,他现在不怎么打我了,就是不爱干活,爱出去跟别的女人瞎勾搭,我管不住。”她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早知道,我就不留他在家里了,现在跟他生了两个孩子,想反悔都来不及。” 看到她哭得眼睛没光彩的样子,宋春雪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听说野菊花明目,你的眼睛天天这么干,天天流泪,你今年晒些野菊花泡水喝。”宋春雪叹了口气,“关键还是要吃点好的,鸡蛋和肉别心疼,留给孩子们,你自己舍不得吃一口,也落不着好。” 说着,她停下来坐在地上,看着又大又红的太阳,扯了个一言难尽的笑。 “上次三娃不是给我喊来了郎中,给我开了房子吗?你不知道,我最近浑身轻松,手脚发热胃里凉的那种感觉没有了,骨头里也一点都不痒了。” 她自嘲一笑,“我一直以为是正常的,吃了药才知道,原来那些毛病,花点钱就能治好,可惜我以前舍不得。” “真的?”赵玉芳问道,“我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儿,膝盖疼肩膀疼能治吗?” “能,你别舍不得给自己花,把自己折腾废了没人管你的死活,反正买药也花不了几个钱。黄雄有真本事的,我晚上都不怎么做梦了,胸膛上也不整天憋气了,你试试就知道了。” 赵玉芳若有所思,“行,过两天我去找他开几副药吃吃,最近哪哪都难受。” “哦对了,我听说你家老四在学校不好好读书,你知道吗?” 宋春雪语气淡淡,“知道,下次,我要教训的就是他。” * 给老四的一个月期限到了,宋春雪早早的喝了汤,穿戴整齐后去了学堂。 今天还是赶集日,回来还能顺道买点东西。 走到半路遇到了驴车,她花了一文钱坐在车上。 一文钱而已,以前她怎么就那么亏待自己,非要走得两腿发酸,晚上难受的睡不好才心里踏实? 搭车的其他人也认出了宋春雪。 “这不是江家婆娘吗,你穿这么好看,是要去找谁啊?” 有人笑道,“是要去接上门女婿吗?” 宋春雪淡淡的看向打扮的好看,不怀好意的女人。 “是要去接你男人,你忘了吗?” “你……” 那女人变了脸色想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捅了捅腰侧。 若是以前的宋春雪,看到这帮有说有笑,穿的人模人样,处处显得比她好的女人,连头都不敢抬,安静的装哑巴。 若是被人开玩笑,还会红着脸应和,典型的最好欺负的老实人。 有时候,她甚至会和别人一起,贬低自己。 那种不自觉的讨好别人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从她,没了爹娘,要跟姐姐们一起在二伯家生活时开始吧。 她好像天生就会迎合别人,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似的。 虽然后来她发现,别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最后还过得不如她,自己也一大堆烂摊子的事。 她躺在炕上无法动弹的时候,那些曾经曲意迎合,讨好别人的画面会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让她万分后悔。 可那时她已经老了,动不了了。 如今,她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她明白自己没什么好抬不起头的。 没有谁比她高贵,比她超凡脱俗。 都是俗人,大多数心里脏得很。 这种不疼不痒,侮辱人的话,她不会再受着,免得在多年后的午后,不经意的想起,却像一根扎入骨髓的刺,怎么挑都挑不出来。 积攒的多了,就是一身的刺,深入血肉,扎的她浑身难受。 今后,谁欺负她,谁让她不好过,千万不能犹豫,她当场就要怼回去。 重来一次,她不是来改变命运的。 她是来爱惜自己的。 鼻子酸的厉害,宋春雪咬了咬嘴唇,在心里重复: 没错,她是回来善待自己,疼爱自己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家婆娘长得这么白,都生了五个娃了,肚子都不见肥,是怎么做到的?” 但有些人就是没安好心,看宋春雪三十几岁风韵犹存的样子,忍不住出声调侃。 一个头发干巴巴的男人笑得不怀好意,“一眨眼你的大儿子成家了,你现在可以趁早找个男人,说不定能过几年快活日子。听说你家老二也去军营了,你以后的日子就是享福的。你男人也死了快十年了,该找个老伴儿陪你了。” 说着,那小眼睛的猥琐男人,翘起了二郎腿,“我们庄子上有个老光棍,虽然不爱收拾,脏是脏了点,但能干活,要不要去你家当上门女婿?” “其实你嫁过来更好,他是我堂哥,家里也有地,还有两间新房,你过来了什么也不用做,想办法生两个孩子就好。” 刚才被她回怼的女人上下打量着宋春雪,满眼的轻视。 “是啊,反正你最小的孩子都十几岁了,以后他们都成了家也不需要娘了,你只要找个男人陪着,比什么都强。” “是吗?”宋春雪似笑非笑道,“这么美的事,那你怎么不让你娘嫁过去?我记得,你娘也守寡多年了。” 第44章 由不得你 “……” “……” “……” 驴车上挤着七八个人,这会儿看热闹的被骂的都沉默了。 他们都没想到,看起来软软弱弱的宋春雪,骂起人来这么狠! 宋春雪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刁难她的女人。 这个人她记得,不知道叫什么,好像姓胡,长着一双狐狸眼,眼角红红的,天生就是个狠角色。 因为她男人有点本事,在矿山上混钱,一开始很高傲,谁都不放在眼里,谁都要挤兑。 但是几年后,她男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她带着三个孩子,一年到头都盼不来男人来一次,后来直接带着孩子搬走了。 下一刻,眼前姓胡的女人忽然站起来,两只手直接朝宋春雪的头发抓来。 宋春雪快速往后一闪,顺手抓住她的脑袋用力往后一推。 “你娘的!” 姓胡的女人气得一双眼睛都红了,朝着宋春雪挥出拳头来。 “你娘已经够难的了,还骂你娘,你怎么不骂你爹?” 宋春雪力气大,抓住她的拳头不说,还将她的脑袋按到一群人中间的一堆布袋子上。 “是你先找不痛快的,还不让人还回去了,你以为你是皇帝啊,谁都让着你?”宋春雪抓着她的头发狠狠地按住她的脑袋,“想跟我打,你一个卖嘴的比得过拼力气的吗?” 她气淡神闲的笑道,“别瞧不起人,你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大家都是种庄稼的,少在我面前放屁。” 之前说话的男人伸手阻拦,“行了行了,知道你手劲儿大,不过是说玩笑话,你还耍起狠了。” “谁耍狠了,你眼睛瞎了还是聋了,刚才先站起来想打人的是她不是我。你这么向着她,不会是有一腿吧?” 宋春雪冷着脸盯着男人,后背窜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直冲后脑勺。 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能将这个臭男人踢下车去。 男人被她的眼神吓到,本想站起来打架的,碍于车上还有其他人,他别过脸去冷哼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那你嘴欠干什么,先犯贱的人是你,说这么一句屁话,装什么大度,狗眼看人低。”宋春雪握着拳头回怼,做好随时打架的准备。 说话间,她松开了女人。 他们俩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向宋春雪伸出手来。 宋春雪勾唇一笑,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双脚抓地,上身往前一冲,铆足全力用手掌拍在二人的身上。 “哎呀!” “天杀的!” 两人往后一仰,加上驴车在往前走,下盘不稳直接往后倒去。 他们俩都栽倒在黄土路上,冲着宋春雪嚷嚷。 “宋春雪,你个臭寡妇,给我下来!” “宋春雪,你他娘的……” 后面的两个人从地上骂起来,沾了满身的黄土,指着宋春雪叫骂。 驴车作势要停。 “别停,继续走,他们身上太脏了。他们俩的车钱就当是我出了。” 说着,宋春雪从荷包里摸出两个铜板扔在地上,“车钱还给你们,再找别的坐吧,不然我还得揍你们。” 她小时候是被欺负着长大的,但她这个人最不愿意服输。 骂她可以,但绝对不能永远打不过。 所以,她从十岁的时候开始就很会打架,除非是特别壮的男子,不然同龄人休想以武力压制她。 而现在,她嘴上也不想服输了。 坐在驴车上的其余人,安静的不说一句话,视线也没有落在宋初雪身上,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但他们心中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好惹。 都是一个乡里的人,若是常去集市上,就算是不认识也都见过。 赶车的人也一声不吭,手中的鞭子抽在驴屁股上,加快了步伐。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集市,宋春雪将一袋子茵陈卖掉,揣着二十几文钱,直直的来到山坳处的学堂。 她直接来到老师江夜君读书的教舍。 三十几人的老屋子墙壁斑驳,门窗都有岁月的痕迹。 宋春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江夜君,他正跟后桌的人打闹,手里还拿着纸条。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没有惊动夫子,但离得近的同窗转头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江夜君!” 宋春雪站在窗外喊了一声。 正在为学生授课的夫子抬起头来,看到宋春雪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你是江夜君的母亲吧?” “既然你来了不如你管管吧,反正老夫是管不了这样的学生,整天不学无术,还扰乱秩序,还扰得其他人也没法安心读书。” 说着,夫子摇了摇头,“上次你来过,我以为他会有所收敛,谁料却是变本加厉,还是带回家去管教吧。” 江夜君站在窗户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紧紧地抿着唇看着宋春雪。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没有情绪的语气道,“听到夫子说的话了吧,出来吧。” 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母子身上,江夜君犹豫片刻,起身准备出来。 “把你的东西都带上。”宋春雪不由拔高声调。 江夜君停了一瞬,转身低头在桌子上收拾东西,紧绷着脸颊快步走出房间。 宋春雪看着夫子微微躬腰,“抱歉,打扰你们读书了。” 夫子只是摇了摇头,便转身继续为坐在下面的孩子们解读诗句。 宋春雪带着江夜君转身向学堂外面走。 “娘。”江夜君喊了一声。 “一个月到了,你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江夜君低着头道,“可是你说不会让我回去的,虽然我考不了秀才,但我不想回家。” “那好啊,这个月你不用回家,我也不会给你钱,也不会向学堂里送油送面,你自己待着吧。” 江夜君抱着厚厚的书籍站在院子里,梗着脖子看着脚尖。 宋春雪也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他头顶的旋儿上。 刚开始,她觉得老四也是乖巧的,跟老大一样,他们俩说话都不多,脾气也不大。 但后来的四十年,他们先后飞出山窝窝,远离了她身边,翅膀硬了,不用靠她养活之后便露出本色。 其实他们最会投其所好了。 老四比老大更聪明一些,无论他在外面再混蛋,回到家在她跟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 “江夜君,谁都想在学堂里混日子,不用读书不用吃苦,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家赚钱有多不容易,是你三哥在放羊赚钱,他才比你大一岁半。” “这样难得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那就换你三哥来读书。” “我不!” “由不得你,这个家现在还是我说了算。” 第45章 娘跟人打架了 看老四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样子,宋春雪没打算理他,转身去了集市。 她给自己买了点红枣枸杞,又买了点茶叶,打算以后也在家少量喝点茶。 都说喝茶有好处,她体内有虚火,胃也没什么毛病,喝着没有坏处。 回去的路上,她想着下次干脆骑毛驴来算了,跟别人挤驴车难免碰到晦气的人。 反正家里的毛驴最近不干活,闲着也是闲着。 想到家里铡的草料好像快没了,她还得回去早点晒草,下午就能铡草了。 她买了点新蒜,想着红英在家,回去用韭菜老萝卜丝包些扁食吃。 现在胃口好了,不像老了的时候一样,吃什么都是苦的,她决定对自己的嘴巴好一些。 这样想着,她又掏出一文钱,爬上一辆过路的驴车,想早点回家。 说出去可能没人信,今天她上了一趟集市,在路上就花了四文钱。 若是从前,她肯定肉疼的一晚上睡不着。 但今天不同,想到被她踹下车,后来在街上远远看到,也不敢再招惹她的那两个人,她心里的那个爽快。 无法形容。 好像这辈子的人生,一下子通透了。 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的穿行在黄土路上,看着田地里绿油油的庄稼,头顶是湛蓝湛蓝的天空,云朵白白的软软的。 宋春雪忽然发现,以前觉得盼不到头,为几个孩子愁的睡不好的日子,忽然间就敞亮了。 无事一身轻,原来是这个道理。 在家里一边牵着孩子,一边干家务的江红英,抬头看到娘的身影忽然笔直的出现在院门口,一时间有些惊讶。 “怎么了,这么瞅着我做什么。” 宋春雪手里提着布袋子,从里面掏出几个纸包着的糖来,蹲在地上拍了拍双手。 她看着秀娟,目光柔和,“快过来,到外奶这边吃糖来。” 正抚着江红英的腿站着的秀娟,跌跌撞撞的向宋春雪跑过去。 因为跑得太快,脚下还不太稳当,一下子倒在地上。 “慢慢起来,”宋春雪没有着急上前扶,而是拍了拍双手,“娟儿快起来,吃糖糖。” “……”一旁拿着扫帚扫院子的江红英直愣愣的盯着自家老母亲,怎么感觉这个人跟她娘不一样似的。 这语气,这笑容,还有今天这身她从不敢穿的红花儿的衣服,都跟她记忆中的母亲截然不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脱胎换骨,好像挺适合形容现在的娘的。 以前的母亲虽然也不怎么显老,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但总感觉她愁眉苦脸的,干巴巴的,没生气。 今天的母亲,脸色红润,笑容自然明艳,不知是不是红色衣服衬托的,感觉整个人年轻了十岁。 不对,甚至比江红英还要年轻似的,她很少像娘这样浑身轻松,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没有忧愁的样子。 看着跟小娃娃逗笑的母亲,江红英再三犹豫着开口,“娘,你最近是不是,跟哪个男人好了?” “啥?”正在逗小外孙女的宋春雪笑容消失,怪异的看着自家女儿。 “……”江红英缩了缩脖子,“你忽然变年轻了,还爱打扮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哼。”宋春雪出言讥讽道,“你看咱们庄子上的男人,我会瞧得上谁?” “……”江红英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不自觉的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都看不上,长得好看的不多,好看的那几个品性也不好,你应该看不上。” “知道就好,”宋春雪没好气的将孩子塞到她怀里,“我爱打扮是给自己看的,哪个臭男人配我打扮给他看?” “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看上女人图的不是漂亮就是会干活,你可别像庄子上的人那样,给我说什么蠢话,跟男人好还不如跟钱好,像神仙男人一样给自己花钱,比什么都强。” “看着孩子,我去包扁食。”宋春雪戳了戳江红英的脑门,“我看着年轻,是因为我现在不管别人的死活,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知道对自己好了,你胡思乱想个啥。” “哦,知道了。”江红英低头笑道,“那挺好,你不仅好看了还漂亮了,感觉比我都年轻,脊背都直了呢。” 宋春雪不由停下脚步看着自家大女儿,“那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愁眉苦脸的,不就是穷吗,有什么可愁的?” “我……”江红英低着头,“你不知道,他爷他奶像夜叉一样,我做什么都要管,也不帮我带孩子,我还一下子生了这么多孩子……” 她叹了口气,脸上尽是忧愁,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想把秀娟放在你这里,你帮我带两年好吗?”江红英小声的请求道,“两年后,等老三长大一点,我再来接她。” “不行。” 宋春雪想也不想的拒绝,虽然语气不是很重,但江红英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你既然不想回去就待在家里,把孩子生下来,坐完月子再回去也行。”宋春雪提着东西往厨房走,“我帮你一起看孩子,但你不能丢下秀娟。” 想到秀娟后来跟红英也不亲,去别人家当了老丫鬟,三十多岁也不嫁人,她就心疼。 本来家里人就不疼女儿,若是自己的母亲也不疼,她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不值钱。 秀娟是个倔强的人,心气高,也不愿意受委屈,宁可不回家不嫁人,也要跟他们抗争到底。 秀娟长得很漂亮,比红英不知道漂亮多少,个子高大眼睛,放在十里八乡也是数一数二的,却偏偏成了老姑娘。 她还记得秀娟跟她抱怨过,母亲不喜欢她,她回家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娘,你是说真的?” 刚要落泪的江红英,红着眼眶看向宋春雪,“你敢让我在家里生娃?” “怎么不敢,既然有忌讳,坐月子可以在外面的草窑里,坐完月子再进来也成,我帮你看娃,就是不能丢下她不管,不然长大了不跟你亲。” 宋春雪在厨房里和面,“行了,你大着肚子就别干活了,回屋歇着。” 江红英鼻子一酸,“嗯,那我歇会儿再说。” 她其实有点累,想睡觉,但怕娘骂她,总想着干点什么才自在些。 这会儿,听到娘这么说,她抱着秀娟进了屋。 不多时,三娃进了院子。 “姐,听李大嘴说娘今天去集市的路上,还跟上川里的人打了一架,娘跟你说了吗?” “啊?”江红英震惊不已,“她还会打架?” 第46章 三娃去读书 李家庄子上今天也有其他人去赶集。 他们就在宋春雪坐着的马车后面,看到了她将上川的两个人推下车,还潇洒的从车上丢下两个铜板。 他们回家之后,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李大嘴一人独居,老早吃了饭也没事干,就坐在路边等三娃赶着羊上来。 他第一时间问三娃,想到他还不知情,便将路上的事绘声绘色跟他讲了一番。 他兴奋的叮嘱三娃,让他问问宋春雪之后,再跟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三娃虽然不喜欢李大嘴看热闹的样子,但听到自家老母亲跟别的庄子上人打架,一次打俩还占了上风的事,感到特别不可思议。 以前娘总说他们江家势单力薄,在外面不要惹事,我们惹不起事。 但最近这段时间,娘就跟忽然长了反骨似的,从里到外全都变了。 尤其是,当他走进厨房,看到母亲穿着那件压箱底,她很久没穿过的红色花纹交襟短褂子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过年,三娃见她穿过几次。 以前他不懂这么好看的衣服,娘为什么不穿。 后来领教了庄子上的人爱瞎编乱造的本事,他就懂了。 尤其是爹去世之后,娘哪天从地里回来晚了,庄子上的长舌头,都要鬼迷日眼的问他,他娘是不是在山里跟别的庄子上的人走得很近。 若是穿件花衣裳,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就连他自己,若不是刚才姐叮嘱过他,他也以为娘是不是来第二春了。 “你回来了,凉粉还有,切一碗吃吧。”宋春雪手上麻利的包着扁食,“扁食很快就熟了,你先去歇会儿。” 三娃压下好奇,蹲在灶头前烧火。 “娘今天见到老四了吗?” “见到了,他们的夫子让我把他带回家管教,读书这条路是不能指望他了。他不愿意回来,我也没强行带回来,等学堂不给他饭吃,他自然就回来了。” “这么严重吗?”三娃有些吃惊,“他干了什么惹恼了夫子?” “反正除了读书,他啥都干。”宋春雪揭开锅盖,将扁食一点点下到锅里。 “你比老四才大一岁,下个月你就去读书吧,他不好好珍惜,整天跟那些坏孩子厮混,我给的钱都花在不正经的事上。我们赚钱不容易,别再惯着他。” “可是……” “就这么说好了,你别怕他抱怨你,是他自己不学好,没理由怪你。既然他不好好读书,你去读也行,也省得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 “……”三娃不吱声了。 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他有点懵。 在山里放羊的这些年,他做梦都想去学堂。 尤其是太阳很晒,连绵起伏的山里看不到人影,只有他一个人在放羊的时候,他特别羡慕那些在学堂里读书的人。 读书多好啊,不会被风吹日晒,还能学到知识。 可他知道,自从当初他选择放羊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学堂读书了。 而现在,娘竟然让他下个月就去学堂。 这肯定是在做梦。 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娘,其实不用这样,”他手里掐着麦秆,语气轻柔低缓,“你能让我去我很开心,但我现在不小了,我当初只读了两年多……” “这有什么,人家二十岁才去学堂里识字的人也不是没有,何况你之前还学过,大部分的字都认识。” 宋春雪用筷子轻轻的搅动锅里的扁食,温和的笑道,“想读就去读了,反正你放了这么多年的羊,是咱们家的功臣,谁都没比你有资格读书,书费学费你自己早就攒够了。” 三娃低着头,一下子落下泪来。 他不是爱哭的孩子,这些年哪怕受了很多委屈,大哥的责骂,二哥的嘲笑,老四的看不起,他都习以为常。 但是最近娘忽然对他很好,不仅给他做新衣服还买了鞋子,他以为这些都是读书的孩子才会有的。 以前他早晨起来,放羊前就喝点热水,啃点干馍馍就走了。 因为他怕自己再晚一点,看到娘给大哥他们烧鸡蛋汤,他想喝的时候发现锅里已经没有了。 他双手捂着脸颊,本来不想哭出声的,他觉得丢人,怕娘笑话他。 可是想到最近像做梦一样的,他也成了娘会偏爱的孩子,娘的目光也会落在他的身上,发现他不开心时,还给他做凉粉吃。 他很不习惯,也怕这一切还会消失。 他哭着哭着便泣不成声,起身冲出了厨房,将自己关到西屋,趴在被子上不管不顾的哭出来。 而站在灶台边的宋春雪,也泪流满面。 她亏欠三娃太多了。 * 隔天上午,老四江夜君还是回来了。 他背着大大的书袋子,看样子是将所有的书都背了回来。 江红英看到他耷拉着脑袋进院子,笑着问道,“老四回来了,想吃点什么?” 老四只是瞥了眼江红英跟她身边的女娃,一声不吭的进了东边的屋子。 江红英想到昨晚上母亲说过的话,也没再追问,只是去了厨房,给老四烧了蛋花汤。 她站在门外轻轻的敲了敲,“我烧了鸡蛋汤,你去厨房喝吧,我去菜园子里一趟。” 江红英觉得老四是脸皮薄,不想她问学堂的事才躲着她的,便带着秀娟去了菜园子。 走出院子,她看到了陈凤从草窑里端着铁盆出来,刚想说什么,陈凤冷着脸扭头去倒水。 也罢,江红英也不理她,抱着孩子去割韭菜。 老四回来了,娘肯定会做好吃的。 没一会儿,三娃放羊回来,看到江红英跪在地里割韭菜,便将秀娟抱在怀里。 他将秀娟带进羊圈,让她跟小羊羔玩。 白白的毛茸茸的小羊羔不知道怕人,跑过来围着秀娟玩,还吃她的衣衫。 三娃便陪着她玩,也不着急进屋。 知道老四回来了,搞不好还会怪他,他也不想去触霉头。 之后,等江红英从菜园子里出来,他将秀娟还给她,又去水窖边吊水。 家里养的羊多,牲口也多,特别费水。 他要饮羊,至少两桶水,饮驴一桶水,屋子里的水缸也要两三桶水。 之后他给驴添草,给猪喂食,拖到娘回家之后,他才进了屋。 老四喝了汤待在东边的屋子里,尿意上来不得不出屋子,掀起门帘正好看到娘跟三娃。 他的脚步一顿,随后低头快速向院外走。 宋春雪也没问他,进了厨房跟江红英一起做饭。 “娘,老大跟陈凤吵架了,陈凤刚才回了娘家,待会儿要不要给他端碗饭?” 第47章 老娘跟你姓 江红英了解母亲的脾气。 若是她不同意,擅自给老大端饭会挨骂的。 宋春雪手里的活儿没停,随口道,“你不用管,我端着去。” “好。”江红英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娘还是疼老大的。 酸荞面节节做好之后,江红英喊三娃一起端饭,宋春雪盛了一大碗出了院子。 老大的腿还在疼,虽然能勉强下地,但他不想一瘸一拐的出屋子。 陈凤脾气也不小,看他整天躺在炕上,窝窝囊囊的,大着肚子伺候他也不方便,心中带着气,出出进进都会骂老大解气。 老大浑身疼的厉害,也不爱听,便起身吼了两句,陈凤当场摔了东西回娘家。 宋春雪知道陈凤不会心疼老大,她有两个很有主意的爹娘,从进门之后就在想着怎么拿捏江夜铭,怎么拿捏她这个婆婆。 三两天之内,陈凤肯定不会回来。 自己生的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 但她也不想江夜铭好过,不能让他觉得,她给他饭吃是天经地义的。 端着荞面节节走进草窑,躺在炕上的老大愣了一瞬,随即背过身去。 “怎么,看我进来很不开心,你以为陈凤会心软,回来给你做饭吃?” “做梦吧,她爹娘除了给她出主意怎么分家产,怎么做老了不用伺候我吧,他们教陈凤如何跟你安生过日子了吗?” “他们那样也是为了自己女儿好,但你呢,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骨气和主见吗?” “你们算盘珠子拨的震天响,没人管的时候,还不是要吃我这碗饭。若不是怕饿死你死了还得背债,我今天不会来。” 宋春雪站在门口,“你恨我好在心里骂我也好,但你做的事真不是人干的。” “我养你也没图你养老送终,成了家你就是男人了,要顶天立地,要养家糊口,要从外面往进来赚钱。从我手里挖银子,你这辈子也就这出息了。” 说完,宋春雪利落的跨出门槛。 四十年的形同陌路,让她不再将江夜铭当孩子看待,能不能改是他自己的事。 江夜铭愣愣的盯着那个后背挺直,衣着鲜亮的女人,若不是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他丝毫不能将她跟自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她好像再也不会对他笑着说,“我给你留了好东西,快来吃。” 躺了这几天,娘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虽然他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但他终究是她的孩子啊,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和灶台边那碗饭,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想,好疼啊,为什么娘都不问他疼不疼? * 老四回来之后一直躲在房间,午饭不一起吃,晚饭也是躲在房间里独自吃的。 宋春雪也不管他,她也不让红英跟三娃端饭给他。 “他本来就做错了事,还让大家惯着他,把吃的喝的放在脑袋跟前,做错事的反倒有理了,没天理了。” “我只给他一天的时间,明天他若是不出屋子,继续这样装死,我不会做他的饭,他自己做去。” “三天之后,他自己做饭也不行,不干活就不许吃饭。他十五了,又不是五岁,庄稼人的孩子,五岁都会干活了,他还想被祖宗一样供起来。” “你爹倒是早早的撒手人寰,丢下几个孩子,我没饿死就不错了,还供你们在学堂里当坏胚,我是吃撑了还是吃苦没吃够?家里歇着不好非要去地里挖野菜,被人嘲笑被人瞧不起,我乐意吗?” 压抑了一天的宋春雪终于有些忍不住,越说越起劲。 三娃跟江红英知道不是骂自己,但还是低着头,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闷头吃饭。 “我当初对你们俩最不好,拼了命的供他们去学堂奔前程,他们可倒好,一个个的变成白眼狼。” 宋春雪没好气的指着眼前的二人,“你们俩倒是争气点,有点自尊心,别捧他们俩臭脚。在学堂里混日子久了真当自己满腹经纶了,狗屁都不是!” 江红英看了眼三娃,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嗤……”她低头捂着嘴巴,生怕挨打。 “怎么了,我骂人有什么好笑的,吃饭。” 小小的秀娟看娘亲笑出了声,她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了,还转头看着宋春雪的反应。 宋春雪被她嫩生生的脸蛋和甜甜的笑,一时间也泄了气,跟着笑起来。 “还是小娃娃乖,一笑就让人心里舒坦。”宋春雪将秀娟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来,我喂你吃。” 三娃跟江红英相视一笑,心想这难道就是人家说的,风水轮流转? 以前家里挨骂的就是他跟姐姐了,怎么现在娘对他们俩反而最宽容。 * 公鸡打鸣了,宋春雪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却并没有急着起来。 她看着躺在身边的红英和小娃娃秀娟,重新闭上眼睛,又多睡了一会儿。 现在的她才三十六岁,又不是七十六,起那么早累的是身体。 再次睁开眼,江红英已经抱着娃去了厨房,帮着三娃一起烧汤。 老四依旧将自己关在房间,没有动静。 宋春雪喝了汤,看着眼前撒了莜麦面的鸡蛋汤,心想还是不如白面的好喝,明年一定要多种点麦子。 “三娃,你去喊老四来喝汤,他不喝我们就喝完,不给他留。” 骨气不是这样用的,他不来,宋春雪也不惯着他。 读书的时候能有这么大的骨气,她死了也能在棺材里笑出来。 可惜。 不多时,三娃回来了。 “他说不喝,让我们喝。” “好,三娃你把锅里的喝了,喝不完再说。”宋春雪平静吩咐道,“既然他回来了,今天中午你别吊水,家里的水缸,还有羊圈驴圈的水,都交给他吊。” “哦。”三娃摸了摸鼻子,心想这活儿能不能不交给他。 “还是我去吧。” 宋春雪起身站在北屋门口,大声的朝东屋喊了刚才的话。 “你就装着别来见我,别吃我的喝我的。若你明天还是这个鬼样子,趁早出去草窑里看看你大哥是什么样的,老娘现在不惯着你们了。” “棍子咱们家多的是,不够了我今天去山上多砍几根。一个个的真本事没学到,跟我对着干的本事学得不少。你们要是想反抗也行,但现在这副熊样你们不一定打得过我。” “穷得就剩一身肉了,还跟老娘装富家公子的态,再把你们当祖宗一样供着,老娘跟你姓!” 第48章 你害怕不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四乖乖出现在了饭桌上。 不仅如此,他在三娃回家之前,将各个水槽填满了水,厨房的大水缸也填满了。 三娃有些吃惊,没想到母亲的那招大吼这么管用,一向爱找借口最多的老四,竟然会吊这么多桶水? 姐姐江红英悄悄跟他说,娘的这招叫先礼后兵,管用得很。 饭桌上,除了一岁多的秀娟,和吃饭发出的声音,安静如鸡。 没人说话,但大家都在悄悄的观察着宋春雪的脸色。 “咣当。” 吃了三碗汤饭,宋春雪将碗放在桌上。 其他四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宋春雪直直的看着老四,片刻后转向老三。 “三娃,你这两天收拾一下,大后天我带你去学堂读书,若是你不喜欢去乡里,就在附近的学堂也行,总之我们一大家子欠你的,是时候还你了。” “以后放羊的事不归你管,直到你哪天不想读书了,再回来放羊也不迟。” 说到这儿,宋春雪的语气沉重了不少,“你六岁就开始放羊了,八岁家里的那群羊就归你照顾了,我没再操过心。所以,那群羊以后都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随后,她看向老四。 “江夜君,我给过你机会了,一个月的时间为期,你不仅没有珍惜,反而变本加厉,觉得我还会拿着自己的血汗钱让你去挥霍?” “从明天开始,你接三娃的活,早晚出去放羊,若你拒绝,我以后不会做你的饭,想吃你自己做。” 说着,她起身看向江红英,“孩子给我,你去洗碗。” “好。”江红英连忙起身,动作太猛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别着急,吃完了再说,我又不吃人。” “……”江红英不禁额头冒汗,娘这样比吃人还可怕啊。 老四搅动着碗里的莜麦面疙瘩,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垂着眼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不爱吃是吧?”宋春雪似笑非笑道,“当然没街上的羊头汤好吃,也比不上人家面馆里的臊子面,在家里吃委屈了你是吧?” “哼,以后你想吃都没有。”她看向要去厨房的江红英,面色发沉,“把他那碗饭端走,不爱吃拉倒。” 话音刚落,老四便起身跑出院子。 三娃跟江红英面面相觑。 但想到母亲刚才说的话,他们没敢追出去找老四,安静的收拾了桌子,走出北屋。 太可怕了。 昨天还觉得娘温柔和善来着,今天怎么这么吓人,明明说话的声音没以前发脾气的时候大,怎么她害怕的两腿直哆嗦。 除了那张脸,娘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三娃安慰她,“姐,你也别担心,她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可别吓得跑回姐夫家去。” “那不至于,咱娘再可怕那也是咱娘,你姐夫家的都是豺狼虎豹,若是伺候不好了还跟神婆似的,摔东西骂脏话,那才叫吓人。” 江红英笑道,“没想到娘还能让你继续去读书,我特别赞成。老四才比你小一岁,本来打算要供到十八岁的。” “嗯,我也没想到。”三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说实话,我挺想去的。” “那就去,别犹豫,赶快把东西收拾好,有机会干嘛要错过。” 三娃重重点头,“嗯,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东屋。 老四趴在炕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压着声音哭得很难过,屋子里的书本全都摔在地上。 但是能发出响动的,他没敢扔,怕惹恼了母亲,再挨一顿骂。 娘去地里干活时,他去草窑里看大哥了,他吓了一大跳。 那可是曾经娘最疼爱的大哥啊,他跟二哥有时候做错了事要挨笤帚,但大哥做错事从来不挨打,就连挨骂都屈指可数。 可大哥现在实实在在的躺在炕上,双腿打得青肿,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 大嫂也负气回了娘家,没人给他端水端饭,分出去的鸡跟猪也没人喂,大哥让他喂的。 喂鸡的时候他发现鸡圈里没有鸡蛋,有鸡食也有水,猪也被喂,肯定是娘喂的。 她才知道,现在的娘说到做到,说打就真的打,事先还会跟你说一声。 他从未受过这种委屈,也没挨过这样的训,心里委屈又后悔。 早知道就该在学堂里好好读书的,别贪吃别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跟那些家里有点积蓄的人鬼混。 待在家里不仅要干活,还得放羊。 他的手太细嫩,吊水磨破了手,若是明天去放羊,他肯定要晒得脱一层皮。 他真蠢真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 隔天,宋春雪拦着三娃别去放羊,让老四去放。 三娃不放心,都卯时了老四还没起来,他也不会放羊,他担心把羊放手了,还是坚持再去放一天。 他背了大背篓,说是铲些草回来,明天让老四去放,万一羊没吃饱,他还能让羊回到圈里继续吃。 宋春雪拗不过他,便让他早点回家歇着。 地里的粮食锄得差不多了,转眼到了五月,天色越来越热,宋春雪便专心铲蒲公英卖钱。 茵陈已经长大了,不能叫茵陈,要叫油蒿了。 日头当空,她提着一大篮子蒲公英回家的时候,碰到了李大嘴。 他坐在地埂上,专门等着宋春雪。 就是为了当面问问,她那天是怎么跟上川的人打起来的。 宋春雪老远看着他坐在地埂上,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又急着要开口问她的样子,心里想笑,又觉得他也可怜。 这个庄子上的人,没有谁家是一个人,除了李大嘴。 虽然他生了一儿一女,但女儿嫁了人,儿子不爱种地去外面赚钱了,独留他一个人种地。 他种地也不认真,慢悠悠的锄田慢悠悠的回家,若不是闲的没事干,又不好天天找人去聊天,他都不想锄田。 因为庄稼人都忙,忙这忙那的,而李大嘴却是这个庄子上的清闲人。 没几个人是真的羡慕他的。 不过,再过十年,等他的儿子成了家生了孩子,又去城里攀上了关系,跟人盖房子,他就成了别人羡慕的那类人。 “太阳都到头顶了,你怎么才往家里走?”李大嘴在十几米外喊着问道,“听说你现在威武的很,谁都敢骂谁都敢打,连上川里我家的亲戚都推下驴车了,人家嚷嚷着要来找你算账,你害怕不?” 第49章 去定亲 宋春雪知道,李大嘴这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是否像别人说的那样。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来啊。” “那天驴车上很多人可以作证,是他们先惹我的,我从不主动招惹人,人活着也不是比谁比谁厉害的。” 宋春雪气淡神闲的道,“让他们尽管来,正好我最近砍了不少棍子,打谁不是打,正好我有气没地方撒呢。” “反正我也不是吓唬大的,你说对不对?”她冲李大嘴露出嚣张的笑容,“当了半辈子的老实人,我忽然觉得挺没劲的,窝囊气我是一点也不爱受了。” 李大嘴虽然坐在高处,但他还是被宋春雪的眼神唬得不轻,仿佛她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 她以前见了人笑得很小心翼翼,可刚才她那股狠劲儿,隔着十几米的长坡,他都感觉自己后背凉凉的。 “是,说的没错,我就说你不是爱惹事的人,肯定是他们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我那个姨母家的妹妹嘴上不饶人,爱说别人。头一次因为说话被人教训了,也算是让她长个记性。” 宋春雪调整了一下背篓,心想还算他识相。 “哦对了,我听说夏木兰她姑父说,夏木兰的父母都来这边了,可能是来商量亲事的,你知道不?” 宋春雪不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坐在高处地埂边的李大嘴。 “当真?” “那还有假,是他亲自跟我说,他娃儿的舅舅今天要来,这么大老远的,除了夏木兰的事,没别的。” 说着,李大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黄土,“我也回家做饭了,哎,一个人的饭真难做啊,人若是不吃饭能活就好了。” 宋春雪知道,他这是专门给她提醒呢。 “不行你上我家吃去,最近几个孩子都在,我中午要做懒疙瘩,今天拌一点蒲公英菜,你去不去?” 李大嘴笑了,“我可不敢去,谁知道你会不会用棍子把我赶出来。” “你都好心提醒我了,我怎么能打你。”宋春雪也笑道,“我只是不想受气了,又不是疯了,你怕啥。” 李大嘴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不然别人又得说我们俩要凑在一起过日子了,我儿子回来会打断我的腿。” 宋春雪看到他走起路来低着头,大摇大摆的样子,有点好笑。 “怎么,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呗?” 她比李大嘴大两岁,但她只要一想到别人会将他们俩扯到一起,她就浑身不得劲。 而且,她知道李大嘴真正惦记的人,是程家老四的媳妇儿,因为过两年,程家老四会因为事故去世。 程家老四的媳妇儿长得很漂亮,虽然脸蛋红了一点,但樱桃小嘴和那双毛茸茸的眼睛,说起话来也很温柔,还很爱干净。 虽然宋春雪跟程家离得很近,他们都在江家上面的坡地里住着,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但他们很少往来。 宋春雪就去过程老四家一次,他们家的北屋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让人很是难忘。 “怎么会怎么会,我是怕败坏了你的名声,改天你拿棍子打我。更何况,你家四个儿子,我哪里吃得消啊。”李大嘴兀自笑着,“赶快回家吧,我也回去做懒疙瘩。” 看着他低着头走的很快,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样子,宋春雪不由嗤笑。 “走慢点,我又不吃人,瞧把你给吓的。” 宋春雪有点不服气,她还瞧不上李大嘴呢,要不是那张嘴能说会道的,他就是庄子上最邋遢的那个。 在她的印象中,李大嘴好像一辈子就穿着青布短衫和青布的裤子,膝盖上脏得发白,后来还越来越胖了。 以前她挺害怕李大嘴的那张嘴,被他瞧见了,可能说给别人听,在他的几个弟媳妇之间传一圈,她回家早一点是去见男人,回家晚一点是在山里跟男人这样那样的。 现在她不怕了,反倒觉得,李大嘴这人,也是个可怜人。 他除了那张嘴,好像活着没别的趣味了。 一个人守着小小的庄子五六十年,不说话还能干啥? 等她回到家时,红英已经快做好饭了,三娃在屋里歇着。 老四难得在厨房里给红英烧火,抱着秀娟在灶台前聊天。 看到她来,老四就跟老鼠见了貌似的,哪哪都不自在。 “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躲在屋子里,这辈子都不见我呢。” 她找了个碗,在案板后面的大瓷盆里,舀了用小茴香的杆泡的温开水喝。 老四低着头没说话。 “下午没事的话,你就跟三娃一起去放羊,让他教你怎么放羊,免得以后你把羊放没了,我们找都找不到。” “你读书都不爱读,别说是放羊了,若是一个分心,羊跑到人家的粮食地里,人家找我的麻烦,你自己去解决。” 江红英一边切面一边看着老四,生怕他哭出来。 以前娘除了老大,最疼的就是老四了,毕竟他最小看着也最乖,还知道哄人开心。 他哪里受过这样冷言冷语的委屈啊。 好在老四只是低着头,眼皮子闪了闪,没有别的反应。 “我去洗把脸。” 宋春雪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狠,不然回头受累的还是她。 洗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宋春雪来到西屋,看到三娃正在睡觉。 她刚转身要走,三娃迷迷糊糊的起来了。 “娘,有啥事?”他揉了揉眼睛,“是不是饭熟了。” “嗯,还差一会儿,我想跟你说点事。” 虽然这事儿上辈子已经干过了,不知为何,宋春雪有点紧张。 “娘你说。”三娃说话间从炕上下来,低头穿鞋。 “你跟夏木兰……” “去学堂读书……” 他们俩同时开口,说的不是一回事。 但听到三娃这样说,宋春雪心头猛然一跳,有点难过。 她露出笑容,“不耽误你读书的事,我听说夏木兰他爹娘已经到了夏英家,可能是来谈定亲的事。” 三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些。 鼻子酸了一下,宋春雪连忙转头看向别处。 “吃完饭你收拾一下,我们娘来一起去夏英家,总不能让他们上门找到咱家来,让人说我们没礼数。” 宋春雪看出了他的犹豫,“你放心,先定亲,不着急成亲,等夏木兰十六七了再成亲也不迟,人家姑娘还小。” “那,那我们要带什么东西,准备些什么吗?”三娃红着脸挠了挠额头,“我先去洗头洗脚。” 第50章 三娃脾气很好的 看到三娃害羞的走出房间,宋春雪没忍住笑了。 这孩子,只是去定亲洗什么脚,人家又不要看他的脚干不干净。 不过,说起洗头,她也好些日子没洗头了,今天去见亲家,怎么也要收拾干净些。 烧热水要柴火,她先去外面弄些柴火来。 饭桌上,宋春雪将她跟三娃要去夏英家的事说了,江红英有些惊讶。 “这么快吗,三娃已经要定亲了?”江红英没想到这么快,“夏木兰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成亲啊?” “也不算快,夏木兰今年十四岁,我就是觉得那姑娘很实在,长得也好,跟三娃很般配,早早的定下来再说,免得被别人家抢了去。” 说着,她看向老四,“你比三娃小一些,等以后遇到合适的了,也能给你说亲了。” “我不要,”老四拒绝道,“我不想那么早成亲,成亲养孩子有什么意思。” 三娃看了眼老四,没有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 “反正我也不催你,等你什么时候想成亲了,我再给你找也不迟。” 宋春雪也没指望他答应,前世老四的媳妇是外地人,他也不会在这个庄子上待多久。 只不过是不想跟从前一样厚此薄彼,她才问了老四。 吃过饭,秀娟哭得厉害,宋春雪拦着没让江红英洗碗,她自己洗了。 只是,她的碗洗到一半,三娃提着一篮子柴进了厨房,默默的蹲下来在另一个大铁锅里烧水。 他不仅洗了头洗了脚,连穿了一个月没换的衣服也洗了。 若不是怕她们笑话,宋春雪知道,三娃连澡都洗了。 三娃的皮肤随了宋春雪的,很白,也不容易晒黑。 洗漱一番,又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干净爽利,衬得五官更加清秀,整个人看着高了些,跟换了个人似的。 江红英哄着秀娟睡着之后,出了屋子便被三娃的模样惊到了。 她不由笑着打趣道,“真是个好看的小郎君呢,你加把劲,若是能考个秀才,以后可要后悔死那些小姑娘。” 同一个庄子上的人,知根知底的,大家都不会想着要互相当亲家。 但若是忽然哪一天飞黄腾达,可就不一定了。 三娃的脸唰地红了,没好气道,“姐姐就知道取笑我,我要是能考上秀才,当初就不会放羊了。” 宋春雪没说话,但江红英提醒了她。 是啊,前世她读书的三个儿子都没读出个名堂来,都没考到秀才,但是如今三娃读书了,他那么珍惜读书的机会,指不定还真能混个秀才呢。 想到这儿,她看向三娃,“你好好读书,反正你成亲之前就一直读书,家里的事儿交给我,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行?” “是啊,你今年十六岁,有些人能读到三十岁呢。只要你愿意,成亲后你也能边放羊边读书对不对?”江红英笑道,“我们三娃放羊这么认真,读书肯定也不含糊。” “砰!” 东屋的房门被合上,老四气呼呼的进了屋子。 江红英的笑容消失,有些后悔的吐了吐舌头,“把老四给忘了。” “不用管,本来就是他不珍惜,现在后悔了有啥用。你去睡吧,我们收拾好了就走,你好好看孩子。” 宋春雪坐在台阶上,梳着又黑又长的头发,整个人晒得懒洋洋的。 “老大还没吃呢,我们今天忘了给他端饭了,”江红英连忙去了厨房,“还好,今天饭还剩一些。” 提到老大,宋春雪一言不发,只是将热水舀到桶里,在院子里洗头。 半个时辰后,他们母子带着沉甸甸的袋子,去了夏英家。 三娃有些好奇,背着袋子问道,“娘,这袋子里是什么?” “两坛子酒,还有一些甜点心,我前天晚上下夜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三娃的心里甜丝丝的,不由看着宋春雪傻笑。 他没想到,娘对他的事这么上心。 当初大哥要定亲的时候,娘只准备了两坛子酒,和一些自己烙的油旋饼,没有准备点心。 如今这样,他觉得自己跟其他兄弟几个,好像也没那么不同了。 来到夏英家,夏木兰的父母果然在。 他们正在睡午觉,看到宋春雪带着三娃江夜寻出现,一时间有些意外。 夏木兰的父母很实在,话比较少,但他们对女儿的事很上心。 当看到收拾的干干净净,长得也清秀挺拔,整天放羊也不见黑的三娃,他们很是满意。 夏木兰被喊了出来,她红着脸躲在父亲的身后,头都不敢抬。 夏英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去厨房做长面。 三娃跟夏木兰虽然见过几次面,但当着长辈的面,他们连一句话也没说。 好在,三娃没让宋春雪失望,在他未来的岳丈前能大大方方的回话。 宋春雪转头看着三娃,看着他露出明艳的笑容,才知道他在这个年纪也是意气风发的。 虽然放了近十年的羊,但他的模样却是最好的。 若不是他当初选择了跟她一起扛起这个家,如今的三娃会更好。 宋春雪跟夏木兰的父母聊得很投机。 夏英做的臊子长面特别香,吃过饭,大家决定一起去姜家看看。 好在宋春雪临出门前专门交代了红英,让她将屋里屋外收拾一下。 他们一行人去江家的路上,夏木兰的父亲咳嗽的很厉害。 想到他过几年就会病逝,宋春雪想着回去的时候,先把礼钱给一半,让木兰父亲先治病。 就算是治不好,喝了药总会减轻一些痛苦。 来到江家,原本一切都按照宋春雪的预期在发展。 偏偏,到门口的时候,陈凤刚从娘家回来,正在草窑里跟老大吵架。 夏英李庸两口子,还有夏木兰跟她的父母都站在门外,一时间有些尴尬。 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走进草窑。 挑起门帘子,陈凤正抬手捶打躺在炕上的老大。 “你们俩要吵要挑时候,不过了趁早散伙,非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宋春雪的声音不大,浑身的气场压得他们小两口瞬间安静下来。 “给我憋着,想吵晚上等我们睡了好好吵,不然现在就跟我滚到你们的新庄子去,我们谁也不碍着谁。” “若是三娃的亲事被你们俩破坏了,我有你们好看的。” 她压低声音警告了老大两口子,转身笑着走出草窑。 “亲家母让你们见笑了,老大从小被我惯坏了,成了家还不懂事。但我们家三娃脾气很好的,他很少跟我们红脸,将来她若是欺负木兰,我一定先治他。” 第51章 你觉得如何 夏木兰的父亲夏常温是个很斯文的人。 他看着瘦瘦的高高的,瘦长的脸上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温柔和煦,浅灰色的长衫衬得他多了些读书人的儒雅。 他的次子长得很像他,性格也很柔和。 听到宋春雪说以后会向着夏木兰,他脸上的笑容深了些,转身伸出手,将手放在夏木兰的头顶。 不知为何,目睹此情此景的宋春雪,忽然替夏木兰酸了鼻子。 夏木兰的父母都瞒着木兰,其实她父亲已经陪不了她几年了。 成亲没多久,先是父亲离世,没两年母亲也去世了,而且还是以那种方式。 失去了父母,两个哥哥都成了家,木兰没了娘家,每次回去都很小心翼翼。 所以,宋春雪想着,虽然早早订了亲,但她没想着让他们太早成亲。 作为女人,她很清楚成亲意味着不能时常陪在父母身边了。 江红英抱着孩子,带夏木兰在院子四处看了看,拉着她说说笑笑,还时不时地往三娃身上瞥。 每次都能看到三娃的视线往这边瞟,江红英心想,看来他很喜欢夏木兰。 喜欢就好。 哪怕过日子到最后都会两看相厌,总比一开始就互相嫌弃的好。 母亲跟父亲就是互相嫌弃的那种,直到父亲去世之后,母亲才会时常想起父亲的好。 “去屋里坐坐吧,来都来了,吃完晚饭再回去,我给你们准备饭去。”宋春雪带着他们往屋里走。 “不着急,时间还早,更何况我们吃完没多久。”夏木兰的母亲谢氏拉住宋春雪的手腕,“我们四处看看吧,你一个人能把五个孩子拉扯大,还能将院子收拾的这么干净,很厉害。” 谢氏笑着拍了拍手宋春雪的手臂,“我想知道,你是相中我们家木兰哪一点了,这么着急的找上夏英,她说问过木兰的人里面,就属你最诚心了。” 木兰的母亲谢氏看着也瘦,个头跟宋春雪差不多,为人沉稳,不笑的时候看着很闷。 她的话,让宋春雪回想前世,她是如何相中木兰来着? 四十多年过去,她快要记不清了,依稀记得她在山上看到夏木兰的时候,觉得她很适合当三娃的媳妇儿。 但这话她不能说。 “当然是因为木兰好看,还很合我的眼缘啊,这孩子我第一次见就很喜欢。”宋春雪笑着瞥了眼三娃,“最主要的你们家木兰脸就红了,他还帮着木兰跟别人打过架。” “打过架?”夏常温看向木兰,“谁欺负你了?” 正跟江红英逗小孩的夏木兰转过头,浅褐色的眼睛衬得皮肤更加透亮。 提到这个,她斟酌着看了眼自己的姑姑夏英,“南山后面的一群男娃在放驴,我去铲草的时候,他们不让我铲就打起来了。” “那边的草更深些,他们说是要留给他们的驴吃,还骂我。”夏木兰解释,“我走了他们还拿土块打我的头。” 夏常温神色不虞,“下次遇到他们躲着些,你一个人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记住了爹,”夏木兰指着羊圈旁边的杏树,“我能摘几个吗?” 宋春雪还没说话,就见三娃走过去,利索的爬上了树。 几个大人相视一笑,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孩子很聪明啊,话不多说就摘杏子,看来对我们家木兰特别满意嘛。”夏英捂着嘴笑道,“之前我还担心来着,现在看来,我们都是瞎操心。” “可不是嘛,我生的孩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们别担心,三娃对木兰肯定好。”宋春雪无奈的笑着,“你们看看我家老大就知道了。” 知道来龙去脉的夏英笑得流眼泪,拍着宋春雪的肩膀笑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说你,以前没觉得你说话有意思,最近是怎么了,人人都说你变了。果然不假,哈哈,你比以前有趣的多。” 大家在杏树底下笑作一团,木兰捏着秀娟的手,脸红得能滴血。 而三娃上了树之后,羞的不敢下来。 草窑里的两口子,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心中越是愤懑不满。 江夜铭坐在炕头边,看着躺在炕上的陈凤,再看看自己的双腿,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真的不管他了。 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做的事,他的确该打。 他承认自己被惯坏了,但真的无可救药了吗? * 申时,宋春雪切了细细的长面,在瓷坛子里挖了些臊子肉,跟土豆丁炒了,还凑了四个菜,也做了一顿美美的臊子面,招待夏木兰一行人。 臊子面是乡里人除了猪骨肉外,最好的饭菜了。 酉时初,太阳落山了,天色变暗,相聊甚欢的一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 刚开始夏木兰的父母还有些拘谨,吃过饭,他们对夏木兰的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因为他们明明没有提礼钱的事,宋春雪却将谢氏拉出去,背着大家先给了她二两银子,说是剩下的一两等成亲的时候再给。 夏常温跟谢氏都是面情很软的人,脸皮也薄。 虽然这门亲事多半是因为宋春雪提礼钱提的干脆,给的也最高。 但他们还是觉得,因为钱答应了木兰的亲事,他们心里过意不去。 本以为宋春雪像传言中那样,是个刻薄又霸道的恶婆婆,谁知道见到真人,他们竟然格外投缘。 “今天耽误你们干活了,你们不用送,回去吧。”谢氏转身对宋春雪挥手道,“还有牲畜要喂吧,你们忙你们的。” “哎好嘞,亲家母亲家公慢走啊,还有她姑她姑父,你们有时间来家里坐啊。”宋春雪挥了挥手,“路上慢点。” 站在她身后的江红英跟三娃不由惊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可思议。 “娘,你啥时候这么能说了,跟李家那些媳妇子一样,好听的话张口就来,你啥时候学的?” 江红英感叹不已,“娘以前不这样啊,为了三娃的亲事,你还专门跟谁请教了吗?” 宋春雪不理她,看着夏木兰一群人消失在拐角处,她才转身去喂猪添炕。 “这还用学吗,等你开心乐意的时候,张口就来啊。以前我只是不爱说而已,别人也不配我这么殷勤。” 说着,宋春雪提上篮子,对他们俩吩咐道,“把老四喊出来帮忙,明天早上让他跟三娃去放羊。” 她看向和三娃,“明天下午你歇半天,后天我就带你去学堂,你觉得如何?” 第52章 老四闯祸了 因为明天就要去学堂读书了,三娃早上起来之后,整个人透着开心。 他的嘴角的笑容很难压下,虽然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了。 他知道这件事对老四来说是伤害,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九年了,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初回家当个放羊娃。 他真的要去学堂读书了,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母亲给他准备了书袋子,将二哥用过的笔墨跟书本都给他放在了炕头边。 曾经他偷偷翻看的书籍,如今全都放在自己的屋子里,他感觉心里跟开了花似的。 那种沐浴在春天的风中的,一切皆有可能的感觉,让他晕晕乎乎的。 喝过汤之后,他准备带老四一起去放羊,但他不敢去敲门。 “你别管,今天他就算不愿意也要去放羊。若他不想跟你一起去,就一个人去,你在家里歇一天,什么都不用干。” 宋春雪看出他的迟疑,起身走出北屋,“我去叫他,你们先喝汤。” 江红英压低声音对三娃道,“老四肯定不愿意你教他放羊,待会儿你就别去了。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怎么歇过,过年也都不闲着,今天歇会儿。” 三娃点头,咬着干馍馍,端起蛋花汤大口大口的喝着。 不多时,宋春雪回到了北屋。 “老四说要一个人去放羊,不让你跟着,你今天在家歇着,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宋春雪看着三娃,从怀中摸出了一百文钱,“这些你先拿着,等花完了再跟我要。” 江红英有些惊讶,但想到之前老大读书的时候,娘也是这么给钱的,觉得没什么不好。 她有些欣慰的看着三娃,她这个弟弟被娘看在了眼里。 真好。 “给,这些是你的,别嫌少。”宋春雪将三十文钱放在江红英面前,“你婆家肯定没给什么钱,这些你拿着用,不够了咱们卖羊羔,比我铲茵陈来钱快。” 江红英瞪大眼睛,看看宋春雪又看看三娃,这才低头看着桌上的铜板。 “给我的?” 自从出嫁后,娘从没给过她一分钱。 因为娘说过,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了,吃喝都由婆家来管,不能向娘家伸手要钱,但可以提出帮忙。 “拿着吧,秀娟会吃糖了,若是你想去集市上,总不能空着手。” 江红英愣愣的看着,没有上手拿。 “娘,娃她爹给了钱的,你赚钱也不容易,都是用铲子一点点挖来的,我不能拿。”她抬手将钱推了过去,眼睛红红的,“你愿意给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不要我就给三娃了。”宋春雪看了眼三娃,朝他使了个眼色。 “姐你就拿着吧,娘愿意给你还推辞什么,你不要我要。”说着,三娃伸出手准备去拿。 江红英连忙笑着将钱揣进怀里,“我要的,多谢娘。” 才三十文而已,看她高兴成这样,宋春雪心情复杂。 想到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无数的愧疚和悔意往她心里钻。 她喝完汤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给驴铲草,你们看着家,中午我想吃懒疙瘩,调酸一些。” “好,我也想吃懒疙瘩了,娘你去忙吧,家里交给我。” 收了钱的江红英,笑得眼睛弯弯的,嘴巴也变甜了,傻乎乎的。 三娃乐不可支,揣着自己的钱来到西屋,悄悄的锁在自己的小木箱子里。 这里面可都是他的宝贝,他觉得这些年娘虽然没给过他多少钱,但他知道其他几个都没他攒的多。 这九年来,他总共花了不到十文。 他喜滋滋的抱着自己的钱匣子,开心的在炕上打了个滚儿。 而东屋的老四,虽然很不情愿这么早去放羊,但想到大哥身上的伤痕,他也不敢不去。 看到娘走出院子,他快速的跑到厨房盛了一碗汤,着急忙慌的喝完之后,他又回到东屋,换上了自己的旧鞋子。 想着山里放羊无聊,他悄悄塞了本野史在怀里,又装了些水在牛皮袋子里,拿着放羊铲子去羊圈。 可是到了羊圈,看着圈里混在母羊中间的小羊羔,老四一时犯了难。 才一两个月的小羊羔,肯定不能跟母羊一起去山里吃草,走不动了还得背回来。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将他们分开。 “我来吧,你在外面等着,我来分羊。” 三娃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打开圈门走进去。 他站在门边,门只留了一条窄缝隙,供一只羊穿过去。 他俯身用双手拦截试图一起冲出去的小羊,抓到一只便丢在自己身后。 就这样,小羊羔都被拦在了圈里。 老四瞪了他一眼,拿着羊铲子在前面走。 走到分岔路时,有些羊却顺着小路往山下走了,而老四打算上山,去山后面的荒山上放羊,比山下少操心些。 他抬起铲子试图将那几只不听话的羊拦回来,身后的一群羊却以为他要往山下赶,全都调转方向沿着小路往山下跑。 “呔!往哪跑!” 老四绕着地埂跑到下面的小路上,堵在羊群前面,气恼的甩出鞭子。 “上去,快上去!” 他不怎么擅长甩鞭子,只能用铲子敲领头羊的头。 领头羊吃痛,转身折回去。 老四跟在他们身后,却看到羊群又沿着另一条路,准备往南山那边跑。 还好三娃已经给羊羔倒完了草,堵在了羊前面。 “你站在那儿别动,看着他们上去了再走,”三娃忍不住开口指导,“他们很聪明的,你喊一声他们就不会乱跑了。” 老四白了他一眼,并不领情。 三娃知道他心里有气,也不跟他计较。 他跟羊群后面,看到老四管不住的时候,压着嗓子喊一声,羊群会乖乖的从粮田地埂上下来。 他站在路上,看着老四赶着羊群绕过了山头才回去。 “姐,老四不会放羊,我心里不踏实,万一吃了人家的粮食,挨骂是小事,耽误了收成可要赔钱的。” 江红英不觉得有什么,“你别担心,他只比你小一岁,只要照看的认真,怎么可能吃人家的粮食。” 也是,山后边的地埂斜坡都很大,他平时放养的时候,羊很乖,从不乱吃。 中午,老四是哭着回来的。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隔壁庄子上姓牛的中年汉子。 “你娘人呢?” “三娃,这是你家老四吧,不会放羊还让他一个人放羊,不成心祸害人吗?” “你们家羊冲到我家的麦地里,很多麦穗都被吃了,你们要给我赔!” 第53章 挨打挨少了 宋春雪在山上的扁豆地里,早就看到老四早早的将羊赶回了家,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一点也不意外,回家后神情也不慌乱。 看到隔壁庄子上的牛氏大哥,不由笑道,“进屋喝口水吧,我家老四今天头一天放羊,真是对不住,把你们家的麦子祸害了。” “甭说那些屁话,我那二亩地的麦地里,半数的麦穗都被羊吃了,没有一百文今天我就拉走你们家一只羊。” “那你拉吧,我们家实在没钱。”宋春雪叹了口气,“若不是这样,老四书读的好好的,也不用回来放羊。” 牛大哥梗着脖子思索片刻,“拉一只羊能做啥,我们家又不养羊,回去了还得我放,想卖钱还得我拉到集市上,太麻烦。” “那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去你家地里看看,吃了多少麦子,我再按照损失的情况给你赔钱如何?” 宋春雪摊手道,“若是实在严重了,等我家麦子成熟了,你来拔我家的麦子怎么样?” 牛大哥脸上有些不自在。 “娘,其实没吃多少,就是地埂边上的那些,又短又稀……”老四吸着鼻子想要解释。 “你个坏怂,这么大的人了羊都不会放,吃了我家的麦子还有理了,信不信我踩你两脚?” 庄稼人爱惜粮食,一年到头就盼着粮食丰收呢。 看到青青的麦穗被羊吃掉,心都跟着疼了。 听到老四这么说,牛大哥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要打人。 “别别别,大哥你消消气。”宋春雪推开老四,将他拽在自己身后,“我们家孩子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这样吧,我赔你五文钱,你看如何?”既然老四说了没吃多少,那肯定是没吃多少。 不然,牛大哥刚才也不会沉默。 “行吧,你也不容易,一个人养大这么多孩子。”牛大哥没好气的道,“但你也太惯着孩子了,都十五岁的少年了,又不是富人家的大公子,庄稼人的孩子连地都不会放。” “要我说,你也太偏心了,三娃从他爹去世后就一直在放羊,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当时不懂事,以为放羊比读书好,你一个当娘的还不知道吗?” “以后就该让这不知道人间饥饱的老四,好好的干活,不然等你将来老了,他种地把自己饿死了怎么办。” 听到牛大哥的语气还算缓和,宋春雪放心不少。 “大哥你说的对,之前是我太没分寸了,导致他们几个觉得自己读书,是因为自己有本事,根本不知道若不是三娃放的羊,他们连一支笔都是问题。” “大哥你先等会儿哈,我去屋里拿钱。”说着,宋春雪拽着老四进了院子。 不多时,她拿着五文钱交给牛大哥。 “好,那我走了。不会放羊可以到林子边上的荒坡上放,别去人家粮食中间的地埂上,没本事要承认,别硬装。” 他掂了掂手里的铜板,语气温和了不少。 “哎,大哥说的是,我会好好说他的。”宋春雪赔着笑,打发走了那人。 三娃站在院子外的杏树底下,有些紧张的看着宋春雪。 看着三娃纠结又担心的神情,宋春雪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下午你跟他一起放吧,他不愿意你也要跟着,你是他哥,他若是不听话,打骂都由你。” “不会放就学着放,不能因为他不会放羊,便继续让你放。明天我们先不着急去学堂,后天再去,读书的事不会变,老四已经没机会了。” 宋春雪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没事儿,你歇着去,下午带他一起放。” 三娃吸着鼻子点点头。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留下来放羊了。 * 午睡起来,宋春雪来到东屋门口。 “老四,起来吃点东西去放羊了,下午让你三哥跟着你,好好学着点。如果你连羊都不会放,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这都学不会,还让你去学堂里读书,别人会说我蠢。干啥啥不好,还浪费钱让你去读书,人家会怀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敲了敲门板,“快起来,隔壁庄子上人家五岁的娃娃都会放羊,慢慢学总会的,明天我陪你一起放。” “知道了。”老四虽然极其不情愿,但还是开口应了一声。 他抹了把眼泪,心里委屈又不服气。 委屈的是他要放羊,不服气的是他怎么可能学不会放羊。 他不要当废物。 等以后他放得好了,让娘高兴了,才能让她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然,他以后真的要当个庄稼人了。 他不要当庄稼人,死也不要! 本想着等他读到三年后去考试,考不上就跟二哥一样去外地谋生活。 现在倒好,他还要在家里放羊,不然母亲不给他盘缠。 只要忍过这些日子,娘开心了,他就跟娘提出去外面赚大钱的事。 这个庄子实在太穷了,粮食的收成不稳定。都说过几年会有大旱,靠地里的粮食会饿死的,他要早点想办法赚钱买粮食。 * 下午,三娃跟老四一起赶羊出圈,翻过山去没有人庄的荒坡上放羊。 宋春雪有点担心老四会给三娃甩脸子,但想到三娃总要面对这些的,他得靠自己给自己争气。 只要她不向着老四,三娃就少了顾忌。 “娘,你不生气吗,老四放羊竟然能赔五文钱,我以为你会骂他的。” 江红英睡醒之后,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吃馍馍的宋春雪,问出憋了她一个多时辰的问题。 宋春雪喝着烧过的红枣泡的水,看着不远处的大山,神情平淡。 “骂他有什么用,万一把他惹毛了,撂挑子不干了,三娃肯定不愿意去学堂了。” “五文钱是不少,但一只羊能卖二百文,那人的确是生了气,他之所以能跟着来,也是心疼粮食。” 江红英看着母亲依然年轻的侧脸,注意到她鬓边有了一根白发。 “但我觉得老四肯定放不了多久,若是过些日子,他嚷嚷着要去读书,让三娃回来放羊,你该怎么办?” 宋春雪看向江红英,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由得了他?他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我不会惯着。” “三娃好不容易去了学堂,我岂能让他半途中回来?” 宋春雪嗓音低沉,隐隐带着几分怒意,“这不爱做那不爱做,说明挨打挨少了。新砍的棍子很结实,他想跟老大一样躺在炕上,我会让他如愿的。” 第54章 一点没冤枉你 晚上放羊回来,老四江夜君的反应出乎宋春雪的预料。 他没跟三娃闹翻脸。 回家之后,他也没有一个人的躲到东屋去,而是跟他们一起在北屋吃饭。 但宋春雪注意到,他们弟兄俩的脸上都挂了彩。 不是很明显,但没逃过她的眼睛。 她也没问,当作没看到。 “三娃你明天在家里歇一天,明天我陪老四放羊。” 三娃看了眼老四,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应道,“嗯,好。” 江红英认真给孩子喂饭,忍着发问的冲动,憋到晚上睡觉的时候。 将北屋的门关上的瞬间,江红英露出酸唧唧的笑容,兴奋的爬到炕上。 她压低声音问道,“娘,你看到了没?他们俩应该打架了,三娃的鼻梁青了,老四的眼窝脸上有指甲印。” 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伸手拦住困得睁不开眼的秀娟,侧身拍着哄睡,眼里的八卦挡都挡不住。 “而且今晚上老四一句话也不说,看来没打赢,比前两天乖了,哈哈哈。没看出来,三娃还挺厉害的。” 宋春雪微微一笑,“厉害啥,估计是老四先动手的,后来没打过才老实了,不然三娃的鼻梁不会青。” “但三娃还是比以前胆子大了,之前他都不敢打老四,被老大老二欺负了也不吭声……”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思绪飘到了从前他们几个打架的时候。 那时候她偏着读书的,觉得他们将来有出息,打心眼里的喜欢他们,好东西也留着读书的三个。 三娃一开始还会抱怨,后来再也没说过,就算是委屈了也不会让她看到。 日复一日的,他总会默默地赶着那群羊,起早贪黑,从未开口跟她说过,他不想放羊了。 其实他若是跟老二老四一样,被欺压的厉害了,大可以说他不想放羊了,不愿意供着他们几个读书了,他要去外面闯荡一番,将羊丢下来给她放。 但三娃没有,他应该想过那样做,却从未开过口。 以前她没想过是什么原因。 如今她站在三娃的角度,才明白他是不想将一大家子的重担,丢在她一个人身上。 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大老二一起欺负了三娃,他大晚上跑了出去,一夜未归。 但她只是觉得,三娃在跟她使性子,想让她出去找他。 那是一个炎热的六月,白天在收麦子,她累得倒头就睡,根本就没想过去问问他,为何要跑出院子。 如今想来,一向忍气吞声的三娃,那天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可是她连问都没问一声,第二天早上都忘了去他的房间看看,他回来了没有。 她只隐约记得,中午的时候,三娃放羊回来了,其他的牲口都倒了水,只有厨房的水缸里没有填满水。 宋春雪只当是他心里不舒坦,便由着他去了。 如今想来,那应该是他少有的,表示自己生气了的举动吧。 “娘,你怎么了?” 江红英说着说着,忽然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痕,惊讶的看着她,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宋春雪转了个身,咽下唇边香香的泪水,闭上眼睛平静道,“没什么,睡觉吧。” “哦。”江红英安静下来,没再说话,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娘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三娃了吧? 她躺在炕上,抚着肚子大半宿没睡着,在心中感叹不已。 老天爷啊,真不容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天气越来越暖和,地里的庄稼越长越好,之前还光秃秃的山坡上变得绿油油的。 有了植物的覆盖,荒凉的山丘变得好看了,站在山顶上,看着一片又一片的绿色,觉得生在这样的庄子其实也挺好的。 扫完院子,江红英抱着秀娟坐在台阶上,心想以前觉得这里穷,也不喜欢对面这座过于近的大山。 嫁了人之后,她觉得这贫瘠荒凉的山窝窝,才是她时常思念的地方。 扁豆变了颜色,过些日子就要黄了。 这代表着,一些熟得早的杏子也能吃了。 羊圈跟前的,茅房旁边有一棵杏树,它的杏子是最早变黄的。 但今年江红英在,没黄之前她就已经将下面能够得着的,吃了个干净。 今天三娃在家,给她摘了一大碗,让她慢慢吃。 她正坐在北屋的台阶前吃的开心,便看多日不见的老大出现在院门口。 他拄着一根拐杖,靠在大门口,“三娃明天要去学堂读书?” “嗯,娘明天送他去隔壁庄子的学堂读书,老四在学堂里学坏了,让他在家放羊。”江红英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台阶,“过来坐下说话。” 江夜铭犹豫了一瞬,拄着拐杖进了院子。 看到他弯着腿走路的样子,江红英才知道娘真的下了狠手。 都躺了一个月了,他还没好。 江夜铭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丢开手里的拐杖,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明显。 “娘越来越向着三娃了,他都十六了,还跟七八岁的娃娃一起读书,丢不丢人啊。有那些钱还不如买点别的,他亲都定了还去读书,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越想越生气,“你有没有觉得娘跟换了个人似的,她会不会撞邪了吧,忽然把我当仇人看一样。” 说到这儿,江夜铭越来越肯定是这样,后背猛地一凉。 “姐,你说娘真的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他害怕的抓住江红英的手臂,“要不我们请个阴阳看看?” 江红英推开他的手,从坐在地上的秀娟手里抽出韭菜。 她面无表情道,“我觉得挺正常啊,娘还跟以前一样,只是你成了亲什么坏事都敢做,娘对你很失望而已。” “从小到大,她对你最好,所有的好东西都先想着你,结果你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想过要帮一下娘,连她的棺材本都想动,她不对三娃好对谁好?” 江夜铭凝眉,不愿意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江夜铭很不服气的嘟囔着,“三娃只是没成亲,若是成了亲还不是跟我一样,他就一定会对娘好?” “那你成亲前对娘好吗?”江红英微微蹙眉,“你只知道伸手要钱,活儿也不爱干,娘那么辛苦的铲茵陈,你帮过她吗?” “……”江夜铭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 “就算分了家,娘还是你的娘吧?你连给他吊桶水都做不到,只顾着给自己打院子,地里的粮食都不愿意锄一下,还让陈凤偷面偷鸡蛋,除了占小便宜你还会啥?” 江红英一吐为快,“大家说你是白眼狼,一点都没冤枉你。” 第55章 棍棒底下出孝子 站在院门外的陈凤本想跟江夜铭一起,劝江红英找个阴阳看看,没想到江红英说话那么难听。 她挺着大肚子,跨进院门的时候板着脸,三眼白很是明显,脸上的斑点跟泥点子似的。 江红英也不怕她,直直的迎上她的视线,心想他们家老大也不差,这庄子上的女娃也没个丑的,怎么偏偏把陈凤当个宝,不惜为了她跟娘对着干。 陈凤除了个子高点,身材匀称点,几乎没别的优点了。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大,他都被娘打得在炕上躺了一个月了,你就不心疼吗?” 陈凤坐在江红英的右侧,做出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眼里还闪着泪光。 “打从嫁进来娘就没给我好脸色,她嫌我长得不好看,我怀了孩子还盯着我干这干那,好不容易分了家,还处处紧着我们,生怕我们多拿一点东西,还非说自己最疼的就是老大。” 说着说着,她抹起了眼泪,“而且娘忽然跟发了疯似的,将我们从北屋赶到了西屋,又从西屋赶出了院子,我还怀着孩子呢,草窑里连个窗户都没有,晚上睡觉我怕的睡不着……” “等等,不是你们要搬出去到草窑里的吗,娘说你们俩开心的跟啥似的,终于不用给大家做饭了,怎么就成了赶出去的?” 江红英拿着韭菜,抱起秀娟往厨房走。 “说起干活,我怀着孩子还带着一个,不是照样每天在家里做饭,我做女儿的娘也没拦着我干活,你一个做儿媳妇的,做饭洗碗不是你的本分吗?” “人家土财主家的媳妇儿,怀了孩子不干活很正常,毕竟人家有钱,有丫鬟伺候着。你一个儿媳妇嫁进门挑三拣四的,还想让我娘伺候你,你真当自己是祖宗了?” “你……”陈凤气得站起来,指着江红英追了上去。 “阿凤,你干什么。”江夜铭连忙拽住她,“走吧走吧,我们去外面待着,别跟我姐一般见识。” “她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说教我,她嫁出去了不知道吗?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江夜铭拉着陈凤往外走,在门口看到了三娃。 “那你算是什么东西,都分出去了还不安分,撺掇我大哥找阴阳先生干什么,难不成还想我娘像以前一样,把这个家都分给你们,你才甘心?” 三娃冷着眼,眼睛微微眯起的时候,目光凌厉。 江夜铭还是第一次看到三娃这样。 “你干啥,想造反是吗,她是你嫂子,你再说一句试试?”虽然有点惊讶,但三娃终究是弟弟,他没好气的推开他,“滚一边去。” “她眼里没我姐我凭什么把她当嫂子,人都是相互的,你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我凭什么喊她嫂子?”三娃握着拳头道,“之前我还觉得娘下手太重了,现在看来,你果然是个白眼狼,分了家就当自己是陈家的儿子了……” “啪!” 江夜铭上前,狠狠地扇了三娃一巴掌。 他手里握着拐杖,咬牙切齿的瞪着三娃,“娘对你好了几天,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三娃摸了摸脸颊,冷冷的看着江夜铭。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想找阴阳先生,看看娘是不是哪里不对?如果阴阳先生说,她真的不是我娘,你难道要赶走她不成?” 江夜铭一把推开他,“你想干嘛,教训我是不是?” 他冷笑着用手指头戳着三娃的胸膛,“别以为娘现在向着你,你就能上天了,我……” 他还想说什么,余光中瞥见一个人影,忽然愣了一下,收回嚣张的气势。 宋春雪手里握着一根粗粗的榕木棍子,“你想找阴阳先生看我是不是被夺舍了?” 江夜铭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手中的棍子吞了口唾沫。 “娘,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很反常,担心你生病了,或者是惹到了什么脏东西,你别误会……” “别误会,”宋春雪抬脚走向他,勾唇冷笑,“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好,才想找阴阳先生的吧,如果我真的被夺舍了,会对三娃好,会让红英留在家里生娃?” “娘,娘你别冲动,我……”江夜铭看到她握紧了棍子,吓得丢掉拐杖往旁边跑。 “我看你还是没长记性,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想我像以前一样,就知道对你好是吧,你做梦!” 宋春雪抿唇追了上去,照着他的屁股,大腿和小腿肚子狠狠地抽了起来。 “啊!娘你别打,我的腿还没好……啊啊啊!” “我看你就是皮痒了,被别人怂恿了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还想找个阴阳先生,你他娘的怎么不给自己看看脑子,是不是里面灌满了屎啊?” “啊啊!娘我错了,娘我真的错了……” “一天到晚的正事不干一件,净想着算计你娘了,你可真是好本事啊。你怀疑我被夺舍了,阴阳先生想找就找啊,难不成你还想红英出钱来对付你娘,真当所有人跟你一样,娶个媳妇就变成猪脑子了?” “嗷嗷……娘……”江夜铭捂着屁股求饶,“你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娘……啊,娘啊!” 陈凤躲在草窑里,吓得都不敢看,生怕被宋春雪看到,下一个挨打的就是她。 老四躲得远远的,生怕娘连他一起揍。 江红英站在院门口,对三娃道,“他打你怎么不知道还手?” “……”三娃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没有说话。 “你拿他当大哥,他拿你当弟弟吗?下次别惯着他,不然得寸进尺,下次打你都不知道。若是没有旁人在,他打得更重你信不信?” 三娃紧抿着唇,转身进了院子。 江夜铭坐在地上装死,宋春雪便停了下来。 “娘,今天我去羊圈里让秀娟跟羊羔玩耍,回来的时候发现柜子里少了两个鸡蛋,醋瓶也少了一半,除了老大没别人。” 江红英看不惯老大,趁机告状道,“就连案板上的清油都少了半碗,你就这么惯着他吧,顺东西顺成习惯,以后早晚要被关到牢里去。” “娘,他这样将来孩子也要学坏,到时候人人都说江家的孩子是贼,还连累了你其他的孙子,到时候就晚了。” 江夜铭指着她骂道,“江红英,你污蔑人,我哪里偷东西了,我早上一直在炕上躺着……” 说着,他想到什么,愣愣的闭上嘴。 第56章 还会让我去吗 陈凤爱占便宜,爱顺东西,对宋春雪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前世,陈凤的几个孩子也有这个毛病,平日里没人发觉。 但后来有一次去别的庄子上玩耍,顺手拿了人家的东西,被传得沸沸扬扬。 之后还算有所收敛,但她的孩子都是爱占小便宜的主,多半是受了陈凤的影响。 江夜铭是被宠大的孩子,平日里对这些东西没概念,但一经怂恿,也不觉得顺手拿几样东西是多么丢人的事。 陈凤是他的妻子,她丢人,江夜铭也跟着丢人。 这一次,被江红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江夜铭头一次有了丢脸的感觉。 但他不想认账,他们这样在大门外面理论,庄子上的人在暗地里竖起耳朵听呢。 打死也不能承认。 “姐,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万一是你记错了呢,你是不是故意在娘跟前败坏我,你是我亲姐吗?” 江夜铭一副胡搅蛮缠的架势,“你现在看我不顺眼,什么罪名都能往我身上安,你收了三娃多少好处?” 江红英气得直跺脚,刚想说什么,被宋春雪抬手阻拦。 “红英,你别跟他说这些,气到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你先进屋。”说着,宋春雪喊了声,“老四,抱着秀娟回屋去。” 老四被点到名,吓得双腿一软,脚下却一点都不敢耽误,连忙跑到他们面前。 他抱起秀娟,二话不说就往屋里跑。 生怕这把火烧到他身上。 大哥分了家也能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打得哭天喊地的。 他拿着钱在学堂里不好好读书的事,岂不是更严重? 他一定不能出现在娘面前,免得被她想起,越想越气揍他一顿出气。 而躺在地上的江夜铭,看到母亲平静的面容,前所未有的难受,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被打被骂就是疼一点气一点,但忽然被她这样不阴不阳的盯着,他心慌的无以复加。 “江夜铭,你敢不敢让我找找证据,去你屋里搜一搜?” “你是个男人,干了什么就承认,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若是死不认罪,我有的是办法剥了你的脸皮,草窑就这么大,拿了我的东西总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宋春雪手握着棍子,轻轻的丢到一旁,转身向草窑走去。 “娘!” 看到她来真的,江夜铭下意识大喊了一声。 阿凤还在屋里,她怀着孩子,若是娘非要查个究竟,光是娘买的花椒粉和五香粉,他们便百口莫辩。 “娘,我承认,是我拿的。”江夜铭低着头破罐子破摔道,“你要罚要打随便,别闹得沸沸扬扬。” “哦?”宋春雪停下脚步,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也知道丢人啊,早干嘛去了?” “……”江夜铭浑身疼的不知道以哪种姿势坐着才好,低头抿着唇不说话。 “你还挺护短的,没想到你爹不怎么疼媳妇,生的儿子个个都是疼媳妇的,出息了。” 宋春雪冷笑道,“既然你承认了,就把拿我的东西还回来,再有下次,我可不会给面子,谁拿的我就打断谁的手。” 草窑内的陈凤悬着的心猛然一缩,随后握紧拳头,透过薄薄的门帘狠狠地盯着宋春雪。 她在心里暗骂,老不死的! * 下午,宋春雪陪着老四放羊,走到哪里便在哪里铲蒲公英。 荒山上还有柴胡,她也会顺势装在背篓里,虽然小,但晒干了照样能卖钱。 再过段时间,她就不用铲这些了。 杏子熟了,山后边的野杏林杏子不少,她上午拔扁豆下午摘杏子,回家剥了杏子,杏核能卖钱,晒干的杏皮虽然没那么值钱,好三斤能换一文钱。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来休息,坐在晒得暖烘烘的土地上,看着不远处放羊的老四。 今天他放的很认真,目光一直紧盯着羊群,生怕吃了别人家的粮食,还要赔钱。 老四之前拿的钱都花完了,一文不剩。 如今,他就算是想用自己的私房钱来赔,他也找不出来。 平日里给他宽裕惯了,老四从不知道存钱为何意。 他只知道,娘是疼他的,断然不会紧着他。 现在倒好,他一下子从读书郎变成了放羊娃。 太阳下山了,老四做不到像三娃那样,天黑了才摸回家。 所以,他一次次的看向宋春雪的方向,盼着她说一声回家。 但宋春雪就是不说,她只是背着满满的大背篓,坐在远处的地埂上,悠闲地坐着。 直到天色变暗,视线变得模糊,山里也没有鸟叫声时,宋春雪才起身。 “走吧,回家了。” 她背着背篓在前面走着,老四连忙将羊群往山下赶。 等到家时,天已经很暗很暗了,天边的弯月才刚刚爬上来。 关了羊圈门,老四狠狠地吐了口气。 “三娃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回来的,你觉得累吗?” “……”老四抿了抿唇,他又累又饿,前胸贴后背,恨不得吞下两大碗饭,然后上炕躺着。 “你们觉得他习惯了就不会饿不会累了吗?”宋春雪没有情绪的声音,敲在老四耳中浑身不舒服。 “关键吃饭的时候你们还不愿意等他,他最辛苦最有功劳,回来的时候饭却凉了,你会不会于心不安?” 老四低着头没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四,我知道你在心里怪我,怪我对你太严格了。但你似乎忘了,我对老三才是最严格的,他也从来没跟我反抗过。” “倒是你们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三娃做梦都想去学堂读书,你却拿着我们的血汗钱挥霍,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老四耷拉着脑袋,跟在宋春雪身后,蔫蔫的道,“我没有抱怨。” “我是你娘,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宋春雪无情的揭穿他,“抱怨也没用,这群羊你至少要放两年。” “……”两年啊,这不是要人命吗。 “明天我不陪你了,你自己一个人放,刚来时可以早点回来,随你怎么放,只要羊没吃别人家粮食,没有人来找我赔钱就好。” “等买羊羔换了钱,我会分你一点,若是你不愿意放也可以跟我换,地里的活交给我,过些日子你去拔扁豆和豌豆。” 拔扁豆的时候要一直蹲着,小拇指会肿,回家比羊还晚。 “不了,我还是放羊吧。”老四闷闷的问道,“等我下定决心去学堂里读书的时候,娘还会让我去吗?” 第57章 牛夫子 宋春雪一晚上没睡好。 三娃亦是。 今天是三娃江夜寻去学堂里读书的日子,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 等他换了衣服洗完脸,去厨房里烧汤时,才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 等宋春雪来到厨房时,发现三娃已经烧好了汤,他自己也喝过了。 “娘,你起来了。”三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睡不着我就起来烧了汤,娘快趁热喝。” 宋春雪看着他穿上了定亲那天穿的衣服,月白色的交襟短衫,黑青色的裤子,小腿上绑着粗布,显然是穿了袜子。 平日里他都不穿袜子的,放羊在山上走,鞋子里钻进土,没必要穿袜子。 崭新的青布鞋很容易沾土,三娃时不时弯腰拍掉鞋子上的土。 看着他弯腰的样子,宋春雪快速别过脸颊,怕自己红了眼的模样被三娃看到。 “时间还早,你再去睡会儿,等我喝过汤喂了鸡,我们再去也不迟。”宋春雪指了指西山的方向,“每天太阳照到山上时,庄子上的孩子才去学堂。” 三娃点头,“我知道了。” 他走出厨房,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感觉浑身都是通透的。 五月的清晨微凉,但三娃丝毫不觉得,甚至想早早的去学堂看看。 但很快,他想到自己年龄有些大了,同窗都比他小,也不知道学堂里的人会不会笑话他。 虽然读书晚的人在庄子上不在少数,但像他这么晚的应该不多。 等宋春雪喝完汤,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学费走出院子时,看到三娃蹲在地上画圈圈。 兴奋被紧张和担忧取代,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不敢去了?” 看到宋春雪穿着素色的右衽大襟时,三娃惊讶的起身。 “怎么没见过娘穿这身,好看。”他满眼真诚的夸了一句。 宋春雪笑了,这孩子原来也有嘴甜的时候。 庄稼人平日里要干活,所以很少穿这样的大襟,只有农闲的时候,或者很重要的日子才会穿。 而宋春雪长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右衽短衫,上面还打了补丁,一年到头总是很落魄的样子。 也难怪别人会佩服宋春雪,一个人能供三个孩子读书,换作其他家里两口子都在的,都不一定能供得起。 他们娘俩翻过了一座山头,小半个时辰后来到学堂。 学堂就在南边的山后头,在一处低矮的山丘上,周围十几个庄子的孩子都来这里读书。 民间学堂规模较小,是由地方的宗族或乡里自发筹钱和学田,请民间读过书的人授课,所以校舍比较简陋。 走到劲草堂前,看着紧闭的大门,一些年纪不一的男孩子在门口徘徊。 当大家看到宋春雪时,有些孩子认出她来,也认出了三娃,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宋春雪并未放在心上,转头对三娃小声交代道,“跟人打交道不比跟羊打交道,有些人说话不好听,还会笑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三娃没忍住笑了,“娘,不用担心,我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他环顾四周,没有一个比他个子高的,虽然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有两个,但都瘦瘦的,不比常年放羊的三娃结实。 “若是动起手来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就算说坏话,他们也不敢当着我的面来。”三娃小声安慰道,“一帮小孩子而已,我不怕。” 宋春雪点头,也是,三娃又不是胆小怕事的小孩。 不多时,教书的夫子来了,打开门锁的时候,不由转头看向宋春雪。 “你是李家庄子上的?”他好像认得宋春雪,不由上下打量着她,“江家生了四个儿子的那个?” 他肯定还想说寡妇二字,但碍于这么多学生在,他没有说出来。 “是,我是来送老三读书的,不知道要跟谁商量?” 这人宋春雪认识,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姓牛,人人都喊他一声牛夫子。 只是他没有教过几个孩子,他们以前也没说过话。 “等会儿,江耀回来了你找他便是,先进去吧。” 他转身将锁挂在厚重的木门后面,学生们纷纷进了学堂,去往自己的校舍。 宋春雪带着三娃,跟随牛夫子来到一间大大的房子,里面摆了六张桌子。 这是几位夫子休息的地方,也是他们备课的地方。 “随便找个地方坐着,等江耀来了,他会安排你家孩子要跟着谁读书的。” 牛夫子有些清瘦,中等的个头,身着普通的交襟长衫,嘴两边的竖纹特别明显。 三娃还说过,以前没上学的时候,他以为牛夫子很特别,长得跟牛魔王似的,身材高大,头上长着两只黑色大角。 孰料,亲眼见到牛夫子之后,他觉得牛夫子应该叫树干子比较合适。 因为牛夫子比较瘦长,脸也是。 九年时间过去,牛夫子略见沧桑,三娃忍不住盯着他看。 “这孩子今年多大了,看着挺高的,之前读过几年书?” “一年半。”三娃回答。 “怎么忽然要来读书了,都快定亲了吧,是不是没必要了?” 牛夫子疑惑的看向宋春雪,“我记得你家其他三个孩子都读过书,老四在乡里读书,这个是给你们家放羊的吧,他读书了谁放羊?” “……”宋春雪以前不觉得,现在听他说话怎么这么不爱听。 若不是得罪夫子不好,她都想骂人了。 “老四不爱读书,羊由他来放。这孩子放了这么多年的羊,心里一直想继续回来读书,我怕留下遗憾,满足他这个心愿。” 宋春雪微微笑着看向三娃,“他都放了九年羊了,是家里的大功臣,读两年书缓缓。” 牛夫子点头,“是,你对孩子挺公平的。” 想了想,他又道,“我记得你跟江耀家挺近的,之前怎么没找他说说。你们都是一个姓的,不常走动吗?” “是,我们虽然一个姓,但他们的太爷跟我们的太爷是从两个地方来的,算不得同宗,也没那么亲近。”其实是江耀那边的看不起江树明一家。 江树明是宋春雪已故夫君,几个孩子的父亲。 江树明的父亲没有别的兄弟,他两个祖父都在成年后因为旱灾走散了。 以前江树明在的时候就跟江耀那边不常走动,江树明去世之后,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往来。 “能想到,你家男人去世多年,也没必要往来了。”说到这儿,牛夫子带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你上次赶集时跟上川的两个人打起来了,将他们推下车,摔得鼻青脸肿,你怎么做到的?” 第58章 老四不想放羊了 “这样做到的。” 宋春雪猛然一推,将牛夫子推得翻倒在地,半天都没起来。 她心里是这么设想的。 事实却是,她依然站在原地,淡淡的看着牛夫子。 以前她对这样的问话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到牛夫子笑嘻嘻的脸,宋春雪心里窜着火。 她想回一句,关你屁事。 但她忍了。 “他们平时欺负人欺负惯了,说话很不好听,我回了一句还想打我。”宋春雪叹了口气,“老实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没想到都传到夫子的耳朵里了。” 牛夫子看着她不卑不亢,丝毫不见窘迫的样子,惊讶的同时,对她有些赞赏。 “说的没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上川的人田地好日子过得好,总是瞧不起人,你算是争了口气。”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后,笑着站了起来。 “江夫子来了,这里有人要读书,还是你们江家的,你看让哪个夫子带着好?” 江耀长得端正大方,国字脸,有当官人的面相,逢人就笑。 看到宋春雪的时候,他笑容满脸的走了过来,极为熟络的跟她见了礼。 “宋婶儿果真来了,我之前听说你要带三娃来读书,没承想是真的。”他热情的招呼宋春雪跟三娃坐下,“来,坐这边,先喝口茶。” 虽然他们不怎么往来,但他们摸过辈分,宋春雪跟江耀差不了几岁,但比他高一个辈分。 江耀很快确定下来,以三娃的年纪和学识,让牛夫子带着,跟读过三年书的一些学子一起最适合。 三娃欣然接受,跟着牛夫子直接去了校舍。 跟江耀闲聊了两句,宋春雪便离开学堂回了家。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老大两口子在吵架。 陈凤哭着抱怨各种鸡毛蒜皮的事,老大不耐烦的哄了两句,也没了耐心,索性不再说话。 陈凤气得说嫁给老大还不如嫁给狗,老大摔了什么东西在地上。 宋春雪不想进去拉架,面无表情的进了院子。 江红英在扫院子,看到宋春雪回来,放下笤帚坐在台阶上。 “娘,怎么样,夫子收下三娃了?” “给了钱当然会收,何况三娃的年龄不算最大的,我在学堂里看到好几个十六七岁的,怕什么。” 宋春雪进屋之后换下了干净的衣服,穿上平日里干活穿的,浑身舒畅。 秀娟趴在地上,跟小狗一样趴到宋春雪跟前。 宋春雪被逗笑,不由坐在台阶上,将她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都不想干活了。 “娘今天还去山上吗?”江红英问道,“今天中午吃什么,我来准备。” “今天不去了,休息一日。”宋春雪笑着将秀娟举起来,逗得两个人咯咯直笑。 江红英笑了,整个人松懈了不少,懒懒的坐在台阶上。 只要母亲留在家里,她需要干的活就少一些。 这时,门外传来陈凤的哭声,拉得很长,似乎想让所有人都听到。 宋春雪充耳不闻,江红英忍不住凑到她跟前。 “我听着好像是因为昨天偷东西的事吵起来的,老大说下次不能拿咱们里面的东西,陈凤说还不是为了老大好,老大说不需要,然后陈凤气得吼起来,老大也不让着。” 说到这儿,江红英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老大在媳妇面前是那个样子,就今天硬气一些,之前总是能听到他在哄陈凤,有时候还被陈凤打得钻在桌子下面,太丢人了。” 宋春雪并不关心,“让他们去吵,不用管,你也不要去拉架,不要管闲事。” “我没管,我自己的事都没管好呢,还管别人。”说到这儿,江红英犹豫道,“来之前我们说好在娘家待二十多天的,但我已经待了一个月,我怕他们会催我。” “不用管,他们会写信催的,到时候让老四写封信,告诉他们你想在家里多待些日子,不想回去伺候他们。” 宋春雪没好气道,“他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也不知道帮忙照看秀娟,你肚子越来越大,回去找气受吗?” “可是,”提到夫家,江红英硬气不了一点,满脸纠结道,“我总不能真的在家里生下孩子,那我还敢回去吗?” “娘,你帮我照看着秀娟,就一年,我会回来接她。月份大了我肯定顾不了秀娟,她走路还不稳当,而且越来越黏人,走到哪都要我抱着,我怕影响肚子里的。” 江红英央求道,“娘,你就帮我看看吧,就一年。” “一年也不行。”宋春雪冷静的拒绝,“两个办法,要么你让孩子他爹来接你们,要么你在家里直到孩子生下来再回去,后面你肚子大了,我出门的时候带上秀娟,但她要每天都能见到你。” 江红英见劝说不了,只能暂时答应。 “那我写封信跟他们说一声,还得他们同意才行。”想到要回到吴家去,江红英就一阵窒息。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回去,一想起公公婆婆骂她的样子,她就恨不得等他们死了再回去。 可是,娃他爹对她又挺好,遇到事会向着他。但他脾气软弱,拦不了多少,吃亏的还是江红英自己。 一眨眼,杏子黄了,能拔扁豆豌豆了。 这也是这个庄子一年最好看的时节。 江红英会带着孩子,跟宋春雪在地里拔一阵子扁豆,然后坐在地里陪宋春雪。 午时不到,江红英带着孩子回家,先准备一些轻松的活儿,宋春雪回家之后再做饭。 江家的地不少,种的粮食也不少。 粮食成熟之后,她几乎没有时间干别的。 好在天气越来越热,下午上地干活的时间越来越短。 午觉睡醒之后,宋春雪会趁机去杏树下面捡杏子,之后又将捡来的杏子肉核分离,拿到院子外面晒杏皮。 老四不爱放羊,但每天到了时间,宋春雪会监督他。 坚持了半个月,这天早上老四迟迟没有起来,宋春雪还以为他病了。 孰料,他就是单纯的不想放羊,想使性子了。 “也好,你今天不去就不去吧,休息一日也好,正好这两日要下雨。若你还是不想放羊,可以拿着镰刀去割草,每天背回来给羊吃,不然我不给你饭吃。” 老四气鼓鼓的趴在炕上,“那我就不吃。” “这可是你说的。”宋春雪不急也不恼,“你想去学堂读书,学费要卖了羊才能有,你若是把羊饿瘦了,回学堂的事这辈子别想了。” 第59章 装可怜给谁看 三娃最近特别刻苦,早晨起个大早,洗漱过后就在外面的杏树下面背诗文。 宋春雪起来烧汤,他喝过汤才去学堂。 家里离学堂有些远,他中午不会回来吃饭,随身带着干粮和水。 晚上回来后,他还是会干活,给牲畜倒水添草,还会劈柴喂驴。 当然,这些是他在院子里写完两篇字之后才做的。 老四赶着羊群回来之后,三娃还会去羊圈,看看哪个羊瘦了,哪只羊上火了鼻涕很黄。 这天从学堂回来,他看到羊在圈里好好的站着,圈里扔着一捆玉米杆。 问了江红英之后,他知道老四不想放羊了。 “可是羊瘦了很不好卖钱,会折一半不止的价钱,我去跟老四说。”说着,三娃跨出门槛要去找老四。 “回来!”江红英无奈喊道,“娘说了,你不用管,她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三娃有些着急,“总不能一直这样站着,过些日子收羊的人就会来,原本这个季节的羊卖的最好,若是饿些日子,还不如不卖。” 江红英还要说什么,宋春雪一手提着柴篮子,一手抱着秀娟走进厨房。 看到三娃紧绷着脸,宋春雪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已经跟老四说了,若他把羊饿瘦了,明年他休想去学堂读书。他答应过明天给羊铲草,你看着吧,他过些日子还是要去放羊的,你不用着急,好好读你的书。” 三娃还是觉得不妥,“可是……” “你听我的,不然他让你去放羊,你是去读书还是放羊?” “……”三娃垂着头,很心疼那些羊。 干草肯定没有绿草好,吃了不容易肥。 而且天越来越热,那么一大群羊,整日挤在窄小的羊圈里,毛越来越脏,羊也更容易得病。 “要沉得住气,羊饿瘦了能养回来,我们也不着急卖。但你若是沉不住气,我就白送你去读书了,三娃,你别管。” 挣扎片刻,三娃还是点头,“那我听娘的。” * 隔天上午,正在地里割草的老四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浇了个落汤鸡。 为了尽快割满背篓,他来到离家里很远的地方,雨又大又急,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湿透,双脚裹满了泥巴。 刚进院子,从未受过这等委屈的老四,便站在台阶前哇哇大哭。 正哄着娃的江红英吓了一跳,抱着孩子站到门口,看着院子里大哭的老四又气又笑。 这就委屈了? 三娃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去放羊了,夏天被雨水浇透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三娃赶着羊群去河里给羊洗澡,夏天多雷雨,变天如变脸,忽然间雷雨交加,三娃差点被洪水冲走。 若不是放羊的老头将羊铲子丢给他,将他从河里捞上来,三娃早就没命了。 而老四今年十五岁,虽然是穷人家的孩子,却从来没怎么受过苦,跟土财主家的公子一样,被娘保护的太好了。 看着老四哭,江红英不仅不心疼,而是恨其不争。脑子里都是三娃小小的身影,赶着羊群在山上一年又一年,一转眼便是九年。 九年啊,人这辈子总共才几个九年。 她昨晚上还听到,老四去外面草窑里,跟老大一起骂三娃,说他明明是种地的命,却要浪费钱财时间读什么书,真是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若不是不想闹得太难看,而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江红英当场会冲进去质问他们。 “干什么,站在雨里吼什么吼,嚎丧呢?” 就在江红英忍不住要制止老四的时候,宋春雪浑身湿透,出现在院门口。 她身上有几道泥巴,显然是回来的时候路滑,摔的。 “娘。”老四一下子止住哭声,眼睛红红的看着宋春雪,满身委屈。 “回屋去,把衣服换了!” 知子莫若母,宋春雪又怎么看不出他在哭什么。 “很难过吗?”她没忍住看着老四吼道,“三娃在泥水里滚过多少次了,你见他哭过一回吗?” “你还有脸哭,但凡你早早的读出个秀才来,我也不会骂你。” “再让我听到你穷矫情,你就跟老大过去。滚得远远的,省得我看到三娃就觉得对不起他,让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你以为就你长嘴了,就你知道雨地里不好受?” 宋春雪站在雨幕里,抹了把脸上的水,混合着咸咸的泪水流到嘴里。 “我也想哭啊,我哭给谁看?”她越说越气,声音越拔越高,“你爹死的时候你才几岁,我跟三娃一起把你们拉扯大,到头来你们远走高飞,丢下我们在这里吃苦受累,我跟谁哭去?” 说到这儿,宋春雪才意识到,真的是她跟三娃两个人,将他的哥哥弟弟拉扯大的。 可是,她跟三娃落了什么好呢? 老二丢下妻子儿女来老家一趟,路上把钱挥霍完了,宴请同窗吃喝玩乐,到最后被老二媳妇说全都给了她跟老三。 就因为二两银子,老二不愿意回来了。 老四呢,在外面跟人做生意,羡慕人家有祖荫庇护,怪她跟三娃挤不出钱来。 他飞黄腾达了,回来的时候嫌弃茅房嫌弃屋子,嫌弃炕土味儿重,他好像忘了自己是从哪里长大的。 每每想到这个,宋春雪就怄气的没法活。 她这辈子图什么,为了什么? 老大江夜铭站在草窑门口,耳边是母亲的声音,麻木已久的心里竟然涌现羞愧来。 “嘁,撒泼给谁看啊,娘俩站在雨天里又哭又骂的,是嫌不够丢人还是嫌大家没热闹看?” 陈凤在屋子里嘲讽道,“她这样装可怜,难不成指望我们安慰她?” “你闭嘴!”江夜铭冷着脸转头,“那是我娘,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江夜铭你长本事了,你娘就你娘,朝我嚷什么?” 陈凤抬起下巴,丢下手中的针线愤愤道,“你让她给你的娃缝衣服缝被子啊,她就知道拿养大你们的事装可怜,这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不是这样的?” 江夜铭的瞳孔颤了颤,抿唇紧紧地握着拳头。 半晌后,他冷笑一声。 “那下次,去你家时,我把这话说给你娘听,反正你现在嫁给我了,你吃的喝的都是我娘给我的,而我可以不吃你家一口饭,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江夜铭,你想耍混是不是?” 陈凤气得不行,没想到他这样胳膊肘往外拐,随手抓起手边的锥子朝他扔去。 第60章 失去才知道珍贵 纳鞋底用的锥子很重,是在铁匠铺专门打的手柄。 陈凤气急了也不管手边的东西是什么,拿起来就扔。 其实她刚扔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这若是戳到了眼睛,那还了得。 她吓得捂着了眼睛,惊慌的看着江夜铭。 而没有防备的江夜铭,脑门上忽然挨了一下,长长的尖尖的锥子,直接扎到了他的额头上。 锥子太重,扎到肉里又掉下来,额头上的鲜血直往下流。 江夜铭被砸蒙了,看到掉在手边的锥子,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湿意。 好多血。 他顿时火冒三丈,吃惊又后怕的看着陈凤。 “我对你难道不好吗?你竟然用锥子砸我,是想戳死我吗?” 他气得丢掉了手中的拐杖,不顾腿脚的疼痛,直接冲过去,想甩陈凤两个耳光。 陈凤自然看出了他的意图,趁早捂住了脸颊尖叫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敢打我我跟你没完!” “哼!” 江夜铭冷哼一声,这些天积攒的窝囊气没处发,碍于陈凤大着肚子,他只是跟她争辩两句,事事避着都来不及,总会被她骂个狗血淋头。 看到她毫不犹豫的扔出锥子,寒了江夜铭的心。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识抬举。 他板着脸,不管她的争辩,上前掰开她护着脸颊的手臂。 “啪啪!” 清脆的两巴掌,江夜铭松开了他,并迅速下了地。 胸中的憋闷散去大半,但心里还是窝着火,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屋子里。 他拐杖也不捡,忍着痛意走出房间,不管外面的雨下的有多大,直直的往外走。 他来到了杏树下,驴圈门口,最后打开羊圈门,跟羊挤在羊圈里躲雨。 平日里,他嫌弃羊圈里满地的羊粪很少进来,娘也知道他爱干净,不喜欢沾上羊圈的骚臭味,不会让他打扫羊圈。 可是今日他从草窑里出来,发现自己没脸进院子躲雨了。 不管是曾经住过的北屋还是西屋,都不是他的容身之处。 前些日子让他觉得自由的草窑,如今对他来说就跟牢房一样。 跟陈凤成亲后,她整天念叨着早点分家,分了家多好多好,他也就盼着早点分家。 可他没料到,分家之后他没开心几天,就跟被打入地狱似的,整天躺在草窑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曾经大家都说娘偏心他,可他从不觉得,因为他就是家里的老大啊,他是长子,大家都得听他的。 可是现在,娘不理他了,老二去从军了,放羊的三娃竟然去读书了。 这短短的两个月,仿佛天旋地转,他一下子成了江家最狼狈的那个。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直接跪坐在地上,心里难过的厉害,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他好难受啊。 早知道就不分家了,他也不该这么早成亲。 刚成亲的阿凤明明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他躲在羊圈里,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捂住了脸颊,万般悔恨涌上心头。 * 宋春雪在衣服湿透后,烧了一锅水,美美的洗了个澡,然后爬到温热的炕上,打算美美的睡了一觉。 因为家里的水特别珍贵,再加上庄稼人每天都在黄土堆里滚,不常洗澡。 现在还好,只要勤快一点,洗澡水还是有的。 之前家里只有一口水窖,水特别稀少,每天还得花费半个时辰去河里担两桶水。 因为长年干旱,河里也没水,挖的泉水是苦的。 吃过泉水的人牙齿一半是黄的,宋春雪很骄傲的是,她的孩子们没一个牙齿是黄的。 跟江树明成亲没几年后,家里养了羊,他们夫妻俩便花了三个月时间,一点一点的,在院门外挖了一口水窖。 从那之后,他们就没去河里挑过水了。 对于庄稼人来说,下雨天就是休息天。 宋春雪脑子里想了很多事,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她也不着急醒来,更没关心老四,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醒来之后,她一下子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差点以为自己回到瘫在炕上动不了的时候。 她连忙动了动腿,吓出一身冷汗。 看到自己的腿脚灵活自如,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娘,”江红英挑起门帘进屋,将秀娟放在炕上,“饭熟了,你先看着秀娟,我去盛饭。” 外面的天色很暗,宋春雪抱着孩子下炕,“三娃回来了没?” “回来了,在吊水,”江红英压低声音,“老四还在睡觉。” “不用管他,我得去添炕,晚上还是凉。”宋春雪走出屋子,“你先盛饭,我一会儿就来。” 秀娟很喜欢被宋春雪抱着,哪怕她不像从前那样宠爱她。 雨后的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香味,混合着青草跟一股扁豆秸秆的干香,清清冷冷的钻入嗓子,沁人心脾。 填完炕,她牵着秀娟,看着她踩了水开心的要跳起来的样子,没有阻止。 “你在干啥!”江红英看到秀娟的布鞋踩到水坑里,不由大吼了一声跑过来。 “不要踩水,脏死了。”江红英将秀娟从水坑里抱出来,抬头看向宋春雪,“娘你怎么能让娃娃踩水,鞋脏了我还要洗,袜子都湿透了,我没带多余的鞋……” “脏了我洗,反正她踩都踩了,”宋春雪打断她,“以后你们娘俩衣服都由我来洗,你现在肚子大不方便。” “你……”江红英有些埋怨的看着她,“我们那个时候踩了水,你恨不得踩我们两脚,现在到了孙子辈,倒是宽容。” 江红英接过秀娟,看着江红英脱掉孩子的鞋,漫不经心道,“这叫隔代亲,养你们的时候没经验,也没人帮忙带娃,自然生气。现在看的开了,反正孩子喜欢,天气暖和又不容易生病,怕什么。” 躺在草窑炕上的江夜铭,想起了母亲小时候照顾他们的模样。 生老四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已经记事了。 那时母亲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这个就顾不了那个,时常气得发火。 但母亲从不会吼他,也很少吼老四。 可现在,他跟老四变成了母亲最不喜欢的。 下午吵过一架,陈凤也不愿意做饭,躺在炕上装睡,他也不会做饭,只能忍着。 若是以前,娘每天都问他想吃什么便做什么。 现在,娘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三娃,把门关了吃饭。”母亲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回来的路上滑不?明天带把伞,你大哥之前用的那把还在,你拿去学堂放着。” 第61章 你个死老汉 雨后清晨,万物被露水打湿,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头顶是湛蓝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被洗过的树叶绿的发光。 宋春雪想等露水被晒干了再去山里拔扁豆,不然寒凉的露水粘在手上,冬天的时候关节痛,一到阴天就感觉浑身的骨头又潮又重。 今天潮气太重,庄子上的人都不着急去地里。 李大嘴便沿着小路悠闲地往上走,不多时来到了江家。 他实在是好奇,三娃真的去读书了,那江家的老四是心甘情愿去放羊的吗? 他好像注意到昨天老四没去放羊,在山上割草来着,不知道宋春雪打没打人。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到江家的羊圈里还是满的,便知道老四今天没放羊。 若是三娃,这个时间他的羊早就翻过山了,哪怕是露水天,他也会早早地将羊赶到高山上,露珠蒸发的早一些。 正在给门口的几棵刺玫花浇水,宋春雪听到脚步声,一转头便看到了李大嘴。 又来说闲话了,真是,也不怕闲死他。 “你今天闲了?扁豆拔完了吗?” “还有一点点,不多了,不着急。我今天也没种豌豆,麦子还没黄。”李大嘴笑着来到她的小花园前,抬头看着高大的刺玫,“这花养的挺好啊,只是我听说在门口养带刺的不好,会有口舌之争。” 口舌之争? 宋春雪笑了,口舌的根本不在刺玫花,而是在人吧。 她以前从不跟人争,好处在哪里? “你家老大呢,还在炕上躺着么?”李大嘴说着便坐在门口的石砖上,“都好久没看他打土砖了,不盖房了吗?” 宋春雪没说话,心想这个李大嘴,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大被她打得下不来炕这事。 恐怕下面那一片七八户人家都知道这事了。 他还在这里装。 “可能吧,你若是想他了去草窑里看看,你陪他好好聊聊,反正你们现在都很闲,我还得上地拔扁豆。” 宋春雪一点都不想听他闲扯,放下水桶就进了院子,戴上帽子准备去地里。 李大嘴看她要走,连忙追问,“我看三娃真的在上学,他最近可还习惯,那你们家的羊谁放?” “交给老四了,但他还在睡觉,若是待会儿他还不起来,你帮我喊一声。”说着,她冲北屋的江红英使了个眼色,让她不用跟她去地里。 江红英不喜欢李大嘴,便跟秀娟待在屋子里,免得出去撞见,她婆家的事也要被追根问底。 太烦人了。 宋春雪离开了,李大嘴丝毫没觉得自己不受待见,起身来到了草窑门口,挑起了门帘。 江夜铭正躺在炕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闭着眼睛装睡。 “老大,还在睡觉啊,这都辰时了,你还睡,不怕睡得脑袋发昏吗?” 在小辈面前,李大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 他坐在草窑内的板凳上,看到老大不情不愿的从炕上坐起来。 “李叔来了,你没去拔粮食吗?” 李大嘴嗐了一声,“我种的又不多,今天地里有露水,我不想沾手,就四处闲逛。” “听说你这些天没干活,是被你娘打了,还没好吗?”说着,他又道,“我还听到你被打了第二次,怎么惹到你娘了,她真下狠手啊……” “嘶,你的头怎么了,看着流血了,你娘该不会真往死里打吧?” 江夜铭脸臭的跟石头一样,“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那你媳妇呢,怎么没见她?”李大嘴环顾四周,“这草窑收拾的挺干净,这窑最适合小孩子过家家了。” “……”江夜铭咬了咬牙关,真想让这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滚出去。 这时,门帘被挑起,陈凤抚着后腰从外面进来。 看到李大嘴,她瞬间想起大家对他的形容:爱凑热闹,装不住秘密,鸡毛蒜皮的事都会传给别人。 她心下不欢迎他,便没开口问他,径直来到灶台前,将刚割来的韭菜放在灶台前。 她想吃韭菜炒鸡蛋好久了,但一直没机会割韭菜。 毕竟分了家,这韭菜都是宋春雪种的,她又不愿意张口要。 刚才趁宋春雪去地里,江红英也在屋里,她悄悄的去割了些。 “你娘种的韭菜长得好啊,你还揪了些葱叶回来,专门等她走了才去的吧,”李大嘴毫不留情的戳穿她,“听说你最近回了三次娘家了,大着肚子走那么远的路,你一个人小心点,尤其是中午。” 陈凤气得将手中的菜刀一丢,“你管我回几次娘家,之前走了个李光正,如今来了个你大嘴,非要找骂是不是?” 江夜铭惊讶抬头,她怎么连李大嘴都敢骂。 过几天整个庄子上的人,都知道她不尊老。 “陈凤,你怎么说话的,李叔也是关心你。”江夜铭拄着拐杖下了地,“她最近爱发脾气,你别跟她计较。” 被骂的李大嘴瞬间有了火气,他虽然爱到处找人聊天,但还没见过这么跟他说话的后辈。 简直没教养。 但他总不能跟一个年轻的,大着肚子的新媳妇计较。 “没事,反正你媳妇儿脾气不是大家都知道,陈家老汉又是出了名的彪悍莽撞,他的女儿自然不会温柔贤淑。” “你……”陈凤气得两眼翻白,“你闲的没事干就爱嚼舌根是吧,唔……” 她还想说什么,被江夜铭捂住了嘴巴。 “李叔不好意思啊,她性子野不服管教,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他丢下拐杖,抓着陈凤往外走,“我们去外面吊水,炖一罐子茶给你喝。” 李大嘴就算是再不知趣,也不想多待了。 他慢悠悠的起身,摇头晃脑道,“不必了,我可不看人脸色喝茶。老大你也是不聪明,若是你没有事事听你媳妇的,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那说的都是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你这么多年都是你娘的掌中宝,成了亲就恨不得跟你娘划的一清二楚,恨不得跟她断绝关系,我看也不是你媳妇怂恿你,关键是你没脑子,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李大嘴跨出门槛,沉声说教道,“难怪你娘被你逼得转了性,一下子不犯糊涂了,不仅对三娃好,还送他上学堂。” “我这辈子很少佩服什么人,但你娘是其中一个。你们啊,好自为之吧。自古忠孝难两全,但你不忠不孝,将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个死老汉,说谁呢,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陈凤气得张牙舞爪,伸手要去挠他。 第62章 挺没劲的 老四下炕走出屋子,便听到大嫂在骂人。 他来到院子外面,便看到李大嘴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不悦的往回走。 “太阳晒屁股了你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群羊要放?” 李大嘴上下打量着他,一脸不屑道,“不爱读书不爱放羊,真当自己是富家少爷,没出息。” “……”老四握紧了拳头,这老东西,他招谁惹谁了? 李大嘴边走边说道,“也怪宋春雪,没事生这么多孩子干什么,都是来喝血吃肉的,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老四脸色阴沉,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 看着李大嘴的身影远去,老四没忍住吐了一口唾沫。 “老东西,多管闲事。” 一转头,江红英抱着秀娟出来。 “你没事的话帮我看着孩子,我去给羊铲草。”江红英板着脸,“那么多的羊饿瘦了,要折损好几两银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老四蹙着眉头,将小小的秀娟推到她怀里。 “我又没说不去,你嚷什么。” 他没好气的转身拿起放羊的铲子,去厨房装了点吃的喝的,没好气的嘟囔道,“有铲草的功夫,我还不如去放羊。” “那你会放吗,别把人家的麦子吃了,回头又要娘赔钱。”江红英故意激他,“你不会放我去放,只要你把孩子看好。” “才不要!”老四瞪了她一眼,“看娃是最累的,我才不会那么傻。” 听着羊圈里传来羊羔的“咩咩”声,江红英笑道,“孺子可教,还不算太没救。” * 扁豆拔完了还有豌豆,下午还有杏子要捡起,宋春雪忽然觉得挺没劲的。 上辈子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到头来她攒到钱了,攒到粮食了吗? 吃过午饭后睡了一觉,她也不去捡别人家的杏子了,很没意思。 自己家的那几棵杏树有不少杏子,将杏仁攒起来也能卖不少钱。 比铲茵陈和蒲公英快得多。 以前她总是着急忙慌的,紧赶着干活,想方设法的赚铜板。 如今她没想着将攒下的钱分给孩子们,她又何必这么辛苦。 三娃去读书了,老四是不会乖乖放羊的,他最多放几个月,肯定会想办法离开家里的。 与其整天去山上铲蒲公英,她还不如放羊。 虽然放羊每天都要跑很远,不怎么停歇,但来钱稳当。 她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不由思索未来的日子该如何过。 反正她也赚不了大钱,在黄土里能刨出多少光阴。 其实上次被老大撬了箱子之后,她就在想要不要带三娃去县里买块地。 因为她想到了坐着等生财的方法,便是过几年会变得繁华的县里,如今不起眼的土地会变得特别值钱。 她只要买几亩地,再过十年八年就能稳赚几百两银子。 这样想着,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等三娃回来商量。 只是,晚上等她做好饭,从水窖里吊了水,填满了各个圈里的水槽之后,三娃还是没回来。 平时,他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回来了,吊水的活儿最近都是他的。 “娘,三娃怎么还没回来,他是不是被夫子留下受罚了?” 江红英看了看南边的山上,长长的山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她探着脑袋有些担心。 “你看着娃,我去看看。”宋春雪将秀娟递给江红英,准备去接他回来。 “我看他八成是跟人打架了,或者太笨了背不了一篇文章,怕丢人不敢回来了。” 这时,老四拿着羊铲子从拐角处走来,“他都多少年没读过书了,娘觉得亏欠弥补一下就成了,难道还指望他给你读个举人出来?” 听到老四的风凉话,宋春雪知道他对三娃去读书的事极其不满。 但她也不想跟他争论这个。 “你们若是饿了先吃饭,我去看看。”宋春雪说着便走出场门口,打定主意要去接三娃回来。 不管什么原因三娃没回来,她都不会阻止他去学堂读书的。 “娘,你要去哪?” 快要走到场门口,三娃看到要珊珊的宋春雪,便出声喊了一声。 “你该不会是要去学堂找我吧?”三娃肩上挂着布书袋子,“我今天去了江耀江夫子家,他送了我好几本书,还让我好好读,非要留我吃完饭才回来。” 宋春雪一回头,便看到他脸上洋溢着喜悦和自豪的笑,心中甚是安定。 她由衷的为三娃感到开心,这些年从他脸上很少看到这样的笑容。 去学堂之后的这大半个月,她感觉三娃好像变高了,脊背挺直,整个人精神抖擞,眼里带着从未见过的光芒。 宋春雪虽然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她明白,三娃变了,不像从前那样自卑怯弱。 真好。 能弥补他们娘俩心中的遗憾,也不枉她重活一次。 “娘,回来吧,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说着,他从粗布袋子里翻出两个李子来。 “哪来的?” 宋春雪看着他手里还泛着青的李子,瞬间酸得流口水。 他们家没有李子树,三娃肯定是从别人家的树上摘的。 以前她舍不得花钱买树苗,家里除了杏树也没别的果树,每年别人家的李子大杏干黄里的时候,几个孩子只有眼馋的份。 尤其是到了秋季,李子果子熟了,她就特别想买几颗果树。 但她曾经贪便宜买的小树苗没一个活的,后来就没买过。 但现在,她想花重金买些大树苗。 吃饭的时候,三娃给每个人分了李子,老四板着脸没有接,便放在他的碗跟前。 三娃低头吃饭的时候,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 “江耀怎么会带你去他家,还给你送了书,我记得他以前对我们不怎么热情,你做什么了?”宋春雪故意当着老四的面问,“他送了你什么书,拿来我看看。” 三娃没想到这些,放下碗筷起身去屋里拿来几本书籍。 “这是他家还读过的,江夫子说留着也是留着,便让我带回家看,以后归我了。”他献宝似的双手递给宋春雪。 老四不屑一顾的瞥了眼,“不过是些小孩子读的书,咱们家又不是没有。” “那你的倒是拿出来给三娃啊?”宋春雪淡淡的道,“你不喜欢读又锁在柜子里不让看,再好的书也都浪费了。” “……”老四埋头扒了两口饭,“我晚上拿出来,但娘要答应我,明年让我回去继续读书。” 第63章 我们一起去 老四还跟她讲条件? 宋春雪不急不慢的开口: “好啊,只要你能坚持放一年的羊,明年我就让你继续去读书。” “若是你连一年都坚持不到,别说是读书了,家里的农活你肯定干不好,这个家你肯定不想待了。到时候你跟那些去外面讨生活的同窗,好好闯荡吧,我不会拦着。” 老四紧咬牙关,“一年就一年,娘可不许反悔。” “让三娃跟红英做个见证,谁反悔谁是小狗。”宋春雪慢条斯理道,“而且我也是有要求的,你的羊必须跟三娃的一样肥,不然卖不出好价钱,凑不够学费我也没办法。” “好,从下个月初一开始,我会好好放羊的。”老四撂下碗筷起身要走。 “为什么是下个月初一?” “我想歇几天。”老四走到门口,用后脑勺对着众人。 “太久了,从后天开始。”宋春雪沉声道,“你说话不讲信用,到时候你又往后退推,越拖越晚,到明年羊都被你饿死了。” 老四停下脚步,用沉默表达不满。 “就这么说定了,若是从后天开始你不好好放羊,地里的活儿就交给你了。豌豆之后还有麦子要拔,秋天了还有胡麻莜麦,之后还有玉米土豆,这些都不比放羊轻松。” “你要知道,就算你不愿意放羊,我也不允许你一点活儿也不干,不干活就没饭吃。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好好放羊,别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惯着你。” 老四没说话,气呼呼的甩开门帘,将东屋的门摔得震天响。 东边的屋子很有讲究,一开始是老大江夜铭在住的,成亲后他挪去了北屋。 太子就住在东宫,东边代表长子,也代表家中男子的运势和健康。 宋春雪虽然不懂风水,但这一点她很清楚,因为以前有位阴阳先生提起过,她便让老大老二一直住在东边。 老二不读书之后,便让老四一人搬去了东屋。 结果个个都不争气。 想到此,宋春雪自嘲一笑,曾经的她执念过重,这或许是她的一生以悲剧收场的原因吧。 她一转头,便看到三娃跟红英,还有小小的秀娟都在盯着她。 “怎么了?” 江红英低头夹了一筷子咸菜,“就是觉得,娘的脾气比以前好多了。” 若不然,老四这样动静大,平日里宋春雪早就拿着笤帚去教训了。 三娃有些忐忑,“娘,等我们都去读书了,你肯定很辛苦吧,要不老四明年读书的时候,我再回来放羊。” “不用管,你读你的,大不了不养羊了,全都卖了给你换成钱,你读书的钱够了。”宋春雪将书递给他,“好好读书,你是老三,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扛着,咱们家没那么缺钱。” “对了,我想着过些日子,等你休沐的日子到了,你陪我一起去县里一趟,可好?” 三娃点头,“好,还有三天就休沐。” 江红英好奇,“去县里做什么?” “去转转,好久没去了,你要一起去吗?”宋春雪道,“我们把驴车带上,一起去坐得下,还不用花钱。” “好,我想去。”一听这话,江红英兴奋不已,“我每次都是路过,都没时间去那里好好看看呢。” “嗯,这次让你们看个够,早上去,晚上天黑之前回来就行,”宋春雪整个人轻松随意,老四的行为根本没对她产生影响,“我还没带过你俩去县里呢。” 江红英看向三娃,三娃也有些期待。 以前他们俩是被母亲留下来看家的,因为他们最没出息。 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乡里的集市。 “娘,大家都说你忽然转性,是受了什么刺激。该不会是老大伤了你的心,让你对三娃这么好,连我都沾光了吧?” 江红英虽然是女子,但宋春雪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虽然严厉了些,但有些话也就她敢问。 三娃握紧筷子,紧张又期待的看着宋春雪。 这几天他除了认真读书,就是思索母亲为何对他这么好。 “吃,吃。” 秀娟挥舞着小手,要吃江红英碗里的饭。 “好好好,别着急,我慢慢给你喂。”江红英将碗里的馓饭夹了一点,送到秀娟嘴边。 秀娟似乎很喜欢吃这个饭,抓着筷子吃的很认真,生怕没吃完筷子被抽走。 宋春雪看着憨嘟嘟的秀娟,不由扯了个笑,“那你们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老大呗。”江红英一边喂饭一边道,“老大也真是,以前没觉得他那么坏,怎么成了亲连翻墙偷东西的事都做得出来,你真是白疼他了。” “三娃觉得呢?” 江夜寻微微摇头,“我不知道,大哥虽然做得过分了些,但不至于让你变这么多。” 宋春雪点点头,“嗯,你们就当我死过一次了吧。” “啊?”江红英瞪大眼珠子,不禁有点害怕。 三娃一愣,原来大哥的所作所为,让娘这么伤心。 宋春雪起身收拾碗筷,“我去洗碗了。” 三娃看着母亲的背影若有所思。 * 三日后,三娃休沐。 宋春雪跟江红英起了大早收拾东西,她们祖孙三人换了新衣服,前一晚还洗了头洗了脚,整个人干净又利落。 跟平常一样起来准备去放羊的老四,得知他们要去县城却没跟他说一声,眼眶里瞬间涌出泪花。 “娘,你们去县里为什么不带上我,昨晚也没跟我说一声,你们是不是存心的?” 他气得一摔鞭子,“我不放羊了,欺人太甚。” 三娃跟江红英对视一眼,又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低头整理着衣服,“我们说的那晚上你发脾气了,昨晚上你也臭着个脸,吃完饭就走了,要说也来不及啊。” 老四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 他太委屈了,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宋春雪抬头瞥向他,看着一向干干净净的老四,今天灰头土脸的,脚上还换上了从来不会穿的破洞布鞋,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孩子最近是挺委屈的,今天若是不带他去,可能会气死。 “好了,谁说不带你去了,快去换衣服吧,我们一起去。你若不快点,我们就不等你了。” 老四站着没动,不断用深呼吸来压制眼泪。 “快去换衣服,别生气,是你先跟我置气的,不能都怪我。”宋春雪推了他一把,“不然我们都走了,中午你没饭吃,我们要去县里吃羊肉面片。” 第64章 娘为何如此看重她 最终老四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这几天他堵着气,看到娘也不理他,太委屈了。 “好了好了,也怪我没跟你说,别哭了,我们在这里等你。”宋春雪看他仰着脑袋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是上前替他擦了擦。 不管老四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他现在能每天去放羊,已经很让她意外了。 他是家里最小的,以前她除了老大最疼他了,忽然对他这么严厉,他不难过才怪。 “呜呜呜……”老四转过身进了屋子,在箱子里翻找没怎么穿过的衣服。 三娃跟江红英低头笑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老四这样。 最近也是委屈狠了,才会哭得这么凶。 不多时,老四收拾好了,低着头眼睛红红的,跟他们挤在板车上。 临走之前,院子屋子她都上了锁。 家贼难防,她对老大两口子还是信不过。 他们离县里比较远,一个半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晃晃悠悠的,遇到上坡路他们便下车跟驴一起走,不然累坏了毛驴,惹急了它若是躺在地上,今天都别想它站起来。 宋春雪来县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趁现在县里的地比较便宜,买两块等将来涨价。 尤其是县里老旧的街道旁边,最不起眼的荒草地。 她让老四陪着江红英去好玩的地方转转,自己跟三娃来到路边一处破旧的土房子跟前。 县里的人地不算多,城郊的人家大多数去州府讨生活了,所以庄子比较破,院子周围也没收拾,荒草萋萋。 时间久了,看上去十分破败。 她来到一家偏僻的打铁铺前,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人正在打铁。 “要打什么?” 里面的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在门口透了透气。 “我们不打东西,想问问你旁边的空地卖吗,有地契吗?” 铁匠笑了,用肩上的粗布擦了擦脸上的汗。 “你买我家的地?”他用一种遇到傻子的神情,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就那块?” “是,我是乡里的,想在县里有块地,将来盖房子。”宋春雪也没有撒谎,“你看这地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卖给我?” “好啊,当然好,你觉得我舍不得卖不成?”他走到铺子旁边,看着杂草丛生的空地,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这样,我旁边还有一块好一点的地,这块太脏了?” “我就看中了这块,离大路近,杂草有什么关系,铲掉就好了。”宋春雪才不会跟他说,只有路边的地将来会变值钱,偏僻的基本不会涨价。 秦月国过几年会迅速崛起,国力雄厚,老百姓的日子也跟着好起来。 大家安居乐业,不受外民侵扰,有钱人越来越多,县里也越来越繁华。 此县名为庄狼县,现在是不起眼的小城,但过几年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里的人穷怕了,遇到机会紧紧地抓住,他们会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孩子身上。 几年之后,庄狼县的学堂会越来越多,几个老学堂会有更多的人抢着去读书。 学堂一多,周围的铺子就会多起来,而县里有钱的老爷也会盖更多的房子,让越来越有钱的人来买。 宋春雪知道,重活一次她光凭自己的双手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但只要抓住机会,她就能改变命运。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将来所有的事会跟前世一样发展,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也好,既然你们要买的话,我也不拦着。”铁匠看着宋春雪跟三娃,“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今天就买吗?” 不等他们回话,铁匠又开口了。 “是这样,我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最近急需用钱,你们要地契只能写私契,官契很麻烦,一两天写不了。” 这一点正合宋春雪的意,她也知道官契不好弄,私契也是算数的。 只是,买卖田地最好通知左邻右舍做个见证,不然很难保证其中一方会不会变卦不承认。 “好,那就这样说好了,还没问你贵姓?” “免贵姓周,我叫周祥,你呢?”铁匠看着宋春雪道,“你私自买地,你家男人同意吗?” “我家男人不在了,以后我们家三娃做主,我们娘俩主事的都来了,还请周先生不用担心。” 听到娘这么说,三娃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那就好,只是这价钱……”铁匠笑了笑,“你心中是如何打算的,来之前打听了吗?” “打听了,一亩地五六两银子最多了,庄狼县人口稀少,地势干旱,近年来很少人买地,这块地看着也就一亩多一点,我最多给你五两银子,你看如何?” 铁匠点了点头,“你这妇人了解的很清楚,不过我还得去庄子问问我叔伯之类的,让他们给我出出主意。”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将近午时了,你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吃过饭你们再来。” “也好,那周先生先忙,我们吃过饭再来。”宋春雪转身对三娃道,“你想吃什么?” “都行。”三娃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他从未在外面买着吃过饭,想想肯定比家里的好吃,他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那我带你去尝尝前面的羊肉面片,我们家养羊却很少吃羊肉,我不爱吃,做的也不好吃。人家面馆的人处理的一点都不膻气,你肯定爱吃。” 三娃点头,“好,我都爱吃。” 宋春雪看着他笑容腼腆的样子,心想这孩子真容易满足。 “对了,我最近都没见过木兰,你跟她订了亲之后人家好像回家了,下次见面你是不是得送她一点东西?” 三娃的脸色瞬间变红,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他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土块,“送什么东西,若是让她姑姑知道了肯定要说,好东西她也留不住。” “那就送点吃的,你买点糖,若是下次看到她,每天带一把,姑娘家就是要哄的。”说着,宋春雪来到了一家布衣铺,“我再买点布,下次给她做一件春衫。” 三娃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径直走进布衣铺扯了三尺布,一点都不心疼钱的样子,他实在好奇。 娘为何那么看重夏木兰,还给她做衣服裤子,上个月才给她做过比甲。 她当初对大哥的媳妇也没这么上心过。 “娘,你不是给她做过衣服吗,亲都定了你还做衣服,是担心她被别人抢走了不成?”三娃直言道,“您不是说过,儿媳妇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必对她太好吗?” 第65章 挺不是滋味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宋春雪当即否认,将花布揣到布兜子里往外走。 “大哥没娶亲的时候就说过,我们小时候你也经常这么说……” “那都是以前,我现在的看法变了不行吗?”宋春雪有种被人踩到尾巴的跳脚感,“你以后可千万别这么说,尤其是别让木兰知道。” 三娃忍俊不禁,“我姐都说你对木兰比她这个亲女儿还要好。但将来若是娶进门一起生活,你肯定对她好不起来,姐让我劝你冷静点,别到时候气得想把送她的好东西都收回来。” “……”她前世的确是这样,刚开始对木兰很是赞赏,后来天天吃一锅饭,在同一个灶台前打转,她怎么看木兰怎么不顺眼,嫌她又笨又不懂事。 “你姐不就是嫌我没给她做衣服吗,我再去买点布。”宋春雪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布衣铺走,“我给秀娟也没顾上做衣服,孩子长大了别总穿破裆裤,毕竟是女娃。” “哎……”三娃还想说什么,便看到母亲已经钻进了布衣铺。 他无奈一笑,蹲在路边等娘出来。 县城的房子整洁一些,有钱人会用青砖盖房子,看着气派又干净,窗户也大一些,就是这中间的道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压得再实,没有泥沙铺垫,下了雨就会泞泥不堪。 往来的马车驴车一碾,一条一条的车辙印十分明显,晒干之后看起来很丑。 “三娃,蹲在这里做什么,娘呢?” 这时,江红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三娃抬头看到不远处抱着秀娟的老四,跟路边的小孩一起玩耍。 “娘去扯布了,你们去哪转了,好玩吗?” 江红英手里拿着一颗纸包糖递给三娃啊,“当然好玩,城里人真有钱,我看到前面有各种各样的胭脂铺子,还有卖镯子首饰的铺子,好看极了。” 首饰铺子? 三娃起身问道,“在哪里?” 江红英瞬间懂了他为何这么问,不由笑着调侃道,“想给你家木兰买呀,我带你去。” “你们去哪,不饿吗?” 老四被晒得睁不开眼,抱了一个时辰的娃胳膊有些酸,一点都不想动了。“吃过饭再去看也不迟,等娘出来了一起吃饭吧,我太饿了。” “你早上没吃东西当然饿,让你吃点馍馍垫肚子,你又不想,”江红英笑他,“不过今天难得来县里,当然要吃顿好的,你带钱了吗?” 老四嘟囔道,“我现在哪里有钱,娘又不给。” 宋春雪从布衣铺出来,就听到他们几个在讨论钱的事。 这段时间,她的确没给过老四一个铜板。 但今天难得来县里,老四身上没带钱肯定不舒服。 “我们家今年花钱的地方比较多,也没什么钱给你,这五文你先拿着,等下次卖了羊再多给些。” 老四看着手中的五个铜板,不敢相信娘对他这么抠门。 “五个铜板能买什么?” “能买的东西多了,我带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宋春雪指了指前面的小贩摊子,“可以买二两花椒,可以买不少粗盐,也能扯二尺粗布,还能买一碗面,我铲三天的茵陈才能换五个铜板,你觉得很少吗?” 老四不说话了。 “以前我想着咱们家只有你能考个秀才了,也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多潇洒,不管我手头有多紧,每个月给你的钱都不少,可你呢?”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不知道一百个铜板,在家里能买多少东西,我能吃好喝好滋滋润润的过两个月,而你呢?” 宋春雪直言不讳道,“我原本想给你十个铜板的,但是你上次不好好放羊,给人家赔了五个铜板,我得让你长个记性。” “若是你这些日子表现好,下个月我给你三十个铜板,如何?” 老四满脸的不悦,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土坷拉,“嗯。” 宋春雪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别跟我置气,之前是我对你太放心了,忘了孩子天生贪玩,没有谁一开始就很懂事。” “你最近能好好的放羊,我已经很欣慰了。”说着,宋春雪又给他三个铜板,“我今天带的钱不多,你先拿着,买点喜欢的东西。” 老四伸手接了,“谢谢娘。” 三娃的怀里揣着三文钱,但他不想花,不知道买什么好。 他们来到了一家面馆,宋春雪点了四碗羊肉面片。 面片端上来,江红英吸了一口气,“嗯,闻着好香。” “吃着更香,”宋春雪笑道,“不够了再买一碗。” 三娃也是第一次吃,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嗯,确实很香,一点都不膻。” 宋春雪笑了,递给他一瓣蒜,“就着蒜吃更香。” 老四不是没吃过羊肉面片,乡里虽然不比县里,但街上还是有不少好吃的摊子。 他前两年吃过不少好东西,什么羊肉汤羊肉面片,还有羊肉炒面,臊子面都吃过。 今天这家的面虽然好吃,但没有他之前吃过的香。 可不知为何,看着三娃没吃过的样子,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以前他觉得是理所当然,三娃不读书爱放羊,就让他放呗。 他们几个读过书的,都没想过应该对三娃好点,他们读书的钱是三娃赚来的,应该对他好点。 老大没有,老二也没有,他自己更不会。 因为他从不管别人做什么,反正他是最小的,只需要照看好自己就行。 但是现在,看到与两个月前判若两人的三娃,他心存不服跟嫉妒的同时,还有些后悔愧疚。 他们明明是亲兄弟,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他们很少坐下来聊天说话,也很少一起出出进进。 这些日子他在山上放羊,碰到了隔壁庄子上放羊的老汉,那人总跟他说三娃有多孝顺,三娃有多懂事,三娃放羊时有多认真。 仔细想来,这十多年三娃连去乡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是县里了。 他从未吃过这些东西,也从没看过那种新鲜的玩意儿,才在姐姐的说动下要去看看的吧。 “三娃你想去城墙上看看吗?”宋春雪道,“你还没见过城里的文昌塔吧?” 庄狼县虽然不大,但它是一座城,四面有高高的围墙,城内不算大,半个时辰就能走到头。 她之所以没问老四,是因为她知道老四曾经在休沐日跟同窗来过。 第66章 不讲讲价吗 吃过羊肉面片,宋春雪带着孩子们四处转了转。 “你们再去逛逛吧,我跟三娃去铁匠铺子那边看看,上午打的铲子应该快好了,我们去取。” 宋春雪不想将买地的事告诉他们俩,便随手扯了个谎。 老四起了疑心,既然只是打个铁铲子,为什么一定要带上三娃。 “娘,我不想逛了,三娃没来过县里,让他多看看。那城墙不是谁都能上去的,但前面的文昌塔和各类铺子,他可以去逛逛。”说着,老四将秀娟交给三娃抱着。 三娃不知如何拒绝,便将秀娟抱在了怀里。 江红英虽然不知道娘为何非要带着三娃,但听她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他们知道。 她拉着老四道,“娘肯定还打了别的东西,太重了你扛不动,三娃力气大。走吧,我们去那边买个猪蹄吧,你的钱刚好够买一个,要不要吃?” 一听到猪蹄,老四挪不动脚了。 “那好吧,”老四看向三娃,“我胳膊酸得很,你抱一会儿吧,秀娟虽然不重,但我不习惯抱着。” 难得听老四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三娃点了点头,“那你们去吧。” “三娃,你要不要吃一个?”江红英看了看他的手,“你该不会舍不得吧,带钱了吗?” 三娃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承认自己不舍得花钱。 “我带了,猪蹄太油了,我想买别的。”说着他转身往铁匠铺子的方向走,“你们去吃吧,我待会儿再买。” 宋春雪将三娃的反应看在眼里,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太阳当空,这个时间是最晒的,但还感觉不到太阳的毒辣。 等过了午时,未时至申时的夏日反而是最热的。 宋春雪看着他稚嫩的侧脸,“我给你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吧,你今天没带钱吗?” “带了,”三娃看着前面的路,“只是带的不多而已,我也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带了多少?” 宋春雪直直的看着他,心想他可能连一个铜板都不带。 她想到了前世的三娃就是如此,成了亲之后每次去赶集,除非是家里的东西,或者特别重要的东西需要买,他才会赶一趟集。 他从不乱花钱,每次去集市,木兰都在盼着他带回来点吃的,不提前说一声他绝对不会带。 “三……三个铜板,”三娃笑了,低声道,“够买一些糖了。” 其实他不觉得三个铜板少,娘每天辛辛苦苦铲来的东西,不一定每天能卖三个铜板。 钱来之不易,若是轻轻松松就花在嘴上了,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辛苦劳作。 他们是穷苦人出身,哪里能大手大脚的花钱,一百个铜板攒几个月就是一两银子。 而很多人家一年能攒下几两银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跟其他几个不同,将来肯定是要待在这个地方,一点一点的从地里刨金子的,一辈子能攒一粒儿金豆子绝非易事。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生存不易了,只要日子还过得去,不该花的钱坚决不花。 而此时的宋春雪,听到他的话时狠狠地震了一下,不由放缓脚步走在后面,眼眶又热又酸。 这孩子,总让她想哭。 她很了解三娃,在钱方面很紧着。 前世等几个孩子成了家,她渐渐地知道对自己好了,不像供孩子读书时那样亏待自己。 但三娃不同,他因为生了太多孩子,总是不敢花钱。 直到年纪大了,几个女儿嫁出去之后,他才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偶尔会对自己大方点。 但是很快,他的儿子当了衙门的捕快,他看中了县里农户家的女儿。 对方家境相对优渥,家里就只有一个女儿,便要求三娃在县里买个大宅子。 他变得比以前还抠门。 “娘,你不用难过,我又不嘴馋,不喜欢花钱。” 三娃看到宋春雪低着头,便出声安慰她,“各人有各命,我天生就不是享福的料,只要平平安安的,日子苦一点没什么。” 宋春雪悄悄的抹了把眼泪,来到了铁匠铺子前。 铁匠周祥果然在等着,看到他们露出笑容来。 “你们来了,在对面的屋子里坐会儿,这里太热了。”说着,他从外面的木钉上取下一件汗衫套在身上。 宋春雪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对面一间不起眼的房子,是土胚房,用酸泥巴裹得墙壁有些剥落,看着有些年成了。 屋子不小,但门窗很小,里面坐着好几个人。 “你就是要买周家那块荒地的妇人?”其中一个满脸褶子,说话时大大方方,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从炕上下来,“你怎么会买那里的地?” 宋春雪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是,买那块地的人明摆着就是浪费钱。 他上下打量着宋春雪,仿佛在说:“看你也没多少钱,怎么就胡花了?” “我是想着,以后万一孩子们想来县里盖房子,我在这里买块地也有个地方盖房子。更何况,这县里四面都是城墙,若是遇到土匪,好歹进城躲一躲,到时候随便搭个草屋就行。” 若是他们知道,五年十年之后,这里也会变成寸土寸金,他们肯定会悔的肠子也青了。 “那好,你能给个什么价?”满脸褶子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从一旁的老木桌上拿起几张纸。 “五两银子,能行的话我们就成交。”几年后,这里的一亩地至少五百两。 男人跟周祥交换了个眼神,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那行,既然你诚心要买,我们也不糊弄你。”说着,男人拿出两张字迹工整的纸,上面还盖了三个红印章。 “你们两个在这上面写个字,按个手印儿就好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看看上面的字,让你家孩子看清楚了再签。”说着,男子指了指屋子里的人,“这些都是这几处铺子的主家,请他们来也是做个见证。” 铁匠周祥怕宋春雪不相信,一个个的介绍起来。 “这位赵家大叔,前面开磨坊的,这位是我二爷,家里的长辈,这位是前面酒肆的掌柜的,这位是……” 房间里六个人,他都一一介绍。 宋春雪相信他们,因为那块地本来就不值钱,能卖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娘,这地契写得清清楚楚,以后拿去官府也是作数的,这上面的天理人心,还有这一行都是印刷字,后面的是他们写上去的,没问题。” 三娃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只是,娘不跟他们讲讲价吗?” 第67章 庄子上的悲剧 宋春雪以五两银子的价钱,买了一亩荒地。 在周祥邻里亲戚的见证下,在地契上签字画押。 之后,她又买了把打好的铲子,还买了个大猪蹄,她跟三娃一人一半。 驴子已经在陌生又新鲜的路边吃饱了,回程的路上很精神,回程下坡路比较多,它跑得还挺快。 江红英抱着秀娟,手里拿着在街上买的蜜饯,给大家分着吃。 看到三娃一直抱着个猪蹄啃,筋骨都被他啃得干干净净,他还在啃。 老四看不下去了,“你啃那么干净做啥,还不快丢掉,狗都没你啃得干净。” 三娃从怀中摸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和手指,“这里还有一点肉筋,别浪费了。” 一年吃不了几回,除了过年也就这一次,他当然要啃得干干净净。 宋春雪没说话,背靠着两个儿子打盹儿。 老四赶着驴车,也不敢分神,看母亲手里只拿着一把铲子,知道她不可能为了这么个东西跑到县里来。 但娘只带着三娃,分明是故意要瞒着他的。 他心里不服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算了,反正他知道了也没用。 一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李家庄子。 只是,驴车刚拐过弯道,眼前能看到自家院子的围墙时,就听到下面李氏家族扎堆的地方,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喊声,还有嘈杂的说话声,以及庄子上其他人的唏嘘声。 “怎么了这是,谁家的老人过世了吗?”老四疑惑道,“就算是老人过世了,也不是这么乱哄哄的,难道是谁家出了事?” 三娃发现很多人聚集在那一块儿,“那我们也去看看,若是有人过世要去帮忙。” 平日里庄子上的黑白喜事,每户人家都要有个人去帮忙,以前都是三娃去的。 如今老四也在家里,反正放羊已经来不及了,给点干草先吃着,明天再放也不迟,他们俩一起去看看也无妨。 来到上坡路的地方,他们都从车上下来,跟在驴车后面爬了几十来米的坡,右手边的大杏树跟前有一条之字小路,连着碾场的空地前,就是他们的院子和草窑了。 陈凤正端着一盆脏水走出草窑,瞥了眼他们将水倒在场下面的地里,随后当作没看到他们似的进了草窑。 他们下了板车,地处的哭声越来越清晰。 宋春雪看向老四,“你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若真是死了人家里总要去个男人,你们都大了,谁去都可以。” 若是老大去了,三娃跟老四不用去都行。 老四将拴着毛驴的绳子递给三娃,不情不愿的来到草窑门口,掀起门帘往里面看了眼。 只有陈凤一个人在。 “我大哥呢?” 陈凤在案板前和面,头也没抬道,“去上茅房了,你们今天去哪了,院子锁了一个人也没在,羊都不管了?” “去县里转了一趟,”老四也不在意陈凤的态度怎么样,“下面怎么回事,谁家哭得那么厉害,有人去世了吗?” 陈凤放下手中的碗,叹了口气。 “唉,李大嘴的大伯你知道吧,今天上午他儿子儿媳妇吵架了,闹得很厉害,儿媳妇跳进了水窖,公公吊了根绳子去救人,本来抱着人快上来了,他咬着绳子,手里抱着人……”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满脸悲色。 “水窖口窄得很,快上来的时候,他那个蠢儿子在上面,拉绳子的时候一紧张踩了空,踩在了他爹的脑袋上,他爹的力气本来就用完了,两个人再次掉了下去,他爹的一口牙都崩了,真是作孽啊。” “……” 老四跟站在草窑外面的几个人都听到了,良久没有说话。 耳边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凄凉的很。 混着一些庄子上邻居的安慰声,还有搬动遗体的吆喝声。 人虽然来不及救了,但尸体总要从窖里捞上来,入土为安。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看来那户人家还是没躲过这茬。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都知道,有些复杂,旁人根本改变不了。 事情过去了太多年,她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天了。 早知道是今日,她就该去看看的,至少在他那个蠢儿子救人的时候,将他赶到一旁,或许还有生路。 若不是李大嘴的那个堂弟李堂,不跟他的弟媳妇乱搞,他媳妇也不会在生完孩子没多久后,一气之下跳了窖。 月子好像还没出吧,窖水很凉,她到了另一世界也会经受疼痛的折磨。 何必呢,为了一个在外面偷食的男人去寻死,毁了自己几辈子修来的功德。 自杀是作恶,是对自己犯的罪,将自己的灵魂生生打入地狱几百年不得轮回。 “老四,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总要去个人帮忙。”三娃一个人有点不敢去,想带上老四去壮胆。 “我不去,你……” “你们俩都去,你大哥又去不了,三娃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事,你们兄弟俩一起去有个帮衬,人家要帮忙的时候手脚麻利点。” 老四刚要拒绝,被宋春雪驳回。 老四一声也不吭进了屋子去换衣服,三娃也去了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将买来的三把纸包糖放到了箱子里锁起来。 下次若是木兰来她姑姑家,他会给她带一点。 他怀里还揣着很重要的东西。 那张地契被他找了个更安全的地方,夹在一本书里放到了屋顶上的横梁中间,就算有人连他的箱子都抱走了也没事。 之后,他们兄弟俩一前一后,去了出事的那户人家家里。 江红英抱着孩子,秀娟已经睡着了,她将孩子放到炕上,呆呆的坐在炕头边。 刚才听到的事让她久久回不来神。 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以后他们的孩子不仅没了娘,连祖父一起没了。 前些日子听说他们家生了个男孩,一儿一女再好不过,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落在旁人耳中都心惊的厉害,更何况是出事那家剩下的人。 太阳快落山了,宋春雪要去喂家里的牲口家禽,换了衣服还看到红英在发愣。 “怎么了,吓到了?”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两颗糖,“别想了,你怀着孕不经吓,去厨房刮两个土豆,今晚做搅团吃。” 江红英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你说李堂怎么那么蠢,都快救上来了,他还踩一脚,本来就是他做的孽,这下子两个人都被他害死了,他……” 宋春雪明白,红英知道那人跟他堂弟媳的事,所以才这么气愤。 李堂比红英大几岁,他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 第68章 欠你家的了 李堂家的丧事让整个李家庄子笼罩在乌云之中。 好在李氏家族的人比较团结,家丑不可外扬,在办丧事的时候,几个有威望的老人借着吃饭的功夫,跟在场的人说了不要在外面乱说之类的话。 大家也识趣,毕竟人都死了,作孽的人还活着,他心里也舒坦不到哪里去。 李大嘴的儿子回来了,他们一家子尽心尽力的办了丧事。 三娃的休沐已过,还得去学堂读书,老大虽然能拄着拐杖走路,但腿还有点疼,他也不想去了成为大家的笑料。 老四便成了江家的代表,跟着去帮忙。 羊没人放,站在圈里吃不好,看到人会咩咩咩的叫个不停。 他们都去了县里的那天,老大看圈里没草,还扔了一捆玉米杆。 今天李家出丧,老早的要去抬棺材,老四哪里顾得上照看羊。 宋春雪平日里都是忙着地里的活,羊的事情不用她操心,她也忘了给羊放草的事。 老大虽然不想管,但每次去那里散步,看到羊群围着他过来要吃的,他便抱了一捆麦秆丢到羊圈里。 陈凤过来,没好气的骂道,“就你好心,这羊跟你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你还给这群畜生喂草。” 江夜铭蹙起眉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不管再怎么说,我都是江家的老大,我们是分了家又不是成了仇人,就算没有半分钱的关系,我给我娘我弟帮忙扔一捆草,难道有错吗?” 在床上躺着的这段时间,他气愤过,不甘过,也抱怨过,但在睡不着的那些夜晚,他想了很多事。 他设身处地,想过娘为何对他这么失望,也想过他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他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举动,会让娘对他失去耐心。 他都想通了,这两顿毒打他挨得并不冤。 而且,他扪心自问,为何成亲之后变得那么自私自利,为何会那么听陈凤的话,她说什么他就会不自觉的照做。 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以前从未做过,也不屑于做。 因为他知道,家里的好东西都有他的份,他没必要那样。 但他后来因为陈凤的怂恿,翻墙撬了娘的木箱子,甚至还用斧头砍了。 他就像是被人下了咒一样,丢了脑子似的。 刚成亲那会儿,他恨不得对陈凤掏心掏肺,变着法子的对她好,但她明明没什么地方让他特别着迷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如今听到陈凤每说一句话都特别恶毒,他心里骂自己,他真够蠢的。 书都白读了。 陈凤看到江夜铭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我大着肚子你也不知道给我吊一桶水,在这里做些没用的,你还吼我?”她气得跺了跺脚,“你还想不想吃饭了,想吃饭就快给我吊水去!” 江夜铭就跟被下了圣旨似的,不自觉的抬脚往水窖那边走。 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 “陈凤,你不做饭我会自己做,但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像我上辈子欠你似的,张口闭口就吼骂,当我是牲口吗?” “你……”陈凤张了张口,第一次看到老大这么心平气和的跟她讲道理。 这狗东西平日里挺听话的,怎么今天这样跟他说话。 娘不是跟她说过,成亲当晚在门后面放一张符,夫君就能一辈子乖乖听她的话。 怎么现在看着,好像是失效了? “你是一个女人,嫁到江家来吃的喝的都是我娘挣来的,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张开嘴没一句好话,你爹娘是怎么教导你的?” 江夜铭冷静下来的时候,神情冷的可怕,微微压着的眉头让人心里发慌。 他一字一顿道,“你最好安分点,若是你再这样没分寸,我不介意打女人。” 说完,江夜铭拄着拐杖走远了。 陈凤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倔驴还想打我,我倒要看看一个废人怎么打我,反了天了还!” 她盘算着今晚上要如何做,才能让江夜铭乖乖的听她的话。 * 以前的宋春雪是个热心肠,庄子上谁家有事,她都会去帮忙。 但这次,她不仅没去,还连面都没露过。 李家的白事肯定需要做饭洗碗的,若是从前,不用人家叫,宋春雪都会带着抹布给人家洗碗。 李大嘴不免好奇,不由拉住老四问道,“你娘为什么没来?” 老四本来心里就不爽,听到这话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我娘为什么要来?没亲没故的,是想让我白白来干活吗,上次我爹的九年忌日,也没见谁还人情来,我娘又不傻。” 其实以前傻,但现在忽然不傻了,还很精明,把他压制的死死的。 他本来可以在学堂里混到十八岁,然后去外面闯荡的。 现在倒好,他就算有千百个不愿意,娘也有办法让他乖乖照做。 以前娘处处烂好心的时候,他就气得不行,恨其不争。 现在娘忽然变聪明了,老四心里很自豪。 他冷眼看着李大嘴,“头一天我们兄弟俩来帮忙,我们是代表江家来的,按理说虽然我跟三娃年纪小,但也算是庄子上的人。” “招待庄子上人吃饭,却没人喊我们兄弟俩,一个都没喊,是瞧不起人还是给不起那碗饭?”老四愤愤道,“既然你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凭什么要使唤人,我娘又不是你们李家的丫鬟,欠你家的了?” “你……”李大嘴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你这孩子说话呛人的,招待人的时候庄里人还要请着坐下吃饭吗,直接坐下吃不就得了?” “哼,”老四冷哼一声,“你们让我去丧铺里换冰水,让三娃去外面给你们吊水,这是庄子上的人该干的事吗?” “等我们俩出来要吃饭的时候,你们连锅都洗了吃个屁啊?”老四越说越来气,手中的板凳一丢,“老子还不干了,真当我们江家人是贱骨头听你们使唤。” 他指着李大嘴道,“下次再说我娘的坏话,我撕了你的嘴!” 说完,老四踹了脚步的凳子一脚,转身就走。 现在人埋了,庄里人就是留下来收拾东西的。 老四这几天因为年轻,被庄子上的大人使唤来使唤去,没少干活。 这点收尾的事,他一点也不想干了。 下午,他赶着羊去了山上,看到山上的“臭老汉”长得又高又大颗,便拔了一捆用羊铲子上面的绳子捆起来,拖回家晒干了还能当柴火烧饭。 羊群归圈,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浑身轻松。 刚走进院子,他看到了李大嘴正跟母亲说着什么。 “老四,人家说你发脾气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第69章 看人下菜碟 老四刚想说什么,三娃背着布书袋子走进院子。 他淡淡的看着李大嘴,又看了看老四跟母亲,大咧咧的坐在北屋的台阶上,好像在说:你们慢慢说,我看着。 宋春雪怎么会不知道那帮人为难他们的德行,以前她想着江家独门独户的,跟大家搞好关系,遇到难事的时候也好张口。 可事实上,真的遇上事了,她也不好张口,从没有主动开过口。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不把自己当人看,别人就瞧不起你。 想到前世那些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事儿,宋春雪胸中怒意翻腾。 今天李大嘴端着一碗猪油炒的萝卜洋芋菜,她就知道人家表面上是来道歉的。 但李大嘴的一番话,都是说老四如何如何不懂事,从他在外面不好好读书,被他们家的谁谁谁看到,让她好好管教老四,不让将来害了她之类的。 他们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宋春雪。 李大嘴的话还没说完,她看到老四从门口进来。 她便语气很不好的喊了一声。 “老四,你说说,为什么要踹人家的椅子?”宋春雪淡淡道,“你想踹我们家的椅子多的事,为何非得踹人家的?” 原本还以为娘听了李大嘴的话,要对他兴师问罪的老四,猛然抬头。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是在骂别人。 老四心里有了底,瞥了眼李大嘴道,“是他先问你为什么没去帮忙的,前天我跟三娃去帮忙,他们给别人都吃了饭,偏偏没人喊我们俩,这不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嘛,我一气之下踹了两脚就来了。” 宋春雪微微笑着看向李大嘴,“没想到是真的,前天老四还念叨着没吃饭,我还以为是他偷奸耍滑没帮上忙,你们才不愿意给饭吃的。” “其实我们也没想着占便宜,之所以让他们俩一起去,是觉得你大伯走得不好,让他们俩多帮帮忙,我还叮嘱三娃早点回来,吃饭的时候让老四一个人吃了就来,不然招人说闲话。” 宋春雪看着李大嘴尴尬的脸色,语气不卑不亢,“可我听说三娃要走的时候,你们那个堂叔非要三娃帮忙,老四也被安排着吊水,那是你们自己人才该干的活吧。” 她的视线落在台阶上的一碗猪油洋芋菜,“这菜今天你端来了,我还以为你终于像个人一样,知道亏待了我家的孩子,是跟我们说不是的。” “但你刚才一直数落我家老四,”宋春雪冷笑一声,“我家的孩子再不好,那也是我自己惯的,要教也是我自己教,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指手画脚了?” 李大嘴黑着脸不说话,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院子里的蚂蚁。 “这本来是件小事,你能来我该感谢你来着,至少你们李家有人会做事,但你今天说的话,我一句都不爱听。” “这碗菜你端走吧,我没那个脸收下。”说着,宋春雪将菜放在李大嘴的腿上,“反正你们也瞧不上我们,我也没必要怕惹事儿,这些年本来就是我一头子热,你走吧。” 李大嘴看了看腿上的菜,好几次欲言又止,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春雪也不再理他,转身去了厨房做饭。 江红英在厨房里烧火,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听到母亲这般说话,全身的血液都烧起来似的,激动不已。 “娘,你太厉害了,这话都敢说,哈哈哈,真解气。” 江红英压低声音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呀,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娘对外人这么硬气过,你重新投过胎了啊?” “砰!” 江红英的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再没大没小,我把你丢出去喂狼。” “嘿嘿嘿,”江红英捂着脑门傻笑,“我夸娘呢。” 秀娟也跟着,“嘿嘿嘿,嘿嘿嘿。” 听到她学得认真,宋春雪跟江红英母女俩没忍住笑出声来。 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外面,刚走到院门口的李大嘴气得不行,“当啷”一声,将手里的洋芋菜倒在门口。 随后,他又将碗捡起来,反正这碗菜他是没脸端回去了。 三娃听到动静,起身走到院外,看到门口的一碗菜,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有病,倒在门口做什么,让我家祖宗吃吗?” “信不信你这样糟践人,我家祖宗十八代晚上找你去?” 李大嘴哼了一声,“让他们找来,我不怕。” 老四急忙跑到厨房,将李大嘴的所作所为告诉宋春雪。 “倒就倒了,你们谁扫到簸箕里,倒在猪圈里让猪吃了,别浪费。” 宋春雪笑道,“李大嘴心里明白着呢,他也知道自家人做事不厚道,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端了碗菜来,但人家在我们面前高人一等惯了,觉得我们就该千恩万谢的接下那碗菜,我以前是没骨气,但现在我宁可给猪吃。” 几个孩子听得清清楚楚,安静的没有说话。 “以前是我没骨气,害了你们,哪怕是兄弟四个也硬气不起来。” 宋春雪叹了口气,“我总想着你们把自己过好了,但你看李家那些人,背地里互相嫌弃互相攀比,但是在面上,人家团结的很,拧成一股绳来对待外人。” “若是我教导你们从小就该互帮互助,在外面遇到事不管对的是谁,你们总该向着自己人。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可惜,我自己就做错了,偏心这个冷落这个,到头来大家都跟我不亲,都埋怨我,辛苦一辈子落不着好。” 她一边揉面一边苦涩的笑道,“不过我现在无能为力了,你们长大了都要各过各的,凑到一起反而天天吵架,我不会拦着你们的。” 老四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门外三娃,轻轻地走出房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三娃靠在墙上,良久无话。 他就是放羊的命,以后他会陪在母亲身边,孝顺她老人家。 能再次进入学堂,是他这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 这样想着,他来到门口,将那碗菜弄到簸箕里,倒在猪食槽里。 看着猪崽子吃得欢快,他不由露出笑容。 它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吧。 “怎么回事?李大嘴将菜倒在门口什么意思?”老大江夜铭忽然出现在三娃身后,忍不住问道,“他这是糟蹋人了吧,太过分了。” “我听娘骂了李大嘴,你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第70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庄子上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大家的心里都跟着不痛快。 晚上,他们难得坐在北屋里聊天。 昏暗的油灯摇摇晃晃,像个爱听故事的火娃娃。 三娃跟老四头一天一声不吭的回来,也是顾念着人家沉浸在悲伤之中,难免会顾不到他们。 不就是一碗饭吗,回家又不是没得吃。 只是今天他们这样一闹,将人搞得很窝火,难免要跟他争一争。 大家都很好奇,便让三娃跟老四说说,李堂家里现在怎么回事。 “我看到那个跟李堂鬼混的女人了,她还帮着李堂家做饭,也不知道她脸皮怎么那么厚。她个子挺高,一双丹凤眼很是妩媚,皮肤也很白净,挺俊的,他男人李孟春个子矮了些,但长得挺好看的,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挺般配的。” 老四不满的嘟囔着,“哪怕他们家的人不让说,大家在地里挖坟坑的时候,庄子上的其他人骂那个女人不检点,是她主动勾搭李堂的,每次锄田都要一起去,根本不顾自家男人的脸面。” 他说的这些事,宋春雪再清楚不过,便安静的听着。 三娃坐在炕头边陪秀娟玩,时不时的搭一句。 “他们临时去乡里买的柳木做棺材,李堂家里紧巴巴的,没有钱买,还是李孟春掏钱买的。”三娃看向宋春雪,“李孟春他爹还问起你,聊了两句。” “哼,”老四冷哼一声,“人家根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难过,死的是他的弟弟和侄媳妇,却跟没事人似的,跟每个人都能聊两句。” 三娃搭腔,“可能也是嫌事儿不光彩,怕被人笑话,装出来的。” 宋春雪没说话,但再次听到这事还是替李堂媳妇不值。 出了这么大的事,庄子上的人晚上睡得很早,因为晚上出门都感觉凉飕飕的,挺害怕的,她都不敢去外面取尿盆。 都说横死的人是有怨气的,更何况是月子里寻死的女人。 “那个孩子怎么样?”江红英满脸心疼的问道,“才那么大点的孩子,还在吃奶,娘说走就走了,他吃什么呀?” 她抬手摸了摸秀娟的后脑勺,“虽然秀娟是个女孩儿,但我还是一样的疼爱她,那傻女人是怎么忍心的,怎么活不是活着。” 宋春雪心想,若是让他们知道那个女人死后一直跟在孩子身边,看着孩子长大,可能会吓坏他们几个。 “可能还是一时气狠了,没想那么多,她后来肯定后悔了,为了别人作践自己的性命,不值得。”宋春雪拍了拍枕头,“你们都不睡觉了吗?”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老四吓得一骨碌跳到炕上,惊恐的看着门口。 秀娟都被他吓到了,连忙钻进三娃的怀里,大声的哭起来。 下一刻,江夜铭挑起门帘进来。 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他面无表情的问: “怎么了,看你们的灯没灭我就进来了,晚上忘了烧水,我渴了,有水喝吗?” 大家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都没想到他会进来。 宋春雪动了动嘴唇,眼里划过复杂的神情。 “在桌子上,你自己喝,怪吓人的,”江红英指了指桌子的方向,“你怎么进来的,大门不是在里面关上了吗?” “没关啊,我看到门开着一条缝就进来了,不然我还能翻墙进来?”江夜铭端起瓦盆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那我还不如喝窖里的生水。” 说到窖里,大家都想到了李唐家的那口水窖,肯定没法用了。 有些可惜,辛辛苦苦挖的水窖,以后看到还得绕道走。 “老大,你不怕吗?”江红英没忍住问道,“你还不快回去睡觉,在外面都没个院子挡着,想想都不踏实。” “怕什么?”江夜铭坐在地上的矮木墩子上,“你们聊什么呢,我听听。” 他自顾自的道,“我那天正在菜园子里坐着,想割点娘的韭菜,就听到有个小孩凄厉的喊了一声,哭得让人心慌,没多久就下面的人着急忙慌的喊人帮忙,说是有人跳窖了,我又走不动,帮不上什么忙就没去。”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腿,对宋春雪道,“我也算是尝了尝娘的棍子有多疼,以后再也不敢跟娘对着干了。” 老四看了眼三娃,那神情仿佛在说,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春雪也觉得稀奇,老大这是忽然脸皮变厚了,想着法子要跟他们聊天? 他的心里不是只有他的阿凤吗,怎么忽然转性了? 奇了怪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别惹我生气,谁气我我就打谁,一视同仁。”宋春雪笑他,“不陪着你的阿凤了,她怕的待不住怎么办?” “她今晚上没跟我饭吃,我自己做的荞面刀削,”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娘,你的浆水给我分一点呗,陈凤不会投浆水,已经坏了发臭了,这么热的天没有酸饭吃,我口干的不行。” 江红英瞪大眼睛,略显滑稽的看着宋春雪。 她就差没说,娘你看啊,老大跟你一样投过胎了。 宋春雪剜了她一眼,在被子下面掐了把她动来动去的脚。 “好啊,你明天自己舀去,拔几根萝卜用叶子投一下,你也是会做饭的,人家不做你自己做,又没啥难的,不会我教你。” 老大露出傻呵呵的笑容,“哎,那我明天来舀些,你可别打我。” “你光明正大的要,给不给我说了算,为什么要打,若是你偷偷的拿……” “娘我错了,这回被你治了偷偷拿东西的病,你别说了,想想都丢人。”江夜铭破天荒的低头认错,“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此话一出,整个北屋,除了还不懂事的秀娟,都跟被雷劈了似的,瞪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啥好。 宋春雪也觉得奇怪,不由蹙起眉头,“你咋了,被陈凤打怕了,觉得还是娘好?” “不是,”江夜铭垂头丧气道,“我发现我之前挺蠢的,她说什么我就做啥,太傻了,娶了个媳妇忽然找不着北了。” “……”宋春雪心想,她生的孩子她知道,老大这辈子就没有自知之明过,他蠢犟蠢犟的,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那种人。 那个四十多年,都没喊过她一声娘的老大,也重生了? 他莫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老实交代,你今天这么能拉下脸说自己错了,该不会想要什么东西吧?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你是宁折不弯的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认错。” 第71章 难得难得 隔天,李堂家的亲戚来江家要羊奶。 李家新丧,不能进别人家的屋子,站在门外拿着一个大瓷碗。 宋春雪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小伙,跟李大嘴长得挺像,应该就是李大嘴的儿子。 宋春雪对他道,“现在是六七月,羊一般是不会下羊羔的,哪里来的羊奶喝。孩子若是太饿炒点面,冲一些面糊汤喝吧,我去看看圈里有奶羊羔子的羊没有。” 这些年她基本上不去关心羊圈里的羊,因为三娃照顾的很好,他连那个羊羔子在什么时候下羊羔都记得。 十年如一日的跟羊待在一起,对三娃来说,那群羊比家里人还要亲。 但宋春雪知道,夏天的母羊生羊羔的很少。 她准备带李大嘴的孩子去圈里看看,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也没管,去圈里才知道,养被老四赶到山上去放了,哪里能知道。 看圈里的羊羔都挺大的,不像是两三个月的,她准备等中午老四回来了再看。 母亲去世了,孩子还在月子里,除了人奶羊奶是最好的。 这边人不养牛,基本都是养驴养骡子,山地里它们站得更稳当些。 他们其实还可以问问谁家的驴下了驴娃子,挤一点奶给孩子喝,好歹也是奶。 中午,老四从山上回来,一问三不知,他根本不知道哪只羊在产奶。 他们母子俩便趴在羊圈墙边,看哪只羊在吃奶。 结果,长得快跟母羊一样高的都跪在地上,用头撞着母羊吃奶,但估计没奶。 其中有一只最小的喝了挺久,其他的都被模样一蹄子踹开了。 “娘,我觉得那只有,我进去看看。”说着,老四双手撑着墙头,翻墙进了羊圈。 宋春雪腿没他那么长,只能走正门。 “咩,咩,咩~” “咩~咩~” 看到人来,圈里的羊全都朝他们俩涌来,以为他们送来了好东西。 所以,他们母子俩不仅没有抓到那只母羊,还被羊群挤得差点出不来。 “娘,算了,还是等晚上三娃回来再说吧,就算是有羊奶我们俩也没办法。” 老四气喘吁吁的爬到墙上,指着一只高大的,长了两根大圆角的公绵羊道: “娘,看到没,这只羊每天跟教书的夫子一样,悄没声的盯着我,趁我不注意还给我一头,牛得很。来到圈里我用大铲子打都没用,还记仇的很,在外面还追我,气死我了。” 宋春雪忍俊不禁,“那你肯定得罪他了,在他面前也没气势,这羊灵性的很,你弱它就强。” 老四气得不行,抓起手边的土块朝它扔了过去,只见它高高的仰着头,直直的冲老四跑过去,一个跃起撞在墙上。 “哎呦哎呦,你个老东西还撞我,我的铲子呢?”老四气得不行,转头拿回自己的羊铲子,站在墙上抽公绵羊。 可公绵羊机灵得很,转身跑到远处,在一群母羊中间显得特别高,昂着脑袋似乎在挑衅老四。 “他娘的,今天我不抽死它我就不叫江夜君!”老四被激得心里头直冒火,抓起羊铲子就要转到另一边教训它。 “行了行了,我听到你姐喊吃饭了,跟一只羊计较什么,你这样它下午更得意,一直找机会撞你信不信?” 宋春雪哭笑不得的阻止他,“你别惹急了,他跟你较上劲,你明天都吓得不敢放羊了。” 老四握着鞭子,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只羊给唬住了。 晚上,三娃从学堂回来,得知老四跟那只公绵羊杠上了,没忍住哈哈大笑。 “那他下午肯定要哭,明显是他害怕了,那羊才会再三挑衅,它可是羊群里的老大,你一次不把它打怕了,他会天天偷袭你,晚上我教他。” 三娃乐不可支,“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宋春雪看他笑着把书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台阶上,又取出纸笔来仔细的临摹了两遍。 “你要写字?” 宋春雪哄着秀娟,江红英在厨房做饭。 看着三娃埋头认真写字的模样,宋春雪很是欣慰。 “嗯,夫子留了任务,说是要写一篇关于夏天农忙的文章,我好久没写过了,要认真写。” 说到这儿,三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娘,你看着我写不出来。” “好好好,我去外面看看。哦对了,咱们家母羊有奶吗,今天他们来给孩子要奶了,也不知道现在找到了没,要不等羊进圈了,你去看看?” 三娃抬头笑着,这些日子没有在大太阳底下晒,白了很多,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郎,让人如沐春风。 “好啊,我记得有一只羊刚下羊羔一个半月,应该有奶,晚上我们挤一点。” “嗯,你好好写,我去吊水。” 三娃立即起身,“哦,差点忘了我要吊水。” “别,你坐着,我去吊就好了,既然你现在好好读书,而且还在努力跟上别人,家里的活儿少干,我还年轻又能干得动。”宋春雪按住他的肩膀,“秀娟很乖的,门口有一堆土她很爱玩,我忙的时候看着就行。” “那好,”三娃有些不好意思,“我写完了再忙,不然明天要挨骂。” 宋春雪抱着秀娟出了院子,看到老大在窖台上吊水。 “娘要吊水吗?”他给自己的木桶倒满之后,又将水桶放入窖里,“我给你吊吧,要几桶?” 宋春雪不由打量着江夜铭,“你要给我吊水,真的假的?” 老大没好气道,“吊桶水而已,又不是割我的肉,你这么说搞得我很差劲似的,我以前是懒一点,但也不至于不给你吊水吧。” 宋春雪看了眼不远处的草窑,薄薄的门帘子后面,能看到陈凤的衣角。 “话是没错,但我之前让你吊水的时候,你推三阻四的,更别说是分了家之后,你跟我生分的,一下子连血缘都断了,把我当仇人看。这两天忽然这么好心,你该不会是受高人指点了?” 活了七十八年,他就从未见过老大这副大孝子的模样,简直比天上下银子还惊奇。 “娘,你别说的我跟白眼狼似的,我也不是天天吊,今天正好碰上了,给你吊两桶水,说那么多,我可生气了昂。”老大脸皮薄,板着脸吊上来一桶水,倒在宋春雪的木桶里。 宋春雪也不客气,又从大门两口拿过来两个木桶,“难得你像我儿子,都吊满了。” 第72章 今天是你生辰 霞光满天,夏日的傍晚清凉舒畅。 昏鸦归巢,麻雀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消失,山野寂静。 晚霞褪去,天色渐暗,老四才赶着羊群回家。 宋春雪将厨房里的水缸填满了,家里的牲口家禽都喂饱了,坐在院门外看着秀娟坐在土堆里咯咯笑。 听着不大得劲的脚步声,宋春雪就知道,老四今天被羊给气饱了。 一转头,老四板着个脸,头发上还沾了土,阴沉沉的跨进院子,随手将羊铲子丢在一旁。 “咣啷啷。”羊铲子没站稳,靠着斑驳的土墙掉在地上。 正低头检查错字的三娃,收起纸笔书本站了起来,将东西装进布袋子里放到西屋。 看到老四进了屋东屋没出来,三娃也不去触霉头,拿了一只碗,出了院子往羊圈里去。 宋春雪将孩子放到厨房地上的草堆里,来到羊圈里帮忙。 “娘,我抓这样你来挤奶,这只羊的奶还不少,应该能挤一晚。” 三娃将一只母羊挤到角落,小羊羔子在旁边很是乖巧,都不知道他们是来抢它口粮的。 “若是他们不要,我们挤了岂不是浪费了?”宋春雪有些犹豫,要不等他们下次要了再挤奶。 “人家昨天来要过了,我们能挤一点是一点,孩子很可怜。若是人家有,我们以后不挤了就是。”说着,三娃低头掰开羊毛,“过些日子该剪羊毛了,羊都上火了。” “那我过两天杏子处理完了再剪。”宋春雪端着碗,蹲在地上挤奶。 果然这只母羊有奶,不多时便挤了一碗。 天色越来越暗了,想到要去李唐家,而且前两天他们家还没了人,三娃有些不敢去。 “娘,要不我们俩一起去?” “也好,一起去看看,免得说我们因为一碗饭跟他们闹意见。” 宋春雪端着碗小心的走出羊圈,“我跟李堂她娘以前经常往来,她一下子没了两个亲人肯定不好受,估计这两天都没做饭,你去拿两个馍馍。” “哎好嘞。”三娃关上圈门,疾步跑去了厨房。 他们娘俩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奶,来到了李唐家。 他们家的大门紧闭着,屋子里传来两个孩子的哭闹声,仔细听还能听到大人低低的呜咽声。 宋春雪抬手敲门。 “扣扣扣。” 不多时,院子里的人问,“谁啊?” “是我,三娃他娘,之前你们要羊奶,我跟老四不会挤,这会儿挤了些。” 厚重的木门从里面打开,李堂看了眼宋春雪,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碗上。 “进来吧。” 李堂本来长得黑一些,这几日应该没睡好,没精打采的,异常消瘦。 他们来到低矮老旧的主屋,李堂的母亲抹着眼泪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腿边还趴着个哭闹不止的小女孩。 “我要娘亲,我要娘,呜呜呜,我娘去哪了。” “你赔我娘,赔我娘。” 三岁的小姑娘已经记事了,眼泪洗过的脸,因为用手擦过,满脸泪痕。 宋春雪一下子没忍住落了泪。 李堂的母亲梁翠翠比宋春雪年长两岁,以前她们俩经常往来。 后来宋春雪不想跟李家的人往来,也不想被他们当作笑料,便渐渐地疏远了。 如今梁翠翠坐在炕上抱着孙子,看到宋春雪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春雪站在地上,抹着眼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话。 她将羊奶递给李堂,“倒在你家的碗里,我也不多留了,还没吃饭,你把碗给我。若是你们还要的话,明天早一点来。” 李堂嗯了一声,去厨房取了一个碗,将羊奶倒在里面。 宋春雪看了眼炕上的梁翠翠,终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弯腰离开。 天要黑了,他们娘俩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脚下走得飞快,不多时便回了家。 宋春雪本来就爱哭,从小哭鼻子,后来一个人拉扯孩子,她从不在人前哭,晚上等孩子们睡了,她便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她一个人很累,也很难,被人欺负遭受不公,被孩子气得睡不好她也哭。 老了之后,尤其是动弹不得躺在炕上,她时常难过的吼两嗓子才舒服。 重活一次,她其实不怎么爱哭了,只是会眼红。 但今日去了李堂家,她想起了很多事,前世今生的不甘和怨恨,将她的胸膛堵的满满的,哭都哭不出痛快。 “三娃去吃饭吧,我待会儿再吃。”说着,宋春雪躲进了西屋,将门关上趴在被子上,呜咽着哭出声来。 * 扁豆拔完拔豌豆,转眼间豌豆也收完了,紧接着便是一天比一天黄的麦子。 六黄麦月,是最紧张的时候。 这个月的白天格外的漫长,晚上格外短,似乎就是专门为了收麦子而准备的。 天亮一睁开眼睛,宋春雪也没时间想别的,洗把脸喝口水,拿着干粮在路上吃,匆匆的上地拔麦子。 六月天本来就晒,多耽搁一天麦子就越黄,太熟的麦子手一握,麦粒儿就往土里钻。 所以,为了不让麦子浪费在地里,他们要紧赶慢赶,看到哪一块黄了就趁早拔了。 但遇到青黄交接的,他们也会把青的留下,不然麦粒儿瘪瘪的,面少了,一年的辛苦也白费。 好在学堂里放了假,让孩子们回家收麦子。 三娃每天跟着宋春雪紧赶慢赶的拔麦子,宋春雪轻松了很多。 江夜铭的腿也好了,他也不急着打土砖,早起吃过之后,慢悠悠的去地里帮忙拔麦子。 他也不跟宋春雪在同一块地里拔,一个人去了别的麦地里,挑着黄的麦子拔的很认真,虽然会比别人晚一些,但早晚都去。 在地里歇息吃干粮的时候,宋春雪嚼着干馍馍,就着酸杏子吃润口一些,盯着远处麦地里的江夜铭,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你大哥忽然怎么了,我没说让他拔麦子,他竟然自觉的去地里,这都第三天了,早晚都上地,也没来我跟前邀功,是为什么?” 三娃咬破了杏核,挑出杏仁嚼了两下,又吐出来。 “这颗是苦的,”他不甚在意道,“可能是忽然懂事了,或许是为了到时候多分一点麦子,毕竟地里的粮食还没分。” “有道理,”宋春雪心里踏实多了,“那我们赶早拔完这块地的,今天早些回家擀长面吃,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 第73章 杀鸡了 六月十五,三娃的生辰。 夏天的臊子长面比平时更好吃,因为夏天好吃的不多,而冬天杀鸡宰猪,油水吃得多。 听到娘说今天是他的生辰,三娃笑了。 娘以前不怎么记得他的生辰,因为拔麦子的时候太忙,忘记是常有的事。 去年就忘了,第二天才想起来的,娘给他煮了两个鸡蛋补过的。 没想到,今年她记得这么清楚。 三娃有些开心,跟在宋春雪身后回家,专门盯着路边的地埂,看有没有野蒜。 江红英刚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便看到宋春雪跟三娃回了家,很是意外。 “咦,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三娃还笑得这么开心,是啥好日子吗?” 宋春雪摘下头上护头发的粗布,拍打身上的尘土,“是三娃的生辰,你忘了?” “对哦,三娃的生日最好,是大家最馋的时候,”江红英露出笑容,“今天吃臊子长面吗,我去割韭菜掐葱。” “不着急,”宋春雪走到厨房窗台前,拿了把刀,“好久没吃肉了,大家这么辛苦,杀只鸡解解馋。” “啊?”江红英瞪大眼睛看着三娃,“这么阔气,这以前都是老大过生日才会有的,现在该三娃了。” 宋春雪睨她一眼,“非要提醒我以前对三娃不好是吧?” “嘿嘿,也不是,就是觉得现在的娘挺好的,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江红英认真思索片刻,“哦对,通情达理。” “我……”宋春雪拿起一旁的笤帚追她,“你怎么不说我脱胎换骨?” “对对对,这个更准确,哈哈哈,还是娘说的对。”江红英扶着后仰跑得很稳,躲在门口笑道,“虽然没怎么读书,但比我有学问啊。” 宋春雪看着她额前的头发卷得厉害,没好气的笑道,“你过来,我跟你说个话。” “呦呦呦,我都多大了,你还以为能骗我过去挨打吗?”江红英咯咯咯的笑道,“你不是要杀鸡吗,我给你烧水拔毛。” 真是得寸进尺,以前的江红英从不敢跟她这么说话。 三娃牵着秀娟在一旁笑得灿烂,老四进屋正好听到要杀鸡。 “娘要杀鸡?”老四麻利的将手中的羊铲子靠在大门一侧,“我会抓鸡,现在就给你抓去。” “平日不见你这么勤快的,听说要杀鸡这么精神,那你去抓,我在门口等着。”宋春雪转身指使道,“三娃把炕桌拿出来。” “好。” 三娃抱着秀娟去北屋,将柳木做的老炕桌扛在肩上。 炕桌用了几十年了,因为洗的勤快变得油光发亮,每年杀鸡都要用这个垫着。 地上脏,这个炕桌的高度正好,坐个矮木墩不会觉得吃力。 宋春雪会杀鸡很干脆,将鸡血弄到碗里,鸡血面用鸡汤一浇特别好吃,劲道爽口,再倒一点点醋,香得不行。 陈凤喂完猪和鸡,合计着中午吃什么,看到宋春雪在门口杀鸡,便躲在草窑炕上,安心等着吃饭。 反正这些日子老大一直在拔麦子,家里杀了鸡,怎么着都有他们的一份。 若是不给,她就让老大去要。 宋春雪手脚麻利,很快烫了鸡拔了毛,将内脏掏出来,砍成块后交给老四,让他洗过之后交给宋春雪下锅煮。 她还得处理鸡胗,也就是鸡的胃。将里面的鸡食掏出来,有一层薄薄的黄色的东西,便是鸡内金。 将鸡胗拿到厨房去煮,宋春雪在盆子里洗了五六遍鸡内金,放在屋外的窗台上,晒干了研成碎末,一次一点点,喝着很养胃。 几个孩子嫌那个味道差,以前她总强迫他们喝,现在宋春雪只打算自己喝。 孩子还年轻,她年纪大了是时候养养胃了。 之后,她挖了两碗半的白面,将鸡血混在中间捏碎,揉搓均匀又柔软后用擀面杖擀开。 庄子上的人的土豆能吃一年,宋春雪喜欢在炝浇头的时候加一点土豆丁,感觉长面会格外的醇香,鸡汤也更香。 一个时辰后,鸡肉出了锅,宋春雪的鸡汤浇头也炝好了,他们端着肉去北屋放在桌上一起吃。 “娘,不给老大端一些吗?”江红英小声问道,“我听到老大回来了,他这几天拔麦子很上心,要不给他俩分一点?” “嗯,”宋春雪本来打算给他分的,拿出一个碗夹了小半碗递给老四,“你拿到外面去。” 老四有些不情愿,“等我回来再开始吃。” “好好好,等你来了再动手。” 宋春雪夹了一个鸡翅膀递给秀娟,刚长了几个门牙吃不动肉,让她嗦嗦味儿。 很快,老四从外面跑进来。 “嫂子没做饭,专门等着吃鸡肉呢,若是不去肯定要吵一架。”老四龇着牙摇了摇头,“娶到陈凤这样的女人真可怕,我以后可要仔细点的挑,爱动手爱骂人的姑娘坚决不要。” 大家悄悄的笑了。 “不一起过日子,谁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你以为你就能挑个贤惠的?” 宋春雪夹了半个鸡腿放在三娃的碗里,“吃饭吧。” 老四瘪着嘴不服气,“娘你现在真偏心,对三娃就这么好?” “今天是三娃的生辰,我当然要向着他。”宋春雪又给老四夹了一块,“鸡腿很大,我切了五六块呢,有你的份,着什么急。” 随后,她又夹了一块给江红英,“你也吃。” 哪怕是重生了,看着自己生的孩子,宋春雪还是改不了先将好东西给他们的习惯。 若是之前她还能狠下心,现在老四在家里乖乖放羊,红英也没有跟她闹得太生分,她想着,将来他们也不会像前世那样吧? 不过,就算她依旧是孤独终老无人送终,宋春雪也不会让自己缺钱花的。 她已经在攒棺材本了,将来她自己的棺材自己买,自己的寿衣自己做,自己的纸钱自己提前拓印,用不着求人。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跑,她现在明白凡事都要靠自己就对了。 一只鸡不算大,但他们好久没吃过肉了,没一会儿便吃完了。 “我去烧火下面,太好吃了。”江红英打了个嗝起身往厨房走。 “姐我去吧,”老四啃着个鸡爪子往外走,“我会烧火。” “你光会烧火有什么用,又不会下面,还是我来吧。”宋春雪对三娃道,“你看着孩子,你姐肚子大了看不住秀娟,她现在爱摔。” 刚走进厨房,江夜铭端着碗从外面进来。 “娘,还有面吗?” 第74章 受了何方高人指点 宋春雪看向老大江夜铭,他咧嘴露出大白牙,笑得傻呵呵的。 “你空着手来啊。”宋春雪看向他手里的碗,是刚才给他盛肉的那只。 “把你们的碗拿来,这碗是我的。” “好,我这就去。” 很快,老大拿了两个碗回来,放在灶台上等着捞面。 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宋春雪越看越奇怪。 “咋的,你这两天拔麦子拔得挺认真,能坚持几天?” “五天。”江夜铭如实回答。 他不像之前浑身是刺,傲慢狂妄,一举一动都跟宋春雪有隔阂似的。 他的眼神真诚了许多,隐隐中跟宋春雪亲昵了许多。 “之后我就去打土砖,李家大场下面的那块地我已经快拔完了,过些日子就能夯土砌墙了,年前我总要住进新家,那个时候孩子也该生下来了。” “嗯,你自己有主意就好。”宋春雪将他的两个碗捞了面,浇了鸡汤臊子上去,“给。” 江夜铭端着两碗面往外走,“不够吃怎么办?” “今天管够。” “哎,好嘞。”江夜铭扯着嗓子应了声,傻呵呵的笑着走了。 宋春雪微微摇头,老大这样,难不成是陈凤学聪明了,知道用笑脸讨好处了? 笑着总比黑着脸在她这里骗吃喝好。 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只要不动她的棺材本,骗吃骗喝不就是每个当娘的活该吗。 若他跟之前一样混账,宋春雪会毫不客气的打回去。 不过,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从没挨过打的老大,怎么被她打了一顿之后变乖了? 他该不会想等到她老了,再报复回来吧? 她甩了甩脑袋,慢慢看吧,老大的脾气她了解,装不了多久就露馅了。 鸡血臊子面特别好吃,若不是吃了鸡肉,宋春雪一口气能吃三碗半。 所以今天她只吃了两碗,记忆中,她已经十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血面了。 老了之后舌头会变木变苦,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吃嘛嘛香。 唏嘛香。 “三娃,你吃了几碗?” 宋春雪笑着问他,“过了今天你就十七岁了,好不容易有了读书的机会,等过几天地里的麦子没那么紧张了,你就在家安心读书。” “还有半个月才去学堂,到时候再读书也不迟,地里的活儿不少,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三娃喝掉碗里的鸡汤,将碗放在桌上,满足的摸了摸肚子。 “我去外面转一圈,太撑了。”他将碗摞起来端去厨房,脸上总挂着笑,不再像过去那样自卑怯弱。 陪秀娟躺在炕上的江红英低声道,“娘,三娃真的变了,果然读书的娃会变好看,更何况三娃是他们几个最好看的。” “是啊,看到他变成这样,脊背挺得直直的,说话的时候也大大方方的,我心里很自豪。”宋春雪揉了揉眼睛笑道,“能让他读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管他读成什么样,我都没有遗憾了。” 吃饱喝足打盹儿,夏日的阳光格外刺眼,江红英哄孩子睡觉,哄着哄着便眯着眼睛打瞌睡。 “嗯,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以前挺怕你的,怎么一眨眼你就这么知书达理了……怪了。” 说完,她脑袋一歪,枕着荞皮枕头睡得很香,都开始轻轻的打鼾了。 宋春雪哭笑不得,“知书达理?” 会用词不? * 隔天中午,李堂端着碗来挤羊奶。 宋春雪跟老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羊困在墙上,死死地摁着它,才挤了一碗奶。 “也不知道三娃是怎么弄的,我看他很轻松就抓住了,怎么我们俩费这么大力气,按都按不住。” 说着,老四将羊奶端给李堂,“你家娃儿喝着羊奶肚子疼的话就煮一下,煮开晾凉再给娃喝,毕竟人跟羊不一样。” “嗯,我知道了。”李堂从腋下的布袋子里拿出两块馍馍,“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两块馍你拿着,总不能让你家的羊羔子饿着。” 他手里的馍馍还是白面的。 宋春雪笑道,“那你不应该拿馍馍啊,明天给我家的母羊背一点草料,毕竟娃吃的是母羊的奶,该好好喂的是羊。” “那麦麸行吗?”李堂盯着碗里浓白的羊奶,全然没了曾经的傲气,“我家里没养过羊,你觉得可以我明天背一点。” “当然行。”宋春雪叮嘱道,“不要多拿,你们家多余的,没坏的麦麸或者尕洋芋都行,若是你们家本来不多就算了。等以后你们家有了再给也不迟,先把孩子喂大才是要紧事。” “嗯,我回去看看。” 李堂捧着碗离开,纤瘦孤单的背影,在炎炎夏日中格外渺小。 人死不能复生,孩子是他们的希望。 希望李堂能吸取教训,以后…… 算了,人总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十几年后,他跟那个李孟春的媳妇儿,还是一起干活一起锄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夫妻俩。 午后,老四借了把剪刀,稍微睡小半个时辰的午觉,宋春雪母子三人在羊圈里剪羊毛。 等太阳没那么晒了,还能去地里拔一个多时辰的麦子。 “唉。” 剪了没多久,老四打破沉默。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我若是好好的读书,如今也不用坐在这里剪羊毛。脖子太酸了,你们俩都不说话,憋死我了。” 三娃淡淡一笑没说话,剪羊毛的活儿他最顺手,因为十年前他就会剪了。 三伏天的太阳毒,是一年最热的时期。剪了羊毛羊也轻松,若是去河里洗一洗,浑身白白的,在山上吃草的时候,就跟云一样。 三娃打算趁早剪完,去学堂之前正好跟老四一起去河里洗一洗,夏天的羊热得直流鼻涕,太脏了。 “都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之前也是我太惯着你们,人家学堂里都放了你们收麦子的假,我还让你们待在屋里,让三娃一个人吃苦受累,也难怪会把你们惯得跟富家小公子似的,真把三娃当家丁看了?” 宋春雪不客气道,“若不是你还算听话,我怎么也要打得你跟老大一样,躺在炕上下不来。反正你爱躺着,我便让你躺的够够的。” “我现在不是在放羊吗,不过你这一招杀鸡儆猴,对我很管用。那天亲眼看到你打我大哥,我才知道娘狠得下心。” 老四停下手中的动作,“娘,我很好奇,你怎么忽然就变了呢,不只是对我们几个的态度,还有平日里做事,也不怕别人看笑话了。” 他半开玩笑办事认真的发问,“娘是受了何方高人的指点吗?” 第75章 陈凤大哥来了 今年宋春雪家一共种了十亩麦子。 六亩是水利平地,四亩在山坡陡地里,麦秆比平地里的短一截,麦穗也没那么长。 但麦子磨的白面最好吃。 秋田虽然耐旱,且种的种类多了,保不准哪个品种正好赶上了风调雨顺,收成会很好。 每种杂粮的播种时间不同,收割时间便不同,而雨水的到来差半个月就有很大的区别。 这里常年干旱少雨,大家都愿意种杂粮,是为了更好的赶上天时地利,收获更多的粮食。 若是连年大旱,颗粒无收都是有的,所以大家不仅要保证今年有粮食吃,还得存一些粮食应对旱年。 但宋春雪已经活过一次了,她打算明年多种些麦子,少种点杂粮。 且明年她还要多种些胡麻,多榨些油。 前后用了七天时间,宋春雪跟三娃拔完了麦子。 老大江夜铭每天去打土砖,夏天土块干得快,下个月他就能夯土墙,然后砌砖盖房了。 三娃在家休息了几日,继续去学堂读书。 忙碌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眨眼间已经到了七月,天气稍凉,但下午还是热得不敢去地里。 老四一觉睡了一个半时辰,起来之后坐在西屋的台阶上发呆。 抬头看着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青瓦上面,屋后面是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的白杨树,直直的钻入湛蓝湛蓝的天空,这样清澈透亮的天色,看的人身心通透。 西边的屋子在下午晒不到太阳,凉快的很,老四给自己泡了碗米面馍馍,用瓷勺子舀着吃,甜甜的,很解渴。 宋春雪的米面馍馍做得最甜,以前在学堂读书的,除了山后面张家奶奶的米面馍馍,就属他娘做的最好吃了。 又甜又馓,不会粘牙,比白面馍馍还好吃。 “吸溜吸溜~” 老四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刨着吃,在北屋睡觉的江红英听着动静馋的不行,起来给自己泡了一碗,坐在老四一旁,也跟着刨。 “吸溜吸溜~” 宋春雪提着一篮子从山上拾来的杏子进屋,就看到老四跟红英吃泡馍吃得正香。 她放下篮子,走过去跟他们坐在西屋的台阶上,用麦秆的帽子当扇子使。 “老四最近饭量见涨啊,你吃了几碗?给我也泡一碗吧,你们俩吃得太香了。” 老四端着碗筷起身,“这第一碗,我还想吃一碗,感觉我还在长个儿。嗝~” 宋春雪转头看向大着肚子的江红英,“现在六个月了吧,你想好了没,是回去还是在这里待着。” “想好了,娃他爹也在信里说了,说我愿意多待到八个多月了再回去。别人都不会在娘家生孩子,虽然娘不介意,但忌讳风俗还是要当回事。娃他奶爱念叨就念叨去,我待在这里,他们骂我就骂吧,反正我又听不到。” 说到这儿,江红英压低声音笑道,“我怎么感觉,娃他爹字里行间态度好得不行,生怕我不回去似的。” 是这个道理,宋春雪很明白。 娘家不受宠的姑娘,嫁到婆家无依无靠,大多数也会不好过,除非婆家的人非常有教养。 欺软怕硬,得寸进尺是人的天性。 “娘,我也想吃泡馍了,能蹭一碗不?” 老大江夜铭从外面进来,挠了挠头坐在宋春雪的身边,不满的嘟囔着。 “草窑里热气腾腾的,我醒来就听到你们吃得噗嘡噗嘡的,太馋了。我们俩都不会做米面馍馍,做了也不如娘做的好吃。” 宋春雪看到江红英冲她眨眼睛了。 她淡淡的看着老大,“去厨房里自己泡,下次你想吃把面拿来,我给你烫面,回去你自己烙。” “好嘞,我就吃一碗。”说着,他转头看向宋春雪跟江红英,“你们吃凉粉吧,陈凤做了不少,我给你拿一块。” 江红英看了眼宋春雪,“那你得问过你家阿凤,那是人家做的,若是不经过同意就拿过来,你们俩吵一架,你说我们吃还是不吃。” 江夜铭去了厨房,“那我跟她说一声。” “吃什么吃,想吃我明天给你做,陈凤肯定不会给,她是我见过最抠门的,若是她愿意给你一块,我就不姓宋。”宋春雪接过老四递过来的碗,美美的喝了一口泡馍汤,真甜。 “也是,我还是去跟老大说别问了,免得又阴阳怪气的说我们没见过凉粉,她说话可没好听过。” 江红英去了厨房,宋春雪还想说什么,胳膊上被老四用筷子戳了戳。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外面来人了,好像是陈凤的娘家大哥。” 宋春雪转头看向门口,好像不止一个人,还有李大嘴的声音。 李大嘴大伯刚去世没多久,他还到处串门? 宋春雪没理会,吃完便端着碗来到厨房,用清水涮了碗,将碗倒扣在碗柜上。 “你妻哥来了,去外面看看。”宋春雪看向蹲在地上吃泡馍的老大,“是陈凤叫来的,还是帮你盖房子来的?” 老大抬头看了眼宋春雪,没有说话,神情不大对劲。 宋春雪感觉不妙,“你们俩又吵架了?” “她不想让我进院子,也不让我进来吃东西,我不同意,她就挠我,”老大气呼呼的告状,“我的后背都被挠花了,穿衣服出汗特别疼,那个女人太野蛮了,她让人带话,估计是来给她撑腰的,你别管。” 宋春雪嗤笑,“一个你都闹不过,如今来了个拉偏架的,我不管,让人家兄妹俩打得你钻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在我跟前人模人样的,怎么在媳妇跟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那点出息,你将来还想干什么,真要听她的话,你早晚进阳沟了。” 想到前世老大的光景,宋春雪说话也不客气。 “占便宜的事爱做,占不到便宜就翻脸不认人,自以为机关算尽聪明一世,结果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何必。” “你出去看看,我看着,粮食还在我手里呢,今天她哥若是打了你,可别当我这个当娘的是眼瞎耳聋的。” 说着,宋春雪踹了他一脚,“快去。” 老大之所以在厨房拖延时间,就是不敢去。 怂货! 看到他这样,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 她怎么教出这样的儿子来,在外人面前怂的一批,在自己老娘跟前三十六计样样精通。 第76章 打架了打架了 陈凤的大哥陈祥,人高马大体格彪悍,站在草窑门口能将整个门堵住。 他们兄妹俩眼睛很像,下三白,看人的时候跟狼的眼神一样,看着就不好相处。 陈祥看到江夜铭从院子里出来,他抬起下巴打量着,眼里的蔑视和讽刺毫不收敛。 “听说你打了我家凤儿?她是你媳妇,怀着你们江家的种你不知道啊?” “过来,”陈祥歪了歪脑袋,示意江夜铭进屋,“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宋春雪从后面出来,拍了拍江夜铭的肩膀。 “怕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在我们江家的地盘打了你,我也不是吃素的。”她压低声音道,“别给我丢人。” “……”江夜铭愣愣的反应过来,“你说我是狗?” 宋春雪推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还不如狗呢。” “……”江夜铭犹犹豫豫的来到草窑门口,艰难的掀起帘子进了屋。 宋春雪转头看向坐在场边上的李大嘴,有些好笑。 他这是来看热闹的? “你们亲家来人了,怎么不招待一下?”李大嘴笑呵呵的道,“我待在家里无聊,替我家堂兄弟感谢你家的羊奶,但我身上有孝就不进去了,这半袋子麦麸给你们家母羊补补。” 老四凑到宋春雪身后,“没事你去跟他聊天,我在这儿听着,若是我大哥挨了打……” “啪!” 话还没说完,就听草窑里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 宋春雪跟老四齐齐一惊。 他娘的。 宋春雪转头看到江红英手里拿着笤帚,一把夺过来进了草窑。 “干啥呢?”她气得吼了一声。 只见江夜铭坐在炕头边,低着头捂着半边的脸颊,陈祥正站在他跟前,一只胳膊高高的扬起,还想打他一下。 “在我家打我的人,真当我们家没人是吧,”宋春雪当即冲了过去,“你他娘的给我滚出去,一个打我儿子就算了,还请来了帮手。不知道你家的泼妇平日里就跟母老虎一样,打不得骂不得,还撺掇我儿子翻墙偷我的箱子吗?” 陈祥蹙着眉头,“你生的儿子没出息是你的事,但他……” “砰!” 宋春雪丢掉手里的笤帚,转身拿了个烧火棍敲在陈祥的脑袋上。 “你敢打我?” 宋春雪推了一把江夜铭,将他后背的衣服推起来,“看看,你妹在我家吃亏了吗?” “……”陈祥目露凶光,看到江夜铭纵横交错的后背,不由愣了一下。 “那你也不能打我哥,我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让他给我一口水他都不愿意,我是他媳妇,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能……” “你还知道你是我们江家娶来的媳妇啊,你连饭都不做,就做了你一个人的,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给我儿子脸色看,我江家莫不是娶了个祖宗来!” 宋春雪指着陈凤骂道,“我是心疼老大才没说过你,你看谁家的儿媳妇跟大爷一样让家里人伺候的,来我们家是当皇帝的吗?” “你个老太婆,怎么说话呢……”陈祥推了宋春雪一个趔趄。 “砰砰砰!” “你们兄妹俩给我滚,我们娶不起陈家的女人,带着你妹妹滚,看看清楚这里是谁家!” 想到前世陈凤喊来陈祥,将江夜铭打得倒地不起,她觉得是老大两口子的事便没掺和。 她只是站在自家门口说了一句别打了,陈祥便冲上来连她也打了。 宋春雪今天也不想受那窝囊气,先下手为强。 他娘的,她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打,别说是不做人的狗东西了。 打不过也得打。 “你个老东西!” “哐啷啷……” 陈祥一把将宋春雪推到地上。 “你干什么!”老四拿着羊铲子从外面进来,“你敢打我娘!” 他气得握着羊铲子,猛地将另一头的鞭子甩了出去。 “啪!” 陈祥力气大,虽然挨了一下,但下一刻他一把攥住了鞭子。 宋春雪母子三人齐齐一愣。 “哼,江家人都瘦的跟猴似的,还想打我哥,他连……” 坐在炕头上的陈凤冷声嘲讽。 “狗娘养的!”老四气得将手边灶台上的碗扔了出去。 “大哥你可真是个怂逼玩意儿,娶了个母夜叉当先人,人家说往西你不敢你往东,现在还唤来自家大哥来立威来了,真丢我们江家的脸。” “明天开始你也别在这里待了,滚到陈家去给人家当看门狗吧……” 听他指桑骂槐,陈祥眯起眼睛,直直的朝老四走去,手里还拿着个木凳子。 “来啊,有本事你来的,今天不打一架我就跟你姓……”老四快吓尿了,还是梗着脖子说狠话。 “砰!” 本以为下一刻就要被陈祥一板凳拍傻了,没想到江夜铭不知从哪拿了个棍子,狠狠地敲在陈祥的后脑勺上。 “啊!” 陈凤大喊一声,“江夜铭你个驴日的……” “啪!” 江夜铭转身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闭上你的臭嘴,我要不起你这样的母老虎,滚回你们陈家去,我要休了你!” “江夜铭,你他娘……”陈祥过身要动手,脑袋一晕踉跄了两步。 “……”从地上起来的宋春雪,有点摸不着北。 “你不是动不动就爱回娘家吗,今天老子不忍你了,现在就带着你哥从我家滚出去,快滚!” 江夜铭指着陈凤怒吼道,“昨晚上老子被你扇了六个巴掌,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把孩子打了,反正你总说要找个好的男人,现在就去找。” “……”老四嘴角抽了一下,大哥真是宽宏大量。 陈祥甩了甩脑袋,走到江夜铭跟前,扯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江夜铭,你他娘的有种再说一遍。” 江夜铭一拳挥向了陈祥的鼻子,“快带着你妹妹滚回陈家去,听到没有?” “狗日的!” 陈祥彻底被激怒,手握成拳冲着江夜铭的脸上砸了两拳。 “他娘的!” 看到自家老大被打,宋春雪抓起手边的东西冲了过去。 “来我家耍横是吧,我跟你拼了!” 母子三人双手并用撕扯着陈祥,虽然陈祥力气大,但他双拳难敌六手,头发被扯住,胳膊还被江夜铭咬住,脑门上被笤帚用力的敲着,没多久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啊啊啊!”陈凤被这阵仗吓得不轻,“来人啊,来人啊!” 她知道李大嘴在外面,“快来人啊,打人了!” 李大嘴靠着大柳树,看着江红英手里拿着根棍子站在门口,饶有兴致的翘起二郎腿。 “这陈家的莽夫泼妇横惯了,是该长长记性,真当自己是野霸王了,打了我家外甥的账还没算呢。” 第77章 要不要接回来 宋春雪这辈子头一次仗势欺人。 就像别人家的恶老太婆一样。 他们母子三人将陈祥按在地上打,打断了两个烧火棍。 但他们母子三人也都挂了彩,江夜铭的眼睛肿得老高,老四的头发被扯掉了一缕,宋春雪的嘴唇破了,身上挨了不少拳打脚踢。 前世被陈祥打掉了一颗牙的仇,她记了大半辈子,今日逮到这个机会,她毫不留情的还了回去。 直到后面打累了,陈祥抱着脑袋在地上求饶,他们才作罢。 陈凤坐在炕头上嚎啕大哭,却又不敢上前拉架。 她的肚子快八个月了,若是动了胎气今天孩子要掉在这儿了。 若真是那样,岂不是如了江夜铭的愿? 她不要被休掉回娘家。 爹娘是不会给她撑腰的,他们只会嫌她给陈家丢人。 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女人,还能嫁出去吗? 只能嫁给老光棍汉,或者是给那些土财主做妾。 与其那样,她还不如在江家好好待着。 早知道她就不让人带话给大哥,喊她来教训江夜铭了。 前些日子大哥来过一趟的,他打了江夜铭,腿也踢跛了,那时候宋春雪屁都没放一个。 今日怎么就这么彪? 江家兄弟都是胆小怕事的,她没想到今天母子三人会合起伙来打陈祥。 她坐在炕上靠着墙壁,远远的看着大哥被打却无能为力。 “呜呜呜,你们别打了……” 宋春雪拉开老四跟江夜铭,淡淡的看着地上的陈祥。 “上次你打了我家老大我没插手,这次是你家陈凤欺负了我家老大,你还想跑到江家头上拉屎,想让老大给陈凤当孙子才开心是吧?” “做人别太得寸进尺,今天让你长个教训,从今往后,谁也别惹我们,再敢在我们面前耍横,打不过我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 宋春雪中气十足道,“将陈凤带回去,若是不愿意回,我亲自送回去。成亲时给的聘礼和礼钱我们不要了,孩子你们爱要不要,反正我们江家不敢让陈家的女儿给我们生孩子。” 第一次这样放狠话,宋春雪有些心虚,但想到陈凤的德行,她就做一回恶人了。 陈祥从地上起来,抬手抹了抹鼻血。 “大哥……”陈凤微微摇头,她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 若是回去肯定没那么好回来了,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在娘家生孩子可不得被戳断脊梁骨。 更何况她也没想着回去,她就是吓唬吓唬江夜铭,让他以后对她好点而已。 “走,回家去,”陈祥沉声道,“我们还能死皮赖脸的留在江家不成,回去让爹给你做主。” 陈祥满脑子的怒火没处撒,他们以多欺少打了他,这笔账他会好好记着。 他们不是仗势欺人吗,下次他喊十几个壮汉来,就不信打不过! * 陈祥拉着哭个不停的陈凤,在李家庄子多少垫着脚瞧热闹的人眼中,狼狈的回了娘家。 李大嘴热闹也看够了,趁大家没发现的时候悄然离去。 宋春雪蹲在草窑门口,摸了摸出了血的嘴角,有些麻木。 将自家大肚子的儿媳妇赶回娘家,这事儿传出去不光彩,但宋春雪不在乎。 她知道这事儿自己占理。 有了李大嘴那张管不住的嘴,这件事情肯定会很快传遍李家庄子。 大家会知道,是陈祥来家里打了江夜铭,才激怒了江家母子,将陈家兄妹轰走的。 只是她没想到老大跟老四会帮她,她都做好了被打晕过去的准备。 今天这口气出了,宋春雪心里畅快不少。 四十年了,她终于报了仇。 至于是不是要接陈凤回来,以江夜铭的性子,可能过不了两天,他会带着好东西去陈家。 让宋春雪疑惑的是,她故意放狠话赶陈凤走时,老大竟然没拦着。 作为母亲,宋春雪对老大挺失望的,但作为女人,她觉得陈凤是幸运的。 嫁给一个不管怎么发脾气都会让着你的男人,在这个男人大过天的天下,比登天还难。 宋春雪自嘲一笑,这样一想,其实她也挺厉害的。 地里的活还等着她呢,她起身回头,看到炕头底下蹲着的江夜铭。 也不关心老大在想什么,宋春雪转身去了洋芋地里锄田。 昨天下了点雨,地里还有些潮气,用锄头给土豆松松土长得快。 晚上,三娃刚跨进院门,江红英迫不及待的将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他。 “啥?”三娃震惊不已,“你们打了陈祥?” “我没有打,虽然我想进去来着,但我大着肚子不敢呐,老大老四跟娘一起打的,勉强打得过,陈祥厉害着呢。” “本来我觉得我们三打一挺没理的,结果老大是个不争气的,他昨晚上就被陈凤挠得后背都是血,今天还让她哥来耍威风,进门就打了老大一巴掌,那个声响老远都能听到,是他们欺负人在先,以为我们好欺负才打的……” “哎,你去干啥?”江红英还没说完,三娃转身要走,被她给拽住。 “去问问大哥,怎么能真的让大嫂回娘家。” “我知道,但今天你还是别去了,明天他若是后悔了,自己会去陈家接人的,毕竟那是他的媳妇儿,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江红英叹了口气,“老大之前阿凤阿凤的,肯定舍不得。” “也怪他太软弱,把陈凤惯得太没规矩了。”江红英压低声音道,“你还是别去找骂,他现在肯定肠子悔青了。” “嗯,我知道。”三娃点了点头,“我就是去门口看一眼,不会说什么。” 三娃说到做到,他只是轻轻推开草窑的门,朝里面看了看。 “干什么,滚!” 果然,门刚被推开,江夜铭就丢了笤帚出来。 之后,三娃心不在焉的等娘回来。 当看到她的嘴唇又肿又青,还破了口子时,三娃红着眼握紧拳头。 陈祥的这笔账,他一定要讨回来! * 次日,江夜铭老早出门打土砖,从卯时打到午时,累得不行才回家。 知道他今天不好受,江红英端了碗饭来到草窑里。 江夜铭躺在炕上,没做饭也没烧水,就躺在炕上睡觉。 “你要是想去接她回来我们不会拦着,昨天是我们做得过分了些,毕竟她怀着你的孩子,我还没坏到那份上……” “我知道了,今天不去,改天再说。”江夜铭打断她,背对着门口道,“你们去吃饭吧,我睡会儿。” 第三日早上,江夜铭老早的来敲院门。 “娘,我去陈家接她回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宋春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第78章 母子情分 听到老大的这句话,宋春雪又气又好笑。 不愧是她的好大儿,还是那副狗德行。 原本昨日看他一起对付陈祥,还以为他脑子开窍了,明白什么叫亲疏有别。 现在看来,他只是一时冲动,被陈祥打得太气恼,看她跟老四冲上去,趁机发泄而已。 老大现在比谁都后悔。 是她想岔了,竟然会觉得是上次的两顿毒打,让老大开了窍。 “娘,陈凤怀着的毕竟是我们江家的孩子,你让她回陈家去,若是把孩子生在陈家,将来我们两家都丢人。” 江夜铭低着头,硬着头皮道,“我们俩一起去接她回来,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原本不想说话,直接将他拒之门外的宋春雪,没忍住笑出声来。 “老大,你觉得你娘跟你一样蠢吗?” 她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那日赶她走,是一时冲动吗?” “呵,想让我接她回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不然我当初何必将她赶走为难自己。”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我们俩一起去陈家,信不信陈祥会找一堆人,将那天挨过的打还回来?” 她冷下脸关上门,“要去你自己去,别来烦我!” “……”差点被门夹到鼻梁的江夜铭气得不轻,他抬脚踹了大门。 “那你为什么要插手,事情闹成这样,到头来我左右不是人……” 宋春雪也跳脚踹了大门。 “咚咚咚!” “我说过,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在我家打我儿子,我就算是打死他也合情合理。” 宋春雪双手叉腰怒骂道,“你用脑子好好想想,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们占理,你若是能等十天,陈凤她爹肯定会带着陈凤一起来。” “但你若是今天上门,他们不把你打个半死老娘跟你信。” “反正话也说了人我也赶走了,你什么时候接她回来是你的事。但从今往后,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尽快把房子盖好滚远点。” 被劈头盖脸吼了一通,江夜铭才意识到,娘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江家的面子才帮他的。 这些天的好脸色,只是觉得他忽然学乖了,听她的话了。 他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对了,今年的粮食你也别想了,没你的份。” 宋春雪拔高音调喊道,“别忘了挖水窖,以后这窖里的水你也别吃。以后我也不会管你的事,就当是我们母子的情分断了。你不需要孝顺我,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娘,别因为我害得你跟陈凤闹脾气。” 江夜铭猛地驻足,看着眼前的破篮子,一脚踹到下面的地里。 江红英捂着孩子的耳朵,手足无措的站在宋春雪身后。 听到江夜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低声道,“娘,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摊上这么个猪脑子的儿子,只能认命呗。”宋春雪冷声道,“等他接了陈凤回来,他们俩就去沟里的瓦窑里住,别在门口碍眼。” “啊?”江红英小心翼翼道,“可陈凤怀有身孕……” “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是她自己给脸不要脸,我要是还任由她在我面前撒野,我就不叫宋春雪!” “以她的德行,不赶她走我还担心她给我下药,毒死我是小,若是牵连了你跟秀娟,我找谁说理去?” “这……”江红英瞪大眼睛,“陈凤没那么大胆吧?” “哼,那你大可以试试,看她敢不敢。”宋春雪舀了一瓢水洗脸,“若不是怕她胡来,你以为就她那种不孝顺公婆的儿媳妇,我还会给她鸡肉吃?” 江红英不说话了,虽说有点骇人听闻,但想到陈凤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她觉得下毒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 看来以后她要避着陈凤,尤其别让秀娟接近她。 老三跟老四早就醒了,只是听自家老娘那样大动肝火,他们都不敢吱声。 老四最近摸清了娘的脾气,不敢轻易忤逆她。 她现在说一不二,很难糊弄,他只能认命的放羊。 就坚持一年,一年后他就可以去学堂读书了。 午时。 宋春雪带着秀娟从地里回来。 秀娟快一岁半了,走路越来越稳,跟她去地里锄田不哭也不闹。 就是累了要她抱。 她一手抱着娃,一手提着一篮子从地里铲来的野草,倒在门口,准备铡了给驴吃。 两头驴吃的草多,拔草太费时间,她下午去地里拔些高粱,才勉强让驴吃饱。 之前她还想着把一头毛驴给老大分出去,现在她改主意了。 若是分出去,一头驴没法耕地,到时候去借她还得看陈凤的脸色。 与其受那个气,她还不如辛苦一点自己养着。 “娘。”秀娟在门口看到江红英,撒开脚丫子开心的奔过去。 “哎,秀娟回来了呀,饿不饿,我给你冲面糊吃。” 说着,江红英抬头冲宋春雪使眼色,“娘,我做了凉粉,已经给你切好了。” “好。”宋春雪看她这样,猜到没什么好事,将野菜倒在场里,便进了院子。 草窑门开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也不知道江夜铭接回陈凤了没。 宋春雪一边擦汗一边走进厨房,江红英连忙将门关上。 “娘,老大回来了。陈凤没跟着回来,我看他也没受伤,就是坐在门槛上不出声。这会儿一个人待在草窑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宋春雪端起凉粉,坐在小板凳上喝了口冰冰凉凉的酸汤,浑身舒畅。 “嗯,真好吃,你给娃也切点吃,这东西好消化。” “娘,你就不好奇吗?”江红英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刚才看到我板着个脸,我又没惹他。” “那你就别管,那么好奇作甚,小心他拿你撒气。你怀着孩子打又打不过,到时候伤到自己,你怎么跟你夫家交代?” 江红英听得出母亲不开心,便低头认真的给孩子喂面糊。 思前想后,她刚想问什么时,江夜铭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耷拉着脑袋,“我今天去了陈家庄子上,但没去他们家。” 宋春雪装作没听到,津津有味的吃着凉粉。 凉粉配浆水,再撒点油泼韭菜和盐,好吃得不得了,她起身又给自己切了一碗。 江夜铭闻着油泼韭菜的味道,又馋又饿,忍不住吞口水。 “娘,我能吃一碗吗?” “不能,自己做去。”宋春雪毫不犹豫,干脆的拒绝。 “我又没接她回来。”江夜铭低声嘟囔。 第79章 你不生气吗 “与我何干?”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他,“你是个男人,我们早就分家了。” “但凡你心里真的有我这个娘,我也不会这么心寒。” 她冷笑一声,“虽然你今天没进他们家的门,但你还是去了,只不过是得知人家还在气头上,没敢露面而已。” “我是你娘,不是你的丫鬟。需要我的时候吃我的喝我的,不需要我的时候一脚踹开,分得一清二楚,以为我还不了解你?” 她盯着江夜铭越来越黑的脸,语气平静,“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孝子,前两天你还算有个人样,毕竟是我亲生的,一时心软在所难免,但你早上说的话,提醒了我。” “我只是不舍得孩子,陈凤肚子里的是我的骨肉……” “那你可知道,我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宋春雪一字一顿道,“但我现在舍得了,你根本没有良心。” 说完,宋春雪低头继续吃凉粉。 一旁的江红英大气也不敢出,之前她还觉得娘狠心来着。 但听到娘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舍得了”这种话,作为一个母亲,她想到老大成亲后的所作所为,火气蹭蹭蹭的往后脑勺冲。 她也不为老大说话,认真的给秀娟喂饭吃。 若将来她的孩子也这样对她,她应该也很难过,同样无可奈何吧。 百善孝为先,但凡老大聪明些,他就算是装装表面的孝顺,娘也不会这么心寒。 前两天她还以为老大良心发现了,其实是为了那些好吃的。 今天亦是如此。 若不是没人做饭,他会进这个院子吗? 偏染的花儿不上色,老人说的真对。 江夜铭不知何时离开了,他们母子恢复了之前的形同陌路。 进出院子时,他们都避着对方,不想碰面。 江夜铭堵着气,一连五日早出晚归的打土砖,盖一间房子绰绰有余。 他那天快到陈家时,被他们庄子上的人劝住,说是陈祥最近在张罗着报仇。 那人知道陈家人有多心狠手辣,便劝他暂避风头,免得被打死。 被母亲骂了一顿,他也自知理亏。 但主动认错的话他说不出口,索性把心思放在盖房子上。 他手里还有点钱,加上庄子上有跟他同龄的年轻人,之前他给别人帮过忙,能喊来一两个帮忙的。 他不是不会做饭,之前在乡里读书的时候,因为学堂里没有公厨,他被迫做了两年的饭。 擀面炒菜他都会,只是嫌麻烦而已。 陈凤离开的第八日。 江夜铭已经跟庄子上的两个年轻人,打好了三面土墙,再往上就要用土砖砌高墙,不然夯土的墙容易塌。 第十二日。 江夜铭去阴阳先生家看了日子,七月十九,上梁大吉日。 庄子上很多人去抢彩头了。 上梁的时候要放鞭炮,也要撒糖撒铜板。 江红英还记得小时候盖房子的时候,上梁的日子家里明明买了糖,要在屋顶上面撒下来,庄子上的人都给自家孩子抢了去。 可是爹娘却没给她留一个。 原本她也能抢到一个的,可是庄子上那个人将她快要捡起来的那颗纳入囊中。 他抱着秀娟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跟娘一起捡韭菜。 今天中午吃韭菜盒子,她好几年没吃过了,馋的不行。 但是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江红英还是对当初没有吃到糖而耿耿于怀。 “想什么呢,”宋春雪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道,“你也想吃糖了?” “也不是,”江红英扯了个笑,“我就是觉得,老大很有骨气啊,说不往来就不往来,庄子上的人都去了,也没请自家人,让我们去一趟。” 宋春雪冷笑一声,若江夜铭进来她才觉得不可思议呢。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她起身进了北屋,为了不吵醒秀娟,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从里面抓了一把纸包糖出来。 看红英那样子,肯定是想吃糖了。 以前她手里有好东西,自己虽然不舍得吃,却也没给三娃和红英。 他们俩是家里最懂事的,不会争执吵闹,吃不到就不会开口要。 她都没想过他们吃不到也是会委屈的。 “给,我也有。”宋春雪将五颗糖递到她面前,“想吃就吃,咱家又不是没有。” “嘿,”江红英顿时双眼放光,兴奋的抬头看着宋春雪,“娘,你哪来的?” “上次去县里买的,还能是长出来的?”宋春雪剥了一颗,放进自己的嘴里。 以前她就算是再馋,也不会动孩子们的东西。 如今的她才不会干那样的蠢事。 明着对孩子好人家都不一定会感激你,别说是悄悄的好了。 前世她糊涂一世,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孩子也害了孩子。 “砰。” 老四气呼呼的从外面进来。 “大哥太气人了,他跟娘闹别扭就算了,怎么连我这个弟弟都不认了?” 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刚才我去凑热闹,他竟然让我滚!娘,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他不仅不孝顺还对兄弟这么差劲,得亏他不做官,若是做了官,被人告发他就哭吧。” 他坐在台阶上越想越气。 “你以前对他好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他倒好,一成亲一分家,就跟断绝了血缘关系一样,说翻脸就翻脸,什么东西!”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老大孝顺才怪。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寒门无孝子。 这句话是她六十多岁时,有个人教给宋春雪的。 穷苦人家的确很难出孝子,若不然这庄子上的老人,也不会不到临死之前不敢打开自己的匣子分宝贝。 那些生了四五个儿子,临到老了没人愿意养老,被几个儿子像踢球一样踢来踢去,最终还要玩点心眼子,抱个装了瓦片的枕头,上茅房都不敢撒手,让几个孩子争着抢着要给老人养老的故事,就不会流传千古了。 重活一次,宋春雪不再强求这些。 若是还看不明白,她岂不是白活了。 “娘怎么不说话?” 老四看宋春雪很沉得住气,好奇的问她,“你不难过吗,娘曾经那么宠着老大。如今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不会气得睡不着觉?” 宋春雪给了他两颗糖,“气大伤身,我还想多活几年。” “等我老了,不见得谁会对我好,可能你还不如老大呢。” “在我躺在炕上等死的时候,你能给我买两颗糖守着我,我能美死你信不信?” 第80章 长本事了啊 晚上,三娃从学堂回来,给宋春雪带了一颗梨。 他似乎有些羞赧,在宋春雪的注视下,低头憨里憨气的笑了。 “夫子家有三棵梨树,今年的结的梨很多,他给我们背了一箩筐,每个人分了两个。” 说着,三娃将一颗大胖梨递到宋春雪面前。 这一幕让宋春雪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四五月的时候,三娃每次放羊回来,都会装一口袋豌豆角。 从布袋子里往外掏的时候,豌豆角相互挤压的声音很特别,听着就很馋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从学堂里带回东西。 而且,他没想着给别人,而是先想到宋春雪。 宋春雪伸出手接了,轻声问,“那你吃了吗?” “我吃了一个,很甜。”三娃看她很惊讶的模样,不自在的往外走,“你若是不爱吃就给秀娟,我去喂羊了。” 那只给李堂家孩子供奶的母羊,都是他每晚回来喂的,别人喂他不放心。 宋春雪捧着一颗梨愣了许久。 这些天被老大气得起伏反常的心情,悄悄的消散于无形。 若是从前,她肯定舍不得吃,要么给红英要么给秀娟。 但今天,三娃给她带来的梨,她想自己吃。 咬过一口之后,她又觉得秀娟那小姑娘馋的厉害,睡醒了肯定很馋。 这样想着,她用菜刀将梨切成两半。 晚上做了搅团吃,带汤的杂粮面,配上韭菜腌成的咸菜特别香。 三娃一口气吃了两碗半,老四跟红英两碗,宋春雪自己吃了三碗。 她干活最多,饭量也最大。 吃过饭洗碗的时候,宋春雪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应该是江夜铭在走动,她也没管。 次日清晨,三娃早起后从外面上茅房进来,着急忙慌的敲响宋春雪祖孙三人的房间。 “娘,大哥昨晚上喂猪忘了关门,猪不见了。” 宋春雪刚穿好衣服,刚准备出门。 “大惊小怪的,不见了就找,你跟老四加上老大,你们兄弟三人还找不到?” 她没想着去找。 “我去给你们烧汤,地里的胡麻能拔了,我还得上地,你们去找吧。”她一边叠被子一边道,“别跑太远,昨晚上我还听到院子外面有脚步声,你们照着脚印去找。” 三娃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好,我去喊老四起来。” 老四没有三娃那么勤快,每天都是等大家起来了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三娃喊他给老大找猪,他当即骂了一句,“他都不当我是兄弟了,凭什么给他去找猪。他不是将庄子上那些老同窗当兄弟吗,让他们去找。” 说着,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了过去。 三娃无奈,只能跟老大两个人去找。 好在猪是在半夜没的,它在宋春雪的菜园子里吃饱了白菜,直接在粪堆旁边睡了。 宋春雪不乐意了,“让他赔我的白菜。” “娘,你让他怎么赔,毕竟是你生的,你跟他计较什么。”江红英劝她,“算了吧,他正忙着呢,你们母子总不能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变成仇人。” “我……” “娘,我去跟大哥说,陈凤种的菜园子里也有白菜,我去给你拔两颗回来,你看成不成?”三娃从中缓和道,“等他去放树了我去拔。” “你还要去学堂,再晚就来不及了,还是我去吧。”老四慢条斯理道,“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骂我,正好我看他很不顺眼。” 宋春雪却蹙起眉头,“他要放哪里的树?” 老大的新房子,房梁按上了,她知老大在县里买的好木头。但盖房子还需要很多木椽,专门去买要花钱,都是挖自己家种的树。 她忽然想起来,前世老大不会挑树干,将很多将来能长成大梁的树给砍了。 而且做门窗都需要木头,这个时间挖了树,阴干一段时间正好做门窗。 那些树都是宋春雪跟夫君从前种的,只因为从前庄子上的树少,他们扫了别人家的树叶,被骂的狗血淋头之后,他们便在各个能种树的地方都种了树。 十几年过去,这个庄子上很多杨树柳树,还有榕树都有江家的份儿。 但老大一声不吭去砍树,可曾将她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 “你告诉他,没有我的同意不能砍,除非他拿出点诚意来。不是我这个当娘的故意为难他,而是他既然那般有志气,就不该来碰我的东西。”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他们的母亲现在好强势,对老大都这么苛刻,那他们以后可怎么办? 老四有点后怕。 “娘,总不能真的让大哥去买别人家的树吧,山顶上树林子里的树不让砍,就算砍了太远了,不好拿回来。”老四忍不住为老大说话,“大哥肯定要恨你。” “他早就恨我了,我还怕他更恨我?”宋春雪冷哼道,“我又不是不让他看,只是让他来跟我说一声,要他清楚那是我的东西。” “娘的意思是,让大哥认个错,服个软,当儿子就该有当儿子的样。若母子情断得干干净净,就有个男子汉的样,别让人瞧不起。”三娃第一次为宋春雪说公道话。 宋春雪不由点头,“没错,是这个意思,还是三娃明白我的苦心。” 老四也觉得有道理,“那我跟老大说一声,就怕他忽然跑去跟陈家人当儿子,那太气人了。” 宋春雪笑道,“你还挺了解你大哥的。” 老四嘿嘿一笑,他还没说,其实老大昨晚上已经杀了一只鸡,准备提着去陈家认错道歉了。 想到这个,他就来气。 上次是陈祥来家里耍威风,他跟娘是为了老大才出手的,结果人家转头跟人家下跪道歉,倒显得他跟娘不会做人。 太他娘的窝囊了。 但他现在不敢说,怕娘气得掀桌子。 喝完汤,老四便去草窑找老大。 很快,老四回来了,他对着江红英摇了摇头。 “你去跟娘说,我去放羊了。”老四不想惹事,“老大要去陈家接媳妇了,你注意着些。” 江红英点头,“你去忙,姐姐明白。” 中午,宋春雪背着一捆胡麻回家,便看到院门口站着的陈凤跟她爹,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似乎在专程等她回来。 一看到宋春雪,陈凤的父亲陈广才便冷嘲热讽道,“听说你们家这院子未经亲家母的同意不让进门,我们便在外面等着亲家。” “初见时亲家母还挺贤惠,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连我儿子陈祥都敢打,老了老了还长本事了。” 她才三十六岁,怎么就老了? 宋春雪扫了眼江夜铭,锐利的目光让人心慌。 第81章 说翻脸就翻脸 再次看到陈广才,宋春雪心中怒意翻腾。 算上前世,他们已经五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但这个人的名字,每每被提起,她都要气得胸口疼。 陈广才通过女儿陈凤,拿捏了她几十年。 他明明没读过几年书,说话时却要装成读书人,不伦不类的,听着别扭。 “亲家既然来了,还喊我一声亲家母,说明你知道江夜铭是我生的吧。我为什么打你儿子,他没跟你说吗?” 宋春雪笑意不达眼底,冷冷的看向江夜铭,“还是我家老大没长嘴,没解释清楚那天的情况?” “既然亲家公不知道,那我说说那天发生的事,本来前一天老大就被你女儿打了,后背跟刚耕的地一样,你儿子一进门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儿子,这事儿亲家公可知道?” 头一次见宋春雪这样说话,眼神不躲不闪,有理有据还很冷静,陈广才很是意外。 他抓了抓敞开的胸口,猪鬃一样的粗毛上还挂着汗珠。 他笑了两声,往宋春雪跟前走了两步。 宋春雪握着铲子的手紧了紧,他若是敢动手,她就敢敲破他的头。 “怎么着,亲家母握着铲子,该不会是要跟陈某打一场吧?”陈广才笑道,“我知道我家凤儿蛮横,让亲家母操心了,今天这不是的带着她来请罪了嘛,口气这么硬干啥。” 说着,他的手伸出来要拍宋春雪的肩膀。 宋春雪往旁边一躲,避开他熊掌一样的毛爪子。 “请罪可不敢当,亲家不亲家的,反正我也无所谓了。我这儿子眼里已经没我这个当娘的了,你若是愿意就将他带回去当儿子吧,白送你了。以后你们要打死他,我都不会插手。” 说着,宋春雪拿着铲子走进院子。 江红英躲在北屋里,放下门帘子悄悄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吸着一口气。 她看了眼旁边的老四,压低声音道,“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必须去给娘帮忙。” “这还用你说,她是我娘我能不帮吗?”老四从扁豆大的小孔里往外看,有些害怕的嘀咕道,“陈凤他爹长得跟熊一样,你看那胸口的毛,会不会一脚踹死我?” “你在学堂里不是拉帮结派的,跟那些混子很熟吗,就没学到一招二式?”江红英暗暗咬牙,“打不过就直接攻他下盘,再来个猴子偷桃。” “啊?”老四瞪大眼睛,“你还会武功?” “悄悄的,他们进来了。”江红英推了他一下,“快出去给娘充门面。” 老四一个不注意,被江红推出了北屋门槛,差点掉下门口的台阶。 宋春雪去厨房舀了一瓢水,在北屋门口的瓷盆里洗了脸。 陈广才进了院子,也没有进东边的主屋,坐在台阶上。 看到陈凤跟江夜铭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往里面探,不由气恼。 他大喊了一声,“跟老鼠一样探头探脑的,你娘还能不让你们进来不成。” 江夜铭看了眼陈凤,抬手搀着她的胳膊准备进院子,被陈凤大力的甩开。 宋春雪用粗布毛巾擦着脸,看到江夜铭那窝里窝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想来者即是客,亲家公跟着来了,她总要像模像样的待客的。 但看江夜铭这副模样,她猛地将毛巾丢在水里。 “你进来做什么,不是没我这个当娘的了吗,还想让我求你认我这个娘不成?” 宋春雪看着江夜铭,眉头微压,“你上梁立木的时候没想起我来,这几天看到我跟看仇人似的,进来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既然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就不要认我这个娘了。没人做饭吃时喊一声娘,平时就嫌我碍事了。” “你从小到大我没缺过你什么,最疼你最偏心你,如今你成家立业了,我也没要你报答我孝顺我,你该干嘛干嘛去,早点把房子盖好搬进去,少在我面前晃悠,那草窑我还要装草,趁早给我腾出来。” 这番话说的一点也不解气,因为宋春雪感觉自己随时能哭出来。 但她攥紧拳头忍住了。 前世今生,她没对老大说过多少重话,到头来,她这个当娘的比人家当奶娘的还不如。 陈凤已经扭头出了院子,在草窑里砸了两个碗了。 江夜铭站在院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陈广才在场,头也不敢抬一下。 陈广才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总是带着笑,温柔和善的亲家母竟然这般不留情面。 虽然她骂的是她儿子,但他的脸上也火辣辣的。 尤其是听到外面草窑里传出叮叮咣咣的动静时,他的脸不由隐隐发烫。 “听到没有,带着你祖宗趁早搬走,我不欠你的,给我摔东摔西摆什么谱,分给你的粮食和地若是觉得烫手,趁早给我还回来。我留给三娃,至少我想种的时候种,想吃的时候吃,给了你还不如喂了狗。” 老四钻进北屋,龇牙咧嘴的看着门口,“姐,娘是疯了吗?” 江红英握紧拳头,“骂的太好了,我要拜娘为师。” “……”老四头皮发麻。 娘不是向来讲究以和为贵吗,这么一闹以后跟老大彻底掰了,可不是要让人看笑话。 就在他以为娘骂完了时,她又开了口。 “我养条狗给了他好东西至少能对我摇尾巴,给你你还嫌少,甚至被人撺掇翻墙撬我的箱子,连我的棺材本都想拿走。你贪心就算了,想到我累死累活供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让三娃在家里当牛做马,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吗?” 宋春雪哆嗦着嘴唇,直直的看着江夜铭,“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是觉得你生下来就这么厉害,就别喊我娘,断得干干净净的,给谁当儿子我都不拦着。” “……”陈广才面色铁青,这不是拐着弯骂他吗? 宋春雪嗤笑一声,“也对,我从小惯着你,对你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你可能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接你媳妇回来当然没错,她是你媳妇还怀着你的孩子,说明你还是个男人。我生气是因为这些天,你没把我当个人。” 说完,宋春雪起身走向北屋。 “老四,你去做饭吧,我今日没心思吃饭,你姐肚子大了,你给她搭把手。” 人都骂了,她还在乎待客不待客的。 若不是陈广才两口子撺掇陈凤,使劲儿拿捏江夜铭,他也不会跟她生分四十多年。 别想让她给陈广才做饭,他女儿不是能耐吗,还轮得到她来给饭吃? 今天这脸面,她说不给就不给。 第82章 别犯浑 “啧啧啧,娘今日可不得了。” “你是没见陈凤她爹的脸有多难看,冲到草窑里拉着陈凤就要走,若不是陈凤坐在地上不走,我大哥过几天还得杀鸡去人家家里请媳妇。” “大哥估计是被娘骂傻了,呆呆的站在门口,见陈家父女俩那样拉扯,他没说话也没拦着,坐在窖台上发愣。” 老四兴奋的直搓手,“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娘这么厉害过,不撒泼不吼叫,心平气和的把人气得直跳脚。” “哈哈哈,学堂里那些文弱书生骂人都不如娘骂的过瘾。” 江红英踢了他一脚,冲他使眼色,“你闭嘴吧,娘虽然骂了人但心里不好受,大哥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以前娘只是不计较,如今她心里烦着呢,你别吵她。” 江红英将秀娟抱起来往外走,“走走走,去做饭,我饿得很。” “好好好,我抱着秀娟去外面揽柴火,你先和面吧。” “进来掐几根韭菜和葱,提提味儿。” “好嘞。”老四将秀娟扛在肩上,“走喽,舅舅带你去外面掐葱吃。” 江红英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别幸灾乐祸。” “没办法啊,我实在忍不住。”说着,老四甚至一蹦一跳的出了院子。 “……”江红英皱着眉头,在心里叹了口气,都不让人省心。 * 草窑内,陈凤坐在炕头边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地上躺着两个摔破的青花碗,江夜铭蹲在门槛上一言不发。 “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陈凤抽抽搭搭道,“我在娘家的这十几天,庄子上的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堂姐堂妹还有那些嫂子弟媳妇,别提在背后是怎么笑话我的。” “原想着你今天好不容易来了,至少你还算个男人,来接我们娘俩回家了。可现在倒好,我爹送我回来就是想替我撑腰的,让你娘说两句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承想她跟个泼妇似的,将你骂得抬不起头来,拐弯抹角的骂我跟我爹,连顿饭也不给我爹,世上怎么有你娘这种人。” “砰!” 陈凤吓了一跳。 只见江夜铭站起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我娘哪种人?” “你想干嘛?”陈凤梗着脖子,“我说错了吗,难道你还想打我?” “我娘至少没让你跪下磕头,没逼着你尽孝,也没逼着你跟孙子似的被人戏耍。”江夜铭自嘲道,“今天我在你家怎么出来的你忘了?” “我娘骂的没错,我没把我娘当娘看,你们也没把我当人看。”他冷哼一声,“你爹回来是干什么的,别以为我看不明白,他是想打我娘吧?” “你别胡说……”陈凤心虚的狡辩道。 “要不是我娘手里拿着铲子,他是不是要像打我一样拍我娘的脸了?” “呵,我是当你女婿的,又不是你们家的狗。你是我娶来的媳妇,不是我娶来的祖宗,我娘说的一点都没错,是你们陈家人根本没把我们江家当人看,你们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 江夜铭抬脚踢飞碎碗片,眼神凶狠的盯着陈凤。 “下次别让我听到你骂我娘,不然你就滚回陈家去,别想着我再像狗一样去你们家接你。” “若不是我们家当初给的聘礼高,你会嫁给我吗?” “你不是要嫁给你们庄子上的爷们吗,以后我不拦着。” 说着,江夜铭开始收拾灶台上的东西。 “收拾东西,跟我去下面的瓦窑里住着,没听到我娘不想看到我们吗?” 他粗暴的将菜刀铁勺往篮子里扔,“你还想在我们家摆大少奶奶的谱,你打错算盘了,没人惯着你。” 陈凤怒不可遏,“你……江夜铭你长本事了?” “是啊,我长本事了。”江夜铭似笑非笑道,“你爹跟我娘也说了这句话吧,不愧是亲父女,一样的令人厌恶。” 陈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江夜铭,你别发疯,别跟我说你被你娘的话骂醒了,忽然要当孝子了?”她冷笑一声,“你娘还说不指望你孝顺,她这是激你呢,就是不想给我们分粮食……” “啪!” 陈凤的脸上火辣辣的。 她错愕的抬头,江夜铭正居高临下的瞪着她,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 “陈凤,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娘你娘’这样的话,我对你不客气。” 陈凤顿时火冒三丈,“你想干嘛,那不是你娘难道是我娘?” “呵,你说你们家家规森严,有教养识大体,非要我喊你爹‘岳父’,你们家的教养呢,看不起对我们使是吧?” 江夜铭捏着她的下巴,“我真是糊涂了,竟然为你这么个丑八怪当了白眼狼。” 陈凤又惊又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江夜铭,你干什么,我可是你媳妇儿,以后我们俩要过日子的……” “你老实一点,我不会打你。但你若是像对畜生一样使唤我,我一定让你好看。反正我都混账成不孝子白眼狼了,还怕多担一个打女人的罪名?” 说完,江夜铭一把推开她,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陈凤害怕不已。 江夜铭疯了,宋春雪也疯了,江家的人都病得不轻! 看江夜铭的架势,他真要搬到新庄子附近的瓦窑里住。 那瓦窑是为了烧瓦做的,不知道是谁家挖的,都废弃多少年了,里面全都是土,还有鸽子跟老鼠的窝,连个门都没有,怎么住人。 她挣扎着下了地,跑到外面,看到了老四。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让我哥来是我犯了糊涂,但你哥现在真的要去瓦窑里住,我快要生了,江家人真的要逼得我去死才甘心?” 陈凤挺着大肚子哭得十分狼狈,“老四,你跟你大哥说说吧,等房子盖好了再搬也不迟啊。” 老四刚吃过饭,准备撒泡尿再回去睡午觉,哪知道大哥真的要搬家。 他来到草窑门口,“大哥你干啥?” “娘是被你气得不轻,憋了十几天的火才说了那么多气话,你还当真了。她最疼你,你忘了?” “娘是太失望了,白疼了你二十年才那么说的,你今天真要走,那这家里的东西都别带,粮食还有地也别要了。” 老四没好气道,“娘就是气不过你整天给她甩脸子,你在陈家人面前低头哈腰当孙子,非要跟娘置气是吧,那你怎么不空着手走?” “好好待着,过几天给娘认个错,如果你还当自己是娘的亲儿子,就别跟她较劲。” “将心比心,娘也不容易,你是读过书的,别跟着犯浑。” 第83章 我怕被人造谣 午后,宋春雪躺在炕上,迟迟不能入睡。 听着红英跟秀娟轻微的鼾声,她心如死水。 虽然该骂的不该骂的她都骂了,但她心里也不舒坦。 前世她紧着对老大好,后来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今日这么一闹,他肯定恨她一辈子。 若是寻常的仇人,恨就恨了,但他是自己生下来的,掏心掏肺养育了二十年的爱子啊。 不过她也没特别难过,毕竟四十年都过来了,她还要钻牛角尖不成? 她只是觉得,这样辛苦操劳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成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回家还要被逆子气得睡不着,她图什么? 她忽然觉得很累。 不过想到她当时死了比活着过得还凄惨,宋春雪有些后怕。 对,没错,她是为了改变命运的。 她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凄惨,变成人人可欺的孤魂野鬼。 弥补遗憾的同时,她要善待自己。 七月下旬,刚入了秋天还很热,但阳光的颜色比之前金黄许多。 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 瓦蓝瓦蓝的天空衬着金色的山丘,多了些悲秋愁绪。 院子外面的白杨树叶子,哗啦啦作响,不知不觉,宋春雪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江夜铭跟陈凤两口子格外安分,安静的好像搬走了似的。 若不是她偶然间瞥见老大在门口吊水,她真以为他跟陈凤去瓦窑里住了。 自那天之后,她也不再管老大的事,一如既往的忙碌。 不过,她学聪明了,不会把自己忙到喘不过去,累了就歇饿了就吃。 拔完了胡麻拔莜麦,拔完莜麦拉麦子。 麦子在地里晒得够久,该拉到场里碾了。 若是再晚一点,赶上了挖洋芋掰玉米,紧接着还有荞麦要拔,就顾不上碾场,因为荞麦拔完天就该冷了。 以前她总是留到冬日里碾场,结果冻得手脚生了冻疮,一整个冬天都不好过。 从今年开始,她打算早些拉麦子碾场。 上午她跟老四一起去山里拉麦子,下午老四去放羊。 秋日天干气燥,若是下午也拉麦子,麦粒被碰撞之后很容易爆开,要多浪费不少粮食。 拉麦子很费力气,也很费驴。 太远太陡峭的山地不能拉车,捆好的麦子搭在驴背上驼回来,一早上要驼四回,两只毛驴累得下午卧在圈里不起来。 宋春雪想着驴太辛苦了,将喂鸡的麦麸跟榨胡麻油的油渣给他们分一些,免得驴子明天闹脾气不驼了。 连着拉了四天麦子之后,宋春雪打算下午歇息半日。 她不能把自己当牛使唤。 虽然不上地,但家里的活儿也不少。 早晨做了发面,下午她打算烙油饼吃。 江红英睡醒之后,闻到厨房里飘出胡麻油的味道,激动的跑到厨房。 “娘,你捞油饼啊?怎么不喊我一声?” 她看着旁边的瓷盆里躺着几个热乎乎的油饼子,伸手拿了一个。 “嘘,别说那个字,快添一把柴。”宋春雪睨了她一眼,“注意着,别瞎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 江红英吐了吐舌头,听话的抓了把麦柴添到灶膛里。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说法,说捞油饼的时候不能说“油”字,不然耗油快,油会飞走。 宋春雪以前也没太放在心上,但现在,她都死过一次了,知道人死了只是没肉身了,老人说的很多事都是真的。 所以老人留下的很多忌讳,她以后都会重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娘,我听着外面好像有人说话。”说着江红英起身往外走,手里拿着油饼子大口大口的啃着。 刚走到院子里,她就听到是谁。 她转身折回厨房,“李大嘴来了,在跟老大聊天,还好他现在进不来,不用猜都知道他干啥来了,陈凤她爹那天来的事,让他好几天没睡好吧,这都过去五六天了。” “让他在外面待着,我们忙我们的。”宋春雪麻利的擀面画圈,将面饼划入油锅中,又将熟了的夹出来。 “嗯,我来揉面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用,你把熟的捞出来,火别太大了。” 小半个时辰后,油饼做好了,宋春雪将剩下的油装在瓷盆里,平时做饭可以用。 捞油饼比较费油,至少一碗半油没了。 秀娟睡醒了,江红英抱着她来到厨房。 “娘不去地里吗?” “不去,歇一天。”宋春雪将厨房门关上,来到了北屋,“李大嘴还没走吗?” “没走,他在外面跟老大谝闲,我听到陈凤好像肚子不舒服,老大中午取来安胎药熬着,今日他们也在家。” 真是不凑巧。 “老四呢?” “刚刚赶着羊上山了,他这几天回来的晚,据说山后面有几个羊倌跟他年纪差不多大,老早就走了。” 宋春雪失笑,“这么说,他还找到玩伴了?难怪三娃说最近看羊好像瘦了,原来是没好好放。” 之前三娃很少与别人一起放羊,因为羊太多羊不容易吃饱。 “三娃干啥都实心,最近看他从学堂回来,都要认认真真写一篇文章,雷打不动。”江红英感叹道,“娘能让他读书,他肯定铆着一股劲儿,不想让你失望。” 宋春雪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李大嘴站在大门口。 “宋大娘今日没上地啊,出来说说闲话,听说你把陈广才给骂跑了,真令人刮目相看。” 宋春雪端了一碗油饼来到院子外面,放在大柳树下面的石墩上。 “尝尝我们家的油饼。” 李大嘴看了一眼,“听说你不舍得做这些,过年都不一定捞油饼,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以前傻,好吃的都留给孩子,现在开窍了,想吃就做了呗。” 宋春雪看着江红英牵着秀娟过来,伸出手臂,秀娟笑得口水直流,扑在她的怀里。 “你来我家,不怕别人说闲话,我还怕人造谣。”宋春雪不怎么客气道,“你那堂兄弟李广正之前总吓唬人,那大场下面那块地威胁我,后来得寸进尺要吃要喝,我怕他编个谎就能让全庄子的人诋毁我,那时候可真蠢。” “李广正是我们李家的败类,你之前总跟他往来,我们才会瞧不起你。自从你打跑他之后,我们才知道他竟然觍着脸要吃要喝,你早该轰走他。” “何况,你放心,别人不会说我俩的闲话,他们都等着我回去传话呢。”说到这儿,李大嘴道,“我听说李广正前些日子去了上头的程老四家,也被轰了出来。” 第84章 原来是活该呀 说曹操曹操到。 今日得闲的李广正,不多时便出现在宋春雪家门口。 看到李大嘴,他咧嘴笑了。 “你今日也来宋家了,我看你每天吃过饭就不见人影,挨家挨户换着串门吧。” 他在石墩前坐下,目光紧紧地黏在碗里的油饼上。 “哟,你们家还捞油饼了,我尝尝你做的好吃不。”说着,李广正的手已经伸到了碗跟前。 “总共没几个,你之前尝过我们家的好东西,也没见你拿过好吃的回来。” 江红英一把抓过碗,“不要脸的是,你吃了我们家的东西,还跟别人说我娘跟傻子一样,见到男人就疯了,这话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宋春雪伸出的手慢了一步,惊讶又欣慰的看着自家女儿。 没想到红英也有心疼她的时候,她心里甜丝丝的。 有种被人撑腰的感觉。 她抬起下巴看着握紧拳头要打人的李广正。 “听到没有,李广正,我的孩子都知道你胡造谣败坏我的事了。” “你之前总是用你们大场跟前的地威胁我,不让我从那里过路,非要让我给你做好吃的才肯说情,结果你背地里跟人编排我取乐。” “你还有脸来,上次打你打轻了,想再试试?” 李广正对上次挨打的事耿耿于怀,哪里会听进去宋春雪在说什么。 “你还给老子装,如今跟我这死了媳妇的堂弟厮混在一起,腰杆子硬了要卸磨杀驴是吧,我这几年……” “啪!” 宋春雪冲上去打了他一耳光,“你还想当面胡说!你吃了我家的东西就够恶心了,我还能跟你睡觉不成?” “难道你不想吗,不过是碍于孩子的面上不好……” “哗啦!” 不知从哪来的一盆凉水,从头顶灌了李广正一身。 宋春雪一转头,便看到老大手里端着个铁盆,正怒气冲冲的看着李广正。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李广正抹了把脸上的水,想骂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握紧拳头气得直发抖。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当我们江家的人都死绝了吗?”江夜铭指着大路口喝了一声,“还不快滚,要我用驴鞭子抽你吗?” “你给我……”看到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江夜铭,边走边指着他放狠话,“你给我等着,江家人现在真是跟疯狗一样,见谁都咬。” “爱吃屎的狗看谁都是狗吧?吃了人家的还要骂人,你看看你头发上是不是糊了屎,嘴一张比猪圈里的猪还要臭。之前就是太抬举你了,下次再敢来纠缠我娘,我们姐弟五个迟早把你给点撕了信不信。” “……”宋春雪直直的盯着江红英,不大相信这是自己养大的女儿。 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凶悍过啊。 再看已经拿着水盆回到草窑的江夜铭,宋春雪动作迟缓的咬了口油饼,心想她这是做梦了? 怎么一个个的,忽然变得人五人六的。 都知道护着自家老母亲了? 是因为她最近的改变,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老娘不丢人了,没那么讨厌了,能帮就帮一下? “很骄傲吧,你的孩子都知道心疼你了,成了家之后懂事了,知道在外人面前向着你。”一旁全程在看戏的李大嘴笑道,“不容易啊,拉扯这么多孩子,终于能指望得上了。” 宋春雪嚼着麦香味浓郁的油饼,眼睑低垂,心中五味杂陈。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前世她是活该那个下场吗? 若是她能像现在这样明事理一些,拨乱反正,教导有方,孩子们也会有所改变吧。 她的心口涩的厉害,醍醐灌顶一般。 若是上一辈子她大胆一点,强势一些,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人好,在外人面前寸步不让,几个孩子也不会那么冷漠吧。 可能他们也觉得,摊上那样的娘,挺窝囊吧? 她低着头没说话,一时间天旋地转。 从始至终,是她自己错的厉害。 她一个做长辈的拎不清,孩子们是她亲手带大的,耳濡目染,能是什么好东西? 呵…… 她的心口忽然像是扎了很多刺,痛不欲生。 原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花了一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她该怪谁呢? 一个没爹疼没娘爱,没读过书,从小在二伯家干苦力讨饭吃,十三岁就嫁了人的野丫头,没人教她该怎么养孩子。 孩子他爹死的时候,虽然所有的担子一下子落在她的身上,可她何尝不觉得是一种解脱。 终于没人管着她,处处压她一头了。 她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扛起所有的重担,同时也成了这个家说话最管用的那个。 她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孩子都是她生的,谁不听话就打谁骂谁,谁敢跟她犟嘴,不把当娘的放在眼里,就要他脱一层皮! 当初她不就是这样,自私狭隘的对待几个孩子的吗? 偏颇不公,落得个无人送终的下场,好像是她活该啊? “娘,娘你怎么了?” 江红英抓着宋春雪的肩膀晃了晃,“娘你怎么哭了?” 李大嘴也有些不知所措,吃掉手中的油饼,拍了拍手坐起来迷茫的看着她。 “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李大嘴有些嫌弃,“孩子们知道为你说话,你该高兴才是,你这么一哭让大家怎么办?” “还是说,你在因为我那堂哥曾经欺负你而哭?” 李大嘴起身道,“我现在就去骂他,你从来没看上过他,更不可能跟他睡过,这件事情我会跟大家澄清,你放心。”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道,“你好好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你也一下子跟开了窍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像我,就两个孩子,如今一个都不在身边,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十几年了,我都没哭你哭啥?” 李大嘴已经走出十米外。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刚刚吃了宋春雪一个油饼,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你已经很厉害了,比我这个男人还厉害,几个孩子都读了书,牛得很。”说着,他竖起大拇指,小步往外走着,“你要哭一个人偷偷哭去,别害得孩子难过。” 宋春雪揉了揉眼眶,被他那怂不拉唧样子逗乐了。 她也没哭啊,就是鼻子有些酸而已。 她中气十足的开口,“你说话要算数,回去好好骂骂李广正。一想到之前被他耍得团团转,我就气得睡不着觉。我给孩子们丢脸了,这辈子我都恨他。” “请你转告他,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不把曾经的账讨回来,我就不姓宋!” 第85章 有正事要办 三娃从学堂回来,快要走到院门口,从草窑门里出来的陈凤,一盆涮锅水朝他泼了过来。 三娃躲闪不及,从头淋到脚。 他来不及多想,转过身将书袋子护在身后,连忙掏出来抖了抖。 刚添完炕的宋春雪,从院墙拐角处过来,就看到三娃狼狈的模样。 再看看陈凤,她只是愣了愣,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但她什么也没说,一没道歉二没有上前跟三娃说话,看到宋春雪就跟看到死对头似的,扭头就走。 宋春雪放下手中的篮子,“眼睛长在脑门子上是摆设吗,洗锅水泼了一身,不认错也就算了,嘴巴也被缝上了吗?” 她掏出旧帕子给三娃擦了擦衣服,又从右手边掏出新的来,给她擦了脸。 “你怎么不吱声,被欺负了也不吭一声,难怪人家都爱欺负你,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欺软怕硬。” 三娃并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儿,反正我这衣服要洗了,晚上要换来着。明天休沐,我不用去学堂,让老四歇一天。” 宋春雪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抬脚往草窑门口走。 “娘,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自家人,泼了就泼了,反正人家的房子盖好了,过不久要搬走。”三娃看了眼草窑门上的旧门帘,“我不想吵架。” 也是,若是问一句,以陈凤的性子,搞不好要撒泼打滚。 下午老大刚帮过她,陈凤心里头肯定很气,觉得老大背叛了她,向着别人不向着自己。 也不知道陈凤是怎么想的,好像成了家跟所有人断了往来才对。 其实一开始,陈凤还没那么强势霸道,刚嫁到江家的那几天,她很乖顺。 可能是老大觉得成了亲,跟自家弟弟母亲住在一个院子里,多有不便,就有了分家的念头。 之后陈凤像是知道了老大的底线在哪似的,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拿捏着老大。 “走吧娘,今天这么早回来,是做了什么好吃的吗?” 宋春雪回神,拉着他往屋里走。 “我下午捞了油饼,没去地里,把你的被子换了,旧的那个用了好多年了,沉得扯不动你怎么不跟我说?” 她笑着转身合上院门,“今晚上炒了洋芋丝和粉条肉白菜,下油饼吃。” 三娃眼睛猛然发亮,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吃这么好?” “反正总要吃的,若是现在舍不得吃,过年了还要杀猪,总不能一直吃旧的。”说着,宋春雪将他的衣服拉过来,“你先去吃油饼,我给你洗衣服。” “娘,不用我,自己能洗……” “我刚刚正在洗衣服呢,顺便给你洗,又不是天天洗。”说着,宋春雪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将三娃的外衫丢到水盆里。 “快去把其他的换下来,一起给你洗了,去厨房吃油饼。” 三娃点了点头,心里热乎乎的,这还是娘第一次给他洗衣服。 自从他开始放羊,娘只给念书的几个洗衣服,很少洗他的。 因为从山里回来,娘还没有回家,等他洗完衣服娘才回家。 他开心的同时有点心酸,这样一想,娘以前好像真不怎么喜欢他似的。 江红英在厨房里给秀娟喂水喝,见三娃回来,迫不及待的将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三娃。 “你不知道,你大哥今天给李广正泼水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他跟娘重新生过一遍似的,太难得了。” 三娃笑道,“大哥本性不坏,他就是耳根子软,被大嫂挑唆了,才跟我们生分的。” “好啊,你鬼的很,还知道向着你大哥说话,他才不是耳根子软,若不是气得娘好几次骂了他,在陈家人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根本不会管我们怎么想,他只想着怎么让陈凤的爹满意。” 江红英摇了摇头,“反正你刚才被泼了水,我都听到了,也没见你大哥出来,是陈凤做错了事,好歹有个态度。” 三娃神情淡淡的,“态度不态度的,我不在乎。我也看清楚了,大哥跟我们不一样了,衣服脏了可以洗,关系远了救不了。” 江红英一愣,抬头错愕的看着他。 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也对,我们跟那种人不一般见识,三娃如今长大了,如今也是个读书人了,不跟无赖讲道理。” 三娃无奈,“姐,你就别逗我了。” 他拿了一个油饼在手里,“我去挤羊奶。” “还挤啊,那羊受得了吗?” “孩子还不到半岁,光靠面糊不行,昨天他们还背来了麦麸,让羊先吃着。”说着,三娃拿了个碗去了羊圈。 不多时,老四放羊回来了。 他怕黑,晚上回来得早,虽然大家都说跟羊在一起其实不用怕什么。 看到三娃挤了奶,老四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三娃犹豫了一下。 “嗯,你陪我一起去。”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将红英告诉他的事,跟老四大致说了一遍。 “好啊,那个李广正还敢来我们家,太不是东西了。”老四握紧拳头,“之前娘不让我们惹事,我忍着他便是,现在娘都不怕她了,我还怕啥?” 说着,他气势汹汹的走在前头。 “走,去看看那狗东西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别惹事,我跟你说就是想让你知道,若是待会儿见到李家的其他人说什么,你心里有个数。” 老四摆了摆手,“知道了,走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不惹事就好,若是说了什么,我上去打掉他的牙,正好这两天跟山背后高家的老汉学了两招。” 三娃微微一笑,“没看出来,你还挺适合放羊,跟别的庄子上的羊倌混得挺好?” 老四有点心虚,他记得娘说过,三娃不喜欢跟人合伙放羊,羊不容易吃饱。 “还好还好。”老四走在前面,“我好像听到李大嘴的声音了。” 他放轻脚步,猫着腰走了过去。 李家弟兄几个家里孩子不多,地种的没那么多,老早的回家吃了晚饭。 这会儿,他们正坐在门口的大树底下,聚在一起闲聊。 “真的吗?”有个人吃惊的问道,“这么说,江家老四江夜君,不是江树明的种,很有可能是李广正的血脉?” 老四江夜君猛然驻足,瞪大眼睛看向身后的三娃。 三娃脸色沉沉的,端着一碗羊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说他娘的在这里放屁,再胡说八道我一锤捣死。” 三娃沉声道,“李堂,把羊奶给你家娃端去,我俩有正事要办。” “……”老四惊讶的看向三娃,他要跟李家人打架不成? 第86章 兄弟齐上阵 正在造谣的李广正猛然站起来,心虚的看着江家两兄弟。 “怎么,我们说我们的闲话,关你们什么事?”李广正嚣张的指着老四,“你看看你皮肤那么黑,是不是跟我很像?” “我日你娘,你长得跟癞蛤蟆掉进猪粪坑里似的,怎么……哎,三娃?” 老四气的火冒三丈,双手叉腰要骂人,就看到三娃拿起一旁靠在墙边的,不知是哪个老汉的拐杖,直直的朝李广正打去。 “你个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还想打我,你信不信我……嗷!” 他往后躲了两步,三娃一句话也不说,直直的朝他的脑门上敲了一棍子。 李广正估计是被敲蒙了,忽然站在原地不说话。 “砰,砰!” 三娃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双手紧握着拐杖,重重的敲在他的腿上。 “你他娘的……放肆!你一个后辈敢打长辈,信不信我明天去学堂找夫子,你的书读不成了……啊!” 三娃沉声哼笑,“那你去啊,今天不治了你爱造谣的毛病,我他娘的真跟你姓。甭说你对旁人说老四是你的种,我祖宗十八代都是你们李家的种!” 老四不由握紧拳头,忽然间热血沸腾。 他从未见过三娃打架,看他那架势,若是手里拿着一把刀,这会儿李广正该被大卸八块了。 “三娃,你别打太狠,若是打伤了还得我们请郎中。” 老四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对着一旁站在大杏树底下,受了惊吓的男女老少笑道,“我娘的眼光挑的很,我爹长得不赖,就是黑了一点儿,我跟老大就像他,所以我娘偏心我们俩。” “李广正这孙子说我像他?”老四直接抬手,从杏树上掰断半截杏树枝,四平八稳的向被三娃打得上蹿下跳的李广正走去。 “我们弟兄俩今天就证明给你们瞧瞧,我们不再是三岁的小孩了,再让你们造谣生事,编排我娘,我们会打到他这辈子再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老四追了上去。 “你们两个小畜生,再这么打我,我几个叔叔伯伯不会放过你们的。”李广正被三娃追着打,发现躲不过他便往家里跑,边跑边骂。 三娃加快步伐,跳上土台阶狠狠地冲他的后背打了一棍子。 “哎呦……三娃你个冷怂,再打我一下,我明天去刨你们家的祖坟信不信?” 三娃冷笑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是你家的祖坟好刨,还是我家的好刨一点。” “呔!” 老四最近放羊,身子骨轻便又利索,冲上去抓住了李广正的头发,一棍子敲在他的肩上。 “你个臭瘪三一样的东西,还想当我爹?” “不就是去我家蹭吃蹭喝,被我娘给赶了出来,还被我大哥浇了一盆水吗,你倒是还回来啊。没别的本事就编排人,我要撕烂你这张嘴!” 说着,老四的手指扯住了李广正的嘴唇,对着砸了两拳。 这会儿,他们已经跑到了李广正家门口。 李广正一儿一女,平日里对媳妇不好,这会儿他们站在门口看着,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 “你个臭娘们,还不过来帮忙!” 李广正被按在地上,瞥见自家媳妇在院子里面,气得直咬牙。 “谁敢帮忙我就敢打谁,我们兄弟俩又没有打错人,是你刚刚说我是你的种,现在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你的种?” 老四一边说一边挥舞拳头,拳打脚踢,还死死地抓着他的头发。 “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想当我爹,你做梦去吧!” 这时,不知道谁从后面喊了一声。 “喂,差不多得了,把人打废了你们还得出钱。” 是李大嘴的声音,老三老四齐齐的瞪向他。 站在地埂上面的李大嘴轻咳了一声,“他也受了教训,出出气得了。” 李广正钻了个控制,向前爬了两步,猛然朝自家院子跑去。 “你给我站住!”老四丢出手中的树枝,“你不是爱当我爹吗,来啊!” 三娃手中的拐杖也扔了出去。 “砰。” “咣当。” “砰!” 李广正进屋关上了院门,大门上的土都被他震下来不少。 老四冲过去用力踹了两下门。 “不是很厉害吗,想要当我爹啊,你出来啊,出来挨我两脚,把你打残废了我给你送终。” “呵忒!”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癞蛤蟆卵一样的脸,你生的出小爷我这么俊俏的儿子吗?” “下次见到我老实站着,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揪我耳朵来着,下次让老子揪回来,这笔账就算翻篇了,不然我见一回揍一回。” “……”老四骂上瘾了,双手插秧的模样,让三娃不由怀疑,他之前在乡里的学堂不好好读书,就学了这些? 这也不够混啊。 他就该跟那群恶霸一样,发疯砍了李广正家的大门,才算没浪费那些学费。 下一刻,他看到老四兴奋的拿起一旁的铁锹。 “咣咣咣!” “李广正,你出来!” “你他娘的出来不出来,老子是谁的儿子,你儿子是谁,分得清不?” “分不清我们去你家坟上问问,看看你的列祖列宗认不认我?” 老四高声吆喝着骂道,“你个土鳖三一样的狗杂种,快出来,有本事认你爹来!” 三娃皱眉扶额,“老四,咱回去吧。” 他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爹还活着呢。” 老四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刚才坐在大树底下的人都在不远处看着。 哦不对,李广正的爹虽然还活着,但腿脚不利索,一直闭门不出。 他们这些堂兄弟,一致对外,但对内也是踩高捧低,瞧不起落魄的。 “李广正,你记住了,下次让我知道你造谣,我就把你家破门给砍了,不把你打得叫爷爷,我跟你姓!” 说完,老四将手中的棍子丢过院墙,拍了拍手,横里横气的瞥了眼看热闹的一群人,往自己家里走。 三娃跟在他身后,步伐沉稳,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自带杀气。 “跟他娘一样,拳头子硬了,横的很。”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人家四个儿子,都长大了,还当是以前的宋春雪呢,没人管没人帮衬。现在有了四个儿子,人家腰杆子硬,以后少招惹。” “走吧,回去睡觉,李广正他活该,平日里就不是个好的。” …… 老四跟老三一路沉默着走到自家院子外面。 “哈哈哈,三娃,刚才揍人揍得爽不爽?”老四忽然蹦的老高,仰天大笑,“太他姥爷的解气了。” “你们俩干啥去了?” “……”老四跟老三瞬间收起笑容。 第87章 娘现在满意了吗 其实宋春雪早就知道他们俩去干嘛了。 刚才她站在羊圈跟前,老远能看到老四老三揍人的模样。 甚至因为北风吹来,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说的话,也飘入了她的耳朵。 她淡淡的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兄弟俩,“干得不错,杀鸡儆猴这招用得好,以后至少没人敢在面上小瞧我们了。” “谁人背后无人说,只要我们行的端坐的直,他们爱说啥就说啥。” “我很欣慰,你们知道维护我的脸面了,这也是维护你们的脸面,毕竟我是你娘。”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出手就是对的,若是你们忍气吞声,才会被别人背地里暗骂窝囊废。” 宋春雪走在前面,“回去吃饭吧,菜都凉了。” 老四跟老三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好像去年他们就遇到过这种事情。 可当初他们什么也没做。 有时候,受的窝囊气多了,忍习惯了,人就真的变成了窝囊废。 * 宋春雪在家拉麦子碾场,老三在家帮忙,老四放羊回来也会跟她换着碾一会儿。 午时吃过饭,阳光正好,宋春雪戴着草帽,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拿着鞭子,跟在两只毛驴拉着的大石碾子后边,空气中充斥着麦秆的香味。 碾得差不多了,她跟老三老四将麦秆儿挑了起来,又将剩下的麦穗壳碾了一会儿。 之后,便是扬场清麦子。 只有借助风,才能将麦子跟碎渣子分开来。 宋春雪坐在大树底下看了看,还是没有风。 她起身回了院子,静等风来。 等风来,需要耐心。 她回屋喝了一大碗酸浆水,坐在院子里抱着秀娟。 两刻钟后,微风拂来,宋春雪连忙起身。 “三娃,风来了,快来扫场。” 她裹上头巾戴上草帽,免得被尘土呛得晚上睡不着。 三娃也捂得严严实实,往年扬麦子的时候,都是他跟娘一起完成的。 “原本想让老四试试的,今天正好你休沐。”宋春雪笑道,“不然我扬到半夜,麦子也装不到口袋里。” 三娃扬起嘴角,“这叫心有灵犀。” 牵着孩子出来观望的江红英哈哈大笑,“三娃最新学的词吗,很准确嘛。” 三娃这次没害羞,拿起大扫帚,在母亲扬起麦子麦渣,麦子落下之后,将浮在上面的带壳的麦子扫到两旁。 这样往复循环多次,最后麦子里面没有多少杂质时,便可以装进袋子里了。 不知不觉间,从申时到酉时,江红英去做饭了。 宋春雪将前面装好的两袋子麦子,扛到了屋里,还剩下几袋子,等吃过饭再来扬。 可是,等吃过饭后,她发现场里还没处理干净的麦子,明显少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她早就对有些人起了防备之心,进屋之前就做了记号。 果然,人心是经不住考验的。 三娃看到娘亲蹲下来仔细的检查麦子,和一旁的脚印,便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扬场的时候,会有很多尘土和碎渣落在两侧,脚印在上面格外明显。 因此,若是用扫帚扫去脚印,同样明显。 “娘,少了吗?” “嗯,少了两簸箕。”宋春雪起身走向草窑。 这回,三娃没拦着。 “老大,你出来。”宋春雪站在门口,语气平静的冲里面喊话。 “老大,你躲什么,心虚了?” 宋春雪没了耐心,语气带了些情绪。 “老大不在,他去茅房了。”陈凤在里面应了一声。 宋春雪便站在门口,等老大回来。 虽然她也知道,这事儿老大干不出来,多半是陈凤干的。 但她作为陈凤的婆婆,总不能跟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计较。 自己的媳妇自己管,宋春雪要让老大,把自己的媳妇看严点。 不多时,老大来了。 “娘?” 宋春雪转头,“你知道,刚才我们吃了顿饭的功夫,麦子少了两簸箕吗?” 老大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随后归于平静。 “我不知道。” 宋春雪冷笑,“敢让我进去搜吗?” “娘!” “别叫我娘,敢做不敢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偷鸡摸狗了,前两次挨的打还不够?” 老大低着头,“总不能让我像你教训我一样,教训她吧?” “哦,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做的,却要护着她?”宋春雪笑道,“你没做错,说明你很护着自己的女人,是个体贴的人。” “但是,我不会惯着你。既然是你的人偷的东西,把东西还回来,此事今天就翻篇,我不想天天跟自己生的大吼小叫,显得我小肚鸡肠。” 江夜铭嘴唇抿成一条线,片刻后挑起门帘进了屋子。 不多时,他提着半袋子麦子出来,重重的丢到地上。 “你毕竟是我生的,之前分家的时候,我也没多吝啬。若是你开口,我不会不给我儿子口粮,但你偏偏要偷,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宋春雪平静的看着他,“念在你在外人面前维护我的份上,今天我不会跟你计较。” “是我管教不严,下次不会了。”说着,江夜铭抬起手来,“啪!” 三娃一愣,快步走了过去。 “娘现在满意了吗?” 宋春雪眸光闪了闪,心中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愣愣的看着江夜铭。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认错就认错,非得这么做贱人是吧?” “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老大凌厉的看向三娃,“我自己打,总比娘打我的好。” “啪!” 宋春雪抬手甩了老大一巴掌。 “怎么就没他说话的份了,他是你弟弟,是我的儿子。我说过了,这个家现在由三娃来做主,既然你不愿意养我,三娃养我,那我的这份也是三娃的,你动了我的麦子就是动了三娃的麦子,他怎么没说话的份?” 她自嘲一笑,“亏我昨晚上还因为你帮我泼了李广正的事,开心的一晚上没睡着。” “阿铭,你是我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对你说狠话,跟我向自己扎刀子一样。” “我知道之前对你的态度,变得很突然,你气不过也是正常的,毕竟你才二十岁。” “为娘的向你道歉,但从今以后,我真的不想管你了。”宋春雪淡淡转身,“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过问。” “回屋睡吧,”她低沉的声音疲惫不堪,“这些麦子本来有你的份,等我扬好了再分给你。” 第88章 陈凤要生了 因为偷麦子的事,宋春雪跟大儿子江夜铭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不说一句话。 宋春雪花了四日光景,起早贪黑碾好的麦子,大概有八旦粮食,她分了一旦给老大,放在草窑门口。 一旦粮食,也就是一百来斤,大一点的布袋子都装不满。 却是宋春雪数不尽的辛苦劳作换来的。 她对老大没什么可亏欠的。 转眼间,秋分已到。 秋分秋分,昼夜平分。 过了秋分,白昼渐渐变短,黑夜开始变长。 杏树叶子已经开始变黄,扑簌簌的往下掉。 宋春雪坐在菜园子里种葱,听到落叶的声音,心里无端的悲凉。 秋分种小葱,盖肥在立冬。 前年的老葱已经不稠满了,蔫不拉几的。 只有趁早种上,明年春天才能吃到好吃的甜葱。 她还种了些很辛辣很冲的,挖出来能放一整个冬天的老葱,也叫骚葱,炒菜炒肉特别香。 以前她舍不得在平地里种菜,总觉得那些被占了,麦子就要少收一些。 其实,种菜的那点地,都收不来一碗麦子。 种完菜回了家,江红英正在和面。 “娘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江红英有些诧异,老四刚进门没多久,按理说娘平时还要再晚半个多时辰才回来。 “你肚子大了,把面和好就行,放在锅里醒着我来擀,算算日子,你也该回去了,秀娟他爹没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过几天就来,估计是掰苞谷太忙了,你别着急,反正晚几天也没事。”说到这儿,江红英好奇道,“按理说陈凤也该生了,怎么不见动静,也没听到她跟老大吵嘴。” 宋春雪算了算时间,今日秋分,八月初九,老大的第一个孩子是八月初十生的。 “估计就在这两天了,你也别招惹他们,看到了也别搭话,陈凤这两天不舒服,见了我们也没好脸色,你别上赶着挨骂。” 江红英欲言又止,其实上午陈凤跟她说话来着,但听娘这么说,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讲。 洗完手正准备揉面的宋春雪,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秀娟呢?” “老四带着她去外面抓小羊羔了,秀娟很喜欢羊羔,每日都在等老四放羊回来。”江红英叹了口气,“若是能让她留下来,她肯定会习惯的。” “虽然看你肚子里的应该也是个男孩,但秀娟是你唯一的女儿,你忍心让她在我跟前天天找娘?”宋春雪淡淡的道,“我不希望让她跟你一样。” “嗯?”江红英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娘在说她。 “怎么了,当初你把我交给谁带了?”她没心没肺的笑道,“我外奶去世的早,不亲的肯定不给你带孩子,你能让谁帮忙照看我?” “没让谁照看你,只是因为生了你五个月后,发现又怀上了,我当时就给你断了奶。” 宋春雪用力的搓着杂粮面,“我一直后悔给你断早了,他们几个都是吃到一岁才断的,老四更晚,两岁多才断。” 江红英无所谓的笑笑,“这有啥,我之前见过很多人三个月就给娃断了奶,不照样长大了,秀娟我也是发现怀了就断了。” “若是怀上了还不断奶,我身体扛不住啊。”江红英还不死心,“娘,你就给我带半年呗,等半年后肚子里这个长得大一点,再来接秀娟。” “半年能来才怪,你那么忙,拖来拖去两年后才来。那个时候你眼里都是小的这个,哪里还顾得上秀娟。”宋春雪语重心长道,“有些遗憾一辈子都弥补不了,你还是辛苦一点,让娃他爹照看着,娃他奶总不能真的不管自己的亲孙子。” 江红英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坚持。 “好吧,那算了,”她有些不情愿的道,“你都没带自己的亲孙女,到时候给我看孩子,陈凤该恨你了。” 宋春雪被噎了一下,随后自嘲一笑。 “人家也看不上我给她带孩子,更何况你还指望陈凤跟别的女人一样,出了月子就去地里帮忙,或者去新院子那边出力气?” 她没好气道,“孩子半岁以前,她不可能去地里干活,能做饭就不错了。” 想到前世,这个时候老大的房子已经盖好了,虽然没干透彻,但陈凤迫不及待的住了进去。 北屋光线好干得快,她坐月子就在新房子里坐的。 宋春雪开始后悔当初把老大揍得厉害,让他在炕上躺了两个月,硬是耽误了时间,现在陈凤在草窑里住着,肯定不大乐意。 说不定陈凤已经在背地里,将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上辈子她因为疼爱老大,就算跟陈凤有些不对付,她还是主动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做饭洗衣服,帮忙换尿布,抱着娃晒太阳。 可陈凤是怎么骂她来着? 她当时听到,陈凤对老大说:你娘碍手碍脚,还非要看孩子,也非要抱着那么小的孩子晒太阳,她脑子有病你也有病吗?以后别让你娘来了,我们都分家了,还凑在一起干什么,也不怕人嫌。 所以这回,宋春雪不凑这个热闹。 宋春雪很喜欢吃荞麦刀削面,三娃也是,可惜三娃中午回不来。 不过,她晚上也可以再做一顿。 这样想着,她决定晚上吃酸的刀削面,用浆水调了吃,晚上睡觉好消化。 就在她盛好饭,抱着秀娟去北屋吃饭时,老四从外面跑进来。 “娘,陈凤肚子疼的厉害,吆喝的人怪心慌的,要不你去看看?” 宋春雪一愣,“你大哥呢?见红了没有?” “啥是见红?”老四不懂这些,“要不你去问问,老大刚从下面庄子上回来,刚准备和面来着,这会儿吓得六神无主。” 宋春雪放下碗筷,一言不发的走出院子。 老四看向江红英,“姐,娘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不愿意也得愿意啊,生孩子不是小事,娘每次都会放一堆狠话,老大有事儿还不是跑得比谁都快。” 江红英叹了口气,“我也想我家老大了,哪怕他将来跟江夜铭一样,但毕竟是我自己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可能真的看着他遇到事儿不管不顾。” 老四坐在桌前,“那你不去看看?” “我也大着肚子呢,你让我去帮倒忙?”江红英催促道,“你赶快吃完去帮忙,娘还没吃饭呢。” “啊?我怎么帮忙?”老四一脸疑惑,“我又不会接生,更何况那是大哥媳妇,我去还不得一眼皮夹死我。” 第89章 老娘婆 “……”老四的话,让江红英哭笑不得。 她低头给秀娟喂了薄薄的面片,“让你帮忙又不是接生,你去找接生婆来,或者烧热水也行啊。” 老四虽然有些嫌烦,还是低头快速的扒拉饭菜,一眨眼吃了两碗。 他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那我去看看,若是老大今天敢对娘不客气,我们就不管他了。” “你别惹事,上次打人打上瘾了吗,脾气这么暴。”江红英叮嘱他,“关键时刻忍一忍,之后再算账也不迟。” “知道了!”老四应了一声,跨出院子来到草窑门口。 他刚要掀开帘子就去,就听里面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声音。 “阿凤,你现在怎么样,还能不能下地,要不要去看看见红了没有?” “你先忍一忍,待会儿疼的轻了先吃点东西。” “我去请老娘婆给你接生,你别哭了。” 老大跟个碎嘴子似的,说个不停。 “你快走,快去喊老娘婆来,我……疼的受不了了。”陈凤咬着牙道,“我没见红,你快去。” “好,那你有事儿找我娘,她生了五个了,你听她的没错。”老大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个时候就别生分了,喊你娘来也赶不及。” 他掀起门帘走出屋子,看到老四便又叮嘱道,“待会儿若是娘忙不过来,你帮衬一下,回来了我给羊喂草。” 老四嫌他啰嗦,“快去快去,去老娘婆家要十几里路,你跑快点。” 其实他想说,用得着他们的时候,老大还挺像个人的,不需要他们的时候,那张脸比驴拉得还长。 若不是知道他以前不这样,老四早打他了。 娘还说男人成了亲都这样,老四不信。 他将来肯定不是这个鬼样子! 这时,宋春雪从里面喊了声,“老四,去挖些黄土来,要干净的,细的绵的。” “知道了。” 老四拿起铁锹跟大篮子,准备去阳山的墙壁上铲下来一些。 那里肯定干净,整天都能晒到太阳,很容易敲碎。 宋春雪坐在草窑的矮凳上,看着陈凤一手挡在眼睛上,疼的一声一声的吆喝。 “你这一胎估计是男娃,通常比女娃要难生一些,看你的样子还不到生的时候,要疼一天一夜都有可能,你存点力气,先吃点东西,不然晚上真的要生了,你都没力气喊。” 说着,宋春雪起身走出草窑,去厨房盛了一碗饭。 端到草窑里,看到陈凤皱着眉坐在炕头边。 “你先吃饭,若是见红了喘一声,不等老娘婆来咱就生。”宋春雪淡淡的,“我还没吃饭,吃完饭再来。” 陈凤全程不说一句话,宋春雪也没想着她能应一声。 回屋吃了两碗半饭,将碗放到锅里,烧了热水之后才来到草窑里。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碗?”宋春雪问了一声,知道陈凤不可能说再来一碗,转身往外走。 “要一碗。”陈凤吸了口冷气,“没吃饱。” 宋春雪顿了一下,背对着她道,“等着。” 时间太久,饭已经坨了,但陈凤一口气吃了两碗半。 因为怀了孩子,她比成亲时胖了二三十斤,看着整个人肿肿的,不说话拉着个脸的时候,很不顺看。 宋春雪也不看她的脸,反正这张脸任何时候,对着她也没个笑脸。 以前她还会拉下面子主动跟她说话,毕竟她是老大的媳妇。 现在,她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才不会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做自己该做的,别的她一概不问。 半个时辰后,老大带着老娘婆回来了,他急吼吼的进屋。 “生了没,现在还疼不?” 陈凤躺在炕上,有气无力道,“还在疼,但比之前好一点。” 宋春雪起身,“今天肯定生不了,你跟老娘婆看着,我去睡一会儿。” “娘你去忙吧,有我照看着就行了。”老大也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跟她没怎么说话。 “你吃过了没?” 临出门前,宋春雪问了他一句。 老大看着宋春雪的侧影,犹豫片刻,“没。” “我去拿两个油饼。”宋春雪看向刚进门的赵家老娘婆,他还给老大接过生,不由笑问“赵大娘吃过了没?” “吃了吃了,正准备洗锅呢,你家老大就跑来了。这胎是头一个吧,他一路上催我催得紧,恨不得背着我跑。”说着,赵大娘笑道,“我都说了今晚上生不了,他非不信。” 宋春雪笑道,“你先坐着,我给你端些吃的。头一胎本来就难生,疼的话更难,没个一天半天不会生,我生了五个怎么会不知道。” 老大一时有些尴尬,搬了个凳子让老娘婆坐下。 “我看看,”老娘婆走过去,抓住陈凤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背,“还早,肯定要疼一会儿,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别叫唤了,忍着痛睡一会儿。” “要么晚上生,要么到明天早上才生,你们先把孩子的衣服被子准备好,尿布子备了吗?” 陈凤咬着牙,忍不住摸了摸阵痛的肚子,心想她这么疼,怎么可能还不生。 但她又不能跟老娘婆犟,只能咬牙忍着。 老娘婆也不愿意在草窑里多待,进了院子。 宋春雪拿了两个油饼给江夜铭,剩下的三个端到北屋里,请老娘婆吃。 对庄稼人来说,油饼就是顶好顶好的东西,一般舍不得招待人。 看到宋春雪愿意拿出来给她,她虽然吃过饭了,还是没忍住掰了一半。 “我记得你以前省的很,什么都不舍得吃,过年煮了肉也舍不得吃,孩子吃完才吃,现在舍得捞油饼了?” 赵大娘比宋春雪大十几岁,请过她三次来家里接生,加上每次去乡里赶集都要路过她家门口,也算是老相识。 宋春雪笑了,“以前就是一根筋,自以为掏心掏肺的对孩子好,孩子好我也好。可我现在才知道,他们根本不喜欢这样,我也不该期望着他们回报我。” “俗话说的好,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我现在不对自己好点,以后老了,也没人给我捞油饼啊。”她笑着问道,“你呢,你这些年怎么样?” “哎,一言难尽,”赵大娘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现在跟几个孩子都不亲,我们老两口也没跟孩子们一起住,也住在外面的窑里。” 她苦涩一笑,“你家是孩子在草窑,但他们还有本事盖新房子,我们俩这把老骨头,只能补一补老窑,别让它塌了。” 第90章 玉皇大帝下凡了 老四将铲来的黄土放在草窑门外,睡了一觉就去放羊了。 等他晚上放羊回来,陈凤还没有生。 老娘婆跟他们一起吃晚饭,跟娘说说笑笑,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他跟三娃在一旁听着,心想好久没看到娘脸上有这么多笑脸了。 “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你家大儿媳妇的确不是善茬,那双眼睛看着就不好相处,你家老大在她跟前,就是被管的死死的命。” “你也别计较这些,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大不孝孙还有老三老四,实在不行你自己攒点钱,老了一个人在外面住着,那个草窑趁早修补着,每年上一次酸泥浆,等你老了还能住。” 赵大娘的话没说错,宋春雪点了点头,“等哪天闲了是该裹一裹,今年还没上过浆,上头有条口子有点大,我要好好的补一补。” “就是的,你要趁早心里有数,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儿子孙子要照看,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拖累,还不如靠自己,少看脸色少受些委屈。”赵大娘语重心长道,“你也别像以前那么拼力气,人的力气是有限的,等老了都是病。” “嗯,我记下了。”这一点宋春雪再清楚不过,她深有体会,干活早就不如以前那么蛮干。 但家里的活儿不少,里里外外都是活,她能做的就是慢一点缓一点,别太拼。 今天干不完的活还有明天,大不了天冷了,每天多干一点。 勤快的人眼里都是活,她已经没以前勤快了,还是每天累得倒头就睡。 这时,老大从外面进来。 “娘,赵大娘,我媳妇她又疼了,说是感觉要生了。” 赵大娘下了炕,“我去看看,如果只是疼,骨头没感觉的话,离生还早。” 江夜铭让到一旁,赵大娘先出了院子。 江夜铭留在屋子里,看着宋春雪,压低声音道,“怎么感觉她没诚心接生,光顾着跟你聊天了。” “怎么没诚心?孩子在你媳妇的肚子里,又不是在赵大娘的肚子里,该生自然就生了,还能让人家替你生不成?”听他这样说,宋春雪莫名来气,“不相信人家还叫人家来,是人家有经验还是你有经验?” “……”江夜铭低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疼你媳妇儿,但老娘婆只是个帮忙的,又不能帮着生,你少说些没用的。”宋春雪抬了抬手,“你看你媳妇儿去。” 江红英忍着笑不说话,心想娘现在骂人的时候要忍着点,这是多怕跟老大结仇啊。 若是之前,她肯定让老大滚了。 但现在,他们母子生分的,比邻里乡亲还不如。 哎,也不能说老大白眼狼,就是他那脾气,从来都不会为别人着想。 被娘宠了那么多年,他哪里知道娘也是普通人,不是有求必应的神。 江夜铭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春雪以为他又要找麻烦,“杵在那里做什么?” 她也控制不住,现在看到老大拉得老长的脸,她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蹿。 “娘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没有质问你的意思。”说着,老大抬头看向宋春雪,“这些天没跟你说话,是我不对,我跟你认个错。” “……”宋春雪猛然愣住,心里被砸了一个大蜜罐似的,不由瞪大眼睛打量着江夜铭。 大晚上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对,陈凤敢那样做,也是我之前没管好,纵容她,她才敢偷你的东西。” 宋春雪看向三娃,那眼神似乎在问,这个人是你大哥? “我仔细想过了,我的确不该跟三娃发火的,这些年在家里,三娃跟娘一样辛苦,我都没怎么帮过娘什么,只知道伸手向娘要东西,是我太不知足了。” 说着,老大低着头,“娘,对不住,我以后尽量改。” 这会儿,所有人跟见鬼了似的看着老大。 老四直直的瞅着三娃,见他没动静,抬手在他腿上掐了掐。 “老天爷,我没听错吧,老大说他不该跟你发火?这他娘的,玉皇大帝下凡了吧?” 三娃抬手推开他的脑袋,对老大温声开口,“大哥能这么说,我很开心。大嫂还在等你,快去陪她吧,她也没生过孩子,六神无主是正常的。” “娘也没真的跟你断绝关系,她就是气你不体谅她。” 三娃穿着今年新做的棉布长衫,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语气柔和,听在人耳中甚是妥帖。 “等孩子生下来,大哥就明白娘的心思了。” 老大看向三娃,没有生气,但也没有买他的账。 他不喜欢被弟弟说教,再温柔都不行。 老四凑到三娃跟前,“没看出来啊,去了学堂说话一套一套的,你怎么知道不一样了,你生过孩子?” 三娃转头看向老四,低低的回答,“我猜的。” “……”老四乐不可支。 “你想想秀娟,她虽然是我们的外甥女,但将来她怪我们你是什么感觉?” 老四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哦,你还挺聪明。但你这个样子最气人了,才读了多久,搞得我们这些读了七八年的跟白痴一样,老大不一眼皮夹死你才怪。” “……”三娃也没想那么多,听老四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那他以后少说话。 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一个放羊娃忽然回到学堂,跟二杆子似的,学会装读书人了。 他只是特别特别珍惜读书的机会而已。 江夜铭看向宋春雪,“娘,你听到我说的话没?” 宋春雪回神,用力点了点头,“听到了听到了,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辈子能听到你认错,我也算是没白来一遭。” “你知错就好,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摆了摆手,“我也不为难你,若是你记仇也正常,你若是不计较,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进来,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哎,我知道了。”老大瞬间露出笑容,一口白牙显得他有点傻。 “但你不能跟之前一样,看到我一声不吭的。若是我哪里惹到你了,让你不开心了,你好歹问一句,别动不动给我甩脸子。”宋春雪语气郑重,“我是你娘,又不是你的小丫鬟。” “虽然我没想着你对我多好,但你若是一不开心就不认我,转头需要我的时候主动服软,次数多了我也会恼的。” 她轻声道,“你媳妇儿是别人家的女儿没错,但我也是爹娘生的。下次若你还冷不丁的翻脸,我这辈子应该不会给你机会道歉认错了。” 第91章 这衣服眼熟啊 亥时,陈凤的孩子还没生。 宋春雪跟老娘婆,还有江红英母女俩,在北屋睡下了。 但是陈凤疼得直叫唤的声音,还是清晰的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老娘婆没忍住道,“我见过不少大肚婆,生孩子疼的死去活来的见过不少,但还没见过哪一个,还没生呢,吼得跟炫耀似的,好像想告诉所有人,她要生孩子了。” “真是的,我让她撩起衣服,让我看看肚子硬不硬,她死活不让,说我跟你是一伙的,是故意为难她……”赵大娘吸了一口气,“若不是你的儿媳妇,我早就走了。” “你消消气,她一直都那样,之前没分家的时候,差点被她气出病来。别人家的公婆都是拿捏儿媳妇,我是被儿媳妇折磨。”宋春雪苦笑道,“可能我上辈子欠她的吧,好在以后也不在一起生活,对大家都好。” 想到她一开始还对老大多有怨怼,现在想想,其实她该同情老大的。 何必为难自己的孩子呢,一个女人为难他就够不好过的。 以后,只要陈凤不耍心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这样想想,她得体谅着老大。 “也是,睡吧睡吧,不然待会儿他们又得来喊我。”赵大娘闭上眼睛,“要不我还是换个屋睡吧。” “不必了,反正他肯定不止惊动你一个,孩子睡得沉,我们都要被喊醒。”宋春雪也闭上眼睛,“快睡吧。” 江红英想了想,还是揉了两个棉花蛋儿,塞到了耳朵里。 之后又给秀娟也塞了两个,以老大的尿性,他今晚上得来个四五趟。 她跟秀娟又帮不了忙。 果然,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江夜铭轻轻的推开门。 “娘,陈凤说疼的特别厉害,像是要生了。” 宋春雪闭着眼睛,“见红了没,羊水破了没?” “还没有。” 宋春雪没好气道,“那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了疼是很正常的,除非她感觉骨头要裂开,疼的眼眼前泛黑才是要生了吗?” 赵大娘躺在炕上没动,困得睁不开眼睛,“你摸了脉象没,有变化吗?” “……”江夜铭没摸,他是被陈凤吼来的。 “脉象没变,说明孩子没事儿,那都是正常的疼痛,让她忍着。” 赵大娘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我们都是生过孩子的,总不能骗你们。” “我真是服了你媳妇了,生个孩子搞得跟我们故意不管她似的,那孩子在她肚子里,疼痛本该是她受的。” 赵大娘终是没忍住骂道,“下次她让你来,除非她脱了裤子了,你看到她已经开了五指了,就算开三指也不行,不然我要骂人了。” “没生过孩子可以理解,不听人话就是故意折磨我这个老太婆了。若只是疼的不行,就让她吃点东西,喝点水,或者你趁早帮她洗个头,总跑来喊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缓解疼痛。” 被烦了几十回的赵大娘发了飙,骂完之后舒坦了,很快开始打鼾。 “……”江夜铭咬了咬牙,终究是无话可说。 “吱呀~”门被轻轻合上,江夜铭出了院子。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 鸡叫之后,赵大娘连忙从炕上起来,穿上鞋子往外跑。 “我去看看,别是被我骂了发脾气,不敢来找我了。”赵大娘着急忙慌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难伺候的很。” 宋春雪也翻开被子,直接下了炕穿鞋。 昨晚上怕陈凤半夜开始生,她们俩都没脱衣服。 她去厨房烧了些热水,准备洗脸。 不多时,赵大娘来了。 “估计是喊累了,两个人都睡着了,”赵大娘低声笑道,“你还别说,有时候骂一顿比啥都管用。” “没错,我之前气不过还打了老大,他两个月没下床。”宋春雪无奈道,“怪不得古人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曾经他犟得跟牛板筋似的,但昨晚他竟然跟我认错,说以后会改。” 说起这个宋春雪有些想笑,“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 “有多震惊,以为自己又生了个儿子?” 宋春雪哈哈一笑,“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她当时在想,难不成老大也跟他一样,重新来过了? 不过,那种情况说明老大后悔了。 可是,按照上辈子老大的牛板筋程度,他会后悔吗? 等他老了走不动了,躺在炕上没人管的时候,后悔当初没对自己的亲老娘好一点? 也就这个可能了。 不多时,三娃起来了,穿得干干净净来到厨房。 “娘,今日起得真早,要喝汤吗?我去揽柴火。” 说着,三娃打着哈欠转身。 “不用,你去洗脸,我揽柴就好。”宋春雪笑道,“赵大娘也去洗脸吧,你若是没睡醒,可以继续睡。” “也好也好,那我再去睡会儿。说实话,我刚才吓得不轻,毕竟我是来接生孩子的。”说着,赵大娘打了个哈欠,“我就眯一会儿。” 三娃舀了一瓢水,“大嫂还没生?” “没生,叫唤了一晚上,这会儿安生了。”宋春雪笑道,“不过她中午应该会生,等晚上回来,你就能见到大侄子了。” “娘怎么能确定是大侄子,而不是大侄女?”三娃笑道,“若是个侄女,你会失望吗?” “失望啥,反正又不是我的孩子,就算是个女娃,她要不要再生都是她自己的事,我失望不失望的不重要。我生了五个孩子,看肚型就能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三娃点头,“也是,你也能当老娘婆了。” “都过去十几年了,”宋春雪叹了口气,“等你成了亲生了孩子,我就有的忙了。” “为什么?”三娃蹲在地上洗脸,“我还没成亲呢,娘这么早就开始操心了。” “也不是……” 也不知道这辈子她对三娃的态度转变这样大,会不会改变三娃孩子的命运。 三娃总共生了五个孩子,前面四个都是姑娘。 若是这回她告诉三娃生男孩的土偏方,会不会管用? “娘,柴火掉鞋上了!” 一回神,三娃正在抬手替她拍掉脚上的柴火。 她坐在灶头前烧火,走神忘了续柴,一不注意都掉在了脚背上。 “没事没事,”宋春雪起身,“我去揽柴,你去看会儿书,早上空气好,记性也最好。” 三娃点头,“那我去了。” “哟,三娃收拾的精神啊,怎么没见过你穿这件青色的交襟中长衫,娘给你做的?” 老四靠在门框边,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衣服有些眼熟啊。” 第92章 亲家婆来了 听到老四这么说,三娃瞬间有些慌乱。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娘说这是她用别的衣服改的。 该不会,是老四的吧? 老四的个头已经赶上他了,娘以前不会缺着老四的衣服,还会经常给他做新的。 三娃知道老四肯定不会穿以前的衣服,但万一老四非要让他还回去,他也只能照做。 “你穿上还挺好看,娘的手工活儿不错,领子这里的白色换成青色,耐脏了不少。” 老四咬了口油饼子,另一只干净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难怪娘非要你去学堂读书,这两个月,你看着白了不少,”老四扁着嘴不满道,“为啥我就随了爹了呢,长得这么黑。” 三娃悄悄松了口气。 “不黑啊,你又不爱戴帽子,长得再白整天在外面晒,肯定会黑。”三娃跨出房门,“你还是把帽子戴及时些。” “帽子捂汗,我还是黑着吧,反正我现在又不找媳妇儿。”说着,老四蹲在地上,就着三娃洗过的水洗了脸。 面上看不出情绪的三娃来到西屋,刚跨进房门便露出笑容。 真好。 老四竟然能跟他好好说话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呛声呛气的。 他一边拿书一边想,难道是因为一起教训了李广正的缘故? 他傻呵呵的笑了一下,拿上书准备去外面背一背。 不多时,宋春雪烧好了鸡蛋汤。 前段时间太忙,没顾上烧鸡蛋汤,攒了一些鸡蛋,今天一人一个荷包蛋。 “老四,去外面拿两个碗来,盛两碗端出去,再拿上两个油饼。” 虽说她挺舍不得的,但陈凤今天生孩子,老大也一晚上没睡,顺便给他们烧了两碗汤。 反正平日里她也不会烧,今天是江家人添男丁的日子,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老四好奇的盯着宋春雪,拿了两个碗进来后,还是盯着她看。 宋春雪被盯得毛毛的,转头睨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嘿嘿,”老四瞬间咧嘴笑了,“我就是觉得,娘对大哥还是太心软了,他前几天那样子对你,你还能给他们烧汤,还是您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 宋春雪哼笑,递给他一碗汤,“快喝完放你的羊去,我就烧这一回,坐月子想让我伺候,门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我知道你心软,若是老大跟陈凤说了好话,你指不定又要不计前嫌的伺候他们,但……” 老四神情不悦,“你伺候她也落不着好,我也不拦着,但到时候你也别拦着我骂老大。” 宋春雪笑了,“那你要怎么骂老大?” 她其实也想说,老四最近反倒令她挺省心的,说放羊就放羊,也没闹着要提早去读书。 “你看着就对了,骂人谁不会啊。”老四端着汤喝了两口,“我骂了你可别护着。” “放心,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伤疤还在,你娘不至于那么傻。”说着,宋春雪端着汤去了北屋。 喝过汤,她洗了碗上地干活。 地里的粮食不少,杂粮一样接一样的熟了,虽然没有很紧迫,但耽误不得。 反正家里有老娘婆,她留下来也没用。 更何况,她也不想老大一有事就来找他,烦逑很! 她拔了会儿糜子,来到苞谷地里掰苞谷,看到李大嘴也在下面的地里掰苞谷。 “他宋娘,老大媳妇要生了吧,你怎么还在地里干活,不回去伺候儿媳妇吗?” 李大嘴直接坐在地里,高声喊着跟她聊天。 “……”若是她有法力的话,一定用土疙瘩堵住他的嘴。 他这么大声嚷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儿媳妇的关系不好? “人家又不需要我伺候,过日子分的清清楚楚,我虽然心疼儿子,又不是缺心眼,讨那个嫌做甚。”宋春雪没好气的道,“干你的活吧。” “我家的苞谷又不多,若是一次性掰完了,我明天干啥去?”说着,李大嘴长叹一声,“天天去别人家里串门,也讨人嫌。” “……”宋春雪心想,原来他自己也知道。 “老大媳妇鬼哭狼嚎的,想来是个男娃,你不回家做饭去,庆祝庆祝?” “庆祝啥,又不是我儿子,”宋春雪淡淡的笑道,“虽然是我亲孙子,但人家将来不一定喊我一声阿奶,我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干啥。” “也是。”李大嘴唉声叹气,“我也是时候给我家儿子找个媳妇了,他总是不回家,说是城里土少,不喜欢睡土炕。” 可不是嘛,土炕就是土多,还一股炕土味。 但宋春雪就喜欢睡土炕,舒坦。 “对了,那天你家两个儿子把李广正给打了,还是为你讨公道来着。你是不是半夜偷着乐了,孩子知道为你撑腰了,也算没白受苦。”说着,李大嘴笑道,“过两天我家女娃回来,你还记得她不,长得可水灵了。” 宋春雪当然记得,李大嘴虽然长得不咋地,但她的女儿的确水灵。 “不记得了,你赶紧干活,少跟我说话。”她可不想跟李大嘴传出什么闲话来。 “行行行,你忙你的,我回家喂猪去了。”李大嘴起身,“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说话的工夫,宋春雪已经掰了一大篮子的苞谷,听到这话她笑了。 说他讨嫌吧,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看天色还不到中午,宋春雪打算再掰会儿。 冷不丁的一抬头,她看到河沟对面的大路上,有个女人的身影有些熟悉,走路姿势跟陈凤有点像。 难道是陈凤她娘? 她两辈子加起来就见过陈凤她娘一次,这个时间来,是知道陈凤生孩子,怕没人照顾来撑腰的吧。 也是,她这个当婆婆的,当面把陈广才那么蛮横的人给骂走了,她不可能跟上辈子一样,伺候陈凤坐月子。 平心而论,她很羡慕陈凤。 陈凤性子那么蛮横,说明在娘家没人管束着她,她爹娘不像别人的父母那样,要她学这学那,怕将来被公婆嫌弃。 宋春雪小时候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将来嫁到婆家,人家嫌丢人不让上饭桌吃饭,看人脸色之类的。 好像她这辈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去婆家当牛做马。 而事实上,她的确当牛做马一辈子,还没落个好下场。 想到这儿,她把手中的苞谷一丢,这活儿干着真没劲。 她要攒点力气,回家好好对付亲家婆。 第93章 这是我生的吗 来到院墙外面,还没绕过拐角,宋春雪就听到陈凤她娘在骂人。 “今日凤儿生孩子,你们家地里有多少干不完的活儿,她非得上地,难道我家凤儿怀的就不是你们江家的种,不是她的亲孙子了?” “老大,不是我说你,你如今也长大了,成家立业就要有大人的样子,该说的时候说说你娘,她总不能老了老了,还任着性子做这做那。” “她拉扯你们这么多孩子是不容易,但你们分了家还是一家人啊,你永远是她儿子,以后她还要带孙子带孙女,这还不到四十岁,她就以为自己对你们的责任已经结束了?” “呵,要我看,你就是太老实……” “咣啷啷!” 陈凤娘理直气壮,嗓门也大,一听就气血很足,喋喋不休的在江夜铭面前数落宋春雪。 宋春雪越听越来气,抬脚将窖台上的铁桶踹了下来。 草窑里的声音瞬间消失。 轻风扶起门帘,宋春雪看到老大坐在矮凳上,抬头看向她。 宋春雪淡淡的移开视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进了院子。 她这会儿大可以抓着陈凤娘的一番话,发怒撒泼,拿着擀面杖让她滚。 但如今她不想这么做的。 人越是沉得住气,越占理。 大吼大叫最后反被人扣上蛮不讲理,发疯颠婆的帽子,很不划算。 虽然如今她不怎么在意那些指指点点,但她撒完泼之后总觉得不得劲,感觉没施展好。 听到宋春雪回来,江红英跟老四从各自的屋里出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娘,你回来了,今天挺早。” 江红英牵着秀娟,从北屋的台阶上下来,小心的观察她的神情。 “娘今天中午吃什么,我去准备。”说着,江红英压低声音道,“陈凤生了个男孩,老娘婆已经走了,她娘在外面骂了好一会儿了,老大连个屁都不敢放。” 宋春雪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今天吃臊子面吧,你和好面醒着,我待会儿擀。” 说着,她脱掉外面落满灰尘的衣衫,进屋洗脸。 老四伸出手,“秀娟,来,给小舅舅去外面揽柴,今天吃好吃的喽。” 说着,他蹲下来伸出双臂,笑着等秀娟扑过来。 秀娟开心的跑起来,一摇一摆的扑到老四怀中,“小舅舅。” 宋春雪看着水盆里浑浊的泥水,洗了三遍布巾,摊开来晾在铁架上。 低头看了看身上半个月没换的汗衫,她又关上门。 脱掉上衣擦了擦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肚兜汗衫,还穿了件平时不舍得穿的青布白花交襟长衫。 一下子,从灰头土脸的黄脸婆,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精神婆娘。 看到头顶的尘土,她又坐下来,慢条斯理的梳了个头,用一根桃木簪子,将长发盘在脑后。 走出院子,她看到江夜铭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她。 “生了?”她随口问着,脚下没有停。 “生了,是个男孩。”说着,江夜铭露出笑容,“娘不去看看吗?” “不是有人看吗?”宋春雪面无表情道,“不是来了客人吗,你去招待吧,我记得你会做饭。” “……”江夜铭愣了愣,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厨房,压低声音道,“刚才的话,娘都听到了?” “废话,我又不是聋子,好赖总分得清。” 她掀开瓷盆,将案板上醒着的面扯起来揉,“你知道的,你娘现在脾气不好,原本我想着好歹亲家母来了,哪怕心里再不喜欢,面上也要欢欢喜喜,热情的招待人家。” “砰!” 她一把将手里的面丢在案板上。 “但她挑拨离间,还被我给听到了,你尴尬不?” “……”江夜铭直愣愣的看着案板上的白面,一个字说不出来。 “她若是个聪明人,就不该撺掇自己的女儿女婿,总挑我的不是。她之前不是总跟陈凤说跟我分的清清楚楚吗?既然如此,我不需要这个亲家母,以后的日子我也少受些窝囊气,能多活两年,你说是不是?” “……” “滚吧,今天你生了儿子,我不骂你,赶快给你岳母做饭去。” 宋春雪语气平和,听着不像是在吵架,但江夜铭却感觉自己全身都漏风,总怕她下一刻拿起擀面杖打人。 “可是,今天毕竟是我们家的喜事,陈凤她娘说的也没错,她的女儿为我们家添了丁……” “砰!” 大大的白面饼再次被丢在案板上。 “跟你娘讲道理是吧?”宋春雪气笑了,“那人家刚才骂我的时候,你还过一句嘴,维护过我一句吗?” “哦,人家母女俩是人,要面子,你老娘就没脸没皮,活该被人骂了是吧?” 宋春雪拿起一旁的擀面杖,“非逼我新账旧账一起算是吧?” 江夜铭站在原地不娘,“娘要打便打,我知道没有维护娘,你肯定不开心。但陈凤她娘这辈子都来不了几次,你先打我解解气,今天这顿饭,一定要在院子里吃,就当是给我在岳丈家里一个面子,不然,下次我去陈家都抬不起头。” “……”宋春雪一下泄了气,是这么个道理。 老大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跟岳丈家里闹得太僵。 他们都没错,错的是都站在自己这边说事。 “好啊,那你可想好了,今天这顿臊子面,我可以让亲家婆吃,但有件事,我提前跟你打好招呼,别到时候怪我翻脸。” 宋春雪单手叉腰,一手掂了掂擀面杖。 这顿饭她可以给,毕竟她还有三个没成家的儿子,别让人传言跟她没法成亲家,坏了三娃的亲事怎么办? “我知道,待会儿若是陈凤她娘还像刚才那样说话,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别动手就成。” 老大低声道,“上次吃了家里的白面,还有今日,等她走了,我给娘还一盆白面。” “呵!”宋春雪眸光泛寒,“跟我算账是吧?”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老大着急解释,“我只是不想一直占娘的便宜,我们的白面还没怎么吃。” “想还债是吧?” 宋春雪浑身的冷厉收敛了一些,“下次磨白面,你跟着去就是了。不然你跟我这么算账,就是找抽!” 江夜铭松了口气,连忙重重点头。 “我知道了,下次我注意,你别生气。”江夜铭态度很好,小声道,“不然下次孩子过满月,他们家肯定不会来人,我不想因为这个,成日里跟陈凤拌嘴。” “哎呦,这是我生的儿子吗?”宋春雪啧了一声,“还知道安慰你娘了?” 第94章 你的脸是驴皮做的吗 江夜铭笑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娘别取笑我了,之前是我不懂事,以为娘总会顺着我向着我,凡事都会为我着想,却没为娘着想过,做了不少伤人心的事。” 他低着头,搓了搓衣角,“是我不孝,让娘伤心了。” “……”宋春雪只感觉,一股来势汹汹的气息直冲鼻腔,酸痛感差点夺眶而出。 她下意识的别过脸,深吸一口气,捏了捏鼻子。 “我的娘老子,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觉悟。”宋春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 “行吧行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去吧,照看孩子,陪你岳母说话,不然她又得说我架子大,还得你求爷爷告奶奶,才愿意搭理人。”她吸了吸鼻子,“我待会儿就出来,招待人的事我会。” 她以前为了不得罪人,只要进门都是客。 也因为他们独门独户,逢年过节,人家都是天天转亲戚,而江家门可罗雀。 所以,若是家里来了人,哪怕是心里再不喜欢,她也想着好好待客。 总不能让孩子们觉得,她这个当娘的跟所有人不对付,都没人进江家的门。 当然,那些觉得她是寡妇,想要占便宜的,她暗地里给轰走了。 那个李广正,以前之所以没当回事,是他一开始还算有分寸。 也怪她大意了,觉得李广正长得那么丑,大家也不可能觉得她会看上那种男人吧? 再加上她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听人传闲话,不知道李广正偶尔来一次,在背地里那样说她。 呵,她以前是有多在乎别人的眼光,竟然将李广正那样的猥琐东西,当成难得的客人看待。 如今,就算是这江家的大门,十年里连一只虫子都不进来,她也不在乎。 整理好情绪,她端了一碟子米黄馍馍来到草窑里。 “亲家婆来了啊,真是难得。” 宋春雪将碟子放在她面前,“我地里活太多了,家里有老娘婆在,反正你家阿凤也嫌我碍眼,我就去干活了。” 看着陈凤母亲脸上变幻多端的神情,宋春雪谈笑自如。 “只是没想到那老娘婆这么早就走了,你家阿凤也很争气,生了个男娃。” “亲家婆先尝尝我家的米面馍馍的,做的不好,你先吃着,我在做饭呢。”想吃她的油饼?门都没有。 陈母笑了笑,“是啊,你们家地里的活,就你一个人干,没个男人帮衬,是比常人紧张些。” “前些日子,我们家阿凤惹得亲家婆不开心,还望你别放在心上,她小时候性子野,一时间很难改。” 说着,陈母不大乐意的瞥了眼米黄馍馍,“今日阿凤生了孩子,可能要麻烦你做饭了,老大做的饭没法跟亲家婆比。” 说着,她笑着起身,“这么多人的饭不好做,我给你烧火吧。” 宋春雪也笑,“不用,老四放羊回来了,他给我烧火就成,亲家婆还是陪女儿说说话,难得来一趟。” “也好,”陈母转头看向自家女儿,“听说她昨日喊了一天,今天上午孩子一生出来,就累得睡了过去,我怕她待会儿醒来。” “是,你看着孩子就成,做饭的事简单,这么多年都是我在做饭,虽然做的不好吃,总不可能做不熟。” 说着,宋春雪挑起门帘往外走,“亲家婆先待着,饭很快就熟了。” 不等回话,宋春雪出了草窑门。 江红英跟老四都在厨房里站着,看到她进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干什么,要帮忙就快点,瞅着我做甚?”说着宋春雪继续揉面。 江红英压抑着笑意,“我就是觉得,看娘刚才的脸色,你很有可能撂挑子赶人了,没想到老大几句话,把娘浑身炸起来的毛给捋顺了。” 宋春雪瞪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现在跟我说话越来越敢说了,别找骂。”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刮两个土豆炝臊子汤。” “秀娟呢?你去看着娃,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秀娟在北屋一个人玩呢,”老四看向江红英,“姐去看孩子,娘屋子里有针线剪刀,你上点心。我又不是不会烧火。” “那我把孩子抱过来,我想聊天嘛。” 宋春雪哭笑不得,知道她就是好奇,刚才老大跟她说了什么。 臊子面虽然好吃,但做起来也费时费力。 一个多时辰后,香喷喷的臊子面出了锅。 老四来到草窑门口,挑起门帘道,“姨娘,大哥,吃饭了。” 江夜铭正坐在炕头边,好奇的看着睡着的小孩儿。 头一次当爹,看着自己的亲骨肉,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陈母看着傻里傻气的江夜铭,没好气道,“快去吃饭吧,我都饿得呱呱叫了。你去厨房里端一碗饭,让阿凤吃了再睡。” “好。”江夜铭动了动小孩的手指,脸上带着笑容,依依不舍的离开。 陈凤额头上包着布巾,双眼紧闭着,等他们走了才睁开眼睛。 * 有客人在,加上家里人多,宋春雪一直在厨房下面。 陈母跟老大老四,还有江红英母女一起吃的饭。 看到江红英大着肚子,陈母眼里的神情很丰富。 “听阿凤说你比她晚两个月,你婆家离得这么远,还不回去,该不会是打算在娘家生孩子吧?” 陈母捞起长长的面条,耳朵上的红坠子一晃一晃的,一双眼睛藏不住话,被这双眼睛盯着,让人很不舒服。 “怎么会,我只是想在家里多待些时日,过几天孩子她爹会来接我们。” 江红英在心里暗骂,这人比李大嘴可恶多了。 “那就好,不然你在娘家生孩子,娘家会倒霉的。”陈母边吃边道,“若是让你娘伺候你坐月子,她又不伺候儿媳妇坐月子,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江红英刚想说什么,就听老四咳嗽了两声。 “有什么好让人笑话的,之前大嫂着急忙慌的要分家,不就是想跟我娘划清界限吗,现在又想让我娘伺候坐月子?” 老四端着碗起身,没好气的来了句,“何况大嫂也不待见我娘,平时没个好脸色,还让我娘伺候坐月子,我大哥也不放心啊。” 陈母急了,“那总不能让一个男人伺候坐月子吧,他还要盖房子呢,忙不过来。” “那姨娘可以伺候大嫂啊,你是她亲娘,今日你来难道不是为了伺候大嫂坐月子?”老四站在门口大声笑道,“你该不会是指教我娘给你女儿伺候月子吧,你的脸是驴皮做的吗?” 第95章 你他娘的敢打我 陈母当即气得将碗丢在桌上。 “你说什么,你个兔崽子有种再说一遍?” 老四挺了挺胸膛,“咋滴,我就说了怎么着?你不管好自己家的事,整天操心别人家的事,非要把你女儿祸害的鸡犬不宁才安心?” “陈凤每次从娘家回来,就跟老公鸡蘸了油似的,嗓门大还斜着眼睛看人,指不定你们给她教了什么歪门邪道。我大哥好歹是个男人,陈凤每次吼他跟吼小鸡仔似的,你真以为我们江家人没脾气,任人拿捏是吧?” “你个……”陈母气得指着老四,哆嗦着手指。 “老四,你闹什么,快去盛饭去。” 老大站了起来,沉声道,“陈凤是我媳妇,既然没人伺候她坐月子,我伺候就是了。反正孩子都生了,房子赶在冬天盖好就行,又不急在这一个月。” “什么?”陈母气得将手指转了个方向,“老大,你故意气我是不是,老四这么骂我,你聋了没听到吗?” “岳母消消气,我……” “啪!” 陈母一巴掌打在老大的脸上。 老四猛然握紧拳头,这个老猪婆,简直欺人太甚! “怎么了?”这时,宋春雪端着两碗面走进屋,稳稳地放在桌子上。 她沉沉的目光落在陈母身上,“你刚才打了我儿子?” “你这一巴掌是不想陈凤在我们江家好过吧?” 宋春雪似笑非笑道,“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你走了之后,我也随时可以打你家陈凤,反正她整日里不干活,不一定打得过我。” “娘!”江夜铭捂着脸颊喊了一声。 “你给我闭嘴!”宋春雪转头瞪着他,“给我滚到外面去。” 若不是他已经挨了一巴掌,这会儿宋春雪想将他踹出门去。 “亲家婆你什么意思,你……” “啪!” 下一刻,陈母愣愣的捂着脸颊,“你他娘的敢打我?” “你在我家打我儿子,还叫你女儿打我儿子,我家老大以前我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结果娶了你们家的女儿,跟请到祖宗似的,是个人都能揍他是吧?” “我告诉你,只要我没瘫痪在炕上,这个家还是我做主。你们陈家人再在我们头上拉屎,我可以随时做主,让老大休了陈凤,不然他分走的家产,原封不动的给我还回来,那是我的血汗换来的!” 陈凤拿起手中的碗砸向宋春雪,“你个狗娘养的……啊!” 宋春雪速度更快,抬手截住拍过来的碗,一个用力怼到陈母的脸上。 “你还想打我?” 宋春雪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按在饭桌上,凶狠又暴力。 “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若是没有浑身的力气,我能种那么多粮食挖那么多药材,将他们养这么大吗?” 陈母挣扎了一下,脸贴在饭桌上,沾了汤和长长的白面。 “真是浪费了我的一碗饭,”宋春雪转头看向老大,“这是你非要我给的面子,但她先动手的。” 说着,宋春雪扯着陈母的头发拽到门口,用力将她往外推。 “滚!” 陈凤站在院子里,不可置信的看着披头散发的母亲,“娘……” “你给我好好躺着去,跑出来干什么,坐月子不能见风你不知道吗?” 陈母还算心疼女儿,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陈凤回娘家。 “江夜铭,你们一家子欺负我娘是吧,我刚给你们家生了孩子,你就不能装装面子,笑着将我娘打发走吗?” 江夜铭气得浑身发抖,“你娘你娘,你就知道你娘,那你回家去,跟你娘过吧。” “就像你说的,我们江家人软弱的连腰都直不起来,还敢欺负你们陈家人吗?” 江夜铭气得大吼道,“若不是你娘管不住嘴,非要当我家的掌柜的,会闹成这样吗?你当我们家的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心甘情愿的给你当孙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嘴?” 陈母走下台阶,抚着陈凤往草窑里走,“你别哭,月子里哭不得,总不能因为我不顾自己的身体。” “娘,我们回去!”陈凤抬手抹了把眼泪,拉着陈慕道,“我们今天就回去。” “你别犯傻。” 陈母扯着陈凤进了草窑,压低声音道,“你还能撇下孩子自己回去啊,你爹不得打断你的腿?” “打断就打断,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没看上江家老大,我们现在就回去,孩子我也不要了。” 说着,陈凤起身从炕上打开大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木匣子,“我们走,再也不受这个窝囊气了。” “你傻啊,回去你还能找到比江夜铭更好的?”陈母气得直流眼泪,“也怪我,非要跟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吵了两句就打起来了。” “你之前看错了,江家人根本不是善茬,女人还是要软和一点,锋芒不要太过,不然你这辈子都不好过。” 说着,陈母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重新给你带了一张符,找机会埋在门后面,他会乖乖听你的话。” 陈凤忽然软和下来。 陈母指了指炕上的黄土,“既然你有精神起来了,快坐到上面,热炕烤过的黄土比啥都好,一天换一次,坐得瓷实些,不然骨头长不好,走路大屁股没肉,很难看。” 陈凤转身上了炕,脱掉裤子坐在干干的黄土上面,用一床薄薄的被子盖住双腿。 她抹了把眼泪,眼睛哭得红红的。 陈母是个要强的女人,很快解开头发梳了一遍,将自己收拾干净后,跟她叮嘱了一些坐月子需要注意的事。 “你好好记着,千万别落下月子病,若是去外面上茅房,一定要裹得严实些,千万别受凉,出汗了别出去。” 说到这儿,陈母抹了把眼泪。 “本来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他娘也是个一辈子都硬气不起来的,谁知道她现在这么难对付,她力气太大了。” “是我们害了你,以后若是他不听你的,你也聪明些,别硬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爹说了,动不动回娘家丢的是大家的脸,以后有事儿要靠你了,千万别硬来,知道吗?” 陈凤双手捂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竟然那么骂我!以前装模作样的,什么都好,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说什么要对我好,都是骗人的,他还是被他娘拿捏的死死的。” 门外刚要挑起门帘的江夜铭,手掌缓缓垂落在腿侧。 第96章 你掐一个试试 陈母什么时候离开的,宋春雪都不知道。 若不是考虑到老大以后还要过日子,她今天非得将陈母打得服服帖帖。 但人就是这样,不能只为了图眼前的痛快,做出不计后果的事。 不过,她不后悔今天打了陈母。 软柿子捏惯了,不反击一下别人怎么知道你已经变硬邦了? 宋春雪在等陈家的反应。 若是陈母回去,没有撺掇着陈广才回来教训人,她便可以像从前一样,跟陈凤相安无事。 但陈广才若是找上门来讨公道,那她就有别的打算了。 她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又不是怕事儿。 晚上躺在炕上,她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有了充分的准备。 若是陈广才来找麻烦,要么她跟陈家的这门亲戚走到头了。 要么,她跟老大断绝母子关系,断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样思索着,她胸中的气通畅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听着萧瑟的秋风一阵比一阵狂乱,宋春雪这一觉睡得无比安稳。 次日醒来,被子外面的肩膀有些冷,隐隐中还能闻到泥土和落叶的味道。 昨夜下过雨了? 添了件衣裳走出院子,果然下了秋雨,院子里湿湿的,空气中还有小小的雨滴吹到脸上。 好在天光渐亮,天又晴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会越来越冷。 老四抱怨天冷了,放羊不好放了,要宋春雪给做他件厚衣裳。 宋春雪打开院门出去,冷不丁的一转头,看到院墙边搭着个梯子。 她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转身进了院子,来到没睡人的南边的屋子。 “吱呀。” 推开房门,老大江夜铭果然睡在炕上,裹着厚棉被睁开眼睛。 “娘。” 宋春雪惊讶,“你怎么睡在这里?” 看他蔫了吧唧的模样,约摸着是吵架了。 陈凤脾气不小,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气,不折腾老大都不正常。 但她没想到,老大竟然翻墙进了院子。 “娘,陈凤不让我进屋睡觉,我实在没地方去,就翻墙进来了,我记得这屋是空着的,娘会怪我吗?” 宋春雪下意识的想说,怎么会怪他呢。 但她沉默片刻,跨进门槛,坐在炕头边淡淡的看着他。 “你觉得我该不该怪你?” 说话不要那么急,脑子总会有更好的应对方式。 她这么一问,老大多少会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看他神情黯淡,宋春雪缓缓道,“你是我生的,是好是坏我认了。但成了家,你要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小家,不能总给大家添麻烦,老四老三还没成家,你想让大家都跟着乌烟瘴气不成?” “你也明白,陈凤不会只闹这一两天,自从你们成亲后,这个家就没有安宁过。本来以为分出来单过,我会清净些,结果呢?” 宋春雪冷笑一声,“若我跟程家老汉一样手腕硬,陈凤早被我打了几十回了。” 江夜铭低头,“是我没用,降不住她。” “呵!你之前跟我对着干的时候,可来劲了。” 宋春雪起身背对着他,语气强硬,“提前说好,若下次还闹得跟昨日那般动静大,你们从草窑里搬走,爱去哪去哪。” “若不是念在她刚生下孩子,昨日我就想轰你们走了。” “尊重是相互的,若是她想借着你拿捏我,别让我逮到机会。我管你什么理由,不把别人当人看,就是不把自己当人看,我又不是她爹娘,前两次是我做人厚道,下次我寸步不让。” 说完,宋春雪撩起门帘,气势汹汹的离开。 中午,宋春雪从地里回来,老远看到老大在盖屋顶。 房子快要完工了,铺上瓦安上门窗,要不了多久就能搬进去。 之前她还想着阻止老大砍树,如今宋春雪懒得多说一句,盼着他早点盖好早点搬走。 这一回,她觉得自己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让老大将院子盖得远远的。 眼不见心不烦。 回到院子,老四竟然在帮着红英做饭,秀娟还被他照顾的挺好。 宋春雪总算是有点安稳,至少老四的改变让她很满意。 没多久,饭菜上桌了,刚要动筷,老大从外面进来。 他将半袋面粉半袋土豆放在北屋的台子上,拍了拍土跨进屋子。 “娘,这两天我能跟你们一起吃吗?” 他低着头,面色憔悴。 “自己去厨房盛饭,”宋春雪发话,“只要不闹得鸡犬不宁,啥话都好说。” 其实,她觉得老大今日能这么做,已经很出息了。 原以为,就算陈凤怎么欺负他,他都会硬着头皮给陈凤做饭,伺候她坐月子呢。 没想到啊。 不过,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吃过饭,老大起身主动去洗碗。 宋春雪对他刮目相看,现在拎的挺清啊,看来她放的狠话起了些作用。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了? 尝到了甜头的宋春雪,决定以后还要更硬气一些。 她虽然是女人,却是江家的一家之主。 家风好不好,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之前她还怪几个孩子不孝顺,如今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太软弱。 晚上,江夜铭吃过饭,直接在南边的屋子里睡了。 没人去草窑里看陈凤,大家只能听到婴孩的哭啼声,一哭就是一整晚。 宋春雪塞了个棉花蛋儿,她才不会着了道,去草窑里问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那跟犯贱有什么区别? 次日,江夜铭没踏进草窑门一步。白天喊庄子上的年轻人给他铺瓦,晚上也是在南屋睡的。 这样晾了她两日,第三日中午,陈凤气得沉不住气,在大家吃午饭的时候,走进了院子。 “咣啷啷!” 陈凤将木桶摔在院子里,指着北屋破口大骂: “江夜铭你是死了吗,我在坐月子,你连桶水都不给我吊,我十月怀胎生的是你的种,你两天不进门,是不打算认我们娘俩了吗?” 她带着哭腔气愤道,“你若是再不回来,我掐死你儿子信不信?” 埋头吃饭的江夜铭忽的起身,大步流星的跨出房门,来到陈凤面前。 “啪!”江夜铭指着她,神情冰冷,“你掐一个试试?” “嚯!”江红英没忍住发出声音,“打得好,这两天都快被他给气饱了。” 宋春雪低声道,“吃你的饭。” “老大好不容易给我们争口气,娘应该开心才对,我们跟着他窝囊了这些天,我放羊都没劲。” 老四扒拉完碗里的饭,喜笑颜开的去厨房盛饭,目不斜视的路过老大两口子。 听他带着劲儿的脚后跟,都知道他心里很得意。 第97章 说说呗 看到大家是这个态度,陈凤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江夜铭你不是人,欺负我现在坐月子,拿你没办法是吧?” 她抹着眼泪,哭声很大,恨不得整个庄子上的人来看热闹。 “之前我还指望你给我做法,没想到你翅膀硬了,说走就走,两天都不来看我们一眼……呜呜呜,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江夜铭沉声道,“那天不是你让我滚的吗?锅碗瓢盆能摔得都摔了,既然你这么力气,还需要旁人伺候你坐月子?” “既然你这么能耐,我走就是了,反正你陈凤脾气大,我江夜铭就是个怂蛋,你现在去找个好的,我保准亲自送你改嫁成不成?” 他指着门口道,“要发脾气去外面发去,我娘说了,若是以后咱俩吵架吵到他们,我们就搬出草窑。” “反正我是无所谓,你不想落下月子病你就继续闹,我可不会管你。”说着,江夜铭捡起地上的木桶,走出院子。 宋春雪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看到陈凤瞪了她一眼,不情愿的转身出了院子。 哟呵,还指望她服软,伺候她坐月子呢? “若是不管好你的眼睛,下次再这么瞪我,我剜了你的眼睛,惯的毛病。”宋春雪高声喊道,“别把你们陈家的那些臭毛病拿出来显摆,谁家儿媳妇坐月子不安分,还总挑别人的刺?” “你骂江夜铭就骂她,再把东西摔到我院子里,你们三个滚得远远的,爱去哪去哪,我可不受你的阴阳怪气。” “别以为你哭得声音大我就怕了你了,有本事你把桶扔到我脸上,我敬你是个人物!” 陈凤没想到宋春雪会这么骂她,一时间站在原地。 江夜铭在门外吊水,一声也不吭。 宋春雪气不过,噔噔噔跨下台阶站在院门口。 “老大,你听到没有?” 她吼了一声,“她哪里是给你发脾气,她是要我们全家都不安宁。下次若是管不住你媳妇儿,我就送到陈家去,你也滚得远远的,少给我惹晦气。” 江夜铭从窖台上下来,“听到了,陈凤再这样,不用娘说,我自己搬走。” * 陈凤安分了两日,老大早出晚归,中午吃着自己烙的馍馍,在赶工盖房子。 晚上回来时,陈凤已经吃完饭洗了碗,他便自己做自己的,洗了碗就去南屋里睡觉。 陈凤看到他关上门离开,气得将炕上的枕头扔在地上。 随后,又抱着孩子哭。 宋春雪每天套上毛驴,拉着板车去地里掰玉米,回来的时候直接拉一车回家。 难得的是,老四也会将羊群赶到附近的空地里,帮她掰苞米。 “娘,我听说程家老三找了个骑马巡山的活儿,干得还挺好,若是明年我不想放养了,就去外面找个活儿。” 程家老三,骑马? 宋春雪的眼皮猛然跳了跳,想到了不大好的事。 “你不是要读书吗?”宋春雪扯了个笑。 “还读什么书啊,我本来就不爱读书,是你非要让我读个秀才出来,我也不喜欢在家辛辛苦苦干活,才一直在读的。” “放了几个月的羊,我忽然发现以前的我很混蛋,不体恤娘的辛劳,以后咱就不浪费那个钱了,书就让三娃去读,一年下来,至少能攒点银子。” 老四掰苞谷的速度挺快,语气有些老成。 看着他晒得黑黑的皮肤,身上的衣服也简单随意,宋春雪有些惊讶。 “你还有此等觉悟?”宋春雪怀疑的看着他,“是唬我开心了吧,忽然说这么顺听的话,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老四笑了,显然是被说中了。 宋春雪就知道。 “说吧,是想要,还是相中哪家的姑娘了?” 老四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姑娘,我年纪还小,才不要姑娘。我就是好久没去集市了,想去转转,好久没吃烤羊肉串,太馋了。” 曾经的老四经常吃好的,时不时跟同窗出去玩,哪里像最近这么安分过。 宋春雪也知道他不是三娃,偶尔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他哪天撂挑子不想干了,跟人跑了不回来了。 秦月国如今国力强盛,老百姓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许多,不种地去外面讨生活的人不少。 很多年轻人都想去外面碰运气,不想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 “好啊,你哪天想去,想要多少个铜板?” “不多,就十个,我主要是去转转,在山上待得时间太久,憋闷的慌。”老四垂头丧气道,“之前有个同窗借了我几个铜板,还没还我呢。” 宋春雪笑他,“那你别想了,肯定要不回来了。” “反正我要去找他,就算要不回来我也认了。”老四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苞谷,不由叹了口气,“娘,种了这么多年的粮食,你不烦吗?” 这个问题,戳中了宋春雪的笑穴。 “你太逗了,我烦得很,但我不干的话,谁来替我养活孩子,谁来替我干活,咱们一大家子人吃什么?” 她似笑非笑道,“我也恨你爹啊,生了这么多孩子,忽然撒手人寰,将这么重的担子丢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多少次想将他从地里挖出来,好好地骂骂他,但不管用啊。” 老四转头看了她一眼,往远处挪了几步。 “那你就从没想过,像赵玉芳一样招个上门女婿,给我们找个后爹啥的?” 宋春雪一愣,错愕的看向老四。 老四以为她要打人,吓得像兔子一样窜出去。 “娘,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宋春雪丢掉手中的苞谷,“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娘,你追不上我的,”老四跑出老远,双手叉腰嬉皮笑脸的看着她,“他们几个没人敢问你这个问题,你说说呗。” 宋春雪停了下来,“你真想知道?” 老四眼睛亮了亮,“当然,你跟我说说,我跟谁都不说。” 若她真的才三十六岁,听到这话肯定会把老四打个半死,恼羞成怒,并警告他不许再问。 但如今的宋春雪,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 她看四下无人,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曾经有个要饭的男人,提过这样的事,那时候我们都很困难,秋收前,我还去别的庄子上要过饭,借过粮食。” “所以我拒绝了,那年干旱,我怕加他一个,我们的水也不够喝。” 老四好奇追问,“那他现在在哪,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第98章 我不伺候了 听到老四的话,宋春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着,你给我相看好了?还是最近有人问过你,想给我找个没人要的老男人?” 老四抓了抓头发,“也不是,我就是好奇问问。” “哼,你是我生的,你在想什么我能看不出来?”宋春雪席地而坐,拿出牛皮水袋子喝了口水,“我也很好奇,以前你可不会这么问我。” “没有的事,我就是觉得吧,娘现在还年轻,我们都长大了,你若是想找也不是不行。”老四压低声音道,“你看别的庄子上,四十岁还改嫁的人也不少。” 宋春雪看着红彤彤的夕阳,从鼻孔里哼出一个音,“矮子堆里找个个高的是吧?” “我这个年纪,能找的男人,要么是没人要的老光棍,要么是妻子去世的老鳏夫,你觉得哪个我能看得上?” “这天底下的男人,尤其是年纪大的人找女人,你知道跟找什么一样吗?” “什么?” 一听这个,老四来了精神,瞬间感觉不累了,抬手扔了两个土块,让下面两块空地里的羊掉个头。 麦子拔掉之后还没来记得耕的地里,甘草长得越发旺盛,羊很喜欢吃。 他盘腿坐在宋春雪对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跟找驴一个样。” “啊?”老四瞪大眼珠子,“娘,有你这么作比喻的吗?” “我形容的不对吗?” 宋春雪咬了口米黄馍馍,目光悠远,“一要力气大,二要能生养,三要牙口好,你说去集市上买驴,是不是也这样?” “……”老四无言以对,“难道就不会是因为,对他有意思?” “呵呵!”宋春雪冷笑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就头几天有意思,之后呢?还不是给他当牛做马,若是像王老汉跟李广正那样,出门爱调戏别人家媳妇的,不是给自己找晦气?” 老四若有所思,“那倒是,这方圆几百里地的光棍儿,若是有老实的,早被别人家的寡妇抢走了。” 宋春雪蹙眉。 “娘,我不是说你寡妇……”老四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他解释不清楚,脖子跟脸瞬间黑红黑红的。 “我不就是寡妇嘛,而且守寡九年多了,这是事实,你不好意思啥?” 老四挠了挠耳朵,“是这么个意思。” “既然你没这个打算,我就放心了,不然……”老四嘿笑两声,“若是你将来找个像陈凤那样的人,那我们江家真要麻烦咯。” 前世,庄子上的人倒是明里暗里的,试探她的口气也罢,想将亲戚家的老光棍塞给她的也罢,但自家人从没问过她这个问题。 老四如今这么问,是担心她真的会找一个? “你放心,就算将来你们都走了,院子里就剩我一个,我宁可养条狗,也不会找个男人。”宋春雪没好气道,“你跟他们几个也说说,把心放在肚子里。” “好,”老四神情有些滑稽,犹犹豫豫的问,“那如果我们几个都同意你找一个呢?” 宋春雪若有所思,“你要这么说的话……” 老四的心快提了起来,紧张又好奇的盯着她。 “你个小兔崽子,”宋春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还想试探我,你三天没打上房揭瓦是吧,敢拐弯抹角的套我话。” “嘶……疼疼疼,”老四连连求饶,疼得眼泪掉出来,“是我姐让我问的,你要打就打她去。” 宋春雪松了手,“羊跑到黑土坡山去了,还不去追。” “啥?”老四忽然站了起来,拿起墙边立着的羊铲子,跟兔子一样窜出去。 “呔,往哪里跑!” “喝!上来!” 宋春雪嗤笑一声,“小兔崽子,我若是还惦记男人,上辈子算是白活了。” 在这个男尊女卑,不把女人当人的世道,男人就是女人的万恶之源。 她曾经设想过,若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像女儿国一样,哪里还有这么多糟心事。 世上便只有女儿,以及自己女儿的女儿,多好。 宋春雪怀疑,老四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前些日子李大嘴来的次数多了,故意试探她。 下次,李大嘴若是来了,直接轰走。 * 新房子的瓦都盖好了,这两日江夜铭在安门窗,回家回得早些。 这几日陈凤还算安分,他便主动揽了做饭的活儿。 前两日陈凤吃了没说什么,第三日中午,陈凤坐在炕头边,将碗重重的放在炕桌上。 “难吃死了。” 刚喝了一口汤,发现面有些粘牙。 江夜铭头也没抬,“自己做去。” 陈凤气哭了,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在坐月子,家里的鸡就不能杀一只,这几天奶水也不好,我虚的厉害,你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该给我补补吧?” 江夜铭冷笑,“有吃的就不错了,就你这个态度,我没休了你就不错了,要杀你自己杀去。” “你!”陈凤气得甩了筷子,“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了。” “趁早滚,嫁给你的如意郎君去。”江夜铭不轻不重道,“也不照照镜子,就你现在癞蛤蟆的皮一样的脸色,嫁给我你已经高攀了。” “你你你……”陈凤气得扔了碗,“江夜铭,你简直畜生不如。” 看着碎在地上的碗,江夜铭忽然想起来,以前他们一家六口吃饭闲聊时,说起爱摔碗的人没本事,只会让家里越来越穷。 江夜铭现在越来越不理解,为何当初自己一眼相中了陈凤,娶进门还任由她胡闹。 这么一看,她除了会生孩子,简直一无是处。 可他竟然为了这样的女人,几次三番跟娘闹别扭,就跟丢了魂似的。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自己的碗摔了,明天你用瓦片吃吧。”说着,江夜铭起身走到大铁锅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果然,陈凤气得下了炕,夺过江夜铭的碗摔在地上。 江夜铭没拦着。 因为他知道,现在他拦住了,等他出了门,这个碗还是保不住。 江夜铭也不知道咋了,之前他看到陈凤这样,会哄着她顺着她,说些开心的话。 但现在,他不仅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陈凤,等出了月子,你就回陈家去吧,我江夜铭配不上你这样的女人,你回去另嫁吧。” 他有气无力的笑道,“我送你到陈家河沟里,以后你爱跟谁发脾气跟谁发脾气,我不伺候了。” 第99章 顺势要回来 八月末,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下午,在地里掰苞谷的宋春雪,老远便看到西边那条大路上,有个男人手里提着东西进了庄子。 看身形走姿,跟红英的夫君何川有点像。 算算时间,他若是再不回来接人,红英就该生了。 她套上驴车,将掰好的苞谷拉回家。 果然,回到家里,刚到场门口,就看到江红英坐在大树底下,看着秀娟跟他爹玩。 “姨娘回来了。”何川看到宋春雪拉着驴车,连忙跑了过去。 “嗯,你回来了,一路上不容易吧。” 何川跑到板车后面帮忙推车,“是,昨日上午出发的,若不是凑巧搭了两趟车,天黑才能到。” 宋春雪抬头,看到红英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腰,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 她很欣慰,只要他们小夫妻一条心,老一辈的再折腾都能过得去。 而且何川是个老实人,上辈子五十多岁时,红英来家里待一段时间,何川总会隔三差五的写信回来。 他很稀罕红英,很是难得。 所以,宋春雪想着,唯一的女婿好不容易来一趟,杀一只公鸡。 “爹爹,爹爹抱。” 秀娟跟在何川身后,看到他进了院子,帮着外婆弄苞谷,她有些失落,伸着小胳膊一直要抱抱。 “你抱孩子吧,这些活儿我来。” 宋春雪抬手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秀娟想你想得不得了,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天天念叨着爹爹。” 一旁的红英低头笑得腼腆,是她一直在教。 “娘,甜胚子能吃了,我熬了些甜醅水,我去给你盛一碗。”看到娘出汗了,江红英扶着腰去了厨房。 “好。”她前两日做了甜胚子,这个时候有一碗甜醅水喝,既能解渴还能填肚子。 她一口气喝了两碗甜醅水,坐在院子里跟何川寒暄了两句,问了一下亲家的身体如何。 汗不出了,人也精神了,宋春雪起身。 “何川你明天不着急走吧?我去杀只鸡晚上吃,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跟红英说,都是自家人。” 说着,宋春雪拿起厨房窗台上的刀刃子,手里拿着个碗往外走。 何川笑道,“姨娘我后天走,红英的肚子大了不敢耽搁。” 庄稼人觉得叫岳母太官方,通常都喊岳母为姨娘。 “嗯,是这么个道理。”宋春雪也没有多留他,麻利的出了院子。 不多时,鸡圈里传来动静。 江红英动作麻利,将鸡血控在碗里,又去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不到半个时辰,鸡肉剁成块下了锅。 何川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抱着秀娟任由她玩自己的头发,低声问红英: “我看外面的草窑有人住,是你家老大?” “嗯,老大媳妇孩子生了半个月了。” 江红英看着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道,“还闹得不轻,我娘没伺候她坐月子。今晚上杀了鸡,我估计到时候要闹一场,你心里有个准备。” 何川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见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太阳刚刚落山,三娃从学堂回来。 一进门看到院子里坐着的何川,顿了顿露出笑容,上前打招呼,“姐夫来了,怎么不去屋里坐着?” “三娃回来了,你背着布袋子,是在读书?”何川惊讶的看了眼红英,“我听你姐说现在是老四放羊,刚开始我还不信。” 三娃抿唇笑道,“是,娘又给了我一次读书的机会,现在是老四在放羊。” 何川大为震惊,但又不敢直说。 他们说话间进了北屋,在房间里寒暄。 虽然北屋不是主屋,但北屋宽敞明亮,冬暖夏凉,如今也是母亲在住,便习惯在北屋说话。 因为这里是山地,院子都坐落在山上,一般哪边靠山哪边便是主屋。 他们的东边靠着大山,所以东屋是主屋。 也有人不管这些,不管院子哪边靠山北屋都是主屋,但很少见。 除非院子坐落在宽阔的平川里。 跟姐夫聊了一会儿,不善言谈的三娃起身,“姐夫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给娘烧火,她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好,三娃去忙。” 何川看着三娃高挺笔直的背影,不由感叹道,“读了书果然不一样,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以前觉得三娃好看,没想到如今更好看,当初让他去放羊,有些可惜了。” 红英点头,“是啊,若不是三娃,老大老二还有老四根本不可能读书,但他们都不体谅三娃,别说是感激了。若不是我娘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三娃这辈子放羊要放羊要放到头了。” 厨房。 正在擀面的宋春雪,看到三娃进来烧火。 “娘,好香啊,锅里放了什么东西,比以前的香多了。” 三娃凑到铁锅前面嗅了嗅,“娘现在比以前舍得了,有了调料,饭菜比从前好吃多了。” “嗯,以前我死脑筋,其实调料又花不了多少钱。” 宋春雪看着皮肤随了她的三娃,侧面看着黄白黄白的,俊俏的很。 她不由打趣道,“难怪大家都爱读书,先不说能不能读出名堂来,至少看着赏心悦目,夏木兰若是看到现在的你,肯定会脸红。” 三娃的脸唰地红了,“娘,我就是没那么黑了。” 看他一下子脸颊红的能滴出血来,宋春雪忍俊不禁。 “好,不提夏木兰,反正过两年总要娶进门的。”宋春雪笑着转移话题,“你最近学得怎么样,夫子对你好吗?” “嗯,很好。”提到学业,三娃面色严肃,不由挺直后背,“夫子说明年再读一年,后年就能让我去乡里读书了,我在想……” “要读就读,反正你自己赚的学费够用了,成了亲又不耽误读书,只要你愿意读,读多久都行。”宋春雪态度坚决,“你这般认真,至少参加一次童试再说。” “可是我年纪不小了,家里的活这么多,娘一个人太辛苦了……” “明年我会少种些粮食,那些没什么收成的山坡陡地不种了,不论老四明年去读书还是去外面讨生活,家里也吃不了多少粮食,我也轻松些。” 说到这儿,宋春雪面带笑容,“其实老大分家我还挺乐意的,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在种那些地。” 三娃点头,“分出去了七亩地,娘明年要轻松很多。” 这时,院子外面隐隐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我去看看。” “别去,让他们吵去,肯定是因为杀鸡的事,这两天陈凤一直嚷嚷着吃鸡肉,老大没给她杀。”宋春雪冷笑道,“正好我后悔之前分给他俩一头猪,今晚我要顺势要回来。” 第100章 你老娘我心气不顺 羊群归圈,老四从外面回来,就听到老大两口子又在闹。 闻到空气中鸡肉的香味儿,进院子关上门之后,他迫不及待的来到厨房。 “娘,今晚上吃肉,把陈凤馋的骂人了,嚷嚷着老大杀鸡,老大在门口蹲着,怪可怜的。” 说着,老四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是他活该,错把母老虎当个宝,现在遭报应了吧。” 宋春雪不轻不重的睨了他一眼,也没有生气。 “你就幸灾乐祸的,谁知道你将来找个啥样的媳妇,少说这种话。” 老四立即收起笑容,正经起来,“娘说的对,那你待会儿会给老大分肉吗?” “不分!”宋春雪语气坚定,“给他们肉吃换不来一句好话,我闲得慌。” 老四看向三娃,“嗯,娘做得对,就一只鸡,我们又不是吃不完。” 鸡肉端上桌,大家吃得津津有味,秀娟坐在何川的怀里,啃着鸡脖子开心的直晃腿。 但院子外面又传来陈凤的吼骂声。 宋春雪淡淡道,“你们吃你们的,别管,吃完了我去外面看看。” 不多时,草窑门被重重的拍响,应该是江夜铭走出了屋子。 一大盘子肉,很快被大家分完。 “红英你去厨房下面,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宋春雪擦了擦手,心情激动。 以前遇到这种事,她只会觉得心烦意乱,气得吃不下饭。 如今她不仅不受他们的影响,还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心情顺畅多了。 甚至还有些期待陈凤沉不住气,将把柄递到她眼前。 “娘,我跟你一起去。”三娃有些不放心,起身跟在后头。 “也好,待会儿是需要你帮忙才行。”猪崽子现在长大了,她一个人挪不到自己的圈里。 其他人在江红英的劝说下,边吃边听动静。 打开院门,江夜铭一个人坐在窖台上发愣。 “坐在那里干什么,下来!” 宋春雪声音发沉,“不就是吵个架,还想不开了不成?” 庄子上的人一旦想不开了,要么上吊要么跳窖,加上上次李堂的媳妇就是这么没的,看到这一幕,她气得不轻。 江夜铭连忙起身,小声解释,“我没有想不开,只是出来外面透透气。” 宋春雪来到草窑门口,掀起门帘子直直的看向炕上抱着孩子的陈凤。 陈凤也不甘示弱,顶着一张浮肿的猪头脸,梗着脖子盯着她。 宋春雪面无表情的放下门帘子,“因为我杀了鸡没给你们分就吵架了?” 她站在门口转头问江夜铭,故意说给陈凤听。 “是,她让我杀鸡,我顾不上,还不住弄,她又摔了东西。”江夜铭没忍住抱怨道,“上次她把碗摔完了,我最近用水瓢吃饭,她让我去买碗来……” “我问这些了吗?” 宋春雪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总归是因为我杀了鸡引起的,还当着亲戚的面,闹得越来越起劲,老大,你老娘我心气儿很不顺,今晚上又得被你们俩闹得睡不着。” 江夜铭低着头不说话。 “上次的话你还记得吧,我说那是最后一次了。这么晚了,我总不能赶你们去新房子里住,毕竟没出月子,那房子还很潮湿。” 宋春雪慢条斯理道,“我仔细想了想,家里就两头猪,还是我花钱买来的,我自己喂了五六个月,现在你们这么不识抬举,我要收回去,你没意见吧?” 她在等陈凤的反应。 果然,下一刻陈凤吼了一声,“分出来的东西凭什么拿回去,我还辛辛苦苦喂了三个月,说收回去就收回去,你个死老太婆……” “不想今晚就滚到沟里睡瓦窑就闭嘴!” 江夜铭挑起门帘吼了一声,“你喂了三个月,我们所有分出来的东西都是我娘的,若不想饿死,立即给我娘道歉。” 道歉?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意外的打量着老大。 “道歉就不必了,不是真心的听着膈应人,”宋春雪挑起门帘看向陈凤,“我是死老太婆,你呢?” “又丑又恶心的老猪婆,也不知道我家老大看上你哪一点了,成亲后被你迷得颠三倒四,这个庄子上的哪个年轻女子不比你好看?” “你就使劲儿骂吧,我等着老大擦亮眼睛的那一天。” 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老大上辈子可一直被陈凤拿捏的死死的。 “你个老寡妇死老太婆,勾三搭四的贱女人……” 三娃气得要冲进草窑里打人,被江夜铭拦住了。 老猪婆是形容生完猪崽子的老母猪,身材难看肉还不好吃,陈凤直接气得口无遮拦。 宋春雪冷冷的看向江夜铭,“你媳妇骂我,你自己看着办,是要连夜滚出这屋子,还是把东西还给我,你选一样?” 三娃推开江夜铭,“滚开,她骂的是我娘,今天我若是不教训她一顿,我就不姓江!” 说着,三娃拿起地上的笤帚朝炕头走过去。 “三娃你干什么,有种你打我一下,欺负我一个刚生过娃的女人算什么本事……啊!” 三娃抓着她的胳膊,刚想用笤帚抽她的嘴,炕上的娃儿忽然哭了。 他瞬间回神,想到最近刚读过的那些圣贤书。 他指着陈凤,“看在你还在坐月子,我暂时不打你,但你若是下次还这么满嘴喷粪,我决不轻饶!” “那天你大哥打破了我娘的嘴,这个仇我记一辈子,下次非得撕了你的嘴不可!” 江夜铭走进屋子,将哭闹的孩子抱在怀里。 他两头为难有苦说不出,总不能今晚真的被赶出草窑,去黑咕隆咚连个门窗都没有的瓦窑里睡。 儿子是他自己的,媳妇也是他自己的,真的休了妻将来还要娶一个,他不想让自己的大儿子被后娘为难。 更何况,陈凤有那么要强的父亲陈广才,想要休妻又何其艰难。 “三娃,出来。” 看到陈凤躲在炕角里,又哭又骂,宋春雪觉得没意思。 陈凤这种无赖,你教训她一下,她能骂一辈子,这种方式并不能让她长记性。 “娘,她骂你,你忍得了?” “出来吧,我当然忍不了,但你打她,以后她每天要诅咒我们俩,没意思。” 宋春雪看向江夜铭,“白给的东西,你们整日里拿着烧得慌,我也不跟泼妇一样对骂,今天晚上,鸡和猪我都拿走了。” 说着,她拔高音调,“三娃,出来拉猪拉鸡去。下次若是还敢找茬骂人,这屋子里的粮食东西,全都给我留下,一粒粮食也别带走!” 第101章 杀猪诛人心 江红英站在院子里,听着草窑里传来陈凤杀猪似的哭骂声,心里一紧一紧的。 今晚上庄子上的人肯定都在自家门口,竖起耳朵听热闹呢,李大嘴过几天又得上门打探消息来了。 鸡圈的动静和猪圈的动静,惹得庄子上的狗吠叫不止。 真真儿的鸡犬不宁。 不过,江红英听着听着,心里痛快又解气。 她对母亲的做法敬佩不已,还从未听陈凤气得嚎啕大哭,骂人都骂不利索的模样。 她一个劲儿的哭嚎:“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啦,江家人太欺负人了。” “江夜铭你就是个没用的畜生,怂包,没出息的东西,连家底都守不住……呜呜呜,我的命真苦啊,儿子以后要受苦了呜呜……” 江红英不由佩服老大,他怎么能忍得了不动手的? 娶到这种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以前也没见老大脾气这么好啊,他是上辈子欠陈凤的吗? 不多时,宋春雪带着儿子女婿走进院子,直奔北屋的洗脸盆前洗手。 江红英看着老四老三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何川在后面关上院门,忍不住笑道,“还是咱娘有办法。” “爹爹,爹爹!”秀娟伸出胳膊往何川的怀里靠,心有戚戚的道,“爹,害怕。” 她紧紧地抱着何川的脖子,“走,快走。” 何川抱着她进了屋子。 “面都坨了,但鸡血面劲道还很好吃,你们快吃,我再去下。”江红英笑道,“还头一次见你被骂笑得这么开心的。” 老四拿起筷子,老神在在的晃着脑袋,“那是,被骂一顿拉回了一只猪几只鸡,而且娘说为防止陈凤惦记着要回去,我们明天就杀猪,你们吃了肉再回去。” 老三面带喜色,“明日我跟夫子说一声,回来一起杀猪。” “好,不然等你回来,我们肉都吃过了。”宋春雪笑道,“明天早上我去夏英家,喊她男人来杀猪。” “以后是亲戚了,他如今也宰猪,这顿肉让他吃,别人我就不叫了,反正庄子上的人都是来看笑话的。我们人手不少,那猪也不大。”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四大口扒拉了鸡血面,鼓着腮帮子道,“这还是头一次在八月里杀猪,哈哈哈,肉肯定香。” 江红英听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娘真的要杀猪,不是开玩笑的?” 宋春雪端着碗,“我何时拿这种事开玩笑了?” “可……”江红英觉得不可思议,“那陈凤还不得气死?肉没吃着,发了脾气还丢了一只猪,关键明日还得看着到手的猪,被我们吃了,她要气得撞墙吧?” 三娃沉声道,“那是她活该,就是因为之前纵容着她,才让她得寸进尺,骂娘的话别提有多难听了,若不是娘拦着,我非得打烂她的嘴不可。” 老四竖起大拇指,“三娃有血气,打得好,我以后要对你刮目相看了,读书了就是不一样,胆子大了底气也足。” “……”三娃瞬间脸红,没好气的踩了他一脚,“少挤兑我。” 老四哈哈一笑,“这是夸赞啊,你听不出来?” 宋春雪看着老四,“三娃三娃的,他是你哥,你是不是得换个称呼?” “这……”老四瞬间蔫了,咬着筷子不自在的道,“都叫了这么多年了,忽然间要改不容易,反正三娃都不在意。” 三娃没说话,一碗鸡血面见了底。 他起身往外走,“我去厨房下面,你们慢慢吃。” 宋春雪看着老四,“他怎么会不在意,只是你一直不愿意叫,他总不能强迫你改过来。” 老四瘪了瘪嘴,“那我试试吧,以后慢慢改。” 其实他想说,他不开心的时候,也没喊老大哥啊,他怎么开心怎么来。 但想到如今娘的雷霆手段,他还是憋在心里的好。 这一晚,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饿肚子,有人吃得太撑坐都坐不下,只能站着揉肚子。 欢声笑语掩盖了哭声,因为何川的到来,他们聊了许久才去睡觉。 * 宋春雪说杀猪就杀猪,天刚亮就去了夏英家。 听到她要杀猪,夏英惊讶不已。 “现在还不到九月你就杀猪,过年吃啥?”夏英没好气的劝她,“听说你最近动静很大,跟大儿媳妇闹得很凶,可别是被刺激傻了。” “就杀一头,我家有两头猪,养久了费食,让另一只好好的吃,过年长得又肥又壮,我还轻松些。” 夏英忽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你之前分了一头给老大,该不会是闹脾气了,要回来了吧?” “没错,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猪,凭什么给他们。” 宋春雪愤愤的拍大腿,“你不知道陈凤骂我骂的有多难听,我若是把猪留着给她过年,我肯定要气得短寿几年,还不如趁早杀了。” “啊?”夏英好奇不已,“你说说,她是怎么骂你的?” “她这些日子就没安生过……” 宋春雪添油加醋,将陈凤这些日子以来的行径,跟夏英讲述了一番。 反正这庄子上的人肯定私下里在议论,不如让她这个当事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一遍。 夏英是个装不住事的人,明天这整个庄子上的人都该知道了。 不然,大家还以为是她耍横,非跟刚生了孙子的儿媳妇过不去。 趁陈凤还没出月子,没机会败坏她,她好好的说道了一番。 跟夏英的男人回到江家,她也不着急杀猪,一边烧水,一边刮土豆皮,拔了几根胡萝卜和旱萝卜,切成薄片,等肉熟了一起炒着吃。 等三娃从学堂里告假回来,太阳爬到半空,他们一行人从猪圈拉出昨晚上那只猪。 撕心裂肺的猪叫声传遍整个庄子,大家得知江家今日杀猪,不由想到昨夜江家动静不小,好像也在抓猪。 大家猜测纷纷,碰到了就议论一番。 “你不是离他们家近吗,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江家真的在杀猪?” “你问对人了,我昨晚上专门在院墙外听了半个时辰。是陈凤闹着要吃肉,又跟江夜铭发脾气,宋春雪如今也不惯着了,跑去问,陈凤连哭带骂,从天窗里传出来的声音清清楚楚,她还骂人家老寡妇死老太婆……啧啧,你说这儿媳妇嘴毒不?” “要是我,我打得陈凤这辈子都歪着嘴说话,反正月子里得的病根,要带一辈子的!” 第102章 三娃有点心虚 听着外面杀猪的声音,陈凤气得在草窑里乱扑腾。 她穿上鞋下地,悄悄的在门后挖出那张符纸。 仔细看了看,跟之前的没什么区别,为何不管用呢? 最近老大跟长了反骨似的,处处跟她对着干,还动手打她。 昨晚上被三娃那么打,他都不拦着。 她气得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又将符纸埋了回去。 孩子在炕上哭的厉害,看外面的天色,到了做午饭的时间。 她闻到从外面飘进来的肉香味,心里在滴血。 昨天那明明还是她的猪,现在刚杀的猪肉特别香,她哪里还有心思吃粗粮面。 可气的是,江夜铭到现在都没回来,他是真的不打算管他们娘俩了吗? 宋春雪提着大篮子从草窑门口路过,没听到陈凤骂人,还算她是识相。 来到厨房,她将煮熟的排骨大骨肉,用葱蒜调料炒了一遍,又用肥肉炒了焯过水的土豆萝卜片。 对于一年见不了几次油腥的庄稼人来说,简直是神仙美味,大家吃得无比满足。 吃过饭,夏英的男人李庸要离开,宋春雪给他装了两块纯肉,一块生的,一块熟的。 “回去让孩子们解解馋,让夏英别嫌少。”宋春雪找了几张纸包起来,交给李庸。 李庸再三推辞,“你们家里人多,不用给,我吃饱了就行了,你拿回去吧。” “还是拿着吧,你家有三个孩子呢,好歹能吃两顿。”说着,宋春雪将肉硬塞给了他,“以后就是亲戚了,别客气。” 李庸没有再推辞,带着肉离开了。 “砰!” 草窑里传来一声闷响。 估计是陈凤气得扔了什么东西。 他们说话的时候刚好站在大门外,离草窑门口隔了不到十米,陈凤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会儿气得恨不得吃了宋春雪吧。 今天心情好,宋春雪没理她,转身去厨房洗碗。 还得给江红英装些吃的,路途遥远不宜过重,得捡轻的装。 白面杂粮面他们家里肯定有,思来想去,宋春雪觉得还是装肉实在。 只是现在天热,带回去肯定会有味道,肉上面要多撒些盐才好。 她还给秀娟做了两双鞋子,一件衣裳,又给红英装了五十个铜板。 红英家离集市很近,有了钱偶尔出去解解馋。 想到红英生孩子的时候,她不能去看,宋春雪心里很难过。 又从自己的破箱子里,翻出三尺她没舍得用的白布来。 女人坐月子就是麻烦,坐不好月子更麻烦,这些布红英可以缝几个新的月事带,对身体好。 这就是她虽然放狠话要将陈凤赶出去,却没有赶走的原因。 活过一生,死过一次,见过那个世界的人,不得不相信因果轮回。 若不是怕因果落在红英身上,她不可能再三容忍陈凤那般放肆。 * 下午,三娃赶着羊上了山,天快暗的时候回来。 他刚将羊圈门关上,看到羊圈上面的小路上,老大正扛着把铁锹回来了。 三娃站在原地没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不想跟老大对上。 但他不怪老大。 被陈凤那样的女人,其实老大挺惨的。 他这些年是备受宠爱,但三娃没那么羡慕他。 他不想当个被宠坏的孩子,然后被命运肆意捉弄。 等老大的脚步声远去,三娃沿着院墙回走,在大门口听到了草窑里的动静。 “你怎么现在才死回来?” 是陈凤的声音。 “想挨打了喘着,你再动我一下试试?”老大的声音带着怒气。 三娃怕引火烧身,连忙进了院子关上门。 北屋的房间油灯昏暗,但里面传来欢快的说笑声。 老四跟姐姐在聊着什么,娘在问姐姐还想带什么不,何川在说三娃好像回来了。 下一刻,门帘从里面被挑起,母亲看到他时露出了笑容。 “三娃回来了,快吃饭。你姐夫说是要吃搅团,我做了不少,就等你回来。”说着,宋春雪递给他一双筷子。 三娃笑着接过筷子,夹在腋下,转身在水盆里洗了脸。 “山舅舅。” 秀娟奶声奶气的走到三娃跟前,发音还不准确,抬起圆圆的脑袋看着他,“吃饭饭。”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明日就要回家了,她自己或许也明白明日就要离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秀娟来,三舅舅抱。” 三娃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夹起搅团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嗯。”秀娟张大嘴巴,鼓着腮帮子,摇头晃脑的看着三娃。 饭桌中央放着一盏油灯,一口气就能吹灭,大家说话的时候,一豆银黄摇摇晃晃。 不知为何,三娃有些伤感。 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江家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二哥不在家,好像缺了点什么。 老大在门外,他知道娘想让老大吃肉的。 但老大跟陈凤是一家子,她就算再不忍心,也不能开这个口。 不多时,他吃完了一碗,起身去厨房又盛了一碗。 不多时,母亲进了屋子。 三娃看着桌上的熟肉,又看了看宋春雪。 知子莫若母,三娃是几个孩子中最心软最善良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宋春雪什么也没说,给自己盛了碗荞面搅团,转身离开。 三娃像是受到鼓舞,拿了个大瓷碟子,在盆里挑了一大块五花肉,两个带骨肉的瘦肉,转身出了院子。 走到门口,他忽然意识到,他挑的这几块肉明显是特意留的,用酱油炒过。 他摇头一笑,娘可能就等着他给大哥送呢。 他轻轻的开了院门,来到草窑外。 “扣扣扣。” “谁?”老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我。”三娃轻声道,“开门。” 老大开了一条门缝,神情有些不耐烦,“干什么?” 三娃将手中的碟子往前一递,“要不要?” 老大惊讶的看向他手里的东西,随后又恢复平静。 “我拿个碗。”说着,老大双手端着空瓷盆伸出门框。 三娃将肉倒在盆里,转身就走。 这回,江夜铭关门的声音很轻。 三娃快速去了厨房,端上自己的搅团来到厨房。 大家都朝他看过来。 三娃有些心虚。 “你干啥去了?”老四一边刨饭一边问道。 “撒了个尿。”三娃坐在凳子上,面色如常的夹了一大筷子土豆片炒肉放进嘴里。 江红英笑着看向宋春雪,没有言语,低头喝了口汤,“嗯,还是娘做的搅团好吃,我今晚要多吃一碗。” “吃,锅里那些你吃完都成。”宋春雪笑了。 第103章 游云道士 隔天早上,江红英一家三口收拾妥当,就要离开了。 三娃要去学堂,宋春雪不想去送他们,免得再哭一次。 老四在羊圈里扔了一大捆干草,绑上驴车送他们到乡里去,之后他们可以再换乘别的驴车。 他们坐上驴车之后,宋春雪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些,照看好孩子之类的。 秀娟却忽然哭了起来,嚷着要下车,伸出双臂要让宋春雪抱。 江红英一下子红了眼眶。 “秀娟乖,跟你爹娘回家去,明年你再来看我好不好?”宋春雪摸了摸她的眼泪,“以后秀娟想我了,可以随时回来看我。” 三娃不知从哪变出一把糖来,递到秀娟跟前,“秀娟不哭,吃糖糖。” 小孩子看到糖,瞬间停止了哭声,捧着糖开始笑。 “秀娟乖,来让娘亲抱。”江红英拍了拍手,“你难道不想你祖父了,不想你哥哥了?” 秀娟脸上挂着泪珠,犹豫片刻,伸出双手钻到江红英的怀中。 “小心你娘亲的肚子,路上乖一点,让你爹回家给你买糖葫芦。” 一听到糖葫芦,秀娟双眼放光。 目送驴车离开后,三娃也急匆匆的去了学堂。 院子一下很安静,空落落的。 但宋春雪没有时间感伤,也不想感伤。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如今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她已经很知足了。 拿上东西出门前,她像红英来之前一样,锁上了大门。 转身之际,她瞥见了老大。 老大似乎要说什么,宋春雪离开视线,迅速离去。 她跟老大的母子情本就浅淡,以后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分家分家,不就是各过各的吗? 昨晚上三娃端出去的那些肉,只是为了堵上陈凤的嘴。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她的耳根子稍微清净些。 等过些日子他们搬走了,宋春雪乐得自在。 去地里的路上,碰到了几个庄子上的人,都问她怎么忽然杀猪了。 “宋娘子糊涂了,这么早杀猪,是馋了还是赌气不想养了?” “我听说你最近跟老大和老大媳妇闹得厉害,儿媳妇还坐月子呢,你是个老大人了,怎么不知道让让后背?” 宋春雪哼笑一声,忍住了骂人的话。 “若不是把我逼急了,我会这么做吗?”她气得一拍大腿,“你不知道他们俩这些日子有多气人,那个陈凤之前见到我跟见到仇人似的,还想吃肉的肉让我伺候她坐月子……” 以前她是不屑于费嘴皮子的,但现在宋春雪学乖了。 能用嘴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任人污蔑,若是张嘴了不解释,多疯狂的传言都能变成真的。 恶意的流言蜚语,如果她自己不解释,没人会为她解释。 今日中午只有她跟老四俩回家吃午饭,她在地里等着老四回来,将掰掉的苞谷装上车就回了家。 “娘,我今日在集市上买了些调料,街上的烤肉很香,我馋得不行,心想咱们的猪肉也能烤着吃啊,娘要不要试着烤一次?” 老四满眼期待的看着宋春雪。 “好啊,我不会弄,你教我。” 若是从前的宋春雪,肯定觉得他浪费肉,甚至听到他这么说还会生气。 “真的啊,”老四往板车上装苞谷,“娘现在让我感觉很陌生啊。” “咋得,让我打一顿才熟悉?”宋春雪拿起一边的驴鞭子,作势要往他腿上抽,“你站着别动,让你熟悉熟悉。” “哈哈哈!”老四大笑着跑开了,“我去牵驴,今天回家还能吃肉吗?” “吃,肉不就是我们吃的吗,我们还有一头猪呢。”想到那些肉,宋春雪有些着急,“只是这个天气肉很容易坏,我下午要把多数炒干了装到缸里,再做些腊肉挂起来。” “要我帮忙吗?” “你?”宋春雪惊讶,“你不睡觉了?” “啊?你不睡午觉就炒啊?” 宋春雪笑了,“你小子是休息了两日不想放羊了吧,下午给我好好放羊去。” 老四不情不愿的嘟囔,“好吧,放羊真没劲。” 宋春雪就知道,他的热情劲儿持续不了太久。 “那你去地里干活,我们换着放。” “不了不了,还是放羊轻松些。”想到掰苞谷之后就是挖土豆,老四宁可每天去放羊。 “你自己想清楚,若是你不想放羊了,去外面闯也随你,反正这些活我一个人总能干完,以前你们还小,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看到老四得意的笑容,宋春雪冷哼道,“但是,我不会给多少盘缠,庄稼人的孩子,不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以为外面的活儿比放羊轻松?” “有多少给土财主当牛做马的人,做梦都想回家放羊,可是他们做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四扶着车把手下了斜坡,“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地,他们也不能算是贫农,大多数是都奴籍,你不知道吗?” 老四当然知道,只是今日去了趟集市,看到了曾经的同窗。 他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啥从体面的乡学学子,变成了放羊娃。 被同窗嘲笑了两句,他一点也不想放羊。 “知道了,我放羊就是了。” “知道就好。等羊羔卖了我也会分钱给你的。别整天想着去赚大钱,你连书都读得敷衍了事,能干成什么大事?” 老四不满的掏了掏耳朵。 宋春雪也懒得再说,跟在车后面时不时搭把手推一下。 回到家,他们看到院门外的大柳树下,坐着个破破烂烂的道士。 “娘,他肯定是骗钱的,我去将人给轰走。”之前上过当,老四看到这种人就生气。 “别胡说,这种人得罪不得。” 宋春雪压低声音,将他往后拽了拽,“你先把苞谷拉到院子里,我过去看看。” 宋春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走了过去。 “回来啦,”靠在树上的道士睁开眼睛,看到宋春雪的时候愣了愣,“信士你……您今年高寿?” 高寿? 宋春雪差点说自己七十八。 她仔细打量着道士,他的衣服虽然不干净,但高高束起的黑发却像是刚洗过的,一双眼睛十分有神,面容神采奕奕,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什么高寿,我今年才三十六岁。”她笑道,“你是来吃饭的吗,我……” “不,我可不是骗吃骗喝的假道士,”说着,他抬手指着草窑的房门,“这个屋子里有祸害人的符,若是信士相信贫道的话,贫道可以替你除掉,我再吃信士家的这顿饭,如何?” 第104章 张道长 草窑里有祸害人的符纸? 宋春雪惊讶的看向草窑,老大正从里面出来。 他的眼睛被阳光照得半眯着,看不清什么情绪。 “这人跟别的骗子差不多,但他非要等娘回来再说,娘别上当,我觉得他就是想骗吃骗喝还骗钱。” 宋春雪刚想说什么,却看到陈凤挑起了门帘,一脸惶恐的看过来。 她这么心虚做什么? 虽然宋春雪没有完全听信这道士的话,但这人跟别的骗子不同,他没说自己是化缘的,也没一见面就要跟给她看相。 最重要的是,他没说缘主,那是佛门称呼俗人用的,也是很多假道士爱用的称呼。 宋春雪觉得,这位道士多半是真的。 反正就是吃顿饭,看陈凤再三挑起门帘的模样,她很想听听,这位道士会说什么。 “你别管,去忙你们的。”宋春雪抬手指着院子,“里边请吧,先喝口水,我们不妨进屋慢慢说。” “娘,你怎么能随便带别的男人进屋……”老大没忍住阻拦。 “李广正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宋春雪瞪着他,“我现在说打就打说轰走就轰走,要你多嘴。” “……”老大瞬间哑口无言。 他还以为,娘让三娃给他拿肉来,对他的态度会好转。 道士站了起来,看着老大摇了摇头。 宋春雪刚好看到。 “道长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道长拍了拍自己肩上挂着的大布袋子,“不可说不可说,劳烦信士给我一碗水喝。” “道长先在院子坐会儿,这就去。” 走到厨房里,舀水的时候,宋春雪忽然意识到,那道士惊讶的问她高寿,难不成是看出她其实活了很多年,芯子比身子老? 这样想着,她拿了个盘子,盛了两碗温水,一碟米黄馍馍。 “道长,去北屋里说话。”宋春雪笑着抬手,“外面太晒了,屋子里凉快。” “好说。”道长从台阶上起来,“这秋老虎还是很厉害,晒得贫道脖子疼。” “请问道长贵姓?” 宋春雪直觉眼前的道士是真的,她心下好奇,先问问他。 “叫我张道长就好,”他一口气喝了两碗水,抬手用袖子擦嘴,“这茴香杆的水好喝。” “道长不嫌弃就好。”宋春雪坐在凳子上,“道长先吃东西,我待会儿去做饭,你不是说外面的草窑里有祸害人的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道长坐在北屋的老木椅子上,正好看到院门外闪过一个坐月子的女人。 “那屋子里的门后面埋了东西,看着应该刚埋进去没多久。”张道长目光微眯,摇了摇头道,“害人之心不可无啊,真是什么邪门歪道都敢试。” “道长此话何意?”宋春雪好奇不已,心想难道是跟老大有关。 那屋子也就老大两口子住,如果埋进去没多久,只能说明是老大埋的。 “娘,这是谁啊。”老四吊完水从外面进来,谨慎的打量着眼前的道士。 张道长也打量着老四,“这是信士的儿子?” “是,这是我家老四。”宋春雪太好奇了,不由压低声音道,“道长说是要除掉祸害人的符纸,怎么个除法?” 老四蹙眉看向宋春雪,“娘,你可别上当,这是骗钱的把戏,我在学堂里见多了,他们都遇到过化缘的道士。” “化缘的是和尚,不是道士,贫道是凭本事吃饭,给有钱人家的公子算算前程姻缘,改改风水,不缺银子。” 张道长一手轻轻敲着桌面,矍铄的双眼打量着老四,“你小子不像是勤快的主,竟然能安安分分的放羊,难得,不错。” “……”老四气得脸颊鼓鼓的,转头看向宋春雪,“娘去做饭吧,我跟这个骗子好好说道说道。” 宋春雪心里急得直痒痒,但这道士卖关子不说,她只好起身去做饭。 “道长不忌口吧?” “除了牛肉,别的不忌。” 其实道士有“四不食”,除了牛肉,还不吃乌鱼,大雁,狗,但其他三样一般人不会有。 在这贫瘠干旱的山区,狗最常见,但这里的人也不吃狗肉。 宋春雪离开后,老四搬了个木凳坐下,“你说说看,你是如何骗我娘的?” 老道士咽下嘴里的米黄馍馍,拍了拍双手,上半身往前一凑。 “半年前,令堂可否性情大变,行事反常?” 老四愣了一下,这样一说,娘好像是从半年前,忽然疏远老大,处处防备着老大,还开始偏向三娃的。 若不是这样,他现在还在学堂里,自自在在的读书呢。 “这就对了,”老道士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左腿搭在右膝上,拿起米黄馍馍咬了一口,“嗯,令堂的手艺不错。” 老四成功被勾起好奇心,“你这老道士怎么还卖起关子了,我娘怎么了,她该不会是……” “放心,令堂还是令堂,只是,”张道长微微摇头,“哎,你们要孝顺,她这辈子不容易,一个人拉扯大五个孩子,你们少气她,算是给自己积德了。” “……”老四觉得,这老骗子在骂人。 “你心气太傲,却又吃不了苦,年轻人还是脚踏实地,贵在坚持。”老道士嚼着米黄馍馍,微微晃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神态悠闲的道,“虽然贫道觉得一味的吃苦有些蠢,但你这小子的确该吃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一心只想走捷径,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只要你熬过了三十五岁,富贵自来,”说到这儿,他凑近指着老四,“糟糕之妻不下堂,将来要对她好一点,人不能忘本。” 老四听得云里雾里,但都像是骂他的话。 宋春雪站在门外,将道长的话听在耳中。 他果然是有真本事的道士。 上辈子,老四的确在快四十岁时发了家,等她去世之后,听三娃的几个孩子说起,才得知老四竟然养了外室,跟正妻一年见不了几次面。 她端了些甜瓜进去,“道长,尝尝这瓜甜不甜。” “娘,这瓜哪来的?”他记得家里没种瓜啊。 “道长,请问……” “您是想问符纸吧,”道长起身拍了拍手,“信得过的话,贫道现在就去挖出来给你们看,等着。” 说着,他踩着轻快的步伐,一眨眼出了院子。 宋春雪连忙跟上。 “娘,什么符纸?” 宋春雪站在门口,伸手拦住他,“等着。” “你这骗子要做什么,出去!”陈凤急得大喊,“我还在坐月子,你这臭道士……” 第105章 只求财 陈凤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刚才趁着老大出去,悄悄从门后取出的符,被藏在了面袋子里,竟然还是被忽然冲进来的道士精准的翻了出来。 他看了看陈凤,似笑非笑道,“年轻人好好坐月子,有损功德的事今后少做,为自己积德。” “不然,只会自食其果。”说完,他低头跨出门槛。 他用食指跟拇指夹着黄色的符纸,来到宋春雪面前。 “此符是这屋子里的女人埋下的,是很多想要控制男人,让男人乖乖听话,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符纸,但她不知道,画此符需要蘸人血,会有反噬。” 他冷笑一声,“用此符的人,晚年会事与愿违,吃尽苦头而亡。” 撒完尿回来的老大,站在院墙拐角处,眼前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陈凤竟然对他用了这种邪门的东西! “对了,我刚才进院子,发现这北屋的门后面也埋着一张,只不过因为信士身怀怨气,已经失效。”他看着宋春雪,“是否需要贫道破除此符?” 宋春雪还没来记得说话,老大从拐角处过来。 “你确定,此符是在草窑里找到的?” “千真万确,你刚才出门这会儿功夫,你家媳妇已经将它挖出来,塞到了扁豆面里面,”张道长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这应该是她娘家人给的,目的在压制你。” “但他们忘了一点,男是乾女是坤,以坤制乾便是压制自己。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为了自己好过,压制你的运气,让你窝窝囊囊的一辈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冷笑一声,“道法自然,违背道法的行为,必然反受其害,自讨苦吃。” 老大失魂落魄的盯着他手里的符纸,喃喃道,“既然如此,烦请道长破除它。” 张道长微微点头,以手剑指符纸,默念咒语在空气中画了个符。 最后剑指定住,符纸忽然凭空自燃。 道长松开手指,落地的瞬间,符纸化为灰烬。 隔着门帘,站在草窑里的陈凤,愣愣的往后退了几步,抱起孩子坐在炕头边上。 与此同时,远在陈家的陈广才跟妻子心口一疼,下一刻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爹,娘!” 正在吃饭的陈祥大喊一声,吓得起身跪在地上。 他抚着陈广才的膝盖,惊恐的晃了晃,“爹,这怎么回事?” 陈广才老两口震惊的看向对方,俩人恐惧的摸着心口,不由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不是说那符纸很少有人能识破吗? 江家从哪找来的高人? 陈广才捂着胸口,刚想说什么,忽然翻了个白眼,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爹!爹你怎么了!”陈祥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愤怒的看着母亲,“你们是不是给凤儿画了符?那符能要人命,你们知道吗!” * 饭做好了,宋春雪跟老四,看着道长一口气吃了四碗。 “还有吗?”张道长端着碗看向宋春雪。 老四站了起来,“还有的道长,我再去给道长盛一碗。” 宋春雪胃口不好,吃了两碗便没了胃口。 她万万没想到,陈凤竟然会给老大用符。 难怪他成亲前后相差那么大,连心性都大变样,仿佛一下子被狗吃了良心。 难道说前些日子,她感觉老大忽然有了点良心,是因为换了房间,之前的符没用了? 若不是道长发现,等老大跟陈凤搬到新房子里去,是不是还要再放一张新的? 陈广才老两口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他们不仅害了老大,还害了老大的孩子。 “信士别伤怀了,这世间之事,除了人为,还有天意。如今麻烦已除,信士该开心才对。” 道长吃完了一碟子韭菜炒肉,夹了一筷子秋天才长出来的,鲜嫩的野菜,摸了摸胡须,“信士需要求财求平安的符吗?” 求财? 宋春雪刚才还灰暗忧伤的眼睛,忽然泛起光亮。 “当然,”她紧张的问,“几个铜板一张?” 道长起身将布袋子从炕头边拿过来,“看在我们有缘,一文一个。” “啊?”宋春雪有些意外,“会不会太便宜?” 不等道长回答,她起身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十个铜板,“我要十张求财符。” 虽然她也不觉得求财符会管用,但这道长明显有本事,万一呢? 上辈子穷怕了,这回她想发财! 哪怕不会进财,至少留住她箱子里的那些,只要她能干得动能种得了地,肯定会越攒越多。 张道长笑了,“只求财,不求平安了?” “其他的我自己能小心避过,但只有钱财是我不能掌控的,”宋春雪老实回答,“在山里刨钱太累了,万一有偏财撞上门来,道长说对不对?” 她双手将十个铜板递给道长,“就看道长带的符纸够不够。” 老道长从袋子里抽出一叠求财符,无奈笑道,“就剩十张了,也罢,都给你。若是遇见别人,让他们求别的。” 宋春雪感激不尽,不由双手合十,“感谢道长。” 张道长两手相抱,弯腰颔首,“这是你的造化。” 吃过饭,他灌满了水皮袋,背上自己的东西要离开。 “道长不歇会儿午觉再走?”老四这会儿一点都不觉得他是骗子,甚至对他钦佩十足。 “不了,贫道喜欢在树上午睡,再会。”说着,他如一颗挺拔的松柏,大步流星的离开院子。 宋春雪跟老四站在院门外,各怀心事。 “现在就带上你的东西回娘家,如今江家已经容不下你了,想让我送你回去,到时候你爹娘得给我一个交代。” “哭什哭,闭嘴!” 老大的声音传来,宋春雪无意偷听,转身进了院子。 “娘,您不去看看?” “看什么,之前吃过的教训还不够?”宋春雪神情冷漠,“符纸是没了,但你觉得老大真的能狠下心休了她?” 老四点头,“这是他的家务事,我们少掺和有好处。” 正是这个道理。 午后,宋春雪刚睡醒,就听有人推开院门进来。 “宋大娘在家吗?” “我是来说一声,后天该交粮纳税了,这几天把粮食弄干净些,两日后我们来收。” 宋春雪走出房间,来人正是里长李敬义,李大嘴的堂哥。 郡县乡里亭。 宋春雪所在的地方属于陇西郡,庄狼县,四方里,太平乡,蓝湾亭,李家庄子。 第106章 还不快把肉供上来 里长是负责户口和纳税的基层官职,李敬义下边还有好几个亭长。 而负责李家庄子的亭长,便是程家老汉的二儿子程远。 程他日里不住在庄子上,因为他儿子已经考过童试,接下来要参加乡试会试,他们早就在县里买了院子。 而蓝湾亭有前后三个庄子,李家庄子和夏英那边的江家湾,以后北边的员家庄子,都归程远管。 说话间,李敬义已经坐在北屋的台阶上。 程远才从院子外面进来。 他刚擤完鼻涕,用手背擦着鼻子,晃着八字步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比李敬义更有官威。 程远跟他爹程家老汉特别像,身形高大,肩宽腿长,挺着个大肚子,一看平时就没少吃大鱼大肉。 他用高高在上的轻蔑目光,打量着江家的院子。 宋春雪淡淡的坐在台阶上,重活一次,她再也不把他们的狐假虎威放在眼里。 她一个光脚的老婆子,以前是有多害怕他们这种搜刮民脂民膏的蛀虫的? 怕被报复欺压? 他们欺压的还少吗? “这院子挺宽敞啊,江家老媳妇挺厉害啊,一个人把五个孩子拉扯大,每年还有粮有肉的,听说你们前几天还杀了猪?” 程远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李敬义,“要不在这吃点?” 宋春雪勾起冷笑,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们以前没少吃江家的肉。 她一个寡妇,无人照顾,是个人都能欺负她,程远以前跟李敬义来一次,就要吃一次肉。 不只是来江家,以他们这样的身份,去谁家都会有肉菜招待。 哪怕实在拿不出好吃的,借也要给他们借一碗肉臊子,再给他们擀长面。 这好像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哪怕是大家心里再不愿意给这顿饭,还是会咬咬牙忍了。 “算了吧,人家也不容易。”李敬义看向宋春雪,他听大嘴说过,现在的宋春雪跟从前不同。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走吧,去下一户。” 程远抬手阻止,眯了眯眼睛,“等等,他们家是干啥的猪肉,比肉臊子好吃,里长不尝尝鲜?”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惹人厌的笑腔,根本没有过问宋春雪愿不愿意给。 老四从东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家母亲,心跳不由加速,有些期待她接下来会是何种反应。 不知不觉已经半年了,娘肯定不会惯着他们。 他环视四周,搜寻有没有趁手的工具,让娘将他们打出去。 看来看去,还是大门后边的长笤帚合适。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拿起笤帚,来到北屋的台阶上坐下,装模作样的扫了两下,然后递给宋春雪。 宋春雪自然的伸手接过,冲他使了个眼色。 “你听到了哈,我们俩今天就在你家吃饭了,把你们的新猪肉整上,旧的我可不吃。” 说着,程远觉得有些晒,起身走到西边的台阶上坐下。 宋春雪掂了掂手里的笤帚,没有说话,机敏的李敬义连忙站了起来。 “我先去外面撒泡尿。” 这口肉他不敢吃了,这寡妇娘们的笑意有些渗人,他还是先溜为妙。 “听到没有,还坐在那里干啥,不舍得给了?” 程远不满意的哼了声,“快点儿的,今天若是吃不到这口肉,明天收粮食的时候,我脚上可没轻没重的……你干什么?” 宋春雪步伐稳健,手握笤帚朝程远走去,高高的抬起来冲着他的后背抽去。 “啪!” “你个臭寡妇干什么?”程远吃痛,不由跳了起来指着她。 “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如今想吃老娘的肉没那么容易了。我亲生的大儿子都没给肉吃,你张嘴就要吃肉,猪屁股门你吃不吃?” “你个老寡妇,再打我一下试试?”程远仗着自己个儿高,抬手抓住笤帚要夺过去。 “你干什么,放开!”老四拿起大门一侧的羊铲子指着他大喊,“想打人是吧,好啊你打啊!” “你以为我不敢,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程远哼笑一声,大步上前要去夺老四手里的铲子。 “打人啦!当官的打人啦,吃肉不吃要打人啦,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啊!” 老四扯着嗓子朝外面喊,“里长救命啊,亭长打人了,要抢我家的猪肉啦!” “……”程远面色狰狞,“你闭嘴,信不信我今日在这儿弄死你!” 宋春雪丢下笤帚拿起柴房的铁锹,“为了一口肉要弄死我儿子,亭长真是好威风,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打死谁!” 她双手握着铁锹,整个人扎着马步微微下蹲,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程远有些犯怵,心想这寡妇长得还行,怎么就不上道呢。 “干什么干什么,不给肉吃就不给呗,还想打死我,知道惹到我的下场吗?”程远哼笑道,“县太爷也不敢动我,就凭你们俩?” 宋春雪也笑了,“县太爷不敢动你,那郡守是你孙子呗?” 程远双眼微眯,眼里含着杀气,“李敬义,人呢?找几个人进来,先给这母子俩涨涨教训。” 李敬义没有回话,他早就跑没影了。 “李敬义?”他吼了一声。 “他早跑了,程亭长好生威猛。” 老大端着一盆黄尿走进院子,“你要在江家的院子里耍横吗,这盆尿我懒得去倒了,你……” “你敢!”程远惊恐的指着他们母子三人,“肉我不吃了还不成吗,快让开。” 江夜铭端着尿盆往里走了走,“让开了,快滚。” 程远看着他们三个,想跑又不敢跑,生怕这江家老大会朝他泼尿。 “你站着别动啊,别动!”话音落下,程远猛然冲了出去。 江夜铭跟了上去,他才不会真泼出去,落在院子里有骚味,娘肯定要骂他。 老四看向宋春雪,冲他挑了挑眉。 宋春雪放下手中的铁锹,转身进了厨房。 她只想泡一碗米黄馍馍,吃完歇会儿去地里拉苞谷。 至于过两日的交粮,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以前她傻,不知道别人都是直接拉去的,她被程远他们怂恿的,用簸箕簸的干干净净,倒粮的时候还被人用脚踹瓷实,添了又添。 “娘,那个程远我们得罪的起吗,过两日收粮食的时候,他肯定会做手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老四忧心忡忡的从外面进来,“程远在外面朝我们放狠话了,就怕程家几个兄弟会找上门来。” “尽管来,”宋春雪沉声道,“到时候我拿两把菜刀,看看谁更豁得出去!” 第107章 你说得轻巧 老四跟宋春雪的担忧没有成真。 程远忙着去别家吃肉,没有找上门来。 但宋春雪清楚,接下来的半年,程家几兄弟绝对不会让江家好过。 从前她之所以那么胆小怕事,就是因为夹在李家跟程家中间,江家就是被大家小瞧和欺负的。 可如今,她看清了人心。 如果这个被夹在中间的软蛋,忽然变成扎人的刺猬,大家会合起伙来,像从前那样随意欺辱吗? 如果今后她谁也不怕,谁来捅谁,他们还会拧成一股绳来对付她吗? 他们不会,谁都不想成为被捅的那个。 就像程远几个弟兄之间并不像表面那样和睦,他们私底下因为一块地,一条路明争暗斗,互相使坏怒骂。 李家亦是如此。 只要不跟他们整个家族为敌,不把事情闹太大,他们还是各管各的。 如果姜春雪是个油盐不进,凡事较真,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刺头,程远会跟她硬碰硬吗? 宋春雪冷笑,他不会。 她会让他见了她都要绕道走。 吃了教训之后,他只会跟别人说,江家这寡妇疯了,见人就咬,以后大家少跟她这个疯婆子往来。 虽然宋春雪才三十六岁,脸上也不见得有多老,但对庄子上那群臭男人来说,只要不能据为己有,便要作践她诋毁她才解气。 孩子他爹刚走的那两年,孩子们还小,庄子上没有翻过江家墙头的男人,很少。 程家老汉的三个儿子就翻过,都被她用剪子戳过。 李大嘴的三个堂哥,还有过年时,旁边庄子上来串门的男人,一时兴起翻墙进来的,吓得她用菜刀差点砍断手臂,却没看清楚脸的…… 这些事儿,没人知道,因为宋春雪跟那些吃了亏的男人,会守口如瓶。 而她一开始之所以给李广正肉吃,便是因为他没翻过墙,有时候见她拉粮食拉不动,还会搭把手。 但后来,可能是察觉到她把他当人看了,他得寸进尺。 清晨,她早早地起来,打扫院子内外的落叶。 黄色的杏树叶子,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秋色寂寥,天儿也越来越冷。 吃了点东西,她听到外面有人高喊,“官差来拉粮食了,装好了没?” 今日整个庄子上的人都不会上地干活,家家户户传来忙碌的声音。 而江家格外安静。 每年到了交粮纳税的时节,为了少交点粮食,各家各户都会想尽办法讨好官差。 按理说,给他们一顿肉吃,让他们手下留情,少收一点粮食,赔点笑脸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多年后宋春雪才知道,这是对那些大家族,家里有人在衙门当差的户头来说,才算有益处。 而对江家这样独门小户,在官差眼中就是可以无限压榨的肥肉。 上辈子,宋春雪直到五六十岁才知道,原来上面的程家,跟下边的李家每年交的粮,每个人头要比江家少十斤。 十斤意味着什么? 红英未出嫁前,江家有六口人,每年比别人家多交六十斤。 这还不算那些不合规矩的粮斗里被骗去的粮食。 前后相加,满打满算至少有一担粮被程远这样的狗官差算计去。 宋春雪一个人累死累活种出的粮食,自己舍不得吃却便宜那种人,她怎么会不恨,不心疼,不窝囊,不气愤! 一担粮,足够他们吃十几日的长面臊子。 “娘,官差来了吗?” 老四今日没有去放羊,他要留在家里帮宋春雪装粮食。 “嗯,我们把粮食抬出去。” 老四在掌心缠了两尺布,怕磨破手心,但抬了两袋子后还是蹭破了皮。 他吹了吹火辣辣的手指,看着架在高处的陈麦,“他们不是说要新麦子吗,陈麦也行?” “去年的麦子,算不了陈。程远这帮人嘴里说出的规矩,大多数是对我们这些不爱打听的人立的,他们自家交的粮食大多数是五年甚至十年的陈麦,然后将我们的新麦子换到他们家去。” 宋春雪哼笑道,“你是读过书的,这点道理你们夫子应该会教吧?” 老四面颊泛红,心虚的摸了摸后脑勺。 “哼,我就知道,你不珍惜读书的机会,没认真听过几次夫子授课。”她蹲在粮食袋子前面,“搭把手。” 老四帮她提了一把,宋春雪背着一袋子粮食出了门。 他跟在母亲的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肩上背着百来斤的麦子,心里愧疚又酸涩。 他是个男孩,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刚才他试过好几次都没背起来。 “往年都是三娃跟你抬这么多粮食吗?”老四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力气很大?” “反正比你的力气大,”宋春雪从外面进来,“这袋子我们一起抬出去,老大的让他自己交,今年可以少交两袋。” 老四笑道,“那大哥要心疼死,他们刚生了儿子,今年要交三个人的粮。” “那是他的事。”说着,她将粮仓的房门上了两个大锁,免得有人惦记着。 庄子上的人大多数都去乡里交粮了,但近几年有所改动,要么官差上门取粮食,要么自己拉到乡里去交。 农忙时节,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交到上门的官差手里,他们带着马车运粮,省了多少麻烦。 从前的宋春雪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后来,大家渐渐发现,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官差,忽然不辞辛劳,不惜租赁车马也要上门取粮的原因,还是粮食。 上门时他们带的粮斗,比衙门的粮斗大不少,每家每户至少能扣下三十斤粮食。 搜刮民脂民膏,他们最为擅长。 不多时,李敬义跟程远,带着三名官差,拿着大粮斗来到江家门口。 老大这才从草窑里,扛出来两麻袋粮食。 宋春雪瞥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腰后别着的擀面杖。 “娘,你拿擀面杖干什么?”老四不解,压低声音问她。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看向带着肆意打量她的程远,眼里带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他凑到老四跟前,“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就大喊杀人了,今日县衙派了巡逻的人。” “啊?”老四震惊不已,不由抓着她的袖子,“娘,千万别干傻事,为了几斤粮食不至于。” “那是我千辛万苦刨来的,你说得轻巧。” 宋春雪再次看向站在远处,跟旁边的官差对她指指点点的程远,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日会有微服私访的大官儿来,机会只有一次。 只要她能将事情闹大,程远这狗贼的亭长一定会当到头。 第108章 来人,给我拿下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粮食倒在粮斗里,等着本官给你倒吗?” 这时,一个官差撇着脚走过来,语气很冲,嚷嚷着踢了踢放在地上的大粮斗。 一担粮的粮斗,看着能装一旦半,里面都能躺两个人。 老四连忙抓起粮食袋子,对宋春雪低声道,“肯定是他说了什么,故意针对我们的。” “你看出来了,那待会儿机灵点,别卖了你娘。”虽然她不指望老四能帮她什么,但他好歹是自己人。 他们母子将一袋子粮食倒在粮斗里,还没满,离刻度线还有一段距离。 但宋春雪心里特别清楚,这袋子装满,一百斤绝对够了。 “砰砰砰!” 下一刻,眼前的官差忽然用力的踹了粮斗几脚。 原本就差了不少的刻线,瞬间拉长了一截儿。 宋春雪瞳孔微缩,“你干什么!” 眼前的官差眯起老鼠眼,拿着一根棍子在手心敲了敲。 “你这粮食塞了棉花吧,下去这么多。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倒啊,等着小爷我给你们倒?” 老四气愤不已,“就算这里面装的是铁是石头,你这驴蹄子踢两脚都能往下掉,你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嘿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骂谁呢,有种再说一句?”他嚣张的指着老四,并上前抬起棍子要打他。 “干什么,官爷这是要打人?”宋春雪大喊一声,“你踢黑脚私吞我们的粮食就算了,还想打人是吧,我要去县衙告你去!” 也不知道那微服私访的人进了庄子没有,记得上辈子他会来的。 她若是不弄点大动静,怎么吸引他们过来。 “你这臭寡妇给我闭嘴。”官差转头看向程远,“你们这庄子上的人怎么回事,不好好配合交粮,我们是要抓到牢里审问的!” 程远笑呵呵的道,“官爷别生气,这个女人不懂事,我跟她说道说道。” 说话间,程远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宋春雪,借一步说话?” 宋春雪拧眉,“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你……简直油盐不进,知道得罪官差的下场吗,他们随便安一个罪名,就能将你带到县衙大牢关一阵子。” 说话间,程远压低声音,凑到宋春雪耳侧,阴沉沉的笑道,“县衙大佬里关的都是些地痞流氓,要么就是杀过人的悍匪,你一个女人进去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他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伸出两个手指,“给二两银子,今日这事我便替你解决了。” 看着她明亮的信仰,程远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若是你能把我伺候好,我还能替你省下十斤粮,怎么样?” “我呸!”宋春雪朝着他凑近的脸颊吐了口吐沫,“你让他把我抓走,我两辈子还没去过县衙大牢,凑巧想去看看。” “你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程远当即被激怒,抬手朝宋春雪的脸甩去。 宋春雪速度更快,从后腰抽出擀面杖,咬紧牙关重重的朝着他的大肚子抽了一棍。 打在这个地方,油太厚一般不会有伤痕。 “干什么,你这刁民,还敢打亭长,”之前那老鼠眼的官差官威十足的喊道,“来人,给我拿下!” 宋春雪转头给老四使了个眼色。 “你们干什么,这个狗亭长刚才要调戏我娘,你们这是仗势欺人。一个个搜刮民脂民膏,肥得流油的臭男人,我娘又不傻,好端端的为什么打人?” “我要去县衙击鼓去,告你们欺凌妇女!”老四铆足全力推开程远,“这个狗杂种刚才向我们要银子,你们当官的都这么不要脸吗?” “好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给我把他的嘴堵上,绑了抬走!”那老鼠眼被骂得狠了,上前就要打人。 “救命啊,杀人啦!” 老四转身顺着院子后面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 宋春雪松了口气,但愿他能把那微服私访的大人招来。 “砰!” 下一刻,宋春雪只感觉脑门一痛,一个闷棍敲得她浑身发麻。 他老子的,大意了。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脑门,眼前一黑。 “娘!” 老大喊了一声,“你们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 说着,老大捞起一旁立着的铁锹,狠狠地拍向程远的脑门。 “江夜铭,你别跟你娘一样犯糊涂,小心我把你们全抓去大牢,让你们一家子尝尝县衙的牢饭!” 他捂着胳膊怒骂道,“你们都疯了吗,不就交个粮,往年那么配合,今年吃了肉,猪油蒙了心是吧?” “劳烦二位官爷,将他给我按住,这一铁锹,我要还回来。” 程远今天吃了亏,他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两棍子他要加倍的讨回来。 他咬着牙关,心想这回被江家人打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死! 说话间,三位官差走向江夜铭。 “唉,”这时,蹲在不远处的李敬义起身,“差不多得了,还有好几十家没收呢,你们若是真打出麻烦来,县丞那边不好交代。” 程远瞬间恼火,“李敬义你这是何意,要向着这臭寡妇是不是,昨晚上你们睡过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 刚缓过神来的宋春雪,瞬间血气上头。 “砰!” “当着我的面造谣,是真当我死了吗?” 宋春雪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跟你爹一个德行,臭男人的舌头比长舌妇还长,不去当癞蛤蟆吃苍蝇真是可惜了!” “宋春雪!” 程远气得脸色铁青,握手成拳挥向她。 宋春雪也不示弱,手中的擀面杖又急又乱,跟捣蒜似的往程远身上招呼。 “都他娘的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将这女人按住!” 乱拳打死老师傅,程远竟然被宋春雪打得无法招架。 这时,顺着院子转了一圈的老四扯着嗓子喊道,“杀人了,官差杀人了,快来人啊,这里的官差强抢民女!” 话说出口,他忽然发觉不妙。 “呸!”他冲自己的嘴巴打了一巴掌,“这不是祸害我娘的名声嘛!” “你这刁民,往哪跑!” 院门外的官差恼了,一人抓了一个。 宋春雪被按倒在地,刚要挣扎,抬眼瞥见场门口进来一群人,步伐紧促。 为首的人穿着黑色的官靴,灰白色的长衫一甩一甩的,步伐沉稳而潇洒,让她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她放弃挣扎,任由官差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住手!” 第109章 没白挨 忽然来了这么多人,程远跟三位官差霎时间惊得满头大汗。 看这些人衣着整洁,面容端正,颇有文人风骨,程远当即想到了最近的传闻。 传言新上任的郡守,派出了文官微服私访,暗中调查纳收粮税事宜。 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些人? 李敬义远远的站在大柳树下,看着为首气宇轩昂的男子,他心想:这下没戏唱了。 原本想着看看热闹就好,现在倒好,他也成了热闹的一部分。 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跟程远这帮人撇清干系? 来不及思考,他快步上前,对为首的男子拱手道,“见过大人。” 为首的男子三十岁左右,身形高大,面容清瘦,蓄着短短的胡须,目光如炬,淡淡的扫视眼前的场景。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李敬义,抬脚向前走去。 宋春雪躺在地上,看到那双黑色官靴朝这边走来,连忙撑着坐起来。 肋骨被踢了好几脚,疼得她直抽气。 “娘。” 老四踹开按着他的官差,跑到宋春雪身边。 “娘哪儿疼?” 老四愤愤的瞪着程远,“我们一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你这般恃强凌弱,昨天肉没吃到,今日就这般报复我们。” “你血口喷人!”程远气得跳脚,“你这是颠倒黑白。” “大人。”程远向走过来的人弯腰行礼,“请大人明鉴,我们没有恃强凌弱,是他们公然打骂官差……” “你们没事吧?” 灰白色衣衫的男子面容清俊,温和关切的看着宋春雪母子。 “刚才怎么回事,本官想听你们自己来说。” “本官?”老四诧异的看向宋春雪,“娘,他真是当官的,还是个大官!” 宋春雪低头,摸了摸被踩肿的手指,一行泪从脸颊滑落。 这顿打挨得值了,她赌对了。 前世今日,她没有跟程远闹,傻呵呵的交了好多粮食,连老大一家三口的都交了,只剩下一袋子留着过年。 没多久就见听庄子上的人大喊,来大官了,他们都去了李敬义家吃饭。 “这位大嫂别怕,受了什么委屈如实道来,本官会替你们做主。”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下一刻,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宋春雪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多谢大人。” “大人,还是我来说吧。” 老四气呼呼的指着程远,“刚才他打了我娘的脑袋,这会儿脑子不清醒。” “……”宋春雪气息一滞,你倒是会说话! 老四语速极快,三言两语便从昨日程远来家里要吃肉,到今日他们再三为难,简洁明了的讲述出来。 程远惊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明察啊,这小子分明是血口喷人,在下绝对没有故意刁难他们,昨日之事也是个误会……” “是不是血口喷人,有人作证,”他沉声下令,“将他带下去,本官会亲自审问。” “大人,冤枉啊大人!”程远跪在地上哭出声来,额头砸在地上,砰砰砰的连连磕头。 宋春雪冷眼看着他,抬头看到了远处大路对面的地埂上,程远的父亲程老汉正用拐棍,哆哆嗦嗦的指着她。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在骂她的祖宗。 宋春雪别开视线,下意识的抬手挠了挠额头。 “先别动,大嫂的额头出了血,”说着,面前的大人再次递出帕子,“先擦擦吧,刚才的事,可还有补充之处。” 宋春雪接过帕子,脱口而出,“当然,这个粮斗还请大人查验,这里面的粮食早就超过了一旦,可是它还没装满。” 说着说着,宋春雪又气又委屈,跪下来哭诉道: “我家夫君去世多年,程远明知我种粮不易,往年却哄骗我将粮食处理得,能进磨堂磨面的程度,还用力的踢粮斗,这些年多收了我们一旦粮食都不止……” “使不得使不得,本官惭愧。若是来得早些,大嫂也不会受这等委屈。” 说着,他将宋春雪扶了起来。 “在下姓谢,名征,是此次田赋的监察刺史,大嫂所说之事,本官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粮斗上,“拿秤来,将里面的粮食装袋子称重。” 一群人上前,将粮斗中的粮食倒出来称重。 刚刚动手的三位官差,这会儿战战兢兢的站在李敬义的旁边。 江家周围站满了庄子上的人。 宋春雪吐出一口浊气,因为激动,全身微微颤抖。 真的成了! 前世做梦都想干的事,拖了四十二年,她终于做到了。 她靠在院墙上,笑着抹去眼里的泪花。 若是不会出差错,她这一闹,整个庄狼县的老百姓都不用多交粮食了。 “娘,你的头……” 宋春雪转头看向老大,“去照顾好你的妻儿。” 老大低下头,站在原地不动。 老四扶住宋春雪的手臂,轻声道,“娘,进屋歇会儿。” “嗯。”她浑身没有力气,的确需要歇歇。 她心中欢喜,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喝了点水吃了几口馍馍,她的腿脚才不抖了,但浑身还是没有力气。 不多时,老四从外面进来。 “娘,那群人走了。谢大人得知你不舒服,让我跟大哥去对证,中午就回来。”老四笑着称赞道,“娘,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您今日真厉害。” 说着,他伸出了大拇指。 宋春雪浅褐色的杏眼含着微光,“我就是为了保住我的粮食,那是我的命。” 老四收起笑容,“嗯,我会将这些年被程远他们收走的粮食,替娘要回来。” 看着老四跨出院子,宋春雪倍感欣慰。 她的老四原来也能听话,曾经她还怪夫子教导不力。 如今看来,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教导无方。 都说女子要三从四德恪守妇道,可从未有人说,女子也要学点东西,才能教导好子女的。 从前的她就是个勤勤恳恳的老牛,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是孩子们的榜样。 今日疲累,她去菜园子里锄草,听到程家老汉在骂她,他的儿子儿媳妇也附和着,各种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宋春雪一点也不在乎,这次她死死地咬住程远,以后程家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横行霸道了。 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他们骂得越狠,宋春雪心里越踏实。 “娘,怎么在这里坐着,老四呢?” 三娃看到宋春雪转过头,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娘的头怎么流血了?” 第110章 谢大人来了 学堂的夫子也回了家交粮税,三娃便从学堂里回来。 三娃一边给宋春雪擦药酒,一边听母亲讲述上午的事,悬着的心越揪着越紧。 “早知道我今日就不去学堂了,娘也不会挨打。”三娃气得擦了擦眼角,起身往外走。 “挨打算什么,只要能让程远丢了亭长之职,以后所有的粮斗都要换掉,我们要少交多少粮食,我觉得值了。” “那你也不能冒这么大的险,你跟老四两个人,就算加上老大,又怎么能跟那么多官差抗衡?前些年因为交粮的事打起来,被官差打得下不来床的事娘是忘了吗?” “娘怎么就能确保会有钦差来,程远那种壮的跟山一样的恶霸走狗,惹急了往死里打怎么办?” 三娃又气又急,“我们就剩娘了,既然你有了主意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宋春雪哑口无言。 她没想着让孩子们插手。 总不能说她活过一次,确信会有微服私访的大官前来。 看着三娃气得掉眼泪的样子,她心中五味杂陈。 “娘可想过,跟那群人硬碰硬,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们几个怎么办?” 看着宋春雪不以为然的神情,三娃气得眼眶泛红。 “是我的错,”宋春雪连忙开口,“以后不会了,你先别骂,我去做饭,老四该回来了。” “你歇着,我去做饭。”三娃甩下门帘,转身去了厨房。 宋春雪哭笑不得,这孩子脾气还挺大。 不过三娃做饭挺好吃,她等着便是。 没过多久,老四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便直冲厨房而去。 他满脸激动的喊了声,“娘!” 三娃淡淡的转头看他。 “三娃?”老四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娘呢?” “如何了,程远被放回家了吧。” 三娃对娘说的什么大官丝毫不抱希望,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只是做些场面功夫,程家李家有钱有势的人多得是,不是有人闹就会解决的。 前年他为了阻止程远踢粮斗,被程远打得腿小腿簸了半个月,当时也有官差来巡查。 结果程远给他们杀了一只羊,好酒好肉招待了一番,还不是不了了之。 想到杀羊,他手握着木勺顿住。 他们能杀,我们为什么不能杀? “程远被押往县衙大牢了。” “什么?”三娃从碗架上取了三只碗下来,差点摔在地上。 老四激动不已,满脸的崇拜。 “那位谢征大人当真是清正廉明的大官儿,据说他从前在京城当差,因为刚正不阿,得罪了皇亲国戚才被降罪,流放到我们这边的。” 三娃虽然还不太相信,但程远被押走了,说明今晚上不用担心他上门找茬。 “你知道吗三娃,那位大人的衣服上竟然有补丁!就在袖口的位置,他的随从比他穿得都要好,也就那双官靴看着神气些。” 老四一手撑在红土泥涂抹,如今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灶台上,激动的双眼放光。 “吃饭。” 三娃的语气冷淡,他只知道娘今天挨了打。 大官不大官的,跟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有何干系? 老四撇了撇嘴,接过他手里的两碗饭,不满的哼了哼,“读书了就是了不起。” “……”三娃无奈。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从前那般,处处小心的对待老四了。 他承认,正是因为读了书的缘故,他不再那般自卑怯弱。 饭桌上,三娃提起老大。 “大哥今天也出手帮忙了?” 老四没好气道,“他后面看程远要打人才出来的,之前还躲在草窑里不见人。” “不过,我想不通啊,这两天他跟陈凤怎么这么安静,不吵嘴也不说话,就连孩子都不怎么哭了,你说大哥是怎么想的?” 老四狐疑许久,忍不住问三娃,“他怎么不休了陈凤,人家都用那么恶心的招数对付大哥了。” 三娃鼓着腮帮子,抽空来了句,“不知道,至少陈凤自知理亏,安分了不少。” “怎么,听你这意思,若是将来那个夏木兰对你做了这种事,你会原谅她?” 三娃一愣,茫然的看着老四。 宋春雪见状给老四嘴里塞了块炒肉,“好好吃饭。” 老四面无表情的嚼着猪肉,若不是知道娘不喜欢提老大的事,他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待在家里没个人扯东扯西,真是无趣。 “对了,你说的那位谢大人如今在哪,是离开了还是在庄子上?” 三娃看到母亲额头上青紫的伤痕,便想舍弃一只羊,请那位大人吃顿饭。 就算不杀羊,家里的前不久刚杀了猪,猪骨头也能拿得出手。 “就在李孟春家,李敬义带他去的,”说到这儿,老四差点跳起来,“忘记说了,那位大人说还会来咱们家看看咱娘的,想知道娘伤得如何,说是要替程远赔银子。” 宋春雪跟三娃对视一眼,随即有些指责的看着老四。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宋春雪连忙快速扒饭,“赶快吃完收拾收拾,家里太乱了让人笑话。” “着什么急,他们吃过饭还要走访其他庄户,多了解了解我们庄稼人的收成等,暂时还不来。” 老四慢悠悠的吃饭,嫌弃的看着他俩着急忙慌的模样。 熟料,老四刚吃完饭,端着碗筷走出北屋,就看到谢征身后跟着一群人,出现在院门口。 他愣了一瞬,随即红着脸跑向厨房。 “娘,谢大人来了!” 宋春雪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便往外走。 “大嫂,您用过饭了?”谢征一进门便笑着寒暄了句。 “用过了,”宋春雪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指了指北屋,“大人用过饭了吗?进屋说话,家里前些日子刚杀了猪,我给你们炒些肉吃。” “不必麻烦,下官已经用过午饭了,顺道来看看您的伤势。” 看着宋春雪额头上肿的老高,还渗出血珠儿的鼓包,谢征眉头皱起。 “程远太放肆了,竟然殴打百姓。他每年拿十几两俸禄,老百姓便是他的衣食父母。” “他那粮斗是专门为无依无靠之人准备的,简直丧尽天良。” 说到这儿,他握紧拳头,“请嫂子放心,这些年他从您这儿骗走的粮食,本官会为您讨回来。”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五两银子。 “本官已经知晓,嫂子这些年不容易。几位官差还打了您,这些银两算是替那些不长眼的官差,赔给您的伤药钱。” 第111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五两银子。 宋春雪从未觉得,银子会这么烫手过。 当谢征谢大人拿出银子的那刻,院子里围着的邻里乡亲都愣了。 宋春雪怎么都不愿意拿这银子,她怕程家老汉会冲到家里来。 “谢大人,这银子草民拿不得,这伤是我心甘情愿挨的。能换得大人亲自主持公道,草民已经感激不尽,这银子还请大人收回吧。” 宋春雪将银子推了回去,“银子谁都爱,但这银子我们不能拿,也拿不得。大人的诚意我们江家母子收到了,多谢大人的好意。” 老四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娘何时这么会说话了? “这银子你必须拿着,若不是大嫂这般勇敢,大家要白白浪费多少粮食,这算是本官替所有乡亲们感谢大嫂的勇猛果敢。”谢征将银子放在宋春雪的手里。 “是啊,你就拿着吧,这打不能白挨了。” 就在宋春雪想要退回去时,李大嘴转头看向大家,“没想到你还能有这等勇气,我们着实佩服。” “是啊是啊,反正是大人的钱,我们想拿还拿不到呢,你就拿着吧。”赵玉芬被夹在人群中间,开心地怂恿道,“还是你的头铁,程远那般壮硕的身体,你还是找个郎中好好瞧瞧,免得留下病根,别年纪轻轻就傻了。” 这句话引得院子里的人哈哈大笑。 “大家说得对,身体要紧。”谢征转身环顾四周,“这院子不错,房子多,打扫得干干净净。” “走吧,我们去别处转转。”说着,他抬脚往外走。 大家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等等,既然大人这般好心,我们也该谢谢大人才对,刚才我家三娃去羊圈里宰羊了,要不大人吃完羊肉再走吧。”老四热情地挽留。 宋春雪回神,“是啊,拿了大人这么多银子,吃一碗我们家的羊羔肉吧,鲜嫩得很。” 谢征微微摇头,清俊的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不必了,本官还有公务在身,这肉留着以后再吃。”他看向老四,“快去阻止你家三娃,羊羔子憨厚可爱,别害了一条命。本官曾经放过羊,放羊的人最不舍得宰羊了。” 老四愣了愣,笑着往外跑,“遵命!” “哈哈哈哈……” 跟着前来的都是想一睹谢大人风采的老百姓,大家也打心眼里地敬重这位敢抓走程远的刺史大人,他走到哪陪到哪。 虽然他们嫉妒宋春雪得了五两银子,但经过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再看看她头上的鼓包,他们自问没有她这等勇气。 这回便宜她了。 谢征走出院子,大家也前拥后搡地跟着出去。 宋春雪落在最后,捧着五两银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赶快锁起来,小心被人顺走。”溜下台阶的李大嘴随口道,“晚上小心程家人报复,他们肯定气得睡不着觉。程老汉可不是一般人,让老大晚上把门关好。” 这句话,成功点醒了宋春雪。 她捧着银子跑出了院子。 “你傻呀,还回去人家也不会要。”李大嘴恨铁不成钢地拦住她,“今天你收不收银子,程家人也恨你,你还回去才显得你怕事。”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春雪不由认真地看向李大嘴。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应对?” “先去外面看看,”李大嘴瞥了她一眼,“先揣进怀里,别让人顺走了。我看三娃抱着羊羔子来了,不知道谢大人收不收。” 宋春雪将银子揣到怀里,心里踏实了不少。 是啊,她没什么好怕的。 从要跟程远对着干的那刻起,她就跟程家人对上了。 院门外,三娃跟老四抱着一只白白的山羊羔,“咩~咩~”地叫唤着。 “大人,收下这个羊羔吧,杀不杀随你,就当是我们家的一片心意。”老四将羊羔送到谢征的随从手里,“先抱着,我栓个绳子你牵着。” 三娃连忙递上绳子,原本是要绑起来宰羊用的。 “那本官收下了。” 谢征注意到了这家人的惶恐和无处安放的欢喜,冲站在门口的宋春雪点了点头。 他抬手指着斜坡上面的几户人家,“走,去程家看看。” 宋春雪咬住嘴唇,心中波涛汹涌。 “看到没,谢大人还冲我点头呢,大官儿不愧是大官儿。我活了快八十年,终于明白,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辈子能见到这么大的官,我死而无憾了。” 一旁的李大嘴鄙夷地咦了一声,“人家明明在冲我点头呢,刚才在四弟家吃饭时,我跟大人还聊了许久呢。我好歹是读过书当过夫子的,能聊得来,甚是投机。” “还有,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连半八十都没活到,还八十岁,这么早就糊涂了?” 宋春雪懒得理他,转身进屋。 “唉,你不去程家看了?”李大嘴站在门口喊她。 “去干什么,被程老汉的拐棍打?”宋春雪冷笑,“你不是说他恨不得吃了我吗?安的什么心。” “嘿,他还能当着谢大人的面打你不成?” “你去吧,我不现那个眼。” 李大嘴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跟着众人去瞧热闹。 将银子锁在箱子里,宋春雪去地里挖土豆,晚上还能煮一锅,就着咸菜吃。 哦对,如今还能炒一碟瘦肉。 上辈子,她的日子从没有像最近这么滋润过。 申时,他看到那位大人,在众人的目送之下离开了庄子。 为避免被程家人趁机报复,她拉着一板车土豆回家,倒进土窖里。 老四跟三娃回家后,连忙喂羊喂驴,给饿了一天的羊添草倒水。 他们弟兄俩头一次这般投机,兴奋得说个没完。 等忙完了外面的,关了院门后进屋,宋春雪刚好将饭菜端上了桌。 “哎呀,新土豆啊,今年的第一锅,闻着真香。”老四抓了一个,烫得在两只手中来回颠,“嘶……好烫。” “先别着急吃,去提醒老大,今晚把门拴紧,免得程家人报复。” 老四一愣,“娘,不至于吧,程家人就不怕那位谢大人还没走远,我跟三娃跑去告状?” “去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宋春雪淡淡地道,“他们在庄子上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忽然被我给害得跌跟头,万一今晚睡不着上门砍人怎么办?” “我去。”三娃拿起土豆咬了一口,“反正他们做得出这种事,以前从他们的地里走过,他们都要骂人的,更别说这回了。” “砰砰砰!”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重重的砸响。 第112章 给我弄死他 说曹操曹操到。 程家弟兄几个可能气得饭都没吃好,就跑来敲江家的院门了。 “哐哐哐!” 院门再次被敲响,惊得宋春雪心跳加快。 她起身将立在门后面的杏木长棍握在手里,“拿家伙,去看看。” “好!”老四瞬间跳起来,“我屋里有根铁棍,一定打得他们叫爷爷。” 三娃将土豆塞到嘴里,起身去拿自己用过的羊铲子。 羊铲子很长,上面有铁铲还有鞭绳,他用得最顺手。 “宋春雪,臭寡妇给我出来!” “害我二哥被抓走,我爹气得差点晕过去,你这个贱女人,快开门。” “白天不是很嚣张吗,出来从我裤裆里钻过去,我给你留条小命。” 三娃气得去了厨房拿菜刀。 “你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弄人命来?”老四看他手握菜刀的样子,瞬间头皮发麻。 “没听到吗,人家不怕出人命,难道我们要伸出脖子让他砍?” 宋春雪拿出钥匙,从仓房里取出一把生锈的大砍刀。 “三娃说的对,他们不怕死,以为老娘我就怕了?” 她脑门子一热,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一手握棍一手握着大砍刀,“开门。” “咚咚咚!” 这回他们敲的不是院门,而是老大他们住的草窑门。 “江家老大,你这个怕媳妇的怂货,快出来受死,别给男人丢脸。” 程家兄弟笑骂道,“就你这种窝囊废,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白白让人笑话。” “你娘都不要你了,还帮着打我二哥,今天就拿你开刀,让我们看看你家孩子丑不丑。” “哈哈哈,让我们弟兄几个替你调教调教媳妇儿。你也不用感谢我们,办满月酒的时候让我坐在你娘旁边就行。” 三娃气得打开门,手握羊铲子,用力甩出长长的鞭绳,抽在了程家老五老六的身上。 “他娘的,给我弄死他!” 老五吃痛,指着三娃道,“给我狠狠地抽!” 宋春雪大喝一声,“干什么,敢打我儿子你除非今天真的弄死我,明天谢征谢大人将你们程家老小一锅端了,看谁豁得出去!” 程家三兄弟一愣。 借着十三日的月光,他们能清晰的看到宋春雪手中握着菜刀跟砍刀,老四手里握着铁棍和菜刀。 而他们弟兄三个,就是嘴上狠话放得,手里握着几截歪里疙梆的棍子,看着一点没有威慑力。 因为他们纯粹是来吓唬人的,并未将江家母子放在眼里。 哪怕今日宋春雪胆大包天,一改寻常的畏畏缩缩,因为粮食将老二送到了官差手里,但他们还是不觉得,这个女人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还是程家老六反应快,指着宋春雪道,“怎么着,有本事你过来砍我的脑袋,”他指着自己的脑门,“来,照着我这里砍。” 三娃冷笑一声,这就是胡搅蛮缠。 “是你们冲到我家里来闹事的,大半夜的砸我们家大门,还污言秽语骂我娘,辱骂我大哥大嫂,现在反过来耍贱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们听到你们兄弟三个来,吓得门都不敢开,躲起来尿裤子了?” 三娃双手紧握着四尺长的羊铲子,满眼的凶煞之气,“我早上不在家里,我娘被你家老二打破了脑袋这事,正好一起算算账。” “就是!”老四挥了挥铁棍,“早上程远仗势欺人,踢得我肋骨到现在都疼,不打回去老子今晚上气得睡不着觉!” 程家三兄弟愣了愣,底气不足。 “吱呀~” 这时,草窑门打开,江夜铭手里竟然提着一把剑。 “哇哇哇……” 屋子里的孩子哭得厉害,下一刻,陈凤捂得严严实实,紧握着一把菜刀也跟着出来。 “吓唬人是吧,想替老大调教谁?” 陈凤还在月子里,本就跟江夜铭差不多的个头,如今又壮又高,跟一座小三似的堵在门口,在月色下,仿佛能分两个江夜铭。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的不是刀就是剑,你们江家人是要造反不成,真当我们程家人是吃素的?” 程老五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很实诚,拿着棍子往后退了两三步。 “老六,快喊人,让大哥跟老四也下来,弄死江家这帮吃干屎的!” 三娃冷哼一声,“想跑?” 他跨步上前,狠狠地一甩羊铲子,近两米的鞭子抽在成家三兄弟身上。 “站着干什么,人家都找上门来耍横了,真让他们回去搬救兵?” 三娃骂了一句,老大跟老四下一刻便冲上去,跳起来照着程家兄弟的脑门上敲。 宋春雪也不好真弄出人命来,丢下刀具,拿起一旁的杏木棍子,矮身照着他们的小腿上,铆足劲儿狠狠地打。 “给我放倒在地,往死里打!他们竟然用锄头,将我们的大门砍了好几个坑。” 宋春雪气愤不已,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狠,“那是你爹当初亲手做的大门,他们这跟在我们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啊啊!” “你他娘……嗷,我的腿!” “你们以多欺少……啊啊啊……我的娘哎……” 程家老四老五老六被绊倒在地,手中的棍子胡乱挥舞,都敲断了,但江家兄弟几个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以多欺少?真他娘的好笑,你们这些年仗着自家兄弟多,拿着程远的破亭长官帽子,欺负人的事儿干得少吗?”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三娃,骑在程老五的身上,拳头子密密麻麻的往他身上招呼。 “三娃救我,这个老六力气好大!”老四双手护着脑门大喊。 “我来!”陈凤不知从哪找来一双破鞋,狠狠地抽在老六的脑门上。 “刚才羞辱我的人是你吧,你的嘴就是出了名的粪罐子,让我好好修理修理。” 宋春雪放开程家老四,看到被程老五翻身压制的三娃,抡起棍子照着他脑门上敲。 “狗东西,还打,还打,我让你打!”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本以为的三对二,变成了三对五,程家三兄弟被按在地上暴打。 由开始的嚣张,变成了连连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打死了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住手住手,我头上冒血了,差不多得了……啊!” “三娃我服了,我服了还不行吗,快松手!啊啊啊!” “爹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宋春雪气喘吁吁,停下来站在一旁。 她刚想要喊停,别把出人命来,就听到远处的路口跑下来好几个人。 “宋春雪,快让他们停下,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家!” 第113章 你给我等着 只见程老汉手里举着一个火把,跑到了麦草垛前放狠话。 他身后还跟着程家老大,以及三个儿媳妇。 宋春雪知道,他这是狗急跳墙。 若不是他的三个儿子没讨到好处,这会儿他在自家炕上乐得直抖腿吧。 麦草垛最易引火,若真的被点着,今晚上整个江家就要化成灰。 但程老汉不敢真的放火,若不然程家跟江家的仇怨将会无休无止的继续下去,只能两败俱伤。 被逼到绝境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除非程老汉不怕烧成灰。 因此,三娃他们在发了狠地揍人时,宋春雪没有立即阻止。 当着程家人的面,让他们看看曾经在庄子上横行霸道的儿子被打得连连求饶,程家人才会有所收敛。 “宋春雪,还不快停下!”程老汉急得大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算了吧,停手。”大家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程家三兄弟连滚带爬,往自家老父亲身边跑。 宋春雪握着棍子,单手叉腰,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家老汉。 “老东西来了。”她冷嘲热讽道,“你让三个儿子来找茬,是不是太小瞧人了,还当我是当年任你编排辱骂的宋春雪吗?” “不把你的爪子拿开,火星子掉在我家柴垛里,我今晚上拼死也要将你大卸八块!” 程老汉气得直哆嗦,却又不得不颤着手移开火把。 他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三个儿子,怄气的没站稳,被大儿子程瓜皮在身后托住。 他眯着眼睛看向宋春雪,压低声音道,“爹千万别气,跟这种杂碎不需要较真,他们跟疯了似的,连砍刀菜刀都敢拿,亡命徒不好惹。” “咱们先回家,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没好气的看着三个弟弟,“你们三个打架也不拿个大家伙,找上门让人揍,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程老汉大口大口的喘气,抚着胸口感觉自己真的能气死。 宋春雪站在原地,三娃握着羊铲子挡在她前面。 老四摸了摸出血的鼻子,唾了两口血沫,上嘴唇好像被打破了。 “还不快滚,离我家远远的!” 老四气得喊了一声,“不回去把欠我们家的粮食拿回来,还有脸上门找茬,全家都是爱占便宜的孙子!” “他娘的……”老四气得握紧拳头转身。 “还不够丢人!”程老汉气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回家睡觉去。” 程氏一大家子人,在江家母子的怒目注视下,纵有千般不甘心,也不敢再打。 因为他们明白,这江家真不怕事,那菜刀和长剑哪一个都不像是开玩笑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还有在陇西郡当大官的,以后收拾这群碍眼的东西也不迟。 程老五指着他们咬牙切齿道,“三娃给我等着,迟早弄死你!” 三娃没说话,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 这让程老五气得不轻。 “闭嘴!”程老汉捂着胸口,再次喘着粗气咳嗽起来。 宋春雪看着程家人离去,浑身像是脱了力,跌坐在地上。 这算是打赢了吗? 上辈子没怎么打过架,最近好像干了不少架,打得浑身舒坦。 她躺在地上,心中的快感要快溢出嗓子眼里。 太他娘的痛快了。 当坏人的感觉真好。 人就该这么放肆桀骜的活着。 两虎相斗,你不怕死,怕死的就是对面那个。 当了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她终于当了回会咬人的狼。 三娃也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颤抖的厉害。 刚才太用力了,手背蹭破了皮,还沾了程家那孙子的血。 他伸出双手在地上摸了摸,抓了把细细的黄土撒在伤口处。 软绵绵的黄土土,哪里破了补哪里,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老四也学着宋春雪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明亮的星星,忽然“咯咯咯”地笑了。 “哈哈哈,太解气了,程家兄弟以前多了不起啊,这回他们丢大脸了,以后见到他们的孩子,我也要像他爹一样羞辱他们!” 程家老大老二跟宋春雪差不多年纪,其他几个年纪相差较大,程老六的孩子今年才两岁。 但他们在江家兄弟面前摆无赖长辈的架势,开口就用他们早死的爹,和守了寡的母亲寻开心。 “唉,老大呢?”老四转头看向草窑的方向,高声喊了句,“老大你哪里来的剑,何时买的?” “老大藏得够深啊,我都没见过你的剑,拿出来让我们观摩观摩呗。” 他乐呵呵的感叹道,“今晚上感觉我们江家也不差,也是一大家子人,他们程家兄弟多我们也不怕!” “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原来是这么个道理。”老四坐起来拍了拍后背的土,“娘,多亏了你开了个好头。” 宋春雪拍着土往院子里走,“我锅还没洗呢,你们快收拾收拾睡觉,明天还要挖土豆。” 老四有些失望。 “娘我们说说话呗,碗我来洗。”他跑到宋春雪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瘦削的肩上,“我还没夸娘呢,你打人的时候太带劲了,是我的榜样。” 三娃在后头笑了,进院子之后,转身要关院门。 草窑的烛光从里面偷出来,门帘上印着一个人影,老大安静的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那把剑。 笑容从三娃脸上消失,他双手抚着门板,安静的看着那个人影。 烛光晃动,人影也在晃动。 孩子这会儿没哭,估计在吃奶。 他其实挺想进去逗逗他的大侄子的。 “三娃,你站在那里看星星呐?”老四没好气的喊了声,“快进来,给你擦擦药,免得明日去学堂被夫子笑话。” “来了。”三娃合上院门,将那抹身影也关在门外。 听着三娃跑去北屋的声音,站在草窑门里边的江夜铭将手中的剑,轻轻放在手边的灶台上。 他动作迟缓的将门拴上,怕不安全还用一根很粗的杏木顶在门后。 自从在门后边发现有符后,陈凤再也没骂过他,他做任何事情也不用顾忌陈凤的意见。 就像从前,他若是像现在这样,缓慢呆滞的关门,陈凤肯定要骂他一句。 但现在没有,他的身后不用再长眼睛,不用硬着头皮等待女人的骂声。 每日从外面回来,他也不用盘算着中午吃什么,陈凤已经做好放在灶台上。 他只需要在水窖里吊两桶水上来。 可他心里一直憋着股火。 陈凤这女人,还有符纸的事,他该如何去陈凤家要个交代! 第114章 孤魂野鬼都得同情他 江家母子,在李家庄子上,乃至整个庄狼县都出了名。 别的乡里的交粮纳税临时被叫停,据说是一位不要命的女人,跟亭长官差打了起来,若不是运气好被微服私访的刺史大人撞见,她就被活活打死了。 但那个不要命的女人,做了很多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若不是他,那些不合规矩的粮斗,会继续抢夺他们的粮食。 据说那位谢大人去了县衙亲自监审此事,等神问清楚了,新的粮斗做好了,会继续收粮纳税。 对此毫无所知的宋春雪,只关心地里的土豆。 今年的土豆又大又多,可惜有坏掉的,这些日子晚上都吃焖锅土豆,再炒两个小菜,美滴很。 程家人忙着好门路,给程远找靠山撑场子,没空搭理江家,宋春雪也乐得清闲。 算算日子,陈凤已经出了月子,老大没张罗着办满月酒。 宋春雪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搬走。 若是不自觉,她要让老四去催催。 虽说这些日子他们俩挺懂事的,但她不会再在老大身上花心思,还是住得远一些好。 若是他觉得吃水不容易,她可以将一只毛驴借给他,在他的水窖挖好之前,让他每天去河沟里驮水喝。 晌午,宋春雪停下来,靠在地埂下面,半尺来宽的阴凉处吃干粮。 等会儿老四会拉着驴车来拉土豆,吃完她还要再挖一会儿。 “你今天挖了这么多啊,比我都挖得多。”李大嘴忽然从不远处的小路上,扛着锄头过来。 宋春雪没理他。 就知道他这张嘴闲不住,找到机会肯定要好好询问一番。 但李大嘴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为了避嫌,顺着宋春雪上头的地埂,走过来坐在离她三四米远的地方。 “你吃甜瓜不,我随便在地里丢的种子,结的瓜不少,我一个人吃不完。” “我不是。” “你干吃馍馍多难受,下着瓜吃不好吗?”李大嘴说着已经从自己的布袋子里,翻出一个碗口大的甜瓜来,往前一凑,丢在宋春雪的腿上。 宋春雪差点没被砸出内伤。 “哦呦对不住对不住,这瓜不重,不疼不疼哈。”看到宋春雪的脸色不好,李大嘴兀自笑了。 宋春雪也没打算吃,继续吃馍馍。 “你这回当了大英雄啊,真是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我听说那天晚上程家三兄弟来你们家闹了,被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给打跑了?” 说到这儿,李大嘴又兀自拍着大腿笑了,“真长脸,程家弟兄几个这些年没少欺负庄里人,他们仗着个儿高,就爱动手动脚。” “你也知道,我们李家弟兄几个没几个高的,也就我家老二高一点,其他的都矮,老四还被他们提起来称过重。” 李大嘴骂道,“若不是我家四弟脾气好,拦着我们不让去理论,我们早就扛着锄头铁锹上门干仗了。”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她知道他说的四弟是指李孟春。 以前觉得他们李家几兄弟虚伪,如今才发现他们是有大智慧的人。 “喂,宋春雪你现在这么高冷做啥,腰杆子硬了看不上我这种老光棍了?” 宋春雪没好气的骂他,“我什么时候看上你这种老光棍了?” “我的意思是,你看不上跟我们这种人聊天,青天白日野地里的,聊聊天你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我经常跟别的女人男人聊没事儿,你非要跟我避嫌是吧?” 李大嘴扁着嘴巴不满的嘟囔,“你们现在家大户大,看不起我们这种独居的臭老汉呗。” 宋春雪被气笑了,此人真是脸皮厚。 不过,她很好奇大家最近都说啥了。 “那你说说,别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宋春雪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消息最灵通吗,捡点好听的说。” 李大嘴的双腿垂在地埂上,一听这个盘腿坐在地埂边,脸上带着准备一吐为快的笑意。 “大家都说那天谢大人去你家的时候,你收拾的怪好看,肯定是要勾引谢大人,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眼。” “……”真是张嘴就来,他们哪只眼睛看她勾引人了。 夸衣服好看就好看,还侮蔑人。 不过宋春雪已经习惯了,这说的已经够含蓄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那五两银子,你打算怎么花?”李大嘴压低声音道,“放在家里肯定不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过两天就去趟庄狼城,全部给花了。” 李大嘴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呛到。 “你买什么能全都花掉?” “买地啊,我将来想当城里人。”宋春雪看着远处拉着驴车上来的老四,一本正经道,“我将来要离开这个庄子,远离是非。” “啊?”李大嘴笑道,“你疯了吧?” “现在这年月谁家去小城镇买地啊,庄狼城买块地够你种啥?而且那边的地不肥,你买一块早晚饿死。那里的人都去凉州买地了,你真是人傻钱多。” 是啊,若是能在凉州买块地,她以后还能时常见到红英,他们家就里凉州城十来里路。 可惜她没钱,而且那么远的路,她后半辈子都要耗在路上了。 “我乐意,你别小瞧了庄狼城,将来万一国力强盛,我们这边风调雨顺,城里人多了地自然就值钱。”说着,宋春雪起身,“不跟你聊了,我再挖会儿。” 李大嘴坐着没动,反正干活又不耽误聊天。 他远眺一看,老大江夜铭好像从新庄子回来了。 “对了,你的大孙子也该满月了吧,办不办酒席啊?趁机把之前给出去的随礼要回来。” 宋春雪淡淡的道,“那要看老大的意思,如今他们小两口的事我不拿主意。” “对了,我听说你们家之前来过一个道士,说什么了没,骗去了多少铜板?” 老四一边往车里装土豆,一边怼他,“你这怎么啥事都知道,顺风耳还是千里眼啊?” 李大嘴也不生气,“你也别挖苦我,娃娃你还小,不懂我的难处。” 他长叹一声,“家里就我一个人,不关心别人家的事我没活头啊,给儿子相看了个儿媳妇,人家还不乐意要。” “这庄子上的人,哪家不是人丁兴旺啊。就我那短命的媳妇儿,生了两个就撒手人寰,留我一个人守了这么些年。” “如今女儿嫁了人,儿子还不着家,我一个人都不想进院子。吃过饭就坐在门口的树底下靠着,身体不好还时常咳嗽,庄子上的孤魂野鬼路过,都得对着我流一把同情泪啊。” 说着说着,李大嘴抬手摸了摸眼角,好像真把自己给说哭了。 第115章 这很不对劲啊 “你说你惹他干什么。” 宋春雪低声嘟囔着,对老四道,“随他去吧,我们把土豆装上,早点回家吃饭。” 老四也一脸无语。 “难得难得,你以前恨不得干到未时才回家,如今午时还不到就回家,您老人家终于知道待自己好了。人家都说正午的太阳最晒人,老得快。” 说着,老四转头朝李大嘴喊了声,“别哭了,今天你这么难过,去我家吃饭不?” 李大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怕被你娘用擀面杖打出来。” 说着,他从地埂上溜下来,黄土扑簌簌的掉在他的脚后跟上。 “我也该回家做饭了,还养了一头猪呢,跟我一样是个没伴儿的,我得回家看看它去。”说着,他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的往路上走。 “我也没那么小气,我家孩子都留你吃饭了,我也没逮着谁就用擀面杖打。” 宋春雪还指着他传来有用的消息呢,不能跟他闹得不愉快。 大家都是可怜人,算起来她还不如李大嘴呢。 “不必不必,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还是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容易吃出旋风来。”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宋雪春瞬间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你还是回家陪猪吧。” “唉。”李大嘴好脾气的应了一声。 “……”宋春雪气得丢掉手中的土豆,双手叉腰瞪着他的背影,心想世上怎么有这种人? “哈哈哈,娘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欠,不过三娃也说了,这个人还算有分寸,除了那张嘴,比庄子上的其他人都实在些。”说着,老四试探道,“要不等我们走了,你们俩凑着过?” “你还敢说,好长时间没挨打了皮痒了是吧!”宋春雪顺手抓住一只土豆扔了出去。 “嗯……”老四捂着鼻子,看了看手中的血,眼泪一下子往外飙。 “娘啊,你来真的啊,我可是你儿子。” 宋春雪慌了,“我就轻轻一丢……” “没事吧,”她把随身的帕子递过去,“捂着吧,谁叫你说我不听的。” “哼!”老四扭过头,一屁股坐在车上,“你自己来吧。” “嘿你这臭小子!” 宋春雪被气笑了,恍然间一下子仿佛回到了曾经还未出嫁时,跟庄子上的姑娘玩笑打闹的时候。 她好多年没回过娘家了,那些一起放过羊放过驴,一起玩过泥巴的姑娘,如今都儿孙绕膝了吧。 其实她还有四个姐姐,亲的,前世一个个都走在她前头。 一个已经去世了,还有三个,离得最近的就在娘家庄子上。 过些日子闲了,她想去看看四姐。 三日过去。 午后,她刚从炕上起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走出去一看,竟然是李敬义。 “在家呢,我找你说点事。” 宋春雪抚着门,微微蹙眉,“什么事?” 这个人跟程远是同一天来的,虽然没有动手为难宋春雪,却也算是帮凶。 他是里长,比程远的地位还高一些。 但他却退到一旁,将得罪人的事交给程远去做,如今又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说明他远远比程远厉害。 谢征没动他,说明上头有人护他。 “上次的事对不住,程远横行霸道惯了,我没有阻止他,有纵容之责,今日是来向你赔礼致歉的。”他带着谦逊的笑,“不知能否进屋说话?” 宋春雪打开门,淡淡的站在一旁。 “进来吧。” 赔礼道歉若是有诚意的话,她可以接受,毕竟打都挨了,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李敬义没打她,她又没办法打回去。 若是赔银子的话,她会考虑少骂他两句。 “你来干什么?”老四从东屋出来,充满敌视的打量着他。 “是来向你们赔礼致歉的,这二两银子还请别嫌少,当初若是我出手阻拦,你娘的脑袋也不会挨那一棍。” 看到他从袖子里摸出的碎银子,老四神情有所缓和。 “钱留下,人就不用来了,我们不欢迎你这种见风使舵的人。”老四看向院门口,“你可以走了。” “还有件事,程远被关押,咱们缺一个亭长,我们商议过,从你们江家兄弟几个挑出一个,来担任亭长,不知……” “我家的孩子担不起这个责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宋春雪直接打断他,眉头紧蹙,“我们没权没势没有人护着,端不起这碗饭。” 李敬义没想到她拒绝的如此干脆。 他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这也是谢大人的意思,你当真要拒绝?” “谢大人的意思?”宋春雪冷笑,“他那么大的官,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李敬义被噎了一下,虚假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们的确是想借这个职位,将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冲动行事,牵连过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他没想到,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竟然会直接拒绝。 她不应该感恩戴德,喜出望外的接受吗? “别以为我头发长见识短,我若是真的答应了,庄子上的人以后还不得吃了我们?”宋春雪抬手指向门口,有些不耐烦道,“我们不傻,这种活靶子我们不愿意当,请回吧。” 老四缓缓点头,有些吃惊的看向宋春雪。 她竟然还懂这个? 李敬义淡笑,“你误会了,我们是真的觉得你们家几个孩子有勇有谋,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试试的。” “既然你们不愿接受,那我就不打扰了。”他转身往外走,“你想得太复杂了,当了亭长不仅会有俸禄,说不定还能升官。” “多谢你们的好意,心领了。” 宋春雪前世见过这个路数,最后那个亭长只当了半年,就被庄子大家族的一群人绑起来丢在河沟里,差点被狼吃掉。 老大老三没那个心眼子,老四年纪还小,谁能玩得过李敬义这样的老牛筋? 搞不好这是程远那些个厉害的堂叔堂伯出的主意。 送走李敬义,老四将门关上,无比好奇的围着宋春雪转了一圈。 “娘,你以前可不是懂这些道理的人。若是以前,你肯定开心的让老大去当这个亭长,怎么今日有股夫子才有的派头?” “我忽然发现,娘好久没念叨那些没用的了,这很不对劲啊。”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怎么,挨两棍子才对劲是吧?” “别,”老四猛然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挡住屁股,“我就随口说说,娘别当真。” 这时,院门被推开一条缝。 “娘,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第116章 孩子抽风了 原来,老大是想给孩子办满月酒。 虽然,孩子的满月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听了他的话,宋春雪语气清淡,“你想办就办,我又不拦着。” 老四看向宋春雪,仔细的观察着她。 之前怎么没发现,娘说的每一句话,都跟从前大不相同。 这半年来,他只知道娘对三娃好得不行,但仔细一回味,好像不止这些。 娘好像忽然有了大智慧,跟读过书似的。 她已经好久没有乱发脾气了。 难道她被高人指点,有了大造化? 是上次那个张道长的功劳吗? 看来下次遇到奇奇怪怪的道长,还是不能一棒子打死。 娘给人家炒了肉做了饭,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不过也不对啊,娘不是买了十张招财符吗,怎么不见来财…… “啪!” 他忽然猛拍大腿,“娘,那个张道长真灵啊,你的招财符还有吗?给我一张!” 上次谢大人给的五两银子,还有今日的二两银子,不都是进财吗? 虽然过程有些疼,但银子可是真银子啊。 他兴奋的直搓手,抬头对上老大和宋春雪冰冷的眼神。 老四这才想到,他们在谈正事。 “大哥想办就办呗,反正满月酒也花不了多少钱,自家做的肉菜汤,炒四个菜,进的比出的多,把我们随出去的拿回来。” 老四像模像样的建议道,“不正好堵上大家的嘴,免得他们说你们母子关系臭的连话都不说了。” 老大看着宋春雪的神色,没有接话。 “既然要办肯定要请娘家人,你想好怎么处理符纸的事了?” 宋春雪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你就这么算了,我也没意见。” 老大张了张嘴。 “就算办,我也只出力气,吃的你们自己准备。院子里也可以让你们摆席,如果想要新肉要拿东西换。” 想让她拿自己的东西给他们办满月酒,门都没有。 既然分了家就该有个分家的样,别以为被陈凤一家算计了,她就该心疼他。 若不是亲生的,她早就让他们搬走了。 顶多再过半个月,若是他们还不搬,宋春雪就主动跟老大提。 看他最近在挖水窖,她才没有开口的。 “好,我知道了,那我再想想。”老大看了眼老四,话到了嗓子眼还是不好问出口。 说完,他转身进了草窑。 来到厨房,老四压低声音,悄咪咪道,“我看老大还想问问那几两银子吧,还好他没问出来,不然我今天非得骂他一顿。” 宋春雪当然看出来了。 “那你呢,好久没花钱了,手痒不?” 老四大咧咧的坐在台阶上,“痒啊,怎么不痒,想起好吃的好喝的我就难受的睡不着觉。” 他咂摸了一下嘴皮子,“娘,我想吃凉粉,再泼点辣椒面,我馋不行了,今天非得吃点有味儿的。” 宋春雪围上围裙,还算他机灵,知道说那些没用的她也不会答应。 “那你去挖两碗荞面碎来泡上,睡醒了我搓。” “好。”老四麻利的进了厨房,拿着个老旧碗出来,“咱家这碗是老古物了吧,传了几代了,这么老。” 说起古物,老四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传闻。 “娘,我听说我们这里以前也有人住,而且还有不少有钱人,据说以前咱们这儿没这么穷,不少古墓的陪葬品都很值钱。” “后面庄子上的山地里,有人在山地里捡到了一个老坛子,娘你猜猜卖了多少钱?” 这事儿宋春雪早就听说过,“十两银子。” “娘怎么知道?”老四从粮仓房里出来,“我要是能撞见什么值钱的东西,估计都认不出来。高家的放羊老汉说,那个坛子他以前放羊的时候就见过,嫌太旧没拿回家。” “但他们庄子上有人带回家腌咸菜了,被一个来化缘的和尚买下了。”老四摇头晃脑,“啧啧啧,没想到和尚那么有钱,一个菜坛子给十两银子,疯了!” 正在揉面的宋春雪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据说庄狼县的西山底下,埋着大将军的古墓呢,里面有不少好东西,过些年才会被人挖走。 但一般人找不到在哪。 她还记得夏木兰嫁进来时,闲聊说起庄子上有人半夜出来撒尿,看到院子后面的墙壁上在发光,结果挖出来个夜明珠。 还有个没长眼的妇人,种树的时候铲出一个玉石做的叶子,她还当瓦片没看清楚给拍碎了。 拍完之后发现是绿的,这才知道泥巴裹着的个值钱的东西。 就像他们这些不识字的老东西,哪怕值钱的东西摆在眼前也不一定认出来。 她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刨吧。 对了,过几天她要去县里一趟,再买块地。 眼看天儿越来越冷,她得称些好棉花,做几件棉袄来穿。 今年冬天,她再也不想冻屁股了。 反正这次分家她没给老大分钱,做衣服做鞋子的钱还是有的。 晚上,秋风萧瑟,院子里的木棍被吹倒在地。 不多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宋春雪起身,从黑漆漆的大炕柜上面取了床厚羊毛被下来。 沉甸甸的,有十多年了,感觉五斤羊毛里面至少混着一斤黄土,但压在人身上暖和多了。 刚睡没多久,她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很快,孩子也哭了,还伴随着两个人的争吵声。 宋春雪翻了个身,伸手从针线缝中,费力的揪出两个羊毛蛋儿塞到耳朵里。 嗯,踏实多了。 后半夜,她被一阵地动山摇的敲门声吓醒。 掏出耳朵里的东西,她猛然从炕上坐起来。 “砰砰砰!” “砰砰砰!” “娘,快开门啊,孩子抽风了,娘快起来看看啊。” 老大一会儿敲敲门一会儿敲敲窗户,每一声都敲在宋春雪的心坎上。 大晚上的,她感觉到了上辈子临死前的滋味。 她气不打一处来,溜下炕头,拿起门后面的棍子打开门。 “吵什么吵,孩子抽风你去找郎中啊,找我干什么!” 但她脚底下也不敢耽搁,转身在针线篮子里找了根针,丢下棍子往回走。 老大快要哭了,秋雨淋在他的头发上,整个人狼狈又可怜。 “娘,找郎中我怕来不及。”他带着哭腔用手挡在宋春雪头顶,“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凉,孩子已经抽了好一会儿了。” 第117章 娘我不怨的 推开草窑门,宋春雪看到陈凤跪在炕上,正哭着晃动孩子的手。 “娘你快来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陈凤下了炕,满脸泪痕在油灯下有些狰狞。 要不是因为孩子,陈凤不可能喊出这声娘。 宋春雪也不跟他计较这些,她生了五个孩子,当初受过多少惊吓,跪在院子从灶王爷求到了土地爷,从关公求到了玉皇大帝,要他们救救孩子。 她麻利的上了炕,拿着针刺破孩子的耳尖,还有大拇指指甲跟旁边的穴位。 这是一个郎中教她的,发烧惊厥都能用,心跳过快胸口不舒服也可以试试。 她也不记得究竟是哪个,关键时刻挨个儿试一遍,总比束手无策的好。 孩子已经脸色铁青,宋春雪的心也跟着揪在一起。 抛开别的,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啊。 上辈子她还抱过好几回,这辈子她不打算抱了。 看孩子脸色稍有缓和,她又捏住孩子的脚趾,在大拇指上放血。 老大跟陈凤站在地上,看着孩子挣扎着哭出声来,他们心疼又紧张,狠狠地松了口气。 陈凤连忙上炕把孩子抱在怀里,随后贴着孩子的脸颊哭出声来。 宋春雪收起针,看到孩子被捂得严严实实。 “别给他穿太厚,也别见风,让孩子睡到里面一点,这脖子上都捂出疹子来了。” “出了月子给孩子洗一洗,若是怕冷就生个火,关上门窗再洗,洗完等孩子身上干了再开门。” 她没忍住叮嘱道,“也别太小心,孩子没那么脆弱。小孩儿要保持三分饥三分寒,也别孩子一哭就喂奶,喝多了肚子涨得睡不着。” 说着,她看向眼睛红红的老大。 “多买几只鸡,补补身子,孩子身体也好些,总比喝药强。” 宋春雪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往外走。 老大跟了出来,“多亏了娘,我……” “当年你也是这样,你是我生的,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是符纸这事儿他们不给我一个交代,以后你就当你是别人生的,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丢下这句话,宋春雪进了院子。 秋风裹着雨水打在人脸上,又冰又疼,她快步跑回屋子。 不多时,三娃也跑了过来。 “娘,出了什么事?” 三娃揉着眼睛,显然是被吵醒了,一直在等她进来。 “你大哥的孩子抽风了,我看了看,现在没事了,你去睡吧。”宋春雪催他,“明日还要早起去学堂,睡觉去。” 三娃摸了摸胳膊坐着没动,“明日休沐,娘要去赶集吗?” 宋春雪一愣,明日是赶集日,但她原本没打算去。 “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三娃低头摸了摸鼻子,“纸张用完了,我想买些纸写字,夫子说在地上画跟纸上写的不一样,要我多练练。” “那我们明日一起去,正好我想买些棉花做棉衣,你的棉衣也破的不能穿了吧,反正最近得了不少银子,不花一花别人得惦记。” 三娃压低声音,“娘不是要去买地吗?” “嗯?” 宋春雪一愣,他怎么知道的。 “要不我陪娘去县里吧,反正娘总要去的,我陪你去总比娘一个人去的好。” 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宋春雪压下心头的酸意,轻轻的点头。 “好,我们一起去。”她看着三娃,语气低缓,“你不觉得我是乱花钱吗?” “买地总是没错的,就算不会涨价,将来也能卖出去。银子放在家里不妥当,万一被人偷了去,我们只能干看着。” 三娃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只要地契在娘的手里,娘也算有个依仗,等娘老了可以换钱。不论任何时候,钱比人靠得住。” “……”宋春雪惊讶不已,呆呆的看着他,好像从未了解过他一样。 “这半年来娘的转变很大,肯定是遇到了我们不知道的事,娘忽然对我好,是觉得不想亏待了我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雨停了,夜色比之前亮了一些,但他们彼此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外面的风声很急,房间里却安静的不像话。 宋春雪的心中像是沉了一块石头,又烫又重,止不住的泪意涌出眼眶。 她从未想过,最懂自己的人,竟然是她从前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三娃。 三娃坐在门旁边的椅子上,看到坐在堂桌旁边的母亲正咬着嘴唇默默的流泪。 原本是看不清的,但是泪水在夜里很亮,像是会反光。 他有些慌,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娘哭得这么凶。 “娘,没事吧?” 他有些无措,起身往外走,“我去睡了。” “三娃,”宋春雪哽咽道,“你怨我吗?” “……”三娃的脚步一顿,一股额头顺着后脑勺流遍全身。 他是怨过的,曾经无数次后悔当初年少做的选择。 但后来看到娘累得直不起腰的样子,他就没那么后悔了。 看到娘想着别人,好像每次都会忘记他的时候,他怎么不会怨呢。 可她是自己的娘啊,如果他不帮娘的话,这世上不会有人帮娘了。 怨的多了,他也就不怨了,见了那么多劝他又可怜他的大人,他知道这就是命。 没出息的人就是劳苦命,怨有什么用? 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多放会儿羊,多拔些野柴拿回家烧。 “去睡吧,睡醒了我们再走。” 母亲的声音传来,三娃回神。 “娘,我不怨的,人各有命,我当初的确不信读书了,夫人的板子打得手心疼,所以我觉得还是放羊自在,没人管没人骂的。” 他笑了一声,撩起帘子往外走,“何况我现在不是又读了书吗,娘对我这么好,我开心还来不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娘不是想起我来了吗,”他傻笑一声,“娘别想那么多,睡吧,待会儿天亮了,一天都不精神。” “嗯,去吧。” 三娃回到西屋,关上门钻进被窝,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宋春雪呆呆的坐在老木椅子上,终究还是捂着脸哑声呜咽。 她当初为何就不能公平一点,顾着点三娃啊。 院子里的风时急时缓,凋零的树叶随风飘荡。 东边渐渐有了微光。 黎明前的李家庄子静悄悄的。 鸡叫过后,一抹消瘦的身影,走得又快又急,来到了江家院门外。 她蹲在院墙外,纠结又忐忑的等待宋春雪起来。 第118章 谢大人 宋春雪端着尿盆刚出大门,余光中看见一个人蹲在墙根边,吓得她差点丢掉手中的东西。 “赵玉芳?” “你蹲在这里干啥,差点被尿洗了。” 赵玉芳双腿蹲麻了,抚着膝盖站了起来,难受得龇牙咧嘴。 “洗呗,洗了好向你张口。” 宋春雪看她嘴唇都冻青了,想到她最近正在给儿子筹备婚事,瞬间明白她的来意。 “来借钱?” 赵玉芳低头,“嗯,人家父母临时反悔,说是要加一两银子的礼钱,不然这场亲事就黄了。” 说着,赵玉芳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我已经跟李家的借过了,只凑了五百个铜板,还缺五百个。而且我家里基本上掏干净了,没钱买酒买布了,家里连买粗盐的钱都没了。”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嚎啕大哭,“王秃子根本不着急,毕竟老大不是他儿子,若是这门亲事黄了,老二也找不到媳妇。宋春雪,我只能向你借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若不是走投无路,我是张不开这个口的,呜呜呜……”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了,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你先在屋里等我。” 这样说话算怎么回事,她还端着尿盆呢。 她快步跑到远处的炕灰堆前,将尿泼在上面,过段时间拉到地里去做肥料。 天冷了,她来到厨房烧了些热水洗脸,用冷水洗脸一天都是冷的。 抹了点羊油膏擦在脸上,她端了些馍馍来到赵玉芳面前。 “先吃点东西,我给你找银子。”宋春雪道,“你何时能还上?” “年前还一点,明年秋收前还清,”赵玉芳急忙站了起来,“若是信不过可以写字据,你到时候也可以去我家搬东西,我一定还你。” 宋春雪知道她不是不讲信用的那种人。 “好,那你写了,我怕王秃子到时候不认账。”她从桌子上的木匣子里取出一两银子,“让三娃给你写。” 正好三娃踏进屋子,在水盆里洗了脸。 “我会写,前些日子夫子刚好教过这个。”说着,三娃转身去了自己屋里拿笔墨。 赵玉芳看着三娃的背影羡慕不已。 “看看,孩子果然还是读书好,穿得干净长得俊,人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哎,可惜我们家读不起不说,还不是读书的料,一年都没读到。” 不多时,三娃找来笔墨,一笔一画写了个字据,又不知从哪找来个红泥,让赵玉芳按手印。 这时老四从外面进来,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娘今天烧汤不?” “我待会儿就去烧。”宋春雪看向赵玉芳,“你先坐会儿,我去烧汤,喝完了再回去。” “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回去了,中午还得上门,过几天就得准备酒席了。”赵玉芳起身,感激地看着宋春雪,“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肩膀,“钱还我就行。” 老四看着三娃擦羊油膏,还换了新衣,不由皱着眉头,“你们要去哪?” “……”三娃愣了一下。 “昨晚上你大哥的孩子半夜抽风了,我去看了看,三娃也被吵醒,他说今日想去买纸,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快去换衣服吧。” 宋春雪神色如常道,“给你买猪蹄走。” “啊?”老四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去县里啊,那我得去给驴添草,三娃添了没?” “我刚要去。”三娃有点心虚,他压根就忘了老四也要去的。 “你穿得这么干净,怎么背草,还是我去吧。” 老四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脚步轻快地出了院子。 宋春雪感慨不已,这孩子明明之前连桶水都不愿意吊的,现在渐渐地干起三娃曾经干的活儿,越来越顺手。 今天一定要给他买点吃的,不然他哪天撂挑子了,那群羊还得她来放。 喝过鸡蛋汤,收拾利索之后,他们绑了驴车去县里。 板车刚出了场门口,老大从草窑里出来。 “你们去哪,顺道给我买点东西吧。” 说着老大跑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五百个铜板,“五尺新布三斤棉花,再买两只鸡,若是有剩的买点花椒和红糖。” “那你办不办满月酒了?” 老四拿着铜板在手里掂了掂,“若是你要去陈家找说法,记得带上我跟三娃,你一个人恐怕打不过陈凤她哥,别去丢我们的脸。” 老大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嗯,等你们回来了再说。” 宋春雪没说话,三娃坐在前面赶车,他们母子三人路过乡里也没停下。 一个时辰后,宋春雪尿急。 “三娃先停下。” 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官道上很少有其他车辆。 宋春雪找了个隐蔽地,小树林旁边的地埂前方便。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老土窑跟前,躺着一个灰不拉几的罐子,上面还有花纹。 看颜色有些年代了。 宋春雪顺手捡起来,抱到车上交给老四。 “刚好碰到了,你看看不会是底下人的尿壶痰盂之类的吧,若不是我们拿回家可以装东西。” 虽说腌咸菜太小了点,但放在桌子上还挺好看。 广口的罐子,也能装猪油。 “这东西……”老四拿在手里仔细观摩,“这上面的花纹挺精致,而且这不像是陶罐子,比陶罐儿沉一些,会不会是盗墓贼不小心掉下的?” 三娃转头看了一眼,“会不会是谁家的铁罐子,搬家的时候掉下去的。” “不对不对,我觉得不像,这上面还带着一点绿,若是青铜那就值钱了。”老四开心的直乐,“我们去典当行看看,万一是那老道士的招财符管用了,说不定还能卖个几两银子。” 宋春雪也乐了,最近她的确先后收了不少银子,这个就算卖个几百文也是钱啊。 哪怕不卖钱,回家装东西也好,反正都是白捡的。 三娃笑道,“若是真捡到宝贝了,娘给我买个好一点的墨,行不?” “行,当然行,文房四宝统统给你买齐。” 虽然宋春雪压根不觉得,这个灰不拉几的罐子能卖钱。 没多久,他们到了庄狼城,今日不是赶集日,街上有些冷清。 “大人,大人您慢点。” 宋春雪从驴车上下来,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谢大人?” 面前的人衣角翻飞,步伐减缓,目光看向这边,似乎有些意外,“宋大嫂?” 第119章 难不成要喝西北风 “谢大人!” 三娃激动不已,径直跳下驴车,傻愣愣的跑到谢征面前。 “真是谢大人?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人。” 老四抱着个罐子跑到他面前,神情激动的冲他弯了弯腰。 看到他们,谢大人停下脚步。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着衣袖,带着一身正气的冲他们颔首致意。 “你们也来了县里,是要来采买吗?” 他的目光落在老四的怀中,不由凝眉,“这是何物?” “这个是我娘在路上捡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们打算去典当行问问,看看能不能卖几个铜板。” 老四羞涩的摸了摸后脑勺,“我们就是碰碰运气,估计不值钱。” 谢大人看着他一只手随意的抓着罐子,不由伸出双手。 “能让我瞧瞧吗?” “自然自然。”老四连忙双手递了过去。 宋春雪看着他神情凝重的样子,心中有些忐忑。 该不会真是古人的尿坛子吧? 谢征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大嫂是在哪里捡的?” “……”宋春雪不想说。 “我娘半路上去解手,在小树林的破土窑跟前捡的,”老四替她解释道,“大人,这东西该不会是有主吧?” 谢征端详着面前的物件,“看纹路,至少五百年了。” “啊?”三娃跟老四大为震惊,“五百年?” “若是送去典当行,最多一两银子。”谢征看向宋春雪,“若是信得过在下的话,可以先卖给我,如果派人到京城,可以卖更好的价钱。” 宋春雪当即点头,这可是谢大人,她就算是信不过老天爷,也信得过这位大人。 “当然信得过,大人是难得的好官,据说新的粮斗已经做好了,想必大人最近很头疼吧。” 宋春雪感激的看着他,“大人能不顾得罪同僚,为我们减免不少粮税,如果信不过您,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们信得过的人了。” 谢征笑了,清澈有神的眼睛弯了弯,平添了一份亲切。 他冲宋春雪摇了摇头,“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 “大嫂运气挺好,这么贵重的东西,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野外的。”谢征转过身,冲街对面的面馆一指,“去那边坐下说话,在下请你们吃碗面。” “不必不必,”老四连连摇头,“不能让大人破费。” “不破费,这物件若是真的,本官现在的银两不够买下来,先请你们吃顿饭好商量。” 他带着柔和的笑,看向他们母子三人,“请吧,不必推辞。” 对于谢大人的坦诚,母子三人有些意外。 宋春雪笑道,“那走吧,谢大人都这么说了。” 她好歹多活了几十年,不就跟大官儿吃顿饭吗,有什么好忐忑的。 “掌柜的,来七碗面。”说着,谢大人转头看向宋春雪,“不够了再添,不用见外。” 宋春雪受宠若惊,“多谢大人,其实一碗就够了。” 谢征笑而不语,他明明记得那日在李家吃饭,大家说庄子上的人每顿都要吃三碗面。 而既当爹又当娘的宋春雪,有时候能吃四碗。 宋春雪闻着白面的醇香味,又馋又饿,不由自主的吞口水。 三娃跟老四也是,闻着诱人的臊子面,目光不由自主的往捞面的伙计身上瞟。 “大人,您不是要去梁县丞家吗?” 一旁的随从忍不住提醒。 “无碍,吃完面再去也不迟。”谢征淡淡道,“梁县丞必然是好酒好菜的等着我,去了不吃不好,吃了之后的事情我还得因为那顿饭受制于他。” 说着,他将刚端上桌的面推到宋春雪面前,“大嫂先吃。” “大人先吃。”宋春雪连忙将面推到谢征跟前。 “来了。”伙计又端了两碗面放在桌上。 “趁热吃,一会儿凉了。”谢征见面推到三娃跟老四面前,“另一碗很快就好。” 三娃跟老四笑着道谢,“多谢大人。” 母子三人面带笑容看了眼对方,心想这位大人也太平易近人了些,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谢征看向一旁的随从,“掌柜的,给他也来一碗。” “唉好嘞。” 随从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不由悄悄的打量着面前的母子三人。 他的目光落在宋春雪的身上,心想大人为何待此人如此客气? 大颗粒的新鲜肉臊子,配上切得均匀又有劲道的长面,好吃的宋春雪顾不上说话。 很快,一碗面见了底。 谢征将刚端上桌的面端起来,直接倒在她碗里。 “吃吧,别客气。” 宋春雪抬头,不由脸颊微热,因为眼前的男子刚吃了半碗。 “你们兄弟也别客气,请人吃饭哪里吃不饱的道理。” 三娃跟老四有些拘谨,但又续了第二碗。 “掌柜的,再来三碗。”谢征又对掌柜的喊了声。 “不用不用,两碗就好,”宋春雪连忙阻拦,“我们待会儿还要去吃点别的,难得来一趟,想解解馋多吃些花样。” 一人三碗面,他们母子三人便是九碗面,一碗臊子面至少八个铜板,他们得让谢大人狠狠破费了。 更何况,谢征是出了名的清廉,平日里肯定省吃俭用,要不然他也不会穿着打补丁的衣衫。 她刚才不小心瞥见,谢征的里衣的领口也是打了补丁的,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 若是不会到处捞油水,官府发的那点俸禄,对普通官差来说的确不多。 虽然宋春雪记得谢大人家境殷实,但据传他是个特别较真的人,肯定不愿意被家里人接济。 “小五,你去驿馆,将那些银子全都拿来。” “大人?” 刚吃完面在擦嘴的随从愣了,不由看向他们桌子中间的破罐子,心想他肯定是要接济这母子三人。 以前碰到那些流民乞丐掏空自己的荷包就算了,这母子看着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大人怎么能全都拿出来。 离领银子的日子还早,大人这是想饿死自己吗? “愣着做甚,快去。”谢征加重语气,“你小子想造反不成?” “是。”小五目光不善的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有些冤枉,这随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大嫂,这个物件我收下了,先给你十两银子,等我卖给识货的人,拿了银子再给你。” 宋春雪手中的碗没端稳,手一滑“咣当”的掉在桌面上。 “十两银子?”宋春雪百感交集。 “大人,您不用这般接济我们,这罐子一两银子顶天了,何况上次大人已经给了五两,接下来的日子,大人难不成要喝西北风?” 第120章 不会过日子 宋春雪的一番话,惹得谢征低头失笑。 “大嫂多虑了,喝西北风倒不至于,只是有些紧迫罢了,但本官还有官府的俸禄拿,怎么着都不会饿肚子。” 说着,谢征的手轻轻的拂过眼前的罐子,“若是本官没有看走眼,这罐子应当是值钱的,行情好的话能卖一百两。” “……”母子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征。 三娃微微笑道,“不如这样,等大人卖了钱再给我们也不迟,若是还没拿到钱让大人垫着,也是为难大人。” “没错,反正是白捡来的东西,我们也信得过大人,等大人什么时候卖了钱再分我们点就成。我们也没有别的门路,这里的当铺最多几十个铜板就拿走了。”宋春雪面色认真,“大人,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谢征微微摇头,“就十两,本官不会看走眼。” 宋春雪看着谢征,心想刚才还没说本官,这会儿说本官,是想吓唬人不成?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赤诚的人物,自己穿不起新衣,莫不是都拿去处处发善心了? “冒昧的问一句,大人的家眷没有随行吗?”宋春雪轻声道,“您是众所周知的清官,家里的钱是大人亲自在管吗?” “……”这句话让谢征有些不自在,端起碗喝了口汤。 “内子去世多年,家中管账的在金州城没有跟来,我带的银子的确不多,但我还是觉得,这罐子有些年代了,不想哄骗你们。” 宋春雪忍俊不禁。 “那就先给一两,剩下的等大人卖出去再给,如何?”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大人非常固执,平日里肯定没少上当,守不住钱财。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张招财符。 “大人是个好官,还是个好人,就是看着不怎么会过日子。” 宋春雪将符纸递到他面前,“这是一位很有本事的道士给的,灵验的很,大人不嫌弃的话随身带着,可减少破财。” “……”老四低着头喝汤,狠狠地踩了三娃的脚。 三娃也回踩了一脚,心想娘竟然敢说谢大人不会过日子。 谢大人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信这些? 谢征盯着她手里黄色的符纸,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嫂还真是,看人很准。” 他笑着接过符纸,仔细的看了看,“不少人说我天生就是穷命,家财万贯也不一定守得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招财符。” 他将符纸折成三角,揣到怀里轻轻拍了拍。 “那我便收下了,多谢。”他拱手道谢,神情认真。 他又没说本官了,宋春雪心想,真是个怪人。 不多时,随从小五拿来了钱袋子,不情不愿的递给谢征。 “大人,您就剩这些了……” 话还没说完,被谢征瞪了一眼。 宋春雪笑了,她果然没猜错。 谢征从袋子里掏出十两银子,一下子快空了。 “不知大人贵庚?”宋春雪问他。 三娃跟老四诧异的看着她,这能问吗? “下官今年三十五。”说着,他将一点碎银子揣到怀里,“这是十两银子,嫂子先拿着。” “大人,说好了一两就是一两,再多我们不敢要。”宋春雪将银子推了回去,“我们种庄稼的没银子饿不死,但大人不一定。” “咳咳咳!”老四在桌子底下踢了宋春雪一脚。 三娃低头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原来谢大人是这样的人,私下里固执又好玩。 一开始还挺怕的,现在他反而有点同情这位大人,娘说的没错,他是真的不会过日子。 更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谢大人最多三十,没想到已经三十五了。 若不是留着胡子,看上去会更年轻。 宋春雪一本正经道,“大人,我们打个赌吧,这罐子一两银子顶天了,不信我让三娃拿去当铺问问?” “我这就去。” 三娃站了起来,一点不想谢大人为他们破费。 何况他们已经吃过面了,其实一两银子都太多了,他们吃了面就好。 “行,一两就一两,等以后卖得好了,我会派人送到你们家去。” 对这县里的当铺,谢征再清楚不过。 前些日子让小五去当砚台,那可是上好的砚台,一百两银子都不止。 当铺的掌柜二两银子都不愿意给。 宋春雪起身告辞,“今日让大人破费了,以后您一定要随身带着那个符纸。” “……”谢征面上没什么情绪,抱着罐子付了吃面的钱。 “那我们就此别过,等本官的好消息。”谢征冲宋春雪点了点头。 “大人慢走。” 看了看手里的一两银子,宋春雪有些无奈。 “走吧,去买块地,再买点布匹棉花,再买两袋子白面,我们就回家。” 吃了两碗面,省了不少钱。 她要买两袋子白面,以后都要吃好点。 “那我给大哥买东西,买地的事你们张罗。”老四直言道,“反正挑将来好卖出去的买。” 宋春雪笑了,“这倒是,这次就买一小块,离城中近一些。” 她很意外,老四竟然没拦着,更没问上次为何瞒着他。 看来,老四也在悄悄的长大。 半个时辰后,宋春雪拿着一张房契回来,她买了间正在转卖的铺子,那家人说是要搬到北边的平川去。 三娃抱着五百个铜板买的文房四宝,开心的笑弯了眼。 “走咯,回家。”银子花出去了些,宋春雪很踏实。 谢大人给的那一两,她没花。 将来若是遇上了,要还给他。 之前还觉得他读的书多,肯定认得好东西。 但之后看他乱花钱的模样,宋春雪觉得他就是纯粹的好人。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申时。 老四拿着自己的猪蹄要去放羊。 三娃看着他拿着羊铲子出院子,不由出声,“老四,你歇会儿,还是我去放吧。” 老四看了看他,“你还是在家读书吧。” “要不我们一起去?”三娃摸了摸后脑勺,目光瞥向别处,“我有些地方不懂,想问问你。” 老四笑着挺起胸膛,“好啊,正好让我瞧瞧,你最近读得如何。” 随后,三娃转身换了衣服跟鞋子,跑出院子去追老四。 看着三娃脸上傻乎乎的笑容,宋春雪满眼欣慰。 哪怕他们兄弟将来各奔东西,但如今能看到他们和睦相处,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她坐在台阶上,准备歇会儿去地里挖土豆。 “娘,我明天要去陈凤家,您要陪我去吗?”老大从外面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油饼。 第121章 赌三个铜板 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大竟然端着好吃的来,还问的这么客气,说得这么顺耳。 “你捞的油饼?” 宋春雪盯着老大手里的油饼,看着好像火烧得太大,都快烧黑了。 老大尴尬的笑了笑,“颜色不太好,吃着还行,娘尝尝看。” 宋春雪示意他放在台阶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老大的馍馍。 不过,她可没以前那么好骗了。 这种彩虹一样的好处,她不会当真。 她将一旁的笤帚丢了过去,“坐下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天凉了,直接坐在台阶上会受凉,容易生病。 她也垫了一层破布缝制的草垫子,因为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台阶上喘口气。 老大坐了下来,拿起油饼递到宋春雪的手里。 “我想着明日我们一起去,老四说过他也想去,把他也叫上,带着陈凤跟孩子,去跟他爹娘要个说法,符纸的事总要对我们有个交代。” “孩子还小,还在吃奶,陈凤这些日子还算安分,我想着再给她一个机会。但她的父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仔细的瞧着宋春雪的反应,“若是他们承认了,顺便请他们来给孩子过满月,若是不承认,以后陈凤就不回娘家了。若是她执意要回,以后就回到陈家去,将孩子留下。” 宋春雪点了点头,“难得你想的这么清楚,脑子没那么糊涂了。” “我还以为,你只是去问问,然后他们不承认,到时候被打出来,之后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还背着好吃的好喝的去认亲。” “希望你说到做到,”宋春雪表了态,“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明日我跟老四会陪你去。” “我想过了,这次如果陈广才和陈祥敢动手,我会跟他们拼命的。”说到这儿,老大咬牙切齿道,“陈凤说了,他们不止准备了这些符纸,以后还有别的符纸送过来。” 宋春雪凝眉,原来她的大亲家比预想中还要黑心。 “什么符纸?” “据说是要陈凤放在院子里的大门后面,能吸运。” “什么!”宋春雪气得将咬了两口的油饼丢在碗里。 “这陈家的老畜生,之前还以为他们就是天生蛮横了些,没想到他们的五脏六腑都是黑臭黑臭的,明天我非得去他们家大闹一番不成。” 她起身冷冷的看着老大,“若是你明日心软了后悔了,我也要扒他们一层皮下来,让他们这辈子后悔将那种昧良心的心思用在我身上!” 老大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 “娘放心,明日我断然不会向着他们。” 宋春雪似笑非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明日我会奔着断了你丈人这门亲戚去的。” 老大缓缓的点头,“我知道。” 这时,她看到站在院门口,抱着孩子在转的陈凤。 肯定是在听他们说话。 宋春雪没理她,也没看她怀中的孩子,拉上驴车去挖洋芋。 晚上,三娃跟老四有说有笑的回来,俩人还背了一捆柴回来。 他们吃着土豆咸菜,还有韭菜炒肉的时候,宋春雪将明日要去陈家讨说法的事,跟他们兄弟俩说了。 “明日吗?”三娃一听坐直了身子,“我也要去,下午再去学堂也不迟。” 上次陈祥打了娘,嘴唇肿了三日,这笔账不算他会记一辈子。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少了他。 “对,我们就是要一起去,他们不是仗着力气大欺负人吗,我们怎么就不能仗着我们弟兄多了?” 老四握着筷子气愤道,“老大若是再不吭声,我都要怀疑他会吃了陈家的这碗干屎,后半辈子我都瞧不起他,太窝囊了。还好他有点骨气,不然我以后就叫他大软蛋,他都不配当我哥。” 宋春雪跟三娃被逗笑。 “那毕竟是你大哥。”宋春雪给他俩盛了一碗莜面汤,“明天一人拿个棍子,万一打起来,我们都没趁手的家伙。” 老四指着她笑得往后仰,“娘现在怎么比我还好斗,是不是以前受的窝囊气太多了?” “是,以后我宁可占别人的便宜,也不想吃亏。”说到这儿,她语气凝重,“但任何事情还是要有分寸,不能把我们占理的事,变成我们不占理。” “我记下了,”老四看向三娃,“那明天看你了,你啥时候动手我会紧随其后。” 在这种事上面,三娃比他靠谱些。 三娃微微一笑,“好,我打得太狠了你们也要拦一下。”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你打得过陈祥吗?”看他志在必得的样子,老四忍不住笑话他。 “你看着,我若是不把上次的债讨回来,我就不叫江夜寻!” 三娃紧握着筷子,眼里的寒意惹得老四笑个不停。 看着他们俩拌嘴的样子,宋春雪忽然想不起来,他们兄弟四个,姐弟五个小时候坐在一起打闹的模样了。 老二已经离开好几个月了,怎么一封信都没写过。 红英也是,再过几天她就要生了,也不知道她婆母会好好照看秀娟不? …… 次日。 大家收拾着要去陈家时,发现家里没人看着,恐怕不妥。 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前些日子得了不少银子,若是趁他们都不在家,翻墙砸箱子怎么办? 老四略作思索,“找人替我们看半日的家,反正下午我们肯定回来了。” “关键是找谁啊,大家都忙着挖土豆,何况我们这些日子得罪了不少人,万一引狼入室找谁说理去?”宋春雪一时为难。 三娃看了眼老四,老四瞬间反应过来。 “可以找李大嘴啊,他很闲。”老四推着宋春雪往外走,“娘去切块肉吧,我去李大嘴家,请他来看家。” “找他做甚,要不我跟赵玉芳说一声。” “赵玉芬忙着张罗儿子的婚事,哪里顾得上。”说着,老四冲三娃使了个眼色。 “老四说的没错,就找李大嘴吧,他的人情也最好还。”三娃正色道,“给他送些馍馍也行,他不会拒绝的。” 只能这样了。 宋春雪切了一块生肉交给老四,“去吧。” 三娃给牲口添草倒水回来,看到老大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拧着眉头跟屋里的人说话。 “怎么回事?”三娃凑到宋春雪跟前。 “陈凤不想去了呗。”宋春雪似笑非笑,“赌三个铜板,你觉得老大今日会不会顺着她?” 第122章 打不过就跑 东西都收拾好了,看门的人也已经找好了,陈凤就是不愿意去了。 宋春雪也不着急,又去菜园子里锄了一会儿草。 老四跟三娃靠在大柳树边,远远的看着老大跟陈凤争论该不该去的问题。 “三娃,过来把孩子抱着,我来跟她慢慢说。” 看到陈凤坐在地上撒泼,老大喊了声三娃。 “去吧,抱过来仔细瞧瞧,看看大侄子丑不丑。”老四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三娃走过去,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把双手伸出来,”老大指挥着三娃,“胳膊夹紧,别端着。” 三娃动作僵硬的接过孩子,看着小小的孩子睁着眼睛看他,生怕一个不稳摔了孩子。 以前他经常抱小羊羔,夹在胳膊下就行,但孩子不行的,他比羊羔金贵多了。 他将孩子艰难的递到老四跟前,“赶紧,你来抱吧,我不会。” 老四伸出双手,嫌弃的道,“连个孩子都不会抱,娘却给你找好了媳妇,到时候你怎么抱孩子?” 老四嘴上这么说,双手却不听使唤。 他坐在柳树跟前,将孩子放在腿上。 “哎呀,长得这么丑,肯定是随他娘了。”老四用手指小心的戳了戳他的脸颊,“这眼睛怎么这么小。” 三娃凑在一旁动了动孩子的小手,“这么小的手,他能握住我哎。” “我来看看。”老四稀罕的不行,费劲的从小被子里掏出孩子的另一只胳膊,“真的哎,好小的手,这拳头子还不如我的拇指大呢。” 另一边,草窑内。 陈凤蹲在地上,“我不去,你们去吧。” 她抹着眼泪,“要我帮着你们跟我爹娘不相往来,我做不出来。” 老大居高临下,不急不躁的看着她。 “那你们当时用符咒控制我的时候,怎么能做得出来了?” “你不是后悔嫁给我吗,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由不得你。” 老大不阴不阳的笑着,“今天你不去也行,我们抱着孩子去,回来的时候这个家也容不下你,我们会把你们家的东西砸了烧了,把休书给他们,让他们给你找个好人家。”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刚给你生了孩子呜呜……”陈凤气得拍打着地面,臃肿的身材快要撑破衣裳。 老大冷冷的看着她,“那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待着吧。” 说着,他转身往外走。 “你等等!”陈凤跪步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脚后跟。 老大看着她的模样,嫌弃的蹙起眉头。 “滚开。”他一脚将人踹开,“你真是横习惯了,让我们一家子等着你。” “你不去也好,我们直接让你哥来接人,反正他上次教训我的时候毫不留情,我这次也不会客气。” 陈凤再次抓住他的脚后跟,低声道,“我求你,我跟你去,但不要动手成吗?” 她眼里带着泪水,呜咽着央求道,“我不想失去娘家,我以后还想回娘家。” “那你当初怂恿我分家,不跟我娘来往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不想失去家人,不想跟养大自己的老娘变成仇人?” 陈凤愣了一下。 老大用力抽回自己的脚,撑在门板上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把门锁了,别逼我抽你!” 他来到大柳树下,“走吧。” 老四抬头,诧异的看了眼草窑的方向。 “这就商量好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打一架才去。若是你挂了彩,我们今天能理直气壮的打陈祥。” “要不你再等会儿,让陈凤挠你一顿?”三娃也觉得老四说的在理。 老大阴沉着脸,伸手将孩子抱过来。 “哈哈哈,三娃也会噎人了,不容易啊。”老四笑着起身,“走吧,我听着李大嘴都来了,若是再不走,肯定要让人看笑话。” 三娃跟在他们后面,“李大嘴啥都好,就是这张嘴,过两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去陈家了。” “让他说去呗,反正我们别说符纸的事就行。庄稼人嘛,光干活有什么劲,不说说别人家的事他心里痒痒不是,反正只要不说到我们面前,随他们怎么说。”老四双手叉着腰,挎着四方步,一副领头羊的架势。 “那若是他们说到我们眼前,你怎么办?”三娃顺势问他。 “还能怎么办,要么骂回去要么抽回去,要么塞他一嘴的土,让他长长记性,别让我听到。”老四转头,“那你呢,你会怎么办?” 三娃捏紧了拳头,“一鞭子抽烂他的嘴。” 说话间,他们来到羊圈跟前,看到李大嘴站在路边跟宋春雪说话。 “哟,这么大阵仗,你们都要去啊?”李大嘴看着三娃手里的两根长棍,“不会是要去找麻烦吧?” 老四笑了,“怎么会,我就是怕我娘走的累了需要个拐棍。” “是吗,”李大嘴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要找陈家人算账呢,听说之前有个道士来到你们家,从地上挖出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江家母子看着李大嘴,心想谁耳朵这么厉害。 “看来是真的了,要不然老大那么怕岳丈,怎么会带你们一家子去陈家。” 李大嘴漫不经心道,“你们放心,我一定替你们看好家。好好教训教训他们,陈广才年轻的时候没少学歪门邪道,祸害人的东西埋在你们家里,会倒霉几辈子的,不卸掉他一条腿,也该让他疼一下。” 众人沉默。 宋春雪起身将小铲子丢到李大嘴脚边,“门没锁,你想吃啥吃啥,厨房灶台上有泡好的水,别睡着了,让别人撬了我们的箱子。” 李大嘴坐在羊圈上面的矮墙上,“放心,我是来干啥的我自己清楚,那一块肉不会白拿。” “唉?陈凤呢?”李大嘴疑惑道,“你们去她娘家,怎么真正回娘家的人不在?” 宋春雪看着已经走出老远的老大,“肯定在换衣服,等会儿就来。” 她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少给别人乱传。” 李大嘴呵呵的笑了,“那,我可管不住这张嘴。” 宋春雪剜他一眼。 “嘿嘿,我到时候尽量把你说的贤惠一点,不会说你要去亲家家里耍横的。” “……” 老四不满道,“我们这叫耍横吗?这是给我大哥撑腰去,不然陈广才父子能打死老大你信不信?” “对对对,去陈家还是小心点,别硬干,他们的堂兄弟可不小,壮的跟熊一样。打不过就跑,不丢人哈。” 第123章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被李大嘴这么一提醒,大家有点心虚。 他们差点忘了,陈祥还有堂兄弟的,个个人高马大,满身的腱子肉,他们母子四人也打不过。 但他们都走到半道上了,还有不去的道理? 而且,陈凤远远的跟在后头,显然是害怕被休。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陈广才家。 家里没人,应该是去挖土豆了。 宋春雪看向老四,“你来喊人。” “好。” 老四站在院子对面的矮墙上,扯着嗓子大喊,“陈祥~陈广才~回家看外孙喽~” 宋春雪从一旁的柴堆里捡了个木墩坐着,不由看向抱着孩子的老大。 “害怕不?” 老大面无表情,“害怕啥。” 但他的话明显底气不足。 走了这么久的路,宋春雪不得不承认,她的底气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三娃蹲在宋春雪边上,“娘,别心软,他们害得大哥连脑子都丢了,若不是那个道士发现了,可能老大这辈子都不会认你这个娘了,只听陈凤的话。” “……”心中猛然插了一刀子,宋春雪后心凉透。 可不是吗,上辈子老大就是这么待她的。 她猛然攥紧拳头。 他娘的,想到躺在炕上等死的那些日子,老大悄悄的进屋来看她一眼,一张口却劝她死了埋进祖坟,她就气得浑身发抖。 “对,不能心软,今天若是不讨个说法,我一辈子都不得安生。”宋春雪将手放在三娃的肩上,“你也别害怕,打不过咱们就跑,但该说的该骂的一定要骂出来,反正从今以后,这门亲戚没得认了。” 不多时,陈凤来了,从老大手里接过孩子。 老大也没多想,只当她想通了,知道他们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他抱着孩子不方便。 “嗷哟,一家子都来了,这是要干什么?” 陈广才扛着锄头出现在路口,似笑非笑的扫过宋春雪母子,目光落在陈凤身上。 “怎么着,自己娘家不知道怎么进了,要我请你进去不成?” 陈凤低头看着孩子,没有搭话。 “亲家母,有什么话进屋说吧,站在外面像什么话。”说着,陈广才打开院子,“凤儿她娘去掐葱了,待会儿给你们做饭。” 宋春雪站了起来,“不必了,我们今天来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是不是你们俩给陈凤两张祸害人的符纸,埋在他们的房间里的?” “咣当。” 陈广才将锄头丢在地上,手里拿着把镰刀。 “你们胡说什么,什么符纸不符纸的。”陈广才用手试了试镰刀刃锋不锋利,“亲家母难得来一回,有什么话进屋说,别搞这么大阵仗,让别人笑话。” “那符纸被道士发现的,人家看出来是祸害人的符纸,陈凤也承认了,你就别装了,今天我们就是来讨一个说法,你承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陈广才咳嗽了两声,冰冷的目光落在陈凤身上,“是你跟他们说的?” 陈凤有些害怕,躲在老大的身后。 老四三娃站在宋春雪的身侧,忽然感觉陈广才这个老东西,狠起来可能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 不然谁家老爹能做出这种事来,让人听话就算了,还吸女儿娘家的气运,这不是不想自家女儿的后代好过吗? “岳父,我们已经知道符纸的事,这一年多来,我处处都听陈凤的,被她打被她骂就算了,还要被她撺掇着分家,甚至偷东西,你到底是在帮女儿还是在害女儿,难道你不希望你女儿家庭和睦吗?” 老大第一次跟陈广才说这么多话,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我们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是不是你们做的。” 陈广才哼笑一声,“是我做的,怎么着吧。” 江家三兄弟气得咬牙。 这不要脸的狗东西,竟然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怎么着,难道你不该跟我们道歉吗?”老大冷冷的看着陈广才,“我娶的是你们家的女儿,不是要当你们陈家的狗。” “符不是被你们取出来了吗,只是让你听话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着,还想我跪下来给你道歉不成?” 陈广才眼角微微竖起,用镰刀指着老大,“我只是不想凤儿被你们欺负,你们来这么多人像话吗?” 宋春雪平静的看着他,语气低沉,“你说的轻巧,在我们家那种祸害人的东西,就没想过遭报应吗?” “我们也没有要你跪下来道歉,说句抱歉总会吧?” 她微微勾唇,“非得我将来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对你才行?” “你放啊。”陈广才皮笑肉不笑,握着镰刀敲了敲脚背,“有本事你放啊,我看着。” “他娘的,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老四气愤不已,“他拿着镰刀是想砍人不成?” 三娃低声道,“别跟这种亡命徒硬来,疯起来恐怕人都敢杀。” “嗯,据说他以前杀过人,当初没当真,如今想来真是后悔,怎么就挑了她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宋春雪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陈家父女听到。 陈凤看向老大,低声央求道,“走吧,咱们回去吧,我爹以后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别等我哥喊来了人,他们以前用斧子打人的。” 江家母子站着没动,总不能真的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吧。 “我哥来了!”陈凤抱着孩子紧张的跺脚,“快走吧,我有个堂哥杀过人的。” 宋春雪有些不甘心,却又不敢把命丢在这里。 她转头看向陈凤,“那你以后是选择娘家还是留在江家?” “……”陈凤咬着嘴唇没说话。 “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回娘家取经,我可不允许。”宋春雪淡淡的道,“你若是现在回去嫁个好的,我们也不拦着。” 老大盯着脚尖,他终于意识到,娘非要带这么多人来陈家的目的是什么。 “没错,你以后若是还想认这个孩子,还想留在江家过日子,就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他盯着陈凤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不认他们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陈凤咬着嘴唇,不敢看陈广才的方向。 “阿凤,长本事了啊,带着婆家的人给你爹下马威了,真是白养了,当初生下来就该将你塞到炕眼里,添炕了我也不会受这种窝囊气。” 陈凤吓得腿软,拉着老大的袖子道,“走吧,咱回去,我以后不回娘家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陈家是这么好来的。”陈祥提着一根长棍来到陈凤面前,“阿凤,你当真要为了江家的窝囊货,不认自家人了?” 第124章 女人的脸不好打 陈凤抱着孩子站在老大身后,“哥,我没有。” “哼,还知道叫哥,说明脑子没坏。”陈祥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凤,“走吧,把孩子放下进屋,我就原谅你。” “……”陈凤摇了摇头,泪水从眼眶滚落。 她忽然发现今天她就不该来。 每次回娘家带的好东西,娘都会给大哥一家,娘还会问她要银子。 以前不懂,还觉得自己从老大手里要来了钱,给爹娘是孝顺爹娘。 可今日看到爹的眼神,她才明白,就算今日她站在爹娘这边,等江家人走了,她免不了要挨一顿打。 他们会嫌他丢人,然后再给她找个很远很远的婆家,再给大哥赚一次钱。 “我去喝口水,等会儿再收拾你。”陈祥冷冷的看她一眼,慢悠悠的转身。 老大侧身看了眼陈凤,将她拉到了中间。 “什么,阿凤婆家人来找麻烦了?” “真是可笑,当我们陈家庄子的人是好欺负的,走走走,去看看。” “把铁锹锄头扛上,斧头砍刀都带上,我倒要看看江家那帮孙子尿不尿裤子。” “尿裤子算什么,我们要吓得他们喊爷爷,从我们的胯下钻过去!” “哈哈哈,就是。就凭他们一家子孤儿寡母还敢来找茬,真是活腻了,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陈家废了多少条腿了。” “不知死活,今天不把他们打得跪地求饶,我就不姓陈。” …… 陆陆续续的人说说笑笑,扛着大家伙从四处赶来。 老四吓得直冒汗,不由拉着宋春雪的袖子道,“娘,怎么办啊,你怎么没说过陈家这么人多势众啊,我们这是捅了狼窝了吧。” “狗日的,他们还拿着锯子,是真不想给我们留活路啊。”看着院门外的大场里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老四急得带上了哭腔。 宋春雪站在原地,原本是很害怕的。 但看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就不怕了。 若是来三五个还好,他们能可能挨一顿打,一身狼狈的滚回去。 但他们偏偏来了二三十号人,还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 宋春雪露出笑容,“别怕,今天若是他们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我都要他们悔青了肠子。” “啊?”老四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娘你在胡说什么,这个时候咱们就别嘴硬了,实在不行咱跑吧,不丢人的,活命要紧。” 三娃在一旁出声,“这个时候更不能离开了,我们也别跟他们犟嘴,不要主动找打就成。这种时候,哭比跑更明智。” “啥?”老四瞪大眼珠子,“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哭呢,士可杀不可辱,还不如干脆杀了我算了!” 三娃站的笔直,面不改色道,“我也不哭。” “所以,你们俩的意思是,让我哭?”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可我也不想哭,我爹娘死的时候我都没哭。” “……”三娃跟老四对视一眼。 那当然不会哭,他们记得娘说过,她的爹娘死的时候她才不到两岁。 “陈凤呢?” 老大紧张的要命,手心都捏出了汗,一转头却发现陈凤跟孩子都不见了。 他们顿时一惊,抬头看向站在陈广才和陈祥那边,没有陈凤的身影。 那个女人,不会蠢到抱着孩子去陈家,反手将他们压制的死死的吧? “可能是吓得躲了起来,我没有看到她进院子,放心吧。”三娃冷静的声音还是出现了慌乱,“娘,我们该怎么办?” 宋春雪站着没动,看着陈广才走到了自己跟前。 陈广才双手背在身后,梗着脖子嘲笑道,“怎么样,要跟我比人多吗?” 宋春雪迎上他的目光,丝毫没有退却。 “不是要跟我讲道理吗,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要怎么讲。” 宋春雪摸了摸后腰。 三娃顺着她的动作,看到她宽大的对襟褂子下面,好像别着什么东西。 “这可是你说的。你让陈凤在他们的房间里埋了个祸害人的符纸,让我家老大跟傀儡一样,陈凤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啪!” 宋春雪的脸颊火辣辣的。 陈广才大笑道,“说啊,继续说。” 怒火攻心,她感觉后背有一股热气,直窜天灵盖。 “你他娘的……” 三娃跟老四意欲冲上前。 宋春雪伸出胳膊拦住他们,“先别动!” 三娃跟老四脸红脖子粗,狠狠地盯着陈广才。 “陈广才……”老大也恼了,上前要骂人。 “闭嘴!”宋春雪冷喝一声,转头看向老大。 老大忽然一愣,后背凉的厉害,脚下仿佛生了个根似的顿住。 陈家院门外的人群发生一片嗤笑声,他们围成一圈,不远不近的看着这场闹剧,仿佛一群盯着羊羔的狼。 宋春雪露出一笑,“可以啊,你打了我,陈广才你刚才打了我。” “是啊,我还能打你一巴掌信不信?”说着,陈广才扬起手掌,吓唬了宋春雪一下。 看到她身后的三个孩子要动手的样子,他仰头哈哈大笑。 下一刻,宋春雪铆足全力踢向他的裆部,迅速从腰间抽出短刀抵在陈广才的脖子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刹那间,快到几个孩子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陈广才捂着裆部痛苦的哼哼,而它的脖子上被划出一道血痕来,他们才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娃:“娘……” 老四:“怎么会……” 老大:“……” 看热闹的人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其中有人大喊一声,“那个臭寡妇手里有刀!” “给我弄死她!”又有人喊了一声。 呼啦啦的一群人作势冲过来。 “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宋春雪掐着陈广才的脖子,因为陈广才疼的半跪在地上,她也单膝跪地,站在他身后,短刀狠狠地抵在他的脖子上,加重了力道。 站在她身后的三个儿子面面相觑。 没想到娘竟然带了刀? 他们还傻乎乎的拿了棍子。 原来娘早就想着破釜沉舟了。 “都别过来!”陈广才伸出双手惊呼一声,眼眶里布满红血丝,“这个女人真敢动手。” “呵,你以为女人的脸那么好打吗?” 宋春雪阴狠的盯着冲过来的陈祥,“你们敢动手的话,我今天就了结了他,反正我看这个老东西不爽很久了。” “你敢!”陈祥气得双目猩红,“你放开我爹。” 这时,一个人爬上斜坡来到场门口。 “宋春雪,你怎么回事?”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急成了罗圈腿,“谢大人来了,还不快把刀放下!” 第125章 人活一口气 谢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春雪眼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意,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 “宋春雪,你想不想活了,快放开他。”眼前的男子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听二哥的话,咱有话好说,你不会有事的。” 二哥。 没错,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二哥,堂的。 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宋春雪是在二伯家长大的,而眼前的人便是二伯的次子,二伯家对她还算好的那个。 二哥家就在陈广才家对面的山上,站在二哥家的场门口,还能看到陈广才家的上房门。 虽然距离太远,勉强能看到蚂蚁大的人影。 说起来,陈凤跟老大的亲事,就是大哥撮合的。 “宋春雪,你松开,别把人杀死了,杀人是要偿命的,你疯了。”比宋春雪年长几岁的男人跪在地上,挪到她跟前抓她的手臂,快急哭了。 “你松开,快松开,听二哥的话,撒手。” 宋春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前世的痛苦一半都是陈广才造成的,她不想松。 他这么坏,她不能松! 就算杀不死他,今天也要把他弄残。 就在她加重力道时,一双熟悉的黑色官靴映入眼帘。 浅灰色的长衫随着步伐翻动飞舞,眨眼间就来到她面前。 好巧,谢征也在这里? 下一刻,面前的人蹲了下来,一张蓄着胡茬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放开她,本官会替你做主。” 温柔低沉的声音,一下子让宋春雪神思清明。 她缓缓的松开手中的短刀,“大人说到做到。” “大嫂放心,断案是本官职责所在。”谢征从怀中摸出一张帕子,皱着眉将短刀拿了过去。 陈广才如蒙大赦,四肢着地,像受到惊吓的小狗一样往远处爬了一段距离,被陈祥跟几个侄子扶了起来。 陈家的一群人目光不善的盯着江家母子,却因为宋春雪刚才疯狂的举动,不敢像之前那样轻视他们。 宋春雪坐在地上,狠狠地松了口气。 “娘!” “娘没事吧。” 三娃跟老四跪在他身后,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 三娃扶着她的胳膊道,“娘,我扶你起来。” 老大吓得不轻,声音轻轻发颤,“娘,你哪来的刀?” “去县里买的,你也想要?” “……”老大被噎了一下,他就算有也不敢这么莽撞。 若真是把人弄死了,多亏得慌。 “陈凤呢?”宋春雪冷声道,“还不快去找。” 一旁的二哥开了口,“不用找,我看这边不对劲,来的时候碰到了陈凤,她抱着孩子回家了,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二哥宋之柱,还有些不习惯他年轻的模样。 最后一次见他,她已经七十岁了,那时的二哥苍老的不像话。 她不由露出笑容,“二哥给我撑腰来了?” “你说说你,以前挺胆小的,现在都会拿刀吓唬人了。”他指了指远处瘫坐在地上,被几个孩子围着看伤口的陈广才,“你就不怕不小心割断他的气管?” “怕的话就不会割破他的皮,”宋春雪漫不经心的问,“谢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谢征征站在陈广才面前,不知从哪找来一瓶伤药,给他治伤口。 今日若不是谢征出现,今天这事儿会以陈广才求饶而结束。 他看到了场门口站着的一群人,手里拿着扁担锄头,虽然有男有女,但都是二哥找来给她帮忙的。 “他本来到庄子上查粮斗是否合规,要在我们家用饭的,忽然有人跑进来陈广才家的门口挤满了人,要打架的样子。还有人说是在地里看到了你,猜想是你们打起来了,我们放下碗筷就来了。” 宋之柱有些惋惜,“刚出锅的臊子面,几个月好不容易吃一回,被你吓得没吃成,回去肯定坨了。” “下回我赔给你,上我家吃去,我最近杀了猪,给你煮大骨头。”她露出笑容,真诚的邀请他,“你不是爱吃米面饽饽吗,我给你做。” 宋之柱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你现在胆肥的很,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只不过没喝孟婆汤而已。”宋春雪带着忧伤的笑看着宋之柱,“二哥,我好苦啊。” “……”宋之柱愣住了,看着她笑着流泪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三娃也愣了,他转头看向老四,老四摇了摇头。 老大有些心虚,别过脸看向别处。 这时,谢征走了过来,将擦干净的短刀递给宋春雪。 “本官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嫂的确勇猛,也没做错。不过下次可别这么乱来,若是刀口再深一点儿,你们俩家以后都毁了。” 宋春雪接过短刀,插进刀鞘中,“多谢大人。” 她抹了把眼泪,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身上的对襟褂子弄脏了,簪子歪了,绵软的黑发散开,宋春雪抬手拢起来,重新簪好。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广才,“你知错了吗?” “你个臭娘们……” “注意言辞,”谢征冷声开口,“是你有错在先,还敢欺辱妇女。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何况你们恃强凌弱,意图以多欺少,此乃小人行径。若不收敛,以后必遭反噬。” 陈祥叫来的堂兄弟悄没声的散去了,院门外只剩几个人,陈凤的母亲从始至终都未露面。 宋春雪看着陈广才,“以后别小瞧人,也别随便打人,我记仇的很。” “符纸的事你记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听道长说那符纸会反噬,你最近也不好受吧?”她清冷一笑,“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看向谢征,“多谢大人再次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 “不足挂齿,下次遇到这种事,三思而后行。”谢征微微摇头,“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不划算。”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此仇不报我活到九十九也窝囊。”说着,宋春雪看向宋之柱,“你们回去用饭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宋之柱道,“你不跟我们回去了?” “下次吧,总不能空着手去。何况陈凤抱着孩子回去了,我们不放心。”她看着宋之柱,“麻烦二哥了。” 宋之柱叹了口气,“你啊,怎么现在这么要强。”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来得匆忙,只装了这么一点,你别嫌少。” “二哥不用,我有钱。”说着,宋春雪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谢征,“不知大人是否招到了财?” 第126章 尝尝新猪油 回家的路上,宋春雪浑身轻松。 这回解了气,她以后再也不会因为陈家的那点把戏,想起来就会窝囊难受了。 上辈子受了太多的窝囊气,如今她明白,十年报仇远不如当场报仇爽快。 这十年间一遍又一遍受的气,谁又能看得见? 气在心头难安宁,能报的仇当场就报了,免得影响寿命。 这段时间,虽然福祸相依,但的确招了财。 二哥宋之柱的钱她没要,但他将一块随身戴着的银牌给了三娃。 母强则舅亲,以前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却深有体会。 想到谢征大人面带笑容,说他昨日收到家人寄来的银票,还感谢她给的招财符时,宋春雪越发珍惜那剩下的几张符。 他们母子一人一张,还送了一张出去,还剩五张。 她一定要好好存放,接下来的几年能不能发家致富,就靠那几张符纸了。 这样一想,她浑身轻松。 回家的步伐轻快了许多。 老大老四跑在前头,撩起草窑的门帘,看到陈凤坐在炕上给娃喂奶,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娘,陈凤在呢。”老四转身进了院子,“李大嘴离开了?” “他肯定是看陈凤回来了,回家做午饭去了。”三娃说着来到窖台边,“我来吊水,你去添草。” “好。”老四也不反对,反正添草比吊水轻松许多。 只是,当他背着背篓来到羊圈和驴圈时,发现槽中的草是满的。 “李大嘴还挺热心的,把草都添了,可能是看在那块肉的面子上。”老四将草背了回来,“我去割苜蓿去。” 三娃劝他,“日头这么晒,你下午放羊的时候再割吧,歇会儿。” 若不是他下午要读书,太累了容易睡着,他想跟老四一起去割苜蓿。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挺想跟老四一起做事儿。 “那也好,羊圈里的水是满的,驴圈里缺一桶,我去饮驴。”说着,老四提着水桶走了。 三娃站在窖台上,一边吊水一边看着老四的背影,嘴角不由露出浅浅的笑容。 老大提着木桶从草窑里出来,放在窖台边。 三娃看了两眼,将刚吊上来的水倒在里面。 今日好歹有了共患难的交情,送他一桶水又何妨。 “你下次休沐是什么时候?”老大自顾自道,“我想在那天搬家安灶,跟孩子的满月酒一起办了,你到时候要来帮忙。” 三娃愣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弯来。 “好啊,下次休沐是九日之后,九月二十六。”三娃随口问道,“你的水窖挖好了,上了泥浆没?要裹得厚一点,不然水窖破了很麻烦。” “这几天正在裹,红土泥很牢固,我裹了两寸厚,肯定够了。”说着,老大提着水桶去了草窑。 三娃站在窖台上,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太阳晒得身上暖烘烘的。 一阵微风吹来,浑身舒坦。 他微微闭上眼睛,看着金黄的山上头湛蓝湛蓝的天空,心中一片清明。 真好。 他嘴上挂着笑,心想一切好像都在变,朝着让人舒心的方向在变。 娘变了,大哥变了,陈凤也变了,老四变了,他自己也在变。 他盖上石头盖子,轻快地跳下窖台,提着两桶清澈透亮的水,快步去了厨房。 * 两日后,李敬义带着新上任的亭长汪德富来收粮食。 他们是从山上往山下收,程家几兄弟骂骂咧咧地抬出了几袋子粮食。 从前因为程远的缘故,他们交的粮食比别人家少许多,如今汪德富甚至还会学着程远以前的行为,在粮食倒满粮斗之后,抬脚踹了两下。 程家几位兄弟作势要打汪德富,还要跟谢大人告状,李敬义跟汪德富两个笑面佛相视一笑。 “你去告啊,我们在这里等着。” 汪德富蹲在程家老五的门槛上,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你二哥程远之前收粮的时候有多嚣张吗,不仅吃好的喝好的,还要笑着踹上两三脚,谁是别人家都踹七八脚,对我们已经很仁慈了。” “呵呵,你要是再敢骂我一句,我今天就耗在这里,踹到不能再踹为止。” 程老五老实了,程老六也气得面色铁青,却不敢多说什么。 汪德富站了起来,用力地踹了两脚粮斗,指着里面面无表情道,“再添。” “我他……” “嗯?”汪德富看着他又踢了两脚,“快添,别愣着。” 风水轮流转,这次程家兄弟只能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往里添。 最后,看着他们带着官差离开的背影,程老五狠狠地唾了两口唾沫。 “狗仗人势!” 汪德富转身一笑,“我听到了,我就是狗仗人势,有本事你让程远出来狗仗人势啊?” “过些日子还要挨家挨户征收劳役,你可劲儿骂,到时候我可劲儿还回来,别着急。” 程老五气得脱掉鞋子朝他扔了出去。 汪德富冲他挥了挥手,“没打着。” 从程家下来,便是江家。 宋春雪跟老四已经准备好了粮食,在院门外的场里等着。 老大也提着两袋麦子在草窑门口。 李敬义跟汪德富走在前头,看到宋春雪时面带笑容。 “宋春雪,我还得多谢你啊,若不是你我都当不了这个亭长。”说着,汪德富径直走到宋春雪面前,笑容满面道,“若不是你们家不要这个亭长,也不会轮到我啊。” 宋春雪微微一笑,“我们家人都笨,不是当官的那块料,你做事稳重,是你应得的。” 其实宋春雪明白,之所以会轮到汪家,是因为汪德富的堂哥也在县里当差,官职还不小。 像他们这种没有靠山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种地吧,不然哪天被人阴的都不知道。 李敬义看了看他们的粮食袋子,“嗯,是比程家的干净,往里倒吧。” 宋春雪刚要跟老四抬粮食袋子,老大走了过来。 “娘,我来吧。”说着,老大低头抓住袋子的衣角,“来,倒。” 宋春雪有些意外,却没有阻止。 “先别倒太慢,这新粮斗装不了那么多。”李敬义笑道,“这可是你娘被砸了脑袋还回来的,别又填满了。” 宋春雪也笑,她明白李敬义对上次的事不满意。 汪德富在一旁瞧得清楚,他也知道上次李敬义给了宋春雪二两银子。 他笑着看向宋春雪,“对了,我们中午收了这个庄子上的粮食,能来你们家吃饭吗?” “听说你们家杀了猪,我们也不贪心,就尝尝你们家的新猪油,你看成不?” 第127章 牛屎糊了眼 “可以啊,你们想吃什么?” 宋春雪看向李敬义,“上次是我不识抬举了,跟里长说话不够客气,还请里长别放在心上。还收了你的银子,我很过意不去。” 李敬义笑了,笑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虚假。 “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放在心上,你挨打也有我的责任,若是我不纵着程远,你也不会挨打。”李敬义笑道,“也不用做啥好吃的,给饭就行。” “那行,我看着准备,中午的时候你们都来吃,你们一共多少人,我多准备些。”一顿饭能解决的麻烦,宋春雪如今是愿意的。 她仔细想过了,上次收了李敬义的银子,还没给好脸色,难说以后他会不会穿小鞋。 不得罪人也是给自己省些麻烦,何况李敬义虽然可恶了些,至少没那么过分。 一年到头打不了几次交道,过得去就成。 “总不能都来你们家,我们来五个,其他的都去李大嘴家。”汪德富的一口白牙整齐又牢固,“他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说是平日里太冷清了,让我们去添点人气。” 宋春雪看向老四跟老大,“李大嘴是很厚道。” 汪德富可真会说话。 不过与人结善,总比与人结怨好。 收完粮食,他们离开了,老四不由叉着腰感叹,“今年比去年少收了五十多斤,可见程远那帮人有多黑心。” “是啊,按理说今年有陈凤跟小孩子,比往年多才是,虽然你二哥在军营,可以免去不少赋税,但不可能比去年还少。” 宋春雪感叹道,“我们这顿打真没白挨,赚了银子还省了粮食。” “哼,庄子上的人都该感谢你,但他们还总拿谢大人给的五两银子说事。”老四板着脸转身,“我去放羊了。” “别人的嘴我们又管不着,随他们怎么说。”宋春雪平静道,“但若是说到你跟前,骂回去。” “我骂了,还将人的脑袋按在黄土堆里吃了一嘴的土,哈哈哈。”老四不无得意道,“我现在可不怂。” “嗯,咱家老四长大了,懂事了啊。”宋春雪故意逗他。 “娘。”老四脸红了,娘以前很少这样说他,“我放羊去了!” 看着他害羞跑远的样子,宋春雪不由笑出声来。 老大站在一旁,“娘,需要我帮忙做饭吗?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宋春雪看着他,他眼神有些躲闪。 “好啊,你帮我烧火削土豆皮,中午你们也不用做饭了,一起准备上。” 想到什么,宋春雪笑他,“你们现在还用盆吃饭吗?” “没有,我上次买了几只碗,够用。”老大不自在的转身,“我去揽柴吊水。” 宋春雪站在院门外,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清浅的笑容。 养孩子可真是门大学问,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看到他们的改变。 不过,对于老大她不敢掉以轻心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终于明白,孩子成家立业之后,母子间就得划清界限。 这样偶然的破例没什么,但当娘的不能因为孩子的一时孝心,就想着他永远孝顺自己。 好在老大过些日子就要搬到新庄子去了,她跟陈凤都会狠狠地松口气。 片刻后,她拿上袋子跟簸箕,转身进屋去擀长面。 虽说人家没有要臊子面,但这顿饭不能小气,她切了一大块瘦肉来炒臊子。 忙活了一个时辰,宋春雪的面也准备好了,李敬义跟汪德富带着三位官差,来家里吃面。 老四负责招待客人,老大端饭上菜,准备茶水。 他们对宋春雪的饭菜赞不绝口。 临走之前,他们还笑着感谢了他们的款待,从口袋里掏出不知从谁家摘来的李子。 一切比想象中的顺利和谐,宋春雪就算辛苦也开心。 等客人们走了,他们母子坐在一起,美美的吃了顿臊子面。 陈凤一个人在外面吃的。 饭桌上,宋春雪问老大,“陈凤这两日没跟你闹?” “老实多了,她问了那天的事,说以后不会回娘家了。但我怕她好了伤疤忘了他,等孩子大了还是会回去。” “孩子大了就随她去,至少今年她肯定不敢回去,陈广才是什么人我也清楚,陈凤更清楚。你把那天我割了他脖子的事也说了?” 老大点头,“说了,她虽然没说什么,却一天没跟我说话。” 宋春雪淡淡一笑,“人之常情,那毕竟是她爹,只要她现在给你做饭吃,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给你甩脸子就成。” 老大看着她,欲言又止。 老四闷头扒板,吃得无比满足。 “说。” 虽说老大现在对她态度比之前好,至少还算有点良心。 但看着他犹犹豫豫,窝里窝囊的样子,她就来气。 “这次多亏了娘,我才挺起腰杆子做人了,我得谢谢娘,没有真的不管我。” 老四停下筷子,鼓着腮帮子看看老大又看看宋春雪,像一只满腹心事的小狐狸。 “我是为了我自己,你窝囊我也跟着窝囊,以后自己给自己争气,别指望我给你壮胆子,你娘也有老的时候。” 宋春雪夹了块酱油拌菜,“行了,吃饭吧。” “我明白的,这几日我会开始搬东西,板车我能用吗?” “用吧,用完了给我拉回来,我要拉土豆。”反正这回她是不会将板车送给他,然后自己再找人做的。 从前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会再做。 就算是亲人孩子,也要拿捏好分寸。 这是她这辈子才看明白的道理。 天气越来越凉,早晚要穿大棉袄了。 一天比一天黑得早,夜里太长也睡不着,宋春雪晚上开始做棉袄。 老大看到了,拿着一篮子棉花和布来。 “娘,我想劳烦你给孩子做件薄棉袄,陈凤做得太丑了,孩子咯吱窝不舒服,两只胳膊伸的老高。”他大方的表示,“做剩下的娘自己用,娘去年给我做的棉袄够穿好几年了。” 宋春雪笑他,“不怕你媳妇闹了?” “我赚的钱买的,她管不着。”提到这些老大有些心虚,掀开帘子出了门。 隔天中午,宋春雪从地里回来,看到草窑门口蹲着个人。 “你爹简直坏的流蛆,我后来才知道他竟然给你那种祸害人的符纸,你也蠢的厉害,那种控制人的符不止会反噬画符的,用符的也不好过。” “你如今嫁给了江家老大,夫妻同体你不知道吗?” “我当初眼睛被牛屎糊住了,怎么会给外甥找你这么个蠢媳妇。” 第128章 还记得杨赵不 宋之柱在骂陈凤? 宋春雪乐了,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但凡你脑子聪明些,就该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前你在家里也没多受宠,家里的苦活累活都是你在做,嫁了人就忽然把你当掌中宝了?” “就烦你这种拎不清的,那种符纸就是吸人气运的,你以为你说什么他听什么,你就是一家之主了?那符纸是你爹娘的血画的,他们还是为了自己,为了你大哥陈祥!” “就算脑子被驴踢了,时间长了你总该明白,你一个女人踩在男人的头顶上,生了儿子也会踩在儿子头顶上,你儿子将来会有出息吗?” “你不知道吧,这两天陈广才气得不上地了,就在家里骂你,比骂宋春雪骂得还要狠,说你是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白白浪费粮食把你养这么大。” 宋之柱哼笑道,“明明你的礼钱都能换一个半嫂子了,多出来的那半个,你大哥在外面偷偷地花给我们庄子上的女人了,你就说你窝囊不?” 陈凤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 宋之柱皱着眉头,嫌弃的起身。 一转头便看到了宋春雪。 他瞬间露出尴尬的笑容,“春雪,你回来啦?” “二哥家里的土豆挖完了?” 宋春雪放下篮子开锁,“我原本过些日子闲了就去看你的,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 宋之柱的手放在腰间鼓鼓的布袋子上。 “上次的事情吓得我好几个晚上睡不好,心里不踏实就来看看。”宋之柱心有余悸道,“现在想想,你当时胆子大的可以,若不过是陈广才没反应过来,那天被刀挟持的人就是你了。” 宋春雪转身推开院门,“二哥进屋说话。” 看她一脸镇定的模样,宋之柱有些疑惑。 他像从前一样往西屋走。 “我现在住北屋,”宋春雪淡淡道,“老大两口子不识抬举,我自己挪进来了。” 宋之柱点头,“早该这样了,我以前就说你把老大宠坏了,将来会得寸进尺,成了家就知道了吧。” 他解下布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掏出几个厚厚的,烤得两面焦黄的锅盔。 “这是你嫂子给你烙的锅盔,你以前就爱吃,别都给了孩子,也疼惜疼惜自己。” 宋春雪点头,她这辈子没受过什么人照拂,二哥宋之柱是她唯一,觉得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拂的妹妹的亲人。 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却比几个姐姐还要尽心些。 只是,孩子大了,他们都忙了,也因为娘家那些邻居爱说闲话,宋春雪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娘家了。 “听说老大的新房子盖好了,就快要搬进去了?”宋之柱露出笑容,“等他们搬走了你也清净些,免得受儿子儿媳妇的气。” “你从小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在自己疼大的孩子面前,更是要强,老大没少让你流眼泪吧。”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的揉搓着,“儿大不由娘,没一个省心的。” 宋春雪眼睛悄悄湿润了。 她转头逼了回去。 “听起来你最近好像被儿子气到了?”宋春雪微微笑道,“你家不省心的是老二,跟你一样。” “哎,谁说不是呢。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以前调皮捣蛋,啥事都做过,气得庄子上的人见了我都没脾气。” “如今报应落在我头上,我家老二比我还气人,爱打架爱惹事,不知从哪学来的,现在还爱玩别人家的女人,真是气煞我也!” 宋春雪笑而不语。 这事她知道,她那侄子宋见是个有魄力有脑子的,从小就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因为太爱玩,声名在外,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如今二十五岁了,却还没有成家。 他看上了庄子上别人家的媳妇,那人叫凤琴,长得很好看,是庄子上最好看的女人。 就算是后来宋见娶妻成家,衣锦还乡,他还是惦记着凤琴。 宋春雪老年时,躺在床上要人伺候时,除了三娃媳妇对她尽心尽力,便是这个侄子宋见了。 虽然他也是因为有钱,时常带着好吃的好喝的来看她,还给她买了各种药,找了各种偏方,想方设法让她站起来。 可惜啊,她不仅没有站起来,疼痛还更加厉害。 宋见很强势,她不爱喝药非得逼她喝。 宋春雪对这个侄子又爱又恨。 但凡她的几个儿子强势些,不让侄子来插手她的事,她也不会那么疼。 但宋春雪不怪他,他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或许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就该多受些疼痛吧。 看着三娃那么辛苦的种地赚钱,她觉得那是欠三娃的吧。 “对了,我听说你现在变了很多,不仅不偏心老大了,还知道对三娃好了?” 宋之柱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啊,我就是忽然开窍了,比以前聪明了些呗。”宋春雪洗了手,“你每次来都吃米面饽饽,今天还要吃吗?” “吃,当然要吃,我家里的糜子不好吃,你嫂子也不知道那东西要用力的揉搓才好吃,教了也教不会,还是你给我做一顿吧。”宋之柱站起身来,“我给你烧火。” “哦对了,老四呢,听说他现在在家放羊,他没把羊丢了吧?” 宋春雪一愣,“这个我还没问过,也不知道他丢没丢过羊,就算丢了我也不知道。” “……”宋之柱一言难尽的摸了摸下巴,“也是,你没发现说明丢的不多,他能给你放就不错了。” “我以前就喜欢三娃,让你对他好点,如今他去读书了,我太欣慰了。”他叹了口气,“那天看到白白净净的三娃,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总算是知道三娃的可怜了,他一个孩子,却担负起了父亲的责任,帮你供兄弟读书。好啊,如今他也去读书了,他肯定特别认真吧,生怕你忽然反悔,不让他去读了。” 宋之柱劝她,“你也别心疼钱,让他多读两年,这辈子也就没了遗憾。” 宋春雪哽咽着点头,“二哥说的是,我不会拦着他的,他想读多久就读多久。” “那就好。”宋之柱笑道,“你看着比之前年轻了,压箱底的衣服也舍得穿了,是不是看上哪个男人了?” “……”宋春雪悄悄抹眼泪的动作一滞,气恼的瞪他一眼,“孩子都大了,我看上男人作甚!” “那不一样,人就该找个伴儿,就算不暖被窝,好歹有个说话的人。你还记得杨赵不?” 第129章 如今我喜欢狗 杨赵? 好熟悉的名字,宋春雪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她二哥怎么也凑热闹,她孩子都长大了,曾经最辛苦最需要人帮衬一把的时候都过去了,已经不需要男人了。 “不记得。”她在柜子里挖了一碗黄灿灿的米面,绝对够二哥吃了。 几个孩子最不喜欢吃这个饭了,说是扎嗓子,还麻麻的,吃完一晚上嗓子眼里都是麻的。 米黄馍馍他们喜欢吃,因为甜甜的,但米面饽饽很难吃。 宋春雪不挑食的人都不爱吃,更何况几个孩子了。 所以她打算擀两种面,自己跟老四吃点别的粗粮面。 三娃已经好久没吃过午饭了,等吃完饭,她要给三娃烙些撒了盐跟葱花的油馍馍。 拿到学堂里当午饭吃,比别的润口些,也更拿得出手。 “怎么会不记得呢,我当年差点以为你要跟他私奔呢,当时你们一起放羊……” “你放屁,我才没有!”宋春雪急了,下意识说了粗话。 “你……”宋之柱被噎了一下,“行吧,不承认就不承认,怎么还骂人呢。” “我……”宋春雪跺了跺脚,“你别造谣啊,我怎么可能跟别人私奔,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分不清是是非非,还不懂男女之事,就算是说了私奔的话也不能当真啊,让别人听到了又得传谣了。” 宋春雪指了指厨房东边,“后边有条路,庄子上的人从这里路过,我们说什么都能从天窗传出去,若是被那个长舌妇听到了,又要编排我了,二哥你小心点。” 宋之柱撇了撇嘴,“你们庄子上的人事儿多。” “那个庄子上的人事儿不多,只是我们这里住得挤了些,庄户也多,而且不是一个家族的,喜欢勾心斗角,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春雪无奈道,“我没嫁来的前几年,这庄子上有个新媳妇因为谣言跳了窖淹死了,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啊。” “好好好,你们庄子上的人就是闲的,像咱们庄子上谁要是敢瞎传,冲上去就撕烂他的嘴,看他下次还敢。”宋之柱低头用烧火棍挑柴,眼睛熏得眯了起来,“你这灶火不利啊,是不是好久没通烟筒了?” 宋春雪转头,刚想说什么,只听“轰”的一声,灶火忽然喷出一阵烟来,灶膛里的火呼啦啦的着了。 而宋之柱用胳膊捂着眼睛,痛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一幕,宋春雪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十几年没烧过火了吧,不能凑近看灶火,我吃过好几次亏,只敢用烧火棍捅,你还……” 她闻到了一股毛发被烤焦的味道。 宋之柱松开手臂,抹了抹眼泪道,“我的娘哎,真难受。”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低头抓了把柴,塞到灶膛里。 他又下意识地凑到跟前去看。 “二哥你离远点,别凑近看,用烧火棍。” 宋春雪拽着他的肩膀往后扯了扯,下一刻看到他的头发,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她指着宋之柱的脑门,“你的头发……哈哈哈哈,被燎了哈哈哈……” 被火燎过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缩在头皮上,就连头顶束发的灰布条都被燎得卷了边。 看着自家二哥这副模样,宋春雪越笑越好笑,不由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时,老四从外面进来。 “娘笑什么呢……二舅舅?” 老四绕到他旁边,看到二舅跟黑绵羊一样的卷卷头,也拍着灶台笑了起来。 “哈哈哈,二舅是把头塞进灶膛里了吗,燎得这么严重哈哈哈哈……还怪好看的。” 宋之柱揉了揉眼睛,没好气道,“笑什么笑,我好多年没烧火了,再笑我可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 原本笑都止住了,二哥一开口,宋春雪再次笑得直不起腰,趴在案板上直拍手。 “哈哈哈,二哥,要不你……哈哈哈,还是去北屋等着吧,歇会儿,我饭做熟了就端来……把被燎过的地方剪一剪,洗把脸哈哈哈哈……” 宋之柱起身跨出厨房门,“哼。” 老四顺着灶台跪在地上,“哈哈哈,不是我想笑的,实在是二舅的脸太花了,跟抹了锅底灰似的,这还怎么回家。” 半晌后,宋春雪母子终于止住了笑意。 她揉了揉眼眶,“你去看看,帮着剪一下,不然回去他那些侄子侄女们该笑话他了。” 不多时,老大从外面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猪油酥饼。 “我二舅来了?”老大低声道,“还把陈凤给骂哭了,难得有人能治得了她,不仅做好了饭,还让我把东西端进来。” 宋春雪看了眼烤得很酥脆的猪油饼,“一物降一物吧,何况你二舅没几个人不怕他的,他凶得很。” “这倒是,我以前很怕他。那我去北屋了,跟我舅聊会儿。” “嗯,不用管我,饭就快熟了。” 二哥难得来一趟,宋春雪做了韭菜炒鸡蛋,粉条炒肉片,清炒白菜。 面条出锅后还盖了些肉臊子。 宋之柱对此赞不绝口。 “春雪你越来越会吃了,八九月还敢杀猪,真会享受。”说着,宋之柱对老大道,“把这些给你媳妇每样挑一点,虽然她之前没分寸,但以后两个人要过日子,就得相互惦记着。” “该骂该教训的时候教训,但该好的时候还得好,男人就算再厉害,老了还是要靠媳妇儿照顾,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瞥了眼宋春雪。 宋春雪剜他一眼,觉得他这话肯定有别的意思。 果然,老大给陈凤端菜回来,宋之柱便开了口。 “老大老四,你们的母亲今年多少岁了?” 老四一脸茫然,抬起手指掐了掐,“属龙,我属蛇,今年……” “娘今年三十六岁了,还年轻。”老大好奇地问,“舅舅问这个做甚?” 宋春雪目光不善的盯着宋之柱。 “哦,我明白了,二舅舅是想给我娘说媒吧?”老四看了眼老大,“我现在也长大了,若娘真的愿意招个上门女婿,我没意见。” “是有这么一个人……” “我有意见,二哥还是别操心这事了。” “为啥?”宋之柱劝道,“那人是个老光棍,但人很聪明,就是这些年耽搁了,你年轻的时候还看对眼过……”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不需要男人,如今我喜欢狗。二哥若是给我找一条大狼狗来看门护院,我会感谢二哥一辈子。” “……”舅甥三个面面相觑。 第130章 给三娃撑腰去 宋之柱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了看宋春雪。 他喝掉手中的浓汤,将碗递给老四,“给你舅舅盛一碗去。” “好嘞。”老四起身,端着碗去了厨房。 老大低头安静地吃饭。 “春雪,你是顾忌着孩子,还是真的不想找了?”宋之柱叹了口气,“之前不敢给你找,是怕委屈了孩子,如今孩子都大了,你又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你……” “这话之前孩子们就问过我了,我说的是实话,我宁可要狗也不要男人,狗比人忠诚。”说着,宋春雪皱起眉头,“我可不想一个不爱干净的臭男人跟我躺在一个炕上,想想就晦气。” 老大低头快速地扒拉碗里的饭,然后端着碗跑了出去。 “看,你把孩子都吓跑了,我现在听到男人就头疼。若是你前些年给我找,我可能会要,现在不会要了,还请二哥消了这门心思,我一个人习惯了。” 宋之柱点了点头,“那,我给你找一条狗?” “嗯,要凶一点的,以后孩子们都不在家,我也睡得踏实些,不会疑神疑鬼的。”宋春雪想养条狗很久了,只是一直没遇上合适的。 “好,那我回去了在庄子上给你物色着。”宋之柱边吃边聊,眼前的炒肉消失了一半,“我要住一晚,看看三娃再走。” “好,那你晚上跟三娃睡一个屋。” “嗯,我跟那孩子好好聊聊。” 宋之柱一直最喜欢三娃,他觉得三娃跟春雪最像。 虽然有脾气,但平常很乖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晚上三娃从学堂回来,宋之柱跟着他一起去地里,割了两捆苜蓿回来。 三娃很开心,难得有人帮他一起铡草。 宋之柱问了他很多学堂里的事,发现他很聪明也很用功。 只是,他发现三娃在学堂里跟同窗的关系不好,但三娃瞒着所有人。 “你跟我说说,他们到底怎么欺负你的,明天找他们去。” “舅舅你别激动,我没事的,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就是爱找茬……” “天天欺负你怎么成,你比他们年纪都大,就算他们十个人欺负你,你也不能忍气吞声。” 宋之柱气得睡不着觉,“你放心,舅舅有分寸,你怕你娘去了人家说闲话,我这个当舅舅得陪你去。” “可是……”三娃顾虑很多。 “提前闹一闹,让你们的夫子知道,免得将来哪一日,你跟你娘一样,被逼急了咬人,他们将责任推到你头上,你百口莫辩,还要被逐出学堂。” 三娃不想被逐出学堂。 “好,那明日就麻烦舅舅了。” “傻孩子,不麻烦的。” 宋之柱叹了口气,“你爹去世得早,没人护着你们,你娘脾气不好,一个人照看五个孩子,再贤惠的人都得变成母老虎,何况你们兄弟多,男娃比姑娘匪多了。” 三娃点了点头,抿着唇不说话。 “对了,如果我给你娘牵媒拉线,找个上门女婿,三娃觉得如何?” 虽然宋春雪直言自己不需要找伴儿,但宋之柱还是很好奇,如果宋春雪真要找,三娃是何反应。 三娃趴在枕头上,认真思索片刻。 “如果我娘真的愿意,要带着那个男人进门当后,我不会阻拦。” “就算我娘要丢下我们去嫁人,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们几个肯定也拦不住。” 宋之柱意外地看着他,孩子们就算再体谅母亲,也是不愿意的。 毕竟,娘是亲娘,后爹是外人。 “但我觉得我娘看不上旁人,没成过亲的肯定是又丑又笨,又懒又没出息,年纪还不小的老男人,我娘肯定不会要。” 三娃一本正经道,“如果是娶过媳妇又去世的,肯定也是有亲骨肉的,一般人不会当上门女婿。” “除非是还年轻,长得好看还会体贴人,会帮我娘干活,天冷了不让我娘去外面受冻的,还要爱干净,别一身臭烘烘的。”说到这儿,他点了点头,“我娘肯定乐意。” “……”宋之柱算是明白了,这哪是找上门女婿,分明是找新姑爷啊。 不过三娃说的没错,他们家春雪能干又好看,就算是生了五个孩子,一点也不邋遢。 虽然杨赵好几次跟他说想来问问春雪,但如今仔细一合计,还是别问得好。 二十几年过去了,杨赵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他懒得厉害,还爱喝酒,春雪肯定看不上。 “你说的那种没有,当初给你姐姐挑都没挑到,更何况是你娘了。”宋之柱拉了拉被子,转头吹了蜡烛,“早些睡,明日跟你去学堂。” “嗯。” 三娃也钻进被窝,想着明日舅舅一起跟他去学堂,大家知道他也是有人撑腰的,竟然激动又忐忑,兴奋得睡不着。 不过,他很快给自己泼了一盆凉水。 舅舅离开之后,还是要靠他自己,没准儿那些人还要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他还是要想个好办法,让他们不敢找他的茬。 若是实在没法子,他就忍着。 夫子说过了,只要挨过这几个月,明年开春,他就能去乡里的学堂读书了。 这样想着,他心中安稳了不少,很快进入梦乡。 * 宋春雪一早起来烧鸡蛋汤。 得知二哥要跟着三娃去学堂,给三娃撑腰的时候,她才知道三娃在学堂,过得没她想象中如意。 “你怎么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宋春雪有些自责,“我也可以去给你撑腰的。” 三娃有些后悔,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也没有一直受欺负,只是最近有些讨厌的,说娘用苦肉计让谢大人给了银子之类的,我听着气愤跟他们吵了起来,他们才一直找茬的,我……还没来得及说。” 其实,其他庄子上有些孩子,仗着自己是大家族出身,三五个堂兄弟聚到一起,就能在他面前耍威风,一直找他的麻烦。 之前三娃趁他们落单后悄悄地教训过几次,他也找了夫子,他们便不再招惹他。 但是最近,因为夫子总称赞他写的文章,还夸他的字好看,又因为母亲这么一闹换了好几个亭长之后,大家看他不顺眼,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找他的麻烦。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哪些人欺负你。”宋春雪想去学堂里亲自看看。 “你一个女人家,去学堂里不方便,都是男人。” 宋之柱将手放在三娃肩上,自信地指向自己,“你放心,你二哥是男人,看到我这张脸,那些人今后肯定不敢欺负三娃。” 第131章 臭牛粪 三娃忍俊不禁。 虽然二舅长得又高又壮,脸上的胡子又黑又多,以前他也很怕二舅。 现在的二舅,看着比从前亲切了很多,他说话的时候嗓门大,但总是笑呵呵的。 宋春雪给三娃装了不少好吃的,目送宋之柱带着他去了学堂。 老四坐在台阶上,磕了磕钻进布鞋里的土,揉着眼睛道,“娘放心,三娃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 他哈欠连天,“若是之后还有人欺负他,我将羊赶到学堂附近,拿着我的羊铲子去找他,就凭我现在这副又黑又壮的模样,他们肯定要对我忌惮三分。” 宋春雪转身回屋,忍不住笑他,“让你把帽子戴上你不戴,晒这么黑的衣服都洗得不勤快了。之前在学堂里每次还要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没,”老四将晒得发白的鞋穿上,“就是街上有家铺子的新媳妇很漂亮,经常跟同窗跑去看。” 还真有喜欢的姑娘? 以前从未听他提起过。 不过,宋春雪忽然想到上辈子的事,那时老四已经去外面闯荡了,她在老四的房间里,翻到了压在好看的本子里,写得工整好看的文章。 让三娃去认,三娃笑着说是老四写给姑娘的。 从前她大惊小怪,如今想到他经商变有钱之后,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她不觉得意外。 但老四也没有流连烟花巷柳之地,而是跟那个外室好好过日子。 而老四的发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时常情绪暴躁,一吵嘴就恨不得掀翻屋子,后来直接不愿意与人来往,甚至有了很严重的情志病。 她不是很清楚,却知道老四心里也不好过。 “老四,你将来若是遇到想娶回家的女人,一定要跟我说一声,让我去见一见好吗?” “就算你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成亲,我也想亲眼看看你成亲的样子,成吗?” 老四笑了,“娘怎么会这么说,成亲的时候娘若是不在跟前,那我岂不是不孝子了?” 他起身去了厨房,“娘放心,就算我远在天边,也要将媳妇带回来,在家里成亲。” 宋春雪微微一笑,也好。 至少他今日说的这番话,深得她心。 至于未来,她不强求。 学堂。 三娃带着舅舅来到读书堂,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看到了放在自己桌上的驴粪蛋儿跟羊粪蛋,还有人在上面倒了水。 椅子上被糊了湿泥巴,根本没法坐人。 宋之柱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气得发飙。 “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干的?” “是哪个鳖孙,自己站出来。” “这里是学堂,不是你们家里,夫子教你们学知识的,不是叫你们将家里那套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拿出来显摆的。” “谁干的,自己站出来,不然我们找你们的夫子来。” 宋之柱指着桌面,却看到三娃不知从哪找来笤帚,准备扫到桶里去。 “别动!” 宋之柱气得不轻,嗓门极大,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那些平日里欺负三娃的人不吭声,低着头装聋作哑。 三娃平静地扫过这些日子找他麻烦的人。 “给我放着,谁也别扫干净。”宋之柱对三娃道,“你在这里看着,别让人扫干净了,我去找你们的夫子来,看看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三娃嗯了一声,“我们夫子在前边右手边的大屋子里,姓江。” 宋之柱冷冷的扫过所有人,“好,你等着,咱们好好算算账。” 三娃背着布袋子站在自己的桌子前,他的位置离夫子很近,就在第二排。 而最开始,他是在最后一排的。 “哟,这么大年纪了,还知道带着人给你撑腰,也不怕人笑话。真是没种,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 坐在最后一排的,十四岁上下的少年开了口,满脸不屑地看着三娃江夜寻。 旁边一个大板牙附和道,“就是,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不会是你娘给你找的后爹吧,哈哈哈……” 话音未落,江夜寻已经走到他跟前,拿起书本的角砸向他们的脸颊。 为免砸出伤痕,三娃用书垫着,一拳一拳地砸在他头上。 “死牛粪,嘴巴放干净点,那是我舅舅!” 他们堂兄弟姓牛,他们叫三娃臭三娃,礼尚往来,三娃喊他们臭牛粪。 “臭三娃,你还敢打我,大哥,弄死他!” 三娃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手中的力道减弱,不再挥拳头,而是两手掐着他们的大腿,狠狠地拧着。 “嗷……你放手!” “他娘的你快松手,我一锤捣死唻!” 宋之柱跟在江夫子后头,一进门便看到两个小子将三娃按在地上揍。 “狗日的!” 宋之柱推开江耀冲了上去,“三娃!” “牛中飞牛中云,你们干什么,快给我放开。” 听到夫子的声音,牛家两兄弟松开了江夜寻,低头捂着被掐得生疼的大腿直抽气。 “狗东西,打我外甥!” 宋之柱冲上去将他们二人踹倒在地,在脑袋上补了两拳。 “哎哎哎,别打了别打了,”江耀连忙冲上去阻拦,“人家都松开了,你是做长辈的,别打了。” “放他娘的狗屁,他们两个打我外甥一个,而且平日里他们不止两个,至少七八个凑到一起欺负三娃。你个当夫子的这么偏心,知道他没人撑腰就视而不见是不是?” 宋之柱指着江耀骂道,“枉你还是个教书的,狗屁的夫子,欺软怕硬的草包,不把我外甥当人是不是?” 三娃连忙解释,“舅舅你误会了,夫子他对我很好,他只是不知道。” 被骂的江耀一脸难堪,看向牛家兄弟的眼神冷冷的。 “牛中飞牛中云,你们俩怎么回事,江夜寻桌子上的东西是你们放上去的?” 牛中飞搓着掐肿的大腿,疼得眼里泛起雾气。 “不是我们俩。” 江耀看向其他人,“是不是他们放的?如果不说实话,你们今天都给我滚回家种地去。” “夫子,是他们俩放的,他们还在江夜寻的桌子底下塞满了驴粪,用水浇湿很难闻。” “昨天放得少些,但他们揉碎了夹到江夜寻的书里。” “没错夫子,两个臭牛粪就是嫉妒江夜寻读书认真,被夫子夸赞,他们心里不服气。” 几个读书早的看着十一二岁,平日里也被牛家兄弟欺负。 “臭牛粪?”江耀看向牛家兄弟,“怎么能这么喊同窗,太不像话了。” 第132章 我不要 “不像话吗?” 宋之柱哼笑道,“我看挺合适的,你看他俩的怂样,可不就是两坨牛粪吗?” “你才是牛粪,你全家都是牛粪!”牛中飞气得咬牙切齿。 “好了,”江耀指着三娃的桌子道,“既然是你们俩做的,那就把桌子换过来。” “……”牛粪兄弟对视一眼,梗着脖子不动。 “耳聋了?”江耀沉声道,“不爱读了趁早回家种地,把你们的爹娘叫来领回去算了,反正也是浪费他们的血汗钱。” “看看你们读的啥书?野史话本在家里不能看吗?四书五经读得狗屁不通,还看不惯我夸江夜君两句?” 江耀板着脸训人,严肃冷厉的神情让在座的学生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才来了半年,却将你们两年的书都看完了,你们不羞愧就算了,还处处排挤他。” 江耀冷笑一声,“我看你们俩就是两坨牛粪,还带坏了你们族里的那些堂兄弟,一只老鼠害一锅汤。” 牛中飞兄弟靠在墙上,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牛中云,把你的大板牙收起来,擦擦老鼻涕,整天用上嘴皮往上顶,你不恶心吗?”江耀嫌弃的蹙眉,“让你娘给你找块布当手帕,就那么难吗?” 三娃别过脸去,牛中云白瞎了这么仙气飘飘的名字。 他的鼻子下面永远吊着两根白葱,既不舍得擤鼻子又不舍得擦,长此以往练就了一套神功,便是在快掉下来的时候,用上嘴皮贴住鼻孔用力一吸…… “呕~”三娃没忍住低头干呕起来。 宋之柱靠在一旁的桌子上,算这位夫子识相爱那个,不然他就要好好收拾这两坨牛屎了。 “赶快把桌子换过来,不然就让你爹来,反正他就在下面的地里拔荞麦,看他抽不抽你的腿。”江耀冷着脸呵斥着。 牛中飞看了眼牛中云,两人不情不愿的将牛中云的桌子抬起来。 “不要,我不要牛中云的,上面好多鼻涕,”三娃捂着胸口崩溃道,“我宁可要驴粪糊过的,你们俩给我擦干净就行。” 驴粪其实没那么臭,要不然他们俩也不会拿这么多来。 尤其是干的驴粪蛋儿,一点臭味都没有,但浇了水就不一样了。 牛中云翻了个白眼。 “听到没有,不擦干净我今天就把你们俩带回家,让你们的爹娘好好教导,若是他们不管,我今天非得拾两背篓驴粪倒到你们家灶上去。” 宋之柱双手抱在胸前,“你不是爱捉弄人吗,我也会,江夜铭也会,不会我教他。” 其他学生陆续来了,江耀勒令他们把江夜寻的桌子擦干净,不然今日不授课。 随后,江耀笑着请宋之柱去夫子们的教舍,去聊聊江夜寻。 江耀笑呵呵的给他倒了杯茶。 “真是对不住,我一直没发现他们这么对江夜寻,这孩子勤奋苦学,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他虽然好多年没读书了,头一个月很吃力,但第二个月就跟开了窍似的。” 宋之柱安静的听着,难得没有回嘴。 “江夜寻很喜欢读书,别的孩子巴不得夫子有事不来,江夜寻不论任何时候,都在埋头看书。” 说到这儿,江耀叹了口气,“就算中午吃东西的时间,他也是一边看书一边吃。” “若是早几年读书,我们江家说不定能出个举人,只可惜他在最适合读书的年纪放羊。其他孩子看不惯他,是因为他太好学了。” “若是他娘还让他读的话,来年开春就去乡里读,拿不出学费的话,我来给他出。” 宋之柱平静的摇摇头,“不用,我是他二舅,我让他读。有夫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江耀笑着点头,跟他闲聊了两句,拿着书跟戒尺去授课了。 宋之柱在门外,悄悄的看了眼三娃读书的样子,不禁眼眶微热。 他双手背在身后,不无欣慰的回了江家。 宋春雪在院子上面的地里挖土豆,看到他回来便紧张的迎了上去。 “怎么样,三娃被欺负了吗?” 宋之柱摇了摇头,“欺负是小事,以后那个江耀会多注意三娃的。你不知道,江耀夸了三娃,说来年他可以去乡里读书了,特别争气。” 他不由感叹道,“我要是有这么听话懂事的儿子,让我干啥都行,吃树皮我也乐意。” “……”宋春雪很想说,过几年他们真的要吃树皮。 “二哥,你回家还是多囤点粮食,有钱了多买点,万一真的吃树皮就坏了。” “这是自然,我们小时候都是挨过饿的,差点被饿死了,粮食囤再多也不能卖。”宋之柱看了看头顶的日头,“我该回家了,你去忙吧。” “吃过饭再回吧。” 宋之柱摇摇头,“你嫂子会骂的,我走了。” “那你等会儿,我去拿点东西。”宋春雪快速的进了院子,拿了一条猪前腿出来。 “你这是做甚,我不要。” 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宋之柱转身就走,语气很是不悦,“你们母子不容易,做二哥的也帮衬不了你们,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二哥你等等,我家还有一头猪,过年了再杀……”宋春雪提着腿追了出去。 宋之柱跑了起来,“说不要就是不要,你回去自己吃,我不要。” “二哥,你别跑,这前腿没多少肉。” 宋之柱跑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跑出百来米。 “那你给老大去,”说着,宋之柱放缓脚步,“我知道你是被老大气得不轻,才杀的猪,但他很快就要办满月酒了,你总不能真的不管他。” 宋春雪扛着腿跑了几步,“二哥你等会,我有话跟你说。” “你回去,我才不要。”宋之柱又跑出去老远,对她挥挥手道,“二十六我还会来,老大的丈人不来,我这个做舅舅的要来。” 宋春雪累得喘不上气来,“二哥你慢点走。” 眨眼间,宋之柱已经走出去老远。 “你回去吧。”他背对着宋春雪,挥了挥手臂,很快消失在蜿蜒而下的小路上。 宋春雪抱着猪前腿蹲在地上,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世上只有亲人舍不得占你的便宜。 而这位二哥,是她最亲的人。 还记得小时候没裤子穿,是二哥给她编的草裙。 她因为太小走不动道,几个姐姐各自忙着要干活,不然会挨二婶的打。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只有二哥让她觉得自己是值钱的。 “咦,你这女人眼窝子浅得很,又在这里哭呢?” 只见李大嘴从路旁的地埂上,探出脑袋来笑话她。 第133章 张道长又来了 看着李大嘴龇着牙笑得很不厚道,宋春雪当即就想抓一把土扬到他脸上。 但想到自己都活了那么久,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迅速恢复如常,又是那个能干能扛的宋春雪。 不同的是,如今的宋春雪抗得很轻松。 她不再期待孩子们能给她什么,而是自己能给自己什么。 “一条猪腿啊,你二哥都不要,不要给我吧。” 李大嘴拄着锄头盯着她抱着的猪腿。 宋春雪将腿扛在肩上,起身往回走,“怎么哪都有你。” “瞧你说的,这本来就是我家的地,我在挖土豆啊。”说着,他坐在地埂边,“你走什么,谝会儿闲呗,你知道程远现在在哪不?” “不想知道。” 有那个闲心,她还不如多刨两窝土豆。 “你就不怕他们伺机报复?” 李大嘴压低声音道,“你晚上注意着点,等老大搬到下面新房子里,他们夜里肯定要吓唬你。” 宋春雪的脚步顿了一下,“多谢提醒。” “……”李大嘴坐在地埂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哎,这洋芋挖得有啥意思,我一个人又吃不了几个。” 说着,他从地埂上溜到大路上,跟在宋春雪的后头。 “我好心去给你打听打听,反正闲着也是想着。”他自言自语道,“我听程家老汉最近病倒了,正好去看看他。” “……”宋春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干活要去别人家串门就直说,还说好心给她打听,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她没有理会李大嘴,抱着猪腿回家锁到厨房里,随后又去山顶上拔荞麦。 苦荞熟的早些,胡麻莜麦也已经拔完拉回家,糜子还得在地里晒一晒再往家里拉,这忙碌的日子真是一点也不停歇。 不过那可是粮食啊,丰收的季节,她一点都不嫌弃活儿多。 等来年少种一些,她就能轻松许多。 两日后。 宋春雪晚上从山里回来,坐在家门口,脱下布鞋坐在门口的大柳树下,拿着两只鞋子磕了磕,将鞋子里的土倒出来。 三娃从学堂回来了,正在草棚子前艰难的铡草。 “等我会儿,我来帮你。”宋春雪穿上鞋子,“以后等着我回来了一起铡草,你这样一手扶着一手铡草,太吃力了。” 三娃应了声,“好,那我明天等娘回来再说。” “对了娘,我们叉草的大叉不见了,可能是程老五家又拿去了。” 宋春雪挑眉,“你去要了没?” “要了,他们说没见过,还把我轰了回来。”三娃有些无奈,“我也没看到我们的大叉,不好弄。” 宋春雪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程老五家的人正在碾麦子,他们家的大场离这里只有二十多米。 “肯定是藏起来了,待会儿我去问问。” “如果他们不给呢?”三娃有些纠结,“我不知道怎么做不被他们抓住机会羞辱。” “好办,我们家的大叉没有别人拿,尤其是今天,他们碾场就需要好几个大叉,肯定就在他们家的场里。” “待会儿他们吃饭去了,我自己悄悄的拿回来。” 三娃点头,“那我去,我跑得快,不然他们倒打一耙。” 就在这时,一张脸忽然凑到他们旁边。 “你们娘俩悄摸摸的说什么呢?” “啊!” 忽然冒出的脑袋,吓得宋春雪喊了一声,抬脚踹了面前的人一脚。 “张道长?”看清楚面前的人,宋春雪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道长走路怎么没声音,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快给自己叫魂,叫自己的小名,叫三遍,说回家喝汤了吃饭了。”张道长一本正经道,“快,别吓跑了。” 宋春雪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在心中默念:春雪,回家喽吃饭喽,春雪,吃饭喽喝汤喽,春雪,回家吃饭喽。 她还是不放心,又在心里喊了七遍春雪。 喊了心里踏实些。 “胆小是病,你肝血不行,肝藏魂,魂魄不稳就容易受惊吓,多吃点猪肝。” 说着,道长双手结印,嘴里默念着什么,抬手按在宋春雪的头顶。 “好了。”张道长微微笑道,“以后你就不会轻易受惊吓。” 他转头看向三娃,“这孩子不错,一点都没被吓到,就是最近被小人纠缠。” 说着,他从布袋子里掏了掏,“就这个,随身揣着,小人自会远离你。” 三娃看着他手里的黄色符纸,将信将疑的接了。 宋春雪这才意识到,张道长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直接拿出符纸来,是想在这里吃住吧? 太阳已经落山,百鸟归巢,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道长这是从哪儿来?”宋春雪微微笑道,“天色已晚,道长有去处吗,不如在我们家住下,上次从你这儿买的招财符,真的很管用。” 张道长露出轻松的笑容,“好说好说,贫道的确没地方去,想在你们家借住一晚。” 说话间,宋春雪跟三娃已经铡完了苜蓿和高粱。 犹豫再三,三娃不由好奇道,“道长,是否有种符纸,能找回我们自己的东西?” 宋春雪当即明白三娃的意思。 “是啊道长,有人私自拿走我们的东西,却不打算还回来,我们该怎么找回来?” 张道长神秘一笑,“这个你们算是问到点上了,贫道最近刚学了两个新招,你们不妨试试。” 说着,他看向三娃,“你伸出手来。” 三娃将信将疑,伸出掌心。 道长在三娃的手心里画了个简单的符,“去吧,拿回你自己的东西,没人拦得住你。” 三娃握紧掌心,“那我先去给驴添草。” “现在就去,一会儿失效了。”说着,张道长接过他手中的背篓,“贫道来添草吧,既然要吃你们住你们的,总得干点活。” 说着,他指了指程老五家的大场方向,“快去。” 宋春雪也很疑惑,道长这么有本事吗? 她看着三娃去了程家的场里,程老五的声音很快传来。 “你少放屁,谁拿你们家的叉了?” “你给我放下!” “江家的狗杂种,你给我放……啊!” 陈家的大场在高处,宋春雪看不到人影,只听得到声音,心下不安想去看看。 “不用去,他占不到便宜的。”张道长背着背篓回来,“你们家的驴牙口挺好的,要不要卖我一只?” 第134章 发横财去 “毛驴不卖,过些日子我还要耕地。” 不多时,三娃开心的拿着大叉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满眼崇敬的看着张道长。 “道长,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能看到被埋在草堆里的东西?”三娃激动的站在他面前,“道长,能教教我吗?” 张道长摇了摇头,“这些算是歪门邪道,你是要读圣贤书的,贫道不想误人子弟。” 三娃抓住他宽大的道袍,“道长,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我不厌其烦的读书?” 张道长点点头。 “我倒是可以给你两张文昌符,”说着,他从布袋子里努力翻了翻,“但你要明白,成事在人,再好的东风,需要自己的努力。” 三娃用力的点点头,“多谢道长。” 说完,他三两下将草挑到草棚里,对宋春雪喊了句,“娘,我去看书了!” 难得见三娃这么开心,宋春雪决定好好招待张道长。 她煮了一锅肉骨头,腰节骨肋骨砍得很大块,都是瘦肉。 还有她用麦麸洗了好几遍的猪肚猪肠子,从窖里吊了上来。 她又炒了个白菜粉条,用醋拌了野菜,弄了些蒜泥。 老四放羊回来,直奔厨房。 “娘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咱家里来贵客了吗?” “上次那个张道长来了,他帮了我们的大忙,他真是娘的大贵人。”说着,宋春雪将一大盆肉递给他,“端到北屋去,洗手吃饭。” 老四端着用酱油和葱炒过的猪大骨,忍不住吞口水。 不多时,饭菜上齐了,江家母子跟道长围桌而坐。 “这么丰盛,让你们破费了。”张道长看着桌上的猪肚猪肠子,从腰间解下酒葫芦,“连这好东西都端上桌了,贫道感激不尽。” 宋春雪笑道,“道长别客气,随便吃。你为我家老大破了符咒,算是我们的大贵人,这些东西不成敬意,还请道长别嫌弃。” 道长夹了块排骨,“不嫌弃不嫌弃,你们太好客了,快点吃。” 老四跟三娃顾不上说话,抱着大骨头啃了一块又一块。 宋春雪很喜欢吃猪肚猪肠子,怕猪油太腻,就着米黄馍馍吃,喝着炝过的酸浆水,吃得无比尽兴。 张道长聊了很多奇闻趣事。 他们这才知道,张道长有正经的师承,但他云游四方,六年来也见过不少民间大师,学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 若是他的师父在,肯定会骂他不学无术,毕竟民间的很多术士,没那么多规矩。 亦邪亦正,很难判定。 “等我回到山上,师父肯定不会要我了,所以我想攒点钱,自创门派。”说到这儿,张道长捋了捋山羊胡子。 “但是普天之下,赚钱的门道最难掌握,卦象显示,宋家嫂子是贫道的贵人,贫道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宋春雪劝他多喝点水,并未放在心上。 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是道长的贵人? 吃饱喝足后,三娃跟老四又追着道长聊了会趣事。 道长喝了些酒,被老四怂恿了一下,当众掏出几个豌豆来放在桌上。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道长对豌豆点点画画,随后两只豌豆跟活过来似的,跳来跳去的打架。 宋春雪瞪大眼睛,她也算是活得够久,听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也见过不好招惹的术士,但还从未亲眼见过这种把戏。 三娃跟老四也跟见了鬼似的,站起来凑到跟前看。 感叹连连。 “豌豆还能打架,他们真的在打架哎!” “对啊,这个绿豌豆比白豌豆力气大点,一招一式更凶狠。老天爷啊,我真是开了眼了。” 老道长翘起二郎腿,眼神迷离。 被两个孩子夸赞一番,他来了兴致,盯着桌上的豌豆笑道,“把衣服脱了打。” 只见两个豌豆竟然真的褪去了外皮,顶着光秃秃圆鼓鼓的肚皮撞来撞去,互不相让。 宋春雪揉了揉眼睛,心下震惊不已,目不转睛的盯着两只豌豆。 最后,两只豌豆没了力气,打着打着不动了,裂成了两半。 老四跟三娃怂恿着还要再看,宋春雪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她觉得这个张道长有些邪门。 邪门的人,千万别招惹。 好好招待就是了,若是得罪这种人,随便一个小把戏,就能让你家破人亡。 这些不怕被师门赶出来的人,是没那么忌惮因果报应的。 她从前也听过,有人对上门化缘的人出言不逊,不出半月便接连出事,差点家破人亡的。 洗过碗,宋春雪看三娃跟老四认认真真听道长吹牛的样子,催促他们去睡觉。 道长跟两个孩子相聊甚欢,意犹未尽的去了西屋睡觉。 睡到半夜,宋春雪听到轻微的敲门声。 她猛然从炕上坐起来。 “谁?” 道长的声音响起,“是我,有笔横财在眼前,宋家嫂子要是不要?” 横财? 她是有命拿横财的人吗? “扣扣扣。” 外面的人又轻轻的敲了敲,“把衣服穿好,带上铁锹,我在院外等着。” 道长的声音平静如水,丝毫没有之前的醉意熏熏。 犹豫片刻,宋春雪还是穿上衣服,轻手轻脚的拿了两把铁锹,将院门轻轻合上。 张道长正低头绑起袖子。 “道长要去哪发横财?” 宋春雪压低声音道,“为何要找上我,道长不会害我吧?” “放心,本道长不是那等谋财害命之人,原本我没打算跟人分财的,但那墓里头有不少好东西,贫道一人拿不完,需要个人帮忙。” 说到这儿,张道长指了指前面的小路,“边走边说,别惊动了你家老大。” 宋春雪站在原地不动。 “大嫂子若是不信,本道长一人去也可,只是那墓里的东西要白白便宜了旁人。”说着,道长独自转身。 挖坟掘墓? 横财? 宋春雪犹豫片刻,腿脚不受控制,跟在道长身后。 “这庄子上那么多人,道长为何选我?” 说话间,他们已经在夜色中,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一找个红了眼的,趁我不注意拍死我怎么办?本道长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那道长为何觉得,我会答应?”宋春雪在夜色中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的环顾四周。 “你不答应也无妨,本道长一个人挖了,剩下的留着下次挖。” 张道长仿佛看穿了她的担忧,“放心,本道长虽然贪图钱财,却从不见色起意,在贫道眼中,大嫂子只是个可怜人,是男是女没区别。” “……”这话怎么这么不顺听! 第135章 拜我为师吧 宋春雪跟在张道长身后,听着猫头鹰的叫声,不禁后背发寒。 “别怕,我可是老道士,鬼神不忌,若是你跟着我还害怕,那证明贫道修行不到家。” “你若是实在害怕,可以拉着我的袖子……”张道长抬起手臂,才发现袖子绑起来了,“你也可以牵着贫道的手。” 宋春雪看了眼他伸过来的手臂,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行吧。”老道长笑呵呵地指着前面山头上一团滚动的火,“赶巧了,碰到鬼火了。” “……”宋春雪瞬间头皮发麻,不由向他跟前靠了靠。 她现在就特别后悔,真是鬼迷心窍了,跑出来挖什么墓啊。 万一人家墓主人还在呢? “你放心,那墓应该几百年了,人家早就投胎转世,进入轮回了。”张道长的声音在夜里温润如水,莫名地抚慰人心。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实在没忍住,好奇问道,“那你看出来,我身上有何不同之处?” “你指的是你溯洄时光,重新来过的事吗?” 宋春雪浑身一僵,他竟然知道? “有什么好稀奇的,本道长还见过借尸还魂的,转世投胎没喝孟婆汤的,上辈子耕地的牛成了丈夫的,都是可怜人。” 宋春雪轻轻一笑。 也是,跟那些人比起来,她这事一点都不算稀奇。 “快到了。” 张道长不由加快了步伐,指了指山后边无人的两座山丘中间,靠北边的一块坡地。 “看到没,那座山的形状像不像一颗大印,而山对面的山像不像龙爪。别的山沟中间都住了人,唯独这里渺无人烟,你可知是何缘故?” “是何缘故?”宋春雪心想,若是自己能识字读书就好了。 她很喜欢信手拈来的读书人,与人闲谈的时候,让她羡慕不已。 “此地山峦环抱,山脉属阴,更适合死人居住。” “……”宋春雪咬了咬牙,“你还是少说话吧。” 张道长走下斜坡,见宋春雪踩在草皮上差点滑倒,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这里是下坡路,小心点。” 宋春雪用拿着铁锹的手抵在他的后背,生怕忽然从哪个地方冒出什么东西来。 “嗷~” 这时,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低低的狼叫声。 下半旬的月亮出来的晚,夜深人静时,月色正好。 她猛然跑到张道长左侧,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害怕地想哭。 “这横财我不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张道长哈哈一笑,“胆小鬼,我看你八字挺硬的,没想到这么怂。” “不就是只狼吗,若是跑过来找我们,明日还能吃狼肉你信不信?” “……”宋春雪的心开始悬空了,无比后悔刚才起了贪念。 “到了,就这儿。” 他们来到一块耕过的麦地,张道长甩开她,“别抓着我,一起挖。” “……”她又气又害怕,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都到这了,她是不可能一个人回去的。 两个人挖快一点,可以早点回去。 宋春雪铆足了劲往下挖,动作又快又狠。 “急什么,天亮前回去就成。” “我想快点回去睡觉!” 若是之前她还对张道长感激不尽,现在恨不得掐死他,好端端的骗她来帮忙挖墓。 简直想发财想疯了。 明知道他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却还是因为贪财跟了来。 以后她打死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停。” 忽然,他们的铁锹铲到了硬物。 张道长丢掉铁锹,跪在地上开始用手刨。 “果然有东西,看来本道长的分针定穴学得不错。” 宋春雪一惊,“道长何时学的?” “上个月。” “……”上个月学的,这个月就敢来挖坟? “快挖,挖出来咱好开棺。” 宋春雪双腿一软,“待会儿我……”她不敢看死尸白骨。 虽然她死过。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恐惧和弱弱的哭腔。 “好,那你站远点,别看就成。”张道长语重心长道,“别害怕,你不是觉得自己不比男人差吗,但是今晚你随本道长来了,说明你比庄子上那些男人强多了。” “你也别想太多,这墓是我要挖的,与你没有关系。”说话间,一大块木板展露在他们面前。 “还是个将军,肯定有好东西。”说着,张道长丢掉铁锹。 是个大木板,里面的才是棺材。 宋春雪缩在一旁,大脑一片空白。 说实话,听着远处的狼叫声,她反而没那么怕了。 张道长用力掀开了木盖子,露出里面的大石坑。 石坑的北边,放着一个大红棺材,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彩绘是前蟒后鹤。 按理说平民百姓是不能用蟒棺的,但因为这片土地上的祖祖辈辈大多数是将士们的后代,这里战死了无数守卫疆土的英雄,皇帝特许这里的百姓能用大红棺,也能使用红筷子。 宋春雪觉得,他们不该来的。 如果这真是个将军,他们不该打扰逝去的英雄。 “嚯,没想到啊,这么偏远贫穷的山沟里,真有这么大的墓。”张道长敲了敲石坑底部,“下面还有,但贫道不想开了。” 他来到石棺后面,果然放着一些金块和玉镯,以及一些银锭子。 “这些东西就是给我们准备的,看在这几块金子的份上,我们埋了吧,够本了。”说着,张道长跳了上来,将上面的大木板盖上。 “过来搭把手。” 宋春雪起身,合力将厚重的木板回归原位。 “你不是说他们早就投胎转世了吗,为何不挖了?”看着他忽然严肃正经的神情,宋春雪问他,“良心发现了?” “见好就收,既然是位将军,他还给我们准备了辛苦费,贫道若是再挖下去,就要寝食难安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将土埋了回去。 见他如此,宋春雪也不怕了,拿起铁锹卖力地填土。 “如果是个富商的,道长会继续挖吗?” “那是自然,来都来了,怎么能半途而废。”道长有些失落,“看来祖师爷还是不想贫道在这条路上走。” 半炷香后,他们踩实填平了黄土,天亮太阳一晒,要不了几天就看不出来了。 “对半分,这个镯子,还有这小块金子,两锭银子给你,剩下的归我。” 道长有些不舍地念叨,“难得有个信得过贫道的人,愿意大半夜的陪我挖坟,我们交情匪浅,不然这块金子我不会给你。” “不如这样,你拜贫道为师。重来一次,你总要修点什么,不然岂不是白活了?” “……”不知为何,宋春雪竟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结拜也成,你做我师弟。” “……” 第136章 要当神婆吗 拜师是不可能拜的,总不能喊他师父? 他看着吊儿郎当的,哪里有当师父的样子。 师弟,也不是不行。 回去的路上,宋春雪走在前头,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喜悦。 虽说胆子差点吓破了,但她分到了金子! 若不是今晚这一趟,她两辈子都不可能遇见金子。 别说是拥有了,看都不一定看得到。 “哼吼,哼吼……” 快到十月了,这种被大家说是管夜的鸟儿,时常在半夜鸣叫。 若是在谁家的院子跟前叫,准没好事。 宋春雪平时在炕上睡着,听到了都要缩进被窝里。 这会儿,有张道长跟在后面,她胆子大得很。 只是张道长走得慢慢悠悠,害得人挺着急的。 “走快点,一会儿天亮了被人看到。” 宋春雪转头催促他,却看到他突然停了下来。 霎那间汗毛倒竖,宋春雪不由跑到他跟前。 “怎么了?”她屏住呼吸,生怕他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观天象,”张道长抬头看着天空,云淡风轻的道,“要不你先回去吧,贫道上山顶打坐。” “你……”宋春雪七窍生烟,“我一个人敢回去吗?” 虽说咬咬牙,硬着头皮也不是不能跑回去,但光是想想她就腿软。 “那也行,刚收的师弟,吓死了也不好。”张道长抬腿往前走,“你到家了我再来。” “……”怪麻烦的,但是宋春雪这会儿不想拒绝。 走下陡峭的山路,来到羊圈旁边,宋春雪转身看他。 “到这儿就行,你可以上山了……” 熟料,张道长已经站在离她四五米远的地方。 “师弟先回去,天亮后我还要回来吃东西,别那么早上地干活,回去我教你如何打坐。” 说完,他利落的转身。 那笔直的背影,仿佛暗夜里的巡将,真是鬼神不忌。 宋春雪拿着两把铁锹,悄悄的回了家。 看着道长给她分的东西,她激动的睡不着,想仔细看看却又不想点灯。 索性抱在怀里,等天亮了看两眼再锁起来。 金子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不能锁在箱子里。 万一人家连箱子都偷走了。 她左思右想,将镯子放在箱子里,其他的都塞在旧棉被后面的柜子与墙的缝隙中间。 炕柜很大,上面压了很多旧物,一个人根本挪不开。 就算有贼来,他也不会想着挪柜子。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那些东西。 迷迷糊糊间,她睡了过去。 最多睡了一个半时辰,公鸡打鸣第三遍,天光已经大亮。 宋春雪被吵醒之后,脑袋晕乎乎的。 她平时很少晚睡,除了年纪大的时候夜里睡不着,早上醒得早,她的睡眠一直不错。 如今这身子还算年轻,瞌睡重,她有些头重脚轻。 但她不能让孩子们知道,她昨晚上去挖坟的事。 她跟往常一样起来收拾屋子,喂鸡给驴添草,然后洗脸准备烧汤。 三娃也起来了,正拿着一本书在羊圈边的杏树下背书。 看着他专注读书的模样,宋春雪欣慰不已。 其他几个孩子从未这样早起,去外面背书的。 在她提着驴粪跟树叶渣土混合的东西添炕的时候,老大站在草窑门口,嘴里咬着馍看她。 “娘,张道长在家吗,他昨晚上是不是出去了?” 宋春雪脚步一顿。 “我半夜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在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去哪里了,我听说有些道士会翻墙出去偷东西,还有些人会去挖坟掘墓。” “……”她这个当娘的昨晚上也去挖坟掘墓了,心虚的厉害。 “虽说他帮了我们的大忙,娘还是小心些为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是个男人。” 宋春雪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老大从前不管这些,如今还知道担心这个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宋春雪丢下这句话,自顾自的去忙了。 忙了一会儿回到院子里,老四起来了,刚洗过脸。 他凑到宋春雪跟前,压低声音道,“娘,张道长不在屋里睡觉,他去哪了?娘屋里的东西少了没?” “我听说他们手里都有迷药,万一偷了娘的钱匣子怎么办,你快去看看。” 宋春雪刚想说什么,院子外面传来张道长跟老大说话的声音。 “没错,贫道昨晚上睡不着,就去附近的山上看了看,想着能不能挖出点好东西,可惜这山里太穷了。” “啊对,天光佛晓至太阳初升的时候,很适合打坐。到了中下旬,清晨日月同辉,贫道可以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这么好的时辰怎么能睡觉。” 道长边说边走进院子。 “你家三弟很是刻苦,一日之计在于晨,他很聪明,这个时辰读书记得最牢。” “对了,上次掏出了符咒,却忘记给你们补一张能让夫妻和睦的符,贫道这次出门正好写了两张,都给你。” 老大道了谢,走过来接过符纸。 “好说,如果贫道还想多住一日,希望你们别有意见。” “哦对了,贫道觉得你们的母亲与道家很有缘分,如今你们都大了,一个人难免孤苦寂寞,与其找个男人还不如潜修,也算是有个盼头,你说是不是?” 宋春雪端着两碗汤去了北屋,正好听到他这样说。 她心想,张道长有心了。 怕她以后忽然神神叨叨的,吓到几个孩子,提前让他们知晓? 人生在世不称意,她上辈子很苦很累,到了五十岁知天命,她隐隐有了想学点什么,让自己有个盼头的想法。 只可惜,她有了那种觉悟没多久,很快因为孩子们的不如意,陷入了痛苦和悔恨的泥潭,一颗心乱糟糟的。 如今,她虽然时常内心平静,却难免再次陷入新的泥潭。 “快来喝汤了。” 宋春雪喊了一声,三娃跟张道长从外面进来。 他们有说有笑,张道长还摸了摸三娃的头。 宋春雪蹙眉,他可别想让三娃过早接触这个,他还要娶妻生子呢。 “你们背靠的这座山头不错,四平八稳的,若是找对了位置,绝对能走出几个有出息的后生。” 宋春雪把筷子递给他,“道长今天不走吗?” 张道长拿起黑面饼子扯了一口,“师弟这是要赶我走?” “……”三娃跟老四齐齐一愣。 “师弟?”老四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宋春雪的身上,“娘,你不会丢下我们去云游四方吧?” “娘要当神婆吗?” 三娃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其实那种会念咒治病挺好的,若是会画符会看风水就更好了,反正娘是一个人,不用担心被我爹骂不务正业,咱们庄子上刚好缺个神婆。” 第137章 道长可以成亲 张道长饶有兴致的看向宋春雪。 “看吧,你家孩子挺有觉悟,若是你能学点东西,总好过稀里糊涂虚耗一辈子。” “可惜你不识字,不然就算没人带着你,也能看着我留下的书籍笔记,悟出点东西。” 宋春雪的目光暗了暗。 是啊,可惜她不识字。 “娘可以学的,而且娘本来就认识一些字,只是不会写罢了。” 三娃一本正经的看向宋春雪,“夫子讲过了,其实识字不难的,人们常用的字也就两千多个,娘从现在开始,每天认四五个,一年就是一千多个字了。剩下的就容易多了,遇到一个学一个,日日记日日学,要不了多久娘也能读书了。” 宋春雪惊讶的看着三娃,心潮涌动。 一股很陌生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破土的芽儿在一瞬间蓄满了力量。 是啊,她才三十六岁,就算她这一次死得早些,三十年还是有的。 一天认一个字,三十年总认完了。 反正认与不认,她都要老。 这一次,她不想总盯着孩子,总盯着自己的悲伤遗憾跟无奈,慢慢的进了土。 “万事开头难,别说是四五个字,你每天认三个两个,能坚持一个月,后面的就容易多了。”张道长三两口喝掉一碗汤,伸手在布袋子里掏啊掏。 他的布袋子随身携带,也不知道睡觉会不会摘下来,看着不大,却装了很多东西。 “给,你也别想着能跟我一样四处游历招摇撞骗哦不……替世人排忧解难,”张道长认真的看着宋春雪,“这是我最初识字的本子,你拿去看,遇到不会的让孩子教教,不要觉得丢脸。” “人若是因为面子放弃很多事,那这辈子你也就因为那点薄面,困在脚下的三分地里,一辈子。” 宋春雪愣愣的接过卷了边发了黄的本子,上面的字迹却很清晰。 “我看看。”老四抓过本子翻了翻,“虽然娘这个年纪识字有点晚,但……” 三双眼睛齐齐落在身上。 老四觉得张道长的眼睛莫名有些吓人。 刚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娘能坚持,总能成的。” 张道长点了点头。 “别的事情没钱就是拦路虎,但这件事的拦路虎是自己的那颗惰心。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命运或许已经注定,但人还是能巧夺天机,借着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日积月累偷天换日。” “不能因为结局已定,就自暴自弃。” 三娃不解,“那何为命运,我们努力做的事,真的能改变命运吗?我现在所做的事,在改变什么?” 张道长神秘一笑,抬手捋了捋黑亮的山羊胡子,目光清澈明亮,仿佛一对煜煜生辉的明珠。 “人生这张考卷,既定的命运就像上天给你出的考题,你只能回答哪些问题。而你的不断努力,会改变你的所思所想,会改变写下的每一个字,你做对了,考官心中的量尺自会评判高低。最后的结果,会因为一分一厘的增加而产生变动。” 宋春雪母子听得一知半解。 张道长又拿起半块黑面饼子,“就像你今天本就要喝汤吃馍,但你每日细嚼慢咽,比你每日狼吞虎咽要好得多,若你能坚持好习惯一辈子,到了老年,你的肠胃会少受些苦累。” “虽然你还是会死,但你的肠胃少经历了一些磨难,就算偶尔吃了发霉的东西,你会比整日吃香喝辣不知节制的人,更容易渡过这个难关。” 三娃跟老四一头雾水,这跟命运有何关系。 宋春雪笑了,“我懂了,就像我上次若是没有让张道长进屋,而是将他当作骗子赶走了,老大的符咒不会被解除,我也不会因为买了几张发财符,而收到那么些银子。” 她从老四手中拿过破旧的本子,“张道长也不会赠我这本书,更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就算我这辈子还是难逃无人送终,无人依靠的下场,但我识了字读了书,我就不会日日陷入痛苦和怨恨之中。” 她的眼里带着柔和的笑,直直的看向张道长。 “就像我知道自己的死期,但我若是从现在起劳损有度,每日勤加锻炼,站站桩打打太极,老了不会因为脑中风瘫在炕上。若是此劫难避,那也是通过我身上别的弱点和漏洞来出个难题,让我痛苦难耐。若是我弥补了太多的漏洞,命运只能给我天降横祸,师兄说是与不是?” 张道长先是摇头又是摇头。 但对这声师兄很是受用。 “是也不是。如果因果循环是真的,如果日行一善积攒功德是存在的,像是抵消磨难的银子,你的这些疼痛将来都不会遇到,而你会在死期那日,在睡梦中安详离去也不一定。” 宋春雪感觉整个心口又慢又热,像是一锅滚烫的热水,一下子沸腾起来,溢出了眼眶。 她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大声道,“那我便认下你这个师兄了,今后还要劳烦师兄指教。” 三娃一瞬不瞬的盯着宋春雪,虽然说不出是何缘故,但看着娘这般模样,他的心也跟着发烫。 老四心情有些复杂,虽然说这位张道长是有些本事,但怎么感觉他要带着娘胡闹似的。 若是让庄子上的人知道,娘听了道士的话,不仅要读书认字,还要修行? 那还了得! 但他又觉得,张道长的话很有道理。 而且,娘的心里有个念想,不会整日里盯着没完没了的活儿,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活累活,而是有了新的活法,好像也不错。 如果他们的娘将来会写信,会看话本,知道这个庄子以外的事,那他可以跟所有人吹牛,他娘三十多岁才开始认字却成功了。 想想都挺骄傲。 “师弟见外了,等你把我这本册子上的东西吃透,将来我冒着被师傅逐出师门的风险,也要带你去见见师傅。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替他收了一位特别能吃苦的弟子,肯定会原谅我从别人那里偷师。” “……”合着他是因为这个才骗她当师弟的? “道长,为什么是师弟,而不是师妹呢?”老四好奇道,“我娘明明是女的。” “这个嘛,师妹师弟都一样,坤道也可称师兄弟。而且,世俗之人大多心思龌龊,这样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虽然我们正一派可以成婚生子,但在贫道眼中,女人就是麻烦。” 老四双眼一亮,“道长可以成亲?” 第138章 他们得绕道走 听到老四这么问,张道长笑道,“怎么,你也想拜师?” “那也行,你拜我为师,你娘是我师弟,不算乱了辈分。” 老四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不爱学这些。” 宋春雪喝掉碗里的汤,“我喝好了,你们慢慢喝。” “我也喝好了。”三娃迅速端起碗筷,走出屋子向对面山头上的阳光看了眼。 “要迟了要迟了,娘我得赶紧跑了。”说着,三娃飞一般的冲向厨房,放下碗筷就去屋里拿书袋子。 随后,他又一阵风似的冲出院子。 “你慢点,来得及。”宋春雪无奈喊了声,“那是你平时去得太早。” 庄稼人看时间的方式有两种,最靠谱最准确的便是家里的大公鸡。 所以家家户户都养鸡,宁可少吃一顿肉,家里一定要留只打鸣的大公鸡。 第二种便是看太阳了。 一年四季,随着二十节气的变化,太阳光照在山上的刻线,所代表的时间也不同。 但大家心里都有数。 三娃最近去学堂,阳光才刚刚照在山顶上。 而这会儿已经有了两块地的宽度,难怪三娃会急得飞出去。 若是夏日,太阳升起的早些,就算阳光照到了半山腰也不急。 吃过早饭,大家各忙各的。 三娃去了学堂,老四去厨房里给自己装水装干粮,慢悠悠的去赶羊。 宋春雪要去地里干活,她不由看向张道长,想到他之前好像说再住一晚。 若是把他留在家里睡觉,不知道会不会…… “你把门锁了去干活,我去外面巡巡山,这附近应该还有东西。” 就在宋春雪犹豫之际,张道长从北屋出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大布袋子。 “那你不睡觉吗?” “我打坐了,跟睡觉的一样,不累。打坐半个时辰,比睡觉两个时辰还要精神。”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要不我先教你打坐。” 宋春雪一愣,“现在?” “哦,你怕被孩子们误会,那也行,晚上我去找你。” “……”晚上岂不是更容易误会。 “我走了,中午不来吃,晚上给我留饭。” “哎等等,那你带上点水更干粮。”宋春雪转身去了厨房,拿了两块馍馍出来。 “也好,省得我去别人家算卦卖符,都以为我是骗子。”张道长双手扒拉开布袋子,示意她丢到里面。 宋春雪没忍住凑到他袋子里看了眼。 “不许看,”张道长一把推开她的脑门,“走了。” “还有水。”宋春雪揉了揉脑袋,他的手真重,真把她当师弟了。 这样挺好,像是多了个亲人似的。 “家家门口都有水槽,喝两口就是了,水装身上太重。” 宋春雪无奈,“那都是牲口喝的。” “我不嫌弃。” “……”也罢,估计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宋春雪想提醒他别让人看到是从她家出去的。 不过想想算了,若是顾着别人家的嘴,她得多累。 以前没少说,也没见少块肉。 她锁了大门,拿着镰刀去了山里。 深秋了,草木凋零,牲口的草要越来越难割了。 地里的苜蓿跟高粱要留一些冬天吃,所以地里的野草带回家,可以贴补贴补。 从院墙外走过,迎面看到了抱着娃散步的陈凤。 她正逗弄孩子的笑容消失。 宋春雪别开视线,就当没看到她,从她身边走过。 有些人注定是水火不容的,她何必计较这些。 老大这几日在陆续的搬东西,二十六日就要去新屋那边住了。 以后,她跟老大会渐行渐远。 宋春雪走在羊肠小道上,闻着空气中的枯草香,夹杂着泥土和露水的味道,沁入心脾。 她不由露出笑容,不仅没有觉得伤心遗憾,反而有种轻松释然的感觉。 失去过的东西,再次拥有了,不会欣喜若狂,而是喜忧参半。 甚至,有些时候会觉得麻烦,疲累。 晚上,太阳刚落山宋春雪便往家里走。 白天越来越短,深秋的太阳一旦落山,很快就天黑。 不像夏季那样,日落西山之后,天还会亮好久。 她刚跟三娃铡草结束,老大也回来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很不愉快的样子,直直的走到宋春雪跟前。 “娘,那位道长还没走?”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他,“是,今晚会再住一晚。” 老大抿了抿唇,眉头蹙得更深了。 “要不今晚让他住在外面的窑里,或者去我们的新房子住也行,铺盖已经拿过去了些,不会很凉。” 宋春雪用木棍子搅拌鸡食,“听到谁嚼舌根了?” 老大低下头,“下面李家那些娘们的都在说,还问我娘是不是要招个道士在家里了。道士不会在家里常住,他只是将娘这里当作驿站,骗吃骗喝。” 宋春雪的动作猛然一顿。 她平静的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老大犹豫片刻,“我觉得你不可能看上他,但难保你会不会招进门……” “啪!” 三娃愣了,背篓里的草因为回头太快,甩了半个圈。 一气之下,宋春雪用搅拌鸡食的木棍,打在他的肩膀上。 总打脸太伤人伤面儿,她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她不会傻到跟自己的儿子硬要一较高下。 渐行渐远最好不过。 “娘?”老大愣了,抬手抓了抓肩上的衣服,“多脏啊这。” “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你在外面维护你娘的名声了,哪怕我真的要留哪个野男人在家里,他们也管不着。” 宋春雪嗤笑道,“他们家乱搞堂兄弟的女人,还不让外人说,倒是爱编排别人家的。” “你要是觉得我给你丢人自己忍着,以前李广正来家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拦着?他威胁我的时候,你是家里的长子,你替我说过话没?” “如今成家了,知道说教你娘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道,“你明日就跟他们说,我就是要跟那个道士过日子,以后他会经常回来看我,让他们操些心,管管自己家的事。” 老大沉着脸低头不语。 “嗨嗨嗨,你这就开始败坏师兄的名声了?” 张道长从拐角处走过来,没好气的道,“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带你见师父去?” “你放心,那些人不会瞎传的。师兄我明日就挨个去他们家,看看事儿,看看阴宅阳宅的风水,回来给你们抖干净。” “他们会知道你是我的师弟,以后不敢多说你一个字的。” 他意味深长的勾唇,“以后他们不仅不敢说你,见到你还要绕道走。” 第139章 她的名字 既然要学艺,就该诚心诚意。 宋春雪给张道长炒了一碟肉,看他荤素不忌,吃得贼香,不过胃口还没她的大。 “饭吃八分饱,到老肠胃好,”张道长看三娃给她舀了第三碗时,不由说了句,“以后晚饭要少用。” 江家母子愣了一下,两个孩子转头看向宋春雪。 “我记下了,”宋春雪点头,“多谢师兄。” “……”三娃跟老四相视一眼,随后各自低头默默吃饭。 吃过饭,三娃从桌上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字。 “娘,要不要今晚就开始记?” 老四愣了一下。 虽然他觉得娘这把年纪,真要学字可太难了。 像三娃这个年纪才开始读书的都难,更何况娘都生了五个孩子了。 还折腾啥? 但看她很激动的样子,老四也不想泼凉水。 “刚开始认三个就够了,娘若是记不住,明日我中午放羊回来可以问我。”老四说着起身端起碗筷,“碗我来洗吧。” 宋春雪不由露出笑容,“好。” 张道长在一旁也拿出一个小册子,“那我也写些东西,等你娘认字了,让她每天照着练,打坐修炼,筑基是第一步。” “但筑基很难,很多人一辈子都踏不进筑基的门槛。”说着,他将毛笔伸到嘴里,沾了沾口水开始写。 三娃起身,跑到自己屋里取来一块小砚台。 “道长,用这个吧。”三娃热心的推到他面前。 宋春雪很是意外,三娃不仅没笑话她,还这般支持她。 她都觉得筑基这个词,对她来说是痴人说梦。 “好,多谢。”道长笑着看向宋春雪,“你这孩子很懂事,也细心。” “嗯,之前我亏欠了他许多,一直偏心老大,到头来他是最孝顺的。”宋春雪抬手摸了摸三娃的脑袋,“从前是我愚笨,没学会当个好母亲。” 三娃的脸又红又热,眼里闪着亮光,不闪不躲的看着宋春雪。 他的心里跟煮了茶似的,翻腾不已。 有多久没被娘摸过脑袋了,他又生怕娘以后还会对他失望。 其实他没有多好,只是因为不被疼爱,所以想变乖巧变懂事。 若是将来娘发现他也没多少,娘是不是对他比从前还要失望? 他压下杂乱的思绪,指着纸条上的字。 “娘,这三个字认得吗?” 宋春雪凑近看了看,“好像见过。” 三娃笑了,“这三个字是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长这样吗?” 宋春雪没多少机会用到自己的名字,因此不大认识自己的名字。 而且,从前在户籍的本子上看到,都是小小的挤在一起,换个人写她又不认识。 凑近一看,好像还真是。 “娘,您要不要自己写一下,照着写三遍,再读出来,记得牢一些。” 张道长看着他们母子认真识字的模样,一时心生羡慕。 他独来独往惯了,还从未想过自己有孩子时,会是何种场景? 随后他又兀自摇头,还是算了。 他这样漂泊不定的性子,就算有了孩子,也是委屈了孩子,估计一辈子都见不到他几次。 还是少祸害人了。 三个人低头各写各的,宋春雪艰难的拿着笔,发现比第一次抱孩子还要困难。 最后,她跟拿筷子一样握笔,稳当了不少。 虽然笔画在纸上抖得不像话,但她不想给任何人小瞧她的机会。 哪怕是嘲笑唾骂,她也要坚持下去。 她看得出来,老四是不相信她有耐心的。 而老大就更别说了,若是知道她要读书认字,肯定跟陈凤两个一起笑话她。 半个时辰后,油灯跳了几下,宋春雪后背冒出了汗。 虽然写的很丑,但总算是写对了。 “好了,该睡觉了。”她起身赶人,“你们去睡吧,明日要早起。” “我得教你们打坐。”张道长看向三娃,“你也学一学,一到夏日,午后读书总会犯困,就算午睡也不管用。” “但你若是能打坐一个时辰,运气调息,吸收天地之气,保准你精神抖擞。” 三娃眸光发亮,“当真?” “贫道不会骗人,你一试便知。”张道长盘腿坐在椅子上,“照着贫道说的做。” 老四从外面进来,坐在炕头边上,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闭上眼睛听从道长的教导,学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三娃睁开眼睛,发现看到的一切更亮了似的。 “道长没有骗我,真的很清醒!” 宋春雪也感觉到了,浑身轻快了许多,眼睛也舒服。 不过,她没有大惊小怪,闭目养神本来就会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炕头上,“老四睡着了?” 只见老四歪着脑袋睡得很沉,都开始打鼾了。 张道长哈哈一笑,“这孩子,心大,也算他天赋异禀,这是好事。” 夜深了,再不睡明早起不来。 三娃将老四背出去睡觉了。 张道长起身,“今夜我要去沟里挖一挖,去不去?” 恰好外面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宋春雪连连摇头。 “那师兄明日就不来了,去庄子上吓唬吓唬他们,不能让他们嚼舌根。” 看着他跨出门槛,宋春雪很是触动,没想到他不是随口说说。 “师兄有心了,你肯定很忙,不用理会这些。清者自清,就算你去了,等你走了还是要说。” “那不一样,人言可畏,成事在人。更何况贫道有三寸不烂之舌,保准他们没脸说别人的事,以后见到我都怕。” 宋春雪明白,他这是奔着戳人家的痛处去的。 “那你中午来吃饭。” “明日再说。”说着,他走向西屋,“早些歇息。” 站在北屋的门口,宋春雪看着西屋被轻轻的关上。 她不由勾唇一笑,没想到她还能遇到这么有趣的道长。 重来一次,老天爷待她不薄。 好像这世上出现了许多好人。 次日一早,宋春雪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再写一遍昨日认的字。 她拿了根棍子,在地上写了一遍又一遍。 以后,她也是会写名字的人了。 张道长不知何时走的,中午没来。 直到天黑也没再看到他,宋春雪便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或许是为了她的声誉着想。 她不由翻开他留下的册子,在心中默念,一定不能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老大已经把草窑的大多数东西挪到新房子那里去了。 他每日会在屋中生火,让屋子干得快一些。 水窖也已经上了三遍泥浆。 转眼间,他们该准备饭菜,安灶进火,乔迁入住。 “娘,明日进火,你能帮厨吗?” 第140章 道长真仗义 明日之后,他们母子之间便会渐行渐远。 宋春雪早就想过,若是老大要她帮忙,她不会推辞。 “当娘的肯定要去,不然让别人看笑话。”宋春雪转身去了西北角的粮仓房里,“你二舅不要的猪腿,你们拿去自己吃。” “好。”老大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这几日,他发现娘真的不愿意理他了,哪怕他在屋子里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娘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着急地冲进来,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这些日子,他的手受了不少伤,大大小小的伤痕,指甲被砸黑,再也心疼地骂他怎么那么不小心。 哪怕他不会像之前那般向着陈凤,娘依旧说到做到,分了家就不会管他。 或许,明日是她最后一次帮他了。 老大之前是不稀罕这些的,大家都说娘偏心了他二十年,可他从不觉得。 他最不喜欢听别人指责他,说他没良心不孝顺。 可最近他在干活的时候,时不时想起从前的小事,才发现自己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今,母亲收走了那些偏爱和福气,他的心里空唠唠的。 宋春雪将前腿递给他,“愣着做甚,今晚有的忙了,去准备吧。” 老大将猪腿抱在怀里,若有所思地看向宋春雪。 “怎么了?” 老大犹豫片刻,“娘不叮嘱两句吗,明日该注意什么,乔迁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娘不跟我说说吗?” 宋春雪转身去厨房洗碗,“也没什么特别注意的,明日在新房子里做饭之前,要把草窑里那个灶膛里的土块带上,放在新的灶膛里。” “其他的,我暂时想不起来。” 她挖了几碗面,烧了些温水发面,明日早上起来还得烙饼子吃。 老大在门口站着,没等到她说别的,“那我去收拾东西了。” “行,你去吧。明日搬东西的时候跟三娃和老四说一声,让他们帮你。” “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以后就算疏远了,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兄弟。不该生分的时候别生分,谁知道你们还能打几回交道,说不定过几年老四就要去外面闯荡,三娃不管是读书还是闯荡,你们之间会越走越远。” 宋春雪拍了拍手上的面,语重心长道,“希望你分得清好歹,知道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别总对旁人热情,对自家兄弟斤斤计较。” “我从前也没有因为你是老大,让你多让着他们,但今后,为娘希望你能记住,你是家里的老大,是他们的大哥。” “他们没指望依靠你,你别怕他们给你添麻烦,你们兄弟几个都自觉得很,不会轻易麻烦人。” 前世,老大宁可跟旁人礼尚往来,却对自己的几个弟弟算得清清楚楚,一不开心就嚷嚷着骂人。 他从不会觉得自己说的话伤人,但老四跟三娃渐渐地不跟他往来。 老四还好,他老早就去外面独自闯荡。 而三娃却被狠狠地寒了心。 她也没指望老大有所改变,虽说之前那张符威力大,但老大的自私是骨子里的。 宋春雪之所以说这番话,也是想在将来他们兄弟二人对峙时,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他说她早就说过的。 听了她的话,老大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在你眼中,我真的那么不懂事?” 宋春雪抬头看向他的双眼,“反正没多懂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没有陈凤怂恿,你也不像别人家的老大那般,是个可以依仗的大哥。” 老大咬着嘴唇不说话。 “不过也怪我,是我从前太惯着你了,很少说过让你照顾弟弟们的话。因为我的大姐,从前像带孩子一样带着我,四个妹妹将她拖累得又老又矮,有什么东西都先紧着我们,饿得长不高,还早死了。” 想到自己的亲大姐,宋春雪有些心疼。 虽然她重活了一次,却再也见不到大姐。 等过些日子没这么忙,她想去找几个姐姐。 老大垂着脑袋,很难过的样子。 宋春雪轻声道,“你也不必自责,各人有各命,成了家再亲的人都会疏远,很正常的。” “行了,孩子又哭了,去哄一哄。”宋春雪低头和面,“今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老大站着没动,宋春雪也没再说话。 半晌,他悄然离开。 宋春雪也没觉得多难过,就是心里头苦苦的,也不太要紧。 不多时,三娃轻手轻脚地进来。 “娘,没跟大哥吵起来吧?” 宋春雪笑了,“你觉得我们吵起来了?” 三娃摸了摸鼻子笑道,“老四让我来看看,说怕你看老大那副熊样,忍不住打他两擀杖。” “我脾气那么大?”宋春雪用菜刀刮了刮手上的面,“以后都要各过各的了,我没必要惹得他一辈子都记得我今晚对他不好。” “嗯,是这么个理。”三娃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娘还记得名字怎么写吗?” “昨晚忘记说了,娘的名字很好听。春是春天的春,雪是大雪的雪,我今日特地问了夫子,夫子说春雪象征着健康吉祥,瑞雪兆丰年的意思,寓意迎来欣欣向荣的春日。” 宋春雪点了点头,“看来你外公起名的时候用心了。” 三娃笑着点头。 “那今晚学麦子,土豆,苞谷是怎么写的行吗?” “当然行,每天就跟这些粮食打交道,就该先学这个。”宋春雪快速地揉好了发面,装在瓷盆里用,用麦秸秆编成的盖子盖上。 “走,去认字。”宋春雪解下围裙,神情坚定,“我非要认全了不成。” 来到北屋,老四正百无聊赖地翻看张道长留下的册子。 “娘,今日放羊,我遇到李大嘴了,你猜他咋说张道长的?” “咋说?” 宋春雪很好奇,他今日真的去庄子上挨家挨户转了吗? “道长说到做到,真的去了平日里爱传谣,爱编排人的家里去了,李大嘴跟几个堂兄弟的媳妇儿都被拐弯抹角的骂了,据说李孟春的媳妇还被骂哭了。道长说她再勾搭人,那被她害死的妯娌就要带走她了。” 老四拍了拍桌子笑得不行,“道长还说李大嘴是个可怜人,也别想着续弦了,他克妻哈哈哈。” “道长连李家祖上发生的大事都说得一字不差,得知道长认娘做师弟,李大嘴还说这是天大的造化,让娘一定要抓住机遇。” “哈哈哈,李大嘴哭着说他也想拜师,道长无情地拒绝了,说祖师爷不喜欢话多还克人的弟子,他们都想活久点,哈哈哈哈……” 第141章 母子间的默契 看老四笑得那么欢,宋春雪只觉得,李大嘴挺可怜。 虽然不知道何谓克妻,但这命数实在不公道。 李家那么多坏心眼的人,嘴里坏的流蛆,整日里钻到一起,恨不得将不喜欢的人,编配成世间最可恶,最该下地狱的人。 而李大嘴只是爱说话,却很少编排什么,甚至听到说别人不好,还会争辩两句。 他还是个热心肠,看别人家遇到难事,还会顺道搭把手。 明明看得最通透,却是个注定孤寡的命。 不过也罢,各人有各命,宋春雪担心这个作甚。 她让两个孩子去睡觉,明日好早起为老大家的帮忙。 九月二十六日,清晨很冷。 九月菊开得正灿烂,秋风一日比日一冷。 但太阳一旦爬上来,到了中午,还是热得人一件一件地褪衣服。 宋春雪将早上穿的薄棉袄放在窗台上,进了厨房帮忙。 陈凤正在烧水炒浇头,而老大在外面砍柴。 三娃有耐心些,抱着孩子四处转转,不让他哭闹。 老四是个坐不住的,一会儿帮帮这个一会儿帮帮那个。 赵玉芳自告奋勇,来到老大家的厨房帮忙。 “哎哟,这房子盖得真漂亮,门窗都是新的,内墙还抹得这么干净平整,老大真是个有本事的。” 一跨进厨房,赵玉芳就开始夸。 “瞧这灶台做的,这红泥抹了多少遍啊,这么光滑。没看出来啊,你家老大还是个手巧的。” 陈凤笑着回道,“赵大娘说笑了,我们没盖过房子,很多地方都是自己摸索的,老大请的匠人比较有本事而已。” 宋春雪笑而不语,听着她们俩寒暄互夸。 宋春雪将发好的面放在案板上,要赶在中午之前蒸好馒头,将饭菜端上桌。 陈凤这两日已经切好了长面晾干,只等着做好浇头下锅煮面。 赵玉芬帮宋春雪揉馒头,等陈凤出门后挤了下她的肩膀。 “怎么不说话,如今越来越有派头了,连我都不愿意搭理了。” 宋春雪没什么情绪,“我晚上没睡好,没精神说话。而且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孩子能盖好房子分出来住,挺好的。” 赵玉芳做了个鬼脸,“我看你就是看儿媳妇不顺眼,才耷拉着脸。” “我的脸一直都这样。” “嘿,你以前见了人笑得跟花儿似的,如今一脸严肃,跟大家欠了你似的。” 宋春雪失笑,“以前我笑的时候心里比哭的还难受,现在我不需要对谁赔笑脸了,我心里乐着呢。” 赵玉芳不跟她争这个,说是十月初八她儿子成亲。 宋春雪道,“我初七来帮忙。” “哎好,那你一定要来,我就不叫别人了。”赵玉芬最愿意跟宋春雪打交道,庄子上的其他人都瞧不起她。 蒸了两锅馒头,一共八层,一层五个瓷盆一样大的馒头,再加上一锅花卷,绝对够吃了。 临近中午,该开席了,江家兄弟将从庄子上借来的桌椅摆在院子里,在桌子上放了几把瓜子,一把糖。 “噼里啪啦~” 三娃看到二舅宋之柱跟几个堂舅舅来了,连忙点了一串鞭炮。 娘家人来必须放鞭炮,在厨房捞面的陈凤笑得有些勉强。 庄子上的人陆续来了,很快凑了一桌子。 老四钻进厨房,“四碟子好了没,我先端出去。” “好了好了,在这个盘子里呢。”宋春雪将大木盘子递给他。 四碟子,是娘家人来了才有的待遇,其他庄子上的乡亲来了,只有臊子面和两盘凉菜。 四碟子都是好菜,一盘丸子一盘鸡蛋炒韭菜,一盘鸡肉,一盘粉条肉片。 老大热情地招待庄子上的人落座,老四负责上菜,三娃将孩子交给庄子上来吃席的女人,也帮着端馒头。 白面馒头虽然没有臊子面好吃,但也不差。 若是面上的慢了,用馒头就菜吃大家也很乐意。 宋春雪一碗碗地捞面舀汤,听着院子里热闹的声音,还有涌进厨房的女人们,不时寒暄两句,一时有些恍然。 她好像没那么紧张忐忑了,不管谁跟她说话,说什么,她都能自如应对。 终于,有人在她捞了近百碗面,宾客都吃得差不多时,喊宋春雪出来,在院子里聊聊。 “江家媳妇,哦不对,你现在是江家老媳妇了,陈凤才是江家媳妇,” 亭长笑着给宋春雪找了个凳子坐下,“江家老媳妇,我听说你最近混得风生水起啊,之前有人在城里看到你跟谢大人一同吃面,昨日又有那骗人的道士为你出头,跟大家说你是他师弟,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那位道长有些本事,他给的招财符还挺管用,我就认他为师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点东西,心里踏实些。” “呵呵,”李广正嘲笑道,“我看你是想男人了吧,哈哈哈。” 院子里的人,吃饱喝足之后,跷二郎腿开始唠嗑谝闲。 多的是没安好心的人。 他们都跟着哄堂大笑。 宋春雪也不恼,“男人倒是没想,除了孩子他爹,我还真没想过谁,毕竟比他好看的男人不多见。” “我看那位道长挺好看的,你不馋吗?” 老四凑到三娃耳边,“他们嘴真臭。” 三娃转头道,“别闹事,娘说了,他们有嘴我们也长了嘴,我们也可以说他们的。” “嗯,我明白了,”老四摸了摸下巴,“正好昨日听了点有趣的事。” 三娃好奇,“啥事?”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老四勾唇冷笑,“张道长真是料事如神啊。” 三娃疑惑不解。 这时,宋春雪云淡风轻地回道,“我馋谁你也管不着了,反正馋谁也不可能馋到你身上。” “道长应该说了,我以后就是他师弟,人家心思纯粹,就是想帮我看开点。你们倒好,非要给我扯上男人,俗不可耐。” “就是,”老四笑道,“我们敬重道长还来不及,你们怎么这么说我娘的师兄。对了,王秃子你净说我娘,怎么不说道长看出来,你是因为杀过人才逃到这边来的呢?” “……”众人变了脸色,齐齐沉默。 “还有李广正,人家说你色鬼缠身,送走了没?” “还有李家四媳妇,道长说你被怨鬼纠缠,做噩梦了没?你自己馋别人家的男人,干嘛说我娘也馋啊。” 这时,宋春雪佯装怒意,“老四,别胡说,今日什么日子,你好好说话。” “大家不都这么跟娘说话吗?看你说不过要么,我着急啊。”老四一脸无辜。 宋春雪笑骂道,“小兔崽子,我还想着画了招财符来卖,你把他们得罪了,谁来买啊?” 第142章 这钱怎么分 宋春雪才刚刚认字,每天除了抽空打个坐,还没开始学画符。 但她今后肯定要学的。 反正大家都不信,先夸下海口,等她以后日子过好了,大家自然会来买。 到那时,她也学得差不多了。 道长留下的册子上有不少实用的东西,不管是偏方小巫医,还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符咒,都用详细的步骤写下来。 这还是三娃替她看的,虽然传术的人是道长,但真正带她一步一步学的是三娃。 这种感觉真是玄妙,她上辈子做梦也没梦到过。 如果上个月,张道长见面就跟她说她跟道家有缘,她肯定会将他轰走。 谁能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接受了张道长的恩惠,还要被他带入当神婆的道。 “画符?” 李大嘴笑呵呵的问,“这才多久啊,你就开始学画符了,字会写了吗?” 宋春雪冷哼一声,“别小瞧人,我已经会写名字了,画符比写字简单。” “嘿,你就吹吧,牛都上天了。” 宋春雪看着李大嘴将腿搭在膝盖上,悠闲的拍打时,极其看不惯他。 “我吹没吹牛自己知道,但你想跟道长拜师,却被人家拒绝的事我知道。”她淡淡的笑道,“下次等道长来了,我劝劝他收你做徒弟,这样一来,以后你还得喊我一声师叔。” 宋春雪也学着他将左脚踝搭在右膝上,不无得意的仰头,“以后我学在你前头,说不定还得向我请教如何画符呢。” 李大嘴不服气的笑了笑,别过头跟旁边的人说,“这人现在长本事了,吹牛的话张口就来。” 三娃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娘没有吹牛,她这几日已经认了十多个字了,比我刚认字的时候都强呢。” 宋春雪没有不好意思。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很多人终其一生谨小慎微,败就败在动不动就不好意思,这不敢那不敢,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你看李孟春媳妇,勾搭李堂害死了李堂媳妇,刚才被老四直接提到明面上,人家只是冷冷笑了两声,随后若无其事的跟旁边的妯娌婶子聊天,有说有笑的。 虽说人家是仗着李孟春尊着她捧着她,真心爱慕她纵容她才这般,但她但凡脸皮薄点,早就跟着跳窖了。 虽然最后她会受儿媳妇的气,但人家也没有将儿媳妇放在眼里,转头回到老家种地,不顾及别人的目光,转头就跟李堂同出同进。 宋春雪不想学她的不守妇道,却想学学她的没脸没皮。 “你真的会画符?”夏英的男人李庸好奇道,“我记得那位道长第一次来过不久,那位谢大人就因为你挨了打,赔了你五两银子,据说李敬义也给了二两,好像挺管用的。” 他若有所思道,“不然你这辈子,哪里有过这么好的狗屎运。” 宋春雪笑了,“没错,正是因为有了真真切切的银子到我手里,我相信张道长是真的有本事。虽然那银子很快就花没了,但家里真的进了财。” “等我学会了,送你两张,眼看着快过冬了,买些布给孩子做冬衣。” 说着她看向自家二哥,“我这里还剩最后一张,也不知道二哥何时再来,你拿回家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来财。” 宋之柱上前接下,并蹲在她的身边仔细查看。 “看着挺像样的,那我收下了。”宋之柱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挺会装模作样的,不过伶牙俐齿是好事,不受欺负我也放心些。” 他转头看了眼抱着孩子进屋的陈凤,“听说陈广才最近卧病在床,很多人都说是被反噬了,还有人传言,说看到他吐血了,看来那个张道长有些本事。” 宋春雪点头,三娃跟老四也没有因为他们乱说话,就不给他们添茶倒水。 今日是江家老大江夜铭的喜事,乔迁和孩子的满月酒一起办,长得是江家的脸面。 若是在今日怠慢了庄里人,就是他们的不是。 有人吃了七碗都没吃饱,切好的面不够吃,他们便舀了臊子汤,让他就着馒头吃。 庄稼人饭量一个比一个大,宋春雪见过一顿吃了十一碗的,也不觉得稀奇。 让她意外的是,虽然前些日子得罪了程家人,但他们每家每户都来了人,还有人带了孩子来。 毕竟平日的人情往来,江家从来没有缺席过,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恨,他们也该来一趟。 情钱到了却没吃席面,岂不亏得慌。 因此,程家六户人,来了九个人。 宋春雪也没觉得不适合,若是来得少了,她反而心里不痛快。 吃过席没多久,大家先后散去。 宋之柱给孩子带了个银镯子,他进屋当着老大两口子的面,戴在孩子手上。 “这是春雪的长孙,虽然你跟你娘生分了,成了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你要记住,不论何时,她都是你娘。” 老大神情复杂,任是谁,总被旁人叮嘱不要跟自己的娘生分,显得他很不孝顺似的,他很不爱听。 “二舅我知道,之前是我鬼迷心窍,今后不会了。”老大板着脸,语气还算温和,“有时间我们会去看二舅的。” “好。”宋之柱戴上草帽,“那我们先回去了,你其他几个舅舅也来了,下次他们有事,你也得去还情,知道吗?” 老大点头,“二舅我明白。” 宋之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的。” 陈凤抱着孩子,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如果没有张道长来,符纸的事就不会捅出来。 她孩子的满月酒,最该来的人是她的父母。 可是现在,庄子上的妇人婆子,进屋看孩子,总会提到她父母给了她符的事,还让她以后收敛着脾气,好好过日子。 每每听到这个,陈凤很想将鞋脱下来,甩到他们脸上。 但是因为张道长,她现在成了所有人眼中不懂事的新媳妇。 听到宋春雪在院子里,说是认了张道长做师兄,她觉得可笑又可气。 她多想唾两口在宋春雪脸上。 但老大如今不向着她,她只能将这种恨意压在心底。 老太婆,等她以后日子过好了,等着瞧! 送走娘家人,宋春雪回到院子里,三娃正在写人情簿。 庄子上的人上情都是统一的五个铜板,娘家人给的多一点,每家十文。 李大嘴是最闲的,坐在台阶上吊着嗓子问道,“宋春雪,你们母子俩以后要各过各的了,这情钱怎么分想好没?” 第143章 这下舒坦多了 怎么分? 宋春雪看向老大。 “老大,你觉得该怎么分?” 若是从前,她自己直接做了主,白白落抱怨。 如今她得让老大自己选,反正这是他们母子最后的钱财交割。 从今往后,山长水远,各凭本事。 三娃坐在红板凳前,抬头看了眼老大。 老四也坐在三娃身边,饶有兴致的看向老大。 老大在新屋子的台阶前蹲下,石子铺就的台子,因为铺的不瓷实,已经被人踩出了好几个缺口。 院子里还有几个家里活儿少的庄里人,目光都落在老大身上。 老大微微蹙眉,娘为何要将问题丢给他? 他手里握着个细小的麦秸秆在地上划拉着,“该怎么分要看娘的意思,毕竟这些年庄子上的情钱都是娘给的,不过今后这些人情,我要开始还了。” 老大低声道,“我刚盖了房子,门窗都是买的,很多东西需要买,手头有点紧,娘少分一点给我就成。” 院子里的人笑了。 宋春雪微微勾唇,心想若是别人家的孩子,今日这情钱,绝对不会要。 但对于别人家的父母,心疼孩子刚分了家,也都会给孩子。 但老大不值得她打脸充胖子。 随后,宋春雪将目光落在李大嘴身上,“李先生,要不你给出个主意,今日这点钱,我们母子该怎么分才好。” “这庄子上的事你比我清楚,别人家都是怎么分的?” 李大嘴嗨笑了两声,“还李先生,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这得罪人的活儿你别推给我。” “谁叫你爱看热闹,”她淡淡的道,“何况你从前是当过夫子的,看事儿肯定比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通透些。” 这话很是受用,李大嘴呵呵的笑了,喝了口粗茶水,咂摸了两下。 “对半分最合适。”李大嘴看向老大,“知道你不容易,但你娘也不容易,养大的孩子分了家,你今后婆娘孩子热炕头,而你娘相当于少了个孩子。” “你还年轻,去外面赚钱比你娘容易得多,而你娘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挖空心思在地里刨光阴,也就挨别人的打,遇上个好人才会给点受苦钱。” “……”宋春雪的嘴角抽了抽,听得她都心疼自己。 李大嘴摇头叹气,“你媳妇也算是半只母老虎了,咱们庄子上还没有比她厉害的儿媳妇,以后你想给你娘一个铜板,恐怕得挨两脚。” “就算我那弟媳妇再脸皮厚,勾搭李堂,我爹也罚了她在院子里跪了半天,你老丈人用符纸那么阴险的东西祸害你,她都不敢戳陈凤一根手指头,可怜见的。” “过几年等大家忘了这事,还不得骑在你头上跟你娘对着干。” “……”江家三兄弟听得一愣一愣的,却又无法反驳。 “……”宋春雪又气又好笑,心想李大嘴还挺明白她的难处。 他看人可真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若不是李大嘴这么说,老大肯定觉得他委屈疯了吧。 屋子里的陈凤牙都快气青了,炕头边上的枕头被她一脚踹在地上,恨不得撕了李大嘴那张爱管闲事的嘴。 看到老大的脸色跟野蒜似的,宋春雪清了清嗓子。 “难为你不怕得罪人,这么向着我说话,不过我也觉得对半分最好,老大你没意见吧?” 宋春雪起身走到三娃跟前,“把钱分成两份,让你大哥点一点,之后再拿给我,情簿子留给你大哥。” 三娃点头。 老大没有说话。 老四在收拾桌上的碗筷,以及地上的桌子凳子。 待会儿还得挨家挨户还东西,借来的碗筷碟子也要洗干净了还回去。 他看了眼安然不动的老大有些来气。 “娘,我大哥没吱声可能不同意,”老四朗声道,“大哥,你觉得不妥可以再商量嘛。” 老大语气僵硬,“我没觉得不妥,这些情钱还是都给娘吧,我不要了。” 宋春雪压下情绪,淡淡的笑道,“怎么能不要呢,今天大家是为你办事,饭菜都是你们准备的,我总不能让你吃亏。” 三娃很快将情薄递给老大。 “你看看,一共五百四十文,这是二百七十文。” “嗯。”老大伸手接过铜板,转身进了屋子。 老大是她看着长大的,他什么脸色什么想法,宋春雪岂会看不明白? 他这会儿心里不舒服的地方多了。 但关宋春雪什么事。 她对三娃道,“你们俩替你大哥收拾收拾,我先回去喂鸡喂猪。” “娘,你把钱带回去。” “你装着吧,数清楚了再说。”宋春雪起身走向院外,“你们俩晚上想吃啥,我歇会儿趁早准备。” “荞面搅团,好久没吃了!”老四馋的舔嘴唇,“最近容易上火,我想吃点酸的。” “好,那你们慢慢收拾,我先回去了。” 李大嘴也起身,“你走了我跟谁谝闲去,要不我给你喂鸡喂猪去?” “呸,谁要你帮忙喂鸡了,别又让你那些弟媳妇说我勾搭你,臭男人离我远点,没一个好东西。” “嘿,你儿子给你气受,你拿我撒什么气,我看你就在我这种可怜人面前硬气,有本事你骂老大去。” 宋春雪猛然驻足。 “哎呦我的娘,你想干啥,”李大嘴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打自己,“天地良心,我真是为你好。” “我该气的对不对?” 李大嘴有点蒙,“老大明显不满意,给你甩脸子甩惯了,你都没发觉。” 她怎么可能没发觉。 宋春雪气呼呼的踏进院子,挑起他们的新屋门帘。 刚好陈凤在跟老大抱怨宋春雪小气。 “有意见你直说,背地里编排你娘算什么本事?”她对着老大吼了一声。 老大慌忙站起来,“娘,我没有……” 宋春雪走过去,照着他的小腿狠狠地踢了一脚。 “嗷啊!”老大抱着小腿疼的叫了一声。 “惯得你,给你娘甩脸子,老娘不乐意了!” “真是越想越气,明明是你欠老娘的,凭什么要委屈老娘?” “以后你再这样鬼迷日眼的给我找不痛快,我绝不忍着,追到家里来也要打你一顿!” 老大疼的眼里直飙泪,娘这一脚用了死劲儿吧。 “还有你!”宋春雪指着陈凤道,“给你脸了是吧,之前没骂你是看你还在坐月子,真当你是个人了。” “分了家就安分点,少打我的主意,以后再怂恿老大跟我对着干,我打断你们俩的腿!” 说完,宋春雪掀开帘子出了院子,对李大嘴笑道,“这下舒坦了,多谢。” “……”李大嘴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无奈摇头。 第144章 寒衣节 宋春雪回到家喂了家禽牲口,时间还早,躺在炕上歇了会儿。 还剩两个兔崽子在家里,也不知道老四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她知道不会太久。 她摸出箱子里的镯子看了看,打算过些日子卖出去。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卖了钱她能吃能喝,还能去看看姐姐们。 歇了会儿,她翻开三娃教的那些字,还都记得,怕过几日又忘了,便在地上写了几遍。 随后,她又按照张道长说的,打坐调息。 打坐时间越长,效果越明显。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好亮。 所有的东西都跟洗过的一样,非常清晰,就连年久的土墙皮上细小的裂痕都看得清清楚楚。 张道长,哦不,师兄果然是她的贵人。 再过几日就是十月初一寒衣节,要给逝去的人送冬衣。 以前宋春雪是不舍得拿几个铜板,买白纸剪衣服烧纸的。 但现在,她想多买点多烧点。 不仅仅是因为下面的人会挨冻,还因为给逝去的人烧纸钱,遇上事儿祖先们也会替她跑跑腿,让她发发财。 这个月是大月,有三十日,宋春雪打算初一再去赶集。 太平乡的赶集日是一四七,明日才二十七,过于早了些。 五日后,十月初一。 宋春雪早早的起来给驴添了草,打算套上驴车去赶集。 虽然驴子辛苦了些,但她不喜欢跟别人挤在一起去赶集,遇到些嘴臭的,又得生气。 喝汤的时候,她问老四,“你去不去?” “不去了,街上没意思。”老四睡眼惺忪道,“娘若是遇到了,可以给我买几本新的话本,我写几个书名,你帮我问问。” “也行,”宋春雪看向三娃,“你有没有什么也要买的,笔墨纸都有吗?” “都有。”三娃笑道,“娘给我买几颗糖就行。” “好,多买些,现在应该还有糖葫芦,多给你们买两串。”宋春雪不由感叹道,“老大搬走了,每天走出院子,感觉自在了不少。” 老四笑道,“娘那天吓我一跳,忍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骂了人,哈哈哈,我跟三娃憋笑憋的难受。” 宋春雪睨他一眼,“等你以后娶了媳妇跟老大一样,我照样打。” “那你怎么不说三娃,三娃也会娶媳妇,我看娘现在对三娃就跟曾经对老大,你小心他也气死你。” 宋春雪喝了口汤,看向一脸笑容的三娃。 “也是,以后你别学老大。” “娘,我不会。夏木兰不是你替我挑的吗,她看着脾气挺好的。” 宋春雪笑了,“也是,只要不惹她,她脾气挺好,该收敛脾气的人是你,别欺负人家。” “……”老四看着三娃,怎么到了夏木兰这里,娘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行,娘你偏心,如今是不是也该给我找媳妇了?” 宋春雪愣了一下,“找谁?” 老四的媳妇在外地,她上哪里给他找去。 “娘就没有替我相看相看?”老四心有不满,嘴巴撅的老高,能拴住一头驴,“我就比三娃小了一岁,你怎么不替我物色物色,你偏心。” 宋春雪无奈解释,“我没有不给你物色,而是你看不上庄子上的姑娘吧,你明年肯定不愿意在家里放羊了,你的媳妇到时候去外面自己相看,若是相中了,你回来跟我说,我陪你去提亲。” “这还差不多。”老四瞥了眼三娃,“夏木兰那样的,将来若是跟夏英一样,我才看不上。” 三娃笑道,“又没让你看上。” “哟哟哟,这就开始护上了,要不你们俩早些成亲,跟大哥一样婆娘孩子热炕头,还读什么书啊,起早贪黑的。” 三娃收起笑容,小声道,“可我还想读书。” 宋春雪理解三娃的心思。 “不用理会老四,你想读就读,现在成亲有点早,有了娃人就再不是孩子了。等你成了亲也能读,反正地里的活到时候有了我跟你媳妇,比现在还轻松呢。” “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苛待你媳妇,将来地里的活她稍微帮衬一下就行,咱家的地没有以前多。” 何况她现在是有金子的人,累死累活的干什么。 将来的旱年她比谁都清楚,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饿到易子相食的年成了,只是少部分囤得粮食少的人,还是会挨饿。 吃饱喝足,为了鸡和猪,她套上驴车往集市上走。 今日赶集的人特别多,大家都是去给先人买冬衣和纸钱的。 半路上有人搭驴车,每人给了一文钱,毕竟天冷了穿得多,路不好走。 来到集市上,太阳还未升高,集市在高山上,冻得人双手戳在袖子里。 宋春雪找了几家花样多的铺子,买了三种颜色的纸,如今她有了钱,地下的人也跟着沾了光。 她想替他们烧点颜色不同的衣服。 已经去世的人,她知道的也不多,除了孩子他爹,还有公婆和一个叔叔,她买了十张纸,一张能剪一套衣服。 她还会用浆糊粘鞋子。 家里的拓印纸钱的票拓子还是娃他祖父传下来的,已经裂开了,宋春雪又买了一个票拓子。 家里还剩下白纸,回去还能拓些纸钱。 从拥挤的纸火铺子里出来,太阳照满整条街道,宋春雪看着人来人往的街上,大家手里都提着纸张,不知为何,心里暖融融的。 她又买了几只小鸡崽,垫了几张纸和破布,装在新买的竹篮子里。 竹篮子是从外地运来的,虽然贵,但比柳条荣木条编的轻巧且耐用些。 回去了洗一洗也能用,总比小鸡崽子拉在车上的好。 买了些糖和馓子,棉花和布,她赶紧回了家。 下午,她没去地里忙别的,拿着剪子和浆糊,坐在桌子前专心剪寒衣。 她以前就剪过,时隔多年,上手却不陌生。 一个半时辰后,她剪了十几套衣服。粘鞋子很费时间,她粘了五双。 等三娃回来的时候,她在粘最后一双。 “娘,你今年真舍得,还买了彩纸,很贵吧?” “也不贵,就十几文钱。既然你回来了,不写文章的话帮忙拓纸钱,我再剪些铜钱。” 三娃应了一声,化开红墨,用棉花蘸在新的票拓上。 他笑呵呵的道,“这个票拓是一百两的银票,我多拓些,我爹在地下能做个土财主了。” 宋春雪被逗笑,“是,咱们招财进宝了,你爹他们也沾沾喜气,今年别冷着也别饿着。” “娘,你说我爹真的能收到冬衣和钱吗?”三娃虔诚的拓着纸钱,语气认真,“我怎么从来没梦到过我爹,他会回来看我们吗?” 第145章 有没有亲嘴儿 听到三娃的话,宋春雪停下手中的动作。 “孩子,心诚则灵,我相信他一定能收到。” 三娃用力点头,“嗯,爹爹一定能收到,他看到娘变了这么多,肯定会为娘开心的。” 宋春雪倒不在乎这个。 “你爹若是看到你如今也读了书,他肯定会心安。三娃,你好好的读,只要你想读,咱们家那一圈羊,绝对供得起。” “你不用多想,想读就读,不用在乎别人的说辞。” 三娃郑重点头,“娘,我知道了。” 他能感觉到,只要娘不变回从前,他就能如愿读书。 不过他也不会读很久,娘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田地粮食,太辛苦了。 他最多读三年,三年之后他会回家种地。 这场大梦,他无比珍惜。 天色渐暗,宋春雪去厨房做饭。 等老四放羊回来,正好赶上用饭。 “你今日回来得挺早。”饭桌上,三娃笑话他,“是不是害怕了?” 老四缩了缩肩膀,“今日寒衣节,老祖先们都来取寒衣过冬,说不定就在门口等着抢钱了,我能不怕吗。” 他没好气道,“你不怕?” “我不怕,爹肯定会护着我们,不让别人家的祖先吓唬我们。” “……”老四沉默片刻,“说的也是。” 他们快速的吃完饭,天色完全黑下来。 走出院子,他们能看到远远的对面的山上,有点点火光。 江家母子跪在场门外的路口,用一根木棍挑着火堆。 空气中散发着纸张燃烧的味道,火光照在人脸上,微微发烫。 宋春雪没忍住问道,“等我死了,你们会给我烧寒衣吗?” “肯定要烧,明年你教我剪寒衣,我还没学会呢。”三娃认真道,“那个时候,我肯定赚了钱,一定给你多烧些。” 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宋春雪心情复杂。 三娃跟老四挑起他们祖先的那堆,宋春雪在给自己的亲生父母烧。 过了太多年了,宋春雪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有亲生父母的孩子。 虽然她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但他们没有故去多年,若是还有英灵的话,肯定需要寒衣。 是啊,三娃若是有钱的话,肯定会对她大方些的。 可惜前世,他一直过得很艰难,家底本就不厚,生了五个孩子,加上几次旱年,完全掏空了他的荷包。 “老四,你呢?” “我给你拉一车,让你成为这庄子上最富的老太婆。”老四一本正经道,“将来我自己赚钱了,我保准你是地底下让别的鬼最羡慕的老太太。” 宋春雪露出笑容,“有这话就够了。” 这一辈子,她不会执着于谁孝顺她。 无人送终是她活该,她不会再怨恨他们。 如今她认识了张道长,据说他们有办法自己给自己烧纸钱。 等她快不行的时候,她一定要托人给她烧一座金山。 她谁也不靠。 实在不行,做个穷鬼也行。 她相信,只要不混吃等死,穷鬼也能翻身。 * 十月初八,赵玉芳家娶儿媳妇。 宋春雪去帮了忙。 有人还会明里暗里的拿她跟道士画符的事当笑料,宋春雪能大大方方的跟他们开玩笑,说这庄子上的人老了以后,说不定还需要她定坟坑呢。 有人笑骂她,有人夸她最近气色好,还有人夸她衣服好看。 也有人说她肯定是有男人了,宋春雪不以为意地回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虽然大家依旧见不得她好,却不像从前那般肆意欺负她。 她的得理不饶人和刀枪不入,反而让捉弄她的人觉得没意思。 走在羊肠小道上,宋春雪忽然感觉这个庄子宽敞了不少。 她不用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谁的目光,不小心踏进谁家的田地。 在山顶上拾地软菜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盘腿打坐,感觉整个天地都能为我所用。 半个时辰后,她猛然睁开眼睛,清明的双目微微弯起。 明日,她要去县里一趟。 卖掉那个玉镯子,去看几位亲姐姐。 “娘,这次去县里,千万别忘了给我买话本,上次你就忘了。” 得知宋春雪要去县里,老四再三叮嘱。 宋春雪有些尴尬,“我这次一定给你买,多买几本。” “那你多买点大调料,咱们家的猪蹄猪头放久了,虽然挂在屋檐下不会有事,但我昨日看到有一只猫跳上去啃了一口,反正要过年了,再不吃得坏。” 老四嘴巴馋,除了吃就是玩。 如今能乖乖的放羊,宋春雪觉得有些稀奇。 “好好好,我多买点,这回我会慢慢的逛,买多些东西回来。” 老四看着她将一个小布包塞到包袱里,不由压低声音,“娘又挖到宝贝了?” 宋春雪的动作滞了一下,“什么叫又?” “上次不是捡到了个罐子吗,这次又捡到什么东西了?” 她悄悄的松了口气,还以为老四知道她去挖坟的事了。 “捡到了个镯子,看着就很值钱,说不准我还能买个便宜的玉镯自己戴,还能余下银子,买些东西看我的姐姐们。” 老四满眼兴奋,“那娘快点去,千万不能贱卖。” 他都没有问她从哪里捡的。 宋春雪不知道老四是装糊涂,还是真不关心这些。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她换上穿了两次的新布鞋,除了夹脚就是好看。 “不了娘,”老四羞涩的挠了挠额头,低头踢了踢地面,“山背后高家的姑娘说好一起放羊烤土豆的,我不想失约。” 高家的姑娘? 宋春雪眉头一挑,“你看上人家了?” “没有,”老四难得羞的脸跟红屁股似的,扭扭捏捏道,“就是觉得跟她说话时间过得快,一转眼天就黑了。” “而且,她就是想用咱们家的大公羊,给他们家的母羊怀小羊。” “……”听着这些话,宋春雪都害臊了。 看来那姑娘胆子挺大,脸皮也不薄。 要么是看上老四了,要么就是比老四年纪大些,勾搭他一下。 “那姑娘是不是比你大?” “嗯,”老四点头,“比我大一岁,已经跟人定亲了。”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不能生气不能骂人,要镇定。 “那你跟她一起放羊,他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在十大湾里放,基本没什么人看到。”老四嘿嘿的笑着,像个被骗了都不知道的女瓜娃。 “那她摸你了没,有没有亲你的嘴儿?” 老四的脸腾的红了。 “……”宋春雪无奈扶额,“她是不是还脱你衣服了?” 第146章 这毛驴真不错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傻儿子竟然被别的女人调戏了。 宋春雪骑着毛驴往县里走,心塞的厉害。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套板车太麻烦了,还是骑着毛驴省事儿。 可她心里头装着事儿,又气又好笑。 虽说老四是男子,被女人调戏了也不吃亏。 但她总觉得……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比一浪,浪。 这些年她被多少人诋毁编排,大老远看到男人就要躲,生怕与人家走得近了,次日就传来她跟人家有一腿的谣言来。 而老四这些十五六的孩子,竟然跑到没人注意的河沟里,专门往那几十年没人踏足的破窑里钻。 不问不知道,一问羞死人。 老四说,那高家的姑娘拉着他去窑里,脱光了衣服,互相咬嘴还摸。 小刀剌屁股,真是开了眼了。 宋春雪听过成亲的妇人,耐不住寂寞勾搭人的,还从未听过没成亲的姑娘,竟然那么胆大。 她板着脸让老四别去找那高家姑娘,老四满口答应着走了,却还不忘在袋子里多装些馍馍。 算了算了,她还是拿出三娃昨晚写的五个字好好认一认,操那个心做甚。 她已经警告过老四,千万别碰那姑娘。 若是造出个孩子来,他就只能毁了人家的亲事,娶个不安分的狐狸精上门。 现在就这么浪,指不定将来会怎么勾搭人。 听着比那李孟春的媳妇还要不知羞耻。 等今晚回家,她要好好跟老四说道说道。 路过上次捡到罐子的地方,宋春雪又跑去看了看。 没有特别的东西,只有几个落满了灰,布满蜘蛛网的大笨缸。 巳时,她来到了庄狼县旁边的东山上。 只要再顺着蜿蜒的山路走到底,就能进城了。 就在她思索着该去哪家当铺问问,还是去麻烦谢大人的时候,从右手边的山路上,走下来一个身着道袍手握佛尘,仙风道骨的道长,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宋春雪不由勒紧缰绳,扬起眉头笑道,“师兄啊,原来你就住在这山上,怎么之前都不说一声,是怕我烦你吗?” 张道长抬头,看到骑着毛驴的宋春雪,目光茫然。 随后,他从思绪中回神,猛然露出笑容。 “我说呢,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喊我师兄,原来是师弟打扮的这么利落,差点没认出来。” 他快步走到宋春雪跟前,抬手摸了摸她身下的毛驴。 “这毛驴养的真好,难得见到毛驴长这么好看的,之前你不愿意卖给我,今日是不是要去当东西了?” “你再买一只,这只卖给我怎么样?”道长爱不释手的摸着毛驴的耳朵,“这样以后我就不用走路了,去哪都骑着驴,多悠闲。” 宋春雪不由好奇,“你不是也有钱了吗,为啥不买匹马?看着多威风,这毛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使唤了五六年,不能卖给你。” 虽然师兄待她不薄,甚至说是恩重如山,但这毛驴跟亲人孩子一样,她不舍得。 “也罢,君子不夺人所爱,不卖就不卖。”张道长摸着毛驴光亮的皮毛,“你今日怎么得闲来县里了,起得挺早吧?” “是,喝过汤就来了。”宋春雪上下打量着他,“你这么一收拾也很精神,是不是去村里的时候不敢穿得太精神,免得别人打劫你?” 张道长摸了摸山羊胡子,笑容随和,“没错,师弟聪慧。” “对了,看你的面色最近经常在打坐?”他欣慰的看着宋春雪,“坚持下去别懈怠,等你老了一定会感谢我。” “我现在就很感谢师兄了,”说着,宋春雪从毛驴身上下来,打开包袱,将一个黑色的小布包递给他,“既然赶巧碰上了,师兄肯定比我有门路,不如替我卖掉它,我想用换来的钱看我几个姐姐。” 张道长点头,“也好,你先去城里转转,等我卖掉之后再来找你,就在西津门旁边的酒肆那里。” 宋春雪满腹疑问,却没有问出来。 “好,那我先走了。”她牵着毛驴往山下走,“正好我也想买点酒喝。” 张道长点点头,看着她笔挺俏丽的背影,心想他的判断没有错,她真的是一颗修道的好苗子。 只是,这条路终究是艰难的,就看她守不守得住了。 来到街上,宋春雪浑身轻松,仿佛被一股温热的气息紧紧包围。 从前她很少尝过这种滋味,如今却明白,那是强大的灵魂,不孤单的灵魂。 重生一次,她竟然有了师兄,有过短暂的友人。 这一切,弥足珍贵,她也从容的接受他们像烟花一样迅速消失。 她来到一家成衣铺子,看中了暗红色的锦袄上面绣着银白色的牡丹花纹,华美贵气。 一问价,一两银子。 华而不实,种地没法穿,还会闷汗。 她又来到了一家布庄,柔软厚实的布料,孔雀蓝的锦缎,同色的暗纹绣花,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还有很淡很淡的灰粉色,从前她喜欢却又不敢买的颜色。 二十文一尺,普通的青布只要四文钱,都能做一身棉衣了。 从前,她肯定不舍得买。 但今日宋春雪咬咬牙,花了一百文买了孔雀蓝,刚好做一身。 过年那天,她肯定做好并穿在身上。 若是从前,买这些昂贵的东西,她肯定会想,谁谁谁也没有,她一个当娘的,穿那么好看,只会被人说是不检点不安分,想去勾搭男人。 现在,她不允许这么糟践自己。 如果不对自己好,这世上没人会对她好了,她要疼爱自己,像曾经疼自己的孩子一样。 之后,她又买了十斤棉花,鼓鼓的两大袋子,正好驮在驴背上。 老四要的话本,三娃喜欢的诗集,她对照着纸上的字都买了。 不凑巧的是,刚才还是大太阳,这会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 午时二刻,她来到西津门,在酒肆旁边的面馆要了碗羊肉炒面片。 万一道长来了找不到人,她牵着毛驴站在麻布棚下面。 斜风卷着冰冷的秋雨落在棚内的桌上。 她坐在中间的桌子前吃面,手指冻得发青。 “小二,来碗臊子面。” 这时,风雨飘摇的布棚下,有人坐在宋春雪的对面。 “宋大嫂,我们又见面了。”谢征面带笑意,指着旁边的毛驴道,“这毛驴真不错,难得看到喂得这么好的。” 第147章 师弟陪我挖坟去 “谢大人?” 宋春雪有些意外,他不该在金城吗? 一阵狂风刮过,冰冷的雨打在他们的脸上。 “谢大人你去里面等吧,这里太冷了。我在这里等人,一会儿吃完就走。” 宋春雪指着面馆里面,“屋里暖和些,待在外面衣服会湿。” “那我们一起去里面,将毛驴绑在那边的棍子上,不然你淋湿了今日也不能回家。” 又是一阵狂风,雨打得人眼睛睁不开。 “也好。” 看来他是有话跟他说的,说不定是上次的那个罐子卖了出去。 宋春雪连忙起身,将毛驴拴到布棚下面,可以少淋些雨。 果然,等他们挪到面馆内,谢大人便提起了那个罐子。 “在下有个朋友在金城经商,他说那个罐子很值钱,给了一百两银子。”他拿起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待会儿雨停了,在下让人拿银子给你。” 不时注意着门外的宋春雪猛然怔住。 “吧嗒。”筷子掉在桌上。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谢征,“什么,一百两?” “没错,可能一百两还不止,但到我手里是一百两。” 宋春雪震惊不已。 一百两意味着什么? 她不仅可以在县里买院子买地,还能省下一些钱做生意啊。 虽然比不上金子,但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旧罐子啊。 真那么值钱? “谢大人,您不会是在变着法接济我吧?”宋春雪低声道,“其实我家里过得去,您不必如此破费。” 谢征无奈失笑,咽下手中的臊子面,用手帕擦了擦嘴,再次开了口。 “在下很穷,也没那么大方,大嫂多虑了。”谢征看了看外面还在下的雨,“你今日恐怕回不去了,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宋春雪有些焦急,她还要急着回去跟老四谈谈那姑娘的事呢。 今晚必须回去,万一老四真的跟人家生米煮成熟饭,江家又要鸡犬不宁了。 早上她不觉得老四在这个年纪有那个能力,但她这会儿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着急。 不对,她要找师兄帮忙。 张道长那么厉害,一定能阻止老四做出什么蠢事来。 “大嫂在等什么人?”谢征看到宋春雪焦急的模样,有些好奇,“比一百两银子还要紧?” 宋春雪起身,“师兄,这里!” 她转头对谢征道,“大人别笑话我,我认了一位道长做师兄。” 谢征有些意外。 只见门口进来一撑着黑色油纸伞的男子,仙风道骨,神采斐然。 他收了伞看向宋春雪,又看了看谢征。 “谢大人?”张道长看向宋春雪,“你们认识?” “哦,贫道想起来了,是你让谢大人改了全县的粮斗,他还给了你银子。”说着,张道长笑道,“巧了,贫道正要去找你。” 谢征起身拱手,“见过道长。” 宋春雪惊讶,“你们也认识?” “认识。”张道长在桌子前坐下,“你吃过了?” 宋春雪略显窘迫,“抱歉师兄,我看你没来,就先吃了。” “不打紧,我也吃过了。” 谢征的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张道长看向他,“谢大人的桃花还在纠缠?” “是,瞒不过道长的眼睛,最近那人百般纠缠,在下只能在外面躲着。”谢征端起汤喝了两口,面却没怎么动。 宋春雪心想,难怪他看起来有些清瘦,一碗面都吃不下。 但她更好奇师兄说的桃花。 “是有人要对谢大人以身相许吗?” 谢征瞬间脸红,捞起面吃了两口。 张道长嗯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 “镯子卖掉了,你拿去花吧,趁早花掉,别跟其他的银子混在一起。”说到这儿,张道长盯着她的面颊惊讶道,“你又在哪发财了?” “啊?”宋春雪压低声音,“这你都看得出来?” 张道长环顾四周,还好没人听到。 他也往桌前一凑,压低声音道,“这都看不出来了,贫道这些年不是白混了。” “说说,在哪发的财?”张道长好奇不已,“为啥贫道就没你这么好的财运。” 宋春雪笑了,“你不是会画符吗,多画些,在你的衣服内侧贴满招财符,不就来财了?” “自从有了你给的招财符,我的财运还不错。”说着,她难掩喜悦的看向谢征,“上次我捡的罐子,谢大人替我卖了不少银子。” 谢征吃完面起身,“你们在这等着,在下去取银子。” “伞带上。”张道长随手将给宋春雪准备的伞递给他。 谢大人撑着伞离去。 看着他清冷的背影,宋春雪激动的直搓手。 这么说,她真的要有一百两银子了? 东西是他卖出去的,应该分他一些的。 上次她有没有说过分他一半的话? 分一半她也不亏啊。 “卖了多少银子,傻乐呵成这样?”说着,张道长拿出酒葫芦,打开盖子喝了两口。 “谢大人说是一百两。”她压低声音,避免被人惦记上。 “咳咳咳……” 道长被呛得不轻。 “咳咳咳,你怎么……”张道长有些不服气,“把我卖给你的招财符还回来。” 宋春雪蹙眉,“你不是会画吗?” “那是我……”张道长喝了口酒压下咳嗽,“画符也是有讲究的,最近时运不济,画的符也不太行。那几张符是我一年前画的,说实话,在此之前都没人买。” “……” “你师兄不是怕被打劫不爱穿贵的,之前实在穿不起,这佛尘还是近前两日刚买的。” “……”原来如此,是她高估了道长。 “我们也算是相互成就,那天挖到的银子,贫道已经快花完了。这附近的山上有个大宝贝,师弟要不要陪我去挖挖,你最近正在走大运,贫道也能沾光。” 宋春雪往旁边一躲,心有余悸道,“走大运就更不能挖坟掘墓,会沾霉运的。” “贫道已经看过了,霉运已经被人带走了。” “可是做人不能太贪心,你不是道长吗?” “道长也有七情六欲,何况贫道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若是没有足够的盘缠,贫道怎么传道?” 宋春雪说不过他,“那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这天地下受困之人众多,指点迷津引入正途,是贫道的使命,若是困在这小小的东山,还怎么完成此生宏愿?” 宋春雪的心中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失落,“师兄的宏愿是什么?” “二位久等,外面的雨停了。”谢大人跨进门来,将一沉甸甸的袋子放在宋春雪面前。 第148章 发财了 谢征带来了一百两银子,绑在一起,比大馒头还要占地方。 “大人,那个不起眼的罐子,要我去卖,一两银子都卖不了,多亏了你替我找寻门路。”说着,宋春雪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这是大人应得的,还请大人笑纳。” 谢征当即推了回来,“在下不能要……” “大人,若是你不要,这些银子我都不会要。”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宋春雪将一袋子银子全部推到他怀里。 “这……”谢征无奈失笑,“明明是你运气好,去山上……都能捡到之前的东西,在下只是找到昔日的好友喝了杯酒,这二两银子就当是抵酒钱了。” 一旁的道长笑呵呵地捋了捋山羊胡子,“依贫道之见,大人拿十两银子,你们二人都不亏。” 谢征凝眉,“这……” “师兄说的没错,更何况,我还有大忙想要劳烦大人。” 谢征一手捏着袖子正色道,“大嫂直说便是。” “大人还要在这县里待多久?” “明年春种结束才离开,”谢征的眼里浸着几分悲凉,“这县里的歪风邪气太多了,根深蒂固数不胜数,下官连皇上都得罪了,还怕得罪几个小小的县丞?等处理完县里的几件大案子再走也不迟。” 宋春雪点了点头,她依稀记得谢征用雷霆手段,处理了几个贪官污吏。 “请大人务必小心,小人最是难对付,您平日里千万不可这样独自一人出门。”她隐隐记得大家在议论,谢大人被人挟持,差点命丧黄泉的事。 “师弟说得没错,大人的确有小人缠身,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大人过于清廉耿直,会遭遇小人的算计。”张道长点头提醒道,“万事小心。” 谢征拱手道,“多谢二位提醒,下官谨记在心。” 宋春雪将五十两银子递给谢大人,“这十两银子是大人的,剩下的四十两,还请大人帮忙替我买个院子,能住人就成。” 张道长跟谢征都有些意外。 “好,那我让人替你好生看看,若是遇到合适的,下官派人去大嫂家……” “不用派人去,大人替我做主买下就是,大人的眼光我信得过。我还要回家,家里的活儿忙,没时间挑选院子。只要过得去,大人替我做主就是,银子放在家里也不安全。” 谢征接过银子,“也好。” 宋春雪心里过意不去,“若是大人忙不过来,让师兄替我买也好。” “没错,这事儿师弟就别管了,若是谢大人的随从看中了合适的院子,却定夺不下,可以去东山上的闲云观,贫道可以挑个风水好的。”张道长看向门外的彩虹,“师弟,你该回家了。” 谢大人看了看手中的银子,重新揣入袖中。 面馆里的客人都已离去,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走。 宋春雪有些焦急,她还有事请师兄帮忙。 “师兄,我家老四最近被别的庄子上的姑娘缠上,你有没有什么让他们分开的符纸?” 她压低声音,意图避开谢征,但还是落入他的耳中。 谢征还有事请教道长,便要了壶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你家老四?”道长微微一笑,随手起卦,在手指上掐了掐,“最近桃花乱心的人不少,不过那朵桃花也是朵可怜的桃花,明日她会自行离去,师弟不用刻意拆开,不然反受其乱。” 宋春雪心安不少,有师兄这句话,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大人,师兄,我先告辞了。”刚得到这么多的银子,她还想在回家之前,给几位姐姐也扯几尺好看的花布。 她还想买些糕点和糖葫芦,别过他们二位,牵着毛驴匆匆离开。 谢大人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实在难以想象她这些年是如何带大五个孩子的。 更匪夷所思的是,几个孩子都读了书。 思索间,张道长在他面前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大人有事要说?” “桃花就是难缠了些,等到了立冬,自会离去。可贫道看得出,大人的桃花不止一朵,你莫不是对哪个姑娘动了心?”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征,“大人仕途多舛,一生漂泊,可别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谢征无奈一笑,“在下哪里来的那么多桃花,不过是在茶楼见到了商人之女,被宠坏了的姑娘难免任性妄为,总来驿馆纠缠,过些日子就会离去。” 张道长神秘一笑,不作多言。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符。 “大人热心肠,愿意帮我那可怜的师弟,这张符纸还请大人随身携带,莫要叫旁人触碰,亲手用红布缝在衣服上,一个月后烧掉即可。” 谢大人淡淡一笑,“下官很少信这个,上次只是恰好被道长碰到,难堪之下请道长帮忙而已。” “贫道自然知晓,但大人还是收下吧,想必大人是读过老子的书的。众妙之门,玄之又玄,大人又何尝知晓,这张简单的符纸,会不会让大人少受一些纷争磨难呢?” 谢征接过符纸,若有所思。 “我那位师弟,花了十个铜板买了我十张招财符,如今你也看到了,她到哪都能捡到钱,连贫道都嫉妒不已。” 张道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人是这世间难得的纯良之人,却要一生磋磨。还望大人不忘初心,笑看风云。” 谢征端着茶碗,怔怔地坐了许久。 * 宋春雪从未像今日这般大方过,回去的时候,毛驴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布袋子,它嫌太重,好几次尥蹶子,将宋春雪从背上甩下来。 宋春雪气得不轻。 但想到自己今日吃了炒面,而毛驴只是在路边喝了点脏兮兮的雨水,吃了点发黄的青草,也不跟她置气。 她背着沉甸甸的包袱,感觉从未像今日这般满心欢喜过。 银子啊,她的怀里抱着不少银子。 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就算她给出去了五十两,师兄卖掉的那只镯子子,竟然也值五十两。 在成衣铺子花了十两银子,如今她的怀里,明明白白揣着九十两。 两辈子加起来,她没这么值钱过。 她走在秋风萧瑟的山路上,头发吹得纷乱,衣摆被掀起,呼呼地往身体里灌,但丝毫不觉得冷。 因为,她的心烫得厉害。 她有钱了,再也不用在地里铲茵陈和蒲公英来换钱了。 “宋春雪?你这是去哪进货了,难不成你要当卖货郎了?” 第149章 比儿子还乖的驴 路过夏英家门口,夏英看到宋春雪牵着的毛驴背上驮满了东西,有些惊讶。 宋春雪微微一笑。 “是打算做这个营生来着,比种地轻松多了。” 夏英将信将疑,“来家里坐坐呗,我听说你又做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事,还跟那个道长做了师兄弟,你莫不是被骗了?” “你也见过那个道长了?”宋春雪好奇,在路边停了下来。 夏英站在路边的围墙边,微微蹙起眉头。 “那道长嘴里就没好话,说我们家这里不对劲那里不对劲,真是为了骗钱什么都敢说,被我给赶出去了,你千万别听他的。” 宋春雪知道她家的事,就算道长不说,她也清楚。 只是师兄为什么要说得罪人的话,明明知道他们不会当真的,只会被人当作是骗子。 不过师兄跟常人不同,可能是见不得一些人身陷囹圄而不自救吧。 夏英唯一的儿子小时候戳坏了眼睛,年纪越长越严重,道长可能是想劝他们趁早给孩子治眼睛。 “那道长来我家里也没说别的,还从老大两口子住的草窑里挖出了符纸,这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宋春雪语重心长道,“那道长是个热心肠的,他说的话你也重视一下,尤其是孩子眼睛的事,别舍不得花钱。” “等将来孩子大了找不到媳妇,你难免要焦心,不如趁早花钱买个心安。” 夏英不说话了,满脸的不悦。 “你忙吧,我就是随口一说。”她真是多嘴,这会儿还是没忍住说了人家不爱听的话。 都说好言难劝该死鬼,更何况夏英可不是一般的固执。 “哎你等等,”夏英抬手挽留她,压低声音道,“我也想给孩子治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每年一到秋天,孩子的眼睛又干又痒,说是疼得厉害,可是孩子他爹说那是正常的,秋季火气旺,等到冬天下雪就好了。” 说到这儿,她哽咽道,“我们家的钱都是孩子他爹在管着,我想给孩子买点药也没钱。我听说谢大人给了你五两银子,你应该还没花完吧,能不能借我点儿,等我卖了柠条籽再还你。” 宋春雪若有所思。 她现在富得流油,甚至想送她几两银子。 但她明白,财不外露,若是她真这么做,可能她活不了多久,等她去外面干活回来,回家发现整个江家的院子,都要被人给翻个底朝天也不一定。 她面露难色,“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现在不像以前那么省着花了,已经去了好几次集市,孩子分家,女娃也来了一次,走的时候打发了些,几乎花完了。” 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抠抠搜搜,摸出了六个铜板。 “我以前总是这舍不得那舍不得,如今舍得了,钱根本不经花。”她将铜板放在夏英的手里,压低声音道,“你先给孩子买两副药,等过些日子我再铲些茵陈拿去卖,到时候都借给你怎么样?” 夏英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已经很好了,能买两副药了。看孩子揉眼睛,难受地哭,我也跟着哭。”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怕家里有银子遭贼惦记着,全都卖了布跟棉花,今天就剩十个铜板了,要不都给你吧,孩子的身体要紧。” 说着,她又从怀中摸出四个铜板。 这是十个铜板,好歹能买四副药。 夏英激动不已,抹着眼泪向她道谢,“没想到你能这么帮我,我真没看错人。”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别被他爹看到了,你赶快去抓药,晚上就给孩子熬上喝了。”宋春雪拉着毛驴往家里走,“再不回家,我家的猪崽子要饿死了。” 夏英对她抬了抬手,“那你赶紧回去,你们家里有不少张嘴等着呢。” 宋春雪笑了,关键是这毛驴着急回家吃草,已经丢下她先回了家。 等她追到家门口时,发现那毛驴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抖在院门口,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这倔驴,跟大爷一样,比我的脾气还大。” 宋春雪双手撑在膝盖上,早知道他这么能耐就不跑了,五十多米的上坡路,差点跑得她肺管子要炸了。 她坐在地上歇了好久,才将买来的一大堆东西放进屋里。 刚才进了庄子,在山里干活的人肯定看得到,她家的驴背上驮了不少东西,少不了被人揣摩她是不是发了财。 她将两袋子白嫩嫩的棉花立在窗台下,其他的东西都锁在大箱子里。 她这嫁妆箱子又大又重,还从没像现在这样,都快装不下了。 从前都是几件衣服勉勉强强盖住了底。 听到毛驴进了院子,宋春雪连忙锁好箱子,背着背篓去了草窑。 老大一家三口搬走之后,这草窑又用来装草了。 如今她再也不用担心,将来自己老了要出来住草窑了。 谢大人跟师兄,一定能给她挑个能住人的院子。 因为驴圈门关着,这毛驴在圈外进不去。 这会儿宋春雪背着背篓,它直接在她的背上吃草。 宋春雪转头拍它的头,“都弄到地上了,你给我扫啊。” “吧嗒吧嗒……” 一大坨驴粪掉在地上。 宋春雪气得不轻,“你就不能再夹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进圈了。” 她打开门将草倒在槽里,若不是这毛驴是大功臣,她指定踹两脚。 转念一想,这驴比她儿子都有灵性,还能给她干这干那,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大娘今年去哪了,这个时间才回来,买啥好东西了?” 忽然间响起的声音,差点吓得宋春雪心都跳了出来。 她抬头看着驴圈上边小路上的李大嘴,伸手在墙上掰了块土块扔了出去。 “你走路没声音啊,大白天的想吓死谁?” 她摸了摸心口,连忙在心里叫自己的小名。 “下次再这么冷不丁地开口,我锤死你!” 李大嘴哈哈一笑,“我走路明明有响动的,别人都说我是八字步,脚步声很明显,是你光顾着骂驴了没听到吧。” 宋春雪关上圈门,“你真是闲不住,怎么盼着我回来的?怎么不把你这张嘴给锁上,你们那几户人吃过黑饭,就等着你打探来的消息哄睡了吧?” 李大嘴嘿嘿地笑着,“哎呀没办法,我早上就看到你骑着毛驴走了,这会儿才回来,肯定是去县里了。从前咀过来,你没骑着那驴背都快压弯了,肯定买了好东西,让我开开眼呗。” 第150章 你会吗 宋春雪忙着干活,拉回家的苞谷棒子还得摞起来。 不然占地方且容易被淋湿。 若不是李大嘴跟她讲了庄子上其他人的事儿,宋春雪早就轰走他了。 上次还让人家看门,算是有点交情在的。 “你家老大最近挺勤快的,你分出去的那些地,他已经去看了,说是要买只驴来耕地。” “陈凤最近背着孩子在干活,今日也去集市上买了几只小鸡,和一只猪娃子准备过年。” “你可能不知道,赵玉芳的大儿子成亲第三日,就跟媳妇打了一架,脸被挠花了,但就是不回娘家,可见她是个硬气的。” “对了,李孟春的媳妇儿又被罚跪了,因为她晚上揽柴的时候,在麦垛子跟李堂背后亲嘴儿了,被我爹看了个正着。” “还有程家老五,他媳妇竟然悄悄的生了个女儿,我们之前都没看到过她大着肚子。那女人个头小,干活比你还厉害,真是救了程老五的懒命。” “程老二程远据说还在县衙大牢里,老大跟他爹程老汉都去县里好几日了,还没回来,说是谢大人在审问陈年旧案,为冤案平反,我估计他年前他都回不了家。” “还有,我听说程家老三上次不小心坠马,摔伤了,他媳妇儿去看了,劝他回来还被打了一顿,回来偷偷地哭。” 听到程家老三,宋春雪叹了口气,他若是听她媳妇的该多好。 “你也看见了,我主要买了两大袋子棉花,准备做棉衣过冬,再做条棉被。我那老棉花被都三十年了,拉都拉不动。” 宋春雪想赶他回去,“你若是不想留下在我家吃饭,就赶紧回去,免得三娃回来看到,我心里不得劲。” “明白明白,我也该回家喂猪喂鸡了。”李大嘴站起身来,“哦对了,你学会招财符了没,我买一张?” “还没,估计年前学不会。” 李大嘴似乎还不愿意走,“那等你学会了教教我。” “到时候再说。”宋春雪虽然不讨厌跟他闲聊,但她不想别人说闲话。 今日也不知道李大嘴咋了,一点不自觉。 她在等老四回来。 可是,老四今日比三娃放羊的时候回来的还要晚。 宋春雪做的懒疙瘩都快凉了,天幕完全暗下来,羊群才进圈。 进了屋子,他一句话也不说,闷闷的洗了脸,无精打采的坐在饭桌前。 三娃好奇的看他,“怎么了,羊丢了?” “没有,好得很,吃饭。”此地无银三百两,老四夹了口咸菜,这才想起来娘今天去县里了。 “娘,买糖葫芦了没,还有我的话本?” “买了,我还以为你想着高家的姑娘,都忘了。”说着,宋春雪将书本和糖葫芦递到他们跟前。 被小小的油纸裹着的糖葫芦,足足有十根。 老四跟三娃惊讶不已,她竟然舍得买这么多。 “娘,你发财了?” “是,那个镯子卖了五两银子,我花得没剩多少了。”宋春雪也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很甜。” “我总共买了十二根,一人四根。”她咬了一大颗山楂,“以前不舍得吃,其实我也爱吃这个。” 三娃点头,“娘不该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们。” 老四若有所思。 “今天为何回来的这么晚,高家姑娘……” 虽然师兄的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但她还是担心会出差错。 老四低着头,情绪低落。 “下午她没来,我在山顶上看到她家里来了人,应该是跟她定了亲的那家,商量着要成亲了。” 三娃惊讶的看向宋春雪,“娘怎么知道?” “你也知道?”这下轮到宋春雪惊讶了。 “学堂里有人说,看到老四跟高家姑娘一起放羊,高家庄子上的人说那姑娘虽然没成亲,却是个狐狸精,跟庄子上好几个男娃,”三娃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老四的神情,“玩得挺好。据说那姑娘是被她二叔祸害的,但她父母都没有阻止。” “……” “……” 宋春雪跟老四沉默良久。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她忽然想起来前世好像听过这个故事。 没想到那个姑娘就是脱老四裤子的。 “老四,你别难过……” “你放屁!” 就在宋春雪要安慰老四时,他忽然站起来发飙,将手中的筷子丢了出去,脸色铁青。 “她根本不是那种人,是他们庄子上的姑娘嫉妒她长得漂亮,故意编造的。”说着,老四一脚踢开凳子,拿着糖葫芦准备回屋。 “你站住!” 宋春雪低喝一声,“坐下,好好说话甩什么脸子,是不是皮痒了?” 老四抿着唇,不情不愿的坐下,眼里带着愤怒。 三娃没有理会,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盯着他的神情。 “三娃也是为了你好,你以为我就没听过吗?”宋春雪毫不客气道,“你以为谁家正经姑娘,还没嫁人就敢勾搭男娃了?” “就算是李孟春的媳妇也没他大胆。” “你为江家想过没,若是被大家看到你跟高家姑娘的事,她的亲事就是被你毁的,我最怕你给人家搞大肚子,到时候不得不娶她进门,我会让那种人当我儿媳妇?” 老四糖葫芦也不吃了,脸色黑如锅底。 “被人家说些甜言蜜语就找不着北了,就算她是被人带坏的,但你去高家庄子上问问,看她是不是跟勾栏院那些女人一样,对不太丑的男人都暗送秋波?” “别的不说,她一个正经姑娘,明明跟人定了亲,还要跟你做那种事,你娶进门就敢保证,她不去勾搭别的男人?” 老四握紧拳头,“她不会,她说好让我娶她的!” “呵,这么说,你要娶她?”宋春雪丢下手中的木签子,冰冷的双目威慑力十足。 老四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你若是还敢跟她往来,你就去破窑里住着,自己赚钱娶她回家,从此不要认我这个娘了,反正我也管不住你。” 宋春雪冷冷的道,“反正你们一个比一个翅膀硬,就别想着靠我。你老娘累死累活不是给你擦屁股的,你若真有本事,就别想着吃我的喝我的。” 老四坐着没动。 三娃吃了一串糖葫芦,安静的吃饭。 饭桌上只有他嚼咸萝卜的声音。 “老四你不会真的跟她,那个了?”三娃好奇不已,没忍住问出声,“你会吗?” “……”老四脸色涨红,跟发威的大公鸡似的。 “……”宋春雪哑然许久,轻声道,“那,你会吗?” 第151章 煞费苦心 “啊?” 三娃脸色爆红,宛若白里透红的杏花,一下子染成了粉嫩桃花,羞的不行。 “哼哼,啥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为难我干啥。”老四喝了口汤,扬起下巴看着她。 “我就是好奇,万一真有了孩子,娘会打断你的腿。” 三娃夹了口萝卜,语重心长的劝他。 “你不是说将来要找个俊俏的小媳妇吗,高家的姑娘听着比陈凤还可怕,你千万别走大哥的老路。” 老四梗着脖子没好气道,“没有,几只山羊跑进窑里打了岔,我还以为有人来了。” 宋春雪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点头,“还好,那几只羊救了你的小命,若是你们真的干了啥,今晚你就去沟里的破窑里。” 老四捏着筷子,态度缓和了不少,但还没有死心。 “娘,如果……” “没有如果,你娘又没有被女人迷得头昏脑热,若你真的想娶她,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吃过饭,宋春雪去厨房洗碗。 三娃坐在油灯下翻找了几个字,准备等娘回来教她。 老四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那么问我,是不是担心自己不会?” “你没见过吗?” “放了那么久的羊,一年见过好几十只羊造羊羔,你别跟我说你真的不会?” 老四蹙着眉头关心道,“你该不会不行吧?” “去去去!”三娃臊得不行,起身往外走,“你才不行,我行的很。” “你别管不住自己的身子,高家姑娘长得再好看,那也是跟人定了亲的,你别做缺德的事,脑子清醒些,说不定她就是利用你悔婚。” 老四满脸纠结,“可是她夸我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三娃指了指门旁边的水盆,“你要不要照照看?高家庄子上的年轻男子我见过不少,他们都比你好看,温家的那弟兄俩是出了名的英俊,说不定她早就这么夸过人家了。” 老四没好气的甩开门帘子,“不可能!” 三娃微微摇头,不过看样子他不像老大当初那么六亲不认。 他应该是听进去了些,不然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 * 担心老四去高家庄子上找人,宋春雪起得比平常稍早一些。 起来一看,老四还在睡觉。 她今日要去耕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今日就先耕山顶上那块地,刚好能看到去高家庄子的路,怎么绕都避不开。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老四跟往常一样起来喝汤,准备去放羊。 宋春雪试问,“不去找高家姑娘了?还是打算偷偷地去见她?” 老四不咸不淡道,“娘不是今天要看着我嘛,你看着不就知道了。” “嘿,这你都能猜到。”宋春雪笑他,“你知道就好,敢去找那姑娘,我就算是跑再远,也要追着你打得下不来炕。” “知道知道,我不去找还不行吗?”老四有些烦躁,“我今天去河湾里放羊,不去山后边。” 宋春雪才不信他,“记着就好。” “看来真要给你说个媳妇了,给你挑个正经的姑娘,你就知道高家那姑娘有多不能娶回家了。” 老四喝完汤起身就走,“我先不找,等过完年,我就去找活儿干。” 宋春雪也没有放在心上,但她还是上了山顶耕地。 老四赶着羊群的确是下了河湾的,但两个时辰后,她竟然看到老四和羊群的身影,出现在高家庄子后边的山地里。 这就意味着,他赶着羊群,沿着河沟绕过山脚下,终究还是没忍住去了平常放羊的地方。 也不知道见没见到高家姑娘,但今天羊肯定光顾着赶路了,没吃什么草。 上辈子还从未见过老四这样,宋春雪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话他,还是心疼他。 也不知道高家姑娘成亲的日子定下没有。 少见的,宋春雪竟然希望能碰上李大嘴。 他是这十里八村最耳尖的探子,哪个庄子上发生了大事,他是第一个知道的。 回家之后,老四已经吊完水在屋里歇着,宋春雪也不戳穿他。 接下来的两日,老四没去山后边,而是南边和西边绕着放羊。 第三日,宋春雪拉着两头毛驴,来到北边安家山的平地里耕地。 去那里要穿过李家人居住的那片地,她肯定能碰到李大嘴。 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她还早上出门前,还专门烙了猪油脆饼,想着等大家从山地里回家,做饭前聚在一起会闲聊,她拿出来好吃的,堵上大家的嘴,少把话头往她身上扯。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为了能多打听高家庄子上的事,宋春雪头一次这么煞费苦心。 李大嘴肯定听说了高家庄子上的事,他的儿媳妇就是那块的,算算时间,他已经开始托人牵媒拉线了。 果然,她的计划没有出错。 宋春雪耕完地,将耕地的工具绑在驴背上,让俩毛驴先回家,自己拿着驴鞭跟布袋子,在后面慢悠悠的回家时,刚好碰到李堂家不远处的大杏树下,五六个人正凑在一起,大话扬天的议论高家庄子上的事。 还好,没有听到老四的名字。 “咦,那女子真是个狐狸精,亲事都定了还跟的男娃不清不楚,难怪人家找上门。” “啥?跟她订亲的小伙执意要娶她?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就不怕被绿帽子压死。” “哎,那姑娘也是可怜人,长得水灵又高挑,偏偏有个不做人的二叔,在她很小的时候引诱她,估计身子都破了,她爹娘也不知道拦着点,竟然还故意让姑娘去二叔家送东西,这不是一家子羊癫疯吗?” “难怪那姑娘闹着要跳窖上吊,小小年纪懂什么,从小被调教的知道勾搭男人了,长大一些懂事了,肯定要疯的。” “昨天我在十大湾耕地回来,正好碰到他们庄子上的人,说是那姑娘真的上吊了,还好发现的及时。” “太气人了,她爹怎么不弄死她二叔,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给毁了。”有人急问道,“那后来呢,那亲事还算数不?” “还算什么数,据说那姑娘今天带上衣服和家里的影子跑了,可能是不想在这块待了。” 李大嘴叹了一声,“跑了也好,总比留下来被人戳脊梁骨的好。” 宋春雪没有过去。 爬上陡坡的工夫,她已经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四若是知道,肯定会对人家念念不忘一辈子。 少年的情爱总是最深刻。 第152章 去看姐姐了 回到家里,老四正在给驴添草。 他已经将驴背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在了驴圈窑里。 宋春雪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他听说了没。 中午炒了肉片,做了刀削荞麦面片,还炒了点肉片,算是安慰他了。 老四一句话也不说,吃完饭就回屋睡觉。 宋春雪洗了碗,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 下午太冷,地里也没啥可忙的,她打算开始做衣服。 拿出自己喜欢的布料,她用土坷拉在衣服上画了线,照着去年的衣服剪好了外面的料子。 里面的料子找了些旧棉布,随后她将棉花一层一层的铺在孔雀蓝的布料上,心里已经在想穿上它有多好看。 一直没听到老四去放羊的动静,她有些不放心,下了热炕去东边的屋里。 凑到门边听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好像在低低的哭。 宋春雪愣了一下,老四这么伤心吗? 她轻轻地推开门进去,“你知道了?” 老四没有应声,趴在被子里不愿意被她看到。 宋春雪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别难过,她远离是非之地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我不嫌弃她,你娶了她进门,她一个年轻的姑娘,脸皮再厚,也有受不住的时候。” “她一定跑得远远的,遇到一个不问她过去的好男子,相夫教子,时间长了她就忘了这里的糟心事。” 老四忽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在炕上气呼呼的骂道,“她骗我,枉我都想着攒钱跟她私奔了,我今日才知晓,她也脱过张家放羊娃的裤子,他才十三岁!” “……”宋春雪哑口无言。 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半晌后,宋春雪轻声道,“那你下午休息半日,给羊添些草,明日再去。” 老四趴在被子上呜呜咽咽,“娘去添吧,我今天啥也不想干,呜呜,女人都是骗子,骗子。” “……”宋春雪思索片刻,“谁叫你心甘情愿的上当,正经人家的姑娘,就算是成了亲也不敢轻易扒男人的裤子,我看你就是活该。” 她关上门,去羊圈里添了草。 不再管老四在想什么,她要收拾收拾,准备去看三个姐姐。 顺道还能去二哥家一趟。 她做了好好几个猪油大脆饼,切成四块整整齐齐的摞在案板上。 晚上就吃猪油脆饼和土豆片炒肉。 她担心去得晚了,老四身上长了反骨,年也不过了,抛下一群羊要去外面讨生活。 以后放羊的活,她只能揽着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羊她不一定非得放。 她现在可是腰缠万贯的大富婆,还放什么羊啊。等来年三娃要去乡里读书,若是县里的院子有了着落,他们直接去县里。 庄稼地里种满粮食,她也不像从前那样尽心尽力的锄草,结果老天不下雨白搭功夫。 反正也是靠天吃饭,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有钱了她还吃这苦,不是傻吗? 不过,在买院子之前,她不能声张。 “我明天要去几个姐姐家看看,还要去你二舅家,可能要好几天,若是住的久了,可能十日时间都不一定回来。” 她嚼着满口生香的猪油脆饼,无视三娃跟老四惊讶的神情。 “我做了不少馍馍,不够了你们自己做,猪油脆饼三娃会做。”她淡淡的看向老四,“你若是不爱放羊了就好好看家,别让人进来偷走东西,饿了就自己学着做饭吃。” “家里的猪肉猪油,还有白面杂粮面你们都知道在哪。” “哦,千万别忘了喂牲口,猪和鸡也别忘了。三娃你跟老四分配好,免得耽误了哪个,回来饿死了我跟你们算账。” 三娃倒没什么,老四却满脸不情愿。 “娘,你要早点回来,我可不想饿死。三娃做的饭没你的好吃,你走了家里多冷清啊,万一我跟三娃打起来怎么办?” 宋春雪看向三娃,这倒是个问题。 “三娃,若是老四跟你打,千万别惯着他,他若是偷懒,你就用棍子抽他。” “哦对了,那只大一点的毛驴我要骑着去,走路多远啊,你们还少喂一只。” 老四叫苦不迭,“娘,你别着急走啊,我还有事儿跟你商量呢。” “等我回来了再商量,你若是不爱放羊就添满草,高粱杆玉米杆扔给他们慢慢吃。若是你真的不想在这庄子上待了,已经想好要去外面混日子,等我回来了就卖羊。” 宋春雪云淡风轻道,“咱以后就不养羊了,卖羊的钱够读三娃读十年书了,没必要继续养。” “娘,那羊一下子卖不完的,若是老四不愿意放,我回来……”三娃舍不得那些羊,养了十多年忽然要卖掉,他心里很不踏实。 “不行,你继续读你的书,家里现在又不是揭不开锅,你读你的,你放羊放得够久了,没必要继续当羊倌。” 她心平气和的看向老四,“我没有拦着你的意思,你以前那么娇气,如今能坚持放半年的羊,为娘的已经高看了你一眼。” “待在庄子上是没什么出息,一辈子都是种地的。你去外面闯荡一番,就算最终回来种地,也死了那颗放荡不羁的心。” “我只有一个要求,等我串完亲戚回来你再走,不然我不给你盘缠。” 老四低着头,一言未发。 三娃也不再多言,兄弟俩像霜打的蔫茄子,各怀心思。 宋春雪没空关心这个,她洗了碗就开始收拾东西。 以免去了姐姐家里不好分,她要将给姐姐准备好的东西,一份一份的包好。 银子和布匹,还有她若是玩得久了,要换的衣服,最近认过字的小册子,以及一把防身的短刀。 她担心老四一气之下撬她的箱子,便在箱子里留了三两银子的盘缠,其他的都放在了装土豆的地窖里,埋了很深,没人会发现。 次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宋春雪满怀激动,在三娃和老四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骑着毛驴带着大包袱,开心的离开了李家庄子。 她穿着压箱底的石墨青的长棉衣,裹着布巾翻过了大坪山。 她想先去二姐家,二姐家离得最远,在白草塬乡,六十里的脚程,天黑前应该能到。 临到中午,四下无人。 她在一处平川的大柳树下歇脚,听到不远处的山路上传来铃铛声。 不多时,一匹漂亮的枣红马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看到马背上的人,宋春雪惊喜的喊了一声,“师兄!” 第153章 桃花这就来了 “师弟,你怎么在这?” 张道长穿着一袭墨蓝色的道袍,环顾四周,“要跟人私奔?” 宋春雪瞪了他一眼,“你才跟人私奔了,我有家有地会蠢到跟人私奔?师兄也太小看我了。” 张道长哈哈一笑,从马背上下来,爱不释手的摸了摸他的马。 “看看我刚买的马怎么样?” 宋春雪老远就看到了,这马的颜色可真好看。 “马是好马,人不是什么正经人,师兄这是又要去哪挖坟了吗?” 张道长用手上的佛尘扫了宋春雪一下,“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师兄,最近打坐没?” “嗯,每晚睡前打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宋春雪满口称赞道,“别的收获不知道,但每天醒来,我感觉对面山上的草胡子越看越清晰,希望老了也能耳聪目明。” 张道长在她身边坐下,从腰间解下酒葫芦。 “这算什么,等你坚持一年,会有更大的收获。” 宋春雪从包袱里掏出一块锅盔,“给,吃点儿。” “哎哟,烤得这么好的锅盔,你烙的?”张道长直接咬下一口,“嗯,真香,好多年没吃过这口了。” 宋春雪靠在大柳树上,看着远处山丘上金黄金黄的杨树林,不由感叹道,“若是再年轻点就好了,我直接上山做道姑。” “你现在也可以啊,孩子都大了,饿不死。” 宋春雪浑身一震。 是啊,老四要走了,三娃是最让她放心的,就算她走了,三娃也会照顾好自己。 等再过些日子,把家里安顿好,她自己去县里挑个好院子,来年三娃就去那里读书。 明年她就可以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搬到县里去,她种好地就可以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 等麦子熟了,她让三娃花钱找些四处拔麦赚钱的,收好了拉到县里就好。 她没必要非得在家里当个慈母啊。 刹那间,宋春雪感觉自己的前路一片光明。 她一直想去看看气势磅礴的黄河,想看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想去烟波浩渺的沙漠走走,据说晒烫的沙子能治膝盖痛。 她可真是目光短浅,重来一次都没想过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外面看看。 她最想去的是江南水乡,据说那里不用挖水窖,出门就能在河边洗菜洗衣服。 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寒冷的冬日,四季如春。 想着想着,宋春雪笑容越来越深。 “傻乐呵什么,你这是要去看你姐姐?”张道长吃完锅盔,将手心的残渣放进嘴里,“我要给韩家集的土老财看风水,先走了。” “对了,你最近招桃花,小心一点。”说着,他翻身上马,“别轻易动心,不然这条道你走不远。” 毛驴凑到枣红马跟前嗅了嗅,枣红马高傲的扬起了头颅。 宋春雪感觉莫名其妙。 “你不应该给师弟斩掉桃花吗?” “斩不了,顺其自然吧。”他坐在马背上,端详着她的面相,微微蹙起眉头,“好生奇怪,你的财运怎么比桃花还要旺,按理说你今年没走运啊,为何总有狗屎运?” 宋春雪唇角的笑容压不住,“师兄此言当真?” “当真。”张道长若有所思道,“等我看完了风水,若是能碰上,一起去个地方,贫道想借借师兄的运气。” 宋春雪也起身,有些吃力的爬到驴背上。 “算了吧,一听就是去挖坟。” “这次不一样,年代特别久远的大墓,甚至能追溯到千年前,若是能挖出两个宝贝,我们师兄弟就能一起创建宗门了,机不可失。” 张道长压低声音道,“这次我们月圆之夜去,我再牵两条黑狗给你壮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嘛,不然你这财都没地儿发。” 说话间,他已经走出老远。 “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再见。”说着,他双腿一夹,“驾!” 根本没有给宋春雪拒绝的机会。 别的好事儿不跟她一起,偏偏是挖坟。 虽说上次挖到的金子是很值钱,但她如今不想挖到那么值钱的东西。 钱财桃花都是绊脚石,老天爷这就开始考验她了吗? 毛驴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有些不满,在后面跑着追了一段距离。 “别追了,人家是马,你只是个毛驴,追不上的。” 她骑着毛驴晃晃悠悠的,赶在太阳下山前,来到了二姐家。 白草塬,一听名字就很平坦,一眼望过去没什么高山,只有很远的地方有一排灰扑扑的矮山丘。 他们姐妹几个,二姐嫁的最好,粮食也最多。 但她晚年过得也不好,两个儿子都去了很远的地方安居乐业,女儿嫁人后没多久,全家迁走了。 不过如今应该还没走。 她看着黄土夯成的新院墙,跟上次来时大相径庭,北屋拆了重盖了一遍,屋顶的青瓦不是自己捏的,令人眼前一亮。 二姐跟姐夫正在门口铡草,看到一人一驴出现在场门口,一起停下来看着宋春雪。 “二姐,二姐夫,认不出我了吗?” 宋春雪看着苍老的像是五六十的妇人,眼眶酸涩不已。 “你是……老五?” 二姐起身,拍了拍身上洗得发白的青色旧棉袄,伸出双手缓步走向宋春雪。 她红着眼眶哽咽不已,“你,这么远你咋来了?” 二姐夫看着宋春雪挺直的后背,心想她守寡多年,还生了五个孩子,按理说苦得弯腰驼背才对,怎的看上去光彩照人,一点都不像是死了男人的。 “傻站着做啥,去屋里坐着说话,还有一点我一个人能做好,待会儿我去烧火做饭。” 说着,二姐夫牵过毛驴,取下驴背上的布袋子,“装的什么东西,这么重。” “我给三个姐姐一人装了个锅盔,既然出门一趟想着都去看看,我就先来看二姐。”宋春雪抹着眼泪笑道,“劳烦二姐夫搬进屋呗。” “好说好说。”说话间,他提着东西进了屋。 二姐夫姓刘,是个光头,头上戴着瓜皮帽,中等身材,是几个姐夫中最会疼人的。 二姐家的屋子很亮堂,四面没有山挡着,庄子上的人住的比较集中,院子不怎么大,但五脏俱全。 北屋的台阶前有两个小小的花园,一左一右栽着两棵红牡丹,每年四月开得很艳。 “老五,其实我打算过些日子就去找你的,既然你来了,我有事要问你。”二姐拉着她的手坐在炕头边,吸了吸鼻子。 “你说。” “我们这庄子上有个男人,长得不错家境也好,我一直替你留意着,你要不要见见他?” “……”刚进门就说这个,太扫兴了吧。 第154章 二姐 宋春雪有些不悦。 虽然她也知道,二姐也是为她好。 刚进门,她们姐妹正泪眼汪汪的说话呢,怎么就提到男人了呢? “老五你也别生气,我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好,他读过书还做过木匠,在外面闯荡过八九年,攒了不少钱回了家,一直耽搁着没娶过亲,也无儿无女。” “就是腿稍稍有点跛,五官很是周正。最近好几个媒婆在给他说亲,我怕晚了就要被人抢走了,这才想着要让你相看的。” 说到这儿,二姐又红了眼眶,“你说你跟老四,怎么就都老早没了男人,老四还好,就生了两个,女儿嫁了人,就剩一个儿子,身上的担子比你轻松多了。” 宋春雪安慰她,“二姐,我没事的,这些年都过来了,如今眼看着孩子都要成家,我不想找男人让别人说孩子的闲话。” 她笑了笑,“咱不说这个,你家孩子呢,怎么不在家?” “去河里饮驴了,待会儿就回来。”二姐抓着她的手道,“走,我们去厨房聊,今晚上给你做臊子面。” “好。” 她们来到了厨房,二姐和面,宋春雪打下手烧火,说着这些年各自的情况。 得知她让三娃读书时,二姐惊讶不已。 “你可真是了不得,五个孩子都读过书,而且都读了不少年。三娃挺可怜的,但都定了亲还读书,没那个必要。” 宋春雪纠正道,“有必要,不然我会亏欠他一辈子,其他几个读书的钱,都是他放羊换来的,不然我老了会越来越愧疚。” 二姐附和,“说的也是,一碗水端不平,总是要落抱怨的,孩子难受你也不好过。” 说到这儿,她压低声音笑道,“其实我撮合你跟堂兄,是想着以后你若是改嫁过来,我们姐妹俩也好做个伴。” 宋春雪笑了笑没说话,做个什么伴啊,二姐走得也挺早。 她若是真嫁过来,那是给自己找罪受。 吃饭的时候,二姐家的两个儿子傻笑着问候了她,随后便埋头吃饭。 “你家孩子娶亲了没,娶媳妇的钱你应该没攒下吧?”二姐夫随口说道,“四个儿子,读了书如今没剩几个钱娶媳妇了吧。” “要我说你这么困难,就不该让孩子读书,若是他们早早的帮你种地干活,如今你两个孩子至少成了家,将地早早地分出去,你少种一点,不至于那么累。” 宋春雪怎么听着不对劲。 是怕她来借钱? “老大已经成家了,老二去了军营,将来肯定不需要我帮忙,三娃的亲也定了,就差老四了,也不是很辛苦,都过来了。” 二姐睨了男人一眼,对宋春雪笑道,“来,尝尝我做的野韭菜腌咸菜,这是我跑到很远的山上割来的,你以前嘴很挑,就着这个能吃两大碗汤饭。” 宋春雪双手端起碗,接过二姐夹给她的咸菜。 这种野韭菜越来越少了,味道比家里种的更香,那时候她们还在二伯家,二姐还没出嫁。 当时的宋春雪,最多不到五岁,都没有裤子穿,跟同龄的孩子光屁股在山上跑。 二姐聊起小时候铲草放驴的日子,还提到了小时候土财主请人唱戏的事,那个时候她最小,也不用干活。 她记得有一年五月五,山上敬神唱戏,她虽然没穿裤子,但二姐不知哪来的钱,在货郎手里买了耳环,给了她一对。 她那个时候,已经跟姐姐们一起打过耳洞了,那是她第一次有耳环,也是唯一一次。 可是,戏散了之后回家,走到半途中,她发现其中一只掉了。 那一天她终生难忘。 临死前的那些日子经常想起来,她怪自己为何不收起来,而是戴在耳朵上向人炫耀,结果丢了。 那个下午,她在戏场跟二伯家的路中间,低着头来回找了无数趟。 都没找到那只耳环。 虽然她不记得那只耳环具体长什么样,只知道非常漂亮。 自那之后,她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耳环。 虽然后来她有过一对银耳环,因为怕丢一直没戴过,但后来的后来,还是不知道去哪了。 她抬手摸了摸耳洞,镶嵌着细细的草杆儿,防止耳洞长到一起。心想她现在有钱了,怎么就没想起来买一对耳环? 吃过饭,二姐跟宋春雪睡一个屋,免得多年未见的姐妹俩说个没完,打扰其他人休息。 临睡前,宋春雪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白布包。 “二姐,这是我给你买的布,你看喜欢不?” 二姐看到她手中的分量,有些惊喜的接了过去,“买了这么多,该有四五尺了吧?” “嗯,有六尺,能做一件对襟长袄了。” 打开一看,是艳丽的孔雀蓝缎面,在油灯下面波光粼粼,闪动的光芒一下子照在二姐的心坎上。 “老五你……”二姐有些震惊,爱不释手的拿起来仔细查看,“这么贵的布,你怎么乱花钱,还买这么多?” 她抬手重重的打了宋春雪一下,眼眶微微泛红,有些责怪有点感动。 “你又没什么钱,买一块就算了,你还买六尺,以后的日子过不过了?” 二姐狠狠地擦了擦眼泪,重重的推到她怀里,“快拿去退掉,千万别弄脏了,这些布要花几百个铜板吧,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一身?” 宋春雪被她的反应搞得泪眼蒙眬,拿起布包笑道,“我买了啊,前些日子我捡了个罐子,买了些钱,就想着自己花了。” “人这一辈子很短的,自从成亲生孩子,一天比一天老,留着这些钱到头来得到了啥?”宋春雪将布又丢给她,“你都四十多岁了,穿一回好看的料子怎么了?” “我是专程给你买的,你就自己穿,不许送人不许裁下来给女儿当嫁妆,我就是想让姐姐穿一件好看的衣裳。”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包袱,“三姐四姐都有,我们都要穿一次缎面的衣裳。” 二姐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心翼翼的摸着滑滑的料子,“哎呀,你看我的手粗糙的,布料都沾手上了。” 宋春雪也笑,“那你别用手摸,缝衣服的时候抹点油,不然粘手的缝不到一起。” “嗯,这么好的料子,我这辈子都没想过可以做衣服。”二姐抬起头,带着哭腔问道,“老五啊,你是不是遇到啥事了,你忽然买这么多好东西,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第155章 八卦的二姐 宋春雪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二姐,你想啥呢,我能遇到什么事傻到不想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她嗔怪道,“你若是不想要我就给二姐三姐拿去,净胡说。” 二姐连忙将孔雀蓝的布抓到怀中,“谁说不要了,我喜欢得紧。” 宋春雪忍俊不禁,从里面掏出一两银子,将包袱绑起来放在炕柜上头。 “姐,这二两银子你拿着,别让人知道,留着给你救急用。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别舍不得钱,不舒服就买药,尤其是身子烧起来的时候,千万别拖着。” 她原本想多给点的,又怕二姐多想,招来无端的猜测。 其实二两银子已经够多了,对于长年在土里刨光阴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 果然,二姐再次瞪大了眼睛,瞅瞅手上的银子,又瞅瞅宋春雪,不时还用力的揉眼睛,看看手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你……”二姐向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该不会是去哪抢钱了吧,忽然这么大方?” “嘘,姐姐千万别告诉别人,别让姐夫跟孩子知道,钱你自己留着,关键时刻能救命。”宋春雪将银子塞到她怀里,“趁早放起来,别让人发现。” “哎好。” 二姐麻利的站起身来,从炕柜的角落翻出一个破旧的小木匣子,将银子锁了起来。 之后,她坐在炕上,愣愣的看着宋春雪,好像在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是在做梦。 “说,你是不是跟有钱的男人在一起了?” “你们是不是私下里偷偷好了?” 她爬到炕上兴奋的发问,“是不是那个给了你银子的谢大人?据说他看到你被人打了,怒发冲冠,打算将庄狼县的所有贪官污吏连根拔起。” “……”怎么还扯上了谢大人? 虽然这银子的确是谢大人给的,但传言未免过于离谱。 “之前我都不知道,那个不惜跟官差对着干,让谢大人刚好碰上,让整个庄狼县,甚至是陇西郡的老百姓都保住了一部分粮食的人是你。”二姐握着拳头像只兴奋的松鼠,“那谢大人来庄子上监督收粮食,大多数人都见过,之前有人去县里,说是看到你们在一起吃面……” 宋春雪的脑子是蒙的,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没想到她跟谢大人吃面的事,还能传到二姐的耳中。 她很不理解,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怎么就爱瞎传! 他们也不想想,高高在上的谢大人,人家是从京城来的,怎么会看上她这个生了五个孩子的,人老珠黄的女人? 传瞎话的人也真是什么都敢想。 “喂,老五你在听没,你跟谢大人有一腿没?” 说得起劲的二姐,看宋春雪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神,着急的拽了她一把。 宋春雪拽过枕头,将八成新的棉被盖在身上,“有两腿你信不信?” “啊……”二姐忽然发出低低的尖叫声,“天啊,你们该不会是在被窝里有……” 宋春雪红了脸,没好气的拍了她一巴掌,“你小点声,我跟谢大人什么都没有,别人瞎传的你也信?种地种傻了,真是啥梦都敢做,你也不看看我们有多身份悬殊。” 二姐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将荞麦壳的枕头往自己下巴揽了揽,满眼好奇。 “啊,真的没有吗?那你哪来的钱?” “……”她若是将这钱真是谢大人给的事说了,二姐是不是会以为,她跟谢大人铁定有一腿,哦不,四腿都在一起了。 “前些日子稀里糊涂的,从道士手里买了些招财符,然后我家里就真的来财了。”宋春雪没好气的道,“给你你就花,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啥招财符,还有吗,怎么不给我分点?” “明天给你。”宋春雪拉过被子,“瞌睡的很,睡觉。” “别啊,等什么明天,早戴早有钱啊。”二姐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拽起来,“快快快,有了招财符这种好东西,比给啥都强。以前遇到的都是骗子,看你现在出手阔绰,肯定是真的了。” 宋春雪无奈,只能起身从包袱里,将招财符分了一张给二姐。 二姐兴奋的捧在手中,不用交代,转身去找红布和针线。 没一会儿,她将招财符折成三角缝好,然后缝在里衣的咯吱窝外面,贴身佩戴。 宋春雪欣慰的笑了,希望二姐能财源滚滚。 但很显然,二姐还没死心。 “老五啊,你跟那谢大人……” “真没有,以后别人说了你澄清一下,别因为我给谢大人惹上麻烦,人家是朝廷命官,什么千金小姐没有,别传到人家的耳朵,怪我污了名声。” 这样一说,宋春雪有点糟心。 看来下次在县里不能跟谢大人吃饭,更不能厚着脸皮让人家帮忙,买院子的事以后也不能劳烦人家。 二姐叹了口气,“也是,虽说你跟那谢大人差不多年纪,你长得也水灵,五个孩子也没让你见老,但人家可是朝廷命官呐,我就说嘛,那些人肯定是馋大人馋疯了,拿你做幌子,说的是你跟谢大人在一起,私下里那些种地的婆娘,肯定觉得自己能够跟大人缠绵悱恻呢。” “……”宋春雪臊得不行,有男人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骚话张口就来。 “哎你还别说,那谢大人虽说留着胡茬长得显老,但也是一表人才,反正你也是寡妇,要不下次试试,说不定……” “二姐,你胡说什么呢,我清心寡欲了这么些年,二姐别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乱我道心。” 二姐笑话她,“还乱我道心,你从哪学的这些疯言疯语?” “我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我认了一个道士做师兄,每天都要起来打坐,明早起来你也别觉得害怕。” “啥?”二姐从炕上坐起来,干枯的头发散在脑后,拧着宋春雪的耳朵道,“你给我起来,怎么回事,你真要上山当尼姑啊?” 宋春雪吃痛,龇牙咧嘴的道,“疼疼疼,尼姑是佛家的,道姑是道家的,我不想剃光头。” 二姐气得拍在她的肩膀上,“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出家人吗?” “我就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是送布又是给银子的,绕了这么一大圈,你竟然要出家?” “还认什么道士做师兄,合着你是被道士骗得不轻啊。” 宋春雪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好多年没被亲姐教训了,感觉还挺好。 “说,那道士骗走了你的身子没?” “……”看着二姐比看到肉还兴奋的神情,宋春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第156章 你不想吗 耐不住二姐好奇,宋春雪苦口婆心的,费了一番嘴皮子讲述了她跟张道长的事。 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但次日天亮,她准时醒来,穿好衣服端坐在炕上打坐。 自从发现打坐比睡觉还养神之后,宋春雪每天都要抽时间打坐。 她还从口袋里翻出之前认过的字,怕忘了复习一遍。 上辈子她做梦都没想过,短短几日的时间,她已经会写全家人的名字了。 二姐醒来,便看到窗户前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魂都飞了。 “我娘哎,老五你坐在这里干啥?” 二姐拍了拍胸口,抬手推了把宋春雪,发现她没动。 她再次受到惊吓,连忙起身掐了掐她的脸颊。 “老五,你醒醒,快醒醒。” 已经入定却不自知的宋春雪,不得不从一处很温暖柔和的世界中回来。 “老五,你别吓我,快醒醒!” 二姐用力的拍打她的脸颊,若是她再不醒,她就得去找阴阳先生来喊她了。 “怎么了?”宋春雪睁开双眼,眼里的亮光让二姐的心里跟着敞亮了不少。 “你吓死我了,以后别打坐了,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二姐心有余悸道,“小时候你没听过吗,有人练功走火入魔,盘腿打坐再也没有醒来过,最后直接下葬了。” 宋春雪微微一笑,“那不是很好吗,总比在受尽一番病痛折磨后死去的好。” “老五你……”二姐担忧的看着她。 “二姐我没事,你说的那种情况有,但我的心里没啥乱糟糟的事,不会走火入魔的。我感觉打坐很舒服,跟做了神仙似的,浑身轻松,要不你试试?” 二姐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才不要。万一我走火入魔醒不来,丢下几个孩子和孩他爹,他们怎么办,谁给他们做饭吃?” “……”宋春雪沉默,垂眸遮住眼里的悲伤,她曾经就是这样想的,但今后不会了。 等孩子再大一点,三娃成了亲,她就该无牵无挂了。 到那个时候,她可能真会出家。 “对了二姐,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会写吗?”宋春雪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读过书,要不要教教我怎么写,还有三姐四姐的,都写给我看可好?” 二姐吃惊的看着她手上的小册子,翻开一看,竟然是她歪歪扭扭写下的字,但一个比一个端正,写满了家里人的名字。 “你在认字?”二姐吃惊不已,“你不是没读过书吗,竟然会写字,何时学的?” “就这个月,我从前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如今家里人的都认识了,”宋春雪云淡风轻的道,“二姐将几个姐姐的名字都写给我吧,如果你还记得爹娘的名字的话,也写出来。” 两辈子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叫什么。 这回她一定要认识他们的名字。 她甚至都怀疑,正是因为她不识字,都找不到去往阴曹地府的路,才让她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好,我这就给你写,”二姐欣慰又复杂的看着她,“我叫宋春香,大姐叫宋春花,三妹叫宋春梅,老四叫宋春莲。” 二姐从桌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支落满了灰,干巴巴的毛笔。 她将毛笔伸到嘴里,用唾沫润湿,发现由于太干早就没有墨了。 “我去找找,你等会儿。”她这会儿没有玩笑,满腹心事的在旧桌子底下,找到了个炭棒,勉强能写字。 宋春雪将册子交给她,看到她颤抖着写出了几个姐姐的名字。 “咱爹叫宋远方,据说咱们的祖父希望他能走遍四方,在很远的南方定居,可惜爹光顾着生儿子了。” “咱娘我只记得姓李,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但那个时候李家的粮食被抢了,还不如我们穷人家有粮食,便用娘换了一袋子糜子,将她嫁给了咱爹。” 二姐望着窗户若有所思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娘的名字很好听,叫什么李清云还是李梦云,你去见你二哥的时候再问问。” 宋春雪点了点头,接过册子,看着上面跟土豆一般大的字不由笑了。 “二姐果然好久没写字了。” 宋春香苦笑,“是啊,都三十多年了吧,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 “对了,你不着急回去吧,今晚陪我再谝谝闲,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呢,我这两年感觉身体垮得厉害,一到阴天膝盖疼屁股疼。” “二姐我不着急走,你今天要忙什么,我陪你。” 宋春雪溜下炕头,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也没什么可忙的,就是给驴多铡些草,再过些日子冷地不敢铡了。” 说到这儿,二姐一拍大腿,“差点忘了,怎么没有什么可忙的,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周家见见那个男人。” “二姐我……” “听姐的话,你别给我搞得神神叨叨的,大早上起来打坐,我看你是要上天。” “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要出家,出家人有多惨你知道吗?若是你没在庙里待着,去外面云游,年纪大了指不定死在哪儿,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若是让我再看到你打坐,我打断你的腿!” “……”以前她也是这么想的,但如今听二姐这么说,她觉得出家人好潇洒。 “你又不见老,这些年为了几个孩子守寡,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孩子都大了,你不趁早找个男人,以后孩子成了家没人养你,老了你被轰出来,待在哪个破窑里,被狼叼了去都不知道。” “更何况,你男人都死了九年了,难道你就不想在寒冷的冬天,有个人给你暖被窝?” “不想!”宋春雪斩钉截铁的道,“炕比人暖和多了。” “那你难道就不想,那个啥?” 二姐端起尿盆往外走,“我知道你眼光高,那周家的汉子长得好还爱干净,关键还会过日子,你去瞧瞧就知道了,说不定你见了他就不想回去了呢。” “……”宋春雪双手遮面,“二姐,我真的不想。” “不想也由不得你,昨天他看到你来了,说不定中午就来找你了。其实你们俩之前见过,那个时候你男人还活着。” “那时候你长得可水灵了,唇红齿白的,我们一起去山上拾地皮菜,他经常偷偷的看你,你记得不?” 第157章 烂桃花 家里的小妹男的来一趟,二姐宋春香早起摊了煎饼,烧了鸡蛋汤。 她的大儿子刚定了亲,没多久便出门耕地了。 二姐夫刘通跟他的小儿子去地里拉玉米杆。 二姐在家里忙活,翻出春天晒得灰灰菜,洗干净在水里煮熟,准备中午拌着吃。 “走吧,我们去外面走走,带你看看我家的猪啊鸡啊养的怎么样。” 宋春雪没动,她怎么会不清楚二姐的心思,她就是想让那个什么周家的汉子来。 真是,二姐为了给她找个男人,也是煞费苦心。 “去看看呗,我家还养了骡子,比枣红深一些,脾气倔的很,力气也大,去看看?” 宋春雪知道,若是她不出去,二姐总会想别的办法。 她无奈起身,“走吧,去看看。” 二姐嘿嘿的笑着,起身将她头上的银簪子理了理。 “哎呀,你果然有钱了,如今都簪得起银的了,真好看。”说着,她拉着宋春雪的手往外走,“你这身衣服该不会是成亲的时候做的吧?” “嗯,是,一直压在箱底,今年才拿出来穿的。” 二姐摸了摸她身上的料子,“还是新的,虽然旧了些,但人显得很精神。” 看着宋春雪纤细苗条的身段,二姐又低头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肚子。 “哎,你说你比我生得多,咋还这么瘦呢?”她叹了口气,“你姐夫总说我腰里别着个蟒蛇,太气人了。” “噗……”宋春雪不小心笑出声来,“二姐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姐夫太会说了,你怎么说他的?” “哼,他以为他俊俏的很,年轻的时候是有几分姿色,如今头顶上没几根毛,秃得油光发亮,我直接叫他刘秃子,晚上不点灯都能照亮。” 宋春雪笑弯了腰。 “看看,两个人就算是一个嫌弃一个,那也总比一个人好,有个人骂一骂,总比整日里板着个脸强。” “……”宋春雪收起笑容,“二姐,你再说我就走了,去看我三姐去。” “去你三姐家也一样,上个月她来过我这儿,说是她跟你二哥合计着,想给你找个伴儿。” “可是我跟二哥说我想找条狗,他答应了,而且以后不会总想着给我找男人了,我现在真不需要。”早知道二姐在这儿等着她,她就不来了。 她怎么不记得上辈子,姐姐们没这么积极的给她找男人。 太晦气了。 “嘘,嘘,”二姐压低声音推了推,挤眉弄眼的看向不远处的小路上,“来了来了,我给你提过的周家汉子来了,他果然对你贼心不死。” 宋春雪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个男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向这边走来,一只脚微微有点跛,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哟,还穿这么不耐脏的衣裳来了,他果然在惦记你,说不定这些年就是因为你耽搁的,你待会儿好好说话,别浪费了人家的一片苦心。” 二姐说着,拔高声调对走到跟前的男人道,“周在邦,你穿得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啊,又去见媒婆啊?” 周在邦? 宋春雪想起来了,前世二姐托人带话,让二哥撮合他们。 后来二哥带着他去了李家庄子,可她刚好外出不在家。 自那之后,她就没听过他的名字,大家也没有提过给她找个男人的事。 后来她才知道,是老大说了什么,气得他们饭没吃就走了。 如今想来,老大也是怕他们的家产,被那个男人占去几分才说的。 要不然,之前她被李广正纠缠的时候,他早就替她骂回去了。 周在邦可比李广正强多了。 黄土夯成的矮墙外面,周在邦的视线落在宋春雪的脸上,不由笑着低头。 “我是来找嫂子的,没记错的话,这是嫂子的小妹,来探望嫂子吗?” 宋春香一脸坏笑,“是啊,都十多年没见了,你还记得啊?” 周在邦温柔的目光,不躲不闪的落在宋春雪身上。 “是啊,我一直都记得。”他温声道,“当年你妹妹来的时候,我们还一起拾过地皮菜,那时候她刚成亲,都没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吃了太多的杏子落了红,嫂子吓坏了,让我去找的郎中。” “……” “……” 姐妹俩看了对方一眼,随后立即看向别处,心想还有这种孽缘。 说他实诚,他可太实诚了,这种事现在拿出来说合适吗? 就夸她长得水灵得了,非得提这些没用的。 二姐宋春香气得直跺脚。 宋春雪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当年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家老大指不定去哪了。” 宋春香干笑两声,“是啊是啊,既然来了就进屋吧。” 来到北屋,周在邦坐在炕头边,宋春雪找了些苞谷芯子,将小小的茶炉子生了火,让他煮茶喝。 宋春雪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随手拿起饭桌上丢着的黄历看了看。 她连猜带蒙,今日好像立冬。 她没再听二姐跟周在邦聊什么,想要找出今年立春是年前还是年后。 “老五,问你话呢。”二姐推了她一下,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人家问你家里活儿还多吗啊,要不要他去帮忙。” “啊?”宋春雪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现在也没剩多少活了,今年的麦子早碾了,就剩些粗粮,也没多少。” 说起这个,宋春雪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回去了要趁早把粮食碾了收到袋子里,不然越来越冻人。 周在邦有些难为情的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我帮你干活,你看不看得上我?” 宋春雪看向二姐,发现她露出这人终于说到点子上的神情。 “我……其实我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人能行,多一个人反而不习惯。”她直截了当的表态,“我没想招上门女婿,也没想改嫁。” 二姐拧了她的大腿。 宋春雪疼得直抽气。 “没事,呵呵没事,”周在邦可能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笑得比哭得难看,“其实我明白,若是早几年来找你,正是你最需要的时候,可那几年我去外面闯荡了,不知道你守寡的事……” 听到后面,宋春雪的神情冷了冷。 “前些年我也不会找,你条件也好,不必非得找个守寡的。” 她神情淡淡的,宋春香这才想到,这个寡妇不是宋春雪爱守的。 这是她的痛处。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在邦急了,“我是真想跟你过日子,第一次见你我就没想娶别人,如今你独身一人,周某想好好照顾你。” 第158章 三姐 周在邦太紧张,一着急起身带翻了煮茶的小茶罐。 “哎哟,你别紧张,我这小妹就是嘴硬。”宋春香起身将茶罐捡了起来,重新放在茶炉上,“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她没好气的打了宋春雪一下,“你好好说话,人家是真心诚意的,你别吓唬人。” 宋春雪微微蹙眉,心中蹿出了一股无名火。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将火扑灭。 她能感觉到周在邦的诚意,但她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甜蜜羞涩,甚至有些烦躁恼火。 伺候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就够了,稍不注意说错话,可能怪她一辈子。 孩子好歹是自己生的,这份罪活该她受了一辈子,如今好不容易费劲摆平了,眼看着就要享享清福,忽然又找一个? 呵! 两个人过日子,她又不是没过过。 人都有脾气,说话做事都要向着对方,不然这平平淡淡的日子没法舒心。 说错话做错事,做的饭不合胃口,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起来。 别说以后过日子了,刚才没说几句话,就已经让她不舒坦了。 若大家觉得她现在需要男人,就是需要疏解一下,那她何必为了那短暂的欢愉,搭上自己一辈子? 如今她也是有银子的人了,花点钱不是照样能解决? 虽然不干净,但也没麻烦不是? 跟人打交道太累了,自己生的那是没办法,并非她特别喜欢凑到一起过日子,她还不如养养家禽牲畜,生气了骂一骂开心了夸一夸。 但人不行。 “春雪,我嘴笨说话不好听,以后我会注意,还请你别着急拒绝,先去我家看看可好?” 周在邦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我……我虽然腿脚不好,但地里的活家里的活都能干,还能做做桌椅板凳,我给你做了个炕柜就差上漆了,你先去看看好不好?” 二姐宋春香又想拧她的腿。 宋春雪轻巧避开,“也好,但我不想在人多的时候去,等大家吃过饭午睡的时候,我跟二姐一起去。” “好,我回去收拾一下。”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指了指门外,“那周某不打扰你们了。” 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宋春香摇了摇头叹息道,“没想到啊,你是真的看不上人家。” “我没有看不上人家,是我嫌麻烦,不喜欢家里多个人。”宋春雪淡淡的道,“就算我对哪个男人念念不忘,如今也不会跟他过日子,剩下的日子,我只图清静。” 宋春香一愣,“那你看上谁了?” “没,我是说如果。”说着,宋春雪转身收拾自己的包袱。 “哎你干啥,不是说好明日再走的吗?” 宋春雪正色道,“下次吧,下次我多待几日,如今我都拒绝了人家,还跑去人家家里看东西,看了再推拒一次,我良心难安。” “那你用过午饭再走啊,着什么急。”宋春香气恼的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啊你,小时候是顺风草,如今怎么变成牛板筋了?” 宋春雪面无表情道,“生活所迫,被几个孩子操练的,不想再跳泥坑了。” 说着,她从腕间摘下前几日,花了十个铜板买的镯子。 “二姐别生气,我主意已定,要让你为难了。这个不值什么钱,你随便戴着也不心疼,我喝口水就走。” 宋春香叹了口气,“也罢,这种事情又不是跟牲口配种,勉强不来的。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张罗了。” “……”话糙理不糙。 “等过完年种地之前,我就去看你。”说着,二姐将一两银子塞到她手里,“一两就够多了,多了我不要,你自己拿去花,该吃吃该穿穿,我们几个好歹有人照看着,而你不一样,儿子儿媳若是不孝顺,你喝碗水都得花钱。” “……”二姐是知道如何往她心窝子里扎的。 “把钱攒起来,等你老了花钱买个丫鬟伺候你,总比躺在炕上没人管的强。” 说着,二姐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二姐,我没那么傻,肯定给自己留着呢。”说话间,宋春雪将银子直接从她的衣领上灌下去,然后跳上了驴背。 “我走了,把你说的话还给你,若是身体不舒服千万别拖着,该吃药就吃药,别逞强,我还想多见你几次。” 宋春雪压下心中的悲伤,冲她扬起明艳的笑容,“回去吧,二姐,不用挂念我,我现在过得很好。” 二姐看着那头毛驴小跑着离开了视线,风吹起她的头发,拂过她满脸风霜的脸颊,眼泪在皱纹里晕开。 她的小妹真的不一样了,褪去曾经的怯弱胆小,如今的她虽然还是那样纤瘦,但言行举止,还有她清澈坚定的眼神,让她欣慰又心疼。 * 宋春雪走的很快,生怕那位周家的汉子追上来。 不过想到自己就这么看了看二姐,很多话还没来记得说她就很遗憾。 但在北风呼啸的山顶上走着走着,她就释然了。 能再次见到二姐,还送了她喜欢的东西,她已经很知足了。 成了家之后,同胞姐妹各自分离,若是过得不好,家里忙的走不开,就算是离得很近,后半辈子也见不到几次。 已经去世的大姐,她再也见不到了。 如今,她有三姐四姐要去拜访,上天给她的何止是重生啊,这是对一群人的补偿和救赎。 她今后会好好的活着,一个女人的一生,不该只有孩子。 三姐家在韩家集乡里,跟二姐和娘家的距离差不多近,刚到中午,宋春雪便来到了他们家门口。 三姐很勤快,院门口的空地扫得干干净净,草垛也摞得格外整齐,远远看上去就知道家里的女主人很能干。 宋春雪从驴背上下来,走得近了,刚好看到三姐提着猪食桶从院子里出来。 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里的人追了出来,在后面骂三姐。 宋春雪微微眯起眼睛,从一旁的柴堆里捡了根棍子拿在手上。 她从前听说三姐夫爱打三姐,没想到今日还能亲眼所见。 “你上哪去?早上就告诉你我要吃长面,你非得给我做荞面疙瘩,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从院子里追出来的男人,一脚踹倒了三姐。 三姐带着哭腔,“都说了家里没有白面,你让我上哪给你变出长面来,家里的麦子你都送给你娘了你忘了吗?” “我看是被你这婆娘给吃了,还敢狡辩。”说着,他抬脚又要踹人。 宋春雪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一棍子敲在他的后背。 “你他娘给我住手!” 第159章 心软之人 男人的脊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转头怒气冲冲的看着宋春雪。 “你是哪根葱,我在教训我家婆娘,多管闲事,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老五?”三姐认出了宋春雪。 “老五?就是你那生了四个儿子还守了寡的老小?” 三姐夫冷笑一声,指着宋春雪道,“你还敢打我,信不信我抽你?” 说着,他抬起胳膊吓唬人。 宋春雪握紧了手中的棍子,“你打我姐还有理了,我要抽你!” 说着,她也不给男人喘气的机会,拿着棍子狠狠地往他身上敲。 “让你打我三姐,让你打女人!” “我三姐当牛做马,为你生儿育女,家里家外的活儿没少做,你整日里游手好闲就算了,还敢打人!” “你不让我娘家人知道,还阻止我三姐回娘家,真是畜生啊你!” 三姐夫跑了几步,转头握住宋春雪手中的棍子,“你再打我试试?我打的是我家的婆娘,关你屁事。” “你一个当姨娘的凭啥教训老子,她是我媳妇,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你一个嫁了人的管我家的闲事,是没有男人管着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宋春雪一脚踹在他身上,刚想动手就见他的儿子冲了出来。 “不许打我爹!” 宋春雪不由看向三姐,三姐坐在地上抹眼泪。 又是个白眼狼,他娘挨打的时候他怎么不冲出来护着? “三姐,起来。”宋春雪看着三姐宋春梅道,“他们都不记着你的好,你为什么要忍着,我们回二哥家看看,顺道看看四姐。” 宋春梅从地上起来,“可是……” “你敢走一个试试,有种你就别回来!”三姐夫胡子拉碴,卷起袖子一脸凶狠的指着宋春梅,“要是还敢回来,我打死你信不信?” 宋春梅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转头看向两个孩子。 站在门口的儿子面无表情的威胁道,“娘,你走了谁做饭,妹妹做的饭不好吃。” 院子里站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正扒在门边看着宋春雪。 “三姐,我专程来看你的,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妹妹,还想像个人一样活着就跟我走,把女儿带上,我们去二哥家,让他给你做主。” “被你好吃好喝供着的儿子这样对待,你不窝囊吗?” 宋春雪在三姐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转身往外走,牵着毛驴看着她。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三姐若是不把自己当人看,今日就当我没来。”她清冷的声音中气十足,“但三姐若是跟我走,我保证他不敢再打你。二哥是出了名的要面子,若是让他知道你把日子过成这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的二哥宋之柱,赵钱有些忌惮,不由转身踩了三姐两脚。 “你要是敢去,我打死你信不信?”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三姐,她今年都三十九岁了,若是不找个机会收拾一下赵钱,后半辈子有她受的罪。 若是三姐不反抗,她再插手三姐家的事,只会害得三姐挨更多的打。 凡事都得靠自己,宋春雪一个当妹妹的,总不能天天住在三姐家替她出头。 想要从泥潭里出来,还得她自己使点劲,不然你把她拉出来,转头她还会掉进去。 软骨头就跟烂泥一样,扶不上墙的。 这个道理,宋春雪以前就不懂,因为她曾经也是一滩烂泥。 “你滚吧,一个寡妇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如今却开始管起你姐的事了,真是闲出屁来了。”赵钱得意的踩在三姐的脑袋上,“你看看,你姐就是个会生崽会干活的老猪婆,她愿意被我打你有什么办法?” 说着,他露出一口大黄牙,双手叉腰笑得像是刚吃过屎一样。 这都能忍。 宋春雪心里扎了块石头,不是一般的堵。 看着三姐没动,她满眼失望。 “走吧走吧,一个寡妇管什么闲事,你就该去找野男人……啊啊啊!” 三姐忽然抱住他的脚踝狠狠地咬了一口,赵钱倒在地上直蹬脚。 宋春雪连忙跑过去,狠狠地踩住乱蹬的脚,将三姐扶起来。 “三姐,我给你带了个锅盔,还扯了孔雀蓝的缎子做衣服,去四姐家待几天怎么样?” “走,现在就走。”三姐拍了拍身上的土,抹了把眼泪,“翠翠,跟我走。” “哎。” 叫翠翠的姑娘从院子里跑出来,怕被父亲和哥哥抓住,往旁边绕了一下跑到了大路上。 她扬起笑容开心的看着宋春雪,“五姨母,快走快走。” “死丫头给我站住,你走了谁做饭,家里的活儿谁干?”赵钱捂着脚踝气急败坏的指着翠翠,“反了天了,老子明天就把你嫁给何癞子。” “略略略,”翠翠朝他吐舌头,“嫁就嫁,反正我听话不听话都被你当牲口,出去浪几天是几天。” 宋春雪笑了,转头对三姐道,“瞧,孩子比你有出息。” “哼,你出息,还不是因为男人死了没人管,若不然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三姐跛着腿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悠悠的往外走。 “哈哈,羡慕吧,寡妇也有寡妇的好处。”宋春雪转头看着赵钱故意道,“我祝你早日变成寡妇。” “你个臭老五,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赵钱咬牙切齿的指使儿子,“把你娘拉回来,你会做饭不?” 宋春雪看向他儿子,“小子,我连你爹都揍,别说是你了,还是乖乖给你爹做饭吧,看看你爹是人是鬼。” 宋春雪抚着三姐,拍了拍驴屁股,“走咯,省一个锅盔,咱们自己吃。” 毛驴甩了甩尾巴,不满的叫唤了两声。 “渴了啊,前面河湾里就有泉水,我们去那边一起喝。”宋春雪不无激动的看向三姐,“好几年没串亲戚了吧,欢喜不?” “欢喜,”三姐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没本事追上来的父子俩,语气低沉哀伤,“他就知道窝里横,连你都能把我带走,若是二哥来了,他肯定怂得跟狗一样。” “怪我一直顾着他的面子,几十年了,越来越得寸进尺。”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袖口沾上的猪食,“只是可惜,家里的猪娃子和鸡要挨饿了。” 前面的翠翠一蹦一跳的,“娘,你可惜啥,反正一年到头,你也吃不了几口,全都进了我爹我哥的嘴。” 三姐一愣,随即苦笑一声,“说的是,心软之人是无福之人,果真如此。” 第160章 黄色的铁疙瘩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河沟里,在一眼泉水旁坐下歇息。 宋春雪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大锅盔,递给三姐。 “这是我给你烙的,你们娘俩吃。” 三姐瞪大眼睛,“这么大的锅盔,多浪费白面啊。” 她双手接过锅盔,香气钻入鼻孔,害得她直咽唾沫。 “小姨母,这锅盔好香啊,你真舍得。” 翠翠不住的吞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抬手护在锅盔下面,免得娘掰开之后有碎屑掉在地上。 “给我亲姐,哪里有不舍得的。”宋春雪有些伤感道,“七八年都不一定能见一次,成亲生了孩子,女人的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很不公道。” 三姐将掰开的第一块递给宋春雪,鼻子一酸,“有什么公不公道的,人人都想生儿子,可我生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指望不上。说不定等我老了,会被赶出家门。” 说到这儿,宋春雪鼻子酸的厉害,三姐都没来记得被赶出家门,干活摔伤了腿,躺了三日就去了。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三姐啊,你以后对自己好点。” 三姐宋春梅哽咽着咬了口锅盔,吃着吃着就哭了。 起先是压抑的哭,后来开始嚎啕大哭。 正午时分,河湾里安静地连风都没有,再穷的都回家吃饭了。 而宋春梅感觉自己活得很憋屈,如今还被自己的亲妹妹看到,感觉这辈子活得很没意思。 她明明是个人,却连赵六家的狗都不如。 她时常羡慕赵六对媳妇说话温柔和气,每次从山里回来,会想方设法的带点东西给媳妇。 春天是山里的花花,夏天是豌豆角和山上的野杏子,秋天就更多了。 就算是黄土漫天的冬日,他也会时不时抓只兔子回来。 前些年狼群成灾的时候,赵六走到哪都会带上媳妇。 赵六对他们家的看门口都会面带笑容的说话,不时摸摸它的脑袋,给他丢骨头吃。 而她的夫君,不是拳打脚踢就是破口大骂,把她往死里逼。 “娘,”翠翠也跟着哭了,捧着锅盔直抹泪,“要不我们不要我爹了,去外面讨生活也比在家里受气强。” “我宁可嫁给外乡人,就算是被卖到富贵人家当丫鬟,也比被我爹嫁给何癞子强,我恨我爹。”翠翠抱着母亲的胳膊央求道,“如果把我嫁给何癞子,我就去上吊。” 宋春梅擦了擦眼泪,没好气的瞪她,“别胡说,我是不会让你嫁给何癞子的。” 宋春雪安慰她,“三姐,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你不再忍受他,哪怕是小小的反击,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欺负你。” “实在不行,你重新找一个。”宋春雪压低声音,“二姐非要给我拉媒婆,你重新找一个怎么都比赵钱强。” 三姐没好气的打了她一下,“净胡说,那赵钱还不得杀了我。” “赵钱不敢,他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真正的狠人是不会胡乱发脾气打人的,你不信下次试试。你找把菜刀天天晚上在他脖子上试探,疯疯癫癫的说是要取他的命,看他还敢打你不,他肯定恨不得给你下跪,将你供起来。” 宋春雪道,“你也说了,赵钱是窝里横,若是你不想翠翠跟你一样,被人欺负一辈子,最好早作打算。” 翠翠今年十五岁了,若不是嫁出去了家里的活儿少一个人干,赵钱早就嫁了她。 三姐吃着锅盔没有说话,宋春雪拿出水袋子,接了些泉水递给她。 “你们娘俩先喝,我去旁边解手。”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了大事。 这边的河湾比李家庄子下边的还要深一些,干枯的河床上都是泥沙。 解完手,她在细细的河水边洗了手。 刚要起身,她发现脚下的沙子里有个黄色的东西。 她又回头蹲下来,用手指挑开沙子看了看。 是蚕豆大小的黄疙瘩,在阳光下很亮。 她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又在旁边挖了挖,还有一块比黄豆大一点的,金灿灿的。 金灿灿的? 宋春雪瞪大眼睛,福灵心至,猛然看向手中的东西。 不会吧,这是金子! 上次在墓地里挖到的没这么亮,但眼前两块好亮眼。 她听说金子是软的,不由用牙咬了咬。 嚯! 真是软的,小的一颗从黄豆变成了破黄豆。 宋春雪兴奋的直跺脚,将大的一颗揣到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着小的一颗跑到三姐旁边。 “三姐三姐,看我捡到啥宝贝了!” 宋春梅正在跟翠翠说着什么,看到她像只兔子一样跑回来,有些羡慕她。 还是年轻一点好,她现在都跑不动了。 “看,这是啥。”宋春雪摊开手掌,黄豆大小的金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这是啥?”三姐也没见过金子,“黄色的铁疙瘩,还怪好看的。” 宋春雪笑得不行,“哈哈哈,我刚才也觉得是黄色的铁疙瘩,但铁怎么会是黄色的。三姐听说过没,有些人在沙子里淘什么东西?” “淘金啊,但沙子那么多……” 宋春梅猛然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这该不会是金子吧?” “是啊,不信你咬一咬。” 宋春梅拿起金子,放在嘴里咬了咬,“嘿,真是软的。” “娘,我试试。”翠翠接了过去,用力一咬,“也没那么软啊。” “这傻孩子,太软那就是假的了。”宋春梅满脸喜色,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你从哪捡到的,再挖挖,说不定还有。” “那边。”宋春雪在前头带路,“就在这儿,我洗手的时候看到的。” 宋春梅蹲下来,在宋春雪挖出金子的地方周围小心的扒拉。 混着泥土的沙子很软,被细细的河流浸泡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宋春雪看着三姐挖得起劲,不多时连对面的沙子都淘了,只找到了米粒大小的一颗。 宋春梅挖上瘾了,指着上面的河滩道,“再去那边试试,若是挖到了狗头金,我们姐妹这辈子都不愁吃不愁穿,再也不用看男人的脸色。” 宋春雪点头,“好,那一起挖。” 虽然她觉得挖了这些,不可能再挖出了,但万一呢。 三姐想挖,她就陪着一起挖。 半个时辰后,他们只挖到了几个好看的石头。 “算了,见好就收吧,这已经够多了。”宋春梅坐在一旁气喘吁吁道,“看来你有发财的命啊。” “三姐,其实我碰到了两颗,这颗大的给你吧,能换不少银子,以后你们若是想去哪,就用这个换盘缠。” 三姐没跟她要,宋春雪心软了,反正她已经够幸运了,而三姐还深陷在泥潭中。 第161章 四姐宋春莲 三姐宋春梅吃惊的看着她。 翠翠靠在她身上,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怎么使得,本来就是你捡到的,这个米粒大的就能换一两银子,你这颗更大,我不能要。” 宋春梅扭过头往泉眼边走,“从小到大我也没帮过你什么,你是最小的,当姐姐的无能,如今还要给你添麻烦。” 宋春雪跟在她身后,“你是我姐,我现在自己能当家做主,手头也有银子,三姐你比我更需要。” 宋春梅揉了揉眼睛,低头吸着鼻子不说话。 宋春雪知道,她肯定又哭了。 “五姨母,我娘肯定不知道怎么花金子,万一被人骗了去怎么办。”翠翠小声道,“还是拿着银子心里踏实些。” 她说的是实话,宋春雪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好,我有银子,三姐要不要?” 宋春梅瞥了她一眼,“你当你是土财主啊,说给银子就给银子。” “我之前捡了个小玩意,竟然换了几两银子,昨晚上给了二姐二两银子,你不信可以去她家问问。” 说着,宋春雪从大包袱里掏出一个布包,“我没有骗你,这些是给你准备的,剩下的一包是四姐的。” 三姐宋春梅迟疑的拿着布包,“里面装的是布?” “嗯,”说着,宋春雪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她,“先给你,这二两银子够你们娘俩做很多事,回家之前先去集市上给你们俩买点东西,最好买把刀跟赵钱硬碰硬,她敢打你你就割掉他的手,治治他的毛病。” 翠翠拿过去咬了咬,“娘,真的是银子哎!” 宋春梅拿过银子,也在嘴里咬了咬,“是比刚才的黄疙瘩硬一些,金子比银子软。” 她们娘俩的动作让宋春雪忍俊不禁。 “二两银子,你在哪发财了,给你姐每人二两银子?你可知道,我们家这些年的积蓄总共五两银子,宋春雪,你老实交代,这钱从哪来的?” 三姐严肃的时候挺吓人的。 宋春雪摸了摸鼻子,“不是说了,之前捡了个老旧老旧的罐子,没想到能换钱,总共换了十两银子,我们姐妹一人二两,你是嫌少吗?” 宋春梅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这十两银子够你在县里买个小院了,给我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真是不会过日子。” 还好现在天儿冷,穿得厚了些打在身上没那么疼。 宋春雪掂了掂手中的金子,不无得意的道,“可是老天爷最近老给我送钱,我撒泡尿都能捡到金子,你跟我客气啥。” 宋春梅剜了她一眼,“走了狗屎运,但你也不能大手大脚,老天爷不可能一直让你这么走运,要学会攒起来。” “三姐冤枉我,我也没有大手大脚,就是觉得咱们姐妹几个可怜,虽然二哥仗义,这些年没忘了我们,但他总归不是亲二哥,我们这些年不回娘家,也是怕给二哥添麻烦。” “这些年,我虽然一个人种地,但我生了个好儿子,虽然其他三个都是不孝顺的,但三娃放了九年的羊,让我过得不比你们差。” 说到这儿,宋春雪掂了掂手中的金子,低声道,“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三娃,这些金子就留给他以后读书娶妻。” 宋春梅拧了她的耳朵,“快收起来,小心让别人看到,半夜谋财害命。” “好,二姐既然不要,那我就留给三娃。”宋春雪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方向,“也不知道这几日,老四有没有欺负三娃。” 宋春梅叹了口气,“我记得三娃,他爹去世他才六七岁,还不如羊铲子高,其他几个都很淘气,只有三娃一声不吭去放羊。” “那时候我就在想,果然乖巧的孩子没人疼,你眼里只有老大,都不知道三娃在山上摔得蹭破了皮,还是我给他擦的药。” “没想到你如今还能让三娃读书?”她有些不大相信的看着宋春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你又投过胎了?” 宋春雪苦涩一笑,“投过胎了吧。” 她起身牵过毛驴,“走吧,先去四姐家,我们姐妹三个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多少年没有团聚过了。” “这银子……”宋春梅知道小妹有了钱,但白给的银子,她拿上不踏实。 “你不会是不会花银子吧?”宋春雪一本正经的指着集市的方向,“要不我们去街上,我教你?” 宋春梅抓着她的胳膊,抬手打在她的屁股上,“真是越来越皮了,钱谁不会花啊,信不信我抽你。” 宋春雪牵着毛驴跑远了,“哈哈哈,你要是不会花我自己花也行,这世上还有人嫌钱多的,我还是头一遭见。” 宋春梅没好气的瞪着她,揣在随身携带的旧荷包里,“哼,挤兑人,我可不客气。” 翠翠哈哈一笑,“五姨母,我娘这些年真的没见过银子,一年去不了几次集市,最多拿十个铜板,柜子里的银子都是留给哥哥娶亲的,要不然都被我爹拿去喝酒了。” “你这个叛徒,给我站住。”宋春梅追了出去,“你爹那样的坏种你也好意思说。” 翠翠风一样的跑到前面,转头嬉皮笑脸的看着她们。 “可惜娘就是舍不得跟我爹分开啊,都说他是坏种了,你还惯着他。若是娘再不硬气点,嫁人那天我非烧了咱家不可,叫你们卖女求荣,我会让我爹变成叫花子。” 宋春梅猛然一震,“你……翠翠,此话当真?你真是这么想的?” 翠翠站在原地,双拳紧握,眼里迸发出浓浓的恨意,“我跟娘不一样,爹爹和哥哥打我的每个巴掌我都记在心里,若是她逼我嫁给老汉,总有一天,我会烧了娘家跟婆家,然后去外面乞讨为生。”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骇得宋春梅呆在原地,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春雪站在三姐跟前,看着她颤抖的嘴唇,心想她可能都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已经动了这种心思。 仔细一回想,她想起三姐这个小女儿的一些事来。 虽然房子没点着,但她最后撒泼耍疯,愣是逼得他爹服了软。 宋春雪记不清她嫁到了哪里,但她再也没回过娘家。 她们沉默着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了四姐家。 “三姐,老五,你们怎么从那边过来的?” 四姐正拿着簸箕在门口簸粮食,看着三姐身边的女儿,不由咬牙问道,“赵钱那瘪犊子,把三姐赶出家门了?” 第162章 姐妹互怼 宋春雪知道,四姐宋春莲是姐妹几个之中,最冷清冷心,也最清醒的那个。 从前四姐就看不惯三姐夫,好几次劝三姐别顺着赵钱,不然那狗东西会越来越过分。 可是三姐每次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被赵钱打了之后,她不仅没有声张,还息事宁人。怕赵钱责怪抱怨她,怕打她打的更狠,渐渐地跟娘家断了往来。 宋春雪跟四姐离得最近,四姐不止一次的在她跟前骂三姐就是个软柿子,上辈子肯定是欠了赵钱,注定一辈子是个窝囊货。 四姐比宋春雪守寡还要早,三十岁左右就没了男人,生了一儿一女,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虽然没人帮衬着她,但庄子上的人都不敢小瞧她。 四姐也是宋氏姐妹几个最高的,虽然肤色黑了些,但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清清冷冷的,但凡带点情绪就充满压迫感。 宋春雪以前常去看四姐,四姐待她也不小气,就是说话不温不火,永远摸不准她的脾气。 重活一世,宋春雪才知道,四姐这样的才是聪明人。 虽然她儿子长得不赖,却被人说是傻子,一辈子没成家她也不着急,更没有费尽心思给他娶媳妇。 四姐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因为她儿子傻乎乎的,就娶个傻的痴的,将来一傻傻一窝,那才叫祸害。 所以,他儿子阿来一辈子没有娶妻。 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直到阿来后来成了一个人,养条狗在那没几户人家的庄子上,淡然度日。 宋春雪都分不清,到底是世人傻,还是阿来傻。 回首一生,阿来明明是最聪慧最坦然的那个。 “傻站着干什么,还要我请你们进屋不成?” 看着场门口的三人一驴,跟偷了鸡的狗一样狗狗祟祟的站着,宋春莲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快进屋啊,我又不吃人。” 三姐看了眼宋春雪,瘪了瘪嘴,好像在说她们俩到底谁是姐谁是妹。 怎么比大狼狗还凶。 宋春雪缩了缩肩膀,推了推三姐小声道,“别害怕,四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为你好。” 三姐小声嘀咕道,“我看她的眼神比赵钱的还可怕,眼睛大得跟牛眼睛一样,凶起来的时候眼白很多,怪吓人的。” 她尽量压低声音,但还是传进了老四宋春莲耳中。 她放下簸箕拍了拍身上的土,漫不经心道,“别拿我跟赵钱比,那都是天底下的缺物,也就三姐觉得他人虽然混心不坏,年轻的时候图了人家的好相貌,如今就是遭老汉,你还有啥好惯着他的。” “你跟老五一起来,是不是赵钱那孙子没让老五进门?”宋春莲将驴背上的东西取下来,牵着毛驴去了驴圈。 宋春雪跟三姐面面相觑,心想还是四姐厉害。 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听四姐骂赵钱,过瘾又好笑是怎么回事? 三个女人站在门口没敢擅自进院子,等宋春莲从驴圈回来,才准备进屋。 “快进屋,吃饭没?”宋春莲没好气道,“算了,我就知道肯定没吃,赵钱那种混球连自己人都不认,还舍得给老五一顿饭?” “……”宋春梅被骂得没脾气,只能干听着。 赵翠翠凑到她跟前,“娘,四姨母好凶啊,娘学着点。” “……” “噗哈哈哈哈哈,”宋春雪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三姐,你是时候醒悟了,连孩子都嫌弃你。” 宋春梅叹了口气,“她倒是硬气,嘴上越厉害挨打越狠,平日里家里有活儿还不是我们娘俩在做。” 翠翠小声道,“若是娘不做我才不会做,但你没反抗,我不做也是娘一个人做。” 宋春梅看向自家小女儿,以前怎么不知道她对自己这么有疼心。 她沉默着走进屋子,坐在宋春莲家的炕头上,环顾四周,收拾的很干净,东西也很少。 宋春雪将包袱丢在炕上,转身走出屋子,“我去给四姐帮忙烧火。” 宋春梅有些怕老四,也没说要帮忙,跟翠翠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晒太阳。 宋春莲在厨房盘问她这两天的事,宋春雪也没隐瞒,将去了二姐家,因为二姐要给她牵媒拉线,吓得她跑到三姐家,连门都没进的事讲了一遍。 宋春莲拿着锅铲在锅里搅动肉臊子,得知他们在河沟里已经吃了个锅盔,便烧了鸡蛋汤。 不多时,肉臊子和鸡蛋汤端上桌,宋春梅跟翠翠喝了两碗。 宋春莲淡淡的问道,“三姐,你们俩平日里是不是连鸡蛋都没得吃?” 宋春梅心虚的看向翠翠,翠翠点头,“四姨母猜的真准,我们家的鸡蛋都是留给我爹和我哥的。” 宋春梅低下头,等着宋春莲骂她。 意外的是,宋春莲没有说话。 她将肉往她们娘俩跟前推了推,“那就多吃点。” “今日你们娘俩跟着老五来了,算是破天荒有出息了一回。既然来了就多待几日,等他们父子俩没饭吃,饿得亲自来请你们的时候,你们再回去。不然,你就再也别认我这个妹妹了,丢人。” 宋春梅想要吸了一口,想要反驳又憋了回去。 “看看,我说了不爱听,说明你也不是没脾气啊。怎么到了赵钱那里,就跟放了屁的蔫狗一样,一点脾气都没有?” 看三姐都快哭了,宋春雪打了岔,“姐,阿来呢?” “去放驴了,他一天闲不住,说是要去外面走走才舒坦。” 提到儿子,宋春莲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不开窍,媒婆带着姑娘来到家里,他还嫌人家丑。人家都不嫌他傻,他还挑的很。” 宋春雪笑道,“那就不娶呗,人人都说阿来傻,我倒是觉得他很聪明很有主见,做事不慌不忙,别人骂他,他也能笑脸回击,也没见他被谁欺负的掉眼泪。” “嗯,这倒是。”宋春莲点了点头,“随他去吧,他若是不娶媳妇,我还少受儿媳妇的气。” “我们娘俩这么些年也习惯了,等我老了死了,让他养些羊养几只狗,鸡啊猪啊的,总有个忙头,孤单又不会死人,但人蠢了真会蠢死。” 后面这半句,她是看着宋春梅说的。 宋春雪低头咬住嘴唇,四姐还真是时刻都在挤兑三姐。 宋春梅放下筷子,没好气的回怼,“行了行了,没完了还。我这回就等着赵钱来请我,不给我下跪道歉我都不回去。” “哟,吹牛谁不会啊,我猜你今晚上越想越害怕,明日一早就偷偷跑回去伺候那俩活爹。” 第163章 爱挖坟的道长 宋春梅平日里受气受多了,时间久了都快认命了。 但被自家妹妹翻来覆去的指点,她觉得委屈。 委屈的要命。 她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但她一个女人,摊上赵钱那种人,想要改变什么,何其艰难。 不过,这回她是要等到赵钱来请她,她才回去的。 不然,赵钱肯定能打死她。 她一定要让赵钱知道,她也是有人庇护的。 吃过东西,姐妹三个来到院子外面,帮着宋春莲簸糜子。 红红的糜子在阳光下泛着光,小小的糜子粒握在手中,光滑的很。 原本两三日才能干完的活儿,不到两个时辰就完成了。 宋春莲看着弯腰忙碌的姐姐和妹妹,心里暖融融的。 好多年没有这样姊妹几个一起忙活的场景了,她仿佛在做梦。 她住的房子在东南边的山脚下,橘红的落日洒在屋顶上围墙上,热情似火。 立冬了,太阳落山之后气温骤降。 宋春莲从窑洞里找出一个老铁炉子,打算生火取暖。 “这还是阿来他爹在的时候,专门去集市的铁匠铺打的,花了几百个铜板,庄子上的人都说他穷讲究,铁炉子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 她说着将上面的尘土擦去,抹了点猪油细细的擦拭一遍免得生锈。 宋春梅点头,“但这炉子快二十年了还这么结实,几百个铜板花得不亏。” 她不由看向四妹,“你男人走了这么多年,你想他吗?” 宋春莲起身,套了一节铁皮桶从窗户上的洞里伸出去,长舒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我都想不起他长啥样了,想啥想?” 她看向宋春雪,“你呢?” 宋春雪将一个大锅盔递给四姐,“早就不想了,想他做甚,徒增寂寞。” “哟,老五如今不仅看着大变样了,说话还文绉绉的,不愧是供了四个儿子的老母亲啊。”宋春梅笑着调侃她。 “那没办法,说明我比三姐上进,我累死累活的供儿子,三姐累死累活的供活祖宗,哎呀!” 宋春雪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顿打。 宋春梅指着两个妹妹气呼呼的骂道,“别再说了,我来这里是躲清闲的,又不是叫你俩数落的,我可是你们俩的姐姐,再说我就……” 说着,宋春梅的眼眶泛红开始抹眼泪。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三姐我错了。”宋春雪看向四姐,“我们也是想三姐及时回头,以后不说了。先吃饭吧,四姐今晚切了那么多萝卜白菜,还拿出了粉条,是想做啥饭?” “没看出来吗,炉子都架好了,当然要吃暖锅子。”说着,宋春莲拿起锅盔往厨房走,“我去切开,今晚上就吃了它。” 翠翠安静的坐在炕头边,好奇又惊讶的看着她们姐妹三个斗嘴。 她很羡慕她们姐妹三个能聚到一起。 翠翠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如今正忙着生娃奶孩子,过年来一趟还要被爹爹搞得乌烟瘴气,这两年她们都不爱来了。 就算来了,也是当天回去,根本说不了几句话。 这时,阿来从外面进来。 “咦,两个姨母?”阿来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宋春雪笑着起身,“阿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快进来。” 阿来笑道,“姨母先坐着,我去找我娘,外面有个道士要借宿,我问问她要不要?” 道士? 宋春雪起身,“道士在哪?” “就在院子外面,我看他打算睡在河沟里的瓦窑里,我怕他晚上被狼吃了,就叫了上来。” 阿来说话时总带着笑,带着宋春雪来到门口。 宋春雪定眼望去,一身着黑色道袍的男子,正跟他那匹马说着什么。 那马儿抖了抖耳朵,似乎不愿意听他唠叨。 “师兄?” 那高挑的道士诧异转头,“师弟?” 阿来诧异的看向宋春雪,语气温吞,“师弟?” 他发出疑问,“姨母不是女人吗?” 张道长露出笑容,牵着马走到他们跟前,“这孩子喊你姨母,他是你姐家的孩子?” “没错,这是我四姐的孩子。”宋春雪指了指院子,“我去问问四姐,看她……” “你叫他师兄?”四姐宋春莲跨出院门,上下打量着张道长,随后看向宋春雪,眉头微蹙,“二姐给你介绍的人你看不上,合着你看上的是道士?” “……” “……” 宋春莲再次打量着张道长,不由点了点头,“嗯,是比普通种地的强些,身材板正脊背挺直,庄稼汉子这个年纪都弯腰驼背了,不错。” 宋春雪尴尬一笑,“四姐你误会了,师兄就是师兄,一心修道没有那种心思。” 张道长面带微笑,左手搭着右手手背放在前面,一副任由打量的模样。 “四姐若是想修,也可以脊背挺直,您个头偏高比寻常人更容易弯腰驼背,若是四姐能练练八段锦打打太极,八十岁也能端正如松柏。”他笑呵呵的道,“师弟最近烂桃花多,四姐误会也合情合理。” 宋春莲对阿来道,“把马牵到驴圈里,多添点草别让打起来。” “唉。”阿来笑眯眯的走到枣红马跟前,爱不释手的摸了摸他的毛发。 张道长有些惊讶,“这马脾气倔的很,一般人不让摸,看来这孩子很有灵气。” 宋春雪点头道,“别人都说这孩子傻,可我觉得他聪明着呢,师兄看看有什么适合他的路没?” 张道长捋着胡子点点头,“明日一早就试试。” “走吧,进屋说话。”四姐宋春莲看向他,“道长今晚跟阿来睡吧,他总说看到屋子里的青砖绕着他转圈,烦请道长看看怎么回事。” 张道长微微一笑,“不打紧,证明这孩子不同寻常,并非凡胎。” 宋春莲只当是道长安慰她。 她对宋春雪道,“招待好你师兄,我去添副碗筷。” 宋春雪看向张道长,压低声音道,“你真打算在瓦窑里睡啊?” “我早就知道今晚会被好心人领走,但没想到是你家四姐的儿子,也算是应了我有偏财到眼前的卦。师弟,你老实说,今日是不是又发财了,怎么发的?” 张道长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己怎么倒腾都挖不到值钱的,跟师弟去挖就能挖到金子。我瞅准了,今晚随我去附近的川地里,肯定有好东西。” 似乎怕宋春雪拒绝,他连忙道,“这样你以后就不用藏着掖着,而是光明正大的帮衬自己的姐姐,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这道理你懂吧?” 第164章 都解释累了 听到师兄的话,宋春雪心动不已。 在他面前,她的想法根本藏不住。 她的确想要帮助几个姐姐,但她现在能力有限。 虽然挖坟挺吓人的,但横财到了眼前,哪里有退回去的道理? 她压低声音道,“那我们晚上怎么去,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了就一起去,反正是你自家姐妹,总不能害你……”他的目光落在向他们走来的宋春梅身上,“哦,那还是算了,她的冤家可能会连累我们。” 宋春雪转头看向自家三姐,问道长,“这你都能看出来?” 他说的冤家,肯定是赵钱那孙子。 “干我们这行的,识人观相是最基本的,不然你指不定被哪个坏怂带到阴沟里,一辈子翻不过身。知人知面不知心,观面相便是识心,等你识字了,回头送你一本《观相术》。” 张道长看着眼前的宋春梅道,“就师弟身边这群人,个个鲜明,你看几次就能融魂贯通,要不了几年就能一眼看破人心。” 宋春梅看着眼前的道长,没好气的问宋春雪,“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进屋吃饭吧。” “且慢,”张道长往旁边一站,抬手指向院外,“还请这位姐姐到外面说话。” “姐姐?”宋春梅被喊的起了身鸡皮疙瘩,不由看向宋春雪,“这是你相好的?” 宋春雪翻了个白眼,她都解释累了。 “不是相好的,多俗气,我们师兄弟互为贵人,岂是俗人眼中的孽缘情债能比的,”张道长温声道,“师弟,你三姐鬼迷心窍,想翻身就带她出院子。” 宋春梅气恼道,“你胡说什么,谁鬼迷心窍了?” 师兄的话宋春雪如今绝不怀疑,连忙将宋春梅推出了院子。 “三姐就别犟了,你这些年对赵钱的纵容忍让,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下一刻,还没等宋春梅反应过来,张道长用二指夹着一张符纸,直直的向她眉头戳来。 “破!” 宋春梅吓了一跳,只感觉头顶一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散开。 “唰!” “唰!” 他手中的白色拂尘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像剑一样,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进院子。”张道长沉声道,“快。” 宋春雪不敢耽搁,拉着宋春梅往院子里跑。 “砰!” 下一刻,院门被合上,张道长贴了一张符纸在正中间,以手指剑念念有词。 忽然,一阵清风涌动,带着微微的温热然后悄然消失。 宋春雪觉得,这院子忽然暖和了几分。 随后,张道长又甩出一张符纸,直直的飞出院子,院子外面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噼里啪啦的炸开。 然后归于平静。 院子里的人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仿佛自己听错了。 “阿来呢?”宋春莲放下手中的东西往门口跑了两步,惊慌的看向张道长,“阿来还在外面。” 张道长微微一笑,“打开吧,他不会有事的。” 宋春雪的心也跟着提起来,走到张道长身后低声问道,“你不会刚才忘记了,故意骗我姐的吧?” 张道长微带笑意,“那孩子并非寻常人,刚才那点东西不仅不会伤害到他,可能还会被他所用。” 下一刻,宋春莲拉着阿来进屋。 而阿来盯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闪电细丝笑得傻里傻气,“娘,这个是什么?好好玩。” 张道长走了过去,伸出手指将雷花接到自己手上。 “是雷花,只有你能玩,不能交给旁人。”说着,张道长看向宋春雪,“来,你试试。” 宋春雪往后退了两步,“你是想害我吧?” 张道长笑道,“不会,你试试就知道了。” “不行,我不想被雷击。”宋春雪以前在下雨天差点被雷击中,对这东西早就有了阴影。 “那就由不得你了。”说着,张道长将雷花甩到宋春雪身上,微微勾唇,“看,也不疼。” “……”浑身又麻又痛的宋春雪僵在原地,随后抬腿朝张道长踹去。 “还说不疼,你怎么不试啊!” “我试过了啊,”张道长轻巧避开,“你要走这条道早晚要引雷的,这对修行很有帮助,能淬炼身体。”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发现了一件事。 这位道长对老五没有私心,只有师兄弟的坦然。 宋春梅有些惋惜。 宋春莲有些庆幸。 “吃饭吧,进屋。”宋春莲拿着一把筷子,“阿来,去拿些碗来。” 阿来还沉浸在那朵神奇的雷花之中,笑着问道长,“还有雷花吗?” 张道长微微摇头,“没有,明日我带你去山上寻。” 阿来用力点头,“好。” 一群人进了屋,围坐在炉子前,有些拥挤。 宋春莲很开心,她家里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而且来的都是她很想见的人,比那些逢年过节,一副高高在上,用怜悯的眼神同情她的穷亲戚。 明明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非要觉得她很可怜需要施舍。 那些人就是有病,她通常连顿饭都不给就打发了。 他们觉得她可怜,她还觉得那帮人可笑呢。 小炉子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煮了肉菜,宋春莲做的熏肉很香,切成了长条的五花肉一点都不油腻,虽然菜不多,但大家吃得很满足。 大片的土豆和筋道的粉条,让大家吃得很过瘾。 “老四,还是你的手艺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锅子。”宋春梅道,“赵钱不让我做,非说是浪费吃的。” 说到这儿,她看向张道长,“道长刚才对我施法,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张道长咽下嘴里的东西,“没错,你小时候是不是被陌生的将死之人摸过头?” “啊?”宋春梅后背发寒,“道长别吓人。” “是,我们庄子上有个老人快过世时,三姐去送过东西,她摸了摸三姐的脑袋,三姐当时还说那人的嘴巴很臭。”老四宋春莲道,“是不能摸吗?” “按理说平常摸了没事,但那位老人有点东西,他不仅借了她的阳寿,还将身上的晦气转移到三姐身上,自那之后越来越不顺,看人的眼光尤其不准,因为臭味相投,晦气吸引晦气。” 宋春雪咬了咬嘴唇,差点笑出来。 虽然三姐很可怜了,但她听到师兄说晦气吸引晦气的时候,忍不住想笑。 原来赵钱是真的晦气。 翠翠茫然道,“道长,我爹……他也被老人传了晦气吗?” “他啊,”道长意味深长的笑了,“是祖上积攒的,自己不行好事生出来的。” “那他以后还会打我吗?”宋春梅愤愤咬牙道,“我要如何制服他?” 第165章 一对红耳坠 宋春梅话音落下,宋春莲笑了一声。 “你若是敢还手,他就不敢打你,你问这种问题,道长岂不是白帮你了。” 张道长点头,“没错,三姐不用担心这个,以后看到那个男人,你肯定不会像从前那般强忍着,恨不得打得他满地找牙,债还清了就会有变数。”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和爱,贫道今日前来,就是替你了结债缘的。” “那就好,我挨打是小事,就怕连累了孩子。”宋春梅看向翠翠,“以后你也别忍着,家里的活儿也别惯着他,若是他们不干活就不给吃的,好东西咱俩吃了。” 翠翠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娘要说到做到,以后看到我爹硬气点,当女儿的自然就硬气。” 宋春雪若有所思,“师兄,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三姐夫跟三姐分开啊?” “那不行,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是想让贫道受罚不成?”张道长看了眼宋春梅,“更何况,都这把年纪了,孩子也生了,分开不见得有多好,你三姐没有改嫁的命。” “那老五有吗?”宋春莲趁机追问,“她年纪最小,还能找个好人照顾她吗?” 张道长看向宋春雪,神情莫测。 宋春雪坦然自若,任由他打量。 “难说。”张道长捞起一块肉片放进碗里,“全凭她的意愿。” 宋春梅皱起眉头,“这相当于没说啊。” “我倒是觉得,道长的意思是,她若是愿意就有,若是不愿意就没有。”宋春莲凑到宋春雪跟前,“说明你身边就有这样的人。” 最近好多人先给她介绍来着,若是宋春雪答应了,自然就有了。 “那就是没有,二哥答应给我找条狗作伴,最好是大狼狗,不知道他还记着不。”宋春雪扫过好奇的众人,“吃饭吧,菜凉了,四姐烧的木炭都快烧完了。” 这顿饭吃得挺久,等姐妹三个在厨房里说这说那,洗了锅睡觉时,月亮已经爬得老高。 宋春雪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不由笑道,“还记得小时候夏天扬麦子的时候,月亮爬上来特别亮,跟白天没什么区别。大人在干活,我们骑着玉米杆当白马在场里乱转,那时候多好。” 两个姐姐站在台阶上,翠翠也从房间出来,抬手指向天空。 “别指月亮,会烂耳朵的。”宋春梅阻止翠翠,“回屋睡觉去,困得都流眼泪了。” 翠翠探着脑袋瞅了两眼,转身爬到炕上去睡觉。 宋春莲欲言又止,心想三姐对女儿倒是挺凶的。 但愿今后她会改一改。 张道长已经跟阿来去东屋睡了,他们姐妹三个加一个孩子,全都在北屋睡着。 宋春莲家还有别的屋,但临时烧的炕,第一晚太潮湿没法睡人。 孩子的瞌睡重,翠翠已经在炕上沉沉的睡去。 宋氏姐妹三个坐在炕上,还想聊聊私房话。 宋春雪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最后一个布包,“四姐,这是给你的。” 宋春莲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布,孔雀蓝的缎面,可好看了。”宋春梅感叹道,“老五现在日子过好了,还能到处捡钱花,给了我二两银子呢。” “二两银子?”宋春莲看向宋春雪,“你真的捡钱了?” “嗯,这二两银子是你的,三个姐姐都有。”宋春雪将银子放在她手里,“拿着花,我还有。” “哟?”宋春莲看着手中的真真切切的银子,“该不会是哪个相好的给的吧,我怎么觉得道长的意思是,你现在身边有人呢?” 宋春雪叹了口气,“你说有就有吧,反正我自己没见着。” “那你这……”宋春莲压低声音道,“其实你不用觉得害臊,我是没遇见满意的,而且阿来这个性子,若是我再找一个肯定要亏待了他。” “但你不一样,儿子多了跟没生一样,这个推那个,到头来还是没人养老。” 她语重心长道,“你也别太挑,有钱的最靠得住。人心会变,但银子不会。” 宋春莲将头发散开,用一把木梳子轻轻地梳着,乌黑浓密的长发,跟二姐三姐的完全不同。 光看头发,就知道她们姐妹几个谁过的最好。 宋春雪哭笑不得,“我现在自己就有钱了,为啥要挑个有钱的男人,不信你问三姐。” 三姐宋春梅看着宋春雪,“那我可说了啊。” “老五最近走了狗屎运,走到哪里都能捡钱,她说给我们的银子是一个破罐子换的,今天我们在河湾里吃锅盔,她去撒尿了,回来的时候捡了金子,他娘的,那是金子啊,我都不认识。”宋春梅长叹不已,“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宋春莲梳头发的动作一滞,“金子?” “我还没见过金子呢,长啥样啊?” 宋春雪从怀中摸出来,“给,这块大的给我留着,小的你们俩一人一半,用刀就能切开。” 三姐四姐相视一笑。 “可不得了,听听老五的口气,那些富家老爷都没你这么豪气。”宋春莲接过黄豆大的金子,“你还别说,这个色真好看。” 宋春梅被逗得咯咯直笑,“那不然嘞,人家是金子,就算是屎一样的颜色,人家也是最贵的。不过金子太贵重了,老五还是自己收着,银子给我们就够多了。” 宋春莲将金子还给她,“没错,原本这二两银子我是不打算要的,但你都舍得送金子了,我收下便是。” 说着,她溜下炕头,从一个又黑又旧的箱子里面,翻出一块玉佩来。 “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你,这个是我压箱底放了二十多年,这段时间打算卖掉换点银子来着,你也知道,乡里的集市最多换个几十文,送你了。” 宋春雪看得出,这玉佩的水头不差,当初买来肯定花了不少钱。 “我现在不喜欢这些易碎的东西,这是姐夫给你买的吧,留着也是个念想。”她将玉佩递了回去,贼兮兮的笑道,“我现在就喜欢银子。” 宋春梅睨着眼看她,“啧啧啧,真是有钱了口气就变了,我记得你以前因为一对耳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几天都念叨着。” “对,我还记得那是个红玛瑙的耳坠,不值什么钱,我这里有一对。”说着,宋春莲来到炕柜跟前,从里面翻出一个首饰盒来。 当看到一对成色极好的红玉髓的耳坠时,宋春雪不由泪目。 她想起来了,曾经令她念念不忘的耳环就长这样。 多年过去,还是这么好看。 只是一眼,便让她泪如雨下。 第166章 有狼 宋春雪哭了,三姐跟四姐吓了一跳。 “怎么还哭了呢?”宋春梅原本是靠着枕头躺着的,忽的翻了起来,“怎么了这是?” “是啊,一对耳环而已,怎么还哭得这么伤心。”宋春莲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别哭,你现在有钱了,啥好东西买不来。” 说着,宋春莲也抹起眼泪,哽咽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五个孩子啊,不好拉扯大,你看你现在瘦的。” 宋春梅心里的苦也被勾勒出来,左右开弓,一手擦一边的眼泪,豆大的泪珠儿从眼眶里跳出来。 宋春雪双手遮面,哭了好久才停了下来。 她将两只耳环拿在手里,对着烛光吸着鼻子笑道,“多好看啊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惦记了多少年,当年丢掉的那一只,让我记了一辈子还不止。” 当年的那一对儿肯定没法跟眼前这对比,但那抹红色仿佛刻在她灵魂深处的遗憾,让她每每念及,都心疼当初的自己。 没爹没娘,连裤子都穿不起的小时候,还有戏台上的秦腔洒在贫瘠荒凉的黄土地上,被阳光一照更显凄凉。 曾几何时,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就算不回家也没人发现似的。 沧海桑田,她老过死过,又活过来了,脑子比前世清醒了许多。 但好像没那么患得患失了。 今日这对红耳环,倒是勾起了她灵魂深处的怨与恨。 时间太久远,她都不记得自己恨什么怨什么。 “喜欢你就戴着,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当初就该送你了,你姐夫虽然去得早,但当初对我还不错。他买过好几对耳环,我都没戴过。”说着,宋春莲拿出一对绿坠子,“听说这个是翡翠的,更值钱些。” “不用了,这对就够了,”宋春雪直接戴在耳朵上,“谢谢四姐。” 宋春梅摸了摸她的脊背,哑着嗓子道,“睡吧,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要养精蓄锐,好好睡觉,免得赵钱找来打也打不过。” “嗯,夜深了,我们明日再聊。” 没多久,房间的蜡烛熄灭。 姐妹三个并排躺在炕上,外面的月光被窗户纸挡住了大半,屋子里暗暗的,她们各怀心事。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宋春雪打了个盹儿,就要睡过去时,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 宋春雪瞬间清醒过来,想到她跟师兄约着去挖东西的事。 这真是个月圆之夜,但晚上屋子里这么暖和,她又困了,真不想出去。 “咳咳。” 外面的咳嗽声再次传来。 宋春莲睁开眼睛,低声道,“人家叫你呢,你去吧,西屋的炕很宽敞,就是冷了点。” “啊?”宋春雪不解。 “放心,我会瞒着三姐的。” “……”宋春雪明白了,四姐是觉得她要跟道长偷情? 她无奈又好笑,起身故作镇定的看着她,“那你要一起去吗?” “啥?”宋春莲嗓子破了音,压低声音道,“你胡搞什么,我是那种人吗?” “我们是要去外面挖东西,你以为我们要去干啥?” “……”四姐宋春莲沉默半晌,“挖什么东西?” “挖坟。” “啥?”宋春莲爬起来吃惊的看向宋春雪,“你现在胆子这么大,敢去挖坟,你疯了?” “富贵险中求啊,你以为我认道长做什么。”宋春雪压低声音叮嘱道,“以后不许误会我跟师兄的关系,金钱关系才是最长久的,再听到胡说我翻脸了。” 说话间,宋春雪穿上厚衣裳,还拿了头巾裹在脑袋上。 “你不去我走了。” “去吧,这富贵一般人求不得,我还是继续穷着吧。”宋春莲裹好被子,“早去早回。” 宋春雪走出屋子,张道长已经打开院门,站在外面等她了。 他手里拿着两把铁锹,“走吧,振兴师门就要靠师弟了。” “但愿如此,若是没挖到可别怪我。” 张道长知道她害怕,跟她并排走在一起,“你拿着拂尘,壮壮胆。” 宋春雪虽然没有上次那么害怕,但听到北风呼呼的吹,将山上的柳树吹得轻轻晃动,她感觉自己的五官都灵敏了许多,耳朵都会动了。 走着走着,能听到很远的高山上有狼啸声,深约百来米的河沟对岸,就是陈凤的娘家所在的庄子。 若是今晚他们要刨的坟是陈家的,她不仅不会怕,还会精神百倍。 但张道长没有越过河沟,而是沿着河沟两旁高高的悬崖上面的平川地,走了近三刻钟。 奇怪的是,今晚他们俩一句话也不说。 “前面就快到了,你若是怕的话……” 宋春雪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随口一说,没打算真让她回去。 “你放心师兄,以后你喊我去我都去,再害怕我也不会推辞,就算狼来了我也能帮师兄一起打。” 她看着师兄一本正经道,“师兄放心,就算你被吓跑了,师弟也要继续挖。” 张道长呵呵一笑,“那就好,这可是师弟说的,就在这里了。” 说着,他来到一处被洪水冲出大坑的平地中央,从怀中摸出一个罗盘,仔细查看了一番。 他将铁锹扎到土里,“挖吧,这里可能不一般,你带火折子了没?” 月色之中,土地被照得发银光。 宋春雪在怀里摸了摸,“嗯,带了一个,这下面该不会有暗道吧?” “我找的墓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大墓,像上次那个大将军的,下面肯定还有墓道。这回这个,因为年月太久远已经被吹冲出来了,白日里若不是我正好拿着罗盘发觉不对劲,也不会发现坑里有东西。” 看着不远处近十米的大坑,是曾经被大洪水冲出来的,如今早已干涸,变成了扔脏东西的废坑。 小时候宋春雪来过这里,她都不敢往下面看,有些胆大的孩子会朝里面扔东西,说隔好久才能听到响声。 “所以,我们待会儿要从这洞里,进去吗?” 刚才吹了牛,这会儿宋春雪怕的后脑勺都在发麻,感觉脑袋跟背篓一样大。 “别怕,黑漆漆的地方不可怕,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怕得过人心?”说着,张道长已经卷起袖子挖了好大的深坑,“快过来挖,若不是知道你怕,我今晚上拉着绳子从这坑里开始挖,比上面挖容易的多。” 宋春雪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两头狼,踩着悠闲的步伐,头颅高傲的抬起,那泛着幽光的眼神,仿佛在看着即将到嘴的猎物。 “师兄……狼,有狼。”她抓住张道长的胳膊,声音不自觉的打着颤。 第167章 吃狼肉 张道长停了下来,看着二十米开外的狼,不由勾起唇角。 他站直了身子,伸出右手,“拂尘给我,正愁没东西感谢你几位姐姐呢,这下有狼肉吃了。” 说着,他不自觉的咽下口水,语气有些兴奋,“狼肉虽然没猪肉好吃,但腌制一番烤着吃,味道还不错。” 宋春雪不相信他徒手能杀两头狼,直到他双手握住佛尘,从里面抽出一把剑时,她信了。 “那……我该怎么做?”虽然他相信道长习惯夜行应该有功夫,但她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狼,生怕师兄还没杀死狼,她就被狼给咬死了。 “拿着铁锹,用力的拍他的脑袋,被吓得尿裤子就是帮我的大忙了。”张道长沉声道,“背靠着我,千万别慌,凡事有你师兄。” 狼很聪明,善于协作。 在离他们五米的距离时,分开来绕着他们俩慢悠悠的走着,目光直直的盯着宋春雪。 宋春雪呼吸急促,虽然怕得要死,却不敢有任何分心的想法。 “照着脑袋用力打。”张道长压低声音,双腿压低。 下一刻,两头狼同时跳起来,朝他们俩扑了过去。 张道长也向前一步,手中的长剑直直的扎向他的颈部。 “噗嗤……” 肥壮的灰狼直接倒在地上。 “砰!” “砰砰!” 宋春雪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声音。 因为她清楚,大喊大叫的时候人会泄气,全身的力气会分出去一些。 张道长转身,原本是要帮忙的,但看着她紧握着铁锹,咬着牙铆足劲儿往狼头上敲,三两下敲得狼歪倒在地上,不由挑起眉头。 师弟这么手劲儿大吗? “砰砰砰砰砰!” 宋春雪看着歪着脑袋在地上挣扎的狼,怕他在耍滑头骗她,不由连连朝它的脑袋上招呼。 张道长皱起眉头,不由龇着牙抬手阻止,“行了行了,再打脑袋就开花了。” “砰砰砰!” 宋春雪不信,握着铁锹继续敲脑袋。 “嘶……”张道长吸了口冷气,“是我小看师弟了,你比我狠,快停下,别砸烂了不好拖回去。” “呼。”宋春雪这才收起贴墙,拼命的吸气。 紧张过度,忽然放松,她有些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天呐,这狼力气很大,铁锹差点敲到我头上,还好我反应快,哎呀。” 她剧烈的喘息着,感觉比跑了两个山头还要累。 张道长摇了摇头,“师弟分明是扮猪吃老虎,这么肥狼被你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你先歇会儿,我继续挖。” 宋春雪无力解释,脑袋有点晕,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明月当空,如水般的月光洒在身上,温柔无比。 旁边躺着两头狼,宋春雪不仅不害怕,甚至很兴奋。 “挖到了,快来。”张道长低喊了一声,“过来搭把手。” 半个时辰后。 宋春雪跟在张道长身后,拿着火折子钻进黑漆漆的墓道。 来到开阔的地方,虽然稍微宽敞些,但勉强能站直身子。 张道长找了一圈,发现这墓早就被人盗过,好东西被人挖走了。 “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白高兴一场。”他拿着两个烛台,“要不你找一下?” 宋春雪看着远处黑漆漆的棺材,便知道这比上次的将军棺更久远些。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她一点也不是挖坟的料,虽然比上次好点,但对黑漆漆的地方很难不觉得恐惧。 “那走吧,这两个烛台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宋春雪连忙在张道长前面转身,下一刻,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然向前扑倒。 “小心,把嘴闭上,免得啃一嘴土。” 脸贴在泥土中的宋春雪很想骂人,马后炮啊这是。 她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吃力的坐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张道长在她面前蹲下,被她脑门撞过的地方有东西,把土刨到一旁,他吃惊的抬头,“师弟,你的脑袋开过光吗,这地面都是用银子铺的,那群盗墓贼都没发现。” “你说的是,这地砖都是银子?”宋春雪在地上抠了一块拿在手中,“这黑乎乎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银子?” “你拿去外面擦擦,我来撬地砖。”张道长催促她,“去外面守着,万一有狼群围着,我们俩今晚只能在这墓里待着。” 宋春雪巴不得出去了,拿上手里的东西钻出墓穴。 还好,两头狼好好的躺在地上,四下无人。 她将手中沉甸甸的铁块用力擦了擦,黑乎乎的东西褪去,露出明亮的银色。 真的是银子! 他们发财了! 张道长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布袋子,一左一右两个大口袋,装着沉淀的小银砖从土里钻出来。 “我没有装完,还剩了几个,万一还有徒子徒孙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说着,他乐呵呵的将袋子递给宋春雪,“来,你扛着银子,我扛着狼。” 宋春雪双手接过,低估了他的重量,袋子掉在地上。 沉闷又悦耳的声音传来,那是小银砖碰撞的声音。 她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笨死了,快背上走,我把这地儿填了就来。” 就这样,他们师兄俩背了两趟。 第二回他们师兄弟俩抬着一大头狼,来到四姐家门外时,天光大亮。 宋春莲已经起来了。 她一推开大门,便看到院门外累得直喘气的两人,旁边还有两头狼…… 她吓得靠在门膀子上,“哪来的狼?” 宋春雪笑道,“我们俩打的,四姐知道怎么煮狼肉吗?” 宋春莲不可置信的看着灰头土脸的二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春雪困极了,直接回屋睡觉。 张道长抱着他的布袋子也想补个觉。 其余四人醒来后,看着院门外躺着两只肥壮的狼,一时间又惊又喜。 翠翠开心不已,“没想到五姨母跟道长这么厉害,一晚上打了两头狼回来,娘,狼肉能吃吗?” 宋春梅从错愕中回神,“当然能吃,我去洗把手。” 宋春莲已经默不作声的拿出刀子和半截麻绳,利索的开始剥皮掏内脏。 阿来也起来了,看到狼也不觉得惊讶,笑眯眯的帮忙剥皮。 之后,他们找了根棍子,穿过狼的后腿倒挂起来,将里面的内脏掏出来,心肝肺留着,其他都丢掉。 狼皮被挂在棚子里,两头狼的肉堪比一头过年猪。 宋春梅不住的感叹,“没想到老五这么能干,都敢杀狼了,她昨晚上啥时候走的?干什么去了?” 宋春莲心事重重,将锅里的浮沫舀出来,“不知道,等老五醒了问她。” 第168章 我有话问你 宋春雪是被饿醒的,一睁眼就闻到肉香味。 院子外面似乎很热闹。 她穿上衣服,坐在炕上打坐,才知道师兄在教他们烤狼肉。 小半个时辰后,她忍不住来到院外吃肉。 只见张道长手里抓着肉,不时用包着棉花的小木棍蘸些油往肉上刷。 “醒了去洗把脸,来吃肉。” 张道长笑容和煦,将刚烤好的肉递给阿来。 宋春莲跟宋春梅交换了个眼神,咬了口手中的柳条烤肉。 不多时,宋春雪洗完脸出来。 张道长自然的递给她两根大肉签。 宋春雪咬下一块,满口生香,花椒盐和大茴香,还有胡麻油的清香,烤出来的狼肉竟然不比牛肉差。 宋春梅在一旁看不出破绽,不由出声问道,“老五,你们昨晚上干啥去了?” 宋春雪看向师兄。 “挖墓去了,没想到被两头狼给盯上了,顺道除了两个祸害,免得它们吃羊。”张道长也拿起一串自己吃,“嗯,味道还行。” “那你们挖到什么东西了吗?”宋春梅惊讶不已,“老五,你以前不是最胆小了,如今都敢去挖墓了,就不怕惹上脏东西?” “我就是专门治脏东西的,怕什么。”说到这儿,张道长指了指远处的棚子里挂起来的狼皮,“那个脑袋被打烂的是她打的,你家老五凶着呢。” 宋春梅惊讶不已,“老五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宋春雪将一大块肉咬进嘴里,“当时太害怕了,没顾上别的,我总担心没打死。” 宋春莲没说话,若有所思的吃着肉。 阿来一边吃肉,一边给道长帮忙添木柴。 道长发现,阿来其实不傻,只能说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该懂的他都懂,只是没别人心眼子多,待人总是笑呵呵的。 他以前遇到过这样的孩子,知道他分辨不出别人的恶意,若是带着笑脸说出恶毒的话,他要费些时间才能明白。 这样的孩子纯粹,眼睛也很清澈。 阿来长得很短暂,浓眉大眼的,双眼皮长睫毛,一口白牙整整齐齐。 呵,称这样的孩子为傻子,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 吃过烤肉,锅里的那锅没人碰了。 张道长也不着急离开,对宋氏姐妹道,“我带阿来去山上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宋春莲点头,“我们的傻阿来不会说话,若是说错了话,还请道长别计较。” 正跟阿来说话的道长驻足,转头看向宋春莲,眉头微微蹙起。 他纠正道,“这孩子不傻。” “我知道,这孩子不如别家孩子聪明……” “贫道的意思是,别人可以说他傻,但当娘的不行。”他神情严肃的看着宋春莲。 宋春雪明白,他在生气。 宋春莲低下头,“我记下了道长。” “既然说到这儿,贫道还要叮嘱几句,别让他跟熟人往来,你们也是。不要过于相信熟人,这世间最大的恶意,往往来自熟人。” “人心善妒,没有几个熟人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的。你们孤儿寡母没人帮衬,若是你觉得阿来傻,在别人口中,他更傻。” 张道长摸了摸阿来的脑袋,看着他挂满笑容的脸,不由跟着笑,“贫道很喜欢这孩子,世人丑陋,没几个人配上他的炽热心肠。” “走吧,我们去山上看看。”张道长抚着他的后背,“去山上放驴去。” 宋春莲低声抽泣着,宋春雪上前抱住她。 “四姐,别难过,道长也是为了阿来好。” 宋春梅也道,“是啊老四,你别难过,该开心才对,道长都说了,世人丑陋,没人配得上阿来。” “阿来哪里傻了,他什么都会做,就是不会跟‘聪明人’打交道而已。相比于那些傻得连屎尿都需要人帮忙的,阿来特别聪明,他很孝顺,家里的重活他都会抢着干。” 说到这儿,宋春梅抹了抹眼泪,“我儿子若是能有阿来一半的好,我也不至于没有盼头。” 宋春雪坐在还未熄灭的柴火前,拿起一串生肉架在青砖上,“顺其自然,以后对自己好点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我还没吃饱,吃了这么多肉,姐姐要不要做些凉粉吃?” 宋春梅自告奋勇,“好,我来做,老四你给我找些荞麦来,我手劲儿大搓的快。” “走,我也想吃,这天儿太干了。锅里那么多肉,晚上吃了会腻。” 翠翠也跟着去凑热闹。 宋春雪烤了两串肉就饱了,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到屋子里。 一眨眼到了下午,三姐四姐做的凉粉很好吃,宋春雪一口气吃了三碗。 “你少吃点,胃太凉不舒服。”三姐宋春梅叹了口气,“我记得二喜欢吃凉粉,我们要不要去他家看看?” 宋春莲淡淡道,“你俩去,我不去。” 宋春梅意识到她跟二哥闹了不愉快。 “咋了?” “也没啥,就是二嫂子每次用那种不冷不热的眼神看人,好像我总要占二哥便宜似的,明明我每次去都拿了好吃的,不爱去。” 宋春梅点头,“二哥跟我们一起长大的,但二嫂肯定觉得我们又不是孩子的亲姑姑。唉,人之常情嘛,我好多年没去了,二哥骂我我害怕,还是我们姊妹三一起去,不能只骂我一个。” “娘,我也要去。”翠翠推了推宋春梅的后背,“我也没个亲舅舅,二舅小时候还给我买过糖呢。” “一起去,没说不带你。”宋春梅打着她的手背,“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翠翠瘪着嘴巴走到宋春雪身后,抱住她的胳膊道,“还是五姨母好,你们俩都凶巴巴的。” 宋春莲笑了,“你五姨母当然好了,她以前蔫了吧唧的,吵嘴都不会。” 宋春雪摇头,“不好,嫁人后备受欺负,做了二十多年的缩头乌龟,还是性子烈一点好。现在就看,你娘能不能凶得过你爹了。” “我们先去二哥家看看,过几日赵钱肯定会来接三姐的,若是先去了二哥家,指不定要挨骂。我去拿两条狼腿,让孩子们解解馋。” 宋春梅有些着急,“可是我啥也没带,拿什么啊?” “我家里啥都有,做些猪油脆饼带过去,二嫂总不能嫌弃。”宋春莲拿起篮子往柴垛前走,她冲宋春雪招了招手,“过来,我有话问你。” 第169章 去看看也无妨 听到四姐有话对她说,宋春雪有些害怕。 以前四姐要教训她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宋春梅用好自为之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去厨房揉面了。 宋春雪来到草垛跟前。 草垛最下面一层是荞麦杆子,中间夹着麦秆儿,最上面的是胡麻杆,因为胡麻杆利水,雨水不容易渗透。 这些粮食很神奇,磨得面好吃的杆儿也好烧。 就像胡麻是榨油的,最为金贵,胡麻杆最易点着,且火苗明亮也不容易有烟,麦子面最好吃,麦秆儿绵软干燥,通常都是引火用的。 而荞麦杆儿不容易着,还容易发霉,点了火都是烟,很容易喷火。 虽然宋春雪觉得荞麦也很好吃,但很容易受潮变质。 做猪油脆饼火头要好,所以宋春莲扯了麦秆和胡麻杆来烧。 宋春雪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扯着麦秆儿,心想四姐怎么还不说话,她到底要问什么。 “老五,我知道你如今不是小孩子,有了自己的主见,我有时候感觉,你比我们几个都要稳重老成,说话跟七老八十的老婆子一样,老神在在的。”宋春莲缓缓开了口,语气柔和。 “……”宋春雪心想,还是四姐敏锐,她是第一个觉得她像老婆子的人。 “但你现在干的事,太匪夷所思了,老五你竟然真的去挖坟了,不害怕吗?” 宋春莲满眼怜惜的看着她,“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忽然变成这样的?” 宋春雪猛然僵住,感觉一支箭狠狠地击中了她。 四姐的话精准的射中她的心坎。 她们俩不愧是当了寡妇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很多事情,四姐比旁人更懂她。 这回,宋春雪没哭。 她感觉心里头已经泪流成河,可表面上,她带着浅浅的微笑,不慌不乱的迎上四姐的视线。 “我也不知道,反正跨不跨的过去的,如今都已经过去了,四姐不必担心我,其实挖坟没什么的,挖到了好东西就会上瘾,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地没那么怕了。” 她低头捏了捏鼻子,“四姐不用心疼我,我如今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想用别人的看法来绊倒自己,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在我看来都是寻常。” “没遇到师兄之前,我跨坎儿的时候有些吃力,如今好多了。虽然你们肯定会觉得我魔怔了,但我感觉很好。” 宋春莲问她,“那你以后会一直这样吗,不着家,跟着道长混?” 不着家? 宋春雪轻笑一声,“着家又能如何,孩子们不见得领情啊。” 宋春莲看着她眼中的悲伤,终究没有多说。 之前二哥来过,她最疼爱的大儿子跟陈家女儿的事,她是知道的。 “那你能挖到值钱东西吗?”宋春莲按了按篮子里的柴,“四姐想劝你适可而止,别太贪心,钱够花就行。” “盗墓毕竟是不是什么光彩事,你别挖上瘾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别嫌弃说的难听,这就跟偷东西一样,有时候你闲着没事就想挖庄子上人的坟怎么办?” “噗……”宋春雪没忍住笑出声来,“都穷得跟狗舔过的一样,我去挖他们的坟做甚?” 宋春莲一愣,随即也跟着她笑,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 “还知道贫嘴,我担心你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被人欺负了跑去刨人祖坟嘛。” “不过百年的那种很少有人挖的,那不是会有因果吗?师兄找的都是不需要顾忌的,要么就是被人挖过的,四姐放心吧。”宋春雪没心没肺的笑道,“就算挖了也没事,反正下辈子我不可能更难了。” 宋春莲欲言又止。 她们姐妹俩走进厨房,三姐宋春梅已经揉好了猪油跟白面。 “你们俩去挖金子了啊,两个人揽柴这么半天才来,快点烧火,早点做好早点回来,真磨叽。” 宋春梅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干点活磨磨蹭蹭的。 “我来烧火吧。”宋春雪坐在矮凳上,点着胡麻杆,大铁锅很快有了温度。 “三姐,你就不劝劝老五?”宋春莲不解,“昨晚上万一有个闪失,她就要被狼咬死了。那狼的腿有多结实,你已经看过。以前这庄子上的人差点被狼吃绝了,老五晚上出门的毛病不能有。” 宋春梅嗤笑一声,“若不是道长本事大,你以为老五一个人敢去?你太高看她了,她那么胆小的人,若不是道长非要拉着她蹭运气,她宁可撒尿捡金子,也不可能去挖坟的,操的啥闲心。” “啪!” 她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实话。” “三姐你太了解我了。” 宋春雪笑得眼泪飙了出来。 等张道长跟阿来从山里回来,三姐妹的嬉笑声从厨房传来,听着一团和气。 阿来不由乐呵呵的道,“我娘很少这样笑。” 张道长点头,“姐妹多了有好处,时间长了见一面,胜过朋友。” 他走到东边的屋子,将满满的两兜子小银砖,塞到装满衣服的包袱里。 他当着阿来的面抽出几块,“走,去吃口猪油脆饼。” 阿来掀开门帘子等着道长出来,“道长今天不走吧?” “要走的,道长还有事,不能久留。” 阿来收起笑容,失落的看着道长,“道长不能多留一日吗?” 这时,宋春莲端着猪油脆饼从厨房出来,“道长要走?” 她真心诚意的挽留道,“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我们都算是有缘人,道长还是老五的师兄,也算是我们的亲戚了,为何不能多待两日再走?” 宋春雪笑道,“师兄来无影去无踪的,他可能有事儿要忙,四姐不必阻拦,让他去吧。”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四姐盛情相邀,贫道便多留一日。”张道长转头摸了摸阿来的脑袋,“这孩子很有悟性,再教他一日。” 宋春莲面露喜色,“那好,道长要不要随我们去串门?” “去哪串门?” “去我二哥家,他平日里对我们姐妹几个最好。”宋春雪笑道,“师兄要不要顺道去看看?” 张道长抬手一掐,“小吉,还算顺利,去看看也无妨。今日大家都在,让大家知道你是有个师兄的,免得日后都说你是疯婆子。” 宋春莲笑着揽过宋春雪的肩膀,“道长想得很周到,老五,你真是遇到了一位好师兄,以后好好儿学。既然你都有魄力认字了,何愁学不会当道姑。等你以后学精了,给我找个好墓,让阿来后半辈子顺遂一些。” 第170章 道长看什么呢 宋之柱刚背着背篓从驴圈出来,就看到一大群人朝着自家来了。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招惹什么人了。 仔细一看,竟然是三个妹妹一起来的,还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男人? 过年走亲戚都没见他们凑这么齐过。 宋之柱有些慌,心想这不会是谁要改嫁了吧? 等走近了一看,那男人还是个道士? 正经人谁嫁给道士啊? 宋之柱气呼呼的搓手指,目光沉沉的盯着三姐妹。 “稀客啊春梅,你还记得回咱们家的路啊,我还以为你早被赵钱那狗日的吃了脑子,都不知道回娘家的路来着。”宋之柱似笑非笑的奚落她,“怎么着,这会翅膀硬了,会飞了?” 宋春梅脸颊绯红,又气又恼却又没法反驳。 “二哥,我都来了你还笑话我,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呵,你上辈子肯定是掀赵钱的头盖骨了,不然你这辈子怎么能忍受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不是你稀罕他舍不得离开他,我早就将他踹到沟里填水坑了。” 宋之柱没好气道,“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赵钱那种货色,跟他娘忘了装脑子一样。” 宋春梅娘俩一声不吭,心里贼不舒服。 但骂人的是宋之柱,他们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张道长站在后面,凑到阿来身边,“你二舅一直这么会骂人吗?” “嗯,二舅骂人可得劲了,阿来很羡慕。”阿来小声道,“我若是跟二舅一样厉害就好了。” 张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来现在就很好,你不必像谁,阿来特别好,没人比得上你。” 阿来喜笑颜开,“多谢道长。” 宋之柱瞥了眼道长,“老五,我前几日听说你认了道士为师兄,还学起画符算卦了,怎么今日就把道士都带到家里来了?” 听着二哥阴阳怪气的声音,宋春雪有些犯怵。 宋春莲开口解释,“二哥是这样,昨日道长正好路过,被阿来叫到我家,没想到道长竟然是老五的师兄。道长有点本事,他不是那种江湖骗子,昨晚……” “没问你,让老五自己说。”宋之柱双手抱在胸前,“你上次给的招财符挺管用的,但你若是想嫁道士就直说,何必弯弯绕绕这么辛苦。” 宋春雪硬着头皮,“二哥,我没有想嫁给道士,师兄是个清心寡欲的修行人,你别误会人家。师兄只是好心,看我处境不好,拉了我一把,他是我的恩人。师兄是有大事要干的人,娶啊嫁啊的,对师兄不敬。” 宋春莲跟宋春梅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老五脖子这么硬的吗,就不怕被二哥踢出去。 道长被挤得往后退了两步。 听到宋春雪的话,他上前两步解释道,“不至于不至于,师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不喜欢拖累别人而已,谈不上不敬。” 说着,他对宋之柱拱手见礼,“见过宋二哥。” “二哥?”宋之柱淡淡的打量着他,“你随谁喊我二哥?” “贫道……” “行了,大老远的来一趟,我不吓唬你们了,快进屋。”宋之柱转身抬手,“道长里边请,能再送两张招财符吗?” “……”宋春雪不记得,二哥以前变脸变这么快的。 “……”张道长无奈,他也想啊,但最近状态不行,画的不太管用。 实在不行,待会儿给他画两张,总不能给师弟丢面儿。 一群人进了院子,宋之柱的媳妇正跟孩子们在挼苞谷。 用两个玉米棒子使劲儿搓,金黄的玉米粒儿往下掉。 看到客人进了院子,母子三人从玉米堆里起来。 “他姑姑来啦,你们姊妹三个一起来的,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难得她三姑也来了。”二嫂子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碎屑,“赶快进屋,我去给你们做饭。” 宋春梅露出僵硬的笑容,“是啊,我好几年没来了。” “你二哥前两天在山上打了两只兔子,我去炒一下,你们兄妹几个好好聊。”二嫂子对大儿子喊了一声,“快去架炉子,让你姑姑们喝茶吃馍馍。” “哎好。”宋之柱的大儿子腼腆又乖顺,提着一大篮子苞谷芯出了院子。 阿来也笑着跟了出去。 宋氏姐妹三个连忙跟着去厨房,手里各自提着东西。 “嫂子先别着急做饭,我们一起说说话,刚吃完没多久还饱着呢。” “是啊嫂子,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一起聊会儿,做饭不着急,等饿了再说。” “这是我们姐妹三个的一点心意,昨日还打了狼,这两根狼腿别嫌弃。” 说着,姐妹三人将二嫂从厨房里拽出来。 虽说平日里串门都是这样的,热情一点的都先去厨房里做顿好吃的。 但他们这么多人来,肯定要做不少饭,姐妹三个已经商量过,不想让二嫂麻烦。 “哎我说,你们三个客气啥,你们回一趟娘家不容易,怎么能不做饭呢。”二嫂子被推出门,哭笑不得的道,“你们别管我,跟你二哥聊去,我做饭就成。” 宋春莲拽着二嫂道,“那哪成,我们也想跟嫂子说说话。” 宋家二嫂无奈,看向自己的女儿,“能能你去做,兔肉会炒吧,再挖三碗白面,你擀好面了跟我说一声。” “娘我知道了。”能能看着三个姑姑笑道,“我擀面不在行,姑姑们别嫌弃就成。” 宋春雪笑道,“怎么会不嫌弃,你肯定没擀过白面,万一做不好岂不是浪费了。随便挖些别的面,能能平时会做的就成。” 能能看向自家娘亲,虽说是这么个理,一般人平日里很少吃白面,她根本碰都没碰过。 宋春梅拽着二嫂往主屋走,对能能笑道,“快去按你小姑说的做,白面跟粗粮面不一样,你不会放烧碱肯定做不好。你会做啥就做啥,让姑姑们尝尝你的手艺。” 二嫂子已经被推着来到了主屋门口,无奈的对能能道,“那就你做啥她们吃啥,到时候难吃了也不会怪在我头上。” 在主屋喝茶的张道长,听着一群女人有说有笑,跟麻雀儿似的,若是从前,他肯定觉得厌恶。 如今,看到自家师弟跟着自己的亲姐姐,来到她最亲的二哥家,她站在姐姐身后,脸上的笑容随意放松,仿佛跟从前在李家庄子上那个师弟是两个人。 他不由想,不管师弟活了多久,但在家人面前,她就是家中最小的那个。 原来女子不当母亲时,也是鲜活明艳的。 “道长看什么呢?”宋之柱将笔墨放在他面前,“等你多画些招财符,你若是想娶老五,我替道长牵线。” 第171章 自以为是 张道长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有说有笑的宋春雪,已经脱鞋上了炕。 他微微笑道,“宋二哥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但师弟的桃花贵人另有其人,若是让她听到了,以后贫道要失去师弟了,这样的话跟贫道说说就好,千万别让师弟知道。” 他压低声音道,“她现在最讨厌听到别人给她牵红线了,何况她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终于将孩子拉扯大,能对自己好点,若是真的对哪个男子动了心,那便是又一个劫难。” 张道长语重心长道,“无事一身轻,人生来孤单,还是少贪欢少欠债的好。” 宋之柱若有所思,若是换个人说这话,他肯定会觉得在说教他。 但这位道长本就长得仙风道骨,他画的招财符给他招来了小财,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他也能分辨出,这番话是肺腑之言,没有虚情假意。 “多谢道长指点,在下受教了。”宋之柱端起茶罐子给他倒了杯茶,“道长喝茶。” 道长双手接过,笑意盈盈的道,“刚开始喝不惯你们这儿的罐罐茶,也不理解这里地处西北,为何大家都如此爱喝茶,还尤其爱粗茶老茶,实在是太苦了。” “如今贫道明白了,苦茶后味是甜的,也特别提神。在这干旱贫苦的山区,上地干活前喝一罐茶,提神醒脑,一天都有劲儿。” “且每日喝茶成了习惯,逐渐成了招待客人时最好的寒暄佐料。富贵人家泡茶喝,这里的人煮老茶喝,若是能烧两个红枣,加点枸杞,再来点冰糖,便是人间好滋味。” 宋之柱不住的点头,竟然被他说得有点感怀,眼里闪着点点光亮。 “从这儿往西南,靠近黄河的地区,人家爱喝三炮台八宝茶,因为他们家境优渥些,家里啥都买得起。” 说到这儿,道长有些感慨,“贫道以前爱喝八宝茶,如今却连罐罐茶都很难喝到了,出家人漂泊不定,又岂是女子的良人。” 同为男人,张道长跟宋之柱聊得投机,难免多说了两句真心话。 如今天儿冷,宋氏三姐妹和她们的二嫂子在炕上聊得火热,不时哈哈大笑。 翠翠去了厨房帮忙,而张道长跟宋之柱坐在地上的矮桌前喝茶,脚边还蹲着一只不怕生人的猫,正闭着眼睛惬意的打盹儿。 宋春雪在心中感慨,这是在前世从未有过的场景。 这一幕将她的心头填满,想着重生一次也算是无憾了。 不多时,阿来跟宋之柱的大儿子宋勉进屋。 “爹,杨赵来了。”宋勉压低声音凑到宋之柱跟前,“他快到门口了,说是看到家里来了男人。” 张道长耳力很好,却装作没有听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来就来吧,”宋之柱对他使了个眼色,“不用理会,你们去厨房帮帮忙。” 宋勉拉着阿来走了。 不多时,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男子从门外进来,踏进门口后便直直的看向炕上的宋春雪。 “春雪,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众人沉默,打量着杨赵的一身装扮。 他穿的人模狗样,就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 宋春雪很想骂他一句,他算什么东西,回娘家要跟他说? 但她知道,姐姐肯定会骂回去的。 果然,宋春莲冷着脸看向杨赵。 “你这话说的奇怪,我妹妹回娘家来,为什么要跟你说一声,”宋春莲直言不讳,“你算老几啊?” 杨赵愣了,可能没想到自己这么明显的用意,分明是对宋春雪有意,她们这些女人不该趁机打趣撮合才对吗? 宋春梅也笑道,“杨赵你什么意思,说话没头没脑的,喝酒喝傻了?” 杨赵恼了,他早就知道宋春雪的三姐宋春梅是个天天被男人打的怂货,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我是喝酒喝得多,但也比不上你挨打挨的多啊,咱们俩谁傻还很难说。”他毫不见外的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对自己说的话颇有些得意。 “……”众人再次沉默。 宋之柱当即站了起来要揍人,刚在他的家里骂他的妹妹,亏他之前还觉得杨赵还不错,至少脑子是清醒的。 现在看来,他的脑子肯定在粪坑里腌过! 张道长抬手拦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先不着急。 “杨赵,你当自己是什么葱了,跑到我二哥家来发疯,还骂我三姐,你觉得自己口才很好,舌头还没喝僵,来我家显摆是吧?”宋春雪勾唇冷笑,“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早就看上你了,恨不得早些嫁给你吧?”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就撒泡尿照照,都快四十岁了还没学会说话,趁早回你娘胎里去吧,少在外面膈应人。” 她冷着脸毫不留情的道,“当年我是差点嫁给你了,但我没说后悔啊,你都不知道当初我有多庆幸。” 杨赵面色越来越难看,拧着眉头道,“什么意思,你骂我?” “听不懂人话就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真当我哥上次想撮合我俩,你就能在我哥家里胡言乱语了?” 杨赵忽的站起来,踹掉脚边的凳子。 他指着宋春雪道,“你怎么跟我说话呢,一个娘们敢跟老爷们凶,就你这样的真以为我看得上,若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后领被人抓住。 只见,一位穿着道袍的人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扔到了门外。 众人一愣。 宋春雪惊讶的看向道长,“师兄,你手劲儿真大。” “那就劳烦师兄,将他扔出院子,越远越好。” 宋之柱在身后笑道,“好好好,还是道长有真功夫。将这孙子丢出去,敢在我们宋家撒野,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张道长话不多说,在杨赵指着他准备开骂的时候,再次提起来,大步跨出院门,用力丢了出去。 “哎呦呦,我的老腰,你个臭道士找死是不是?” 宋之柱出了院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杨赵,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之前是我看走了眼,以为你是这附近最能配得上春雪的。” “如今看来,你也就配猪圈里的老猪婆了。这位道长是我们的贵客,你要是还敢骂人,我就敲掉你的门牙,反正你说话漏风又漏屎。” 第172章 那我呢 杨赵捂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尘土沾了一身。 与刚才的目中无人不同,这会儿他捂着屁股畏畏缩缩。 “二哥,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太着急了些。二哥也知道,我之前就对你们家春雪念念不忘,上次你还想撮合我们来着,结果你去了一趟就不了了之了,我焦心的睡不着哇。” 说着,他满脸苦涩,连连讨好,“二哥我平常真不这样的,今日喝了点酒壮胆,太急了才这样的。” 张道长哼笑一声,“你之前杀过人,也是无意之失吗?” 宋之柱一愣。 “他杀过人?” 张道长似笑非笑的盯着杨赵,“杀孽缠身,自作孽不可活,你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只有一个女儿,还想卖掉她给你换女人,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敢在贫道面前放肆,你算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说着,他抬手掐诀,闭上眼睛念了几句咒,抬手扔出一张符。 “急急如律令,去!” 杨赵跪在地上鬼哭狼嚎,不住的磕头,“道长饶命啊,道长饶命,我没想杀人啊,当时只是不小心,那个女人……” 闻声出来的姐妹几个,还有宋家二嫂子不由齐齐心惊。 这个杨赵真的杀过人? “还敢狡辩,你乘人之危,那女子独身一人,你便翻墙而入凌辱致死。”张道长沉声呵斥道,“你就是个畜生。” 太过气愤,张道长上前踹了他一脚。 杨赵翻倒在地,鼻涕眼泪横流。 “不是的不是的,道长怎么会知晓这些,你肯定是在使诈,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张道长懒得理他,转身看向宋之柱,“不知二哥能否报官,他便是三年前杀了后山庄子那位妇人的凶手。” 宋之柱震惊不已,张了张嘴,哑声道,“道长如何知晓?” “甭管如何知晓,贫道从不说谎便是了。”他转头厌恶的看了眼杨赵,“此人的孤女恐有灾祸,宋二哥是庄子上能管事的人,不如替她找个好人家,也算是功德一件。” “好好好,道长这样说,我肯定要管。”宋之柱走到杨赵跟前,“走吧,随我去官府。” “不不不,不要,二哥你别听他胡说,我没有杀人……”杨赵跪在地上,又哭又骂,“他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混子,你别信他的。” 阿来递了个绳子过去,“二舅,给。” 他脸上带着笑容,“我就说他很坏。” 宋之柱揉了揉他的脑袋,“好,舅舅这就去。” 二嫂子走了过来,“让勉儿跟你一起去吧,不行把老六喊上一起去。” “好,你不用管我,”宋之柱看向宋春雪姐妹三个,“你们几个不用管,好好吃饭,今晚别回去,等我回来。” “道长,你也别走,等我回来请道长喝酒。”宋之柱满眼带笑,“今日算是为民除害,我要替乡亲们好好谢谢道长。” 张道长点头含笑,“二哥客气,早去早回。” 杨赵要跑,被宋勉跟阿来按在地上。 宋之柱将他绑起来,三个人一起往官府去了。 其余人惊魂未定,没想到杨赵身上还有这种事。 还是二嫂子反应快,她朗声笑道,“道长乃神人也,竟然能看出这等事来,那杨赵分明是心虚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恶人有恶报,还好道长今日来了。”她笑着招呼道,“快进屋吃饭,你们去主屋等着,我去厨房下面,两个女娃都准备好了,翠翠炝的臊子汤真香。” “好,我跟嫂子去端面,”宋春莲转头看向宋春雪,“老五你招待张道长上座吃饭,这可是咱们的贵人,你看你二哥连纸笔都拿出来了,千万别怠慢了。” 宋春梅也去了厨房,“老五你跟着道长好好学本事,将来要是能学到人家的十之一二,你也能在这块儿横着走了。” 宋春雪心想也是,她连忙抬手指向主屋的方向,“走吧,道长进屋上座。” 张道长哭笑不得,抬手用拂尘敲了敲她的头顶,“你瞎凑什么热闹。” 随后,他大步流星的走在她前头,佛尘一甩,十分神气。 “……”宋春雪看他的背影,处处都透着得意。 刚才生出的那点敬仰之情,一下子就散了。 张道长坐在茶炉前,将沸腾的茶倒在茶碗里。 “你喝吗?” 宋春雪坐在他的对面,摇了摇头。 “师兄,你是如何看出他做的那些事的,难不成你有火眼金睛?” 张道长端起茶抿了一口,端的是神秘莫测。 “再过个七八年,你若是没有偷懒,也能瞧出一点门道来,以你现在的道行,就算我说了你也听不懂。”说到这儿,他抬手指了指外面,“这院子后面的那棵柳树,最好挖掉。” 宋春雪点头,“嗯,前不栽桑后不种柳我也听过,但是这边大多数都是杨树柳树,之前说了也不听,说是要等长成材做棺材用。” 张道长点头,淡淡笑道,“嗯,看来你还懂点,而且那棵柳树长得不好,半边都枯了。” “对了,要不要替你斩断桃花?” 宋春雪用力点头,“师兄会斩桃花,为何不早说?” 张道长侧耳听了听厨房的动静,压低声音道,“因为并非所有的桃花都是烂桃花,万一你的正缘就在其中,岂不是全都斩没了,我们这一派不是不能成亲。” 宋春雪摇头失笑,“我都说过多少回了,就算有我也不要,师兄还是帮我都斩了吧。” “万一你后悔了呢?”张道长端起茶罐,在炉子里添了根杏木桩子。 “绝不后悔,师兄斩掉便是,我以后会养条狗。”她往前一凑,“那师兄一直没有成婚,家里人没有催吗,你好像从未提及家人?” 如今宋春雪的家人都被道长见了,她也想多了解师兄。 “师兄的家人,不会管这些。”张道长转头看向厨房那边,起身道,“你先看着茶,我去厨房看看。” “师兄你……”见师兄径直离去,如此直接的逃避,反倒让人更加好奇。 这至少证明,他不是无家可归,而是不想回家。 这两种情形好像一样糟糕。 不多时,每人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 “吃面喽,荞面肉臊子我还从未吃过,能能这孩子,人如其名,竟然能将荞面切得这么细长均匀,手艺了得。”道长称赞道,“这孩子将来是个有福气的。” 宋春梅眼珠子一转,笑着问道,“道长,那我家翠翠呢?” “我家阿来呢?” “师兄,那我呢?”宋春雪也笑。 第173章 悄悄的离开 “都好都好,哈哈。” 道长端着面坐下,用筷子挑起面劲道的荞麦长面吹了吹,便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嗯,香啊。” “道长,这里还有兔肉。”宋春莲将瓷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道长千万别客气,厨房里还有。” “道长爱吃面,道长不会客气。”说着,他低头卷了一大口面,夹了一筷子凉拌野菜,一碗面很快见了底。 宋家姐妹也饿了,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道长画了符,便跟宋家二嫂辞别。 “劳烦嫂子跟二哥说一声,这些符纸先用着,至于酒留着下次喝,我们回去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就不叨扰嫂子了。” 宋氏姐妹也跟上,“二嫂子留步,我们改日再来看你们。” 二嫂子从厨房里追了出来,“你们真是,说走就走,这儿离老四家又不远,你们着什么急。” “嫂子,家里的牲口还没喂,更何况我们这么多人晚上也睡不下,反正老五跟三姐也不着急回家,明日再说。”宋春莲在后面摆了摆手,“天都黑了,让二哥回来别骂人哈,我们还会再来的。” “骂什么,你二哥最疼你们了。”二嫂子也不再挽留,“那你们路上慢点。” “阿来若是留在二嫂家就留着,他若是想回来就别阻拦,他不怕走夜路。” “哎,知道了。” 说话间,他们一群人已经走出老远。 宋春雪不由追上道长,“师兄,你跑什么,跟狼在后面碾似的。” “我昨晚上挖的东西都在你四姐家,能不紧张吗?” “哦。”宋春雪差点忘了昨晚盗墓的事。 夜幕降临,夜空中星辰闪烁。 四姐宋春莲家里点上了油灯。 三姐妹一起喂了牲口家禽,关上院门回了屋子。 只见道长坐在油灯前,在手里把玩着什么。 宋春梅洗了手率先开口,“道长手里的什么东西,脏兮兮的,要不要在盆里洗洗。” “好,洗吧。”道长将四块小银砖递了过去。 宋春雪低头忍住笑,看来道长打算给她的两位姐姐也分些。 “咦,这东西好亮啊。”宋春梅用抹布擦了擦,凑到眼前看了看,“怎么有点像是银子做的。” 宋春莲好奇,“我看看。”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抬手咬了上去。 “真的像银子,但银子也没这么大啊。”宋春莲看向道长,“这东西哪来的?” “昨晚上在坟坑里挖的。”宋春雪幽幽的看着她。 “呸呸呸!”宋春莲吓得丢掉手中的东西,不由抬起袖子用力擦嘴巴,“怎么不早说,有尸毒怎么办?” “已经洗过了,不会的。”道长接话,“何况这是在地上挖的,不会有尸毒。” “见者有份,师弟的两位姐姐每人两块。” 一旁的翠翠瞪大眼睛,“这么多银子?” 宋春梅大叫,“两块都是我的?这至少有二十两银子吧?” 宋春莲将被她丢在地上的捡了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喃喃道,“没错,真的是银子。” 道长起身往东屋走,“师弟,去拿你的。” 宋春雪跳出门槛,“好嘞。” 哈哈哈,这世间有什么事情能比分银子还开心。 她跟猴子一样跟在道长身后,笑得跟狗腿子一样。 东屋也点了油灯,比主屋的还要亮些。 道长直接将半袋子倒在炕上,“你去拿包袱,这些都是你的。” “啊?”宋春雪震惊不已,“给我这么多也不安全啊?” “师兄不是要振兴师门吗,不管是回去拿给师父,还是另创门派,你比我更需要这笔银子。” 说着,宋春雪拿了三块,“这些就够了,我还捡了块银子呢。” “如果你嫌重的话,我用金子跟你换银子。” 张道长不由拔高声调,“什么?” 随后,他低头压低声音,满脸不可置信的追问,“你在哪捡的金子?”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怎么还能捡金子啊,有没有天理了? 昨晚上那个墓,是他用尽毕生所学,盯了大半月才确定的。 若不是师弟陪他去,他都不一定挖的到。 “在河边捡到的。”宋春雪压低声音,“也不多,就蚕豆跟黄豆一样的两颗,小的给我姐了,大的我原本想给三娃的,但换成银子也是一样的。” 张道长泄气似的坐在炕沿边,抬手按了按眉心,“你让我缓会儿。”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 “要不以后师兄还是跟着你混吧,你最近的财运忒好啊,我还挖什么墓啊,万一有疏漏还要沾上因果,再怎么说那也是死人的东西,难免晦气。” 宋春雪也明白,师兄这会儿肯定嫉妒疯了。 她轻声道,“也行,以后我经常出门,走到哪捡到哪。” “……”张道长盘腿坐在炕上,双手遮面,难过的哼哼了两声。 “听听,换个人听了这话一定会砍了你,谋财害命。” 宋春雪小声道,“如果师兄真有这个想法,这无异于杀鸡取卵,别杀的太早才是明智之举。” “……”张道长抬头瞪了她一眼。 “噗嗤。”宋春雪没忍住笑出声来,“师兄不是手眼通天的道长吗,怎么还难过成这样。以前你应该碰到过不少像我这种情况吧?” 张道长搓了搓脸颊,“没有,很少,若是遇到了,我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好吧,宋春雪不知如何安慰他。 “上次不是也分了金条吗,是你花的太快。” 他叹了口气,无力的靠在墙上,“都拿去还债了啊,没剩多少。” 宋春雪咬着嘴唇,怕笑出来挨骂。 “要不,你教我画符,我送你?” 他又翻了个白眼。 宋春雪忍俊不禁,他这副样子,哪里还有道长的样子,跟她的老四江夜君差不多。 “师兄,我是说真的,我拿上这么多也不安全,反正你花得快,这些都拿去。下回别挖墓了,我们干点别的可好?” 半晌后,张道长嗯了声,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棱角分明。 “嗯,那我也不客气了,先存在我那里,不然福祸相依,你很难受得住。等你要买大宅子了,我再给你。” “好,那师兄早点睡。”她笑着起身,将门合上。 她欲言又止。 今日师兄不愿意提家人,现在听到他一直过得不好,她觉得此时的师兄脆弱的厉害。 但她也不能问。 次日一早,她被四姐从睡梦中摇醒。 “老五,道长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她将一封信递到她眼前,“不过,他给你留了这个。” 第174章 嗷哟 宋春雪并不意外师兄悄然离去。 他上次就是如此,不喜欢当面道别。 听了宋春雪的话,四姐宋春莲淡笑道,“也许,道长是不喜欢有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喜欢离别,因为我就是这样,总觉得挥手告别太过煽情。” 宋春雪点了点头,将信封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四姐认字,你看看他说了啥。” 宋春莲接过信纸看了起来,而宋春雪拿起一块朱砂做的平安符,用黑色的绳子绑着,很精致的模样。 “道长说这块平安符是给你保平安的,东西他都带走了,以后去县里可以找他。”说到这儿,宋春莲顿了一下,满眼动容,“他还让我不要干扰阿来打坐,说那孩子有悟性,以后会经常打坐。” 宋春雪拿过密密麻麻的小纸条,很多字都看不懂。 看来她要回去尽快认字,这两日耽误了不少。 “道长很喜欢阿来,他不是傻,只是没有世俗人的可恶嘴脸,太过于简单,没什么坏心眼,便被人说是傻。”宋春雪握着朱砂做的平安符,神思飘到了很远。 “我生了五个孩子,都跟我不亲,但三娃的心里最想跟我亲。四姐,我以前总觉得父母是孩子的天,从未想过当父母的会亏欠孩子。” 宋春莲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发现了就好,还来得及。而且,你不是要跟着道长修行吗,难道不明白父母对孩子就该放手多于管控。” 说到这儿,她长叹一口气,“以前阿来总爱晚上出门,每到夏天就去山上的树林里待着,你不知道我有多气愤,恨不得打断他的腿,若是让别人知道他晚上不睡觉,跑去山上非要听猫头鹰的叫声,指不定要传出什么话来。” “那时候,我每次看到他傻呵呵的对我笑,就有种剜心的痛。可现在,他只要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晚上走夜路回来,我都不担心了。” 宋春雪点头,“四姐,我明白,对孩子不能过于操心,我现在都不想管他们了,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随他们去吧。” 不多时,宋春们从外面进来,喘着粗气,紧张又心虚的看着两个妹妹。 “怎么了这是?”宋春莲看向跟在后面的翠翠,“看你们俩的神情,是赵钱来了?” “是,我爹跟二舅还有阿来哥,从山上下来了。” 虽然她们娘俩说好了这次要硬气一点,但老远看到赵钱的身影,她们就怕。 宋春雪从炕上起来,“怂什么,今天他若是不给你下跪,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跟四姐过,反正你们现在有银子,还愁过不下去?” “对,三姐你与其回去受气,还不如跟我过,给翠翠找个好婆家,让他们父子俩自己过。”宋春莲是真想留下她,“我们家的地够我们三个吃了。” 宋春梅紧张的没法安静的站着,在地上徘徊。 “行是行,但我儿子还没娶媳妇……” 说话间,宋之柱大声骂着赵钱走进院子。 宋春雪将被子叠起来摞在炕上,穿鞋下了地。 宋之柱率先挑起门帘进了屋,“春梅,你家男人来了,是回去还是继续住几天都看你的意思,但这些年他打你多少回这笔账,只要你还认我这个二哥,我就要替你好好算算。” 宋春梅眼里带着泪花,重重的点头。 “二哥就是我的娘家人,赵钱根本不是个东西,这些年,他根本没把我当人看,还将几个女娃当骡子使唤,我真是鬼迷心窍,忍受了这么久。” 她擦着眼泪狠狠地瞪着赵钱,“今日若是你不给我个说法,就算你给我下跪,我也不会回去。” 赵钱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好像是临时起意才来的,脚上穿着耕地时穿的旧鞋,缠小腿的白麻布脏的没眼看,一圈一圈的水渍,不知是不是尿给溅的。 上身穿着件半旧的长棉袄,右衽的盘扣坏了一颗,像是刚扯坏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压下心头的怒火,低着头看向宋春梅,不情不愿的认错。 “是我不该打你,更不该在你妹妹上门的时候吓唬她,这几天我们爷俩饭也不会做,鸡也不会喂,噎死了两只,你跟我回去吧,我以后不打你了。” 他低着头,脖颈拉得老长,明眼人看出来他不是诚心的。 当听到鸡被噎死了两只,宋春梅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连个鸡也不会喂,要你干什么,这么多年除了打我你还会干什么?”宋春梅冷笑一声,“饿死了是你们的事,我这么多年没走亲戚,这才两天就要我回去,真当我是你赵家的丫鬟啊?” 嗷哟? 宋氏兄妹不由相互看了一眼,没想到老三还能说出这么硬气的话,简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翠翠激动的攥紧拳头,就差没有欢呼喝彩了。 “你不就是伺候我们的娘们吗,说两句好话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信不信我抽你?”赵钱好话没说两句,直接抬起手臂要打人。 “好啊,你抽我,来来来,往这儿抽,不抽你他娘的就是王八他孙子的卵子!”有这么多自家人撑场子,宋春梅耍横骂人底气十足,指着自己的脸颊凑到赵钱跟前,“你是忘了怎么抽的吗,那天还当着老五的面踩我的头,你就等着这辈子别折我手里,等你老了我踩着你的脑袋当尿盆!” “你这种畜生不如的玩意儿,肯定老早就要瘫在炕上等人伺候,到时候你就等着被屎尿淹死吧。” 赵钱扬起胳膊凑到她跟前,特别想动手,却也怕自己被虎视眈眈的宋氏兄妹踩死。 “啪!” 他将巴掌轻轻的落在自己脸上,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我错了孩子她娘,我不是东西。只要你跟我回去,以后咱家里你做主,我全都听你的。” 宋春雪跟宋春莲坐在炕沿边,抓着早上刚炒熟的豌豆,嚼得嘎嘣响。 “全都听我的?”宋春梅气笑了,“你不拿着鞭子等我就不错了,我信你的鬼话真是白跟你睡了这么多年的炕头,你张开嘴我就知道你想放啥屁,今日若不是在我娘家,你早就拳打脚踢了吧。” “你先回去吧,在娘家这么舒坦,我跟翠翠再多待几日回去,不会做饭就烧汤。你不是啥好东西都拿给你娘了吗,去她家吃几顿饭怎么了?” 第175章 让我守寡吧 赵钱在家中排行老四,他的老娘就在老大家里,在外人眼中,他是最孝顺的儿子。 家里的好东西,他都会一点一点的往老大家里送,说是孝敬他娘的。 可是,他娘一点都不喜欢赵钱,觉得他脾气不好还油嘴滑舌。 但是儿子送来的好东西,她从不会拒绝。 就算如此,赵钱还是一如既往的孝顺母亲,就为了听她夸自己两句。 但平日里在家中,任何人都不能提赵钱的大哥和娘,不然他会跟疯狗似的咬人。 这会儿,听到宋春梅竟然让他去大哥家吃饭,他气得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让我去大哥大嫂家看脸色是不是,我不能像大哥那样孝顺我娘就算了,你还让我……” 下一刻,他鼻子上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 “赵钱你个畜生敢打我!” 宋春梅握紧拳头狠狠地朝他脸上砸。 “这是在我娘家,你还当是在你家啊,你个老畜生,穿得跟灰老鼠一样,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个臭东西,真会给我丢人!” “宋春梅你再打我试试?”赵钱捂着鼻子,看着手心里的血液气恼的吼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是不是?” “来啊,你倒是来啊!” 说着,宋春梅铆足全力向他撞过去。 赵钱一个不防,脑袋磕在炕头边,痛的他捂着后脑勺直叫唤。 “宋春梅,你个臭婆娘……啊啊啊!” 只见宋春梅脱掉鞋子在他的脑门上狠狠地抽打,“你还不闭嘴,还不闭嘴,在我家的地盘上怕我,还指望有人帮你不成?” “啪啪啪!” “你个死老鼠,在你们老赵家当孙子,受了气就打我,还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你会打人是吧!” “啪啪啪!” 宋春梅握着厚厚的鞋底子,骑在赵钱身上抽他。 “二十多年了,若不是我身上沾了晦气,会嫁给你当牛做马吗,你真当是你赵钱有本事了?啊?” 说着,她又脱下另一只,双手同时在他身上抽。 “救命啊,救命啊二哥!” 赵钱捂着脑袋,被宋春梅骑在身上压得起不来,只能呼救。 “呔,呔,呔!”宋春梅不解恨,站起来踩在他的肋骨上,“但凡你当初对我手下留情,我也不会这么恨你。” “还想让我二哥救你,你拔过我的头发,踩过我的手指,还踢过我的脑袋,今天是你送上门给我报仇的。” 说着,宋春雪气喘吁吁的抓起他的头发,用鞋底子打他的脸。 宋春雪拉着翠翠走出屋子,“别心疼你爹,这是他应得的,走吧,让你娘打个够,不然她可能真的不想回赵家去了。” 翠翠抹着眼泪,一抽一抽的道,“我不心疼赵钱,他活该。” 宋之柱来到院子里,对阿来道,“走,去看看你家的牲口。” “可是,三姨夫不会被打死吗?” 宋之柱笑道,“你三姨母肯定舍不得,之前被打的都是你三姨母,如今让他好好出出气。” 阿来点点头,“那我去揽草,我五姨母家的毛驴可能吃了,他还欺负我家的毛驴。” 宋春雪哭笑不得,“去看看,我家毛驴还有这种本事?” 来到驴圈门口,当看到摞在一起的毛驴时,三人同时驻足。 宋之柱率先转身,拉着阿来往外走,“还是先去看看你家的过年猪长得如何了,肥不肥。对了,你们今年养了几只鸡,够吃吗,不够了我拉几只过来。” 阿来好奇,“二舅怎么不看了,毛驴在打架,二舅怎么不拦着?” 宋春雪站在驴圈门口,尴尬又好笑。 她听到二哥说,“没打架,毛驴在闹着玩呢,不算打架。” “哦,”阿来认真道,“我放羊的时候也这样闹着玩,我怕羊被打死了,就把它们分开了。” “……”宋之柱跟宋春雪齐齐沉默。 难怪,难怪四姐之前说过,他们家三年前就有五只羊了,按理说这几年早就有一群了,可母羊这几年一直不下羊羔。 合着,是被阿来给从中阻止了? 宋之柱将阿来带到一旁,“那以后千万别分开了,不然以后没有羊羔子,你娘就会把家里的羊卖掉,你没得羊放了。” “哦,那好。”阿来认真点头,“那我下次不管。” 赵钱的哀号声渐渐停了下来,他们这才回了院子。 宋春梅抹了抹鼻子,从北屋出来。 她将两只鞋丢在地上,弯腰穿上。 “打够了?”宋之柱笑道,“这下算是出了气了,以后回家也千万别忍着,别再惯毛病。” “还没呢,我心里的疙瘩还没消下去,他就晕过去了,没用的废物。”说着,她起身去了厨房,“我舀水洗手去,他的鼻血都溅到我手上了,真脏。” “……” 宋氏兄妹齐齐沉默。 翠翠连忙跑进屋子,跪在地上哭道,“爹,爹你没死吧?” 宋春莲连忙去了厨房,“三姐我给你舀水,你快看看赵钱,别被你给打死了。” 她心有余悸道,“我们姐妹已经两个守寡了,赵钱就算是再坏,活着总比死了强,赵家人也不会放过你啊。” “放心,死不了,就是脑袋被我打得太狠,晕过去而已,我有经验。” “……”众人再次沉默。 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宋春梅面色如常的洗了手,端着脸盆走到翠翠跟前,“起开。” “娘,我爹死了怎么办,他是我爹啊,我不能没有爹。” 宋春梅一把拽开她,将盆里的水泼在赵钱身上。 “啊!” 十月的水冰冷的很,赵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撑着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水然后嚎啕大哭。 “宋春梅,你简直是个泼妇,把我打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多了,我守了寡当了家,儿子不听话就往死里打,几个女儿也能回娘家。” “……”宋春雪不由看向四姐,压低声音道,“师兄的那张符这么玄乎吗,三姐这跟投过胎似的,不仅脑子清醒了,胆子也跟充了气一样。” “嗯,看来道长的本事不小,你以后好好学,对得起他那声师弟,别给咱宋家丢人。”宋春莲语重心长道,“道长简直是我们宋家的贵人,等他下次来,我一定杀两只鸡。” “你去千万别跟他双修,师弟可比道侣可靠多了,师兄弟是一辈子的,道侣半路会分家。”说着,宋春莲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了没?” “……”宋春雪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真难受。 第176章 回家 赵钱被打得鼻青脸肿,双腿也不利索,一瘸一拐的走了。 有好几次,翠翠想追出去扶着他回家。 可是想到回去之后,她就要变成挨打的那个,便站在母亲身边,死死地抓着她的袖子流眼泪。 宋家兄妹来到北屋,一进门就看到地上的鼻血。 “真是晦气,我去拿铲子铲了。”宋春梅转身去院子里的柴棚下面,拿了个铲子,将地上的血铲起来,扫在簸箕里面。 地上是黄土压实的,但土会磨损,见了水还会坑坑洼洼。 门槛下边有一个坑,而刚才宋春梅两口子打斗过的地方,蹭下来好多土,仔细一看还能看出衣裳料子留下的印子。 宋春梅拿着笤帚,将地轻轻的扫了一遍。 “呜呜呜,这辈子从来没像今日这般解气过,”扫着扫着,宋春梅开始抹眼泪,“太窝囊了,我他娘的太窝囊了,当了二十年的缩头乌龟,今日终于当了回大公鸡,呜呜呜,我没给咱们宋家丢人。” “……”宋春雪捂着脸,真是没眼看。 “好了,哭什么,你以后回到赵家也能像今日这样,我才敬你是条汉子。”宋之柱安慰她,“道长帮了你,以后记得报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张招财符,“这些是道长昨日留下的,你们三个一人一张。” 宋春雪也接了一张。 她从包裹取出之前道长给的,将两张给了三姐四姐。 “我这里还有师兄上次给的,据说更管用一些。”宋春雪郑重道,“贴身挂着,别丢了,应该会管用。” “哎好,我先用这张。” “老五,你爱捡钱就是因为这招财符吧,你怎么舍得给我们的?”宋春梅抹着眼泪哽咽道,“三姐若不是沾了你的光,这辈子都要被赵钱当畜生使唤了。” 说着,她抱着宋春雪嚎啕大哭,“老五啊,我谢谢你,下次我一定带着大公鸡去你家。” “好好好,那我等你。”宋春雪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下,我算是完成了我这段时间最大的心愿。”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小银砖来,“二哥,这是你跟二姐的,你们俩最少,我们三个一人两块。” 宋之柱拿起来看了看,随后瞪大眼睛,“娘老子的,这是银的?” “嗯,还请二哥,还有三姐四姐保守秘密,这些都是我跟道长挖来的,给你们分了些。但我保证,以后肯定不会去干这种事,还不如我去河边捡的实在。” “我这次本来打算转个七八天再回去的,但如今事儿都办完了,也亲眼看到三姐打了赵钱,不虚此行。” 宋春雪微微笑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兔崽子,虽然饿不死,但我放心不下。三姐先多待几日,我明日就回。” 其他人捏着宋春雪给的东西,心中五味杂陈。 “既然你想好了,我也不多留你。”宋春莲道,“你捡了好东西,早点回去收起来才妥当。” “那我晚上杀只公鸡,吃了你再回去?” 宋春雪眯起眼睛笑了,“好啊,我要吃鸡血面。” “我来揉面,”宋春梅笑道,“我做的鸡血面可劲道了。” 宋之柱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那我……谢过老五,这么多银子你说给就给,看来以后二哥就要仰仗你了。” 他感叹不已,“老五是你们几个最苦的,如今老天有眼,算是让你时来运转,过上了好日子。以后你好好的,也别一有钱就找不着北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才好。” “财不外露,千万别让外人知道你发了财,若是有什么事,让人带个话,我肯定来。” 他起身道,“鸡肉我就不吃了,你嫂子还等我呢,过年了我再挨个儿看你们。” “哦对了,下次若是赵钱打你,赵家人欺负你,你让翠翠来喊我,我一定给你撑腰,知道没?” “知道了二哥。”宋春梅抓着他的胳膊,眼眶有些湿润,“我今后肯定给你添麻烦。” 三姐妹笑出了声,将他送出院子。 看着二哥时不时拿出小银砖仔细观看,宋家姐妹忍俊不禁。 宋春莲拿了个篮子,准备揽柴烧水,“早点杀了鸡吃肉,晚上再吃鸡血面。” “好,今日这鸡我来杀,以前我就是不敢杀鸡,身上没有血性才不敢反抗的。”宋春梅咬牙道,“今天我先拿四妹家的大公鸡开刀!” …… 晚上,吃饱喝足的三姐妹坐在热炕上,靠着被子,一人拿着个从炕上羊毛毡下,竹席上掰下来的竹片掏牙缝。 阿来早就去睡了。 翠翠已经睡着了,轻轻地打呼。 她们盯着桌子上的白色蜡烛,神游天际。 宋春梅率先开口,“我看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几颗,阴沉沉的,明日估计要下雪。” “下雪就多待几日,反正老五家的孩子会做饭,不像赵家父子那样没出息。” 宋春雪笑道,“下雪我也得回去。” “哦对了,你在陈广才家里,拿着刀差点将人脖子割了的事,咱们这前后庄子上的人传的神乎其神,你真跟陈家翻脸了?” “嗯,不翻脸都说不过去。” 宋春雪将师兄发现陈凤在家里埋了符纸的事,详细跟两位姐姐讲了一遍。 “以后,若是陈凤撺掇着老大来要银子,我就要看老大的态度了,他若是向着陈凤,家里的银子和地,我都不会给他。若是他懂点事,我可能会分一点给他,但不会多。” 宋春梅一脸惊讶,“你亲家太不是东西了,但你从前不是最疼老大吗?” “现在反过来了,也怪我太宠着他,让他以为我天生就该对他最好。” “也是,有些孩子就算是被宠坏了,也知道感恩,”宋春莲好奇道,“你现在有了金子银子,以后还要供三娃读书吗,你会在谁身边养老?” 宋春雪若有所思,“我会给三娃在城里买个院子,让他读到他不想读为止,至于养老,”她淡淡一笑,“我尽量将身体养好,无病无灾的死去,所以我这辈子要好好修行。” “那你一个女人,以后的日子肯定艰难,你还年轻,将来会遇到各种歪心思的臭男人,手上没点功夫肯定要吃亏,”宋春莲劝她,“实在不行,你就在城里找个依靠,做姐姐的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上你。” 宋春雪没放在心上。 次日,她骑着毛驴回了家。 刚来到家门口,她被眼前的一幕气得握紧拳头,咬着牙冲了过去! 第177章 滚 宋春雪牵着毛驴来到家门口,一眼便看到老四正跟几个陌生的男子在门口杀羊。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几个人正是当初她在乡里看到的,老四跟着鬼混的一群人。 算上老四一共六个人。 更可气的是,老大也在,正扛着一袋子粮食从院子里出来。 “砰!” 看到宋春雪的瞬间,老大手中的麦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所有人顺着视线向宋春雪看过来。 对上宋春雪难看的脸色,几个人唬得不轻,心虚又害怕的往老四身边靠。 宋春雪冷笑,心想这算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吗? 她才走了四日不到,家里就乱翻天。 “江夜君,江夜铭,你们在干什么!” 就算宋春雪压制着火气,还是不由吼出了声。 老四当即感觉自己的心,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正跟几个同窗将剥了皮的羊挂在架上,准备待会儿好好的请同窗吃一顿来着。 没承想,娘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她不是说至少要七日之后才来吗,怎么提前了? 老大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们昨日才商量着将家里的粮食搬出去一些,娘不一定发现,老大给老四一点钱当作封口费。 万万没想到,被母亲抓了个正着。 “那什么,伯母回来了,呵呵,我们是来玩的,江夜君说要杀羊,我们就一起帮忙了,还请伯母不要生气。” 有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老四说是要跟我们去外面闯荡,我们就是来问问他,伯母若是怪罪……” “我没有怪罪,”宋春雪语气温和了不少,淡淡的看向老大,“你们忙你们的,老四一向大方,我是在说老大。” 羊已经杀了,她还能救活不成? 人活面子树活皮,念在老四放了几个月羊的份上,杀了便杀了。 她看向老大,“不是分了家吗,还想偷偷地搬我的粮食,你把你娘当什么了?” “是见不得人的事做得多了,习惯了吗?” “还有老四,你是怎么看家的?” 说着,宋春雪手里拿着跟鞭子,重重的抽在他的小腿上。 “你杀羊不在羊圈旁边杀,拉到院门口脏不脏?” 她不是舍不得这一只羊,而是他们兄弟俩太让人失望了。 她就不该指望他们能脱胎换骨! “娘我错了,这里拿工具近,我忘了杀羊很脏,待会儿我们就清理掉。”老四搓了搓发麻的小腿,凑到宋春雪跟前小声道,“娘,给我个面子,同窗第一次来家里,我以后还要跟着他们混呢。” 宋春雪冷笑,“把驴关到圈里去。” 她对老四的同窗笑道,“老四还是第一次带同窗来家里,我不会做羊肉,要辛苦你们了。” “哎好,伯母。”为首的男子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些东西我们会收拾好。” 宋春雪知道,几个孩子中最注重人脉的便是老四,虽然刚开始吃点亏,但人情往来就是如此。 而后他经商小有成就,也是因为他会利用人脉。 仔细一想,她的情绪稳定不少。 背着包袱进了院子,看她对老大沉声道,“进来!” “娘,我……” “要拿粮食也行,至少说一声,跟我说话就那么为难你?” 老大面脸皮烫的厉害,有些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这两日还拿别的东西了没,是陈凤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老大低着头,“我自己来的。” “去把老四喊来,我有话问你们。” 老大连忙转身出了院子。 宋春雪第一时间来到北屋,检查自己的箱子。 还好,完好无损。 若是他们俩敢动她的箱子,她今天非卸了他们的胳膊不成。 她将包袱直接锁到箱子里,转身出了屋子。 当着外人的面,她可以不打骂老大,但这回,她非得让老大长长记性不成。 等她洗了把脸,在厨房烧了些开水之后,老大从外面进来。 两兄弟站在厨房门口,心虚的看向别处。 宋春雪给自己打了两个荷包蛋,“这个家是我当家还是你们俩当家?” “……”兄弟俩没敢接话。 “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吗?老四,老大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粮食搬走的,这是第几袋子?” 宋春雪冷笑道,“你不知道我一个当家的,就算是粮仓的粮食少了挪了地方,我都能知道吗?” “娘,我就收了三百文……”老四小声道,“这是第三袋子了,前面两袋子昨天就抗到大哥家了。” “呵,都知道喊大哥了,真了不起。”宋春雪拿起烧火棍打在老四的腿上,“给我原封不动的拿回来,不然别怪我去找亭长来理论!” 老大还不死心,“娘不是一开始打算跟我分新粮吗?若不是你忽然反悔,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都能反悔,我为何不能?”宋春雪指着他,“上次我怎么跟你说都忘记了?” “我刚才差点昏了头,以为那是第一袋子才说了那样的话,怪我高看你了,你偷你娘的粮食偷三袋子,不认错就算了,还顶嘴?” “老四,去请亭长来,让他评评理,家中出了这种逆子该如何罚判。” 看着老大这张脸,宋春雪没了耐心,这个庄子她是一点也不想待了,明日她就进城买院子,将家里的东西都搬空,看他偷什么。 自己养的什么货色,其实她比谁都清楚。 她如今只想带着三娃跳出这泥坑,其他人别想沾边。 “娘,你想逼死我是不是,粮食我搬回来,若是将亭长喊来,我们母子这辈子的情分就断了。”老大着急的喊道。 “早就断了,”宋春雪用勺子轻轻拨动荷包蛋,“老四,快去。” “娘!”老大高喊了一声,“我给你跪下成吗?” 说着,他“砰”地一声双膝跪地。 老四站在门口,看向宋春雪。 “成,怎么不成。生下你将你养成这样,是我这辈子干得最差劲的一件事,从今日起,你我母子恩断义绝。粮食你可以扛走,但你江夜铭的事,从今往后与我宋春雪没有任何关系,滚吧。”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就当我白生了你,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对老大已经彻底失望,以后自己的东西,就算喂了狼也不会给他。 “娘,娘你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老大抱着宋春雪的大腿,“娘,我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能不要我?” 宋春雪抬腿甩开他,“滚!” 第178章 全都卖掉 看到不似作假的母亲,最先吓坏的是老四。 他呆呆的站在厨房门外,看着大哥被踹倒在地上,仿佛头一次认识自己的亲娘。 “娘,不至于吧,我大哥……” “但凡他干点人事,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老四,等送走了你的同窗,我再跟你算账。” 宋春雪端着碗走出厨房,“羊肉你们自己煮,我累了,去北屋睡会儿,吃饭也别喊我。” 老四怔怔的看着母亲的背影,心中的恐慌害怕无法言说。 但他硬着头皮,也要将几个同窗招待好,这顿肉一定要吃到他们的嘴里。 不然以后他们不带着他,去了外面他一个人寸步难行。 很快,年轻的六个小伙将羊肉剁成大块,煮了一半在锅里。 他们去东边的屋子吃羊肉,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听着他们已经会喝酒了,大声的说着自己的豪言壮志。 宋春雪躺在北屋的炕上,心情还算平静,却充满悲凉。 呵,他那有眼无珠的儿子。 总有他们后悔着求她的一天。 若是从前,她肯定会气得将老四的同窗轰出去,但现在,她不会这么做。 做了,就是她不会为人父母。 她不希望老四将不想回家尽孝的错处,全都怪在她头上。 不孝就不孝,找那么多借口。 错的不是他的同窗,而是老四明明怕她,却又自作主张的杀了羊。 他们家向来节省,这年头就算是过年家里来了贵客,也不会杀羊。 如果老四跟她商量,如今她也没那么小气。 但他甚至因为一点好处,将她的粮食给了老大。 他不仅胆子肥,还得寸进尺,毫无原则。 想到前世的下场,她不想白费力气了。 走了这几日,每天都不得闲,她是真的累了,在嘈杂的声音下,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橘红的夕阳照在东边的屋檐上,真是残阳如血,映照在她心上,万分凄凉。 院子里十分安静,想来老四的同窗已经走了。 宋春雪盘腿坐在炕上,开始打坐。 半个时辰后,三娃回来了。 他走进院子便推开了北屋的门。 “娘,你回来了?” 三娃放下手中的书袋子,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老四为何坐在外面不敢进屋?” 宋春雪问他,“老四这几日在干什么?” 三娃说,老四前两日还去放羊了,昨日去了乡里,说是今日他的同窗会来。 “他跟你商量杀羊的事没?” 三娃抿了抿唇,“说了,一只羊要好几百文,我让他杀鸡来着,他还是杀了羊吧,我一进门就闻到了。” “家里的牲畜,你每晚回来都会检查一番是不是?” 三娃点头,“羊我都数了,添草吊水,还有饭都是我在做。” “哦对了,娘的炕我这两天没烧,娘回来还没顾上吧,我这就去添炕。” “等等,不着急。”宋春雪温声道,“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明日你休沐吗?” “是,明日刚好休沐,娘想做什么?” “晚上多添些草,攒的饲料都给它们倒上,这让它们在咱家里吃最后一顿饱饭,明日全都拉到集市上卖掉,最近羊价还行。” 三娃惊了,“娘,全都卖掉?圈里还有没有生下羊羔的,这几日至少会有五六个小羊羔出生,您……” “给他们找个好人家,有人若是愿意养,就让他们买回家去养。若是明天一日时间卖不完,我们就在乡里住一晚,等卖完了再回来。” 三娃急得不行,那些小羊羔多可爱啊,怎么能全都卖掉呢? 这时,老四从外面冲进来。 “娘,为啥要全都卖掉,咱们家不养了吗?” 他神情有些慌乱,“我也可以在家里放羊的,至少年前我还是会放的……” “不必了,放羊多辛苦啊,没必要再养了。”宋春雪看着三娃,“我供得起三娃读书,也不想留着这一群羊让他牵肠挂肚。” 三娃急得掉眼泪,“娘,我挺喜欢放羊的,你不要卖掉,至少小羊羔留着,他们太小了,卖掉肯定会被宰了,做成羊羔肉……” 宋春雪眼眶湿润,温柔的看着三娃,“心软之人是无福之人,三娃,我知道你心善,但我不是说了吗,那些小羊羔会卖给抱回家继续养的人,不会让他们立即被杀掉。” 老四神情怅然的看着宋春雪,“娘,你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管不住了,只有三娃最听话。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以后不会过问。反正以后怎么活,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干涉了也只是招人厌烦,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不想再做。” 说着,宋春雪下了炕,“我去添炕,你们俩该干嘛干嘛,我今晚做懒疙瘩吃,你们爱吃不吃。” 三娃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斑驳的墙壁,吸了吸鼻子。 他看向老四,“都是你跟老大,杀羊的杀羊,偷粮食的偷粮食,娘养你们这么大,是让你们成心跟他们过不去吗?” 他气得甩开门帘,拿着书袋子去了自己的西屋,将门摔得震天响。 老四怅然若失,呆呆的看着厚厚的旧门帘,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娘看到他背着她带同窗来肯定会生气,但没想到娘竟然要把羊全部卖掉。 如今到了母羊生养的季节,若是等羊羔都出生了,到了来年初夏,至少能卖十几只羊羔。 若是现在卖掉,至少有七八只小羊还在肚子里。 娘以前肯定不会这样做,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 这几日娘在姨母家出了什么事吗? 再三犹豫,老四还是来到厨房,帮忙烧火。 “起来,不用你烧火,给羊把草填满,吃完饭把碗洗了,我这儿不用你帮忙。” 宋春雪并不领情,“别在这里碍眼,去喂羊去。我原本打算年后把羊全都卖掉的,现在看来,你也放够了,我不会勉强你。” “我说到做到,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老四被推开,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不多时,三娃来到门口,“走吧,一起去添草,娘说的也没错,耽搁了这几日羊都瘦了,若是拖到明年,指不定要饿死了。” 老四咬着嘴唇出了院门。 三娃背了四背篓草,还拌了粗玉米面作饲料,又切了一大盆土豆。 天色渐暗,三娃站在羊圈里,看着好几日没吃好的羊吃得津津有味,有些羊太贪吃,差点被土豆噎住。 他很舍不得这些羊,但读了书之后,他真的不想回来当放羊娃了。 他也想自私一回。 第179章 没那么狠心 宋春雪喜欢吃懒疙瘩,荞麦面扁豆面和一点莜麦面,调成适当的比例,口感不比白面差。 晚上吃了浆水调的懒疙瘩,肠胃更舒服。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桌上不仅有老韭菜腌的咸菜,还有一碟子老葱炒肉。 母子三人吃得无比安静,三娃跟老四一句话也不说,宋春雪吃完就让老四去洗碗。 老四虽然面色不好,但没有拒绝。 他在一旁洗碗,宋春雪在另一个锅里烧热水,打算好好洗一洗。 炕烧得还不够热,还需要点时间,所以她今晚上睡得晚一点。 羊粪烧的炕最热,今晚上她可能热的睡不着,所以身上不能脏,不洗澡出了汗会很难受。 这样想着,她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去了北屋。 老四欲言又止,却一直没有开口。 他还从未见过娘跟她闹脾气不理人的模样,之前老大在门口草窑住的时候,娘也能跟他碰了面一句话不说,如今轮到他头上,他心里难受的要命。 洗过碗,他蔫了吧唧的来到西屋。 西屋没有点灯,三娃也没打算睡觉,双手垫在脑后,靠在还没拆开的被子上,呆呆的看着房顶。 老四知道,他肯定是在怪他惹了娘,养了九年多的羊都要卖掉,他舍不得。 但老四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三娃,你去跟娘说说,让她晚点卖吧,我跟那些同窗商量过了,如今是最冷的时候,就算是出去能找到活儿,我们肯定干不了太久,还是等过完年再说,我再放两个月。” 三娃没吱声,一动不动的靠在那里。 “三娃,你听到没。”老四气不过抬手推了推他,“你现在就去跟娘说。”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三娃转过身背对着他,“天冷了,在山里放羊特别冷,娘肯定是不想你受苦才要卖掉的,早晚都要卖,何必计较这两个月。” 老四气得不轻,却又无法反驳。 他是嫌太冷才不愿意放的,冬天本来就冷,赶着羊在山上站一天更冷。 羊皮大袄穿上都不管用,他的鼻子都快冻肿了。 他只是觉得,娘这样做让他接下来的两个月在家里怎么待着,离过年还早,他总不能天天看着娘的冷脸,心里有苦说不出吧? “你说娘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她说好要十日之后回来的,怎么才三日就回来了?” 三娃在黑暗中轻笑一声,“若是再晚来两天,娘怕你跟大哥把房子都掀了。” “……”老四张了张嘴,“三娃你现在说话挺横啊。” “能有你横?但凡你听进去一句,娘也不会那么生气。上次的事,娘本来就跟大哥彻底生分了,如今你竟然为了几百个铜板,将娘辛辛苦苦收回家的粮食给了他,他是怎么有脸搬走的?” 三娃气得坐起来,“他的脸上是糊了兔子皮吗,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如果他还算个男人,娘一个人在山里拔粮食的时候,哪怕他抽空帮几个半日,不用老大开口,娘就把粮食给他了。” 他冷笑一声,“呵,可是娘忙的时候,他就跟瞎了似的。娘刚回了娘家,他就长眼睛了?” 老四抠着被褥下面的席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娘为什么忽然要回娘家你忘了?”三娃看向老四,“是你不想放羊了,娘懒得说你,却又怕被你气的骂人才走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老四气得站起来,“三娃,你别得寸进尺,教训人还上瘾了是吧,我……” “三娃说的没错,”忽然,宋春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四从小被我惯得,遇到事儿只会给自己找借口,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所以,你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老大更甚。” “怪我以前不懂得教孩子,如今已经成这样了,我还能咋的?”宋春雪淡淡道,“早点睡,明天把羊卖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以后老四去外面闯,你若是混不下去了回来,我也不会不要你。但你若是下次还这样推卸责任,明明做错事还死不承认,那你就去老大家吧,谁爱管你管你,反正你们的翅膀硬了有主见,我不过是个大字不识几个,只会种地的老寡妇而已。” “……”老四怎么觉得,娘这么故意说自己,就是在打他的脸。 次日一早,宋春雪烧了蛋花汤,就着三娃做的猪油脆饼喝了一碗半。 三娃老早起来,给牲口添了草才进来喝汤的。 而老四还在炕上没起来。 “我去叫他。” “别管他,他爱去不去。”宋春雪淡淡道,“他不去就算了,你找个绳子将头羊拴好,其他的羊就丢不了。” 三娃忍不住笑了,娘好像赌气似的,爱去不去爱吃不吃这样的词说的挺多。 也好,总好过大嗓门吼两句,换来不满和拉得比驴脸还长的脸色。 “难不成,娘也回娘家取经了?”三娃难得调笑。 宋春雪愣了一下,没好气的踢他一脚,“你还学会挤兑你娘了。” 取经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一般都是婆婆形容儿媳妇从娘家回来,就会换一副面孔,肯定是娘家人没少给她教导如何对付婆婆的手段了。 如今用在宋春雪身上,倒也没说错。 她虽然回了娘家,见了几位姐姐,也没人教她如何对付儿媳妇,但她这些日子收获不少。 还真是取了一回真经。 这世间最能救疾苦百姓的真经,除了银子就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没事儿自欺欺人,让自己做个会吃亏还不求上进的老实人? 你看那些个有钱人,有几个不是狂妄自大骄傲得意的? 若不是屎尿坠着,早就上天了。 “娘,见着几位姨母了吗,没人给你脸色看吧?” 放下碗筷,三娃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是不是不开心才回来的?” “不是,”宋春雪笑道,“我转的可欢喜了,晚上回来再跟你细说。若不是这几日在外面太开心,看到老大跟老四的那个德行,我也不至于有种从云头跌落的感觉。” “走吧,去赶羊。” 三娃坐着没动,眼巴巴的看向宋春雪,“娘,能不能留下这几日刚下了羊羔的那几对母子,不用放,我每天回来了喂?” “去看看,你说的哪两对母子?”宋春雪叹了口气,“我也是当娘的,没那么狠心。” 第180章 你们听说了吗 最终,宋春雪跟三娃挑挑拣拣,留下了三对母子,三只大着肚子很快就要生的母羊。 三娃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些就够了,其他的我不担心。” 宋春雪也笑,“你昨晚上担心的没睡好吧?” “也没有。”三娃摸着脖子将门打开,“娘去外面等着,我来分开它们。” 老四脸也没洗,姗姗来迟。 他们母子三人,赶着一大群羊往集市上走,由于阵仗太大,很多人驻足观望。 也有人跟他们说,养的这么好,现在卖了可惜,等来年暖和了再卖也行。 宋春雪笑着说孩子放羊太冷了,以后不养了,卖给诚心要养的人也不错。 一路上走走停停,半个时辰不到竟然赶到集市上。 因为羊的脚程快,他们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后面。 穿着又脏又厚的羊皮长袄的羊贩子,看着脏兮兮的,四十多岁的汉子,邋里邋遢的站在墙角处撒尿。 他还没开张,刚起来要喝茶吃东西。 看到一大群羊到了院门外,他的哈欠打到一半顿时收了回去。 他像是看到财神爷似的,笑嘻嘻的凑上去,“他姨,来卖羊啊?” 宋春雪双手揣在袖子里,面无表情道,“是,现在羊价多少?给个实诚价,都卖给你。” 说着,宋春雪看了眼三娃。 三娃会意,继续往前面走,那边还有两个收羊的。 “好说好说,那是你儿子吧,让他回来呗,我们之前也见过,还信不过我咋的。” 宋春雪淡笑,“信过信不过都是价高者得,若是信不过也不会先来找你,但你若是看我赶了这么一大群骗我,我还是会上别家卖的。” “是是是,这婆娘还是个明白人,一共多少只羊啊?” “我也不全都卖给你,还有几只怀着崽,之后两个月才生的,我打算卖给回家养着的,你这里的都进了肉行,我不放心。”宋春雪指了指身边的大母羊,“这几只我先不卖。” “这你就见外了,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之前去你家收过羊忘了?”男子随手抓了一只羊,“就是最近饿瘦了,都没膘。” “我你还信不过,怀着羊羔的我肯定不轻易卖,都是留给想养的人。你看我家后院,那么大一群羊,都是挑着卖的。” “还怀着羊羔的,直接杀了太残忍,我也不干那缺德事。” 宋春雪当然记得他,这个人虽然其貌不扬,头发脏兮兮的,看着都能做鸟窝了,却是个难得的实诚人。 最后,二十五只羊,大的小的均价三百个铜板,七两半的银子。 每只羊比夏日多了整整一百文。 因为羊肉大补,冬日里吃羊肉的人多了,羊价自然上涨。 三娃从别处回来,也觉得这里的价格最公道,而且羊圈更大一些,他也知道这个羊贩子是个心善的。 给银子的时候,三娃转过身没有拿,是宋春雪收的。 老四全程没说话。 “给,你们一人三百文,想买什么买什么,其他的都留着给三娃读书。” 宋春雪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有钱了,还是像从前一样花。 就算如此,三娃还是愣住了,“这太多了,娘还是收着吧。” “别太省着,想买什么买什么,你若是不会花钱,跟在老四后头,他买什么你就买什么。” “……”老四板着脸,三娃笑着收下了。 宋春雪也没啥要买的,在集市上买了适合男人的布料,想着给二哥做件成衣。 上次她没打算给二哥买布,也是怕二嫂子有意见。 前些年,因为她常去二哥家,二嫂子的脸色不好。 所以宋春雪想着直接给二哥二两银子,可最终,她给几个姐姐分了银子和布,独独二哥没有布。 她不想厚此薄彼,何况二哥平日里比几个姐姐还待她好。 所以,做件成衣,姐姐们也不会有意见。 回家时,宋春雪发现三娃买的东西竟然比老四还多。 貌似三娃还买了布。 “你也买了布,是想让我给你做衣服吗?”宋春雪笑道,“我上次买过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做。” 三娃红了脸,低头道,“我不是给自己买的。” 不是给自己买的,那是给谁? 哦,三娃是定了亲的。 他竟然给夏木兰买了布,真是贴心。 上辈子,三娃就从未这么大方过。 想来,是因为他手头没钱。 “嗯,对媳妇好总没错,她家里人知道了肯定高兴。” 看了看天色,已接近午时,等他们空着肚子回去,肯定没力气做饭。 “走,去那边吃完面再回去。” 三娃跟老四都很惊讶,怎么感觉娘如今很舍得花钱的样子。 来到面馆坐下,三娃没忍住低声问道,“娘,上次在县里,是不是见到了谢大人,那个旧罐子,真的卖钱了?” “嗯,”宋春雪没打算一直瞒着,“要不然我也不会卖羊卖得这么干脆。” 三娃的心里踏实不少,只要家里不缺银子,他就可以多读两年书。 老四开了口,“那娘是不是给几位姨母也分了些?” “是。” 老四微微蹙眉,他就说娘怎么背了那么大的包袱去串门,原来是将家里的好东西都送出去了。 “给了多少?” 面来了,宋春雪先吃,低头喝了口汤。 她淡淡的看着老四,“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老四语气僵硬,“反正都是娘的钱。” “知道就好,我的钱,我想怎么花是我的事。你们也别惦记着,这都是我的棺材本。” 就这副臭德行,她一时心软分给他才叫糊涂。 三碗面上齐,他们不再说话,蒙头吃面。 这时,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李家庄子上的年轻人,找了个很体面的活儿,骑马巡山,好多人还羡慕来着。” “你猜怎么着,上个月他摔伤了,休养了一阵子。他怕这个差事被别人顶走,刚能下地走路就又巡山了。” “好巧不巧,他遇到了几只狼,马儿受惊直接从几十米的悬崖跌落。” “啧啧,一人一马无人生还,那悬崖下面还有石子,摔得有多惨简直不敢想。” “我也听说了,那人似乎姓程,家里五六个兄弟,他娘是个厉害的,总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唉,没想到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家怎么受得住。” …… 宋春雪听得心惊,前世今生重合在一起。 是程家老三。 他死之后,他媳妇在他安葬之后做的事,此后的几十年,每每忆起都让宋春雪心头难受。 第181章 好心给娘添炕 江家母子从集市上回了家,一进庄子,就听到山腰处的人家,有人在嚎啕大哭。 那是程家所处的位置。 庄子上的人去了程家帮忙,路上他们就听说,程家老三的尸身已经运了回来。 “三娃,你替咱家去帮忙吧。”宋春雪无奈叹息,“去之后多做事少说话。” 三娃换了身衣服,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一处是亮色的。 老四去了羊圈给羊添草,看着寥寥几只羊,不知为何,心里空唠唠的。 早知道是这样,他前几天就不该偷懒。 待在家里不干活,娘可能会越看越不顺眼。 他将家里的水缸水槽都吊满,驴跟鸡都喂了,鸡蛋也捡了,就是看不到娘的笑脸。 他待在屋里,听到娘在厨房砍骨头的声音,晚上应该要吃羊肉喝羊汤。 唉,娘肯定一边砍一边在骂他。 想到老大昨日没有扛走那一大袋粮食,他都给娘跪下了,娘都没心软。 老四忍不住想去看看老大。 不知道他哭没哭? 而且,既然老大已经分了家,今日庄子上有白事,老大作为一家之主也要去的。 这样想着,老四抓了一把糖,悄悄的去了老大家。 从山路上往下走,老远他就看到老大在吊水。 前些日子下了一场雨,水窖里的水还没来得及沉淀,这会儿肯定是脏的。 老四才想到,老大若是吃干净的水,就要去河湾里挑泉水。 但老大从小到大哪里干过这种活儿,他肯定做不到。 果然,一跨进院子,他就听到陈凤在厨房里骂骂咧咧的。 老四实在想不通,老大为何舍不得陈凤这种女人,她做下那种大逆不道的事,老大还纵容她。 长得还算有点人样,但脾气真差,鸡圈里的大公鸡都要嫌弃她。 “老四?” 老大提着水桶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老四出现在院子里,神情不怎么愉悦。 他推着老四来到院子外面,“你怎么来了?” “来问问你,庄子上的人都去帮忙了,你为啥没去?”老四漫不经心的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分了家就算自立门户,按理说家里要有一个人去帮忙的。” “我不想去,”老大蹲在门口,“烦得很,不喜欢去凑热闹。” “那上次庄子上的人都来进火了,我看过情薄子,没有不来的。今日哪怕我们跟程家闹得不愉快,你也该去。老大,别说没人提醒你,你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以后我也不敢来了。” 老大冷笑,“怎么,你也要跟我生分了?” 老四看着老大,曾经的大哥在他心中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你先生分的,若不是娘出门了,你会来找我说话,认我这个弟弟吗?” 听他的语气不善,老四也不给他好脸色。 “自从成了家之后,你越来越讨厌了,陈凤的事我知道你在顾虑啥,娘也理解,所以没有揪着不放,但你不能没分寸。” “昨天的事,如果你语气好点,像以前一样,说做点好吃的跟娘话,哪怕不公平,娘也不会让你滚。” “现在倒好,我里外不是人。” 老四转身道,“走了,你爱咋咋地,家里的羊全都卖掉了,以后我在家里也待不久,你好自为之吧。” 老大恼了,丢下手中的土块起身,“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好自为之?” 老四转身,冷漠的看着他。 “你是老大,有些事情我都懂,而你却装不懂。你以为你糊弄了别人,别人以后也会糊弄你。你总抱侥幸的心思试探娘的底线,她以后不会管你的,娘变了那么多,你难道没发现吗?” 老大低头,“我发现了,但是我……” “娘差点要像以前一样的待你了,可你那天要她陪你去陈家,之后,你又将符纸的事一拖再拖,算了,我也跟你差不多。” 老四泄气似的坐在路边,耳边传来程家人的哭喊声。 应该是程家的女儿来了。 “我也跟你一样,读书多清闲啊,不用干活不用放羊,娘都说了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可我没有珍惜。”他自嘲一笑,“但放羊之后,娘明显对我好了。” “我还剩下两个多月的机会,只要在年前能让娘消气,我明年若是灰溜溜的回家,娘还会让偶在家种地,但我若是跟从前一样,她肯定连大门都不让我进。” 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陈凤大喊了一声,“快去看娃!” 老大站着没动。 孩子哭了好一会儿,老大还是没动。 陈凤从厨房里出来,低声骂了句什么,不多时,孩子不哭了。 老四盯着老大,想知道他待会儿会怎么做。 不多时,有人路过门口。 “老大,陈凤又骂你了?”李李广正挑着粪桶呵呵一笑,“之前还怪人家埋了符纸,我看你就是天生怕女人。” 果然,老大握紧了拳头。 他气冲冲的进了屋。 “干啥?” “你打我干什么?” “江夜铭你……啊啊啊!” 陈凤被打得吱哇乱叫。 老四满意了,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笑着往家走。 这下舒坦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比自己更倒霉的人,瞬间就活蹦乱跳的。 回家添炕去,把娘的炕填的暖暖和和。 …… 吃饭前,宋春雪提着一篮子晒干的驴粪,里面还混了些土,免得烧的太快,火烧的太大。 但她发现炕被添过了。 她以为是三娃添的,也没管,塞上炕眼去吃羊肉。 吃过饭,她在油灯下缝制衣服,孔雀蓝的布料,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只是,她都把被子掀开了,炕怎么还这么热? 难不成,是昨日的羊粪还没烧完? 不应该啊。 她将两条胳膊缝好,后日就能将衣服穿在身上。 不多时,三娃回来了。 他来到北屋,“娘。” 宋春雪抬头,发现三娃的眼睛红红的。 她有些惊讶,很快就明白,他应该是触景生情,想到了他爹去世的事。 “坐下说话,你吃的什么?” 三娃坐在炕头边,“萝卜粉汤,老四老五的媳妇做的。” 他感触很深,脸上挂着悲伤,抠着手指甲问道,“我爹是因病走的,没程家老三这么惨,当初我们都很难过,程老三的媳妇好几次哭晕了过去。” “娘,你还会想起我爹吗?”三娃抹了把眼泪,“你说他若是活着该多好。” 第182章 被哭声吵醒 是啊,若是他爹还活着,宋春雪肯定不会过得那么苦。 至少,她可以少干些活。 庄子上的人也不敢欺负她。 家里有个人一起扛着,她也不会在四十岁时,忽然老得一塌糊涂。 若是他爹能陪她一起到老,躺在炕上的那些日子,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指使他给自己倒杯水喝。 宋春雪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三娃,你爹肯定能看得到你,你穿着长衫读书的样子,特别好看。” 三娃点头。 “程家老二在不?他们家人有没有为难你?” 三娃沉默片刻,“因为程家老二还在县衙大牢,他们是为难我来着,我给骂了回去。” 宋春雪欣慰的看着他,老三长大了。 “明日你要去学堂,让老四去,叮嘱他千万别惹事,毕竟是人家的丧事。若是他们有意为难,不要纠缠回家来便是。” “嗯,我会跟老四说的,”三娃看了看桌上的小册子,“娘今晚认字不?” “嗯,要认。” 都夸下海口了,就算是不想认,她也要咬牙多认几个字。 更何况,她做梦都想看懂师兄留给她的册子。 花了小半个时辰,宋春雪又认了好几个字,三娃还跟她纠正了这几日被她记错的字。 年纪大容易忘事儿,若是时间长了不再写几遍,还是会忘掉。 三娃去睡觉了,她关起门来爬上了炕。 将被子盖到身上,片刻工夫,她烫得睡不着。 今晚这炕怎么会这么烫? 烫得人脚后跟疼。 宋春雪打开窗户问三娃,“今晚是你添的炕吗,你添羊粪了吗,怎么这么烫?” 三娃打开门,“没有啊,我没添。” 老四的声音传来,“娘,是我添的。” 宋春雪有个不祥的预感。 “你添的啥,添了多少?” “羊粪,一大篮子。”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没掺土吗?” “没有,我怕不够热。”老四打开窗户,“要不要我去拉开塞炕眼的?” “快去快去,你是想烧死你老娘啊。” 添炕的大篮子,都是用柳木编成的,特别大,若是装满了,能装两背篓的东西。 她忽然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完了完了,肯定是席子着了。 宋春雪迅速跳上炕,将炕上的铺盖卷起来。 嚯,好家伙。 席子不仅烧黑了,还冒烟了,羊毛毡已经熏得黄黄的。 她连忙将席子往前抽了抽。 还好她睡得晚一些,等她睡过去发现不及时,被子都要烧着了。 这个老四啊,净给她添乱。 他不是从来不添炕吗,怎么今日想起来了。 难不成,他是在巴结她? “噗噗噗!” 她心疼的吹了吹席子,这席子可贵了,还是成亲的时候孩子他爹买的。 老四披着衣服,心虚的推开门,“炕烧着了吗?” “是啊,你添炕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老四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嘛。” 宋春雪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去睡吧,我在炕上放桶水。” “我去提。”说着,老四已经一溜烟跑了。 跟老大比,老四至少会做会改。 而老大,永远只是耍耍嘴上功夫,给她吊了两桶水,就想继续占便宜。 后半夜,宋春雪在炕头边睡着,怕自己掉下去,还挡了一条被子。 第二日,老四乖乖的去干活,重活累活他干得可积极了。 宋春雪也不戳破他的小心思。 第三日。 程家老三下葬了。 晚上,宋春雪迟迟没有睡意。 因为她知道,半夜会被吵醒。 她盘腿坐在炕上,开始静心打坐。 一个半时辰后,子时一刻。 一个女人的哭声打断了她。 程三媳妇是李堂的姐姐,她从夫家哭到了娘家,又从娘家哭到了婆家,要路过江家院子后面的小路。 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她绝望又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很多人从睡梦中惊醒。 而睡在东屋的老四听得最清晰。 他应该是忽然在睡梦中被吓醒,鞋子都没顾上穿,披了件衣服便往宋春雪的屋子里跑。 “娘啊,外面谁在哭,你听到没有?” 老四吓坏了,整个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一下子跳到了炕上,紧贴着墙壁。 他竖起耳朵,“娘,你听到没,是不是有女人在哭?” “是,程三媳妇在哭,她男人过世了,她可能接受不了。”宋春雪坐在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她的天塌了,没有人能帮她,哭出来也好。” “这也太吓人了,她自己在家里哭不好吗,为什么得要跑出来吓人?”老四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我刚才差点以为有人在我耳边哭,闹鬼一样,吓得我魂都快掉了。” 宋春雪知道,程家老三的媳妇,是觉得晚上出门,可能会遇到他吧。 “那你叫了没?”宋春雪轻声道,“吓到了就给自己叫叫魂。” “娘,你不怕吗?” “怕什么,不就是女人的哭声,她能哭出来,还能不被人说,我其实很羡慕她。” 老四一头雾水,羡慕啥? 虽然没有点灯,但是外面淡淡的月色照在娘的身上,她看着窗外的目光很难过的样子。 后知后觉,老四想到了娘曾经也这样过,爹爹去世之后,她就变成了庄子上最年轻的寡妇。 而程老三的媳妇,已经过了三十岁。 而他的母亲,当时才二十七岁。 “去跟三娃一起睡,你肯定打呼噜。”宋春雪关上窗户,“她还会下来两趟,不哭够一个时辰她停不下来。” 老四欲言又止,他其实想说自己吓得不敢去院子里。 但他也怕看到娘哭,他又不会安慰人。 算了,他硬着头皮下炕,找了双娘的旧鞋子,跑到三娃的房间去睡。 三娃也吓醒了,但他躺着没动。 果然,不多时,女人的哭声越来越近,且哭得很大声。 那扯开嗓子毫不保留的哭,让人心惊不已。 而当年的宋春雪,愣是连放出声音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程三媳妇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但她婆家势重,娘家也是李家大户,这个庄子上的人都会护着她。 她这样嚎啕大哭,没人说她的不是,怪她大晚上的吓人,大家只会心疼她年纪轻轻没了男人。 而宋春雪,无依无靠,她连哭都是埋在被子里哭的。 哦,她差点忘了,其实她夜里跑到河沟里哭过。 河沟里没有人,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哭,不会打搅任何人。 可是她忘了,河沟里有狼。 她哭得正难过的时候,一抬头看到远处悬崖边的小路上,站着几只狼,眼睛绿油油的盯着她。 第183章 小梁夫子 当对上三双狼眼睛时,她当时吓得止住了哭声。 其中一头公狼向她这边走了两步。 宋春雪忘记了害怕,她注意到连狼都是一家三口,而她成了寡妇,还躲在这里哭,就快要成为狼的一嘴肉,几个孩子可怎么办啊。 悲伤如洪水一般将她淹没,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得凄凉无比。 那狼止住了脚步,可能是看她太可怜了,不忍心打扰,带着自己的母狼和狼崽子,转身向河沟深处走了。 如今想来,她还是心有余悸。 次日,天气还算暖和,宋春雪跟老四去地里拉玉米杆。 快中午的时候,遇到了坐在路边的李大嘴。 心照不宣,他们想聊聊昨晚的事。 “昨晚上没吓到吧,我那堂姐也是个命苦人,男人下葬之后,她肯定是觉得炕上就她一个人,难过的睡不着。”李大嘴感叹道,“唉,我昨晚上也难过的睡不着。” 宋春雪没说话,倒是老四开了口。 “她怎么哭得那么大声,我吓得汗毛倒立,天亮才睡着,她来来回回哭了六次。”老四压低声音道,“今晚她不会还哭吧?” “瓜娃子,你还小不懂,害怕什么。我堂姐以前最胆小了,晚上都不敢出门,可她昨晚上一个人在夜里,在那条路上哭了三个来回。太难过了,她可能不仅不害怕,还想看到程老三的鬼魂呢。” 说到这儿,李大嘴抹了把眼泪,“都是可怜人啊,连鬼都不忍心欺负。” 宋春雪面无表情,看着李大嘴哭,她一点都难过不起来。 “那你一个人哭会儿,我们回家做饭去了。”宋春雪在后面推着板车,“老四,走吧。” “唉,吃啥饭啊,没心思吃饭,活着真没意思。”李大嘴坐在地埂上,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听说你把羊都卖了,以后要当闲人了?” “嗯,还有几只没卖掉,你要不要买两只?” “算了算了,我养自己都费劲。”李大嘴转移了话题,“昨日下午,我听到你家老大打媳妇了,陈凤被揍得吱哇乱叫,那孩子终于出息了。” 宋春雪忍俊不禁,“会打媳妇就算出息了?” “对别人不是,但对你家老大就算,陈凤多蹬鼻子上脸啊,这才安分了几天就敢骂人了,据说陈广才还悄悄的来过,只是在沟里没敢上来,他跟陈凤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宋春雪挑眉,“他还敢来?” “是啊,我听说他病得不轻,竟然还能跑这么远来一趟。” 后面的话,宋春雪没听到。 就算陈广才来了又如何,那是老大的事。 过几日,宋春雪打算去县里一趟,趁早买院子才是头等大事。 晚上,三娃从学堂里回来,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老四戳了戳他的胳膊,“怎么,昨晚被吓傻了?” “不是,”三娃回神,“今日学堂里来了个女娃,是小梁夫子的二女儿。” “啊?”老四好奇不已,“他不是一儿一女吗,怎么还冒出个二女儿?他跟哪个女人生的吗?” “不是,就是他自己生的。”三娃道,“大家都说,那个女娃小时候因为太淘气,她父母觉得她太不像女孩子,还八字克父。” 说到这儿,三娃有些于心不忍,“大家都说她父母很不喜欢她,用开水烫过她,还拔过她的头发,所以她将一根木椽搭在墙上当梯子,逃走了,八年没有回过家。” 老四震惊不已。 “怎么可能,他是我们的夫子,在学堂对学生都挺好的,有时候下大雨我们回不了家,他还拿出馍馍分给我们吃。” “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狠心?” 三娃心有余悸道,“可是我们今日看到了那个女娃,她的头发很稀疏,的确有被烫过的痕迹,个子很矮小,玩耍的时候鞋子掉了,脚上长着六指儿,而且她自己也说,这八年的时间,她都是在河沟的窑洞里睡的,有时候跟狼挤在一起取暖,冬天才不至于冻死。” 老四听得目瞪口呆。 宋春雪却一脸镇定,她上辈子就知道这事了,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三娃看了看宋春雪,“娘,你是不是也听说过,他既然丢掉了,八年时间不管不顾,怎么给找回来的?” 宋春雪拿着煮熟的土豆就着咸菜吃,咽得太快差点被噎住。 “因为他的二女儿嘴巴很厉害,虽然这些年差点被饿死,但她年纪小,喜欢去学堂里跟孩子玩,别的乡里亭里的夫子听说了她父亲还是个夫子,去县衙告了一状,迫不得已接回来的。” “什么?”老四一拍桌子,“这也太不是东西了,若是没人管他,他就让自己的女儿被饿死呗?” “你们小,还不知道,知道他为何这两年才在这边教书吗?”宋春雪可太清楚这个姓梁的夫子了,他干过的事,简直令人发指。 “为什么?”老四好奇不已,“该不会是他杀了人吧?” “比那还可恶,以前这附近的庄子上,送女娃读书的还挺多,其中有个十二三岁了,被你们的小梁夫子盯上了,搞大了肚子,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他就找了人去别的地方教了五六年,等大家将这事儿忘得差不多,才回来的。” 宋春雪没好气道,“你看那些被调到离家太远的地方当夫子的,绝对是干过什么缺德事的。” 老四搓了搓脸颊,还是不太相信。 “看着不像啊,他怎么会是那种人?” 三娃温声开口,“其实这事儿,今日在学堂,好多人也在说,我以为是假的。” “那后来呢,那个女娃的孩子呢,她自己也早就嫁人了吧?”老四很是不解,“难道那女娃的家里人,没想办法讨回公道吗?” “据说是收了几两银子,早解决了。”宋春雪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去了外面,千万别轻易相信人,谁知道他以前干过啥。” 老四还是很不理解,“那夫子还将孩子带到学堂,他是不怕人说吗?” “若是怕人说,他会做那么多缺德事吗?”宋春雪语重心长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他早晚会遭报应的。” 三娃不太相信这句话,“可我看他现在好好的,他的妻子还时常来学堂给他做饭,他还买了一匹骏马,可威风了。这世上的恶人大多活得春风得意,好人却穷困潦倒,英年早逝。” 第184章 再叫声三哥听听 三娃的话让大家沉默了一瞬。 这世间太多不平事,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别的她不知道,但小梁夫子晚年会遭报应,她是知道的。 “他儿子是不是跟三娃在一块儿读书?” 三娃点头,“他儿子比我小一岁,人挺坏的。” 宋春雪不再多言,“好了,吃饭吧。” 老四跟三娃对视一眼,“娘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相信,是恶人早晚会受到报应的,为了自己着想,千万不要做坏事,别给上天惩罚的机会。” 宋春雪语重心长道,“三娃,老四,别觉得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就觉得这世道庇护的是坏人,就轻易去做坏事,我们是普通人,做了坏事过不去良心那一关,会被终生折磨。” 若是上辈子,她不会说这话。 但这一次,因为她的改变,两个孩子的处境和心境肯定会随之改变。 作为一个母亲,她有责任提醒他们这一点。 至于他们做不做,那是他们的事。 搞不好,上辈子她还有老三养,这辈子只能靠自己。 翅膀硬了,谁都能将人伦道德抛之脑后。 吃过饭,她又认了三个字,还试着读了一本最简单的书,不认识的标出来,三娃说这样有益于牢牢记住。 晚上,不打算睡觉了,打坐入定。 半夜,程家三媳妇又哭了,老四吓得推开北屋的门。 宋春雪睁开眼睛,“去找三娃,明晚再来打扰我,我打断你的腿。” 老四站在门口,声音有些发颤,“娘晚上不睡觉吗,你不怕?” “怕就去找老三,你又不是没断奶,找你娘干什么。” “哦。”老四乖乖的将门合上,跑去跟三娃睡了。 悲切的哭声在耳边环绕,宋春雪不断的专注打坐,后来,她直接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就这样,她一直打坐到天亮。 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又清晰了不少。 宋春雪很满意,以后她能不睡觉就不睡觉,虽然刚开始有些懒,但这种打完坐之后精神百倍的感觉,让她有些上瘾。 她白天干完家里的活儿,就赶着做衣服,晚上专心打坐,都顾不上数落老四了。 第三日,老四怕晚上再次被哭声吓醒,直接在三娃屋子里睡了。 第四日夜晚,宋春雪继续打坐。 她知道,今夜程三媳妇不会在路上哭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半夜子时,有人敲响江家的大门。 老四直接吓得躲在被子里,“啊啊啊,不是吧,那个女人不会上我们家来了吧?” 三娃被老四吵得脑仁疼,起身点亮油灯,想去外面看看。 “三娃你别,”老四抓着他的袖子都快哭了,“三娃你别走啊,万一是鬼怎么办,都说鬼敲门是不能问的,你可千万别问外面的人是谁。” 三娃拉回自己的袖子,“一个大男人怕成这样,这敲门声挺正常的,万一谁家有要紧事,我们去找娘一起商量吧。” 老四哭唧唧的道,“还是别管了,娘晚上不睡觉,坐在炕上打坐呢,更吓人好不好。” “就这点出息,你还想跟那群同窗混子去外面闯荡,我记得你们说是要去西域那边经商,你知道沙漠那边有魔鬼城吗,沙漠那么大一天走不出头,晚上要在沙漠里扎营,半夜什么声音都有,你岂不是要吓得尿裤子?” 这会儿,老四直接哭了。 “呜呜呜,三娃,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别吓人,我叫你哥还不行吗?” 他一手裹着被子一手拽着三娃啊,“三哥啊,你别去行不行,我求你了。” 三娃哭笑不得,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老四喊他三哥。 还挺顺耳的。 他笑了,抓着老四的胳膊,“下来,穿鞋。” “三哥,你非要去外面是不是?”老四虽然害怕的腿抖,还是听话的下了炕。 “是,敲门的人好像在低声哭泣,我们去看看,若真是程家三媳妇,她肯定是来找娘的,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老四瞬间头皮发麻,用被子将自己裹住,握住三娃的手给自己壮胆。 “扣扣扣。” 门口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隐隐还能听到低低的哭声。 老四吓得一个头两个大,但他不能再喊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是程家三媳妇吗?”三娃举着油灯朝外面问了一声。 “是。”女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想请你娘给我做个伴。” “……”老四听了这话,瞬间觉得不是什么吉利话。 什么做不做伴的,难不成是去黄泉路上作伴,那太吓人了。 三娃却觉得,她应该是一个人不敢睡,想来找娘。 可是,程家那么多妯娌,她怎么不去找自家人,反而来找江家的寡妇? 是觉得如今跟娘是同病相怜之人吗? 三娃走下台阶,老四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晚上风有些大,风中还裹挟着冷雨。 他们兄弟俩来到北屋,一开门便看到一个黑影,正端坐在炕上。 老四又吓哭了,从背后抱住三娃,“娘啊,是想吓死人是不是,欺负我胆子小啊。” 宋春雪睁开眼,“怎么了?” “程家三媳妇,想让娘去给她作伴,她可能害怕的睡不着。” 宋春雪下了炕穿上鞋子,从椅子上取了件厚厚的羊皮袄披在身上。 她径直走下台阶,去开院门。 不知为何,老四忽然就不害怕了,仿佛娘身上的阳气特别足似的。 宋春雪提着油灯,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女人,的确是程家三媳妇。 她开口问,“孩子都睡着了吗?” “嗯,因为我前几天晚上的事,他们不愿意跟我睡,我一个人慌乱心急的熬不到天亮,想着你也是守了寡的,你肯定知道要如何熬过去……”说着,她抬手抹眼泪,“希望没吓到孩子。” “没有,”宋春雪转头看向三娃,“你们俩把门从里面拴上,我去她家睡。” “可是娘……”老四想要说什么,被三娃拧了一把。 “知道了。” “可是油灯……”娘带着油灯走了,他们俩黑漆漆的怎么回去。 “娘的屋子里有灯,我去点。”三娃跨进门槛,差点被老四给绊倒,“你别拽我。” 老四抓着他的手腕,“我害怕不行吗,三哥。” “……”行吧,人家都喊三哥了,他还能咋滴。 油灯点好,他们俩要去关门的时候,老四不想去。 “我拿着灯在这儿等着,你去关门行不?” 三娃转头挑眉,“那你再叫声三哥听听。” 第185章 权宜之计 老四很想骂一句你想得美。 但娘已经提着油灯走远了,他又开始害怕了,他也不想去院门口。 “三哥,你快去关门吧。” 反正刚才都叫过了,叫声三哥又不少块肉。 三娃笑了,“好,油灯给你了,我去关门。” 院门被合上,老四才往三娃身边走,“走走走,快去睡觉。” 宋春雪跟着程三媳妇,来到了程老三家。 两个孩子都不在家,他们都去了其他叔伯家挤着睡了。 原来,程老汉觉得程三媳妇这几晚上哭出哭进太丢人,让她忍着点。 两个孩子原本是陪着她的,但是今晚,他们被程老汉喊走了。 程三媳妇待在空空的院子里,丈夫新丧,她感觉自己没有了活头,好几次看到路边的水窖都想跳进去。 但是想到自己还有两个没有成家的孩子,她都忍了。 “深更半夜,我一个身有重孝之人,本不该给你添麻烦的,但我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满身憔悴的程三媳妇,穿着一身黑衣,头发乱糟糟的,说像个要饭的也不为过。 “没事,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你能连着哭三晚上,我还跟孩子说羡慕你呢。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说人死不能复生又如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解不了你心中的痛苦和怨恨。” “他走的很不好,但凡他受伤之后就回家,你也不至于这么难过。但所有人都不听你的吧,家里人之前都说那是个体面的工作,还让他不要放弃。” “你是心疼他,也是心疼自己才哭的,我明白。”宋春雪拍了拍她的手臂,“其实程老汉比谁都难过,他争强好胜一辈子,如今儿子出了这种事,他心如刀割。” “没人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你的错。” 程三媳妇再次捂着脸哭了起来。 宋春雪轻声安慰道,“你这几日没睡好,肯定累了吧,好好睡一觉,哭够了就振作起来,日子还要过下去不是?” 她淡淡笑着,“女儿还没嫁出去,儿子还没成家,你要为了他们坚强一点。” “嗯好,”过了一会儿,程三媳妇拿了个新枕头给她,“还没用过,原本打算过年了换上来着。” “旧的我不嫌弃。” “你用吧,这被子也是新的。”程家三媳妇深吸一口气,“这么大的庄口,几乎都是我们家的亲戚,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说心中难过的人,感谢你能来。” “你困了吧,睡吧,今晚的炕挺热的。” 宋春雪给了她一颗麦芽糖,“给,吃一颗糖再睡。” 程三媳妇剥了糖纸放进嘴里,挤出了个笑容,“真甜。” 随后,她吹灭了油灯,屋子陷入黑暗。 程老三家是这个庄子上住的最高的,旁边还有一个院子,是程老六家的。 只是程老三家的院子要小一些,各个屋子也小,挤在高高的地埂下,有些不敞亮。 但晚上睡觉,感觉很暖和也很安全。 宋春雪做好了陪她聊一晚上的准备,却在刚睡下没一会儿,听到了旁边的打鼾声。 她微微一笑,宁心静气,在冥想中渐渐睡了过去。 宋春雪是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的。 “你先睡着不用管,我去开门。” 程三媳妇拿着炒菜的铁铲子从厨房里出来,快速的跑向院门口。 “娘,你……”先开口的是她的女儿,“家里有人,你喊了谁给你作伴?” “先让我进去。”他们的儿子绕过他母亲,去了自己的屋子。 程三媳妇道,“是江家媳妇,她还没起来,你去厨房给我帮忙。” 宋春雪已经穿好了衣服鞋子,出现在北屋门口。 “孩子都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了,我给三娃烧汤去。” “别别别,江家嫂子你别着急走,我的汤就烧好了,无论如何,你也得先吃了再回去,我马上给你端来。”程三媳妇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快带你婶子洗把脸,早饭很快就好。” “是啊婶子,我娘这几日不睡觉,想必你也听到了,我几个婶子伯母都不愿意给我娘作伴,我祖父祖母还不让我在院子里待着……” 程家女儿阿燕红着眼眶拦住她,“去屋里等着吧,吃完再走。” 宋春雪看到她抹眼泪的样子,她没有坚持要走。 洗了手,程三媳妇很快端来荷包蛋跟鸡蛋炒肉,还有刚出锅的摊饼。 这么丰盛? 宋春雪看向程三媳妇,她热情非凡,还给她擦了擦筷子递了过来。 “江家嫂子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春雪是个冷情的人,跟不熟的人不知道如何相处。 她们俩从前就是点头之交,偶尔碰上了会寒暄两句,除此之外几乎没怎么往来过。 筷子伸进碗里,竟然有三个荷包蛋。 “这蛋太多了,我吃不完。”宋春雪将其中一个夹起来,直接放进阿燕的碗里,“你也没睡好吧,多吃点。” “唉你别……”程三媳妇故意板着脸,“剩下的两个你都吃了,别谦虚,我也是想让你再陪我两晚上的。” “嗯,这几天吃过晚饭我就来,反正在哪睡觉都一样,不耽搁。”宋春雪快速夹起荷包蛋放进嘴里,连吃带喝,一碗汤很快见底。 她按着碗不让继续去盛汤,夹了桌上的炒鸡蛋和肉片便起身。 “你手艺很好,我吃饱了,先回去烧汤。” 宋春雪按着程三媳妇,“你不用管我,明天不用准备这么多,不就是帮个小忙吗,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来了。” “好。”程三媳妇眼眶泛红,坚持将她送出门。 宋春雪顺着斜坡往下走,走了一会儿,回头看到程三媳妇还站门口看着她。 “快回去喝汤吧,凉了不好吃。”宋春雪笑道,“我晚上再来。” 她明白程三媳妇的心思,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人感激不已。 回到家,三娃已经在烧汤了。 看到宋春雪回来,三娃乐呵呵的压低声音道,“老四昨晚上吓坏了,竟然喊了我好几声三哥。” “啊,他愿意喊你三哥了?”宋春雪甚是意外,“这孩子是个铁嘴子,竟然愿意喊你三哥,不容易。” 她将手放在三娃肩上,“看来,他是有些服你了。以前,怪我没有给你撑腰。” 老四站在门外,不自在的挠了挠额头。 他才不是服了三娃,那只是权宜之计! 第186章 大胆刁民 接下来的三日,每晚吃过饭,宋春雪都会去程三媳妇家。 女儿跟她们一起睡,儿子去了乡里继续读书。 去的路上,有时候会碰上程家的其他人,大家都没说话,快速别开视线。 宋春雪不去理会他们什么想法,每晚会跟母女俩闲聊片刻再睡。 她才知道,程三媳妇叫李霞。 以前,只知道她是李堂的亲姐姐。 也是在闲聊中,她才知道李霞在几位妯娌之中很受排挤,因为李霞的娘家离得最近,虽然是李氏家族的,但他们的父亲在族中很不起眼。 如今她父亲去世,更显没落。 她们六个妯娌面和心不和,勾心斗角。 程家老三去世之后,几个妯娌的反应不是同情她,而是开始疏远她。 因为程老汉给了李霞跟孩子一笔抚恤费,其他几位妯娌对她有意见,不愿意跟她往来。 这也是她为何会找上宋春雪的原因。 第四日,李霞说宋春雪不用来了,她跟女儿两个人不怕了。 “没事的,我们离得又不远,我再多陪你几天也行。” “不用不用,别人肯定会说闲话的,我担心老二媳妇会找你麻烦。毕竟程老二是因为你才进了县衙大牢,我们再继续往来,对我们俩都不好。” 说着,李霞给她包了一大包猪油脆饼,“一点心意,请你不要嫌弃。” 说话间,宋春雪已经跑到门口,“不用,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以后见面该说啥就说啥。我们都不容易,就不拿你的东西了,你的荷包蛋做得很好吃。” “唉你……” “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宋春雪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 李霞跟阿燕站在门口,不禁抬手抹了抹眼泪。 “这几日相处下来,感觉她说的话都很通透,应该是吃了这么些年的苦悟出来的。”她不由抱住阿燕的肩膀,“以后我们娘俩要好好学学,你爹不在了,其他人会欺负我们,要自己给自己争气,知道吗?” “嗯,我知道。”阿霞点头,“我们在家里待着,几个叔叔伯伯家别去了,没意思。本来就玩不到一起,还要假装很关心我似的。” * 宋春雪紧赶慢赶,孔雀蓝的夹棉长衫已经做好了。 怕棉花跑在一块儿,她在里面一针一线的固定了,看起来也没那么蓬松厚重,穿在身上服帖又好看。 老四进门,刚好看到她在试穿衣服。 “我的娘,你真是发财了,穿这么鲜亮的衣服,不会是要给我找个后爹吧?” “哦呦,这个颜色真好看,缎面的,还闪光呢。”老四不由啧啧道,“太好看了,我也想要一身,做个比甲可以不?” “娘若是没布了,我攒的那些钱正好可以买几尺布,我出布娘出力气,过年的时候做给我穿,成不?” “可以,你买来我就做。”宋春雪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我也觉得这身很好看,就是平日里没法穿出去。” 等以后在县里买了院子,她就可以在县里穿了。 “穿,为什么不敢穿。我知道你上地肯定舍不得穿,但过年前后总能穿,你放心大胆的穿,没人说你,我跟三娃肯定不会说你。” 宋春雪淡淡的看向他,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老四心头一震,“娘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你不会是还在因为大哥搬粮食的事,跟我置气吧?” “没有,你大哥的铜板还回去了吗?” 老四低着头如实作答,“没有,他不还粮食,我为什么要还回去。” “不过,我对天发誓,一定不会帮着老大跟娘对着干,娘,我知道错了。”老四难得低头认错,态度还算诚恳,“我知道娘如今说一不二,我不会再淘气了,还请娘不要赶我走。” 宋春雪笑了笑,这还是以为她会真赶他走不成? “我明日要去县里一趟,你看好家。”她想早点买下院子,就算一时不愿意搬走,但买下了心里踏实些。 被孩子一刺激,哪怕她多活了三四十年,也难免会置气。 “啊,娘又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老四压低声音道,“娘又捡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算是吧,我想去试试,万一我攒够了银子,将来在县里买个院子,以后我们也当城里人,不在这里待了。”她有心试探老四。 “那地怎么办?”老四忧心忡忡道,“就算在城里有了院子,地还是要种的,民以食为天。” 宋春雪点头,“地肯定是要种的,大不了来回跑。” 老四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若是在外面混得不好,回来还有条退路。” 宋春雪笑而不语。 次日,她穿戴整齐,骑着毛驴去了县里。 她带着五十两银子,想着不能只买院子。 财运总有停滞的时候,她不能将一堆钱放在家里等着。 她虽然不是生意人,但明白若是想要一直活得安稳踏实,最好有一个能生钱的东西。 要么是铺子,要么是地。 而她不擅长做生意,最明智的选择是买地。 她一定要在县里的周边买地,远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有。 她记得,县城的西边,在山上边有很大一块平地,但很多人嫌那里的地偏远,没多少人种。 铺面嘛,买下了还能租出去。 总是,钱放在手里不踏实,她要换些更实在的东西。 好在今日天气好,太阳暖烘烘的,因为心里着急,她到县里时刚到巳时。 一进城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烤肉的味道,她买了三大串红柳烤羊肉,一共九文钱。 肥瘦相间,外焦里嫩,咬一口满嘴爆香。 她牵着毛驴,刚想着要不要直接去找谢大人问问时,被一个流里流气的人拦住。 “哟,宋娘子风韵犹存啊,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长得挺水灵的,守寡也有些年了吧,还没找人吧,要不要跟了我试试?” 宋春雪蹙眉,这哪里来的粪罐子,她怎么不记得? “我不认识你,让开。” 看到他伸出手要摸她的脸,宋春雪用手中的红柳签子,狠狠地抽在他的手背上。 “哟呵,还挺辣。” 男人笑容猥琐,对宋春雪评头论足。 “终于脱下你那乌漆麻黑的衣服,如今一看,越看越顺眼啊,你当真瞧不上我?” 就在宋春雪握紧手中的签子,盘算着戳他哪里才不会死人时,有人喊了一声。 “大胆刁民,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你可知罪!” 第187章 朋友 宋春雪将最后一口肉咬到嘴里,握着签子的力道减弱。 还以为是哪位路见不平的好汉,一转头才看清,是谢大人身边的随从喊的。 喊话的人径直走到出言不逊的人面前,手里拿着长刀,“又是你,是不是还想去大牢里待几个月?” “误会误会,官爷误会了,我跟这位寡嫂是旧相识,我们正说玩笑话呢,还请官爷明鉴。”说着,流里流气的男子,顶着令人恶心的笑容看向宋春雪,“你说是不是啊?” 他还挤眉弄眼,试图让宋春雪帮他解围。 “这位官爷,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出言不逊,还动手动脚。既然官爷认识他,那就把他抓走吧。” 宋春雪心想,原来是官差,跟上次那个年轻的小厮不同,此人一身正气,跟谢大人很像。 官差一把按住男子的肩膀,“正要去找你呢,有人状告你偷了别人家挂在屋檐下的羊肉,走,跟我去官府,让县丞大人断案查证。” “宋春雪你……你怎么能如此没良心,我们从前可是见过的,我们……” “你知道我的名字,的确是认识我,但我不认识你。”宋春雪淡淡道,“若不是官差来了,我今天非得掰断你的手,让你在大街上随便调戏人。” “你个臭寡妇……” “砰!” 话音未落,宋春雪直接一拳头砸在他的鼻子上。 那人吃痛,捂着鼻子骂人,若不是官差推着他,他还要跟宋春雪理论。 人被带走,谢征走了过来。 “大嫂是为了买院子来的事来的吗?” 他穿着墨蓝色的夹棉长衫,整个人高大清瘦,因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整张脸白净了不少,笑容也干净纯粹。 若不是他的气质出众独特,宋春雪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是,我想早点买下来心里踏实些,若是大人还没……”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在下的院子就在前面。” 他们边走边说,宋春雪感觉到不少路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以后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的好,官民本该有所距离。 更何况,她还是个寡妇,若是认识她的人多了,会给谢大人带来麻烦。 他却直接打断她的话,带她走进了一条窄巷子。 谢征在最里面的院门前停下,宋春雪牵着毛驴。 “将驴拴在门口,进屋喝杯茶吧,院子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说着,谢征笑道,“有件事,我还要谢谢你,不如吃顿便饭,我们再去看院子。” “……”他要亲自带她去看院子? 应该是客套话,当官的都忙,随从带她去就好。 宋春雪跨进院子时,毛驴咬住她的袖子。 谢大人见了,不由笑着向院子里的人吩咐道,“春树,给这毛驴添点草料。” “是,大人。” “多谢大人。”宋春雪也没有拒绝,人家能注意到毛驴需要吃草,是人家通情达理。 这座院子不算大,却很精致,地面都是用青砖铺的,扫得干干净净,亮堂得很。 伺候谢征的人也不多,几个小厮,没看到丫鬟。 厨房里能看到上了年纪的厨娘,正背对着他们擀面。 走进待客的厅堂,宋春雪微微紧张。 不过,想到自己以后也能住得起这样的院子,那股子不安与局促消失不见。 很快,一个年轻的小厮端来了热茶。 “赶了很久的路吧,大嫂应该刚到没多久,先喝杯茶吧。”谢征将桌上的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吃面。” “多谢。” 宋春雪也没客气,端起茶喝了两口,清淡微苦,再看碗里的茶叶尖儿嫩得很,跟庄稼人喝的老茶叶很是不同。 拿了块点心,是五仁的,吃着怪香的。 “春树这段时间相看了好几处院落,其中有两个都很好,无论是位置还是布局,以及价格都很合适,道长也亲自去看过了,说是两个都好,让大嫂选一处。” 说话间,春树从外面拿着一袋子银子进来。 “大人,这是四十两银子。”说着,春树看向宋春雪,“待会儿用过饭,我们就去实处看看院子,您若是还有银子,再添点儿,可以两处都买下来。” 宋春雪对他点点头,“麻烦你了。” 春树看着跟三娃差不多年纪,言行举止沉稳有度,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应该的应该的,婶子帮了我们大人的大忙,这不过是一桩小事。”春树冲宋春雪弯腰行礼,没想到大人的朋友这般客气有礼。 “好了,先去忙吧。”谢征放下茶碗,“他说的没错,我今日是想好好谢谢大嫂。” 说着,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对宋春雪行了个大礼。 宋春雪连忙起身,“使不得,我一个乡野妇人,净给你添麻烦了,哪里帮了什么忙?” 她虚虚的托起他的手腕,“坐下说话,大人不妨说说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也发财了? “上次大嫂跟道长提醒了我最近有小人纠缠,出门的时候多带了两个人,晚上走夜路遇到了一群地痞流氓,差点被人拖走打死。” “后来才知晓,是有人买凶取我性命,若是我跟平日一样独来独往,如今恐怕小命难保。” “还有大嫂给的那张招财符,真是邪乎,最近我一直都能有偏财进账,来路都很正,解了燃眉之急。我有个同窗旧友生了重病,这些银子发挥了大用处。” “在下本该重谢嫂子才对。” 说着,他又站起来道谢。 宋春雪笑着摆手,“大人言重了,不过是碰巧的事。何况,那符纸是师兄卖给我的,那日若不是师兄提点大人,大人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大人若是要谢,下次谢张道长便是。” 谢征坐了下来,“已经谢过了,道长直言大嫂是我的三合贵人。” 说到这儿,他道,“认识这么久,喊大人便是见外了。我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若不是几次遇到大嫂解围,如今的处境我比谁都清楚。” 他叹了口气,“虽说不大妥当,但这里民风普遍彪悍,山高皇帝远,官官相护,根本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近日来我被此地的一些陈年旧案害得不轻,若不是命硬,我早死了几百回了。” 宋春雪明白,他这些日子肯定不太平,得罪了不少人。 她的行为,算是雪中送炭。 但谢大人又何尝不是她的恩人。 若不是谢大人,那个不起眼的罐子,怎么可能卖得了一百两银子。 第188章 招谁惹谁了 不过这样一来,宋春雪在谢大人面前,自在了许多。 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悬殊,而不敢攀交。 不多时,谢大人家的午饭熟了。 上了酱油,炒的很入味的肉臊子,堆在清汤白面上面,香得人犯迷糊。 关键还有六个菜,三荤三素,简直是把宋春雪当贵客来招待。 他们庄子上的席面都没这么好。 宋春雪心想,不愧是大地方来的人,打交道真让人舒心。 她很不客气的,吃了三碗臊子面。 “多谢大人款待,我吃好了。”吃完饭,宋春雪便起身,“我想早点办完正事早些回家,劳烦春树带我去看院子吧。” “也好,今日我没什么事,不如我带你去。” 宋春雪一愣,“不不不,你若是去了,让大家说你闲话。” “何况,我记得师兄说大人最近犯桃花,你随我出门,万一遇见了,可能会引起误会,不如……” 这话,让刚进屋的春树没忍住笑了。 谢征瞪了他一眼。 春树也不怕他,“大人最近的确被烂桃花烦扰,此地民风相对彪悍,富贵人家的女子也不比京城女子温婉含蓄,前几日还有一位找上门来,说是非大人不嫁,今日恐怕还会前来。” 他在谢征的怒目下急忙补充,“让大人出去躲躲清闲也好。” 宋春雪不由看向谢征,他这张脸的确容易招桃花,这西北苦寒之地,很少像他这样长得好看,还不会拒绝人的男子。 若不然他拿出官威恐吓一下,小地方的姑娘,肯定吓跑了。 他们一齐出了院门,毛驴已经被牵到后院的马厩去了。 春树给她相看的院子离得不远,百十来米就到了,看着是新盖没几年的,屋檐下的木椽颜色很浅。 宋春雪不由问,“这院子多少钱?” “二十两,因为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新的,屋子的主人去了金城,不需要了,不还价。” “好,那就买了,不知道银子要交给谁?地契又该如何换置?” 谢征道,“这个好办,交给春树就成,他最擅长做这些事。此人还是我从酒馆里挖来的,若是将来有机会,我想带他去京城闯一闯。” 宋春雪笑道,“大人惜才。” “也是为了自己的方便,”谢征笑道,“刚来的时候,我也想买这个院子,可那个时候身上的银子不够,就租了前面那个。如今有了银子,却不想挪了。” 他们走进院子,是很宽敞的四合院,有六间房子,院子却很宽敞。 最重要的是,地面也是用青砖铺好的,想要住进来,基本上不需要有多少改动。 这么好的院子,竟然只需二十两? 不过,曾经的宋春雪是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如今走了狗屎运,她竟然觉得挺便宜。 走进堂屋,宋春雪看着屋内的陈设,不由爱不释手。 每一样都很喜欢。 毕竟她是个乡下村妇,城里的物件儿大多数都是有钱人所作,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半个时辰后,春树将剩下的银子跟地契,交到了宋春雪手里。 还剩下二十两银子,宋春雪看过另一处的院子,虽然有了些年成,但竟然是一个大堡子,院子里还有二层小楼,这若是有土匪来,完全不用担心土匪能闯进来。 而且,几年后,这里的确会面临土匪闯进城的事儿发生。 一问价,才三十两银子。 “买。” 宋春雪干脆道,从自己今日带来的包袱掏出十一两银子,递给了春树。 “这一两银子是辛苦你跑腿的,还请你不要推辞。” 这么大的事,若是没有人脉,她一个人可能半个月都办不了。 但春树一个人跑出跑进,必须要给好处的。 “这太多了,使不得。”春树看向谢征,“大人,这……” “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谢征难得调侃了一句,“这位嫂子有钱,给你就拿着。” 宋春雪失笑,“其实是我还有事儿请春树帮忙。” 谢征似乎早有猜测,“大嫂是想买地还是买铺子?” “都想买。” “……”谢征一愣,随即压低声音道,“最近又发财了?” “……”他笑得会这么开心做甚。 “那正好,最近因为一些案子,在官府有一些需要卖出去的良田,都是被人私吞侵占的肥地,你现在买下,明年就会涨。” “若不是我并非本地人,在这里买地也没什么用,我早就买了。” “衙门里的好些人都想买,奈何手头没有闲银子。大嫂如今手头里的钱,比那些富商也差不多。你可以先买十亩。” 宋春雪心潮汹涌,还有这等好事?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平静发问,“那一亩地多少银子?” “二两银子,你能买多少?” 若不是眼前的人是谢征,她这会儿恨不得站起来蹦两下。 二两银子啊,之前她在偏僻的地方买的荒地,五两银子她都觉得很值了。 二两银子,她恨不得全都买下。 “我买二十亩,”剩下的四十两银子,她都要花了,“大人说的是真的吗,真有这么实惠的良田?” “我还能便宜不成?”谢征喊来春树,“待会儿再去衙门跑一趟,嫂子要买二十亩地,将最肥的挑出来,你带着银子去办地契的事,就说是我要买的。” 春树瞪大眼睛看向宋春雪,“婶子,您真豪爽,可有给自己留下盘缠?” 这孩子还担心她一冲动把盘缠花没了。 宋春雪将银子递给他,“有,钱要花在刀刃上,何况银子放在家里我也不踏实,庄稼人最爱地了。” “没错,那些地有钱人还买不到呢,我这就给您去办。”春树走的很快,一溜烟消失在巷子口。 今日收获不小,宋春雪心情甚好。 还好包袱里有上次没花完的碎银子,不然今日真没给三娃老四买零嘴的钱了。 “去我家里等吧,至少要半个时辰。” “也好。” 宋春雪跟着谢征回到他家,一进巷子,便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丫鬟堵在门口。 “谢大人,您去哪了?”一衣着娇嫩的年轻姑娘向这边跑来,看到宋春雪指着她道,“这个老女人是谁?” “……”她是老了些,但没得罪这姑娘吧? 不过,看姑娘的神情,宋春雪明白,她是在拈酸吃醋。 “请姑娘放尊重些,她是我的人,年纪与本官相当,姑娘这是在骂我老?” “什么?”女子涂抹了不少胭脂水粉,一瞪眼睛便往下掉,“你竟喜欢这种老女人?” 宋春雪反应过来,笑着挽上谢征的胳膊,“是啊,大人讨厌没教养的,再年轻都没用。” 第189章 要下雪了 年轻女子被激怒,“你只是不过是个……” “够了,徐小姐,你若是再出口伤人,本官便要动手了。”谢征扬声道,“来人,送徐小姐回去,顺道警告徐先生,看管好自家孩子,免得到处丢人。” “你……” 毫不留情的一番话,让年轻的女子霎时间委屈又羞愤,“谢大人,小女子对你一往情深,你怎能……” “姑娘的好意心领了,下官受不起,请回吧。”说着,谢征有些僵硬的往前走。 宋春雪虚虚的扶着他,与女子擦肩而过。 其实这姑娘没错,错的是她不会说话,好心意变成了强势的逼迫。 只怕是这姑娘要恨上她了,不过她说的话真不顺耳。 那个姑娘哭着跑远了。 “小姐,小姐等等我。” 丫鬟追了上去。 刚跨进院子,宋春雪松开了谢征。 就算那姑娘脸皮再厚,应该不会再来了。 说起来,小姑娘的心思简单直白,敢爱敢恨。 若不是她当着宋春雪的面说出那样的话,让谢征这样的读书人很没面子,他刚才也不会说那么重的话。 看来,这支桃花,被迫折在了她手里。 若不是看得出谢征无意于那姑娘,她肯定要设法给他介绍个更知书达理更年轻貌美的。 但谢征这样的人物,人家在京城什么姑娘没见过,就算要在这小地方有一点露水情缘,必然是才貌双绝的奇女子。 宋春雪已经设想过,谢征会与一位妩媚绝艳,却又不屈服于世俗,双十年华还未嫁人的客栈老板娘,会有一段佳话来着。 要么就是酒馆老板娘,再不济也是见解不凡,不愿意随意嫁人的大家闺秀。 谢大人是进士出身,那姑娘最起码是饱读诗书的。 这样想着,宋春雪已经走进堂屋,在椅子上坐下。 “刚才的事……” “刚才……” 他们二人同时开口。 宋春雪笑道,“小姑娘说话直来直去,虽然不顺耳,却也是事实。大人用我来挡桃花,实在……有些自暴自弃,她以后想到我刚才挽着大人的动作,觉得大人一定瞎得不轻。” “不过让那姑娘死了心也好,反正谢大人是不会留在县里的。就算大人几年内不会回京,也会去金州秦州这样的好地方,那里世家小姐才配得上大人。” “若谢大人真是那种被美人轻易俘获的男子,如今也不会流落到这种小地方。” 谢征面色严肃,认真的解释道,“在下并非看中门当户对之人,那姑娘年纪小,一时悸动也是在下的荣幸,我本不想伤害姑娘,但她言行大胆,着实欠妥当。” “这天地间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好河山也是,这里是人少了点,物产不丰富,但也有着这片土地独特的魅力。” 他纠正道,“小地方很好,京城是繁华,但我几次被贬离京,对那里的人和事,不甚厌烦。” 宋春雪有些意外。 认识这么久,她对谢大人的事有些好奇,但问了难免逾越。 算了,反正问了她也不一定记得住。 之后,他们聊了些庄稼收成的事,谢征还问她养了多少家禽,又谈起了别的乡里的趣闻。 半个时辰后,春树回来了。 他手里带着地契二十亩地,一共三张。 时间不早了,宋春雪赶着回家。 牵着毛驴来到谢征家门外,她忽然想起,自己出门前还装了两个锅盔,竟然一直都没往外掏。 也是她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刻意遗忘了。 “今日多有打扰,还请大人别嫌弃,这是我自己做的锅盔。” 以后他们应该不会有交集了。 宋春雪看着他,郑重的道谢,“感谢大人的多次相助,若不是大人,我今天不可能买下院子和这二十亩地。” 她眼眶微微泛红,“但愿有朝一日,我能报答大人的恩情。” 谢征双手扶起她,“谢某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还是说,大嫂以后不敢与谢某往来了?”谢征叹了口气,“也是,在下是个无趣之人,走过不少地方,却很少交下朋友,刚才的事,可是吓到了宋大嫂?” “……”宋春雪揉了揉眼睛,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实不相瞒,”谢征叹了口气,“因为我在这里插手了不该管的事,惊动了陇西郡好些个官员,他们弹劾在下的折子递到了陛下面前,我被罚在这里多待两年,直到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富足安康为止。” 宋春雪听明白了,这不是有意为难吗? “所以,大嫂还是别说这么早的话,说不定以后谢某多得是求助于你的地方。” 宋春雪连连点头,“大人说笑了,但大人若是有需要,我一定不会推辞。” 谢征点头,“有这句话,谢某放心了。时间不早了,大嫂早些回去吧,让春树送你。” “不用不用,我这把年纪了,还能让小孩子送。”宋春雪牵着毛驴走出了巷子,“你们回去吧,再会。” 出了巷子,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握紧了轻巧的包袱,她快步去了糕点铺子买了些点心,还买了一把糖葫芦,一把羊肉串。 路过胭脂铺子的时候,她买了一盒香膏。 其他的都没买。 钱都花的差不多了,以后她要省着点花。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老四已经把家里的活儿干完了,就等着她回来做饭。 “娘买了什么好东西啊,这么香?”老四接过她的包袱,开心的像个瓜娃子。 三娃也凑了过去,“呀,有羊肉串,还有糖葫芦,这么多?” 宋春雪走进厨房,挖了两碗白面,打算晚上揪点面片吃。 几个孩子好久没有吃白面了。 不多时,三娃拿着分好的糖葫芦和肉串进了厨房。 “娘,这些是你的,我们三个一人三串零三颗的糖葫芦,肉串每人四个。”三娃边吃边将手里的递给宋春雪。 他分的东西,就没有不公平的。 “糖葫芦放着,肉串我不吃了,塞牙缝。” 三娃放在灶头上,“都分好了,娘还是吃吧。家里还剩一条羊腿,老四说他会烤羊肉串,这些签子留下,明日我们也自己烤着试试。” “也好。”老四肯定是读书的时候经常吃经常看。 “天上已经开始下小雪了,我去扫院子。” “好,扫干净点。” 每年的冬天没有雨水,水窖不能没有补充,院里院外的积雪,都要放到水窖里去,春天才会有水喝。 不然,挨不到来年下雨的时候,大家又要去河沟里挑水喝。 第190章 长耳朵媒婆 老四比较挑,粗粮面吃两碗,白面饭能吃四碗。 宋春雪特意多做了些,锅里的汤都被刮得干干净净。 “吃饱了吗?” 老四放下碗,打了个饱嗝,“饱了饱了,今天过得真滋润,比从前过年吃的还要好。” 他站起身来揉了揉肚子,“嗷,吃得好饱,坐下来都难受。” 三娃吃了三碗,心满意足的端起桌上的碗筷去厨房,“娘,我来洗吧。” 老四愣了一下。 “那你陪我一起洗,”宋春雪笑道,“我洗碗你涮一遍擦筷子。” “好。”三娃带着笑脸,端着碗弯腰进了厨房。 老四也跟着去了厨房,将油灯也拿了过来。 宋春雪感到很新奇。 活了这么久,还从没出现过,两个儿子在晚上陪她洗碗的场景。 她不由转头看向三娃和老四,“咦,三娃跟老四一样高了,我记得之前三娃矮一点。” 说到这个,她便想到,之前三娃都没怎么吃鸡蛋,肯定是因为这个,他的个头才长得慢。 虽然到了后来,三娃也没比老二矮,但她如今每每想起从前待三娃的情形,就难过自责的不行。 “嗯,我最近长了点。”三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之前那双鞋还能穿的,但太小了,还没烂。” 以前的鞋子都是不穿烂不扔的,如今三娃有了新鞋子新袜子,旧鞋子没机会穿。 “穿不了就扔了。”宋春雪笑道,“明日下雪了,你的棉鞋我就快做好了,晚上赶赶工,明日就能穿了。” 三娃笑着点头,“好。” 老四靠在案板旁边,将擀过面的大案板沾了些水,不然面干在上面,不容易洗下来。 “我记得老四的棉鞋有两双,是去年新做的,应该还能穿吧?” 老四嗯了一声,“还能穿,娘先给三娃做吧。” 他也是如今才意识到,娘以前都没怎么给三娃做鞋子衣服,都是先紧着他们几个读书的。 娘有多重视读书的孩子,如今他算是深有体会。 之前他还有一群羊放,如今没得放了,只能在家里战战兢兢的度日。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宋春雪将洗过碗的水倒入水桶里,留着明天喂猪。 “走吧,洗完了。” 宋春雪解下围裙,跟在老三老四后面,一出门便看到,院子里落了白白的一层雪渣。 “下雪了,有点冷。”老四跑去了西屋,“明天就能生火了。” “哦对,三娃明天记得带些柴火,学堂里肯定能生火。” “嗯,明天的确轮到我了,我要早一些去学堂。”三娃站在黑漆漆的西屋门口,“娘,早些睡。” “哎。”宋春雪站在北屋门口道,“不用省油,一时半会睡不着,把你们屋子里的灯点上。” 她笑道,“老四这几日都不敢一个人睡吗?” “是,他说两个人睡暖和,还能说说话。”三娃压低声音道,“他分明就是胆小。” 老四哼道,“才没有,我那是为了节省添炕的。现在羊少了,羊粪自然就少了,以后少添一个炕少些浪费。” 宋春雪跟三娃笑个不停。 她端着油灯进屋,将只剩一点收口的鞋子拿出来,加把劲今晚做好。 三娃脚上的棉鞋虽然合脚,但不够厚,去雪地里容易湿脚。 这双鞋子是黑色缎面做的,能少沾些雪,鞋底也更厚。 不到两刻钟,她满意的将鞋子放在桌上。 之后,她又打开包袱,将地契夹在之前的旧书中,又放到房梁上。 她站在地上,嘴角浮起笑容。 如今她也是在县里有大院子的人了。 以后就算没人养她,那些地那些屋子,都能让她找个好丫鬟伺候自己。 但这次,她不希望自己瘫在炕上,所以还是打坐修行吧,争取能有个善终。 . 雪下的不厚,却因为天色越来越冷,不容易化。 但宋春雪没想到,路上这么难走,竟然有人翻了两个山头来到了她家。 面前的女人是个媒婆,应该快五十了。 “这里是江家吧?” 宋春雪应了一声,“是,你找谁?” “我找你啊,你就是江家的女主人吧,生了四个儿子的那个?” 宋春雪蹙眉,这个媒婆离娘家比较近,她怎么大老远的跑这里来了? “是我,但我们家不说媒。” 媒婆的消息最灵通,她该不会是听说了什么吧。 “怎么不需要呢,我听说你两个儿子还在家呢,一个虽然定了亲,但还没成亲,一个还没开始说媒呢。” 宋春雪蹙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媒婆笑呵呵道,“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宋春雪带着她进了屋子。 老四从屋里出来,好奇的看着媒婆。 “哎呀,这是你家的小儿子吧,长得可真高,真英俊,读过好些年的书吧?” 老四看她过分热情的模样,不由问,“娘,这是……” “媒婆,给你说媒来的,不是我找的。”宋春雪问媒婆,“你想替哪家的姑娘说媒?” “嘿嘿,是这样的,我是替刘家的姑娘,就是你娘家山后面的那块儿,有个家里生了四个女儿的,他们家老三跟你家老四年纪相仿。” 老四抓了把自家种的葵花籽磕了起来,“长得怎么样?” 宋春雪睨了他一眼,他倒是挺懂。 “长得很好啊,白白净净的,个头也高,屁股大好生养,就是聘礼要得高些。”媒婆挤眉弄眼道,“我听说你不知从哪发了财,还给你姐姐你伯伯家的二哥分了些,钱肯定不是问题。” 老四蹙眉,“闻着味儿来的,狗鼻子啊这么灵?” “啪!” 宋春雪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没大没小。” 媒婆不在意的笑道,“呵呵,可不是嘛,这附近的有钱人,我比谁都清楚。我都听说了,这些年被打压的抬不起头来的三姐,前些日子在街上买东西,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人都说是回了一趟娘家才有钱的。” “这些日子他男人赵钱乖得跟老狗似的,若是不听话你三姐就用鞭子抽他,据说半夜还拿菜刀抵在赵钱的脖子上,说是不听话就割了脑袋,真是有钱了腰杆子都直了。” 宋春雪好笑,“那是人家有脾气了,怎么就知道我有钱了呢。” “何况,就算我有钱也不能找你介绍的姑娘,都是些会捕风捉影的,若是娶回家恐怕没有安宁日子过。” 老四搭话,“就是,我娘可不喜欢话多的儿媳妇。” 第191章 啊? 媒婆是个厉害的,怎么说都不生气。 见宋春雪母子俩不待见她,她也不久留,只说是她还有一桩婚事要促成,就在这个庄子上,就先去别人家了。 把人打发走,宋春雪忙着筛喂猪的扁豆渣,根本没把老四的婚事放在心上。 老四见娘对他的婚事毫不关心,而三娃的亲事已经定了,他心中很不舒服。 “娘,你不打算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吗?” 听到老四的话,宋春雪愣了一下。 “你不是做梦都想离开李家庄子吗,万一将来你不回来了,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好姑娘?” 老四蹲在草窑门口,手里抓着一个硬土块,无意识的抠着玩。 “那是以前,我现在没那么想离开了。” “为什么?”宋春雪问他,“你是想留在家里种地,还是继续养羊?” 老四没说话,显然他根本不是种地的料,他吃不了苦。 “你若是想种地也行,你觉得养羊辛苦,其实种地更苦。你看看咱们家场里那些还没有碾的粮食,来年春天就得抽时间碾了。” “糜子胡麻,荞麦莜麦,还有院子里的苞谷,都是我的活儿,你若是要种地就要替我分担。”宋春雪淡淡的问他,“你能干得了吗?” “虽然你最近很勤快,家里的活儿你都干,但现在地里闲了,没什么活儿,等开春之后,我会忙得更陀螺一样,想停都停不下来,要烙饼子还得晚上吃过饭洗过碗才能抽出点时间。” 没人比她了解老四,就算老四自己也不行。 听到这些没完没了的活儿,他肯定后悔刚才说的话。 “之前你说你要攒钱读书,可是你根本不爱读书,浪费时间浪费钱,我知道你在学堂也不学好,没打算像以前一样给你烙馍馍送你去读书。” “你若是不想去外面闯荡,就去学门手艺,拥有一技之长在外面才能吃得开。” 老四不吭声了。 “我去拔高粱铡草。”半晌后,他起身离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老四有的救,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是改变不了的。 只有他在外面吃了亏,才会明白李家庄子是他最不想待的地方。 宋春雪仔细想过了,她要等老四跟同窗去外面闯荡后,才搬到县里去。 不然,老四知道她有两个院子,说不定会想方设法的分一个去。 到时候,老大知道了,老四跟老大一起跟她抢院子抢家产,还要分走她的地。 她知道老四不稀罕她的地,他只稀罕银子。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老娘忽然变得富有,别说是去外面闯荡了,说不定会变成无底洞。 所以,她不能心软。 天越来越冷。 宋春雪不想养猪了,她老早的喊了上次杀过猪的邻里,在十一月初便将猪杀了。 往年,她跟庄子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为了将猪养得更肥更壮一些,会一直养到腊月。 但今年,她觉得猪够肥够大,想给自己减轻点负担。 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三娃从学堂回来,一脸喜悦的跟宋春雪说,来年开春,他就可以去乡里读书了。 宋春雪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只要他想读,再读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三娃开心的像个小孩,宋春雪做饭的时候帮忙烧火,削土豆皮,脸颊冻得红彤彤的也不去热炕上待着。 “哦对了娘,我听说,那个跟你结拜过的那个牛绣花,儿子要成亲了。”三娃观察着宋春雪的神情,知道娘对结拜这回事不想让人提。 结拜? 牛绣花? 宋春雪握着擀面杖卖力搅动锅里的搅团的动作停了一下。 呵! 曾经干过的蠢事,被她埋在内心深处,几辈子都不想提的事,竟然再次被提起。 “你是怎么听说的?” 三娃摸了摸鼻尖,“今天她在学堂里接她的侄子,碰见了,专门拉着我聊了半天。” “都聊什么了?” 三娃看到娘双手轮着擀面杖的动作,感觉锅底今晚得破。 “不少,她说看到你最近常去集市,穿得也鲜亮了,有一次看到你骑着驴,驴背上驼得满满的。”三娃低声道,“反正话也不好听。” 宋春雪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又编排她攀上了有钱的男人,让三娃劝她别被人骗了,别为了钱连脸面都不顾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让她少管闲事,娘就是在路上捡银子了,她骂我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三娃沉声道,“她还让你去喝她儿子的喜酒,我觉得她是想借钱,一直跟我念叨娶媳妇费银子,她还知道我们卖了羊。” 宋春雪并不觉得奇怪,首先他们每次去集市,都要路过牛绣花所在的庄口。 其次,牛绣花跟李大嘴是亲家,李大嘴的女儿嫁的就是牛绣花的儿子。 “我知道了,她要是敢来,我就敢让她吃屎。” 三娃忍着笑没说话。 “对了,最近都是好日子,庄子上有不少喜事儿,程家老大的儿子要成亲,应该就在明日,你跟老四商量一下谁去吃席。” 三娃点头,“让老四去吧,他喜欢凑热闹。” “那过两天汪家嫁女儿你去。” “也好。” “哦对了,夏英家最近也有喜事儿,夏木兰估计也会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三娃脸颊一红,满口答应,“好。” 宋春雪不由暗笑,上辈子也没见过三娃会害羞成这样。 “啥喜事,我记得李庸的大女儿已经定亲了,但结婚还早。”后知后觉的三娃不由好奇,“他儿子不是眼睛有问题,一直找不到媳妇吗?” 宋春雪叹了口气,“有个姑娘找上门了,说是要给他当媳妇。” “谁啊?李庸给了多少聘礼?” “是汪家的外孙女,她父母一个去世一个疯了的那个,才十三岁,还没给聘礼。” “啊?” 三娃震惊不已,他知道那个姑娘,因为没人养,如今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她还没到嫁人的年纪。 “据说是肚子大了。” “啊?”他年纪还小,瞪得眼珠子老大,“那不是喜当爹吗,李庸儿子愿意吗?” “愿意啊,要不然他儿子只能找傻啊聋啊或者半身不遂的给你做儿媳妇,那姑娘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四肢健全。” 三娃添了两把柴火,“那是说把她肚子搞大的,她才十三岁啊。” “还记得那个汪家媳妇不,她在外面有个相好的。” “啊?” 第192章 快打起来了 “啊?” 三娃实在不理解,汪家媳妇的相好,跟她爹的外孙女有什么关系? 等等…… 那姑娘姓张名娥,她外公姓冯,那汪家媳妇就是冯老汉的女儿。 那汪家媳妇不就是姑娘张娥的亲姨母吗? 亲姨母在外面的相好,祸害了没娘疼没娘爱的张娥?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看到三娃不可置信的模样,宋春雪没什么表情。 “啊什么,有些人畜生事儿干多了,就跟畜生没什么两样。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而已,更何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一棵白菜在炫耀自己的时候,就是想被猪拱。” “可恨的是,她引狼入室,连累了可怜的张娥,而她的外公外婆不仅没有给她讨回公道,而是给她出了主意,让她趁早找个出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春雪冷笑道,“这世上除了自己,没几个人是完全可以依靠的,而且我觉得这门亲事成不了,张娥还有个哥哥,应该快要回来了。” 三娃仿佛再次被人的真面目恶心到,将十指插进头发里,“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原本梁夫子的事就够他消化的,怎么还有更膈应人的。 “娘,那张娥就没想过打掉胎儿,偷偷的找个远一点的好人家?”三娃觉得还是不忍心,“她年纪太小了,十三岁当得了娘吗?” 宋春雪漫不经心道,“其实她并没有怀上孩子,但估计是她心里害怕,还遇上了个庸医郎中,把脉把错了,她家里人觉得丢脸,便让她自己去了李庸家,默认成为他儿子李明的媳妇。” 三娃急得站了起来,“那怎么不告诉她,这不是跳入火坑吗,我听说李明的眼睛很不好,很有可能影响后代子孙!”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已经商量好了,板上钉钉的事,没本事的人最爱要面子,就算你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宋春雪看向三娃,“何况你别忘了,我们以后跟李庸夏英家就是亲戚了,你去说只会得罪人,改变不了张娥的命运。” 三娃陷入沉思中,但他没有意识到,娘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等他晚上睡觉时想起来,已经不好再问了。 第三日,三娃带着自己偷偷买的布和攒下的糖,去了夏英家。 一到夏英家门口,他一眼便看到站在大门口,双手扶着母亲有说有笑的夏木兰。 她像个很受疼爱的姑娘,时不时揽住母亲的脖子,笑得很开心。 看到她白里透红的,像海棠果一样的脸颊,三娃的心跳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 越是离得近,心跳越是厉害,他感觉这颗心想要飞出来。 李庸家今日来了不少亲戚,院门外有不少人在等,等着张娥的外公外婆来定亲。 夏英注意到夏木兰的脖子跟鲜果辣椒油似的,一下子红透了,不由顺着她视线看向三娃。 “哎呦,三娃来了呀,怀里藏的什么东西啊,这么害羞,是给我们家木兰带了什么好东西吗?”夏英笑他,“让我们看看呗。” 三娃被大家盯得低下头,差点绊倒自己,同手同脚的走到夏英面前。 他将用青色的布包起来的小包袱递给夏英,不敢再看夏木兰一眼。 “你别逗三娃了,这孩子本来脸皮就薄。”夏目看到三娃,便想到了他娘宋春雪多给的银子,让娃他爹的病情有了改善。 她很感激这个开明又敏锐的亲家母,看着三娃这个准女婿,便更加亲切。 “哟这还没成亲呢,嫂子就开始护着女婿了,看来你对三娃很满意啊。”夏英笑着招呼道,“去屋里说话,这里人多,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毕竟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不必在意那么多旧规矩。” 李庸也笑道,“是啊,你们快去屋子里喝茶去,边喝边聊,我们在这等着就是。” 三娃不客气的走进院子,外面有太多双眼睛,很不自在。 来到东边的主屋,他看到了李庸的儿子。 他的眼睛很不舒服,看人的时候半眯着。 一下子,三娃觉得自己不该觉得他配不上张娥的,他们俩都是可怜人。 可能命中注定才是能相互依靠的人。 命运的捉弄,何尝不是命运的怜悯呢。 “三娃来了,快坐下喝茶,我去外面看看。” 李明穿着新衣裳,忐忑的捏着袖角走出屋子。 若是李明的眼睛小时候没有被堂姐用杏树枝戳坏,他也是个英俊的少年,高挺的鼻梁很是惹眼。 “哎,可怜了这孩子,因为他的眼睛,他姑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夜里难受的睡不着。但还好,老天爷给他安排了姻缘,夏英心中的石头终于要落地了。” 夏木兰的母亲叹了口气,“只是那冯家也不心疼女儿的孩子,就算她姓张,起码等到及笄之年再成亲也不迟,怎么就着急着,定亲了就要成亲啊。” 三娃看了眼木兰,又看了看夏母。 “婶子没听说吗,张家姑娘便秘了肚子太大,被庸医说是怀了孩子,他们也是怕真的有孩子,需要找个父亲吧。”三娃用试探的口吻,叹了口气,“早点成亲也好,免得待在冯家也没人管,被人欺负。” 夏母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三娃也听说了?” “庄子上的人都传遍了。” “也是,”夏目若有所思道,“都是大庄口人,人多嘴杂,根本瞒不住事儿。”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吵了起来。 三娃跟夏木兰都踮起脚尖想出去看。 “估计是张娥的亲哥来了,据说前几天大老远从外地赶回来,从没认过的妹妹要嫁人,他肯定分聘礼来了,不要管。” 夏母问道,“是你母亲让你来的?她怎么不亲自来?” 三娃腼腆的笑了,“我娘说怕她在了我不敢跟木兰说话。” 夏母也笑了,瞧着这个女婿,好像比上次见面大方了许多。 “听说你读书了?”她抬手摸了摸低着脑袋的夏木兰,“那你读到啥时候,以后会不会嫌弃木兰不识字?” “我可以教她。”三娃连忙接话。 夏家母女愣了一下,随即笑作一团。 “看来你还真嫌弃我们木兰不识字了?”夏母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 “不是不是,”三娃连连摆手,急得耳朵都红了,“我的意思是木兰还年轻,肯定能学会,我娘也在认字呢。我不是嫌弃,是怕木兰将来后悔没多认字。” 夏母刚要说什么,李明跑了进来,“外面快打起来了,舅母要不要去劝劝?” 第193章 遇见了姚曼 三娃落下了宋春雪给夏木兰买的棉鞋。 做鞋子太费劲了,她也怕做不好,便在街上买了一双。 当她带着鞋子来到李庸家,便看到了眼前闹哄哄的场景。 张娥的哥哥在骂人。 “你个老不死的,怎么看着我妹妹的,才是三十就嫁人,当年若不是你爱银子,我娘能死那么早吗?” “滚,我不管这些,我就要钱,我还要打死这个鳖孙。你还有脸说我爱钱,你自己在外面勾引男人,祸害了我妹妹还不让人说,你就是个死贱人……” 张娥的哥哥张建今年十九岁,个头竟然跟比自己小六岁的张娥差不多高。 站在三娃面前矮了一个脑袋。 看他的穿着和精神面貌,这些年肯定过得不怎么好。 头发又干又黄,一口大黄牙使得他笑起来有些丑,从小离家讨生活,使得他时常咧着嘴掩饰自己的情绪。 若是前世,宋春雪只会觉得,张娥本来就苦,天选的命苦人,被逼无奈要嫁人,还要被自己的亲哥哥压榨一笔银子给自己讨媳妇。 可如今,宋春雪只是觉得,李家本来就没打算不给聘礼,而唯一能分走这笔聘礼的钱,本来就不该是张娥的外公外婆。 张建虽然没管过这个亲妹妹,但他是张娥最亲的人。 他十岁不到就去外面讨生活了,父亲疯癫,母亲改嫁。 没错,他的母亲去世之前,还被她的父母,冯家老两口嫁给了旁人。 她就那样丢下两个张家兄妹俩。 结果,几年后张家兄妹的母亲脚底长了个疮,一直流脓,被改嫁后的夫家退了回来。 没多久,她去世了。 具体事情如何,宋春雪并不清楚。 但她知道,张家兄妹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冯老汉的亲女儿,是在娘家下葬的。 宋春雪还去帮过忙。 如此说来,张娥张建兄妹俩的苦命,是冯家老两口亲手造成的。 张娥本该就由他们抚养,而张建因为他们一开始为了银子,没选对女婿,将女儿嫁给了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才有了张家兄妹的悲剧。 宋春雪母子跟夏家母女从院子里出来,便看到张建跟李庸还有冯老汉他们被人拉扯着,防止他们打起来。 唾沫子满天飞,说的话没一句能听的,猪啊狗啊驴啊粪啊的词,还有问候对方祖宗的话,不堪入耳。 前世,她听说这事的时候,只是觉得张娥他要拿聘礼给自己娶个媳妇,冷情冷性。 如今她才明白,张建何尝不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的妹妹,做最后一次主,撑最后一次腰。 张建在骂人,其他人都在瞧热闹。 而宋春雪的注意力,落在了一身着酱红色缎面牡丹纹比甲的女子身上。 这不是李庸的表姐姚曼吗? 她这是来看她舅舅了? 这个女人很会做生意,她的男人也去世了,她一个人在县里经营着一家商铺,后来还开了客栈。 只是,她看着很憔悴,眉头微微蹙起,面露愁容。 宋春雪正悄悄的打量着姚曼,猝不及防的她转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看到那双疑惑的眼睛,宋春雪下意识的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料,下一刻姚曼眼眸一亮,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朝她走了过来。 其他人都去拉架了,宋春雪旁边没有其他人。 姚曼径直走到宋春雪跟前,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跟谢大人认识?” “能帮我个忙吗,只要你让我见见他,让大人帮我指点迷津。” 说着,她抓住宋春雪的手,“我见过两次你们在街上熟络聊天的场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宋姐,你就帮我个忙吧,我会感激不尽的。” 她的手劲儿很大,宋春雪没拽回来自己的手。 “你遇到什么事了,先说来听听。我只是认识谢大人,并不是很熟……” “不,我记得面馆的老板提到过,他给了你很多银子,宋姐你……”说到这儿,姚曼改了主意,“其实不找谢大人也行,有件事我走投无路了,说来唐突,但我真的没有门路了,能不能求宋姐借我点银子,我按照钱庄的利钱给你还钱,如何?” “……”姚曼找她借钱了?宋春雪感觉自己有种捡钱了的冲动。 姚曼将来可是出了名的有钱人,多得是想给她舔鞋子的清俊男子,因为她不仅有钱,还风情万种。 她是个奇女子,但她竟然向宋春雪借钱了,这证明什么? “是我唐突了,”见宋春雪愣愣的看着她,姚曼自知失态,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对不住了宋姐,当我没说。” “没有,不唐突的。”宋春雪抓住了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我愿意帮你,但你不能跟别人说我有钱,我基本上花完了,但我相信曼姐的能力。” “啊?”姚曼有些吃惊,“你知道我?” “我见过你,知道你是做生意的,善于经商,还长得美,我怎么会不知道?”宋春雪凑到她跟前,“你想借多少?” 宋姐这个称呼,她很喜欢,这么多年,几乎没人这么喊过她。 尤其是女子。 宋春雪很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她不是那个历尽沧桑的八十多岁的老太,她只是一个可以没有顾虑的,和人打交道的年轻女子。 “五两?”姚曼伸出手指,紧张的看着她,“可以吗?” “可以。”五两银子她还是有的,“我剩下八两银子,全都借给你也行,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加倍还回来的。” “啊?”姚曼紧握着她的双手,眼里闪出泪花,“真的吗?” 没人知道,若是她再借不来钱,就只能典卖家产。 她身上这身好看的衣服,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穿。 看到宋春雪,她原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也想过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 姚曼都想跪下来。 “娘,你怎么来了?”三娃看到她手里的东西,“落下就落下了,娘怎么还跑了一趟?” “现在正是冷的时候,早一点让木兰穿上暖和些,你给她送去,我先走了。”宋春雪拉了拉姚曼的袖子,“走吧,去我家聊聊。” “你都来到了亲家的家门口,不去里面坐坐?”姚曼虽然着急要银子,但今日是表弟家给孩子定亲的日子。 “闹成这样,人家顾不上理我们,走吧。” 抱歉,烧完纸又干了一架,耽搁了两日。 明天会恢复。 第194章 相谈甚欢 李庸家里人的确也没顾上理旁人。 张建还带来了几个帮手,越来越凶,吵嚷着要他们给聘礼,越要越多。 李庸还没插上嘴,张娥的姑姑姑父姨母都在一旁为冯老汉跟张娥的父亲要银子,吵得不可开交。 姚曼跟着宋春雪往她们家走,越走越觉得离谱和后悔。 她怎么就跟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张口就借钱,也不怕被人家打回来。 关键人家同意了,她还怀疑其中会不会有诈。 但她现在正是缺银子的时候,铺子里的东西是有,就是生意不好,前些日子家里还出了点事,根本周转不开。 反正她们都是寡妇,她也听说过江家寡妇宋春雪是个老实本分的母亲,这些年将几个孩子拉扯大,孩子都读书了。 她很敬佩这样的女人。 “你……”一路上很安静,两个人都没说话,姚曼开口打破沉默,“你跟谢大人很熟?” “不是很熟,但打过交道,前几次去县里碰见了,因为征收粮税的事,谢大人曾救过我,也算不打不相识。” 虽然宋春雪是被打的那个,谢大人是救她的,但也算是因为打架结缘。 “我听说过,”提到这个,姚曼不由伸出大拇指,“宋姐做的事,让全县的百姓都得到了好处,佩服宋姐的勇气。” “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多亏了谢大人,不然我可能会被打死。” “是啊,那群官差可了不得,狗仗人势,因为县丞大人的庇护和纵容,这些年横行霸道不干人事,自从谢大人来到县里,我们整个庄狼县的狗都乖了不少,学会夹起尾巴做狗了。” 姚曼义愤填膺,“你常在庄子上可能不知道,县里那些地痞流氓,如今都被谢大人抓到一起耕地打墙了,驴圈一样的街道,如今干干净净的,谢大人就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 她满是羡慕的看向宋春雪,“能跟谢大人相熟,肯定是宋姐身上有过人之处,不知下次是否有机会,宋姐替我引荐一下?” 宋春雪忽的看向姚曼。 仔细一看,这不是将来的客栈老板娘吗? 这身段,这容貌这眉眼,还有她的能力手段,可不就是跟谢大人最般配的女人吗? 姚曼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我就是随口说说……” “下次我若是进城,一定会去找曼姐,谢大人肯定喜欢……哦不,他肯定会替你做主的,”宋春雪笑着问道,“不知道曼姐住哪,我下次去哪找你?” 姚曼感觉她的眼神很奇怪,但没有恶意。 “我就在西风客栈旁边的面馆里,对面的胭脂铺子也是我家的。”姚曼笑道,“那宋姐可不要食言。” “不会,下次一定去找你。” 想到能为谢大人介绍个红颜知己,宋春雪有些着急,若是他们俩成了,算是还了他一个大人情。 不多时,她们俩有说有笑的来到江家。 宋春雪直接拿出了十两银子,郑重的递到她手里。 “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不是想借钱,而是要为自己赌一把,将来你若是赚钱了,可以分我点,”宋春雪语气认真,“我想入伙。” 姚曼震惊不已,“宋姐,你……确定要入伙?”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躲着我吗,他们都盼着我关铺子回家改嫁吗?”她抹了把眼泪,感动的无以复加,“你还入伙,就不怕打水漂吗?” 宋春雪将自己做的荞面馍馍端到她面前,“啪啊,但我看你的面相,将来的日子一定会红红火火风生水起,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你的人高攀不起。” 姚曼笑了,不由摇头抹掉眼角的水汽。 她抬手掰了一块荞面馍馍,软软的,很有弹性,一点也不粘牙,带着荞麦特有的微甜,十分润口。 “宋姐的手艺真好,我厨艺就不行,白面饼子都不会做,孩子们吃的都是街上买的,我连荷包蛋都不会做。” 说到这儿,姚曼叹了口气,“原本家里是有丫鬟的,但最近生意遇到了坎儿,丫鬟被我打发走了,我只能自己烧火做饭,几个孩子嫌弃我的手艺不好,自己学着做饭了。” 宋春雪笑道,“人各有志,各有擅长的事儿,曼姐就适合经商。” “我也这么觉得,”姚曼满脸喜悦,有种遇到知己的欣慰兴奋感,咬了两口馍馍,往宋春雪跟前凑了凑,“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夫君一直是开面馆的,自从他去世之后,生意越来越差,我决定干点别的。” 这些日子,听过太多人的反对和阻挠的话,遇到宋春雪她就跟话匣子似的,说的不停。 姚曼将自己的所有想法,一古脑儿讲给宋春雪听,虽然知道她可能听不懂,也不爱听。 但宋春雪很会顺着她说,还鼓励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大不了赔了重新干别的,反正她这么谨慎的人,赔也赔不了多少。 不知不觉,到了做午饭的时间,宋春雪挽留姚曼留下吃饭,她也没客气。 姚曼跟在宋春雪身后,帮她烧火打下手,一张巧嘴说个不停。 老四从外面回来,听到厨房里有两个女人的说话声,还有些好奇。 他将脑袋探进厨房,发现是他没见过的女人,好像跟母亲差不多年纪。 但这个女人穿得光鲜亮丽,应该是城里人。 “老四,这是你姚婶儿,”宋春雪主动介绍,“快叫人。” “姚婶儿好。”老四笑道,“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以后你就会经常见到了,她是李庸的表姐,我们一见如故。” 老四笑道,“是好事。” 母亲这些年很少跟什么人打交道,尤其是被牛绣花陷害冤枉之后,她跟庄子上的女人也不怎么往来。 宋春雪看向他脚上的泥土和肩上的柴草,“你去哪了?” “庄子上好多读书的都闲在家里,我去跟他们玩躲猫猫了。”老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去扫一下身上的东西。” “这孩子是藏在谁家的柴草堆里了吧,头发上都是麦穗壳,”姚曼笑道,“这是你家老四吗,在读书吗?” “不读了婶儿,我打算跟同窗过完年去外面闯一闯。” “那你想闯哪方面的?”姚曼认真问道,“你如今还小,别听那些啥也不懂的野小子瞎混,你的同窗年纪应该不大。” “嗯,”老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们说是要带我去商队里牵骆驼。” “什么?”姚曼吃惊不已,“你这么小就去牵骆驼,不怕有去无回吗?” “老四,你姚婶儿家中是做生意的,这方面的消息,她比我们熟。” “哦。” 第195章 他大爷家的 姚曼搞不好还是她的大贵人,宋春雪做了香喷喷的臊子面。 姚曼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吃完面连汤都喝了。 她双手捧着碗,泪眼蒙眬的看着宋春雪。 “我上辈子肯定是积大德了,不仅拿钱给我,还用臊子面招待我,这份恩德我姚曼会谨记在心,有生之年一定会报答你。” 宋春雪拿起她的碗往厨房走,“不至于,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我也是有所图才拿钱的,你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而且,我也没什么朋友,等以后去了县里,还得向你寻求帮助。” 老四已经吃完面出去了,宋春雪也不顾及太多。 “每次去县里都找谢大人帮忙,难免会招人口舌,你都听说了,更别说是其他人。” 姚曼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烧火下面,看水滚了又掺了一次生水烧开,才开始捞面。 “那你以后来县里就找我,同为女人做事方便些,你在县里也没有旁的熟人,以后我就是你的熟人。”说着,姚曼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拉过宋春雪的手套了上去。 “这是做什么?”宋春雪放下筷子要摘。 “我也没什么别的可感谢的,这算是见面礼,不值什么钱,戴着吧。”姚曼按住她的手腕,“你看你这么瘦,该养肥一些了。” 宋春雪也想啊,自己若是再丰满一点,穿衣服肯定好看些。 不过,她已经比半年前圆润了一些,脸上的肌肤没那么干巴,稍微紧实了些。 她感觉打坐的功劳更大。 吃过面,姚曼起身告别。 “宋姐,这十两银子可谓是雪中送炭,若我的生意能起死回生,以后赚了纯利分你一半,可好?” “好。”宋春雪笑道,“也没必要分那么多。” 若是能分一半,那她后半辈子就可以躺着吃了。 “我们同岁,你是二月的,我是六月的,以后我就喊你宋姐,你喊我曼姐我也爱听,喊我妹妹也好。” “那我喊你曼曼,我上头都是姐姐,还没有妹妹。”宋春雪将她送出场门口,“快回去吧,你家里肯定忙得走不开。” “好,”姚曼抿了抿嘴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冲宋春雪挥手,“宋姐,你回去吧,我走了,来县里找我。” “嗯,一定去找你。”等过完年,她也该动身了。 不多时,三娃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对父子,跟好事的李大嘴。 李大嘴能跟着来,看来这对父子,肯定是跟江家的关系不简单。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三娃。 “娘,这二位是我大爷家的堂叔和堂哥,是来跟我们认亲的。” 宋春雪双手叉腰,淡淡的扫过眼前的父子二人,空着手来的,这算是认亲? 他们离二姐家较近一点,这又是闻着味儿来的? 但人家找上门来,总不能赶出去。 毕竟,他们的父亲,跟三娃的父亲是同一个祖父生的,算起来还挺亲。 但这些年她独自带孩子,如今她的孩子都长大了,他们跑来认亲,恐怕打的是占便宜的主意。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能看到她跟谢大人在一起,自然会有人看到她买院子的事。 这些都是她的意料之中,她也没想着瞒得死死的。 毕竟她很快要去县里生活,等开春将粮食碾了,地里都种上了,她会慢慢的将家里的东西搬走。 到时候,不可能瞒得住。 与其让别人说她攀上了什么野男人,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她有了钱买院子。 他们爱信不信。 进了院子,他大爷家的堂叔堂哥四处张望。 “哟,你们家的房子建的真多,前些年也算是庄子上的富人家了吧,只有一个窑,真气派。” 宋春雪没接话,这房子都是孩子他爹活着的时候盖的,他是家中独子,又嫁了两个姐姐,当初家境还算富裕。 只可惜,他爹命短,老早的去了。 不过,三娃跟他爹的性子很像,都是能吃苦的人。 他活着的时候就是庄子上唯一养羊的人,其他人嫌放羊辛苦,光靠地里的粮食只能管够自己的温饱,要么家里的毛驴生个驴娃子卖点钱。 而江家那一群羊,是庄子上人羡慕不来的。 羊倌儿一年四季都歇不得,就连过年那几天,三娃受了他爹的影响,大年初二就赶着羊上山。 进了院子,宋春雪将他们带到东边老四的屋中。 老四这几天不放羊,得空就跑得不见人影。 宋春雪知道管不住,也不管他。 “堂叔堂哥,吃点馍馍喝些茶吧。”三娃知道母亲不待见他们,自己端来一碟子荞面馍馍。 他提着小茶炉子在院子外面生火,宋春雪打算去厨房随便做点吃的,便将他们打发了。 不多时,三娃从东屋来到厨房。 “娘,我听他们的意思是,娘前些日子去了姨母家,买了好东西的事让他们听到了风声,觉得我们的曾祖父留下的什么宝贝,被你卖了钱,娘才有出手这么阔绰的。” 三娃语气平静,“既然他们是来要钱的,我们早点打发走吧。他们还想住一晚,谁知道会不会直接在夜里偷东西。” 宋春雪欣慰的看着他,将手上的粗粮面搓下来,用温水洗了。 “好,既然你也看清了他们的目的,我本来就没打算认亲。”宋春雪神情冷淡,“他们不过是觉得我们母子好欺负,跑来抢钱了,哪里是真心认亲的。” 三娃脸上浮起笑容,“娘,那待会儿你若是不好赶人,得罪人的话我来说就行。” 他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反正我还小,在他们面前是小辈,大不了说娘不会教孩子。” 宋春雪解围裙的动作一顿,惊讶的看着三娃,耳边的红坠子微微晃动。 三娃竟然还会说这样的话? 读书真是有好处的,起码他比从前爱说话了,还能说到她心坎上,让她心酸。 “不用,”宋春雪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发现他长高了些,“你现在是读书人,不是羊倌儿,将来是要考秀才考进士的,骂人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我。” “可是……” “忍着,憋着,你是读书人,骂人也要骂得文雅一点。” 说话间,宋春雪走上东屋的台阶。 还没挑起帘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里有个木匣子,里面放的肯定是值钱的东西,今晚上……” “哗啦!” 第196章 挨两下再走 宋春雪利落的挑起门帘子,便看到屋子里跟老大差不多的男子,正抱着老四的宝贝匣子。 那就是老四的钱匣子,一直放在不显眼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宋春雪跑过去一把夺过木匣子,“是想偷钱吗?” “这是老四的宝贝疙瘩,你们是来认亲的还是抢钱的,刚进屋就翻人家东西,还有没有一点教养?” 父子俩一愣,都有些心虚。 但年长的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茶罐轻轻的敲了敲。 “嫂子这是干什么,我们家孩子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匣子,看一眼怎么了?” “就算要偷东西,我们是傻了才会在大白天动手。” 他拿起茶壶,慢条斯理的将水倒进茶馆里,继续喝茶,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耻和难堪。 宋春雪将木匣子递给三娃。 “你们既然是来认亲的,父子俩怎么空着手来了?”她冷冷的看着喊她嫂子的人,“你莫不是想来骗吃骗喝,甚至打算要钱?” “听说你有钱了,给你姐姐都买了好东西,肯定是……” “肯定个屁,那都是道长给我的招财符招来的钱,跟你们有个逑关系?”宋春雪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指着他骂道,“我几个姐姐帮过我,我不过是买了些好看的布,而你们父子俩是来明抢啊!” “你别拿这东西指着我爹……” “啪!” 三娃堂哥想要夺过宋春雪手里的鸡毛掸子,手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我不过是日子过得稍微宽裕了些,你们就想抢我们孤儿寡母的东西了,那前些年我们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你们去哪了?” “合着我们就该穷得过不起才是,多出来的钱就送给你们这些没见过的穷亲戚是吗?”宋春雪指着炕头边坐着的人,“从我家滚出去,向一个寡妇要钱,亏你说得出来。” “嫂子,你怎么还骂人,我又没说要钱……” “刚才你们都跟三娃说了,我给我姐姐买了好东西你们就眼红了,她们从前照顾过我,你们算什么东西?” 年长的男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看着宋春雪,“嫂子你这话就难听了,才说了几句话你就让我们滚,这像话吗?” “你空着手向一个寡妇要钱,你像话吗?”宋春雪虽然矮他一头,但手握着鸡毛掸子毫不示弱。 三娃握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动手。 这时,在外面转了一圈的李大嘴进了院子。 “吵吵啥呢,不是来认亲的吗,怎么还偷东西了?” 李大嘴的嗓门拔得老高,尖着嗓子道,“你们别太过分啊,欺负我们庄子上的人可没好果子吃,你们父子俩跑来向寡妇要钱,怎么不打听打听,是三娃前些年放羊攒的银子,这个傻女人跑去给姐姐们送了点礼,你们就眼红了,真不是东西。” 听到李大嘴这样喊,屋子里的父子俩有所收敛,挑起门帘走了出去。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刚才闹了点误会,你喊什么?” 李大嘴注意到宋春雪握着鸡毛掸子出来,坐在北屋的台阶上哼笑道,“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你们认亲是假,来抢钱是真。” “啪!”当父亲的走到李大嘴面前,抬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你个不要脸的,关你什么事!” 众人愣了。 宋春雪看着李大嘴震惊捂脸的样子,心想他肯定是觉得,看了这么多年的热闹,还从没人这么打过他。 “我日你大爷!”李大嘴忽的起身,跳起来照着眼前人的脑袋打。 “爹!” “你打我爹,我跟你拼了。” 三娃看向宋春雪,丢下手中的笤帚冲过去,扯住堂哥的头发往后拽。 宋春雪拿着鸡毛掸子,专往堂弟的脚踝上抽。 不多时,来认亲的父子俩被打得嗷嗷叫。 三对二,怎么着都是他们赢。 “要死啊!” 老四从外面冲进来,“敢在我们江家闹事,是当我们兄弟死的吗?” “狗日的,我打死你个龟孙!” 老四骑在堂哥的身上,两个拳头往他身上砸。 场面一片混乱,宋春雪的鸡毛掸子都抽断了。 “嫂子饶命啊,我们认输,我们认输还不行吗?”地上的人捂着脚踝泪流满面,“我的腿啊,你怎么专抽我的干骨头啊,太疼了。” 宋春雪气不过,丢掉鸡毛掸子,朝着他踹了两脚。 “好了好了,”李大嘴喘着粗气,“别打死了,好歹是你们江家人,以后若是想认都难了。” 老四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啥?我们江家人?” 三娃也停了手,“他们是大爷那边的堂叔堂哥,说是来认亲的,却是空着手来的,还把你的钱匣子翻了出来,他们分明是来占便宜的。” 老四火冒三丈,“啥?我的钱匣子,钱呢?” 他又急又恼,眼睛瞬间变红,“你们敢动小爷的木匣子,我就那么点积蓄,费得着你们大老远的来翻吗,畜生啊你们是!” “在你房间里呢,去看看,还没来得及打开。”宋春雪指了指上房,“你上哪去了?” 西边来的江家父子从地上起来,捂着脸颊摸着小腿,疼的直抽气。 “你们简直蛮不讲理,哪有这样对待上门的亲戚来的,我们是空手来的,这不是走得急忘拿了吗,至于吗?”年长的男子吼了一声,“走,咱们回去,再也别来了。” “就是,以后他们若是有什么事求到咱身上,千万别理会,我们这门亲戚彻底断了。” 父子俩全身上下,就属嘴硬。 “呵呵,我们这门亲戚不是早就断了吗,当初我爹去世去请你们家来帮忙下葬,你们来了吗?”老四握着拳头怒斥道,“就你们这种白吃白喝还想偷东西的亲戚,我们还不如认条狗当亲戚。” 三娃附和,“就是,狗可不会惦记人家的钱匣子。” 宋春雪指着门口,“行了行了,你们滚吧,都是江家人,净给我们丢人,别让庄子上人看到了。” 父子俩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出院子。 “宋春雪,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你跪在我前头的一天。” 宋春雪双手叉腰,“呦呵,我等着,说不定你还真有跪下来找我的时候。” “再不走我就用驴鞭抽了,”老四拿起门后边的羊铲子走出院子,“敢碰我的钱匣子,挨两下再走!” 第197章 二舅送狗来了 老四越想越气,拿着羊铲子追在那父子俩后头。 够不着的时候甩出鞭子,缠在他们的脚踝上,摔了个狗吃屎。 看到他们俩连滚带爬,怕极了自己的神情,老四才双手叉腰开怀大笑起来。 老四神清气爽的回来,宋春雪正跟李大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 “我听得出来,你说那些话是为了给我们撑腰,但挨了一顿打太不划算,下次遇到这种人躲远点。” 虽说她平时不怎么看得上李大嘴,但他其实是个热心肠。 他好心帮忙却被打了,宋春雪稍稍有些过不去。 但好笑更多,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李大嘴因为这张嘴吃亏。 虽然这样有些不厚道。 “也不吃亏,我刚才咬了那人的肩膀,晚上回去估计都青了,讨回来了,而且我好多年没跟人打架了,很过瘾。” 李大嘴还有些意犹未尽,“那俩人太讨厌了,打赢了也没多大成就感。”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 “我今日去了集市,我跟信使认识,他将你家老二的信交给我。”李大嘴乐呵呵的道,“挺厚的,估计他在军营里吃了不少苦,跟你诉苦呢。” 宋春雪缓缓接过信封,她差点忘记去了军营的老二了。 “你们俩念给我听,我识字还不够多。” 三娃跟老四很激动,一起拆开信封,仔细的看了里面的内容。 看过之后,老四才坐在台阶上读了信。 老二写了四张纸,前三张讲述他在军营有多苦,当初在家里就该多练练,也不至于被训到哭。 最后,他提到了家里的吃食,想念家中的大热炕,还想回家过年,破天荒的问了母亲安。 宋春雪微笑着听完,没有作评价。 之后,三娃跟老四去了西屋,又一起看了遍二哥的书信,趴在热炕头上,一起看闲书。 李大嘴看宋春雪沉默不已,轻声道,“是想孩子了吧,自己生的孩子,走到哪里都会挂念。” 宋春雪回神,“也没有,我就是在想,我啥时候能写信啊。” “啥?”李大嘴扭头,咯噔的一下,直接扭了脖子。 他龇牙咧嘴的抬手捂着酸疼的脖颈,惊讶的发问,“你还在认字?” “嗯,在认,写过的认过的容易忘,三娃会不厌其烦的重新叫我认,怕我记不住,还专门讲故事,吃过饭耐心的教一遍,最近都开始认成语了。” 李大嘴不由肃然起敬,但难免心存怀疑。 他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不妨说来听听,你都认识了哪些成语?” 宋春雪伸出食指,一本正经的数着,“三心二意,歪门邪道,忘恩负义,张冠李戴,我想想……吃里扒外,眉目传情,还有一个朝思暮想,多嘴多舌。” 李大嘴不由失笑,“这最后一个,该不会是说我的吧?” “我可没说,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挺适合。” “……”李大嘴气笑了,“那你还知道一句话,叫好心当作驴肝肺不?” “知道。所以我想跟你道谢,今日多亏了你出面,不然当时他们父子俩肯定会对我跟三娃动手了,当时我们俩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宋春雪忽然一本正经的道谢,让李大嘴倍感意外,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的耳坠子挺好看。” 他转移话题,话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调戏人吗? “嗯,多谢,你挺有眼光。”她大大方方的道谢。 “……” “咳咳,”李大嘴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我该回家喂猪了,你忙吧。” “对了,你家里就你一个人,怎么不养只猫啊狗啊的,还能陪着你。”宋春雪起身送他,“等会儿,我拿些荞面馍馍给你。” 算是谢过他的热心肠。 他还带来了老二的信,宋春雪如今不会那般迂腐,碍于他们俩各自的情况,不敢送东西谢他。 “不用,我自己会做,就是懒了些,荞面要烫了才行,我做的不够甜。” 话虽这么说,李大嘴站在院子里等着宋春雪从厨房出来。 “至于我为何不养狗,前几年养了一条,三个月就死了,害我难过了大半年。狗跟人一样,太伤人心了,还不如不养。” 宋春雪将两大块荞面馍馍装在盘子里递给他,“下次记得把盘子还回来。” 李大嘴笑呵呵的往外走,“现在不怕别人说我们了?” “说去呗,反正,他们私下里肯定觉得,鳏夫寡妇简直绝配,只可惜我们俩不像是做两口子的,你若是要避嫌,以后就喊我宋姐,我喜欢这个称呼。” 李大嘴一边端着盘子,一边掰下一块塞到嘴里,“嗯,你做的真甜,宋姐就宋姐吧,不要让我喊嫂子就行。” “为啥?” “咳,最近闲来无事,看了些不正经的闲书,总觉得,嫂子这个称呼,咳咳,不怀好意。”李大嘴漫不经心道,“反正我对你没邪念,喊嫂子倒肉麻了。” “……”喊嫂子肉麻?宋春雪没好气的骂他,“臭不要脸的,以后少看些不正经的闲书,你还是养条狗吧。” 李大嘴很气人的扭了扭脖子,“你养吧,我就适合养猪。” “……”看着他甩着八字步越走越远,宋春雪哭笑不得。 年关越近,家里的活儿越来越忙。 上一头猪吃了一半,炼了一小坛腌缸肉,如今新杀的一头,他们母子三人也吃不完。 但她一点也不想送给老大。 除非,老大要拿什么东西换。 宋春雪盘算着,老大之前好像去集市买了个小竹篮子,用处很多,她上次一眼就相中了。 只可惜,后来在集市上,没找到合适的。 她喊来老四,“将这个抱到老大家,将他厨房里那个结实又好看的竹篮子换来,若是他不乐意,把肉拿来,我去赵玉芳家换,她定然乐意。” “好,”老四端起黑瓷坛子的腌肉,“娘还是心疼大哥没肉过年吧。” “心疼倒不至于,哎你等一下,”宋春雪看着面前的黑瓷坛子,“算了,这个坛子我很喜欢,你将这一块肉拿去吧,让他们自己做去。” 老四笑而不语。 他找了个干净的柳条篮子,提着一大块猪肉去老大家,一出门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二舅?”他开心的喊了声,“你怀里抱着啥?” 宋之柱将两只小狼狗放在地上,“你娘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养狗吗,我给她找来了两只,刚出月,一定能养的熟。” 老四放下手中的篮子,对着院子里大喊,“娘,我二舅给你送狗来了,快出来看啊!” “……”宋之柱掩着耳朵一阵无语,这孩子是不是虎。 第198章 娘家人 都腊月二十二了,宋春雪没想到,二哥会为了两条狗,专门来一趟。 他家里肯定挺忙的。 “二哥,你今日怎么来了,过完年来也行的,最近家里正忙吧?”宋春雪抬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二哥先进屋喝茶,天儿这么冷,如今正是三九寒天,路上冻坏了吧。” 宋之柱走进屋子,三娃已经将茶炉子生好了火。 “二舅,快坐下喝茶,我娘今天正捞油饼呢,刚出锅,二舅趁热吃。”三娃笑着往外走,“我去看看小狗。” “去吧,那两只都是小狼狗,长大了看门很凶的,我托了不少人才搞到手的。”说着,宋之柱搓了搓快冻僵的手,在茶炉子边取暖。 宋春雪很是过意不去,“我也不着急要,二哥怎么比我还上心。” 宋之柱嘿嘿一笑,“你忘了,上次你给了我一块小银砖啊,分了你二姐一半,我还有足足五两银子。” “拿了你那么多好处,不就是找两条狗吗,不上心些我这个年过得不踏实。”他满脸笑容,看着这个最小的堂妹,感激又心疼。 “但是做二哥的,不得不说你一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刚有了钱,还没焐热就到处送了一圈儿,而且闹得还挺轰动,尤其是你三姐,跟赵钱闹得太凶,说你给了她银子,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你手里有钱。” 宋之柱语重心长道,“财不外露,你以后在家里要小心些,我也是担心你半夜睡不踏实,万一有人翻墙进来,人的耳朵到底不如狗的,有两条狼狗看着,比养两个家丁都靠谱。” 宋春雪不住点头,“二哥说的是,是我不够小心了。但几个姐姐和二哥对我这般好,我也是怕放在家里不安全,所以先分给你们一些,如今也快花完了。” 说到这儿,她起身上炕,从炕柜上面掏出一个布包。 “我上次给几个姐姐都送了布,唯独给二哥没有准备,这些日子我给二哥做了个缎面的长比甲,二哥看看喜欢不?” 宋之柱露出笑容,笑呵呵的接了过去,“我还没穿过这么亮的衣服呢,这可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宋春雪脸上洋溢着柔和的笑,坐下来给二哥倒茶,“二哥不用谦让,这本来就是给你做的。” 宋之柱喜欢的不行,傻笑着起身直接套在身上,“看看,怎么样?” “合身,还好我做的宽松些,若是太紧了,二哥可就成了土财主家的大肚汉子了。”宋春雪抬手捋了捋他的后襟,满心欢喜。 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之后,他们一边喝茶一边寒暄了一圈儿。 快到年关,大家都在盘算着如何过个好年。 家里就算再穷,过年的时候也不能穷孩子。 孩子们一年到头,就盼着那几天能穿新衣服,吃好吃的,能聚到一起玩耍放炮仗,让别人夸一夸自己的新衣裳。 宋之柱说他还养了几只兔子,知道宋春雪不爱杀生,便杀好了包在纸包里,背在肩上的布袋子里带了来。 “那二哥今年养了几头猪,够吃不?” “够吃了,你不用惦记着给我送什么东西,”宋之柱抿了两口茶,“我听说你跟老大闹得不愉快,你有了钱,没分给他一些?” 宋春雪的笑容淡去,吃了口油饼,语调低沉,“他翅膀硬了,家都分了,一点情钱都要跟我计较,我为何要分给他?” “可他毕竟是你生的……” “正因为是我生的,我才清楚他在想什么,这辈子我不可能指望他老了送我一程,因为陈凤的事,过几年他可能要怪我,”宋春雪冷笑一声,“亲生的捅的刀子最疼,我不想总在他身上后悔。” “反正他现在过得很好,刚才我让老四将肉拿给他一些,已经仁至义尽了。”说到这儿,宋春雪的眼角不自觉的湿润,“你是没见过他气我的时候,所以今后我不会管他,反正我若是过得不好,他不可能帮我一把。” 宋之柱点头,“是啊,偏染的花儿不上色,从前你最疼老大,恨不得将心掏给他,如今你这样也合情合理。”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上次还看到,陈凤独自回过家一趟,应该是在家里待了没多久又回来了。” 宋春雪神情一顿,嘴角的嘲弄越来越深。 如此一来,她上次跑到陈家的事,倒像是个笑话。 不过她也不奇怪。 尽人事听天命,作为一个母亲,有人用那种歪门邪道对付自己的儿子,她就算是找上门,用砍刀砍坏陈家的大门也不过分。 而现在,老大若是提着好东西,去陈家求和,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不提这个了,我问你件事,”宋之柱看了眼她的神情,压低声音犹豫着问出声,“听说你去了县里好几趟,是去买院子了吗?” “嗯,二哥猜到了,”宋春雪也不隐瞒,“我没跟两个孩子说,尤其是老四,他总嚷嚷着要去外面闯荡,他的心不收,我也拦不住,索性让他去。” 宋之柱也是过来人,作为旁观者,他更能看清宋春雪的想法。 “也好,他若是知道你有钱买院子,以后要是待在家里,当个游手好闲的少爷可怎么好,你供不住他。”宋之柱叹了口气,“但老四比我家老二老实多了,至少不上房揭瓦,他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提到孩子,没有几个当父母的能全程笑呵呵。 不提也罢。 “二哥你先待着,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宋之柱起身,“不吃了,我早些回去,明日还要蒸馒头,你嫂子等着我呢。” 说到这儿,宋之柱想到了什么,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卷起来的布疙瘩。 “这是你嫂子给你绣的里衣,她知道你喜欢她的手艺,专门扯了桃粉的料子,给你做了一身。” 宋春雪受宠若惊,“嫂子亲自给我绣的?” “哦对,还有这个,是你四姐给你买的耳坠子,一共三对儿,她知道你就算有钱了也不舍得给自己买,怕招摇。” 宋之柱笑道,“你四姐向来聪慧,她知道你年后差不多要搬走,但你的很多粮食还没收拾。你也不爱跟庄子上的人打交道,等正月十五前后,我们一起来,将你场里的粮食垛子处理干净,可好?” 宋春雪眼眶泛红,轻轻点头。 第199章 找抽 腊月二十三,小年。 晚上吃过饭洗过碗,就要送灶爷。 往年都是三娃烧香磕头,因为其他人不爱做这件事,觉得是迷信。 今年也是三娃。 宋春雪站在一旁,看着他跪在灶头前磕头上香,越看越欢喜。 但很快,一股淡淡的凉意窜上心头。 若是三娃也跟其他几个儿子一样…… 随后,宋春雪笑了,一样就一样,珍惜眼前就是了。 如今的她又不是没有退路,又不是靠着谁才能寿终正寝。 一切自有定数,她何必为了未来的事儿烦忧。 反正她是做母亲的,走在他们前头。 到时候,谁后悔谁哭还不一定呢。 孝心是传承,一个不孝的人不可能生出孝顺儿子,老大的儿子就是个啥都要靠父母的懒汉。 这样一想,上天已经在尽可能的公平了。 腊月二十四,宋春雪开始大扫除。 三娃老四也跟着他在清扫自己的屋子。 两只小狼狗又矮又小,一会儿跟在这个后面,甩着尾巴跑一会儿,一会儿跟在那个后面跑一会儿,碰到台阶爬不上去,又折回去互相追着玩。 宋春雪将陈年的老棉絮丢到院子里,激起一阵尘雾。 “娘,这个不要了吗?”老四开玩笑道,“你以前总说这是我爹的爹留下来的,留个念想,如今终于舍得扔了?” “扔了,念想有的是,这院子的一砖一瓦都是念想,何必留个包浆了的破棉絮,都是土。”宋春雪道,“你拿到外面烧了,小心别烧到草垛。” “哎好。” 宋春雪不放心,朝外面喊了一声,“三娃,你跟老四一起去。” 老四玩心重,谁知道哪句话能进他的耳朵。 三娃放下手中的书籍,从西屋跨出来,“好,我去看看。” “娘,我能将二哥屋里的小书架搬过来吗?” 宋春雪正在炕上扫炕头,光着脚踩在光炕头上,热乎乎的很舒服。 听到这话,她探出雕了花儿的老木窗户,“你用就是了,反正你二哥以后用不上。” “万一我二哥回来……”三娃其实担心,母亲会怪他擅自挪用他们的东西,“那我去取了,大哥的那些旧书我也搬去我屋里了?” 宋春雪心中仿佛压了一颗小石子,虽然不沉重,却有些难受。 “嗯,你只管用,你大哥都分家了,他这辈子都不想看书了,你二哥今后奔前程去了,哪里看得上家里的这点东西。还有老四,他也不是读书的料,你只管向他要便是,只要他同意给,我绝不拦着。” 她似笑非笑的叹了气,“三娃,今后你大胆一些,你难道没发现,我现在最疼你么?” 三娃低头踢了踢院子里的旧物件,“娘,我不想你最疼我,我也不想变成二哥那样,你对我太好,心里怪有负担的。” 说着,他跑出院子,“公平一点就成,娘已经对我够好了。” 看着他红透的耳尖,宋春雪舒心的笑了。 心里那块小石子烟消云散,变成了甜甜的棉花似的,填满心头,满是欢喜。 她抬头看了眼瓦蓝瓦蓝的天,心想今日天气真好。 院里院外都收拾干净了,老旧的房梁上没有蜘蛛网,看着格外舒心。 二十五日炸麻花,二十六日蒸馒头,二十七日做丸子,三十日下午贴对联贴门神。 老四跟三娃感叹,“人人都说娘如今有钱了,我看也是,她现在好舍得。之前过年,她哪里会捞油饼又炸麻花,还做丸子,这三样有一样就不错了。” 三娃道,“有钱也是咱娘的,我们有的吃就好了,千万别惦记着娘的钱。老大是不是在你跟前念叨了?” “嗯,他问了我好几回,说娘今年赶集赶得勤,他听说娘都有钱给几个姨母扯缎面,问我为啥不给他,被我给骂了一顿。”老四骂道,“最近老有人在我跟前借钱……” 一抬头,看到场门口的身影,老四笑骂道,“你看,又来一个,狗鼻子!” 三娃正站在凳子上,拿着抹了浆糊的对联往大门两侧的土墩子上贴,一回头便看到了牛绣花。 他没有理会,对老四道,“看看,一样高了没?” 老四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叉着腰,“再低一点,哦不,稍微高一点点,哎,对对对,就这样。” 牛绣花走到他们跟前,笑道,“你们在贴对联呐,这么早?” “哟,这谁写的字,真不错。”牛绣花满脸堆笑,指着门口的对联开始拍马屁,“这字儿写得不比我那教书的堂弟差。” 三娃老四不搭腔。 牛绣花讪笑道,“你娘在家不?” “不在,”老四不咸不淡的看着她,“大年三十日,你不回家过年,来我家作甚?” “你这孩子,净说瞎话,大年三十日,你娘怎么可能不在家,”牛绣花说着绕过他们进了院子,“宋春雪,我来看你了。” 正在拌鸡血面的宋春雪听到这个声音,心头咯噔的一下。 这个鬼,还敢来见她。 “我就知道你在厨房,”牛绣花直接钻进厨房,“在做啥好吃的,闻着真香,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是,当年宋春雪将她当作异姓姐妹,见她家里困难,将自己的那份儿好吃的拿给她,可她倒好,转头就败坏她,还跟别的女人说她偷东西。 “你一个当娘的不回家过年,跑到这里来做啥?”宋春雪语气冷淡,没有正眼瞧她。 “你还因为当年的事跟我生气呢,我都忘了,你咋还这么记仇。”牛绣花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对耳坠子,“我跟你赔个不是,当年的事是我冤枉了你。” 宋春雪哼笑,“现在才赔不是,晚了,我不需要了。” 牛绣花将坠子硬塞给她,“你就拿着吧……哎,你别扔啊,好歹是我花钱买的。” 宋春雪取出擀面杖,一双杏眼微微眯起,凌厉的看着她,“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拿旧的耳坠子给我,我姐给我送了好几对儿新的,把你这生了锈的拿回去,我不稀罕。” 牛绣花脸上的笑容要僵不僵,心里也有些窝火。 “有钱了就是不一样,说话硬气的,我今日来是想借点钱,不白借,到时候多还你一百文。我遇到点难事儿,急需要五两银子,听说你……” “没钱,我之前是有了点钱,怕别人惦记着早就花完了,你上别人家借去。” 牛绣花冷了脸,“别这么小气嘛,你都找了男人养你了……” “啪!” 宋春雪用沾了面粉的手指着她骂道,“当着我的面造谣,你还当我是从前的宋春雪呢?” 第200章 她变得真坏 厨房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门外的三娃跟老四齐齐瞪大眼睛。 娘竟然打了牛绣花? 牛绣花长得又肥又壮,看着就很富态,若是真打起来,娘打得过吗? 三娃连忙走到厨房门口,准备给娘撑腰。 两只小狼狗跟在他脚边嗅啊嗅,还抬头瞅着厨房里的牛绣花,仿佛随时要替主人撑腰。 “你……宋春雪你要死啊,你竟然敢打我?”牛绣花指着宋春雪,“不过是说你有了男人,至于打我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男人养我了,你指出来我剜了它!” 宋春雪看着她脸上的面粉拓出的巴掌印,“呵,看来是打轻了,你有求于我却摆出一副当大爷的架子,还像从前一样,污蔑人的话张口就来,不如拿擀面杖伺候你怎么样?” “牛绣花,我不知道你是有多大的脸,敢用这种态度来我家借钱,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要把钱捧在手里,跪在你面前求你拿去吗?” 宋春雪掂了掂擀面杖,阴恻恻的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欠你那一百文的利息了,巴不得将钱借给你,你的脑子是被驴踢烂了吧,能说出这样的话。” 牛绣花瞪大眼睛指着她,没想到她如今不仅有钱了,说话还这么利索。 以前的宋春雪,可是一朵可怜的野菊花。 怎么现在像一朵浑身带刺的刺玫花,太讨厌了。 “宋春雪,别以为你有两个臭钱了不起,若不是……” “我没钱,但我现在就是了不起,”宋春雪用擀面杖戳在她的肩膀上,“滚滚滚,谁让你进我家厨房的,得亏灶王爷拜菩萨去了还没回来,要不然看到你这样的人进来,肯定要气得飞上天!” “哎你……” 牛绣花一个不防,被宋春雪连推带搡推出了厨房,狼狈又气愤。 “好啊你个宋春雪,我们曾经好歹结拜过,结果你现在这样对我……” “啪!” 听到她又提当年的事,一股热血直冲后脑勺,宋春雪想也没想打了她一巴掌。 “你还有脸提当年的事,牛绣花,跟你结拜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恶心的事。”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她,手中的擀面杖紧紧地握着,“当年你诬陷我偷别人的东西,我被别人戳脊梁骨的时候,你记得我们结拜过吗?” “呵,你没有。你只是想占我的便宜,看我好骗,没什么交心的人,天天骗我的好东西,然后对别人说我是傻子。” 牛绣花捂着脸颊,双眼猩红,“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你还因为这事打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牛绣花朝宋春雪扑了过去。 “你干什么!”三娃当即要上前帮忙。 “别管,这是我们俩的旧恩怨,你们谁也别插手!” 宋春雪避开了牛绣花的双手,抓起擀面杖狠狠地挥向她的后背。 “砰。” 牛绣花身材臃肿,一点都不灵巧,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宋春雪你个贱蹄子,勾搭男人的臭寡妇,你敢打我,我撕了你!” “这么笨还想打我。”宋春雪伸手扯住她的胳膊,狠狠踹了两脚。 “你只关心我有没有男人,不会还惦记着赵家的那个汉子吧,还是说你们已经搞上了?” “你放屁!”牛绣花气得面目狰狞。 “哈哈哈,果然。自己犯贱,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跟你一样贱,你是没男人活不下去是吧?”宋春雪将她推倒在地,指着她笑骂道,“啧啧,也难怪,你这身材丰满的,跟下了崽的母羊一样,多得是上钩的男人吧?” “……”三娃跟老四满眼震惊。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你……你你……”牛绣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吃力的从地上站起来,“你放屁,我自己有男人,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哟哟哟,我男人在土里埋着呢,我怕他气得从土里钻出来,这些年根本没想过找别的男人。倒是你,总爱编排我找男人,那你肯定经验丰富,要不你教教我?” 宋春雪以前怎么没发现,胡搅蛮缠的时候,你比她更难缠就行。 对方不要脸,你比对方更不要脸,说话更肆无忌惮,保准她败下阵来。 她双手叉着腰,大声的嘲笑她,“哦对了,我听说那个蒋勇,就是总去下面庄子上找汪家媳妇的那个,他离你们家挺近的,你们是不是经常私会啊?” “宋春雪我杀了你,你胡说八道,你简直不得好死!”牛绣花气得张牙舞爪的冲了上去。 宋春雪向一旁一躲,灵活的跳到北屋高高的台阶上。 “哎呀,这叫什么,恼羞成怒是吧。三娃昨晚上刚教我的成语,还有一句是什么来着?哦对,心怀鬼胎。” “……”三娃一脸懵。 牛绣花站在台阶下咬着牙去抓她,“你他娘的闭嘴!” “牛绣花你就是胸口上挂王八,心中有鬼。”宋春雪跳下台阶,跑到西屋的台阶上指着她笑道,“蒋勇真是胃口大,连你都能惦记着,真是饿得不轻,这么不挑食。” “宋春雪!”牛绣花气得直跺脚,“你闭嘴,我根本没见过蒋勇!” 宋春雪将手放在耳朵边,“什么?你天天跟蒋勇一起鬼混?” “那你也太没本事了,没看住他,让他到处祸害人。他连十三岁的姑娘都不放过,他真是畜生啊,你也是畜生,一对儿畜生!” 牛绣花气得大哭,“宋春雪,你不是人……呜呜呜,我是来借钱的,你不借就算了还羞辱我呜呜。” “……” “……” 三娃跟老四站在一旁哭笑不得,这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牛绣花,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到底谁羞辱我?”宋春雪蹙着眉头,“明明是你张口闭口男人,你也知道这是羞辱啊。” “呵,我还以为你刀枪不入呢。”她摇着头叹气道,“啧啧,真是白跟蒋勇那种人混了,说不过就哭,蒋勇又不在这里,你哭给谁看啊。” 一听这话,牛绣花哭得更大声。 “你哭吧,使劲儿哭,这个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你当年背叛我污蔑我,今日这么一哭,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一个借钱的还耍脾气,你还跟我们母子炫耀,蒋勇对你欲罢不能呢。” “……”三娃的脚趾在鞋子里面用力抠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娘真的变了。 她变得真坏,哈哈。 第201章 道长来过年 大过年的,牛绣花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有点晦气。 宋春雪站在她三米之外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以后少招惹我,我已经不是那个任由你取笑羞辱的宋春雪了,牛绣花,我们俩曾经就是仇人,现在仇怨更深。” 她用擀面杖指着她,“不怕死的你再哭,你不想让你儿子跟你男人一起抬你回去,最好赶紧滚回去过年。” 牛绣花不情不愿的从地上起来,大声的干嚎着,试图引来其他人。 “老四,去外面拿两个驴粪蛋,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宋春雪沉声吩咐道,“实在不行,让李大嘴将他亲家母领回去。” 牛绣花顿时闭了嘴。 宋春雪擦了擦擀面杖,“你也是有耳朵的嘛,若是再不听话,我今儿就割了它,给你儿子儿媳加个菜。” 牛绣花眼睛瞪得跟牛似的,后怕的捏了捏耳朵。 三娃握手成拳,抵在唇边强忍着笑意,嘴唇都咬青了。 “识相的快点滚,以后见到我绕道走。”宋春雪蹙着眉头警告她,“你应该听说了我坐车打了上川两个嘴贱的人,下次,你就是那个下场,我也不多动手,直接将你丢到水窖里,让你骂个够再捞上来。” 三娃跟老四转过身,仿佛头一次认识自家母亲。 “记住,以后别只身一人上别人家找抽,我可是生了四个儿子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是敢跟我过不去,我如今一点亏都吃不得,半夜连你们家的房子都烧了信不信?” 牛绣花斜着眼走出院子,生怕宋春雪给她两脚。 “三娃,盯着她,看她滚远了再进来。”宋春雪没好气道,“搞不好她连咱家的搅屎棍都能顺走。” “……”牛绣花气得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大意了。 传言真的不假,如今的宋春雪嘴巴真毒,说动手就动手,耍起横来连过路的狗都要踩两脚。 三娃跟老四站在路边,盯着牛绣花爬上半山腰才回来。 他们兄弟俩越想越觉得好笑,蹲在门口直拍大腿,跟鹌鹑的蛋滚了似的,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宋春雪没好气道,“笑啥笑,把门神贴上进来吃饭。” “等一下,还没接纸呢。”三娃收起笑容,“我跟老四去接先人回家过年,然后贴门神行不行?” 接纸就是在门口烧些纸钱和黄纸,请江家的祖先来家里过年。 大年初三晚上再烧些纸送走。 相当于,过年三天,过世的人也在家里过年,所以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怎么不行,快去。”宋春雪一本正经道,“那我待会儿捞些面献在上房的桌子上,让先人们也吃点好的。” 三娃笑着点头,“我爹最爱吃鸡血面了。” 老四不信这些,蹙着眉头道,“你们娘俩真迷信,谁知道他们去世了还在不在。” 宋春雪瞪了他一眼,“大过年的,不该说的话别说,你心里知道就行。” “哦。”老四点头,跟在三娃身后,去外面烧纸。 他们家没有除夕夜吃扁食的习惯,而且他们觉得鸡肉鸡血面比扁食好吃得多。 就在三娃他们烧完纸,转身回屋时,看到斜坡路上有人正往这边走。 “有点眼熟,看得出是谁不?” 三娃仔细看了看,“看穿着,像是道士,不会是道长吧?” “啊?”老四惊讶,“娘的师兄啊,他该不会要来咱家过年吧?” “嘘,小点声,他身上有招财符,娘还没学会呢。”三娃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多个人过年挺好的。” 想到招财符,老四用力点头,“没错没错,挺好挺好,这可是咱们家的贵客。” 宋春雪切好了鸡血面,提着大柴篮子走出院子,一眼便看到道长跟两个孩子在说话。 “师兄?” “师弟,师兄我路过此地,原本想连夜赶到东山上过年的,但那山上今年只有我一人,和尚们都吃素,我不想跟他们一起过年,厚着脸皮来跟你们过年了,师弟愿意收留不?” 看得出来,道长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握在一起,有点乖巧,跟狸花猫似的。 “愿意愿意,我最近正好想跟师兄请教几个问题,师兄来的正好,再不来我们就贴门神了。” “那真是巧了,若是贴了门神,我进了院子也吃不好。”张道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快进屋吧,我去下面,饭马上就好。” “好嘞。”张道长一甩拂尘,眉开眼笑的往里走。 贴完门神,兄弟俩进了院子,一个去北屋招待道长,一个去厨房帮忙。 不多时,鸡肉上了桌。 宋春雪还用黄须菜跟苦苦菜拌了两个凉菜,他们决定先吃肉再吃面。 “师兄多吃一点,你是不是又在附近找什么东西?”宋春雪想着,他该不会又瞅准要挖谁家的坟了吧。 “不是,我应邀去了山后边的高家庄子上,替人看了看事儿,请我做了场法事,下午刚结束。”道长啃着鸡肉,“这肉真香,自从吃过师弟家的好东西,贫道最近总嘴馋,心中有了欲念,难以静心。” 老四笑道,“道长还见外了,想吃随时来我们家,我娘的厨艺还行。” “不是还行,是很好,这肉煮的真香,我自己煮的就不行,总有腥味儿,可能是料没放对。” “那我教师兄做饭,师兄教我入道?”宋春雪给他夹了块鸡肉,“师兄随便吃,我今年杀了四只鸡,还有我二哥带来的两只兔子,过年不愁没肉吃。” 张道长点头,“你不嫌我吃得多就好。” 不多时,宋春雪下了鸡血面,用浓浓的鸡汤浇了土豆臊子端上桌。 每人吃了两大碗。 吃饱喝足之后,三娃主动去洗碗。 老四留下来听道长闲聊。 “师兄往年是如何过年的?”宋春雪好奇的问了一句。 “往年啊,”张道长揉了揉腹部,眉眼含笑,“每年不同,去年是跟一群和尚过的,前年是跟一个云游的师兄,在破庙里凑合着过的,大前年,是在深山里的猎户家过的。” 老四嘴快,“那道长的家人呢,他们还在吗?听道长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张道长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嗯,我是从中州来的,家里人多年前就断了联系,从小在道观中长大,跟师父的关系最亲。后来,因为家人找上道观,我便来到这边。” 宋春雪知道,师兄不愿意提家人。 第202章 天机不可泄露 除夕夜,很多人都在点炮竹,但三娃跟老四买的很少。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就很少在过年的时候,开开心心地玩炮竹了。 往年大家都在家里过年,今年一下子很冷清。 老二不在,老大分了家。 好在,今年有道长来了,多了些热闹。 出人意料的是,道长从他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不少炮竹。 临近子时,庄子上的人都开始点炮竹。 “给,你们俩去放吧,除夕夜,热闹点好,反正你们也不着急睡觉。” 三娃双手接过一大捧,又惊又喜,“道长专门给我们买的?” “算是吧,有个卖炮竹的老汉卖不出去,我全都买了来,反正这东西多少都能点完。”道长站在屋门口看着他们俩,“去门口放吧,小心点。” “老四,走。” “给我一把。”老四开心的拿着两根香,跟在三娃后头出了院子。 宋春雪看着黑漆漆的门口,“今年应该买两个红灯笼的,忘记了。” “我带了俩,你要不?” 宋春雪惊讶的看向他,“你出门还带这个?” 那就不是顺手带的,他肯定是专程准备的。 她眼里溢出笑容,“师兄早就想来我家过年了吧,准备的这么充分,你还说你是顺便,是怕我嫌弃你是男人,怕庄子上的人说闲话,不要你不成?” 张道长笑了,“这倒不是,你若是怕说闲话,当初就不会认我这个师兄了。” 他抬头看着星光点点的天空,“我的确早就想来了,只是怕法事做不好,还要在他们家多待几日,顺其自然找个不嫌弃贫道的人,蹭着过个年。” 他叹了口气,“道长我独自走过不少地方,别的日子不怕一个人,唯独过年的时候,极其不想一个人过。” 宋春雪的心里不是滋味,“那以后你每年都来我家过,你都喊我一声师弟,我们跟别人不一样。” 道长转头看向宋春雪,眼里盛满星光,“好,那师兄可记下了,说话要算数。” 不知为何,宋春雪鼻子发酸。 她重重点头,“当然算数,我何必诓骗师兄。以后孩子们都走了,我们师兄弟一起过年,总好过一个人听别人家的爆竹声,吃不好睡不香。” 道长转身进屋,看到炕头边放着叠元宝的纸。 “在给你故去的丈夫叠元宝?”他随手拿了一张,“那你算是找对人了,道长叠的元宝,保真。” “真的假的?”宋春雪也随手拿起一张,“那你可要多叠一点,我听说给过世的人烧纸钱,相当于给自己攒财运。” “嗯,说的不错,心诚则灵。”道长踩掉鞋子,盘腿坐在炕头边,“那今晚我们一起叠元宝守夜,等明日我再教你些别的。” 宋春雪好奇,“什么别的?” “明日你就知道了。” “师兄还卖关子,”宋春雪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心里一阵温热,“果然还是热闹些好,过年就该这样。” “嗯,就连我这个孤家寡人,在如此热闹的日子难免寂寞,更何况是寻常人。” 宋春雪不由看向道长,他的夹棉青色长袍看着厚实,外面套着件颜色稍浅的长衫。 脚上的鞋子是长靴子,有些泛旧,也不是很厚。 “道长的脚生冻疮了没,鞋子看着不暖和。” 道长手速很快,眨眼间已经叠了三个元宝,放在长长的木盘子里。 “有些痒,但没生冻疮,我的袜子是用羊毛线钩织而成,非常暖和。只可惜,我只有两双,一双已经破了,缝缝补补。” 他语气遗憾,“早知道当初就该跟那个婆子学学如何钩织袜子,暖和又耐用。” 提到钩织,宋春雪前世,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庄子上的女人赶时新,说是南方人喜欢钩织的袜子和裤子。 当时宋春雪学着勾了袜子,家里养了羊,她用羊毛搓得毛线很结实耐用,就是有点扎。 后来那阵风吹过,庄子上的人不再钩织东西。 一来市面上没有卖的毛线,自己做的话,费时费力,二来钩织的东西,算下来比布做的贵不少。 庄稼人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儿永远干不完,若是经常钩织,要占用不少歇息的时间。 “我会勾,我还知道如何做毛线,我家今年剪的羊毛还没卖,明天我就烫洗一些羊毛,做些羊毛线,给师兄勾两双。” 道长抬头,似是不相信她还会这种细活,“你啥时候会吹牛了?” 宋春雪没好气道,“你忘了,我本来就比旁人多活了好些年。” “差点忘了,你还是被阎王爷开了后门的,重来一次,感觉如何?”道长听到三娃跟老四在外面有说有笑,“你家三娃算是沾了好处。” “感觉很好,曾经看不明白的事,如今一点就通,感谢上天垂帘。”说到这儿,宋春雪压低声音,“师兄可否替我看看三娃,他将来会很有出息吗?” 道长快速翻折手中的银色纸张,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指的出息是哪种出息了。” “……”这下问住了宋春雪。 “其实他们都很有出息,各人有各命,只是时运不同。这一回三娃会如你所愿,过上好日子。至于其他的,天机不可泄露。” 宋春雪点头,“师兄说的是。” “听谢征说,你不仅买了两所院子,还买了地,是担心银子被偷了吗?” “是,这两日已经来了好几个想借钱的,你来之前就被我打跑了一个,我担心过几日会有人翻墙来偷。”她叹了口气,“哎,钱多也有烦恼啊。” 道长笑骂道,“嫌多给我,我替你花。” “上次那么多银砖,你不会都花完了吧?”宋春雪好奇道,“你就想过在哪里买个院子,至少给自己安个家,万一将来有一日,你要成家过日子,总不能荷包比脸还干净吧。” 三娃跟老四脸冻得红彤彤的,一进屋便冲着火盆前暖手。 “娘,李家那块儿还有人放烟花,待会儿估计还有,你要不要看?” 宋春雪抬头,看着两只小狼狗被外面的声音吓得哆哆嗦嗦,往三娃跟老四的脚边挤。 “不看,没什么意思,过来给你爹叠元宝,说不定他能保你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宋春雪直言道,“说实话,你跟那帮不靠谱的同窗去,就是去碰壁的。” “啊?”老四看向道长,“道长看出来的?” 第203章 不安分 宋春雪看了眼道长,“没错,道长看出来的。” 老四不信,转头问道长,“道长,跟同窗的计划,当真不行吗?” “嗯,会无功而返,挫折颇多。”张道长语气温和,“但你若是真想去,也无不可。年轻人不经受挫折不会成长,不跌跟头长不大,这跟去哪无关,一帆风顺也不好,下次跌跟头的时候只会跌得更惨。” 宋春雪若有所思,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一开始她没想拦着老四,但刚才没忍住,还是想替老四问问。 哎,总归是自己生的,这几日老四乖巧老实,她难免会心软。 不过,她已经不会患得患失了。 哪怕老四终究还是不领情,她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斤斤计较。 她没想着能彻底改变谁的命运,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将来他们是什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咦,这里有红灯笼,我去挂起来。”三娃笑着拿在手上,“是道长带来的吗?” “嗯,在街上顺手买的,喜欢就挂起来。”道长说着,还从怀中摸出两个红色的小袋子,“来,贫道给你们的压祟钱。” 三娃惊讶的抬头,不由看向宋春雪,“娘,这,不合适吧。” “拿着,合适的。”道长将小袋子丢到三娃的怀里,“我们已经商量好,若无意外,贫道每年都要来你们家过年了。” “作为长辈,作为四处游历的道长,我的压祟钱你们一定要拿着,里面还有符纸。”道长叮嘱道,“不要拆开,不要轻易花出去,等后半年再花也不迟。” “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压祟钱,还是保平安的好东西。”老四用手肘推了推三娃,“你不要我可要了啊。” 三娃笑着揣到怀里,“多谢道长。” 宋春雪面带笑容,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流转,心想这才对得起她重来一次。 红红的灯笼挂在了屋檐下,几人困得不行,各自熄灯睡觉。 老四已经没回自己的屋子睡过了,今晚上,他们三个男人都在西屋住下。 睡觉之前,他们洗了头洗了脚,钻进热烘烘的被窝里,安然入睡。 大年初一。 宋春雪起了个大早,煮了两大锅肉,一边猪肉,一边鸡肉。 她泡了土豆粉条,将前一晚从土豆窖里掏出的白菜切洗干净,炒了粉条白菜,拌了黄须菜,干豆角炒肉。 为了解腻,她在炒完菜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凉粉。 庄稼人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这几日吃得油腥最多,肠胃受不了,很难消化。 吃过肉,浆水凉粉肯定是最受喜爱的。 也不知道道长待几天,她想着吃过饭就要摔莜麦,做甜胚子来吃。 虽然凉粉和甜胚子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才吃的,但这两样东西,冬天吃着最过瘾。 何况,从前她舍不得这舍不得那,抠抠搜搜,总要想方设法将好东西留给孩子吃。 现在,她要顾好自己的嘴。 人生在世,不就是靠这张嘴活着吗? 等几个男人从西屋出来时,宋春雪的饭已经做好了。 她洗了脸,换上了那件她花了好几个夜晚,还没正式穿过的孔雀蓝长衫,将四姐给她的绿坠子戴在耳边。 她抬手拨动耳坠子,对这身装扮十分满意。 “哎呀娘,今儿个真好看,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老四一跨进北屋,便对着宋春雪拍马屁,“恍惚间,我还以为娘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年轻貌美呢。” 宋春雪睨他一眼,“嘴挺甜。” 老四站在她的身后,“我是说真的,娘还从未穿的这么好看过。” 三娃也换上了新衣新鞋进了北屋,“娘这身真好看。” 道长跟在身后撸起袖子,径直来到水盆前洗手。 “的确好看。我们赶快吃东西,不然待会儿有人来捣乱。” 道长的声音还没怎么睡醒的样子,却让宋春雪心头一跳。 她连忙走出屋子,“三娃老四,快随我去端菜,麻溜的吃完。” 大年初一,能来她家捣乱的,只有老大两口子。 师兄的话,她不会怀疑。 果然,就在他们吃饱喝足,翻找牙签的时候,老大媳妇陈凤的哭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宋春雪冷笑一声,转头对道长说,“师兄,待会儿若是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可以拦着我。” 三娃咬了咬腮帮子,心想娘该不会骂人的时候,又要说是他教的什么不好听的词吧? 老四一抹油嘴,率先跨出门槛,“走,看看去,是不是挨了老大的打,跑来跟我们告状了?” 下一刻,陈凤抱着孩子,哭着走进院子。 “还有没有人管管了,大过年的江夜铭用擀面杖打我,还差点摔了孩子,难道江家人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的?” “呜呜呜,”陈凤抬起袖子抹着眼泪,“不管再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他怎么能拿孩子撒气。” 宋春雪没理会,三娃端起桌上的碗筷,去厨房里准备洗碗。 老四一本正经的道,“老大那么护着你,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打你,是不是你不想做饭,让老大做这做那,惹他生气了?” 陈凤抹了把眼泪,“是我在烧火做饭的,他嫌弃我把肉炒糊了指着鼻子骂我,我顶了两句,他就动手打我。” 道长端起桌上的碟子走出屋子。 陈凤顿时瞪大眼睛,“他是谁?” “怎么在咱们家里过年,娘啥时候招了上门女婿?” 三娃走出厨房,“我不信你没听过,故意败坏我娘是不是,这是道长,娘的师兄,你再胡说我也打你。” 陈凤深吸两口气,“你们对一个外人如此客气,让人家在家里过年,自己的亲儿子就给了一块肉……” 宋春雪拿着鸡毛掸子跨出门槛,冷冷的看向陈凤,“怎么,大过年的来教训你婆母,是嫌老大一个人打你打轻了?” “我……”陈凤下意识的闭嘴,想到自己是来让评理的,而不是来找骂的。 “肉嫌少了还回来,去你娘家吃肉去。”宋春雪用鸡毛掸子刷了刷耀眼的孔雀蓝缎面长衫,“就算老大打死你,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陈凤咬住嘴唇,“当初埋符纸的事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如此绝情啊,再怎么说孩子是江家的种……”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宋春雪打断她,“当初埋符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你的孩子是江家的种,危害江家就是害你的孩子?” 第204章 能不能改命 陈凤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抱着孩子盯着宋春雪的鲜亮的衣着。 她又气又赌,凭什么这个老东西穿得这么好,而她一个刚嫁进门的年轻媳妇,不仅穿得邋里邋遢,没个人帮忙照看娃儿,还要被夫君责骂。 这样想着,她的胸膛起伏越来越明显。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她,活了两辈子,她怎么看不穿陈凤的心思。 “愣着做什么,大年初一跑到我家里来闹,给你脸了是吗?”宋春雪看向老四,“去喊你大哥来,把自己的妻儿领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老四跳下台阶,“好嘞,我这就去。” 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老大从门外进来。 他穿着旧衣服,一进院子便踹了陈凤两脚。 “你不在家里待着,跑到这里给我显眼是吧!” “滚回去!” 陈凤抱着孩子往地上一坐,仰起脑袋准备嚎啕大哭。 “把嘴给我堵上,再哭我抽你。”宋春雪冷声道,“老大快带她回去,少在我这里撒泼。” 陈凤低着头呜呜咽咽,孩子也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老大转头看向自家母亲,看到她身上的缎面孔雀蓝的衣服,差点没认出来。 她怎么穿的跟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似的。 老大心下思忖,娘的头发梳得那么好,好像比从前光亮乌黑了,发间还簪着一支银簪,绿色的耳坠子衬得她贵气十足。 这还是他娘吗? “看我作甚,再给我来这出,把分出去的东西都给我拿回来,滚去外面要饭,免得时不时来膈应我。”宋春雪对老大没有好脸色。 三娃拿着抹布从厨房里出来,淡淡的看着坐在院子里的陈凤,眼里一片冷漠。 老大愣了愣,转身一把扯住陈凤的衣襟。 “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吧,以后若是跑来打扰我娘,我先打断你的腿,让你往不该跑的地方跑,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说着,他气上心头,又在陈凤的后背踢了一脚。 “我之前还念在你替我生孩子的份上,没有休了你,跟我娘闹了生分,如今你跑到我娘院子里添堵,看来你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老大指着她,“若是还有下次,你就滚回娘家去,我休了你再娶一个。” “呜呜呜呜……” 陈凤抱着孩子哭得越来越起劲,老大低头将孩子从她怀里夺过来。 “再不去,今晚你就去外面睡,我要不起你这样上房揭瓦的女人。” 说着,老大抱着孩子出了院子。 宋春雪找了个笤帚垫在下面,抓着瓜子磕了起来,目光时不时落在陈凤身上。 三娃跟老四也双手抱在胸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凤。 道长端着一碗水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们母子一致的动作,不由笑着微微摇头。 随后,他端着碗站在院子里面,低低的念咒,随后抓起碗里的水往外面洒了几滴。 他手执黄符,默念几句咒语,猛然睁开眼睛,以手指剑。 “噗。” 符纸燃烧起来,灰烬落在碗中。 他在陈凤面前蹲下,对着她下三眼白的眼睛露出怜悯的神情。 真是相由心生。 有一种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的那种。 还有一种人,就算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会撞死在南墙上,死后无休无止的撞南墙。 陈凤刚要骂道长,就听到道长缓缓开口。 “你成亲之前,父母是不是骗你喝下一碗符水,说是以后能多子多福,富贵到老?” 陈凤愣了一下,红着眼眶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又想骗人?” “哼,”道长轻笑,“他们骗了你,那张符是将你的气运转移到你家兄弟的身上,你这辈子的福气落不到自己头上。” “你胡说!”陈凤恼羞成怒指着道长,“你这个臭要饭的道士,那是我的爹娘,他们怎么可能……” “哗!” 张道长将碗里的符水泼到陈凤身上,起身再次念咒。 他一甩拂尘,语气低沉,目光凌厉,“上次是贫道觉得你们咎由自取,不想理会,但若是不解了你身上的符咒,以后闹得鸡犬不宁,还是会打扰到师弟。” “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真被休掉,你就只能嫁给别人,继续充当吸取夫家气运的媒介,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哦对了,其实你还有个妹妹吧?你父亲学了不少歪门邪术吧。他将自己的祖父祖母,在晚上找出来,让他们死了还要给你们推磨干活。” “……”张道长的话,让陈凤后背生寒。 这种事他怎么看出来的? 家丑不可外扬,她从未对江家提起过。 难道是宋之柱从哪听说的,转头告诉了宋春雪,然后传到了道长的耳中? 陈凤翻着死鱼眼,瞪着宋春雪。 宋春雪嗑瓜子的动作一滞,刚想要说什么,只见老四走了过去。 “啪!” 他利落的在陈凤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再瞪我娘,我剜了你的眼睛。反正你一天到晚眼珠子乱晃,老大看着也来气,剜了干脆。” 张道长的话还没说完。 “招来鬼魂做事本就有违天道,鸡叫之前必须送回去,可是有一回你爹睡着了,一醒来已经过了五更,你家祖父母不愿意了,非要带一个回去才行。” 说到这儿,道长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让陈凤不寒而栗。 “你爹只好将你五岁的妹妹送走,自那之后,他就不敢招鬼干活了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爹做的亏心事不少,上次那道符咒反噬,他可能活不过今年了。” “你回家尽尽孝道也好,再闹几次,老大一定会休了你。” 说罢,张道长起身,“去吧。” 陈凤惊恐的从地上爬起来,紧盯着张道长跑出了院子。 “哎哟!” 她在院外狠狠地绊倒,吃了一嘴的土。 宋春雪走过来,骇然发问,“师兄刚才说的事可是真的?” “我编不出这样荒唐的事来,你以后找亲家,千万要擦亮眼睛。”道长将她手里的瓜子给自己抓了一半,“不过其他的都还好,没这么坏。” 提到亲家,宋春雪有一件事想问问他。 “师兄,三娃的亲事已经定了,他未来的岳丈身体不好,你能不能为他改命?” 第205章 要唱戏 张道长苦笑,“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啊,就算是师父,也不敢擅自替人改名。” 宋春雪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道歉,“对不住师兄,我随口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她去了西北角落的柴房,“我去找羊毛泡一泡,给你勾一双袜子。” 张道长跟在她的身后,弯腰探进柴房,“虽说你收拾得挺干净,但这个屋子不适合放破烂。” “那应该放什么?” 道长环顾四周,“不着急,反正你也待不了多久,等你将能用的东西办的差不多,我来替你布置。” “你虽然在县里买了新院子,但这里永远是江家的根基,是你们家的祖宅。何况你也没打算放弃这里,逢年过节还是想回来对不对?” 宋春雪点头,“没错,人难免念旧,将这里留着,好歹有个念想,几个孩子回来,还能看到自己长大的地方。” 只是,她有些不确定,那个时候师兄是否有空。 他不是说要云游四方吗? “那我搬家的时候,师兄有时间吗?” 张道长一愣,“师弟这就见外了,你搬家,我能顾不上?” 宋春雪笑了,“那就好。” 她将一袋子羊毛倒在院子里,随后在厨房烧了一锅热水,一点一点挑了些干净的泡在热水里。 老四是个待不住的,庄子上的孩子成群结伴的去玩了,他也跑出院子追了上去。 三娃不愿意出门,洗过碗便躺在炕上,打开窗户,舒舒服服的看杂谈话本,若不是人要撒尿,他能一直躺在炕上,陷在书中的世界,不知今夕何夕。 宋春雪坐在凳子上,跟道长一边洗羊毛,一边闲聊。 今日晴空万里,抬头便是蓝天。 “希望今年能风调雨顺,明日是不是要立春了?” “是,过几日就要下雪,今年有麦子吃。”道长好奇,“你不记得今年的收成了?” “那么多年,我哪里记得清。”宋春雪叹息道,“我都想不起今年有没有社火,会不会敬神了。” “按理说,今年庄子上李家跟程家都死了人,他们为求心安,也会请神看戏。好多年没听戏了,怪想的。” 张道长蹲在矮凳上,将烫软的羊毛用洗衣服的香胰子搓了搓,若是现在洗不干净,等做成了毛线勾成袜子,就更不可能洗干净。 “你要是想看,我们去县里看,初五山上就有戏,据说还有《五典坡》,今年新排的,戏服也是新做的。” 宋春雪刚想说什么,院门外传来了咳嗽声。 不多时,李大嘴笑呵呵的从院外进来。 “大过年的忙什么呢,道长也在啊。” 道长抓着羊毛搓了搓,“好事将近啊,家里要办喜事了?” “哎哟,不愧是道长,火眼金睛,我听老四说道长在家才来的,”李大嘴从怀中掏出两把儿子买来的零嘴,“过年串门,总不好空着手来,我儿子买的。” 宋春雪看他乐呵的合不拢嘴,便知道他家儿子的亲事有着落了。 “你儿子要成亲了啊,笑得这么开心,嘴都合不上。” 李大嘴在高高的台子前坐下,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眉眼洋溢着喜气。 “没错,我儿子有眼光,去集市上相看好了个媳妇儿,我们前几日带着媒婆去了高家庄子上,已经见过人家姑娘了,长得真俊。” “亲事算是定下来了,但成亲的日子还没算好,能不能劳烦道长替我选个好日子。”李大嘴搓着手看向道长,“越早越好。” 张道长也没有推辞,一一问了他们的属相八字,说出三个日子供他选。 李大嘴开心不已,连连道谢。 “多谢道长,道长选的日子肯定没问题。”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坛子酒,“这算是谢礼,我家女儿出嫁的时候挖出来的女儿红,剩的不多。” 道长受宠若惊,“哟,这谢礼深得我心,您客气了。” 三个年纪差不多的长辈,坐在院子里闲聊,好不惬意。 李大嘴很喜欢跟道长聊天,不仅能长见识还很舒心,跟他们李家那块儿爱嚼舌根,喜欢背地里骂这个骂那个的女人不同。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温柔的暖风混了一丝冷意。 因为早饭吃得晚,也吃得久,便没有午饭,晚饭自然要做得早些。 刚好宋春雪已经烫洗了两遍羊毛,起身准备去做晚饭。 过年肯定要换着花样吃好的,晚上她打算包饺子。 “哦对了,今年我们庄子上有社火,前后三个庄子上的,爱唱戏的年轻人已经在排戏了,正月十五日开始,三娃她娘要不要唱两段?” 宋春雪围上围裙从厨房里出来,面露喜色,“我从未唱过戏,有的看就好,你来之前还念叨来着。” “排的什么戏?”张道长好奇,“十五日我从韩家集那边过来,正好赶上看戏。” “每天每晚一场大戏,都是要唱完的。《游西湖》《屠夫状元》《铡美案》之类的只要有社火就唱,大家手头都有戏本子,默一遍词儿就好。我听着今年要排一出《金沙滩》,角儿很多,戏服很美,我都想选一个去唱了。” 李大嘴叹了口气,“可惜我这破嗓子,也就谝烂闲能用,唱戏的话两句就噎住了,跟母鸡吃了干食似的,难受得很。” 宋春雪忍俊不禁,李大嘴的确不适合唱戏,容易破音。 “金沙滩是出好戏,但这戏太悲情了,老人家喜欢吗?”张道长说的老人家,指的是地方庙里的神。 “问过老人家了,说是想听听。”李大嘴叹了口气,“若是唱的不好,以后就不再唱了,老人家可能很想听吧。” 宋春雪没有多问,她对地方神充满敬畏之心,怕说错了话不好。 她没再闲聊,转身去厨房和面。 等她活好了面,拿着擀好的饺子皮和炒好的馅料,放在炕桌上放在院子里时,看到三娃也在跟他们聊。 “来,一起包扁食,大嘴你儿子若是有地儿吃饭,今晚就在这儿吃了,反正你回去肯定要宣扬说道长在我家过年,晚一点再说,免得我眼皮跳得睡不着。” 李大嘴讪笑,“我尽量忍着,也尽量说清楚些,你们不是借着师兄弟的名儿过日子,我瞧得清清楚楚,你们清白着呢,都是那帮心里不干净的瞎揣摩。” “哦对了,我们正商量着让三娃去唱戏呢,我那堂弟李孟春是戏掌柜,他说还缺了杨六郎杨七郎,你家三娃选了杨六郎,你看成吗?” 第206章 你家道长呢 这边的人痴迷秦腔,哪里唱戏就往哪里跑。 哪怕是庄稼人地里活儿干不完,但只要哪里有戏,就算是走五十里路,他们也愿意去。 五月初五,是不少山上的庙里敬神唱戏的日子,也是庄稼人最忙的时候。 但只要山上唱戏,庄稼人再忙也要跑去看戏。 除非是不爱凑热闹的,爱听戏的人,总能打听到这附近的山上哪里唱戏。 而宋春雪是特别爱戏的人,但她前世很少去看戏。 她家里很忙,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怕人说。 在世人眼中,她这样守了寡,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要养的人,仿佛不该凑热闹。 外人都会觉得,像她这种可怜人,哪怕去了热闹的地方,也会因为别人的团团圆圆和和乐乐而难过流泪。 会因为自己的男人去世而黯然伤神,多年走不出那样的悲剧。 所以,曾经的宋春雪哪怕爱极了秦腔,也不会到戏台前去看。 如果是庄子上的戏,她也不会白天去看戏。 晚上,她会坐在戏场边缘的矮土墙上,远远的看着。 因为旁人觉得她会睹物伤神,她也会一遍遍的怀念故人,一边看戏一边流泪。 可如今,她不会再那样。 人是为自己而活的,为何要成为旁人眼中曲意迎合的丑角。 前世,三娃也唱过戏,他也扮了杨六郎,但不是现在。 在这方面,三娃跟宋春雪很像。 他嗓子不太好,容易唱劈叉,但爱得不行。 前世的三娃,在成了家生了五个孩子之后,终于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 他会买唱戏的高靴,会在厨房里练戏,一练就是一个时辰。 那时,夏木兰也不会怪他耽误家里的活儿,支持他早出晚归的学戏。 她还会带着几个孩子,哪怕多晚都要等三娃出场。 “喂,魔怔了。” 张道长将衣袖甩到宋春雪脸上,才将她拉回神。 “三娃等着你放口话呢,你若是不愿意三娃唱戏就说一声,看把孩子急得。”李大嘴在一旁絮叨,“你以前在孩子面前很凶,尤其是在三娃面前,三娃最怕你。” “我记得有一次他在河湾里给羊洗澡回来,耽误了割苜蓿,你就打了他。”李大嘴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就想这女人真狠心,调皮捣蛋的不管教,就挑听话的撒气。” “……”宋春雪的心仿佛被小刀划了两下,他说的事历历在目,也是令她多年难以释怀的。 她看向紧张的三娃,露出笑容,“三娃想去就去,你如今长大了,读书的时候专心读书,正月十五前后又不耽误你去学堂。” “以前是我迂腐,对你格外的严厉,是我不好。”宋春雪笑中带泪,“我跟你道歉,这些年是我苛待了你,实在对不住。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有事儿我们可以商量。” 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我也不知道以前为何要那么对三娃,他明明跟个大人一样,替我分担家里最重的活儿。” 三娃满眼焦急,“娘,那些事我都忘记了,我没读书很正常,那时候娘也年轻。” 张道长看向李大嘴,那眼神仿佛在说叫你多嘴。 李大嘴低头,“对不住对不住,大过年的,是我多嘴了,提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不过大家如今都夸你呢,三娃放了那么多年的羊,如今苦尽甘来,你这个婆娘厉害的很,能坚持让他继续读书,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宋春雪转身进了北屋,回忆涌上心头,不哭出来很难排解。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初见风霜的脸,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还来得及。 一切还来得及。 不管结果如何,她绝对不会给自己留遗憾。 她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发现一切都是虚妄。 好在她掐了自己好几把,发现是疼的。 等她从北屋出去,便看到李大嘴已经离开,三娃跟道长在捏扁食。 “李大嘴呢?” “跑了,说是喂猪去了。”道长抬了抬下巴,“快坐下包,我最爱吃扁食,若是不包吃百八十个,今晚上睡不踏实。” 宋春雪坐下来,发现道长包的元宝很饱满,一看从前没少包。 看来他虽然看着穷,实则没怎么亏待自己的嘴。 搞不好,以前那些银子,全都到他嘴里了。 次日,大年初二。 早上吃过臊子面,三娃便带着本子去了李孟春家抄戏本,学唱段。 新戏大家都不会唱,从上川请了曾经跟过戏班子的前辈来。 白日里大多都忙,女人家都要忙里忙外,男人还要喂牲口。 晚上用过饭,便是最适合学戏的,大家都无事可做。 只是,晚上要点灯,费油费蜡烛还费柴火,总不能只在一家学戏。 据说戏班子是不允许女子唱戏的,但不绝对。 庄稼人自己唱戏,流传多年,便不再忌讳这个,女子上台唱戏早已不是稀罕事。 而且,据说京城那边都不唱秦腔。 八百里秦川,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 秦腔是从秦地传过来的,几百年过去,那悲情婉转的曲调深入人心。 抄好了戏本子,三娃白天在家里待着,晚上用过饭,便会带着戏本子跑了。 只要是唱戏的,挨家挨户的轮流在晚上学戏。 正月初九,这一晚轮到宋春雪家来学戏。 若是从前,宋春雪不敢让大家来。 现在,她老早生在火盆里生了火,屋子也打扫干净,三娃烧起茶炉子,忐忑激动的等待其他人来。 老四也跟着凑热闹,说是他可以扮个凑数的,以后三娃出门把他也带上。 “来了来了,”老四从外面跑进来,“来了一大群人,屋子里能坐得下吗?” “能的,总共二十几个人,北屋最宽敞。东屋虽然宽敞,但东屋最老,地上坑坑洼洼的,墙也黑漆漆的,这北屋比别人家的还宽敞呢。” 三娃起身挑起门帘,招呼其他人进来。 “这屋里好暖和,三娃老早的生火了吗?” “哎呀,好多年没来过你们家了,我记得从前这北边是一座老窑,都快塌了,没想到你们家院子里这么敞亮。” “三娃娘在哪呢,怎么没看到,我想看看缎面的长衫到底有多好看。” 先来的都是二十多岁的,刚成家不久,都是孩子心性,一进来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宋春雪从厨房里端着荞面馍馍来到北屋。 “哎呀,孔雀蓝的缎面可真好看,三娃,你娘真俊嘞。” “是啊,这身真好看。对了,你家道长呢,他走了没,我能不能找他买两张招财符?” 第207章 娘能给我撑腰吗 宋春雪没料到,先进屋的年轻人说话还挺和善。 “道长初四就走了,他一个人没地儿过年,如今认了我娘为师弟,也算是半个家人了,以后会常来我家过年。”三娃轻巧的接话,“不过他爱看戏,十五了应该回来,到时候可以找他买符。” 老四打趣问道长的人,“你们两口子都去唱戏,娃娃谁看啊?” 一对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夫妻,身上穿着兔皮缝制的厚披风,是山那边庄子上的,说话也随和。 “当然是我公婆照看,我们夫妻俩都爱唱戏,起初他们不让我来,我说孩子他爹也不许去,公婆便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年轻的妇人在火盆前烤火,“还有瓜子花生啊,看来你家的日子真的过好了。” “这些你们家都有啊,”三娃真诚的回道,“不过我们的日子的确过好了,我都读书了。” 宋春雪比他们大十多岁,根本聊不到一块儿。 但听到三娃老四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心里很是愉悦。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还有没来过找不着路的,他们提着油灯绕了好远的路,抱怨这儿很偏僻。 没多久,亭长汪德富也来了,还有离得较近的李孟春夫妻俩。 李孟春个儿矮一些,但眉清目秀,说话做事很讨喜,他媳妇在人群中很出挑,身披红色斗篷,红色玛瑙石在银簪上异常显眼。 进屋之后,李孟春替她脱下红斗篷,她径直在炕头边坐下,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甚是英气。 “江家婶子这身缎面的孔雀蓝真好看,整个人贵气了不少,让人也想沾沾喜气。” 宋春雪笑道,“你说笑了,你身上这桃粉色的缎面才叫好看,若不是我如今年岁渐长,一定要做一身穿着,就算放在家里看,瞧着也心生欢喜。” “江家婶子这般年轻,怎么就年岁渐长了,不过三十六七岁,比我娘还年轻些,她就穿了件桃粉色的比甲,还做了酱粉色的长裙,千金难买心欢喜不是。” 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宋春雪忽然想起她的名字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李孟春的媳妇名叫南梨花。 南梨花最喜欢唱戏,青衣旦角都会唱,估计今年李孟春做这个戏掌柜,也是因为她想唱戏,他才带头办社火的。 作为女人,宋春雪很是不解,也很佩服南梨花这样的女人。 她是如何做到勾搭自家夫君的堂哥,害死了堂哥的妻子之后,还能和自家夫君恩爱如初的。 宋春雪从前总觉得自己做什么别人都要说,但李孟春夫妻俩面对的流言蜚语,比她多了几百倍。 但凡他们的脸皮薄一点,也不敢出来见人。 不多时,教唱戏的前辈来了,屋子里挤满了人,他们开始学唱段。 宋春雪嫌挤,独自去了北屋,坐在炕上识字。 时光不负有心人,这段日子白天再忙,晚上识字和打坐的事儿,她从没耽搁。 三娃如今学着唱戏,她便让老四教几个。 总之,一页书翻过去,里面大半的字她都认得。 只要再加把劲,相信明年今日,她就能看闲书了。 不多时,老四跑了来。 “娘,你北屋的柜子里是不是放了东西,要不要我看着?”他压低声音道,“我感觉好几个人坐在炕上,想翻炕柜上的东西。” “嗯,还是看着点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然下次去赶集的钱,要被人顺走了。” 她的银子大多数藏在土豆窖里,但柜子里有几吊钱,若是放在从前,够她赶好几年的集了。 老四看她不咸不淡的样子,不由坐在炕头边。 “我已经让三娃盯着点了,不过娘,你说为什么,我现在听到别人故意误会你跟道长,还有谢大人的关系,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他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从前,我肯定气得让他们滚出去,但如今看到他们故意往歪了说,我不仅不生气,还能口齿伶俐地怼回去,好生奇怪。” 宋春雪扬了扬手中的本子,“若是放在从前,我这样认字,你不仅会觉得我胡闹,甚至会觉得羞耻,觉得我老了老了还要做可笑的事,对不对?” 老四抿了抿唇,没错,若是前些年娘做这样的事,他想想都觉得可笑。 “事儿经得多了,一些曾经觉得天大的事,会变得稀松平常。而且,如今我们坦诚相待,我跟道长关系如何,你看在眼里。何况,我都不在乎他们的说辞,你也不会替我生气,替我羞耻对不对?” 老四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如今我穿得好吃的好,他们夸咱们家的棉被软和,夸我的鞋子好,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觉得咱们江家人在庄子上低人一等。” 宋春雪双眼一亮,不由用力点头,“没错,我们家老四也变了,比之前聪明大方。” “嘿嘿,娘变了,我自然会变,娘的腰杆子粗了,我走路都敢甩八字步。”老四挺起胸膛,故意逗她,“我从未想过,在这个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竟然能抬头做人。” 宋春雪心头一酸。 上辈子她当了一辈子的缩头乌龟,所以孩子们才会想方设法的逃离这个山沟沟吧。 他们也会觉得摊上她这样的母亲窝囊。 错不在他们,而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骨气。 “对了娘,庄子上的人都说,娘在县里买了院子,春种结束后就会搬到县里去,是真的吗?” 老四有些失落的描绘着被子上的花纹,“娘怎么都没跟我们俩商量。” “是真的,我是怕你们俩年纪小,在外人面前有些得意,会招来麻烦。”宋春雪忙道,“不过,是我多虑了,你们俩都很稳重。等他们走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老四顿时眉飞色舞,跳到地上蹦了两下。 “是真的是真的,以后我们就是城里人了!” “……”刚才的话白夸了。 老四开心的傻乐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道,“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嫉妒的人多,年长一点的总是阴阳怪气的问这问那,非要说你的钱来路不明,是外面的野男人给的。” “娘,我待会儿若是打了人,你会给我撑腰吗?” “……”是她最近爱动手,带坏了老四吗? “动手打人是下下策,人太多的场合不适合,你动手便是你理亏,可以骂回去,像我对付牛绣花那样。” 老四挑起门帘,“好,我这就让三哥骂回去。” 三哥? 这时,北屋传来刺耳的嘲笑声,随后是哄堂大笑。 第208章 种地就是麻烦 宋雪春以为三娃老四受了欺负,来到北屋,却发现他们笑的是旁人。 一个打开了宋春雪首饰盒的男人,被三娃给骂了。 看到宋春雪进来,汪德富笑道,“你是不是怕我们欺负了你家孩子,没想到三娃从放羊娃变成了读书人,嘴皮子也利索了不少,把他汪家叔骂得没脾气了。” 若是从前,宋春雪肯定会贬低自家孩子,然后装模作样的训斥三娃两句,像庄子上很多当娘的一样。 因为她见过的都是这样,小时候犯了错,为了不得罪大人,最先责骂的便是孩子。 宋春雪看向坐在炕柜旁边嗑瓜子的老四,再看看在桌前的矮凳上,正端起茶壶煮茶的三娃,眉眼含笑。 “是啊,以前三娃不爱说话,受委屈了也不说。但我的孩子我清楚,三娃不会无缘无故的骂人,如果是三娃错怪了他汪家叔,我来替三娃赔个不是。” 说着,宋春雪的目光落在跟她差不多年纪的汪家汉子身上,“我家三娃怎么骂你了?” 其余人都在看笑话,汪德富看宋春雪不上道,便笑着打岔,“也没啥重话,孩子嘛,骂人又不疼,也是他汪家叔做的不对。” 被骂的人是汪德富的堂兄,此时正面色不悦的嗑着瓜子。 三娃似笑非笑的接话,“也是我这个当小辈的冒犯了,但我今年就十八岁了,也不小了,以后说我娘的闲话,我这个做儿子的若是当作没听到,也不像话不是。” “说的没错,”汪德富笑道,“孩子长大了,都知道为娘撑腰了,宋春雪,你真是养了个孝顺儿子。” “三娃吃了不少苦,最知道感恩,也知道在旁人面前维护我。”宋春雪没有谦虚,“我很欣慰。” 她看向汪家汉子,“今天这么多人,若是我家孩子说了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三娃在给你炖茶呢,你也别跟他计较,喝一杯吧。” 不用问都知道,他们肯定是拿她的私事开玩笑,三娃不给面子直接骂了回去。 人心善妒,换做宋春雪自己,看到曾经还不如自己的人忽然过上了好日子,不仅穿得好了,说话做事也硬气了,一点不似曾经那样带着好脸色,她也嫉妒的不行,忍不住想要挤兑两句。 在这个节骨眼上,宋春雪也没必要跟他们结仇。 哪怕她搬走了,以后还是同一个庄子上的。 一味的动手发狠也没必要,只要不太过分,没必要揪着不放。 以和为贵是要有资本和底气的,以前她不懂这个道理,其实那时候,她最应该发疯护犊子。 如今,在大家眼中,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敢去人堆里的宋春雪了,她也没必要非争那一口气。 能让别人嫉妒,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等她老了死了,说不定还是要回来埋在这个山沟沟里,也需要人家的后辈抬埋。 以后的日子,就让他们编排去,她过她的好日子,反正她又听不到。 “还墨迹啥呢,眼看着就要十五了,你们都会唱了吗,秀莲你来一段儿,唱给大家听听。” 上川来的教唱戏的花白胡须的汉子打破沉默,“还有你杨二郎的词儿,都背下来了没?” “不不不,师傅我脑子笨,还没学会,让其他人先唱,你教教我这段儿怎么唱。” “哪段?”教唱的师傅没好气道,“我看你们就是来谝闲的,哪里是来唱戏的。《金沙滩》这场戏很长,说不定要唱两个时辰,你们都给我认真点,明晚上早点,我们挨个儿听一听,若是唱的不好白天多唱,既然要唱就认真点,别嬉皮笑脸的。” “……” “……” 一群人被骂的鸦雀无声。 教唱戏的不是这边庄子上的人,每晚要早早的骑马赶来,看大家不认真难免动气。 但人家骂得对,大家也不敢反驳。 宋春雪又去了西边的屋子,半个时辰后,大家从北屋出来,先后离去。 三娃跟老四将人送走,进了院子拴上门栓。 他俩跑到北屋,看到宋春雪在扫地,满地的瓜子皮,踩上去个哇个哇的。 “娘,你快说说,我们真的要搬到城里去吗,咱家真的在县里有院子了吗?”老四急得抓着宋春雪的胳膊,“娘,你瞒得真严实,这么大的事儿是怎么忍得住不说的?” “事以密成,我怕出岔子。” 宋春雪想过了,他们先搬去那个高墙堡子的院子里面住,过两年不大太平,到时候再挪地方很麻烦。 老四激动的咬手指,“那娘打算何时搬?” “唱戏结束就慢慢的搬,一两回肯定搬不完,多借两个驴车,先将之前的东西搬到县里去,那时候三娃正好要读书了,直接让三娃去县里的学堂,一边读书一边给咱们看院子。” 三娃面色平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情绪翻滚。 他真要去县里读书了? 曾经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这才多久就能实现了? “要去县里读书啊,太好了。”老四不由酸涩道,“那娘能让我继续去读书吗?”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他,“那你是真心想读吗,有多想?” 老四抓耳挠腮,“我还没想好,娘能不能等我好好考虑考虑。” “能啊,但你以后若是这不想干那不想干,偷奸耍滑的过日子,我倒是无所谓,你自己糊弄自己,吃亏的是你自己。别读了几天又跟同窗跑到外面,想着赚大钱,那你趁早歇了这门心思。” 宋春雪不轻不重的说教,老四低着头不大爱听。 “对了,家里的粮食都是我的,你若是再悄悄的给老大送去,我打断你的腿!”这件事,她一定要跟老四说清楚。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再给老大了,上次是我鬼迷心窍,娘饶了我吧。”老四抓着宋春雪的胳膊晃了晃,“娘相信我,以后我做任何事,都会跟娘商量的。”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他,“你最好说到做到,嘴上做的再好都没用。” 三娃起身收拾东西,将地上的矮凳子摞起来搬到外面的台子上。 “对了娘,我以为娘今晚肯定会骂人,那人说的话极其不好听……” “咱不说这个,难听的我没听到,三娃骂回去就好。你别给我复述,不然我晚上睡不好,没必要,总不能大晚上追到人家家里打一架。” “哦。” “明天要往地里拉粪了,快去睡觉。” “哦。”老四叹了口气,“种地就是麻烦。” 第209章 小心有贼 种地当然麻烦。 庄稼人最辛苦,收成却最小。 但这天底下可以没有经商的人,却不能没有种地的。 大夏国最多的还是种地的人。 那些贪官污吏富得流油,花的全都是庄稼人的血汗钱。 宋春雪知道老四的心思,他吃不了苦,所以才那么想去外面闯荡。 他以为他们在县里有了院子就不种地了? 无论何时,宋春雪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本分。 她种了一辈子的地,最擅长的便是种地,若是贪图清闲跑去作别的,她只怕会赔的血本无归。 反正她就是个没本事的老太太,若不是机缘巧合遇到贵人,她这辈子也会乖乖种地。 次日一早,宋春雪烧了蛋花汤,去西屋喊他们俩喝汤,发现他们俩的气场不对劲。 老四捂在被窝里,叫不动。 宋春雪添了炕从外面进来,三娃盛了两碗汤端在北屋的桌上。 “怎么了,你们昨晚吵架了?” 三娃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打了一架。” 宋春雪就知道,昨晚提到让三娃去县里读书,而她对老四说的话就没那么好听,老四心里肯定不痛快。 “打赢了没?” 三娃咬了口黑面馍馍,“我放了九年羊,他才放了多久,他打不过我。” 宋春雪忍俊不禁,坐下来端起碗筷,“你做的对,别让着他。虽然他懂事了不少,但心里不舒坦就找茬的毛病,你别给他惯着。” 以前,三娃总是让着老四,吃亏的是他自己。 老四隔天就忘了,三娃这个性子,可能会记一辈子。 “娘,去县里读书需要不少银子,我……” 宋春雪板起脸,“让你读就读,若是连读书的钱都没留着,我们搬去县里干啥?”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总不能为了当城里人,跑去县里喝西北风吧?” 三娃低着头默默的喝了口汤。 “那大哥二哥那里……” 宋春雪叹了口气,“三娃,你放心,我心里有一杆秤,尽量对你们公平些。” “县里的院子是我的,我没带伞分给你们。等我死了再分也不迟,除了让你读书,我也不会多么偏袒你。” “就算我没有意外之财,你今年也是要去县里读书的,那些卖羊的钱都给你留着读书。” “可是……”三娃心里负担不小。 “别可是了,以前你吃了那么多苦,如今享福不会了?”宋春雪眼里的笑带着几分忧伤,“放心,你读你的书,这些日子也玩得开心些,我知道你喜欢唱戏。” “凡事都要认真点,别想那些没用的,你娘厉害着呢,这庄子上能像我这样能干的女人没几个,何况有了钱,我也不会苦着自己。” 说着,宋春雪起身,“我去喊老四,若是今天给我发脾气,我打断他的腿。” 三娃心里的疙瘩被抚平,不由露出笑容。 他端起碗筷去厨房里洗碗。 接下来几日,宋春雪都很忙碌。 羊圈里的羊粪,驴圈的驴粪,还有鸡粪猪粪,炕眼里掏出来的灰,全都是肥料,都要拉到地里去。 茅厕里的也要她一大早起来,担到地里去。 从地里回来,若是天晴乌云,太阳正好,她便跟两个孩子,将摞在场里的莜麦摊开晒了,下午就套上大石碾子,赶着毛驴碾了。 莜麦虽多,但比麦子好收拾,一场就能全部收到大口袋里。 十五这日,三娃白天也要去帮忙搭台子。 宋春雪跟老四往地里拉了三趟粪,便回家将荞麦摊开来晒。 空气中弥漫着荞麦秆儿的味道,隐隐有些发霉。 午饭前,李大嘴来到宋春雪家门口。 “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辰,他理应回家做饭的,怎么忽然来这儿了,而且脸色不对劲。 李大嘴指了指院子,“进屋说话,有正事。” 宋春雪连忙丢下手中的荞麦秆,拍了拍身上的土。 “怎么了,神秘兮兮的,出什么事了?” 李大嘴径直进了北屋,在椅子上坐下。 “我是来给你提个醒儿,最近小心些,听说你要搬到县里去,你晚上还是不要去外面看戏,免得家里遭贼。” 他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睡觉的时候手头备着家伙事儿,庄子上的人都没什么闲钱,以前你家养羊是给孩子读书的,大家都知道你没什么闲钱,但现在不一样。” 宋春雪明白他的好意。 “你先等等,我去端些馍馍来,你还没吃饭吧。” 李大嘴摆手,“我说完话就走,不吃东西。说实话,你忽然日子过得这么好,连我都嫉妒,好几次想开口找你借钱,然后不还你来着,更何况是别人。” “你要搬就早点搬,大家都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你不知道,这段日子,你那身孔雀蓝的缎面长衫,已经酸到了多少人。”李大嘴睨着她,“你还是到城里再穿吧。” 宋春雪无奈,“大过年的,他们看到的时候都穿脏了,还见不得我穿件好的,李孟春媳妇,还有汪家赵家的,不都穿得挺好?” “那不一样,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比你好,现在大家甚至在传,你被县里的富贵人家当外室来养,见不得光,但钱给的不少,若是抢了去,也没人会给你撑腰。” 宋春雪头皮发麻,是她低估了人的恶。 “虽然说是玩笑话,但贼心已起,不行动很难消除,你要小心。” 宋春雪连连点头,“你今日听说的?说话的都是谁,让我心里好有个准备。” “离得越近越小心,你今年还招惹了不少人,汪家一族虽然住的散,没有我们李家这么团结,但你也清楚,他们连自家祖父的院子都占了去,还不愿意给饭吃,从前还做过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你自己留个心眼。” 说完李大嘴起身,“我回去做饭喂猪了,刚在大杏树下跟人闲聊,觉得不妥来给你提个醒。” “你专程来,吃过饭再走吧,难得你能为我着想。” 李大嘴没有停留,“不敢不敢,让别人看到了,我也是独身一人,可能会殃及自身。趁现在大家都回家吃饭了,没什么人看见。” 他走得很快,眨眼间便出了院子,鬼鬼祟祟的,声音也压的低。 宋春雪没有跟上去,知道他也是怕惹祸上身。 腿边两只小狗砸拽她的裤脚,他们长得很快,最近还会朝陌生人吠两声,但威力不大。 若是它们会咬人就好了。 第210章 人性本恶 上元佳节,各家各户都给孩子糊了灯笼。 华灯初上。 大家早早的用过饭,去戏台子那边等着大家去庙里请神,然后回来耍狮子。 老四有心去凑热闹,但李大嘴跑来专程提醒,他怕娘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安全。 宋春雪看出他的顾虑,“你想去就去,就算来了人,我备着鞭子和刀呢,实在不行还有两只小狗给我提醒,知道屋里有人,他们不敢进院子的。” 老四有些犹豫,“万一呢,李大嘴消息最灵通,他专程来一趟,说明有人合计过。” 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今晚没啥好看的,我明晚再去,明晚三娃还不唱戏。” “你想玩就去,前些年不是没人翻过院子,都被我打跑了。” 外面的声音太热闹,庄子后面的路上,程家的孩子也去看戏了。 虽然程家老三去世了,但他们的侄子侄女们年少,不计较那些。 虽然他们家没有一个人唱戏,但孩子天生好玩,总不能都躲在家里。 “那我看一会儿就上来,”老四还是忍不住起身,“他们肯定不敢在这时候来。” 宋春雪略显失望,但她看得出,老四很想去凑热闹。 “嗯,那你早些回来,跟三娃说一声也行。”为了不让三娃担心,吃饭时他们没跟三娃说。 老四戴上帽子,“我一会儿就来,娘将院门栓上,灯也亮着,西屋的油灯别熄了。” 宋春雪应了声,将两只小狗抱到院子里,自己坐在窗边绣花。 三娃要去县里读书了,不能穿的太素净,不然别人会瞧不起。 渐渐地,耳边越来越安静,屋子里只有针线刺破布的声音。 宋春雪支起耳朵,一边绣花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窝在台子上的狗窝里的小狗叫了两声。 “汪,汪。” 小奶狗还不到俩月,声音小小的。 但这个动静让宋春雪汗毛竖起,总感觉外面有人要翻墙。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穿上鞋子,腰间别上短刀和剪刀,轻轻的开门来到屋外。 她手中握着驴鞭子。 羊铲子太长了,她担心自己力气小,对方若是精壮的男子,羊铲子很容易被对方夺去,反过来打自己可不好。 “汪汪汪。” “汪汪汪!” 两只小狗都站了起来,朝着院墙外面吠叫。 宋春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跟背篓一样大。 后背发麻,耳朵也像是听不到了。 她明明不害怕的,为何这般紧张。 她不由抽出腰后的短刀,上次它已经见了陈广才的血,这回她也绝对不手软。 但是,两盏茶的工夫,外面没有丝毫动静。 两只小狗也觉得无趣,跑到狗窝里躺下。 “扣扣扣。” “扣扣扣。”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宋春雪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两只小狗忽的翻身起来,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扣扣扣。” 大门第三次被敲响。 正当宋春雪要出声问外面的人是谁,两只狗跳下台阶,摇着尾巴往院门口去了。 宋春雪稍稍放松,“三娃?” “师弟,开门。” 是师兄的声音。 宋春雪浑身的紧张卸下,连忙跑过去打开院门。 “你一个人在家?” 一进门,张道长便转身将门从里面栓上。 “刚才在外面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被我教训了两下,卸了胳膊,可能需要郎中来专门接好。” “等过几日,你就知道是谁试图翻你家的大墙了。” 张道长走在前头,一进屋便洗了手。 “还好师兄我来了,不然你今晚上肯定要吓哭。” 宋春雪将腰间的剪刀跟短刀放在桌上,“哭倒是不至于,可能要见血。” 张道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了,我差点忘了,上次夜里,你一个人打死了一头狼。庄子上的那些臭男人,哪里凶得过一头狼。” 宋春雪浑身有点软,懒懒的坐在炕头边。 “但李大嘴今日专程来提醒我,说是有人想偷我家的东西,让我小心点,我没想到他们真敢来。” 张道长去外面拿了些柴火,自己架起茶炉子来喝茶。 “无风不起浪,他肯定是确定有人敢那么做,才来给你提醒的。”道长将茶罐放在茶炉上,“只是那李大嘴,恐怕要挨一顿打。” 宋春雪捏紧衣角,“那岂不是我连累了他?” 道长看着她,“那我替你去看看?” “成吗?” “成,怎么不成,你给我煮些肉,再收留我几晚,我就去。” 宋春雪感激的看着他,“没问题,给你杀只鸡也成。” “好说,”张道长起身,指了指茶炉子,“替我看着茶,烧两个枣儿。”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小袋桂圆干,“放三颗,别人今日刚送的。” 宋春雪呆呆的接过去,听到道长已经打开门走远了。 欠了李大嘴的人情,她会过意不去。 但道长是她的师兄啊,以后他们打交道的日子还多,宋春雪心安不少。 她捏破三颗桂圆干放在茶罐里,添了在炕里烧的木炭,烟不大,在屋子里喝茶不怕熏眼睛。 等她煮了两罐茶,两个茶碗倒满之后,师兄回来了。 一进门,师兄撸起袖子道,“这桂圆干煮茶真香,一进屋就能闻到,快让我尝尝。” 宋春雪连忙将茶碗递给他。 “师兄,李大嘴被打了没?” 道长喝了两口茶,满意的眯起眼睛。 “差点被打了,现在,他们的胳膊腿都被卸了,要爬回去了。” 他吹了吹茶碗的浮沫,慢条斯理道,“据李大嘴说,那俩人离得近,就在下面的庄子上,看来道长我在你搬家前,最好在你家当护院。” 宋春雪心有余悸,“对不住,是我给师兄添麻烦了。若是我没穿那身缎面的衣服……” “跟衣服无关,人性本恶,不要自责,错不在你。”道长面带微笑,“你那衣衫是好看,但过年的时候,大家都穿得鲜亮华丽。” 这番话,仿若春风一般吹进宋春雪的心中,扫除阴霾。 “多谢师兄教诲。” “贫道饿了,晚上还没吃东西,劳烦师弟热点腌肉吃。” 宋春雪笑呵呵的起身,“师兄等着,我这就去。” 她的脚步声远去,道长的笑容消失。 其实,他在门外还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不让师弟知道的好,不然徒增烦恼。 第211章 回来捉奸吗 宋春雪用蒜炒了肉片,端了一碟子馍馍,又烧了两个荷包蛋汤。 道长胃口很好,吃了不少。 他不住的感慨,“还是有人做饭吃的日子好,我走了二十里路,差点以为吃不上热乎的了。” 宋春雪安静的看着他吃,“你晚饭没吃吗?” “没有,出门的时候还是下午,没到饭点。路过你二哥家的庄口,跟他聊了聊,说我画的招财符很管用,他也准备去县里买地去。” 说到这儿,道长长叹一声,“为啥我自己用着不顶用,难道是因为我自己画的?” 他将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今晚我就教你画,等你学会了,给我画几张,说不定会管用。” 一听能学招财符了,宋春雪双眼锃亮。 “师兄此话当真?” 道长夹了块肥瘦相间的肉,“假的。” “师兄!”宋春雪急得站起来。 道长坐得四平八稳,“我从不诓人。” “坟墓的东西还是沾些晦气的,以后再也不挖了,贫道还是踏踏实实的,用自己的双手赚钱花。不过你的那一半,还在东山上放着,等你搬到城里了,拿去钱庄换成银票,放着也踏实。” 宋春雪点头,“师兄说的对。” 吃过饭,道长去了西屋打坐,宋春雪留在北屋。 老四回来时,宋春雪已经闩门睡了。 他敲了敲门,听到她安好便放心回屋。 “啊我的娘!” 老四一撩起门帘,便看到炕头边盘腿坐着个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道长何时来的,”老四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差点吓死了。” “这么不禁吓,”道长从怀中摸出一张符递给他,“自己叫叫魂,吓到了就叫叫自己的名字,没坏处。” 老四不情不愿的接了过来。 “三娃呢?” “他待会儿回来。” 老四踢掉鞋子上了炕,将今晚的事跟道长讲了。 道长也没瞒着,他正好撞见大门外有两个人试图翻墙,被他教训了一顿的事,告知老四。 老四气得要连夜去讨公道。 “明日再去,他们俩今晚是爬回家的,估计你去了会被放哪咬一口。”道长叮嘱他,“这件事情就当过去了,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提,他们心里清楚就行。” “有句话叫人狠话不多,今日贫道让他们吃了大亏,今日过后我们从不提起,反倒叫人害怕。” 老四点头,“道长言之有理。” “但有一点,”道长微微蹙眉,“你今晚不该出门,万一我来得晚些,你娘能打得过两个男人吗?” “若是真出了事,你要追悔莫及的。”道长语重心长道,“你娘终究是个女人家,实力悬殊,下次可不要心存侥幸。” 老四自知理亏,用力点头,“道长,我记下了。” 正月十六。 未时三刻,好戏开场。 下午唱的《屠夫状元》,晚上是《游西湖》,都是大家爱听的。 道长白天去的,好多人认出他来,跑去买招财符。 道长乐呵呵的回来,说他今日赚了一百文。 一张五文,好多孩子凑热闹。 宋春雪晚上去的,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是记忆中的戏文最好看。 等她回来,便看到道长坐在炕上,靠着厚厚的被子,一条腿盘起来,一条腿曲起来,正悠闲地勾羊毛袜子。 宋春雪只教了一遍,他就学会了。 “怎地回来了?”道长瞥了她一眼,坐得端正了些,“我今日来的时候,见到了你四姐家的阿来,他已经打坐筑基了,你呢?” 宋春雪一脸茫然,“什么才叫筑基?” “伸手。” 宋春雪将手腕伸出去,道长将手指搭在她腕间,很快收了回去。 “再加把劲,若是快的话,一年内能筑基,若是晚一点,三万五年也有。但阿来,他是天生的修士,民间修行的人少之又少,阿来已经拜我为师,以后他还要喊你一声师叔。” 师兄的话激起了宋春雪的好胜心。 “那你再教教我,如何快速的筑基,说不定我也天赋不浅。” 张道长放下手中的羊毛线和柳木棍,甩了甩袖子。 “也行,你毕竟年纪大些,记性不好,没掌握全部要领也有可能。” “……”这话她怎么这么不爱听。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盘腿坐在炕上,闭上双眼。 “调整气息,呼吸慢慢放缓,气息从气海升起,游走督脉……” 宋春雪按照他的指示自己走了一遍,“没错啊,我之前就是这样做的……” 话音未落,宋春雪感觉自己的体内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气海扩散,猛然冲到头发根。 她猛然睁开眼睛,“师兄……” “你筑基了。”道长神情古怪的看着她,“不是说你学会了吗,之前都是这么做的?” “……”宋春雪有种曾经跟着二哥去学堂,被夫子骂的感觉。 她该不会真是学漏了什么? 之前感觉挺好的啊,打坐运气结束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啊。 “你自己来,我看着。”道长不信邪,“不然怎么我一教就筑基了。” “好,师兄你别骂。” “……”道长深吸一口气,“我若是像带别的师侄那样骂你,你早就哭得赶我走了。” “行,那我试试。” 宋春雪规规矩矩的,按照记忆运了一遍气。 道长紧紧地盯着她,能够看到微弱的气脉在她体内游走的样子。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师兄之前忘记了,男女有别,你自己打坐的时候,没有收肛提气,是不是?” “……”收肛提气,她听懂了,以前真的没注意。 “是师兄的错,那你以后可记住了。”道长抚着额头,不忘补充一句,“月事来了之后尽量不要打坐,很有可能血崩。” “……”那你不早说,难怪她上次打坐感觉很不对劲,吓得她躺了两日。 “咳咳。” 三娃从门外进来,听到他们俩的话,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 “娘怎么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你怎么不喊我一起走,万一遇到心术不端的人怎么办?” 对于昨晚的事,三娃心有余悸。 “不用担心,我现在出门十分警觉,腰上还别了短刀,没人敢对我怎么样。” “对了,你今晚不是画了脸吗,怎么回来了?” 道长看向三娃,一本正经的发问,“是不是别人说了什么,跑回来捉奸的?” 第212章 好日子 捉奸? 听到这两个字,三娃满面通红,似乎是道长大胆大直接给吓到。 “没有……我不会……捉奸,”后面两个字极其烫嘴,三娃走到门口背对着他们道,“不用捉,我知道道长看不上我娘。” 说完三娃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脑子乱得一塌糊涂,连忙掀开门帘跑了,丢下一句,“娘我去看书了。” “……”果然实话说出来就是不中听,什么看上看不上的,她就非得被谁看上吗? 宋春雪又气又堵,心想道长若是个女人该有多好,免得大家对他们的关系疑神疑鬼。 不过,她想到庄子上那些人的长舌头,就算道长是个女人,时间一长,也会传出她们关系不清白的话来。 以前这个庄子上有两个妇人都是从别的庄子上嫁过来的,都长得很俊,且娘家人还沾点亲戚关系,因此俩人交情匪浅,时常你帮我我帮你。 年轻的新妇,尤其是刚生过孩子之后,男人若是不在家,会害怕的睡不着觉。 她们会时常作伴,大半个晚上一起睡。 后来不知道谁的舌头大,竟然说那两个女人在一起不正常,举止过于亲密,一起去赶集还要手牵手。 两家的男子强行将她们拆开,不许再往来。 后来,其中一个随夫家搬走了,留下另一个跟庄子上的人不怎么往来,见了人就躲。 人言可畏。 道长笑着摇头,“我就是逗逗他,他还给吓跑了,三娃这孩子,贫道喜欢。要不,我收他做徒弟?” “你想得美,三娃是要读书的。何况他年纪小,还不是时候,谁家孩子好端端的学这个?”宋春雪没好气的道,“师兄赶紧教我画符吧。” “得得得,你还急了。”道长捋了捋胡子,“三娃说了看不上你的话,还生气了?” “……”她好歹是个女人,非要戳破吗? 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她好歹活了那么长时间,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道长嫌弃她最好,若是不嫌弃她那才可怕。 “我没生气,”她迅速调整好情绪,抬头看向道长,“还请师兄好好教教我画符,师兄也别嫌我笨。” “好说。”道长溜下炕头,拿起笔墨,“勤能补拙,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有多笨。” 宋春雪紧张的手心出了汗,还没开始写,一支笔换来换去,两只手轮流在衣服上擦汗。 因为没握过毛笔,道长总嫌她的握笔姿势别扭,调整了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 老四回看戏来,他听到北屋的二人在争吵。 他没敢去北屋,钻进西屋问三娃,“怎么了这是,还从没听过他们吵嘴。” 三娃合上书籍,“娘在学画符,不会握毛笔,也不会画圈,道长逐渐没了耐心,说话重了些,娘不爱听,就吵起来了。” 老四压低声音,“戏刚散了,他们这样吵,程家人路过肯定能听到,要不三哥去劝劝。” “……”三娃睁大眼睛,故意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别以为喊我声三哥,我就能为你所用了,没门。” “三哥,三哥啊,”老四拖着长调子故意膈应他,“我的三哥啊,你就去看看呗。” “……”三娃被这几声三哥喊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由拿起手边扫炕的老笤帚威胁他,“再喊你就去东屋睡。” 老四撇了撇嘴,“还不爱听了,之前不是很喜欢听我喊三哥吗,真是骗人的鬼,哄人的嘴。” 他端起木盆去了厨房,“我去烧水洗个脚,你要不要洗?” “我洗过了,睡觉。”三娃的脑袋落在枕头上闭上眼睛,“给道长留些热水。” 老四嘿嘿的笑了两声,听着贱兮兮的。 他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挺喜欢的道长的,想让他给我们当后爹?” “……”三娃猛然睁开眼睛,“你可别胡说,师兄弟不好吗,非要成夫妻?让他们听到了,以后道长不敢来了咋办?” “瞪我干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老四去了厨房烧水,三娃安静的听着北屋传来的声音,思绪良多。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不管他们将来会不会有那种心思,那都是他们的事。 他这个做小辈的不会干涉。 只要娘愿意,娘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他会支持娘的决定。 * 十七日,宋家四姐弟背着好吃的,来到了宋春雪家。 “哎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姐姐,二哥,你们来啦!” 宋春雪正提着篮子准备烧火做饭,便看到场门口走进来四个人,开心的丢下篮子跑了上去。 “我们想着这么多人来,替你把粮食碾了,结果你这几日不好好过年,碾得只剩下胡麻了?” 宋之柱看着之前好几个粮食垛子,现在只剩下两个小小的胡麻垛子,就知道她是怕麻烦他们,只留了一天的活儿。 他走到胡麻垛前,径直取下两小捆胡麻,“今日太阳好,风也恰到好处,不如摊开碾了。” 二姐也笑着走过去,“他二哥就是干活的命,走到哪里都着急干活。不过早碾了也好,老五再不离开这个庄子,肯定要受人欺负。” 三姐拉着宋春雪的手道,“老五啊,多亏了你给我……” 四姐宋春莲瞪了她一眼,“在外头少说两句,你就不能管住你的嘴,少给老五惹麻烦?” 三姐识趣闭嘴,她这些年有啥说啥习惯了,出门前被叮嘱的事,竟然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对不住啊老五,二哥也说了,都怪我多嘴,害得媒婆大老远都找到你家里来了,以后我尽量克制,跟外人少说话。”说着,她低头拍了拍身上新做的衣裳,“好看不?” 她压低声音凑到宋春雪耳边,难掩感激和喜悦,“是你给的钱买的,赵钱现在不敢对我吆五喝六了。” 宋春雪拉着三姐的手,对其他人招呼道,“先进屋吧,二哥你也太着急了,好歹先喝口水再干活,不急在这一会儿。” “我不渴,”宋之柱道,“你们姊妹几个去屋里聊,我很快就摊开了。” “我们也不渴,三姐跟老五去做饭吧,人多摊得快。”四姐宋春莲看向走出院子的三娃,不由笑着招呼道,“三娃快过来,让四姨母看看。” “姨母,舅舅,先进屋吧。”三娃笑着走了过去,“哪里有让亲戚们不进家门就干活的,我跟老四来摊开就行。” 说着,三娃推着姨母跟舅舅往屋里走。 他朝院子里喊了句,“老四,快出来干活咯!” 第213章 娘要多少钱 最后他们拗不过宋之柱,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将胡麻一圈一圈摊到场里。 用宋之柱的话说,大太阳就这么一会儿,他们再耽搁一会儿,胡麻晒不好碾不下来,还要用连架打,费时又费力。 进屋之后,宋之柱环视一周。 走上北屋的台阶,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道长呢?听老四说他要你们这儿看戏。” 一时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老四跟三娃站在最后,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他们早上也没看到道长。 “道长说是跟山后边的老汉约好了,要给人家找个好位置死后埋了,估计中午不回来。”宋春雪当作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寂静,去厨房端来馍馍和一直没怎么吃的点心。 她心想,若是哪一天她真的跟道长有了一腿,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 不过,想到昨晚上师兄骂得她一晚上没睡好,她就来气。 她一定要让大家亲眼看到,师兄就是师兄,他们之间心无杂念,没有半点不寻常的心思。 但凡谁动一点歪心思,天打雷劈! 四姐看到她的脸色不对劲,直接开口,“砸了,脸色这么难看,不会被道长骂了吧?” 宋春雪神情一顿,“你怎么知道道长骂人?” 宋春莲笑了,“看来道长教你画符了,之前他晚上教阿来画符,骂了半个时辰。阿来是个好脾气的,第二天一早还拉着道长起来继续教他,道长还专程向我赔不是来着。” 宋春雪心气平和了不少,“他夸阿来是天赋异禀来着,连他都被骂了,说明道长脾气不好,骂就骂吧,学东西总要看点脸色的。” 大家笑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别折腾了,为何非要跟一个道士学这些东西。 她是个女人,学了也没用。 宋春雪不以为然,“学了我心里踏实,你们先喝茶,我去做饭。” 三个姐姐起身。 “我们一起吧,让你三姐擀面,四姐烧火,老五炒臊子。”二姐笑着安排道。 “那二姐做啥?”四姐没好气道,“你在一旁监工?” “哈哈,没错,我洗碗也行。” “行吧,谁要大姐不在了,你就是老大呢。”老四向来嘴上不饶人。 二姐也知道她的脾气,不跟她计较。 四个姐妹钻到厨房,一下子变得很拥挤。 不多时,厨房里传来欢声笑语。 三娃跟老四在北屋陪着二舅喝茶。 宋之柱得知前两天竟然有人来翻墙的事,气愤不已。 “三娃去帮忙也就算了,老四你知道会有人来,为什么不陪着你娘?”他蹙着眉头看向老四,“若是道长不来,万一你娘有个好歹,你后半辈子亏不亏心?” 老四低着头,“二舅教训的是,我不该因为贪玩留我娘一个人在家的,道长也说我了,二舅我知道错了。” 三娃抿着嘴唇,“我也有错,二舅一起骂吧。” 宋之柱叹了口气,“我不是要骂你们,而是要提醒你们,以后你们俩是家里的顶梁柱,要知道护着你娘。” “你娘生了四个儿子,若是到头来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你说她这辈子亏不亏心,她累死累活图的什么?” 他满肚子的气没处撒,“你们自己想想吧,我去外面看看。” 若是不出去透透气,他担心自己忍不住狠狠地教训这俩小子。 他来到羊圈外边,看到羊圈里的小羊羔在吃草。 三娃真是心软,早都卖完了,也不用每天还要添草拌料。 不过这小羊羔子就是招人稀罕。 既然三娃舍不得卖,让他们变成城里人的一块肉,他刚好要多买几只羊来养,卖给他也行。 他又来到老五的菜园子里,看到韭菜已经冒了头。 今日雨水,地上的野草已经绿绿的,躲在干草下面,很顽强。 一抬头,他看到了老大从小路走了上来。 “二舅,我看几位姨母都来了。”老大手里端着一碟荞面馍馍,“我也来看看你们,好多年没见过几位姨母了。” 宋之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知道来看我们就好。再怎么说,你是从你娘的肚子里出来的,如果你诚心对她好,她会心软的。” “你也是当了爹的人了,如今一定能理解你娘的苦心。” 老大低着头,听着宋之柱的教诲,一起走进院子。 臊子面已经做好,三姐四姐端着面来到北屋。 宋春雪端着咸菜和最后一盘黄须菜从厨房出来,对上老大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欲言又止,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宋春雪。 “我来看看舅舅和姨母,陈凤的饭快熟了,我先回去了。” 宋春雪没接话,站着没动。 二姐从厨房出来,笑着接过老大手里的盘子,将荞面馍馍放到厨房,又在盘子里放了两个小锅盔,还给了老大。 “来都来了,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你了。”说着,她推了推宋春雪,“将筷子拿过去,你让他们用啥吃饭?” 宋春雪来到北屋,宋之柱拉着老大进屋吃饭。 人多热闹,大家有说有笑,宋春雪跟老大之间的生分和疏离淡了几分。 三娃跟老四沉默的吃饭,大年初一陈凤来闹的事,他们还记得清清楚楚。 吃饱喝足之后,宋之柱看得出来,老大还有别的事要说。 想到老五要搬到县里去,应该还没跟老大说,家里的物件和毛驴要不要带走,应该还没商量过。 “老五,听老四说你要搬到县里去,那家里的东西可收拾好了?”宋之柱直接发问,“两头毛驴你要如何处置,还有庄稼人用的物件,这庄子要谁来看着?” “你以前就说程家人不打招呼就拿走了家里的东西,若是你走了,他们还不得翻墙进来,家里的东西都挪走。” 他看向老大,“老大毕竟是自家人,既然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想休掉陈凤,毕竟再娶一个要花钱不说,孩子也会受委屈。” 宋春雪看向老大,“若是真想休,聘礼钱我出,我都能住到县里去了,娶个媳妇娶不起?” 她冷笑一声,“就陈凤那种人,虽说是孩子的亲娘,但……” 想到就老大这样的,谁知道老天会不会安排个更差的。 “算了,老大都成家了,既然他不舍得,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拆散他们。” 她没有情绪的看向老大,“除了水川那块地,其他的你挑着种上两亩,这院子也辛苦你照看着,若是想用这水窖里的水,隔几个月记得看看水渠。” “至于毛驴,我会带走小的那只,老一点的怀了崽,你拉去照看。” “那,娘要多少钱?” 第214章 嚯,好多人啊 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他们母子身上,来回扫视。 宋春雪知道,老大能主动问这句,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若是从前,他肯定会主动说,若想要他照看好这院子,毛驴要白送给他。 她想看看老大的诚意,“那你打算给多少?” 老大低头沉默。 宋之柱跟其他三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没有开口。 “我手头只能拿得出五百个铜板,娘说过既然分了家就不会再管我,我也不想占娘的便宜。”老大低头看着脚尖,“但我暂时没打算休陈凤,不是我舍不得,而是孩子还在吃奶,希望娘能理解。” 大家沉默。 “你的私事我不是掺和,我的意见你不用放在心上。”她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惯着老大,便改了主意,“老毛驴我没打算要钱,你养着便是,但是肚子里那个,我没打算白送。” 老大点头,“这是自然。” “还有这场里摞着的柴草,你可以用一些。但我不是不回来,你不能像没人要似的糟蹋,你可以拉一些回去烧,喂驴也要草,但你照看院子的时候上点心,”宋春雪直言道,“若你不想看,我可以托别人照看,可能比你还上心。” 老大低低的嗯了一声。 宋春雪的姐姐们对她的硬心肠有些诧异,但想到陈凤埋符的事,她们也没想替老大说话。 儿子养成这样,的确够寒心的。 “那羊呢?”老大来了句。 “你要养?”宋春雪不客气道,“你养得起吗?” 宋之柱忽的起身,“胡麻晒得差不多了,我去碾场。” 娘的,得亏老大不是他的儿子,就凭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他能踩他两脚。 但他毕竟是个当舅舅的,且老大从小到大就是这个德行,都是被老五惯得太狠。 老五都能忍,他有什么不能忍的? 二姐跟三姐起身,“我们俩去洗碗。” 四姐也不想待了,“我去喂猪。” 老四早就不想待了,“我去吊水。” 三娃坐着没动,老大的臭脾气他了解,万一将娘气出个好歹来,他要看着。 老大面子上挂不住,“我就是问问,娘要是舍不得买,我可以替你们养着。” “替我们养?”宋春雪直言不讳,“你顾得上吗?陈凤不得天天念叨。” “她现在不敢,念叨我就打。” 宋春雪心想,陈凤活该。 她也不想跟老大说话。 “我去给二哥找东西,免得他不知道用具在哪。”宋春雪看向三娃,“你跟老大聊聊,别忘了,这个家现在你做一半的主。” 三娃应了一声。 大家的脚步声远去,老大冷冷的看向三娃。 三娃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大哥不服气?” 话音刚落,老大忽的站起来,冲着三娃挥出拳头。 三娃早有准备,起身避开他的拳头,并朝他脸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头砸歪了,擦着他的脸滑向老大的耳朵。 老大彻底被激怒,咬着牙朝三娃扑了过去。 三娃相对冷静,抬脚踹向他的小腿,没有收力。 他早就看老大不爽了,手中的力道又狠又快,根本不给老大还手的机会。 三两脚,老大直接被踹翻在地。 看到老大咬着牙要冲过来,三娃嗤笑一声,不疾不徐道,“你还当是以前呢,我一个放羊娃每天跑多远的路,哪怕如今读了书也比你力气大,你能打得过吗?” 老大更气了,铁青着脸朝他扑了过去。 “你他娘的给我少嘚瑟,别以为……” 三娃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嘚瑟什么了?你读书的钱是我放羊赚来的,三九寒天我一天都没歇过,冷得双腿直打颤,我抱怨过一句吗?” 他将老大压倒在地上,狠狠地朝着他的鼻梁砸了一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我就活该一辈子放羊吗?” “你是家里的老大,原本放羊的活应该落在你身上。都说长姐如母长兄如父,我看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坏种!” 老大被按着脖子,脸色铁青,好几次反抗,却被三娃结实有力的胳膊压回去。 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地上,前所未有的耻辱将他淹没。 “三娃,我弄死你,快给我起来,我是你大哥!” 三娃骑在他身上死死地按着他,下巴都在用力。 “你扪心自问,这庄子上谁家的老大像你这样?” “你给我说清楚,那一晚汪家跟程家的人想翻墙,被道长卸了腿的时候,你在哪?” 老大猛然卸了力,连忙看向门外,还好没有旁人。 “是不是道长说的,误会我趁火打劫了?”老大哼笑一声,“我就算是再混蛋,也不可能帮着外人来抢劫自己的亲娘吧?” 三娃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试图看出点破绽,“那谁说得准。” 老大放弃挣扎,扭过头道,“我那天只是想帮娘,但道长快我一步。那天下午,我听到有人撺掇着要去,晚上放心不下才去看的,你爱信不信。” 三娃咬紧牙关,推了他的胸膛一把,然后起身,“你最好没有撒谎!” 院外。 大家忙着碾场,不知道老大何时离开的。 去年的胡麻收成很好,颗颗饱满。 宋春雪的几个姐姐,看到门口还堆着前几日没有簸好的粮食,还有一些需要扬起来清一清,便一股脑儿推到场中央,簸了又簸,直到干干净净,才装到袋子里。 他们今晚是要留宿的,宋春雪原本要去添东屋的炕,被大家阻拦。 虽然家里的人多,但一个炕上睡四个人没问题。 他们是来做客谝闲的,不是来睡觉的。 傍晚,他们终于收拾好所有的粮食,全都背到仓房里摞起来。 看到宋春雪家满满当当的粮食,姐姐们既羡慕又心疼。 哪怕是最能干的三姐,看到宋春雪的仓房,便知道她这些年是把自己当牲口使唤。 不然,她跟三娃两个人,怎么可能攒得了这么多粮食。 二姐跟老四直接哭了。 “老五啊,你太苦了,你怎么能种这么多粮食,你是种了多少地,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宋之柱不由感叹,“还好以后你能轻松些。” 宋春雪低头,一年到头她跟陀螺一样没停过,若是还攒不下粮食,那她图什么。 就在这时,道长拿着拂尘缓缓地跨进门口。 “嚯,好多人啊。”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第215章 变脸 “道长回来了,是来陪老五的吗?” 三姐嘴比脑子快,看到道长这么晚了专程赶回来,不由揣摩起他们的关系来。 四姐又瞪了她一眼。 三姐悻悻的缩了缩肩膀,“道长莫怪,我说句玩笑话。” “道长快坐下,你们是不是该去做饭了?”宋之柱嫌弃她们聚到一起,说些道长不爱听的话,连忙拉着道长坐下,“我看老五这儿有酒,道长要不要喝两杯?” 道长笑呵呵点头,“也好,刚才在老汉那里喝了一盅,没喝够,嗓子眼都没润湿。” 宋春雪没将三姐的话放在心上,“二哥,你晚上想吃什么?” 其他三个姐姐齐齐看向宋之柱,“我们不吃糜面疙瘩,你想吃一个人吃。” 宋之柱有些难为情,大家都知道他爱吃糜面疙瘩啊。 “那就不吃,馓饭,搅团,或者是懒疙瘩?” 二姐嫌弃地看着他,“我们是来做客的,这些你自己家没有吗?好歹让老五做点好吃的,白面饭你不敢吃吗,反正我看老五还专程买了两袋白面,才吃了一半。” 宋之柱笑道,“还是你们做主吧,不能按照我的口味来。” 四姐开口道,“依我看,要不吃洋芋焖面吧,道长吃过没?” 道长点头,“这儿的洋芋做的焖面确实好吃,多放点油,配点咸菜美得很。” “好,那就吃焖面,我再热点肉。”宋春雪也好久没吃焖面了,怪馋的。 做焖面没必要用很白的面。 麦子磨得二遍四遍面黑一些,没有二遍三遍那么好吃,但掺点荞麦面做焖面正好。 削了十五个大洋芋,用最长的擀面杖,擀了一张很大的面,切成短条,洒在用清油跟猪油炒的油汪汪的洋芋上头,用麦秆儿做成的大锅盖盖上,焖好之后还有一股麦秆儿的清香。 宋之柱跟道长每人吃了三碗。 吃过饭,大家借着月光一起去戏场看戏。 谁留下来看家是个问题。 “娘,我来看家,你们去看戏吧。”三娃面带笑容,略显害羞,“明日下午我就要上台唱戏了,要好好默默词。” 老四犹豫片刻,“我也不去了,你们去吧,我本来不爱听戏。” “也好,你啊你们俩好好看家,把门拴好。”宋春雪很想跟娘家人一起去,好多年没有如此人多势众的,一起去看戏了。 今晚是最后一晚,明日下午的《金沙滩》过后,晚上就要烧社火,将神送到庙里去。 宋家姊妹几个,带着道长来到了戏台前,引来很多庄子上人的注视。 “哟,江家寡妇要去城里了,如今出门就是不一样,这么一大家子人护送你看戏啊,啧啧啧,派头真大的,县太爷也没你这么气候吧。” 刚站在戏台前,赵玉芳的男人王老汉吊着嗓子,说出了庄子上很多人想说又没说的话。 大家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宋春雪一行人。 “哪儿气派了?”宋之柱冷笑一声怒骂道,“我们娘家人一起来你们庄子上看戏,还看出不是来了?” “若不是晚上有不做人的狗贼,我家老五连门都不敢出,你怎么不说?”他没好奇道,“气派不气派的关你屁事,你想气派又没人管你。” 程老五在一旁嗤笑道,“那宋春雪如今明目张胆地跟道长厮混,你这个娘家哥哥不管管吗,也不怕给宋家丢人?” 宋之柱转头怒目而视,“你再说一遍?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在厮混了?” “呵,这不是明显的事吗,一个寡妇,跟一个不着家的道士睡在同一个屋里……哎,你干啥,事儿都做了还不让人说了?” “狗日的,就算他们睡一个屋,你管得着吗?”宋之柱气得赏了他两个耳光。 “你他娘的敢打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程老五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彪悍,何况他早就看江家母子不爽了,今日算是找到了机会。 但宋之柱在他们庄子上是出了名的会打架,三两下便将程老五打趴在地。 “哎哎哎干什么,要打一边打去,台上正唱戏呢。” “快快快,将人拉开,哪有跟人家亲戚干上的,这程老五也太不懂事了,借题发挥也不挑挑场合。” 宋春雪站在一旁没有阻止,程老五这样的人就该打。 但程家老大和老四不知从哪冲了过来。 “呔,宋春雪你个荡妇还叫人打我弟是吧,我家老二被你害得到现在都在大牢里关着,我们程家今年这个年都过不好!” 程家老大直直地冲着宋春雪的头发抓来。 看来今天这仗是非打不可,是别人先挑事的,不能怪她。 宋春雪刚要冲上去揪住程老大的耳朵,却被二姐三姐先扑过去,四只手乱拍乱挠,连推带搡,程家老大直接翻滚在地。 “就你有嘴,就你会骂人是吧,我撕了你的嘴!” “你们也没多伤心啊,你弟弟都去世了,你还跑来看什么戏啊!” “你们程家这些年抢了多少人的粮食,你家老二就是咎由自取,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程远是活该被抓啊,你还有脸说!” 二姐三姐都是有蛮力气的,程家老大只能抱着脑袋,避免打到脸。 程家老四停在两步之外,吓得不敢上前。 “胡掌柜呢,李孟春,李庸呢,还不快过来拦着点,这里唱戏是敬神呢,他们这样成何体统!” 程家老四跺脚大喊。 台子上的人戏也不唱了,站在台子上看程家弟兄被按在地上打。 其他看戏的人顿时跑过来劝架。 宋春雪看向四姐,两人默契地冲到程家弟兄跟前,扯住他的头发,在他脸上狠狠地拍打。 场面一片混乱,道长站在一旁,既不插手也不阻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汪德富从戏台上跳下来,李大嘴跟几位堂兄弟将人扯开来。 半刻钟后,程家兄弟被李家兄弟劝回了家,连说带劝,说他们不该对江家的亲戚客人出言不逊。 这些日子,凡是拿到过道长招财符的,他们都对道长很是尊敬。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道长。 何况,就算道长跟宋春雪睡在同一个炕上,那是人家自己乐意,关旁人什么事? 大家知道程家因为程远被关入县衙大牢,一大家子人憋着气,一直想再打一架。 “台上的继续唱!” 李孟春朝台上喊了一句,便笑着向道长走过来。 “对不住啊道长,程家兄弟往年狂妄惯了,今年家里接连发生不幸,还请道长不要计较。” 他笑着问宋家兄妹,“今晚唱的是《铡美案》,你们是要继续听戏,还是去我们家喝茶去?” 第216章 姐妹们出言无忌 要说会做人,还是李孟春。 他妻子是不厚道,但他在旁人眼里永远是和和气气,说话做事通透周到,从不会让别人的话掉在地上。 何况如今他们都意识到,宋春雪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是在县里买了院子,光靠她自己,怎么可能如此? 大家都明白,但凡程家兄弟聪明一点,也不该招惹道长,更不该将那些事摆到明面上来。 “我想看秦香莲,看韩琦自杀,”二姐笑着看向宋之柱,“要不你跟道长去喝茶吧,我们看一会儿再来。” 宋之柱明白,这是人家的好意。 这是李家庄子,顾名思义,李家是最有势力的,从前李家人不把江家放在眼里。 如今老五过得好了,李家人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人家都邀请了,这个面子必须要给。 “你是戏掌柜的,不打扰你吧?” 李孟春笑道,“不打扰不打扰,听说道长爱喝酒,我家里还有些陈年杏花酿,要不要尝尝?” 道长点头,“好说好说。” 他转头看向宋春雪,“师弟,他们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龌龊人看别人都龌龊,你还没学会画符呢,我还得留下来多教你几日,千万别赶我走。” 人多的场合,宋之柱是为了嚼舌根的事动的手,道长便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大家想知道的事挑到明面上。 宋春雪明白他的意思。 “师兄见外了,是我要学东西,师弟该请你别为了那些烂舌根的人生气才是,只是师兄,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下次教我画符的时候,能不能骂得轻一点?” 道长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下次给你面子,保证不骂你。” 说着,他捋着胡子转身,“好了,你们去看戏吧,我跟二哥去喝酒。” 一时间,看戏的人心思百转。 宋春雪真的在学画符? 她若是会画招财符,那还了得? 她怎么命这么好,认这么有本事的道长做师兄? 真是踩到了狗屎运! 宋家姐妹站在众人后面看戏,秦香莲正牵着孩子,跟陈世美派来杀他们的韩琦周旋。 二姐抬手挡着嘴凑到宋春雪跟前,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忍不住掐了把她,“道长真是聪明人啊,他刚才这么一说,算是告诉大家,你们就是单纯的师兄弟。” “是啊是啊,道长这样的男人,若是你能让他成了你的人,也算是你的本事啊,多少人嫉妒不来的事。你若是能将道长骗到被窝里……” 宋春雪抬手捂住三姐的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我真是服了,三姐你能不能嘴上把点门。” 四姐面无表情的凑了过来,抬手挡着嘴不让别人听到。 “之前我觉得道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现在,我觉得你很难遇到比这还好的人了,你若是真能搞到手,不仅不是给宋家丢人,而是给我们姐妹争口气,人家好歹算个人物啊。” 她啧啧了两声,“可惜,人家可能看不上你。” “……”果然是亲姐妹,说话不会遮遮掩掩,扎心扎得明明白白。 二姐捏了捏她的腰和肚子,“哎呀这小腰儿,你不是生了五个娃吗,怎么一点油都没有?” “对了,你身上有纹没?”二姐笑得花枝乱颤,“也不知道道长……唔!” 宋春雪一个头两个大,感觉前头看戏的人竖起耳朵,努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转身往外走,“走走走,还看什么戏,你们臊死我算了。” “也是,看戏有什么意思,咱回家说去。”三姐乐得不行,“哈哈哈,正好道长不在,我们关起门来想说啥就说啥。” 宋春雪无可奈何,都是一帮俗人,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她对道长只有感激之情,道长也是地地道道的修行人,谈男女之事,不是亵渎了道长的道心吗? 不过,姐妹之间就是如此,想说啥就说啥。 她们喜欢聊这个,也是因为关心她。 姐妹难得相聚,机会难得,回去切点猪头肉,边喝边聊。 这样想着,她加快步伐,“走快点,我们回家喝两盅,做两个下酒菜,边喝边聊。” “在戏场里聊这些,你们真是不怕我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三姐小跑着追了上去,“对对对,哈哈哈,老五说的在理。我这辈子还没跟人喝过酒呢,赵钱那个死出,家里有点好的都被他喝了,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二姐笑话她,“你还不醉不归,能不能喝都不知道。” 四姐跟在后面,抬头看着十七日的月亮,还很远很亮,照得人胸膛里热烘烘的。 远处的山若隐若现,周围的院子静悄悄的,偶尔能瞥见别人家的灯火从窗户漏出来。 多年来一潭死水般的心境,忽然开始摇摇晃晃。 人就该这样活着,有喜有怒,有气就撒有喜就笑,前能动手打人,后能将那些破事儿当个屁放了,转眼跟自家姐妹有说有笑,最好能把酒言欢,花前月下。 她不禁看着月亮傻笑,谁说花前月下一定是男女私情才美妙。 “老四,你傻站在那里干啥,小心后面有狼追你!” 二姐回头喊了一声,笑着说道,“快回去拌个粉吃,我到现在都记得你给我们偷偷拌的粉好吃,虽然挨了大伯的一顿打,但那个味道真是令人难忘啊。” 四姐向前跑了几步,一本正经的道,“那是当时太饿了,我们偷偷地躲到洋芋窖里吃生洋芋,还吃过生扁豆,你说用开水烫的洋芋粉,用啥拌不好吃?” 三姐点头,“也是,恐怕就算用驴粪蛋儿拌了,我也舍不得吐。” “……” “哈哈哈哈哈哈!” …… 等宋之柱跟道长回来,便听到北屋里传来划拳喝酒的声音。 “我没喝醉啊?” 宋之柱撑着墙摇了摇头。 “哎呀,喝酒了真不能吹风,一吹酒醉,我的耳朵肯定是坏了。” 道长扶着他走进院子,“耳朵没坏,她们姊妹几个真的在喝酒划拳。” 宋之柱愣了一下,歪着身子往北屋走,“女人划拳喝酒,若是回了夫家,肯定要挨打的。” 这时,屋子里传来宋家姐妹的哈哈大笑声。 “老五你喝,你若是不喝,今晚就逼你跟道长洞房。” “哈哈哈哈,二姐你糊涂了,小心老五打你。” 三姐宋春梅的声音清晰的从屋里传来。 “不过道长真不错,做妹夫挺好。我感觉,道长没成过亲,若真的成了亲,肯定会对老五好。” 第217章 又又又又哭 “色字头上一把刀,修道就要清心寡欲,你们几个再毁我道心,我……呕……” “……” “……” 门外的道长和宋之柱,悄悄的退下台阶,转身往西屋走。 一转头,他们看到三娃跟老四撩起门帘探出脑袋,像老鼠一样,倏地缩了回去。 宋之柱尴尬一笑,“呵呵,那啥,她们喝醉了说胡话,道长不必放在心上。” 道长点头。 “贫道明白,宋兄先去屋里歇着,我去厨房打点热水来。” 宋之柱扶着门框,“哎好,有劳道长。” * 宋春雪从没有这么放纵过,昨夜真的是不醉不归,还喝吐了。 其实她喜欢闻烈酒的清香,喝着太辣了。 一盅酒下去,嗓子就沙哑了。 但她昨夜终于明白,为何有人喜欢在红白喜事上喝得一塌糊涂,喝酒倒是其次,喝酒的时候人就跟成了仙一样,飘飘然。 老实本分的那颗心,就像在门口栓了大半辈子的看门口,从未去过五米之外的天地。但一喝酒,那条又沉又重的大铁链子断了,身后跟长了翅膀似的飞起来。 从前她讨厌一喝酒就吹牛的人,而昨晚,她也会像那些醉鬼一样,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气势不够,大手一挥。 仿佛她不用顾忌自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穷是富,像英雄一样,站在高处指点江山,挥斥八极。 也不知道是哪位姐姐替她换了衣服,给她擦脸漱口,总是一觉醒来清清爽爽,还有些意犹未尽。 “醒了?” 二姐打了个哈欠,坐在窗前梳头。 “你三姐四姐去做饭了,我们昨晚闹疯了,二哥都来说我们了,让我们以后少拿道长寻开心,道长是出家人,不能不敬。” 宋春雪揉了揉眼睛,“你们说的那些胡话,道长听到了?” “他肯定吓跑了吧,这辈子都没见过年纪一大把,还把酒说胡话的女人吧,他肯定不敢来找我了。” 她翻身坐起,打了个哈欠下炕穿鞋。 “不知道,但道长一大早被人叫走了,说是要给家里的老人找块好墓地,算是解了大家的围,免得今日凑到一起尴尬。” 宋春雪系上盘扣,拿起笤帚扫地。 “道长见过世面,过两日就忘了,不过下次若是喝酒,若是道长在千万别提他。” 二姐笑了,“你还喝上瘾了?” “嗯,是有些上瘾。我现在算是理解为何那么多人爱喝酒了,下次等有机会,我们姐妹相聚一定要喝酒。” 说到这儿,宋春雪放下笤帚,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等我住到县里去,你们来县里找我,我就请姐姐去酒馆喝酒,如何?” 二姐心头一热,“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宋春雪用力点头,“我请客。” 大家昨晚喝了酒,吃不下别的,三姐四姐做了搅团。 刚放下碗筷,三娃便跑去戏台那边装扮画脸。 得知三娃要唱戏,几个姐妹商量着一定要看完了再回去。 青天白日,院子上了锁,大家都要去看。 临出门前,宋之柱拉住了宋春雪。 “二哥,怎么了?” 宋春雪看他的神情严肃,不由紧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跟道长,你对他真没有不轨之心?” “……”宋春雪一头雾水,听二哥的意思,是怕她纠缠道长不成? “没有,若真是有,以我现在的性子,要么不相往来,要么直接说出口,让他与我成家。” “你……” “二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玷污道长的道心的,他修行不易,年轻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能对哪个女人轻易动心?” “二哥多虑了,你放心,我有分寸。若是昨晚我们的话,让道长生了气,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悄然离去。” “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斤斤计较。” “反正道长若是不再当我师兄了,我也会朝这条道走下去。不一定非要修出个什么结果来,就是心有所依,二哥明白吗?” 宋之柱良久无话。 “昨晚喝了酒,几个姐姐肯定说了没羞没臊的话,若是得罪了道长,还请二哥替我们赔个不是。” “道长已经帮了我太多了,他若是不告而别,我能理解。” 宋之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随便问问,没看出来道长生气,我只是怕你动了心,容易吃亏。” 宋春雪笑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吃亏的是别人。” 如今酒醒了,宋春雪意识到,昨晚的事,就算道长的境界再高,也难免会生出情绪。 虽说是师兄弟,但男女有别,庄子上人多嘴杂,难免让人气恼。 等她搬到县里,没有旁人的时候,她会找他赔礼道歉。 “好,你别委屈就好。虽说以咱们的身份可能配不上道长,但当哥哥的,也不希望你爱而不得,故作洒脱的折磨自己。” “若是你有了找人的心思,我再替你找。” 宋春雪哭笑不得,“二哥,你又来,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还替我找了两条狗吗?” 宋之柱一拍脑门,“嗐,还真是,算我瞎操心,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事,就怕道长往心里去。”她是多活过一辈子的人,道长毕竟年轻,若是害得他心里膈应,那便是她的罪过了。 “走,看戏去。”宋之柱笑道,“三娃长得好,扮相一定英俊潇洒。” “走,去看看。” 他们来到戏台前,好戏才刚开场。 只是,早上还是晴朗的天空,这会儿阴云密布。 悲伤的调子配上悲情的故事,可能连老天爷都被看哭了。 戏到中场,杨家兄弟先后死去,天上飘下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洋洋洒洒。 很多孩子都跑回家去了,不少大人还站在雪地里,安静的看着戏台上的角儿。 三娃的杨六郎戏份不多,但宋春雪没有错过一处。 宋春雪站在台下,看着三娃的帽子被摘下时忍不住落泪。 “老五,我们不能再看了,这雪越下越大,我们几个先回去了,你先看着。” “老五,你别送我们了,这雪再下大点我们就回不去了。” 说话间,他们四个已经走下斜坡。 宋春雪站在戏台前的大场边上,“我给你们烙的饼带上了没?” “带了带了,你先忙,我们走了。”三姐向她挥手,“去看你家三娃吧,下次再来。” 他们的身影在漫天的飞雪中越走越远,就像他们这一生,都在渐行渐远渐无书。 但宋春雪已经很知足了,相比前世,她已经得到了太多。 “又哭?眼泪跟驴尿一样多。你昨晚上出尽了风头,应该高兴才对。” 第218章 是师兄 宋春雪转头,是赵玉芬。 “我没哭,刚才看戏的确看哭了。” “如今过年了,借我的钱是不是该还我了?” 刚才这话很不顺耳,宋春雪也懒得跟她绕弯子。 什么叫出尽风头,是看不惯吗? 看不惯就憋着。 赵玉芬缩了缩脖子,比宋春雪还要瘦长的身子抖了抖,“我现在手头没钱,反正你也不差我那点,过些日子再还你也不迟吧。” 宋春雪气笑了,她是比之前有钱了,怎么大家很看不惯她似的。 就连老实巴交的赵玉芬都这副德行? “不是明明说好的?我是信得过你借的。就算我有钱了,但我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二两银子,我家老大分家的时候,我一个铜板都没给过他。” 说到这儿,她忽然有了主意。 “我记得你卖了驴娃子吧,就算没有二两银子,一两总有,先还给我。”宋春雪叹了口气,开始哭穷,“我也是东借西凑才在县里买了个院子,你真以为我成了土财主?” 赵玉芳踢了踢脚面的雪,“你也别催,我保证在你搬走之前再还你一些。” “一些是多少?”宋春雪冷冷的看着她,“我是招你惹你了,跟我说话这么僵硬?” 赵玉芬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雪花扑到脚面上。 “也不是僵硬,就是眼红啊,你怎么忽然这么有钱了,大家背地里眼红的恨不得去你家抢钱,若不是你家里有个道长,你这几天还想看戏?墙皮都给你剥了信不信?” “……”她还怪实诚的。 明明刚才恶意很大,这会儿倒是语气好了不少。 “那你是打算不还我钱了呗?这个庄子上别人看不到我有多辛苦,累死累活的忙了大半辈子,老天忽然对我好了点,难道就不是我自己换来的?” 赵玉芬低着头,“没有不还你,就是,我家老二嚷嚷着要成亲,我手头被控得干干的,一点都拿不出来。” “行,我可以不催你,但我若是让老大和陈凤两口子去要这个钱,你怕不是要被他们烦死,你可想清楚了。”宋春雪清楚,一旦她跟老大说赵玉芬借她的钱归他们俩,以后陈凤能每天指着赵玉芳的脊梁骨骂十遍。 老大的院子跟赵玉芬家离得很近,二三十米的距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可千万别,你家大儿媳妇可不得了,若是真让她来要这个钱,我还活不活了。”赵玉芬连忙央求道,“我先还你五百文如何?” “可以,现在给我,还是……” “我现在就回家去取,你在这儿等我,”赵玉芬走出两步,“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坐个屁,昨晚上要不是你家男人开了口,我家二哥可能没那么生气打了程老五,老光头坏得很,我去你家坐坐,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赵玉芬有些犯怵,宋春雪这张嘴如今越来越厉害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不知不觉便白了头。 戏还未落幕,戏台前除了几个特别喜欢听戏的,五六十岁的老者,只有宋春雪。 耳边是秦腔百转千回的悲调,宋春雪站在远处,安静的听着。 下雪的时候一点都不冷,甚至有些暖。 鹅毛雪容易落在睫毛上,缓慢的化掉。 模模糊糊中,有个欣长的身影走到她跟前。 他不知从哪找出一把伞,递到她面前。 “站在这里作甚,在等三娃?” 宋春雪看着眼前的道长,白雪落在他高高束起的黑发上,胡子上也粘着不少,仿佛能看到他老年时的模样。 “师兄没跑?” 她以为,以师兄的做派,若是昨晚上恰好听到什么,今日肯定不会来见他了。 “跑什么?”张道长淡淡道,“贫道若是那等薄脸皮的人,早在幼年时便自戕了,还能站在这里?” 宋春雪接过伞柄,还带着道长掌心的温度。 “师兄师弟,贫道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患难兄弟了,冠上男女之情,属实狭隘。”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老实说,看到你的时候,我没法将你当作女子看待。” “……”宋春雪磨了磨牙,想骂人。 不过这样最好,她不由地松了口气,不会冒犯师兄,师兄也不跟她计较就好。 “或许是你已经活过一次,贫道在你身上只看到了修士的顽强不屈,看到你一边哀莫大于心死,一边又积极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也看到你身上不同凡响的大机缘。” “师弟,师兄希望你不虚此行。前路漫漫,你要坚定道心,不管遇到什么人,都能像现在这样。” “上次我就想说了,其实你跟谢征……” 就在这时,赵玉芬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 “给你,这五百文你先收下,别的我下半年再还你。”赵玉芳将一串钱塞到宋春雪手里,“千万别让老大两口子来催债,算我求你。” 宋春雪点头,“可以,记住你说的话就行。” “走吧,早些回去,待会儿鞋湿了。” 她不想多说,撑起伞径直回家。 道长跟在她的身后。 * 这场雪下了半日,两尺来厚,下得很是时候。 等雪化了,正是春种的好时机,今年的春麦一定能丰收。 张道长继续留在江家,宋春雪明白,他是怕有人还会来翻墙。 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想着到时候一定要少跑两趟,将能带的都带走。 她差点忘了,如今她在城里也是有地的人,今年都种麦子。 要种地就不能少了农具。 她已经后悔将一只毛驴留给老大养,不过想到在县里养驴费草料,两只毛驴她要拉很多草去县里,不划算。 今年先凑合着,明年就请人耕种。 两日后,雪化了大半。 宋春雪在饭桌上,将搬家的事提上日程。 “三娃该去学堂了,不能再拖了,先将家里的一部分东西搬到县里去,我跟老四种完地再搬走。” “后日,路上的雪应该化了大半,我们借一辆驴车,先收拾些紧要的东西,三娃趁早找到学堂的夫子,看看哪家愿意收。” 张道长放下碗筷,“找谢大人,带三娃去县学试试,总归是官办的。” “嗯,也好,”宋春雪看向道长,“师兄,那就劳烦你带三娃去找找谢大人。” “你要留下来看家?”张道长蹙眉,“那贫道这几日留下来是为了啥?我走了,你跟老四不怕那些居心不良的?” 宋春雪有些犯难,她不想再麻烦谢大人。 “贫道替你们看家,你们三个搬东西,收拾院子也快些,不要耽误三娃上学的事。” 第219章 我的亲娘啊 得知师兄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才专程留下来的,宋春雪有些过意不去。 但看到师兄主意已定,她没有推辞。 师兄是真心替她着想,没有多说的必要,平添麻烦。 “那就麻烦师兄了。” “麻烦什么,顺手的事,反正我在哪都是住,在你这儿自在些。” 听到他这样说,宋春雪轻松不少。 师兄是修道之人,那些碎嘴子就让他们蹦跶去。 反正以后也听不到了。 江家母子收拾了两日光景,第三日借来了李大嘴和赵玉芬家的板车。 路过老大家的院子,老大拉着自己新买的板车跟了上去。 他问三娃,“你们要借板车,何必绕开我去别人家借,就算我跟娘的关系再僵,我们也是自家人。” 三娃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之前不知道你有板车,现在你自己拉来了,不是挺好。” 老四上下打量着老大,没有说话。 他们将院子里的东西搬到车上,厨房用具收拾出一半,各类面粉粮食装了一车,被褥枕头羊毛毡,还有三娃跟老四的衣服全都带上。 三个车装得差不多了,宋春雪看向老大,“你买了一头毛驴?” “嗯,买了一头。”老大主动提议,“我去牵了毛驴来,给娘拉一车柴草,不然就算搬去县里也没烧火喂驴的东西。” 宋春雪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难得看他这么主动,她觉得老大一定是打着别的什么主意。 他了解老大,没好处他是绝对不会开口帮忙的一个人。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的陈凤被老大压制着,但他们毕竟是两口子。 陈凤肯定撺掇老大,看看她这个老太婆到底买了什么样的院子,竟然要搬走。 “也好,那你去牵毛驴,我们装些柴草,然后直接去县里。” 老大点头,“成,我现在回去牵。” 看到老大步伐飞快的往家跑,宋春雪有些犯嘀咕。 她看向一旁给灰毛驴顺毛的道长,“师兄,你说老大打的什么主意,今日这么懂事?” “不知,”道长被毛驴的脑袋蹭的笑了起来,“这毛驴你就是不舍得卖给我,真有灵性,跟狼狗一样。” “对了,”道长转头,“你们先带一条狼狗回去,留一条给我作伴。你们一下子都走了,怪孤单的。” 宋春雪笑了,“要留就留两条,我们四个去县里,又不需要狗作伴。” “对了,我们后日回来,要劳烦师兄照料鸡和羊。” “放心,贫道又不是不会。”道长看了眼上头正探着脑袋看热闹的程家人,“不着急,你们收拾好了再回来。” 宋春雪没有多想,装好柴草正好老大回来,他们赶着驴车便出发了。 江家母子赶着四辆车子,在庄子上的人眼中,阵仗极大,仿佛在向大家炫耀,他们要变成城里人了。 一些看不惯的,远远的瞧见他们的身影,忍不住啐骂几句。 宋春雪牵着毛驴,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熟人,纷纷问他们这是要去哪。 得知他们真要搬到县里去,大家都不相信。 宋春雪也不解释,继续赶路。 来到上坡路,车子太重,毛驴走得慢。 因此,平日里一个半时辰的路,他们这回走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达县里。 当宋春雪带着他们停在一座大堡子面前时,三个孩子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老四松开毛驴,冲到宋春雪跟前,“娘娘娘,你没记错吧,这真的是你买的院子?” “待会儿别被当贼抓起来,我可不想去县衙大牢待着,太丢面了。” 老四指着面前的院子,“这可是堡子啊,地主土老财住的,娘不会是糊涂了?” 宋春雪掏出钥匙,将锁打开,“房契地契就我带着,你要是不信,待会儿可以看看。” “快把车拉进来,先不着急收拾东西,去外面吃点东西,我们去学堂看看,先将三娃的事解决了。” 老大牵着毛驴走进院子,看到眼前宽敞又阔气的堡子内部,惊得说不出话来。 娘是捡金子了吗,能买得起这么好的院子? 这不是在做梦吧。 这比上川庄子上的堡子大多了,竟然还有前后两个院子,甚至有驴圈鸡舍,只是看着好几年没用过了。 三娃只是茫然的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坐在干干净净的石阶上,呆呆的看着眼前高大气派的屋子。 看屋子的门窗是用漆刷过的,虽然有些年份了,但看着很牢靠。 院子是用大块的青砖铺好的,院子中央还有一个雕花青砖砌的花园,两棵牡丹树应该三四十年了。 若是红牡丹,据说值老钱了。 “娘啊,我的亲娘啊,您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的院子。” 老四抓着宋春雪的手臂,像个傻子一样又蹦又跳,冲着她感叹连连。 “我的娘啊,这辈子能住在这么气派的院子里,我江夜君死而无憾了……” “娘我错了,你别打我,呸呸呸,我换一句,”老四哈哈大笑,“我真是撞了大运了,能沾沾娘的好福气住上这么好的院子,以后在李家庄子上,我就能横着走了。” 老大走进屋子,看到铺满灰尘的桌椅,还是难掩贵气,角落的花架上摆着瓷瓶,跟画本子上的一样。 他不禁满心失落,若是他没跟娘闹掰的话,是不是这大堡子也有他一份? 原本他想着娘是打肿脸充胖子,受够了庄子上人的冷言冷语,买了个小小的破院子搬来的。 谁承想,竟然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好房子。 娘到底哪里来的钱? 道长给的,还是那位谢大人? 她该不会是…… “老大,你想什么呢,把那一车草拉到后院去,给驴添上。走了半天累了,娘带我们去外面吃面去,你去不去?” 老四的声音将她拉回神,老大走出主屋,“为啥不去。” 看老大的脸色不怎么好,老四狡黠一笑。 “怎么样,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对娘好一点,非要听陈凤那样的疯女人的话,跟娘闹得这么难堪,想开口要点啥,或者搬进来住在一起,都不好开口?” 老大瞪了他一眼,“我才没这么想,你少胡说。” 三娃跟宋春雪从后院出来,将柴草拉了过去,给驴添了草倒了水。 这院里有一口井,他们尝了,是甜甜的泉水,以后再也不用愁水喝。 “老大,今日这么殷勤,是不是陈凤让你来的?”老四当着宋春雪的面高声问道,“他是不是让你多要些好处,不然不照看咱们的老院子?” 第220章 运气好 老四的话,让其他三双眼睛全都落在老大身上。 老大气恼,狠狠地剜了老四一眼。 他连忙解释,“娘,你别听老四胡说,我就是来看看,帮帮忙而已。陈凤现在不敢嚼舌根,你放心。” 宋春雪淡淡的往外走,“反正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会过问。你若是当真觉得我对你不公平,不愿意替我照看院子,我会找其他人看。” “我的钱是我的,三娃读书的钱还是卖羊换来的,买了这院子,我手头也没剩多少,老四三娃我都没给银子,你不用觉得自己亏了。” “老四也不要因为我买了院子,就觉得以后可以躺着等吃的,你要么去读书,要么去种地,要么去外面闯荡,总之不能闲着,明白吗?” 老四连连点头,狗腿子似的抚着宋春雪的胳膊。 “娘说的对,我明白的。书我是不想读了,我们都是县里人了,哪里找不到谋生的出路?”老四笑呵呵的道,“只要娘不赶我走就成。” 宋春雪明白他这话是给老大说的,揣着荷包没再言语。 她已经将装着银子和房契的包袱塞到了厨房的破缸里。 其余的还在老家放着,她不着急动。 他们母子四人来到街上的面馆里,要了四碗汤面。 老大心中有些怨怼,今日他们这么辛苦,娘难道不该每人来一碗臊子面吗? 但三娃跟老四没意见,他只好忍着。 面刚端上来,他们听到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嫂,你们这是搬上来了?” 宋春雪抬头,“谢大人?” 她连忙起身,“好巧,谢大人也来吃面。” 谢征后面跟着两个带刀随从,他们在同一桌上坐下。 “是,今日去乡里办了件事,刚回来。”谢征注意到她发间有一根小小的粮食杆儿,不由伸手指了指,“你们也是刚到县里吧。” 三娃顺着视线取下宋春雪发间的东西。 “是,大人请坐。”宋春雪原本不想麻烦他的,既然遇到了,不由开口,“三娃也该继续读书了,学堂应该已经开学了吧,下了场雪耽搁了这几日,我们也不知道该找谁的好。” 谢征瞬间意会,抬起胳膊理了理宽大的袖子,“这个简单,让春树带三娃去便是。” 宋春雪诧异,“不会麻烦大人吗,是不是会让大人欠下人情?” “大嫂先不用小心这些,读书的事要紧,不能白耽搁。” 看到娘跟谢大人如此熟络的样子,老大看在眼里,心中思绪万千。 他注意到谢大人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比上次见到的好多了。 看来,他也没多清廉。 宋春雪不知道老大的心思,跟谢大人边吃边聊,不多时便吃完饭。 刘春树正好跑来找谢大人,谢大人吩咐他带着三娃去官学学堂。 三娃整理了一下仪容,转头对谢征弯腰鞠躬,“多谢大人。” 谢征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快去吧。” 看着三娃跟春树的背影渐渐远去,宋春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大人可有其他的事忙,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宋春雪客气了一下,“不过我们刚来,院子里很乱,还没来记得收拾。” “无事,去看看也好。” “……”她没想到谢大人这般随和。 这时,她瞥见不远处有人在看她。 “宋姐?” 宋春雪定睛一看,这不是姚曼吗? “我刚才听到了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真是你,”姚曼不由看向一旁的谢征,看到他脚上的官靴,顿时惊呼,“这位是,谢大人?” “是,”宋春雪看向谢征,“这位是姚曼,家里做生意的,就在西风客栈旁边,以后我在这里也算是多了个朋友。” 谢征不明白她为何说的这么仔细,但还是拱手见礼,“在下谢征。” 姚曼又惊又喜,“见过谢大人。” 没想到她能如此近距离的见到谢征谢大人,姚曼满眼堆笑。 她抓着宋春雪的胳膊,“你搬东西来了吗,住下来不走了?” “刚搬来,去我家看看?”宋春雪笑着在前头带路,“还是要回去的,今天才搬了一半不到,家里的地还没种呢。” 姚曼点头,“家里的东西很多吧,需不需要帮忙,我有两辆马车闲置着,过些日子要卖掉一辆,正好你用完就卖。” 马车装小东西更好,不担心绳子控不住? “当真?”宋春雪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我客气啥,我还没谢过你呢,你真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正想着要好好谢谢你,顺便商议写个契约,你说了要合伙,可不许反悔。难得遇上你这样大胆的女人,我不能让你跑了。” 宋春雪笑着点头,“放心,你这么有本事,我跑了才亏。” 老四跟在谢征旁边,忍不住打量他。 老大跟在后头,忍不住盯着他黑色的官靴,对娘何时交了这么多朋友的事,满腹惊讶和不可思议。 娘只是个种地的妇人,若说谢大人和道长是巧合,那这个在县里做生意的妇人,她又是如何结识的? 分家之后,娘竟然背着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娘这样的女人身上,让他不由怀疑,前面的二十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母亲。 恍然间,他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陈凤刚怀了身孕,娘对他还是像从前一样好。 那时,他觉得自己是江家地位最高的人,三娃是家里最没出息的那个。 可短短的一年光景,仿佛整个世界颠倒过来。 他是江家最不受待见,最让娘讨厌的那个孩子。 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捉弄他? 说话间,他们再次进入大堡子。 “哎呀,宋姐你真厉害,没想到这县里最大最好的堡子,曾经所有人都想住进来的院子,被你给买了?” 姚曼惊讶不已,“这堡子空了许久,据说不少人想要买过来,人家不卖,怎么忽然舍得卖给你了?” 宋春雪不解,“还有这事,我没听说过。” “那你多少银子买来的?” “三十两。” 姚曼顿住,“什么,三十两?” 宋春雪被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弄得满头雾水。 “是多了还是少了?” “当然是少了!” 姚曼走进院子,指着周围的屋子,“你看看,这么漂亮的屋子,屋顶上的瓦前些年刚换过,这院里院外三年前都修整过,当时五十两人家都不卖。” 宋春雪温声道,“可能是我运气好。” 谢征开口解释,“正好当时他们急用钱,大嫂便买了过来。” 第221章 甚美 看着眼前的院子,宋春雪欢喜非常,每一处都很满意。 能买下这个院子,她最该感谢的人是谢大人。 既然来了,谢大人也将她当朋友,心中的那些别扭也该收起来。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徒增烦恼。 她没想到姚曼跟谢大人这般热情,各自喊来了两个人,帮宋春雪收拾院子。 人多力量大,两个时辰,他们搬来的东西竟然全都搬到恰当的地方。 厨房跟主屋,还有东边跟西边的屋子也收拾干净。 眼看着天色渐晚,宋春雪洗了手,挽起袖子往厨房走。 “既然搬来了,今晚开火,你们不妨留下来,吃个开火饭,如何?” 说着,宋春雪看向老四,“你去街上买些菜来,再买点新鲜的猪肉,今晚多炒几个菜。” 这时,三娃从外面进来。 “我跟老四一起去,他都不知道买啥合适。”三娃笑道,“娘是不是忘了,安灶开火还要烧香,娘不妨先收拾着,别着急点火,等我买来香表,先给灶王爷烧个香如何?” 宋春雪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差点忘了。” “道长专程交代的,他知道娘可能会忙忘了。”说着,三娃在怀中摸了摸,身上带的铜板够用。 坐在台阶上,被忽视的老大心里不痛快,却也说不出口。 他真的被娘抛弃了。 不,被忽视比被抛弃更难受。 谢大人也撩起衣摆,径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 看着宋春雪脸上的笑容,他带来的随从不断赞叹,一个丧了夫的女人买得起这样的院子,该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他出身富贵人家,从小养尊处优,不缺衣少穿,不懂得人间疾苦。 走上仕途之后,远离京城,才知晓人间多磨难,明白京城的繁华不过是秦月国最不真实的人间。 他从前也被贬官,但去的都是江南水乡,要么是富饶的东北边陲,广袤的平原地区,从未来过西北如此贫瘠干涸之地。 他从未体会过普通人的小得失,会如此惊心动魄。 很多地方风俗,让他备感温馨。 仿佛曾经他活在云端,如今才真真实实的,双脚接触泥土,体会到真真切切的平民生活。 在这里,他能体会到人间悲惨,无助时真无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铜板就能难倒英雄汉。 在这里,他知道人们为何敬畏神灵,敬畏万物。 经历过,感受过,他才知晓,为何人人相信有前世今生,相信人死去并非结束,而是另一个真实又残酷的世界。 他从前不喜读《易经》,却在诸多长辈的影响下读过好几遍,如今深刻体会,世间万事万物的真谛,都蕴藏在这本书之中。 他曾经怀才不遇郁郁寡欢,几度被贬,崩溃失意,曾想过一了百了。 如今想来当时真是懦弱,可怜可恨又可悲。 被困在庄狼县的日子,他不知从何时起,在为这里的乌烟瘴气愤怒之余,竟然学会自得自乐,享受微不足道的欢乐喜悦,以及暗夜里仰望星空顾影自怜的快意。 这里是真实鲜活的人间,也可以是人间地狱,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在如此荒芜贫瘠的地方,勤劳的双手时常换不来天道酬勤,一碗水一碗面却能让孩子喜极而泣,吃饱喝足后又能抛下一切,撒开脚丫子肆意欢脱的玩耍。 耳边传来掰断树枝柴火的声音,菜刀在菜板上切菜的声音,家长里短的谈论声,驴圈里毛驴唤草的声音…… 抬头间,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消失在屋顶上,亮黄色的青瓦渐渐变暗,湛蓝湛蓝的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天空飞过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落在屋后远处的白杨树上。 院子里的人,除了他都很忙碌,因为他什么也不会。 不多时,两个孩子有说有笑的走进院子,直奔厨房烧香点火。 一股炊烟从烟囱飘起,在碧蓝的天空飘散如轻纱。 此情此景,甚美。 想赋诗一首。 谢大人起身,“三娃,可否借你的笔墨一用。” 三娃烧完香从厨房出来,年轻的男子朝气满满,总有使不完的劲,走着走着便跳起来。 “哎,我这就取来。”说着,三娃穿着布鞋,像兔子一样跃上台阶来到东屋,“谢大人,这屋子里有桌案。” …… 宋春雪在厨房里忙碌,她没想到姚曼如此健谈,话很多,却不会让人反感生厌,她不会嚼人舌根,只会谈起趣事。 两个妇人在厨房忙活,半个时辰便炒了八个菜,切好了长面。 若不是家里的酸菜缸没搬回来,她今晚肯定要呛浆水,一人下一碗清爽解腻的浆水面。 等饭菜上桌时,她才发现,谢大人跟姚曼喊来帮忙的那四个人,已经回去了。 宋春雪不悦,“人家都来帮忙了,怎么还打发回去了。今日是我们的好日子,人多热闹啊。” “我这不是怕你太辛苦,擀面太费力气嘛,等下次你全都收拾好了,我让他们留下来吃饭可好?”姚曼将她拉着坐下来,“谢大人的随从也有别的事儿要忙,就先回去了。” 宋春雪心想也是,八个菜对她来说是破天荒的富足了,但对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可能不够吃。 下次,一定要多做些花样来,好好感谢人家。 主屋的大圆桌能容纳十多个人,饭菜上桌,谢大人跟几个孩子才从东屋出来。 “娘,谢大人刚才即兴作诗了,留下两幅墨宝给我们当贺礼,你还不快谢谢大人。”老四一跨进屋子便高兴的炫耀,“咱们家还从来没有过大人物的墨宝呢,等明日我们裱起来挂在这屋里当中堂。” 姚曼满脸期待的看向谢大人,“不知大人能否赏我一副墨宝?几个字也行。” 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今日肯定没机会讨要,她索性厚着脸皮要,免得日后想来捶胸顿足。 谢大人点头,他笑着坐下来,“用过饭再写两幅,在下的字很一般,期望别太高。” 姚曼起身点头致谢,“大人过谦了,听闻大人的字风骨不俗,何况我们这些老百姓,若是能得到大人这样当官儿的墨宝,就算写得再不好,挂在家里也能当传家宝,大人可别嫌麻烦。” 她笑着看向宋春雪,“多亏了宋姐能跟谢大人成为好友,不然我都没这个机会。” 第222章 我不要别的 宋春雪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如此开怀畅意。 吃饱喝足后,谢大人又去了东边的屋子写字,姚曼的喜悦溢于言表。 她真是越看越般配。 谢大人那样一本正经的人,就该有姚曼那样敢想敢做,随和又话多,充满风情的女子来配。 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谢大人可能看不上小地方的人。 所以,她不敢明目张胆的撮合。 喝了两杯酒,她起身端起碗筷,发现老大也在。 他默默地帮宋春雪将碗筷端到厨房,又蹲下来烧热水洗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对于这个大儿子,她再了解不过。 其实白眼狼挺好的,彻彻底底的离她远远的,她也乐得自在。 “你去东屋找他们写字去,碗我来洗就好。”她不想给他开口要东西的机会。 他们住在平坦的地方,周围无山可依,北屋便是主屋。 东屋里面很宽敞,还放着大书桌,肯定是这主人家中长子住过的。 如今三娃在读书,每晚回来还能坐在桌案前写字,宋春雪便将东屋指给他。 老四没有意见。 但她觉得,老大有意见。 烧了两把柴火,锅里的水便热了,宋春雪快速的洗了碗。 水缸里已经打满了井水,宋春雪的脚底轻飘飘的,看着这水她心里就美得不行。 她也有井水吃了。 曾经想都不敢想。 老大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意,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你哪里那么多的银子买院子?”老大压低声音,“该不会是谢大人给的吧。” 宋春雪动作一滞,“是啊,就是他给的。” “那你们……” 她冷笑一声,“是我赶集的时候,在路上捡到一个罐子,谢大人从中搭线,替我卖了几十两银子。” 她转身看他,“你在想什么?你娘在你心里,就那么轻浮?” “我不是……” “就算你不是,但你这么一问,我的心冷了一半儿。”宋春雪淡淡道,“你是我生的,被我惯出来一身臭毛病我认了,但我不接受你如此不知感恩,我也从没纵容你说话恶毒,做事斤斤计较,还处处想占便宜。” “分家的时候你也默认了,分家之后我们各过各的,这院子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你也别听了别人的怂恿跟我分什么。” 她丢掉手中的麻布,“老大,你应该也发现了,你娘的脾气现在很不好,窝囊气一点不想受,你若是不想挨打,就给我好好做人,别太过分。” “不然,我多的是处置你的办法。” “别不知足,我不要你养老,你就不要惦记我的东西。” 老大低着头,哑口无言。 涮了一遍碗筷,宋春雪将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她将红砖铺的地扫干净,放下笤帚往外走。 “出来,该睡觉了。” 老大一声不吭走出厨房,浑身上下写着不悦。 看到他这副死样,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 “明日你若是着急种地就先回去,我要送三娃去学堂后再回去。” 老大还是不吭声。 这时,姚曼笑着从东屋出来,手上拿着三幅字,欢天喜地的朝宋春雪走来。 “今天赚大发了,感谢宋姐哈哈,”姚曼爱不释手的握着手中的纸张,“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 “多亏了你来帮忙,要不然我这会儿还在收拾东西,”宋春雪将她送到门外,“路上慢点儿。” “哎呀,我慢不了,得赶紧拿到铺子里裱起来,你快回去歇着吧。”姚曼回头转了个圈,笑声爽朗,“宋姐,我太开心了。” 宋春雪笑着调侃她,“别太得意了,看着点脚下,以后买些好点的纸,让谢大人给你写些更好的。” 姚曼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能听到她的笑声越来越远,转眼便出了巷子。 谢大人从东屋出来,脸上带着少见的笑容,或许是喝过酒的缘故,兴致很高。 他跟两个孩子有说有笑,还让三娃好好读书,明日春树会过来陪他一起去学堂。 宋春雪站在院子里,心想若是没有谢大人,她该要走多少弯路。 等过些日子闲了,一定要做些好吃的感谢人家。 “还没恭喜大嫂乔迁之喜,贺礼明日补上,”谢大人在宋春雪面前停下,说话时带着淡淡的酒气,眼含笑意,“真羡慕你年纪轻轻就儿孙满堂,还发家致富。谢某祝大嫂万事顺意,平安喜乐。” 宋春雪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多谢。我们庄稼人嘴笨又嘴铁,说不出这样的吉祥话来,多谢大人,我收下了。” 谢征也笑了,“那我以后多说。” 说话间,谢征走到了门口,宋春雪让三娃老四送大人回家。 “不用,没几步路,我走回去便是。”谢征抬手推拒,“现在没人敢对我怎么样。” 宋春雪不以为然,“还是小心点好,三娃老四,你们小心着,快去快回。” “谢大人走吧,我们俩顺道认认路,以后说不定还有麻烦大人的地方,”三娃走在前头,“也请大人不要见外,以后有需要的时候,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心中也踏实些。” “也好,”谢征没有再推拒,转身对宋春雪道,“大嫂回去吧。” 宋春雪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缓缓走出黑漆漆的巷子,心想难怪他会说羡慕。 之前打消的念头又冒出头来,或许她可以试着撮合撮合他跟姚曼。 将门合上之后,她拿着油灯去了驴圈,又四处看了看,才去主屋收拾床铺。 老大就在主屋等她。 “娘,我今晚睡哪?” 他发现这院子总共收拾了三间屋子,压根没给他收拾。 “你跟老四或者三娃一起睡,”宋春雪不悦,“你知道别人家都是弟兄四个睡一个屋吗,现在挤一晚上都不愿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板着个脸作甚,当我瞧不出来?” 宋春雪双手撑腰,“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但你若是不识好歹,家里的东西我宁可送人也不想给你。” “江夜铭,你是不是不懂得啥叫能屈能伸?你就不能为了我多给你点好处,脸色好一点?” “装也不会吗?” “不会的话,你趁早说清楚,照看院子的事,我交给旁人。” 老大眼里闪着泪花,“娘,在你眼中,我就如此不堪吗?” 宋春雪别过脸,心想何止啊。 “娘,我不要别的,就想娘对我好好说话,成吗?” 第223章 装得严实些 看着眼前这张脸,宋春雪想到了他五十多岁的模样。 那时,三娃看上去比老大还要老。 老大年轻时学了砌砖的手艺,赚钱比三娃来得快。 她当时后悔没让三娃也学点手艺。 其实他们兄弟长得都挺像,老了更像。 “推己及人,你对我客气点,态度好点,不要动不动甩脸子,我也不会如此。”宋春雪微微勾唇,“我不是已经好几次破例了吗?” “说过好几次狠话,但你每次忽然像个人了,我这个当老娘的,还不是心软了。”她嗤笑一声,心头微苦,“但你呢?转眼无情,仿佛我是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拿不出好东西时,我就没什么用处了。” “同样的道理,我若是发觉老了靠不住你,是不是不用对你那么心软?” “……”这一番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在了老大的头顶。 宋春雪看着眼前的院子,笑中带泪,“谁又忍心跟自己的孩子过不去呢,但凡你能时刻记得,我是你的亲娘,没让我再三心寒,我也不会使用双刃剑。” 老大用力的抠着掌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以后我会对你温柔些,也是对我温柔。”她抬手摸了摸老大的头顶,“委屈你了,你先去西屋睡吧,让三娃跟老四挤一挤。”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子。 房门从里面合上,不多时,屋子里的灯熄灭。 老大愣愣的站在台阶上,看着脚下一文钱两块的青砖,想起母亲曾经上街时,连一文钱一块的馍馍都舍不得买。 她好像懂得为自己好了。 自己作为儿子,他习惯了母亲对他好,却从未想过,其实母亲也想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 上次看到母亲穿着孔雀蓝的长衫,他竟然不舒服了。 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缓缓地走向西屋。 * 次日天亮。 宋春雪按时醒来,却没有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有些不习惯。 她刚打开房门,三娃便跑到她跟前。 “娘,大哥回去了,”他有些好奇,“昨晚你们吵架了?” “没有,说了他两句。” 三娃压低声音,“他还给剩下的三头驴添了草,厨房里的水缸也填满了。他的良心怎么忽好忽坏的。” 宋春雪扯了个笑,“可能是有时候能听进去一点人话吧,回去就回去了,你何时去学堂?” “昨晚忘记说了,夫子让我今日上午去学堂,三日内备齐束修,青衿还有笈囊。” 说到这儿,三娃低着头,难为情的踢着地面,“县学的束修贵一些,半年要一两银子,青衿他们会给我发,两套两百文,笈囊也要五十文,还不包括中午的伙食。” 宋春雪给了他五两银子,“不够了再要。” “……”三娃盯着手中的银两,倏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春雪。 他像挼石子一样,挼了挼手中的银子,“娘,这是不是太多了,看着至少三两了。” “五两,别被人给骗了。”她走向厨房,“你先洗漱,我去烙点饼烧个汤。” 三娃愣愣的追随着母亲的背影,感觉手中的银子烫手。 娘这么有钱的吗? 她怎么出手这么大方! 虽说读书就是费钱,但他一年也用不了这些啊。 这难怪老大会心里不舒坦,他现在不就是曾经的老大吗? 一抬头,老四正靠在东屋门口,嘴歪眼斜的看着他。 “啧啧啧,五两银子啊,娘是让你去读书还是让你去当大公子。我读书的时候,一年时间,连骗带蒙才花二两。” 三娃伸出手,“那给你二两。” 老四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娘虽然不会给我这么多,但肯定是要给我一些的,不然我不就是成了捡来的孩子?” “那大哥那里……”三娃拿着这么多银子,心里不踏实。 “娘肯定会给一点的,但昨日老大的态度,你也看到了,眼神不讨喜,连咱家的大恩人谢大人都敢给脸色,娘肯定气得不轻。”老四漫不经心得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咱们还要回去,东西搬完之后,肯定要给老大讲讲道理的。” 三娃不解,“讲什么道理?” “为人子女的道理呗,难道还能跟老大断绝关系不成,他毕竟是娘生的,没杀人放火刨祖坟之前,那都是娘的好大儿呀。” 说着,老四在台阶上坐下,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 他撸起袖子,啧啧了两声,“哎呀,这城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明日回去之后,我感觉路都不会走了。” 三娃抓着手中的银子,作势像丢土块那样砸他,“你正常点,难不成还能横着走。” 他走过去在老四身边蹲下,若有所思道,“娘是有钱了,但那钱又不是我们的,要不你随我去读书?” 老四摇了摇头,“我已经答应了同窗,就算干不了多久,我不想食言。” 三娃点头,“也好,你有主意就行。” 老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院子,眸色沉静。 “三娃,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三娃笑了,“我也觉得是做梦,一点都不想醒。” “那就别醒,”老四指着高高的堡子墙,“你昨天上去了没?” “没有,我没找到从哪上去。” “就在后院,驴圈后边的角落有梯台,”老四起身拍了拍土,“走,去看看,老子现在可是住大堡子的人,怎么也要熟悉熟悉领地。” 等宋春雪烧完汤端到主屋的厅堂,一时没找到人。 “三娃,老四,快来喝汤了。” 老四从墙上探出脑袋,压着嗓子低喊道,“娘快来看看,这上头能看到别人家院子。” 宋春雪早就看过了,不由招手,“快下来,别给我丢人。” 三娃跟老四佝着腰从上面跑下来。 饭桌上,老四坐在宽敞的大桌前感叹,“有钱人的感觉真好,吃饭都能伸直腿了。” 三娃摇头,表示没眼看。 宋春雪摸了摸油光发亮的桌面,“嗯,现在吃饭,终于不用担心打喷嚏能喷到你们脸上了。” “噗……”三娃刚喝了口汤,转头喷了半口,“咳咳咳咳,咳咳,娘,咳咳,老四,你们俩,咳咳咳……想呛死我吗?” 老四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看吧,娘心里其实也不镇定,就是装得严实些。” “说实话,昨晚上从谢大人家回来,我都想在这院子里打个滚儿。”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不无得意道,“谢大人当初也想买下这院子的,但他住不了几年,便想办法给娘留下了。” 第224章 行不 宋春雪跟着三娃和刘春树,来到了县学堂的门口,高高的牌匾上,写着桃林学堂四个大字。 她从前只见过乡学,从未见过县学,看到庄严肃穆又不失气派的大门,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怯和自卑。 这里面的都是读书很厉害的人,她一个没正经去过学堂的,连站在这里都惶恐不安。 但是很快,她的心中涌起一股热劲儿,她可以学啊,如今正在学。 虽然之前三娃教过她的忘了个四五成,但三娃跟师兄都说过,勤能补拙。 人家有的七十岁老太太还开始学书画呢。 认字可比书画简单多了。 这样想着,她底气足了不少。 九级台阶,光面的地砖踩上去有些打滑,让人感觉到脚上的布鞋鞋底不够平整。 一踏进学堂的门槛,扑面而来的空气都与旁处不同,阳光格外的灿烂。 见到夫子,宋春雪才知道,三娃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才被夫子留下的。 “宋大娘,你儿子真刻苦,听他说自己是去年后半年才开始读书的,之前九年都在放羊,但我出了些考题,考过之后才发现,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悄悄读书,积累的知识不比读了六七年的学子差。” 夫子看着高高瘦瘦,皮肤偏白,单眼皮很有韵味,说话时带着清浅的笑意,语调平和,听着就让人舒心。 或许是常年脾胃不和,嘴角有湿白。 “在下姓魏名谦,今后会是江夜寻的主课夫子,若是有什么事,宋大娘可以来找我。” 宋春雪连连道谢,“多谢夫子,以后我家孩子就劳烦夫子照拂了。” 稍稍寒暄了几句,夫子说是要带江夜寻去授课,临出门前,魏夫子随口发问。 “那位谢大人身边的随从,为何会亲自带你们来,你们是有亲戚关系还是……”他问得大方,微微笑道,“在下只是想了解一二,若是不方便可以不用作答。” 三娃主动解释,“我娘之前交粮的时候,被谢大人所救,因为我娘被官员打得不轻,谢大人对我娘印象颇深,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谢大人为人随和,在我们这些普通百姓面前没有架子,昨日偶然遇到,大人得知我从未来过县里,便让手下替学生引路。” 三娃不卑不亢条理清晰的解释道,“除此之外,并无特别关系。” 宋春雪忍不住满眼欣慰的看向三娃,他真的长大了。 忽然发现,他的个头长高了不少,脊背挺直端正,落落大方。 她的三娃,再也不是那个埋头放羊,沉默寡言,自卑羞怯的乖孩子了。 不知不觉,他出落的像是抽条的修竹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桃林学堂挺大的,处处干净整洁,不像乡里的学堂那样到处都能看到尘土,显然是随手有人打扫和维修的。 宋春雪没有过多停留,得知其他的事情,夫子都会跟三娃交代,逐个处理之后,她跟着刘春树离开了学堂。 “这两日多谢你们家大人派你来,要不然我跟三娃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找谁合适。”宋春雪郑重道谢,“过些日子,下午我会做几个锅盔送过去,算作是我的谢礼。” 刘春树略作思索,“也好,在下先行替大人谢过便是。” “好,那你先回去忙吧,我这就回家去做。”还好她昨晚发了面,这会儿应该已经发起来了。 回到家里,宋春雪发现老四不在家。 估计是跟认识的同窗旧友去了,她没有多管,收拾了屋子,给院子里发了芽的牡丹浇了水之后,去厨房忙着做吃的。 他们明日就要回去,她要多做些馍馍,放到窖里让三娃吃慢慢。 种地需要不少日子,做馍馍费时费力,饭三娃可以自己做。 这样想着,她做了八个锅盔,蒸了一锅米黄馍馍,拿出一些装在竹篮子里,盖了块干净的花布送到谢大人家。 谢大人不在家,她便交给家里的小厮,拿着篮子回了家。 午时,到了饭点老四手里提着一条小鱼回来了。 “娘,这县里的河水中竟然有鱼哎,娘吃过鱼吗,知道怎么做吗?” 这可让宋春雪犯了难,“没吃过也没做过,要不你问问旁人?” 老四仿佛早料定了她会这么说,拍着胸脯走到厨房,“我问过了,不如让我试试。” 毕竟是庄稼人的孩子,就算是不常做饭,但曾经做过,看也看了千百遍。 宋春雪记得老四后来很会吃,别看他现在高高瘦瘦的,发迹后可胖了,肚子大得像是怀了三胞胎。 看到他拿起菜刀,像模像样的处理巴掌大的小鱼,宋春雪忍不住看了又看。 这厨房的案板是厚厚的松木做的,四尺长三尺宽,擀面的时候完全不用担心施展不开。 大大的窗户能撑起来,外面的光线透进来,跟老院子的北屋一样亮堂。 宋春雪慢慢的擀着荞面,终是忍不住开口,“老四,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偏向三娃,对你太苛刻了些?” 老四愣了一下,差点切到手。 “呼,娘怎么胡这么说,是看我这几日太懂事了,心里过意不去吗?” “……”过意不去个牛,只是稍稍有些不安而已。 “其实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那晚上我怎么就非要去看戏,若不是道长,娘就要吃亏了,这几日我总想跟娘赔个不是来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四的动作越来越慢,看着手中的鱼儿,别别扭扭的道歉,“娘,对不住,有时候想想,你生了这么多儿子,好像就三娃靠得住,指望不上我们三个,你应该很生气吧。” “……”一不小心,宋春雪的手指被擀面杖碾了一下,指尖生疼。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四,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老四低着头,“难怪娘的笑脸越来越少了,都不怎么对我们笑了,就连对三娃,也是愧疚多于疼爱。” “……”是这样吗? 她不由看向老四,“没看出来,你眼睛挺毒的,我自己都没发现。” “之前我觉得你跟道长修道,跟三娃认字就是胡闹,一时脑热的想法。但那天道长提点了两句,我才明白,娘是不想将来靠我们几个,才像年轻人一样力求上进的。” “……”没想到,这臭小子脑瓜子挺聪明,就是不爱读书。 “娘,等种完地,我就跟同窗去西边跟商队,不行我再回来,行不?” 第225章 娘,娘 宋春雪笑了,这孩子,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呢。 “行啊,但你要注意安全。” 宋春雪将擀好的面叠在一起,切成均匀的短条,“我知道,就算我拦着,你下次还是要去的。年轻人嘛,不到黄河不死心。” “凡事长个心眼,不对劲就撤。说实话,你以为那些个同窗有头脑有胆识,却都不讲义气,你对他们掏心掏肺,他们信得过你吗?” “不过,我们家就属你最会说话,能跟旁人打交道。万事开头难,我说得再多还是要你自己做了,才知道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该信。” 老四连连点头,笑得跟花儿一样。 “那就好,我还以为娘会打断我的腿呢。出门在外什么人都有,我会买好防身的东西。” 他洗了鱼,在另一个锅里生火倒油,准备煎了吃。 可是,煎着煎着,好像哪里不对劲。 宋春雪看着锅里的鳞片,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忘了刮鱼鳞?” “……”老四皱着鼻子,“我给忘到老门背后了,那人说过的,可我一点也没想起来。” “怎么办,浪费了好多油。” 宋春雪忍着笑,“那就捞出来,刮了再煎呗。都浪费过了,我还能骂你不成。” 老四一本正经道,“嗯,娘现在变得比从前贤惠了,不会轻易动手,但冷着脸的时候怪吓人的。” 宋春雪心道,也不算是冷,就是面无表情而已。 她尽量让自己心如止水,不会大喜大悲,大怒大笑,得失也会小一些。 师兄说,这叫守心守念,时间久了,天大的事也压不垮你。 长此以往,自会悟道。 虽然宋春雪不明白何为悟道,但她的确不会像从前那般,小小的一件事就能发脾气。 以前,她梳头发的时候打结,都能气得掉眼泪。 现在嘛,她能心平气和的,抹点头油再慢慢的梳开。 师兄也说过,心情好,好运自然来。 她现在是信的。 老四看娘不怪他,内心倍感安慰,认真的刮掉鱼鳞,洗得干干净净,又下锅煎了一遍。 撒了点盐和花椒,倒了些酱油上色,在锅里焖了一会儿,味道竟然很好。 “哦,差点忘了,要不要给三娃留一点儿?” 动筷之前,老四想到就这一条鱼,他们俩吃了,三娃也没尝过鱼肉。 “这么一小条,一个人都不够吃,不如我们下午再去抓一条,抓不到了再买一条也行。” “啊?”老四大为震惊,“鱼可是稀罕物,很贵的。” “偶尔吃一次,就当是庆祝我们搬迁成了城里人,买两条,明日回去让道长也尝尝。”师兄给他们看家呢,如今也像家里人一样。 若是道长哪天要走个三五年见不到,她一定很难过。 老四笑道,“有娘这句话,我可就放心吃了。哎呀,有个阔气的老娘,以后我出门跟人干架,腰杆子会硬气不少。” “对,在外头不要惹事,但惹事不怕事,为娘一定会为你撑腰。” 听师兄说,筑基之后她能轻松对付两个壮汉,她还没找到机会试试呢。 下午,他们娘俩喂了驴,一起去河边抓鱼。 她上辈子来过县里,却从没来河边看看。 听说这河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名叫祖厉河,河里有石子,比宋春雪想象中宽一些,清澈的很。 以前庄子河沟里的河水很浅很窄,下过雨后都是黄泥。 她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么清澈的河水。 她以为这片土地都跟李家庄子一样干巴巴的。 河边有孩子在抓青蛙卵,宋春雪见都没见过。 这不是南方才有的东西吗? 前世,她做梦都想去南方水乡看看,门口有河水的模样。 可没人告诉她,其实咬咬牙,她在庄狼县也能见到。 “娘,你若是想下水踩水就脱了鞋试试,其实不凉。” 老四已经脱了鞋卷起裤腿,踩在水里佝着腰看哪里有鱼。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其实宋春雪特别眼馋,她小时候只在暴雨坑里踩过泥巴,还没踩过这么干净的水。 那石子圆溜溜的,脚踩上去应该很舒服。 “怕什么,你想踩就踩,又没人笑话你。”老四站直了身子,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笑意盈盈,“你若是不喜欢,就不会改主意跟我来了,你不是说下午要整理仓房吗?” 于是,宋春雪脱掉鞋袜,面无表情的将脚伸到水里。 淡淡的凉意从脚后跟蹿上后脑勺,宋春雪舒服得轻轻喟叹一声。 真舒服。 有位妇人端着木盆来河边洗衣服,宋春雪顿时心花怒放。 是不是她以后也能来这里洗衣服? 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家端个木盆,将几年没见过水的棉袄拿来洗。 这得多畅快啊。 虽然路程远了些,但她就是想试试。 老四注意到了娘满眼羡慕的样子,不由背过身偷笑。 其实,娘跟他们一样,都是有玩心的人啊。 他们母子俩在河边待了两个时辰,太阳落了山,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 宋春雪浑身舒畅,这样泡脚真舒服。 若是在河边打坐更舒服,天地之气源源不断的往身体里钻。 等将家里的东西全都搬来,她一定要跟师兄来这里打坐试试。 白天有人说闲话,晚上也行啊。 这里太美了。 唉不对,师兄是见过世面的,大山大河都见过,见她这副模样一定会笑话。 还是算了。 她穿上鞋袜,心满意足的回家。 三娃已经从学堂回来,在厨房里和面做饭了。 听到他们来,三娃从厨房里跳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娘,你们去哪了?” “姚婶儿送了些点心来,说是想喊你去家里坐坐来着,却发现你锁了门,还以为你回去了。” “娘,学堂给我发了青衿,很好看。原来学堂还有好些人是住在学堂的,就像老四在乡里读书那样,我去看了他们的住所,虽然旧了点但很干净,一个屋子四个人,甚至还有柜子桌子。” 看得出来,三娃对学堂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也没有受欺负。 “啊?乡里的一个屋睡十几个人,除了床啥也没有,也不知道住了多少年,脚下都是深坑。”老四好奇不已,“要不我明日随你去看看,说得我都想去读书了。” 第226章 小人难缠 “好啊,我听说中午是可以带家里人进去看的。”三娃看了眼宋春雪,“学堂真的很好。” 他其实想说,读书真好。 老四若是能痛改前非,继续去学堂读书,总好过老早去外面闯荡。 宋春雪明白三娃的顾虑,“老四若是能静下心来读,我不会拦着。毕竟这大院子都住得起了,抠巴抠巴让老四读书不成问题,就看老四是不是实心读书了。” 老四心头猛然一跳。 “那我明日早上去学堂瞅一眼?”他点了点脚尖,压下心中的激动,“看了再考虑要不要读。” “嗯。”老四还小,他但凡有三娃的一半专心,她都会心甘情愿的让他读两年,过两年舒坦日子。 次日一大早,老四随三娃去学堂门口看了看。 回来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提及学堂的事。 宋春雪也不追问,只当他还在犹豫。 她将吃饱喝足的毛驴牵出院子,这次他们只有两个人,只能拉两辆车。 “对了老四,昨天说了要买鱼的,你去买两条来,一条小的给三娃,让他自己做。” 老四拿上铜板,“我这就去。” 这巷子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全都跑出来看,到底是何人买下了这个大堡子。 当看到是穿着普通的庄稼人时,他们的脸上带着不屑和明晃晃的嫉妒,上上下下的将宋春雪打量了好几遍。 宋春雪不理他们。 有人开口问道,“这大堡子是你们买下的?看你们也是种地的庄稼人,怎么攒的钱买下的?” “都开火了,怎么没放两串鞭炮,刚开始我还以为这堡子进贼了。依我看,他们只是负责照看院子的,看穿着,他们也买不起这么大的院子吧。”一个三角眼的妇人,双手抱在胸前,斜眼睨着宋春雪,语气不屑。 她穿得花红柳绿,脂粉气很重,脚上的绣花鞋很是惹眼。 城里人穿得是裙子,不像庄稼人,都是中长衣衫或者对襟下头穿着裤子,方便上地。 那件孔雀蓝的长棉衫是她最好的衣服,现在穿已经有些厚。 “你也别小瞧人,万一人家就是低调呢,有几个人像你似的,穿得这么招摇。人家是真有钱,你就是以貌取人,男人赚了点钱,全都被你贴身上了。”另一个妇人没好气的骂道。 宋春雪一句话没说,心想她们这些老邻居的关系不咋地。 “问你话呢,你这人是哑巴还是聋子,我们俩也是关心你,说了这么些,你倒是吱一声啊。”花红柳绿的妇人瞪了宋春雪一眼,“还套了两个毛驴车,这是要去拉粪上地?” 宋春雪淡淡道,“是啊,你家不种地?” “你……” 看穿着,她家里应该不用种地,经商的瞧不起种地的,本末倒置。 虽说种地的都穷,但自古以来老百姓的地位比商贾出身的地位高些。 士农工商。 农人是国之根本。 宋春雪也知道商人看不起种地的,但这妇人应该是做小本生意的,不然她怎么不买下这堡子。 懒得理会她们,宋春雪拉起驴车往外走。 “哎,你牛什么牛。一个穷种地的能有什么赚钱的门路,买下这堡子,我看这钱指不定是怎么来的。” “就是,我好像看到谢大人来过,你该不会是谢大人在外面的相好吧?” “谢大人自己住着小院,给你买大院子,是不是太抬举你了。” “你想啥呢,谢大人是人中龙凤,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老女人。说不定是看上她家女儿了,沾了女儿的光住在这里吧……” 宋春雪大步上前,在说话的人脸上甩了两巴掌。 “啪啪!” 她沉声指着她,“有种再说一遍?” 穿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捂着脸颊瞪着宋春雪,却一个字不敢多说。 她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她的整张脸都麻了。 其他两个搭话的妇人,吓得连忙转身进院子,将门关了起来。 她们平时都不敢惹那个招摇婆,这个新来的邻居,竟然甩了人家两巴掌。 她男人可不是善茬,她们惹不起。 同时,她们不由幸灾乐祸。 这乡下来的妇人太蠢了,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招惹人,以后可有得教训吃。 “你你你……”招摇婆看到其他人都跑了,不由指着宋春雪道,“你敢打我?知道我家夫君是做什么的吗,回头弄死你信不信!” “我信,你让他来打我,我等着。”宋春雪单手叉腰,“让他现在就出来,我问问他是如何管束妻子的,怎么一张嘴这么臭。” 这时,姚曼出现在巷子口。 “怎么了这是?” 她看向招摇婆,不由道,“田大嫂,你是不是欺负宋姐了?” “怎么,你认识她?”招摇婆剜了一眼姚曼,捂着脸颊又瞪向宋春雪,“你们都是寡妇吧,不然怎么都是一副死人样。”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她,“非得像你一样,跟我年纪差不多,还打扮的跟个骚狐狸似的,就怕别人看不出你缺男人,才不是死人样?” “你她娘的……” 宋春雪直直的看着她,“你骂吧,骂狠了我就撕了你这张嘴。” “等我夫君回来了,一定弄死你!” 姚曼不由好笑,“田大嫂,你知道她是谁吗,就拿你那套手段对付人,就不怕将来被关进大牢?” “怎么,她不就跟谢大人认识吗?” 话说出口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刚才光顾着骂人了,差点忘了,那谢大人可是爱管闲事的主儿。 这县里积压几十年的冤案,都能被他翻出来平反。 据说县衙的官职,大大小小,除了县丞上头有人罩着,其他的换的换抓的抓,还有两个秋后问斩。 就算是普通百姓他都要为之主持公道,更别说是认识的人了。 姚曼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道,“知道怕了?” “我劝你回家涮涮嘴,少用你那副死样子膈应人,你要是敢动宋姐一家一根手指头,明天这县里的奸商,谢大人就拿你家男人开刀。反正,我听说最近有好几个人,状告你夫君那一伙人不干人事。”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看来这县里的邻居也不好相与。 初来乍到,她要想个办法,让大家不敢轻视她的好。 自古以来,强者为王。 知道你拳头硬,就算知道你是无恶不作的坏人,他们也会把你捧上天。 “是我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宋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向大人告状才好,我给你赔个不是。” “……”这招摇婆竟然如此能屈能伸,脸颊都肿了还跟她道歉,私下里不得恨死她? 小人难缠,这可如何是好? 第227章 心有不舍 老四提着两条鱼回来。 “娘,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一旁穿得花枝招展的妇人,看脸色跟干瘪的老黄瓜一样,还耷拉着脸,瞧着比母亲年纪还要大些。 听到姚婶儿的解释,他不由冷笑道,“谁家的老面蛾子不关在后院里,跑来嚼舌根了吧?” “甭管我们是不是跟谢大人认识,就算我们只是个乡下穷种地的,凭老天爷的赏住上这院子还有错了?” 他似笑非笑的警告着面前满眼不服气的人,“你要是欺负我娘,别的东西没有,但我娘有四个儿子,你自己掂量掂量,就算你家男人很厉害又如何,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被骂的田婶儿气得哆嗦着手指头,“你这年轻人,我都跟你娘道歉了,她还打了我两巴掌,看我的脸都肿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你先招惹我的,说话那么难听,无非是觉得我们低人一等罢了,打你便打了。若是今后没法做好邻居,见了面就少说话,下次再敢出言不逊,就不是我自己动手了。” 田婶儿自知理亏,转过身走进院子,“算你们厉害行了吧,找这么多人欺负我。” 姚曼朝着被关上的门喊了句,“笑死了,明明是你们先欺负人的,倒打一耙还有理了。” 老四将一条鱼放在家里,拉着板车一起来到街上。 看到街边停着的马车,他不由笑问道,“姚婶儿真要送马车给我们搬东西,不怕弄脏弄坏了?” “老四说的对,庄稼人的东西都是土,要压坏你的马车的,我们有驴车就行。” 姚曼笑道,“这有啥,脏了就洗,坏了就修,反正卖掉也换不了多少钱。” “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若是弄脏弄坏了,到时候赔钱,或者直接买过来便是。 宋春雪心想,反正她现在有买车的钱。 “我家伙计,叫小柳,让他帮你们赶马车。”说着,姚曼催促他们,“赶快走吧,你们早去早回啊。” 宋春雪拿出两个锅盔递给她,“知道你不会烙饼,这个将就着吃。” “不用不用,你回家要忙很多事,我自己买来吃就行。”姚曼推着她往前走,“我等你回来帮我做生意呢,我们俩一定要多赚些钱,气死那些爱嚼舌根的。” 看着姚曼真心为她着想的样子,宋春雪心头暖融融的。 “好,你等我回来。” * 午时刚过,他们回到了李家庄子。 道长正在鸡圈里喂鸡,看到他们来不由露出笑容。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们可来了,在家可真忙,真不知道师弟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宋春雪笑了,“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嗯,入眼处都是活儿,停不下来,你真了不起。”道长看到院门外的马车,不由好奇道,“你出息了啊,还买了马车雇了人?” “不是,是一个朋友借给我的,还给我借了人。” 老四扬了扬手中的鱼,“给道长买的,辛苦道长替我们看家。” 道长眼睛一亮,“不得了,都能买鱼吃了,会过日子。” 他接过鱼,“我最擅长做鱼了,今日就让贫道给你们露一手。” “好,那师兄先去做鱼,我收拾一下。”她低头摸了摸两只小狗,发现它们又长大了些。 老四将李大嘴的驴车还回去,免不了要被盘问,他们是不是买了辆马车。 李大嘴还告诉老四,这两日夜里,道长应该教训了好几个想偷东西占便宜的,让他们小心些。 老四将一个锅盔递给他,“多谢了大嘴叔,从前没觉得,如今想到要搬走,这庄子上最令人不舍的,竟然是李叔你。” 李大嘴笑了,眼里忽然蒙上一层水雾。 他将老四送出院子,“你这孩子,如今倒会说话。” “以后好好的,你娘有了钱,你们做儿子的不要好吃懒做,不要想着靠你娘手里的那点钱过日子。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靠自己的本事活着,若是只想着从老娘那里挪光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大嘴语重心长道,“你是你们兄弟几个最活泛的,三娃是踏实,但他死脑筋,不懂得变通。你要争口气,争取走到人前头,别跟你家老大一样。” 老四转头看向李大嘴,“大嘴叔说的是,我记下了,你回屋吃饭吧,汤饭凉了不好吃。” “唉。”李大嘴在门口看着老四的背影,十几岁的少年不会好好走路,碰到杏树枝还会跳起来抓两下。 他儿子五月成亲,四月才回来。 家里还是他一个人。 这庄子上的人又走了一户,他以后又少了一家串门闲聊的去处。 他轻轻地将院门合上,心想要不要养条狗? 猫太野了,整天不着家。 有条狗他还有个伴。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庄子上的狗不栓着会咬人,拴着的话,比他还可怜。 他拿起筷子苦笑一声,其实一个人也挺好。 …… 道长做的红烧鱼可香了,跟老四做的简直天差地别。 色香味俱全,四个人将鱼骨剃得干干净净,就着莜面疙瘩吃得津津有味。 用过饭,宋春雪问道长,“接下来几日我们要种地,师兄不用陪着我们了。” 师兄点头,“明日我出门转转,有人请我去看祖坟。” 被太阳晒了一路,宋春雪太困了,将小柳安顿 在东屋之后,她倒头就睡。 老四跟道长依旧睡在西屋。 他们俩互相讲述了这两日的见闻。 因为李大嘴已经说过晚上有人爬墙的事,老四没有很意外,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道长盘腿坐在炕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他在手指上掐了一遍又一遍,还好,没有定论。 只要师弟将来的路没有变,他便放心了。 随后,他闭上眼睛,安心打坐。 两只狗就躺在地上陪着他,听到外面的风吹草动,时不时跑到外面看看。 不多时又进来,两只小狗窝在一起,不时弹弹耳朵,迷迷糊糊睡过去。 北屋,一个时辰后,宋春雪从梦中醒来。 眼前一片清明,屋顶的木椽依稀有黑黑的虫眼,干燥的空气让木椽多少裂开些口子。 其实这屋子,从前也是她在住。 快成亲前,老大说这屋子宽敞,西屋的窗户太小,怕媳妇娶进门嫌屋子黑就换了过来。 以后,她就要住在堡子的北屋了。 第228章 师弟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那间屋子很大,有前堂还有小小的隔间,最里面是睡人的木炕。 炕上铺着平整的木板,不添炕的时候还能当床,冬暖夏凉。 她特别喜欢,头一晚大半宿没睡着。 但这间屋子,让她十分不舍。 她其实不怎么念旧。 但忽然清清楚楚的从梦中醒来,庇护她多年的老土房子,孩子他爹用稀泥抹过的墙皮,泛着陈旧的黄,让她的心里也跟着恓惶不已。 这种想要流泪的感觉,虽然难过,但她其实很喜欢。 两辈子了,宋春雪发现,泪意在胸膛发酵的感觉,其实比高兴过后的空荡更让人踏实,苦中带甜。 就跟煮了的老茶,初初尝来很苦,苦到舌头不愿接受,但咽下去之后,嘴里的余味是香甜的。 若是一开始用冰糖来遮掩,反而觉得察觉不到。 前世,她听老人常说起恓惶这个词,她自己也时常会独自念起,总觉得自己可怜不已。 如今她不这么觉得,这世间之人,哪个不可怜? 她很喜欢一个人哭,哭过之后感觉很舒坦。 但今日,她哭不出来。 “呼。”她长吐了一口气。 还是这样躺着舒坦,外面的春风温暖绵软,这屋子也没那么冷了。 “不起来打坐,唉声叹气作甚,被人欺负了心里不痛快?” 师兄的话忽然自头顶响起,宋春雪一骨碌坐了起来。 她面带笑容,“不痛快什么,我早就忘了,是老四跟你说的?” “嗯,我是想问,你那些地,五日之内能种完吗?” 宋春雪不解,“师兄要帮我种?” “嗯,五日后我要去县里,想着你那么多东西,多个人多份力,我顺道能帮上忙。”道长甩了甩拂尘,“我也会种地,不如明日借来别人家的毛驴,我们俩一起种快一些。” 宋春雪受宠若惊。 “师兄你不用这么帮我,你已经帮了我太多……” “我若是提前走了,那些人贼心不死又来翻墙怎么办?”道长温声道,“就按我说的办,早点种完早点走,你该不会是舍不得离开这地方吧?” 宋春雪利索的下地穿鞋,“怎么会,我跑还来不及,你不知道我买的新院子有多好。” “既然师兄这么说了,我这就去收拾,将种子拿出来,三十多亩地,我们俩种,早晚一起种总能种完,我还得想想借谁家的驴好。” 庄稼人种地,一般都是早上种,下午让牲口歇一歇。 不然,一整天都种地,毛驴会撂挑子。 道长跟在她身后,“那我需要做什么?” 宋春雪在院子里停下,转头看向道长。 有个人帮忙,真好。 “师兄若是闲着无聊,可以帮我将仓房的粮食搬出来些,明日让小柳替我搬到县里去,总不能让他在家里等五日。” 道长点头,他将拂尘放在北屋的台子上。 “好,你也快去忙吧。” 看着师兄毫不犹豫的打开仓房去搬东西,宋春雪心想,她何德何能啊,上天给她这么好的师兄。 她一定不能让师兄失望。 想要借驴,最好是去欠了自家人情的人家去,以后大家都不会惦记着这份人情。 她先去了赵玉芳家。 这回赵玉芳很干脆,说明日就可以来她家拉毛驴,借两三个上午都行。 之后,她又去了李堂家。 李堂家的孩子已经半岁了,听到她要借毛驴耕地,他很干脆的答应了,还拿了两块荞面馍馍给她。 之后,她回屋挑粮食种子。 反正今年的麦子应该不错,她也不用担心靠杂粮避风险,麦子跟胡麻多种些,洋芋也要多种些。 种洋芋现在还有点早,但她管不了这些了。 她去洋芋窖里搬出不少,拿着旧菜刀在门口切种子。 每个芽眼儿将来会长出洋芋苗,所以要保证每块洋芋有眼儿,不然种下去白搭。 “我跟老四来切,你肯定还有东西要收拾,零零碎碎的装在马车里,比驴车方便些。” 说着,道长卷起袖子,盘腿坐在笤帚上切洋芋种子。 宋春雪也不客气,对老四道,“你也过来切,记得都要有眼儿。” “娘我会切,你去忙吧。把咱们家的酸菜缸收拾出来,你不是老早惦记着吗,倒一些给羊吃,去县里了再投新的。” “不用,酸菜缸太重了,我想着换个小缸,带上一点就成,咱们的新厨房有大缸,到时候多做些,发酵几日便好。” “人家城里人都是用芹菜包菜投浆水,味道好得多。咱们家的都是萝卜叶投的,没那么香。把家里的小坛子之类的带上就成,浆水没那么值钱。” 老四点头,“也是,那多垫些东西,油缸肉缸容易弄脏马车,你去收拾吧,需要搭把手的时候喊我就成。” “知道。”宋春雪走进厨房,心想老四怎么忽然这么懂事了。 可别一时一时的,怪让人生气。 就这样,她收拾了一晚上,将家里最值钱的最容易碎的东西,塞满了马车。 小柳跟老大差不多年纪,四处看了看,也帮忙搬东西。 次日,鸡叫三遍,宋春雪先去赵玉芳家将驴牵来,随后去厨房烧汤。 吃过早饭,小柳赶着马车去了县里。 老四将粮种放到车上,带着毛驴来到地里。 地都不在一处,分散开来的,宋春雪自己拉了一辆车,老四跟道长一起。 一上午,他们种了五亩的麦子。 下午,宋春雪借了李堂家的毛驴,种了四亩。 隔天晌午,宋春雪又去借了程家老三的毛驴。 就这样来回倒换,三日时间,他们种完了麦子和胡麻。 第四日,他们种了一天的洋芋。 这时候,老四已经叫苦连天,说是浑身酸痛,早上起不来。 第五日,宋春雪种了些扁豆豌豆。 其他的,现在种来尚早,索性不种了。 第五日晚上,他们三个回家便瘫在炕上,一动也不想动。 就算道长平日里也练拳打坐,还会练练八段锦太极拳,真到了种地的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庄稼人。 佩服的五体投地。 “道长,我的腰断了,感觉明日起不来,我们能不能后日再走啊。”老四趴在炕上难受的直哼唧,“种地也没这么种的啊,道长的腰还在吗?” 张道长趴在枕头上,努力伸展了一下,又酸又痛。 也不知道师弟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虽说他们平常上午种地,下午歇息的是牲口不是人,她还会忙这忙那从不停歇。 希望来年,这地不用师弟亲自种。 第229章 奈何长了嘴 他眯着眼睛,“腰是在的,但大腿和小腿在抽筋。明早起来看情况,若真是走不动道,我们延后一日。” 宋春雪在自己的炕上歇息了一会儿,忍着酸痛去厨房做饭。 “师弟随便烧点汤吧,再热点肉吃些馍馍就成,别做饭了。”道长站在门口捶着背,“我明天去别家看看阴宅,明日再走吧。” 宋春雪一手扶着眼,懒懒的回道,“也好。师兄从没种过地,一定累坏了吧,吃过饭我烧些热水,你好好洗洗,去去乏。” “也好,”张道长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跨进门槛,“我来烧火。” “不用不用,师兄先歇着,你在这里我施展不开,等饭好了我叫你们。”她解释道,“其实这不算最苦的,拔麦子的时候比这还累,晚上睡觉胳膊腿都疼,这多少年我习惯了,但师兄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吧,等去了县里,我一定多给师兄杀鸡宰鱼,好好犒劳犒劳你。” “也好,那我去屋里等着。”这厨房太窄了,两个人围着锅灶转,好像有些奇怪。 吃饱喝足后,三个人这才感觉恢复了元气。 老四嚷嚷着身上都是土,先去烧了热水。 家里就只有一个大浴桶,平时不怎么用,因为浴桶很费水。 但今晚,那两个水窖的水不怕他们挥霍。 洗完锅,宋春雪等他们俩洗完,涮干净浴桶,搬到北屋里洗了个痛快澡。 等去了县里,她一定要买个大点的浴桶。 就在她舒服的泡在水里准备搓灰时,老四在门外道,“娘,老大来了。” “你们去西屋聊,别打搅我。” “哦。”老四在门外道,“那娘快点,道长不知去哪了,我跟老大没啥可聊的。” 宋春雪哼了一声,快速的搓了一遍,便穿上衣服擦头发。 穿上衣服后,她感觉洗掉了一身皮,浑身轻快。 庄稼人身上的土就是多。 据说庄稼人每年要吃十斤土,她丝毫不怀疑。 光是背在身上的,至少有五斤。 她将洗澡水倒在外面的杏树坑里,物尽其用。 之后,她换了身干净衣裳来到西屋。 老大坐在炕头边,老四靠在炕上,两个人没话聊。 看到宋春雪进来,老大站了起来。 “听李大嘴说,你们明日要离开?”老大捏了捏衣角,“为何这么匆忙?” “这两日我也赶着种地,没顾得上帮忙,明日闲了,可有帮忙的地方?” 宋春雪擦着头发,在椅子上坐下,“没什么可帮忙的,你以后看着点这院子,别让人把柴草偷走就成,我每过些日子还要来拉柴草。” “好,那明日我来替你抬粮食吧,粮食放在这院子里不安全。我没想娘给我留,我是自愿来帮忙的,不要什么东西。” 怕宋春雪误会,老大主动解释道,“我仔细想过了,的确没脸要娘的东西,毛驴娘也不用给我,我先跟李大嘴合伙种一年,明年再养,家里的草料也不多。” 宋春雪看着老大,心想难得啊,老大这会儿有点良心。 但与她没多大关系。 后半辈子,老大要靠自己的良心过活。 “剩下的东西你随便用,反正我除了喂驴的烧火的,带不走什么。家里的树啊屋子的,你看着别让人拆了,窖水啥的,你也看着点。” 说到这儿,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三两银子,“也辛苦你看看粮食,若是哪块地里的杂草太多,稍微锄一下,我就很感激了。” 老大看着银子没动,“这是我应该做的。” “拿着吧,亲兄弟明算账,亲母子也是。你拿上,我心里也舒坦些。”三两银子,按照以往已经够多了。 老大轻轻地接过,低着头不再说话。 老四觉得这屋子里的空气不通畅,索性穿上鞋子,去院子里逗狗。 “对了,娘不在的那两日,道长一人在家,我看到庄子上好几个女人来找道长,”老大犹豫道,“她们目的不单纯,李孟春的媳妇也在其中。” 宋春雪瞬间意会,他指的不单纯是哪种不单纯法。 “知道了,不用管这些,师兄有自己的主见,旁人不好干涉。” 老大低着头,心想原来娘跟道长真是清白的。 “那我先回去了,孩子这几日发烧没睡好,我正在给他煎药。” 宋春雪走出屋子,“严不严重,可看过郎中了?” “不打紧,郎中说是着了凉,喝点药,再按一下穴位就好。”老大在门口停下来,艰涩的开口,“娘,以后,我若是来城里,能去找你吗?” 宋春雪愣了一下,他竟然会问得这么客气。 难道说,自从知道他们以后不常见面了,他才想到她这个当娘的重要了? “我是你娘,你不找我找谁。”宋春雪温声道,“以后好好过日子,你能为了孩子忍着陈凤,说明你不是心狠的人。也别拿她和孩子撒气,人这一辈子只求问心无愧,你若是一不顺心就朝别人发火,难免留下悔恨。” “母子之间本就是渐行渐远,以前我不懂,跟你置了不少气,你也别放在心上。但陈凤性子顽固,你别惯着她,将来也别惯着孩子,不要因为你的老大是儿子,就不让他辛苦受累,你要记得,他是庄稼人的儿子,不是财主家的公子。” 她是对老大说,也是对自己说。 “你性格别扭,说来也是我害了你。但你现在能自己明辨是非,以后自己争点气,也别学我,好生教导孩子,吸取教训。” 老大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嗯。”他点了点头,缓缓走出院子。 老四抱着一只狗子进屋,“娘,我去睡了。” 宋春雪笑道,“你要抱到炕上睡?也不想脏,狗身上可能有跳蚤。” “不会,我待会儿会放出来。”老四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我待会儿直接睡了,道长还没回来,先别闩门。” 宋春雪坐在台阶上。 “好,你先睡,我等道长回来再去睡。” 夜凉如水,正月末的天儿还很冷。 她起身去北屋门口蹲着,披了件厚棉被在身上,慢慢的擦干头发。 她不只是在等道长,而是心境乱了,想要静一静。 小半个时辰后,道长姗姗来迟。 他手里抓着只野鸡,笑呵呵的递到她面前,“师弟还没睡,专程在等我?” “没。” “那你为何不在屋里待着?外面冷,现在又没月亮,难不成在等你夫君的鬼魂?” “……”师兄这张嘴,有时候挺欠揍的。 第230章 要走了 昨夜,宋春雪先去睡了。 道长烫了野鸡拔了毛,处理了内脏之后才睡的。 因此,中午他们吃上了香喷喷的野鸡肉。 就在他们抱着野鸡肉啃的时候,李大嘴悠闲的走进院子。 “我还以为你们今日就走了,怎么没走成?前几日种地太拼命,快没气了?” 说着,李大嘴在屋外的台子上坐下,“你们也太厉害了,五天时间,那么多地都种完了,不要命了?” “我一早上就听到赵玉芳跟李堂在议论,你们两个胡日鬼,把他们家的驴差点累垮了。” 宋春雪想要站起来,忽然跌坐在椅子上。 腿太痛了。 这不要命的种地法子,的确不是人干的。 “来都来了,快到屋里坐,师兄昨日抓了只野鸡,很肥,尝两块。” 李大嘴坐着不动,“我刚吃完三碗馓饭,撑得坐不住才出来串门的,你们吃吧。话说,你们啥时候走?” “明日,”道长拿了块肉出来,蹲在台子上,递给李大嘴,“尝尝我的厨艺。” 他手里拿着个大大的鸡爪,一边啃一边道,“我们腿疼的走不动了,老四不愿意下地,趴在炕上吃饭呢。” 说着说着,道长兀自笑了起来。 “贫道也是生平第一次,因为种地痛得走一步都要龇牙咧嘴,想当年在山上蹲马步时,也没这么痛。” 蹲着太难受,道长直接席地而坐。 李大嘴见他这般平易近人,也没有推辞,慢条斯理的吃着鸡肉,跟他扯东扯西闲聊起来。 宋春雪吃完就去厨房洗碗,随后爬到炕上倒头就睡。 早知道今日不着急走,前两日她稍微存些力气,也不至于元气大伤至此。 这一觉,她做了好几个梦。 明明能听到李大嘴跟道长相聊甚欢,貌似还有别人来,但她就是太困了,睁不开眼睛。 直到睡了很久,她猛然从炕上惊醒,屋里的光线暗了不少。 睡过头了睡过头了,东西还没收拾呢。 她连忙穿鞋来到院子里,外面静悄悄的,两只小狗在晒得暖烘烘的台阶上睡大觉。 老四师兄他们去哪了? 宋春雪心慌不已,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难不成她又回去了,她一直活在一场梦中? 在院子外面转了一圈,安静到令人发慌,整个庄子也没什么声音。 “你在那里找什么呢?” 宋春雪立即转头,欣喜的喊了声,“师兄!” “你去哪了,老四呢?”她的心猛然落了地,“我睡了这么久,怎么没人喊我一声?” 张道长示意她往屋里走,“你刚睡醒吹什么风,到屋里说话。” 在屋子里坐下,宋春雪才知道,家里真的来过人了,夏木兰的姑姑夏英似乎有些不放心,带着猪油脆饼来看她。 李大嘴是个聪明的,知道夏英是怕江家如今去县里买了院子,以后可能不想让三娃娶夏木兰。 老四跟李大嘴让夏英放心,夏英还是不信,最后道长说三娃跟夏木兰是天生一对,她才回去了。 知道宋春雪这几日太累,所以没喊她起来。 老四从外面进来,一开口便笑道,“娘,你知道道长昨晚上干嘛去了吗?” “干嘛去了,不是随便转转吗?” 道长没有作声,也没有阻止。 “之前意图翻墙,还被道长教训过的人,道长亲自上门警告了一番。” 老四乐得不行,“道长还说他是以德服人去了,长这么大,我才知道,学堂里的夫子是骗人的,以德服人是这么个服法,我受益匪浅了哈哈哈。” 宋春雪一脸诧异的看向道长,“师兄,老四说的是真的?” 道长纠正,“在贫道看来,以德服人分好几种,而对于那种无赖,先礼后兵,都算是以德服人,总之服了就成。” “不然,我们走了之后,这院子内外的东西,光靠老大一个人是看不住的。” 宋春雪兴奋追问,“那你是如何服人的?” “问他们以后敢不敢了,看语气不对,我就说贫道正邪两道的术法都学过,若是还敢动歪心思,就跟陈凤她爹一样,埋些吸气运的符纸,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倒霉几百年。” 说着,道长喝了口茶。 宋春雪急得抓痒,“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然后呢?” “然后他们跟我跪下了,保证今后不会欺负师弟一家。他们还厚着脸皮要买发财符,我说下次回来,若是他们安分守己,就赠予一张。” 看到师兄轻描淡写的模样,宋春雪感激不尽。 她站了起来,“多亏了师兄为我思虑周全,师兄真是我的大恩人大贵人,师弟无以为报……” “彼此彼此,相互成就而已,遇到师弟之后,我也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张道长起身道,“好了,收拾东西,明早出发,晚上我做饭。” 老四在一旁若有所思,看到道长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不由笑问道,“道长该不会是怕我娘说完无以为报之后,来一句以身相许吧?” “……”张道长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向老四,“我为何要怕?” “那你为何要打断?”老四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个臭小子,拿长辈开涮,皮痒了是不是,”宋春雪拿起手边的笤帚上前,“再这样没大没小,我打断你的腿。” 老四笑着跑出屋子,双手在道长肩上拍了拍,“道长别生气,读书的时候在学堂里耍嘴皮子耍惯了,逗一逗你嘛。” 他跳下台子跑到大门口,“谁要道长整天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慌乱的样子,看得人怪想知道道长气急败坏的模样。” 张道长捋了捋柔顺的胡须,“臭小子,皮痒了是吧。随我学画符,你自然能见到我气急败坏的模样。” “……”蓦得,老四忽然想起道长教娘画符的情景,他连忙跑远,“不了不了,我去掏洋芋去。” 掏洋芋? 宋春雪忙道,“不用不用,我来掏洋芋,你先把牲口喂了,我掏几袋子便好,那么多总不能都带走,过段时间吃完了再来拉一趟。” “知道了!” 宋春雪松了口气,洋芋窖里可有她的私房钱。 不仅洋芋窖,还有炕柜后面,箱子里的东西才是家里最值钱的。 道长看到她的神情也不戳破,转身去了厨房做饭。 他想吃馓饭,做得还挺好吃。 吃过饭,大家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宋春雪搬开炕柜,将之前的金子装在包袱里。 第231章 娘还买了地 次日,他们将粮食跟洋芋装了满满两车,借来李大嘴家的驴车还没装完。 老大牵着毛驴拉着车来了,装了满满一车。 还剩下不少,但宋春雪不想拿了。 犁地的工具又重又占地方,留下了明年还要种地。 旧铺盖之类的没必要带。 他们牵着羊,将几只鸡绑住双腿装在袋子里,锁上院子离开了李家庄子。 这回,宋春雪竟然没什么感觉,该难过的该不舍的心情都有过了,如今反而很平静。 已经长大的羊羔母羊,在路过乡里时卖给了羊贩子。 他们一群人拉着三套车,慢慢悠悠的来到县里。 刚下了东山,还没进城,道长与他们道别。 “我去山上的道观看看,你们先忙,得空我会去找你们。” 道长已经帮了他们的大忙,宋春雪不好再麻烦他。 “好,那明日师兄来家里,我做一桌子好菜,放两串鞭炮,一定要来。” 道长抱着拂尘微微点头,“好,师兄会来的。” 宋春雪露出满意的笑容,拉着车走下山坡进了城。 她不知道的是,道长站在山路上,看着他们的背影,停驻良久。 * 收拾院子很费力,晚上三娃回来,他们还没收拾完。 次日,老大带着两辆驴车回去了。 宋春雪去找姚曼道谢,顺道邀请她来家里吃饭。 姚曼正在忙着生意上的事,要亲自去金城拿货。 随后,宋春雪上了东山,沿着小路来到了一座道观。 正好撞见道长在收拾行囊,准备出远门。 “师弟来了?” 看到宋春雪,道长似乎很意外。 “师父写了信给我,说是有急事见我,我着急赶路,原本想着给你留一封信来着。”说着,张道长背上他的大布袋子,一手将信递给她。 宋春雪低头接过信封,心想师兄是想不告而别吧。 不过,她没必要揭穿。 “好,师兄还会回来吗?” 她淡淡的问道,“师兄走南闯北游历惯了,因为我家的事耽搁了不少时日吧?以后等我认得字多了,师兄可以写信与我。” 张道长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好。” 片刻后,他温声叮嘱,“你的那些银子,我交代这观里的小道童交给你,待会儿你去存到钱庄上,或者存在家里也好,那大堡子如今很安全。” “别太辛苦了,有了钱适当学着享受,不一定任何事情要亲力亲为。” “修行不能忘,我留给你的册子,在我下次回来之前应该够师弟学的。记住,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遇到疑问,你也可以请教旁人。” 宋春雪点头,“我记下了,师兄着急走就别耽搁,我送你。”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些日子,宋春雪已经将师兄当作家人来看待了。 他要出远门,她竟然生出一些不舍来。 人之常情,谁要她从未遇到过师兄这般的人,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他就像是上天派来,助她脱离苦海的仙使。 仙使怎么可能久留人间。 他们沿着山路,在春日上午明媚的太阳下,来到山下。 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师兄。 宋春雪抱着沉甸甸的包袱,“这太多了,师兄出门多有不便,俗话说穷家富路,师兄拿一半走的,这些本来就是你的。” 张道长按住她的手臂,“不必,我带了足够的盘缠。前些日子我还赚了不少,师弟肯定想不到,就是你那张歪歪扭扭的招财符的功劳。” “希望下次见面,师弟已经能够熟练的画出招财符了。” 宋春雪微微一笑,一身深蓝色的衣裳素净却整洁,“好,等下次见面,我一定能给师兄一沓招财符,让师兄永不缺钱花。” 虽然,她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或许是师兄为了鼓励她,故意诓骗她的。 道长坐上马车,出发前挑起车帘笑道,“哦对了,差点忘记说了,如今你财运不错,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桃花运,希望师弟道心坚定,更上层楼。” 桃花运? 还没结束吗? “师兄放心,多大的桃花,在我这儿都得蔫。倒是师兄,你是男子,连我们庄子上的李孟春媳妇都对你动了心思,可见师兄魅力不减当年,”宋春雪调笑道,“师兄可要保重。” 张道长微微摇头,“贫道年近四十,早就过了时候。” “师弟,保重。” 马车动了起来,车子渐行渐远。 “嗯,师兄一路顺风。” 宋春雪站在路边,怀里抱着不少银子,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喜悦。 * 晚上,老四将三娃没吃,腌起来等他们回来再做的鱼,按照道长教的方法煎了又煮,放了些辣椒,出奇的好吃。 得知道长走了,三娃跟老四有些不舍。 “道长说话不算话,怎么悄悄的走了,不是说好要好好犒劳他再走吗?” 老四噘着嘴不满的嘟囔,“他帮了我们这么多,却一点报偿都不收,这不是白白叫人惦记嘛。” 他心里不舒服,鼻子微微发酸。 “自从爹爹去世之后,咱们家很久没有这么和谐过,若是道长一直在咱家就好了。” 三娃看了眼宋春雪,不动声色的给老四夹了块鱼肉,“道长是出家人,怎能在普通人家里久留,估计他也是怕我们不舍,才想不告而别的。” 老四快速抹了把眼角,“说的也是,道长不是普通人,能拉咱们一把就不错了。” 他端起碗筷快速扒了扒酸荞麦刀削,“我再盛一碗。” 宋春雪看向三娃,“你在学堂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 “还好,同窗对我都很好。” “那就好,”宋春雪又道,“我上次在县里也买了几亩地,还没种上,明日上午我买个犁去种,老四要不要陪我去?” 原本她没打算告诉他们俩的,她想着花些银子找个人来种,二十亩地不是小数目,她也想清闲一点。 可是,她本来就是庄稼人,忽然不种地,她一时不知道该去做甚。 不如先种几亩麦子,今年种的粗粮少,可以慢慢跟着适当的节令,种不同的粮食。 “啊?”老四将碗放在桌上,激动的抓着三娃的肩膀,“娘还买了地?” “买了多少?娘都这么有钱了,还要亲自种地吗?” “四五亩吧,也不算多,稍微种点,我还想着种些菜,免得太迟了。” 老四震惊不已,“我记得娘之前来过两次县里,那时候你买了啥?该不会是铺子吧?” PS:女主我不知道,但道长走了,我感觉我失恋了呜呜…… 第232章 可否卖给我一些 “你说前两次吗?就买了一小块地,比较偏远,在城外,我打算都种麦子。” 宋春雪是买了一间商铺,但她不善于做生意,暂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若是让老四知道,指不定要去折腾。 做生意,一开始难免要花钱,后面会不会赚,本钱能不能收回都两说。 老四是有些头脑,但他在外面打拼了十多年,才攒下了经验和门路。 一开始就让他做生意,那不是拿她的棺材本开玩笑吗? 等老四自己赚了钱,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吃过一次亏了,宋春雪要死死地守住自己的棺材本。 老四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没再追问。 “娘,明日我就去找同窗商量商量,他们已经在县里了,说是这几日就要走。” 宋春雪想到了姚曼的话,还是犯嘀咕。 “那你可想清楚了,防身的东西多带些,我再跟姚曼问问清楚,若是她找到更好的路子,你考虑考虑?” 老四是铁了心要跟同窗去的,但娘也是关心他,他漫不经心的点头,“也好。” 晚上,睡在温热的木炕上,宋春雪怅然若失。 好在她现在很快会哄好自己,也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 这段时间师兄对她太好了,让她有种回到小时候,二哥护着她的感觉。 她不能懈怠,等师兄下次回来,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她再次翻开了认字的小册子,温习了一下之前学过的,又让三娃新教了五个字。 握着毛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一页之后,她又练习画符。 招财符其实并不难画,难的是一气呵成。 她没问过师兄,其实她更想学的是斩桃花的法子。 自从“桃花”这个词在她耳边听得多了,宋春雪最烦的便是这个。 她想要亲手斩掉自己的桃花。 但她现在没这个本事。 …… 次日,她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 一睁眼看到头顶的床帐,她没反应过来。 “吱呀~” 她听到东屋的房门打开的声音,是三娃起来了。 宋春雪连忙穿上衣服去烧汤。 唉不对,她昨晚上发了面,想着今早包包子来着。 城里人早上起来,要么吃包子要么吃馒头,街上的小摊卖的都是热气腾腾的。 她以后也要早上起来做热的吃,换着花样吃。 她也没想着处处学别人,包包子买新肉。 以前包包子都是用油渣和萝卜丝,再切几根大葱,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一年也包不了几次。 等她蒸好包子,三娃来到厨房。 “娘在包包子?”三娃凑到蒸笼跟前,“好香啊,我们吃得也跟城里人一样吗?” “是,总不能天天早上烧汤,总会腻的。” 三娃摇头,“不会不会,蛋花汤已经很好了。” 他去老四屋里,将人喊来吃早饭。 老四不大情愿,嚷嚷着要在睡会儿。 闻到包子的香味,他咬了一口,不由连连点头,“嗯,好吃好吃,咱们家好久没吃过包子了。” 宋春雪没说话,一眨眼三个包子已经下肚。 三娃吃了三个,喝完汤便起身要走。 “这么早去干嘛,再待会儿吧。” 老四看到三娃套上板正好看的青蓝色长衫,这是他们学堂的青衿,衬得人越发有精神,朝气十足。 三娃背上书袋,“昨日的功课我忘了不少,早点还能温习一下,顺便再看看今日要学的。” 宋春雪不由问道,“你刚才不是去后院读书了吗?” 三娃摸了摸后脑勺,“别人都读过很多书,虽然夫子对我称赞有加,但我还是比不上其他人,我想多看看,争取赶上人家。” “那你早些去,别被逼着自己,晚一点也没事,总会赶上的。”宋春雪温声道,“逼得太紧会难过的。” 三娃嗯了一声,眨眼间跑出了院子。 老四喝了口汤,含糊不清道,“三娃没准儿已经急哭了,所以拼命的想追上人家。昨晚上我都睡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低声读书,我还以为听错了。” 宋春雪心想,三娃一向好强,如今是好强又上进。 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对他来说是天降大喜事,他就算哭了,也会迅速擦掉眼泪,咬牙往前冲。 她这个做母亲的,问多了只会让他更难受。 索性随他去吧。 今日她要去新买的地里看看,看看周边是否有人愿意替她种地。 等她收拾好厨房,老四已经去找同窗了。 宋春雪便锁了门,去了新买的地里。 新买的地都是肥田,周围有人在耕地,手中拿着驴鞭,扶着犁吆喝着毛驴或者骡子,“抽,呔。” 骡子是毛驴跟马生出来的,没有生育能力,比驴力气大脾气好,块头大样貌好。 买不起马的人,都喜欢养骡子。 骡子除了尾巴根上跟毛驴一样是耷拉着的,其他地方跟马几乎一样。 若细论骡子比马差在哪里,骡子的母亲毕竟是毛驴,没有骏马身上那股子天生的傲气和高贵,很容易驯服。 “喂,他姨娘,这地是你家的?” 旁边耕地的汉子看宋春雪站在荒地里,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骡子看,不由停下来问了一嘴,弯腰捡起野草根。 “是,”宋春雪反问,“这位大哥,不知道这附近有谁替别人种地赚工钱的?” 晒得黑黝黝的汉子用驴鞭敲了敲犁,“我就是,你要找人种地?” 宋春雪心中一喜,“不知大哥是怎么种的,这三块连着的地有十亩左右,我都想种麦子。” “十亩啊,”汉子看着眼前的地思索片刻,“跟别人家一样,每亩六十文,牲口我出种子你自己出,如何?” “这个工价还算公道,大哥种的也是别家的吗?” 汉子脱下布鞋磕了磕里面的土,瘦削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身上穿的短衫好多年了,后背洗得发白,还有好些小小的洞,感觉洗得时候稍一用力就能扯坏掉。 “是啊,我们祖上地不多,倒是毛驴骡子养的多,除了倒卖牲口,就靠替人种地养家糊口。” 他不由好奇道,“据说这地是官府卖的,我想买都没门路,不知大妹子是如何买来的,可否卖给我一些?” “看你亲自来问,还有你的穿着,家里应该没男人吧?” -- 万分抱歉,今日来晚了。 第233章 谢大人被围 什么狗屁东西? 宋春雪微微凝眉,十分不悦的看向眼前的人。 亏她刚才还觉得此人看着老实好相与,原来嘴巴是个粪罐子。 一张嘴便熏得人犯恶心。 以前,她经常遇到这种人,那时候她很能忍。 但现在,宋春雪不做王八孙子。 她不由嗤笑一声,“我说大哥,你这么说话,是想卖弄自己聪明,还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家拿你没办法?” 听出她的不悦,汉子笑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一般这种事都是当家做主的来问,我今年四十三了,别的不怎么在行,但看人很准。” 接下来,他要盯着宋春雪的精神样貌,说她缺男人? 她以前遇到过这种嘴欠的人,说什么光凭走姿就能看出来女人多少年没碰过男人之类的。 这种人说话也不避讳孩子,他们的儿子在学堂里读书,就会跟旁的孩子分享经验,说谁谁谁家的姑娘看走姿,就是被人破了瓜。 这种人最恶心。 宋春雪低头捡起地上的土块,用力朝他的嘴巴丢去。 “砰!” 硬土块砸在汉子的下巴上,不由站起来,作势要用鞭子抽她。 “我是看你是个实诚人,好心跟你传授经验,还不乐意了……” 宋春雪往远处跑了几步,又弯腰捡起几个大土块,“当着我的面评头论足,还上瘾了?”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老胳膊腿快,还是我的手快。我们很熟吗,你就跟我说这些。” 她气得不轻,不由叉着腰笑道,“既然你爱听实话,那我先说。” “看你耕地很卖力,家里应该过得去才对,可你穿得跟要饭的一样,难不成你的老婆子被别的汉子勾搭跑了,连身衣裳都做不起?” 果然,汉子脸色瞬间一变,气得抓起地上的土块朝宋春雪扔了过来。 “哈哈哈,没想到真被我说中了。要说活得久看人准,我看的比你更准。让我更大胆的猜一下,她跟人跑的原因,是不是怪你太老实了,不会来事儿?” 汉子气得丢下毛驴朝宋春雪跑了过来。 “你他娘的放屁,那就是个拎不清的骚娘们,被人夸两句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我看你这个臭寡妇也是个骚娘们,你给我闭嘴!” 宋春雪站着没动,目光一凌,左腿向后退了一步,扎着稳稳地马步,一个躲闪抬腿重重的踢在他的膝盖上。 师兄说过,她现在的身手,对付一个壮年男子不成问题。 她自己也觉得力气大了,平日里干活不容易累,反应也快。 能轻松抓住从桌上掉下来的碗。 “啊!” 汉子直直的向前扑去,宋春雪转身朝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噗,呸呸呸!” 他的腿脚不及宋春雪灵活,整个人向前栽在黄土地中,整张脸在地上砸了个坑。 口鼻中钻进了黄土,呛得他趴在地上直骂娘。 宋春雪舒坦了,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汉子,手上也提着鞭子。 “怎么回事?你一个年轻妇人,欺负刘老汉作甚?” 宋春雪抬头反问他,“那你怎么不说,我一个女人,好端端的打他做甚?” 她站在原地,准备随时动手,“若不是他说话难听,非要触怒我,我嫌脏了手失了身份,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怎么着,你们还想合起伙来打女人不成?” 眼前的男子穿着薄薄的汗衫,看他的身形又高又壮,胳膊粗的跟牛腿一样,她恐怕打不过。 而且,这个男子比她年轻一点,脸颊在太阳底下晒得红红的,眉骨很明显眉毛却很少,单眼皮的眼睛被太阳晒得微微皱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别紧张,我就问问。” 他看宋春雪满脸戒备的模样,低头丢掉手中的鞭子,语调平稳,擦过她的袖子将趴在地上的汉子扶了起来。 他不由笑骂刘老汉,“我早就说过你那张嘴,净说些别人不爱听的,以后少说话多做事,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再娶一房妻室。” 刘老汉没好气的推开他,瞪着宋春雪道,“我又没直接说她是寡妇,她还不乐意了,实话还不让人说……” “那我说你女人被别的汉子跑了也是实话,你生啥气,就准你说实话不许旁人说?”宋春雪嗤笑,“长着一张烂嘴还没啥本事,屁道理多得很,你家婆娘跑得好,猪圈里的猪婆也受不了你这张嘴。”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后来的汉子拦住他,扶了扶头上的破草帽,“行了行了,去耕你的地吧,你就是活该。若想干活赚钱,学着闭嘴。” 刘老汉骂骂咧咧的回去耕地。 宋春雪心想,还好来了个讲道理的。 “那人就这副德行,你别跟他计较,”壮年汉子笑道,“我叫梅阳,你想耕地的话可以找我。” 他主动解释道,“这附近的肥田原本都是县太爷手下的爪牙霸占的,我买的时候就剩三亩。最近没有旁的事可做,耕地赚几个铜板也是赚,总比闲着好。” 看他还算随和,面带微笑,冲淡了脸上原本的江湖匪气。 “那好,何时能替我耕地?” 宋春雪指了指自家的几块地,“那五亩就是。” “明日你带着一半的工钱来找我,剩下的一半等我耕完再给,这位嫂子不知如何称呼?” “我夫家姓江。” 她姑且信他一信,明日带老四一起来再看。 “江家嫂子身手不错。”他笑着称赞了一句,转身捡起自己的鞭子继续去耕地。 下午用过饭,宋春雪想着去街上看看。 老四也跟着出门,说是结识了几个人,一起去桃花山上看戏。 宋春雪在铺子里挑了几个漂亮的碗碟,放在竹篮子里,想着家里还需要置办哪些平常物件。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一处小小的观庙跟前。 抬头看了看木头搭成的斗拱屋檐,想着要不要进去上炷香。 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拱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不由加快步伐往前走了两步,下一刻便看到,谢征跟他的随从被逼到角落里,而围在他周围的一群壮汉,撩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似乎在谈判。 “谢大人,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你若是不答应,我们只好带大人去别的地方谈了。” “你们知道挟持朝廷命官的后果吗?” 宋春雪一眼便认出,围着谢大人的人里面,有上午刚见过的梅阳。 她连忙喊了一声,“谢大人!” 第234章 趁早凑一对 一群人忽然被这一嗓子惊到,转头怒视着宋春雪。 宋春雪捏了一把汗,心想谢大人的官儿怎么当得这么憋屈,被一群地痞流氓这样对待,为何出门不多带些人。 被堵在角落的谢征看到是宋春雪,温声解释道,“大嫂别担心,一点小事,你不掺和。” 梅阳认出宋春雪来,严肃的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容,“是啊江家嫂子,我们没想怎么着谢大人,他为我们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们感念在心。” “只是有人花钱要我们请谢大人去个地方,不会伤害大人。”梅阳略带戏谑道,“江家嫂子还是回家吧。” 宋春雪淡笑,“说得好听,你们这是强人所难,谢大人不愿意,你们就不怕被大人抓到衙门去?” 梅阳双手抱在胸前,勾唇一笑,“怕什么,不过是挨几板子,爷们的事女人家少掺和,谢大人不需要路见不平。” 是不需要,但谢大人帮了她那么多忙,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宋春雪急中生智,不由扯着嗓子大喊: “来人呐,谢大人遇到刺客了,快来人呐!” 谢征不由扶额。 刘春树连忙阻止,“大嫂别喊,没必要,一场误会。” 梅阳带着的人朝宋春雪走来,握紧拳头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宋春雪站着没动,心里却惶恐的厉害,为何没人来? 甚至巷子外的人听到她的话,还跑开了,生怕与自己沾边。 大家不是十分感激谢大人吗,怎么会对他的事坐视不理? 梅阳抬手阻止身后的人,“我来处理。” 谢大人忙道,“大嫂先回去,小事而已。” 他似笑非笑的站在宋春雪面前,“嫂子不像是鲁莽之人,但你今日若是遇上旁人,谢大人不会少一根毫毛,但你明日会出现在哪个阴沟里两眼翻白,却很难说。” 宋春雪故作镇定,表面上看不出破绽。 “是吗?我还得谢谢你?” 但她忽然想到,师兄说谢大人桃花也不少,难不成又是哪个看中他的女人,想要将大人绑回去,霸王硬上弓? 不然他们也不敢如此对待谢大人。 那她岂不是多管闲事。 梅阳低头笑了,像是在恐吓她一般,凑到她跟前,眼里充满邪气。 “嫂子家中还有老小,就别凑这个热闹了,赶快回家做饭去。” “不然,看大嫂风韵犹存,弟兄们可不嫌弃。” 宋春雪握紧篮子里的盘子,“没看出来,土匪还种地,原以为兄弟是性情中人,现在看来,你们还是庄狼城的地痞流氓?” 她觉得,能老老实实耕地赚钱的人,应该不是不讲道理的恶霸才是。 梅阳是在吓唬她。 不然,他这会儿已经动手了,还跟她讲什么道理。 想到这儿,她面色如常,直直的看着他浅褐色的瞳仁。 她好歹活了快八十年了,还怕这种把戏? 她告诫自己,冷静。 梅阳笑了,“大嫂说对了,早上我是种地的,下午就是地痞流氓,什么事都做。所以明日上午你若是不拿钱来,下午我便找上门砸烂你家院子。” 宋春雪也笑,“你也过了而立之年吧,怎么跟个愣头小子似的,用这种话吓唬我?” 下一刻,宋春雪的下巴忽然被握住。 倏地,宋春雪愣在原地。 这人竟然碰她的下巴! 这个男人竟然碰她的下巴。 这分明是调戏! 来不及多想,宋春雪气得随手抓着篮子里的碟子,狠狠地敲在梅阳的脑门上。 与此同时,往后撤出半步,腾出空间后直直的踹向他的肚子。 哪怕是上辈子,守寡那么多年,不少男人对她出言不逊,但还没有谁能上手碰她。 真他娘的脏! 宋春雪气得用袖子狠狠地擦下巴,指着他怒声道,“我剁了你的狗爪子信不信!” 谢征推开旁边的人跑了过来,指着梅阳怒斥,“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本官还念在你们也是受人差遣才没有发火,你竟然如此无耻,下流!” “……”原本在气头上的宋春雪,看到谢征抬起宽大的袖子指着骂人,莫名有些想笑。 原来,谢大人真是除了当官,别的都不怎么擅长。 也不知道从前他被贬官,是怎么过来的? 谢征气得不轻,刚才还被人逼到角落里不知所措,这会儿指着梅阳的鼻子骂人。 “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有本事他杀了本官,让我命丧于此,不然我就算是饿死穷死,被恶意状告污蔑,也绝不可能娶他嫁闺女。” “粗鄙不懂礼节之人,本官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别说是娶了。” “……”宋春雪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原来谢大人又被哪家人想逼婚招婿了? 不过也是,有钱有势的肯定要眼馋谢大人。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征曾经是京城里的官儿,有朝一日总要回去的。 若是将女儿嫁给他,将来谢征回京,岳丈一家都跟着沾光。 “大人何必动怒,在下是不该动手,但这位嫂子连踹带打,我都没吭声,大人还想如何?” 梅阳盯着宋春雪,满身的怒火无处宣泄。 但此人就算气急了,脸上还是带着微笑,“江家嫂子莫不是看上谢大人了,如此拦着他不去任员外家?” 宋春雪蹙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上谢大人了,要这么说,我还有可能看上你了。谢大人为我们庄狼城的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你们就算要带他去哪,也该和和气气的,至少抬着轿子来,哪是你们这幅强盗逼婚的模样。” 随后,她看向谢大人。 “对不住谢大人,我还以为他们要对你不利,贸然阻拦还请见谅。打搅了,你们先忙,我再去买个盘子。” 宋春雪面无表情的转身,心想下次可不能贸然出手。 看谢大人今日只带了一位随从,说不定是他半推半就,准备从了呢。 她真是,管的什么闲事啊。 “站住!” “等等。” 谢大人跟梅阳同时开口。 宋春雪停下脚,“什么事?” 梅阳指着自己的额头道,“大嫂打了人,冤枉了在下,是不是该赔个不是?” 谢大人道,“她也是想为下官解围,我替她赔个不是……” “冤有头债有主,打我的人是你,而且还是当着我这么多弟兄的面,江家嫂子真的不打算赔不是?” 他痞里痞气的笑道,“不说也行,以后我就要带人,天天去嫂子家门口敲门,反正听人说,你男人死了很多年了。” “看嫂子身手矫健,我家里正好缺个浑身蛮力的妻子,不如我们俩趁早凑一对?” 第235章 找上门来了 呵! 原来她的烂桃花在这儿。 宋春雪没有面红耳赤,也没有气得跳脚。 倒是谢大人指着梅阳怒骂他不知羞耻。 “大人不必跟这种人争论,”宋春雪打断谢征,朝梅阳弯腰道,“刚才多有得罪,但事出有因,是你先动手的。若是你觉得打得太重,可以打回来,我绝不还手。” 梅阳盯着她不悲不喜的面容,不由将拳头抵在唇边,灰白色的短衫袖子很窄,快被他的臂膀撑破了似的。 “大嫂真是个妙人儿,我若真是换回来,以后还怎么在帮派里混?” 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今日暂且不为难谢大人,明日我们再去谢大人家中叨扰。” 其他人不乐意了。 “阳哥,这个臭寡妇打了你……” “嗯?”梅阳转头冷冷的盯着说话的人,“什么寡妇不寡妇的,多难听,死了男人又不是她的错。” 宋春雪心想,难得他说了句人话。 “谢大人,我们走吧。” 为避免多生事端,宋春雪快步走在前头,不想与他们纠缠。 若是他们反悔了,没有旁人帮忙,她跟谢征还有刘春树,根本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谢征又急又恼,一团火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踩着黑色的官靴,走出两步又折回来。 “梅阳,回去再次转告任员外,谢某绝无娶妻之意,若是再敢强行骚扰,本官会想办法弄掉他买来的官职!” 说完,他一甩袖子,匆匆追了出去。 为了避免大家尴尬,宋春雪走出巷子就跑了起来。 可是刘春树没有眼力见儿,跑得比她还快,拦在她面前。 “江家嫂子,我们大人想要当面道谢。” 宋春雪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家里的荞面等着我回去蒸熟,先走了。” “唉江家嫂子……” “改日我再去登门道谢,三娃的事多亏了你们。” 说话间,她已经提着篮子跑出了十几米外的距离。 道什么谢啊,这个乌龙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她拿着新买的两对儿碗,一只好看的瓷碟回了家。 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用了十成力才将那只碟子拍碎,一听挺疼。 算了,明日她再找旁人耕地吧。 晚上,她没跟三娃老四提这事儿。 但老四在吃了两碗扁豆面之后,说他后日就要出发,跟着骆驼商队去洛阳。 宋春雪问,“非去不可?” 老四点头,“嗯,我们从年前就商量好的,我不想失信于人。” 宋春雪跟三娃互相看了一眼,没再阻拦。 “商队的人你们认识吗?” “认识,是徐越的远房堂哥,我们已经仔细问过了,还看到了骆驼商队,不会有问题。” “那商队的领头人是谁?”宋春雪想着,明日再去问问姚曼,她可能认识那些人。 “叫徐舟,今年三十二岁,据说已经是老商队的领头人了,娘不用担心。”老四有些激动,“他们说洛阳那边的东西好价格低廉,一定能赚大钱。” 三娃出声道,“赚大钱的是商队,你们只是负责打杂的,别被他们骗了,有事儿别往上冲。” 老四蹙眉,不大情愿道,“知道了。” 他又不傻,怎么会遇到事儿就傻乎乎的往上冲。 “好,那你需要收拾什么行囊,想带多少银子?” 听到银子,老四难得有些扭捏,笑容酸唧唧的,不大好意思的挠头。 宋春雪被逗笑,“怎么,怕要多了我不给?” “我总觉得你们这次不大牢靠,先给你一两银子在路上用。其他的,等你从洛阳回来再给也不迟。你们商队肯定带了吃的,花不了几个铜板。万一遇到打劫的人,你的钱都会被人抢走。” 老四点头,“够了够了,一两银子很多了,其他的都带几十个铜板。娘给的碎银子我会藏到衣服里,以备不时之需。” 他开心的起身去收拾东西。 “娘,我去看看要带多少衣裳,鞋子也要备一双。” 宋春雪朝院子里喊了声,“有什么缝补的东西拿过来,我明早给你缝。” “好嘞。” 次日,宋春雪蒸了香豆粉和胡麻油卷成的画卷,好吃的不行。 老四连连叹道,他还去外面赚什么钱啊,以后跟着娘就好。 这句话,提醒了宋春雪。 如果老四撞了南墙回来,他想踏踏实实的找个活儿干,以后那间铺子可以收拾出来,让他自己去倒腾。 老四自负盈亏就好。 三娃跟老四出门之后,宋春雪清扫了院子,将牲口喂了一遍,随后准备出门去找旁人来耕种。 只是,她关上门上锁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走到自己跟前。 她没有回头,竖起耳朵听动静。 “江家嫂子这是要出门啊,你家的地还耕吗?” 这个梅阳,竟然真的找到这儿来了。 宋春雪将钥匙收起来,转身避开他。 梅阳挡在她面前,迫使她抬头。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她没想到,没有真有这么大本事。 “赵荣就住在斜对面,那儿,”梅阳指了指前些日子,那个骂了她的田嫂子家的院门,“他们夫妻俩不敢出来见你,说是田娥骂了你,还被你打了两巴掌。” “真是无巧不成书,前几日赵荣找我来,说是要教训住在这堡子里的女人,没想到是你。” 梅阳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没看出来啊,嫂子很有魄力,一点不比男人差,出手很干脆,田娥脸上的手指印隐约还能看到。” 宋春雪淡淡的看他,“你非要耕我家的地?” “整个庄狼城为别人种地的老头都归我管,除了我你找不到旁人,这个钱只能我来赚。” “那你会涨价吗?” 梅阳被她逗笑,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跟班,“嫂子若是愿意,请我们喝壶茶也好。” 听他这么说,宋春雪也不打算绕弯子。 “好,那就多给你五十文,请你们喝茶,算我赔罪了。”宋春雪拿出钥匙,“你们在外头等我,我去取钱。”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宋春雪转头看他。 “算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快点。” 梅阳转身走到对面的院墙下,蹲下来拿着一根冰草玩。 “……”明知道这个道理还非要纠缠,不愧是混帮派的。 宋春雪取了两百个铜板,“要我去牵驴吗?” “成啊,只要你不怕我把你的驴卖了。” 她怕。 “那用你们的牲口耕吧,剩下我耕完了再给。” 梅阳笑了,“看在你替大家换了粮斗的份上,不多收你钱。” 说到这儿,他往前一凑,压低声音语气认真,“问个事,你招上门女婿吗?” 第236章 他竟然说浆水臭 又来? 宋春雪用力推开他,“我如今算是半个出家人,以后会是个道士,招女婿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吧。” 她没了耐心,语气十分不耐烦。 “地你还耕不耕?” 梅阳有些错愕,感觉自己的兄弟平日里都没这么大的力气推开他。 可能是他没站稳。 “嫂子力气挺大,我就随口一问,生什么气。”梅阳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又不是替自己问,不过看大嫂的态度,是不会看上我的,我不会自讨没趣。” 他往后退了两步,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走了,后日中午去地里结工钱。” 其他两个跟屁虫似乎对宋春雪的行为很不满,回头看了她好几眼,跟在梅阳身后走了。 宋春雪忽然不想出门了,没劲。 她还是在家里给老四收拾行囊吧。 即将到二月了,天气越来越好。 城里比乡下暖和一些,宋春雪回家换了身单薄的黑色对襟。 随后想到那个耕地的老汉,说看她的穿着就是缺男人的。 她又将黑色的脱下来,换了身墨蓝色的斜襟长衫。 都是年轻时的料子,乡下种地舍不得穿,城里出门穿不了。 宋春雪想着,得给自己做一身春衫来穿。 这样一想,她甚是愉悦,去仓房挖了三碗莜麦准备做甜胚子。 如今地里的活少了,出门也没什么可看的,不如做些好吃的来。 她在院子里簸莜麦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厚重的木门,门外站着一身锦衣的谢征,轻盈柔软的布料在阳光下甚是好看,天青色衬得他丰神俊朗。 没有胡子的谢征看着三十出头,贵族出身的他无论何时都很得体。 看到他,宋春雪有些意外。 “谢大人怎么来了,今日不忙吗?” 她站到一旁,“谢大人请进。” 想到家里的茶都是粗茶,剩的也不多了,以后要备一些招待贵客用的好茶。 看到刘春树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宋春雪心想谢大人估计是长记性了。 谢大人昨日有些狼狈,还恰好被她给看到了,没想到他专程上门。 该不会是来谢她的吧? “嫂子,这是花糕,谢大人的一份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刘春树手上拿着精美的盒子,递到了宋春雪面前。 宋春雪受宠若惊,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贵重的吃食。 她看向谢征,“多谢大人。” 谢征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我今日专程来讨茶喝,听说你们爱喝罐罐茶,至今还没尝到过,不知大嫂平日里也喝吗?” 宋春雪笑道,“当然有,快进屋,我去生火。” 刘春树指着院子里的石桌道,“今日天气好,不如就在院子里喝吧,茶炉子的烟也少些。” “也好,那我去生火,你们先坐下。” 春树看了眼走向后院的宋春雪,对谢大人道,“我们三个先去外面转转,谢大人慢慢喝。” “也好,别走远了。” 昨日的情形,他再也不想遇到了。 有些丢人。 被谁看到不好,偏偏被宋春雪看到,还替他解了围。 若不是昨日他让两个有功夫的随从去抬东西,他也不会被人堵在巷子里。 简直…… “他们人呢,怎么走了?” 宋春雪拿着小小的茶炉子,和一个小柴篮子过来。 “烧的木炭用完了,看来中午做完饭后我要烧一些用。” 说着,她拿出打火石准备生火。 “他们去附近转转,我来吧。”谢征伸手道,“大嫂在簸粮食?你先忙你的。” “嗯,我想做些甜胚子吃,马上就簸好了。”宋春雪看到他点火的样子还算熟练,便将莜麦簸干净,拿去厨房洒了些水润一会儿。 等莜麦潮了,还要装在袋子里在院子里摔,将莜麦表皮的浮毛绊下来,然后清洗一遍上锅煮。 工序复杂,等谢大人走了,她再弄。 谢征生了火,起身去厨房舀了一小壶水,将小陶罐放在茶炉子上面。 宋春雪拿来枣子和冰糖,放在小木格子里。 这老物件都洗不干净了,她下次一定买个新的来。 抓了枣子在火上烤了下,她想到这枣儿还是道长给她的。 “大嫂如今住在这么宽敞的院子里,为何还满腹心事,何事烦扰?”谢征随口问道,“可是受人欺负了?” 宋春雪回神。 “没有,只是想起这红枣是道长给我的,他出了趟院门,要很久才能见到。” 谢征意外,将烧黑了外皮的红枣抓起来,扔到茶罐里,手差点烫到。 “道长离开了?” “我正想过些日子山上寻道长来着,他怎么走了?” “说是师父写了信来,有急事召他。”宋春雪笑道,“师兄不是本地人,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看到茶水开了,宋春雪将洗好的茶碗递给他,这是她在街上新买的,还没来得及用过。 片刻后,谢征主动提及昨日的事。 “昨日是我连累了大嫂,那人出言不逊伤害了大嫂,在下过意不去,特地来道歉。” 他一手握着茶罐一手扶着袖子倒茶,“年轻时光顾着读书了,没学两招防身的功夫,让嫂子见笑了。” “哪里,大人从前在京城,肯定用不着出门随时带着随从,是这里的刁民太多,欺辱了大人才对。”宋春雪起身,“我去端些茶点来。” 既然是大人买给她的,她拿出来正好喝茶。 不然,自家的馍馍在谢大人面前,总有些拿不出手。 谢大人高声道,“家里有荞面馍馍吗,我喜欢吃荞面的。” 宋春雪拿了碟子,一半荞面馍馍一半是精致的花糕。 谢大人掰了一块荞面馍馍,“上次吃了一块,很甜,至今让我挂念。甜而不腻,比糕点好吃的多。” “虽然此地贫瘠,但这里的好吃的并不少,只是那浆水面,我至今吃不惯,闻着却又忍不住想尝尝。” 宋春雪笑道,“那大人是没口福了,浆水夏日最是解暑,我们这边人若是没有了浆水,夏天可怎么过啊。” 谢征皱着眉头,“那我下次再试试。” 宋春雪劝他不必勉强。 “不过那个浆水凉粉,我觉得还行,冰冰凉凉的,放点辣椒油,浆水的臭味被遮住……” “什么?”宋春雪不可思议,“你说浆水臭?” 怎么可能。 “那你可得尝尝我家的浆水,昨晚上我刚用芹菜叶子投的,今日应该可以吃了。你从前吃的肯定是谁家的手艺不行,我家的浆水从来没臭过。” 第237章 还真能休妻 谢征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让宋春雪这般在意。 “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春雪起身,“大人先喝着,我去挖两碗荞碎粒儿泡着,不知道你们之前吃的凉粉是什么做的,我听说有人爱吃豌豆凉粉,但我觉得没有荞麦做的好吃。” “大嫂不用……” “说起来大人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个旧罐子让我买了两个院子,这么大的恩情,我却没请大人吃过几顿饭。” 说着,宋春雪已经拿着碗和瓷盆,去了仓房。 谢征无奈,但被这份诚心所打动。 “大人若是忙的话,等我做好了送去你们家就是,以后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做给你吃。” “我就是个种地的,别的也帮不上大人什么,大人也说过,我们今后算是朋友了,所以别跟我客气。” 看着宋春雪端着面又去了厨房,腿脚麻利的很,谢征不由笑着点头,“好,以后我不会客气。” 春风徐徐,春日阳光暖融融的。 谢征坐在垫了棉垫的石凳上,看着宋春雪出出进进的忙碌。 他想要帮忙,她只会说不用。 “大人没干过这种粗活,手上会起泡,还是让我来吧。” 喝过茶,宋春雪以为他会走。 没想到他又要帮忙摔莜麦。 谢征摔了没几下便气喘吁吁。 宋春雪笑道,“大人若实在想帮忙,不如替我烧火吧。” “也好,”谢征自嘲一笑,“在大嫂面前,我谢征就是个无用书生,担不起大用。” “大人是为民做事的,没必要会这些。” 说话间,宋春雪已经在井水边洗了莜麦,又端到厨房里煮。 谢征烧火的动作很文雅,他那握笔的手,如今只能烧麦柴,其他的多少都会扎手。 当老四从外面回来,便看到谢征在厨房,笨手笨脚的给母亲帮忙。 他从前不觉得母亲是个急性子,但一进门便看到,娘从谢征手中接过东西,干脆利落的手“大人,我来。” 老四忍不住想笑。 “娘,今天做什么好吃的,怎么敢劳烦谢大人帮忙烧火。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非得骂你不成。” 说着,老四忍着笑坐在灶头前,“大人可以教我娘读书识字,但这种粗活大人还是别学了,万一大人的家里人知道,肯定会怪罪我们不懂事的。” 谢征无奈,他拍了拍手站在一侧。 “我果然不擅长做这些,让孩子见笑了。” 谢征走出厨房,坐在台阶上,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上沾满了麦柴。 宋春雪忍俊不禁,“大人别动,你这衣服料子贵重,别用力扯,轻轻的揪掉就行。” “大人你先在堂屋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坐好了吃饭就成。”她对老四道,“你去陪着大人聊会儿,这里有我就成。” “不用,我回家吃就好。” “那怎么行,谢大人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没帮上忙,不敢吃这顿饭吧,这可就见外了。”宋春雪踢了老四一脚,“快去陪大人下棋,你是晚辈,能请教的东西多得是。” “是是是,娘说的对,”老四揉了揉屁股,“娘,您不觉得你如今的力气太大了吗?” “自己孬还嫌别人力气大,你若是连我都不如,还出什么门啊,待在家里替我耕地算了。” 老四瘪了瘪嘴,走下台阶跟谢大人抱怨道,“自从我娘跟道长学打坐之后,我发现我娘力气特别大,一脚能把我屁股肉剜下来。” 谢征不由想到了昨日,她打梅阳的动作,虽然没几招,但完全不比他身边的护卫差。 刘春树也使不出她那一脚。 作为男人,他真是自惭形秽。 午时,老四跟谢征坐在堡子的高墙上谈论古今,就听到宋春雪在喊他们吃饭。 来到厨房,看到眼前洋芋面片,还有清清爽爽的浆水凉粉,谢征惊讶不已。 “你做了这么多?”谢征道,“我还以为中午就吃凉粉。” “万一大人嫌臭吃不惯,就吃面片。”宋春雪将辣椒油放在桌上,“何况凉粉不能当饭吃,一会儿就饿,总要吃点汤面的。” 老四点头,“没错,我们庄稼人消耗大,吃凉粉不顶饿,大人不妨都尝尝,看看哪个好吃便吃哪个。” 谢征看着清爽的凉粉,又怕自己吃不了浪费。 “大人尝尝,吃不了我吃,我们庄稼人不管这些。” 犹豫之下,谢征端起浆水凉粉喝了一口。 “嗯,酸酸的,不臭。”谢征拿起筷子夹起温热的凉粉,“有芹菜的清香,荞麦特殊的香气,很好吃,多谢大嫂款待。” 因为他的一句话,宋春雪便做了这么多东西吃,谢征感觉到了庄稼人的热情。 与此同时,他特别佩服她。 短短的一上午,她甜胚子也捂好了,凉粉做了,面也擀了,真是厉害。 宋春雪也先吃了碗凉粉,“大人别勉强,面片也够吃了。” 老四吃了一碗凉粉两碗面片,坐在桌上打了个饱嗝。 “明日之后就吃不到娘做的饭了,怪舍不得的。”老四叹了口气,“但我是男子,总要去外面的天地看看。” 宋春雪没好气道,“我拦着你了?” 谢征尝了口洋芋面片,“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却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皇上,如今远在天边,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遗憾不已。” “母亲病重,后半年我就要请旨入京,回去尽孝。”他看向老四,“有野心是好的,只要你将来有孝心,你娘会原谅你的。” 尽孝,孝心,这些字眼让宋春雪不由哼笑出声。 老四心虚的看向母亲,“娘,怎么了?” “没什么,孝心这东西完全凭良心,我这辈子不奢求。只要你们自己过得好,我也会过得很好。” 重生至现在,她已经看开了。 做母亲的,只要不亏欠孩子,就不怕被孩子亏欠。 她是来弥补三娃的。 宋春雪看着桌面,“我如今开始学道,将来指不定在哪个地方,打着坐就能离世。我也会爱惜身体,来不及生病就死了,我不需要孝心。”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像是在赌气。 但她也是人啊,想到前世的下场,她不能做到毫无怨言。 “娘……”老四听得出来娘生气了。 “吃饭吧,我就随口一说。”宋春雪问到,“哦对了,还没问过,谢大人有孩子吗?” 谢征一愣。 “有一个女儿。因为我屡次被贬官,发妻求我写了封休妻书,如今孩子跟着她母亲,在外祖母身边长大。” 老四瞪大眼睛,“还真能休妻?那谢大人可有妾室?” 第238章 卸了你的腿 “休妻?” 宋春雪不解,“大人的发妻应该是千金小姐才对,你们门当户对,她们家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大人休妻,就不怕得罪人吗?” “不是还有和离吗?” 谢大人神情怪异,似乎有难言之隐。 宋春雪忙道,“我们就是问问,大人可以不答。” 谢征低头,“当时年少,我一意孤行,她也是个倔脾气,大吵大闹之后,我怕拖累她提了和离,而她非要改成休妻,说这是我负了她,欠她一辈子,让我谨记一生。” 说到这儿,他苦笑一声,“她也说过,此生绝对不会嫁人,休妻便不会有人上门求亲再烦她。” “可如今,她已经嫁给了旁人,还生了两个孩子。” “……”宋春雪看着他,没想到谢大人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家庭不睦。 她曾经以为,有教养的读书人,不会像他们这种小人物一样大吵大闹,更不会轻易和离。 “既然如此,她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大人何不再娶妻,再纳两房妾室,左怀右抱,还能让她看了笑话不成?”老四没好气道,“大人是男子,她是女人,大人有什么好顾虑的。” 宋春雪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大人重情重义,他不想连累旁人才洁身自好,你倒好,当娶妻纳妾那么容易,跟买物件一样容易?” 想到老四将来的行径,宋春雪又踢了他一脚,“你将来若是动不动纳妾,背着妻子养外室,我打断你的狗腿!” 老四趴在桌子上,抱着自己的小腿直吆喝。 “哎哟我的娘哎,我就是随口一问,您老人家怎么能不讲道理啊,谁说我将来会纳妾养外室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儿子。”老四哼哼道,“哎哟疼死我了,娘是看我要出门不痛快,故意报复我的吧。” 谢征被他们娘俩逗笑。 “其实娶妻纳妾都好,不过是一时之欢,谢某这种不安分的人,平白无故的拖累人家。我的女儿如今到了嫁人的年纪,却要为我的境遇担心。” “再过几个月,便是她成亲的日子,我已经告假探亲,到现在还没准假,也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着她出嫁。” 说到这儿,谢大人不由红了眼眶。 “害得一个姑娘没有爹娘陪伴已是大罪,我若是娶了旁人生儿育女,岂不是又要害得他们有一个天天被贬官的爹。” 宋春雪点头,当初若是她也有这种觉悟,就不会生这么多孩子了。 累死累活一辈子,到头来孩子不待见,落的满身抱怨,自己也凄凄惨惨可怜可恨。 不过现在已经没机会了,老四媳妇还没娶就想着休妻了。 只是,她到如今还未能想好,三娃跟夏木兰的婚事,还有他们孩子们的事,到底要不要阻拦? 若是不阻拦,他们为了生个儿子,总共生了五个孩子,跟她一样累死累活。 若是阻拦,那些曾经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大嫂,谢某该告辞了,多谢大嫂盛情款待。” 谢征起身道谢,“叨扰多时,你们要午休了,我也该回去了。” 老四眼珠子一转,“大人今日休沐吗,要不留下来午休,反正大人也无事可做……嘶!” 话还没说完,他的大腿上结结实实被拧了一下,老四疼的眼泪直流。 “娘啊!”老四跳起来在地上直蹦,“娘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我又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你以为谢大人跟你一样闲得没事干,你还要大人留下来替我干活不成,不像话。”她笑着对谢征道,“小孩子胡说的,大人别放在心上。” 两只小狼狗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客人出来,只是动了动耳朵,看都没看一眼。 宋春雪心想,这俩傻狗一点都不会看门。 “无事,孩子嘛,直来直去挺好。”说着,谢征走到了门口,“对了,明日山上唱戏,大嫂要不要去?” “山上经常唱戏,明日老四要走,我就不去了。没想到大人还关心这个,能听得惯我们这边的戏吗?” “自然。”谢征看向老四,不由交代一句,“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熟人。” “多谢大人提醒,我记下了。”老四笑着向大人挥手,“大人慢走。” 他转头嘀咕道,“你们为何总说要小心熟人,难道你们不都是在跟熟人打交道吗?” 宋春雪走向北屋,“你以后会明白的。” “太累了,去把碗洗了。” “哦。”反正明天他都要走了,洗个碗算啥。 * 次日,恰好是三娃休沐的日子。 他替老四背着行囊,送他出了院子。 “三娃,你说娘为啥不愿意送我?” 走出院子,老四还是忍不住抱怨,“二哥走的时候,她亲自去送了,怎么到我这儿,她却让你送。” “因为娘知道,你早晚会回来的。” “那二哥也会回来啊。” 三娃若有所思,“难说。” 老四踢了踢路上的石子,“也是,还没出发,我心里就不踏实,可能过两日就要偷偷跑回来。” “嗯,我也觉得,娘说她打听过了,你同窗的那个表哥不怎么靠谱,凡事留个心眼。”三娃将他送到城门口,没跟他那些同窗打招呼,“身上的钱够吗,要不要借我的?” 老四笑了,“多见外啊,要给就给,我们是亲兄弟,怎么能说借。” “亲兄弟明算账,我曾经想要买话本,借你的时候你也没给。”三娃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不过如今我有钱了,你若是不还也没事。” 老四咬咬牙,顶了顶腮帮子。 “还挺记仇,等我赚了大钱就还你。”老四将银子揣到怀里,看着三娃叹了口气,“唉,读书真好啊,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你也不例外,如今比大哥二哥当时看着精神多了。” 三娃动了动嘴皮子,“娘当时都松口了,让你去读书,你为何不去?” 老四转头看了眼骆驼队,“穷折腾,我坐不住硬板凳,浪费时间罢了,你回去吧。” 三娃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姑娘似的。” 三娃低头,“娘现在有钱了,你好好历练,将来若是有本事了,可以自己在街上做生意。” 老四笑了,“你倒是大方,娘若是听到你说的话,腿给你打断。” “就是,三娃这么快就替你弟弟惦记我的私房钱了,我卸了你的腿。”宋春雪拿着一包干粮走到老四面前,“吃的都落下了,你想喝西北风啊。” 第239章 尝菜品 “娘。” 看到宋春雪来了,老四的双眼一亮,顿时向她跑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鼻子酸酸的,又委屈又难过,总之不是滋味。 “娘终于舍得来了,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三娃。” 宋春雪将干粮塞到他身上的大布袋子里,“你又不是不回来,等下回你要出远门,我再送你。” 老四下回出门,估计是不愿意回来了。 到时候他们母子情分便会一日不如一日,她肯定会好好送别的。 老四感受到肩膀上被娘轻轻的拍了拍,不由反驳道,“娘也不盼着我点好,万一我干得好还能长一番见识,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回来。” 宋春雪附和道,“也是,说不定你在外面安家落户了,都不愿意回来也不一定。” 毕竟,他的结发妻子就在他要经过的那条道上,如今会不会早些遇见也未可知。 他的岳父是个读书人,家境富裕,哪怕如今宋春雪买了院子,也还是远远不能跟人家的岳父相提并论。 虽然她从未见过老四的岳父,却从老四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也是不屑于跟江家人见面的。 从前,宋春雪每每细究此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现如今,她看清楚了。 什么鞍配什么马,老四岳父家不过是比江家多些银子,但家风教养不过如此。 不然,后来老四发了家之后,为何他的老岳父明知道老四不愿意回家,借着经商的名义住在外头,与外室朝夕相对,他的岳父也不会视若无睹,不替女儿撑腰。 人嘛,都在权衡,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清了,也就不再执着。 人无完人,曾经的她鼠目寸光,偏颇不公,几个孩子对她毫无感念,便是她种下的因。 如今,她又能改变多少? 她只求眼下问心无愧,及时止损罢了。 “娘,你从前对二哥跟老大差不多好,但自从他去了军营,你提也没提过,他写来的信你收了起来,是不是我走了,你也不会跟三娃提起我?” 老四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问道,“娘是不是觉得,我们靠不住?” 宋春雪看向他,这不是明摆着吗? “也不是靠不住,远亲不如近邻嘛,我不想整日里牵肠挂肚,盼着你们回来,那样的老母亲太可怜了。” “行了,你走吧。只要你们回来,这还是你们的家,他们喊你呢,别让他们等急了。” 老四往商队那边走,不时回头看向自家母亲。 娘如今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虽说通情达理了,但总感觉没有以前那么亲近。 她总是不冷不热有所保留。 虽然老四觉得这样没错,但心里甚是难过。 “走了,江夜君你老回头做甚,跟个娘们似的。” “就是,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又不是不回来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怎么流那么多驴尿,出去别说是我兄弟啊。” “哈哈哈,你还说人家,你不是说自己是老铁牛吗,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还有脸说人家。” “去你娘的,我才没有。” “去你爹的,你袖子上那是猫尿不成?” ……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骑着骆驼跟毛驴走了,老四牵着骆驼走在最后,背影逐渐渺小。 他没有回头,将笑话他的人从骆驼身上拽下来。 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渐行渐远。 宋春雪转身,“走吧,你中午要在家里吃吗?” 三娃收回视线,愣了一下,“我能在外面吃吗?” “跟同窗没有相邀去踏青吗?” 三娃意外,“娘愿意让我去踏青,不会说我不务正业,跟不爱读书的同窗学坏了?” 宋春雪板着个脸看他,“你娘现在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三娃笑了,不由敛着笑频频点头,“是,娘说的是,娘现在可是读书人,没那么迂腐。” “你还敢笑话我,给你娘戴高帽,还读书人,你真是胆子大了。”说着,宋春雪捡起地上的柳树枝追上去,“你跑什么,给我站住。” 三娃带着笑回头看她,“娘我错了,中午我给你烧火不行吗?” 宋春雪被气笑了,“好啊,你现在果然读了书就不一样了,你要吃饭,给我烧火不是天经地义吗?” “话是没错,但我怕看到你擀面做饭的时候,眼泪掉到锅里,娘会没面子不是。” 宋春雪用柳树枝敲在腿上,“给我站住,长本事了是吧,还伶牙俐齿的,谁教你的?” 三娃跑几步回头看一眼,满眼堆笑,“我以为娘会说是谁惯我的,这事儿不用教谁都会,就看敢不敢说。” 宋春雪哭笑不得,这个三娃,怪会戳心窝子的。 是啊,因为她的纵容,三娃才敢跟她说这些话。 只是不知,三娃会不会一直如此。 * 下午,姚曼让人来喊宋春雪帮忙。 宋春雪来到西风客栈旁边的铺子,发现面馆已经大变样,换成了酒肆的招牌。 也是,这街上的面馆不少,姚曼说她家的面不咋地,懂得变通才好。 酒肆内的桌椅都是新换的,墙上还挂着字画,地上铺了好看的地砖,看着就花了心思。 意外的是,她将旁边的铺子盘了下来,隔了几间厢房,适合闲来无事喝酒的人,在里面畅所欲言。 “宋姐,你来了,快过来坐,尝尝我们的新厨子做的菜如何?” 宋春雪意外,“我是来帮忙收拾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弄好了,才喊我来。” “反正有专门的工匠,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收拾,就是擦洗干净而已,知道你还忙着地里的活呢。”姚曼递给她一双筷子,“快尝尝我这菜味道如何,还请宋姐给点意见。” 宋春雪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还有这种好事,那我不客气了。” “客气啥,你可是我雪中送炭的贵人。”姚曼压低声音道,“我最近遇到个富商,说是要替我盘活这铺子,真是笑话,我自己还没开始盘呢,他倒是看上了。” “过几日我这酒肆就要开张了,需要个俊俏的小寡妇帮我揽客,你来不来?” 宋春雪刚夹到嘴边的花生米掉在桌上,“你不是够俊俏了吗,怎么还找我,我不会说好话,搞不好要赶走客人。” “放心,我请你当门神,什么话也不说,就站在前头替我看着,别让人顺走东西就是,不是真心揽客。” 第240章 是送我的吗 宋春雪思索再三应了下来。 抛头露面这种事,她不擅长。 但姚曼跟她一样,男人去世,靠自己一个人撑着。 开张当天肯定忙,姚曼自己才是揽客的活招牌。 只是帮忙看着点客人,不算什么大忙。 这样想着,她要做一身得体的衣裳,太陈旧太惹眼都不行。 回去的路上,她在布衣铺子扯了三种布,一种是新的天青色绸布,可以做对襟短褂,一种丁香紫的暗纹缎面,可以做中长的比甲,是她从没穿过的好料子好样式。 她又给三娃扯了一身竹青色的绸布,可以做交襟长衫。 私下里跟同窗相处,总不能穿着麻布的旧衣裳,免得他不敢往人群里钻。 回到家,她便开始裁剪布料,喊来三娃来量尺寸。 “娘,这是绸布?” 三娃摸了摸柔软轻盈的布料,似乎是不敢相信,“这种布料很贵的,娘竟然你舍得买,还买了这么多?” “怎么不舍得,有钱就花,别等老了走不动了,想花也没本事花。” 话是这么说,但三娃觉得,娘过于铺张浪费了。 “可是钱总要攒些才好,若是一下子花完了,岂不是晚年凄惨……” “呸呸呸,谁晚年凄惨。”宋春雪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我能不懂这个道理?” 三娃压低声音,“难道娘有很多钱。” “倒也没有。” 三娃说的是,钱不经花,总要时常赚一点才好。 现在羊卖了,家里就养着两只毛驴,一只快要下崽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生财之道。 宋春雪用土块划了线,拿着大剪子裁剪布,三娃就在一旁看着。 “我第二次来县里时买了间铺子,之前还想着将来让老四拿去折腾,但老四还年轻,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三娃,你觉得我们经营点什么赚钱?” 三娃摸了摸被剪下来的布料,“布衣铺子就不错,娘还能天天穿好看的衣裳。” 宋春雪笑了,“那我上哪里进货去,何况这街上也有不少布衣铺子,还有一个大布庄,我抢得过人家吗?” 还有,在街上开铺子还要给那些地痞流氓交孝敬钱,生意难做啊。 实在不行,将铺子盘出去算了? “听说因为谢大人一力整治,那些收孝敬钱的帮派已经偃旗息鼓了,娘不用怕这些。更何况,只要生意做得好,一点小钱是能拿出来的。” 宋春雪还是心里打鼓,“我再考虑考虑看看。” 做生意是要投入本钱的,宋春雪做了一辈子的本分人,花钱可以,但对于花大价钱往里砸,之后靠运气往回赚钱的事儿,总是有些不放心。 三娃知道娘的顾虑。 “实在不行,娘也开个面馆?”他若有所思的抚摸着下巴,“就是辛苦了些,不然只卖臊子面,生意也不会差。” “没错,我一个人经营面馆会很辛苦,找个伙计又不划算,以后我也不想辛辛苦苦赚小钱了,太累。” 宋春雪道,“反正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三娃点头。 晚上,他们早早的用过饭,外面的天色还是亮的。 自从家里不养羊之后,晚饭用的早了,省了不少灯油。 “娘,今日要识字吗?” “要,等我会儿,你帮我看看师兄留下的册子,教我这奇经八脉图,让我多认识几个穴位。” 三娃将纸笔和册子拿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娘现在每晚都会打坐吗?” “嗯,不能懈怠。”宋春雪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这个字念什么?” “海,气海的海,气海的穴位在脐下两指的位置,娘之前运气的时候,不知道气海的位置吗?” “我只知道叫法,不知道怎么写。”宋春雪指着册子上面的字,“这个叫什么?” 三娃耐心的为她解答。 “对了娘,招财符画得如何了?”三娃笑道,“可否送我一张?” “暂时还不能,这几天画得我看到那符的样子就头晕,过几日再画。”宋春雪蹙眉摇头,“我最近在学驱邪符,还有平安符。” 说着,宋春雪转身进屋拿了一个用红布缝起来的三角符纸递给他。 “贴身佩戴,自己缝在里面的衣服上。” 三娃点头,“那我试试。” 虽然他心里挺虚的,毕竟娘自己画的符跟道长的哪里能比。 但这种符,就算不管用,应该没有害处。 他们母子俩在桌上写写画画研究了半个时辰,夜幕降临,该回去歇息了。 临进屋前,宋春雪忍不住问,“三娃,你会想夏木兰吗?” “啊?”三娃的耳朵瞬间红透,“我……还没成亲,我为什么要想她。” 看到三娃要逃,宋春雪一本正经道,“没成亲才会想,成了亲,时间一长就不想了。你如今正是春心萌动之际,想想也很正常。” “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因为读了书,就看不上夏木兰,不想娶她了?” 三娃连忙解释,“没有没有,除非大富大贵人家,不然女子都不怎么读书,就算不娶木兰,我娶的也是没读书的女子,为何要看不上?” “何况亲都定了,若是因为这个悔婚,不是君子所为。” 看他急得都快结巴了,宋春雪不再逗她。 “也好,你心里有她就行。” 三娃的脖子红了,“娘我去睡了。” 说完,他快速合上房门。 宋春雪忍俊不禁,回屋打坐。 * 次日,甜胚子发好了,又水嫩又甜。 她挖了两大碗装在小瓷盆中,准备送到谢大人家去。 事先说好要让他尝尝的。 刚走出院子关上门,肩膀上被人轻轻的敲了敲。 宋春雪瞬间甩出手肘要打人。 “唉,是我,你怎么还打人。” 是梅阳。 她这才想起来,说好今日午时去地里结账的。 “不要动手动脚的,你从背后动手,就该想到我会动手。” 梅阳双手抱在胸前,痞里痞气的笑道,“大嫂又不是习武之人,怎么还这么多讲究。” “以后就是了。”说着,她从怀中摸出荷包来,“还有一百五十文吧,地都耕好了?” “若是不放心,大嫂随我去地里看看不就好了。” 宋春雪看到他就心里不得劲,会让她全身紧绷,总觉得此人绝非善类。 “看就不必了,给。”她数了一百五十文递出去,“拿着。” 梅阳没有接,“大嫂就这么不待见我?” “你干了活,我付钱不是天经地义?”她心里有些焦急,想尽快离开。 “我还有事,你拿着吧。” 梅阳抬手,下一刻顺势握住她的手。 “你……” 宋春雪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 “大嫂手里的是甜胚子是送我的吗?” 第241章 早就不馋肉了 宋春雪将瓷盆往后一藏,可梅阳却不识趣,直接绕到她身后,将瓷盆夺了去。 他掀开白布,直接抓了一把放在嘴里。 “嗯,很甜,大嫂的手艺不错。” 宋春雪气得不轻,“你脏不脏?” “你那地比五亩还多,我的驴累得躺在地上发脾气了,这些甜胚子就当是补偿了。”说着,他转身向外走,“盆我会还你。” 这人简直,说不识趣吧,还算有点分寸,说识趣吧,他一点道理都不讲。 但凡他再过分那么一点点,她就能顺理成章的打他一顿。 可他跑得又很快。 宋春雪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人,简直无赖! “盆我不要了!” 她气得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那不行,我就是馋甜胚子了,家里又没人做。”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听着就气人,“别的便宜我不占,改日我来还。” 这人,简直油盐不进。 宋春雪还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吱呀……” 这时,斜对面田家扑棱蛾子…… 那个穿的花枝招展骂过她的田家嫂子打开院门,似笑非笑的出来。 她朝梅阳的背影望了望,笑得殷勤。 “我看啊,人家是八成看上你了,没想到你还挺抢手。一边跟谢大人关系匪浅,一边让梅老大对你念念不忘,你挺有本事啊。” “不过你长得很白,一点都不像庄稼人。这才几日没看到,跟敷了珍珠似的,不像我,太阳一晒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还火辣辣的疼,真羡慕你爹娘给的好皮囊。” 宋春雪无言以对,城里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骂一半夸一半? 不违心吗? 看了眼田嫂子的绯红色花裙子,宋春雪瞥了一眼,没有搭话转身开门。 甜胚子被抢走了,她还得再找个瓷盆端去。 家里就两个瓷盆,另一个装的是酵子,还得洗。 真是费劲。 她当姑娘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种人,怎么如今守了寡,还能被调戏。 真是不可理喻。 下次别让她抓住机会,一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不敢出言不逊才是。 “别走啊,我们聊聊呗。”田家嫂子上前,“能去你家看看吗,我还没瞧过里面呢。” “不能,我们关系好吗?” 田嫂子嘿嘿一笑,“还记仇呢,上次我说的话的确不好听,是我有眼无珠,江家嫂子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才是。” “我是没放在心上,但我怕你记恨那两巴掌,迟早捅我一刀,我们还是少往来的好。” 田嫂子走到她跟前,一股刺鼻的脂粉味传入鼻孔。 “说的什么话,上次是我不对,对错好赖我还分得清的。我这张嘴就是欠了钱,你别往心里去。以后都是邻里乡亲的,说不定还能互相帮衬一下,不妨走动走动?”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春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对付这种厚脸皮的人。 她放下钥匙,转头看向她,“那不妨先去你家走动走动?” “好啊,我刚才做了苦豆油馍馍,还没人吃呢,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说着,她便拉着宋春雪的袖子往自家院子走。 “……”宋春雪难以理解,她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为难人? “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去了……” “走走走,别客气。你家里有苦豆子吗?看嫂子这么勤快一定种了不少,回头送我一点儿,我拿香葱跟你换。”说着,田嫂子推着宋春雪的后背,热情的往自家走。 “唉你……” 简直热情的招架不住,让宋春雪匪夷所思。 田嫂子……宋春雪觉得叫她花蝴蝶更贴切,她院子里种了不少花,砖头箍成的花园里,光牡丹就有三颗,都是几十年的老桩。 花蝴蝶端着一碟品相很好的苦豆子油馍馍,拉着宋春雪走进北屋。 苦豆子也叫香豆子,是一种植物的叶子晒干磨成粉,跟油混合在花卷和馍馍里面,吃起来特别香。 宋春雪更喜欢叫她香豆粉,而大家都称它为苦豆子。 “来尝尝。” 花蝴蝶将碟子推到宋春雪面前,看宋春雪有些拘谨,直接掰了一块递到她手里。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花蝴蝶叹了口气,“是啊,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儿子不着家,也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平日里我就在家里,盼着男人回来。” “可惜啊,如今我年老色衰,他赚了点小钱就在外面养了个外室,人家过得有滋有味的,不管我的死活。” 说到这儿,她看向宋春雪,“所以我看到比我年轻的女人,总会忍不住说点难听的,那天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女人,竟然能攀扯上谢大人,那可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都不敢肖想的男人,你知道传言有多少人家,想将自己的女儿送给谢大人,陪他春宵一度吗?” “……”看来是她孤陋寡闻了。 那谢大人可真是坐怀不乱,难得的正人君子。 “我跟谢大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相互认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花蝴蝶缩着下巴笑她,“那你也不简单,能跟谢大人经常往来的人不多,就算是咱们的县太爷梁萧邀他喝酒都被拒。” “那或许,是我不贪心,对大人没有别的企图吧?”宋春雪嗤笑,“你不会觉得谢大人会看上乡下种地的寡妇,那你也太小看他了。” 她微微摇头,“跟身份无关,历史上,又不是没出现过农妇当了皇后的先例,虽然你年纪不小,但你这样清冷孤傲的小寡妇,比那些小姑娘可招人多了。” 宋春雪起身,“你非要这么说,我可走了。” “别呀,我……”她站起身来,“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们聊些别的。” 宋春雪又淡淡的落座。 “其实,我那日那样说你,还有一个原因,我家夫君之前看到过你,回来跟我说你长得还行,所以……” “我们能不聊男人吗?”宋春雪打断她,“你不会觉得无趣吗?你如果除了围着男人就没别的可聊,我今后跟你也没什么好聊的。” 田大嫂的脸色很难看。 宋春雪认真问道,“你知道专门替人耕地的人,除了梅阳那帮人,还有别人吗?” “怎么,你还想背着梅阳找别人?你是寡妇哎,又没有男人管,梅阳那种满身瘦肉的男人你不喜欢?” “你还矜持个什么劲儿呀,人生苦短,他下次送上门你就从了他,以后在整个庄狼县,没人敢欺负你,可比那个谢大人好使多了。” “……”她是寡妇又不是母狼。 前后相加,她吃了五十多年的素,早就不馋肉了。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第242章 如何 “唉你别走啊,我不说男人了还不行吗?” 田嫂子跟了出来,“你还真是个不喜欢男人的,那我以后不说了,苦豆子记得给我一些。” 宋春雪从他们家出来,“我这就给你拿。” “行嘞,”田嫂子站在门口笑道,“那我在这儿等着。” 其实宋春雪看得出来,她就是想找个说话的人,碍于她那张不爱吃亏的嘴,这附近愿意跟她往来的人不多。 不然以她的性格,定然不是个会服软,跟结了怨的她第二次见面,就自己掀开伤疤来跟她套近乎。 她从厨房的大肚瓷坛子里挖了一碗苦豆子,端出了院子。 “你真是个好人,拿这么多给我,够我吃一年了。”田嫂子接过碗转身跑进院子,“等会儿。” 再出来时,碗里有半碗红糖。 红糖可比苦豆子值钱多了,“我要不了这些,又不是要跟你换东西……” 田嫂子将她推着转了身,“哎呀你就拿着吧,跟我客气啥,以后常来啊。” 一转头,她已经关上院门回去了。 宋春雪无奈,还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花蝴蝶。 回家之后,她又挖了两碗甜胚子,送到谢大人家去。 谢大人不在家,看家的小厮在扫院子。 回来的时候,她路过卖杂货的铺子,进屋挑了几个上了白釉,描了金鱼儿的瓷盆回家,大小不一,却都很实用。 之后,她便在家里缝衣衫。 老四不在家,午饭就她一个人,她也难得生活,切了碗凉粉,吃了些甜胚子和馍馍便打发了。 到了晚上,三娃从学堂回来,他的那件衣服正好缝完。 “娘,你今日没出去转转吗?” 宋春雪下了床,拿着衣服道,“出去买了几个瓷盆,没啥可逛的。快穿上试试,哪里不对我再改。” 三娃穿上衣服,低头抚平褶皱处,笑得跟朵花似的,“娘,很合适,这料子很舒服,贵有贵的道理。” “嗯,就是的,乍一看去跟富家公子似的,你的头发也该配个好簪子了,明日我去买。” 三娃脱下新衣裳,“不用买,木簪就挺好,我去把衣服挂起来。” 看到三娃蹦下高台,宋春雪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的三娃哪里还能看出放羊娃的影子,他已经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了。 喂完家里的牲口,宋春雪做饭,三娃烧火。 “对了娘,我姐跟二哥还不知道我们搬了家,以后若是写了信来,可能收不到,要不我写封信过去,让他们知道如今换了地址。” 三娃低头用烧火棍挑柴,“万一我姐在夫家受了欺负,想回来待些日子。” “嗯,那你写两封,我改日去寄。”宋春雪看着他道,“你还挺为你姐姐着想的。” 三娃羞赧一笑,“那是我姐姐啊,我就这么一个姐姐。” 宋春雪跟他说了三日后要去帮姚曼招呼客人的事,三娃听了只是抬头看她,并未着急说什么。 “说句话,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三娃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娘去了也好,但这一次,娘一定要问清楚,她是借你的钱,还是跟你合伙做生意。” “如果是合伙,一定要说清楚,以后的收成怎么算。若她不愿意提,娘可以等她赚了钱,将借出去的银子还回来。” “若她只是欺负娘是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钱也不想还了,这种人以后还是谨慎往来。”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宋春雪不由点头。 “三娃说的有理,那我明日就试试她,若她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却要我帮她照看客人,毕竟我是一介女流,当天来的客人必然是男人居多,我仔细想过,她的目的分明是让我在男人堆里,充当不光彩的角色。” 她刚开始想得简单,还专门扯了布裁衣裳,下午缝衣服的时候,她回过味来。 三娃点头,“没错,我觉得姚婶儿虽然感激娘雪中送炭,却还是瞧不起我们的。那日她主动要谢大人的字时,我对她无甚好感。” 这番话,让宋春雪茅塞顿开。 “嗯,还是三娃看得通透,果真长大了。” 三娃摸了摸耳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已。” * 次日,到驴圈添草的时候,她发现毛驴快生了。 算算日子,就在这几日。 之后,她换了件还算体面的衣服出了门,戴了四姐送她的耳坠子。 来到姚曼家的酒肆,她看到姚曼正在忙着跟一个水缸腰的男人说说笑笑。 看那人戴着瓜皮帽,手上还盘着珠串,是个有钱人。 他时不时地在姚曼的手背上摸一摸,甚至上手拍在她后腰上。 宋春雪快速别开视线,心想她还要不要过去。 就在她低头思索着要不要折回去时,姚曼喊了一声,“宋姐,宋姐进来坐啊。” 宋春雪这才抬头,装作刚看到她的模样,对她露出笑容。 那个水缸腰的男人见有人来,掂了掂手中的珠串走了。 看到宋春雪时,那双眯眯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宋春雪没有避开视线,也学着他从头打量到脚,并嫌弃的落在他的腰上。 那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看到那男人圆滚滚的背影,宋春雪勾唇一笑。 果然跟人往来的时候,做个镜子是最好的,有来有往,让对方看到自己是什么德行,保证气得他跳脚。 “你笑什么呢,今儿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了?” 姚曼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对厨房喊了声,“炒两个菜,招呼我宋姐。” “你不必如此,我是吃过才来的,何必浪费那两个菜。” 姚曼笑道,“那行,都出来好好认人,这是你们的二东家,咱们的酒肆能开起来,多亏了宋姐。” 说到这儿,她朝店里的伙计道,“小柳,把账本拿过来。” 宋春雪不由看向姚曼,她这是猜到她今日来的目的了? “给宋姐把茶泡上,要好茶。”姚曼笑着接过账本打开摊在桌上,“既然宋姐来了,正好有件事要跟宋姐说。” “什么正事,我不怎么识字,你该不会是让我写吧?” 姚曼摆手笑了,“咱们女人家,识字的有几个,我是想跟你说说营收分账的事,若不是没你的十两银子,我不可能这么快就可以开张。” “这铺子是我的,东西也是我收拾的,还借了别人的五两银子,以后咱们的纯利,宋姐三我七,如何?” 第243章 可以种药材 很合理。 合理到宋春雪觉得,自己昨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只出了十两银子,一分力气没出,拿这些会不会多了?” 宋春雪笑道,“我本想着,生意都是你一个人在做,辛苦受累的人都是你,等你以后赚了钱,把银子还我就成。” “那怎么行,我之前不是说过大话,要将一半的纯利都送给你吗?”姚曼苦笑道,“仔细算算账,若真是那样,我还挺舍不得,你三我七不亏的,我还专程找了账房先生算了算,这个分法很合理。” “若是宋姐没意见的话,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她对小柳道,“笔墨伺候,让宋姐签字画押,今日过后就不能反悔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女人做东家。” 她没好气道,“刚才那个死肥猪的德行都看到了吧,我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出来卖的,他动手动脚,若不是得罪了他我就得关门,刚才就该一屁股坐死他!” 宋春雪不由嗤笑出声,“他脑袋那么大,脖子那么粗,可没那么容易坐死他。” 姚曼也笑了,“这倒是,磨盘都不一定能砸死他。” 她感叹道,“作为女人,还是守了寡的女人,想要在这条街上,在男人堆里抢饭吃,你不知道其中的辛酸不易。其实被揩油这么多次,我都习惯了,反正有不掉块肉。” “但刚才那个孙大富实在过分,他竟然掐我的肉,下次我一定要在身上装几根针。” 听到这话,宋春雪笑不出来。 她看着姚曼,“那你怎么不找几个打手,硬气一点,渐渐地他就知道你的底线。实在不行拿锥子戳他的手,他下次肯定不敢。” “唉,这不是之前走投无路,还找过人家借钱吗,虽然没借成,但他的兄弟借了些给我,硬气不来啊。” 宋春雪垂下眼帘,看来下次只能让她来做这件事了。 如今她都是二东家了,下次那个男人还会来。 那种人狗改不了吃屎,今日互相看着不顺眼,下次一定会找机会拿乔她。 他若是敢摸一下,一定要让他来个狗吃屎! * 次日上午,宋春雪拿着菜种子和铁锹,准备去地里种菜。 如今的地离得远,但她总要种一些菜吃,可以省钱不说,还放心些。 到地里她发现自己要种的东西太多,又折回去买了个犁地的,牵了一头毛驴出来耕地。 耕了半亩地,她解开工具,让毛驴在一旁啃干草胡子,她拿着铁锹开始种菜。 一个多时辰后。 她种了一块韭菜,一块葱,还种了一片白菜一片萝卜,黄萝卜跟南瓜也不能少。 刚到二月,其他的还太早,就算长出来也得冻死了。 这里四季分明,夏天比别处短。 有时候四月初八念庙的时候还能下雪,冻死很多庄稼不说,刚开始结果的杏子都会冻死。 等三月末,她再种瓜果也不迟。 说起来,她还可以拉些土,在堡子的墙上种些蔬菜瓜果,离得近好照顾,浇水也方便。 虽说这些地离河边也不太远,但也要百十来米。 想想等到了秋天,她的大南瓜挂在堡子的高墙上,别人想摘也够不上,美哉。 等姚曼的酒肆开张之后,她就去拉土。 她牵着毛驴回家,越想越美,来到院门外开锁。 “嘿!” 忽然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吓得宋春雪惊出冷汗。 果然是梅阳。 她丢下手中的东西,冲上去朝他身上狠狠地招呼。 “别。” “唉。” “不至于不至于。” “停停停。” 梅阳躲闪了几招,后面站在原地任由宋春雪踹。 “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不吓你了,出出气得了,别打头。” 宋春雪狠狠地捶了他的胳膊胸膛,腿上也踹了几脚,看到他紧紧地抱着她的瓷盆才停了下来。 这人怎么会这么欠! “出气了?”他贱兮兮的将瓷盆递到她面前,“出气了就好,你做的甜胚子真好吃,还有吗?” “你他娘……” 梅阳迅速往旁边退了两步,“逗你的,别当真,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么爱动手,看着文静贤淑,怎么这么泼辣彪悍。” “好了,里面装着几个鸡蛋,别摔了,我不白吃你家东西。”说着,梅阳摆了摆手,“走啦,改日再见。” “改日你大爷!” “别,”梅阳转头倒着走,“我大爷年事已高,还是别折腾他。” “我……” “来折腾我吧,我扛得住……” 宋春雪拿起地上的土块丢了出去。 “哈哈哈哈,别动怒嘛,别人想来折腾我还不愿意呢。”说着,他跑到巷子口笑道,“嫂嫂,我们还会相见的。” 宋春雪气得不轻,却又无处发作。 这人真是病得不轻。 她转过身,便发现谢大人顺着毛驴在看她。 “……”被谁看到不好。 谢征笑道,“今早下地了?” “嗯,种了些菜,”宋春雪打开门锁,“谢大人请进。” 谢征牵着毛驴去了后院。 宋春雪知道驴背上那些东西,他肯定不会归置,便跟在后头,将各类工具放在原来的地方,下次用的时候好找。 “大人怎么一个人来了,还是小心些为好。”宋春雪笑道,“大人该不会是为了甜胚子专程来道谢的吧?” 谢征盯着她的双手上沾着的泥土,一举一动都很灵巧。 “那些人被我收拾了一顿,这段时间,他们不敢动我。我来是想问,你的地都种完了吗?听说今年的药材价格不错,你可有想法?” 药材? 宋春雪拍了拍身上的土,仔细想想,好像明后两年的药材价格都很高,因为南边有瘟疫。 今年还不明显,因为一开始大家并不觉得是瘟疫,今年年底南边会有不少人因病而死,这才发觉是瘟疫的。 她怎么没想到呢。 “大人有心了,我还从未想过种草药,今年可以试试。” “除了种一些土豆粗粮,剩下的可以种药材,不知大人觉得种哪些比较好?” 宋春雪走到厨房门口,“大人先坐,喝两罐茶吧。” 谢征在石桌前坐下,每个石凳上面垫了麦草扎成的草垫,很舒适。 想到刚才梅阳来过,他漫不经心的问,“梅阳经常来纠缠你?” 提到梅阳宋春雪就来气。 “那个人就是欠骂,我还从未见过那么厚脸皮的人,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招惹别人家媳妇,简直就是泼皮无赖!” 谢征摩挲着茶碗,“他可能对你有意。” “烂桃花而已,师兄提醒过的,过段时间就没了。”宋春雪端着荞面馍馍坐下,“对了,大人是不是该回金城了?” 第244章 谢老弟 “嗯。” 谢大人拿出火折子点了火,看神情比往日沉闷了些。 宋春雪小声问道,“大人有心事?” “下个月回京送女出嫁,回来后也该休整一下调到凉州或者铜城去,那位暂时还不想让我去金城,毕竟那儿的高官重臣尾巴还没藏好,皇上把我当刀子使,可我挥不动了。” 他脸上的笑容不再,声音低沉,“母亲年事已高,我想回去尽孝,再三上奏的折子石沉大海,有时候谢某在想,我这些年一再贬官的意义何在?” “再锋利的刀,用久了也会钝,锐气会渐渐被消磨。”他自嘲一笑,好看的嘴唇干燥苍白,“曾经别人夸我赤子之心,我也真是愚钝,近来才明白,那不是什么夸人的话。” 宋春雪明白,那大概是在说他傻。 但一个人能长久的保持赤子之心,也是难能可贵。 这世间因为他这颗赤子之心得益的人,数不胜数,全都是她这样的,没有人护着的老百姓。 “你是我们真正的父母官,是真心为国为民的好官,你为了我们得罪了那么多权贵高官,肯定吃了不少苦。” “菩萨也有金刚手段,更何况大人是人,这么多年大人已经做的够多了。若是觉得不想再想他人所想,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大人可以停下来,做个会看眼色的凡人,也挺好。” 宋春雪笑着开解他,“大人若是想回京,肯定有办法。” 谢征微微一笑,“确实有,但谢某不屑启用,若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得罪皇上。” “那大人为何动摇了?” 谢征看向她,“因为心志不坚定,谢某也时常羡慕万家灯火暖春风,过年时羡慕别人阖家团圆,而我在除夕那日,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 他这是在向她倾诉心中的苦闷? 宋春雪心想,谢征现在是真心拿她当友人来看待。 “那谢大人今日要喝酒吗?”她微微笑道,“大人吃得惯猪耳朵猪大肠吗?我昨日顺道买了来,洗了几遍,再淘洗两遍,猪耳朵已经拔了毛,煮小半个时辰就能下酒。” 谢征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不必麻烦。” “不麻烦,大人在此地没有亲朋好友,我们也算是往来密切。看得出大人心中郁结,酒友难觅,我虽然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嘴巴却很严实,大人可以畅所欲言,我听着便是。” 说着,她起身去了厨房。 “那我去买酒,”谢征的脸上带着笑意,“我还没喝过高粱酒,这里的杏花酿也不错,一起买来尝尝。” “也好,那我准备下酒菜。” 宋春雪看着他的穿着打扮,最近应该不缺银子花。 说起来,她从前一直很羡慕能喝得投机聊得投机的友人,说说心中的苦闷。 但曾经她觉得,那是男人才有资格做的事,女人就该围着锅灶转。 能与谢大人把酒言欢,是不是证明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处处不如人的老太婆了? 想到此,她心花怒放,手中的动作飞快。 不多时,肠子跟耳朵已经下锅,她又拌了一点点白面醒着,待会儿喝完酒总要吃点东西,不然胃会灼烧。 她从柜子里翻出好些年前买来的酒盅,洗干净放在新买的碟子里。 不多时,谢征提着两个小酒坛子回来,两只小狗凑上前嗅了嗅。 他手中还提着一只烧鸡,眉眼带笑。 石桌上,罐罐茶在沸腾,放在盘子里,谢征专程在厨房里洗了手,撕下鸡腿递给她。 “来,先垫垫肚子,空腹喝酒伤身。” 宋春雪笑着接过,“我还想着先揪点面片吃了再喝酒,大人想得比我周到。” 她曾经吃过烧鸡,是二哥家的侄子卖的,但那时她吃东西已经尝不出香味了。 “来,走一个。”谢征斟满酒递给宋春雪,“说来唐突,为了你的声誉着想,谢某不该顺着杆往上爬,但今日惊蛰,几年前在南方赈洪灾,一位好友就在惊蛰去世,我们曾经对酒写诗,半夜划船去摘莲蓬,老友已故,我却再也没找到能对饮的人。” 他喝下一口高粱酒,瞬间上了脸颊,高粱红穗子一样的颜色。 宋春雪举起酒盅,“大人能在今日与我共饮,是我的荣幸。” 她喝下绵软的杏花酿,一股灼热的暖流从胃冲到心口,百般滋味上心头,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洒脱和快意。 “哈哈,大人,我们今后也算是把酒言欢之人。我肯定是肚子里墨水最少的人了,对诗我不会,”宋春雪拍了拍胸口,“大人可以讲讲故事,我听着。” 谢征拿起酒坛子满上,“宋姐畅快,谢某的确有不少故事要讲,你别嫌枯燥就成。” “宋姐,哈哈,那我要喊你谢老弟吗?” 两杯酒下肚,宋春雪不再拘谨,醉意明显。 偌大的堡子里,在场人眼中最正经,最寡言的两个人喝得一塌糊涂,一个比一个话多,颠三倒四相谈甚欢。 喝多了的宋春雪去厨房端来凉拌过的猪耳朵,和用花椒炒过的猪大肠,下酒十分过瘾。 到最后,宋春雪不记得自己给谢大人煮面片了没,只知道自己喝得开怀,倒在地上便笑着睡了过去。 傍晚,三娃一进院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院子里的石桌上架着茶炉子,没了腿的烧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冷却的猪肠子和吃到一半的猪耳朵,都在表明娘跟人喝了酒。 他来到北屋,还好,娘睡在床上说梦话,嘟囔着“满上”。 将书袋子放在东屋,他又循着声音来到西屋。 谢大人脱掉鞋子,和衣侧躺在床上,一屋子的酒气,睡相却很好。 曲着腿,脑袋枕在手上,官靴整齐的立在床边。 若是换做旁人,三娃可能会觉得娘这样有些胡闹。 但跟娘喝酒的是谢大人,他便知道,谢大人愿意跟娘喝酒,是将娘当作酒友了。 他们年纪相近,话语投机吧。 他有些羡慕,谢大人说话总会让人受益良多,他想多读些书,争取以后能跟大人喝酒对诗。 来到厨房,他发现娘醒了面,便拉了两碗拉条子,将烧鸡撕碎炒了一些,味道极好。 半个时辰后,他听到北屋有动静。 谢大人醒来了。 三娃放下毛笔走出房间。 谢大人刚走到门边,似乎打算悄悄离开。 “大人要回去吗?”三娃贴心的问道,“大人喝了酒,住下来吧,反正有空屋子。天色已晚,外面不安全。回来的时候,我在附近碰到了几个拿着刀的汉子,脸上还有疤,看着很凶。” 第245章 阴魂不散 宋春雪迷迷糊糊中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她下了床,穿着袜子走到院子里。 “三娃,你怎么才回来?” 三娃无奈,“我去送谢大人了。” “……”宋春雪瞬间清醒了些,想到自己跟谢大人喝了酒,自己先醉过去了。 被三娃看到,有些丢人。 她转过身,“那什么,你早些睡,我去厨房找点水喝。” “嗯,那娘早点歇息。” 宋春雪来到厨房,发现案板上的面没了,碗里却留着干拌面。 看来三娃吃过饭了。 她这会儿肚子空空的,想热了面吃,但脑子昏昏沉沉。 算了,明早起来再吃。 次日,宋春雪一觉睡到自然醒。 一睁开眼便看到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她慌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今日这般晚了吗? 她很少睡过头。 她还要三娃烙饼来着。 匆匆忙忙的穿上鞋,来到厨房,发现桌上摞着几个洋芋韭菜盒子,三娃已经烙好了。 锅里还留着荷包蛋,打得不比她的差。 宋春雪端着碗坐在门槛上,边吃边想,三娃如今都不需要她来照顾了。 这是好事,可为何心里惆怅,不得劲。 吃过饭,她又急忙给自己缝衣服。 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她索性丢下针线去喂鸡喂驴。 反正是姚曼家的铺子开张,又不是她的铺子,穿得新与旧有何关系? 体面不体面的,是给别人看的,她何必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别人,把自己急成这样。 给花园里的牡丹松松土之后,她才慢悠悠的回屋缝衣服。 不料,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缝好了新的裙子。 中午眯了一会儿,在三娃回来之前,她裁剪过的所有布料都缝好了。 嘿,神了哎。 晚上,她炒了猪大肠,凉拌了猪耳朵,做了浆水荞面节节,等着三娃回来吃。 好在,三娃回来后直夸饭好吃,没问一句昨日跟谢大人喝酒的事。 “娘,回来的路上,我听说今年的党参很贵,大家都开始种党参了,咱家要不要试试?” 宋春雪意外,“你还留意了这个?” “庄稼人嘛,我听到有人在吆喝着收党参,听说不少人已经开始种了。” “嗯,大家都会见风使舵,今年大家都种,来年春天价格就要塌一半,到了明年后半年,就要成了烂白菜没人要了,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前世就是这样的,有两阵风吹来,大家第一年赚了,第二年赔了,第三年便没人种药材。 但是天底下的药材那么多,为何大家都要种一样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其实都懂。 但当商贩收药材的价格,其中一种格外高的时候,大家都会铆足了劲儿种其中一种。 宋春雪上辈子就种过,腊月在雪地里挖党参,手差点冻断。 这次,她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打算种黄芪,甘草,板蓝根,每样都种些,明年看情况。” 反正今年家里的粗粮够吃了,他种的最多的是麦子,白面人吃,黑面喂鸡,她就不信吃白面还能吃腻掉。 三娃点头,“娘已经打算好了就成,只是种药材也辛苦。” “能有以前辛苦?”宋春雪不以为然,“大不了我不想除草的时候,就让它们自生自灭,反正天旱的时候,照样没收成。” 三娃笑了,猪耳朵的脆骨嚼得嘎嘣响。 “娘学会偷懒了就行,既然有钱了就别太辛苦,不然老得快。” 这孩子,还知道这个。 宋春雪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将猪大肠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多吃点,这些今晚都吃完。” …… 一大早,宋春雪喂了家里长嘴的,摸了杏仁油换了新衣服便出了门。 姚曼的酒肆已经在热火朝天的布置了,门口的牌匾用红绸子遮住。 宋春雪帮忙摆放碗筷,检查各个桌子是否干净妥当。 吉时已到,熟人都来了,两串红红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宋春雪捂着耳朵,看着红纸屑高高的炸开又落在地上,空气中充满浓浓的火药味,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她很喜欢这个气味,这是喜事的味道。 姚曼人缘不错,加上她今日穿着曙红色的缎面中长衫,胭脂红的褶子裙在脚上翻飞,真真儿是人比花娇,美艳动人。 宾客来得不少,里面坐不下了,外面摆了十几张桌子,生意可谓是红红火火。 大家也懂事,吃完跟姚曼他们寒暄几句,付了银子便走了,说是以后会常来。 宋春雪不善言辞,便暂时当起了小管家,替他们注意哪张桌子需要传哪些菜。 这期间,她发现自己的记性其实挺好,没有记错过一次,顺道还认识了不少菜名。 一个时辰后,宾客渐渐散去,来的人也少了。 “宋姐,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厨房喝碗浆水,说话说得我嗓子都干。”姚曼拍拍她的肩膀,“你话太少了,多说几句。” 宋春雪点头,心想菜好吃了他们自然会常来,跟说话没多大关系。 “宋姐,外面有人来打酒,我忙着上菜,你帮忙打一壶。”传菜的伙计端着盘子火急火燎道,“后厨的盘子不够用了,我还得洗盘子,劳驾宋姐照看着点。” 宋春雪笑道,“这么客气做甚,我去打便是。” 她轻轻撩起裙摆,以前种地不这么穿,一时有些不习惯。 “要几两。”她揭开酒缸盖子,拿起量斗在缸里搅了搅。 “全要了行吗,反正嫂子力气大,能扛着送到我家里去。”梅阳的低沉又欠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宋春雪抬头淡淡的看着他,“酒葫芦拿来。” 梅阳将手中的葫芦递给她,“听说嫂子也是这家酒肆的二东家,嫂子腰缠万贯啊。” “比不上梅兄弟膀大腰粗,就是混口饭吃。” “梅兄弟?”梅阳笑了,双手撑在酒缸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宋春雪,“要跟我称兄道弟?也不是不行,反正孤男寡女不一定非得做夫妻。” “咣当~” 宋春雪将量斗挂在缸边,蹙着眉头满脸不悦的看着他,“我没想改嫁,烦请你以后少跟我说话,我们不熟,少套近乎。惹急了,我们只有打一场,让你永远也不想招惹我,明白吗?” “哟呵,听口气,嫂子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嘛,”他抬起下巴痞里痞气的笑着,“那你跟谢征是怎么回事,你看中他了?” 第246章 天下无敌 “关你屁事,我看中谁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一个没见过几次的男人,一开口就管这管那,没分寸不知进退,宋春雪一跟他说话就跟点了炮仗似的。 “你能不能……” “能不能别出现在你面前?”梅阳的笑容淡了几分,很失落的样子,“我之前不知道你来这儿,刚才打听过才知道的。” “……”脸变得真快,王八蜕皮呢? “之所以知道你跟谢大人往来密切,是这几日我负责跟着谢大人,确保他不会被旁人所伤,正好瞧见他半夜从你们家……” 宋春雪压低声音,“闭嘴,你这样说会引人误会,我们只是一起喝了酒。” 梅阳笑了,“那你心虚什么,不管你们干了什么,但孤男寡女在院子里一待就是一下午,难免会让人多想。” 呵! 宋春雪双手叉腰,“是啊,我就是看上他了,除了他别人都看不上,你识相的就当作不认识我。” “我看不像,就算你看上人家,昨日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你脸上却没有一丝春色,肯定还没滚到一起去……” “咣!” 宋春雪面红耳赤,气得拿过一旁的葫芦瓢,重重的敲在他的头顶。 “嘶……”梅阳抬手摸了摸头顶,五官快要皱在一块儿,他捻了捻指尖淡淡的红色,“大嫂好狠的心,脑袋被你敲破了。” “……”日他祖宗,他这张嘴左右都有理是吧? 也怪她不够镇定,不就是遇到个不要脸吗,至于这么跳脚? 现在把人家的头敲烂了,到头来还是她的不是。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 不过是个葫芦瓢而已,怎么会出血? 难不成,他的脑子上有坑? “宋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姚曼被伙计拉了出来,看到宾客对宋春雪跟梅阳指指点点,而梅阳一副伤的不轻的模样,紧张又好笑。 “姚掌柜,不碍事,怪我嘴上没个把门的,惹得宋姐发火,敲了一下,”梅阳拿起碎掉的水瓢,“你们家这个该换了,这么脆还来打酒。” 姚曼的视线在宋春雪跟梅阳之间来回流转。 “别走啊,今日我们酒肆开张,快到里边坐,价格低廉,梅爷想吃的什么,我让厨房给你炒两个菜来。” 说到这儿,姚曼拽了拽宋春雪的袖子,“既然把人的脑袋打出血了,是不是该赔个不是?” “我呸……”看到梅阳挑眉的瞬间,宋春雪转了个弯,“也行,坐下来说清楚也好,我请梅兄弟喝酒,赔个不是。” 梅阳此人吃软不吃硬,她若是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姚曼将他们带到里面的厢房,不多时,小柳便收拾好桌子,端来了酒菜。 随后还贴心的将门合上,生怕有人打扰到他们似的。 片刻后,宋春雪才明白,姚曼应该是知道梅阳是帮派里混的,不想让她得罪人。 宋春雪淡淡的给他倒上酒,“以后说话正常点,别激我别试探,不然我下次拿的就不是水瓢,而是石砖了。” 梅阳笑了,“知道你不会说好话,没想到你还威胁我,宋姐,你挺横啊。” “没你横,我一向待人随和,却不喜欢跟人逗弄玩笑,我这个人就是玩不起,下次好好说话,我保证不动手。” “噗……”梅阳笑出了声,“成,看得出来,你真是不解风情。” 看到他的酒空了,她又倒上。 “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外面忙了,你慢慢喝,这顿算我请你的,别客气。” 梅阳抬手挡住她,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你跑什么?” “我不想被人误会。” 跟他待在同一个房间,她浑身不舒服。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气场不合。 “所以,你跟谢大人就不怕了?” “对,谢大人是进士出身,说话从不逾越。”既然他这么较真,那她索性说得明白点。 “那你陪我喝完酒,不然你就这么出去,多没面子,让姚掌柜陪酒,今日她可能顾不上。” 面子上要过得去,姚曼肯定要陪他。 她作为二东家,不能给人添乱。 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口猪肉炒萝卜,有些难吃。 这不是浪费食材吗? 上次她尝过厨子的菜了,不是这样啊? “不好吃吧,刚才听到大家都在说这道菜,也不知道厨子怎么想的,猪肉炒白萝卜,还不如换成萝卜排骨汤。” “那我待会儿跟姚掌柜说一声。” 梅阳正经了不少,连喝两杯没有说话。 “这几日在忙什么,没去地里看看?” “过几日再去。” “你这身衣服挺好看,新做的?” “……”宋春雪看了他一眼,“嗯。” “越来越不像种地的,这身更显娇嫩,实在想娶。” “……”她的筷子顿了顿,冷冷的看向他。 “抱歉抱歉,忍不住说出真心话,还请宋姐勿怪。”梅阳叹了口气,“文人含蓄,我是个粗人,不知道如何隐藏真心。” “我对别的女人不这样的,从不会……” “我那天看到你搂人家脖子了,还看到你想亲人家小媳妇的嘴儿,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梅阳张了张嘴,最后笑出了声,妥协道,“对对对,宋姐教训的是,我以后改。” “不必,我们又没什么关系,若我是男人,我也想三妻四妾,不用为难自己。”宋春雪微微勾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吗,我不想跟你往来的原因是,我对男人没有丝毫的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致?” 宋春雪认真思索片刻,“钱。” “那今后,我替你赚钱。” 听到他没脸没皮的话,宋春雪已经见怪不怪了。 “用不着,我喜欢自力更生。” 梅阳替她倒了杯酒,“喝一杯吧,我知道你喜欢喝酒。” 知道个鬼。 “你刚才咽唾沫了,何况,谢大人昨日买的酒,是跟你喝的。” 宋春雪淡淡的看向他。 “行行行,我知道就行,不该说出来,”梅阳端起酒杯,“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成。” “不必,一听就没安好心。” “哈哈哈,宋姐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可能我这人就是欠欠儿的,听到宋姐骂我,还挺舒坦。” 第247章 可能有黄金 “……”简直病得不轻。 宋春雪以后都不想出门了。 遇上这种货色,简直头疼。 一壶酒喝完,宋春雪立即起身。 “我去喊姚掌柜来陪你喝酒。” “你就挺好,我就喜欢你这张假正经的脸。” 好你个假正经! 忍了大半天的宋春雪终于忍无可忍,抬脚在他脚面上狠狠踩下去,还顺势碾了碾。 “正经你大爷!” 说完,她疾步离去。 也没管其他人,径直去了街上。 心中的火气难以消除,她必须要买点什么才行。 在瓷器铺子里挑了一套酒器,出门看到有人拉着大马车在卖树苗。 她挑了两棵桃树一棵枣树,又买了些花种子,一问掌柜的还卖黄芪籽板蓝根籽,甘草籽都有。 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她想种的都买到了,顺带买了一些百合,准备慢慢的培植,明年再大面积种植。 先种在花园里试试,不然她没有经验很有可能赔。 虽然她听说,百合很好养。 她提着大小袋子回家,一进院门就发现不对劲。 后院的毛驴叫唤个不停。 她立即想到毛驴这几日该下崽了,连忙放下东西往后院跑。 踮起脚尖看向驴圈里面,发现一只小毛驴已经颤颤巍巍的,在试着站得稳当些。 宋春雪欣慰不已,“很争气啊,这么快就生下来了,看着很硬邦,今晚给你加点料,辛苦了。” 她将驴圈的“驴泥”,也就是驴的紫河车扔到远处的土沟里。 站在这里能看到清澈的祖厉河。 这几日暖和了,下午去水里洗脚一定很舒服。 一转头,她差点被一块石头给绊住。 低头一看,石头还挺好看,圆圆的,放在水里很水润的那种,腌咸菜应该不错。 宋春雪便抱回了家。 来到家门口,花蝴蝶田嫂子正靠在门口晒太阳。 “他江婶儿回来了啊,还抱着个石头,你这是要腌咸菜?” “是啊花蝴蝶,你的腌好了没?” “啥?”田嫂子愣了一下,“你刚才喊我啥?” “花蝴蝶,”宋春雪看着她,“你这身衣裳很好看,花里胡哨的,跟蝴蝶一样。” “哎呀,不愧是他婶子,给人起绰号还这么好听,我可太喜欢了。”她捂着嘴巴仰头大笑道,“哈哈哈,你还别说,花蝴蝶一听就很好看,你觉得我好看吗?” “……”说她胖还喘上了,但这人的这个反应,总比像初次相见那样,满嘴喷粪的强。 “好看,太好看了,”宋春雪一本正经的夸道,“乍一看上过去,还以为谁家的大家闺秀在这儿站着,美得不像话。” “哈哈哈哈,你可太逗了,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花蝴蝶跑到宋春雪跟前,开心的拍打着她的肩膀,“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寡妇,一副爱答不理的死样子,嘴巴却挺甜,难怪梅阳对你纠缠不清。” “梅阳?”宋春雪蹙眉,“能不能别提他。” “好好好,我错了,你说过不提男人的,都怪我。”花蝴蝶嘿嘿一笑,“那你想不想找个年轻的,油头粉面的年轻汉子,二十出头的那种?” “不想,我可不想被骗光家产,我就这么一个庄子,被骗了去我住哪?” 没意思,花蝴蝶绕着自己的头发,“那你喜欢我这身衣服吗,我是去城西那家铺子买的,你若是不知道,我陪你去买。” “太鲜亮了,我穿着不合适。”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谁说寡妇就该穿得黑漆漆的,要么跟乌鸦似的,要么跟灰老鼠似的,看着就没人要。你身上这套虽然好看,但不够粉嫩。瞧你的肤色多白啊,若是穿上桃粉色的,胭脂色的衣裳,那该有……” “嘘,下次带我去买就成了,别说这么大声,让别人笑话。” 宋春雪打开院门,“要不要进来坐坐?” 花蝴蝶双眼一亮,当即站直了身子,“可以吗?” “你不会害我吧?”宋春雪故意试探道,“你还觉得我会对你不利吗?” “不会不会,你这种人是不会看上我家夫君的,他长得跟个矮倭瓜一样,梅阳跟谢大人哪个不比他强?” 花蝴蝶没好气的道,“只要你乐意,哪个不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还说,我让我家狼狗咬你!” “汪汪汪!” “汪汪汪!” “哎呀我的娘哎,宋春雪你快让他们走开,我最怕狗了。” 听到主人放了话,两只狗子咬着花蝴蝶的裙摆往后扯。 “别咬别咬,快松开,我是吓唬人的,你们俩真咬啊。” “汪汪!” “汪汪!” 两只狼狗已经长高了不少,黑黑的毛发也开始变浅,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开始一点一点有了凶相。 它们回头看着花蝴蝶,一边走一边吠叫。 “唉,我的娘。”花蝴蝶在石桌前坐下,看样子是真的吓到了。 “奇了怪了,我之前怎么没听到你院子里有狗,他们怎么不叫谢大人?” 宋春雪好奇,“你怎么知道谢大人来过?” “嗐,我这不是闲的吗,你们家大门一天开几次关几次,哪些人来过哪些人走了,男的女的跟你说过话,这附近的婆娘没事儿,肯定门儿清,比你自己都清楚。” “……”宋春雪仿佛回到了李家庄子。 “不过你放心,她们不敢乱嚼舌根的,梅阳跟谢大人,一黑一白,一暗一明,都跟你关系匪浅,她们是舌头不想要了敢造你的谣,万一你吹吹枕边风……呸呸呸,万一你……” “行了行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知道想那些事儿。”宋春雪将石头放在厨房外面的缸盖上面,“喝水不?” “不喝,”花蝴蝶笑眯眯的问道,“你不是给姚曼帮忙去了吗,怎么早早的回来了?” “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便早些回来了。”想到自己不告而别,姚曼肯定心里也不舒服,待会儿等他们打了烊,她过去看看。 花蝴蝶环顾四周,“你这院子很大啊,收拾的真干净,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眼馋你这堡子,可惜当初主家要价太高,没人愿意买。” “与其买个土墙夯成的大堡子,还不如买个青瓦白墙的新院子,看着就气派。” 她斜着眼啧啧两声,“但他们不知道,这堡子的墙虽然高,里面一点也不暗,甚至比我那院子还亮堂。”花蝴蝶羡慕不已,“这都是有钱人请的高人选的地方,风水也是极好的。” “说不定这下面还埋着黄金呢,你有时间了可以挖着找找看。” 第248章 她很厉害 黄金? 为什么会有黄金? 花蝴蝶晃了晃脑袋,一副问到了点子上的模样。 “这你还不知道,能盖得起堡子的都是大富大贵人家,这个堡子看外面很新,其实已经住了三代人。” 宋春雪环视一周,是没看出来,还以为是新的,估计每年都会修补,有专人打理。 “据说当初盖堡子的是他们家老祖母,她父亲从前是土匪,搜刮了不少金银财宝,陪嫁拉了十几车,库房放不下,便在夜里埋到了院子里。” “但奇怪的是,后来她的孙子儿子挖的时候,找到的并不多,财宝这些东西挺玄乎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没财运的找不到。” “后来他们的家里人去了金城住大宅子了,带花园池塘的那种。他们挖了两次就放弃了,反正如今他们赚的钱,比过去的还要多。” 田家花蝴蝶压低声音笑得一脸谄媚,“如果你到时候挖到了,我也不多占你便宜,你给我一块小的,给孙子打个金镯子就行。” “……”宋春雪往旁边一侧身,“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贪心。”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嘿嘿嘿。”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哐哐哐”的敲门声,听着那门都快踹散架了。 花蝴蝶瞬间起身,“这个杀千刀的,还有脸踹门,他怎么不死在外面的女人身上。” “他江婶儿你忙吧,我回去看看那个老不死的。”花蝴蝶边走边向宋春雪摆了摆手,“你说的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要也罢。” 宋春雪站了起来,“唉,你慢点。” 看着她那绣满花纹的大裙摆,消失在院门口,宋春雪心想,她穿的花里胡哨,可能是想给自己一些慰藉吧。 之后,她将一颗桃树种在院子里,另一颗桃树和枣树,种在堡子外面。 这堡子跟别人的庄子没有挨着,中间隔着一条小路,堡子很大,屋后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她选择种在大堡子的墙跟边。 之后,她想着姚曼可能会骂人,便回到酒肆。 “哎哟,宋姐你来了,”姚曼正在柜台前算账,抬头看到宋春雪来了,不由嬉笑道,“上午那梅阳招惹你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说着,她放下账本过来,“对不住啊,我那个时候太忙了,没发现你走了。” “你不怪我吗?”宋春雪问道,“怪我对你的客人不敬?” “嗐,他对你不敬你对他没有好脸色,这不是礼尚往来吗,有啥可怪的。何况我知道你向来不爱跟别人往来,梅阳是个亡命之徒,被他纠缠上很可怕,我还想着专程找你一趟,让你以后离他远点。” 宋春雪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那就好,有姚姐这句话我心中有数了,我决定买一把短剑,回家好好练练,下次遇到他,可不能还被气得跳脚。” 姚曼惊讶出声,“你要买刀?” 她拉着宋春雪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远处喝酒的客人不时朝这边看过来。 姚曼压低声音,“他可不是好惹的,你别把人激怒了,以后见到他绕道走就是。” “可他上次直接找到我家门口了,还抢走了我两碗甜胚子。”宋春雪神色平静,“是他先招惹我的,我买把刀防身用,又不妨碍他。你放心,我有分寸。” 姚曼要留她吃饭,宋春雪没帮上忙,不想给她添麻烦,寒暄几句便回了家。 刚走出酒肆没多久,她就听到身后有人跟了出来。 走了二十来步,那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她后头。 宋春雪调转方向,转头去铁匠铺子,买了一把短刀,羊皮刀鞘摸上去十分柔软。 “多少钱?” “一两银子。” 宋春雪抬头,“这么贵?” “这把短刀做工精致,是我花费五日时间锻造出来的,里面有陨铁,削铁如泥。”浑身腱子肉的铁匠指着一旁的匕首,“也有便宜的,那把三百文。” 宋春雪仔细观摩手中的短刀,跟那把的确差远了。 之前吓唬陈广才那把给老四了,让他在路上防身。 “一两就一两,能不能送把菜刀?” 铁匠笑了,“你这妇人,算了,菜刀也不值钱。” 他拿起一旁的菜刀,榕木做的刀把削得圆润光滑,比短刀还惹宋春雪的眼。 “多谢多谢,这菜刀很漂亮,不愧是大哥打出来的,手艺真好,下次我还来。” 宋春雪拿着菜刀爱不释手,对铁匠的手艺赞不绝口。 铁匠被逗笑,“不识货,那短刀比菜刀好使,不过妇道人家爱菜刀也是情理之中。” 宋春雪不乐意了。 “大哥这话说的不中听,说得好像我们妇道人家只配围着灶台转似的。我也爱刀剑,但凡这世道公平一点,我也爱走南闯北行走江湖,不管是学堂还是青楼妓馆,老娘都想去。” 铁匠笑着摇头,“话是没错,但你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不妥。” “我也是觉得大哥见多识广才说的,旁人我不屑说。”宋春雪将短刀别在腰间,提着菜刀就走,“你忙吧。” “菜刀可以给你包起来。” “不用,”宋春雪盯着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人笑道,“就要这样拿着才有气势。” 宋春雪提着大菜刀,大咧咧的走在街上,她看清了刚才跟在她身后的人的相貌,她只是勾唇一笑,那人转头就跑。 “跑什么!” 宋春雪大喝一声,“有种你再跟着啊!” 那人撒腿就跑,脚上的鞋跑掉了一只。 他回头捡的时候,脸都吓红了。 二楼茶馆里跟人喝茶的谢大人,听到动静瞧见了宋春雪嚣张的模样,不由低笑出声。 坐在他对面的人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大人认识那位妇人?” “嗯,认识,她很厉害。” “哦?”县丞梁萧摸了摸胡须,高深莫测的笑道,“她不会就是那位大人撞见被程远打的,江家的寡妇?” 谢征目光一沉,“差点忘了,你是程远的表姑父。” 梁萧摇头一笑,“大人别误会,我从来没有帮过程远,是他打着我的旗号在下面胡闹。下官只是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县里,是大人将她接来的?” 谢征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与我无关。本官要是有那等本事,还需要在这里跟你为三间民宅扯东扯西?”他没好气道,“我自己出钱盖就好了,何必看你脸色。” “可大人不是京城大家出身,怎么会……” “本官抠门,不行吗?” 虽然谢征如今不缺银子,但他只想让梁萧多吐出些民脂民膏。 梁萧上头还有人,他扳不倒。 第249章 后面有东西 次日,宋春雪老早去了地里种药材。 反正她也不着急,套着一只毛驴慢悠悠的耕一会儿地,将种子撒到地里,不知道这些种子什么深浅好活些,种上就成。 一个半时辰后,黄芪全都种上了,才一亩多一点。 她如今不会赶着干活了,拉着毛驴来到河边,她洗脚洗手,毛驴在上游喝水。 一转头,她看到不远处还有个人牵着两只骡子过来。 果然是梅阳,其他人都比他有眼力见儿。 “宋姐,洗脚呢。”梅阳在她不远处蹲下,脱掉脚上的鞋袜,“还挺白。” “……”宋春雪握紧腰间的短刀,转念一想,还不到火候。 她穿上鞋子起身,牵起毛驴准备回去。 “唉等等啊,别着急走啊,说两句话再走。”说话间,梅阳光着脚拦在宋春雪面前,“我耕的地你看了没,没唬你吧。” “嗯,耕得不错。” “那你家还有地的话,交给我来耕,价格公道些。” “不必,剩下的不多,我慢慢就种完了。”宋春雪径直往石桥上走,一句话不愿跟他多说。 “唉这你就……” 他的一只手搭在宋春雪的肩上。 就是现在! 她一把拽过他的肩膀,一腿扫在他的脚底。 “砰!” 下一刻,梅阳被过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石桥很硬,梅阳躺在地上一时又气又蒙。 “你敢摔我?” 他指着宋春雪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来,“整个庄狼县都没人敢这样对我,你他娘的……” 宋春雪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指,唇角微勾,淡然如春水,“整个庄狼县也没哪个男人敢对我动手动脚,你这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不知道‘尊重’二字是何意?” 她的笑意没有温度,温凉的语气冰冷至极,“我不喜欢惹麻烦,更不喜欢别人麻烦我,我还是个寡妇,不愿意与男人往来,还请自重。” 梅阳笑了,“自重?” “宋姐这是在说我,太浪了?” 梅阳又往前走了一小步,近到宋春雪能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 但宋春雪没有退,她的手搭在腰间的短刀柄上,“离我远点。” “如果我不呢。”他嬉皮笑脸的低头凑到她眼前,不到一寸的距离,“宋姐又当如何?” “你这么想知道?” “当然。”梅阳说完迅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沃日! 宋春雪脑袋空了一瞬,怒火冲到了天灵盖,抬手便扯住他的头发往下一暗,用手肘狠狠地撞击他的后背。 她很想骂人,但骂人容易泄气,她手上的劲儿会松懈。 她屏住呼吸,狠狠地连踹带踩,心中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天不打得梅阳满地找牙,她就不姓宋,她的名字倒着写! “啊啊……你真打啊……嚎……你也太有劲儿了吧!” 梅阳刚开始没有还手,后面发现这女人专盯着他的肋骨打,他抬手试图抓住宋春雪的手腕。 宋春雪紧咬着牙关将他的双臂往前一挡,按住他的胳膊狠狠地揍他的腹部。 “宋春雪,你当我不敢还手……啊!” “你还啊,老娘还需要你让?” 下一刻,宋春雪从腰间掏出短刀来,抵在他的腹部,满脸的凶煞之气仿佛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子。 梅阳在庄狼县这么久,一直觉得自己是亡命之徒,他从不怕死,与人对峙就没有输过阵。 一般人不愿意惹他的原因是,他真的敢跟人拼命。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怕傻不怕死就怕不要命的,而他就是能豁得出去,不要命的那类人。 他父亲早逝,母亲多病,十五岁就开始扛起整个家的重担,到现在还没怕过什么。 他蛮横凶残半辈子,如今竟然被一个女人按在地上,还用刀抵着肚皮,传出去他的英名就毁了。 这女人真狠。 他娘的真带劲! 他的双眼染上喜色,真是越看越喜欢。 他举起双手,笑得张狂,“宋姐我认输,我从没服过什么人,你是头一个,以后我跟宋姐混怎么样?” 宋春雪将刀剑对准他的喉咙,“别耍花招,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就该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再说这些恶心的。” “是是是,宋姐教训的是,既然你不喜欢这些粗俗的,以后我改。”他转头看向远处,“你这样压着我,别人还以为你这寡妇饿极了,想要逼迫我呢。” 宋春雪起身,一脚踹在他的肚挤眼上,狠狠地丢下一句,“下次我让你断子绝孙!” 梅阳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到嘴边的骚话忍了忍又咽回去。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双手枕在脑后,棉絮一样的云彩飘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清风吹过他滚烫的胸膛,一颗心在剧烈燃烧。 他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人! 这些年,他试着撩过不少女子,成亲的没成过亲的,但他从未碰过身子。 没人知道,他曾经娶回家的女人,都没碰过就身染重疾去世了。 他喜欢年轻的,对十五左右的姑娘又下不去手。 他觉得如果真碰了,自己跟马厩里的种马没什么区别。 他喜欢很多女人,喜欢听她们故作矜持,却又想钻到他怀里的模样。 他白日里浪的不行,却没吃过。 他娘的,这世上可能没人相信他就是嘴上厉害。 想着想着,他的眸光黯淡了几分,一抹浓稠的悲伤将他包裹。 她守寡多年,无论是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是她气急败坏骂人的模样,都让他心生欢喜。 自从父亲去世,这世上没人让他剖过真心,就连母亲也是。 可是,她不喜欢粗人。 她说谢大人是进士出身,克己守礼…… …… 宋春雪拉着毛驴跑回家,生怕梅阳反应过来掐死她。 关上大门的那一瞬间,她悬着的心踏踏实实的落到肚子里。 随后,她抓着手中的短刀,兴奋的地上蹦了蹦。 终于打了那人一顿,他爷的真过瘾! 比喝了酒还过瘾。 她坐在石凳上歇了歇,喂了家里养的小畜生,喝了口水吃了馍馍,这才缓过劲来。 出了恶气,她简直神清气爽,哼着小曲儿走进厨房,做了两碗搅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两日,她没敢出门。 待在家里洗东西,清扫各个角落的灰尘。 第三日下午,她去洋芋窖里拿了几个大萝卜,准备晚上包扁食。 她忽然发现,洋芋窖的后面竟然有一块土砖。 刚想瞧个仔细,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还砸的特别用力。 “有人在家吗,快开门啊!” 宋春雪顿时汗毛竖起,难不成梅阳带着人来寻仇了? —— 抱歉,卸砖耽搁了,今日两章。 第250章 五百五十文 听到动静,宋春雪从洋芋窖中出来,来到前院。 “有人在家吗,你家的铺子盘不盘?” “砰砰砰!” “有人在吗?” 外面的人跟其他人嘟囔道,“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是不是不在家?” 很快,田家花蝴蝶的声音传来,“肯定在家,外面没上锁,里面拴着的,估计在忙,你稍微等等。” 她好奇道,“没想到她婶儿还有铺子,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那人道,“我打听了好几天,那个铺子我早就看中了,可惜一直不知道是谁家的,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我盘过来做生意。” “万一人家不盘呢?她婶子可以自己做生意啊。我看你挺眼熟的,是不是之前开过铺子,怎么如今又要盘铺子,生意做大了?” 花蝴蝶的嗓音很独特,一听就没少跟别人东家长西家短,长年累月练出来的调子。 宋春雪打开门走了出去,看到门口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 “她婶子,你终于出来了,你家那个铺子要不要盘给我?”一个笑盈盈的男子上前两步,“那铺子去年我就想买下来,如今手头的银子周转不开,不知道能不能先盘一年,让我做做生意?” “是啊她婶儿,如果你没打算自己开张做生意,先盘给我们,如何?” 宋春雪看着他们俩应该是夫妻俩,不由抬手道,“进屋说话吧。” 花蝴蝶走了过来,“这种事就得有第三个人在场,不然她婶儿没做过这种事,容易被人忽悠。” 说着,她挽上宋春雪的胳膊,自来熟的招呼道,“你们二位里边请,让她婶儿给你们泡茶喝。” 宋春雪没有不情愿。 虽然花蝴蝶挺难缠的,但她在庄狼城生活了这么些年,很多事情比她有经验。 进屋之后,花蝴蝶带着他们去了主屋的厅堂,陪他们闲聊,宋春雪去了厨房烧热水。 不多时,她端着米黄馍馍和锅盔去了北屋,表示茶水很快就好。 “我们赶时间,就开门见山问清楚,若是不行,我们就去别的铺子问问。” “我们打听过了,你那铺子周围的价格差不多,每月五百文,不知道她江家婶子可否愿意?” “对了,我姓南。” 宋春雪看了眼花蝴蝶,“南大哥,那铺子我买下来之后还没看过,实在不知道行情,今日很难定下来……” “我知道那铺子,是不是山羊包子铺旁边,之前的主家去了水川安家的那个?”花蝴蝶从中加价,“你再加五十文,咱们两边都不占便宜,我知道那包子铺每月六百文不止,五百五十文不过分。” 她看向宋春雪,“你那铺子稍微小一点,这个价也不算亏。” 宋春雪凑到她跟前,“此话当真?” “你放心,价格公允,他们也不会还价。六百文的话他们肯定要走,看你现在也不想做生意,先让他们忙活去呗,反正你只管收钱便是。” 宋春雪点头,反正只是口头上答应,在确定契约之前她还可以反悔。 “我们也是做小本买卖的,五十文也不是个小数目……”南大哥的妻子小声犹豫道。 “我这妹子也是个种地的,若不是他不擅长经商,那铺子的地段这么好,她怎么可能盘出去。”花蝴蝶双手抱在胸前,“而且我们先说好,先盘一年,一年之后若是我这妹子愿意做生意,你们就找别的铺子去。” 她没好气道,“你们若是觉得这个价格还不公允,我们不盘了,反正好货不怕人挑。” 宋春雪对花蝴蝶有些刮目相看,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她的铺子是哪间,说话还能轻松拿捏住人。 看来,她想做生意还得多学学。 花蝴蝶坐得笔直,又跟他们讲了自己的夫君就是做生意的,对这些铺子的价格门儿清,不信的话可以去打听打听之类的。 南氏夫妇心里也有数,半推半就定了下来。 “那我们明日就去铺子里签字据立契约,我们过几日就要打扫铺子,到月中就得开张,他婶儿您觉得如何?” 宋春雪点头,“也好,明日辰时我会去铺子那边,若是半个时辰内你们不来,我便回来。” “你放心,既然说好了就不反悔,那明日辰时,我们不见不散。” 宋春雪将人送走,花蝴蝶不由啧啧道,“没看出来,你不仅买院子买地,还买了铺子,说说看,你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我说在地里挖出来一个值钱的古墓,你信吗?” 花蝴蝶愣了,双手一拍,“信啊怎么不信,有些人在山里摔一跤都能见到狗头金,你这多合情合理啊。” 说着她满脸兴奋的凑到她跟前,“你在哪里挖的,我去扫扫底?” “忘了。” 宋春雪走到厨房将热水舀到瓷坛子里,将烧好的小茴香杆扔到里面,用盖子盖上,晾凉了随时可以喝,不用担心伤胃。 “也是,若是还有剩下的,轮得到我去?”花蝴蝶一脸遗憾道,“肯定被那附近的人发现刨得连骨头都不剩。” “……”倒也没那么夸张,听着多渗人。 师兄也说以后不会挖坟了,现在想想当初胆子真不小。 若非走投无路,道长应该也不会去挖坟,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了。 “对了,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出门,但我傍晚总能碰到梅阳从你家门口路过,他该不会是想死缠烂打?” “若是他真让人来提亲,你会答应吗?” 宋春雪给她递了杯茶,“我会轰出去。” “唉,梅兄弟也不容易,我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而且还是寡妇。你不知道,从前被她纠缠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妇……” 院子里的小狗对着大门叫了两声,宋春雪起身道,“我家里活儿不少,还要煮一锅洋芋,晚上吃洋芋搅团。” 她在送客。 花蝴蝶戳了她一下,“我看你跟没兄弟一样都有毛病,一个光撩不干,一个提都不能提。你肯定不敢相信,他是个老光棍,这么大年纪连个孩子都没有,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她起身往外走,“若是你跟他凑合着过,没准儿是天生一对。” “我不想凑合着过,我如今每日打坐修行,男人会毁我道心。” 花蝴蝶贼兮兮的转身,“这么说,你想过跟他凑一对?” 第251章 有一样东西 宋春雪想了想,老实作答,“嗯,想过,我是个正常的女人。” “然后呢?”花蝴蝶期待又压抑的神情,看着挺滑稽。 “然后发现,我不需要。” “啊?”花蝴蝶一脸失落,“为啥啊,你看梅兄弟那身材那悍匪气,活人总比物件强啊,你该不会……” “……”宋春雪扶额,她就不该跟花蝴蝶说这个。 她表面上是只花蝴蝶,骨子里是只饥渴难耐的狼。 “你既然这般中意他,为何不自己勾搭他?”宋春雪反客为主,“你看着也不老,万一他挺喜欢。” “不可能,”花蝴蝶叹了口气,“人家看不上我啊,你不嫌我老人家嫌弃啊。” 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去会会王家汉子,说的我都想立即去见他了。” “啊?”宋春雪瞪大眼睛,“你,你在外面也有相好的?” 花蝴蝶收回触到门边的手,双手叉腰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扶了扶鬓边的珠花,故作娇羞。 “那是,我家男人是个鬼混的,他如今养外室的银子,还是我当初的嫁妆。他不仁义,我为何要守着他这根烂黄瓜。” “……”宋春雪目瞪口呆,合着花蝴蝶不是白叫的,她真的没亏待自己。 “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做甚,恪守妇道是好人做的事。我一没读书二没嫁好人,总不能当个深闺怨妇,活活将自己气出病来,英年早逝,可不是便宜了那孙子。” 头一回听到这么震撼的言论,宋春雪说不出一个字。 李家庄子上的那些事儿,跟这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算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了也是教坏你,你就当个安分守己,有钱有志气的好寡妇,别跟我学。” 花蝴蝶摆了摆手,打开院门径直离开。 可宋春雪却觉得,她的背影一点都不潇洒,反而有些无奈落寞。 她将掏出来的洋芋提到水井边,洗了一遍放在锅里煮。 洋芋搅团跟荞面搅团不同,要费大力气打成很有黏性的洋芋泥,拍几瓣蒜,剁些辣椒碎用清油一泼,挖两勺放在搅团上面,撒点盐,再用炝过的浆水一浇…… 那滋味,何止酸爽。 她能一口气吃三四碗。 从前她很少做,因为清油辣椒蒜平日里都是省着吃的,何况她那时候从地里回来,已经累得不想说话,随便糊弄一顿就不错了,哪里来的闲心和力气,花时间打洋芋搅团。 可现在不同,她有的是闲心善待自己这张嘴。 这世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靠不住。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有个人陪着也挺好,但她又十分清楚,那都是短暂的。 一时贪欢,后面的都是麻烦。 若想遇到个契合无比的,除非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在菩萨面前磕了头。 可她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来,没想度劫。 自己生的都能气死人,何况是别人生的。 晚上,三娃一进院子就闻到韭菜炝浆水的味道。 “娘,家里哪来的韭菜?” 三娃直奔厨房,“娘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真香。” “韭菜在街上的老太太手里卖的,洗了手吃饭吧。” 三娃揭开瓷盆一看,顿时双眼锃亮。 “洋芋搅团?娘这几日不忙吗,你还有时间做洋芋搅团,好些年没吃过了。” “嗯。”算起来,至少有十来年没吃过了。 他爹还在世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农闲时节做的。 说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就要到清明了,她要给孩子他爹多送些纸钱。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如今赚了钱,也该让他在地下过得富足些。 如今她是江家媳妇,受江家的祖宗庇护,若想要庇佑发财,如今她所做的一切,都比安安分分种粮食来钱快。 等过些日子,她要挑个赚钱的门路,从小本买卖经营起,学着经商。 若是不行,她就花钱再买些地,老老实实当个种地婆。 “娘,真好吃,你多吃点,嗝~” 三娃打着饱嗝,起身又盛了一碗,“打了这么多不容易,要吃完,别浪费了。” “别吃太多,你都吃几碗了。” “扣扣扣!” 他们母子停下手头的动作,有人敲门。 三娃放下木勺,“四碗,汤喝多了。” 宋春雪起身,“我去瞧瞧是谁。” 她扒在门缝里往外看,看不到是谁。 “扣扣扣。” 这么温柔有礼的敲门声,应该是谢大人。 “吱呀~” 果然,门外站着的是谢征。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仔细一看,谢征的鼻子上有青块,好像还流过鼻血,额头上有淤痕。 一旁的刘春树青着脸解释道,“被梅阳的人打了。” “也不知道他们这几日抽了什么风,一开始要带走大人,后来又要保护大人,今日却又让人动手打了大人,简直……” 一转头,梅阳站在斜对面,双手抱在胸前,直勾勾的看向这边。 “先进来吧。”宋春雪看向远处的梅阳,站到一旁,“大人身边的两个随从怎么不在,下次一定要带上。” “他们被人收买,撂挑子不干了。”刘春树解释道,“这几日梁大人也会派人护送大人回家,除了梅阳这群无赖混子,没人敢跟大人过不去。” 谢征跨进院子,“据说他这几日纠缠嫂子,我来是想提醒你,以后出门小心点,那个人可不是善茬。” 三娃注意到自家母亲看着什么,在她关门之际探出脑袋向外看了看。 “谁在纠缠我娘,我看看……” 对上那人的视线,三娃迅速合上院门。 “那人的眼神太凶悍了,娘以后真不要轻易出门,想买什么东西,等我休沐时出门去买就成。”三娃对那双眼睛心有戚戚,“太可怕了,感觉他能吃人。” 宋春雪应了一声,招呼着他们去厨房。 “锅里还有两碗洋芋搅团,正好你们来了,吃了再走?” 刘春树腼腆一笑,“洋芋搅团费时费力,大人不妨尝尝婶子的手艺?” 谢大人笑着指向他,“你小子,听到好吃的走不动道了。” “快请坐。” 宋春雪麻利的拍了拌在辣椒油里面,将搅团端上桌。 “趁热吃,浆水凉得快。” “多谢。”谢征端起来尝了一口,“嗯,味道真不错。” 平日里慢条斯理吃饭的人,今日连喝带扒,一盏茶的功夫全都下了肚。 “我今日来,是跟嫂子辞别的,明日我就要进京送女出嫁。” 谢征双手抚着碗,深邃的双眼盯着她道,“你是谢某在此地最熟的友人,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有一样东西,我要赠与嫂子。” 第252章 臭小子给我站住 谢大人要赠她东西? 宋春雪当即拒绝,“谢大人,我已经备受大人的照顾了,若是还收你的东西,就是占大人便宜了,我不能要。” 谢征从怀中摸出两张田产的地契,“这里有三十亩地,谢某留着也无用,嫂子要种药材就需要田产,多种些粮食也好,总归比闲置着好。” 宋春雪没接,“大人可以卖掉,这些地肯定值钱,大人何不卖掉当盘缠用?” 她是万万不能收的,田产肯定是谢大人买来的,想要出手很容易。 谢征无奈,“我总归是个当官的,当初若不是道长再三相劝,那十两银子我是不会拿的。” “但我还是拿了,那些银子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次回京,盘缠很多,不需要卖掉。” 说着,他将地契放在桌上,“谢某来到此处,也颇受你的照顾,这些是我的谢礼,不要推辞。” 刘春树将地契压在碗下面,“大人说的是,婶儿就收下吧。大人慷慨,也送了我几亩地,我也没有推辞。” 宋春雪笑了,“你不打算跟随大人入京吗?” “自然是要去的,大人去哪我去哪,田地家里人可以种。” 谢征微微笑着,“这孩子行事稳重,我放心,便想让他跟随我。” 刘春树点头,“大人也是我见过待人最为亲和的主子了。” 他们寒暄片刻,宋春雪让三娃作陪,她起身去了厨房收拾些吃食。 以大人的性子,地契他是不会收回去的。 她明白,谢大人重情重义,之前给了他十两银子,如今他还了三十亩地。 他知道田地对庄稼人来说是最实在的。 此生相识一场是一种缘分,也是她的幸事。 大人要出行,她以最快的时间做了几块猪油脆饼,路上不容易坏,口感也好些。 她又拿出干净的白布口袋,装了些街上买的蔫梨子,虽然品相不好,但关键时刻能解渴。 小半个时辰后,她拿着大布袋子出来。 谢征知道她在给自己收拾吃食。 “大人,这些东西你带着路上吃,里面有一罐蜂蜜,路途遥远,路上的水喝了可能会肚子疼,我在里面装了些艾草,晚上歇息的时候,可以让春树替你艾灸一下,放在肚脐眼就好。” 看到满满的一袋子东西,谢征缓缓接了过去,沉甸甸的,他很是触动。 “多谢大嫂,”他盯着手中的布袋子,“这些年已经很久没有人专程为我准备这些了。” “大人不嫌弃就好,若是嫌重,回去可以挑拣一些出来,”宋春雪温声道,“我没出过远门,女儿出嫁时就是这样准备的。” 一旁的三娃摸了摸鼻子。 “大嫂有心了,我不嫌重。”谢征走向门口,“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保重。” “大人一路顺风。” 谢征回头,“嗯,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三娃将大门合上,宋春雪站在石桌前。 “娘,明日要不要送送谢大人?” 三娃低声道,“估计谢大人从京城回来,也会去别的地方任职,不会回庄狼县了。” “再说吧,明日送他的人应该不少,当地的老百姓都会去送行的。”宋春雪微微笑道,“听说县丞梁大人早就盼着他离开了,他定然要千里相送。” 今晚就当是送过了,她不想看着相熟的人离开的背影。 徒增伤感。 三娃在石桌前坐下,白日越来越长,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变暗。 “娘,你会舍不得谢大人吗?” “嗯?” 宋春雪很是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娘会不会对谢大人这样的人物心动?”三娃怕挨打,用手指抠着石桌上面的图案,“如果你们互诉衷肠,娘会跟着谢大人走吗?” 宋春雪笑了,“三娃长大了,那你觉得我对大人动心了吗?” “嗯,”三娃用力点头,“谢大人对娘很好。” “嗯,谢大人风光霁月,没有哪个女人不动心,但我觉得我们互为友人,谢大人也是欣赏我能吃苦有魄力。” “这世上不会有人,让你娘不顾一切的,疯狂的为之私奔了。” 三娃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三娃一本正经道,“我还想着,我爹都去世多年了,你心中有了旁人也在情理之中。看谢大人依依不舍的模样,娘会心有灵犀来着。” “啥?” “我是男人,我懂谢大人的心思,他送娘地契,有另外一层含义。”三娃微微晃头,“他想养你。” “……” “谢大人在受伤之后故意前来,是为了让娘上药,心疼他一番,若你们独处一室,顺理成章就能袒露心意……呀,娘别掐我啊!” 他站起来就往后院跑,“娘我错了。” “好你个臭小子,那什么画本子没少看吧,谢大人明明不是那种人,你一个情窦初开的臭小子,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宋春雪没好气道,“还男人呢,你还没加冠呢,知道是什么男人吗?” 三娃狡辩道,“夫子说,爱意是相通的,跟年龄无关。” “嘿,你那夫子正经吗,给学生教这个,你回过头来教你娘了,就不怕我打断你的腿?” 三娃抓着门框嘿嘿一笑,“若是从前的娘,我打死也不敢说,但如今的娘明事理,还能识文断字,也能跟神秘莫测的道长称兄道弟,哪里是俗人啊。” “我还想着,若是娘能不畏世俗的目光,为我寻一个后爹来,以后我也不用担心我去读书了,娘一个人待在这院子里寂寞……” 宋春雪的心口瞬间被扎了一下,汹涌的泪意冲上鼻腔,让她红了眼眶。 “你个臭小子,不好好读书想这些,”她吸了口气将泪意压回去,“算我没白疼你,替我想得挺周到啊。” 三娃察觉到她的眼眶红了,低头抠着门框。 “不过他们若是嫌弃娘生了那么多孩子,还是不要找的好,娘可以跟他往来,招成上门女婿就算了。谢大人那种身份,就像落难的凤凰,休整好了自然会飞走,留娘一个人也不好。” “……”宋春雪哭笑不得,不愧是她的好大儿。 上辈子她怎么没发现,三娃那一本正经的面孔下,会藏着这么多心思。 “其实我想过了,娘这样的,就该找个穷的,年轻英俊的,最不怕出差错。但有个弊端,若是娘对他死心塌地非他不可,将来人间爱翅膀硬了要跑,娘……” “江夜寻!”宋春雪拿起一旁搅拌鸡食的棍子追了出去,“亏我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读书的事,你给我站住!” 迟到的第三章。 第253章 死心吧 三娃跑回房间关了门,宋春雪没追到。 他现在长本事了,不仅会顶嘴,还会替她张罗人生大事了。 “臭小子,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读好你的书就行。若是让我发现你最近懈怠了,你就回家种地!” 三娃在里面笑着应道,“知道了,娘放心,这些事儿又不耽误我读书。” “少看话本,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我没看,娘没发现吗,那些本子我都送到娘的房间里了,娘认的字多了,一定能看懂。” “……”宋春雪还真没发现。 她转身回屋,发现北屋中间的暖阁上,有三层架子,上面摞着一些翻过太多遍,有些陈旧的书籍。 随手拿了一本,书皮上写着《春秋》,里面却是《西厢记》。 西厢记宋春雪听说过,却不知道具体讲的什么。 她识字不多,但翻开一看,识字不识字先识半个字。 好像都认识,却又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说文解字》吗,她碰到不认识的,翻开来认一认不就好了。 当她得知这本书讲的是相国之女崔莺莺,和书生张君瑞一见倾心的故事,当即点亮油灯,坐在床上开始看。 这真是个识字的好方法,宋春雪同时翻开两本书,蘸着唾沫翻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精彩的故事让她不得不求知若渴,从各个认字的书籍中确认,那些她还没学过的字到底是何意。 读到精彩处,她只恨自己认得字不够多,就算是直音和反切,都不能让她找到那个字怎么念。 不过还好,《说文解字》能让她看明白大致意思,联系上下文,她看着看着着了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那些似懂非懂的字眼,看得她面红耳赤。 后面她将不会读的字抄下来,打算明日问问三娃。 看着看着,宋春雪不禁感叹,原来除了那些增长知识,能让人步步高升的书,竟然还有这等……这等不堪入目,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的书。 难怪她曾经还担心三娃和老四不会洞房的时候,他们俩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书中竟然还讲这种事! 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老母猪卡栅栏,进退两难。 因为很多字不认识,她费老半天才能找到那几个字什么意思,让人抓心挠肝的同时,还有些恼火。 不行,她要尽快认字。 不然此等好书,她看着忒费劲。 不知不觉,她感觉眼皮子很重,将手中的书随手一扔,倒头睡去。 或许是书中的内容太生动,她半梦半醒间还在回味。 大公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 脑子跟浆糊似的,她闭上眼睛继续睡。 直到东屋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才迅速起来,给三娃做早饭去。 吃馍喝汤很容易饿,宋春雪昨晚上活好了面,醒了一晚上肯定很劲道。 她将柔软的面擀薄,切成两指宽的长条,抹了油捏在手中,揪成一片一片的薄面放在滚开的洋芋汤里面,上面飘着白菜叶子,比以前过年时吃得好多了。 上面还放了两勺炒过的肉臊子。 三娃在院子里读了一会儿书回来,一进厨房就感叹,“娘,我们家天天过年嘛,闻着好香。” 宋春雪心想,她可不白做,晚上等他回来,有一堆字等着他教。 “我们赶紧吃完,娘还是去送送谢大人的好。” “……”宋春雪抬头看向三娃,“以前是老四,现在你也不老实了。” “娘受了大人那么大的恩情,去城门口送一送,露个面,也不一定要说什么,就是远远看着也挺好。”三娃正色道,“昨晚是我乱说的,还请娘别放在心上。” 宋春雪点点头,他说的不错,于情于理她都该去送送谢大人。 来到城门口,一眼看过去全是黑乎乎的脑袋,都是来送谢大人的。 她绕了一大圈,来到谢大人能看到的地方,安静的看着他。 今日的风格外大,吹得他墨红色的衣裳像旗子一样飘起来。 他脚上依旧穿着黑色的官靴,上好的料子紧紧地裹在小腿上,衬得他条顺盘靓。 谢征跟另一个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的人在说着什么,老百姓提着篮子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塞东西,让他在路上吃。 好些人舍不得他走,还哭了。 谢征笑着说,他只是回京探亲,又不是不回来了,但没人信。 京城来的大官,在这满眼都是干巴巴的黄土的小地方,待了大半年已经够久了,若是还让他留在这里,忍受春日里的黄风土雾,泥沙漫天,他们不忍心。 入了夏,这里的黄土才能生出满眼的绿来,若是老天爷打了个盹忘了下雨,就连绿都是蔫耷耷的。 宋春雪心想,若是他还回来,一定要在盛夏或者秋季来,这个小城处处都是好颜色。 就在他站到马车上时,像是察觉到宋春雪的目光一般,他露出笑容,朝着她挥了挥手。 宋春雪也笑着朝他挥手,差点被周围激动的老百姓推倒在地。 谢征下意识的做了个伸手去扶的动作,惹得前来相送的百姓哈哈大笑,嚷嚷着谢大人站稳点。 看着他钻入车厢后,从车窗探出脑袋继续挥手,宋春雪被挤到一旁,差点绊倒在地。 “小心。”她身后被人扶了一下,又很快被松开。 梅阳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眉眼带着往常难以见到的柔和的笑。 “刚才他是在跟你道别吧?死心吧,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哦不,一个寡妇而回到这小地方的。” “关你屁事,我又没让他回来。”宋春雪转身往回走,在腰间一摸,发现出门时忘记带刀了。 她快速的往回走,不想梅阳跟上来。 “对不住,我不是嫌弃寡妇……” 听到这话,宋春雪停下脚步,转头笑着看向他,“嫌弃也没用,就算我是寡妇也不会看上你,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没嫁过人的姑娘身上,以你的威名,多得是愿意嫁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还好她没跟上来。 回到家,她拉了驴车准备去外面拉土,在院子里和堡子的高墙上种些菜。 她还听说现在有一种蔷薇,一年能开好几次花,秋末才开败。 若是能栽一株就好了。 她将短刀别在腰间,在路旁的荒地里拉了三车土回家。 第四趟的时候,梅阳就靠在她家的院门口。 “宋姐拉土做什么,这么辛苦的活儿就该男人来做,你要多少,我给你拉。” 第254章 老四回来了 宋春雪将车子停在门口,并不打算进院子。 “用不着,我已经拉够了。” 她的目光看向别处,不一会儿便听到田家的花蝴蝶打开院门,啃着一根胡萝卜瞧热闹。 “哟,梅兄弟来找她婶儿来了呀。你是真看上人家了,还是老毛病犯了,图个新鲜骚扰人家?” “若是看上了,就找媒婆来说亲吧。不然你这样纠缠这个守了寡的女人,对人家的名声不好。” 梅阳转头看着她,“谁敢嚼舌根,我拔了她的舌头。” “……”花蝴蝶嚼着胡萝卜的声音脆脆的,没有回话。 “她田婶儿说的没错,你若是……” “那我若是请媒婆来,你会同意吗?” “不会。” 梅阳摊手,“这不就结了,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好糊弄,要让你看到我是真心愿意待你好才行,不然多少媒婆都要被你赶走。”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早就说过了,男人不如我院子里的两条狗靠谱,你若是还不识抬举,总有一天,我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宋春雪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别逼我砍你。” “你砍不过我的,那天是我没注意让你占了便宜……” “什么什么?”花蝴蝶大声嚷嚷道,“她婶儿还占你便宜了,怎么占的?” 宋春雪跟梅阳同时转头瞪着花蝴蝶。 “你打扮的跟个扑棱蛾子似的,难怪你家夫君不愿意回家,把你脸上的粉擦一擦,腰上的肉收一收,说不定他还能回来看你两眼。” “……”瞧热闹的田婶儿引火上身,愣了一会儿忽然瘪着嘴哭了起来,“好你个梅阳,她宋婶儿说的没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呜……” “砰!” 下一刻,她转身甩上院门,哭声越来越远,但她的难过不是装的。 宋春雪拿着刀敲手心,阴恻恻的看着他,“原来你喜欢苗条的。但人都会老的,像她那个年纪有腰的没几个,都会变成大油缸。十六岁的年轻姑娘就不会,说不定等你老死了入土了,人家还是苗条的。” “再堵在这里,我们就打一架。” 梅阳无奈,“一个女人怎么总嚷嚷着打架。你放心,你若是长成他那样,我估计也差不多,我中意你就不会嫌弃你。” 谁他老子的稀罕他的不嫌弃了? 宋春雪上前两步,直直的踹在他的小腿上。 “……”梅阳下意识的憋了口气,疼得直冒汗。 “走不走?” 梅阳深吸一口气,“不走,我帮你拉两车土再回去。” “好,那你等着。”宋春雪打开院门,对里面的两只狼狗喊了声,“狗崽子们,给我咬死他!”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 两只小狗钻出院门,撒开脚丫子跑到梅阳跟前,对着他一顿狂吠。 “咬他,咬烂他的腿,今天给你们加肉吃。” “汪汪,汪。” 不知为何,两只小狗看到梅阳都不敢上前,一开始还能虚张声势龇牙咧嘴,后面直接往后退了几步,支支吾吾的往宋春雪后面躲。 “……”看着这俩没出息的狼狗,宋春雪心里有点虚,难不成是他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梅阳面无表情的盯着宋春雪,那双单眼压低眉头时,无端生出一种令人生寒的杀气来。 宋春雪握紧刀柄,她的感觉没错,这种人跟土匪没什么区别。 “成吧,既然你这般不待见我,我也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说着,他后退两步,转身背对着她道,“你忙你的,回见。” 这个回见,让宋春雪心里慌慌的。 她将土拉到院子里,准备一点点搬到墙上去。 若是直接放在墙上面,会让堡子墙变软,所以她要拉些砖铺一层花园,花园还不能大,其他的土铺到后院,种些韭菜和葱,平时炝浆水方便些。 就在她将土拉到后院的时候,院门被敲响。 “咣咣咣!” “娘,我回来了。” 老四? 宋春雪连忙拍了拍身上的土往外走,心想老四果然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娘。” 一看到宋春雪,老四便泪眼汪汪的扑了过来,“娘,我回来了。” 宋春雪满手的土伸在半空中,“怎么回来了,被骗了?” 老四吸了吸鼻子,闷头往厨房走,除了腰间的匕首,手里什么也没有。 “我跟同窗都被骗了,我怕被卖到南边当奴隶,便半夜偷跑回来,东西都被他们扣下了,若不是娘让我把碎银子缝在衣服里,我可能回不来。” 宋春雪站着没动,听着他三言两语讲述惊心动魄的事,心跟着悬了又悬。 “回来了就好,下次别轻信你那些同窗,都是哪里也没去过的,他的亲戚说的话就靠谱?” “更何况,万一你同窗是骗你的,他原本就是伙同他的堂哥还是表哥,将你们卖到别的地方去,人家又不会承认。” 宋春雪低头拍打膝盖上的土,“饿了吧,我去做饭,你去洗把脸,换了衣服歇息一下。” 老四喝了一大碗生浆水,从厨房出来便开始解衣服。 “这衣服上沾了血,我要换下来烧了。”老四心有余悸,嗓音微微颤抖着,“我们一起去的,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回来的路上丢了性命,以后打死我也不想往外跑了。” 宋春雪心头一紧,“烧掉也好,待会儿我给你去去晦气。” 说着,她在火盆里生了火,端到院门外让他跨过去,然后将衣服鞋子都丢到里面烧了。 晚上,三娃回来,看到呆呆的坐在院子里的老四,也不惊讶。 “喂,回来了?”三娃看到他的脸晒黑了,“这一路好玩吗?” 老四笑了,“挺好玩的,差点丢了命。” “快给我说说,这几日你都怎么过来的,娘呢?” “在屋里画符,说是要给我驱邪,为我改运。”说到这儿,老四压低声音问道,“这几日没发生别的事吧?” 三娃压低声音,“去我屋里说。” 宋春雪画完符便去做饭,吃过饭按照道长留下的册子上说的,念了咒,给老四去洒了酒用柳条打了打,这才喊他们俩进屋。 她给三娃和老四倒了酒,严肃的盯着老四,“仔细说说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让我们俩给你说道说道,别被你那同窗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老四喝了一杯酒,低头认怂,“我慢慢说,娘千万别生气。” 第255章 无壳的王八 江家母子三人,花了一个时辰,仔细复盘了一下老四这几日的经历。 宋春雪跟三娃追问了一些细节,得出一个结论,老四跟着的那商队领头的有问题。 他不仅坑害老四跟其他几个同窗,还在路上偷别人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他们路上遇到的土匪都很客气,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一伙的。 这么一说,老四吓得钻进被窝里打哆嗦。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当时好几个晚上发现有人在盯着我,原来不是我疑神疑鬼。”老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感谢保佑。” 忽然,宋春雪一拍大腿,“忘了件事,明日我还得早起呢。” 那南家两口子要盘铺子的事,她给忘得一干二净。 “娘要忙什么,我陪你。”老四可怜兮兮道,“我这几天都不想一个人待着。” “也行,我有个铺子要盘出去,今天给忙忘了,明日去看看人家还租不租。” 老四惊讶,“啊?娘还有铺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怕你啥也不懂就要经商做生意,便没跟你说,等你以后有本事了,偷师学艺回来也不迟。” 老四点点头,泄气似的趴在炕上,“娘说的是,那些人一句话有百八十个心眼子,我哪里比得过。” “知道就好,快睡觉,明早起来陪我一起去,若是人家不盘了,我们盘给别人。” “嗯。”老四点了点头,从炕上下来,“那我回屋了。” “快去睡吧,我跟三娃认几个字。” 说着,宋春雪从一旁的桌子上取出一页纸,上面有不少笔画很多的字,一个比一个写得大,还丑。 “你帮我看看,这些字都怎么念,用最简单的字标出来。” 三娃好奇,“这么多?” 看着看着,他脸上染上红晕,“娘……昨晚看了哪个话本子了?” 宋春雪脸不红心不跳,“西厢记。” “……”三娃脸颊更红,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拿起纸笔,却不知如何教的好,“要不我去自己的房间标出来,再拿给你?” “我不会读啊,知道什么意思不会读,你标了也没用,这些字,直音跟反切都不管用的。” 三娃摸了摸鼻子,甚是为难。 “这个,读蕊,花蕊的蕊,咳,那啥,就是花芯的意思。” “这个,麝香,一种名贵的香料,咳……” 三娃硬着头皮匆匆的念了一遍,然后起身就跑。 “娘,你先别看话本子,我们全都认全了再认也不迟……” “可那本书好看,虽然我不十分懂,但大致能明白。”宋春雪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你们几个不都看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娘,这不一样。” 三娃站在门口,心想总不能直言,他担心娘看过这种书,随便给他找个后爹可怎么好。 “你把那本书还我,先看其他的,还有很多有趣的,要不你看《孙子兵法》,说不定有用。娘是修行人,少看这种,不可言说的书为妙,万一破了戒……”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放心,我肯定不会破戒,书中人是书中人,我就长长见识,不至于干别的。” 三娃没再劝,跑回去迅速关上门。 看着桌上的字,宋春雪认认真真的抄写了一遍。 “这不是挺含蓄的嘛,词用的很妙,这么一解释就说得通了。” 她又在油灯下看了半个时辰,抄了些新的字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该请教三娃的。 但是,除了三娃,他总不能请教姚曼吧。 她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那更要命。 算了,她以后看点正经的。 不过,看了这本书,她才知道自己为何不想招女婿,书中的张君瑞不正是女子心中完美无瑕的男子吗? 看过了,就当是自己的了。 * 次日,老四闻着香味起来,看到桌上摆着香喷喷的饭菜,差点又哭了。 “你说我为啥非要到外面找罪受,我这些日子连一顿汤饭都没吃过。好不容易遇到一家客栈有阳春面,银子还没掏出来就被他们抢了去,后面我只能啃干馍,偷偷地剜一口蜂蜜含在嘴里。” 说着,老四擦了擦眼泪,“我的腿到现在都疼,他们简直跟驴一样,动不动就踢人。” “……”明明他说的很可怜,但宋春雪忍不住想笑。 她想说他活该来着。 但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看看外面的险恶不知道家中的安稳。 人各有志,老四这样的性子,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些日子还得折腾。 “吃饭吧,见识过了就好,出门在外什么人都有,就看你会不会慧眼识珠,挑些好人给你当向导了。” 老四抹了把眼泪,端起碗吸溜吸溜的喝了半碗汤,捞起里面的白面片,想忍住哭来着,嘴唇直哆嗦。 尝到这么好的饭,他心里更难过。 好像他不在家之后,娘跟三娃的日子过得更好了。 吃过饭,三娃去了学堂,老四跟着宋春雪去铺子那边等人。 看着娘拿着钥匙打开了铺子门,老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家的铺子。 “这是娘买下来的吗?” “其实做别的生意做不到稳赚不赔,但卖吃的不一样,就是赚的不多,也辛苦些。” 宋春雪诧异的看向他,他后来就是倒腾粮油茶之类的。 “那你得沉下心来跟别人学,若是你能踏踏实实的学手艺,这间铺子我可以不收租金让你用一年,但其他的花销你得自己攒。” 老四的眼睛亮了,“真的?” “那我若是去学做面,做包子之类的,娘觉得好吗?” “都好,就看你能不能诚心学。”宋春雪淡淡道,“先不着急,你歇息几日,好好想想你要做什么。” 这时,有人走进铺子。 “没想到真是你?” 梅阳看向老四,“这是你儿子?” 老四警惕的看着这个自来熟的男人,“你谁啊?” “这是我家老四,你还不知道吧,我四儿一女,生了不少孩子。”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他,言外之意,你想成亲生孩子找别人,别昏了头非在她面前显眼。 “嗯,很厉害,生活这么多还这么苗条。” “……” 老四指着他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娘,你要发情跑外面去,我娘喜欢读书人。” 梅阳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也能读。” “我娘喜欢谢大人那种读书人,还好看的。” “……” 梅阳低头一看,“我也不差。” 老四指着他道,“我看你就是无壳的王八垫桌脚!” 梅阳蹙眉,“何意?” 宋春雪淡淡道,“硬撑。” 第256章 娘你教教我 梅阳顶了顶腮帮子,“你这孩子说话,我不爱听。” “你算老几啊,就要说你不爱听的。”老四瞪着眼睛看他,“以后离我娘远点。” 宋春雪将老四护在身后,这个人就跟一团浆糊似的,越是不待见他缠得越紧。 若是行为太过分,还会跟他结仇。 看眼神就知道此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宋春雪横不过他。 人家无儿无女一身轻,她还有孩子,再不济还有房子在那儿,他总能找到寻仇的办法。 得让他死了心才是。 “你来是有事?”看他不像是路过的样子,宋春雪问道,“你想盘我这铺子?” 梅阳思索片刻,“也不是不行。” “那就是没打算了,不用勉强,已经有人找过我们谈妥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若是真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难免活扯出裹脚布来。 “之前的人每月给多少?” “六百文。” 梅阳略作思索,“我可以给七百文,你盘给我。” 一旁的老四抿了抿唇,娘每个月干等着就能等来六百文? 他傻呵呵的跑出去,赔了二两银子,还差点把命搭进去。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以后他不会再逞强了,还是活着要紧。 一个月能赚一百文,还有吃有喝,他就很满意了。 “没必要对我发善心,我不会领情的,你耕地才赚多少钱。”宋春雪淡淡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梅阳笑了,“我不打算跟你交朋友。”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有孩子有钱还有地,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宋春雪招呼老四,“我们回去吧,不等了。” “那你打算自己做生意?”梅阳堵在她面前,“想要在这条街上做生意,跟了我没坏处。” “呵!天大的笑话,你当你是……” 老四话没说完,被宋春雪堵住嘴巴。 “那我宁愿空着,反正我可以传给孙子,你有本事让你孙子来找茬?”宋春雪淡淡一笑,“可惜啊,你现在连儿子都没有,赶紧回去找个媳妇生孩子去,不然你儿子打不过我孙子。” “……”梅阳咬了咬牙关,往她面前走了两步。 宋春雪抬手用力将他往后一推,“别挑衅,我不吃你……这套。” 只见高大壮实的梅阳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你他娘的力气这么大,吃过牛吗?” 梅阳被推得踉跄着后退,额头上瞬间沁出了细汗。 老四吃惊的看着她,“娘,你真的背着我吃过牛了?” “吃你个头!” 宋春雪敲了敲他的脑袋,“这是道长教我的,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力气的确变大了。你以后还是别去外面了,干脆拜道长为师,比被人骗了强。” 她不由看向自己的手臂,对自己刚才的力道很满意。 若是梅阳再敢挑衅,她就敢跟上次一样揍他一顿。 梅阳注意到她跃跃欲试的神情,心里有点虚。 “那什么,我在附近找人,先走了,改日再见。” 若是当着她儿子的面被打,就算没打输也很没面子。梅阳想着,来日方长。 老四笑出了声,“哈哈哈,他那神情是怕被娘打吗?回去了娘教教我,你这力气是真的大,要不你推我试试?” 宋春雪还没具体试过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那你站好了,我会用全力推你。” 老四双腿岔开,扎稳脚跟道,“来,娘推我。” 宋春雪伸出右手,铆足了力气在他的胸前一推。 “蹬蹬蹬!” 老四快速的向后退了三步,还是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春雪,“娘力气这么大?” “不行,刚才是我没站稳,再试一次!” 这太丢面儿了,肯定是他没站稳。 宋春雪勾唇一笑,“好啊,再来。” 这回,她也叉开双腿,一条腿往后撤了半步。 “这回我用双手推怎么样,若是你能站稳,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成,一言为定!” “砰!” 下一刻,老四猝不及防的直挺挺的往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的摔在地上。 老四愣愣的看着屋顶的房梁,好半天回不过劲儿来。 他傻了。 之前学堂里那些爱打架喜欢恃强凌弱的人,在娘面前算个屁啊! 真没想到啊,他的亲娘如今有这么大的力气。 若是他也有这样的力气,以后见到那些同窗岂不是要横着走? 他还舍近求远去外面学什么本事,碰什么机遇啊? 虽然他脑子晕沉沉的,后脑勺还有些疼,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忽然灵光了。 “老四,你没事吧?” 宋春雪蹲下来,这地可不比黄土软,青砖铺的地面能将人摔傻了。 但她也没想到老四这么不经推,退都不退两步直接倒下了,能不磕到才怪。 老四忽的翻身坐起,朝宋春雪跪下来。 “娘,你教教我吧,怎么样变成像你这么力气大?”他的眼睛充满单纯又真诚的亮光,“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力气,以后碰见土匪我能以一敌十!” “实在不行,以后等有钱了,娘自己弄一个商队,我们自己做生意自己去拉货,路上碰到谁都不怕。若是能让道长跟我们一起做,要不了十年,我们就是庄狼县最有钱有势的人你信不信?” 宋春雪将他的脑袋往下一按,这孩子魔怔了。 “走吧,我带你去看郎中,别摔傻了。”她没好气的将他拽起来,“若是找不到媳妇还要我养你到老,那我真是造了孽了。” 老四抓住她的胳膊,“娘我好着呢,你不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下次遇到刚才那个讨厌的男人,双手一推,让他再也不敢沾边。” “你确定?” 宋春雪还是不放心,“前面就有一家医馆,让郎中摸个脉,不然我不踏实。” 老四笑着跟在她身后,“也好也好,住在城里就是方便,想看郎中就看郎中。” 看他傻乐呵呵的模样,宋春雪心里犯嘀咕,可别真的摔傻了。 好在郎中说并不无大碍,只是脑袋后面磕了个包,晚上睡觉侧着身。 要盘铺子的人没有来,估计是反悔了,不然他们可以找到家里去。 “还没到中午,我们去地里看看,谢大人给了我三十亩地,我想种点药材,你觉得如何?” 第257章 驯服 老四点头,“我看行。” 他现在觉得,娘的主意比他的正,他先在家里歇一阵,过些日子学门手艺也行。 最好是去这庄狼县最大的客栈去当伙计,时间长了自然能学点东西回来。 宋春雪按照谢大人给的地契,找到了那三十亩地。 到地方一看才知道,其中的十亩已经种了麦子,剩下的二十亩是荒着的。 “谢大人想的真周到,不仅给了地契还种了麦子,是担心娘没有麦子吃吧,这样的好男人上哪去找,打着灯笼找不着啊,我看要不……” 老四往前面跑了几步,转头对宋春雪道,“要不娘以身相许吧!” 宋春雪弯腰抓起土块丢了出去,“你还说,反了天了你,敢拿你娘开涮。我看你们兄弟俩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往哪跑。” “嘿,打不着,”老四往旁边一躲,“哈哈哈,娘我说的是实话啊。” “江夜君,你给我站住!”宋春雪又抓起一块大的丢了出去,“你闭嘴。” “嗷嗷……娘啊。” 宋春雪站在原地,咳。 好吧,又打中了。 老四捂着额头叫嚷着,“娘,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你下手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忘记你的力气有多大了吗……呜呜呜,我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呜呜……都肿了!” …… 晚上,三娃从学堂回来,一进门便看到老四额头上一个大青包,比鸡蛋小一点,里面有淤血。 “老四你去哪里野了,被谁打了?” 三娃放下书袋子,“走,我带你打回去,这也太过分了,怎么到了家门口还被欺负了?” 老四在刮洋芋皮,蔫巴巴的抬头,“娘打的。” “……” 三娃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弯着腰笑出了声。 “哈哈哈,活该,谁要你惹娘不高兴,以后学老实点,娘现在可不惯着任何人。” 宋春雪从厨房出来,“三娃说的对,以后可千万别惹我生气,不然我现在估摸不来自己的本事,随便丢个棍子能把你的腿打折。” 老四丢下手中的洋芋,没忍住对三娃抱怨,“我的后脑勺还被娘弄了个大包,我看现在这个家里除了你是亲生的,我们都被娘当野孩子了,我今晚上该怎么睡觉啊。” 三娃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咬着嘴唇强忍着笑,“下手是有点重,下次注意,千万别惹娘不痛快,她现在力气很大。” “那什么,我回屋放书。” 老四仰头看着天空干嗷,“我要回家。” 宋春雪从后院出来,“回啊,我不拦着。对了,清明节我们回去给你爹上坟,你小子若是不去,我……我再送你一个包。” “……”老四气呼呼的起身,“你自己烧火去。” 宋春雪忍俊不禁,但这并非她的本意啊。 谁要老四爱试探她。 晚上睡觉时,她用冰毛巾给老四敷了敷,他脸上才出现笑容。 不到一会儿功夫,他就没心没肺的打听宋春雪跟梅阳是怎么认识的。 次日,宋春雪打算将剩下的那二十亩地种成甘草。 问题是,可能找不到那么多甘草籽。 甘草在粮食地里有,尤其是麦地里,大家都当杂草将它拔掉,因为它繁殖能力特别强,但大多数都是靠根茎繁殖。 但那二十亩地,想要移栽甘草苗种满,显然不现实。 就算种十亩,那也需要不少甘草籽。 宋春雪决定带着老四去街上问问,顺道打听一下行情,计划哪几样药材合适。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不管是哪种都比粮食价格高。 不过有个缺点,粮食的价格稳定,药材的价格忽高忽低。 她还买到了甘草籽,整整五十斤,能种多少算多少。她还打算再种些当归大黄,再种些枸杞。 枸杞跟黄芪是多年生的,她要好好归置一下。 老四跟在她身后,背着沉甸甸的药种子,有苦说不出。 不是说让他歇息几天的吗,怎么一天也不得闲,还得当苦力。 孰料,回家之后,听到娘的打算,他更是两眼一抹黑。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花钱找人替我种地了,药材种子这么贵,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所以老四跟我一起去地里种药。” 老四很是抗拒却不敢直说。 “最近没下雨,地里太干了,要不等下雨后再种?” 宋春雪知道他的心思,却不打算戳破。 “反正迟早都要种,等下雨了他们就能发芽,我们种的也不多,先种十亩,剩下的十亩等到荞牛到处飞的时候,我们全都种成荞麦,我听说今年的荞麦收成不会错。” 老四心里一万个不情愿,“种那么多做什么,我又……” “一天给十个铜板,若是太辛苦的话,可以多加两个。” 老四瞬间来了精神,“走,我陪你种!” 宋春雪面无表情的转身去喂牲口,心想吃过教训的老四就是不一样,她还以为他会还价来着。 十个铜板这么开心,跌过跟头的人更容易满足。 中午吃过饭,宋春雪洗了碗从厨房出来,刚想回屋睡午觉,听到有人敲门。 是南家两夫妻来了,连说了好几声抱歉。 说是第一日他们也忙着送谢大人,将约定好的事给忘了。 昨日他们没顾上,得知他们去铺子里等过他们,还拿着自家做的猪油脆饼来赔不是。 他们对五百五十个铜板一月很满意,拿着写好的契约来的。 老四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对宋春雪道,“娘,没问题的,可以签字画押。” “不过,昨日你们不是说六百文吗,怎么是五百五十文?” 南家夫妻俩瞬间慌了,怕他们涨价。 “之前商量好的,昨日是图个方便那样说的,他又不成心盘我们的铺子。”宋春雪拿起毛笔,“在这儿签吗?” 老四在一旁看着,看到娘握笔的姿势,还有落在纸上的字不由连连称赞。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娘真的会写字了,而且还写得像模像样。我记得你之前不会写你的名字来着……” 被宋春雪瞪了一眼,老四连忙闭嘴。 “南叔,婶子你们喝茶吧,尝尝我娘做的荞面馍馍。”老四笑着招待客人,“我娘做的荞面馍馍可软和可甜了,一点都不粘牙。” “我们上次就尝过了,你娘做的米黄馍馍也甜,比我在别处吃的都甜,手艺真好。” 南家汉子笑着问道,“哦对了,听说江家嫂子跟梅阳相熟,不知道能否免了这铺子的孝敬钱?” 第258章 当真瞧不上我 宋春雪神情一冷,将毛笔丢在桌上。 老四双手叉腰,“南叔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南家媳妇推了自家老汉一下,南叔呵呵笑着,“那就是我听错了,对不住,就当我没说。” “那什么,我们先带来了半年的银子,一共三贯三百文,他婶子当面点点。” “好。” 宋春雪接过沉甸甸的铜板,心想当初买铺子买得真值。 是那掌柜的太着急出手了,十两银子不算贵,但当初花得她跟割肉的一样疼。 没想到半年就能赚来三两银子还多一点,这岂不是证明,一年半就能赚回本钱了? 契约有两份,他们一人拿着一份,上面有二人签字画押。 宋春雪将钥匙给了南家汉子。 打发走二人,老四在院子里蹦了蹦。 “娘啊,铺面这么值钱吗,半年光是等着收银子就能收三两还不止,那还辛辛苦苦做什么生意啊,买几间铺子等着收银子便是。” 宋春雪看着他,“说得容易,你哪来的钱买铺子?” “你以为人家夫妻俩是傻吗,若不是有把握赚更多的银子,人家会开第二间铺子?” 老四诧异,“人家还有别的铺子?” “不然呢,整个庄狼城没几家胭脂铺子,人家肯定是觉得赚得多才开第二家的,估摸着人家每个月至少净赚一两银子,若是夏天到了行情好,肯定不止。” 老四点点头,“也是,没想到卖胭脂这么赚钱。” 知道老四又动了念头,宋春雪也不管他。 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随他去吧。 反正他现在没钱折腾。 次日,宋春雪来到驴圈,想套上两只毛驴去耕地,可是一只毛驴更下了崽,还没出月子。 若是从前,毛驴下了崽十天后就能下地干活了。 但如今江家的日子不比从前,宋春雪看到还在吃奶的小毛驴,眼睛又大又圆,看到人还黏糊糊的跑过来,用脑袋蹭着她。 她有点于心不忍。 五十斤甘草籽种不了几亩,她牵了没下崽的毛驴去地里。 老四拉着板车,睡眼惺惺的,到了地里却大惊小怪的指着不远处耕地的人,“娘,那……那个不是梅阳吗?” 宋春雪看到不远处耕地的汉子,真是到哪都能遇到他。 不过自从昨日发现自己的力气着实不小,看到女人她踏实的很,不仅不怕他,甚至希望能打一架。 “他早上耕地下午耍流氓,你别管他,跟在后面撒种子。” 老四脖子上挂着大木斗,斗里装着甘草种子,左一把右一把的撒起来。 宋春雪耕得很慢,一头毛驴一上午耕一亩都难。 “你种的是甘草吧,这么撒不行啊,发不了芽的。” 不知何时,梅阳走到老四跟前,伸出手道,“我来吧,你去旁边歇着。” “不行,我自己来。”老四警惕的看着他,“我们不想欠你的人情。” “怕我黏上你娘不成?”梅阳接过他脖子上的木斗,“看我撒一遍,跟在后头学,别跟个傻书生似的,种地哪有你这样的,远远看过去跟个会动的吊死鬼一样。” 宋春雪从那头耕过来,蹙眉看向梅阳,“我就是让他自己学着种的,不用你帮忙。” “我是个种地的,看不惯他这副傻不棱登的样子,种地就做个种地的姿势,做个死势我看着难受。” 今日的梅阳一点也不嬉皮笑脸了,抓起种子一撒,一举一动看着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 “无功不受禄,把你家的驴拉过来耕地吧,我来撒种子,今天就种一亩。” 宋春雪看着梅阳,心想若是他还不知趣,非要搞得死缠烂打的样子,她就要上脚了。 “好,那我牵驴去。” 宋春雪意外,看到他已经饭菜木斗去牵驴,“唉你耕谁家的地呢,我不想后来居上。” “我家的。”梅阳转头看向宋春雪,“我先耕谁家的地,我说了算。” “……”宋春雪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老四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悄悄道,“他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挺像个爷们。” 随后,他又上下打量着宋春雪,“难怪娘的桃花运最近这么好,你比从前好看多了,气色好穿得也比从前精神,就连头发都比从前柔顺,果然银子最养人,你得感谢道长的招财符。” “嗯,所以我会谨遵师兄教诲,好好修行。” 老四坐在地上,“那娘种什么地啊,多辛苦,谢大人送这么多地又不是要你亲自种的。别人家富贵了还会想着种地吗?人家都想着如何用钱生钱。” “人不能忘本,更何况我没那么贪心,够用就成。”宋春雪也坐在地上,“我最近懈怠了,剩下那些我打算花钱让人种。” “嗯,这才对嘛。”老四晃了晃二郎腿,往后一仰躺在地上,“让我眯会儿,没睡醒。” 宋春雪没管他,过了今日,他就没有舒坦日子过了。 梅阳牵着自家的骡子过来,话不多数直接耕地,宋春雪将种子撒完,便在一旁的荒地里挖苦苦菜。 苦苦菜刚长出新叶子来,还很嫩,但也能吃。 一个时辰后,宋春雪挖了不少鲜嫩的苦苦菜,而梅阳已经耕完了一亩地。 她将六十个铜板递给他,“辛苦你了,拿着吧。” “算我帮你的,不要。”说完,梅阳提着犁吆喝着骡子往另一块地走。 “等等,这钱你必须收下。” 梅阳停了下来,没有笑容的脸上写满了心事。 “我以后不会粘着你,也不会说娶你之类的,你说的对,我是该找个年轻的多生几个儿子。”他平静的看向宋春雪,“就当是为我前些日子纠缠你赔个不是。” “以后要种地还可以找我,我那些兄弟们很喜欢赚踏踏实实的铜板子。” 这番话,让宋春雪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语气温和了不少,“好啊,我的确还有一些地要耕。” 梅阳丢下鞭子走到她面前,“你当真瞧不上我?” “我……” “谢大人能给你地,我也能给,在下心悦于你,可以陪你种地,帮你经商,也能帮你种树养花,那个文弱的谢大人能干什么?” 看他还要上前,宋春雪抬手,“所以你刚才说的话是当放了屁?” 梅阳有些着急,“如果我们成亲后你不用生孩子,你会改主意吗?” “……”真是服了。 “我再说一遍,我跟谢大人是君子之交,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动摇,非要打一顿你才信吗?” 一旁的老四掀开盖在脸上的衣服,睡眼蒙眬坐起来,“谁要生孩子?谁要打架?” 第259章 回家祭祖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梅阳。 梅阳吃了瘪,却也看得出来她真的不待见他。 他拿起鞭子抽在骡子的后背上,骡子吃痛,拉着犁快速的跑远。 剩下的药材,宋春雪打算等自家的毛驴出了月子再去种,不然她花钱也找不到替她耕地的。 梅阳是个土霸王,很多事情都要先经过他的点头才行,想找别人种地恐怕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老四每天被她拉着做苦力。 要么拉土做围花园做菜圃,要么指使他干家里的活儿,总之就是不能让他太闲着。 让他躲在屋子里看闲书,指不定看出邪火来。 从前她不识字,不知道他看的闲书是什么样的,如今她能认得出,老四房里的闲书没几本正经的。 一转眼,清明节将近。 宋春雪收拾了些东西,买了些纸钱,带上老四回庄子里上坟。 老四赶着毛驴哼着调子,心情很不错。 “娘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衣锦还乡啊?”他不无得意的道,“曾经那些看不惯你的,欺负过咱们家的人,如今更加气不过。” “看我们现在过得这么好,他们指定要气个半死。” 宋春雪看到老四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了,不由开口训诫。 “做人不要太得意,老祖宗说得好,低调做人踏实做事,不然你得到的任何东西都不会长久。” “哦,我知道了。”老四不由感慨道,“我就是在娘跟前这样说,在旁人面前不会得意。” “在我面前也不行,你要打心底里谦逊有礼,谦卑有度。虽说年轻人难免心气高傲,但你要明白,这些都不是凭你的本事赚来的,我们都是沾了道长的运气。” “若是你认识不到这一点,将来等我老了走了,再大的家业你也守不住。”宋春雪淡淡道,“更何况,将来我这份家业要不要留你一份,还要看你的本事。” 老四板着脸不说话了。 “知子莫若母,我自己生的孩子什么心性什么样,变没变我听你的口气就能听出来。别的本事我没有,想看透你在想什么并不难。” “等祭祖上坟回来,你就出去找个活儿干,咱们家不养闲人。不是我不愿意养着自己的亲儿子,而是我不愿意看着你变成废人。” “不管你心里如何骂我恨我,你若是不求上进,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我不会帮你。” 老四垂头丧气,“我晓得了,娘就非得在今天这样敲打我吗?” “不是现在,难道等你吃一堑,碰了壁才说?”宋春雪沉声道,“修身养性要从小抓起,你还嫌我教早了?” “……” “但凡我曾经早点明白这一点,你或许不会在学堂里自欺欺人那么久。” 老四头皮发麻,“娘,我知错了。” “不,你没有,你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老四无言以对,驴鞭子挥得更起劲了。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了江家湾,路过夏木兰的姑姑夏英家。 “他亲家母这是回来上坟啊,穿得真好看。” 宋春雪让老四停下驴车,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布包,“我给你带了点布,里面还有两件夏衫,是我给木兰做的。” “哎呀,木兰能遇上你这么好的婆母,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夏英笑着收下,“去我们家坐坐吧,我家的午饭快好了,你回去还得做。” “我们就不去了,回家还得收拾收拾,若是吃了饭回去就困得不想动弹了。”宋春雪笑着道别,“改日走的时候我再来。” “也好,那我就不留你了。说不定你现在都看不上我家的粗粮,你现在可是城里人。” “他姑姑别埋汰我,吃啥长大的还是爱吃啥,我们天天吃的也是杂粮面,昨晚上老四还要吃荞面搅团来着。” “……”老四面无表情,那是他爱吃吗? 他一点都不爱吃搅团,是娘跟三娃爱吃。 越想越憋屈,他在家里就跟捡来的似的。 驴车进了李家庄子,老远看到山腰处的老家,宋春雪有种恍然过了一辈子的错觉。 搬走那天,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回来。 刚走到山底下,要上坡的时候,老大站在大场边,从高处看着他们。 “娘跟老四回来了,是回来上坟吗?” 宋春雪抬头,老大穿着陈旧的春衫,估计是刚从地里回来,肩膀上有黄土,脸颊也沾满了土,整个人灰扑扑的。 “嗯,我们回来给你爹烧纸,你吃过饭了没?” 再次见到老大,宋春雪心里头没有多少起伏,像普通亲戚那样寒暄着。 “还没有,陈凤正在做,娘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不了,”宋春雪当即拒绝,“我们回去随便吃点就成。” 一想到要跟陈凤面对面吃饭,她的心里瞬间不得劲。 老四却不这样想,他现在饿得两眼昏花,就想吃口热乎的。 “娘,要不我们去大哥家吃吧。”老四蔫了吧唧的道,“我饿得快不行了。” “那你去吃吧,我还不饿。”宋春雪接过鞭子,“我想回家看看。” 老四看了看宋春雪的脸色,“我也想回家看看,一段时间没住人,咱们家院子肯定都长草了。” 宋春雪没说话,老四乖乖的赶车往家走。 来到陡坡处,他们跟在路车后边,慢悠悠的往坡上爬。 想到从前在这道坡上往上面拉粮食,两头毛驴挣得鼻孔跟牛鼻子一样,她就心有余悸。 庄稼人的活儿,一家有一家的干法。 而她为了更好的养孩子,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从不知道疼惜身体。 如今想到那些苦日子,宋春雪忍不住心疼自己。 除了她自己,没人记得她那么拼命过的。 终于爬上了坡,来到自家院门外,一抬头却发现大柳树下坐着个人。 “哎呀,城里人回来了啊,大老远我就看到你们娘俩坐着驴车从前咀过来。一段时间没见,他江家婶儿富态了啊。” 李大嘴笑呵呵的道,“我吃过饭闲的没事干,赶紧来看看你们现在过得如何了。” 宋春雪笑他,“我怀疑你为了早点来看热闹,连饭都没吃。” 李大嘴嘿嘿一笑,“还真是,米黄馍馍泡了两碗泡馍,吃完就来了,就怕你们上完坟走了。” “明日才是清明节,我们又不是当官的,赶回去还有公务要忙。” 宋春雪从车上取下一点白面,家里剩下的都是喂猪喂鸡的麦麸。 “我们走了之后,有人来翻过墙吗?”宋春雪看向院墙上面的痕迹,“走之前这里没塌一块啊。” 第26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李大嘴呵呵一笑,“你不是看出来了嘛。” 宋春雪打开院门,才一个多月没住人而已,院子里竟然长出了绿草芽,台阶下面的缝隙里已经钻出了蒲公英。 缺少人气的屋子看着不敞亮,灰蒙蒙的。 老四将驴接下来拉到驴圈去喂草了,宋春雪拿着大扫把在院子里扫了一遍。 仔细的看过去,院墙上头不止一个人翻过来的痕迹,踩下来的土块是黄色的。 “也不知道是谁跑来翻我家的院墙,难不成我还能留着宝贝给他来偷?” 李大嘴坐在台子上,“谁知道啊,咱们庄子上的人就那样,就是有那么一两个爱偷鸡摸狗。前些日子你家老大发现了,还在庄子周围骂了一圈,之后应该少了。” 宋春雪先去厨房烧了些水,拿出锅盔在院子里吃,给李大嘴递了一块。 “你现在出门背的是锅盔啊,我记得以前你上地干活的时候,背的是黑面老爷。” 黑面老爷,就是麦子磨得面粉最黑的那种,口感还不如粗粮,别人家里孩子生的少的都是拿来喂鸡的,再不济,也是混在粗粮里面混着吃。 而她舍不得喂鸡,给孩子们做荞面馍馍米面馍馍,自己吃黑面的。 她挨过饿,小时候吃过树皮,当初并不觉得黑面老爷有什么不好。 黑面至少是面,不是麦麸。 饥荒年代,麦麸都没得吃。 “哦对了,你家场里的麦草被人偷偷拉过,看痕迹是程家兄弟拉走的,你家老大去跟人理论,还被打了一顿。” 吃着人家香喷喷的锅盔,李大嘴也不好白吃。 “而且,据老大说你这院子里还留了几个老铁锹,还有掏灰刨洋芋的锄头,都被程老五拿走了。” “程家弟兄几个都很霸道,但爱用你家东西,爱占别人便宜的只有程老五,我跟你说了,可别说是我说的。” 宋春雪捡起掉在腿上的碎屑放进嘴里,“嗯,我不会说,但我家的东西我认得。” “老大还去要过?”她记得老大一向是窝里横,从不敢跟程家弟兄几个叫板。 “他被程老五打了一拳,我当时刚种完胡麻回家,正好看到老四两口子打了老大。” 宋春雪点点头,待会儿她要去程老五家一趟。 她自己生的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何况,明明是程老五理亏在先。 “娘要去找他们说理去吗?”老四大口嚼着锅盔,不知从哪掏出几根脆萝卜递给宋春雪,“我也要去。” 李大嘴问道,“这么早哪里来的脆萝卜?” “来之前路上买的,我听说有些人在破房子里种菜,腊月种上,晚上用草帘子捂住,二月就能吃,没想到是真的,两文钱一个。” 宋春雪不由看向老四,这跟小孩胳膊一般粗的萝卜,两文钱一个? “物以稀为贵嘛。”老四知道娘肯定怪他乱花钱,“娘快尝尝,不辣,下饭吃挺好。” 宋春雪折了一半递给李大嘴,起身往外走,“老四,走,去程家。” “唉!”老四乐呵呵的跟了上去,转头对李大嘴道,“我娘现在力气可大了,绝对不会吃亏,你待会儿听仔细了。” 出了院子,宋春雪推开草窑门,看到挑草的铁叉果然不在。 程老五家以前动不动拿回去,因为他们家不舍得买,老喜欢借别人的。 她专门留下自己回来挑草用,除了程老五家没人会拿这种东西。 很快,他们来到了程老五家院外。 宋春雪不急着敲门,直接钻进他们家的草棚,果然看到了自己家的老铁锹,就连半旧的柳木篮子都在里面。 “老四,将我们的东西拿出来,我去敲门。” 老四提着东西骂道,“太不要脸了,我们家的东西大哥都没拿,他凭什么拿!” “哐哐哐!” 程老五家正在吃饭,他们知道宋春雪母子俩回来了,但绝对没想过他们会因为几个破物件找上门来。 “谁啊!” 里面的人不耐烦的喊道,“没门栓,直接进来。” 宋春雪一脚踹开了大门。 “哟。”程老五端着碗出来,看到宋春雪便龇着牙笑道,“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家来了。” “我家的东西怎么在你家的草棚里?” 宋春雪懒得跟他废话,“听说我家老大跟你理论,你们两口子还打了他?” 程老五收起笑容,“我家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上面写了你家名字了?” 他将碗放在台子上,踩着八字步走到宋春雪面前。 “敢踹我们家大门的,你宋春雪还是头一个,在城里待了几天,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说着,他猛然蓄力朝宋春雪踹了过来。 “砰!” 不等他抬脚,宋春雪一拳挥向他的面门,下一刻,他的鼻孔流下鼻血来。 “你他娘的反了天了,信不信老子弄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寡妇!” 程老五怒火冲天,抹了把鼻血便伸出双手意图将宋春雪提起来。 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看到瘦瘦的宋春雪,以为自己能将她提起来。 宋春雪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程老五跨出门槛。 老四龇着牙,想着程老五待会儿肯定会摔得很惨。 “嗷……” 只见宋春雪一个横扫踢踹在程老五的肚子上,他叫了一声整个人跌坐在门槛上,随即向后倒去。 刚吃了一碗饭,挨了这么结实的一脚,他感觉吃过的饭被踢到了嗓子眼。 “宋春雪!”他躺在地上大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姑奶奶在此,会活得比你好,劝你以后少去我们家翻墙,不然,我今天能打断你的狗腿!” 程老五坐在地上,转头对站在北屋门口的妻子喊了一声,“看你大爷,去厨房把刀拿来,我今天非得砍死她不可。” 他的妻子个头小小的,犹豫片刻直接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递到程老五手里。 宋春雪慢悠悠的,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短刀,“来啊,看谁的手快。” 自从跟梅阳那种人打过交道,眼前的程老五在她眼里算不了什么,不让他吃吃教训,等下次回来,她怕自家的房顶都要被人给掀了。 程老五咬紧牙关,眼睛微微眯起。 “娘,小心!” 老四看到程老五的神情,不由大喊了一声。 “咣~” 下一刻,程老五的菜刀直接扔向宋春雪,宋春雪用短刀接住。 两刀相撞,菜刀破了个豁口躺在地上。 宋春雪勾起唇角沉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该我了。”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短刀直直的扔了出去。 “大哥四哥,救命啊!” 第261章 娘要帮忙吗 宋春雪新买的短刀,扎到程老五的大腿根处。 再差一寸,就能让他断子绝孙。 “嗷……宋春雪,我杀了你!” 程老五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大腿嘶声嚎叫,“爹啊,娘啊,快来啊,你儿子要被江家寡妇杀死了。” 宋春雪走了过去,将他腿上的刀拔了出来。 “啊啊啊啊!宋春雪,我日你娘……” “啪!” 宋春雪甩了他一巴掌,用带血的刀指着他,“再骂一句试试?” “刚刚是你先扔的菜刀,我来拿回自己家的东西,你却要杀人。” “你最好叫得更大声些,把全庄子人都叫过来,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今天索性将你们家的工具全烧了,看你还敢随便拿我家的东西。” “我是搬走了又不是死了,你一个小偷还有理了?” 这时,身后传来拐杖的声音。 “怎么回事?” “宋春雪,你真想杀人不成?” 宋春雪弯腰在程老五的腿上,将自己的短刀擦干净。 “程老汉,多日不见,你挺硬朗。” 宋春雪从一旁拿起破了口子的菜刀,“我来拿回你家老五偷走的东西,他便丢出菜刀要砍我,若不是我学了两招,你们程家现在就背了人命官司了,你家是孙子孙女可都看见了。” 她沉声质问道,“我若是学他往脑门上丢,这会儿你儿子伤的可不是腿,而是脑袋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你家儿媳妇和孙子。” 程家老汉气得敲了敲地面,“老五,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老五咬着牙关,疼得脑门子直冒汗。 “不过是两个破铁锹……” “够了,你闭嘴!” 程家老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老五,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拄着拐杖平复了一下情绪,瞪着宋春雪道,“你人也打了刀子也扎了,不过是几个老物件,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么样?”宋春雪冷着脸,“你以为我喜欢来你们程家?” “那个铁锹我怕人拿走,专门锁在院子里,是你们理亏在先,还想用菜刀砍人。若不是技不如人,今天倒下的就是我了,程老汉,你以为我就是这么好打发的?” 程老汉气得直抽气,用拐杖指着宋春雪,“你这个……” “程老汉,请你嘴巴放干净点,但凡你再多说两句,你家儿子挨一刀跟挨两刀没区别,大不了你报官,我们去县衙讲道理去。”老四在一旁提醒道,“反正我豁得出去陪你家老二蹲大牢。” “我们家的草是你们家老五拉的,庄子上看到的人不少,还想装蒜吗?我大哥也是江家人,你们不把他放在眼里,总归是瞧不起我们江家人。” “惹急了兔子也咬人,更何况我们是人。今天你们若是仗着人多势众,非不承认自己干了缺德事,那我们就以牙还牙,把你们家的东西全都偷走烧了。谁怕谁啊,好像谁不会干缺德事似的。” 老四梗着脖子,“若人人都像你们这样,那我们以后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半夜将你们家的驴牵走,反正上面没写你的名字,有本事将驴关到屋里去。” “……” “……” 程家所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春雪倍感欣慰,老四这张嘴平时挺惹她生气,但能气到外人,能帮着她说话,以后暂且对他宽容一些。 看到程老汉气得不断用拐杖敲地面,宋春雪仰起头,“程老汉,你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若是你家老五能向我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偷我的东西,我也给他赔个不是,药钱我出。” 程老五气得大骂,“你个臭……” “老五你给我闭嘴!”程老汉气得将拐杖丢了出去,砸到老五头上,“叫你爱占别人的便宜,丢我们程家人的脸,还不快起来给人赔不是,不然你就认我这个爹。” 这时,程老四一家四口来了,程老大一家子也围在大门外,一副要为程老五撑腰的架势。 宋春雪明白,程老汉但凡明事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向着程老五。 程家如今有一大家子呢,下面还有一堆小辈,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五叔爱偷别人东西还占了理,说不定以后程家小辈会有很多小偷。 “快点,这么多孩子看着呢,你是想让孩子们都知道,你偷东西占理是不是?”宋春雪淡淡道,“如果这就是你们程家人的教养,这声道歉不要也罢,反正损失的不是我。” 果然,这句话落下,程老汉跨进院门,走过去踹了老五两脚。 “丢人现眼玩的玩意儿,快跟人家赔个不是。” “爹,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谁能证明那些东西是我偷的……啊!” 程老五脑门上挨了一棍子。 “谁能证明?”宋春雪笑道,“上次我在你家场里找来了我的铁叉,这庄子上谁不知道,我家的东西你问都不问一声就拿走了,今日我跟老四在你家草棚里找到了不少我家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今天也不吃亏,老四,我们走吧。” 程老汉呵斥一声,“站住!” “老五,快赔不是。” 宋春雪微微一笑,“不必了,违心的道歉我听着难受。” “哦对了,下次别随便拿菜刀丢人,若是砍伤了,反被砍了头,县太爷也会判他咎由自取。”她故作真诚的提醒道,“教坏孩子可不好,上回你家儿媳妇丢出铲子割伤孩子的脚,想必你们家都不是一般人。” 说完,宋春雪带着老四径直离去。 程老汉气得用拐杖打老五。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爹啊,我的腿!” “你那么穷吗,非得偷人家的。” “爹,爹别打了,嗷嗷嗷,我的腿有伤。” “看我不打死你。” “娘,快管管我爹,啊~” …… 程老汉今日被逼上了梁山,当着这么多儿孙的面,若是不表态,以后程家人就要背上纵容偷盗的名头。 宋春雪母子回到家,李大嘴还在院子里。 “真厉害啊,你们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程老汉还打了程老五,快跟我说说,你们如何办到的?” 老四笑着坐在他身边,“我来跟你老人家细说,你是不知道……” 宋春雪去了厨房,活好面晚上吃拉条子,顺道将这屋里屋外都收拾一遍。 没人的屋子失了人气,很容易坏,她还要和泥将院墙周围裹一遍,屋子后面的杂草也清一清。 “娘,要帮忙吗?” 一转头,老大拿着铁锹,提着一袋子东西来了。 第262章 想要一百张 宋春雪有些意外。 “你拿的什么?” 老大低着头拿起手中的布袋子,“馍馍和煮洋芋,你们来的匆忙肯定没带多少东西,还有一点肉。” 宋春雪直言道,“你还舍得给我肉吃,陈凤同意了?” 老大嘟囔了一句,“现在由不得她。” “放下吧,”她让到一旁,“你拿铁锹干啥?” “我刚听说娘去找程老五算账了,我想着来帮忙的,结果你们已经处理好了。”老大将铁锹立在墙角,“糊墙我会,让我来吧。” 老大之前刚盖了两间房子,还很熟练,宋春雪将木头做的抹泥板递给他。 “地里的活干得怎么样了?”宋春雪一边和泥一边问他,“会耕地会抹地吗?” 老大埋头抹泥,“虽然一开始不熟练,难免磕磕碰碰,但我总归是庄稼人的孩子,看的够多就会了。就是那套驴的物件坏了我不知道如何补,拿到集市上花了几个铜板补的。” “是这样,你看过人家怎么补,下次就会了。” 宋春雪叹了口气,“以前就是太惯着你了,只让你们埋头读书,我天真的以为你们都能考上秀才,一次不成两次总成,结果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考个三五次都不一定能考上。” 老大没有吱声。 “听说你去找程老五理论过?” 老大嗯了一声,“他们欺人太甚,咱们家还有人呢,他大晚上拉了草,从车上掉下来的草看得清清楚楚,他根本就不怕被我发现,拾都没拾,就是觉得我不敢找他。” “但我说不过他,他们人多势众……” 宋春雪安慰他,“至少你去找过,今天我砍了他一刀,以后谁若是还敢随便动我们家的东西,你千万别惯着。是他们理亏在先,你不用怕。陈凤不是最会打架吗,你们把孩子交给李大嘴先照看一会儿,你们一起去,还怕弄不过?” “……”老大迟疑了一下,没想到娘会这么说。 “既然你打算为了孩子过下去,就别光顾着窝里横,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别真的被狗吃了,多动动脑筋,别光被自己的臭脾气牵着鼻子走。” “俗话说得好,脾气大的人都没本事,有本事的都会自己琢磨琢磨,将脾气压下去。” “你以为我今天找程老五家底气很足吗?”宋春雪实话实说,“我也怕他们胡搅蛮缠,说不过就朝你吐唾沫,吐着舌头‘略略略’,我也没办法。” “但人长了一张嘴,除了吃饭就要说,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还会替你辩解替你讲道理?”宋春雪中气十足道,“先礼后兵你会吧?讲道理不管用的时候咱再发了疯的打回去。” “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当你孤立无援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时候,你就要当个亡命徒,总不能真被人打死了,明白吗?” 老大将手中的泥巴摔到墙上,愣愣的看向宋春雪。 他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娘也会讲这么多大道理。 他迟疑的问道,“听说娘在认字,还在跟道长画符?” “没错,年纪大了也能学东西,”说到这儿,宋春雪起身,“我去屋里给你一张招财符。” 老大摸了摸潮湿的掌心,心中五味杂陈。 他能感觉到,娘已经不太计较当初的事了,因为娘如今不需要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从没想过,这事儿会发生在自家母亲身上。 再次看到娘,他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岁月与亲生母亲抛弃的无措感。 娘在朝前看,她跟过去判若两人。 她从头到脚已经不再是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穿着膝盖和手中破了洞的旧衣服,埋头苦干的苦命女人了。 他能感觉到,她看着洒脱心也洒脱。 而他,作为一个年轻的后生,在娘快要搬走的时候,还在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跟娘闹别扭。 曾经他最想据为己有的东西,在娘的眼中已经算不上什么。 “给,回头缝在衣服里面,若是怕被汗弄湿,可以缝在后背。” 说着,宋春雪将一个用红布缝好的三角符递给他。 老大在腿上擦了擦土,伸手接过,仔细看过后揣在怀中。 “娘,”老大犹豫片刻,“上次搬粮食的事,对不住,给你丢人了。” “……”宋春雪看着他,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有,上回去县里我说的话不中听,还望娘不要放在心上。” 宋春雪没接话,他该不会是别有用心,才说了这样的话吧。 不是她小看他,上辈子老大活到五十多岁都没有这个觉悟。 老大看她不应声,拿起抹泥板继续糊墙。 李大嘴从院子里出来,看到老大卖力的模样,不由出声夸赞道,“做儿子的就得这么干,再怎么说,宋春雪也是你的亲娘啊。” “给自己的亲娘帮忙天经地义,没什么好丢人的。” 老大没吭声,端着酸泥去了院子后面补缺口。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老大现在没被陈凤吆三喝四了,而是他对着陈凤吆三喝四,动不动就能听到他大声吼骂陈凤的声音。” 李大嘴坐在大柳树下,“一开始陈凤还还两句嘴,后来她乖乖挨着,抱着孩子也不敢回娘家了。” 宋春雪微微蹙眉。 李大嘴卖起了关子,“你不想知道为啥吗?” “有话直说。” “因为陈广才生了病,据说时常咳嗽染了咳疾,需要花钱取药。这还不算完,据说陈广才鬼鬼祟祟的,想要陈凤将孩子的头发剪掉一些给他用,被老大知道后,他将陈凤打了个半死。” “还有这事?”宋春雪哼笑一声,“陈广才之前在他们房间里埋符,被道长看破后他就被反噬了,没想到他还不死心,想借用亲外孙的命?” 这个老东西,他怎么敢的。 宋春雪最近正在学画护身符,虽然不拿手,但好歹会画。 若是师兄在的话,她还可以向师兄要两张。 但师兄不知道何时回来。 估计陈广才那狗东西活不长了,才会狗急跳墙想要外孙的头发。 还好她出门时为了不耽误识字画符,符纸跟毛笔都带了。 老大再不好,也改变不了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事实。 老大的孩子是她的孙子,孙子有危险她不能坐视不理。 “对了,你的招财符学会了没,能卖给我几张吗?”李大嘴搓了搓手,乐呵呵的笑道,“一个铜板一张的话,我想要一百张。” 第263章 伤心了 一百张? 宋春雪忍俊不禁。 她第一次跟师兄要的时候,好像也想要一百张。 “做人别那么贪心,更何况你就不怕我现在画的不管用?”她没好气的笑道,“最多画十张给你,一张一文钱。” “嘿!好。”李大嘴笑道,“管用不管用试试再说,我看你现在飞黄腾达做了城里人,整天抓心挠肝的,从前无欲无求就等死,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走狗屎运,想着万一哪一天,我也能跟你一样一飞冲天。” “……” 说实话,宋春雪很好奇,大家现在觉得她的钱是哪来的。 “你之前不是说你在路上捡了个罐子吗,现在咱们庄子上的人,碰到以前老祖先用过的尿壶都要擦洗干净当宝贝卖,若不是我阻拦及时,还能放在厨房腌咸菜。” 宋春雪嫌弃的看着他,“别说的那么恶心。” 李大嘴笑呵呵道,“这算啥。以前富贵人家的人死了之后,不是还往后面塞个大玉珠子吗,有些人不知道,从盗墓贼手里买回来,还以为是含在嘴里的……” “打住打住,”宋春雪皱着脸,“这个我听说过,有些人脑子有问题,啥都敢往嘴里放。” “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我去画几张符。” 进了院子,宋春雪发现老四趴在炕上睡着了。 这小兔崽子,就知道偷懒。 但她没叫醒他,拿出纸笔在桌上画符。 护身符跟招财符,每样画了十张。 她拿起一气呵成的符纸端详着,心里美滋滋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打死她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跟这东西搭边。 拿出院子,李大嘴掏出十文钱,将招财符拿在手中,乐得合不拢嘴。 “之前从道长手里买的,确实很管用,女儿来家里给我送钱了,收荞麦壳的人隔天就来了,价钱给的很满意,你说玄不玄。” 他宝贝似的将符纸揣到怀里,“哈哈哈,大功告成,我走了。” 宋春雪哭笑不得,“合着你是专程来买符纸的?” “那当然。天大地大,发财致富的事大过天,过些日子我儿子成亲,希望能多收点。” 看到李大嘴远去的背影,宋春雪才想到这事。 老大正好从后边过来。 “他儿子成亲我就不来了,你替我把情钱给了,写我的名字就成。”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五个铜板来,“对了,还有这两张护身符,缝在孩子的衣服上。” 老大丢下抹泥板,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土。 “娘塞到我怀里吧。” 宋春雪揣到他衣服里边的口袋中。 明日就是清明,她随口问道,“明天跟我们一起上坟吗?” 上辈子,自从分家之后,老大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他们从不会上坟祭祖,年三十晚上也从不会接先人回家过年。 “嗯,我跟你们一起去。”老大道,“我买好了纸,还自己拓印了一些纸钱。” 不得了,他还提前买了? 宋春雪不由发问,“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弄这些了?” 她死了之后,若不是面子上过不去,他都不愿意花钱买纸给她烧。 老大支支吾吾道,“因为大家都说,你是因为给我爹烧了纸,财运才变好的。” “……”看来大家的心眼子挺亮的嘛。 老大拍了拍身上的土,“娘,我回去了。” 夕阳西下,他该回自己家了。 宋春雪终是没忍住,“你等等,我去拿点东西给你。” 她从包袱里抽出几尺土红色的棉布来。 “天气越来越暖和,给孩子做几身舒适干净的衣服来,勤着点换尿布。”宋春雪将布递给他,“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别动不动发火,或许你跟陈凤就是纠缠不清的命。” “夫妻俩过日子,大吵大闹对孩子不好。让陈凤离陈广才远点,若是她心里还没数,你真能休了她,免得祸害到孩子。” 老大看着他从没见过的料子,缓缓地接了过去。 “我替孩子谢谢娘,”老大快速抹了把眼泪,“我明日辰时就来。” 说完,他拿着东西一阵风似的离开。 生怕走得慢了,娘会笑话他没出息。 * 宋春雪看了黄历,知道今年清明的时辰在巳时初。 他们选在这个时间压土上坟。 烧完纸回来,宋春雪发现苜蓿已经能掐尖了。 他们在地里掐了半个时辰的苜蓿尖,这才回家做饭。 “娘,要不要去我那儿吃?”老大再次邀请他们。 “算了,大家都不自在,我跟老四吃过饭眯一会儿就走,你不用管我们,回去吧。” 老大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老四低声道,“你说老大是真心请我们吃饭,还是有别的打算?” “都不重要,关我啥事。”宋春雪挑拣着苜蓿菜种混着的杂草,“回去了要种两亩苜蓿,不然明年我们没苜蓿菜吃。” 未时,宋春雪跟老四检查了各处门窗,锁了院门,赶着毛驴回了庄狼县。 只是,刚进巷子,他们就看到梅阳手里提着篮子在门外蹲着,右手还拿着本闲书看。 “你们回来了,还挺早。” 再次看到宋春雪,梅阳不再是痞里痞气的。 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本正经的拿起手中的篮子。 “我掐了些苜蓿菜给你送来,你肯定没顾上掐。以后你想吃了,去我家的苜蓿地里掐。” 苜蓿菜就吃一个月,一个月后老了,就成了牲口的饲料。 老四打开院门,牵着毛驴径直往里走,不愿意搭理这个人。 但同为男人,看到梅阳那副样子,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大兄弟,你别缠着我娘了,年轻的多好啊,你何必非得讨我娘的嫌,她连谢大人都……” 宋春雪瞪了他一眼。 老四吐了吐舌头,牵着毛驴进了院子。 “我今天正好掐了一篮子,够吃了,多了吃不完,你拿回去吧。”她的神情淡淡的,“以后别来了,我不喜欢惹麻烦,更不喜欢跟人传闲话。” 梅阳低下头,不大自在的看着脚尖。 “那什么,你肯定不信,我今日上坟满脑子都是请祖宗保佑,让我心想事成,因为我这两日老想着你,我是真心想跟过日子。” “……”看到他忽然娇羞的模样,宋春雪浑身的鸡皮疙瘩。 “那你赶紧找个年轻漂亮的,这毛病对男人来说最好治了,我听说这城里有窑子,实在不行……” 梅阳的脸色一变,抬头直直的看着她。 “你当我是那种人?” PS:天地良心,我没有敷衍啊。每天上传之前都有检查一遍的,只是有时候状态不好,难免有遗漏,我有认真看评论的哦。 欢迎捉虫。昨天的确有两处错得很明显,我以后尽量认真点。 忽然发现,我忘记祝你们节日快乐了。那,天天快乐。啾咪~ 第264章 及时行乐嘛 宋春雪有些不解。 哪种人? 她就不信梅阳这么大年纪,家里没女人还不爱窑姐儿? 骗鬼呢。 看到宋春雪的神情,梅阳便知道,她觉得他就是个流连花丛的地痞流氓。 他着急又气愤,不由上前两步,抓住宋春雪的肩膀。 “宋春雪,我是诚心诚意想要待你好。” “松手。”宋春雪甩开他的胳膊,“说过多少次了,我没兴趣,再这样我可动手了。” “好啊,你动手,我接着。” 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宋春雪伸出双手推开他。 而梅阳早有准备,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将人往怀中一带。 宋春雪被激怒,这人简直没脸没皮。 她抬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同时蓄力抓住他的双臂,用力一扯甩出了好几米。 梅阳踉跄几步,连忙抬手,“好好好,我认输,好男不跟女斗。” “你他娘的是个人才,耍无赖的是你,还说好男不跟女斗,有种我们痛快的打一架。” 宋春雪最恨这种颠倒黑白的说辞,上前跑了两步直接跳起来踹向他的肚皮。 而梅阳有作战经验,双手交握挡住她的脚,顺势抓住她的一只脚踝。 他的手掌炙热滚烫,宋春雪恼羞成怒,“信不信我弄死你!梅阳,松不松开?” 梅阳连忙松开,“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也没用。 宋春雪一拳砸向他的胸口,冷冷的瞪着他,“你这是骚扰,是强人所难知道吗?强扭的瓜不甜,下次还敢这样,我出的不是拳头而是刀子了。” 梅阳失落的站在原地,捂着胸口脸色发白。 不远处的田家蝴蝶听外面的动静,也不敢光明的看热闹,小心的开了条门缝,偷偷地往外瞧。 宋春雪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她急声道,“花蝴蝶,出来!” “哎。” 田嫂打开门跑出去就后悔了。 这个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她竟然敢对梅阳动手,她跑出来岂不是找打吗? 人人都说这位寡妇是攀上了什么靠山,但她觉得,此人自己就高深莫测,强的可怕。 她揪了揪花里胡哨的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到离宋春雪三米外的地方。 “她婶子喊我什么事啊?”她露出笑容,小心的瞥了眼梅阳,“你们闹别扭了啊?”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她好像有些过激了。 但梅阳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她觉得自己的态度够明显了。 “你帮我说清楚,我真不是欲擒故纵,更没有要试探他的意思,我是铁了心一个人过。”她双手抱在胸前,“你不是对这种事最在行吗,劝劝他。” “啊……啊?”田嫂子瞪大眼睛,“你……你让我干这种得罪人的事,你厚道吗?” 梅阳看向田嫂子,“你回去吧,她这是不忍心直接打我,找个中间人向我转达……” 宋春雪抽出腰间的刀追了出去,“你再说一遍?” “我这刀已经见过血了,你要不要尝尝惹怒我的什么滋味?” 梅阳跑得贼快。 他后知后觉的得意了。 是啊,这女人力气蛮得很,但腿没有他长,跑得没他快啊。 他跑到很远的地方转头笑道,“宋姐别激动嘛,中意一个人又不是我的错。虽说你有些不解风情,但在下觉得,石头也有焐热的一天。若是你实在不想要男人,我们结拜为兄弟怎么样?” “呸!” 宋春雪气喘吁吁,她被驴车晃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没什么力气。 “没安好心的结拜,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下次还敢来我家,我宰了你!” 梅阳笑了,“别嘛,我这么有趣的人,宰了多可惜。你不觉得你这种沉闷的人,就需要我这种人来搭伙吗?” “我……”宋春雪弯腰拿起一块石子。 “气大伤身,你脸颊通红的模样,更让在下心动,改日再见。”他挥了挥手,下一刻消失在拐角处。 “他姥爷的!”宋春雪气得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墩子。 “嘶……”他太爷的腿儿的,连石墩子都跟她过不去。 忽然,她听到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一回头,花蝴蝶猫着腰往回走。 “站住。” 话说出口,她觉得自己像个蛮不讲理的女土匪。 难怪道长写的小册子上面有训规:不可恃强凌弱,不可盲目自大。 之前她还挺小心谨慎的,发现自己力气越来越大,竟然连刀子都敢往人身上扎。 虽说程老五该扎,但她若是因此变得争强好斗,早晚要吃亏的。 她的确浮躁了。 “花蝴蝶你别跑,我有事请教。” 田嫂子呵呵的笑道,“我有啥好请教的。” “去我家坐坐,我慢慢请教你。”宋春雪抬手道,“去我家熬罐罐茶喝,你给的红糖我还没喝呢。” 田嫂子观察她的神情,“你该不会是要打我一顿吧?” “我为什么要打你?”宋春雪拉着她的袖子,“刚见你那回我也不该动手打你的,我给你赔个不是。” “别别别,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哪能让你赔不是啊,”田嫂子站在原地不动,一听这话更不敢进院子,“那啥,你有啥事在外面说就成,我锅里还煮着洋芋呢。” “也好,那你有空了来。”看她害怕的神情,宋春雪无奈的松开她,“我不吃人。” 田嫂子跑回家,花裙子被风吹起真跟蝴蝶一样,虽然肥是肥了些,姿势怂且狼狈。 进了院子,“砰”的关了门,生怕宋春雪冲进去。 一阵风吹来,黄土漫天,宋春雪连忙进了院子。 老四已经将驴安顿好了,还打了井水去饮驴。 不容易,他现在都知道主动干活了。 宋春雪生了火,在屋里熬罐罐茶。 红枣的焦香味让她心神舒畅,喝茶吃荞面馍馍,悠闲自在。 老四拿了茶碗坐在一旁,端起茶罐给自己倒了一杯。 “娘,平心而论,那梅阳是头一个说要跟娘过日子的。” “我忽然想起来梅阳的名字在哪听过了,他是这庄狼城混得挺好,亦正亦邪,虽说还做点拿钱办事的营生,但太伤天害理的事他不做。” “娘当真不动心?” 宋春雪看着他,“你愿意让他做你后爹?” 老四认真思索,“嗯……长夜漫漫,若是他真能……唉,娘你打我做甚?” “别不承认嘛,娘也是人,我懂。”他揉了揉被娘敲过的额头,老成在在的道,“娘又不是真道士,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第265章 愚者为情所困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梅阳这人也没那么坏。” 宋春雪喝了口茶,低头苦笑,“我曾经最难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他没出现。如今我过得好了,他来了有啥用。” 老四惊讶,“娘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不是现在过得好了,一切好的东西都会自然出现吗,说不定这是上天的赏赐。” 宋春雪不以为然。 “说明想要过得好,任何人是靠不住的。人要活的好,必须要自救,不要想着依靠任何人。何况,万一不是赏赐,而是考验呢?” 老四点点头,由衷的感叹,“娘如今听着很有学问的样子,我都怀疑娘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印象中,我娘就是个爱吃苦爱发脾气的……” 感觉到娘的视线有些不满,老四咬了口荞面馍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那是爱吃苦吗?”宋春雪有些生气的纠正,“这世上没人爱吃苦,只有迫不得已。” “是是是,娘我说错了。” “不过你说的也对,”她自嘲一笑,“在你们看来,我当初的确是爱吃苦,还发脾气,尤其是爱对三娃发火,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老四见势不妙,端起茶碗跑了,“娘,我去睡一觉。” 宋春雪盘膝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院子里被太阳晒得发白的青砖,心中感伤。 其实,梅阳挺好的。 看到他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提着竹篮子送苜蓿菜的时候,她的心是暖的。 他的好意,她能感受到。 但不知为何,别人的好会让她心慌,甚至难过。 尤其是被她拒绝之后,梅阳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宋春雪是愧疚的。 * 次日,天上下起了小雨。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没下雨,今日却下雨了。 在宋春雪的印象中,这里的清明节一直都是干燥的。 风很大,挂在坟地里的枝条会被风吹走。 作为庄稼人,下雨天就是希望。 那被风轻轻一撩就要以身相许的黄土,会安分许多。 埋在干透煻的黄土底下的各类种子,终于有了冒出土面的勇气。 一场春雨一场绿,不知不觉发芽的柳树杨树,被雨水浇灌后,会踏踏实实的展露它的绿春衫。 不足的是,下雨后有些冷。 宋春雪提了一大篮子晒干的驴粪添了炕,晚上便不怕肆意的冷风侵袭。 雨后的清晨,露珠挂在枯草上。 宋春雪拉着毛驴去地里种苜蓿。 反正现在的她不赶时间,两亩地的苜蓿子,她慢慢悠悠的种了两个上午。 而第二日中午,她将犁地的工具绑在驴背上,刚要回家时,便看到梅阳慢悠悠的朝她走来。 宋春雪坐在地上,将灌进鞋里的土磕了磕倒出来。 “你怎么还种地,这么多地?” 梅阳站在她对面的地埂上,“还有多少,我找人替你种。” “还有十几亩,我想种药材,还缺些药种子,甘草籽板蓝根黄芪的都成,你能替我买到吗?”宋春雪认真道,“你平日里肯定不干这种小事,我可以加钱。” 反正他是指使别人做,总要多给些辛苦费的。 “也好,”梅阳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的地埂上,“你怎么不骂我了?” “……”还没见过找骂的,宋春雪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骂这种人,搞不好他会以为她在跟他打情骂俏。 要冷静。 “今天怎么没见你家老四来帮忙?生了那么多儿子,你图啥?” “……”宋春雪抬头瞪着他,“要你管!” 这人就是欠骂。 “哈哈哈,也是,当时你还挺年轻吧,也没想那么多。”梅阳叹了口气,“我当初也想生啊,可惜娶了个病秧子,碰都没碰一下就走了,天可怜见的,年纪轻轻我就守了寡……哦不,成了鳏夫。” 宋春雪是又想笑又想骂,他娘的忍得很辛苦。 她穿上鞋子起身,她指了指远处的空地,“那些地都是谢大人送我的,我明日来送银子。” 果然,一听这话,梅阳的笑容当即消失不见。 “他怎么送你这么多地?你该不会是打算以身相许吧?” “没错,你来晚了。”宋春雪认真道,“谢大人待我不薄,我总不能朝三暮四吧,你死了这条心,我们以后还能时常打交道做生意。” “听说你是这里的地头蛇,除了县太爷,这县里的很多事情都要经过你的点头,我不想得罪你,也不想白费你的一番苦心。” “你人挺好的,想嫁你的肯定不少,别太挑了。年轻的多好啊,要是我,我也喜欢年轻的。” 说到这儿,宋春雪蹙起眉头,“你这人口味独特的,仔细想想,你娶个生了五个孩子的老女人,不觉得亏得慌吗?” “过几年等你想明白了,肯定肠子得悔青。到时候我上了你的贼船跳也不是打也不是,看着你去外面勾搭年轻貌美的,气也要气死了。” 她语重心长的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多想想就明白了。” 梅阳忍俊不禁,一开始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笑,笑得整个肩膀都是抖着的。 “你还真是……哈哈哈哈,为了吓跑我煞费苦心啊,难为你了。”他扬起笑脸,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么说,你也想过,就是怕我负了你,是吗?” “放屁,我才没……” 下一刻,她的脸颊一热。 一触即分的吻,还有梅阳跟兔子一样跑远的声音。 他大声的笑道,“还挺香,哈哈哈。” “既然你不乐意,我也不着急,反正我不缺儿子,我堂哥家六个儿子,过继了一个给我。” “回家吃饭咯,回见~” 宋春雪嫌弃的抬手,擦了擦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 呵! 不接触的时候还好,一池春水被搅动,挺折磨人的。 结果,被亲了一下,所有的心思都没了。 没感觉。 也就那样。 她有些抗拒,还有些嫌弃。 果然,这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嗯,这人能处,若是真能拜把子也挺好。 汇聚在心头的酸胀苦闷纠结感一扫而空。 愚者为情所困。 原来她不是。 宋春雪跟在毛驴后头,浑身轻松,来到河水边洗了手,在水中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果然遇见师兄是她最大的福气,修道识字之后,她都会用脑子用智慧想问题了。 回头等师兄回来,她一定要跪谢师兄。 第266章 好啊 下午,宋春雪在院子里打坐。 两只明显大了一圈,耳朵尖尖的,有些小狼狗气势的狗子围在她最后。 像护法一样。 认了几个字之后,她便去厨房做饭,吃过饭老四去洗碗。 “老四,明日我带你去找姚婶儿,让她给你找个事可好?” 老四洗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也行,但我不想在她家的酒肆里做事,我宁可去旁人家里。” “嗯,你明白这一点就好,熟人能引荐,但不能替熟人当牛做马,到头来会结怨结仇。” 老四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我深有体会。” 宋春雪微微一笑,“那你想过要做什么了吗?” “等有合适的,你想做的,看好了再去,别盲目的应付我。”她温声道,“你是我生的,你若是有本事,你若是将来有了好营生,我们娘俩还能合伙做生意不是?” 老四来劲了,蹦下台阶,“嗯,我明白娘的意思,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事呢。” “不过你也别想着过几年我就能有出息,我有自知之明。” 宋春雪调笑,“哟,难得啊,你还有自知之明,我从前可没看出来。” 老四不大开心的嘟囔道,“吃过一次亏总会长本事的。” 宋春雪哈哈大笑,“当初劝你你不听,现在死心了好。不过我没想到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下次若是这么犟,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倒也不必,咱讲道理行不行。” …… 隔天一早,她便带着热气腾腾的苦豆子花卷去找姚曼。 得知宋春雪想托她,替老四找个有前途的活儿干,姚曼也不含糊。 “上次那个商队我听说了,老四跑回来了是万幸,你那同窗去了七八个吧,只跑回来四个,其他的估计凶多吉少。” “你若是真想跟商队长见识,我认识一个跑了二十多年商队的老汉,他手底下的人有经验,本分做事,据说是背后有人罩着,那些土匪也不敢劫他们的东西。” “只是他们一年跑不了几趟,但是跑起来就是三四个月,很辛苦,就看你吃不吃得了这个苦。” 老四当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我不怕苦,就怕被我娘嫌弃。” 这番话逗得姚曼跟宋春雪笑了起来。 宋春雪本想着约定好的,今日要拿银子过去的。 但姚曼盛情邀请,给她炒了好几个菜,还暗示她想吃她做的臊子面。 她便去厨房擀了几碗面。 姚曼的孩子都在学堂读书,中午也不回来吃饭。 他们边吃边聊,聊得不尽兴便喝了两杯。 老四不会喝酒,一喝就脸红,回家睡觉去了。 看见老四走了,姚曼捅了捅宋春雪的胳膊。 “哎,你跟梅阳怎么样了,看对眼了没,想不想找个赘婿?” “没,”宋春雪喝了口酒,“他人挺好,但我没兴趣,是真的没兴趣。” “但是之前嘛,我被他害得心猿意马的,昨日被他亲了一下,我发现我心无杂念。”她举起酒杯,“还好还好,我不是心怀鬼胎的女人。” 姚曼蹙眉,不由凑到她跟前,“什么叫心怀怪胎?郎有情妾有意再正常不过,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不需要不需要,”宋春雪连连摆手,“咱不聊他,说说你。我很好奇,你有相好的吗,打算招上门女婿不?” 姚曼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一直有。” “啊?”宋春雪诧异,“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种事,怎么能大张旗鼓,若是让孩子知道了也不好。” “啊?”宋春雪震惊,“他是有家室之人?” “嗯,”姚曼拉着她去了里面的厢房,“咱们悄悄儿说。” 宋春雪抱着酒壶听得仔细,眼睛忽闪忽闪的,生怕自己听漏一个字。 “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当年没成,我们各自嫁娶。” “当初我娘觉得他家不行,那人没什么本事。可是造化弄人,我家夫君早早的走了,而那人却生意做的越来越好,还娶了一妻一妾。” 姚曼目光悠远,端着杯中酒娓娓道来,“那人叫薛行远,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刚才给老四说的那老汉的商队,他们就是老搭档了。” 她眼中闪烁着遗憾和不甘心。 “这些年,他不仅没有变壮变丑,还越发的斯文儒雅,胡子剃得干干净净,懂得越来越多。你不知道,以前读私塾的时候我们一起读过,那个时候他的字就是狗爬字,可是人家现在,一幅墨宝几百两银子都难以求到。” 她叹了口气。 “他的家如今安在银城,但在这城里有半条街的铺子,所以有空会来看看。要不是他的人脉,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做生意,被人撕成几瓣都难说。” 宋春雪听得心惊肉跳。 “这么可怕,那普通人岂不是很难做生意?” “这是自然。” 说到这儿,姚曼喝了口酒,眼里带着泪花,“可是我听说,薛行远从关外带来个美人儿,他很快又要纳妾了,据说金城多少有钱的老爷都羡慕他呢。” “……”原来姚曼的故事这么精彩。 “那你还守着他做甚,你跟他断了往来不就好了,你也找个新欢啊。”宋春雪气愤不已,“你又不是非得靠他。” 姚曼自嘲一笑,“你说错了,我真的只能靠他。” 她趴在桌子盯着花生米笑得花枝乱颤,“我也找过年轻的,那细腰宽肩,是我这辈子吃得最好的一次。” “……”宋春雪满脸疑问,“你的意思是,你真的,那啥过?” “那不然呢,我辛辛苦苦挣这个钱图啥?”姚曼叹息一声,“可惜啊,被薛行远知道了,将那年轻人教训了一顿,还威胁我,若是再偷吃就关了我的铺子。” “不过我又不是没办法,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佳人,天亮之前回来,他又不是千里眼根本发现不了。” “……”宋春雪大为震惊,果然是她头发长见识短了。 为了吃一口鲜肉,至于吗? “你要吗,你想要我给你找几个,给钱就行,绝对……” 宋春雪连忙堵住她的嘴,“不不不,不需要,我不能破戒,据说那事儿能上瘾,我不喜欢任何上瘾的东西。” 姚曼被她逗笑了,“傻女人,何苦为难自己,今晚上你来我这儿,我带你一起去。” “我不……” “哐当!” 下一刻,厢房门被猝然推开。 “我等了你一上午,你却在这里商量着找小倌儿?” 第267章 自己选的生辰 梅阳气势汹汹的摔门进来,咬着牙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宋春雪转头的动作猛了,脑袋有些晕。 “梅兄弟你来了啊,”姚曼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来都来了,坐下来喝酒。” 梅阳一点都不想坐,他沉着脸问姚曼,“你自己去找小倌儿就算了,何必带坏别人?” 姚曼笑了,“我说梅兄弟,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宋春雪点头。 但她知道,自己失约没有去地里找他,是她的不是。 就算找小倌儿,跟他有何干系? “对不住,今日是我不对,是我失言在先,我现在就给你银子。” 说着,宋春雪开始在腰间摸荷包。 梅阳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看着宋春雪。 “你当真宁可找小倌儿,也瞧不上我?” 宋春雪反应稍显迟钝,“是这个道理。” 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过我也不会找,除了银子,我没有别的所求,对你也是。” 说着,她举起一杯酒,“你之前不是说要……要结拜吗?来吧,就今日。” “你为人挺仗义的,拜把子应该不错,至少比那个牛绣花仗义。” 姚曼拍着桌子直笑,“梅兄弟,看来宋姐当真心无杂念。” “嗝~” 宋春雪打了个饱嗝,带着醉意双手举杯,眼含歉意。 “对不住了梅兄弟,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听说了你很多事,我敬你一杯,祝你遇到命定之人,幸福美满。” 说完,宋春雪仰头喝下杯中酒。 梅阳气得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姚曼被这架势唬得有点清醒。 “哐当~” 梅阳转身踹了房门一脚,木扇门吱呀吱呀的晃悠,有点可怜。 宋春雪起身,“哎银子还没拿呢。” 姚曼仰头大笑,随即无奈的摇头。 “宋姐啊宋姐,我看梅兄弟伤心的很,终究是错付了。” “不过结拜这个说法挺高明,既表明你的态度,又能气得他都不想来纠缠你,厉害,厉害啊。” 这酒有些烈,宋春雪又喝了一杯,趴在桌上失去意识。 * 一觉醒来,宋春雪发现自己在北屋躺着。 太阳西斜,夕阳的影子已经到了东屋的房顶上。 她一阵恍惚,翻身坐起,意识渐渐回笼。 是老四扶她回来的,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她好像还翘起兰花指唱了两句…… 啧,原来她酒品不行。 以后要少喝。 三娃要回来了,她要赶紧做饭。 老四正在堡子的高墙上垒砖砌菜园和花园,听到动静拿着水瓢探出脑袋。 “娘醒了,你要是头晕饭我来做,我已经醒好面了。” 宋春雪揉了揉鬓角,觉得自己肯定是喝糊涂了。 “老四竟然主动说要自己做饭?” 老四嗯了一声。 “能吃吗?” 老四哼了一声,“到时候尝尝不就知道了,你又不是没吃过。” 宋春雪没印象,但能做熟就成。 头比身材重,她回屋继续躺着。 “对了,明天你去地里,我让梅阳找人替咱们耕地,你把银子给人家。” 老四俯身趴在围墙上,压低声音道,“听姚婶儿说,你们说坏话被梅阳给听到了,娘不敢去?” “嗯,娘要避嫌。你也是家里的男人,以后这些事情你去做,药种子的钱你也给人家,千万别占人家便宜,宁可多给。” 老四笑嘻嘻的点头,“我懂我懂。” “你懂个辣椒。” 这时,三娃回来了,两只小狗欢快的扑了上去。 “哎哟,咱们家的大书生回来了,我该去做饭咯。”老四丢下木瓢,“娘种的白菜已经发芽了,还有葱,一场雨全都冒头了。” 宋春雪惊喜不已,踩着台阶往上爬,“我看看。” “娘还是明天看吧,待会儿摔下来可不得了,你喝了酒要安分点,让三娃给你生火熬茶喝,待会儿还要认字呢,别偷懒。” 宋春雪拿起棍子守在台阶边,“臭小子还教训我,你当初认字的时候有我认真吗?” 老四讪笑两声,然后在两米高的地方跃下台阶,直直的跳到院子里。 “哎哟抽筋了,”老四抚着脚连忙站起来,随即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嘿嘿嘿,您老人家打不着。” “你给我……” “娘喝酒了?”三娃好奇道,“是谁又要走了吗?” 宋春雪愣住,三娃何出此言? 看到母亲疑惑的神情,三娃自知失言,不由摸了摸鼻梁。 “明日我休沐,娘还要去地里吗,要不要我跟着去?” 喝过酒脑子有些空,宋春雪蹲在一旁的台阶上,“我不去了,你跟老四一起去。” 现在是二月,算算时间该到她的生辰了。 其实宋春雪不记得的生辰是哪一天,没人记得生下她的那天什么日子,二哥的父母也不知道。 所以,宋春雪为自己选了一个生辰,就在二月初六。 她觉得这个日子很好。 “三娃,今日初几?” 三娃刚爬到墙顶,拿起铁锹将另一边的黄土铲平。 “初七。” “啥?”宋春雪惊讶道,“这么快就初七了?这么快!” 三娃也想到了什么,“初六是不是娘的生辰?” “嗯,我给忘了。”宋春雪有些遗憾,“算了,忘了就忘了,总共就没记起过几回。” 三娃放下铁锹,“今天才初七,还来得及,我去磨刀杀鸡,家里的大公鸡还有两只,杀一只今晚给娘补生辰。” 他有些懊恼,他这个天天数日子读书的,竟然没想起来娘的生辰。 老四从厨房出来。 “啊?昨天是娘的生辰?”他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那我醒好的面……” “待会儿拉成长条在鸡汤里一煮不就好了?”宋春雪起身道,“三娃去拿刀跟碗,老四去烧水,鸡我来杀,你在读书呢别杀生。” 三娃连忙往厨房跑,“好,我这就来。” 老四也转身烧水,低声对三娃道,“你也不记得了?” “我知道,但昨天没注意。”三娃拿起菜刀在台子上的青砖上头磨了磨,“先烧一点烫鸡毛的,待会儿再烧煮肉的,要快。” 老四无法反驳,心中五味杂陈。 他好像连娘亲的生辰都不知道。 一个时辰后,他们在厨房的蜡烛下,一人一碗鸡汤拉面,桌子中央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肉。 满屋子的肉香味,江家母子三人埋头吃得贼香。 “娘,要不要我们俩陪你喝点?” 第268章 登高 听到三娃的提议,老四也附和道,“对对对,我们俩陪娘喝一点,我们也长大了,能陪娘喝一杯了。” 宋春雪笑了,“也好,去拿酒。” 上次乔迁还剩下一坛子,好像还是杏花酿。 跟儿子们喝酒,还是头一遭。 上午喝的酒劲儿过来,宋春雪给自己倒了一杯。 杏花酿带着杏花的香味,以及淡淡的苦杏仁味,是宋春雪的心头好。 她就喜欢这淡淡的苦味,就像这日子,若真的只剩下甜了,还挺令人心慌。 “娘,我敬你一杯。” 三娃双手举着酒,笑得跟个傻甜瓜似的。 “愿娘岁岁有今朝,活得自在,随心所欲。” 说完,他仰头喝掉,眉头皱的很深。 老四也有样学样,“愿娘心想事成,年年有今日。” 宋春雪喝了一杯,这种被亲儿子祝酒的感觉很奇妙。 “嗯,你们俩不给我添堵就成,我现在自在着呢,好久没去地里没日没夜的干活,我腰上的肉都松了,日子比从前舒坦多了。” 三娃又倒了杯酒,红扑扑的脸颊白里透红,像只熟透了的海棠果。 老四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都像他爹,没什么酒量。 宋春雪到现在脸都没红。 “娘,碰一杯吧,我不会划拳,也不会跟娘无话不谈。” 宋春雪碰了一杯,“你有这份小心,为娘的心里够美了。” “你还年轻,少喝点,据说喝酒伤脑子。” 三娃咬着牙仰头喝了一杯,“嗯,我不喝了。” 他感觉胃里面火辣辣的烧,迅速烧到了四肢百骸,脖子跟脸烫的不行,脸颊上的肉突突突的跳。 他连忙将碗里的鸡汤面扒拉完。 “娘,我……”他眼前开始发黑,“我头晕,喝不了。” “咣!” 下一刻,他的脑袋磕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宋春雪蹙眉,两杯就倒了? “哈哈哈哈哈哈!” 老四指着三娃笑得很大声,像是刚下了蛋的鹌鹑,看到自己的蛋滚下山一样。 “三娃的酒量,也太差了吧,我比他,好点。” 宋春雪抬了抬下巴,“三娃喝了两杯,你才一杯。” 老四瞬间不笑了,“我早上陪你喝了一杯呢。” “喝了它再说,我看着。”宋春雪双手拄着筷子,“让我看看你的酒量。” 老四不情愿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咂摸了两下,跟喝药一样仰头灌下去。 “哈~”他死鸭子嘴硬,“还挺好喝。” 下一刻,他神情呆滞的看着宋春雪。 宋春雪忍俊不禁。 “嘴硬吧,你看,两杯你也不行了。” 老四浑身酸软,夹起一块鸡肉啃了两块,“我还没醉。” 看着老四跟戏台上的关公一样红的脸,宋春雪没戳穿他。 吃了两块,老四坐不住了。 “娘,我好困,三娃就交给你扶回去了,我不麻烦你。”老四扶着门框,踉踉跄跄的走下台阶。 宋春雪走出门,看着老四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两只鞋掉在地上之后,她才转身看向三娃。 唉,都是两杯倒,以后要吃亏的。 她早就知道三娃酒量不行,但不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老四后来跟人喝酒吹牛能吹一个时辰,现在年纪小,也不行。 不过,他们能替她补过生辰,已经让她很意外了。 * 春雨惊春清谷天。 宋春雪是庄稼人,喜欢按照二十四节气数日子。 每个节气十五日,两个节气便是三十日,十二个三十日便是一年。 自从识了字,认识二十四节气是如何写的,宋春雪更加惊叹于老祖宗的厉害之处。 次日,老四跟三娃去地里回来,说是有人已经在耕地了,梅阳不在。 但梅阳买来了宋春雪想要的药材种子,他们兄弟俩也算了价钱,给足了之后才回来的。 谷雨过后,老四去了姚曼说过的,张家老汉的商队。 宋春雪也去了,她还让老四掏钱,请大家喝了顿酒,算是跟大家打好关系,以后好麻烦人家照顾。 夏满芒夏暑相连。 立夏过后,杏花桃花和梨花先后开过,所有的粮食争先恐后的生长,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白杨树的叶子已经完全长大。 院子里的牡丹花开的很浓很艳,一颗红牡丹一颗白牡丹,白牡丹的香气更加浓郁。 一到晚上,微风吹来,满院子都是香的。 这要是夏木兰那张爱泛红的脸,这花儿她指定遭不住,脸上要长红疙瘩。 小毛驴已经长大,小小的驴圈关着三头毛驴稍显拥挤。 宋春雪差人带话,让老大来牵走一头毛驴去,不然她会卖掉其中一头。 两只毛驴拉得大粪,够她冷的时候添炕了。 要不然,她都会卖掉。 今年她不打算养猪了,这么好的院子,若是养头猪,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臭味。 田家花蝴蝶给她挖了一些芍药,小满时节已经开放,娇嫩无比。 这段日子,梅阳没再来纠缠,宋春雪乐得清闲。 她整日里也不闲着,不是弄菜园子就是侍弄花儿,要么就去粮食地里看看。 这天,她想去城外的桃花山上看看。 桃花山是这附近最有名的山了,上面还修建了各种庙宇。 但桃花山上没有桃花,而是杏花居多。 据《水经注》记载,桃花山“因其色红润如桃,因以得名。” 上辈子她一直听别人说,桃花山上六月十九庙会唱戏,那个时候是农忙最忙的时候,她从来没去过。 今日,她特别想上去看看,站在桃花山的最高处,到底是何种滋味。 她从北边的正面往上爬,石阶蜿蜒转折,每个拐角处都有庙,她在外头看了看,准备上山后在哪个庙前上炷香。 她常年干活,腿脚很利索,碰到年轻的小子和偷偷相会的有情人,都被她远远的落在身后。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爬到了第一个山顶。 身上出汗了,她随便找了个石块坐下歇歇。 无意间瞥见旁边的草丛里,躺着一块玉佩。 虽然不大,但看着很透。 环视四周,没有人。 宋春雪好奇,拿起来看看,上面的纹饰很好看。 可能是上山的人不小心掉下的。 宋春雪专程等了小半个时辰,没有人来寻。 她便揣到怀里继续往上爬。 又半个时辰,她爬到了最高处的山脊上。 山脊上有凉亭,她坐在里面,风很大很狂,吹得她浑身通透。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还有人沉声争论的声音。 其中一人的声音很是熟悉。 宋春雪没打算多管闲事。 但是下一刻,她看到不远处的凉亭内,有人被推出凉亭,从山坡滚落。 PS:对不住,今日两章。 第269章 是他 这山坡十分陡峭,宋春雪抚着栏杆看的心惊肉跳。 好在那人滚了几十米忽然被一棵树挡住。 宋春雪刚松了口气,便看到推人的那伙人有三个,正往凉亭这边走来。 他们怕这一幕被人看到。 她握着腰间的短刀,连忙往相反的方向跑了十几米,躲在大土块后边。 “走,没人。” 说话的人沉声道,“他是这庄狼城的地头蛇,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们赶紧下山,尽快离开。” “是!” 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过了许久,宋春雪才敢爬出来。 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汗,紧张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滚落山坡的人,该不会是梅阳吧? 如果真是他,她不能见死不救。 思索片刻,她将裙角绑起来,小心的往山坡下面滑。 很快,她来到了昏迷的人面前。 果真是梅阳。 他被刺了一刀,脸色铁青,呼吸微弱。 宋春雪将她背到了最初捡到玉佩的山头,在庙里借了板车,沿着大路将人拉到医馆。 医馆的郎中认出了梅阳,不由看向宋春雪,“他怎么伤成这样?” 她便将上山看到他跟人争执的事简单的讲述了一遍,医馆内的学徒出去,在街上喊来了两个平日里跟着梅阳的人。 “阳哥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面色黑黝黝的人急得直跺脚,他看到宋春雪有些惊讶。 “是你救了阳哥?” 宋春雪又跟他讲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先回去了,我已经付了药钱,等他醒来送他回家吧。” “哎等等!”那人喊了一声,“我叫黑兔,你有没有看到伤他的人长什么样?” 宋春雪只记得那些人穿的衣服很厚很笨重,口音有些奇怪。 “那行,等阳哥醒了,我会跟他说的。”那人认真的看着宋春雪,“阳哥前些日子出了趟远门,昨日刚回来就遇上这事,多亏了你救他。” 宋春雪点头,“举手之劳而已,我先走了。” 若是换个人,她或许不会救。 活过一次,她很清楚乱碰别人因果,可能会引火上身。 梅阳帮过她不少忙,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 第三日上午,宋春雪正在堡子的高墙上除杂草。 南瓜已经长出了瓜蔓,格桑花已经两寸来高。 “喂!” 下头有人喊了一声。 宋春雪没放在心上。 “喂,你站那么高不怕掉下来?” 听到声音,宋春雪站了起来,梅阳正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她。 这人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来做甚? 他身后站着的黑兔笑着挥手,“宋姐,你忙啥呢?” 宋春雪提着铲子蹙起眉头,“你们是来道谢的?不回家养着,在外面撒什么疯?” 她没好气道,“想要感谢我,等你养好了再来也不迟。” 梅阳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往后退了一步,黑兔连忙扶住他。 “来都来了,就不能进去喝口水?” 也是,梅阳这种人若是会听人话,也就不是梅阳了。 她丢下铲子,走下台阶去开院门。 梅阳脚步有些虚浮,走进宽敞的院子,他环顾四周,收拾的很干净。 “去屋里坐吧,我去烧水。” “不必,”梅阳走到石桌前,“我就来问句话,你那天也上山了?山顶凉亭的人真是你?” “嗯。”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藏在一个土坎儿下,他们没看到我,说是出城了。”宋春雪不由好奇,“你谈事情怎么不多带几个人,若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可能要在山上挂几天。” 梅阳扯了个笑,一只手放在伤口附近。 估计是伤口在疼。 “你说的对,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梅阳看向她,“所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行不行?” “不行,交个朋友就成。”宋春雪翘起二郎腿,淡淡的看着他,“你这种不要命的,最好不要当亲人。” “既然你喊我一声姐,就听我的话,回去养好了再说。”说到这儿,宋春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在山上捡了个玉佩,不知道是谁丢的,他们家里估计挺有钱。” 她在试探他。 那种值钱的物件,在原主人的手中,玉佩承载的感情比玉佩本身更值钱。 梅阳人脉广,或许能听到谁在找玉佩,若是能还给人家,也能换个人情。 若是实在没人认领,别人的东西没必要留着,她可以当掉。 而庄狼城里的当铺大多黑心,欺负她不识货,梅阳肯定更有门路些。 “什么玉佩?” 梅阳站了起来,“若不是我山上赵玉佩,也不会碰到那些人。” 宋春雪起身,“我去拿给你看。” 不多时,她将玉佩递到梅阳手中。 梅阳一愣,不由惊讶的看着宋春雪,脸上的神情变幻多端。 他抓着玉佩欣喜的道,“你从哪找到的?” “就中间那个山头,我坐下来休息看到在草丛中躺着,是你的?” “是有人托我找的,没想到先被你找到了,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 说着,他站起身,对她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说完,他兴奋的往外走。 “宋姐你忙哈,我们先走了。”黑兔指了指梅阳,“这人就是个疯子,别人托他办的事比命还重要,我去劝劝。” 看出来了。 处理好家里的小菜园,宋春雪想着老四如今在张家老汉那边历练,过几日商队就要出发,这回要给他多备些东西带着。 他出过门,知道路上需要什么,这几日念叨着驴肉干最顶饿,她想着去街上买两斤肉干。 她锁了门来到街上,路过胭脂水粉的铺子时,忍不住停下脚步。 铺子里散发出的香味实在好闻,她这辈子还从未进去过。 她现在有钱了,先进去看看,长长见识总行吧? 她跨进了南家夫妻刚开张的胭脂铺子。 有些冷清,里面只有两个人,她进去后都走了。 “哎呀大东家来了,快进来看看,你想要点什么,随便看看,喜欢就买。” 南家嫂子笑呵呵的走到她面前,一抬手露出了腕间的银镯子。 她指着木架上的琳琅满目,看着就赏心悦目的瓶瓶罐罐,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瓷瓶上面都瞄了花儿,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比男人更诱人的东西。 宋春雪不会用胭脂,便挑了一盒茉莉香的擦脸油膏,一盒杏仁茶香味的油膏,光是这两盒竟然要五百文。 从前她买的都是街边三四文的,最好的就是五文钱的,还从未买过这么贵的。 她刚付了铜板出门,不经意间看到对面的茶馆前跟人聊天的人,手握拂尘,身姿修长挺拔如松柏。 第270章 道长回来了 他身上的道袍料子,比从前更垂更飘逸。 感受到她的视线,他侧过身来,眼中带着寻常不过的笑。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能在这里看到宋春雪。 那布庄的掌柜的很客气,微微欠身面带笑容说了些什么,转身进去招呼客人。 随后,道长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宋春雪走下台阶向她走来。 不知为何,看到师兄再次出现在眼前,宋春雪的眼睛湿润了。 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亦或者像是看到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这一刻,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是师兄将她从那水深火热的泥潭之中拽出,让她过上了曾经不敢奢望的安逸日子。 师兄就是她的明灯,是她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带她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个人。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像寻常的老友一样站在她的面前。 “今日阳光明媚,无风也无雨的,你是看到鬼了吗,怎么眼睛还湿了?” 他低头从袖中掏出两个雪白的帕子,上头分别绣着兰花和修竹。 “中原那边的人就是富,街上小贩叫卖的帕子竟然十文钱两条,本道长喜欢竹子,这个兰花给你。” 他将帕子递给宋春雪,或许是看到她情绪失控,微微放低声音,“擦一擦,师兄带你去吃烤鸡。” 宋春雪接过帕子,看着上头针脚极好的绣帕不由笑道,“我又没哭擦什么,不过这什么料子,怎么这么滑?” “丝绸的,当然滑。” “师兄骗鬼呢,丝绸的十文钱两条,麻布的都不一定买的来。”宋春雪仔细翻看手中的帕子,“很好看,我拿回家供起来。” 道长走在前头,侧身无奈的看着他,“你师兄有了银子,用坏了再买,帕子又用不烂。” “那不一样,这丝绸恐怕一百文钱都不见得能买下,我下回照着绣两张不就好了。” 道长挑眉,“哟呵,师弟还会绣花?” 宋春雪不甘示弱,“哟呵,小瞧人是吧,我们现在就去前面的布庄扯二尺好看的绫罗来,看我会不会绣?” 说话间,道长在一家酒馆门前停下,要带宋春雪去吃烧鸡。 宋春雪本想着花这钱干什么,她回家也会做。 但看师兄如今从头到脚跟从前穿得不一样,头发也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发冠都换了新的玉石做的,定然在哪里发了财。 她便没有客气,跟在他的身后混吃混喝。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春风拂面,惬意舒适。 对面的人是师兄,宋春雪内心格外宁静。 “师兄的事情解决了,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怪你乱认师弟?” 道长将拂尘放在桌边,端起热茶倒了两杯。 “没有,他还说,等有机会,让我带你一起去拜见他老人家,补一个拜师礼。师父还夸赞师弟有魄力,孩子大了还能静下心来识字画符,难得。” 说着,道长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 “这是师父送你的符。” 宋春雪好奇,看上面的纹路有些奇怪,但看着看着,她便认了出来。 这么复杂却又画得如此丝滑的符,是她一直想学却又无处下手的,斩桃花的符! “师父果真厉害,连我最需要什么符纸都晓得。”宋春雪开心的收下,“替我多谢师父,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道长笑了,“师父猜到你会这么说,让我转告你,好好修行,保持初心,便是对他最大的孝敬。” 说着,张道长忍不住抬起双腿,盘膝坐在木椅上。 “嗯,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坐运气,只是我还不知道师兄说的奇经八脉,总感觉差点什么,想着师兄回来了好好讨教的。” “这个好办,我明日给你寻一幅图来,医道不分家,你要开始认识穴位和经脉来,修炼才能游刃有余。” 说到这儿,师兄点的几道菜上了桌,还有一壶温过的酒,闻着像是杏花酿。 “符画的如何了?” 道长指着桌上的辣子鸡丁道,“烤鸡不如这个好吃,我临时给你换了两道肉菜,还有一个大肘子没上来。” “多谢师兄款待,”一听到大肘子,宋春雪很是期待,“招财符我现在画得很熟练,还卖出了十张呢。” “哦?” 张道长好奇,“是哪个人傻钱多的,买十张不怕亏了吗?” 宋春雪不服气,“师兄不是说我财运好吗,之前你还想要我画的来着,忘了?” “记性不错,”张道长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漫不经心道,“那送我几张。” 宋春雪早就等他这句话了,从怀中摸出一个专程装符纸的布口袋。 “里面有十张,都给你了。” 张道长嘴角微抽,“你以为师兄跟你一样贪心,一次要十张,怎么不给个一百张。” “以后碰到人买,最多给两张,一张最好,明白吗?” 宋春雪伸手,“那剩下的给我。” “啪!” 道长的手掌重重的布口袋,“没要回去的道理,不吉利。” 看着他快速揣进怀里的模样,宋春雪忍俊不禁,给他面子没笑出来。 他们东拉西扯聊了很多,一壶酒见了底。 宋春雪喝了五杯,感觉自己的酒量见涨,这会儿脸不烫心不慌,甚至觉得心里有点美。 就在她吃得差不多,抿了口酒惬意的望向窗外时,看到不远处有人从马背上下来,直直的盯着她往这边走来。 “坏了,师兄,”宋春雪忙道,“待会儿有人来胡搅蛮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 “宋春雪,这个男人又是谁?” 说话间,梅阳已经气冲冲的推开厢房门。 被人捅了一刀不好好在家待着,上楼梯还跑这么快,扶着门框的时候嘴都白了。 “哦?”道长饶有兴致的看向宋春雪,“你还别说,师弟的这朵桃花,不赖。” “……”宋春雪扶额,他这是在瞧热闹? “可惜的,过了今日,就算不上桃花了。”道长起身,“这位信士,幸会,我是修道之人,宋春雪是我师弟,她如今已是道门弟子。” 梅阳错愕的看向宋春雪,“你真的在修道?” 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入道,但她如今每日早晚都在打坐识字,如今还能认真修炼口诀,可比那些敷衍了事的和尚认真多了。 “没错,我力气大也是因为这一点,你若是想修,可以拜道长为师。” 第271章 怎么舍得回来 “你想得美,你喊他师兄,让我拜他为师,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梅阳气得不轻,若不是刚挨了一刀,今天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 “谁说我要拜师修道了,我他娘的是看上你了,想跟你一起过日子。你倒好,拿修道来搪塞我。” 他指着道长看向宋春雪,“合着你看上道士了?” “……” “你不是说结拜都是幌子吗?那师兄弟就不是了?” 梅阳忍着痛意质问宋春雪,“你就这般瞧不上我?” “……”真是要命,当着师兄的面来这出,宋春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道长起身上前,抬手在梅阳身上点了几个穴位。 梅阳刚开始以为他是要教训人,抬手挡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 但被点了几下之后,他感觉忽然不痛了。 “这位兄弟,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回家躺着,好好养伤。”道长不咸不淡道,“不然就算我师弟死活要嫁给你,你也等不到那天。” 黑兔探出脑袋,小心翼翼道,“是啊阳哥,人家说的没错,你再这样逞强会有生命危险,我还是扶你回家养伤吧,不然婶子该担心了。” 梅阳看了眼宋春雪,抚着腰往外走,“等着我来找你。” 宋春雪装作没听到,想着要不要装晕回家。 听到梅阳跟黑兔下了楼,张道长转头,意味深长的看向宋春雪。 “师兄,怎……怎么了?” “师弟中意这样的?” “怎么可能!” 道长不信,蹙着眉在指尖略一掐算。 “师兄暂住的道观房顶漏水,屋子甚是潮湿,可能要在师弟家里暂住几日,不知师弟可愿行个方便?” 宋春雪点头,“方便方便,要不师兄以后住我家吧,吃饭喝茶都有人管。我家老四要随着商队走了,中午一个人不想吃饭,若是师兄在,我会做些汤饭吃。” 吃惯了汤面,中午干吃不喝汤,总觉得没吃饭。 但她一个人又不想去厨房生火又弄脏锅碗,回头还要洗。 感觉一个人没必要那么大的阵仗。 见师兄低头思索,宋春雪又道,“何况我们现在都在修道,我的字还没认全,很多地方需要师兄指教,住一个院里挺方便。” “师兄在山上冷不说,吃不好睡不好,以后可以常住我家。” 张道长看着宋春雪,微微摇头,“不妥。” “有何不妥?” 宋春雪也不管他,“走吧,回去添草喂鸡,午睡后起来修炼,别耽搁了。” 张道长起身。 “哦,对了,我要给老四买驴肉干,再买些蜂蜜路上就馍吃,免得噎嗓子。” * 晚上三娃一进屋,便看到坐在院子里喝茶看书的道长。 开心的跑了过去。 “道长,你啥时候回来的?” 三娃不由笑着打量道长,“道长换了新衣裳,看着年轻了不少,似乎还白了。中原那么养人,道长怎么舍得回来了?” 道长放下书籍,不由看向三娃。 “这孩子话多了,叽叽喳喳的,你也白了,俊了,长高了。”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养得很好的胡须,“最近在学堂如何,跟同窗处的如何?” 三娃低头摸了摸额头,“还好。” “那就是不好了,”道长起身,“去你娘的屋里拿几张黄纸来,我为你画两张符带在身上。” 三娃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宋春雪从厨房探出身子,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师兄看出什么了,三娃在学堂受了欺负?” 道长微微摇头,沉默不语。 很快,三娃捧着四五张裁好的黄纸跑了出来。 道长起身,随三娃去了他的房间。 道长画了三张符,两张给了三娃,最后一张自己收入袖中。 “是不是跟人生了口舌之争?” 三娃没有说话。 “不要一味的忍让,也不要多管闲事,受了欺负就要打回去,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道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如今才到县里来读书,但你比大多数人刻苦努力,你会比他们都好。” 三娃笑着点头,郑重的向他拱手道谢,“多谢道长指点,我明白了。” 道长走出屋子,“我的茶好了。” 三娃跟在后头,坐在他的对面,想陪他一起喝。 之前不觉得,如今道长回来,他觉得跟亲人回到家里一样。 三娃很想跟道长聊天喝茶。 “道长,我也想喝茶。” 道长掰了块荞面馍馍,“你别喝茶,晚上睡不好,影响明日上午的功课。” 听了这话,三娃乖巧点头。 他便拿了本书坐在石桌前,陪道长一起坐着。 “道长何时回来的,路上走了几日?”看到亲近的人,三娃忍不住想要多问几句,“道长要跟我们一起住吗?” 道长被他逗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你跟麻雀儿一样,问这么多问题,且让我想想。” 他喝了口茶,认认真真的回道,“我昨日回来的,路上走了十日差不多,这些日子我会住在这里。” 听到这话,三娃满意的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三娃开心的像个孩子,却又怕打扰到他,“我娘今晚做什么招待道长,我去看看,帮我娘烧火。” “去吧。” 道长微微一笑,看着三娃的背影,不由感叹,孩子还是读书好啊。 不多时,老四咣当当的推门进来,肩上还扛着不知从哪带来的干枯的杏树干。 “哎哟,道长回来了!” 老四丢下手头的东西跑向道长,下意识的笑容最是打动人心。 道长不由欣慰,还好,几个孩子是欢迎他来的。 “道长,我都想你了。” 老四扑过去拦住道长的肩膀,不由感叹道,“感觉道长走了挺久啊,我还以为道长要去别处游历不回来了呢。” “不过道长为什么要回来啊,我们这地方又穷又干,每年能吃不少黄土呢。据说江南水乡就算不种地,光靠山上的野物都能活。” 老四自顾自的回答,“肯定是道长跟我们处出感情了,心中惦念我们才来的。” 道长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没错,什么都被你说了,我还说什么,你比我说的都全乎。”说着,道长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递给他,“听说你要出远门了,这张符纸带在身上,可以保你逢凶化吉。” 老四双手接过,大咧咧的弯腰,“多谢道长。” “对了,道长我能要几张招财符吗?” 道长摇头,“不能,出门在外保命要紧,招财符不要带,你娘给你画的也别带。” 老四点了点头,不由疑惑道,“为什么啊?” 第272章 你要想清楚 “为什么?” 道长不知从哪掏出两个大核桃来,边盘边思索。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有一,丢时十有九。” “财运这东西本就是很大的福气,俗话说福祸相依,出门在外大多数都是求财的,但求财的根本是人要活着,你弄几张招财符,麻烦自然就来了。” “护身符平安福带上就行,打起精神处处谨慎,出门在外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你还年轻,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福气,明白吗?” 老四一个劲儿的点头。 “对对对,道长说的在理,是这么个道理,受教了,多谢道长!” 道长看着老四无奈失笑。 宋春雪跟三娃在厨房忙活。 她早就想过,道长若是回来,她要做一桌子好菜。 一条鱼,是按照道长上次的做法来的。 这两天忘了去河里割黄须菜了,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割了拿到街上卖,她顺道买了两斤。 若是从前,她会骂买黄须菜的人是钱多烧得慌,走几步路到河边就有。 但现在,她发现花钱能办到自己没空儿做的事,未尝不是一种便利。 果然,人生在世,有钱才是王道。 一个半时辰后,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上了桌。 老四跟三娃都惊呆了。 他们感受到了道长,在娘心中的分量。 “娘啊,你还做了凉粉?太偏心了吧?” “还有甜胚子,你啥时候弄的?” “还有灰灰菜?你啥时候晒的,我之前怎么没吃过?” “嗷哟哟,不得了,你还摊了猪血荞面饼!” 看到这么丰盛的饭菜,老四感觉自己得了红眼病。 三娃在一旁笑个不停。 “这不是偏心,是因为道长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是客人也是自家人。更何况,做了这么多好东西,好像你不吃似的,娘也是知道你过两天要走,才顺道做这么多,让你都尝尝。” 说着,三娃重重的打在他的屁股上,“快坐下吃饭,少啰嗦。” 他们俩逗得宋春雪跟道长哈哈大笑。 两只小狗在地上跑来跑去,一会儿在这人的腿上扒拉两下,一会儿在那人的腿上揉一揉。 没有等到投喂就乖乖的窝在一旁,等着待会儿他们吃完了啃骨头。 道长拿起筷子,一时间不知道先吃哪个。 “师弟客气了,感觉这一桌子费了不少心思。”他感受到了宋春雪的诚意,有些受宠若惊。 “要不我先敬师弟一杯?” 宋春雪指了指鱼,“师兄爱吃鱼,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容易醉,若是大家都耍酒疯,今晚的桌子没人收拾。” “都认识这么久了,师兄还如此见外,快吃东西。” 道长笑了笑,不再客气。 三娃吃得慢条斯理,老四吃得狼吞虎咽。 这桌子上的每一样,他都想吃。 因此,他夹了两口鱼,觉得没有上次的好吃,又吃了黄须菜和摊饼,还吃了他最喜欢的粉条鸡蛋炒肉,之后又来了半碗甜胚子,一碗凉粉…… 吃饱之后,他没忍住喝了两杯酒。 肚子里一会儿热一会儿凉,不多时便开始唱戏了。 空气在肠子里左右游走,没多久他就感觉压不住了。 左歪右歪悄悄的放了两个屁之后,他发现肠子一阵绞痛,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跑去了茅厕。 三娃端着碗先吃热菜,凉拌黄须菜没吃几口。 “他怎么了,我做的菜没问题啊?”宋春雪好奇的,“老四的肠胃这么差?” 三娃解释,“他刚才混着吃,一会儿凉的一会儿热的,而且才一会儿工夫,桌上的每样菜他都吃过了,不拉肚子才怪。” “别管他,待会儿回来喝点酒,吃点热的就好了。”说着,他起身道,“我去生个火煮点红茶喝,不然待会儿吃了凉粉我也会拉肚子。” 宋春雪看向桌上的凉粉,“那就别吃凉粉,待会儿我把浆水热一热再吃,非得吃冰的吗?” 三娃笑了,“吃了油的热的,就想吃点凉快的。” 道长还在吃鱼,一边吃完了,宋春雪打算翻个个儿。 “唉,别翻。” 宋春雪笑了,“还有讲究?” “讲究多了,咱图个吉利。” 宋春雪不由笑道,“从不见师兄大吃大喝,这是你看着比常人年轻的原因吗?” 道长略作思索,“有可能。” “但老话说的没错,祸从口入病从口出,像老四这样乱吃,长年累月身体自然会出问题。” “寒热混合,最后留在体内的只会是一块块的淤堵,上头热下头寒,身体的经脉也不通。” “而且,道家不建议多吃,一顿饭只吃七分饱就成。你知道辟谷吗?” 宋春雪点头,“听说过,但不知道缘由。” “就是吃得太多人的身体负担过重,要让身体内的器官休整一下。师弟如今都筑基了,下次就可以尝试,利用天地之气将体内的杂症排出,长此以往,百病不侵。” 三娃听得认真,“原来是这个道理。” 老四扶着墙从后院出来,“哎呀,娘你做的菜有毒啊。” 这番话,惹得刚议论的三人哈哈大笑。 “明明是你胡吃海塞,还怪我做的饭有问题,”宋春雪没好气道,“锅里还有热水去喝点,再过来吃点热乎的就好了。” 老四有点虚,艰难的趴在桌子上。 三娃起身,“懒蛋,还是我去给他舀热水去。” 道长放下筷子伸出手,“老四,把手给我。” 老四云里雾里。 “道长要给我看相?” 道长无奈,“给你揉揉穴位,不然你还得跑茅房。” 老四乖乖的将手递给他,“道长还懂这个。” “略懂。” 道长的手按在他的虎口偏上的位置,揉了一会儿,又在手背中心的位置揉了揉。 “若是一会儿还好不了,道长给你扎两针。” 老四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不了不了,我不乱吃了。我看看茶炉子的火。” 看到他生怕被扎针的样子,宋春雪笑着摇头,“他好像真的好多了,师兄能不能教教我这个?” 道长看了她一眼,“那你可要想好了,走上这条路,就要坚持走到底。一旦你成了我真正的师弟,今后你必然要上山拜见师父的。” 他放下筷子,语气越来越认真,目光沉静的看着宋春雪。 “你若是得到师父的真传,以后就有使命在身了,不能仅仅当作修养身心的工具,你有了我派弟子的责任和重任,可要想清楚了。” 第273章 今日有财路 晚上睡在床上,师兄的话一直在宋春雪耳边萦绕。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辈子她只想过好自己来着,没想过肩负何种责任,更没想过以身作则传道救人。 师兄怕不是在唬她吧? 不过,他们在院子里喝了酒,临睡前师兄让她不要想这些。 是他过于着急了。 难怪师兄会为她带来斩桃花的符,他是怕她经不住诱惑,失了这份还不够牢固的道心? 鸡叫一遍之后,宋春雪早早的起来,想着该打扫茅房了。 她担着粪桶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看到道长正在高墙上看她种的菜园子。 用水冲洗了一遍茅房之后,将自己的手洗了好几遍,衣服全都换了,这才去厨房蒸包子。 等三娃跟老四起来,道长已经打完一套拳,宋春雪的包子已经出了锅。 她烧了莜面汤来配包子。 鸡蛋不够烧汤,看来她要再买几只下蛋的母鸡。 人果然会越来越懒,若不是需要一个打鸣的公鸡,她想着以后不养鸡,买鸡蛋吃。 鸡圈的味道也不好闻。 不过她现在有时间打扫了,若是清扫的勤快些,院子没什么怪味,夏天也没有那么多的苍蝇。 “这包子还是地软洋芋的,娘啥时候去捡地软了?” 地软,也叫地皮菜,通常在荒地苜蓿地里就有,一下雨就会变大。 “我在桃花山上顺便捡了几把,够吃一顿包子了。等过些日子,我去山上再捡些,做地软馍馍吃。” 说着,宋春雪看向道长,“师兄吃过吗,快尝尝。” “没有。” 道长夹了一个,掰开看了看,颜色不好,但闻着很香。 咬下去一口,虽然地软很薄,却微微带一点脆劲儿。 一开始感觉味道有些奇怪,但越嚼越香。 雨后的泥土味是香的,但是你不能直接吃土,地软就有这种香味。 雨后的青草味格位明显,但那草人根本嚼不烂,牛羊要经过反刍才能嚼烂,所以那味道凡人无福消受。 地软就带着这两种奇特的味道。 道长忍不住,一口气吃了三个拳头大的地软洋芋馅的包子。 吃过早饭,三娃去了学堂,老四去找张家老汉那边帮忙了,道长要出门。 宋春雪想着,今天要去地里看看之前种的菜长势如何,顺便锄锄杂草。 另外,她还要掏一篮子洋芋。 上回她在洋芋窖里看到了一块不明显的土砖,隐隐觉得那下面应该有东西。 联想到田嫂子的话,宋春雪有些惶恐。 若是金银财宝还好,若是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她不敢去看。 万一是骨灰或者啥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怕想跑都跑不动,那洋芋窖比较深。 若是腿软根本爬不上来。 看到道长收拾布袋子要出门,宋春雪欲言又止。 “师弟有话直说。” 道长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微微蹙起眉头,不由笑出了声,“我说师弟,你这又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又要发财了?” 他连忙抬手掐算了一下,“不对啊,你今日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财运,难不成是天上掉馅饼?” “……”不得不说,师兄这眼力非同寻常。 她招了招手,示意道长过来说话。 “怎么了?鬼鬼祟祟的,你该不会想去挖坟了吧?” 宋春雪无奈,“我没那个胆子,但是有件事儿,我想请师兄帮个忙,咱们一起去看看。” 道长微微蹙眉。 “等等,这宅子下头真的埋着东西?” 宋春雪点头,“应该是,我发现了一块土砖,还没敢掰开看来着。” “看来这屋子的旧主人挺笨的,好东西竟然没带走。”道长略作思索,“你真想挖出来看看?” 宋春雪还没说话,道长又道,“还是先等等吧,咱们找个良辰吉日再看,如何?” 听了这话,宋春雪踏实了不少。 “听师兄的。” 道长盯着他,不由叹了口气。 宋春雪有些莫名。 “咋了师兄,你别叹气,你叹气我害怕。” 一个很有本事的道长对着你叹气,就没人不害怕的。 “害怕啥,你师兄就是嫉妒,”张道长撇过头没好气的往外走,“我走南闯北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低价买个院子还带送财的。” 说到这儿,他转身往西边的另一个屋子里走。 “差点忘了,我今天带上咱俩画的招财符,看看谁的更管用。” 宋春雪忍俊不禁。 “但是师兄,我一开始的好财运还是你带来的,那些招财符,我画了才知道,一张一文钱太亏了,都不够本钱。” “师兄当初定然是看我可怜,才贱卖了我十张。” 她微微笑着,“所以那李大嘴向我买的时候,我也贱卖了他十张。那人虽然嘴巴大,却帮了我不少忙,也是我回到李家庄子,唯一不带恶意来看我的人。” “但是以后,谁若是买我的符,我能十文钱一张的卖吗?” 道长摇头,“不行,十文钱太少,一张至少一百文,不然不卖。” “当然,若是遇到实在没钱的,你想卖多少就卖多少。一般会主动买招财符的都是有钱人,低于一百文不卖。” 宋春雪点头,不由喜上眉梢。 “那我还种什么地啊,每天在家里画符不就好了。以后我就是这条街上有名的神婆了,大家听了我的发家史,就知道我的符管不管用。” “师兄,你当初是怎么让我当你师弟的,现在想想,我就该拜你为师。” 她激动不已,对师兄行了个大礼。 道长用拂尘抬起她的手臂,“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缘起缘灭非个人所能掌控,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该出门了,晚上回来。” 看着他的背影,宋春雪挥了挥手臂,“好,晚上想吃什么?” “简单点就成,你再搞那么丰盛,师兄我都不敢住了。” 两只狼狗要追出去,被道长无情的捉回院子。 也是,若是天天都是好吃的,师兄心里有负担。 明日她得上街一趟,买几只小鸡崽子,过几个月就能下蛋了。 午时。 宋春雪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吃甜胚子泡馍的时候,院门被轻轻敲响。 “谁啊?” 两只狼狗冲到门口,汪汪汪叫得很凶。 “是我,黑兔。阳哥让我来带句话,关于上次玉佩的事儿。” 玉佩? 宋春雪这才打开院门。 黑兔手里捧着个黑色的袋子。 “这是宋姐之前捡到的玉佩主人,给宋姐的谢礼,阳哥没动让我交给你。” 第274章 财源滚滚来 看袋子挺沉的。 宋春雪接了过来,“一共多少?” “我掂量了一下,后来又用秤称了一下,一共一百两银子。” “……”宋春雪猛然被唬住,“一百两?” 黑兔点头,“没错,这块玉佩对那人很重要,他的身份很神秘,阳哥连我都瞒着。但银子是实打实的,那人派了小厮递到我手上,阳哥碰都没碰,就让我拿来了。” “银子送到了,我走了,宋姐忙吧。”说着,黑兔转身就要走。 “等等。”宋春雪叫住他。 “宋姐还有事?”黑兔犹豫道,“其实阳哥对宋姐……” “为了找到这个玉佩,梅阳丢了半条命。若是我拿着那块玉佩也没什么用,估计到当铺也换不来几个钱,这样吧,我跟梅兄弟一分为二。” “你先进来,分好了你再带回去。” 黑兔连连摆手,“这使不得,阳哥说了,你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让他完成了任务,让他没有白挨这一遭,已经够难的了,他警告我一两银子都不能收你的,这是你应得的。” “站住!”宋春雪跨出门槛抓住他的领子,“进屋再说。” “汪汪汪!” “汪汪汪汪!” 两只狼狗见势不妙,直接扯住了黑兔往回拽。 “你们俩别咬人,我是有事说跟人家说,你们俩干啥。”宋春雪无奈失笑,抬脚将两只狼狗拦开。 “黑兔兄弟对不住,这俩狗太凶了。” 黑兔被宋春雪推进了院子,他忽然理解,曾经被他们围住的人,为何会那么害怕了。 宋春雪将银子放在石桌上,看到大银锭子,难免眼热心烫。 白花花的银子啊。 她数了一半装回黑袋子里。 “对我来说这就是天降横财,一个人拿也不好意思,你带回去交给梅阳。” “我不能要!”黑兔态度坚决,“阳哥交代过的,他知道宋姐会分银子,但没想到会分这么多,阳哥会打断我的腿的。” “那四十两?”宋春雪拿了两个银锭子回来,“剩下的这些拿回去,不能再少了。” “哦对了,让他好好看伤养病,别疼惜钱。”说到这儿,她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麻烦你再劝劝他,别在我这寡妇身上浪费时间了,以后我们就当是江湖朋友了,但过日子,真的不合适。” “我不想让孩子有后爹,他也没必要上赶着给人当后爹。那么多年轻的姑娘等着她,就算是找个年轻些的寡妇,大家也觉得合理些不是。” 宋春雪将银子塞到他手里,“相识一场,我是真心为他好。” 黑兔欲言又止。 “拿回去吧,你仔细转告他,或许他会死心些。”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两句,“就算要找个人过日子,我也不会选他。” 黑兔低着头,“这话的确够伤人心的,但也是实话。” “是吧,你们总不能看着他一时头昏脑热,娶个比自己大的寡妇吧。” 黑兔看了宋春雪一眼,“宋姐显年轻,看不出来。” 这话逗笑了她。 “行了。我记得他有个久病的母亲,还有个姐姐,她们肯定不愿意看着他犯傻。我以前就没受过婆母的气,这么大年纪还要有个婆母,那不是要命吗?你好好劝劝他。” 黑兔也觉得这话在理,渐渐地被说动。 “那行,回头我好好劝他,等他好了一定会来找你。” 宋春雪心里清楚,梅阳肯定还会来找她。 但这回他也该死心了。 …… 傍晚,道长从外头回来,一进屋便看到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大骨头。 “师兄回来了,刚好赶上,快洗手吃饭吧。” 宋春雪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怎么了这是?” 天色稍暗,还没点蜡烛,但他瞧着师弟红光满面的。 “我前几天上桃花山转了一圈,捡了个玉佩,梅阳就是在找那个玉佩的时候,被歹人碰到推下山的,那玉佩的主人给了一笔银子,感谢我将玉佩还了回去。” 老四好奇,“给了多少啊,买这么一盆大骨头,嘶,好香啊。” “六两银子,我出门路过肉铺买了些鲜肉炖了,快吃吧。” 道长显然不信。 三娃也不多问。 老四拿起排骨咬了一口,“嗯,真香,还是新买的大骨头吃着香。” 饱足饭后,宋春雪手上拿着灰色兔皮裘衣去了老四的屋子。 “虽然现在天儿越来越暖和,但你出门免不了晚上过夜,狐狸皮太奢华,容易招人惦记,这兔皮的低调些,你带上。” 老四有些受宠若惊。 “这么漂亮的兔皮裘衣,娘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一件,比羊皮的贵不少吧?” “羊皮的重,膻味也重,没这个好。”宋春雪将东西放下便转身,“早些睡吧。” “娘。”老四溜下床,从桌上的盒子里掏出一副银耳环。 宋春雪有些惊讶。 “给我买的?” 老四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脸去揉了揉耳朵,“那天跟伙计一起去了银匠铺,看着好看就买了来。” 拿在手上,还挺亮的,上面有淡淡的花纹。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宋春雪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在外面保命要紧,钱以后可以再赚,关键时刻怂一点。” 老四点头,“嗯,娘我知道,快去睡觉吧,我都困了。” 说完,他转身跑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宋春雪注意到,他的脸红了。 头一回给她买像样的东西,还挺害羞。 她拿着银耳环出了院子,心里暖融融的。 看吧,当娘的若是有分寸,孩子还小,在没有成年之前,变化挺大。 前世这个时候,老四还在学堂,回家之后只知道躲在屋子里看闲书。 跟她这个当娘的说话,除了要钱的时候带着笑脸,其他时候都有些不耐烦。 那时候的老四,整日就知道跟那些不着调的同窗厮混。 而现在,她看到的老四跟前世完全不同。 不管他将来会变成什么缘故,她都没什么好怕的。 前世的她,真不是个好母亲。 刚到北屋坐下,三娃来了。 “娘,我也给你买了生辰礼。”他有些害羞的将东西放在桌上,“等我将来赚了银子,给你买大的。” 说完,三娃跑了出去。 宋春雪拿起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银镯子来。 眼眶忽然泛酸,她抬手捂着鼻子。 那孩子,是怎么知道她一直想要个镯子的? 这俩臭小子,还知道学城里人给她送生辰礼。 “不错,母慈子孝。”道长走进屋子,“贫道今日也进了财,师弟猜猜有多少。” PS:祝大家财源滚滚来。好运缠身。 第275章 师兄要买铺子 听到师兄这么说,宋春雪在心里稍稍琢磨了一下。 想到黑兔送来的那六十两,她还得慎重琢磨这个数字。 若是又惹师兄嫉妒了,那便是罪过。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 师兄摆手,“那太多了,你的招财符若是能那么好使,我还修什么道啊,每天带着你的招财符出去溜达不就成了。” 高了? 宋春雪压下一根手指,“二十两。” 道长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没错,二十两,这几日我都不用出门了。” 说着他心情很好的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对了,你刚才对两个孩子说,他们给了你六两银子,我怎么觉得不像啊。”道长好奇追问,“跟师兄说实话。” 宋春雪把三娃给的镯子套在手上,“三十两,比师兄多一点。” 道长的神情很复杂,狐疑中带着几分不服气。 “那镯子值三十两吗,就给你这么多?” “还有,你心虚什么,撒谎了吧?” 宋春雪看向他,“你从哪看出来我心虚了,我没有。” “呵!之前我还不确定,现在你这副神情,绝对是说谎了。”道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吧,人家给了你多少。” 宋春雪停下手中的动作,“还是算了吧,不然你晚上气得睡不着。” 道长笑了,丝毫没有往常的稳重老成,不由撸起袖子。 “我为何要气得睡不着?师弟能天降横财,师兄我会替你高兴的。毕竟你从前受了那么多苦,如今的好运都算是上天的补偿,你说吧,你师兄哪里是那种小肚鸡肠……” “六十两。”宋春雪淡淡的吐出三个字,一瞬不瞬的盯着师兄。 “……”道长沉默了。 “一开始人家拿来一百两来着,毕竟是梅阳接的任务,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我分了四十两给他。” “……”道长幽幽的看着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宋春雪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明天我给师兄买些酒,买几只母鸡来炖上,如何?” 师兄还是不说话。 “我分十两银子给你,怎么样?” 师兄转过身去看向门口,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人比人气死人。”道长低声嘟囔道,“看来贫道的道行太浅,还是会生出妒意来。” “贫道今日也得了二十两,不少呢。若是放在前年,够我用几年了,有什么可不舒坦的。” 看到他怅然若失的模样,宋春雪没忍住趴在桌子上无声的笑着,肩膀都是抖的。 “笑什么笑,今晚给我认认真真画两张招财符来,以后贫道天天出去晃悠。” “还有,其他的符呢,会画了没?” 道长板着脸,一副严厉夫子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经脉图,以后运气的时候精细点,在脑子里将这些经脉走个遍,每晚上至少走两遍才睡觉。” 宋春雪强忍着笑,“多谢师兄。” 道长没好气的起身,“明天我要吃大肉包子,记得加些野蘑菇碎。” 看着他气呼呼的飘出房间,宋春雪笑得拍桌子。 还以为师兄超凡脱俗来着,原来有些时候,那性子跟老四差不多。 哈哈哈哈,你别说,师兄这副模样还怪好玩。 * 一转眼,老四又要收拾行李跟商队走了。 宋春雪起了一大早,做了十几个小锅盔,还学着人家做了两盘点心。 点心中间有馅料,路上吃没那么干。 换洗的衣裳鞋子,满满当当的一大包。 这回,她还是没敢给他太多银子。 “这三两碎银子你在路上花,不够了去鞋里塞的袜子里找一找,出门在外财不外漏,千万记住。” 听着宋春雪的叮嘱,老四一个劲儿的点头。 “相比上次,这回我感觉自己是娘的亲儿子。”说着,老四扁着嘴,将脑袋塞到宋春雪的怀里。 “娘,我会尽快回来的,若是做了好吃的,记得给我留一些。” 说着,他的目光瞥向道长,“娘也别偷懒,好好跟道长学本事。若是我以后混不出什么名堂来,还能跟我那些同窗显摆,我娘混得比我好。” 宋春雪正难过着呢,听了这话破涕为笑。 她没好气的在他背后拍了一下,“你小子,想的挺长远。” “那是,我虽然读书不行,但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娘就等我回来,带您吃香的喝辣的吧。” 说着,他一边走一边回头挥动手臂。 “娘,道长,你们回去吧,我去闯荡江湖咯~” 宋春雪揉了揉眼眶,不由笑出声来。 “这孩子没个正形。” 她不由问道长,“师兄,你给他算过了没,此行顺利吗?” “自然顺利,不然我定然会拦着他。”道长转身往回走,“你放心,有本道长的符护着,他都会逢凶化吉的。” 以前宋春雪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但如今,师兄跟她要招财符,这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你放心,我画的招财符自己用不见效,但给别人用也不差。你师兄最擅长的符就是消灾解难的那几种,因为每个人的属性不同,师弟属水自然招财,我属火,明白吗?” 宋春雪摇头,“不明白。” “……”道长淡声道,“回去我教你。” “好嘞。”宋春雪跟在他身后,有些讨好的笑道,“师兄中午想吃什么?” “不要贪口腹之欲,粗茶淡饭即可,总不能日日吃好的,过几年饥荒来了怎么办?” 宋春雪连忙追上他,与他并排前行。 “师兄小点声,当心被人打。” 提到未来的事,她不由问道,“师兄可知道瘟疫的事?” “自然知晓,你种药材不就是因为知晓那边的瘟疫迟早会传过来。说到这儿,我有个计划一直要跟你说,不知道师弟可愿与我合谋?” 宋春雪好奇不已,“师兄直说便是。” “先去个地方。” 说到这儿,道长的步伐极快,宽大的道袍被他甩得跟银蝴蝶似的。 “师兄你慢点走,我腿短跟不上。” 道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嗯,的确够短。” “……”宋春雪咬了咬后槽牙,她的好师兄,就让她感动了那么几天。 “到了,你觉得这间铺面怎么样?” 宋春雪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师兄要买下这铺子?”她好声相劝,“这铺子太破旧了,师兄若是想要,我那里有间铺面。” 第276章 有趣的师兄 道长满意的看着眼前陈旧的铺面。 “你的不是盘出去了吗?这间铺子风水不错,位置也还行,我想盘下来开个小小的医馆。” 宋春雪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师兄是觉得,这间铺子便宜吧?” 道长没有反驳,“贫道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这间铺面旧是旧了点,稍微翻修一下还能用。” “我怎么觉得,这房子老得,开几次门就要塌了一样。” 道长抬头捋了捋胡须,“我算过了,十年内塌不了。” “……”宋春雪闭了闭眼睛,“师兄,你也说过,凡事有变数,这么老的房子没人管可能十年不塌,但你若是进去踹两脚,难说。” 她扯了扯道长的袖子,“咱们不是进财了吗,我那些银子难道不够买个好点的铺子?” “既然师兄要跟我合谋,这件事听我的。” 师兄略有所思,“那行吧,前面还有个位置我很满意的,就是太贵了,我舍不得。” 宋春雪无奈,原来师兄这么抠搜。 那他的钱花哪儿去了? “之前那些,一半留给师父了。再加上我走到哪儿都要买下被父母卖掉的孩子,还他们自由之身,还要买朱砂画符,悄悄贴到那些人贩子身上。” 道长掰着手指头数着,“我还要防止自己被反噬,又要买朱砂买金粉,金粉多费钱啊。还有,我还要时常去窑子附近,将他们卖掉的女儿花高价买下来,给他们找个好媒婆,替他们选个好人家……” 他不由叹了口气,“你说这些事儿,要想不挨打,哪样不要银子?” “……”宋春雪不由愣在原地。 原来师兄每日要出门,竟然有这么多事要忙。 他真的在解救苍生。 难怪多少银子都不够他挥霍。 也难怪那日她想学医的时候,师兄会那么认真的让她想清楚。 这么多年,师兄独自走过千山万水,无人陪伴,默默地救人,还要因为动了人家的因果承担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应该也想过,若是有个人陪他一起做这些事该有多好。 可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像师兄这般,心怀天下,不求回报。 宋春雪知道,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俗人。 “傻站着做甚,过来,”道长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别怕,我没让你也跟我一样,师弟已经做的够好了。” 宋春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衣裳是比上次好看了些,但这些日子他一直穿着这身,其他的估计都旧了破了,不够好看。 相识已久,她也发现师兄是个爱美之人,喜欢漂亮的拂尘,碰到好看的茶具会仔细的观赏把玩,美酒好菜也爱吃。 但他会把银子存着做别的事。 或许就在赚到银子的那天,他会舍得买下一样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想要的东西。 他甚至都不愿意换一双崭新的袜子。 “师兄,我不怕,”宋春雪转头看向眼前的胭脂铺子,不由眸光一亮,“你说这家铺子的位置极好?” “嗯,这个位置很适合开医馆,有灵气,顺应天时地利,就看人家愿不愿意卖给我们了。” 就在这时,胭脂铺子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哟,大东家怎么站在门口不动啊,快进来。”男家嫂子笑着跟宋春雪打招呼,看到她身旁的道长不由笑道,“这位道长该不会也想买胭脂吧?” 张道长惊讶的看向宋春雪,“这家铺子就是你盘出去的?” 宋春雪点头,“没错,是我的。” 南家嫂子不由好奇,“怎么了吗,这家铺面是不是有问题?” “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胭脂铺子开张好一段时间了,都没什么人进去。明明都是一样的货物,但我另一间铺子里就很多人去。” “道长,该不会是这里的风水不对吧?” 道长面带微笑,“不是,这里的风水很好,只是不适合做胭脂生意,要不然……” 宋春雪无奈的指着道长,“师兄啊师兄,我明白怎么做。” 随后,她看向南家嫂子,“那你想要反悔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南家嫂子有些为难道,“只是后面几个月的钱,恐怕没那么快拿出来,我想着要不要改成布庄……” “不用那么麻烦,你若是觉得不想盘了,我可以收你一个月的,其他的都退给你,如何?”宋春雪笑道,“正好这家铺面我有用。” 南家嫂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春雪,“此话当真?” “自然,这种事我何必拿你寻开心。”宋春雪干脆道,“明日上午,我带着契约和银子过来,南家嫂子可觉得方便?” 南家嫂子不敢相信,连连点头,“方便方便,那你明日千万别忘了。不过忘了也行,我会去你家找你,哈哈。” 听着她爽朗的笑声,宋春雪就知道,她这个提议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不会,若是我有事耽搁了,尽快拿着契约来找我就成,这铺子我正好有别的用处。” 南家嫂子不由拍了拍胸口,“哎呀太好了,我们两口子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后悔当初贪心不足,非要多开个铺面卖胭脂,穷折腾,这一个月几乎没什么人来。” 她感激的抓着宋春雪的手,“那真是多谢你了。” “不用谢,要谢就谢这位道长吧。”宋春雪看向道长,“谁要这位道长看上这间铺子了呢。” 南家嫂子对道长千恩万谢,最后还塞了两罐杏花味的油膏。 宋春雪忍俊不禁。 等他们回到家,宋春雪直接开口,“师兄,你的杏花油膏是不是得分我一罐?” 道长将一罐递给她,“本来就是给你的,这罐留着我抹手。” 宋春雪惊讶,“师兄平日里也会用油膏抹手?” 道长语气清淡,“抹手摸头发,秋冬干燥还抹脸,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宋春雪连忙摇头,“师兄知道疼惜自己就好,那以后多买点。要不我用那些银子再买一间铺子,就刚才那个很破很旧,估计要不了几两银子,咱也卖胭脂,卖不完的自己用?” “……”道长吸了一口气,“那还不如卖香火纸扎人赚钱,你一个人吃也吃不了那么多胭脂。” 宋春雪忍不住笑出了声,咯咯咯的停不下来。 “师兄,师兄你说起话来,好生有趣,哈哈哈……” 第277章 多谢师弟 说归说闹归闹,宋春雪不觉得道长在说玩笑话。 她是真心想跟师兄合谋开医馆来着。 师兄想做的事,是治病救人的好事。 而且天底下这么多病患,只要没有瘟疫,多少能赚点银子,不赔就好。 张道长心里头有些矛盾。 他觉得师弟是他如今能找到唯一的,可以跟他一起做这种会赔钱的营生的人。 反正她财运好。 可他又不想强求师弟。 “你要想清楚,咱们这个医馆可能不仅不赚钱,还得赔钱。” 宋春雪点头,“知道。” “你种的那些药材,将来可能都要自己种自己用。” “知道,种了就是要用的,我不是还有别的赚钱门路嘛。”她一本正经道,“以后师兄负责替我掐日子,觉得哪天我出门还能捡钱,我就带着招财符出门呗。” “咚。” 宋春雪的脑门被道长的拂尘敲了一下。 “你想得美。” * 次日,宋春雪带着银子跟契约,去铺子里见了南家嫂子。 二人有说有笑的,退了五个月盘铺子的钱,撕毁了契约,然后各自回家。 第三日上午,铺子里的东西被搬的干干净净。 以表感谢,南家嫂子还将铺子清扫的干净整洁,门窗都擦过。 “还没问过师兄,这医馆的坐堂郎中是谁,该不会是师兄自己吧?”宋春雪好奇,“师兄忙得过来吗?” “这些我早就想好了,郎中我正好认识一个,前些日子从南边来的,医术颇为精湛,就是运气不好,得罪了人,要在这边避几年的风头。” “药材的事也好办,药柜我去找木匠做一个就是,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忙你的就成。” 说着,道长走向院门口,“我先去找木匠。” 刚打开院门,道长看到站在门外的人,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宋春雪。 “道长?” “你们竟然住在一个院子里。” 梅阳推开另一扇门,兀自跨进门槛进了院子。 他握着拳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厨房门口的宋春雪,“所以,终究是我来晚了一步?” 这人真是,胡搅蛮缠。 宋春雪将晒好的黄须菜放在一旁。 “这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不知道梅兄弟找我,可有什么正事?” 梅阳淡淡一笑。 “你若是早说你跟这位道长苟合……” “唰!” 话音未落,道长的拂尘直接甩在梅阳的脑门上。 “胡言乱语,休得放肆!”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梅阳。 “我跟道长只是师兄弟,住不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都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梅阳,若不是念在你帮过我,今日我会放狗咬你。以后若是让我再听到你这般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梅阳捂着被抽疼的耳朵,紧咬着嘴唇。 就在宋春雪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跟师兄大打出手时,他低头道,“对不住,是我失言了。” 宋春雪言语冷清,“没别的事你请回吧,我们之间的事两清了。我是救了你,但也拿了六十两银子。” 梅阳紧握掌心低头看着院子里扫的干净的青砖,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直击心口。 “救命之恩重如山海,岂是几十两银子就能了结的?” 宋春雪语重心长的道,“快刀斩乱麻,你有心我无意,我们好聚好散,我不是你的良缘。你若是想求好姻缘,要么去庙里上香,要么让道长给你画个符,为你牵一段好姻缘。” 梅阳气恼的看向宋春雪。 道长双手环抱,站在一旁看好戏。 “师兄,你会牵姻缘吗?”宋春雪见梅阳站着不动,故意这样说。 “不必劳烦道长,”梅阳转身,“我不需要。” 道长看了眼梅阳的面相,“但你的良缘就在这几个月,还望遇到了那人别太莽撞,若是不想跟出家人一样,背负浪荡公子的名声却打一辈子光棍,不划算。” 梅阳瞪了眼道长,转身离去。 两只狼狗追在后面狂吠。 “过来,别吵。”宋春雪被两只狗吵得脑仁儿疼。 她不由看向道长,“师兄是因为早就料到他会来,才在家里住下的吧。” “你还要去山上住吗?” 道长沉默片刻,“倒不是,师弟的饭比我做得好,我再住一阵子。” 宋春雪点头,“嗯,你想住多久住多久,这条巷子里没人说,外面自然就没人说我的闲话。” 孤男寡女同住一个院子,的确有些不妥。 但道长没说。 他微微挑眉,“为何?” “斜对面院里的女人,是这条街上最霸道的,如今见了我都要跑,你说呢?” 道长更为困惑,“师弟动手打人了?” “打了梅阳,被她看到了。” 道长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头转身,“不错,很有天赋,下次传你一套功法。” * 道长每日早出晚归,很忙碌的样子。 宋春雪每日也不闲着,每日上午去地里看看,回来的时候掐些灰灰菜的嫩芽,放在簸箕里晒干,太嫩的时候口感不好。 黄须菜已经长老了,人不能吃,只能喂牲口。 下午她会忙碌家里的活儿,做些吃食,再做点手工活。 知道师兄要去山上住,她便做了几双袜子,买了好料子做了身衣服。 她不会做复杂的样式,也没怎么绣花,只是在袖口的和领口的位置,绣了简单的纹饰。 她给自己做了两件薄薄的夏衫,对襟掐腰,窄袖中长衫,配上简单的襦裙,不耽误干活。 十日过去,道长说医馆已经收拾好了,就差个牌匾,择日就能开张。 她问宋春雪起个什么名字好。 宋春雪刚认字,哪里敢揽这活儿,让道长自己看着办。 “寸心堂,你觉得如何?” 宋春雪点头,“听着不错,我看行。” “对了师兄,我给你做了身衣裳和袜子,样式很简单,师兄别嫌弃。”说着,她从北屋抱着一叠衣服来到石桌前,“师兄试试看,若是不合适,我再替你改。” 道长一愣,不由看向她手中烟紫色的长衫,连忙站了起来。 “给我的?”他惊讶之余还有些受宠若惊,“师弟不必麻烦,我一般不换外衫。” 他拿起来一看,还有月白色的里衣一套,以及三双青白色的袜子。 “做了这么多?”道长看了宋春雪一眼,“很多年没人为我做衣服了,多谢师弟。” 宋春雪知道他的心思,转身往厨房走。 “反正你如今有师弟,少花些冤枉钱多车些布,我缝衣服挺快的。” 第278章 老大来牵毛驴 “扣扣扣!” 这时,院门被轻轻敲响。 “汪汪汪!” 两只小狗跑了过去。 道长拿着衣服,“我去开门。” 看到外面站着的江夜铭,道长愣了一下。 随即他站到一旁,“你娘在家,进来吧。” 说完,道长将衣服抱到自己的房里,随后出了门。 老大看着道长从西边的厢房出来,便知道他如今住在这个院子里。 他是拉着板车来的,因为知道娘如今烧柴不容易,之前来的时候拉的快用完了,这次出门拉了一车,还将柳木杏木的树桩子拉了些来。 “老大来了,进来吧。” 宋春雪看到老大怀里抱着布包,像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是我让陈凤烙的油饼,我还拉了一车柴火在门外,我去牵进来。” 说着,老大将东西放在桌案上,快速去外面牵着驴车进来。 两只小狗追在他身后吠叫,叫了一会儿,在他的脚后跟闻了闻。 不多时,他们便跟在老大身后,看着他将车上的草挑到后院的草棚里。 后院其实有两间房,还是靠北的。 但跟驴棚鸡圈离得近,平常没住人。 老大环顾四周,两三个月的时间,这院子已经充满了生气。 不经意的抬头,他发现高墙上头竟然垂下南瓜的藤蔓来。 娘真是厉害,在堡子的高墙上头种菜。 他不由爬上去看了看,发现这高墙上头还挺宽敞,种了各式各样小菜的菜园子,比娘之前在李家庄子上的菜园子还要大。 另外两边的墙头上,还种上了各种花儿,有芍药有蜀葵跟百合。 芍药花儿开得正艳,他不由感叹娘到哪儿都这么会过日子。 “老大下来吃饭吧。” 宋春雪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我有话要问你。” 上次她打了程老五就走了,她想知道,程家人有没有找老大的麻烦。 老大来到厨房,看到桌上的鸡蛋炒肉,还有一碟炒过的大骨头,闻着香极了。 “娘给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老大受宠若惊,不由坐在凳子上,“娘,我们一起吃吧。” “我刚才吃过了,你吃吧。”宋春雪坐了下来,“程老五找你的麻烦没?” “没有,他们现在不敢得罪咱家,程家老二被关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他们听说娘跟谢大人走得近,说不准过些日子还得来找你。” 老大的确饿了。 因为车上拉着东西毛驴走得慢,他早上忙活了家里的一会儿才出发的,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 “呵,就算谢大人还在县里,我也不可能帮他们这个忙。谢大人刚正不阿,若是将那种祸害老百姓的人放出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老大没吱声,埋头吃得很香。 宋春雪看着老大好像壮了些,还黑了些,跟年前相去甚远,越来越像个庄稼人。 她心头一酸。 不管分不分家,他成了亲有了孩子,就要像模像样的过日子。 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不想干活的时候还能偷懒。 现在不一样,他是一家子的顶梁柱,为人父母,便再也做不了任性的孩子。 哪怕知道老大前世不孝敬自己,宋春雪如今过了好日子,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疏远老大,作为母亲她心里头有那么一瞬难过至极。 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其实老大现在挺好的,自从发现符纸之后,他不再被陈凤压一头。 他不再是窝里窝囊的老大。 人生在世,求人不如求己。 过日子是自己过的,不管有钱没钱,他都要靠自己的双手。 宋春雪不可能给他买房买院子,让他们搬到县里来住。 那就意味着,她在县里的地也要分给他。 更何况,她早就不是那个把好东西都留给孩子的傻老母了。 没了她的干涉,或许老大跟陈凤以后会过得越来越好。 陈凤不用天天想着算计她的东西,他们会关起门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最近在忙什么,地里的活,陈凤会帮你吗?”她随口寒暄道,“你还大老远给我拉了柴火来,辛苦了。” 老大顿了一下,“不辛苦,我给娘拉东西是应该的。” “陈凤他爹快要死了,还让人带话给陈凤,要她抱着孩子回娘家看他一趟。我给陈凤打了一顿,这些日子乖了,背着孩子也要下地干活。” “呵,她现在也知道了,她的爹跟哥哥都是在算计她,若是被我赶回去了,她只有卖给老头子的份,所以现在家里的活儿不用我操心。”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察觉到老大身上有股狠劲儿。 而他上辈子是个软骨头。 这是个好兆头。 “嗯,不管怎么说,你要安心过日子,立规矩是对的。”宋春雪给他倒了一碗茶,“喝两口解解腻。” 老大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了两碗,不由笑道,“娘买了这么好看的茶碗,看着茶就香。” “那走的时候给你带上,我再去街上买。” 老大脸红了,“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宋春雪又给他续了一碗茶,看着清澈的茶汤低声道,“你是我生的,给你你就拿着。” 老大低头啃着肉骨头,不知为何眼眶又红又酸。 “嗯好。” 看着老大吃得香,过了一会儿,宋春雪温声开口,“你会怪我吗?” “嗯?”老大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怪什么,分家的时候我那么不是东西,娘如今还能认我就不错了。” “还有那时候娘生了病,我都没敢来看你……”说到这儿,老大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嗓子哽的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何那么不是东西,我手头有铜板的,却没想着给娘找郎中来……” 说着说着,老大哭得停不下来。 他将脑袋埋在双臂间,一抽一抽哭得很难过。 宋春雪看着他,知道当初符纸是一部分原因,她从小惯的他自私自利,从不会为别人考虑也是一回事。 如今他们母子离得远了,他自然会意识到曾经的计较和算计,都像个笑话。 可若是离得近了,陈凤就算比从前听话,她还是免不了眼红宋春雪的东西,整日里在老大的耳边撺掇着老大,多要些东西。 但他们如今离得很远,想要见一面都难。 太亲的人,反而不能住得太近。 人心是经不住考验的。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难得你会想到这些,吃完东西睡一觉。对了,你是今日回去还是明日回去?” PS:想出门一趟,这几天攒稿子,一天两章。后续会恢复三章。 好几年没去过省会,没找朋友喝茶了。 第279章 该不会要娶姚曼 宋春雪看到,老大又顿了一下。 “若是家里的活儿不忙的话,住一晚再回去,一来一回挺远的。” 她起身,“老四跟着商队去了,你今晚睡在老四的房里。” 老大有些意外。 “老四真去商队了?” “他年纪还小,会不会吃亏?” “他是不愿意在县里踏实的干小活儿吧,老四从小眼高于顶,估计是看不上赚小钱。但商队太危险了,娘没拦着他?” 宋春雪停在门口,“他已经去过一次了,差点回不来。这回找的这个挺靠谱,是熟人认识的,既然他不爱读书不爱赚小钱,我这回也没拦着,总比偷偷背着我被人骗了的好。” 老大点头,“那老二呢,他写信了没,在军营过得如何?” “写了,信在三娃的屋里,我待会儿给你找来,你自己看看。” 宋春雪心想,难得老大关心起自己的弟弟来。 “好,我待会儿看。”老大边吃边问,“我姐呢,老四没跟她说你们搬到县里住的事吗?” “写了,你姐还没回信,不知道她收到信没。”宋春雪知道他太想问三娃,便主动开口道,“三娃在桃林学堂读书,是县里最好的学堂,最近还被夫子称赞读书认真来着。” 老大听了很不是滋味,但还是点头应和,“那就好。” 宋春雪去了老四房里收拾被子。 嫉妒心是难免的,活了这么久,她知道老大对三娃如今能在那么好的学堂读书很是嫉妒。 但除了嫉妒,他做不了多少改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想法,反思自己,调整自己的思绪。 他能明白宋春雪铁了心要好好供三娃读书,而其他人没资格说什么。 这是偏袒,是强势,也是弥补。 正因为是弥补,他们才无颜开口。 次日,道长还没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宋春雪心中酸涩,师兄总会为别人考虑。 老大要回去了,她蒸了包子,烧了鸡蛋汤。 临走之前,她给老大装了几个猪油脆饼和锅盔,还给了他一吊钱。 一吊钱一千个铜板,也是一两银子。 这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的。 若是给多了,陈凤大概以后会撺掇老大经常来县里。 若是给少了,她心里过意不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了,我原本想着将那只灰毛驴给你的,但毛驴养着很费草料。” “你已经有了一头毛驴,那对母子你养不了多长时间,别卖太早,让小毛驴长大一点。” 宋春雪忽然改了主意,是因为小毛驴迟早是要卖的,她不想亲自卖了。 而那只灰毛驴之前道长一直想要,她要给他留着。 老大郑重点头,“娘我知道了,你肯定舍不得卖给驴贩子,不小心就会进肉行,我会卖给庄里人。” “老家的房子辛苦你时常去看看,过些日子我会回去收麦子,明年那些地可能要让你种一部分,你种不动可以让别人种,但老二说过,家里的地要跟他留着。” “我明白,”老大低头,“我不会霸占他们的地,能多种几年已经是我占了便宜。” 说着,他牵着两头毛驴跟板车,在院子外面套了驴车。 快两个月的小毛驴正憨厚可爱,跟在母亲身边蹦来蹦去。 看得宋春雪心生不舍。 “你回家好好养,别卖太早。” 她又忍不住叮嘱了一遍。 老大笑道,“娘,我会养到八个月再卖的。” 他其实很想问问娘跟道长的事,但怕娘生气,便没有多嘴。 反正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娘自己的事。 “娘,我走了。”老大拿起驴鞭轻轻一挥,“娘回屋去吧。” 宋春雪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还有那个蹦蹦跳跳,跑一会儿又回到母驴身边的小毛驴,视线微微模糊。 …… 半个月不到,寸心堂已经准备妥当。 他们准备端午节那日开张。 宋春雪不由惊讶,“师兄从哪买来的药材,为何这么快就置办齐全了?” 道长神秘一笑。 “你猜。” “……”还卖关子,宋春雪随便猜道,“你给药贩子显摆你的本事了?” “嗯,这么说倒也没错,”道长捋了捋黑亮的胡子,“是梅阳替我找的靠谱的药贩子,两日功夫就办妥了。” 宋春雪很是意外,梅阳竟然愿意帮道长的忙? “还有一件事,我看梅阳好事将近,估计要不了半年,他就能娶得良缘归,”道长叹了口气,“唉,师弟啊,你没机会了。” 宋春雪哼笑两声,“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道长不是很清楚吗?” “但你对他,的确动了心思,对不对?”道长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声音低沉,“你若是心意坚定,没拿师父给的符,或许过些日子跟梅阳议亲的人是你。” “他是你的桃花没错,但我看得出来,他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反而能打动人心。” “也怪我非要带你入道,若不然……” 宋春雪踹了他一脚,“师兄别说了,你老人家把这身本事少往我身上用。” 道长呵呵一笑,盘膝坐在石凳上。 他拿起茶罐子给宋春雪倒了半杯茶,又将剩下的一半倒在自己的茶杯里。 桂圆干的味道十分明显,清香不已。 “很快就要到端午了,等过了端午,我就要去山上道观里住了。在瘟疫来到这边之前,我不会去医馆坐诊,想上山好好清修一阵子。” 他将井水倒进茶罐里,语气轻缓温和,“我走之后,师弟可别懈怠。” “放心,我现在可比师兄还认真。”宋春雪没有阻拦,“离端午没几日了,我得好好准备些吃食,师兄从前是怎么过端午的?” “包粽子,划龙舟,挂钟馗像,挂艾草,饮雄黄酒……” “粽子是什么东西?”宋春雪好奇,“怎么做的,你会吗?” “用糯米和粽叶包的,咱们这边没有。” 宋春雪点头,“雄黄酒酒肆里有卖的,到时候买一壶尝尝。那道长会画钟馗像吗?” “会,明日我就画两幅。” 正闲聊间,两只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狗子,忽然翻起来往院门口方向跑。 “汪汪汪!” 人还没敲门,他们便吠叫起来。 “扣扣扣。” “宋姐,我是姚曼,你在家吗?” 道长看向宋春雪,“找你的。” 宋春雪打开门,却看到了姚曼的身后,还跟着个梅阳。 “你们二位怎么一起来了?” 宋春雪站到一旁,“进来吧。” 她在想,梅阳要娶的人,该不会是姚曼吧? 第280章 别再纠缠她 姚曼进了院子,不由好奇的看向宋春雪。 “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道长师兄,张道长。”宋春雪看向站起身来的道长,“师兄,这位是我的朋友,酒肆老板娘姚曼。” “幸会。”道长微微颔首,坐下喝茶吧。 而梅阳一进屋,闷不吭声,只是盯着宋春雪看。 宋春雪被盯得莫名其妙。 不由凑到姚曼跟前,“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姚曼无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是他非要让我来的,他一个人不敢来。” “他说你跟一个道士在一起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梅阳坐在石桌前,高大魁梧的身形,瞬间显得四个人围桌而坐有些拥挤。 宋春雪一转头,对上梅阳直勾勾的目光。 她心里有些发毛,“梅兄弟今日来,可是有事要说?” “是,我娘替我相中了一位姑娘,今日特地来找道长算日子,找个良辰吉日成亲。” 宋春雪淡淡道,“那你问道长吧,要知道你们俩的生辰八字。” 梅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头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道长拿起来仔细一看,“你们俩的属相很适合今年成婚,有好几个良辰吉日。” 道长掐了掐手指头,“离得最近的,便是五月二十六日,再远一些,便是八月二十八,十月初六也行。” 宋春雪转头跟姚曼聊着什么,对此事毫不关心。 她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们俩要成亲,吓我一跳。” “我有那么傻吗,人家中意的人是你,就算我想,人家也不愿意。以后可让咱们俩怎么走动,那不是折磨人嘛。”姚曼没好气的,“我还不如继续跟我那白面书生厮混。” “……”宋春雪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人是故意试探你来的,但他脑子肯定有问题,你明明都不在意,他自作多情什么。难不成你还会挽留他,说是要嫁给他?” “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年轻的来,我最近正好认识一个私塾先生,家境贫寒,长得斯斯文文……” “咳咳,”道长轻咳一声,“要不你们俩去屋里说话,贫道我听的一清二楚。” 姚曼顿时红了脸,拉着宋春雪要走,“我们去屋里说,你们俩忙你们的。” “等等!”梅阳忽的站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宋春雪。 “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他隐忍克制的神情,仿佛宋春雪是负心女一样。 宋春雪无奈,“你专程当着我的面算这个,不会是觉得我后悔不已,想要嫁给你吧?” “你既然来算日子,就跟那姑娘好好过日子。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其他的,我没什么可说的。” 梅阳紧紧地抿着唇。 道长悠悠的喝着茶。 “明明前些日子,你对我并非毫无心意,我亲了你的时候……” “你那是耍流氓,我打了你没有?”宋春雪气恼道,“你给我出去,别以为我今日不敢打你。” 姚曼也生气了。 “梅阳,宋姐的心意你也看清楚了,就算你前些日子使尽浑身解数想讨她欢心,宋姐守寡多年,就算一时动了念头,那也是因为你的的确确是个男人。” “但人家没有要跟你过日子,都这把岁数了,孩子都好几个,难不成跟你发生了什么,就得以身相许?” 姚曼气恼道,“那之前那些被你调戏过的姑娘,岂不是都得嫁到你家去,你养的过来吗?” “你闭嘴!”梅阳直直的盯着宋春雪,“可我真心想娶的人,只有你宋春雪。” 说着,梅阳看向道长,“还请道长帮我合一下我跟她的八字。” “……”宋春雪气恼至极,转身去厨房拿了根擀面杖出来,气势汹汹的指着他,“你走不走?” 姚曼不知所措,她今日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春雪,我是真的想……” “砰!” 宋春雪的擀面杖直接敲在他的胳膊上。 “梅阳你还当自己是二十岁的愣头青呢,我说了不想嫁人就是不想。上次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就算我要嫁人也不会选你!” 梅阳站着没动,脖颈跟牛板筋似的,眼眶微红,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你们俩属相不合,实在不行我替你们俩合一下。” 道长见他们争执不下,不由看向宋春雪,“师弟,说说你的生辰八字。” “我不知道。” “嗯?” 宋春雪没好气道,“我爹娘死得早,生我的时候我几个姐姐还小,哪里记得那天什么日子。旁人更不用说,反正没人知道,我自己选了个,肯定做不得数。” “……”道长的神情有些哀伤,“那你自己选的什么日子?” “我是属龙的,二月二不是龙抬头嘛,我选了初六,应该不会差。”宋春雪认真道,“几个姐姐只记得生我的时候过完年了,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正月,我没有骗你。” 随后,她看向跟门柱子一样的梅阳。 “梅阳,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是还为这种事来烦我,别怪我下手太狠。” 她越说越气,撩起袖子指着他。 “他娘的,你今日惹恼我了,再敢多说一句,我剁了你喂狗信不信?”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看你就是欠抽,非要打个你死我活你才罢休?” 梅阳愣了,顾不得生气,脑袋往后仰着,不然被她手中的擀面杖戳到眼睛。 姚曼不由悄悄的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的道长,心想宋姐身边不缺好男人。 难怪她对梅阳心如止水。 “你别用擀面杖指着我,我不问还不行吗?”梅阳轻轻的拨开眼前的擀面杖,“既然不能过日子,以后能不能交个朋友?” “交个屁的朋友,我又不是流氓。”宋春雪指着他,“快走,别逼我放狗咬你,我家的狼狗已经长大了!” 梅阳低头看着站在宋春雪两侧,龇着牙准备随时咬上来的狼狗,心虚不已。 “好,我再也不试探你了。但你也别误会我,我没打算娶旁人,这么些年都过来,我不是那种人……” “缘分已到,梅兄弟还是娶了吧。若是错过这个,你可能到六十岁才能成家。既然不修道不出家何必执着,别耽误了人家姑娘。”道长将一张符递给他,“你们两家挑一下日子,早些完婚。” 梅阳接过符纸,“那便多谢道长,多少钱?” “送你的,就当是,替我师弟清理桃花了。”道长淡淡道,“以后别再纠缠我师弟,你如今打不过她的。” 第281章 端午节将至 梅阳被道长亲自送出了门。 宋春雪跟姚曼去了屋里说悄悄话。 一进屋子,姚曼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宋春雪,打听道长的事。 宋春雪不爱讲这些,她明白,姚曼是带着好奇的目的打听这些的,并非关心她。 虽说她如今就跟姚曼走得近,但最初愿意借银子给她,就是知道她的人品不错,值得信任。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宋春雪发现她们是两种人。 跟姚曼聊天让宋春雪觉得有些吃力。 她是沉闷的人,而姚曼是生意人,善于跟人打交道,话也多。 宋春雪平日里没话,投机的时候才会喋喋不休。 但姚曼问,她还是大致讲了她跟道长结识的经过,免得被她误会。 “啊?这么说,你忽然撞了大运,是从道长给你的招财符开始的?” “那我也要跟道长买几张,最多能买多少张?”姚曼好奇道,“二十张可以吗?” 宋春雪笑了笑,“那你去问问道长。” “先不着急,我就是想问问,你跟道长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宋春雪点头,“没有。” “嗯,也是。虽说道长是可以成亲的,但修行之人,若是成了家肯定会有牵绊,对修行不益。一般道法高深的道士是不会成家的,你也别让自己动了心思,若是坏了道长的修行就不好了。” “道长是很多穷苦人的救星,像你一样得到道长恩惠的人不在少数,若是你将他拐回家,以后他就要少救很多人。” “能跟道长成为师兄弟,已经是你几辈子修行来的福气,道长这样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人,没人配得上。” “既然你也修了道,那便好好修,将来也多行善事,多救救我们这些水深火热的老百姓不是?” 这番话说的在理,但宋春雪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仔细一回味,姚曼在说她配不上道长。 这是大实话,但实话不顺听。 “那我去找道长买几张招财符。”说着,姚曼起身道,“我还要回去照看生意,就不跟你闲聊了,改日你来我的酒肆,我给你介绍那私塾先生可好?” 宋春雪很快调整好心绪,淡淡的应了一声,“好,改日去找你。” 嘴上这么说,但宋春雪的心里有些不悦。 为何姚曼也觉得,她就非要个男人不可? 宋春雪跟在姚曼的身后,来到院子里,看着姚曼向道长买招财符。 “一百文一张?” 听到价格,姚曼有些犹豫。 她看了眼宋春雪,却没有说什么。 “那我买两张,回去试试灵不灵验,等灵验了我再来买。” 道长点头,“也好。” 他看向宋春雪,“师弟,去我房里桌上拿两张。” “哦不对,我画的好像用完了,不如把师弟画的给我两张。” 宋春雪看向姚曼,果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迟疑和不悦。 道长微微笑道,“我师弟的招财符画的挺好,比我的还管用,信士不要吗?” 姚曼笑着看向宋春雪,坦诚道,“你知道的,熟人之间就是这样,就算宋姐画得再好,也没有修行多年的道长画的管用,要不还是请道长为我画两张吧,我等着。” 道长缓缓起身,“也行,请信士稍等片刻。” 宋春雪面无表情,指了指石凳,“坐下喝茶吧。” “唉好。”姚曼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宋春雪,“我不是嫌弃你画的招财符,下次再买你画的,怎么样?” “嗯,没事,毕竟师兄是正经道士,我才学了多久,画的好才怪。”宋春雪微微一笑,换做是她也会买道长的。 不多时,道长拿着两张符从屋里出来。 姚曼掏了两百文,千恩万谢的走了。 大门合上,院子里恢复宁静。 道长又换了新茶叶,煮了一罐倒在她的茶碗里。 “心里不舒坦了?” “有点。” 宋春雪长叹一声,似笑非笑道,“但人家说的是实话,但我没必要听别人挑我的毛病,我们俩还没熟到那个程度,以后少往来就好。” 不管她现在过得多好,在姚曼眼中,她还是那个在李家庄子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 若不是踩了狗屎运,她如今还在那个山沟沟里,在黄土里刨光阴。 “知己难觅,商人重利,你不要难过才是。你这个朋友倒也讲信用,运势也不错。就是别太深交,免得将来独留你暗自伤怀。” “师弟很容易错信别人,以后跟人打交道要有所保留,三分真心七分教养,别太较真。” 说着,道长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串,“这是雷击桃木做的串珠,随便戴着玩。” 他将手串放在石桌上,兀自添了杯茶,“等以后我遇到雷击枣木,再给你做一条。” 宋春雪意外,不由拿起手串看了看,光滑圆润很匀称,但珠子很大,是师兄的。 “师兄,你该不会是在安慰我,拿我当小孩子哄吧?”她将手串递了回去,无奈失笑,“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会因为这种事伤心流泪不成。” “我知道桃木是辟邪的,这手串师兄戴久了生了感情,别轻易送人。我不爱戴这些,干活的时候有些碍事。” 道长起身,“还不领情,算了,瞎费功夫,我去睡一觉。” “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刚学的。反正放在我手里就是浪费,师兄拿着说不定晚上还能打鬼呢。” 道长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往西屋走,“你还猜对了,这手串真的打过鬼,还打过三回。” “……”宋春雪就是随口一说。 “今日不出门了,晚上我要吃洋芋盖被儿。” “好,那我摘一把葱来。” 洋芋盖被儿,顾名思义,便是炒洋芋条上头盖上被子。 洋芋条儿炒得油油的,多倒些水烧开后,上面盖上擀好的荞麦面片。 有些人叫焖面,洋芋上头可以闷各种面,甚至可以闷馍馍。 这个饭通常在下雨天才会做,因为有些干,大太阳天咽不下去。 道长今天喝了太多茶,估计才想吃。 端午将至,街上逐渐热闹起来,卖各种香包彩绳的人越来越多,远远望去,七彩飘扬。 到了端午,每个人手上都会绑花绳,据说不会被蛇缠住。 这个习俗打宋春雪记事时就有,估计有蛇的时间长了。 这几年的蛇特别多,走到哪都能碰到。 有的盘在路上,有的在墙上的洞里,草丛中屋子周围都有。 但再过五六年,这里的气候变幻异常,一条蛇也见不到。 “娘,你也会缝香包?” 看到宋春雪拿着针线,像模像样绣了个老虎头的样子,三娃惊讶又好奇。 第282章 重回儿时之感 “怎么不会,我只是以前地里的活儿忙,顾不上做这些精细活儿。” 宋春雪将缝好的小香包递给他,“这是给你的,我绣的有些丑,给你在街上买了个,可以跟你的同窗一样挂在腰间。” 三娃捏着各式各样的香包,“我要娘做的,何必花钱买,娘做的很好看。” 说着,他喜滋滋的挂在腰间。 “明日就是端午,夫子会带我们去东山顶上垒土块堆高高山,我还没见过呢,据说还要点火放炮仗,天不亮就要去,娘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 “不去,我去凑什么热闹,早上我还要做花锅盔呢。” 三娃笑道,“那你可以跟道长去,道长要去山上祈福上香来着,娘如今也算是半个道士了,可以去见见世面。” “娘,凉粉能吃了吗?” 看到案板上晾着的凉粉,三娃馋的流口水。 今日热的厉害,三娃都流汗了。 “能吃了,你自己切。” 宋春雪将缝好的香包收起来,“晚饭吃什么?” “凉粉甜胚子都有,娘还想做什么?”三娃将透亮的凉粉切成细条放到碗里,“你跟道长吃吧,我待会儿吃些甜胚子就去找同窗玩。” 三娃这么快有了玩伴? 宋春雪从怀里摸出二十个铜板,“那你去玩,对同窗也别太小气,人家给了东西吃,你也要买,礼尚往来。” “娘,我还有钱。” “你的留着慢慢花,这是我给你的。” 三娃不由感叹,娘如今真大方。 “道长怎么还没回来,他的医馆明日开张吗?” “嗯,明日开张。” “那我明日跟同窗一起去看看,让他们认认路。”说到这儿,三娃凑到她跟前,“娘,我有个同窗知道你会画招财符,他问十文钱能买一张不?” “能,你的同窗就十文钱,若是旁的生意人,一百文一张。” 三娃顿时双眼放光,“这么赚钱吗,娘能不能教教我。” “好好读书,别想着赚钱,等你不读书了再想也不迟。” 三娃摸了摸脑袋,“哦,知道了。” 晚上,道长从外面回来。 他脱下外衫径直往厨房走,“师弟,有浆水没,怎么这么热。” “有,用韭菜炝过的,刚晾凉,我给你舀一碗。”宋春雪嘀咕道,“之前大家说县里比乡下热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山上就凉快些,过几日我就要去山上住,这平川里太热了。” 说着,道长咕咚咕咚,仰头一连喝了两碗浆水。 被炝过的味道更香,宋春雪还在上面撒了切碎的黄花,真是色香味十足。 “医馆的事都准备好了吗,爆竹买了吗?” “买了买了,明日午时开门就行。上午师弟随我去山上,给祖师爷上柱香,可好?” 宋春雪点头,“当然好,我前几日刚给自己做了身深青色的道袍,还没穿过呢。” 睡觉前,她给每个人的手上脚上绑了五彩绳,道长拒绝也没用。 …… 次日,五月初五。 宋春雪起了个大早,鸡叫一遍就去敲三娃的房门。 三娃要上山,虽然困,却一点也没耽搁从床上跳下来。 他放了那么多年的羊,还从未跟那么多人一起出过门,更没有闹过端午。 以前在乡里读书,他听过别的庄子上,大人带着孩子在端午去山顶上烧香点火,就是没有亲眼见过。 他换上娘给他做的新衣裳,匆匆洗了脸,甜胚子就着锅盔吃了几口,便着急跑出了门。 道长穿着宋春雪做的那套衣衫,慢悠悠的洗了脸喝了茶。 看到宋春雪还在烙锅盔,不由上手一起烙。 “这么大的锅,你一次可以烙三个。”说着,道长将大大的白面饼贴在锅边,盖上锅盖坐在凳子上烧火,“你去换衣裳,这几个锅盔我看着。” 宋春雪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惊讶到。 “是啊,我怎么老老实实的一锅一个烙,还是师兄的脑子好使。” 道长低头往灶膛里塞了把麦柴,用烧火棍捅了几下,“人笨没办法。” “……” 宋春雪匆匆换了衣裳,脸上稍稍抹了一点油膏,又想起来鸡和毛驴喂了,但两只狗还没喂。 两只狗子这会儿围着她的腿拱来拱去。 等她喂了狗梳好了头发,要出门的时候,又想起来出门要带荷包。 道长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环一只脚在外面,看宋春雪跟陀螺一样跑来跑去。 “慢点跑,一样一样来,去晚点也没关系,祖师爷今日又不只吃我们的香火,你急什么。” 宋春雪好不容易收拾好,一转头看到厨房门没关。 两个狗子长大了,厨房门不关严实,回来的时候估计能翻了天。 她快速的跑到厨房门口,“这么多年很少有人站在门口等我出门,你说我慌不慌。” 道长无奈,“我又不骂你,你跑什么。” “好了好了,走吧。”锁上大门,宋春雪兴奋不已,有种回到小时候,跟姐姐们一起去山上烧火的感觉。 一抬头,她看到斜对面田嫂子的大门口挂着柳条。 “忘了忘了,师兄我忘记在门口插柳枝了。” 从前在乡下,端午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外面折柳枝,今天光顾着围着灶台转了。 “没事,我们下山来了再挂也不晚,”道长无奈的笑道,“过个节,师弟怎么跟打仗似的。” 宋春雪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高兴嘛,一辈子没这么悠闲的过过端午。” 她抬头看着道长,不由拱手笑道,“师兄,端午安康。” 道长拂尘一甩,拱手还礼,“师弟,端午安康。” 听到师兄这样说,宋春雪心头的喜悦更甚,她喜欢这种仪式。 这一刻,她仿佛忘记自己的年龄容貌,忘记外在的一切,像七八岁的小孩一样,只知道上山过节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她不由加快步伐,“师兄快点。” “唉,前几日还觉得你修得像模像样来着,一个端午就打回原形,没想到师弟玩心挺重。” 道长不得不加快步伐,跟后头有狗撵着似的,没多久便来到东山半山腰的闲云观。 “二位师叔来了,我们等着你们一起上香祈福呢。” 道观内有一个年轻的弟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位年轻妇人,怀中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旁边还站着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上次没跟你,这是这观里的守门弟子,名叫王守明,今后也是我们医馆的小郎中。这是他的妻儿,以后我们会经常打交道。” 王守明对宋春雪拱手道,“见过师叔,没想到师叔这般年轻。听说师叔十分擅长画招财符,不知能否送弟子两张?” PS:扯了太多暧昧戏,接下来要拉快节奏,所以提前写了端午,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283章 登高 “嗯?” 万万没想到,第三个主动向宋春雪要招财符的人,会是道观里的守观人。 宋春雪心想,自己好像出息了。 她不由看向师兄,从荷包里掏出两张递给王守明。 “今日出门正好带了两张,虽说没有师兄说的那么好,但你可以试试。” 在家修行,上有老下有小,钱财最重要。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招财符,假的亦是。 “多谢师叔。”王守明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揣到荷包里。 “二位师叔来上香吧。” 道长在大大的桌案上,用小麦画了个符。 宋春雪将自己带来的甜胚子和锅盔,供在桌案上。 虽然她不认识上面供着的神仙塑像。 随后,道长带着大家一起上香。 其实这山上的庙有不少,但道家修建的都比较零散。 气派又完整的大庙里住的是和尚,这山上的和尚最多。 本地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直信奉的神仙庙宇,属于道家还是佛家,有灵就成。 这里的道士大多数是居家道士,几乎没有全真派。 “走吧,我们也去山顶上看看他们垒高高山,我带些香表。”道长看向王守明,“孩子们待会儿要吃贡品讨吉利吧,你陪着妻儿还是随我们一起去?” 王守明看向抱着孩子的妻子,“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吧,山顶上很陡峭,我怕抱着孩子下不来。” “也好,那我跟师弟去山顶。”说话间,道长已经跨出庙门。 宋春雪冲他们一家子点点头,跟在师兄的身后。 今日他们起得早,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太阳才刚刚升起。 他们师兄弟腿脚麻利,两刻钟就爬到了最高处。 远远看去,一群少年用土块和细土,垒了两米高的小山,正在点火。 这里是庄狼县最高处,比左手边的桃花山还要高,俯视山下的一切,她甚至看不到自己家的院子在哪。 “师兄,你去烧香吧,我在这里看看。” 她不想过去凑热闹,今日来山顶上的都是男子。 “也好。”道长微笑道,“你可以在此打坐,今日的天地之气非同寻常。” “好。” 宋春雪盘腿坐下,抬眼望去,对面山头上的太阳宛若橘子,照得她胸膛暖融融的。 虽然不知为何不同,但宋春雪心里有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昨日到现在,一直在心田涌动。 她在一群少年的欢声笑语中,盘膝而坐,没有运气,只是单纯的欣赏着高处的风景。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自己身边,不用猜她都知道是三娃。 “娘,你也来山顶上了,怎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说着,三娃在她身边坐下,也不管地上的草跟土会不会弄脏新衣裳。 “玩?” 宋春雪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小孩子一起玩吧。” 三娃没有说话,微风拂面,旭日暖身。 “娘,是不是觉得跟做梦一样?” 三娃扯了两根狗尾草咬在嘴里,脸上带着无法遮掩的喜色。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家里放羊呢。娘每天早晚都在地里忙活,还在铲蒲公英卖钱,一大袋子才卖几十文。” 三娃深吸一口气,“这多像一场梦,梦里我都不敢穿这么好看的衣裳。” 宋春雪转头看着他,满满涨涨的酸涩和甜蜜快要撑破胸膛。 她面带微笑,忍不住揉了揉三娃的脑袋,“是啊,我记得那个时候,咱们俩就是家中最苦最累的,其他几个都像是咱们家里的祖宗,我一直觉得亏欠你。”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抱怨,便让我在路上一直捡银子,让我们俩过上了好日子。”她眼里闪烁着泪花,“三娃,你现在开心吗?” 三娃点头,将脑袋贴到宋春雪胳膊上,不想让她看到他眼中的湿意。 “嗯,我太开心了,恨不得从这高山上一路蹦下去,像猴子一样翻跟斗,连滚带爬滚到山底下那块杏树林里,好好的撒个欢。” 宋春雪看了看这边的山坡,“这儿滚下去估计骨头都要散架,你去那边山坡缓和一些,不会摔得太疼。” 三娃笑着拍了拍宋春雪的胳膊,“娘还真愿意让我滚啊,我今天穿的新衣裳呢。” 说着,他抬起屁股蹲在地上,“穿着新衣裳就得端着。” “没事,弄脏弄破了,我再给你做一身,咱有钱。” 三娃仰头大笑,“对对对,咱家现在有钱,不用担心这个。但浪费了不好,老天爷收回去怎么办。” 宋春雪的心倏地受惊,不由点头,“说的也是。” “我本来想再买一群羊雇个人放的,但想到养那么多羊最终是用它们的命来换钱,我觉得还是继续种地的好,草木被割断感觉没那么残忍。” 三娃惊讶的看着她,“娘竟然有了这样的觉悟,难道娘以后想吃素不成?” “难说,吃肉塞牙缝,牙齿老得快。”宋春雪笑道,“但没那么好戒,你看道长,他虽然是正一派,我估计他最初想修的是全真派。他能戒女色却戒不掉酒肉,可见口腹之欲有多难。” 三娃点头。 “该下山了。”道长走到他们身后,俯视山下的风景,“早知如此,医馆开张的日子就挑在明日了。” 说着,他也席地而坐,拍了拍膝盖道,“要不就改到明日。难得登高望远,我们再坐会儿。” 宋春雪哭笑不得,“日子是早就挑好的,师兄临时变卦妥当吗?” “怎么不妥,明日也是黄道吉日。”道长不甚在意道,“医馆跟别的不同,估计就算今日开张,他们开开心心的过节呢,总不会因为好奇跑进医馆把个脉。” 他从腰间摸出个小小的酒葫芦,“师弟喝酒吗?” “不喝,我怕滚下去。” 道长仰头喝了一口,“待会儿下山去尝尝雄黄酒。” 说着,他将酒葫芦递给三娃,“来,喝一口。” “别,师兄,三娃跟老四就是一杯倒,真的会滚下去。” 道长面露遗憾,“啧,那你更要多喝。” 宋春雪还惦记着回家挂柳枝的事。 道长说按理来说挂艾草更好。 “对啊,往年今日我会割艾草,但今年我忘了种,还得去街上买人家的。” 道长摇头,“不用买,王守明就在山上种了一片,我们下去折一些不就好了。” “那更好。” 三娃在一旁笑道,“道长若是一直住在我家就好了,感觉我娘有个人陪着笑容也多了。你们不是师兄弟吗,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 他看向道长,“住在我家,一日三餐都有人做,道长为何要去山上?” 宋春雪悄悄拧了把三娃的大腿。 三娃面不改色,“道长是要避嫌吗?” 第284章 要不把个脉 道长揉了揉三娃的脑袋。 “都有,我作为师兄,于情于理都不该在师弟家中常住。在山上住有在山上住的好处,接下来的两个月,山上会有不少事,住在山上也方便些。” 他拍了拍三娃的肩膀,“我以后也会时常来找你们吃浆水凉粉,天越来越热,中午会来找师弟蹭饭吃。” 三娃笑着点头,“嗯,道长常来就好,不然我娘就跟李大嘴一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啪!” 宋春雪重重的拍在三娃的腿上。 “我又不怕一个人待着,李大嘴就是个闲不住的,管不住自己的嘴而已。” “你瞎操心啥,师兄在街上开了医馆,中午吃饭离得近。夏日还是山上凉快,住山上挺好。” 说着她起身,“热起来了,赶快下山摘些柳枝艾草挂在门口,不然我不踏实。” 道长不慌不忙,“急什么,我今日又不开张。” “但王守明他们不知道啊。” 宋春雪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如此亢奋,悠闲不得一点儿。 下了山来到道观,王守明得知今日不开张时,急忙牵着孩子往外跑。 “我要跟雷先生说一声,免得他等得着急。” 道长抬手,“不慌不慌,雷云知道我的性子,等不到我们来,会找其他的事儿做。” “等我们去桃花山上的庙里烧炷香,回来去酒馆喝两杯雄黄酒,如何?” 王守明点点头,“好,那就按师叔说的来。” 宋春雪手里拿着柳枝跟艾草,惦记着回家挂门口的事。 三娃小声道,“娘,我回去将这些东西挂在门口,我跑得快,在医馆等我。” “也好。” 只见三娃跟一阵风似的沿着大路跑到了街上。 道长知道师弟的执念,便没有多问。 来到医馆,大家看到了坐在桌案前看书的雷云雷郎中。 雷云四十岁左右,两鬓斑白,身形略显憔悴,身上穿着石青色的长衫,沉默内敛。 “久闻道长收了一位民间师弟,幸会。”雷云朝宋春雪拱手行礼。 “幸会幸会。”宋春雪笑道,“师兄心善,拉了我一把。” 雷云微微摇头,“道长不会无缘无故拉人一把,没有慧根的人做不到坚持自修。” 他还要说什么,被道长拉了一把向外走。 “道长临时决定明日再开张,我们今日好好的过节,去桃花山上转转,回来请大家喝雄黄酒。” 雷云无奈,“道长还真是老样子,有一出是一出。” 张道长反驳,“偶尔变一回卦,才是人生常态。” 众人笑而不语。 他们在医馆外的街上看了看香包,不多时三娃带着牛皮水袋回来。 宋春雪接了过来,笑着给三娃顺气,“还是你想的周到,跑慢点都出汗了。” “没事,一会儿就好。”三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娘,过节真好。” “傻孩子。”宋春雪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都这样过。” …… 王守明的妻子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回了家,其余人在桃花山上烧了香,下山时已经到了午时。 他们顶着烈日下了山,找了家有卖雄黄酒的酒馆,点了一桌子菜,相聊甚欢。 道长跟王守明喝的最多,还在饭桌上教起了修炼法门。 宋春雪喝了两杯雄黄酒,还是觉得杏花酿好喝,另外要了一壶来。 三娃滴酒未沾,他本就不胜酒力,待会儿可能还得背着娘回家。 中途,宋春雪掏出荷包,让三娃去结账。 师兄的那些银子不经花,还是留着他做善事吧。 等他们从酒馆出来,已经未时三刻。 太阳没那么晒了,王守明带着孩子回了家。 道长刚出门没多久,就被人拦住了。 “道长,我们家院子来了一条蛇,很粗一条,我们都不知道怎么送走,请道长给我们看看吧。” 那人一出巷子,看到道长的时候快哭了。 “还好在这儿遇见道长,不然我们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道长笑了,“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不就是条蛇吗,别惹他就行,带我去看看。” 说完,他转头看向宋春雪,“师弟你们回去吧,我去看看。” “好,师兄去忙吧。” 宋春雪看向三娃,“想不想去河里洗脚?” “想!”三娃开心不已,“同窗们都约着去河里抓蝌蚪去了,没想到娘也想去。” “要玩就玩得尽兴些,走吧。” 三娃不由跳了起来,“没想到娘比我还爱玩,以后你想去河里洗脚,叫上我呗。” “好,你不怕被人笑话就好。” “怕什么,别人家的娘只会拿着棍子追着打,让他们羡慕去吧。” * 五月初六,寸心堂医馆开张大吉。 他们扯下红布,放了几串鞭炮,便打开门来等着病人上门。 知道这家医馆是道长开的,很多请过道长办事的人进来凑热闹。 没病的有病的都来请了脉。 宋春雪坐在一旁,也没什么忙可帮的,跟路过的姚曼寒暄了几句。 “没想到你悄没声的,就跟道长开了家医馆,真是让人没想到。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若不是我刚好路过看到,你就不打算不告诉我呗?” “开张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多叫几个人来捧场。” 宋春雪无奈,“医馆开张,又不是面馆开张,多叫些人来把脉吗?” 姚曼看向不远处,坐得端正,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张道长,压低声音道,“我觉得道长的符很管用,不知道他诊脉如何,我去试试。” “那你去试。” 看到姚曼脸上的笑意,宋春雪心想,她该不会是看上师兄了吧? 她饶有兴致的盯着有些害羞的姚曼,在师兄面前坐下。 怕听不清师兄说什么,她往跟前挪了挪。 “阴阳两虚,脾胃不和。” “少吃荤腥,节欲。” “早睡早起,少操劳。” 这些字眼跳到宋春雪的耳中,她连忙别过脸去,往旁边挪了几步。 不多时,姚曼红着脸拿着方子取了几副药。 宋春雪跟刚进医馆的老人说话,老人收拾的干干净净衣服上有补丁,她的孙子搀扶着他,问有没有便宜的药方。 “有的,我们医馆的药很便宜,今日张道长坐诊,婆婆不妨试试。” 道长开的医馆,再穷的人都能吃得起药。 等她带着老人坐下来诊脉时,发现姚曼已经离开。 “师弟要不要顺便把个脉?” 第285章 师弟咱不至于 她想不开才会让师兄把脉。 宋春雪连忙摆手,“师兄客气,我好得很,不用把脉。” 道长看着那对祖孙小心翼翼的背影,轻声感叹道,“他们带了五文钱来瞧病,等过些日子,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师弟可愿意分文不取?” “当然,”宋春雪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压抑着激动淡淡的问,“师兄可是愿意教我了?” “一口气吞不了胖子,我先教你诊脉,之前送你的那副经脉图要时常看,医道不分家。等你以后认识的字多了,师兄为你准备的书不少,可能会耽误你不少事。” 宋春雪笑道,“我现在不用亲自种地了,耽误不了。” “那就好,我先教你诊脉。”说着,他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将手指搭在自己的腕间。 “这三根手指的位置,代表寸关尺,依次代表的脏腑是心肝肾,轻按的时候是小肠,胆,膀胱……” “师兄你慢点说,我记性没那么好,再说一遍。” 一旁给病人请脉的雷云微微摇头,“道长现在教这些,她学得会吗?” 王守明小声道,“小师叔刚开始不识字的,但半年时间不到,她就会画符了,我觉得她能学会。” “嗯,难得她有这份毅力。学医难,这种小地方学医的人少之又少,赤脚郎中都忙着种地,若不是祖传的,从小时候就开始学,很难学到真本事。但愿她能坚持下去,可别一时心热。” “小师叔看着很沉稳睿智,跟旁的妇人不同,就算学不久,学一点是一点,平日里头疼脑热也能自救不是。” 雷云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王守明低头微笑,“我就是没什么大志向罢了。” …… 晚上吃过饭,宋春雪又在油灯前看书认字。 她觉得自己认字的速度太慢了,要多认几个才好,不然有那么多东西要学,她连字都不认得可怎么好。 相较于打坐修炼,她更想学点医术。 年轻的时候太拼,地里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在干,有时候露水没干她就在地里除草,小肚子不舒服的时候她也没少干力气活。 过几年,等年龄上去了,那些老毛病会折磨得她睡不好吃不好。 她主要是想救自己,多学一些总归会对自己的身体好点。 她如今有钱瞧郎中,但她这个人很着急,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毛病,除了吃药还有哪些事要注意,才能保重身体。 等她学的多了,等五六十岁,出现瘟疫的时候自己也能救自己。 她地里种的那些药材,宋春雪想知道他们能治什么,平日里泡茶喝会不会喝出毛病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比闲的没事,忍不住去外面找男人的好。 男人会跑还会死,但学到手的东西会跟她共存亡。 她不想活了两辈子,脑子里还空空如也,只记恨着谁谁谁对自己不好。 “扣扣扣。” 宋春雪抬头,看到道长站在门口。 “师兄进来说话。”她放下纸笔,注意到师兄手里拿着几本书。 “这些都是我珍藏多年的书,我用不着了,送给师弟。” 宋春雪双手接过,“多谢师兄。” 道长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很有读书人的样子,说实话,师弟让我刮目相看。” 宋春雪真诚道,“多亏了师兄,让我重新做人,没有嫌弃我不识字,愿意耐心的教我。” “师兄明日就要搬到山上去住了吧,你东西收拾好了没?” 她自顾自道,“明日我要送师兄上山,去师兄的住处看看,被褥什么的太旧了,我们换新的。” “师兄有时候心细,大多时候却是得过且过,很容易凑合,太会省钱过日子了。缺什么东西,让师兄给你买,师兄不能拒绝。” 道长哭笑不得,“师弟如今财大气粗,还非要给我花钱是吧。我对吃穿住行不挑的,能过得去就行,反正走到哪儿都住不长。” “那师兄打算何时去下一个地方?” “还不知道。” “那不就结了,我给你买的新被褥,你走的时候可以送给我,又不会浪费,反正我家孩子多,总能用得上。” “旧的能盖,没必要花那个钱。” 宋春雪坚持,“师兄心怀大义,眼里都是天下苍生穷苦百姓。我是个俗人,师兄待我好,我便想回报师兄,让师兄睡得舒服些。” “更何况,师兄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曾经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吃穿讲究,不然你也不会买那么好的砚台。” 道长沉默,有些惊讶于她的眼光毒辣。 他低头看着衣袖,轻声回答,“你猜的不错,我的确出身富贵人家,但后来我早将自己当成流浪道士,不讲究那些。” “师兄不讲究,总不能拒绝师弟的一番好意吧?” 说着,她从一旁的箱子上取下一套料子轻薄的衣裳来,还有两双崭新的布鞋,里面塞了袜子。 “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热,师兄的衣服看着都厚,这是我的心意,师兄收下吧。” 在昏黄的烛光下,道长也能看得出,她手上的布料穿在身上定然柔软舒适。 还有,她做的布鞋跟他脚上的一样,黑白相间的麻布很耐穿。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道长鼻头酸涩。 他双手接过,起身往外走,“那多谢师兄了,早点歇息。” “好,师兄慢走。” 宋春雪起身将门合上,没有看到道长差点踩空台阶扑到院子里。 …… 次日,宋春雪将毛驴牵出来。 她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个又一个黑瓷坛子,放在搭在台子上的板车上。 “师兄扶一下板车,可千万别摔了。” 道长眉头微蹙,“师弟搬这么多东西要去哪?” “送师兄上山啊,你在山上总要吃饭。难不成师兄如今修得圆满,喝露水采花蜜就能活?” 道长扶额,“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只见板车上放着各种坛子布袋子,以及没装上车的布口袋堆在台子上,还有一大袋子洋芋,一趟根本拉不完。 “师兄平日里都是自己做饭吃的吧,平时还得你一点一点往山上搬,用车拉多方便。” “还有这头毛驴,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出远门就骑上它。师兄之前不是挺喜欢它吗,现在归你了。山上没草料的话,我先替你养着。” 道长手足无措,无奈摊手道,“师弟,咱不至于,我看你是想当我娘啊。” 第286章 任海棠 “呸呸呸!” “师兄你别瞎说。” “别因为没几个人像我这样关心过你,你就把我说的这么老。”宋春雪走到洋芋袋子跟前,“来,搭把手,扔到车上去。” 道长无奈,“洋芋又不贵,我边吃边买就成。” “往出去卖便宜,往回来买就贵了,洋芋很重,买几个都够买一碗清汤面了。” 说着,宋春雪将毛驴拉过来套在车上。 “不过从前老大在乡里读书时,他自己做饭,我就是这么给他送东西的。如果师兄非觉得我想当你娘……” “呸呸呸!”道长拉着毛驴跺脚,“没大没小,我就随口一说。” 宋春雪大笑。 师兄真是不讲道理,刚才明明是他先说的。 就这样,他们拉了两趟,将道长需要吃的东西都搬到了山上。 看着瓷坛子里满满的浆水,道长勾唇一笑,又盖上盖子。 道观里有厨房,比较简陋,长时间没用也很脏。 半个时辰不到,宋春雪打扫的干干净净,灶台擦洗的油光发亮。 道长不禁感慨,难怪人人都说,家里还是有个女人好。 原来是贪图人家活儿干得好。 可他知道自己这样颠沛流离的人,拖累不起旁人。 从前觉得无牵无挂挺好。 现在他觉得让别人牵挂也是一种负罪。 “师兄,我回去了,你有时间了来串门。”宋春雪站在门外,跟师兄道别。 道长放下手头的扫帚,快步走出大门。 置身于常年不住人的观庙,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个道士。 这些日子,他过得太安逸了,差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使命。 他曾经在祖师爷面前发过的誓,几乎忘得干净。 “师弟慢走,回去好好修行,若是有不会的,可以到山上来找我。” 宋春雪点头,“要不要分你一条狼狗?” 道长微微摇头,“不必,我时常出门好几日,养不好,毛驴你也留着,若是我想用就来找你借。” “借什么借,这毛驴现在就是师兄的。”宋春雪朝他点点头,“走了,师兄记得按时吃饭。” “唉。”道长走下台阶,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师弟渐渐远去的背影,良久没有动弹。 人生难得相知心,师弟装点了他漫长又寂寥的日子。 可他终究还是要独自远行。 但愿师弟能在俗世中,修得圆满。 * 师兄离开之后,家里清净了许多。 但宋春雪也就难受了那么一会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她也清楚,他们师兄弟男女有别,的确不适合同住一院。 虽然不种地了,但她发现自己每天有很多事儿要做,忙碌且充实。 隔三差五去地里看看粮食,看看药材的长势。 连着下了三天雨,地里的庄稼蹭蹭蹭的往上涨。 雨后在家,她上午读书认字,打坐修行,还要看看经脉穴位图,一眨眼就中午了。 吃过东西睡会儿午觉,便收拾收拾菜园子,去外面转一圈。 回来之后三娃差不多该回家了,她喂完家里的牲口家禽便开始做饭。 吃过饭,她又开始认字看书。 不知不觉,她的毛笔字已经不那么占地方,纤瘦了不少。 算算时间,再过些日子麦子该收了。 春小麦熟的很快,城里要比乡里熟的早些。 她靠自己收不来,只能花钱请人收。 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家的麦子收回来摞在哪里,总不能放在院子里碾吧。 也不知道这院子之前的主人在哪里碾麦子。 这事儿得问问许久未见的田家花蝴蝶。 宋春雪专程等听到院外有人说话时,打开门走了出去。 果然,田嫂子穿着墨绿色的罗衣,正跟两个妇人站在门口聊着什么。 看到宋春雪出了院子,她们的神情瞬间一变,心虚又不自在,急匆匆的寒暄了两句打算要散开。 “别跑啊,你们聊什么,看到我为何要跑,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宋春雪微微一笑,“我又不吃人,想打听你们一件事。” 田嫂子神情有些不自然,抬手摸了摸涂了胭脂的脸颊。 “他婶儿想问啥?” 宋春雪伸出手,露出手里的炒豌豆,“要吃吗?” “我用碗揉着炒的,不硌牙,你们尝尝。” 说着,宋春雪将手中的豌豆给她们一人分了点。 “嗯,脆脆的,你怎么炒的?” 说话的妇人是巷子第一家的,平日里打照面只是笑一笑,还没说过话。 “我加了点盐,不影响豌豆的口感,反而更脆了。”宋春雪笑道,“你们下次可以试试。” 她自然的开口,“我是想问,我家的麦子要收了,到时候要拉到哪个场里去碾?” 花蝴蝶吐了口豌豆皮,瞪大眼睛惊讶道,“你还不知道啊?” “巷子口后头那么大一个场,都长草了,你不知道是你家的?”她抬手指了指,“就是你天天出去能看到的,场里摞着两垛发黑的麦草垛的那个就是。” 宋春雪的确经常能看到,那个场的确挺大,看着至少有三亩地了。 “多谢多谢,我当时买院子的时候忘了问,多谢嫂子。”宋春雪不由摸了摸她身上的布料,“这墨绿色真好看,你上哪买的?” “下回你想买,我带你去就是。”说到这儿,田嫂子忍不住好奇,“对了,我听说梅阳要成亲了,就在这几日,要嫁给他的人不是你啊?” “当然不是我,我有啥想不开的要嫁人?”宋春雪睨着田嫂子,“所以你们刚才在议论这个?” 另一个年轻点的,身着烟粉色对襟的妇人笑道,“是啊,田大娘说你家里还有个道士,前几日搬走了,你该不会真的要当尼姑吧?” 宋春雪无奈,“道家的要么是道士要么叫道姑,尼姑是佛家的,跟和尚是同一家。” 难得有个人没问她是不是跟道长过日子的,宋春雪心生好感。 “你是前面第二家的吧,看你偶尔拿着锄头出门,经常提着篮子回家,是做什么生意吗?” 烟粉色衣衫的妇人垂眸一笑,单眼皮的丹凤眼,少有像她这样英气的。 “孩子他爹是铁匠,中午我经常给他送饭。家里还种着几亩地,偶尔会除除草。”她看着宋春雪,“听说你家孩子最小的都十五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我家孩子最大的才十五,小的刚刚九岁。” “我闺名任海棠,大家都叫我五妹,你也可以这么喊。”她语气和缓温柔,隐隐带着几分书香女子的气度。 “五妹,你也排行老五?”宋春雪笑道,“我也是。我比你年长,你可以喊我宋姐。” 第287章 两年后 田嫂子插话道,“听说你那个铺子如今成了医馆,有个年轻道士在里面开方子,你家道长去哪了?” 宋春雪心想,这花蝴蝶憋了这么久才问,也算是辛苦。 “师兄去山上道观了住了,前些日子他是怕我被梅阳纠缠才住下的。我们虽然是师兄弟,却也是孤男寡女,总住在同一个院子不合适。” 说着,她转身往回走,“我锅里还闷着洋芋,不跟你们聊这些,有空来我家里坐坐。” “唉。” “好,你忙吧。” 另外两个妇人笑着应了两声。 花蝴蝶直言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们闲扯,嫌我们话多。” 宋春雪不置可否,“你说是就是吧。” …… 晚上,三娃带着老二的信来,紧张的拆开来读了一遍。 毕竟是读过书的,写信文绉绉的,但宋春雪大致听得明白。 老二得知他们如今在县里买了院子,惊讶他们哪里来的钱,甚至想跑回来看看。 他还念叨着家里的地给他留着,军营的日子太苦了,万一他半道上回来,他还得回家娶媳妇种地之类的。 对于三娃在桃林学堂读书的事,老二嫉妒不已,说自己若是晚生几年就好了。 出门在外,家书抵万金。 宋春雪让三娃自己看着回一封,她除了叮嘱老二照顾好自己,除此之外,不知道说些啥好。 时过境迁,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宋春雪了。 老二将来终究要远走高飞的,她不会阻拦他。 都长这么大了,她还能通过写信教出孝子不成? 一眨眼,她已经拥有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很是知足。 她现在忙得顾不上揪着哪个儿子不孝顺。 唯有内求是心安。 * 两年后。 三月中旬,杏花微雨。 宋春雪今年都三十九了。 读了三年书的三娃,已经十九岁。 夏木兰十七岁。 前两天,夏英带话来替夏木兰催婚。 而前世,三娃跟夏木兰就是在今年成亲的。 如今值得庆幸的是,夏木兰的父亲还在人世,这两年一直在吃药。 想到这一世,木兰的父亲或许能看到女儿出嫁,宋春雪觉得当初让师兄替他瞧病,是她做过最正确的事。 事不宜迟,她要跟三娃商量一下成亲的事。 反正成了亲之后,三娃还能继续读书。 晚上,宋春雪做了扁豆面,微红的面汤很暖胃。 饭桌上,宋春雪漫不经心的提起成亲之事。 “三娃,今年你十九了,夏木兰十七岁了,你再不娶她,他们家人该着急,可能要替她选别人家的孩子做夫婿。” “咳咳咳……咳咳。”三娃被扁豆呛到,猛然咳嗽了几声。 他从怀中抽出手帕来擦了擦嘴巴,喝了好几口汤才平复下来。 不知道是咳嗽的,还是想到自己到了成亲的年纪臊的,三娃的脸红得跟高粱穗儿似的。 “慢点吃,我不跟你抢。但你媳妇,会有人跟你抢。你们定了亲快三年了,你们俩也两年没见了,想必木兰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长得白净好看,你想不想早点娶她回家?” 三娃用筷子扒拉着碗底的扁豆,咕咚咕咚喝了汤之后,起身去锅里舀第二碗,才低声回了话。 “娘你就别试探我了,你也想让我们早点成亲的。我虽然读了书,但跟木兰的亲事不会变,我读了书是好事,以后我们生的孩子也可以多识些字。” 宋春雪忍俊不禁,“三娃,没想到你连你们生孩子的事都想过,看来你对木兰念念不忘啊,你怎么不早说?” “你若是早点跟我说,去年我就去她家里说亲,早点将她娶进门,省得你天天惦记。” 被宋春雪揶揄的三娃脸颊更红,埋头用力的扒饭,好像这扁豆面比猪骨头还要香。 “好了,不逗你了,你说句话,你啥时候娶木兰?” “都行。” 知道娘要拿他寻开心,三娃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生怕多说几个字,他就羞得没法见人。 “那我过几日就带着重礼去他们家,你若是想去,就等你休沐的那日我们一起去,我们两家将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你如今在读书,六月七月在家,那就选在这两个月成亲,你看如何?” 三娃点头,“嗯,都行,我听娘的安排。” 宋春雪没好气道,“你多说几句,娘又不会笑话你。” 两年过去,三娃已经窜高了一大截。 或许是这两年吃得好,三娃比前世个头高了不少,长期在不见阳光的屋子里读书,皮肤更加白皙,微卷的头发也服帖了不少。 三娃的肤色随了宋春雪,不容易晒黑,一捂就特别白,白得发光。 因此,脸红更明显。 “娘,我吃好了,去屋里看书了,碗你来洗。”说着,他红着耳根快速跨出门槛。 “知道,说了不让你洗,你好好读你的书就成。” 三娃晚上回来,总要帮她洗碗。 宋春雪时常感叹,还好她生的孩子中,这个是孝顺的。 说起来,这两年遇到要将自己女儿嫁给三娃的人,不在少数。 如今在江家,出落的最好看最有出息的当数三娃。 因为三娃已经在前年参加了童试。 童试三年两考,一共分为三个阶段,县试,府试和院试。 三娃已经通过了县试跟府试,若是通过了院试,他就成了秀才。 而宋春雪根本没指望三娃这么早成为秀才。 三娃九年没有读书,这才三年时间,能通过府试已经乐得她好几个晚上没睡好。 若是中了秀才那还了得,她得开心的从哪蹦下去才能冷静。 反正秋闱明年才到,就算这次院试通不过,明年春天还有机会。 其实,宋春雪以为三娃会拒绝成婚的,毕竟他现在整天捧着本书,恨不得将这些年落下的书全都补回来,哪里顾得上成亲。 谁料,三娃一点推辞都没打,还让她看着安排。 这样也好。 不然就算三娃不想娶夏木兰,无论如何,今年她也要促成这门婚事。 次日,宋春雪来到东山上的道观里,找师兄给三娃和木兰挑日子。 师兄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茶炉子放在用土胚泥成的大桌子上,旁边还摆着一叠锅盔和苦荞馍馍。 据说甜荞偏寒,若是肠胃不好,就着喝茶容易拉肚子。 但是苦荞太苦了,做出的馍馍颜色也不好,跟夏天毛驴刚拉的驴粪,是同一个颜色,宋春雪很不喜欢。 因此,她从不种苦荞。 “师弟给我送吃的来了吗,快过来喝茶。” 宋春雪一本正经道,“我是专程来找师兄挑成亲的日子的,别的阴阳先生我信不过,特地来找师兄。” 第288章 去夏家 道长一愣,放下茶壶仔细的看着宋春雪的面相。 “是给三娃算的吧,把他们俩的生辰八字拿来。”道长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三娃都要成亲了。” “不,我是给自己算的。”宋春雪认真道,“师兄是从哪看出来,我不是替自己算的?” 道长的目光再次落在宋春雪的面容上,仔细的打量片刻。 “我不会看错,你没有犯桃花也没有红鸾心动,你跟谁成亲去?”道长没忍住调侃道,“难道是梅阳得了儿子,你坐不住了?” 宋春雪没好气的将桌上的拂尘拿起来,敲了敲道长的胳膊! “师兄,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跟我提梅阳,这个坎儿过不去了是吧?” “师兄再这样,我就替你掐算掐算!” “你天天躲在道观里,山下的女人百忙之中也要抽时间来上炷香,为的就是见你一面,可见师兄艳福不浅。” 说到这儿,宋春雪仰头一笑,“奇了怪了,为何两年过去,师兄不仅不见老,胡子反而更黑了,面色红润有光泽。” “师兄该不会跟传说中的炼丹师一样,每日服用什么驻颜丹,让这张脸十年如一日吧?” 道长提了一口气想要骂人。 看到她带来的布口袋,装的都是他爱吃的,他忍了。 “修道之人不会乱吃乱喝,本来就比常人老得慢,师弟不也是日渐精神,健步如飞了嘛。” “看你之前眼角的纹路很明显,嘴角下垂,如今却比三年前还要精神抖擞,难不成你也是服用了什么驻颜丹?” 张道长没好气道,“你如今大部分字认全了就不读正经书了,跑去看那些坏人修行的书了?” 宋春雪淡淡道,“师兄说的是《西厢记》这种讲述男女情爱的书吗,怎么就坏人修行了?我觉得挺好,就跟喝酒一样,偶尔让心口甜一下,又不是看了就要与人厮混。” “……”道长的茶碗没端稳,眼角都立起来了,“你还看《西厢记》?” “嗯,师兄想看的话……” “不看!” “师兄是不是很少看这种书,我觉得看多了也没啥大惊小怪的。不过我也没看多少,但我发现,以前老四跟老二他们,看的杂书里面,《西厢记》属于最正经的了,你……” “闭嘴!我从不看这些闲书。贫道清心寡欲多年,若是看了这种书还了得,师弟以后也不要看。” “……”宋春雪诧异,师兄竟然让她闭嘴。 看来这种书在师兄眼中,是大逆不道的污秽之书。 她连忙道歉,“师兄勿怪,我以后不看了,是师弟不懂这些,让师兄见笑了。” 道长将一根短短的杏木棍子放在茶炉子的炉膛里,拿起沸腾的茶罐子给宋春雪倒了两罐。 “你也不用如此,既然你经常看这些书,说明对你的修行没影响,是师兄过激了。” “但你还是少看为好,穴位图认得如何了,知道头痛的时候在哪扎针吗?” 宋春雪端起茶碗默默喝了口茶,差点没把嘴皮子烫破。 道长笑了一声,“关键时刻装傻,你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说着,他拿起宋春雪写下的纸条。 “嗯,这个字没有去年丑了,但还是需要多写多练。等你到了六十岁,你的孙子该到处跟人炫耀,他的阿奶与旁人的阿奶不同,到时候你的尾巴能翘上天。” “……”话是这么说,但宋春雪听着这话不像是什么好话。 索性不再跟师兄顶嘴。 道长看着三娃跟木兰的生辰八字,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他们的属相算不上特别契合,但也能过一辈子,吵吵闹闹是难免的。” “三娃还得读书,六七月成婚最好,但七月只有一个好日子,在七月十八。六月不成亲,还是选在七月的好。” 宋春雪明白,老话说六月不成亲,结成是仇家。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避着点好。 上辈子就是因为没管这个,他们两亲家真的跟仇人差不多。 “那就好,师兄选的日子我放心。” 宋春雪叹息道,“有时候想想挺累的,以后要看着三娃的孩子一个个的出生,一个个的长大成人,一个个的走了又回,看着他的女儿一个个出嫁,我不想再亲眼目睹。” 她半开玩笑的看向道长,“师兄,以后你出远门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去四处游历,带上我的银子救更多的人,去我从前没去过的地方走走。” 道长蹙眉思索,“我若是出门,去的地方见到的人,都是穷苦灾厄缠身的苦命人。” “这两年咱们这边有旱灾,我不会去别的地方,你若是……” “我说的不是现在,至少是五年后。”宋春雪摆手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凉州找女儿了,其他的地方我不敢去。” 道长掏出布袋子里的锅盔,木梳子压的花纹还怪好看。 “你还是别学我,只有无家可归的人才会四处为家。” * 日子定下了,宋春雪打算尽快买些东西,去夏家拜访一下,看看他们那边七月十八是否方便。 如今有了银子,去夏家自然要大方些。 她买了两坛子酒,抓了两只活鸡,还买了八尺好看的布,两箱点心吃食之类的,还有十二个盘子一样大的馒头,以及六两银子。 这六两银子,抵得上三倍的聘礼了。 在老大身上,她给三两银子都要再三思索,瞻前顾后。 但在夏木兰这里,她不想考虑那么多。 曾经的养老之恩,岂是几两银子就能比拟的。 更何况,如今夏木兰的父亲重病,请郎中看病都要花钱。 人生最大的遗憾,无非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清楚,前世的夏木兰最大的遗憾,就是双亲先后离去。 木兰的母亲,在她的二儿子成家之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婆媳不和睦大吵一架之后,自己找了根绳子了结余生。 但愿这些银子,能在无形中改变木兰母亲的命运。 老四这几年一直跟着商队,赚了些银子差不多都花了,但他爱跟着王老汉的商队走南闯北,宋春雪便随他去了。 她知道老四在家里待不住。 不然去夏家认亲,带上老四还能充门面。 到了三娃休沐这日,宋春雪套上毛驴拉着板车,打算去夏家一趟。 “娘,咱们从县里直接去他们家,你知道路吗?” 宋春雪愣了一下。 “当然,我记性好,知道他们家的地名。咱们顺着大路走到他们乡,然后再打听打听不就是了。鼻子下长着一张嘴,还能有我们找不到的地方?” 第289章 怎么有恩了 上辈子的宋春雪就是靠着一张嘴,独自一人去凉州找到江红英的家,千里迢迢去看她的。 其实她除了不识字,比庄子上的很多人都要敢想敢做。 只可惜,前世的她没看清的事儿太多,悲剧收场。 如今她有了底气,更是敢做敢想。 这两年,她熟悉了庄狼县,也静心潜修了两年,从书中见识到了大夏国的地大物博,广袤的山川河海,这颗心不再满足于从文字间窥探外面的世界。 她想要亲自看看。 若是师兄不去,她想一个人去。 她会以道士的身份,去县衙弄一张通关文牒。 红英前些日子写了信,虽然没有细说他们家的情况,但从只言片语中能看出,她过得不好。 她的婆母脾气暴躁,还处处刁难红英,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红英难免受气。 何况,那个老太婆还是个厉害角色,红英性子软弱,只有偷偷抹泪的份。 前两年,她想着不要过分插手红英的家事,但红英这次在信中提到她挨了打。 宋春雪想要气得不轻,写信让红英带着孩子回来,她却顾忌着孩子和丈夫的脸面,不想回来。 既然如此,她这个当母亲的,只好亲自去给女儿撑腰。 坐在驴车上,宋春雪将这个计划告知三娃。 “什么,娘要去姐姐家里?” 三娃有些激动,“娘是要给姐姐撑腰,给她买院子吗?” 宋春雪笑道,“怎么听着你娘那么财大气粗,院子说买就买?” 三娃嘿嘿一笑,“虽然我不知道娘究竟有多少银子,但我这两年看得出来,若是没底气给姐姐买院子,娘也不会亲自去找她。” “嗯,这倒是,撑腰可不是去吵几句嘴就能撑得起来的,最硬气的腰杆子,就是银子。你姐夫还有个哥哥,他们家没钱盖房子,到现在跟老人挤在一个院子里,才会看他们的脸色。” “这么远的路,我有了银子也不敢让信使带给她,还是我亲自去送才放心。” 宋春雪看向三娃,“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事都要交给你来照看,你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三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放羊的时候啥活都干也没耽误,你尽管去看我姐,家里一定被我打理的干干净净。” “这话我信,咱们家最能干的就是你。”宋春雪摸了摸他的脑袋,“其实我已经找了一个帮工,每天来家里喂鸡喂牲口,早晚给你做好饭菜,忙完就走。” 三娃意外,“娘怎么乱花钱,这些事儿我自己做就成。” “可是你最近在准备院试,虽然我没指望你能考得过,但我不希望在关键时刻拖你的后腿。” “你只管读书就成,反正我有钱,找个帮工要不了多少钱,一天十几文就成,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听宋春雪的意思,这事儿已经定了。 三娃不由好奇,“娘找了谁,我认识吗?” “就是咱们巷子里第二家,这两年常跟我来往的五婶儿,她说早晚饭她会做好了送来,喂牲口给我浇花的事儿,她闲着也是闲着,带着孩子去咱家顺道就能做。” “你五婶儿的为人我放心,我从未遇到过说话做事让我那么安心没有负担的人,你也认识她,觉得她为人如何?” “嗯,”三娃点头,“她不会多说多问,很有分寸,那就按照娘说的办。” 说话间,三娃跳下驴车,“娘不用等我,我很快追上来。” 宋春雪无奈摇头,拽住毛驴停车,“你怎么这么频繁的撒尿,不就是去见岳丈岳母吗,怎么紧张的跟上刑似的。” 三娃背对着她,臊得不行。 “娘,你先走吧,我很快跟上来。”他又羞又恼道,“我又没成功亲,当然紧张。我就不信当初娘成亲的时候,一点都不害怕。” 她成亲的时候? 宋春雪坐在驴车上,抬头看到路边的地埂上,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杏树,杏花开得很繁。 风一吹,花瓣扑簌簌的往下落,跟下雪一样,微苦带甜的香味,沁人心脾。 或许是见惯了杏花,宋春雪觉得杏花比桃花美得多。 仔细回想,她当年成亲的时候,就是杏花开得正盛。 “我当时才十三岁,算是童养媳,还未情窦初开,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心如死灰。”她微微笑着,“按理说,你二外爷不是我亲爹,他能将我养到十三岁,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三娃坐到驴车上,轻轻拍了拍驴背,让驴车继续前行。 “我记得娘念叨过,总喊我外爷宋家老汉。”他小声道,“娘小时候比我苦多了。” 宋春雪微微一笑,“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嗯,娘以后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你过好自己就成。”三娃叮嘱道,“娘的钱自己攒着,少往外送。我看你包了六两银子,也太多了吧?” 三娃没说的是,就算是大财主娶亲,前后一起花五两银子娶一个儿媳妇,已经是顶天的大方了。 “你不懂,”宋春雪拍了拍三娃的肩膀,“以后你要对木兰好,木兰的父母也是可怜人。其实,木兰算是我的恩人,是我这辈子想要报答的人,你信吗?” 三娃愣住,“这辈子,恩人?” 他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娘该不会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吧,你莫不是修道修魔怔了,胡说了吧?” “可能是这样,但你若是不对木兰好,将来你休了她,我养她,你跟老四他们去外面讨生活。” “……”三娃怔怔的看着她,看她的神情不像是玩笑话,心中思绪万千。 他其实想过这个问题,娘就是从三年前忽然性情大变的,大哥分家那次,娘的眼神和语气,还有她说话做事的风格,性子也变了很多。 但这几年发生的变化太多了,渐渐地,时间一长他都快忘了当初的事。 仔细想来,娘对他跟夏木兰的亲事十分执着,甚至在家里很穷的时候,做了猪油脆饼,买了布给木兰做衣裳…… 难道,娘真的是在报恩? 三娃好奇不已,“娘,你真的记得上辈子的事?” “木兰怎么有恩于你了,你上辈子是什么,人还是蛇,或者是山里的野兔子?” “……”宋春雪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上辈子是驴或是猪?” 第290章 是否会纳妾 三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怕娘打我,既然娘这么说,那肯定不是了。” “不该问的别问,总之你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对木兰好就成,我对你好就是对木兰好,但你若是以后读了书有出息了,就瞧不上木兰,纳妾什么的,我就打断你的腿。” 三娃震惊不已,“娘,我才是你的亲儿子唉,她是你的儿媳妇。” “亲儿子又如何,能在我躺在炕上的时候,替我喂饭端水,替我洗被褥端屎尿吗?” “……”三娃哑口无言。 “看吧,你不能。”宋春雪目光悠远,平静的看着绿油油的麦田,“但是好的儿媳妇就能。”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夏木兰所在的庄口。 这个庄子名叫柳树坡,夏家是大户,庄子上夏家人最多,除此之外便是韩家,李家。 但是夏木兰的父亲夏常温性格温和,比同龄人多读了几年书,再加上身子骨不硬朗,长年生病,在夏家不受待见。 但作为父亲,他将夏木兰保护的很好。 宋春雪跟三娃坐在堆满礼品的驴车上,穿过拥挤的庄口,顺着小路来到夏家门外时,夏常温一家子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姨娘和三娃来了,”夏常温面带笑容率先问候,“我们还想着去李家庄子上找你们,没想到你们今日就来了。” “看样子,你们是从县里来的吧,快到屋里坐。” 宋春雪从驴车上下来,今日特地穿了老成稳重的墨绿色的对襟中长衫,发间的银簪很亮,好气色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这几年过得不错。 她一眼看到了站在父母身后的夏木兰,她身上穿着的宋春雪做的长衫已经有些短了,十七岁的少女出落的清秀动人,站在那里仿若一朵娇嫩的杏花,馥郁生香。 比桃花更清丽,比梨花更粉嫩。 “木兰出落的这么水灵了,若是再不娶回家我就该着急了。”宋春雪拉起夏木兰的手,转身看向谢氏,“怪我因为三娃还读书,耽搁了一年。” “不过我也知道,做父母的都多留女儿在身边,今年正好。”宋春雪笑着问谢氏,“你怪我来的慢是应该的,所以我多带了些礼品给你们赔个不是。” 说着,她看向三娃,“快将东西提到屋里去。” “唉。”三娃将板车上的东西抱下来,夏木兰的两个哥哥帮忙往屋里抱。 大家看到这么多的东西,可见江家对木兰的重视,木兰的叔叔婶婶也都来了。 所有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摆在桌案上,快要摆不下了。 木兰的堂姐堂妹堂兄堂弟站在院子里,议论还在读书,长得清俊的三娃。 屋子里挤满了长辈,都在跟宋春雪寒暄,笑着说三娃跟木兰很是般配。 宋春雪应对自如,惹得三娃在心里直感叹,娘如今真是跟从前不同了。 木兰被几个堂姐喊出屋子。 “木兰,你怎么还穿着这身旧衣裳,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快跟我们去屋里打扮一番,将前些日子婶娘新做的衣裳穿上,还有那个银簪子也戴上,可不能输了面子。” “就是就是,你看看你那未来的夫婿穿的多好,身上的料子是我们问都不敢问的,听说他这几年一直在县里读书,你可要打扮的好看些,不然人家瞧上了别家姑娘可咋整。” “不过咱们家木兰好看着呢,这大眼睛跟牛犊子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他敢瞧不上?” 这番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个庄子的院子挤挤挨挨,大多是一墙之隔,附近的孩子都来瞧热闹。 大大小小的脑袋围满了屋子,有的趴在门口,看着几个年轻的新妇给木兰梳头。 木兰脸颊红扑扑的,任由堂姐堂妹替她梳头换衣。 最后,木兰换上了她桃粉色的春装,上头还有桃花暗纹,衬得她仿佛一朵娇嫩的芍药。 她被几个姐妹推着进了主屋,屋子里挤满了人,谢氏跟两个儿媳去了厨房做饭。 宋春雪伸出手,“木兰过来。” 她顺势解下腕间的银镯子套在木兰的手上,“多好看的姑娘,是我们家的三娃有福气。” 三娃夹在几个长辈中间,神情羞涩却不露怯,不时点头回答他们的盘问。 宋春雪拉着木兰说了一会儿话,得知她最近去过她姑姑夏英家,顺道问了李家庄子上的事。 这里人多不方便,中途宋春雪拉着木兰去门外,以上茅房为借口,叮嘱了她一些事。 “桌上的那个盒子里有银子,是我的一番心意,让你爹吃药看病,也给你跟你娘多裁些布做几身新衣裳,我原想着给你买一身嫁衣来着,怕你们不高兴,你们自己做也好。” 她拉着木兰的手低声道,“你如今是大姑娘了,成亲是你的事,那些银子让你父母留着花,别给你大哥二哥知道吗?” 木兰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你别说这些是我交代的,我也是心疼你娘,别把自己的积蓄掏空了。” 多余的话她不便多说,但刚才见到了木兰的二嫂,宋春雪还是忍不住多嘴了。 前世,木兰的母亲想不开,就是因为木兰的二嫂是个厉害角色。 木兰点了点头,不由往别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的姨母。” 宋春雪笑了,“我给你带了两身衣服,都是新做的。若是不合适可以改一改,你们成亲的日子定在七月十八,一眨眼就到了。你也别去你姑姑家了,就快要出嫁了,好好陪着你的父母。” 木兰点头,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想去,路太远,在姑姑家也不方便。” “你若是来了县里一定来找我,我家就住在那个堡子里,你打听一下就知道。”宋春雪不由仔细叮嘱,“若是遇到事儿,你一定要来找我,你们都要成亲了,咱不管那些虚礼,明白吗?” 感受到宋春雪的好意,木兰笑着点头。 “我记下了姨母。” 之后,他们回到屋里,香喷喷的臊子面很馋人,往里面添点自家酿的麦麸醋,宋春雪吃了两大碗。 自从不种地之后,她的胃口变小了。 若非怕肚子撑得难受,她一定要吃三碗。 吃饭的时候,亲戚孩子们都回了家,这会儿屋子里都是夏木兰的自家人。 吃过饭,夏常温神情严肃。 “我们也知道如今三娃读书了,宋家也今非昔比,我是想问,三娃以后是否会纳妾?” 第291章 你一个人行吗 三娃下意识的看向宋春雪,随后低头看着手指。 “亲家公放心,我在来的路上就说过,以后三娃若是敢纳妾,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我们的日子虽然过好了,但不能忘本。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也见过那么多的例子,娶妻还是娶一个好,纳妾对大家都不好,鸡飞狗跳的。” “我也跟三娃说过,若是三娃以后做了对不住木兰的事,我就将他赶出家门。” “请亲家公亲家母放心,我是最瞧不上三妻四妾的男人的,儿子更不行。” 三娃低着头,心想他还从未有过这个心思呢,怎么说的他已经大逆不道,去外面勾三搭四似的。 “三娃,你说句话。” 忽然被宋春雪点名,三娃坐得端端正正,“还请岳父岳母放心,我今生只娶木兰一人。” 谢氏朝夏常温使了个眼色,“你吓唬孩子干什么,还没成亲呢。” 在谢氏看来,这种事点到为止,多数无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将来三娃功成名就之后要另娶他人,他们谁能拦得住? 人心难测,那些对天发誓说自己有违誓言就要天打雷轰的人,不照样违背誓言。 说话张嘴就能说,但是诺言是要靠心去守的。 这世间,最难控制的便是人心。 自己都对抗不了自己的真心,何况是旁人。 谢氏看着木兰道,“以后就是成亲过日子的人了,等来年这个时候,你……” 她眼眶泛红说不下去,又看向宋春雪。 “我们家木兰懂事乖巧,人也勤快,我们也没惯过她,就是怕她以后嫁了人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娘。”木兰抿着唇,轻轻地喊了一声,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三娃坐在远处的凳子上,盯着她的眼泪怔在原地。 他迅速别过视线,心想成亲不是大喜事吗,她怎么会哭? 难道是她不想嫁给自己?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闷闷不乐,对那颗晶莹的泪珠印象深刻。 “怎么了,看到木兰不喜欢了,还是听了不能再娶别人,不乐意了?” 三娃微微摇头,“不是,她哭了是因为不想成亲嫁人,嫁到咱们家来吗?” 宋春雪无奈失笑。 “傻孩子,你怎么不替木兰想想,人家嫁了人就要来咱们家过日子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她就是咱们江家的人了,一年四季,除了过节回家探亲,她就要跟我们一起生活。” “女娃跟男娃不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人之后就是夫家的人,不能像从前那样时常待在父母身边尽孝,她能不难过吗?” “哪怕你对她再好,她也是父母生下的孩子。” 说到这儿,宋春雪叹了口气,“更何况,哪个女子又能保证,自己嫁的人一定会对自己好呢?” 三娃茅塞顿开,握着缰绳直点头。 “那就好,我以后会对她好的。”刚才的疑惑一扫而空,三娃乐呵呵的道,“我现在不用放羊了,她嫁给我肯定不会那么辛苦。” 宋春雪哭笑不得。 都啥时候了,他还惦记着放羊的事。 仔细想想也是,他曾经放了九年多的羊呢。 午夜梦回,他可能依旧觉得,自己是那个拿着羊铲子,在山上赶羊的小羊倌儿吧。 她不禁浑身一震。 若这一切真的是一场梦,哪天醒来发现他们还待在李家庄子上,种田放羊…… 呵。 很快宋春雪就释然了。 左右不过是一场梦,好好儿活就是了。 * 从夏家回来,宋春雪便张罗着要去红英家。 在此之前,她要跟道长交代些事情。 去年跟今年的收成不好,很多庄稼人勉强能吃饱肚子,这还是在一点岔子都没出的情况下。 若是家里稍微有点事儿,丧葬嫁娶,或者是家里生了孩子,一下子拮据起来。 两年前瘟疫肆虐,哪怕她跟道长在非常时期,对那些前来求药的人分文不取,最后药材还是不管用。 瘟疫是秋季来的,很多人没有扛过冬天。 次年昔日瘟疫好不容易消失,但好多人错过了春种,再加上天旱,这两年街上多了不少乞讨的叫花子。 李家庄子上的粮食宋春雪都存在另一个院子里,她跟道长商议过,若是碰到实在过不去的,就送些麦子给他们。 这种事是道长做的,为了江家的安危,这种事儿也不该由宋春雪露面。 她来到了医馆,师兄果然今日在坐诊。 出门前她随便丢了个卦,算到师兄不在山上,她便来医馆碰运气。 说起来,这两年她学了不少东西,田嫂子那扑棱蛾子,随便出门上街,都要找她算一卦。 已经有人传她是街上的小神婆了,找她来买招财符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人太多,宋春雪涨了价,一张二百文。 但还是有人慕名前来,托人花重金也要买招财符。 其实她现在不止招财符画得好,护身符最为灵验,辟邪符也很管用,连师兄都夸来着。 但是,大家只想要招财符。 “师弟,正好你来了,过来给他扎针。”道长手里拿着银针,“让师兄考考你,看看你的三通穴位找的准不准。” 宋春雪连连摆手,“师兄说笑了,我就是给自己扎两针还行,给病人扎可怎么行。” 躺在床上的人是个邋里邋遢的壮汉,看到宋春雪笑道,“无事无事,你扎两针试试。道长刚才还提起自己的师弟来着,没想到还是位女道长。” “怕什么,若是扎的不好还有师兄在。以后师兄若是离开了,你学了这么多东西总要替病人扎的,前年你不是扎过吗?” 道长摆了摆手,“过来过来,让我看看你最近学得如何。” 宋春雪硬着头皮走过去,像模像样的拿起银针,一只手在汉子身上捏了两下,找准穴位扎下去。 “嗯,穴位找的挺准,还记得我交给你的那套针法吧,他就是阳虚体质,你替他扶扶阳,我去开药。”道长转身走向药柜的方向,“今日雷云有事,我替他两天。” “师兄你不看着我……” “他婶儿你就扎吧,不碍事。” 其实,宋春雪早就在自己身上扎过了,只是她没见过这么肥的肉,软蓬蓬的,穴位不好找。 “师兄,我想出趟远门,我今天是来给你送钥匙的。” 道长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去哪?” “去凉州城,找我女儿。” “你一个人行吗?”道长思索片刻,“我送你去。” 第292章 改天去掏洋芋 听到道长这样说,宋春雪心头一暖。 “不必了师兄,我以前就一个人出过远门,更别说现在出门,一般人打不过我。你在这儿还可以时常替我看看三娃,我可能去的久一些,短则半个月长则一月半,有师兄在这边我放心些。” 道长思索片刻,“也好,你何时动身?” “就这两天,还没想好。”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这是那院子的钥匙,你可能用得着。” 道长认得出这串钥匙,前些日子他们半夜还去取粮食来着。 “那好,等扎完针,我请师弟去醉云楼喝酒。”道长将钥匙揣到怀里,“有件事儿我要跟师弟商量。” 姜宋春雪点头,“师兄看看我扎的对不对。” 道长一边包药一边走过来看了看,不由连连点头。 “嗯,不错。看来师弟下过功夫,回头我再教你一套针法。” 宋春雪刚想拒绝,就听道长沉声道,“技多不压身,关键时刻能救命。” 唉。 宋春雪跌坐在椅子上,心想自己可能是天生的劳碌命。 如今虽然不种地了,但每天做的事比从前还要多。 她想妹妹的歇息两天,还要被师兄监督催促。 之前她还挺担心师兄一走就是几个月,但这回他待了八个月,中间很少去乡里,有闲工夫就跑来指教她。 在宋春雪看来,她看到道长就跟孩子们看到夫子那样紧张。 她就是个种地的老太婆而已,又不是正经拜入山门的道士啊,怎么就不能好好的懒几天。 不过,她现在学聪明了,跟三娃一起休沐。 三娃的休沐日也是她的休沐日,这个计划跟师兄提起,他还夸赞宋春雪来着。 就在这时,有人走进医馆。 “道长忙着呢,我家娃儿肚子不舒服,胃口也不好,能不能开两副药喝喝。” 宋春雪惊讶转头,就说这个声音耳熟。 一眨眼,梅阳的孩子都一岁多了。 “哟,宋姐也在呢,”梅阳顺着道长的看过来,转身走到宋春雪跟前,“你这么粘着道长,还不如嫁给他呢。” 躺在床上腿上扎了针的壮汉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人家师兄弟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人,这位师弟在给我扎针呢,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好歹认识道长这么长时间。” 梅阳认出床上的人来,“你让她给你扎针,不怕给你扎瘫痪了?” 壮汉哼了两声,“瞧不起谁呢,道长都夸人家扎的好,就你会说风凉话。” 梅阳走到他跟前,抬手拨了拨他腿上的银针。 “嘶……” “啪!” 下一刻,梅阳的手背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竹棍。 宋春雪冷眼看着他,“别乱动。” 梅阳有些气恼,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开药。 “你把孩子抱过来,我替他把脉看诊才能开药,孩子的药不能乱开。还有,三岁内的孩子尽量少吃药,多推拿。” 说着,道长从一旁的书册中间撕下一张纸。 “小儿推拿图,去给孩子按一按。我听你的叙述,你家孩子大概是积食了,脾胃不和。不要偷懒跟大人一起吃饭,小孩刚长牙,面煮久一点。” 梅阳接过纸张,上面仔细标出了孩子推拿的穴位,后背跟手部的图纸画得很形象。 翻过面来,还有肚子胀气,对付高热不退的各种方法,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谁画的,这是个好方法,多少钱一张?” 道长将其他病人的药用绳子缠好,漫不经心道,“三文钱。”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直直的盯着梅阳。 但凡他说一句这么一张纸要三文钱之类的话,她就将纸抢回来,撕了也不给他。 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人怎么越看越欠打。 梅阳一抬头,对上宋春雪阴恻恻的视线。 “嘿,想找茬打我是吧,我偏不给你机会。”说着,梅阳从荷包里摸出六个铜板,“给我两张,另一张送人。” 道长又给他撕了一张。 梅阳临走前看了眼道长,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看到道长变了脸色,宋春雪就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 她捞起挂在一旁的鸡毛掸子,快步追了上去。 梅阳似有所感,“嘿,你想打我,宋姐,我又没招惹你。” “下次别让我看到你,都是当爹的人了,能不能收敛一点。”宋春雪站在门口,用鸡毛掸子指着他,“对你媳妇好点,别到处勾搭人,小孩子最会有样学样了,别让你儿子跟你一个德行。” 梅阳嗤笑一声,“什么德行?” 他压低声音道,“放心,他看不上寡妇。” “你他娘的……” 宋春雪刚想将鸡毛掸子扔出去,被道长拦住。 “别跟他一般见识,少往来,少说话,他自然就没脸惹你。”道长的目光隔着数十米落在梅阳身上,“师弟,我还有点好玩的东西教给你,出门在外能对付流氓。” 宋春雪瞬间来了兴致,“走,师兄快教教我。” 她转身去找本子,对师兄身上的小技能惦记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师兄松口愿意传授给她。 “喝酒的时候说,别让这位仁兄学了去。” 躺在木床上扎针的壮汉笑了,“放心,就算教给我我也学不会,还是他婶儿厉害,啥都能学,比一般的年轻人有魄力。” 这话说得宋春雪心头熨帖,“多谢大哥夸奖。” 等宋春雪拔了针,医馆里没什么人的时候,他们俩去了醉云楼。 县里最好的酒楼,也是唯一的酒楼。 要了一间厢房,道长空前大方的,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宋春雪倍感惊讶的同时,觉得这顿饭有诈。 她不敢吃。 她摩挲着手掌,“师兄,咱有话直说行不行,我还从没见过你对我用这招,怪瘆得慌。师兄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想要师弟帮忙?” “其实以咱俩的交情,师兄大可不必这么浪费,你点的菜名我听都没听过。” 道长神秘一笑,拿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 “师弟别着急嘛,有话等咱们吃饱喝足了再说也不迟,万一伤了咱们师兄弟的情分,这桌子美餐吃得不过瘾,岂不是浪费。” 宋春雪看着小二端上桌的一盆羊肉,有些怀疑,师兄该不会是要把她卖了吧? 不过以她这个年纪,卖了也值不了这一桌子好酒好菜。 “师兄,你不说的话这顿饭谁也别吃。”宋春雪按住他的筷子,“不然我下次不给你烫荞面投菜缸了。” 不投菜缸他哪里来的浆水吃。 道长琢磨片刻,“师弟,改天咱们去你家洋芋窖掏洋芋吧。” 第293章 这是发财了吗 洋芋窖掏洋芋? 师兄终于找到合适的日子了? 宋春雪还以为师兄忘记这回事了呢。 不过也是她没有着急,不管那后面有没有东西,她现在的日子没那么紧巴,对那后面有没有财宝不那么好奇。 她想着反正院子是自己的,放着也安全些。 没想到师兄忽然提起,这不由让她想到,是不是师兄有花大钱的地方了? 心中有太多疑问,宋春雪一时之间不知道先问哪个。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敢让师兄去洋芋窖了?” 道长嚼着清脆的洋姜,听着很好吃的样子。 “怎么会,我若是防着师兄就不会把钥匙给你了。饥荒来的时候,粮食比钱更实在。”宋春雪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好奇,师兄忽然要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缺钱了?” “我想着那洋芋窖里若是有东西,必然不是小数目,师兄想要做什么?” 师兄沉思片刻,神秘兮兮的道,“事以密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是是有大用处的,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那师兄想何时去看?”宋春雪喝下一杯酒,将酒杯放在桌上,“师兄不提还好,你提起来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师兄,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我很快就要去找红英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回来,万一师兄急用,我又不在,师兄要急成陀螺。” “不急不急,等你回来也不迟。”道长指了指桌上的酒菜,“还没吃完呢,别浪费。” 宋春雪已经起了要去探个究竟的念头,这会儿心里头跟挠痒痒似得,十分难受。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咱将酒菜带回家满满吃还不是一样?” 若那洋芋窖里真有东西,他们挖出来之后喝酒,岂不是喝得更痛快。 若是没有,也省得她惦记,喝酒慰藉失落之心。 “好好好,师弟真是个急性子,”道长无奈起身,将剩下的酒灌进酒葫芦,“将这些菜带回去,我去找个食盒。” 两刻钟后,他们师兄弟步履匆匆,有些迫不及待的回到堡子里。 将大门关上之后,宋春雪立即将门栓闩上。 “这是做什么?”道长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由好笑,“你还怕别人闻着味儿来了不成。” “我不仅怕人进来,还怕鬼进来分咱们的东西呢。”宋春雪搓了搓手,心里紧张,“我去洗把手。” 道长无奈失笑,“我说师弟啊,俗话说的好,是你的别人分不走,不是你的你守不住,平常心。何况,你又不是第一次发财。” 宋春雪快速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个火折子和匕首。 两只大狼狗跟在她身后,快速朝后院跑去。 院子扫的一尘不染,后院里除了那只灰色的毛驴,安安静静的。 宋春雪最终因为鸡屎味儿太重,这两年没有养鸡了。 她扒拉开麦草捆成的草墩子,率先钻进洋芋窖。 洋芋窖冬暖夏凉,如今三月半,钻进去没什么感觉。 满满的洋芋堆在窖里,那块土砖被挡在后面。 “师兄拿着,我来腾地方。” 道长不有摇头称奇,“这的确是个藏宝贝的好地方,但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找到呢?” 宋春雪跪在洋芋上用力的扒拉,“听田嫂子说,是老人家藏起来的,一直没告诉家里人,后来老了想不起来了,我估计是在别处也藏了,据说他们家很有钱,藏了太多的地儿,把这儿给忘记了。” 将墙壁中间的洋芋丢到两旁宋春雪指着墙壁,“师兄你看,若不是我年轻眼力好,根本发小不了这么小的砖缝。” 道长走过去跪坐在洋芋上头,看到了用泥巴抹的严丝合缝的土砖,若不是有细细的裂痕,一般人不回察觉到这里有土砖。 “啧,真是羡煞我也,掏洋芋也能发觉宝藏来。” 宋春雪现在反倒冷静了,“万一不是宝藏,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那不可能,你师兄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若是连这个都能算错,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道长伸手,“匕首拿来。” 宋春雪将匕首递给他后退到一旁,生怕这砖后面会蹦出其他东西来。 要怪就怪她最近看了两本志怪杂谈,这几日天黑都不敢出房间门。 就算是去茅房,也得两条狗陪着她。 “咔,咔,咔。” 道长用匕首凿砖缝,觉得气氛有些紧绷,不由笑道,“晨起洗脸时,我就感觉左眼皮跳个不停,没想到师弟今日非得分银子给我。” 宋春雪淡淡道,“说不定是铜板子,若是大银锭子,老人家还能忘得一干二净?” “哐当。” 道长取下了土砖。 里面用破布塞得严严实实。 道长屏住呼吸,将尘封多年的破布撕开。 下一刻,哗啦啦的声音,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一堆东西咕噜噜的滚下来,堆在道长的道袍上。 师兄弟二人愣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看向对方。 “俺娘哎,师弟,这……这是金锭子和银锭子吧?” 宋春雪拿起一块滚到自己膝盖边的金锭子,学着师兄的语气,“俺滴师兄,真的是金钉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个,还这么丑的金锭子。” “……”道长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没想到真能挖出这么多真金白银的东西。 随后,他蹙起眉头,“师弟真是有钱人,你竟敢嫌金子长得难看,谁给你的胆子?” 宋春雪露出笑容,“这不是师兄给的胆子嘛,师兄,我们这算是发财了吗?” “那不然呢,这你还不知足!” 看到眼前二十来斤的金银锭子,宋春雪竟然心情平静。 可能是懵了。 她抬手指了指土砖后面的洞,还有些金银锭子没有掉下来,露出后面的黑匣子。 道长取下手掌宽的木匣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还挺沉,师弟猜猜里面有什么。” 宋春雪吞了口唾沫,“关键那后面,还有东西。” 道长无奈,师弟的狗屎运无敌了。 “我也看到了,咱先一样一样的来,那后面的估计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咔哒,他将黑匣子打开。 “嚯,大珍珠!”道长瞳孔一震,抓起一把珍珠拿在手里端详,“这地方竟然有人会买珍珠?” 宋春雪哪里见过这玩意,只觉得好看,“这东西比金子还值钱吗?” PS:万分抱歉,过了个节,我后面补。本来能两更的,结果晕车吐了~ 第294章 道长咋了 道长摩挲着药丸大小的珍珠,脸上不自觉溢出的笑容,痴迷又陶醉。 宋春雪也拿起一颗仔细的观看,“有这么好看吗?” “小时候,我的祖母珍藏的一颗没这么大,据说是南海来的商人卖给她的,一颗要了她五百两银子。而这颗看着毫无瑕疵,且特别圆润,自然更值钱。” 道长哼笑一声,“看来这个堡子的旧主人,他的祖母的土匪父亲没少打劫有钱人,这两颗就足够你的四个儿子吃一辈子,何况还有这么多小的,再加上金锭子银锭子……” 他无奈摇头,“老天爷对师弟真够偏爱的,这么多的好东西,若不是托你的福,我这辈子都见不到。” 宋春雪不信他。 “你也说过,你的祖母曾经还有这宝贝呢,若是没有师兄,我可能不识货,率先拿着这玩意儿去当铺换钱,十两银子一颗我都觉得很值当了。” “这些珍珠我们一分为二吧,还有这些金银,咱们是放在这里,边用边拿的好,还是全都拿出来,换个地方放着更好?” 宋春雪不禁纠结,“我担心外面的地方,都不如洋芋窖安全,可我又怕这院子的原主人想了起来,跑来翻找怎么办?” 道长捋了捋胡子,微微一笑,“师弟想的真多,这院子如今是我们的,岂是他们想进来就进来的。更何况,本道长有办法让他们找不到。” 看到师兄得意洋洋的神情,宋春雪勉为其难的,追问一下。 “还请师兄赐教,”她一脸诚恳的道,“还没问过师兄,你忽然要挖开这里,到底是哪里需要银子了?” 提到这个,道长脸上的笑容变淡,继而忧心忡忡。 “我知道的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就算再挖出这么几十个砖洞也救不了。” 宋春雪不由点头,“明白了,又是跟百姓相关的事儿,师兄又在替人筹钱做好事了?” 既然如此,这些东西宋春雪也不敢独吞。 俗话说,有失有得才是人生常态,要想一直招财,就得分出一些让师兄做好事。 “那我们一人一半,晚上吃过饭,师兄将其中的一半带到道观里去,随便找个地方藏着都不会被人发现,毕竟师兄除了这身衣裳,没人会觉得师兄富得流油。” 想到那年久失修的道观,就算是将金子大咧咧的放在道观的墙角,也不会有哪个贼进去翻找一下。 道长大为震惊,“师弟这么大方?” “不是大方,是懂得权衡利弊,细水长流嘛,”宋春雪十分坦诚,“若是我今日全部吞了这些,不管我的招财符多管用,以后都很难招到财了。我若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枉我跟着师兄学了这么多东西不是?” 道长重重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师弟真是大有长进。” 他咂摸了一下嘴,不知想到什么咽了口唾沫。 宋春雪不由失笑,“师兄想吃什么?” 道长笑得春光灿烂,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那什么,咱们忽然得了这么多的宝贝,美美的吃一顿不过分吧?” “噗嗤……”听到这话,宋春雪实在没忍住,“哈哈哈哈,师兄啊师兄,你真是,该说你有出息还是没出息的好,难道我们之前就没本事美美的吃一顿?” 道长搓了搓手指,“师弟你别笑话人,我这辈子就不是享清福的命,口腹之欲是我最大的难关,平时不轻易放纵。” 这话让宋春雪的眼眶猛然发酸。 她转过身猫着腰,打算钻出洋芋窖。 “那师兄先收拾一下,将你的一半包起来,我给师兄找个布兜子,然后去醉云楼卖最贵最好吃的酒菜,如何?” 道长点头,“这样最好不过,还是师弟体贴。我自己去胡吃海喝,有损道家的声誉。师弟去买的时候,记得穿得贵气点,别让人觉得我们发了横财。” 宋春雪无奈摇头,“不至于师兄,我先走了。” 她钻出洋芋窖,将一个破旧的布袋子扔到洋芋窖里,随后带着一只狼狗出了门。 中午师兄请她来醉云楼吃饭时,应该花完了他身上最后的银子,他爱吃的烤羊腿都没点。 再次来到醉云楼,她点了最贵最好吃的硬菜,又点了三个素菜三个凉菜,盘算着别太浪费,到时候吃剩菜多没意思。 拎着大食盒回家的路上,她买了酒肆里一直没舍得买的酒。 梨花白竹叶青,桃花醉跟杏花酿,以及名字馋了她好久,但没敢问价格的天子笑。 天子笑,五斤重的一坛十两银子,是不便宜。 买了很多酒,要用板车来装。 她跟酒肆的小二将酒卸在厨房门口,将人打发走后,又去洋芋窖,发现师兄还在窖里待着。 “师兄,你是要住在洋芋窖里吗?” 道长将手中的符纸压在土砖后头,拍了拍掌心的土,转头看着被他恢复原样的墙壁。 “这地儿确实不错,若是再挖得大一点,比我前些年风餐露宿住的地方好多了。”他指了指墙壁,“师弟看得出来吗?” “看不出来,快出来吃菜吧,三娃待会儿回来了,你别说漏嘴。想要孩子踏实苦读,就得让他觉得家里穷一点。” 道长不以为然。 他爬出洋芋窖,塞得严严实实之后,忍不住回头盯着看。 “啧,真好。”道长双手交握,“感谢上天垂怜,感谢财神爷的赏赐,感谢师弟。” 宋春雪笑着摇摇头,师兄真是个有趣的人。 不多时,三娃回来了,一进门便看到道长坐在院子里新盖的凉亭里喝茶。 “三娃回来了!”道长朝厨房喊了一声,“师弟,三娃回来咯。” 宋春雪揭开麦草做成的锅盖,“好,这就上菜。” 三娃很是不解,他将书袋子放在台子上,狐疑的盯着道长。 怎么感觉道长今日欢喜非常,笑着将桌上的点心分给狼狗吃。 若是平日,道长才舍不得,护着都来不及。 他悄悄的走进厨房,压低声音问道,“娘,道长这是咋了,遇到啥喜事了?” 宋春雪拿着两块抹布,垫在又大又好看的碟子上,放在大大的木托盘里,“他要大吃一顿自然欢喜,你先端出去,锅里还热着几个菜。” “嚯,这么多硬菜,好香啊。道长该不会是要有道侣了吧?整这么丰盛。”三娃忍不住吞口水,“还是说,道长要下山还俗了?” 宋春雪没好气的拍了他的后脑勺,“别瞎说,他就是发了笔财而已。” 三娃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是吗,我还以为……” PS:晚点还有一章 第295章 强硬的道长 三娃想说,他还以为道长快要飞升了一件大喜事呢。 但仔细一想,飞升对于凡人来说不是什么吉利的事,索性闭嘴不提。 看着桌上丰盛的酒菜,三娃馋的直流口水。 这桌子上的每道菜,他见都没见过。 “三娃快吃,别愣着。”道长拿起大大的羊后腿,给他撕了一大块。 三娃双手接过,“多谢道长,你们也吃。” 他大大的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羊腿肉鲜美无比,用大料腌过不仅不会觉得膻,一口下去满齿生香。 宋春雪看着三娃的架势,不由跟着咽了口唾沫。 她将三娃的袖子卷了起来,随后捧起道长给她撕下来的羊腿肉,美美的咬了一口。 嗯,好吃。 但感觉还差点意思,她起身去厨房拿了两颗蒜。 不多时,一颗半的蒜都吃没了。 桌上的八个菜,他们吃了一个时辰,几乎没有浪费的。 两只狼狗在桌子底下也吃得无比享受。 三娃吃饱喝足之后,看着道长跟娘亲手中的酒坛子,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娘,这什么酒,闻着好香。” “梨花白,我也是头一次喝,你尝尝。” 说着,宋春雪给他倒了一杯,“喝完早点睡。” “嗯,那我端到房间里,看完书再喝,不然喝早了容易睡着。”三娃笑呵呵的起身,“道长,你们慢慢喝,我先回屋了。” 道长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给,见者有份。” 三娃下意识的用手去接,等看清手上的大家伙时,不由瞪大眼珠子看向宋春雪。 “娘,你们又去挖坟了?” 师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道长连忙摆手,“没有,三娃别误会,两年前我们就决定不会挖坟了,你放心,这钱的来路绝对正,纯属老天爷打赏。” 宋春雪笑着伸出手,“三娃若是觉得多,可以送给我。” 三娃将银子往怀中一抱,“不嫌多不嫌多,那多谢道长,我收下了,酒醒了可不需要回去。” 说着,他跑到自己的屋子门口,“你们慢慢喝,我给你们烧好洗脚水。” 道长忍俊不禁,“你家三娃长的最像你,却比你有趣多了。” 宋春雪不置可否,“的确如此,如今的三娃虽然年岁长了,却依旧是孩子心性。不仅爱玩爱读书,还喜欢去河里捡石头,比从前开朗。” 道长给自己斟满了酒,醉意渐浓。 今晚正好是正月十六,吃过饭月亮才悄悄爬上山头,不时躲在云间窥视着人间。 宋春雪也不说话,小口小口的抿着酒,浑身暖融融的。 “铛啷啷~” 忽然,道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丢在桌上。 “……”仔细一看,是一个金锭子,被师兄擦洗过了,金黄的颜色煞是好看。 “师兄,你喝醉了?” 相识的时间越长,宋春雪觉得她这个师兄越活越回去,越活越年轻。 准确来说,是越活越稚气。 只见道长捏着金锭子在手中把玩着,醉眼蒙眬,一本正经的发问,“师弟,这东西好看吗?” “好看,师兄这么喜欢的话,可以留两个不花。” “你知道我为何忽然想挖这东西出来吗?”道长摩挲着金锭子,自顾自的回答,“我在十年前就相中了一片山头,很适合修建观庙。” “嗯,师兄现在想买了?” “那片山头的主人家道中落,最近正在典当家产,我全身的家当只够买他们家的马厩。”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难怪师兄这般开心,是十年的惦念有了着落,他如今完全能够买下山头。 “还有,凉州城内有一座大宅院是个风水宝地,三年前我跟友人聊起过,他最近写信来说那宅子在叫卖,问我想不想买下来。” “还有定西城里的一处学堂被富商相中,要买去筹建祠堂,贫道想以更高的价格买下来……” 道长用手撑着下巴,絮絮叨叨的说着。 月色如水,他的眼神迷离不失清澈,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自语,“如今,全都有着落了,师弟,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宋春雪应声,“能帮到师兄就好,说起来这院子还是谢大人帮忙牵线买的,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任职,我们都该感谢他才对。” “对了,师兄不是这几个月一直都没出过远门吗,怎么那么多地方的事情师兄都清楚?” 道长颇为自豪的挺起胸膛,“贫道走南闯北广交善缘,这些地方都有贫道的好友,写封信自然就能知晓。” “而那谢大人,我们这两年一直都有通书信,他还时常问起师弟,今年他在金城任职,但听说过些日子,他会来咱们县里监察旱情,到时候我们或许还能把酒言欢。” 说到这儿,道长问道,“既然师弟要出门,可愿陪我去金城走一趟?咱们一起去那片山头看看。” 宋春雪低头思索。 “如今在我们师门,能四处游历且潜心修行的,只有我们师兄弟二人,等买下山头修建庙宇之时,师弟要随我一同前往,揽收弟子。到那时,三娃也该成家了,师弟不是说过要游历天下吗?届时若是收不到徒弟,我们还得去民间游历,寻找有缘的弟子。”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宋春雪怎么会不答应。 “那师兄打算何时出发?我肯定愿意陪师兄前往,就怕别人说你的师弟是半吊子,给师兄和师父丢人。” 道长摇头,“师弟不必过谦,你已经比道观的守门弟子王守明学得多学得深,就怕你心系女儿不愿意耽搁。” “怎么会,有个伴多好,我求之不得呢。” 宋春雪瞬间觉得此行轻松了不少,有师兄在,路上没人敢欺负她。 她给道长添满酒杯,“敬师兄一杯。” 道长与她碰杯后仰头而尽。 “我怎么觉得,师兄是怕我一个人去凉州危险,才故意这么说的。”宋春雪笑道,“我记得凉州城很远,从这儿出发,本就途径定西城跟金城,到了金城才走了一半不到,师兄该不会怕我在途中遇到危险?” 道长夹了一筷子黄须菜,“是也不是,算是赶巧了。我这些日子正为定西城学堂的事而发愁,师弟解了燃眉之急,于情于理,我该护送师弟去凉州城。” “可我知道,师兄原本没打算出门。” “师弟,再怎么说,你也是妇道人家,独自出门难免遇到险恶之人,我好不容易带出个像模像样的师弟来,可别遇到什么事,师父他老人家会将我逐出师门的。” 道长语气强硬,“就这么定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PS:大家端午节安康,财源滚滚来。 第296章 姚曼 次日,三娃休沐。 背完书之后,他慢慢悠悠的来到厨房吃饭,不用赶时间回学堂。 只是,得知娘跟道长明日就要出远门,他心中有些不舍。 但想到自己的姐姐日子过得不如意,如今娘既有本事又有钱,说不定能解救姐姐于水火之中。 何况道长跟雷云跟王守明二位郎中说过了,让他有事儿就去找他们帮忙。 这里离医馆还算近,这两年他们也十分熟悉,不用担心太多。 还有海棠婶儿,她还会给他做饭呢。 晚上还有两条狗陪着他,实在不行,就让狗子进屋陪他。 三娃看着母亲烙了锅盔和麻花,带到路上吃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 他去了街上,给他们买了两罐蜂蜜。 道长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盘膝坐在杏木做的桌子前喝茶,看着师弟给三娃出出进进的忙碌。 喝完茶便继续打坐,除了去茅房,哪里都没去过。 宋春雪找了块结实的布做包袱,怕东西掉出来两边还缝了口袋。 路上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她雷打不动要看的书,以及给红英跟孩子带的小玩意儿,提起来至少二十斤。 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转身又去房间里找了个小布袋子,装了换洗的衣裳,以及没用过的月事带。 若不是怕对身体不好,她都想早点绝经,反正那玩意儿对如今的她来说就是个麻烦。 她还想给红英带些布来着,但转念一想,带上钱到地方了再买不是也行? 收拾了一上午,看着越来越重的包袱,宋春雪有些头疼。 以前没钱的时候,也没啥可带的,随便带点吃的就行,也没啥讲究的,能见见孩子就成。 如今有了点银子,恨不得将家里的每样好东西都给红英带点。 她记得红英也爱花,她这两年攒了好些从前没见过的花种子,每样抓了些包在纸里。 随后又想到自己家种的甘草和黄芪等药材,也想让红英看看…… 饭桌上,宋春雪越想越烦躁,随即放下碗筷看向道长。 “师兄,你怎么不收拾行囊,我们明日不是要出发吗?” 道长手里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杂粮面馓饭,喝了口茶才缓缓的看向宋春雪。 “我不用收拾,直接拎上布袋子走就成,那里面的东西也不少。”他不由打趣道,“若是像你这样收拾一通,我还不如直接将整个道观背在身上,免得我晚上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 “……”宋春雪听出来了,道长就是嫌她磨叽,想带的东西太多。 三娃看娘满脸纠结的神情,不由温声建议,“娘现在不是有钱了,除了一些非带不可的东西,其他的都在路上买吧,反正这世上很少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道长点头,“嗯,还是三娃聪明,你娘一早上收拾的东西,多半都是累赘。” 三娃默默地扒饭,将浆水酸菜夹在碗里,又夹了些炒洋芋丝跟炒白菜,混着馓饭一口吞下去,跟仓鼠似的。 宋春雪没忍住笑出声来,“怎么着,三娃如今还怕这样说了我会生气?” 三娃摇头,“就怕娘空着手去了又后悔,毕竟娘想带的大多是亲手做的。” 宋春雪点头,“那我再整理着看看,实在不行都不带了,万一路上遇到劫匪,再多的东西都要被抢走。” “嘿,别乌鸦嘴,我们此行必然顺顺利利的。”道长语气平和,“但重的东西少带有好处,跑的时候跑不动就麻烦了。” 宋春雪点头,想着那还是带银子算了。 “那我们怎么去,骑驴去吗还是坐板车去?” 道长顿了一下,“若是更省事些,直接搭车吧,我怕毛驴跟着我们受苦,有去无回师弟要难过。” 宋春雪心想也是。 下午,她又去了趟街上,想着给孩子打几个银镯子,还拿了些铜板给巷子里的任海棠,辛苦她给三娃做饭。 任海棠坐在院子里绣花,得知宋春雪明日要出门也不多问,只是让她出门在外多带些防身的东西,遇到事儿保命要紧之类的。 她们住在同一个巷子里,平日里往来最多,她买了好东西都会送她一些。 宋春雪还从未遇到过,相处起来如此自然舒适的妇人。 任海棠不多嘴不一惊一乍,脾气特好,说话一直都是温柔平静的。 而且,任海棠也不白占她的便宜,拿了什么东西,也要送她些家里的东西,确保她们是礼尚往来。 至于姚曼,她们在去年就已经闹掰了。 事情还得从去年八月份,姚曼请道长去家里看风水,给道长用了点可以催情的香料,二人单独共饮开始说起…… 师兄差点破了戒,而误打误撞坏了好事的宋春雪,被姚曼甩了脸子,次日就差人送来了当初借来的银子。 宋春雪也没打算上门缓和关系,当即将签过的契约送还给姚曼。 后来过了半个月,还是姚曼主动上门求和,她好声好气,想要得到宋春雪的原谅。 若是从前的宋春雪,定然要好好跟她解释当初的事。 如今她明白破镜难重圆,何况她早就看清楚了,姚曼是正经生意人,很难交心。 相识一场,以后仅仅是点头之交,总好过互不往来,见面还要装作不认识的好。 “宋姐,进来喝杯茶吧。” 宋春雪路过姚曼家的酒肆时,被她热情的拽进去。 “宋姐,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怪我呢?” 姚曼推了推她的胳膊,“我之前让人送到你家的银子你还让人退了回来,那是你应得的。契约没有撕毁,你在我最难的时候慷慨解囊,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 “都怪我,明明是自己鬼迷心窍还迁怒于你,说来说去是我扫不开面子,今日,我给你赔个不是。” 宋春雪面带笑容,“早就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做甚。我没有怪你,换做是我,我比你还放不下脸来。” 她抿了一口茶,环顾四周,这酒肆的生意越来越好,酒客络绎不绝。 “宋姐,我知道你如今不差钱,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看不上我这酒肆的三瓜俩枣,但我想来想去,有件事儿,我只能跟你谈。” 听到这儿,宋春雪想起来姚曼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庄狼县首屈一指的女富商的事。 若是前两年,她肯定想跟姚曼一起赚大钱。 “如果是搭伙做生意的事,我没多少野心。你若是要借银子,可以借给你一点儿。”宋春雪郑重道,“我信得过你。” 第297章 我才没有 姚曼显然有些失落。 “宋姐,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可靠的商队,他们现在缺人缺骆驼,需要不少银子。我想着我们俩搭伙,将来还能让老四带领商队……” 后面的话,宋春雪没有听进去,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没用的,最多借十两银子,多了没有。 姚曼的这条船,她以后不会搭了。 宋春雪是个庄稼人,做生意这种事别指望她来出主意。 她愿意借银子,也是看在当初姚曼派人和马车帮她搬家的面子上。 姚曼虽然有靠山是她的青梅竹马,但同时也是受制于人,她的确不容易。 “宋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宋春雪回神,“嗯我在听,你想借多少。” 姚曼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茶往前面凑了凑,“五十两。” 这么多? “我手头没什么钱,这两年都花的差不多了,最多借十两。” 姚曼握住她的手腕,“真的不能多借点吗?” 宋春雪忽然想起来,早上道长好像叮嘱过一句,今日小心破财。 如此看来,或许指的是姚曼找她这件事。 “我一个种庄稼开医馆的妇道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借给你,就算把我的庄子卖了也借不了。” 说着,她起身道,“我明日还要出远门,天色不早了,回去还得收拾东西。其实十两银子我都拿不出来,我是要去看女儿的。” 姚曼不信。 “你要去哪?” 宋春雪随口道,“去凉州。” “道长陪你一起去吧,你跟他还是清白的?”姚曼似笑非笑,双手抱在胸前,“也不知道你放着那么好的男人,是怎么忍住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春雪不再反驳,转身往外走。 “唉等等,你是要路过金城的吗,能不能帮我带个东西给他?” 此时此刻,宋春雪意识到,姚曼是真的不拿她当外人。 也绝对没当自己人。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姚曼,神情冷漠。 “不顺路。更何况我也不想见到你的青梅竹马。姚曼,虽然我是种庄稼的,你可以瞧不起我,但不能让我看出来。” 她直言不讳道,“不用拉下面子跟我说那些违心话,半途中又暴露你的真心。” “我这个人嘴笨,眼睛却很亮,啥心思都瞒不过我。若是你还看不上我,就别跟我打交道,我不缺朋友。” 宋春雪淡淡一笑,“师兄说了,朋友越少日子越好,我现在就过得挺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跨出门槛。 “啪!” 走出几步,宋春雪听到身后传来了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姚曼如今情绪不稳,想事情想得太简单。 刚才她就从面相上看出来,姚曼最近过得很不顺利。 潜龙勿用,姚曼如今的境况虽然不是很差劲,却有不少烦心事缠身。 她一心想求人帮助,却不知道,凡是自己刨出的坑,只能踏踏实实的自己迈过去。 人在看不清自己的时候,就算找人帮忙,还得怨怼帮她的人没帮到实处。 等姚曼将来看清楚了,才能扶摇直上。 宋春雪称了些瘦肉,回家做了猪血煎饼,夹了菜卷着吃。 饭桌上,看到师兄的脸,宋春雪实在好奇,当年他是怎么被下了药还差点被人得手来的。 三娃还在,她便强忍着没问。 “娘,我去刷锅烧热水,你们慢慢吃。” 早在宋春雪频频观察道长的脸色时,三娃就知道娘有话要说。 他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哦对了,你们要出远门,我正好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们。” 说着,三娃转身去了东屋,出来时手里拿着根黑乎乎的木头。 看到木头的时候,道长瞬间一拍大腿,“好东西啊,你哪来的?” 三娃将木头递给道长,“我跟同窗买的,他偷偷从枣树上锯下来的。” 宋春雪大吃一惊,“雷击木?” “没错,之前聊起过,真正的雷击木是被雷劈过的枣树,后来没劈死还活着的那种,我用一两银子买了一截。同窗觉得我吃亏了,还送了我一截细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道长激动不已,“他们家在哪,剩下的也卖给我,多少银子都成。” 三娃摸了摸脑袋,没想到道长这么喜欢。 “道长真想买?” “没错。以免别人捷足先登,我要亲自去看看,你现在就带我去。”道长欣喜不已,跑到自己的屋里背上布袋子,“雷击木可遇而不可求,快走快走。” 三娃不由看向宋春雪。 “你带道长去吧,回来的时候分我一根,我也想要。” 道长在门外高声应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半个时辰后,道长跟三娃回来了。 天色变淡,华灯初上,院子里的灯笼刚点好。 他们俩各自怀里抱着几根黑乎乎的枣木,小心的放在厨房台子上。 “这么多,花了多少钱?”宋春雪看向道长,“有了这个,我们出门是不是鬼神不忌?” “难说,世间总有意外。总共花了十两银子,今晚上我就给你雕个木剑来。” 不等话说完,道长便又向外走。 “我去庙里取工具来。” 宋春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两只狗钻出门缝,跟着道长跑了出去。 三娃笑了,“难得看道长如此急不可耐。” 他也跑到屋子里,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 “娘,这是我给姐姐的孩子准备的小玩意,你要不要带上两件?” 宋春雪看了看布袋子里的小木偶,还有弹弓,以及圆润好看的石子,都是三娃曾经没有过的。 她不由看向三娃,“这是你自己喜欢的吧,给自己留着,或者等你姐姐的孩子来了一起玩。” 三娃低头,脸颊绯红。 “就是觉得好玩好看,顺道买了回来,我都快二十岁了,不爱玩这些东西。” 若说之前是猜测,这会儿听三娃这样说,宋春雪反倒更加确定,这都是三娃一点一点收集的。 “二十岁怎么了,我都八十……我都快四十了,还喜欢好看的花绳。”宋春雪将东西推给他,“我估计过些日子,红英会带着孩子随我们一起回来,那时候你可以带他们玩。” 三娃低头将自己的布袋子收起来。 “那娘路上小心些,虽然有道长陪着,娘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早些回来。”他扭头看向别处,神情不自然,“回来替我准备亲事。” “哟?”宋春雪调笑道,“这么着急娶木兰,是想她了,还是思春了?” “娘!”三娃瞬间跳脚,拿着东西往屋里跑,“我才没有。” 第298章 晚了 看到三娃跳脚而逃的画面,宋春雪后知后觉的摇头。 一个当娘的,怎么能在儿子面前那样说话,怪没分寸的。 但转念一想,三娃那么大反应,说明说到点子上了。 也是,庄子上的大多数男子都是这个年纪成亲的,富贵人家的公子,人家都给安排了通房。 三娃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很正常。 而宋春雪前世,在成为寡妇之后的很多年,其实想过要找个人过日子的。 但如今不同,她修了道,感觉自己清心寡欲至极,跟道长一样,除了口腹之欲,没有那些乱人心志的杂念。 没多久,道长将一大包做桃木剑的工具拿了出来。 怕把木屑弄的到处都是,他将工具和雷击木都搬到了厨房。 宋春雪看他这阵仗,不由发问,“师兄这是不打算睡觉了?” “很快的,要不了多久,师弟先去睡。后半夜我打坐到天亮,比睡觉还养神。” 宋春雪点头,走到厨房门口,忽然想到姚曼,心口跟挠痒痒似的,想问问当初姚曼是怎么跟师兄表明心意的。 之前她顾忌着万一师兄真的能被姚曼那样的女人打动,被人家采撷了也不一定。 但是现在,她看得出来,师兄对那样的女子毫无兴趣,甚至因为被下了药,差点将姚曼打伤。 “那个,师兄,我今日遇到姚曼了,你猜她跟我说了啥?” 为避免直接问会被师兄打,宋春雪循序渐进,提了姚曼的名字。 “砰!” 道长淡淡的抬起清澈的眼眸,眼中的情绪逐渐变暗变冷。 “怎么着,她还惦记上师弟了不成?” “……”宋春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嘴巴长大,最终无奈的伸出手臂,“师兄你厉害,怪我多嘴。” “等等。” 道长的语气带了些力度,像个抓到学生犯错的夫子,拿着手中的锉刀指向灶台,“三娃烧的热水让你洗脚洗头呢,虽说出门在外不能太光鲜亮丽,但也不能灰头土脸邋里邋遢,出门在外老实点,知道不?” 宋春雪拿了个木桶转身去灶台边舀水,真是惹不起惹不起,看来姚曼这个人对师兄来说足够可恶,不然他也不至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少给我提,不然我现在就去揍伎馆买个小倌儿,灌了药送到她家门口去。” “……”宋春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跨出门槛才小声道歉,“师兄我错了,我不该好奇,师兄你忙,早点歇息。” 但是道长黑着脸,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以后离那个女人远点,他之前给你介绍的私塾先生,你忘记那个人有多可恶了?” 宋春雪连连点头,跟个鹌鹑似的不敢看他,“对对对,师兄教训的事,下次不敢了。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我会离那个女人远点。” 道长坐在矮凳上,低头翻找合适的工具,轻哼出声,“这还差不多,滚去睡觉。” 宋春雪瞪大眼睛,师兄竟然要她滚? 至于这么生气吗? 她还没问出口呢,就说了姚曼的名字而已。 行行行,谁要人家是师兄呢,是她好奇心太重,自讨苦吃。 她咬了咬牙,端着水去屋子里洗了头洗了脚,坐在油灯前,一边翻书一边擦头发,擦干之后才上床打坐,然后就寝。 入睡之前,她隐隐约约能听到,师兄在厨房里凿木头的声音。 这还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出远门,鸡还没叫宋春雪就醒了。 她打扫了房间和院子,给毛驴添了草,给狗放了些粗面馍馍和水,然后去堡子高墙上面浇了水。 下来的时候,锅里的水荷包蛋已经熟了。 三娃洗完吃饭时,宋春雪没忍住细细叮嘱了一遍,让他将家里的活物别饿死了。 若是任海棠没来,他要上点心。 她还给了三娃五两银子,让他吃饱穿暖,还可以给木兰买东西。 虽然宋春雪一直当作没看到,但她知道,三娃一直在给木兰攒银子打手镯。 可见这孩子的心里装的都是木兰。 “若是你大哥来了,别给他银子,多买些吃食就成,不然陈凤又撺掇他来。我不是舍不得钱,而是见不得他带着目的虚情假意。” “我不在的时候衣服要自己洗,穿得干净些,别让人觉得你没人养似的。” “哦对了,休沐的时候去药田里转转,别人家把我们家的甘草都挖完了,我们还一无所觉。” 听到这儿,三娃将刚咬下去的馒头吐在碗里,“那我若是找人替我们看药田,能去找梅阳吗?” “可以,他介绍的人还挺着调。” 宋春雪穿着简单朴素的青色道袍,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若是不细看,都分不清男女。 “师兄,我们该走了,能牵一条狼狗吗?”宋春雪蹲下来摸了摸狗头,“它们好像知道我们要出远门。” “狗能骑吗?”道长直言不讳,“你别连累的它被山上的野怪咬死。” “啊?”宋春雪疑惑不解,“我们去山上找野怪干嘛?” “忘记跟你说了,贫道顺路想去山上见见多年未见的老师叔,他跟山上的畜生挺会打交道,都特别凶狠,见到陌生的东西闯山门,后果不堪设想。” “……”合着,她出门遇到的危险,大多都是师兄带来的? 她就说上辈子独自一人去凉州,也没见到什么山匪强盗,怎么师兄连雷击木做的剑都带上了,还不止一把。 “来,三娃,这张符纸你拿着,万一遇到什么事,王守明会来寻你。”说着,道长将布袋子搭在肩上,“师弟,怎们可以启程了,去城门口搭马车。” 宋春雪看了看三娃,背上五斤左右的包袱往外走。 “三娃,我会很快回来,不会耽误你娶媳妇。” 三娃红着脸,“我不着急。” 走出院子,道长就在她后背贴了一张符。 “别动。”道长以手指剑将按着符纸,嘴里默念了什么。 下一刻,她感觉后心一热,转头发现符纸已经自燃。 “师兄,这怎么回事?” “别问,走吧,这一路上师弟要听我的,说实话,我等这一天两年了。” “嗯?”宋春雪一头雾水,“师兄该不会是骗我去山上当道士吧,我还没想好。” “放心,总有一天你会主动跟我山上的,但从今日起,你要陪师兄见证招摇撞骗……哦不,积善行德的事儿,等我死了,师弟若是无处可去,可以继承我这身逢凶化吉的本事来。” “师兄就不能盼我点好?”宋春雪咬了咬牙,“我想一个人去凉州。” “晚了。” PS:今天停电了,还好昨天留了一章。 第299章 他太奶 宋春雪最终背着简单的行囊,跟道长搭上去往定西城的马车。 还好马车里没有多少人,不然她非得多花点钱,就她跟师兄二人坐着去。 马车是专程来回在这条路上拉客赚钱的,老旧不堪,吱吱呀呀的车轱辘声,晃晃悠悠的路让人昏昏欲睡。 其余三个见他们俩是道士的装扮,纷纷问这问那,有个婆子还为自家儿媳算卦,哪年能生个男娃。 宋春雪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索性靠在马车上眯睡觉。 中途听到有个老婆子问有没有让儿媳妇听话的符,不等道长说什么,宋春雪倏地睁开眼睛。 “这种大逆不道的符纸,你到底是为了儿子好还是想害他?还是说你想害得我师兄有违道义受惩罚?” 因为老大被陈凤埋符的事,现在她最痛恨听到这种阴险小人。 “儿媳妇不听话你是不是该找找自己的毛病,问问是不是自己管的太宽了?就因为她生不出儿子,她就不配做人,你要将她变成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畜生不成?” 这番话,说得老婆子吹胡子瞪眼。 她没好气的指着宋春雪,“你这道姑,不卖就不卖说这么多作甚,你知道我们家的事吗?看你这性子,肯定是没人受得了你的臭脾气,才上山当了道姑,说话这么不中听,活该你没人要。” “你再说一遍?” 宋春雪撸起袖子准备好好骂骂她。 “哎哎哎,不至于不至于,”道长拦住她,笑着从中劝和,“师弟咱不卖就是了,何必跟她争个面红耳赤。” “我就要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一忍再忍无须再忍。她刚才故意问了些刁钻的问题,还问咱们俩晚上怎么睡觉,”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老婆子骂道,“我呸,你这么爱管闲事怎么不住河里去,黄河的河神都没你管得宽。” “你你你……”五十多岁的老婆子满头银发,高高的颧骨和能杀人的刀子眼,气急败坏的指着宋春雪,“你个臭道姑,你会遭报应的。” “呵!”宋春雪冷笑,“报应,我看你才是要遭报应的人,你家儿媳妇生了四个姑娘,之前送走了一个,肚子里怀的这个还没出生呢就想着送人,你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道长无奈扶额,索性不拦着,从布袋子里掏出一把麻子,边磕边瞧热闹。 “还有,你的眼睛一抽一抽的,师兄顾忌着你的脸面没说明,我可瞧得清楚。若非你天天瞪你儿媳妇,眼睛能成瘸子吗?” 眼前的老婆子骂不过人就开始污言秽语,怎么难听怎么说,三角眼又凶又狠,宋春雪便有理有据的骂她。 刚好这半年看了师兄给的病因对照书,她知道了中医更神秘的角度,原来在某些人看来,人生病并非无缘无故,也并非单纯的没照顾好身体。 嫉妒和怨恨,还有亏孝道亏夫妻道都会让人得病,怨怼长辈身体也会出现小毛病,久治不愈。 她之前只是看了书,还没来得及在谁的身上一一对照,但眼前这个老婆子,让她恍然大悟。 有些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活了两辈子,她相信有些病痛是老天爷的考验,而大多数的病痛都是自己造的业。 “你的脚长年都很疼吧,那是虐待儿媳妇的下场。” “还有你的膝盖疼,就是你的德行有亏,以后多积点口德。” “别骂我了,诅咒我也没用,别到时候反噬到自己身上。我的祖宗十八代若是能听到你说的话,晚上非得追着你打。少骂人多说好话,不然你嘴里长的疮一直好不了。” 果然,老婆子不骂了,她气呼呼的瞪了眼宋春雪,“要你管,屁事真多。” 宋春雪不再说话,感觉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道长凑到她耳边,“师弟最近看的书不少啊,不过还得多看,都看通透了,师弟便不会如此。” “我本来不想说她,是她触到了我的逆鳞,要害人的符就该让她知道此事大逆不道,有些人虽然跟犟驴一样,但是事后还是能听进去。” 她闭上眼睛靠在车璧上,“到了喊我一声。” 道长侧过身子,“你靠我背上。” 宋春雪挪了挪,后背的确比车子靠着舒服。 “伤风败俗!” 老婆子看到他们俩的举动,低低的骂了一句。 宋春雪睁开眼,“小心会烂嘴。” 老婆子愤愤不已,却不再说话。 两个时辰后,马车在定西城内停下。 跳下马车,宋春雪伸了个懒腰,感觉中午的日头晒得人头晕。 “走吧,先找家客栈住下,眯一觉攒足精神,我们就去买学堂。”师兄将草帽戴在宋春雪头上,“师弟刚才动了怒,加上路途颠簸,这会儿日头正晒,待会儿可能不舒服,我先去抓副药。” 宋春雪不以为然,“我身体好得很,不过师兄要去抓什么药?” “小柴胡汤,主治邪在半表半里的外感热病,先备上,等你不舒服了喝。”说到这儿,道长颇为遗憾道,“自从教师弟学医认药,一直想着等你生了病,服下药让师弟内观药物在身体内的运转画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道长对宋春雪可能会生病十分期待,语气轻快的仿佛她又要捡金子似的。 宋春雪无奈又好笑,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师兄是盼着我生病呢。” “放心,就算生病了,师兄保准你药到病除。”说着,他已经跨进对面不起眼的医馆内。 宋春雪蹲在路边,肚子饿的咕咕叫,环顾四周,她上辈子来过一回的地方,如今看着也不陌生。 只是心境完全不同。 从前她在街上连碗面都不敢买,现如今可以一边搜寻,一边抬头细嗅哪家的更好吃。 “他太奶?”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左侧响起。 宋春雪转头,“江伟?” 她站了起来,看向这个跟江耀长得很像的年轻男子,看着他一身官服颇为气派,面带微笑的方脸官威十足。 “多年不见,她太奶怎么不见老。”江伟好奇道,“听说你们在庄狼县买了院子,如今在县学学堂供三娃读书,怎么这身装扮出现在定西城?” 宋春雪笑道,“我想去凉州城看女儿,你呢?我记得你是哪个县的县令,莫不是定西城的县令?” 江伟是江耀的三哥,他们就在夏英那个庄口,前些年一直没怎么往来。 他们的辈分比宋春雪小,一声祖母叫不出口,便用他太奶,也就是他曾祖母代称。 第300章 定西县令 江伟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手握长刀刀柄,比谢大人的随从气派多了。 “没错,我如今正是定西城的县令,去年升了官职,但我感觉当不了几年,你认识的那位谢大人将我拽上来的,但等他过两年回到京城官复原职,我就该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说着,他抬手道,“他太奶还没吃午饭吧,去我家凑合一顿。” 宋春雪笑着摇头,“不麻烦了,我们在附近吃顿便饭还有正事儿要忙。” “你们?”江伟和煦的问道,“他太奶不是一个人来的,老四也来了吗?” “不是,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我认了一位道长做师兄,如今差不多是半个道姑了,他说这里有个学堂要被府上买走盖别院,他担心孩子们没了读书的地方,想着能不能保下学堂。” 说到这儿,宋春雪叹了口气,“但我感觉悬,敢打学堂主意的人,身份必然不简单,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江伟好歹是一方县令,买卖学堂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毫不知情。 “这个我略有耳闻,听说那家学堂规模不小,但因为不是官学,本官也干涉不了。”江伟低着头略作思索,“但既然他太奶心系此事,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 “当真?” 宋春雪喜上眉梢,“那就多谢你了,正好等师兄出来,我们请你吃顿便饭,边吃边聊如何?” “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跟他太奶推辞了。” 江伟虽然久居官场深谙官场之道,却在宋春雪面前没有官架子。 说话间,道长提着两包药过来。 “这位便是我师兄,张道长,”宋春雪笑着介绍道,“师兄,这位是定西城县令江伟,我们从前就隔着半个山头,他跟夏英在同一个庄子上。” 道长笑着点头,“幸会幸会,既然如此赶巧,不如请这位县令喝杯酒?” “我正是这个意思,我看前面有个醉仙楼,看着挺气派的,不如去那儿?”说到这儿,宋春雪又看向江伟,“我们对这地儿一点都不熟,大人说个地儿也好,既然要喝酒,就要喝得痛快点。” 江伟看着一身道袍装扮,谈吐自然得体的他太奶,心中甚是意外。 这还是那个死了丈夫多年,拼死拼活供三个儿子读了书,从不跟人打交道的宋春雪吗? 本以为撞见她跟道长一起出行,会很尴尬。 意外的是,她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江伟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传言不假,他这位堂祖母如今真的不简单。 “我看行,醉仙楼的酒不错,菜也好吃。”江伟在前头带路,“我跟掌柜的也算认识,走吧。” 他在前头带路,道长凑到宋春雪跟前,比了比大拇指低声道,“师弟的人脉厉害。” 宋春雪笑而不语。 前世她也见过江伟的。 每逢过年,江伟很爱秦腔,便带头让大家办社火唱戏。 那个时候,每每遇到,江伟都会带着怜悯而同情的神情,对她嘘寒问暖几句。 那时的宋春雪低入尘埃,心也低到尘埃里,看到这些平日里高攀不起的人物,都会不自觉的露出讨好和谄媚之态。 而如今,她心境平和,不卑不亢。 其实,她以为自己还会像从前那样,笑得很谄媚来着,因为在他乡遇到同一个庄子上的人,她心里的开心大于其他。 或许是这几年的潜心修行,她待人接物也能从容自然,大方得体。 或许是印证那句古话,富人深山有远亲,穷人当街无人问。 人的底气,都是自己给的。 跨进醉仙楼,掌柜的率先认出了道长,随后战战兢兢的跟江伟见礼,带着他们上了三楼的厢房。 宋春雪让江伟跟道长先点了菜,自己又补充了两个,随后起身去跟掌柜的要酒。 她怕江伟让人先结了账,先拿出二两银子递给掌柜的,“账我们来结,不够了再补。” 掌柜的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后厨催菜,你们要喝点什么茶?点了这么多酒菜,不要银子的。” “那就来一壶杏皮茶,待会儿吃油了解解腻。” 掌柜的拍手道,“还是这位道长识货,我们醉仙楼的杏皮茶做得最好了。客官先坐,马上就来。” 回到厢房,道长已经跟江伟提起学堂的事。 “这件事情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的,那富商是整个陇西郡最有钱有势的徐家人,据说徐家家主找了有名的风水先生,整个定西城找不出比鹤鸣学堂更好的地方了。这些年,鹤鸣学堂培养出的进士,都快赶上咱们庄狼县的桃林学堂了。” “咱们庄狼县可是有名的状元县,自古以来走出的状元,是整个陇西郡最多的。要不是那徐家人的老家在定西,恐怕我们的桃林学堂也保不住,被建成富贵人家的别院。” 听着江伟的话,道长捋了捋胡子。 “也不知那风水先生是何方人士,这种坏自己道行的事,他是拿了多少银子才敢做的。”他虚心求教,“敢问那位风水先生如今身居何处?” “就在前面十米处的风水居,平日里卖卖古玩玉器,这方圆几百里的不少富贵人家,都会找他办事。” 道长点点头,斟满酒递给江伟。 “多谢县令大人坦诚相告,若是能因此留下学堂,给咱们穷苦人家的孩子一个翻身的机会,贫道定会重礼酬谢。” 江伟摆摆手,“重礼就不必了,其实我找道长有点小事。” 宋春雪会意,起身意欲离开,“我去外面看看。” “他太奶不用回避,其实这件事情困扰我多年,是我们家祖坟的事。之前我们家诸事不顺,找了几个阴阳先生,都说是我祖母招的上门女婿要后代,让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到他的名下,但我们江家的血脉,怎么可能继承外姓人的香火,我祖父泉下有知肯定不同意。”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但是问来问去,我们找了很多地方,还去庙里问了神明请了卦,都是这个意思。” “听闻道长道行高深,还请道长为在下指点迷津,江某感激不尽。” 道长微微蹙眉,“此事颇为棘手,贫道之前也遇到过不少类似之事,无非两个选择。” 宋春雪忽然想起来,前世因为这件事情闹得挺厉害,还害得她被江家老大骂得狗血淋头。 这次,她绝对不会多一句嘴。 PS:万分感谢大家的包容和理解,我会逐步恢复三更的。 第301章 真想踹师兄 江伟双手举杯,恭恭敬敬的敬了道长一杯。 “还请道长直言,江某洗耳恭听。”他温声道,“听说我这位祖母就是遇到了道长之后,飞黄腾达的,我信得过道长的实力。” “祖母?” 师兄诧异的看向宋春雪,向来澄澈清明的眼睛,难得出现了一种复杂的,想调侃想笑话又想同情她的神情。 “没想到你辈分挺高啊,你比县令大人大不了几岁,竟然是人家的阿奶,果然祖先们生孩子慢是有好处的。” 碍于江伟在场,道长没有过分调笑她。 他转头看向江伟,神情变得严肃。 “不要盲目的信任我,道家在民间分成了很多种,阴阳先生风水先生,大多数都是一开始在家修行的老道士,一代代传下来的,还掺杂了很多民间积攒的东西。我在别的地方,从未见过像你们这般的信仰,但也让贫道深刻认识到,为何穷苦人家更执着于生个男孩继承香火。” 道长摸了摸胡须,“虽然我至今未遇到过,但是这几年经常在西北一带游走,甚至听说过有些人死了之后,还会附身到别人的身上指责后代,不给东西不烧纸。最多的便是这种,少亡无子的男子要别人过继孩子续香火的。” “而且,这种事儿阴曹地府管不着,估计算是家族私事,若是不想备受折磨,那就乖乖的过继呗,只是改个名字而已,平安就成。” “若是实在不愿意,想到自己去世到了那个世界,看到自己的子嗣孝顺别人,跟自己倒成了远亲,那就想别的办法。写祭文念经超度,一定要找有本事的阴阳先生,半吊子的那种害人匪浅。” 道长回敬了他一杯酒,“但这种事情,我这个外来的道长不擅长,你们若是重视,就做一场法事,超度先辈。但你问出口,就一定要管。” 说到这儿,道长向江伟的身后看了眼。 这一眼吓得江伟连忙转头去看。 宋春雪也被唬得不轻,难不成江伟的亲祖母和她的上门女婿在旁边不成? “多谢道长,江某谨记。” 江伟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恐惧,招呼着他们喝酒吃菜,将话题转到了鹤鸣学堂上。 当得知道长真的愿意出更高的价钱,买下鹤鸣学堂时,江伟对他连连说好话,恭维的真心的说了一大堆。 一个时辰后,他们从醉仙楼出来。 江伟再三邀请他们去府上住下,被师兄弟给回绝了。 真去了江伟家中,但凡宋春雪跟道长的举止有一点引人遐想,下一个回家探亲的节日,就会传到他们老家的庄子上。 要不了半个月,整个李家庄子上的人会添油加醋,将宋春雪跟道长传得比戏本子还精彩。 人言可畏,不能不防。 何况,他们本就不熟。 看到江伟带着两个随从走远,道长揉了揉太阳穴,“喝得有点多,这顿花了多少?” “八百文,比我预想的少多了,但算算这一顿够我们俩吃一个月也不带紧张的,忽然有些肉疼。” 道长宽慰她,“有得有失嘛,出门在外,师弟不愁没银子捡。走吧,我们去鹤鸣学堂看看。” 宋春雪并未放在心上。 来到庄严气派,却又老旧古朴的鹤鸣学堂前,宋春雪感受到了浓烈的书香气。 问过学堂的守门人才知道,这学堂已经停学三日了,哪怕学子的父母前来下跪求情,都没能让徐家家主松口。 他财大气粗,出了二十个金锭子买下学堂。 “二十个金锭子,简直就是……”道长气愤不已,“这明明是将别人往死路上逼,看来我们只能用第二招来对付他们。” 宋春雪好奇,“师兄的意思是……” “吓唬他,将那个看风水的风水先生叫上,就说这个学堂他要是敢推倒,徐家的几辈子基业将会毁于一旦,看他还敢一意孤行?” “这是个好办法,但是这种自己砸饭碗的事,那风水先生会答应吗?” 道长神秘一笑,捋了捋胡须,“你若是能舍得一锭金子,这事儿就好办。” 宋春雪瞪大眼睛,“一锭金子收买他?” 道长漫不经心的道,“总比花二十几个金锭子,将我们的积蓄掏空的好,我买下学堂又当不了夫子。术业有专攻,我一个臭道士,别误人子弟的好。” “……”作为半个臭道士的宋春雪,一点不爱听这个词。 但师兄的脑子的确灵活。 一锭金子能解决的事,为何要用二十几锭金子去做。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风水居。 “有人在吗?” 铺子里一个头戴阴阳帽的男子放下茶杯,看到眼前的道长吓了一跳。 “张……张张道长?” 道长双手环抱在胸前,“梁旭混得不错嘛,连学堂的气运都敢挪给别人,是谁给你的胆子?” “噗通~” 被唤作梁旭的风水先生直接跪到道长面前。 “张道长明鉴,当初我只是无心提了一嘴,谁知道那徐家家主竟然铁了心,要将学堂买下来盖别院,我们拦也拦不住啊。” “呵!” 张道长直接坐上他的茶桌,盘起双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到他面前。 “那出多少银子,你才敢拦他?” 梁旭愣在原地,盯着眼前圆鼓鼓的银锭子出神。 “起来吧,再给你一个,你看够不够?”宋春雪也从怀中掏出一块,放在了桌上。 梁旭欲哭无泪,“这不是自绝退路的事吗……” “咣!” 宋春雪直接将一块金锭子拍在桌上,“若是还不行,那我师兄就要替天行道了。” 梁旭盯着金锭子双眼放光,刚爬起来又跪了下去,五体投地磕了个响头。 “行行行,我今日就去徐家一趟,一定让他不敢再打学堂的主意。” 梁旭乐呵呵的将金子捧在手里,还咬了一口。 “我跟你一起去。” 道长转头看向宋春雪,“头疼不?” 宋春雪仔细感受,好像有点。 师兄的话应验了? 道长将一包草药丢给她,“用他的茶炉子熬药,但我们回来。” “记得喝完药打坐内观,会有意外之喜。” 宋春雪半信半疑,其实她也想去瞧热闹的。 “你别去了,那帮有钱的人臭德行多得很,师弟毕竟是女子,万一那色胚非要纳师弟为妾,金子可解决不了。” “师兄你少拿我开涮。” 梁旭在一旁附和,“那徐家家主的确是个色胚,去年还纳了个颇有姿色的尼姑,很难说他想不想要个道姑。” 道长也点头,“你要相信梅阳的眼光,他看上的女人没丑的。” “……”宋春雪磨了磨牙,真想踹他! 第302章 内观小柴胡汤 道长跟梁旭离开后,宋春雪将药包拆开,给自己煮药喝。 这两年她很少风寒热感,没想到今天出门就出现不适,这会儿脑袋胀胀的,微微泛疼。 她将茶炉子生了火,找了个药罐,熬了一个时辰,打了半个时辰的盹儿。 清了头遍草药,又添了水煮二药。 头药喝到肚子里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 宋春雪感觉到胃部热热的,想起师兄特意叮嘱让她打坐内观,她便脱掉鞋子盘腿打坐。 一开始什么也看不到,她只能感觉到身体稍稍舒服了一些,没那么困乏。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她看到了体内有一股小小的旋涡在慢慢聚拢。 刚开始还没有成型,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她运转一个周天之后,发现在胃经的太乙穴,胆经的日月穴为中心,在脐右捎上形成了约莫手掌宽的圆形太极运转气态图,深墨绿色,在不断的运转。 宋春雪瞬间惊呆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景象。 这两年她的确会打坐会内观,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经脉内部,游走的时候仿佛能亲眼看到,却又跟眼睛看到的不同。 她已经知道,若是白日里吃了寒凉的东西,打坐内观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胃部颜色是青色的,那是淤堵寒证的样子。 但她还从未知晓,吃一包药体内会看到太极运转图。 难怪师兄说会有意外之喜! 她仔细的内观这个太极运转图,片刻后感觉到了困意。 怕自己睡着,她又运转了两个周天。 “咣当。”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开了。 道长跟梁旭回来了,他们说说笑笑的来到桌前。 宋春雪缓缓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又亮了几分,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师兄眼睫毛上的灰尘。 “药味儿这么大,师弟,你该不会是将药煎糊了吧?” 宋春雪嗅了嗅,看到外面的天色都暗了,连忙起身下地,“坏了坏了,算算时间真的要糊了。” “你先坐着我去看,”师兄按了下她的肩膀,“喝口茶,我们去客栈。” 梁旭不由看向宋春雪,压低声音问,“道长不是不愿意带人吗,怎么收了个女人做师弟?” “女人怎么了?” “……”梁旭愣了一瞬,连忙道歉,“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感到好奇。” “这不明显吗,我跟道家有缘啊,”宋春雪淡淡的看着他,“我比寻常男子有慧根,还肯下功夫。你是学这个的,潜修的书看没看不知道,但你屋子里的邪书不少啊,光看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 “……”梁旭脸上红白交加,好半天挤出一句,“你乱翻什么东西!” “我没翻啊,就在桌子上放着,我碰都没碰,怕脏了眼睛。”说着,宋春雪起身拿起包袱,“不过还得感谢你的药罐,还用了你的碗喝了药,但我洗干净了。” 梁旭嗫啜半晌,“应该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就算是将我这铺子搬空了也没事。” 宋春雪笑了,“别担心,我没瞧上你这里的东西。” 看到她笑,梁旭也露出笑容。 “我真没有瞧不上女人的意思,只是觉得道长一直独来独往,我认识他十多年了,还从未见过他出门与人结伴。”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道长的方向。 “哦对了,道长说你画的招财符不赖,要不要卖给我两张?” 宋春雪点头,“当然。” 她从包袱中掏出两张招财符递给他,又给了他一张平安符,“这个送你了。” 梁旭有些诧异,“你也会看事儿?” “不怎么会看,但你的脸色不好,今日天降横财,也是因为你之前造了业,接下来可能会有烦心事出现,拿着也没坏处。” 梁旭双手接过,连连点头,“多谢道长。” 宋春雪勾唇,“应该的。” 她伸出手,梁旭将一锭银子放在她手上。 “有一锭金子已经够让我大开眼界了,这锭银子就当是买符纸了。看得出来,道长是不缺钱的,但平日里没有大鱼大肉,衣着也如此朴素,必然是节俭之人,不能让你太破费。” 宋春雪将银子揣入怀中,“还挺上道。” 看到她乌黑发亮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三十多岁的年纪,肌肤却没有褶皱,气色很好,显然是平日里十分注重修行。 尤其是听说了她三十六岁才开始识字,如今已经能熟读经书,梁旭对她肃然起敬。 “师弟,咱们走吧。”道长手里端着半碗黑乎乎的草药,“喝了药就走。” 宋春雪下意识的蹙眉,这药都有焦味了。 “快喝,不然明日好不了。” 宋春雪端起来一口气喝完,不算难喝。 她拿着碗准备舀水洗了,梁旭伸手接过,“道长给我吧,我来洗就好。” “那就有劳了。”宋春雪微微点头,转身走出房门。 “我们明日走了,你最好今晚上收拾东西,去别的地方云游,不然等徐家人反应过来,你的腿可能有一险。” 梁旭拱手道,“多谢道长提点,但我妻儿都在定西城,走不掉的。” 道长点头,“好自为之。” 他们来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说是上房,也就是没有很脏很乱很差罢了。 勉强能住人,还算干净。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宋春雪却毫无食欲。 她这会儿只想待在屋子里继续打坐。 “师兄,我在自己体内看到了八卦图,好生玄妙,师兄何时发现的?”一到屋中坐下,宋春雪满眼欣喜的问道,“若是喝了别的药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也有,你以后会知道的。”道长坐了下来,拿起楼下小二送来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等今晚子时,还有明日清晨再内观试试,还会有变化。” “好,我会继续观察的。”宋春雪看他神情严肃,不由发问,“徐家之行不顺利吗?” “还算顺利,但是那种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晚上我还要出去一趟,后半夜回来。” 宋春雪点头,“需要我陪着师兄吗?” “不必,你身上没功夫,跑不掉。” 宋春旭不服气,“我连我家的毛驴都跑得过,还怕跑不过一个人?” 道长乐了,“那行,今晚随我出去,明日晚些出发也不迟。” PS:参考自《内证观察笔记》,很绝的一本书。 第303章 想吃酿皮了 吃过手擀面,宋春雪跟道长打坐半个时辰后,便背着包袱出了门。 他们俩的包袱里装着不少值钱的东西,放在客栈不安全。 夜深人静,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道长带着宋春雪来到了徐家。 果然,徐家的大门刚好打开,从里面涌出好几个身高体胖的汉子,手里拿着长棍,腰间别着长刀。 “他们是要找咱们去,还是找梁旭去?”宋春雪心下紧张,“他们该不会是发现师兄在吓唬他吧?” “很有可能,他们的脑子可比我们的转得快,我们尽快去梁旭家。” “师兄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道长转身快步向前,“知道,跑起来。” 话音未落,道长已经狂奔起来。 “嘿你……”宋春雪无奈,难怪师兄怕她跑不动。 她只得跟在道长的身后,撒开脚丫子跑。 半明半暗的街道上,他们俩跟风一样往前跑,仔细想想别有一番风趣。 如果宋春雪没喝药的话,可能感觉更好。 至少,她不会浑身冒汗。 但出汗之后,浑身舒畅。 怕脑袋再次受凉,她将一块青布缠在脑门上。 “哐哐哐!” 来到梁旭家门外,道长大力敲门。 “谁啊?” “道长我,快开门。” 梁旭诧异的看向他们,“怎么了?” “话不多说,快让你家人出来,换个地方躲一阵。” 梁旭瞬间惊慌,“莫不是徐家人要找上门来?” “我们跑过来之前,他们已经在清点人数了,快!” “我这就去。”梁旭转身朝屋里大喊,“快穿上鞋,保命要紧。” 他还没来得及,跟妻子说自己得了一块金子的事呢。 梁旭的妻子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娃娃,心惊胆战的从屋里出来。 “怎么了这是,你又招惹谁了?”她不由小声抱怨,“都让你不要骗人了,嫁给你之后就没安生过。” “……”梁旭有苦说不出,以前的都是小打小闹,这回招惹的是徐家人,恐怕以后很难回来立足了。 “把门锁上,快走。” 他们一群人沿着狭窄的小巷子,跟后面有狗撵着似的往前跑。 好在,徐家人没有追上来。 梁旭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多谢道长相助,他日定当重谢。” “甭谢我,以后少干这种害人害己的事,贫道我就谢天谢地了。”道长摇头道,“看来我明日还得去徐家游说一番,那个徐家家主虽然心有道法,却也是个难得的犟种,今日下午没少跟他磨嘴皮子。” “到头来,他还是气不过要出门找人撒气。” 梁旭连连点头,“道长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找个好地方安居乐业。” 道长不信他,摆了摆手道,“去睡吧,明早记得收拾东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反正我记得,这里并非你的老家。时候到了,你就得回家过日子,你娘也不容易。” 梁旭点头,“难得道长记得这么清楚,我的确算不上孝子。” 道长宽慰他,“上天自有安排,你如今历完劫难,你母亲也了却诸多因果,该是回家尽孝的时候了。记住,百善孝为先,要想过得好,首先要孝顺父母。” 梁旭红了眼眶,“我其实一直想回去,却碍于种种前因,心中有疙瘩犹豫不决,今日道长不仅送了我一大笔钱,还替我挡劫……” 说着,梁旭跪了下来,“道长真是我的大恩人大贵人,这些年若不是遇到道长,在下……” “起来起来。”道长一脚踢在他的膝盖顾上梁旭顺势弹了起来。 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也是你的造化,虽说这回学堂的事你做得不厚道,但之前没少积善行德,那也是你的造化。” “行了,今晚上他们找不到你们的,快去歇息,明日我会再来一趟。” 梁旭揉了揉眼睛点头,“多谢道长。” 看着道长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宋春雪敬佩不已。 回去的路上,宋春雪好奇,“我们还回原来的客栈吗?” “回啊,怎么不回,估计他们都搜过了,不会再来了。”道长一本正经道,“都花过钱了,不住多浪费。” 是这个道理。 宋春雪正好困了,但是路过烧鸡铺子,她没忍住吞口水。 “少吃点,不然明日半途中还得找茅厕。”道长看穿了她的心思,“买两根鸡腿吧,一只鸡咱俩吃不完。” “多谢师兄!”宋春雪当即露出笑容,跑到即将关门的铺子前。 不多时,她拿着个大鸡腿边走边啃,“真香啊。” 道长咬了一口大鸡腿,在酒馆门前停下脚步。 “吃肉怎么能没酒,”道长对打盹儿的小二喊道,“喂,你家酒缸被偷走了。” 小二正撑着脑袋打瞌睡,听到这儿直接跳了起来,哈喇子甩了一脸。 “哪里,哪儿呢,我不打断他的腿!” 道长丢过去十个铜板,“骗你的,来两壶小酒。” 小二瞪了他一眼,“原来是张道长啊,好几年没见你了。” 说着,他一边拿起酒溜子一边拿了个小瓷瓶打酒,目光在宋春雪的身上巡视了一圈。 “恭喜啊道长,您终于拐来个道侣,不容易啊。” “放你娘的狗屁,这是我师弟!” 道长骂他,“说话之前能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试探,旁敲侧击不会吗?非要骂一顿才开心。但凡你这张嘴会说话一些,凭你家的酒,你早就腰缠万贯了。” 小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失礼失礼,是在下口无遮拦,还请道姑勿怪。” 宋春雪接过酒壶闻了闻,“酒酿的不错。” 小二喜笑颜开,“是吧,大家都这么说。” 三个人哈哈大笑。 道长直接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跟小二打听了一下这定西城近两年的变化。 宋春雪边啃鸡腿边喝酒,趁他们聊天的空当,跑回去又买了一根继续啃。 酒喝完鸡腿吃完打了个饱嗝,道长跟小二道别。 小二一边锁门一边道,“道长下次再来啊,我请道长吃酿皮。” “唉好。”道长边走边跟宋春雪低咕道,“还真的很想吃一碗酿皮,尤其是定西城的酿皮,跟咱们那边差不多,没有放乱七八糟的东西,酸辣适中很爽口。” 宋春雪用帕子抹了一嘴,“那明日就去吃。” “但贫道最爱吃的那家,我跟掌柜的闹了不愉快,明日你替我买来吃。” 宋春雪无比震惊,“师兄还有跟人闹脸红结梁子的时候?” 第304章 嗯? 道长沉默片刻。 “怎么没有,我也是人,俗人,又不是圣人,怎么就没个想不通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不满和气愤,委屈更甚。 宋春雪太好奇了,语气却平淡寻常。 “看来那个人欺负了师兄,今晚我们师兄弟在无人的大街上喝酒,有明月相伴,多难得。师兄不妨说出来,说不准那口郁结之气就散了。” 师兄仰头灌了口酒,被酒气熏染的眸子带上几分难言的哀伤。 片刻后,竟然微微晕出了水花。 宋春雪连忙避开视线,装作低头看地上的,回家睡觉的蚂蚁。 她没有看错吧,师兄竟然委屈哭了? 可了不得,怪让人心疼的怎么回事。 她竟然也跟着鼻子一酸,看来师兄当年真的被欺负的不轻。 这种隐秘的情绪,一般不会让旁人知道。 还好师兄喝了酒,不然让她看到他这般脆弱的模样,肯定要踹她两脚缓解尴尬。 三月末的夜晚还很冷,冷风吹过,手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但酒入喉肠,一股火热滚烫的暖流徐徐传遍全身,竟然还觉得这样的夜晚,对月饮酒还挺美。 “那应该是九年前的事了,我当时穷得响叮当,身上挂满了彰显自己身份本领的玩意儿,什么五帝钱桃木剑,还有黑驴蹄子……” 半晌后,师兄略显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说到这儿还哽了一下。 宋春雪低头咬住唇瓣,“嗯。” 又想哭又想笑,她真不是个好师弟。 “五帝钱是假的,但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竟然偷走了我的黑驴蹄子,我当时还不敢像现在这样走夜路,花重金买来,还没捂热乎呢就被偷了。”道长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 “嗯。” 这回,宋春雪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知道被一个铜板难倒的滋味,所以从前的她才会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见到能卖钱的茵陈就双眼放光。 虽然蒲公英到处都有,一点儿也不值钱,但它一年可以铲好几茬,而茵陈就那一个月才有。 “那天我的荷包里只剩下五文钱,一碗酿皮三文钱。”说到此处,道长灌了一口酒,盯着街对面黑漆漆的土胚墙笑了一下,“也不知道那天吃完,为何要当个老好人,将瓷碗递给摊主,结果那摊主手一滑,粗制滥造的瓷碗碎在地上。” “……”宋春雪低着头,双眼朦胧。 “若是放在从前,我家里的狗都不用那么粗的碗,那个摊主却要了我两文钱赔那个碗。” 道长抬手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湿润,看着头顶的星空温柔笑着。 “当时年轻嘛,没有现在的胸怀肚量,那时候饭量也大,一碗酿皮哪里能吃饱,那两个铜板是我留着买粗面馒头的。” “一文钱两个馒头,我能吃一天,之前的一个月我都在吃馒头。可是,那个破碗却让我赔了个精光。” 宋春雪用左手悄悄地拿出帕子,擦掉眼泪鼻涕。 “后来的大半年,我都在懊悔,当初就不该嘴馋,为何非得吃一碗酿皮不成。但那个摊主调的汤料的确好吃,深得我心。” “在中原,他们叫那个东西凉皮儿,这边人叫酿皮子,摊主摆摊的木板上,通常会写大大的‘酿皮’二字。” 道长自嘲一笑,“自那之后的一两年,我看到‘酿皮’二字就难受,师父说过,那就叫执念。” 宋春雪再次悄无声息的擦了擦眼泪鼻涕,将湿哒哒的手帕塞到怀里。 她不想被道长听到她哭了。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师兄时,他却忽然哈哈一笑,一把掰过宋春雪的肩膀,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眶笑得一脸得意。 “师弟哭了啊?” “真没见过你这么爱上当受骗的人,我编个故事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以为我没发现是吧?” “……”宋春雪瞪着他,真他娘的窝火。 “哈哈哈,师弟不行啊,太菩萨心肠了可不好,你这叫着了相,还泄了气,啧啧啧,这可是道家大忌。” 道长端着酒壶起身跑到十米外的地方,大肆嘲笑宋春雪。 若不是知道这故事多半是真的,宋春雪恨不得将他痛扁一顿。 她又气又恼,还有些同情他,一口气无处撒,踹了干巴巴的土墙好几下。 “踹墙干什么啊,人家多冤呐,你不能因为踹不着你师兄,就拿老实巴交的土墙撒气吧。来来来,可以踹师兄两脚。” 宋春雪拿着酒壶跑过去,在快到他跟前的时候,猛然一跃按着他的肩膀腾空了片刻。 她越过了道长,背对着他道,“快说那家摊主住哪儿,我今晚非踹他家的门两脚不可,不然我睡不着觉!” “我编的……” “师兄,你害我道心不稳,小心我明天非得揪出那个卖酿皮的摊主不可,反正我女儿受的气多了,也不差这一两天,她可能就是上辈子欠她婆母的。” “……”道长没想到她这般没眼力见儿,“还是闺女要紧。” “师兄,你可想好了,若是你今晚上不说摊主在哪儿,我烧你胡子!” “你敢!”道长气呼呼的理了理肩膀上的布袋子,“我现在就带你去。” * 一夜好梦。 次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一觉醒来,宋春雪便闻到了杏花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今日出发前,一定要买一壶杏花酿。 起身推开窗,原来窗外就有一棵高大的老杏树,一条开得正繁的枝条撞进她的怀里。 宋春雪不由喜上眉梢,低头嗅了嗅粉白粉白的杏花,杏花蜜甜进了心口。 洗漱过后,她敲开师兄的房门。 “走吧,宋姐带你吃东西。” “嗯?”恢复仙气的道长挑眉,“你自称什么?” “去吃酿皮吧,我请客。” “大胆……”话还没说完,道长就被拽出了房间。 一盏茶的工夫后,宋春雪强行将道长拉到了那家酿皮摊上。 看到身材走样弯腰驼背妇人,她才知道摊主是个女人。 “也不知道哪个亏先人的,昨晚上把我的摊子弄得跟野狗霍霍过的一样,木牌也涂黑了,真他娘的扫兴……” “两碗酿皮子,多要点蒜。”宋春雪大着嗓门朝她喊了一声,“这位信士,大早上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想财源滚滚,大清早就要忌口的,多说有钱,多念叨财神爷,多积口德,对儿孙后代对自己都好,你那噎食的毛病也会好。” 第305章 也是个修行之人 道长一开始还有芥蒂,但师弟三言两语唬得人家一愣一愣的。 看着当年非要他赔碗的摊主两鬓有了白发,被风霜侵染的面容沧桑不已,他好像没那么讨厌她了。 “招财符一张十文,镇宅符二十文。” 说着,宋春雪朝道长伸出手,“师兄,来一张镇宅符,她家里有脏东西,你画的镇宅符比我画的好。” 道长放下筷子,从布袋子里翻出一张镇宅符递给她,随即安静的吃酿皮子。 这味道好像不如他记忆中的好吃,或许是摊主如今收拾得不如从前干净,看到她用手抓酿皮子的时候,他就没那么想吃了。 “三十文啊,有点贵,”摊主嘴上这么说,还是从怀中摸出了三十个铜版,“求个心安,看这位道姑挺面善,就信你这一回。” 说着,女人看了看道长的面容,没有说话,收起符纸给其他人调酿皮子。 宋春雪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憋了满嘴还不忘来一句,“嗯,味道还不错。” 这一碗本来没多少,去年还是四文钱,今年多地缺粮,一碗涨到了五文钱。 宋春雪将十个铜板扔到桌上,“结账了。” 道长在她前面走着,沉默不语。 路过一家包子铺,宋春雪买了四个包子。 “给,师兄吃两个吧。” 道长不说一个字,接过就吃。 宋春雪也不敢跟他说话,买了杏花酿放到包袱里,来到城门口乘车。 巳时三刻,接近午时,没什么人,马车内只有他们师兄弟二人。 宋春雪多给了二十个铜板,车夫也不再等人,直接启程。 晃晃悠悠的马车内,道长一言不发,她便打坐内观。 让她吃惊的是,那个八卦运转图变大了,颜色比昨日浅了些,但转速也快了不少。 小柴胡汤的药效这么厉害吗? 而且,小柴胡汤还能让人有精神,清肝明目的作用。 看师兄今日情绪不佳,若是喝一包小柴胡汤应该会好很多。 等到了金城,将另一包煮了给师兄喝也好。 也不知道师兄是生气还是难过,该不会是因为她的擅作主张在跟她置气吧? “梆!” 忽然她的头顶一痛。 一抬头,是师兄用他的拂尘敲了她的脑袋。 宋春雪抬手揉了揉头顶,“师兄打我作甚?” “打坐还走神,你是想走火入魔还是邪气入体,眼珠子转来转去,当我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 “哦,师兄说的是,但我想知道,师兄还生气吗?”宋春雪认真发问,“还是说师兄在怪我擅作主张?” “对不住,我只是想着解开这个心结,免得师兄记一辈子,不划算。” 师兄没好气的道,“早就不气了,也是我当年太穷了,那个碗的确值两个铜板,碌碌凡人为财奔波没错。我耿耿于怀的是,她刚开始要了我三文钱,我吃了酿皮子只剩两文钱,怪自己没本事赚钱而已。” 他叹了口气,“师弟有心了。” 宋春雪从袋子里掏出几根肉干,“师兄不怪罪就好。” 道长接了过去,在嘴里嚼了嚼,不由蹙眉问道,“这是什么肉?” “驴肉,肉铺的伙计说是驴肉,应该不会差。” “呕!” 道长将肉干一扔,“这他娘的是牛肉!” “……”宋春雪嚼了两下,的确比驴肉更好吃些。 但她为什么没吐? 因为没有正式拜师吗? 道长抬手打掉她手中的肉干,“不许吃,你现在是道家弟子,不能吃牛肉。” “可我吃了没事,反正不是我杀的。” 道长态度坚决,“不能吃就是不能吃,我们今日要去山上找师叔,若是让他发现你破了戒,肯定将你踹下山,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宋春雪连忙将肉干转起来,嘴巴里的牛肉吐出来扔到窗外。 “师兄教训的是,我不吃了。” 道长靠在车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几个字怎么写?”宋春雪好学不已,“劳烦师兄给我写出来看看。” “……”道长张了张嘴,他就不该管她。 他拿出拂尘在脚边画字,“看仔细了。” 宋春雪认了两遍,让师兄逐字逐句解释了两遍才肯作罢。 道长闭上眼睛假寐,“别打搅我。” “师兄别着急睡嘛,我想问问,师父他老人家到底在哪儿?” “师父一直在中原,但也难说他会不会出门游历,虽然他现在年岁渐长,但腿脚便利身子骨硬朗,去哪都有可能。” “那你的师叔怎么会在金城附近的山上,他没跟师父在一个山头吗?” “人各有志,师叔的老家本来就是金城附近的,他习惯了这边的水土,学了本事就回来了。不过今日他若是不在山上,我们就不去看他了。” “等我买下早就看好的那个山头,尽快赶往凉州城,让你闺女少受两天窝囊气。” 宋春雪点头,也好。 两年多未见,秀娟今年都三岁了,正是娇憨可爱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回红英对她好不好。 她很好奇,师兄是否能从她的面相上,看出红英的处境。 “那是自然,不过你知道红英的八字,让我算算不是更清楚?”道长伸出手指,“她是哪年哪月的?” 宋春雪将红英的生辰八字告诉道长,因为是第一个孩子,所以她记得很清楚是什么时辰的。 年前师兄教了他排八字来着,排算方式都抄写下来,她就是懒得一遍一遍对照看。 她不喜欢给人看八字,也不想给自己卜算。 其他人她不知道,但是宋春雪发现,若是她算到了过些日子会有好事发生,命中会迎来一件大喜事,若是看了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就是这样,所以她很少主动问什么。 不过红英还好,她的八字挺硬。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但师兄总能通过别的方式,替她卜算出什么。 “三日后,你家红英正好有个坎儿,家里人不重视他,或许还有血光之灾,我们必须在那日之前赶到凉州。” 宋春雪担心不已,心跟着揪了起来。 “好啊,我只知道她的公婆不是善茬,对她处处嫌弃,没想到他们还敢动手,等见了他们,我一定不能让何家人瞧瞧我的厉害!” 道长微微蹙眉,“红英的婆母还是个修道之人?” 宋春雪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前世红英后来提起过,说是他婆母吃了大半辈子的素,临死之前却要吃猪肉,家里人怕她受罪没给,应该是个有觉悟的。” “这就难办了。” “师兄何出此言?你可别吓唬我。” PS:用不了特效药,喝了六天的感冒药了,脑子一团浆糊,今天少一更,明日三更。 第306章 这石头好看吗 任凭宋春雪怎么问,道长都没有细说。 他用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打发了宋春雪。 从定西到金城两个时辰,在进城前,他们在一座山前停下。 宋春雪刚要跳下马车,感觉到自己右眼眼皮跳了一下。 “唉师兄,你有没有占一卦,咱们的老师叔到底在不在山上?万一人家不在山上,咱们岂不是白去一趟?” 道长站在马车前,“也是,那我占一卦。” 他从怀中掏出三个铜板,怀着虔诚之心丢在地上。 丢了两遍,六爻解卦,他们此去果然会白去一趟。 道长不由好奇的看向宋春雪,“师弟可是收到了祖师爷指示?” “没那么玄乎,就是眼皮跳了一下,我肚子饿的厉害,若是白跑一趟,那何时才能吃上饭。” 宋春雪招了招手,“师兄还是上来吧,既然上山不一定见到咱们想见到的人,不如先进城吃碗面。” 道长捋了捋胡子,无奈摇头,指了指宋春雪道,“师弟越来越鬼滑了,连我这个当师兄的也没办法。” 他重新爬上马车,“那就回来的时候再去找师叔。” 宋春雪笑了,其实她还挺害怕见他所说的师叔的。 她怕得不到师叔的认可。 快要进城的时候,宋春雪看到了推着锅灶卖拉面的人。 有个戴着白帽子的年轻人,正在撸起袖子甩长长的白面,热气腾腾的锅中飘出浓郁的香味…… 不对劲,怎么越闻越恶心。 “师兄我们……呕……” 宋春雪刚想问他要不要下去吃碗拉面来着,结果话没说完连连作呕。 道长没好气的笑道,“你胆子大得很,牛肉汤浇的面也敢吃,看祖师爷不教训教训你。” “师兄,我之前吃了牛肉干明明没感觉……呕……” 道长对车夫道,“劳烦大爷跑快一点,我们当道士的见不得一点牛肉的腥味。” “好嘞。”车夫幸灾乐祸道,“人家回族人吃不得猪肉,做的面都是牛羊肉的汤,咱们汉汉不养牛也不怎么吃得惯,不过金城人已经吃得惯了,人家拉的面劲道光滑,汤调的也好。” 宋春雪刚想说什么,再次捂着帕子干呕。 马车快速进了城,宋春雪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蹲在路边压制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哈哈哈,刚才还说你挺有灵性,下马车还能跳眼皮,吃了牛肉却没啥感觉。看来这会儿,祖师爷让你吃不了牛肉了。”道长双手抱在胸前,“哎呀,祖师爷是公平的。” 宋春雪脸色苍白的蹲在路面,没有力气回怼他。 过了好半晌,那股强烈的恶心感逐渐消失。 她抚着大柳树站了起来,“走吧,咱还是吃碗臊子面吧。” “好嘞,我知道有一家的鸡汤臊子面做得特别好,你不是爱吃鸡血面吗,可以来两碗。” 说着,道长已经带着宋春雪,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条不起眼的窄巷子里。 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鸡汤味儿,勾出了宋春雪肚子里的馋虫。 她要了两碗鸡血臊子面,倒了少许的麦麸醋,根本没够吃。 看到道长吃得文雅,宋春雪小声道,“师兄要不要吃鸡血面?” 道长明白她的意思,“你还想要一碗,吃不完?” “吃太撑待会儿没法午睡,我想着师兄替我分担半碗。” 道长面无表情,“可以。” “掌柜的,再来一碗鸡血面。” 宋春雪很少在外面吃过,鸡血面做得这么有嚼劲的。 孰料,捞了半碗之后,她感觉还是没吃饱。 “吃吧,偶尔吃撑一次没事,师兄又不罚你跪香。” “多谢师兄。” 宋春雪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三碗臊子面吃得只剩下了汤。 从面馆里出来,宋春雪老远便看到了戴着白帽子的壮汉,手里翻动着红柳串起来的羊肉。 红柳烤肉,而且还是在金城,宋春雪很想要一串。 “想吃就去买,但今天别想着去客栈睡午觉了,你吃的太撑要走一会儿,我们不如自己去五泉山上看看,我担心那户人家的院子会被人买走。” 话还没说完,宋春雪已经跑到了烤羊肉摊前。 一粒一粒的羊肉比丸子还大,一串三文钱太值了。 不多时,她边吃边走,将一串递给了道长。 “师兄,给。” 道长接过香喷喷的红柳烤羊肉,咬了一口下去,滋滋冒油,烤入味的孜然和盐,将膻味遮得一丝不剩。 香,太香了。 但道长怕宋春雪吃不够还去买,大步流星的往五泉山脚下走。 宋春雪看着眼前的高山,心想该不会是在最高的山顶上吧。 那得爬到什么时候? 事实上,跟她所想的差不远。 虽然不在最高处,但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爬了整整一个时辰,师兄才停下脚步,在一处青砖白墙的院子前驻足。 还好她今日吃得多,不然两个时辰都爬不上来。 山上都是石子,脚下都是大石头,这让见惯了黄土的宋春雪,恍然以为闯入不同的世界。 她席地而坐,将脚垂在石头边,等着师兄的消息。 这山上多松树,庄稼人眼中稀有非凡的松柏到处都是。 空气中隐隐飘散着松树叶腐烂的味道,天然的熏香。 山上的水汽很湿润,云层从身边飞过,天气越来越暗,仿佛随时可能下雨。 宋春雪这才想到,自己出门时忘记带伞了。 对于长年身处干旱少雨之地的人,雨伞这东西可有可无。 目光一转,她看到了一块很润很亮的石头。 可惜的是,石头在下面的大石坑里。 没有听到师兄的声音,宋春雪决定捡回来看看。 她小心的沿着陡坡来到石坑边,将墨中带雨的石头捞到怀里。 “师弟,你在干什么?” 师兄将拂尘垂下来,“快上来。” 宋春雪听出他的怒意,知道他肯定是怕她掉下山去。 但这山坡上都是树,要掉也会挂在树上,没什么大不了。 但她不能还嘴,那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攥住拂尘,她很快被拽了上去。 “师兄,这石头好看吗?” 师兄脸色不怎么好,“知道你若是不小心从这里滚下去,我这两年就白忙活了吗?” “是是是,师兄教训的对,但我福大命大不是,祖师爷还不舍得看我命丧于此。” “哼,那祖师爷得多忙,以后少干这种蠢事!”道长拂尘一甩,“还不快跟上。” 年纪一大把的宋春雪被训得不敢再吭声。 第307章 下雨了 来到庄严气派的院子面前,三开门的院落让宋春雪,说话都不自觉的压低声音。 “师兄,这家人当初很有钱啊,这院子的主人应该不止这一处的房产,他是怎么舍得卖掉的?” 师兄推开门,同样放低声音,“家道中落,没办法的事。不过这院子好多人都相中了,这家主人还算厚道,知道我想在此建庙,便一直给我们留着,就是不知道我们买不买得起。” “我们不是……” “二位道长,里边请。” 宋春雪抬头,看到一五旬左右的男子,衣着华贵,伸出手微微俯身请他们进后院。 她抱着个石头,想扔又不舍得,想藏又来不及,索性不管不顾的抱着。 这个石头腌咸菜不够圆,但在水里肯定很好看。 她想着抱到山下,说不定能卖几文钱。 他们穿过了两个游廊,来到了一处幽静的,种着翠竹的院子。 一个头发花白,身体虚弱的男子靠在桌子上,手里捏着一串菩提子做成的珠串。 走得近了,能听到他呼吸不太通畅,喉咙里有异物。 这么大的院子,竟然只有两个人,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想来值钱的东西已经搬走了。 “二位道长,请坐。”头发花白的男子虚虚抬手,“刘管家,上茶。” “是。”之前带路的男子缓缓转身。 宋春雪看向师兄,师兄看了眼她怀中的石头,终是什么也没说。 “二位道长当真想买下我这院子?”男子抬手堵在唇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你们带了多少银钱?” “那就要看您打算要多少了,虽然我们没什么钱,但开了价我们好筹钱,这院子师兄好多年前就相中了,开多少我们都能凑,只是你们一定要给我们留着。” “咳咳,”道长轻咳了两声,“赵老先生,我师弟口出狂言,不必理会。但贫道还是想听听,老先生愿意出多少银子出了这院子。” 不多时,管家端来热茶。 赵老先生喝了两口,才缓缓地看向宋春雪。 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石头上,“这石头哪里来的,能否让老朽看看?” 宋春雪看了眼道长,心想这老先生,该不会认识这石头,打算要回去吧。 “让他看看吧。”道长温声道,“反正你带回去也是腌咸菜。” 话是没错,但她觉得这石头泡在清水里更好看。 她看了风水局的书,想着带回家泡在水缸里,养条鱼来着。 虽然庄狼县连卖鱼的都没有。 等从凉州回来,她一定要从金城买条鱼带回去。 宋春雪将石头放在老先生面前的茶桌上。 老先生不由上手摸了摸,不知从哪找出一块精致的琉璃镜,对着石头仔细观看。 若是没看错的话,那块琉璃镜能放大东西。 爬了一个时辰的山,宋春雪有些口渴,一口气喝了两碗茶。 “依我看,这块石头给我,这院子就是你们的了。” 端详片刻后,老先生丢下这句话,起身伸出手,“管家,将石头带上,我们走。” 道长起身,“先生不必如此,这院子价值连城我们是知道的,若非银钱不够,先生断然不会舍不得卖这院子……” “道长,你似乎忘了,老朽是做什么的。” 张道长略作回忆,“先生是倒卖文玩古物的,这石头怎么可能入得了先生的眼……” “恰恰相反,这石头不简单,老朽下山就去破开石头看看。就算里面也是破石头,老朽认了。反正这院子不是凡人能住的,我们就不占着祖师爷的地盘了。” “送给道长,也算是给我们赵家人积福报了。”说着,老先生摆了摆手,“这院子归你们了,钥匙就在堂桌上,若是还有疑问,在山脚下的赵宅找老朽便是。” 道长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说,只是跟上去送先生出府。 宋春雪有点不舍,那石头真好看。 但省了那么多银子,她只好作罢,没有动身,留在原处喝茶。 刚才没注意,这点心做得不错,挺好吃。 等师兄回来,宋春雪已经解决了两个五仁点心。 “师兄,你饿了没,尝尝点心吧。”宋春雪将碟子往前一推,“味道不错。” 道长双手交握着拂尘,站在门口盯着宋春雪。 宋春雪连忙起身,“师兄有何吩咐?” “没事,”道长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师弟真是,每每都让师兄刮目相看,你捡来的石头能换下这一座院子,替咱们省钱了啊。” 说着,道长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分析,“我估摸着,那老头是觉得,你捡来的石头是个宝贝,这会儿迫不及待的去开石头了。” “那人爱玩赌石,家道中落也是因为家里的孩子比他还好赌,自今年开春之后就赔了几千两银子。” 宋春雪目瞪口呆,“几千两银子?” “没错,此人年轻时最有钱的时候,估计有几百万两白银了,房产铺子无数,可惜老年运势不行。” 看师兄双腿盘膝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抓起点心,宋春雪好奇。 “师兄不是会看相吗,那你觉得他那块石头是真的吗?” “难说,但他这几日的确会有贵人相助,过了此关他就能渡过险关,家里人也能收收心。吃一堑长一智嘛,这老头最近买了好几处院子铺子,估计家里的孩子屁股都打开花了,以后不敢随意沾赌。” 不多时,一股冷风袭来,清冽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很快,院子里传来雨点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下雨了?” “嗯,今晚我们只能住在山上了,不知道房间里的铺盖都被卷走了没。”道长坐着没动,“不过也不要紧,贫道从前经常在山上的树上睡觉,这里好歹能遮风挡雨。” 也是。 宋春雪起身来到门口。 “也不知道那老人下山了没,他们带伞了吗?” “人家乘坐马车下山的,你还是操心操心,明日他们会不会反悔,将这院子收回去了。”道长环顾四周,“这处风水很好,也不知道我们花重金买下,还剩多少银子修建观庙?” 宋春雪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师兄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师兄有这个念头,祖师爷肯定给你送钱。” 道长不以为然。 “贫道十年前就有这个念头了,怎么没见过祖师爷这么慈悲?” 第308章 师弟对不住 宋春雪认真思索。 “不对啊,咱们俩遇到了那么多金银,还不算祖师爷的慈悲吗?” 道长顿时正襟危坐,双手交握在前。 “是是是。还请祖师爷无关,祖师爷的大方弟子深有感触,这两年过得太舒坦了,还请祖师爷勿怪。” 看他一副生怕得罪祖师爷的样子,宋春雪偷笑。 她出了房门,想着晚上要吃东西,总要用厨房的。 若是厨房里没东西,趁早去山上挖点野菜,采点野蘑菇啥的,至少不会饿肚子。 抬眼一看,东南角有烟囱,她来到屋前推开门,不由愣了一下。 厨房清扫的干干净净,灶台上没有一处灰尘,米缸面缸都是满的,木架上还放着各类绿菜,屋顶上垂下来的铁钩上还挂着鲜肉和腊肉。 这啥也不缺啊。 宋春雪欣喜不已,一块石头能换一晚上的吃住,值了。 等早些时候吃过饭,那时候雨也该停了,她还可以往更高处走走,去山顶上看看风景。 她还从没爬到这么高的山上呢。 这里是金城,听说黄河从金城中央穿过,站在山顶上应该能够看到吧。 想到此,她快速挖了一碗面,找出碱面和面,想着做几碗揪面片吃。 她不会蒸米饭,怕蒸出来不好吃。 她只会煮米汤。 道长也来到厨房。 “这么早做饭?” 宋春雪笑问,“师兄难道不想早早地吃过,去更高处看看吗?” 道长点头,“那我来烧火。” “不必……” “若是吃得早还能看晚霞呢。”道长温声道,“这雨是雷雨,下不了多久,待会儿天晴了,风景定然好看。” 宋春雪洗了菜,削了土豆皮,快速做好揪面片。 俩人一人吃了一碗半,雨刚好停下。 “走走走,太阳还没落山。”道长拿起钥匙走下台阶,“锅碗回来了再洗。” “唉。” 师兄弟二人沿着更陡峭的长廊,往上爬的途中,不时回头看夕阳。 等爬到山峰最高处,太阳的整张脸完全没入山中。 晚霞越来越红,越来越好看。 俯视下去,整个金城尽收眼底,一条长河自西向东贯穿其中。 山河壮丽,美不胜收。 宋春雪感慨万千,不禁悄悄热泪盈眶。 * 次日,宋春雪跟往常一样,寅时三刻醒来。 在干净柔软,华丽馨香的床上醒来,她感觉到了祖师爷的照看。 若不是祖师爷的庇护,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来到院子里,找了个垫子放在石凳上,盘腿打坐。 她不懂灵气是什么,但是这五泉山上,清晨的空气让人身心舒畅,这应该就是灵力充沛的感觉。 她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时机。 一个时辰后,师兄在房间里打坐完毕,走出房间。 宋春雪炒了个洋芋丝,烧了面汤,煮了两个鸡蛋,二人简单的吃过早饭。 随后,他们仔细的看了看这院子的布局结构,想着至少要五个金锭子才买的下。 他们在等赵家人回来要钱。 一块石头换一个院子,赵家其他人若是知道,一定会觉得老头子傻的不轻。 可是,师兄弟左等右等,看到竹叶上的露珠蒸干了,赵家人还是没来。 临近午时,他们俩决定下山去赵宅。 “扣扣扣。” 就在他们背着包袱准备开门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赵家老先生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对父子,管家扶着赵老先生。 “老先生回来了,我们正要下山去找你们呢。”道长笑道,“先生身体不适,怎么还亲自跑一趟,让管家来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老先生颤颤巍巍的走到张道长跟前,激动的握住他的手。 “感谢道长,你们肯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赵家的,感谢啊。” 说着,老先生双膝一软准备跪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道长一头雾水,扶着老先生看向他身后的人,“怎么回事?要不我们还是进屋慢慢说话吧。” “唉好,道长说的是。爹,我扶你去屋里坐下说。” 宋春雪站到一旁,看着老人家激动的快要落泪,他的儿子孙子将他搀扶到堂屋里坐下。 管家自觉的去泡茶。 “这位道长昨日给我的那个石头,救了我们赵家一命啊,这个院子从今往后是你们的了。”老先生激动的看向宋春雪,“你真是赵家的大贵人,是赵家的活菩萨啊。” “……”宋春雪虽然没听真切,但大致明白他们的意思。 她捡的那个石头,当真是个宝贝? “不敢隐瞒二位道长,那个石头替我们赎回了赵家十几处家产,还请道长受我们一拜……” 道长无奈阻拦,“别别别,那也是先生的眼光好。那石头是我师弟从门口的石坡上捡来的,我还骂了她一顿,看来是我冤枉了她。” 说着,道长看向宋春雪,“师弟,错怪了你,是师兄有眼无珠。” 宋春雪忍着笑,面无表情的道,“不能怪师兄,我当时纯粹觉得石头好看,毕竟庄狼县没那么大有那么好看的石头,我就是看着喜欢,想回去养在水里,没想到能这般值钱。”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是赵老先生眼光毒辣,值钱就行。”宋春雪起身郑重道,“我们师兄弟二人,就是为了这院子而来。看来,上苍成人之美,让我们全都心想事成,我们都该感谢上苍的慈悲。” 这番话说的赵家老先生又哭又笑,他的儿子孙子也连连感慨。 他们还互相叮嘱,以后定要断了这个嗜好,永不再参与赌石。 这是上天对他们的考验。 最后,赵家老先生将这院子的房契拿出来,还带了第三个人做见证,当场重新写下契约。 而后,这个占地五十亩的院子,便归到宋春雪名下。 道长说石头是她捡来的,执意要写上她的名字。 这还不算完,不多时来了两辆马车,车上拉的都是吃喝用物。 赵家老先生容光焕发,手不抖也不咳嗽,拉着道长的手,说以后建庙建道观的时候,他一定要出银子。 道长常跟人打交道,游刃有余的应对。 最后,他们跟道长讨要了几张符纸,这才依依不舍的坐上马车下了山。 他们刚折回院子,就听院门“咣当”一声合上。 “师弟,对不住,是师兄冤枉了你。” 只见,张道长认认真真,郑重其事的双手交握,深深地弯腰向她致歉。 “是师兄错怪了你,以后你想捡什么石头,师兄帮你!” “……”唉,宋春雪有些无奈。 他那成熟稳重,高深莫测,仙里仙气的师兄啊,哪去了? 第309章 师叔的坐骑 这么大个院子,以后就是宋春雪的了。 她站在门口,第一个感触就是,要不继续出门捡石头去? “做人别太贪心,能见到一块已经谢天谢地了,有意为之不一定能见到,说不定还要挨打。”道长大摇大摆的往屋里走,“我来生个火,喝个茶,再住一晚上,咱们明日再启程去凉州城,师弟可有意见?” “也好,”宋春雪正有此意,“那咱们是不是该换把锁?” “那当然,师兄刚才在山底下顺手买了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道长一拍手掌,“简直绝妙。” 宋春雪也跟着乐了,“那真是绝妙,师兄真有先见之明。” “那是。” 道长乐呵呵的将新买的大锁挂在大门后边。 一块石头换了这么大院子哎,刚开始还镇定自若的宋春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真他娘的牛啊。 她忍不住像小孩子那样,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在地上雀跃的蹦了蹦。 若说这不是祖师爷的刻意安排,她都不信。 美美的深呼吸几次后,她来到厨房,才注意赵家人拉来的吃食中,有五只活鸡。 就算今晚杀两只鸡,还剩下三只,他们走了它们怎么活? 道长凑到旁边,盯着绑住双腿的大公鸡,“师弟要杀吗?” “不,”宋春雪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杀生,要不养着吧。” 道长咽了口唾沫,“那也行。” “哦不行,这个庄子易主了,短时间内不会盖庙,依我看得杀两只鸡献祭给灶王爷,我先去画符,待会儿给灶王爷烧柱香。” “那师兄来杀鸡。”宋春雪怕这个任务落在自己身上,起身跑向自己昨晚睡觉的房间,“我先去收拾屋子。” 道长也无奈,这鸡他杀还是不杀? 算了,他先去喝茶。 辰时。 宋春雪在院子里走了个遍,不住的感叹赵家人有钱。 这房子盖得再气派不过。 就算是不用推倒重建,在原有的基础上加高屋顶,改建一下房梁,就能当成庙宇了。 不过她也知道,建庙这件事还是要师兄发话。 等她转了回来,到厨房准备做午饭时,发现厨房的活鸡少了一只,道长也不在。 “师兄去杀鸡了吗?” 宋春雪不由走出院子,想着午饭有着落了,就是鸡血面。 “师叔,还是你老人家速度快,这么快就可以下锅了?” 道长弓着腰,将道袍衣角绑起来,手上还粘着鸡毛,正乐呵呵的夸赞一位年长一点的道士。 师叔? 宋春雪瞬间紧张起来。 这就是师兄说的那位老师叔? 她紧张的手足无措,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猫着腰走到他们身边。 “师……师叔,我是宋春雪,见过师叔。” 一张嘴就结结巴巴,她感觉自己手心的汗都是凉的。 这位师叔看着不老,个头不高,也不算矮,同样蓄着黑亮的胡须,光看脸上的皮肤,好像跟张道长没什么差别,说是同龄人她也信。 他没有穿长道袍,中长青布衫,头上戴着道巾,即道人戴的帽子。 听到宋春雪的声音,刚提着扒光了毛的鸡,要进院子的师叔抬起头。 “误人子弟啊,他是怎么把你骗上这条道的?”师叔将手中的鸡递给她,“听说你饭做的不错,剩下的交给你了。” 道长给她使了个眼色。 “唉好,”宋春雪连忙接过鸡拎在手里,“我做得不算好,师叔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师叔面带微笑,温柔和煦的道,“不必紧张,我不吓人,他是不是说我跟山上的野兽为伍?” 宋春雪下意识的看向师兄,心想她是点头还是摇头好。 “不过我的坐骑很温顺,待会儿看到它别害怕。”说着,师叔越过宋春雪向屋子里走去。 宋春雪满头雾水,“坐骑?” 师兄点头。 “师叔还有坐骑?”宋春雪环顾四周,门口也没有栓马栓牛,“她老人家的坐骑在哪……” 话还没说完,宋春雪看着闯入视线的庞然大物,嗓子跟哑了似的,后面的字一个也说不出来。 关键腿也僵了,无法动弹。 随着坐骑越走越近,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出体外。 “就是这个,师父唤它白雪,银白色的虎,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因此师叔下山去别的地方,一般都是半夜赶路,大白天能把人吓死不说,还会招人嫉妒,白虎也会被人惦记。” 道长看出她的紧张,低声安慰道,“你别抖,它很有灵性,初次见面,它会跟你打招呼,以后就不会误伤了你。” “……”打招呼,误伤? 宋春雪只听清了这两个词。 她的腿不自觉的抖起来,管都管不住,尤其是眼前的银虎悠闲的向她踱步而来,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牙关都开始打架了。 “别动。”师兄抬手抵住她的后背,“千万别后退,小心它吓唬你逗你玩。猫的天性就是逗猎物,你若是一本正经它反而觉得没意思。” “……”宋春雪咬紧牙关,道理她都懂,但她全身僵成一条棍子,向后退只会跌倒在地。 “噗……” 下一刻,银白色的猫……哦不,银白色的庞然大虎凑到她面前,闻了闻她手里的鸡,又上前一步在她腰间蹭了一下。 那动作似乎在向她撒娇,叫她赶紧做熟了吃。 “娘啊,它它它……是在撒娇吗?” “别喊我娘,它在催你做饭去。”道长拎着她的后颈,“瞧你也就这点出息,之前打狼的样子还记得吗?” “它能闻到你杀过狼的同类猎食者的气息,所以会对你格外喜欢。” 宋春雪浑身一软,看到它懒懒的在她脚边卧倒,尾巴一甩一甩的。 悄悄松了口气,她打算转身就跑。 “别着急,先顺顺它的毛,不然待会儿冲到厨房去捣乱。” 宋春雪再次被抓住。 “师兄,我……” 她吓得快哽咽了。 其实也不单单是害怕,这种白虎在她眼中就是神圣之物,她不想摸。 “来,我帮你。” 道长径直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按到白虎的背部。 “就跟撸猫一样摸一摸就成,它挺受用。” 宋春雪屏住呼吸摸了摸,真丝滑,手感真好。 “师兄你之前的坐骑呢?” 第310章 来活了 听到这话,道长脸色不悦。 “哪壶不开提哪壶,快去做饭,我去拔几根萝卜吃。” 看到师兄转身向外走,宋春雪也没追问。 也是,师兄行走江湖多年,就算是有坐骑也不能跟着他吃苦。 她怕师叔不吃鸡血面,擀了两种面,红的是鸡血面,白的是纯粹的麦粉。 鸡汤出锅之后,她又将鸡肉炒了一遍上了色,稍稍倒了些油,放了些调料更入味。 道长回来帮忙烧火,还将案板上用过的工具清洗了一遍。 这山不愧是五泉山,院子里就有两眼山泉,根本不用担心没水用。 将鸡肉跟鸡汤面端上桌后,大家也没有寒暄,先吃面后吃肉。 “吸溜吸溜”吃面的声音,就知道这面有多好吃。 饱足饭后,他们三人面前各自倒了酒。 “师叔,这院子归我们了,这里的灵气更甚,师叔要不要在这里住下?” “师弟还要去凉州城,我担心路上会有土匪流寇,等她到了凉州再回来。师叔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今后就在这里供奉祖师爷,建庙修行?” “不用建庙,找几个匠人改建一下就成,这院子本来就气派,没必要浪费那个银子。”师叔咂摸着酒,不由点头,“好久没喝过杏花酿,香得很。” “这院子我先替你们看着,等你们回来,我就回我自己的山头去。银虎在这山头上很容易遇到人,它不会伤人,我却怕有心人盯上它。” 人心险恶,贪婪是人的本性。 这么漂亮的银虎,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多的是宁可杀了它当毯子的人。 “也好,那就有劳师叔了。” 宋春雪看他们久别重逢,有不少的话要聊,便去厨房洗了碗,在院子里转了转。 她走到哪,银虎跟到哪。 一开始挺害怕的,后面发现它乖巧伶俐,可爱的紧。 宋春雪便带着它在院子外面走了走。 她看上的大石块没了,还挺遗憾的。 她就是想找一块好看点的石头,摆在家里看看也好。 反正她又不懂石头,再捡一块自己看就成。 可是,走了一圈也没遇到看对眼的。 一人一虎回到院子,道长跟师叔齐齐站在院子里。 宋春雪以为自己不该带着银虎出门,连忙道歉。 “师叔,我不该随便带它出门的。” “无事,你们去忙吧。”师叔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银虎身上。 银虎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似的,垂着脑袋趴着耳朵乖乖的走到主人面前。 宋春雪绕过他们跑到后院去。 道长跟在她的身后,“你胆子肥的很,竟敢偷偷拐走师叔的坐骑,你就不怕师叔不在,它兽性大发拿你当点心?” “它不是被师叔驯化的坐骑吗?” 道长又气又笑,“那你知道它每年都会跑下山吃一个人吗?今年它还没吃呢,你真是心大。” “……”不至于吧?银虎就是看着凶悍了点,它啃鸡骨头的时候跟猫没什么两样,师兄是故意吓唬她吧。 道长无奈,“算了,它是不会伤害自己人,我去午睡了。明早卯时下山,别睡过头了。” “是,师兄。”宋春雪老实点头。 道长摇头笑了笑,“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我估计你女儿如今站在你跟前,都没你看着傻气。” 宋春雪怎么会听不明白。 她浅浅一笑,“那还不是师兄教导的好,道家讲究返璞归真,跟着师兄学了两三年,若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滑头聪明可怎么得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太听师兄的话,太乖了。”道长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可以让师兄做饭烧火洗碗,你这样包揽了所有的杂事,我很难不偷懒。”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宋春雪笑了,曾经很显疲态的眼睛清明澄澈,“师兄不是总帮我吗?更何况就两三个人的饭,好做好洗,三两下就好了。” “在路上也做不了几顿饭,买着吃的次数多,师兄总是觉得我干活,你不好意思了吗?” “那我将来若是走在你前头了,早早地躺在床上等死,师兄会为我端水送饭吗?” 道长蹙起眉头,“会。” “那不就对了,师兄待我好,我待师兄好,不要想那么多。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少骂我两句就成。” 道长一头雾水,“我骂你了吗?” “嗯,最近会不耐烦来着,不过不怎么明显,都是自然流露。我希望师兄待我像待你从前的师兄弟一样,不要觉得我是女子就特别照顾我,其实去凉州城没什么的……” 如果真有什么,当初红英大着肚子,怎么能怀一个牵一个抵达李家庄子。 “行行行,不必再说,是师兄多虑了,我以后说话好听点,对不对?” 宋春雪想说,到底谁越活越回去了。 明明是师兄说不过了就急了,行行行,成成成,好好好之类的挂在嘴边堵人。 “对。”她一本正经的点头,“师兄去午休吧,茶已经烧好了,就在桌上。” 说着,她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不由咧嘴笑了。 不养孩子的时候,谁还不是个孩子啊。 * 次日,他们师兄弟收拾妥当出门时,师叔还未起床。 是银虎站在门口送的他们。 或许是被师叔调教过,银虎不敢踏出门槛,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并到一起,长得无比乖巧。 它低吟了两声,似乎在叮嘱他们。 “好嘞,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宋春雪朝银虎挥了挥手,“过些日子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呜。”银虎抬了抬脑袋回应。 张道长好奇,“你听得懂兽语?” “听不懂,但送别的时候,不管人兽,能叮嘱的无非是一路平安之类的,不会差。” 道长伸出大拇指,“师弟好悟性。” “大师兄教得好。” “切!” “……” …… 他们下山之后,在街上买了两碗甜胚子,两个薄薄脆脆的馕带着路上吃。 金城到凉州的路比较远,天黑前能到就成。 这回他们遇到的车夫很热情,一路上捡了好多人,又下去好多人,见谁都能喊一声他姨娘他姨夫,什么都能聊,听得人替他的最脾气累得慌。 若是遇到长得漂亮的,他还会说他丈母娘,改日带着媒婆上门去提亲的话张口就来。 果然,他就是天生做这行的料。 “吁~”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宋春雪猛然睁开眼,语气兴奋,“师兄,来活了。” 第311章 师兄动手了 道长也睁开眼睛。 “你别冲动,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你……哎哎哎,你别下车!” 他没拉住宋春雪,眼睁睁看着她跳出了马车。 其他人缩在车厢里。 “道长,看你仙风道骨器宇不凡,一定能赶走外面的流寇,去看看吧。”有人畏畏缩缩的怂恿都道,“往金城走的时候也没遇到啊,他们肯定不好惹。” 总要有一个厉害的出头,不然他们这一马车的人都要遭殃。 道长无奈下了马车,看到马车前面站着七八个扛着长刀的壮汉,故意露着膀子,腰间围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嘿,哪里来的道姑啊,怪俊的,走过来让爷瞧瞧。” “是啊,这一看就是个长年修道的,怪白净的,身段也不错。大哥,我看绑回去当压寨夫人不错,你正好缺个这样的。” “大哥,车上下来个臭道士,他们是一伙的,搞不好他们就是夫妻,真晦气。”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道长站在她的身边。 他们看到车夫正赔着笑说话,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还挨了几顿推搡,都没有红脸。 “师弟,你没身手少装大尾巴狼,这帮人没人性,站到后面去。” 宋初雪手伸到腰后抽出短刀,“我来帮师兄。” 她一点也不害怕的原因,是还从未见过师兄出手。 师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若是没有功夫早就没这人了。 她特别想亲眼看看师兄跟人动手的样子。 若是能学过来就更好了。 “不要捣乱就成,你在这边站着,别让他们欺负车上的人。”说着,道长甩出佛尘,一把将车夫从两三个土匪手中拽过来。 “站到后边去,这帮人贫道来解决。” 对面光着膀子的大汉挺起胸膛,哼笑道,“哪里来的臭道士,瘦得跟个杆子似的,还在小爷面前大放厥词,找死。” 宋春雪心想,师兄看着瘦罢了。 道长双腿微微叉开,“别墨迹,要打便打,不打就滚。” “嘿,娘老子的,给我弄死他!” “遵命!” 宋春雪拿着刀站在马车前,看到师兄用拂尘甩飞了两三个人。 剩下稍有身手的,师兄双手一拉,从拂尘中间抽出一把长剑。 “嚯,道长的拂尘真好,里面还藏着一把剑!” 车夫不由拍手,“今日出门有吉有凶,遇到道长逢凶化吉啊。” 宋春雪不得不佩服这位车夫,什么时候话都说的漂亮。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师兄的动作,眼睛越瞪越大。 师兄手中的剑越来越快,眼花缭乱,到最后直接看不清动作。 只看到那几个人纷纷飞起来,然后摔到地上。 脸着急,哎哟哎哟的叫唤个不停。 “哎哟,道长饶命啊。”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求道长放过我们吧。” “道长,我们只求财不害命,还请道长明察啊。” 张道长将为首光着膀子的壮汉压在地上,“放屁,你手上分明背着人命,真当贫道是混吃等死的臭道士不成?” 说着,道长用力踩在他的后背,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贴在他的脑门上。 “你身上挂着好几个游魂,他们不死不休的纠缠着你们,还敢跟我说不害命?” “呵,你下辈子入了地狱,好好赎罪吧。” 说着,道长席地而坐,“师弟过来,看着他们。谁若是赶跑,直接砍断脚劲!” “是!” 宋春雪上前,将刀子抵在壮汉的脖子上,“听到了没有?” 壮汉刚撑着双手要起来,听了这话认命的趴下。 道长盘膝坐地念了两段经文,超度往生,功德无量。 那些被打得动弹不得的土匪,听着道长的经文,安静的坐在原地。 马车上的人不由探出脑袋来,看到道长的周围起风了,旋风四起。 按理说,每年到了六月到处都是旋风,现在只有狂风土雾。 但是平地而起的四股旋风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围着道长打转。 不多时,旋风的力道减弱,他们慢慢的往西边去了。 等道长停止念诵,最后一道旋风也渐渐远去。 趴在地上的人抬了抬脑袋,“他们都走了?” 他汗如雨下,“我感觉暖和多了,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道长甩了他一拂尘,“谁助你,贫道助的是那些被你们残害的性命。” “是是是,道长教训的是,以后我们一定要改邪归正……额啊,道长饶命。” 只见,道长又拿出一道符纸,在他身上燃烧起来。 道长指着他的脑门,声音低沉。 “你的这张嘴没有承诺可言,说话跟放屁没什么区别,不如本道长替你监督。若是今后你敢伤人性命,这道符纸会让你手足溃烂,直至跟死者一样,去地狱给他作伴。” “道长……”男子吓得呜咽起来,“我真的不会再杀人了。” 道长起身,拂尘搭在手臂上,“走吧,继续赶路。” 宋春雪跟在他的身后上了马车,车夫也紧随其后,麻溜的坐在马车,“驾!” 还躺在路中间的土匪连忙原地打滚,跟蛆一样蠕动着挪开。 “大哥,我们就这样放他们走吗?” “不然呢,你上去追一个试试?”光膀子的壮汉艰难的坐了起来,“咱们这筋骨,不躺个三四个月根本好不了,还不快招呼其他弟兄过来,蠢货。” 马车内,大家都夸赞道长身手好,恭维的话不绝于耳。 道长点头应了,让他们别再烦他。 车夫连忙拉着其他人闲聊。 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师兄,你身手真好,不传下去可惜了。”宋春雪压低声音,一脸认真道,“你是嫌我身子骨老了,学不会了吗?” 道长瞥了她一眼,“不然呢。我这身功夫,至少从十三岁就得开始学,最好是五岁学。” 宋春雪叹了口气,“唉,没办法,十三岁我就给人当媳妇了。” “……”道长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半晌后,他压低声音,“师弟真想学?” “那当然。” “你未免也太贪心了,这要学那要学,字会认了,药材也认得了,针灸也要学,样样都学是出不了师的。” “我没想出师,就是好不容易活得像个人,老天爷让我捡钱,肯定是想让我做点啥。我都学了,将来我也收个徒弟,他可以选其中一样精心钻研。” 道长挑眉,不由揶揄她,“你还想收徒弟?” “我就随便说说。但我学会了,能教女儿外孙女不受人欺负。我不可能天天给她撑腰,她自己争气才行。” 想到她那个婆母,道长若有所思,“这好办,一张符就能解决。” 第312章 不要丢下我 问是什么符纸,师兄却不说话了。 马车上人挤人,陆陆续续的有人下车。 坐到三个半时辰时,差不多要到了,车厢内只剩下宋春雪跟道长二人。 车夫在外面也说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慢慢悠悠的往前晃。 “快到了没?”道长靠在车上懒洋洋的问,“好渴。” “快了,我们先进城,然后买点东西再去红英家。” 道长嗯了一声。 马车吃力的前进,又半个时辰,车夫喊了一声,“到咯,下车咯。” 车夫撩起车帘子,“你们要住客栈吗,我知道一家价格公道客房宽敞。” “不用,多谢您的好意。”道长背着包袱跳下马车,伸了伸胳膊腿儿,“啊哟我的老腰。” 宋春雪跳下马车,感觉腿都坐麻了。 师兄就是穷叫唤,其实他修道那么长时间,胳膊腿比二十岁的年轻汉子好多了,还能往后压一半呢。 “那我就不跟你去女儿婆家了,让别人看到不像话,可能还要说红英的坏话,我去找个客栈住着,明日有事再找你。” 说着,他小声叮嘱了一句,“符纸带好,这回你肯定能派上用场。” “那师兄去哪家客栈,我去找你。” 道长思索片刻,“就这条街往前数,第三家客栈,我今晚就住那,多破多贵我都住。” “好,那我明日来找师兄。”宋春雪向他挥了挥手,“那我先去买点东西,不能空着手去。” 道长摆了摆手,眨眼间已经钻进人群。 凉州城很平坦,山丘在很远的地方,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看到。 虽然宋春雪曾经来过一次,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几乎没有多少印象。 从前的她买不起值钱的东西,这会儿恨不得买一车东西,拉到何家去,好好搓搓他们的锐气。 她买了一匹布,两篮子点心,一壶酒两只烧鸡。 其他的改日再买,手头实在拿不下了。 若不是红英家离凉州城很近,这些东西她拿不动。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放羊娃正赶着羊群回家,咩咩咩的羊叫声从远处传来,洁白的羊群很壮观,走过之后,留下一地黑溜溜的羊粪蛋儿。 蜿蜒的黄土路上,几乎没有杂草。 人走得多了,便没有杂草的藏匿之处。 昏鸦归巢,乌鸦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庄稼地里的人锄了半天的草,这会儿回家,看看天边的晚霞,紧迫感十足。 家里还有一堆牲口等着喂,还有炕要填,水没打饭没人做。 或许她的红英还是背着孩子回家的,左手再牵一个也不一定。 按照记忆中的路径,她来到了一家破旧的,占了不少地方的大院子,大门上头的青瓦中间长着杂草。 院门外,有人正在铡草,屋子里有孩子的哭闹声,老婆子的骂声,以及厨房里掰断树枝的声音。 鼻息间浓烈的柴火味,让宋春雪恍然间熟悉又难过。 “这是谁啊?” 门口铡草的何家父子站了起来,好奇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 “亲家公,我是红英她娘。”说话间,宋春雪已经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跨进院子。 “做个饭还磨磨唧唧的,娃娃哭了就哭了,阴阳怪气的骂谁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就是好几天没打了,又皮痒了是吧?” 上房的台子上,有个婆子手里拿着个磨秃了的笤帚,在清扫台子上看不见的尘土,嘴里骂骂咧咧。 不用分辨都知道,她在骂红英。 宋春雪握紧了拳头,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跟一堵墙似的堵在门口。 天色变暗,院子里的人根本没看到门口来了人。 “你还天天嚷嚷着回娘家,有本事你现在就回去啊,我们老何家的娃一个也不许带走。你娘厉害的很,在县里买了院子,那也是你几个弟弟的,你回去能咋滴,你还能上天不成?” “哼,好好的日子你不过,福烧得慌是不是?”婆子手脚麻利,嘴皮子更麻利,“你是我们家请来的祖宗是吧,说不得骂不得,我看就是欠打。” “上次打了一顿就老实多了,再给我哼哼唧唧的牙疼,我治你的毛病。” 厨房的红英带着哭腔骂道,“我说什么了我?不过是问你扁豆面在哪你就嫌我口气不好了?” 上房台子上的婆子跟踩了尾巴似的,瞬间拿着笤帚疙瘩往厨房门口跑。 身后的何家父子要冲进去阻拦。 “别动。”宋春雪抬手拦住他们,“我要看看,她平时是怎么待我女儿的。” 这院子够大够宽敞,她说话的声音低,厨房孩子的哭声很大,何家老婆子还是没注意大门口的动静。 “你再顶嘴一句试试?” 红英没吭声。 “你个赔钱货,敢顶嘴一句今晚就去外面睡!” “你以为你在娘家值钱的很,之前还不是差点被你娘给卖了,不然我们老何家能娶到你这样的儿媳妇吗,我们老何家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咣当当~” 宋春雪将院子里的破木盆踢了一脚,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看着何家老婆子转过身来看着她。 “怎么着,我家红英怎么着你了,就欠你们老何家了?”宋春雪大步走过去,“你要是嫌多余我们可以走,阴阳怪气的骂谁呢?” 厨房里传来碗筷滚落在地的声音。 下一刻,江红英跑出了厨房,红着眼眶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娘?” 何家老婆子盯着宋春雪,仿佛要从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怎么着,我骂自己家儿媳妇你还不乐意了?” 何家老婆子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被当面抓包也不觉得尴尬,抬起下巴看向宋春雪。 “有本事你领回家去,我们家娶不起你这样的媳妇。” 宋春雪看向江红英,声音冷淡平静,“听到没,人家这么嫌弃,你就跟我回去。我千里迢迢来见女儿,没有道理受这份窝囊气。” “把孩子抱上,这顿饭我们不做了,爱谁做谁做。” 说着,宋春雪转身,注意到何家父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径直将自己挑选好的东西提起来,早知道就不买这么多了。 “站住,我们老何家的孩子不能带走,要带也把赔钱货带走,我的小孙子给我留下!” “呜呜呜,娘,不要丢下我,我不要跟阿奶一起睡。”三岁多一点的小男孩抱着江红英的腿,哭得跟病猫儿似的。 第313章 咱们走 看着何家老婆子提着双臂甩着小短腿,快步拦在面前,宋春雪没忍住笑了。 “但凡你对你的小孙子好,就不该他的亲娘如此恶毒,孩子这么小离不开娘,你想强行分开不成?” 何家老婆子指着宋春雪道,“这是我们老何家的种,不能带走。” “那你倒是说说,要怎么才肯让带走?”说着,宋春雪看向何川,“孩子他爹是死的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何川硬着头皮看向院子里对峙的人,“娘,老三还小,你就让他跟着他娘住几天,今天晚上闹成这样,难不成你真要让我妻离子散不成?” “如果你铁了心要赶走红英,以后你老死在炕上我就席子一裹丢在狼沟里去,反正你心里只有大哥,一天天恨不得折磨死一大家子不成。” 何家老太婆暴跳如雷,花白的头发又长又粗盘在脑后,一看就是个气血十足的。 她指着何川道,“你说什么?想造反不成?” “你是我生的还是你丈母娘生的,你再跟我犟嘴,明天你们一家子都去河滩里,晚上让狼叼了去。” “反正你们狼心狗肺,白养你这么大,就知道天天气我!” 何川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几年收成不好,他也一直在家里忙活,没机会去外面赚钱,根本没钱另外盖房子。 不然他早就分出去了,何必整日里过着乌烟瘴气的日子。 孩子被当成撒气包,媳妇晚上在她面前哭着,问他啥时候能分家。 宋春雪懒得听他们亲母子吵架,她只想带走红英。 “走吧,再晚点城门要关了,这会儿还有放羊的老汉没进城。”她看向红英,“把孩子抱上,谁拦着我就跟谁翻脸。” “江家的臭寡妇,这是我们何家的孩子,你敢……” “那也是我女儿红英生的,这些年在你们家受了这么多气,也没见你多心疼孩子,有本事你拦着,咱们打一架也成。” 宋春雪的个头比她高一点儿,手里提着咯吱窝下面还夹着一大卷布匹,气势十足的看着她。 何家老婆子有些犯怵,但她这辈子要强惯了,哪里会是认输的主。 她转身到大门一侧拿了个铁锹,“我看谁敢带走我的孙子!” 江红英站在宋春雪的身后,秀娟死死地抓着她的裤腿,她小声的道,“娘,要不我就带着秀娟走吧,小龙留下。” “呜呜呜,不要,娘不要丢下我,我要跟娘走。”小龙仰着头哇哇大哭,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滚落,“阿奶坏人,我不要跟阿奶一起。” 何川他爹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仿佛争吵的这些人跟他无关。 若不是何川他爹跟她的老大江夜铭一样,红英也不会忍受何川他娘一辈子的窝囊气。 找男人不能找太软弱的,不仅不会疼人,下冰雹的时候还会将你当成雨伞顶在头上。 靠天吃饭的庄稼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家没地位在外没银子,只能忍气吞声一辈子,老了还要被自己的孩子孙子嫌弃。 “红英,咱们走。”宋春雪直直的看向何家老婆子,“她若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明日我就带着你去县衙跟何川和离,让他们再花钱娶媳妇去。” “你敢!”何川他娘将铁锹伸到宋春雪面前二寸的距离,咬牙切齿的骂道,“信不信我砍死你?” 宋春雪微微眯起眼睛,抬脚踹开铁锹,放下手中的东西抓住铁锹柄,用力的拽到自己手里,反过来指着何川他娘。 这老婆子比宋春雪大五六岁,加上这些年在地里风吹日晒,看着至少比她老十几岁,腿脚不好很快落了下风。 “干什么?” 这时,何川他爹发话了,瞪着宋春雪虽然没什么气势,但脸色很臭。 “这里是老何家,不是你们江家,更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呵!”宋春雪嗤笑一声,“刚才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正因为知道不是我们江家,不然我现在就一把火点了何家,让你们所有人无家可归,看你们跟我穷豪横。” “以后,我给红英在凉州城内买个大院子,你们一家子就守着这块破地方吵去吧,别拿我女儿当受气包。”宋春雪看向何川,“你若是不想妻离子散就给个话,要不要跟红英和离?” 何川捏着拳头,看了看自己的亲娘又看看抱着红英的裤腿,哭得撕心裂肺的小龙,终是狠下心。 “我不要跟红英和离,她走了我的小家就散了,反正我娘生了不少儿子,他们谁爱孝顺谁孝顺去。”说着,何川强忍着哽咽将小龙从地上抱起来,“走,我们一起走。” 就在这时,何家老旧的门洞内走进来几个人。 是何川的哥哥嫂子,还有他们家的孩子。 “怎么了这是?” “红英娘家来人了吗,这么蛮横。我刚才约莫听到了‘和离’二字,这是要上天呐。” 说话的是何川的二哥,比何川生的高大。 他双手抱在胸前,勾着嘴角笑话道,“还买院子?有本事你们就在凉州城买个大院子住着,我倒要看看这牛要吹到天上去,看你们能撑多久。” “都别拦着,他们肯定要回来的。” 他身后的婆娘也笑道,“就是,人家翅膀硬了就让他们走呗,但何川你是何家人,怎么好赖不分啊,真要让你媳妇和你媳妇的娘家人,骑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吗?”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要留下来为爹娘养老送终的,今日一走,这院子里的任何东西也别想带走。” 宋春雪看到何川动摇了。 “走吧,再不走城门该关了,你们真打算去河沟里睡觉不成?”宋春雪催促道,“现在赶过去,我们还能住在凉州城最好的客栈。” “何川,你要是为了这愚孝的名声不把我们家红英当人,以后我就带她回庄狼县了,我养着她。” 江红英低着头轻轻啜泣。 “那你们先走吧,把秀娟跟小龙带上,我明日带着老大来找你们。”何川低着头,“按理说岳母千里迢迢来找我,该好好招待您的,让您失望了,今晚上我先处理家事。” 宋春雪并不意外。 “你心里有数就好,若是后日你还不来,我就带他们回娘家。”说着,宋春雪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红英,“拿着,先把点心分给孩子吃。” 站在台阶上,一直被忽视的老大抠着墙缝,默默的流眼泪。 第314章 你们一起来的 江红英接过沉甸甸的点心篮子,掏出两个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老大,过来拿点心。” 其余人没好气的盯着他们。 老大快速跑到江红英面前,接过点心不说话。 “走吧。” 宋春雪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走,懒得在这个院子多站一刻。 老大像是见惯了这种吵闹的场面,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跟着母亲走的,捧着两个点心看着母亲的背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何川看着老大的模样,心里堵得慌。 何家老婆子走到上房台子前坐下,“我倒要看看,他们真能舍下孩子回去。还把她给能的,吹牛不要钱是吧,还住凉州城最好的客栈,她有几个钱啊。” 宋春雪她们走出了院子,门口的二嫂跨进门槛压低声音道,“我看到红英她娘手里抱着一匹布呢,娘也真是的,吵架也不看时候,好歹让人家把东西放下了,对付几天将人家打发走了再吵也不迟。” 不说还好,一说他们就想起来,刚才宋春雪抱着的布看着不是最差的那种,她站在院子里的时候,还能闻到烧鸡的味道。 “就你会说话,你追出去啊,带到你们家去,把东西留下。”何川娘没好气道,“何川去做饭,你媳妇翅膀硬了饭不做了,你总得吃饭吧?” 何川拉着老大往外走,“我不饿,今晚我们父子睡驴棚去。” “何川,你给我站住。” 何川一声不吭,牵着老大走出院子。 老大看向何川,“爹,我们真的要睡驴棚吗?” 何川看了眼院门口,发现二哥进去说话去了,抱起老大小声道,“我们去找你娘,吃烧鸡去。” 老大点心也不啃了,双眼放光,“真的?” “真的,嘘,小点声,我们追上去。” 宋春雪走在前头,手中的东西沉甸甸的,秀娟还帮着她提了一篮子点心,边走边吃,开心的直笑。 “外奶,点心真好吃。”秀娟说着抱着点心篮子往前面跑了一大截,“外奶简直是我们的大英雄,不然娘今晚上又要哭。” 江红英吸了吸鼻子,想要反驳却根本无从说起。 她这几年过的日子,简直没法跟娘说。 这几年何川他娘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得寸进尺,一天天的不骂她两句不痛快。 “走快点,我感觉城门真的要关了,总不能真的睡在谁家的驴棚吧。” 江红英在身后紧跟着母亲的步伐,发现母亲的腿脚麻利,脊背挺直,好像比两年前见的更年轻了。 “不至于,娘若是真有银子住最好的客栈,就有钱在庄子上花几十个铜板,找一间房子住。” 宋春雪点头,“说的也是,但我不想跟别人家挤一个屋子,我们就是要争口气,进城找客栈住。” 她们小跑着,来到城门口时,正看到有人花钱让守城的开城门。 “快走快走,没有五十个铜板还想开城门。”守城的小卒驱赶他们,“没钱就一边去。” 宋春雪上前,“五十个铜板让我们都进去吗?” 江红英拽住她,“娘,五十个铜板啊,够我们去杨家婆子那里住十来天了。” 小卒看了眼宋春雪,再看看她身后的女子抱着一匹布,“一人五十个铜板。” “啥?”江红英骂道,“你们抢钱啊!” “娘,咱们回去,住杨家的新院子去,五十个铜板肯定能住一晚上。” 宋春雪微微一笑,淡淡的看向小卒,“一人五十个铜板,你可知道这件事传到谢征谢大人的耳中,你会是何种下场?” 那小卒一愣,瞪着宋春雪没好气道,“滚滚滚,没钱就滚蛋。” “我是庄狼县来的,跟谢大人是故交,今日我除了来见女儿,还要去探望谢大人,他在庄狼县买的地种的粮食,我要跟他交账。” “你若是总共要我们五十文,我不会跟他说这事,但你若是……” “滚滚滚,就算给五十两银子,你们今晚也别想进城。”守城的小卒恼了,“还不快滚。” “这位军爷,有话好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样,我给你六十个铜板,你让我们进去。我们也是没办法,亲家不做人,我们若是住在别人家的羊圈里驴圈里,明日找到谢大人让我女儿跟夫家和离,这事儿就闹大了。” 说着,宋春雪从包袱中摸出六十个铜板,塞到小卒的手里。 “行行好吧,我们也是想好好住一晚,谁都不想惹事,你说对不对?” “娘,你别给他,六十个铜板呢!” 江红英说着要将铜板抢回来,小卒迅速揣到怀里,对旁边的兄弟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 “娘,你花这冤枉钱干啥……” “红英,岳母,咱们能进城吗?” 宋春雪笑道,“能,赶快进去,不然待会儿军爷要关城门了,快快快。” 何川连忙抱着老大往城门口走。 “外奶,外奶。”何川怀中的老大笑着举起点心,“好吃。” 宋春雪鼻子一酸,“唉,好吃就行,待会儿带你买更好吃的。” 红英的大儿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江红英不由落了泪,抱着小龙过城门。 不多时,他们一群人来到凉州城内。 六十个铜板,对于江红英来说,是大半年的零用钱,说不定还能用更久。 她心疼那些钱。 她更心疼自己。 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让娘大老远的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她真没用。 何川走到她跟前,将老大放在地上,“老大自己走吧,我来抱小龙。” 小龙紧紧地抱紧江红英的脖子,“不要,我要娘亲抱。” 何川苦笑,“小龙是怪我没有跟你们走吗?” 江红英吸了吸鼻子,“不怪你,你毕竟是他们的亲儿子。” “可他们没把我当亲儿子看,不然他们知道你是我媳妇,将来想要你养老,就该对你好点。”何川的声音满是无奈与沧桑,“怪我没出息。” 一旁的宋春雪笑道,“行了行了,帮我把东西拿着,城里最好的客栈是哪家?” 这时,楼上的窗户打开,一颗脑袋探出来。 “师弟这是上哪去,不是最好的难道你不还看不上住?” 宋春雪不由停下脚步,一抬头便看到师兄晃着酒壶,“上来吧,这家就挺好。” 江红英满脸诧异,“娘,你……你跟道长一起来的,你们结成道侣了?” 第315章 没法尽孝 宋春雪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别胡说,师兄顺路送我来的。” 江红英低头尴尬的红了脸,“抱歉抱歉,是我误会了。” 何川抱着三个孩子走进客栈,发现这家客栈挺干净亮堂的,应该开张没几年。 宋春雪将东西交给江红英,随后开了两间上房,递出一两银子。 掌柜的找了她三串铜板,看着是三百个。 也就是说,这里的一间上房,竟然要三百五十个铜板。 简直,贵到腿软。 “走吧,怎么睡看你们决定,这里的房间挺大的,每个房间两张床,我先挑一间。”说着,宋春雪拿着东西上了二楼。 江红英跟何川相互看了眼,一个字也没敢说。 这家客栈虽说算不上凉州城最好的,但也绝对不能说差,房间里不仅没有灰尘味,还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味。 床铺十分干净整洁,地砖铺得整整齐齐,擦洗的干干净净,跨进房门就让人身心舒畅。 江红英抱着孩子,跟着宋春雪进了房间,小龙当即挣扎着要下地,扑到窗台前看风景。 这会儿华灯初上,街上的灯笼亮起晕黄的光,瞧着让人心生欢喜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是离家的旅人。 但在小孩子眼中,这就是最新鲜最奇特的景象,他们还从未在客栈的二楼,看过凉州城的夜景。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他们刚进房间没多久,客栈就端来简单的菜式,问他们吃面还是三套车。 三套车分别是凉州行面、腊肉、冰糖圆枣茯茶,在河西走廊闻名遐迩。 凉州位于河西走廊中部,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厚重,历经沧桑,如今其繁华程度,不比金城差。 宋春雪不得不承认,年轻时的江红英胆子挺大,挺能豁得出去,选地方的眼光不错,可选夫家的眼光却不行。 “我们要三套车。” “好的客官,需要热水的时候说一声,我们会让小二抬上来。” 宋春雪点头,“好,麻烦了。” 小二将汗巾搭在肩膀上,一边关门一边笑道,“应该的。” 松木做的门被合上,房间里一片祥和。 三个孩子都趴在窗口,指着下面的人开心的说个不停,只有他们忘记了之前在何家的不愉快。 而站在门外的何川捏着手,再三犹豫还是不敢进去。 “过来,让她们娘俩先说说话,我有话问你。”道长趴在围栏边,看着一楼的客人,随意的招了招手。 何川知道道长要询问刚才在家里的情景,拘谨的走了过去。 “道长。” 房间内。 宋春雪将烧鸡拆开,招呼着三个孩子过来吃。 几个孩子开心的拿着鸡腿鸡翅鸡脖子,排排坐在窗台上,说说笑笑,仿佛过年一般。 江红英将垂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撕了个鸡翅才发现,自己穿的衣服好脏,袖口破破烂烂,上面都是黑乎乎的油点子。 她有些窘迫,连忙将手臂藏到桌子底下。 宋春雪装作没看到,用力压制冲到鼻腔的酸涩,从包袱里拿出还没吃完的锅盔。 是脆的,看着很白。 “要吃吗?我临走前做的锅盔。”说着,她又起身拿出瓷罐子,“还有蜂蜜,剩下一半。” 江红英点头,“娘你也吃,不用管我。” 母女俩坐在精致的,没有一丝划痕的木桌上,安静的吃着东西,好半晌没说一个字。 但江红英吃着吃着却哭了,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鸡肉了。 “将这半只拿出去,让道长跟何川一起吃,他们俩肯定在喝酒。” 江红英抹了抹眼泪,起身捧着粗纸包出了房间。 不多时,她眼眶红红的回来。 “娘怎么忽然来了,也没写信说一声。” 宋春雪脱口而出,“说什么,让你忍气吞声,粉饰太平,我看到的都是假象?” 江红英扯了个鸡爪子。 宋春雪将鸡爪子夺过去,撕下鸡胸肉和两块鸡皮递给她,“吃这个。” 对于填不饱肚子的人来说,鸡胸肉是除了鸡腿最好的一块肉,一般都是留给上客吃的。 “扣扣扣。” 小二推门进来,“三套车来了,两份都送到这个房间吗?” “嗯,都端到这个桌上。”宋春雪起身给了他两个铜板,“待会儿浴桶的热水除外,还要一盆洗脸的热水,我们的孩子多。” “好说好说。”小二收下两个铜板,脚步轻快的下了楼。 江红英看着母亲身上的衣服,好像是道袍外套了件料子华贵的罩衫,衬得她唇红齿白。 她们母女坐在一起,她灰头土脸,母亲干净亮丽,若是旁人不一定能看出他们谁更年长一些。 “别难过,路是你自己选的,没什么好后悔的。咱们家当初日子过得不好,我为了让老大他们好过点,要得彩礼高了,将你逼得离家出走。” “其实仔细想想,我之所以在庄狼县买了院子,等了两年才来找你,是很清楚自己的打算的。” “我怕你苦吃的少了,狠不下心断舍离。不过我也没有逼着你断舍离,你是我的女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欺负。” “从明日起,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跟我去庄狼城,你跟何川和离,你带着秀娟跟我走。但小龙还小,你显然放不下。” “其二,我在凉州城内买个院子,不用再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不对,还有其三,这里离何家太久,以后免不了要被他们欺负,你可以随我去金城的院子里住着。” 江红英目瞪口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你……你现在这么阔绰吗,院子说买就买?” 宋春雪微微凝眉,“也不是说买就买,但给你买院子的钱绰绰有余。” 江红英低头,不由哽咽道,“弟弟们不会说你吗?” “我花我的银子,为什么要管他们说什么?”宋春雪面无表情的道,“他们想说也给我憋着,说出来就得挨骂。” “……”江红英笑了,但这回是笑着流泪了,滚烫的泪水欣慰感激更多。 “谢谢娘,如果娘说真的,我会选择在凉州城内买院子,以后我挺起腰杆做人。”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手臂,“知道,何川挺好,孩子们也姓何,他们最好在这里生活。” “那我以后就不来看你了,你得了闲就来找我,带上孩子们一起。” 江红英哭出声来,“对不住娘,我嫁的这么远,以后都没法尽孝。” 第316章 你会怎么做 尽孝? 好久远的词。 宋春雪觉得这两个字,对于连自己的小日子都过不好的人来说,有些多余。 几个孩子虽然都很喜欢宋春雪,也很喜欢吃鸡肉,面也吃了不少。 但睡觉时,他们还是选择跟自己的父母待一个屋。 宋春雪一个人一个屋。 孩子们的瞌睡来得快,江红英将他们从浴桶里洗完澡捞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昏昏欲睡。 庄稼人种地,每天都跟黄土打交道,一年根本洗不了几次澡。 因为常年睡炕,身上都是炕土味儿。 有时候垢痂太厚,太长时间不洗澡,身上的污垢还能自己掉下来…… 宋春雪洗了澡,让红英来洗,自己来到道长的屋里。 道长的房门留了缝,显然知道她会来。 看到宋春雪的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湿哒哒的在滴水,道长抬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头发慢慢变干。 宋春雪震惊不已,“师兄还会术法?” “雕虫小技而已,以后慢慢教你。” “不是,这简直是神仙大法啊,师兄竟然藏着掖着,现在,不如明日就教我。” “不急,你还不到火候。”道长倒了杯茶,“被亲家赶出来了?” “……”宋春雪吸了一口气,想辩解不是被赶出来的,但仔细想想,没什么区别。 比被赶出来稍微好点,但都挺窝火。 一想到红英嫁人之后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她就气得睡不着觉。 上一世,她来凉州城是过几年的事,何家老婆子收敛了不少。 但这次,她正好看到红英被欺负的样子,而且听那言语,今日还算手下留情了。 “一生气,我连符都没来得及用,不过都这样了,我也没必要管这闲事。师兄说的那个院子真的在卖吗,明日就买下来。” “嗯,明日去看看。” 宋春雪起身,“那师兄早点歇息,你若是没别的事就陪我们去。” 走到门口,她转过来看师兄,“师兄若是有别的事儿先不着急,反正我们明日带孩子去四处看看,这回我想好好游览一下。” 师兄抿了口茶,“没别的事,明日傍晚我去找老友喝喝酒,会不会有其他事很难说。” “明白,那明日见。” * 一大早上,江红英带着孩子来敲门了,因为三个孩子嚷嚷着要见外奶。 宋春雪穿上衣服开门,被几个孩子扑了满怀。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虽然楼下会端些上来,宋春雪担心不够吃。 她将一吊钱递给红英,“待会儿带孩子去外面买点好吃的,不够了再找我要。” 这是她昨日专门破开,自己重新穿的。 出门买小东西,还是铜板用着方便。 “娘,要不了这么多……” “拿着,别跟我客气。” 江红英哪里见过这阵仗,下意识推拒,被宋春雪强行塞到怀里。 “吃饱喝足后,我们就替你们买院子,若是这里的地价好,还可以买几块地让你种着。若是我做到这份上,你还忍气吞声,那我可没法救你了。” 宋春雪看着江红英的眼睛,“你自己争点气,别给我丢人。我小时候对你太凶了,不知道反抗那种坏胚是吧?” 江红英低头抓了抓耳朵,“娘小瞧我了,之前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后我会不会变坏还不一定呢。” “有钱就变坏是吧,那挺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变坏法。” 江红英笑了,牵着小龙要下楼。 宋春雪看到她身上的破衣烂衫,“给你买身新衣裳,还有何川跟几个孩子们,都买新衣裳穿。” 说着,她又递出一两银子,“把旧的扔掉,明日买几匹布来自己做两身。” 江红英捧着银子,眼眶再次泛红,喃喃出声,“娘。” “快去,能丢的全丢掉!” 宋春雪转身,不敢看到她这副破落户的样子。 “唉,我这就去。”江红英吆喝道,“出门口,去买糖葫芦吃咯。” 半个时辰后,宋春雪刚吃完凉州特色月饼,吃了些小菜喝了汤后,江红英他们回来了。 看到他们一家子焕然一新的样子,宋春雪欣慰点头。 仔细一看,何川没有换新衣,穿了好些年的麻布衣衫,后背都磨破皮了。 “怎么没给何川买?” 江红英看了眼何川,“他觉得花你太多银子心里过意不去,买了些布自己裁一身。” 宋春雪也明白,毕竟是女婿,还是个男人,花岳母的钱有所顾忌也能理解。 “反正钱给你了,待会儿再买也行。”说着,宋春雪喊了一声,“师兄,去看院子咯。” “吱呀~”一声,道长拿着拂尘从房间出来,看到走廊里站满了人,不由露出笑容。 “好热闹的一家人。” 宋春雪笑道,“师兄不觉得吵得慌就成。” “人多热闹,走吧,师兄带你们去逛逛凉州城,哪里的羊羔肉好吃,我最清楚。” 江红英不由凑到宋春雪跟前,“道长真是个好人,还愿意护送娘来凉州城,走了好几天吧?” “三天多吧,师兄是怕好不容易带出来的师弟,被土匪给劫走了。”说到这儿,宋春雪压低声音,“说实话,我们半道上真遇到了土匪,下次你带着孩子千万别轻易出门,这几年世道不太平。” 江红英点头,“我估计孩子长大成家之前,我都没时间来看娘。” “写信就好,我只要知道你们过得好就成。”宋春雪戳了戳她的脑门,“都被人家骑在头上欺负了,若是不亲自来这一趟,我于心难安。” 一旁的何川沉默不语。 宋春雪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问清楚。 “何川,如果买了院子,以后你们分了家,各过各的,你有意见吗?” 何川摇头,“不会,就是让岳母破费了。” “我也是为了红英。如果你爹娘也要跟你们住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何川若有所思。 江红英悄悄的戳了戳宋春雪的胳膊肘。 宋春雪看向她,“红英,如果你公婆非要跟你们住在一起,让你给他们尽孝,你怎么做?” 红英看着宋春雪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不会惹她生气。 “别看着我,你怎么想的就怎么答。” 何川老实作答,“我爹娘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我会将他们接过来一起住。” “那他们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打骂红英呢?” 第317章 六十两 “那我将他们送到二哥家。”何川看向红英,“院子是红英的,我爹娘没资格对她吆三喝四。” 听了这话,江红英略显羞涩的低下头,很受用的样子。 宋春雪叹了口气,哪怕她不来,有了何川这句话,就算挨打挨骂,江红英也甘之如饴。 上辈子,他们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何川的父母去世,江红英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各人有各命,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好干预女儿的生活。 但有件事情,她还是要做主。 “人都是爹娘生的,昨天晚上我亲耳听到,你娘骂我的女儿,听着还打过红英。红英嫁到你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的性子我也知道,若不是你娘惹急了,她连顶嘴都不会。” “你娘就是拿捏住我家红英的脾气,也因为你是个没本事的,可劲儿欺负她。昨晚上我还在场呢,你娘骂红英,你连一个屁都没敢放,说明在你们老何家,我家红英连丫鬟都不算。” 宋春雪直直的看向何川,“我有个条件,院子买下了,你们一家五口人住下可以,但你爹娘若是想住进来,这个院子我随时收回去。”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但你若是以后还任由你爹娘欺负红英,我会带她去庄狼县过日子,反正待在这里也没啥可图的,靠人靠不住,我那边有田有地,若是红英待我好,说不准我还买个铺子给她,不用她风吹日晒看脸色。”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何川看向红英,连忙认错,“我明白,是我没用,让红英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红英偷偷看了眼宋春雪的神情,连忙避开视线。 她不敢向着何川说话,心却是向着何川的。 “红英,你是不是这几年,在何家变成了软骨头?” 宋春雪淡淡的道,“如果你甘心给人家当牛做马,体谅何川他爹娘老了脑子不清醒,将来替他们养老送终,我是不拦着,这是你的选择。” “但你不能在我买的院子里,给他们养老。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今日就回去了。” 宋春雪停下脚步,面色平静的看着江红英。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没出息,从小就是软弱的性子。 也是她教的不够好,让小小年纪的红英让着几个弟弟。 可红英若是性格软弱,她就不会因为不满婚事一走了之,她的骨子里是倔强的。 但是这些年生儿育女,早就磨平了她的脾气。 何川的软弱,让她不得不一点点的学会了忍耐,像个任劳任怨的老牛。 也许再过几年,就算是何川他娘每天打骂她,她都要告诉自己,老人就是家里的活佛,只要送走二老,她就可以享福了。 可是谁又体谅过,何川他娘比宋春雪活得还长,五十多岁的江红英已经把能吃的苦都吃了个遍,长年腿脚疼还变成了罗圈腿。 哪怕红英不孝顺,宋春雪也绝对不允许红英这辈子也过得那么苦。 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她宁可何川忌惮她,也要对红英好。 “岳母说的是,是我想的简单了,今后我会护着红英,不让爹娘欺负她。” 何川沉静的双眼有些死板,他可能之前都没意识到,是他的无能与纵容,让红英被母亲骂。 他甚至会觉得,怪红英命不好,偏偏遇到她娘这样的婆母。 这种一根筋的男人,甚至要一点一点教他如何过日子。 “红英呢?”宋春雪没好气道,“还想当烂好人,接他们来享福?”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红英低着头,“以后我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我是修道的,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弥勒佛,昨晚上我没打你婆母,已经是我极度收敛了。” 她还想叮嘱红英几句来着,但看红英傻不棱登的模样,怀疑她没吃好,脑子不灵光想不来这种事。 还是多待几日吧,看看何家人的态度再走。 “就是这家院子,我们进去问问。”道长来到城中的一家大院前,被铁皮包了边的门很是气派。 他敲了敲门,守门人请他们进院子瞧瞧。 道长拿出罗盘针,仔细检查院子里的风水,确认这院子的旧主只是自己祖上德行有亏损,家道中落住不了这样的院子的。 “娘,这院子好大,竟然还有前后院,能分三个何家老院子了。” “娘,这地上的砖好漂亮,还有花纹。” “你看,那屋檐上还有石雕。” 红英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院子,一惊一乍的指给她看。 “那叫鸱吻,是负责看守宅院的神兽,龙生九子,鸱吻就是龙的儿子之一,象征避除火灾。” 红英吃惊地看着她,“娘,你怎么知道这些?” “书里写的。” 红英的眼珠子瞪得更大,“啥?” 这话从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嘴里说出,红英觉得哪哪不对劲。 “这两年半我一直在认字,如今该认识的都能认了,上次的信还是我写给你的。” 难怪上次的字有点丑,着墨有点粗,原来是娘写给她的。 那字比读了三年书的红英写得好。 “娘。” 红英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五雷灌顶,备受打击。 她又不是寡妇,还比娘生的少,怎么日子还过得不如娘呢。 她被自己的老母亲狠狠地落在身后。 看到娘的蜕变,江红英无地自容。 这一刻,她无比厌弃自己。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红英,你真是养娃养傻了,以后要让自己活出个人样。” 红英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其实,但凡何川他爹娘有娘的一半勤快,他们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紧巴。 “娘,这院子肯定不少钱,我们还是换个小一点的吧,跟咱们李家庄子上的院子一样大,我就很知足了。”红英抹了抹眼眶,“这是有钱人家住的院子,多出的钱还不如买两块地。” 宋春雪注意到,师兄跟守门人交涉过了。 “师兄,这院子他们打算卖多少银子?” 师兄比了个手指,“六十两。” “这么贵?” 宋春雪想了想,凉州城可比庄狼县大多了,这里可是军事要塞,庄狼县算啥啊。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贵,一小块金子就能买下来。 “地契房契呢?” “娘,六十两啊,不是六两,咱们走吧。”红英拉着她小声道,“咱们去别家看看。” “我买得起。记住,这个院子是我买给你的,若是何家老小想进来住,我就收回来。” “噗通!”何川不小心崴了脚,一条膝盖跪在地上。 第318章 休了她 宋春雪看向何川,江红英连忙将小龙放在地上,走过去扶着何川起来。 “娘,你真的要买下这个院子?” 江红英不敢相信,一张脸都是蒙的。 “其实买个小的就够了,不然我怕,我怕何家人都惦记着要住进来。” 宋春雪点头,“看来你挺了解何家人的,但这个院子不错,我看上了。我以后时常会来看你,我就想住在这里。” 这个院子是道长看中的,风水很好,人杰地灵。 但愿红英一家子住在这里,脑子会变得灵光些。 “可是娘……” “就这么定了,这个院子是我的,房契地契我都会带走,若是何川的父母住进来,我到时候会花钱找人轰走。” 说着,宋春雪看向何川,“如果这些年对红英好一点,在红英生下小龙的时候,帮着照看两天秀娟,我都不会这么坚决。” “你将来可以孝顺父母,去他们的院子里照顾他们,绝对不能接他们进来,这是我的院子,我不欢迎。”她的语气稍显缓和,“这是我的底线。” 何川愣了片刻,随即用力点头。 “岳母我明白,这么大的院子我们住不起,但我们可以时常过来打扫照看。如果可以的话,岳母可以借我点银子,我自己盖一座院子也行的。” 在庄子上,五两银子就可以盖一座很气派的院子。 这六十两的大院子,他们住下了恐怕不安生。 “你的父母分给了你,若是不经同意,他们的地会愿意给你盖院子吗?” 宋春雪一针见血,“到时候你还是要逼着我家红英向他们低头,忍受他们的辱骂。” 说到这儿,宋春雪来了脾气。 “不管怎么样,如果再让我听到他们辱骂红英,你站在一旁看热闹,我会坚持带红英跟秀娟离开,红英走了,他们就消停了。” 一旁的道长用拂尘点了点她的肩膀,“师弟,行了,多说无益,这院子我来买,如何?” 宋春雪一愣,随即想到了这样做的好处。 “好,那就交给师兄了。”她担心再理论下去,红英无动于衷,先把她给气死。 这院子本来是师兄相中的,让师兄买下来,她再给红英买一处小的也行。 如果师兄让红英一家子住着,何川也碍着道长的面子,不敢随意造次。 是她着了相,因为女儿的事差点大动肝火。 不该,着实不该。 各有各的缘法,哪怕她跟红英是母女,如果红英软骨头,她过分干涉只会伤了自己。 师兄一番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 不到半个时辰,守门人带着道长去改了房契地契,并交到了宋春雪手中。 道长捋了捋胡子,“今日就是良辰吉日,适合乔迁安居,师弟现在就去何家,将东西搬过来,我去买几串鞭炮,晚上祭灶开火,如何?” 师兄的建议干脆妥当,说到了宋春雪的心坎上。 “好,就这么办。”宋春雪看向何川,“搬不搬?” “搬,把我们用的东西都搬过来。”说着,何川看向红英,“你跟孩子在这边等着,我跟老大回家一趟。” “不行,你知道哪些东西该搬哪些东西不该搬吗?”江红英看向宋春雪,“娘,你帮忙看着秀娟,我去看看。” 宋春雪笑了,“怎么,还不让我去了?若是何家老婆子打了你怎么办。” 她主意已定,“走,我们一起去。” 道长凑到她跟前,“若是那老婆子软硬不吃,就拿出那张符,用我教你的诀念两遍,保证她对你服服帖帖。” 宋春雪半信半疑,“当真?” 她不是不相信道长的符,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去做就是。”道长摆了摆手,“早去早回,过了今日就不好搬来了。” 宋春雪没有多问,他们一群人出了城门,回到了何家的院子。 何川他娘坐在院门口的小板凳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 “何川,你长本事了啊,带着小序跑了,有本事别回来啊。” 何川牵着小序的手,“娘,既然你跟我们住在一起心有不满,觉得红英伺候不好你,我们可以分家,让二哥二嫂照顾你,反正他们指指点点惯了,觉得我占了你们的便宜。” “你说什么?”老婆子目露凶光,“你要为了江家的贱蹄子跟我分家?” “红英是我妻子,不管她是怎么嫁到咱们家的,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娘为了我好,就不该责骂红英。” 站在后面的宋春雪看向江红英,“难得啊,他知道为你说话。” 江红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但他这些年很少说过,若不是她有亲娘撑腰,何川可能都想不起来维护她。 “好啊何川,我生你养你,如今翅膀硬了要跟我分家,还要搬走,你搬哪儿去?” “难不成你要当上门女婿去,以后当你是你岳母生的不成?”何川娘气得用笤帚打何川的脑袋,“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何川咬着牙硬挨了几笤帚,“你已经骂了半个月了,天亮骂晚上骂,不过是红英上次端饭的时候将汤撒到外面。” “你不止我一个儿子,为什么对别的那么好,就我活该受气活该窝囊。看着你打孩子打媳妇,提都不敢提。”何川面无表情道,“不过是我脾气好,软柿子好捏。” “砰砰砰!” 老婆子拿着笤帚用力的敲打何川的脑袋,何川捏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呜呜呜,别打我爹。” “坏阿奶,别打我爹。” 小序跟小龙跑过去推搡老婆子,哭着喊着抱住何川的腿。 “好啊,小兔崽子知道护人了。”老婆子狠狠地瞪着红英,“有本事就滚,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我攒下的,你们别想带走。” 何川的胸膛起伏着,“娘莫不是忘了,这几年的地都是我种的,家里的活都是我跟红英在做,羊是我爹放的,家具也是我花钱请木匠做的。” 何老婆子气得直哆嗦,“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晚上不见腰杆子这么硬,还跟我分的这么清,你想上天不成?” “亲家母,你是来祸害我们家的是不是?”她气恼的指着江红英,“是你出的主意吧,我就知道。你家的女儿果然娶不起,何川,今日我替你做主休了她!” 第319章 除非认个错 宋春雪笑了,这可太好了。 她巴不得江红英跟何家断了往来,然后她带着红英跟孩子去庄狼县生活。 可惜啊,红英不这么想。 给何川生了三个孩子,被婆母辱骂责打,还对何川死心塌地的江红英,显然是将何川当作她的依靠来看待。 哪怕现在何川继续装死,半推半就的休了红英,私下里何川说等她攒了钱就接她回来,红英肯定会去。 更何况,他们生的三个孩子,就死死地绑住了红英的心。 红英拉着秀娟往宋春雪的身边靠了靠,看到娘双手抱胸嘴角带笑的样子,心里忐忑不安。 “娘,如果我真的被休了,你会觉得丢人吗?” “不会,你跟他和离了,我能半夜笑醒来。凭什么她们休你,你也可以休了他,然后成和离,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庄狼县,给三娃娶媳妇去。” 红英抿了抿嘴唇,喃喃低语,“是啊,我这些年受够了,怎么就不能休了娃他爹。” 在老家的时候,她看老大两口子的事看得挺清楚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越过越糊涂。 “娘,你是成心不让我好过是吧?”何川愤愤道,“就算休了红英,你来照看孩子吗?” “我照看啊,难不成这个家离开她江红英还不转了,你现在就给我休了她,让她走,孩子我来照看。” 何川不跟她理论,直接走进屋子,将房间里的大箱子搬了出来。 “何川,你给我放下,不许搬。”老婆子气得大喊,“老二,老二快来看啊,何川要跟我分家。” 一墙之隔的何家老二早就听到了动静,这会儿更是得到召唤,拿着驴鞭子来了。 “呵!”何家老二看向江红英母女,“有人撑腰了不起啊,都敢撺掇着分家了,难道我养不了我爹娘了。” 何川握紧拳头,低着头眼里漫上一层水雾。 没怎么反抗过,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二哥说起话来这么伤人。 “好啊,二哥这么说,那以后爹娘你来孝顺,我替人当上门女婿算了。”说着,他又走进院子,将炕上的铺盖卷了出来。 “你站住!” “啪!” 何川的脸上火辣辣的,他抬头看向二哥,丢下铺盖推了他一把。 “你凭什么打我,这些年我忍得够久了。” 何二一个不防,被推得踉跄几步倒在地上。 “哎呦我的娘啊,造反了,儿子要跟丈母娘跑了,哎哟我不活了~” 何老婆子看事情不妙,直接坐在地上撒泼。 宋春雪走了过去。 “我没记错的话,何川娘不吃肉,自誉是修行人,有了悟性。”她摇了摇头,“真给我们修行人丢人。” 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以手指剑,默念了两遍咒语。 面前的符纸忽然着了起来,她顺势丢在老婆子的身上。 “你……你干什么?” “你刚烧的是什么符?” “装神弄鬼,你想吓唬人,我吃素十年了,我积攒了功德的,你想做什么?” “呵!”宋春雪哼笑,“积攒功德?你日日辱骂儿媳,打骂亲孙子孙女,为老不尊,污言秽语,哪里来的功德?” 何老婆子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亏你有脸说自己是修行人,你逼迫儿子休妻,何况我家红英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尊你敬你都伺候不到你的心坎上,是你欠我家红英的。” “既然过不到一起去,那就分开住。结果你气不过,还要休了红英。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个蠢货还要拆自己儿子的婚事,你想毁了何川跟孩子吗?” 老婆子怔怔的摇着脑袋,“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可我当真了,我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在你们家当牛做马还捞不着好,你不是说要和离吗,我改日就能给红英找个腰缠万贯的汉子好好过日子,你能吗?” “你只会看着何川被人指指点点,他的孩子也走不到人前头,跟何川一样窝囊,这样你才满意是吗?” 宋春雪转头看向红英,“走吧,这家里的东西又破又烂,我给你买新的。” 红英看了眼何川,犹豫再三,拉起秀娟的手,对小龙招了招手,“我们走吧。” 她不想给娘添麻烦,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不管会不会多花娘的钱,此时此刻她也不该让娘下不来台。 这是何家的家事,她一直跟个外人似的。 要休就休吧,反正她也落得轻松。 三年了,拿休妻吓唬她的次数太多,她已经不害怕了。 小序是老大,她舍得下。 何川急了。 如果红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这个家就散了。 之前他可以当作吓唬人,但现在他知道,岳母有这个魄力,给红英找个更好的。 “等等,小序我们走。” 何川拉着小序的手冲出了院子,箱子也不管了,反正里面没几个铜板。 “红英你别走,孩子不能没有娘。”说着,何川追了上去。 “何川你给我站住!”老婆子大喊道,“我是唬人的,不休妻,我不休妻,让你岳母回来,我们坐下慢慢说,别让人看笑话。” 争吵的这会儿工夫,何家周围挤满了瞧热闹的庄里人。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回他们落了下风。 何老婆子虽然不知道他们昨晚上在哪里住着,但何川这么老实的人,能不管不顾的跟着江红英走,连给人当上门女婿的话都能轻易说出来,可见江红英她娘如今真不差钱。 “娘,你惯得他们……”何二气不过想劝她。 “还不快将人带回来,红英她娘是个有本事的,她的符咒燃起来了,万一她学了哪里的歪门邪道,我还活不活了,快去!” 不多时,走出老远的宋春雪,被何二好声好气的迎回了何家。 何家的上房有些年头了,墙壁熏得黢黑。 宋春雪翘起二郎腿,露出了道家的穿着。 “那个,亲家母真的是修行之人?” “你问何川,我的师兄这两年手把手教我,学了不少东西。我会画的符不少,读了各种经文,还学了道医,刚才那个符是我师兄亲自画的。” “他知道你吃素,还替你算了一卦,想知道是什么卦象吗?” 老婆子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她不由往椅子前面挪了挪,满眼焦灼,“劳烦亲家母,让我见见你说的道长。” 宋春雪冷声拒绝,“不行,你得罪了祖师爷,这几年业障缠身,你这么对我女儿,还想见我师兄?除非,你给我女儿认个错。” “什么?你他娘的……” 第320章 我忍你很久了 何二刚想骂人,被她娘剜了一眼。 江红英搂着小的两个孩子,何川跟大儿子小序在一起。 在场的人心思百转,各有所思。 就因为一张符,之前还凶横霸道的何老婆子变了脸色,难不成宋春雪真的有两把刷子? “你吃素是因为曾经差点被蛇咬死,在庙里许了愿,祖师爷托梦让你吃素还愿的吧?可是这些年,你偷偷吃过几次肉,你脾气暴躁,还莫名其妙的发火,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就拿我女儿撒气,怎么,让你认个错很过分吗?” 这话说得何家老婆子汗毛倒竖,尾椎骨都绷直了。 宋春雪冷笑一声,“还是说,你更愿意看着儿子成了我家的上门女婿,随我去凉州城生活才乐意?” “其实我觉得凉州城不如我们那边好,你们一大家子才种二十几亩地,若是老天爷认真布雨还好。若是像今年这样,一个半月一滴雨都不下,挨饿是早晚的事。” “何况,这里是军事要塞,打起仗来最先倒霉的就是住在城外的百姓,这几年偷鸡偷猪偷羊的人不少吧,貌似,你们家的猪被偷过两回了。” 她像个能掐会算的神婆,微微抬着下巴,傲慢又神秘。 “依我看,何川还是去我们家当上门女婿的好,我不会自夸会待他像亲儿子一样,但我能做到除了给钱给粮食给地种,绝对不掺和他们一家五口的小日子。” 何川吃惊的看着她,最后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从小到大,他就是被娘紧盯严管的孩子,说是最受宠的幺儿,其实是被打骂被训诫,还不如女儿呢。 至少到了年纪出嫁了,能摆脱父母的掌控。 何家老婆子神情复杂,微微蹙着眉头。 “亲家母当真是修行之人?” “修行了两年半,都没怎么种地。”宋春雪弹了弹裙子上的黄土,耐心消失了大半,“亲家母若是没话对我家红英说,我们就先走了。” “不着急不着急,吃了饭再走吧,我去做饭。”说着,何家老婆子起身,拿起茶壶喝了口水,然后用口中的水洗手。 “……”宋春雪一阵犯恶心,“你家没洗手盆吗?这样洗手做的饭谁敢吃,我先走了,师兄还等着我回去祭灶开火呢。” 她一站起来,江红英跟何川也站了起来。 “你们要搬去哪儿,难不成院子已经买好了?”老婆子实在拉不下脸道歉,笑着转移话题,“我能去看看吗?” “不行,我师兄买的院子不欢迎你。”说话间,宋春雪指了指地上的箱子,“红英,你们俩把箱子抬到板车上拉走。” “我来搬箱子,红英你去拉车就行。” 一想到能离开这个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院子,何川没有多想,总之很开心,感觉腿脚比从前更加利索。 几个孩子跟在后头,开心的跳下台阶,仿佛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个院子。 “小序就别去了吧,你们都走了这院子多空啊。”何老婆子扯了个笑,“让小序给我作伴吧。” 小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紧紧地抓着红英的衣角。 红英已经犹豫了。 “你都不爱管孩子,留他做什么,今晚上我们吃好吃的,你这是要存心让他难过。”宋春雪拉起小序的手,“走,今晚咱们吃烤肉,喝红糖水去。” 小序委屈的哭了,抬头看向宋春雪露出笑容时,眼底都是水汽。 “好,喝甜水走。”小序抹了把眼泪紧紧地抓住宋春雪的手。 宋春雪不由看向红英,想要责怪她对小序不够疼爱的话说不出来。 小序让她想到了幼时的三娃。 她没资格指责别人不会照顾孩子。 何二想说什么,看到自家母亲也不拦着,忍得很辛苦。 下一刻,他看到自家媳妇出现在院门口。 “娘,怎么了这是,何川真的要搬走吗?”何二媳妇嘲讽道,“红英娘这是给什么好处了,没看出来啊,何川这么见钱眼开。” 何川没说话,抱着箱子往外走。 宋春雪让红英跟孩子走在前头,她牵着小序跨出门槛,没理会这个嘴歪眼斜的女人。 老婆子朝何二媳妇使了个眼色,婆媳俩挤眉弄眼的,跟在后头走出院子。 看着温顺的何川迫不及待离开的样子,很不是滋味。 “你们真的买了院子吗,多大的,多少银子买的?” 何家老婆子好声好气的道,“亲家母说的对,我的确不该骂红英,但婆媳间哪有不吵嘴的,我以后会对红英好的。” 众人沉默。 “你那叫吵嘴吗?分明是你在耍威风,不拿我家红英当人看。” 宋春雪直言不讳,“狗改得了吃屎吗?我就不信,离开我们家红英,你还能找到这么任劳任怨还任意打骂的儿媳妇,谁家女儿不是爹娘生的。” “嘿你骂谁狗呢,我娘在好好说话,你这人怎么这样。”何二媳妇堵在宋春雪面前,高声道,“娘,你就让她们这搬走了,以后谁给你做饭啊?” “呵,当然是你这孝顺的儿媳妇来做啊,难不成还想让我家红英当一辈子傻媳妇。你做的饭好吃你能干,以后你婆母就由你来照看了。”宋春雪一把推开她,“好狗不挡道。” “你……”平日里扬武扬威惯了的人,一股怒气直冲天雷盖,当即伸出双臂向宋春雪推去。 宋春雪勾唇一笑,一只胳膊灵巧的缠着她胳膊绕了绕,抬脚踹向她的肚子。 下一刻,何二媳妇哎呦一声,整个人向后翻滚,咕噜噜滚下了斜坡。 除了何二,其他人忍俊不禁。 没想到何二媳妇看着膀大腰圆的,却这么不经推搡。 “你他娘的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何二媳妇暴跳如雷,从土坡下翻身起来,抓着衣襟往上爬。 何二伸出手去拉她上来。 她喘着粗气朝红英的头发伸出手。 宋春雪想都没想,照着她肥厚敦实的后臀踹去。 她已经站桩打坐两年了,腿脚功夫不是盖的。 果然,何二媳妇再次趴在地上。 “你这死老婆子怎么总动手,信不信我……” 何二也恼了,抬手就要照着宋春雪的脸甩巴掌。 “啪啪啪!” 宋春雪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她本来不想打脸的,是他们给脸不要脸。 她冷冷的看向何家老婆子,“你也想动手吗?来啊,之前你打她的账还没算呢。” 她撸起袖子,喷火的眼神夹杂着一点兴奋,“我忍你很久了。” 第321章 贾家大院 何家老婆子往后退了两步,满眼惊恐。 “唉,你干什么,想耍横啊?” “亲家母,这就难看了啊,你来我家是看女儿的,不是……啊,啊,你放开!” 她多说一个字,宋春雪的怒气更甚,抬脚狠狠地踹向何家老婆子的腿。 “你还知道难看啊,之前打我女儿的时候脑子是被猪屎糊住了吗?” “你他娘的不说还好,你这话说出来,今天不揍你一顿,老娘会抱憾终生!” 何老婆子挥舞着手臂反抗,宋春雪的拳头更硬,用力的往她身上招呼。 “你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何二拿了把铁锹朝宋春雪的后背挥去。 “何二你个死倭瓜,还敢打我娘!” 江红英瞬间红了眼,拿起早上用过还没收起来的大粪勺,用力砸在何二的后脑勺上。 何二媳妇瞪大眼睛,三角眼变成了杏眼,气出了公鸡嗓。 “江红英,你个蔫黄瓜竟然敢打我男人,你他娘的……” 她刚抓了一把土要扬过去,被还没反应过来的何川,下意识的抬脚扫了一下。 一个不稳,何二媳妇往前扑倒,重心不稳啃了一嘴土。 “好啊你个何川,吃里扒外的玩意儿,你娘被人按着打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使绊子,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吗?” 何川心头一虚,但看到红英朝他看过来,愤愤的瞪着他,他瞬间想到娘打了红英,红英哭着要回娘家的情景,下意识的蹲在地上装看不到。 其实见钱眼开挺好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忽然挺有出息。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老娘挨打,可是今日,他竟然觉得娘挨打那是天经地义。 她之前欠红英的打还少吗? 真是奇了怪了,他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这一点。 三个孩子挤在何川跟前,看着娘跟娘的娘,将阿奶和二伯二婶打得在黄土里翻滚,震惊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跟小孩子放羊放驴的时候打起来,有什么区别? 原来大人打架,也这么直来直去。 “哎哟,哎呦你轻点,我的老腰啊~” 何老婆子被按在地上打得双手抱头,不由连连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亲家母别打了,让别人看笑话,连累红英跟孩子不是。” “我呸!”宋春雪又踹了她一脚,“现在知道看笑话了,之前打红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她的几个孩子会被人笑话,自己的亲娘被公婆不当人,你以为很光彩吗?” 何二媳妇跟何二坐在地上,刚要爬起来帮忙,被宋春雪一脚踹回去。 红英站在一旁,想帮忙,发现娘的身手比当初还利索,她都插不上手。 宋春雪双手叉腰,“狗日的,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说啥去?” 她不无蛮横的道,“劝你少说两句,你一张嘴我就气的牙痒痒,生气了我就得撒气,不然我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受亲家的一口气,我岂不是白活了!” “臭不要脸的,你一张嘴,看你的眼神我就恨不得踩你两脚。再多狡辩一句,我今天非得打得你们下不来床。” 说着,她指着何二跟何二媳妇,“还有你们俩,之前没少欺负红英吧?打一个是打,打三个也是打,今天就算把你们都打瘸了,也是我占理,谁要你们之前只当畜生不当人的。” 何二黑着脸,脸跟耳朵火辣辣的,大腿也疼的厉害,心想这女人看着没力气,怎么打人的时候这么厉害。 何二媳妇捂着头皮,刚才她感觉自己的头发全被薅下来了,这会儿小腿隐隐作痛,只能在心里狠狠地翻白眼。 江红英觉得这一幕,比神仙显灵还稀奇,不由看向何川。 何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心想,别人会骂他不是何家人吗? 管球他娘的,人人都说他何川傻,那他就是傻。 傻子知道哪里知道护着自己的二哥和娘,他能护着自己的孩子,已经很牛皮了。 江红英走过去,蹲在何川跟前,压低声音悄悄道,“你不怪我娘吗?” “那我……” “自从嫁给你,今天还是头一次,对你刮目相看,我敢跟人说我嫁对人了。”江红英红着眼眶,“何川,你今天很爷们,我不想和离了。” “什么?”何川的抬头纹出来了,“你真想跟我和离?” “嗯,想过。” “可我都想当上门女婿了,你这样我很没面子,我是个男人。” 江红英笑得前所未有的舒心,“嗯,知道,所以我不和离,你给我家当上门女婿吧,我娘好像银子不少。”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何川一本正经的说话时傻乎乎的。 “嗯,有银子好,不会比咱们之前更窝囊了。”何川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当上门女婿没什么不好,有钱花就成。” 何家老婆子坐在地上,指着何川骂道,“你嘀嘀咕咕说啥呢,真想当上门女婿去?” 何川不说话了,将几个孩子抱在板车上,自己在前面拉了起来。 “我先走了,你们继续。”何川将绳子放在肩膀上,“别让道长等急了。” “嘿你个昧良心的小畜生,我……”何家老婆子怄气的不行。 “那是你生的,别这么骂自己。”宋春雪双手叉腰,“骂够了没,不行我接着打。” 说着,她又开始撸袖子。 “得得得,你们走吧,我不拦着了行吗,爱搬哪搬哪,我不拦着。”何家老婆子满脸苦涩,“当我白养了何川一场。” 宋春雪拍了拍手掌,“那成,我们回去祭灶开火了。你儿子还是你儿子,我抢不走,什么时候想通了,来城里找我们。” 出了气之后,她看何家老婆子顺眼了不少,仇也不记了,甚至想邀她一起。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哼,不去,我没脸去。” 宋春雪快步追上女儿一家子,“那你忙,我们还得回去准备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呢。” “……”何家老婆子暗骂,她有什么好忙的。 何二媳妇趁大家不注意,灰溜溜的走了。 她可不想晚上给老婆子做饭。 庄子上瞧热闹的人走上前去。 “她大娘,刚才打你的人是红英娘吗,她怎么那么厉害?”那人一本正经的问道,“他们家很有钱吗,你真舍得让何川当上门女婿去?” “你说你也是,有这么富的亲家,还打人家的女儿做什么,以后你都没脸找何川去,多臊得慌。” “闭嘴,滚逑!”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听人说,看到红英他们去了贾家大院,那么气派的院子,你真的不想住进去?” 第322章 当真 贾家大院。 在饭桌上,宋春雪才知道,原来这个院子曾经的名字,叫贾家大院。 整个凉州城的人,几乎都听说过这个院子。 因为贾家户大,一直都是家喻户晓的富贵人家。 只是,造化弄人,谁也未曾料想过,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竟然不知不觉落魄了。 不过,也有人说,贾家势力庞大,已经看不上在这小地方盘踞了,他们整个家族这些年,一直在往京城迁居。 但是曾经很多人说这院子风水好。 只不过,贾家人悄悄离开了凉州城,流言四起,很多人猜测这院子里出过人命,风水已经被破坏,很多人虽然想买,却一直在观望。 所以,守院子的人昨日见到道长这么干脆,这院子的旧主人也没有涨价,六十两银子就卖了。 其实,这院子里之前的家具,跟这院子合起来,一百两银子都有些亏。 可是,贾家人急用钱,他们怕涨价会吓跑买主。 若不是师兄盯着这院子好几年了,他们肯定买不到这么大的院子。 “肉肉,肉肉,吃肉肉。”小龙站在椅子上开心的拍手。 “娘亲,我想吃猪蹄。”秀娟指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猪蹄子馋的直流口水。 小序看着父亲何川,小声的道,“爹,我能啃个鸡爪吗?” 江红英跟何川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儿给那个夹菜,三个孩子让他们俩时不时地站起来。 看着几个孩子盯着一桌子的好菜开心不已的样子,宋春雪很是欣慰。 她安静的夹着菜,没有要给红英帮忙的意思。 好多年没有这样闹腾过了,养小孩最是磨人心性了。 虽然红英的孩子相对乖巧,但宋春雪还是不由自主的头疼。 她都不愿意回想自己当初带着五个孩子,鸡飞狗跳的日子,让她害怕。 真正算起来,几个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 如今回过头来看,想起当初老大要吃这个,老二要吃那个,三娃已经拿着勺子自己往嘴里喂了,老四的碗掉在地上的时候,宋春雪很佩服自己。 若不是当时的红英还算懂事,会帮她照看老四,她一定会更头疼。 现在想来,几个孩子,她对三娃和红英最不好。 虽然她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但她不再是个好母亲。 她已经没有当初的耐心和韧性,来照看孩子。 “娘,你快吃吧。” 江红英好不容易安顿好孩子,将凳子往前拉了拉,看到母亲呆呆的看着几个孩子,连忙给她夹了几块鸡肉。 “好,我吃着呢,你赶紧吃吧,别光顾着孩子。”宋春雪将一条鸡腿撕下来递给她。 “娘,你跟道长吃吧……” “就是给你的,你是我生的,好东西我就愿意给你吃。”宋春雪坚持将鸡腿按在她的碗里,“我如今不馋肉,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带娃,收拾屋子。” 江红英眼里闪着泪花点点头,“嗯,我吃。” 何川倒了杯酒,双手举杯看向宋春雪跟道长。 “岳母,道长,我敬你们一杯。” 何川站起身来,语气真诚,“虽然没想过我这辈子还有吃软饭的福气,能暂时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吃这样丰盛的饭菜,我已经很知足了。” “……”宋春雪差点笑出声来,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个女婿说话这般有趣。 她端起酒杯,“你不会怪我苛待你家人就好,我也是为了红英,你能对我家红英好,一切都好说。” 道长笑呵呵的碰了杯,“是个实诚孩子,就是憨了点。” 说着,他抬手用无名指在酒杯里沾了沾,弹到了何川身上,迅速地念了个口诀,快到何川都没怎么注意。 道长仰头喝了酒,“好,你们放开了吃,不用管我。” “就是,你们跟孩子敞开了吃,我们俩算是老人了,不用管我们。” 何川笑呵呵的坐下,给江红英夹了个鸡胗。 红英喜欢吃鸡胗鸡翅,还喜欢啃鸡爪子,没想到何川知道。 宋春雪心想,红英那么信任他,也是因为私下里何川待她不差吧。 看到他们一家五口吃得满嘴流油,宋春雪压低声音,“师兄,你刚才是不是看出什么了,何川他有没有事?” “有些小问题,已经解决了。”道长压低声音道,“但你亲家明日会来,你小心应对,我明日去会会老友。” “那我们何时离开,师兄可曾算过?” “不用算,就在这几日。”道长嚼着鸡脆骨,“凡事顺其自然,别遇事就算。” 宋春雪点头,“也是。” 吃过饭,便是挑房间的时候了。 宋春雪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将今日下午打扫的最干净的北屋,指给红英跟何川。 东边的指给了小序,西边的指给了秀娟。 可是他们都是睡炕长大的,一个人不敢睡。 所以,他们一家五口,今晚都挤在了北屋。 宋春雪跟道长在前院的北屋和东屋住下。 几个孩子对这个院子里的一切感到好奇,又爱不释手。 “娘,这个桌子好漂亮啊。” “娘,这床好软啊,一点味道都没有,难怪我外奶说要扔掉旧铺盖。” “爹,你看这个柜子上面的雕花,油亮油亮的。” 红英跟何川去厨房烧热水洗脚时,几个孩子寸步不离。 “娘,这院子里好干净,咱们家的驴肯定愿意在这里打滚儿。” “我也想在这儿打滚儿,太舒坦了。”说着,秀娟直接躺在地上,“这地上比我阿奶的炕还干净,我想在院子里睡觉。” 江红英刚想阻拦,小龙也躺了下来,“娘,真的哎,院子里舒服。” 小序指着院墙上的一排青瓦,忍不住心生欢喜,“这院子真好看,哪里都好看。” 江红英跟何川费了好大的功夫,将三个孩子抱到屋子里。 她哄着孩子睡着之后,来到宋春雪的房间。 “娘,我睡不着。” 宋春雪坐在床上打坐,不由睁开眼睛,“怎么了?” “住在这么好的院子里,我睡不着,跟做梦一样。”江红英自嘲一笑,“我怕自己守不住这样的福气,何川他娘若是知道我们住在贾家大院里,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住进来。” “娘,你不如给我五两银子,让我们盖个土房子,住着踏实。” 宋春雪心酸,“银子可以给你,但这个院子你要替道长看着,这院子风水好,说不定小龙小序将来还能考中秀才呢。” 江红英双眼一亮,“当真?”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无缘无故变有钱的吗?” 第323章 他们果然来了 “娘,那你是怎么变有钱的?” 江红英压低声音,“其实老大之前给我写过信,这两年老大一直问我娘有没有给我钱。他说家里的地娘都给他种了,娘还在城里买了地?” 宋春雪淡笑,看来老大是惦记着她的银子,想知道她给红英的好处是不是比给他的多。 她也能明白老大的心思,无非是觉得,她这个当娘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为什么不能给他这个当儿子的多帮衬点。 老大不用张嘴,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我买了地,还跟师兄开了家医馆。”宋春雪神情淡淡的,“我想给谁钱就给谁钱,老大若是不服气,就让他憋着。” 江红英笑了,“他若是知道你们买了这么大的院子让我们住,肯定要气得好几个晚上睡不好,我不打算告诉他。” “我也知道,说是我们替道长照看院子,但道长不食人间烟火,一辈子住不了几回这个院子。你们是为了让我们安心的住着,才找了这样的理由。” “这样的话,何川他爹娘也没脸住进来,娘,让你为我操心了。” 宋春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吧。” 母女俩聊到深夜才睡。 * 何川跟江红英起得很早。 平日里他们早起喂牲口,还要早早的往地里挑粪,睡不了懒觉。 他们一个人扫了院子,一个人在厨房里张罗着早饭。 看到厨房的地皮菜和新鲜的韭菜,江红英将地皮菜挑拣了两遍,泡在水里洗干净,又刮了好几个土豆。 半个时辰后,她的韭菜盒子出了锅,几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昨晚上没吃完的瘦肉被她剁碎,混在馅料里,格外的香。 “娘,没想到韭菜盒子能这么好吃。”秀娟抓了一块递给宋春雪,“外奶,你吃,还是肉多油多了香。” 宋春雪笑着接了过来,她明白秀娟的意思,是指她买了肉跟油,韭菜盒子才这么好吃。 他们在何家,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油腥,更别说连着两天有肉吃。 她揉了揉秀娟的脑袋,“你也吃,管饱。” 她不由笑问,“你要不要跟外奶回家,去我家顿顿吃肉?” 秀娟腮帮子鼓鼓的,双手捧着韭菜盒子,转头看向江红英。 江红英忍俊不禁,“你想去就去。” “娘去我就去。”秀娟认真道,“阿奶就够不着骂我打我了。” 这番话,让饭桌上的人齐齐沉默。 “岳母,道长怎么不在,他起来了吗?” 宋春雪回神,“他出门找老友去了,不用管他,他没别的事就会回来。” 看到何川依旧穿着破衣烂衫,宋春雪指了指一旁矮凳上的布包。 “何川你把衣服换上吧,家里就你穿得旧,我昨日给你挑了一身,看看喜不喜欢。” 何川受宠若惊,下意识的看向江红英,随即笑着点头,“多谢岳母,我待会儿就换上。” 他吃了三块韭菜盒子,喝了鸡蛋汤便匆匆去了房间。 换上新衣裳,加上他昨晚好像洗了头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干净俊朗。 毕竟,何川还年轻,他今年才二十五六岁。 苦难已经开始让他的脊背微微弯曲,笑起来依旧难掩孩子气。 “爹爹,好看。”小龙溜下江红英的膝盖,跑过去开心的伸出双臂,“爹爹抱。” 小龙奶声奶气的样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平日里的小龙都不爱搭理何川,何川忙得顾不上抱他不说,身上不是挂着草就是沾满了黄土,有时候还都是驴粪羊粪的味道。 小孩子的鼻子灵,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哎哟喂,小龙抱抱。”何川笑着将小龙抱起来,高高的举过头顶。 随后,他在小龙的脸上亲了亲,“臭小子,就今天愿意粘我。”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正开心时,隐约听到有人敲门。 听到动静,大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静听。 “咚咚咚。” “咚咚咚。” 江红英好奇,“谁啊,难道是邻居?” “恐怕是何川他娘,”宋春雪起身,“我去开门,你们继续吃。” “娘,我们吃好了。”江红英起身,“我来洗碗。” 那老妖婆来了,若是看到她四平八稳的坐下吃东西,一眼皮能夹死她。 几个孩子听到敲门的人可能是阿奶,瞬间紧张起来。 秀娟拿起笤帚,“娘,我扫地。” 小龙紧紧地缠住何川的脖子,“爹,快跑。” “……”何川哭笑不得,果然有人撑腰之后,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要跑了。 以前在家里,大家只有安静的,等着挨骂的份儿。 小序手足无措,他跨出厨房门,“我去扫后面的院子。” 江红英不由幽怨的看向何川,那神情仿佛在说,看你娘把孩子吓成啥样了。 何川叹了口气,“要不,我们跟你娘回去,去庄狼县生活,我有力气能替岳母干活种地,你也自在一点,挨亲娘的骂实在点,她也不像是会动不动骂女婿的人。” 江红英眼睛一亮,“你是说真的?” 这边,宋春雪打开院门,门外果然站着何川的父母。 他们俩脸色很臭,但看到宋春雪的瞬间,双双挤出了笑容。 就像老抹布忽然上了油彩画了脸,感觉下一刻就要上台唱戏似的。 “你们怎么来了?” 宋春雪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们,也没打算请他们进屋。 何家老婆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就是来看看,你看亲家母昨天气出了人打了,何川是我儿子,几个孩子都是我们老何家的种。” 说到这儿,何家老婆子的笑容更为虚假。 “呵呵呵,红英也是我们老何家的儿媳妇,是我之前待她不好,我的错,但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他们今后住在哪里,我来看看总没错,你说是不是?” 宋春雪哼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为你老人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婆子的笑容僵了僵,“其实也没多老,我就比你大几岁。” “是不老,但你在孩子眼中就跟老妖婆似的,听到可能是你要来,他们吓得跟老鼠一样四处乱窜。” 老婆子不说话了。 何川他爹没好气道,“那也是我们老何家的孩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是他阿爷,平日里他们都不怕我。” 宋春雪也不跟他们争这个。 “既然来了就进屋吧。” 第324章 心寒 宋春雪将他们带到了主屋。 何家老两口环顾四周,这院子里的每一处,都让他们的眼里透着精光,贪婪和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坐下吧,想必你们早上吃过了,我就不给你们准备早饭了。”宋春雪朝外面喊了一声,“红英,端些水来。” 江红英看向何川,“你去吧,那是你的爹娘。” 她用抹布擦着灶台,这石子铺就打磨的灶台就是好看,还是彩色的。 今时不同往日,住在亲娘的师兄买下的院子里,吃饭也不用看何家人的脸色,指使起何川来,她也能理直气壮。 果然,出嫁的女人,底气都是娘家人给的。 还剩一部分自己能给,可是她没那么泼辣,天生性格软弱,像那种一不开心就发疯的性子,她学不来。 不然,她也可以给自己底气。 可是,她在何川他娘面前狠不起来,可能她的八字就硬不过人家的,看到何川他娘的眼神,她就止不住的害怕。 何况,何川他娘膘肥体壮的,她这小身板,真的打起来,就只有被打的份。 何川将烧好的热水舀到茶壶中,又在精致好看的茶碗里抓了些茶叶,倒了热水,放在托盘中打算端到主屋去。 “以前总听说大户人家一进屋就给客人上茶,天知道,我今天能给我爹娘上茶。” 江红英丢下抹布,忍着笑问,“然后呢?” “作为儿子,我爹娘心里应该挺不是滋味的,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我开心。”何川叹了口气,“光靠我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用这么花里胡哨的茶碗喝茶。” 江红英淡淡的看着他,心想是这两天吃饱了,也没那么辛苦了,脑子也变灵光了? 她竟然能看透何川的心思,以为她都是靠猜的。 “如果我娘跟你娘一样,她是该为你难过,但现在咱们能住在这样气派的院子里,她睡着了都该为你笑醒才对。” “不然她就不是正常的女人,她不为自己的儿子好,甚至还会嫉妒你。” 江红英淡淡道,“你信不信,她待会儿会冷嘲热讽的跟你说话,说你护着我,看岳母有钱了,就不认她这个亲娘了。” “如果你心软了,她就会顺势想住进来,美其名曰伺候我们,伺候儿媳妇你信不信?” 何川愣了,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母亲脾气不好,但不觉得她是这种人。 他一声不吭,端着茶盘来到主屋。 “娘,爹。” 何川本想让爹娘喝茶的,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们一辈子没有这样泡过茶,他怕挨骂。 他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能忘本。 “哟,川儿还给你爹娘端茶呢,这么好看的茶碗,我们可喝不起,弄脏了怎么办。”何川娘没好气道,“你这是在给你娘显摆吗?” “……”刚刚升起的那些愧疚,忽然变成了难过,像沾了水的柳絮,落在了泥土中。 几个孩子都躲着不来,他作为儿子,不能视而不见。 头一回抛下一切住在外面,以后分不分家,他还要跟父母商量。 若是父母愿意给他一块地盖个小院子,让他继续种地,他会考虑继续孝敬二老的。 “怎么不吭声?”何川娘冷哼一声,“翅膀硬了,不认你娘了,真打算给人当上门女婿去?”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还不如你岳母的三两句好话重要,你以为能住在这院子里,这院子就是你的了?” “告诉你,以后庄子里的人都会说你就是个吃软饭的,你靠着你媳妇的娘家人过日子,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何川握紧了手掌,心沉到了谷底。 “那娘打算怎么样?” 何川深吸一口气,“家里的地,你会让我盖院子吗?这事儿我都说了两年了,既然你不喜欢红英我们就分开住,老了我们不会不管你,地里的活也是我们俩来干,辛苦娘给孩子们做两顿饭就成……” 后面的话,他气得说不出来。 他的任劳任怨,红英被打之后还给爹娘端饭,结果换来了得寸进尺。 他除了让红英一忍再忍,什么也没做。 也难怪红英想过要跟他和离。 “二哥二嫂那么孝顺,昨晚上给你们端饭,给你们喂牲口了吗?” 他强忍着怒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道,“我这几年老实巴交,不抱怨一句,娘就觉得我傻,就算对我不好,我也该孝顺是吗?” “我二哥二嫂每次都是冷嘲热讽的看热闹,站着说话不腰疼,连给你提桶水都不乐意,看红英被打还专门跑来看笑话。娘难道不知道,我跟红英是两口子,我们是一体的,看她的笑话就是看我的笑话吗?” “别人都说我傻,我老实,所以娘也觉得我不懂被侮辱被嘲讽的滋味吗?” 这番话,让何川父母大为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儿子。 “你……”老婆子指着何川气恼道,“这些话我们回家说就行,家丑不可外扬……” “娘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我的岳母大老远的来,你却将他们轰出门外,我带着孩子走了你还不乐意,你知道我也是需要脸面的吗?” 坐在一旁的宋春雪安静的看着他,不由泪眼蒙眬,从他身上看到了前世的三娃的影子。 “砰!”何老婆子气得一拍桌子,“那你在外人面前这么跟自己的亲娘顶嘴,可有顾忌我的脸面?” 何川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去。 “你现在腰杆子硬了,处处护着红英,好像你娘才是那个大恶人,我就是脾气大了点,又不是非要跟你过不去,至于这么指责我吗?” 她越说越来劲,指着门外道,“你们现在穿的人模狗样,住在这么宽敞的院子里,就要认别人当亲娘是吗?” “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些年,早知道你这么不识好歹……” “我们家是没钱,但盖院子的地方难道没有吗?”何川也来了脾气,“我要盖个院子搬出去住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何川气得起身,“随你的便,我现在就是见钱眼开,就是要给别人当儿子,至少别人没有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不把我当人看。” 走到半途中,他又折回去,将放在桌上的茶盘端走。 “何川,你给我站住,你知道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吗?”何家老婆子气得脱掉脚上的鞋。 “行了行了,干什么,在我家撒野吗?”宋春雪冷声呵止,“非得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打自己的儿子你才舒心吗?” 第325章 我滴个老天爷 何家老婆子气得将鞋丢在地上,恨不得砸个窟窿出来,却又不得不穿上。 何家老汉坐在一旁,垂着脑袋看着地面,一句话也没说。 看到何川出了门,他也仅仅是目光追随了片刻,依旧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 仿佛家里的事儿都是自家婆娘拿主意,他自己懒得动脑筋,得过且过就成。 两辈子的经验所得,凡是女人当家的家庭,男人都比较窝囊,子女也都不怎么成器。 想想也是,寻常家庭,男子才是一家之主,有钱的男人还能纳妾。 若不是男人太没用,能轮得着女人当家吗? 而她这个寡妇,若不是男人死得早,她愿意当这个家吗? 她从小寄人篱下,满脑子只知道如何活下去,哪里知道如何教导孩子? 全凭自己开心就好。 她自己就是个没人教的孩子,却要教导五个孩子,能让三个孩子都读了书,她已经是李家庄子上最能干的人了。 可到头来,她却落得那样的境地。 重活一次,她才明白,生的多能吃苦不算本事,脑子清醒,能读书识字明白做人的道理,才是真本事。 脑子不灵光,一生白活。 傻子除外。 一辈子傻到底也挺好。 “亲家母是怎么打算的,以后真的让我家何川当上门女婿?” 何家老婆子的话,将宋春雪从思绪中拽回来。 “啊?你问我?”宋春雪没好气道,“我可没说过这句话,只是不想女儿受气买了个院子而已,我从未跟谁说过要他们当上门女婿。” “不过,你若是不给他们地种,不给红英照看孩子,我带着他们去庄狼县给我家种地,我也不会让孩子们改姓啥的,他们啥时候想回来看你们都随他们,我自己四个儿子呢,不需要上门女婿,只要他们活得顺心就成。” 何家老婆子咬牙切齿,低声嘟囔了句,“有钱说什么都对,反正嘴长在你身上。” 宋春雪笑了,“那亲家母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她看向宋春雪,“这院子真是你买下的,以后归他们了?” “不是,这是我师兄看中的院子,也是他托人买下的。让他们住进来,只是因为他一个道士又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将来要在金城久住,让何川一家看家护院罢了。” 宋春雪笑问,“怎么,你也想住进来?” “其实嘛,这么大的院子,你们住进来自然住得下,只是这院子是我师兄的,还得问过他的意思。” 何家老婆子脸耷拉的更难看。 “知道了,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搅你们。” 说着,何家老婆子起身踢了脚没说话的男人,“你是哑巴吗,儿子孙子都要跟人跑了,屁都不放一个。” 何川他爹还是没说话,跟在她身后看向院子里的儿子跟孙子。 看到他们出来,秀娟跑进了厨房。 何川坐在厨房外面的台阶上,安然不动。 他看着自家父母离开了院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他。 果然,红英没说错,爹娘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想在这个院子里住下。 这些年在家里苦死累活,他还不如富贵人家的家丁。 宋春雪也没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提议带大家去街上逛逛,中午在外面吃过饭再回来。 三个孩子兴奋的跳起来,手牵着手在门口等着他们。 何川跟江红英蔫蔫的,仿佛备受打击。 “走吧,傻坐着干什么,反正今日不用干活,我也不会让你们挨饿,看看孩子们多开心,别给孩子扫兴,去不去?” 宋春雪懒得看到他们两口子的没出息样,“你们俩不去,我就带着孩子出去逛了。” “娘,等我一下。”江红英解下围裙,“我去洗把脸。” “哦对,你洗脸都不知道用桂花油膏吧,你的脸都干得起皮了,我们去街上买几块油膏,给孩子也抹上。” 江红英苦涩的心口甜丝丝的,这么多年,也就刚成亲那会儿,婆母分给她指甲盖大小的油膏,后来就再也没用过了。 成亲后他跟何川一直在家里种地,连去山上铲茵陈挖甘草的时间都没有,就算她偷偷地攒了草药卖了钱,花钱的地方太多,根本不敢买那么奢侈的东西。 娘对她这么好,她真想回到娘身边,给娘种地挖草药,就算挨骂也知道,娘是真心为她好。 她还年轻,有的是力气,以后不白花娘的钱。 她现在也没大着肚子,家里的活儿她都可以干,今后将娘伺候的舒舒坦坦。 之前她不敢想让何川当上门女婿之类的,但今日何川都提了,而且何川他爹娘的做法如此寒心…… 若是能劝说何川带上孩子,去庄狼县过活,说不定她还能自己赚点钱,养一群羊供孩子读书呢。 想到此,她脚步轻快了不少,拽着何川从地上起来。 “走走走,你不是一直想去几座庙里拜拜吗,从前我们忙得跟狗,哦不,猪狗都比我们清闲,驴也有半日休养的时间,我们以前是忙得猪狗不如,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你怎么还甩脸子?” 何川苦笑,“还真是猪狗不如,娘今天都没喊我们回去,都不怕岳母给我脸色让我受气,愣是连我们这些年攒下的粮食都没敢开口分一点的。”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走,你娘要是愿意让我吃软饭,你娘就是我娘,以后我给咱娘卖力气。” 江红英瞪大眼睛,“我滴个老天爷,你……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怎么,不乐意?” “太他娘的乐意了,我去跟我娘说。三娃就要成亲了,要不我们去庄狼县看看,你若是乐意,我们就定居在那边不回来了?” 说着,江红英拉着他向外跑。 “娘,娘你听到了没,如果我们去庄狼县,这个院子留着也是浪费,把这大院子卖掉,我们花五两银子就能自己盖个大院子,怎么样?” 宋春雪当然听到了。 她牵着秀娟,目光落在何川身上。 “如果你们愿意,我在庄狼县其实有两个院子,另一个小院一直空着,存粮食用的。你们过去就可以住下,另外我的二十亩地,可以交给你种。” “啥?”江红英拔高音调,“那老大若是知道还了得?” “娘是说真的?” “娘?”宋春雪看向何川,“你喊我什么?” “你都愿意做我的衣食父母了,喊声娘不过分。”何川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们这边有些人,就喊岳父岳母爹娘来着,显得亲近。” “……”谁说她这女婿傻来着? 第326章 怎么空着手来了 不愁银子的时候,花银子是欢快的。 没银子的时候,每花一个铜板都像是在割肉。 这个道理,宋春雪现在才懂。 给自己生的孩子花银子,那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无人能懂。 她不禁在心中感谢师兄,想着下次见到师兄,一定要拜拜他,感谢他当初给的那十张招财符。 自那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有钱。 她欠了师兄一份大礼。 “这个发簪挺好看的,还是纯银的,加点手工不算贵,给你买下来吧。” “这个耳环很漂亮,红英你喜欢吗?” “这个绳子好看,给秀娟绑头发用,还有这双鞋绣工好,秀娟穿着正合适。” “几个孩子的鞋都快看到大拇指了,每人买一双吧,又不贵。” “那边有卖红柳大羊肉串的,小序想不想吃啊?” “糖葫芦,每人一串。” 看到街上的东西,只要入了宋春雪的眼,她就下意识的伸手摸铜板。 凉州比金城冷,点点红色的小花苞星星点点的绽放,甜中带苦的香味,在接近白塔寺时更浓郁。 逛了一个半时辰后,大家有些累了,也该用午饭了。 宋春雪带着他们来到一家菜馆,看到有人围着沸腾的砂锅,捞出各种菜式,闻起来挺香的。 “掌柜的,那是什么?” “凉州菜锅子,不过我们还有一道菜叫凉州砂锅豆腐,菜式差不多,区别就在于一个豆腐多一个豆腐少,一个肉多一个丸子多,菜锅子更大……” “那就来菜锅子,”宋春雪笑道,“我还没怎么吃过豆腐呢,多放点。” “唉好嘞,客官先喝茶,菜锅子很快就好。”小二朝后厨喊了一声,“菜锅子,六个人。” 几个孩子看着邻桌的人,从沸腾的砂锅里捞出各种没见过的菜式,馋的直流口水。 宋春雪不忍心孩子等太久,“小二,先上点小菜点心,让孩子们先吃,都饿了。” “哎好嘞,那就先来点千层点心,还有凉拌沙葱要不要?” “可以,先让孩子们尝尝。”宋春雪将沉甸甸的布袋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想着待会儿吃完若是还有力气,要带孩子买点小玩意儿。 江红英凑到宋春雪身边,“娘,这边的山坡上有沙葱的,不值钱的小菜,去野外就能薅两把,吃过饭娘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咱们那边没有,听名字就是野葱,好吃不?” “挺好吃的,不辣,但挺香,雨水下得勤了山上到处都是,薅都薅不完,不过要走一段路,我们平时都忙得顾不上薅,待会儿我带娘一起薅一袋子。” 江红英感叹道,“自从嫁到何家来,不是在地里就是在生娃,当牛做马这些年,连野菜都没时间摘,娘来了,终于让我喘了口气。” 宋春雪看向她泛红的眼眶,“也怪我,当初害得你嫁这么远。” 江红英瞬间落泪。 “也不能怪娘,是我年轻气盛不听话……” 宋春雪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罐子,盖子也是瓷的,用布条缠着。 “桂花油膏,给你的,回去了洗把脸抹上些,年纪轻轻的,那张脸旱得,跟十年没见水似的。” 江红英破涕为笑,抓着小巧的瓷罐子爱不释手。 “太贵了些,二十个铜板一罐,娘真舍得给我买。”她拉开盖子闻了闻,“好香,我都舍不得用。” 宋春雪又从里面掏出一罐,瓷罐的颜色带着粉,可爱极了。 “别舍不得,我又不是不给你买。” 说着,宋春雪又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了何川。 “娘,这使不得……” “拿着吧,你都喊我娘了,咱们那边女婿都讨厌岳母,很少人愿意喊娘的,你既然嘴甜,就当是见面礼了。” “你也不容易,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不护着红英,是你在家里也不好过。刚才想给你买布鞋来着,怕你不好意思,你自己买吧,多买两双。” 何川双手接过一两银子,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迅速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掉眼里的湿气。 “谢谢娘……”后面这个字哽咽了。 “客气啥,我给红英也给了一吊钱,你们俩一样。”她温声道,“我日子过好了,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女婿继续过苦日子。” “你也别有负担,以前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我没那么小心眼,不求回报,对红英好比什么都强。” 她怕何川对她太殷勤,对他跟红英的小家反而不好。 “我如今是修道之人,不在乎那些。来的路上,我穿的都是道袍,去你家之前换掉了,怕别人指指点点。” 何川重重点头,“我明白娘的意思。” “菜锅子来喽,小心烫。” “嗷,好香啊,”小龙从江红英的怀里蹿起来,开心的拍手,“菜锅子,菜锅子好香。” “吃饭吧,快尝尝菜锅子。” 掌柜的介绍了这道菜的由来。 菜锅子,据说是一位朝中大臣叫徐曦,来到凉州执行军务,徐曦受命营建文庙儒学,有一次修建任务繁重,工匠们很晚才收工,徐曦吩咐厨房做顿好的犒赏工匠,情急之下,厨子们将蔬菜跟肉食放在同一个大铁锅里一起吃,工匠们赞不绝口,后来便有了这道菜。 主要食材有白菜,豆腐,粉条,炸山药,四方肉,大蒜末卤肉汤,宋春雪还翻出了鸡肉块,土豆片,炸豆腐之类的。 孩子们爱吃肉爱吃粉条,腮帮子鼓鼓的,一个字都顾不上说。 最后大家打了饱嗝,大铁锅里只剩下汤了。 让江红英诧异的是,这顿饭竟然吃了一百个铜板,吓得她揉了揉撑得圆滚滚的肚子,一个字也不敢问。 随后,他们去了野地里薅沙葱,薅上瘾了,回来的时候每个人撩着衣襟,里面兜着沙葱。 晚上,宋春雪母女俩做了臊子面,逛了一天累了,吃完饭倒头就睡。 次日晌午,如宋春雪所料,何家又来人了。 这回,何二何三,还有他们的媳妇都来了,说是恭贺何川住进了贾家大院,来沾沾喜气。 宋春雪拉着江红英站在门口笑道,“那你们也太不懂礼数了,既然是来恭贺的,空着手就来了啊?” 何川娘剜了江红英一眼,随后对其他两个儿媳妇笑道,“我们这不是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嘛,既然亲家母提了,那我们先回去拿一趟。” “好啊,那你们多拿点,拉一车洋芋也行,反正红英跟何川去年挖了不少吧,去街上买挺不划算的。” 宋春雪也不拦着,甚至直接开口要。 第327章 一脚踹飞了 宋春雪的态度,让大门外的何家一大家子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红英她娘还真是油盐不进,他们都到门口了,非要拉一车洋芋才让进屋? 这分明就是不待见他们的意思,但是他们又不能反驳。 “要不这样,来都来了,跑一趟多麻烦,等我们回去了让老二拉辆车回来,怎么样?” 宋春雪也是想让大家看清楚,何家人的态度。 “那你们可别忘了。”说着,她站到一旁,“进来吧。” 江红英抱着小龙,何川牵着秀娟跟小序,看着自家人进了院子,手里连根葱都没带。 昨日爹娘来过了,今日爹没来,却来了二哥三哥一家子。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不言而喻。 “哎哟何川,真是大变样啊,衣服换了鞋也换了,你们一家五口都穿得人模狗样的,有人花银子就是不一样。” 率先开口的是何二媳妇,她还记着宋春雪打了她的仇,目光在宋春雪的身上来来回回。 “红英她娘这是什么装扮,道袍吗?”她嬉皮笑脸的问道,“难怪你那天踢我的时候力气那么大,你真的当了道姑?” 说着,她捂着嘴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怪阴险的。 那双柳叶刀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宋春雪,“听说跟你同行的还有个道士,这院子也是那道长买下来的,这非亲非故的,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宋春雪哼笑一声,“什么隐情?都说是师兄了,怎么就非亲非故了,你阴阳怪气的当着我的面造谣,小心我撕了你的嘴丢出去。” 何二媳妇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们今日来是有目的的。 “亲家母何必咄咄逼人,我们今天来,是想商量分家的事儿来。”何川他娘坐在北屋的台子上,摆起了谱,“何川是我生的,他是我儿子,他们一家子的事情,我这个当娘的最有资格管吧?” 宋春雪笑了,“那是自然,我又没拦着。” 她坐在何老婆子的旁边坐下,“你们商量,我不打搅你们。” 何二跟何三在北屋右侧的台子上坐下,神情不善,阴沉着脸打量着何川一家子。 “何川,你倒是过来啊,怕我们吃了你不成?”何三呵斥道,“你现在长本事了,有人买院子买衣服,连亲哥亲娘都不认了?” 何川将小序放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走了过去。 “三哥真会说笑,我难道不是被爹娘赶出来的吗?那天二哥二嫂也在,怎么到你这儿就变味了……” 话还没说完,何三起身猛然踹向何川,何川一个不防跌倒在地。 “爹!” “坏伯伯,欺负我爹,呜呜呜。” 小龙被江红英抱在怀中,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人踹倒在地,顿时泪眼汪汪的哭了起来。 而一向不是被打就是被骂的秀娟,躲在江红英的身后,吓得不敢出声。 “怎么着,我打我弟弟你有意见了?”何三指着江红英,“来来来,把孩子抱过来,我倒要问问是谁教他的,三岁的小孩就颠倒黑白了?” 宋春雪看向江红英,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瞬间让江红英有了底气。 娘这是生气了。 她也在看她的态度。 江红英吸了一口气。 “三哥,你除了在小辈面前耍威风还会干什么?何川是你弟弟,这些年没见过你给他撑腰,他累死累活的时候请庄子上的人帮忙,你们当亲哥的就跟死了一样。” “现在我们出来住上了大院子,你们气不过带这么多人来,是想吓唬人还是显摆何家的坏风气?” “你们有事说事,想分家还是想断绝关系说清楚,别说这些没用的,显得就你长了两条腿会踩人似的。” 说着,江红英将小龙放在地上,对秀娟跟小序低声道,“你们照顾好小龙,去厨房里待着,你这些伯伯婶子想打我,要躲起来知道吗?” “江红英,你他娘的胡说什么,谁要打你了?”何二媳妇上前两步指着她,唾沫星子乱飞,“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宋春雪听不得这些,沉着脸出声,“都闭嘴,你们不是来商量事情的吗,我怎么看着是来耍横的,显得你们人多势众是吧,不会好好说话都给我滚!” 她冷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川不是你们家的,真是我生的似的。我还没见过这么见不得自己的小弟拿点好处的人,奇了怪了。” “都说池浅王八多,你们何家的王八不少,还跑到我家里来呱呱呱,赶紧说正事。” 何二何三站了起来,挺着胸膛,拳头捏得咯啦作响,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揍她两顿。 “说谁是王八呢,我看你这死老太婆活腻味了。”何三生的高大威猛,之前他不在,没挨过宋春雪的打,这会儿嚣张的不行,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怎么着,想打我?”宋春雪坐在台子上带着笑,“我就说你是王八,你打我啊。” “你他娘……” “砰!” 在何三伸出手的瞬间,宋春雪忽的起身,一手抓住他胳膊,一脚朝着他的膝盖铆足了力气。 孰料,下一刻她眼睁睁的看着何三飞了出去,直直的趴在地上,嘴巴磕在地上,磕碎了半颗牙。 所有人吓了一跳,包括宋春雪。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腿脚,然后看向十米外的何三,满头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在何家门口打架的时候,感觉胳膊腿挺重的,打得不过瘾,今日怎么出奇的轻松。 她以前踢猪尿泡,都不一定踢这么远。 “老三,我的老三啊,你怎么样?”何家老婆子回神后带着哭腔,晃着笨重的身体跑到何三跟前。 “你这是要往死了打我三弟啊,他不过是跟你说了两句话……”何二挥着手指头骂宋春雪,被她一个眼神吓得没了声。 “刚才是他先动手的,你的眼睛若是瞎了我可以帮你挖出来,让你们一家子补一补。” 宋春雪冷冷的扫过他们,“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今天的目的,是想何川既然住上这么大院子了,何家的一切他都别惦记了吧?” “一句话的事,非得夹夹哔哔半天说不明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何川两口子别想着家里的粮食牲口了吧,连家里的柴火也没他们的份,是不是?” 他们都避开视线没说话,院子里落针可闻。 “娘,你真是这个打算吗?”何川怔怔的看向自家母亲,“你巴不得我去当上门女婿?” 第328章 骂回去 何老婆子没敢看何川的脸,抚着地上的何三没好气道,“你现在吃得好穿得好,还缺咱家那点东西?” “就是,这么大的院子都住上了,咱们庄子上的人都知道,贾家大院可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咱们家那仨瓜俩枣你如今还能看得上?” “那天不是你自己搬出箱子,连铺盖都看不上拿,看到咱娘被你丈母娘打,不仅不帮忙还说要给人当上门女婿去吗,你现在装的这么难过给谁看?” “也对,这两年老院子的粮食大多是你们两口子种的,你想分也合情合理。但你都给人当上门女婿去了,都不想管爹娘了,那点粮食留给他们养老不是应该的?” 何川原本是蹲在地上的,听了这话,直接席地而坐,看着地上的砖缝,嗤笑几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虽然早就猜到他们不可能着想,他也是带着几分赌气的心思说要去当上门女婿的。 谁承想,事实比他预想的更可笑。 心凉的彻底,明明太阳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可他浑身发寒。 难过之余,隐隐有几分放松。 既然他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瞻前顾后愧疚个什么劲。 还尽什么孝。 这几年,弟兄几个他既当孙子又当孝子,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昨晚上愁的没合眼,现在他该死心了。 “喂,你装什么死。”何二斜眼看着何川,“既然你要当上门女婿了,看你岳母财大气粗的,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亲爹娘住那么破的院子?” 何川忽的转头,起身看向何二。 “你还想放什么屁?”他的眼里仿佛淬了毒,狠狠地盯着何二。 “干什么,你再瞪我试试?”何二看到他的神情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你都昧良心不认亲生父母了,临走前是不是该给点银子,给爹娘当棺材本?” 一旁的江红英气得大骂,“你还要不要脸了,我刚嫁来的头三年,他赚的钱早就当棺材本被你娘拿走了,我们这几年穷得跟狗舔过的一样,你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我看你是想给自己攒棺材本吧。” “你娘你娘,你这臭婆娘再说一遍试试?”何二气势汹汹的要走过去打江红英。 “你的牙也不想要了?”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上次是我手下留情了,今日你们都想挨一顿,我也没意见。” 何川气恼至极,跑到一旁拿起大扫帚,“滚,都给我滚。” 他抓着扫帚打在二哥身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是我傻还是好欺负,都不要我了还想要钱,我看你的脑袋是装屎的!” “何川,你干啥……啊……” “滚,快滚,都给我滚!” 何川用大扫帚连扫带打,将一群人赶出了院子。 “何川,你他娘的真是白眼狼……” 站在门外的何三指着何川骂,被何川关上了院门。 门外三个女人两个男人,指着大门各种污言秽语都敢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仇家。 何川气得不轻,却又觉得在自家岳母面前,被自己的亲人背叛抛弃,难堪的紧。 他走到厨房端了一盆水,若是他们还骂着不走就泼出去。 “红英,你去。” 宋春雪给江红英使了个眼神,泼水这种事还是交给儿媳妇做的好。 正好让红英出出气。 何川已经够可怜的了。 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亲哥亲娘,能干出这种事来。 “哎好!”江红英喜笑颜开,接过合川手中的水盆,“我去泼。” “吱呀~” “你干什么……啊!江红英你要死啊,敢泼我们水……” “哼,再不走我就要泼粪了,都是姓何的,口中不留德小心报应落在自己身上,诅咒人会反噬的,你们自求多福吧。” “砰!” 说完,江红英开心的跑到厨房,“我再泼两盆去。” * 华灯初上,道长回来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宋春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听到敲门声跑去开门。 “我就知道你该回来了,”宋春雪等了两个时辰,迫不及待的发问,“那天我去何家打架的时候,师兄是不是做了手脚?” “我就说我感觉这两年身轻如燕,怎么那天打人的时候有些吃力,今天我踢了何三一脚,他竟然飞出去了,是不是师兄对我做了什么?” 道长呵呵一笑,将肩上的布袋子递给她。 “别急嘛,我慢慢跟你说。”他努了努嘴,“里面给你买了坛杏花酒,算作师兄给你赔罪?” “……”她的满腔疑问和怒气,一下子瘪了。 “一坛子杏花酒就想打发我,师兄什么时候悄悄做了手脚我都不知道……” 看到他的布袋子还包着两包吃食,她的气焰顿时消失全无。 行吧,谁要他是自己的师兄呢,他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们来到主屋坐下,茶壶里的茶还是烫的。 “师兄怎么这么晚回来?” 宋春雪解开纸包,发现了两个猪蹄,一包拌好的面皮子,还有两双筷子,顿时双眼放光。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凉州的面皮子,虽然没有庄狼县的酿皮子好吃,但味道差不多。” “你若是再不回来,我打算过一会儿就去睡的。” 道长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看来师弟也知道我会回来,你是不是明白我的用意了?” “不太明白,还请师兄明示。”宋春雪就是要听他自己说出来。 “你那日心里憋着一团火,打人的时候没轻没重,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我不想你有牢狱之灾,所以趁你不注意,锁了你的肩井穴,今日自己冲开了吧。” “知道你今日心情不错,火气不会太旺,你那女婿挺可怜的吧,被自己人当成弃子。之前他的灵智被堵,现在开了窍,稍一动脑就能想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说着,道长拿起一个猪蹄啃了一口,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宋春雪大惊,“谁这么阴险堵了他的灵智,这不是害人吗?” 难道又是害人的符纸? “不是,是他们身边的所有人,从他小时候就说他傻,十几年下来,聪明人也被说傻了,他自己也觉得不如别人聪明,灵窍渐渐地堵住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那这种被人硬说是傻的怎么破解,我们隔壁庄子上之前有个大个子,人人都说他脑子有病,后来中午耕地回家太晚,真疯了。” “这个简单,骂回去,骂他们才傻,骂他们祖宗十八代都傻。” 第329章 怎么办 宋春雪傻眼,“啊?” 她不由笑出声,“师兄是在逗我吗,骂别人傻不是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是对方先骂的,我们还回去没什么不好。” “那为什么要骂人祖宗十八代,岂不是翻人家的先人吗?” “让他们的祖宗十八代管管啊,自己的后代无德无品,他们是不是该约束一下,也是给自己积德积福报。” 宋春雪连连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以后死了,老二老四的家安得远,他们若是做错了事,我要怎么去约束他们?” “……”道长捧着猪蹄,差点被蹄筋硌了牙。 一转头,宋春雪正全神贯注的等着他解答。 道长喝了口酒,压下笑意。 “这个嘛,修道之人死后还可以画符,身上也会有法力,有的是办法飞过去。” 宋春雪笑了,“那可真好,我要好好修行,争取死后跟普通死鬼不同,那在那边也要招财符吗,辟邪符之类的,跟活人用的一样吗?” 道长叹了口气,“我还没死过呢,我怎么知道。” 他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的道,“要不要把祖师爷挖出来,给你问问?” “去。”宋春雪一手猪蹄一手面皮子,“老大不小了,别拿祖师爷开玩笑。” “哟,你还教训起我来了,师弟真是日益精进啊。”道长晃了晃搭在膝盖上的脚,“明日早上我想吃羊肉包子,你会做不?” 听到师兄点名要吃,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宋春雪觉得他肯定还有事儿瞒着他。 不过,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羊肉做不好膻的很,我没那本事,猪肉馅的不行吗?” “也行吧,我要吃地软儿,地皮菜洋芋的,还想吃韭菜鸡蛋的。” 要求还不少。 宋春雪本想骂回去来着,想到之前还想着感谢师兄来着,算了,不就是包三种馅料的包子吗,简单。 就当是她的谢礼了。 “师兄的事情忙完了吗?” 道长顿了顿,“差不多了,明日晚些去找老友,差不多该了结了。” “听起来,还不好了结,”宋春雪好奇不已,“话说师兄这样的,肯定有情债,你在凉州城有旧相好?” “屁!”道长咬了一大口猪蹄肉,“我的桃花债几十年前就斩没了,别的债都可以有,就情债不会有。” 宋春雪喝了口酒,悠悠的看向师兄,她不信。 “爱信不信,我回屋歇息了。”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今日跟人打了一架,怪疼的。” “哦对了,师兄,”宋春雪站了起来,“我现在是什么境界啊,两年前就筑基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师兄你看我什么时候突破啊?” 道长摇了摇头,“你修炼就对了,突破做甚,你又不着急成仙,而且迄今为止,我就没听过几个成仙的,踏踏实实修心便是,别跟何家那帮事儿精计较,等有一天你能视他们为蝼蚁,你就算得了大道。” “你骨子里有些好战,别想着能将人踹飞,容易坏了修行。” 宋春雪不服气,“我没有好战,就是不想受欺负而已,师兄说好教我真功夫来的,你上次打人的招式还没教给我。” “回去了再说,不着急。”道长走到门口,“你现在的力气,对付五六个混子绰绰有余,没人打得过你。” “可是师兄……” “师弟早些睡,你好不好战我知道,这么多年我没怎么跟人动过手,但你连陈广才的脖子差点抹了。今日你踹飞的那人,至少要养十天半个月,若是让你再能耐点,师兄我要挨祖师爷的罚,明白?” 话还没说完,道长已经关上门走了。 宋春雪不满,踹了门框一脚。 “听听,下次你肯定敢踹我了,先修心再修身,你的拳脚都快赶上我了。” * 江红英早早的起来,便发现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案板上好几个盆,盛着不同的馅料。 锅里的热水已经烧开,娘将蒸笼一屉一屉的放上去。 “娘,今天包包子啊,这么多花样?”江红英蹲下来烧火,“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以前过年的时候都没这么多包子吃。” “今天就是普通的好日子,以后咱们家吃好吃的不用挑日子,想吃就吃,白面多吃,我攒了不少麦子呢。” “可是,我们一家子过去,娘攒下的那些麦子够我们吃吗?”江红英叹了口气,“虽然我们跟着庄狼县挺好的,但会不会给娘添麻烦?” “麻烦?”宋春雪搅拌着沙葱,“我若是怕麻烦就不来这一趟了,那天也不会给你们买院子了。” “对了,你跟何川商量的如何了没,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去庄狼县?” 江红英折断枯树枝塞到灶膛里,“留在这里经常要被何家人打扰,而且没地种光住这么气派的院子没必要,只要娘愿意,我们就跟你回去庄狼县去。” “嗯,那就好,之前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另一个院子给你们住,二十亩地也给你们种。” 说到这儿,宋春雪想起师兄说过,谢大人好像就在凉州城办差。 之前谢大人给了她三十亩地,一直没机会感谢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道长起来了,”江红英站了起来,她有些局促,“有件事情,我们想跟道长商量一下。” “我知道,这院子卖掉,你们要去庄狼县,到你娘身边尽孝,挺好。”道长撸起袖子,在水盆里倒了水洗手,“我早就知道了,这院子今日就能卖出去。” 宋春雪已经习惯了,师兄这样挺让人省心的,显得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跟师兄这样,水到渠成的装神弄鬼。 “包子还没好吧,我去院里打打拳。”道长擦了手跨出门槛,“哦对了,今日中午有贵客要来,辛苦师弟做顿好的招待客人。” “多贵的客人?”问清楚她心里好有个数。 “若是怠慢了,你会悔青肠子的那种贵客,师弟看着办。” 宋春雪还想多问两句,就听到师兄已经走远了。 “娘,道长好厉害,娘如今有多厉害,到什么程度了?”江红英好奇发问,“娘在庄子上能当阴阳先生,红白喜事都能算日子吗,会抓鬼吗?” “娘能看到我爹吗?” 越问越离谱。 “娘是怎么越来越有钱的?” “听说老大媳妇又怀了,她若是知道你给我们一个院子,气不过找上门来怎么办?” 第330章 活菩萨 听到江红英的话,宋春雪笑了。 陈凤还想来闹? 她敢来,她就敢卸老大的腿。 小半个时辰后,丰盛的早饭端上了桌。 几个孩子得知有三种馅料的包子,每样吃了一个,吃得无比满足,一个劲儿的夸宋春雪手艺好。 “阿奶的包子最好吃了。” “我娘说了,跟着阿奶有肉吃。” “阿奶好厉害。” 孩子奶声奶气的样子,让宋春雪笑得合不拢嘴。 道长吃了四个包子,地皮菜的多吃了一个。 “师弟,你知道我为何要你包三样吗?” “你想吃呗。” 宋春雪胃口大好,一不小心也吃了四个拳头大的包子,汤都喝不下了。 “我是挺爱吃的,但我有个老友,好多年没有吃自己包的包子了,他跟我说,若是能包这三样包子,这个院子他就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买下来。” 道长夹了一筷子沙葱,嚼得很香,几个孩子听着这个声音,忍不住跟着夹了两口。 胡麻油拌沙葱,稍稍加点盐就是人间美味。 宋春雪吃了两口,这才回过味来。 “什么?一百两银子?那我们岂不是赚了四十两。”她不免惊讶,“师兄的哪位老友这么大方?” “很有钱的老友,”道长拿出手帕抹了嘴,“我包几个包子去找他,你把房契给我。” “我这就去。”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还是师兄牵线的,宋春雪想都不用想,将房契拿给他。 何川安静的照看孩子,等道长离开厨房,才忍不住开口,“道长该不会是为了安慰我们才这样说的?” “不会,你也别多想。既然决定了要跟我去庄狼县,这几日就准备着,明日或者后日,我们就得出发。” “嗯,娘我知道了,我打算下午找庄子上的人说一声。” 虽然要去别的地方生活,亲哥跟父母也这样待他,但他还是想跟庄子上的人通信,有个跟他经常往来的邻居,是他唯一想好好告别的人。 …… 吃过饭,想到道长说中午有贵客,宋春雪上街买了一只鸡,还买了两条鱼,称了些排骨,买了点青菜。 江红英跟在她后头,她给几个孩子扯了点棉布,买了针线,想着有空就给孩子缝衣服。 回娘家的路途挺远,她可以在车上缝。 午时将近,宋春雪的饭菜也快出锅了。 几个孩子没吃过鱼,看到两条煎的金黄的鱼儿出锅,挂在灶台边,眼巴巴的瞅着。 鸡肉炖的软烂,江红英擀了鸡血面。 虽然今日的菜不少,但是庄稼人吃惯了汤面,就算肉菜再多,不来一碗臊子面,感觉对贵客不够重视。 宋春雪炝了些臊子汤,想着等吃完菜,可以让贵客尝尝他们的鸡血面。 “谢大人请吧,就是这家。” “道长请。” 院门口传来的说话声,让宋春雪心神一震,连忙放下锅铲跑到厨房门口。 真的是谢大人! 两年多不见,谢大人风采依旧。 岁月没有伤害他,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慕云紫的鎏金缎面,让他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他那双黑色的官靴,还是那么好看。 “谢大人,真的是你。” 宋春雪压下心中的激动,不满的看向师兄。 “咱们家的贵客是谢大人,你早说啊,神神秘秘的。” “这不是怕你紧张的菜都炒糊了,”道长笑着抬手,“谢大人,屋里坐吧,我闻着午饭可以上桌了。” “对对对,”宋春雪笑道摸了摸围裙,“谢大人快到屋里坐,我们这就端菜去,吃完肉菜,要不要吃碗鸡血面?” 谢大人目光温和,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想先来一碗鸡血面,这两年没吃,怪想念的。” 宋春雪心头一动,不由感慨,“是啊,都两年过去了,时间真快。” 江红英有些激动,是那个救过娘的谢大人哎。 她拉着几个孩子到厨房帮忙,“先让道长跟谢大人去上房吃饭,我们等他们吃完了再吃,那位大人是当官的。” 何川也有些紧张,“就是那位让我们老百姓少交粮食的谢大人?” “没错,就是他,看着好年轻啊。”江红英蹲下来烧火,“要不你去主屋看看?” 何川刚想拒绝,道长从门口进来。 “走吧,让孩子们一起吃,谢大人没有官架子,也算是熟人,随意点就好。”道长看向何川,“孩子抱上一起吃。” 何川心头一震,谢大人真是平易近人,他的官儿可不小。 “好,那我们都去上房吧。” 几个孩子争先恐后的跨出门槛。 “当官的大人,我要看看当官的大人。”秀娟笑嘻嘻的问,“爹爹,当官的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何川笑着点头,“谢大人特别厉害。” 江红英留下来给宋春雪帮忙,不多时,六个大菜上了桌,四个硬菜都有肉。 随后,一人一碗鸡血面上了桌。 谢大人坚持等大家都落座后再动筷。 宋春雪解了围裙,坐在小序跟谢大人身边。 他们给她专程留了位置。 “别愣着快吃,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宋春雪笑着催促道,“谢大人,快尝尝鸡血面,盐少了就说。” 谢征喝了口汤,“刚好,你们也吃。” 话不多说,大家吸溜吸溜的吃了碗鸡血面,才开始吃桌上的肉菜。 两条鱼,孩子面前的一条是吃的最快的。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宋春雪看着依旧清瘦的谢征,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师弟,傻看着谢大人作甚,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前天就碰到谢大人了,碍于你还忙着处理亲家的事,没跟你提。”道长端起酒杯,“来,喝一个。” 谢征笑道,“两年未见,你的脸上丝毫不见风霜,甚至比当初还有光彩,可见道长说的不假,你这两年在认真修行,效果显着,恭喜你。” 宋春雪受宠若惊,不由双手举杯。 “多谢大人的肯定,遇见大人快三年了,我与三年前的确千差万别,多亏了大人跟道长,你们都是我的贵人。” 说着说着,她鼻子酸的厉害,不由咬了咬腮帮子不让眼眶湿润。 “若不是遇到你们,就没有今日的我,我也做不到千里迢迢解救女儿于水火之中。” 说着,宋春雪转头招呼道,“红英何川,你俩也该敬他们一杯,我变得越来越有钱,全靠这二位活菩萨。” 道长笑骂道,“少来,我才不是活菩萨,但谢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第331章 会挨骂吗 “在下就是个不懂变通的小人物,不敢居功,这一切都是你修来的。我又何尝不是受到二位的帮助,才能跨过那么多坎坷。” 谢征起身举杯,“他乡遇故知,杯酒慰平生,我先干为敬。” 大家也都跟着喝了杯中酒。 三个小孩子闻着酒香味,馋的舔了舔嘴皮子。 只能端起碗喝了两口碗里的鸡汤。 也很香。 重新落座之后,宋春雪发现师兄今日穿得像模像样,就她怕做饭弄脏衣服,好几日没换衣裳了。 几个孩子吃完了,凳子上坐不住,嚷嚷着要去院子里玩。 江红英陪着孩子出了院子,其余人吃得差不多了,边喝边聊,时不时夹口菜下酒。 谢征不由感叹,“这两年一直在西北诸地徘徊,却一直没碰上好吃的鸡血面。我以前不是贪嘴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不知好歹,得罪了皇上。” “可是这几年,每每下馆子,汤面不是太咸就是太多油,我才知道你做的面那么好吃。破天荒的,我也试着擀过面,结果擀得我手指头疼。” 说到这儿,谢征笑了,“逼得刘春树替我挑了好几个厨娘,最后都打发走了,他自己上手擀了面,如今臊子面做的不赖,但还得跟你请教一下。” 道长的视线从谢征身上,转移到宋春雪身上,心想,这谢大人以前好像称呼师弟嫂子来着,现在那个称谓烫嘴,喊不出来了? 而且,他说了这么多鸡血面好吃,真是觉得面好吃吗? “也许是谢大人太长时间没吃了,才觉得难忘,不过没想到刘春树还被大人逼成了厨子,他以后也算是多了个本事,能牢牢地跟着谢大人,谋个好前程。”宋春雪笑道,“不过他要是真想学,我可以教教他如何放调料。” “那你们何时离开?离开前去我家吃顿饭。” 道长的耳朵动了动。 “师兄,我们何时离开?”宋春雪还没想好,便想问问师兄的事儿处理好了没。 “我?”道长慢条斯理的夹了块鱼肉放到嘴里,“后日吧,反正我没什么要紧事要忙。” 宋春雪点头,“那就明日,我们去谢大人府上看看。不过谢大人会在凉州城待几年,你不打算回京城吗?” 谢征无奈失笑,“既然出来了,就没那么好回去了,上头的意思是,既然我爱待在这里就多待几年。” 道长笑了,“谢大人头铁,脖子很硬,上面的意思是,让谢大人多整顿整顿官场风气,反正碰到再命硬的,有上面的人护着,谢大人没人敢动,这样的美差谁不想要。” “与其在京中受窝囊气,还不如远在西北混成山大王。” 谢征摇头,“道长真是高看我了。” “贫道从不高看人,谢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你这几年运程不错,要想回京早回了。” 说到这儿,道长伸出手指,随便掐了掐,“不过大人的官途的确在西北,你在京城会被那帮属木的压得喘不过气来,西北属金,而大人喜金,土又生金。” “这西北之地,到处都是黄土,土生金,大人待得很舒服吧,不去京城也好。”说着,道长给他倒了杯酒,“等大人过了五十岁,或许会被召回京城。” 宋春雪听着师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想他是不是知道谢大人想回京了,故意忽悠他留下? “五十岁?”谢征若有所思,“那岂不是要等十几年了?” 道长看了眼宋春雪,“也难说,凡事没有定局。” “咱们不聊这个,贫道一般不给熟人算这些,咱们还是喝酒吧。这几年,大人都走了那些地方,见过那些趣事没有,给我们讲讲吧。” 谢大人不想越过这个,“其实,我有件事情想问问道长。” 道长又瞥了眼宋春雪,宋春雪有些莫名其妙,睨了他一眼。 “天机不可泄露,何况这都晚上了,明日上午我为大人卜一卦,如何?” 谢大人点头,“也好。” 他夹了一筷子沙葱,“这道菜下酒不错。” 何川安静的听着他们聊天,心想人与人真是天差地别。 以前在家里吃饭,每次将饭菜端上桌之后,娘跟爹坐在炕上,说话的时候都耷拉着脸,说的也是东家长西家长,哪家的儿媳妇不孝顺,哪家的老婆子今天在他们家的麦田边走过,踩倒了几根麦子。 要么就是骂红英不会照看孩子,这个菜没味道,那个菜盐放多了,就算是难得吃顿好的,娘也要挑拣两句。 他一直想要分家的原因,倒不是自己有多吃亏,而是想安安静静的吃顿饭。 而这几日,家里的饭桌上就很和谐。 岳母不骂孩子不黑脸,还会变着花样给孩子做好吃的。 这样的人,就算以前没有钱,将来也会变得很有钱。 从前他不懂什么是修行,只觉得娘就是个迷信罐子,吃素也是迫不得已,问了一个老神棍才忌口的。 娘还说自己是修行之人,如今两相比较,他才知道,娘说的修行不过是骗骗自己。 管不住自己的嘴,就算不上修行。 他也听过最好的风水是家风教养,以前不懂,如今却醍醐灌顶。 红英说过,岳母从前也处处抱怨,虽然很能吃苦,却对几个孩子偏颇不公。 而如今的岳母,早就换了个人。 …… 他们吃过饭聊了两个时辰,谢大人才离开的。 中途红英跟何川去洗碗。 三壶酒喝完了,沙葱又拌了两碟,谢大人聊了个尽兴。 临走之前,谢大人好几次叮嘱道长,“明日下午,我休沐在家,地址道长知道的。” “知道知道,大人小心。” 道长将他扶上了马背,目送着两个随从护送着他远去。 宋春雪不由感叹,“谢大人话好多,人也开朗了不少。” 道长双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的看向宋春雪。 “师兄你有话直说,这是作甚?”宋春雪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哦对了,他之前送了我三十亩地,这几年我一直惦记着这事,你说我拿什么回赠才好?” 她凑到道长跟前压低声音道,“我送他一块金子,会不会挨骂?” 道长若有所思,“其实,他最近遇到了个小坎儿,若是你能帮他渡过,胜过一块金子。” 宋春雪蹙眉,“你这不是泄露天机吗?” 她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不想牵扯过深。 第332章 你厉害 她总觉得,与人交往不能过于掏心掏肺。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道长老神在在道,“你怕啥,难不成怕那谢大人对你以身相许不成?” 宋春雪瞪大眼睛,随后抬脚向道长踹去。 “孩子孙子都在院子里呢,师兄你想找打是不是?”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可是老长辈,你别让孩子说咱们为老不尊。” 道长轻巧的避开她的脚,回过头压低声音道,“他们都去后院午睡了,这点分寸我难道没有?我就是,觉得这谢征人不错……” 宋春雪似笑非笑,“哼哼,我说师兄,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官运亨通,想给人牵线拉媒吧?” 道长没有接话,转身往主屋的方向走。 宋春雪凝眉,师兄真有这个打算? 她跟在道长的身后,回到主屋。 进屋之后,她双手叉腰,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师兄,你别跟我说,你又看到桃花了?” 道长盯着地上的青砖,若有所思。 宋春雪急了,“还真有?” 道长神情纠结,“这不是很明显吗,当初谢大人就是你的一朵桃花,只不过,这朵桃花能不能修成正果……我看不出来。” “啧,你的意思是,我跟大人还有点故事要讲?”宋春雪笑道,“那你师弟可出息了,以后若是变成了官夫人,说出去我们庄子上的人眼珠子要掉下来。” 她半开玩笑道,“若真是那样的话,他远在京城的亲人,多半要气得吐血。” “所以不用算,这显然没法修成正果,若要修成正果,多半要经历一番头破血流。我都是当祖母的人了,闹出男女之事的传闻来,后半辈子好过不过了?” 她没好气道,“没看出来,师兄还挺关心我的人生大事,你现在不怕我真的脑子一热嫁了人,振兴师门的师弟不就飞了?” 道长挠了挠头皮,“贫道正纠结呢,以前我觉得,你若是被美色所迷,过不了这一关,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多大的桃花我都要给斩了。” “可是谢大人,他情深义重,贫道下不去手啊。” “说的也是,谢大人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就算快四十岁了,竟然还能称得上美男子,是个女人多看他两眼都要脸红心跳一下,何况他还是刚正不阿的清官。你不觉得,他一直没再娶妻,是没人入得了他的眼吗?” 宋春雪翘起二郎腿,“说实话,他若是看上我,我得低看他一眼,太没出息了。” 道长刚喝了口茶直接被呛到。 “咳咳,咳咳咳,”道长放下茶碗,“师弟你……何必自轻,不用妄自菲薄,如今的师弟完全能配得上谢大人,如果你非要觉得自己成了五个孩子还有了一堆孙子……你们俩谁也不占便宜,他也有个女儿成了家,如今也有了外孙呢。” “只能说,你比他厉害,比他更能生,儿孙满堂,他就一个独苗……” 宋春雪用茶桌上的点心塞住他的嘴。 “师兄,闭嘴吧你,说得我都春心荡漾了,你毁我道心居心不良啊,是不是又在考验我?” 道长叼着点心,转过身靠在椅背上,咬了一口捋了捋胡子。 “师弟有悟性,诚心修道,总要经过考验的。谢大人是人中龙凤,就看你能不能过了这关。” 他很响亮的喝了口茶,听声音香的不行。 “明日我就不去谢大人府上了,他邀请的是师弟你,你可别傻呵呵的拖家带口去人家家里,我嫌丢人。” “……”宋春雪咬了咬牙,不骂点什么不得劲。 “我去午睡了。”她径直起身,“师兄慢走。” 道长端起茶壶,“最近吃得太好,等回到庄狼县,三娃的亲事成了之后,你就要辟谷了。” “啊,辟谷?”宋春雪满脸抗拒,“我就是个普通修士,还是居家修士,没必要那么较真。” “那你想到了田家扑棱蛾子的那个年纪,跟她一样肥得一圈一圈的吗?” “……” “师弟若是想过几年肚子跟口袋一样,就当我没说,反正生过孩子的又不是我。” “……”他娘的,宋春雪磨了磨牙。 “你没生孩子,你被祖师爷眷顾,你厉害成了吧?我下个月就辟谷,我天天喝露水,将来一定比师兄年轻苗条,瞧不起谁呢。” “哼!” “砰!” 道长被门扇来的强风吹得一愣。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这下踩到师弟的尾巴上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 * 次日,大家都在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新买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他们回程肯定要搭乘宽敞的马车。 宋春雪想着,她自己买一辆,她跟师兄坐在外头换着赶马车。 等回去了,马车也可以卖掉。 不然他们这么多人,一车拉不下。 道长一早不见人影,宋春雪心想,肯定是因为昨天的话,心虚不敢见她。 不来也好,她不知道谢大人家在哪,不去就是了。 她想了一晚上,师兄不就是担心她,被谢大人迷得五迷三道,不计后果为老不尊呗。 她原本没那心思的,但是被师兄这么一敲打,她见到谢大人反而不自在。 一把年纪了,若真的动了那种心思,可比洪水猛兽还难收。 算了,不去了。 午睡起来,江红英主动来问她。 “娘,你不是要去谢大人家做客吗,怎么还不换衣服?” “谢大人浑身贵气,昨日那身衣裳料子看着就价值不菲,娘现在有银子了,可别自己舍不得花。” 说着,江红英道,“我陪娘去街上买身衣裳去。” “买衣裳做甚,我本来就是个庄稼人,穿得花里胡哨才奇怪,而且我没打算去。” 江红英惊讶,“为什么不去,谢大人盛情相邀,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娘要放人家鸽子?” “我看得出,谢大人见到老朋友可开心了,脸喝得通红,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人家白高兴一场。”江红英提醒她,“娘说过人家送了你三十亩地呢。” 是啊,三十亩地呢。 师兄之前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才能还了这份情。 说话间,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道长来了,娘你快去吧。”江红英道,“记得多买些吃的。” 道长拿着拂尘交握在前,站得笔直端正,“师弟换身衣服跟我走,谢大人遇到了点麻烦,这可是还人情的好时机。” 第333章 将他们轰出去 宋春雪没说话,转身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颜色稍显鲜亮。 头上的簪子坠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红色玛瑙。 虽不贵重,但她看了一眼就买了。 跟着师兄来到门外,院门关上的刹那,宋春雪重重地拍了把道长的手臂。 “师兄,你这两天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道长神情自若。 “放心,当师兄的不可能心甘情愿的给你当媒人,我当然希望师弟一心向道,余生孤孤寡寡才好。” “今日这个忙,你帮最好,你猜猜缘由。” 宋春雪恢复端庄,“什么缘由?” “要买下这个院子的人,该不会是谢大人吧?” 道长摇头。 “不是他,谢大人想买我也不会卖给他,我没必要占他的便宜。不过一百两银子我已经收了,地契之类的已经处理妥当,明日临走之前,我将钥匙交给邻居就成,我那老友会来取。” 宋春雪点头,“那就好。咱们上门总不能空着手,买点什么东西的好。谢大人来的时候,还提了两罐好茶呢。” 道长勾唇,“是了,那就买些瘦肉啥的,谢大人不是想让你教春树如何做臊子面吗,我觉得你的肉臊子炒的不错,很入味。” “这样成吗,是不是太寒酸了?”宋春雪在心中有了主意,“那就把需要用的东西都买上,再买两盒点心,拿两壶酒?” 道长点头,“妥了,我去买酒。” 宋春雪狐疑地看向道长的背影,心想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可是她又说不出来。 至于那三十亩地的事,不急在这一时,不然惹恼了谢大人,也忒没良心。 他们师兄弟双手提满了东西,走进巷子的时候,宋春雪看向他手里的酒跟点心盒子。 “师兄,你拿着肉菜,我提着酒成吗?” “都快到了,没必要换,我先去敲门。” 道长生怕她坚持,快步走到第二家院门口,用力的敲了敲大门。 宋春雪低头,心想谢大人家最好没有旁人,不然她提着肉菜,怎么看怎么奇怪。 “道长来了,宋姐呢?” 开门的是刘春树,说话间伸着脖子向外张望。 看到宋春雪的时候,他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宋姐来啦,快进来。” 说着,刘春树跑到宋春雪跟前,“快进屋吧,我们等候宋姐多时了。” 宋春雪心中的古怪更甚,怎么感觉她今天是来赴鸿门宴的。 她停下脚步,不安的看向道长,“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道长歪了歪脑袋,示意她往里走。 “怕什么,以你们的交情,帮个忙而已,有什么事情,有师兄挡着。” 宋春雪迟疑的跟在他的身后跨进门槛,心想师兄这话还算顺听。 “谢大人怕不是诓骗我们的吧,我们都等了半个时辰了,你的未婚妻还没来?” “如果你瞧不上我们家小姐,实话实说便是,何必让在下好等,回去也不好跟我家老爷交差。” “上回你们当着众人的面,卿卿我我难分彼此,怎的忽然冒出个未婚妻来?我家小姐虽然嫁过一次人,但她没有生育且年纪小,容貌也不差,大人何不多见几次再做定论。” 未婚妻? 听到这话,宋春雪想也没想转身就走。 这他娘的又是来挡桃花的,而且这次的桃花,比当初在庄狼县遇到的厉害多了。 虽然她知道谢大人走到哪里都很吃香,但没想到次次都能拿她挡桃花,也不知道师兄拿了谢大人什么好处,这么坑害她。 “唉宋姐,你做什么去?” 刘春树眼尖,迅速挡在宋春雪的面前。 他压低声音,“求求宋姐了,那女人上次都对大人下药了,这回若是不断了她的念想,下次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待会儿见机行事,谢大人必有重谢。” 刘春树双手合十晃了晃,“大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还请宋姐帮个忙。” 宋春雪看向道长,道长摸了摸鼻子。 “谢大人明年他就要回金城任职,在山上建庙需要官府的文批。”说到这儿,他极其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何况,师弟的心思,我能看不出来?”道长抬了抬手上的酒坛子,“走吧,总要面对的。” “……”她什么心思? 算了,来都来了,不就是挡个桃花吗,她慌什么? 她还怕自己迷上谢大人不成? 她道心坚固,无人可催。 这样一想,她跟着道长大大方方的往前堂走。 刚走上台阶,就看到谢大人笑着走了过来。 “你来啦,”他自然的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肉菜,“怎么去了这么久,再不回来,我怕你回头该怪我了。” 谢大人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宋姐,先斩后奏,事后赔罪。” 说着,他握住宋春雪的手背,牵着她来到屋子里坐的五人中间。 三女两男,落在宋春雪身上的目光跟刀子似的,来回扫视。 尤其是坐在首位的,穿红戴绿,风韵犹存的女子,斜着眼瞪着宋春雪。 那神情,让宋春雪想到了曾经在李家庄子上,那些当面说她坏话的人。 尤其是她的三眼白,跟陈凤简直一模一样。 这种人最是难缠。 看着她鼻孔瞪人的样子,宋春雪的心头忽然窜起一股火。 她看了眼谢征,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微微一笑。 谢征浑身一僵,愣愣的看着她。 “谢大人,你当真是香饽饽啊,怎么我们都定亲了,还有些不长眼的非要上门牵红线,是你没跟人家说清楚,还是你出门在外太招摇了?” “我……”谢征满脸通红,眼珠子乱瞟,却不敢落在她脸上。 “这些人是谁家的,我刚才听到什么她家小姐,她家小姐是想给你做妾吗?” 宋春雪抬起下巴冷冷扫过他们每个人,盛气凌人道,“还没进门呢,就敢威胁人,若是真进了门,咱家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放你娘的狗屁,谁要做妾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三眼白的妇人指着宋春雪,“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谢大人怎么会看得上你这种人。” “这里是谢府,阁下口出狂言,哪怕是你家小姐愿意当丫鬟,本官也是看不上眼的。” 谢大人沉声道,“春树,将他们轰出去。” “是,大人。” “你敢。”媒婆朗声道,“我家小姐的清白被大人玷污,她说了,愿意与大人的妻子共事一夫。” 清白? 也不知道损的是谁的清白。 宋春雪刚想说什么,瞥见师兄在朝她使眼色。 她勾起唇角,撸起袖子走到媒婆面前。 第334章 彪悍 “啪!” “啪啪!” 三个清脆的巴掌,让在场之人的心跟着颤了颤。 “跟谁大呼小叫呢?” “谁他娘的要跟人共事一夫了,你若是再敢多一句嘴,我亲自送你出门。” 宋春雪双手叉腰,主母气势拿捏的十分到位,“不检点的是你家小姐,为了逼迫大人就范,一个女子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若真是让你家小姐进了门,还不是要被她骑在头上拉屎?” “回去告诉她,我可是学过功夫的,她若是敢继续纠缠,我手上可没轻没重。” 被打的婆子捂着脸颊,胸膛起伏瞪着宋春雪,一个字也说出来。 一旁的媒婆站起来和稀泥,“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我看谢大人跟她家小姐也算是欢喜冤家……” “大人,我可以打她吗?”宋春雪打断她的话,冷冷的看向谢征,“这种听不懂人话的,我懒得多说一个字。” 谢征下意识的点头,“你说了算。” “哼,听到没有,大人说这个家,以后我说了算。”宋春雪指着门口的方向,“懂事的早点滚,别等着我动手。” 一旁的男子气愤不已,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 “我妹妹是真心喜欢谢大人,你也不过是没进门的未婚妻,竟敢如此……” 看着他的食指快戳到她的眼珠子了,宋春雪抬手握住他的手指,顺势踹向他的胸膛。 “砰!” “啊!嗷……我的手……” 男子直接被踹得趴在前堂的门槛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道长看到自家师弟的拳头了,连忙走到门口将人扶起来。 “我师弟是修道之人,拳脚功夫不比贫道差,你们就别自讨苦吃了。她眼里容不下沙子,将来若是将你妹妹打残了,大人还是会向着我师弟,毕竟,大人也打不过我师弟。” “……” “……” 宋春雪跟谢征双双扶额。 媒婆还想挣扎一下。 “谢大人,你看这……” “还不死心?”谢大人冷声道,“本官早就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如今我有了未婚妻,将来不管她如何强悍霸道,本官都不会过问。你们家小姐之前招的就是上门女婿,又岂会甘心给人做妾?” “春树,送客。” 春树紧握棍子,“是。” “各位,请吧。”春树撸起袖子痞里痞气道,“再不识趣,就只好劳烦谢夫人踢你们出去了。” 五个人哪怕再气愤再不甘心,看着宋春雪的气势也不敢久留,互相搀扶着,小跑着出了院子。 前堂忽然安静下来,尴尬的可怕。 宋春雪转头看向道长跟谢征,神情恢复如常,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 “人都走了站着作甚,春树,不给我们倒茶吗?” “我马上去。”春树忍着笑转身去了厨房。 宋春雪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肉菜上,起身拎在手上。 “我还是去厨房先把肉腌一腌,味道更好。”说着,她对谢大人跟师兄点点头,“你们先聊。” 她气淡神闲的走出屋子,钻进厨房时松了口气。 要命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不能细想,脸皮薄一点的话,稍一回想就浑身发麻。 刘春树见她进来,笑着问候一声,“宋姐。” 宋春雪看着他,心中一肚子的疑问,却觉得问出来更尴尬。 算了,忙已经帮了,反正明日她就要走了。 谢大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文官就是这点不好,读圣贤书长大的,从小耳目濡染学的都是礼仪待人,与人为善的道理。 他哪里应付得了那种被惯得无法无天,被家里人疼的舍不得嫁出去的女人。 那人之前招的上门女婿,如今还敢对谢大人下药,搞不好那上门女婿被人家虐待跑了。 谢大人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身边缺个悍匪做护卫。 “宋姐,您要腌肉吗,还是我来吧。” 刘春树看她神情不悦,紧张又小心。 “不用,我腌吧,你看着就行。”她温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家大人说我做的臊子好吃是真是假,但他既然喜欢我就教给你。” “其实肉臊子要做得好吃,腌一腌最好,而且必须是生肉,熟肉再炒也不能入味,腌缸臊子也行,但都比不上新鲜的。” “热锅下油你是知道的吧?”宋春雪笑道,“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好多人不知道热锅倒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热锅倒油炒出来的菜,比冷锅倒油更香,且不易粘锅。炒肉的时候火越大越好,不要着急倒酱油,葱蒜炒香之后最好捞出去,炒出油之后放花椒和盐,其他的少放点就成。” “最关键的是炒的久一点,骚葱白多放些,不容易炒烂,甜葱不适合炒这个。炒的差不多了多放些水,熬到入味了,汤水没了之后盛出来。” 宋春雪看向刘春树,“尤其是最后一步,别觉得熟了就行,一定要熬得入味,肉又软又有弹性才好吃。” 刘春树连连点头,“没想到做饭还有这么多门道,受教了。” “你的手劲儿大,擀面应该不会差,这臊子炒好了,以后谢大人就离不开你的手艺了,将来你的日子不会差。”宋春雪关切道,“这两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大人去了京城,就被问罪为何在庄狼县那个小地方待那么久,他被召进宫盘问了两个时辰,最后才打消了皇上的猜忌。” “陇西郡很大,每个地方大人都去过,为老百姓除掉了好多贪官污吏,但谢大人身边没留下什么高手,好不是被人收买就是被杀,这些年就我跟得最久最近。” “大人就是一块唐僧肉,今日这种情况遇到不少,但都化险为夷。今日这个是目前最难缠的,她家里很有背景,那女人的舅舅是土匪出身,她也跟土匪一样。” 刘春树将热水倒进茶壶里,温声道,“其实大人一直念着宋姐,他让你帮忙,也是因为有意于你。” “他告诉你的?” “我能看得出来,他还会时不时的问起你的情况,怕你多想,每次都跟道长写信。” 说到这儿,刘春树看着她的眼睛,“宋姐,你对大人真的没有那种心思吗?” “我知道你有不少顾虑,也因为走上了修行路嫌麻烦,可是人生苦短……” “上次这么说的人,被我打了,他也成亲了。谢大人很好,说完全没有动过心思是假的,但我知道,我配不上谢大人。” 第335章 是我的心意 刘春树看到了门口闪过的衣角,急忙道,“宋姐你配得上,你们这算是两情相悦,这很难得,你……” 宋春雪抬手将手指放在唇边,“嘘,别让人家听到了,我心意已定,就算是两情相悦又如何,我一个人挺好。” “你不知道,真要两个人过日子太难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点子心动又算得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谢大人当初成婚才几年,我是实实在在生了五个娃……何况谢大人前程无量,他四处漂泊,我这人一旦动了心思,免不了劳心牵挂,身边还有几个不省心的孩子,谢大人听了肯定头疼。” “你可千万别再擅作主张提这事儿,谢大人这么多年孑然一身,肯定是有原因的。他遇到没牵挂没孩子的女侠肯定也不少,他若真的想跟我过日子,肯定不少人会笑话他不是。” “悄悄儿的,千万别让大人知道你提过这事,知道吗?” 刘春树还想说什么。 “这肉腌得差不多了,我先切成丁,你去泡茶。” 刘春树无奈,“好,我这就去。” 他跨出了厨房,宋春雪松了口气。 扪心自问,谢大人这样的人物,她岂能心无波澜? 但是波澜过后呢? 活过两辈子的人,她岂能拉着谢大人跳进泥坑? 谢大人应该是不讨厌她的。 他那样纯粹的人,若是尽力撩拨一番,依旧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刚才她不过是握住他的手指,他耳朵红得跟烧过的一样。 蜂蜜是甜的,是稀罕物。 但蜂蜜性寒,胃寒的人无福消受。 能忍住不吃,馋一馋也就不那么馋了。 但若是心志不坚定贪吃了,到头来身心俱伤,反而得不偿失。 她苦涩一笑,看来她这颗道心,是经得起考验的。 …… 臊子面出锅了,道长却提前有事离开了。 刘春树坚持要去厨房吃,说他还有别的事忙。 前堂主屋,饭桌上只有宋春雪跟谢大人。 四个小菜都是她做的。 “这面很好吃,也不知道春树学会了没。”谢大人捞起面条催促她,“快吃吧,还有两碗,别坨了。” “嗯。”宋春雪觉得气氛有些僵硬,埋头吃面。 两碗扎实的臊子面下肚,她觉得有点撑。 吃过面,宋春雪便起身告辞。 “我送你吧。”谢征也没有挽留,起身跟在她身后,“你明日就要回去了,也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 到嘴边的话终是难以吐出,宋春雪算是默认了。 他们缓缓走出小巷,路边有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杏树,花瓣落了一地,红白相间的残花,有些凄美。 傍晚的风卷起残花,黄土裹着花瓣卷了卷,终是被挡在墙角跟下。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两年多未见,本官实在难以将你跟当年在李家庄子上,为了跟亭长抗衡不惜挨打的那名妇人联系在一起。” “如今的你,修行修性,从大字不识几个到能记药方,若是天底下的人都能像你这般肯花心思,少沉溺于权势酒色,或许这天地将会焕然一新。” 宋春雪笑了,“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不想跟从前一样,稀里糊涂的活着。” “何况,若非老天眷顾,我也不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她看向谢大人的眼睛,“大人的眼神也比两年前坚毅,多了些灵气,想必大人在为民做事的同时,也在修身养性。” 谢征点头,“你或许不信,从前想不通的事,容易深陷烦恼,自从遇到你之后就不再为难自己,我读了两遍易经,每次都有不同的收获。”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我从你跟道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不足。” 宋春雪浅笑,“是我的荣幸,也是大人明心见性,心智非凡。” “自从谢大人来到我们这西北苦寒之地,这两年能听到很多老百姓时常谈起你的丰功伟绩,大人能设身处地为老百姓做事,不为权贵折腰,坚持本心,令人敬佩。” 说到这儿,宋春雪心头一酸,“这一路肯定不容易,吃了不少苦头。” “与大人相识,成为友人,是我的荣幸。可是这两年,我没帮到你什么。”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一个红色的锦囊。 “这里面装着几张符纸,大人肯定认得是什么,你回头带在身上,招财辟邪保平安的都有。” 谢征握着锦囊,想要打开看看。 “挺重的,还有什么?” “先别打开,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等我走了再打开吧。” 谢征笑了,抬头看向远处,“我会好好收着。” 二人在街道上慢慢前行,沉默不语。 片刻后,谢征开口道,“等过几个月,我就要去金城了,若是皇上念在我劳苦功高,会提拔我,到时候我得了闲,会去看望你跟道长。” “好,那我到时候一定要给你杀只羊,其实我们那边的羊肉也不错。” 谢征摇头,“当初替你解围你非要杀羊,怎么如今还要杀,其实我更喜欢鸡肉。” “那杀只兔子杀头猪?” 谢大人无奈,“随意就好,有酒有臊子面就行,怎么我去见你非得祸害一条性命。” 宋春雪笑了,“被你这么一说,人还挺坏的,哈哈。” 她看向身后,刘春树在不远处跟人聊天。 “大人不用送了,若是还有些没安好心的,春树一个人保护不了你。你再找两个身手好的,命要紧。你的安危,关乎老百姓的安危呢。” 谢征点头,“你说的对,我明日就找两个。” 宋春雪停了下来,“大人回去吧。” “好,你先走,我在附近买点东西。”谢征抬手示意,“你一个人行吗?” “我是普通老百姓,何况我身手不赖。” 谢征笑了,“见识了,很厉害,比我厉害。” 宋春雪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她没敢回头,心想谢大人若是看到那锦囊里还装着两块金子,肯定会追着还回来。 可是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感谢方式。 那三十亩地,在她心中无比贵重。 原本她想买个贵重的东西赠与他,但都没有金子保值,搞不好还会被骗。 虽然道长叮嘱过别给钱,但她就是个俗人。 关键时刻遇到难处,只有真金白银是最靠谱的。 回到贾家大院,发现道长蹲在门口。 看到她便站了起来,“师弟回来了。” 宋春雪双手抱胸,“师兄,咱们之间,是不是有笔账要算?” 第336章 心结 宋春雪看着道长,眉头微蹙。 她实在不理解,自己眼中无论何时都持重老成,不染凡尘,一心向道的师兄,怎么就能忽悠她替人挡桃花。 他这是怕这朵桃花拖久了,她真的放不下? 还是真心觉得,给她找个相好,他能安安心心的继续游历四方? 说实话,这两年跟师兄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已经将他当作家人来看待。 他忽然要走,还挺舍不得。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问了。 想到此,她心莫得一沉。 生老病死,聚散离别。 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曾经的记忆也紧紧跟随。 这几年过得太顺利太舒坦了,让她差点忘了以后还要经历各种事儿。 与孩子的聚散离别,她经历过一次,已经没那么怕了。 可是如今她结识了新的友人,曾经对她来说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师弟,你怎么了?” 道长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怎么忽然这么盯着我,怪瘆得慌,谢征跟你说啥了?” “怎么,难道你求爱不成被拒,他根本不想跟你百年好合,只是利用你?” “他之前可……” 宋春雪连忙用他的拂尘堵上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胡说什么,听听你说的这些话,羞耻心何在?” 道长推开拂尘,挑起眉头不以为然道,“为何羞耻?人有七情六欲,只要不在大庭广众……” “我滴乖乖,师兄啊,咱小声点。” 宋春雪压低声音跺着脚,“不是谁都有你这么高的觉悟,你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会让人想歪的。” “走走走,咱们进屋说。” 她推开大门,“孩子们都睡了没,说好什么时辰出发了吗?” “娘。”江红英站在院内,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两步,“你回来了啊,怎么样?” 宋春雪耳朵闪了一下,“什么怎么样,我教刘春树做了臊子面,吃碗面就回来了,还能怎么样。”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哦对,我们的马车还没买下。”说着,她转身看向道长,“师兄,趁天还没黑,我们去买辆马车吧,明日装车有点晚。” 道长摆了摆手,“放心,你之前念叨过,我已经买了,马就拴在后院,马车也是。明早起来再装也不迟,你还是早点歇息吧。” 宋春雪点头,一转头发现何川跟孩子们从厨房出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都瞅着我作甚,早些睡觉明日早起,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她没好气的走向主屋,“师兄我有事问你。” 正往东屋走的道长只得转头,对孩子们笑道,“快去睡觉,听到没有,你们的阿奶心气儿不顺,要拿贫道撒气了,还不快去睡觉。” 宋春雪已经跨进了北屋,心想她哪儿心气不顺了? 就是一时感慨,睡不着想跟道长喝点小酒而已。 她扶着门框往外探头,几个孩子果然信了,小胳膊腿儿甩得很快,迅速往后院去了。 江红英小心的看她脸色。 “我没有心气不顺,师兄你别胡说。红英,你别吓唬孩子,我脾气好着呢。” “啊对对对,娘的脾气挺好。”江红英用力点头,“我们先去睡了。” 何川也道,“娘也早点休息,明日的早饭我跟红英做就好。” 不等宋春雪回话,他们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宋春雪从桌子底下抱了一小坛子杏花酿,还有一坛梨花白。 “这酒太淡了,我屋里有一坛高粱酒,等一会儿。”道长将拂尘别在腰间,转身飘下了台阶。 不多时,道长回来,给自己倒了杯高粱酒。 他们二人不说话,倒了杯酒,举杯点头,随后仰头喝下。 之后,又给自己满上。 “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沙葱没。” 不多时,道长端着一大盘凉拌沙葱进来。 “给。” 道长将筷子递给她,虽然好奇的快冒烟了,就是忍着没问。 两杯酒下肚,宋春雪开了口,“师兄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 道长错愕,“嗯?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明里暗里的给我牵什么红线?” “我……”道长失笑,“你是觉得我要离开了,让别人照顾你?” “难道不是你对谢大人念念不忘,时不时提起他,让你写信你又不写,他给的那三十亩地你常挂在嘴边?” “我们修的是正一派,可以成亲,我怕你不好意思,正好谢大人提到你欲说还休,贫道想着促成一段佳话也没什么不妥……” 宋春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合着,是贫道会错意了?” 宋春雪喝了口酒,沙葱嚼在嘴里的声音,就跟驴吃草一样,格外清脆。 “也没错,师兄的眼睛太刁钻了些,可能有那么一点儿不愿戳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结果你倒好,非要戳穿了,师兄真是不解风情!” “本来就是没有影子的事,模模糊糊的这辈子也就过去了,偶尔想起来时还挺美妙。现在倒好,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宋春雪倒了杯杏花酿苦笑道,“原本苦中带甜,回味无穷,现在只剩下苦杏仁的味道。” 道长微微摇头,“这么说,师弟当真是动情了。” “嘘~”她以手遮面,压低声音,“一把年纪了,动情不动情的,臊得慌。” “师弟挺坏啊,你的意思是,你明白谢大人的心意,却打算一辈子装糊涂?”道长一针见血,“那你算得上负心女。” “我……”宋春雪莫名其妙,“我读书少,师兄别诓我,你让一个死过一次的老婆子,祸害风光霁月饱读诗书的京中大臣,岂不是……” 她推开杏花酒,倒了杯梨花白。 道长轻哼一声。 “那照你的意思,那谢大人岂不是要一辈子藏在师弟的心里,道心永远有根刺?你真是闲的。” “要不是我几番试探,都不知道师弟如此用情至深。” “……”宋春雪无奈,“转瞬即逝罢了,哪里会记一辈子,没几年就会忘得差不多。” “非也非也,谢大人可不这么想。师弟你说实话,若是他愿意一辈子留在金城,不再回京,你可愿意与他柴米油盐?” 宋春雪愣住,“他不是还有母亲吗?” “他女儿出嫁没多久,他母亲就去世了。他在京城待了几个月才回来的,你忘了?” “师兄,你为何非要问的这么清楚,我已经说过,余生简单点就好。” “可是,你已经有了心结,两年没有突破的症结就在这里,你若还想更上一层楼,必须破了这个结。” 她轻声道,“所以,修道之人想在心里,埋一颗又酸又甜的果子,都不行?” 第337章 谢大人有心了 道长啧声,“师弟你变了。” 他端起高粱酒,酒入喉肠,四肢百骸都开始发烫。 话说出口,宋春雪脸烧得厉害。 刚才这话她自己听着觉得臊得慌。 “那什么,师兄你回去睡觉吧,我喝得脑子有点晕,咱们明日还要早起呢。” 道长起身,“也罢,是师兄自作主张了,师弟别怪我就成。” “顺其自然就好,将来的事情,就算能算出来,天机还是能改的。” “一念之间,乾坤可转。” 他晃了晃手中的高粱酒,醉眼蒙眬的跨出门槛,“是我着急了些,后面我不会再插手了,今日这样的情况,也断然不会发生。” “那就好,多谢师兄。”宋春雪温声道,“没想到还能因为这种事给师兄添麻烦,对不住。” “……”道长背对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他轻轻走下台阶,“早些睡。” 这一晚,宋春雪竟然久久不能入睡。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心里有点乱,她将两坛子酒给喝完了,浑身烧得厉害。 踢掉鞋子倒在床上,感觉脸上的肉都在跳,大脑一片空白。 意念在全身走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识海之中,困意席卷。 …… 没有大公鸡的鸣叫,喝酒太多,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若不是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的声音太响亮,她能睡到晌午去。 她洗了脸将行囊收拾妥当之后,卷起新买的褥子走出房间。 “师弟再不醒来,我们就要悄悄出发了。”道长坐在厨房外的台阶上,手里端着一碗汤,就着煎包子,闻着很香。 “出发呗,反正师兄想要撮合我跟谢大人,我若是留下来跟谢大人过日子去,我家的孩子女婿你给我安顿?” 喝了酒的宋春雪没那么多机会,说话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 江红英知道娘是在说玩笑话,如果她真的想跟谢大人过日子,反而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娘,汤在桌子上,还热着呢。”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我做的鞋好看吗?” “嗯,好看,你还绣了两朵花,比我绣工好。”宋春雪随口问道,“何川呢?” “她在涮锅,刚才煎了包子的油锅没收拾。”江红英提着两只小小的鞋子恼声道,“小龙,快过来穿鞋,再脱鞋我打你。” 宋春雪笑了,这语气这词儿,跟她当年吓唬孩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走进厨房,何川果然在刷锅,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地上的柴火也扫到一处,装在柳木篮子里。 “没看出来啊,何川还这么会收拾厨房,你成亲前也做饭洗碗?” 何川腼腆的点了点头,“是,没成亲前午饭我做,晚上的锅我来洗,洗了三四年吧。” 他解释道,“孩子太闹腾,红英顾不上洗。怎么白白用了这院子,若是不打扫干净,我怕人家会骂。” “嗯,你想的周到,我喝了酒睡过头了,你去收拾东西,剩下的我来弄。” 她听得出来,何川不想让她觉得他是在表现。 她这回女婿明明是个心细的人,愣是被他娘压制的头都抬不起来。 其实她也没资格说何川他娘,如今的何川何尝不是前世的三娃啊。 老天爷这是提醒她,莫要重走老路? 想起回去就要给三娃准备亲事,她便有些兴奋。 这一回,她一定要将三娃跟夏木兰的亲事办得妥妥帖帖,不让木兰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也不知道,老四到时候能不能赶回来。 吃过早饭,屋子里外收拾干净,厨房里没用完的面跟油都装起来,挂在马车后边。 马车顶上绑着前几天新买的铺盖,带回家还能用。 几个孩子看到马车的时候,兴奋的直叫唤,三个娃两个窗户分不公平,推搡挤占之下,大的两个还抢不过三岁的小龙。 小序跟秀娟两个人趴在小窗里,仿佛从这里往外看,世界格外美妙。 “驾~” 道长拿着驴鞭,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马儿甩了甩尾巴马车动了起来。 小龙开心的叫起来,“走咯,车车走咯。” 秀娟也大笑起来,“回娘家咯~” 大家被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 宋春雪将一顶麦秆编成的草帽递给道长,“给,戴上,别晒黑了。” 道长接了过去,“啥时候买的?” “前天买的。”宋春雪将自己的一顶戴上,“师兄的银子是不是快花没了?” “还行还行,这次带的多,还剩不少。”道长拽着绳子,小声道,“你猜谢大人会来送吗?” “会吧。” 果不其然,马车快到城门口,老远就看到城门一侧站着几个人。 刘春树跟一个高大威猛,膀大腰圆,能分两个谢大人的男子,站在谢大人身后。 谢大人才到那人的肩膀处,想来是刚找来保护他们的。 或许是喝过酒的缘故,宋春雪没那么紧张了。 马车离得越近,谢大人的脸看得越清楚,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宋春雪身上。 宋春雪盯不过他,只好率先别开视线。 “吁~” 马车停了下来,道长跳了下去。 “谢大人,你们在此等候多久了?”道长转头看向宋春雪,“你何时调去金城?” 谢大人的目光追随着宋春雪,看着她的双脚停在自己两米外的地方。 “一两个月吧,也说不好,或许我会跟春树去喝三娃的喜酒。先成家再立业也好,等婚事解决了,他才能安心的考取功名。” 宋春雪面带微笑,“谢大人能来,三娃肯定开心的找不着北。” “不过这里离庄狼县太远了,三娃的婚期还不到一个月,一来一回太远,等你调到金城,明年这时候说不定能喝三娃孩子的满月酒了。” 谢大人温声道,“看情况吧,能来我就来了,庄狼县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协同金城的好几位官员一起去。” 他笑道,“还是说,你不愿意我去?” “怎么会,”宋春雪愣了,“若是谢大人去了,那排面够十里乡亲羡慕些日子,怎么会不愿意。” “那便好,也不一定赶得上,喝孩子的满月酒也是好的。”谢大人转身,从刘春树手中接过一个大布袋子,“一点心意,带着路上给孩子吃。” 宋春雪双手接过,“好沉,谢大人有心了。” “时间不早了,启程吧,我们有缘再见。”谢大人看向道长,“感谢道长赐卦,在下欠道长一壶酒。” 第338章 还是要吃点苦 再次坐在马车上,宋春雪仿佛能感觉到,谢大人的目光能越过马车落在自己身上。 马车缓缓前行,她心乱如麻。 她还以为谢大人是来还金子的,但她翻找了他给的袋子,发现很多吃食。 精心挑选的肉脯,还有一袋子杏干葡萄干,两只烧鸡,两小坛子杏花酿。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杏花酿的? 这些都不足以让她心乱,关键是里面还放着一个锦盒。 江红英跟何川打开看了,直言这肯定是谢大人专程送给她的。 怎么说呢,当着小辈的面,被别的男子送物件,宋春雪有种给孩子他爹戴绿帽的感觉。 不过很快,这种念头被她抛之脑后。 别给自己套枷锁裹小脚,心已经够累了。 孩子怎么想那是孩子的事,关键是她该怎么面对。 她握着锦盒,迟迟没有打开。 不是不敢,而是觉得心慌。 她不由看向道长,“师兄,你给他算了什么卦?” “不能说,你最好也别问。”道长拉着绳子,瞥了眼她手上的锦盒,“不打开看看?我实在好奇。” “你好奇啥,若不是师兄非要撮合我们……”想到身后还坐着孩子,说不定竖起耳朵听呢,她没好气道,“下次别整这些幺蛾子,我说过后半辈子跟狗过的。” “可是,你看你出远门,来找孩子,能带狗吗?” “怎么不能,下次不一定能见到师兄的坐骑,带上两只狼狗,土匪见了都要绕道走。”宋春雪没好气道,“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我将来儿孙满堂,你将来到了地下,连个给你拿孝棒的人都没有。” “找个合适的徒弟也是可以的,你家四姐的阿来就挺好,他是最适合修行的,将来说不好会上山,逢年过节,他不得给我烧些金山银山?” “……”宋春雪张了张嘴,竟无法反驳。 她知道这两年,师兄除了待在山上,就是去乡里转悠,每次都要给阿来教些新东西。 回来的时候,还会带上四姐给她准备的好吃的。 不过三娃快要成亲了,她要早些捎信儿,让几个姐姐来一趟。 二哥肯定是要来的,他可是三娃的舅舅。 哦不对,上姑舅是要去请的,她还得提着酒上门请他二舅。 说起来,师兄已经好久没出门了,要不要喊上师兄跟她一起去请他舅,顺道见见阿来跟四姐。 这辈子,四姐肯定没想过,自己养的好儿子,早就被师兄给惦记上了。 被师兄擅作主张牵红线,宋春雪忽然也想给师兄牵一牵。 让他体会体会,被强行牵红线是什么滋味。 想到此,她的心情舒畅不少,也不纠结了。 她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玉镯。 “好东西,不愧是京城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挑东西的眼光很毒辣,这镯子一看价值不菲,抵得上半块金子了。” 道长瞥了两眼,连连称赞,“看里面的飘花,搞不好这镯子是从京城带来的。” 宋春雪凑到道长跟前,压低声音道,“我昨日给他的锦囊里,除了几张符纸,还塞了两块金子,他这是还回来了吗?” “你说什么?”道长哭笑不得,“师弟,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你骂我做甚?” “都叮嘱过你,送钱就俗了,你真是……” 宋春雪不以为然,“虽然我算得不行,但我简单起了一卦,他需要那玩意。” “……”道长无语至极,“除了天王老子,这天地下谁不缺那玩意儿,谁嫌那玩意儿多了?” “……”反正她送不出玉佩玉镯这类玩意儿,再值钱也不如金银实在。 更何况,送这些东西,不就是附带了其他意思? 她不想让谢大人误会。 既然没那心思,就别耽误他。 等回去了,她就跟谢大人写信说清楚,若是他的烂桃花太多,也可以让师兄替他斩掉,祝他早日找到正缘。 听了她的意思,张道长压低声音,“师弟,你猜猜,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算到谢大人的正缘就是你,不然我何必费心思给你们牵线?” 宋春雪瞪大眼睛,“你不是说我的姻缘你看不透吗?” “但是他的,我看得清啊,成与不成全在你。” 宋春雪吃惊不已。 “那,师兄有没有可能算错,毕竟正缘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 道长欲言又止,“算了,我的确有可能算错。” “那你能替他斩掉烂桃花吗?”宋春雪小声道,“就昨非要婚的那种?” “已经斩过了,别问了,再问就是泄露天机了,去里面睡觉,别耽误贫道赶马车。” 宋春雪盘膝而坐,整个人往后一靠,“我在这儿睡更好,别把孩子挤得睡不好。” 她将锦盒装在师兄的布袋子里,“这么贵重的镯子,师兄保管着,下次见面还回去。” “……” …… 两日后的黄昏,他们到达金城。 大家下了马车,跟在马车后面,爬上五泉山。 当何川一家子,看到眼前的被金光笼罩的院子时,怔怔的站在外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愣着做甚,将车顶的东西卸下来装到马车上,明日再装上去。” 道长指着眼前的院子,“红英,这院子现在是你娘的,你不妨猜猜,她是如何买下的?” 红英将挣扎着要下地的小序放在地上,声音轻轻地,“不会是,抢来的吧?” “反正没花一个铜板,说抢也没毛病。”道长从布袋子里掏出钥匙,“走吧,想住哪间房随便挑。” 江红英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何川,不由推了他一把。 “走啊,来当上门女婿算是便宜你了,早知今日我还嫁什么人啊。” 何川看向她,“不嫁人娘怎么找到你?不嫁人你就跟你家老大一样,在娘眼中是个白眼狼,哪里会同意你回家。” 他瞅着眼前的院子感叹道,“要想享福,还是要吃点苦,才能苦尽甘来。” 江红英剜了他一眼。 “旁边肯定有车道,马车能进院子,直接拉到车棚里,上面的东西不用卸下来。” “嗯,这么气派的院子,肯定给马车留了门,我去找找。”何川一本正经道,“看在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以后别对我太差,我肯定会知恩图报的。” 江红英被逗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脑子挺好使。” “应该是道长的功劳。” 宋春雪走了过来,“你果然开窍了,那你想好如何感谢道长了吗?” PS:宝子们多评论,我爱看^-^ 第339章 师兄的过往 深受师兄点拨的宋春雪知道,何川遇到道长,这是多大的机缘。 师兄的道行很深,普通人遇到他,就是遇到了贵人。 何川不由紧张起来,“我还没想好,也不知道如何感谢道长,还请娘指教。” 江红英也走过来,“是啊娘,他不懂这些,一直都是个木头,若不是最近的变故,他的眼里除了活儿,就没别的了。” 何川小声辩解,“也没有,还有孩子跟你的。” “屁,当时你只有孩子跟你爹娘,我就是个打不走的丫鬟。” 何川挠了挠后脑勺,“这些年的确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是我没用,也没有拎得清,有点愚孝。” 江红英没好气的嘟囔,“那哪是有点,分明是特别,非常,很愚孝。” “对你好的父母才值得孝顺,你娘……”江红英叹了口气,“算了,都过来了,我当初也傻,这几年浑浑噩噩的,生娃生傻了。” 宋春雪拍了拍江红英的后脑勺,“都过来了,你今后看得清就好。” “之前你一直瞒着不说,若不是知道你挨打了,我可能过几年才来。” “走吧,我们去屋里说话。” 何川笑道,“娘你们先进院子,我从侧门进去,这马车肯定有车棚。” “嗯,应该有,上次我们才住了两天,没注意。”宋春雪拉着江红英,“那我把前门关上。” …… 他们将从马车上取下来的吃食搬到厨房,做了简单的汤面,便回屋睡了。 坐马车很累,加上天黑,大家都没力气好好看看院子。 师叔应该前两日就离开了,厨房有了浅浅的灰尘。 宋春雪打坐一个时辰后,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弯弯的的下弦月挂在树梢上,浅浅的月光撒在地上,如水如雾。 “师兄,这大半夜的你打什么拳,做噩梦了?” 道长披着月色打太极,一招一式十分到位。 太极打完,又开始练八部金刚。 八部金刚是升阳气的,按理说早上打更好,莫不是他遇到了什么阴邪的东西? 但是这院子很敞亮,没有那种阴风飕飕的感觉啊。 师兄不让她接触鬼神一类的东西,她也怕自己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一直避讳着。 道长双臂向上,掌心相贴,随后挪到胸前,缓缓睁开眼睛。 “太困了睡不着,出来打打拳,你怎么也不睡,想谢大人了?” 宋春雪想翻个白眼,太费力气,轻哼了一声,“我想师兄了。” 道长轻笑,抓起一旁的木柴坐在上面。 “这不是很容易就看到了。” 宋春雪也拿了个木柴坐下,“我很好奇,这些年,道长就没跟哪个女子花前月下,让你念念不忘,道心不稳?” “你不是爱牵红线吗,我忽然也想给师兄牵一根。” 道长整理着自己的衣摆,双手掸了掸尘土盖在腿上。 “牵谁?”道长漫不经心道,“你能介绍什么好看的,也就姚曼是寡妇,但人家不缺男人,其他的都是贤妻良母,你少动歪心思。” “其实还有一个,就看你中不中意寡妇了。阿来他娘,你觉得如何?”她忽然发现,她周围的女子大多配不上道长。 道长若有所思,“是挺好,若是凑成一对儿,一不小心阿来就成我儿子了,一举两得。可惜你师兄心如止水,这阳春三月都没动过春心,我早就过了这一关。” “也对,道长云游四方,你的春心应该也是四处游荡的。男人跟女人不同,动了春心还可以去青楼窑子啥的,钱货两讫,多干脆。” “咳咳咳……咳咳,你他娘的……”道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好气的指着她,“出了一趟门,咳咳,师弟怎地学坏了。” 宋春雪平静的道,“这个道理我上辈子六十岁就想通了,怎么能叫学坏。” 道长无言以对。 好半晌,他才道,“你想多了,贫道虽然是正一派,修的一直都是全真派的东西,女色更是不会沾半点。” “那你还让给我牵线,老娘也戒色几十年了,比你还久。谢大人那样的,送上门来能有几个人把持得住的,师兄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道长蹙眉,似乎有些纠结,“我的错,没想那么远。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师兄我终究是要离开的,若是你有个依靠也挺好。这整个大西北,打着灯笼找不着第二个谢征这样的。” 宋春雪气恼。 “你不是买了这院子,打算骗我上山陪你开山立派吗?我都想着等孩子成家了,就跟你上山潜修来着,师兄怎么忽然变卦了?” “还是说,师兄遇到了什么事?” 她嗤笑道,“又或者,师兄怕哪天我相中了你?” 道长摇头,“没有,纯粹是无意间算到,你可能红鸾心动,我怕在你上山之前跟人跑了,索性早点看看你的定力有多大。” “结果,稍稍一试探就和盘托出了,没出息。” 宋春雪这会儿脸皮厚,不仅不害臊,反而有点轻松释然。 可能是这夜色朦胧,壮人胆。 “等你遇上一个,长得好看,学富五车,还能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奇女子,看你是不是毫无波澜。” 宋春雪支着下巴笑了,“你还别说,师兄这样一来,我现在出息了,不觉得自己高攀不起谢大人了,他送我镯子哎,那么贵重的镯子。” 道长轻叹一声,“其实,贫道当年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天呐,他终于愿意说自己的事了。 三年了,他们认识快三年了,师兄才在她的百般引导下,提起自己的过往。 师兄的嘴,肯定是铁做的。 在师兄面前,她没有什么秘密。 但在宋春雪眼中,师兄就是最神秘的人。 “那当时,师兄什么年纪,你没想过与她成家吗?” 宋春雪轻声轻语,生怕惊动了师兄,他就不愿意讲述。 “她长得有多美,你们到哪一步了?” 她本想问得更详细点,又怕挨打。 道长捋了捋胡子,“当年我十九,她十七,因为守孝未曾婚嫁,但她已经与人定下亲事。” “……”好惨的师兄。 “她在山上为父母祈福,我当时一心修道,从不知晓情为何物。但见到她的瞬间,我的心乱了,任凭我如何默念清心咒,都不奏效,反而越跳越快。” “正是因为不懂,当时吃了年轻的亏,不敢触碰,不敢争取。眼睁睁的看着她,跟我的同门师兄暗通款曲,相约私奔。”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从何安慰。 感觉他没说实话。 第340章 娘真厉害 “后来呢?” 宋春雪小声问,“他们私奔成功了吗,你有没有争取过?” 道长沉默半晌,“聊这个是不是要喝酒?” “我这就去取。”宋春雪生怕他没了兴致,转身风一样跑回屋,取了谢大人给的两小坛子酒来。 一人一坛,月下对饮,颇有诗意。 接过酒坛子,道长笑了,“你跑这么快,是怕我不说了?” 她带起来的风很强,鬼撵着似的。 “没错,师兄的过去我知之甚少,想多听听。”她点了点头,“你若是还没释然,不提也罢。” 道长打开盖子灌了两口酒,“二十多年了,若是还不释然,岂不是成了心魔。” “未必,哪里那么容易成为心魔,意难平而已。” 宋春雪喝了一口,发现这酒的苦味更甚,对她的胃口。 “也是,意难平,意难平,当时年少,不懂情爱罢了。”道长靠在身后的台阶上,语气低沉,“后来他们私奔未果,师兄离开山门,我们至今未曾见过。那位姑娘,早已生儿育女。” 竟然是这么平淡的故事。 没有轰轰烈烈,他们终是隐入凡尘,各自天涯。 但听得出来,师兄只是情窦初开,而师兄的师兄,应该受了情伤。 “那之后呢,师兄就没碰到更让你心动的姑娘。” 道长转头看她,“你是不是以为你师兄,年轻的时候是个多情种,处处桃花?” 那不然呢,他在外游历难免遇到惊鸿一瞥的女子,何况师兄如今仙风道骨,年轻的时候恐怕风流倜傥。 若是太平淡,都对不起他爹娘恩赐的这张脸。 “让师弟失望了,我天生六亲缘浅,在那之后,都是过眼云烟,无甚区别。” 宋春雪不信,“有了也不能跟我讲,我懂。” 道长轻哼一声,“不信拉倒。” 说着,他起身道,“师弟早些睡,我去外面走走,寻寻机缘。” “人鬼情缘?”宋春雪啧声,“还是师兄厉害,你去吧,我喝两口就睡,最近喝得多了,伤肝。” “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得多了,师弟越来越不像样了,敢调侃你师兄。” 道长从屋里取出拂尘和布袋子,“你想不想知道,我撮合你跟谢大人的事,三娃他爹是何态度?” “……”宋春雪后背一凉,“师兄还是别说了,我这就回屋睡觉。” 说着,她急匆匆的跑回屋,“他的态度,师兄你自己知道就好。” 说完,她合上门,抱着酒坛子钻进被窝。 自孩子他爹去世之后,她就没梦到过他,死了也没有见到他,估计是早就投胎转世了。 但万一他还在,她怪心虚的。 …… 次日,何川他们打算在金城逛一逛,几个孩子直奔黄河边,脱了鞋就开始玩沙子挑石头。 宋春雪到底年岁长,懒得不想动,留在家里打坐看书。 师兄给她的本子都翻得卷边了,但她还是爱看。 易经那样的书,不是她这种半道上认字的人能看得懂的。 师兄给她抄录过的,通俗易懂,还好记。 她喜欢看师兄写过的民间杂谈,有趣的故事,替人治病的曲折经历,几番试验增减药物,才知道适合病患的药方。 寥寥几句,却让人联想出完整又生动的画面。 相较于师兄的道术符咒,卜算推演,她更佩服于师兄的游记故事。 两寸来厚的本子,被她翻得软趴趴的,她无数次怪师兄写得太少。 师兄却说,写得少说明他孤独难眠的日子少。 在山上休整了一日,他们次日天刚亮就乘着马车下山。 又一个傍晚,他们抵达庄狼县。 进城的那一刻,看着小小的城门,宋春雪心里踏实不少。 回家了,也不知道三娃这些日子等着急了没。 马车路过医馆的时候,道长跳了下去,“你们回去吧,我去找雷云王守明,明日中午我回来吃午饭,好久没吃浆水面了。” “好,那明日我擀了长面,用地椒(百里香)炝了浆水,等师兄来吃。” “好,地椒炝的浆水好,有芫荽(香菜)没,没有的话我在街上买一把。” “有,去年我在花园里撒的种子,出发前已经长出来了,估计这几天有一尺高了。” 道长点头,“好,你们回家吧。” 宋春雪冲他点头,扬起鞭子,马车继续往前走。 看到师兄走进医馆的背影,她忽然明白,为何师兄要给他牵红线了。 他是最清楚,他们的红线成不了的人,两年后却改变主意,做他从未做过的事。 他们是师兄弟,这两年相处,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但师兄游历半生,终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久留。 而她虽然潜心修行,却还有牵绊,不能随他流浪。 而师兄也不想她流浪。 师兄是想自己离开后,能有个人照顾她陪伴她吧。 师兄已经将自己当成她的亲兄长了。 她扬起鞭子面带微笑,上天待她不薄。 师兄肯定要继续游历了,他本就是天下诸多命苦人的贵人。 他不该为谁停驻。 而她将来,也想成为师兄那样的人。 * “娘,你们回来了?” 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的三娃,听到门外的动静,连忙打开院门。 看到外面的姐姐姐夫,还有三个外甥,满脸喜悦,“姐姐姐夫,快进屋,咱们家要热闹了。” 他打开院门让马车进去,“这几天就我一个人,太难受了。” 江红英不由红了眼眶,“三娃都长这么高了,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果然读书郎跟放羊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快叫三舅舅,以后跟你们的三舅舅一样,好好读书,跟三舅舅一样好看。” 三娃从屋里取出一包糖分给孩子,心想读书能变好看? 好像也有道理,读书不用晒太阳,自然比放羊娃好看。 何川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在厨房门口。 “姐夫你放着我来,你们先去屋里歇会儿,坐车很累吧。” 何川笑道,“不累,赶车的是娘跟道长,我们在马车里面,一点都不累。” 娘? 三娃不由看向何川。 何川牵着马,“马怎么栓?” “后面有个驴圈,还养着一头驴,关到一起。”三娃伸手,“我去圈。” “没事,我来吧。” 看到何川去了后院,三娃压低声音,“娘,你将何家的儿子抢来了?” 听说何川他娘是个狠人,她怎么愿意的? “不是上门女婿,咱们家另一个院子,让你姐一家住着,在何家待着,你姐跟姐夫都不畅快。” 三娃点头,“娘真厉害。” 这跟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 第341章 有血有肉 晚饭是何川跟红英做的,荞面搅团。 这几日赶路,他们太想喝浆水汤了。 搅团是带汤的,荞面搅团软软糯糯,夹一筷子喝一口汤,太舒坦了。 三个孩子也吃惯了粗粮,闷头吃饭顾不上说话,就连三岁的小龙,都吃了一碗。 吃过饭,江红英不住的感慨,“娘,我们现在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了。没想到你都住上堡子了,这大堡子我做梦都不敢想。” “还有金城五泉山上的三进院落,跟做梦一样。”江红英抓着宋春雪的手,“娘,以后我们俩孝敬你,跟着你享福了。” 宋春雪被逗笑,“孝敬不孝敬的,你们过得好就成。” “就是,姐姐姐夫有三个孩子呢,以后我孝敬娘。”三娃有些羞赧,“我很快就要成亲了,以后我跟木兰一起孝敬娘。” 江红英笑他,“瞧把你开心的,就那么喜欢木兰。你们的日子定在哪天了?” “七月十八。”三娃脸颊微红,“还有三个月。” “啊?”江红英不由看向宋春雪,“我还以为就在四月呢,娘总说下个月你就要成亲了,我们也不敢耽搁,很快就回来了。” 宋春雪淡淡道,“原本打算去你家多待些日子,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给你们俩盖个院子帮帮忙,谁知道半个月不到就回来了,我也差点以为是下个月。” 三娃注意到何川的脸色不好,便没有多问。 “姐姐回来了就好,都说女儿比儿子靠得住,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姐姐离得近,娘平时去哪也有个伴儿。”三娃贴心道,“以后几个孩子读书也近,那个院子离私塾很近。” 宋春雪看向江红英,“嗯,所以你们明日就搬过去。你们毕竟成了家,还有三个娃,小序之前没读书吧?尽快将屋子收拾好,将小序送到学堂里去,孩子总要读书的。” 随后,她又看向何川,“我家里的毛驴以后就交给你,再买一头凑成一对儿,以后种地不求人,你觉得呢?” 何川点头,“都听娘安排。” 三娃心想,怎么听着怪别扭的。 “等过两天,我就带你们去地里。家里现在有三十亩地,之前觉得挺多,现在一下子多了五个人的口粮,可能不太够,我们还得买些地才行。” 江红英放低声音,“娘,我们刚回来,要不明天再说?” 宋春雪笑了,“是我太着急了,我也是怕你们心里没底,那先吃饭吧。” 三娃给几个孩子夹肉,“多吃肉肉,长高高。” “舅舅,你也吃。”秀娟给三娃也夹了一块,笑得腼腆。 “好,”三娃逗她,“秀娟还记得小时候舅舅抱过你吗?” 秀娟转头看向江红英,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 江红英揉了揉她的发顶,“那时候她才一岁,怎么记得这些。” 大家也看的出来,虽然来了,何川开心不起来。 在何家的时候,哪怕他受窝囊气,那也是自己家。 如今拖家带口来到江家,虽然前途一片光明,但总归不一样。 好在何川还算懂事,并没有伤心太久。 他神情认真的看着宋春雪,“你们不用顾忌我的心思,其实我很开心,孩子能读书比什么都强,我就是……心里难过是真的,走的那天,我爹娘都没个人来拦一下。” 说着,他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擦眼眶。 不说还好,一说完全忍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长这么大,我头一次知道,自己在家里这么不值钱。我没有不乐意来咱家,真的,我就是……” 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三娃使了个眼色。 三娃找了个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姐夫,我们都知道,你不用想这么多,安心住下来就好。” “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我跟我娘都不介意,你怕什么。” 说到这儿,他将手放在何川身上,抬头看向江红英。 “唉,我就怕我姐以后仗势欺人,在娘家人跟前,跟你说话嗓门肯定要大一点,人嘛,都是欺软怕硬的。”三娃笑着抬了抬下巴,“是不是啊姐?” 江红英红着眼眶笑了,低头夹了点咸菜掩饰情绪,“去你的,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在他们家受了那么多的窝囊气,吃了那么多的苦,虽说何川都看在眼里,但他使不上劲是真的。”江红英哼了一声,“你们等着,以后说不准我会还给何川。” 何川将帕子推给三娃,“别弄脏了,我有。”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比抹布还旧的手帕,用力擦了擦眼泪鼻涕,又塞到怀里。 然后故作镇静的道,“没事了,哭出来好多了,一点都不难受了。” 他拿起筷子,“等我以后跟着娘吃香的喝辣的,羡慕死我那庄子上的人。” 这番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三个孩子虽然迟钝,没见过自家老父亲哭得像个孩子的画面,看到他的眼泪,都开始抹眼泪。 小龙胆子大,伸出手臂,一抽一抽的道,“爹爹抱。” “唉,小龙真是我的好儿子。”何川起身将他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两口。 这顿饭吃得大家五味杂陈。 吃完饭,何川要洗碗,被江红英拦下了。 “你抱着小龙去西屋,我们今晚睡那个屋,待会儿我端来热水洗个脚,别睡着了。” 何川红着眼眶看向江红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瞅我做甚,我又不学你娘。”江红英没好气的戳了下他的脑门,“睡觉去。” 何川拉住她的衣襟,眼巴巴的瞅着她不说话。 江红英又羞又臊,“我知道你想说啥,快去睡。” 转过身,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快速走进厨房。 夫妻这么些年,她很了解何川。 虽然很听他父母的话,她受了委屈,他也不敢太护着,可他每晚上都会自责的抱着她,说一些再坚持坚持的话,等孩子大一点就在外面盖个房子,搬出去住。 她怨过他,也心疼过他。 只是,以前他更像个木头,她也是。 可能在那种身不由己的处境里,两根木头,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不抱怨不生气才能坚持的更久。 但现在,他们不用坚持了,他们夫妻俩像个插在湿土里的柳木桩子,开始生根发芽,活过来了。 开始变得有血有肉,稍一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才会发现当初的自己,究竟有多委屈。 PS:抱歉了宝子们,今天事儿有点多,状态也不对,一更。 别心疼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如果共情能力太强,先抱抱自己。 第342章 这院子特别好 宋春雪找了褥子被子和枕头,让红英一家挤在老四的房间。 还好这床下面是土炕,够大够宽敞,五个人勉强能凑合一晚。 红英说要跟宋春雪一起睡,说说心里话。 但宋春雪觉得,他们夫妻俩第一次来,不管是孩子还是何川,有一堆话要跟红英说。 她也乐得清静。 儿孙自有儿孙命,暂时她不想听红英说什么,不想动脑筋。 她来到三娃的房里,看到三娃一边洗脚一边看书。 “你的院试考过了没?” 三娃将书放在床边,低头看着脚面,情绪低落,“没有。” 宋春雪安慰他,“你若是考过了那还了得,回头老大老二还有老四,不得羞愤撞墙,毕竟你才读了几年,他们读了十年都没读出名堂来。” “再读三年,我们再试试吧,反正你现在不用放羊。” 三娃若有所思,“可我要是成了亲,家里的活儿……” 宋春雪笑了,“什么活儿?你说家里有多少活儿,难不成你怕累到木兰不成。你放心,木兰将来进了门,她怀孩子的时候,我不会让她干活。” “就算我不在家里,也会找个会照顾人的婆子照看她,你好好读你的书就成,怕什么?” 三娃点头,“也是,我就是怕老四他们将来抱怨,但我发现老四比从前懂事多了,他也让我继续读。” 宋春雪好奇,“他来信了?” “嗯,他说再过一个多月就回来,猜到我也该成亲了。”三娃将脚从水盆里抬起,擦了脚,将洗脚水倒进花园里。 “那你觉得,我带你姐姐一家回来,你有没有意见?” 三娃沉默片刻,“刚开始有一点,后面没有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何况她是我亲姐姐,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姐受欺负。” “嗯,那就好。”宋春雪欣慰点头,“你没意见就成,我去睡了。” “就怕我大哥听到这事儿,会来见娘。”三娃压低声音,“听说陈凤他爹瘫在床上,屎尿都不由己,陈凤她哥找过大哥几次,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我担心陈凤会闹。” 宋春雪哼笑一声,“我还挺好奇她会怎么闹,她大可以尽情的闹,不过她又怀了孩子,打又打不得,那就打你大哥。” “老大现在能管得了陈凤,若是陈凤大哭大闹,我就拿你大哥开刀。”她叹了口气,“如果他聪明些,这种时候该好声好气的巴结我,而不是闹我。万一我一心软,手指缝里漏一点银子,够他们过得宽裕。” “是这个道理。”三娃心想,他其实也挺期待大哥会怎么闹呢。 * 次日一早,宋春雪起来蒸馒头。 馒头刚放在蒸笼上,任海棠带着孩子来了。 一打开院门,院子里的两条狼狗便冲上去,亲热的摇着尾巴。 “昨日就看到你们回来了,我还是想着今日来一趟,万一你们旅途太劳累,顾不上给三娃做饭。”任海棠的笑脸映入眼帘,“没想到宋姐起得挺早。” “快进来,我家狗子都跟你混熟了,它们也喜欢小孩子。”宋春雪拉着她进了厨房,“你们先坐着,我点个火烧汤。” “还是我帮你吧,”任海棠往锅里添了水,“今日是不是要多烧些,家里来了不少人吧?” “嗯,我女儿一家五口来了,日子过好了,我想着让她过来陪我,免得她受气。” 任海棠点头,“你现在能帮衬孩子一把,是你们的福分。” 红英打着哈欠进了厨房,“娘,我起晚了,你已经在蒸馒头了吗?” 看到还有陌生人在,红英不由笑问,“这就是娘说过,跟你关系好,娘不在家时替你照看三娃的姨姨吗?” “叫姨姨显老,但我听着你们以姐妹相称,不如我就喊你小姨吧。” 任海棠满眼带笑,“哎,叫小姨挺好,就这么叫。” 她不由看向宋春雪,“你们娘俩长得真像,尤其是嘴唇。” 说着,她起身道,“宋姐我该走了,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就是顺道来看看。” 宋春雪刚想阻拦,任海棠拍着她的手臂,“家里人多,我们三个待着怪挤的。” “也好,那我忙完了去找你。” 任海棠知道,宋姐这么大方的人,肯定又要拿好东西谢她。 “不用,我们都这么熟了,哪天有空碰上了聊聊就成,你忙你的。”说着,她已经牵着几个孩子走下台阶,“对了,你的花园跟菜园子,我都浇了水,暂时不用浇。” “多亏了你,给我帮了大忙。”宋春雪感激的送她来到院门外。 何川也很快起来了,稍稍有些不自在,在院子里找活儿干。 看到水缸没满,打了两桶添满。 看到院子里的柴火需要砍,拿起大斧子砍了些,三个孩子都被他吵醒了。 “姐夫快吃饭吧。”三娃笑道,“姐夫太勤快了。” 何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好,我这就来。” 三娃匆匆喝了汤吃了个馒头,便往学堂去了。 江红英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不由感叹道,“难怪富家小姐都爱书生,我们三娃自从读了书,便成了家里最俊俏最耐看,也最懂事的。” 宋春雪点头,“只要不种庄稼不放羊,三娃本来就是最好看的,他不像老大老二和老四,只想着自己。” 江红英没接话,安静的喝汤吃馒头。 “还是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好吃,娘,咱们家吃得好好。”她环顾四周感慨道,“没想到娘到了这把年纪,还能发家致富,拉我脱离苦海。” 宋春雪笑了笑,“待会儿吃过饭,就带你们去那边的院子看看,收拾收拾,缺的铺盖桌椅啥的买齐全,明日进火祭灶。” “这么着急?”江红英看了眼何川,“娘是怕我们不自在吗?” “反正总要搬过去的,越早越好,大家都轻松些。” “嗯,听娘的。”江红英其实挺想看看,娘给她的院子是什么样的。 本想着等何川他爹娘年岁大了,管不了事的时候,他们就能出去盖房子的。 没承想,娘直接送她现成的。 哪怕是又破又小的院子,她都很知足。 而且还是他们五个住在一起,没人打扰没人对他们的生活指指点点。 简直不敢想象,那得多自由。 第343章 师兄的套路 “嚯,我的娘哎。” “这院子挺新的,应该盖了没多少年,有四间房哎。” “这是仓房,好多麦子啊。” “这水窖的水挺多的,够我们用了。” 一进院子,江红英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连连感叹,对这个院子的一切赞不绝口。 她一会儿跑这里看看,一会儿跑那边看看,没多久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被她走遍了。 宋春雪好笑又心酸。 看她这么喜欢,她这个当母亲的心安不少。 何川抱着小龙,脸上挂着笑容。 “娘,这院子很干净很漂亮,也不算小,我们一家五口住着很宽敞。只是这院子看着是娘当粮仓来用的,这粮食要不要挪到娘那边的院子里去。” 何川还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麦子,一袋一袋,还有用麦草编成的粗绳围成的,三米宽的圆筒子,里面装满了麦子。 “不用,那是前几年的麦子,放着你们吃。我跟道长之前拿出这里的粮食,救济没粮食的人。财不外露,粮食比财还要重要,所以你们今后要照看好,别让外人知道这里有很多粮食。” 何川用力点头,“我们会好生照看。” “今年的麦子收了,我会带到那边的院子里去,比这儿安全些。若是你们不放心,也可以将半数麦子拉到堡子里去。” 没记错的话,今年是旱年,收成不好,粮食这种事,左邻右舍不可能不知道,就怕他们动歪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后面收拾好了,我们抽空将麦子拉到娘那边的仓房里。” 几个孩子在地上玩耍,宋春雪让红英他们自己收拾,她先回了家。 答应师兄要做浆水面的,她得回去准备。 走出院子,听到身后传来孩子欢快肆意的声音,宋春雪无声笑了。 出门没多久,老远她就看到,梅阳跟黑兔在说着什么。 宋春雪客气的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这是要去哪?” 梅阳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装作不认识。” “没必要,我不是那种小肚量的人,何况你没得罪我,可能是我得罪了你。”宋春雪拐了个弯,“对了,你们知道从哪买地吗,我想给我女儿女婿买几块地,不然不够吃。” 梅阳挑眉,“又买地,宋姐又从哪里发财了?” “没发财,就是想着再难也要多买地,毕竟我们都是庄稼人,还是种地让人踏实。”她大大方方的看着梅阳,没有一丝不自在。 “你若是真想买,我的确有门路,要两张招财符不过分吧?” “不过分,什么时候让黑兔带我去,你别去,让你妻子知道不好。” 梅阳笑了,“你还怕我妻子多想?好生体贴,但我偏要亲自带你去。” “那我可以找别人去打听,说不定哪家的赌鬼会当掉自己的田产。” 梅阳盯着她,“行吧,我媳妇还在奶孩子,若是让她知道肯定不舒服,让黑兔带你去。” 一旁的黑兔低着头不吭声。 宋春雪看向黑兔,“那就麻烦你明日带我去,送你一张招财符可好?” “好好好,当然好,”黑兔瞬间笑容满面,“听说宋姐的招财符,一百文一张呢。” “那明日我们在这土地庙那里碰头。” “好好好,宋姐你先去忙吧,我明日辰时就过来。” 宋春雪点头,“有劳了。” 若不是知道这庄狼县的地梅阳最清楚,她也不会跟他开口。 但是没有都成亲了,她怕什么。 走出老远,她还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在自己身上。 回到家里,她来到堡子墙上,看到南瓜苗已经扯出了藤蔓,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嫩生生的。 韭菜和葱长势良好,看来任海棠这几日没少浇水。 她割了点韭菜,又从柜子里找出去年揪的地椒,炝了浆水。 面擀好之后,她又炒了两个菜。 浆水面清汤寡淡,要咸菜跟炒肉配才有滋味。 可是,都午时了,师兄还是没回来。 她给驴圈的马跟驴添了草,打了两桶水在院子里晒,牲口喝了不至于肠胃受惊涨肚子。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去医馆找师兄的时候,两个窝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狗,忽然窜了起来跑向门口。 “扣扣扣。” 看来师兄回来了。 “让师弟久等了,”道长摆了摆袖子,不由笑道,“很香的味道,看来我今日有口福了。” “我去下面。” 宋春雪心想,师兄今日怪怪的。 但她没有多问,不多时,长面捞出锅,炝好的浆水浇在上面,面条根根分明。 地椒特有的香味,将浆水和韭菜的味道激发的恰到好处。 她将面放到师兄面前,发现师兄在盯着桌子上的小炒肉出神。 “师兄魔怔了,难不成你今日遇到了不得了的故人?” “是不得了,但不算故人。”师兄将咸菜放在碗里搅匀,“来的时候遇到了姚曼,她让我替她家里看事,耽搁了。” 姚曼? 听到这个名字,宋春雪忍不住坏笑。 “怎么,她贼心不死,又给你下药了?” “你若是不讨厌她……” 道长冷哼,“她若是敢下药,我绝不留情。” “那是什么事?”宋春雪好奇不已,“师兄何时会卖关子了。” “这事儿有些棘手,她家的孩子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她自己也……”说到这儿,道长微微蹙眉,“总之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晚上还得去处理。” “那师兄有多大的把握?” “这还需要问,就是有些麻烦而已。”师兄吸溜吸溜的,一碗面很快见了底。 宋春雪将一旁的碗推到他面前,道长拿起来倒入自己的碗里。 “对了,你女儿女婿这么快就搬过去了?”道长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 “那院子长年不住人,祭灶开火的时候用些五谷粮食,将这个放在大门两侧,安家宁宅。” 宋春雪双手接过,“多谢师兄。” “跟我客气什么。对了,过几日我要去乡里转转,说不定会顺道去看看阿来,你有什么带的东西吗?” “什么时候?” “三娃要成亲,舅舅家要亲自上门去请的,不管多远都要拿着酒上门,我几个姐姐家倒是不用亲自去,带个话就成。”宋春雪吃了一碗,浆水也见了底。 “既然这样,那一起结个伴,我有件事儿,可能还要师弟的帮忙才能完成。”道长对上她的眼神无奈解释,“放心,以后不挖坟,我们挖点别的。” “……”师兄铺垫这么久,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PS:没躲过最近的碾压式疼痛流感,浑身的骨头缝疼,宝子们戴好口罩。 第344章 老大一家来了 何川跟红英一家是傍晚才回来的。 红英麻利的和面做饭,今日她话很多,甚至可以说喋喋不休。 宋春雪明白,这说明她对目前的处境很满意。 她很喜欢那个院子。 何川主动包揽烧火的活儿,让宋春雪去屋里歇息,饭他们来做就好。 几个孩子也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在院子里跟狗玩。 大狼狗很威风,也通灵性,在几个孩子面前很温顺。 宋春雪回到房间,摊开图纸温习了一下人体内的十二条筋脉。 以前野外不知名的那些杂草,她现在能认识七八成,接触到有用的知识越多,对师兄的敬佩越多,也对自己上辈子的无知越来越感到悲哀。 读书认字是好的,但人生这本书,要用智慧的双眼真诚善良的心才能书写好。 学堂里的圣贤书,能吃到脑子里的,全凭自己的良心。 老大老二都读过书,可到头来,老大在父母身上,只看到分给自己的东西不够多,老二怪自己的父母只会种地,老四亦是如此。 三娃从前没读书,却聪慧善良,如今读了书,也没有像老二他们一样,觉得自己是读书人便高人一等。 问了任海棠,宋春雪才知道,这些日子,三娃将屋子里外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早晚的吃食,家里长嘴的牲口家禽家畜都是他在喂。 每次任海棠来,三娃都会笑脸相迎,还会给孩子准备麦芽糖吃。 但愿她的三娃能越来越好。 次日,他们将马车绑好,从凉州城带回来的东西,全都装在马车里,搬到了红英的新家。 按照约定,宋春雪在辰时跟黑兔会面。 “这三张招财符,还请收好。”宋春雪笑道,“麻烦黑兔兄弟了。” 黑兔将布包收到怀中,“宋姐客气了,你的招财符想买还买不到呢。” 他说的不错,近一年来,她不愿意卖招财符了。 师兄说过,凡事过犹不及。 有些人诚心求财,过于贪心,一次要买五六十张,说是回家送亲戚朋友,有些人每个月来一次,每次要十张。 画符跟写字不同,需要耗费心神,得符者,秉持善念心诚则灵。 邪恶贪婪私欲者,她不想给。 一问师兄也是如此,她就更不想随便卖招财符了。 虽然,凡是来找她买符的,一般很少要别的符。 可能是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富,相信她的招财符最灵吧。 黑兔带着她来到了一户人家,站在大门外,她就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颓然之气。 “他们家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变卖田产可不是明智之举。” 黑兔叹了口气,“这家的家主经商失败,之前还养了好几房妾室,前两个月就遣散了,最近他的妻子患了病,双亲接连去世。” “你说作孽的是他自己,怎么就病在别人身上。” 宋春雪没接话,可能家主有良心的话,最难受的人会是他自己。 她很好奇,为何黑兔他们知道这家人要卖田产? “嗨,这还不简单,这些年我们都是给他们耕地的,这庄狼县的田地,哪块地是谁家的,我们清清楚楚。交道打多了,田产变动的事,他们也会求我们帮忙。时间久了,我们便从中牵线,赚点酒钱。” 宋春雪点头,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院子。 宋春雪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等着,黑兔去了屋里跟主家交涉,不多时,黑兔拿着地契出来。 “他们最多卖十亩,宋姐能买下吗?” “嗯,我都要了。”宋春雪随口问了句,“看他们这院子,以前有不少田产吧。” “嗯,一共五十亩呢。他们家最初也是地地道道的农人,后来他祖父学了些手艺,赶上了好时候,赚了不少银子。”黑兔说着,“我去旁边喊两个邻居来,做个见证。” “好,麻烦你了。” 黑兔笑道,“麻烦什么,我还收了他给的酒钱呢。哦对了,他家的地都在平川里,每亩地要四两银子,宋姐可愿?” 宋春雪点头,“去叫人吧。” 黑兔不由感叹,“宋姐真是闷声发大财。” 半个时辰的工夫,新的地契已经写好,在见证人的见证下,宋春雪拿出了四十两银子。 从他们家出来,黑兔说要回家挑水了。 “别急,还有没有谁家要买地?” 黑兔惊了,“宋姐现在不是有四十亩地了,还要买?” “如果是别的地方,有钱人买地不亏,粮比金贵,可是咱们这地儿,再好的地也扛不住天旱,宋姐若是有钱,不如多买点粮食早些屯上,用多余钱做生意,比买地划算。” 宋春雪点头,“是这个道理,但你若是之后遇到好地了,跟我说一声。” “嗯,我还知道好几家要卖的地,但都是山坡陡地,有的甚至连驴都站不稳,根本没人买。” 是这个道理。 宋春雪收好地契回了家,刚走进巷子,便看到老大拉着毛驴板车,扶着陈凤从驴车上下来。 他的孩子江焕也来了。 看来,他们的耳朵挺灵啊。 或者,他们还不知道红英一家的事? “娘,这就是阿奶家吗?” “是,你阿奶的堡子大不大?”陈凤看着面前的高墙,“没想到,这堡子这么气派。” 老大刚想说什么,一转头看到了宋春雪。 “娘,你不在家吗?”老大看了眼陈凤,心想还好她没有说不该说的话,“我们正要敲门呢。” 陈凤牵着二岁多的儿子,看到宋春雪时挤出了一抹笑,“娘。” 随后,她又低头看向儿子,“快叫阿奶。” 江焕躲在陈凤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宋春雪。 宋春雪不在意,“来了就进屋吧。” 说着,她掏出钥匙开了院门。 她心想,他们来的可真巧。 她回来是要将地契放好,然后取点东西去红英家,收拾一下东西,然后晚上开火祭灶来着。 以老大的性子,光是听说肯定很气不过,若是亲眼所见,那还了得。 她在心里盘算着,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你们怎么今日来了?” 她随口问了一句,“今年咱们家那儿的庄稼如何?” “还好,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雨,不过肯定不如去年。”老大将一袋子粮食搬下车,“娘去年没有种荞吧,我去年种的多,给你带了一袋子。” “好,我麦子种的多,回去了给你拉一袋。” 老大笑了,“娘是要跟我换吗,家里的麦子也多,够吃了。” 第345章 “还有这一桶清油,去年的胡麻种的挺多,这是我拉去南王榨的油,他们的油坊榨的油香。” 宋春雪点头,“那你等了挺久吧?” “嗯,半夜才回家的,回家的时候他们娘俩都睡了。” 老大将东西扛到厨房里,又将驴车拉到后院。 陈凤跟孩子站在院子里,比两年前老实了太多。 宋春雪没空理会这些,她在纠结,待会儿要不要带他们一起,为红英一家乔迁安居去。 说实话,现在的她给老大买个院子买些地的钱是有的,但她不愿意。 钱是她的,她想给谁就给谁。 老大彻底伤了她的心,她不可能不计较。 “娘,中午吃什么,我跟陈凤来做。” 宋春雪站起身,“今日不做饭,我们出去吃,你们先去厨房里找点吃的,我晾了茴香水。” 老大没有多问,“那好,我们先随便吃点。” 宋春雪将地契和剩下的银子锁在箱子里。 走出院子,已经快午时了,不知道红英他们收拾的如何了。 不过他们说好晚上再祭灶开火的,中午红英他们也得去外面吃。 这样想着,宋春雪便不想这么快跟老大说。 两只狼狗围着陈凤跟江焕嗅了嗅,不像对红英他们热情。 不多时,两只狼狗去旁边躺着了。 陈凤的肚子看着有三个月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走吧,我今天带你们去街上吃臊子面,”宋春雪笑道,“你知道我前些日子去看你姐姐了吗?” 老大摇头,“我不知道,姐姐过的好吗?” “不好,她被婆家人打了,处处受欺负,我去的时候,她正在被她的婆母臭骂。” 老大愣了,“怎么会这样?娘是不是给她撑腰了?” 说到这儿,他笑着问道,“娘是不是打了回去?” “嗯,你挺了解我的脾气。虽然晚了一天,但我打了回去,将孩子的二伯二婶也打了。”宋春雪声音温吞,“你姐夫没什么脾气,也不知道护着你姐姐,一大家子挤在一起还要受欺负,我想着给你姐买个院子来着。” 她在试探老大两口子的态度。 “挺好,若是搬出来住,姐姐至少不会挨婆母的打。我记得姐夫性子挺温和的,他肯定对姐姐好,姐姐现在三个孩子了吧。” “嗯,三个孩子了,但刚买院子第二天,何川爹娘就找上门来,大闹了一通,我怕你姐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带她来庄狼县了。” “庄狼县不比凉州城,这里是小地方,这边的院子比那边的便宜。”宋春雪转头看向老大,“如今,你姐姐跟姐夫就在另一个院子,打算今晚上进火祭灶,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陈凤看向老大,老大看着宋春雪,似乎在回味这些话的意思。 宋春雪也不着急,她也没有装模作样的跟他们的孩子亲近。 上辈子他们就不亲近,这辈子,她懒得做面子功夫。 老大一家来了,肯定没打算今日下午就回去,不如趁早说开了,看他们的态度。 好半晌,老大两口子一言不发。 江焕见气氛不妙,嚷嚷着要陈凤抱。 陈凤蹲下来,将江焕抱了起来。 “姐姐家里进火,我们碰巧赶上,肯定是要去的。”老大语气平静,“那我们吃完饭去找他们,还是现在就去。” “他们现在肯定忙着收拾东西,顾不上招待你们,等吃过饭,我们买些东西去吧。” 宋春雪带着他们来到一家面馆,每人要了碗臊子面。 小孩子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稀奇,加上他没怎么出过门,看到面馆的桌子光滑,便想爬上去。 陈凤看了眼宋春雪的脸色,将孩子抱下来。 “狗娃别上去,这是吃饭的桌子,不能爬。”看孩子好几次要爬上去,按也按不住,陈凤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快下来。” 孩子果然哭了起来,转过头钻进陈凤的怀里,哭的很可怜。 “孩子喜欢爬就让他爬吧,别让掉下来就成。”宋春雪表了态,可不是她这个当阿奶的对孩子苛责。 她记得江焕嘴上挺能说的,就是在自家人面前会说,在学堂里,在外人面前傻乎乎的,说什么都听着,不会反驳。 估计是跟陈凤的脾气有关。 陈凤没有耐心,老大蔫蔫儿的,平日里两棍子敲不出一个屁来。 可偏偏是这样的老大,最会气她这个当娘的。 宋春雪心想,可能是她上上辈子欠老大的。 现在离得远了,也不知道他们俩平日里如何相处,应该不会像前世那样闹得鸡飞狗跳吧。 前世就算没有符纸,每次他们俩吵了架,因为离得近,陈凤会拿着鸡毛掸子,故意将门帘撩起来,让她看到陈凤让藏在桌子底下的老大出来,嘴里说着很难听的话。 可当时,他们已经不往来了,她只是在心里难过,怎么就为老大说了这么个悍妇当媳妇。 现在好像反过来了,老大会动手打陈凤。 冤冤相报何时了。 臊子面端上桌,上面是新鲜的猪肉做的肉臊子,闻着就香。 他们拿起筷子便吃,陈凤吃了两口,吹凉了给江焕喂。 江焕的牙还没长齐,却喜欢吃肉。 宋春雪没忍住,“给孩子少喂点肉,不然晚上肚子疼。” “唉。”陈凤夹起长面喂到江焕嘴边,“多吃面,面很香。” 可是江焕不听,非要吃肉,随便嚼两下就咽下去。 小孩子没有大牙,只是觉得肉香便想多吃两口。 看来,晚上得给他喂点参苓白术散。 “小二,再下两碗给他们俩。”宋春雪现在尽量少吃,一碗已经八分饱。 循序渐进的减少饭量,不然她真的不敢辟谷。 胃口越大越痛苦。 “娘,我们饱了,不用再吃了。”老大阻止道,“不用再下了。” “你们俩平日里干粗活,两碗可能都吃不饱,再来一碗,晚上我们吃好的。” 老大没再坚持,他的确没饱,这臊子面很好吃虽然还没娘做的好吃。 等面的时候,老大忍不住发问,“那姐夫一家在庄狼县定居,他父母没有阻拦吗?” 他知道,这样跟上门女婿差不多了,毕竟院子是娘买的。 江家这么多儿子,又不需要上门女婿。 “没有,他们家跟我们之前差不多,何川就跟当初的三娃一样,最不受宠。他走了,家里的东西正好可以分给他的哥哥们,他们不逼着我给他们好处就不错了。” 老大低头喝了口汤,没敢接话。 第346章 他能吗 老大不吱声,陈凤就算有满肚子的话,也不敢开口。 吃过饭,宋春雪便带着他们上了街。 红英那院子里是有桌椅的,但比较老旧,她在街上看中了一套特别好看的,想着过几日再买也不迟。 若是让老大两口子看到,肯定要不舒服。 哪怕老大每次来看她,临走前她都会给东西给银子,但是人心不足。 只要今日看到红英一家住的院子,宋春雪所有的举动,会成为老大两口子心中的刺。 这样想着,宋春雪只买了一些肉,买了点菜买了只鸡,让人家帮忙杀干净,她再拎回去洗一洗,将没拔干净的毛拔下来就好。 原先想买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买,改日再买也不迟。 陈凤看着街边有人坐在大树跟前下棋,旁边围着一群老汉,她不由感叹道,“城里人真悠闲,他们六月天也是这样的吗?” 宋春雪没有接话,她曾经也问过这样的话。 一旁的老大爷没说话,在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下,买了两盒点心。 花了六十文,陈凤还悄悄的睨了他一眼。 被陈凤牵着的江焕好奇道,“爹爹买了什么,能吃吗?” “能吃,等去了你姑姑家,让你姑姑给你吃。” 江焕点头,“好。” 宋春雪心想,还算老大有眼力见儿。 去亲姐姐家里进火,哪里有空着手去的。 路过酒肆的时候,宋春雪没忍住,买了两坛杏花酿。 年前的时候,她想过今年亲自酿酒来着,摘些杏花,跟人打听打听酿酒的方法。 可是,等她从凉州城回来,杏花已经开败了。 只好等明年了。 “娘也喝酒吗?” 老大看到她心满意足的样子,忍不住问出声。 “嗯,酒挺好喝的,这街上的杏花酿都做得不错,你若是想喝,明日给你买两坛回去尝尝。” “我酒量不行。” “放在家里想喝两口的时候喝,又不多余。” 说话间,宋春雪又走进一家卖烟花爆竹的铺子,买了两串鞭炮。 走走停停,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红英家的院子。 这院子跟宋春雪的堡子相差百来米,转眼间就到了。 巷子里进去最后一家便是。 来开门的是何川,看到老大一家也在,他愣了一瞬。 “娘,老大你们也来了,快进屋,我们不会祭灶开火,刚想着跟娘请教请教呢。”何川站到一旁,“肉菜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有点火。” “祭灶的事放着我来,孩子呢?” 宋春雪跨进门槛,来到干净敞亮的厨房,她将买来的瘦肉和肘子放在案板上。 红英在后头笑着跟老大两口子说话,顺带夸了夸江焕。 她的三个孩子都在主屋里玩,听到动静走出屋子。 看到陌生人来,虽然有些局促,却也大胆的走下台阶,站在江红英的身边。 宋春雪点了三支香放在灶头最后边,随后跪下来烧了黄表,磕了三个头。 随后,宋春雪又烧了一沓黄表塞到灶膛里,磕了三个头。 之后她才想到要摆贡品,便找了两个碟子,摆满了馒头点心,果脯瓜子之类的。 之后,她在院子中央烧香烧黄表,让何川在院里院外放鞭炮。 孩子们吓得跑到屋子里偷看,却又开心的大喊大叫。 宋春雪发现陈凤的脸色很不好,老大靠在台子边,跟红英说着什么。 “你们去屋里坐着,我先把肘子猪蹄和鸡肉煮在锅里,时间还早,其他的等肉煮熟了再说。” 红英忙道,“娘我来帮忙。” 老大很有眼力见儿,“我来烧火吧。” 说着,他将点心提到厨房里放下。 红英笑着对陈凤道,“你怀着孩子不宜干活,去屋里坐会儿吧,江焕要不要吃糖?小序将今日买的零嘴拿出来给江焕。” 小序很听话,去厨房的柜子上,抓了把瓜子和糖果,小心的拿到江焕面前。 江焕有些害羞,看了眼陈凤便撩起自己的衣襟接过去。 “我没事,坐在院子里就好,姐姐姐夫忙你们的。”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但陈凤面上还是带着笑,拉着江焕坐下。 红英跟在宋春雪的身后,刚想问什么,老大进来了。 “老大,我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帮忙的,只是自家人吃顿饭,左邻右舍也不熟,我也没跟熟人提,没多少菜,你跟你姐夫去院子聊会儿,需要帮忙的时候叫你们。” 老大点头,“那我去外面看看。” 何川也不知道聊什么,怕老大心中不痛快,找了个梯子,将门框上面松动的地方敲了敲。 其实这院子还有很多需要收拾的地方,屋子里的土都扫了出来,但很多地方需要补泥巴,最好是全部摸一遍黄泥的好。 水眼处的土太蓬松了,还长了草,拔了草更松,最好找石墩子弄实了,多铺些瓦片和石子的好。 江红英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道,“原本你最疼的是老大,这院子原本是娘留给老大的吧,现在被我占了,他们肯定不舒服。” “谁说是留给他的?”宋春雪凑到猪蹄跟前,仔细的拔毛,“我原本没打算给谁,连老四都不知道我还有个院子。” “啊?”江红英低呼,“娘这么防着老四吗?” “我不是防着老四,而是不指望所有人。带你来也是恰好碰到你受委屈,不然我不会多管闲事,毕竟你已经出嫁了。” 宋春雪直言道,“谁知道你过得那么惨,当初是我害得你嫁那么远,现在弥补应该不算晚。” 江红英无奈,“娘明明是关心我,非要说的这么见外。” 她抓着鸡脖子,眼睛周围的毛不容易拔下来。 “娘,拔不下来,要不要再用开水烫一遍?” 宋春雪瞥了眼,“直接砍掉不要了,鸡头又没几口肉,拿回去给我的狗吃。” 江红英笑了,“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鸡头来着。” “哼,我那是爱吃吗?”宋春雪没好气道,“以前为了让你们多吃一口,我就吃鸡头鸡爪子,把你们没吃干净的骨头啃一遍,结果呢?” 她吸了一口气,“算了,今日多好的日子,没必要提这个。” 江红英悄声道,“但我觉得陈凤跟之前相比,至少像个人了,她都没撒泼。老大是你的亲儿子啊,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 “那待会儿就说,何川现在是上门女婿,他给我种地给我干活,他能吗?” “……”江红英张了张嘴,随后轻轻点头。 第347章 并非全无益处 宋春雪跟江红英在厨房里盘细活儿。 光拔猪毛拔鸡毛花了半个时辰,煮肉又花了一个时辰。 母女俩坐在灶台边,边聊边烧火,根本不管外面人的死活。 直到院子里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和大人不耐烦的骂声。 听到哭的是小龙,红英立即走出厨房。 “小龙,怎么了?” 只见小龙的额角上破了个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但有血液流出来。 小龙哭着钻进江红英的怀中,委屈的说道,“江焕夺走了我的拨浪鼓和小木匠,还打我的头,呜呜呜,我不要跟江焕玩。” 一旁的江焕听了这话,将东西护在怀中,凶巴巴的瞪着小龙,顺势躲在陈凤的怀中。 陈凤推了推江焕,“你怎么不听话,那是人家的东西,快还给人家。” “不,这是我的。” 陈凤气不过,抬手拍打江焕的手背,“谁说是你的了,这明明是人家的东西,我们只是来串门的亲戚,哪里有你的份,快还回去。” 陈凤显然是下了重手,这一巴掌下去,江焕哭着将怀中的东西丢掉,转身窝在她的怀中,哭得异常难过。 这番指桑骂槐的话,虽然跟从前相比已经很是收敛了,但宋春雪不打算惯着她。 “小孩子夺东西,本来就是大人没看好,如果一开始夺的时候你阻止,他能动手打小龙吗?”宋春雪直言道,“小龙的头上都打出了血你不拦着,现在说这些气人的话,是想膈应谁?” 在一旁给何川帮忙的老大走了过来,没好气的看向陈凤,“你不是在看孩子吗,怎么看的?你们帮忙的话,他一个人怎么欺负得了他们三个?” 陈凤气的不想,却又不好发作。 如果她现在发脾气走人,以后他们别想得到宋春雪的一点好处。 老大现在可以装作不在乎,回去的时候,肯定恨不得打死她。 她只能忍着。 “我这不是没注意吗,孩子们闹着玩的,你说我干什么,赶紧给小龙看看。” 虽然陈凤担心被江夜铭收拾,但她也知道如何拿捏江夜铭,很快将大家的目光移到孩子身上。 江红英虽然很是心疼,却只能笑着说,“没事没事,孩子之间的打闹很正常,小龙你江焕玩吧,你让着点他。” “呜呜呜,才不要,”小龙哭着摇头,“之前哥哥姐姐让着我,江焕比我大,我不让他。” 这话让老大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转头看了眼江焕窝在陈凤怀里,陈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 他踹了一脚陈凤,“以后别惯着江焕,他就是被你惯坏了。” 陈凤下意识的踢了回去。 老大还想踢,被宋春雪制止。 “行了行了,今天是好日子,小孩子打架一会儿就忘了,你们俩大人还打起来。”宋春雪对何川道,“你别收拾了,看着点孩子,其他的你们以后再收拾也不迟。” “娘教训的是,我该看着孩子的。”何川道,“小龙给我抱着,你们去厨房忙吧。” “……” “……” 老大两口子愣了,何川喊她什么? 娘? 这是真打算当上门女婿了? 小龙额头上的血迹被擦干,留下一个很明显的痕迹,江红英心疼的不行。 小龙是最小的一个,她照顾的最好,没承想被老大的孩子打了。 她将孩子递给何川,转身进了厨房。 宋春雪话不多说,“你们先玩一会儿,很快就可以吃饭了,我再炒两个素菜。” 她原本还想着弄汤面来着,忽然一点心思都没有。 反正有肉有菜,大家肯定能吃饱。 自家种的白菜萝卜能吃了,她拌了一个炒了一个,将鸡肉猪蹄跟大肘子装在盆里,还有一个韭菜炒肉,鸡蛋炒野蘑菇,粉条炒肉片…… 不多时,一大桌子菜满满当当,香味扑鼻。 正好三娃赶来了,他看到老大跟陈凤,有些意外。 “大哥。” “你来的很及时,快坐下吃饭。” “嗯。”三娃点了点头,坐在小序跟秀娟中间。 “何川,还剩一点鞭炮,放完鞭炮我们再动筷子。”宋春雪指使道。 何川跑到院子里,将剩下的鞭炮点完。 宋春雪的本意是,这院子久不住人,多放点鞭炮,示意这院子以后有主了,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会自觉离开了。 但在陈凤眼中,这就是在向他们炫耀。 她不经意的回头,便看到陈凤的眼神充满了妒火。 虽然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但看得出来,他们不开心。 宋春雪淡淡的,不甘心又如何,这一切不是他们自找的吗? 但凡当初分家的时候,能对她客气一点,她也不会这般心志坚定。 “吃饭吧,尝尝我跟红英煮的肉好不好吃。” 大家拿起筷子,江焕直接上手去抓,被陈凤打了手背。 江焕要哭,被陈凤一个眼神瞪回去。 大家当作没看到。 “来,小序秀娟,你们俩一人一个鸡腿。”宋春雪又给小龙夹了个鸡翅膀,“你牙口还不好,吃肉不嚼肚子疼,翅膀肉一些。” 江焕抹掉眼泪,抬头看向陈凤,“娘,我要吃鸡翅膀。” “你非得学人吗,脖子上的肉好吃。”陈凤的语气极其不耐烦。 老大伸手,“江焕,来我这儿,我给你夹。” 江焕自然的伸出双臂,坐在老大的怀里,指着鸡爪子道,“我要吃这个。” 老大也都顺着他,其他人安静的吃饭,猪肘子煮的很难,单吃太油腻,大家手里拿着花卷,一口花卷一口肘子。 不多时,三斤重的肘子只剩下骨头。 抛开别的,宋春雪觉得今日的肉菜很合她的胃口,毕竟是她自己掌勺。 原本打算跟三娃再多呆一会儿的,三娃跟红英总有话聊,她正好跟何川喝点酒。 俗话说,有了喝过酒的交情,何川对她这个岳母没那么小心翼翼。 可偏偏,老大一家来了。 她总算明白,为何师兄向来都会给她撑门面的,这次却没提一个字要来吃开火饭的。 他或许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局面。 宋春雪觉得,今晚上回去,她一定要再从头到尾,恶补一下占卜的方法,和各种卦象的解释。 用的熟练了,她以后遇到类似的事,在心中就能随意起卦,然后解卦。 她肯定会避开这个日子乔迁。 不过,她又觉得今日这般凑巧,并非全无益处。 “三娃,你在学堂读书顺利吗?” 第348章 我们回家吧 这话是老大问三娃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三娃点头,客气又疏离,“还好,勤能补拙,我早起晚睡,这两年总算没比别人落下太多。” “那就好,哦对了,姐姐,你知道咱们庄子上的……” 老大看向红英,对她和三娃说起了这两年庄子上的趣事。 红英打开酒坛子,给他们倒上酒,三娃不敢多喝,浅浅的抿了一小口。 宋春雪在一旁看得欣慰。 小龙不愿意听他们聊天,从江红英的怀中挪到宋春雪的腿上,指着桌上的菜要她喂。 宋春雪挨个儿喂了,转头看着秀娟跟小序抱着猪蹄子啃得津津有味。 她也拿起一个啃得起劲。 管她呢,她开心就好。 江焕许是在家里,习惯了被父母娇惯的感觉,今日这么多人,母亲还不向着他,一直跟陈凤闹,陈凤一开口就不顺听。 “你抱着江焕去那个屋哄睡吧,他可能是困了。”老大正跟三娃和红英说到好笑处,脸上的笑意还未收。 “……”陈凤气得牙关都快咬碎了,却不能说什么。 “你抱到那边的屋子里吧,下午收拾干净的。”那是她给秀娟收拾的屋子,以后要让她习惯一个人睡。 姑娘家,总不能跟哥哥弟弟一直挤在一个屋子里。 陈凤应了一声,抱着江焕去了西边的屋子。 不多时,西屋传来了江焕哭闹的声音,和他挨了打闹得更凶的哭声。 何川正跟宋春雪敬酒呢,宋春雪笑着喝了两杯。 酒真是个好东西,平时不好说的话,甚至是不知如何开口的话,好像能自然的脱口而出。 听的人,也不会觉得突兀。 至于酒醒之后对方会怎么看,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宋春雪知道老大的心里有疙瘩,便跟大家聊起去凉州城,到了何川家里的事。 虽然何川肯定不舒服,那毕竟是他的家人。 可他今日很开心,以后他不用再受制于人,过着处处受人指使和嫌弃的日子,提到当时的场景,他是笑着的,还说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被岳母拉一把,住上单独的院子。 三娃好奇的接话,宋春雪跟江红英将当时的事儿,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老大反驳不出什么,只能点头应和。 “我这两年懒得自己种地了,年纪大了太累,都是花钱找人种的。你或许也听说了,这庄狼县耕地的人都是一伙的,我得罪了那人,每次找人耕地都要看脸色。” “但是何川主动跟我说,以后我的地他种,我的那些药材,他也愿意给我收,反正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老大你不会不舒服吧?”宋春雪端着酒杯看向老大,“来,咱们娘俩还没喝过呢。” 老大笑道,“怎么会,姐夫能替娘分忧,我该开心才对。” “是啊,我也没想到,到头来在种地这件事上,女婿比亲儿子靠得住。你看看老四,宁可跑到外面,经受各种磨难也不愿意种地,他从小就立志不再种庄稼,他可能能做到。” 宋春雪笑着给自己斟满酒,“老二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他也做到了。我从前最亏欠的就是三娃和红英,如今红英被我接回来了,我能护着她,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还有三娃,不管他要读多久,哪怕读到九十九岁,我也答应。只要将来他的子孙后代没意见,我更没意见。” “哦对了,三娃的亲事定在七月十八,老大你一定要来。” 老大点头,“我一定会来的。” 宋春雪又倒了两杯酒,头昏脑胀。 但她一定要说清楚。 “今天你们能来,我也开心,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至少你还知道来看我这个当娘的。哪怕分家的时候,你处处都是向着陈凤的,我这几年也没有苛待你。” “你每次回来,我都给了你银子。” “但是你想像我对红英一样,给你买个院子,让你来到庄狼县,你想都别想。”宋春雪指着他笑骂道,“我们娘俩就是天生的冤家,不能离得太近。” “离得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又得气死我,我何必花钱给自己找罪受!” “而且,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之所以愿意跟我往来,不过是看我有银子。” “娘,我不是……” “你别不承认!”宋春雪站起身来,醉意熏熏的指着他,“当时要分家的时候,我跟三娃跟你演了一出戏,你得知我病入膏肓,只有卖地换钱的时候,你看都没敢来看我一眼!” 老大低着头,“娘,对不住,我知道我很混蛋,你怎么骂我都行。” 江红英见势不妙,拉着宋春雪的手,“娘,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睡觉。” “呵,骂你做什么,还不是我自己惯得。”宋春雪推开江红英,“从小到大,我啥时候亏待过你,我对你是最好的,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娶了媳妇忘了娘……” 宋春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醉了,老大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到暮年都不愿意喊她一声娘的场景再次浮现。 她指着老大,眼里充满雾气,“上辈子,你因为分粮食的事,三十年没进过我的房门,看到我连个屁都没放过一个。你对我还不如对你家的畜生好,我根本就没指望过你能跟孝顺两个字沾边。” “可我还是顾着脸面,明知道你没良心,却每次没让你空着手回去……” 江红英泪流满面,“娘,你喝醉了,都开始胡说了,我扶你回屋。” 三娃安静的看着宋春雪,视线模糊了一遍又一遍。 他相信,这是娘的真心话。 “我没胡说,上辈子,老大在我死之后,为了给他的江焕找媳妇,非要将我埋进江家的祖坟,若不是三娃拦着,我就要跟江家的列祖列宗埋在一起。” 她指着江夜铭吼道,“我不愿意,你记住,我不愿意!若是重来一世,我不会嫁到江家来,生这么多孩子!” “我今天把话说清楚,若是你见好就收,我可以出钱让在李家庄子上耀武扬威。你想盖怎么样的房子都成,但就是别想着来庄狼县,离我远点,我们还能做亲戚,离得近了,我们就是仇人!” 江红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松开宋春雪,抚着膝盖放声痛哭。 何川没有阻拦,能哭出来骂出来多好啊。 三娃起身,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温声道,“娘,我扶你回屋吧。” 第349章 不知为何 听到三娃的声音,宋春雪的怒气一下收了。 她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好,三娃,我们回家。” 话说出口,多少年的浊气与积怨倾泻而出,她浑身畅快。 她没心思顾忌别人的感受,这一刻,她被三娃搀扶着,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痛痛快快的睡一觉。 修心修身,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心中的不甘不满,委屈和愤怒发泄一通。 表面的和平友善,她一直都看不惯。 不如戳穿他的伪装来得痛快。 “三娃,我的酒呢?” 不知不觉,她已经跟三娃走出巷子。 “娘,就在家里,我回去给你拿。”三娃嗓音沙哑,“我们就快到家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哪怕天光黯淡,周围灰蒙蒙的一片,宋春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师兄?”宋春雪笑了,“你太鬼了,是不是什么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两指一掐,所有的东西你都算得出来?” 她踉跄几步,才发现自己脑袋这么重。 “我刚才在孩子面前失态了,但我骂痛快了,没人相信我上辈子……呕……” 道长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胳膊。 “道长。”三娃看着他,“我娘说的是胡话还是真的?” 道长轻笑,“你娘醉了说胡话,当不得真,你去厨房烧些水,泡点蜂蜜水解酒,不然明早起来头疼。” “她喝了多少?” 三娃稍作回想,“一壶半。” “师兄,我喝得不多,我没醉,就是这股气憋在心里几十年了,我……” 道长抬手堵住她的嘴,转头看向三娃。 “算了,你大哥一家来了吧,刚才骂了一通,今晚总要将他们安顿好,你去接他们到这边住下,我带你娘上山一趟,她胡言乱语,我给她扎两针。” 说完,道长矮身,将宋春雪背在肩上。 “你去忙吧,早点歇息。” 三娃点头,“那就有劳道长了。” 道长嗯了一声,转身背着宋春雪没入夜色之中。 宋春雪原本很恶心很想吐,这会儿感觉自己好像在马车里,一晃一晃的,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香火味,以为还在跟师兄去凉州城的路上。 她浑身一轻,抛开所有杂念安心睡去。 直到半夜被渴醒,她发现这炕太硬了,硌得她胯骨疼。 她原本有些害怕,可是屋子里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味道,让她神魂归位。 她翻身坐了起来,尿意袭来,她发现地上没有尿壶。 “你在找什么?” 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宋春雪头皮发麻。 她抚着发昏的脑子定睛一看,太师椅上盘腿坐着个人。 “师兄?” 她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这屋子比她的屋子要冷一些。 “我该不会是在你的道观里吧?” “你在那里打坐,不会是怕我喝的太多,从炕头上掉下来摔晕吧?” 道长起身,拿起手边的茶壶倒了碗蜂蜜茶,“先喝点水,我再带你去茅房。” 黑灯瞎火的,宋春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看见,一口气喝了三大碗。 这道观她来得不勤,的确还没用过这里的茅房。 谁知道,她拽着师兄的袖子,踉踉跄跄的走出道观,一直被带到荒地里。 师兄指着杂草地,“就地解决,我在下面等你。” 宋春雪的酒醒了一大半,“你大半夜跑这么远上茅房?” “我晚上不上茅房,只有肾不好的人,晚上才起夜。” “那你……” “那我就跑到山上来,用土埋了,省得我还得清理茅房,掏粪挑粪,贫道这辈子就没干过这种事。” 后面这句话,他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头,好像这事儿有多要命似的。 宋春雪能理解,毕竟他从前可是富家公子,想必到了道观,师父也袒护他,从未让他做过这种杂活儿。 就说师兄骨子里透着股贵气吧。 她宋春雪前世今世都要自己掏大粪。 看到师兄走下梯田,宋春雪匆匆解决了大事,连忙跑下田埂。 她走在师兄前面,抬头看了看天,繁星满天闪烁不已,就是没有月亮。 可她看到的景象,就跟十二三的月光下一样,没那么亮,也没那么暗,且没有影子。 “师兄,今晚没有月亮,为何这么亮? 她不由心想,难道是自己喝糊涂了,天快亮了? “因为你的修为上涨,夜晚自然能视物,只是你没发现罢了。”师兄抬手指了指北斗七星,“看看,亮不亮?” 宋春雪停下脚步,山风婆娑,“嗯,很亮,比我小时候看到的还亮。” “那我现在什么境界了,师兄要不要教我御剑飞行,你肯定会,”宋春雪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只是平日里怕吓到普通人,从不会示人?” 道长转身拴上门,淡淡的道,“还早,你暂时不能学。” 宋春雪还想再问,师兄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既然你酒醒了,我回屋歇息。” “还没问师兄为何带我回来,难道不是有了机缘,师兄要教我更厉害的本事吗?” 道长转身,语气颇为无奈,“我怕你胡说八道,害得三娃他们胡思乱想。你说你前世上辈子之类的,我怕你拉着三娃说个不停,只好将你带了来。” 宋春雪揉了揉额头,“酒后失言,以后不会了,师兄去睡吧。” 她头重脚轻的厉害,进屋之后关上门直奔炕头。 虽然这炕有些硬,但被子挺软和。 院子里的道长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紧闭的门扉,听到里面没有跌倒的动静,这才微微转身。 他抬头看着天色,星河璀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们只是沧海一粟,百十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自他下山游历的那一刻起,从未料想过自己会为谁停留三个春秋。 师弟之于她,是贵人,是友人,是钱袋子,是牵绊,是挂念…… 师弟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可师弟也是他见过乡土气最浓郁的俗人,那是他曾经最奢求最向往最纯粹的农人气息。 跟师弟相识后,他从能自由穿行三界的阴阳差使,被拽入阳间,双脚落了地。 他想带师弟去拜见师父的,可是师弟尘世牵绊过重,他不能再等。 但这里的山风这观庙里的铜铃,这里的街道,这里的杏花跟这里的杏花酒,还有师弟家的浆水,都让他心生不舍。 他很想写信问师父这是为何,却又怕被他老人家笑话。 倏地,他一跃而起跳上墙头,御剑去往金城方向。 第350章 没想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在炕头,洒在宋春雪的脸上。 她忽然翻身坐起,一下子清醒非常。 昨日的一切,清清楚楚的在脑子里放了一遍,历历在目。 哎呀糟糕。 宋春雪捂住双眼,狠狠地搓了搓脸颊。 修行了这么久,她至于吗? 心知肚明就行,为何非要说出来? 陈凤就那个德行,人家昨日已经够收敛了,她还骂老大作甚? 也不知道,昨晚上他们在哪睡的? 她走出屋子,发现师兄不在,想着应该是去哪里打坐了,便匆匆下了山。 在街上买了些肉包子,推开家门,两只狗迎了上来。 三娃跟老大在院子里劈柴说话,看到她进来,停下手头的动作。 “娘,你回来了,头还疼吗?”三娃丢下手中的柴往厨房走,“我今日休沐,擀了面片还有些没下锅,给娘煮一点?” 宋春雪看了眼漫不经心劈着柴,想看她却又不敢看的老大,拿起手中的包子。 “我自己下就成,买了些包子还热乎着,你们拿起吃吧。” 她来到厨房,看到案板上放着些切好的旗花面片。 薄薄的,很适合酒后吃。 她烧了水给自己下了一碗,不多时,听到红英带着孩子来了。 她给老大做了好吃的,还在街上买了些吃食,让老大回家带上。 老大没有扭捏,笑着说下次来给红英的孩子带豌豆角,给孩子带杏子吃。 宋春雪慢条斯理的吃着,像个不敢出去面对的,借酒骂人事后装怂的胆小鬼。 可是转念一想,她一个当娘的,骂就骂了,还后悔个鬼。 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她也没说错。 就是,显得斤斤计较了些。 咳咳,她洗过碗后,站在厨房门口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腰杆挺直的跨出门槛。 老大刚好走上台阶,站在他面前。 母子俩四目相对,老大不躲不闪略显局促道,“娘,我们要回去了,你们先忙,我……” “我还有事跟你说,去我屋里。”宋春雪面无表情的走向北屋,老大回头看向三娃和红英。 红英抬手,示意他快跟上。 三娃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老大转过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春雪身后。 宋春雪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坐下说话。” 老大看了眼旁边的椅子,乖巧的坐下。 余光中瞥见他的小动作,宋春雪心想,若是他还像之前一样,她不至于冒出愧疚感来。 她昨天都那么骂了,他怎么没走? 若是从前的老大,肯定老早就回去了。 就算留下,他也不会这副模样,好像犯错的是他一样。 “昨天……” “昨晚……” 他们俩同时开口,对上彼此的视线,又快速避开。 宋春雪轻咳道,“昨晚上我喝了些酒耍酒疯还胡言乱语,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是我小心眼了,明明知道你会不舒服,还不让你有丝毫情绪,是我不对。” “不不不,是陈凤阴阳怪气的,说了些惹娘不快的话,其实我刚开始挺生气的,后来想想,娘这样做很合理。何况娘的东西娘想给谁就给谁,不给是娘的本分,我一点也帮不上娘的忙,更别说等娘老了谈孝心,能不给娘添堵就不错了。” 老大搓了搓衣角,“娘不用跟我道歉,是儿子不好,让娘失望了。” 宋春雪半晌无话。 她起身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袋子来,里面有事先装好的八两银子,她又装了二两。 “我也没准备别的东西,这些你拿上回去用,平时对自己好一些,想吃就吃想买就买,别太紧着自己。” “娘,我不能要……” “我知道你还想盖两间屋子,请人帮忙的时候别小气,酒肉不能缺,他们肯定愿意来。”宋春雪将钱袋子塞到他怀里,“你想盖个大的就盖,气派一点,我……”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昨晚上说的话,喉头一哽。 “好,我拿着。”老大看她神情不对连忙揣上钱袋子,“娘照顾好自己,我拔过麦子再来看你。” 宋春雪笑了,“好,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娘,其实……”老大想说,其实不用他每次来都给银子,他刚开始的确是冲着银子来的。 可是这两年下来,他时不时地来看娘,纯粹是想见一见她。 自己过日子了,他才明白娘年轻时候有多不容易。 可他怕说出来,娘又开始流眼泪又自责。 小时候他时常看娘流眼泪,有时为自己流,有时为别人而流。 明明自己过得很苦,看到别人过得不如意她却哭得最凶。 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最终说出两个字,“我生的,肯定不会记仇。你好好过你的,我也希望你少吃点苦。” 老大点点头,“娘,我明白。” “到乡里集市上多买点好吃的,虽然陈凤那性子不讨人喜欢,但受气的是你,怀孕肝火旺,你们吃好点补补身子,就没那么爱发牢骚了。” “江焕你也多照看着点,孩子的脾气随大人,父亲是儿子的榜样,平时你多带着他。” 老大再次点头。 “昨天我骂了你……” “我是娘生的,娘骂儿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受不了的。” 老大笑道,“你不知道,李大嘴平时闲了总来跟我说话,让我对你孝顺点,说你的不容易,我现在没那么不知好歹了。” 宋春雪被逗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那就好,早点回去吧,不然中午到家太晒了。” 陈凤早就站在门外,将江焕抱上了驴车,宋春雪送走他们,心里没那么沉重。 “娘自责了?”红英低头看了她的眼睛,“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我现在坚强的很,不会动不动就哭,你才爱哭。”宋春雪轻声道,“没想到,老大变了很多。” “嗯,他现在稳重了,昨晚上你走了他也没发脾气,倒是陈凤气的呼呼的。”江红英揽过她的肩膀,“娘,中午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家何川呢?” “去地里了,有个叫梅阳的喊他去锄草,他说知道娘的地在哪。” 宋春雪蹙眉,“梅阳?他怎么找上你们的?” “他从门口路过,看到我就问是不是你的女儿,说我们长得很像。得知我们以后要种地,便说何川要有当上门女婿的自觉,那么多粮食和药材,杂草总要拔掉。” “哦对了,他还说娘新买的地为啥不去看看,还有两亩荒了一年,要翻耕才对。” 第351章 出门见喜 宋春雪没想到,梅阳还挺爱多管闲事。 中午何川回来时,背着一小捆地里拔来的杂草,倒在了驴圈里。 那边的院子是不小,但没有驴圈,毛驴只能暂时关在堡子里。 “娘,真没想到你种了那么多药材,而且长势很好,就是杂草多了些,娘平时顾不上除草,不如下午我们一起去,人多一下子就能拔完。”何川脸上带着笑,只要有地种他就开心。 宋春雪被他的笑感染,“也好,那下午一起去地里,我顺道跟你们说说,以后你们打理哪些地。” “好。” 就这样,下午三娃也跟着他们去了地里。 七口人,一大家子去地里拔草,除了小龙不会,秀娟跟小序早就跟着江红英会锄草了。 不过,宋春雪没打算让孩子们除草,让他们跟着来玩。 四个大人挑拣了几块麦地里的杂草,一下午刚好挑完了十亩麦地。 麦地不容易长草,偶尔长几棵会长得特别高,他们只需要挑很高的就行。 孩子们在药田里躲猫猫,太阳下山时玩得正在兴头上,不想回去。 宋春雪指了十亩已经种了粮食的地,以及新买的十亩交给何川打理。 但地契她目前没打算给,凡事留一手没坏处。 晚上,大家在堡子里一起吃饭。 饭桌上,宋春雪提到了孩子读书的事。 她给了江红英十两银子,以后他们尽量靠自己。 “十两银子?” 何川跟江红英瞪大眼睛,“娘,这太多了,我们之前还收了你的钱,不能要这么多……” “孩子读书,还有各种开销,毕竟你们是要在这里安家。既然我把你们带到这边,就要让你们过得好一点。我又不是天天给,就给这一次,你们拿上,以后红英跟小龙都得读书,尤其是秀娟。”宋春雪强调,“这是我的条件。” 江红英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哆哆嗦嗦的接过银子,“娘,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呜呜……原来十两银子这么多,好沉。” “……”宋春雪跟三娃同时避开视线,低头扶额。 三娃心想,姐姐若是知道,娘非要塞给他一块金子保管,姐姐还不得蹦起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道。 他一直担心娘有钱了会冲昏头脑,会染上恶习。 还好,有道长在一旁,还教娘学道,娘现在跟道士没什么区别。 她能感觉到,若不是她还没成亲,娘早就上山潜修去了。 她现在懒得种地,剩下的那些地她都懒得去看了。 “孩子读书的事,你们自己去找学堂,我也不懂就不掺和了。过几日,我要去请你二舅,三娃成亲要有我的娘家人,我顺道还想请几个姐姐来。” 江红英点头,“娘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俩都三个孩子了,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平日里我们保证不来烦你。” 宋春雪微笑,“过节要来,节日还是要热闹一些的好。” “嗯,我们一定来。”江红英抱着她的感激的晃了晃,“娘,你简直是我的财神爷,给钱给地还给院子,而且我还是女儿……呜呜,谢谢娘这么照顾我。” “说这些没用的,吃完饭赶紧回你们家去,我还要学东西。”宋春雪没好气道,“我给女儿花钱,天经地义。” 三娃在一旁道,“就是,娘给姐姐院子的原因,就是怕你们烦她,我现在都不敢烦她了,打坐的时候有时候饭都不吃。” “我哪有。”宋春雪拍他,“快吃饭睡觉去。” 她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人生苦短,不用为口粮奔波,她就该做点有用的。 * 三日后,她上了东山来找师兄,发现他刚好在收拾行囊。 “师兄,你这是要出门?” 道长头也不抬,将桌上的东西往布袋子里一塞,“不是你要出门吗?” “师兄又算到了,我就是来问问,你何时出发。” “今日就走,你不是着急回娘家吗,早去早回,免得整日惦记。” “我还惦记着你说要挖点别的,究竟是挖什么,害得我百爪挠心的。” 他漫不经心的笑着,“我随口骗你的,你还当真了?” “不可能,不然你为什么非得叫上我。师兄不说没关系,去了我就知道了。” 道长去前殿上了香,随后将门锁上。 “走吧,跟王守明说一声,然后乘坐马车去,反正咱们现在有马车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漫漫长路,能靠别人的腿,为何非得辛苦自己的腿。 反正马关在圈里太久也不好。 他们师兄弟一同下山,去了趟医馆,便回家套马车。 宋春雪换了身普通的道袍,将头发用一支雷击木簪子束在脑后,随后收拾好的包袱带上。 之后她去红英家跟她交代了几句,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她,让三娃跟他们一起吃饭。 随后,她在街上买了些串门用的礼品和吃食,还买了好几坛子酒。 “好了,师兄咱们可以出发了。”宋春雪将东西丢到车上,自己也钻进车厢。 道长坐在外面赶车,刚想说什么,就听有人喊了声,“道长要出门啊,这马车气派,话说道长还从哪儿拐了个道姑,怎么没听说道长成亲了啊?” “这是我师弟,莫要胡说。” “哈哈,我懂,道长……” “再不回家,小心戴绿帽子。” “啊?”那人慌了,“道长莫不是在唬我?” “尽快回家,或许还能来得及。” 宋春雪挑起帘子,看到那人慌不择路的往家里跑。 “师兄又在吓唬人?” “我何必吓唬他,他早该想到的。他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总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可他没想过,他的家花,别人也惦记多时了。”道长摇头叹息,“这世上愚昧之人真多。” “啧,怎么没听过你说谁有血光之灾之类的,都是男女苟且之事,没意思。” “我刚才没来得及说他就跑了,怪谁。” “啊?”宋春雪惊讶,“还真有?” “那不然呢,他还能跟那姘头说,你眼光真好?” “我……”宋春雪好气又好笑,“万一呢?” “那将来我遇到这种情况,我夸?” “……”宋春雪无语至极。 她抬手按了按左眼皮,“左眼皮跳了来财,准不准?” 师兄没好气道,“你不跳我都知道你今儿准来财。” 宋雪春一拍大腿,喜上眉梢,“当真?我倒要看看,这回我要怎么来财。” 第352章 别怕 秦巧巧看到这样的秦子修,更想逗一逗了。 她让其他人去外面,凑到三哥跟前坏笑着。 “你想干什么,别又憋什么坏心思,三哥我是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面挺支持我的,所以第一个跑来跟你说的,你可别欺负你三哥。” 秦巧巧啧声,“哟我的三哥,之前还是成熟稳重的三哥哥,怎么自从见到了那个谢晚舟,你就跟小了好几岁似的,情窦初开的小伙子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秦子修捏住她的脸颊,“谁说可爱呢,我可是你哥。” “可是,三哥这样真的很可爱啊,可爱又没错,你才二十一岁,又不是三十一岁。更何况,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我是在夸三哥纯粹呢。” 秦子修半信半疑,“你就知道唬我,王爷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外面多少人仰慕他,对他敬而远之,可他被你骗得死死地,我就知道我妹妹不是简单的人。” 说到这儿,他环顾四周,一本正经的问道,“我听爹爹说过,大哥说你是从其他的世界来的,你虽然是我们的妹妹,但也在其他的世界活过,真的是这样的吗?” 秦巧巧一愣,“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喝醉酒的时候提了一嘴,我当时没注意,后来看到王爷对你百依百顺,还跟你说一些奇怪的话,我才想到,爹说的话是真的。” “那先皇朱崇礼,跟你说是同一个世界来的,你们那儿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妨跟我说说呗,我太好奇了。” 秦巧巧喝了口茶,“爹爹是胡说的,你不要听他的,之前的大哥为了安慰他骗他的。他就是怕我在姜家长大,跟咱们家里人不亲才说的,不过我跟他的确是旧相识。” “但这件事情,三哥还是不要在谢姑娘面前提的好,一个字也不要提。酒后失言也不行,算我求三哥了。” 秦子修正襟危坐,“我知道了,巧巧放心,三哥不是那么大嘴巴的人,有些事情,我自有分寸。” 说到这儿,他微微叹息,“说实话,若不是亲眼见到谢晚舟,我是绝对不会做谢家的女婿的,谢俞那个老古板……” 秦巧巧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这么早就开始说岳父的坏话,真的好吗?” 秦子修脸色爆红,“巧巧,再这样我要打你了。” 他起身往外走,“不跟你说了,我要跟爹娘商量商量,最好在爹爹出征之前,就去谢家下聘。” “这么着急抱得美人归?” “着急,万一她哪天反悔了,我找谁说理去,还是定下来比较放心。”他踩着小碎步哼着歌儿走了。 秦巧巧心想,在这个时代,能够让一个刚见面的男人,抛下世俗的偏见,迫不及待的想要娶回家,谢晚舟的魅力真的超乎想象。 难怪,她一直都是京城的话题女王。 次日晌午。 父亲从宫中回来,便跟母亲带着三哥去了谢家。 若不是大着肚子,秦巧巧也想去凑热闹。 午时过后,他们喜气洋洋的回来,说是谢家答应了这门亲事,明日就定亲。 毕竟,过几日父亲就要出征了。 秦府上下异常忙碌,就秦巧巧的院子是安静的。 二嫂袁英来找秦巧巧说话。 她还带了一些果脯干果,和一些酸杏皮来。 “二嫂真是贴心,我好喜欢吃酸杏皮,但大多数不好吃。” 袁英笑道,“你喜欢吃就好。” 她环顾四周,这院子外面看着花里胡哨,房间里面还挺朴素的,没什么多余的摆件。 房间里也淡淡的,就是被褥看着华丽一些。 完全跟王妃这个身份不搭边。 她不由心想,难道是王爷比较抠门? 若是她知道是秦巧巧自己抠门,肯定会大吃一惊。 “我来是想问,去边关还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而且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远门,我娘家人都劝我不要去,可是我想趁年轻,趁还没有孩子,去边关看看外面的世界。” 袁英感叹道,“不然我这辈子就只能困于后宅,过几年就要被孩子牵绊,一辈子做个井底之蛙。” “我很羡慕你,经历丰富多彩,不顾及世俗的看法,能够坚持自己的做派,还能让王爷对你死心塌地,”说着,袁英紧张的揉了揉手指,“我其实很紧张,虽然秦家没有纳妾的传统,但是我娘一直让我……” 说到这儿,她没有再说下去。 秦巧巧明白她的意思。 “二嫂,你不用害怕,如果我二哥真的变了心,非要纳妾回来,谁都挡不住。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若是要纳妾,天上下刀子只会坚定他的决心。” “所有人劝你不要跟着去,是怕你有危险,你也怕二哥年轻气盛,在边关耐不住寂寞。可是,女子的世界也不应该只有夫君啊,何况你若是跟着,这个问题三年五年不用担心,二哥是将军,忙着行军打仗,顾不上花前月下。” 袁英的神情放松了不少,“还是你看得通透。” “等二嫂生了孩子,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忙,就不会围着二哥一个人转了。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留不住,二嫂,也许你自信大方一点,二哥反而怕失去你,对不对?” 秦巧巧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这个从小被灌输了以男人为天,以夫为纲的封建社会,像袁英这样的,生怕自己拴不住男人的心,怕他有朝一日会变心,左拥右抱三妻四妾才是常态。 这个世界的女人都是悲哀的。 可她现在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人。 世俗的一切犹如泰山压顶,犹如空气一样一点点钻进她的体内,变成她血液中的一部分。 可是,她不能害怕。 夫妻之情,不应该是女人的一切。 “你看我大哥只有我大嫂,我爹也是,没有姨娘,你要更加相信二哥才对。” 袁英点点头,“是我失态了,让你见笑了,都怪这几日,家里的母亲和姐姐劝我不要跟着夫君出征,外面太苦了,不是我一个女人该去的。” “你若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肯定是要吃点苦头的,但二嫂若是从现在起,开始学点防身术,强健体魄,可能没那么辛苦。” “王妃愿意教我吗?”袁英的眼睛亮了亮,“我愿意学。” 第353章 财运滚滚来 宋之柱家叽叽喳喳的来了不少人,都是来买招财符的。 宋春雪表示,一人只买一张,她还有平安符辟邪符文昌符等其他符纸,可是他们只要招财符。 二三十个人,还有从别的庄子上来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十文钱一张,拿到手就乐呵呵的走了。 身上带的不够,她当场拿出笔墨在纸上画了二十几张。 知道庄稼人手头不宽裕,她也不想跟县里一样,一张一百文。 屋子里剩下小时候玩耍过的,如今见面都模样大变,在庄稼地里风吹日晒,穿得也很破旧,他们都很羡慕宋春雪,一个劲儿的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富裕的。 每次遇到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宋春雪就头疼,更别说是四五个人一起问。 “你们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我家老五就是在路上捡的,每回出门都能碰到值钱的东西,不然她还能从哪儿挖金子不成,这种跟你们说了,你们也学不来,全靠老天爷手抖。” 宋之柱翘着二郎腿,“不过这回买了招财符,回去试试你就知道了,肯定会来财。” “对了,家里打扫的干净一点,门口也扫的干干净净,钱财不喜欢脏乱的地方。”说着,他起身,“行了,都回去干活吧,我要去地里锄粮食了,老五也要去她四姐家。” 宋春雪在一旁只是笑,时不时点点头,附和二哥的说法。 “行行行,你还挺护着老五的,我们就是问问,又不干别的。” “就是,我就是羡慕一下,又不传谣,你紧张什么。” 庄子上的人骂骂咧咧的起身,“我也得回家干活了,唉,发财梦再好,咱还得用手接不是。” 宋春雪笑道,“是这个道理,我当时没少在地里刨啊。” 她跟在宋之柱两口子身后,送走了所有人。 转身回屋的时候,二嫂道,“这帮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诋毁的话没少说,不过你也别在意,只要不传到咱们的耳朵了,咱们就当作没听到。” 宋春雪点头,“嗯,二嫂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去四姐家看看。” “哦对了,我给三姐还带了只烧鸡,我怕明天回来坏了,我放到洋芋窖里去。” 二嫂道,“那我给你找个桶,别被老鼠给咬了。” “好。”宋春雪笑道,“对了,我还给二嫂买了几尺布,不知道花色你喜欢不。” “你给我买什么布,上次给的还没用完。” “我二哥的衣服够穿了,二嫂跟能能做身漂亮衣服,他看着也高兴。” 宋之柱笑着没接话,二嫂笑呵呵的摊开布面,“还是蓝色的,真好看,这我过年都舍不得穿。” “穿,我以后还给二嫂买。”说着,宋春雪从车上取下一个布包,“这是我给四姐准备的,颜色不太一样,但料子差不多。” 宋之柱点头,“你四姐不喜欢鲜亮的颜色。” 地里的活儿太多,二哥二嫂带着能能去地里除草了,宋春雪一个人提着东西来到四姐家。 还好,四姐就在平川里拔草,一眼就能看到。 她便沿着小路来到地里,四姐宋春莲拔草太认真,都没发现地埂上出现了一个人。 “四姐!” “……”宋春莲捂着心口,没好气的瞪着宋春雪,“悄没声的,你想吓死我啊。” “快给自己叫两声,我刚才还故意咳嗽了好几声,是你顾着想事情没发现。”宋春雪将烧鸡和酒递给她,“坐下来歇会儿,你在想啥呢这么入神?” 宋春莲坐在地埂边,“嗯,烧鸡好香,我们俩先吃吧。” “阿来去放羊了?” “嗯,他很勤快,老早就赶着羊上山,你怎么来了,从二哥家来的?” “嗯,我家三娃七月十八成亲,估计庄子上的人不会来,你们总要去的,我便提着酒来了。”宋春雪打开盖子,“喝两口?” 宋春莲接了过去,“杏花酿?你咋不买高粱酒,意思意思得了,我又不喝酒。” “这个没那么烈,你总能喝完的。” 宋春莲上下打量着她,“两年多没见,老五你越来越年轻了,这皮肤白的,让人生羡。” “羡慕就跟我去县里,我们俩一起当道姑,这地交给别人种,怎么样?” 宋春莲嚼着鸡肉,诧异的看着她,“你说真的?” “当然,你就跟阿来两个人,最好办。其他的,还有丈夫孩子公公婆婆,我不好开这个口,只能给点银子。” “不去,”宋春莲一口回绝,“地交给旁人要不回来怎么办,咱们这山地很多没有地契,就自己知道。何况,这山沟沟里挺好,我舍不得离开。” 宋春雪知道她会这么说,“那我……” “也别给我银子,上次你让道长给我的,够阿来过一辈子了。”宋春莲语重心长道,“你别跟个散财童子似的,总给我们几个分银子,你又不能拉银子。” “……”这话,她没法接。 “道长呢?”宋春莲看了她一眼,“他没跟你一起来?” “来了,他去山后面给人办事了。” 宋春雪喝了口酒,看着面前的高山,一层一层的梯田到了半山腰,变成了一片一片的陡坡地,远远看上去,挺荒凉。 “我记得小时候还在那边山上拔过草,那时候天旱,家里养的牲口吃得多,夏天我们连地埂上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有时候连别人家地里的杂草也偷着拔了来,不敢让人家看到。”她感叹道,“那时候拔草就跟捡金子一样开心。” “现在依然是这样啊,我那块高粱地里草比高粱多,二哥庄子上的小孩都快把草拔完了,我还要重新种高粱。”宋春莲面无表情道,“你撒个尿都能捡金子,我可学不来。” 就在她们姐妹聊得起劲时,山上跑下来两个人。 “喂,宋春雪在那儿不?” 宋春雪转头,“谁找我?” 百米外的山头上有人气喘吁吁的喊道,“找到了,就在那块地里。” 宋春雪莫名其妙,还不止一个人找她? 宋春莲大口嚼肉大口喝酒,“八成是来送银子的。” “不可能,谁钱多的没处花,要送给我?” 不多时,对面的山坡上下来三个男人,直奔宋春雪面前。 “我是韩集那边的,去年被你扎了几针,瘸了半年的腿好了,就连头疼病也痊愈了,今日听说你来了,特地来感谢。” 说着,他拿出一个布袋子,“一番心意,还请笑纳。” 宋春雪的左眼皮狠狠地抽了几下。 PS:昨晚上传成功的瞬间,我就发觉了,但是已经同步到渠道了,想要修改要重抓,需要时间…… 我也一遍一遍的刷新,看到大家的评论越来越多,真没这么社死过,太难受了。 352已经替换了,但是还没刷新,看这章暂时衔接不上,辛苦宝子们先刷新前面的,再看这章。 具体何时改过来,我也不知道>-< 第354章 师兄不对劲 宋春雪想起这个人了,当时在医馆,师兄教她施针的第三天,他来就医。 “这东西我不能收,要感谢也是感谢我师兄,是他教我下针的。”宋春雪将袋子推了回去,“何况我们就是开医馆的,治病救人是应当的。” “可是,头痛的毛病折磨了我几十年,替我扎针的人是你,你若是不收,我就去医馆里送,天天送,直到你收下为止。” 宋春莲凑到她耳边,“他比你还有钱,是韩集那边有名的富人,收下吧。” 宋春雪双手接过,“那就多谢你了。” 眼前的男子神情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他看着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可是眼神是干净的。 “还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宋春雪笑道,“不过我学艺不精,治病救人的事,还是要找雷郎中和道长。” 男子视线低垂,“听说你守寡多年,不知可想过再嫁?” 嗯? 宋春雪愣了,原来他要问的是这个。 一旁的宋春莲咬了口鸡肉,拼命抑制着笑意。 “没有,我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想,多谢你的好意。”她温声回绝,“不管你想撮合我跟谁,我都不会考虑,要不然我也不会走上学医学道的路。” 宋春雪向他行礼,“辛苦你这么远跑一趟。” 男子笑了,“不辛苦不辛苦,那你们忙,我就不打搅了,再会。” 说完,他后退两步转身离去,身后的两个随从也很快跟上。 一转眼,他们三个人已经走出老远。 宋春莲笑出了声,“你信不信他是给自己问的?” “问也是白问,”说着,宋春雪翻开袋子看了一眼,“嚯,都是银子。” 原来,师兄说的来财,不只是那些来买招财符的。 还有这个千里迢迢来送银子的。 宋春莲好奇往里面看了一眼,“不少,快数数。” 五十两,十个银锭子,一个五两,沉甸甸的。 宋春雪不禁感叹,“真是大方,我记得当时治病只收了他三十文。” 若是她曾经艰难度日的时候,收到这五十两,一定开心的跳起来。 可是,那个时候,她没有理由收到这么多银子。 她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几个,不会扎针也很难遇到这样的机缘。 所以,心境变了,一切都会变。 自从她愿意信任道长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见者有份,这十两给你。” 宋春莲推拒,“又当散财童子,攒起来。” “攒起来干嘛?”宋春雪笑道,“棺材本早就攒够了,我总不能学人家建个墓吧?没必要。”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若是让四姐好过一点,我也心安不少。”宋春雪将银子塞到她怀中,“我们五个一人十两,大姐的那份给二哥,刚刚好。” 宋春莲无奈,“我们现在过得挺好,总拿你的东西……” “你是我亲姐姐,不给你我给谁?”宋春雪说着舔了舔嘴唇,“烧鸡好吃,但不如鸡血面好吃,吃姐姐一只鸡不过分吧?” 宋春莲笑了,“走,现在回家杀鸡去,等阿来回来刚好能吃上鸡血面。” “哈哈,我给四姐打下手,鸡血面就是我的心头好啊。” “我倒是觉得鸡血面腥气重,还不如白面。” “不是有鸡汤吗,那么香的鸡汤一浇,哪里还能闻到腥气。而且鸡血面更加劲道,那个香味,我想想就馋得慌。不过我见过用洋芋臊子浇鸡血面的,那味道我也觉得腥,还是鸡汤配最合适。” 说着说着,宋春雪觉得手上的烧鸡一点儿也不香了。 “你喜欢吃就好。” 宋春莲在菜园子里摘了些骚葱甜葱,还摘了两朵南瓜花做饭面。 宋春莲的动作很快,杀鸡拔毛,开膛破肚将内脏全都掏出去,洗干净就剁成块下锅。 放料的活儿交给了宋春雪,四姐也觉得她熬的鸡汤最好喝。 晚上阿来回来,宋春雪真切体会到,啥叫改头换面。 他跟前世她见到的阿来相比,仿佛换了个人,脸上洋溢着坚定自然的光芒,个头也高了许多。 “五姨母,你变好看了,看来道长没骗我,修行能让人容光焕发。”阿来看向宋春莲,“你比我娘看着至少年轻十岁。” 宋春莲没好气道,“臭小子,你嫌我老了?” “不敢不敢,”阿来往外看了看,“道长怎么没来?” “道长过几日就来,快坐下吃肉,今晚这桌上都是好吃的。” 阿来有些失落,“也好。” 吃过饭,宋春雪跟四姐在厨房里洗碗,聊东聊西,仿佛要将这两年没说的话,一股脑儿说完。 阿来去睡觉了,她们点上油灯,拿出布在身上比了比。 宋春莲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披风,只有两颗扣子,春秋都能穿,男女皆宜,料子考究。 宋春雪爱不释手,“多谢四姐,我还没穿过披风呢。” “你生了五个孩子,天一凉肯定怕冷,冷了就穿上,别的好东西你都有。”宋春莲打了个哈欠,“都快亥时了,快睡。” 宋春雪盖上被子,“嗯。” 怕打坐吓到四姐,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游走了两个周天,这才沉沉睡去。 可是睡到半夜,她忽然醒了过来。 周围一片寂静。 这个庄子就两户人家,更显寂寥。 她披上披风来到院子里,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后脑勺瞬间发麻。 该不会是鬼吧? “你醒了,想不想学御剑飞行?” “啊?”宋春雪无奈至极,“你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就是为了教我这个?” “师兄不是在给人办事吗,怎么来这里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跟在师兄身后,被他轻轻一拽跃出院墙。 “这山顶上没有人烟,是个学御剑的好地方,晚上也不用担心吓着谁,既然你想学,我教你两招,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宋春雪凑到他面前,“师兄,你情绪不对,出什么事了?” 道长温柔一笑,“没有,就是忙得太晚睡不着,想着来教你两招。” “不对,师兄是不是要出远门,你要去见师父,还是见别的师兄弟?”宋春雪戳穿他,“要么就是你得到了重要之人的消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道长沉默,来到杏树林中,随便坐在歪脖子树干上。 “该不会,师兄要回家吧?” 她小心试探道,“还不知道师兄的老家在哪,姓甚名谁呢,好歹师兄弟一场,总不能临到分别,都不知道师兄俗世的名讳吧?” 第355章 啊? “我姓张啊。” 道长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我姓张名承宣,张承宣,二十多年没有喊我这个名字了。” 他仰头喝了口酒,酒从嘴角溢出滚过吐出的喉结。 宋春雪下意识避开视线,看向对面的山头,下一刻却瞳孔紧缩。 只见十米外的杏树下,正有三双绿油油的眼睛看向这边。 是狼。 这边的山又高又大,人群集中在山腰处,山顶上宽阔无人,河沟里幽深且有深洞,是狼群的好去处。 那三头狼显然是一家子的,中间的略显小,它们正站在远处,观望他们的态度。 “别怕,狼很有灵性,害怕恐惧会让他们兴奋,而且他们今晚上应该吃饱了,不会吃人。” 道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狼肉不好吃,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宋春雪很快镇定下来,想到自己之前还没怎么修行的时候,就能用铁锹拍死一头狼,现在踹飞它应该轻而易举。 “中间那头小狼还挺好看,你说我们抓回去能不能养熟?” 道长看向她,“他会带来狼群围攻你。” “那如果是带到庄狼县呢?”宋春雪一本正经道,“我抓一只刚出月的那种,跟狗差不多,能养吗?” “你胆子挺肥,想从狼窝抢狼崽子,不过你若是执意要试试,我们今晚就去河沟里看看。” 宋春雪当即摇头,“我就随口说说。” 这会儿功夫,那三头狼优哉游哉的离开了,硕大的狼尾在深沉的黑夜中,仿佛身披月色。 可是月初的月亮都在白天出现,弯弯的月牙儿挂在碧蓝的天空,与太阳同辉。 晚上哪里来的月色。 这么一打岔,宋春雪还想问问师兄的消息,显然是不能了。 只见道长手上握着一把剑,“来,试试,今晚就教你御剑。” 宋春雪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长剑,还挺沉。 “要先学口诀让剑飞起来,还要学会运用你的念力,等学会御剑,你就是整个庄狼县最厉害的神婆了,山医命相卜,你占了前两样,而大多数都是学了后三样,为的是赚钱养家。” “师弟不缺钱,后三样不用学,将前两样学精,也就是带你上山拜见师父的时候。” 宋春雪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兄快教我口诀吧。” …… 天亮之前,宋春雪回到了四姐家,悄无声息。 睡了一个时辰后,四姐起来穿衣,去外面给牲口添草。 宋春雪起来打坐,这样精神恢复的快一些。 想到自己学了一个时辰的口诀,剑却纹丝不动,她有些气馁。 梳头的时候,忍不住对着银簪念口诀,没想到银簪漂浮在空中。 “成了!” “姨母也学了御物术啊,听说姨母还开始学医了,这个年纪还能如此好学,姨母好厉害。” 阿来从门口进来,恰好看到了漂浮的簪子,语气稀松平常。 “不过我娘不知道这些,姨母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不然她会害怕。” 宋春雪好奇不已,“你是何时开始学御物的,现在能御剑飞行吗?” “去年学的,不能御剑飞行,但是能御物,趁我娘不注意,我会悄悄使用。” “那你还学了什么?” 既然师兄提到山医命相卜,阿来这么有天赋的人,他肯定专程教了别的。 不知道阿来擅长什么。 “我会跟死人沟通,也能看相占卜,但我不想学命理,道长说我不想学也不会强求。” 宋春雪震惊不已,没想到阿来还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为何不想学命理?” “我不想知道身边人的结局,也不想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是上天设定的考验……我想普通一些的活着。” 阿来语气悲伤,低头坐在椅子上,“我想一直陪着我娘。” 宋春雪点点头,像阿来这样特殊的孩子,世人说他傻,但在师兄眼中,他聪慧无比。 阿来学东西肯定快,若是他早早地学会了,将来肯定不会安心待在这里。 他的意思是,等四姐老去,他才会跟道长上山。 道长一定挺无奈的,世人牵绊太重,他只能独自前行。 难怪他会忽然变卦,教她御剑。 她没敢多问,也不知道师兄何时启程。 他该不会又悄悄的走吧。 也是,师兄不喜欢送别,他就喜欢悄无声息的离开。 “五姨母要去三姨母家吗,她现在可凶了,动不动让三姨夫吃猪食。”阿来洗了把脸,“姨母若是想去的话,我们一起去。” “好啊,今日就去吗?” “嗯,我娘说你肯定记挂着三娃,不想在外面待太久,我们赶在中午之前去。” 阿来擦了脸,在脸上抹了点油膏,然后去了厨房。 宋春雪将水端去厨房,倒在脏水桶里还能喂猪,又给自己倒了些水洗了脸。 吃早饭的时候,宋春雪说起自己去凉州城,将红英一家五口带了回来。 “啥?”宋春莲瞪大眼睛,“你好生厉害啊。” “那老大两口子若是知道,岂不是要反了天?” 宋春雪解释,“还好还好,前两日老大跟陈凤还有他们的孩子来过了,被我骂了一顿,没怎么闹。” “也是,陈凤现在腰杆子硬不起来了,她爹瘫痪在炕上,屎尿都要人伺候,他哥也娶了媳妇,在门口又盖了个院子,现在各过各的,因为他媳妇怕他爹又用什么害人的符纸。” “哦?”宋春雪神情淡淡的,“他这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不容易死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死了才是便宜他。 “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老亲家?” 宋春雪冷笑,“落井下石没意思,那种人我看一眼恶心一眼,不如不看。” “那咱们去看三姐,自从道长点拨了她,你给了她银子,她就跟发了威的母老虎似的,赵钱现在被他训得服服帖帖的。”宋春莲忍不住笑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说的就是他俩。” 听了他们娘俩的说法,宋春雪迫不及待的想去三姐家。 出门的时候,阿来手里提着一包鸡骨头。 宋春雪好奇,“你要把骨头带给你二舅家的狗吗?” 宋春莲随口道,“他是给狼带的,河坡上的洞里有个狼崽子,母狼之前吃了咱家的羊,还被阿来放跑了,后来母狼被其他的狼咬死了,阿来怕它饿死,经常偷偷喂它。” “啊?” “不知道道长给阿来教了什么,他现在跟狼处得比人还亲。” 第356章 三姐家 他们路过河沟的时候,还去洞口看了那只小狼。 小狼对其他人警惕的很,只信任阿来。 宋春雪跟宋春莲站到远处,它才从洞口钻出来,亲昵的蹭了蹭阿来的手,将他手上的骨头嚼得嘎嘣响。 “这狼活不了多久的,狼天生爱吃羊,我们家就几只羊,阿来也会照看好,但是其他养羊的人深受其害,若是发现了它,肯定会想办法打死它。”宋春莲叹了口气,“走吧,现在养的越熟,到时候更伤心罢了。” 宋春雪深有同感。 上辈子,她特别想养一只猫,孩子们也喜欢,整天围着猫转,互相抢夺着抱猫亲猫,甚至晚上要抢着放在自己的被窝里。 可是,那只猫不小心吃了被蚂蚁啃过的老鼠,不到两天就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但是大家都哭了,因为那只猫才来到家里一个月,大家从前没有那么疼爱过一只猫,最后它躺在地上动不了的时候,宋春雪还流泪了。 老四更是嚎啕大哭。 那时孩子们都还小,老四才不过六七岁。 如今想来,寿终正寝时,最难过的是自己,因为被需要被挂念的被疼爱的日子已经过去,自己变成了累赘和麻烦。 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离开,难过的是别人。 因为你在大家的心中还很重要,你是别人的支柱是大家的依靠,所有人会为你惋惜,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现在的宋春雪已经不再自怨自艾,为前世自己死前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而耿耿于怀了。 她释然了。 大家都是俗人,母亲的责任就是将孩子们养大成人,他们有自己的天地。 生儿育女的目的,是为了自己死去的时候有人吊唁,有人举办风光的葬礼,这一生都在为自己死去的那一日操劳,何其悲哀。 “老五,你想啥呢?”宋春莲揶揄她,“这是你上次尿尿捡金子的河湾,怎么,还想捡一次?” 宋春雪回神,“四姐,你就知道笑话我。” “对了,昨晚上,你出去过了?”宋春莲压低声音,“又去找道长了?” “嗯,道长教了我一些东西,四姐半夜醒来了?” 宋春莲没有多问,“嗯,半夜起来给你盖被子,发现没人,我便猜想你去找道长了。” 宋春雪没有多说,宋春莲也没有多问。 阿来追上她们,手里还抱着一只兔子? 走了没一会儿又放了。 “我还以为那兔子是给你三姨母抓的,怎么放走了?”宋春雪笑道,“舍不得送了?” 以前她很少可怜过牲畜,养羊只是为了给孩子赚读书的钱。 自从修行后,她敬畏生灵。 阿来应当也是如此。 “我只是抓着玩儿的,为了一嘴肉害死一条命多不值当,”阿来低着头踢了踢石子,“姨母不是带了现成的烧鸡,够吃了。” 宋春莲很不理解。 “这孩子现在都不让我养鸡养猪了,让他去喂鸡也磨磨唧唧推三阻四,说是养熟了到时候就舍不得吃了,他不想看到他们的眼睛。” “还有家里的羊羔,都养了两三年了还不卖,也不让配种,就是花力气白养着,我要卖了他也不愿意,之前卖了两个羊羔他还哭了,真是,我知道杀生不好,但总不能不吃肉吧?” 宋春莲无奈,“我又不修行,还不让我吃肉,昨晚的鸡肉不是吃得很欢。” 阿来低着头不说话,母子俩的意见不同,说不到一块去。 宋春雪解释道,“四姐,你也不要骂他,自从被道长点拨过后我也是这样,我虽然想吃鸡肉,却不敢杀生了,以前养十几只鸡都是自己杀的。” “道长也说阿来身上很有灵性,你就多担待着些。” 宋春莲没好气道,“是我自己生的,不担待难不成不要了?” 宋春雪笑了,“比我家老大让人省心,你就知足吧。” 两姐妹摇摇头,聊了些别的。 不多时,他们来到三姐家。 “你是猪啊,连绳结都不会打。” “你给鸡拌食去,真是指望不上,一边去。” 隔着老远,他们听到宋春梅的声音,嫌弃又不耐烦。 “挑水去,跟你爹一样,就嘴上厉害,问啥啥不会还想吃好的,想吃自己做去。” “指望不了,一点都不如翠翠,我一伸手她就知道我要什么,你给我个锤子做甚,信不信我给你一锤子。” 听起来,宋春梅骂完赵钱便开始骂儿子。 父子俩一声不吭,不敢还嘴。 跟两年多前简直天差地别。 “忙完就去地里拔草,苦苦菜要挑拣出来,若是不把山口上那块地的草除干净,今天中午别想吃饭。” 走得近了,他们看到宋春梅穿着孔雀蓝的中长对襟,小腿缠得紧紧地,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银色发簪上还坠着一小颗玉石,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 原来,宋春梅在套车,驴背上的绳子断了,她找了块旧布条补了一点,正在打结。 抬头的瞬间,视线落在宋春雪三人身上。 “啊呀?” 刚才还臭着脸的宋春梅瞬间露出笑脸。 “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啊,你们俩咋一起来了。”说话间,宋春梅朝宋春雪跑了过来,“哎呀咱们家老五,你简直是我的救星啊。这回我一定要请你进我家院子,吃到我家热乎的饭菜。” 说着,她的笑脸带着几分难过,抓着宋春雪的手哽咽了起来。 “走,老四阿来,快进屋,今天我不上地干活了。若是赵钱这孙子今儿个敢赶你们走,我就打断他的腿。” 宋春雪被拉着进了院子,看到赵钱正在厨房的地上搅拌鸡食,三姐的儿子在西屋快速闪过,没有出来。 想到三年前,赵钱打得三姐落泪,还不让他们进屋,真是感慨万千。 看到赵钱被训得跟狗一样,宋春雪觉得这是他该得的。 还有他的儿子赵宝田,之前好吃懒做,现在被三姐吼得一愣一愣的,却不得不听她的。 不仅仅是三姐变得强势了,还因为三姐手里头有了钱。 有钱才有底气,赵宝田想要娶个儿媳妇就得指望她娘手中的银子。 “你们俩快坐下,老五好不容易来一趟,而且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知道你爱吃鸡血面,我去杀一只鸡。” 宋春雪拉住她,“三姐别着急,刚进屋还没聊几句呢,待会儿再杀也不迟。” “三姐当家做主之后,不仅嗓门大了,头发变黑了,整个人都年轻了,”宋春莲笑着问她,“你的银子是不是都快花完了?” 第357章 竟然有这种事 这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亮亮堂堂的。 炕上铺的盖的看着都挺新的,地上还铺了青砖,桌子也是新买的,前面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青灰,磨得光滑。 还有,一进屋宋春雪就闻到淡淡的香味,三姐的品味可以啊。 听了宋春莲的话,宋春梅有些不好意思。 “是花了不少,但也不至于花完,今年省着花的,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去年买的。” “不花白不花嘛,早晚都要被赵钱那死狗拿出去喝酒,还不如我自己花了,我心里舒坦。” 宋春梅起身从圆桌上拿过来一个铁炉子。 “看看我新买的茶炉子,炖茶可好了,一点都不烫手,还不容易将碳灰掉在外面,是我在集市上花了三十文买来的,感觉特别值。” 宋春雪欣慰点头,“三姐终于开窍了,知道钱花在自己身上才是自己的。” 说着,她朝外面看了一眼,赵钱端着鸡食站在院子里搅着,赵宝田蹲在台阶前,父子俩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宋春梅大吼了一声,“还不快去杵在那里做什么,搅搅搅,你还能指望从鸡食里面搅出金子不成?” 她大着嗓门吼骂道,“还有你赵宝田,不快点去地里拔草锄粮食,今天中午来就有你们俩的肉吃,你们就等着吧。” “不好好干活,就你们父子俩,不催不动不骂不动,猪圈里的猪都比你们俩有用!” 只见宋春梅刚开嗓的时候,他们父子俩就跟脚下长刺似的,忽然往院子外面走,一个字都没敢回。 宋春雪忍俊不禁,“三姐现在了不得,这一嗓子吼得我脑仁儿嗡嗡的。” 宋春莲没忍住笑出声来,“真是太好笑了,三姐是不是把他们以前对付你的那招,全部还到他们身上了?” “我记得你以前嗓门没这么大啊,冷不丁的我都被你吓一跳。”宋春莲拍了拍胸口,眼泪都笑了出来,“若不是二哥家里忙,他今天见到你这样厉害,肯定会夸你。” 宋春梅不好意思,“你们俩就别拿我开涮了,还不是道长跟老五,让我活得像个人样。” 阿来坐在炕头上,拿起炕头边的痒痒挠,无意识的拍打手心。 “阿来,你若是无聊去外面转转,我们说话会把你带坏的。”宋春雪给了他一把糖,“去吧。” “多谢五姨母。”阿来开心的跨出门槛,“吃饭时我会回来。” 阿来最喜欢跟小孩子玩,五六岁以下的,心性单纯也不会欺负他。 今日他手里拿着糖,孩子们肯定喜欢他。 “你哪来的糖?”宋春莲好奇,“真把我们家阿来当小孩哄啊。” “小孩子有什么不好,我特别喜欢阿来,师兄也喜欢,他说若是能将阿来当儿子也不错,不过当徒弟更好。” “哼,美得他,我自己生的儿子给他当徒弟就不错了,还当儿子……”宋春莲睨了她一眼,“我看你家三娃给他当儿子就不错。” “四姐你……” “啥啥啥,道长跟老五一起来的?”宋春梅满眼放光,“你们俩……” “三姐,我今天来是请你到时候来我家喝三娃的喜酒的,三娃七月十八就要成亲了,你到时候一定要来,提前来我家帮忙做饭。” 宋春雪知道三姐脑子里就那点事,连忙打断她,“哦对了,我今日还来给你送银子。” 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两个银锭子,“给,省着点花。” 宋春梅瞪大双眼,双手接过捧在手心里,轻轻的掂了掂,“十两?” “没错,十两,够你花也够你给儿子娶媳妇了。虽说宝田之前对你不好,但是他毕竟是你生的,总要找个媳妇过日子,你还是先给他娶个媳妇吧。”宋春莲唉声道,“我家阿来以前还想着娶媳妇,现在听到娶媳妇就转身走了。” “为啥?”宋春雪跟宋春梅同时发问。 “他说修行的人最好不成亲,不然心有挂碍难成大道。” 宋春雪伸出大拇指,“阿来聪慧。” 宋春莲神情失落,“可是,我有时候还是希望他能成家的好,至少生个孩子延续香火,哪怕只生一个姑娘,我也有个盼头,我给他照看孩子。” 宋春梅哼笑一声,“你是嫌自己活得太轻松太自在了,给自己找罪受吧。你看看我跟老五,哪个敢说自己生孩子有盼头了?” “生儿子短寿十年,生女儿终究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我的翠翠多懂事多会帮我干活,可她到了年纪只能嫁人,不嫁人庄子上那些多管闲事的,就会指指点点说这说那。” “我巴不得宝田跟阿来一样呢,阿来一点也不傻,他是天赋异禀,寻常人家的姑娘哪个能配得上他?” “依我看,阿来无挂无碍,将来修成大道,跟道长一样道法高深普度众生,下辈子他就不用跟我们一样轮回,不用当牛做马了。” 宋春梅摆了摆手,“我担心我下辈子变成猪,在臭烘烘的猪圈里吃食吃屎,若是变成公的老早来一刀,十个月之后彻底挨一刀,多可怜啊。” 一句话说得姐妹几个哭笑不得。 “说这个干啥,走,去看看我的菜园子,顺道杀只鸡。” 她们姐妹三个转了一圈,看了看宋春梅养的家禽牲口,去她的菜园子掐葱吃。 宋春梅杀鸡十分利索,半个时辰不到就下锅开始煮了。 三姐妹围在厨房里聊这聊那,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无限感慨。 宋春雪作为最小的,想做啥都被两个姐姐说“放着我来”。 这种感觉,让她极为受用。 在姐姐面前她就是需要人操心的小妹妹。 中午,鸡肉出锅鸡血面上桌的时候,赵钱跟赵宝田父子俩回来了。 他们洗了手,什么话也不说,目光盯着桌子上的鸡肉。 “想吃啊,你们俩的肉在厨房里,想吃面自己去厨房里下,”宋春梅没好气道,“我两个妹妹来了,问也不问一声,跟哑巴了一样,真是丢人。” “死鸡儿赶不上架,真是费劲,滚厨房吃去。” 赵钱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走了,赵宝田终于忍不了了。 “娘,我爹才是一家之主,你怎么跟吼牲口一样的吼我们俩,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 宋春雪看向三姐,“孩子说的对,总归是一家人,撒撒气将当年的委屈骂出来得了,以后还是和和气气过日子的好。” 宋春梅放下筷子,“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狗日的赵钱他没良心,前几天半夜起来掐我的脖子,我还能惯着他吗?” “什么?”宋春雪不由看向四姐,竟还有这种事! 第358章 装神弄鬼 半夜掐脖子,这是动了杀心。 这件事情,比宋春雪想象中严重。 三姐妹商议了一下午。 最终,她们认定这件事情不能拖着,宋春梅天天吼赵家父子,不让他们好过也不是个事。 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 这日子还要过,就得从赵钱身上入手。 宋春雪担心,这样下去他们赵钱早晚要跟宋春梅硬来。 他都敢半夜掐脖子了,万一下次拿的是刀子怎么办? 宋春雪没信心对牛弹琴,这件事情不好解决。 听了两个妹妹的一番分析,宋春梅怕自己性命不保,跟着她们来到了二哥宋之柱家。 宋之柱气愤不已,但思量之下,给出了一个建议。 “和离?” 宋春梅蒙了。 “和离之后,我去哪?” 她想都没想过这件事,“那我以后跟孩子们岂不是断了往来,赵家绝对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不行,我以后三个女儿岂不是没娘家了?”想到这儿,宋春梅极力摇头,“我不能和离,离了就乱套了。” “那就没办法了,赵钱就是个无赖,我们说的话谁能听得进去。”宋之柱没好气道,“万一他对你下死手,拿着你的银子继续逍遥快活,你的女儿不仅没了娘家,还没了娘,那才可怕。” 宋春梅掐着手指,后背一阵阵发寒。 “我觉得,这件事,有个人或许可以解决。”宋春莲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不妨让道长试试。” “师兄?”宋春雪若有所思,“那就等师兄来了试一试。” 他们回到宋春莲家,等待道长现身。 宋春梅老实了,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赵钱可怕。 如果要和离,她以后该何去何从? 她知道老五愿意帮她,可是她不想成为老五的累赘。 就在宋春梅战战兢兢,一筹莫展之际,道长推开了院门。 “道长来了,”阿来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我们都等着您呢,饭快要做好了,道长来得真是时候。” 师兄进屋,跟大家寒暄了一阵,宋春雪才知道,他这两日给人办的事,是迁坟的事。 听了赵钱的事,道长捋了捋胡子,在指尖掐算了一阵,“这事儿好办,贫道吓唬吓唬他便是,只是,需要师弟帮忙?” 听到师兄要她帮忙,宋春雪下意识觉得,不会是啥好事。 还有,师兄之前说的要挖点别的,该不会也在今晚挖吧? 除了挖墓,师兄还能挖啥? “师兄你说,怎么帮?” 道长喝了口水,“晚上,去你三姐家,装神弄鬼。” 宋春雪当即来了兴致,“好,这个我乐意。” 吃过晚饭,天地一片灰暗,介于明和暗之间。 天空和山丘的交界处,云影幢幢。 出了门,宋春雪便好奇道,“师兄觉得赵钱有救吗?” “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有救。” 说话间,他们走下了斜坡。 “师兄,你不是会御剑飞行吗,马在我二哥家,要不咱们飞过去?” 道长停下脚步,“也罢,让你看明白,你的修行路还很长远。” 说着,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长剑,并给他们俩身上贴了隐身符。 “隐身符?”宋春雪双眼放光,“师兄能教我画吗?” “你怎么啥都想学,学精不学杂。” “画张符而已,我学过画符。”宋春雪抓住他的胳膊,“难不成你怕我用隐身符干坏事?” “嗯,怕你贴上隐身符跑去看谢大人洗澡。” “……”宋春雪满脸惊诧,她的师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那也要我够得着啊?”宋春雪无语至极,“我又不会翻墙,还是说,师兄这是在暗示我什么,下次见了谢大人,用登徒子这一招拿下他?” 道长抓着她站在剑上,“我没有,站稳了。” 宋春雪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脚下的剑像燕子一样轻盈的划过山顶,一个俯冲飘过河沟,沿着长长的黄土路,还能看到有人赶着羊群回家。 狗吠声,驴唤草的声音,羊羔唤奶的声音,声声入耳。 柴草燃烧的味道,炊烟袅袅,没想到这么贫穷的村庄,站在这个角度有种山河自怜的凄美感。 “师兄能飞多久?我将来学会了,是不是就能去江南水乡看看?”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落在三姐家的院门外。 “可以,但我通常不御剑,我又不赶时间。”说着,他递给宋春雪一个斗笠。 “待会儿你在外面敲门,我去跟他说几句话。” “那……” “别问,很快就好,保证他不敢起邪念。” 只见道长轻轻越过墙头,恍惚间仿佛透明般。 宋春雪抬手,原来隐身符的效果还在。 她站在门外,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师兄的声音近在耳边,“敲门。”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心想别人都是越接触越熟,为何师兄在他眼中越来越陌生了? 她抬手敲了三下门。 “扣扣扣。” “别开,宝田别开门。”赵钱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惧意。 “爹做噩梦了吗,万一我娘回来了,咱们就有饭吃了。” 赵宝田不顾阻拦径直打开院门。 宋春雪站在他的对面,可是赵宝田看不到任何人。 他连忙将门关上,“爹,外面没人。” “啊!”赵钱躺在地上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我再也不会了,救命,别带我走,别带我走。” “救命,救命,我还不想死,我真的不敢了。” “列祖列宗,我真的不敢了,不要带我走。” 这时,道长的声音再次传来。 “再敲两下。” 宋春雪按照要求敲了两下。 “哐哐!” 院子里的房门被大力的关上,赵钱害怕的身影逐渐模糊。 宋春雪觉得,他肯定害怕的将自己捂进了被子。 下一刻,道长像只蝴蝶一样跃下墙头,轻盈灵巧。 “走吧,咱们该去挖东西了。” 宋春雪再次被提上了长剑,“挖什么?” “人。” “啊?”宋春雪惊恐,“不是说不挖墓了吗?” “我们这次不图财,而且那不能算墓,最多是就地掩埋。” “……” “说起来,她还是你家孩子的祖先,是他们曾祖母的嫂子。”道长温声道,“我受人之托,寻找她的位置。” “据说她当年死在逃荒的路上,只能就地掩埋。谁承想,后代做梦梦到,她被压在了大路下边,不得安生。” “若是我们能将她挖出来,将是大功德一件,可助师弟更好的修行。” 第359章 为人的乐趣 月黑风高夜,宋春雪跟道长在一条长路上来回折返。 道长手中拿着一个老掉牙的罗盘,正在寻找埋尸的位置。 半晌后,他合上罗盘,“算了,估计是埋得太深用不了,我还是用眼睛看吧。” 宋春雪瞬间后背发麻,站在道长的身后,背靠着背。 “师兄啊,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你不是死过一次了吗,还怕鬼?”道长没什么情绪的问,“你想不想看?” 宋春雪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看不看。” “我是死过,但我也怕鬼啊,胆子小也不能怪我。” “鬼跟人一样,就是看不见而已,他们还不如活人威胁大,有什么好怕的。” 说话间,道长从布袋子翻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东西,抹在眼睛上。 “这是什么?” “牛眼泪。” 宋春雪背靠着他,总感觉下一刻会有鬼拍她的肩膀。 “师兄不是平日里就能看到那些东西吗?” “我不想看到,所以想了点办法,何况这个人去世太久,还被压在路面下,是一只很弱的鬼,我很难找到她。” 说着,道长将牛眼泪抹在眼睛上。 “……”宋春雪屏住呼吸,轻声的问道,“看到了没?” 道长转身,宋春雪抓着他站在他的身后,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 “看到了,她……很可怜。”说着,道长拿起铁锹,“走吧,去那边挖。” 宋春雪一紧张,铁锹好几次没抓起来。 “别怕,她感激我们还来不及,不会吓唬你的。”道长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是不是不怎么怕了?” 宋春雪感觉到一股热流出现在后背,正气十足。 “嗯,不怕了。”宋春雪握紧铁锹,“咱们早点挖出来吧。” 其实,宋春雪前世知道这人的消息,他们的后代为了找寻她的坟墓,两次找到他们家里来,想知道三娃他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可惜,他们最终四处找寻,还是没人知道她埋在哪儿。 只知道在路下面压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想到,重活一次,她竟然能亲手挖她出来。 这路是前几年修的,土垫得很厚,他们俩挖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了骨头。 连一张裹尸的席子都没有,身上的衣服早就化了,骨头缝里沾满了泥土。 宋春雪有点害怕,大脑一片空白。 “别怕,我的布袋子里有块布,将骨头捡到里面。” 宋春雪咽了口唾沫,后脑勺木木的,取出一块一人高的布摊在地上。 “搭把手?” “啊?”宋春雪快哭了,“我也要捡吗?” “捡。” 道长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堪比圣旨。 宋春雪屏住呼吸,从泥土里拨出一节一节的骨头。 刚开始挺害怕的,后面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仔细了,别落下任何一小块,不然她的后代又要梦到了。 “噗~” 一个时辰后,她蹲在地上,将骨头上的土吹干净,还有手擦了,小心的放在布上。 “都找全了,走吧。”道长将布卷起来,背在后背。 他们来到河湾里洗了手。 “现在去哪?” “给他们家人送回去。” “我跟师兄一起去。”她也不敢一个人回四姐家,只能跟师兄一起。 “也好,站稳了。”道长再次变出长剑,站在上头。 宋春雪好奇不已,“这剑平时收在哪儿?” “在乾坤袋里。” “原来真的有这东西,我一直以为是写话本的写着玩的,那师兄现在什么境界,你什么时候能飞升?” 道长神秘一笑,“难说,短则三五年,长则四五十年,或者一辈子飞升不了,就是多活几十年。” “那我能长生不老吗?”宋春雪忽然改口,“呸,不对,我不想长生不老,我希望我死的时候师兄还在,那个时候师兄愿意替我超度吗?” “呸,说什么胡话,你要长命百岁,不断修行。”道长用佛尘敲她的脑门,“再胡说我就先……” 宋春雪知道他要说哪个字,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好好好,我死在师兄后头,我给你多烧些金山银山再死,咱们俩一起花。” “……”道长翻了个白眼,“到了。” 他将骨头放在地上,随后抓着宋春雪去了棺材铺。 棺材铺的掌柜的打着哈欠,“就在那边,随便选。” 宋春雪一眼看到了油松做的棺材,“就这个,这应该是店里最贵的了。” “是啊,其他的不是柳木的就是杨木,毕竟都是穷人,富贵人家都请木匠去家里做,这口八百文。” 宋春雪想到自己上次用的就是松木的,是她五十多岁的时候老二花钱拉的木头,放了二十多年,她死的时候坏了一半。 因为拉棺木的钱,老大跟陈凤还跟三娃闹过。 “我给你九百文,劳烦掌柜的明日将这口棺材送到杨家沟江家。”宋春雪将银子递给她,又说了详细的地址。 “好说好说,”掌柜的笑呵呵的接下银子,“那户人家刚死了人吗,怎么还要旁人买棺材?” “是死去多年的老人没有棺椁,我怕给了银子他们也不给买好棺材,不如我直接买了,让他们敛尸下葬。” 掌柜的接话,“并不稀奇,我还担心棺材拉去了,他们舍不得用,会给自己留下呢,然后随便找个木匠用柳木做一个新的。” “……”宋春雪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那就劳烦掌柜的转告一声,这个棺材必须给那尸骨用,不然家宅难安。” “放心,我自有分寸。”掌柜的合上房门,“明日一早我就带人送过去,不敢糊弄道长。” 道长点头,“多谢。” 从棺材铺子出来,东边泛着鱼肚白,天快亮了。 空气清新,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一阵风吹过,微微有些凉。 “师兄咱趁早回去吧。” 道长步态悠闲,“你还要去你二姐家吗?” “师兄想今日回去?”宋春雪思索片刻,“我们吃过早饭就往二姐家去,吃顿饭就回城,如何?” “师弟不必着急,我先回去处理点事。” 宋春雪点点头,“也好,那师兄先送我回四姐家,我慢慢回。” 道长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也好。” 眨眼间,宋春雪被放在四姐家的院子里。 “师弟回去歇息片刻,我先行回去,你家的毛驴借我用两天。御剑飞行虽快,却少了为人的乐趣。” 看着他浅浅的笑意,宋春雪哪里还能拒绝。 “师兄随便用,若是银子不够用……” “够用了师弟,好好修行,”他轻轻的拍了拍宋春雪的发顶,“再会。” 第360章 师兄离开了 走到门口,宋春雪一转头,便看到师兄消失在原地。 蓦地,一股酸意直冲眼眶。 她拼命压了下去。 哭了眼睛会肿,尤其是睡觉前,她要忍着。 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成。 她进屋之后,和衣爬到炕上,一晚上没合眼,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两个姐姐知道她回来得晚,吃早饭的时候也没催她,她睡到晌午才醒。 醒来之后,她坐在炕头上打坐半个时辰。 姐姐们起来就去地里忙碌,阿来也去山上放羊放驴,宋春雪上了趟茅房,便继续打坐。 一个时辰后,三姐四姐提着篮子回来做饭。 “老五,道长走了吗?” 四姐宋春莲开口问,“今天你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嗯,我要去二姐家一趟,今晚上就回城,红英还有三个孩子要照看,我怕她忙不过来。” 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 “三姐,昨晚上我们吓唬过赵钱,但他本性难改,你也别动不动就骂他,要让他害怕你,要狠。” “这张符纸是安宅宁家的,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管好自己的嘴,为自己积口德也是一种福报,三姐,我希望你越过越好。” 宋春梅红着眼眶点点头,小心的接过符纸。 “老五说的对,我记下了。这回,我要等他来接我回去,不然我就跟四姐过,让他们父子俩自生自灭。” “唉,人活成这样,我有时候想过一了百了,可是那样的话,便宜了赵钱,也亏待了我自己。”她挤出一个笑容,“我要越过越好,让那些笑话我的人大吃一惊。” 宋春雪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吃过饭,宋春雪去了二哥家。 四姐给她装了两大辫子蒜。 “以前你爱吃蒜,我去年种了太多吃不完。” 宋春雪笑道,“多谢四姐,我现在不吃了,就连葱都吃得少,这算荤腥,我带回去让红英吃,不过煮肉的时候我还是会放一些。” 以前她特别爱吃生蒜,一晚上就着粗粮面能吃大半颗,现在渐渐吃得少了。 四姐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你觉得修行好吗?” “挺好的啊,从前耿耿于怀的事情看得开了,我觉得很好。四姐不用觉得我苦,我现在一点不比从前苦。” 四姐拍了拍她的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太束着自己。” “就是,老四的意思是,你别用学到的那一套随时管教自己,及时行乐嘛,人无完人,有时候破戒也没什么。”三姐拍了拍她的后背,“有钱了享享福没什么的。” 宋春雪觉得她们俩意有所指。 “嗯,我会的。”她在大门外挥了挥手,“你们去睡会儿,七月十八,别忘了来。” “不会忘,你放心,到时候我们都来,不会给你丢面儿。” 宋春雪笑了,独自走上山路,来到了二哥家。 二哥也给她装了不少东西,都是自家种的自家东西,还给她装了只杀好的母鸡,让她炖汤喝。 “嫂子,辛苦你了,还给我做了花馍馍。” 二嫂还围着围裙,“辛苦啥,难为你这么远跑一趟。” 宋春雪坐上马车,“二哥,你们去忙吧,有空来县里找我。” “来了肯定找你,”他忍不住叮嘱道,“以后多去外面转转,该吃吃该喝喝,别整天在家里当道姑。” 宋春雪笑了,大家现在觉得她是想不通才修道的,跟出家人一样。 上辈子她也是这么想的,知道隔壁庄子上的儿子年纪轻轻就上山念经了,一直住在山上,不成亲不种地,每日念经,肯定是在哪里吃过亏,不想干活才上山的。 现在她才明白,或许是他早就看清楚了来此一遭的意义,唯有修行才能自渡。 “你二姐肯定要给你介绍庄子上的老光棍,你别理他。城里的哪个光棍汉子不比乡下的好,要找也是找道长那样的。” 宋春雪笑笑,“知道了二哥,我在上房桌子上放了点东西,二哥收好。” “你又留什么东西,等着别走,我去拿回来。” 只见宋之柱转身跑进院子。 “驾!”宋春雪抬起鞭子,“二嫂你们回屋吧。” 等宋之柱拿着两锭银子跑出来的时候,宋春雪的马车已经跑远。 “这老五,赚了银子自己不花,跑来接济一圈就回去,她还穿着道袍……”宋之柱说着说着蹲到地上哭了,“老五这辈子,一点福都不会享。” 二嫂也叹了口气。 能能不理解,“我觉得五姨母穿道袍才好看呢,为什么享福就一定要大吃大喝,成日里到处显摆,五姨母读书认字还画符,那是有大智慧的人,哪个光棍汉子配得上姨母。” “你懂什么,人这辈子就是来吃吃喝喝的,那么多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不该给任何人,我宁可看着她把自己养的肥肥胖胖的……” 说到这儿,宋之柱的眼眶又红了。 “我知道修行很好,人总有来世,可万一她来世也这么清苦,岂不是亏得慌。” 能能撇了撇嘴,“来世姨母就是有福之人,爹就别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二哥吧,他就爱别人家的女人,真是别人家的屎都是香的,要不你给她娶个寡妇,省得他惦记别人的妻子。” “你给我站住,”宋之柱脱下鞋指着她道,“反了天了,有你这么说你二哥的吗?” “略略略,”能能不怕他,“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臭丫头,改天就把你嫁了,到婆家有的是人收拾你!” “嫁就嫁,谁收拾我,我弄死他。” “嘿,你给我站住!” * 二姐家没人,或许是去地里干活了。 宋春雪将酒肉留下,又在门口写了一行字,二姐一回来就知道是她。 赶着马车走了一个时辰,她回到了庄狼县,路过东山她在山下停驻良久。 终究是没有上山看看师兄在不在观里。 他要了毛驴,估计已经出门了。 也不知道,师兄这一走,要多久才能回来。 回到院子,三娃已经从学堂回来,红英正在院子里刮洋芋皮。 “娘回来了?” “阿奶回来了,阿奶,阿奶。” 三个孩子围了上来,“坐马车,坐马车。” 三娃解下马往后院走,“娘,师兄上午牵着灰毛驴走了,你知道他要去哪吗?” “不知道,他没跟你说吗?” “他说三五个月可能回不来,让娘再给姐姐买头毛驴耕地,实在不行买个骡子,这匹马训一训也能耕地。” 第361章 张罗新衣了 宋春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可能有事儿要去办。” 师兄从前就是到处游历的性子,这两年懈怠了而已。 虽然她有些不舍,但想到师兄的修为或许能因此更加精进,能学到更多东西,她由衷的为他高兴。 师兄本就孑然一身,去哪儿都好。 既然回来了,江红英就不必每日过来照看三娃了,宋春雪让他们回去忙自己的事。 何川这两日从地里回来也没闲着,已经去过几次学堂,过两日小序就能去学堂读书。 红英时常去地里打理宋春雪的菜园子,两个孩子喊累不想待了,她便回家张罗着做饭。 宋春雪不由感慨,她作为一个庄稼人,这两年懈怠了不少。 人还是不能忘本,心里头不安稳的时候,她便跟着红英去地里,粮食跟药材总要锄草打理的,地里的老葱白菜还有韭菜,还要松土。 洋芋也要用锄头松松土,最好松两遍。 下午,她便在家里为三娃的亲事做准备。 现在有了银子,三娃的屋子她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一番。 桌子的颜色太暗了,她想去重新买一套,墙面太旧了些,得找个时间找个工匠抹一遍白灰。 白灰从前都是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的,用它抹的墙面牢固又好看,宋春雪打算到时候自己的屋子也抹一些。 成亲的被子也要趁早做,缎子被面最好看了,做双不做单,至少要做两条,还有那炕上的席子也是旧的。 窗户也有些陈旧,宋春雪想着要不干脆让木匠重做一个,结实又好看耐用的,到时候在屋子里挂上厚厚的毛毡窗帘,冬天就不会冷了。 不过毛毡挺贵的,当窗帘用的最好是西域人爱用的,染色的花纹编织的那种,可以用几十年。 不仅如此,这院子之前空置过两年,屋顶上的瓦最好重新铺一遍,不能住着住着漏水了,多麻烦。 还有她一直没怎么管过,当作仓房用的阁楼。 阁楼在主屋的右边,下边是二房,上面的围栏有些斑驳,最好找工匠重新修一修。 阁楼很暖和,尤其是冬日,在外面做个走廊,冬日里晴朗的下午,不用放烤火炉就很暖和。 之前家里人少,且阁楼上用水不方便,一直空置着。 但三娃要成亲了,很快就会有孩子,孩子最喜欢阁楼了。 因为宋春雪记得从前去往乡里赶集的路上,会路过一户人家,院子很大,西北角有个很小巧的阁楼,小小的窗户小小的门,她可羡慕了。 三娃的孩子到时候一定很喜欢。 不过这院子里,不管是上阁楼的台阶,还是往堡子上的台阶都没有扶手。 大人还好,小孩子脚下不稳,若是掉下来就麻烦了。 这样一盘算,她要请个好木匠,至少要半个月才行。 各个屋子的台子都有裂缝,还都不太平整,需要泥瓦匠修补。 接下来真是有的忙了。 三娃一听觉得太麻烦。 “娘,没必要做那么细致,现在就挺好,不然你要忙很久。请工匠娘就要好好伺候,给工匠做饭不能马虎,万一人家偷工减料,会很麻烦。” 宋春雪主意已定,“麻烦什么,又不用我亲自做,给工匠做好吃的而已,咱们家现在又不是做不起。” “你读你的书,其他的琐碎之事交给我。”看到他的衣着,她抬手道,“差点忘了,我待会儿给你量一下,成亲肯定要穿婚服,富贵人家的公子穿的都是精致的红装。” 三娃面颊一红,低头羞涩道,“不用做纯红的,不然只能成亲那日穿,辛辛苦苦做出来不能常穿,岂不是浪费?” 老大成亲的时候,家里手头紧,他跟庄子上的其他人一样,下面做一身时新的长袍,外面套一件无袖红比甲,秋冬时节冷的时候还能套上保暖。 陈凤的嫁衣,也是她娘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红旧布做的。 有些人家稍微大方些,会用红的新布做新衣,然后在上面绣上好看的大红牡丹,就算成了亲之后也能穿。 木兰前世穿的嫁衣,就是宋春雪另给的铜板买的新布做的,后来她穿了好几年,破了洞之后裁剪,给孩子做了衣服。 还记得当初,宋春雪很不乐意给。 这回,她给了不少银子,夏木兰的父母应该会给她做身好看的嫁衣。 但宋春雪还是想着,让她跟富贵人家的女子一样,穿上火红的嫁衣。 不管三娃是否觉得浪费,她要让成衣铺子的绣娘做两身。 她去铺子里问了,若是料子不讲究,两套才一两银子。 宋春雪觉得这银子花得很值当。 要离开时,那绣娘上下扫了眼宋春雪。 “儿子要成亲,你是不是也该做身好看的新衣,不能给孩子丢面儿,我这里新来了两种布,正适合你这个年纪,要不要看看?” 作为女人,听到这话很难让人拒绝。 “那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绣娘拍了拍一旁的花色布,天青色跟桃红色相纠缠的花纹,一看就让人心头敞亮。 “好看,这布多少个铜板一尺?” 宋春雪用手摸了摸,夏木兰跟红英穿上肯定好看,她穿着太鲜亮了。 “五十个铜板,你若是觉得贵,四十五也行。” “那给我扯六米的,我给儿媳妇跟女儿做,剩下的给孩子做一身。” 绣娘一听乐开了花,“好嘞,您真有眼光,我这就给你扯,那你自己呢?” 宋春雪摸了摸眼前的料子,“这个竹青色的要六尺,这个松花绿要六尺,还有坨红色跟绯红及胭脂各要五尺。” 这些布料摆在自己面前,各有各的好,她想着家里人多,做对襟做比甲和裙褶都是好的。 三娃成亲后她总不能在家里穿道袍,还是穿得稍显鲜亮的好,不然别人总觉得她心里苦。 只是扯这么多布,她看书的时间就少了。 那日回家,她回到房间才看到,师兄在她的桌子上留了厚厚一摞书,都是师兄读过的。 师兄怕不是要她自学成材? 抱着一大堆布匹回家时,宋春雪碰到了刚要回家的任海棠。 “买这么多布,能抱得动吗?”任海棠伸出双手,“我替你拿一些吧。” “多谢你,”宋春雪笑道,“孩子要成亲,我想着大家都做身新衣裳。” 任海棠点头,“想做就做,你穿红色好看,很衬气色,若是觉得穿不出来,用银白色做前襟,绣几朵花,做比甲特别好看。” 二人正说笑间,路过了姚曼的酒肆。 “宋姐这是又发财了?” 第362章 老四回来了 宋春雪微微一笑。 “那要照这么说,你都发财好几十回了,最近生意可好?” 姚曼走下台阶,目光落在任海棠身上。 “还行吧,不算好也不算坏。我听说你把女儿接回来跟你一起过了,真厉害。你啥时候在别处买了个院子,给女儿住了,儿子不会抱怨吗?” 宋春雪注意到,姚曼看着任海棠的眼神,有些不屑。 她们俩可能认识。 任海棠没说话,她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角,“娘,我们赶快回家吧。” 宋春雪也没有兴致跟姚曼闲谈,抬脚边走边回答,“抱怨也没办法,让儿子自己挣去。” “不跟你聊了,我这东西有些重,先回家了,改日再聊。” 姚曼抬手道,“可以去我那里坐坐啊,着什么急。” “不了,我回家还有事儿要忙,改天吧。” 姚曼这人,这两年接触下来,宋春雪知道,她今日这般主动,多半是想借钱。 从前她还觉得,姚曼将来是很厉害的人物,她一定是很讲诚信的人,跟她打交道不会吃亏。 上次的经历告诉她,因人而异。 商人跟人打交道,也许是看人下菜碟。 她还是觉得跟任海棠打交道舒服些。 走出老远,任海棠不经意间发问,“你跟姚曼走的很近,听说她最近跟人闹得很凶吗?” 宋春雪不解,“最近不往来了,没听说过,她跟人闹的什么?” “她有个相好在金城,时常来这边看她,会给她银子给她牵线搭桥,听说她盘下来客栈,马上就要开张了。” “可她平日里总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往来,恰好被她那个相好的碰见,据说姚曼跟那个男人都被打了,她的客栈可能开不了了,你小心她跟你借银子。” 任海棠压低声音道,“你以前不知道,其实姚曼的名声很不好,年轻时她男人还没死,她就跟那金城的相好眉来眼去,如今跟公婆断绝往来,是因为管不了她了。” 宋春雪点头,“我也听说过一点,反正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不会经常往来。” “宋姐心里有数就好,这两年不太平,这几日城内的乞丐越来越多,据说是逃荒来的,你平日里小心些。” 来到巷子口,宋春雪跟她道谢。 “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宋春雪歪头示意,“去我家玩吧,孩子肯定很喜欢我家的狼狗。” 任海棠笑道,“不去了,孩子喜欢,我挺怕的。我要回家烙馍馍,改日得空再去。” “哦对了,有件事,宋姐还想买地跟铺子吗?” * 红英跟何川提着酒来了,说是小序明日就要去学堂了,特地来感谢宋春雪。 宋春雪做了洋芋粉汤,昨日做的麻花孩子们很喜欢吃。 饭桌上,大家提到了最近看到的乞丐较多,怕是不久以后要有更多灾民。 今年的天也旱,麦子正是抽穗的时候,一个月没下雨了,今年的麦子收成不会好。 大家天天盼着下雨,可是天阴了也不会下,撒点毛毛雨天又放晴。 很多老百姓开始念叨,今年的老天爷不心疼粮食,或者念叨谁家又做了亏心事,惹得老天爷不下雨了。 何川拿了块米黄馍馍,不由感叹道,“今年的胡麻长得很整齐,马上就要开花了,若是有场雨就好了,不然胡麻的收成要少一半。” “也不知道道长会不会求雨,若是能求雨,能救庄狼县的老百姓呢。” 宋春雪一愣,“还没听师兄说起过求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求雨应该要很多人组织起来才行,那要县太爷出面,求雨需要很多东西。” 何况,师兄离开了,就算求雨也得找别人。 江红英道,“我看下不下雨都是天意,若是求了也不下雨,大家心里更难受。” “若是道长能求,他早就求雨了。” 是啊,这地方干旱太正常了。 宋春雪记得,这地方很少有风调雨顺的年成,要么是前半年干旱后半年雨多,要么是后半年旱,要么粮食都收了才下雨,总之很少如意。 下不下雨,全看龙王爷的心情。 “娘,我要吃粉,还要粉。” 小龙端着小碗站了起来,脸上脏脏的。 小序跟秀娟也互相看了看碗里的粉,显然他们都没吃够。 “好,锅里的粉捞完了,我先舀些洋芋条你们吃,再给你们煮些粉好不好?” 秀娟跟小序同意了,小龙抱着碗摇头,“我就要吃粉。” 江红英无奈,起身给秀娟和小序盛了点洋芋条,然后点了火,等汤滚了之后将粉下到锅里。 这粉是去年用吃不完的洋芋压的,很有劲道,大家都喜欢吃。 厨房里正热闹,屋子里的狗忽然窜了出去,冲着院门吠叫。 “扣扣扣。” “扣扣扣。” 大家疑惑,三娃这个时候还没放学,是谁在敲门? “我去开门。”何川起身。 “姐夫?” 老四提着东西跨进院子,“姐夫啥时候来的,我姐呢?” 江红英笑着跨出厨房,“老四回来了,我们正吃饭呢。” 老四将大包袱放在地上,看到厨房门口的三个小脑袋正好奇的望着他。 “姐姐,三个孩子都带来了啊,你们一家子一起来了,你婆母不会骂你吗?” 老四笑着走上台阶,对孩子笑道,“叫舅舅,我是你们的小舅舅。” 江红英跟何川互相看了眼,没有接话。 这件事情,还是由娘说的好。 “娘,我回来了。”老四笑容满面,“猜猜我这回赚银子了没?” “听口气就知道赚了,能安全回来就成,你长高了。”宋春雪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坐下吃饭吧。” 再次落座,孩子们有些拘谨。 老四再次问起姐姐姐夫一家为何都来了。 “老四,你姐姐姐夫以后就在咱们这儿安家落户了,你姐夫她娘太偏心了,还打你姐姐,我便将他们带了来,你姐夫说要替我种地,我觉得挺好。” 老四诧异,“啊?姐夫这不是成了上门女婿吗?那姐姐姐夫住在后院吗,离驴圈太近会不会臭啊?” “不会,买这堡子的时候,我顺道买了个小院,你姐姐姐夫住在那边。” 老四刚喝了口汤,差点呛到。 “啥?” “娘,你买了两个院子却一直瞒着我,是怕我有了院子就懒得干活了吗?” 老四放下碗筷满眼失落,“娘信不过我。” 第363章 想挨打了是吧 看到老四快哭了的样子,宋春雪心头一软。 她将麻花端到他面前,“是你爱吃的,还要吃油饼不?” “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觉得你年纪太小,很多事情还是孩子心性,反倒是害了你。”宋春雪解释道,“毕竟红英比你大六岁,她的孩子已经三个了,你若是心里不舒服……” “娘,我没有因为你把房子给姐姐不舒服,你瞒着我才不舒服,我今年都十八了,就比三娃小一岁,” 说着老四的眼泪从眼眶滚落,撅着嘴巴狠狠地抬起袖子擦了擦。 “三年前你就给三娃定好了亲事,而娘到现在都没有提过一次,替我张罗过成家的事,我就那么……”他哭得很难过,一抽一抽的,“我就那么讨厌吗,呜呜……” 大家面面相觑。 刚进门就让老四哭成这样,江红英很是自责。 “老四,不是你想的那样,娘也不是只瞒着你一个人,三娃之前也不知道,我也是见到娘之后,才知道她现在这么不缺钱,你别哭了。” 江红英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先吃饭吧,我们慢慢说,你不是说你赚了钱吗,你这半年在外面过得如何?” 本以为这话能安慰到老四,结果老四仰头看着屋顶,哭得更凶了。 “啊……我赚了什么钱啊,我在外面过得可惨了,吃了上顿愁下顿,不是在路上就是在野外睡觉,有一天醒来还被张家老头给丢下了。” “娘不疼我,也不相信我,以后这个家里没我都行呜呜……我在外面好几次差点被人砍死,累死累活赚了二两银子,呜呜,我想娘夸夸我,再过两年我就自己能攒钱盖房子了,结果娘心里根本就没我。” 宋春雪无奈,“别瞎说,好好吃饭,不然我打你啊。” 老四停止哭泣,端起碗用筷子扒拉着洋芋汤粉,嘴里都是眼泪,饭都没味道了。 他的确饿了,要不然他难过的没法吃饭。 “慢点吃,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宋春雪温声道,“我盼着你回来呢,之所以没给你说媳妇,是你也没说喜欢哪家姑娘啊。” “既然外面太辛苦太累,你以后就别跟着张家老头了,这两年你也学了不少东西,我知道你踏实肯干,在家休息半年,常去外面走走,说不定能遇到合眼缘的姑娘,你看上谁了,我上门替你说亲好不好?” 老四一边扒饭一边点头,“嗯。” 何川没说话,觉得自己可能会让老四不管,抱起吃饱喝足的小龙到院子里玩耍。 吃饱喝足的老四终于不哭了,他看着江红英洗碗涮锅,听着她们讲述娘亲去凉州城的事,心情渐渐地平息下来。 “刚才可能是太饿了,这半年在外面太苦了,知道你们都过得好,我心里嫉妒就难受了,这会儿我想通了。” 老四两只手搓了搓发红的脸颊,“是我小肚鸡肠了,姐姐姐夫也不容易,若不是姐夫过得不好,他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来这儿。” 老四吸了吸鼻子,起身向院子里喊道,“姐夫,对不住。” 何川笑了,“没事,我又没放在心上,当上门女婿也挺好,你不生气就成。” “生啥气,反正心甘情愿要养你的是我娘,又不是我。”说到这儿,老四眼眶一红,“谁叫我不爱种地,帮不上娘什么,还不如女婿管用。” 宋春雪没好气道,“又来了又来了,你好好说话,刚才不是说你想通了,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老四抬手捂住眼睛,“我也不想啊,可我就是忍不住,娘,你就让我难过一会儿吧。” 江红英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这个老四,怎么越来越让人没办法。 宋春雪哭笑不得,还有些不忍心。 至少老四现在不气她,不跟她对着干了。 这两年他每次都会老老实实跟在张家老头身后,说是要学习他的经验,将来自己也筹建商队,靠自己的本领成为庄狼县的富商。 他想成为张老头那样经验老道,还心地善良讲诚信的商人。 跟前世相比,老四才是那个让她刮目相看的那个人。 “好,你哭吧,哭够了心里舒坦。”宋春雪起身往外走,“顺便想想晚上吃什么,我都满足你。” 老四抽抽搭搭,“我,我想吃,鱼,让道长给我做。” 宋春雪好笑,“你想得美,道长出远门了,我做的不好吃吗?” “啊?”老四情绪低落,“道长不在啊,我还想着很多话要问道长呢,我虽然没有爹,但道长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若是娘让他变成我后爹就好了,我开口也实在些。” “……”宋春雪拧着他的耳朵,“你想挨打了是不是?” 一旁的江红英终是忍不住,蹲在地上笑得跟刚下了蛋的母鸡似的,咯咯咯咯咯~ 老四龇牙咧嘴,起身垫着脚尖,试图减轻疼痛。 “疼疼疼,娘,我现在觉得,你给我找个后爹也挺好,不是道长也行,谢大人那样的也好说话,满腹经纶,我双手赞成。” 江红英笑得直拍手,“老四啊,你是真的……欠打啊。” 宋春雪踹了他两脚,“还说,再说你就别回来了,自己在外面认个有本事的干爹,我不想给你找后爹。” 老四拍了拍大腿,上面的脚印淡了。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根本没有将宋春雪的气恼当回事。 “为什么啊,我觉得娘现在看着这么年轻,找个壮年汉子多好啊,人家六十多岁的老汉还纳妾呢,娘才三十九岁,不到四十,有了钱你可以找个二三十的……哎哎哎,嘶……” 宋春雪拧着他的耳朵,“好啊你,在外面学了些什么不着调的东西,我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吗?” 老四挣开她的手,绕着桌子避免被抓住。 “什么叫不正经,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以前在庄子上你顾这顾那,现在没人说你,你有了银子为什么要清心寡欲,当道姑又没说不能给我找后爹。” 宋春雪拿起地上的烧火棍指着他,“你还说!” 老四蹦出了厨房,“娘你别生气啊,我是认真的,三娃成亲生娃了,你肯定想上山修行,再过几年我们就是既没爹又没娘的可怜孩子了,找个男人拴住你不好吗?” 江红英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宋春雪脚步一顿,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 第364章 该不会 老四的一番话,让宋春雪内心沉了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用只等过年才能吃上白面了,也不用穿破破烂烂的衣裳鞋袜。 与过去相比,他们的日子简直好到跟当了土皇帝似的,想吃肉出门就可以买,想喝酒也能买回来。 可是,作为母亲,宋春雪对几个孩子没像以前那么上心了。 以前的她,之所以像个陀螺一样拼命,就是心中随时装着自己的孩子。 在山里拔粮食的时候,她已经想好回家做哪种饼,孩子更爱吃些。 老大没成家之前,她总惦记着老大爱吃什么,他的衣服洗了没。 那时候,几个孩子也和气一些,她会惦记着老二回家之前,将房间扫一遍,老二爱干净,炕上的单子也要洗一洗。 三娃去山里放羊,若是遇到雷雨天肯定很冷,她将晒干的搓软,缝了件披风。 老四娇气些,带去学堂的馍馍不能太黑,黑的留下来她自己吃…… 从前的她,总是围着孩子转。 曾经的她,十分心思有九分在孩子身上,如今的她收回了一大半。 他们都大了,很多事情她操心了也没用,剩下的路,该放手让他们自己走。 她前世就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才那么怨恨不甘。 是她太想孩子回报她,才那么痛苦那么执着。 是她没有依靠,想着年老了依靠孩子,可是她不会教孩子,有出息的不知感恩,让三娃背着她负重前行…… 后来,师兄告诉她,凡事不可外求,求己求心方是正道。 她是孩子的母亲,但她也是人啊。 “娘,我是说着玩的,后爹肯定没有亲爹好,你不用放在心上。” 老四看宋春雪神情不对,挠了挠脑袋道,“娘我很困,先去睡觉了。” 他朝江红英使了个眼色,“娘,我就是想逗你开心,我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江红英睨了他一眼,怪他不该多嘴。 她看得出来,娘跟那些急着找老头的妇人不同,娘想靠自己,也嫌麻烦。 宋春雪回到自己的屋子,什么也不想,也懒得看书,躺在床上靠着窗外的白云发呆。 看着看着,她觉得云真有意思,总有神仙的影子,随意变幻,都能让她想到小时候听过的神话故事里的神仙。 她有时候在想,或许云就是神仙的影子。 师兄也说过,凡人飞升成仙都是故事,他们修行的意义在于看清事实,正视人性约束自己,求得心安,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 她心境平和,缓缓闭上眼睛。 孩子们的事,她做好当娘的该做的就成,其他的,不归她管。 师兄是她的恩人,等老四的亲事解决了,她想趁还能走得动,跟着师兄去江南走一遭。 …… 晚上,三娃从学堂归来,看到老四回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放下书袋子问这问那,听老四讲述路上的所见所闻,奇闻异事,听得津津有味,还很会捧场。 傍晚,江红英来帮宋春雪做饭。 老四回来,今晚肯定要做好吃的为他接风洗尘。 红烧肘子,红烧鱼,灰灰菜炒肉,还有粉条白菜,土豆鸡块,以及老四想吃的浆水荞面搅团。 江红英惊讶不已,“娘,你啥时候学会菜馆里才会做的菜了,红烧鱼红烧肘子,我就听过酒楼里有这样的菜。” “道长教的,他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会做的也多。”宋春雪惋惜道,“早知道多学几道菜了,酒楼的菜品虽然复杂些,但真的好吃。” 江红英笑道,“已经很好吃了。” 饭桌上,孩子吃的最欢,看着他们满足的笑脸,宋春雪很是欣慰。 她发现,老四这两年在外面闯荡,学会吹牛了。 什么跟土匪对峙,最后把酒言欢相见恨晚,什么遇到了西域美人儿,差点骗了一个回来,牛都飞上天了。 不过宋春雪没泼凉水,安静的听着。 “娘要修缮房屋?”听了江红英的话,老四好奇道,“这屋子挺好的,修哪里?” “修的地方多着呢,你若是不着急出门,陪我一起干活,这前院后院要修补的地方不少,之前的鸡圈猪圈我都要拆了,搭个棚子盖个屋子,将仓房挪到后面去,前面的屋子都住人。” “你想出门闲逛我也不拦着,但你每天晚上必须回家,看上哪家的姑娘,我上门提亲。” 提到姑娘,老四神情扭捏。 “其实,我在外面遇见了一个很合眼缘的姑娘,我们约定下回去她家里提亲,就是离这儿远了些,在冀县。” 说到这儿,老四羞涩的笑着,“娘,那么远的路,你可愿意上门提亲?” 冀县,真是孽缘。 上辈子老四媳妇就是冀县的,只不过老四跟她是在更远的西域遇见的。 只可惜,老四最终还是负了她,将她一个人抛在家里,自己在别的县里跟别的女人过上了小日子,当起了继父。 独留老四媳妇在他们成亲的院子,疯疯癫癫逢人就骂。 “她是不是姓马?” 老四惊讶点头,“是啊,娘怎么知道的?” “猜的,我之前做了个梦,你们不是正缘。那么远,指不定等你下次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嫁人了。” 听了这话,老四伤心不已,难过的看着宋春雪,“娘,你不会是骗我吧?” “你若是嫌远不想去,我自己去,我真的想娶她。” 宋春雪抬头,“非她不可?” 老四重重点头,“非她不可,我们已经私订终身了,我不想做言而无信之人。” 宋春雪在心中冷笑,少年时的承诺到了中年,变成了黄土,被风一吹就散了。 “行,等三娃的亲事过后,你若执意要去便去,但我不去。”她不想当帮凶祸害人家。 老四耷拉着脑袋,“娘,姐姐家你都去了,冀县跟凉州差不多,为何我的事娘这么不上心?” “她的八字你知道吗,若是你们八字很合我就去。”宋春雪语重心长道,“你要想清楚既然想娶人家就要善待人家,一辈子对她好,咱们是穷人出身,别想着三妻四妾。” 老四又羞又恼,“娘,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你从哪看出我要三妻四妾了?” 算了,现在不是理论这个的时候。 “我的错,我是怕你在外面学坏了。”宋春雪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的私订终身,该不会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吧?” 第365章 做生意 老四瞬间红了脸。 “娘,你怎么说这个,在你眼中,我是那种人吗?” 宋春雪面不改色,“说实话,你们弟兄几个,你跟老二在男女之事上面,很容易朝三暮四,别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问就是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面都多。” 老四蹙着眉头,“哼,娘这就是偏见,我们就是……在林中私会了半日,没做那种事。” 这话说完,他臊得站了起来,“我去趟茅房。” 江红英两口子偷笑,宋春雪神色如常的吃了两口肉。 “娘,如果老四铁了心要去,你会去提亲吗?”江红英笑问,“看老四的样子,他对人家中意的不行。” “会,他非要去,我总不能因为这个落了他的抱怨,也许人家就是天生一对儿。” 前世老四在外面成的亲,两亲家根本就没见过,冀县地处平原,粮食收成好,家境比江家富裕多了。 那时的宋春雪没本事抛下家中的活物,千里迢迢去认亲,老四也不需要她上门给他丢人。 这回,老四说了她就去,她要给自己争口气。 次日,老四去了江红英住的院子看了看,还跟着何川去地里看了看。 何川这些日子一直在地里锄粮食,打理药材,早出晚归。 有时候到卖牲口的地方转一转,想物色一匹骡子耕地。 等到了五月末就该种荞麦了,还有几亩地空着。 他这个当女婿的只会种地,如今他来了,怎么能让娘花钱找人种地。 这几日,他一点一点置办齐了务农的工具,现在就差牲口。 他也想着总去岳母家里喂牲口也不是个事儿,可以在庄子后面的空地里,花钱买下地,然后打个圈牲口的。 岳母的马不是耕地的料,马是有傲气的,耕地很难驯服,他还得买个母驴耕地。 这样想着,骡子不比公驴,不然他还得背上饲料上别人家给母驴配种。 听到姐夫念叨着这些,老四陷入了沉思。 但他并未说什么。 宋春雪明白,老四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尤其是去红英家转一圈。 但她没有主动跟老四解释什么。 她来到街上,打听了一下这附近口碑最好的木匠,想着请木匠去家里做木活。 至于木材,她想买现成的好木材。 李家庄子上有她年轻时种的杨树柳树,也有孩子他祖父种下的大柳树,能当栋梁之材的那种。 但是柳树本来就不贵,她来回折腾一番还不如花钱买木材。 最终,她找到了城东的温家木匠,上门讲述了自家要修补和重做的家具。 “就是城中那个大堡子啊?”温木匠笑道,“原来那院子被你买下了,好说好说。我听说那堡子里的房子做得很漂亮,还有阁楼呢,一直没机会亲眼看看。” 宋春雪笑道,“那就有劳你了,除了围栏和门窗,我想着再做几个凳子,两张桌子。” “桌椅我可以做好了搬到你家去,围栏门窗交给我,不知何时动工?” 温木匠耳朵上别着一根碳棒,头发上沾满木屑,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开工。 “你看明日行吗?”宋春雪笑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早上早起给你做?” 木匠大多是学过鲁班术的,据说人家不满意的,随便使点小把戏,就能让你倒霉不顺利十多年。 因此,请木匠上门做活儿,大家都会好吃好喝的招待,小心客气的伺候。 “你们吃啥我吃啥,不用单独做。”温木匠消瘦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我们不害人。” 宋春雪没想到他这么坦诚。 “那我就看着自己做了,我家里还没买木材,你需要什么,我们明日去买。” “好,这样最好不过,就怕那些省钱的,非要用快要朽了的木头让我做东西,简直气死个人,白费功夫。” 从温家出来,宋春雪又去问了泥瓦匠。 她跟路边的老人打听了一番,转头看到了梅阳抱着孩子,身边跟着一位年轻的妇人。 长相普通却白净,头发也很柔顺,小眼睛圆脸,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之前没见过梅阳慈父的模样,如今碰巧遇见,她也没多看,当作没看到似的跟人闲聊。 “哎呦,宋姐在这里作甚,你又要买地了?”梅阳笑道,“买地的事你找我就对了,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宋春雪笑着看向梅阳媳妇,“我不买地,来打听一下泥瓦匠,孩子快成亲了,想把屋顶的瓦重新铺一铺。” 她担心梅阳媳妇听说过,梅阳跟她的那点过节,不想她误会,便没看梅阳。 “泥瓦匠我是知道一个,就在前面的巷子里,我带你去便是。”梅阳低头,“看看我家儿子像不像我?” 宋春雪的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孩子身上,“嗯,挺像的。” 眉毛的颜色都很浅,眼睛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亲父子。 他媳妇话少,没怎么开口。 来到梅阳家门口,他将孩子递给媳妇,“我带宋姐去瓦匠家,一会儿回来。” 他媳妇看向宋春雪,“中午到我家吃饭吧,听说你曾经救过他一命,他还没有感谢过宋姐呢。” “都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也因为玉佩给了我不少银子,早就感谢过了,不用麻烦。”宋春雪客气的回绝,“我家孩子中午要吃饭,还等我回去呢。” 梅阳自然发问,“你家老四回来了?他跟你一点也不像,是不是像他爹?” 宋春雪不想跟他闲聊,尤其是当着他媳妇的面。 “是。你不用带我过去,说说是第几家我过去找就好。”她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回家照看孩子吧,我自己去。” 梅阳跟在她身后,“你怕什么,我媳妇又不吃你的醋。” “……”行吧,她媳妇那么年轻,的确没必要吃醋,但她不能不避嫌。 “就是这家,”梅阳转头看了眼自家门口,“我媳妇回家了,你老实说是不是还想买地?” 想到任海棠说起过最近要买地的事,宋春雪实话实说。 “买地的事不能含糊,你想买她家亲戚的也行,但见证人让我或者黑兔来当,不然你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宋春雪原本想拒绝。 “放心,我现在不打你的主意,毕竟我是有妻儿的人了。”梅阳对上她的眼睛,“听说你挺有钱,你想不想跟我做生意?” 第366章 就是这么豪横 梅阳的话,引起了宋春雪的兴趣。 他在庄狼县这么长时间,门路多人脉广,而且他对这个小小的城池了如指掌。 何况,他还算是地头蛇的身份,除了种地肯定有别的营生。 但他在有那么多小弟的情况下,还能踏踏实实的种地赚小钱,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有格局有眼界,就是有时候有些无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是这样的人,很适合交朋友。 从前,宋春雪总会生出自己如果是个男人就好了的念头,她就可以做什么做什么。 而现在她在想,为什么女人就不行? 姚曼那样的人,如果换作是男人,她的名声就没那么重要了,不会被人津津乐道。 可是姚曼能那样做,就说明她不在乎名声,她能依靠青梅竹马,却又不想完全臣服她,她有自己的野心。 她不甘心当别人的金丝雀,她勇敢大胆,哪怕有风险她也会做。 虽然她的夫君去世了,但她对孩子的事情毫不含糊,哪怕是女儿也送进了学堂,找了人专程照顾他们。 虽然她们不是一路人,但宋春雪很佩服她。 “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宋春雪温声道,“我的确不能光靠种地,天会旱。” “你想不想开一家布庄,给人做成衣,请绣娘给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做衣裳?” 梅阳认真分析道,“我听说张家老汉去中原进了货,布匹进了不少,昂贵的料子却很少,但我们县里其实有不少富贵人家的人,想买更好的料子,买更好看的花色,却只能托人从别的地方捎过来。” “你是女人应当明白,有些人为了做一身好看的衣裳,不会疼惜银子,但我手头的银子不够买布,不如我们合起伙来开一家?” 梅阳道,“铺子我都选好了,你若是不放心,那家铺子我们一起出钱买下来,买布的钱我们一人出一半,专门请个账房先生,如何?” 宋春雪略作思索,虽然接下来的两年收成不好,有人会挨饿。 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怕路上的流民再多,这街上的铺子照样开张做生意。 难的都是勤勤恳恳种地的老百姓,那些不缺钱不缺粮的,只要敌人不破门而入,不会烧杀抢夺,再大的困难总会跨过去。 让她心动的是,梅阳说的这个想法,正是几年后姚曼忽然发家的原因。 她没想到梅阳这么早就瞅准了。 “你为什么会找我,就不怕我胡搅蛮缠,目光短浅,这不行那不行不好协商?”宋春雪开门见山,“何况,我手头没那么多银子。” “你有,”梅阳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有钱的,但我能看出来,你有。” 宋春雪微微一笑,“那我又如何确定,你不会骗我?” 梅阳笑了,“你大可以打听打听我梅阳的为人,之前我死缠烂打没脸没皮,但我从不会在钱财上占人便宜。” “我家有个磨坊,但我交给旁人来守着,这几年攒了点小钱,饿不死就好。但现在不同,我有了孩子,将来不想他跟我一样穷。” 梅阳语气认真,“若是赔了算我的。” “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宋春雪开门见山,“你现在需要多少银子,最晚何时铺子能开张?” “说实话,我之所以迟迟不买铺子做生意,就是不想自己操心,也没有可靠的人手,交给别人不放心。收拾铺子进货之类的事情,我不想管,我只看账。” 梅阳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我还怕你指手画脚呢,这样最好,宋姐爽快。六十两银子,你目前能拿得出来吗?” 好看的布那么贵,六十两够吗? 既然要做,就放心大胆的做,对宋春雪来说,梅阳可比姚曼靠谱多了。 “明日巳时我会出门买东西,咱们在刘家肉铺那里碰面,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给我立好字据。” “……”梅阳愣了,不由挑眉盯着宋春雪,心里骇然。 “你,不考虑考虑?” 这么大的事情,他才提了几句,她就这么干脆的答应了。 而且,她一开口就给一百两银子? 她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么瞧着我作甚,若是骗我,我弄死你。”宋春雪淡淡道,“你若是还没想好,那就回家好好合计,过几日合计好了,再找我。” 说着,宋春雪转身往瓦匠家门口走。 “唉等等,”梅阳急忙阻拦,“我想好了,这事儿我都盘算半年了,就是我那帮兄弟都穷,我也不想开个小小的布庄混日子,搞不好要赔。” “那铺子租着用还不如买下来,我听说过几年会涨价,这不是听说你还想买十亩地,觉得你手头有银子,厚着脸皮问了句。” 梅阳舔了舔嘴唇,心里头有些激动。 “不愧是我相中的人,出手这么大方,那就这样说好了,明日巳时,刘家肉铺不见不散,”梅阳正色道,“你若是不来,我就上你家要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去问问泥瓦匠。”宋春雪摆了摆手,“记得写好字据。” “放心,忘不了。” 看着宋春雪干净利落的背影,梅阳一阵激动,转头回了家。 他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娃他娘! 从泥瓦匠家出来,宋春雪赶回家做饭,心想老四肯定饿得等不了了。 一进院子,她就听到了厨房炒菜的声音。 进屋一看,老四已经炒了洋芋块,案板上还摊着擀好的面,仔细一看,是荞面的。 “娘,你回来了,今天中午吃洋芋盖被儿可好?” 今日天色不太好,乌云笼罩像是要下雨,老四馋了好久的洋芋盖被儿,自己动手了。 “好啊,你想吃就做,我不挑食。”宋春雪放下一兜子鸡蛋,“上午去谁家玩了?” “去了张老汉家里,这些日子天天在一起,我还怪想他的,”老四翻炒着油乎乎的洋芋疙瘩,“哦对了,我装了两碗扁豆给她,娘会骂我不?” “多了我会骂,不乱送人就成。” 老四在锅里倒了水,往灶膛里添了些柴火,随后熟练的将面叠起来,切成两寸长的斜方块。 “听我姐说,之前大哥带着陈凤来过了,娘还跟他吵了一架?” “嗯。” 老四犹豫片刻,“那我明白娘的意思了,之后若是我想做什么要靠自己。不知道娘能不能借钱给我?我赚了银子一定还你。” 难得,还知道说借。 “借多少?” “二十两。” 不算多。 “要写字据。” “啊?”胆战心惊的老四惊讶不已,“娘这么爽快?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第367章 娘要小心啊 老四很不可置信,娘以前抠抠搜搜非常小气,就算有了银子也会防着他。 其实他刚才没想借这么多的,能借到五两银子他就觉得谢天谢地了。 怎么今天这么爽快,而且还是二十两银子。 娘现在究竟有多少银子,二十两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只比三娃小一岁,却比三娃有主意,你在外面打拼了两年了,我问你这些银子花到哪里去,你会老实交代吗?” 宋春雪语气平淡,“反正问也是白问,你说了是借的,那就是会还的意思。若是你搞不出名堂了,以后就老老实实的替别人做事,什么时候有本事自立门户,赚了银子再还我。” “俗话说随借随还再借不难,借你一次,免得你说我有了钱却只对你小气。另外,我也挺想看看你的本事,若是赔光了,以后你想再借我也不可能借了。” “你是我生的,借钱不用给利钱,偿还时间全凭你的本事,够意思吧?” 说这话时,宋春雪的神态举止,让老四仿佛看到了天大的事情落下来也能云淡风轻的张家老汉。 老四不禁有些紧张,他们的母亲越来越让他觉得陌生,也让他觉得恐慌。 怎么感觉,母亲悄咪咪的变成了很神秘,让人高不可攀的模样。 仿佛他不配做娘的儿子似的。 老四有些泄气,自从认识了道长,娘就跟吃了仙丹似的,短短的三年时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从前他觉得修行是骗人的,可是亲眼看到自家母亲从暴脾气的种地大娘,变成了神秘且富有的道士,浑身带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气质,仿佛她不再单单是他们的母亲了。 从前,娘的眼里只有土地粮食和孩子,而现在,这些东西都是阻止她得道成仙的绊脚石似的。 这种感觉有些可怕。 “愣着做甚,还不去写字据,不然晚上我就要变卦了。”宋春雪接过他手中的菜刀,“我来切面,你将借银子的字据写出来,待会儿我就给你拿银子。” 听到要拿银子,老四抛开杂念立即往三娃的房间里跑,“我现在就去写。” 宋春雪双手抖开切好的面片,不禁露出笑容。 孩子就是不能惯着,恩威并施才好。 不多时,她将切好的面盖在锅里的洋芋条上,盖上麦秆的锅盖,不多时整个屋子飘出麦秆和荞麦的清香。 她想着,明日一定要蒸点馒头吃,麦秆锅盖的馒头格外的香软。 等她将洋芋盖被儿盛在碗里,刚坐下夹了口控干了油,口感香脆的猪肉时,老四拿着字据回来。 他有些扭捏,“娘,我写好了。” 宋春雪从怀中掏出个布袋子,“咣当”一下丢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给,这是二十两,你可以称一称。” 老四眼睛瞪得怒圆,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宋春雪,笑得跟狗腿子似的。 “我知道娘不会对我缺斤短两。” 他语气郑重,“多谢娘,您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不,你本来就是,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吃饭吧。” 他迅速将银子搂在怀里,大口大口的扒饭,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便抱着银子去了房间。 看到他捧着银子笑得不值钱的样子,宋春雪哭笑不得。 一个下午,老四在房间里把玩着银子,连上茅房的时候都揣着银子,生怕自己不看着,这银子就会不翼而飞。 晚上,三娃快回来的时候,他将房门关上,拿起斧子在院子里砍柴。 “嘿嘿嘿。” “嘿嘿嘿。” 砍着砍着,他会发出奇怪的笑声,随后放下斧子,回屋拿起银子傻乐一番。 宋春雪在房间里裁布的时候,偶尔一抬头看到老四那傻不棱登的样子,嫌弃的闭上眼睛。 简直没眼看。 早知道就不给他那么多了。 估计老四现在都没心思做别的了,这二十两银子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她去厨房做了莜面胖胖,调酸菜的时候三娃回来了。 她刚解下围裙准备叫三娃吃饭,就看到老四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的走到三娃面前。 “三娃回来啦,娘已经做好饭了,快去洗手,我替你放书袋子。” 不等三娃说什么,老四乐呵呵的抓过书袋子,转身两步跨上台子,恨不得一个筋斗跳进房间。 两条狼狗估计察觉到了老四的兴奋,也跟在他身后用力的摇尾巴,跟着他出出进进。 简直就是傻乐呵的三条傻狗。 听着老四哼着调子去了他的房间,三娃满脸好奇的跨进厨房。 “娘,老四怎么了,你给他说媳妇了?” 宋春雪将水盆递给他,“不知道,待会儿你问他。” 三娃洗了手,看到莜面胖胖,拿起一颗蒜剥了两瓣,有了蒜能多吃一碗呢。 “三娃,你猜娘借了我多少银子?” 老四原本没打算跟三娃说的,但他面带笑容跨进厨房之后,没忍住开了口。 宋春雪低头忍笑,真没出息。 “多少?” 老四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猜猜。” 三娃咬了一口蒜,低头扒了一口饭,还是娘做的好吃,他上回兑面粉,莜面放得太多,豆面放得少了,揉得再卖力也不是这个味道。 “猜不到。” “二十两!”老四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娘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吗?” 三娃略显惊讶,“你不是说借的吗?” “……”一盆凉水,将老四的笑脸浇了个彻底。 “娘说是借的,但看你开心的找不着北,估计是没指望你在十年内还上。”三娃慢条斯理道,“省着点花,做小本生意就行,不然很容易打水漂。” “说实话,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做生意的心思都没了,我指定会赔,还不如留着银子多看两眼。”老四傻笑道,“感觉我不成亲的话,二十两够我花好些年。” 三娃跟宋春雪忍着大笑的冲动,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的碎碎念。 次日晌午,木匠跟泥瓦匠都来了,老四抱着银子在被窝里偷看。 宋春雪推开门进去,“将银子锁起来,待会儿给匠人帮忙打下手。” “好,我这就锁起来。” 他觉得放在箱子里反而不安全,最后藏在了被子里。 给两位匠人帮忙的时候,老四总是心不在焉,一有空就跑回房间。 若不是怕老四哭,她都想将银子悄悄藏起来。 巳时一到,宋春雪拿着银子出了门。 “老四看好家,我出去一趟。” 老四一眼就看出她包袱里揣着东西,不由压低声音,“娘不会给人送银子吧?” “别多问,看好家。” “哦……男色误人,娘要小心。” “嗯?” PS:十分对不住,从娘家回来,耽搁了不少,明天补。 第368章 也不是不行 男色误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春雪没好气的戳了戳老四的脑门。 “你少造谣,我这是要跟人做生意的,指着你做赚钱养我,估计头发都白了。” 虽说这银子的确是送给男人的,但她可不像老四满脑子的不正经想法。 老四用力点头,“还是娘高明,一举两得,也挺好。” “……”什么意思? 虽然没听懂,但她知道,老四肯定没憋好屁,她也懒得问了。 “东西准备好,回来了我做饭。” “唉好,娘放心,保证准备的妥妥的。” 宋春雪不无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来到肉铺摊前,她没看到梅阳,便对屠户来了句,“来一斤瘦肉。” 话音刚落,梅阳从桌子下面窜出来。 “宋姐,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是逗我玩呢。” 他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来,听说你爱喝酒,请你的。” 宋春雪接了过来,“字据写好了吗?” “写好了,请宋姐过目。”梅阳从怀中摸出一张纸,还热乎着。 宋春雪下意识的松开,等凉了之后再接过来。 “嗯,需要请个见证人吗?” “宋姐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刘屠户作证,”梅阳对刘屠户抬了抬下巴,“刘兄,替我们做个证人,如何?” 刘屠户切了一斤肉,用麻绳穿了起来。 “好啊,以后不许去别家买肉。”说着,他将刀扎在杏木做的厚案板上,双手背在身后,“什么证人?” “咱们去屋里说吧,”宋春雪环顾四周,俗话说财不外露,“你家有干净的桌子吧?” “后面院子里有,让我家孩子看一会儿,”刘屠户撩起油乎乎的门帘,“走吧阳兄,以后告诉你媳妇,就来我家买肉。” 梅阳忍俊不禁,“知道了,我们不是经常在你这儿买吗?” 他们穿过脏兮兮的肉铺,走下台阶来到后院,还算干净,就是有一股陈油味儿。 刘屠户的孩子媳妇去外面看铺子了,房间里就他们三个人。 宋春雪将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我最后的光阴了,信得过才交给梅阳兄弟开成衣铺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咣当~” 刘屠户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银子,“我滴个先人啊,石头做的吧?” 梅阳也惊了,一百多年银子的,搞不好里面真的会混进石头来。 而且,这银条板板正正,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银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家会有的。 “那就劳烦刘兄上牙检查一下,万一真的有石头,我可就亏了。”梅阳一本正经的说着,转头看到宋春雪的目光,忍不住龇牙大笑。 “你信得过他?”宋春雪关心的是这个,心想梅阳应该不是那种没轻没重,胡乱信任旁人的人吧。 “放心,刘兄信得过,每次杀猪之前还得念叨一番,看着满身横肉,其实还被他媳妇打哭过,我们打交道好些年了。”梅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不然找旁人,我怕你觉得我们合计好来骗你。” 只见刘屠户当真挨个儿咬了一遍,咬过之后还点头,“是银子,都是银子,这些疙瘩真他娘的好看,今儿个算是开眼了,长见识了。” 说着,他看向宋春雪,“听说你是张道长的师弟,还会画招财符,比道长的更管用,能卖我两张吗?” “可以送你一张,耽误你做生意了。” 刘屠户双手接过,“哎哟,那就多谢了,以后常来啊。” 他们又在字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自己的手印儿。 梅阳将银子揣在怀中,“等铺子开张了,我给嫂子做身衣裳。” “好说好说,这就见外了,我从不占人便宜,你经常来照顾生意就行。”刘屠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你家孩子都一岁多了,该有个正形了。” 梅阳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刘兄,你的手上有油啊。” “哦,对不住对不住,哈哈哈,一时忘记了,那我替你擦擦?”嘴上这么说,他没敢真擦,越擦越脏。 来到外面,宋春雪笑道,“再给我切两斤肉。” 她也从不占人便宜,梅阳给了她一壶酒,她还他二斤肉。 “好嘞。” 刘屠户抓起肉切了两刀,随后拿起秤称了称,盯着秤杆上的铜点仔细的瞧着,“少了点,我再添一块。” 片刻后,他用麻绳串起来递给宋春雪。 “一共四十五钱,拿好啊。” 宋春雪将二斤的递给梅阳,“给你家孩子吃。” 梅阳微微蹙眉,“宋姐这就见外了,这壶酒是自家酿的不值钱,你非得还回来是吧?” “不是,跑腿的事我不擅长,就当是我过意不去,给你加个菜。除了出力气我帮不上什么忙,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知会我一声。” 看他不接,宋春雪往前一递,“一点心意罢了。” “一斤的给我,你家里不是还有工匠吗,吃好点,千万别得罪手艺人。” 说着梅阳拽过她另一只手上的肉,“行了,回去做饭吧。” 说话间,他已经走远,忽然停下来道,“哦对,以后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是不是该送我两张招财符?” 宋春雪从怀中的锦囊中摸出一张,“就剩这一张了,以后再给你。” 梅阳喜上眉梢,“多谢了宋姐。” 宋春雪提着二斤肉回了家,希望梅阳能够带她财源广进。 接下来的几日,家中异常忙碌。 宋春雪跟老四拉土和泥,拉木头买油漆,忙得脚不沾地。 泥瓦匠的活儿五天就忙完了,木匠的活儿半个月还没做完。 老四起初还哼哼唧唧的想偷懒,后来每天早起就去院子里帮忙。 木匠来家里的第十八个日头,东屋的窗户和书架,桌椅和梳妆台,以及阁楼的围栏,通往堡子墙上的围栏,以及北屋的木凳都已经做好。 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总共花了一两半的银子。 老四不禁感叹,他出门大半年赚的银子,勉强够请个木匠。 宋春雪想着三娃屋里还缺个躺椅,缺一张孩子的小床。 “走,老四陪我去给你三哥买躺椅,顺便给你打听打听,街上哪家的姑娘待字闺中。” 老四若有所思,“如果娘要给我纳妾的话,也不是不行。” 第369章 土匪来了 “纳妾?” “你想得美,想用我的银子给你纳妾,除非打断你的腿。” 老四的话让宋春雪气愤不已。 “你不是之前还说非冀县那姑娘不娶,这还没娶进门呢,就想纳妾,我看你是皮痒了。” 她上前抓住老四的胳膊,指着他的脑门道,“如果哪一天你纳妾,就把花我的银子一文钱不少的还回来,也别带她来见我,也别生孩子。” 老四连连求饶,“娘我错了,我没想纳妾,就是随口一说。” “哼,若不是你在心里早这么想过,会随口说出这样的话吗?” 宋春雪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总之你想好了,若是没那么喜欢冀县那姑娘,趁早断了念头,别祸害人家。” “我没有……” “随你吧,当娘的还能管得住你纳妾不成,我真是闲的。”想到前世老四的做法,宋春雪觉得狗改不了吃屎,她懒得插手。 反正老四跟冀县那姑娘若真的是孽缘,她若是逼着不让娶,不是还要她亲自挑一个姑娘让老四祸害吗? 这笔债,不是要她来背。 随他去吧。 狗男人! 来到街上,她挑了两张躺椅,选了个柳木做的小床,不由想到三娃的第一个孩子。 头一胎是女孩,夏木兰便在孩子三个月的时候断了奶,准备生第二胎。 为了断奶,孩子只能交给宋春雪抚养,五个孩子之中,大孙女最懂事,也最是沉默寡言。 如今,她这个当祖母的有了银子,三娃的孩子便可以少吃些苦。 只是,这次她不会再帮夏木兰带孩子。 前世木兰忙于种地没法照看孩子,这回她可以自己照看,若是她跟前世那样着急生儿子,她也可以给木兰找个奶娘。 “听说了吗,南边的土匪快打过来了,听说他们一开始抢粮食,后来只抢地盘,所到之处要求老百姓在大门口挂上猪头,不然全家都杀了。” “啊,为什么要挂猪头?” “他们不吃猪肉,而且朝廷之前让他们迁出甘,凉,安西,肃等富饶的地带,他们估计是被逼急了,抢夺了地盘,然后震慑咱们吧。” “他们现在打到哪儿了,我听说他们很会挑地方,咱们这儿旱巴巴的,应该不会来吧。” “难说,咱们这地方有河水的地方还是不错,总之小心些,据说他们拿着大砍刀,看谁不顺眼就砍,没事少出门。” 宋春雪付了钱,在前面带路,让商贩将东西拉到家门口。 “娘,要不我们提前买两个猪头吧,万一他们杀进城里可怎么办?” “嗯,要买。”宋春雪点点头,“最好买三头,一头让人带到木兰家去。” 老四诧异,“我还以为娘要让人带到大哥家去,难道你就不管我大哥的死活了?” “他们打不到咱们那边去,木兰家在咱们的南边。”前世就是如此,木兰提过这事儿。 她虽然不记得到底打没打进庄狼城的城门,但木兰说庄子上的人都吓得杀了猪砍了猪头,有些老人比较固执,好不容易养大要过年的猪,他们舍不得杀,结果自己被砍了。 宋春雪到城门口,问了去木兰那边的驴车,给了些银子让他将猪头带到夏木兰家。 老四在一旁满腹疑问,还有些不得劲。 “娘就那么中意夏木兰,你不觉得三娃如今读了书,夏木兰配不上三娃了吗?” 宋春雪顿了顿,“那又如何,三娃是读书人,难不成要背信弃义,违背婚约?他是要考取功名的,总不能落人把柄。” 老四还想说什么,宋春雪提前截话,“别说了,反正我就是中意木兰,她最合我的眼缘。” 老四不再争辩,反正三娃也没反对。 接下来的日子,宋春雪跟老四都没怎么出门,她上午忙着打坐,下午裁衣缝被子,为三娃的婚事做准备。 红英带着孩子要来帮忙,被她赶了回去,并叮嘱她不要轻易出门,还将其中的一只狼狗借给她看门。 转眼间到了五月中,大家人心惶惶,偶尔出门都在议论这件事。 听说土匪已经杀到隔壁县了,不出三日就能来到庄狼县。 宋春雪原本是不想出门的,但是家中的白面吃完了,粗粮面天天吃容易腻,他们必须去磨堂磨面。 庄狼县有好几个磨堂,都是用毛驴拉着磨石来碾,白面跟荞面最是麻烦,白面需要磨三四遍,荞麦至少磨两遍。 万一土匪忽然杀进城里,磨太多跑都跑不及,宋春雪跟老四拉了一袋麦子,想着先少磨点凑合着吃。 宋春雪牵着枣红马绑在磨盘上面的木杆上,将眼睛用布蒙了起来。 “委屈你了,这原本是毛驴干的活,但谁让师兄牵走了毛驴呢,回去给你用麦麸拌草料。” 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脖子,牵着马绕了几圈之后,马儿认命的拉起了磨盘。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快跑啊!” 磨到一半,就听到街上有人大喊着。 “娘快跑!”老四连忙冲进磨堂,扛起地上的口袋往马车上装。 宋春雪慌了,连忙去解绑在马嘴上的绳子。 越是着急越慢,慌乱之下越解约紧。 “娘啊娘啊,快跑啊,我听到赶马的动静了!”老四急得跳脚,跑进来帮忙解绳子。 宋春雪摸了摸头上的汗,“走走走,解开了,快跑。” 他们牵着马走出磨堂,麻利的拴在马车上往家里跑。 可是,他们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老四直接叫出了声,“娘,呜呜呜……听说他们骑在马背上挥动大砍刀,路上的人脑袋会搬家,待会儿娘千万要低头啊。” 宋春雪两手牵着缰绳,不由将脑袋往低处佝了佝。 好在他们的马儿没拖后腿,撒开脚丫子跑进了巷子。 他们迅速打开院门,取下门槛将马车一起赶进了院子。 “砰!” 大门合上的瞬间,宋春雪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老四哼哼唧唧道,“吓死小爷了,三娃跟红英他们应该也回家了吧。” 宋春雪心跳如雷,“应该在家里,他们应该就在家里。” “哐哐哐。”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两条受惊的狗忽然弹了起来,朝着院门口跑去。 “怎么办,会不会是土匪在敲门?” 宋春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到门口的狗不仅没有吠叫,用鼻子嗅了嗅还着急的摇起了尾巴。 PS:明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对不住啊昨天那位过生日的,我妹妹昨天也生日。不过,要盼着我点好啊,我若是提早完结了不就要喝西北风了? 第370章 别看了 宋春雪竖起了耳朵,暗骂自己真没出息。 土匪其实都没什么身手,都是靠蛮力和武器吓唬人。 但是她从小到大听故事,觉得土匪比妖魔鬼怪还可怕,毕竟他们手中的大砍刀不长眼,心气不顺就砍头。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 “扣扣扣。” 老四转头笑话宋春雪,“娘,听我姐姐说你能一脚踹飞她阿公,怎么到家里还这么胆小,哈哈哈,我去开门。” 狗是最灵性的,它对着门外摇尾巴,必然是熟人。 “谁啊?” “是我,你娘在家吗?” 听到师兄的声音,宋春雪狠狠地松了口气,当即起身去开门。 “吱呀~” 只见门外站着墨蓝色长衫,头戴草帽,手持拂尘的道长,身后的毛驴听到开门声,将嘴搭在他的肩膀上。 宋春雪笑了,不由揶揄道,“看得出来,师兄很喜欢我家的毛驴,你们都勾肩搭背了。” 道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啊,这毛驴胆子肥的很,听到城内的声音不仅没有受惊,反而兴奋的要跳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而我的好师弟听到土匪儿子就闻风丧胆,我刚才就站在那边的墙根下,亲眼目睹你跟老四着急忙慌的跑进院子,有点丢人。” 宋春雪面红耳赤,“我又不是师兄,那土匪是一群人,我从小就怕。师兄你怎么今日来了?” 道长刚想说什么,一旁的老四笑道,“娘,你是不打算让道长进门吗?” 宋春雪连忙退到一旁,“师兄快进来,土匪真的来了吗?” 师兄牵着毛驴走进院子,“来了,但城门的守卫还算机灵,关门关的快,才进来了十几个人,这会儿被官兵围了起来。” “师弟快随我去看看,免得那群草包反被土匪给砍了。” “好,那我们快走,”宋春雪随手拿起立在墙角的镰刀,“老四你看家,或者让你姐他们到咱们堡子这边来,这堡子本来就是防土匪的。” 老四有些后怕,“娘,要不你还是胆小点,我还没成家呢。” “……”宋春雪哭笑不得,“放心,有师兄在,我不会有事。” 道长看了眼她手中的镰刀,欲言又止。 院门合上,他们师兄弟快步向吵嚷的地方走去。 远处似乎传来小孩的哭声,和女人的求饶声,宋春雪不由握紧镰刀,“该不会是在强抢民女吧,县衙的官兵真的是草包?” 道长拽住她的肩膀,站到长剑上面,“去看看。” 白天人多,道长没有在上空穿行,而是快速穿过街道。 两个呼吸的时间,他们来到十字路口,道长收起长剑,看到对面的情形瞳孔一缩。 “住手!” 只见对面的街道上,十几个土匪手中拿着大砍刀,正抓着几个年轻的妇人往马背上放,几个孩子跟在后面嚎啕大哭,有一个大的冲上去撕扯,土匪扬起手中的砍刀正准备砍。 而一旁的男子被几个土匪踩在地上,脑门上都是血。 宋春雪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画面,她只想过土匪砍人,没想过土匪抢女人,当即一股热血直冲后脑勺。 他娘的,刚才应该拿两把斧头的。 “哪里来的臭道士,将他们给我抓起来。” “还有个娘们,虽然年纪大了些,但长得白净,抓回去给山上的弟兄,快去。” 说话间,四五个土匪扛着刀具大摇大摆的往这边走。 而此时此刻,身着官服的府衙正躲在两侧,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 “给,待会儿别手软。” 道长将一柄剑递给宋春雪,自己挡在前头,抬手挑飞迎面扑来的土匪的长刀,下一个动作流利的抹了对方的脖子。 行云流水的动作,顷刻间三个土匪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鲜血往外涌,他们捂着脖子一抽一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土匪愣了,大概是没想到眼前的道长身手这么好。 “快,带上这两个女人回山里。” 领头的土匪当机立断,咬了咬牙爬上马背,抬手劈晕了挣扎的女人。 “娘,娘!” 孩子跪在地上哭喊着,另外两个土匪神情一冷,抬手朝他砍去。 宋春雪头皮一紧,想也没想丢出手中的镰刀,并飞步冲了过去。 道长也跃了起来,腾空踹向扬起刀具的土匪。 电光火石间,土匪后脖子一凉,还没等手中的刀落在孩子身上,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刺痛。 “刺啦!” “砰!” 宋春雪下意识闭上眼睛,完了,她杀人了。 “快撤!” “快快快。” 刚进城就碰上这么厉害的臭道士,土匪头子反应迅速,当即双腿一夹策马朝城门奔去。 躲在两侧的府衙见状喊了一声,“上上上,抓住他们!” 宋春雪看着扎入土匪身体的镰刀愣了一瞬,来不及多想,拽下来朝着土匪头子扔了出去。 道长的动作更快,长剑翻飞间,离得近的土匪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没命似的爬上马背往城外跑。 “噗嗤~” 宋春雪皱了皱眉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镰刀插入土匪头子的后背,怪难受的。 她傻站在原地,应该没死吧。 就算死了,这群祸害无数老百姓的土匪也算是死有余辜吧。 她这算是造下杀孽了吗? 不过她同时也救下了好几个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他们杀了守城的,已经逃出去了,快追。”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人,马后炮放的恰到好处。 道长看了眼傻眼的宋春雪,几个飞步上前,将土匪头子马背上的妇人扯了下来。 他一手拽着衣领一手扶着后背,将人放在了孩子面前。 “快带你娘回家。” 不远处的男子顶着满头的鲜血跑了过来。 另一边的女人挣脱土匪的控制,抱着自己的孩子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声。 周围乱哄哄的,城里城外的士兵将土匪围了起来,远远的能听到城门外的士兵,嚷嚷着要将躲在三里外的土匪一起剿灭。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多谢这位婶子,他日必有重谢。” 小命得以保下,他们一刻也不敢耽误,连滚带爬的往家里跑。 宋春雪呆呆的站在原地,脑子一团浆糊,目光紧紧地盯着掉下马背的土匪,那把镰刀插在后背,鲜血晕染了刀口周围的衣服,越来越红。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 道长的手掌遮住她的眼睛,“别看了,他们死有余辜。” 掌心的温度贴在她的眼皮上,驱走了她心口的惧意。 师兄的声音空前温柔,“我收回之前说你胆小的话,师弟很勇猛,别害怕。” 第371章 宋嫂 从陇西郡赶过来的官兵在城门外活捉了土匪。 城内的人吓得没敢出门,大街小巷的门窗紧紧关闭。 宋春雪跟着师兄回了家,江红英一家子都在堡子里。 “娘,你怎么了?”江红英焦急的上前,“你没受伤吧?” 她心急如焚,不知道道长为何要带上娘去冒险,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姐弟几个该怎么办。 但是亲眼看到道长扶着双目无神,虚弱不已的亲娘,她又觉得只有道长才能帮得上娘,他们都是来添乱的。 “没事,你娘受了惊吓,我跟她说说话。” 老四冲江红英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管。 道长扶着宋春雪的胳膊进了北屋。 宋春雪怔怔的,神智很清醒,甚至清醒的过了头。 只是,她随时都记得自己杀了人。 道长给她倒了杯水,“我第一次在山下杀了人,也吓得喊了一圈的阿弥陀佛,忏悔了好几日。” 听到师兄的话,宋春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刚开始,师父还安慰我,后面他指着鼻子骂我,我修的是道不是佛,干啥要跟那帮秃驴喊阿弥陀佛,还故意跟我打了一架,招招杀机毕现,我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块好肉。” 说到这儿,道长无奈一笑,眼神里都是对过往的眷恋。 “师父说,若是我哪日遇到更厉害的,被杀的那个就是我。” 宋春雪明白,师兄是想说,若不是她有些身手,今日被土匪抢走的女人或许就是她。 “师弟,若是你真的想跟我行走江湖,路途中想要你性命的人数不胜数,若是你心太软,一个闪失没命的就是你自己。” 宋春雪点头,“我明白的师兄,你不必劝我,让我缓一缓。” 师兄摇头,“我有个师兄,缓了缓更严重了。书上教的都是仁义道德,是道心纯善,可是人间正道是沧桑,有人的地方就是尔虞我诈,是弱肉强食。”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是师兄的错,今日不该带你去救人的,怪我将你日后要随我去江南的话当了真。” “……”宋春雪明白他这是激将法。 道长起身往外走。 宋春雪也站了起来,“师兄你去哪?” 不是说好开导她陪她的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她只是个种地的,又不是天生的杀手。 “我去洗镰刀,不然他们若是知道你用那把镰刀杀了一条半的人命,以后不敢用。”道长语气平和的评价,“不过你的准头很好,一击就中,我觉得你有使暗器的天赋。” 天赋? 宋春雪的眸光亮了亮,“师兄要教我?” “你若是想通了就教,以后遇到歹人可以自保,不必一开始就冲着要对方的命去。但你要清楚,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有时候祖师爷也有脾气的,替你挡了两招,结果你非要当大善人,他会让你尝尝苦头来长教训。” 是这个道理,宋春雪好歹活过一次了,一点就通。 “哦对了,我还要去县衙打听一下那些土匪的事迹,等你知道被你杀掉的那人作恶多端,你只会庆幸自己杀了人。” 宋春雪捏了捏手心,“我跟你一起去。” 这一关终究是要她自己跨过去的。 道长微微勾唇,“不必勉强。” “不勉强,我不能给自己矫情的机会。”她踏出门槛,“我要买一坛好酒。” 道长在她身后微微一笑,师弟的脾气他最清楚。 她的七寸在哪,他太清楚了。 他双手抱在胸前,老神在在的走下台阶。 “娘,道长,你们又要出去啊?”老四担心不已,“外面动静挺大,土匪被抓了吗?” “嗯,你们待在家里哪儿也憋屈,我带你娘历练历练,顺便见见故人。” 故人? 宋春雪不由转头,“不会,是谢征吧?” 何川上前,“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必,你是孩子们的顶梁柱,好好看家。”道长拍拍他的肩膀,“收拾收拾做饭吧。” 何川点头,“那你们小心。” “你看着老四他们别乱跑就成,饭好了我们就回来。”宋春雪叮嘱道,“也别随便开门。” “嗯,娘,我们知道了。” 走出院门,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宋春雪后悔了。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跟随师兄历练。 来到县衙,县丞梁萧亲自接见道长。 话里话外,宋春雪听得出来师兄给他办过事。 原来,今日率先冲进城的土匪是平日里打头阵的,混在普通人群里忽然闯进了城,街上的人毫无防备。 若不是最近大家听到了风声没怎么出门,可能有更多人受害。 冲进城的一共十五人,死了五人,四个是道长杀的,伤了八人。 这群人伤害的都是平民百姓,知道庄狼县守卫松懈特地来试探。 城内身手好的士兵,前些日子全都借调到了邻城帮忙剿匪。 所以剩下的都是些没用过兵器的。 难怪会那么怂。 据审问出的消息,被宋春雪杀掉的那个小头目,是山上的二当家,平日里最喜欢强抢民女,欺男霸女的勾当,已经有上百个孩童被他杀害。 听到这话,宋春雪后悔让他那么干脆的死了,应该让他下油锅的。 “多亏了二位拔刀相助,不然今日若是死了百姓,上头只会责怪下官守城不力。下官记得这位嫂子跟谢大人往来密切,他待会儿回来,不如一起吃顿便饭?” 道长看向宋春雪。 “不必,我们就不打搅大人了,谢大人有公务在身,改日再聚也不迟。”宋春雪笑道,“孩子已经做好饭了。” 她着急往家赶,生怕跟谢征碰上。 “你跑什么,”道长拖着长调,“人家是为你而来,就算你跑回家,也会追到家里来。” 宋春雪回头瞪他,“师兄又算出来了,那师兄还专程来历练我,是早就算到我们有缘无分?” 张道长刚想说什么,便看到拐角处走出一人,蟒袍官服配黑色官靴,走路生风,目光直直的落在宋春雪身上。 宋春雪顺着视线望过去,心乱了一瞬。 一股异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不想再逃避,对上了谢征的目光。 “道长,宋嫂,没想到你们在这里。听说,若不是你们拦住了土匪,可能城中百姓就要遭殃了。” 谢征神情温润的看向宋春雪,“宋嫂何时身手那么好了,镰刀都能当武器杀人?” PS:(低眉顺眼)宝子们骂吧,我不还嘴~ 第372章 酒友 故友重逢,以酒相待。 宋春雪回家跟老四他们交代了一声,便带着道长跟谢大人去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她也是恍然间才反应过来,带谢大人这样的人物去家中吃饭,这样的举止本就不妥。 她是庄稼人,从前不懂这些。 但如今她明白,若是站在谢大人的角度,那样的举止,对一个四处漂泊的人来说,会引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荡,它向往的是大风起兮不停休,可它最终的使命,是尘埃落地,混入泥土,等待来年发芽生根。 若是无意,就别招惹。 再次见到谢征的瞬间,宋春雪就在心中告诫自己,干脆点,别发昏。 快要走到酒楼门口,道长忽然咦了一声。 “我说好要找雷云的,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不是在骂人,我先去看看。” 道长抬了抬手,“你们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宋春雪转头,若是从前她就信了,可是跟师兄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哪里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也好,师兄要吃什么,我先点上。” 道长随口道,“我来了再点,不然凉了。” 说话间,他已经往分岔路口走。 也好,有些话说开了,第三个人在场难免尴尬。 “谢大人楼上请。” 谢征抬手,“请。” 他们二人来到二楼厢房,宋春雪点了四个菜,二人各自倒满了酒,安静的吃菜。 漫长的沉默,让宋春雪有些不适。 “大人已经到金城任职了吗,你在庄狼县待几日?” 谢征停下筷子,脸上扬起阳春三月般的笑容,“是,半个月前到了金城,最近为了各地的动乱四处奔走。” 宋春雪点点头,随后温声相劝,“西北之地多动荡,大人比上次看着憔悴了些。若是回到京城,肯定安稳些,离家里人也近。” 左思右想,她只能如此委婉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谢征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必多想。” 宋春雪松了口气,“上次那个镯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刚才回家的时候,特地跑回屋拿的,据师兄说特别值钱。 何况,男子送女子手镯寓意特殊。 “你还专程拿给我,”谢征将盒子推到她面前,“就当是做个纪念吧,我拿回去也只能当掉。那上次你送我的金子我都用掉了,无法如数奉还。” 宋春雪略显窘迫,“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征点点头,“我懂。” 他举起酒杯,“我们都年岁不小了,不是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有些事情不必藏着掖着。” 宋春雪端起酒杯,面色平静,心绪难平。 “谢某的确心悦于你,你并非全无所觉,我们各有牵绊,各有各的情非得已。”他琥珀色的眼眸带着温润的笑意,举起酒杯,“能够遇见已是幸运,何须求个结果。” 说完,他仰头饮下热烈的高粱酒。 看着他洁白的中衣领子,皇上特赐的三爪蟒袍官服,宋春雪心中暖如春水,她明白,这是被欣赏的感觉。 前世,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何须求个结果,原来是她着相了。 之前的满腹纠结烟消云散,她喝下了高粱酒,喉头辣的厉害。 “来之前,我还在为如何称呼你而绞尽脑汁,不想刚才见面,就喊了你声宋嫂。”谢征兀自摇头,“听起来够生疏,其实我们自相识以来,就特别有缘分。” 他目不斜视的看向宋春雪,“或许是谢某会错了意,自从遇见你,谢某对这片蛮荒之地,从最初的处处嫌弃,开始欣赏这里的粗狂坚韧。” “就因为你是女子,本官误以为这是男女之情,是谢某愚钝,”他再次举起酒杯,眼中的笑意被酒气熏染的更浓郁,“宋春雪,我们共饮一杯,抛下旧念,结为酒友,如何?” 宋春雪心想,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他的意思是,之前的心思都是假象,与其这样躲躲闪闪,还不如朋友来得痛快? 早说啊,这样一来她心里畅快多了,那点子晃晃悠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下子散开,仿佛云开月明。 这才合适,像她这把年纪,还跟人家面红耳赤着实不稳妥。 她站了起来,双手举杯,“还是谢大人说的对,读了那么多书,说话就是通透。那今后我们无论在哪相见,都要共饮一杯。” 说着说着,她心中升起一股热意来。 他娘的,活了两辈子,她也可以像男人一样结交酒友,太不容易了。 谢征一愣,随即笑着起身,“好,那就一言为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能得一友,谢某在这苍凉之地也算有了半分归属。” 宋春雪虽然听不懂,但谢征说话就是好听,让人心气儿顺畅。 “干了。” 这酒果真是好东西,加上谢大人的这番话,之前的那点子扭扭捏捏婆婆妈妈,全都烟消云散。 “啧……”这酒好辣嗓子,她也不再故作矜持,皱着眉头咂摸了一下,“这酒真烈,醉的快,不如我们吃菜吧。” “你若是不着急走,明日我请你喝杏花酿,喝两坛子刚好半醉半醒。” “对了,道长做的鱼不错,到时候我给你卤一锅大肘子,猪肚猪肠子也特别下酒,大人还没尝过吧。” 谢征的一番话,简直像一副良药,解除了她在谢征面前不自觉的自我约束,说话随意了些,嗓门也不自觉的拔高。 “哦对了,你刚才说上次给你的钱花了不少,你够用吗,不够我再借你两块。” “……”谢征扶额,听这语气,她还有不少金子。 “我看人家的酒友都特别要好,甚至比亲生父母亲儿子还要相互信任,我这辈子还没交过大人这样有身份的友人呢,等我老了还可以跟孙子重孙子吹两句,当年我是如何如何。” “还有,怎么没看到春树?他上回学会了臊子面没,你若是想吃,明日我做给你吃,再喝两盅。” “……”合着他说了那么多,她将“酒友”二字抓得最透彻。 “来,再喝一杯。”宋春雪拍了拍胸口,“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也不知道这顿酒喝醉了会不会忘,不然以后我都不敢用镰刀割草了。” 谢征笑着摇头,“没想到,你从前都是装的。” “此言差矣,那不是装,是放不开。”说着,宋春雪拿起酒坛子,“酒盅太小了,你喊我全名,那我喊你谢征?” “谢征酒友,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干!” 第373章 你再说一遍 等道长来到厢房,便看到自家师弟拉着谢征称兄道弟,喝得颠三倒四的场景。 “谢征,你现在多大官了?这身官服霸气侧漏,配上这双官靴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宋春雪趴在桌子上,指着谢征的衣服笑道,“头一次见你,就是我被程远那龟儿子打得脑袋出血那次,看到你踩着官靴大步流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简直是观世音菩萨降世啊。” 谢征无奈又好笑,抬头看向满脸惊诧的道长。 “道长快坐下,再点两个热菜。” 道长摆摆手,“我吃过了,她怎么醉成这样?”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宋春雪脑袋重的抬不起来,“谢大人,我还没说呢,你这样的人身边不该缺美人啊。” 道长下意识的上前拽她,喝醉说胡话,等酒醒了,师弟就算想跳河,那河也淹不死。 谢征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想听听她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说实话,你之前说心悦于我的时候,我既开心又失望,失望的是你竟然相中一个种地的寡妇,你娘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气晕了。” 谢征放下筷子,“这种事与身份地位无关,我那是……” “如今我们是酒友了,那我就放心大胆的说了,你以后眼睛擦亮点,趁早找个年轻貌美的,说不定还能生三四个儿子。” “你是男人唔……” 宋春雪的嘴被道长捂住,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谢征,“那什么,她醉的不轻,我先送她回去。” 谢征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道长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出来,贴在自己身上便消失在房间。 随后,宋春雪也消失不见。 “谢大人别害怕,我当众背她回去不妥,只好隐身了,待会儿我再回来。” 话音落下,只见窗户被撞了一下,一阵风飘了过来。 揉了揉眼角,谢征心想,难不成他也喝醉了? * 宋春雪是被尿憋醒的。 尿泡快要炸了。 就在她忍着困意翻身坐起,半眯着眼睛用脚找鞋的时候,一双手握住她的小腿。 她吓得睁开眼睛,睡意全无。 “娘,你别蹬我啊。”老四将鞋子套在她脚上,“你喝醉酒是怎么进来的,这堡子只有世外高人才能翻墙进入吧。” “不过有可能是道长进了院子我没发现,但娘怎么醉的这么严重,杀了人心情不好?” 老四安慰道,“娘杀的是土匪,你是为民除害,我在外面也杀了两个人,就差一点我就被捏死了。” 宋春雪点头,“说的也对,那些土匪杀了就杀了,说不好还能积攒功德。” 她起身往外走,“我去茅房。” 从茅房出来,宋春雪忽然想起在酒楼跟谢征说的话,不由双手遮面。 她踉跄一下,苦着脸抚着墙,心想老天爷啊,为难谢征了,他应该被她真实的样子吓傻了吧。 随后,她坐在北屋的台阶前,分不清清晨还是傍晚。 “几时了?” “申时。” “红英呢?” “他们喂完牲口回去了,姐夫还要去地里拔草,姐姐回家做馍馍去了。”老四好奇道,“娘你头还疼吗?” 这时,三娃从厨房里出来。 他腰间绑着围裙,手上沾着面,“娘,今晚吃洋芋面片怎么样?” “嗯,很好。”宋春雪清了清喝得干哑的嗓子,面片很好消化,酒后吃再好不过。 好在老三老四不再多问,她迷迷糊糊的吃过面,老四自觉的去洗碗。 三娃不无担忧的看着她,“娘,二哥来信了,要看吗?” “明日再看,我脑子晕晕沉沉,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睡。” 三娃压下想说的话,“我明日休沐,娘不必早起。” …… 次日晌午,宋春雪正在处理高墙上面的杂草,道长跟谢大人一起来了。 看到谢征的瞬间,宋春雪脚趾抓地,为什么她喝醉还能记起那些事。 “谢大人,道长,”三娃从东屋出来,满眼欣喜的道,“快进屋坐下,我给你们泡茶去。” 进屋落座后,气氛有些尴尬。 道长笑道,“师弟现在老实了?” 宋春雪恢复镇静,“酒品不好,让谢大人见笑了。” 谢征也笑了,“你还是喊我谢征吧,如今我们都是酒友了。” 刘春树提着两个礼盒进来,冲宋春雪笑着点了点头便出了房间,跟三娃聊天去了。 宋春雪面色平静,“你今日要走吗?” “是,土匪还未平息,我要跟其他人率领的士兵汇合,午时就要率军出发。”说到这儿,谢征笑言,“看来你的臊子面,我只能下次再吃了。” 昨日的记忆又蹿出来嘲笑她。 不过酒友酒友,常喝酒难免出丑态,以后他们还要一起喝酒的。 一回生二回熟,见多了她喝酒失态的样子,会习惯的。 “那下次我请你吃,酒还得喝。” 酒后吐真言挺爽快的,她现在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便说好了。”谢征起身看向道长,“你不交代两句?” 宋春雪好奇,“师兄也要走?” “嗯,那群土匪不好对付,他们的大本营甚至有几个江湖术士,还有点把戏,我要去会会他们。”道长双手交握在前,站姿乖巧,“那毛驴太贪玩了,这回我想带上那匹马。” “好说,师兄尽管牵走便是。”宋春雪起身,“我去绑拢套。” 老四正好外出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谢大人跟道长站在院子里闲聊,这个画面还挺好。 只是想到什么,他微微摇头,“可惜了。” 三娃凑到他跟前,“你自言自语什么?” 老四摸了摸下巴,“咱娘现在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结交的都是大人物。” “嗯,这说明娘现在也能算得上大人物,刚才有人来找娘画符,被我拦下了。”三娃很是欣慰,“还记得娘刚开始读书认字的时候,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娘是不是说过,等你成了亲,她就要游历天下浪迹天涯来着?”老四压低声音悄咪咪道,“你说娘会不会跟道长修成正果?” 三娃蹙眉,不由往后一仰,有些嫌弃的看着老四。 “别这么看着我,”老四被盯得发毛,“有话直说。” “你别再这样看待娘跟道长,道长是将娘当师弟师妹看待的,你若是再存着这样的心思,小心道长教训你。” “老四,我真觉得你该去学堂读书了,少去外面接触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满脑子肮脏污秽,他们明明是纯粹之人。” 三娃不想从自家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老四怒指着他,“你再说一遍?” 第374章 我信 师兄跟谢大人一起离开了,他们不让宋春雪远送。 看着他们上身玉立的背影双双远去,她心里有种奇怪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捉摸不清,索性转身进了院子关了门。 来到石桌前坐下,她双手抱在胸前,冷静的扫过三娃跟老四。 他们俩齐齐避开视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事能当着客人的面吵起来,说来听听。现在没有旁人,骂不过瘾就打一架,我看你们谁的身手好。” 三娃抿了抿唇没说话。 老四转过脑袋,满脸的不服气,“没什么,就是我看不惯他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读书了不起啊。” 三娃笑了,“这话多少年前我就想说了,现在你反过来说给我听,怪谁?” 老四握紧拳头瞪着他。 三娃勾唇,“怎么,想打我?你最近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那帮街溜子就是群丢人现眼的货,你还不如跟着张家老汉,天天在街上喝罐罐茶呢。” “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那些人在一起了,不好好读你的书,瞎操心别人的事,我的事不用你管。不知道就别瞎说,你懂个屁!” 宋春雪蹙起眉头。 “三娃,到底怎么回事?” 老四就是爱结交一些狐朋狗友,他还年轻,很容易被旁人的表面迷惑。 “你那些银子想好怎么花了?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找个熟人一起做,让别人在前面带路,总比你处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强。” 宋春雪略作思索,“这样吧,你明天去找一趟梅阳,有事儿你跟他谈。对了,找人帮忙别空着手去。” 老四噘着嘴巴并不领情,“我不喜欢跟年长的人往来,别小瞧年轻人,我们没那么弱。” 行吧,听到这句话,宋春雪仿佛能看到,有一天老四哭着回来,要她帮忙擦屁股的画面。 曾经她仗着过来人的身份,劝过庄子上不少年轻人。 但重活一世,她很清楚,经验这东西是自己攒的,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经验硬塞给别人,不仅不会被重视,还会被唾骂。 大多数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何必费唾沫。 想要阻止一个人犯蠢,要么看着他摔得更狠,要么武力制服。 饭要自己吃水要自己喝。 但她得知道这水跟饭中的毒,要不要命。 “三娃跟我来,”宋春雪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对老四丢下一句,“老四去做饭。” 老四虽然不服气,跺了跺脚还是去了厨房。 “三娃,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三娃犹豫片刻,还是将他知道的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 原来这些日子,老四一有空就跟街上一群爱玩爱闹的年轻男子搅和在一起,三娃也是偶然听说,那小头目想要筹钱弄商队,老四想也不想就参合其中。 这个县随过商队的人,大多数都是张家老汉的人。 三娃怀疑,老四被骗了钱不说,还得罪了人。 “娘,实在不行就让老四去读书吧。”三娃小声道,“实在不行给他找个媳妇,让他早早成亲收起玩心。” 宋春雪摇头,“你不了解老四,他若是后悔曾经没多读两年书,他早就软磨硬泡嚷嚷着去学堂了。” “他注重名利,现在满脑子都是发财梦,送他去学堂读书,也不知道是折磨谁。” “这件事情你别管,我会让人盯着点,”宋春雪冷笑一声,“敢骗我的钱,改日我要让他们吐出来。” 三娃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笑呵呵的道,“对哦,差点忘了娘如今身手不错,连土匪都不怕,还怕几个街溜子不成。” 宋春雪笑而不语,反正她下回绝对不敢主动去打土匪了。 晚上思来想去,宋春雪发现这几年积攒的人脉,好像这件事情找梅阳最合适,也最靠谱。 虽然曾经的他让宋春雪见了就想绕道走,如今他成了家,反而稳重可靠。 更何况,梅阳算是地头蛇了,很多事情他的消息比官府的更灵通。 给一个刚当父亲的人提酒,肯定会他的家人抱怨,宋春雪烙了几个白白脆脆的锅盔,头一次找到梅阳家。 但在敲门前她犹豫了。 她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寡妇了,这样去人家家里好像也不妥。 若是知道黑兔家在哪就好了,下次让黑兔传话。 她转身准备去医馆看看,听说药材最近涨价不少,她去问问雷云,将去年没卖掉的黄芪卖出去。 从那里路过或许能碰到梅阳。 “怎么不敢进去,我家媳妇会吃人不成?”梅阳扛着铁锹走进巷子,“走吧,进屋喝碗粗茶,你现在可是我的财神爷。” “我想着我是个寡妇,你媳妇不会多想?” 梅阳勾唇一笑,眼里带着几分邪气,“之前还担心来着,现在得知你腰缠万贯,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她觉得什么都可以忍受。” “……”宋春雪蹙起眉头,“那你解释清楚了没?我可不是那种人,就算她嘴上说可以,心里恐怕要恨死我。” “放心,我跟她说了,就算你寂寞难耐要找人,也不会找上我,我听说谢大人……” “小点声,你再胡说八道,我弄死你信不信?”宋春雪咬牙切齿,“在外面说话小心点。” “我信,听说你之前用镰刀杀了土匪,还救下了被土匪抢走的女人,”梅阳神情认真,“你是真君子,在下自愧不如。” “你若是怕人听到就去家里说话,你之前救下的女人孩子,就是我媳妇她堂姐,昨日她还上我家来询问,带上什么东西去你家,才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宋春雪摆手,“我是被道长忽悠的,没多想就去了。千万不要来我家,最近我家的镰刀都扔了,这件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这么过去吧。” 梅阳不解,“这是好事为何不让人知道,之前大家都误会你跟道长,这回大家知道你学到了真本事,你跟道长之间清清白白,多好的机会。” “何况,那土匪畜生不如,你就当杀了个瓜,何必放在心上。”梅阳认真建议道,“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去庙里烧香拜佛,让法师做做法事,超度他的亡魂。” “那不行,要拜也是拜我家祖师爷,让师兄替我作法,将那土匪的魂魄打入十八层,还超度他,呵!费那个劲,不如超度超度我。” 宋春雪义愤填膺,“不让他魂飞魄散,已经是功德无量了。” 第375章 小心一个人 梅阳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称赞道,“还是宋姐霸气,不愧是女中豪杰。今日中午就在我家用饭,我媳妇做的焖锅鸡味道很好。” 宋春雪指着他的手掌瞪着他,“注意言行举止,别人只会骂我。” “对不住,我的失误,”梅阳拱手弯腰,“宋姐别生气,以后我自当谨言慎行,将来他们不仅不会骂你,还会嫉妒我有眼光。” 说话间,梅阳打开院门,抬手笑道,“宋姐,里边请。” 宋春雪一抬眼便看到院子里的女人,抱着孩子哄睡觉,看到她来便露出笑容。 “宋姐来了,快进屋。”她满面笑容道,“孩子太困了睡不着,我正哄呢。” 梅阳伸出双臂,“我来哄,你去拿茶炉子来,娃很快睡着了,让宋姐喝罐茶。” 宋春雪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找你有点小事,说完就走,茶就不喝了。” “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以后都是合伙做生意的人,何须如此见外。” 梅阳熟练的让孩子趴在自己的大胳膊上,孩子的脸一贴着他的衣服,便闭上眼睛不再哭闹。 宋春雪心想,看来他是个好父亲。 她放低声音,“不是见外,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必太过熟络,我信得过你,你信得过我就成。” “你是为了你家老四的事找我的吧?” 梅阳轻轻的拍着孩子的后背,压低声音道,“我已经跟那群胡日鬼的街溜子说了,仔细盘问了一下,他们拿走了老四的十两银子,已经私下里买了羊喝了酒,花得差不多了。”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会将老四的银子还回去,明天我会再去问问。”梅阳不由笑道,“你家老四很喜欢去人堆里混,可惜他经验少玩不过人家,以后跟着我带他见见世面,很多门道自然就通。” 宋春雪点头,“多谢你了,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这孩子心高气傲,一心只想赚大钱,可这世上的钱哪里那么容易赚。” “我看宋姐赚的挺容易的。”梅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宋春雪也笑,“那是,老天爷打赏的,我怕守不住,还是想要自己找个营生做,细水长流方能久远。” 不多时,梅阳媳妇端来茶炉子和自制的木炭,手脚利索的添了水,将茶炉子放在炕桌上。 “宋姐,你喜欢放什么自己添。” 宋春雪点头,“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不麻烦,我将孩子放到东屋去。”她接过孩子对梅阳道,“你不是要杀鸡吗,我待会儿去喊我堂姐来。” “别别别,千万别喊你堂姐来,我待会儿就走。”宋春雪溜下炕头,“你们若是杀鸡我就走了啊。” 梅阳媳妇有些为难的看着梅阳,似乎拿不准主意。 梅阳点头,“行吧,既然宋姐不吃,非要替我省一只鸡,那等铺子落成了,开张的时候再吃也成。” “就是,我这两日没胃口,你留着给弟媳妇补补身子。我当年生了太多孩子,也舍不得补身子,身子亏空的厉害。”宋春雪看向他媳妇的背影,“是不是又有了,那更得吃好点。” 梅阳很是意外,“你咋看出来的?” “经验之谈嘛,我生了五个能看不出来?”宋春雪问到,“弟媳妇叫什么名字?” “叫等等,她下面是个弟弟,等来的弟弟,”梅阳神情悠远,声音低沉,“她家里人对她不好,性格很软,受气了不知道还嘴,只会哭。” “那你还不对她好点?” 梅阳将烧好的红枣放入茶罐,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好着呢,大家都说我成家之后转性了,变成好男人了。” 宋春雪不由笑得很大声。 “哦对了,你最近小心一个人。” “什么人?”宋春雪不觉得自己招惹过什么人。 “还记得,我当年收了银子,强行抓着谢大人去人家家里吗?” 咯噔的一下,宋春雪想了起来,当初谢大人还拿她挡桃花。 没记错的话,那姑娘家有钱有势,要不然也不会让梅阳抓人。 “那姑娘来找我的麻烦?” “没错,她叫胡婉玉,是县丞梁萧的外甥女,她父亲极为宠她,当初她死活要嫁给谢大人,据说谢大人找了个女人让她知难而退。” “原本她嫁到了别处,最近刚好回娘家,昨日得知谢大人带兵来剿匪,她去找谢大人,却看到你们去酒楼的画面。”梅阳叹了口气,“她让人打听了一圈儿,恰好被黑兔听到,我来提个醒。” “她爹胡老六是庄狼县最不能招惹的人,我们平日里都要敬他几分,若是她来找茬,你要早做准备。虽说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你来找我,我们一起找他爹。” 宋春雪点点头,“好,我晓得了。” * 傍晚,老四蔫了吧唧的回来,一进屋就将自己摔在床上。 宋春雪在院子里刮洋芋皮,都能听到从他屋里传来唉声叹气的动静。 她忍不住笑了,有梅阳帮忙,他就算是丢了银子也能拿回来一些。 吃一堑长一智,让他见识见识人心险恶。 有时候,出门在外的匪徒还不如那些街溜子险恶呢,人心隔肚皮,不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就真成兄弟了。 饭桌上,三娃将老二的信拿出来。 “娘,你怎么没看二哥的信,”他脸上带着笑意,“二哥说,我成亲的时候他要回来,他现在在陇西郡的军营里,若是能回来到县衙当差就好了。” 宋春雪惊讶不已,“他说要回来?县衙岂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说能去就能去的?” 在军营里当兵,时不时地要去陷阵冲锋,杀敌自然不如在县衙当差好,这也是当初他做了上门女婿的原因。 “我们现在不是有人脉嘛,”三娃小声道,“谢大人那么大的官儿,来那个不打算问问他,让他帮个忙吗?” “……”宋春雪愣住,她从未想过为了孩子们的事情劳烦谢大人。 老二肯定早就惦记上了,他若是能回来自然好,当了上门女婿免不了受气。 这件事,她打算先问问师兄,这件事到底要不要跟谢大人开口。 更何况,一旦进了军营,没那么好出来。 “砰。” 老四将碗放在桌上,“娘,你能明天陪我去教训个人吗?” “那孙子太气人了,骗了我十两银子说是做生意,结果大吃大喝几天就剩下五两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宋春雪留了个心眼,“那人叫什么?” 第376章 你配不上他 那人如果是姓胡或者姓梁,她这几日先别出头,免得被那胡婉玉抓住把柄。 “姓刘!”老四气呼呼道,“之前骗我说是要组商队,结果拿了银子就没影了,若不是梅阳……”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低了不少,“若不是梅阳提醒我,我都不知道他们将银子都花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当初送银子的时候,可写了字据?” 老四点头,“当然,拿了我的银子总要有个凭证,我不可能那么傻。” “也没见多聪明,你才认识人家多久,就敢掏心掏肺的相信人家,几十年的交情,在真金白银的事情上都要小心谨慎。”宋春雪淡淡道,“明日陪你去问问。” 老四满脸兴奋,“好,明日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将我的银子加倍还回来。” “别贪心,拿回属于自己的就成。”宋春雪埋头吃饭,心想几个孩子到了最不省心的时候。 等他们都成了亲,她就可以逍遥快活去了。 次日,她从地里回来,便跟着老四去了街上,一起去讨剩下的银子。 只是,路过医馆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医馆内闹事。 “把宋春雪叫来,她不是会瞧病吗,我就要她替我扎针。”一名很不好惹的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两盏茶内她若是不来,我就砸了你们的医馆。” “这位夫人,我们医馆的坐诊郎中是雷云,不是宋春雪,她只是我们的掌柜的。” “掌柜的?”女人笑道,“那更好啊,我就是要见你们掌柜的,我这里有几味十分珍贵的药材,你们最近不是在找吗,我都亲自送来了,她就不能来见我?” 老四转头看向宋春雪,“娘,找你的?” “你什么时候惹到胡家闺女了?听说她蛮横无理,从小到大欺负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老四压低声音道,“之前我知道想给她家倒插门的人不少,带着媒婆上门之后都被打出来了。” 他十分好奇,“她指名道姓要见娘,该不会是你卖符给她了?” 宋春雪刚想开口,就看到王守明从门口出来。 “宋姐,您来了。”他快速跑下台阶,一副见到主心骨的架势,“有人要见你,还要砍我们的药柜。” 围在门口的人看了过来,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无事,进屋说话。”宋春雪淡定的走上台阶,跨进门槛。 屋子里的胡婉玉双手抱在胸前,高高的抬起头颅,轻蔑的打量着她。 “你就是宋春雪?”她冷笑一声,“也就这样,糟老婆子一个。” “怎么说话呢你!”老四指着她骂道,“请你放尊重些,有事说事,少挤兑人,你也有老的那天。”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就是比她年轻比她好看,”胡婉玉双手叉腰哼声道,“你个黑不溜秋的驴粪蛋,少跟我说话。” “……”老四气得不轻,指着她半天找不到更狠的词,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宋春雪有些无奈,几年过去,她还没放下谢大人就算了,抓着她找茬算什么本事,真是孩子心性。 “这位夫人,你找我什么事?”宋春雪声音平静,“不妨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里都是来瞧病的人,若夫人身体没什么大碍,沾染了病气也不好。” 雷云也附和道,“是啊,夫人点名要你扎针,这里也不方便,你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想必这小小的医馆入不了夫人的眼。” 胡婉玉死死地盯着宋春雪,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破绽来。 宋春雪淡淡的迎上她的视线,“夫人肚子里怀着孩子,千万别动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雷云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胡婉玉的肚子。 看不出来她怀了身孕,小腹平坦,身子也匀称。 宋春雪没有把脉,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胡婉玉也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不服气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怀了孩子?” 之前她生了两个孩子,可惜都不是男孩,父亲让她继续生,她不愿意,悄悄喝了避子汤还是怀上了,真是扫兴。 父亲之前不是挺喜欢女儿的吗,怎么到了她这儿非要让她多生几个儿子。 宋春雪侧着身子抬手示意,“我们借一步说话。” 老四内心舒畅,姜还是老的辣。 “走吧,我要吃醉云楼的红烧鱼。”胡婉玉轻蔑的看了眼宋春雪,“你请客。” “嘿你这个……”老四指着她想骂人,他都没让娘去那种地方请过客,她家里富得流油还要让娘请客,简直没有道理。 “好啊,夫人还想吃什么,要不要来点酸的?” “……”老四一脸委屈的看向自家娘亲。 宋春雪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走吧,又不是不让你吃。” 老四瞬间乐了,“我还没去过醉云楼呢,多点几个菜,我还要喝酒。” “不许喝酒,我闻不得酒味儿。”胡婉玉转头睨着老四,“你回家喝去。” “我他娘……” “回家喝也一样,”宋春雪微微笑着,“我记得他们家的酿皮做的不错,我都馋了。” 胡婉玉在前面走着,她的六个随从丫鬟跟在两侧,颇为气派。 被宠大的姑娘只能顺着毛撸,不然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醉云楼的掌柜的认出胡婉玉,直接带着他们上了三楼厢房。 “他不许跟着进来,我不要跟他同桌而食。”胡婉玉指着老四道,“你去隔壁包厢。” “娘,她简直不可理喻,”老四气得不行,指着胡婉玉道,“这是我娘,又不是你娘,我偏要跟着!” “别吵别吵,”宋春雪看向胡婉玉,“这是我家最小的,平日里被我惯坏了,还请夫人担待。” 胡婉玉看了看老四,“你生了几个?” “五个。”宋春雪拉开椅子,“夫人请坐。” 老四气的吹胡子瞪眼,明明是这女人不讲道理,娘还顺着她。 气煞我也! 听到宋春雪生了五个孩子,胡婉玉的神情松懈了不少。 “谢大人肯定看不上你,当初他就是为了气我故意拉你做挡箭牌,这些年你们之所以往来密切,不过是你没男人,吃你做的饭没人说罢了。” 胡婉玉翘起二郎腿,一手支着下巴,语气慵懒傲慢,“你配不上他。” “你放……” 宋春雪抬手堵住老四的嘴,“你说的对,谢大人救过我的命,我们只是君子之交,我只是尽力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罢了。” 老四掰开宋春雪的手,“傻子都看得出来,谢大人……” 第377章 大为震惊 见老四没有眼力见儿,宋春雪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疼得他叫都叫不出来,并用冰冷的视线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回去之后你会哭着喊爹。 胡婉玉满脸不屑的看着老四,“怎么着,你为了跟谢大人搭上关系,连脸都不要了,想让他做你爹不成?” “……”老四捂着生疼的胳膊,眼泪快流下来了。 娘实在是太狠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疼的能尿裤子。 “夫人你误会了,我跟谢大人之间最多就是认识,他是风光霁月的朝中大臣,官途不顺才会出现在咱们这些小地方,他怎么可能会瞧得上咱们这地方的女子。” “大人这么些年孑然一身,定然有他的道理。” 宋春雪看向刚送进屋的菜,不由起身道,“夫人先吃饭吧,这是你点的菜。” 胡婉玉神情不悦。 “你的意思是,我也配不上谢大人?” “夫人年轻貌美,谢大人是人中君子,他肯定是知道你们之间年龄悬殊,不想耽误夫人的前途,才煞费苦心的让夫人收心。” 胡婉玉拿起筷子,“这还差不多。” 老四抚摸着自己的胳膊,心里将胡婉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菜上齐了,胡婉玉吃得很开心。 果然人跟人是有区别的,胡婉玉怀着孩子,脸颊略显浮肿,却丝毫没有影响胃口。 不过宋春雪当初害喜的时候,每个孩子的反应不一样。 她拿起筷子专心吃饭,醉云楼的菜果然比别处好吃。 下次一定不能偷懒,多走几步路来这里喝酒才好。 不过她觉得,以后跟旁人喝酒的机会不多了。 不过一个人喝酒也很美,下次一定试试。 胡婉玉吃得差不多了,抬头看向宋春雪。 “听说你跟那位外来的道长关系密切,还得到了他的真传,不知你能够看得出,我腹中这胎是男是女?” 宋春雪放下筷子,“劳烦你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肚形。” 胡婉玉站了起来,撩起宽松的衣襟。 “嗯,你这胎是不是很重,比前两胎都要辛苦些?” 胡婉玉点头,“的确是这样,感觉走路很吃力,虽然现在才四个月,虽然肚子不大,走两步就喘。” “孩子胎位低,且你的肤色偏暗,人也变得没精神,这一胎多半是男胎。” “若怀的是女儿,多半气色会变好,头发黝黑发亮,整个人会变得更好看。” 果然,胡婉玉脸上爬满笑意,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你最好看得准。”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之前生过两个孩子?” 宋春雪老实作答,“就是看出来了,或许是我生的多了,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两个孩子了。” “不是因为我腰粗了?” “不是,或许是修行修的久了,直觉很准。”宋春雪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这张符纸送给你,回去的时候贴在你们夫妻房中的床下面。” 之前她还好奇,自己为何想要带上这张符,自己又不去医馆。 原来是有人非要见她。 从前她不觉得修行的玄妙之处,但是现在出门之前,她想拿什么东西,都会受到某种指引和感召。 玄妙之门,玄之又玄。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就连脾气也是,明明一刻钟前气得不轻,但是待会儿说正事,就会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若是从前,胡婉玉这样的人,她肯定不惯着。 但是现在,理智会驱逐一切惯有的想法。 好像凡尘种种,她都没那么介怀了。 就像老二,明明上辈子他为了自己的前程,选择了当别人家的上门女婿。 之前她恨不得再也不管老二了,可是得知他想要回来的时候,她仿佛忘记了前世的痛苦悲哀。 作为凡人,她该记仇该斤斤计较。 可如今,她不仅仅是个母亲,她还是个修行者。 师兄对陌生人,对毫不相干的可怜人都能做到度人度己,她对自己的孩子,为何就非得当仇人看待? 平心而论,孩子们变成那样,她有一半的责任。 何况,上天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又何尝不是给孩子们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恨过怨过,无非是因为,他们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是她一手拉扯大,又一个个走远的孽子。 归根结底,前世她这个当年的太差劲了。 “娘,你怎么了?” 老四推了她一下,“娘走神了。” 宋春雪看向胡婉玉不耐烦的神情。 “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了我那出门在外的孩子,一时走神还请见谅。” 胡婉玉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将这张符纸放在我们的床下面,我们都分房间睡了好几天了。” “有助于感情和睦,作为女人,我知道夫妻分房睡你定然不好受。”宋春雪认真道,“你夫君是上门女婿,你太霸道了,跟不讲道理的那些男人没什么分别。” “夫妻本是同林鸟,你们是一家人,不管再不满意,你愿意连着跟他生孩子,说明你是在意他的。” “没必要为了面子互相伤害,若是下次他要跟你同屋而居,还请不要拒绝。”宋春雪缓缓道,“不然,只会自食恶果。” 老四埋头夹菜,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又是一个母老虎。 胡婉玉好奇,“你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奶喂大的,不会变成葡萄干吗?” 她的视线落在宋春雪的胸前,煞有介事的来回扫视。 “啪嗒~” 老四手中的筷子没拿稳掉在桌上,不由目瞪口呆的看向胡婉玉,脸颊瞬间变红。 这他娘的是他能听的吗? “你脸红什么,又不是说你。”胡婉玉嫌弃道,“女人说话男人别插嘴。” “我……”他匪夷所思的看着桌面上的筷子,他哪里插嘴了? 有钱有势真是了不起,好了不起啊! 宋春雪神色如常的回答,“那时候年轻,奶水不是很多,孩子吃的都是面糊糊,而且我每个孩子最多喂八个月。而且生完老四的第三年,恢复了不少。” “……”老四搓了搓脸,他不应该在这里。 随即,他起身往外走。 “是吗,那你觉得,我爹为什么非得我生两个儿子?” “……”宋春雪回答不上来。 多数人的想法是为了续香火,为了死的时候有人管,不至于被人吃绝户。 可她死过一回,现在却觉得还是靠自己修行的好。 只要这世间还有别的道士,说不定她还能收到金山银山。 死了还能继续修。 “你倒是说啊。” 宋春雪似笑非笑,“你爹迂腐古板呗,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肚子是你自己的。” 第378章 不是要忍的吗 “那你怎么生了那么多?” 对于宋春雪的回答,胡婉玉并不满意。 宋春雪夹了口菜,忽然对这个女娃没了耐心。 但想到人家人多势众,还是她惹不起的人,再忍忍吧。 “当时傻呗,嫁到江家来有口饭吃,人家说让生就生,怀了就生了。若是我跟你一样不愁吃不愁穿,还没人管我,生三个最多。” 在门口的老四愣了,不由将脑袋探进屋子,语气很是委屈,“娘的意思是不想生我跟三娃?” “不,若早知道要生你们几个,我会挑两个。” “谁?” 宋春雪喝了口茶,当着孩子的面说些真心话,有失分寸。 “不告诉你,”说着她站了起来,“夫人慢用,我还有事要处理,老四的钱被人骗了,我要带他要回来。” 胡婉玉不满,“我没走你就走,不像话。” 她看向门口的老四,“长得傻乎乎的,也难怪。说来听听,是谁骗了你的钱?” 老四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瞪着她,给老子等着。 “刘剑。”老四挑衅道,“你又不认识他。” 胡婉玉笑了,“巧了,我刚好认识,他之前还欠了我一笔银子呢。看在你娘会做人做事的份上,我们一起去。” 说着,她率先走出屋子,“走吧,我在下面等着。” 老四气得不轻,“娘,你竟然能咽的下这口气,她一个小辈这样说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我若是跟她计较,岂不是白活了。有些人就跟浆糊似的,越热越不清净,我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宋春雪将银子丢给他,“去结账。” 老四原本不情不愿,但捏到袋子里有不少银子,胸中的不满散了一半。 算了,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一家酒馆楼下。 还没走到门口,里面的人先后出来,为首的就是刘剑。 “胡姐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没想到你回娘家来了。自从你去了平川,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近来可好?” 刘剑带着谄媚的笑,“怎么站在门口啊,去里面喝点茶吧。” 他自动忽略了老四跟宋春雪,眼里只有胡婉玉。 “别跟我套近乎,你是不是骗了这傻小子的钱?”胡婉玉指向老四,对刘剑命令道,“还给他。” 刘剑笑了,不由看了眼老四。 “胡姐,你怎么为他说话,他就是个天真的傻小子,自己上赶着给我送钱,我已经还给了一些了,哪里有全部拿回去的道理,我可是生意人。” 胡婉玉笑了,“就凭你,靠那点子人脉跟张叔抢生意,他之前是跟着张叔的。虽说吃里扒外了些,但若不是你承诺他太多好处,他会上当?” “刘剑,做人别太黑心,你还年轻,将来若想混得越来越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要有数。背信弃义糊弄人可要不得,就算你有金山银山也守不住,快把银子还回去。” 宋春雪惊讶,“没看出来,她还懂这些。” 老四嘀咕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刘剑目光阴沉的看向老四,随即勾出没有温度的笑意。 “也好,胡姐都这样说了,我哪里还能不从。”他阴恻恻的看向老四,“说吧,我还欠你几两银子。” “五两!”老四气冲冲道,“那几日吃了你的东西喝了你的酒,满打满算不到一两,你给我四两就成。” 刘剑的笑意更渗人了,狭长的吊俏眼仿佛能杀人,下三眼白异常明显。 “算的挺清楚啊,怎么能占你的便宜啊,之前的吃喝是我心甘情愿的,”他盯着老四沉声道,“拿五两银子来!” 老四还从未见过他这么可怕的眼神,跟狼狗一样,一看就不是善类。 他之前伪装的太好了。 很快,屋子里的人拿出五两银子,递到刘剑手中。 刘剑掂了掂银子,走到老四跟前。 “给。” “我要四两,多的不要。” 老四明白,以他前几年攒下的经验,今日若是占了刘剑的便宜,以后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说不好还会连累娘跟三娃,他可不想被娘嫌弃。 “说好的五两就是五两,不然传出去说我刘剑,占你这没爹管教之人的便宜,多难听啊。”刘剑用力的抓着老四的手,将银子放在他的手里。 随后,他拍了拍老四的脸颊,“多大的人了,还没断奶啊,叫你娘来要银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他的目光落在宋春雪的身上,轻蔑的上下打量。 “没记错的话,你娘是个寡妇吧,这么些年不容易,不如我给你找个后爹吧。” 老四一把推开他,“滚,要你操心。” “啪!” 刘剑狠狠地甩了老四一耳光,“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狠狠地教训……” 宋春雪眯起双眼,抬脚踹向刘剑的肚子。 “砰!” “咣啷啷……砰……啪!” 刘剑像沙包一样飞进了酒馆,桌椅被撞飞,酒碗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这番动静,惹得在场的人瞪大眼珠子,转头看向宋春雪。 胡婉玉吓得躲在丫鬟的身后,“无影脚吗这是?” “娘……你不是说要忍忍的吗?” 老四看着刘剑靠在桌腿上爬不起来的样子,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家也很有背景,我们惹不起。”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刘剑没有说话。 修行两年多,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能看到刘剑身后趴着个女子。 她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便看到她向自己飘了过来,疯疯癫癫的跟她告状,要她杀了刘剑给她报仇,她就会修为大增之类的鬼话。 这会儿功夫,她得知刘剑四年前竟然奸污过一个女子,女子阴魂不散整日缠着他。 这小子太坏了,宋春雪一直在找机会揍他,得亏他动手打了老四,不然她没有借口。 “胡姐,你还不帮我?” 刘剑捂着左侧的肋骨,气若游丝的求助,“以我们的交情,他都这样了,你还要向着他们不成?” “你羞辱我儿子,骗我儿子的钱,还羞辱我,”宋春雪上前几步冷笑道,“何况我最看不惯你这种背上人命的人渣了,赵小枣是你杀的吧。” “她一直跟着你,要你赔命要你倒霉你知道吗?” 胡婉玉瞪大眼睛,惊恐又愤怒的看着刘剑,“什么,小枣是你杀的?” 第379章 咱不怕事儿 小枣是胡婉玉的丫鬟。 当年得知她被野男人害死时,胡婉玉伤心不已,还想替她讨回公道。 只可惜,后来爹爹见她太伤心,将她带到叔叔家散心。 她只知道小枣父母知道了害死小枣的人是谁,却因为人家愿意出二十两银子,那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从外人的口中,知道了小枣之死的真相。 胡婉玉气血翻涌,一旁的丫鬟吓坏了。 “夫人,我们赶紧回去吧,这件事情……” “把我的鞭子拿来,今天我要替小枣打死这个畜生。” 宋春雪愣了,没想到这飘荡的女子跟胡婉玉还有这层关系。 恍惚间,她能看到飘忽不定的影子在围着胡婉玉转,双手掩面哭得伤心。 孕妇动怒可不好,搞不好会引起出血。 “娘,现在怎么办,刘剑以后若是记恨上我们……” “他敢!”胡婉玉呵斥道,“大娘替我解开了多年的谜团,谁若是敢动你们一根汗毛,找你们的茬,我就让我爹杀了这个畜生!” 刘剑闭上眼睛,转头对自己的跟班喊了声,“快去叫胡叔!” 看到胡婉玉接过长长的鞭子,甩出清脆的响动时,老四浑身发麻。 这么长的鞭子,没几下刘剑就要皮开肉绽。 他站在宋春雪的身后小声道,“娘,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怕什么,凡事要有个底线,是他先找事的。已经这样了,就该迎头直上,大不了我们跟他硬碰硬。” “你怂什么,我还没怪你识人不清,净给我惹事呢。” 老四低眉顺眼,态度极好,“是是是,天塌下来有娘挡着,我不怕。” “啪!” “啊!” 三米长的皮鞭破空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刘剑的惨叫声。 等胡婉玉的父亲带着人赶来时,刘剑已经挨了十几鞭子,脸上有了血痕,身上的衣服一条一条的口子。 宋春雪还想看热闹,得到消息的梅阳赶了来。 “我的宋姐啊,你可真是好本事,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家去,这几天别出门,刘家也不是什么善茬。” 事情已经这样了,宋春雪胆子正的很,双手抱在胸前。 “怎么个不善茬法?”她冷笑一声,“他们若是敢跟我过不去,我就敢刨他们的祖坟。” 梅阳哭笑不得,“是是是,我知道宋姐豁得出去。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事儿既然因刘剑骗你家老四的钱而起,你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我会让其他兄弟放出消息,让他们知道你的态度。” “嗯,还是梅兄弟想得周到,”宋春雪一本正经道,“将我说的玄乎一点,若是敢对我不依不饶,我就去他们家祖坟看看风水,将他们家的丑事全都抖出来。”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刘剑敢强抢民女杀人灭口,还能让家里人收拾烂摊子,说明他们家里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敢来硬的,我就敢来横的。” “哦对了,我不仅有个厉害的道长,还跟谢大人交情匪浅,就说我们已经是拜了把子的异姓兄弟。” 对不住了谢大人,谁叫他之前拿她挡桃花呢,这回拿他虚张声势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先斩后奏,后面再跟他请罪。 被咬人的疯狗逼到巷子里,她总不能不作反抗,默念无量天尊,手持桃木剑说什么急急如律令,让祖师爷替她撑腰吧。 若真是那样干了,说不定祖师爷会唾弃她。 能劳烦人办到的事,千万别惊动神仙。 “还是宋姐有主意,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梅阳拍了拍老四的肩膀,“快带你娘回家,接下来的事我看着,之后我会去找你们。” 老四点了点头,“麻烦梅叔了。” “……”听到这个称呼,梅阳笑了,想起了曾经纠缠过宋春雪时,说过的没脸没皮的话。 在他们的身后,胡婉玉大声责骂刘剑,还哭着骂她爹当年隐瞒了这事。 酒馆周围挤满了人,众人对刘剑指指点点,说从他的面相上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还有人说起最近刘剑吹牛敛财的事,依稀还能听到有人提到刘剑不止祸害了一个姑娘,还有些女子被他玷污,不得不远嫁他乡的事。 回到家中,老四坐立不安,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眉苦脸。 “哈哈,刘剑那孙子,惹到我算是踢到铁板上了,没想到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娘,看他以后还敢招惹我。” “娘,你当真看到了刘剑身后跟着个人?” 宋春雪没有抬头,“骗人的。” “不可能,明明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然胡婉玉怎么那么大反应。”老四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缝制衣裳,“娘真的开了天眼了?” “不知道,等师兄回来了还得问他。” “那,你能看到我爹吗,我爹过得好不好,之前烧的纸钱和寒衣穿上了没?” 宋春雪愣了一下,“你还挺关心你爹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亲爹。”老四低头抠着炕席,“他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肯定急得不行。” 宋春雪失笑,下意识的将针在发缝里划了一下,“我没看到他,但我过得好,他不应该开心才对吗?” 老四摇了摇头,“我若是死得早,看到我的媳妇越活越逍遥,身边还有别的男人出没,肯定很难受。” “这倒是。但你爹在下面,难道就不会找别的女鬼?不会跟人家往来?”宋春雪没好气道,“哼,我就算是改嫁了,他还能从土里钻出来不成?” 老四自知失言,“娘,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什么,我去做饭了,娘想吃什么?” * 次日午时,三娃休沐半天。 他回到家,便问起昨日刘剑被胡家姑娘打得满地找牙的事,他的同窗都在说这事。 原来,当年赵小枣在柳树林里被害死的事情,闹得很轰动。 那段时间,所有的姑娘家都不敢独自出门。 “我怎么听着,那个陪儿子要钱被刘剑骂的妇人,将刘剑差点踹死的人,像是咱娘?” 老四正在剥蒜,闻言瞥了眼宋春雪。 “明知故问,那你还听说什么了?” 三娃在篮子里抓了颗蒜来剥,脸上带着与荣有焉的笑意。 “据说这件事情已经由梁县丞亲自审理,那胡家姑娘坚持给赵小枣报仇。有人认出娘是那日杀了土匪的人,说娘是一身正气的道姑呢。” “麻烦的是,这案子要重审,娘恐怕要去做证。” “啊?鬼神之说能当证据吗?”老四急得不行。 “扣扣扣,扣扣扣。” 有人敲门。 第380章 没白疼 “官府的人来了吗?” 老四担忧的看向宋春雪,“娘,要不你跑吧。” 宋春雪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跨出厨房门槛,“肯定不是官府的人,这个时间他们早就回家吃饭了,哪里顾得上正事。” 说着,她打开院门,平静的面容充满惊讶,“师兄?” 道长一甩拂尘越过她走进院子,温和平静的开口,“你又闯祸了?” 宋春雪有些不服气,“哪里来的又,师兄怎么知道的?” 没在门外看到马,看来师兄是御剑来的。 “道长来啦!” 老四的担忧一扫而空,跳下台阶跑到道长面前,“道长来了就好,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 三娃笑着拉过道长的袖子,“道长来得正好,我们下午买了肘子,刚弄了蒜泥准备吃呢。” “先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道长不由笑道,“你们现在很会过日子嘛,经常吃肉。” 宋春雪满肚子的问题要问他,没心思吃饭。 “师兄,我有话问你,先别着急吃。”她招了招手,“我们去后院说。” 老四也想听,但架不住三娃像狼狗一样的盯着他。 他只好看着两只狗踩掉了道长的鞋,道长还从袖口里掏出两个果干扔给他们。 宋春雪压低声音,“师兄怎么知道我有麻烦了的。” “当着孩子的面,你给我留点面子嘛,闯祸的不是我,是老四。” 道长不戳穿她,“行行行,以后在人前给足你面子,我已经去见过雷云了,已经知道你下午都做了哪些大动静。他飞音传信,我当即就赶了来。” 想到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刘剑被女鬼缠着,她心虚的看着脚面。 “对不住,今天没忍住,那孩子太嚣张了。我也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身上背着那一世的人,本想吓唬吓唬他,结果碰巧是胡婉玉的丫鬟。” “略显冲动,还请师兄责罚。” 道长笑了,不由坐在一旁的矮土墙上,翘起二郎腿故作严肃的问她,“你还知道道门弟子犯错就要受罚,不错,学得很认真,看来我留下的门规你都看过了。” “……”宋春雪低着头,这么多年没认过错,怪难为情的。 “你做的不错,算不上闯祸。师兄还要夸你,据说那胡家姑娘来医馆闹事,你不仅没生气还能以礼相待,挺好。” 道长还是头一次看她认错,态度诚恳,也不再为难她。 他从矮墙上下来,轻轻的拍了下她的肩膀。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还讨了封谢大人的亲笔信,这件事情没人会为难你,等吃过饭,我就去找梁萧。” 他转身往前院走,闻着空气中用地椒炝过的浆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今晚不仅有肘子还有浆水饭吃吧,白面还是杂粮?” 宋春雪松了口气,脸上挂上笑容,“荞面刀削,我削得很薄,师兄多吃两碗。” “好。”道长脚下生风,迫不及待的想吃,“跟土匪切磋了一下午,我能吃三碗。” “师兄尽管吃,不够我再削,揉荞面很快的。”有人撑腰就是好,师兄想吃什么她都能做。 “最近有些上火,我想吃荞面凉粉,师弟给做吗?” 宋春雪眸光一亮,“那是当然,师兄这么照看我,你想吃龙肉我都要咬着牙给你找一找。” “没想到雷兄看着沉默寡言,竟悄悄给你传了话,他也在修行?” 道长走进厨房,三娃将刚盛好的面放在他面前。 “道长快吃,锅里还有,管够。” 道长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好,你们也坐下吃。” 他对宋春雪道,“雷云孤身一人,有家不能回,在外漂泊,除了治病救人,认识我他还能借酒浇愁顾影自怜不成?能跟我结交的人,最终都会修行,这是我此生的使命。” 老四用刀将肘子肉割下来,将调制好的蒜泥料浇在上头。 “道长快吃肉,我娘煮的肘子很好吃。”老四不由毛遂自荐,“道长你看我有修行的潜质吗?” 道长忍不住夹了块蒜泥最多的,“你不适合,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将来赚了银子能严己律己就好。” 老四满脸困惑。 三娃解释,“道长说你不学坏就不错了,你没耐心修行,搞不好学点皮毛就要骗人,有了钱还能保住良心,娘就该烧高香了。”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戳中了宋春雪的笑点,“三娃说的对,还是你了解老四。” 老四面红耳赤,气鼓鼓的看着三娃。 三娃低头噗溜噗溜的扒拉了两口面,“我说的是实话,娘做的面很好吃。” 宋春雪仰头笑得更欢了,她没想到三娃还有这本事。 若是从前,老四肯定跟他打起来了。 但是现在老四只是瞪着他,气愤的大口吃肉,可见他们兄弟俩私下里已经较量过了,老四没讨到便宜。 虽说三娃好几年没放羊了,但他在家里也没闲着,在学堂也有蹴鞠课,没那么弱不禁风。 道长端着碗安慰老四,“其实你若是能耐得住性子,多听听你娘的话,遇到贵人别太犟,明年就能小有成就。” 老四瞬间喜笑颜开,“那我的婚事呢,我能跟冀县那姑娘修成正果吗?” “心诚则灵。”还在李家庄子时,他就对老四说过这事,不想多言。 道长吃了两碗半的浆水荞面,夹了几口凉拌黄须菜,“我明日中午吃过饭就走,黄须菜还有吗?” “有。”宋春雪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煮一些,师兄还有什么想吃的?” “这两样就够了,我该去办正事了。”他起身拿起拂尘就要走。 “师兄这几日没来得及换衣裳吧,我给你备了一套,换了再走,就在西屋的柜子里放着。” 宋春雪注意到他的袖口有些脏了,这在师兄身上并不常见,他很爱干净。 道长看向西屋,“那好,多谢师弟。” 先敬罗衣后敬人,那些当官儿的最是虚伪,他们的眼神就跟刮骨刀似的,还是穿的体面些为好。 一个月前,宋春雪为师兄准备了一身很气派的衣裳。 道长来到西屋,发现屋子清扫的干干净净,床边还放着一双新鞋,原来这屋子一直给他留着。 他打开柜子,在里面看到了两身颜色不同的里衣,不由心头一暖。 这师弟,没白疼。 第381章 人来人往 晚上,宋春雪搓好了荞麦碎,将白白的淀粉水放在盆里。 次日一大早,她早早的起来,将淀粉水搅浑倒在锅里,点了火不断的搅动。 最好是小火,不然一不小心就会粘锅,而且一旦有火必须一刻不停的搅拌。 不然做熟的凉粉不均匀,焦一块黑一块。 其实白面凉粉更柔软,跟做酿皮一样,都要洗面,只是凉粉是一起做熟,而酿皮是在铁板上一块一块的烫熟。 但荞面的味道更香,何况白面比荞面贵,大家舍不得用白面做凉粉。 三娃来到厨房,宋春雪正将做熟的凉粉,一碗一碗的盛出来,放在阴凉的地方晾凉就能吃了。 他从柜子上取下一个盘子,“娘,我想吃一碗炒凉粉。” 宋春雪接过盘子舀满盘子,“给,打一桶水放在里面。” 井水很凉,将盘子放在刚打上来的井水之中,凉粉成型快。 刚将盘子放在水桶里,老四打着哈欠挠着头发站在他面前。 “娘真偏心,就给你炒凉粉,我也想吃。” 三娃好笑,“谁知道你要吃,去舀一盘子放在水里。” 老四委屈巴拉的坐下,“不行,我就要你给我弄。” 三娃无奈,“行吧,一盘够不够?” 老四晃了晃水桶,“够了。” 等三娃将盘子拿来放在水里,老四唉声叹气。 “咋了?” 老四有气无力的道,“悔不当初啊,我发现还是读书最轻松,在学堂里的日子最潇洒了,哪怕乡里的学堂比不上县里的,但坏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嗯,你当初算坏的那一类,不知好歹不学无术。” “……” “你现在想去还来得及,只要你不惹事,娘不会不管你。” 老四撅着嘴,“哼,我要靠自己,总不能一直吃娘的喝娘的。” 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说啥都没用,三娃准备去后院给驴添草。 “你去哪?”老四站了起来,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去添草啊,还能去哪。” 三娃无奈,老四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不过也是,老四不想总跟着张家老汉赚小钱,想自己着手赚大钱。 野心跟不上实力,自然要受挫。 所以老四跟两条狗跟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忍着笑没再说风凉话。 从后院出来,他从水桶里捞出凉粉,已经白了,软软的很有弹性。 看到娘在烙饼,三娃决定自己炒。 他将凉粉倒在案板上,切成大块,不然很容易碎。 炒凉粉要放调料,三娃喜欢放辣椒面,不然不如浆水调的好吃。 其实切细一点也能拌着吃,油盐酱醋加辣椒油,酸辣过瘾。 只是他怕去学堂拉肚子,还是悠着点。 宋春雪烧火擀面,不经意间发现,三娃做什么,老四跟土狗一样跟在三娃身后转。 莫名好笑。 她不由出声,“老四这是怎么了,三娃说了两句,还黏上人家了,跟你小时候黏着我一样,怎么着,换娘了?” 老四脸色不好,不无委屈的道,“我现在很招嫌弃,眼高手低还被人给骗了,在家里很没用,还不如早点巴结三娃,以后年纪大了,娘也不在了,好歹三娃能分我一间屋子住。” “……”这孩子还挺会示弱。 三娃抬手,“酱油和盐给我。” 老四慢条斯理的将东西递给他。 三娃一边翻炒一边倒调料,“光跟着也没用,巴结不是这么巴结的,添把柴。” 老四蹲在地上,不情不愿的添柴。 宋春雪扶额,气不打一处来。 “起开,要帮忙就有个帮忙的样,摆出这副死样子光给人胀气,滚一边去。” 若是三年前他这样,宋春雪还能说他孩子气,如今都十八了,看他这样宋春雪恨不得来两脚。 老四摸了摸鼻子,乖乖的坐在桌子前等着吃早饭。 早饭吃完,三娃去了学堂。 宋春雪解下围裙洗了手,“老四把碗洗了,我出趟门。” “昂。”老四本想跟着去帮忙,想到娘一脚就能将人踹飞,还是闭口不言。 这几日还是不要惹娘生气。 宋春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直接包了两碗凉粉,想着给雷云送去,感谢他给师兄报信。 来到医馆,梅阳也在。 “宋姐来了,手里拿的什么好吃的?”梅阳笑道,“昨日宋姐算是出名了,今后没人敢轻易跟宋姐过不去。” 宋春雪将布袋子放在桌上,“给雷兄跟守明带的凉粉,算不得什么好吃的。” 雷云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收起袋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听到还有我的份呢,雷兄可不许全都占了去,”王守明停下拨算盘的动作,“这两日天气热了,我刚好馋了,可惜娃他娘忙得顾不上做。” 梅阳道,“我也想吃,我家娃他娘根本不会做,做糊了两次就不做了。” “那你做,学会了要领一点也不难。”宋春雪取了张纸,“要不要给你写下来。” “好,”梅阳压低声音,“刘家的人没来找麻烦吧?” “没有,道长昨晚来了,说是去找梁萧了,让我不用担心,我心里也没底。” 雷云喝了口茶,气淡神闲道,“放心吧,道长将那些人的软肋命门拿捏的死死地。这事儿还得找刘剑的父母,当面警告一番才行,不然那刘剑年轻气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至于案子的事,不是我们操心的,他们大多数人知道内情,就看胡婉玉会不会坚持秉公处理。” 梅阳点头,“还是道长有法子,那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嗯,你忙。”宋春雪道,“需要我的时候知会一声,有体力会儿也可以让老四去做,最近他一门心思想发财,你指使他的时候别客气。” “明白,我当初比他还倔,他若是来找我,我不会客气。” 医馆来了好几个求医的人,雷云开了好几个方子,王守明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春雪帮忙取药。 她拿着小秤称药,不经意的抬头,看到姚曼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 “你来了,先坐会儿,雷郎中那边还有两个人。” 姚曼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昨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还担心你来着。今日一见我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宋姐早就脱胎换骨了,没想到你不仅能认字还能认得药材。” “我听梅阳说,你跟他合起伙来开铺子,”姚曼摇了摇头,“哎,原来你是不愿意跟我往来了。” “……”她这是摇头晃脑的作什么妖? “宋姐,下午赏脸去我的酒馆那儿喝一杯吧,最近新出了几个菜请你尝尝。胡婉玉的事儿,我能帮你。” PS:最近有点卡文,不着急哈 第382章 祖师爷威武 胡婉玉的事? 宋春雪淡笑,“她的事情有人能替我解决,就不劳你费心了。” 姚曼神情一僵,随即毫不在意的笑道,“那更好,算我请你帮忙,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成吗?” “我知道上次的事情,你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我也知道自己不如宋姐纯粹,我精于算计,但绝对不会骗你。”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不借你的银子,手头有个铺子想卖出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卖给你妥当,那个位置极好。” 宋春雪有些不耐烦,刚想回绝,看到师兄走进了铺子。 其实她想给红英买个小铺子,光是种地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日子永远过得紧巴巴。 若是红英能够做点小本生意,至少能稍微宽裕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自己能赚钱,总比从亲娘这儿要的强。 将来若是做的好了,他们自己心里也踏实。 要不要相信姚曼,她想问问师兄的意见。 姚曼顺着宋春雪的视线看向身后,见是张道长,起身离开木柜,对他点了点头。 “宋姐,我等你的好消息,互惠互利的事情,你不用防着我。”说着姚曼挥了挥手,“恭候宋姐前来赴约。” 道长将半袋人参放到木柜上,“她专程来找你的?” 宋春雪将刚才的事简单讲给道长,“你觉得她说的可信吗?” 道长略掐了一下,“不可深交,但可以来往。毕竟人无完人,她虽然嫌贫爱富了些,眼光应该不错,利来利往,要保留三分。” 宋春雪明白了,“多谢师兄。” 道长将半袋药递给王守明,王守明拿出来看了眼,不由瞪大眼睛。 “道长,你从哪里抢来的?这么多昂贵的药材,该不会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王守明低下头悄咪咪问,“道长花了多少银子?” 道长走到雷云旁边的茶桌前,随手在号脉的后背拍了一下,抬手甩了甩。 “别人送的,你用就是了。”随后,道长从怀中掏出几根长长的药材,“你看看品相。” 雷云大为震惊,“这是哪里挖来的?” 道长喝了两口茶,“剿匪的时候在山里碰到的,我给自己留了一根。” 宋春雪好奇不已,抓完药便跑过去看。 “这是什么药?” “黄精,仙家余粮,传说彭祖活了八百多年,长寿的秘诀就是黄精,道家修行之人也多食黄精。”道长看向宋春雪,“你回去再好好看看,我给你半截回去试试药。” 雷云伸出手,“别乱吃,我给把把脉。” 道长点头,“雷兄是医药世家,他把脉你放心。” 宋春雪从未质疑过雷云的医术,这两年来找雷云求医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就连金城那边的人,千里迢迢来求医。 这会儿还未到午时,医馆的人少。等到了午时,农忙的人得了空就来求医,雷云这几年从未睡过午觉。 “嗯,可以少吃一些,煲汤,泡酒,制丸,蒸制,煮茶都行,煮久一点。” 宋春雪看了看手中一小节一小节的药根,“可是,我没想活太长,还是你们用吧。” 上辈子活了七十八,已经够折磨人了,她这辈子修行就是想活着的每一天轻松些,活太久可不好。 “放心,有时候寿命长短是争不过阎王的,你是想坐着死还是瘫着死?”道长的语气空前严肃,仿佛她说了大逆不道的话,目光沉沉。 宋春雪连忙弯着腰双手接过,“师兄说的是,是我失言。” 肯定是被老四影响了,她现在说话也颠颠儿的。 感受到师兄的视线,她的脸颊火辣辣的。 师兄一旦正经起来,挺让人害怕的。 “走吧,吃两碗凉粉我就该启程了。”道长起身对雷云微微拱手,“谢大人还等着我呢。” “道长慢走。” 宋春雪带着师兄回了家,老四不在。 她给道长切了凉粉,拌了黄须菜,用胡麻油和盐拌了一碟黄瓜,炒了个茄子,四季豆炒土豆。 今年的菜园子她打理的很好,今天第一回吃。 随后,她在干净的布袋子里,给道长装了三个小小的锅盔,两块松软的荞面馍馍,一大块米黄馍馍,还有几个用纸包起来的油饼。 “师兄短期内肯定回不来,都带上慢慢吃。” 道长点头,“刘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梁萧已经出面审理,小枣的事情,我跟他们说清楚了,或许下次他们会请你来收尾。” 说到这儿,道长抬头看向宋春雪,神情难辨。 宋春雪一阵忐忑,“怎么了?” “你是何时能看到那些东西的,平日里能否看到?” “那是第一次看到,平日里看不到,但感觉比从前敏锐些,而且我能凭直觉知道妇人生了几个孩子,路上的人有几个儿子,从他脸上能看出他哪里不舒服。” 道长点点头,欣慰的捋了捋胡子。 “不错,这叫开了灵窍,还未完全开,你还要努力。”道长掏出两张符递给她,“三娃成亲前我会回来,若是有事就烧了他。” 宋春雪惭愧不已。 “总不能事事都要师兄来收拾残局,我以后尽量沉住气,不跟人起冲突,也不多管闲事。” 道长微微摇头,“非也,有些事是避不开的,若人人都明哲保身,那些老弱病残就活该受欺负不成?” “我是相信因果这回事,但我是修道之人,有些因果,不沾也得沾。若是修为高仅仅是为了独善其身,不修也罢。” “师弟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小辈,我知道你有分寸。若是你看不过眼的事,师兄定然会管。” 宋春雪重重点头,“师兄的话,我记下了。” “若是师兄管不了的,我就让师父来管。师父管不了的,我就让祖师爷来管,吃了俗世的香火,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道长笑容明艳,“我们的祖师爷讲究你来我往,拿人好处替人办事。” 何况,很多道士遇到战乱年代不是进入深山明哲保身,而是锁上庙门奔赴战场,奋勇杀敌。 很多修行之人会去往边关,毛遂自荐当军师。 道门需要传承,可天下若无百姓,何来的传承。 若是毕生所学不能在危难时刻造福万民,道法再高深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这番话说得宋春雪内心火热,不禁眼中涌出湿意,“祖师爷威武。” 第383章 咦 师兄临走前,给宋春雪送了檀木珠手串,品相比从前送的都要好。 宋春雪不舍得带,师兄要她立即戴上,不做饭洗衣的时候随身佩戴。 午休在床上打坐半个时辰,她便出了门去找姚曼。 酒馆里没什么人,姚曼正坐在包厢里喝酒,走到门口还能听到她哭骂什么。 “咚咚咚。” 宋春雪轻轻的敲了敲房门,“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姚曼迅速拭去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拉开椅子,“宋姐来了,进来坐,他们都去歇息了,这两日我没开张,最近发生了不少事。” 宋春雪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去让厨子炒几个菜,我们喝点。” “不必,我已经吃过了。” 姚曼笑道,“说好要让你尝尝新菜品的,不能食言。你等会儿,我马上就来。” 看到她低头的样子,宋春雪没再阻拦,明白她是去整理情绪。 不多时,姚曼换了身衣裳回来,哭花的妆容已经补好,一举一动摇曳生姿。 眼角的细纹掩盖不了她眼里的多情睿智,豆蔻色的指甲衬得她十指纤长,看似柔弱却韧性十足,这两年另开了一家酒馆,生意做得不错。 难怪她那位青梅竹马对她念念不忘,真是成也萧河败也萧何,最近因为她那青梅竹马,姚曼过得很艰难。 “让你见笑了,说实话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当初是我嫉妒你,小瞧了你,回过头来却发现,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叛我伤害我,反而被我恶意中伤的人。” 说到这儿,姚曼跪在她面前。 “宋姐,之前的事是我不对,还请宋姐助我一臂之力。” 宋春雪抬脚垫住她的膝盖,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你若是来这套,咱们之间就无话可说了,我不是烂好心的人,今日之所以来,只是因为觉得你虽为女人却不想依附于男人。” 宋春雪将她按在椅子上,语气随和,“我知道这件事情但凡你向他低个头认个错,断然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 “虽然我处处回避男女之事,但我不觉得贪图男女之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而为人,凭什么男人左拥右抱,你就不能处处逢缘。他觉得你不忠诚,便用曾经帮助你的金钱来羞辱你,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 这番话再次让姚曼落泪。 “我没想到,事到如今这世上只有宋姐是向着我说话的,”姚曼哽咽道,“这些日子,我的娘家人,兄弟姐妹不仅不帮我,还警告我不要连累他们。” “我夫家的那些兄嫂也对我落井下石,骂我不知检点活该至此。可是当初拿我的好处求我办事的时候,他们笑得比狗还谄媚,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让我看清了人心。” 宋春雪没有接话,兀自倒了杯酒端起来尝了一口。 姚曼连忙起身,“我去催催下酒菜。” 还没来得及阻止,外面进来一个小二将桌上的菜一股脑儿撤下去,新的菜品很快端上了桌。 “宋姐请慢用,厨房里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好。” “……”宋春雪都没来得及回应,那厨子跟小二笑呵呵的离开。 姚曼坐下笑道,“你别笑话,可能他们觉得总算来了个愿意帮我的人,还等着我跟你借了银子给他们发工钱呢。” 姚曼将筷子递给她,“来尝尝,这是前些日子新出的菜品,很受欢迎。” 宋春雪尝了两口,的确不错,甚至不比醉云楼的差,有些菜的味道更胜一筹。 她没有接话,是没想当老好人。 因为上次的事,她们曾经的交情已经算不得什么,她对姚曼的那几分感谢早就消失全无。 今日,她是为了姚曼身上的价值而来,她将来能够成为庄狼县最有钱的女人,能让土匪对她礼让三分,说明她身上有过人之处。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帮你,就像你说的,我知道你的能力,我可以借你银子,但我也想分你的红利,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喊个见证人,不要像上次那样。” 姚曼喜出望外,“那是自然,之前是我异想天开了,后来也是我忘恩负义,是我对不住宋姐,没想到你还能不计前嫌帮我。” 宋春雪摇头否认,“不是纯粹的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手,是想将来让大家后悔,他们有眼无珠。” 姚曼点头,连忙给她斟满酒。 “我知道我知道,宋姐的意思我明白,我选好的那家客栈原本要三百两银子,只是薛行远那狗东西要走了五百两银子,我现在入不敷出,连让小二买菜的余钱都没有。” 宋春雪这回不想纯粹的给她借钱,借钱的利息才多少,与生意人打交道就不能只谈交情。 她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借银子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还容易得罪人。 与商人打交道,是看中她能给自己带来好处。 “别的我不管,我只想当你家客栈的二东家,我出五十两黄金,黄金是官铸的,不用折损,明日你写好契约和见证人,我们一手交钱一手拿契约。” “咣当~” 姚曼手中的酒杯滚在桌上,“多少?” 她不敢置信的凑上前,“五十两,黄金?” “嗯。” 说来惭愧,宋春雪不知道一两黄金能换多少银子,但她不能暴露,不说出来,姚曼就糊弄不了她。 姚曼激动不已,站起来抓着宋春雪的手,“宋姐,你真是我的贵人啊,你是我的财神爷啊,没想到你能愿意拿出这么多钱。” 说着,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金子,但宋姐既然愿意帮我,我就不会多问。” “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宋姐,请受我一拜。”说着,她拱手对她深深一躬。 宋春雪将她托起来,面无表情道,“但愿你不会害我,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拿出黄金的事。” “明白明白,财不外露嘛,宋姐你放心,平日里我是愿意跟人说东说西,但这件事情,我会守口如瓶。” 随后,厨房又端来两个菜。 宋春雪夹了两口,看着姚曼对她无比殷勤,心中不为所动。 她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曼曼这么开心,是找到靠山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高高在上的威压感让宋春雪微微蹙眉。 第384章 可以让你如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宋春雪便知道他就是薛行远。 姚曼那很会经商的青梅竹马。 听到门外的声音,姚曼下意识的起身,有些害怕的往宋春雪身边站了站。 宋春雪在脑海中迅速思索,若是待会儿薛行远这人太过分,她要不要忍着? 不过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事,她这个外人不好插手。 但薛行远若是存心找她的茬,那就另当别论。 下一刻,只见一双极其讲究的靴子踏进屋子,那靴子上面的花纹繁杂,甚至还缝着几颗珍珠。 对了,她还有珍珠呢。 下回让师兄拿起当掉几串。 四目相对,薛行远似乎对宋春雪很是意外。 他阴恻恻的带着怒气的神情微微一收,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 “曼曼,这位是谁?” 姚曼明显是怕薛行远的,她侧着身子低声回答,“她是宋春雪,三年前借了我银子开了这家酒馆的人。” “宋春雪?”薛行远笑得意味深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黑金刚武士手串放在桌上。 “我知道你是谁,前些日子杀了土匪的女道士,张道长的师弟?”薛行远抬手,“二位请坐。” 姚曼拉过椅子重新落座,离薛行远隔得远了些,跟宋春雪凑得很近。 宋春雪不由揣测,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是不是动过手。 果然,薛行远斜着眼看向姚曼,声音低沉,“怎么,离得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不知为何,宋春雪看着这张不再年轻的脸,略显臃肿的男人说出这番话,全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太他娘的膈应人了。 虽然能看得出来,薛行远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可是他现在至少四十多,肚子圆的还算收敛,但他发福了。 而且,他的眼神很有攻击性,傲慢无处隐藏。 姚曼低着头没说话,抬手拿起筷子掩饰自己的慌乱。 宋春雪给姚曼倒了杯酒,随后看向薛行远。 “我们俩在说私房话,男子不适合在场,要不请薛公子改日再来?” 姚曼顿了一下,却并未阻拦。 薛行远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目光直直的落在姚曼身上,“你也想让我走?” “你已经将我逼到这个地步,前尘往事我们既往不咎,银子我也已经还给你了,还请你不要再纠缠。” “平心而论,我并不欠你的。”姚曼自嘲一笑,迎上他的视线,“我并不是你的妻子,我们之间无名无分,你有你的三妻四妾,我一个女人想在这里站稳脚跟,总要找个依靠。” “从前是我欠你的,如今我们已经撕破了脸,还请你回金城去,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纠缠……” “砰!” 薛行远猛地一拍桌子,眯着眼睛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姚曼吓得抖了一下。 宋春雪重重的放下酒杯,“薛公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一般人入不了你的眼,不知道尊重他人是何意?”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但今日姚曼请我喝酒尝菜品,薛公子不请自来还拍桌子,是将我当什么了?” 宋春雪看了看门口,注意到厨子跟小二站在外面,拳头捏得梆硬。 “你们之间本就没名没分,你好歹是个人物,仗着是旧相识财色交换也能理解,可你现在翻了脸还要回银子,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吃白食就算了,还想威胁人,你可真是个英雄。” 薛行远冷冷的看着宋春雪,“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请宋大娘回避。” “呵!”宋春雪双手环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还请薛大爷回家抱孩子去。” 薛行远愣了一瞬。 “如果没看错的话,你家就要添丁了吧,”宋春雪毫不客气道,“你自己儿子女儿一窝一窝的生,对姚曼稍稍花点银子,时不时地来见见面,就当她是你的人了?” “你也太小气了,你本就是拿不出手的人物,还想要人家为你守身如玉,为你独守空房,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你……” “不好意思,你打扰我喝酒了,我就要实话实说,你若是听不惯,可以动手来打我。” 说到这儿她嗤笑一声,“对女人动手的男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但凡你是个人,就不该死缠烂打。” “砰!”薛行远站起身来,指着宋春雪高声吩咐道,“来人,掌她的嘴!” 宋春雪的眸光亮了亮,那可太好了。 姚曼是知道宋春雪的能力的,连忙阻拦,“远哥,你别冲动,我……” “滚开!”薛行远一把推开她。 姚曼没站稳,整个人向旁边的木柜上倒去。 “嘶……” 脑袋磕在棱角处,瞬间红肿起来,还出了血。 这时,门外冲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气势汹汹的看着姚曼。 他们想也没想朝姚曼走过来,扯起她的衣服就要掌嘴。 “蠢货,掌她的嘴!” 薛行远指着宋春雪,“看你还嚣张。” 宋春雪抓起手边的酒杯用力砸向薛行远的脑袋。 “啪!” 酒杯四分五裂,薛行远的额头也见了血。 他捂着额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血迹。 要掌嘴的人懵了。 “起开,别逼我动手。”宋春雪弯腰将姚曼拉起来,“走到后边去。” 薛行远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给我绑起来,他老子的,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跟小爷我动手,让她长长记性。” 姚曼不再阻拦,小声道,“多谢宋姐。” 宋春雪察觉到两只手伸到自己面前,双臂蓄力撞开,抬脚狠狠地踹向他们的肚子。 一人一脚,干脆利落的飞出了包厢,撞在外面的桌子上,桌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薛行远瞪大眼睛,惊恐的看向宋春雪。 “你个泼妇,竟然……” 宋春雪拿起酒杯,薛行远立即闭嘴,气焰收了大半, “我的身手还不错,但骂我泼妇的你还是头一个,要不要坐实了这名声给你看?”她掂了掂手中好看的酒杯,“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东西,要砸在猪脑袋上,实在不值。” 薛行远退出厢房,指着宋春雪,“你你你……简直粗鄙不堪,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野蛮的寡妇。” 宋春雪踏出门槛,“看来你很喜欢欺负寡妇嘛,要不要让你家里那些女人都变成寡妇?这样你就跌在寡妇窝里了,以后上坟的时候,你还能看到自家的寡妇一个比一个俏,一个比一个抢手。” 第385章 惩罚老四 薛行远见识到了宋春雪的厉害。 他发现自己无论是在体力上,还是嘴上都占不了便宜。 姚曼走了过来,之前还失落害怕的情绪被愤怒掩盖。 她守寡多年,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寡妇。 “薛行远,原来你之所以来找我,只因为我是个寡妇,而不是我们的旧情未了?” 她冷笑一声,“是我看错了你,起初我还对你愧疚,得知你娶了二房三房之后,难过的彻夜睡不着觉,合着你只当我是个消遣?”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笑容却癫狂起来。 “哈哈,我真蠢的可以,这段时间还误以为你的愤怒,是因为心中有我,是对我有情。” 向来不敢动手的姚曼,抓起手边的酒壶直接扔了出去,酒壶扔在薛行远的腰部,酒洒在了衣服上。 “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打我是觉得我该像狗一样对你忠诚,我这几日竟然觉得对不住你,对你心怀愧疚。” “曼曼你发什么疯,她这是在挑拨离间。我说过,只要你跟我去金城,我一定对你好,我爹去世之后,我想娶谁就娶谁,没人能管得了我。” 姚曼气得拿起桌上的盘子丢在他身上。 “你滚,滚得远远的,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我不要做你排不上名的小妾,老娘在这里做主子,去了你那儿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你当我傻吗?” 薛行远往后躲了一下,盘子里的茄子沾了他一身,指着她大骂: “姚曼,你别给脸不要脸,若是没有我,你当初不得不嫁给孩子他六叔……” “把他们给我打出去,用脏水泼出去,以后若是他们敢来,就用油泼!” 姚曼气得破了音,“我不会怕你,若是你敢对我的孩子不利,我就去金城杀了你全家,反正现在的土匪认钱不认人。” “薛行远,有种咱们就试试,谁更豁得出去。”姚曼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泪水抹掉,“别逼我犯浑,真要疯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薛行远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朝姚曼的脸甩去。 “薛行远,积点德吧,回去看看你家孩子,你这几年虽然钱多了,但家中的麻烦一样接一样,没少头疼吧。” 宋春雪懒得看他们俩发疯,自己只是个看戏的,点到为止。 她语气清冷,“我没骗你,不信回家找个人看看,别拖太久。” 薛行远想到这两年发生的种种,不由紧咬牙关,狠狠地推了姚曼一下。 “我们走。”他转身带着人离开了酒馆。 姚曼脱了力坐在地上。 厨子跟小二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他家真的添了男丁?宋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他的子女宫可以看出来,带着一点红光,连猜带蒙,学的东西多了可以唬人。”宋春雪往外走了两步,“你先缓缓,我明日再来。” 姚曼慢慢点头,“好,我等你。” 傍晚,老四从外面回来,刚好赶上饭点。 今日的饭菜简单些,洋芋懒疙瘩,很久没吃了闻着就香。 “老四去哪了,心情不错,该不会是碰到哪家姑娘了?” 宋春雪将咸菜在碗里搅匀,端起碗喝了口浓汤,莜面跟豆面的清香无可替代。 老四嘿嘿笑着,“是碰见了个挺好看的姑娘,还有别的收获。” 宋春雪笑了,“是去找梅阳了吧,带什么东西了没,他还给你拉媒了?” “我买了二斤肉两盒点心,还买了一壶酒,不寒碜。我只是没想到他懂那么多东西,之前是我小看他了。”老四不好意思的歪头,“拉媒倒是没有,他家亲戚的年轻姑娘不少,有三个长得很好看。” 三娃安静的吃饭,给自己剥了两瓣蒜,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三个?”宋春雪笑话他,“你果然花心,该不会是三个都相中了?” “没有,就是好看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看着心生欢喜还不行吗?” 老四傻呵呵的笑道,“我就是忽然看开了,之前老想着靠自己,但梅阳说娘才是我的大财主,瞎折腾什么,我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说着,他满脸虔诚的许诺,“今后我一定好好孝敬娘亲,安安心心当娘的好帮手。” “……”宋春雪不无嫌弃的瞅着他,“你孝顺我?呵!三娃说的对,你不给我闯祸我就烧高香了,等着你孝敬我,那我上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老四也不是难过,“我以后会向娘证明的,你们拭目以待吧。” 三娃没忍住,“这话我听着都害怕,你该不会是在憋着坏吓唬我们?” “哼,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不跟你犟嘴,几个月后自见真章。”说着,老四起身点了个火,“我给娘烧洗脚水。” “多烧点,我想泡个澡。”宋春雪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三娃成亲要买个大浴桶,能装两个人的那种。” “……” “……” 三娃跟老四仿佛点了穴定在原地,眨巴着两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唰地一下,三娃的脸颊红透,低头用力扒饭。 老四也跟着红了脸,“娘啊,人家还没成亲呢,你这么一说,三娃都等不到成亲那天了。” 三娃红着脸骂他,“少放屁,我又不是你,这两年在外面是不是逛窑子了?” “我……你少胡说,我哪里逛窑子了?” 三娃看了眼稳如泰山的宋春雪,“我有个同窗认识你,他说他三哥看到你在窑子里左拥右抱。” “……”老四满脸涨红,又气又恼。 “南街口那家,他还说……” “你还说,饭都堵不上你的嘴,”老四破罐子破摔,“我是男人,逛窑子怎么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余光中瞥着宋春雪,后面说不出话来。 宋春雪夹了块腌萝卜,声音异常清脆,漫不经心的发问: “怎么了,我是你娘,你若是还去逛窑子,娶媳妇的钱你自己出,院子你自己买,你当上门女婿我也不管。” 老四缩了缩脖子,“以后不去了。” “但凡你叫我一声娘,就少去那些腌臜的地方,若是下次被我知道,我一定打得你亲爹也不认识。”宋春雪将筷子拍在桌上,冷冷的看着他,“我说到做到。” 老四吓得不吱声。 “我也不罚跪,今晚上写一百遍‘君子不器’,明早我检查。还有,将剩下的银子还回来,我替你保管,我的银子不是给你逛窑子的,将来你自己赚了钱,你逛鬼门关我也管不着。” 宋春雪满眼失望,“老四,看来我对你还是不够严厉。” 第386章 那地还要吗 老四敢怒不敢言,被宋春雪训的耷拉着脑袋。 趴在地上的两只狼狗都很同情他,跑到他面前,将爪子搭在他的腿上安慰他。 老四又囧又羞,“你们俩还知道安慰我,平日里没白给你丢肉。” 他拍了拍两只狗子的头顶,“走,我们写字去。” 看到宋春雪的碗空了,三碗起身伸出手,宋春雪将碗递给她。 “要半碗。”宋春雪其实还能吃一碗,但是杂粮面比较利尿,加上浆水也是通的,晚上要起夜。 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比较轻快。 锅里还剩一碗,三娃一人舀了半碗。 他没忍住开口,“娘,你不觉得老四最近怪怪的吗?” “嗯,是有点。要说乖吧,一天一个主意,还老闯祸。要说他不乖吧,骂就受着,也不怎么顶嘴。” 宋春雪吃完站了起来,“我去将剩下的银子要回来,给他三百个铜板,什么时候花完了什么时候再给。” “那他肯定要哼唧半天,”三娃忍俊不禁,“说不好还要哭。” “那是他活该,谁要他好的没学,倒是学会了逛窑子,没打断他的腿我已经够纵着他了。” 想到什么,宋春雪转头看向三娃。 三娃穿着合身的月白色衣衫,衬得他格外出挑,他现在能担得住一句诗书腹自华,仪表堂堂的书生气,让人看着心生欢喜。 “三娃啊,你可千万别学老四,将来娶了木兰进门,也别想着纳妾,在外面偷人也不行。” 三娃面红耳赤,将碗放在锅里准备洗。 “娘,你之前说过一次,你放心,我没想过三妻四妾。若是可以的话,我想一直读书,没空有别的心思。” “你心里有数就好,生而为人,最难的是规束自己,我相信你。” * 夜里下了一场雨,早上起来空气格外清新,仿佛整个肺被洗过的一样。 何川跟红英想着驴没草吃了,在场里铡了草用板车拉到后院。 等露水散了,宋春雪带着三个孩子去地里的菜园子,瓜蔓要打偏蔓,黄瓜还有一些没搭架,辣椒跟茄子说不定能摘几个。 豌豆角应该老了,不能生吃了,得摘一些生的回家煮着吃。 煮过的老豌豆角甜甜的,她从前能吃几大碗。 以前吃的花样少,煮豌豆角就很形象,那半个月经常煮。 之后豌豆杆儿彻底干了趴在地上,豌豆也变硬之后就不能煮了,味道不会甜,就适合磨面吃。 她今年种了东边传来的西葫芦,据说炒菜很好吃,她摘了三个小臂一样粗的,打算回家试试。 倭瓜已经有碗口那么大了,长势最好最不需要人操心,只需要掰掉偏蔓就成,最不容易旱死。 其他的等过几日,她还得从河里挑水浇灌一下。 她带着孩子去玉米地里看了看,里面种着的甜瓜竟然比外面的绿。 这种甜瓜比较稀有,种在菜园子里很容易被人摘走。 西瓜也是,只不过今年她种了不少西瓜,就算摘也不怕,何川每日都会来看看,别人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摘。 “阿奶,秀娟把你瓜苗的一颗头踩坏了,”小序小声告状,“她偷偷摘了一个瓜。” 宋春雪转头,便看到秀娟将一个拳头大的东西迅速藏在身后。 而小龙正坐在一旁的土堆里,玩得不亦乐乎。 土坑里的黄土没有被雨水浇透,还是干干的,小龙直接浇在自己的脑袋上,看到土从额头上流下来,跟小瀑布一样,开心的直拍手。 他穿着开裆裤,被太阳晒过的黄土热热的,他坐在里面,将黄土全都塞到自己的裤腿里。 宋春雪没有管,几个孩子都是这么玩着长大的,之前红英在凉州,孩子有时候掉在泥坑里也没人管。 这段时间红英把孩子收拾的很干净,可能回去之后,她还得被女儿在心里数落。 但看到孩子玩的开心,她不想阻止。 “秀娟这瓜还没熟,现在还不能摘。这个你拿去玩,其他的不能摘了知道吗?”宋春雪伸出手,“小心别踩到瓜蔓,头踩掉了就没秋瓜吃。” 秋瓜摘了之后放在洋芋窖里,至少十月份还能吃。 秀娟小心的调过来,将脑袋靠在宋春雪的怀里蹭了蹭。 “阿奶,我看这瓜好看,以前的阿奶从没有种过西瓜,也没有这么好看的菜园子。”秀娟看到宋春雪啃黄瓜,好奇道,“这是什么?” 宋春雪给他们每人给了一根,“黄瓜,很香的。” 从土坑里站起来,浑身的溏土扑簌簌的往下掉,脸上也沾满了黄土,整个人已经没了原来的颜色。 “蛋蛋也要吃。”小龙抓着最小的黄瓜,直接在宋春雪身边坐下,还靠在她身上。 宋春雪无奈,好一个土人儿。 看来红英很喜欢小龙,平日里都不叫他的小名,直接叫蛋蛋。 这边人喊自家孩子,不知道怎么喊可爱,都会喊蛋蛋。 一般叫蛋蛋的都是家里比较受宠的,她记得还有个叫丑蛋的,她堂哥的女儿还叫丑丑,甚至还有叫粪蛋的,说是好养活。 不过他们都还好,至少他们有好听的小名,说明他们有父母管着。 而宋春雪从小到大,被大人跟姐姐们喊老五。 她到韭菜园子里摘了些韭菜胡子,打算回去炒着吃,刚准备回去,便看到任海棠抱着孩子从小路上下来。 “宋姐,这是你家的菜园子?真大,种的东西真多,寻常人家都舍不得。” 寻常人家地少,一分一厘都想多产点粮食,从前三娃他爹还活着的时候,连葱都不让种,除非是在地埂开一块地。 “你家有菜园吗,要不要些白菜,菠菜也长大了,就是已经结了籽,不怎么好吃。” 任海棠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家地少,在路上有一小块地种了些韭菜和葱,别的都没种。” “那好,我给你多拔几颗白菜,今年的白菜种得太稠了。” “用不着太多,够吃一顿就成。”想到前两日的事情,任海棠关切的问道,“我听说刘剑骗了老四的银子,牵扯出了多年前的旧案,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道长已经替我解决了。” “那之前我提过的地,宋姐还要吗?” 宋春雪拔了七八颗白菜抱到她面前,“当然要,我明日早上有空,直接去找你。” 第387章 石头 下午,宋春雪来到了姚曼的酒馆。 姚曼应该是等候多时了,老远看到她便迎了上来。 “我还以为宋姐反悔了,不来了呢。”姚曼今日穿得十分稳重,眼睛周围有些浮肿,显然是哭过。 “宋姐快进屋,我今日准备了不少菜,我们好好喝一杯。”说着,她握上了宋春雪的手腕。 宋春雪不经意间避开,她不喜欢同人触碰,尤其是关系没那么好的。 酒馆内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是梅阳。 “宋姐来了啦,”梅阳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姚曼说你愿意入伙,我记得你们俩之前闹掰了,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姚曼有些尴尬,转身招呼小二跟厨房上酒。 “酒先不要,喝点茶吧,配些茶点就好。” 宋春雪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下来,看向一旁的男子,跟姚曼有几分相似。 “宋姐久仰大名,我是姚曼的大哥,今日特地来当见证人。”男子冲她点了点头,抬手给她倒了杯茶,态度有些殷勤。 “多谢。”宋春雪看向没有直言道,“我们只谈不谈感情,谁说闹掰了的人就不能在商言商了?” 梅阳点头,“还是宋姐通透。” 不多时,姚曼招呼着他们去厢房里坐。 宋春雪也不想跟他们喝酒,合上厢房门之后,从怀中掏出五十两的黄金。 “这是我出的一部分,那家客栈买下来花了多少银子,以后开张能花多少?”宋春雪看向神情呆滞的姚曼,“这些东西是有账目的吧,所有的细目到时候我要过目,将来等开张了,该分我多少利我就拿多少。” “客栈的名字起好了吗,将来客栈换成酒楼,我也是要分银子的,这个要求合理吗?” 姚曼点头,“你放心,宋姐这么信得过我,我不会让宋姐吃亏的。过几日我就将账房先生找回来,等过两个月开张,我会将详细的账本给你看,到时候算上我们各自出的银子,我会告诉你分几成的利。” 说着说着,姚曼的眼眶通红,声音略显哽咽。 “难为宋姐这么瞧得起我,觉得我会将客栈换成酒楼,那我便借宋姐吉言,将来等酒楼开起来,我会照旧给你分利。” 那是五年后的事了,但宋春雪等得起。 梅阳把玩着金灿灿的疙瘩,不由看向宋春雪,眼里的好奇快要溢出来。 “看来我还是胃口小了,我当初若是提出办个赌坊,宋姐是不是也能拿出本钱来?” 宋春雪微微一笑,“看你的本事,等将来我们赚了银子,你也有了经验,开钱庄不是问题。” 梅阳笑了,“你就吹吧,宋姐真是越来越敢想了。” 他是带着怀疑和试探的态度盯着宋春雪的,“除非你是财神爷家的亲戚。” “那不能,我要是有这关系,这辈子还能在李家庄子上受苦那么多年?”宋春雪笑着,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把家底掏出来,是因为曾经做了个梦,梦到姚曼成了庄狼县最有钱的女人。” 姚曼将手中的契约递给她,笑得合不拢嘴,“看来宋姐挺关心我的,做梦都能梦到我。” 没人将宋春雪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心里或多或少要揣测一下,宋姐真的能拿出货真价实的金子,她是从哪得来的? 宋春雪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庄狼县置办什么了。 这两年,她也生出了几分野心。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不能不满足于待在庄狼县了。 如果这辈子也能活到七十八的话,她勤快修炼的话,七十几岁应该还能走路,那她现在三十九岁,还很年轻啊,能蹦跶的日子还长。 得尽快将老四的婚事解决了,她就去南方看看。 若是能学会御剑飞行,她此生就圆满了。 “宋姐,宋姐,你怎么了,灵魂出窍了?” 梅阳用力的晃了晃她的肩膀,满脸担心的看着她,“你该不会是修行修的走火入魔了吧?我听说男女修行是不同的,万一道长不知道女修需要注意的事,让你步入歧途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宋春雪抬手,“我挺好,走神了而已。” “那就好,在这里签字画押,姚曼已经按过了。”梅阳道,“我们俩是见证者,写个名字就成。” 看着像模像样的契约纸上,各项都写得很仔细,宋春雪在最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姚曼激动不已,不由握着宋春雪的手掌,“宋姐,你真是大人有大量,我之前那样对你,你还能再次雪中送炭,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别别别,在商言商,我们契约都签了,你要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做好生意,别让我赔本就成。”宋春雪端起茶碗,“我以茶代酒,咱们以后就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多多指教。” 姚曼连连点头,端起茶碗鞠躬道,“多谢宋姐。” 梅阳举起茶碗,“敬宋姐。” “我家里还有事,酒就不喝了,等你的客栈开张了,咱们再痛饮一场。”宋春雪放下茶碗就往外走,“我家三娃快成亲了,忙得事儿不少。” 姚曼跟在她身后,“宋姐吃过晚饭了再回去啊,酒菜我都备好了。” “你卖给客人吧,”说到这儿,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一张招财符,“招财的,随身携带,祝你财源滚滚。” 姚曼双手接下,激动的点头,“哦等等,我有样东西要送给宋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摆在宋姐家的院子里好看。” 很快,姚曼招呼着后面高大的厨子,不知从哪搬出一块表面光滑的,透着一点微黄的石头来。 “之前有位客人一两银子要买走我这石头,我没卖,放在水缸里打算腌咸菜来着,一直没用上,若是宋姐不嫌弃,可以请个石匠或者玉匠师傅看看,说不定能雕个聚宝盆。” 宋春雪没有拒绝,她正好想在院子里摆个开口大缸,两年多前捡来的大石头需要找个伴,这块刚刚好。 “那就多谢了,我回去摆在水缸里,据说我们这里也能养荷花,等过两年从南方挖些藕节来,养在缸里招财。” 梅阳摸了摸下巴,盯着石头道,“放在水缸里可惜了,要不我带你去问问石匠,看看里面是什么成色,雕个水润透光的大元宝也好啊。” “顺路吗?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就在我家附近的巷子,只不过巷子深了些而已。”梅阳拍了拍胸脯,“我们是老交情了,他最喜欢开这种石头。” 第388章 夫德 她跟石头很有缘分。 宋春雪忽然想起来,她在金城的五泉山上捡到的石头,换了个大宅子的事。 万一这个也很值钱,最终算谁的? 姚曼正是用钱之际,这石头是她送的,宋春雪也不好独吞。 她抱着沉甸甸的石头,转头看向姚曼。 “如果这个石头很值钱,将来可以卖很多钱,我们三个平分,可好?” 姚曼笑了,不觉得这样的石头会值钱,虽说翡翠都是从石头里凿出来的,但她觉得值钱的石头也不可能到她手里。 她也不记得这石头怎么来的,多半是谁送的,那个时候孩子他爹还没有去世。 “宋姐你这就见外了,我既然愿意送给你,就算里面裹着金子,我也认了。”她摆了摆手,“你拿去试试吧,不过我觉得还不够工匠的工钱呢。” “我听说南诏国那边玩赌石的人特别多,他们那里石头也多。咱们这里都是黄土红土,深河沟里才有石头,但不多。从这儿往北靠近黄河石头才多,咱们这块儿能有什么值钱的石头,要是有早就出名了。” 宋春雪点头,“说的有理,但我就是好奇,雕个好看的物件也好。” “那你们去吧,回头雕个好看的玩意儿让我们瞧瞧。” 梅阳带着宋春雪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他说的匠人师傅的院子。 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土窑外面安了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门,告诉旁人这里有人住。 柳木棍用树皮编成的绳子扎起来,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柴扉门,宋春雪觉得叫烂门更贴切。 因为门的中上部,经常用手摸过的地方油光发亮,其他地方都是黑乎乎的垢痂灰尘,而整个门框快要散架了,门扇歪扭扭的向中间倒。 仿佛两个快要入土的老人强撑着,互相鼓励着,希望对方多活一天,多给里面的主人当一天的门。 临近傍晚,空气清凉舒适,从袖口灌进去的风凉飕飕的。 若是从前,这会儿她一定会被这股凉气害得打个冷战。 但自从修行后,她就没那么怕凉风了。 梅阳钻进一个老旧的土窑,木门已经晒得跟土窑的颜色差不了多少,曾经的木头细缝不仅变宽了,整个门晒得太干而弯曲着,仿佛佝偻的百岁老人。 但门板挺厚实,还能撑个几十年。 宋春雪将石头扔在地上,坐在门外等着。 屋子里的老人说话很慢,还有些耳背,梅阳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商量了一番,拉开木门走了出来。 “吱呀~” 宋春雪站了起来,目光落在老人身上。 眼前的老人身高不过四尺,脊背弯曲,衣裳的颜色晒得发白发暗,上面还有各种虫眼似的,感觉轻轻一扯就能化。 老人头发花白,但脸上的褶皱并不深,双目矍铄,淡淡看了眼宋春雪,便将目光移到石头上。 “这石头好看。” 老人俯身蹲下来,干瘦苍白的手抚摸着石头,指节变大,手掌无法展开的样子,看着不够灵活。 他露出了笑容,像个孩子似的,摩挲着光滑的石头,“你们想让我敲开雕琢个物件?” 说着,他起身去旁边拿工具。 宋春雪往旁边退了两步,发现这院子里到处堆着石头,各种形状大小的都有,除此之外,最多的是杂草,粮食地里绝对容不下的那种。 但是在这里,它杂而不乱,在石头缝里,在空地上自由的长着,却没有烦人的冰草狗尾草这些乱糟糟的杂草,显然是被挑着拔掉了。 一眼望过去还挺好看。 这位老者好生神秘,手艺应该不错。 梅阳笑道,“温叔,若是能做镯子之类的最好,您是行家,您觉得做什么好,按照您的意思来。” 还是头一遭听梅阳这么客气的跟人说话,不用看表情都知道他笑得贼灿烂。 这老者说不定还是世外高人。 宋春雪看到石桌边放着个竹子做的矮凳,便安心坐在上面。 梅阳跟人家熟,她就不插嘴了。 老者一手拿铁锤一手拿凿子,轻轻的敲开石头的外皮。 这样的手法,仿佛在剥鸡蛋壳。 宋春雪不由瞪大眼睛。 高手啊。 她不由站起身来,“我家里还有一块,外面跟这个挺像,很光滑,颜色看着也不错,我这就抱来。” 梅阳抬手阻止,“这个敲开看了再去也不迟。” 老者头也不抬,“去吧,拿来让我看看。” 宋春雪笑着点头,“唉,您等着。” 走了两步,她不由停下脚步,“要不要给您带壶酒?” “红高粱,梨花白,再要一只烧鸡。”老人也不客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唉好嘞,我这就去。”宋春雪开心的往外走。 就怕人家不开口。 人家愿意开口要东西,说明这个忙他特别愿意帮。 那这石头差不了。 回到家,三娃刚回来,老四削好了洋芋皮正等着宋春雪做饭。 “你们俩自己做自己吃,我出去一趟,晚上也不用等我,给我留门就成。” 老四看到她抱着石头就走,不由跑过去,“娘,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在家里陪三娃,你俩一个洗碗一个做饭,也不用给我留饭。” 老四还想问什么,宋春雪已经抱着石头出了院子,转身将院门合上。 “……”老四有些失落,转头看向三娃,“你就不好奇娘去做什么了?” “不好奇,总不能比挖坟更危险。她爱去就去吧,反正她身上有功夫,一般人占不了便宜。”说着三娃走进厨房,“拿些柴来烧火。” …… 宋春雪抱着石头,肩上还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袱。 回到老人的院子,她将石头轻轻放在地上,随后将包袱在地上摊开。 梅阳刚才盯着老者开石头,起身看到她带了酒肉,还有花生米和一盆鸡蛋炒洋芋粉。 “你这是把晚饭都带来了?”梅阳抬手指向门外,“我去跟娃他娘说一声,不然她要骂人了。” “去吧,你还挺有夫德,不错,你媳妇有福了。”宋春雪拿出两双筷子,对老人道,“老人家先吃东西吧,吃完再干活也不迟。” “夫德?”梅阳的惊得嗓子劈了叉,“你说老子有夫德?夫德是个撒东西?” “有妇德就有夫德,很奇怪吗?”宋春雪没好气道,“大惊小怪,比我多读了几年书,也没见多有学识。” “你……”梅阳气笑了,“老子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夫德这个词!” “我觉得挺对,小子你快去快回,回来陪我喝酒,我跟你们讲讲这石头的价值。” 第389章 我有钥匙 他们席地而坐,宋春雪没有贸然说什么。 因为她清楚,在很多洁身自好的人眼中,跟不认识的女人说话是不稳重的。 从前,宋春雪会自卑难过,但她现在不觉得自己是女人就低人一等。 她也不会讨厌这类人,至少他们比那些动不动就想占便宜的臭男人好百倍。 她希望自己有分寸,也不自怨自艾。 活了这么多年,她才明白,贬低自己,羞耻心与愧疚感,都是最害人的东西。 不是女人不值钱,而是自己信了他们的打压和贬低,真觉得自己不值钱。 我思故我在。 你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怎么想。 不知道学堂里的夫子是怎么教的,反正宋春雪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 “听梅阳说,你在学医术,不知道睡不着该吃什么?” 老人吃了好几口鸡蛋炒粉,不经意的开口。 宋春雪看他的眼下带着一点点青色,“如果你嫌麻烦不想炖药喝,就找些核桃,将中间的分心木泡水喝,睡前多喝些,不到十天就能好。” 老人嗯了一声。 这里少有人种核桃,“待会儿我去医馆给您取一些来。” “不用,有人送了我一袋核桃,一年多没顾上吃,今晚就砸了试试。” 老人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腕间的檀木手串上,“修行贵在持之以恒,切莫荒废。” 宋春雪受宠若惊,“好,多谢您。你也在修道吗?” 老人笑了一下,“修道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烧香念经,也不一定要远离尘世。有些人仗剑天涯杀人无数,但他从不滥杀无辜,坚持本心走到底,也能功德圆满。” “老朽在这里钻研玉器,日复一日,万法归一,也能悟出道来。” 宋春雪恭敬点头,“受教了。” 不多时,梅阳从外面进来。 他大咧咧的坐下,“老叔您快说说,这石头值多少钱,是翡翠吗?” “是中上乘的黄翡,你们要卖钱吗?” 老头很喜欢吃洋芋粉,说话间夹了长长的几根,“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料子,我尽量不浪费一丁点料子,镯子玉佩玉坠啥的,自己佩戴着就好,玉能养人。” 梅阳看向宋春雪,“是宋姐的东西,宋姐做主。” “我不缺银子,做出来送人也行。” 老人露出笑容,端起酒壶仰头灌了两口,“那就好,信得过的话,这两块料子交给我,做什么我说了算。” “我也不收你们的工钱,做出的玉件挑两个小的留下就成。” 梅阳看向宋春雪,宋春雪笑着点头,“那再好不过,不过工钱还是要给的,老叔平日里也要吃喝……” “老叔不缺银子,他前半辈子攒下的光阴够他挥霍大半辈子了,只是老头固执,非要在这里守着,本本分分的当他的匠人,从不贪图享乐,吃得也很简单,酒肉每个月最多吃两回。” 说着,梅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叔这样活着有什么劲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潇洒的活着多好。” 宋春雪明白,梅阳跟老叔根本不是一类人。 至少现在不是。 “你那叫贪图享乐,一觉醒来什么也没有,除了虚度光阴,让自己的身体老得快,一点好处都没有。” “人分三六九等的根本不在权势钱财,而是能控制自己不做什么。”宋春雪认真道,“老叔在这院子里修行呢,说不好这满院子的石头草木,都是仙品。” 梅阳摆了摆手,“好好好,我是俗人,不懂这些大道理。我现在就想着多赚点钱,多生几个孩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看着他们成家立业,享受天伦之乐。” “我一点不羡慕你们这样有觉悟的人,我不想修行不想看淡。” 借着醉意,梅阳抬头看着逐渐黯淡的天空,盯着闪烁的星光喃喃道,“我不求别的,只求平安健康,我的孩子能长命百岁,一辈子顺遂喜乐。” 说到这儿,他长叹一声,“我太害怕死了,当年我爹去世至今都未释然,我有了心病。” 他苦涩一笑,“如今看到自家孩子,总觉得他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看到他纤细的脖子我怕,看到他纤细的胳膊腿儿我也害怕。” 宋春雪跟老叔安静的听着。 没想到他能如此袒露心事,之前的放浪不羁都是他的伪装。 难怪姚曼以前说过,梅阳虽然时常调戏人家的姑娘,却从不胡来,估计是那方面不行。 现在看来,他是心有恐惧。 “我从不敢跟任何人说起,我迟迟不敢娶妻,是怕梅家家门不幸,我的妻儿都会跟着我受苦,前些年还找了好些阴阳道士看我家的祖坟,看我家院子的风水,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声音艰涩道,“但我觉得他们就是捡好听的说,不敢跟我说实话。” “我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我儿子,家里的剪刀铁棍都藏了起来,若是看到我媳妇当着孩子的面拿出针线,我非骂得哭不成。院子里的一点小石子都不能有,石头砌的台阶孩子醒着的时候,都用旧褥子铺上……” 他仰天哈哈笑道,“我媳妇骂我有病,道长给了我不少符纸,我还是怕。” 老叔温声开口,“别怕,过分的担心是孩子的负累,实在不行跟着道长学打坐吧,心里有鬼可不轻松,你活的太吃力了。” 宋春雪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她上辈子对孩子是这样,后来不知道怎么好的她都忘了,估计是太忙了。 她忙着种地忙着从土里刨食,有时候累得想死,哪里顾得上想这想那。 而现在,她希望孩子们赶紧成家过日子,千万别给她添乱。 “等你媳妇给你生四五个,你的荷包快榨干,你为了赚钱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自然就好了。”宋春雪端起酒壶,“你跟老叔慢慢喝,我得回家了。” 梅阳摆手,“那你小心点,遇上不长眼的收敛着点,别真给人踹死了。” “放心,我嫌麻烦,最多打得他满地找牙。” 来到街上,宋春雪老远看到了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在撬自家医馆的门。 “那边好像有人,快点,磨磨唧唧的,你撬不开我来。” “着什么急,待会儿你偷药材砸东西,我脱了裤子尿几泡尿咱就走,刘家人交代了,一定不能被人猜到是他们找人干的……” 忽然,头顶传来声音,“我这儿有钥匙,你们要吗?” 第390章 除非他们亲自来 次日,三个光膀子的壮汉手脚被捆,嘴里塞着臭袜子臭鞋,用铁链子缠在刘家大门口。 里面的人怎么也打不开门,气得不断骂娘,最终不得不搭梯子翻墙出院子,来到门口看看怎么回事。 这一看吓得看门的小子后背一凉。 这光天化日的,白花花的三个男人背靠背贴在一起,挤在大门口剧烈的挣扎着,惹得门口路过的人不时唾骂两句。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这是谁的手笔,是不是在暗示他们家老夫人养汉子? …… “扣扣扣。” “哐哐哐!” 老四正在院子里抓耳挠腮,恨不得翻窗出去玩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他连忙放下毛笔,乐颠颠的去开门。 “宋春雪宋姐在家吗?” 门口一个笑得跟花一样的老汉,弓着腰笑容谄媚,“我们是刘家的,来找宋姐赔礼。” 刘家? 老四眸光一转,“刘剑家的那个刘家?” “唉对对对,就是刘剑……” “砰!” “滚,别打扰老子修身养性!” 老四正在气头上,若不是刘剑那孙子坑他的钱,他也不至于被娘勒令在这里练字,五日之内连院门都不许出去。 他们还有脸来,想让娘作证饶刘剑一命? 他们吃屎去吧。 宋春雪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布屑,“外面的谁?” “刘家人,估计是想求你放过刘剑,他不止骗了我的银子,还骗了十几个跟我一般大的小伙的钱,还是他们打着包票说刘剑能带我们发财致富的,结果他连自家兄弟都骗,活该,最好在牢里关一辈子。” 宋春雪挑眉,“你不知道吗,小枣的家人已经拿了一百两银子,说是当年的事是个误会,小枣本就是刘剑的相好,刘剑已经无罪释放了吗?” “啊?”老四怒不可遏,“那种禽兽竟然回家了,小枣也太可怜了吧,她的命就值一百两银子?” 宋春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人死不能复生,小枣一家估计早就忘记小枣的事了,她只是家里多余的姑娘家,若不是不受宠,她怎么可能被送到大户人家当丫鬟。 更何况,小枣的父母可能还觉得,小枣死了这么多年,还能为家里赚一百两银子,他们还会说这姑娘还算有点用呢。 也不知道,他们拿了那么多银子,有没有去小枣的坟前烧些纸钱。 或者,小枣指不定没坟墓呢,被拉到很远的地方随便埋了,怕没出嫁的姑娘给家里带来霉运呢。 “扣扣扣,扣扣扣。”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几条狗在门口汪汪汪地朝门外吠叫,想要吓退他们。 “那他们为什么还能找你,该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老四环视左右,去后院拿了把铁锹,“娘把你的那把剑拿出来吧,绝对不能轻饶他们。” 宋春雪笑了,“放心,他们今日不是来找麻烦的。” 老四不解,“怎么可能,他们那种人最会秋后算账了,不报复我们才怪。” “昨晚上他们跑到医馆撬门,被我撞了个正着,我将那几个人绑在了刘家的大门口,他们估计是来认错道歉的。” 宋春雪在石桌前坐下,“你去开门吧。” “啊?”老四愣了片刻,“哦。” “你这写的什么狗爬字,还不如我写的呢,晚上继续写,实在不行去后院清扫一下,将驴圈的驴粪铲出来拉到外面去。” “……”老四心不甘情不愿,“那我还是去铲驴粪吧,我写字也没什么用了。” “没出息,你现在怎么不说活到老学到老了?”宋春雪嗤笑道,“从前你窝在炕上没日没夜的看艳书的时候,可是振振有词的说过这样的话,欺负我不识字啊。” “……”老四欲哭无泪。 谁能想到啊,自己那从小没读过书的老母亲,年纪一大把,竟然学字看书,不仅修道还学了医术,比那些考了进士的人还厉害。 现在谁在他面前吹牛,说自己有多厉害有多下功夫,他跟他们讲述了一下自家老母亲的经历,他们一个个的不敢接话,顾左右而言其他。 他没好气的打开门,没有拦着朝外面狂吠的狼狗。 “汪汪汪!” “汪汪汪!” 上一次敲门狗几乎没叫,这会儿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的肉撕下来,看来狗也是会察言观色的。 “进来吧。” 老四转过身往里走,两条狗挡在门口叫的唾沫星子都往外溅。 “能不能把狗叫回去,我们不敢进来啊。” 为首的老汉笑着说道,“这狗是狼狗吧,看着很凶。” 后面跟着的两个年轻男子附和道,“是啊,能不能挡一下狗,我们今日是带着重礼来的,我们不计前嫌重修旧好,如何?” 老四敷衍的喊了两声,“金子,银子,快过来。” 宋春雪蹙眉,“你给它们起了名字?” “财源滚滚嘛,叫他们金子银子,以后多的是进家门的金子银子。”老四讪笑道,“娘若是觉得不好听可以换个名字叫。” 听着多财迷啊,感觉能掉到钱眼里。 “宋姐,您在家呢,我是刘家的管家,之前的事情是个误会,呵呵,这是我们带来的东西,还望您不要嫌弃。”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男子。 他们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其中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是银子,提起来一试,二十两左右。 “咣~” 宋春雪将银子丢在桌上。 “我们家不缺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吧,我们要不起。以后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少干,要干也别被我碰上。” “哦对,你们最好盼着我们的医馆我们江家不会再遇上麻烦,不然我都会算在你们头上,毕竟这么几年,我们还从未与人结过仇。” “我将人绑在你们家门口,什么意思你们应该明白吧?” 宋春雪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何况,你们道歉也没诚意,派你们三个来,是瞧不起谁呢。” “不过你们家也别来人了,我下次会找胡婉玉问问,你们刘家人的嘴脸我一个也不想看到,不然我吃不下饭。” “这是我们的心意,宋姐别着急拒绝。” “老四,将东西扔出去,若是还不够就放狗咬人,咬伤了算我的。” 他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走就行,不劳烦你们家狼狗。” 说话间,他们迅速带上自己的东西往外跑。 老四好奇不已。 “娘为何让他们进来,却没收东西,他们估计还会来的。” 宋春雪勾唇,“除非刘剑父子亲自来,不然这事儿没完。” 第391章 三娃要成亲了 老四问起了被宋春雪抱走的那块石头。 宋春雪说让师傅雕个聚宝盆老四信了。 想到跟任海棠还有约,宋春雪带上银两准备出门。 “娘,中午回来吗?” “看情况,但是你不许出门,若是让我发现你悄悄出去了,以后就喝西北风吧。” 老四小声争取,“去我姐家也不行吗?” “不行,你非要跟他讨价还价?”宋春雪怒其不争,“你之前不是说巴结我讨好我,后半辈子吃穿不愁吗,就你现在这个德行,以后还是到李家庄子上,跟老大种地去吧。” 最近看到老四,宋春雪心气儿就不顺,之前的修行全都白费。 他就攒着吧,若一直这个鬼样子,总有一天,被她踹飞的那个人就是老四。 她深吸一口气,又骂了几句老四便出了门。 任海棠带她去找了三户人家,路途中碰到了不少讨饭的人。 “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因为前两年的瘟疫,加上粮食收的少,很多人一下子倒了,只能靠乞讨度日。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转运,若是遇上十年大旱,这个世道就乱了。” 听着任海棠的话,宋春雪低声道,“不会的,明年应该会好的。” 但她知道,就算明年好转,至少要到后半年。 很多人前半年就扛不下去。 任海棠带她去的三户人家,都是家境困难的,时常挨饿身体虚弱,还很容易生病,如今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卖地渡过难关的。 如果是前两年,宋春雪可能会让他们去寸心堂取药,不用给钱,再给他们各家各户送粮食。 但师兄说过,她不是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寡道士,此法行不通,还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人心都是贪婪的,身处险境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仁义道德早就抛之脑后,他们想的只是如何更好的活下去。 若是宋春雪给了粮食,就会有人动邪念,上她家周围蹲着,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粮食。 宋春雪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她只是以高出市面上价格一两银子的总价,从他们三户人家买了十亩地。 任海棠看得出她的顾虑,“我知道你想帮助他们,却又怕惹火上身。你放心,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他们都是我的亲戚。”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明白就好。” “宋姐已经很大方了,我之所以找你来,也是知道你不缺地,将来等他们想赎回来也好办。不过我也知道,这辈子他们想买回去的的可能很渺茫。” 说到这儿,任海棠抹了抹眼泪。 “其实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托人寻找买家,可是他们给的银子,比你少了二两。”任海棠吸着鼻子对她行礼,“宋姐,多谢你如此慷慨。” 宋春雪将她拉了起来。 “也算不上慷慨,不过我知道你想帮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你最近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一点。”她淡淡一笑,“你就当我是烂好心,但我不会对其他人说这样的话,这几年相处之下,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任海棠感激的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的嘴很严。” 说着,宋春雪掏出五两银子,“多了我也没有,希望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之所以主动开这个口,是因为她注意到,任海棠之前戴着的银手镯银耳环,如今全都不见了,估计不是当掉了,就是准备当掉。 “宋姐,这太多了,多谢你。”说着,任海棠咬着嘴唇对她跪了下来。 “这就见外了,我是借你的,不要利钱,又不是白给,没必要这样。” 任海棠声音哽咽,“可是我大哥明明有钱,就连二百文都不愿意借……” 宋春雪安慰她,“我都懂。” “回去做饭吧,想吃菜就去我家地里拔。” 任海棠死死地拉着手腕,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抱着她的胳膊走了一路。 “宋姐,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但你但凡用得着的地方一定要知会我一声。你家三娃要成亲的时候,一定喊我帮忙蒸馒头洗碗,我怕我到时候忘了日子。” 宋春雪笑道,“一定。” 接下来的日子,宋春雪不打算出门了,在家好好为三娃的事儿张罗。 给红英盘铺子的事,婚事之后再说。 她上午打坐翻医术,下午裁布缝衣,晚上吃过饭就缝被子。 一条被子想要盖得久,至少要引三遍线,不然踢几下线就断了,半年不到又得重新缝制。 还好她没做太厚,不然半匝长的针都不好使。 最重要的是,棉花要一层一层的铺,一遍一遍的压,压成型了才能缝。 不然盖几天棉花就缩到一块儿去了,被子这边薄那边厚。 若不是三娃的喜被,她早就花钱买了。 等老四成亲的时候,她直接买两条,自己亲手拉太费人了。 转眼间到了七月十五,宋春雪终于做好了喜服喜被,成亲的东西置办的差不多了。 她对自己的两套衣裳最为满意。 三娃跟学堂告了假,明日请亲戚的席面要用到什么东西,他跟老四去了梅阳家一趟,写得清清楚楚。 宋春雪一下子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三娃最让他省心,条理清晰。 在他的指挥下,老四也不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转。 红英跟何川也忙前忙后,怕她容易忽略一些习俗细节,到时候闹笑话,专门问了邻居,想着千万别闹出笑话。 而且红英心细,她成亲没几年,比宋春雪更清楚需要注意什么。 姚曼也差人来,知道宋春雪从前成亲只是潦草走了个过场,如今她可不能像从前那样,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清单,补充了一些场面的细节。 比如富贵人家进门前都要跨火盆,新娘子迎进门之后,不一定要一直干坐着,需要指使两个人给她送吃送喝,屋里还得供江家祖先的牌位。 晚上安床需要哪些东西,若是有人闹洞房太过分,可以直接轰出去。 宋春雪现在可不惯人毛病。 七月十六,几个姐姐和二哥都来了,老大也来了,梅阳跟任海棠都来帮忙,还有雷云跟王守明…… 偌大的堡子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不知为何,宋春雪好几次忍不住热泪盈眶。 没想到,她也能将日子过得这么体面从容且热闹过。 她不再是那个人前不敢抬头的江家寡妇了。 但最让她意外的是,李大嘴也来了。 第392章 美滴很 李大嘴说是儿子赚了钱,在庄狼县买了个小院子,他顺便上来上个情钱。 也就说随份礼,喝杯三娃的喜酒。 李大嘴还是那么爱吹牛,走进堡子仔细看了个遍,不住的啧啧称赞。 “哎哟她江家嫂子厉害,这么大的堡子,这么结实的院墙,就算土匪打到城里也不怕他们闯进来。” “不得了啊,你这菜园子种得真好,这么多种类的菜,还有我见都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名字,这个女人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哎呀呀,”李大嘴沙哑的大嗓门,在看到后院的各种棚子装满东西时,忍不住感叹,“这草料,这各种粗面麦麸攒了好多,等饥荒来的时候也能吃,你怎么不卖掉换成粮食放着?” 宋春雪笑道,“我还没顾上,过些日子就卖,换些粮食。” 李大嘴笑呵呵的来到阁楼上,看到里面打扫的一尘不染,炕上摞着崭新的被子,忍不住拍了拍。 “这个屋子真美,你怎么不住上来?”李大嘴感叹道,“咱们庄子上现在过得最好的,就是你们江家了。老大又在盖房子了,他花钱买了松木,羡慕坏了多少人。” “我坐在我家门口,有时候一阵风吹来,那松木的香味真的太好闻了,”他夸张的拍拍大腿,“从门口路过那个味道更浓,我死的时候能有个松木棺材就好了。” 宋春雪哭笑不得,“你儿子现在不是赚了钱吗,他将来还会更有钱,不仅能重新盖个大院子,还能给卖檀木棺信不信?” “那也太贵了,我这身骨头要不起,松木的就成。”李大嘴煞有其事的摆摆手,“松木的就美滴很。” 这话惹得宋春雪哈哈大笑。 他站在门口,抚着刚刷过漆的围栏,看着院子里的人,不住的点头。 “回去了我就给咱庄子上的人宣扬一番,你这日子过得,比县丞还要好……” “可千万别这么说,”宋春雪压低声音,“你这是让我招人恨呢。” “怕什么,我以为你早就不管别人说什么了,我也就在你面前说两句。”李大嘴往楼下走,“好了,今天是你儿子的大日子,你快去准备东西,我看好了,你过得比大家想的都要好。” 院子里支起了桌子板凳,就等明日办喜事了。 “哦对了,怎么没见道长?” 宋春雪神情一顿。 “他跟着官兵剿匪了,估计明日回来。” 李大嘴点头,“也是,这个时候要避嫌,不然大家都猜测,你们是不是早就成夫妻了。” 宋春雪笑了,“别说,你虽然话多了点,但不招人讨厌,让人听着舒心。” “那是,我说话都是有分寸的,从不会故意中伤人。”说着,李大嘴摆摆手,“你去忙吧,我找你二哥喝罐茶。” “你不着急回家吧,我给你装些吃的,感谢你时不时指教我家老大。虽然他是个倔脾气,但旁人的话,他会听。” “乘你们家老大的驴车回去,你总要给他准备些吃的,到时候随便给我几个馒头就成。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懒得烙馍馍。” “唉好,”宋春雪笑道,“我就这安排人多买几个茶炉煮茶,明日若是客人多,炖茶最实在了。” 席面吃几顿是有定数的,除非自家人嫌弃肉菜太油腻,下两碗浆水面吃着舒坦,其他人闲聊的时候,就是围着茶炉子炖茶谝闲。 没有罐罐茶,这喜事就少了一半滋味。 宋春雪找的两个厨子做了三桌席面,前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吃了两顿。 晚上,大家都在装扮屋子。 大红的喜字,红红的床单,江红英还拿出一块盖在被子上面的,红色鸳鸯绣盖巾。 难怪红英这些日子也不来串门了,一有时间就绣花了吧。 “姐姐绣的真好看,我成亲的时候给我绣吗?”老四摸了摸盖巾,“可不能厚此薄彼哦。” 大家笑了,江红英笑话他,“你媳妇在哪呢,定好了我立马给你绣。” 三个姨母你一嘴我一嘴的问起老四的媳妇,得知他相中的姑娘在冀县,大家纷纷相劝,还是别找外地的。 太远不好娶不说,冀县一马平川,光景比这边好多了,人家就算愿意嫁过来,也不好相处。 “就是,而且我们跟冀县的人说话不太一样吧,咕哒咕哒的咱们听不懂,老四你老实点,就在咱们县里找。我们一定给你介绍个好看又贤惠的,冀县的姑娘咱不要。”宋春梅道,“若不是我家翠翠嫁了人,将她指给你,我们亲上加亲。” 二姐宋春香跟四妹宋春莲笑骂她想得美,人家老四年纪小,嫁过去算是嫩牛吃老草。 惹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对了,明日去迎亲的人是哪几个,定好了没?是十二个还是十个?” 宋家二哥宋之柱磕着瓜子问道,“明日还要准备喜钱,还有人家兄弟牵马的上马钱,给小孩儿撒的糖准备好了没?” 红英拿着红布袋子,“我跟孩子正在装呢,迎亲的舅舅姨母都得去,三娃已经定好了。” “何川呢?”李大嘴笑道,“她江家嫂子的女婿攒劲,如今不仅能帮着种地,离得这么近还能处处帮衬着,比儿子靠得住。” 宋之柱点头,“没错,老五,你要对何川好点。” “我知道,俗话说女婿是半个儿子,虽然比不上亲娘,但我总不能让他怨我这个当岳母的,一定不会让他吃亏。” 宋春莲揶揄她,“你也别忘了,以后三娃娶了媳妇,你这个当婆母的可没有从前那般舒坦了,但也别苛待儿媳妇。别从前喜欢的紧,着急忙慌的求亲,娶进门了嫌人家这不会那不会。” 这话前世的她该听,但她当初听不进去。 现在,不用任何人交代,她一定对木兰好。 “你放心,木兰嫁进门,我会找个人帮衬她。她愿意做饭就她做,不愿意我来做。”宋春雪认真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就怕三娃如今读了书,会瞧不上人家不读书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正贴喜字的三娃身上。 三娃红了耳朵,“不会的,我可以教她识字,她不愿意学也没关系,我会就成。” 一旁的老四开口,“哦对了,成亲之前是不是该洗洗身子?不然洞房花烛夜多扫兴啊,人家新娘子一看,自己嫁了个脏兮兮的泥猪儿。” “……”一屋子的人沉默了,以前在庄子上,大家好像都没管这些。 要么是成亲的前几天悄悄的的洗了,不至于在成亲当晚身上都是垢痂。 第393章 哥俩好 三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大爷的,谁来堵上老四这张嘴。 “走走走,我给你烧水去,今晚上一定要洗得白白净净。” 老四从凳子上下来,拉着脸色爆红的三娃往外走,“咱们家现在有水……” 三娃比他走的更快,眨眼间跑没影了。 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顿时捧腹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老四这哈怂,好端端的说这个,三娃臊得没脸见人了,哈哈哈,脸红鼻子粗的。” “唉你还别说,你们当年成亲的时候洗过了没?”李大嘴一本正经道,“咱们都是庄子上种地的庄稼汉,反正我当年就没洗,成亲前三天要洗来着,忙这忙那太累了,还好是冬天,闻不到。” 宋之柱略作回想,“我好像成亲前几天,偷偷在河湾里的泉水边洗了,大中午的没人,河湾里一个人没有,怪吓人的。” 宋春雪强忍着笑,她还想听听其他人的。 还好云雷他们晚上都回去了,屋子里除了李大嘴都是自家人。 二姐宋春香抬起头认真回想,“记不清了,咱们庄稼人一年洗不了几次身子,也就夏天出了汗,捂得太难受,洗头的时候顺带擦擦上半身。” 夏天一般是最忙的时候,拔完扁豆拔豌豆,紧接着是拔麦子,不是在干活就是回家做饭吃饭,吃过饭碗都不想洗,跟一摊泥一样在炕上睡午觉,根本没力气洗头洗身子。 宋春梅笑道,“那是你们懒,我知道老四就经常洗……” “行了行了,这里还有娃娃在呢,一群不好扫的长辈说这个,”宋春莲面无表情的打断她的话,“老四也是,明晚才是洞房花烛夜,这院子里有水,明晚洗也不迟啊。” 宋春香对江红英道,“让孩子去屋里睡觉去,别听我们瞎说八道。但今晚就是难得凑到一起谝闲话的时候,我们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有啥不敢说的。” “红英还年轻也别听,快去哄孩子睡觉。” 红英不由笑着看向宋春雪,她也想听啊,老一辈的故事她很好奇。 “先去哄孩子,哄睡了再来。”宋春雪起身,怀里抱着睡着的秀娟,“小龙小序吃太多糖了,喂点水把牙涮了,不然明天牙都跛了。” 今晚上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聊到半夜肯定不想睡,对宋春雪来说,这样的日子极其难得,两辈子都凑不了几次。 她不擅长说,但她想听,想感受这天赐的福气。 这让她总会不自由自在的想起前世,三娃成亲的日子在三月,天色还很冷,她为了借点红线看尽脸色的事来。 上辈子太苦了,孩子也跟着苦。 这辈子来财很容易,她反而有些惶恐。 宋春雪知道,这一切终究是一场大梦,除了自己的灵魂,什么也留不住。 这辈子的出路,终归只是走得时候从容些,遗憾少一些,怨怼少一些,便是功德圆满。 “娘,快来看看,三娃的衣服还缺颗扣子,快给他缝上。” 老四的声音传来,宋春雪应了一声,“来喽。” …… 次日天还未亮,迎亲的队伍出发了。 梅阳找来了两匹马,拉着马车去接亲,带着两个吹唢呐的,气派的很。 寻常人家,都是骑着毛驴娶亲。 宋春雪穿上自己缝制的新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两个簪子攒起来,一对红色的耳坠子格外亮眼。 其他人都去接亲了,家里只有宋春雪跟何川,还有两个厨子在忙碌。 不多时,任海棠来帮忙,姚曼也带了两个人打下手。 他们紧赶慢赶的备菜,计划着午时前就能将菜端上桌。 何川将长长的鞭炮挂在大门两侧,手脚麻利的往大院桌上摆放瓜子点心。 两条狼狗窜来窜去,人多的时候格外老实,它们也喜欢凑热闹,宋春雪便没有将他们拴在后院。 宋春雪也忙着洗菜切菜,出门检查了一下路边的水窖口和石碾有没有贴上红字。 回屋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这贴红纸有什么说法吗?” “怕污秽之物冲了新人。” “怎么这么安静,道长没记错日子吧?” 宋春雪回头,还没看清人影,就看到两条狗蹿了出去。 而且一声也没叫。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宋春雪不由露出笑容。 “师兄,谢大人,你们来得挺及时。” 只见谢大人跟道长跟谢大人一黑一青,被两条狗热情的迎接,手里提着大礼盒缓缓走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匹枣红马,在清晨的薄雾中,莫名有种仙人降临的美感。 “师弟莫怪,我们原本想着明日来的,临时遇到了点小事耽搁了,没赶上迎亲的队伍。” 道长今日穿的十分讲究,拂尘好像换了新的,银色的长毛亮的放光。 “宋姐今日好生端庄,儿媳妇要进门了,看得出来你有些紧张。” 谢大人也不多让,紫色的刺绣在墨色的衣服上,沉稳庄重,笑容却很随和。 “还好,稍稍有些紧张。”宋春雪站到一旁,不由戏谑道,“你们俩这是哥俩好的架势,凑到一起还怪养眼的,还能给我不嫌,真好。” 宋春雪抬手笑道,“二位里边请吧,是先喝茶还是吃汤面?” 道长不客气的走在前头,“我喝茶,这些日子没喝馋得慌,大喜的日子肯定备了好东西。” “我吃碗面,道长喝的茶太酽了,等他煮的差不多我再喝。” 说话间,他们跨进院子,去了北面的堂屋坐下。 不用宋春雪说什么,何川已经支起了茶炉子,将木炭点燃,将配茶的红枣冰糖之类的盘子放在一旁。 不多时,任海棠将茶点端了来。 “剿匪结束了吗,战况如何?”宋春雪随口问道,“你们特地来一趟,会不会耽误事儿?” 道长抚着宽袖烧了两颗枣,抬头看向宋春雪,“已经结束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耽误事儿,我过几日再走。” 谢大人道,“我明日走,要回金城复命,不算耽误,告了假的。” “好。”宋春雪起身,“我先去忙了,若是招待不周,以后再请你们喝酒赔罪。” 道长微微摇头,“师弟现在过于贪杯了,我都没有动不动请人喝酒的习惯。” “你先去吧,多备些酒菜,今日不请自来的宾客不会少。” 师兄从不会说废话,宋春雪连忙追问,“大概多少人?” 她想着在县里没什么亲戚,有交情的人也不多,算上送亲的最多三四十个人。 “一百多,快两百人,现在买肉买菜还来得及。” “什么?” 怎么可能! 那他们准备的菜远远不够! 第394章 有惊无险 “这有啥?不够了就买,我家酒馆平日里在哪里拿肉哪里买菜,我让人去买一些就好。” 姚曼听了宋春雪的话,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再拿三十多人的,煮肉来不及的话就买熟肉,不过鱼肉贵,咱们还是少买些,反正这儿离得挺近。” 宋春雪点头,“那就先这么办,我给何川拿银子,让他跟着你的人去买。” “行,我跟海棠在剥蒜,有事儿再喊我。”如今的姚曼说话做事一点也没架子,撸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她去自己的屋子,打开箱子取了二十两银子交给何川。 “你跟着姚曼家的小二去买菜,昨天估算的客人可能估少了,你再买四十个人的,鱼买二十条。蒜啊葱啊啥的也买些,酱油调料顺带也多买些,重买要时间。” 何川看了看宋春雪又看看手中的布袋子,“买菜买肉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银子,十两足够了。” “哦对了,还要买酒。” “那最多十五两,买最贵的撑死这么多,娘给这么多都够买个院子了。”说着,何川将一半还给她,“钥匙拿好,毕竟人多眼杂,娘还是小心为好。” 说话间,何川已经走远。 宋春雪无奈一笑,她现在真大方。 不过,谁要何川能指望得上呢。 但凡老四争口气,她也不会看何川这么顺眼。 辰时末,吹唢呐的声音越来越近,大家都在门口迎接。 按理说这样大喜的日子,是要请司礼指导各项事宜的,但宋春雪觉得自己在这里没什么熟人,就自家人看着三娃将夏木兰娶进门,简简单单的。 谁知道,她迎亲的队伍一来,三娃背着新娘子下了马车,门外观看新娘子跨火盆的人越来越多。 随后,谢大人走过来,“宋姐,你是不是该坐上去受礼了?” 看着黑漆漆的人头越来越多,宋春雪慌得不行。 怎么会来这么多人,三娃不是说他的同窗都不知道吗? “宋姐没有安排好司礼吗?” 宋春雪双眼迷茫,“你说的是喊礼成的人吗?原本是让我二哥来的,可二哥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那我来吧,你先去坐下。”谢大人面带微笑,“别慌,道长知道你准备的少慌了神,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不会让前来喝喜酒的人没席吃,实在不行,多叫几个厨子,搭个火桶炒菜。” “可……” “老五别愣着,快去坐下,要拜堂了。” 按照从前的习俗,不是接回来还要在房间里磨蹭一会儿吗,怎么就要拜堂了? 不去茅房撒泡尿吗?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宋春雪六神无主,只能听从安排。 坐下之后,屋子里挤满了观礼的人。 三娃跟夏木兰身着鲜红的喜服,手握红绸花站在她面前。 宋春雪心想,还好给木兰做了好看的喜服,不然站在一起不登对,这么多人看着呢。 而且她怎么觉得,院子里的人又多了。 谢大人站在右侧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满屋子的人又跟着去了东屋。 虽说道长说过,夫妻住在西北角最好,有利于夫妻和谐,但是这堡子的西北角是个小屋,屋子也没收拾。 若是道长说得早,她就不收拾东屋了,将西北角的屋子跟西屋打通。 “娘,我的同窗都来喝喜酒了,还有一些我不认识,他们说是买过符纸的人,那日被娘从土匪手中救下的人,拖家带口的来了,”三娃捏着宋春雪的小臂,“娘在听我说吗?” “嗯,”宋春雪点头,“道长没骗我,这至少要一百多人,等何川来了,我让他再去一趟……不行,那样太慢了,桌子也不够,每个屋都摆一桌,也不够,总不能去后院摆席,虽然看着干净,但有驴圈呢,只能往大门外摆。” “你忙你的,这事儿必须交给你二舅,让他操持,你跟我招呼客人就行。”宋春雪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跟老四还有你四姨母,在门口接客。” 三娃心神定了定,“好。” 宋春雪找到姚曼,“你看这个法子可行不,按照我们的菜单,找几家菜馆或者酒楼直接做好菜,拿食盒带过来,我们上菜就成?” 姚曼醍醐灌顶,“是啊,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好法子,当然行。我知道哪家的好吃,我今天不开张了,让厨子和小二都去跑腿,找四家完全够了。” 她兴奋的拍了拍宋春雪的肩膀,“宋姐放心,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快去招呼客人。” 道长走了过来,“还是师弟的法子好,院子里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先让厨房上菜,门外的桌子已经在摆了。” “梁萧也会来,所以一百五六的人是有的,你心里有数儿就成,咱们这么多人呢,我跟二哥已经安排好了,自家人都在帮忙,你去新媳妇娘家人那桌坐下坐镇就好。” 宋春雪点头,“那就拜托你们了。” 道长颔首转身,“见外了啊。” 就这样,表面上有条不紊,实则兵荒马乱的亲事办得有惊无险。 她没想到,买过她符纸的人,被雷云跟道长救过的病人,还有胡婉玉也带着丫鬟来喝喜酒,专程跟她讲她逼迫小枣的父母,给小枣烧了几座金山银山。 梅阳跑前跑后的上菜,她媳妇也抱着孩子,带着被她救过的堂姐,他们还专程带了谢礼。 梁萧带着县衙的部下,跟谢大人坐了一桌,在院子里喝酒热聊,直到天色昏暗喝得尽兴才走。 宋春雪不知道自己跟多少人寒暄打招呼,一天下来,她的脸都快笑僵了,头一遭说这么多话,嗓子干得冒烟。 宾客逐渐散去,她躺在炕上歇了会儿。 太累了。 好在来的人都吃了席面,也不见寒酸,昨日来的人招待的很周到。 不过很快她又弹了起来,任海棠姚曼梅阳他们,晚上肯定要走,今日帮了这么大的忙,她总该亲自送送他们。 “娘,去吃饭吧。”老四跑了进来,“你晚饭还没吃,快坐下吃席,最后这一桌是醉云楼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你海棠姨他们呢?”宋春雪慢悠悠的起身,“我喝口水。” “我们送走了啊?” 宋春雪一阵惊慌,“你跟谁,打发酒了吗?” “那是自然,每家两小坛子梨花白,可阔气了,何川让人拉了一马车,是道长安排的。我跟道长谢大人,还有二舅亲自送的,你放心,绝对没有怠慢。” “……” PS:感觉我亲自给三娃办的酒席,手忙脚乱的。 第395章 三娃怪贴心的 三娃去揭盖头去了,怕大家看着他害羞,他已经将门从里面拴上了。 老四想拉着二舅去瞧热闹,被二舅拉回来。 “吃饭吧,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洞房是什么样。”宋之柱拽着老四的胳膊,“我们是正经人,正经人谁听这种墙角啊。” “可人家都闹啊?” “所以那都是坏胚,不要脸,恶俗。” “……”老四也知道很多桥段挺恶俗的,但他就是想看看看到媳妇的三娃长啥样。 院子里,自家人围坐在一桌完整的席面前,有说有笑,感叹今日这喜事办得有惊无险。 几个姐姐夸宋春雪人缘好,今日来的都是替她撑场面的。 不过大家跑前跑后跑出跑进,累得脚底板都快断了。 大家有说有笑,不断的给谢大人和道长敬酒。 今日若不是他俩,场面可能会很混乱。 宋春雪无视三姐跟二姐的挤眉弄眼,起身也跟他们敬酒。 “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感谢的话我也不说了,若是谢大人以后有事儿吱一声,我一定鞍前马后。” “还好师兄提前算到了,让我有了准备,不然我肯定慌得找不着北。” “感谢的话都在酒里了,我先干为敬。” 之后,三个姐姐困得不行,先去宋春雪的屋子睡了。 小龙困得直哭,红英便带着孩子先回了家。 厨房的碗筷几个姐姐也洗的差不多了,就是地还没收拾干净,何川跟老大一直在收拾。 宋春雪让何川坐下喝酒,若是累了就回去歇息,剩下的她明日自己能收拾好。 院子里还有从街坊四邻借来的桌子,明日再擦洗一遍让老四挨个儿还回去。 老大话不多,也不怎么喝酒,吃过饭便去老四的屋里睡了。 桌前的人越来越少,宋之柱喝了一盅酒,起身道,“昨晚没睡好,我困得不行先去睡了,你们慢慢喝。” “二哥去老四的屋里挤一挤……” 道长打断她,“我待会儿要回山上,谢大人也要去客栈,不用给我们腾房间。” 宋春雪想说他们喝了酒能回去吗。 “放心,我的酒量很好,送谢大人去客栈,我再回山上。”道长倒了杯酒,“我昨夜睡得很好,天色还早,再喝两杯。” 宋春雪注意到三娃从房间出来,去厨房拿了茶壶。 不多时,夏木兰悄悄的从房间出来去了茅房。 之后,她又注意到三娃跑去厨房,给木兰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她一边喝酒一边低声笑道,“师兄,你说三娃这辈子会一直对木兰好吗?” 道长抬头,知道她指的是三娃如今读了书,这辈子的命运将跟上辈子完全不同,金钱就是试金石。 没几个人能始终如初。 谢大人不解,“宋姐是怕三娃将来纳妾?” “嗯,差不多。” 道长温声道,“怕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人若要变心,你拦得住吗?” “这倒是。”宋春雪放下酒杯,她真是白修了。 喝了两杯酒,谢大人醉意渐浓。 “春树他们来了,在下先行告辞。” 半开的院门口,春树带着两个随从朝宋春雪跟道长点了点头。 “不用贫道送了?” 谢大人摆手,“不用,道长继续喝吧。” 他们来到了大门外。 “回见。” 谢大人朝他们挥了挥手,清冷的侧影在月色中带着几分寂寥。 “路上慢点。”看到他钻进马车,宋春雪将手中的两坛子梨花白递过去。 谢征露出笑容,“那我便收下了,多谢。”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道长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师兄怎么了?”宋春雪打趣道,“舍不得谢大人了,你怎么不把他也拐入山门?” “师弟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道长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但谢征能为百姓做事,在人间修行更好,等他辞官之后再上山也不迟。” 宋春雪没想到他真的试过。 “过些日子我会闭关四十九日,有什么事你找雷云跟王守明,守明会每天为我送饭。” “闭关?” “王守明那么忙,能顾得上送吗,还是我来送吧,一日三餐,我会准时送到你的卧房外。” “不用三餐,晚上多送几个馒头,第二日早上我会吃。” “冷馒头不好吃,我也没别的事,早上给你送一趟就当是活动筋骨了。”说到这儿,宋春雪煞有介事的感叹,“若是我也能御剑就好了。” “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等我出关了再教也不迟。” 他没说,她这个年纪,可能怎么都学不会。 说罢,道长起身,“走了,早些睡,我们杵在院子里,让人家怎么洞房?” “……”宋春雪倒是忘了这茬,连忙起身,“那师兄早点回去。” “哦对了,我这儿有一个玉牌很适合师兄,我去取来。” 那位老叔将两块石头物尽其用,雕了不少物件。 两年多前她捡到的那块里面是翡翠,成色更好,一共做了三个镯子,其他的小玉饰都打了孔,可以镶在簪子上,也可以打个穗子挂在各种物件上。 其中有一个精雕的玉牌,她觉得很适合道长。 只是上面的图案她不认识。 “是老叔雕的吧,他的手艺不会差。那我收下了,有没有其他的玉籽?” “有。”宋春雪伸出手,掌心躺着十几个蚕豆大的玉籽,“看来你们是老交情了,他说过这些是给你做的。” “嗯,他曾经是全真派的,后来不知何故下了山,做了几十年的匠人。” 道长将东西揣到怀里,不等宋春雪说话,一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宋春雪微微怅然,这便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只剩她一人了。 眼皮子重得很,宋春雪去了阁楼,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 * 成亲第二日,新媳妇要敬茶。 宋春雪早早的起来收拾了厨房,看到三娃揉着眼睛跨进屋子要烧水。 “去睡吧,不用敬茶不用早起。” 三娃愣了,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着她做的月白色新衣,面色红润,嘴唇嫣红。 宋春雪迅速移开视线,生怕自己问出什么不该问的。 “真的不敬茶了?”三娃不放心的问了一遍。 “睡得挺晚吧,新媳妇肯定累得不行,第二日虚弱不堪,敬什么茶。睡饱了再起,茶我自己会喝。” 三娃跟烫到似的,唰的一下整个脑袋都红了,双脚迅速往外挪。 “那……那我再睡会儿。” 说完,他一溜烟不见人影。 宋春雪忍俊不禁。 她刚才发现,三娃后半夜将浴桶搬到屋里去了,水缸的水少了一半。 还让木兰沐浴,怪贴心的。 第396章 谢大人他变了 七月的清晨依然明媚热烈,带着夏日即将燃尽的奋不顾身。 虽然还未出三伏天,但宋春雪已经感觉到了秋的气息。 洒在屋瓦上的阳光颜色更重了,像是很浓郁的秋天的杏树叶子,看着阳光灿烂,瞧着却不由让人心生悲伤。 其他人都还没起来,宋春雪将炒好的底汤留在锅里,等大家醒来洗漱过后,就可以将昨天剩下的面下在锅里。 蒸笼里还热着昨晚的肉菜,早饭够他们吃了。 宋春雪提着昨天剩下的肉去了任海棠家,将一只鸡和几斤白肉给了她。 之后,她又拿了一个肘子和几斤五花肉去了梅阳家。 昨日人家帮了忙的,家里剩下的肉菜容易坏,还不如老早还还人情。 从梅阳家往回走的时候,她在离家最近的菜馆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宋姐!”刘春树笑着走到她面前,“宋姐这是去哪了?” “我给人送了点东西。”宋春雪刚说什么,看到二楼窗户前的谢大人。 “那什么。”刘春树支支吾吾的,低头踢了下脚尖,“我们今日就要走了,宋姐要不要上去跟大人坐坐?” “嗯?” “宋姐,上来喝杯茶吧。” 谢大人招了招手,声音很轻,却刚好能让她听到,“就当是为我践行了。” 宋春雪犹豫片刻,但他们都是酒友了,昨日他还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不去好像不够意思。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谢征的对面了。 “宋姐请坐。”谢征递给她一双筷子,“吃点清淡的。” 看到桌上的扁豆面和浆水搅团,宋春雪接过筷子坐下,不免惊讶。 “你还会吃我们这儿的面食了?” 谢征抬手将支起的窗户放下,不至于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到他们俩坐在一起。 他知道小地方的人大多互相认识,若是传出什么流言恐怕对她不利。 “之前吃过几次,我觉得很好吃,跟臊子面一样,各有各的特色。”说着,谢征倒了杯茶递给她,“待会儿还要回去送娘家人吧?” “嗯,吃过午饭他们就该回去了。” 言外之意,她不能待太久。 “那我就长话短说。” 谢征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打开盒子,一支毛笔映入眼帘。 “在路上随便买的,觉得挺适合你就买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谢征语气认真,“我知道从前那些东西你为何不愿意收,盒子显得太一本正经太贵重,这盒子我留下,总不会推辞吧?”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拿着细细的毛笔,指甲圆润饱满,都递到眼前了,她不得不接下。 她不由狐疑的看向谢大人,一股奇怪又熟悉的感觉在胸中撞来撞去。 “怎么,我送的你不愿收,只收道长送的?” 他不说那些文绉绉的字眼时,还挺平易近人的。 宋春雪低头,“也不是,多谢了。” “你就是。跟道长亲近自然像一家人,对谢某客气还尽量躲着。难道酒友不应该更坦诚一些吗?” “……”她的确有,毕竟师兄是家人,可他怎么如此直接? 今天的谢征跟从前都不一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就是”这样直接的字眼,他很少说。 他说话做事总是委婉含蓄。 “道长也是男人,你好像对他很是信任。不过谢某知道,你们这几年经常往来,他处处帮你,胜似家人。” 说到这儿,谢征叹了口气,“自从来到西北,我只跟你和道长最熟,可在你们俩面前,谢某总觉得自己有些碍眼。” “宋姐是不是觉得,谢某是个很不好相与,很麻烦的人?” “……”宋春雪瞪大眼睛,慌忙起身解释道,“天地良心,我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了。” “昨日是不是怠慢了你,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了?”宋春雪惶恐不已,“你有话直说,我可能有时候因为你是当官的,不自觉的客气了些……” “谢某只是一个普通人。” “……”天老爷,他是在怪她对他太生疏了?还总拿师兄做比较,这不是小孩才做的事吗? “我今日去见过道长了,你给他送了玉牌,没有我的吗?” 宋春雪一愣,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那好办。 “我准备了的,只是忘了给。” “那你回家去取,我在这里等着。” “我……”回家让几个姐姐知道,她又要被盘问一番。 “下午等将娘家人都送走了也行,我就在斋月客栈,明日再走。” 宋春雪错愕的看着他,“你不是着急回去复命?我现在就去,不用多耽搁一日。” “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歇一日,喝两副药再走。”谢征淡淡抬眸,“怎么,又不想给?” 宋春雪哭笑不得,“没有,怎么会。” 他怎么忽然跟老四一样斤斤计较。 谢征该不会是被附身了吧? 若是能摸中指脉,她就能判断是不是。 中指脉也叫阴脉,鬼脉。 是专门用来判断人体是否有阴灵上身,神鬼脉抓寸关尺,浮,中,沉,再摸手心,再摸中指一二三节。 中指指根为神,中指中节为仙,中指末节为鬼。 但她若是主动请脉,不仅显得冒昧,可能还会惹他生气。 “宋姐为何这般看着在下?”谢大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何不对?” 宋春雪喝了口茶,垂眸直言道,“你不对劲。人前你总是克己复礼温文尔雅,很少这般说话。” 谢大人微微一笑,“我们不是酒友吗?上回我们无话不说,我以为我们今后不必客套见外。” 他沉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失落,“所以酒醒后,宋姐依旧觉得我们不熟?” “……”他现在不仅直来直去,嘴还挺利索,她怀疑是不是受高人指点了。 而且,她从没觉得宋姐这个称呼如此别扭过。 宋春雪大方一笑,“怎么会,你昨日那么帮我,因为你连县衙的人都来喝喜酒,太给我增面了。” “那我的东西呢?” “……”非要不可吗?她放下茶杯,“既然你不着急走,下午给你。” “好,那你去忙吧,快中午了。”目的达到,谢征低头吃面,“斋月客栈,别记混了。” 回家的路上,宋春雪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属下没说错吧?” 刘春树面带笑容,小声的开口,“其实宋姐不懂这些,既然大人没死心,不如旁敲侧击徐徐图之。” 谢征耳根子一热,紧握着筷子掩饰微微发抖的手指,“去,谁要你出馊主意,本官岂是那种人。” 第397章 擅作主张 走进厨房,三个姐姐和二哥正在吃东西。 面吃完了,他们拿着白面馒头就着昨日的剩菜,有说有笑。 “老五去哪了,我们吃完就走了,老四刚出门寻你。”二哥宋之柱笑道,“你没让新媳妇敬茶,还让人家多睡会儿,贤惠的不得了啊。” 宋春雪撸起袖子,“也不能说是贤惠,就是不想用那些刁难人的恶习旧俗,你们别吃太多,我做完臊子面再走,还剩不少瘦肉。” 炝些醋用醋浇汤,没那么腻。 总不能让他们吃过剩菜回去,太不像话了。 “我们起得太晚,这会儿已经吃饱了。这肉菜很好吃,正经大厨做的菜就是不一样,你们饿了再做也不迟。” 宋之柱起身整理衣衫,“我们先回去了,家里的牲口你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回得早一些还能放会儿羊。” “就是,等吃过午饭回去,天黑才到家,不在这一顿饭上。”二姐拿起花头巾绑在脑袋上,拿起一旁的布袋子,“你还有一堆事儿要做,等有机会我们再来看你。” 三姐宋春梅附和道,“对,昨日的喜事办得太好了,太气派了,连谢大人跟县衙的人都来了,你给我们宋家长脸了,我们心里高兴的很。” 宋春雪心头一酸,挡在门口,“不行,吃过饭再走,着啥急嘛。你们就这样走了,我要难受好几天,若是怕回得晚,我让老四赶马车送送你们。” 四姐宋春莲注意到她快哭了,“那也行,我来帮你做饭,二哥你去院子里帮着收拾一会儿。你不是说有个桌腿松了吗,替老五修一修。” 宋之柱无奈,“行吧。一顿饭的工夫,我们能走二十里地了。” 他跨出门槛,是真心着急回家。 宋春香笑道,“你二哥是惦记你嫂子,怕你嫂子怪他回去的晚。别看他挺横的,但对你嫂子很好。” “不管他,反正这顿饭必须吃。” 人多力量大,四姐妹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的忙活,半个时辰不到,不仅臊子面出了锅,红烧鱼跟三个凉菜也出了锅。 二姐跟四姐说昨日吃肉吃重了,炝了浆水吃的浆水面。 他们吃饭的时候,宋春雪将四个黄翡镯子从箱子里取出来,还每人装了肉和菜,一些白馒头。 “你自己留着吃,全都装给我们做甚,路上背着怪重的。”宋之柱嘴上这么说,脸上带着笑容,伸手准备从袋子里取出一些。 “如今天热,放着也吃不完,”宋春雪笑道,“现在我不拦着你们了,快走。” 老四坐在马车上,“走咯,我顺道去舅舅家浪两天。” 目送他们远去,宋春雪回头看向三娃跟夏木兰。 夏木兰羞涩的低下头。 她身上穿着新做的衣裳,头发高高地盘了个妇人的发髻,只有一根木簪子。 “走吧,去我屋里,我有事儿交代。” 三娃转头看向木兰,眼睛弯弯的像月牙,用口型道,“走。” 宋春雪将自己捡来的那块石头,做得最漂亮的镯子给了夏木兰。 满绿还有些透,据说至少能值百两银子。 她又拿出了两个发簪,一个珠花发钗送给木兰。 “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虽然夏木兰不识货,但就算是最差的,她也没见过。 “都戴上,你现在是江家人了,三娃有什么你就有什么。”宋春雪笑道,“咱们都是实在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谢娘。”夏木兰红了脸颊,“那我去洗碗,娘去歇息。” 宋春雪没有拒绝,“也好。” 她看着三娃跟在木兰后头帮忙,脸上的笑容久久下不来。 老大去了红英家,据说是下午过来帮忙收拾,明日再跟李大嘴一起回去。 宋春雪回屋躺了一会儿,等到木兰跟三娃回屋歇息,她从箱子里挑了绿色的无事牌出门。 走在路上她都觉得好笑,谢大人能买得起那么贵重的镯子,还向她要一个玉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果然,相识久了,就会见识到对方真实的模样。 老四也真是,这个节骨眼上去浪舅舅,不然她就让老四替他转送。 来到斋月客栈门口,宋春雪心生犹豫。 “宋姐来了,”刘春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楼上请,大人还在睡觉,你先去屋里等会儿。” “……”睡觉还让她进去? “我去给宋姐沏茶。” 将她带到门口,刘春树笑着跑下楼。 宋春雪推开门走了进去,手里提着在楼下买的瓜。 一只甜瓜一只西瓜。 她从怀中掏出玉牌放在桌上,刚想转身离开,听到床上的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一刻,他套上官靴挑开帘子站起身。 “对不住,睡过头了。” 他穿着洁白的中衣,背对着宋春雪整理头发,声音略显沙哑。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草药味,看来是真的不舒服。 “是我来早了,你不用起来,不舒服就多休息,我很快回去。” 她别开视线,心想多少年了,她还从未见过别的男子在她面前穿衣。 谢大人应该是喜欢熏香的,他穿上轻薄的外衫,被风一吹,一股好闻的香味飘了过来。 宋春雪揉了揉鼻子,感觉这房间的地有些烫脚,只想尽快离开。 她这酒友太不一般了,避嫌是没有错的,主要是对自己好。 “茶来了,宋姐请慢用。” 刘春树利索的将茶放在桌上,目不斜视的合上门走了。 “茶我就……” “酒友不能喝茶?” “……” 穿戴整齐的谢征在圆桌前坐下,唇色干燥发白,给宋春雪倒了杯茶。 “听说你有事儿要找我帮忙?” 老二的事? 宋春雪顺势坐下,“道长跟你说的?” “不是,”谢征吹了吹茶沫,垂眸间显得他眼睫很浓,“他去找过我。” “什么?”宋春雪心头一惊,“他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谢征笑了,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他说你会大动肝火,果然没错。” “宋姐,如今我离陇西郡知府只差一步之遥,你家老二的事儿只是一句话的事,你难道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军营里受苦?” 宋春雪心情复杂,“谢大人不会为难吗,这不算以权谋私吗?” “算,”谢征喝了两口茶,语气温和,“可我们的交情,若是连这点忙都不帮,还谈什么朋友。” “没几个人敢来找我帮忙,你儿子挺勇敢,我已经擅作主张,将他留在了府衙当差,官阶低了些,但两年后就能升官。” “……”他竟然对她用“擅作主张”,谢大人何时如此会说话了? PS:数据掉的有点猛,我自以为发现问题所在了,你懂的。 (我太难了) 第398章 舅舅 谢大人让老二留在县衙了,这么大的人情,她该怎么还? 虽然她之前还没想好要不要开口,但老二的确是她的孩子。 他能去找谢大人,证明若是有更好的选择,他不会当上门女婿。 也是,谁他娘的爱当受气的上门女婿啊? 就像有本事的女人,谁他娘的爱嫁人啊。 除非是互相爱慕。 “那他怎么没回家来?这小兔崽子,该不会是气不过我对三娃这么好?” 谢大人笑了,“宋姐怎么这般想自己的孩子,他还在军营,下个月才能去衙门领差事。” 宋春雪用微笑掩饰尴尬,“见笑了,他之前挺调皮的,看来这三年在军营被调教的很好。” “嗯,跟你有几分相像,尤其是嘴巴跟眼睛,比三娃更像你。” “哈哈,是吗,”宋春雪低头喝了口茶,一股奇怪的感觉笼罩全身,“就是比三娃滑头了些。” “滑头在官场更吃得开,挺好。”谢征给她续了茶,“等下次来金城,记得去半间书坊找我。” “半间书坊?”宋春雪好奇,“是你的书坊吗?” “是你的书坊,上次那两块金子,其中一块买了个书坊,赚不了什么钱,但另一块买下的东西物超所值,等你去了金城,我再告诉你。” 看他慢条斯理的喝茶,宋春雪百爪挠心。 “你还学会卖关子了,看来这两年你仕途不错,离开京城那片熟悉的土地,你反而混的如鱼得水。” 谢征不置可否,“都是宋姐的功劳,你给的符很好用,为我改了运。” “谦虚了。”他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只是说话圆滑了不少,还知道奉承人了,“你变了不少。” “嗯,从前太一板一眼,也多亏了你。自那次你酒后吐真言,现出真性情,启发了谢某。”谢征笑容明媚,真诚的双眼带着鲜活的光,“抛开圣贤书套上的枷锁,恍若新生。” 宋春雪默默喝茶,胃好涨。 什么事情他都能跟她牵扯在一起,她都没法接话。 虽然活得够久,但她对这种事毫无经验。 “好了,东西收到了,你回去吧。”谢征不无揶揄道,“不然你又该坐立难安了。” “你真是,”宋春雪有种被他看透的无措与气恼,“少学别人的伶牙俐齿,你还是端庄点好。” 她没好气的说了实话,“从前的谢大人神圣不可侵犯,现在有些滑头了哈,下次变回来。”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征脸上从容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苦涩与忧伤。 他心想,那样的谢大人没人会真心喜欢,太孤单了。 他终于明白如何让自己变得有烟火气,为何要变回去? * 回到家,宋春雪有些惊讶。 三娃正在晾晒火红的床单。 他在洗什么不言而喻。 前世,三娃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那时候他脸皮薄还死要面子,这种会让人多想的举动,他打死也不会做。 “娘回来了,木兰说进门第一日要擀面,让婆家验收,她刚擀好了。” 三娃若无其事的倒掉盆里的脏水,起身将木盆放到屋里去。 “不用看我也知道,庄子上的姑娘没有不会擀面的。”宋春雪好奇,“擀了什么面的?” “荞面,我想吃荞面节节了。” 宋春雪笑出声来,“你该不会是觉得你在为木兰好吧?” 三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看娘擀荞面很快。” “是,但你不知道荞面最难擀了,必须要用刚烧开的水烫才能揉到一块儿,水稍微冷了都会散,跟淀粉一样。这也是荞面为何拿来做凉粉,因为荞麦粉多,你给她出了个难题。” 说着,宋春雪走进厨房,看到案板上圆圆的大面饼,薄厚均匀,边上的裂口没几个。 荞面擀着擀着很容易开口,力道稍微重一点就会有坑。 她记得前世的木兰,刚进门的时候也没这么能干啊? “木兰去哪了?”宋春雪走出院子,“她擀的很好,就是有点多,晚上你多吃两碗。” 三娃红着脸点点头,拿起斧子去后院砍柴。 “她在打扫驴圈,说是很喜欢咱家的枣红马,给马梳毛呢。” 宋春雪刚想去后院看看,但看到三娃笑得一脸傻气,她停了脚。 “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咳咳咳!”三娃顿时停了脚,面红耳赤的看着宋春雪,蹙起眉头无声张嘴,“娘!” 宋春雪好笑不已。 她招了招手。 “成亲生子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你不想她刚进门就害喜,可以晚点要,不着急,来年再要也行。”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 “娘!”三娃羞的跺脚,咬牙切齿的低喊,“我……我没那么傻。” 宋春雪笑而不语,转身摆了摆手去了北屋。 打了会儿坐,三娃从外面进来。 “昨日叫了外面的席面,我去还食盒盘子,顺带把账结了,大哥来的话娘说一声,不然他觉得我躲着他。” “嗯,你去吧,我给你拿银子。” “我那里还有。” 宋春雪打开箱子,“你那里的不够,明天可以带上木兰去街上逛逛,去山上转转也行,有益于增进感情。” 三娃的脸又红了,“娘就知道拿我逗乐子。” 他今日穿着米黄色的长衫,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活跃劲儿。 以前她不懂,现在她心下暗恼自己对某些东西尤为敏感。 这不就是采阴补阳的症状吗,红光满面春意盎然,形容新婚之后的男子再合适不过。 三娃刚走到院子里,宋春雪便听到院门开了,进来不少人。 是红英一家带着老大来了。 老大并不开心,宋春雪一眼就能知道,但她不会像上次那么苛责他了。 当娘的厚此薄彼,当儿子的心有不悦再正常不过。 “娘,我跟姐夫去还桌子。”老大看到了院子里还有两张桌子,“姐夫,这是谁家的?” 何川看向宋春雪,征求她的意见。 “不着急,先坐会儿吧,”宋春雪看向老大,“你若是想去外面逛逛就去,来一趟不容易,不一定非得干活。” 红英给何川使了个眼色,何川了然。 “我跟你们一起去,”三娃带着笑意看向老大,“大哥,我知道哪里好玩。” “嗯,那我们去了。” “我们也要去,”秀娟不由兴奋的往门口挪,“我要跟舅舅去逛。” 小龙跑向老大,“大舅舅,抱!” 小序笑着向门口走,“小舅舅走哪里去了?” “他跟着自己的舅舅走了,”宋春雪笑道,“看来你们都喜欢舅舅。” 第399章 木兰的父母 其他人都出去玩了,家里剩下三个女人。 木兰刚嫁进来,羞涩又不自在,总是想给自己找活儿干。 “你待着,晚饭还早,我将剩下的肉炖在锅里了,他们来了稍微炒一下,再烧水下面就行了。”宋春雪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招呼道,“过来聊会儿。” 江红英笑道,“是啊,新媳媳妇就是这样,我刚嫁到何家去的时候,也是坐立难安,不敢躲在房间里。” 她拉着花木兰的手坐下,“结果呢,下午就让我往地里担粪桶,那个场景我死的时候估计记得清楚,现在想想,何川她娘真不是人。” 夏木兰安静的坐下,面上带着不尴不尬的笑意,年轻的脸上细细的绒毛,白里透粉,身材也很苗条。 而江红英已经初见老态,生了三个孩子加上没日没夜的劳作和欺压,眼角周围的纹路,哪怕如今不必那般辛苦,也恢复不了。 不过自从凉州回来后,红英的脸色白了不少,整个人也微微丰盈了些。 在凉州那会儿,她不仅穿的破破烂烂,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整个人瘦得厉害。 宋春雪手里拿了个针线活儿,想给自己做几双鞋垫儿。 “早知道我也将针线带过来了,最近正给孩子们做鞋呢,很快就要入秋了,冬天转眼就到,棉鞋还是早点做的好。”红英看向木兰,“唉,你去干啥。” “我也拿针线活。” 夏木兰快速跑进屋子,不多时拿着两件比甲过来。 江红英刚想开口,就见夏木兰红着脸,将其中一件黑红相间,绣了不少牡丹纹样的比甲递给宋春雪。 “这是给……娘绣的,不知道你的尺寸可能宽松了些,若是不合适,娘可以送人。” 宋春雪一愣,伸手接了过来,上面的绣工很精致,锁边做得很好,关键配色也很适合她。 她笑着站了起来,“你在家里挺忙的吧,给我绣这么复杂的比甲,自己的嫁衣都耽误了是不?” 夏木兰低头,“娘不是给我做了嫁衣吗,我娘说我是上辈子积德了,哪里有婆婆给儿媳妇做嫁衣的,我几个婶娘姨母都惊了,直夸我嫁得好。” 虽然她有些害羞,但还是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积德了吗? 肯定是积德了,上辈子她这个婆母那么坏,年轻时对她不好,她还能为她换洗衣物,甚至在她没法拿筷子的时候喂饭。 都说家里的老人是活神仙,木兰对她尽心尽责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但也是诚心的。 她死之后,知道木兰老了会过得很好。 宋春雪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她甚至会想老天爷怎么会让她这样的人重来一次,是因为小时候太苦了吗? 也可能是因为,老天爷觉得三娃他们太苦了,让她这个老的早早有了银子发了家,他们才能过得更好。 “很合适,天冷了就能穿,你绣的话很好看。”宋春雪将比甲套在身上,不吝夸赞,“我绣工不行,做衣服都没绣过,买布的时候就选带花的。” 夏木兰悄悄松了口气,“娘喜欢就好。” “木兰的手艺真好,我看到你的绣鞋上面的花也漂亮,将来给孩子做衣服肯定不会差。”江红英看向宋春雪,“我随了娘,绣工也不行,笨手笨脚的。” 宋春雪没好气道,“我是没人教,你是懒。” 江红英死不承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不会,我就算是再勤快也学不会。” 宋春雪抬手拧住她的耳朵,“强词夺理,你给娃做的鞋太丑了,以后跟木兰多学着点。” 这方面可能真是随了她,红英做得鞋穿上不舒服不说,样子也难看,或许是孩子的脚肥,孩子的鞋更肥。 而夏木兰给孩子做的鞋,全庄子上的人都称赞不已,她选得颜色好看,针脚细密,关键鞋子很合脚,瘦瘦俏俏。 过年换上新鞋一起去串门,别人还会让她们站在一起,看到四个姑娘穿着桃红的鞋桃红的衣服,还有抢着说媳妇的。 “对了,听说你父亲的身体不好,吃药了吗,现在可好?” 江红英问起这个,木兰的神情失落,“不太好,一直咳嗽,喝了药也不太管用了。” 宋春雪没有说话,至少这次,木兰父亲能看着木兰出嫁了。 他的病若是早几年治,可能会痊愈。 “家里喝药的银子还有吧?”宋春雪小声道,“明日回门让三娃带些银子,就给你爹娘吃药用,实在不行就抓好药带回去,别给你大哥二哥留着。” 虽说木兰的父母对她也不错,但是家里的好处都给她大哥二哥留着。 若不是两个儿子不争气,木兰的母亲也不会走上绝路。 木兰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娘上次你留的银子够多了,我爹答应过我会留一些买药的。” “那你们明日取了药再回去,你二哥很快也要娶妻了吧,不如趁早在院子外面盖个房子,你二哥成家后分开住。” 别的话宋春雪也不好说,木兰的二嫂不是善茬,三角眼大高个,一张嘴还特别会拐弯抹角的中伤人。 木兰母亲本来就是温柔贤惠的人,哪里是儿媳的对手,常年被气得胸中憋闷。 再加上二儿子性格软弱,她的心里愈加煎熬。 木兰不知道宋春雪的担忧,她张了张口,还是没忍住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娘想照顾我二哥,二哥也说会孝敬爹娘,不愿意分家。”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低了许多,“我见过与二哥定亲的那个姑娘,据说脾气不好,庄子上的男娃都说她不好惹。我提了在外面盖院子的事,还被骂了。” 插手别人的家事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宋春雪也不想木兰怀着孩子的时候以泪洗面。 她漫不经心道,“你也可以出钱请工匠让他们盖屋子啊,一间屋子的青砖费不了多少银子,门窗都买木头做,二两银子就能盖一间。” 木兰默不作声,埋头苦思。 “你父母身体不好,你早点为他们打算也好。就算房子盖好了,将来吵了架你哥哥嫂子要住新屋子就让他们住,你爹娘习惯了老房子,两全其美不是。” 木兰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江红英不解,但也看出来娘是想帮木兰。 “娘说的对,你自己掏钱买砖买木头,你娘就算是责怪,也会答应的,毕竟是你的一份孝心。”红英温声建议,“但也别太早拿主意,等你二哥进门了,他们吵架就可以盖了。” 第400章 晚上,一大家子人围在院子里的圆桌前吃饭。 孩子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声音,冲淡了大人们之间的沉默。 老大沉默寡言,不过比下午出门前多了笑容。 小龙似乎很喜欢这个大舅舅,吃饭的时候要坐在他怀里。 “老大,陈凤啥时候生?”宋春雪啃着鸡爪问道,“她爹现在怎么样了?” 老大放下筷子,将小龙调整了个更舒服稳当的姿势。 “九十月了,可能是九月二十几。陈凤他爹,可能没几天日子了,他还让陈祥来要银子,被我给打了出去。” 宋春雪心想,陈凤他爹命挺牢啊,苟延残喘那么久还活着。 不过活着也好,多活一天多遭一天罪,不然他都还不清上辈子害老大的罪孽。 死了到地下,还得继续还债。 “听说你盖房子了,啥时候能住上?” 提到这个,老大脸上有了笑容,“十一月应该能搬进去,我请盘炕的师傅做了个很好看的炕,用红泥抹了两遍,不会有烟冒出来。” “多亏了娘给的银子,不然我都不敢盖松木的房子,我还请了木匠雕了花窗,到时候盖好了,娘要去看看吗?” 宋春雪点头,“你啥时候搬进去,定个日子我就去。” 老大点头,“那我选好日子了跟你说一声。” 之后宋春雪又问了他粮食的情况,谈起庄子上的一些事,谁家娶妻谁家生了孩子,谁家又吵架了,李孟春媳妇跟李堂也不避嫌了,不管别人的死活一起拔粮食。 红英便问起小时候玩过的人,现在几个孩子了,娶的媳妇哪里人。 这顿饭吃得和和气气,三娃不怎么说话,全程都在悄悄的照看木兰,给她夹菜夹肉,生怕她够不着。 大家喝酒的时候,他让木兰尝了两口,刚成婚的小两口腻歪的紧。 宋春雪权当没看到,心里乐呵呵的。 现在还差老四跟老二没成亲。 想起这个,她就一阵头疼。 老二下个月就要在县衙当差了,若这事成了,以后老二成亲的事情,可能还要她操持。 毕竟是谢大人亲自提拔的人,她这个当娘的不张罗,谢大人还会怀疑他们娘俩是不是有仇。 前世老四跟老二的亲事她想插手都够不着,如今这担子要落在她头上,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管。 反正管了也不一定念着她的好,说不定就会给她添堵,她真想提早出家了。 不过,说起出家,她觉得这事儿不能拖了,得提前跟他们知会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咳咳,你们也知道,我是道长的师弟,一直想着跟师兄去拜见师父的对不对?” 宋春雪随口道,“以后等你们都成家了,我可能要去外面转转,走南闯北行走江湖啥的,你们清楚的吧?” 三娃猛然被呛到,“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刚吃进嘴里的洋芋块呛得他半天缓不过来。 “娘,咳咳,你是不管我们了吗?” 看到三娃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宋春雪笑容和蔼。 “我会回来的,怎么就不管了?不过趁年轻,我想早点出去,说不定不等老四跟老二成家,我就动身了。”她语气平静,“一拖再拖,老了就没本事去了。” “可是娘,你在外面我们不放心,人家道长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哪有时间陪你瞎转?” 江红英急了,“娘,外面那么乱,你毕竟是妇人,遇到坏人土匪怎么办?” 宋春雪心想,遇到就打吧,寿数未尽之前她不觉得自己轻易就能死了。 何况,如果真死了,她多活了这么多年也足够了。 这辈子有道长在,她死在别处,道长也能找到她的尸身,替她找个好地方安葬。 说不定还能多烧几个金山银山。 她没什么好怕的。 “娘,你出去玩一趟就成,十天半个月回来也行。南方我们不熟,据说的有的地方会把人抓起来吃了。这还算好的,若是有人将娘抓起来,让你给老头子生孩子怎么办?” 老大也急了,说话从来没这么快过。 “……”宋春雪不屑,从前是傻,现在还有谁能逼着她生娃的? 谁敢动歪心思,她就废了谁。 何况,她能生不能生都两说。 生娃……她都不想跟男人睡觉! “老四之前说娘想去外面闯荡,要给娘找个……男人让娘的心落下,没想到是真的?” “……” 这话说得大家一阵左顾右盼,贼眉鼠眼。 三娃心生不悦,“娘现在没那个心思,满脑子都是打坐画符,要么是跟道长出去历练,找个男人算怎么回事,我可不想要邋遢汉子当后爹。” 他转头看向宋春雪,“娘,如果是道长带着你,去哪我都放心。你两年三年不回来也行,最多不能超过五年,不然你真把我们忘了。” 说着说着,三娃的眼睛湿润了。 “道长是至纯至性之人,你喊他一声师兄,他永远将你当自家人,我最放心不过。” 江红英轻咳了一声,“那,谢大人呢?” 老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姐,谢大人怎么了?” 江红英看了眼宋春雪,笑容带着蜜似的。 “之前在凉州,我感觉谢大人有心要跟娘表白心意来着,昨日他还跟着道长一起来撑门面,还当家里人招呼客人,我都听到别人议论,娘这是……” “咳!”宋春雪打断她,“好好吃饭,别胡说,皮痒了就直说。” 三娃抹了把眼泪,“姐你快说说,在凉州发生了什么?” “还有,娘是不是去见谢大人了?” “……”宋春雪的心腾得一下,感觉跌落了悬崖,这小子怎么发现的? 三娃缩了缩脖子,“如果真是这样,那谢大人也挺好的,可是若你跟谢大人那啥了,道长岂不是要避嫌了?” 宋春雪紧盯着三娃,示意他闭嘴。 “我不想失去道长,”三娃像只鹌鹑觑着她,“谢大人虽好,只可远观……” 木兰瞪大眼睛看来看去,心中翻江倒海却分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们这是在撺掇婆母找男人? 我娘哎,城里人看得真开。 “都吃饭,没可能的事,我以后自己一个人去外面闯荡,我想去江南河边的客栈住一住,怎么被你们扯得这么远。” “警告你们,再给你娘造谣,我出去就不回来了。” 她烦躁的起身。 “扣扣扣。” 下一刻,道长推开院门进来。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第401章 对不住对不住 道长愣了,不由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装束。 “看着我做甚?” 被这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道长还以为自己的衣着有问题,是不是没洗干净。 看到道长的举动,大家又齐刷刷的将脑袋转回去,装作很认真的吃饭。 宋春雪略显尴尬,起身上前。 “师兄来了,快坐下吃饭,还有面没有下锅,鸡汤的荞面,来一碗?” 道长有些犹豫,他只吃了一碗面疙瘩,还没煮好,中间夹着一点点生。 论面食,还是师弟做的好吃。 “也好。”道长边走边说道,“其实我是来找你要个东西,顺便在闭关之前,我想把道观周围的草铲干净,院子里也清扫一下,免得大家以为里面没人。” 自从王守明在医馆帮忙之后,这道观他没时间管了,他家里还有孩子,还有几亩地要收拾,根本顾不来。 而道长发现自己每想做一件事,都缺工具。 师弟这里的家当齐全,他可以一次性将自己需要的借走。 “道长,你这身真好看。”三娃打量着道长的服饰,“好像道长的衣服没有不好看的。” 道长摆了摆衣袖,灰白的长衫还是宋春雪给她做的。 他微微一笑,“这身是你娘做的。” 其他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继续埋头吃面。 夏木兰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看道长,发现他虽然留着胡须,面上却没有一丝褶皱,精神抖擞双目有神,看不出年纪。 今日他没有拿拂尘,却一眼能让人看出他的仙风道骨。 宋春雪去厨房煮了两碗面,“师兄快趁热吃。” “师兄想要哪些工具,我去给你找。” “梯子,铲子,补墙皮的,再要个锄头,再要根绳子……” 宋春雪心里有数,转身去了后院。 其他人吃的差不多了,但还是陪道长坐着。 虽然道长平易近人,小龙好几次抓住道长的袖子把玩,道长也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江红英还是怕道长。 她将小龙拽了回来,怕他弄脏道长的衣服。 不多时,道长吃了两碗面。 他觉得今日的气氛比较怪,刚好宋春雪拿着东西过来,他便起身告辞。 “我就不打搅你们了,”道长对其他人点点头,“早点歇息,太晚了别在外面走。” “多谢道长。” “道长慢走。” “道长再来啊。” 院门合上,宋春雪转身,“你们收拾吧,我先去睡了。” 这群孩子心眼子贼多,她懒得管。 次日,老大绑好了驴车,宋春雪让他将准备好的肉跟面放在车上。 李大嘴姗姗来迟,肩上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应该是儿子儿媳给他收拾的东西。 “哎呀,他江家嫂子容光焕发,自从开始修行越来越年轻了,我感觉你的招财符很管用,能再卖我几张不?” 说这么好听,目的就是招财符。 宋春雪笑道,“我可以送你两张。”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布包,从里面掏出一沓来。 每人分了两张。 夏木兰开心不已,“是很管用,上次有了这符纸,第二天我家的老咸菜缸就被人买走了。” 三娃笑道,“那你试试这次从哪来财。” “嗯,我可以做些凉粉去街上卖,说不定能卖出去。” 三娃愣了一下,随即温声道,“不用你卖东西赚钱。” “可是,我总不能在家里闲着,一直花娘的钱也不好。反正在县里赚钱容易,你不嫌弃我丢人的话,我去试试?” 三娃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春雪笑而不语,等一群人跟着送出了巷子,看着老大跟李大嘴离开才折了回来。 她看向木兰,“你若是想试就去试,哪有什么丢人的,靠自己的本事赚钱不丢人。” 木兰笑着点头,想到什么又变得一本正经。 “那我拿家里的粮食做凉粉,四弟和二哥会不会有意见?” “……”这话问住了宋春雪。 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之前她想着老二跟老四一离家就不回来了,如今知道她有了银子,他们一个不去闯荡了,一个也不去当上门女婿了,搞不好还得回来分家。 不过钱和粮食都是她的,这个家还是她做主。 “你不用管,这个院子是三娃的,粮食也是我自己种的,其他人没资格插手,你想做啥就做啥。若是他们说了什么,你找我。” 夏木兰受宠若惊,不由看向三娃,“你现在,这么受宠吗?” 三娃红了脸,“也不是受宠,就是……” 宋春雪没忍住,笑着看向江红英。 江红英也笑,“应该是三娃乖巧还孝顺,不过这都是他自己换来的。人家是长子如父,咱们家是三娃挑起了大梁,让其他几个兄弟读了书,娘让三娃当老大合情合理。” 宋春雪欣慰点头,“没错,红英说的对,这是三娃自己换来的。” 她走进院子,“你们想出去看看就把门锁好,我带些肉跟面去看看师兄,其他的都给了,唯独没给师兄送肉,若是换作旁人,肯定心里直冒火。” 江红英看向三娃,“那娘多带点,买些熟肉点心也成,男人都不喜欢做饭。” “嗯,你提醒我了。” 宋春雪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去厨房拿了个竹篮子。 装了些粗粮面之后,她去街上买了些新鲜的猪肉,又买了一只烧鸡,在粮面铺子要了一袋面,加了点钱让送到山上去。 路过斋月客栈的时候,不由抬头看了看紧闭的窗户。 来到山上,道长正在屋顶上摆瓦片,卷起袖子,一手提着小木桶,一手从里面抓出泥巴,在屋顶固定瓦片。 她想说,其实屋顶摸光滑了,不用专门固定瓦片,不然凹凸不平反而不利于排水。 “师兄,你下来我来摆瓦,我带了些东西你整理到厨房。” 道长从屋顶飘下来,将手中的泥桶递给她。 “还算你有良心,连梅阳都送了肉,我连肉末都没看到,还以为你重色轻友来着。”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在水桶里洗了下手,接过篮子往厨房走。 宋春雪满脸苦涩,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给梅阳送了肉的? 是她错了,师兄也是凡人。 “抱歉,我只是觉得师兄不在意这些,想晚一点给你送来着,是我误解师兄了。” 道长嗯了声,“没错,你师兄是道长,但你师兄也吃饭啊,昨天碰到梅阳说是家里炖了你给的肉,我又懒得折回去买肉。” “回到观里,洋芋芽子长得都快开花了,面也起虫了,我又没筛子,一只一只挑出来的。” 宋春雪低着头,“师兄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哭了。” 第402章 夏木兰回门 瓦摆好了,宋春雪去了厨房。 发现道长一股脑儿,将她带来的东西塞到了柜子里。 灶台擦得干净,地也扫的像模像样,就是一打开柜子,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他将面袋子直接塞到缸里,缸周围还有蜘蛛丝。 师兄是爱干净,可是师兄嫌烦,脾气来了就放下不管了。 “反正后面我要闭关,一个多月之后照样要打扫,你不用替我收拾,”瞥见师弟对着柜子发呆的样子,道长有些不好意思,“你回去忙吧,我收拾一下,三日后再闭关。” 宋春雪卷起袖子,往盆里舀了水,将抹布扔到里面。 “师兄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闭关,不过中秋了吗?” 道长不以为然,“中秋佳节阖家团圆,我又不跟谁团圆,过不过都一样。” 想到前两年,师兄好像的确不怎么跟他们一起过节,自从那个端午节之后,每逢过节,师兄都有事外出。 除了除夕过年这样的大日子,他会来家里吃年夜饭,其他大小节日,他不是在忙这个就是在忙那个。 哦对,还有一个日子除外,清明节。 他回道观内上香祈福,给祖师爷供些吃的,然后出门扫墓。 她都不知道道长去哪儿,为谁扫墓。 如今想来,他可能在哪一日御剑去了天南地北的地方,跟曾经相遇过的投缘的已故之人扫墓,或者,是回家给自己的亲人扫墓。 道长还有家人,只是他不愿意跟他们团聚。 他的嘴很严,偶尔能撬出一些秘密来。 等宋春雪将厨房的柜子擦洗干净,各类东西归置整齐之后,道长从外面进来。 “快中午了,师弟怎么还没回去?”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将锄头放在杂物间,似乎在赶人。 “师兄这是嫌我碍事了?” 宋春雪甩了甩抹布,晾在门外的木椅上。 “师兄,是不是又看出什么了?” 道长笑了,“能看出什么来,刚娶了儿媳妇进门,人逢喜事精神爽,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宋春雪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谢大人昨日对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奇怪,或许是有别的意思。 但她总不能问道长说,师兄,你看我有没有桃花缠身,有没有红鸾心动? 啧! 现在一提桃花二字,她就觉得不得劲。 一来,桃花乱人心,二来,她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跟这事儿沾边,总显得轻浮。 何况,道长还是知道她活过一回来的。 算起来,她今年都八十一了。 如果真是三十九岁,她还能装糊涂,说谢征是想跟她成为至交好友。 但她脑子没那么笨,细细一想还是能琢磨出别的东西来。 既然道长不说,她也不能问。 问出口了,宋春雪自己都能想到,师兄肯定觉得她对谢大人动心了,甚至还想为了那个人放下道心!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还是不问为妙。 道长说不定早就看出来了,只是看她这把年纪,不好劝告她什么。 这样一想,宋春雪顿时感觉自己在道长面前啥事儿都瞒不住。 “没别的事,我就是想问问,木兰他父亲的病,有没有更好的药方?” “有,我已经写好了。”说着,道长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拿了一张纸出来,“只是他那病,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经不得刺激。你也清楚,他儿子儿媳若是闹起来,他自己过不去。” “忧思者心善,劳心伤神,不能长寿。不然人家怎么会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滋味了。”道长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操心,各人有各命,还是要他自己争气。” 宋春雪点头,“我明白了。” 她洗了手,“中午吃什么,我擀好面再走?” “不用,我中午就炒个肉就着馒头吃,我看到你还买了锅盔,我的酒缸里还有酒,美着呢。” 宋春雪点头,“那行,我明日再给你送些菜来,给你拔几个萝卜,甜瓜黄瓜也带些,闭关了也能吃。” 道长点头,“好说,你也别总往我这儿跑,你家兔崽子眼睛滴溜溜的,昨晚回来我总算是回过味来,他们心里可鬼着呢。” 师兄这是让她注意分寸,暂时避嫌的意思? 倒也没说错,毕竟她儿子的大婚之日,道长跟谢大人为她迎来送往,估计那天来喝喜酒的人,各种猜测都有过了。 这个节骨眼上的确稍稍注意点也好。 “也对,我忽然想起来,回去该给老二写封信,臭小子,竟敢主动去找谢大人求提携,他可真是给我长脸!” 以往都是三娃写的,这回她非得写信好好骂骂他。 “对了,这串朱砂给你。”道长从怀中摸出一个朱砂做的牌子,用黑色的绳子拴着,“戴在身上,若是下回看到脏东西,也能壮壮胆。” “多谢师兄,你去做饭吧。”她将朱砂牌子挂在脖子上,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道长嗯了一声,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直接坐在台阶上,双眼放空。 随后,他调整呼吸打了会儿坐,才起身去厨房切肉炒菜。 师弟连案板都给她洗白了,手劲儿真大。 * 三娃要跟着木兰回门了,宋春雪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 三娃自己也买了不少,生怕显得小气了,让木兰的那些堂兄弟堂姐妹笑话。 除了吃喝用度,最多的就是草药。 木兰穿着宋春雪做的衣裳,钻进了马车。 “娘要杏皮不?”她撩起帘子小声的问道,“我看家里其他的都不缺,就是没看到杏树,我今年晒了不少熟透了的杏皮,不怎么酸。” “嗯,那就带一些,还能用糖拌着吃,做杏皮茶也是好的。杏核还没卖掉的话也带些,杏仁煮茶润肺。” 木兰的笑容放大,不由点点头,“好,那我带上些。” “让你爹好好养病,别太劳累。”宋春雪没忍住叮嘱了两句,“三娃拿了银子的,让他们多给自己留着些,别都给出去。” 夏木兰郑重点头,“娘我记下了。” 三娃坐在前面赶马车,一袭月白色的衣衫,白面书生的模样,浓密的黑发微微卷曲,看着颇为亮眼。 宋春雪看着甚是欣慰,他果然是兄弟几个最好看的那个。 想到此,她对老二的做法更来气,转身进屋写了一封长信,又出门送到信使手里。 老四不在家,何川红英也有自己的事儿忙,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唠唠的,不着急回家。 第403章 是你看错了 姚曼给她帮了大忙,她还没有送什么东西,毕竟肉菜之类的人家不缺。 她便在路过胭脂铺子的时候,去里面挑了上好的胭脂水粉。 这回,她丝毫没有给自己买的心思。 几年前买的,到现在没用过几次,倒是擦脸抹手的用完了好几罐。 她给自己买了两盒木香味的香膏,混着淡淡的杏花香,苦中带甜。 “哎呀,宋姐来了。”姚曼像是要出门,“你若是来得再晚点儿,我就出门了。” “来就来了,还给我带什么东西,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啊。”姚曼将东西放在桌上,“宋姐果然大方,买的都是我平时舍不得买的,多谢宋姐。” 但她似乎有些着急,拉着宋春雪的手往外走,“我刚想着自己先去看看客栈收拾好了没,明日我再喊你一起去看,正巧你来了。” “那我就不等明日了,账房先生也是说好今日带上账本的,顺道一起过过目。” “哦还有,这客栈的名字一直没起好,想着这事儿还是要劳烦你,请道长起一个为好。我听说,这名字还是要跟掌柜的属性相合才好,不然再努力都是白搭。” “对了,我一直没想好那屋子里挂什么好,字画也能招财的,不知道你学没学会,也要你劳烦道长。” 一路上,姚曼事无巨细,叽叽喳喳的说了不少,宋春雪只能“嗯”“啊”“哦”“好”的应和着。 来到客栈,宋春雪不由眼前一亮。 别具一格的装饰,柜台上硕大的聚宝盆让人移不开眼,脚下的地砖有花纹,纹理光滑不难打扫,颜色清淡,感觉整个一楼开阔敞亮。 花梨木的桌子颜色也鲜亮,墙上用特殊的东西刷过,竟然跟花梨木的颜色十分相近。 “亮堂吧?”姚曼笑道,“这涂墙的东西据说是只有京城的达官贵人才用得起的,我也不多用,就一楼大堂是门面,一定要让人眼前一亮。” “厨房也收拾的很干净,厨子我也挑好了,都是从外地来的,做的菜比我酒馆的好多了,甚至不比醉云楼的差。” 姚曼凑到她耳边,“当然工钱给的也不差,不然人家不会拿出看家本领,你若是有意见,我们还可以商量。” “我没意见,别把人气跑了,这方面听你的。”宋春雪迫不及待的想上二楼,“房间都是新的吗,被褥被套,还有房间的桌椅装饰?” “那是自然,不然你给的五百两金子怎么花,总要用到实处吧。”姚曼压低声音,“有件事是我事先没跟你商量的,你可千万别拒绝。” 宋春雪挑眉,“什么事,不愿意的事情我自然要拒绝。” “当然不会害你,就是要麻烦你,时常辛苦来这边坐坐,或者是多画画符纸之类的。”姚曼笑得一脸讨好,“这些日子,多得是来跟我打听到底是谁让我起死回生的,还让薛行远灰溜溜的滚回金城,再也没来威胁过我的人,我就连吹带唬,告诉他们是宋姐你来着。” “……”这个连吹带唬,宋春雪就明白,姚曼没少拿她作文章。 “这个厢房太小了,住人太窄,但我想着,若是让你在这里过来,替前来吃菜喝酒的人算算卦,画画符什么的,若是你能带道长来逛一逛,那简直,我们客栈的名气肯定会超过醉云楼。” 姚曼将她按在椅子上,“这屋子里有桌椅有个软榻,还有一个书架,宋姐来这里打坐也是可以的,我怕客人吵到你,门窗做得很严实。” 不愧是做生意的,脑子就是活泛,吸引人的噱头弄的不错。 但是宋春雪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这几年找上门来卖符的不少,但都是奔着招财符来的,毕竟有些人的财运的确不佳,要想招财就要付出代价,比如被人碰的破了头,对方赔了银子也算进财。 长此以往,大家也知道,她的符纸灵是灵,但他们也明白,凡事不可强求。 有些人运程俱佳,求符便是如鱼得水,财源不断,他们也不敢贪多,一两张好几年都管用。 “这里毕竟是人多的场所,我不喜欢在这里打坐……” “宋姐别急着拒绝,一个月来一次总行吧?”姚曼晃了晃她的胳膊,“你就当是照看自家的产业,为自己的产业添砖加瓦行不行?” “其他时候,你就在家里画好符,放在咱们这儿卖,如何?” 姚曼拉着她坐在八仙椅上,下面垫着蚕丝和棉花做的软垫。 “我也知道你们修道之人有规矩,招财符不是像写字那样,想画多少就画多少,我们每日最多卖五张,你来的那日可以多画几张,给人看看事儿行吗?” 宋春雪也不瞒着她,“你应该想到,这件事情还要经过师兄的允许,我很少给人看事,若是看岔了,会遭到反噬。” 姚曼点点头,“明白明白。” “唉,”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很少有后悔的事情,最让我头皮发麻不想回忆的事,便是当初喝了酒,竟然鬼迷心窍的……道长应该让宋姐离我远点吧?” “没有,若是道长真这样说了,我当初就不会拿出那么多钱跟你开客栈。” 姚曼关上门,“那我是不是该找个时机,跟道长赔罪?” 旧事重提? 而且还是男女之事,师兄应该会气得遁走吧。 “不必不必,你就当没有当初那回事,这种事儿装傻最好,千万别让师兄想起来,他最忌讳这种事。” 姚曼点头,“那就好,我们现在是点头之交,开张那日他应该会来吧?” 宋春雪笑了,“你该不会还馋师兄吧?” “不不不!”姚曼连忙摆手,“当初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那样,如今我可不敢再动那样的心思,他跟庙里的神仙没分别,我若是还敢惦记,以后的日子还想好过?” 提到道长,姚曼想到了那日,他跟谢大人一起在江家的事来。 她坐下来,压低声音道,“宋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知道那日来喝酒的女子,不管年龄多大,都有多羡慕嫉妒你虽然守了寡,却有那么出挑的两个男人,为你招呼客人吗?” 宋春雪点头,“我知道,但……” “我知道,我就是个俗人,心思不够纯良。但你当真觉得,他们如你一样,是毫无所求吗?” “你是不是都没发现,谢大人的目光总会悄悄落在你身上?” 宋春雪面色如常,“肯定是你看错了,咱们还是去外面看看客房吧。” 第404章 雨来了 “我看错了?” 姚曼想要辩解,但她看到宋春雪的神情,识趣的不再多说。 “有可能,毕竟我不是谢大人,”她起身往外走,“那我带你去别处看看,啥时候你去找道长算个开张的日子,我肯定是不能去的。” “嗯,我去问问。”宋春雪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画,“这幅荷花好看,比我之前见过都好。” “嗯,这是薛行远之前送我的,我自己看着糟心,但他说是名人画的,我便挂到这里来了,感觉很是般配。” 姚曼带着她在客栈里看了一圈,所有的装饰陈设不比醉云楼的差,还多了些巧思,难怪她将来能那么厉害。 从楼上下来,宋春雪仔细看了一下账目,她从前不识字,但算术是会的,算术口诀也背过,毕竟要数钱过日子,想不会都难。 她仔细的看了一下,账目很细,她没有看过别人的,不是特别明白。 “宋姐,你给了银子,我出了人和力,剩下的银子还是宋姐的,我暂时没钱还,因为后续开张买菜买酒都要用银子。” “我仔细想过了,这家客栈的收成,你四我六。多用了你的本钱,等我赚了银子还给你,宋姐愿意吗?” 宋春雪明白,她一个只出钱的,若是五五分未免太过,四六她当然愿意,已经超乎她的预料。 何况,姚曼还会找账房先生核算,会将借用的那部分钱还回来。 她看不懂账本,三娃会看不懂? “好,到时候我让三娃帮我看,你给的够多了。大家都满意,说不定以后还有一起做生意的机会。” 姚曼激动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宋姐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从前是我有眼无珠,我对不住你,真的对不住……” “行了行了,我该回去了,想去地里看看。”宋春雪笑问,“想吃我家的白菜吗?今年种了不少。” “当然,我自己顾不上种。” 这时,门外来了几个人,是挑选茶具的。 宋春雪懒得在这上面花心思,便提前离开。 她慢慢悠悠的来到菜地里,本想摘些菜回去的,老远看到胡麻地里红英带着孩子,跟何川一起在拔胡麻。 小序去学堂了,小龙跟秀娟在扬土玩,跟两只欢脱的兔子一样。 走近一看,小龙的裤子罩衫扔到一旁,身上也只穿着一件薄衫。 就着,额头上还有汗。 “阿奶来拔胡麻了吗?”秀娟笑着朝宋春雪扑过来。 “哎!秀娟你干啥,你阿奶的衣服那么干净,你身上都是土,自觉点。” 江红英在不远处高声制止,双手将胡麻的种子疙瘩凑到一起,随后两边各自拧了几下放在脚下踩着。 宋春雪将她放在一旁的胡麻抱了起来,放在她拧成的绳子上,膝盖按在胡麻上一压,双手抓起绳子的两端一拧一按,一个胡麻件完成了。 胡麻的根上没有土,若是麦件还得踩一脚抖土。 “有手套没?” 好久没做过粗活,宋春雪的手没那么厚的茧子,若是徒手拔胡麻,手指头很快会破皮。 这种半干不干的胡麻杆儿很磨手,不戴手套回去要肿,很容易磨破皮。 她从前都不知道拔粮食还能戴手套,自从来到县里,她才知道城里人拔粮食还会缝手套。 不过缝的没那么精细,最多缝个三指的,能塞下五个手指就行。 “有,刚好下午睡醒后缝了两双,准备磨破了换着戴的。”说着,江红英从不远处的干粮布袋子里掏出一双手套,像是旧里衣缝的。 “阿奶,阿奶你看我厉不厉害?” 秀娟脱掉了外衫,头发乱糟糟的,蓬松的罩在脑袋上,将自己的双腿埋在土坑里。 宋春雪失笑,“厉害,秀娟真厉害。” “阿来,我泥不泥害~”小龙也不舒服,光着屁股将自己的脑袋插在土里。 一旁的江红英大喊一声,“小龙,想挨打是不是,谁给你洗头啊?” 说着,她几步上前捞起小龙拍了两下。 “啪啪!” 若是平常他只会气呼呼的瞪着江红英,可是今日有阿奶在,他当即扑到宋春雪的怀中哇哇大哭。 惹得秀娟哈哈大笑。 “阿来,小龙把尿尿在土里了,现在粘到头上了,哈哈哈~” 宋春雪抓着小龙的肩膀仔细往他的脑门上瞧,“难怪,这顿打没白挨,你不脏吗,快换个地方刨坑去。” 何川安静的拔胡麻,不多时拔了一行出去,调转方向往这边拔。 “我记得今年种了五六亩胡麻,挺多的,明天我跟你们一起拔。” “娘你忙你的,我们俩又没别的事可做,两三天就能拔完。” 宋春雪将崭新的外衫解下放在胡麻件上,又将裙角绑在一起,跟裤子一样方便,蹲下来熟练的拔胡麻。 “今年的胡麻有些短,之前晒得太狠了,西边有云比较厚,不知道今晚下不下雨。”宋春雪边拔边往前挪脚,“若是现在下了雨,洋芋和荞麦还有得救。” 江红英叹了口气,“是啊,天天看到天边起雷雨了,就是不往咱这边飘,不是往北边就是往南边去了,咱们这儿晒得跟秃子似的,莜麦都盖不住地,不过糜子谷子还行,多下几场雨还有的救。” 宋春雪附和,“是啊,十里不同天,尤其是夏天,这块地下雷雨,那块地不下,庄稼就不一样。” 她从前还觉得自己知道今年是不是旱年,今年哪种粮食收成好,结果,李家庄子跟这儿完全不一样。 除非是难得一见的大旱,三五郡都旱,不然寻常的时候,山上的庄稼跟平川的庄稼就跟两个龙王爷照看似的,完全不同。 但她发现了一个规律,树多的地方,高的地方爱下偏雨,雷雨也偏爱这些地方。 越往北边,山越秃地势越低的地方雨越少,不下就几个月不怎么下,一下忽然能把人的庄子都给淹了。 所以就算这里常年干旱,但大多数的院子都在山腰处,保不齐哪天龙王发大水,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淹死在哪个土坎儿下了。 “轰隆隆……” 忽然,西北方传来了雷声。 宋春雪连忙捆胡麻件,“快快快,要下雨了。” “看着挺远,不一定下。”何川慢悠悠的开口。 “你不知道,老话说大雨下大雨下,胡麻地里背娃娃。这时候就是爱下雨,快收拾了往回跑,现在件完都不一定跑的及呢!”江红英急得加快了速度。 宋春雪喊了一声,“快去给娃穿衣服,胡麻明天再收拾,赶紧跑。” 江红英连忙放下胡麻,将小龙抱在怀里,“何川,抱上秀娟赶紧跑!” 第405章 醍醐灌顶 黑压压的乌云跑起来比人快,还没等他们爬上河坡就被兜头浇了雨。 大大的雨点子砸在路上、庄稼地里、脑门上是有声音的。 “吧嗒~吧嗒~” 掉在身上特别凉。 很快,鼻息间能闻到泥土的味道,玉米须的味道,莜麦杆儿差点被晒焦的香味。 久旱逢甘霖,希望这场雨能多下会儿。 宋春雪在前面跑着,回过头看到红英抱着小龙跑得很慢,又折回去将小龙接了过来,闷头往前跑。 等他们跑上河坡,雨水顺着眼睛流下来,小龙在宋春雪的怀里颠得开怀大笑,被雨点子打到笑得更欢了,拍着手叫道,“阿奶快跑,阿奶是枣红马~” “……”宋春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今天穿的衣服,的确有枣红色。 这小兔崽子。 两刻钟后,他们回到了家里,屋檐上的水哗啦啦的往院子里流,屋顶被冲刷,地上的水带着泥土,通过水眼往外面流去。 若是院子里有水窖,这些水都会放进窖里。 他们一行人被淋成了落汤鸡。 鞋子都湿了,一进屋便将鞋脱掉。 江红英忍不住笑道,“哈哈哈,我们的院子明明离得更近些,你怎么不往那边跑?” “我忘记了,不过我给秀娟和小龙缝了衣裳,你赶紧换上我的衣服去烧水,给孩子洗一洗。” 宋春雪看向何川,“我给你找身衣裳换掉。” “娘不用了,等待会儿雨停了我回去再换,三娃跟老四的衣裳你别动,他们知道了不舒服。” 红英看了眼何川,“对啊,雨势小了,待会儿应该就能停,雷雨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让他跑回去换,顺便把孩子的衣服拿过来,晚上我们在这边吃饭。” 何川点头,“对,老四还没回来,三娃估计也回来得晚,”说着,他跨出屋子,“哦?西边有太阳了,雨停了。” 大家往外面看了看,有些失望。 “就下了这么会儿功夫,早知道我们就慢悠悠的来了,刚到家就停雨。”江红英抱怨道,“再不下雨,今年的庄稼又得少一半,来年还得挨饿。” 宋春雪感叹道,“是啊,老天爷不让人如意啊。” 两个孩子光着身子在炕上跳,下不下雨不重要,这会儿开心最重要,他们拉开被子将自己卷在里面咯咯直笑。 红英去厨房烧水去了,宋春雪没有阻止孩子,让他们爱怎么玩怎么玩。 她换了身旧衣裳,穿着舒服,还不怕弄脏。 没多久,何川带着孩子的衣服来了,红英提来了热水,找来浴桶给他们洗热水澡。 不到一会儿,天又黑了下来,雷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屋顶上空,吓得孩子们吱哇乱叫。 暴雨再次来临,天地之间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花园里的金盏菊被打得弯倒在地。 这场雨下了很久,后面没有了雷声,雨点子很小,淅淅沥沥的。 三娃跟木兰肯定被大雨拦住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半道上还是在木兰家里。 吃过饭,红英抱着孩子去了老四的西屋,让何川哄孩子睡着,自己又来陪母亲。 “娘别担心,三娃肯定知道躲雨。” “嗯,”宋春雪应了一声,“我不怎么担心他,你上炕来,我有话问你。” 江红英拿着针线篮子,拿着烛台放到床边的方凳上,爬到炕上给孩子缝膝盖。 “娘你问吧。”她穿过线打了个结,自然的将针在头皮上划了一下。 这招还是从宋春雪这里学来的,宋春雪也是记得别人都是这样用的,其实是借助头油让针没那么阻塞。 “小龙匪得很,我给他缝的裤子几天膝盖就磨破了。”红英拿着针线抬头看了眼宋春雪,“娘这两日怎么不开心了?” 她调笑道,“是不是发现三娃娶了媳妇,以后万一跟老大一样,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个家一点也待不下去了?” “那倒没有,”宋春雪轻声发问,“你想不想开铺子做生意?” 红英笑了,“想啊,待在屋子里不晒也不热,我以前做过这样的梦,但庄稼谁来种啊?” 宋春雪愣了一下,“就像前两年,我请人来种。” 江红英微微摇头,熟练的缝着破洞,语气认真,“开铺子做生意也不简单,卖什么都有可能赔钱,我知道娘现在不缺钱,可是我不想折腾,种地没什么不好。” 听着女儿平静的话语,宋春雪心里头像是被熨过一般,飘忽不定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 “我以前出力气种地还吃不饱,看脸色受气,如今你将二十亩地指给了我俩。我知道娘又买了些地,就算是花钱请人来种,后面还是需要人照看,那么多粮食,不除草也不行。” 她打了个结,咬断线将衣服抚平,满意的叠起来放在一旁。 “娘,我跟何川商量过来,做生意是要有头脑的,我们俩嘴笨脑子也笨,这事儿我们干不来。何况家里的地交给别人种,我也不放心。” 她握住宋春雪的手,“我知道娘想让我自己赚钱花,可我总觉得粮食比金子贵,咱们都是挨过饿的人,哪怕粮仓里装满了粮食,不种地我也不踏实。” “以后地里的事就交给我们,需要雇人种地的时候,我会向娘要银子的。虽然不知道娘现在有多少银子,但娘肯定不缺钱花,不然你不可能和姚曼一起开客栈。”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心中一阵恍惚。 她也是庄稼人,她种的地比红英多多了,可是这几年,她偷了懒。 难怪下午拔胡麻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就散了。 在庄稼地里,她就不会慌乱,一切变得清晰。 人生不过生老病死,百般滋味不过酸甜苦辣咸,可是甜又有多少。 那点子甜是蛊惑人心的毒,吃惯了苦的人尝到了一点,反而忐忑不安。 所以,她不贪心。 豁然间一切变得明朗。 她浑身一轻,不由露出笑容。 “我知道老二老四嘴上说着要分家,其实根本不会种地,我们种的地他们来分粮食也行,我们出了力气,将我们该得的给我们就成,多的我也不要。” 江红英低着头,“能有自己的院子,如今驴圈快打好了,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宋春雪点头,“难得你能这么想,但你们俩也别太辛苦,你是我生的,不是花钱找来的帮工。” “还有,对何川也别太严苛,他是你的夫君,也别真的因为别人都说他是上门女婿,就当真了。咱们家不需要,你们腰杆子硬气一点,我才开心。” 第406章 再劝就翻脸 次日天刚亮,三娃跟木兰回来了。 原来他们昨晚上住在城外不远的庄子上,雷雨太大,山路冲断了。 天还未亮就有人将水沟填平,一群人帮忙将路踩实,他们是头一个来的。 庄稼人要拉粮食,路不能断。 更何况,那条路还是官道,往来的车马非常多,大家都带着铁锹,遇到坑就填。 宋春雪听着三娃的讲述,问他在别人家住着习惯不,给了东西没。 三娃拿着米黄馍馍咬了一大口,“给了的,我给了他们两个大馒头,二十个铜板。” 木兰喝了汤便起身洗碗,得知等露水没了他们就去拔胡麻,木兰说要一起去。 看到木兰总是不由自主的跑起来,宋春雪没有阻拦。 她还不习惯,总会不由自主的讨好她跟红英,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们一大家子七口人,去了胡麻地里拔胡麻,阵势很大,看得别的地里拔粮食的庄稼人尤为羡慕。 其他的粮食地里要么两个人,要么三个人,四五个人是少见的了,说不好其中三个就是孩子。 但是他们足足有五个大人,一排过去就能搂完整块地。 三娃很久没有拔过粮食了,以前放羊的时候,夏天的时候上午热得早,巳时羊就关进了圈,之后他喝口水就去地里拔粮食。 算算时间,已经有三年时间。 麦地里是最晒最难受的,有时候他拔累了,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成片成片的待拔的麦子,会在心里难过抱怨一阵。 为什么其他几个早早的回去歇息了,而他跟娘要在这里拼命干活。 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喜欢夏天。 夏天中午热,但他晚上放羊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山顶上的风很冷。 可是夏天有杏子,他可以将羊赶到杏树林子里拾杏子,回家捏杏核卖钱。 “三娃你早些回去吧,明天你就要去读书了,还是不要晒黑了,免得你的同窗笑话你。” 时近巳时,江红英一边捆胡麻件一边道,“新媳妇才刚进门,你们俩还没时间好好说话吧,回家去吧,你们俩可以先回去准备午饭,我们来了吃现成的。” 三娃回神,摸了摸快磨破皮的掌心,起身看向木兰,“也好。好久没干粗活,指腹肿了,明天不好握笔。” “我都差点忘了,说是让你俩来看看咱们的粮食,没让你们俩干活,早点回去吧,把孩子也带上,待会儿怪晒的。”宋春雪叮嘱道,“渴了回去抱几个瓜,立秋之后西瓜吃了肚子疼。” 三娃笑容满面,“今年我还没去过菜地,今年咱们的瓜多吗?” “五六十苗,应该够吃了。”宋春雪站了起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老四今天该回来了,让他套上驴车来拉胡麻,早早的晒在场里,在地里容易被鸟吃。” “唉好,”三娃将秀娟抱了起来,“木兰,抱上小龙走,他都快睡着了。” 木兰还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来继续干活,但看到小龙将自己埋在土坑里,无聊的直打哈欠,乖巧的让人心疼,便默默的将他抱在怀里。 “娘,我们中午吃什么?”木兰看向宋春雪。 “浆水长面吧,炒两个菜,还有些瘦肉我吊在井里。” “我记下了娘。” 木兰抱小龙的姿势很熟练,走到三娃身边,听到三娃说了什么,她红着脸踩了他一脚,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红英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双手叉腰感叹道,“还是刚成亲的时候好啊,两个人还能脸红心跳,打情骂俏一番。我以前没想过,三娃对媳妇能这般稀罕过,啥都向着木兰。” 何川不吭声,嘴角微微勾起。 “怎么着,你这是不满意何川不跟你打情骂俏,你也可以骂何川啊,不过千万别当着我的面,我会害臊。” 听到娘这么说,江红英来劲了,不由压低声音问道,“娘,你当真不想跟谢大人白头偕老?” “什么白头偕老,人家是当官的,现在在金城,以后可能要回京城,你们难道不怕自己的老娘跟人跑了,会被人笑话?” 前两天还觉得聊这个挺害臊,今天在地里晒着,她心如止水,甚至有几分趣味。 上辈子,孩子们是不敢跟她这样说话的。 “笑话啥,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你能嫁给谢大人,人家只会说你牛你厉害,当面谁敢笑话?” 宋春雪伸了伸腿继续拔,再拔小半个时辰,这块地里的就能拔完。 红英继续道,“何况你不是喜欢去外面看看吗,以后能留在京城也挺好,等你们老了,让他来咱们这儿养老。” “哼,你倒是敢想。” “我还年轻,有什么不敢想的。娘就是老了,太要脸,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你说你怕李家庄子上那些臭老汉我能理解,谢大人,你不赶紧把人抢到手,竟然还装傻跟人家当至交好友……” 宋春雪脖子烧得慌,甩下手中的胡麻,“你听谁说的,快闭嘴。” “老四说的啊,你没谈过情说过爱,是个鬼都能看出来谢大人的意思,就你非要跟人家当友人。我真是替你着急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男人,娘竟然还犹豫……” 看到宋春雪站起来直直的瞪着她,江红英乖乖低头拔胡麻。 “我当然知道谢大人是块好肉,就连年轻的姑娘都惦记着,被人家看上,我该感谢八辈祖宗。” 宋春雪叹了口气,“但你刚才也说了,其实也就是刚成亲那会儿还脸红害羞的,两三年之后,还不是凑合着过日子。” “娘没试过怎么知道,跟谢大人肯定不会。更何况,你们俩凑一对儿之后,他忙他的正事,你修你的道,闲暇时候人家还能教你吟诗作赋……” 宋春雪丢了一个土块到她肩膀上,“别说了,你就捡好听的说,你怎么不知道我现在挺自由的,一旦我动了找伴儿的心思,以后就得围着他转。” “我知道,真的随了他的意是我占便宜,可是我更想去江南看看,然后潜心修道。但有了主的女人,心就被拴住了,哪里还有心思修道。” “他没再娶妻,能洁身自好说明他心性了得,他就应该修行入道啊,为什么要成家?” 江红英无奈。 “因为成家不耽误修道啊。” “我觉得耽误,”宋春雪语气坚定,“我觉得修道就要断情绝爱,你们也别动歪心思了,我出家出定了,等老四的亲定了,我就要出远门。” “……”江红英泄气,怎么还越劝越糟了? 第407章 那你哭什么 回家吃了饭,宋春雪倒头就睡。 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 半个时辰后,她准时醒来。 午觉睡太久不好,身体疲惫不堪,四肢无力。 老四还没回来,但老二却来信了。 他在信中交代了自己主动去找谢大人,让他提携的事情,先斩后奏让宋春雪别生气。 让宋春雪意外的是,老二倒委屈起来了,说是她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处境,还问宋春雪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为何三年没见,娘从未说过要去见他的话。 他说自己的处境有些艰难,馋家里的各种好吃的,一直想回来却无法脱身。 没想到的是,他在信中问候了姐姐弟弟,还说很遗憾没有亲眼看看三娃成亲,倒是比从前懂事了些。 让宋春雪犯难的是,他还专程写信给老四,让老四去金城找他,他认识一个人可以给老四谋个好出路,还央求宋春雪跟老四一起去看看他。 说起来,前世她最挂念的是老二,因为他离家最远,来回一趟要走半个多月。 当娘的得知老二这辈子想留在金城,不论别的,她的心里是开心的。 她很想看看刚离开军营的老二长啥样,黑了瘦了,是否真心想念她这个当娘的。 可是想到老二找了谢大人,去了金城,肯定要去拜谢他。 此事暂且搁置一旁,老四的亲事定下再去也不迟。 后日师兄就要闭关了,她背上从地里摘来的各种瓜,准备给师兄送去。 渴了吃个瓜还能解渴。 她背着二三十斤的袋子来到道观,勒的手疼,却不觉得重。 修行的好处多多,她这两年深有体会。 从前松弛的肚皮,小肚子鼓鼓的那一包不见了,略读了两本医书她才知道,那是湿热聚集的缘故。 生了孩子身体亏空,上寒下热中焦不通,想要身体没有毛病,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打坐调息,利用天地之气将经脉打通,夏天不贪凉,身体轻松了不少,浑身轻盈许多。 师兄的房门紧闭,看来他不是在打坐就是在睡觉,宋春雪将东西放在了厨房。 她还得跟师兄问问客栈名字,跟开张日子的事儿,便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闭目养神。 “师弟来了,你怎么不去屋里坐着?” 道长拿着拂尘从外面进来,额头上沁出细汗,脸晒得发红,身上的长袍有些脏,还挂着浑身带刺的小疙瘩,分明是从野外来的。 “我以为师兄在午睡或者打坐,”宋春雪站起身来,不由好奇道,“师兄这是去哪了?刨土去了?” “有个老人非要趁家人午睡的时候,让我给他找个好阴宅,带着我在山上转了转,说是要福泽子孙后代。” 师兄走进厨房,拿起水瓢挑开上面的白花,直接舀了一些生浆水喝。 宋春雪连忙阻止,“师兄,我给你带了西瓜,生浆水不好喝。” “我先喝一口,太渴了。” 宋春雪取出一只瓜切了一半,给他找了个勺子挖着吃。 “闻着挺香,师弟的瓜种的不错,我种的都死了,不过我种的胡萝卜还挺好,你要不要?” “我待会儿自己去拔,”宋春雪给自己切了一块,跟师兄一样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我今日来找师兄,还有一件事。” “客栈开张的事儿?”道长似乎早有预料,“名字就叫招财客栈,俗是俗了点,但大家都爱听。” “还有布庄的名字,昨日下午梅阳来找我了,我替他选了彩衣布庄这个名字,他让我跟你知会一声。”说到这儿,道长不由点点头,“师弟眼光不错,这俩铺子都会赚钱。” “师兄不觉得我钻营就好。” “谁不钻营?” 师兄抱着半个西瓜吃得起劲,瓜子都吐在了宋春雪吃剩的瓜皮上。 “师兄说的也是,昨日雨下的挺大,该不会是师兄求雨了吧?” 道长停下手中的动作,“师弟怎么知道?” 宋春雪愣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真的是师兄求的雨?” 她站了起来,激动的冲道长行了个大礼。 “我替这里的百姓谢过师兄,那场雨下得很大很及时,不然很多粮食都要遭殃。”但她很快想到什么,不由面露担忧,“是不是因为求雨对师兄修行不利,你才要闭关的?” 道长神情淡淡的,吞下一大口鲜红的西瓜,“不完全是,三年没闭关,到时候了。” “那你是明日开始闭关吗?” “嗯,明日开始。”道长看了眼宋春雪,“要出门的话,让王守明给我送饭。” “嗯?”宋春雪笑了,“师兄从哪看出来我要出门了?” 她这个月比较忙,两家铺子要开张,还有老四的事儿,暂时没想出门。 “总之,老四今年没事儿,你带上他一起,少些麻烦。” 师兄都这么说了,宋春雪不再多问,“听师兄的。” 不多时,半瓜见了底。 道长起身将瓜皮剁碎丢到外面的空地里。 “那我就不打扰师兄了,明日做了好吃的给师兄送来。” “不用多好,闭关得吃素餐,少送些,一碗就成,免得浪费。” “那汤面不能送,我给你做些拌面,再弄一碗面汤可好?” 道长点头,“甚好。” 宋春雪点头,“荤腥也不要吧,葱蒜这些我也不放,早上给你做素包子。” 道长眼里带笑,“早上不用送,我还以为你会问谢大人的事来着。” 谢大人的事? 宋春雪仿佛被点了哑穴,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师兄的眼睛。 “师弟,别想太多,别抗拒,顺其自然。不必因为答应我去见师父,就回避一切心动的事。人生苦短,跟你师兄一样也没什么好的,若你真能遇到好的归宿,师兄也少一份挂念。” 宋春雪心如止水,“多谢师兄指点,我没有想太多。” 她不由看向道长,“师兄不必挂念我,你想去哪就去哪,就算我孤身一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她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笑,“从前可以,以后会过得更好。” “能够得师兄这几年的庇护,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师兄能掐会算,早该料到的,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行程。” 道长伸了个懒腰,起身去了正殿,“那你哭什么?” “……”宋春雪咬住嘴唇,她哪里哭了? 她不可能哭。 恍然片刻,她起身往外走。 “不是因为你。” 第408章 要请我喝酒吗 师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因为师弟才耽搁的,没发现城内的流民少了吗?搬到山上的粮食,我都已经分发出去了,劝他们选个好地儿种地。” 他语气温和,“别想那么多,一遇到事儿就思绪繁多,这几年岂不是白修了?” “别太害怕得失,总觉得自己活过一次了,就该像个老人一样。身体只是活在这世间的载体,并不能证明什么。” “照你的意思,活够了就该死,还修行什么,别人说修行之人就是太害怕死了,想多活两年呢,你解释的清吗?” “师弟好像从未问过我的年纪,你觉得我今年多少岁?” 宋春雪惊讶的回头,“我之前觉得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加上你总是回避提起过往,我觉得你最多四十。师兄这么说,肯定是比我想的年长一些,那你到底多少岁?” 道长神秘一笑,“总之比你想象的年长的多,我之所以不愿提及自己的往事,是不想师弟知道你师兄没那么好,我怕旁人看到我的不堪和懦弱。” 说到这儿,他神情认真。 “师弟,不如做个约定,等你再次知天命的时候,师兄将自己的所有过往都告诉你,如何?” 不知为何,看着他站在正殿的门外,面上带着哄小孩似的笑容跟她这么说话时,宋春雪一笑就泪流满面。 她站在道观的门槛里边,侧身看着他,不由重重点头。 “好,这可是师兄你说的。” 他愿意告诉自己的过往,是不是证明那时的他,愿意将她当作亲师弟了。 * 接下来的几日,她带着食盒上山送饭,下来的时候带着木兰出门。 不是去即将开张的布庄看看,就是带她去客栈看看进度。 木兰还年轻,需要长长见识,或许等她不在这儿了,让木兰替她盯着也好。 但木兰不大识字,以后可能要让她开始认字读书。 三娃可以教教她,正好有益于夫妻感情。 将布庄开张的日子就在八月初一日,梅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就差开门放鞭炮揭牌匾了。 老四去舅舅姨母家待了四日才来,一回来就跟宋春雪讲,不管是舅舅还是姨母,还是舅舅庄子上的人,碰到他就给他牵媒拉线,甚至还将自家闺女带给他看。 言语之间,宋春雪已经听得出来,他挑花眼了。 那个冀县的姑娘,前世老四的正妻估计成不了了。 成不了也好,免得祸害人家,或许人家还能找个体贴入微的好男人。 处暑已过,三伏也已经结束,秋意渐浓。 八月初一日,宋春雪将早饭送到山上之后,才来到布庄门口。 江家的人不少,红英一家也没去地里,木兰老四也都来了,梅阳的姐姐姐夫一家,还有梅阳的那些弟兄们全都来捧场,甚是热闹。 午时未到,路过的熟人得知这是梅阳的布庄,纷纷表示要进去看看。 “娘能想到跟梅阳做生意,真是选对人了,张老爷子说了,这街上最该做生意的人是梅阳,但他这些年很少折腾。如今他真的开始折腾了,来捧场的人好多。”老四不由嘀咕道,“姜还是老的辣,我以后能跟娘混吗?” “不能,我是拿银子办事,你懒得嘴都不爱动,跟着我就是给我添乱。你若是能跟着梅阳好好经营铺子,我也没意见,可你非要组商队赚大钱。” 宋春雪压着怒气,“别眼高手低的,但凡你能坚持一个月,每日来这儿,我肯定高看你一眼。” “那我还不如去姚曼那儿,她家的客栈迎来送往,我学到的东西更多。” 宋春雪气笑了,“你去那儿做什么?当小二你看不上,算账你又算不明白,打扫你又拉不下那个脸,难不成让姚曼管你吃管你喝,还杵在那儿当门神?” 她这个出了钱的都不好意思当门神。 虽然老四没明说,但他肯定干不了上菜上茶的活儿。 老四压低声音,“娘,小点声,在人前给我留点面子,回去再训成吗?” 宋春雪瞥了他一眼,“一边待着去。” 梅阳抬手招呼道,“老四,过来帮忙。” “唉!”老四一溜烟跑进铺子。 等放了鞭炮,大家捧了场之后各自回家,宋春雪看着梅阳找来的绣娘和裁缝在招呼客人。 人多的时候,宋春雪也招呼客人,真心来裁布的都是富贵人家的丫鬟婆子,据说是早就听说了梅阳手里的布好,特地来裁。 意外的是,这一日布庄进账五两银子。 晚上关铺子前,梅阳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丢给了宋春雪。 “我先记在账上,今日开张大吉,我们很快能捞回本钱。” 梅阳今日穿得人模狗样,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低头记账的样子看着十分靠谱。 宋春雪将银子递给他,“你先拿着,每个月给我结一次就好,你平时还要花销,我出的那些肯定还不够,你还跟别人借了吧?” 梅阳有些难为情,“我够用的,宋姐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不是客气,既然你信得过,我也信得过你,月末了一起给我就成。” 梅阳扶着后脑勺,“那我就拿着了,跟宋姐做生意真干脆敞亮。” “其实我年轻时跟人开过铺子的,只可惜,对方斤斤计较,等我发现时,他偷挪了银子还做假账,他还死不承认,我们就闹掰了,之后再没跟旁人合过伙。” 宋春雪点头,“经商要讲诚信,不然无法长远。我本来想让老四来帮忙看铺子,可惜他嫌裁布没意思。过几日,我让三娃媳妇过来,你不会调戏她吧?” 梅阳讪笑,“我现在有媳妇了,当年不懂事,宋姐还记着呢。” 他们关了铺子各自回家,街上的行人渐少,暮色沉沉。 宋春雪闻到了街边的红柳烤肉,忽然很想买一把,顺道再买坛子酒。 “哒哒哒~”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她往旁边避了两步。 “宋姐?” “宋姐。” 熟悉的声音让宋春雪心口猛然一跳。 马车停了下来,车内的人挑起车帘,谢征的面容映入眼帘。 “谢大人?你刚进城?” “是,城门差一点就关了,还好守城的人认出了我。” 说话间,谢征跳下马车,站在宋春雪面前。 “看样子宋姐还没吃饭,要请我喝酒吗?” “……” “若是家里人担心的话,可以先让春树去说一声。” “!!!” 第409章 酒友 看来,这顿酒是非请不可了。 但宋春雪没让春树去家里打招呼。 不知道还好,若是被那几个兔崽子知道了,指不定聚到一起出什么馊主意。 “那去醉云楼吧,那里的酒菜都好。” 宋春雪想着,既然要请谢大人喝酒,就不能随便找个地方,醉云楼最合适。 “不用,”谢大人指向对面的烤肉摊,“那边的烤肉闻着不错,可以吗?” “嗯,我刚想买来着,”宋春雪也没阻拦,“我们去里面坐下吧。” 谁知道烤肉的摊主道,“不好意思,里面坐不下了,这街上就我这一家烤肉的,晚上人还挺多。” 自从宵禁松散之后,晚上出来活动的人多了。 宋春雪心想,那让红英支个烤肉摊是不是很赚钱? 外面摆着两张桌子,另一桌有人了,他们好像认出了谢大人,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却没有上前打搅。 宋春雪有些不自在,“谢大人想吃什么?” “我还没吃过,宋姐想吃什么就要什么。” 宋春雪点了十串红柳羊肉,十串牛肉,要了两碗羊肉面片,一壶酒。 本来还想要十几串羊蹄筋拉着,万一谢大人牙口不好嚼不动,场面肯定尴尬。 宋春雪觉得牙口好坏是祖传的。 李家庄子上汪家的人牙齿脱落的早,四十岁就有掉门牙的。 很多人先从掉大牙开始,四五十岁大牙只剩一两颗的大有人在。 可能前世她能活那么久的原因,是牙口好。 “宋姐今日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今日我跟梅阳合伙开的布庄开张,刚忙完。” 谢征沉吟片刻,“那个从前追着要娶你的梅阳?” 这天儿非得这么聊吗? “是。但人家现在孩子一岁多了。”她低头搓了搓手指,心想这人变得太多了些。 “那我是不是要送份贺礼?”说着,谢征在袖子开始翻找。 宋春雪连忙阻止,“不用,小本生意而已,不用在意这些礼数。” 欠了情钱是要还的,谢大人嫁女儿她也没随礼,以后她可怎么还? “还是要的,我好歹混迹官场,这些礼数是晓得的。”说着,他看向不远处抱着烧鸡啃得满手油的刘春树,“明日我再补上,你不要怪罪。” “不用。” “今日正好碰上,你若还要推辞,我就亲自送到布庄去。” 宋春雪无奈,不由仔细的打量着他,“你当真是谢大人?” 谢征微微一笑,坐直了身子,“如假包换。” 他身着石绿色的圆领罩袍,腰间配白色束带,坐在越来越暗的天光中,宛若一丛劲竹,朗若清风。 宋春雪心想,他比从前更加耀眼了。 牙口应当是好的。 他要是不这般笑意盈盈,伶牙俐齿,就好对付多了。 “掌柜的,再要十串蹄筋,一壶杏花酿,一壶红高粱。” “好嘞~” 小二端着两碗面上来,“羊肉面片子,客官请慢用。” 随后,羊肉牛肉端了上来,宋春雪将一把牛肉递给他。 “我不吃牛肉。” 谢征双手接过,“多谢。” 他不由露出笑容,昏黄的灯笼显得他的双眼格外明亮。 “能把玉箫传远意,难将彩笔写秋光。谢某走过太多地方,从未觉得初秋的晚夜如此美妙。风吹烟火卷夜人,暖光拂面,诗酒相对,此情此景,可遇而不可求。” “……”她才认了字,还没学过诗词呢。 谢征倒了杯酒递给宋春雪,“多谢宋姐款待,若是有秋月相照更好,也不知道中秋佳节,宋姐能否请我喝一杯?” 宋春雪喝了口酒,继续埋头吃面。 谢征吃了两口羊肉面片。 “我以为这面会很膻,没想到这般好吃,面弹牙劲道,汤也香。” “这面的确不错,以前都舍不得吃。”宋春雪指了指盘子里的肉,“肉要趁早吃,待会儿油凉了不好吃。” 说话间,她抓起红柳羊肉串一人分了五根,“这个最好吃。” 谢征接过红柳烤肉,心想这肉他从前只买一串,两串就能饱,五串怎么吃得下? 但看到宋春雪一口肉一口面,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做不到肉跟面一起吃。 宋春雪看出了他的犹豫和窘迫,“没事,吃不完给我。羊肉性温,归脾和肾经,很适合大人。” 谢征低头失笑,“你是说我身体虚弱吗?” “没有,比之前好多了。但你体内应该还有湿寒,胃口也不太好,若是不讨厌羊肉的话,喝羊汤养养胃。” 宋春雪认真道,“我认识一个人,年轻时瘦得跟麻杆似的,面如土色。后来生了一场大病,用羊肉补身子,结果脸上的褶子比十年前还少,我差点没认出来。” 谢征点头,“那我以后常喝。” 很快,宋春雪的面见了底。 蹄筋也被送过来,她拿出两串递给谢征,“尝尝。” 谢征嚼了两下,“嗯,蒜味很浓,味道不错。” 但宋春雪再递的时候,他拒绝了。 宋春雪吃得差不多了,喝了两杯酒,想走。 “道长近来可在山上?” “师兄闭关了,你有事找他?” 宋春雪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刘春树算在内有六个随从。 “你是路过还是……” “听说这边有灾民出没,我来查看,粮食过两日就到,半个月之后我再走。” 谢征喝了口酒,沾了沾不小心沾到脸上的油。 “哦,这样啊。”她没敢多问。 “我会住在客栈,宋姐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宋春雪招架不住,“我家孩子都在,怕谢大人不自在。” “看来宋姐不欢迎我。” “……”她看向谢征,“怎么会,你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来。” 谢征起身将银子丢在掌柜的桌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好我请的!”宋春雪作势要拿回他的银子,将自己的递出去。 谢征抬手拦下。 “若不是我非得要你请喝酒,今晚上我只能独自用饭了。宋姐不必如此见外,下次你再请也不迟。” “也好,”她转头看向桌上的面,“你还没吃完,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见识过宋姐的厉害,但我想跟你把酒喝完。世人多无趣,想要找个舒心的酒友实在难得。” 跟酒友杠上了这是。 “谢征,你不必这样,咱们把话说明白点行吗,我……” 看到谢征略显紧张的神情,宋春雪忽然意识到,他才刚来庄狼县,都没歇下脚。 看她欲言又止,谢征停下脚步,语气低缓。 “既然你不愿意,让春树跟在你身后我才放心。” 第410章 谈不上 最终,还是谢征将她送到巷子口。 晚上,宋春雪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胸口有一团东西,赶走她的睡意。 她只好爬起来打坐。 次日,吃过早饭她跟木兰说要带她去彩玉布庄帮忙。 三娃没有意见,老四却提出疑问,“娘是想让三嫂以后照看铺子吗?她什么都不会,还不如在家里待着。” “人家愿意学,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眼高手低?” 宋春雪语气不好,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三娃都成亲了,你怎么不念叨着要去冀县说亲了?” 老四扭过头,“我这不是看娘忙吗,你还要跟姚曼忙活客栈开张的事儿。”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还是说你看上别家姑娘了?” “我年纪还小,不想那么早成亲了,等过了二十岁再结也不迟。”老四不自在的狡辩道,“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养孩子,太累了。” “行,你以后可别说是我不愿意陪你去说亲。” 老四摆摆手,“娘你们快去吧,我想去金城找二哥,等我们回来了再说这个也不迟。” 宋春雪懒得理他,将给道长准备的食盒带上。 木兰全程没说话,但宋春雪知道,她非常乐意去铺子里接触新事物。 三娃说,木兰这两日认字很积极。 不仅如此,这几日家里的大小事都是木兰一手包揽的。 她起得很早,等宋春雪起来,她已经把驴喂了在扫院子。 不管院子看着脏不脏,木兰都会用扫帚扫的纤尘不染,工具摆放的整整齐齐。 早饭她也会帮宋春雪,烧火挑水,动作极其麻利。 或许是知道今日去铺子,木兰今日穿上了宋春雪给她做的新衣裳,头上还别了银簪和朱钗,她的头发跟三娃的一样微微卷曲,颜色偏棕,就连眼睛的颜色也比常人要浅一些。 她的肤色养起来很快,这才几日,刚开始还脸颊带着微微地红,今日已经显得细嫩白皙。 年轻就是好。 “娘,我以后不用去地里干活吗,那姐姐姐夫给咱家种地,他们不会有意见吗?” 听到木兰的问题,宋春雪一愣。 “嗯,这事儿我还在考虑,红英总种地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要给她一个门面做生意的好,卖包子就挺好。” 她走向东胜门的方向,“我先去给道长送吃的,下来了再去找你。” “好的娘,我去找梅大哥。” 来到道观,大门敞开着,宋春雪去正殿上了香,将食盒放在师兄的房门口。 然后她将昨晚的食盒带下山。 来到彩衣布庄,绣娘正跟木兰教如何裁布,如何跟客人说话。 而梅阳正在给客人寻找想要的布。 前来买布的人不少,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丫鬟婆子,言行举止跟常人不同。 宋春雪帮着客人找了名贵的布匹,只是颜色偏淡。 因为寻常百姓跟官员不同,不能穿太艳太贵气的颜色。 就像正蓝正紫这些,还有极为考究的玄墨色之类的颜色,除了当官的无人问津。 就算是买得起的,也不会买这样的料子。 梅阳应该是做了功课的,他从张家老汉手中选的料子,不仅好看还出得快。 就一天半的工夫,有两卷已经卖完了,其他人想要还得等一个月。 “宋姐,坐下来喝杯茶吧。”梅阳坐在不远处的茶桌前,将点心往前一推,“客人络绎不绝,我总算是踏实了,当初的牛没白吹。” 宋春雪点头,“你眼光独到,这些布走的很快。后面若是进货要用银子,随时说话。” “不用,咱们的布庄开起来,不用着急结货款,等布全都卖出去再给也不迟。”梅阳压低声音,“你是打算以后将你的活儿交给三娃媳妇?” “嗯,以后这儿的账你就交给她,她若是不会就让三娃看。以后他们俩要用银子,也不用从我手里拿。” 梅阳点头,“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将客栈的交给他呢,那边的你以后自己接管?” “不一定,若是我出远门的话,还要他们俩来照看。三娃读书顾不上,木兰要学着打理,她不仅要识字还得学算账,就看她肯不肯吃苦。” 梅阳意外,“你要出远门?” “你该不会真的铁了心要出家吧?上次我看得出来,谢大人对你的心思不像作假,你真的能当柳下惠?” 宋春雪好奇,“柳下惠是谁?” 梅阳笑了,端起茶喝了口,“一个坐怀不乱,面对美色无动于衷的男人。” “……”她哭笑不得,“谢大人又不会坐在我怀里,我就算心如波涛,那也是一时的,总会平息的。” “什么?”梅阳瞪大眼睛,不由凑近她,压着嗓子道,“这么说他已经跟你表明心意了?” “也不算,反正……” “我知道修道是长远之计,男女之情是眼前的一时之欢,但我当初那么……”说到这儿,他看了眼木兰,“算了,我当初是胡搅蛮缠了点,但我自认为没几个女人能拒绝得了,还为此伤心了一阵来着。” “可没想到,谢大人你都能……” “或许是我多心了,我们现在是君子之交,能经常喝酒的那种。” 梅阳无奈失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宋春雪。 “也行,你非要这么觉得的话,也挺好,说明你道心坚固,大家低估了你一心向道的决心。” 宋春雪脸上火辣辣的,其实她自己清楚,自己修道也只是聊以慰藉,平复自己的内心而已。 谈不上一心向道。 “我去找姚曼了,木兰就让她在这铺子里学学东西,我知道你以后也没时间天天往这儿跑,你肯定还想着做大了做别的生意对不对?” 梅阳没有否认。 “我还想着趁儿子还小,多生几个,一起长大最好。明后年能回本的话,我再做点别的营生。” 听着梅阳的话,宋春雪微微失笑。 她不由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她跟所有人一样,也觉得多生几个,一起长大轻松些。 如今想来,她觉得尤为愚蠢。 孩子谁生谁辛苦,若是少生两个,她也不至于老年时被病痛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别累着你媳妇,生孩子将孩子拉扯大,就是将自己的命给孩子,有两个就成。”宋春雪起身,“我先走了。” 第411章 拔粮食 跟姚曼说了客栈的名字,她竟然毫无异议,当即派人去定牌匾。 “对了,你上次找我说想将一间铺子卖给我,现在你还卖吗?” “铺子?”姚曼当即反应过来,“当然卖,你现在要买吗,最近空置着,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那你卖给我,我还是想给女儿一个铺子,随便她去做什么,至少能赚点小钱,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宋春雪还知道红英懂事,不想多花她的银子,懂事的孩子就是吃亏。 以前她没什么好处给他们,除了心疼就是后悔,现在她有了,为什么要委屈他们,还让自己心里难过。 “说实话,我那间铺子地段挺好,就是位置偏僻了些,十两银子,如何?” 宋春雪点头,“不能让你吃亏,十三两。” 姚曼笑道,“也行,前两日有个十四两要买的我没答应,但宋姐开口,十两我也是乐意的。因为我知道,等客栈开张了,每日几两银子的赚肯定没问题。” “那我不能多占你一两银子的便宜。” “宋姐说的哪里话,十三就十三,只要你今后多来客栈走动,就是为咱们俩招财了。”说着,姚曼起身,“走,我带你去看看铺子,咱不能骗了你。” * 中午回到家,宋春雪做了洋芋茄子焖面。 刚要出锅,就听到老四从外面进来。 “娘!” 他跳上了台阶大步跨进厨房,“娘,你猜我今日遇见谁了?” 宋春雪眉心一跳,就这语气,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 没完了是吧。 她不是对谢大人有意见,而是所有人又开始在她耳边念叨,听到这个名字她就头疼。 “娘,谢大人来庄浪县了哎,他带着人在街上寻访,还让流民带他去了城外。”老四不无兴奋的说道,“我看谢大人在忙就没有上前打扰,他还冲我打了招呼。” “不过以前谢大人来,娘总会将他喊来家里吃饭的,怎么现在听了他的名字无动于衷?” 老四绕到宋春雪的一侧,“娘,谢大人帮了二哥那么大的忙,你不好好感谢人家?” “他不是最爱吃娘做的臊子面吗,你什么时候请他来家里吃面?” 宋春雪将煮好的地皮菜汤,跟焖面一起放进食盒内。 “先去山上给道长送饭,等谢大人闲了我再邀请他来。”宋春雪冷冷的看着他,“要是敢说胡话,我打断你的腿。” 老四嘿笑,“知道了知道了。” 吃过饭,宋春雪去找红英。 江红英正在洗碗,主屋内,何川正在哄小龙睡觉。 小龙不听话,何川在训斥他。 何川累了一天了,已经没了耐心。 “唉。” 宋春雪悄摸摸的走到门口,听到江红英在叹气。 “怎么了?” 江红英回头,诧异的看着宋春雪,“娘,你怎么来了?” “叹什么气呢,吵架了?” 江红英低下头,“刚才孩子吵闹,我让他去哄孩子,还吼了他。现在想想,我自从来到庄狼县,腰杆子直了,脾气越来越大。” 宋春雪笑了,“自己知道就好,脾气要控制。俗话说,没本事的人脾气越大,估计你也是跟我学的,你们小时候,我经常吼骂你们,还偏心老大。” “我自己生了孩子才知道,有时候孩子不吼不听话啊,何况你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能忍住不吼,除非你是神仙。” 提到往事,红英又叹了口气,“当初三娃是最可怜的,老大跟老二最会做人的,你在的时候装模作样干活儿,你不在的时候对三娃颐指气使,可气人了,我还打过老二。” 提起这些,宋春雪无话可说。 “别唉声叹气的,影响财运。” “娘现在真是个迷信罐子,叹气也能影响财运?”红英笑道,“不过我会注意的,这个习惯的确不好。” “就算是我迷信,你整天唉声叹气的,自己听着难受不?”宋春雪认真道,“叹气说明你不够乐观,心里不够明朗。” 她在厨房的一尺来高的凳子上坐下,“这是谁钉的凳子?” “何川钉的,他之前学过几天的木匠,会做这些。” 江红英将碗擦干净摞在碗柜上,随后将脏水倒在水桶里,这水还能喂猪。 他们院子里没有水井,院子外面有水窖,水格外珍贵,平日里都不舍得乱用。 “娘,你找我什么事?大中午的不困吗?” 宋春雪从怀中掏出一张房契,“我给你买了间铺子,你看看你想做什么生意,自己合计一下。” 江红英愣愣的接过,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声音低低的,生怕吹走了手中的厚纸。 “娘,我不是说不要铺子吗?”她将房契轻轻的递回去,“你可以给大哥,他在乡下待着肯定满肚子的不服气,他毕竟是长子。” “或者给老四也行,”江红英低着头,眼眶发红,“娘能给我送来,我特别高兴。可是我已经拿了娘很多东西了,我一个女儿家,还占了这么多东西,我……” “我的东西我自己做主,老四成天想着吃白食,我不会给他。” 说起老大,宋春雪轻笑一声,“上次我骂老大两口子的话是真心的,你要是知道当初分家时,老大的行为有多寒心,就明白我对他已经够好了。” 她将房契塞到江红英怀中,“给你你就拿着,谁若是敢在你面前说不好听的,你就来找我。” 江红英流下泪来,“谢谢娘。” 看她这样,宋春雪眼角发酸。 她将一个布袋子放在桌上,“我回去睡午觉了。” “嗯。” * 八月初五,白露。 地里的莜麦也能拔了。 早上有些冷,从道观下来,宋春雪锁上院门,准备去山里拔莜麦。 她手里拿着半个洋芋地软包子,往西津门走,半道上碰到谢大人在买韭菜盒子。 “宋姐这是要去哪?” 谢大人接过韭菜盒子走过来,掰了一半递过来。 “尝尝看。” 宋春雪顿了顿,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冷了的包子,“给。” 谢征笑了,“地软的吗?好久没吃到了。” 他跟在宋春雪的身后,边走边吃包子。 “我要去地里拔莜麦,谢大人也要去?” 谢大人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 “我虽然没怎么下过田,但拔粮食我会。我正好想去地里瞧瞧,咱们这边的杂粮很出名,一直想看看莜麦胡麻长什么样,劳烦宋姐带我见识见识。” 第412章 我不笑话你 谢大人要跟她拔莜麦去? 宋春雪看向他的手,估计他这辈子从没拔过粮食。 “带你去看看行,但你的手是握笔的,拔两下你的手要肿。” 谢大人拍了拍自己腰侧的布袋子,“我买了手套,带了干粮和水,拔不动了宋姐别笑话就成。” 准备的还挺充足。 他们走下河坡,宋春雪很想知道他从前都去过哪里,别的地方都种什么庄稼。 “这个,我曾经被贬去不少地方,南方多种水稻,玉米洋芋这些都种,但杂粮很少见,豌豆也有,但种类不同。” “那你以前拔过粮食吗?” 谢大人摇头,“没有,稻子长势高,且水田地里硬实的很,拔不动。” “也是,我记得刚生了老二那年,前半年风调雨顺,水川那块地的麦地里被水浇得砖头地一样,麦子长得快跟人一样高,那年的麦子就是割的。” 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宋春雪满面笑容,“你都不知道,那年的麦秆儿又长又高,做了个装麦子的大肚仓,还拉了两个锅盖。” 谢大人点头,“是啊,这里别的都好,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热,就是雨水太少,想吃饱有点难。不会像东南部那样湿哒哒的,夏天在蒸笼里,冬天在冰窖里。” 宋春雪诧异,她想象中的南方冬天跟夏天一样,怎么可能会像冰窖? 她一直想着,等老四跟老二的事情有了着落,她冬天往南方去来着。 “南方的冬天不是很暖和吗,谢大人没骗我?” 穿过小河,开始爬坡,谢大人的步伐慢了不少。 “那要看那边的南方,南方很大,有东南西南,还有沿海地区,冬天的温度都不同。”谢大人笑道,“我从前也以为南方很暖和来着,结果去江南西道差点被冻死,半夜冻得脑袋疼。” 宋春雪大吃一惊,“那我该去哪里看小桥流水?师兄的游记中,提到姑苏扬州最是宜人,那里冷不冷?” “也冷,其实这两处离得不算远,但是那里也是黄土地,让人挺有亲切感。” 二人边走边聊天,宋春雪才知道,自己想象的南方世界,跟谢大人看过的千差万别。 “到了,就是这块地。”宋春雪将干粮袋子放在地上,指着另一块地里的红英他们道,“你看,他们拔了好一会儿了。” 谢征戴上手套,忍不住摸了摸小铃铛一样的莜麦穗子,跟燕麦有点像,但山地里的莜麦更好看,比燕麦不少。 莜麦做的甜胚子,带着酒味,还带着莜麦独有的香甜。 谢征在京城吃过混着麦子做的,跟纯莜麦做的差远了,麦子不经泡,口感不好。 宋春雪没有戴手套,莜麦的叶子多,根部一簇一簇的,拔起来不伤手。 她穿着适合下地的衣裳,很方便,蹲下来就拔,转眼间有了一大块空地。 而谢大人的袖口宽大,要卷起来才行。 宋春雪也没催他,闷头往前拔。 秀娟跟小龙在地的那头玩闹,估计被红英拦住了,不然他们早跑过来,找宋春雪抱着脖子玩一会。 “没想到这地这么软,前两天下的雨都快干了。”谢征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拖后腿。” 看到他手速很快,宋春雪出声指导,“慢点拔别着急,不然一会儿就累得不想动弹。力气会儿要回存力气,不然前面迎头直上,后面就没劲儿了。” “好,多谢指教。” 不远处的地里有人正往家里拉粮食,拉着车从坡上往下滑,忍不住往谢征脸上瞧。 似乎是认出来了,又不敢确认,走出老远还往这边看。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让谢大人拔粮食,这块地都值钱了。 宋春雪拔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就将谢征落在身后。 半个时辰后,她站了起来,发现他在歇息,一个时辰后,宋春雪招呼大家过来歇干粮。 何川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用小刀切开,一人分了一块。 “谢大人,给,一口馍一口西瓜,很润口。”宋春雪看着他额头上出了汗,不由笑道,“你没下过地,能在地里啥也不干晒一个时辰的太阳,就已经很厉害了。” “是啊,谢大人别拔了,你坐在莜麦堆旁边歇会儿就回去。”红英看着晒得发红的谢大人,心想娘怎么不拦着点。 “没事,我不累,还能拔一会儿。”谢征学着他们一口馍一口西瓜,不由感叹道,“这什么做的馍,怎么这么香?” 看着手中不怎么白的麦面馍馍,宋春雪笑道,“就是磨了四次麦面,有些黑,麦皮多一些,但用开水烫着发面,麦香味更明显。你觉得香,是因为你干了力气活儿,口鼻更敏锐而已。” 谢征只感觉肚子饿极了似的,这馍是真的香,配上西瓜竟然比他吃过的烤鸡都香,没忍住,吃了两大块干馍。 而且,在地埂下面这样坐着,不仅不觉得热,时不时有凉风吹来,风灌入衣服,后背有些凉。 远山朦胧,山上的杏树叶子变黄变红,空气中的土味混着粮食杆儿的味道,沁人心脾。 “谢大人你们慢慢吃,我们继续拔了。”红英拍了拍秀娟衣服上的土,将她抱着去了地的那头。 “嗯。”宋春雪将水袋子递给他,“太阳越来越高,待会儿谢大人先回去,若是你想吃浆水面,我跟你一起回去。” 谢大人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心中猛然一顿。 但他面上笑容清淡,“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就不去了,你家孩子的确心眼子多,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谢征起身脱去身上的外衫,“我再拔一会儿,午饭估计能吃两大碗。” 看他进退有度,宋春雪反而不好意思。 “吃顿饭而已,不自在什么。” 谢征笑了,“宋姐有心请我吃面就好,改日吧。” 他出了不少汗,衣服上沾了不少土,不回客栈洗一下,他难受的吃不下。 这莜麦根部的土特别痒,但他海口都夸了,必须再坚持一会儿再回去。 宋春雪看到他的脖子挠得,一块一块的红。 “谢大人别逞强了,这土很痒的,早些回去,我不笑话你。” “……”谢征面无表情,“我不痒。” “走吧,你脸上都有红疙瘩了。若是让县里的老百姓知道我这般虐待父母官,一定会骂我的。” 谢征死不承认,“我真的不痒,才刚到巳时,还能拔一个时辰。” 第413章 道心不稳 宋春雪无奈,就算他不痒,但是他耳朵都晒红了,再晒会儿绝对要肿。 晒伤不好受,等过两天有他受的。 “谢大人,回去吧,我送你。”宋春雪认真解释,“你若是晒伤了,我会过意不去。” 谢征无奈,丢下手中的莜麦,起身套上衣裳,跟在宋春雪的身后,半晌没有说话。 死要面子活受罪,宋春雪心想,读书人是不是都这样? 让谢大人一个人回去,她怕这人在路上羞愤不已要跳河。 路过菜地的时候,宋春雪摘了两个小小的西瓜,将其中一个递给谢征。 蔫了吧唧的谢征接了过去,“宋姐种地果然厉害,粮食草药都不差,这菜园子看着更喜人。” 每个在官场上奔波的人都有解甲归田的美梦,但谢征知道,现在还算年轻都干不好,等辞官的时候,他恐怕连锄头都扛不起来。 “我本来就是个种地的,若是不会种,早几十年饿死了。” 她摘了一把豆角,“你要不?让客栈的厨子给你炒一下,很香的。” 谢征又接了过去,“多谢。” 他们在路口分别,宋春雪回家做饭,谢征匆匆往客栈的方向走。 走进巷子,她想到谢征的种种举动忍不住笑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田娥刚好从院子里出来倒水。 她穿着嫩粉色和石青绿的衣裙,口脂很红,耳朵上坠着鲜红的坠子,还是那么的花枝招展。 “哎呀,她妹子这是从地里回来啊,你笑得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人了?” 她将木盆靠在墙角,上前跟宋春雪攀谈。 “哎,你又没男人管着……” 宋春雪抬手竖在唇边,“嘘,能不能别见面就谈男人,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没看到过你?” 说起这个,田娥垮了脸。 “哼,还能去哪,跟男人打了一架,去女儿家待了半年。” “半年?”宋春雪诧异,“你就不怕人家带着外室占了你的正妻之位?” “他不敢,我真的会拿起菜刀剁了他们俩。”田娥没好气道,“天杀的,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他的。” 宋春雪知道她该发牢骚了。 “我也要回家洗衣裳,改天再聊哈。” “你跑什么,我不念叨这些行了吧,听说你家孩子成亲的时候,谢大人也来了,你们当真……” “当真什么,你还想人家真能看上个种地的老婆子,想啥呢。”宋春雪打开大门,两条狼狗窜了出来,“不跟你说了,我要喂狗了。” 谢大人是很好,但这种好让人不踏实。 * 八月十五日,招财客栈开张大吉。 宋春雪作为二东家迎来送往,脸都要笑僵了。 谢征跟梁萧也来了,他们还带来了贺礼,一幅五尺来长的横幅山水图,落款上有谢征跟梁萧的字。 竟然是谢征自己画的! 姚曼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了,亲自带着他们去了楼上雅间,上菜上酒十分周到,时不时还亲自去添茶水。 从雅间出来,姚曼没好气的看着她。 她将宋春雪拉到一旁,“不是我说你,宋姐,谢大人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来的,你怎么能躲在外面不进去?” “我知道你的心思,大大方方的,你怕什么,大不了走不长远不欢而散,咱活在当下就好。” 宋春雪将酒递给她,“你胡说什么,我这人就是这样,熟人反而不知道如何招待,你擅长这些,辛苦你了。” “你……”姚曼无奈,“行吧,看你这两年变化挺大的,怎么就在这方面还是死脑筋。” 看着姚曼进了厢房,宋春雪转身下楼,找了个空凳子坐下。 这或许就是骨子里改不掉的东西吧,她也觉得自己这两年褪去了身上的穷酸气,自以为修心修身脱胎换骨。 可是,在如此人多的场合,她竟然前所未有的厌恶。 哪怕身上穿的光鲜亮丽,脸上笑得没有破绽,可心里却觉得自己与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她做不到像姚曼那样。 而她的老四今日在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带着这两年出生入死的同伴入座,还在厢房内声泪俱下的跟张家老头认错,说是要继续跟他走商队。 不管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人家能说得出来。 难怪人家后来能混的风生水起。 不知为何,坐在吵吵嚷嚷的客栈内,宋春雪十分想念师兄。 她跟老四说了一声,自己先行回家。 出门之后,她左转去了东胜门的方向,爬上了东山,来到师兄所在的道观。 大门打开,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她径直坐在侧面的台阶上,脑子里什么也不想,逐渐安静下来。 她本该属于这里吗? 烦乱的内心忽然安稳下来,她双腿盘膝,闭上眼睛在院子里打坐。 不知何时,她肚子咕咕的叫着。 坏了! 光顾着来山上,竟然忘了给师兄带食盒。 她连忙坐起来,去厨房蹑手蹑脚的匆忙和面做了碗汤面,放在师兄的门口。 随后,她又悄悄的回到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 随后,她洗了碗扫了院子里的树叶,悄然离开。 太阳快落山了,她才慢悠悠的下了山。 秋风寂寥,雁过无痕。 今日中秋,团圆之日。 路过客栈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上次还欠谢大人一顿酒。 “宋姐,你在这里?” 是刘春树的声音。 宋春雪转头,便看到他扶着谢征从马车上下来。 “谢大人被灌醉了?” 谢征半个身子靠在刘春树肩上,看到宋春雪不由露出笑容。 “还没醉,但走不了路。”他醉眼迷离的冲她摆了摆手,“没法再喝你的酒了,下次吧,下次再请我喝……唔,好困。” 他踉跄着走上客栈的台阶,“宋姐你回去跟家人赏月吧,我……我去睡觉了。” 刘春树冲宋春雪点了点头,“那我们先上去了。” 回到家,她做了拌面让三娃送到山上去。 之后,红英买了一只鸡,木兰做了鸡血面,还给孩子买了很多零嘴,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了节。 可不知为何,宋春雪的心里不得劲。 道心不能乱,她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过几日,谢大人就要离开了吧,她明日就去找他。 老四姗姗来迟,喝了酒醉醺醺的回来。 一进院子便找宋春雪。 “娘,谢大人明日就要离开,你怎么不让他来家里,为他践行?”老四嘟囔道,“二哥原本是要去打仗的,谢大人这是救了他一条命呢。” PS:状态不在线…… 第414章 新婚燕尔 那又如何? 这不是她必须跟谢大人不清不楚的理由。 他就像是一朵有毒的罂粟,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宋春雪清楚,自己不能碰。 “那是你二哥自己欠的人情,让他自己去还就好,我何必非要因为这个为难自己。” 她淡淡的看向老四,“别用这个非得撮合我们俩,收起你的小心思,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做了什么事情自己要有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总想着让我擦屁股。” 老四愣了,他察觉到娘生气了。 “我没有要撮合你们,就是……”老四打了个酒嗝,“有时候觉得娘不该一直修道,修着修着我们就没娘了,更何况谢大人那么好。” “嗯,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希望我能及时行乐,可是我这辈子没这个福分,我有了自己的使命,不然上天送给我的这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她淡淡一笑,“谢大人就是我的考验,你们也是。” “老四,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手头有的东西不会让你们饿着,就算我走了也会给你们留下东西。当娘的就是如此,等你们各自成了家,娘对你们来说,就像是逢年过节庙里的神仙,拜一拜上点贡品就好,平日里,谁需要我?” 她嗤笑一声,“所以,我的事情,你们不要管,我自有分寸。” “除非我哪天实在不想去外面游荡,不然我不可能放弃眼前的路。” “你们若真是感激谢大人,就该离他远一些,明白吗?” 老四似懂非懂,神情难过。 “娘,你现在说话好绝情好伤人,”老四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呜呜呜,什么不需要娘了,做孩子的哪有不需要娘的?” 哪有? 天底下多得是。 她宁可相信这辈子是黄粱一梦,也不会怀疑上辈子的真假。 几个孩子之中,谁真心需要他? 三娃没得推,一直让她在家里住着。 可是自从老四老二他们远走他乡,老大不肯多看她一眼的时候,她对三娃的孩子很好。 年轻时她对三娃不好,可她又不是个蠢的,知道自己老了只能靠谁。 何况,她是真心喜欢三娃的孩子。 她没有像那些只疼爱外孙的老婆子一样,对自己的亲孙子千防万防,别人走亲戚拿来的好东西,她最后都分给了三娃的孩子。 没有让三娃读书是她最大的遗憾,可是对三娃的孩子,她没有亏欠。 但到了最后,躺在炕上动不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前世种种,她心里从未宁静过。 重生之后,她不再外求,就算是没有发财,她也不会像前世那样祈求孩子的怜悯和关心。 哪怕是初次见到金子,刚开始兴奋狂欢,过两天她便心如止水。 谁能想到,谢大人会让她的心里,烧了锅开水似的,时而加了糖,时而加了醋,时而加了盐,有时还会来点苦涩。 百般滋味,让她迷恋又畏惧。 “老四怎么还哭了?”三娃从外面进来,不由笑着凑到他跟前,“娘不给你娶媳妇,急哭了?” “去,你个没良心的,呜呜……娘要丢下我们了,你还说风凉话,笑屁啊你呜呜……” 宋春雪无奈,“三娃,将他带到房间睡觉去,喝多了就这样。” 老四推开三娃,“我不,我就不,娘,我今晚要跟好好说道说道。” 宋春雪给三娃使了个眼色,“背过去,我还要打坐。” 一听到打坐,老四的哭声更大了。 “呜呜呜,娘啊,你别打坐了行吗,我也不撮合你跟谢大人了,你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好吗?” 老四哭得一抽一抽的,极其难过。 “你说的也没错,你就是家里的活神仙,没有不行啊娘。” 三娃将他的嘴堵上,“别说了,娘正在气头上,小心让你去外面睡。” 老四将脑袋埋在三娃的脖子里,压抑着哭声十分可怜的样子。 “我在家里真多余,猪嫌狗不爱的,还不如……还不如去外面,好歹你们能挂念着我。” 三娃掐了把他的大腿,走进屋子将他扔在床上。 “谁是猪谁是狗,你还挺会骂人的,老实点睡觉,让娘给你娶个媳妇回来,成了亲就好了。” 老四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哼,看出来了,成亲后眼里只有新媳妇,对人家笑得跟傻狗似的,我跟你说要出门,说两遍都听不到,大聋子!” 三娃笑了,耳尖泛红。 “是吗,我真的没听到,你下次大点声说。” 老四忽地坐起来,“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最没出息了?” 三娃用力的揉了下他的脑袋,将他按到床上脱掉鞋子。 “别胡思乱想,你年纪最小,二哥还没成亲呢,我们同窗好多都跟你一样,傻瓜蛋子似的,过几年有出息也不迟。” 老四抱着被子直愣愣的看着他,“真的?” “对,真的。”三娃笑着将被子盖到他身上,“快睡觉。” 主屋内,宋春雪看了会儿医书,又看了看师兄的游记。 洗漱之后,她盘膝坐在床上,打算打坐到天亮。 直到天亮之后,三娃在门外急得直敲门,她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坐着睡了过去。 但她丝毫不觉得困,甚至觉得神清气爽。 据说子时和寅时打坐最有效,能夺得一年的气候,看来是真的? “扣扣扣。” “哐哐哐!” “娘,娘你醒了没,你在吗?” “娘,我进屋了啊?” 三娃的声音传来,还用力推搡着木门。 宋春雪连忙回话,“我好着呢,刚才睡得太死了,早饭你们先吃。” “哦!”三娃松了口气,“我已经吃完了,先去学堂了。” “知道了,快去吧。”宋春雪靸着鞋打开门,看到三娃刚走下台阶,“我还年轻,放心,出不了事。” 三娃挠了挠额头,“我这不是担心吗,万一你生病了,早些发现早点喝药。” 木兰站在厨房门口,“娘,我今天起得早,做了香豆油馍馍,汤在锅里呢,你跟老四别忘了喝。” 她背着新缝的布袋子,脸上带着兴冲冲的笑意,“我去铺子里了。” “嗯,去吧,明天你多睡会儿,不用去太早。” 木兰笑着走下台阶,看着三娃害羞的避开视线,“我想跟三娃一起出门。” 宋春雪笑了,“哦对,那你们快去吧,别犯困就成。” “晚上早点睡就不困了,”说着她转身跑进厨房,“以后我给道长送早饭吧,从山上下来正好铺子开门。” 第415章 我又不傻 不用给师兄送早饭,宋春雪慢慢悠悠的吃了早饭。 随后,她去了老四的房间,将他叫醒。 “娘?”老四揉了揉眼睛,“让我再睡会儿。” “别睡了,大家都去忙了,你姐姐姐夫最近忙着拔粮食,今年的荞麦不少,我们一起拔快一些。” 老四没动。 “你就忍心看着你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在地里晒得跟蔫萝卜似的?”宋春雪温声叹气,“咱们家的粮食多,总不能都让他们俩干活,他们又不是家里的丫鬟家丁。” 老四闭着眼睛,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 “娘,我知道了,我再眯一会儿行不行?” “不行,再眯又睡着了,你整日游手好闲也不行,我看着来气。” 老四当即睁开眼睛,“我去洗脸。” “这还差不多,心气儿再高被懒筋拉着,一辈子也成不了事。” 老四脸色不好,却没有反驳。 宋春雪出了屋子,“把旧衣服鞋子换上。” “知道了。” 他们娘俩去了地里,跟江红英他们一起拔莜麦。 拔了一个半时辰,宋春雪跟老四带着孩子回来得早,一个做饭一个陪娃玩耍。 她擀了两大块面,干体力活儿饭量增长,她怕一块不够吃。 炒了三个菜,她给道长拌了干面,让老四送去。 他们自己吃浆水面,爽口解渴,别的根本咽不下。 刚好木兰回来了。 “你先照看着孩子,我再拌个萝卜,待会儿你姐姐姐夫该回来了。” “唉,好。” 木兰将小龙抱在怀里,慢慢走进厨房,将一个布包递给宋春雪。 她小声的道,“这是谢大人给娘的。” 宋春雪有些惊讶,还是擦了擦手接了过去。 “嗯,你去忙吧。” 木兰抱着孩子去院子里。 宋春雪拌好了萝卜,才拿着布包去了自己的屋子。 这布包外面看着普通,却像是谢大人自己随身用的,里面包着崭新的布料,是宋春雪从没见过的薄软料子,丝滑的很。 这几日干了粗活,手上有茧子,一抹这青苔绿的布料,竟然会粘在手上。 扯开来一看,至少有五尺,应该是丝绸。 这料子很贵,应该值不少银子。 她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布料,心中五味杂陈。 她打算将布装回去时,发现布包里还有一封信,以及一支不知是什么木质的发簪。 发簪的镂空处镶嵌着一颗珍珠,精巧雅致。 她不由苦涩一笑,谁又能拒绝这样的谢大人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打开信封。 “吾友春雪,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谢大人苍劲有力的大字,跟他的人一样风骨可见。 或许是照顾到她读书不多,他写的每个字她都能看懂,可是凑到一起,却让她心思百转。 但中间的一段话,她却看不懂。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最后一段,她勉强能读懂。 “知己难觅,谢某孤身天涯……君子之交别无他求,愿你心安……” 宋春雪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还是看不懂,总不能去问别人吧? 那不是要她的命? 但他说的别无他求,君子之交,是想说他们依旧还是友人? 他肯定去了金城,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既然他留下了这封信,证明他清楚她的顾虑和心意。 她若是还去找他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未免多此一举。 好半晌,她将东西放在布包里,原封不动的锁在箱子里。 …… 接下来的几日,宋春雪早上拖着老四去地里拔粮食,下午在家歇息,看医书打坐。 拔完莜麦还得拉回家,还没拉完高粱也能拔了,拔完高粱苞谷也能掰了,掰完苞谷还要挖洋芋。 洋芋还没挖完,荞麦也能拔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宋春雪忙得团团转。 八月二十九日,老二又来信了。 老四看着信眉头越皱越深。 “娘,老二说他被人打了,有人不满他离开军营,将他的腿打伤了,要养一段时间,他想要见见娘。” 老四急得不行,“娘,我们去金城看看二哥吧,还有几日二哥就要去衙门任职了,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宋春雪并不着急,“我去能帮什么忙,难不成还要麻烦谢大人?” 老四晃了晃宋春雪的胳膊,“娘,你都三年没见二哥了,不想他吗?” “不着急,过几日再去,把荞麦拔完再说。” 老四急得不行,也知道自己劝是没用的。 还是等晚上三娃回来,让他劝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的儿子一年没见,当娘的一听到儿子的名字就会掉眼泪。 娘现在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难道,因为当初他跟二哥不爱干活,娘到现在还记着,为三娃跟他们俩置气? 老四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然为何二哥要找那么好的差事,娘脸上没有一丝为二哥骄傲的神情。 傍晚,三娃跟木兰从外面有说有笑的回来。 “三娃,我找你有事儿。”老四抓住三娃的胳膊,将二哥的信递给他,“二哥被人打了。” 说着,老四看向木兰,“嫂子你先去忙吧,我跟他说点事。” 木兰有些害羞的点头,匆匆的去了他们的房间。 一转头,老四发现三娃对着夏木兰的背影傻笑。 他没好气的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们俩腻味不腻味啊,都成亲一个月了,还这么热乎,媳妇就那么重要?” 三娃收起笑容,坐在石凳上看信。 “我知道你喜新厌旧,我都成亲快一个月了,你从舅舅家回来,就不惦记着去冀县了。还有曾经高家庄子上的那姑娘,你们都坦诚相见了……” 老四连忙捂住他的嘴,“三娃你别胡说,当初我不懂事被人骗了,你还揭我老底,我不要面子啊?” 他压低声音警告道,“你要是敢跟嫂子说,我掐烂你的嘴。” “我才不说,木兰一个姑娘家,说这种事岂不是带坏她?”三娃的目光落在信纸上,一本正经道,“我又不傻。” 老四不服气的辩解,“我就是觉得,我跟你不一样,不能因为见色起意就要娶回家。我承认,我很容易见一个爱一个,无非是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 “但舅舅说了,娶媳妇不能大意,要看品行教养,还得了解一下她的家里人,知道底细才好,不能轻率决定。而且,仔细一想,冀县离这儿有点远,二哥也让我去金城闯荡,将来最好在金城生活。” 第416章 前面有人打劫 老四低笑,“万一将来能找个金城的女子,以后我的孩子就是金城人氏,岂不更好?” 三娃点头,“没错。” 他收起信封,看了眼厨房忙碌的母亲,不由往老四跟前一凑。 “等你有正儿八经的事做,娘或许会给你买一处院子。你像现在这样眼高手低,做事吊儿郎当,你就等着自己打墙盖房子吧。” 老四惊讶的看向三娃,“你没意见吗?” 三娃不解,“我有什么意见?” “娘手里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她给我盖房子,你现在就是个读书的,万一考不成什么名堂来,跟我一样,岂不是要跟我分好处?” 三娃笑了,“你一直担心这个啊,怪不得对我有意见。” 老四踩了他一脚,“你别当老好人,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么,我也知道咱家祖坟里没冒青烟,若是能考个秀才就很知足了,考不中我就种地做生意,而且娘已经让我看过客栈的账本了,我没什么大志向,能分点银子安分过日子就好,去外面闯荡,我怕死在路上。” 老四盯着三娃,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 他心有触动,难怪娘会偏心三娃。 他们几个之中,就三娃最让人省心。 “那你快让娘带我去金城,我怕二哥有个闪失,他在衙门的差事不保,军营也回不去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三年的苦就白吃了。” 三娃起身,“嗯,一定要去的,我跟娘说。” 宋春雪刚将师兄的饭装进食盒里。 看到三娃进来,她将食盒递给他,“你去送一趟?” 三娃摸了摸鼻子,“那我跟木兰一起去?” 看他笑得跟蜜似的,宋春雪笑道,“去呗,她跟我们一起吃饭不自在,反正你们俩越爱在一块粘着,我越放心。” 三娃接过食盒,嘴角差点咧到耳根了。 “二哥的事,娘不打算亲自去看看?”三娃看着宋春雪的眼睛,“他住哪里吃什么,还有他比我年长,他的亲事,娘是不是也要操心?” 宋春雪睨了他一眼,“放心,我是故意跟老四那样说的,老二毕竟是我生的,他都要我去见他了,我能不去?” 三娃呲着大白牙笑得傻里傻气,“那我们去山上了。” “嗯,别太晚回来,小心被关在城门外。” 那山上的风景不错,若是他们小夫妻花前月下,误了时间肯定要哭鼻子。 “知道啦。” …… 宋春雪本想等师兄出关再去金城的,可是老二催了两封信要她去金城,她只能先去了。 次日,她去地里捡洋芋的时候,跟红英两口子说了自己要去金城的事。 何川道,“娘放心去吧,剩下的活儿我们俩就干完了,三娃那边我们俩也会照看着。” 宋春雪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何川,“这些日子你们俩都没歇一天,太累了就歇会儿,找旁人来帮忙收拾,身体是自己的,孩子将来还要指望你们呢。” 何川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没有收,推了回去。 “娘,你别给我们送钱了,自己攒起来,老了还是要有银子傍身,别都送出去。” 他这是担心她把银子霍霍光了,老了就没人管了吧。 宋春雪笑着将银子揣到他怀里,“也没多少,就五两。你放心,我肯定给自己留着呢,没钱的老人就是个累赘,我肯定不会那么傻,全都给你们。” 何川面颊一红,“人家都在攒棺材本,娘天天给我们送银子。” “你在为咱们家收粮食,给我干活呢,你还年轻,存着点力气,别老了胳膊腿都疼的走不动道。学聪明点,让自己轻松一些,可别等我老的时候,你也老了。” 江红英笑道,“娘让你拿着就拿着吧,你有时候太不知道省力气了,娘是修道的,凡事过犹不及,你前两天就腰疼,让你歇息你非不听。” 宋春雪蹙眉,“扭到腰了?” “没事儿,就是有一点点疼,小心一点还能干活。” “那怎么行!”宋春雪指使他,“转过去,让我看看。” 何川羞的不行,“真没事儿,我明天去医馆看看。” “我最近正好看腰伤呢,你转过去站着,我按两下试试。” 何川求助似的看向江红英。 江红英忍着笑,“跟娘害什么羞,你就知道拖着,当年崴了脚没当回事,现在一背重东西就脚疼。” 何川只好站过去。 “嗷!” “啊……嘶~” 宋春雪面无表情,“明天你们俩都别管地里的活了,红英你带他去医馆让雷云看看,哦别忘了,给他们俩带些吃的,我炼了两小坛子腌肉,他们俩一人一坛。” 江红英满脸担心,“很严重吗?” “若是不及时针灸,可能要在炕上躺一个月。” 何川有些紧张,“没那么严重吧?” “明天让雷云瞧瞧,反正不能不管,”宋春雪转身拿起篮子拾洋芋,“男人的腰有多重要,你们比我清楚,千万别落下病根。” 江红英跟何川面红耳赤,纷纷转身做自己的事。 下午,宋春雪收拾了些老二爱吃的东西,拿了好些盘缠,叮嘱木兰看好家,道长的饭也交给他们俩去送。 次日一早,她跟老四赶着马车去往金城。 出了城门,老四不由感慨,“娘,谁能想到我们现在出门都有自己家的马车了,小时候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你是怎么变得这么有钱的,我听说那招财客栈娘出了不少银子,半年时间娘做了两件,哦不,三件大事,都是要花钱的,你到底有多少钱?” “花了那么多,今年没剩多少了,你别惦记。”宋春雪语气淡淡的,对老四的心思了如指掌,“你若是争点气,我会帮衬你一下,但你若是等着我给你开铺子啥的,开也白开。” “若是缺少历练,一口吃不了胖子,你只有赔钱的份。我眼光好着呢,别想着空手套白狼。”宋春雪直言不讳,“我对何川大方,是因为他可靠。” 老四耷拉着脑袋,“知道了,我跟张叔商量过了,我会找个正事儿干。” 忽然,马匹受惊,马车停了下来。 “娘,前面有人打劫!”老四瞪大眼睛指着前面,“快跑,我们掉头吧。” 只见不远处的拐弯处,有几个拿着刀的人,将马车上的人一个个揪下来,夺走了他们身上的包袱。 马车上的人穿着华丽,却都缩着脑袋不敢反抗。 “喂,那边的,自觉将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下来跪在地上!” 第417章 金城 看着那边的土匪朝这边走来,老四吓得声音发颤。 “娘,怎么办?” 宋春雪从车上抽出两把剑,同时将一根擀面杖别到腰后,跳下了马车。 “保护好自己,别给我拖后腿!” 老四将剑拔出来,吞了口唾沫,想阻止她上前已经来不及了。 这帮土匪至少七个人,娘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娘是整天打坐,之前还杀过土匪,但那都是侥幸。 老四握着缰绳,想着待会儿若是打不过,就赶着马车冲过去。 “呦呵,这老娘们风韵犹存啊,还拿着一把剑,真是自不量力。” 左侧的男子笑得猥琐,“老大,可千万手下留情啊。” 为首的男子粗眉大眼,眉心有一颗黑痣,扛着大砍刀,停在宋春雪三米外的位置。 “大妹子,放下剑,不然老子手上的刀可不长眼。我们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只求财不要命。” 说着,他的眉眼凌厉起来,晃了晃手中的砍刀,“不然,待会儿要吃苦头了。” 宋春雪似笑非笑,“大家出门在外都是要办事的,没有银子寸步难行,钱都给你了,我们用什么?” “如果你们真不求财,要点过路钱就成了,何必全都掳走。” 粗眉大汉笑了,一口牙挺整齐的,腰间绑着狼尾巴,往前走了两步。 “得寸进尺,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还抢什么劫啊,回家种地得了。” 宋春雪拔出长剑,在腕间转了个圈,“那你不好好种地,为什么要抢劫,不怕官府抓回去吃牢饭?” “官府,哪个官府会抓我们,我们杀的人少,抢的银子也会分他们一点,他们又不傻。” 宋春雪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跟梁萧是一伙的?” “梁萧是谁,我们又不只在这儿抢。”说着,他用长刀指着宋春雪,“将包袱扔过来,别逼我见血。” “明白了,你们有陇西郡的大官儿罩着,可我的包袱不想给你。”宋春雪握紧长剑,“那不妨比试比试?” “呵,口气不小啊,把马给我卸了!” 眼前的人冷声下令,一群人围了过来。 “谁敢!”宋春雪冷冷的看着他,“我们跟金衙门的人认识,今天若是抢了我们的银子,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老大……”一旁的人凑到粗眉大汉跟前耳语一阵。 他们肯定不是什么马车都敢劫的,不然岂不是没人敢出门了。 宋春雪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两次出门都能碰上。 这回没有道长,她心虚至极。 可是她今日带了不少盘缠,不想便宜了他们。 “既然如此,我们比一场,我输了就让你们过去。”说着,为首的大汉转身喝道,“都退后。” 宋春雪握紧长剑,早知道最近多练练剑了。 “等等,我之前是跟商队的,张老汉是我们的首领……” “哈哈哈,那真是巧了,那个老东西的部下我更不能手软,他还欠我的钱没还呢!” “咣!” 下一刻,宋春雪抬手挡住他的攻击,手臂震麻了。 她猛然蓄力,挡住了对方的五连招,这段时间的活儿不是白干的,她感觉自己的双臂充满力量。 “铛铛铛!” 她不再抵挡,反而蓄力直上,将他的长刀砍出了几个豁口。 “老大,这人有功力,杀了她!” 宋春雪心下发狠,发现眼前之人的右臂有伤,打得他节节败退,用了道长教过的杀招将他踹倒在地,长剑直指咽喉。 “杀了我?”宋春雪冷笑一声,“没那个本事就别出来抢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不快滚!” 说实话,宋春雪没想到自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打败他。 她不明白,这帮人抢劫为啥不蒙面,还抢钱不杀人,不怕放虎归山留后患吗? 这些人不像是老手,倒像是刚入伙土匪的新手。 “在下甘拜下风,还请……女侠饶命。” 宋春雪嘴角一抽,后退一步,“刚出来当土匪,还不熟练吧?” “为什么不好好种地,天虽然旱,但不至于颗粒无收,这条路不好走,说不定哪天就死于非命,我劝你们趁早金盆洗手。” 那边的马车已经没影儿了,其他几个小喽喽躲进了树丛山上跑了。 “多说无益,你们走吧。” 宋春雪收起长剑,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子丢给他,“回家吧。” 老四看到宋春雪爬上马车,不由拿起鞭子狠狠的抽在马背上。 “驾!快走快走。” 他的魂儿都快吓飞了,若不是这群人脑子有毛病,他感觉自己今天要命丧于此了。 不过,娘的身手怎么那么好,对方手中的刀难不成是泥捏的,怎么能砍出那么大的口子。 宋春雪也急了,生怕他们带着更多人追上来,“快快快!” 她紧紧地抱着剑,“怎么没听过谢大人说这路上有土匪的。” “谢大人是朝廷命官,出门有官兵护送,娘是不是糊涂了。”老四惊魂未定,但心中振奋,不由看着宋春雪道,“娘,你现在什么境界了,刚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吗?” “硬着头皮上而已,遇到这种事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他们一起上,估计都已经死了。” 说着,宋春雪不由看向自己的手,“我什么境界很难说,但感觉拥有了传说中的那什么,内力。” 不然,她这把普通的剑,怎么可能将人家的刀砍成那样。 或许,她以后加把劲,往剑道这边走,说不定还能成为武林高手呢。 想要出门游历,就必须身怀绝技,不然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些。 她的内力肯定不会自己生的,多半是因为打坐。 难不成师兄教给她的心法,是什么独门秘术,打坐就能内力一绝? 那她一定要天天打坐! “老四,你赶车我打坐,没事别喊我。” “好嘞,娘放心,我现在就是你的护法。” 他们没再碰到劫匪。 第二日上午,他们抵达金城。 “娘,我想吃牛肉面,好香啊!”老四刚进城就嚷嚷着要吃东西。 “你去吃,我不能吃。”宋春雪问他,“你知道去哪找老二吗?” “说是在西关清真寺附近,那儿有个卖羊肉的馆子,说是往巷子里走第三个院子就是。” “啊?”宋春雪有些害怕,“他就不怕回回砍头?” “娘,人家又不都是土匪,也有好人坏人的。不过那边都是他们的群居地,二哥怎么住那儿了?”老四念叨着,“也不知道谢大人住哪儿。” “你敢擅自找他,我打断你的狗腿!” 第418章 老二江夜辉 他们来到了老四说的巷子前,狭窄的街道,马车勉强能进去。 老四率先敲开院门,想问里面的是不是有人受了伤。 熟料,有人比他们先到。 老二的房门外,站着一个戴着面纱帽的女子,旁边还站着个小丫鬟。 老二拄着拐杖,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林小姐请回吧,我打也挨了,窝囊气也受了,我们两清了。” 一听这话,刚走进院子的老四顿住脚,目瞪口呆的转头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站在他身边,打算先听听再说。 “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要随我去荆州的,你说要娶我进门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站在门口的女子虽然戴着面纱,宋春雪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个头小小的,声音也很清脆,带着湘楚地界的口音。 这人前世就是老二的妻子。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她记得很清楚。 “可是去了荆州,我就不能为我母亲尽孝了,这里与荆州隔着千山万水,这辈子就回不了家乡了。” 老二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决绝。 “我知道荆州很好,比起庄狼县山美水美,不会担心老天爷不下雨,可是我是这里长大的。若是去了荆州,我娘就白养我了,林小姐,对不住。” 林小姐低低的哭着,似乎是在质问他之前还喊她闺名来着。 这院子应该是主家专门租给外人来赚银子的,旁边的屋子里有人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听这对年轻男女讲话。 他们还没见过有女子如此大胆,亲自来质问负心人。 站在院子里的宋春雪面无表情,心中却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老二也知道啊,他若是走了,这个儿子真的白养了。 可是,前世他还是去了荆州,在那里定居。 将近四千里的路程,他当初甚至都没这么过问她的意见,先斩后奏擅自决定了这件事。 而现在,他却改了主意。 讽刺的是,她听得出来,他之所以改变主意,推拒了林姑娘,无非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一回,因为她这个当娘的认识了谢大人,三娃在信中写过他们相识的事,老二便主动找到谢大人,让他提携自己一把。 不得不说,他很聪明,也很勇敢,为了仕途走得更顺,能用的人脉没有浪费。 若是单凭他自己,他被精锐军刷下来,要么一辈子当个默默无名的小卒,要么离开军营,他只能回家种地。 边关时常动乱,他不能离开军营,只能成为无名小卒,等着哪日战死。 作为母亲,宋春雪是心疼老二的。 他那么傲气的人,不能在军营里混得一官半职,想要往上爬,就只能娶了林小姐。 林小姐的哥哥,许诺了若是老二去了荆州照顾好他妹妹,便能在县衙给他找个好差事。 可是,作为死过一回的母亲,宋春雪对这个儿子心寒不已。 重资材,薄父母,不成人子。 朝臣重孝道,读书人都知道,不孝之人没有仕途。 可是宋春雪也听说过一句话,自古忠孝难两全。 朝野上下,无非是虚伪二字。 忠孝之名,谁又真正的在意虚名之下,到底有几分真。 林家宠女,林小姐的哥哥有官衔在身,他要留在边关建功立业,家中只有一位妹妹,交给旁人不放心。 而家中贫寒,且相貌堂堂,被自家妹妹瞧上的江夜辉,成了最好的妹夫人选。 可是,起初,他们谁也不愿意深想过,能丢下母亲远走他乡,为了前程照顾别人的母亲的男人,又怎么会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上门女婿不能纳妾,可管不了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也是后来才知晓,老二还不如老四,最喜欢去外面偷腥,专找年轻的姑娘祸害。 “娘,娘。”老四推了推宋春雪,“娘,我二哥问你呢。” 宋春雪回神,才发现那林姑娘带着哭腔跑出了院子,老二拄着拐杖站在他面前。 难怪林姑娘会对这张脸鬼迷心窍,非要他做自己的上门女婿。 虽然在军营三年,可是老二的脸上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自带春色,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哪怕穿着狼狈,也很难让人忽视这张脸。 憨厚高大又俊俏的男子,林姑娘家乡的男子大多身材矮小,她钟情于老二也是情理之中。 “娘,你终于来了。” 老二眼里带着雾气,眼眶泛红,看着宋春雪时嘴唇微微颤抖。 “我还以为,娘忘了我这个儿子呢。” 他握住宋春雪的手,另一只手低头擦掉眼泪,鼻涕差点没吸住。 “娘怎么比三年前还年轻了些,若不是你的眼睛,我差点没认出来。” 宋春雪心头一软,感受到他手中干燥的厚茧,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你什么时候住这儿的,怎么没找个好点的院子,没给你发军饷吗?” 老二摇头,“哪里来的军饷,若不是朝廷迟迟发不下饷银,精锐部队缩减,我也不会被发配到后备军,连饭都吃不饱。” “我也想上阵杀敌报效朝廷,可是,他们不要我,我都快要饿死了,若是不换条路,要么饿死,要么被赶出城送死,担个战死沙场的名头,抚恤金什么时候能发到娘手里都难说。” 老二指了指屋子,“娘,先进屋坐下吧。” “若不是娘当初给我打的那块银牌,一直挂在我脖子上没被人偷走,这间屋子我都住不起。” 宋春雪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看到老二的脖子上空荡荡的,不像是说假话。 而且,她也一直没给老二送过银子。 之前他随军出征,在什么地方都很难说。 因为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也没担心过他的处境。 “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吗?” 宋春雪看着黑乎乎的窗户,屋子里光线很暗,便对老二道,“咱们出去找个客栈住下,先说说你怎么回事。” 老二指了指窄床上的包袱,“就那个。” 老四环顾四周,不由唏嘘,“二哥被打了,住这儿不方便吧。” 他扶着老二往外走,“你哪天被打的?” “半个月了,刚被打的那天连出去撒尿都难,我一天没喝水,熬到了晚上,才出门找地方撒尿。” 宋春雪心头酸涩。 “走,咱们住好的去。”她拿起包袱跟在他们身后,“还没住过金城的客栈呢,去找个好点的。” “好点的很贵,一晚上要两百文,不必多好,我知道前面有个几十文就能住一晚的,还算干净。” 看着老二一瘸一拐的样子,宋春雪的眼泪忽然从眼眶滚落。 第419章 戳穿谎言 他们找了家差不多的客栈,虽然只有两层,但看着亮堂又干净。 外面看着是黄土跟土砖砌成的,但窗户很大,房间里的床铺桌椅都很整洁。 老二跟老四一间,宋春雪单独要了一间,一百六十文一间。 老二心疼的不行。 “一百六十文,够买好些白面馒头了,我刚才住的那个屋子,半年才三百文。” 宋春雪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老二瞬间正襟危坐,“娘,你要骂就骂吧,是我擅自主张去见了谢大人。林春成,就是刚才你们看到那姑娘的哥哥,他是从六品校尉,虽然官职不高,但我只是他的手下。” 宋春雪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眼里带着几分冷意。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机会问过他这件事。 “所以你为了攀上他,便答应娶她的妹妹,做他家的上门女婿,带着她妹妹回他们的家乡,照顾他的老母?” 她面上沉稳,语速却越来越快,咬字也很重,因为激动,手臂微微虚软。 若是细看,手指因为情绪激烈而轻微的颤抖着。 老二低着头,“这只是权宜之计,他在军营混的很吃力,刚开始因为体力不好,差点被赶出了军营,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就被淘汰了。”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心想他撒谎! “淘汰就淘汰了,你宁可远走他乡,也不愿意回到李家庄子上是吧?”宋春雪淡笑,“人家帮了你,你就涌泉相报照顾人家的亲娘,而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却毫不犹豫的要丢下我?” 老二抬头极力否认,“我没有,娘,我是被那姑娘缠得没办法才答应的。”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现在追究这个没意义,她死都死过了。 “那你怎么被打了?” 老二抿了抿嘴唇。 从前不知道,但现在宋春雪却看得明白,他在思索如何说得更好听一点。 “是因为人家知道你找了谢大人,给你找了份好差事吧。换个说法,就是你背信弃义,违背了承诺。” 老二垂着头,没有否认。 “我本来没想背叛他的,也没有答应做上门女婿,林姑娘答应我,愿意留在金城的。可是林春成逼迫我,让我回家替他尽孝,还说已经在老家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说到这儿,老二攥紧拳头,气愤的道,“要不然,我就将我送去剿匪当靶子,他那个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找谢大人。” 宋春雪声音平静,“说说看,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老二偷瞄了眼宋春雪,随即垂着脑袋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那日林春成找到我,说是警告我最后一次,若是还不答应带着林春娇去荆州,就给我按个逃兵的罪名……” “正当我走投无路时,据说从凉州来的谢大人来军营了,我偷偷找了个时机出现在他面前,说起娘的名字,他有些惊讶,当即就答应要帮我。” “砰!” 宋春雪猛地一拍桌子,“所以你耍了小聪明,说你在军营混得很不好?” 老二咬着嘴唇,强忍着鼻子的酸意,“我都快被逼上绝路了,耍手段怎么了,难不成真的要断胳膊断腿赶出军营?” 宋春雪沉默,别的事情她不清楚。 老二的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不过她能想到,添油加醋是有的,但林春成逼迫老二做决定是真的。 毕竟老二答应了要娶他的妹妹,他忽然反悔,无异于毁了人家的名声。 若是林春成还有别的人选,老二的行为就是忘恩负义不守诚信。 没有谢征的出现,他还是答应了,带着林姑娘去了荆州。 这事儿,老二瞒了他两年,等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在荆州,妻子怀了他的骨肉。 或许老二在军中的处境举步维艰,他的选择都是不得已而用之,但他的做法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哪怕他在答应林春成之前,跟她在心中说一下,她也不至于那般气愤。 “所以,得知你竟然跟谢大人认识,林春成不能把你怎么样之后,他气得让人打了你一顿?”宋春雪冷笑,“我看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若真像你说的那么狠毒,得知你抛弃了妹妹,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我跟他说过,谢大人会为我讨回公道,他的官职也保不住,不然我的腿真就断了。” 老二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抹了把眼泪,异常难过。 “我还以为娘会安慰我,特别心疼的为我讨回公道……没想到,你却怪我找了谢大人,让你欠了人情。” 他都三年没见娘了,本以为娘是无论如何会站在他这边的人,可从见面到现在,娘一直在怀疑他,责怪他。 想到这儿,老二将脑袋埋在胳膊上,忍不住哭起来。 老四站在一旁不敢搭话,他知道现在在娘的眼中,他跟老二一样,都是不听话不老实,多说多错。 还是让二哥自己解释吧。 “我知道你不容易,但你明知道做不到,为何要答应娶人家。当初你觉得是权宜之计,但从一开始,人家肯定就提过让你跟着林姑娘去荆州的事,你也明白跟上门女婿差不多,可是你答应了。” 宋春雪冷冷的戳穿他的真实想法,“你为了自己好过一点,从一开始就撒了谎,你明白最终可能逃不掉,可是你从始至终没打算跟我商量。” “我没有……” “你有,老二,你是我生的,你张开嘴我都能看到你的大肠头子,别试图蒙混过关。你娘没那么好骗,而我也知道,你若是没有碰到谢征,最终还是会答应去荆州,抛下我这个老娘。” 老二红着眼眶没有说话。 “而且,你打算能瞒一日是一日,刚开始谎称你随军去了别处,能拖一日是一日,然后等到人家怀了你的孩子,眼看生米煮成熟饭,我只能接受的时候,才跟我说实话,对吗?” 老二愣愣的看着宋春雪,他没想到母亲会想得这么长远。 其实,他也是在遇到谢大人之前,被林春成逼着做选择的时候,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娘是怎么知道的? “看吧,你承认了,”宋春雪骂他,“所以从始至终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活该,我看你就是打轻了。” 老二咬着嘴唇,愤怒又委屈,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来。 “娘,你别这么说二哥,万一不怎么做,他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怎么办?”老四小声道,“人人都想精忠报国,可是,真到了眼前,谁都怕死。” 第420章 陌生的母亲 宋春雪没有反驳,心中苦涩一笑。 怪就怪,这就是她生的。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没那么气宇轩昂一身正气,他就是长得好看了些,除此之外他只想着自己。 自私自利的人最终都过得很好。 若是三娃能跟他一样,也许当初早就跟庄子上那批远走他乡的年轻人一样,留在了富饶的土地。 从前种种,她已经没办法改变,无法阻止。 但是今后的事,她必须要约法三章,不能纵容他们就这样下去。 这回,老二没有去荆州,也就意味着,他这个儿子以后离她很近,也知道她有谢大人这么厉害的人脉。 半晌后,她语气清冷。 “我知道,若不是明白这一点,这会儿我也会揍你二哥一顿。” “老二,你擅自找谢大人的事,是借了我的由头,你让我欠了谢大人天大的人情,知道吗?” 老二点了点头,低着头直直的盯着手指不说话。 “你是我的儿子,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都要明白我是你娘,做上门女婿这样的事,我有权知道吧?”她声音低沉,带着威严,“我不喜欢先斩后奏。” 在老二看来,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母亲,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没有大吼大叫,却让他不寒而栗,声音冷得吓人。 她比从前冷静理智,竟然能看出他说话的种种破绽,这让他后背忍不住发凉。 “听到了没有?” 宋春雪看他不吭声,火气一下上来,不由再次拍了下桌子。 “听到了。”老二当即正襟危坐,“以后我绝对不这样了。” 宋春雪不相信他嘴上说的。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还有下次,你也别认我了。我从前大字不识几个,没教过要你们将我当回事,要重孝道,凡事要考虑考虑我。” “可是我看人家不识字的,一天书都没读过的,该懂事的不用教都知道,更何况你们还用三娃放羊换来的钱,读了那么多书。” 老二跟老四头低得跟鹌鹑似的,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们肯定清楚,我拼了命的种粮食,供你们读书,也是想沾沾你们的福气。哪怕你们将来远走高飞,也能让我老有所依的。” 说到这儿,她自嘲一笑,“算了,如今我不需要了,我只求你们别给我惹麻烦。谢大人的人情,你自己记着,以后你要感念他对你的帮助,也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以后去的县衙,千万别说自己是谢大人给安排的,不然你犯了什么事儿,就是给人家添乱,明白吗?” 老二点头,“明白。” “人家愿意与我来往,是知道我不容易,你不要仗着人家热心肠,就什么事儿都敢找人家,但凡让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一丝一毫。” 听着有些不近人情,这还是他娘吗? 她现在变得好冷血。 “嗯,我明白了。”老二收起可怜劲儿,嘴唇苍白,“是我考虑不周,以后绝对不会给娘添乱。” 这话宋春雪听明白了,是气话,但也是实话。 他前世不就没给他添乱吗? “行了,我回去歇息了,老四照看着你二哥,带他去医馆看看,遵医嘱吃饭。”宋春雪走到门口,“钱我给了你的,别大手大脚,但也别苛待自己,不是吃不起。” 老四点头,“娘,我知道了。” 宋春雪不放心,“别想着出去玩,上点心。” “记下了,娘放心吧。” 看着母亲走出房间,老二垮了脸。 “老四,娘现在一直这样吗?” 老四倒了杯茶给自己,“是啊,她现在对谁都这样,三娃虽然听话,一直在好好读书,但娘没有像当初对老大那样对他。” “老大就更不用说了,娘现在很有钱的样子,可是娘没让老大在县里住,只是给了他一点银子在乡下盖大房子。” “听姐姐说,他们住进娘买的院子那天,刚好碰到老大一家来,晚上娘喝了点酒,把老大骂得狗血淋头,”老四啧啧两声,“以前娘对老大对号啊,现在却像是带着几分怨气。” 老二若有所思,“那你呢,娘没给你买院子?” “别想了,娘看我无所事事,亲事都懒得给我张罗,让我看上谁家姑娘,她就给我提亲去,都没想替我物色个好姑娘。说是听我的,但我知道,娘现在真的不指望我们了。” 老二沉默片刻,“那你们来之前,娘说什么了,有没有提让我成家的事?” “没有,”老四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刚才那姑娘长得好看吗,如果没有遇到谢大人,你还真打算去荆州啊?” 老二起身,一瘸一拐的去床边坐下。 “在军营待了几年啥也没捞着,搞不好还得断一条腿回家,连地都种不了,我连三娃还不如,换你你会怎么选?” 老四撇了撇嘴,“算了,反正你别跟娘耍心眼子,娘现在不仅识字,还略懂医术,几乎每天坚持打坐,手劲儿也很大。娘没让我跟你说,上次土匪冲进城,娘跟道长一起杀了土匪呢。” 提到道长,老二好奇,“道长好像挺照顾娘的,他怎么没有来?他跟谢大人,哪个更厉害?” 老四笑眯眯的看着他,别有意味道,“怎么,你也想他们谁适合当后爹?” 老二冷了脸,“别胡说,我是担心娘被骗。” 老四似笑非笑,“你别骗娘就成。” 老二浑身带着冷厉的气息,没有说话,但老四感觉到,他在跟他置气。 “走吧,去医馆看看,或者我去找个郎中来给你瞧瞧,你现在不方便出门。”老四走到门口,“你先吃什么,我跟厨房说一声送上来,放心吃,娘给了五两银子呢。” 老二沉默不已,心想娘果然对他很失望,哪怕他现在看着这么惨,娘也没打算给他银子自己花。 娘变得很陌生。 他要重新了解她的脾气。 不过,他好几天没睡好了,很困。 “我要吃炒拉条子,还想吃个猪蹄。”说着,老二躺在干净宽敞的床上,“等我睡醒了再说。” 老四看着他的腿,“你腿不疼吗,还是等看了郎中再说。” “随你,我这几日不怎么疼了,之前你又不来。” 提起这个,老二是带着气的。 但想到娘说过的话,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兄弟几个都各论各的,不像旁的兄弟那么团结。 第421章 凡人俗人普通人 宋春雪思绪良多,心烦气躁。 她站在窗前,看着繁华的金城街道,街道上铺着青石砖,不像庄狼县的街面,一下雨就泞泥不堪,跟驴圈一样。 街道上的人穿着整洁,打眼望去,衣衫褴褛人很少,要么是步履匆匆的庄稼人,要么是街上的乞丐,其他人都穿得光鲜亮丽。 曾几何时,她连在金城住客栈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在过路的时候,跟面馆里的人讨了碗水喝。 她舍不得怀中的铜板,连一碗白水面都舍不得要,啃着从家里带来的馍馍就着水咽下去。 她至今都不敢回想,当初是怎么舍得花了攒了那么久的卖茵陈的钱,不远千里的去,一个人去找老四的。 老四不在荆州,比老二近一些。 前世若是她早一点看清,或许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她去了老四家中住了几个月,住得也不踏实。 老四远在哈密卫,那里有很多人在种棉花。 棉花很珍贵,而且这里的棉花比别处的更好。 到了棉花丰收的季节,很多地少的,想赚点钱的人都会去摘棉花。 若不是老四阻拦,她真想摘棉花。 可是,大街上有拉棉花的车辆,来来往往,有没绑好的被风吹落,滚在宽阔的街道上,被风一吹团在一处,却很少有人捡。 因为这里的人,大多不缺棉花。 何况,落在地上的棉花脏了,当地人都看不上捡。 只有宋春雪会去捡,那么柔软的东西,若是放在李家庄子上,大家肯定争先恐后的去捡。 哪怕是最不好的那种,挑一挑捡一捡,做个褥子也很软和,比羊毛软多了,而且没有羊毛骚味儿。 一开始老四还阻拦,后来他也不管了,宋春雪捡得更起劲了。 反正,她待在家里也要看脸色,老四跟妻子时常吵架。 宋春雪觉得,或许是她的原因。 所以她就经常去街上,免得待在家里给人家添堵。 好不容易来一趟,她想多看看老四,所以没有着急回家。 捡棉花这个活儿,成了她留下来的理由。 她捡了一袋又一袋,这种棉花人家不收,她便带到弹棉花的铺子里,做了两个褥子,两个被子。 虽然是大街上捡来的,但里面的脏东西被她挑的很干净,做出来的被子看着白白的,一点都不脏。 若是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不远千里的去见老四,也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捡棉花。 “扣扣扣。” 宋春雪眼中的雾气散去,“何事?” 门外传来老四的声音。 “娘,我给你送吃的来了,炒面吃不吃?”老四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酒。” “待会儿就没得吃了,坨了不好吃。”老四轻轻的踢了踢门,“快让我进去嘛,我知道娘饿了。” 不想吃的话还没说出口,老四在门口撒娇。 宋春雪浑身不舒服,将门打开,“你给我好好说话。” “嘿嘿,我好好说,娘吃饭吧。”老四将手中的木盘往前一凑,“这家的炒面很不错,娘要不要尝尝。” “呕……”宋春雪闻到了饭香味儿,食欲刚好上来,一股恶心的感觉刺激得她直不起腰来,“有牛肉,快端出去,我要一碗米饭,随便点个素菜。” 原来她不吃还好,若是她想吃牛肉,牛肉就能让她吐得死去活来。 “那这碗我跟二哥分着吃了,这猪蹄和酒给你留下。”老四说着将一碗猪蹄递给她。 宋春雪接过酒和猪蹄,“那就只要一碗米饭,不要菜,有猪蹄就够了。” “啊?光吃肉啊,我给你要个炒洋片吧。” “也行,我主要是想尝尝白米饭,还没吃过呢。” 老四点头,“嗯,我这就去。” 看着老四乖巧的样子,宋春雪喊住他,“你别装乖,自然点就好。现在看着好好的,气我的时候一点不含糊,我又不打你。” “嘿嘿,”老四忍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没办法啊,忍不住就这样了,一想到你拿剑将人家的刀砍成锯子,我就忍不住的变成狗腿子。” “……”宋春雪嫌弃的闭了闭眼睛,“那你别笑成吗,怪渗人的。” “控制不住啊,我这是被娘的魄力所折服,暂时还没办法镇定,委屈娘受着吧,明天后天应该会好。” 说着,老四再次挤出笑容,“我去给娘端饭。” 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宋春雪忍不住扶额,一点看不出多年后他会变成大腹便便,四平八稳的富商样。 现在的老四很瘦,怎么吃都不胖。 等以后他发家了,心宽体胖,走两步就喘。 记得有一次回家帮她割了两捆苜蓿,差点昏死过去,吓得她再也不敢指使他做事了。 忽然,她露出释然的笑容。 其实老四后来时常来看她的,只是她那个时候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嘴上不饶人的她,跟孩子们总是不欢而散。 他们兴冲冲的来,一时兴起想将她接去享福,待了几天就恨不得以后不来了。 他们母子一脉相承,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暖人心的话说出来感觉会要了自己半条命。 或许,亲眼见到那样的母亲,心中的那点子愧疚和遗憾就散了。 其实,他们母子之间,谁错谁对呢? 他们都是凡人,站在自己的角度,谁都不容易。 如果是旁人,是非对错总要追究个明白。 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母亲,非要分个对错,那到底该怪谁呢? 怪自己没生在富贵之家,怪从小没人约束自己,怪生了那么多,个个都想靠,个个靠不住? 怪夫君早死?还是怪二伯当初将她卖到江家当媳妇? 她都怪过,又能怎么样。 师兄说过,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命运。 既然命运早已注定,就接受现实,让自己少一点痛苦和怨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知道老二前世是什么样,如今他有所改变,她会做到跟仇人一样吗? 这天底下有铁石心肠的娘,可她不是。 要不然她前世也不会那样。 若不想重蹈覆辙,就别太较真,做自己该做的。 时机一到,她真的能放下时,就是她无牵无挂离开的时候。 等她不再执着,不再被牵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吃过饭,她准备在房间里打坐。 等明日吃过早饭,他们就上五泉山,打扫一下院子。 “扣扣扣。” “娘,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第422章 想打人 是老二的声音。 宋春雪没心思跟他多聊。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要睡觉了。” 老二依旧站在门口。 “娘,我睡不着,娘肯定也是,就说几句话。” 也行,他非要挨骂的话。 宋春雪打开门,“进来吧。” 老二拄着拐杖进屋,在木凳上坐下。 “长话短说。”宋春雪盘腿坐在床上,抬手掸了掸衣角。 看着她头上的桃木发簪,老二不由好奇,“我记得娘一直念叨着要个银簪子,你现在有钱了,为什么戴的还是木头的?” “出门在外财不外露,银簪岂不是招人惦记,就算十分谨慎,半道上还是碰到了劫匪。” 老二后知后觉的点头,“我都忘了这茬,前些日子听说我们那边有土匪流窜,被官兵追剿了,谢大人也去了。” 一听到谢大人,宋春雪抬眸看着他。 “我是想说,若是不想欠下谢大人的人情,我可以找别的营生。反正我不一定非要去县衙,我刚才仔细想过了,谢大人清正廉明,我当时急病乱投医,的确有些鲁莽。” 老二搓了搓手指,语气认真,“据我的猜测,娘是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跟他藕断丝连,才跟我生气的,我……” “谁跟你说是藕断丝连了?”宋春雪蹙起眉头,“欺负我读书少是吧?” 老二尴尬的轻咳了一下,“是我用错词了,娘别生气。” 虽然她没读过多少书,但这个她知道怎么用。 “但是我承认,从老四跟三娃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谢大人对娘是不同的,除了道长,他就是对娘最好的人。若说没别的什么,我是不信的。” 就在宋春雪松了口气的时候,老二来了这番话。 宋春雪感觉心气儿不太顺。 “老四年纪小,说错话怕被娘打,我也怕,随娘打就是了。”说着,老二苦涩一笑,“以前我还能糊弄一下,随便撒个谎娘就信,现在娘比我心里想象中通透,我也不骗你。” “骗我什么?” “其实,从去年开始,我就在琢磨如何跟谢大人碰面,不经意间向他求助,好让他提拔我来着。但凡不笨的都能想到,整个金城,除了谢大人也就是郡守官儿最大,何况大人还是皇上在整个西北之地的眼睛。” 去年就开始了? 老二果然比她想象中脑子活泛。 宋春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骂他有心计。 说他心机深吧,有话就容易说出来,遇上不对付的人藏不住话,不服气就要打一架。 若不然,他在荆州也不会因为酒后跟人打了一架,再也没升迁过。 他是爱撒谎,但是经不起琢磨。 宋春雪上辈子之所以没琢磨,是因为她一个种地的老太太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老二给她争面儿,便对老二的话深信不疑。 之前骂了他,他这么快就来跟她以退为进,反应很快。 宋春雪看着他,“你已经开了口,谢大人也已经跟我说了,现在你不去,人情已经欠了却不拿好处,是你傻还是我傻?你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但被我看出来了。” 但她对老二挺失望的。 “行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了更好的路,为何要停在原地。犹豫不决错过好时机,吃亏的是自己,别人怎么想的不重要,日子是自己过的。” “你本来就不是老好人,其实你这样做,我喜忧参半。我气恼的是,这件事情你先跟我商量一下,你懂事儿,也许我就给你办了。” 老二站了起来,“对不住,是我着急了,以后我会注意。” 以后,他以后还想做什么? 还有,他明知道谢大人之所以帮忙,是因为存着那种心思,他还那么着急? 宋春雪没好气道,“你是巴不得我跟谢大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老二耳朵一红,“没有,我以为娘早就跟……” “以后别擅自揣摩我的心思,等过几日,我会带你拜见谢大人。但说实话,我不想欠他的,我们本就是云泥之别。” “生了你们几个,已经够我操心的了,我跟他成家算怎么回事,给他添一堆麻烦?何况,我已经不知道如何给人当妻子了。” 宋春雪微微叹了口气,略带几分忧伤,“我也不想别人觉得,我是为了你们几个才攀上他的。” 她之前都没敢想得太明白,老二让她醍醐灌顶。 男女之间,不管多大年纪,无非就那点事。 “他是他我是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有自尊的人,你这样就是把我推入两难的境地?” 老二满脸羞愧,“对不住,我当时只顾着想自己的前程,没有考虑过娘的感受,儿子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了,回去睡觉吧。” 老二惊讶的看着她,娘如今能随口说出这种话来了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跟娘分别三年,她的变化超乎想象。 * 隔天,他们吃过早饭准备,想着在街上买些东西然后上山。 谁知,林春成竟然亲自带着人来找宋春雪。 看着面前身着盔甲,器宇不凡的男子,宋春雪心想,多活一次就是好,她竟然见到了前世不屑于见她的人。 老二的房间内,气氛沉闷。 林春成率先打破沉默。 “江伯母,在下今日是为小妹的亲事而来,江夜辉明明答应要娶娇娇的。这两年,他们私下里时常见面,您儿子这是始乱终弃。定下的婚事,怎么能反悔?” 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语气,宋春雪笑了。 “何时订的亲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春成一愣。 “你撺掇着我儿子给你娘养老送终,都不问问我这个生他养他的,现在他反悔了,你反倒找上我了,早干嘛去了?” 老四在几人之间来回巡视。 娘真是伶牙俐齿,直击要害。 “你们一个个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闹成这幅局面,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凡你当初知会我一声,我也不至于想骂娘。” “哼!当我是老糊涂了,还是觉得我们庄稼人没长脑子?才让你胆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此等不要脸的话来?” 宋春雪面色阴沉,毫不客气道,“当初觉得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现在别跟我说,惹恼了我,我不仅会骂人还会打人。我只知道,有人打伤了我儿子,这种事情,我可以向你们军营的统帅讨要说法。” 老二一惊,还能这样吗? 林春成脸色难看至极。 “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江伯母为何要闹得如此难看?” PS:明天补! 第423章 又能怎么样 呵! 呵呵! 宋春雪没忍住笑出声,随后冷笑道,“郎有情妾有意?我闹得难看?” “林校尉,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办?” 她随手把玩着腕间的珠串,眉眼间带着几分快要抑制不住的怒意。 老四不由在一旁捏起拳头,在心里默念,姓林的你大可以再过火一点,最好打起来,打起来! 林春成看着眼前的妇人,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同类人的压迫感,忍不住后背发凉。 这位老妇什么来头,那眼神让他不敢直视。 他避开视线,肯定是窗户外面吹来的凉风,让他感到不适。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往后靠了一下,坐姿霸气。 “上门女婿的事情我们暂且不论,江夜辉跟舍妹春娇的亲事不能作罢,他们已经私订终身了……” 宋春雪蹙起眉头打断他,“为何暂且不论?如何私订法?是亲嘴了还是有了夫妻之实?如果我不同意,你又拿我怎么样?” 一旁的老二底气越来越足,脊背越来越挺直,看着宋春雪的眼神越来越热切。 娘何时如此讲道理了?还讲得这么霸道?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了? 林春成被噎得不轻,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又咽不下去,竖起眉头瞪着宋春雪。 宋春雪微微勾唇,眼里带着你又拿我怎么样的笑意,跟个流氓似的! “哼!” 林春成气得不轻,拳头微微握紧,转头看向江夜辉。 “你这是打算白白占了我妹妹的便宜,将我们之间的交情抛之脑后?” 江夜辉这会儿一点都不虚他,露出得意的笑容,“你当初对我好的时候,就是知道我家中有四个兄弟,觉得我们这些种庄稼的,为了混个好前程,做上门女婿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年我也没白占你的好处,你将我当小厮一样使唤着,还将我打得下不来床,还剩下多少交情?” “要不是我躲到清真寺一带,我现在还有没有命在都难说。” 林春成见惯了江夜辉对他好声好气的样子,忽然看他这样说话,气得一拍椅子,“江夜辉!” 老四跟老二吓了一跳,宋春雪一记冷眼看过去。 “怎么着,他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宋春雪语气很冲,“当着我的面吼我生的种,仗着你官儿大还是你身强体壮?” 老四挺起胸膛,“就是,你们南方人不是自诩注重诗书礼仪吗,本来就理亏还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叫,很让人怀疑你是骗我二哥当上门女婿,还是给你家当下人。” 林春成咬了咬后槽牙,“我们家三代富农,我爹也是读书人,我家春娇是真心中意你二哥,怎么可能让他当下人!” “哦,那又怎么样,我们兄弟几个都是读书人,我家世代贫农,但是我娘能给我哥买院子,还能让他去县衙当差,我二哥是脑子不好还是中邪了,非得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上门女婿?” 老四十分不屑的撇着嘴,“何况,你家妹妹矮的跟倭瓜似的,还没有我娘高,难不成她长得跟天仙似的,我二哥非得娶她?” “放肆!”林春成拍案而起,一手握着腰间的佩刀,一手指着老四面目狰狞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老四朝他吐了吐舌头。 “你……” “老四,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姑娘,长得高不高好不好看不能证明什么,关键是贤良淑德。她想拐走我儿子,没问过我这个当娘的意思,分明是瞧不起咱们家。” 宋春雪看向林春成,不无嘲讽道,“一个为了往上爬趋炎附势,一个借着芝麻大的权势想掌控人,我看你们就是一丘之貉,没有谁比谁好到哪里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嗤笑一声,“说实话,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我倒是不想阻拦,毕竟他们也算是般配。” 老二一脸错愕与失落,“娘,你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这般说我?” “我说错了吗?”宋春雪没什么好语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怪谁?” “……”老二震惊的指了指自己,又看向气得跟河鳖一样的林春成,没好气的对老四道,“娘现在可真会骂人。” 看着眼前的母子三人阴阳怪气的挤兑他,林春成气到发抖。 “你们欺人太甚,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指着江夜辉道,“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以后别想好好在县衙任职,若是不能为我妹妹讨回清白,我就不姓林!” 江夜辉眸光冷厉,“这话你当初就说过,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你敢毁我的前途,我就敢跟你鱼死网破,大不了回家种地去,咱们走着瞧!” “何况,你妹妹当初物色的上门女婿不止我一个,她是跟我亲嘴了,但在我之前,她就亲过别人,她哪来的清白?” 看着他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林春成抽出后腰的鞭子指着他,“江夜辉,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 老四双眼放光,“打啊,都这样你还不动手,是打不过我二哥吗?” 江夜辉跟宋春雪同时看向老四。 老四缩了缩脖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的样子。 “狗日的,那就如你所愿!”林春成气得面红耳赤,手中的鞭子直直的朝江夜辉甩去。 老二唬得不轻,连忙起身往后躲,“老四你个混蛋……” 老四兴奋地咬着手指,坐在原地,看着自家母亲站起来一把抓住林春生手中的鞭子,一个用力将鞭子夺了过去。 林春成失去理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鞭子被她轻松的夺取,只当自己没拿稳,下一刻便抽出腰间的长刀。 “江夜辉,我妹妹闹着要跳河,是你毁了她!”说着,他朝江夜辉刺了过去。 宋春雪双眼微眯,手臂向上狠狠地击中他的手中,随后双手往左一划狠狠地拍向他的肋骨,一手接住被丢开的长刀,转而抬脚狠狠地踹向他的腹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到老四快要看不清。 他不由站起来拍手叫好,“打得好!” 老二放下护着脑袋的手臂,不可置信的看着被踹倒在地的林春成。 “娘,你……你啥时候学了武功?” 宋春雪将鞭子递给他,抓着裙摆坐下。 “前两年,以后别给我丢人。他若是敢给你使绊子,不管是谁,我都要去军营告状!” 第424章 有些眼熟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都不是圣人,站在对方的角度都有可恶的嘴脸。 但被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那就太没用了。 宋春雪说这话也是为了震慑林春成,得让他知道,以后招惹江夜辉,他就有丢官职的可能。 她也知道林春成也不容易,之所以带着妹妹随军,也是父亲去世,怕他母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保护不了妹妹。 他是真的为妹妹好,才想了这么个万全的法子。 谁知道,江夜辉忽然改了主意,还攀上了更好的关系,转过头违背之前的承诺。 他是个好兄长,但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 宋春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别想着威胁逼迫。若是不能拿出诚意来,心平气和的商谈,那就别怪我们以牙还牙。” 老四摆了摆手,“行了,你可以走了。我娘的意思是,你妹妹想嫁给我二哥,也不是不能商量,但当上门女婿,门都没有。” 宋春雪看了眼老四,还挺聪明。 看到林春成气得夺门而出,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心中没有快感,反而为前世的自己和老二感到悲哀。 她再次想到,若自己是个好母亲,对待几个孩子公平公正,不会偏袒老大,也不会让三娃担起大任,让他们兄弟几个学会和睦相处,拧成一股绳让江家变得更好,几个孩子是不是不会想着远走他乡? 哪怕是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也好。 他们几个谁都没错,又谁都错了。 孩子们的罪魁祸首是她这个当娘的,可是,他们也是真的没有孝心,自私自利不知好歹。 算了,有时候想想,那么艰难的日子,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还让他们读什么书。 或许,让他们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早早成亲分家,又是另一番光景。 谁知道呢? “娘,你真厉害,但你怎么不开心?” 老二的脸凑到宋春雪跟前,她抬手推开。 “哼,你宁愿当上门女婿也不认我这个娘,我怎么开心?”宋春雪起身往外走,“收拾收拾去山上待几天,等你好了再去衙门。” “我已经让人给谢大人送了信,说了我受伤的事,他让我何时养好了再去,职位会给我留着。”老二小声道,“看来谢大人对娘很好。” “我已经欠了他不少人情,你们几个若是还麻烦他,我就打断谁的腿!” 老四小声嘀咕,“我没有麻烦过人家。” 宋春雪警告他,“别想着等你成亲的时候让谢大人来,人家那么大的官,你算哪根葱?” 老四难过至极,“娘,不带你这么骂亲生儿子的。” “你别给我添堵我就不骂,”宋春雪背上包袱跨出门槛,“我去找马车,你们俩快点。” 他们在街上买了肉菜和面,乘坐马车上了山。 当亲眼看到面前的大院子,老二跟老四用力的揉眼睛。 “娘,这是谁家?” “娘买的大院子,该不会是这家吧,这也太气派了吧。” “我的娘哎,乖乖神,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银子?该不会那堡子下面,铺的都是银子吧?”老四呆呆地跳下马车,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宋春雪淡淡道,“当时跟道长来爬山,半路捡了个大石头,用石头换的。” “啥?” “没骗我吧?” “哪儿捡的石头?快带我们俩去找找,说不定我们也能捡到奇石,下半辈子就能躺着吃了。” 老四在门口跳了跳,“娘,我是说真的,快带我们去捡石头。” 宋春雪随手一指,“就那边,你们去捡吧,一会儿进来别偷懒,打扫屋子院子。院子很大,但没有丫鬟小厮,我可养不起。” “好嘞好嘞,娘先进屋,我去捡石头。”老四乐颠颠的往石头堆前跑。 老二也拄着拐杖紧随其后,“我也看看,万一呢,财神爷打盹儿掉个金疙瘩给我。” 看着他们俩跟傻子似的摸着石头傻乐,宋春雪没有阻止。 亲生的,还能咋滴? 但是,等他们俩兴冲冲的捡回几个石头,忘记干活光顾着清洗石头的时候,宋春雪拿起烧火棍,一人打了几下。 “还等着我伺候你们吃饭是吧,吃现成的吃习惯了,还以为我会跟从前一样伺候你们?” 宋春雪在他俩的腿上用力敲了两下,“老娘不做了,今天换我等着吃现成的。若是不干活儿,你们俩给我滚下山去,爱去哪去哪。” 老四抱头逃窜,“娘我这就去做饭,别打了。” 老二咬着牙,“娘我去烧火,你别生气,以后我们俩伺候你。” 宋春雪丢掉烧火棍,“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的几日,老二老四十分勤快。 老四做饭扫院子,老二一瘸一拐的收拾屋子,出出进进也没闲着。 他们早就被宋春雪惯坏了,如今她绝对不会再惯着。 这个大院子有好几个小院子,被宋春雪要求都打扫一遍。 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山上待了七八天。 肉菜快没了,但洋芋还有,面还有,那就能凑合。 宋春雪不打算下山,老四馋肉了,主动提出下山买些绿菜和鲜肉来。 山上湿冷,宋春雪让他买两床厚棉被。 老四满口答应,套上马车下了山。 老二的腿好多了,拿着斧头在劈柴。 “娘,我算是知道你为何不想从了谢大人了。” “……”宋春雪盯着他,这小子会不会用词? 老二连忙改口,“反正就那个意思,娘别生气。若是有钱有地,还不为美色动摇的话,的确没必要找个伴,不孤单的人不需要伴儿。” “知道就好。”宋春雪抬头看了看天色,“云挺重的,估计会下雨,我去把被子拿到屋里。” “还有书,我发现这院子有两个书房,里面的书都很珍贵,之前的院子主人很大方。”老二放下斧头,“我拿出来晾了一些,不然容易发霉。” “嗯,我去外面把树扛进来。” 她一般找林子里干枯的树来当柴烧,昨天找了几颗放在院子外面晒着。 淋湿了不容易晒干,过几日没柴烧。 第三次出门,她看到不远处有陌生的马车上来。 天上已经开始滴小雨。 她没有理会,估计是上山看风景的人,但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就在她扛起第四棵枯树,往大门口走时,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 “这么不凑巧,要下雨了,要不我们去院子里避避雨,我记得这是赵家的。” “也好。” 宋春雪抬头看去,后面那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PS:额……话不能说太满,昨晚上干瞪眼没睡着,今天困得睁不开眼,迟一点补,(骂轻点儿) 第425章 一顿饭而已 身着墨青色长衫,头戴方巾帽的谢大人,一抬头便看到宋春雪扛着一棵六米左右的松树,云淡风轻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宋春雪略显尴尬,谢大人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 如沐春风。 宋春雪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谢大人走向自己。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宋姐,你扛着树是……” “当柴烧,这树死了,放着也会腐朽。”宋春雪看向另一个已经走到门口的男子,“你们来山上赏风景?” 谢大人点头,“原本想着今日难得清闲,相约一起来赏秋景,谁承想马车慢悠悠的爬上山就下雨了。” 说话间,雨滴很应景的越下越大。 “走吧,去屋里避雨,喝两杯罐罐茶吧。”宋春雪抬手示意,“正好我蒸了苦荞馍馍,你们尝尝看。” 看到谢大人有心避让,宋春雪扛着树率先进了大门。 “快进来吧,衣服要湿了。”她走在前头,穿过二进院门,将树扔在地上。 前院是门面,不好弄太脏,所以他们都住在中间的院子。 后院又太远太空旷,适合一大家子人去住。 谢大人的朋友有些懵,站在前院中央回头看向谢征,压低声音道,“你们认识?” “嗯,认识。”谢征眼中带笑,“她是庄狼县人。” “哦,我知道了,就是你说过的那人?” 谢征点头,想到上次分别的情景,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 坐在门槛上发呆的江夜辉,忽然听到宋春雪朝他喊话。 “来客人了,涮几个茶杯。” 江夜辉起身,“哦。” 他一瘸一拐的往厨房走,忽然看到院门口进来的人,不由愣在原地。 “谢……谢……谢大人?” 谢征带着和善的笑容看向他,“你的腿还没好?” “没……没,”江夜辉快速看向自家母亲,发现她镇定自若的取出茶炉子,正低头生火,他慌乱的无以复加,“二位屋里请坐,我……我去端些馍馍来。” 谢大人温声安抚道,“不必紧张,我们本想去山顶上赏景,路过此地刚好下雨了,想着进来避避雨,竟不知这院子是你们的。” 江夜辉十分拘谨,仿佛碰到了多年未见的教过自己的夫子。 “是,我也没想到我娘用一块石头将这院子换来了。” 谢大人带着黄墨一起往主屋走。 黄墨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儿子挺俊,看来她年轻时算得上貌美。” 谢大人不动声色,“别乱说。” 黄墨才没有那么听话,还回过头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宋春雪,“可惜,人家不稀罕你。” 谢大人动了动嘴皮子,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宋春雪将茶炉子拿到主屋,放在他们中间的茶桌上,将茶罐填满水。 随后,她取出一个九宫格茶盘来,笑着看向他们二人,“喜欢什么自己放。” “好,打扰了。”黄墨看了眼谢征,随口问道,“这院子宋姐买下了?” “算是,家里的点心吃完了,只有荞面馍馍,甜荞苦荞的都有,别嫌弃。”宋春雪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待会儿老四回来了,应该会买。” 黄墨笑道,“怎么会嫌弃呢,我知道甜荞面馍馍好吃,可是没碰到过。毕竟金城这边少有人种荞麦早就听谢大人说你做的馍馍好吃,没想到还能亲自尝尝,是黄某的荣幸。” 谢大人不经意的剜了他一眼。 黄墨浑不在意,起身对宋春雪拱手道,“在下黄墨,跟谢大人是同僚,幸会宋姐。” 宋春雪起身还礼,“我叫宋春雪,见过黄大人。” “哎,不必如此见外,喊我黄墨就成。你跟谢兄相识已久,难不成还叫他谢大人?” 谢征往茶罐里放了两颗烧过的红枣,一撮枸杞,两朵菊花,一颗干桂圆。 宋春雪微微一笑,“叫习惯了很难改过来。” 黄墨微微点头,掰了一小块甜荞馍馍咬了一口。 “嗯,真好吃,荞麦的香甜,不是蔗糖的甜味,很香。”黄墨将盘子往谢征面前一推,“别客气,吃。” “……”谢征咬了咬腮帮子,恨不得踹他一脚。 宋春雪看着他们俩的举动,心想他们关系应该不差。 谢大人没有他说的那么缺朋友,她由衷替他开心。 傲骨不凡的谢大人,本就不该缺朋友。 只是很少入得了他的眼罢了。 不知为何,再次见面,宋春雪心中的那些自卑怯弱,惶恐不安,好像都不见了。 她从容镇定了许多。 或许是谢征与旁人不同,或许是他们都在心中释然了。 随后,黄墨聊起别的,活络气氛。 他跟谢征一样,身上没有那么重的官僚气息,很是随和的问起今年的庄稼收成,谈及对方的亲人,自然熟络。 谢征给他们俩倒茶,时不时地搭话,聊起他这几年的见闻,还有今年的重阳节。 离重阳节还有两日,谢征看向宋春雪,“不知宋姐何时回去,下次能否同去山顶上登高望远?” 黄墨咬了口荞面馍馍,端起茶喝了一口,耳朵不自觉的竖起来。 老二江夜辉坐在一旁,安静的听他们闲聊,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人还是他娘吗? 她跟两位大人说话,怎么丝毫不见慌,反而有问有答,应对自如。 她是怎么做到的?他才走了三年,娘认字就已经够厉害了,怎么还能各方面都让他望尘莫及。 他产生了他娘是不是被夺舍了的念头。 外面的雨声风声渐强渐弱,半个时辰后,雨停了。 宋春雪起身,“老二你陪他们说说话,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谢征起身,“宋姐不必麻烦,我们下山吃就行。” “谢大人对我有意见?” “嗯?”这话让他一头雾水。 黄墨别过脸抿唇忍着笑。 “一顿饭而已,何必如此见外。我还没说,若不是你,我家老二现在肯定前程未卜,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想吃什么,臊子面还是杂粮面,我断然是不能让你们空着肚子走的。” 一旁的黄墨出声,“就是,宋姐是个实在人,谢兄你给个机会。” “那,臊子面?”其实他最近怪想吃的,每个人做的饭味道不尽相同,他从没碰到像宋春雪做的那般好吃的臊子面。 “成,那你们先坐着,要不了多长时间的。”宋春雪匆匆来到厨房,刚好听到老四从外面回来。 他左手提着鸡肉猪肉,右手提着酒和菜,“娘,我要了两碗鸡血在罐子里。对了,门外的马车谁家的,家里来客了?” 第426章 滚过炕头了? 宋春雪做了鸡汤臊子面,香味扑鼻。 黄墨果然不吃鸡血擀的面,还好她想到了这一点,擀了一红一白两大块面饼。 谢征跟黄墨每人吃了两碗,对桌上的一碗凉菜赞不绝口。 “这是什么菜,怪好吃的。”黄墨指着见了底的凉菜问道。 “我掐的灰灰菜的嫩尖,晒干之后焯水,柔嫩有嚼劲。”宋春雪指了指院外的台阶,“那边我还晒了一些,你若是喜欢拿回去我再晒,外面路边很多的。” 黄墨不由看了眼谢征,笑容可掬,“那就多谢宋姐了。” 老二坐在旁边,哧溜哧溜的吃了三碗半。 躺了这么长时间,在军营练出来的瘦肉都快看不到了,再这么光吃不练,身上都是肥肉。 面要一碗一碗的下,老四从厨房端来一个瓷盆,上面盖满了瘦肉,下面是浸在鸡汤里的鸡血面。 他将面放在桌上,黄墨不由大吃一惊,“这孩子好饭量。” 他年轻时都没这么能吃过。 老四笑道,“是吃得有些多,最近鞋子变小了,还在蹿个儿。” 黄墨哈哈一笑,“你这小子,故意让我嫉妒是不是?” 黄墨的个头偏矮,平日里对自己的身形十分在意。 “不敢不敢,我绝对没那个意思。”老四捞起面条拌了拌,“你们吃完了不必等我,可以去看看风景,这会儿起雾了,说不定二位大人还能即兴来两首诗。” 黄墨不由点了点头。 “然后回来睡个午觉,我估计下午天晴了,傍晚还能看看落日,之后再尝尝我家的苞谷洋芋,还有我娘做的莜面酸汤,夜里在院子里生个火,喝酒看星星,多好。” 黄墨指着老四笑道,“这孩子挺会安排的,我听着甚为心动。不过我们明日还要去办差,很可惜不能留下来一一体验。” 宋春雪看向谢征,“那下次,重阳节那日就这样安排,如何?” 黄墨也看向谢征,“嗯,那我下次带几坛子好酒来,我家娘子做的腌肉也不错,不知会不会麻烦宋姐?” “不会,我也没别的事可忙,那就这么说定了。” 看到宋春雪脸上的笑容,谢征点头,“如此甚好。” 随后,他们起身告辞,说是下山消完食,正好回家睡午觉。 母子三人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缓缓远去,老二看着宋春雪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犹犹豫豫的做甚?”宋春雪转身关上院门,“我去眯一会儿,老二把锅洗了。” “我是觉得,这么大的恩情,邀请谢大人来家里过重阳节是不是不够有诚意。”他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登门拜谢才好。 宋春雪点头,“我知道,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 之后,老二问起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买下院子。 宋春雪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他们的初衷,是想买下这座院子修建道观来着。 扪心自问,她怎么能耽误师兄的计划。 回到屋内,她沉思良久,之前的睡意完全消散。 她从包袱里取出师兄的游记,细细的品读,重新认识师兄想要修道观的决心。 忽的,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中逐渐清晰,且慢慢的扎了根,成了宋春雪一定要帮助师兄完成的事。 * 老四是个闲不住的,做不了深山的神仙,就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次日一早,他就骑着马下了山。 老二吃过早饭,不是帮母亲干活,就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娘说,这三年在军营里的点点滴滴,他的苦闷和欢愉无人能懂。 但是娘一忙完就待在房间里打坐,很忙碌的样子。 还好做午饭的时候,娘准时从房间里出来。 老二提着柴篮子,跟在宋春雪身后走进厨房。 “娘,今天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馓饭。” 宋春雪蹙眉,“可是杂粮面不够,咱们带的不多,让老四买一些,改天再吃。” “那,娘想吃什么?” “洋芋汤粉,里面撒些野菜,怎么样?” 老二心想,娘已经想好做什么了,“嗯好,好久没吃了。” 他拿起菜刀削洋芋皮,“娘,你是不是不会同意我娶林春娇?” “你想娶她?那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你,如果她愿意留下来,我自然不会拦着。” 重来一次,她还会为这种事被抱怨一辈子不成? 不过听老二的意思,他对林春娇并非全无情意,他只是不想做上门女婿。 “只要你说服了林春娇为你留下,我怎么着都成。” 老二有些激动,“娘是说真的?” “骗你作甚,就怕你说服不了林春成,她妹妹若是跟你留下来,他娘谁来照顾?” “我明白的,如果她不愿意,我不会强求。”老二情绪低落,“其实林春娇挺好的,就是脾气差了些,但她这两年给我做鞋,给我做衣裳,还时不时地做好吃的给我。” 他其实没有那么工于心计,就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反正是为你娶媳妇,你想娶谁就娶谁。”宋春雪停下削洋芋的动作,“只是你们何时成亲,今后住哪,都要靠你自己,我没那么多的银子给你们买院子。” 老二愣了一下,随后微微点头,“我明白。” “这院子是道长相中盖道观的,可能一半地盘要被占用。”宋春雪必须要让老二明白,指望她这个当母亲的是靠不住的。 至少目前,他的行为还不能让她大大方方的送出银子。 说实话,她还对前世的事耿耿于怀。 下午,老四回来了,只是他站在门口,鬼迷日眼的。 “怎么了,又做啥亏心事了?”宋春雪正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罐罐茶一边看书。 老四往身后看了看,“我上山的时候没注意有人跟踪,林春成和她妹妹就在门外。” 老二站了起来,“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下一刻,林春娇红着眼眶出现在院门口,看到江夜辉时,她咬着嘴唇低头落泪。 林春成跟在身后,一脸黑青。 但碍于上次的事,他还是主动开口,“上次是在下鲁莽了,娇娇她这几日吃不下喝不下,嚷嚷着要见江夜辉,今日上街正好碰上你家老四,我们便跟了来。” “江伯母,不知道他们俩的事情,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春雪放下茶杯,将书扣在石桌上。 “你舍得让你妹妹嫁到这边?那你娘谁来照顾?” 林春成道,“我可以将我娘接过来,照顾娇娇。” “四千里路呢,她愿意?”这么快就改口,恐怕是迫不得已。 忽的,她看向江夜辉压低声音道,“你们该不会,已经滚过炕头了?” PS:那天临时有事出门,今天回家了,我明天一定补!宝子们么么哒~ 第427章 书坊 江夜辉沉默。 这算是默认了? “啪!” 宋春雪气恼不已,抬手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她气的不是老二这样不小心会搞出孩子来,而是他们明明都那样了,那天他却当着林春成的面,说林春娇亲了别的男子! 他跟林春娇有什么区别? 不愧是能成为夫妻的人,果真是般配。 她就说,老天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将两个天南地北的人撮合成一对儿。 一定是有道理的! “江伯母,您别生气……”林姑娘担忧的往前跑了几步,要为江夜辉说情。 “行了,你们自己谈吧,商量好了再知会我。”宋春雪摆了摆手,“去前院说,别碍我的眼。” 江夜辉现在没有拄拐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瘸的,捂着脸颊小心的看着宋春雪。 “娘,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既然来了,作为长辈,这件事情您一定要在场……” “没必要,你们想成亲就成亲,不成亲就拉倒,告诉我一声就成了,又不是跟我成亲,关我屁事!” 宋春雪没由来的火大,反正孩子们自己有主意,她也懒得插手,何必听了憋一肚子火。 她知道明智之举是什么,可是有时候实在难以控制情绪。 算逑了,老二如今二十一岁,又不是十一。 她直直的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我去打坐了,谁也别来烦我。” 走了两步,她转头看向老四,“你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你,不然来不及,耽误的是别人。” 老四亦步亦趋的走过去,“娘。” 宋春雪拽着他的耳朵,将他拉到一旁。 “以后,没成亲前千万别夺了人家的清白,少做猪狗不如的蠢事,拿这种事到我面前来,在我这儿没有好果子吃,记住了?” 老四心中叫苦,滚炕头的人是二哥,怎么挨骂的人是他啊。 “知道了。” 但老四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那我替你去当……哦不看看他们是怎么谈的。” 他可不能白白受这气,娘不愿意管,这个见证人只能由他来当。 宋春雪没理他,转身进了屋子。 半个时辰后,林家兄妹俩一起离开了,老四送出院子的。 他们这是没谈拢。 老四关上大门,看向呆坐在前院厅堂的二哥,摇了摇头去了后院。 “吱呀~” 老四推门进来,宋春雪慢慢的抬起眼皮。 “怎么样,老二娶她不?” 虽说不想听他们掰扯,但看到老四进来,她还是没忍住发问。 “没谈妥,那个林春成十分贪心,竟然狮子大张口,说是成亲后不仅要将他娘接过来,还要让娘给他们买个院子单独住着,他们不想跟我们挤在一起,不想睡咱们的土炕,不想吃面……总之提了各种娇气的条件,二哥翻脸了,说他不娶了。” 老四摊开手掌,“要不是我说要喊娘来,二哥今天一顿打是挨定了。” 宋春雪并不意外,林家兄妹精着呢,但是老二也不糊涂。 他应该是感觉到了,他若是敢答应那些无礼的要求,以后就没娘了。 “看来他们还算谨慎,至少没弄出个娃来,不然他们肯定不敢提这么多条件。” 宋春雪盯着老四,“但是成亲前就跟人家煮熟饭,这是不厚道,稍有不慎会毁了姑娘家,你若是敢这么干,就是损我的阴德,老二已经来不及阻止,但是你,最好别动歪心思。” 老四挠了挠后脑勺,“知道了娘,我今日去找张叔给我引荐的人了,他最近可能有些不顺,要不明日下山的时候,你替他看看?” “我能看出什么来?”宋春雪警告他,“以后别跟人说我在修道画符什么的,我这个半吊子跟师兄差远了,让他们找正经的道士或者阴阳先生,别找我。” 老四嘿笑两声,“娘别着急拒绝嘛,我没跟人家提这事儿,就是带你去见见,让你瞧瞧面相,看看那人可信不可信。” 原本明日宋春雪就要下山买东西来着,答应了重阳节要请谢大人来家中过节,自然不能怠慢。 “也好,就看看,别瞎说话。” 老四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罐,“路上看到了,觉得挺好看,顺道给娘买了。” 说完,他跟猴子一样跳出门槛,“我去砍柴咯。” 给她买的? 宋春雪打开瓷罐闻了闻,杏花油膏? 这小兔崽子,还知道她喜欢杏花。 不过跟红英比差远了。 红英那么忙还知道给她做鞋垫做亵裤,还会给她做布鞋,嘴上不说却处处记得她这个当娘的。 也不知道她前世骄傲个什么劲儿,四个儿子比人家四个女儿强吗? 虽然人人都说女儿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但是好歹临死之前,女儿都会带着各种实用的东西,在床前端屎端尿。 每逢忌日时,回来哭丧的都是女儿。 儿子是江家的种,但从小到大,当娘的能捞着什么? 气,留给她的都是气。 小时候就调皮,还没走路就知道气人,到她死了更气人。 这几日压在心中的母德,逐渐松动了,她怀疑是祖师爷在作祟,非要她做个明事理的好母亲。 他爹的,等过完重阳节,她就做自己的事去,懒得伺候两个没良心的小祖宗。 次日,她跟老四赶着马车下山,买了不少肉菜,想着回去多做几个花样,总用臊子面招待贵客也没意思。 半个时辰,马车上塞满了东西。 路过一家书坊,宋春雪想着,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没买过书呢。 要不,给自己挑两本新书?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的心开始狂跳,整个后背开始发烫,仿佛胸膛中有一朵燃烧的花要钻出身体。 “春雪书坊?”老四抬头看了眼牌匾,不由好奇的嘀咕道,“这名字挺有趣的,跟娘的名字一样,娘想看看就进去,我在外面看马车。” 春雪书坊? 她瞬间想到谢大人说过,他用她给的金子买了一个书坊,难不成这就是? 他来真的啊? “这位夫人进来看看吧,不买不打紧,里面还有茶水喝,进来歇歇脚也好。”门口的伙计很是清瘦,说话温吞柔和,像是贫寒的读书人。 “好,”宋春雪跨进书坊,“你们掌柜的是谁?” 伙计一愣,“我们掌柜的不在,你找他什么事?” 意识到这样有些冒昧,宋春雪微笑,“没事,就随口问问,我找几本书。” 第428章 要洁身自好 这家书坊有两层,还算宽敞,一共有三个伙计,楼上两个,楼下一个。 这是宋春雪第一次来书坊,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书籍,那一条条工整的粗线,让她觉得神圣庄严。 这就是读书人爱来的地方,而且还是有钱的读书人。 从前,几个孩子的书都是小书舍里买的,乡里哪里有这么气派的书坊。 她能闻到书香混着熏香的味道,沁人心脾,光是行走在书架间,就仿佛置身云端。 宋春雪不禁伸手抚摸光滑的书架,没想到她还能来到这种地方。 她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甚至不能看清楚扉页上的字。 既然看不进去,那就挑选几本。 起初想挑两本来着,后来看到了更有趣的书名,似乎每一本都蕴藏着她从未窥探过的世界。 最后挑挑拣拣,伴随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她挑选了五本。 若是能将这五本书全部看完,并且看懂,那该有多好。 她走到柜台前,将书放在上面,“给我包起来。” 看着花纹精美的书柜,宋春雪感觉在这里说话,一开口就是木香跟书香味儿。 以后若是修道观能省下银子,她一定要自己买个书坊。 “我们掌柜的来了,”刚才站在门口的伙计笑着对进门的男子道,“谢先生,这位夫人刚才要找您,你们是不是认识?” 谢先生? 宋春雪转头看向绕到柜台后面的男子,他的五官跟谢大人很像,看年纪跟老二差不多,眉眼间比谢征更锐利些。 棱角分明,不像谢征那么柔和。 他淡淡的向宋春雪看了过来,“这我夫人,找在下什么事?” 宋春雪回神,“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书坊的名字有些熟悉。” 年轻的掌柜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精致华丽的袖口,微微蹙起眉头。 “是俗气吧?这是我三伯起的名字,按理说他饱读诗书,应该会起个很好听的名字,可不知道为何,他偏偏取了个像是人名,又不够雅致的,问他缘由他还不说。” 他不满的抱怨着,眉头越皱越深,“他还说是让我暂时打理这间书坊,这是别人的。我怀疑,他是想送给什么人。” 说到这儿,他似乎是很嫌弃的摇了摇头,“估计是看中了哪家女子,想要求人家的欢心来着。”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从怀中摸出铜板递给伙计,胸中心思百转。 “你怎么说话呢?” 不知何时,老四站在她的身后。 “老四!”宋春雪沉着脸看向他,轻声道,“老实点。” 随后,她朝掌柜的点点头,“你们忙。” 抱着书跨出书坊,她干脆利落的钻进了马车。 “老四,快过来赶马,待会儿还要买些酒,你还有别的要买吗?” 老四回头看了两眼掌柜的,拉着脸跳上马车。 “没什么要买的,前面的酒肆酒很多,我去抱几坛子。” 宋春雪坐在马车内,摩挲着厚实的书皮,神情平静。 老四应该是看出那人跟谢大人有几分相似了。 她抬头撩起车帘,看了眼春雪书坊四个字,唇角微勾,欣慰之中透着几分苦涩。 也是,寻常的书坊都不会这样取名字。 春雪,转瞬即逝,后面跟着书坊二字,的确违和。 说不来什么滋味,但是她觉得,那位掌柜的说的没错。 他喊谢征三伯,说明他是谢征的侄子? 估计他觉得,自家三伯对一个种庄稼的,女人,而且还是儿孙满堂的老女人情有独钟,是一件极其荒唐的事。 以前从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家的亲戚,如今忽然碰见,宋春雪只觉得,从前的担忧和忐忑,没必要。 苦涩之余,她竟然松了口气。 等下次说开了,谢征或许会看得明白些。 他这把年纪的人,就该实在一点。 他就该多出去走走,去金城那些官员家里走动,别排斥那些蓄意攀附的人家,或许还真能碰到诗书满腹又充满智慧的年轻女子。 不知何时,老四将几坛子酒塞到了马车上,宋春雪往旁边挪了挪。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山上爬,有些吃力。 “娘,你没事吧?” 老四坐在外面,支支吾吾的开口安慰道,“那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或许是……” 宋春雪笑了一声,“老四,你不会是想安慰我,觉得那人说的话太难听了,让我别当真?” 老四抓了抓耳朵没说话。 “实话而已,你觉得刺耳了?”宋春雪语气平静温柔,“不信你去问问旁人,没长眼睛的人都会觉得,我跟谢大人之间简直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你们都误会了一件事,谢征只是欣赏我,并没有像那些粗鄙不堪,还见不得好的男人一样瞧不起我,人家只是教养好。” “可人家有说过要跟我过一辈子,要娶我做续弦的话吗?” “……”老四转头看向宋春雪,“可是这不是明摆着吗,他总不能是骗骗你,只想摘瓜不想负责吧……啊!” 宋春雪抬手敲了他一下,“你一个读过书的,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信不信我抽你。” 老四捂着脑门,“我信,但是……” “这些事儿都是你们自己揣摩出来的,算不得什么。”宋春雪的声音清冷了几分,“你跟其他几个说清楚,以后别说这种没影子的事儿,再让我听到,我就直接出家不管你们了。” “可是……” “嗯?” 她中气十足的尾音上扬,让老四打了个寒颤。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说了,反正娘铁了心要抛下红尘看淡俗世,我们也拦不住。”老四委屈巴巴道,“既然如此,那我的婚事就得抓点紧了,我想去一趟冀县,跟她说清楚。” 去冀县,老四是不打算娶人家了? “没错,我觉得我现在一事无成,而且我们离得这么远,还是不要祸害人家的好。” “你自己清楚就好,别到时候见了面,犯浑将人家骗到苞米地里,非得搞个无法收场的局面让我收拾烂摊子,我没空。” 老四脸红脖子粗,“娘,你怎么就觉得我是那种人,我是有些摇摆不定,觉得年轻的姑娘都很好很漂亮,但我不至于跟个牲口似的……而且我也没那么招人稀罕,人家不会冒着声名狼藉的风险跟我胡来吧。” 宋春雪心想,小时候没教过男子也该洁身自好,这会儿要补上。 何况,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能不冲动? 第429章 你生气了 回到家,宋春雪在厨房收拾肉菜。 该腌的腌,该煮的煮。 这次她还买了羊肉,打算切成大肉粒穿在木棍上。 但是忘记买竹签了,这山上的树大多数是松树柏树,没看到红柳,柳树倒是有一棵。 “老四去砍些细树枝来,老二将一头削尖,晾一晚上,明天穿上肉串,我们在外面烤肉吃。” 老二舔了舔嘴唇,“那是不是要烤些木炭的?” “嗯,最好是木炭,煤炭有烟,不过在外头也能用。”宋春雪抓着切好的肉粒,将调料混匀。 老四拿了把砍刀往外走,想到街上看到的吃食,不由小声问道,“娘,手擀粉好做吗,明天要不要做一点?” 老二笑道,“是你想吃吧,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吃过手擀粉了。明天这么多肉菜,不用擀面了吧,做手擀粉也挺好。” “家里没有洋芋粉,总不能我自己切碎洋芋磨粉吧,来不及了。” 老四来了精神,“没关系啊,我下山去买,现在再去一趟还来得及。” “那你小心点,别被人盯上,”宋春雪有些不放心,“算了,明日一早再下山也不迟,先去砍树枝削柳尖,把今天的忙完了再说。” 老四点头,“也好。” 母子三人在忙着为明日的重阳节做准备。 他们觉得院子不够干净,最后面的游廊花园活泉也都打理了一遍,免得明日大家去后面散步,入眼处却是一片荒芜。 不忙不知道,光是那片花园跟池塘里的杂草,就花费了两个时辰清理。 他们随便吃了点洋芋面片,便去后院忙到了酉时。 实在忙不动了,他们才各自回屋休息。 宋春雪心想,是她想得简单了,难怪富贵人家都要那么多丫鬟小厮伺候,人少根本扫不过来。 那些走廊上太长时间没人清理,有些尘土沾了雨水,牢牢地粘在石板上。 算了,以后可能要拆。 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想着明日尽力而为,好吃好喝的招待好客人就成。 一大早,她就将闷了一晚上的酱骨头捞出来,等客人来了,用大葱炒一下味道更香。 老四老早的下山,将洋芋粉跟白矾买了回来。 宋春雪在热水锅里打了明矾水的面碱,将透明糊状的面碱混到洋芋粉里,揉成均匀的面饼擀开,再切成细条,下入沸腾的开水中煮熟,便是劲道弹牙的手擀粉了。 将粉捞出放入冰凉的井水中,宋春雪跟老四直接捞出一根放进嘴里。 “嗯,真好吃,娘打算怎么调?” 其实从前家里只有浆水可以调,没别的好东西。 用浆水调的也好吃,但若是白矾放多了有些涩,浆水是盖不住那个味道的。 “想怎么调就怎么调,到时候再说,反正鸡汤啥的都行。”宋春雪看向老四,发现他不大对劲。 “你这么兴奋做甚?” 老四笑得一脸喜悦,“今日下山碰到张叔介绍的人了,他说明日让我去找他,他给我找个活儿做,很快我就能自己赚银子了。” “虽说赚的不会多,但苍蝇腿腿也是肉啊,总从娘这里往外拿,我心里过意不去。” 宋春雪点头,“有这觉悟就好,实在不行,你回庄狼县,替我照看着那边的生意。木兰明年估计要怀上了,三娃还要读书,你去了好歹是自家人,我心里踏实些。” 老四挠了挠额头,“嗯,以后再说吧,我先试试水,过年之前总得自己赚点。” 说话间,门外传来老二的声音。 “娘,来客人咯。” 老四跑出屋子,“我去迎接一下。” 宋春雪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多人。 大门外来了四辆马车,谢征带着刘春树跟两名小厮,黄墨也带了小厮,他们手里都提着重物,全都搬进了院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宋春雪站在门口,看到黄墨让人从马车上搬下几盆鲜艳的菊花来,心想他们整得花里胡哨的。 谢征提着几个精美的盒子往屋子里走,“不用管他,他是觉得不好白吃,知道你准备的不容易,便带了些礼品而已。” 跟在身后的刘春树,怀中抱着个猪腿,用麻布袋子抱着。 一只猪蹄在外面撅着,看着还是后腿,他抱着很吃力的样子。 不多时,厨房里堆满了东西。 让人意外的是,谢征还带了帮厨。 “今日过节,总不好让你为我们忙活,所以我带了厨子,宋姐指导一下,让他给你打下手。” 说着,谢征走进厨房,将手中的竹篮放在案板上,从里面拿出好看的各色点心来。 “……”宋春雪无奈失笑,“你太见外了。” 谢征纠正,“不是见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说着,他走到一旁的洗手盆前洗了手,“我也可以给你剥蒜切葱。” “不用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老二给我剥了蒜,切葱你不行,待会儿辣哭了可别怪我。”宋春雪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你没喊家里人一起来?” 谢征不解,“什么家里人?你明知我没有家里人……”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昨天去书坊的人,是不是你?” 宋春雪点头,“是我,那个掌柜的喊你三伯,应该算是你家里人吧。” 肉眼可见的,谢征露出慌张来,无所适从的整理了一下衣摆。 “那人是我堂兄的儿子,非要将他过继给我当儿子,我没有同意,便让他喊我三伯。”他捏了捏手指低头解释道,“他被惯坏了,说话没有分寸,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有什么话你来问我就好。” “没有,”宋春雪温声道,“他没说什么。” 谢征看她这么疏离的样子,心中更急了。 “他知道那间书坊是你的,却不知道是用你的钱买的,肯定会误解你,你……” “别紧张,他真的没说什么,我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她露出笑容,秋日灿烂的阳光落在她脸上,“你先去外面院子里坐下,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就在院子里吃午饭,如何?” 谢征心中焦急,“你骗不过我的,昨日谢昭说了,你问了他书坊的名字,你肯定是生气了。” 看到他站立难安的样子,宋春雪无奈点头,“没有生气,我不会跟孩子计较的,你先去外面坐下,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不行。”谢征微蹙着眉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若是不说清楚,这顿饭谢某吃不下。” 第430章 给个机会 宋春雪平静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意,她知道谢大人一向赤诚。 他这个人就是如此,太过于真性情,所以很难遇到跟他一样的人。 这一刻,宋春雪明白,他是真的在意她的。 可是,她不会再跟他温水煮鱼了。 今日过后,她不会再让他做无意义的事。 宋春雪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明白的谢征,你是什么样的人,从三年前我就知道,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就误解你的。” 她耐心的解释,“我没生气,你放心的吃饭,我给你们准备了酱骨头,还有洋芋块焖鸡,用汤汁拌面特别好吃。” 谢征低头退了半步,松开她的手腕,书卷气的脸上带着几分罕见的羞涩。 宋春雪避开视线,“你今日这身衣服很好看,厨房里油烟气重,会弄脏的。” 谢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墨蓝色的锦衣,腰间的玉带是他花了半个时辰挑选的。 忽然得到了认可,他脚下轻飘飘的,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放大。 “好,那我先去外面,要帮忙说一声便是。” 看到他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宋春雪在心里叹了口气。 天上白月光,此间少年郎。 她昨晚上刚看到的诗,一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谢征虽然不是少年郎,但此时此刻,他不稳重的样子,跟少年郎没什么区别。 该骂他什么好呢。 没眼光,没出息,年轻的时候光顾着认真当官了,老了老了才开了情窍? 宋春雪不是贬低自己,她是真心觉得自己不配。 但此生能够得到这样一人的春心半刻,是她的荣幸。 她是个绝情的人,不会沉迷。 她转身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刘春树见状,朝候在门外的帮厨小厮使了个眼色。 他们进屋烧火的烧火,找盘子端菜的端菜,还有人开始调料汁。 老四跟老二站在门外,想帮忙却觉得自己进去就是添乱。 老四看向刘春树,“说是只有一位帮厨,我怎么觉得他们对厨房的东西都很熟练。” 刘春树笑而不语。 小半个时辰不到,院子里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菜。 每个人面前有个碗,有的是白水面,有的是鸡汤手擀粉。 “宋姐的手艺太好了,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太丰盛了。”黄墨笑着站起身,“宋姐快坐下,我们一起吃。” “你们快吃,我其实不擅长做菜,以前都是擀面的,你们将就着吃吧,别凉了。” 黄墨笑道,“怎么会,看着都很香,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四话很多,很能接住黄墨的话,老二今日也不再拘谨。 今日的谢征格外话多,笑容也比往日明显,不经意的,每样菜都夸过了。 不知为何,宋春雪默默缩了缩脚趾,他太奇怪了。 吃饱喝足后,他们一人提着一小壶酒,走出院门往更高的山上走去。 山上的石阶很陡峭,直直的沿着山脊到了山顶,他们用了半个时辰。 重阳佳节,登高望远。 黄墨不时念出应景的诗句来,让谢征跟他对诗。 谢征没他那么闹腾,有些招架不住,还是被他的热情感染,在山顶上的廊亭内,吟诗作赋,饮酒山河。 老二跟老四也读过书,俩人在另一边有说有笑的聊着。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从这儿俯瞰整个金城,看着方方正正的各个城门,城外而过的黄河滋养着这片肥沃的土地,激励着她想去看看更多的城池。 山风呼啸,太阳越往西斜越是觉得冷。 他们来不及在最高处看落日,便抚着石链下了山。 再次回到院子里,大家不约而同的添了衣。 这个重阳节很是热闹。 宋春雪很是珍惜。 她去厨房烧了热水煮了茶,让大家坐在屋里,自己去厨房准备晚饭。 她才拿起菜刀,黄墨从外面进来。 “时间还早,宋姐不都提前准备好了,剩下的让他们去忙活,宋姐作为主人,怎么能到厨房独自忙碌。” 说着,黄墨压低声音,“谢征的心思我明白,我不信宋姐不明白。” 他是来撮合的? “明白,但你不觉得不合适吗?”宋春雪的声音没有起伏,“作为他的好友,你应该劝过他吧?” 黄墨一顿,随后转身笑道,“怎么会,我为何要劝他,我觉得挺合适。” “那你肯定不是他的至交好友。” “这……”黄墨无奈,“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人生苦短……” “人生苦短,不代表可以乱来,我对谢大人只有感激,没有男女之意。” 这话原本她是当着谢征的面说的,但是既然跟黄墨聊到这儿,或许让他劝劝谢征,不至于让他耿耿于怀太久。 黄墨叹了口气,“果然,我没有看错,那日我就明白了。宋姐就是太压着自己了,你们俩都太克制,这不好。” “所以你一定要给他找个热情奔放,有趣又充满才情的,门当户对的女子。”宋春雪往茶壶里舀了开水,“你先去,我提一壶热茶来。” 中午吃的油腻,晚上大家吃了一碗浆水面,老二跟老四便支起铁盆开始烤羊肉。 大家坐在一起,开始聊起往事,忆往昔。 聊着聊着,眼珠子一转,黄墨问起了谢征家中的事。 还聊起了谢昭。 “其实你这个年纪,自己生个儿子还来得及,谢昭毕竟是旁系侄子,他当你的管家就挺好,那孩子心性不稳,你们家的一切不值得托付给他。”黄墨漫不经心道,“你是时候成家了。” 谢征的目光快速从宋春雪身上掠过,“我去趟茅房。” 目的已达到,黄墨起身。 “一看老四就没我熟练,我以前经常烤肉来着,给我一把,我教你怎么烤得外焦里嫩,味道更香。” “好啊,还请黄大人不吝赐教。” …… 宋春雪去了后院,看到谢征站在石桥边,盯着泉水发呆。 还好老四专门在这儿点了灯笼,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初九的月色还不够亮。 “星空很美,”谢征抬头看向夜空,低沉的嗓音很轻,“有些话,谢某藏了太久,想一吐为快。” “可是我这人不解风情,心也够狠,不如,咱别说了?”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他的尾巴,他忽的转身走到宋春雪的面前,二人的衣袖相触。 “为何?” 他声音低哑,“你还是为了世俗的目光,想戳我的心窝子?” “我……” 下一刻,他忽然伸出双臂,轻轻地圈住宋春雪。 “就不能,给个机会,试我一试?” 第431章 见笑了 她那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谢大人,一双黑色官靴就能让她移不开眼的谢大人啊。 就在刚才,竟然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话。 不行。 宋春雪觉得,他不能这么做。 他就该高高在上,孤傲清绝,让人不敢生出私欲之心。 宋春雪后退一步。 谢征缓缓地垂下双臂。 “不可以吗?” 他语气低微,不由上前一步,“如果是我的态度不够坚决,我可以直接清楚的说,请让谢某余生……” 宋春雪抬起袖子堵住他的嘴唇,随即快速松开。 “别说,你不能说。” “谢大人,你不必如此,我无心如此。” 宋春雪又往后退了一步,平缓的语气在黑夜之中清醒冷静。 “你只是遇到了太多不够真诚的人,或许你的感觉是错的,作为曾经仰望着你的人,我真心地希望你能遇到更好的人。门当户对,白头到老,她还能为你生两个孩子,你明白吗?” 谢征低笑一声,夜色遮住了他的眼睛,依稀能看到他瞳孔中朦胧的,灯笼映出的光。 “明白,是不喜欢谢某的意思。” “……”虽然不是这样,但她不能解释。 再多余的解释,宋春雪该唾骂自己了。 那就让他以为是这样吧。 谢大人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但是今晚都说开了,下次若是还带着老二上门道谢,就有些不要脸了。 回绝了人家的心意,一转眼又带着儿子上门,为了上次他出手相助的事情,对人家百般感谢。 换作宋春雪,她都要骂对方一句口是心非,想拉长线。 她没有那个意思,所以这份人情就先欠着吧。 “当真不喜欢?”谢征苦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解释一番,当作安慰我了。” 宋春雪再次沉默。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又看向泉眼轻轻往外冒水的声音。 “也好,与我设想的并无二致,甚至更温和一些,至少你不像对旁人一样,将我踹出十米之外。” “……”不至于,她当初踹梅阳,也不会踹谢大人。 不过,谢大人怎么能跟梅阳一样!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老二的事情,肯定会影响你铁面无私的形象,他虽然是我儿子,但你不用那么帮他。” “我欠了你一个还不起的人情,本来想上门道谢的,可若是下次还若无其事的找上门,显得我这个人心机深重,想要跟你藕断丝连,我会瞧不起自己,谢大人也该讨厌我……” “不会,我很愿意你去看看我的新住处,北边的书房很适合喝茶闲谈。既然你拒绝了,谢某也是识趣之人,今后这样模棱两可的事,我不会再做,徒增你的烦恼。” 谢征的声音恢复如常,镇静的仿佛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人,不是他一样。 “……”她有些惭愧。 但宋春雪感激不尽。 “万分感谢。那间书坊,是你买下的,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但那名字的确不好听,你换个寓意深刻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收我给的钱,但那本是我为了感谢你,对我三番五次伸以援手的心意……” 谢征温声打断她,“心意早就收到了,那间书坊的大东家是你,地契上面也是你的名字,以后江夜辉在金城,你若是不收赚到的银子,我会让他转交给你。” “不行,那是你自己的人在辛苦经营……” “我会让谢昭回来,换成你自己的人。” 宋春雪无奈,“谢大人,你之前送了我贵重的镯子我都收了,你若是这样,我就将镯子还给你。” “好啊,我家现在就在城东巷……届时你报自己的身份,当面找我就是。” “……”当面找他,他又不要,她为什么要去找。 但他都答应了,那么贵重的镯子,她还留着的确不合适。 宋春雪觉得此人估计是伤了自尊,开始胡搅蛮缠了。 毕竟他可是谢大人啊,哪个不知好歹的人会拒绝他的赤诚之心。 偏偏她就是那个不知好歹的。 “谢大人,娘,肉烤好了,能吃了。” 就在宋春雪不知如何应对之际,老四在远处探出脑袋,鬼兮兮的用气声说话。 “我这就来,”谢大人率先往外走,“今晚的羊肉不错,我吃好了再回去。” “哎好,本来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不是给我准备的吗?” 宋春雪怎么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无理取闹,和不满。 “是,是专程给你准备的。”宋春雪讪笑。 反正她都回绝了,谢大人以后肯定不会跟她往来了,今天暂且哄着他。 他们来到中间的院子,羊肉串的确好吃,虽然火候没把握好,最开始的烤焦了些。 但宋春雪牙口好,一不小心吃了两大把。 一铁盆的羊肉串,他们吃了大半。 她本想找个借口回自己的屋子,黄墨却忽然提议玩行酒令。 “宋姐,这个很简单的,没有多难,就算不识字的人也能玩,说句话就成。” 宋春雪推拒无果,只能答应。 看到谢征没事儿人似的,她心中的那点子不适也淡了。 他若是带着黄墨早些离去就好了,免得两个藏不住事儿的小兔崽子,用狐疑的目光在她跟谢征之间来回扫视。 真想将鞋底甩他俩脸上。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谢征说了两句诗,看向一旁的黄墨。 “松边弄边,月下敲门。” 随后,黄墨将目光转向江夜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江夜辉有些紧张,在军营待了几年,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早就没了诗词,只有招式。 “杏花微雨,春风十里。” 老四江夜君凑到宋春雪耳边,小声提示道,“四个字的都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不上来就喝酒。” 这不是为难人嘛,他母子三个臭皮匠,哪里对得过人家两个中过进士的。 “剑雨秋风,月下煮酒。” 她凭感觉说出这八个字。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雨天哪里来的月。 “是我输了,雨天没有月下,这杯我喝了。”说着,她端起酒干脆的喝了一杯,“从来没玩过这么文雅的东西,见笑了。” 她没有注意到,其他几个人惊讶的神情。 老四捏了捏老二的腿,悄声道,“这还是咱娘吗?” 谢征温声鼓舞,“那就按你说的,重新修改一下。” 宋春雪会意,“山上秋风,月下煮酒。” “好!”黄墨不由拍手,“宋姐这句对仗工整,我们输了,来来来,我们几个都喝。” 第432章 宋春雪明白,是他们故意让着她。 但她也没必要不好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 黄墨跟老四声音大还爱热闹,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喝到了戌时末。 宋春雪跟老四输得最多,她找了借口去了趟茅房,晕晕乎乎的爬进了房间睡了过去。 没有鸡鸣声,等她睡醒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去了老四老二的屋子,他们俩还在睡。 她拍醒了老四,“你把他们安顿在哪个屋子了?” 老四迷迷糊糊的,“昨晚上他们就……下山了,黄大人在城外有庄子。” 那就好,不然今早还要见面的话,得多不自在。 “娘啊,”老四忽然趴在床上笑了起来,“你昨晚上谢大人是不是说了要娶你,你干脆的拒绝了?” 宋春雪揪住他的耳朵,“没有,少胡说,快起来吃馍馍,我去喝茶了,今天没汤喝。” 她起身往外走,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这样的事。 都是对谢大人的不尊重。 “你也别难过,我知道你不想耽误人家,一个人也挺好。” 老四睡眼惺忪的趴在床上,睁着一只眼睛看她,“昨晚上我突然想,娘若是小时候读过书,一定不比我们几个差。” “等道长出关了,你若是想跟他去南方看看,我不会阻拦了。” 宋春雪站在门口,心里跌进一块石头似的,砸得她眼睛泛酸。 这臭小子,没想到还能说出这种话。 “我想过了,就算你答应了,在谢大人面前总觉得配不上人家。从来没有谈情说爱过的女人,遇上谢大人那样的人,不迷死才怪呢,肯定天天陪着他,恨不得天天给他做好吃的,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宋春雪的双眼被泪水模糊,嘴角却不由勾起笑意。 她走出屋子,抬起袖子擦了擦。 这狗崽子,没睡醒还会说煽情的话。 去了厨房,她才知道黄墨跟谢征带来的人,将残局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打算在山上歇息一日,明日下山四处逛逛。 如果想要闭关修行,山上绝对是个好去处。 可是宋春雪想好好看看金城,想去黄河边看看,想试试传说中的羊皮筏子,还想去白塔山逛逛…… 这样一来,在山上住着尤其不方便。 那就是大户人家的院子,她这样舍不得请丫鬟小厮的人,凡事亲力亲为很累。 她想着,若是能在山下买个干净亮堂的小院子也好。 得知她要下山,老四非要作陪,让老二留在山上看家。 宋春雪不同意,“你不是爱一个人逛吗,跟着我做甚,我去的都是你不爱去的地方。” 老四开始撒娇,“娘,你就带上我嘛,我在金城没个熟人,一个人有啥好逛的。” “而且,你不是答应过我见见那商人吗?万一我被人骗了怎么办,你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就知道他没那么黏人。 “那就先去见你说的那人,见过了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老四瞪大眼睛,倏地松开她的胳膊。 “啥?玩啥?” “娘该不会是因为拒绝了人家,伤心难过,想背着我们去玩小倌儿吧?” 宋春雪凝眉,“小倌儿是啥?” “就……”老四干笑着,“就是男人啊……啊啊啊啊,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胡说了,松开快松开!” 宋春雪淡淡的松开他的大腿,“亏我还觉得你长大了,再胡说你的腿打断,跟老二一起在家里养着。” 老四弓着腰揉着自己的大腿,疼的眼泪掉了出来。 太他娘的疼了,这一把抓得够狠,绝对青了。 他吸着鼻子卷起裤腿,果然看到自己大腿内侧有宽厚的四个手指印,紫红紫红的。 宋春雪瞥了眼他腿上的手指印,无视湿漉漉的控诉她的红眼睛。 “再跟我没大没小,这都是轻的。” 她淡淡的跨出门槛,“去不去?” 老四干嚎了两声,“呜呜呜,我肯定不是娘亲生的,娘现在一点都不心疼我了,呜呜,等等我。” “……”宋春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没骨气。 她转头看向老二的房间,“你二哥怎么这么安静,睡着了?” 老四压低声音幸灾乐祸的道,“还能为什么,为情所困呗。都滚过炕头了,哪里是说割舍就割舍的,人家的计划不会变,成亲了肯定还是要回去孝敬亲娘的。” “那个林春成还想升官儿,自己要衣锦还乡,却让我二哥替他孝顺老母,这南方人就是比咱聪明,我以为我够精明的了……” 宋春雪拍了他一下,“这话在外面少说,小心人家割你舌头。” “我又不傻。不过南方人长得就是秀气些,白白净净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大多鼻梁不高。你以前总说我鼻梁塌,但你不知道,有个南方人说是羡慕我的鼻子!” 说到这儿,老四哈哈大笑,“我终于出息了一回。” 宋春雪嫌弃的看着自家儿子,想说他不如人家秀气,而且他的确是几个孩子之中最丑的。 不过却是性格最讨喜的,知道说些哄人开心的话。 说起南方人,她又想去亲眼看看。 据说南方多美人,尤其是苏杭一带,说话温柔似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抬手道,“去把你二哥喊上,让他给我们看马车。” “哎好嘞!” 老四跑去将老二拖了下来。 老二沉默寡言,乖乖在外面赶马车。 老四叽叽喳喳的跟宋春雪说话,吵得她脑仁儿疼。 他们在一家大大的杂货铺子前停下,老四跳了下去。 “娘,就是这家,之前要给我介绍好差事的人,就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的。” 宋春雪下了马车,牌匾上写着“薛记铺子”四个大字。 走进铺子,前面摆满了茶叶和各类干果,货架上琳琅满目,什么东西都卖的样子。 “薛掌柜的,在忙啊,”老四笑着上前打招呼,“这是我娘,我们顺道过来问问,何时给我个差事。” 正在给客人称茶叶的男子看了眼老四,目光在宋春雪的身上扫了一下。 “待会儿跟你说。” 男子看着四十岁左右,宋春雪第一眼觉得他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不对,他长得像薛行远! 薛记铺子,这该不会是薛行远家的? 之前他们还结下了梁子,这个差事成不了。 “老四,咱们去外面。” 老四刚想问怎么了,那掌柜的走了过来。 “你娘看着挺年轻的,不像是种地的。你们住哪啊?若是没地儿去,可以去我家,我给你找个好差事。” 第433章 认识张道长吗 呵,tui! 好想唾他一口。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果然跟薛行远一个德行。 不对,他还不如薛行远。 至少薛行远的眼神没这么恶心。 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笑非笑的笑意让人膈应。 宋春雪心想,是她今日打扮的过于朴素了,还是最近惰于修行,气色不好了? 竟让这狗东西有胆子这么看她。 “我们有地方住,”老四也察觉到不对劲,“你说的好差事,该不会是让我去你家当家丁吧?” 老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他看上去有那么穷吗? “怎么会呢,听说你是庄狼县来的,咱们是老乡,想着去我家叙叙旧……” 宋春雪眯着双眼打断他,“怎么叙旧?你那院带去过不少女人吧?你恶心吗?” 老四转头看向宋春雪,瞬间明白了这掌柜的,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他气恼的看着掌柜的,“你个狗东西,敢打我娘的主意,难怪你打听的那么清楚,原来平日里没少骗人。” “娘,我们走。”老四气得不轻,一点不想在这儿待下去。 宋春雪没动,她心里还窝着火呢,为什么要走? 掌柜的看着她冷静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有意于自己。 他坐在宋春雪的面前,翘起二郎腿笑道,“这位妹子何必如此出言不逊,我知道你男人死得早,如今带着儿子出来赚钱花,你肯定不容易。” “我也是从庄狼县出来的,咱们那边就是太干旱了,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找个地方请你们吃饭,你儿子的差事我们慢慢说。” 宋春雪挑眉,“怎么说?” 老四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抱着双臂站在一旁。 男子看了眼老四,“你先去外面等着,我跟你娘说几句话。” 宋春雪在心中暗笑,果然,有些人稍微有点钱,就觉得别的女人以身试险,换取一点好处。 这狗东西比蒋勇还可恶。 老四知道娘要发火了,自己若是不出去,这个老瘪犊子还知道收敛,娘不好直接动手。 他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攥紧拳头竖起耳朵,准备随时揍这孙子一顿。 “我叫薛重,有好几个铺子。看你的脸色,肯定没别的男人,一个寡妇来金城想落脚跟,就必须放得下身段……” 薛重伸出手要摸宋春雪的时候,宋春雪忽然将桌上的两杯茶甩到他脸上。 “你……” 在他要骂人的时候,她又将旁边的茶壶丢到他腿上,滚烫的茶水让他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个臭娘们找死!来人,将她给我按住狠狠地打,给脸不要脸的臭女人,弄死她!” 薛重气恼至极,他采花这么久,从来没遇上这么不知好歹的,眼前的还是个老的,当即恨不得杀了她。 宋春雪刚要动手,就看到铺子外面走进一个女人,衣着华贵,头上的金簪格外亮眼,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小厮。 “薛重,你又在调戏良家妇女了。怎么着,碰壁了就要动手打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盘我这铺子的钱凑够了,也不怕作恶多了折了自己的寿。” 铺子里的其他人见状,纷纷停下来瞧热闹。 难怪这铺子里的东西都便宜了,讲价很容易,合着是快开不下去了。 薛重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接过伙计手中的布巾擦了擦身上的茶水,狠狠地盯着宋春雪。 他咬了咬牙关,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对刚来的贵妇挤出笑来。 “梁嫂怎么来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们私下谈就是了,何必带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让我难堪。” 被喊作梁嫂的妇人勾唇冷笑,微微抬着下巴傲气十足,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原本我是没打算亲自来的,但是我看到你又在为难女人。我也是女人,最见不得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小人,想来就来了。” 她语气沉缓,“顺道说一声,下个月若是凑不齐银子的话,趁早搬出去,我还要做生意。” 薛重咬牙切齿,“梁嫂何必如此,我哥已经给我凑好钱了,打算明日送到你们府上的。” “那好,明日若是银子不到,我就让人给你搬东西。”梁嫂转身看向宋春雪,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来,“这位妹子,我们走吧。” “等等!” 薛重气得深吸一口气,“她刚才泼了我一身水,还差点烫到我的命根儿,这人必须留下来给我处置。” 梁嫂转头冷冷的看着他,“你敢。” 薛重看向宋春雪,“你个臭婆娘,躲过了今日,以后只要你还在金城,掘地三尺我也要将你挖出来泄愤。” 宋春雪笑了,对梁嫂点了点头,“这位嫂子,多谢你出手相助。但今日若是不解决此事,我肯定气得睡不着,还是我自己来了结吧。” 宋春雪走向薛重,“狗东西,动手啊。” 薛重铆足了劲朝宋春雪的脸扇来。 “臭女人……”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紧紧攥住。 薛重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同时抬起了脚。 “砰!” 宋春雪狠狠地踹向他的小腿骨,又一把掰过他的胳膊,用力朝他的后背砸了一拳。 “都愣着干什么,弄死她!” 梁嫂喝了一声,“谁敢动,是他自己挑的事,让他自己来。” 宋春雪将自己最近新学的招式,全部用在薛重身上。 “砰砰砰!” “嗷……啊……你……住手!” “啊啊啊,我一定会杀了你!” 老二让老四在外面看马车,自己挤到前面看着娘打人的样子。 看得他龇牙咧嘴。 十个他都打不过娘,更何况是没学过功夫的人。 这孙子活该,偏偏在娘心里不痛快的时候犯贱。 到后面,薛重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死咬着嘴唇不想叫出声来,但他忍不住。 揍得气喘吁吁后,狠狠地踩了两脚,宋春雪这才作罢。 “以后让我知道你调戏女人,我不收钱,免费替她们收拾你,打到你收起淫心为止!” 宋春雪拍了拍手掌,“哦对了,你哥是薛行远吧?” “他之前去找姚曼耍横,跟你一个死德行。你们俩不愧是兄弟,很善于欺负女人嘛。上回我就后悔没打狠了他,今日你就替他挨了吧,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铺子里的惊呆了,为了看清宋春雪的样子,将茶柜挤翻了。 “给,擦擦手。” 梁嫂子递来一张手帕,“身手不错,你认识张道长吗?” 第434章 我又不傻 张道长,她指的是师兄? 这人从她的招式中,看出师兄的影子了? 那她肯定跟师兄很熟。 宋春雪将帕子还给她,“别弄脏你的,我自己带了。” 她擦了擦沾了薛重鼻血的手背,将帕子扔掉。 “张道长是我师兄,”宋春雪看向她,“不知您是……” 一旁的老二心想,这位梁婶儿该不会是道长的露水红颜吧? 梁嫂子对宋春雪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请你吃午饭?” 宋春雪当即要拒绝,但她对此人跟师兄的关系十分好奇,便答应了。 只是刚走出铺子,迎面看到有人红红火火的赶来。 四目相对,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悦跟嫌弃。 宋春雪瞥了眼薛行远,淡淡的与他擦肩而过。 “老二老四,你们去前面吃点东西,我跟这位婶儿说说话。” 老二看向老四,“也好,那我们就去前面转转,有事儿喊我们。” 宋春雪被带到了一家很阔气的酒馆,厢房内的陈设十分华丽,一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想来,这或许是梁嫂自家的酒馆。 她心下思忖,这位梁嫂看着比她年长几岁,腕间的镯子,脖子上的玉珠项链,显得她贵气十足。 修长的脖子显得她端庄大气,虽然脖子上的皮肤松弛得很明显,后背薄且挺直,想来也是很注重修养身心之人。 仔细一看,她的右手还捏着一串绿檀木珠串。 宋春雪在打量着她,她也在观察宋春雪。 “你说你是道长的师妹?他师父不是在中原地区吗,你去拜师了?” 宋春雪摇头,“没有拜师,我是他师弟。梁嫂是师兄的朋友吗?” 梁嫂子微微一笑,“算吧,六年前我初次见道长,他是我的恩人,帮过我数次。只是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两年,你刚才使的招数,还有你的说话的方式,虽然不十分像,但让我想到了道长,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是。” 宋春雪点头,“师兄之前在闭关,前两日应该出关了,如果他来金城,你会见到他。” 梁嫂子身后站着两个丫鬟,看穿着比宋春雪体面贵气,只是脸上稍显稚气。 而今日宋春雪穿得很素净,石青色的长褂,里面套着秋月白的长衫,没有多余的纹饰,最花哨的就是复杂的盘扣。 也难怪薛重会觉得她需要旁人罩着。 不过,梁嫂子是识货的,看得出来宋春雪的衣服样式虽然素,但料子却不简单。 是长安那边时新的布料,衬得人立整干净。 “我叫唐毓秀,夫家姓梁,应该年长你几岁,有缘相逢,你还是道长的师弟,那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梁家找我。” 她说话咬字十分清晰,说话抑扬顿挫,听着十分舒适,不像是本地人。 “我叫宋春雪,庄稼人,孩子受了伤特地来看他,平常我都在庄狼县。不过刚才还要多谢梁嫂出手相助,薛重是薛行远的亲弟弟吗?” 唐毓秀摇头,“不是,他是薛行远的堂弟,名声挺差的,那间铺子由他照看,因为不大上心,这两年一直在亏欠,薛行远估计要赶他走了。” 她端起酒杯,“不说他了,我们喝一杯,以后喊我唐姐就好。” “好,唐姐。” 这顿饭十分精致,都是宋春雪没吃过的菜系,素菜偏多,看来唐毓秀平日里吃肉较少。 她们也不算是一见如故,最多是萍水相逢,不到半个时辰,宋春雪便离开了。 她没让唐毓秀白请她吃这顿饭,离开前丢了一两银子给掌柜的。 从门口出来,刚好看到老二在马车前扶起了一个小娃娃。 老四正从马车上跳下来,估计是这小娃娃跑到了马车前面,被吓哭了。 “多谢多谢,”一个姑娘从远处跑过来,连忙将孩子抱在怀中,“多谢你们救了我弟弟,这孩子跑得太快了,一溜烟不见了,还好你们马车停得快。” 十五六岁的姑娘抱着孩子,连连朝老二弯腰致谢。 老二没拄拐,但腿还没好全,稍微有些瘸。 他笑着摆手,“举手之劳,照看好孩子,别让他乱跑了。” 对上老二的笑容,姑娘红了脸,“我会的,多谢。” 说完,她匆匆的跑开了。 老四在一旁笑呵呵的打趣,“二哥就是英俊,把人家姑娘都看害羞了。” “不过人家一直在看你的腿,估计以为你是瘸子,不然说不定是一场良缘呢。” “去!”老二没好气的转身坐回马车上,“那你天天上街,岂不是天天都碰到良缘,不像话。” “二哥,你当真不娶那林姑娘了?”老四压低声音,“她该不会是怀了你的孩子?” “少放屁,”提到林姑娘,老二脸色不好,“我又不傻。” 老四贼眉鼠眼道,“这么说,二哥知道如何让人家不怀孩子……嘶,我的腿啊嗷~” 他疼得面目狰狞,脑门上冒出细汗,“呜呜,你跟娘怎么都掐我的腿,早上娘都给我掐青了。” “要你嘴欠。”老二看向宋春雪,“娘,上来吧,你肯定没吃饱,我们去吃个洋芋搅团。” 一听这个名字,宋春雪不由吞了口唾沫,感觉自己能吃两碗。 “好,你带路吧。” 老四狠狠地捶了老二一拳,解了气才钻进了马车。 老二无奈,这小子下狠手啊,胳膊都麻了。 马车没有走多远,他们来到了老二说的卖洋芋搅团的地方,每人要了一碗。 老二还想吃第二碗,老四怼他,“你傻啊,肚子都填饱了还有地方吃别的吗,现在吃零嘴的钱,娘有的是。” 宋春雪笑了,“你小子,就知道怎么让我掏银子是吧。” 难得一起出来玩,估计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她从怀中摸出几颗碎银子,踢了踢他们的脚,在桌子底下放在他们手里。 “想吃啥自己去买,待会儿我想吃个老回头,都说人家烤得馍馍好吃,我想尝尝。” 老二点头,“嗯,我之前吃过一次,很实诚,放了油跟姜黄,还有甜的东西像是蜂蜜,咱们这种饭量大的,一个老回头也能吃饱。” 老四喝了两口搅团汤,“你们不觉得那东西干吗?” “喝水就好了,实在不行买个籽瓜,就着吃不干。”宋春雪起身付了饭钱,指了指北门,“快去黄河边看看,我都闻到黄河水的味道了。” 第435章 不爱管 金城北门外是滚滚黄河。 浑浊的黄河水滋润了这片土地。 若是黄河能从庄狼城绕过,那个地方不至于那么干旱。 若是祖厉河再宽阔一点,整个庄狼县的小河常年就会有水。 就快要能看到黄河了,宋春雪步伐飞快,老二跟老四在后面追。 老四转头叉着腰笑话老二,“你个跛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想着娶人家,结果人家根本不愿意嫁到咱们这儿,之所以跑来商量,是不甘心,想将你搞到手,慢慢的将你骗到荆州去。” 老二揽过他的脖子,一手将他的嘴堵的严严实实,“大街上呢,你说点好听的,万一我能遇到良人呢。” 老四掰开他的手,“也是,你看着比三年前板正硬气了,你说我也去军营怎么样?” 老二摇头,“咱家有我一个就成了,等打起仗来,我肯定会去守城,军营太苦了,你受不了。” 老四不服气,“万一呢,我个头比你高,说不定还能混个大将军回来。” 老二将半个身子靠在他肩上,上下打量着他,“就你这挑三拣四的性子,去军营里吃不好睡不好,我怕你当逃兵,连累全家人。” 老四心想也是,当逃兵可是死罪。 “哦对了,你怎么从没说过要回家看看的,反正离现在腿好些了,在当值上任之前,不想见见三娃和他媳妇吗?” “还有大哥,我还想着回李家庄子上看看大哥一家呢,据说大哥盖的院子可气派了。哦,还有我们那个老院子,你不想回去看看?” 被老四这么一说,老二仿佛能看到他提到的这些地方。 “那得抓紧,最好明天回去,我其实更想见见姐姐。” 老二听着越来越近的流水声,目光深邃,“三娃应该变得我快认不出来了,谁能想到,我们几个之中,他能去桃林学堂读书。” 老四心想,谁说不是呢。 他将马车停到一棵柳树下,解下马牵到河边,免得有人趁他们不注意将马车顺走。 “娘跑得真快,已经在河边玩水了,”老四笑着指向不远处,“你看那个抱小孩的姑娘,是不是刚才你救下的那对姐弟?” 老二看着正跟娘聊天的姑娘,还真是。 “我看这姑娘就挺好看的,说不定你俩有缘,金城姑娘挺好,要不你当她家的上门女婿,好歹离得近一点。”老四调侃他。 “去!”老二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我没那么爱当上门女婿。” 老四捂着屁股边跑边笑,“那可难说。” 宋春雪看着眼前的姐弟,随口问了两句,知道这姑娘是金城本地人,是家中的长女,父母将这位来之不易的弟弟交给她照顾。 姑娘叫席月,姓氏挺特别,她还头一次听这个姓。 “婶子,你两个儿子陪你来河边玩,这很少见,他们一定很孝顺吧。”席月笑着看向一瘸一瘸的老二,“腿脚不好还要来,可见其心诚。” 宋春雪心想,诚个屁,他们只是识时务而已。 不过,这姑娘时不时的看向老二,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他原本不想来的,前些日子他跟人起了冲突,腿就这样了,再要不了十天就能痊愈。”万一这姑娘是老二的新姻缘,她这个当娘的不能拖后腿。 “是吗?”席月一手拉着弟弟的后背,低头间尽管羞涩,“他不像是好斗的人。” “……”这傻姑娘,估计是被老二的那张脸给迷惑了。 其实三娃比老二更好看。 若是当初没有给三娃说亲,三娃肯定能娶到更好的姑娘。 但是她跟三娃欠了木兰的,三娃也是真心喜欢木兰,这辈子他们还能再续前缘,多好。 “你们也来河边玩啊,”不知何时,老二走到了这边,对席月道,“小孩子还是离水边远一点,去玩沙子也行。” 席月红着脸点头,“嗯,我这就抱他过去。” 老二在宋春雪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娘,我们明天回家看看吧,等从庄狼县回来,我的腿应该好了。” 宋春雪转头看他,“怎么忽然想回去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回去见三娃呢。” 老二低头玩着石子,“我之前想着晚一点回去,没有不愿意见三娃,他现在最争气,我替娘高兴还来不及。” 宋春雪没搭话,又想起他差点去了荆州当上门女婿的事。 “以后别跟林春成兄妹往来了,除非你愿意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她语气淡淡的,“反正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主,我不管。” 老二沉默片刻,“我知道娘还在生气,当初也是迫不得已。” 宋春雪转头看向别处,忽然看到不远处娇小俏丽的姑娘,正戴着面纱帽跟人在河边散步。 没看错的话,那还是个年轻的公子,玉冠束发。 老二也看到了。 他气呼呼的起身。 “老二别去。” “不行,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她这么快就想找别人了?” 老四也跑了过来,指着林春娇道,“看到没有,你还在家里难过呢,人家早就找好下家了。反正不能拐个上门女婿,还不如嫁个有钱有势的,你这么穷,人家是南方姑娘,想嫁得好很容易!” 宋春雪知道老四很气愤,为老二打抱不平才这么说。 但老二正在气头上,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老四,你别……”宋春雪刚想说什么,就看老二已经跑了过去。 “是你挑的火,你们俩自己解决。” 前世他们老早翅膀硬了不需要她管,现在总让她出头,哪有她这样当娘的。 宋春雪远远的看着,老二跑到林春娇面前质问,那位公子带来了随从,很快跑了过来。 老四被踹了一脚,老二虽然一条腿还跛着,但身手不错,三两下便掀翻了好几个随从。 河边游玩的人被吸引了过来,林春娇趁乱跟着随从溜了,老二气恼的骂了几句,被老四推搡着向宋春雪这边走来。 一场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样一来,林春娇跟那位公子肯定是没戏了。 回去的路上,老二让老四给他买了两坛子烈酒,估计是回去买醉。 宋春雪没说什么,吃过饭坐在台阶上捻麻绳,准备做双鞋。 老四不解的同时,还有些忐忑。 “娘,你怎么不说话?”他捧着一棒苞谷啃得贼香,“我怎么感觉你都不爱管我跟二哥了?” “是不爱管,但我还是来了,”宋春雪将买来的麻叶丝捋了捋,语气漫不经心,“我只是不想再当吃力不讨好的娘而已,你们从前不是一直怪我爱说教爱管你们吗?” 前世他们都嫌她啰嗦,拼命想要远离她。 第436章 好多的舅舅 “哐哐哐!” 老四去敲老二的房门,“二哥快起来了,吃点东西我们该出发了,你不是要回去吗?” 半晌,老二沉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知道了,等会儿。” 老四笑着对宋春雪道,“醒来了,说明没喝太多,你说他偷偷地哭了没?” 宋春雪将不经放的吃食全都装在布袋子里,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又将长剑跟擀面杖放到马车上。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对了,马喂草料了没?” “喂了,一早醒来就喂了。”老四感叹道,“没想到这次回来,活儿没找到,倒是麻烦碰了一大堆。回去一定要跟道长讨张符,助我顺风顺水。” 提起道长,原本沉闷的宋春雪忽然来了力气似的,忽然很想跟他取取经。 哪怕是不说话,道长身上自带的那股子修行者沉稳的气息,也会让她的心安稳下来。 她希望这辈子走到头的时候,自己也能像师兄那样,任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辰时一刻,太阳升起,山川开始染上金光。 母子三人乘坐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庄狼县的方向走。 老二跟老四坐在马车外面,昨晚上喝了酒没睡好,眼睛红红的,还有些肿。 老四向宋春雪看来,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我二哥真哭了。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要看看,老四会不会哭。 回去的路上还算顺利,路上不是没有碰到可疑的人,但他们看到车上坐着两个手握长刀长剑的老二跟老四,放他们走了。 “嘿,我还以为要血战一场呢,我牙关都咬紧了,结果他们就这么放我们走了?”老四拽着缰绳笑道,“早知道就让娘坐在外面了,这样就可以看娘为民除害了。” 宋春雪目光微沉,“虽说出门在外,遇到流寇三回抢劫在所难免,但他们总挡在半道上,未免太猖狂了些。” “可是这两年粮食收成少,有些地方的土地本就不多,大多数人被逼得没办法了。”老二神情严肃,“咱们那块地方虽然旱,但大家知道种耐寒的杂粮来吃。有些地方的人根本不会种粮食,小麦不成就种洋芋,也不知道多试试,跟老天爷抢抢先机,就知道抢杀掠夺。” “尤其是西边的小国,还有匈奴人,草原上稍不景气就跑来抢我们的粮食。”他沉声道,“或许今年冬天,我们就过不好年了。” 宋春雪沉默半晌,打不了太长时间的,秦月国重文轻武。 打着打着就开始求和休战,向那些外邦给点好处,可以停歇几年。 但是西北边疆有几位很厉害的大将军,他们每次都能够让敌人望风而逃。 秦月国这些年还算安稳。 他们最大的难题,就是老天爷不下雨。 母子三人紧赶慢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庄狼城。 老二不由感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住进城里。” 老四兴致很高,马鞭子用力的甩了两下,大声笑道,“你更想不到,我们还能住在大堡子里呢。” 老二有些期待,“姐姐离堡子近吗?” “挺近的,出了巷子都能看到,你那么想念姐姐?”老四从马车上跳下来,“那我去喊姐姐一家过来,你先将马车赶到堡子那边去。” 宋春雪钻出马车,“我来赶,待会儿见到你姐夫要喊人,别傻呵呵的挤个笑就成了,咱们家的孩子礼数不周到。” “而且我买了那么多的地,家里的活儿都是你姐姐姐夫在干,我现在基本上不操心地里的活儿。”她温声道,“虽然大家都觉得他是上门女婿,但我没当他是上门女婿。” 老二点头,“明白了。” 他十分好奇,“咱们家在县里有多少地?娘有这么多银子,真是因为碰上了道长吗?” “五六十亩吧,庄稼人把地看得很重要,多买了些。的确是自从碰上师兄以后,经常能发大财,师兄是咱家的大贵人,改天你会见到的。” 说话间,马车进了巷子。 老二看着眼前高高的围墙,气派的院门,不禁有些吃惊。 “这么大的堡子,多少银子买的?” 宋春雪一愣,当初谢大人说是三十两,还是他让人帮忙弄的地契。 他也说过没有帮她垫银子,但宋春雪现在明白,他肯定撒了谎。 “三十两。” “三十两?”老二惊呼,“这么大的堡子,三十两,我听说里面还有前后院子,有阁楼,占地挺大的。” 老二下了马车,抬手抚上外面的铁板,“这块门就不便宜。” 宋春雪没说话,抬手敲了敲门。 “是谁?” 院子里传来三娃警惕的声音。 还有一只狼狗的吠叫声。 “你二哥回来了,关门吧。”宋春雪喊了声。 话音落下,三娃打开了门闩,面带喜悦惊讶的看着他们。 “二哥?”三娃看着三年未见的老二,不由有些害羞,“二哥你回来了。” 江夜辉看着面前身着白色里衣,外面套着月白锦衣的三娃,白皙透亮的肤色跟从前的放羊娃完全不同,微卷的头发束在脑后,洁白的牙齿亮似珍珠,一笑起来跟娘很像,扑面而来的书卷气,很陌生。 他心中一动,人靠衣装马靠鞍,但他觉得,这身读了书的风骨更为亮眼。 不放羊的三娃,完完全全换了个人。 他抬手将粗糙的手掌放在他头上,“我回来了,你现在长得这么秀气,读书果然重要。” 三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也不是秀气吧,不晒太阳自然就白了。” 宋春雪笑了,几个孩子的肤色随了她,黄白黄白的,不容易晒黑,也没有红血丝。 除了老四。 不能说他丑,不然比老二昨晚上哭得还难过。 “老二!” 这时江红英走进巷子,看到马车跑了过来。 “姐姐!” 江夜辉一手放在三娃的肩膀上,转头应了一声,“慢点跑,孩子在追呢。” 三个孩子在后面开心的大喊,“二舅舅,二舅舅回来了。” “三舅舅,四舅舅,哈哈哈,好多舅舅。” 黄昏时分,夜幕即将降临,空荡安静的巷子里一下子热闹非凡。 宋春雪笑道,“快进屋吧,别吵到旁人,人家估计都要睡觉了。” “阿奶。”秀娟跑到宋春雪跟前,看着她肩上的包袱好奇道,“阿奶给我们买了什么好东西呀?” “哈哈哈,孩子这么开心,是因为你们带了好吃的吧。” “找你二舅舅要去。” “你二舅舅顾着难过,哪知道给你们买吃的,”老四解下自己的包袱,“来来来,还是小舅舅最疼你们。” 第437章 各有悲欢 三娃媳妇夏木兰有些害羞,站在院子里的一侧。 她原本想着给二哥打招呼,但是看到他们一大家子有说有笑,二哥抱起了小龙去了主屋,她想着去厨房做饭。 他们这么晚回来,肯定还没吃饭。 她麻利的和面擀面,等他们寒暄过后,想着去做饭的时候,夏木兰已经快擀好面了。 老二说他口干的厉害,想吃碗酸面,江红英来到厨房呛了些浆水。 “木兰你太麻利了,老四刚嚷嚷着饿了要吃饭,你的面都快擀好了,难怪娘说你能干。”江红英连忙削了一个洋芋,剥了点葱。 木兰笑道,“正常嘛,你们好几年没见面了,刚开始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姐姐你去跟二哥说话吧,你刮完洋芋,饭很快就做熟了。” 江红英快速的切好洋芋,“不用,让他们先聊着,太吵了,我热一点猪肉吃。” 厨房里紧赶慢赶,上房里点了蜡烛,三个孩子开心的跟吹哨子似的喊叫,拆开老四买的各类哄小孩的吃食,不时大声傻笑。 兄弟三人有说有笑,大声喧哗着,十分热闹。 宋春雪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脸上堆满了笑容。 跟老二时隔三年未见,她重生也三年多了。 老二回来,他们兄弟三个比三年前关系好。 她还以为他们会变生分呢,可是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一起回忆往事的样子那么傻气,她觉得一切得失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是亲兄弟,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希望对方好。 前世也有这样的画面,只是她很少遇到。 好像是给她烧六七纸的时候。 她死的时候大家都不在,但报丧信写出去,他们还是先后来了。 老四来的时候,已经给她烧五七纸了,老二来赶上了六七纸。 烧了六七纸的晚上,好像他们几个围坐在院子里一起吃饭,他们有说有笑聊到很晚。 老大不在场,但是老大家的猫站在屋顶上,被三娃的孩子发现,大家差点吓了一跳。 那时的她意识混沌,有时候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虽然他们都来了,来的很晚,可看到他们兄弟和睦相处,她的怨气散了不少。 或许是她的遗憾太多,执念太重,才重生了吧。 有些场景,活的时候没见到,死了看到了,听不到看不到,始终意难平。 宋春雪抬手按在胸口,翻涌的情绪好似要冲破胸膛。 给她烧六七纸的时候,除了老四,其他几个双鬓都已斑白,三娃最是辛劳,头发白了一半…… 而现在,他们风华正茂,到了成家的年纪,跟即将入夏的麦子一样,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这一刻,宋春雪倍感欣慰。 忘记来时的艰难,不怕未来的崎岖坎坷,只看眼下。 前世的遗憾被填满,所有的后悔和怨怼,仿佛烟消云散。 此情此景,人生难得几回。 心潮起伏,泪意在胸膛来回滚动,可哭出来未免太扫兴了,不如放声笑谈。 她从大木柜子里,掏出几坛子酒。 “我去拌几个凉菜,咱们母子几个喝几杯怎么样?” 老四老三已经习惯了,不由点头,“好啊,娘又想喝酒了吗?” 老二满脸错愕,“娘现在都有酒瘾了?” 宋春雪微微一笑,“不是酒瘾,平日里遇到红白喜事,聚到一起喝的都是男人,好像女人喝酒是多么丢人的事。” “这两年我时常喝酒,发现了喝酒的妙处,今晚上挺齐整的,除了老大,我生的都在。若是今晚不喝,恐怕只有我死了的那天,你们才能重新聚到一起。” 她声音温柔平和,脸上带着过尽千帆的笑意,身上包裹着的烛光格外温暖。 老二看着这样的母亲,胸口霎那间被排山倒海的愧疚自责淹没。 若是他当时没有勇敢的去找谢大人,他为了自己的小命跟前程,选择去了荆州,娘应该会很难过,后悔当初生下他吧。 他之前想的简单,甚至不想知道,他去了荆州娘会哭哭啼啼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是硬心肠,对家乡和母亲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小时候娘总说,只要将来他们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娘……” “吃饭吧,吃完再喝也不迟。” 江红英端着木盘进来,打断了老二到嘴边的话。 “好,我去端饭。”老四站了起来,按了按老二的肩膀,“你的腿还没好就别起来,我跟三娃去就是。” 三娃已经到了厨房,看到正在盛饭的木兰,凑到她跟前小声道,“速度挺快,辛苦了。” 木兰不由脸颊泛红,“辛苦啥,当媳妇不就是这样。” “今晚上大家可能会在这边睡,待会儿你还得收拾一下阁楼,让二哥去阁楼上睡。”三娃端起咸菜小声问道,“你要喝酒不?” 木兰摇头,“你快去。” 老四看他们俩嘀嘀咕咕的,端起案板上的两碗面,跨出门槛,刚好看到姐夫何川进来。 “姐夫,你怎么才来?” 何川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今天碾场,白天没风,刚才我趁着有风扬了一会儿,老二回来了?” “对,我二哥回来了。”老四看到他眉毛上都是土,有些惭愧,“姐夫你赶紧去洗洗,你困不,不困的话咱喝两盅,明天歇着,后天咱们一起碾场?” 何川撸了两把头发,细细的尘土扑簌簌的往下掉,“行,你们赶紧去吃饭,我洗把脸就来。” 听到何川回来了,江红英来到厨房,看到他全身都是土,后背的衣服晒得泛白,不由心疼的拍了拍。 “你说你,那么着急干啥,明天再扬也不迟,反正明天不下雨。” 夏木兰翻箱倒柜的张罗着拌什么凉菜好,起身往脸盆里舀了热水,“姐夫,用热水洗脸,别惊着。” 何川笑道,“好。” 他转头安慰红英,“咱们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现在干活没人吼三喝四,不挺好。” 红英叹了口气,“那你省着点力气,若是累出毛病,我娘肯定不乐意。” 何川将头发散开,抓起香胰子揉了揉,不一会儿水都黄了,都是土。 “知道了,你先去上房说话,我洗好就来。” 虽然何川觉得自己现在挺好,可是自己终究是个女婿,去晚了也没关系。 “好,那你慢慢洗。” 江红英离开,夏木兰给何川换了盆清水淘头发。 第438章 最好的酒友 何川坐在外面台阶上擦头发。 九月中的夜晚很凉,但他刚才干了活,这会儿身上还有汗。 脖子上随便一擦都是泥疙瘩,扬场的时候到处都是土。 听着上房屋里热闹的声音,抬头看了眼明亮的星河,凉州的夜晚天上星子也这么亮。 他心里空落落的。 为何他们兄弟几个就没有这样热闹过? 都半年多了,也不知道爹娘跟大哥他们,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念叨着来看看他。 虽然这里很好,没人管他没人骂他,也听不到娘亲打骂孩子声音。 可这里不是他的家。 这时,主屋的门帘掀了起来。 “我姐夫在这呢。” “姐夫,你怎么坐在院子里,跟我们一起吃饭啊。” 老四老三走出屋子,准备何川而来。 老二也走下台阶,“姐夫,好些年没见了,你比以前壮实了些。” 他走过去将何川扶起来,“洗了头不要在外吹风,头会疼。” 何川笑道,“你们出来干啥,我吃过了,刚进门身上都是土,准备洗一洗再进去的。” 老二推着他的后背,“走走走,咱们都是庄稼人,土怎么了,不都是土里长大的么。” 宋春雪撩起帘子,看到何川的头发湿哒哒的,“你怎么洗完头还吹风,仗着自己年轻,头疼的时候在后头呢。” “我给你找个薄毯子擦一擦,很快就干了。” 说着,她从柜子上取下干净的薄毛毡给红英,“红英,你给何川擦擦,让他再吃点。” 红英有些不好意思,将薄毛毡丢给何川,“你自己擦,我给你端碗面。” 何川擦着头发,接过老四倒的酒。 “喝吧,我娘现在不仅不管我们喝酒,还主动请我们喝酒,这是我娘最爱的杏花酿,苦唧唧的,不知道你爱喝不。”老四咂摸了下嘴巴,“还是梨花白好喝,名字更好听。” “我不怎么喝,感觉差不多。”何川浅尝了一颗,“嗯,真是杏花的味道,香得很。” “就是,明明香得很,老四不识货,就知道苦唧唧的。”宋春雪看向三娃,“你少喝点,明天还得去学堂。” “娘我没事,明早都消化了。”三娃看向江夜辉,“二哥,你会划拳不?” 老二还没张口,老四拍了拍胸脯,“我会,张家老汉在野外扎营的时候,总要招呼人划拳喝两杯,说是狼来了都要被吓走。” “哎不对啊,三娃你不老实,在学堂没好好读书,还学会划拳了?” “夫子讲到行酒令,专门让我们划了两堂课,说是将来不读书了,会划拳比读书实用,不过被学正听到了,罚了我们夫子半个月的俸银。” 老四羡慕不已,“哪里来的这么有趣的夫子,若是我当初的夫子能这么好玩,我肯定不会逃学。二哥你记得不,曹夫子,教书的时候吊着嗓子,跟唱戏似的,不对,跟快被噎死的鸡一样。” 老二看了眼宋春雪的神色,压低声音道,“你还想挨打,娘花钱让你读书,你却嫌人家教的不好。” 老四心虚的对上宋春雪的视线,“那个啥,我们喝酒吧,我这不是自食恶果了嘛。” 三娃笑道,“我知道,那个时候娘很想打断你的腿。” “没错,我现在后悔当初没打得你满地找牙,若不是还指望你放羊,我肯定让你在炕上躺几个月。”宋春雪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跟老二都不记得我这个当娘的,我原本没打算管。” 老二老四对视一眼,连忙低下头端起酒杯,齐齐站了起来。 “娘,我们敬你一杯,以前是我们不懂事,我先干为敬。”说完,老四仰头灌了一杯。 “娘,我错了,以后我肯定好好当差,好好在金城安顿下来,绝对不去南方。”老二磕磕巴巴的,想说不去当上门女婿来着,但看到姐夫何川,他将这话咽了下去。 宋春雪摆摆手,“别说这些,你们喝你们的,我听着就行。” “嘿嘿,干喝没意思,我教你划拳吧。”老四拉了拉凳子凑到宋春雪跟前,“先教你口诀,一心定,哥俩好,三元元……” 一旁的三娃跟何川已经划了起来,何川竟然连赢两回。 三娃摸了摸后脑勺,斗志昂扬,“再来再来,姐夫深藏不露,反应这么快。” 夏木兰跟江红英坐在一旁观看,不多时拿出手工活儿来研究,秀娟在她们俩之间绕来绕去,小序跟小龙坐在地上跟两个鲁班锁较劲。 三娃今晚上放开了玩,一想到今晚的酒是娘提议喝的,他既窝心又心疼。 娘是觉得他们难得聚到一起,不想扫兴才纵容他们这样玩闹的吧。 他总觉得娘有心事。 他们喝到了深夜,老四无意间失了口,他才知道二哥差点给人当了上门女婿。 呵! 多讽刺,娘给姐姐姐夫院子和地,别人都说姐夫是上门女婿,可是二哥却想着给别人当上门女婿。 难怪,难怪。 …… 酒醒之后,宋春雪来到厨房,木兰已经烙好了油馍馍。 “你今天不去铺子了吗?”宋春雪道,“你忙你的,午饭我来准备。” “反正那边不缺人,今天人多,娘肯定要准备好吃的,姐姐要照看孩子忙不过来,我给娘打下手吧。” 木兰穿着母亲给她做的新衣,整个人看着水灵灵的,手脚麻利还懂事。 宋春雪应声,“也好,我们待会儿去买肉,你平日里想吃了就买,别舍不得。” 昨晚上家里没找到一点肉,熟的生的都没有,她就知道木兰平日里很省。 毕竟在乡下,大家只有在过年杀猪之后才吃新肉。 “嗯,”木兰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道长已经出关了,得知你出门,他说去乡下走走,过几日回来。” “嗯,我知道了。” 宋春雪叹了口气,她深陷红尘脱不开身,越是着急事儿越多。 中午,他们买了两只鸡做了好吃的。 宋春雪午睡之后,拿了些香表,在橘黄橘黄的阳光中上了山。 烧了炷香之后,她在道观外头坐着,看着黄灿灿的树叶,晒得黄灿灿的山丘和参差不齐的四合院,心里恓惶不已。 热闹之后,还是一个人待着舒服。 也不知道师兄啥时候回来。 让她舒心自在的酒友,只有师兄。 第439章 齐了 下午他们都去了场里,跟何川一起扬场,将麦子装到袋子里,拉到了堡子的仓房。 晚上,他们又聚到一起喝酒谝闲,宋春雪坐了一会儿,想着孩子们不能当酒友,没意思。 困意袭来,她带着孩子们早早的睡去。 次日,三娃正好休沐。 他们张罗着去李家庄子上,一群人一辆马车,拥挤的很。 宋春雪原本不想去的,但她一个人留下来也没意思。 最后,他们买了些吃食,挤在同一辆马车上回家。 爬东山的时候,大人下了马车自己走,等上了东山,之后的都是下坡路。 他们一行十个人,声势浩大的来到李家庄子。 刚绕过前咀的大路,看到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老二不由感叹道,“咱们这地方够拥挤的,刚刚走了一路视线都很开阔,到这儿就挤得慌。” 从乡里到庄子上,路过十几里的平川地,到李家庄子这儿,两条山脉到了末尾处,陡峭崎岖,还分了岔,三面环山,对面还是山。 宋春雪从前还抱怨江家的祖先,怎么千选万选就选在这儿安家,一看风水就不好。 这也是她小时候总跟孩子们说,将来要想办法离开这儿,到更富裕更平坦的地方去。 正在自家包谷地里铲苞谷杆儿的李大嘴,摸了摸头上的汗水,看到前咀来了辆马车。 这庄子上很少有马车来,而且一般的马车没这么大。 还有好几个人跟在马车后边,分明是坐不下,李大嘴想到了去吃三娃的喜酒,见过江家的马车,那不就是吗? 他连忙抬脚抹去铁锹上的土,扛起来就往家里走。 站在地埂边,他朝江家老大喊道,“江夜铭,你们家来人了,快回家。” 江夜铭原本不大确定,但李大嘴眼尖的很,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自家的马车。 只是远远瞧着,从马车上下来了好些人,还有孩子。 难不成,他们都回来了? 江夜铭心里涌起喜悦,将手里的荞麦笼到一起,拍了拍身上的土,急急忙忙的从山坡上下来。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李大嘴慢悠悠的沿着斜坡路往下走,一眨眼看到江夜铭已经跑到沟底的平路上,不由快速摆动双臂,甩着八字步小跑了几步。 江夜铭停下来等他,“你老人家不干活,跟我去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见我娘呢。” 李大嘴笑呵呵道,“就是想见啊,你看咱们的院子离得那么近,反正我地里的活儿也不多,种粮食纯粹是不让自己太闲。那么多人来肯定买了好吃的好喝的,难不成你舍不得?” “舍得舍得,你又吃不了多少。” 江夜铭有些焦急,生怕回去的晚了,陈凤会怠慢他们。 “你种了这么多粮食,现在陈凤还怀了孩子,一个人忙不完,正好他们来了,人那么多,一早上就能把你地里的荞麦和高粱拔完。” 想到老四三娃好久没上地干过活了,他们愿不愿意下地还难说。 那么多人姐夫可能也来了,估计之后姐夫姐姐会帮他。 “我听说老四跟了两年商队,今年想着自己干,他就是眼高手低不想种地,依我看你是最踏实的,家里那么多地都是你的,苦是苦了些,但绝对不担心饿着,何况你娘还给了你银子,盖了气派的新房子,”李大嘴絮絮叨叨,“你可别学老四,咱庄稼人还是那一亩三分地最牢靠。” 江夜铭点头,“嗯,我知道。” “你没有不舒服,觉得你娘对你不公平?” 江夜铭笑了,“您老人家不是一直敲打我吗,不舒服也就那么一会儿,实实在在的东西拿在手里,我现在很知足。” 说话间,他们走下缓坡,正好看到马车停在了院门口。 “老二也来了?”李大嘴指着马车上的人笑道,“还是生多了好啊,这么多人来看你,你们姐弟几个都聚到一起了,真好啊。” “哎,若不是我家老婆子走的早,我们肯定生他十个八个,跟程家老汉一样,每次过生辰,那么多儿子女儿都来了,多开心多热闹。” 李大嘴双手背在身后,伤心叹气,“不像我,就一个儿子,儿媳妇还嫌我不爱干净,不愿意看到我,女儿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江夜铭安慰道,“但是你现在的日子多清闲,咱们庄子上多少人羡慕你,能在麦黄六月睡到自然醒,种些够吃的就成,不用担心粮税的事。” “大舅舅!” “大舅舅!” “那是大舅舅。” 江红英让孩子们去找大舅舅,他们三个张开双臂朝江夜铭跑了过去。 江夜铭微微弯腰,拦住了他们。 “哎,慢点跑,别摔了……” 话音未落,小龙就绊倒在斜坡上,溅起地上的溏土,吃了一嘴的土。 “哇哇哇……” 小龙站起来就折回去往江红英那边走,“娘……呜呜呜……” 江红英跑过去将他抱了起来,“不疼不疼,这土软着呢,一点都不疼。” 小龙窝在她的怀里哭得更凶了,他明明很疼,膝盖疼得厉害,怎么就一点都不疼了?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只好哭得更大声,眼泪鼻涕都往江红英身上蹭。 “哎呀,不得了,宋春雪你这算是衣锦还乡了,五个孩子拉扯大,都这么能干,威武的很。”李大嘴笑呵呵道,“回来了不进屋,站在门口干啥?” “这不是等你嘛,你先进屋,快到屋里喝茶。”宋春雪注意到不远处的院子门口,有人张望着看向这边,提着点心和肉跨进院子。 看到眼前高大气派的北屋,宋春雪笑道,“老大眼光不错嘛,这钱花得值。” “可不是嘛,这两泼水的飞檐翘角可是请了县里的匠人盖的,木工做的门窗好看的紧啊,松木的门连香薰都省了,锯下来的木屑老大要扔,我要了来装在袋子里当枕头抱着。” 李大嘴笑呵呵的自嘲道,“那个枕头现在是我婆娘了,我每天晚上都抱着,你说这庄子上谁还有我那么香的婆娘?” 这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陈凤挺着大肚子来到门口,带着笑脸一一问了好。 大家有说有笑的进了院子,看到地上铺的青砖,老二不由羡慕道,“我也想回来盖院子了,这院子住着舒服啊。” “你赶快回来吧,这么多地我种不过来。” 李大嘴好奇道,“老二腿怎么了,真打算回来种地?定亲了没,要不要我给你说个媳妇儿?” 第440章 老房子 说实话,江家人从前挺不待见李大嘴的。 觉得他太爱打听别人家的事了,大嘴巴什么都瞒不住。 是因为他们很怕被说,太把别人的嘴当回事。 现在觉得他心肠挺好。 但是老二不觉得,他不知道李大嘴之前帮过江家的事。 “我的腿挺好的,就是摔了一跤而已,找媳妇的事不着急,我打算过几年安稳下来再成亲。”说着,老二跨进了屋子。 李大嘴也不生气,“这么说,你家老二找到了好差事?” 宋春雪回道,“算是吧,过段时间等他的腿好了再去。走吧,去屋里坐下。” 李大嘴在台子前坐下,“这么多人,屋子里挤得慌,我在这儿听你们说说话就成,我家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心慌,就喜欢凑凑你们家的热闹。” 他双手交握抱住左腿膝盖,目光落在三娃身上,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 “真没想到啊,当初的放羊娃,现在是读书人了,看着也是最亮眼的。你说当初若是没让他读书,多亏得慌。” 宋春雪在台子前坐下,看着三娃跟老大提着马车上的东西去了厨房。 三娃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头发高高的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是最白最俊俏的。 “是啊,还好让他读了书,”宋春雪转移话题,“你说说咱们庄子上最近有啥趣事没。” 李大嘴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你算是问对人了。” 陈凤站在厨房门口,江焕抓着她的衣服站在她的身后,怯怯的看着院子里的三个孩子,想跟他们玩又不敢去。 “焕儿,去跟哥哥姐姐玩吧,不用怕。”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显得怯弱胆小,看着他们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而她大着肚子,穿着最下等的料子,显得不修边幅,她心里有些不得劲。 就连娃她姑比上次见面时白净多了,身上穿的料子看着就很值钱不说,手腕上的银镯子又宽又重,看着很有分量。 肯定都是她娘给的。 何川一个上门女婿也不差,明明上次见面时灰头土脸的,跟宋春雪说话的时候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像是看人脸色的。 三娃都在抬东西,他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抱着孩子就坐下了。 这老东西真是糊涂啊,老大好歹是她的亲儿子,她对自己的女婿都比老大好。 这么多人来,就带了些点心和肉,也不知道带些布匹来。 听说宋春雪跟人一起开布衣铺子了,她小气的,给江夜铭连一身衣裳都没带来。 江焕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她竟然看都没看,进门之后却顾着跟李大嘴聊天。 真是寡妇的臭德行! 她站在厨房门口越想越气,这一家子分明是来耍威风,在李家庄子上扬眉吐气来了,哪里是来看江夜铭了。 搞不好,他们是想跟他们要粮食。 明明老大从前最受宠,现在却连旁人都不如。 这个老东西有了银子光顾着自己花,都那么大年纪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给谁看。 老不检点的。 “杵在这儿干什么?” 江夜铭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家里人都进院子了,不知道招呼一下,端两盘馍馍你不会?” 他冷冷的看了眼陈凤,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了银子之后先盖房子而不是换掉你,你就该烧高香了。” 陈凤抿了抿唇,“我就是脑子懵懵的不知道干啥,你让我做什么我去做就好了,就知道骂人。”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子,拿起菜刀将荞面馍馍切开。 老大深吸一口气,转身从柜子里找了个瓷盆,将瓦缸里的油饼和麻花拿出几个。 “待会儿杀两只鸡,提前说好,免得你在我耳边念叨。” 陈凤慢悠悠的道,“知道,你杀就是了,我现在大着肚子不方便,这么多人的饭我一个人做不熟。” 江夜铭没什么好脸色,“没让你做,你若是待不住就回娘家吧,少在我面前碍眼。” 一提到回娘家,陈凤不吱声了。 这时,江红英跟木兰从外面进来。 “老大,咱家的茶炉子在哪,我来生火吧。”江红英看向他们夫妻俩,“怎么了,吵嘴了?” “没有,姐姐去屋子里坐着,我来端馍馍,一会儿炉子生了火就拿来。”江夜铭笑着往外走,“走吧,去上房坐着。” 夏木兰对陈凤笑,却看到她敷衍的笑了一下,转过头背对着他们切荞面馍馍。 江红英看了眼夏木兰,示意她出来。 大家有些渴了,老四也不指望陈凤给他烧水喝,大哥忙这忙那,他自己去了厨房烧水。 看到陈凤的那张死鱼脸,老四实在想不通,大哥怎么不休了这女人,有什么好过的。 跟牛板筋似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老样子。 刚进门的时候还带着笑脸,这会儿拉着脸跟谁欠她钱似的。 院子里孩子玩得十分热闹,小序跟秀娟还大方的给江焕糖吃。 吃了两个点心,喝了会儿茶,看到老大张罗着杀鸡,李大嘴回家喂鸡去了。 老大的院子只有三间屋子有炕,他还忙着收拾晚饭,宋春雪想去家里看看,打扫一下屋子,晚上睡在老屋。 “老大,我先去上面院子看看,晚上这么多人睡不下,我去收拾收拾。” 江夜铭站了起来,拿起一张纸将鸡血盖住,“也好,反正收拾一顿饭要不了多少人,你们想去就去。” 三娃犹豫片刻,“我跟大哥收拾鸡,木兰和面擀面,你们去吧。” 江红英看了眼木兰,“不着急,我明天去也成,木兰跟娘一起去打扫院子,我来和面吧。” 木兰跟陈凤是妯娌,陈凤那双三角眼看着就不好惹,万一让木兰受了委屈,三娃肯定要心疼。 木兰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麻叶,看向宋春雪。 老二腿脚不便,上去了还要吃饭,索性坐下来喝茶。 “娘你们去吧,我去烧水,”何川笑道,“陈凤大着肚子,晚饭我们收拾就好。” 最终,宋春雪带着老四跟木兰,来到老院子。 黄土夯成的土墙斑驳疏松,门口长了杂草,但水渠却清理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有杂草,但不算多,看来老大之前铲过。 推开北屋的房门,尘土味扑面而来。 “忽然想起程三媳妇来找娘的那个晚上了,这院子现在还能住人吗?”老四摆了摆手,“要不我们在大哥家挤一挤算了。” “在这儿自在,我们俩晚上住这儿吧。” 老四啊了一声,“那我要娘一个屋,一个人我不敢睡。” 第441章 老大你纳个妾吧 木兰手脚很麻利,包住头发拿上笤帚开始收拾。 宋春雪去外面找了个铁锹,回来时发现木兰已经将北屋炕上的东西打扫干净,还铺好了羊毛毡跟褥子。 “娘,大哥家的房子不多,我跟三娃也上来这院子睡吧,若是不方便的话,我跟你睡,三娃跟老四睡。” 夏木兰手上端着水盆,不知从哪拿了个干抹布,将水往地上洒了一些,待会儿扫的时候不会有尘土到处飞。 “也好,你若是不想在老大家睡也行,将西屋或者东屋收拾出来就好。” 虽说炕头很大,过年人多的时候,男男女女都挤在同一个炕上不罕见,但她不想跟老四挤一个屋子。 木兰跟陈凤上辈子就不对付,记得前世陈凤丢了鸡蛋,都要在这院子周围找一圈,边骂边找。 那个时候她也骂不过陈凤,陈凤人高马大还比她高,她骂不过,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实话,有好几次她想把陈凤打一顿出气,可偏偏陈凤最可恶的时候怀着孕。 如今又怀上了。 眼不见为净,她还不如在这儿待着。 如果哪天老大要纳妾,天老子的,那她肯定不会小气,送他一块金子都有可能。 可是他偏偏不争气。 老四在院子里拔草,宋春雪将西屋收拾出来,刚打算歇会儿再去吃饭,三娃来了。 “娘,饭熟了,我们去吃饭吧。” 太阳刚刚落山,天边的彩霞绚烂。 庄子上农忙的人该回家做饭了,孩子的嬉闹声,驴唤草的声音,还有对面的放羊老汉骂羊的声音,让宋春雪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拨了拨腕间道长给的手串,她轻松一笑。 这熟悉的一切,让她觉得曾经吃过的苦都是值得的。 “娘,我们啥时候回去?”三娃问道,“大哥今年种了不少荞麦,说是还有五亩没拔完,明天我们一起去地里帮忙拔吗?” “好啊,我正好去地里看看,老大务的庄稼怎么样。”说到这儿,宋春雪小声问道,“陈凤没耍狗吧?” 三娃也压低声音,“没有,她说累了回屋躺着了,估计是被大哥收拾了一顿,眼睛红红的。” 老四幸灾乐祸道,“干得好,那女人不识人抬举,我们往厨房搬东西的时候,人家站在门口清点呢,估计是嫌少了。” “我们这么一大群人,马车上能坐下就不错了,还能给她买条猪腿不成?”宋春雪淡淡道,“你们也别生气,我们就是来看老大的,把陈凤当空气,反正我们就来这一两天。” “说的也是,那我就忍着。”老四懒洋洋道,“下午那会儿,我差点没忍住要撺掇老大休妻了。” 宋春雪没说话,若不是怕坏了修行,她早就劝他休妻了。 反正每天看着陈凤的人不是她,老大爱吃这份苦,她拦着作甚。 说话间,他们路过李家几兄弟的门口,他们都笑问道,“回来了啊。” “是啊,我们回来看看老大,吃过饭了吗?” “还没呢,刚准备做呢,闲了来我家转转啊。” “哎好,有时间了就来。” 从前都不愿搭理他们母子的人,如今热情的打招呼。 他们几个进屋的时候,江红英跟老大正在厨房里捞面,何川正在摆椅子。 上房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还刷了油漆,光亮如镜。 “娘,你们快坐下吃饭吧,我跟姐姐正捞面呢。”老大笑得有些腼腆,“我原本想着将来你们可能会来家里吃饭,盖房子的时候我让木匠做了个大圆桌,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宋春雪带上笑容,“这桌子很漂亮,今晚派上用场了。” 孩子们坐在椅子上开始的拍桌面,木兰去厨房帮忙。 三娃由衷道,“大哥越来越会过日子了,还重新挖了一口水窖,屋子后面的场你们去看了没,弄得平平整整,边上还有青砖砌了镂空矮墙,现在估计是庄子上最气派的。” 老四直言道,“没错,大哥之前学过砌砖墙,一旦不装怂还挺有老大的气候,如果将陈凤休了那就更好,实在不行纳个美妾,温柔贤惠知好歹的那种,就圆满了。” 三娃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老四晃了晃脑袋,一副他说就说了,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架势。 面一碗碗的端上来,大家开始吃面。 最终江红英将老大赶了出来,让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吃。 后面夏木兰把江红英推出了厨房,“我给自己下一碗就来,你们先去吃。” 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她就是当儿媳妇的,到最后吃很正常。 大家没有人去西屋喊陈凤来吃饭。 夏木兰刚端着一大碗面走出厨房,陈凤正在门口,拉着个脸直直的擦肩而过,她碗里的面洒在了鞋上。 她往后退了两步,滚烫的汤沾到手上,她只好将碗放在窗台上,拿出帕子擦手。 这一幕正好被坐在北屋上座的宋春雪看到。 她冷冷一笑,这么劣迹斑斑的女人,她若是不开这个头,老大恐怕念在陈凤是江焕的亲生母亲的份上,永远狠不下心修她。 “木兰,怎么了?烫到手了吗?” 宋春雪起身往外走,“怎么回事,陈凤走路不长眼睛啊。” 江夜铭唰地站了起来,转身走出屋子,“三娃媳妇,陈凤推了你?” 夏木兰唬了一跳,连忙摇头,“没事儿,她可能没看到我,我端着面到门口,汤洒了些,不碍事的。” 江夜铭走过去,将放在窗台上的面端在手上,“我给你端过去,赶紧吃饭吧,面快要凉了。” 宋春雪站在门口,“老大啊,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了,这么能受窝囊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辈子欠了她的。” 她没好气道,“说句实话,其他几个我不赞成纳妾,但你若是愿意,纳妾的银子我出三倍,余下的钱还能让你买辆马车。” “你一个人干活多不容易,纳个妾帮你做饭,给你照看孩子,你觉得如何?” 吃饭的众人面吸到一半,听到这话差点没呛到,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宋春雪。 老四端着面,吸溜吸溜走到宋春雪面前。 “哇呀呀,我的好大哥,这么美的事轮到你头上,你还犹豫个啥。”老四喝了口汤大咧咧的分析道,“娘也不想你儿子江焕从嫡出变成庶出,没直接让你休妻,我想纳妾娘还不让呢。” 江夜铭抬手按在后脑勺上,略显羞涩道,“真的吗?我去年就想接个姑娘回家的。” 第442章 休妻 “啊?” 老四大吃一惊,一口汤差点噎破嗓子。 “哪家的姑娘啊?” 他上下打量着江夜铭,“你看着挺老实的,啥时候勾搭上的?那姑娘我认识吗?” 其他人端着碗转过身看着门外的江夜铭,眼睛瞪得老大。 夏木兰埋头吃饭,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 若是陈凤因此恨上她,她也认了。 陈凤的眼睛太可怕,她以后可能再也不来了。 “你认识,徐家姑娘,她说读书的时候,你还给过她糖吃,她叫徐大红。” 说到这儿,江夜铭的脸上带着几分同情。 “其实我没想祸害人家的,她是家里的老大,她娘一共生了四个妹妹,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弟弟,她家里人想将她卖给光棍汉,上次她被家里人打得跑到山上,在野地里睡了一晚上,饿得不行跟我要吃的,我给了一块馍馍……” 在大家的注视下,老大脸越来越红,说不下去了。 “徐大红?”老四啧了一声,“我知道她,长得还挺好看,眼睛跟牛眼睛一样,就是太瘦了,读了半年就被带回家了,没想到她现在那么多弟弟妹妹。” 宋春雪站在门口,看着陈凤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握着一把菜刀。 她的唇角不太明显的勾了一下。 就怕陈凤沉得住气,等他们走了再闹。 既然她忍不了了,那就不怪她不客气。 “老大,你看陈凤手里拿的什么?” 江夜铭迅速转头,想也不想跑了过去。 “你拿着菜刀是想吓唬谁?”老大指着她怒斥道,“还不快放下。” 陈凤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若是纳妾,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她将菜刀指着自己的肚皮,因为愤怒整张脸红的厉害。 “你……” “老大,”宋春雪走下台阶,“你让她死,谁都别拦着。” 陈凤的眼眶瞬间涌出泪来,用菜刀指着江夜铭,“你若是敢纳妾,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知道,你们陈家人的手段我还不清楚?”江夜铭冷笑一声,“那种阴险的符纸都能做得出来,别说是处处使绊子这种事,前段时间偷偷背着我,从货郎那里买了老鼠药?” “咱们家有老鼠吗?” “我从前之所以忍着不休你,是想着江焕不能没有亲娘,但你买老鼠药是想给我下,完全没想过江焕。我若是死了,你觉得我娘能让你继续活着?” “哼,你生的儿子,我娘连看都不想看,别说是养了,这种道理你都不懂,我还有什么好不忍心的。” 江夜铭往前走了一步,“你现在朝我这儿砍一刀。” “我没想纳妾,但休妻已经想了两年了。若不是你给我下药,你怀不上第二个孩子。” 狠狠紧抿着嘴唇,“你别以为我不敢。” 老四想冲过去,被宋春雪阻止了。 这时,江焕跑了过去,哭着抱住陈凤的腿,“娘亲,娘亲你别指着爹爹。” 陈凤动了动腿,“起开,你们江家没一个好东西!” 宋春雪看到陈凤抬了抬手,真想砍江夜铭。 她取下腕间的银镯子,用力掷向她的手腕。 “铛!” 她手中的菜刀往旁边一歪,腕间吃痛松开手,菜刀咣啷啷的摔在台子上。 这时老二从台阶上下来,“大哥,之前你怎么惯着陈凤我们不掺和,但她今日都敢拿着菜刀威胁人了,你若是还想让她做我嫂子,以后我们都不敢来看大哥了。” “我都想不明白她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当初她在你们房子埋了什么符纸,你也知道他爹因为反噬,到现在躺在炕上半死不活……” 江夜铭打断他,“她爹前几日死了,我今日就休妻。” 说着,他快速走进西边的屋子,取出一张纸丢给陈凤。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回你娘家去,这个孩子你不想养我就接回来。” 陈凤死死地盯着江夜铭,“你真要休我?”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大门口传来声音,只见李孟春的父亲带着李孟春和李大嘴,先后跨进院子。 宋春雪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陈凤拿着菜刀威胁人,老大要休妻。刚好你们来了,不如你们评评理,陈凤要砍我儿子,休还是不休?” 李孟春的父亲拄着拐杖,一言难尽的看着厨房门口的陈凤。 “我们住得这么近,陈凤什么样我清清楚楚,若是换个人嫁给你家老大,这么好的日子,住这么大的房子,她跪下来伺候老大都没错。” 说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可是她每次都仗着老大脾气好,非要跟他犟嘴,挨一顿打老实两天。但老大去地里干活,她就指桑骂槐,借着打江焕各种污言秽语骂得很难听,说实话,若是我们你家娶到这种儿媳妇,几年前就休了,还能等到现在。” “额不对,我们李家不可能娶这种儿媳妇,就不会跟她爹那种人成为亲家。” 李大嘴看了看天色,“听说陈凤他爹年轻时砍死过人,既然都说了要休妻,老大你辛苦一下,今晚上将她送到陈家去,免得明日一早起来,你们一大家子人都遭遇不测,那我们这个庄子就没法住人了。” 李孟春附和,“说的没错,婶子带着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跑来看你,你媳妇闹成这样,你若是还不舍得休,以后我们谁都不会多一句嘴。” 江夜铭看着陈凤,“老四,帮我绑一下马车,我送她回去。” 陈凤坐在地上,“我不回去,你不能休了我……江焕不能没有娘,我才是江焕的亲生母亲。” 她是个硬骨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还是拿捏住了江夜铭的脾气,知道他有顾虑。 江夜铭走进房间,将陈凤的衣服包在旧布里,对着地上的陈凤道,“你不回去也行,我去你家给点银子,他们保准会亲自来接你。” 老四看向三娃,“陈凤他哥不好惹,万一犯浑怎么办,要不我们一起去。” 宋春雪无奈,早知道陈凤跟正常人不一样,剩下江焕就该休了她。 拖到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还得他亲自出面。 “你们不用去,吃过饭安心睡觉,我陪老大去,陈家那群人你们打不过。” 老四深以为然,“那行,娘跟老大去,我们看家。” 江焕抱着陈凤的腿哭个不停,越哭越大声。 陈凤忽然将他抱在怀中,“不行,我不回去,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纳妾我不管,江焕是我生的,他只能喊我娘!” 第443章 趁早提亲吧 宋春没说话,双手抱在胸前淡淡的看着老大。 老大狠下心将江焕从陈凤怀中夺过来。 “晚了,现在由不得你,这两年给了你多少机会,你不当回事,怪谁?” 江夜铭吸了一口,“我若是还让你待在江家,继续教江焕,就是害他,就是给江家蒙羞。” 说着,他指着陈凤,“你若是不起来,回去我就让你娘跟你哥亲自来接你,就看你要不要脸了。” 成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活了,爹啊,我还不如跟……” “闭嘴!”宋春雪踹了她一脚,“再吼一声我就将你打晕抬到马车上去。” “三年过去了,你撒泼打滚那一招对我们没用,不想我回去卸了你们陈家的大门的话,乖乖的跟我们走。” 陈凤破罐子破摔,“行啊,有本事你打晕我,反正你们现在飞黄腾达了,早就瞧不上我了……” “砰!” 宋春雪朝她的后脖颈来了一手刀,转头看向老大,“扛到马车上去。” 老大犹豫了片刻,随即干脆利落的将人背起来。 江焕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娘,爹,娘!” 江红英抱着江焕,小声的安慰她,“江焕别哭,你爹只是要带你娘回娘家,去看你外奶。” 江焕迟疑片刻,看到江夜铭背着陈凤走出了院子,扯着嗓子哭得厉害。 其他人站在北屋门口,安静的看着这样的变故。 李孟春他爹道,“光是你们娘俩去肯定要费一番口舌,这样吧,让我家孟春去,他向来会说和。” 李孟春点头,“没错婶子,咱们这个庄子上的事情,一直都是我们李家人在张罗,亭长在山那边,这么晚了喊他来不及了,我跟你们去。” 宋春雪点头,知道他们是好意。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你吃过饭了吗?” 李孟春笑道,“刚吃完,那我们走吧。” …… 一个时辰后,天已经黑透。 马车来到了陈家门外。 李孟春自告奋勇去敲门。 陈凤已经醒了过来,不愿意从马车上下来。 “哐哐哐。” “哐哐哐。” 黑灯瞎火的,耳边传来别人家的狗叫声。 院子里有人中气十足的喊了声,“谁啊?” “是陈凤家吗,我们是李家庄子上来的,麻烦你开开门,有事儿要跟你商量。” 李孟春的声音不高不低,里面的人迟疑了一阵,从里面打开了门闩。 “你是谁?”陈凤的哥哥陈祥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姨母怎么来了?” 宋春雪声音清冷,“今天我们一大家子人来看老大,陈凤不仅耍横还拿着菜刀威胁人,三年前埋符的事情,我就想休了陈凤,是老大念在他们夫妻的情分上,才留了她这么久。” “这……” 陈祥一抬头,看到江夜铭将陈凤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我作为江夜铭的母亲,江家一家之主,做主休掉陈凤,你可有异议?” 陈祥瞪着眼睛,“当然了,我妹妹怀着身孕,你们现在把她送来。” “不同意的话,现在就找一碗堕胎药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反正休书已经送来了,你们爱要不要,你爹当初埋符的事情,我们再重新算算账,不要以为他死了我们就原谅了他。” 宋春雪从腰后抽出长剑,“如果你们非要打一架的话,我奉陪到底!” 陈祥眸光异常,看到她拿剑的姿势,瞬间想起当年爹差点死在她的刀下。 “如果她还算个有良心的母亲,等孩子生下了让人送到江家来,若是她想掐死自己的孩子,我们也不会拦着。”宋春雪看向李孟春,“我们的亭长都同意了休妻之事,专门派了人来,不服气可以去我们庄子上理论。” 陈凤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你们欺人太甚……” “你不是刚好缺个人照顾你母亲,我们送来了,你有何不满?” 说着,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一个袋子,“他好歹是江焕的生母,还怀着江家的孩子,你这个当哥的别当畜生。” 她将银子丢到陈凤面前,“拖到今日才休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窝囊的事情,今后你好自为之,这五两银子你慢慢花。” 说完,她转身来到马车前,“李孟春,我们走。” “哎好。”李孟春看向陈祥,“我是来做见证的,江家如今不比往日,总之你们心里有个数,记住,陈凤是江焕的生母。” 说完,他上了马车,坐在江夜铭身边。 “驾。”江夜铭扯了把缰绳,调转马车往回走。 他没有再看陈凤一眼。 三年了,从最初娶到陈凤的喜悦,和后来发现埋符时的心软,以及日复一日的吵嘴,一天天积攒的失望,他早就对陈凤没了留念。 “吁~”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朝陈祥喊了一声,“喂,忘记说了,若不是她买了老鼠药给我,我也不至于早早的写好了休书。” “但你也别拿她换聘礼,她永远是江焕的母亲,如果你敢乱来,我一定会找你算账。” 说完,他一甩鞭子,“驾!” 回去的路上多是下坡路,马车跑得极快。 宋春雪坐在马车里,没想到这事儿办得这么顺利,她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 半个多时辰,他们赶回了李家庄子。 为表谢意,宋春雪硬是给他塞了五百文。 “别推辞了,大晚上的让你跑这么远,若不是你,估计陈祥还要喊陈家人跟我们恶斗一场,你给我们省了好多麻烦。”宋春雪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回去歇息,改天去拜访你父亲。” 李孟春没再推辞,笑呵呵的摆手,“好,一定要来啊。” 主屋房檐下亮着一盏灯笼,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了。 江夜铭安置了马进了院子,宋春雪在等他说话。 “你会怪我吗?” 老大情绪低落的摇头,“不会,我只是……可怜了江焕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没事,陈凤是聪明人,孩子肯定会送到咱家的,我看得出来,她百般不好,你还是心有不舍。你果然是欠了她的,夫妻的情分不容易断。” 老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这样吧,不如早点去徐家提亲,早点将她娶进门,还可以让她早点照顾江焕。”宋春雪不由迟疑道,“那姑娘性格好吗,你喜欢她吗?” “若是你有更好的人选,我们也可以选个好相处的亲家,徐家一听就卖女求荣,不好相与。” 江夜铭震惊不已,“啊?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PS:忽然得知大学同学来这边了,毕业后没见过,咳咳,前两天刚说不再出门的……等我回来了发功哈! 第444章 老大这么吃香 “我不着急,就怕你对陈凤念念不忘。” 老大低头看向地面,算是默认了。 “趁早娶一个你喜欢的,知道心疼你,知好歹的女子,你以后的日子也轻松些。” 宋春雪了解老大的脾气,若他是那种铁骨铮铮说一不二的汉子,前世今生都不会对陈凤那般纵容,他就是优柔寡断,狠不下心。 今天之所以说出休妻的话,是陈凤给了她理由,被她猛推了一把。 老大当姐姐弟弟一群人的面,逼到眼前才狠了心。 不然,陈凤连老鼠药都买了,他还在等什么? 他就是觉得陈凤不敢把他怎么样,只是气急了。 老大的性格,从娘胎里出来就定了的,软弱不堪优柔寡断,别人是改不了的。 “嗯,是这个道理。”老大温声道,“娘要带我去吗?” 宋春雪淡淡一笑,“所以你还是看上徐家姑娘了?要去徐家提亲?” 老大低头羞涩一笑,算是默认。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之前说徐大红才十五岁,这么说老大喜欢老牛吃嫩草? 不过小有小的好处,至少不会像陈凤一样,打骂都不收敛,一身的反骨。 “嗯,我觉得,徐家姑娘挺好的,长得俊还能干,之前她给我做了一双鞋我没要,但看着针脚不错。” “……”宋春雪惊讶不已,如此说来老大之前对陈凤还挺一心一意的。 若不是她昨日故意那样说,他有了点小钱,也没想着纳妾。 “行,两情相悦最是难得,徐家就徐家吧。明天我就不去了,让你姐和你姐夫,还有老四三娃一起去,等后面定亲的时候我再去。” 三娃比他们任何人都有主意,明日先让他去徐家打探一下,若是没什么大问题就定下来。 老大长吐了一口气,“也好,若是徐家人不好相与,以后就没必要去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他们母子俩各自回屋睡觉。 次日鸡叫过后,宋春雪醒来翻了个身。 西屋的大炕上,她跟红英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小宝的脚蹬在她的后背,她的鼻尖都贴在墙上了。 红英起来将小宝挪到一旁,宋春雪闷头继续睡,直到太阳照在屋檐上,她才起来。 从炕上坐起来,她才发现昨晚上江焕是跟红英一起睡的,红英一边搂着小宝一边哄着江焕。 看到江焕脸上的泪痕,宋春雪心中划过一抹不忍。 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转瞬即逝。 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陈凤教孩子跟前世的她差不了多少。 两个女儿还挺好,江焕人长得不咋地,却是游手好闲眼高手低,关键还眼光高,比起阿来至少没人说他是傻子。 但好多人说他不聪明,生生拖成了老光棍。 明明江焕被也惯成了二愣子,但陈凤却觉得她儿子前途不可限量。 庄稼人找女婿也想找个能干的,正常人都不可能看上江焕。 而愿意嫁给江焕的,除非是身上有缺陷的姑娘,但江焕不愿意…… 说不定换个人教,江焕将来还有出息些。 穿上衣裳来到厨房,正压着嗓子热议的一群人忽然转过头来。 “娘,陈凤真的被休了?昨晚没打起来吗?” 看到老四兴奋的目光,宋春雪淡淡的应了声,“嗯,没打起来,让你失望了。” “嘿嘿,是有点,”老四不由看向低头吃馍的老大,“大哥说你今天让我们去徐家,不是说笑吧?” 老二跟三娃还有红英两口子,齐刷刷的看过来。 看着他们腮帮子鼓得跟吃草的山羊一样,宋春雪差点绷不住。 “我何时拿这种事说笑了?怕你大哥反悔,对陈凤心生不忍,还不如让他娶个新媳妇。你们都去徐家,我跟老二留在家里。” 宋春雪看向三娃,“你若是觉得徐家人得寸进尺,或者不好相与,直接回来,之后放出你大哥要娶新妻的消息,多得是上门说亲的人。” 三娃受宠若惊,“啊?我去?” 他看向大哥江夜铭,“我拿不了主意吧?” “怎么不能?三年前你就开始管家了,现在你还读了书。我觉得你看人的眼光比较准,再加上你姐你姐夫,这点事儿你们能做主。”宋春雪表态,“若是能成,早些娶进门来照看江焕。” 三娃看向老大,低声发问,“大哥,你觉得行吗?” “嗯,行。” 虽然让三弟给自己的婚事掌眼,他心里头有那么一丝不痛快,但想到徐家姑娘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他只想早些去,免得她被家人卖给老光棍汉。 只要还没成亲,就算徐大红的亲事已经定下,多给些银子她的父母就会改主意。 老四搓了搓手,“搞得我也想尽快成亲了,那吃完饭我们就去,我的眼光不比三娃的差。” 老二没说话,心想娘还是偏心老大的。 不过他不会说出来,白白让娘对他失望。 半个时辰后,宋春雪,木兰和老二留下来照看四个孩子,其他人带了两盒点心去了徐家。 “娘,要不我们带孩子去地里拔荞麦?” 夏木兰不愿意看着粮食掉在地里,牵着江焕的手拿了双旧手套,“早点回来不怎么晒的。” 宋春雪就喜欢木兰比她还着急的样子,“好啊,那我们早去早回,没想到江焕还挺黏你的。” 母亲不在,江焕紧紧地牵着夏木兰的手,怯生生的看着宋春雪。 夏木兰微叹了一口气,“没娘的孩子最可怜了。” 她们婆媳俩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地里,快到午时慢悠悠的回家。 一进门,他们看到院子里坐着好几个人,正围着茶炉喝罐罐茶。 “江家婶子回来了啊,没想到你现在还干农活啊,真是难得。”李孟春的媳妇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率先开口道,“听说陈凤被休了?可怜了江焕,这么小年纪没有娘照顾。” “是啊是啊,”赵玉芳也笑着站了起来,“那么小的孩子,肯定要找个后娘来照看。我姐姐的孩子今年十六了,到了嫁人的年纪,长得很周正,从小照看弟弟妹妹,也知道如何照顾孩子,要不要哪天让你看看?” 一旁的汪家媳妇忙道,“我妹妹也没嫁人,她比我贤惠比我会做饭,家中的大小事儿我娘都靠她,你家老大肯定喜欢,她长得可好看了。” “……”宋春雪一脸惊诧,她做梦都没想过,休了陈凤的老大会这么吃香。 PS:(弯腰拱手,埋头任骂) 第445章 成了 老二端着馍馍从厨房出来,走得很慢,几乎看不出腿有问题。 他心想他跟老四没成过亲,正是需要媒婆说亲的时候,怎么大哥一个成过亲的,反倒成了香饽饽。 宋春雪将馍馍递给他们,“快尝尝我们家的馍馍和点心,边喝边吃,不着急。” “该着急了,我们也该回家做饭了。听说你家老大已经去徐家提亲了,若是没有商量好,回来之后,你可以来找我。” “对对对,你来找我们三个就成,老大的条件攒劲着呢,让他多考虑考虑,成亲的事情不能含糊。” “没错没错,我们也是为了老大好,我刚才已经说得够详细了,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啊。” 宋春雪笑道,“好好好,你们说的没错,我会劝劝老大,让他别着急。” 她们说的没错,但宋春雪知道,她们说的那三个姑娘,可能都不适合嫁给老大。 一个太懒了,一个脾气跟陈凤差不多,还有一个长得虽好却不老实,会给老大戴绿帽。 都是庄稼人,正是农忙的时候,没多久她们先后回家做饭了。 夏木兰抱了一捆玉米杆儿去厨房,准备烧火做饭。 四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刚开始江焕还挺乖,中途跟小龙抢木刀,平日里没人跟他抢,今天没抢过,还对小龙拳打脚踢。 小序今年六岁,知道护着小龙了,江焕忽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娘……娘,我娘呢……呜呜呜,我要娘……” 宋春雪看向老二,“你哄哄孩子,带他去外面玩,我估计老大他们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她知道徐大红家孩子多,徐大红的父母身体都不硬朗,他们夫妻俩一起干活,不一定干的过宋春雪。 徐家的孩子间隔有的两三岁,时间几乎耗在生孩子上,家里脏乱不堪,家境也不殷实。 就算舍得拿出白面做饭,但看到他们家的桌子,红英他们肯定会回家吃饭。 “江焕,过来二叔抱。” 老二看到孩子虽然有些头疼,但这娃娃实在可怜,他便勉为其难的哄哄他。 “咱们去外面挑一根好木棍,给你雕个更大更好看的木剑,好不好?” 说着,老大走下台阶,抱起江焕往外走。 小序有些心虚,宋春雪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不关你的事,不用害怕,江焕只是想他娘了。” 小序这才放宽心,继续跟秀娟小龙玩。 喝了两杯茶,宋春雪去厨房帮忙。 果然,午时三刻孩子们都回来了。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进院子,老二抱着江焕跟在后头,一群人让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窄小。 宋春雪温声跨出厨房,想问问他们到底谈得怎么样。 “娘,三娃已经替你做了决定,将三两银子的聘礼留在了徐家。” 老四大步跨上台阶冲到她面前,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咋咋呼呼的开始说道。 “我们去正好碰到那老光棍汉来,拿着一两银子说是要趁早成亲,剩下的一两银子慢慢给。徐大红哭得梨花带雨,可把大哥的心给疼的,嗷哟,你是没见到,我第一次看到‘男子气概’这个词,出现在大哥身上。” 大家的笑声瞬间炸开,跟母鸡下蛋了似的,咯咯咯的此起彼伏。 老大站在最后,匆匆瞥了眼宋春雪便低下头,脸红的跟萝卜皮似的,脖子更红。 看来老大是真心喜欢徐家姑娘。 老二随即绘声绘色的将临近中午的时候,庄子上的人争相给他说媒的事讲了一下,罕见的,老大干脆直接的表了态。 “三娃已经替我跟徐大红定了亲,说好抬箱子的时候再给一两银子,定好的亲事不能反悔。何况别家的姑娘再好,我们也没有缘分。” 江红英笑着拍了拍老大的后背,“说的是,老大可喜欢徐大红了,用三娃的话说,看到那姑娘时,老大忽然像个家里的老大哥了,眼里的神情怜爱又疼惜,不就是戏本子里的如意郎君样吗?” “哈哈哈,对对对,我当时也看到了,大哥偷偷摸摸给徐大红塞了铜板,还抬手摸了摸人家的后脑勺,咿呀~我当时浑身发麻,脚心直抽抽。我当时都羞的不敢看大哥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还是三娃用词贴切。” 何川已经提着两桶水进来,他的三个孩子紧随着他。 宋春雪笑道,“知道了,快去帮忙干活儿,饭很快就好。” “哎,好嘞,”老四跟着宋春雪走进厨房,一肚子话还没说完,“我给你烧火吧。” “徐家的桌子跟十年没擦过似的,徐大红她娘月子没做好,瘦得跟棍儿似的,手抖的厉害,我们想着不添麻烦了,回来吃娘跟嫂子做的。” 夏木兰正在切面,江焕跑进来抱住她的腿,“呜呜呜,娘亲……娘亲。” 夏木兰有些无措。 “你去哄孩子吧,我来切面。” 木兰这才将孩子抱起来,“哎好。” 掏出手帕替他擦鼻涕,来到院子外面找到三娃。 看到江焕紧紧地搂着木兰的脖子,一抽一抽的。 三娃伸手去哄江焕。 “别哭别哭,这几天就让你三婶儿当你娘,她会给你买糖吃。” 三娃对上木兰窘迫害羞的神情,笑容更甚,不由压低声音道,“反正到了明年,你应该也当娘了,不用羞。” 木兰的脸红得能滴血,尤其是老二就站在不远处,她忍不住去踩三娃的脚,“别说了。” 老二移开视线,心中有些焦急。 三娃这是先成家后立业了,他还是先立业后成家吧。 希望他的腿快点儿好,等衙门的差事定下,他才会踏实。 吃过饭,大家去屋里睡午觉。 已经九月末了,白日越短夜晚越长,老大眯了不到两刻钟就起来了。 他戴上旧草帽,看了看江焕睡觉的屋子,转身出了门。 李大嘴慢慢悠悠的走下斜坡,“这么早就要去地里啊,你怎么不等大家一起去?” “我平日里就这会儿上地,今年的荞麦不少,天黑前还得拔高粱喂驴。”老大脸上带着笑意,“李叔先去院子里,我娘估计很快就醒了。” “我不找你娘,就是看你今儿个笑得又酸又甜,”李大嘴双手背在身后,探着脑袋压低声音,“今儿去徐家,你的亲事成了?” “嗯,成了。” 老大唇角放大,整个人轻松自在,陈凤离开的那点子忧伤,反而让人忍不住心疼他。 “嘿,成了也好,省得别人惦记。” 李大嘴笑呵呵的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离了陈凤,感觉老大看着顺眼不少。 PS:还有一章 第446章 打了个盹儿之后又打了会儿坐,宋春雪能听到何川在院子里跟李大嘴闲聊。 她这才反应过来,还没问过老大跟徐大红成亲的日子定在哪月了。 还是晚上打坐吧,最近有些疏忽,不太在状态。 反正明日三娃就要回去读书,红英一家定然要离开。 也不知道老大一个人带江焕,带不带的过来。 既然亲事定下了,成亲的日子还是越早越好。 宋春雪想着,要不要找个阴阳先生算个好日子,趁早将人迎进门。 陈凤是她搭手休掉的,续弦的事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宋春雪心想,这一个个的,当初怎么就生了这么多。 她只想尽快回去修行打坐。 难怪人家说修行的人有些冷血,如今她的想法在别人听来,应该是无情的。 下午,李大嘴待了半个时辰,打听清楚之后去了地里忙活。 宋春雪又去老屋子那里收拾了一下午,将院子周围的杂草铲干净。 晚上吃过饭,宋春雪将老大叫到跟前。 “三娃明天就要回学堂读书了,小序也要去读书,你姐姐一家子也要回去。若是我们都走了,你能照看好江焕吗?” 宋春雪温声道,“你打算何时娶徐家姑娘进门,何时办酒席?” 老大思索片刻,揪了揪磨破的袖口。 “我觉得越快越好,酒席就不办了,徐家也没本事办出阁宴,我打算牵着毛驴,盖个红盖头将她迎回来,在门口放两串鞭炮就成。” “那徐家答应吗?” “答应,得知我前后要给四两银子,他们开心的合不拢嘴,啥条件都答应,他们还打算今天就让徐大红跟着回来照看江焕的。” 说到这儿,老大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虽然我不想让她受委屈,但过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点好,娘今年刚给三娃操办了亲事,还有老二老四的亲事在后头,我没想办两次。我想着,等徐大红生了我们俩的孩子,再请娘来给孩子过百岁,娘觉得如何?” 宋春雪听得出来,老大现在知道方方面面考虑事儿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跟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他很想娶徐家姑娘,但休掉陈凤,他并不开心。 若是这么早就办酒席,老大也无法笑得开怀。 怎么说呢,她觉得前世脑子笨,都没发现老大对旁人其实挺厚道的。 就是对她这个亲娘不咋地。 “也好,那就按照你说的办,明天先让你姐还有三娃他们回去,老四也同去,后日再赶着马车来接我们,你去找个阴阳先生问问日子,”宋春雪往前一凑,“再顺道问问老四跟老二啥时候成亲。” 若是他们俩能一起把婚事给办了,多省事。 反正在他们眼中,成亲之日亲娘在不在没多重要,但酒席办得阔气不阔气,摆酒的地方在哪更重要。 “嗯,那就这么安排,明日江焕辛苦娘照看一下,我去河对面找任先生算算日子。” “成,就这么办。”宋春雪起身,“我今晚去老院子里睡,炕上太挤了,我的腰难受的紧。” 三娃听了忙道,“老院子多久没住人了,娘一个人去害怕不?我跟木兰陪你去吧,反正西屋都收拾好了。” 原本宋春雪是不怕的,觉得自己一身正气,还是修行者,没有脏东西敢靠近。 但她怕自己晚上能看到不该看的。 虽说清楚那些东西不会伤到她,但若是看到死去的老人,说不害怕她自己也不信。 宋春雪点头,“也好。” 江焕不愿意跟江红英睡了,嚷嚷着要木兰抱。 没跟人争过母亲的江焕,可能感觉到在姑姑那里,他不如人家自己生的亲,不如缠着没孩子的木兰。 无奈之下,三娃只好让木兰抱着江焕,跟他们睡一个屋。 天麻麻黑,他们来到了老院子。 宋春雪将大门从里面闩的紧紧地,后悔没有带条狼狗回来。 好歹晚上能作伴。 烛光摇曳,宋春雪躺在自己的炕上之后,能听到西屋传来江焕的哭闹声。 她安静的看着屋顶没扫干净的蜘蛛丝,感觉许久没住人的屋子出奇的凉。 哪怕是没有冬天那么冷,但感觉脑袋周围阴气森森的。 她钻出被窝,从包袱里取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中堂的位置,另一张贴在门后面。 呼,忽然间感觉不冷了。 她钻进厚实的被窝毫无睡意,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尘土味,墙面比从前好像暗了些。 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往事来,前世今生,跟折子戏一样,一段一段的飘过去,恍然如昨日。 盯着屋顶看了半个时辰,江焕不再哭,应该是睡了。 不知道谁家的驴忘了添草,时不时地叫唤。 宋春雪越来越清醒,索性坐起来看书。 师兄的游记很有趣,遇到不认识的字,连蒙带猜能知道意思,不小心看了一个时辰。 眼皮子终于有些干,她将书合上,准备吹灭蜡烛睡觉。 “咚~” 院子外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侧耳细听,很安静,估计是老土墙上掉了土块下来。 宋春雪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扣扣扣。” 忽的一下,她感觉自己的汗毛,不,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好像是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天老爷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扣扣扣。” “师弟,睡了没?” 娘哎,她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这是师兄的声音。 宋春雪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地。 好久没睡的屋子睡着不踏实,她和衣睡的,衣服都没脱。 “吱呀~” 她打开房门,看着被烛光照到的衣襟上绣着淡淡的银色花纹,不由惊魂未定,“师兄,你怎么这么晚了来?” 道长拿着拂尘走进屋子,身上带着一股清冷之气。 “我时常夜里赶路,找个合适的地方就打坐歇息,路过这儿想来这院子看看,让那些孤魂野鬼别进来占去了地盘,谁承想看到屋子里有光,掐指一算你在这儿,我便来了。” 道长取下肩上的布袋子,环顾四周,“没有茶?” “我去烧水。”宋春雪跨出屋子,“刚才有些渴,一个人不敢去,但师兄来了,我感觉浑身罩着金光,妖魔鬼怪全不怕。” 道长起身跟在她身后,“怕就怕不丢人,煮罐罐茶喝吧,正好跟你说件事。” PS:同学是室友~我一直在乡下,她在省会,前后五个小时的车程……明天会照常更新。 第447章 越快越好 半夜三更。 宋春雪跟张道长围着茶炉子,盘膝对坐。 炕桌上放着为明早准备的油饼和荞面馍馍,以及一碟切成片的腌肉干,三个黄黄的软儿梨。 茶罐咕嘟嘟的冒着泡,道长握着铁丝拧成的长柄,给他们二人倒了茶。 随后,道长拿起茶壶,给茶罐添了凉水,放了一颗小小的冰糖进去。 道长一甩长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听声音就觉得这茶香得不行。 宋春雪也喝了一口,看着师兄一丝不苟的黑发上面落着尘土,不由笑道,“师兄该不会又去挖坟了?” 看师兄的气色,这次闭关应该收获匪浅,大晚上不睡觉目光还如此有神。 师兄向上看了眼,“头上的土没拍干净吗?” “还好,跟扬过场似的,师兄的头发一向干净,我有些意外。”宋春雪夹了一块肉干放进嘴里,“师兄要跟我说什么?” 道长又喝了一口茶,用木棍压了压茶罐里的枸杞和桂圆,“碰到了个很有钱的富商,说是要为祖师爷建个道观,为我找几个弟子守山,也是为他自己积德。” 宋春雪不由往前挪了挪,“还有这种好事,不是替我们省钱了吗?那师兄打算在哪儿建?” “我前些日子也想跟师兄说这事儿,五泉山上那院子什么时候拆,往山上拉东西很费力,人家愿意出几成的银子?” 道长若有所思,“银子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那院子你不住了?” 宋春雪疑惑,“我一个人占那么大的院子作甚,当初不是我们俩打算买下院子,用来建庙的吗?师兄怕我不同意?” 道长拿起一块荞面馍馍,“我以为你要在那儿养老,你跟谢大人,没戏了?” “师兄不是能算出来吗,你应该知道。”宋春雪微微笑着,“还是一个人自由,就算我答应了,怕过不久还得和离,现在这样就挺好,想去哪去哪。” “这么说,你还挺遗憾的。”道长咬了一大口荞面馍馍,“这馍馍应该不是你做的,味道差了些。” “是吗?”宋春雪也咬了一口,“是我家老大做的,我终究还是推了一把,让老大休了陈凤。” 随后,她将老大跟徐家姑娘的婚事,讲给师兄听,让他帮忙算算日子。 道长了然,“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三岁的孩子要个女人照看,不然老大忙着地里的活儿,孩子肯定被耽误。” 宋春雪将他们的八字交给师兄。 “九月二十三,二十八都行。” 交过夜了,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一了,二十三便是后日。 “那就二十三,我看着他将人接进家门就回县里去,虽然我想在这屋子多待些日子,但吃喝都不方便,被子也不够轻。” 道长看向她,“那你之前还说要游历四方,路上走走停停,难免会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你可能吃不了苦。” 宋春雪双眼放光,“师兄要带我去吗?什么时候?年后还是年前?能直接去最暖和的地方过冬吗?” 她从书中得知,东南沿海的确不怎么冷,冬天就跟这里的春天一样。 师兄能够御剑飞行,直接飞到那边去,岂不省事儿。 之前没动念头还好,如今这个念头在心中渐渐发了芽,她多一天都不想等。 “年前有点悬,既然你愿意让出那院子建道观,过些日子我就要去金城找那富商,他家就在城内,”道长语重心长道,“别着急,休养生息,这几个月先练练剑法,多练气修行,多学一些护身法门,外面什么人都有,江湖不好走。” “也是,多学点东西,免得遇上厉害的给师兄拖后腿,若是有命去没命回,得不偿失。”宋春雪点点头,压下心中的急切,“那我好好准备准备。” 西屋再次传来江焕的哭声。 宋春雪放下茶碗,“太晚了,师兄不睡吗?” “此时正适合打坐,阳气生发,巧夺天机的时候,师弟若是困了就睡,我去外面打坐。” 说着,道长收起一条腿,准备下炕离开。 “可是别的屋子都没收拾,夜里外面很冷,天亮前还有露水。”宋春雪收起双腿准备下炕,“我把东屋扫一扫,我去那屋打坐,师兄留下。” 东屋还没打扫,估计踏进去比外面还冷。 “算了,打坐而已,我们还是继续这样坐着,等东屋收拾好,天都亮了。”道长又坐了回去,“别忙活了,专心打坐。” 宋春雪盘膝而坐,“好。” …… 天亮之后,三娃跟木兰来找宋春雪,他们今日要回县里。 等去大哥家吃点东西,他们就该出发了。 “吱呀~”的一声,宋春雪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原来她打坐途中睡着了,师兄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估计是怕被三娃他们撞见,引起误会。 “娘,我们先带着江焕去找大哥,你要去吗?”三娃看到了炕桌上的茶炉子,不由惊奇道,“是道长来过了吗?” 宋春雪点头,“是他,说是半夜路过,来跟我喝茶,估计是出去打坐了。” 木兰看向大门口提着柴火进来的道长,不由笑道,“道长去厨房了。” 宋春雪下了炕,“那你们先去,师兄估计是要烧热水洗头,我给他找脸盆和布巾去,洗头用的草灰估计没了。” “也好,那我们去大哥家,娘晚点来。” “哦对了,你跟老大说一声,别去找阴阳先生了,师兄算了日子,二十三日就好,让他赶紧准备准备。” 三娃惊讶不已,“那不是后天吗,会不会太赶了?” 他犹豫片刻,“要不我再等两天回去,反正夫子说了,在家里也能读书。” “不行,你趁早回去,家里你顾得上看书吗?”宋春雪催促道,“反正老四老二都在,你跟你姐一家回去看家。” 三娃不再坚持,带着木兰和没睡醒的江焕离开。 厨房里,道长正在烧热水,案板的碟子上放着一块香胰子。 原来师兄带了洗头的东西。 宋春雪继续生炉子煮罐罐茶喝,坐着睡觉有些迷糊,她需要茶叶提提神。 来到院外砍了几截儿杏木棍子,这个跟炭火差不多,耐烧的很。 “她江婶儿,你回来啦?” 程老五的妻子正担着粪桶往沟里走,看到宋春雪时放下了木桶。 “我听说你休了陈凤,可是真的?”身材矮小的她肩上的担子却不轻,她拨开额前的碎发,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陈凤肚子里的孩子快生了,你怎么狠心的,她怀着的可是你们江家的孩子。” PS:今日七夕乞巧节,大家节日快乐。 容我调整一下状态,晚上再更,出一趟门太虚了。 透露一下,庄狼县原型在古代被称会州,会宁郡,祖历县,会宁州等。 第448章 信不信 程老五的媳妇怎么回事,还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了。 她自己的男人天天借着去小商铺卖货,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那么高大雄壮的身材,自己家的农活不干,让矮自己一个头的妇人挑粪桶耕地,啥重活儿都做,她从不会觉得生气。 怎么今儿个看别人家的事情,反倒看不过眼了? 宋春雪心想,莫不是她的脾气太好了? 看宋春雪没说话,程老五媳妇扯着嗓子拔高声量。 “别以为你如今有了点小钱,啥事儿都做得出,人家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 “怎么着,你愿意自己的儿子将来娶陈凤那样的媳妇儿呀?”宋春雪笑着打断她,“那我祝愿你的两个儿子,将来找媳妇都是陈凤那样的。” “你……”程老五媳妇被噎了一下,气势弱了不少,“你少放屁。” “是你先放屁的,不是要讲究礼尚往来嘛。”宋春雪悠悠的问道,“你家男人呢?又跑去给别的庄子上的女人干活儿去了?自己过得那么窝囊跟哑巴了似的,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的?” 她没想到宋春雪牙关这么来劲,担起粪桶就走,“再怎么说也等孩子生下来,人家已经给江夜铭生了一个男娃,你们做的事情真不是人干的。” “你怎么不说陈凤一个女人家,嫁到婆家不安分守己,使用下作手段还买了老鼠药准备毒死老大,不休了她难道还等死不成?”宋春雪没好气道,“若陈凤跟你一样,老大肯定不会休了她,要不你跟程老五和离了,嫁给我家老大做妾?” “……”程老五媳妇脸上红白交加。 “我家老大比你男人年轻,关键还会疼人,如今还盖了大房子,家里也宽裕。你怀了孩子,他还能让你少卖力气。只要我家老大不嫌弃,我也不会拦着,如何?” “……”她握着扁担的绳子快速的走下斜坡,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生怕这样的话传到程老五的媳妇,晚上准有她好果子吃。 看到人家落荒而逃,宋春雪心中畅快了不少。 她将柴捡到篮子里,一转头便看到师兄背着手站在她身后。 “……”师兄那表情什么意思,嫌她太计较了还是嘴太损了? “嗯,不错,在晚辈面前一点亏都吃不得,这是好事,骂人的水准也很高,将胡搅蛮缠的人气得跳脚。”道长点评道,“凡事不往心里憋,没准能活过老鳖。” “……”什么玩意儿? 宋春雪单手叉腰,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师兄,这是你现编的吧?” 师兄转过身往院子里走,语调轻慢悠闲,“砍个柴比鳖还慢,我就等你的茶提神醒脑呢。” “……”得,茶最重要呗。 宋春雪没好气的将茶炉子放在北屋的台子上,拿了两个小矮凳。 等道长洗完头,用干净的头巾包着擦拭时,宋春雪已经喝上茶了。 不多时,院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宋春雪,你在家呢,”赵玉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从门口进来,“道长也在啊,我来得太巧了。”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她。 老大家的院子离赵玉芳家挺近的,她三年前借的银子到现在都还没还清,老大说还剩三百文,要不回来了。 她也没打算去要,没想到她今儿个主动找来。 但看赵玉芳的样子,不像是来还钱的。 “你怎么来了?”宋春雪态度冷淡,“过来喝茶吧。” “茶我就不喝了,刚喝过。”赵玉芳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前两天太忙,知道你忙却抽不出时间,刚才去你家老大家里,他们说你在这儿。” 宋春雪觉得,她应该还想借钱。 都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赵玉芳之前的还没还清。 “你家里有喜事了?” 意外的是,道长问起赵玉芳。 赵玉芳连连点头,“道长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道长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递过去,“自己戴在身上,身体能变好点。” 赵玉芳比三年前还瘦,眼角总有眼屎,看着像是没吃饱。 宋春雪诧异的看向道长,难道赵玉芳有麻烦了? 上一辈子的事情她不太记得,由于离得远,关于赵玉芳的事情很多她都不知情。 如果日子太难过,借出去一点也无妨。 最多一两。 对于庄稼人来说,一两很多。 “唉,多谢多谢,多谢道长。”赵玉芳双手接过符纸,瘦骨嶙峋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哽咽。 宋春雪被戳了心窝子似的,忽然也想哭。 她知道赵玉芳是个可怜人,但三年前她想赖账不还,宋春雪心中的那点子同情便消失了。 “你怎么了,生病了?”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吃好点,多买些麦子,养两只鸡也行,补补身子,你现在瘦得厉害,一阵风都能刮走。” 赵玉芳点了点头,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眼泪。 宋春雪不忍多看,迅速别过脸去。 这不就是上辈子的她吗? 记得有一年三年,家里的存粮被偷了,加上遇到灾年,她从地里回来,家里连给孩子烧碗汤的面也没有。 她只能大中午去很远很远的庄子上,乞讨了些苞谷面,回来给孩子烧了汤。 在庄子上她张不开口,搞不好还要受欺负,索性跑了一个时辰的路,去不认识她的地方要饭。 那时的宋春雪,就跟现在的赵玉芳一样。 “这两年大儿子对你好吗?” 赵玉芳点头,“见了面会说话,但他后爹对我不好,前几天还打了我。” “那你还给他做饭,怎么不饿死他?” 赵玉芳吸了吸鼻子,“是他逼我来的,说是我若借不到几十个铜板,老二的亲事别想成。” 宋春雪蹙眉,以前没听说赵玉芳的男人如此差劲。 但她不想深究。 “好了,你现在拿到了一两银子,等你啥时候宽裕了再还。”虽然宋春雪没指望她还,但“不用还”这几个字,可能会带来麻烦。 赵玉芳对宋春雪弯腰鞠躬,“多谢你,多谢宋姐。” 看到她走出院子,道长轻轻摇头,“没用的,这种人不会自救,再怎么搭救心软都无济于事。” “你现在给她一两银子,信不信明天找你借钱的人会更多?” 宋春雪淡笑,“我不给她,也会有人找我借银子。还会有人给老二老四说媳妇,喝过茶我们下去看看就知道。” 第449章 不得了 道长摇头。 “我就不去了,知道你家会来人,庄子上的人知根知底,看你现在过得好了,阿谀奉承的话会说,但若是得不到好处,肯定要狠狠地戳你的痛处,还会拿本道长造谣。” 话是这么说,但总不能让师兄没饭吃。 “放心,贫道浑身的本事,出门还混不来一顿饭?”道长将半干的头发束了起来,“喝完茶你去忙吧,我明日再来。” 宋春雪也不阻拦,起身去包袱里掏出一小坛酒。 “哟,师兄出门还带酒,酒瘾不小。”道长接过去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嘴挺刁,梨花白,舍得给我?” 道长猜到她是打算晚上悄悄喝的。 “我还有,师兄不必客气。”宋春雪背上包袱走下台阶,“对了,师兄以后过节,能不能跟我们一起?” 道长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将掉在腿上的馍馍渣子捡起来,放进嘴里。 “你很重视过节?” “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师兄一个人过节挺孤单,前些日子重阳节,师兄一个人过的。” 或许是宋春雪比较看重节令,总觉得节令一到,格外的孤独。 “这有什么,每年我都跟祖师爷过。”道长话锋一转,“不过师弟既然这么说,那下次寒衣节,我可以陪你一起烧纸。” “……” “只是,看到我跟你一起烧纸,你那死去的丈夫会不会生气?” “……”宋春雪翻了个白眼,“寒衣节清明节除外。” “不,今年寒衣节师兄一定陪你过,说不定那天你能看到很多死去的故人,被吓到了不好。”说着,道长摆了摆手,“去忙吧。” 这番话听得宋春雪后背发凉,却又无法反驳。 “都没有师兄下人。”说完,她背上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沿着曲折的小路往下走,来到二十米外的斜坡处,便看到老大家的院门口站着不少人。 囫囵一数,至少十几个。 “唉,你们的娘回来了,这事儿跟你们说了不管用,还是要你娘点头。” 一个体态丰腴,嘴唇肥厚的妇人笑盈盈的向宋春雪看过来。 她招了招手大声笑道,“他大妹子,快来啊,我们等候多时了。” 不对,走到大门跟前,宋春雪发现院子里还有人。 老二在院子里招待人,笑得跟花儿一样,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神情可得意了。 老大在门外被一群女人男人围着,像被盘问似的,时不时地低头摸摸鼻子。 看到宋春雪就跟看到救星似的,连忙跑了过来。 “娘,你来招呼一下,我去上趟茅房,很快回来。”说着,老大绕到屋子后头去,拉都拉不住。 这些该不会都是给老大说媒的吧? 老大的亲事都定下了,他们还来做什么。 “江家嫂子,你现在可真漂亮啊,我记得前些年你瘦的很,弯腰驼背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带着四个儿子真不容易。”穿得最体面的妇人笑着挽上宋春雪的手臂,“现在可不一样,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哪里的富贵婆呢。” “这话说的,人家现在就是富贵婆啊,不用看男人脸色的富贵婆啊,多好的福气啊。”跟在身后的女人轻轻的推着宋春雪的腰,“听说你几个儿子都长得俊俏的很,院子里的老二还要去金城衙门当差,可不得了哦。” 宋春雪完全没有张口的机会,这些人有眼熟的有隔壁庄子上的,还有山对面的,上川那地方的,她有点印象,但对不上号。 一个人说话她还能应付两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除了点头就是摇头。 但是他们说的话,宋春雪全都听明白了。 这群人真是狗鼻子,得知老大跟徐家大姑娘定亲也不嫌弃,说是可以让自己的侄女儿来做妾。 还有要给老二老四牵线的,说是自家的姑娘不仅长得好,还读过几年书,十里八村的媒人都来牵线,但她家姑娘眼光高,在家里也受宠没看上,就相中宋春雪的儿子了。 其中最多的,就是要给三娃做妾的,还有个自带嫁妆要与木兰做平妻的…… 宋春雪听得脑仁儿疼。 她在县里住了三年,还没碰上给老四说亲的,怎么回一趟老家,这么多人上赶着当亲家。 难怪老大要跑,这谁受得了。 不过看老二对付的游刃有余,宋春雪心下有了主意。 “各位姐姐妹妹,嫂子弟妹,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跟几个孩子都交代过,不要纳妾,只娶一房妻子就好,免得以后生出事端,我们跟那些大户人家不一样,万一哪天没落了,我们养不起。” 宋春雪笑容得体,婉言回绝。 “老大跟徐家的亲事就在后日,老二老四的亲事他们不着急,我也不会张罗,三娃还在读书,纳妾更不可能……” 一个嘴角有痦子的女人笑道,“那你呢?我听说你男人死了十几年了,没想找个老伴儿陪你说说话?”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宋春雪瞪大眼睛。 给孩子们说亲就算了,怎么还将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江家这块肥肉如此明显吗? 宋春雪头疼不已。 “是啊,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庄子上也有个老鳏夫,年轻时候长得可俊俏了,现在几个儿子都成了家,日子过得可悠闲了,要不让他来找嫂子见一见?” “是啊,我三嫂去世好几年了,我三哥身边没有人,但他还挺年轻,还能干力气活,保证将嫂子伺候的好好的……” 宋春雪站了起来,“我去趟茅房。” 说着,她给老二使了个眼色,让他将人打发走。 这群女人啥话都敢说,她们不害臊,宋春雪觉得臊得慌。 “那你快去快回,我知道你看不上太差的,但我们庄子上有个比你小十几岁的男人,家里只有一个孩子,若是你们成了,保证让你舒服……” “咳咳咳,咳咳咳!”宋春雪起身跑出院子。 他娘的,还有没有羞耻心了。 她是寡妇,又不是盘丝洞的老妖精。 她跑到院子后面,看到老大的衣角一闪而过。 宋春雪追了过去,“你跑了,院子里那么多人,老二应付的过来吗?” 老大搓了搓掌心的汗,“应该能,他比老四还能说,之前没看出来,刚才那些人来的时候,老二应对自如。” 这时,院子里隐约传来他们要来茅房看看的。 宋春雪连忙往大场后面跑,“老大看你了,我去地里拔粮食。” “唉,娘你等等我……” 第450章 去赶集 拔了会儿粮食,中午了,肚子很饿。 但他们听得到,老大的院子里还有人,宋春雪想找个地方吃饭。 老大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赵玉芳家的院子。 “咦?” 赵玉芳正在削洋芋皮,看到他们母子进来,连忙起身笑道,“你们怎么来了,家里不是来了很多说媒的人吗?” “他们太能说了,我应付不来,跑到你这儿蹭饭吃,你愿意给不?”宋春雪从耳朵上摘下一对银耳环,放在她手里。 “愿意愿意,你不要这样,”赵玉芳将耳环推了回去,做出很生气的样子,“我之前还欠着你呢,早上又借了你的银子,这么大的恩情,你还如此见外,就是瞧不起我了。” 说着说着,赵玉芳委屈又难过,声音哽咽,眼里充满雾气。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别别,是我的错,我也是为你好。” 其实她还记得三年前临搬家前,她说的那些话,还有些不舒服。 仔细想想,赵玉芳就是跟她一样的可怜人,她何必与她计较。 但凡赵玉芳手里头宽裕,也不会在欠着她几百文的情况下再来借。 她所托非人,招了上门女婿生的孩子也不省心,自己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干活也干不了多少。 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厉害了。 “走吧,你把面盛好,我来擀面。”宋春雪好奇,“你家男人呢,去地里干活还没回来?” 按理说,王老汉那么懒的人,不会这么晚回来。 “去龙王川给驴配种了,中午不回来吃饭,老二去城里背砖赚钱了。”提到老二,赵玉芬露出笑容,“虽然老二跟他爹很像,但好歹知道家里变不出银子给他娶媳妇,自己去挣钱了。” 宋春雪点头,“是,长大了总不能事事靠父母,你的身体怎么样他心里有数,若是干等着你从土里刨银子,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赵玉芬笑了,“没错,他不挣钱我就只能卖掉牲口,那我们全家就要喝西北风。” 老大站在院子里,“那我干什么?” “你去屋里歇着就成,”赵玉芳笑道,“去炕上躺着吧,等饭熟了叫你。” 宋春雪点头,“对,三个人的饭,很快的。” 就这样,宋家母子二人在赵玉芳家吃了午饭,没有多少油腥的莜麦面洋芋疙瘩,但味道还不错。 发现赵玉芳家里没有胡麻油了,宋春雪想着回去了给她送一小壶,好歹在榨油之前能吃点清油。 只有猪油,做的饭差些味道。 吃过饭,他们还在赵玉芳家的炕上睡了午觉。 太阳偏西后,他们一起出门去地里干活。 隔天上午,他们母子一早去乡里赶集,明日娶媳妇,至少要做点好吃的,买红纸红盖头啥的。 老二在家里,完全能应付得来那些上门的媒婆。 江焕这两日一直缠着要娘,但得知要去乡里赶集,他开心的主动要求换衣裳。 他们乘着马车来到乡里,宋春雪原以为没有多少人认识自己,毕竟从前她认识人家,人家不简单认识自己。 从前家里穷,她又是个寡妇,大家在集市碰见,也不愿意跟她打招呼。 好像跟她打招呼多丢人似的。 可是今日,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有铺子里的人朝她喊道,“江家嫂子吧,来赶集啊,进来看看呗。” 宋春雪摆了摆手,想起那满脸红血丝,双眼皮贼明显的男人,从前去他家买东西都是冷冰冰的,有一回甚至冤枉她偷东西。 果真是,富人深山有远亲,穷人街边无人问。 乡里的集市,大多数人是走着来的,少部分人会牵驴,极少一部分人会拉板车。 毕竟手里头没多少银子,除了打个铁铲子买个铁锹,宽裕一点买点菜,就连三文钱的酿皮都不舍得买一碗,买的东西双手就能拿回去,何必累着自家的驴。 因此,江家的马车就格外的显眼,街上的人都会看过来,猜想哪里来的有钱人家,在穷乡僻壤来赶集。 “宋春雪?”一个穿着还算得体的男人热情的向她打招呼,“你也来赶集啊,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宋春雪迟疑,好像挺眼熟的,但她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你忘了啊,我是你姨母家的大哥啊。”他有些失望的上下打量着她,“咦,这妹子如今日子过的好了,连亲戚都不记得了。” 宋春雪手里提着五斤鲜猪肉,“想起来了,我们好些年没见了,孩子他爹去世的时候你还来过。” 那时候,大哥还没找到媳妇,有人想要让大哥做上门女婿,来照顾我们母子六个,大哥还骂她没脸没皮。 分明是别人擅作主张提的馊主意,他却骂了宋春雪。 他撇出一条腿看着宋春雪腕间的镯子珠串,“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宋春雪不想跟他多聊,“我着急回家,先走了,你忙吧。” “唉你等等,”他笑眯眯的挡在她面前,“话还没说完呢,你有这么宽敞气派的马车,还怕回去的晚了?” 他拍了拍胸膛,“要不要我给你当上门女婿?” 呵! 够不要脸的。 “你媳妇休了?”她似笑非笑的问。 “别这么说嘛,只要你同意,我就跟你走,家里的孩子就让她照看着……” “啪!” 她实在没耐心听这人说这么恶心的话,当即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当年我没同意你骂了我,你今天觍着脸,无非是想吃我的喝我的,这一巴掌是你当初在众人面前骂我的。” 宋春雪指着他,“少恶心我。” “你这个臭娘们竟敢打我……” “砰!” 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抬手要还回来,宋春雪抬脚将他踹出三米远。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有所收敛。 其他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宋春雪你个不要脸的臭寡妇……”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骂得很难听。 去不远处买红纸的老大抱着江焕赶了过来,冲着地上的男人踩了一脚,“你再骂一句试试?哪里来的野狗,嘴里装的都是屎!” “哎哟~打人了……呸,吐!” 宋春雪将路边干掉的驴粪塞到他嘴里,“再骂就把你丢到猪圈里吃屎,反正我有的是力气。” 说话间,宋春雪已经提着他的后衣领,他的双脚腾空开始乱扑腾。 这位大哥终于老实了,惊恐的看着宋春雪,“你你你……” 宋春雪提着他往几丈高的悬崖边走,很想将他丢下去。 这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几下。 第451章 给她看阴宅 “师兄?” 宋春雪转头,看到了头戴草帽的师兄。 手上的力道一松,吓得大哥吱哇乱叫。 “别别别,大妹子我知道错了,别扔下去,会摔死的!” “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带你去吃羊肉泡。”道长压低声音指了指小巷子,“你别闹出名了。” 赶集的人围成一圈看热闹,大多数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有人认出了被吓唬的男人。 心想,肯定是调戏人家好看的妇人,却遇到了硬茬。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宋春雪将他拽回来,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再出言不逊,我就把你扔下去。” 穿过人群,宋春雪有些后悔今天陪老大来赶集了。 老大抱着江焕站在马车边,“娘,道长,东西我都买全了,回去吧。” 早知道就不坐马车来了。 “老大,你们父子先回去,我带你娘去山顶上看个东西。” 道长从袖中摸出几颗糖,放在江焕手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老大不由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也行,那你们搭上别人家的驴车一起回来。” 道长点头,“嗯,我们回来的晚,你们不用着急。” 宋春雪好奇,跟在道长的身后,爬上了陡峭的山路。 小路两旁都是杏树林子,越往高处走风景越好,这山上适合打坐赏景。 宋春雪想着,应该买一碗酿皮吃了再来的,嘴巴有点干。 “师兄又给人看风水了?” 师兄走上坡路走得轻松,如履平地,没有一丝喘气。 宋春雪的气越来越粗,走到半山腰忍不住停下来喘口气。 “嗯,这次遇到个识货的,他年轻的时候学过阴阳,五行八卦略懂一二,那人十分谦逊,我们聊得投机,他还为我杀了两只鸡。” 师兄靠在一颗杏树上,气息平稳,从布袋子里掏出水皮带丢给她。 “我之所以在庄狼县盘踞许久,是因为这里虽然干旱,地势不够平坦,却因为山脉纵横交错,生出不少风水宝地。”他神情认真道,“我今天就看到一处好地方,若是你百年之后埋在那里,你的子孙后代肯定有出息。” “……”宋春雪直接坐在地上,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还是生气合适。 更多的是感动吧,毕竟这辈子认识了这么有本事,还如此为她着想的人,连她死后埋在哪里更好都想到了,她还想怎么着。 师兄简直是上天派来给江家改运的大罗神仙啊。 想到这儿,她忽然转过头,朝着师兄磕了一个头。 “多谢师兄为我思虑至此……” “嗐,你干什么!”道长连忙将她拽了起来,“你给我磕什么头,举手之劳而已。” 看着宋春雪额头上沾的土,道长忍俊不禁。 “师弟还真是,看得出来是诚心给我磕头的,早知道当初就认你做徒弟了。” “为何?”宋春雪拍了拍土,拿起水袋子喝了口水。 “你给我磕头,我心安理得的受着。” 行吧,她还以为是什么正经理由。 道长伸出拂尘,“走不动就拉着,尽快上山,我们还能早些下山吃羊肉泡馍。” 宋春雪抓住拂尘,“看来我还得好好修炼,跟师兄比差远了。” “没错,待会儿教你一些更厉害的招式,能御人御鬼,关键时候还能请动祖师爷救命。” 道长在前面甩着广绣,一手抓着拂尘的毛,搭在肩上拉着宋春雪。 “之前对你有所保留,是觉得万一你跟谢大人过日子去了,我教那么多东西也是瞎费功夫,没想到你定力挺好。” “英雄难过美人关,对你来说,那谢大人可不是一般的俊美男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狠心拒绝的?” 道长兀自笑道,“我估计谢大人还没死心,他想的简单纯粹,只是欣赏你这个人。” 宋春雪抚着大腿往上爬,断断续续道,“是啊,才貌双全,身家不凡,的谢大人,我不敢要。”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冲昏头脑,跟他过神仙日子算了……呵,但心跳不快,的时候,我忍住了。” “神仙日子,都是骗人的,人生哪得两全法,过日子又不是逛窑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亲戚朋友和同僚,都会让我痛苦委屈……” “我适合苦修,太贪恋甜蜜美满的东西,随之而来的都是苦果。老天爷这是在考验我,我再明白不过。” 她扶着腰看着即将到山顶的一段小坡,格外的陡峭。 “但那个人鬼的很,我说开了,他又拿我们的交情说事,说我们是至交好友,这……”宋春雪苦恼道,“这明摆着是一关更比一关难啊,我都不敢去金城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那位妇人来。 “对了,我在金城碰到了师兄的旧相识,说起师兄时很不一样,她叫唐毓秀,是不是师兄的露水红颜啊?” 话音刚落,宋春雪手中的拂尘一松,她差点仰头摔了下去。 师兄没好气的拽住她的手臂,“人家的夫君还健在,名叫梁百顺。” 宋春雪惊魂未定,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子,“对不住,师兄你别生气啊,这儿滚下去保不准能摔残,摔残了就是师兄的累赘。” 道长没说话,他们踩在松软的荒草地上,慢慢的爬上山顶。 秋风扑面,登高远眺,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宋春雪忘记要问师兄关于红颜知己的事,四处观望,想着师兄说的适合埋她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不过站在这儿,所见之处地势都不错,两山合抱,山对面没有曲沟没有大路,风水很好,很适合做阴宅。 比李家庄子上的地势好多了,就是远了点,算不得落叶归根。 除非这地儿能出状元大将军之类的,她就勉为其难的,埋在这儿。 “好地方在哪儿呢?”宋春雪看向道长,“师兄你将来想埋哪儿?是不是魂归故里?什么时候带我去师兄的故乡看看?” 道长抬手指向一处西山坳,“那儿很不错,龙脉归海,三面环山,两条水路簇拥而下,山这边山峰起伏作群星相伴状,后辈不是将相王侯就是英雄豪杰。” 宋春雪微微蹙眉,“嗯,听起来很不错,但这附近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人埋这儿多孤单,除非师兄陪着。” 她这是婉拒的意思,毕竟没有人不愿意落叶归根的。 这地儿对子孙后代再好,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也行,等你拜入山门,见过师父之后,我们师兄弟埋在一处合情合理。不然,你的丈夫九泉之下,要向阎王爷告状的。” “……” “坐下,今天我教你御风之术。” 第452章 来道歉 御风术? 一听就很厉害。 宋春雪不再玩笑,盘腿坐下认真听学。 不知不觉,宋春雪竟然从上午学到了傍晚。 师兄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指导她,将他自己的剑拿出来给宋春雪试用。 御风之后便是御剑,她一个下午摔了数百次。 实实在在的学东西让她兴奋,感觉这一辈子是真的重活了一次。 “砰~” 不知道第几次从剑上掉下来,宋春雪的衣服已经被尘土糊得变了颜色。 日薄西山,天快要黑了。 道长睁开眼睛,看着宋春雪还想踩到剑上去。 好学是对的,但是像她这样逮着机会就要往死里学的性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若是师父的徒弟徒孙都能像师弟这样,师父他老人家大概不会躲到深山里去。 “回去吃饭吧,饿了一天了。” 宋春雪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将剑擦得干干净净,装进剑鞘之后,用袖子抹了一遍才递过去。 “给。看来今天是吃不到师兄的羊肉泡馍了,先欠着。”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贼兮兮的笑道,“师兄是要御剑飞回去吧?” 道长没有否认。 “现在走回去,到你家都没饭吃了。”道长整理了下袖子,“上来。” 他们师兄弟直接来到老大家的院子后面。 李家庄子渐渐昏暗下来,不知道谁家养的羊快要进圈了,小羊此起彼伏的召唤着母亲,还在山上往家里赶的母羊,不厌其烦的应和着。 这让宋春雪想起了打开圈门时,小羊羔蹦出圈门,跑到自己的母亲身边,跪下来喝奶的样子。 “听着老四应该回来了,他很会哄江焕开心。” 话音落地,他们也从剑上下来。 “哎呀我的娘哎,吓死我了。” 茅房里传来一惊一乍的声音。 他们师兄弟一转头,看到老二提着裤子从茅房出来,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娘,道长?”老二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你们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宋春雪看向道长,发现他在憋笑。 “我刚才正拉屎呢,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传来,还以为撞见鬼了,吓得我赶紧擦屁股要跑,没注意土块上面有树根,屁股差点扎烂。” “……”宋春雪抬头看天,没好气道,“你非得说这么详细吗,道长听了笑话。” 道长忍俊不禁,背过身子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我先走了,你们娘俩聊。” 宋春雪拍了下老二的肩膀,“你也是读书人,说话文雅一点。” 老二整理了一下衣着,“知道了。” “老四回来了?”宋春雪好奇,“今晚上啥饭?” “馓饭,有粉条炒肉,鲜肉就是香。”老大笑道,“明儿个老大跟老四去迎亲,我给娘打下手。” “好,臊子面加炒菜凉菜,你给我烧火。”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去衙门做事,也不要忘了跟兄弟之间多走动,逢年过节若是不能见面,要多写信,知道吗?” 老二点头,“我记住了娘,你看我的腿好多了。” “嗯,过几日就能去金城上任了。” “哦对了,今天家里也来了媒婆,还带来了两个年轻的姑娘,长得不错,就是离得远了些。” 宋春雪打趣道,“你跟老四肯定看不上人家,想着已婚混得好了,娶有钱人家的姑娘,再不济也要认字儿,对吗?” 老二嘿嘿一笑,“还是娘看的清楚。” 母子俩说说笑笑进了院子,将大门从里面拴上。 天色越来越暗,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声,衬得庄子越来越安静。 …… 次日天还未亮,老大换上新衣裳,喊醒老四去接徐家大姑娘。 老四打着哈欠,艰难的从炕上爬起来。 老大给他塞了一个布包,里面有用红纸包的铜板和喜糖。 “去了给送亲的人撒一点,让大家沾沾喜气。”他看向睡在老二身边的江焕,声音温和,“劳烦老二帮我照看好焕儿,他今天肯定会哭闹。” 老二趴在枕头上,“嗯,但愿你的新媳妇是个好脾气的,起码你能管得住,她就不敢不对焕儿好。” 老四溜下炕穿上新衣,“我不想洗脸了,吃口馍喝口水咱就走。” “也好,那我去喂马。” 老四揉了揉眼眶,不由调笑道,“不是说要牵毛驴吗,怎么喂马了?” “娘说咱又不是没马车,我们俩也少走些路。”老大叮嘱老二,“别忘了把床单换成红色那条,还有护枕头的,就在凳子上,记得换成干净的。” 老二拉了拉被子,“嗯,知道了,我再眯一觉。” 宋春雪也没有老早的起来烧汤,九月底的早上真冷。 她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热炕上继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还是师兄来敲门。 “茶炉子在哪?” “我给师兄找,你先去洗脸梳头。”宋春雪麻利的叠好被子,下炕去生火。 挑起门帘,天还没有大亮,东边升起了曙光,越来越亮。 她找来茶炉子让师兄自己生火,转身去厨房烧了热水,洗了脸之后打了几个荷包蛋。 师兄不喜欢荷包蛋,她便煮了四个鸡蛋,给他和江焕吃。 她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将西屋的床单换成红色的,拿出两个红烛备好。 之后她便去厨房收拾饭菜。 万一中午还有庄里人来吃饭贺喜,总不能毫无准备。 多擀些长面,就算吃不完,晾干了之后也能吃。 就在她擀好面,提着大篮子去外面揽柴时,抬头便看到陈祥跟陈凤从斜坡上来,中间隔着十来米。 她顿时丢下篮子,撸起袖子走了过去。 陈祥看到这架势,瞬间停下脚步,抓了抓衣襟看向陈凤。 “姨母你别生气,我们今天来是想跟老大赔礼道歉的,是我们没教好小凤,她的脾气差了些……” “可笑!老鼠药都买了还脾气差?这分明是歹毒,你非要看着她毒死孩子的亲爹才满意是吧?” 宋春雪抬手抓起立在墙根的柳木棍子,大步向前指着他们道,“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被我打一顿再走,之前的教训还不够,非要受些痛才行?” 陈祥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教训过了,小凤也说那是个误会,她没想下毒的,只是洋芋窖里的虫子太多了……” 他没好气的踹了陈凤一脚,“你哑巴了,倒是说话啊。” 宋春雪眸光一暗,“休书都给了,我已经让里长作证,将陈凤从族谱上除名,若还不滚,我打断你的腿。” 这时,道长走出院子,拍了拍宋春雪的肩膀,示意她莫上火。 “贫道有几句话要跟这位兄弟交代。” 第453章 来来来 对上道长的视线,陈祥往后退了两步,瞬间紧张起来。 陈祥早就听说过,江夜铭他娘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道长。 若不是这位道长,她可能永远都是个可怜相的寡妇。 可人家偏偏命好,碰到了这么个修为很高的道上。 在他们方圆十里,这位张道长被传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之前那张符纸,就是被这位道长发现的,还害得他爹被反噬…… “这位小兄弟,你的心情贫道能理解。” 道长走了过来,将手按在他的肩上,“但是你妹妹的确心生邪念,还对孩子他爹起了杀心,这些事情瞒不过贫道的法眼。” 这时,一旁麻木不仁的陈凤终于有了反应。 “不可能,你这个臭道士胡说八道,我的心里想的什么不是你说了算……” 话还没说完,道长的拂尘用力一甩,在陈凤的面前扫过。 “孩子,别执迷不悟,你们俩的缘分到头了,若是继续纠缠不清,你没有悔过之心,将来只会害人害己,自己的孩子都不得安生。” 他捏了个诀,抬手往前一推。 宋春雪真真切切的看到,一张放大的,缥缈虚幻的符文,被打入陈凤的体内。 “这是你们上辈子的因果,落在了你身上,你承担了他们的因果,需要好好修行,改过自新,诚心悔过方能心安。” 之后,张道长看向陈祥,“若是想要你母亲多活两年,好好做人,少做缺德的事情,不然你们的后代只会越来越差。” 陈祥惊愕的看着道长炯炯有神的双眼,浑身开始发抖。 “知道了,道长。” 他明明没有将道长放在眼里的,可是浑身越来越抖,后来连牙关都开始打颤。 陈祥仓皇的拽了拽陈凤的袖子,“走吧,我们回去。” “不行,我要见见焕儿,我要看看我的孩子……呜呜呜……”陈凤抱头痛哭,低低的呜咽着。 她身上的戾气消失了大半,看着就是个可怜的母亲。 但宋春雪不可能让她见江焕的。 陈凤不是个好母亲,江焕这昨日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可不能再刺激他。 “走吧,若是听不懂人话,我就打断你们俩的腿。”宋春雪用棍子指着陈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如今身上有功夫……” 瞥见师兄投来的目光,她语气缓和了不少,“总之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但凡换个脾气躁一点的,三年前就该让你们滚蛋。” 陈祥连忙拽着陈凤,“走走走,回家给娘做饭去。” 宋春雪在心中冷笑,说陈凤脑子聪明吧,她在娘家受气,却不珍惜在婆家的好日子。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她咎由自取。 反正她是陈家的孩子,她在娘家怎么过,那是她自己的事。 “快走,再不走你这孩子也别要了,生下来就送人……”陈祥想要威胁陈凤。 “送到我们江家来,但凡让我知道送给别人,我会让陈家彻底绝户,我说到做到。”宋春雪阴恻恻道,“我修行可不是为了成仙成神,我是为了让自己痛快。你要是往我眼睛里扬沙子,我会将你挫骨扬灰。” 陈祥已经跑起来了,拉着陈凤跑下斜坡,坐在了驴车上。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宋春雪松了口气。 “师兄,他们还会来吗?” 若是经常看到陈家人来闹事,她真担心自己不只是放狠话那么简单。 若不是担心毁了自己的修行,今天她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们兄妹俩。 “不会了,我刚才跟陈祥说了,若是他们家再来人,你之前宋春雪的银子就会收回来,这才是他的七寸。” “嗯?”宋春雪正经的看向道长,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师兄高明,我这是当局者迷。” 道长将拂尘别到腰后,转身进了院子,“我去喝茶了。” 宋春雪抬头看了看天色,该蒸一锅大馒头了。 不多时,李大嘴跑来跟道长喝茶聊天。 清脆的铃铛声传来,大家连忙跑出院子,马车快要来了。 宋春雪从主屋孩子他爹的牌位前,点了一支香,待会儿点鞭炮用。 “铛~铛~铛~”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声越来越近。 大家从前都没怎么注意过,这马何时挂了铃铛,但今日听起来十分清晰,悦耳动听。 “给,师兄,你放鞭炮吧。” 道长不情愿的接了过去,“躲远点。” 李大嘴凑到宋春雪跟前,“你这师兄能送我不?” “想得美。”宋春雪捂住耳朵,“可以让道长给你送个姻缘。” 李大嘴连连摆手,“还是算了。” 宋春雪忽然想起来,程家老四前半年刚去世,之后的几年,李大嘴时常跑去他们家,找程老四的媳妇聊天。 大家都看得出来,人家看对眼了,可是程家老汉非不答应。 最后,程老四的媳妇跟着孩子去了外地。 这时,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火药的味道钻入鼻息,红色的鞭炮纸炸得到处都是,像是开着满地的红色小花。 庄子上没有外出的人纷纷跑来观看,有人起哄道,“老大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媳妇从马车上背下来。” “就是啊,都成过一次亲了,怎么还傻乎乎的,快快快。” 老大着急忙慌的挑起帘子,背过身伸出双臂,徐家姑娘俯身将胳膊绕过他的脖颈。 她身上穿着很普通的衣裳,大红的盖头遮住她的脸,看身形较为娇小,纤瘦的脊背窄窄的。 不远处的婆子小声议论,“这丫头太瘦了,不好生养啊。” “唉,养养就好了,之前在家里被当个大人一样的使唤,胖的了才怪。若是老大心疼她,待她好一点,总会胖起来的。” “也是,那陈凤是个猪脑子,福烧得慌,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腾。要是我,这么一大家子人来了,笑脸相迎就是了,还闹什么情绪啊,就算什么东西都不拿,光是气派的上房就该知足了。” “唉,本性难改啊,贪心不足,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总能挑出些毛病来。” “走走走,去看看新娘子。” “人家没备席,咱们去不是添麻烦吗?” 这话落入宋春雪的耳中,她大声招呼道,“来来来,没备好酒好菜,但是臊子面备了的,你们来就当是添喜了,简单吃顿饭,不用上情钱。”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几个妇人嘴上这么说,脚已经往他们家走了。 第454章 可以洞房了 “快来快来,我去厨房烧水下面。” 宋春雪是真的开心,能有人捧场总比冷冷清清的好。 “那我帮你烧火吧。” “我来端饭,总不能白吃你们家的。” 后面的人忙道,“碗我来洗,别跟我抢哈。” 他们昨天买了三只活鸡,现杀的拔了毛掏了肚子带回家,昨晚上宋春雪煮了两只,炖的鸡汤用来捞面。 鸡肉用洋芋块和白菜粉条,混着干辣椒炖了,加上三个凉拌菜,也能算是四碟子。 四碟子加臊子面,在庄子上已经很顶了,平常都是洋芋粉汤加四碟子。 但让宋春雪没想到的是,来的人越来越多,哪怕她之前预留了些菜,还临时让庄子上的人帮忙将野菜焯水凉拌,另外将一个烧鸡撕下来,加上配菜炖了,盛了三大盘,也就是三桌,竟然还是不够。 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就连河对面庄子上的,以及陈家湾李家嘴大庄坪的都有人来。 “娘,又来了一群人,这会儿在院子里喝茶呢,”老四从外面进来,神情有些紧张,“茶叶都不够了,我去找别人家借的,鸡汤和面是不是也不够了?” 厨房里的五六个婆娘急了。 “啊?怎么这么多人!早知道我们先不吃,等那些人吃完了我们再吃。” 这时,李孟春从外面进来。 他个头虽然小,五官俊俏不说,还总是笑呵呵的,一口白牙十分整齐,脑子也灵活,自从木兰姑父上了年纪,这附近三个庄子上遇到红白喜事,给人家当管家的就是他。 他笑着安抚道,“姨姨婶婶们,慌色来,别着急。今天是老大娶新媳妇的好日子,大家也不全是为了一口饭,但来了总不能让人家空着肚子回去。” “面不够了慢慢擀,擀小一点,一个揉一个擀一个切,老二已经在外头杀鸡了,大家都是来谝闲凑热闹的,两罐子茶就能做一锅饭。大家主要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老大盖的新房子到底有多气派。” 宋春雪笑道,“还是你会安慰人,那我们不着急,劳烦你去外面招应着。我家几个孩子都嘴笨,有什么该做的事情你提醒他们,不然他们死脑筋想不到。” “他们也是没经验,姨母放心,我肯定全力照看着。”说着李孟春跨出门槛,“你们先忙,我听着好像有人要喝酒划拳,我去找些酒来。” 厨房里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宋春雪搓了搓围裙,“上哪找酒去?谁家酿酒了吗?” “嗯,沟里汪家大哥酿了高粱酒。” “那你记得把账记下,拿了多少钱的,回头给你就是。” “花不了多少,那天你给我……” “一码归一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宋春雪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去吧,我看鸡能下锅了不。” 来到院子里,看到一群老少汉子围着道长,不是在看手相就是看面相,有人还报出八字给自己算命,一旁的人也在低头研究手中的掌纹。 宋春雪忍俊不禁,匆匆来到院子外面,正好看到老大端着切成块的鸡肉。 “给我吧,你也照看着点新娘子,别怠慢人家。哦对了,记得将她的名字,找庄里人写在族谱上,以防万一。” 老大笑容满面,“知道了娘,我这就去。” …… 九月末是农忙月,大家也很久没吃过好东西了,江家院子里时不时飘出肉香味,庄子上没想去的人,得知每家每户都有人去,看天色还不算太晚,便从地里回来,去江家吃碗臊子面。 就这样,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日落西山之后,大家都围在院子里喝茶喝酒。 宋春雪吃面前,端着一碗臊子面去了西屋。 徐家姑娘还乖乖的坐在炕上,头上盖着红盖头,炕头边围着年轻的姑娘跟小孩子,正好奇的问新娘子各种不着调的问题。 “来,把这碗面吃了,可以把盖头撩起来,没关系的。” 徐家姑娘迟疑的掀起盖头,微微咬着下嘴唇,羞涩又尴尬。 宋春雪看清了她的长相,眼睛大大的,因为瘦眼皮有三层,脸却是圆的,眼睛很是清澈。 她缓缓的伸出双手接碗,露出干燥的掌心,上面有不少茧子。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没人教她怎么跟她打招呼,只是紧张的看着宋春雪。 “没事,你吃面吧,不够了跟老大说。”宋春雪看向孩子们,“你们也去外面桌子上吃面,我还留了一盆鸡肉洋芋呢。” 这些小孩被大人叮嘱过,不要上桌吃面,怕被主人家嫌弃。 听了这话,他们不由往大一点的孩子脸上看。 宋春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想吃就吃,你们肯定饿了,家里的饭够吃。” 对于普通人来说,平日里很少吃白面,更何况还是带肉的臊子面,大家都不好意思吃。 但老大之前听了宋春雪的话,就算天旱也是种的麦子多。 今天的臊子面管够。 厨房里的女人不禁夸赞,“还是你大方,来了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还不让上情钱。” “情钱肯定是要上的,这跟大办酒席没什么区别,只是一户上一份,你家也亏了钱,要不是你家老大种的麦子多,今晚上都没心思洞房了,心疼的睡不着。” 宋春雪哈哈一笑,“没那么夸张,大家能来我太高兴了,原本是不想麻烦大家的,以前穷着没得吃,现在有了,反正老大又办不了几次喜事,大家吃得尽兴就好。” 她拿着酒壶给大家倒酒,“还得感谢你们,多亏了你们帮忙,不然我一个人急得转磨磨。” 赵玉芳端着面笑道,“庄里人不都是这样的,客气啥。” 这时,外面传来江焕的哭声。 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被休掉的陈凤。 “休了陈凤万事大吉,就是可怜了孩子。” “唉,谁说不是呢,但凡陈凤懂点事有点脑子,也不会被休。” 夜幕降临,大家知道老大不愿意闹洞房,便各自散去。 院子冷清了许多,房檐下的灯笼映出昏暗的光。 李孟春还跟老大交代着什么,院子里的酒杯茶碗也已经收拾干净,就差桌子没擦干净。 累了一天,宋春雪关上厨房门,看到江焕窝在老二的怀里睡着了。 “行了,老大你可以去洞房了,我们也去睡了,好累,腰快折了。”老四捶了捶后背。 第455章 那我娘呢 老大面色一红,“那你们早些睡。” 宋春雪笑而不语,转头看向喝了一天茶的道长。 “师兄你去上房睡吧。” 道长抓了些喝茶的东西,“我去你家老院子睡。” “那明日……” “明日我会回来吃中饭,吃过就得走了,对不对?” 宋春雪点头,“是,老二该出发去金城了。” 送走道长,大家各自回屋睡觉。 院子里的灯笼还亮着,老大的屋子里红烛闪烁。 虽然已经成过亲还有俩孩子了,但是看着不知所措的徐大红,老大不免紧张。 “大家都睡了,我们也早些睡吧,对了,我拿了尿盆来,你待会儿……” 徐大红低着头嗡声道,“能陪我去茅房吗?” 老大笑了,“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尿尿?” 徐大红的头埋得更低。 “走,我陪你去。”老大伸出手,“以后咱们也养条狗,晚上去外面也不用怕。” 之前他想过养狗,但是陈凤不乐意。 她说养了还不是要她喂食,白给她添麻烦。 后来他也觉得没必要,陈凤比狗还凶,谁还敢来家里偷东西? 估计连鬼都不敢来。 徐大红羞涩的将手放在他手中,撑着他的手掌下了地,尿憋得厉害。 白天客人都在家,新娘子不好出去上茅房,下午老大将孩子们从房间赶出来,让她尿在尿盆里。 但她只尿了一次,这会儿感觉快炸了。 他们蹑手蹑脚的打开院门,手牵着手去上茅房。 外面很黑,老大将灯笼递给她,怕她掉进茅坑。 “我在附近等着。”老大站在猪圈旁边,感觉跟陈凤成亲时很不一样。 当时他虽然喜悦,却总觉得压着点什么。 现在想来,或许是他跟陈凤八字不合,那个女人八字比他硬,处处压他一头。 今日的种种都让他很放松,很开心。 家里来了那么多意外之客,他们都夸他的屋子盖得漂亮,夸他懂事能干,却很少有人提起陈凤。 他还以为大家都骂他负心汉来着。 抬头看了眼一眨一眨的星星,他心里胀胀的,甜丝丝的,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不多时,徐大红走了过来,“这猪很大。” “嗯,我们回去吧。”老大伸出手要牵她。 “我……” 老大握住她的手,“放心,我不嫌弃,厨房里有热水,待会儿洗一洗。” 自从见到娘的堡子里有大浴桶,他也让匠人做了一个。 以前总在书中看到出浴美人如何,他也想看看出浴的美人。 徐家连茅房的草棚都有洞,别说是让孩子洗浴了。 回到屋子里,老大将木桶先放在地上,“待会儿你先洗,我们再洞房,可好?” 徐大红羞的捂住了脸。 老大走过去安慰她,“别害羞,你如今嫁给我,就是我妻子了。你今天应该也看到了我儿子江焕,以后要劳烦你照看他,我会待你好。我不再是江大哥,而是你的丈夫。” 徐大红点点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不多时,木桶里倒满了热水,徐大红披着薄薄的衣衫钻入水中。 “呀!” 她忍不住低呼一声。 原来是江夜铭也钻入水中。 “别害怕。” “唔……” …… 宋春雪起得比寻常稍晚一点。 因为,半夜她被开门的动静吵醒过。 听着是老大在泼水。 这臭小子,上辈子就是个蔫得不能再蔫的,没想到如今也这么体贴。 有了钱,娶对了人,人也会变。 中午是宋春雪昨天就惦记的鸡血面,吃过饭他们便收拾东西要走。 老大将刚磨了没多久的荞面,娘这两年没种的谷子,前几天刚榨的胡麻油,一股脑儿往马车上装。 “不用装了,家里还有,我吃不了多少。” 老大又从仓房里拿出一小袋子鹰嘴豆,“这个我今年种的不多,娘拿回去炒着吃,比豌豆香。” “好好好,够多了,”宋春雪钻上马车,看着江焕紧紧地抱着老四的脖颈,“我们该走了,老大你闲了常来,若是辛苦就花钱找人帮你,上房炕上我给你留了银子,别忘了取。” 老大点头,“我有时间了就来,娘不用给我银子,你留着自己花。” 看着他脸上自然流露的笑容,宋春雪很是欣慰。 看来她这次没做错。 以后,老大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在江焕的哭闹声中,他们的马车渐渐离开了李家庄子。 道长紧闭双眼盘腿打坐,老二跟老四坐在外面赶车。 路上,还有人笑着问他们娶媳妇了没。 就在她也准备打坐的时候,道长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有没有发现,你家老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宋春雪心下一惊,难道是师兄看出什么来了。 她挑起帘子,“老二,让我看看。” 老二正跟老四热络的说着什么,茫然的转过脸,“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继续。”宋春雪放下帘子低声道,“额头发暗,他这次去金城是不是没那么顺利?” 道长点头,“仕途姻缘都会受到考验。” 宋春雪无奈的靠在车上,“你告诉我干啥,就让没良心的他自己受着去。”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你是他娘,终究会波及到你,不如趁早解决,你可能要随他一起去金城。” 宋春雪浑身无力,“我不想去。” “那我去,顺道帮你照应一下,”道长温声道,“建道观的事情,也跟那人商议一下,争取下个月动工,来年五月能有雏形。”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师兄你不妨直接让我去金城,拐弯抹角作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该不会,我在金城有什么大机缘吧?” 道长静默片刻,“是有,机缘还不小。” 宋春雪来了精神。 “那你觉得,老大新娶的媳妇,能夫妻和睦吗?” “八字契合,琴瑟和鸣,恩爱到白头。” 宋春雪点点头,“那就好。” 就在这时,老四挑开帘子探进脑袋,“道长,那我呢,我啥时候娶媳妇?” “还有我,”老二也转头探了进来,“我会度过逆境吗,何时成家啊?” 道长捋了捋胡子,“能,当然能。你们俩最晚后年都能成家,只是桃花运不少,需要明心定性,不被美色迷惑。” 老四指了指自己,“啥意思?是很多女人非要嫁给我吗?” 老二放下帘子硬着头皮问,“道长,那我娘呢?” 第456章 后爹嘛 宋春雪就知道,他们兄弟几个,总有人要问这个问题。 她抬手戳了戳老二的后背,“想挨打了是吧,你还想问啥,之前的话当耳旁风了?” 老二整个身子往前伸,还是躲不过。 “娘,娘,我错了,好痒,你的手指头劲儿太大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除了会说这几个字还会说什么,你的意思就是我错了,下次我还说。不长记性是吧,你们俩去金城吧,我要留在家里帮忙收粮食。” 宋春雪手握成拳,“你以后还说,我一锤捣死来!” 老二连连求饶,“娘娘娘,你再推我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活该,前几日说过的话被狗吃了啊。” 老四在一旁幸灾乐祸,“就是,二哥还想怂恿娘成家,跟他一起留在金城,时常照看他,想得真美。” 宋春雪用力戳了戳老四的脑门,“老二不说老大,我看你俩一逑不一样,当初你是怎么说来着?找个男人拴住我,你怎么不找个驴拴住我……” “喂喂喂,师弟,”道长用拂尘拦住她的胳膊,“别动气,跟孩子说话文雅一点,别上火。” 宋春雪双手叉腰,“你还护着他们,一个个鬼心思多得很,你没孩子不知道亲生的能气死人,他们几个轮番在我耳边这样试探,都三四回了,要你你也上火。” “不至于不至于,不就是……” “好啊,那如果我天天问你,你跟那个唐毓秀是什么关系,拐弯抹角的问你,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如果她男人死了,你会不会娶她,你生气不?” “……”道长错愕的看着宋春雪,一转头从帘子缝隙里看到老四偷笑的眼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摆了摆袖子,情绪稳定,“我不生气,曾经我是给她解惑,将她从泥潭里拉了一把,她的心思我能猜到,但我为何要生气,说明贫道魅力不俗。” “……”这回轮到宋春雪说不出话来。 老四挑开车帘,“娘,你说的就是那个,上次在书坊遇到的那位妇人吗?” “那位姨姨看着比你年长几岁,道长肯定喜欢年轻的,能让道长心猿意马道心不稳的女子,肯定是很厉害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最好是读过书的,对道家略有了解,知书达理,容貌不凡的女子。”他笑着抓着帘子,“道长,我说的可对?” 道长捋了捋胡子,在想该如何回答。 “没错,道长之前还喜欢过同门师妹……” 话说到一半,宋春雪的嘴被道长的拂尘堵住,一嘴马鬃味儿。 宋春雪一把夺过佛尘,气势汹汹的瞪着他,“师兄,你敢用这东西堵我的嘴?” 道长避开视线,尴尬的轻咳,“别把我的老底给掀了,以后还怎么当牛鼻子老道。” 嗯? 宋春雪瞪大眼睛,随后俯身大笑。 “哈哈哈,师兄你……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是故意让着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这两天估计没睡好,肝火有点旺。” 道长一本正经道,“看出来了。” 他看向宋春雪的手,“让我看看。” “别看了,回去坚持每天打坐就好了。” “男女不一样,有些问题打坐太慢,开个方子调理一下。”道长伸出手,“你最近情绪有些反常。” “……”能不反常吗,这才几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都是自己生的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说好的六亲不认,现在却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她说着不想管,但是他们没杀人没放火,时不时孩子回来哄哄她,她能说不管就完全不管吗? 如果自己的孩子,坏到连自己的母亲要放弃,那他该多可怜。 但他们没到那个地步,还是有人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 她的孩子不是十恶不赦。 也不是完全不孝顺。 腾得出时间的时候,他们会来看看他。 前世,老二老四离得远,但是他们还是会千里迢迢的来看她。 就连没良心的老大,在她瘫在炕上的时候,趁家里没人就会进来跟她说几句话。 虽然不直说,但她知道,老大看到她可怜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有时候宋春雪会想,若是他们前世更坏一点,完全不认她这个老婆子,断了她的念想也罢。 可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身上有俗世人的通病。 自私贪婪,胆小怯弱,想的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又很容易感动,冲动之后会夸下海口。 就像老二上辈子好几次要回来,要住在门口的草窑里,可那都是醉话。 酒醒之后,回到妻儿身边,他还是割舍不下。 不过她学聪明了,对自己生的也要有所保留。 对自己好,别人才会对你好。 “果然不通畅,肝火郁结,想得太多,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太好?”道长摸着她的脉象若有所思道,“体内有湿寒,脾胃不和,是不是太渴了喝的生浆水?来不及烧水喝,喝过冷茶?” 宋春雪一声不吭,师兄的医术果然不差。 若是他天天留在医馆,那他们的寸心堂会名声大噪。 “那就是了,回去我给你写个方子,抓两副药先喝着,配合打坐更好。” 宋春雪点头,“多谢师兄。” 老四在外面悄悄的看了她一眼,又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若不是怕被说肝火太旺,她真想一脚将他给踹下去。 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非得笑得那么欠揍。 遇到山路,她率先下车,免得累坏马匹。 一匹马拉他们四个人,上坡路着实吃力。 道长也跳了下来。 “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俩慢慢来。” 道长嫌慢,甩了张隐身符在身上,不多时便消失在原地。 老二回头看了眼身后,没有娘跟道长的声音,也见怪不怪。 毕竟那是道长,他就算是上天入地,他也不觉得奇怪。 老四撞了撞老二的肩膀,晃着两条腿用贱兮兮的口吻问道,“二哥,你该不会还想撮合娘跟谢大人吧?” 老二面无表情,“也没有,若是谢大人,咱们高攀不起,万一还有旁人呢?毕竟到了金城,娘会遇到不少人。我看得出来,娘手里还有银子,她或许会在金城做点生意,万一我们命里真有后爹,好有个心理准备。” 老四摸了摸下巴,“后爹嘛……穷的太小气,富的太市侩,老的太不划算,年轻的太别扭,还是谢大人好。” 第457章 阴魂不散 老二哼笑,“你看,咱俩想的一样。” “才不一样,依我看就找个年轻的,别的没关系,一定要盘靓条顺。娘守寡十多年了,何况有钱的女人不都喜欢养面首。” 说到这儿,老四一拍大腿,“我总算知道娘为何不答应谢大人了,娘就是想找个年轻的,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二觉得不妥,怕他挨打。 “你之前不是说,娘不想找吗,你们都商量好了的,被打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俩私下里说道说道就行,你别当真。” 老四搓了搓大腿,“你不懂,女人家都是口是心非的,娘从前节省俭朴,戴个耳坠子都怕人说,现在穿得好看,手上还套着那么多手串镯子,头上的发钗也很精致,说明娘也是希望有人疼的。”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口吻,“毕竟娘也是人,在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面前,总不能说真话吧。长辈嘛,重要的是面子,更何况谁不喜欢年轻俊俏的?” 老二若有所思。 “可是娘要修行,她或许是铁了心修道,跟道长出家。谢大人是遇上了,没法预料后面的事。但你若是存心给她介绍,恐怕要断腿。” 老四不以为然,他总觉得这事儿两不耽误。 “放心,我自有分寸,肯定不会大咧咧的领着个人带到娘跟前,傻乎乎的跟娘说,‘看吧,我给你找的男人。’我没那么笨。” “那你想怎么做?” “嘿嘿,美人计,偶遇呗。” 老二温声道,“你是不想娘出家吧?” 老四垮下脸,“谁想年纪轻轻的,看着自己的老娘出家啊。娘说她想去南方,可是出门在外男人都不安全,更何况是女人。” “娘不是有道长吗?” 老四叹了口气,“师兄跟自己的男人能一样吗,总不能形影不离时刻黏在一起,修道之人很注重男女大防。” 老二点点头,“那随你,你想找便找,但我要先行看看人怎么样,别太年轻了。” “那是自然。”想着想着,老四莫名兴奋。 * 宋春雪被道长送到了堡子内,道长转头又上了山,说是不能让祖师爷等他的一炷香。 看着两条狗热情的扑过来,又是闻又是蹭的,宋春雪想着下次要带一条一起出门。 她将自己的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这才靠在躺椅上,吃着木兰烙的馍馍,喝着罐罐茶,好不惬意。 但是没多久,她就听到大门外有人来了,两条狗朝着门外吠叫。 宋春雪好奇,凑到门跟前听。 “这就是江家,她娘是寡妇,生了四个儿子,都长得很精干,还有两个没成亲。中间的三娃还在桃林学堂读书,要模样有模样,器宇不凡,就算将来不读书了,这堡子跟那些地都是他的。” 外面的人说话跟麻雀儿似的,语速很快,比宋春雪自己还了解似的。 “我听说因为他家三娃以前没读书,十岁不到就开始放羊,供几个哥哥读书,后来他的哥哥弟弟都不争气,还不识好歹,她娘一气之下将家里的所有好东西都留给了三娃,姚曼新开张的那家招财客栈,你听说了吧?” “当然,可气派了,但跟她有什么关系?” “有一半是那老婆子的,姚曼被她相好的打了,知道她在外面偷人之后,将曾经给她的钱都要回去了,是江家老婆子拿出钱,合伙开的客栈,一天要赚不少钱呢。” “哎哟,是吗,那我真是来对了。之前我还想他家老二据说是升官了,以后要在金城衙门当差,我想着想把女儿说给他的。现在听来,还是三娃实在。”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宋春雪在心里暗骂:你才是老婆子,你全家都是老婆子。 听嗓门比她老多了,还说她是老婆子,真不会说话。 “扣扣扣,扣扣扣。” 这时,有人又开始拍门了。 “汪汪汪,汪汪汪!” 只听外面传来田家大花蛾子的声音,“你别敲了,人家还没回来呢,家里只有狗在看门。” 她们还在起劲的说着什么,她没兴趣知道。 宋春雪骂骂咧咧,转身回了屋子。 “他娘的,你才是狗,你祖宗十八辈都是狗!” 她将自己丢在躺椅里,骂了几句舒坦了,继续悠闲的喝茶。 就在她吃饱喝足,准备割点韭菜做韭菜盒子时,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 依稀还有女人的哭声。 宋春雪连忙走出屋子,看到木兰站在门口,哭着跟外面的人说着什么。 外面的人推着门,想要挤进来。 “你们这样烦不烦,也不怕人家放出狗来咬人,哪有为了说媒脸都不要的。” 这是梅阳的声音? “我们都等了一上午了,来者都是客,我们进去喝口水怎么了,三娃媳妇又不是我们说哭的……” 听她们跟捅了麻雀窝似的,宋春雪瞬间来气。 “干什么干什么,我家儿媳妇不让你们进门,人家都哭了你们还想怎么着?” 不用猜也知道,木兰哭也是因为有人当着她的面,上赶着给三娃做妾。 她的声音一出,外面的人不推大门了,木兰的手没收力,往前扑在门板上。 “呜呜呜……” 这会儿,木兰哭得更厉害。 梅阳出现在门口,“宋姐在家呢,我还以为家里没人。”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其他人,“这群人太讨厌了,这两天不知道咋的,知道木兰是三娃媳妇,专门跑到铺子里,说要认木兰做姐姐,将来跟她一起伺候三娃,今天又来了,木兰气哭了,我怕还有人欺负她,就跟着送了来。” “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打搅了,继续回去看铺子去。”梅阳说着转身就走。 “唉等等。”宋春雪跨出门槛,“你先别走,我要问清楚,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比我这个当亲娘的还操心孩子的婚事,我江家不纳妾,也不当狗!” 她冷冷的扫过想要开口的人,看到田家的扑棱蛾子进了大门,“哐”地将门合上。 “你别生气,你家儿媳妇回来的时候就哭着,不是我们……” “你们请回吧,我儿子的亲事我不管,出了这个门你跪下来求着他娶你家女儿都成,就是别跑到我家里来说亲,再有下次,我直接放狗咬人。” “汪汪汪,汪汪!” 两条狗站在宋春雪两侧,叫得口水都喷了出来。 第458章 不老实 门外的三个妇人相互看了眼,脸上带着愠色。 “我们也是诚心实意的来,想跟你结为亲家,我家女儿也没那么差,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我们家的女儿也是个宝,又不是非你儿子不嫁。” 宋春雪挤出笑容,“好啊,那你们以后别来了。” “你……” “走走走,还把她给牛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没男人的老寡妇,脾气不好……” 宋春雪气得不轻,当即弯腰抓起路边的小石子丢了过去。 “哎哟,你姥爷的,打我干什么?” 宋春雪双手环抱在胸前,“你骂我老寡妇,我打你怎么了?再说了,你脸上的渠渠跟河湾一样,咱们俩谁跟老看不出来吗,不行撒泡尿自己照照。” “有种你再说一遍?” 宋春雪笑了,“哦对了,你们不是打听的很清楚吗,知不知道我在修道,能画符还能看相。来者都是客的道理我懂,但我家儿媳妇都被你们逼成什么样了,你还死活要挤进来,明知道我没在家,跟她说有什么用,你们就是要拿纳妾的事作践她。” 妇人自知理亏,还是狡辩道,“我们就是进去看看,想问问情况……” “不用问了,你家女儿都跟人定了亲了,少膈应人。” 宋春雪转头看向另外两个妇人,发现她们已经从小路悄悄的跑了。 她转头看向好整以暇瞧着她的梅阳,“进屋喝茶吧。” “也好。”梅阳笑道,“你骂人凶了点,但说的话很在理。” 他指着两条咧着腿对他虎视眈眈的狗,“别让他们咬我,我说两句话就走。” 木兰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这种事太欺负人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估计是三娃的那场婚事来了太多人,让之前不太清楚的人,知道了他们家的事情,相中了江家的家境。 但凡他们态度好一点,宋春雪也该骄傲,是因为她的功劳,自家孩子这辈子还能被人上赶着说亲。 她不是不会做人,而是不想那么会做人。 今天将人骂跑了,想来碰运气的人知道她的脾气,会少来些。 邀请梅阳进了屋子喝茶,他们聊起最近的事来。 布衣铺子的生意不错,这小小的庄狼县干旱贫瘠,但城内的有钱人也不少。 比宋春雪地多营生多的人一大把,他们这些人今天买这样的布料,明天闲来无事做那样式的衣裳,后天再扯些时新的做秋衣冬衣,只要布料好看讲究,他们不心疼钱。 “还有件事情,算我多嘴,但我觉得还是说一声为好。”梅阳放下茶碗斟酌道,“跟姚曼有关。” “你说,咱们现在也算是老交情了,有啥事就说,若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你也不会开口。” 梅阳点头,“是这样,我知道姚曼很有头脑,专门留了间屋子,说是卖符算命,让你跟道长时不时地过去,增长名气,吸引贵客上门,但你们最近出门了,都没时间去,可我的弟兄们说,最近招财客栈卖的符不少,跟你画的不一样。” 宋春雪蹙起眉头,她今年都不卖符了。 姚曼自己卖招财符还好,若是打着她的幌子,随便找人来画符,将来可能会牵连她。 更何况,招财符又不是随处可见的土,想买就买,那不是骗钱吗? 如果画的不好,赚来不义之财也不行。 “我知道了,她说是我画的,还是道长画的?” “一半是你,一半是道长。”梅阳微微摇头,“总之刚开张就这样骗钱,不妥。” 宋春雪心中有数,“多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情,由道长出面最好。”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梅阳站了起来,“我该回家吃饭了,你忙吧。” “行。对了,木兰这两日就不去了,让她在家歇两天,她还小应付不来那帮嘴毒的。” “好,”梅阳笑道,“明天让我媳妇去对付,她看着脾气好,骂我的时候不徐不疾,让我心服口服。” 难得听他夸媳妇,宋春雪揶揄道,“看来她能降得住你,你们挺恩爱的。不过你也别不经怂恿,如今日子过好了,可别有人上赶着要当妾,你也把持不住。” “知道,我眼界高着呢,上赶着做妾的能是什么好姑娘,我心里有数。”梅阳摆了摆手,“闲了来浪门子。” “唉好,慢走啊。” 宋春雪合上门,转身去了木兰的屋子。 “还难过呢,别生气了,跟那种人置气没必要。在我这儿,三娃是不能纳妾的,他若是纳妾,就滚出这院子,上外边住去,你留下。”宋春雪一本正经道,“所以下次你可以底气十足的告诉他们,想给你们当丑丫鬟行,当妾就免了。” 木兰站了起来,“娘不用这么说,现在您能做主,但将来您老了,被赶走的可能是咱俩。” “啊?”宋春雪忍俊不禁,“这么说,三娃不老实了?” 木兰扭过头吸了吸鼻子,眼睛红肿。 “也不能怪他,是我发现最近总有个小姑娘缠着他,才十三岁,在另一个私塾读书,下学堂总会去找他,她爹也见过三娃。” 难得她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宋春雪知道木兰是个有脾气的,但跟从前不同。 看来这些日子在铺子里见的人多了,说话做事都变了样。 年轻人还是出门,跟外面的人打交道,才会大方得体,没那么胆小扭捏。 “嗯,我知道了。” 说话间,她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估计是老二跟老四回来了。 “你今天歇会儿,我去做饭。” “没事,还是我来做吧。”木兰擦了擦眼角利落的走出屋子,“娘赶了半天的路,饭还是我来做。” 走下台阶,她忽然转头看向宋春雪。 “娘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二哥跟四弟才刚到门口,娘该不会……” “来的时候上坡路多,我跟道长是修行之人,脚程快很正常。”宋春雪笑道,“那你去做饭,我去看看他俩。” …… 傍晚,宋春雪来到了桃林学堂门口,等着三娃出来。 不多时,她注意到也有人在等着接人,有家丁的装扮,有母亲在等儿子的。 还有一个带着丫鬟小厮的十多岁的姑娘,手里拿着热乎的包子跟鸭梨,迫不及待的张望着。 学堂的学子先后出来,三娃却迟迟不见人影。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们都认出你来了。” “不行,我就要等夜寻哥,不看他一眼我都睡不好。” 第459章 你说呢 宋春雪在一旁仔细的观察着那位富家小姐。 她终于明白,为何木兰会哭得那么伤心了。 难怪梅阳会说,有人打发家里的下人,私底下来收买木兰,说是让她识趣一点。 原来,是让木兰让出正妻之位的意思。 真是什么人都有。 她今天非得扒三娃一层皮不可。 正思索间,她听到那姑娘开心的喊了声“夜寻哥。” 宋春雪双手背在身后,身姿笔直,一瞬不瞬的看着三娃。 三娃看到那姑娘露出笑容,余光中看到了宋春雪,脸上的笑容顿时尴尬起来,拘谨的走了过来。 “娘。” 三娃乖巧的在他面前站定,随后转头看向那姑娘,“这是我娘。” 那姑娘的笑容大半,不太情愿的向她微微欠身,“伯母。” 宋春雪轻嗯了一声,神色如常的开口,“我正好在附近转了转,想着你快要回家了,等着跟你一起回去,你都忙完了吗?” 三娃一阵尴尬,“没什么可忙的,回家吧。” 一旁的姑娘很快露出失望的神情,“夜寻……江三哥,你不是说要将摘抄的笔记给我吗?” “哦,差点忘了。”三娃从书袋子里掏出一个本子递了过去,“这些内容对你来说还太早,你随便看看就行。” “嗯,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她开心的看着三娃。 “不用了,我读书晚,你找别人更适合,我教不了你什么。”三娃语气温和,“何况你每天等在这里,对姑娘家的闺誉有损。” 那姑娘急切的想要说什么,目光落在宋春雪的身上,又迟疑的往后退了两步。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她其实挺不爱干这事儿的。 三娃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满,率先走在前面,“娘今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多待两天。大哥的婚事顺利吗,陈凤来过没有?” “来过了,没让她见孩子,估计以后不会来了。”宋春雪淡淡的看向他,“那姑娘怎么回事?” 三娃神情纠结。 “那姑娘半个月前认识的,同窗的表妹,说是很喜欢我的字,想要借我抄录的笔记看看,还要认我做干哥哥。昨天忽然来学堂门外找我,还非要认认去咱家的路,被木兰看到了,我让她不用来了,她说没有别的意思,让我别误会……” 他说着说着察觉到了不对劲,低着头停了下来,“她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宋春雪语气淡淡的,“你觉得呢?” 三娃低头,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你不辩解一下?” 三娃老实交代,“我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害怕见到那姑娘,却又不好得罪,毕竟人家族人众多,跟之前的那位胡婉玉是堂姐妹,我怕给娘添麻烦。” “怕什么。从前是我没本事,瞻前顾后的,现在我自己都不怕,你还能给我捅出什么篓子,你比我冷静多了。” 宋春雪按住他的肩膀,“你是年轻人,就该横冲直撞有话就说,有事儿我给你兜着,但绝对不是养小妾做平妻这种,除此之外,什么事情我都不嫌麻烦。” 三娃的脸越来越红,“我没有要养小妾。” “但你们兄弟几个最近桃花旺盛,一下子都立春了似的,防不胜防。”她语重心长道,“木兰今天在铺子里被人气哭了,有人还要她看清自己的身份,别霸占着不属于她的位置。之前我还纳闷呢,现在觉得,十有八九是那姑娘搞的鬼。” 三娃惊讶,“还有这事?” 他着急的往家走,“快回去,我仔细问问她。” “你别着急,人家现在好着呢,你还是趁早想清楚,待会儿该怎么解释才好。而且,你比那姑娘年长,有些唬人的话,比人家更清楚才对。什么没心思,结拜啊认干哥哥这种事,就是流氓行当,你要分清楚。” 三娃红着耳尖,“我知道了娘,以后会注意。” 宋春雪看他真的窘迫,也不打算穷追猛打。 “反正不管你会不会沾沾自喜,被那些人吹捧的飘飘然,我只要你清楚一件事,若是你动了让木兰让位的意思,你就走,我可以没有三儿子,但不能没有木兰这个儿媳妇。” 三娃忍俊不禁,“我知道,这话娘之前就说过。” “我不开玩笑,若是你不珍惜,我可以让她招个上门女婿,你跟你二哥一样,给别人家当上门女婿也行,反正有时候亲生的还不如别人生的。” 三娃连连告饶,“娘,我明白你的决心,我真没有对不起木兰的心思……” “那你以后干脆点,再把人家气得哭回家,我要你好看。” “我对天发誓……” 宋春雪一把拍掉他的手,“呸呸呸,发什么誓,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我不信这套。总之你知道就行,下次让我遇见,我也不念旧情,跟对你大哥一样打得你下不来床。” 说话间,他们来到家门口。 三娃压低声音,“娘,我知道了,我跟她去解释。” 宋春雪去了厨房。 “木兰,三娃回来了,他有话要跟你说,我来烧火。” 锅里闷着洋芋盖被儿,她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 木兰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去了。” 宋春雪看着木兰穿上了之前舍不得穿的新衣裳,心想还算有觉悟。 任何事情总要有心机的。 既然地位身份不行,用相貌和贤惠的优势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但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自暴自弃。 上一世,木兰就是个不服输的,这次希望她能更厉害。 这样想着,宋春雪打算明日就去铺子里,将那些最贵的最好看的料子,给木兰裁两身新衣裳。 出门在外,要让她带上刀具防身,再指点两招防身术才行。 东屋。 木兰跨进了屋子,看到三娃从椅子上起来。 “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三娃便走过来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 “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他抬手捏了捏木兰的耳垂,随后他双手握着她的肩膀,面露笑容。 “你就该这样穿,娘家带来的衣服就下地穿,平日里就打扮的好看点,让那些小瞧你的人不敢张口。” 说着,三娃从怀中摸出一对耳环,“这个黄坠子是我用娘分给我的石头做的,好看吧?” 随后,他又拿出一个绿色的无事牌,挂在她的脖子上。 “之前忘记给你了,以后戴着别摘。” 木兰受宠若惊,“这看着很贵重,我……” “你现在就很贵重,比我还贵重呢。”三娃故作伤心道,“我都怀疑我是娘捡来的,你才是她偷偷送人的亲生女儿。” 第460章 表里不一 夏木兰面颊一红,害羞的低下头,不敢看三娃的脸。 三娃拉着她的手在椅子前坐下。 “跟我说说吧,今天在铺子里怎么回事,都有什么人来欺负你?” 木兰微微摇头,“没事了,我明天不去铺子里。” “去,为什么不去,大家还以为你被吓跑了,以为家里没人给你撑腰,明天就该撒泼骂回去,你看谁家遇到像咱们这样的情况,但凡是有点势力,家里有爹在的,谁敢如此放肆。” 三娃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若有所思道,“我忽然发现,他们只是觉得我们家有了点小钱,觉得沾上点关系能得到好处,丝毫没有看到我们不好惹。” “虽然之前刘剑牵扯出的事情闹得很凶,我娘的名声也扬出去了,但是那件事情平息之后,大家又忘了。因为大家觉得娘一个女人,家里没有男人撑腰,就算再厉害,那也没有男人厉害。” 夏木兰面红耳赤,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你别这样,万一娘进来了咋办。” 三娃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脖颈。 “你……”木兰臊得不行,“你个流氓。” “我们是夫妻。” “那也不行,现在是白天。” “我们是夫妻,我对你耍流氓不好吗?”三娃不以为然,双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我以前也觉得这样不妥,但现在却觉得,夫妻之间最好不要相敬如宾。” 木兰愣住,大家不都向往相敬如宾的夫妻吗? 看着她呆愣的神情,三娃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在学堂门口时的事,让他愧疚丛生。 若不是娘来了,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喜欢那些虚幻的追捧的。 他算不上正人君子。 还好,娘及时提醒了他。 他温柔的拉着她的手,“难不成你觉得我们夫妻俩,在房间里亲嘴儿,就算是白日宣淫了?” 木兰的脸腾的红了,“那不然呢?” “那你让那些在苞谷地里偷情的人撞死算了。你觉得为何有些人会去偷人?” 木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上,“我怎么知道。” 而且他们刚才不是说别的事情吗,怎么说着说着扯到这么离奇的话题了。 “你说说看,夫妻之间有很多事情可以议论,不能单单想着生儿育女。” 木兰的脸快要熟透了,“咱们晚上再说,该吃饭了,二哥跟老四都去了北屋。” 三娃逗她,“那岂不是正好,大家觉得我没哄好你,不会催的。” “你真是……”木兰抓着他的衣襟,不敢抬头看他,“以前错看了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哪种人?” “……”木兰咬了咬嘴唇,看到两条狗从门外进来,好奇的看着他俩。 她羞得将脸捂起来,没好气的骂他,“不正经!” 三娃被逗得咯咯笑,伸手去掰她的手,继续追问道,“那你知道为何那么多人喜欢纳妾吗?” “喜新厌旧呗,贪图美色呗,环肥燕瘦都想要,哼。”木兰猫在他的腿上,“有钱人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看你将来也是。” “我没钱,钱都是娘的,我就是个穷书生,哪里来的钱。”三娃顺着她的头发,语气认真,“其实他们纳妾,就是妾室没有妻室那么正派,那么端着。” 木兰捂着耳朵,“我不听,该去吃饭了。” 她怀疑他就是哄骗她要变得坏一点。 “既然聊到这儿了,咱们把话说完。”他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我没想纳妾,但我想咱们私下里能随性而为,不要总拿老一辈的规矩约束自己。” 木兰抬头看着他尖尖的虎牙,“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嫁人了就该像个大人,像个能干的新媳妇。” “可你已经很能干了,我希望从学堂回来,能跟你多待会儿。” “可……”木兰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想跟他多说说话,“可我要干活,要帮忙做饭。” “也是,”三娃搂住她,“过些日子娘可能要去金城,到时候就可以像之前那样,你做饭我烧火,你洗碗我涮碗。” 木兰心想,原来他真的喜欢跟她待着。 “昨天是我态度不够坚决,总觉得那姑娘年纪太小,不该说的太直接。”他长吐了一口气,“木兰,我江夜寻从没想过纳妾,更没想着要你让位。” 三娃握住她的小拇指,语气认真,“木兰,我总觉得我们上辈子也是夫妻,看到你格外的亲切,我不想辜负你,但我怕自己真的会迷失,会被那些突如其来的阿谀奉承,捧得飘了。” 木兰掐了下他的大腿,“我就知道。” “嘶……”三娃低呼,“你手劲儿忒大了点。”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揉揉。”木兰连忙起身给他揉。 “啵~” 三娃露出得逞的笑容。 “你个臭流氓!”木兰捂着脸忽的站了起来,“快去吃饭。” 三娃从后面圈住她的腰,转头咬住她的耳朵,“那我只对你耍流氓,别人我都瞧不上。” “呸,唬鬼呢。”木兰看着门口望着他俩的狗,又羞又恼,“我是正经女人,你还是纳妾去吧。” “嘿你……”三娃无奈失笑,拉着她哄道,“我只是想跟你黏糊一点,有错吗?” “你从哪学的这么油嘴滑舌,老不正经?” “话本子,以前偷看二哥老四他们买的话本子,你要不要看?” “……”木兰字儿还没认全,怎么看? “晚上我给你读,走,去吃饭。”三娃率先跨出房门,瞬间恢复成正人君子的模样。 木兰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她嫁的这人如此表里不一。 他们来到北屋,三娃跟木兰乖乖坐下。 宋春雪看了他们两眼,目光落在木兰身上。 “明天你随我去铺子裁新衣,什么富家小姐都没穿的料子,给你做两身。” “嗯。”木兰点头,她知道这衣裳不只是穿给自己,而是代表江家媳妇的脸面。 “还有老二,你马上要去当差了,不能穿得太差。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出门在外不能让人瞧不起。” “好,给我的不用做那么好,新的就成。”老二有些着急,“几天能做好,我想早点去金城。” “不着急,反正你的腿没好全,等我们准备充足,跟师兄商量过再走。” 第461章 人各有志吧 宋春雪发现,读了书的三娃没那么内敛,在木兰面前,你在她面前更像个孩子。 这让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不过仔细想想,她还有点羡慕。 当初她跟孩子他爹,纯粹的搭伙过日子。 读过圣贤书之后,三娃明显大方了很多,不像曾经那样,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表面上不会生气不会闹脾气,除了听话就是听话。 而她今日清晨起得早,刚烙好了香豆油馍馍,想着三娃两口子怎么还没起,来到东屋门外,想喊他们起床。 谁知道,她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小两口打闹的声音。 让她两脚抓地,恨不得遁地而逃的是,她听到三娃在撒娇。 娘哎,他在对木兰撒娇。 搞得宋春雪这个老寡妇脸颊通红,跟烫脚似的,踮着脚后跟跑到了厨房。 老四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娘你怎么了,跟见鬼了似的,该不会是碰到我爹来看你了吧。” 老四舀了锅里的热水倒进洗脸盆里,自顾自道,“快到寒衣节了,我爹若是还没投胎的话,该要换冬衣了,今年我想给他粘一双鞋。” 宋春雪忍不住说风凉话,“现在孝顺了啊,知道心疼死去的爹了,你攒着钱买纸了吗?” “……”老四不吱声了,用力的搓着脸,揉了两把香胰子,想让脸变得白一点。 上门来说亲的,都是先惦记三娃,再说到二哥,最后才夸他长得高。 明明把三娃跟二哥夸得天花乱坠,就差说他们俊的不得了了,但到了他这里,就说他长得高。 太气人了。 “怎么不吱声了,家里的活儿不爱干,苦活累活也不愿意,你以为去金城就能找到伯乐了。伯乐人家挑的是千里马,不是你这样的屎壳郎,推一步走一步,遇到伯乐也是闲的。” 老四硬着头皮没有顶嘴,就知道忍了这两天,娘终于忍不住了。 他来到锅边给自己盛了碗蛋花汤,“我知道你又看我不顺眼,今天专程起得早,打算去地里帮姐姐姐夫干活。” “那叫帮吗?那本来就是我们自家的活儿,我今天要给你嫂子裁新衣,不然我也想去地里。你倒好,就知道偷奸耍滑。你又不是财神爷的亲戚,等着天上掉银子吗?” “……”老四欲哭无泪。 “你现在这样,就算天上掉银子那也是害了你,没能力接住富贵,有点钱你就变成只会吃喝玩乐的傻公子,等银子花完了,你只有种地的份儿,别心气太高,也别忘了本。” 说起来,宋春雪之所以偏心三娃,对老二老四态度好不来的缘故,就是他们俩忘本。 奔向更好的前程,变得更有出息是没错,但是他们俩衣锦还乡之后,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他天生就不该是庄稼人,而是城里的有钱人。 李家庄子上走出去不少出息的孩子,李家的,程家的,王家的,但人家都没有忘本,不管再嫌麻烦,他们至少孝顺了父母,还帮衬着自家兄弟过得更好。 还记得王家老大,干啥啥不成,种地种得马马虎虎,家里只有一口水窖还放不进去水,也没有浆水缸,时常借别人家的,日子过不到人前头去。 但人家就是有个好弟弟,因为好读书,后来去县衙当差混了个不小的官职,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大哥家的孩子都顺风顺水离开了李家庄子。 王家老二回老家来,在庄稼人面前也毫无架子,说话做事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可老二跟老四跟人家差远了。 “娘,我今天也去地里干活,你别骂老四了,他年纪最小,一直没怎么吃过苦,地里的活儿他害怕。” 宋春雪看了眼老二,给自己盛了碗汤,拿了块馍馍去了北屋。 懒得跟他俩说,随他们去吧。 之前光顾着喂饱他们,大字不识几个的她也讲不出大道理。 如今他们长大了,各有各的想法,像三娃那样听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还不如省点力气打打坐,练练拳。 三娃走进厨房,舀了两碗汤。 发现老四脸色不好,便知道他又挨骂了。 “道长不是给娘要开药方吗,他怎么还不来?”老四委委屈屈道,“中午我上山找道长去,他整天躲在山上有什么意思,这些日子娘心气儿不顺,逮着我就骂。” 老二偷笑,“但娘说的是实话,你就算不赚钱,在家里也该勤快点,屋子里的被子叠了,衣服洗了,眼里头有活儿。” 老四扬起下巴,“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我至少没有想着给人当上门女婿。” 三娃手里的汤差点没端稳,下意识的看向老二。 老二笑了两声,“揭我的短是吧,那你去金城别来找我。” 话说出口,老四就觉得自己过激了,但听到二哥这么说,他也不是个没脸没皮的,端起碗跟着三娃走。 “哼,不找就不找,我找三娃去。” 三娃走到东屋门口,发现老四跟在自己身后。 “你来干什么?” 老四咳嗽了两声,“我来跟你们吃早饭啊,没人陪着吃不下。” “……”看着老四率先跨进屋子,三娃有些无奈。 木兰听到了咳嗽声,老早的站在一旁。 “嫂子你坐下,我就是来一起吃早饭。”老四将碗放在桌上,吸溜吸溜的喝汤,大口大口的吃馍馍。 三娃怕他不安分,非要提起最近来纠缠的媒婆姑娘。 还好,老四只顾着吃饭,什么都没说。 三娃去了学堂,老四跟他一起出门去找姐姐。 宋春雪穿得干净体面,带着木兰去裁新衣。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老二,和两条没人喂的狗。 两只狗盯着他看了半天,看着他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样子,不住的舔嘴唇。 老二叹了口气,军营三年,家里的变化这么大,回来之后,感觉人变了,家也变了。 他知道林春娇的事情,让娘耿耿于怀。 可他也有难言之隐。 他慢悠悠的将狗喂了,厨房的汤锅洗了,才锁了门去姐姐家。 姐姐家里很热闹,收拾的很干净,大外甥去了学堂,两个小的也不粘他,他知道自己没有老四招人待见。 但没关系,他也没有多难过,这两日跟着去地里,正好看看家里的地在哪,娘种的药材长势如何。 他当初想着一定不能回家种地的,那他就一定要做到。 金城县衙的差事,一定不能出错。 第462章 打回去 宋春雪来到彩衣布庄。 天色尚早,铺子里除了绣娘跟裁缝大娘,只有一位客人。 看到宋春雪,她们都笑着打招呼,“掌柜的来了啊。” “给儿媳妇裁衣裳啊,那这些布都好看。” “掌柜的真疼儿媳妇,这身衣裳做好了,穿在身上没人敢小瞧了三娃媳妇。” “木兰年轻,这些料子都好看,掌柜的你看选哪个?” 宋春雪转头看向木兰,“你喜欢哪个就哪个,不用想银子的事,咱们自己有,大不了少赚点银子,但这行头不能差。” 木兰笑着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选了自己喜欢的花色,又不是很贵的两款。 “娘,你不做两身吗,这个颜色很适合你。”木兰觉得光给她做有些不好意思,怂恿着宋春雪也裁一身。 宋春雪摸了摸料子,“好看是好看,但我前两年做的好几身,穿不完,不必做。” 她已经不太喜欢华丽好看的衣裳了,其实深青色的道袍穿着最舒服。 她也不需要出门时旁人能高看她一眼,那些虚浮的东西渐渐的让她不甚在意。 绣娘给裁缝给木兰量尺寸,宋春雪去了医馆,让雷云给她把脉开了药。 师兄在山上,不知道在忙什么,她也不好去打搅。 提着药回到布庄,还没进门,她就看到几个穿着不凡的丫鬟,似乎还有点眼熟。 “我们家小姐说了,别不知好歹,拿着这些银两,趁现在还没生下孩子,赶紧滚回娘家去……” 刺耳的声音传来,宋春雪跨进门槛。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野狗在我的地盘撒野。” 梅阳坐在椅子上喝茶,好整以暇的看着宋春雪。 他在等宋春雪来收拾这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瞬间转头,低着头瞥着宋春雪。 “你们是谁家的丫鬟?” 宋春雪将药包丢在桌上,懒懒的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冷冷的打量着她们。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说话!” 沉闷的声音吓得丫鬟缩了缩肩膀。 木兰走过来,站在宋春雪身后。 “我们是,胡家的丫鬟。”其中一个个头大一点,一条辫子又黑又长,头上簪着两朵布做的花儿,语气不卑不亢。 “胡家的怎么了,就能随便欺负我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了?”宋春雪冷笑一声,“真是可笑,哪有让丫鬟跑到人家儿媳妇面前,用银子打发人的,你们是当我不中用了,还是当我们江家没人了?” 丫鬟齐齐缩了缩脖子,“我们不敢。” “不敢?”宋春雪冷哼道,“不敢你们来了好几次了,昨天还去学堂里堵我儿子,我看胡家姑娘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见势不妙,两个丫鬟互相推了推准备走。 “站住!” 宋春雪站起来挡在门口,“谁让你们走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我是软柿子吗?” 丫鬟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们也是受命于人,迫不得已才来的。” “对,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们做的事情,就得自己担着责任。”宋春雪看向木兰,“你过来,给她们每人五个耳光,不然就踹几脚,哪里有乖乖受着人家欺负的。” 木兰捏了捏拳头,看到两个丫鬟害怕的样子有些心软。 “打,不打就不是我们江家人。”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若是打得不够清脆响亮,重来。” “我们错了,我们下跪道歉……” “起来,你们俩若是跪下,今天就剜了你们的膝盖,跪一辈子。”宋春雪冷声道,“别用这招威胁我,别说是打两个丫鬟了,下午我就要去胡家亲自问问,把我们这些老百姓当什么了,自家的女儿都教不好,非得我这个外人来教是不是?” 两个丫鬟面如死灰,低头站着不再动。 木兰看了眼宋春雪坚定的眼神,铆足了力气甩出一巴掌。 “……”一点声响都没有。 木兰下意识的看向宋春雪。 “看我作甚,这个不算,我没听到。” 梅阳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颊,心想这女人越来越狠了。 “啪,啪,啪……” 木兰知道这两个丫鬟并不无辜,她们说话时趾高气昂,从骨子里瞧不起她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啪啪啪啪啪!” 每人五个巴掌,震得她手掌疼。 之前还有些同情的,出手的时候,她的怒火也冲上心头。 她们来作践她,就是不把她当人看,她甚至觉得打得不够过瘾。 “啪啪,啪啪!” 之后,她又每人添了两巴掌。 呼~ 身心舒畅,额头上都出了汗。 “滚吧。”木兰气愤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江夜寻看不上她这副小人做派,若她真的有胆识有魄力,将来会是个贤妻良母,就该自己跟江夜寻摊开了说。” “恐吓我算什么本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妾都排不上队。要么她当面亲自跟我说,别仗势欺人,就算做妾,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嫁进来当大小姐,江家可不要。” 两个丫鬟惊讶又愤怒的瞪着木兰。 宋春雪露出笑容,孺子可教啊。 “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一字不落的告诉你们小姐。” 丫鬟转头跑出了屋子。 梅阳不由拍手,“骂的绝,骂的妙,骂的呱呱叫啊,真过瘾。要是再打得狠一点就好了,反正胡家人肯定要来报复的。” 宋春雪看向木兰,“看来从明日起,你真的不能单独出门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我明日就去地里。” “不用,在家做饭打扫屋子就成,你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宋春雪若有所思道,“要么让你学功夫傍身,要么找个有身手的丫鬟,总之不能从气势上输了。” 木兰兴奋不已,“娘要教我学功夫吗?我不要找丫鬟,咱就是个庄稼人,不习惯被人伺候。” “那就找个婆子,等来年生了孩子,还是要人照看,我可能顾不过来。” “也行。”木兰点点头,“都听娘的。” 之后,她带着木兰上了东山。 她想让师兄去跟姚曼说清楚画符的事,下午还要去胡家,忽然感觉忙得很。 来到道观,宋春雪看到观里有人来烧香,道长正在给人解卦。 “师弟来了。” “嗯。” 这时有人忽然惊喜的朝宋春雪走来。 “哎呀,今日终于见到了道长的师弟,能当面给我画几张符吗?”一满脸胡茬的男子苦恼道,“我在客栈买的不管用,但我去年托人从你这儿买的就很灵验。” 第463章 撒谎 能到道观找到师兄的人,却找她来画符,说明人家真心信任她。 宋春雪没有推辞,当场给他画了两张。 那人千恩万谢的离开,说是以后会常来。 “你怎么空着手来了?” 道长的视线在她们婆媳俩手上扫过,随后淡淡的转身。 宋春雪窘迫不已,她们俩光顾着说话了,倒是忘了这茬。 “道长,我们不是故意的。” “反正接下来的两日,我想着你去我家住着,好吃的东西带来也要带下山,还不如不买。” 木兰的解围,让宋春雪找到了好借口。 “是这样的,我来找你有事儿商量,还请师兄出面,中午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准备。” 道长坐在台阶上,面前放着茶炉子。 他穿着广袖长袍,纤瘦的手指端起茶碗,看着怪单薄的。 木兰转过头去,打算去外面看看。 不然她总觉得,自己在这里站着有些碍眼。 “那可说好了,我想吃大肘子,晚上喝两杯。”道长从一旁的茶盘里取出两个茶碗,“你们阿家媳妇子过来喝杯茶吧,有人送我的今年的好茶,尝尝看。” 木兰微笑道,“你们喝吧,我不怎么喝茶,这山上的杏树叶子怪好看的,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宋春雪理解,年轻人坐不住,喜欢四处溜达。 “那行,你别跑太远,这山上有人放羊,你要防着点。” 木兰应了声,便绕到后面,沿着小路往上走。 宋春雪喝了口茶,不由惊讶道,“好香,这里面有茉莉?” “嗯,我不怎么喝花茶,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二两干茉莉,你拿去喝吧。” 这边没有茉莉,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金贵着呢。 宋春雪不由笑着道谢,“多谢师兄,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吧,什么事。”道长拦着广袖添水,“你怎么没找我要方子?” “家里忙没顾上,最近那群人就跟狼盯上肥肉似的,总是来我家想结为亲家,甚至有人上赶着给三娃做妾。”宋春雪有些心虚道,“不知道师兄能不能砍了他的烂桃花,他都成亲了,还招蜂引蝶,被我训了一顿。” 道长无奈失笑,“不能怪他,那些烂桃花算不得什么,不过斩了也好,我教你,你自己来。” “也行。”宋春雪蠢蠢欲动,“怎么斩?” “把他们俩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找出他们的桃花位,你买一把桃花剑,挂在桃花位上。那个位置要干净,不能杂乱,避免放置招桃花的东西。” 宋春雪点头,“其他的我都很容易学,为何排八字我就很难学会。” 道长没抬头,“是你不认真,不想学。” “我挺想学的,关键时刻能救命,但学的时候,我脑子一团雾似的。” 道长微微摇头,“懒呗,那种跟算法一样的东西,你就是不喜欢。不过学不会也好,免得你天天卜卦,心性不定者反受其乱,糊涂点也好。” 宋春雪点头称是,她的确害怕算卦。 若是知道了前路如何,她会害怕,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的桃花位在卧房东南,你回去看看。” “好嘞,我回去就买把桃花剑。”宋春雪晃了晃茶碗,“其实还有件事,要劳烦师兄。” 道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宋春雪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师兄猜到了?” “你们的客栈,姚曼卖假符纸的事?”道长咬了口鲜花饼,声音脆的很,另一只手接住了干碎屑。 “嗯,如果道长愿意去的话,师兄能不能亲自跟她说?”宋春雪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你不想见到她的话,我去说也行。” 她低着头等他的回答。 “那我要加道菜,买个猪肚子炒着吃,忽然很馋那个味儿。” 宋春雪喜笑颜开,“家里人多,我买齐全了呗,猪肚大小肠各买两个,一顿肯定不解馋。” “好,你就按照你以前的做法来,菜馆里的反而不如家常做法好吃,我记得好像吃过一次你做的。” 宋春雪起身,“行,那我们走呗,下山之后你去客栈,我去买肉买肚子。” 道长有些不爱动,但想到有人做吃的,万分不舍的从自己的羊毛垫子上起来。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今儿个阳婆暖滴很。” “嗨哟,师兄都会说阳婆了,”她抬头看了看金碗似的太阳,“嗯,今儿个连云都没有,不像是快入冬的架势。” 道长起身,“但风吹来挺凉的,我去披一件衣裳。” 不多时,道长穿了件半旧的长外衫出来。 “师兄该不会是为了见姚曼,故意穿这么旧的吧?” 道长抬起眼皮,“新的我留着出远门穿。” “我已经让绣娘给道长在做新的了,师兄不必存着。” 道长一甩拂尘,直直的走在她前面,“快走,磨叽的。” 宋春雪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随后绕到后面,双手放在嘴边,朝山上大喊一声,“木兰,回去咯~” 道长忽的消失在原地,猛地出现在半山腰处,踹翻了纠缠木兰的人。 木兰刚才跟他厮打在一起,力气比不上人家占了下风,这会儿道长来了一脚,她拿起一旁的杏木棍子用力的往地上的人脑门上招呼。 “砰砰砰!” 杏木棍子被虫子吃过,不牢固,木兰直接上脚踩,专朝腋下肋骨处踢。 不多时,地上的人蜷缩着求饶。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道长在一旁冷声道,“别停,脸上也别放过。既然他不要脸,这脸咱也不给。” “好嘞!”木兰猛地跳了起来,用手肘朝着他的脸颊击去。 随后,她紧握拳头朝着他的腮帮子打,毫不留情。 等宋春雪爬上山坡,木兰已经将人打得鼻青脸肿,抱着脑门呜呜呜的哭着。 “还不快滚,等着给你收尸吗?” 地上的人如蒙大赦,爬起来踉跄着下了山,因为腿疼和紧张,没跑几步就摔了个狗吃屎,倒立着滚下陡峭的山坡,吓得那人一声不吭。 “看来人家富贵人家的小姐不出门是对的,长得水灵穿得好,就是容易被小人盯上。”宋春雪愤愤道,“师兄,晚上一定要多教教木兰防身术。” 道长点点头,神情欣慰,“好。你这儿媳妇在拳脚方面,比你还有天赋,一拳一脚十分到位,打人更疼,刚才那人的两颗牙应该会掉。” 说着,他指着宋春雪轻声道,“你去过医馆开药了吧,你身上有股草药味儿。” “……”完逑咯~ PS:补~ 求夸 第464章 又来 木兰低下头,不敢看自家婆母脸上到底有多尴尬。 估计婆母那会儿忘记自己要上山来了,心里急着要取药,忘了道长的医术更胜一筹。 宋春雪挠了挠鬓角,低头老实认错,“对不住师兄我撒谎了,刚才等木兰裁衣裳的时候,光想着要去医馆开药了,到那儿才想起来你没给我方子,就让雷云给我开了。” 道长微微一笑,“我又没怪你,认什么错。回去让我瞧瞧,跟我开的方子一样不。” 他走在前面侧身下山,“这路跟这边人的鼻梁一样陡,也不知道拐个弯,还蹭的这么光滑,年纪大了都不敢下山。” 宋春雪想到了自己年老时走这种路的情景。 “这路是为了方便板车拉粮食,能扶着车把两条腿当刹车一路滑到底,老人走这路上山时必须手脚并用,下山直接坐下来用溜的,若是垫点冰草,到平地能直接飞出去,师兄要不要试试?” 道长摆摆手,“不了不了,要试也不能当着你们的面试,改日我自个儿偷偷试。” 木兰被逗笑,噗嗤一声笑出来。 宋春雪哈哈大笑。 他们下山后兵分两路,道长去了客栈,江家婆媳俩去买肉买酒。 低头挑肉的时候,她发现木兰脖子上红红的,跟虫子叮了似的,但没肿没淤毒,难不成是他们房里有啥小虫子? 看来明天要将他们屋里的铺盖晒一晒,将木板揭开,清扫一下炕上的尘土。 中午,木兰简单做了擀面片,炒了两个肉菜。 宋春雪将肚子肠子泡在水里,用盐搓了五六遍,道长在南屋里午睡。 躺下之后,他发现这屋子一点儿也不潮,被子褥子刚晒过不久,晒过的那股味儿酸中带咸,带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特别好闻。 他原本要打坐的,一不小心睡了两个时辰。 若不是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他可能会睡到天黑。 他从炕上坐起来,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刚走出屋子,小龙扑到他身边,紧紧地抱住他的腿。 他奶声奶气,嘴边还粘着洋芋,“道藏,泥心呐。” 道长被逗笑,将他抱在怀里。 厨房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老二老三老四都在,江红英跟夏木兰在厨房里帮忙,三个女人在厨房里聊着什么,只有何川不在。 估计是在外面干活。 老四跟老二坐在石桌前喝茶,三娃在劈柴。 看到道长起来,老四招了招手,“道长,快过来喝茶,知道你要喝刚炖上,睡了一下午,晚上要打坐吧?” 道长笑着应了一声,单手抱着小龙往前走,“好,你们先喝,我随后来。” 他抬头看了眼东边堡子墙上的眼光,格外的鲜亮,照得他心里一阵荒凉。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念小时候,很想回家。 这个荒唐可怕的想法转瞬即逝。 没娘的孩子哪还有家。 他本是个四海天涯道观庙宇为家的人,如今却在这一方小院中,偷的浮生半日闲。 他很少睡得这样沉了。 两个时辰,他每日都是打坐居多,很少这样魂不知何处的睡死过去。 小龙揪着他的胡子玩,他也不生气,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别揪,要拔就拔那两条狗的。 小龙果然很听话,圆滚滚的身子挣扎着要下去。 道长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小短腿走下台阶,又爬上厨房的台阶,来到守在厨房门外等着吃肉骨头的两条狼狗。 只可惜,今天的肉骨头不多,只有等那两个大肘子吃完了,他们俩才能啃骨头。 小龙探着脑袋凑到狗跟前,果然看到了胡子。 他一手抓着狗的嘴巴,一手去抓胡子。 “唉,小心,”道长笑着阻拦道,“狗的脾气可不好,拔了要咬人的,谁的胡子拔了都疼,你不如摸摸他们的毛。” 小龙有些不满,看了看道长的长胡子还是不死心。 “胡子,胡子。” 这时江红英跨出门槛,将小龙抱了起来,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看上道长的胡子了,胡子跟人的头发一样,你试试,拔了疼不疼。” 小龙的头发被轻轻的拽了一下,等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了疼,虽然不明显,但这样的方式让他很没面子,他一转头埋在娘亲的怀中,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道长心软了,不由伸出双臂,“来吧,让你来揪。” “道长别惯着他,小孩子一点都不经惯,前两天他扯我的头发,死死的抓着不放,我都疼哭了,被我揍了一顿,没想到今天又惦记道长的胡子了,这个毛病不能惯。”江红英拍了拍孩子的后背,“我去教训一下就成,三岁的孩子不小了,啥都懂。” 宋春雪也走了过来,“师兄你不用管,孩子就那样,你去喝茶吧,饭很快就好。木兰擀了荞面,待会儿吃肉吃腻了,来一碗酸荞面节节,肯定过瘾。” “嗯。” 节节,就是短面,酸荞面的确好吃,但道长没吃过几次,他们都爱吃白面。 道长知道,荞面能量更高。 不多时,何川被江红英叫了来,洗了脸之后,肉菜端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 炒过的肚子跟肠子,将油控出之后味道特别香,小龙嚷嚷着吃了好几块。 “扣扣扣,扣扣扣。” 就在他们吃得起劲时,外面有人敲门。 两条狗趴在门口,忽然蹿了出去。 道长抬眸,心中有了主意。 大家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何川率先站了起来。 “不用,你们坐着,我去开门。” 道长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宋春雪跟在后头,“你们慢慢吃,何川你多吃点,干了那么多活儿,要吃好,红英,他要喝别拦着。” “知道了娘。”江红英给他满上,随后将肘子上的肉给他切了些,“多吃点,不然娘又觉得你拿自己当外人。” 何川心头一热,将肉夹在馒头中间,“嗯,我吃着呢。” 门外,宋春雪心想,这么晚了找上门,多半不是啥好事。 果然,打开门,是一位年轻的富家公子,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 “江伯母,我是胡婉秋的哥哥胡展飞,今日前来是想找令三郎说几句话。” 面前的男子语速越来越快,到后面咬牙切齿的,“我妹妹的心思我看在眼里,她是年纪小不懂事,但也没必要责罚丫鬟来吓唬她吧?” 一旁的道长心想,这桃花斩晚了。 第465章 让我看看 什么叫责罚丫鬟来吓唬人? 宋春雪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她大步跨出门槛,双手叉腰看着门外的人,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那照你的意思是,你妹妹派两个丫鬟去我家的布庄,逼我儿媳妇让出正妻之位的事,还不如我打了你家丫鬟两耳光严重?” 胡展飞眉头微蹙,虽然自知理亏,但既然找到了这里,他不可能怯场。 “被我妹妹相中是你儿子的福气,我听说你那儿子放了九年的羊,这几年才开始读书,又不是什么书香世家。识相的,他就该按照我妹妹说的做……” “砰!” 话还没说完,胡展飞整个人往后倒去,撞得两个家丁飞出去好几米。 道长伸手按住宋春雪的肩膀,“师弟,莫冲动,你是长辈,怎么能跟小辈一般见识。” 宋春雪冷笑,“师兄没听到吗,这哪是一般的小辈,口气比天皇老子还大,我是长辈没错,但我又不是爱受窝囊气的长辈。自家长辈教不好,我可不惯着。” 胡展飞气得两个鼻孔能插大葱,咬着牙用手指着宋春雪,“你个死寡妇,别给脸不要脸,这件事情跟你无关,让你家儿子出来。” 三娃走出屋子,淡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虚荣,因为胡婉秋的几句好话,借给她笔记了。 宋春雪想说什么,被道长摇头制止。 也是,这件事情是三娃自己惹出来的,自己解决能让他长长记性。 若是她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一直冲在孩子面前,只会让他们错失吃教训的机会,还会抱有侥幸心理,滋长他们一再犯错的心思。 “你就是江夜寻?”胡展飞双眼微眯,猛地朝他脸上打了一拳。 宋春雪没忍住,当即冲出去还了一拳。 “一码归一码,你们继续。”打了人之后,她心气儿顺得很,继续站在三娃身后。 道长咬紧牙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不让自己失态。 胡展飞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但看到道长站在一旁,他不得不想到之前的传闻,张道长跟他的师弟截杀土匪的事。 若真的动起手来,就凭他刚才挨的那一脚,他们打不过。 胡婉秋这个蠢丫头,只说江夜寻他娘是个寡妇,怎么没说她就是道长那可恶的师弟啊。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你今天来什么意思,怪我娘打了你妹妹的丫鬟?”江夜寻似笑非笑,“我本想明日跟我娘去你家说清楚此事,既然你亲自来了,劳烦你带路,这件事情必须要跟你父母当面说。” 胡展飞恼了,“跟我父母有什么关系,是你让我妹妹误会了你,她去你们学堂已经够不矜持了……” “她是赵谦的表妹,说是要借我的笔记才来的,之前是我欠考虑,但昨日我已经当面跟她说不要来了,回家之后我才知道,她已经派人找过我妻子,她越界了,我只是顾念同窗的情意才答应了借笔记,并非纵容她为难羞辱我妻子。” 江夜寻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是我一时虚荣,觉得被你妹妹这样的人看重没什么不好,没有及时跟她撇清关系,是我的不是,我可以跟你妹妹道歉,若是还说的不够清楚,明日我们约在醉月楼,你陪同你妹妹前来,我当面跟她赔罪。” “你……”胡展飞用食指指着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好半晌,他气恼道,“那你一个人来,这么大的人了,别动不动请长辈撑腰。” “那我明日带我二哥一起来。” “说定了,你若是不来,我定会找人打断你的腿。”放完狠话,胡展飞趾高气昂,用鼻孔瞪着他们,甩着袖子大摇大摆的离去。 道长不由称赞道,“三娃敢作敢当,好样的,比你娘冷静多了。大丈夫要能控制得住脾气,方能成大事。” “……”宋春雪不满,这是在说她脾气大呗。 她也没想成大事,能混成今天这样全靠老天爷保佑。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吃过饭,小辈们在洗碗,道长跟宋春雪在院子里喝酒。 木兰洗过碗之后,道长拿着酒壶教木兰防身术,惹得三个孩子也跟着学。 老四也拿三娃练手,趁机凑到他耳边,“可以啊三娃,你都被富家小姐看中了,有出息啊。” 三娃面无表情,“那我祝你也被夫家小姐相中,一哭二闹三上吊,非你不嫁。” “你……”老四嘿嘿一笑,“还有这种好事?” “……”三娃懒得理他,转身进屋看书。 道长的招式很特别,老二也跟着学了两招,打算明日学以致用。 何川蹲在台阶上,秀娟缠着他踢沙包。 宋春雪也在一旁学,看到木兰学得格外认真,不由心想,若是木兰能打坐修行…… 算了,万一修的无欲无求,还怎么跟三娃生孩子。 她又看到了三娃脖子上的红痕,看着有点紫了。 “木兰,你们屋里是不是有咬人的虫子,脖子上都青了,要不要抹点膏药?” 江红英好奇,“不可能啊,啥虫子这么厉害,我看看。” 木兰还没反应过来,侧着身子让江红英看。 噌的一下,江红英红了脸,用衣领遮住,“没啥,很快就好了,估计是用手挠了看着才严重。” 宋春雪觉得看着挺严重的,不由转头看向道长,“师兄你帮她看看,我觉得怎么跟中毒了似的……” “咳咳咳……”老二率先转身,“老四,我们去墙上头看看风景。” 老四原本瞅得不够清楚,看到二哥的神情瞬间意会。 “哦,好,等等我。” 夏木兰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跑去了东屋。 道长也转头往后院走,“我去趟茅房。” 宋春雪大为不解,什么意思? 江红英两口子抱着孩子往外走,“那什么,娘我们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唉你别着急走,”宋春雪虽然猜到应该是比较难以启齿的事,但她实在好奇,难不成是木兰偷偷喝了什么药,不问清楚她今晚睡不着,“你跟我说清楚。” 何川牵着两个孩子出了院子,江红英红着脸凑到她耳边道,“娘你别问了,就是三娃咬的。” “啊?” “为啥呀?” “……”江红英看到道长来,囧的转身就跑,“别问了,我改天跟你说。” 第466章 女同窗 道长坐在石桌前,“再喝两杯去睡觉,我待会儿去堡子墙上打坐。” 宋春雪点头,“嗯。” 她忍不住嘟囔道,“现在的年轻人遮遮掩掩的,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道长反应过来,她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咬的。 “你不是成过亲还生了五个孩子吗?”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道长喝着酒看向别处,“你们夫妻生孩子,是例行公事?” “……”虽然不顺听,但好像差不多。 “你不是看了那么多话本子,竟然不知道?” “话本子也没说,夫妻同房会长紫斑,”宋春雪有种无知的挫败感,“算了,我不想知道,估计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道长无奈,“正经的,夫妻之间哪有什么不正经的,那是你儿子咬的。” “准确来说,是嘬的。” “……”他大爷的腿儿,她终于听懂了。 宋春雪一脸牙酸,“咦~不可理喻,我先去睡了。” 她抱着酒起身,虽然她没有面红耳赤,但大晚上他们孤男寡女议论这种事,而且刚才还是她傻不棱登的说给众人听…… 苍天,下次遇到这种事要不懂装懂,私下里自己研究。 现在闹得让师兄觉得,她曾经成过亲,就跟生崽的羊没什么区别,真他娘的要命! 不行,她要将没收了老四的话本子翻出来仔细看看。 活了两辈子,竟然被儿女们看这种笑话,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晚,宋春雪屋子里的灯多燃了两个时辰。 …… 次日中午,三娃跟老二去了醉月楼赴约。 宋春雪本想跟去看看,被老二拦下了,加上她没睡好还哈欠连天,简单吃了两口包子,回屋继续睡。 躺在床上发现睡不着,她盘腿打坐,一个时辰后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但狗没有动静,估计是师兄。 她走出屋子,看到道长在生炉子。 “师兄,你打算何时动身去金城?” 道长吹了吹火折子,拿着苞谷叶子苞谷须引火,又将干柳树枝折断丢到里面,随后扔了两个苞谷棒,一根杏木枝进去。 “这不是要看你,你想什么时候去。” 宋春雪在台阶前坐下,“本想过几日,让老二跟老四多干点活再去的,但若是耽误了老二的差事也不好,后日去成不?” “嗯,行。”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后院走。 “那我去洋芋窖里掏些盘缠,师兄那里的肯定花完了,将那些珍珠拆开卖钱,金锭子里觉得拿多少合适?” “少拿点,那人说了要出钱的,那些还是存着以后花。” “嗯,那我看着拿点,万一在金城买个院子,要花不少钱。”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发现,这堡子绝对不止三十两,她要趁机还谢大人点什么。 等她揣了满怀,来到前院打算跟师兄看的时候,三娃跟老二抬头看了过来。 宋春雪心下紧张,捂着胸口的手连忙松开。 “咣啷啷~”一颗大珍珠从怀中滚了出来。 三娃瞪大眼睛。 “咣啷啷~”又一颗掉了出来。 老二“哎呦”了一声,眼睛瞪得跟老公鸡似的,紧紧地盯着在地上滚着的白珍珠。 “我的娘哎,你去抢劫了啊!” 宋春雪一个头两个大,趁他们愣神的功夫,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将怀中的东西装进箱子里,并上了锁。 再次从房间出来,她神色如常。 老二跟三娃一人拿着一颗珍珠,准备上嘴咬,被道长阻拦。 “别咬坏了,这又不是银子。”道长看向宋春雪,“既然他俩看到了,几个孩子一个人一个吧,小点也行。” 宋春雪一阵肉疼,她不想给。 “财不外露,他们若是去外面张扬,岂不是害了他们,还是给我还回来吧,我给你们俩一人五百文。” 道长忍俊不禁,师弟真小气。 三娃跟老二伸出手,将珍珠交了出去。 虽然他们不情愿,但娘说的没错,这段时间被找上门的媒婆烦的头疼,若是再传出去他们家有珍珠,这堡子恐怕要被人偷偷拆了。 宋春雪又折回去将珍珠锁起来,一人给了一吊钱,“别说漏嘴,烂到肚子里,对谁都好。” 兄弟俩默契的去了自己的屋子,将银子放起来。 随后,他们呆呆的来到院子的石桌前,找了两个木凳坐下。 “啧,那么大的珍珠,我在书中都没见过,很值钱吧。”老二忍不住摇摇头,“难怪娘财大气粗,拿一颗就能换一座小院。” 三娃没有说话,但同样震惊。 “你们俩事儿办的如何,摆平了没?”宋春雪喝了口茶,神色如常。 “胡家兄妹俩估计是背着家里出来的,刚坐下没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胡家的人叫走了,可能还没完。”老二语气严肃,“我担心他们会仗势欺人,逼着三娃休妻。” 道长淡淡出声,“放心,他们不敢胡来,若真是这样,就让你娘找上门去,保证他们服服帖帖。” 宋春雪不服气,这什么意思,把她当恶犬用? 她想到自己刚买来的药,转身去厨房找药罐,趁早喝两幅,看看这火气能不能消一消。 老二起身去了后院,想看看娘的珍珠是从哪来的。 她刚才衣服里塞了那么多东西,还从后院出来,搞不好是从地上挖的。 仔细找了一圈,没有挖过土的痕迹。 刚想去驴圈看看,跟着他的一条狗猛然转身往外跑。 老二吓了一跳,准备去前院看看。 原来是老四回来了。 仔细一看,老四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老二顿时愣在原地。 这不是他曾经的同窗吗? 那年他十二岁,王青父亲发了财,他们全家搬去城里,让他偷偷难过了好一阵的姑娘吗。 那时,整个学堂,能读四五年书的女子不多,她就是其中一位。 多年未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欲说还羞的看着他。 只是,没记错的话,她只比他小了两岁。 “江夜辉,多年未见,没想到你去了军营。”王青落落大方的跟他打招呼,“我是听姚姨说你们家住在这里,但她不确定你叫什么名字,刚好碰到你弟弟,我就过来顺道看看你。” 江夜辉笑着点头,“王青姑娘,是好多年没见了,难得你还记得,屋里请坐吧。” 宋春雪打量着这位姑娘,注意到她的发髻是盘起来的,衣裳虽然华贵,颜色却暗沉。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姑娘可能跟她一样,年纪轻轻守了寡。 第467章 自欺欺人 宋春雪很佩服这位叫王青的。 她没有因为自己是女人而故步自封,主动来找自己的同窗,还谈起彼此的生活。 得知后日他们要去金城,王青说她也是这两日前往金城,可否一同前往,担心路上会遇到劫匪。 作为母亲,宋春雪对她的境况不甚满意,毕竟老二条件也不会差,为何非得娶个寡妇回家? 但如果老二愿意,她不会干涉。 因此,当老二同意结伴出行时,她没有反对。 重要的话说完,王青便离开了,老二将她送到大门口。 关上门之后,老四就说起了这位叫王青的。 宋春雪所料不假,王青果然守了寡,丈夫因病去世之后,她带着唯一的女儿回到了娘家。 她有个很出名的二叔,这些年仕途顺遂,一路高升去了金城。 老四晃着二郎腿看向自家二哥。 “我觉得,这位王青是来相看我二哥的,得知二哥没有成亲她便提出来见见你,以后去了金城,有的是机会经常往来,汪家关系错综复杂,若是成亲了,二哥就能平步青云,所以就算她守了寡,但在二哥这里,我们依旧是高攀。” 老二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就你聪明。” 他思索片刻,“那你觉得她跟当年相比,好看吗?” 老四笑得邪里邪气,“那当然现在更好看。算你运气好,今天来找上门来都不让人讨厌,可能符合二哥的胃口。” “去,我在你眼里成了什么人了。” 老四摊手,“为了往上爬,精于算计,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的人啊。” 老二低下头,扯了个苦涩的笑。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往西屋去了。 宋春雪将老二的反应看在眼里,沉声对老四道,“别人可以说他,但你作为亲弟弟,不可以这么说。” 老四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点歉意。 “我之前说过,他没有生气,没想到今日……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春雪语气清冷:“知道他为了前程答应当人家上门女婿的事,我很生气。在旁人眼里,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你是他弟弟。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在为这事批斗他,直说也无妨。但你这样玩闹的时候这么说,可不能算玩笑话,而是充满了恶意。” 宋春雪语重心长道,“我可以看在你还太年轻,不太懂的份上,让你去跟你二哥道歉。” 老四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走向西屋,“我怕他打我。” “态度好点,别敷衍了事,他打你那也是你活该。”宋春雪转身去了厨房外的炉子前,“我去煮药了。” 三娃在厨房跟木兰做午饭,道长不知何时去了西屋。 老二有没有原谅老四不得而知,但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和和气气的。 下午,道长出门去了医馆,宋春雪去了红英家。 这次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回来,便跟他们两口子仔细交代,若是活儿干不完就找别人帮忙,别自己硬撑着。 她又专程给了何川五两银子,让他手头宽裕点。 之后,她想着回来了一次,总不能不去客栈看看。 “呀,你终于来了,我想着这两天就去找你呢,”姚曼嗔怪道,“知道你从金城回来了,却没有主动来见我,还让道长来跟我说卖符的事情,你是怕我心里不舒服对不对?” 姚曼转身吩咐厨房炒两个下酒菜,拉着宋春雪进了厢房。 “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我主要是顾不上,孩子生的比你还多,这个断了腿,那个要休妻,还张罗着娶了新妻,几个儿子住在一起,时间一久就闹矛盾吵架,我脱不开啊。” 宋春雪感慨道,“也不知道当初怎么想的,明明可以不生这么多的,人家生两个儿子,我非得生四个。” 姚曼给她倒了杯茶,“是啊,我就生了三个,就已经累得够呛,更何况是五个,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伺候啊。” 两个寡妇凑到一起,提到孩子一把辛酸泪。 “其实符纸的事情,我也是听说,我怕得不偿失,本想跟师兄一起来说的,但我怕你不自在,还希望你别往心里去。”认识这么久,宋春雪打算实话实说。 “哎呀,还说这个,还好道长点明,说卖假符损阴德。其实我没想着卖假符的,是来客栈的人多了,问起符纸的事。” “你们俩都不在,我就找了别的阴阳先生画符,他说他也经常卖,谁知道买过符的人说,那符纸压在枕头下,不仅没有作用,还让他做噩梦,四天前我就全都烧了的。” 宋春雪了然,“那就好,我临走之前画一些给你,没了咱就不卖。” 随后,她们俩边喝边聊,提到了薛行远。 “呵,薛重我知道,他就那个德行,狗改不了吃屎,遇到你是他活该。”提到薛家人,姚曼骂道,“没一个好东西。” 宋春雪点头附和。 “对了宋姐,你不打算在金城做生意吗?” “我?”宋春雪笑道,“以后再说吧。” 她想着若是山上不方便,就在山下买个二进院,若是老二老四要成亲,一人一个院子。 其他的她没怎么想,就惦记着啥时候能去游历四方。 “哦对了,道长太凶我忘记说了,前几天这客栈来了一个人,还夸这客栈的名字不错,一看就是他的师弟起的。”姚曼好奇,“道长还有师兄?他祖籍哪里的?” “师兄没说。” 姚曼压低声音,“我现在特别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像道长那种人,一点邪恶的心思都生不得,再次见到他,当年的鲁莽之事,我也没有那么羞耻了。” 宋春雪很是认同。 “我挺羡慕你的,其实相较于人生伴侣,最重要的是知己,是贵人,可惜我最近才开始明白这个道理。”姚曼举起酒杯,“我祝愿宋姐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心的,宋春雪十分欢喜,“借你吉言,也祝你幸福美满,财源滚滚。” 随后二人哈哈大笑,多聊了半个时辰。 她思索着要不要去胡家替木兰说理去时,在城隍庙前看到了师兄。 和另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 “师弟,你在犹豫什么?你家里人一直在找你,当年的事情也该放下了,你如今也是一把年纪,为何就不能回去看看。” 那名男子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若是放不下这个心结,任是你修为大过天,还是无法得道。你说你,现在为了一个没拜入山门的师弟,躲在这里自欺欺人,算怎么回事?” 第468章 找上门 宋春雪躲在一旁不敢上前。 那人是道长的师兄吗? 听那人的语气是没有将她这个半道上捡到的人当作师弟。 他说师兄自欺欺人,何意? 她低头思索,如果师兄的家人在寻找他,他为何不愿意前往? 如果她愿意陪他回去,顺道游历,他会去吗? 正思索间,忽然一颗石子扔了过来,砸在宋春雪的脑门上。 还好石子足够小不怎么疼,不然她肯定要跟他理论。 她抬头看过去,两名道长正看着她。 “躲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宋春雪面如止水,淡淡的走过去,“师兄。” 她看向另一位胡须花白,但面容不见老态的道长,双手合抱行礼,“见过这位道长。” 眼前的道长快速扫过宋春雪的全身,随即还礼,“见过师弟。” 宋春雪心头一喜,这是承认她了? “师弟眼光不错,是个修道的好苗子,”他扶了扶胡须目光和蔼的看着她,“你能否劝劝他回……” “师兄,你逾越了,出家之人哪里来的家,我虽然不是和尚,但对我而言,我与六亲已经两清。若师兄没有别的可说,你可以离开了。” 花白的胡子气得翘起来,他指着张道长气恼道,“我千里迢迢的来,你就不请我喝壶酒?” 宋春雪笑道,“是啊师兄,你们多年未见,肯定有不少话要说,不如去醉月楼喝两杯。” 花白胡子的道长双手背在身后,“去招财客栈,他们家的菜不错。” “那一起去,”道长看向宋春雪,“你付酒钱。” “也行,走吧。” 张道长凑到宋春雪跟前低声道,“这就是我那位大师兄,后来有了道侣,如今儿女双全,还各自成了家,便有了多管闲事的毛病。” 走在前面的人哼声道,“你又跟人败坏我什么了?” 道长朗声一笑,“夸大师兄风采依旧呢。” 来到客栈,姚曼甚是意外。 但她看到眼前的三人,识趣的没有多问,吩咐小二将好酒好菜端到厢房去。 宋春雪落在后面,低低的吩咐道,“不要牛肉。” 姚曼点头,“知道。” 师兄弟三人走进厢房,刚刚落座,大师兄掏出一个小小的乾坤袋来,递到宋春雪面前。 “我猜你三师兄还没送过你这东西,出门在外,珍贵法器不能随便外露,可以装在这里面,让他教你怎么用。” 宋春雪站了起来,“多谢大师兄。” 她之前偶尔看过一本讲玄门的话本,晦涩难懂,但这种能装大物件的袋子她记忆深刻。 原来师兄在师门排行第三,宋春雪不由猜测,他之前该有多穷,该不会是逃离三门了吧。 之后她坐在一旁,安静的听他们聊天,不由拼凑出了模糊的真相。 师兄的身世跟经历扑朔迷离,年轻时干过不少离经叛道的事情,脾气火暴得罪了不少人。 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以为拜入山门开始修行就是远离尘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师兄不愿意与人周旋,便独自游历十几年,虚凉山紫虚门内至今有师兄的传说。 原来,师兄在三门已经是师伯了,山上的弟子都希望他回去,见见他的真面目。 宋春雪听得出神,无法想象那是怎么样一个世界。 中途宋春雪借着回家看孩子的由头离开,他们应该能聊到天亮。 看看天色,三娃应该要从学堂里出来了,她想着去看看,胡家人是否还在纠缠。 这回,她不打算过分插手。 若是三娃内心还在游移,她也浪费唾沫,打一顿表明她的态度。 有时候,当你还想多费唾沫的时候,对方不会想着解决问题,会认为这事儿还没踩到你的底线,继而得寸进尺。 讲道理多累啊,还是拳头子干脆。 等她七老八十打不动的时候,再磨嘴皮子。 这样想着,她感觉步态轻盈多了。 她站在一颗老柳树下面,远远的扫视学堂门外。 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守在门外,看穿着就是胡家的,他们左右张望,似乎怕遇到什么人。 不多时,三娃从里面出来,他们直接上前阻拦。 没说两句话,他们一左一右要架着三娃离开。 让宋春雪没想到的是,三娃踹了那小厮的命根子,然后转身折回学堂大门内,捂着胸口对门口的守卫说了什么。 随后,那小厮被丫鬟扶着跑开了,生怕被抓住。 宋春雪露出笑容,行啊,臭小子还知道使诈。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没有上前,转身直接去了胡家。 她不知道胡家的住址,但鼻子下面一张嘴,问一问胡展飞家在哪,路边凑到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还贴心的将她带到巷子口,说是左手边第二家,朱红色大门那家便是。 她敲开了门,对守门的人说是远房亲戚,被人家上下打量了一阵便放了进去。 宽大的院子内,几个十多岁的孩子在玩蹴鞠,胡婉秋正坐在木凳上,将手中的绣棚丢到石桌上。 “这什么鬼东西,好难绣。” 一旁的妇人温和的笑着,“你从前就不爱绣,反正嫁人也不用你做衣裳,咱别绣了。” “夫人,来客人了。”门口的人领着宋春雪来到他们面前。 胡婉秋的笑容在看到宋春雪时,猛然僵住。 她忽的站了起来,脸上的血色白了白,随后看向自家母亲。 “放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不亲自来一趟,你不会死心。” 胡婉秋的母亲温婉大方,脸颊圆润,双目十分有神,看着是个有福气的。 “秋儿,这位是……” “我是江家人,江夜寻的母亲,”宋春雪温声道,“不知道你可知晓,你女儿胡婉秋去桃林学堂……” “你别说了,我自己跟我娘说。”胡婉秋死咬着嘴唇,站起身来一副认错的态度,“娘,是我的错,我前几日相中了一位读书人。” “夫人不用担心,我今日来只说几句话。”宋春雪语气温和,“我家三娃出身微寒,如今他已有婚配,请不要再去打搅我儿媳妇了,她不会自请和离给你家女儿腾位置。” 院子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不等他们说什么,宋春雪转身就走,“我的话说完了,你们忙吧。” 胡婉秋的母亲站了起来,面上带着怒色,“等一等,把话说清楚再走也不迟。” “还是先让你女儿自己坦白的比较好,不要再来纠缠我儿子儿媳妇,若是你们有心的话,给我儿子赔个不是。”宋春雪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眨眼间消失在门口。 PS:不小心坐坏了眼镜,捣鼓了俩小时,晚上再更。 第469章 要不要从了她 回到家,宋春雪本想延迟一天,后日再去金城的。 没怎么收拾东西,她想着明日慢慢来。 可是老二跟老四已经等不及了,吃过饭,他们俩就洗头洗脚,还催促着宋春雪洗头收拾行囊,明日早些出发。 行吧,若是再耽搁两日,老二恐怕要着急上火。 宋春雪洗头之后,便去厨房里从柜子里,将各样杂粮面都装了些。 吃杂粮吃习惯了,顿顿吃白面她反而不习惯。 也不知道,此去金城,何时才能回来。 若是建道观的事儿很快定下来,她可能要几个月才回来。 若是道长要跟那位大师兄回去,可能要不了半个月,她会回来安心修炼。 她找到了三娃。 “我今日去胡家了,或许这两日胡家人会找上门来,也要防着胡展飞欺负你,你有把握应付吗?” 三娃露出笑容,“当然,我好歹也是个放羊娃,在学堂里也有蹴鞠课,没那么弱不禁风。若他们实在仗势欺人,我就找人,梅阳也好姚曼也好,或者让雷云给我撑腰,到时候再还人情就好。” 宋春雪点头,“明白就好。” 三娃看向她还未干的头发,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娘,你出门前记得给自己画张平安符,我放心些。” 这倒提醒了她,她从怀中摸出两个缝好的红色符角,“你们俩放在枕头下面,你辟邪护体的。” “嗯,我一定放好。”三娃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到了金城一定要注意,别跟人起冲突,能忍则忍,若是道长不在身边,娘别太冲动。” “……”嘿,这臭小子,反倒转过来叮嘱她了,宋春雪有些不满,“我还要你说这些?” 三娃摸了摸鼻子,“娘最近火气大,药别忘了喝,你若是想去更远的地方,别忘了写信给我。” “……”这话让宋春雪一阵鼻酸,还是三娃知道心疼她。 从前他不会说出来,如今大大方方的,虽然有时候挺气人,但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还有,如果你要给二哥和老四买院子就买吧,别想那么多。我知道你怪他们不懂事,可我知道,娘口袋里有了钱,不给自己生的花你心里不踏实,所以你想做什么做就是了,错了咱就改,改不了就那样了,反正大事上你清楚着呢,其他事没什么大不了。” 宋春雪错愕的看着他,这孩子怎么忽然这么会说话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三娃也跟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活过。 只是他装得很好,没让她发现罢了。 “胡婉秋的事情,是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够干脆,之后的麻烦我都会解决好,娘不用担心。” 心里一阵一阵的暖,很熨帖。 宋春雪不由点点头,“好,那你凡事多上点心,你姐姐那边也注意着。红英是比你大,但她有时候挺糊涂的,别让她拿你姐夫当上门女婿看。” “嗯,我明白。”说着,三娃从怀中摸出一对耳环,是很莹润的白玉做的坠子,是她没有的颜色。 或许是上了年纪,她喜欢花花绿绿的,耳坠子不是红的就是绿的,要么就是鲜艳的明黄和紫色,还没买过白色的。 “你有心了,”宋春雪拿在手中,笑容不自觉的上扬,“有了媳妇还能记得你老娘,不容易。” 三娃笑而不语。 次日清晨,宋春雪跟道长坐在马车内,老二老四坐在外面赶车,老二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宋春雪不禁有些犯愁,“你说我明日要不要陪老二去找谢大人?” 道长睁开眼睛,“你问我?” “不然我还能问谁?”宋春雪环顾四周,“神仙还是鬼?” 道长轻笑,她还挺记仇。 “师弟不敢去见谢铭,是在怕什么?” “……”宋春雪哑口无言,她哪里怕了? “那你为何不敢见,不就是被人家看上了,多光彩的事,说实话,你能被谢征那样的人中龙凤念念不忘,为兄在心里高看了几分。但你这样别别扭扭的样子,很让我瞧不上。” “……”这话让她无言以对。 是啊,她心虚什么? 又不是十七八岁,瞻前顾后躲躲藏藏反而惹人讨厌。 师兄说的在理。 她拱手道,“多谢师兄提点,我明白了。” 道长手里捏着串珠,重新闭上眼。 “师兄,你们昨晚都聊了什么,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道长双眼紧闭,手中的檀木珠一颗颗的数过,“不去。二十年前我就斩断前尘,大师兄说的家人,不过是我那父亲的家人而已,他不过是快要入土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为了曾经的错事和遗憾,跟我做个了结罢了。” 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这世上万千事,若是仗着自己年老,看着可怜就获得别人一句原谅,受苦之人已死之人又算得了什么,他的陪衬?” 原来如此。 认识这么久,师兄头一次提到他的父亲。 “敢问令尊今年贵庚?” 道长睁开眼睛,“想推算出我的年纪?” 宋春雪点头,“我之前还以为,师兄至少六七十岁了,没想到师兄的父亲还活着。” “那我若是跟你一样,曾经活过一世,甚至两三世都不止,没有喝过孟婆汤,周而复始的在这世间游走,为他人排忧解难,吃苦受累为自己赎罪呢?” “啊?赎罪?”她惊讶不已,“难不成你是犯了错的神仙被贬下凡,还是辜负了什么人?” 道长摇头轻笑,“话本子看得不少啊,年纪大了就别看风花雪月暗通款曲黑夜私奔的那种,淫邪伤身。” 淫邪? “看那种书也算是淫邪?” “神魂俱乱,你说呢?”道长悠悠的劝道,“多看点有用的,我给你的书都看完了?” “我没有神魂俱乱,只是忽然明白,原来有钱人在那方面,也不同于我们这些穷老百姓,真是大开眼界,感叹连连,祝愿那些三妻四妾的伪君子早死早超生。” “噗……” 老四没忍住笑出声来。 老二也跟着笑,兄弟俩在外面笑得花枝乱颤。 老四压低声音道,“二哥,王青就跟在我们后面,今日她当着娘的面要给你送行囊,看来她是个直接胆大的主儿,你要不要从了她?” “但你若是从了她,别说是妾,年轻的丫鬟都别想看到,你看她身边的丫鬟多丑多胖。” 第470章 谢府的管家 老二微微松开缰绳,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你要是喜欢,你从了她,我有了正经差事不需要仰人鼻息。在外面受人指使就算了,我不想回家还要看人脸色,你真以为我那么爱当上门女婿?” 老四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愿意,咱们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我就算是打光棍到死,也不想被女人骑在头上。” 宋春雪不再多说,闭上眼睛安静打坐。 中午只歇了一小会儿,让马吃了草喝了水,之后他们便直奔金城。 赶在天黑前,他们来到了金城门外。 “娘,谢大人在门口接人呢!”老四撩起帘子压着嗓子低喊道,“没看错的话,马车里的人是女子,该不会是他们家给大人相看的媳妇?” 宋春雪瞪着他,“你小点声,让别人听到算怎么回事,把帘子放下来。” “哦。”老四被骂得一脸懵,转头抱怨,“二哥,你听娘的语气熟悉不?” 老二笑道,“你活该。” 马车停下来排队接受检查,老四转头隔着帘子道,“道长,我娘最近是不是修炼的走火入魔了,要不你给他扎两针?” 宋春雪被气笑,“我现在就能给你扎两针。” 这时,谢大人走了过来。 “谢大人。”老二跳下马车对他拱手行礼。 “回来了,腿痊愈了吗?” 老二脸上一阵发烫,“痊愈了,多谢大人挂念。” 宋春雪挑开帘子,“谢大人怎么在这儿,还在执行公务吗?” “来接人,”谢征撩起帘子看向道长,“你们这是要去哪?这么晚了还要上山吗,不如去我府上小酌一杯。” 道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前面带路。” 江家母子心中一震,就这么随意的决定了? 他们晚上要住在谢家吗? 谢大人不是在接人吗,会不会不方便? 老四看着谢大人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娘,我们也要去吗?” “去,你不敢?” 老二接话,“娘,我不敢。” “当初你都向人家开口了,不过去提早上门拜访,怎么不敢了?” 老二慌得不行,“那待会儿进了城,我跟老四买点东西,娘你来驾车。” 道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我来吧。” 宋春雪面上镇静,其实心里挺躁。 她盯着师兄的后脑勺,真想看看他究竟怎么想的,要迫使她度过这一关吗? 前面两辆马车缓慢前行,老四跟老二分开来买东西,老二几乎花完了身上的银子买了二斤好茶,老四买了两盒最贵的糕点,顺道买了三袋杏干,自己拆了一袋,抓了一颗放进嘴里。 没多久,马车来到一座中规中矩,但又十分符合谢征身份的院落,气派又雅致。 老四跟老二跳下马车,盯着前面马车上下来的人。 那车上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还有一个比谢征稍稍年长的男子,腿脚十分利索,伸出手扶着谢大人下车。 “没有媳妇?”老四有些意外。 老二睨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宋春雪跳下马车,揪住老四的耳朵,“别乱说话,小心我抽你。” “愣着做什么,快进屋歇歇脚。走了一天吧,洗洗手先填饱肚子要紧,别见外。”谢征拍了拍老二老四的肩膀,“我如今也算是有了像模像样的大院,请你们住下了。” 道长抬手掸了掸谢大人的肩膀,“我们没客气,你也算是官运亨通了,就是最近要防着点小人。” 谢征握住他的手臂,“道长厉害,可否请道长指点一二?” “有酒吗?” “那是自然,管够。”谢征看向宋春雪,抬手示意道,“宋姐,请吧。” 宋春雪笑着走在前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走进院子,大家不由感慨:这院子真漂亮。 虽然快要步入十月了,但院子里放着几盆开的正好的菊花,有紫的黄的,粉的红的,种类各异,看得出被照料的很好。 “谢大人也爱养花啊?” 谢征笑道,“院子里空荡荡的,让人去花市搬了几盆过来,大多数还活着。” 道长捋了捋胡子,目光掠过鲜艳的花朵上,“大人是打算梅妻鹤子吗?” 老四不由笑嘻嘻的看向老二,老二暗暗警告他,随后漫不经心的扫过自家母亲身上。 梅妻鹤子,以梅花为妻子,把鹤当儿子养,形容清高或是隐居。 但老二觉得,道长指的是字面意思。 “道长谬赞了,谢某只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俗人罢了,闲来无事浇浇花解闷儿。” 道长眼尖,指着花园角落里嫩绿的白菜韭菜,“没想到你还会种菜,真稀奇。” 谢征无奈,推了推他的后背,“茶快凉了,屋里请。” 道长笑着往前走,声音爽朗。 宋春雪不由走过去看了眼半块菜园子,一小块一小块的隔开,有香菜有萝卜,韭菜长得胖乎乎的,没有一根杂草,比她种的还要好。 喝了两口茶,不多时饭菜上了桌。 宋春雪也不拒绝,大口大口的吃菜,来了一碗很扎实的臊子面,心想难怪外地人不太喜欢吃面,若是各式各样好吃的菜,面肯定要少吃一碗。 不过这也是为何吃面的人比吃菜的人长得高的缘故,只是一粒种子,生机就那么多。 但面粉是好多粒种子的精华所得,对于长个儿的人来说,高下立见。 吃过饭,道长跟谢大人相聊甚欢。 宋春雪不知道说什么,刚好谢大人让管家去安排大家的住处,她便跟着老二老四一起去看房间。 这座宅子前后有三个院子,江家母子被安排到最后面的院子。 府上的丫鬟小厮不多,宋春雪问过才知道,今日谢大人接的人就是从京城老家来的,曾经跟随谢大人的下属。 管家也姓谢,名叫谢冬,谢老夫人未过世之前,一直在京城照顾谢老夫人。 如今谢大人的母亲过世许久,京城无事,加上谢大人如今打算在金城久居,便让老熟人谢冬过来,京城老宅交给旁人照看。 “大人之前在信中多次提及宋氏,今日得见才知道,你就是大人时常提及的友人,前些年对大人照顾有加,你跟道长是难得的好友,不用拘谨。” 宋春雪甚是意外。 “刚才刘春树交代,江二公子的差事,明日可去衙门报到,让春树领着前去即可。” 第471章 桃花酒香吗 次日一早,老二来敲房门,宋春雪才悠悠转醒。 这一觉睡得好沉,将近五个时辰。 这是好事,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 “娘,大人跟道长已经起了,他们在喝茶,待会儿可能要一起吃早饭。咱们于人,我想着不该太晚了。”老二温声解释,怕宋春雪生气。 “没事,不用见外,谢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之前是我太拘谨了。我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只不过人家官职高权势大,若是太小心了,他反而比我更不自在。” 宋春雪压低声音道,“以后见了他也不要太傻气,大大方方的,我们是欠了人情,又不是欠条命。” 不知为何,见到了谢大人,她反而没了之前的东想西想。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束手束脚谨小慎微,反而配不上当人家的朋友。 朋友二字,就是平起平坐。 嫁娶才讲究门当户对,但朋友不用。 老二豁然开朗,“多谢娘的教诲,我知道了。” 他挺着胸膛,笑得跟憨羊羔子似的,“娘,我感觉到修行的加持了,你真的有了读书女子的风范。” 宋春雪被夸得不好意思,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行了,去前面洗漱吃饭。” “宋姐来了,快坐下吃面。阳春面,清炒野蘑菇,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谢征招呼道,“吃完我跟老二一起出门,你们可以去附近逛逛,晚上我们庆祝老二有了新差事,如何?” “嗯?” “不用庆祝吧,过些日子稳定了也不迟,万一他表现不好,给你拖后腿怎么办?” 宋春雪根本没想过为老二庆祝这回事,毕竟能有份差事,大家心中的石头就落了地,根本没想那么远。 虽说庄子上的人,若是儿子能去府衙当差,肯定是恨不得多放几串鞭炮,呼朋唤友的庆贺。 但这事儿怎么能劳烦谢大人。 “不会,刚开始都有人带着,能拖什么后腿,我已经吩咐下去,只是跟你说一声。”谢征看向老二,“之前我在庄狼县,也没怎么见外,咱们礼尚往来,一句话的事,你就别推辞了。” 宋春雪点头,“也好。” 她除了说这个还能说什么,啊! “你很厉害,养了这么多儿子,个个都很聪明。” 宋春雪看向老二,“嗯,都比我聪明。” 道长放下碗,“快吃,面都坨了,闲话放着正事忙完了再说。” 大家连忙低头吃面。 一旁的老四强压着嘴角,不知道咋回事,他真的很想笑。 谢征匆匆吃过面,带着老二出了门,刘春树跟一名护卫紧随其后。 看着嚼蘑菇嚼出柴的道长,宋春雪终是忍不住开口,“师兄,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道长喝了口茶,“故意让你住在这儿?” “……”可以这么说。 “自作多情,我就是想跟谢大人喝杯酒,他也算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酒友。谢大人品性高洁,至情至性,能担大事却从不会以权欺人,若不是他要当官,他也是你师兄。” “哦,对不住,真是我自作多情了。”宋春雪直言道,“那我跟老四出门去买院子,师兄在家歇息吧。” 道长放下茶碗,“买院子你不带上我,会看风水吗?” “不太会。” “那一起去。”道长起身忍不住念叨,“喝惯了罐罐茶,泡的茶有点苦,味儿不够。” “那回来了我给道长炖罐罐茶。”老四笑道,“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免得你们吵起来,我挺尴尬的。” 道长似笑非笑,“你不想出门见见桃花?” 一听桃花儿子,老四瞬间双眼放光。 “走走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宋春雪无奈,她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 他们在街上打听了一下,知道了卖院子的人的住处,跑去寻找却得知人家刚带人去看院子了,让明日早些来。 “师兄,你不是说有位富少要助咱们建道观吗,你打算何时上门拜访?” “不急,明日再去,”道长忽然驻足观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春雪书坊,这名字有趣,跟你有缘,咱们去里边瞧瞧?” 老四捂嘴偷笑。 宋春雪扶额,“师兄去吧,我就不去了。” “啧,看来我猜对了,说说看,怎么回事?” 老四笑道,“道长,我来跟你说吧。” “你知道啥,回去再说。”宋春雪看着老四,“你二哥的差事有着落了,你呢?” “我啊,”他看向道长,“道长让我明日去城西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捡个好差事。” “不过,道长,我的桃花呢?”老四有些焦急,“不是说我今日能遇到桃花吗?” 道长走到酒肆前,“桃花酒喝不喝?” 老四抿了抿唇,“好吧,我要二两。” “掌柜的,来一斤桃花酒。”道长朝里面喊了声。 “来了。”应声的是位姑娘,她快速的跑出屋子,拿起酒漏子抓了个瓷坛子,“分两坛还是一坛?” “两坛吧,有没有杏花酿?”道长转头将手按在愣在原地的老四,“桃花酒闻着香吗?” “香!”老四用力点头,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打酒的姑娘身上。 她明明穿着不起眼的衣裳,但干净清澈的脸蛋,头发只用一支银簪挽起,修长的脖颈跟仙鹤似的,让他想到了美人亭亭玉立,不施粉黛好颜色。 宋春雪严重怀疑,师兄就是借着老四看看人家俏丽的姑娘。 这哪里是桃花,分明是人间富贵花,他们这些贵客哪里沾惹的上。 若是能称得上老四的桃花,她的名字倒着写。 “给,你的桃花酒。” 打酒的姑娘将酒递给老四。 老四正盯着人家看,忽然对上她的视线,闹了个大红脸。 “哦,好。”老四慌忙低头去接,没接住,“哎哟!” 姑娘稳稳的抓住快要落地的酒壶,“拿好,我脸上又没花。” 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姑娘落落大方,不见羞恼。 “有。”老四涨红了脸,“人比花娇。” 但他还是壮着胆子说了自己想说的话。 宋春雪瞪大眼睛,走过去捂住他的嘴,“不许调戏人家姑娘,癞蛤蟆……” 下一刻,她的嘴上塞了一嘴毛。 “师弟,慎言,他可是你生的,你想当老蛤蟆吗?”道长一本正经道,“老四挺好看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PS:接下来会时不时少更,娃要去县城上幼儿园了,要搬东西。(还是乡下舒服啊,空气啥的不说,桃子十块钱三斤,城里一斤八块!还不好吃。) 第472章 住手 师兄竟然又用拂尘堵她的嘴! 宋春雪记下了。 拂尘那么脏,买回来都没洗过。 他们回到了谢征家,午饭很丰盛,三个人六菜一汤,看着很是浪费。 道长做主将其中两道菜撤走,端给府上的下人吃。 下午,道长跟老师没有出门,她在房间里打坐练剑各半个时辰,随后独自出府。 既然是为老二庆贺,她这个当娘的不能空手。 三年前她给老二打的银牌,他已经在危急时刻用上了。 虽说她前几日在家分了他一块黄色玉翡,是个人就没有不喜欢值钱的饰品。 来到一家银匠铺,宋春雪想让师傅打一个分量很足,适合男人佩戴的银护腕。 不对,她一共五个孩子,给老二打了,老四没有肯定会难过,将来让其他三个见了,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舒服。 算了,她又改了主意,按照每个孩子的属相,打了各自的护身符。 一共五个,谁也没有抱怨的。 打五个银器需要时间,宋春雪走出银匠铺,打算在附近转转。 不远处的小摊,有人在买熬过的甜胚子汤,一碗三文钱,她喝了一小碗。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之际,看到了王青一行人从远处走来。 “江伯母,好巧,你在喝甜胚子啊,甜不甜?”王青转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子,“二叔,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江夜辉的母亲。江伯母之前在县里还杀过土匪,身手不凡。” 王青的二叔淡淡的看了过来,似乎有些不耐烦。 但看清是宋春雪,他的表情变了,换上了热情的笑容。 “来两碗甜胚子,”王青笑着抓过宋春雪的手臂,“伯母,既然遇见了,不如坐下来说说话,我们以后也有个照应。” 王青的二叔看着至少有五十岁了,大腹便便,眼尾炸花,眼带桃花,打量她的目光让人不舒服。 宋春雪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跟那个到处拈花惹草的蒋勇有得一拼,只是这人更大胆一些。 毕竟,人家都混到金城当官儿来了,蒋勇只不过是吃过两年的官饷,就把自己当作土皇帝看。 刚好她最近看了两页看相的,此人财运很好,祖荫庇护,只可惜晚年没守住,或许有牢狱之灾。 “改日吧,我有点急事儿要忙。”她不打算坐下来闲聊。 “等等,你刚才还在喝甜胚子呢,怎么见到我们就说有急事儿,”王青的二叔语气微冲,带着几分不满,“听说你还在修道,还卖符,尤其是发财符卖的好。” “招财符,我现在不卖了。”宋春雪看了眼王青,“你们慢慢喝,我先走了。”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宋春雪很不舒服。 她刚走出两步,眼前忽然被四个大汉堵住去路。 紧紧挨挨的站成半圆,威胁力十足。 呵? 他当自己是谁了,皇上吗? 宋春雪转头冷笑,“什么意思,我不能走?” “不过是说两句话而已,大妹子不要不识抬举,既然遇见了,我们有点正事需要商议。”老男人的语气官威十足,跟脑袋一样粗的脖子看着尤为肥厚,看着很适合练拳头。 王青站了起来,充满歉意的看着宋春雪,“伯母对不住,我二叔不是有意为难,烦请你坐下来,说两句话就走,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宋春雪冷冷的看向王青,之前就觉得她不简单,没想到还是小看了。 她字里行间都是为难,还有些胁迫的意思。 大庭广众之下,宋春雪不是没有把握打赢这几个男子,只是她忽然很想知道,他们要谈什么。 何况师兄告诫过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身手在普通人之中算强的,但若是遇到真正的民间高手,吃亏就是一次。 何况这两位分明是拿官阶来吓唬她这个老百姓,她不想再次劳烦谢大人。 她似笑非笑的坐下,撩起衣摆往后一甩,“好啊,你们想说什么,反正不为难也为难了,我一个女人哪里是四个护卫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王青的笑容僵了僵。 王勇微微一笑,忽略她话里话外的控诉,只觉得眼前的女人还挺识相。 他自得的晃了晃脑袋,用高傲的口吻笑道,“我听说你儿子在金城府衙谋了份差事,有眉目了吗?” “明日才知晓,暂时还不确定。”这是实话。 王勇脑袋的晃动幅度稍稍大了些,双手交握在桌上,斜着眼看向宋春雪。 “我侄女王青中意江夜辉,她如今在金城有两处宅子,三间铺子,若是能跟她成亲,江夜辉或许还能往上爬一爬。”他晃了晃掌心,“我叫王勇,以后我们结为亲家,你在金城的日子会松快的多。” “二叔!”王青红着脸埋怨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擅做决定。” 宋春雪心里一阵恶寒。 可笑,在他们眼中,江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没有说话,淡淡的看着王勇。 他的红鼻子真油,能炒菜了。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听说你守寡多年,这两年盘桓在两个男人颇有身份的男人之间,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靠,她当街将他的脑袋揪下来犯法吗? 师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杀意冲上天灵盖的感觉。 若是不加压制,会成为心魔。 见她不说话,王勇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但那样身份的人,岂是我们普通人能靠得住的,你若是弃暗投明,来当我的最后一个妾……” 他笑容更甚,仿佛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说实话,我还从未想过纳你这么大年纪的妾。” 宋春雪格外冷静,若是有人能看懂,会发现她的杀意快要占据理智。 “所以我该跪下来感谢你对吗?” 一旁的王青有些害怕,“二叔,你怎么能……” “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王勇冷冷的瞥了眼王青,随即笑眯眯的将他的肥手往宋春雪手边靠了靠,“听说你爱做生意,我可以在这条街上给你买间铺面……” 宋春雪再也忍不住,忽然抬脚踩在木凳上,一个左勾拳直冲他的牙板而去。 “江伯母!” “你敢……嗷!”王勇气得眼珠子差点跳出来,“来人,给我……” 宋春雪直接踩上桌子,单膝跪在桌子上一个下勾拳顶在他的下巴上,舌头估计快断了。 四个护卫齐齐冲了过来。 宋春雪跳下桌子夺过摊主手上的大铁勺,双手握柄猛敲脑袋,场面极其混乱。 忽然,一人抓向宋春雪的头发。 “住手!大胆王勇,你想死吗?” 这时,熟悉的声音怒喝道。 第473章 你算什么东西 来人是谢大人。 宋春雪顺势将她身后的人踹到王勇身上,同时踩在凳子上一跃而下,狠狠地踩在王勇怀中之人的后背,三个人的重量加持,木凳应声碎裂。 王青愣神片刻,连忙将被压在下面的王勇拉了起来。 “二叔,你怎么样?” “滚开!” 王勇气恼的转头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多管闲事……” 发现眼前的人是谢征,青红的脸上瞬间挂满笑意,“谢大人怎么来了?” “王大人很厉害嘛,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你是想让百姓们觉得,我们金城府衙的大小官员都是土匪吗?” 谢征的目光掠过宋春雪的头发,一支簪子掉在地上,头发有点乱。 王勇气得鼻孔粗大,刚才那牛劲儿也叫弱女子? “是这妇人贪得无厌,要好处不曾想刺杀于我,还请大人明鉴。她是下官的相好,因为脾气不好时常吵闹,让大人见笑了。” “……”谢征蹙眉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气笑了,“谢大人,我可不会看上这样手段高明,靠钻营贪污爬上去,且目中无人的蠢东西。” 她明白王勇怎么想的,就算他知道她跟谢大人是旧相识,以她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让谢大人另眼相待。 要么王勇根本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谢征这样的人物,不可能跟她这种寡妇能沾上关系。 她将目光看向王青,王青的脸又白又青。 怪她自作聪明,王勇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不会轻饶了她的。 “你还敢胡说,别丢人现眼了,有什么事回家去说,别让谢大人看笑话。” 宋春雪忍俊不禁,看来王勇只是囫囵听了个大概,脑子里只记得她这个寡妇跟两个男人周旋的故事。 看来,在王青口中的宋春雪,不是什么好人。 她淡淡的略过王青,低低的叹了口气,对谢征道,“谢大人听到了没有,此人颠倒是非指鹿为马,我们这种小人物若是沾惹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大人眉头紧蹙,“来人,将王勇抓去大牢,等候发落。” 王勇不可置信,“谢大人,你怎能轻信小人的谗言……” “宋姐是我府上的贵客,我们相识多年,还从未听说她何时做了别人的妾。”谢征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顿清晰入耳。 之前还在热议的百姓倒吸一口冷气,轻声叹道,“这下完犊子咯~” “王大人,你刚才出言不逊,当街调戏百姓,惹恼了人家也就罢了,还仗着自己的官职肆意羞辱百姓,甚至谎称她是你的妾,其心可诛。来人,将他押入大牢,本官要亲自审问,到底是何人让他坐上这个位置的!” “是!” 一旁的百姓不由拍手喝彩,不知谁喊了一声,“谢大人威武,谢大人为民申冤。” “谢大人威武,谢大人威武。” 谢征对着百姓压了压手,“职责所在,大家都散了吧,以后遇上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当官的不一定是好东西,大家共同监督。” 百姓们连连称赞,等谢征一转头,发现宋春雪已经走出老远。 他匆匆追了上去,“宋姐……” “大人公务在身,别徇私枉法,回家再说。”她不能让大家误会谢大人。 谢征及时止步,“也好,那我忙完再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带着众人去做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王青追上了宋春雪,“江伯母,今天的事是我二叔不对,但二叔他不知道你跟谢大人的关系……”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一点都不无辜。”宋春雪侧着身子语气凉薄,“别再找江夜辉了,我们高攀不起。” “伯母,伯母你听我说……”王青堵在她面前,低头落了泪。 “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点吗?”宋春雪笑了,“也好,那我就直说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我儿子上赶着当上门女婿,别忘了,你跟我都是寡妇,没有谁比谁金贵。” “今日你让你二叔羞辱我,无非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人,自己是什么样,就觉得我们跟你们一样,靠着不光彩的手段过上了好日子,老娘的钱是老天爷赏的。”她冷哼一声,“别装得那么无辜,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们叔侄女俩一个臭德行,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少在我面前恶心我。” 她指着王青,“不然,别怪我用同样的手段来恶心你。” 王青低着头掐青了手背。 “哦对了,估计你的大靠山二叔要倒下了,以后也没资格耀武扬威了,收敛着点吧,乱嘚瑟是要挨打的。” 说完,宋春雪跟一阵风似的离开。 骂舒坦了,她感觉回家能练两套拳法,以后争取以一当十还纹丝不乱。 回到谢征家,师兄跟老四也不在。 她在后院练拳练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有人急匆匆的走来。 “你没事吧?” 宋春雪转头,不由惊讶道,“你这么早回来?” “我怕你气得不行,忙完正事就直接回来了。”谢征放缓语调,“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说的,她又不是小姑娘,谁活在世上还不受点委屈啊,可千万别安慰她! “出门在外难免遇到狗东西,很正常,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应该明白。” 谢大人急声道,“寡妇又不是你的错。” “错的,世人都认为,寡妇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守寡,走在外面就是招蜂引蝶。让他们去说吧,反正惹到我身上没有好果子吃,王勇估计是买来的官儿,以大人的手段他没法长久,他以后肯定不敢小瞧寡妇了。” 谢征低下头,神情黯然。 “别让这两个字困住你,你也是不忘初心的修士,是我欣赏钦佩的人,身份是自己给的,别如此自嘲,谢某不爱听。” “……”宋春雪立即收起玩笑的态度,“对不住,其实我很瞧得起自己。” 谢征站在五米外的距离,转头背对着她,温声道,“嗯,这才是我认识的宋姐,我先去换身衣裳,等道长他们回来了一起吃饭。” 宋春雪跟了过去,“我去擀面炒臊子,今日多谢你能出手相助,不然我很难脱身。” 谢征回头看着她,目光柔和,一开口让人如沐春风,“这就见外了,我若是连自己的朋友都护不了,还当什么父母官。” “你自在点,我不会再惦记你了,知己可比妻子难觅多了。” “……” 第474章 我们又见面了 申时,老二从衙门回来,身上穿着显得很有精神的官差服,腰间还有佩刀。 “娘,我回来了。” 宋春雪看着他脸上的朝气,脸上难以隐藏的笑意,打心眼里替他开心。 “不愧是我生的,穿上这身衣裳真好看,板正的很。以后可要学机灵点,别让人穿小鞋,更不要被人欺负。” 老二点点头,“那我若是实在憋屈的不行,能去找谢大人吗?” 宋春雪思索片刻。 “能,不用白不用,既然有了这条门路,为何非要吃苦,老天爷不会让你少吃苦的。但你心里也要有一杆秤,求助可以,千万别连累人家,还要心怀感恩,有来有往。” 他听着听着,怎么听出了别的意味来。 “娘,你怎么跟道别似的,该不会过段时间就要外出云游吧?”老二急忙劝阻,“快冬天了,外面也不好受,要不等开春之后再走。” 宋春雪笑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们现在都长大了,能自己靠自己,别觉得离了我就没法过日子就好。” 她如今是比上辈子有出息了,作为母亲,能看到自己的儿子过得更好,她很欣慰。 老四还是孩子心性,就让他在金城乱折腾吧,若是没有指望,他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不多时,老四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他跟道长出现在门口。 “哎哟二哥,精神啊,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皮穿在身上,到底不一样。”老四忍不住围着他转了两圈,“好看,可要珍惜啊。” 老二看向他,“你也喜欢,我听说……” “不不不,我就是单纯的看这身衣裳好看,但要让我听当官的差遣,万一遇上个鸡毛的,我肯定会疯。虽说在外面经商低人一等,但我感觉自在些。” 说到这儿,老四往旁边跳了一下,转头开心的看着道长。 “娘,道长刚才一罐子茶的功夫,就给我找了个好差事,咱们家算不算双喜临门啊?” 道长捋了捋胡子,笑容和蔼,“举手之劳而已,是你运气好,我不过是随口问了那人,人家答应了。不过那人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做事较真,你要有点耐心才行。” 老四一本正经的拱手,对道长行了个大礼。 “请道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丢人的。” 不多时,谢征从书房出来。 “既然都回来了,就早些吃饭吧。不知道你们爱看戏吧,我听说城中今晚要唱戏,《窦娥冤》你们要去看吗?” 老四举手高声回应,“要要要,管他唱什么戏,我们年轻人就图热闹,你们老年人就替窦娥流泪吧,哈哈。” 谢征无奈,“你指的是我这个当官的吧,说实话,天子脚下冤案多如牛毛,更何况是这官官相护乌烟瘴气远离皇城的地方,土皇帝多的是。” 说到这儿,他对宋春雪伸出大拇指。 “刚才你打王勇等人的时候,以一对五,我都担心你带刀具的话会杀了他,让道长给你念一念清心咒,免得影响道心。” 其他三人齐刷刷的看向宋春雪,“你又动手打人了?” 宋春雪微微挑眉,什么叫又。 难道不是该问,她又遇到坏人了吗? 晚饭很丰盛,大家却没吃多少,想着出门去看戏。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春雪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刚搬到庄狼县的那阵子。 不同的是,大家都进步了。 谢大人升了官,她的孩子们都在身边。 但他们不能在谢大人家久住,次日一大早,他们吃过午饭各忙各的。 临出门前,谢征看向宋春雪,“我知道你想买个差不多的院子,我听说隔壁院子在售卖,你不妨去问问?” 隔壁院子? 宋春雪心想,近是近了点,但隔壁院子应该不小。 “好,那我去问问,你去忙吧。哦对了,要带些荞面馍馍吗?刚出锅。” 谢征抬手晃了晃,“正有此意,金城很少见卖荞麦馍馍的。” 宋春雪笑了,在庄狼县也少见啊。 杂粮反而很适合山地,这金城附近一马平川的肥田,种不成荞麦。 太肥沃的土地,荞麦光长杆儿不结籽。 何况,大家都觉得白面更值钱,吃荞麦的地方不多。 不过种苦荞的地儿比较多,苦荞养胃,很多人炒了苦荞当茶喝,年纪大的人喝了没负担。 但宋春雪觉得,等到自己哪一天老得喝不动绿茶了,再喝苦荞茶。 那玩意儿是大鱼大肉的富贵人家才喝的,在普通庄稼人眼中,苦荞最不值钱。 他们已经够苦了,还喝什么苦荞茶啊。 很多老人胃不好喝不了茶了,但只要能喝下去,炖罐罐茶的时候,大个儿的冰糖毫不手软的往里面放。 人生苦短,能甜一天是一天。 老二老四都出门了,道长也要去找富商,商量建道观的事。 她本来也想去看的,道长说还是别去的好,那人好色,怕人家的眼神她不会喜欢。 也是,她从前忍忍就过去了,现在一点惹不得。 若是得罪了府上,他们的道观打了水漂,祖师爷要怪罪的。 这样想着,宋春雪出门在附近打听了一下。 的确有两个不错的大院子在售卖,一个新一点,但院落偏小,人多的时候住不下。 谢府旁边的院子大一点,就是有些旧了。 老主人生了三个儿子,这院子是大儿子住的,但老人去世之后,他们搬去了崭新的大院子,便打算卖掉。 对宋春雪来说,这院子不算老,让工匠修补一下就很好。 离得近点就近点吧,她觉得谢征是真心要拿她当朋友。 一问价,二百两。 不算便宜,但也不算贵。 毕竟前后三个院子,且在整个金城内部算得上大院子,不过要不要买下,她要问问道长的意见。 下午,她又走远了些,想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 没想到,她在城西询问的时候,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要去酒楼的唐毓秀。 宋春雪本来想装作没看到的,没想到对方让丫鬟过来。 “这位姨母,我们家夫人请你上楼喝茶。” 宋春雪转头,看到唐毓秀站在马车边,微微向她点头。 她只好走了过去。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不如去楼上坐坐?”唐毓秀温声道,“道长是不是也来金城了?” 第475章 以后就是邻居了 “昨日在街上,我家小厮出门去买东西,说是看到了你跟王勇的人起了冲突,不知是否属实?” 刚在厢房里坐下,茶还没喝一口,唐毓秀温声开了口。 宋春雪刚递到嘴边的茶放了下来,她不卑不亢的看着这位雍容华贵,一举一动都无可挑剔的贵妇人。 “你们家小厮没看错,的确如此,王勇出言不逊惹恼了我,我一时气不过打了她。”她观察唐毓秀的反应,“你跟王勇认识?” 唐毓秀微微一笑,“算认识,我跟他的远房堂兄王灿大人认识,他的官阶只比谢大人低了一点儿,且王灿在金城为官多年,恐怕不好对付。” 宋春雪若有所思。 只听唐毓秀继续道,“我知道咱们不算相熟,只是见了两次面而已,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唐突,但那王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谢征谢大人的口碑我们也听说过,清正廉明两袖清风,但他刚回金城不久,还未站稳脚跟。” 宋春雪明白了,在一滩浑水之中,清白反而成了罪过。 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谢征官儿大,但他一个人,很难跟那么多的人周旋。 若是这金城的官府烂透了,谢征对上他们无非是蚍蜉撼大树。 若是斗不过还好,就怕小人会报复。 是她误会人家的好意了。 她起身拱手致谢,“多谢唐姐的提醒,我初来乍到不懂这些,意气用事给谢大人添了麻烦,以后我会小心的。” 唐毓秀微微摇头,拉着她坐下。 “小心是对的,但你出手反击不算错,我是好意提醒,是怕你有危险。但你身边能人不少,还有道长那样的高人指点,我算是杞人忧天了,或许你们会整顿官场风气,让金城衙门改换天地也不一定。” 这番话说的有水平,宋春雪只觉得心里甚是熨帖,她活几辈子都说不出。 除非她重新投胎到富贵人家,从小饱读诗书,耳濡目染对整个金城的局势耳濡目染。 唐毓秀让她觉得,这个女人各方面都很厉害,仿佛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道长算高人的话,她也算。 提到道长,她明白唐毓秀是想见见他。 “受教了,多谢唐姐提点,还顺带安慰我,让我心里好受了许多。”宋春雪笑道,“你想见见师兄吗?” 唐毓秀低头一笑,“见不见都好,我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成,我知道他这些年四处游历,跟苦行僧没什么区别,得到的银子都会花出去,他有着菩萨心肠,见不得比自己穷苦的人,自己却有时候连顿热乎的饭都吃不上。” 她好了解师兄,而且看神情,她对师兄是有别的意思的。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知己? 不过知己这个词让她心头一跳。 “师兄这几日可能会忙,我会提醒他来见你一面的,多年未见,唐姐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说不定还有难题要请他指点迷津。” 唐毓秀轻轻点头,“是,最近有个问题十分困扰,但我不想麻烦道长,我不着急。” 宋春雪更加确定,她对师兄绝对有特殊的感情。 之后她们聊了些别的,得知宋春雪要买院子,唐毓秀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给她打听一下。 晚上回到谢府,其他人都回来了。 谢大人正跟道长下棋,老四跟老二坐站在一旁观棋,这场面竟然十分和谐。 宋春雪不忍心进去打扰。 但是道长眼尖,立即察觉到她在门外。 “师弟,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想吓唬人吗?那是小孩子爱玩的把戏,快进来,把你家老四带走,教他观棋不语,他拉偏架。” 老四不服气,“我的道长啊,刚才我给你提醒的时候,道长怎么不说,而且道长一开始说,你一个人对我们三个没问题的。” 谢征哈哈笑着,转头看向宋春雪。 “院子问的如何了,可有看上眼的?” 道长也问,“我听说隔壁院子还挺好,就去看了看,除了一两处的风水需要调整,其他都很好,是个宜居之地,你可遇到更好的?” “还没有,别处的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大的不是给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卖的。” “那就买下隔壁的,依我看十月初二就很适合,刚好十月初一给过世的人送了寒衣和银两,他们不会跟你眼红的。” “……”师兄比她还着急,十月初二不就是三日后吗? 不过在这三天时间内,她很难找到更合适的。 总不能在谢大人家住太久,去外面的客栈也显得生分。 在四个人的注视下,宋春雪点头,“那就听师兄的。” 很明显的,谢征露出了笑容。 “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道长落下一枚黑子,“没错没错,以后来串门,我也不用跑太远,甚好。” 随后道长笑呵呵的摸了摸胡须,“承认承让,贫道赢了。” 谢大人丢下棋子,“道长棋艺精湛,谢某甘拜下风。” 宋春雪想到了唐毓秀的提醒。 “对了谢大人,王勇的靠山是不是王灿,我听说他从前就是一手遮天的老狐狸,你千万不要以为一点小事将自己套进去。” 谢征微微一笑,上好的墨绿色布料衬得他温润如玉,“放心,我自有分寸。刚才道长也提醒了我,还指点了我两招。王勇最多降职,不会罢官,你以后出门在外要更谨慎。” “嗯,那就好,我以后不会硬碰硬,打不过就跑,没必要跟魔鬼一较高下。” 道长点头,“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对这地儿不熟,最好别惹事。” 宋春雪不解,怎么就变成教育她了? “还有你们俩,凡事要认真对待,不可有松懈,只要活一天,在家以外的地方都要小心谨慎,处处留心。” 老二老四齐齐点头,“好的道长。” 听着屋里传来笑声,站在门外的管家谢冬也笑了,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说这样就很好,可惜,世间好物留不住,彩云易散琉璃碎,仅此而已。 过几日这府上会再次恢复冷清。 若是谢大人没那么执着就好了,退而求其次,后半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成亲生子,有些执念就散了。 “谢伯,门外有人递帖子,说是杨大人的次女及笄,想邀请大人前去。” 谢冬眉头微挑,他已经摸清了金城所有官员的情况,这位杨大人的嫡长女颇有才情,芳龄十八还未成亲。 第476章 银耳莲子粥 晚上,宋春雪早早地回房站桩。 小半个时辰后,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她开始打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扣扣扣。” 宋春雪睁开眼睛,“什么事?” “宋婶儿,厨房熬了银耳莲子粥,给您送一碗。” 那是什么东西? 打开房门,看到丫鬟捧着的托盘,里面的粥品相很好。 她接了过来,“多谢了。” 她端到桌前尝了一口,挺好吃的,还有红枣,只是这汤为何是透明的? “扣扣扣。” 门外传来更轻的敲门声。 宋春雪觉得应该是师兄。 “师兄,进来吧。” 道长站在门口,“平日里没计较这些,但今日进来,我怕有人不舒服。但我不进来吧,又怕被人瞧见,有人也不舒服……” 宋春雪站到一旁,“不进来我关门了。” 道长大步跨进门槛。 “哟,好东西啊,滋补上品,红枣银耳莲子粥,对女人极好。” “师兄为何要如此强调,难道你没有吗?” 道长给自己倒了杯茶,“哪个大男人晚上喝这种东西?” “所以,只有我有?” 道长看了她一眼,“估计谢大人就爱喝这个,顺道给你送了一碗。银耳莲子是滋阴补阳的好东西,普通人买不起,你以后也可以多熬着喝,还能润肺补血,显气色。” 宋春雪舀了舀,放进嘴里认真尝了尝,“你还别说,很润口,谢大人真体贴,我怕再多住几天,这种悄默声的好,会让我色令智昏。” 道长附和,“是啊,贫道若是个女人就好了,这辈子肯定不会修道,老早找个有缘人嫁了,还受这苦?” 这话让人哭笑不得。 “师兄这话什么意思,是想让祸害了谢大人算了?你忍心吗?” “也不一定要嫁,搭伙过日子,过不惯就走。” “……”宋春雪瞪大眼睛,“啊?还能这样?这不是耍流氓吗?” “怕吃亏?” “不怕,我半老徐娘的,要吃亏也是谢大人吃。”宋春雪嚼了嚼红枣,发现里面的核被去掉了。 “唉不对,他说过不再有那方面的想法,或许谢大人温柔体贴,对我这个朋友格外关照罢了,我又何必为了一碗粥想太多。” 道长笑而不语。 “师兄,你来找我说什么?” “明后两天我就不回来了,要带人上山查看地形,商议如何拆院子如何修建,还要请工匠画草图,初一下午我再来,答应陪你过寒衣节。” 师兄还怪讲诚信,言出必行。 只是,她还没听过非要陪活人过寒衣节的。 “忘了跟你说了,今天碰到唐毓秀了,她说想见见师兄。” “不见,”道长起身,“金城多得是修为高深的道士,有事找他们。” “这么干脆?”宋春雪还以为,道长会想见见那个神秘又厉害的女人。 “我又不傻,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去了就证明我别有私心,贫道不给自己惹麻烦。” 宋春雪听明白了,不由站了起来,情绪略显激动。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那你为何要让我住在隔壁院子?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道长掌心向下挥了挥,“干什么,师弟翅膀硬了,要跟师兄打架不成,往后站。” 站就站,她往后退了一大步。 师兄真是滑头,一边让她装聋作哑,自己却干脆利落,强人所难玩得很明白。 她道行又不深,虽然年纪大了,但除了拼命的种地养孩子,别的事情一概不通。 师兄在她眼中高深莫测,道行匪浅,唯独在谢征这件事上,让人捉摸不透。 “师弟,请坐,听我慢慢说。”道长看着碗里还剩些银耳粥,“凉了不好喝。” 宋春雪搬过椅子坐下,目光炯炯的盯着道长,“还请师兄详说。” “其实师兄并非一力撮合,你们是我这么多年走得最近,难能可贵的朋友。或许是我着了相,一边想着你们登峰造极,一边又想你们享受平凡人的喜乐。” “以后我不会插手,但隔壁的院子的确不错,无论是布局还是位置,都很好。若是错过了,你可能好几个月都找不到合适的,只能住客栈。” 宋春雪逐渐放松,“此话当真?” “当真。谢大人都说了你们是知己,是友人,是酒友,我肯定不会乱点鸳鸯谱。”道长讪笑,“你就当我是同情谢征吧,除去府上的下人,他跟我没什么两样。” 这话宋春雪听明白了,她至少儿女双全,虽然不省心,但孩子安分的时候,她也在享受天伦之乐。 而谢征一直都是一个人。 谢冬这位老管家,虽有些旧情分,但中间断了不少年,也是才回到他身边的。 “我明白了,师兄是真心拿我们俩当自己人才这样,以后可别一时心软瞎折腾,不然师兄就是承担因果。” 道长点头,“嗯,师弟说的没错。”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就当是赔罪了,天色已晚,早些睡。” “嗯。”宋春雪心头一暖,“多谢师兄,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一直照顾我,已经很圆满了,再多就要有缺口。” 道长转身,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目光温和的点点头。 “是这样,水满则溢,没想到师弟竟然自行领悟了,不错,再接再厉。” 站在门口目送师兄离开,宋春雪心绪微微波动。 她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银河清晰,星光点点,偶尔有流星划过。 平静才是人生常态,能让人心潮澎湃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短暂的。 凉风灌入脖颈,她打了个哆嗦,回屋歇息。 次日一早,她准备吃过早饭就去买下隔壁的院子。 “让刘春树随你去吧,房契的事情他熟悉,不然宋姐一个人去,他们若是耍了心眼子做了手脚,你看不出来。” 谢征出门前将刘春树指派给了她。 想到之前也是春树帮的忙,她没有推辞。 付了银子改换房契之后,刘春树笑道,“既然买下了,是不是要修缮几日,院中的旧家具也该换一换?” 宋春雪本想尽快搬进去的,这么一问,她自然的接话,“那你知道去哪寻找工匠,买家具吗?” 刘春树点头,“自然,宋姐着急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问问。” 第477章 田七姑娘 没想到金城这么大,宋春雪跟着刘春树,几乎绕了金城一圈。 找到修缮的匠人简单,他们说下午就上工,但挑选家具,想找到合眼缘的桌凳,竟然花了两个时辰。 刘春树说了实话,“是我夸了海口,其实之前我就逛过一回,谢大人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不怎么挑,那些旧桌子没有换,请木匠来修好便继续用了,唯独那张床看着怪阴森的,所以我就买了一张床回去,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难怪,她觉得谢府的院子宽敞,就是桌椅看着略显陈旧。 “那我若是想感谢他,买点什么好?” 刘春树拍手笑道,“买个大桌案吧,书房的那张桌子做工虽然讲究,但一条桌腿不太适合,大人总说不用换,可我觉得他用着不舒服。” 宋春雪笑道,“你就等我这句话了吧。” 刘春树嘿嘿笑着,“若是你买的,谢大人肯定不会多说什么。大人有时候晚上要伏案两个时辰,坐久了伤腰。”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春雪岂能不买。 “但你不能说是我买的,就说是你擅作主张,替大人挑了一套。” 刘春树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宋春雪狐疑的看向刘春树,要他转述一番,还不如实话实说。 最终,她选了一套楠木的,能抵得上庄狼县两个大堡子。 花得宋春雪有点肉疼。 但他给老二找了这么好的差事,改变了老二的命运,正愁不知送什么好还人情呢。 这样一想,一点也不贵。 下午,桌子搬进了谢府,宋春雪在旁边的院子查看,需要置办哪些小物件之类的。 她最先去的厨房,大致清扫了一下,将碗筷都丢掉,随口出门买新的。 买了一兜子碗碟回家时,她想起那天买过酒的酒肆,想着绕路去买一坛杏花酿。 只是还没走到跟前,老远就看到老四在酒肆前打酒。 他手里拎着三个酒坛子,正跟那卖酒姑娘说着什么,不用看正脸,宋春雪都知道老四笑得跟花儿一样。 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四将酒坛子放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什么,递到那姑娘手里。 姑娘欣喜的接了,应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会引人误会。 宋春雪也将手中的碗碟放在地上,站在路边远远的观察,心想老四不愧是出门见过世面的,他很会哄姑娘家开心嘛。 姑娘长得很好,也很能干,大大方方的,若是真的能成,那可真便宜了老四。 不过,这回他若是辜负了人家,让她跟上辈子冀县那姑娘一样,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除非,老四不需要她帮忙娶媳妇,那他想娶三个她也不会管。 反正又管不了。 看到老四提着酒离开了,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傻气得很。 随后,她走了过去。 “姑娘,来两坛杏花酿,我拎回去。” 姑娘笑道,“好嘞,稍等。” 她个儿挺高,好像跟宋春雪差不多,面颊白里透红,跟一朵桃花似的,看着让人喜欢。 难怪来这儿打酒的人不少。 若是光看美人就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这世上不缺面目可憎之人,随处可见。 “田七姑娘,打壶酒,老样子。” 这时,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粗里粗气的将酒壶丢在一旁的老榕木桌上。 姑娘收起笑容,也不抬头看,接过酒壶要打酒。 “唉。”男子顺势抓住姑娘的手,“我帮你拿着。” 田七姑娘冷着脸甩开他的手,“拿开你的脏手。” “哟,还是那么烈,你生气的模样真带劲。你爹呢,怎么只留你在这儿打酒,让别的男人欺负了怎么办?” 说着,他伸出手去抓姑娘的手臂,“若是跟了我,肯定不会让你抛头露面。” 宋春雪嗤笑一声,看他脏污不堪的裤腿,就知道他家里没媳妇,就知道说大话。 田七姑娘连忙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惹这种人。 “你笑什么?”男子半眯着眼瞪着宋春雪。 田七姑娘拿着一根擀面杖指着他,“是我笑的,你赶快走,以后少来我家打酒。” “臭丫头,你过来,到我跟前再说一遍听听?”说着,男子一手撑着桌子,整个身子往前探着要抓田七姑娘。 “你走开,走开,小心我爹回来打断你的腿。” 田七用手中的擀面杖敲打着他的手臂,力道有所收敛。 男子笑出来声,贱兮兮的,听着令人火大。 注意到宋春雪的视线,男子伸出食指凑到她的眼睛前,只有两寸不到的距离。 “臭婆娘,再瞅我剜了你的眼睛。” 宋春雪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掰。 “啊啊啊啊……”男子整个身子扭曲起来,“松开松开。” 他没想到这瘦不拉几的女人手劲儿这么大,他好歹这么大的个子,一般年轻男子都掰不动他。 “娘!” 老四从远处跑了过来,“娘,别上火别上火,别整给人掰折了,接回去很麻烦。” 田七差点笑出声来。 她想起来了,之前他们母子一起来过,刚才她没认出来。 宋春雪松开,冷声呵斥“滚。” 长得人高马大的汉子,握了握快断了的手没敢吱声,不服气的瞥了眼他们,提着酒离开了。 “田七,你没吓到吧?”老四关切道,“你经常碰到这种人吗?” 田七将两坛子酒用绳子绑到一起,“嗯,总有些惹人厌的东西,没办法。” “那我以后经常来,可好?” 田七看了眼宋春雪,“这样不好,我能解决的,他们不敢太过分,不然我会拿菜刀。” 老四看向宋春雪,“他们知道有人护着你就没事,若是让我娘出手,恐怕要送去官府了,很麻烦。” 宋春雪看向不远处的酒楼,“你在那边做事?” 老四笑着点头,“嗯,微雪楼,生意很好,娘我先去忙了。” 看到老四跑远了,宋春雪收回目光看向田七姑娘,“多少钱?” “三十个铜板,以后常来啊。” 看着她笑容清甜的样子,宋春雪没忍住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可曾婚配?” 田七脸颊微红,“定的娃娃亲,过些日子就要商议婚事。” 宋春雪点头,“以后遇到那种人,凶狠一点,别惯着。” “嗯,多谢伯母。” 这姑娘她越看越喜欢,宋春雪不由想起师兄那日的话来。 回头她要问问师兄咋回事。 第478章 比我大 等宋春雪回到谢府,买家具的人已经将桌子抬到了书房,正被管家送到门口。 他们打了个照面,宋春雪谢过他们,便往后院走。 管家谢冬笑着跟在她身后,“大人很喜欢你买的桌子,这会儿他在书房,宋姐不妨去看看?” 宋春雪露出笑容,“他喜欢就好,我去会不会打扰他?” “不会,”正好有丫鬟端着茶来,谢冬招呼了一声,将茶盘递到宋春雪手中,“劳烦宋姐将茶送进去。” 看着好看的茶壶,宋春雪还想说什么,谢冬已经转身走了。 去看看也好,万一跟人家的书房格格不入,她问过掌柜的,可以换。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刚好看到谢征在摆放桌上的东西。 还好,颜色挺适合,这钱花的不赖。 谢征抬头看到是宋春雪,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上笑容,“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买桌案了?” 宋春雪将茶放在一旁的茶桌上,“想换一套家具,正好看到人家买的桌案很漂亮,就买了,大人喜欢吗?” 谢征摆好镇纸,端详着桌案点头,“嗯,没想到宋姐这么有品位,楠木很珍贵。” “你在桌案前写的东西更珍贵,人人都知道京城来的谢大人是诚心为民做事的,若不是黄花梨是皇室专用,谢大人也值得。” 谢征轻啧一声,“道长说你如今有钱了,听这口气,如此大方。难怪在凉州时,一出手就是两个金块。” 他抬手示意宋春雪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说实话,谢某至今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这桌子我收下了,但这间书房,你也要收回去。” 宋春雪打开一看,是书坊的契书。 “我不能要,当初给你就是感谢你给我买了地,当时你手头并不宽裕,你现在还回来……” “我收了一大半,不是说过总共买了两处铺面吗?”谢征温声道,“另外一处我就不还你了,这书坊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那侄子谢昭已经回京了,现在那书坊的掌柜是再三筛选而来,十分可靠,改日你可以亲自去见见他,以后书坊的事情交由你来打理。” 宋春雪没有说话,换做上辈子的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有一间书坊。 有钱之后,她也不会想到要买书坊。 但她喜欢书坊,三娃肯定也喜欢,读书是庄稼人鲤鱼跃龙门的途径,那么大一间书坊,比一屋子黄金还看着舒适。 “更何况,你想让三娃一直读书,你难道不想让他在三楼的雅间读书吗?”看她沉默,谢征低声劝诱,“读书不仅仅是考取功名,难道你没想过将他接到金城来,去书院读书,在书坊雅间畅游书海?”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宋春雪摇头失笑,“我收下就是了,那书坊我的确很喜欢,只是我觉得,当初给你的那些钱不一定能买下一间书坊。”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那附近的铺子打听打听。” 这倒是,“那我去问问。” “明日休沐,我跟黄墨想去白塔山上看看,宋姐可愿同行?” 宋春雪一愣,“我去不合适。” 谢征刚要说什么,刘春树带着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见过谢大人。”她们异口同声的见了礼。 “谢大人,我们是金城最有名的媒婆,促成的婚事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对了,今日受人所托,特地来为二位姑娘说媒……” 听到媒婆二字,谢征脸色就变了,“春树,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刘春树低下头没敢吱声。 一旁的谢冬接话,“大人,是我让她们来的,反正府上空虚,大人闲着也是闲着,听一听也好,属下便替大人做了决定,还望大人恕罪。” 相识近三十年的交情,再加上是母亲身边的人,谢征怎么怪罪他? 他知道,母亲去世前最关心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后悔当初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娶了青梅竹马。 她肯定交代过谢冬,要好好相看相看,不能让他晚年孤独一人。 而宋春雪已经悄悄转身,她不想再当挡箭牌了。 “宋姐,你去哪?” 只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些。 “我回去歇会儿,待会儿孩子回来了再吃饭,既然有客人在我不方便打搅。” 谢征一本正经道,“替人相亲说媒你比我有经验,不如当我的军师?” “不不不,那不一样,你又不是……”她扶着拱门要走,这活儿还是师兄合适,“有眼缘就成,别太挑。” “那行,”谢征转头看向媒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谢某是个执着的人,若是不能互通心意,宁可光棍打到底,你们请回吧。” 宋春雪听得清楚,不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谢征。 尴尬的是谢征也看着她。 什么意思,非要让她把关? “等等,”宋春雪回头,“不如坐下来听听,二位姑娘芳龄,可否在适当的场合见上一面?” 两位媒婆见有戏,连忙笑道,“当然可以,明日就是杨大人次女的及笄礼,到时候二位可以当面相看。” 谢征别过脸,面无表情。 宋春雪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听着就门当户对,估计也挺年轻,就算是和离过,她们也不敢辱没你的身份,断然不会比你年岁大。” “嗯,听你的。”他顺嘴说道。 “……” 两位媒婆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齐齐看向宋春雪。 “这位,是谢大人的大房吗?” “不,比我还大,我们是至交好友。” 媒婆相视一笑。 “对,对对,至交好友,难能可贵,托我们来的人说了,若是有姐姐在前,她们一定敬重姐姐,她们愿意侍奉谢大人左右。” 宋春雪似懂非懂,直觉自己已经踩进泥坑了。 “那什么,我读书少,你们说话我听不懂,告辞。” “唉你……” 这回,不管谢大人说什么,她也不要多管闲事了。 她虽然没见过世面,但又不是没脑子。 什么姐姐姐姐的,城里人就是讲究。 就知道谢征这块香饽饽多的是人惦记,他那么大的人,这种事他自己能决定。 多住一日多一日的麻烦,她想着明日就搬东西,初二之前过来吃顿饭就好。 “宋姐,你别误会,谢某在这里也没别的朋友,我是诚心请你帮忙相看的。” 他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目光诚挚的看着宋春雪,“道长顾不上,明日你陪我去杨家,可好?” 第479章 小宝宝 看到秀秀慌忙退下去,秦巧巧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朱文景走了过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沉默的走向床边。 随后,他放下床帐,俯身触到她的衣带。 秦巧巧抬手按住,“你不打算说两句话,调一下情?” 朱文景吻上她的嘴唇,随后哑声发问,“王妃喜欢听什么。” 喜欢听什么? 她还真不知道。 总之就是想说点什么。 “刚才那丫鬟是管家新买来的,回去就打发了,你不用担心。” 哟,还挺上道的。 秦巧巧露出笑容,“我没吃醋。” “不,你要吃,不然显得本王很没有本事。” 他再次吻了吻她。 身上凉了不少。 今天天气冷,但是地上的火盆烧的很旺,还算暖和。 “嗯,是有一点醋的,毕竟你是我的人,不管是谁惦记,我都不开心,毕竟谢晚舟曾经非你不嫁呢,今天却成了我的嫂子,我很难装作十分大度,就算理智告诉我,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她不可能再对你有非分之想,有也会藏起来。” 朱文景解下发带,遮住她的眼睛。 “巧巧,认真点。” “唔……” 次日,地上有薄薄的雪,宋春雪跟朱文景来到前院时,三哥三嫂已经来了。 “巧巧,文景,你们来了。”苏婉瑜笑道,“子修你们可以敬茶了。” 虽然对这个儿媳妇不太满意,但子修喜欢,苏婉瑜便不会多嘴。 看她的脸色,他们昨晚应该是洞房了的。 不然,跟谢晚舟之前嫁的人一样,还娶回家做什么,不过是被人当作棋子利用。 “母亲,请喝茶。” 谢晚舟举着茶碗,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给苏婉瑜敬茶。 秦巧巧看得清楚,谢晚舟的手腕有点抖。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立即想到了什么。 她不由看向朱文景。 朱文景神色如常。 但大嫂夏梦春跟她眼睛对视,随即又默契的撇开视线。 三哥啊三哥,没看出来,新婚之夜你玩的挺花啊。 好在谢晚舟还是尽力维持了体面,对大哥大嫂,还有她这个小姑子,朱文景这个小姑爷敬了酒。 看着谢晚舟没睡醒的样子,秦巧巧喝了茶,目光看向了时不时瞥向谢晚舟的三哥。 “喂,三哥,你的眼珠子快要黏在三嫂身上了。” 秦子修回神,并没有羞赧,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嗯,我媳妇很美。” 只见谢晚舟的脸上迅速爬上红晕,低着头没有说话。 哎呀,难得啊,很少见到这样的谢晚舟。 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高明? 但不管怎么样,秦巧巧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她能感觉到,谢晚舟对三哥是真心的。 而三哥对于谢晚舟利用过他的事情心知肚明。 将来如何,不是她这个当妹妹的该操心的。 随后,大家该在一起吃早饭了。 因为家里人多,他们搬来了最大的圆桌。 五个孩子坐到一起,房间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秦巧巧大着肚子,苏婉瑜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不时给她夹菜。 秦子修抱起小宝,看向身旁的谢晚舟,“你喜欢孩子吗?” 谢晚舟看着小宝,她知道这三个孩子都不是秦巧巧亲生的,但都被秦巧巧带在身边教养。 她实在不能理解。 她连自己生的都不一定能照看好,何况是别人生的。 但看到秦子修期待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喜欢。” 她伸出手逗小宝,“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刘舒。”小宝软糯糯的开口,“你呢,三舅母。” 谢晚舟惊讶又欣喜的看向秦子修,“她姓刘?” “嗯,巧巧没让他们改姓,尊重孩子的意愿,毕竟他们是刘家的骨肉。” 谢晚舟抓住她的小手,“我叫谢晚舟。你喜欢你娘亲吗?” “嗯,喜欢。”小宝认真点头,“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谢晚舟故作幼稚的问,“那我跟你娘亲谁更好看?” 小宝歪了歪脑袋,目光仔细的看过谢晚舟的脸,随后转头看向秦巧巧。 “我娘好看。” 谢晚舟被逗笑,“为什么?” “舅母虽然好看,但是我娘也不差,她现在怀孕了,不然她会更好看。” 谢晚舟开心不已,忍不住伸出手,“这孩子真可爱,让舅母抱抱?” 小宝转头看向秦子修,“三舅舅,我让舅母抱了,我娘会不开心吗?” 秦子修好奇不已,“小宝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三舅母跟娘亲的关系不好。” 这话逗得新婚夫妻俩笑出了声。 “你们笑什么,欺负我家小宝了?” 谢晚舟笑道,“这孩子太聪明了,难怪你这么偏爱她。” “没有偏爱,我对他们三个一视同仁,都喜欢。” 二宝跟三宝笑着看向秦巧巧。 二宝认真道,“嗯,娘亲说的对,小宝最小,很适合逗玩,我知道娘亲也喜欢我们。” 这番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秦子修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忍不住在小宝脸上亲了亲,“你二哥也不差,你大哥看着一本正经,你娘说的对,你们都可爱。” 小宝主动伸出双手,“三舅母,抱。” 谢晚舟受宠若惊,“哎呀,宝宝真乖。” 小宝的眼睛亮了亮,很喜欢这个称呼。 “宝宝?”谢晚舟惊奇的看向谢晚舟,“孩子喜欢叫她宝宝唉,你叫过吗?” 秦巧巧心情复杂,她的确没叫过,是她的疏忽。 “宝宝,宝宝以后跟三舅母玩好不好?” 小宝看向秦巧巧,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小宝,小宝宝,你喜欢跟三舅母玩就去找她,不用看我的意思。” 小宝笑得很甜,“嗯,我是小宝宝。” 秦巧巧心里既窝心又难过,“要是早点叫你宝宝就好了。” 小宝作势溜下谢晚舟的膝盖,“没关系,娘亲,现在也不晚。” 她站到秦巧巧跟前,主动伸出双臂,示意她抱。 朱文景将她抱了起来,放在秦巧巧的腿上。 “娘亲。”小宝开心的蹭着秦巧巧,伸出小手臂抱住她,难得露出这样自然又放松的神态,眼睛亮晶晶的,隐隐带着水汽。 秦巧巧心软得一塌糊涂,紧紧地抱着她的小身子,脸颊蹭着她的头发,“唉,小宝宝。” 一旁的谢晚舟神情复杂,或许生个孩子也挺好。 第480章 大人什么感觉 宋春雪头一次见识到,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差距。 谢征虽然身居高位,但他清正廉明,院子里虽然有不少让她觉得新奇的陈设,但她都能想象的来。 而走进杨府,让她恍然间体会到什么叫富丽堂皇,入眼处珍贵的东西让她眼花缭乱,桌子上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很多东西她别说是见了,听都没听过。 为了不引人误会,进了院子之后,她跟谢征分开来坐。 只是,她谎称自己是谢大人的表姐,与他坐在同一桌。 从踏进杨府的瞬间,她的眼皮子就开始跳,隐约之中,她看到谢征身上有淡淡的血光之气。 难不成,他们邀请谢大人是假,想要行刺她跟是真? 这很合理,毕竟谢征的到来,让当地的官员恨的牙痒痒,他做的很多事情,审理的案子,让很多人怀恨在心。 “谢大人,多加小心。” 谢征点点头,“嗯,你不用担心。” 环顾四周,她看到了春树身后站着两个带刀护卫,心想谢征还是不够谨慎。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今日喊他来是鸿门宴,他至少该多带几个人。 杨大人的次女轻纱遮面,身形高挑,光看眼睛就知道是个美人。 很多长辈为她赠了及笄礼,还说了吉祥话。 让宋春雪觉得奇怪的是,杨大人带着嫡女来到谢征面前。 “谢大人,小女杨静仪,久仰大人威名。” 看着那年轻女子含羞带怯的神情,宋春雪恍然大悟,原来杨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其他人也顺水推舟,“听闻大人擅长书法,可否让我等瞻仰一二?” “是啊,谢大人,作为同僚,却一直没有机会讨得你的墨宝,今日难得来一趟,不如去书房一叙?”杨大人笑容可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语气十分真诚。 去书房? 宋春雪放下手中的筷子,注意到刘春树跟了上去,她放下心来,这菜着实好吃,她还没尝遍呢。 不多时,她注意到两个姑娘被簇拥着去了后面院子,她吃得差不多了,打算起身看看到底谁更倾心于谢大人。 值得注意的是,书房不远处的台阶下面,站着两个小厮,他们抬手拦住了宋春雪。 “这位贵客还请到前面就座。” 宋春雪刚想要解释自己的身份,刘春树从台阶上下来。 “这是谢大人的朋友。” 小厮狐疑的打量着宋春雪,刚想说什么,就听书房里传来了尖叫声。 “快来人,抓住他!” “快按住他,护着谢大人。” 宋春雪立即推开旁人往屋里跑。 只见桌案上的白纸上面溅了殷红的鲜血,几个姑娘丫鬟吓得花容失色,紧贴墙根大声尖叫,谢征跟杨大人倒在地上,谢征带来的两个护卫跟一个蒙面人打在一起,书架上的书籍跟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倒了一地。 万万没想到,谢征的血光之灾会在如此人多的地方开始,动手的人是不是太蠢了? 就在她准备冲过去扶起谢征,查看他伤得重不重时,蒙面男子冲到门口边,大力的推开宋春雪。 宋春雪的肩膀往前一抵,一把将跟他擦肩而过的男人拽了回来,挥出双拳朝他的胸膛砸去。 “砰砰砰~” 蒙面男子只露出一双豌豆大的眼睛,忽然瞪得跟蚕豆似的,眉毛差点飞出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接连撞倒了桌椅和书架。 “快快快,将他给我按住,简直胆大包天,敢在老子的书房里行刺贵客,将他给我挫骨扬灰!” 杨大人抹了抹耳边的鲜血,气愤的指着被书籍砸晕脑袋的人。 其他人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冲过去关心的询问谢大人的安危,宋春雪从缝隙中看过去。 还好,谢征只伤了胳膊,没有生命危险。 随后,院子里闹哄哄的,一波一波的人跑进书房,里面的女眷被赶了出来,有人端水有人送药,不多时郎中提着药匣子气喘吁吁的跑来…… 根本没有宋春雪插手的余地。 她便坐在书房外的石桌前,看着光秃秃的葡萄架,等待谢征的消息。 外面的宾客没有受到影响,热闹还在继续。 等了半个时辰,宋春雪跟刘春树说了一声,提前回去了。 她换下华丽的服饰,仔细检查一番还了回去。 她看出来了,谢征大概也是孤家寡人的命,不会有什么好姻缘的。 随后,她穿着青色的长袍去了隔壁院子,发现像个瓦匠动作很快,几个屋顶都补好了,院子里缺的地砖也没了缝隙,明日早上再给门窗刷一下油漆,换掉家具,宋春雪就能搬进去住了。 未时初,谢大人手臂上缠着布,出现在她面前。 “谢大人不回去躺着,怎么来这儿了?”宋春雪连忙放下手头的笤帚,“挨了一刀该静养。” 谢大人唇色苍白,温声质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看那么多人围着你,显得我太闲就回来了,”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随口问道,“伤你的人怎么回事,有眉目了吗?” 谢征看不出什么情绪,“还好被你拦住了,据说是对我之前审理的案子不满,想要杀我解恨,结果被杨大人挡了两刀。” “也算是大有收获,虽然受了点伤,但能看出杨家是诚心要拉拢你。” 谢征苦涩一笑,“是,狗贼之前跟我称兄道弟,现在竟然想当我岳丈。” 宋春雪半晌无语。 “你没发现杨家嫡女心悦于你,无论是各方面都很不错,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可她比我女儿只大了一岁。” “……”算了,宋春雪催促,“那就别想了,回去歇着,你没福气老牛吃嫩草,跟我一样,一个人也挺好。” 走进院子,谢征欲言又止。 刘春树等人悄然退下。 宋春雪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 之前若是还不太明白,如今看着他满腹纠结,失落不已的神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走吧,我送你去歇息。” 宋春雪率先走进他的房间,在椅子上坐下。 果然,谢征的神情先是跟见了鬼似的,随即低头避开视线,略显紧张的坐在旁边的茶桌旁。 看到他伸手去端茶碗,宋春雪伸手抓住他的手。 谢征慌忙一抖,手中的茶水洒在他们的手上。 “小心烫。”谢征急得要抽回手找帕子。 宋春雪紧紧地握着他纤瘦的手指,目光平静如水。 “大人,什么感觉?” PS:479已经替换过来了,造成大家的困扰,敬请谅解。 我没想凑字数,误传了。其实这本书是我同期的第二本,结果现在这本字数超过了那本,那本断更了,估计很快完结。这本书写得很慢很吃力,看到评论就有压力,因为这是我入行十年,第一次用真情实感写的书,前三章就让我落了泪,她是我一位亲人为原型起的头,后面的一切,真实虚幻,我自己都相信,她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也如此幸运…… 但小说就是小说,我很清楚,我会尽量让它更有小说的趣味性。 第481章 你怎么他了 谢征猛然顿住,他慌乱的神情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宋春雪活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 还记得十五岁时,去河湾里挑水的时候,遇到了河对岸庄子上的少年。 他个高腿长,在河湾里给羊洗浴,上身只穿着无袖的汗衫,露出线条分明又结实的胳膊。 宋春雪至今还能想起,看到他的眼神扫过自己身上时,她紧张的嘴巴都干了,努力的吞咽唾沫,两桶水没舀满就回家了。 后来不知何时知道了有句话叫情窦初开,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那样的感觉。 说实话,上次在客栈,谢征说的话让她心跳很快,有那么一瞬间,心中胀满的酸甜感,让人有种一猛子扎入爱河的冲动。 她不是毫无感觉的老女人,好赖还是分得清,何况被爱是一种很强大很神圣的能量,想要毫无所动,除非她天生麻木不仁。 这种感觉就像是山楂,甜蜜又心酸。 到最后,只剩下酸涩的疼。 虽然不明白,他嘴上说着当友人,却总会作出超乎寻常的举止来。 而她不想欺骗谢征。 这个宛若天神降临,将她从不堪和苦难中拖出来,也让她知道,原来当官的富人也有菩萨心肠。 哪怕他置身浑浊的官场几十年,却依旧赤诚如少年,我行我素,不折不挠。 所以,她不允许他继续装糊涂。 她握着他的手再次发问,“谢大人,你什么感觉?” 谢大人扭过头看向别处,一言不发。 “那我说了,我没什么感觉,没有脸红心跳,没有口干舌燥,也没有神志不清,但我要说实话,前两次我有。” 谢征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惊讶和困惑,随后垂眸遮住突如其来的悲伤。 “谢大人这样风光霁月对我温柔以待,从不会因为我的出身轻看我的人,我如何能不心动。” 宋春雪松开他的手摇头失笑,“但是抱歉了谢大人,可我不是个长情的人,现在看到你,我唯有敬重,感谢,将你当亲人一样看待。” 她的眼眶滑下一行泪水,声音微微哽咽,“若有朝一日,你像今日遇到危险,我希望能为你挡刀,能成为你最信任,就像你信任师兄那样。” “我没什么特别的,但能被你暗生情愫,让我相信可能我身上有些动人之处。看了几本闲书,我也相信这种事总有不讲道理之处。” 她抬手抹去眼泪,笑着起身,“你好好歇息,我去煮药。” 谢征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眼眶微红,唇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 唉。 既然没感觉,为何哭得那么难过。 他很想说点什么,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刚才被握住的瞬间,他心跳如雷,指尖发麻,耳根瞬间烫得厉害。 知晓自己的心意时,他也觉得离奇。 知道他的心思的人,管家,黄墨,还有谢昭他们,都觉得他眼光独到。 这个词让人生厌。 他从不觉得,凡人因为出身而分成三六九等。 他相信神明绝对不会这样,他们肯定以灵魂来判定人的高低贵贱。 他苦涩一笑,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种事真不讲道理。 他也想一心为民心无旁骛,跟从前一样忙得连写家书的时间都要拼命挤出来。 可他现在竟然跟返老还春似的,四十岁的人才有了二十岁的情不自禁。 明知道她会多想,吩咐下人给她房间里备好各种油膏香胰子,还亲自买了檀木梳…… 罢了。 他闭上眼睛,以后还是多做正事,在衙门里忙一点,继续翻看旧案冤案。 这把年纪情情爱爱的确不太好,那就为老百姓多做点事。 对他心怀恨意想刺杀是吧,最好多来几个。 哪天真被杀死了,他就能歇歇了。 他早就明白,这一生只要多活一天,他的心就没法闲下来。 老师曾评价他不懂变通,执拗非常,潜入浑水恐难善终。 曾经他在心里暗骂老师嫉妒他,如今年岁越长,他才知道像他这种性子的人,那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这一晚,他们没有同桌共食。 宋春雪在夜里收拾好东西,打坐到天明。 天没亮,她趁老四还在迷糊中,跟他说了一声,便将包袱丢到隔壁院子里,越墙离开。 实在是从前院走,她还要面对那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管家谢冬。 如今身子轻巧了不少,助跑十来米她就能轻松跃上墙头。 来到自家院子的厨房,她率先烧了香,烧了黄表磕了头,请求灶王爷以后守宅安家,和平相处。 添了点猪油和面擀成饼,她打算烙两块猪油脆饼。 昨日新买的茶炉子,烙饼的时候,她将炉子点着,放了老茶红枣跟枸杞。 等猪油脆饼出锅,茶也好了。 她盘膝坐在椅子上,喝茶吃饼,通过敞开的房门看到院子里久无人住的青砖,角落里厚厚的青苔,不知是否会想念离去的旧主人。 宋春雪转头一笑,应该不会。 无人居住的院子,青苔才能长得更好。 忽然很想念李家庄子上的老院子,午后安静惬意的土院子,晒得发黄的麦垛子,凑近了能闻到麦秆的香味。 可她明白,已经回不去了。 曾经的她想逃离,如今那方小院也容不下她了,她要重新给自己找个无人打扰的小院,日复一日的看阳光洒满院子,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没人说她。 “师弟,你不够厚道啊,一个人跑这儿来喝茶,不喊我?” 道长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却看不到人。 宋春雪跨出厨房,看到院墙上站着的师兄。 “师兄翻墙就算了,还大声嚷嚷,是想教坏老四他们不成?” 道长翩然落地,稳稳地向她走来。 “放心,老四老二都走了,没有旁人。”道长说话间走到厨房门口,“怎么不去主屋,待在厨房喝茶香吗?” “香不香不知道,踏实,可能因为我是女人,围着灶台转了一辈子不止,厨房就是照顾这张嘴的,人就靠这张嘴活着,厨房多好。” 道长笑声清朗,“对对对,师弟说的对。” 他用拂尘扫了扫椅子上的土,径直坐下,强忍着好奇起身问道,“你把谢大人怎么了?” “……” “为何管家说,谢大人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一个人坐在书房发呆,早饭也没吃,好像还哭了,谢冬怀疑是你干的。” 第482章 “不是我。” 谢冬肯定夸大其词了,谢征都多少岁了,或许他是想念女儿了。 道长不信,贼兮兮的凑到她跟前,“我听说你去他房里说了什么,他才那样的。” 说着,他摸了摸黑长的胡子,“贫道实在好奇,你到底怎么着人家了,他竟然告了病假。谢冬说,当年他妻子非要他写休书的时候,他都跟没事人一样,还是师弟厉害。” 宋春雪淡笑,“当时年轻,什么事都能过去,如今脆弱了,任何事情都能让人落泪,他若是修道就好了。” 她上辈子到了这个年纪,看到蚂蚁搬东西翻倒了,她也能哭两回。 若换作谢征对她说那些话,她也哭。 “你明明白白的断了人家的念想?”道长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丝后路也没留?” “是,”宋春雪咬了口脆饼,拿起茶罐给他倒了杯茶,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说对他毫无男女之情,抓他的手没感觉,只有感激之情。” “啊?”道长惊讶,“你是木头吗,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春雪看向他,“师兄你这么失望做甚,若是我激动非凡脸红心跳,今早上从他房里出来,你就开心了?” “这……”道长讪笑,“我知道你有分寸……” “没有,等下次真的摸到那样的,说不定我就当天生米煮成熟饭,结为道侣。” 道长微微摇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你不会,若真遇到那样的,你跑的更快。或许不是翻墙跑到这个院子,也许这会儿已经快到庄狼县了。” 宋春雪轻哼,她才不会。 “你也不痛快吧,那明天的乔迁宴怎么弄,还要请谢大人吗?” 提起这个她就发愁,“我不知道啊,早知道我就明天再说了,要不我还是趁早回庄狼县吧。” “倒也不必,我估计他会称公务繁忙,让谢冬送些贺礼过来。”道长喝了杯茶,“明日再离开也不迟,显得你心虚。” 宋春雪点头,“对,没错,那我明日再回?” 道长没好气道,“你个没良心的,不是说好要跟师兄张罗建道观的事?” 宋春雪将包袱拿过来,从里面拿出几根金条递给他,“你不是说我不用去吗,这些你拿去用。” 道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气得直哼哼,“算了,你想回就回吧,终究是我错付了。” 宋春雪惊讶,“师兄,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嗯,用在今日的谢大人身上很应景,你要因为这点小事将建立山门的事留给我一个人?”道长神情不悦,“原本还指望着你大展宏图呢。” 这样说好像是不厚道。 “师兄太看得起我了,那我去山上给师兄做饭吃?” “不用,晚上送了寒衣,明日乔迁做几桌菜备着,听说你在杨家抓住了刺杀谢征的人,他们估计会找上门来,总之你多备几桌,以后就当好我的师弟。” “多行善事多修行,好好练剑,谢大人那边,顺其自然。” 宋春雪吃了颗定心丸,“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下午,宋春雪买了很多纸剪了纸钱,买了一袋子黄纸叠了黄表。 晚上,她跟两个孩子还有道长,去路边烧纸。 正好碰到谢大人回家,他神色如常的跟他们寒暄,仿佛昨天的事不曾发生。 “我们那边中元节烧纸,反倒不注重寒衣节,”谢征看向他们手中的纸钱,“谢冬,你去纸火铺买些来烧。” 道长将手中的一份递给他,“不用麻烦,一起烧就好,我教你。” 谢征迟疑,“我就这样要走原本要烧给你们先祖的,他们在下面不会打架吗?” 道长笑道,“不会,最多骂两句,反正我们买的够多。” 随后,他们跪在路边一人画了个圈烧纸。 烧完纸,他们一起去了谢府,老二跟老四的房间还没收拾好,今晚还住谢府。 道长跟谢大人把酒言欢,宋春雪打算继续翻墙去隔壁的院子,晚上住在那边。 “宋姐不喝吗?” 就在她起身走到门口时,谢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春雪回头,注意到他穿着暗沉的闷青色常服,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我肚子不舒服就不喝了,谢大人有伤也少喝些,我先回去歇息。” 谢征垂眸,“嗯,今晚先住这边吧,那边还没收拾好怪冷的。” “……” “我知道你身手好翻墙没什么,但身子骨毕竟不如二十几岁了,谢冬搭了两个梯子,安全些。” 宋春雪看到道长咬着手背忍笑的样子,语气不满,“谢大人非得当面戳穿吗?” “都是自己人。”他转身倒酒,“杨大人明日会亲自来送谢礼。” 杨大人来做什么,谢礼到了不就成了? 第二天,宋春雪看到杨大人笑容满面,让人抬着一箱贺礼时,他才知道被她踹晕的那人,竟然是个潜逃三年的重犯。 “对了,我还听说,宋姐得罪了王灿的堂弟王勇,他是个记仇的,你儿子江夜辉可能会有麻烦,这事儿我已经警告过王勇了,但那人记仇的很,必须解决彻底。” 宋春雪心头一紧,连忙道谢,“多谢杨大人提醒,我会再去找他一趟。” 杨大人笑呵呵的点头,“没错,对付那种人就该来点狠的,若是不管用就直接找到王灿,王灿那人很是迷信。” 明白了,杨大人的意思是,用玄妙的手法来对付他最合适。 “多谢杨大人,今日之恩,我会谨记在心。” 杨大人摆了摆手,“谢大人的朋友就是杨某的朋友,您客气。” 宋春雪专程询问了王勇家的住址,送走了杨大人。 晚上,宋春雪问起老二。 “最近有人欺负你吗?是不是王勇的人?” 江夜辉不想让她担心,“没有,没人找我麻烦。” “那就是有了,是我连累了你,明日我就去解决。” 江夜辉面露担心,“要不让道长陪你去?” “不用,我总不能啥事都靠旁人,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何况人都有脱不开身的时候。 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来解决。 隔天,宋春雪没跟旁人知会,径直前往王家。 “江伯母?” 王青牵着一个姑娘,看到宋春雪来有些惊讶。 “你二叔呢?听说他最近让下边的人为难我儿子,” 王青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江伯母你先回去,今天不是时候。” “让她进来,”王勇拖着沉沉的长调,眼底划过狠厉,“既然来了,岂能轻易离开。” 第483章 王勇在外面 宋春雪走进院子,王勇沉沉的笑着,因为兴奋左脸抽了抽,油油的红鼻子上面全是坑。 观相书上说,这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听不进去人话。 而今天的宋春雪,偏偏是来说话的。 “怎么着,我只不过是小小的警示了一下你儿子,就亲自上门来教训我了?”王勇哼笑一声,摸了摸鼻子两边,仿佛自己是盯着老鼠的猫,志在必得。 “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上次跟你的四个打手对上,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境界,我还没活够,为何要赶着送死?” 王勇双眼微眯,站起来指着她怒喝道,“我管你是来做什么的,你让我降了职,还让我颜面尽失,上次的债你先得还回来再说。” “别着急,我又不跑,你的院门都关起来了,等我说完也不迟。”宋春雪双手背在身后,神态悠闲,“你这院子不错呀,比谢大人家的院子也不差。” “呵!”王勇嗤笑,“少拿谢大人压我,他不过是个外来的狗,官职再高也没用,他待不长久的,终究要离开。” 宋春雪微微一笑,温柔的目光仿佛带着令人放下戒备的魔力。 “这么说,之前在杨府的杀手,是你们的人?” “呵,真是笑话,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是他自己到处得罪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春雪若有所思的点头,“没关系的话,为何你的家人接连出事了?” 王勇的目光猛然变得锐利,眼角都立了起来,凶神恶煞般的看着她。 “你别误会,我不知道旁的事情,想必你这两日也调查清楚了,我跟谢大人就是朋友,威胁不了你什么。” 宋春雪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是修行者,从你这儿看出来的。” 王勇动了动腮帮子,院子里的下人安静如鸡,大气也不敢出。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几年虽然官职高了,但是父母家人却越来越不顺,老家的亲弟兄病的病伤的伤,而你堂哥王灿那边,却越来越顺遂,一个比一个好。” “你爹娘总说,你如今的风光都是王灿带来的,可是有很多事情,不禁让你怀疑,自己就是个挡灾的?” 王勇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虚空微微眯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你明明是个孝顺的,你年轻时也没那么贪图美色,可是最近几年,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道,是也不是?” 王勇身边的人出声道,“大胆,你休想挑拨离间。” 宋春雪学了点皮毛,但她记得上辈子依稀听过这样的故事,原本不太确定,稍一试探,王勇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王勇紧握双拳,大步流星的走到宋春雪面前。 “你接着说。” 宋春雪往后微微一仰,有些嫌弃的看着他的肩膀,眉心微蹙起。 然后,她忽然往后退了好几步,张大嘴巴之后猛然屏住呼吸。 惊吓过度容易让魂魄不稳,还好她反应及时。 “装神弄鬼!”他猛地上前抓住宋春雪的肩膀,气血翻涌,“今天落在我手里……” 宋春雪指着他的肩膀,“你……你这两年是不是替他杀过人?” 王勇的眼睛微微一颤,手上的力道松了。 宋春雪趁机往后退了两步,“托你的福,我再次看到了背着厉鬼的人。这件事情我管不了,告辞,就当我没来过。” 她转身就跑,朝着围墙最矮处奔去。 “宋春雪你给我站住!” “拦住她!” 说话间,宋春雪已经站在墙头上,看到差点抓住她脚踝的人,她松了一口气。 “是我班门弄斧了,本以为能糊弄糊弄你,现在看来,我道行还不够。” 宋春雪张开双臂想要跳下去。 “等等,可有破解之法?” 意外的是,王勇开口说了句好话。 看来他信了。 宋春雪勾唇,或许,是他不得不信。 一旁的王青弱弱出声,“还请江伯母指条明路,我爹和我三叔最近家里都出了事,日子不太平,找了各种方法都没用,您的师兄可有办法?” “办法是有,我师兄心善,但看到你二叔身后背着的人命,”宋春雪微微摇头,冷笑一声,“我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她跳下墙头,快速跑出巷子。 她相信,之后王勇不仅不会为难老二,还会上门拜访。 师兄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晚上,老四带着几个人来,将雕着“江宅”二字的牌匾挂在大门上面。 “娘,多亏了你,让我们有了可以挂牌匾的院子。” “哦对了,那家春雪书坊,今天也换牌匾了,叫半间书坊,人家之前就叫那个名字。” 宋春雪嗯了一声,“以后你可以随便去那里看书。” 老四压低声音,“所以,那家书坊现在是娘的了?” “嗯。” “那我跟二哥去那里看书,可以随便挑了?” “嗯,不过你也不像是看书的料,将来你三哥来了可以看。” “三哥?”老四愣了一瞬,心想他哪来的三哥,“你说三娃啊,原来你心里只有他。” “三娃不是你三哥吗?”宋春雪面无表情道,“你们几个都没什么良心,三娃至少比你们多一点,就算我心里只有他,不合理吗?” 老四用力点头,“合理合理,我就是随口说说,娘对我跟二哥也挺好的,虽然嫌弃我们,但还是给我们买了院子。” “怎么,三娃来了,这院子不让他住?”宋春雪忙着手头的活儿,“明天我找师兄去,你们俩怎么吃饭自己商量着来,我不想当你俩的厨娘。” 老四满脸失落,拽了拽她的袖子,“娘,我错了,饭我们俩换着做,你别生气,你跟道长毕竟……” 接触到宋春雪的眼神,老四话锋一转,“那也行,娘想去哪去哪,你要出远门的话,要跟我们俩说一声。” 宋春雪用笤帚疙瘩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哟,现在这么听话,跟重新投过胎似的。” 老四抱着她的胳膊,将脑袋贴在她的背后,闷闷的撒娇,“娘,我已经在改了,能不能别丢下我们俩。” 听着他没底气的声音,宋春雪心里一阵发酸。 她叹了口气,转身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们都长大了,不用我守着就能过得很好,何况我出门是有我自己的事儿做,不是不回来,我没那么狠心。” “那就好。”老四傻笑。 “娘,王勇带着人来了,这会儿就在前院,说是要见你。”老二从外面冲进来,拿起桌上的擀面杖丢给老四,自己拿起菜刀,“走,弄死他!” 第484章 这还差不多 “等等,你们俩别激动,老二你把菜刀放下。” 宋春雪阻拦,她知道王勇这么快就来,肯定是有求于她,他想找道长。 老四不知道,还以为菜刀不好使。 “你自己不是有长刀吗,菜刀那么短,看着吓人,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人家一刀就能挑飞。” 老二觉得有理,说话间将菜刀放在一旁,去自己的屋里取来长刀。 算了,就让王勇看看她也有两个能撑腰的儿子吧。 老二跟老四气势汹汹的,抢在她前面进了前堂。 “王勇,你还来做什么,之前是你出言不逊在想,调戏我娘才挨的打,怎么,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是想报复不成?”老四用擀面杖指着他,“别以为你是当官的我就怕你,你哥王灿又不是金城的老大!” 王勇坐着没动,看到宋春雪跨进门槛,起身拱手道,“宋姐,之前多有得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入狱贬官的事是我咎由自取,今日前来,还请指条明路,我想见见令师兄张道长。” 老四尴尬了,将擀面杖藏在身后,声音弱了几分,“原来你们今日不是来寻仇的。” 王勇笑了,“你见过哪个寻仇的上门来还带着重礼?” 老四看向一旁的桌上,整整齐齐摞着几个礼盒,看着就挺贵重。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呵呵,对不住,刚才没看到,你人还挺好。” 王勇神情古怪的看向宋春雪,“你这儿子挺孝顺,就是有点傻。” 老四的笑意被怒气冲淡,“喂,你骂谁呢?” 老二走过来拦下他的手臂,拽着他坐下,神情淡淡的看向王勇。 “若不是有求于人,你们不会诚心上门道歉的,这份情我们不领,道长愿不愿意帮忙要看他的意愿,东西你们带回去,道长在五泉山上准备建道观,你们去那里找他。” 说到这儿,他语气加重,“你侄女王青,让她不要再派人送信来了,从你跟我娘说了那些污言秽语之后,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好歹也是在人堆里混了好些年的人,娘在街上打了王勇的人,这件事情仔细一推敲,他便能想到,王青那种人,不是他能受得了的。 娘都嫌她心眼子多,王青能抵得上十个他。 王勇别有意味的看着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王青虽然嫁了人,但她配得上你。” 老二笑了,“您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王家这门亲事我攀不起,也不想攀,还是请王姑娘另寻佳人吧。” 王勇不再多言,起身看了眼宋春雪,“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事儿,可以来王家找我。” “你客气了,慢走啊。”宋春雪淡笑道,“东西带上吧,我们收不起。” 那王勇身后的人抬头请示,看到王勇微微点头,便将东西提上就走。 看到他们一群人离开院子,老四好奇不已,“娘,怎么回事,他的态度怎么忽然变了,你之前找过人家了?” 老二也站了起来,“娘说了什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宋春雪将当时的情景简单告知。 “以后离他们远点,他连怀着孩子的女人都敢杀,可见没多少良心,这种人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嗯,知道了,但娘现在这么厉害吗,能顺利跳上墙头,可以教教我吗?” 宋春雪没好气道,“你那么懒,不愿意打坐不愿意站桩练下盘,丹田气足之后,你轻轻松松就能爬上树,不下功夫,能教会才怪。” 老四还想说什么,宋春雪抬手阻止,“去练,站桩蹲马步,随你怎么练,先有毅力再跟我说别的,我最讨厌一张嘴就能上天入地的人。” 老四抿了抿嘴唇,“小瞧人,我现在就去练。” …… 隔天下午,道长来到江宅。 王勇的人已经找过他了。 “师弟,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你练练手,以后你该独自办事了,之前学过的符和咒,你凭空画过没有?” 听了师兄的话,宋春雪紧张不已。 “师兄的意思是,让我驱……驱鬼?” 道长甩了甩拂尘,“既然你铁了心要修道,总不能永远只当半吊子,我们的道观还没建起来,明间道士就应该多才多艺啥都能会一点。” “别小瞧庄稼人,他们关心的就那几样,阴宅阳宅安否,小鬼恶鬼能压否,能招财否。其实招不招财,他们不太关心,反正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双手,用得上我们的,就是前几样。若是遇上迁坟,你不敢敛骨,不敢看放着白骨的棺材,如何当游方道士?” “啊?”宋春雪目瞪口呆,“你要我跟当地的阴阳先生抢饭吃?他们也请女人给自己祖先迁坟念经啊,我为何要学这个,我不去。” 道长气淡神闲的喝了口茶,“不去也行,看你最近心情不愉快,回庄狼县陪孩子,在那里你待的也自在些。” 宋春雪恼了,站起身来盯着他,“师兄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就会回家带孩子是吧,孩子现在大了,用不着我,我就是要跟着师兄修行。” 她撸起袖子,“不就是驱鬼吗,消除他们的戾气,让他们去投胎就好。可是师兄不教我,你就不怕我一狠心,让那厉鬼反噬了王勇,那狗东西让我做妾,这事儿我轻易不会忘。” “你敢!”道长放下茶杯,“那明日我们一起去王家。” 宋春雪点头,“好说好说。” 这还差不多。 二人心里同时这样想。 宋春雪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发问,“谢大人这两天怎么样?” 道长抬眸,“什么怎么样,你后悔了?” “师兄难道看不出,他将来会不会跟人成婚生子?” 道长微微摇头,“不是谁的命格我都能看清,何况,若是有,我还会撮合你俩?” “问题出在你这儿,你是重新来过之人,是最大的变数,遇上你,我们都会有变数。就连那王勇,你可知他原本的命运是如何?” 遇上她都会有变数? 宋春雪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 虽然很合理,但从师兄口中说出,让她吃惊又好奇。 “如何?”宋春雪大胆猜测,“他们这一脉为王灿挡灾了,下场凄惨?” 第485章 凝神 “差不多,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选择,遇上你虽然被贬,但对他来说是一种幸运,你若能心怀正义,就会有福报。” 宋春雪点头,想到了自己重生之后的种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使命。 她心中沉稳不少,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多谢师兄提醒。” 道长放下茶碗,若有所思道,“师弟要帮我个忙。” “什么忙?” 她头一次从师兄脸上看到了难为情,纠结和苦恼。 “该不会,是唐毓秀要师兄还俗吧?”她大着胆子问。 道长又喝了口茶,“昨日在街上偶然碰见,我们在茶馆里聊天,我看得出她的丈夫身体不行,恐将不久于人世,而他丈夫养着外室不愿意回家,却碍于她的能力不能将她怎么样,她说是要出钱为我们建道观出份力,提出让我教她修行。” 他殷切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所以,就要劳烦师弟教她了。” “我?”宋春雪笑了,“师兄啊师兄,你明白人家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想跟你单独相处,这么大年纪了,她又是手握大权的女人,出钱办事,肯定是有所图的。” 她才不要接这份得罪人的苦差事。 她轻轻摇头,“师兄,咱们又不是非要她的钱不成,若是你缺钱,送我两张招财符,我接下来的几日到处走走,说不定能赚到比之前还多的钱呢,何必如此为难。” 道长无奈,“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知道她是我最难缠的桃花,时候不到,劫难没过避无可避。” 宋春雪忍住笑意,“我很好奇,你见过年纪最大的,桃花缠身的人,年岁几何?” “七八十岁的也有,我见过最长命的人,他心里记挂着曾经的青梅竹马,活到了九十九。洪水冲散了他们,他一直在寻她,得到故人死讯的那日,他走得很突然,与其说是桃花,不如说执念,桃花这个词,不庄重。” 宋春雪点头,“算了,不提这个,你先给我两张招财符。” 道长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红布袋,“咱们是兄弟真是师兄弟,这几日我看过了地形,有点贪心,从之前的一个殿,到现在想要前后三个殿,祖师爷也很欢心,这赚钱的事,就交给你了。” “但师弟要明白,没有出就没有进,想要来钱,就要有所出。” 宋春雪笑着点头,“我明白,我已经跟书坊的掌柜商量好了,每天无偿赠出三十本书,送给没钱读书的孩子,若是书读的好,我愿意替他出束修礼的钱,书本全包。” 道长欣慰不已,大手一拍,“好,师弟让我刮目相看,等过几日闲了,我请你喝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师兄欠我一顿酒。”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她新学的一句诗。 能一起诗酒趁年华,何其有幸。 …… 次日,他们师兄弟一同出门,准备去王家。 在院门外,宋春雪看到了同样刚出门的谢征。 谢征踩着官靴就要钻进马车,看到他们俩都穿着道袍,手里还拿着不少家当,他停在马车门口。 “你们这是,要去降妖除魔不成?” 道长笑了,“是啊,谢大人要去做甚,要不要同去?” “不了,我要去衙门升堂办案,看得到的妖魔也等着我去处理,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谢征微微一笑,“宋姐还在记仇?” “啊?”记仇? 道长用拂尘点了点她的后背,压低声音嘴皮子没动,“打声招呼啊,多大的人了,人家都没放在心上,你还耿耿于怀不就是记仇嘛。” 宋春雪反应过来,不由露出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那你要小心小人作祟,圆滑一点,多请个军师,多找几名高手护着,老百姓需要你。” 谢征笑出声来,“难得听宋姐说这么顺耳的话来,多谢。” 说完,他钻进了马车。 宋春雪转头看向道长,眉头微拧,“什么意思,他嫌我说话难听?” 道长昂起胸膛走在前面,“你戳了人家的心窝子,从不知道含蓄,能好听?” “……”不说干脆点,难道一边受着人家的好,一边装聋作哑? 她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与其拖着,不如早死早超生。 “可万一人家就是愿意不求结果,半明半暗一辈子呢?” 道长的声音轻轻地钻入她的耳中。 宋春雪惊讶,“你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他得多傻,我怕折寿。” “……”对牛弹琴。 来到王家,王勇眼下一片乌青,跟之前的嚣张不同,看到道长恨不得对他跪下。 “道长,您终于来了,我最近夜夜做噩梦,神思恍惚,还被王灿给骂了,说我活该……”说到这儿,他一个大男人开始落泪,“家里人来信说,他们也在庙里问了,处处都对上了,想要处理很麻烦,还请道长救救我们吧。” 道长将他扶了起来。 “我既然来了,就是答应了要处理。”他落座之后话锋一转,“但那日你调戏我师弟的事,还没道歉呢。” 宋春雪看向师兄,随即高傲的看向王勇。 “没错,让我做妾,你让我想起你的名字来就膈应,我生怕自己哪天小心眼,这件事情成了心魔绕不过去,我想点什么别的办法来消除魔障……” “对不住,是王某出言不逊,对宋道长大不敬,得罪了您,让我愧疚难当,您要打要骂,我都绝不还手。” 看到王勇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宋春雪惊讶的看向师兄。 “但愿你是诚心悔过,女人是不如男人,但你不能把女人当牲口看,人家选猫的时候都要诚心诚意,签订契约呢。” 王勇不断点头。 反正为了眼前的安稳,今日这孙子,他装的彻彻底底。 “行了,话不多说,师弟你试试看,先将亡魂送走吧。” 听了道长的话,王勇急了。 “道长,您不出手吗?” “师弟解决不了再说,你放心,我师弟不差。” 王勇百般不愿,却无济于事。 宋春雪暗笑,随即稳了稳心神,一手拿着师兄给的桃木剑,站到他面前。 “你们的冤屈我们已经知晓,此人已经得了应得的报应,你们也不要过于执着,放心投胎去吧,下一辈子一定会投个好人家。” 说着,她闭上眼睛,以手指剑在空中画符,打在王勇的身上。 她的耳边充斥着怒骂声,哭声,叫喊声,诅咒声。 那日她没有看清楚,王勇的身上背的人命不止那两条。 “师弟,凝神!” 第486章 一桩心愿 宋春雪深切的感受到,那些被杀害之人的恐惧和怨恨。 刹那间,他们的痛与恨,她能感同身受。 心中激起千层浪,她骇然又痛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咬紧牙关稳住心神,睁开眼睛强忍着脑中的锐痛,对那些影子万分坚定道: “你们放心,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你们还有家人,必须让他还了阴债再说。” 她死死地盯着王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我不是地府判官,我不能替人索命,但可以替你们讨债。” 道长眼睛微微湿润,走到宋春雪跟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愧是我选中的师弟,跟我一样,”他微微摇头,眼中一片沧桑,“当初我离开山门,就是因为说出了此类的言语,我无法认同山门处理亡魂的方式,才离开了山门。” 他声音沉重,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眼中泛起泪光,仿佛想到了多年前的旧事。 “凭什么死了就是死了,阴鬼亡魂执念不散,久久的纠缠就是错,这难道不是道法自然吗?” “说什么轮回因果,如果弱者被杀就要接受命运的不公,难道被自己所杀之人纠缠索命,就不是因果报应吗?” “如果活人注定比死人高贵的话,那些该死之人统统不该活在世上。我拒绝为大奸大恶之人办事,二两纹银就能了结命债,那这天道的存在岂不是可笑至极?” 道长边骂边笑,欣慰的拍着宋春雪的发顶,“师弟,这原本是贫道要教你的第一课,没想到如此省事。” 说着,他收起笑容,转头看向王勇。 王勇被他这番话说得毛骨悚然,紧紧地挨着椅背,双手抓着扶手,眼睛不自觉的瞪大。 “道长,这是何意,你们难不成要为了那些死去的人,造下杀孽不成?” 王勇艰涩的劝诫,“我没想杀他们,人也不是我亲手杀的,是他们挡了王灿的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为何不去找王灿?” 道长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勇,“是啊,他们为何不去找王灿,是他们不想吗?是他们不能啊,王灿已经有了经验,踩着他人的血肉往上爬,早就找人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你杀他们的时候毫无悔心,冤枉你了吗?” 王勇咽了口唾沫,“那该怎么办,道长难不成要杀了我不成,你哪里算得上道行高深的道士,你分明是疯子。” 道长转头看向宋春雪,“师弟,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直接偿命不划算,他们都死了,要他的命做甚,岂不是便宜了他,反倒自己又欠了命债。找他要补偿啊,完成她们生前最大的遗憾,因为他们的死牵连的人,能补救的补救,减少怨气,让他们早日离开。” 宋春雪看向王勇,“其他的,自有天道会讨回来。” 道长不由点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师弟果然没让我失望。” 说完,他看向王勇,“我们若是如此处理,你可有异议?” 其实道长很清楚,他们只能如此。 想必之前王勇找过不少高人,结果不仅没有成效,反而激怒了他身上的阴魂。 王勇身边的人上前说了些什么,王勇僵硬的回道,“那要看看如何处置了,若是……” “放心,亏本的买卖,我不想做,我也不会强迫别人做,既然我们能沟通生死,说明上天有好生之德,阴阳两界的可怜人,都是有挽救之法的,我们是传话人,凡事可以商量,对否?” 王勇不大情愿的嗯了一声。 他看向道长,“我能否单独跟道长说几句话?” 道长面带笑容往旁边走,“好说,借一步说话。” 宋春雪看得明白,王勇估计是想让师兄将那些原本属于王灿的债,全都还回去。 这就对了。 既然要算账,就要力求公平。 宋春雪立在原地,心潮汹涌。 重来一世,能够为那些死去的孤魂做点什么,值了。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刚刚成型的婴孩模样的魂魄,飘到了她面前,围着她笑呵呵的拍手。 蓦地,宋春雪笑着滑出两行泪来。 她知道,这个只有一丝灵智,没有来得及出生的孩子,他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一盏茶的功夫,王勇跟道长从偏亭过来,一个个的商量。 王勇身上背着四个亡魂,只有一个没那么冤,其他三个都是无辜的弱者,一对母子最让人唏嘘。 偌大的厅堂房门紧闭,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 外面站着几个守卫,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诡异的笑声,骂声,还有哭声时,吓得毛骨悚然,一个个往远处挪了挪。 一个时辰后,房门终于打开。 道长跟宋春雪神情严肃的出来,管家邀请他们到后院吃饭,被他们拒绝了。 随后,管家递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宋春雪随手接了,潇洒的离去。 走出王府,他们师兄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却默契的来到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点了酒菜,站在窗前,默默地看过过往的行人。 那步履蹒跚的步伐,满脸风霜的脸庞,那一身褴褛路过繁华的街道目不斜视的模样…… 凡人皆苦,皆苦。 施予别人苦难的人,终将自食恶果。 宋春雪从未像过现在这样清醒,且满腔愤慨过。 她拿着酒壶灌了一口酒,看着街上驶来一辆气派的马车,有点眼熟。 “那不是,唐毓秀的马车吗?” 道长往后退了一步,“坐下坐下,别被看到。” 宋春雪连忙坐下。 “可是,她刚刚抬起帘子,一眼就看向这边,估计他们早就瞧见道长了。”她的目光落在师兄身上,“你对她,是不是就像我看到谢大人一样,要不你就从了吧。” 道长睨了她一眼,“哼,我跟你不一样,我对她无意,但你有。” “我……” “我纯粹就是不想白拿人家的好处,女色在我眼中都是麻烦。” 宋春雪笑了,“那如果只是知己呢?” “没人能成为我的知己,没人能看穿我,”他灌了一口酒,满眼悲凉,“师弟,等来年开春,真的要随我游历江湖吗?” 宋春雪嗯了一声,“当然,你若是不去,我就一个人去,走到哪算哪。” 道长目光柔和的看过来,“那你随我去一趟老家,我有一桩心愿未了,多年来却没有勇气回去。” 第487章 命运交织 宋春雪点头,“师兄相邀,是我的荣幸。” 道长无奈摇头。 “你现在越来越有老道风范了,还是一心修道的好,舍弃了七情六欲,坚持清修,过几年你可能会超过我。” “超过师兄?”她玩笑道,“走在师兄前头有可能,别的不可能,少哄骗我,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掂得清。” 道长刚要说什么,听到门外有人靠近。 “扣扣扣。”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师兄弟俩眼神交汇,都猜到来人是谁。 道长无奈坐下,宋春雪幸灾乐祸,“我去开门。” 果然,站在门外的是唐毓秀,她脸上带着少女般的光彩,忐忑的低问,“道长在吗?” 宋春雪站到一旁,“师兄在,唐姐里边请。” 唐毓秀带着笑容跨进门槛,眼睛里的情绪藏不住。 宋春雪觉得,自己留下来有些多余。 刚要找个借口走,道长开口,“劳烦师弟添两个菜,待会儿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好。”她出门跟小二多要了两个菜,又添了一壶酒。 不知不觉中,她的酒量见涨,半斤酒才开始上脸,想要喝醉不同意。 唐毓秀的两个丫鬟两个随从,就在隔壁点了酒菜。 宋春雪准备回厢房时,被她的丫鬟拦住。 “宋道长,我家夫人有些话想单独跟道长说,委屈你在这里坐会儿。” 宋道长? 上次好像听说过这个称呼,宋春雪心里飘飘然。 她如今也被人喊道长了啊。 虽然是半吊子,但前途不可限量。 “也行,那我们坐下来聊聊。” 她拿起筷子夹了根酿皮,“嗯,这家的味道不错,你们很会点菜嘛,都是我喜欢的。” 二十多岁的丫鬟老成的很,微微露齿一笑,“宋道长喜欢吃多点一盘,我们也爱吃这个。” 她不经意的询问,“不知道宋道长跟张道长认识多久了,这几年,道长一直在庄狼县吗?” 宋春雪听出来了,他们想要仔仔细细的打听一下师兄这几年的动向。 她简单的讲了讲,不经意的发问,“那你们跟我说说,你们夫人是何时跟道长相识的,看得出来,她很信任我师兄。” 聊得熟络了,两个丫鬟跟小厮,也将他们相识的经过详细的讲了讲。 听着听着,宋春雪不由在心中狂叫,难怪难怪! 没看出来啊,师兄当年分明差点跟人家荒唐一夜,难怪会被惦记。 女人跟男人一样,一口唐僧肉到了嘴边没吃到,也会念念不忘。 想必前些年的唐毓秀,一定颇有姿色。 不过可惜了,师兄就算是红鸾心动一时失身,断然不会碰有夫之妇。 师兄饱读诗书跟经书,仁义礼智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过她很好奇,若是唐毓秀没有丈夫,他会不会抛下礼法? 说起唐僧肉,宋春雪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去书坊买《西游释厄传》的续本。 上次她随手买的,没想到那般有趣,看得她抓心挠肝,书末正好卡在唐僧到女儿国的地方。 也不知道续本写完了没。 不到两刻钟,道长从厢房出来,神情有些不自然。 “师弟倒是有闲情在这儿聊天,要个酒人都不见了,”他没好气的转身,显然是生气了,“快走,今天的事还没办完。” “哦,”宋春雪连忙起身跟上,对丫鬟挥了挥手,“先走了,以后再聊哈。” 他们从楼梯上下来,宋春雪要付酒钱,掌柜的说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唐毓秀的吩咐。 宋春雪还是坚持把酒钱给了,“今日这顿饭我们自己出,意义不同下次再请也不迟。” 说完,她跑出门,发现师兄已经走了老远。 宋春雪追上他,稍微有点喘。 她小心的观察师兄的脸色,瞧不出什么。 保险起见,她还是别在气头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师兄的步伐很快,走了很久他才停下。 “算了,师弟你不必随我来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他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别处,“你先回去,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宋春雪不解,“师兄出了什么事,你是生气了,还是落荒而逃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道长不打算多说,“我先去山上看看,改日再跟你细说。” “哦好。” 宋春雪发现他都不正眼看她,估计刚才他们的谈话不好直接跟她说。 至少今日,师兄还不好意思提。 “那师兄你上山的时候带些吃的,别饿肚子。” “嗯,知道。”师兄调转方向往东边走,“你回去吧。” …… 十月的天说变就变,要下雪了,宋春雪买了不少柴火和炭,房间里没炕,这个冬天不好过。 她都想回庄狼县去了。 五六天没有师兄的消息,她还等着见过师兄,商议一下,然后回庄狼县睡炕呢。 这日傍晚,老四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搓了搓手冲到厨房。 “娘,我今天换了个差事,之前的掌柜的也同意了,我跟您说一声。” 宋春雪看到他眼里的桃花,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换到谁家去了?” 老四低头,害羞的踢了踢脚尖,“田七家的酒馆,以后我给他们家打酒。” “……”果然。 她洗了和面的手,蹲到灶膛前添柴。 “说来听听,怎么回事。” 老四就跟扭捏的大姑娘似的,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斟酌片刻才开口。 “田七姑娘前几日被人纠缠,被人拉了手,差点亲了嘴,刚好被那跟她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撞见,那人不讲道理,不帮忙就算了,还说要解除婚约。” 老四越说越愤怒,“我看那狗东西就是蓄谋已久,听别的伙计说,他那未婚夫早就有了心上人,这两年拖着没解除,就是没找到借口,那日的事刚好。”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心想道长莫不是早就看出来,老四跟那田七姑娘有纠缠。 他们俩会是正缘吗? “好在田七的父亲是个干脆的人,当即解除了婚约,还将曾经的定情信物还了回去,他觉得让自家女儿抛头露面是不好,会被人指指点点,便想找个人替他们打酒,我毛遂自荐,就这样定了下来。” 说到这儿,老四小心的看她,“娘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 “那差事毕竟是道长给我找的,我怕你不满意。” 第488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道长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你娘也是吗?”宋春雪语气淡淡的,这话她就不爱听。 “既然你跟两边都说好了,你自己那儿没有麻烦,活儿是你干的,我们就算不满意,也是替你担心,又不是为了别的。” 她好奇的看着老四,“你不是说我变了吗,我现在是挺明事理的老太太,你不觉得吗?” 老四的脑袋点的跟敲木鱼似的。 “对对对,所以我才敢先斩后奏啊,我知道如果不是很过分的事情,娘都会同意。” 说着,他献宝似的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来。 “这是我这段时间赚来的,虽然不多,但够买几顿菜钱了,娘别嫌少。” 宋春雪嫌弃的笑了,“这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但她还是顺手接了。 “你跟老二也都安顿下来了,我在这里待着挺无聊,道长也要忙着山上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这屋子里没炕,烧多少木头我都觉得人,所以我打算过几日回庄狼县去。” 宋春雪跟他商议道,“我打算给你们请个厨娘或者小厮,给你们扫扫院子做做饭,我还是待在堡子里自在些。” 老四看了看院子里的薄雪,心有不舍。 “还不到十一月,娘就要回去吗?” 宋春雪没有心软,“金窝银窝不如我的狗窝,我还是觉得在堡子里舒坦,有热炕睡,出门都熟悉,吃饭也不用全都花钱买。” 老四听出她的决心。 他叹了口气,“也行,我早就知道娘要回去,你已经给我们买了院子,还给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饭,比我们俩在外面单打独斗强多了。” 他搬着小矮凳往宋春雪身边挪了挪,挤在她跟前,靠在她肩上。 “我过年的时候肯定会来,老二身不由己,等我们成了家,就越来越疏远了。”老四闷闷不乐,“当初我一点都不想待在家里,脑子里只想着远走高飞,现在觉得还是家里好。” 宋春雪轻哼一声,“哼,若是我们还在李家庄子上,你肯定不会这么说。” 老四不满的嘟囔,“娘就知道冤枉我,我的确想要出人头地,但从没有嫌弃过自己的老家。” 她看着锅盖上面的雾气,轻轻的耸了耸肩。 “好了,我知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黏糊,将来娶了媳妇让人家笑话。” 老四抱住她的胳膊不让起来,“笑话什么,你是我娘。” “去看看你二哥回来了没,我要下面了。”宋春雪推开他的脑门,“既然喜欢田七,就在那儿好好干,若是将来她爹愿意将田七嫁给你,你自己出钱,把旁边的铺面买下来,当作是聘礼,我给你出银子。” 老四满脸欣喜,“娘是说真的?” “如果真是那样,多出来的聘礼算我借你的,不然不公平,大哥跟三娃还有二哥也有意见,只要我踏实肯干,要不了几年就能还给你,如何?” 听着挺靠谱的,宋春雪也不能全信。 “别光吹牛,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哦对了,千万别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就算你乐意,得经过我的同意。” 老四兴奋的点点头,“这是自然,那我等时机成熟,等田七不难过了,就跟她说我想娶她的事。” “别莽撞,既然容貌上不占优势,就要让人家看到你身上有韧性靠得住,”说到这儿,宋春雪神情严肃,“最重要的一点,将来不要辜负人家,你若是老早的移情别恋,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看来这回,老四跟冀县那姑娘没有缘分,希望她能觅得良人,恩爱到白头。 不多时,老二回来了,道长提着烧鸡一起来的。 宋春雪见他终于来了,也没有着急追问。 “师兄来就来了,还提了烧鸡,是知道我馋鸡肉了?”她接了过去,“你们先去屋里洗手,我切好装在盘子里,马上开饭。” 洋芋面片跟烧鸡有些不搭,估计她做的洋芋面片吃不完。 所以,她要先等面片吃完了,再端出烧鸡。 每人两碗面片,锅里连汤都不剩。 宋春雪端来鸡肉跟酒,老二抓了个鸡翅,“我去洗碗,酒我就不喝了。” 老四也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抓了个鸡脖子和鸡爪子就走,“我去劈柴。” 道长笑了,“这俩猴精猴精的,跑什么。” 宋春雪注意到他身上的夹棉长袍开了线,棉花快跑出来。 “师兄你先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两针,怎么几天没见,你忽然这么不讲究了,没换洗的棉袍?” 她从箱子上取下针线筐,戴上顶针,发现师兄坐着没动。 她这才察觉不妙,“师兄,你咋了?” 道长微微摇头,“没什么,这几天挺忙,都没顾上换衣裳,有些疲累。” 他揉了揉眼眶,站起身将外袍脱下来递给宋春雪。 难不成是那天,唐毓秀说了什么让他心神大动的话?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提那日的事。 她娴熟的将线打了个结,顺势将针在头皮上蹭了蹭,灵巧的绷直开了的缝,针线来回穿插却没有留下痕迹。 “师兄不是说我有大机缘吗,我怎么没碰到?” 她抬头笑道,“如果没有,我就回去睡热炕了,金城跟老家还是不一样,我不太习惯。” “这不就来了吗,明日带上家伙事,随我去看坟,以后要行走江湖不会看风水怎么行,会被同道笑话的。” 宋春雪满眼抗拒,“明天好像要下雪。” “修炼之人火气重,冻不死的,明天多穿两件,若是得了我的真传,以后你就算只靠着给人看风水,也能过得很好。” 宋春雪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也行,其实我挺想学的,以后活得久了,回去了还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坟地好不好,甚至能看到他的子孙后代福泽如何,是不是?” 道长点头,“是这样。” “对了,你可能没办法睡你的热炕了,我打算提前回老家解决恩怨。” 宋春雪诧异,“还这么着急,师兄有什么事瞒着我?” “之前你见过的大师兄,他给我带了信,我想提前回去一趟,他或许等不到明年了。” 他? 师兄指的是他父亲吗? “何时出发?” “三日后,你看如何?”道长语气温吞,满腹心事的样子,“你若是怕冷,我一个人去。” 第489章 出门看风水 三日后? 宋春雪不由一阵牙酸,那她一定要多备两双棉鞋,棉夹袄,棉裤也得备两条,尤其是兔毛大暖帽,不然下雪了能冻掉耳朵。 这样想着,宋春雪起身拿了毛笔,在桌案前开始罗列出门可能需要的东西。 大师兄给的那个乾坤袋,她没别的保命法宝,这回出门,只要不冻死就算保命了。 其他的根本不用担心,有师兄在,没人伤得了她。 “师兄,你老家那边冷吗,大概多长时间能到?你的乾坤袋能装多少东西,晚上我们可能露宿山头吗?” 宋春雪自言自语道,“火折子多带俩,嗯……小玩意最是为难人,其他的半道上只要带了银子就能买。” 道长走了过去,看到她已经开始为出门的事张罗时,不禁想到了小时候,遇到任何事情都有母亲替他张罗。 这个世界上,最放不下孩子,不由自主为孩子操心的人,是母亲。 师弟是五个孩子的亲娘,在这种事情上不需要人操心,他还能沾点光。 “师弟就没打算拒绝我这个无理的要求吗?” 宋春雪抬头,“你哄我的?” “没有,三日时间,你不会觉得仓促吗?” 宋春雪手握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你不觉得仓促就行,虽然想想挺冷的,但转念一想,说走就走反而容易实现一些,除了务庄稼,我这个人的计划很难实现,搞不好一辈子都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道长点头,“你说的对,我先去睡了,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宋春雪抬头,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心想他可能最近有心事,没睡好。 这件事情有了着落,他定然能睡得安心。 …… 次日,得知母亲要跟道长出远门,老二老四十分意外。 “两日后出门?” “这么着急,去哪?” 老二老四拔高声调。 “先去豫州,有可能还去京城,”道长掰开馒头温声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娘,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我们相信道长的能力,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不是出门的好时机,很着急吗?”老四担忧道。 宋春雪看了眼比昨晚上有精神的道长,率先解释道,“是有点着急,不过我们是修行之人,没那么怕冷,何况这些地方没有咱们这边冷。” 提到要给他们找厨娘,老二拒绝了。 “娘放心,我们俩又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至于找别人来照顾,何况外人我还不放心,花钱给自己找担忧。”老二认真道,“既然你们决定了,我们也不会多问,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若是时间久了给我们写封信,好让我们安心。” 老二终归是年长一些,老成稳重,不像老四那样咋咋呼呼。 宋春雪欣慰点头,“那好,我给你们留些银子,如果年前不回来,你们自己好好过年。” 老四瞪大眼睛,用气声夸张的重复,“年前还不回来?娘是真的想着,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如看看外面的春天,夏天,看看江南的秋季再回来吧?” 老二也直勾勾的看向宋春雪。 道长笑了,“不会不会,最多一个月,少则十几日。” 老四有气无力道,“我们走的时候,娘也是这样跟三娃说的。” “也不一定,说不定我直接在外面出家了。”宋春雪喝了口汤,一本正经的说着。 老四垮了脸,“我不多问了,娘一定要早点回来,若是我要成亲了,道长会算到的对不对?” 道长乐不可支,“对,明年五月份之前,一定回来。” 老四弹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跟天气明年五月份就能修成正果,喜结良缘?” 后面几个字,说的心花怒放,差点就地打滚。 “嘘~天机不可泄露。” 老二露出笑容,“那我呢?” 道长摸了摸胡子,“静待佳缘,人生大事莫要草率,好酒不怕晚。” 这是要他不能急,可能近几年都不可能有结果的意思。 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他垂眸收起笑意,看来最近他跟林春娇,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宋春雪不由看向老二,试探的问道,“林春成有没有找过你?” 老二抬眸,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怎么,她还想骗你去荆州?” 老二似乎不愿意多提,“我没跟他多说,林春娇之前给我买过东西,还了他五两银子,算是两清了。” 他低头咬了口饱满的荷包蛋,神情有些难过。 儿孙自有儿孙福,宋春雪就算想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现在也难找。 需要她的时候再说。 下午,宋春雪去成衣铺子选衣裳,虽说不怕冷,但她还是想暖暖活活的出门,最好每人买一件狼皮裘衣。 这边狐狸少,不然狐裘更漂亮。 但她来到成衣铺子,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狐裘,一红一白,让她爱不释手。 不过,想到师兄说过,道门仙家有狐仙,出门在外还是少穿为妙。 最终,她选了两件狼逑。 从铺子里出来,她又去了书坊。 老远看到书坊外围着不少书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为了那三十本分文不取的书而来。 活了两辈子才开始认字的宋春雪,比任何人清楚读书的好处。 她忽然想到在庄狼县,除了给无家可归的难民送粮食,还能给读不起书的孩子,尤其是女子送书。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发热,快步回家给三娃写了封信。 这件事情,就交给三娃。 除了读书,要当父亲的人,该做点读书之外的事。 死读书,不如无书。 吃过早饭,道长便带着宋春雪乘坐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山顶。 寒风呼啸,吹得耳瓜子疼。 不过站在高处看得就是清楚,师兄给她指着远处的山峰。 “看阴宅看的是龙、穴、砂、水、向,龙即山脉,龙水向三者要相合,满局生旺。地理之道,不外阴阳。水为动,动为阳,龙为静,静为阴。” “而后世之人,大多以水定局,依水口而定火水金木四局,五行实无系于龙家,祸福须取明于水路,水凶,寸步可以杀人,可见水路有多重要。” “凶吉只在向中定,千里江山一向间。寻龙点穴,以水为主,以向为尊。” 第490章 没那么难过了 “这里有不少厉害的阴阳先生,我之前请教过几个老先生,他们的阴宅选得特别好,且为人品性极好,并没有因为私心偷改风水。” 说到这儿,道长语气遗憾。 “但我之前就遇到过一个心术不正的,赚了别人的钱,却见不得别人好,将一处后世之人能封侯将相的局,略改方向,成了平平庸庸的局面,且在前面栽了些没必要的树,改了些许财源……” 他微微摇头,“也许其中有别的因缘,他们不信那位先生,或是言语之间得罪了人家。” 宋春雪搓了搓手,神情有些着急,“师兄,你前头说了什么,回去能给我写下来吗,我没记住。” “……”道长转头看向她。 宋春雪紧抿嘴唇,知道自己扫了他的兴。 她才读了几年书啊,那么拗口的字眼,她都一时对不上号。 师兄真是太高估她了。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宋春雪不解,“我们这是去哪?” “看了坟的位置,自然要跟托付之人说清位置,提前准备。” 这下,宋春雪更不明白了,“提前准备什么?还能提前栽树不成?要埋在那儿的人还没吧,若是年后才走,现在岂不是白看了?” 道长用拂尘敲了敲她的脑袋,“我是干什么的你忘记了,他什么时候走,我不知道?” 宋春雪笑了,“哦对,忘记师兄的本事了,师弟的错,勿怪勿怪。” 其实她挺想问问自己这辈子的气数,怕挨骂还是忍忍,等自己学会了自己看。 “那咱们现在去,师兄的意思,该不会是那人这会儿驾鹤归西吧?” 道长若有所思,“差不多。” “刚才教你的记下了没,要不要再学一遍?五行八卦图你知道吧,罗盘针会看吗?” 宋春雪心想,她看了半吊子,还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怕说不会挨骂,今晚上一定要好好看看。 “会看,我再看几遍就会了。” 宋春雪欲哭无泪,可真是一天游四方,黑了借油补裤裆,早知道就提前多看看了。 果然,人生这条路,哪条都不能掉以轻心。 尤其是醒悟之人,若是偷懒懈怠,一定会有人鞭策你。 “嗯,这还差不多,我们去地里看看,教你如何确定方位,其他的交给阴阳先生。” 宋春雪点头,师兄只给人看地方,不主白事。 下山之后,天上飘起了雪花,鸡毛雪很轻,吹到脸上也挺疼的。 在地里画出坟地之后,师兄拿着一根木棍,插在了坟地上面的地埂上。 忽然间,师兄“哎呦”了一声,差点跌落高高的地埂。 “师兄怎么了?” 道长满脸笑容,“没事,这的确是个好地方,这里有一窝黑蛇,打扰了人家。” 宋春雪心想,她这辈子估计就图个都了解一点,不求跟师兄一样,样样精通。 随后,他们又去主人家露了脸。 还没进门,她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低低的哭声。 随后,一名男子走出院门,准备挨家挨户知会一声。 重孝之人不进别人家院门,在门外跟人家说一声就成。 宋春雪不由想到了自己去世那日,孙子儿女都不在身边,只有儿媳妇夏木兰在跟前。 木兰不慌不忙的给她换了寿衣,怕喊人回来就硬了,衣服穿不上去。 之后,她不慌不忙的去杀了只引路的大公鸡,然后去挨个儿喊庄子上的人…… 那时候她满心悲凉,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自己生的指望不上,最孝顺她的却是受了她大半辈子气的木兰。 真是造化弄人。 “走了,杵在这儿做甚。” 道长从院子里出来,看到她跟木头一样,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子。 “说了一堆好话换来的,咱们俩都吹了冷风,一人一半。” 来到城门外,他们看到背着破棉被缩成一团的一家四口,道长将刚焐热的银子递了过去。 “你去吧。” 宋春雪顺从的上前。 “找个客栈住一晚,吃点热乎的,别饿着孩子。” 她又从腕间取下银镯子,塞到抱着孩子的妇人怀里。 妇人抱着孩子跪下来,鼻涕掉在孩子的衣服上。 “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定是菩萨显灵了,多谢您,多谢您。” 说话间,她已经泪流满面,鼻涕吸都吸不住。 宋春雪拍拍她的肩膀,“去吃东西吧,别压着孩子。” 看着睡着了的孩子,她一阵心疼。 转身进了城,他们吃了两碗炒面,一大盘的分量很足。 吃完饭出门,又碰上唐毓秀的丫鬟。 “宋道长,听说您的发财符很灵,能买两张试试吗?” 宋春雪笑了,“当然。” 她从怀中摸出三张,“多给你一张。” 丫鬟递出手中的钱袋子,“多谢,我还要给夫人买锅盔去,先走了。” 这么一袋银子买招财符,她还是头一回见。 她不由看向道长,“师兄,沾了你的光,咱们对半分。” 说着,她打开袋子看了看,下一刻却不由瞪大眼睛。 “金扳指?”她烫手似的丢给道长,“这么大一看是给你的,我不能要。” 她捂着沉甸甸的银子,至少十两。 道长微微蹙眉,“你试试,这分明是女子的尺寸,我跟她说过以后有事儿就找你,你先收着,以后她会来找你办事。” 找她办事? 出手这么阔绰的主顾,就这么让给她了? …… 出发前一日的傍晚,谢征亲自登门。 “听说你们俩要出远门,都不打算与我辞别?” 说着,他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桌上,“我学着宋姐给你们俩准备的,能带就带上。” 宋春雪知道是师兄告诉他的,他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解开包袱,拿起里面的蜂蜜。 “大人有心了,我忘了准备蜂蜜,还好你带了来,看来大人也觉得出门在外,这东西很实用。” 谢征点头,“蘸馒头饼子吃,润口解渴,很好下咽,吃点甜的人也精神些。” 不说话间,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 宋春雪温声询问,“这几日可好?” 谢征点头,“好,挺好,没前几日那么难过了。” “……” “宋春雪,明明白白的话,你已经对谢某说过两次,不许说第三次。” 说着,他从墨绿色的衣襟中摸出一个厚纸板。 “这是官方文牒,出门在外方便些。” 第491章 不大年轻了 天一亮,宋春雪跟道长便乘坐马车出了门。 好在今日天气晴好,路上的积雪薄薄的,车辙压过的地方已经化了大半,且天刚亮雪没化,一点都不担心脚下路滑。 宋春雪的包袱里装了不少东西,师兄依旧背着他的布袋子,挂在肩上看着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但宋春雪知道,师兄能用得到的东西,他都能从那个布袋子里取出来。 她怀疑,这个大大的布袋子就是乾坤袋。 “师兄,现在你总该说说,我们去你老家,你打算了结什么恩怨吗?” “等到地方了你就知道了,若是坐得无聊,我教你捏诀练个小法术,关键时候能报名。” 法术? 宋春雪瞪大眼睛,“我没听错吧?” 可是想到自己什么都学了点皮毛,上次的御剑她勉强能站在上面,飞两米就能掉下来。 “没听错,这个挺简单,小小的术法而已,比御剑好学多了,一个时辰就能学一个,如果你记性好的话,一辈子都不会忘。” 如今师兄说的话,宋春雪都不怎么信了。 但闲着也是闲着,她现在就有什么都想试一试的毛病。 马车走走停停,走半日找个地方吃顿饭,让马儿歇息片刻继续走,太阳落山之后就停下找客栈。 宋春雪觉得,师兄并不是很着急回家的样子。 而且,他这几日装着心事,话也少,很难捉摸的样子。 她一开始还很好奇,数次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后面,见到一马平川,只能遥遥看到山峰的地方,她撩起帘子好奇的望着陌生的地方。 这匹枣红马越来越有灵性了,不用他们在前头赶车,他也能稳稳地往前走,该拐弯时拐弯,该减速的时候绝对不莽撞。 停歇的时候,宋春雪给它多添了些草料,觉得它实在乖巧惹人爱。 越往东走,眼前的视线越宽广,大路越平坦。 她不由感叹,“难怪老二上辈子要去南边定居,越是出门看看,越觉得我们那个地方太穷太干吧,简直可以用穷山恶水来形容。” 道长却不赞同。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太多的人,却觉得你们那边更真实,四季分明,除了看老天爷的脸色,没什么不好。” 看老天爷的脸色,可不是嘛。 龙王爷要是忘了布雨,他们就只能喝西北风,西北风管够。 不过她自己也觉得其实没那么差劲,习惯了眼前有山脉,忽然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还怪难过的。 忽然很想回家。 这大冷的天,饥一顿饱一顿,路上碰到的人也不热情,宋春雪多问两句人家不耐烦,关键她还听不懂人家在说啥。 但师兄就能听懂,甚至能和和气气的跟人家闲聊两句。 “师兄,你们在聊什么,为啥我问话人家不爱搭理我?” 道长微微一笑,“简单,你要一开口就让人家愿意一吐为快,看人家在挑水,就说挑水挺辛苦啊,问问他们吃河水井水还是窖水之类的,看到人家拉东西就问拉的什么,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家里其他人怎么没帮忙,他肯定会倒一肚子的苦水。” “人嘛,其实更愿意跟不认识的人说真心话,但你若是以外乡人的姿态开口,人家肯定会多有防备。走到哪里,碰到什么人,就把自己当人家的有缘人,大千世界,能够不远千里的说几句话,不失为一件奇妙的事,对不对?” 师兄这番话通透,宋春雪不住点头。 “师兄说的很多,那你这些年应该遇过不少人,听过不少人说的真心话,聊着聊着就不舍得了,分别的时候还挺伤感吧?” 道长笑了,眼里一半喜一半忧,清澈的眼神仿佛染上神的豁达和悲悯。 “是,我舍不得很多人,惊鸿一瞥的身影,会成为我在破庙里栖身时不断回味咀嚼的草料,就跟反刍的牛羊一样,嚼着嚼着就进入梦乡,那些遗憾美如酒,对月独饮才过瘾。” 道长坐在黑漆漆的石头坎下,握着酒葫芦,笑得像个傻子。 “啧,这是不是叫作顾影自怜?”宋春雪有些煞风景道,“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你喜欢一个人待着。” 道长看向宋春雪,“那你不喜欢?” “喜欢,只是没师兄想的多,从前满脑子想着明天干哪些活儿,现在想着明天是否能吃顿热乎的。”宋春雪站了起来,“好冷,我去马车上待着了,这都第七日了,明日能到师兄老家吗?” 道长捡了几颗炭装在汤婆子里,“能到,天黑天估计能到。” 宋春雪脱掉鞋子,将冰凉的脚夹在腿中间,心想若是再不到,她的脚就要冻僵了。 就在她从包袱里将所有的衣服裹在身上,打算早点睡着时,听到师兄在吹笛子。 她挑起帘子,心想这一幕若是被唐毓秀看到,肯定要迷晕了去。 如此看来,师兄少年时,定然生在富贵之家。 可能还不是一般的富贵,毕竟他爹都能找好多个女人了。 宋春雪猜测,师兄之所以无法原谅他父亲,肯定是他父亲辜负了他母亲,还因此冷落了他。 她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笛声,心想师兄这是有多难过,听得她心里瓦凉瓦凉的,想哭。 她裹上厚厚的披风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着师兄,想着是不是该安慰两句。 忽然,她听到远处山顶上的狼哀怨的长啸。 “师兄,别吹了,我这里还有最后一壶酒,你要不要?” 道长停了下来,“近乡情更怯,要不我明日陪你在附近玩一天,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们后日再去?” “这是你第一次来中原,顺道看看有名的地方,如何?” 宋春雪刚想说可以,忽然听到身后的树林子里有动静。 她连忙从车上取下长剑拿在手中,“师兄,有人!” 果然,话音落下,就从山上跳下几个手握弯刀的人。 他们这是遇到山匪了? 师兄啊师兄,好端端的吹什么笛子,这下性命堪忧。 “张道长?” “真的是你!” 就在宋春雪准备拼命一搏的时候,那几个人兴奋的跑了过来。 “俺娘哎,一听这个笛音,俺就知道是你。” “弄啥嘞,你来俺这山头怎么不上去坐坐,非得在这儿喂狼啊?” 路过宋春雪的时候,他们不由扭头盯着她看。 “噫,难怪嘞,恁是俩人,张道长从哪拐来的道姑哇,就是看着不大年轻了。” “……”不年轻这种话,没必要当面说出来。 第492章 中药了 原来这是一群很有秩序的山匪,这些年在山上开荒种地,一梯一梯的梯田被他们养得很肥沃,平日里他们很少下山抢老百姓的东西。 他们会抢富人的银钱,饥荒的时候还会劫富济贫,因为山寨太大,至少有一万人马,且他们的据点易守难攻,这些年跟官府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一直没有人动。 刚开始听他们说话,宋春雪有时候不大听得清,时间久了,等跟着他们爬上山头之后,能听出个大概。 虽然天黑看不太清,但是上山的途中,她听到了细小的流水的声音,闻到了泥土和腐烂叶子的味道,这片有树林的土地,肯定不愁老天爷不下去。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群人跟道长很熟,对她也很客气,没有问多余的问题,还给她准备了干净暖和的房间,热水和简单的吃食。 她一边喝着热水,洗了把热水脸之后,将冰凉的双脚伸入洗脚盆。 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她很放心,没空关心别的,一边洗脚一边喝浓稠的面汤,还有热乎乎的烤洋芋。 这土匪窝还怪好嘞。 就在她一口汤一口洋芋的时候,道长从外面进来。 他放下厚厚的门帘,不由笑道,“我还担心你不习惯,专程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一点也不客气。” “客气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们又不会为难我,都是沾了你的面子的好处,不吃白不吃。” 道长看到她的脚已经伸到热水里,小腿白得发青。 移开目光,“那行,你吃完早些睡,我跟他们聊会儿,七八年没见了。” 他指了指厚重的木门,“将门栓好,有事儿喊我。” “师兄放心,我小心着呢。”她听着外面靠近的脚步声催促道,“你快去,别让人家等着。” 道长跨出门槛,替她将门关上。 “茅房就在右手边后面的小巷子里,怕黑的话我陪你去。” “我提着油灯去,没事的,你忙你的。”宋春雪笑道,“还是屋里暖和。” 道长笑着关上门,心想她真是心大,一点都没将这儿当土匪窝看。 虽说他们跟他挺讲义气的,但是土匪对旁人的态度都是因人而异,山上的女人除了寨主的,其他的大多过得凄苦。 他本想好好提醒一番,又怕她过于害怕。 还是他在外面注意着。 宋春雪泡好了脚,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处,洗了手便提着油灯出门。 天色不早了,去趟茅房就睡觉。 其实她刚上山来,就判断出厕所在哪个位置。 都怪她这鼻子太灵了,这会儿站在门外,左边屋子里的酒气往她鼻子里钻。 嗯,看来他们也喜欢喝高粱酒。 她快速的沿着右侧的深巷子往里走,走到拐角处,她看到了简陋的茅坑。 刚想解手,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也很小心。 她靠着墙角,等着来人走近。 下一刻,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畏畏缩缩的探出脑袋。 “砰!” 她结合师兄教的术法,将一个从墙上扣下来的土块弹到他脑门上,沉声道,“滚!” 若她弹出的是石子,他的脑门得发青聚淤血。 那人连忙转身跑了。 宋春雪连忙去解手,手里握着拳头大的土块。 等她提着油灯走出巷子,看到师兄立在拐角处。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了?”道长半隐在黑暗中,“这里是土匪窝,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睡,今晚上跟我挤一个屋,介意吗?”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春雪点了点头,“行,介意什么,我们不是挤在同一辆马车上来的?去我屋还是你屋?” “去你屋,他们给你安排的火盆挺大,搞不好是下面的人没安好心。” 宋春雪没有意见,进屋开始收拾床铺。 “等等,还是去我屋吧,”道长站在门口,以手掩鼻,“快带上东西出来。” 虽然不知道师兄为何改了主意,她加快速度拿着包袱往外走,隐隐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抱着枕头来到师兄的房门外,有人笑道,“呦呵,你们师兄弟要挤在同一个屋啊,看来不需要两个夜壶了。” 道长声音沉稳,“多谢了,贫道肾好,不需要起夜。” 说着他推开门,又快速的栓上房门,不放心还将一把长剑抵在门后边。 他沉声道,“早知道就不来了,出门在外,女人还是多几分危险。” 宋春雪附和,“连去茅房都有人尾随,不是什么好人。” 道长拨了拨屋中的炭盆,将窗户纸捅开两个小洞。 “睡吧,你别睡太死。” 宋春雪钻进宽大的床上,只脱了外面的夹棉长衫,倒头就睡。 屋子里暖和,睡意十足。 只是睡着睡着,她感觉比睡热炕还难受。 她踢掉了被子,起身摸了摸床铺。 下面没有烧热炕啊,为什么比老四烧羊粪蛋,差点烤焦她的那次还热。 她解开最上面的扣子,热得发慌。 看到师兄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打坐,宋春雪趴在床头迷迷糊糊道,“师兄,你热不热,要不要将火盆挪远一点。” 道长坐着没动,闭着眼睛沉声道,“你中媚药了,刚才你那屋子里有燃香,或许是吃食里也有,打坐凝神,调息吐纳,将药劲儿驱逐出去。” 什么? 媚药? 宋春雪猛然惊醒,额头上涌出细汗。 难怪,不仅热还能感觉到浑身跟蚂蚁爬一样,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连忙盘膝打坐,可是浑身酸软,那股子热流直往脑门上冲。 刚才吃得有多满足,这会让她就有多难受。 她不禁取出长剑,“我非杀了那孙子不可,敢惦记老娘,我要让他断子绝孙。” 道长睁开眼睛,冷静的开口,“要不给你打冷水来泡着?” “不要,大冬天的,我本来有就老寒腿,这几年刚养好。”她声音暗哑,“要不你先出去吧,热点就热点,我给自己扎两针。” 道长起身,“也好,我去外面守着,熬一熬就过去了,明天我替你报仇。” 宋春雪笑道,“当初姚曼是不是也给你下药了,熬了多久?” “两个多时辰。” “……”两个时辰,不是要被折磨疯。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脑子里乱七八糟,多少年没有过的想法涌现。 这若是在街上,她会花钱找个小倌吗? 第493章 管城 还真说不一定。 她将门从里面拴上,脱掉衣裳开始给自己扎针。 通泄的穴位有哪些来着? 她努力回想了一番,想起若是便秘了有几个重要的穴位:足三里、关元、肾俞。 扎了一会儿,浑身更热了。 看到桌上的茶壶,里面装满了茶水,她一下子喝了个见底。 不管用不管用,她又想起快速通尿的穴位:中极、三阴交、阴陵泉、膀胱俞等。 挨个儿扎了一遍,十分想去茅房。 她打开房门,对站在门口的人道,“师兄,帮我要一壶茶来,多喝水或许能早点过去。” 道长帮她提上油灯,“你先去茅房,我陪着。” 万一下药之人还在守株待兔,他一定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看到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却满头大汗,道长将裘衣披在她身上,“衣服还得穿,药劲儿过了要难受。” 听到有人还没睡,他怒声道,“让我知道是谁下的药,我弄死他!” 不知道这样往茅房跑了几趟,宋春雪才感觉好多了。 多喝水是管用的,但难受也是没法说出口的。 一个半时辰后,她感到疲累,热意褪去大半,稍稍有些凉。 “师兄,你不用在外面守着了,我好多了。”她钻进被窝,困得睁不开眼睛。 道长脸色黑沉,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了眼床上的人,随后闭上眼睛。 这一觉,宋春雪睡得格外踏实。 有师兄在,她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她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 “啪,啪,啪……” 响亮的鞭子破空的声音传来。 宋春雪睁开眼睛,注意到随着房门被合上,外面的声音小了不少。 “醒了,吃饭吧,这顿饭若是有问题,我割了他的脑袋。” 她穿上衣服,看着面前的长面有些犯怵。 吃还是不吃?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下药吧? 外面传来了男人的哭喊声求饶声,还有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下药的人抓到了?” 道长嗯了一声,将筷子递给她,“放心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人。”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别让人打死了,留着给你亲手教训。” 宋春雪阻拦,“随他们怎么处置吧,我不想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子,怪恶心的,吃完饭咱们就走。” 道长驻足,“也好。” 看到道长脸色不好,宋春雪压低声音,“师兄一晚上没歇息吧,下山后我们就近找个客栈,师兄补补觉,总不能蔫不拉几的回家见故人。” 道长没有拒绝,沉默的吃了一碗面。 之后,他们带上包袱出门,宋春雪无视山寨里其他人的视线,径直钻入车厢。 这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让她后悔昨晚的轻率。 隐隐约约,她听到昨晚上跟师兄说话的人在道歉,还要当面跟她赔罪,被师兄阻拦了。 那几个人百般解释,并将快被打死的人拖到他面前,师兄才答应不再追究。 宋春雪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被打的人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这边。 她连忙放下帘子,听到那人被踹飞了。 还好师兄很快回来,赶着马车下了山。 在颠簸的山路上,她整个人逐渐放松。 下药太卑鄙了,媚药这玩意儿后劲太大,她多少年没想过男人的滋味了,如今竟然有点想。 她知道这是药的作用,所以没敢细想。 下山之后,她跟师兄换了过来。 “师兄,你眯一会儿,我来赶车。” “师兄快进去,我今天不怎么冷。” 她将师兄推进车厢,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感觉胸膛里的热意散了不少。 师兄的脸色很不好,估计还在自责昨晚上带她上了山,也在气愤下药的人手段龌龊。 一路上,他们师兄弟俩谁也没开口。 直到两个时辰后,来到了管城。 进入城门,宋春雪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迎了上来,牵着马车往后面走。 “住店,两间上房,待会儿送桶热水到房间,每个房间送些你们这儿最好吃的饭菜,再来一壶酒。” “好嘞。”另一个店小二微微佝着腰,站在门口扬声道,“两间上房~两份焖羊肉。” 道长出声,“不要羊肉,要两碗素烩面,两碟凉拌猪心,两碟腌萝卜。” 宋春雪看向道长,“羊肉不好吃?” “过几日再吃,羊肉太热了,你这几日不适合吃。”道长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吃完饭锁好门,我去睡一觉,晚上再出门。” 看着师兄的眼中充满红血丝,宋春雪不敢多说,“好。”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昨晚上道长也中了药,只是他的量稍微轻些,没有表现出来。 加上在门外站了大半宿,没人看得出来,他忍得很痛苦。 宋春雪吃饱之后钻进浴桶,将昨晚出了汗的贴身衣物洗了挂在窗口。 关上门在房间里睡了个昏天暗地,还做了好几个梦。 半途中清醒过来,她想着出门取些清火的药,让厨房熬上,她一连喝了两碗。 嗯,这才感觉正常了,无欲无求,心如止水。 傍晚,师兄还没有动静,她想着下楼在附近转转。 走了这么久,她能感觉到,应该离师兄家很近了,这里的人说话跟师兄有些微相似。 她穿着厚厚的道袍,专程跟人打听了这附近有名的张家人,没有什么头绪。 “喂,你是道士?能给我算一卦吗?” 就在她打算回客栈时,被一群穿着华丽的老少男子挡住。 为首的年轻男子甩着八字步,神情高傲的打量着她。 “我不会算卦。”说着她往旁边绕了两步。 “哎,不会算卦你当什么道士,不如出家当尼姑去,”男子转头看向身后年长的人,“爹,听说我六叔也是道士,最近要回来了,你说他会算卦吗?” 年长的男子没有说话,宽阔的方脸敦实的身材,宋春雪竟然觉得他有些面熟。 “让开。” 宋春雪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没有教养的年轻男子,跟老四差不多年纪,他爹却不知劝阻,可见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货。 “呵,老婆子脾气不小嘛,我还没见过道姑呢,看着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想不开去当道姑了?” 年轻男子语气轻浮,瘦削的脸上没有二两肉,“我们家在山上有个道观,你要不要去那儿看看?管吃管住,我二叔肯定待你好,他现在就差个道姑。” 第494章 夸我年轻呢 敢对她出言不逊? 哼,穿的光鲜亮丽的,还不如土匪呢。 至少昨晚上那么多人,只有一个心术不正。 而眼前这些衣冠禽兽,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听这孩子的意思,还有他们的长相,宋春雪怎么觉得,他们就是师兄的亲人呢。 难怪师兄不想回来,这些人简直是人渣败类。 “听到没有,跟你说话呢……” 眼看着这年轻人的手要挨到她身上,宋春雪侧身避开。 “劝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是道士,不是要饭的。若是你头上这两个羊粪蛋是摆设,可以送给地里的蛤蛤,人家没眼睛都能分辨出啥能吃啥不能吃,我看放在你头上,纯属委屈了。” 男子愣了,反应过来之后气得跟牛一样,抬手朝宋春雪挥出拳头。 宋春雪又避开了,“傻狗,谁家养的二傻子,不好好在家里关着,跑到外面来丢人现眼,你那什么六叔难怪会当道士也不回家,摊上这样的侄子兄弟,回来得多难受。” 年长的敦实汉子恼了,“致恒,你别跟老妇人一般见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快过来。” 他盯着宋春雪,满眼厌恶,“谁知道她是道士还是披着道士的皮做别的营生,一张口就是没教养的恶臭气,今日出门真是晦气,回家好好洗洗。” 年轻男子找回了气势,跑到他爹跟前用鼻孔瞪着宋春雪。 “就是,是我把人想得太好了,这么大年纪了还穿着这身招摇过市,莫不是上了年纪的妓女,换个新鲜的身份……啊!” 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被宋春雪一脚踹了出去。 “老东西,不管好自己的儿子,有的是旁人替你管教。要照你这么说,你娘是妓女,你全家上下的女人都是妓女。” “妓女人家凭本事赚钱,教养都比你们父子强多了,你们才是一张口就跟十年没倒过的夜壶似的,恶臭到骨子里了。” 年长的汉子气得脖子上的玉石纽扣快崩开了,指着宋春雪怒喝道,“给老子狠狠地教训她,修行之人口出狂言,还当街踹我小儿,抓起来卖到窑子里去,看她还敢嚣张!” 宋春雪“砰砰”两脚,踹飞最先冲过来的两个人。 她哈哈一笑,“阁下张口闭口离不开窑子,莫不是你家有什么人跟窑子渊源匪浅?” “你……” “别自卑别自卑,出身又不是你的错,干嘛要恼羞成怒啊,如今这绫罗绸缎穿着,玉石玛瑙戴着,贵气的很,干嘛如此咋咋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意什么?真是,像是没长脑子的倭瓜,白长这么敦实了。” 宋春雪云淡风轻的笑道,“不如我就叫你倭瓜吧,还是个坏心的倭瓜,没什么用处,光占地方还散发臭气。” 说话间,她单手背在身后,直直的向后飘了四五米。 没想到冷静理智的骂人的时候,用法术也这么顺滑,之前她最多能挪出去两米。 两个小厮没追到,撒开脚丫子往她面前扑。 “给我弄死她,今天若是让她活着离开,我就不姓张!” 老倭瓜发话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来啊,你个老倭瓜,看谁弄死谁!” 宋春雪站在原地放狠话,他们的小厮冲上来,她也没躲,一个旋转左右两脚,齐齐飞了出去。 随后,她挑衅道,“老倭瓜,人带少了吧,回家喊去,我在这儿等着。” “你……啊啊啊啊!”老倭瓜的儿子捂着胸口气得直拍地,“快回去喊人,今天非得抓住这个老妖婆不成!” 宋春雪环顾四周,街道上的人躲得远远的,就连铺子里做生意的人,都不敢开门光明正大的瞧热闹,门窗半掩从缝隙里往外瞧。 看来,这父子俩平日里张狂惯了,臭名昭着,街上的人都不敢招惹。 呵! 今日出门算是遇到硬茬了。 不过也挺好。 师兄估计是对亲人深恶痛绝,亲爹快死了也不愿意回来。 他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当初是没能力,这些年是不愿意。 既然专程喊了她来,她不趁机好好大闹一场,岂不是辜负了师兄的期望? 这时,不远处一辆马车向这边而来,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清脆的响动声,吸引了所有人向那边看去。 地上的老倭瓜他儿子神情一喜,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三叔的马车,快叫人过来,”他得意的看向宋春雪,“你这个老道姑死定了,我三叔可是官府的人,这整个管城都是我们家的天下,你一个外乡人也不打听打听,惹到小爷我,你离死不远了。” 宋春雪微微摇头,双目微眯,“不见得,我看你们家最近恐怕有大变故,血光之灾,颓败之相尽显,家中快要办丧事了吧。小子,积点德吧,你们祖上的气数要被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光了。”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让人砍了你?”他面目狰狞的指着宋春雪,“敢诅咒我们老张家,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呵?”宋春雪嘲笑道,“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下场吧,大厦将倾,一木难支,自求多福吧,告辞。” 这时,马车走近,里面的人撩起帘子,锐利的三角眼盯着宋春雪。 “你刚才所言何意?” 宋春雪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遇到会咬人的狗,不甘受气,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其他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何必来问旁人?” 说话间,她朝旁边的小巷子拐了进去,然后飞奔离去。 听到身后传来气得狂啸的声音,宋春雪悄无声息的回了客栈。 下回出门肯定不能穿这身衣裳,太明显了,容易被人阴。 她回到房间换了身稍显华丽的长衫配对襟短褂,青紫色配苍绿色,稳重老成。 头发也从道士大丸子,换成了简单的妇人发髻,头上别上两根银簪。 “扣扣扣。” 刚要戴耳坠子,就听到师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师弟,你刚才去哪了?” 宋春雪起身打开门,听到窗外的街道上,有人在大力的拍门,挨家挨户的搜寻什么。 “我刚才招惹了本地最厉害的恶霸,还骂人家老倭瓜,这会儿他们要找我,师兄,这不会就是你的家乡吧?” 道长眉头狠狠蹙起,“这会儿工夫,你捅了蛇窝?你胆子可真大,我忍了二十多年不敢招惹的人,你……” “开门开门,见过一个女道士没?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道袍?” 宋春雪露出笑容,“三十出头,哈哈,师兄,人家说我年轻呢。” 第495章 你错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道长无奈摇头。 他拿起一旁的拂尘,“也罢,既然来了,早晚都要见面的,你放心,若是他们伤你一根毫毛,我就不姓张。” 宋春雪紧握着腰间的乾坤袋,她的武器就装在这里面,这一路上买了不少喜欢的刀剑飞镖,还有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子,待会儿若把她惹急了,全都用上。 之前她还猜测,师兄老家是什么深潭虎穴,如今看来,比那恐怖的多。 “砰砰砰!” 就在这时,外面冲上来两个人,大力的拍门。 “快开门,老道姑快出来,刚才有人看到你在这里,识相的赶快出来,能赏你一个全尸!” 不等宋春雪回话,道长打开门,稳稳地跨出门槛,脑袋微斜,“你刚才说什么?” “哪里来的老道士?” 其中一个刚要骂人,另一个急忙拽了拽他的袖子,试探性的开口:“张道长?” “去告诉你家主子,我回来了,刚才的道姑是我师弟,若不滚来道歉,今晚我就斩断咱们这一脉的气数,反正也没剩多少了。” 道长中气十足的喝道,“还不快去!” 只见门口的二人连滚带爬下了楼。 宋春雪跟在师兄身后下了楼,看到了老倭瓜和他儿子,错愕的盯着师兄,还不忘恶狠狠地剜她一眼。 道长直直的向前走,倭瓜父子带着僵硬的笑往后退。 “六……六叔?” “六弟,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去,住在客栈,也太生分了些,三叔正等着你呢,他快不行了,拖不起。” 道长的父亲排行老三,是他们这一脉最有威望的,因为他年轻时最争气,不仅腰缠万贯,还给自己买了官,扶摇直上去了京城任职。 如今告老还乡,弥留之际却一直惦记着三十多年未见的嫡长子。 道长停下脚步,眼里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意,“张尧顺,听说你要杀我师弟?” 张尧顺,白糟蹋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宋春雪不躲不闪的对上张尧顺的视线,神情淡淡的,嘴角微勾,挑衅之意很明显。 她知道,这些年师兄是愤怒委屈的,但碍于修养,碍于这毕竟是他自己的族人,他不能干脆果决。 但师兄带她来,说明他需要一个点火的人,想要她低调,她办不到哇! 她搓了搓手,一定不会让师兄失望的。 “她……是六弟的师弟?”张尧顺臃肿的脖子被衣领勒得跟胖虫子似的,“你知道她刚才是怎么骂我们的吗,六弟莫不是被骗了?” 道长不看他,带着宋春雪直直的往前走。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年仗着他的庇护,你们身上还有人性吗?”他轻蔑的嘲讽,“若不是你们嘴上无德,师弟断然不会给人多费口舌,你们害得她骂了人,是在毁她的修行。” 宋春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早知道这么快就挑明了身份,她还费什么劲换行头啊。 这一身怪不舒服,待会儿动起手来有些碍手碍脚。 她抬起下巴睨了眼张尧顺,用口型道,“老!倭!瓜!” “你你你……”张致恒指着宋春雪跟道长告状,“六叔,她骂我爹老倭瓜!” “……” “……” 道长转头看了眼宋春雪,“你们俩骂她什么了,记得不?” “记得,她说我是窑子里卖的,还说我故意穿成道士的模样做那什么恶心的营生……” “啪!” 宋春雪煽风点火还没有点够,师兄已经转头扇了老倭瓜他儿子一巴掌。 他神情冰冷,瞥了眼他们父子俩。 “别玷污老倭瓜,简直枉为人父!” 老倭瓜可好吃了,而他连坨屎都不如。 看到他甩袖子走人,张尧顺一巴掌打在儿子脑门上,“蠢货!” 宋春雪跟在师兄身后,脚下生风,还是要小跑几步才能追上。 她感觉师兄这会儿充满了勇气。 他们沿着街道,来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宅子前。 精致的雕梁门楣,她在金城也没有瞧见过。 道长径直上了台阶,门口的人有些不确定。 “您是……” 道长沉声道,“不就是等我回来吗?” 守门的人一点也不敢耽搁,打开院门将人迎了进去。 穿过好几个门,绕过长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处宽大气派的院落。 主屋门外站着一排丫鬟,垂头弯腰,安静的候着。 “大公子回来了。” 丫鬟们齐刷刷的抬头,伸着长脖子跟大雁似的,视线落在道长身上,盯着他跨进屋子。 宋春雪站在门口,若不是里面有将死之人,她很难忍住笑。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这屋顶上灰蒙蒙的,透着股死气。 环顾四周,这院子有些年头了,估计是师兄出生的地方。 处处透着股奢靡之气,东边那一丛翠竹很是惹眼,院子里引了活水,假山小桥都是请过高人指点,风水局无可挑剔。 她来到水池边,看到池子里竟然有鱼,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水池边缘还冒着热气,下面放了精致的铁盒,里面放着烧过的炭火,给鱼儿取暖。 奢侈,真是奢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城门外的乞丐连口热汤都喝不到,这院子里连鱼儿都能取暖。 很快,她看到老倭瓜父子来了,他们径直进了主屋。 屋子里闹哄哄的,很多人被赶了出来,男女老少都有,不少都在抹眼泪。 宋春雪在桥边坐下,发现那一群人都向这边看过来。 一个丫鬟向她跑了过来。 “老爷请你进去。” 宋春雪凝眉,“请我?师兄是怎么说的?” 丫鬟低着头,“他没说什么。” “那我不进去,我只是道长的师弟,跟你们家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丫鬟跑回去复命。 不多时,屋子里发出悲痛的哭喊声。 “爹,爹啊~” “三叔,三叔~” “三伯,你别走啊~” 一声比一声悲痛,嗓子都喊劈叉了。 她瞧见道长挑开帘子出了房门,被门口的几个男子堵住,似乎在指责他。 道长一把推开,那人直接踉跄几步倒在地上,指着他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爹死了,家里的一切都跟你无关,你还耍什么横?” 道长停下脚步,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地上的人。 “你错了,他将所有的东西交给我处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你也别惦记,谁拿谁倒霉。” 说着,道长从袖中抓出一张符撒在空中,念了几句咒语,符纸自燃,黑色的灰烬轻轻的落了地。 “张承宣,别忘了你母亲的骨灰还在张家!” 第496章 挖坟 师兄母亲的骨灰? 宋春雪看向说这话的人,眼睛微微眯起,一股凶煞之气从心头窜起。 道长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冲动。 他缓缓地走下台阶,站在说话之人面前。 “果然,你们是知道如何拿捏别人的软肋的,但是刚才他都没敢提我娘的事,你却明明确确说了我娘的骨灰,怎么,你也想当没娘的孩子?” 地上的人看着近在眼前的黑靴子,忍不住后背发凉。 他硬着头皮道,“你是修行之人,不能破戒,难不成还想杀人不成?” 道长冷哼一声,“杀人的方式多了,何必要亲自动手,我现在只需要去咱家祖坟上动点手脚,咱们全族上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而我是修行之人,可以自保,你要不要试试?” 地上的人眼睛猩红,咬牙切齿道,“你个疯道士,难道就不怕去了地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有你们陪着,我怕什么。”道长粲然一笑,“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还有些理智,惹恼了我没有好下场,当年你爹你祖父,还有你叔叔伯伯,因为你娘的出生,逼死了我娘,若你敢再提我娘骨灰的事,我不介意自毁道行,将他们都挖出来挫骨扬灰,毕竟从一开始,这就是我的心魔。” 他的语气逐渐轻松癫狂,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道士又不是傻子,别说是杀妻证道这种事是否存在,把贫道惹急了,将你们这群人送到边关当军粮,一点都不难办。” 军粮? 宋春雪不可置信的看向师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转头一看,其余人都站在屋内,看着师兄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他们应该知道,师兄做得出来。 这也意味着,当年他们对师兄的母亲,真如师兄说的那样。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师兄是人中君子,总不能杀了父亲。 所以,他才远走他乡,宁可斩断过往也不愿意跟他相认。 宋春雪拳头紧握,难怪师兄会说,这个家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可见家风有多重要。 没有仁义礼智约束,哪怕是金山银山傍身,人跟畜生又有何分别。 道长转头看向宋春雪,“我们走。” 站在屋子里的老妇人终于发话了,“你们要去哪?” “张承宣,我知道你心存怨恨,这一切都从你父亲要娶我进门开始,但他如今死了,你是他的嫡长子,该为他守孝发丧……” 道长转头,沉声发问,“你们又没死,缺了我这么多年不照样过来了,你不是巴不得你儿子是嫡长子,说这样的话,想恶心谁?” “张承宣,她是你长辈!”一旁两鬓斑白的男子呵斥道,“亏你还是修道之人,夺自家祖辈气数的这种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宋春雪微微摇头,真把师兄惹急了,他可能真会去张家祖坟做点什么。 “笑话?”道长嗤笑道,“大哥真会说笑,咱们家的人脸皮比城墙还厚,戳脊梁骨都不怕,还怕人笑话,你这话可真是个笑话。” “你……” 道长快步往外走,“少放屁多做事,贫道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管。” 宋春雪紧随其后,二人直直的离开张家,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在门外,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大喊了一声,“六哥。” 宋春雪看向师兄的脸色。 “老九,你来的挺快。”道长温声道,“我写过的信看了吗,趁早搬走吧,为了孩子好。” “嗯,多谢六哥,我早就在做准备了。”眼前的人恭恭敬敬的跟道长行了礼,“六哥何时离开?临走前,我们喝一杯如何?” “好,我会去找你的。” 老九看向宋春雪,“这位是……” “我师弟,给我壮胆来的,不然我真怕在这里会走不出去。”道长语气柔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老九欲言又止。 “好,我若是想找六哥,该去哪里找你?” “我从前爱去的那家客栈。” “好。” 他们客栈拿了行囊,牵着马车换了家客栈,名叫一白客栈。 宋春雪将包袱放下,来到师兄的房间。 师兄正坐在窗前喝茶,神情落寞。 她轻轻的坐在他的对面,“外面好像要下雪了,师兄要出门吗?” 道长看向他,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伯母……在哪儿,师兄会如何安顿?” 道长苦涩一笑,“师弟现在也会察言观色了,还是说,你了解我的所思所想?” “师弟不敢。”宋春雪温声道,“若有需要,师兄不要客气。” 道长垂眸,“晚上,我带你上山。” 为何是晚上? 掩人耳目吗? 师兄是提防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好弟弟,真的做什么手脚吧。 夜幕降临,他们吃了碗面带着铁锹上了山。 铁锹还是偷偷借了农户家的,用完悄无声息的还回去。 去的路上,宋春雪还想着师兄不会真的要将他母亲挖出来,仅凭他们俩的力气换个地方埋了吧。 谁知道,道长烧了香磕了头,还烧了纸钱之后,便躲到一旁等待。 宋春雪径直坐在地上,天上开始下起了雪花,不算冷,就是太安静了。 她不敢想象此时此刻的师兄会有多难受。 没有什么比自己家的人要处处谋算自己更恶心了。 等了一炷香的时刻,雪花停了,他们忽然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的动静。 “就是这儿了,有人烧过香,看来这女人的儿子来过了。” “我们真的要挖吗,这可是缺德的事。” “那你别挖,收了银子落实不完成任务,以后我们还要不要在张家混日子了?” “可是挖出来扔到河沟里这种事,丧尽天良,这个钱你们收了,我在旁边看着,行吗?” “滚滚滚,来都来了还在这儿装好人,滚下山去,我会如实告诉当家的,叫你滚蛋。” 说着,那人拿起铁锹作势要挖土。 “你们当家的是谁?” 冷不丁的,道长出现在墓堆旁边,吓了几人一大跳。 “俺娘哎,有鬼啊!” 宋春雪数了一下,一共来了六个。 “说,你们当家的是谁?”道长声音森寒,“不说的话,贫道绑了你们亲自去问话。” 宋春雪踹了为首的人一脚,“聋了吗,不说我卸了你的腿!” 第497章 宣郎 道长很清楚,敢下令挖他娘坟墓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好弟弟,若不是这些年为非作歹游手好闲,让他那便宜爹发现自己的期望落了空,他才不会想起他这个离开多年的大儿子。 “咔嚓!” 道长直接一脚踹废了他的腿。 “嗷!” “其他人,跟我一起把尸骨挖出来,动作要轻,然后下山拉两车木材,听明白了吗?”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是是。” 随后,道长看向宋春雪,“你在旁边看着,谁若是敢跑,我就回去一把火点了你们主子的院子。” 到时候追究下来,他们几个人脱不开干系。 现在老实听话,最多挨顿骂。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挖到了棺椁,大家齐心合力抬了上来。 宋春雪将一袋银子递过去,“拉两车好烧的油松,要快。” 看到银子,他们双眼放光,瞬间觉得到时候就算怪罪下来,他们也不吃亏。 “好好好,一定办到,等我们。” 看着那群人搀扶着离开,宋春雪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壶酒递给道长。 “师兄,你觉得他们会照做吗?” “他们若是不上山,今晚上会疼痛难忍,上吐下泻,直到完成我们的嘱托为止。”道长轻轻扶起棺椁上的土,“我早些年就该来的。” 宋春雪沉默片刻,“现在来也不迟。” 其实她很想知道,唐毓秀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匆忙的来到这里。 之前他分明没想来的。 但师兄肯定不想说。 道长接过酒壶,打开酒塞子倒了一些在地上,仰头灌了两口。 宋春雪没有打扰他,安静的待在一旁。 半个多时辰,两辆马车的木材拉了回来,他们还对宋春雪道了谢。 是谢她给了银子,还是谢她没让他们挖人坟墓? 他们将棺材抬到摆好的木材上,那五个人才离开。 已是深夜,大火在山上的空地里熊熊燃烧。 看着被风一吹就猎猎作响的大火,宋春雪鼻酸得厉害。 师兄是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告诉她了。 想到师兄这一路走来,肉里总扎着一根锐刺,却还是会将自己得到的银钱散播给最需要的人,处处与人为善,孤身一人走过山川河海,却能保持初心…… 她很敬佩师兄。 但听师兄今天骂人的样子,好像认识她之后,学坏了。 骂人接地气了不少。 但看师兄的神情,应该是骂爽了。 偶尔不当正人君子的感觉,应该不错。 山上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但丝毫不影响火势。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火熄灭了,雪盖在骨灰上。 道长跪在黑色的灰烬之中,将石板上的骨灰装到黑色的坛子里。 看着他弯曲的脊背,宋春雪不敢上前打扰,忍不住泪流满面。 道长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回过头看到宋春雪的样子,沉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师弟哭这么凶做什么?这是我娘。”他将坛子递给她,“帮我用布包一下,我膝盖好像烫到了。” 宋春雪抹着眼泪,双手接过,用黑布将骨灰坛子包了起来。 下山的路上盖了厚厚的雪,寒风凛冽,宋春雪觉得这雪是为师兄的母亲而落。 山下,雪果然不大。 他们回到了一白客栈,师兄抱着骨灰坛子进了屋子。 之后的一天一夜,宋春雪都没看到师兄。 送饭的时候,只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让她放在门口就成。 宋春雪也不催促,心想多少年的积怨堵在心中,一个人偷偷地哭一会儿也挺好。 只是,偏偏有不长眼的跑来打扰。 老倭瓜带着人来,一开口就问为何将三叔母的尸骨挖走了。他还说今日族人都到齐了,纸人花圈也买了不少,迎纸货要吹唢呐跪香,道长不去不行。 宋春雪指着他道,“你还敢来,看来之前对你太客气了。我师兄说了不去,你耳朵聋了也可以割了。” “你个臭婆娘……” “吱呀~” 门开了,老倭瓜顿时往后退了两步,诚惶诚恐的看着道长。 “六弟,我是来……” “让我去也可以,派人去挖我娘坟墓的人,我要追究到底。” 老倭瓜讪笑,“六弟,想要算账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三叔下葬了再算账,你看怎么样?” 道长往前走了两步,“不怎么样。” “六弟,我知道这事儿不地道,等三叔下葬了你想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但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跟你有关,你一定要去看看。” 道长直直的盯着他,“张尧顺,别对我耍什么花招,我不吃这一套,我不喜欢打哑谜。” “是这样,昨晚上来了一对母子,说是六弟你的妻儿,你确定不去看看?” 妻儿? 宋春雪惊讶的看向道长。 道长眉头紧蹙,“你再说一遍?” 张尧顺笑眯眯道,“是啊,那女子说是几年前曾与你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谁知道不慎怀了孩子,可是你一走了之,她找了多年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 “那孩子多大?” “七岁。” “呵!”道长嗤笑,“十年前我就远赴西北之地,上哪有七岁的孩子来,你们想要与我绑在同一条船上,手段别太荒谬。” 张尧顺笑了笑,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 “六弟,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你师妹,但你既然能将她带回来,说明你们……” “少拿你那龌龊肮脏的心思来揣摩我,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我想多看看长大的地方,跟你们无关。”张道长用拂尘指着他,“若是不想我砸了灵堂,最好别来烦我。” 老倭瓜张尧顺退下台阶,刚想说什么,听到楼下的动静,不由露出笑容。 “来,过来,快拜见你爹。” 宋春雪好奇不已,连忙走到扶手边往下探去。 一个水灵灵的男娃,被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牵着,正满眼哀伤的走上台阶。 女子三十岁左右,衣着素净整洁,一看到道长便急切的上前,“宣郎!” “宣郎?”宋春雪瞪大眼睛,城里人的称呼好肉麻。 道长睨了她一眼。 宋春雪连忙捂嘴,“对不住对不住,头一回听到这么新鲜的称呼。” 道长往后退了两步,拂尘一扫拦住快要扑到自己怀里的女子。 “姑娘请自重,你是张尧明找来的吧。他真是豁得出去,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喊我爹?”道长嗤笑道,“他可真大方。” “宣郎,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你大腿处有一颗痣,我还……” “住嘴!” 第498章 都给我 宋春雪挡在师兄面前,对纠缠的女人道,“再这样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她抽出长剑指着女人,“离我师兄远点,带我们去张家,这是最后一次了。” 摊上这样的家人,她相信师兄不愿意再跟他们纠缠。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他们该离开了。 女子牵着孩子还想说什么,宋春雪冷冷的看向张尧顺。 “你已经在我师兄的底线上踩了,劝你别太过分,你别忘了,我师兄四处游历,在外是受人尊敬的道长,对付小人的法子多的是,非要尝试的话,我也不拦着。” 张尧顺张了张嘴,抬手挥了挥,“你们先回去吧。” 宋春雪抬起下巴,“你也走,我们自己会去,别跟押犯人似的,收起你们的小心思,激怒师兄对你们没有好处。” 张尧顺气得不轻,提起袖子当即要发作。 “嗯?”宋春雪挑眉,“想吃我一脚?” 想到在家里歇息,肚子上有一只脚印的儿子,张尧顺气的牙痒痒,却不得不转身下楼。 看到师兄的衣裳脏了还没换,宋春雪温声提醒,“师兄,换身衣裳再走,我等你。” 道长嗯了一声,嘴唇微微泛白。 宋春雪跟厨房要了一壶提神茶,里面加了小柴胡,送到房间去。 看到师兄动作迟缓的样子,她轻声问,“师兄不想去咱就不去,明日就回去,或者绕到别的地方也行。” 道长微微摇头,接过她手中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尝到柴胡的味道,他苍白又干燥的脸上露出笑容,“多谢师弟。” “师兄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宋春雪神情不悦,“今天他们若是敢为难你,我不会客气。” “我是张家人,他们为难我我认了,但他们若是说你一个字的不是,打断骨头我负责。” 听到这话,宋春雪笑容明显,“那我可记下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发现师兄就带了两套衣裳,另一套还没来得及洗,宋春雪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了一套出来。 “就知道师兄出门不爱带重的东西,我这乾坤袋虽然地方不大,但装两身衣裳还行。” 看着沉稳又不失大气的鸦青色长袍,道长心头一动。 “你眼光怪好,这身值不少银子吧。” 宋春雪微微笑着,“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让他们觉得你在外面过得不好,我也不能给你丢人。” 她也换了身华贵的料子,一身下来五两银子,是她这些年缝制过最喜欢最期待的样式颜色。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支墨玉发簪,“这个挺好看的,我在外面等着。” 道长低头接了过去,没有吭声,生怕自己一个大男人,会在师弟面前失态。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不能留在家乡的,回到这里仿佛被下了咒,懦弱胆小,瞻前顾后。 所以他十年未归,就连祭奠母亲,都是御剑而来,悄悄归去。 他甚至不愿意多踩几脚这里的土。 咬着嘴唇将那股情绪压回去,他吸了吸鼻子,洗了把脸,这才走出屋子。 宋春雪看到他的脸上还带着湿气,将手里小小的瓷罐递过去。 “抹一下脸,师兄的脸起皮了不好看。” “……”他都这样了,她竟然嫌弃他的脸不好看? “这家客栈里卖的,不仅润还挺好闻,外面的风刮过去干巴的很,师兄最好抹一下,感觉你若是说话的时候语气重一点,嘴唇能崩开。”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盖子用无名指沾了沾,没好气的抹在脸上。 哈哈哈,宋春雪强忍着笑,果然男人也无法忍受别人说他不好看。 师兄小时候应该被养的很好,她母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今日之所以这般啰嗦,是因为宋春雪总会想到,师兄的母亲看到他如此难过的模样,一定很心疼吧。 无论七老八十,还是白发苍苍,在自己的母亲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作为母亲,宋春雪都不敢想,看到师兄被如此对待,他母亲应该会心如刀绞。 这样想着,宋春雪一定要好好给师兄撑腰,非得闹他个天翻地覆不成,她下楼梯的模样气势十足,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今日怪冷的,但他们不赶时间,师兄弟俩没有劳烦在马厩里美美吃草料的枣红马。 再次来到张家,扑面而来都是金钱的味道。 入眼处挂着的白布竟然是绸缎,全府上下的人都穿着布料极好的白衣。 要想俏一身孝。 跪在灵堂里的,师兄父亲的妻妾们裹着价值不菲的昂贵布料,脸上的白粉也格外有心机,嘴唇上浅浅的胭脂,显得楚楚动人。 瞧见这一幕,宋春雪在心中冷笑,小刀剌屁股,真是开了眼了。 看到他们出现,师兄的亲弟弟张尧明站了起来,他就跪在长子的位置上。 “大哥,你舍得回来了,”张尧明似笑非笑,“那对母子眼熟吗,尤其是那个孩子,跟你长得像吗?” 说这话时,他眼底闪过厌恶和不屑,“你若是愿意留下来,父亲的家产可以分你一半,其他的你怎么处置都行……” “啪啪!” 清脆的两个耳光,道长质问道,“昨晚上派人去挖我娘的坟,是不是你做的?” 门口吹唢呐的都停了下来看过来。 张尧明哪里被人这样打过,伸出手要还回来,“你放屁!” “除了你没有旁人,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我娘早就被你们扔到河沟里了,这笔账我不会忘。” 道长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推开,随后转头跪在灵堂里的人。 “管家,将钥匙拿上来。” 一旁的管家迟疑片刻,目光略过张尧明,丝毫不带懈怠的取来了钥匙,恭敬的递到道长面前。 “府上库房里之前的金银细软,全都搬到马车上,送到一白客栈去,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置。” 张尧明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把剑,“管家,我爹死了,这个家是我做主,他一个出家人算什么东西!” 管家低头不语,装作没听到。 “这个家还轮不到他来做主,管家,将钥匙给我!”张尧明的母亲冷声道,“既然他不愿意给他爹送行,赶出去便是,何必放进来。” 一群小辈跪在地上,抬头怨恨的看着道长跟宋春雪。 道长冷笑,“管家,把地契都给我,田产铺子,一个也别落下。” “张承宣!” “再多一句嘴,这院子也别想留了。这是他临死之前亲口说过,他攒下的一切都任我处置的。” 第499章 借一步说话 院子里围满了人,除了忠心旧主,看着张承宣出生长大又离开的老管家,没人向着他。 张道长冷漠的看着众人,转身进了灵堂。 他站在地上,沉默的看着棺木,没有上前上香烧纸的打算。 “张承宣,既然你不愿意认他当父亲,为何还要拿走他的东西?” 张尧明一剑砍了过去,“你也是俗人一个,若不是图他的钱财,为何要回来!假清高的伪君子,库房搬空了让我们喝西北风去?” 他指着道长声音狠厉,“去拦住,库房的东西最多分他两箱。” 张尧明的母亲余氏语气缓和了不少,挤出笑脸道,“是啊,我知道你痛恨张家,你母亲的死,我们脱不了干系。但你是修行之人,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人被饿死不成?” 道长看向说话的女人,这个逼得母亲走上绝路的人,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着狼子野心。 他哼笑一声,“你们私自攒下的金银财宝还少吗?就算将你们所有人赶出这个宅子,你们依旧能过得富足。” “不过我劝你们不要阻拦,若是由我带走,这些东西或许还能留得住,再过些日子,你们身上的一切都不属于你们,这场梦要散了,醒醒吧。” 说着,道长对管家再次吩咐道,“全都搬走,一件也别留下,留下所有家丁半年的月银,其他的都由我带走,城外的乞丐,边关的将士们更需要这笔银子。” 沧桑的管家困惑的看着道长,“孩子,你当真要这样做?” “当真,劳烦叔父照办吧,若是谁敢阻拦,直接打出去。” 话音刚落,一个小孩子跑过来抱住了道长的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若不是道长的衣裳厚,这会儿大腿要被啃烂。 披麻戴孝的儿子孙子,儿媳女儿站了起来,纷纷指责张承宣。 “你怎么能如此待我们,带走了家产不是要我们这一大家子去死吗?” “张承宣,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一个臭道士当着以为爹的话就是圣旨了,就算你带着金银细软又如何,能活着走出管城算你能耐。” “来人,将我们院子里的人集合起来,给我拿下他!” 那么多金银财宝,张尧明死都不让他带走。 留下个空壳子,张家的天就塌了。 地契房契都带走,他们岂不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他们一家子锦衣玉食惯了,在管城是横着走的,这些年得罪了多少人。 若是没了银子,他们甚至都不如旁系的亲戚过得好,曾经靠着他们向上爬的人,回过头来肯定要嘲笑他们。 树倒猢狲散,早知道张承宣回来,老东西会把家产全都拱手送人,他该找杀手让他死在路上。 灵堂里闹哄哄的,女人跪在棺材前抱怨哭诉,怪睡在棺材里的人糊涂,为了一个逆子根本不顾自家人的死活。 宋春雪被吵的厉害,脑子嗡嗡的,不由抬手捂住耳朵,走到师兄身后。 压低声音道,“我们今天能走出去吗,这么多人会跟我们拼命的,钱对他们来说比命重要。” 道长看向坐在桌子前,手指轻叩桌面打量着他的张尧明的母亲。 “不着急,大不了我将金银卷到乾坤袋里,带你飞出去。” 是哦,师兄的乾坤袋肯定比她的能装,她将里面不值钱的东西丢出来,也能装几箱子宝贝。 这么一想,宋春雪腰杆挺直,开始期待那个场面。 “快去请堂叔堂伯还有几位堂兄过来,不能任这臭道士胡闹,传出去以后我们怎么做人,多带些人手过来。” 张尧明话音落下,被她母亲余氏拦住。 “等等,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余氏站起身来将人拦下,目光落在道长身上,“明儿,让我跟你哥单独谈谈。” “我哥?”张尧明一阵不舒服,“我哪来哥,除了堂兄,我是家里的老大!” 道长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尧明,“我也没有弟弟,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余氏看着道长微微抬起下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否借一步说话。” 道长眉目舒展,“好啊。” 宋春雪焦急,“你可别被阴了。” “放心,他们不敢。”道长看向管家,“给我师弟倒杯茶。” “是。”管家抬手示意,“请宋道长随我来。” 还是管家会做人,宋春雪在众人嫉恨的目光中来到偏房。 谨慎起见,她喝茶之前闻了闻,没有闻出什么不对劲,但她不想喝。 或许是有人在指引她,这茶有问题。 管家疑惑,“是府上的茶不好吗,道长想换哪种?” “不是茶不好,我们二人只身闯入龙潭虎穴,怎么能没有防备心,毕竟上次我得罪过人,我信得过管家的为人,但其他人我信不过。”宋春雪微微笑道,“有劳了,你去忙吧,我在这儿坐着就好。” 不多时,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穿着白衣,虽然还未及笄,但看身形面容,将来定然是个美人坯子。 她脸上带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沉稳睿智。 “你是大伯的师弟?”姑娘好奇开口,“为什么不是道侣?” 宋春雪淡淡的看着她,这孩子不像是有恶意的,但孩子其实比大人想象中更善于伪装。 “不为什么,我们就是师兄弟,道侣跟夫妻差不多,一男一女结伴同行,不一定非得是夫妻。” 她好奇歪头,“你不中意我大伯?” 宋春雪懒得理她,“你还小,别瞎问。” “我今年十四了,不算小,我知道我爹跟祖父对不住大伯,但小女还是想请求道长,劝劝大伯。”说着,一身孝服的姑娘跪在她面前。 宋春雪没想到,这么小的姑娘,竟然知道给她施压。 她连忙将她拽起来抚稳,“不是我不帮你,都选择装聋作哑,师兄明明说过,那些银子留在张家,也留不了多长时间,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姑娘的水眸闪了闪,直直的盯着宋春雪,仿佛她在说谎。 “若是信不过,你们可以去找别的会算卦的先生,他们肯定能算出些什么。”宋春雪往外走,“与其让我劝师兄,你不如劝劝家人,让他们少作孽,多修自身,别等祸到临头才悔改。” 第500章 以退为进 “哎呀~” 宋春雪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听身后的姑娘叫了一声。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查看,就见站在门外的两个姑娘冲了进去。 “四姑娘,你怎么了?” “四姑娘你没事吧?” 只听四姑娘忍痛哭诉道,“是她推了我一把。” 宋春雪站在门口,不由感到好笑。 这一家子真是没救了。 年纪这么小,心思却不小。 她倒要看看,这招嫁祸于人是要将她怎么样。 就在这时,张尧明凶神恶煞般的走了过来,抬脚就要踹人。 宋春雪灵巧的避开,“你们真是好样的,教唆自己的女儿说我推了她,目的是名正言顺的教训我?” 她不由好笑,“真是难为你们了,那么辛苦做什么,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不是你们向来擅长的吗,啥时候还要找个借口了?” “爹,我只不过是让她劝劝大伯,别对一家人这么心狠,可是她不仅不听我说完,还将我推倒在地,爹,将这个女人赶出去吧。” 恰逢此时,院门外走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那日坐在马车里当官的。 估计官儿不小。 很快,道长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师弟,他们为难你了?” 宋春雪无奈,“他女儿说我推倒了她,要将我赶出去。” 道长当即转头看向余氏,“既然如此,刚才谈的条件,贫道要反悔了,我师弟什么性子我很清楚,她是府上的贵客,你们没有待客之道,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我现在就带着所有东西离开。” 张尧明看向余氏,“娘,紫玉是什么性格你也清楚,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一个道姑,你要给紫玉做主。” 余氏瞥了眼紫玉,“胡闹,就算人家推了你,也是你说了什么不尊敬的话,快给宋道长赔礼道歉。” 什么叫就算是人家推了你? 宋春雪一阵气恼,“你觉得我犯得着为难一个孩子?” 张尧明用他那尖嘴猴腮的脸斜着上下打量宋春雪,“谁知道呢,表面上是道士,说是张承宣的师弟,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 “张尧明,劝你慎言。”道长沉声呵斥道,“既然你非要如此为难师弟,那今日的事情就免谈了,师弟,我们走。” 宋春雪轻哼一声,转身下了台阶。 “站住!”那当官的挡在门口,“张承宣,你爹还没下葬,你怎么能带着来历不明的女人欺负自家孩子?” 余氏连忙道,“这是个误会,宋道长没有欺负紫玉,是紫玉自己瞎说的。” 说着,她给紫玉使了个眼色,“紫玉,快给道长道歉。” 紫玉心有不甘。 “不必了,我懒得跟一群秋后的蚂蚱周旋,管家,酉时之前不见东西送来,我会做我该做的。” 管家急得不行,“紫玉,你糊涂啊。”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商议的对策被紫玉搞砸,余氏气得不轻。 她一脚踹向紫玉,“谁要你擅作主张去找她的,你闯的祸自己去弥补,若是大家被你害得连住都没地方住,我一定卖了你!” 说着,余氏又踹了一脚,“还不快去拦住她。” 紫玉被踹得坐在地上起不来,疼得眼泪直打滚。 “祖母,我没有……”她摇着头,本想替父亲出气的,没想到搞成这样,气恼之余想要破罐子破摔。 “娘,分明是他们的错,你为什么要顺着他们,咱们阖族上下还治不了一个张承宣?”张尧明不愿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欺负。 “啪!”余氏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蠢货,那你以为我为何要跟他谈判?” 眼看着那二人快走出院子,余氏高声喊道,“将四姑娘发卖出去,既然她爱擅作主张,那就让她去窑子里好好讨好客人,免得她一只老鼠害得所有人喝西北风!” 道长跟宋春雪同时停下脚步。 好恶毒的祖母,宋春雪觉得,若是他们不改口,那女人真的会将孙女卖出去。 “张承宣……” “叫我道长,张承宣早死了。” 道长转头看向余氏,“之前的条件不变,但你若是耍花招,钱我也不要了,你们好自为之。” 不等他们说什么,他们大步流星的离开,多待一刻都嫌弃的慌。 回到客栈,宋春雪好奇。 “师兄,你们谈了什么条件?” 道长解下外衫,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面,先捧起来喝了口汤。 “一人一半,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他们若是不散财消灾,不出半年,他们就要落得被抄家的下场。” “全都被我带走不可能,就算我能带走,但他们被逼急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追到金城去,我也没想着全都带走。” “地契我会分走一半,让张子游去处理,他知道那些人是被张家霸占土地的,他跟我一样,见不惯张家人横行霸道的作风,交给他我放心。” 宋春雪点点头,打开荷叶鸡,掰了一条腿递给师兄。 “那师兄打算何时离开?” 道长看向她,“你着急回去?” “不是着急回去,而是着急离开这鬼地方,真应该让他们早日得到报应。” 道长淡笑,“快了,天道会尽量公平的。” 宋春雪点头。 “那除了张家,师兄在这里就没有别的惦记的人?” 道长夹了一筷子清炒白菜,没好气道,“你是想说,贫道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曾经一见钟情的哪家姑娘?” 宋春雪笑着补充,“还有曾经并肩而立的兄弟也是啊,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道长喝了口酒,脸色没那么沧桑了,他三两下将一碗面扒拉进嘴里。 “我肤浅,我真有,并且想要去看看他们,顺道还想带你去见见师父,不出意外的话,两日后我们离开。” 宋春雪点头,“那就好。” 道长看她的面还没动,拿起筷子给她挑了挑。 “快吃完回屋歇息。” 宋春雪不满,“过河拆桥啊,我还想问问别的不行吗?” “问。”道长拿着酒壶,摘了一个翅膀下来。 “……”算了,师兄明显兴致不高不想说。 她只是怕师兄胡思乱想,跟他说说话而已。 “待会儿送来的东西,你先挑,剩下的我让边关的将军拿去,不然今年得饿死几万士兵。” 宋春雪摆手,“那我还是不挑了,都是身外之物,别贪心。” “扣扣扣。” “道长在吗?” 第501章 分赃 听着是男子的声音,难道是师兄的发小? 道长起身打开门,“老九?” “我正要去找你呢,快进来。” 这或许是张家为数不多的,愿意跟好好说话的人了。 张子游看着跟道长差不多年纪,只是胡须没那么长,但眼角的皱纹,眼里的沧桑比道长明显。 “六哥,宋道长,我听说下午的事情,特地来提醒你,张尧明不是什么善茬,以前若是有人得罪他,他不仅会派人取性命,还会侮辱他们的家人,你们这几日小心,早些离开较好。” 道长微微摇头,“我做了准备,也跟余氏谈了条件,她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张家做了多少孽数,遭遇了多少报应,她心中有数,若是还不加阻止,只会自食恶果,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多说。” 张子游点头。 他将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给你们带了两碗家里的羊汤,还给你带了蒸面,尝尝看。” 道长看着篮子里的蒸面,不由愣了愣。 他拿起筷子,“好多年没吃过了。” 宋春雪没看师兄的神情,知道他触景生情,定然是想到儿时吃过的味道了。 果然,他只吃了一口,便起身借口去了茅房。 张子游感慨道,“六哥还是那么容易哭鼻子。” 宋春雪好奇,“师兄以前经常哭吗?” 张子游笑这着摇头,“也不是经常哭,就是心肠太软,见不得别人受苦,六哥像他的母亲,天性善良,根本不像他爹。” “这些年,所有知道他的人,都为他出家当了倒是而可惜,但我觉得,他天生就是修行之人,心怀天下。” “若是六哥当年没有离家出走,留在张家,他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说到这儿,张子游叹息一声,“他恨三伯也在情理之中,换做是我,早在年少时就会跟他们鱼死网破。” 话都说到这儿了,宋春雪看到张子游的神情,似乎在鼓励她问下去。 “当年发生了什么,师兄的母亲为何会被逼死?” 张子游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当年六哥十岁不到,三伯母一直被三伯瞧不上,总觉得她过于清高,不肯跟他说话,曾多次对她动手,但六哥不知道。” “直到余氏牵着儿子,挺着大肚子出现在三伯母面前,请求她让出正室之位……”张子游叹了口气,“几个叔叔伯伯见她没人撑腰,甚至说要让她自请和离,这些她都忍了,可是余氏以拙劣的手段,陷害三伯母偷了库房的宝贝,她不堪凌辱上了吊。” 宋春雪的眼前闪了闪,仿佛被雷击了似的。 “六哥虽然年少,但他从学堂回来,看到三伯母的尸骸,当即提着剑砍了三伯的房门,疯了似的大闹了一场。” 张子游神情哀伤,“我至今记得,在三伯母下葬之后,六哥跟三伯说了一番震耳欲聋的话,唬得所有人骂他不孝子,可我觉得六哥是真汉子。”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得宋春雪惊心动魄。 师兄当时该有多绝望。 “三伯后来去虚凉山看过六哥,却被六哥打掉了两颗牙,还写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契书,割发为誓……” 说着,张子游看向宋春雪,“这回看到师兄不再是孤身一人,我很为他开心。” “宋道长,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唐突,但你既然喊她师兄,还愿意陪他远道而来了结恩怨,说明你是他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今后,你能多照看着他一点。” 张子游起身拱手行礼,“拜托了。” “兄弟客气了,这几年一直是师兄照顾我,他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会竭尽所能回报他,你放心。”宋春雪起身回了礼。 张子游眼眶微红,“这一去,六哥应该再也不愿意回来了,若是道长能想起来,提醒他为我写封信。” “一定。”宋春雪真诚道,“老家有个人真心惦记师兄,师兄一定很欣慰。” 之后,他们聊了许久,师兄还是没回来。 “我该回去了,家里养了一百多只羊,要饮水,两三个人都忙不过来。”张子游起身,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银镯子。 宋春雪不由惊讶,“这是师兄的?” “嗯,”张子游点头,“是我从张尧明家孩子手里买来的,他们说是在仓库捡到的,他母亲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当小玩意儿使。” 他将桌子递给宋春雪,“劳烦道长还给六哥。” “好,我一定交给她。” 宋春雪摩挲着镯子,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这应该是师兄五六岁戴过的银镯子,上面还绑着一截褪色的红绳。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孩子,以前穷的吃不饱肚子,别说银镯子了,就连碎银子都没有。 可是自从三娃开始放羊,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但是后来,银子被大家分走了,别人的孩子都有银镯子戴,三娃的没有。 师兄的银镯子上面有很精致的符文,可见他母亲在世时,有多疼爱师兄。 …… 酉时不到,张家的马车来了好几辆,车上抬下来沉甸甸的大黑箱子,全都抬到师兄的房间。 宋春雪站在窗前,注意到第三辆马车上的东西,全都是一些旧物。 猜应该是师兄母亲的遗物。 师兄跟管家在房间里聊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说了什么,管家是哭着爬上马车的。 宋春雪站在门口,想出去看看人家都给师兄拿来了什么好东西,却怕师兄正难过,不想见她。 “扣扣扣。” “师弟来我房间。” 宋春雪连忙拉开房门,狼看到肉似的瞧着道长。 “跟我分赃去。” “师兄这么说,你爹要气得活过来。” 踏进房间,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银锭子金锭子,以及一整箱的珍珠玉镯等各类首饰,令人眼花缭乱,看得人心跳加速,血液只往天灵盖上冲。 她拿起莹白润泽的珍珠和用绳子捆起来的玉镯,不由感叹道,“师兄早些年就该来的,白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道长神情黯然,“当时他还没死,我也没放下。” 言外之意,他那时候宁可吃苦。 “一人一半,装满你的乾坤袋,剩下的我来收着,但是箱子要留几个,不然别人会怀疑。” “待会儿我会悄悄去张子游家里,交代他将地契分出去,你先在这里守着,不能让有歹心之人靠近空箱子,半夜我们换地方。” 第502章 青梅竹马 宋春雪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财,乾坤袋装不下了,可见张家到底多有钱。 晚上,他们乘坐马车悄悄换了客栈。 道长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被他轻易的放倒,拖到驴圈马厩里,不至于被冻死。 后来找到的这家客栈很不起眼,不会有人相信他们愿意住在这儿。 房间的褥子不仅不松软,被子里的棉絮成了一块一颗的硬疙瘩,跟老树皮盖在自己身上似的,地上的木板被老鼠啃了洞,有的地方还翘起来,长年累月被脚踩的门槛下面,磨出了个洞,依稀能看到下面的黄土。 师兄去张子游了,宋春雪在房间里打坐,这么硬的床板实在不想睡,房间里有股尘土味儿,估计很少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打坐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子时,就在她打算眯会儿时,房门被敲响。 “师弟,我改主意了,明日一早,城门打开我们就离开。” 道长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你今晚上把东西收拾好, 明日我会早早来敲门。” 宋春雪意外,“是出了什么事吗?你的故人不去见见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敢见我,我也不好给他们添麻烦。故人故人,各自安好就成,不见也罢。” 也是,张家的动静不小,若是真的想跟师兄见面的人,他们会主动来见师兄。 她猜想,或许师兄跟张子游说了些什么,被恶心的连一刻钟都不想多待吧。 翌日,天刚亮,冷的人不想钻出被窝。 但听到隔壁的师兄已经起来,宋春雪也不再磨蹭,麻利的换上了道袍,头发只用一根桃木簪挽住。 乾坤袋都用来装钱了,她的包袱比来时重了。 “扣扣扣。” “师弟,快走吧,东西都带全了吗?” 师兄的声音比平常快一些。 宋春雪打开房门,匆匆检查了一遍,“都带上了,不重要的东西留下也没关系。” 说话间,她跟在道长身后走出客栈,马车已经被小二带到了门口。 钻入车厢后,道长递给她两个热乎乎的包子,还从怀中摸出一壶热茶。 让宋春雪意外的是,马车中间放了张矮桌,桌上放着茶炉,茶盘跟木炭备的很足。 “师兄啥时候准备的?在马车上喝罐罐茶,的确不错。” 师兄挑起帘子往外看,“昨晚上去张家顺来的。” “啊?”她低呼一声,“师兄昨晚上又去张家了?” “嗯,跟子游聊了聊,觉得还是太便宜了那帮人,反正张家人守不住的,与其便宜了上头的贪官污吏,还不如送给需要的人。” 宋春雪咋舌,“所以师兄一大早要离开,是担心被他们发现了来找茬?那岂不是显得你心虚?” 道长淡笑,“心虚不心虚,他们也会来找茬,只要我们离开了,他们就没有证据。他们不是仗势欺人吗,我去豫州找知府大人喝茶,顺道向他讨一张护身符,他们只能忍着,反正地契房契之类的我没动。” “啊?”宋春雪更加不解了,“地契不是更值钱?” “但地契我们带走了也没用,还会连累张子游。” 原来如此。 宋春雪挑开帘子坐在外面,拿起缰绳跟鞭子,“坐稳了,可别被追上来。” 道长抓住茶炉子,“他们中午才会发现,你不用太着急。” 宋春雪却不这么想,卦象一直在变,凡事要给自己留余地。 来到城门口,守城人刚打开门,看到他们的装扮,不由凑到一起嘀咕了两句。 “你们是道士?张大人交代过不能让你们离开,不如多待几日,等张家家主下葬之后再走。” 道长微微一笑,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金库被偷的事。 “两位小兄弟辛苦了,我们有急事,还请通融一下,这是贫道的一点心意,请你们喝酒。” 说着,他将一袋碎银子丢了出去。 两个守城人互相看了看,掂了掂碎银子犹豫道,“可是上头有令……” 话音未落,道长弹出两颗石子,击中他们的穴位。 “师弟,快走。” 宋春雪看了眼呆在原地的二人,手中的鞭子抽在枣红马的背上,“快跑!” 马儿吃痛,拉着马车快速跑出了城门。 为避免被追上,他们沿着小路马不停蹄的跑了两个时辰,直到枣红马开始尥蹶子,他们才在路边停下。 就快要到豫州了。 宋春雪蹲在路边洗了手,在石头边坐下来,拿出饼子吃了一口。 “师兄,昨晚上你挪走了他们多少金银财宝,至于跑这么快吗?” “跟昨日下午送来的一样多,大多都是张尧明私藏的,我连夜送到了边关将军的手中。” “御剑飞行?” “嗯,中午我们就在豫州住下,我去见两位老友,明日去见见我师父。” 宋春雪点头,“那我去外面转转,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道长起心动念,默默起了一卦。 “算了,你还是随我一起吧。” “既然是去见老友,带上我不方便,你若是怕我惹事,我待在房间里睡觉就成。” 道长点头,“也好。” 熟料,他们刚到豫州,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到有人隔着老远,激动的喊着道长的名字。 “张承宣!” “张承宣~” 顺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宋春雪看到一个圆滚滚又无比灵活的胖子,从一家客栈门口跑了过来。 转眼间,他已经跑到了马车前,伸出手背让道长扶着他下来。 他眼眶泛红,“十多年没见,你怎么一点都没变,我今天早上就听到喜鹊叫个不停,没想到是你来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道长有些无措,任由灵活的胖子将他揽到怀中拍了拍后背。 “吴白,你怎么这么圆润了,穿这么单薄不冷吗?” 吴白笑呵呵的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家客栈走。 “你都说我圆润了,这么厚的膘护着还怕冷,这身肥肉岂不是白长了?” 他的视线落在宋春雪的身上,后知后觉的愣在原地。 “她是女人?” “张承宣,你收了个女弟子还是找了道侣?” “你知道我姐会伤心吗?” 胖子有些生气,看向宋春雪的目光是直白的不喜。 “你误会了,我是道长的师弟。”宋春雪温声解释,面带笑容问道,“师兄说起过青梅竹马,莫不是你姐姐?” “师弟?”胖子捶了道长一拳,恼声为自家姐姐打抱不平,“当年我姐要跟你修行你不让,今日却带着另一个女人来见她,你让我姐情何以堪?” PS:快完结了,还有5-10万字之间,还不太确定。 换了新环境,各种不适应,计划总被打乱,让大家的阅读体验不是很好,十分抱歉。 状态不好,但我不想垒字数,万分感谢你们的喜欢,让我有了自信。(抱拳~) 第503章 我敬你一杯 师兄的青梅竹马,从没听他说起过。 宋春雪十分好奇,但没有开口问。 刚跨进客栈,他们看到从楼梯上走下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紫红色的比甲,领口处的白色兔毛,衬得她唇红齿白。 虽然一眼就能看到她不年轻了,但是她那挺直修长的脖颈,恬静淡雅的气质让人很难不喜欢。 跟师兄一起长大的女人,自然不会差。 宋春雪有心调侃师兄,但想到自己身上,算了,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清楚,外人的看法不重要。 “张承宣,十几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女人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她是谁?” 道长温声道,“三年前认的师弟。” “我是吴麦,小时候在张家长大,我们算是张家的家奴,跟你师兄是一起长大的。”女人看着宋春雪示意道,“楼上请,我们坐下说话。” “见过吴姐,那就麻烦你们了。”宋春雪也不推辞,率先上了楼。 她挑了个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的客房,将包袱丢在桌上。 而师兄选的就在她的旁边,房间很大很宽敞,里面的陈设一应俱全。 不多时,他们四个人围桌而坐,桌上摆满了酒菜。 “别客气,动筷吧,我们边吃边聊。”吴麦面带微笑看向道长,眼里带着老熟人的种种情绪,“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连胡子还是那么长。” 吴白抬手捏了捏道长的肩膀,“就是啊修行之人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吗?你的脸皮还是老样子,而我这张脸风吹日晒的,都快成抹布了,你若是刮了胡子,肯定比我年轻十几岁。” 道长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修行也不晚,你会比我还年轻。” 吴白连连摇头,“每天忙得回到家倒头就睡,哪里顾得上打坐。” “修行的途径有两种,修心修身,仅仅是修心也能改变仪态,没让你打坐。”道长认真解释。 吴白有些抗拒,“我做这种营生不仅要杀生,还喜欢吃牛肉,修行反倒让我不开心,算了,这辈子就这样吧,但我姐也在修行了,每天坚持打坐,时常布施,晚上睡觉前还读书。” 道长有些意外,不由点点头,“这是好事。” 吴麦笑道,“我孤身一人,跟吴白不一样,不需要养儿育女,闲着也是闲着。” 宋春雪大吃一惊,本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也是寡妇呢,没想到人家为师兄守身如玉? 她不由看向师兄,如此痴情的人,是在等师兄吗? 不过她怕说错话,低头专心吃饭。 听他们说话,宋春雪大概理出一点头绪来。 原来吴麦跟吴白,就是在道长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年,被张家赶了出来。 道长在张家的时候,因为跟吴白吴麦兄弟俩年纪相仿,吴家四口过得也很滋润。 被赶出张家之后,清闲惯了的吴白吴麦父母好吃懒做,家里的地不爱种,刚开了个面馆,因为早上起不来,碗洗的不干净,后来几乎没什么客人,正好匆匆关了门。 吴家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看着吴麦快要及笄,他们便打起了吴麦的主意,打算将她许配给有钱人家的傻公子。 那时,道长还在几十里外的虚凉山上,吴麦曾偷偷去找过道长,想要跟他成私奔,找个没人的地方过日子。 道长拒绝了,他说他要清修,不贪恋红尘。 吴麦伤心欲绝回了家,被绑着送上了花轿,嫁给了傻公子。 好在那傻公子还算好相处,就是傻了点,笨了些。 但吴麦没想到,那傻公子命不久矣,他们夫妻三载,他便撒手人寰。 那是,吴麦刚怀上孩子,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熬了草药拿掉了孩子。 不知道被哪个婆子发现了,吴麦被夫家赶出家门,恰好那时候她弟弟吴白不堪忍受父母的打骂,他们兄弟俩一起跑到豫州来讨生活。 一开始,兄弟俩过得很艰难,他们睡过大街要过饭,还翻过富贵人家倒掉的剩菜桶。 师兄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了他们三两银子。 不仅如此,道长还给他们找了个差事,踏踏实实给人家做了五年的活儿,攒了点银子开了面馆。 嫁过人的吴麦对道长心意更坚定,面对找上门说亲的媒婆,她没有一次松口答应的。 宋春雪听着不由感慨,师兄这样心志坚定的人,终究会让吴麦失望的。 “当年好生执着,几次三番的去找你,后来听说你离开山门不再回来,我才知道你的道心有多坚固,你师父也说你是难得一见的修行奇才,是他道行不够会耽误你。” 吴麦的声音,有种历尽沧桑的尘埃落定感。 “你师父每次让下山路过此处的人,会让这里受过他们恩惠的人,对我们照顾一二,所以我们开客栈,没人为难我们。” 说着,吴麦举起酒杯,“张承宣,我敬你一杯。” 道长起身,“你不怪我就好,因为我能让你看清楚自己的道,是我的荣幸,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吴白在一旁叹气,十分幽怨的看了宋春雪一眼。 宋春雪明白他们有话要说,便起身去了茅房,顺道在楼下待了会儿。 楼上,吴白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你对那位师弟当真没有别的心思?为什么人家能跟你走南闯北?才认识三四年你就那么信任她?我姐跟你从小就认识,你怎么就不能让她跟着你四处游历?” 他不满的嘟囔道,“我看你就是嫌弃我姐,把话说清楚也好,免得她傻乎乎的等你这么多年。” 吴麦打了吴白一下,对道长无奈笑道,“你别放在心上,他自己成了家有了妻儿,非说我是为了你才耽误到今天的。” “难道不是吗?”吴白没好气道,“你是我姐,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道长垂眸。 “因为师弟没有别的心思,她自己有五个孩子,如今家境好了些便一心只想修道,我带着她修行没问题。”他看向吴麦,声音没有起伏,“但你姐姐曾经对我有执念,执念未消,对修行不利。” 吴麦扯了个笑,喝了口酒掩饰自己的失落。 “所以,如果我现在要跟你到处修行,你也不答应?”吴麦玩笑着发问,“那你是如何得知,你师弟对你无意呢?” 第504章 打得过瘾 宋春雪站在门外偷听,想知道师兄会如何回答。 “她对别人动过心,却依旧选择了这条路,师弟的心思,我最清楚。” 师兄的声音传来,十分肯定。 吴麦笑了,“那你呢,你对这位师妹的心思,当真纯粹?” “我们相识快四十年了,你对任何人都是客气疏离,就算是男子,只要稍有意见不合处,便不会同意结伴,你心系天下凡人,却又觉得麻烦,可这位师弟,你却带着她去了张家。” “我就不信,你这辈子从来没有为旁人动过心?” 听着吴麦的问题,宋春雪无奈摇头。 为何总要盯着这个问题不放,俗的很。 她靠在墙上,听到师兄的声音传来。 “我在虚凉山时,对同门师妹动过心,可是她跟人私奔未果,后来还成了家。从那之后我的确从未动过凡心,人生在世无限宽广,儿女私情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为了刹那的烟火束缚自己的一生,不值当。” 吴白反驳,“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值当的人。” “那你遇到了?”道长笑着反问,“有了妻儿,就对外面的桃花远离些,对人对己都好。” 吴白结巴了,“你……你胡说。” 宋春雪走进房间,“师兄看事儿特别准,就连我都能看出你最近犯桃花,喜新厌旧虽是凡人的常态,但纳妾会影响你的财运的。” “财运?”吴白嗓音都破了,“张承宣,那你一定要为我处理一下,我不想沾桃花。” “好。”道长随手掐了个诀,在他眉心一点。 宋春雪心想,若是不收心,桃花照样会来。 吃饱喝足之后,吴家姐弟去忙了,道长说是去外面逛一圈。 宋春雪懒得动,便待在房间打坐。 没想到,吴麦单独来找她。 她手里拿着茶点,放在了桌上。 “妹子,你怎么没睡会儿?” 宋春雪注意到,吴麦换了身好看的衣裳。 “吴姐家的饭菜太好吃,吃太撑了不好睡觉,打坐更舒服。” 她知道吴麦是来找她问问,她不好直接问师兄的一些话。 她拉开凳子,“吴姐请坐。” 她所料不假,吴麦要她说说这几年师兄在忙些什么。 宋春雪知无不言,将这几年师兄给人看事儿,住在道观为人看事儿,将自己赚来的钱都送给穷苦的人,以及他闭关一个月的事儿都讲述了一番。 “所以,这三年时间,他一直都陪你待在庄狼县?” “……”什么叫陪她,那是师兄自己的意愿。 何况,师兄也是想教她一些东西,不想白认她这个师弟,想跟他一起建道观收弟子才留下,不单纯是为了陪她。 她现在忽然理解,以前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简简单单的事情,为何非得往男女之事上靠,那人跟动物有何区别? 以后在师兄面前,宋春雪决定少问些没用的问题,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似乎察觉到了宋春雪的情绪,吴麦试试适时转移话题。 她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儿,宋春雪的几个儿女,以及她这些年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的事儿,吴麦很会聊天,几乎将宋春雪的事儿盘问的清清楚楚。 宋春雪也没打算隐瞒,毕竟眼前人是师兄的青梅竹马。 虽然他们没可能长相厮守了,但问得清楚些,让吴麦觉得道长依旧是她的青梅竹马,而不是便宜了别的什么师弟师妹的人。 傍晚,宋春雪也不好白吃白喝,去外面吃了碗胡辣汤,回去的时候提了两包糕点,给吴白的孩子买了一大包零嘴。 就在她跨进客栈,准备将东西交给吴白时,看到一楼厅堂站着两个有些面熟的人。 “老道姑来了,我师兄呢?” 张尧明龇着牙笑里藏刀的走向宋春雪,“我们家的库房是不是被他卷走的?” 宋春雪从腰间抽出短刀,抵在他们之间,避免他再靠近。 她环顾四周,乌压压的二十几人,外面的客人都不敢进来。 “你们家的库房?”她嗤笑一声,“跑到这儿来寻仇就直说,找什么借口啊,你们家的库房是我们能进去的吗?” 张尧明咬了咬牙,“可是张承宣学过术法,搞不好他半夜巧巧潜入库房,带走了金银财宝,不然他好端端的跑什么,还迷晕了守城的将士?” 他咬牙切齿的凑到宋春雪面前,“你们卷走了张家的大半家产还想跑,也不打听打听,你们有这个能耐花这笔钱吗?” 看到吴白如临大敌的神情,宋春雪将东西交给他。 “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我们惹不起。” “报官更麻烦,你不用管,交给我。”宋春雪低声说了两句,转头看向张尧明。 吃饭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身体里有使不完牛劲儿似的,必须找个地方发泄。 但外面太冷了,她以为打坐能将体内横冲直撞的气调整好。 但事与愿违,她这会儿浑身开始隐隐发烫。 她撩起袖子,想着待会儿若是打坏了桌椅,师兄会不会骂她? “喂,你个老婆娘……” 张尧明见自己被忽视,不耐烦的戳了戳她的肩膀,被宋春雪一把掰弯。 “不信你自己去我们的房间里搜啊,马车你们应该搜过了,我们没拿你的东西,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张尧明一脸痛苦,“给我弄死她!” 话音落下,一群壮汉呼啦啦的朝宋春雪跑过来。 宋春雪身子一跃跳到桌子上,一个扫堂腿将刚要碰到她的人扫到地上,有人拿出武器,她便从迅速从乾坤袋中抽出长剑,与他们对打起来。 “叮呤咣啷~”的一阵动静,是刀剑相撞发出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响动,有人被甩到桌子上滑了出去,一些老旧点的椅子直接破开垮在地上。 宋春雪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动作极快,根本没人能碰到她,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打得顺畅过瘾过。 之前私下里练的时候有些吃力,施展不开,总觉得不够完美的动作,这会儿毫无阻碍,一脚踢出去不仅力道十足,舒展筋骨切拳拳到肉的感觉,让她浑身舒畅。 她跳起来的瞬间,两只脚能踢飞五六个人,一箭一拳,将一群不服输的人一次次的甩了出去。 真爽快,越打越舒服,她从未体会过什么叫酣畅淋漓! 就在对面的人冲过来,她打算抹了脖子之时,道长从外面大喊一声,“师弟停下!” 第505章 自投罗网 宋春雪有些不满,剑锋一偏戳在他们的肩膀上。 师兄回来了,这架打不下去了。 她甩出手中的石子,直直的朝张尧明的嘴巴而去。 “啊!” 下一刻,张尧明捂着嘴巴,连忙跑到了道长身后。 她指着宋春雪骂道,“看你的好师弟,差点把我的牙打碎,她哪里像个修行人,分明是恶毒的杀手!” 吓得躲在柜子后面不敢露面的吴家姐弟,同时露出嫌恶的神情,探着脑袋站了起来。 道长扫视全场,侧身看向张尧明,不由哼笑出声。 “你是会颠倒黑白的,带着这么多人来找茬,一群人为难我师弟,脸不红心不跳的跟我告状,不愧是他的儿子,比天皇老子还有理。” 这话听着可气,张尧明抬起下巴,想要轻蔑的俯视他,却发现自己没有道长高。 “他也是你爹,你以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再不好也是你爹!” 虽然张尧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不允许有人骂他爹。 “别以为当了道士就高人一等,瞧不上我又如何,我们的爹是同一个人!” 道长淡笑,“你还挺孝顺,但你作为捧牌位的人,在他下葬的日子不好好办丧事,千里迢迢跑来找我们的麻烦,说明你的孝心也不值几个钱。” “你……”张尧明指着道长,“我家库房的东西,是不是被你带走的?” “除了你不会有旁人,今天若是不吐出来,你们俩走不出豫州!” 道长用拂尘打掉他的手指,“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拿走的,拿出证据来。若是你一味的诬陷我,我就去府衙找人办案,让官府来替我正名。” 宋春雪差点没绷住,还好师兄不是和尚,不然他肯定要为打诳语而难受。 张尧明气得跳脚,“张承宣,你敢发誓我库房里的东西不是你拿走的?如果你现在发誓,若是你拿的,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下辈子当乞丐,你敢吗?” 道长笑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何要向你证明?你的命令我为何要服从?”他神情倨傲,淡淡的看着他,“连自家的库房都看不好,兴师动众的追到这里来,是嫌不够丢人,还是他死了,你真的成了没脑子的废物?” 他老子的,这人竟敢如此嘲讽他! 张尧明气得夺过身边人的刀砍向道长。 “你干什么!” 站在不远处的吴白,看到张尧明的动作顿时急眼了,双手紧握烧火棍,直直的朝他的后脑勺打去。 “砰!” 张尧明一阵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问罪,就瞪大眼睛,抬手接住嘴里的东西。 半颗门牙竟然掉在他的手心。 这跟在他头上撒尿有什么区别! 连遭变故的张尧明差点没有昏过去,气得大喊一声,“来人,将这客栈给我围了,一个也不许放出去,一把我烧了,银子我来赔!” 宋春雪走到道长跟前,“疯狗被惹急眼了,现在该如何脱身?”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就怕这种人会对吴家姐弟来阴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道长走到不远处的茶桌前坐下,看着桌子上的狼藉,对吴白道,“给我上壶茶。” 吴白握着烧火棍,忌惮于张家人的权势,听到要烧房子,急得火烧眉毛。 “吴白,去后面看看,这里交给我。”吴麦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他总能逢凶化吉的。” 在吴麦看来,若是张承宣不能逢凶化吉,以他的经历都活不到今日。 张承宣这辈子最大的磨难,就是他的出身。 被宋春雪打伤的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走到外面,寻找东西准备烧客栈。 “你还有闲情喝茶,快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道长没理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麻子,放到嘴里磕了起来,一手拄在桌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那咱们就等着瞧,若是能烧了这客栈还能全身而退,我就认你这个弟弟。” “我呸!”张尧明一脸晦气道,“我可没有一个六亲不认不忠不孝的哥哥。” 宋春雪站在师兄一旁,双手抱着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张尧明。 让流氓气得冒烟的方法,就是比他更讨厌。 张尧明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指着宋春雪放狠话,“我记住你了,你打断了我的牙,总有一日,我要拔光你所有的牙齿,让你……” “让她如何?”道长凌厉的看了过去,“劝你谨言慎行,不然让你立即尝尝反噬的滋味。” 张尧明不吱声了,打算出门找个见人包金牙。 这时,门外冲进来两个下属。 “大老爷,不好了,官兵带着人朝这边过来,豫州知府那边还没打点好。” 张尧明蹙眉,“那就等他们走了再说。” 这时,一群着装统一,腰间挂着佩刀的官兵跨进门槛。 “道长,在下来迟,还望恕罪。”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道长。 道长摆摆手,“来得正好,你们要找的人在这儿。”他手指张尧明,语气温和。 张尧明嗤笑,“找我何事?” 为首的官兵看向张尧明,“有人状告你强抢民女,霸占私田,还向朝廷官员行贿,仗着你爹的官威肆意妄为,杀害无辜之人,数罪并列,先行关押到大牢,择日审讯。” “什么?”张尧明甩着袖子仰天大笑,“我爹在京城时跟兵部尚书交好,你敢抓我……” “兵部尚书已经被革职了,若你爹跟他交好,朝廷会派人来查抄审讯,一个也逃不了。” “来人,将他抓起来!” 这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宋春雪不由看向道长,“师兄你早就猜到了?” 道长微微摇头,“我去找过知府大人,他早就想要整顿张家了,如今时机正好,他刚接到朝廷的消息,正打算去管城。” 这不就是说,张尧明是自己送上门来被抓了? 或许在管城,他还能挣扎几日。 “你们放开,放开我,我要找我堂哥,他也是当官的。” 官差冷笑,“管城府衙吧,他被人状告徇私枉法,搜刮老百姓的血汗钱跟粮食,下一个抓的就是他,别挣扎了。” 说话间,张尧明已经被捆住双手推着往外走! “张承宣,是不是你故意布置的陷阱,让我自投罗网?” “我是你亲弟弟啊,张承宣,我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道长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诅咒最不可取,会反噬,你们要引以为戒。” “等等!” 他刚才骂她老道姑,宋春雪还没算账呢。 第506章 祝你功德圆满 “等等!” 听到宋春雪中气十足的声音,刚被拽出门槛的张尧明愣了愣,随即跟猪崽子似的挣扎。 “快走,快走,这个疯婆子要打人,我的牙啊……呜呜,苍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自从张承宣带着这个女人回来,一天没有安生过。” 他挣扎着往外跑,“官老爷,咱有话好商量,能不能先等我镶了金牙再去牢里?我给你们一锭金子,通融一下,就算坐牢我也要坐得体面一点。” 他相信张家不会那么容易倒,这些年积攒了多少人脉,何况他的堂兄弟几妹夫都有官职,且张家财宝无数,随便送两箱出去,他就能出来。 “……”刚要追上去骂回去的宋春雪驻足,不由扶额摇头。 她真是魔怔了,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老不老的,她自己清楚。 跟这种人扯东扯西,她才是老糊涂了。 “好了,带走吧,没什么可说的。”宋春雪摆摆手,“眼不见为净,祝你好运。” 外面的一群人,也全都被带去官府。 客栈安静了不少,可是地上的狼藉还需要收拾。 宋春雪很自觉的将倒地的桌椅扶起来,地上的残渣用笤帚扫干净。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是十两银子,不知道够买桌椅不?”宋春雪将钱袋子递给吴白。 吴白连连摆手,推了回去,“这不能收,你太客气了,我跟道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这点小事算什么。” 他看向宋春雪,“看你刚才的身手真好,万万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剑用得这么好,看得我感觉随时能抹了我的脖子。” 说着,吴白朝着宋春雪拱手,“之前多有怠慢,还望宋道长海涵。” 宋春雪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不显出来。 “过奖了,跟师兄相比差得远,我还需要多练。既然要行走江湖,肯定要不断精进,不然哪天遇到个厉害的,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道长将椅子扶正,拍了拍手上的土,双手叉腰打量着宋春雪。 宋春雪垂眸看着地面,知道师兄要说她了。 “我刚才看到,你打算取人家的性命?” 宋春雪老实承认,“是,打着打着失了分寸,还好师兄及时出现。” “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要人家的性命,没有好处。若是遇到山匪流寇,不用手软,你的杀气有些重,晚上再念几遍清心咒。” 道长严厉起来挺让人害怕的,宋春雪不敢抬头,拱手答应,“是。” 一旁的吴麦看着他们师兄弟相处的画面,有些艳羡。 张承宣从来没有这样自然的跟她说话,若是她一开始没有表露心意,他是不是不会如此推拒她? 看着宋春雪如松柏一样的身姿,吴麦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她又嫉妒又羡慕,这个生过五个孩子,前半生坎坷泞泥的妇人,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在短短的三四年时间内,变得如此厉害。 做客栈生意这么多年,迎来送往多少客人,三教九流的也都见过,但她从未见过宋春雪这样的,不仅带着剑,床头还放着书,显然是每天都会读一读。 这是最令她钦佩的。 吴麦的视线不由落在张承宣身上,看着他苦口婆心的教导宋春雪,心想他是因为宋春雪身上的魄力才如此看重她信任她吧。 两相比较,她这个一心只装着情情爱爱的,眼界狭窄的人,只会耽误他的清修之路。 他们一起收拾了一楼的杂乱场面,将坏掉的桌椅拿去后院当柴烧。 之后宋春雪跟道长乘上马车,去街上买了新的桌椅。 吴家姐弟百般阻拦,还是拗不过他们。 晚上,道长跟吴白在喝酒,宋春雪帮吴麦缝斗篷。 吴麦手上的鞋子还差一点儿就能完工,原来她这些年一直在给道长缝制衣物鞋袜,到如今攒了十来套,可见用情至深。 吴麦怕道长不收,在犹豫要不要送给他。 “你放心,明日我劝师兄收下,这份心意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拒绝了,你可能会直接扔掉。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他都不该辜负。”宋春雪建议,“你直接送到他房里就好。” 吴麦有些犹豫,“当真可行吗?” “……”她一再追问,宋春雪反倒不太确定,“你去试试。” 入睡前,吴麦敲开了道长的房门。 “这是我给你做的衣物鞋袜,一直没机会给你,希望你别嫌弃,这是我的心意,没有别的意思。” 道长下意识的拒绝,“我不能收……” “收下吧,这是最后一次送礼东西了,做了这么多,若是要改很麻烦,吴白那么圆还要我补料子,丢了也可惜。” 吴麦低着头,将木盘往前一递,“我也一把年纪了,这回该收心了,我看得清楚,就算你将来会动了私情想跟人长相厮守,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道长看着针脚密集的衣领上还绣着玉兰花,心中五味杂陈。 “此一别,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就当是作为老朋友给你的新衣,感谢你年少时的照顾,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不会再执着,若是遇到合适的伴儿,我会考虑的。”吴麦抬头挤出一丝笑意,“我不会再等你了张承宣,祝你步步高升,功德圆满。” 道长伸手轻轻的接了过来,沉声道谢,“吴麦,多谢你,你若是早点放下执念,一定会遇到携手一生的人。”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布包裹的符纸,以及一串雷击木做成的手串。 “这是雷击木打磨而成,辟邪的,你收好。” “此去山高水远,各自珍重,但愿再次相见,我们都没有遗憾。” 吴麦带着笑,眼眶滚落几颗泪珠。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转身落荒而逃。 在门口偷听的宋春雪轻轻叹了口气。 “扣扣。” 忽然,道长敲了敲房门。 “好好念清心咒,有闲工夫听墙角,不如修炼心性。明日要早起,早点歇息。” “……”宋春雪吓得后退几步,屏住呼吸没有作声。 师兄怎么知道他在偷听的,顺风耳还是千里眼? “明天就去虚凉山拜师,可想好送他老人家什么东西了?” “没。”话说出口,宋春雪捂住嘴,他在使诈! “沉不住气。”道长淡淡点评,“今晚好好修炼,你应该要突破了。” 第507章 小白 果然,还是自己有本事的感觉让人踏实。 这一晚,宋春雪认认真真的打坐,调息运气,感受自身的变化,心无杂念,比清心咒管用多了。 翌日,听到隔壁的师兄开门的声音,宋春雪睁开眼睛,放下盘着的腿,穿上鞋子下了地。 她伸了个懒腰,好舒服,耳清目明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啥叫突破,但她这会儿感觉良好。 向小二传了热水,不多时,楼下的伙计端来热水。 她洗了脸重梳了头发,感觉头发比从前黑亮柔韧,还不容易掉发。 背着包袱下了楼,才发现天色尚早,厨子在揉馒头,离出锅还要好一会儿。 “走吧,到城门口了买两个包子吃。” 道长不打算等了,背上布袋子,从怀中抓出一把碎金子碎银子,混着几颗珍珠,拉开抽屉放到里面。 宋春雪也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里面。 之后,他们俩去后院将马车绑好,跟后厨说了一声。 “我们先走了,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 高大的憨厨子抹了抹围裙,“怎么这么早走,掌柜的还专门让我蒸包子和馒头,让你们饱餐一顿再走呢。” “心意领了,但贫道不喜欢告别,就这样吧。” 说着,道长拿起鞭子轻轻抽了下枣红马,“走。” 马儿甩了甩尾巴,表达自己的不满。 宋春雪坐在马车内,挑起车帘往楼上看去,发现三楼有个窗户开了一条缝,应该是吴麦。 走出城门,行了两个时辰,他们来到一条山脉最巍峨的山峰前。 “师兄,要不我在山下等你,”看到近在眼前的山门,宋春雪十分紧张,“万一人家不愿意收我为徒怎么办?” 道长笑话她,“来都来了,这么近的距离你要退缩,昨日要杀人的那股气势去哪了?” 宋春雪的手心出了汗,“那不一样,若是师兄的师傅愿意收我,我就不是普通的散修了,我也是虚空门的一份子,我这辈子也算是有所成就了,但我只是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山上不是没有女弟子,你很厉害。”道长跳下马车,牵着马往山上爬,“放心,师父若是不愿意,早就给我写信了。” 就在这时,干枯的草丛中蹿出什么,直直的朝宋春雪扑来。 “俺娘哎!” 宋春雪吓得跳下马车,跑到道长身后,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师兄,有东西!” 道长哭笑不得,“你地方话学得还挺快,这山上的牲畜都是有灵性的,你怕什么,我估计是看到了你身上的气息,想认你当主人。” 话音刚落下,宋春雪就听到草丛中又传来扑簌簌的声音,那东西跑得飞快,都看不到影子。 她死死地扯住道长的衣襟,“师兄救我,不会是蛇吧?” 因为害怕,她的声音发颤,隐隐带着几分哭腔。 “蛇冬眠了,你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让蛇奋不顾身的跑来见你。”道长站在原地,轻声安慰道,“闭上眼睛,它不会伤你。” 宋春雪双眼紧闭,忽然感觉有东西踩着她的脚后跟,顺着腿往上跑,站在了她的肩上。 还好,不是很重,应该是小松鼠之类的。 她的心平静了不少,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便壮着胆子睁开眼睛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她与一双红红的狐狸眼四目相对。 脑子里轰的一下,她感觉自己能原地飞升。 这双眼睛凑得太近了,宋春雪忍着剧烈的心跳想要宽慰自己不用害怕,下一刻太阳穴一痛,她整个人直直的朝后倒去。 她就这么很没出息的,被一只白狐吓晕了过去。 不知何时,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顶的床帐是温柔的藤黄色,身下的床很软,手中的被子也很轻。 屋子里生了炭盆,一点也不冷。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有个身着花青色衣衫的姑娘提着茶壶进来。 看到宋春雪醒来,女子露出笑容。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春雪看着眼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声音温和,“没有,师兄去哪了?我睡了几个时辰?” 姑娘清浅一笑,“你指的是三师伯吧,他在跟其他几位师伯师叔下棋,等见过师祖,行了拜师礼,你也是我们的师伯。” 三师伯? 看来跟着师兄,她才修了三年多,辈分却不低。 “您睡了半个时辰,是因为体内的真气不稳,加上小白调皮,吓得您气息乱窜才导致昏迷,并无大碍。”女子素面朝天,头上只别着简单的木簪,“我叫青花,是虚空门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 宋春雪穿上厚底冬靴,“麻烦你了,我想去找师兄。” “好,我这就带你去。” 门刚刚打开,一只白团子再次扑到宋春雪的怀中。 这回,宋春雪没有惊慌,而是下意识的用手接住,跟红红的眼睛对视。 好漂亮的白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打量着她时还歪着脑袋,仿佛天真的孩童,好奇又顽皮。 “小白,你又调皮了,别吓到人家。”青花摸了摸小白的皮毛,意图将它从宋春雪身上抱下来。 可是白狐却牢牢地抓着宋春雪的衣袖,眼神没有移开过。 宋春雪也直勾勾的盯着它的眼睛,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 “没事,我现在不怕它了,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狐狸,这是谁的灵宠吗?” 青花笑答,“是二师伯的,从前也很喜欢三师伯,自从三师伯离开之后,他就一直跟在二师伯跟前。” “它一点也不怕生,跟个孩子似的,喜欢跟陌生人玩,喜欢听人夸它好看,咱们说的话它都能听懂。” 宋春雪忍不住捏了捏它的耳朵,“跟棉花似的,太漂亮了,它是不是也在修行?” 说话间,他们走出了房间。 “没错,每逢月圆之夜,它会跟那些开了窍的动物一样,会拜月。” 宋春雪抱着白狐,任由它直勾勾的打量着自己。 “这山上有很多灵宠吗?” “也不是很多,十来个,属小白最爱玩,经常窜来窜去,其他的几乎看不到,跟在自己的主人身边。” 青花带着宋春雪,穿行在石板铺就的地上,抬头看去,高大的纯木质屋舍让人仿佛置身仙境。 “三师伯,她醒了。” 宋春雪跨进门槛,看到围着棋盘而坐的三个人,齐齐向这边看过来。 “小白,过来。” 第508章 小白献宝 开口说话的,应该是青花的二师伯。 小白的主人。 可是小白窝在宋春雪的怀中,不仅没有被召唤走,反而往她的脖子上蹭,像个孩子似的粘着她。 “师弟,过来见过两位同门。”道长笑着起身,“这位是二师兄,这位是五师弟,等师父回来,你就是老十一。” 宋春雪拱手见礼,“见过二师兄,五师兄。” 进屋之前,她很不自信,觉得自己无论是学识出身还是年纪,都无法跟他们相提并论。 但看到他们和善的面容,之前的忐忑和疑虑全都打消。 她没有怯场,不卑不亢的由他们打量。 “小师弟不必拘谨,坐下喝茶。”二师兄看着她怀中的小白,面带笑容,“小白很有灵性,喜欢跟纯粹善良的人一起玩,既然它粘着你,这几日就劳烦你来照顾它。” “也不用你怎么照顾,它饿了渴了会自己找吃喝,你只要让它跟着就算是照顾它了。” 二师兄看着比师兄还高一点,身形伟岸童颜鹤发,脸上看不出年纪,但胡须开始花白,比师兄更有沉稳的岁月感。 “好,我会带着它的。” 宋春雪看向道长别有意味的神情,估计是在心中诽谤,她在旁人面前怎么这么严肃。 青花不知何时离开了,散发着木香味的宽大房间内,四人一狐很是融洽。 宋春雪手边的瓷盘里盛着炭火,铁网上面架着茶壶,里面的水快要沸腾。 她拿起一个倒扣的精致青鱼茶杯,给自己泡了杯茶。 小白坐在她的腿上,前爪踩在桌上,抓了个蜜桃点心抱着啃。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证明虚空门很有实力,财力雄厚,地上铺着木板,平整干净的让人不忍心用脚踩。 一局棋结束,道长看着其他两人下,不时聊着路上的所见所闻。 宋春雪心如止水,脑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以为自己会心潮澎湃无限激动来着,意外的是,她心无杂念,什么也不想,安安静静的给狐狸顺毛。 “怎么样,这里是不是比你想象中好太多?” 宋春雪点头,“之前听师兄的意思,我还以为这里都是茅草屋。这么好的地方,师兄一直呆在这儿要少受很多罪。” 道长微微摇头,喝了口茶便起身,“走,我带你去外面看看。” 他们沿着石梯爬到更高处,亭台楼阁藏在缥缈的云雾之中,仿佛人间仙境。 这跟山下荒凉的世界,天差地别。 屋后面的山上松柏树上挂着雪,一眼望去处处是生机。 不像一望无际的平川,和荒凉的西北山丘那样光秃秃的。 “感觉一般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师兄当年是自己找到这里拜师的吗?” 道长点头,俯视着山下的景色缓声道,“我还在张家时,无意中听人说起过这里,便直直的往这里来。” “普通人是上不了山的,无法找到上山的路,更别说是看到山上的建筑,除非是特别有缘法的人能不小心闯进来,当年我就是如此,我在山下转了两天两夜,第三日碰到了师父。” 说到这里,他声音艰涩,“我当初还是跟师父分道扬镳,师父却说这里是我永远的家。” 宋春雪不解,“那你觉得,你是虚空门的人吗?” 道长转头看向她,“你觉得呢?” 在没有来这儿之前,宋春雪从师兄口中听到,他总说要自立山头,开创门派。 可是这一路看着师兄的一举一动,跟着他来到虚凉山,她能感觉到,师兄并没有彻底脱离这里,十几年下山游荡,让他心中有了更明确的答案。 她怀疑,师兄在金城山上的道观,也会是虚空门的一份子。 他只是想要更多的人,受到虚空门的指引。 “是,师兄心中的老家是这儿,若不然你不会带我来见你师父。”她语气肯定,“师兄依旧是虚空门的人,只是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你有自己的使命。” 道长唇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扬起,带着她上了更高处。 山上风很大,宋春雪依稀能听到身后有声响。 回过头,看到一只白绒绒的狐狸跑了上来。 “小白。”宋春雪弯下腰让小白爬到自己胳膊上,顺势抱在怀里。 后山很宽阔,有很多珍奇的药材,石板铺就的小道上盖着落叶,有种凋零荒芜的美。 “此处僻静,是练习御剑飞行的好去处,师弟不妨趁热打铁,在师父来之前学会。” “……”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她连爬树都费劲。 “上去试试,此处的风雨别处不同,试一试也不亏。若是你练得好,说不定会有惊喜。” 宋春雪无奈,“惊喜就算了,那我试试。” 山风呼啸,她觉得脸被吹得有些疼。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长剑,心念一动站在剑上,下一刻小白直接趴在她的肩上,一条尾巴裹着她的脖颈搭在她身上。 “小白下来。”道长以前怎么不知道,小白这么粘人。 宋春雪身子微微前倾,不让小白掉下去。 “没事,反正它也不重。” 宋春雪心中捻诀,试着往前飞了一段儿,来到斗破上空有些紧张,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掉下去。 却在往山顶上飞的时候掉在地上,一人一狐好不狼狈。 “再来!” 比之前在集市上头的山上飞得稳当多了。 风越来越大,她不仅不觉得冷,状态越来越好,打算一鼓作气学会。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间慢慢消逝,摔了无数个跟头。 她都忘记了要吃饭,从一开始的僵硬,到后面顺着陡峭的山坡往上会的时候还能来个鹞子翻身。 太阳落山之际,她终于能自如的在整个后山盘旋而不掉下来。 “师兄,我这次没掉欸!”她直接飞到道长面前停下,伸出双手,“小白上来,我尽量不让你摔了。” 小白将脑袋塞到道长的腋下,拒绝她的邀请。 “今日就到这里,我们下山吃饭,明日再练。” 这么一说,宋春雪才感觉肚子饿得厉害。 她收起长剑跳到地上,白狐又扑到她肩上。 它跟小孩子似的,吱吱呀呀的带着宋春雪来到一棵老榕树下面。 “小白不会是藏了骨头或者野果子吧?” 道长摸了摸它的脑袋,却被它灵巧的避开。 “小白眼狼,都不认我了。”小白最先认的明明是他。 宋春雪看到小白从土里刨出了一把石头雕琢的短剑叼到她眼前放下,还用爪子指了指。 道长不由睁大眼睛,“这……这不是……” 第509章 短剑 看到师兄吃惊的样子,宋春雪好奇不已。 “师兄,这是什么?” 该不会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吧? 小白对她真好,能将埋在这儿的武器刨出来送给她,可见是真心喜欢她,她打算多给小白买些好吃的。 “这是陨铁铸造的短剑,师父曾经跟我提起过,说是他的师伯从龙泉买来的,后来莫名消失了,没想到竟然埋在这棵树下面。” 道长感叹不已,“小白啊小白,这么说是你藏起来的?” 小白舔了舔爪子,看到道长要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按住短剑,那神情分明在说:不是给你的。 “小气鬼,枉我曾经对你那么好。”道长轻轻弹了弹它的脑壳,“你是怎么想到要送给她的?” 小白绕到宋春雪身边,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臂,示意她拿起来。 看着如此聪明伶俐的白狐偏向自己,宋春雪受宠若惊。 “你拿起来试试,这应该不是普通的陨铁剑,若是修行之人铸造的,估计还是一把法器。”道长催促道,“看能不能拔出剑鞘。” 剑鞘外面的黄金纹饰依旧黄灿灿的,看得道长眼馋不已。 “咔哒~” 短剑出鞘,漂亮的剑身亮如镜面,上面还有特殊的纤细纹饰,转动时仿佛金光流影。 宋春雪注意到,师兄的眼睛都直了,他很喜欢这把短剑。 “给,师兄你试试。” 道长惊讶,胡子被风吹到嘴里都不在意,“你就不怕我据为己有?” 宋春雪笑了,“看师兄的神情,这把短剑应该很厉害才对,我现在的修为配不上它,师兄喜欢就拿着。” 道长瞥了眼直勾勾盯着他的小白,摸了摸胡须笑道,“师弟愿意,它不一定愿意。” 他试着伸出手,即将碰到剑柄时,小白伸出爪子,一把打掉了短剑,用警告的神情盯着道长。 “嗨,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就看看还不乐意,小气鬼。”道长揪住小白的耳朵,强势的接过短剑握在手里,指着小白的脖子道,“再耍横看看?” “吐~呸!” 没想到,小白朝道长吐了唾沫。 “……”道长一脸懵,错愕的看着宋春雪,“这小畜生竟然唾弃我?” 宋春雪强忍着笑,“好像是。” “小白!”道长站了起来,“你别跑,给我站住,厚此薄彼也不用这么明显吧,信不信我揪掉你的尾巴!” 小白灵活的爬上高高的松树,站在树杈中间,跟一团棉花似的,歪着脑袋再次出声:“噗~~~” 这回宋春雪没忍住,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师兄,小白估计不爱听威胁的话,你别吓唬她了。” “哈哈哈,你要哄着她,它一点都受不得委屈,跟你很像嘛哈哈哈。” 道长反驳,“小东西,十几年前我从山上捡到它的时候,它恨不得整天睡在我脖子上,差点压死我,现在倒好,喜新厌旧,霸道的很,我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吗,摸一摸都不成?” 他是真的生气了,丢下拂尘撩起袖子,双手叉腰看着白狐。 可白狐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微微抬起下巴,用挑衅的目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道长。 “好,好得很,如今都会给我甩白眼了,是谁教坏你的?我跟他算账去!” 宋春雪看到青花向这边走来。 “三师伯,该吃晚饭了,若是再不去,斋堂就该关门了。” 道长注意到,她没有喊宋春雪,估计是不知道如何称呼。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随后就来。” 青花朝宋春雪点了点头,转身走下台阶。 看来,师兄师弟并没有认可他的师弟。 不过也不打紧,他离开山门十几年,几位师兄师弟还不一定认可他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强求。 这回,他只为了师父而来。 “师弟,将短剑收起来,跟谁也别说,免得引起麻烦。”道长将剑鞘递给她,“光是这外面的黄金就很惹眼,别说是里面的剑,连我都会眼红,别说其他修行者,大家都是人。” “嗯,我明白师兄的意思。”宋春雪将短剑收入乾坤袋子里。 她跟随师兄下山,来到半山腰的斋堂,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年轻的山门弟子,女弟子很少。 大家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各种心思都有,她也懒得琢磨。 走进宽敞的的斋堂,道长带着她选了米饭跟凉了的菜,又盛了一碗汤。 宋春雪要了两碗米饭,实在饿得厉害。 坐在椅子前,她迫不急的尝了两口。 “嗯,很好吃,比我上次吃过的米饭香多了。” 道长刚想说什么,转头发现自己身边坐了个人。 “云清师兄,你回来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宋春雪抬头看向说话的人,不由愣了一瞬。 好一个出尘脱俗的女道长。 她跟旁人不同,没有穿着深色的道袍,而是一袭雪色长袍,里面是深竹月交襟长衫,领口处皓月银丝线绣的纹饰清贵典雅,头戴白玉发冠,手里抱着红狐包裹的暖炉。 清淡如菊,出世又入世,让人移不开眼。 向宋春雪看过来时眼里带着几分轻蔑几分不屑,目光淡淡的掠过她,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宋春雪莫名兴奋,这是她见过跟师兄相关的人里面,长得最好看最配得上他的。 “听说你常年闭关,躲在后山清修,便没有惊动你。” 道长看了她一眼,认真的吃饭,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看得宋春雪满腹疑问,却又不敢问,她能感受到这位女子对她的敌意,索性埋头吃饭。 不得不说,这里的米饭香得她恨不得连碗都吞了。 还有这山上竟然有这么鲜嫩的绿菜,她从未吃过,味道极好。 就在她想着小白去哪吃饭,会不会饿肚子的时候她感觉脚边一阵温热。 低头一看,小白爬上了她的腿,像猫儿一样窝在她的腿上,舌头舔了舔嘴唇,像是刚吃饱打算来她这儿睡觉的。 “师兄,你怎么能把小白给她玩?从哪里捡来的女人,竟然认她做师弟,师父同意了吗?”女子不满的看着宋春雪,“我听说她之前是个种庄稼的农妇,你说话她能听得懂吗?” “……”如此明目张胆的嫌弃,就不能背着她? 第510章 不稀罕 “六师弟,你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师父早就知道她,他也答应收她为徒了。以后,她就是的十一师弟,你喊她师妹也行。” 道长沉声道,“她的名字叫宋春雪,再者庄稼人怎么呢?作为修行者,你还凭借人的出身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就瞧不起人家,这些年岂不是白修了?” “师兄你……”女子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转向宋春雪,“好啊,既然师兄这般维护你,我倒是想知道你有什么厉害之处?” 宋春雪看了眼师兄,心想这几日最好不要跟师兄一同出行,免得被人针对。 她也是有脾气的,语气有些敷衍,“我没什么厉害的本事,能吃算吗?” “……”刚才还期待她漂亮反击的道长,无奈一笑,低头专心扒饭。 眼前的女子一脸嫌弃,“果然是乡下长大的,粗俗。” 道长刚要说什么,宋春雪嗤笑一声。 “都是吃五谷粮食的,你是城里长大的难道就不拉屎吗,比我高贵在哪了?白瞎了这一身超凡脱俗的行头,亏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了不起的女修呢,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宋春雪快速的吃完饭,抱着小白起身。 “你们慢慢叙旧,我回去休息了。”是她高估了能在这里修行人的素养,还是回去安心打坐,静待师兄的师父回来。 忽然觉得,人家愿不愿意收她为徒也不打紧,反正以后她不会在这里久留。 她的心愿是跟师兄一样,游历天下,随遇而安。 “你给我站住,将小白留下!”女子站了起来拦住她。 宋春雪勾唇一笑,“小白,你愿意跟她玩吗?” 小白爬到她肩膀上,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看都不看女子一眼。 “你……” “六师弟,别闹了,你也快三十了,不小了,为何还跟小孩子一样胡闹。”道长出言劝阻,“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坐下。” 不料,这话直接踩到了六师弟的尾巴。 她气恼的指着宋春雪,“三师兄,她看着比我还老,你怎么就知道说我?” “……”宋春雪蹙眉,她老惹着谁了。 她气不过,傲慢慵懒的出声,“我今年都八十岁了,你既然年轻,为何就不能尊着点老?师兄说你难道不是你错了吗?看着三十岁了,连七八岁的小孩都不如,做你的师弟我还嫌丢人。” 说完,宋春雪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她摸着小白的皮毛,自得的回了自己睡过的屋子。 她在桌案前看了会儿书,待天色暗下来之后,便坐在床上打坐,小白一直陪着她。 这一晚,她专心打坐,感觉这山上的气息尤其舒服。 * “扣扣扣。” 道长敲开门,手里端着白粥和包子。 而宋春雪已经吃过了。 她用装在乾坤袋中的锅盔和肉干,就着茶水对付了早饭,比去斋堂舒服的多。 道长看出她的不悦,温声道,“昨晚让你受委屈了,六师弟从小娇生惯养,后来父母双亡,一直在祖父身边,骄纵非常,在医术方面很有天赋,师父也管不了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看出来了,人家从小锦衣玉食腰缠万贯,看不上我们这种穷人。我没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忽然想回去了,拜师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扬名立万,有没有派别不甚重要。” 道长递给她一颗水煮蛋,“我知道。” 他在桌前坐下,环顾四周,“小白呢?” “刚走,估计是去茅房了,一晚上都在这儿。”宋春雪认真道,“师兄,我没有生气,只是隐隐察觉到,大家对我这个半吊子不甚欢迎,你也不要让师父为难。” 道长微微摇头,“不为难,师兄说要收你为徒的,今日下午他就能回来。” 宋春雪觉得,师兄有事儿瞒着她。 她在桌子上敲了敲鸡蛋,慢慢剥鸡壳,不经意的问,“师兄带我来拜师,是不是因为之后要独自离开去别处?” 道长有些意外,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宋春雪笑了,“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凡事商量着来。你有你的打算,可以跟我说,明年春日之约没法履行也没关系,我跟三娃木兰他们待两年,等我身手越来越好,独自去江南没问题。” “其实我明白,若是拜入山门,以后出门在外也是一层庇护你,别人会碍于虚空门的名号对我忌惮几分。” “但我也明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虚名不要也罢。” 这番话通透且随行,道长听了不由在心中连连感慨。 他喝了口茶,兀自笑了。 “没想到,师弟这么早就猜到了,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煮鸡蛋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开,有点臭,但宋春雪很喜欢吃。 她将白粥推给师兄,“师兄吃过了吗?” 道长夹了个包子,“粥你喝。” 宋春雪不再拒绝,喝了两口白粥,看着好看的瓷碗出神。 “其实不难猜,在金城时,你跟唐毓秀见过面之后,忽然要我随着你来了结心愿,你肯定是有别的打算,只是碍于我们的约定不好开口。” “师兄,这些年亏了你,我的进步很快对不对?”她自信的笑道,“再好好修几年我就能出师了吧?” 道长摇头失笑,“莫要过于自信,还早。” 看师兄郁郁寡欢,满腹心事的样子,宋春雪试探道,“那我还拜师吗?” 道长看着宋春雪没有说话。 “我又不傻,你远离山门多年,如今带着一个只学了三年的老道姑,非要让师父收为徒弟,就算师父与他们不同,但你的师兄弟以及师侄们,肯定众说纷纭,不甚赞同,要不我们明日就回去吧,再过些日子若是大雪封路,我就没法回去过年了。” “哦对了,师兄打算来年要去哪?若是不想回庄狼县的话,我一个人也能回去……” “那我们今日就下山。”师兄做了决定,斩钉截铁道,“等将来你有所成就,他们求着你入山门你还要犹豫呢。” “没错,我还不稀罕呢。” 之前仅仅是她的推测,没想到师兄的反应,坐实了她的猜想,估计事实比她想象中更糟糕。 宋春雪不想师兄为了她受窝囊气,听别人的冷嘲热讽。 说走就走,他们各自回屋收拾行囊。 两刻钟后,他们下山来到山门口,将正在吃草的枣红马从马厩里牵出来。 “师叔,等等!” 第511章 别过 “师叔,等等我。” 这时,有个一袭墨蓝色衣衫的男子从长阶上跑下来,身后还跟着青花。 男子看着很年轻,二十岁不到,意气风发,眉眼俊朗,充满朝气。 他跑到道长面前,拉住道长的手臂,“师叔,你不等师祖回来了吗?” 宋春雪一不注意,被小白扑了个满怀,踉跄着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小狐狸抱着她的脖子蹭了蹭,嘴里还嘤咛着,好像不舍得她离开。 没想到短短一日时间,这个充满灵性的小家伙如此信任她,宋春雪心头又软又暖。 “我要离开了,你是专程来送我的吗?” 她抱起小狐狸点了点她的鼻尖,“多谢你的陪伴,昨晚上很暖和。” 小白有些难过,紧紧地贴在她的怀里。 之前没什么感触,这会儿看到小白这样,宋春雪竟然有些鼻酸。 将来等她强大了,是不是就可以将带在身边了? 她萌生了有朝一日来接小白的念头。 很强烈。 可是现在她不能带走。 “小白,你不能随我们离开,外面的人很坏,他们会看上你的皮毛,我怕看不好你。更何况,你跟我们去,我担心没走多远,就要惹得你的主人来追杀我了。” 宋春雪摸着小白的脑袋,依依不舍的告别。 那边,道长跟年轻的师侄在交代着什么。 那年轻的师侄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掩饰自己的难过与不舍。 道长拍拍他的发顶,“青玄别哭,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青花温声道,“宋道长,师祖很快会回来,你们为何不再多等一日?” “多等一日或许是徒劳,不如识趣一些早点离开,师兄故地重游过就好。”宋春雪从怀中摸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珍珠递给她,“多谢你的照顾,这是谢礼。” 青花惊讶不已,“这太贵重了。” “收下吧,你喜欢就好。” 他们师兄弟上了马车,枣红马认得来时的路。 天灰蒙蒙的,好似要下雪。 小白垂着脑袋,难过的趴在青花的怀中,目光紧紧地追随马车的背影。 宋春雪在车窗上看着小白越来越小的身影,不由开玩笑道,“小白该不会是我上辈子的亲人吧?这么舍不得我。” 道长也看着窗外,声音低沉,“或许吧,没有无缘无故的亲近,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 他望着窗外划过的熟悉的景色,嗓音微微暗哑,“机缘未了,将来,我们还会回来的。” 回程路过西都,天气晴朗,道长带着宋春雪在城里找了家最气派的客栈歇脚。 晚上,西都城亮如白昼,繁华的街道让人流连忘返,他们师兄弟忘了虚凉山的不悦跟遗憾,在街上吃吃喝喝,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 道长还带着她依次去了重阳宫、楼观台、八仙宫、城隍庙、玉泉道院、老母殿、白云观、金台观、张良庙、龙门洞道院、天台山道观、药王大殿,一一磕头烧香,详细的了解了道观里的神仙,道长还讲述了很多故事,提及当年他独自在这里流浪的事迹。 宋春雪发现,师兄的话很多,满腹史书典故,讲述起来绘声绘色,让她感触良多,发现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太多太多。 师兄还为她买了书,告诉她学无止境。 晚上,师兄伏案书写,详细的将她看不懂的地方标注出来,为她写下之后几年要学的心法和棍法招式。 像是要离家的老母鸡,事无巨细的叮嘱小鸡仔似的。 就这样走走停停,六日之后,他们即将抵达金城。 “师兄,你身上的盘缠是不是不多了,从张家搬来的金银财宝,是不是全都留给了边关的将士们?” 宋春雪拿出乾坤袋子,“我这里的你拿去,你又不是苦行僧,行侠仗义也是需要本钱的。” 道长将袋子推了回去,“盘缠我留了,够用。” 宋春雪一再坚持,“我若是不出门,也没办法帮到更多人,师兄拿上吧,我家里还有。” “那我们平分。” 都是张家的东西,师兄好生仗义。 “好。” 剩下的一半,都足够宋春雪过半辈子了,等她来年春天四处游历,跟师兄一样,布施给更需要的人。 两人在马车内良久无话。 “师兄今年打算在哪过年?” 眼看着离过年不远了,师兄独自出门,别说是过年了,能在过年那天找个能挡住风雪的地方,她就很欣慰了。 她其实想过现在就陪着师兄去游历,但她怕师兄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正是因为她。 所以,她不能问。 她尊重师兄的决定。 “出门在外,师兄也别舍不得钱,销金窟咱们不适合,普通的客栈总能住吧,对自己好点。” 道长点头,“放心,由奢入俭难,我现在没办法跟从前一样,随便找个破庙就凑合一晚。如今我不仅要睡床,还想要一壶烧酒。” 宋春雪欣慰点头,从包袱里翻出两双自己做的羊毛袜,一件厚重的狼皮裘衣,以及兔皮做的长靴,踩在雪地里不容易湿。 之前没机会拿出来,等到了冬月腊月,天寒地冻的,师兄肯定能用得上。 “你出门准备了这么多东西?”道长惊讶不已,“难怪你乾坤袋都装不下了,还带着这么重的包袱,原来还替我准备了。” 他摸了摸柔软光滑的狼皮裘衣,声音很轻,“有劳师弟了,还是你心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师兄要先对自己好,才能对别人好。你又没有做错事,为何要苛待自己,咱们又不是买不起。”说着,宋春雪又翻出个大毡帽,“还有帽子,三九天冻耳朵,一定要带上。” 此一别,不知道要几年以后才能再见。 说好的要一同闯南走北,师兄却忽然食言了。 不过宋春雪不怪他,这才是人生常态。 在她心中,师兄已经成了她最亲近最熟悉的人,难免絮絮叨叨,叮嘱了很多事儿。 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师兄红了眼眶。 四目相对,师兄快速别开视线。 宋春雪愣在原地。 “师兄,怎么了?” 道长微微仰头,声音有些发哑,“没什么。” “感觉你当娘当习惯了,挺啰嗦的,让我想起了我娘还在的时候。” “……” 若不是怕乱了辈分,当娘也行。 “师兄你更厉害,这几年对我的照顾,像爹像娘还像兄长,认识师兄,是我这辈子赚的最大的买卖。” “愿师兄一路顺风水水,有空记得写信给我。” 第512章 多谢你能来 宋春雪独自驾着马车来到金城。 草草收拾了一番,她来到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睡了一觉。 旅途疲惫,心里忽然空荡荡的。 过两日,她就要回庄狼县去,她要跟三娃他们一起过年。 …… 老四跟老二先后回到家,他们都没有发现宋春雪回来的事。 直到老四去后院砍柴时,发现马车停在草棚下面。 他连忙丢下斧头跑去马厩里看了眼。 “娘回来了!” 老四跳了两下,夹着咯吱窝边跑边喊,“二哥,娘回来了。” 老二从厨房出来,连忙往母亲的房间里跑。 兄弟俩推开房门,发现宋春雪睡得很沉。 老四看向老二,“娘一个人回来的,道长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二压低声音,“别吵,我去加点面,面你去外面买些肉,做个老葱炒肉。” 老四一步三回头,“可是我想跟娘说话。” 老二睨了他一眼,“吃饭的时候再问。” 听到房门被关上,宋春雪睁开眼睛。 其实他们俩压着声音说话的时候,她就醒了。 看来老二老四相对合得来,他们俩分工明确,一个砍柴一个做饭,也挺好。 她换了身衣裳,打算将穿脏了的厚衣裳,拿回庄狼县去洗,在那儿她做啥都方便自在。 饭菜上桌,母子三人围桌而坐。 老四挪了挪凳子,迫不及待的问,“娘,道长不是要送你回来吗,他去哪了?这么着急上山了?” 宋春雪顿了顿,对哦,师兄走得那么匆忙,山上的事情不管了吗? 或许他会上山交代一趟,然后再出门。 “道长有事儿要忙,进城之后我们就分开走了,他要出远门,估计要好几年之后才能见到。” 老四满脸失望,“啊?就这么不告而别了?都来金城了,不跟我们见一面再走?” “估计是有别的顾虑,万一是唐毓秀太缠人了,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来悄悄地去也不一定。” “好吧,道长不在,娘是不是要很快回庄狼县了?” “嗯。” 老四放下筷子,唉声叹气的趴在桌上,“哎,果真如此,不过娘待在县里肯定自在些,等来年暖和了,一定要来看看我们。” 宋春雪答应,“嗯,明年就来。” 隔天,宋春雪在街上杀了两只鸡,回家擀了两大块鸡血面,每一块足够两个人吃三顿。 一块她留给老二老四,另一块晾干,切成长长的细面送到谢大人家。 管家惊讶,“宋姐何时回来的?” “大人这几日忙着办案,早出晚归的。我这就让人去传话,知道您来,大人说不定今晚会早些回来。” 宋春雪摆手,“不必不必,不用知会大人,我中午就要往回赶,金城我待不习惯。” “这么着急走?”管家有心阻拦,“明日再走不行吗,大人一直惦记着你回来,要请你喝酒来着。” 宋春雪微微一笑,“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喝了,等下次有机会,我请他喝。” 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家,想念堡子里的热炕,四面高墙让她无比怀念。 若是今天不走,晚上要下雪,肯定要十多天不能出门。 管家跟在她身后轻叹一声,“哎,大人回来肯定要失望了,他跟我念气好几次。哦对了,道长呢?” “道长离开了。” 管家一愣,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意外惊喜,还是替谢大人失落。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宋春雪已经进了自家院子的大门。 归家心切,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灰蒙蒙的天色都让人难过。 宋春雪匆匆收拾了一会儿,给他们兄弟俩留了足够的银钱。 从前没钱,孩子们都去外面赚钱。 现在她有钱了,总不能饿着他们。 只不过,从前她盼着跟孩子团聚,现在她盼着回家,待在自己感觉舒服的地方。 锁上大门,她驾着马车再次启程。 马车慢慢的在街上行走,路边飘来的饭香味,让她忍不住下车吃了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 怕路上饿,她买了一只猪蹄一壶杏花酒,路过烤肉摊又要了串红柳烤肉。 心情舒畅不少,她满足的钻进车厢,完全不用担心马儿走错路。 在城门口被官兵询问的时候,她拿出户籍文牒,官兵刚要给她放行,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着什么。 “宋春雪?”守城的士兵回想了一下文牒上的名字,“好像在喊你。” 宋春雪探出马车往后看,只见有人骑着马向这边奔来。 繁华的街道上,白马疾行,衣袂翻飞,前面马背上的人正是谢征。 鎏金绣纹的黑色官靴,纯白的交襟领口,在迷蒙的冬日依旧那么惹眼。 宋春雪勾起笑容,心中升起喜悦。 出门一趟,她对谢大人没了从前的种种说不清的情绪,那些烦乱自卑,好像被北风吹散了。 没想到她都那么不近人情了,谢征还是会赶来见她一面,这种情分,无法言说。 宋春雪从马车上下来,谢征刚好下了马背。 他头戴官帽,身着暗红色的官服,步伐稳健,沉稳睿智的眼神,让原本有些歉意的宋春雪,感受到了无形的宽容。 他们牵着马走出城门,看着城外盘旋曲折钻进大山的路,沉默了好一会儿。 宋春雪停下脚步,率先开口。 “对不住,没当面跟你告别,没想到你不计前嫌,专程来送我。”她带着笑容大方认错,“是我小气了些。” 谢征也笑,“若是你专程来跟我道谢才奇怪,那就不是你了,我来见你也是一样的。” 北风凛冽且干燥,阴云笼罩的天空灰蒙蒙的,脚下的尘土被卷起来形成了风的形状。 “我还是习惯待在庄狼县,在外面这么久,特别想回去。两个月后就要过年了,我提前祝你新春喜乐。”她一时不知道该跟谢大人说些什么。 谢征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不知道你吃过没,甜甜的,比洋芋甜不少,还热乎着,你尝尝。” 蓦得,宋春雪感觉心里头热乎乎的,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她双手接过,诚心道谢,“多谢你,谢征,多谢你能来,我很开心。” 谢征露出笑容,眉眼温柔落拓。 “快上车,你今晚肯定要在定西城歇脚,我派两个人跟着你,虽然你身手不差,但让他们看着你住下,我心里踏实些。” PS:后面的情节我不太满意,卡文了,先容我合计合计。 第513章 给糖糖 “不用……”宋春雪下意识的拒绝。 “不要急着拒绝,你毕竟是女子,就算身手再好,万一遇上成群的劫匪,你很难脱身。来金城之前,有道长跟着,此去庄狼县由我的人护送,大家心里都踏实。” 话说到这份上,宋春雪没再拒绝。 她打开手帕,看到烤焦外皮的番薯。 她之前在街上看到过,却没吃过。 掰成两半,里面像是雨后的红土的一样,她将一半递给谢征,自己咬了一口,“嗯,很甜,很好吃。” 谢征接了过去,以前他不爱吃甜食,可是手中这块格外的香甜。 “我就送到这儿了,你走吧,”谢征催促道,“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只能在城外待着了,很危险。” 宋春雪点头,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用锦盒装着墨,看着很值钱的样子。 “路上搜刮来的,你凑合着用。”她将盒子往他怀里一塞,利落的钻进马车。 谢征看了看盒子,不由摇头感叹:“上好的徽墨,你竟然说凑合着用,宋姐果然财大气粗。” 宋春雪不懂,“徽墨很值钱吗?” “这一块,比同等分量的金子还贵重,你说呢?” 宋春雪笑着点头,“好官配好墨,这里还有一块,都给你了,我用着太浪费。” 说着,她将另一块递给谢征。 那谢征无奈,“你可以存着,将来等三娃考取功名,拿来送人结交人脉。” 宋春雪挑眉,“你难道不是我们最厉害的人脉?” “这东西放不坏。” “我觉得大人比我们更需要这种东西,放在不识货的人手中等于白瞎,先存在你那儿也成。”宋春雪用鞭子轻轻的拍了拍马屁股,“走了,后会有期。” 谢征看着自己手里的两盒徽墨,摇头一笑。 一个番薯换两个徽墨,也就宋春雪能做得出这种事。 …… 次日中午,宋春雪回到了庄狼县。 看着熟悉的山脉熟悉的城门,宋春雪内心欢愉。 兜兜转转,还是这处院子让她安心。 天遂人愿,这一路上都是灰蒙蒙的,等她的马车停在堡子门外,还没从车上取下包袱,飘飘洒洒的雪花从天上落下。 进了院子,两只狗跟见到骨肉似的,对宋春雪又扑又咬,亲热的不行。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她睡了三年的大炕住着舒服。 让她意外的是,木兰有喜了。 木兰说怀了身孕后闻到油烟味犯恶心,三娃便卷起袖子去厨房做饭。 真是难得。 上辈子的三娃没有这么体贴过木兰。 红英跟何川两口子一直在忙着收粮食,这两日开始收尾。 粮食太多忙不过来,他们便花钱请了帮工,满满的的粮仓看着着实喜人。 冬月寒冷,红英跟何川得了闲,宋春雪给他们买下的铺子,她们俩张罗着开了家包子铺。 看着孩子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宋春雪发现没什么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她也不掺和人家的事情,开始有规律的修炼。 腊月里接连下了三场大雪,庄稼人欢喜不已。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明年的春麦应该不差。 三娃越来越忙了,白天从学堂回来,时常还要查看客栈跟布庄的账本,他觉得自己不能光顾着读书,若是将来读不出名堂来,至少要有个混饭的由头。 一眨眼,年关到了,江红英一家子每天早上会到堡子里跟他们一起吃团圆饭。 饺子臊子面,大骨头和各种炒菜凉菜,三个孩子吃得最开心。 大年初三,老大赶着驴车来到庄狼县,车上坐着他新娶的媳妇和江焕。 老大推门进来的时候,宋春雪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腰杆挺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龇着一口白牙的男子,除了肤色更深一点,简直跟老二一模一样。 被宋春雪盯得不好意思,老大肩上扛着一大坛子胡麻油,吃力的放在了厨房地上。 出来之后,他笑呵呵的道,“娘,过年好啊。” 看着他穿得像模像样,整个人彷佛年轻了几岁的样子,宋春雪不由欣慰点头。 “好,你看着比从前都好,新衣裳是媳妇给你做的?” 老大害羞的点头,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嗯,她手还挺巧。” 说话间,徐大红一手牵着江焕,一手提着一条猪大腿从外面进来。 也不知道咋回事,宋春雪忽然发现,这回老大一家来,两只狗没有冲他们吠叫,而是围着他们转,很热情的架势。 难不成,这两只狼狗不欢迎的人,一直都是陈凤? “娘,年过得好么?”徐大红年轻稚嫩的脸上爬满红晕,跟她身上的橘红新衣一样,低头摇了摇江焕的手,“快叫阿奶,给阿奶拜年,阿奶会给压祟钱的。” 江焕看了看宋春雪,转头对徐大红笑道,“新春吉祥。” 宋春雪惊讶不已,“这孩子肯听你的话?” 徐大红也不露怯,温声回话,“头一个月不爱理我,后来看我会做好吃的哄他,他就开始跟着我。” 江焕跟从前相比,没那么呆板,脾气也好了不少,带着傻乎乎的笑容看向宋春雪。 “阿奶,压祟钱。” “哎,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拿。” 宋春雪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情绪,伸出手道,“来,我给阿焕去屋里拿,还有银豆子你要不要?” 江焕抓住宋春雪的手指,身上穿着喜庆的新衣裳,袖子周围还有一圈儿兔毛,看着比从前可爱百倍。 “银豆子是什么?” 看来江焕也不傻,他喜欢徐大红,却不愿意喊她娘。 更像是将徐大红当姐姐看。 “银豆子能买糖。”徐大红笑道,“还能攒起来将来给你娶媳妇。” 江焕的眼睛发亮,“我要金豆子。” 其他人从北屋出来,何川径直往大门口走,接过老大肩上的重物。 江焕看着三娃跟木兰,不由再次看向徐大红,“我该叫什么?” 三娃低头握住江焕的手,“叫我三叔,叫她三叔母。” 江焕乖巧点头,“三叔,三叔母。” 说完,他伸出手,“给糖糖。” 徐大红将两颗糖放在他的手心,这个方法还挺管用。 宋春雪看向三娃,“你该喊她什么?” 总不能因为年纪小,就不能不喊人。 三娃笑道,“大嫂,快进屋坐着,我去烧火,午饭快好了。” 本来找了个婆子替他们做饭的,但二十九她回自家过年了,这几日三娃烧火很积极。 徐大红受宠若惊,“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做饭?男人烧火容易点厨房,老大除夕夜煮肉,两只猪蹄烧成碳了。” 第514章 来信 把猪蹄烧成炭,那其他的估计也都焦了吧? 大过年的,总共就四只猪蹄,多浪费啊。 宋春雪看向坐在台子上,怀里拥着三个小外甥的老大。 “那其他的呢?还能吃吗?” 老大讪笑,“还好我煮的少,原本我想吃的猪尾巴烤焦了,烧火还挺美的。” 老三笑着招呼道,“娘,你们去屋里坐着啊,饿的话先吃点麻馓。”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去了北屋,宋春雪作为辈分最大的长辈,坐在太师椅上问这问那,还问了徐大红有没有回娘家,她的娘家人身体可还康健,去年的收成如何等等。 当个不冷场的长辈真啰嗦,但她发现自己若是不说话,老大三娃还有何川他们也会冷场。 好在没多久,木兰跟红英端来了肉菜,大家帮忙端菜,桌上满满当当的。 老四原本是要回来跟他们一起过年的,被老二拦下了,他一个人待不住。 宋春雪觉得,老四主要是舍不得跟田七姑娘分开,既然去了人家的酒肆酒肆,肯定要给人家帮忙当主力,他那张嘴叽叽喳喳的,还有他也挺会办事,估计成了田七的主心骨。 田七的父亲早年丧妻,田七是她的独女,但如今她的父亲有心续弦,且早就住在同一个院子了,他父亲早就想着为田七找个女婿照顾她。 想到这儿,宋春雪气不过,怎么她的几个儿子,都有上门女婿的命? 真是活见鬼了! 不过,老四非要当上门女婿的话,她也拦不住,但她一定会脱他一层皮,再甩他一家客栈,看他田家好意思拿老四当上门女婿。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现在有这个本事。 堡子里十分热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过饭,还跑去外面的空地里放炮。 他们原本打算去场里放炮,被何川跟红英教训了。 场里摞着那么多草垛,晚一点着了,这个年可就热闹了。 之后他们又合计着上山去庙里烧香,徐大红跟江焕都想去爬桃花山,三娃提议锁上门一起去,连狗也牵上。 宋春雪想想都没意思,她一个老人家,跟年轻人聊不到一块儿去。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狗牵上也行,让它们也过个好年。” 三娃看着她欲言又止,“那娘准备去哪走走吗,明天要不要回娘家看看舅舅姨母他们?” 宋春雪拿出一本书,放在桌案上,在砚台上倒了一滴水开始研磨。 她神情松散,“不去了,你别用那副同情可怜的神情看我,我又不怕一个人待着,这大半辈子不都是这样吗,以前你们出去玩,就我一个人在家忙碌,我一点不觉得孤单。” 其实上辈子,每逢过节的日子,几个孩子结伴出去玩耍,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收拾厨房和院子,家里静悄悄的,她感觉心里无比孤独和凄凉。 可是现在,她巴不得大家都别来打扰她,她想干的事儿多着呢,很多想做的事儿一直都没顾得上。 大家都走了,她浑身松快,安逸的很。 三娃笑了,“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个人难过了,想让你出门去找人谝闲来着。” 宋春雪听到外面院子里,孩子在找三舅的声音,摆了摆手催促道,“快去玩吧,小心照看着木兰,她怀着身孕,你把人看好了,我忙着呢。” 三娃还是不放心,走到门口问,“那想吃什么吧,回来我给你买。” “人家都回去过年了,街上的铺子都关着门,家里有酒有肉,我又不贪吃。”宋春雪没好气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 “好好好,我不烦你了,走咯~” 听着小孩问阿奶去哪了,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三娃回答,阿奶忙着看书呢。 小龙跟小序很吃惊的样子。 “阿奶都老了,怎么还要读书啊?” 这话惹得一院子的人哈哈大笑。 红英揉着他们脑袋往外推,“走走走,你阿奶不老,她在修行呢,老得慢,再说阿奶要不开心了。” 小序一本正经的话语从大门外隐约传来,“是哦,阿奶比娘都精神,娘也赶紧修行吧,不然过几年比阿奶都老,爹要纳妾怎么办?” “小兔崽子,你从哪学来的,我哪里比你阿奶老了?”江红英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我一个种地的,当然比别人老得快。” 之后大家安慰着她什么,何川说童言无忌,打死他都不可能纳妾,让红英别担心。 听红英的声音,这句话伤到她了。 她有些难过。 “哼,今年我们疼惜着点自己的身子,那么多地花钱让别人来耕,不然等我们老了,弯腰驼背的,孩子们成家了嫌我们是累赘。” 何川说了什么,宋春雪听不到了,他们走得远了,被孩子的欢声笑语盖住。 之前劝红英别那么拼她不听,现在听孩子这样说,她肯定会改。 人这辈子,只有自己最会疼惜自己,不能指望任何人,也别用辛苦劳累绑架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见善待自己多么重要。 老大一家子打算在县里多待几天,江焕想跟大家一起玩,老大提前跟庄子上的人安顿好,让李大嘴帮忙喂牲口。 初四他们又一起出门闲逛,初五晚上有社火,有花船舞狮子,还有戏听。 宋春雪跟两只狗待在家里。 “扣扣扣。” 正当宋春雪在院子里拿着短剑练得痛快时,听到有人敲门。 两只狗跟箭一样蹿了出去,显然是敲堡子的大门。 她其实不意外,早上看到喜鹊落在院墙上,而且还是两拨,可白天并没有人来。 她打开门,阻止吠叫的狗。 “嘘~你们俩小声点。” 门外站着一位男子,肩上斜挎着背囊。 “是宋春雪家吗,有您的信。” 说着,他将两封信递到她面前。 “已经付过钱了,告辞。” 两封信? 前两次都只有一封,谢大人每月会写封信给她。 她凑到眼前一看,看字迹就是师兄的。 难得,师兄终于舍得跟她吱一声了。 她关上院门,在两只狗子的簇拥下匆匆回房间,在油灯下拆开信封。 见字如晤,师弟亲启: 师兄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帘。 原来师兄去了沙漠,在那里跟几位旧相识在月牙泉边准备过年。 短短的几十个字,让宋春雪不要挂念,叮嘱她请勤修苦练,莫要懈怠。 没有说他何时回来看她,也没有说他为何离开,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 “哐哐哐。” 敲门声再次响起。 第515章 渡劫 斜对门的大花扑棱蛾子来了。 “你一个人在家吧?我刚才听到狗在叫,还看到了信差,就知道你在家。” 扑棱蛾子说话有气无力,很颓废的样子。 “我想找你改改运,请你给我算算命,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宋春雪笑了,“我不会占卜算命,你找错人了。” “但我就想找你,你给我画几张转运符,为我斩断孽缘吧,”说着说着,扑棱蛾子开始抹眼泪,“我都不想活了,这日子太难过了。” 还不等宋春雪拒绝,她已经跨进门槛。 或许是她哭得太难过,两条平日里凶恶的狗都没为难她。 宋春雪嫌麻烦,早就不想靠这个赚钱了,但看到扑棱蛾子浑身缠着一股明显的黑雾,人家找上门她便不能坐视不理。 但她不确定自己有这个本事。 “喝茶吗?” 宋春雪从厨房端了一碟子点心放在她面前。 “喝了茶睡不着,我吃些点心,说实话,晚上我都没怎么吃饭,就喝了两碗汤。” 在椅子上坐下,她就抓起点心咬了一口。 看着是挺饿的,宋春雪起身将铁壶从火盆上取下来,给她倒了碗水。 仔细一看,扑棱蛾子今天穿得格外花哨,大红大绿,却透着一股子诡异。 “怎么回事,你丈夫最近没回过你这儿,孩子呢?” 说到孩子,面前的女人顿时憋着嘴开始哭。 “欺人太甚了,那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不仅勾走了我男人的魂,就连我的两个孩子,都喜欢住在那边的大院子里,你不知道……呜呜。” 她放下点心抓住宋春雪的手,“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什么办法都想过了。” 宋春雪挣开手,“我又不是阴阳先生,就会画几张符纸,我师兄又不在,你不如去找阴阳先生。” 扑棱蛾子点点头,腰间的肉一圈一圈的。 “那你帮我画几张符纸,我想要钱,别的我都可以不要,但钱一定要给我。孩子我也不要了,就当是养了白眼狼,我只要钱。” 宋春雪从一旁取出两张招财符,“放在你家院子的西北角,你睡觉那屋的西北角,进门左上方的角落也行。” 刚才还哭的起劲的女儿满脸惊讶,“真的?会来财吗?” “会来财,该你的就会你,但你总该让财神爷送钱的门路吧,可别想着天上掉馅饼,馅饼也得抬头张嘴接不是?” 眼前人一点就通,“我知道我知道,孩子他爹开了一家铺子,有我一本的份儿,既然他对我如此不仁不义,想要我不再上门闹事,就得将铺子都给我,不知道你能给我加把劲不?” 宋春雪看着她,“你最近有些不顺利,用柳条桃枝在自己身上拍一拍,每天用艾叶熏一熏房间洗洗脚也成,坚持半个月,你会心想事成。” “若是不放心,可以专程去找阴阳先生,你知道我不是专门靠这个吃饭的。” 扑棱蛾子笑了。 “知道知道,你是有老天爷送饭吃,所以我还是信你,从你这儿沾点喜气,我就能翻身。” 宋春雪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忽然,她仿佛看到扑棱蛾子肩上飘着一根黑色的针。 她目光一凌,抬手去抓。 寻常人肩上哪有这种东西。 她抬手以手指剑画了符,以掌风拍向银针,银针晃了晃四散开来。 这让她忽然想起陈凤埋下的那张符。 她连忙将门帘搭在门上,让黑气飞出屋子,并利索的从桌上拿起很烈的高粱酒,喝了一口酒朝飘荡的黑气喷去。 “噗~” 宋春雪用力一喷,那晃晃悠悠的黑气彻底消失不见。 扑棱蛾子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吓到。 “你……你你你看到了什么?你真的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那你能看到鬼吗,外面街上多吗?” 宋春雪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真是又怂又好奇,她这张嘴真欠揍。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甚,难道我身上还有?” 宋春雪坐回椅子喝了口茶。 “你别紧张,我修行的久了,偶尔能看到一些东西,没你想的那么夸张。要照你这么说,我天天能看到鬼,岂不是越修越晦气,那些东西看到修行之人只会躲得远远的。” “你应该是替你家你什么人挡灾了,而且听你的说法,你家那狐狸精的确不简单,连你的儿女都能吸引走。” 宋春雪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符纸,“这是几张化解符,回去贴在你的卧房门里面,还有你的枕头边塞一张,别叫人看出来,七日之后看情况。” 扑棱蛾子双手接过,感激的看着宋春雪。 她从怀中摸出银袋子,“你的符现在很难求,客栈那边每天最多十张,我都没抢到过,其他人的我不爱要。” “每张一百文对不对,给你五百文,别嫌少。”她将一串铜钱放到桌上,叹了口气,“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找你的。” 宋春雪看得出来她最近过得不好。 “从今天起,正心正念,别说丧气话,口德很重要,骂人撒撒气行,但别咒骂人家,让自己开心一点,别陷入人家的圈套,人家越是不想你好过,你要越对自己好。”宋春雪递给她一块雷击木的无事牌,“戴在身上,这是雷击木,辟邪。” “啊?雷击木?要不少钱吧,我还是不要了。” “不要钱,我们是邻居,就不要你的钱了,度过眼下的难关才重要,没事别来找我。”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她怕这人因为感激或者是别的心思,总是来找她。 她现在不喜欢跟别人接触,修行之人要保持自己的气场干净,就要少跟人往来,少接触不好的情绪。 从前她不觉得,自从着急忙慌的回到堡子,每天按时早起修炼,她发现自己整个人充满了力量,心情也愉悦不少。 她才知道,原来师兄说过,旁人大多数是来消耗你磨练你这句话,是真的。 自从少跟旁人往来,她感觉妙极了。 难怪那些能人异士总喜欢隐居山林,与世隔绝,他们保护的是自己的修为。 想来,师兄离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好好好,我不打搅你。对了,这回你没跟道长一起回来,他是去渡劫了吗?我前几日去医馆听雷郎中说,道长修为高深,以后可能很难见到了。” “渡劫?”宋春雪吃惊不已,“雷云跟你说的?” PS:最近真跟渡劫一样,虚的只想躺着,糜烂性胃炎取了中药跟西药,刚开始我还说,这中药真厉害,喝完走表皮啊,一阵一阵的烫,跟喝了酒似的。第五天我才知道,那西药我过敏,铝中毒,连续喝了五天,副作用全占了,昨天脑子锈住了似的,喝了大量的水晚上才好一点,喝药要谨慎啊。 第516章 又一个两年 扑棱蛾子田嫂子的话,让宋春雪决定明日去找雷云问问清楚。 将人送走,她回屋打开谢大人写给她的信。 谢大人文采斐然,用词优美,寥寥几句便能勾勒出他这一个月的境况。 信是除正月初一写的,初五就到了她手里,辛苦那些信差了,路上还有雪未消。 可是,谢征的信,她总觉得不能细读。 看了一遍,便匆匆折起来,放在匣子里。 次日,宋春雪去了医馆。 将雷云果然老早的开了张。 医馆来了好几位求医的病人,还挺忙的,宋春雪帮忙取药。 不知不觉,她已经认得大部分草药了,只是具体的药性记得不是很清楚。 但她看了《伤寒杂病论》,已经可以熟记二三十个方子。 但是想要帮人诊脉开方子,至少要将那几本中药的医书吃透,这至少需要五六年的时间。 宋春雪也不贪心,她没想给旁人诊脉开方子,只是想多学一点,搞清楚医道药理的奥秘,自己遇到难处时可以对付着给自己抓点药,将来若是在外面游荡,没法立即找到郎中的时候,总不能等死吧。 打发走了五个病人,雷云将炭盆生了起来。 “你没有去山上看戏,怎么到我这儿来了?”雷云笑问道,“你儿孙满堂,应该热闹的想不起来我这孤家寡人才对。” “喊你跟我们一起过年你不肯,你还是跟石匠老叔在一起过的吗?” 雷云点头,“是,我们俩搭伙过年岂不是正好,何况一年到头忙习惯了,忽然过年闲着,大吃大喝肠胃不适,还挺不习惯,有人喊我来取药我就来了。” 他看向宋春雪,“你是来问道长的事儿吧?” 见他这么说,宋春雪也不寒暄。 “是,我听说你提过道长去渡劫了,有这回事吗?” 雷云点头,“是,他之前给我写信,说是忽然提前,他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渡劫,以后他可能要找个安稳的地方潜心修行,没法四处游历了。” 他看着宋春雪,“之前你陪他回了老家了结过去,他说张家已经被严查,查的查封的封,发配还是流放要等元宵过后才知道,他的执念已经放下,以后说不好要在金城的五泉山上清修。” 宋春雪认真的打量着他。 “为何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他能安然度过劫期吗?他何时渡劫,为何会提前,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然他前两个月毫无影讯,昨晚上才收到了他简短的信,告诉我他在沙漠里跟旧相识一起过年。” 宋春雪敲了敲桌面,“烦请雷兄细说一下,他又不会知道。” 雷云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你师兄既然不愿与你说,是不想让你担心,他总会逢凶化吉的,你就别问了。” “可是……” “你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他希望你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修行,完成你的夙愿。他能为你写信,说明情况没那么危急,或许过几个月,他就会会回来。” 话已至此,宋春雪知趣不再多问。 此后,她很少出门,潜心修行。 道长离开,让她意识到人生在世,终归是独自一人,她想要游刃有余的游荡江湖,必须有能力自保。 每日上午,家里无人时,她会拿出那把小白给的短剑,在院子里练习一个时辰,将合适的招式练到滚瓜烂熟。 下午看书学医,偶尔出门去地里看看。 每个月她会空出一日时间,拿出钱粮帮助乞丐难民,将那些追不回的药钱平了账。 她想成为像师兄那样的人,向千千万万个像她曾经那样身处泥潭的人伸出援手。 她还差得很远,所以要认真苦修。 九个月之后,木兰生了个女儿,取名春燕。 宋春雪没有像前世那般,要她尽快生一个,没有嫌弃她是女儿,毕竟那是她前世亲自带大的孙女。 这一世,她不打算带了,让木兰自己带。 孩子可以没有祖母的疼爱,但不能没有母亲的陪伴。 只是,没人告诉敢告诉木兰,在孩子出生的前一个月,木兰的父亲去世了。 那日,原本是木兰母亲离开的日子。 但愿这一次,木兰的母亲能够自然老去。 一年后,木兰再次有喜了,三娃带着他们母子去了金城,在更好的书院里读书,得空就去书坊里待着。 同年,老四跟田七姑娘成了亲。 同年,三娃参加秋闱,中了举人。 次年春闱,所有人都没料到,三娃竟然中了进士。 最后一名进士。 放榜那日,三娃在客栈嚎啕大哭。 原本宋春雪打算陪三娃进京科考的,出人意料的是,老四比她快了一步。 宋春雪得到消息时,三娃跟老四已经回到了金城。 偌大的堡子里,宋春雪跟江红英激动的将三娃的来信看了两三遍。 “娘哎,没想到我们江家还能出一个进士,这么大的喜事,一定要让老大知道,让李家庄子上的人都知道咱们家的三娃有多出息。” 江红英拿着信纸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咱们家的放羊娃,寒窗苦读六年,竟然考中了进士,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几年三娃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这下可以松口气了。” 说着说着,江红英红着眼眶,“娘,咱们是不是该去金城,为三娃庆祝一番?” “哦对了,三娃从京都回来了,他是想在金城谋职,跟老二老四在一起?” 宋春雪为秀娟梳头发,“嗯,应该是,三娃跟其他几个不一样,他比较粘人,想着一家人离得近有个照应。” 江红英笑她,“娘,你怎么知道老四跟老二不是这么想的,如今三娃都中了进士了,你别只顾着偏心他。” “这几年我偏心谁吗?每到年底给他们的银子都是一样的,老大也没落下,我已经在力求公平了,但三娃每年都会省吃俭用,在我生辰的时候送礼,不是银簪银镯子,就是替我做一套好看的衣裳,我想不偏心他都难。”宋春雪淡淡辩解。 江红英叹了口气。 “哎,生的多就是这样,前两天我生的老大说我只喜欢秀娟跟小龙,不喜欢他,其实我也在尽量公平了,但小序话少,也不爱玩,我也不会逗他,总觉得不知如何跟他相处。” 宋春雪温声道,“那就顺其自然,力求公平之余遵从本心,咱们又不是圣人。” “对了娘,我发现你这些日子在收拾东西,在你房间却没看到包袱,你是不是打算出远门了?” 第517章 还愿 要出远门吗? 其实宋春雪这几年一直在收拾东西,把将来自己要外出游历时用到的东西,随手扔到乾坤袋中。 这已经是她重生的第六个年头了,不知不觉,她今年已经四十二岁。 刚重生那会儿,她还觉得自己老,想着若是能回到未成亲那会儿该多好,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估计老天也不是让她否定前世,而是直面自己前世的愚昧无知,让她深切的体会到自己的错误与痛苦,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她也不觉得自己年轻,前后加起来已经超过八十个年头,她活得够久了。 只要身体还康健,只要脑子清醒,不给自己挖坟掘墓,老了又如何? 老有老的活法,年轻有年轻的奔头。 等去金城看着三娃的仕途尘埃落定,她就可以动身了。 她给老大写了封信,告诉他三娃考中进士的事,让他带着妻儿来县里,跟他们一同去金城为为三娃庆贺。 那个正月回去没多久,徐大红就有了身孕,如今孩子已经一岁了,是个女娃。 刚好她能见见老大的女儿。 江焕已经五岁半了,也不知道他那性子变得多不多。 时值四月半,初夏,小满后,芒种前。 南方的小麦稻谷即将丰收,大西北高原上的小麦开始疯长的时节。 上午,何川雇了两个人去粮食地里锄草,去药田里施肥,红英将三个孩子送到学堂之后,便去包子铺忙碌。 其实红英并不是手巧的人,她包的包子不怎么样,馅料总缺点什么,但她如今学聪明了,找了个很能干的大婶儿,手脚麻利还能干,有时候红英不用去,她就能独自卖完几百个包子。 宋春雪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喂了马跟狗,便独自上了东山,去道观里打扫一番,将师兄的房间收拾干净。 去年她都出门都会牵狗的,怕狼狗太凶咬别人,她专门挑了卯正时分,城门刚开的时候出门,她想着人少一点。 结果,这俩狗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有一次咬了别人的屁股,伤的很严重,赔了二两银子是小事,养了一个月就很不吉利。 虽然她看得出来,那人就是活该,平日里没干好事,气场不干净才招狗咬的。 但她自己没管好,咬了人还带着狗出门,别人会怕她。 刚刚来到道观门口,王守明从里面出来,牵着小女儿要锁门。 “师叔来了?你怎么今日来了?” 平日里,她都是初一才来,要么十五也来。 “过两天就要出门了,想着早点来上柱香,把屋子打扫一下。”宋春雪随口问道,“还是没有师兄的消息吗?” 自从过年收到那封信,她再也没有收到师兄的只言片语,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雷云还专门去金城找过那位有白虎坐骑的老师叔,也没有一丝消息。 之后老师叔来信,说是他要去沙漠看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静候佳音。 可一年多了,还是毫无音讯。 “没有,雷先生让我转告你别紧张,也别去找师叔,再有半年就有消息了,届时他陪你一起去找。”王守明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揉了揉小女儿的脑袋,“希望他们都能逢凶化吉。” “嗯,我知道了,你忙吧。”宋春雪从袋子里抓出几颗糖递给孩子,“医馆就劳烦你们照看了,我现在是甩手掌柜,买药材的钱我留在柜台的抽屉里,赚不赚钱无所谓,先把你们的日子过好。” 王守明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赚钱的是师叔,慕名求医的人不少,大多不赊账,我们的日子过得不差,盈利的钱都用给那些出不起药钱的人了,但我跟雷先生都没亏待自己,师叔放心。” 说着,他抱起女儿,“不跟师叔说了,今天要去地里挖甘草,我要亲自去看,太细的不能要,埋在地里长两年再说。” 不等宋春雪说什么,王守明已经走远。 她进了观先上香,随后拿起笤帚四处清扫,厨房以及道长睡过的屋子都擦了一遍。 “来,你们俩快进来,给神仙磕个头还个愿。” 院子里传来声音。 宋春雪放下抹布,心想这声音好生熟悉。 她走出屋子,看到了梅阳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给孩子穿得特别体面。 当了父亲的梅阳看着很有人情味,脸上带着和蔼的笑,目光紧紧追随着女儿,跟宋春雪初见的那个人相差甚远。 “难得啊,你不是不信这些,怎么带着孩子来这儿了?” 梅阳猛地回头,看清院子里的人是宋春雪,不由松了口气。 “天爷哎,你悄没声的出现,我还以为神仙显灵了。” 他扯了个复杂的笑,“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不信不行啊,生女儿的时候,我媳妇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差点回不来,我在心里各种菩萨神仙都求了,最后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产婆让我向这山上的神仙许个愿,哪个都行,反正都灵。” 宋春雪看着他拉到怀中的女儿,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睛不大皮肤很薄的样子,好奇的看着她。 “后来我媳妇来了,我们忙着照看孩子,竟然忘记了许愿这回事,但是我经常梦到去各种庙里,刚开始很隐晦,我脑子太笨,忙着过日子看孩子,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孩子快一岁的时候,我梦到去庙里的事儿太频繁了,老人家估计是急了,见我不上道,后来有一次,我梦到去庙里往功德箱放了钱,还朝神仙磕头,磕头的那一瞬间我就醒了。” 梅阳不由摇头,看着正殿的神仙笑道,“我那时就忽然想起来,当时许愿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庙里的神仙,你跟道长我都熟,当天我就匆忙来还愿,门是锁着的,我还找了王守明带我来的。” 他拍了拍小丫头的发顶,由衷的感叹。 “我现在信了,遇到实在难办的事就许愿,事后来还愿,媳妇骂我迷信罐子,我就不经常许了,一年许一个,今年过年许的保佑儿女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孩子今日闹着要上山看杏花,顺道进来拜拜。” 梅阳带着慈父般的笑容,“对了,你能为我画几张平安符吗,我给孩子戴在身上。” 宋春雪点头,“当然,带孩子去屋里。” 刚有了孩子的父母,大多不稀罕招财符,只求平安顺遂。 第518章 进士 平安符这两年宋春雪画得很熟练,一次给了他五张。 “小心存放,用的时候缝到衣服上,”宋春雪将符纸放在信封里递给他,“我过段时间要出远门,多给你几张。” 梅阳好奇,“你终于要去找道长,为爱闯天涯了?” 宋春雪忍俊不禁,“如果师兄弟的情分也叫爱的话。” 梅阳忍不住啧了两声。 “是我说错话了,看你如今的面相,说是无欲无求,将来准备修无情道我也信,跟你同岁的人这两年老的很快,你不仅没老,眼角的褶子不见了,比我的还光滑,真是羡煞我也。” 宋春雪看向他的眼睛,“你平日里一笑就炸褶子,眼角的纹路挺深,我听说这种炸花挺花心的,这几年生意做得好了,穿的跟富家老爷似的,勾搭你的人也不少吧?” 说着,宋春雪利落的画了两张符。 “给,平时贴身装着,花楼少去,亏妻者百财不入,想要财源滚滚就对你家媳妇好一点,少沾惹外面的花花草草,油嘴滑舌也不行,玩笑开多了,哪天就很容易成真,我知道男人在那方面没几个好东西,尤其是你。” “……” 梅阳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想要极力辩解,便抬手捂住孩子的耳朵。 “宋春雪,你说我别的都行,就是不能说我花心还拈花惹草,成亲后我很收敛了。何况,成亲前我就是嘴上爱占便宜,从没有祸害人家姑娘……” “是是是,你继续保持,别因为这个跟我急,我又不是你媳妇,声音小点,别惊动了祖师爷让人家看笑话。” “……”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了步,上不来下不去,他没好气的将孩子抱到怀里,盯着宋春雪。 孩子不愿意在他怀里待着,牵着手走出屋子,顺着台阶两旁的斜坡往下溜。 “既然今天碰到了,刚好有件事跟你商量。”梅阳整理了下天青色的衣摆,露出手上的玉扳指。 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在没人会说梅阳是个该溜子,路上碰到他都要拱手喊一句梅爷。 宋春雪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坐在老旧的木椅子上,衣着朴素,一支银簪挽起黑亮的墨发,眉眼清亮。 “你说。”她语气清淡却不随意。 梅阳不由笑了,“虽说我这两年小有成就,在人前有些得意,是发自内心的得意,但到了你这儿,我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听到孩子的动静,宋春雪走出屋子,“可笑什么。” 梅阳看着跌倒在地的孩子慢慢的爬了起来,也没有上前帮忙。 也不是可笑,就是看着她如今浑身透着一副修行人的睿智,以及不染凡尘的脱俗气质,让他觉得自己混在世俗中,有那些俗气的想法和行为,自惭形秽而已。 说回正事。 他温声道,“这几年我们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好,但铺面有些小了,我想将旁边的铺子买下来,再请两个绣娘裁缝,你意下如何?” 之前木兰还每天去铺子里看看,后来她去了金城,铺子都是梅阳一个人在打理。 “这事儿你做主就好,若是银子方面吃力,从账上挪就好,现在不是三个月一结吗?”宋春雪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 梅阳避开视线,他娘的,曾经追着要娶人家的,现在连脸红都不敢表现出来。 “既然你这般信得过,那我就放心大胆的去干,你到时候分钱就成。”梅阳站了起来,“不过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财气旺的,我这铺子的三瓜俩枣都看不上了。” 这话说的,她是不缺银子,但从来没嫌多。 “什么叫三瓜俩枣,多难听,那分明是丰厚的一笔钱,每个月能做不少事,都花在了刀刃上。”宋春雪严肃的纠正,“哪怕是一个铜板,也不能嫌弃。” 梅阳点头。 “听说你这两年帮过不少人,凡是去你们的医馆取药的人,给不出银子的都不会追究,虽然会有人占便宜,但这个习惯没改过,甚至自己送银子去医馆,让雷先生平账,好些人都说你越来越有张道长的风范了。” 宋春雪觉得,那些故意占她便宜的,的确可以用三瓜俩枣来形容,从无赖手里追账,犯不着。 提起师兄,她月想早些出发,“过奖了,我跟师兄还差得远。” “对了,你家三娃去京城科考了,可有眉目了?” “嗯,考中了,最后一名进士,险些落了榜。” “真的中进士了?”梅阳大吃一惊,“我昨天听说咱们县里种了好几个进士呢,没想到你家也种了,这可是头疼大喜事。” 庄狼县虽然穷,但科考很厉害,是有名在状元县。 “是啊,所以我今天也来上香,打算过几日去金城为三娃庆贺。” 梅阳兴奋不已,“这么大的喜事,在家里不庆贺一番?明天我就向别人吹一吹,木兰的夫君是进士,传出去多有面子。” 说着,他牵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不跟你说了,我要让人缝个横幅,广而告之,沾沾喜气,希望我儿将来也能考进士,那我们梅家的列祖列宗都要跟着笑了。” 说话间,梅阳已经牵着孩子走出了院子,逗孩子的笑声异常洪亮。 之前中了举人就庆贺过了,如今中了进士,宋春雪这个当娘的,反倒平静。 但是仔细想想,那整个上川中了举人的寥寥无几,别说是进士了。 让宋春雪没想到的是,次日中午,老大一家四口就赶了来。 “娘,听说三娃中了进士,是真的吗?” 老大从马车上下来,就开始大声嚷嚷。 “是真的,我不是昨日才写的信,你这么快就收到了?” 老大满脸喜悦,“可不是,送信的人说我弟弟中了进士,绕了一大圈天黑时送到我手里,我昨晚上都没睡好,想去看看咱家祖坟冒青烟了没。” “……” 他将孩子孩子从马车上抱下来,“今天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早上天没亮做的麻馓。” 老大从没像现在这样话多过。 他“进士进士,一年总过才两三百个,没想到咱江家能出一个进士,进士哎。” “三娃还是放过羊的,哎,想起来我都想捶自己,早知道就让他回家读书了,还有老四,他当初在学堂里还逃学,现在想来是不是要羞愤撞墙,太对不住三娃了。” 宋春雪微微笑着,原来这几个兔崽子心里也清楚啊。 隐约间,门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PS:昨天加快进度条,但没那么快完结,很多细节想补上,被我疏漏的可以评论哦。 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我都感受到了,比心。 第519章 旧人旧事 敲锣打鼓的,是官府报喜的人。 上次中了举人就闹过一次,街坊四邻都来了,认识不认识的都来过。 热闹是热闹,就是吵得人头疼。 这回宋春雪不想再闹,连忙给几位观察送了喜钱,快速将他们打发走了。 既然老大一家都来了,大家合计了一阵,觉得不必再等,明日就出发,一同前往金城。 何川说是要留下来照看家里的牲口,被宋春雪和江红英阻拦,找了邻居帮忙照看几日,会给酬劳的。 红英去问,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邻居满口答应,还说不要任何报酬,让他们放放心心的去,保证不会让家里的牲口受罪。 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红英嘿嘿嘿的傻笑,说是沾了三娃的光。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吗?” 红英傻笑着絮叨,“娘,你不知道我那邻居,平日里看到我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去,自从得知三娃中了举人的时候,看到我笑得跟花儿似的,我以后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了。” 正陪着一群孩子玩耍的老大也有话说。 “庄子上的人更夸张,你不知道消息传到乡里的时候,那一个月有多少人来找我吗?” 老大不无苦恼道,“刚开始我还挺开心,有人送倭瓜,有人送我萝卜,还有人拖家带口的来攀亲戚,非要替我喂猪喂驴,拦都拦不住。” 脸跟娃娃似的徐大红连连点头,“到后面挺烦的,我们这回得到消息就赶到城里来的原因,就是怕被大家堵在家里,连活儿都没法干。” 江红英笑道,“还好你们跑得快,不过我现在担心咱们的老庄子,我听说上回就有人大老远的跑去,想看看三娃以前放养的鞭子长啥样,差点给偷走了,现在若是得知他中了进士,那还了得?” 这话一出,大家安静了一瞬。 宋春雪也担心,那个她住了几十年的院子会被人破坏。 不过这话提醒了她,人不能忘本,三娃中了进士,这么大的喜讯当然要回家祭祖,告诉祖先的。 别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也不能忽略此事。 高处不胜寒,今后三娃做事会被更多人盯着,一点点小事做的不好,隔天就能传到更多人的耳朵里。 这样的大喜事,至少要去他们父亲的坟墓亲自告知。 想到接下来要有不少事儿忙,宋春雪一阵头疼。 按理说她这个当娘的是最开心的,为何她却这般愁呢。 果然,当娘的都是操劳的命。 可是她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接下来的事情找个经验老到,不慌不忙的人操持就好了。 何况三娃将来是要当官的,仅凭他自己一个人,很多事情也是两眼一抹黑。 去了金城,这件事情谢征肯定擅长。 看来这次,不想麻烦人家也得麻烦了,毕竟谢征甚至比她这个亲娘还上心,三娃中了进士的事,谢大人知道的比她早。 他的信比三娃的早一个时辰到她手中,都有三娃中进士的消息。 只不过,她先看了三娃的信。 五个孩子凑到一起,能将屋顶掀翻。 这时,宋春雪才觉得自己应该是老了,她一点也不喜欢热闹了。 倒是老大跟他姐姐红英聊得很好,孩子的声音大,他们姐弟便扯着嗓子,盖过孩子的吵闹声。 “对了,陈凤这几年有没有来找你要过钱,她还是不愿意把孩子给你吗?” 老大的笑容淡了,垂眸尽量让情绪平稳。 “年前就说要送过来的,可她非说舍不得。她嫁的那个男人是个酒鬼,不顺心了就打她,肯定也不待见孩子。我上次去找过她想要孩子,但她跪下来求我了,说是要孩子再陪她待几个月。” 说到这儿,老大叹了口气,“等这次回来,我就算是抢也要将孩子抢过来,我们江家的骨肉就该回到江家,只要给银子,他男人肯定乐意。” 江红英冷哼一声,“你就是心肠太软了,她改嫁前就该要回来的,一拖再拖她肯定越来越舍不得,孩子也不好过。” 老大默不作声,心里难受,后悔当初不够坚决。 徐大红小声道,“这次我们一定会要回来的,我不会自夸拿孩子当自己亲生的看待,但我会好好的教养,虽说比不上亲娘,至少不会虐待孩子。” 老大看向徐大红,眼里带着宋春雪从未见过的情绪。 宋春雪看得出来,虽然徐大红年纪小,但老大很依赖她。 自从娶了徐大红,死气沉沉的老大像是变了个人,脸上有了笑容和朝气。 饭前被她听见老大跟徐大红撒娇,臊得她这个当娘的拔腿就跑,怕弄出声音大家都尴尬,她当即低空御剑。 江红英为自己的侄女叹了口气。 “恶人自有恶人磨,陈凤那么不知好歹,千挑万选,第二次嫁人,都那么有经验了,怎么还嫁了个酒鬼?” 老大不愿意提。 徐大红温声接茬,“据说是她哥为她选的,人家给的礼钱多,那人是另一个乡的,她哥也没细问,媒婆说媒肯定说好不说坏,据说长的人模人样,嫁过去才知道真面目,但后悔已经晚了。” “活该!当初老大都给她机会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腾,身在福中不知福,就让她后悔去吧,尽快将孩子要回来,以后被她男人打死也是活该。” 宋春雪拍了拍红英,看向坐在听着他们说话的江焕。 “……” 差点忘了,陈凤是江焕的亲生母亲。 孩子看着小,心里却清楚自己的亲娘是谁。 大人总是低估孩子的智慧。 就在他们准备歇下时,有人找上门。 原来是姚曼他们带着账本来了,还提着贺礼恭喜三娃考中进士。 姚曼一天比一天忙了,这两年她基本上没有消停过,好像是经商上瘾了似的,连她那个相好的也不往来了,一心一意赚银子。 据说那相好的被人暗地里撬了墙角,被比姚曼年轻一点的妇人叫走过几次,姚曼发现后果断跟他断绝往来。 如今的姚曼跟从前相比大相径庭,穿着简单大方了许多,没有涂抹胭脂水粉穿金戴银,口碑却越来越好。 提到姚曼,大家都说她为了孩子能豁得出去,拼了命的赚钱让孩子过上好日子。 “宋姐,你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孩子多争气啊,我的修行路才刚开始,”姚曼拍着宋春雪的手,神情哀伤,“不知道明日出发去金城,能否带我同行?” PS:自从来到租房,我没有一天舒服的,我怀疑不是没打扫干净,就是这屋子真不干净,我遭不住了,刚下楼买了艾条酒精和粗盐,打算将房东一阳台的花盆挪出去,等我恢复状态! 第520章 不该问 姚曼这句话说出来,宋春雪眼皮子一跳。 这个要求她没法拒绝,结伴而行,本就是很简单的事。 但她直觉此次结伴会有磕绊,没那么顺利。 “宋姐?” 姚曼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笑着问道,“宋姐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没有,我们一起去多个伴多个照应,那条路上挺乱的,你让人多带些武器,刀剑都配上,出门在外要谨慎。” 宋春雪压低声音,“你去金城做什么,该不会是找薛行远寻仇?” 她以玩笑的口吻,掩盖刚才的犹豫。 熟料,姚曼似笑非笑。 “也不全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了更好的合伙商,我要赌一把。” 姚曼语气坚定,眼里充斥着宋春雪从未见过的决绝。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人的脑子和身体最中用的时间就那么今年,我不想等五十岁了,腿脚不便了才攒够本钱,但那个时候,我就干不动了。” 说到这儿,姚曼侧头利落的拂去眼角的泪珠。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孩子的阿奶越活越精神了,有空就来骂我是狐狸精,说我靠男人赚钱,我就是要狠狠地赌一把!” 宋春雪微微蹙眉,“那你这回筹够了本钱?” 她晃了晃胳膊,“你就不打算做点别的,借借东风,讨个吉利啥的?” “嗯?”姚曼不解。 “姚曼,有时候时机比决心更重要,你不打算……” 看着宋春雪的手指不自觉的敲击桌面,姚曼瞬间意会。 “对对对,我是做这个生意的,却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多谢宋姐提醒,”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我想跟宋姐买几个平安符。” “好,给你两张,都要随身携带。” 姚曼很给面子,笑容满面的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宋姐赐福。” “你少来,”宋春雪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波澜不惊的样子,语气却温和不少,“防备心重一些,有些人还不如狗。” 她给姚曼的另一张符是很厉害的斩桃花符,希望可以杜绝意图要伤害她的人。 一个女人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只要出门见人就是在赌,赌对方是正人君子,赌对方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出手。 可是这天底下很多披着人皮的禽兽,随时都在看人下菜碟,一旦发现你的底线就会肆无忌惮。 宋春雪还是不放心,“记住,跟外人吃饭喝酒的时候,记得在身上藏一把匕首,有护卫也要带着,别相信任何人。” 听她这样说,姚曼心里毛毛的。 “你别吓唬我,那人说一定会护我周全的。” 那人? 宋春雪微微凝眉,只好再次重复,“出门在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就出发,我们在城门口见。” 姚曼不好多问,心事重重的转身,“好。” 次日,江家一群人乘着两辆马车,与姚曼的马车同行,赶在天黑前抵达金城。 在城门口停着一辆神秘的马车,看样子是来接姚曼的。 江家人都没有过问,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 他们直奔老四老二所在的院子,三娃的住处跟他们离得有些远,宋春雪还没去过。 天幕越来越暗,天空中偶尔划过一只晚归的小鸟。 两辆马车一群人穿过街道,有说有笑的很是热闹,很快便惊动了院内的人。 老四很快打开院门,扯着嗓子不无惊讶的叹道,“你们这么早就来了,不过这个时间城门快关了吧,你们怎么进来的?” 他快速跑下台阶,伸手抱过车上的孩子。 “嘿呀,大哥也来了,没想到你这回速度挺溜啊,三娃知道了肯定要感动一阵子。” 老大面色一热,笑着没说话。 “姐姐姐夫,你们也来了,果然还是三娃的面子大,这回终于舍得抛下家禽牲畜,一家子都来了。”老四笑道,“快进屋,三娃他们也在,这会儿刚哄孩子睡觉呢。” 江红英拍了拍老四的后背,知道老四心里还是在责怪他们的,上次他成亲的时候,她只带了小龙来。 说话间,三娃跟老二从门口出来。 “娘!” 看到宋春雪的瞬间,三娃不自觉的瘪起嘴,眼泪蓄满了眼眶。 他快步走到娘跟前,挽起她的胳膊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么大的人了,在众人面前落泪有些丢人。 但是他控制不住。 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也能中进士的,中了举人之后有了上京科考的资格,他是抱着唯一一次入京的机会,凡事要认认真真的经历一遍,这辈子能有机会读这么多年的书,他无憾了。 早知道能中进士,他答卷的时候就该再认真一点。 宋春雪还是头一回看到三娃这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眶发热。 “你很厉害,很争气,努力没有白费。”她轻轻的拍着他的发顶,“很辛苦吧,以后可以歇会儿。” 三娃摇头,“以后可能更忙,谢大人说了,当官的就该为民着想,穿上官服就不能马虎。以前一个字写错了无伤大雅,以后一个字写错了,可能要掉脑袋。” “……”这是实话。 只是,谢大人已经跟三娃谈过了? 他们走上台阶,刚准备跨进院子。 就听到红英喊了一声,宋春雪循声回头,却注意到大家都安静下来。 顺着视线,宋春雪看到了谢征。 他应该刚从衙门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随从,刘春树离他最近。 宋春雪露出笑容,“谢大人很忙吗,这么晚才回家?” “回家也是待在书房,忙一点也好,”谢征带着笑容走近,“你们都回来了,要为三娃庆贺吗?” “是,等日子定好了跟你说。” “好,我会来的,”谢征抬手,“还没吃饭吧,快带孩子进去填饱肚子最要紧。” 小孩子早就跨进门槛跑没影了,其他人也陆续往院子里走。 等宋春雪回神,门口就剩下她跟谢征两人。 “……”这帮兔崽子,心思不少。 谢征也发现了,不自在的看向旁边,故作镇静的开口,“两年多未见,你还是没怎么变。” “你怎么又留起胡须了?”宋春雪下意识的问。 不远处的刘春树去而复返,“留胡子显老,不然总要被媒婆纠缠。” “……”她就不该问。 第521章 老二 这话该怎么接? 宋春雪看向谢征,刘春树低头捂着嘴唇偷笑。 “不早了,谢大人也回去吃饭吧。” 谢征点了点头,“好,你也早点回去。” 他站在原地冲宋春雪挥了挥手,看着她关了门才转身。 刘春树长叹了口气。 谢征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擦过他的肩,“还不滚回去吃饭,也不怕你家夫人娘子不给你留饭。” 刘春树跟在他的身后,“不着急,我再陪大人待一会儿。” “……”谢征睨了他一眼。 “大人,你就不着急吗?”刘春树不解,“我都替你着急了好些年,为啥非得在一棵树上吊好多年,要不你再去问问?” “多管闲事,滚去吃饭。” 谢大人骂人太文雅,刘春树并未放在心上。 他还小跑着走到谢征身侧,“要实在不行,咱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前两天那个姑娘就不错。” 谢征感觉自己的耳朵会出气! “嫁过两次人,穿得跟妖精似的,看到我夹着胳膊歪着胳膊,装作很害羞的样子,转头就去下一户人家要了二十两银子的那个?” 谢征提着衣摆上了台阶,沉声吩咐道,“管家,将他给我拖走。” 管家一把抓住刘春树的衣领,将他拽下台阶。 “不是,叔,你就不着急吗,大人这么好的身份,一把年纪了还要摸样有模样,比那些肚子能装俩崽的贪官好了不知多少倍,你说不找个知心人你觉得可惜吗?” 管家面无表情,拽着他往后院走。 “你有知心人,为啥不早点回家?再管大人的闲事,小心他割了你的舌头。”管家将他往后院一推,“快去,你又不是没人等着,新婚燕尔,你又不缺人暖被窝。” 刘春树面红耳赤的抓了抓头发。 但他还是不死心,转头看向管家。 “那你呢管家叔?”刘春树好奇,“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为啥也学大人不成家?” 管家吸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关上木门拢了拢墨黑的袖子,“要你管!” …… 隔壁院子里热闹的跟捅了窝的麻雀似的。 四儿一女跟他的孩子全都在。 还好家里有一个厨子一个婆子,麻利的擀面切面,不至于面不够吃。 六个孩子凑到一起,饭都不好好吃了,坐在地上玩还不过瘾,非要钻到桌子底下琢磨藏,开心的一阵一阵尖叫大笑。 谁也拦不住。 这么多人比过年还热闹,孩子最喜欢热闹,兴奋起来就想大声喊出来。 上辈子活着的时候没见到,死的时候见到的场景,她现在吃着面看到了。 还是在三娃高中进士之后,她好像没有什么遗憾了。 让宋春雪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是,她很平静。 看到老四很腻味田七,田七在哪他就要跟着,人家接水他要帮忙,人家端着面进来,他就要跟在身旁端咸菜,非要挤过来搭话,宋春雪就想笑。 也不知道,娶了田七之后,他将来会不会在外面养女人。 如果是,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不会,那就说明田七才是老四的命中人。 跟冀县那姑娘的缘分,或许是了结上上辈子的恩怨。 其他人都热热闹闹的,不是在照看孩子就是跟妻子说话,三娃抱着姑娘在喂饭,不时拿出手绢替孩子擦嘴,木兰跟红英他们从厨房回来,被按着坐下来吃饭。 木兰怀着身孕,行动却不受影响。 宋春雪吃了两碗面,看着一旁沉默吃饭沉默喝汤的老二,不由好奇。 “你怎么不说话?人家都成家了,现在就剩你了。”这是最令宋春雪意外的事,几个孩子之中,老二成亲最晚。 他已经在衙门待了快三年了,按理说成亲很容易。 可他一直在拖着。 师兄之前说他的良缘跟老四差不远,没想到师兄也看走了眼。 想起师兄,她的眸光淡了淡。 老二环视四周,“太吵了,成亲晚一点我可以多自在两年,成亲之后就再也没有轻松日子过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想想就头疼。” 行吧,估计是这样闹哄哄的场面,唬得老二不想成亲了。 “那你知道林春娇成亲了吗,她招了上门女婿,还是留在这边了?” 老二面色低沉,半晌后轻声道,“她留在金城附近的城镇了,生了两个孩子,那人也是林春成从军营里选的,长得又矮又胖,家里就十亩地,可他们不仅没去荆州,还将他们的母亲接了过来,带来这边为林春成照顾孩子!” 说到这儿,宋春雪已经能想到老二心里有多难受了。 当初林家兄妹逼着老二要去荆州,甚至不惜用了些手段,不甚光彩,但态度坚决。 后来选的人不咋的不说,林春成那么骄傲的人,竟然忍心自己的妹妹嫁给到那样的男人,家境还不好。 原来,他们也会退让。 宋春雪有些心疼的看向老二。 “别难过,我知道你对林春娇还是有些情分的,但她都成家了,她愿意跟着别人受苦是她的事,你也该向前看了,找个比她漂亮能干的姑娘,将来也让她心里难受。” 她除了这样说,找不到更合适的说辞。 老二喝了酒,情绪有些激动。 “三娃考中进士了,早知道当年就少读几年书了,三娃或许可以更早考中,说不定还能留在京城,将来我们江家一定会改天换地。” 说着,老二低头抹了抹眼角,“我小时候一心想着出人头地,没想到现在我却是最让娘操心的,衙门的差事看着体面,但要仰人鼻息看脸色,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命真不值钱……” 宋春雪蹙眉,“谁跟你说的?” “你在京城不是还有谢大人时常关照?” “既然觉得官差不好当,你可以请辞离开,天下之大能填饱肚子的活儿不少,像老四那样不好吗?” 听到这儿,宋春雪就来气。 老二的想法有问题。 前世,他去荆州当了上门女婿,孩子六七岁时带着回过李家庄子,后来儿子长大了,他也带着去过一次,但那个时候三娃的几个孩子出嫁的出嫁,求学的求学。 呵! 同样都是她的亲孙子,可是几个孙子甚至互相都不认识,一辈子没有往来过,说出去谁信啊? “老二,你老实说,是不是怪我太偏向三娃了?” PS:好多了好多了,磁场不对的缘故。 第522章 有心了 “没有!” 老二当即否认。 “我没有因为这个难受,三娃比我们读书的时间还少,是我们不够刻苦技不如人。我只是最近觉得浑身不舒服,看啥都不对劲,之前王青还找过我,被我臭骂了一顿,他二叔还阴阳怪气的骂我,我不想给谢大人添麻烦……我还是不够圆滑,容易受人欺负。” 宋春雪点了点头,“你是年轻人,如果你没错有人要找茬,避免被人设陷阱的同时,要适时反击,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比他更无耻更坏,他就怕你了。” “以后你做事活泛一点,这个转运符给你,希望能管用。”她将原本为老二准备的符角递给他,很清楚老二如今的心思。 知子莫若母,她太清楚老二的性子了,他会为三娃中了进士而开心,但不耽误他为此难过。 他太要强了,小时候就要强,喜欢跟人比,长大了自然不例外。 若不然,他当初就不会去找谢大人。 要强的人就是要比别人活得累一点,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很看重名利。 也不知道,除了林春娇,老二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家。 家有贤妻旺三代,国无莽夫千秋兴。 老大跟陈凤就是最好的例子。 陈凤就是那种,得知儿子在外面请别人家姑娘喝了碗茶,都要计较人家姑娘骗钱花的人。 家里来了好多人,能住人的房间全都收拾出来,三娃准备了酒菜,兄弟四个加一个女婿,五个人坐在院子里有说有笑,围着火盆茶炉相聊甚欢。 宋春雪不想晚睡,早早地跟木兰和孩子挤在同一个屋子。 “娘,洗脚水来了,泡个脚再睡。” 木兰端着木盆进来,看得宋春雪肚皮一紧。 “你怀着身孕呢,跟我说一声,别提重物,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宋春雪将洗脚盆接了过来,随后抬手逗了逗她的孩子,“一岁半了吧,这孩子话很少。” 这个孙女还是前世的那个姑娘,只是比从前多了些笑容,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到底跟旁的不同。 前世木兰生了老大,三个月就断了奶,交给宋春雪带着。 木兰现在肚子里这个,算算时间跟前世的二姑娘差不了多少,这意味着木兰还是跟前世一样,一门心思要生个儿子才会缓一缓。 从前家里穷,要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如今三娃高中进士,木兰的心里应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夫君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光明,忧的是他们之间相差越来越悬殊,走上仕途的三娃能否对她一心一意? 所以,她更想为三娃生个男娃。 “木兰,不管三娃将来当什么官,你永远是他的发妻,他不是出生就这么厉害的,以后你也不要轻看自己,自己瞧得起自己,别人才能敬你三分。” 木兰愣了愣,随后用力点头。 “多谢母亲教诲,我记下了。” “你也别着急生孩子,生完孩子别亏待自己,该喝补药就喝补药,该束腰就束腰,不然接连生太多,老了身子不舒服,腰疼腿疼都在自己身上。”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宋春雪也无法保证,他将来会不会觉得木兰变丑变胖了,别的女子接近他,是否会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她儿子也是男人。 不单是男人,女人有钱也变坏。 木兰重重点头,“娘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宋春雪泡了会儿脚,木兰将孩子哄睡着了。 她刚擦了脚准备倒洗脚水,木兰抢先道,“刚泡完脚汗眼开着呢,吹风会着凉,我去倒水,娘先歇着。” 不由分说,木兰端过洗脚水倒在了花园里。 宋春雪很是感慨,她以为重生后,因为她的庇护木兰会好过,时间长了会轻慢她这个当婆母的,会觉得所有的好都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木兰的处境除了钱财方面不用担心,其他方面反而更艰难。 “你的字学的如何了?” 看到木兰进来,宋春雪不由发问,“有学算术吗?” 将来木兰就是当家主母,就算不会管账,至少要看得懂。 “一直在学,年前我就能看懂账本了,我早就开始记账了。” 说到这儿,木兰面带微笑,语气诚恳,“珠玉在前,木渎在后,有娘这样的榜样,我现在就算犯懒也会看一会儿,我希望我的孩子就算是姑娘,从小也能多读书,将来嫁了人不至于遭嫌弃,也容易被拿捏。” 宋春雪点点头,还知道“珠玉在前木渎在后”了,虽然用在她身上不是很贴切,但如今能随口说出来,进步不小。 还有,她记得木兰的女红一直不错。 前世每逢过年出新,整个庄子上的孩子会凑到一起,他们穿着新衣服新鞋子。 而木兰给几个孩子做的鞋子是最好看的,无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是数一数二的。 木兰是几个儿媳妇中跟她最像的,不仅孩子生的最多,为了把孩子养好的那股拼劲儿,也是一般人比不来的。 宋春雪不由看向孩子的衣裳鞋子,都很好看,鞋面上还有绣花。 注意到宋春雪的视线,木兰想到了什么。 “对了娘,我替你做了身衣裳,你看看喜欢不。” 说着,木兰打开衣柜,从柜子里取下一套衣衫,适合春秋穿。 宋春雪认得布料,是木兰之前在庄狼县时,在铺子里裁的很贵的天青跟黛蓝的颜色,黛蓝做的是中长比甲,天青色是里衣长衫,下面配一条枇杷黄的衫裙。 天青色的袖口处以及黛蓝上的雪色丝线绣样,远远看上去光彩照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宋春雪绣工不行,看到这样精美的绣纹喜不胜收。 “你给我做的?” 宋春雪抚摸着绣花纹饰,“你整日里很忙,总有干不完的事儿,哪里还顾得上绣这个,好长时间没睡午觉吧?” 木兰不好意思的笑了,“长时间不睡就习惯了,一点也不瞌睡。” “可是午后眯一会儿还是对身体好,以后可别这样了。咱们家不是有绣娘吗,你给孩子绣就成,这一套多费功夫,不过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这身颜色都是她喜欢的,做工精美,布料也是她现在不会舍得买的。 宋春雪心中欢喜,整整齐齐的叠好,装到自己的包袱里,还从里面掏出一个钱袋子。 第523章 母女 “给你买些好料子,金银首饰也别舍不得,戴在自己身上才显得金贵,肯花心思取悦自己,夫妻间才能长久弥新。”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她不好说太多。 何况,她这个老早守寡了的人,也说不出什么经验老道的话来。 木兰连忙推拒,“娘,之前你给过不少的。” “那是给你们的,这是单独给你的,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私房钱,花的时候才舒心不是?” 宋春雪将钱袋子塞到她怀里,“我知道三娃很省着,但你别听她的,该花花,喜欢什么就买,不够了就说。” 宋春雪感觉木兰又要哭了。 她很白,在烛光下红了眼眶很明显。 宋春雪避开视线,让木兰缓了缓。 她脱去外衫去了床里面睡下,如今身体比从前好了,不会喝一点水总起夜。 拆开被子盖在身上,宋春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舒坦了。 闭上眼睛,她听到了木兰吸鼻子的声音。 “对了,我一直都没过问,你爹娘在你二哥的院子外面盖房子了没有?现在你爹去世了,你娘跟你二哥二嫂一起住吗?” 木兰声音微哑。 “之前盖了一间的,就在我大哥家门外的地里,她现在不看我二哥二嫂的脸色,也不看我大哥大嫂的脸色,自己种菜自己吃饭,听了我的劝也不种地了,没面就买着吃,闲了就去跟人聊天,谁也不上赶着帮忙。” 说到这儿,木兰的声音正常不少。 “其实刚开始我娘忍不住,总想替我大嫂坐这做那,去地里锄粮食打理菜园子,直到有一次,我大嫂冤枉她偷了鸡蛋,她就再也没去过。” 木兰的声音带着欣慰和喜悦,“我娘自己养了两只鸡,还给自己用玉米杆围了个篱笆墙,将两家的鸡隔开来。” 木兰抬头笑道,“说出来娘可能不信,我娘说她原本是改不了替人操心的命,哪怕明知道自己的儿子靠不住,两个儿媳妇小气的要命,但儿子是她的亲儿子,她就算挨骂也要帮忙。” “但,你猜怎么着,有一次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我二嫂气死了,找了个绳子自己上了吊,但人家不仅不难过,还骂她死的不是时候,我娘就幡然醒悟,打算只管好自己的事了。” “……”宋春雪的心咯噔了的一下,若是木兰知道那不是梦,而是前世的事实,她肯定笑不出来。 木兰没有看到宋春雪的神情,靠在枕头上笑着回忆。 “我娘真是,这种奇奇怪怪的梦,她记得挺清楚,还说她梦到自己九年忌日,大哥二哥都没给她烧纸,快到烧纸的时候跑去外面做工了,连张纸都不愿意烧,她气得在坟地里又死了好几次……” 木兰仰头哽咽着笑道,“起初我还不信,后来我越想越难过,现在我娘年轻能自己照顾自己,那以后老了呢?” 她又开始吸鼻子,悄悄的用手帕拭眼泪。 “以后若是三娃要娶新妇,我没有别的要求,我想单独住个小院子,把我娘接来一起住,可以吗?” 宋春雪心里不是滋味。 “当然可以,若三娃真的对你不好,你只管拿钱过好日子,要不要接你娘过来,我都不会过问,你的事情你做主。” “但这是最坏的打算,你要想着将来就算三娃对你不好,你也要能握住三娃的七寸,若是看到他被权势蒙蔽了双眼,被奸诈小人的好处害得昏了头,你要及时说,若是不听就喊我来,总不能辛辛苦苦考中了进士,在仕途中变成贪官恶人,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宋春雪睁开眼睛,态度坚决。 “如果真有那时候,要搬去小院的人也是他!” 上辈子老四不就是那样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 “先别急着杞人忧天,顺其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忧愁烦心,给自己添堵,这不是傻子吗?” 宋春雪调整了一下睡姿,“好了,早些睡觉,凡事我心里自有一杆秤,你别瞎想。” 木兰长舒一口气,鼻音很重,“好,娘早点歇息吧。” …… 翌日。 宋春雪早起在外面厅堂打坐,听到有人老早的出了院门。 之后,老二跟老四吃过早饭先后出门忙自己的事,大门吱呀吱呀的,听得出这是个人丁旺盛的院子。 随后,何川起来扫院,毛竹扫帚扫在青石砖上的声音,让宋春雪觉得外面的空气一定很冷。 不多时,木兰醒来出去倒夜壶,红英跟木兰在院子里说着什么,害得宋春雪没法专心打坐。 她睁开眼睛,穿上鞋子下了地。 走出屋子,江红英正跟木兰在说自己身上的新衣,木兰说她的针脚不够细密,回头她可以给她缝一遍,不然咯吱窝容易开。 都说咯吱窝容易开口子,跟自己的婆母处不来,江红英说她的咯吱窝经常有一尺来的长口子,难怪跟何川她娘跟仇人似的。 宋春雪心想,前世木兰的衣服咯吱窝经常是破的,那是她的事儿吗? 她接连生孩子越来越圆润,能怪到她头上不成? 不过如今木兰的衣裳,她很少见过开口子。 她这个当婆母的给钱大方,木兰能做合身的衣裳,就算开了口子也能重新做一身不容易开口子的。 不过这样一说,好像也挺灵验的。 她这辈子算得上个好婆母,不给木兰找茬,还给钱,那口子自然开不了? 谁知道呢,不重要。 “娘,你站在那儿干啥呢?”江红英大老远的笑话她,“难不成你现在能站在那儿,就能吸收天地之精华了?” 木兰笑着拍了下江红英,“娘估计神游天际,想什么事呢。” 宋春雪向她们俩走去,“你们俩大早上的,互相显摆自己的新衣裳呢,我也有,木兰给我做的。” 她看向江红英,故作伤心的叹了口气,“红英都没跟我做过衣裳,不过红英的针线活我也知道,太丑了,你给我做双袜子就成。” 红英一脸懵,看着自家母亲走进了厨房,不由凝眉问木兰:“我娘是跟我要袜子吗?” “我去年给她做的鞋袜,她以为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江红英没好气道,“我娘的针线是挺好,但鞋做得真丑。” 宋春雪端着一碗粥两个包子出来,路过她俩时丢下一句,“丑也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了,但你做得更丑,秀娟哭着跟木兰要了双鞋,你忘了?” “……”江红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反驳。 “……”木兰忍着笑眼泪都快出来了。 第524章 宋姐 宋春雪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 她咬了口包子,停在门口等孩子,只见老大跟徐大红一副睡蒙了的样子,衣领都没整好,迷迷瞪瞪的看着他们。 “娘,你们都在啊。”徐大红低头整理着衣裳,下意识的往厨房走,“罪过罪过,我们起晚了,我这就给娘生炉子煮茶喝。” 老大用大拇指勾起鞋子的脚后跟,头发跟鸡窝似的跟在徐大红身后,“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喝口茶清醒清醒。” 话音刚落,老大在上台阶的时候差点绊倒,扶着门框才没磕到地上。 江红英好笑又无奈,“老大你俩慌什么,我们能去哪儿,总不能事先不跟你们知会一声。” “我怕你们嫌弃我们是乡下人,出门不愿意带着。”老大没心没肺的笑着,转头看向江红英,“你们不都是一个个的走远了吗,丢下我一个人。” 说完,他跨进厨房。 宋春雪站在门口,喝了口粥跨进门槛,思绪连篇。 江红英愣了一瞬,脸上带着歉意和心疼。 她小声道,“是啊,小时候最受宠的老大,娘从前总说要让老大给她养老的,结果现在就老大一家子留在李家庄子上。” 这时,老大提着炉子从厨房出来。 “我可没说李家庄子上不好,就是姊妹五个就剩我一个,过年的时候还挺孤单的,人家都是亲戚来亲戚去,一大家子十几二十几个人去浪舅舅浪姑姑……” 老大这段树枝笑道,“不过也挺好的,初五初六的时候,庄子上的人都来咱家玩了,还都带着孩子,因为我给孩子买了不少糖果零嘴儿,不像小时候,咱家静悄悄的。” 宋春雪安静的喝完粥,将另一个包子吃完。 这是对老大的惩罚,前世三娃一家也在庄子上,可老大不认啊。 “那明年你带上孩子锁了门,来县里跟我们一起过年啊,或者我们一家跟娘去乡里。”红英心有不忍,“哦不对,明年我们估计要到金城来找三娃他们三个,就看你愿不愿意跑远路。” 老大若有所思,“跑远路不怕,就怕太挤了。” 木兰笑道,“大哥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不止这个院子,三娃若是当了官,会分一座宅子给我们住的,一定住得下。” “那我今年多养几只鸡多养两头猪,过年的时候多带些年货来金城,孩子最喜欢热闹。” “那最好了,”木兰感叹道,“娘去年就念叨过,别人的兄弟姐妹都能凑到一块儿过年,我们大家都往一起凑,也能跟别人一样。” 这时,三娃从外面进来。 “你们聊什么呢,吃过饭了吗?”三娃面带笑容,“孩子还都睡着?” “还没呢,你去哪了?”木兰刚想说什么,便听到屋子里女儿的哭声,“娃醒了,我先去看看。” 她提起裙角,抚着大肚子往主屋走。 “哎你慢点,那么大肚子。”三娃将手按在江红英的肩上,“走,姐姐我们去吃东西,姐夫,先吃东西,有事儿要跟你们说。” 原来,三娃刚才去见了谢大人,跟他商议了一阵,打算先不庆贺办酒,而是等职位确定,尘埃落定了,再一起庆贺。 先在金城宴请各路贵人,同窗夫子,及相熟的人。 之后要去庄狼县,着重宴请并重谢夫子,三娃高中,最应该感谢的是桃林学堂的同窗夫子,到时候肯定还有很多人前来,比他成亲时来的人肯定多。 三娃原本不想这么麻烦的,但是谢大人告诉他,虽然麻烦,却是人情世故。 最后要衣锦还乡,回乡祭祖,请庄子上的人一同庆贺。 除了宋春雪,听到这么复杂的场面活儿,没人会觉得麻烦。 江红英跟老大有些兴奋,立即讨论起来到时候要准备什么东西,锅碗瓢盆肯定不够用,茶具一定要多买些。 没有主次之分,每一场都很重要,只是大家没有经验,这要是有个人在前面带着就好了。 三娃不好意思的笑道,“谢大人把他的管家借给我了,说是凡事都有谢管家替我把关,我们只需要做事就成了。谢管家是从京城来的,什么大场面都见过,这种事儿交给他不成问题。” 江红英压低声音,“谢大人也太好了,他对咱们家的大恩大德,我们可能还不清了。三娃,你将来当了官,一定要跟谢大人一样做个清官,不然你都对不起谢大人的厚爱。” 三娃笑着点头,“是,姐姐说的对,所以谢大人说,他会尽量替我看看,给我谋个好位置,将我带在身边。” 江红英啧啧两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怎么说呢,娘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谢大人,她竟然狠心拒绝,在一起过日子多好,谢大人都把你当儿子了。” “去,姐姐别胡说,”三娃一本正经的纠正,“谢大人只是不想我学坏了走上歪路,这条道上总有人坚持正义,站在百姓这一边。” “嗯对,是我狭隘了,对不住。”江红英笑道,“我以后不说了,那我们是不是得收拾一下这院子,吃过饭我们就收拾。” “好。” 宋春雪路过厨房时,听到他们兴头儿很高,她跟木兰说了一声,打算去外面走走。 按理说,她该是最开心的合不拢嘴的那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成器,也没有离她远去。 可是如今她却觉得他们的悲欢与她无关。 她只想清净一阵子。 心里记挂着师兄,记着自己游历江湖的行程。 她吃穿不愁,儿女的事也不需要她操心,好像世俗的好恶都让她提不起兴趣来,除了一时的欢心,剩下的都是迷茫。 来到街上,她径直往书坊走。 前来买书的人不少,她在一楼挑了两本,径直上了三楼,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再重新看一遍易经。 “宋姐?” 熟悉的声音在窗边响起,宋春雪抬头看去。 “谢大人?” 三楼没有几个人,一般人不会上来到这儿读书,忙碌的人顾不上,清闲的人更喜欢待在自家的书房里。 “家里正是最忙最热闹的时候,你怎么有空出来了?”谢大人拿起面前的书,为宋春雪腾出位置。 宋春雪在他面前坐下,“大人不是将自己的管家都借给三娃了,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第525章 有刺客 谢大人笑了,拿起手边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 “多谢。”宋春雪拿起来喝了一口,“红枣冰糖?” 她笑道,“看来你已经习惯了罐罐茶。” “没错,现在早起洗漱完,就等着喝罐罐茶,不过我新学了一招,就着白馒头吃炒菜,喝着罐罐茶更过瘾。” “啊?”宋春雪惊讶无比,“那是我们庄稼人早上耕地前,怕自己体力跟不上才吃的,你能吃得下?” “吃得下,”谢大人语气温和,眼里的光很柔,“有时候睡前醒后会站桩,练一套八部金刚,增强体魄。” 宋春雪露出笑容,“你啥时候开始的?” “前年吧,感觉自己的骨头僵硬,偶尔着凉后一病就是三五天之时,我想着再多活几年。谢某最熟的人,除了黄墨就是你跟道长,你们俩都是修行之人,肯定比我们长寿,我总不能提前变成老掉牙的废物。” 啊?这是谢大人会说的话吗? “大人现在说话挺粗,被影响了?” “粗中有细,旁边人说话都挺接地气,我若是不受影响,大家说我太端着,随心所欲一点也不错。” 宋春雪看到桌上的纸笔,“你还练字?” 她刚要看他写的什么,谢大人快速用书压住。 “随便写几个字,”他耳尖微微发烫,面上镇定自若,“话说我每月雷打不动的给宋姐写封信,你三四个月才回一封,但字儿挺多,说明你还把我当是朋友。” 他拱了拱手带着玩笑的意味,“多谢了。” 宋春雪无奈失笑,“是我太懒了,三娃的信我也不回,越来越不想说话了,信中也是,感觉内心十分平和,没什么好说的。” 没有了逢人就倾诉的心思,她感觉自己这一年来平静的不像是她自己了。 “你是在担心道长吧,他离开之后,你就像丢了魂似的。没听谁说过你担心他处处寻找他,但我很清楚,你很想亲自去寻他。等三娃的事情解决了,我派一队人马随你去沙漠寻他。” 宋春雪抿了抿唇。 鼻子有些酸。 是,之前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她没有那么担心师兄。 毕竟遇见她之前,师兄走南闯北,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也是最近才发觉,有师兄亦师亦友的帮助她的那几年,她像是吃了仙丹似的,突飞猛进。 自从得知他失踪的消息,她觉得自己有种麻木的钝痛。 亲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她却因为师兄说让她不要着急的话,一直在等着。 直到最近,她偶尔会从梦中惊醒,迫切的想要去寻他。 可她却对师兄的消息毫无所知。 她也不想让师兄担心,据说那里的流沙会吃人。 万一师兄哪天出现在她面前,说是他闭关时间有些久,让他们担忧了。 所以她决定,这次她来金城不着急回家,得尽快去找师兄的下落。 “给。” 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她面前,还带着松木熏香的味道。 宋春雪摸了摸自己的腰侧,帕子没带。 她伸手接了过去,“多谢。” 谢征垂眸喝茶,“道长定然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是天选之人,不会有危险,你且耐心等一个月,一月之后我可以陪你去寻。” “那不行,若是让你受了伤,皇上都得降罪于我。”宋春雪可没忘,谢征是皇上特意留他在此处的心腹大臣。 谢征笑容更甚,修剪的整齐简短的胡须不会让人觉得不干净,多了份沉稳睿智,给人十分可靠的感觉。 管家说他是为了避免被媒婆骚扰才留的胡子,但宋春雪怎么觉得,他留起胡子在她看来更添魅力。 她避开视线,谢大人的确是人中龙凤,这么多年却没有沾惹酒色之气,在这大染缸之中,另类的招人眼红。 “难得见面,说好的酒友,不妨中午去酒馆里喝两杯,两年前说好的,你不会拒绝吧?” 两年前? 她想起来了,是给了他两块徽墨的那次。 “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不会客气的,今天想吃一条鱼。” 时隔两年,她好像没那么多顾虑了,谢大人一直独身的原因或许不是她,而是他这个人不为尘俗所惑。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谢大人跟那些一旦有了钱权,有人捧臭脚的时候,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很不一样。 谢征一直清醒且正直。 他们一同离开了书坊。 去酒馆的路上,他们并肩而行。 一身深青色素装的宋春雪没了从前的遮遮掩掩,跟这个人站在一起时有了平常心。 她不再觉得自己身份低贱,也不会顾忌别人的眼光和想法。 这两年,也算是清修有了成效,心态变了不少。 但与宋春雪所期望的还差些距离。 来到二楼的厢房,谢征为她点了酸菜鱼,炒土豆片,炒豌豆尖。 在金城,主食一般是一碗白面片,而非米饭。 除非掌柜的是南方人。 看着两碗煮的恰到火候,白中带青的面片,谢征不由感叹。 “不知为何,以前在京城吃面,对面本身没有特别的感触,但这边的面不配菜就很好吃,若是碰上手劲儿大,会耐心揉面的厨子,清汤面香得让人回味无穷。” 说着,谢征夹了一口面放到嘴里,连连点头道,“劲道的很。” 宋春雪也尝了两口,“嗯,面很筋道,而且不知道他们是切的还是揪的,整整齐齐匀匀称称,看着就好吃。” 她记得谢征从前除了臊子面,对其他的吃食没有特别的执念,虽然身在富贵之家,却不重口腹之欲。 如今好像变了,他点的菜挺讲究。 她不由提出了这个疑问。 谢征停下筷子认真回答,“因为从前脾胃差,也没那个条件挑剔,多次被贬,有时候被贬到条件艰苦的地方,能有口吃的果腹就不错了,哪里还想着什么更好吃。” 也是。 从前孩子他爹去世第三年,遇到大旱,四月的时候没了粮食,连谷子混谷子皮都没得吃的时候,她连榕树皮都熬过汤。 那时候饿的人两眼冒金星,看到树上的鸟儿恨不得飞上去一口吞了。 他们边吃边聊,还算融洽。 忽然,一道破空的声音朝着他们飞来。 宋春雪迅速捞起空碟去挡,“铛”地一声,朝着谢征的脑袋袭来的飞刀与瓷碟相撞,碟子碎了。 第526章 我不着急 谢征愣了,不等他做出反应,宋春雪起身将他拉起来避到墙角。 门外冲进来两个护卫,其中一个肩上中了招。 “去楼下,人在对面楼上,”说话间,宋春雪起身去地上捡起之前的那枚飞刀,“喊人来,动静闹得大一点,估计是谢大人的同僚。” 谢征蹲在地上,“你别动,说不定对面还有人,你这样会受伤的。” 谢征急得不行,“宋春雪,你快躲到窗户看不到的地方。” 宋春雪安慰他,“没事,这点手脚还伤不到我,这两年我一半的时间都在武修,不用担心。” 随后,她站在窗口,一眼就瞥见斜对面的茶馆二楼,有人躲到了窗户旁边。 但人还没离开,仿佛是没得手,还想寻找机会下手。 “谢大人,相信我的话,继续坐下吃饭,敢不敢当饵?” 谢征深吸一口气,径直落座。 “若是刚才没有你抬手一挡,我这会儿已经没命了,有什么不敢的。”他拿起筷子,“这吸了鸡汤的洋芋很好吃,别浪费了。” 宋春雪也坐了下来,半个身子隐在窗户后面,对面的人可能看不到。 但她隐约能看到那个窗户的动静。 那窗户有纱帘,微微动了动。 说时迟那时快,她伸手利落地甩出了飞刀。 “啊!” 斜对面的人低呼了一声,随后另一个人冲了过来。 宋春雪又甩三枚,刚才从墙上拔出来的。 受了伤的人还站在房间,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 “大……大人?” 宋春雪看向捂着肩膀的护卫,“把你肩上那枚给我。”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丢给他,面上毫无波澜的催促,“快。” 护卫抖着手将飞刀拔出来递给宋春雪,看得谢大人着急站起来帮他包扎。 宋春雪又将手中的飞刀甩了出去,扎到了黑衣人的胳膊上。 那个窗户再也没有动静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枉费这两年有时间就投铁片。 回头多买些飞刀练练手感,早知道留一块让铁匠多给她打一些。 真别说,刚才丢出去的瞬间,她就知道一旦扎到肉里,整个飞刀几乎不会外露。 好用。 她转头看向绷着脸给护卫包扎的谢大人,“我来吧。” 她扎紧了布条,打了个死结。 “小兄弟,劳烦你去医馆之前,去对面的茶馆看看有没有遗落的飞刀,我想打几个同样的。” 护卫一愣,“那或许是江湖组织内部的飞刀……” “那岂不会更好,以后出门伤了人,还能让别人背锅,多好。” 平静的语气,显得宋春雪仿佛常年行走江湖的老手。 “对,对对对,是这个道理。”护卫出门前道谢,“多谢……道友。” 谢征看了看屋子里的狼藉,思索着该不该回去时,宋春雪已经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 他不由露出钦佩的笑容,“宋姐这两年当真一直待在庄狼县?怎么感觉你是老江湖了,多谢你刚才救了谢某一命,以后……” “你今日不该有血光之灾的,没有我也不会受伤,你不请我吃这顿饭,或许就没有这场变故,一样的。”说着宋春雪拿起碗夹了块鱼肉,“菜快凉了,别浪费了。” 她拿起酒壶给谢征倒了杯酒,“谢大人应该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就当是看了个杂耍,不耽误吃饭。” 谢征不是胆小之人,但还达不到宋春雪这个境界。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宋姐霸气,是这个道理,谢某佩服。” “要不要加两个菜?” “不必,这几个吃完就好。”挨过饿的人见不得浪费,何况这四个菜刚刚好,能吃完。 谢征举起酒杯,“宋姐的身手真好,我还差得远,可否教我几招?” “……” …… 喝过酒回到家,谢征跟在宋春雪身后,将自己给孩子买的小玩意和糖果之类的零嘴,让江红英分给几个孩子。 他微微思索,“你们晚上很挤吧,三娃之前的院子不租了,你们一大家子肯定睡不好。不如这样,我家的前院空着,过去凑合几天,客栈离得太远不方便。” 他们姐弟是来团聚的,住客栈不妥,会显得太生分。 略作思索,宋春雪点头,“好,那就打扰谢大人了。” 既然是谢征主动提出来的,说明他是诚心邀请。 若是从前,她会碍于种种心思尴尬地推拒,现在想想,这最好不过。 若是让红英一家去住客栈,何川肯定心里不舒坦。 让三娃一家去住客栈,大家心里不得劲,她肯定会跟着去客栈。 反正再过几日,三娃就有院子住了。 听到她答应了,谢征有些意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宋春雪安排道,“那就让三娃一家暂住过去,三娃有事儿想请教你也方便些。” 三娃点头,转而向谢大人行礼,“给大人添麻烦了。” 随后他们寒暄了几句,谢征先行回去,三娃跟木兰收拾东西。 宋春雪叮嘱三娃,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在人前也不要仗着他们的交情没有分寸。 三娃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宋春雪。 “有什么话直说。” 三娃挠了挠头,“娘,我是怕你为了我的事情跟谢大人套近乎,你若是心里不舒服不用这么做,我会靠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的。” 宋春雪笑了,“不会。我以前是挺别扭的,但是这两年间,我们一直以笔友相称,六年多的交情,谢大人乐意帮忙,我为什么要扭扭捏捏地推辞。” “何况就算我拒绝了,谢大人还是会照顾你。老二这两年他也在照顾,何况你今后的身份不同,他对你寄予厚望。” “以后到了官场,要多看多问多听,不该走的弯路少走,多个心眼多条路,我也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为老百姓做实事。” 她语重心长道,“希望你能像谢大人那样,做个好官,谨记初心不忘本。” 三娃郑重点头,“是,娘我记下了。” 他笑得很开心,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看到娘如今能如此豁达大方,我很开心。我知道一直想早点去找道长,若是你觉得准备好了的话,我不会阻拦。” “我不着急。” “可是娘的笑脸都少了,接下来的事情很繁琐,娘可以不用陪我。”他将双手放在宋春雪的肩上,“有谢叔在,我一定能行。” 第527章 不好意思 翌日,三娃的官职已经确定下来。 原本谢征还有些犹豫,其实他早就看准了一个职位适合三娃,只是怕别人说他徇私枉法。 这三年来,他在金城已经站稳脚跟,之前那些不做实事,只求生存的顺风草,已经在跟着他做实事了,他不再是单打独斗。 金城的官员已经泾渭分明,以王灿为首的一群人,依旧庞大却有钱有势,但碍于谢征的身份,他们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银子,王灿暗地里做过不少手脚。 加上王勇的事情,让他对谢征一直耿耿于怀。 两年前,道长让王勇做了选择,王灿有几个月完全下不了床,手脚抽搐差点没命了,他不知从哪找来的江湖术士,做了法才得以好转。 后来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王灿得知帮王勇的道士,跟谢征关系匪浅,便一直将这笔账算在了谢征的头上。 昨日的刺杀,谢征最先想到的人是王灿,不会有旁人。 王灿是心狠手辣之人,做事很少留余地。 他就是最难压的地头蛇,一直明里暗里的对付谢征。 但是交道打多了,谢征便找到了王灿的死穴,明面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今年新中的举人,已经有好几个被王灿抢了去,回来的进士就两个,另一个早就被王灿的金银细软,连威胁带吓唬拉入自己的阵营,三娃必须站在他这边。 自古以来,这天底下有黑就有白。 在官场之中,谢征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若不然在天子脚下,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别说是流放了,他可能没法活着走出京城。 可他大起大落几经贬官,却都毫发无损,靠的是他心中的那杆秤。 总而言之,谢征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跟三娃还没到午时就从衙门回来了。 大家看到谢征手臂上缠着白布,血液渗透布料看着十分渗人,嘴唇苍白,看着伤得不轻。 宋春雪好奇,“昨晚上又有人找你的麻烦了?” “没错,半夜有人冲到书房,还没碰到我就死了,他们折了五个人。谢某便如他所愿,以身受重伤为名,告假半月有余,跟他慢慢周旋。” 想到昨日的凶险,宋春雪面露担忧。 “王灿不是被反噬了吗,他怎么那么难死?” 想到三娃木兰他们住在谢府,她心里很不踏实。 “晚上我陪三娃跟木兰,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说到这儿,她狠狠蹙起眉头,“不对,我们为什么要坐以待毙,他刺杀你,为何不刺杀他?” 宋春雪听老二说起过王灿跟谢征的过节,跟王勇的事有些关系。 如今王勇有个闲职,在中间当老好人。 碍于王勇曾经给他擦过不少屁股,替他做过不少恶事,加之总归是王家自己人,便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件事情终归因宋春雪而起,她不能坐视不理。 “当然,谢某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常态,王灿的府中着了火,还被二十只老鼠造了反。” 宋春雪听出来了,他还是心慈手软了些。 “他要的是你的命,而你总是对他留有余地,你就是仗着自己总能逢凶化吉是吧。”宋春雪一拍桌子,“今晚上,我要打头阵,好好教训他。”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王灿一个坏的流蛆的人,为什么要好好活着? 她画了一张符,粘在飞刀上烧成灰。 谢征看到她的动作不禁有点慌,“他现在还不能死,若是他死了,他手底下那个狗腿子更不是东西,什么缺德的事情都做。” “放心,他暂时死不了,坏人岂是那么容易就死的,我只是让他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已,活得痛苦一些而已,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宋春雪盯着十几个飞刀,忽然觉得弓箭更方便些。 看来,她要尽快学会射箭。 明天就买一把轻巧的,外出还能打猎。 “那我随你去。”还从未亲自去讨过债的谢征跃跃欲试,脸上浮起兴奋。 王灿那狗东西是真的坏事做尽,且不会留下把柄,他都没有证据制裁他。 虽然他手中也有一些身手极好的高手,但好像在他手里有些屈才了,都没有放手一搏过。 他知道平衡之道,王灿一派若是除干净了,金城的官员空缺太大,一时没办法补上。 他向皇上请过旨意,说暂时还不到时候。 王灿的上头牵扯甚广,官官相护直达京城,他在这儿制衡,他们会有所收敛。 “谢大人,你可是咱们金城老百姓的宝贝疙瘩,去可以,但不能离得太近,免得着了他们的道。” 谢征保证,“我就待在附近,跟护卫站在一起,不会引人耳目,你放心。”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天黑就走。” 夜幕降临,宋春雪带上那把陨铁短剑,听到红应他们回了房间,正在哄孩子睡觉,悄悄的关上房门。 不料,刚走到后院准备翻墙,被老二看到了。 “娘,你穿得这么干散(利落),是准备去干啥?”老二好奇,“总不能是去挖坟吧?” 宋春雪翻了个白眼,她早就不挖坟了。 “去给王灿一点教训,你听着谢府的动静,我担心三娃他们。” 老二一听来劲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还在官府任职,要学会自保。”宋春雪扯了扯身上的男装,将黑布绑到脸上,“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她快跑一阵翻出了墙头。 今日天阴,漆黑无比。 宋春雪跟二十个暗卫悄悄摸到王灿的府邸。 好生气派,比谢大人的院子气派多了。 她跟着其中二人爬上屋顶,在书房斜对面的屋顶上趴着。 王家院内灯火通明,十来米的走廊上挂着一溜儿灯笼,比王府还要奢侈。 院内不时有家丁巡逻,井然有序。 老东西,坏事做多了挺怕死啊。 宋春雪耐心的等待,旁边的两人悄悄拉紧了弓箭。 只见王灿从书房出来,门外的二位带刀护卫立即护在他面前。 宋春雪眼睛微眯,就是现在! 手中的五枚飞刀甩了出去,旁边之人的箭声紧随其后。 不得劲。 她又掏出一把刚买的匕首掷了出去。 不好意思,一激动完全没想着要留他一条命的,就怕没扎狠! 第528章 在哪碰到的 “啊!” “有刺客!” 院子里传来了惊恐的怒喝声。 “撤!” 宋春雪率先跳下墙头离开,后面的人还补了两箭。 这院墙四面八方同时有弓箭手射出飞箭,够王灿那狗东西喝一壶的了。 他们出击快,撤的也快,眨眼间便迅速四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跑。 宋春雪跑到窄巷子里,看着谢征提着昏暗的灯笼。 “快点跑,他们人多,身手都不差。” 谢征当即抬起灯笼吹灭,“好,不会拖你的后腿。” 很快,他们在黑夜之中,悄无声息的沿着窄巷子跑了一条又一条的街。 两盏茶的功夫,他们在一条狭窄的,离谢府很近的街道才停下。 他们不着急回家,先歇会儿,稍稍防备一下,万一王灿的人会在谢府周围蹲守。 不多时,其他的人聚集在窄巷子里。 “属下带两个人在谢府周围巡视,若没有异常,我们再回去。” 谢征摆手,“去吧,小心些。” “是,大人。” 三个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跟鱼儿一样滑入漫无边际的黑夜长河之中。 宋春雪弯下腰,双手握住膝盖,后背靠在墙壁上,缓解急促的呼吸。 她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呼……若是我们今天晚上不小心直接将他弄死了咋办?”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死了去吊唁,吊唁词我都在心里打过十几个腹稿了,不慌。” 听到谢征平静中透着股松弛的痞气,宋春雪怀疑自己听错了。 果然,人是会变的。 从前的谢征规矩周正,一看就是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好苗子,一身正气,宁折不屈。 现在的谢征,多了一些圆滑,云淡风轻,脱下了枷锁。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估计坏种没那么好杀,他命长着呢。”宋春雪直起上半身将脑袋靠在墙上,鼻息间闻到了杏花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嗯,杏花开了,人间好时节,想喝杏花酿了。” “可惜这酒并不多,人们喜欢桃花梨花,高粱的更多人喝,但杏花酿喝的人不多,你的喜好很独特。” 谢征的声音被风微风送来,低沉悦耳。 “谢某没有特别喜欢的,但是很怀念京城的二锅头,也是高粱做的,很常见的烧酒,烈得很。” 宋春雪捧场,“等有机会去京城了我会尝尝看。” 这时,他们闻到了一股烤肉串的味道,各类辛香料混合的味道,香得很。 “清真寺旁边的面馆这会儿没关门,他们门口有卖烤肉,我们要不要去那边吃烤肉,带壶酒过去?”谢征试探道。 “买肉串可以,酒还是别带了,人家不喝酒,我不想挨骂。” 宋春雪捂了把脸,想起了一件往事。 “记得前两年有次上街,我明明想着要注意人家的忌讳,千万别说错话。”她扯了个干巴的笑,“结果,看到人家的羊蹄子,我顺嘴问了句,这个猪蹄多少钱,我看摊主手上驱赶苍蝇的毛鞭子,恨不得抽我脸上。” 不远处的暗卫偷偷笑了,有个小伙开了口,明显带着口音。 “婶儿,我们自己不喝酒,但不会管着旁人喝酒,你们带酒去肯定行的,那边的肉都干净,这会儿去吃还便宜。” “猪蹄这种字眼,下次别说错了,遇到脾气爆的大哥要挨打的。” 宋春雪笑了,“一定一定,下次一定不会说错。” 这时,出去巡查的三个人回来了,说是附近没有可疑之人出现。 他们渐渐地适应了黑暗,在能并行走两个人的窄巷子里,勉强能看到对面的轮廓。 谢大人看着她模糊的脸问道,“还去吃肉吗?” “不吃了,晚上吃肉肠胃不好,买壶酒吧。”宋春雪率先往外走,“喝两口睡得沉,明天等王府的好消息。” “嗯。” …… 三娃的官职已经确定,从六品的承宣布政使司理问。 大家决定先回家祭祖。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们决定去金城最好的酒楼,一家人先好好吃顿饭。 自己人正式为三娃贺喜,也不枉大家伙聚的这么齐。 一大早老大一家就去黄河边玩耍了,徐大红一直念叨着要去看看黄河,这两日白天几乎不着家,两个孩子也在外面玩得,睡前还念叨着外面的吃食。 中午,三娃忽然从外面急匆匆的赶来。 “娘,出大事了,王灿昨晚上被人差点扎死了,据说身上扎了三个窟窿眼,都没戳中要害,失血过多昏迷了,现在全城在悬赏刺客。” 三娃脸上既兴奋又紧张,压低声音道,“听二哥说,你昨晚上翻墙出门了,何时回来的?” 宋春雪将老二的衣裳缝好,咬断针线,“一会儿就回来了,跟我没关系。” “我不跟其他人说,但那孙子命太大了,三个窟窿都没死,老天真是……” “瞎了眼”还没说出来,宋春雪捂住他的嘴。 “骂老天爷做甚,让他多受两天罪不好吗?” 宋春雪冷笑一声,“他的好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半辈子,他就等着现世报吧。” 三娃惊讶的看着她,想问的话太多。 听到老大一家从外面进来,他改口道,“娘,待会儿我们要出发去酒楼,要喊谢大人一起吗?” “嗯,叫上,我们一起去,我们全家都该郑重的感谢他一次,他是我们江家的大贵人。”说着,宋春雪往锦囊里塞了几张符,“你们去收拾,打扮的精神些。” 宋春雪今日没有穿得太素气,将木兰给她做的新衣裳换上,头上簪了银簪和简单的珠花。 她专门在庄狼县找那位石匠师父做的,他也会做珠串,能给珍珠打眼,便能做簪子。 儿媳女儿都有。 老二从衙门里告了假,匆匆跑回来换衣裳。 他跑到宋春雪的屋子里,压抑着兴奋对她伸出大拇指。 “娘,好样的,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该做的事。太好了,王灿要在家里养一段时间,据说骂人的时候昏过去好几次,差点没救过来。” 宋春雪不意外,心想王灿若是心平气和还好,但凡他心怀歹意,立即会遭到反噬。 这两年,她也没放下符咒的学习。 不得不说,师兄交给她的修炼法门很厉害,连她自己都觉得,前后五年时间能练成这样,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哦对了,跟我一起的其中一个衙差,说是自己的堂伯是走商队的,他们遇到个很厉害的道士,不知道是不是张道长。” 宋春雪变了脸色,抓住他的胳膊急问道,“在哪碰到的?” 第529章 又没忍住 老二愣了一下,没想到娘反应这么大。 他笑了笑,“娘你别着急,我也是听说,知道你一直惦记着道长的下落,便替你问了几句,说是在凉州碰到的。” “凉州?” 这时何川从外面进来,难得主动发问。 “娘,你打算去凉州寻道长的下落吗?我到时候能否跟你一起同行,去看看我的父母,然后跟娘一起回来?”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的要求会引起误会,随后急忙解释: “我就是回去看看,这三年我在庄狼县过得很好,但凉州毕竟有我的父母在,虽然他们对我不好,可那毕竟是我父母。”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吃得好穿得暖,但他们斤斤计较,也是因为穷。” 大家看向宋春雪,宋春雪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惦记自己的父母天经地义,他们再不好那也是生你养你的父母,这辈子都无法更改。”宋春雪看着他,“想跟我同去可以,不带妻儿同去吗?” 不知不觉,江红英木兰还有徐大红都来了,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的动静。 宋春雪站在屋里,能看到他们跟老鼠一样,伸着脖子往前探一下头。 江红英索性站到她能看到的地方,等着何川的回答。 何川或许是一时兴起,还没来记得跟红英商量。 “我们商量商量再跟娘说。” “行呢,那你们俩商量着来,别吵架。” 看江红英的脸色,她对何川的行为很不满。 这两年,红英对何川的心思挺照顾的,生怕伤了何川的自尊,但何川一直对凉州的父母兄弟念念不忘。 宋春雪走出房间,“都收拾好了吧,我们去酒楼吃饭。” 三娃抱起了孩子,跟在大家身后。 出门碰到老四拿着两串鞭炮回来,“先等会儿,我们放两串鞭炮再走,这么好的事儿,不弄点响声怎么行。” 他抬头看向老大,“咦,谁去请谢大人了?” 刚好老二从谢大人家里出来,“谢大人回绝了,说不是不打扰我们一家人,让我们自己去就成。” 宋春雪看向三娃,“你去。” 三娃将孩子交给木兰,“娘,我们一起去?” 如果是在庄子上,是该再三去请的,以示诚意。 但谢大人的身份不一般,人多闹哄哄的,谢大人可能不自在。 宋春雪犹豫片刻,“你去吧。” 不多时,三娃从谢府出来,手中还提着一壶酒。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人没请到,还拿了人家一壶酒。” 宋春雪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没事,都是心意。” 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的炸了一地的红纸皮,火药的味道让人想起过年时,春意盎然的感觉。 江家十六口人,有老有少,拖家带口的去了酒楼。 孩子们格外兴奋,第一次踩到这么好看的木地板,楼梯上的木板颜色很好看,不认识是什么木头的,但看着就挺贵气。 一跨进酒楼,食物的清香后面还缀着些木香,大堂的水池子里养着几条小鱼,招财局做得很到位。 店小二将他们带到最大的厢房内,几个孩子开心的在地上玩耍,他们很喜欢直接坐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宽大的窗户敞开着,外面的光线全都洒进来,江焕跟小龙开心的直拍手。 这家酒楼是老四选的,据说是金城数一数二的,他跟宋春雪说过,将来一定要开一家这样的酒楼。 等菜的途中,宋春雪来到外面的走廊上,不然一群孩子的吵嚷声,吵得她头疼。 跟前世相比,她没那么希望孙子孙女们喜欢自己了。 她也没有刻意去抱谁,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抱一个其他几个全都要抱,反正她这辈子没想当个和蔼的老祖母,何必如此。 刚要折身回去,隔壁厢房门开了,姚曼的声音传来。 “你放开!” 里面的好几个男人笑得很不友善。 “走什么啊,你不是说要谈生意吗,就这个态度,你出门的时候就没想过,你那种痴人说梦的想法,我们愿意出来,是为了什么?” “小娘们,你给我过来!” 姚曼的头发被扯住,整个人重重的被拽得往后退了几步。 姚曼受欺负了? 怎么被她给碰上了。 帮还是不帮?里面的人应该不会比王灿的势力更大了吧? “还想跑,你一个出来卖的,还给老子装什么清高,给我跪下!” “刺啦~” 紧接着是布料扯坏的声音。 里面的人无耻又愤怒的高喝一声,宋春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一阵发麻,听声音她就想痛扁他一顿。 姚曼若是卖的,她犯得着有那么大的野心,扩充自己的生意吗? 宋春雪走过去推开门,压低声音缓声道,“喂,放开我妹子。” 她没想见义勇为的,但又不能见死不救。 姚曼也真是,带了个壮汉不顶用,姗姗来迟就算了,还不帮忙。 “妹子?” “哟?” 屋子里的其他二人见状起身,“哪里来的妇人,挺白净的,进来坐呗。” 其中一人说话间就朝着宋春雪的手摸了过来。 “啪!” 这一巴掌她下意识灌了力,手背上的骨头要有裂缝,至少疼半年。 若是运气不好,会留下隐疾,一辈子每逢雨天阴天都会疼。 这就是师兄让她修心养性,武修静修相辅相成的原因。 但她已经很克制了,至少没进门就将人踹飞。 她是等对方耍了混才动手的,不能怪她。 “你他大爷的敢打我,臭娘们你再动我试试?” 果然,被打疼之后,男人目眦具裂,用食指居高临下的指着宋春雪,手指头差点戳到她眼珠子上,威胁意味十足。 “动就动。”宋春雪面无表情的握住他的手指。 只听“咔嚓”的一声。 随后,宋春雪左脚微微后撤,一拳将人砸在墙上。 随后,她神情冰冷的环顾四周,“衣服都敢扯,胆子不小啊,要玩去窑子,不认路吗?” “我手没轻没重,识相的快滚!” 被打的人最先跑,其他人不情愿的往外走。 姚曼缩在角落里握紧自己的衣领,起身看向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男人。 “等等,你等一下……” “啪!” 姚曼被打了一巴掌。 宋春雪蹙眉,却并没有上前。 她也不能搅和姚曼的所有事。 “江大哥,你之前拿了我的三十两银子,说好替我引荐贵人的,现在银子是不是该还我了?” 姓江? 头一回在外面碰到夫家本家人,没想到是这种人。 “人打伤了不要赔?”他语气半死不活,“光有野心没本事不行,早知道你是薛行远的人,我不会沾这个腥。” 第530章 曾经绝口不提 姚曼冷笑一声。 “哼,明明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帮你,得知我是薛行远的故人就觉得我低人一等了?” “我呸,你也没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冷静又嚣张。 “你之前不是跟我打听过江家人,想靠着同一个姓攀点亲戚,从而抱上谢大人的大腿。” “哼,这位就是江夜寻的母亲宋春雪,她还是张道长的师弟,修行多年内力深厚,你跑什么?” 已经走出好几不远的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直视着眼前身材高大又偏瘦,一双眼睛细长狭窄,上嘴唇十分薄的男子,跟这种人没有什么情分可讲,冷血无情,只看利益。 做生意挺好,公私分明,也没那么圆滑,算计在明面上。 她淡淡的迎上他的视线,任由他打量,转身将姚曼拉了起来。 “刚才对你动手的人,怎么让他跑了?” 姚曼支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发丝垂下来几根,稍显狼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记得他是谁,这段时间我顾不上,在我啥也不是的时候,讨不回公道的,以卵击石而已,我要等着变强。” 姚曼看向姓江的男人,愤怒的低吼,“你今天找来的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还诓骗我说是四大家族的人,你就是想把我当作玩物,给人家当个顺水人情,然后反过来拿捏我……” “你别污蔑人,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他们都是人精,若不是有人认出薛行远是你的旧相好,那人在外面喝花酒的时候,到处跟人诋毁你,若不是他把你的名字变成了连窑姐都不如,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江绍正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子,丢到了桌上。 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没怎么动,真是浪费。 就在这时,老四在门外大声喊,“娘,你去哪了?” “哎,我在这儿。”宋春雪快速解释,“我们一大家子人正为了三娃的事庆贺呢,不跟你们聊了。” 事情的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三娃的事情肯定比姚曼的重要。 “多谢宋姐救了我一命,我定当涌泉相报。你去忙吧,你是当娘的,也是主心骨,别因为我的事儿给耽搁了。” “那行,你有事儿就去找我。”宋春雪径直离去,没理会门口的男子。 脚步声远去,姚曼拿起筷子,看着满桌子的好菜深吸一口气。 “坐下来聊聊吧,先前的事情先搁置一旁,宋姐这儿你得拿出诚意来。” …… 宋春雪万万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四个儿子都喝醉了。 长大之后,他们头一回显现出最真实的样子。 三娃在傻笑,靠在木兰身边,腿上抱着孩子,还忍不住要摸摸木兰的肚子,像个瓜娃子。 老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骂陈凤一家之猪狗不如,说自己上辈子肯定欠了陈凤几条命,之后又拉着徐大红使劲儿夸她。 老天爷哎,老大那么不会说话的一个人,从前只有脾气,现在竟然能不重复一个字儿的,将徐大红夸得钻到桌子底下不出来,她怎么堵老大的嘴都不管用。 老二最是冷静自持,脸有些红,一边吃菜一边跟老四碰杯,听老四跟其他人吹牛。 老四喝了酒,说话声儿高了,用红英的话来说,若是吹牛能看得见,这个厢房的半空中都是牛在飞,毕竟他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何川却哭美了,抱着江红英的腰,去外面走廊上,红英一个劲儿安慰他。 几个孩子也悄悄跑出去偷看,被红英赶了回来。 “二哥,你啥时候成亲啊?”老四大着舌头,扯着长长的调子将话题转到老二头上。 他收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你该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南方女人吧,人家孩子都生了,而且是你当初回绝人家的,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往前看了?” 老二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二哥,我以后就靠你跟三娃了,你们俩怎么不对劲,你是不是对三娃有意见?” 老四直接大胆的话语,吓得连孩子都不敢吱声了,瞅着他想看如何收场。 宋春雪朝田七使了个眼色,田七在桌子底下掐了他一把。 老二的脸色很不好。 “二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得劲,说实话我都不敢想,咱们家竟然能出个进士。天老爷,这比天上掉金子还让人吃惊,之前三娃中举人,我都觉得是咱爹拼命保佑三娃呢,但中进士之后,我就觉得是文曲星保运,咱老江家的列祖列宗没那实力。” 老二喝了口酒,淡淡的笑道,“你别揣摩我的心思,三娃中进士我肯定开心,比咱们庄子上其他他人开心多了。” 他捶了一下老四,没好气的道,“我看着兴致不高,是因为我觉得你们都成了家,就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连个给我洗衣裳的人都没有。” 说话间,他瞥了眼宋春雪。 “我其实想成亲的,可是我又不知道娶谁。” 老四懂了。 “娘,二哥的意思是让你给他说亲,他现在每天早出晚归,想跟我一样遇上自己中意的,根本没时间。” 宋春雪看向老二,“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嗯,我现在忙得顾不上外出,根本见不到姑娘家。” “不急,你只是懒得出门罢了,等你的缘分到了,就算是忙得脚不沾地,出门就能碰到。”宋春雪微笑道,“何况,你的正缘在两年前,被你错过了,再想碰到,恐怕要等,我说亲只能去庄狼县,你又没时间相看,白白耽误人家姑娘。” 老二点点头,“娘说的是,那我再等等。” 老四端起酒杯,跟老二的杯子碰了碰,“二哥,咱们几个是不是该喝一杯,恭贺三娃高中进士,还有了从六品的官儿,这天大的喜事,得出门可劲儿炫耀。” 三娃靠在椅子上,乖巧又傻气,“喝不动了,好困,回家睡觉吧。” 老二将他拽了起来,“来喝一口,二哥祝贺你,三娃,你为咱们江家争了光,光宗耀祖,这几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很辛苦吧。” 话音未落,三娃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老四“哟”了一声,“二哥你行啊,一句话把三娃说哭了。” “三娃,当初你放了九年羊,供我们几个读书,是我们欠你的,这辈子无法偿还,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换我来供你读书吧。” 第531章 当然会委屈 在大家震惊的注视下,老二揉了揉三娃的脑袋,将酒杯伸到三娃的酒杯前碰了一下。 “来,就这么说好了,一言为定。” 老四酒醒了一半,错愕的看着老二,没想到老二这么脸皮薄的人,竟然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而三娃端着酒泪流满面,左一把右一把的换着手擦眼泪。 “二哥,我没有怨言,我放羊是因为当初不想去学堂,放羊是我自愿的,你们不欠我什么。”话说完,三娃才将酒递到嘴边。 他当然是委屈的,那些年感觉自己是家里最不值钱的。 但他哭是因为二哥说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自从他重新进入学堂,都不敢放下书籍,晚上睡觉都在枕边放书,睁眼就看看在梦中琢磨的知识,到底跟书中有多大的出入。 除了成亲这样的大日子,他几乎每天七八个时辰都在读书。 人人都说他很厉害,没有寒窗苦读就能考中进士,那是没人知道,他放羊的那九年,偷偷摸摸拿着老四跟二哥不会看的书,在山上一边追羊一边看。 明明他比所有人花的时间更多,那些很多人都觉得不重要的书,却是他看的最多的。 他是凭借放羊时,再三翻看的那些被大家忽略的书,写出了他自认为完美的答卷,让他在考场上潸然泪下,写得酣畅淋漓的。 或许是老天爷看他太不容易了,才让他勉强成了进士。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不是天才,他是拼了命才走到这一步的。 从考场出来的那日,他瘫在客栈睡了两天两夜。 他从不觉得这一路走来轻松,只是上天帮了他一把而已。 老四也站了起来,双手握着酒杯看向三娃。 “那啥,三娃,哦不对,三哥,我敬你一杯。这些年,我们几个都欠你一句话,就算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们不喝酒都说不出口,我们不敢承认当年是你供我们读的书。” 说着,老四对三娃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口齿不清,却字字戳人心坎。 “我还拿着你赚来的血汗钱,跟人不学好,我对不住你。今天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拼来的,寒窗苦读,大雪天的清晨,你都要戴上手套跟帽子,去场里的草垛后边读书,那么冷的天,我们几个都没有吃过你为读书吃过的苦。” “我们没有读出个名堂来,是我们自己不争气,三哥,我在心里一直都承认,你是咱们弟兄几个最争气最有种的。” 说着,他仰头喝掉杯中酒。 “三哥,你是好样的!” 三娃已经哭得鼻涕眼泪横流,木兰将帕子递给他,自己也在一旁抹眼泪。 老大也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哭得跟孩子一样的三娃,眼眶也湿了。 “三娃,辛苦你,我这个当大哥的愧对你。”他轻咳了一声,“也恭喜你,你很有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做到了,大哥祝你前程似锦。” 三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转身揽住木兰的腰。 宋春雪早就泪流满面,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 次日,江家十六口人,加上谢大人的管家谢冬,挤在三辆马车上前往庄狼县。 谢征站在门口,跟他们告别。 看着马车渐渐驶出巷子,他缓缓转身准备进院子。 最近王灿在家里养伤,衙门里清净的很,他不打算继续称病在家,而是去衙门看看。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 忽然,他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一阵疾风朝他吹来。 等他回头,便看到空荡荡的巷子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他一身玄黑色的长袍,手握拂尘,如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谢征面前。 看到谢征惊诧错愕的眼神,他抬手摸了摸胡须,朗声道,“谢大人,别来无恙。” 谢征稳了稳心神,向前走了一步,“道长?你何时回来的?” 他不由转头看向马车离开的方向,“宋春雪焦心你的下落,恨不得现在就去凉州找你。若不是三娃的事情,她已经出发了,你为何不早些出现?” 道长微微笑着,“正因如此才不敢早点现身,她的性子修的没那么多顾忌了,我怕她放任几个孩子回去祭祀,难免会被人诟病,不如等她回来。” “况且,我来找你,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跟谢大交谈,之后我还得回去。若非情况危急,我现在不会露面。” 他神情严肃,转头看向东边的天空。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我本来不该来金城的,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征连忙侧身抬手,“书房里请。” …… 回到庄狼县,他们打算休整一日,置办好东西再回老家祭祖。 这么多人回去,酒席肯定要自己准备,这回,他们肯定要宴请乡亲,好好庆祝一番。 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人多力量大,三娃开始分工,连夜列好单子,并听从谢冬的嘱咐,准备了很多他们想不到,却十分重要的东西。 四个兄弟,一个女婿,在主屋跟厨房出出进进,还去库房将能用得到的东西提前归置好。 妇人孩子都去屋子里睡了,徐大红带着孩子去了阁楼。 听着楼下热闹的动静,孩子们兴奋的睡不着,都跑到楼上坐下来看星星。 他们将双腿伸出栏杆的缝隙,抓着木栏杆,将下巴抵在前面,仰头看着天上的银河星星。 木兰给他们讲故事,牛郎织女,后羿射日,还有女娲补天,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红英家的三个孩子都读了书,在学堂里听了夫子讲述的故事,也跟其他的孩子们讲。 直到大家困得眼皮子睁不开,才揉着眼睛回屋睡觉。 宋春雪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她打算给赵玉芳和李大嘴带些东西,毕竟是有些交情在的,这次回去免不了要请他们帮忙。 对了,还有李孟春,要置办席面,肯定需要个临时管家。 不然谢冬听不懂庄子上的人说话,到时候肯定为难。 她也不敢真拿谢冬当自己的管家使,这会儿他在道长的屋子里,搬了个火盆,烧了汤婆子歇下了。 “娘,你睡了吗?” 木兰扶着门框从外面进来,满脸纠结。 “怎么了?” 木兰坐在椅子上,神情犹豫。 “说吧,我又不可怕。” 烛光昏暗,木兰犹豫再三,涩然开口:“娘,我想着等回来了,回金城之前,能不能抽出一日时间,回娘家一趟?” 第532章 衣锦还乡 哎呀,宋春雪竟然忘了这事。 女婿中了进士,是该带着重礼上门去拜见的。 只是不知道,木兰的父亲过世,也不知道她母亲如今过得如何。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还当是什么事,回来了当然要让三娃陪你去回娘家,拜见岳母。若不是离得太远,该请你母亲去李家庄子上一起热闹热闹的。” 宋春雪面带笑容,“看你的神情,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木兰低下头,像是松了口气,“谢谢娘,是我想岔了。” “不仅要去见你娘,还要给你的叔叔婶婶备上礼上门拜见,一个都不能落下,这都是礼数。不过还好你提醒了我,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照顾好身子就好,月份大了怪吃力的。” “嗯,”木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这几天身子越来越重了。” “你都七个月了,是挺重,一般人不可能挤在马车上从金城来回折腾,要不你别跟着去了,路上难免坑坑洼洼的,你肯定不舒服。” 木兰微微摇头,“孩子喜欢去,她爹一辈子风风光光的日子就这么几回,让孩子看看也好,何况我体质好,不怕的,生大大姑娘的时候我九个月还到处转呢。” 她不怕辛苦,就怕让孩子受委屈。 大家都这么热闹,把她家丫头一个人留在家里,肯定着急的哭闹。 “那就好,反正你小心着些,不舒服了就说一声,我给你备着安胎药呢,咱不怕麻烦。” 木兰说的没错,艰难磋磨才是普通人的常态,风光喜悦转瞬即逝。 宋春雪了解木兰的性子,前世跟她一样,辛苦了大半辈子,家里地里的活儿从睁眼忙活到天黑还不消停,时常晚上洗碗的时候抹黑洗,连油灯都不敢点。 家里养的张嘴的太多,有时候忙完了,忽然想起来猪食没给,又起来喂猪。 木兰先天肠胃虚弱,晚上必须去院子外头上茅房,有时候跟三娃吵了嘴,她咬着牙提着油灯一个人出去,回来的时候跑得很快,她在屋里还以为要地震了。 当然,她不是说木兰重的意思,木兰一直脚步声很重。 生第五个孩子之前,木兰一直挺苗条的。 可能熬到了终于生了个儿子之后,她心宽了,身体自然也宽了。 不过作为庄稼人,太瘦的还干什么活儿啊,活儿轻轻松松把人压垮了。 “好,多谢娘。”木兰不由露出笑容,“还是娘想得周到。” “你实在一点,以后你可是官夫人,可别掉以轻心。将来在金城,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要装得体面一些,也不是怕你丢人,而是有些人就爱说三道四,尽量别给人家留把柄。” 木兰郑重点头,“是,娘我记下了。”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下的桃花早就开过,杏花开得正盛。 庄狼县城在山下,而回李家庄子必须翻过东边的东山,沿着长长的山脉往东走就能到。 因为拉了不少东西,江家的马车从三辆变成了四辆,但上山的路陡峭难爬,一匹马拉不动这么多人。 一大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山顶上走,山路两旁栽满了杏树。 干旱少雨的地带,在陡峭的山坡上,杏树长得奇形怪状,个个都是歪脖子树,但若是杏花时节没有霜冻,哪怕树干十年如一日没有长粗,但还是会结满杏子,硕果累累。 “娘亲,这上面的杏花好好看。” “前些日子下雨了吗?这树下面有蘑菇哎。” “快点跑快点跑,马车已经爬到上头的拐弯处了。” “娘,阿奶,从这儿看山下,好好看哎。” “嗯……杏花好香啊,难怪阿奶爱喝杏花酒,杏花苦苦的,但后味甜甜的,这里有蜜蜂采蜜,”秀娟回头招呼着宋春雪,“阿奶快来,站在这个地埂处,看山下多美啊。” 几个孩子聚到一起,钻进杏树林子里撒了欢儿,马车都爬上山顶了,几个孩子还在山下的林子里开心的叫喊。 大人们也被孩子的兴奋和热闹带动,站在最高处俯视整座城池,发现这座城并不小,没有比金城小多少。 自秦以来,这座城就存在了。 城池的名字几经变迁,城墙历经被毁,后来的修修补补,几十年前又重新修建过,固若金汤。 一群年轻人聚到一起,在讲述这座城池的历史,一股别样的情绪油然而然。 两辈子了,她再次为自己感到骄傲,几个孩子都是读过书的。 她很穷,但是她拼了命的想要孩子离开李家庄子那个穷地方。 其实,前世她也做到了的。 只是那时候,她就是个养儿防老的妇人罢了,她的期望太强,落空后才会怨念丛生。 因为没人教她,她大字不识几个,也不跟人往来,一切都是她摸索出来的。 如今,听着三娃沉稳的声音,吐字清晰,温文尔雅,每件事情说的头头是道,让人真切的感觉到他是读书人。 她弥补了前辈子最大的遗憾,三娃给了她惊喜。 “这座城历史厚重,此地来来往往的过路人,打仗的时候至关重要,上接河西走廊,下接川蜀之地,谢大人说起过,等我们……” “我还以为三娃整日里死读书呢,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嗯,以后希望你能回来当庄狼县的县丞,说不定……” 听着他们弟兄几个不疾不徐的交谈,宋春雪也不着急赶路了,站在山上吹风。 往更高处一点,风景更好。 那年五月初五,她跟师兄就在山顶上烧高高山,坐在那儿看过风景。 如今已经五年多过去了,除了他们身上的岁月痕迹,这山这城,还有这满山的树已经是这样。 等找到师兄,她一定要问个清楚,为何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哪怕写个无字书信也好啊。 她迫不及待的想让师兄看看,如今她的剑术如何,这把削铁如泥的陨铁短剑,跟着她并没有辱没了它。 “走咯,回家咯,再不走回去该饿扁了。” 一群人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要专门找个时间,上山看风景。”老四感叹道,“从小到大,我们还从未这样悠闲的俯视山川,那都是有钱人的闲爱好。” “好啊,端午节就正好,还能一起上山垒高高山,烧火祈福,第一年来庄狼县,我跟娘还有道长过端午,让我终身难忘。” 三娃神情忧伤的看向宋春雪,“也不知道道长如今在哪儿。” 第533章 程家老汉 宋春雪从未想过,自己跟孩子们这般出名。 原来三娃中进士的事,已经传遍了亭里乡里,一路上碰到的人,看到他们这么多辆马车这么多人,忍不住好奇问两句。 素不相识的人一听他们是李家庄子江家人,立即就猜到他们的身份,还非要看看中了进士的江夜寻到底长什么样。 路上碰到的人,要么拉着毛驴,要么拉着架子车,要么跳着粪桶,路过时就算再话少的人,也会开口问两句。 人总是对陌生人有莫名的倾诉感,比熟人更和善更信任。 离家越近,认识他们的人越多,就连曾经因为说闲话被宋春雪打的人,也笑容满面的恭喜他们。 所以,他们这一路上走的很慢,走进李家庄子时,已经过了未时。 让人意外的是,马车来到老大家的门外,庄子上的人已经等在那儿了。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听说三娃中进士了,恭喜恭喜啊。” “了不得了不得,之前雷打不动的放羊娃竟然中了进士,太争气了,江家真是烧了高香。” 宋春雪拉着三娃来到庄里人面前,让他跟大家问好,任由他们问这问那。 做人不能忘本,尤其是在乡里人面前不能摆架子,宋春雪怕三娃被缠得不耐烦,提前跟他打了招呼。 好在三娃不仅没有不耐烦,还招呼着大家进了院子,将带来的点心锅盔放在盘子里,让大家随便吃。 但大家都没怎么动,只是给自家的孩子抓了一个,热情的问候江家姐弟的近况,夸他们的孩子跟父母很像,眼睛很圆,乖巧又伶俐。 江家兄弟将东西从马车上取下来,全都归置到了厨房跟仓房。 得知他们之中的外乡人,是来给他们帮忙的,几个孩子都喊他谢叔,在场的人猜测不已,悄悄的议论他是不是谢大人的人。 不多时,庄子上的人越来越多,帮忙的帮忙,恭维的恭维,院子里都快挤不下了。 就连不是别的庄子上的人都来了几个,看到江家人忙前忙后,得知要摆酒席的日子还没定下,大家纷纷建议定在后日。 明日太过仓促不说,很多亲戚都赶不来。 谢冬谢逛街,跟李孟春一同建议,入乡随俗,还是派两个人去请宋春雪的娘家人。 明日正好顺路先去祖先的墓前烧纸祭祖,纸也不能乱烧,得找个阴阳师写祭文才好。 以今日这么短的时间来了这么多人的状况来看,他们带来的肉菜也不够,明日也要多蒸些馒头花卷才行。 大家都没吃午饭,孩子们又饿又困,吵吵嚷嚷热闹不已。 宋春雪看着孩子孙子忙前忙后跑来跑去,也想去帮忙,却被大家拦下。 “让年轻人去帮忙就成,你是长辈,这回也是为三娃回来的,你们母子坐在这儿陪我们这些老东西谝闲,我儿子跟你儿子都是一起上过学堂的,还是同窗呢,让他们安排去,你歇会儿。” 李大嘴阻拦道,“儿女都这么有出息了,你怎么还操这么多的心,其实他们都很懂事,成了家都很会过日子,你别啥事儿都想自己来。” 他说的不错,但宋春雪是当娘的,这个习惯很难改。 嘴上说这不想管那不想管,但看到了就忍不住站起来。 她又坐在台阶上,“当娘的哪那么容易说不管就不该。” “对了,你们今年种了多少麦子?” 庄稼人最关心的就是粮食跟天象,相聊甚欢。 三娃被长辈围着,有问有答。 木兰因为大着肚子,坐在给孩子喂了点吃的,便回屋歇息了。 徐大红跟田七作为儿媳妇,自觉的围起围裙开始收拾东西,他们随便煮了些吃的,对付了两口便开始收拾,江红英和面发面,酵子不够还借了别人家的。 这一日,江夜铭家比前两次的喜事还要热闹,想看三娃的人都是一家一家来的,因为他们都想看看进士长什么样。 老四跟老二合计了一番,明日得有个人去乡里再买些酒肉,可别像三娃成亲时那样,席面不够了,这里不比街上,临时买来不及。 次日,江家人再次被惊到了。 四月正是忙着锄草的时候,但庄子上的人都不忙了,每一户都有人跑来江家帮忙。 就连曾经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家,在庄子上的每户都来了,程家老汉拄着拐杖带着孙子前来,让宋春雪甚是意外。 彼时,宋春雪正在院子里剥蒜摘菜。 “三娃她娘厉害了,竟然真的供出来个进士,不得了啊不得了。” 还没踏进院子,程家老汉的声音已经传进了院子。 宋春雪向门口看去,程家老汉的派头依旧很足,杏木雕的狮子头拐杖率先跨进了门槛。 一双矍铄不服输的眼睛,率先朝宋春雪看了过来。 哪怕是说着恭喜的话,可宋春雪看得出来,他内心还是瞧不上的。 程家老汉要强了一辈子,不是那么轻易向命运服软的人。 两个儿子去世,他也是个可怜人,可是他除了腿脚,脸上丝毫看不出苍老的痕迹。 他也是可怜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宋春雪也懒得跟他计较。 “您老人家来了,进来坐下吧,喝什么茶?”宋春雪随口问道,“红茶还是绿茶?” 被自己的孙子搀扶着,程老汉坐在了北屋的台阶前,几个年轻一点站了起来,跟他挪了地方。 他在这个庄子上算年长的了,其他跟他同龄的,大多去世了。 想到这个,宋春雪后背一阵发凉。 这两日听人聊天才知道,从前一起跟姐姐玩耍过的哥哥姐姐,这几年去世了好几个。 大多是病逝的。 长期吃不饱肚子看不起病,等到草生草死季节交替的时候,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 程家老汉缓缓地坐下,双手拄着拐杖,“红茶吧。” 他咳嗽了一声,胡须不像其他人那样挂着土,干干净净。 李大嘴笑道,“程叔看着挺硬朗的。” 程家老汉比他们年长许多,算是他们的长辈。 毕竟程家长子比宋春雪小几岁而已。 程老汉哼了一声,“硬朗有啥用,三娃她娘倒是跟换了个人似的,怎么感觉个头都变高了,有钱了就是看着年轻。” 他看向主屋里跟三娃还有老大商量着什么,手中还拿着毛笔的谢冬,神情意味深长。 “你这些年在外面找了伴儿了?” 第534章 爬上 找了伴儿? 如今能当着宋春雪的面,毫不客气的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也就只有程家老汉了。 其他人,如今都不敢当面问了,最多在背后议论议论。 这话都问了多少遍了,宋春雪觉得程家老汉不会听信她的解释,任凭她说的天花乱坠,他都会坚持认定她是靠着别的什么男人,才有了今日的。 她不想费嘴皮子的,但人言可畏。 三娃捏着拳头站在她身旁,想说什么被他给拦下了。 “程老汉,你这么问不就是认定我们一大家子靠了什么人才有今日的呗,还问我做甚,我说了没有,你们信吗?” 宋春雪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我很好奇,在你们心中,我在外面找的伴儿是谁?” 这话问让程老汉一愣,随即了然于胸的笑道,“有就有呗,你是女人,靠别人不丢人。”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若是有了何必遮遮掩掩,孩子们还希望有个人来陪我呢,除了老二他们都成了家,没人会阻碍我。但我就是没有啊,你不信拉倒。” 程家老汉不相信,双手握着拐杖哼声道,“不承认就算了,你一个女人家,天上掉馅饼也不可能攒下那么多银子。” “呵!”宋春雪懒得跟他废话,“程老汉,别因为你家老二的儿子在外面混的好,是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人,就觉得所有人变有钱是靠了谁,你以为谁都像你孙子一样靠别人吃饭啊,我自己的银子是我自己攒下的,县里的人都知道。” “你还狡辩……” “程老汉,这么大年纪了,别逼我揭你的短,两个儿子都不在了,我看你可怜不愿意说你,别逼我骂人,你这个人就是缺德。” 宋春雪嗤笑道,“你非要认定我是靠男人才走到今日的,无非是不相信老天爷这般偏爱我,你又羡慕又嫉妒,想要造我的谣让自己的心里舒坦一下,我可不答应,你非要上赶着找抽的话,我也不手软。” 院子里明明有很多人,帮忙削洋芋皮切萝卜的,还有外面忙这忙那的,全都竖起耳朵不吱声,等着程老汉的下文。 程老汉脸色不虞,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行吧,当我没说。” 这时,老四大步流星的跨进院子,毫不客气的道,“程老汉,别逼我骂人,我娘有没有伴儿我们做儿女的能不知道?” “我娘一直在家里清修,祖师爷感念她诚心修道还乐善好施,将自家的粮食和药材,无偿送给那些吃不起饭的乞丐,买不起药的穷人,你还别不信,我娘的银子就是祖师爷赏赐的,大风刮来的,出门捡的。” 老四一手叉腰一手竖着大拇指往金城的方向指,特别不客气,十分牛逼哄哄的炫耀道: “有人听说过吧,金城五泉山顶山原本有个十分宽阔的院子,那户人家家里出了点事,想要卖掉换银子,我娘从山上捡了个石头,直接将院子换了来,除了三娃跟老大,我们都去那儿住过,道长就是见证人。” 说到这儿,他高声道,“再说一次,我娘跟道长是清清白白的师兄弟,再让我听到谁嚼舌根,我拔了他的舌头!” “我们江家人从前被欺负惯了,如今日子过好了也没想着报复,说闲话嚼舌根可以,但子虚乌有的事儿我一点儿都听不得,若是以后想要我们帮衬点什么,就最好打听清楚了说,别长了一张嘴跟拉屎的一样,不会用可以借给畜生,让他们说两句话都比有些人说的好听。” “……” “……” “……” 院子里鸦雀无声。 宋春雪看向三娃,三娃会意,走过去将手放在老四肩上。 “何必生这么大气,老人嘛,当长辈当习惯了,说话直接了点,也没这么严重,你别这么计较。” 随后,他转头笑着看向程老汉。 “我娘就算有伴儿了,也干不着您老人家什么事儿吧,既然不信,为何非要问出口?给大家都添堵。” “其实我们挺愿意给我娘找个伴的,可惜我娘眼光高,谁都看不上。”他转头看向宋春雪,“何况我娘一心向道,男人都庸俗,不如不要。” 说罢,他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进主屋。 程家老汉脸上青红交加,好不精彩。 老四哼了一声,走到宋春雪跟前坐下。 “多亏三娃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说话比我文雅多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继续手里的活儿,当做没听到刚才的风波似的,该忙的忙,喝罐罐茶的继续喝茶。 但他们都感受到了三娃动了怒。 程老五跟程老大从外面进来,黑着脸将老汉搀扶起来。 “爹,你也是,人家这么大喜的日子,你非要说些不中听的,倚老卖老,活该被骂。” 程老五的知道今天他们俩若是还了嘴,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变得艰难。 若是江家大度一点还好,若是使绊子,他们根本无力抗衡。 从前三娃成亲的时候,就听说县丞大人都去了江家。 如今三娃都中了进士,县丞才是个进士。 他只能当自己的爹是老糊涂了。 “你在家里待着不好吗,非要来这儿得罪人,快回去看门去,帮我娘抬驴粪,晒晒添炕的多好。” 程老汉气得脸色铁青,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老了,从前的他儿子若是敢骂他,他的拐杖肯定不认人。 但是现在,他还要靠几个儿子养老呢。 腿脚不便,孙子们还笑话他弯腰拄拐杖的样子,想打一顿都撵不上。 看着程家老汉被两个儿子搀出了院子,宋春雪神情复杂。 老东西明明是个可怜人,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可恨。 不给自己留脸面,怪谁? 午时三刻,老大找来了阴阳先生,写好了祭文之后,兄弟四个加上何川,拿着从纸火铺买来的五袋子纸钱,还有各种黄纸叠成的黄表,成捆的白纸,还有叠好的金元宝,拿着香和一些贡品,撑着马车去了坟地。 同学的还有庄子上的年轻人,帮忙砍火,免得把山烧着了。 大家都说三娃他祖父的墓选的好,所以三娃才能高中进士。 宋春雪一笑了之。 她趁出院子上茅房的时间,独自来到老院子,再收拾的干净一点晚上睡。 昨晚上冰锅冷灶的,被子都是潮的,勉强凑合了一晚。 她将晒在草垛上的被子拿到屋里,铺整齐后又上了山。 如今她终于明白,别家孩子在外多年,回来就去爬山顶的滋味。 第535章 猪跑了 站在最高的喇嘛山上,感受着晚春的风拂过脸颊,心如潮水。 上辈子,三娃生了五个孩子之后,家里没什么柴火,她就在山上铲野草,晒干了拉回家烧。 那时候,她感觉自己活得太久了,跟她差不多年纪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去世,怎么就轮不到她。 如今孩子们都在她身边,她也不用依靠谁度过晚年,这种轻松释然让她浑身舒畅。 为了曾经的自己流泪时,她感觉无比痛快。 她开始悲天悯人,如今急需要突破。 可是师兄不在,她只能靠自己摸索。 她站在山顶上,看着山对面的江家祖坟的方向,心想孩子他爹该放心了。 …… 三个儿媳妇,一个女儿,加上厨艺不错的李孟春媳妇儿,厨房里异常忙碌。 江夜铭家来的人越来越多,还不到巳时,宋春雪的姐姐跟二哥,还有不怎么往来的大哥四哥五哥六哥,还有跟三娃他们一辈的姑舅兄弟,一大群人拿着红布挂在三娃的脖子上,坐席的时候坐了五桌。 老大成亲的时候,宋春雪的娘家人一桌都坐不满。 还有陆续前来院子里挤不下,便站在外面聊天,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是来看三娃的。 谢冬跟李孟春安排江家兄弟招呼人,庄子上的年轻人负责上菜刷碗。 刚开始木兰还在厨房,之后被人拉出厨房,跟着三娃出来招呼客人。 宋春雪抱着燕儿,坐在主屋的椅子上,跟吃过席的娘家人聊家常。 自家人就是实在些,二姐跟三姐不住的感叹。 “啧啧,老五你现在真的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以后就当官老爷的娘,这辈子圆满了。” “三娃太争气了,能生个这么争气的儿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二姐满眼含笑,“以后我出门可以跟人说,我外甥中了进士,谁都吹不过我哈哈。” 三姐感叹道,“可不是嘛,之前中了举人的时候,我们都开心的合不拢嘴,何况是进士!” 四姐还算平静,“老五,要不以后我喊你进士她娘吧。” 宋春雪笑着拍了四姐的胳膊,“姐姐们就别取笑我了,那都是三娃自己的本事,是他自己没日没夜读书得来的成果,我除了给钱没有别的功劳。” 二哥宋之柱笑道,“哈哈对,你不仅给三娃钱,还给我们几个钱花,老五是我们的财神爷啊。” 随后他收起笑容,“不过这一路不容易啊,我记得七年前去见你,你又瘦又小,脸上都是土,苦可没少吃。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我们不嫉妒,是你该得的。” 这话一下子害得宋春雪落了泪。 “二哥你看你,今天是天大的好日子,你就挑好听的说。”二姐站了起来,“我看外面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乌压压的,比交粮食的时候人还多,我们今日来不是纯粹当亲戚的,咱们出去帮忙吧。” 三姐四姐站了起来,“对,我估计菜都要上不及了,咱们去看看要不要切菜啥的,哎呀呀,这么多人我看着都头疼。” 宋春雪牵着几个孩子走出屋子,挤得都没孩子撒欢儿的地方了,院子外面吵吵嚷嚷都是人声,她却开心不起来。 两个时辰后,天黑了。 厨房的肉菜都上完了,他们拉来一马车的酒也喝完了,可是大门外还是有人来。 谢冬坐在台阶上,不由感叹,“乡里人就是热情,我刚才听到一位大哥走了三十里路来看进士,喝了一碗洋芋粉汤,向三娃给孙子讨了一幅字就走了,回去该半夜了。” 一旁的李孟春满脸菜色,“我是走不动了,磨得脚底板疼,晚来的只有粉汤吃,馒头饼子都吃完了,咱们庄子上每家每户的馍馍都拿来了,连黑面老爷都吃完了,你们换个人去招呼吧,我是干不动了。” 西边屋子的台阶上,江家弟兄还有何川,以及田七徐大红,这会儿困意很浓,早就没了午时的兴奋和喜悦。 今天最少来了五百多人,菜刀都切冒烟了,怎么还来啊。 是赵玉芳跟安家媳妇,还有宋春雪的几个姐姐堂弟看不下去,接应他们在厨房忙碌,总不好让来的人空着肚子走。 好在鸡肉没了,但还有鸡汤在,多放些胡麻油,不用上情钱吃一碗也不错。 宋春雪从厨房端出几碟子精致的点心,还有精致的凉拌菜,搬过炕桌放在他们面前。 “你们辛苦了,凑合着吃点儿,待会儿给你们下点面片汤再睡,不然夜里会饿。” 大家齐齐抬头,惊奇的看着她。 “点心不是老早吃完了吗,娘哪来的?” “是啊,这凉菜不是金城的酒楼才有的吗,还有这点心上面的字,娘给我们变戏法呢?” 嘴上这样说,大家却纷纷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们忙得没怎么正经吃饭,站在厨房着急忙慌的就着馒头吃了几口肉菜,根本没吃饱,到这会儿饿的不行。 宋春雪笑道,“有就吃呗,就当我是变戏法吧。” 看到她精神抖擞的背影,老四压低声音道:“娘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法器,她那个包袱没装多少东西,但很多东西娘都带了,好生奇怪,田七还说之前没肉的时候,厨房冒出来两只杀好的鸡。” 三娃一手拿着点心一手在下面接着碎末,“你才发现啊,去年我就知道了,别往外传,免得旁人惦记。” “嗯,这倒是。”老四看了眼不远处埋头吃菜的李孟春,不再多说。 老大吃了两口起身往外走,“牲口忘记喂了,也没饮水,圈门估计都快踹烂了。” 三娃跟上,“我也去,草是不是没填?” “你别去,穿得衣服那么体面金贵,别勾丝了,老二跟我去。” 这时刚哄着孩子睡下的徐大红跑出屋子,“还有猪娃子也忘了喂,我去看看。” 她匆匆的走到角落拿起猪食盆,从破缸里挖出麦麸和荞麦碎杆儿,倒了些洗过碗的脏水活了活,紧赶慢赶的提出院子。 来到猪圈前,她跟往常一样招呼了声,“呕喽喽~” 猪圈里没动静。 今年在集市拉的猪崽儿匪得很,猪圈差点拱塌了,戴了个铁圈儿才好一点。 徐大红后背一凉,该不会跑了吧? 她在猪圈四周召唤猪娃子,连一声回应都没有。 坏了,猪娃子跑了! 徐大红欲哭无泪,提着衣角跑进院子,带着哭腔喊道,娃他爹,咱家的猪跑了。” 养了三个多月的猪娃子啊,徐大红当即急哭了。 第536章 听岔了 啊? 猪崽子跑了? 院子内外的人都听到了,这可是大事。 养一头猪有多不容易,跑了多可惜,庄稼人感同身受。 别的庄子上刚喝到汤,嚼着鸡肉粒儿,端起碗边吃边往外走。 “那得赶紧找,说不定在附近的粮食地里找吃的了,打着灯笼挨个儿找。” 五十岁的汉子袖子破破烂烂,走到门口时,汤已经喝完了。 他折回去将碗放下,拿了两块桌上的点心,“走,趁早找,别等天亮了被人家逮走了。” 李孟春认出他来,“他六叔你家在山后面呢,还是赶紧回家去,我们找就行,不然你怎么回去。” 老汉拿起门边的羊铲子,“我又不怕走夜路,拿着羊铲子百鬼都得躲着我,晚点回去怕啥。” 老四缩了缩脖子,“你说的怪渗人的,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走夜路没啥,别拖到子时。” “没事儿,你娘不是会画符吗,给我一张驱鬼符贴上,我能横着回去。”说着,老汉甩了甩羊铲子,“分头找。” 不多时,庄子上的人听说江家的猪跑了,拿着灯笼出来在自家周围寻找。 宋春雪哭笑不得,安慰着徐大红。 “没事,一定能找到,估计在附近吃草,我们慢慢找,找不到也没关系。” 徐大红抹着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养了那么久,现在重新买个猪娃子,到过年猪都长不大,一定要找到……呜呜……” 江红英笑道,“不用担心,若是找不到娘给你买个大猪崽,过年的时候肯定能长大。” 徐大红摇摇头,“不能总占娘的便宜,仔细找肯定能找到的。” 说着,她抹了把眼泪,拿着棍子去了午后面的菜园子找。 江红英乐得不行,对宋春雪笑道,“终究是年纪小,猪娃子能去哪,肯定是寻着好吃的去了,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找到。” 宋春雪心想,找是能找到,就怕到天亮才能找到。 果然,他们一群人找了一个时辰,庄子上的人都惊动了,自家周围都看了还是没找到。 那放羊老汉看了看天色,“你们慢慢找吧,我跟你娘讨几张符纸,该回去了。” “行,大家也别找了,明早再找,睡觉要紧,肯定在哪儿待着呢。” 宋春雪吆喝了一声,回家给放羊老汉画了好几张符纸。 老汉乐呵呵的将符揣到怀里走了,驱鬼符就贴在后背。 这人要了好几张桃花符,估计是给儿子找媳妇用的。 折腾了一天,大家累得次日起不来。 太阳都晒屁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孩子反而是醒的最早的。 小序给小龙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玩耍。 院子里好多空酒坛子,他们一人推了两个在院子里滚来滚去。 老四喝了太多酒,天没亮就出去上茅房,回来的时候门忘了关。 何家小兄弟俩玩得正高兴,听到门外有动静,什么东西在哼哼。 他们俩放下酒坛子,好奇的往外走。 “哪来的猪娃子?” 小序看到一只黑乎乎的小猪甩着尾巴,从门槛上爬进来,在地上问来问去,不时哼一声。 “哈哈,猪娃子猪娃子,它的尾巴好好玩。”小龙跑过去抓着猪尾巴,“哥哥把门关上,别让它跑了。” 徐大红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急急忙忙穿上衣服,想着自己养的猪娃子还没找到。 跟她睡在同一个炕上的是木兰母女,她悄悄的关上门出去,刚抬脚将鞋勾到脚上,看到孩子围着的玩意儿,猛然止住脚步? “娃啊,你们在玩什么?猪娃子怎么在这儿,你们从哪找到的?” 徐大红开心的跑了过去,跪在地上挠了挠猪娃子的毛,几个孩子把它伺候的很开心,舒服的直哼哼。 小黑猪躺在地上,还翘起了自己的腿让他们挠痒痒。 徐大红看到了猪娃子身上的虱子,连忙抬手拉开孩子。 “快快快,这猪娃子不干净,身上有虱子,小心爬到你们身上。”徐大红嘴上这么说,却嘿嘿的笑着,丝毫不嫌弃猪娃子身上脏,使了全力将它抱起来。 “哎呀,我的猪娃子回来了,浪费了三个月的猪食,还有五十个铜板啊,谢天谢地,你回来了,我的心放回肚子里了……嗯……好重!” 她来到猪圈边,将猪娃子丢到圈里,双手刚叉到腰间,就看到猪娃子顺溜的跑出了猪圈。 “哎哎哎……你从哪跑出去的?”徐大红从猪崽子跑出去的方向看了眼,发现人家在墙上拱了个会拐弯的洞! 她连忙拿了个铁锹追出去,“快来帮我抓猪,这小畜生带了铁环还能用嘴拱墙,难不成它的嘴是石头做的?” 几个孩子开心的追了出去,“娘,猪娃子跑到王家去了,抢人家的鸡食去了,哈哈哈,大公鸡都被吓飞了,哈哈哈……” 孩子的笑声一个传俩,几个孩子站在大门口哈哈大笑,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宋春雪从老院子下来,就看到大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围在猪圈旁。 老大拽着猪娃子的耳朵,老二和泥在堵洞,老四在教训猪娃子。 “再不老老实实的待在猪圈,就宰了你,万一你跑没影了,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早点吃到你的肉,我还没吃过你这么嫩的猪娃肉呢。” “嘿,还怪听话的,你看它的眼睛,好像在骂我。”老四戳了戳它的脑门,“最好是能听懂,不然真的宰,晚上我们就有新猪肉吃了。” 猪崽子乖乖的窝在地上。 宋春雪走了过去,不知为何,她忽然就不想吃肉了。 万物有灵,她之前觉得山上的树砍坏了也会疼,为什么吃肉吃得那么欢? 因为她不愿意将桌上的肉,跟活蹦乱跳的猪娃子联系在一起。 她转身进了屋子,正好看到在院子里洗脸的谢冬谢管家。 “这两日很辛苦吧,你好像水土不服,嘴皮都裂开了,要不我们今日就去县里吧。” 谢冬微微一笑,感受到了嘴唇火辣辣的,连忙止住。 “也好,这里的风土人情很让在下意外,还想去山上看看的,但这热炕我实在睡不惯,上火严重,感觉嗓子在冒烟。也不知道之前大人是怎么适应的,难怪大人很喜欢你给的蜂蜜。” 谢冬不经意的问道,“您老了要回这个庄子,还是去堡子里?” “嗯?” “这儿谢大人恐怕住不惯。” “……”她耳朵出问题了? 第537章 母子 四月农忙,太阳光刚刚洒满山川的时候,种庄稼的人感觉心里火急火燎的。 他们都着急回家干活儿,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地理的,只要回家了,他们的心里才踏实。 宋春雪目送着几位姐姐和二哥越走越远,看着他们走在羊肠小道上,不时回头冲她挥挥手,她的眼眶就一次次的发酸。 也不纯粹是难过,就是觉得这么亲近的人,一辈子却连这样远远相送的场面,都难得几回。 总觉得给他们准备的东西太少了,她如今过得好了,对最亲的人好像吝啬了些。 但在老二无意中撞见,母亲给姨母和舅舅送的东西时,他都觉得母亲过于大方了些,每人给了个钱袋子,估摸着该有二三十两。 娘到底多有钱啊? 老二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知道这样不对,反正那都是娘的银子,而对方是母亲的娘家人。 他压下心中的那一点不舒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做得不够好,不然母亲不会对他不冷不热。 之前老四那么不省心的时候,只要老四对娘的态度好些,好好的巴结一下,娘就会很大方。 他当时羞愧的低下头,心中一阵酸涩。 是啊,娘的心也是肉长的,哪怕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带有目的示好,她也很开心。 母亲对于孩子的宽容,超乎这世间其他所有的关系。 可做儿女的总是太贪心,斤斤计较满口抱怨,还怪自己为何要生在这样的家里。 殊不知,以他这样的品性和认知,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已经是幸运。 母亲的出身和经历比他们还要艰难,她又该怪谁? 老二注视着在地埂边站了许久的宋春雪,心想他好像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总在怪别人。 好像这样会好受一些。 可这分明在印证,他就是不够好。 他也是忽然才发现,娘很久很久没有说教过他们了。 她只是做自己该做的,若是别人领情就继续做,若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就止步转身,干脆利落,甚至不想解释。 哪怕是对她生下的儿女,她在尽量克制那些小念叨。 “看什么呢?” 老四走过来将手肘搭在他肩上,看着母亲的背影叹了声,“娘这个样子怪可怜的,我都不敢看,你还站在这里盯着瞧,想哭不?” 看到母亲转过身来,老二连忙避开视线,抬手打在老四手背上。 “快回去收拾东西,你才想哭,你们都拖家带口的,行囊收拾好了没?” 老四盯着他红红的眼眶没有戳穿,“是是是,你孤家寡人一个,潇洒的很。昨天好几个要你当女婿的,你没一个看上的?” “没时间相看,我总不能闭着眼挑一个吧。以后我们在金城旧住,娃他娘回娘家都要大动干戈,还是选个近一点的吧,我不着急。” 老二捡起地上的枯树枝,下意识的折成适当的长度,想着拿到厨房去好烧柴。 这两日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折枯树枝,这个比麦秆儿耐烧些。 “我等着道长回来了给我算算姻缘呢,不能瞎看,像之前那次,纯粹是自讨苦吃,禁不起折腾了。” 老四夸张一笑,“啊?没想到二哥还是个性情中人啊,我还以为你没那么在乎呢,毕竟男人嘛,不行咱再找一个。” “哼!”老二捏着他的后脖颈,压低声音咬着后槽牙,“你是想让我被娘打断腿啊?大哥那是没办法,陈凤实在太混了,只能重新娶一个,你别害我,我可没有这心思!” 老四往前跑了几步挣开他的束缚,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几个孩子站在地埂边看着什么,江焕忽然嚎啕大哭。 “娘,娘,娘回来了。” 他忽然坐了下来,准备从长长的斜坡上溜下去。 “哎小心,危险!”老四跑了过去,“该不会是陈凤来了吧?” 走到一半的宋春雪连忙折了回去。 站在地埂边往河沟的方向看,那不是陈凤还能是谁?而且,陈凤手里还牵着个孩子。 江焕不管不顾的从斜坡上往下溜,老四连忙跟在身后抓住他,往旁边绕了绕,不然那边斜坡忽然会变成几丈高的悬崖。 没想到五岁的江焕,一眼就认出了他的亲娘。 母子之情血浓于水,养育之恩大过天,陈凤再坏,她也是江焕的生母。 等溜到沟底的大路上,江焕挣开老四的手,沿着小路往下面跑。 陈凤抱起孩子朝江焕跑,不时地抹眼泪。 宋春雪将孩子往后揽了揽,“往后面站,小心掉下去。” 不多时,所有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的人,跑过来看江焕跟母亲相拥而泣的场面。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老大身上,等着他的反应。 老大看向徐大红,“我去下面看看。” 徐大红抱紧了孩子,清楚的眼睛紧盯着老大,“嗯,你去吧,把话说清楚了。” 徐大红虽然年轻,但她说话做事比陈凤沉稳了不少。 哪怕此时她心里很不舒服,但看着江焕哭得那么难过,生过孩子的知道,养母再好也比不过生母。 从前她还想过可以当小的,但是两年过去,要想陈凤回来,她是不可能答应的。 她只想,老大能够跟陈凤把话说开了,不要让江焕那么难过。 女娃送回来她可以照看,大不了她少生两个,但陈凤绝对不能留下。 老大很快来到江焕母子面前,看着陈凤黝黑的脸庞,比较圆润的身材,眼睛周围水肿严重,他猜测陈凤这是怀上了。 如今看着这张脸,他已经毫无当初的心软和不忍心,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很有耐心的等着他们母子哭个够。 一旁想要将江焕拿过来的老四,看到老大的神情,便陪他站在一侧。 “娘,你回来了……还要回去吗?”江焕抬起袖子抹掉鼻涕,眼泪挂在眼睫上,抱着陈凤的脖子哽咽道,“娘留下来吧……我要娘。” 陈凤将他的手臂抓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看到江焕穿的很干净,鞋子是新的,虽然针脚不太好,但看着软和,头发也没有土,看着每天都会梳。 她知道,江焕的后娘将他养的很好,脸上白白净净的。 “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陈凤拉过一旁的孩子,“这是你妹妹,你还记得娘当初走的时候,大着肚子吗?” 陈凤跪在地上,眼泪横流,将女娃的小手放在江焕的手里。 第538章 胡家 江焕看着脏兮兮的妹妹,又看了看陈凤的肚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用力往回拽自己的手,不想牵妹妹的手。 这个妹妹看着一点都不好玩,跟他一点也不像,衣服脏手脏,头发乱糟糟的,怎么可能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是亮亮,小小的一个,很干净。 他往后面退了两步,转头伸出手哭道,“爹……呜呜,爹~” 他能够感觉到,娘已经不疼他了,她还送回来个妹妹。 她连妹妹也不疼。 娘要回去的,不要他了。 他紧紧地抱着江夜铭的脖颈,哭得撕心裂肺。 这下子,另一个妹妹也哭,陈凤也哭,李家庄子的山沟里一片哭声。 惹得站在上头的两个小女娃也跟着哭,宋春雪示意木兰跟徐大红将孩子抱走,别让她们看到这样的场面。 她也不愿意多看,转身就走。 “行了,你回去吧,这娃叫什么名字?”江夜铭伸出手召唤自己的女儿,“过来这儿,跟爹爹走。” 他不无责备的看向陈凤,“你不是很厉害吗,孩子的脸没洗就来了?” 陈凤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她总不能说,她是偷着跑回来的吗? 她现在的男人对他们母子不是打就是骂,她还想将孩子送去别人家当童养媳。 趁着那人去耕地的时间,她什么都来不及做,抓着孩子紧赶慢赶往这儿跑。 她很清楚,霞霞跟着她非没命的,哪怕她再不舍也得把她送回来。 “孩子叫霞霞,生辰是九月初三,别忘了。”说着,陈凤起身就走。 “等等。” 老大终究是生了恻隐之心。 他从怀中摸出几两银子递过去,“好好活着,钱都攒下来,别让人发现。” 陈凤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她将银子揣到怀里,抹着眼泪沿着小路跑下河沟。 江焕站在原地哭得很大声,江夜铭将追出去的霞霞抱在怀中。 “跟爹爹回家,你娘要过自己的日子了,以后跟着爹爹,没人欺负你。” 他看着陈凤的背影,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骂她不知好歹。 好好的日子,非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不好好珍惜,大家都不好过。 最可怜的是孩子。 …… 下午,江家一行人回到了庄狼县。 江红英跟何川带着孩子回了自己家。 谢冬有些不舒服,老二老四带着他去了医馆买了药。 回到堡子,田七跟宋春雪在做饭,老二便拉着老四。 “你媳妇在忙,不如你陪我四处转转,说实话,我对庄狼城一点都不熟。”老二情绪有些低落,揽着老四的脖子道,“带我去招财客栈看看呗?” “哎呀,姚曼应该还没从金城回来吧,去看看也好,那儿的营收有一半是咱娘的。”老四咂摸了一下嘴巴,“忽然很想尝尝那边的酒菜了,掌勺的手艺很不错,走。” 来到客栈,看到比金城差不多多少的客栈,老二有些意外。 “这里住一晚要不少钱吧?” “不吃饭一百文吧,都是有钱人才住的,每晚最少两百文,还有人一日能花一两银子,这两年营收越来越好,我听说姚曼打算再开一家一样的,不过估计不会找娘出钱了。” 老二点了点头,看着老四跟小二熟络的要了几个菜。 “我听说,姐姐还开了家包子铺?”老二笑道,“老二包的包子好吃吗?” “请了个包包子的厨娘,姐姐的厨艺你也知道,跟娘比差远了。”老四直言道,“二哥,我怎么觉得,你问这么多,脸色越来越差了。” “没有。” “你骗不了我。”老四擦了擦筷子,“你还没成亲,这两年也不跟娘亲近,不过等你成亲的时候,娘肯定会给聘礼,还会给养家的银子。” 老四往前一凑,压低声音道,“娘的脾气你还没摸清楚吗,她就是个普通人,跟从前不一样,就宠着老大。谁对娘好,娘就对谁好,你要对娘好一点,她才会对你大方,多给你些银子花。” “哦对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娶个娘会喜欢的媳妇,若是像陈凤那样的,娘给的银子自然不会多,除非他们婆媳以后不会见面了,不然让娘不欢喜,她可能连一个铜板也不愿意给你。” 老二笑了,“我没想挖空心思要娘的银子,只是觉得,娘现在好像最不喜欢我了。” 老四无奈。 “可是你记得吗,读书那会儿,除了老大,娘最喜欢你了,然后才是我。”老四转头对小二喊了声,“再做条鱼,我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好嘞。” “别看娘上了年纪,还修了道,但她依旧是个姑娘家的心思,哄一哄开心了,她就对你好。”老四给他倒了杯酒,“喝两杯咱就回去,不然家里的饭吃不完,会挨骂的。” 老二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挺拧巴,做不到巴结自家母亲,感觉心虚。 说话间,有不少人认出了老四,跟他打招呼。 “你三哥不是考中进士了吗,怎么没听说大摆宴席的动静啊,日子定了知会一声啊。” 老四笑着应道,“好嘞好嘞,其实已经定下了,就在后日。我们刚从老家祭祖回来。” “定了好,定了就好,我跟们一定来,要帮忙的话知会一声,一定不会推辞。” “哎好嘞,多谢您。”老四笑着对老二道,“二哥,瞧见没,明后两天又有的忙了,你也加把劲,争取等三娃当官八年九年的时候,也能升升官,咱们也大摆宴席。” 老二无奈点头,“好。” 这时,有人好奇的走了过来。 “江夜君?” 老四转头,“胡杨青?” “你三哥呢?”胡杨青笑道,“他都中进士了,人家都在敲锣打鼓的宴请四方呢,你们家怎么一点都没有?” “还没顾上啊。”老四站了起来,这可胡婉玉的哥哥,三娃的同窗。 胡家是庄狼县最有钱有势的家族。 “这是你二哥?”胡杨青笑道,“听说还没娶亲,我还有个妹妹,还未婚配。” “当真?”老四瞬间意会笑着接话,“就怕我二哥高攀不起?” 老师心想,他说的是亲妹妹,而不是堂妹胡婉秋吧? 当初胡婉秋缠着三娃的事情闹得很难看。 “没有高攀不高攀的,将来还要仰仗你三哥呢,就怕你三哥中了进士,都不认得我们这些人了。” “怎么会,那是不可能的。哦对了,我们家后日摆酒,明日你带我去你同窗家,请他们来我家喝酒呗?” 第539章 土匪前来贺喜 次日,江家兄弟女婿齐上阵,为免上次的情况再次发生,准备的十分充足。 他们让招财客栈的两位厨子来掌勺,还请了另外两家酒楼的厨子,跟猪肉铺鸡肉铺的掌柜的打好招呼,不够就派人来取。 三娃跟老四上门去请了学堂的所有夫子,之后又跟所有认识的人打了招呼。 一圈下来,三娃发现,跟他们最亲近的道长却没在。 让江家人没想到的是,傍晚胡杨青带着一群家丁前来,替他们摆桌子支起棚子,桌子板凳都带了,比他们自家人准备的还充分。 老四甚是意外。 他凑到三娃耳边,“没记错的话,胡杨青常住在金城,他爹胡山遇就是胡家的当家的,这些年在金城生意做得很大,赌场客栈,甚至还有一家青楼,跟金城四大家族走得很近,如果不打仗的话,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之前我还怀疑他打算将自家堂妹,嫁给二哥的话,现在他来这招,我就知道肯定是自家亲妹妹了。不过你放心,他妹妹胡婉莹跟胡婉秋不一样,无论是教养还是个性,都比胡婉秋好,听说教书先生都是举人。” 老四压低声音,“他们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你来的吧?” 三娃面无表情的扫过他们,“木兰很好,你最好问清楚,若不是冲二哥来的,让他们尽快走,明天绝对不能出岔子。” 老四还想说什么,三娃已经转身进了屋。 老四走了过去,胡杨青正跟谢冬在打听明日酒席上的诸多安排。 “青哥,借一步说话。” 胡杨青温文尔雅的冲谢冬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一旁的僻静处,“四公子请说。” “哎哟,胡公子您客气了,我就是个庄稼娃,担不起公子的称呼。”老四连忙弯腰还礼,心想这有钱人真他大爷的装。 若说之前还没啥感觉,只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 但现在,他忽然生出一股恼意。 也许是他不识抬举吧。 他开门见山,“您可是胡家的继承人,怎么能为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做这种事呢,说实话我们有些受宠若惊,有件事我必须问清楚,你昨天说的想为妹妹牵线拉媒,是冲着我二哥来的,还是我三哥?” 胡杨青意味深长的笑了,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老四在心里有了决断,多半是冲着三娃来的。 也是,进士跟衙差的区别胡家最清楚,要不然前几年他们就来了。 如今三娃刚考中进士,他们就着急忙慌的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还要猜? 但问还是要问的,不然稀里糊涂害了三娃,便是得不偿失。 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为官之人朝廷最看重德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中了圈套。 “胡公子,三哥跟嫂子夫妻和睦,胡家姑娘肯定不能屈居人下,若是你们看中了我二哥还好,若是没相中,今日这份大恩情,我们无以为报……” “唉,这话就见外了,我跟三娃本就同窗过,虽然只有两年时间,但总有些同窗之谊在的,四公子何必如此。”胡杨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日我妹妹会亲自来看看你二哥的,她的心思我不会干涉。” 老四放心不少,“那我在这里替我三哥二哥多谢你了。”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跟我闲聊,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老四真诚的看着他,“我们没什么经验,要不请胡哥过目一下单子,替我们补充一下,求之不得呢。” 胡杨青笑道,“不怪我逾越就好。” “怎么会,”老四弯腰抬手,“胡哥这边请。” 宋春雪看着胡家的孩子安排的井井有条,便上前感谢了一番,转身进屋找老二跟三娃。 “这事儿你们俩怎看?” 三娃温声道,“老四刚去问过了,明日他妹妹会亲自来一趟,专门相看二哥是否合眼缘。” 他不由笑道,“二哥,明天可要打扮的体体面面,不能让人家小瞧了去。” 老二神情严肃,“我不想做上门女婿,不想高攀。” “……”宋春雪跟三娃面面相觑。 随后,他们俩别开脸大笑。 “哈哈,二哥,你还别说,你真有当上门女婿的命,不过明天若是被人家相中了,你也不用做上门女婿,娘可以给你撑门面。”三娃觉得,江家现在也不算差,何况他们兄弟俩都是官,而胡家是商。 宋春雪收起笑容,“就怕他们自以为是,相中了老二非要让他当上门女婿,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我们没必要忧心,真相中了还得看咱们的意见。”宋春雪起身,“我去外面安排一下,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还得早起。” “嗯。”老二点头,“娘你去忙。” 他还要跟三娃说几句话。 …… 翌日,江家堡子出奇的热闹,门口摆了十张桌子,院子里摆了八张,前来贺喜的人阵仗极大,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大家都没料到,带着重礼前来贺喜的人这么多,四张桌子都摞不下,索性放在地上。 街上的乞丐都来了,大家没有驱赶,让他们坐下来好好吃了顿饭。 看着他们拖家带口的,宋春雪还让人多加了些馒头。 但有些吓人的是,土匪也来了。 五十多号人骑着马,身上穿着各种动物的皮毛做的无袖比甲,腰间挂着各种动物的尾巴,威风凛凛的来到巷子外。 “我们是来为江家公子高中进士贺喜的,三年前,我跟你们的母亲不打不相识,后来遇见,还给了我各种符,教我们垦荒种地养殖家禽,如今我们在山上就过得很好,今日特地来喝喜酒,希望进士将来能为民做事,让山下的老百姓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干了!” “干了,将来一定要做个好官!” “听说你们与谢大人交好,让他将我们招安吧,我们现在不叫土匪,干了!” “……” 院子里的人看着他们光着肩膀,腰间挂着大刀的样子,都躲到旁边不敢上前搭讪。 宋春雪认出来了,为首的男子眉毛很粗,初次交手,她还给人家给过银子。 后来在哪见过她不记得了,但肯定不是在半道上。 估计是去招财客栈买符的时候。 “对了,这是我们的贺礼。”说着,粗眉大汉抬手示意下面的人将东西带上来。 但看到贺礼,在场有识货的人不由发出惊呼。 “大手笔啊!” 第540章 睡不着 只见为首的两个人抬着一张虎皮,威武的虎头紧闭双眼,却让在场的人下意识的后退。 不仅如此,他们身后的五个人,一人牵着一匹马,身形纤细高大,纤长浓密的鬃毛被风一吹威风凛凛。 老二当即傻眼了。 “这……” 一旁原本躲着土匪的县丞梁萧冒出头,“这不是汗血宝马吗?哪来的?” 他咬牙切齿的暗骂,“这死土匪,老往我家里跑,原来这么有钱!” 宋春雪走下台阶差点踩空,梁萧在很气愤的嘀咕,估计只有她这个修行人听到了! 汗血宝马? 那可是从西域来的稀有马,一个土匪哪来的? 而且,这五匹马看着是同一个品种的,毛发短而细密,在阳光下油光发亮。 尤其是那匹带着一点粉的白马,就跟粉珍珠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怎么样,这五匹马可是我们马场最好看的了,整天有人专门看管着照顾,今日全都都送给宋姐了。听说你生了五个孩子,我觉得这个数字宋姐应该喜欢。” 宋春雪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为首的枣红马,“你怎么舍得的,这么好的马能卖个好价钱,一匹就够大方了。” “我山上还有,虽然牙口品相都赶不上这几个,但还有二三十来匹,宋姐不用客气,都是自家养的,不值什么钱。”粗眉大汉笑道,“说实话,这马耐心极好,适合长途跋涉的人用,却不适合驾车……” “不值什么钱?”老二忍不住出声,“你可知道,这是……” 这么多人在场,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是汗血宝马,可能会引来不少麻烦。 “汗血宝马啊,我之前跟商队的时候见过,这个头这鬃毛,虽然在普通人眼中,好像没那么魁梧威猛,但最适合当战马,速度与耐力极好,且毛色跟金光似的。”张家老汉摇了摇头,“只可惜后来在军中配种逐渐没了纯种汗血马,普通人不喜欢,觉得他个头小不好使唤。” 粗眉大汉不由迟疑,摸着下巴道,“这是我们在一处偏僻的山里抓到的野马,一共有三匹来着,我们也没别的种马配,后面在荒山上又冒出来四匹,我们就养了这三年,越来越多,吃了骨粉的比从前高大了不少,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响当当的名字。” 老二不由摸了摸颜色最亮的枣红马,“他们一跑就流汗,尤其是枣红马跟棕马看着就跟流血似的,所以才叫汗血宝马。” 粗眉大汉哈哈一笑,“难怪,长见识了。” 宋春雪笑道,“这么珍贵的马可以换不少银子,你们领回去吧。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吃饱喝足了以后再回去。” “送出去的礼哪里有带回去的道理,宋姐真是,瞧不起我陆超虎是不是?”他拍了拍老二的肩膀,“既然识货就收下吧,我以后好好养,可以卖给军中当战马。” 说着,他招呼了一声,“弟兄们,吃好了没?” “吃好了,我再喝口酒!” 这群人也知道自己的到来让在场的人心慌,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菜吃完了,抱着酒壶往嘴里灌了几口。 随后,他们丢下筷子用袖子一抹嘴。 “走吧,兄弟们,回去了。” 宋春雪挽留,“不用着急走,吃好了再走吧,来者都是客,你们还带了重礼。” 土匪头子陆超虎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神情有些委屈。 “就不打搅你们了,我们是土匪,待久了不好,礼送到了我们心里踏实。” “哦对了,千万别忘了我们,以后你儿子当官了对我们好点,可以招安让我们给他们养战马,我们最会养马了。” 宋春雪点头,“一定,感谢兄弟的信任。” 陆超虎抬手想要拍她的肩膀,顾及到旁人的视线,拍在自己的胸膛。 “陆某记着呢,走了。” 五十多人,呼啦啦的来,呼啦啦的走了,留下几匹马不满的用蹄子刨地。 老四走过去将马往后院牵,“先圈起来养着,你们快别愣着了,收拾桌面,让后面的人坐下吃席。” 何川作为养牲口的能手,对这几匹马爱不释手,乐呵呵的道,“我去背些苜蓿来,汗血宝马就是要苜蓿喂的。” 一眨眼,他已经跑出了院子。 之后,大家又投入到忙碌之中,直到傍晚,宾客才逐渐散去。 这回收了不少礼金礼品,大多数都很贵重,几乎能来的都来了,城内的城外的,甚至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全都出现在礼簿上。 等收拾干净已经是酉时,大家都哄孩子睡觉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宋春雪却毫无睡意。 一来她没怎么忙,二来她感觉这样的寂静反而踏实。 若是师兄在就好了,他们还能在这里喝酒谝闲。 忽兴致来了,师兄谈起年轻时走过的地方,还会聊个没完。 谢征说是酒友,宋春雪却没法跟他毫无顾忌的喝酒。 她这人又不擅长装糊涂。 “咣当。” 面前的石桌上忽然多了一壶酒,三娃在她面前坐下。 “怎么还没睡?” 三娃倒了杯酒,“睡不着。” 宋春雪心想也是,三娃又不是老四,这些年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同窗跟老师,其余都是各种书,各种各样的书。 跟人打交道怎么可能像跟书打交道那么简单。 “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不开心?” 三娃没有否认,“就是没有想象中开心,一想到去金城还要有一场这样的酒,我就不想回去了,一天下来,我的嘴皮子都麻了,脸笑僵了。” 他今日身着月白色的长衫,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脸上却低着苦笑。 “说了太多话,这会儿坐下来,脑子里不由一遍遍想起今天见到的人说的话,同窗,夫子,还有那些恭维虚伪的话。我以为我很得意,更多的却是疲惫。” 宋春雪安慰他,“说话耗气,你这个人容易较真,以后要跟那些阴奉阳违的人在官场上打太极,更耗心神,凡事别太较真,护住你的心神,别太走心,懂吗?” 三娃摇头,“不懂,我怕我当不了好官。” “回去跟谢大人好好请教,你也别怕打搅人家,别碍于我们的交情瞻前顾后,他很喜欢为还没有经过雕琢的年轻人引路。” 三娃醉眼朦胧的点头,“那娘以后要去哪?会常回来看我们吗?” 第541章 师兄 “嗯?” 宋春雪不解,她还没说她要去哪呢。 “我做了个梦,梦到娘……” 三娃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说了,人家不是说,不讲梦者阎王也要忌惮三分,不说为好。” 宋春雪点头,“没错,不管是好梦还是不好的梦,藏在心里就好,反正梦嘛,过度解读只会慌。” “何况,我是你娘,你们几个都是我生的,就算我出门游历,时间一长总要回来的,我怎么可能道心那么坚决,干脆六亲不认了?” “那不是决心大,分明是疯癫了。放不下红尘很正常,无情无义才是有违天道,你娘学的是张道长的正道,他善恶分明,连自己宗门的法则都敢评判,又怎么可能教我歪门邪道的东西。” 三娃笑着点头,“娘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去睡吧,别喝太多,不然头疼。” 三娃起身,“好,那娘也早点睡。” 两条狼狗起身跟在三娃的背后,看着他进屋后又跑到宋春雪身边。 这些日子,狼狗之前交给任海棠在照顾,这两天怕它们咬人拴在后院。 这会儿很粘人,一直陪在宋春雪脚边。 “还好有你俩陪着,只是以后我若是走了,你们俩谁来养啊。” 宋春雪蹲下来揉了揉它们的脑袋,看着他们躺在地上,将肚皮露在外面,哪里还有一丝狼狗的凶恶劲儿。 “师弟!” 嗯? 宋春雪当即抬头。 “砰!” 脑门磕在石桌上,疼得她鼻子发酸,两眼冒金星。 “嘶……啊……” 她抱着脑袋强忍着痛意站了起来,心想哪个杀千刀的拿师兄逗她。 “你激动啥,磕出包了?” 这时,一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声音响起。 宋春雪猛然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个人。 身上隐隐带着檀香味。 “师兄?” 刚才还极力克制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一手扶着脑门一手拍打道长的胳膊,“你说的轻巧,几年没见了,忽然听到你的声音能不激动嘛!” 她恼羞成怒,吸着鼻子踩了他一脚,“师兄你这两年去哪了,连一封平安信都不给我写,考验我的道心是不是?” 道长“嘶”了一声,“我脚上长了冻疮,你别踩烂了。” “啊?”宋春雪满脸惊慌,红着脸连忙道,“在哪呢?让我看看。”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我现在劲儿大了些,师兄你别生气。” 想到什么,她蹲下来没好气道,“你遇上啥事了不能跟我说一声,你不是很擅长医术吗,怎么脚还冻烂了?” “骗你的,我好得很。”道长将她从后衣领上拽起来,“起来吧,知道你担心便提早来了,不然我打算过些日子再找你的。” 说着,他从布袋子里掏出一壶酒放在石桌上。 “江南的杏花酒,尝尝?” 宋春雪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坐下来直直的盯着他。 “你这两年在江南?”她好奇道,“我听人说你在沙漠里渡劫,过年时给我一封信就失踪了,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厉害的女修,抓你去成亲过日子了吧?” “……” “还是说,你碰到了什么厉害的人物,非要收你当关门弟子,传授你惊世绝学之类的?” 道长身上穿着两年前的旧衫,人也跟两年前没多大区别。 宋春雪却觉得,说不上哪里好像变了。 他又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烧鸡,无奈的笑笑。 “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这两年你长进不少,为了出门游历下了不少功夫?”说着,他扯了个鸡腿递给宋春雪。 宋春雪慢悠悠的接过去,看着师兄将鸡头跟鸡屁股丢给围着他乱啃的狗子。 “嗯,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辱没了小白给的那把短剑,侧重武修,感觉自己的体魄好了很多。”她咬了口鸡腿肉,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神情。 “师兄,”她声音清冷,“你的嘴唇怎么有点白?” 道长用力摸了两下,“怎么会,我最近睡得挺好,也勤于打坐。” “那你敢让我看看你的脉吗?” “……”道长顿了顿看向她,不由笑道,“师弟还学会唬人了,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不敢。” 说着,他将手臂伸过去。 “来,让我试试你如今的医术如何。”道长神情放松,谈笑自如,“但听谢大人说,你在金城两天就打了两架,蛮的很。” “我已经很克制了,若是从前那王灿可能更惨他就是个天生的坏胚,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我又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宋春雪脸上没什么笑意,“话说你都去见谢大人了,怎么不早来找我?” “还是说,我这个师弟,终究没有旁人亲?” “……”道长一脸无奈,“你还计较这个?” “怎么,我不该计较这个?”宋春雪似笑非笑的试探,“该不会这几年来,你只是怕我担心,直接跟我断了往来,跟谢大人却经常通信吧?” “……” “师兄,你也太不信任你师弟了。”宋春雪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间,认真诊脉。 片刻后,她神情严肃,“师兄,你是不是受过重伤?” 她学艺不精,但能摸到师兄的心脉极其微弱,分明是受过重创。 “两年前的渡劫,师兄是不是元气大伤?” 如果是这样,那师兄消失两年时间便合情合理。 道长点点头,不再挣扎隐瞒。 “是,让你见笑了,我其实没那么厉害,那次雷劫差点死了,你送我的玉牌和檀木珠替我挡了劫,碎得连渣都找不到,师弟勿怪。”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谈起渡劫之事,宋春雪良久说不出话来。 以师兄的境界,雷劫定然不一般,他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那怎么两年过去,师兄的心脉还是这么弱?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道长摆手,“不碍事,别看他现在跳的弱,活一百岁不成问题。说说师弟吧,听说你打算去沙漠找我?” “师兄既然回来了,我还找什么,不知接下来师兄是何安排?”她喝了口酒,比这边的更甜一些。 看师兄心事重重的样子,宋春雪觉得师兄有话不好直接跟她说。 “也没什么安排,我是御剑来的,待会儿回去,在金城等你们。山顶上的道观快要竣工了,你去看过没?” “没有。” 宋春雪观察着师兄的神情,琢磨他有什么事儿才这么心虚。 忽然,她注意到他的袖口磨破了。 “师兄该不会,把那些银子都花完了吧?” 第542章 账不对 钱是不是花完了? 听到宋春雪问完这句话,道长明显顿了一下,随后是无奈的沉默,不知说什么好。 看到他仰头喝酒的样子,宋春雪暗暗失笑。 师兄的反应证明了一切。 这还用问吗,师兄不是向来都是如此? 他还不好意思了? 是觉得自己没钱很丢人吗,还是说觉得向她开口很为难。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师兄你扭捏个什么劲儿,两年不见,怎么感觉师兄小了两岁。”宋春雪十分阔气道,“我那儿还不是替师兄存了一些吗,不过师兄对旁人过于慷慨了些,竟然都花完了,也不给自己留一点盘缠。”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随身装了两年多的乾坤袋,递给道长。 道长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说好给你的,你拿着就行,我自己回转的,把你的招财符给我两张就行。” “……”若不是知道这会儿笑出来师兄会难为情,她肯定不会客气。 “师兄,当初明明说好先让我代为保管的,张家的钱我不会用,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还是由师兄送给那些难民。”说着,宋春雪拿过乾坤袋,“要不然我掏出来,你自己装。” 师兄摆手,“不必不必,我自己来。” 说着,他接过乾坤袋,取走了四分之一。 “那些物件师弟自己用吧,剩下的还是放在你那儿稳妥。”道长吸了吸鼻子无奈道,“山顶上的道观还缺了点银子,要买个钟,还有香炉鼎,塑像也要请工匠。” 听师兄的意思,之前那位富商不乐意继续花银子了。 “嗯,听师兄的安排,那些物件可以换更多银子,先留着,我又用不上。” 说着,宋春雪从乾坤袋里自己的箱子中,取出一块和田玉无事牌。 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 玉能挡灾也能养人,师兄之前的碎了,那就再送他一块。 “还请师兄收下,这是我去年无意间相中的,我觉得很适合师兄。”她看着他的衣袖沉声道,“只要师兄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道长接过无事牌,摩挲了两下露出笑容,“好玉啊,师弟眼光不错。” 他没有收起来,直接戴在脖子上。 “对了,今天有一群土匪送来了几匹汗血宝马,师兄挑一匹不?”宋春雪挑眉,“那位叫陆超虎的土匪头子,师兄是不是跟人家打过交道?” “嗯,见过两次,那人还挺仗义,有侠义之气。马你留着,我用得上了找你借。” 时间过得很快,月已西斜。 道长该离开了。 却不忘跟宋春雪要招财符。 临走前,道长将一个木盒子放在石桌上。 “我去山上烧炷香就走,你早点歇息,十几日后,我回去金城,那时我们再见。”有件事他想跟宋春雪商议,现在不好说出口。 宋春雪点头,“师兄路上慢点。” 师兄今日能来,她很欣慰。 他嘴巴很严,若非实际恰到好处,很难从他嘴里问出事情的真相来。 只是,她不用去凉州了,何川那儿明日得知会一声。 …… 家里太乱了,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 大家商议了一番,决定让老二老四还有谢管家先回金城,提前准备要请什么人等诸多事宜。 三娃要跟木兰去夏家,看看丈母娘。 田七留下来主要是帮忙收拾家务。 老二他们收拾东西之际,江红英手里拿着笤帚,悄悄来到主屋。 宋春雪正在整理别人送来的贺礼,以后总要还回去,这事儿要交给红英。 “娘。” 宋春雪抬头,“来得正好,跟我去仓房看看那些东西都是哪家的,下次可以错开还礼。” 江红英点头,暂且压下心中的事去了仓房。 只是听到三娃他们要远了,她心里着急。 “娘,要不让何川也去帮忙吧,多个人多个帮手,金城那地儿咱认识的人少,何川可以跑跑腿。”江红英漫不经心道,“不如让他跟着一起去。” 宋春雪知道,江红英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着合川先去金城帮了忙,之后好提去凉州的事。 “好啊,这事儿你们商量好就成。”她扯了个谎,“师兄给我写信了,他过些日子就回金城,凉州我不去了,何川若是想去,可能要找别的伴儿。” 江红英一愣,“道长给娘报平安了?” “嗯。” 她双手合十,“老天保佑,道长终于有消息了,难怪娘今日心情好。” 宋春雪睨了她一眼,“少贫嘴,说正事。” 江红英吐了吐舌头。 她接过宋春雪手中的盒子,摞在旁边的盒子上。 宋春雪将纸笔放在一旁,显然是要跟江红英好好说事儿。 “你们俩商量好了?” 江红英点头,心虚地摸鼻子。 “你们夫妻俩一条心,我很欣慰,只要他知道回来跟你过日子,他想去见父母就让他去吧,毕竟那是他爹娘,我们总不能当恶人。” 江红英急了,扯高嗓子,“怎么能不回来,何家的两个儿子在这儿呢,我又没让他们跟我姓,他不回来指望在那边娶个新妻,继续受他娘的气。” “哼!”想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江红英双手叉腰,眼神凶狠,“为期一个月,若是他还不回来,我就花钱找两人,将他抓回来。要么打断他,让他在凉州自生自灭!” 宋春雪哭笑不得,“别激动别上火,我就是随口一说,何川不是那样的人。” 江红英伸长脖子往外看,“他们要走了,我去跟何川说一声。” “快去吧,让老二他们等等何川,别太赶。” “唉,好嘞。” 听到江红英蹬蹬蹬地跑远,木兰来到仓房。 她手里也拿着纸笔。 “娘,我来帮你吧,要不要贴上纸条,免得将来还礼还是他们家送来的。” 宋春雪看着她的肚子,“你歇着去吧,去翻翻账本也行。” 木兰神情温顺平静。 “田七在看了,只是她发现账本有些不对劲,还得娘亲自过目才行。” 账本不对劲? 宋春雪凝眉,“哪家的不对劲?” “姚曼那边的,我们怀疑是账房先生搞的鬼。” “差多少?” “前后加起来,三十两。”夏木兰压低声音,“分了三个月,总账却对得上,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破绽。” “好,我回头跟姚曼谈。”宋春雪看向木兰的肚子,“对了,你想好要带你娘回金城了吗?” 第543章 怒其不争 “啊?” 这话让木兰一阵惶恐。 “娘,我那日就是随口说说,若是三娃……”话还没说完,木兰已经面红耳赤,“是我一时说的气话,娘不用当真,千万别当真,三娃知道了……” “你不用紧张,我跟三娃商量过这事儿,他很清楚你母亲的处境,我是想着,若是非得有个人来照顾你坐月子,让你娘在身边,大家都放心些不是?” “可是……” “当然还是要看你母亲的意愿,若是她没想好,我们也不勉强。但你两个嫂子若是实在难以相处,你娘一个人心里也凄苦,不如跟着你过。” 木兰要哭了,“娘……” “我没有试探的意思,是真心实意想要亲家母过得舒心些,你若是在月子里为这事儿担忧,对身体跟孩子都不好。我现在就想当甩手掌柜,不会插手你们的事,你好生考虑考虑。” “嗯,我回去跟我娘商议,多谢娘深明大义,如此善待儿媳,儿媳无以为报。” 宋春雪抓住她的肩膀,“你跟三娃好好的就成,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这辈子可能没法跟木兰说,她这是为了感谢上辈子木兰对她的恩情。 木兰的肚子大了不适合频繁奔波,所以歇息了一日才回娘家。 三娃穿得稀松平常,带了好些礼品,跟木兰和孩子同去夏家。 木兰面带笑容,抱着女儿坐在车上,显得很开心。 “三娃。” “嗯?”三娃转头带着笑,“以后你可以试着叫我夫君,免得被旁人听到,知道我的乳名。” “嗯,三……”木兰脸颊一红,“要不我还是喊你孩他爹吧。” “也行,其实叫三娃也行。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娘的事,你同意了?” “当然,我娘同意的事,我没意见。”三娃认真道,“何况我以后可能忙得顾不上你,让岳母照看你我放心。” 木兰还是担心,将来三娃面对他们母女会生出嫌隙。 但之前她早就想过最坏的打算,便不再惧怕什么。 只要能让母亲过得好一点,这样清闲富裕的日子,她就知足了。 一个半时辰后,他们的马车来到木兰的大哥家门外。 女儿燕燕咿咿呀呀的,嘴里喊着“舅舅舅舅”。 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家里没人,大门上了锁。 木兰来到不远处的小屋,发现母亲也不在,鸡关在笼子里。 大哥家的鸡在四处乱转,到处都是鸡屎。 他们在门口等着,心想在山上的庄里人,肯定能看到他们的马车,会跟娘喊一声的。 但左等右等,还是没有人来,木兰想着要不去二哥家看看。 他们提了一些点心烧鸡来到二哥家,还没走进大门便听到吵嚷声。 是娘跟嫂子在吵架? 木兰连忙跑进院子。 “娘!” 她知道嫂子是个厉害人物,二哥都不敢说一句重话,可是娘偏偏最心疼二哥,看二哥辛苦总要为他帮忙,二嫂不仅不领情还翻脸。 稍有不慎就会挨骂。 屋里的人没听到动静,争吵在继续。 “我厨房里的油和面我心里有数,你拿没拿我能不知道?” “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个能干的女婿,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了,我又没让你帮忙,谁要你来的?” 这是二嫂的声音,木兰气得直哆嗦。 “我只是洗了碗,擦了擦灶台,没动其他东西,”夏母的声音很小,“我给我儿子帮忙都不行吗?” “你不是拿了那么多银子分出去过日子了吗,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二哥的声音传来,“你别大吼大叫,这是我娘,鸡蛋是我给孩子煮的,我娘的鸡蛋都舍不得吃拿给孩子吃的……” “你闭嘴,还要不要过日子了?”二嫂劈叉的声音跟雷公电母作法似的。 木兰听不下去,气得挑起门帘。 “娘,跟我回去。” 明明计划着是狮吼功,可一张口却沙哑得不行,嗓子都气得堵上了。 屋子里的人一愣,纷纷回头看向门口,脸色精彩纷呈。 当夏木兰看到跪坐在地上的母亲时,眼泪顿时收不住,当即抬着大肚子跪到她面前。 “娘,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自气呜呜,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呜呜呜……” 木兰的眼泪很多,豆大的泪珠儿滚在衣服上,脸颊通红通红。 其他人看到站在门口的三娃,手里还牵着个小娃娃,面面相觑,僵在原地。 “我的娃,你怎么来了?”夏母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拉着木兰起身,“这么大的肚子,大老远地来,你哭啥,我没事。” 她拽着木兰站起来,“阿家媳妇子吵嘴的又不少见,正常得很,你这样哭可怎么好。走,我回家给你杀鸡去,去年养了三只,肥得很。” 夏母越是若无其事,木兰的心里越是难受。 夏家二哥有些尴尬地看向三娃,“你们来了,我们去外面说话,去我娘的屋子吧。” 三娃手里的东西也没往桌上放,面无表情地转身,弯腰跨出门槛。 跟大哥一样娶了个母老虎,不让进屋还往外赶。 他瞥见夏家二嫂身材臃肿,孩子还不到一岁,那双眼睛跟陈凤的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一刻,他在心里做了决定。 木兰跟母亲互相搀扶着,从二哥家出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听到了身后二哥的脚步声,停下来没好气道,“二哥你去看嫂子吧,别影响你们夫妻的和气,我会跟娘说以后少来的。” 夏家二哥也是个读书人,低着头烦躁道,“你们也知道她是什么人,怪我娶了个活阎王,咱们去大哥家吃饭吧。” 夏木兰怒其不争,“二哥就不能横一点,她是你娶来的媳妇,又不是你祖宗。” “木兰!”夏母低声呵止,“你是嫁出去的,别管你哥的事。” “……”木兰气得嘴唇哆嗦,眼泪不争气地滑下脸庞。 但木兰也清楚,二哥真的是那种讲道理的柔弱书生,他不会打女人,但二嫂不一定不打男人,她的个头很高,庄稼人体格也不差。 她甚至怀疑,二哥打不过二嫂。 三娃抱着孩子默默来到大哥家。 大门紧闭,大哥大嫂还没回来。 而夏木兰远远看到,他们在山上拔草,却磨蹭着没下来。 她了解,说不定大哥大嫂会觉得他们显摆来了,偏偏不让他们如意呢。 第544章 不会放弃的 夏木兰是满怀喜悦的来的,因为娘家的都是亲人。 可她忘记了,成了亲的兄弟姐妹自然会疏远。 因为之前她插手了父母的事,出钱让爹娘在外面单独盖了间屋子,两个哥哥嫂子都得罪了,他们觉得她这个嫁出门的女儿有钱了,不帮衬一下就算了,还防着他们。 盖房子的事情是父亲活着的时候决定的,那天娘跟二嫂吵的很凶,父亲下午就喊了阴阳先生看地方,隔天就把原本攒着老死了分给俩儿子的银子,去砖窑那儿买了几车青砖青瓦。 大哥大嫂成家早一些,他们早早的分了家出去,娘也因为二哥的性子更疼爱他一些。 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跟着二哥安享晚年,谁承想事与愿违,二嫂是最不好相与的。 “木兰你歇着,肚子那么大,把娃看好就成,四个人的饭我来做就好。”夏母看到木兰坐在小板凳上刮洋芋,连忙阻止,“快去炕上坐着。” “对了,三娃呢?”夏母想到什么,“哦,现在不能这么叫了,听说他中了进士,以后就是当官的,比咱们的县丞官儿还要大。” 夏母拿过菜刀刮洋芋,说到这个冷笑道:“人家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的亲戚,都想着怎么巴结了吧,就我生的傻子,难得你们来一趟还给脸色,连顿饭都不舍得。” “我看你们以后还是少来,没眼界的东西,你是姑娘家,嫁出去就嫁出去了,不用掺和进来。那是我生的,是我没本事教好,我认命了。”夏母的声音透着难以言说的沧桑。 夏木兰急声道,“那还不是有娘吗,我总不能不回娘家吧,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娘明知道二嫂脾气不好,还跑去他们家做甚?” 夏母沉默半晌。 “你爹去世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别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我一个人除了菜园子里转一转,就是给他们除除草,今天是爹的生辰,我想着回老屋看看……” “唉算了,说这有啥用,以后我不去就是了,鸡蛋我没拿,大不了我赔她几个,我自己养的都没吃完,谁稀罕她的几个鸡蛋啊。” 夏木兰气得深呼吸,“那就不能赔,以后你别去二哥家了,有啥事你直接找二哥就是,别进院子,不然针线没了都要怪被你顺走了。” 夏母没说话,起身切洋芋。 案板发出空荡荡的声音,三娃从外面提着柴火进来。 “娘,饭我来做吧,你们娘俩聊会儿,难得来一趟。” 虽然他对今日之事有很多不满之处,但他只是个女婿,贸然干涉只会让岳母更难做人。 “你还会做饭?”夏母露出笑容,“还是我来吧,哪有让客人做饭的。” “我们不是客人,是自家人,娘别客气。”三娃给木兰使了个眼色,“不然木兰要帮忙,她这几日来来回回的,肚子不舒服,让她躺会儿。” “是啊娘,咱们上来炕上聊会儿。”说着,木兰打开带来的食盒,精致的竹篮子里面装着点心,“来,娘尝尝。” 夏母笑着接过去递给孩子,“来,蛋蛋饿坏了吧,来舅舅家啥也没吃到,让娃儿受委屈了。” 一岁多的孩子露出笑容,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看着夏母,又拿出一个递给夏母,示意她吃。 夏母顿时鼻头一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这孩子,还知道心疼我,你快吃,蛋蛋吃我就开心。”说着,她抬起袖子擦眼泪。 夏木兰别过脸去,娘现在过的是什么苦日子,明明有吃有喝,却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她也知道,娘放心不下二哥,二哥读书的时候她就成日里操心他在学堂里吃饱没穿暖没,现在二嫂仗着二哥好欺负,成日里找茬,闲下来的娘更容易担心二哥。 她们聊了会儿庄子上的事,气氛缓和了,夏木兰看似不经意的提起,“娘,要不你跟我走吧。” 三娃正在擀面,一边用面卷起擀杖,“是啊娘,我过些日子就要去官府任职了,木兰要生了,终究要请人照料,旁人也不实在,娘现在闲着,不如随我们去金城,月子里还是自家人放心些。” 夏母一愣,“那怎么成?” “以后你是要步步高升的,木兰本来就是个不识字的笨丫头,她自个儿能在你们家站稳脚跟都难,添上我这个累赘,只会害了木兰。” 夏母直言道,“若是将来你跟木兰不好了,家里有了别的女人,我去也不迟,现在去不是让人说闲话吗?” 这话说得夏木兰彻底没声儿了,她低头将掉在被子上的点心渣捡起来,将孩子啃不动的点心拿过来自己吃。 孩子还是吃馒头好,点心太硬了。 “岳母这是不相信我了,提出让你来照顾木兰的不只是我,还有我娘,是她提醒我,目的是让岳母监督我,不让我怠慢了木兰。” 三娃看着木兰低头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也没有底气。 他有些无奈道,“岳母放心,我就算是当再大的官儿,我都不会另寻他欢,我娘也说过,若是我对不住木兰就打断我的腿。我可以对天发誓,不管将来如何,家里都只会有木兰,若有违此誓……” “别说了,我信就是了。”夏母打断他的话,“我不会跟你们去的,以后我会去山上铲草捡地皮菜,去河湾里割黄须菜,不去讨人嫌就是了,你们放心。” “娘……” “就这样,不必多说。” 看夏母态度坚决,夏木兰没再多说。 原打算吃过饭就回去的,但母亲不去,他们便提着东西看了二叔三叔,得到了热情款待。 晚上,大哥主动邀请三娃他们去家里吃饭,难得的是,大哥还杀了只鸡。 夏木兰猜测,是娘说了什么才这么大方的。 不过亲哥就是亲哥,人家脑筋转过弯儿还面带笑容的时候,她一个妹妹还要计较啥。 只是,吃饭的时候,她跟大哥大嫂念叨了一下,娘一个人闷得慌,她想带娘去金城这样的话,先让他们有个准备。 她是不会放弃的,反正这次不去,下次娘挨得骂多了,气受够了自然会跟她走。 第545章 神仙的 晚上,三娃一家在木兰大哥家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他们将原本准备给二哥家的礼品,拿到了大哥家。 喝过茶之后,他们准备离开。 难得的是,二哥拿着一碗煮好的鸡蛋,一碗油饼来给他们送行。 “昨天的事情是个误会,你二嫂说让你碰上这事儿,是她这个做嫂子的不好,她没脸来见你们,这些东西拿着给娃路上吃。” 二嫂跟陈凤可不同,二嫂胸有城府,能软能硬,能屈能伸。 若是嫁个强悍的,她也能变成绕指柔。 看着二哥面带笑容,夏木兰原本不想扫兴的。 她没有接这些东西,从前家里吃不起的时候,她看到这两碗东西可能就馋的咽口水了。 但现在,她不缺。 “那二哥你呢?”当着母亲和大哥大嫂一家的面,木兰面无表情道,“二哥是怎么想的?难道二哥家是二嫂在当家?” 夏母推了夏木兰一下,压低声音道,“你悄悄的。” 当母亲的能感觉到,自从木兰家的日子过好了,木兰的性格脾气也变了很多敢做敢说。 “昨天那种时候,二哥看到娘跪在地上都不知道帮忙,那这东西我不能要,这是二嫂家的东西,不是二哥家的,二哥做不了主,那我没必要拿,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 众人愣在原地,视线在木兰跟她二哥之间流转,心中骇然。 出嫁前的木兰从不会忤逆任何人,更不会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三娃不无惊讶的看着自家媳妇,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定然要夸她几句。 终于硬气了一回。 从前回娘家,她总是跟夹了尾巴的狗崽崽似的。 夏家二哥脸上的笑挂不住,“木兰现在长大了,说话别这么难听,你二嫂做的油饼是咱家的面,鸡蛋也是咱们夏家的……” “抱歉,我说话直,我只知道昨天撞见我娘因为几个鸡蛋,跪在地上理论,二哥却在一旁看热闹,现在看到鸡蛋我就犯恶心,何况我家孩子不喜欢吃鸡蛋。” 夏母气得不行,“木兰,你在胡说什么,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过你的日子就成了,掺和什么啊。” 但她嘴上这么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 她生儿育女大半生,也就木兰知道心疼她。 吃猪糠的喝清汤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那时候除了愁吃的没什么可愁的,现在怎么这么难啊。 早知如此,她就随孩子他爹去了。 木兰这回没有哭,她看着母亲温声道,“娘,我知道你现在虽然手里有银子,不愁吃不愁穿,心里却是苦的,但日子都是由人过的,你一辈子困在这儿,如今有能力了,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夏母吃惊的看着她,眼眶都不红了。 去外面? 她还能去外面吗? “娘,之前的事没说清楚,你想去看我了就先去县里找我婆母,婆母不在家就找我姑姐,让她帮你找马车送你去金城,我们的住址写在纸上了,就在桌子上压着,娘可以打听打听。” “我也不要你伺候月子,就看看金城什么样,看看黄河水是不是黄的,尝尝老回头究竟啥味道,是不是?” 木兰握住母亲的手臂,“娘,你不能觉得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了,你难过的时候就来找我,怎么着也要看看山外边,金城的山上都是树,那里黄土很少,到处都是石头。” 不像这里,想找个腌咸菜的石头,还得去河湾里碰运气。 这里多黄土跟红土,只有河沟里有小石头。 “岳母,我娘还想带你去看戏呢,你想好了就来。”三娃坐上马车,“大哥大嫂,二哥,我们先走了,有机会了来金城,让木兰带你们玩。” 大家挤出笑容朝他们挥手,夏母愣在原地。 是啊,她真是井底之蛙,眼里只有这块土地,从未想过去外面看看。 她想过一了百了,却不敢往远处走走,真的蠢。 …… 回到家,马车刚拉到后院,三娃便迫不及待的跟母亲讲述夏家的所见所闻,着重夸奖木兰的大胆举措。 夏木兰臊得不行,这有什么可讲的,让娘听了笑话。 “当真?” 宋春雪吃惊的看着夏木兰,“你还敢说你二哥大哥了?” 还记得前世,哪怕两位哥哥做得再不好,她都不会说的,就连在他们跟前也不会提起来。 “哎哟,硬气了,就是要这样,看不下去的就说,你是嫁出去了,但你又不是嘴瘸了,反正怎么着回去都要看脸色,还不如把实话往完了说。” “不过你也别难过,我知道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这事儿算不上光荣,说完了你心里又后悔,我说句公道话,他们不孝顺你就该说,不孝顺的又不是你。” “人长了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俗话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说不定看到你硬气了,你母亲才能跟着硬气。” 夏木兰点点头,“嗯,娘说的对,我不会那么想了。” 宋春雪面带笑容,“那就去休息,我跟田七去做饭,若是没问题,明天咱就去金城。” “嗯。” 宋春雪专门花钱请了人看门,照顾两条狗,顺带打理家里的花园,各个房间定期打扫一下。 江红英忙得顾不上不说,她还不放心,那孩子太粗心了。 她怕自己养的花干死,也不希望院子失去人气。 次日,宋春雪叮嘱三娃,让木兰睡醒之后再出发。 天黑前,他们抵达金城。 接下来的宴请很简单,直接去酒楼包席,省事又体面。 官府给三娃分了宅子,与老四他们住的院子隔了一条街,平日里串门很近。 宴请同僚的事,都是谢大人在张罗的,他跟三娃一起去的,三娃是谢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以后他的路途会顺畅很多。 之后便是清扫宅子,祭灶安宅,乔迁之喜。 第四日,宋春雪便住进三娃的院子,给她挑了个看门的伙计,看面相和气场都很平和,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中有三个孩子需要养,不容易走。 第五日,三娃去官府任职,宋春雪吃过早饭就上了五泉山。 她爬上山,老远就听到有人一边抹墙缝一边闲聊。 “张道长最近在寻找合适的修士,当这里的守观人,不知找到了没有。” “很难找,谁受得了那种苦。” “不过你发现什么怪事儿没有,这道观还没建成,晚上竟然看到白衣神仙了。” “白衣不是鬼吗?” “别胡说,我那天晚上出来撒尿,好像看到了一只白虎,还有一只白狐狸,那都是神仙养的!” PS:这两天没人看娃,晚了点。 第546章 好巧 白虎? 白狐? 白虎是三师叔的坐骑,宋春雪知道。 白狐是谁的? 难不成师兄从虚凉山带来了小白? 宋春雪不由快步跨进大门,地上散乱的摆放着青砖,还没铺好,她跨过杂乱的东西往里走。 正在往大柱子上刷漆的人看到来了个女人,不由暗搓搓的低喊别的工匠。 “唉,看到没,那里有个女人。” “我早就看到了,看不出年纪,不老也不年轻,看眼神应该是修行之人,你少胡说,小心人家打你的嘴。” “就你眼尖,啥修行之人,不就是个道姑吗,看穿着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道姑,估计是家里有些闲钱,闲的没事干拿修行装象呢。” 宋春雪耳力好,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走到正殿门口最后一个台阶时,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闭嘴吧你,人家看你呢!” 刷漆的人没好气的嘀咕,“你放屁,咱说话声音这么轻,她能听到个啥。” “超子,不想理你。” 宋春雪朝那边勾唇一笑,转身从侧门进了正院。 来到后院,有两个身着宽大青色道袍的十几岁少年,正拿着笤帚清扫后院。 宋春雪细问之后,得知这两个少年是道长从山下捡来的难民,以后会留在山上做洒扫弟子。 道长跟师叔都不在,道长外出不在,师叔每日早上吃过早饭就不见踪影。 宋春雪来到偏院,清幽雅致的院子,还分了两个小院,右边小一点,只有三个小屋的是给女修住的。 其中瘦瘦高高的少年说话温声细语,“是宋师叔吗?张道长说了,这个院子是让你住的,你若是来了可以随时搬进来。” 矮的一个啊了一声,打量宋春雪的神情顿时变了样。 “很有钱的师叔?” 他的脸从面无表情瞬间堆满笑容,对宋春雪弯腰行了个礼,显出浓密又炸毛的头发,感觉浓密的头发能让那根细绳能炸开。 正在艰难养头发的宋春雪很是羡慕,这话让她哭笑不得。 “不是很有钱,只是比师兄富裕一些罢了。”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没想到师叔还是位女修,失敬失敬,快里边请,喝杯茶吧。” 他抬手拢了拢耳边细碎的头发,丢下扫帚抬手示意宋春雪进屋。 “茶就不喝了,你们忙你们的,我想知道,这道观还没竣工,为何人这么少?”她顺口发问,“对了,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我叫长云,他叫长风,我壮一点嘛,”矮个子憨憨一笑,“逃难路上都没饿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长云摸了摸后脑勺,“对,所有人都这么说。” “有钱师叔,你若是很有钱的话,就拿出一些银子还给那无良奸商,说好的自愿捐钱建道观,供养神仙为家人祈福,为家族恕罪,可年初他却反悔了,要让道长救他儿子一命,不然就推倒这道观。” 宋春雪蹙眉,“还有这事?” 要道长救命,估计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寿数已尽之人。 这不是要师兄以命换命吗? 他们可真敢想。 “好,等道长回来了,我会跟他商量。” 建道观的银子,光是从张家带来的剩下的那些都足够了,师兄估计还有别的考量。 “哦,还有一件事,道长不让我们跟师叔说的……” “长云。”长风温声打断他,“你还说。” 这么吊胃口的话,宋春雪怎么能忍不住不追根究底。 “你们俩小鬼,既然敢说出来,说明不是什么非遵守不可的承诺,快说,到底什么事。” “师叔,道长不想让你知道。”长风有些为难,“我们答应过道长的。” “长云,你说。”宋春雪好奇,“你们为何喊他道长,却喊我师叔?” “因为他不让我们喊师父,他不愿意收徒,何况我们还不够格。”长云压低声音,“师叔,那赵家人太坏了,见道长不愿意救人,他们嘴上说着不答应,暗地里却给道长下药,差点让舞女毁了道长的修行。” “什么?”宋春雪满脸疑问。 “道长修的是光棍法,若是破了色戒可比和尚破戒严重多了,和尚最多跪在佛前磕头念经,但道长会经脉受损,修为大降,更甚至会走火入魔,变成废人。” “……”认识师兄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 长风或许是看出了她的惊讶。 “所以我们很意外,道长的师弟竟然是位女修。” 可不是嘛,宋春雪自己也很意外。 “想来在道长眼中,师叔跟男人无异,若不然……” 长云的话没说完,就被长风狠狠地捂住,挣扎间头发松开,跟滚风草一样蓬起来。 “没关系,他说的有道理,不然我跟师兄认识这么多年,还挺亲近的,以后可不敢跟他往来了。何况师兄修行多年,恐怕早就心如止水,连那种药都能三番五次的扛过来,估计在他眼中女人跟白骨无甚区别。” 长风跟长云愣愣的看着她。 “三番五次?”长云好奇,“还有哪次,师兄要不要仔细说说?” “长云。”长风拱手对宋春雪行礼,“还请师叔见谅,您忙吧,恕晚辈失礼。” 这孩子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谈吐举止定然是从小受过熏陶的,怎么可能是逃难的人。 宋春雪没有多问,“不会,你们忙吧,我先下山了,改日再来。” 下山的路上,她看到了金城周围好多兵马,好像是从军营往外发出的,难道是哪里有了战乱? 上辈子的事情没什么值得铭记的,她都不记得何时打仗的。 就算打仗,没有打到家门口,不耽误庄稼人的活儿,她都不甚在意。 毕竟上辈子,这时的老二已经去了南方,不在军中打仗。 下山进了城,她听到有人说西边的蛮子又抢杀掠夺,城外的五万驻军已经前往战场。 除了唏嘘两句,街上的人该烙饼的烙饼,该吆喝卖酒的卖酒,好像没多大影响。 当宋春雪路过粮庄的时候,看到不少人在排队买粮。 宋春雪打算直接买两袋白面,过几日去县里拉两车粮食来。 刚来到面铺,迎面看到姚曼带着两个随从,跟另一位男子从旁边的客栈出来。 而另一个人,瞧着有些面熟。 “呀,宋姐,好巧,你在这儿做甚,要买面吗?”姚曼笑着看向身后的男子,“真是赶巧了,我刚打算替这位先生引荐你来着。” 第547章 我不是小气的人 此情此景,宋春雪在心中有了猜测。 姚曼身边的男子有些眼熟,好像姓江来着。 引荐给她做甚? 以姚曼的性子,恐怕是为了接近谢大人吧。 姚曼的生意暂时还不需要谢大人那样的人物,但姚曼需要这位久在金城的生意人的指点,所以拿她当人情? 宋春雪内心十分抗拒,但面上依旧带着笑容。 “听说要打仗了,我来买点面,估计要涨价。”说着,她往面铺的台阶上走,“你们忙吧,我该回去给孩子做午饭了。” “唉宋姐,你等等,这位是你们江家本家人,认识认识,以后在金城也有个照应。三娃以后是官场上的人了,自古以来官商是脱不开关系的……” “姚曼,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三娃刚任职,谢大人的性子你也有所耳闻,他最是见不得这些,我欠谢大人的人情够多了,不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拿他最讨厌的事劳烦人家,”宋春雪直截了当,回绝的干脆,“但我可以告诉你谢大人家的住址,他就在老二跟老四所在院子的隔壁。” 姚曼带着尴尬的笑容看向江绍正,“宋姐,没想到你拒绝的如此干脆,这位江绍正先生是金城本地人,你们以后要定居在金城,难免需要个照应……” “抱歉,我不喜欢弯弯绕绕,说来说去还是想让我为你引荐谢大人,可是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没理清楚呢,你还想让我欠人情?”宋春雪觉得姚曼有些不可理喻,“姚曼,你不觉得你是在为难我吗?” 姚曼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江绍正笑道,“理解理解,嫂子别生气,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难得遇到本家人,认识一下也无妨,说不定我们祖上还是同一脉。” 说着,他看向姚曼,“是曼曼太着急了些,她也是为了我好。” “……”天爷哎,这声“曼曼”听得宋春雪脚指头瞬间蜷缩,后槽牙跟着痒痒。 行吧,莫管他人事,活到一百岁。 她就是不喜欢人情往来这种事。 自家孩子跟亲戚就够让人头疼的,还搞这么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本家算什么,若不是她宋春雪有点用,这位姓江的会多看她一眼? 她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攀亲带故是为了啥? 无非是个利字,她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吗? “好,那你们忙吧,”宋春雪跨进门槛,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姚曼,木兰发现最近三个月的账本不对劲,那位账房先生可能做了假账。” 姚曼扯了个笑,“知道宋姐,过几日我就回去。我本来想着坦诚一点,你或许会帮我这个忙,是我疏忽了,没想那么多,对不住啊宋姐。” “我不是不愿意帮你,而是你高估了我,三娃的进士是他自己考来的,我都觉得过于叨扰谢大人了,你让我平白无故的,带着没见过几次的人去找谢大人,之后呢?” 宋春雪摊手,“你们连最基本的诚意都没有,都不愿意说你是为了何事见谢大人,若你们提出过于冒犯的事,让我如何跟谢大人交代?” “谁的脸面不是脸面,姚曼,我很生气你没发现吗,你压根就没学会尊重我,你的好都是真金白银的,凭啥我的就不值钱?” “……”这番话说的姚曼本就不悦的脸色黑如锅底。 “嫂子,不至于这样,曼曼……” “你闭嘴,你既然是我本家人,大大方方的说话,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知道姚曼是什么样的人,这话她不爱听我认了,但你能保证我带你见了谢大人,你会拍着胸膛对她好,对她的事鞍前马后吗?” 江绍正张了张嘴,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往他脸上瞅,咬了咬腮帮子,眉眼变得凌厉。 “你不能,别以为我看不出,姚曼没告诉你我是干啥的?”宋春雪冷声道,“你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姚曼诧异的看向江绍正,男人下意识的避开视线。 “我尊重她的生存之道,但你压根就没将这妹子的事放在心上。” 姚曼压低声音,“宋姐别说了,我们先走吧。” 宋春雪看向江绍正,“想要求人办事拿出点诚意来,别当人是傻子,亏我之前还觉得你是正直的商人。” 姚曼抓起宋春雪的胳膊就走,“别说了宋姐。” 她们来到很远的一家面馆坐下,宋春雪都懒得跟她说话。 若非她再三暗示她不愿帮她的忙,她也不会翻脸。 “原本是你的事,我不该多嘴,但话说出去了,我又收不回来,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宋春雪拿起醋壶往碗里倒,然后捞起一大筷子臊子面碗嘴里喂。 嗯,有点咸,好像还缺点什么。 “掌柜的,有蒜吗?” 不是特别咸的话,吃蒜可以忽略。 “有,稍等哈。” 不多时,掌柜的拿了一碗蒜放在她面前。 宋春雪胃口很好,就着蒜吃了两口,忽然记得自己应该忌荤腥的。 算了,已经迟了。 “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宋姐想骂就骂吧。” 宋春雪咬了一点蒜,“算了,怪伤感情的。” 姚曼正难过呢,这会儿破涕为笑,抬手用帕子捂住脸。 “宋姐骂的很对,是我太着急了。”姚曼深吸一口气,“我明天就回去,过段时间再回来。” “嗯,这样最好,这次你没法得偿所愿,好事多磨,那人其实还有点良心,我骂我的,你下次还可以找他。” 姚曼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 “其实,他是我遇见最有良心的人了,你别笑话我,我就这点本事。宋姐,你还会认我这个朋友吗?” “看情况。” “谢谢你,宋姐!”说完,姚曼起身抱了抱她,转身往外跑,“我会来找你的。” 宋春雪继续吃面,两瓣蒜一碗面,要了碗清汤,舒服。 刚准备结账走人,对面坐下一身着苍绿色绣竹衣衫的人,抬头一看,果然是谢征。 “嗯?”宋春雪诧异,他怎么在这儿。 “其实你可以找我帮忙的,不过是让我见一见,不管人家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答不答应还要看谢某的意思,你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得两个人情,两全其美的事。” “……”听谢征的意思,从她在街上骂人开始,他就看到了。 “过命的交情,我总不至于这么小气。” 宋春雪刚要起身,谢征用筷子按住她的手背,温润出声,“不想听听道长这两年去哪了吗?” PS: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平安健康,祥和顺遂。 第548章 大意了 当然想知道,可是听谢大人这样说,宋春雪有些无奈。 她坐了回去,看着店里的伙计很快端来面放在谢征面前,不由狠狠皱眉。 “你来了好一会儿了?等姚曼走了才进来的?” 谢征拿起筷子,“来早了岂不尴尬。” 宋春雪嘴角微抽,“现在也尴尬,我尴尬。” “没看出来。” “……”行吧,宋春雪抬手,“小二,来壶酒。”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还要那点薄面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下酒菜?”她礼貌询问。 “猪耳朵,黄须菜。” “小二,再来一碟猪耳朵,一碟黄须菜,一碟炒大肠。”宋春雪叮嘱道,“大肠洗干净点,忙不过来我可以自己洗。” 这话引得面馆里的人纷纷侧目。 宋春雪浑不在意,她怕这小面馆没有她要的这些东西。 “客官您别担心,我们掌柜的爱吃大肠,他每次都要洗十来遍,最后用盐水花椒水泡三天,保证干净。” “那就好。”宋春雪这才想起来问谢征,“大人吃大肠吗?” “还好,能吃一点。”希望是真的干净,他原本爱吃,有一次碰到一股骚味儿的,再也没吃过,闻都不想闻。 他怀疑宋春雪是故意的。 “酒菜都有了,谢大人是不是该跟我讲讲,师兄这两年都去了哪里,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大人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小抿了一口。 “他没跟你说?” “……”这不废话吗,谢征怎么回事,从哪里染了股牛劲儿来? 看到她不满的神情,谢征没忍住低笑出声。 “果然,你的脾气越来越直接,这挺好,谢某羡慕不已。” 他怕宋春雪动粗,连忙正色解释,“我不是有意欺骗宋姐,道长这两年甚少跟人联络,我也就比你早几天而已,但这几日,我得到消息,山上的道观即将竣工,赵家却出尔反尔,不知使了什么把戏,害得道长连夜御剑离开,临走之前他来找过我,我猜测他这几日是去京城了。” 京城? “师兄被赵家阴,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来金城的前四天。” 这么说,师兄那天来见她的时候,他已经扛过来了。 难怪当日师兄唇色苍白,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去京城干嘛,之前给他解药的人在京城?” 谢征咽下口中的面,“那解药有一味很贵重的药材,估计是去还钱了。” 说到这儿,谢征颇有些不满。 “我也认道长为师兄了,他却不用我的钱,大老远的跑去找你,明明谢某跟道长相识在先,我比你早三年。” “嗯?”谢征这是在因为道长吃醋? 这是什么走向? 还有,谢征也跟师兄修行了? “什么时候的事,谢大人现在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师兄?” 哈哈哈,万万没想到啊,事情还能变成这样。 还是要活着好啊,活着才能见证奇迹。 她忍住得意,面色平静道,“虽说你们认识的早,但没用啊,我六年前就认道长为师兄了,谢大人应该很清楚。” 谢大人摇了摇酒杯,声音温和,“可是道长说我突然开悟,擅长医术,将来去观中收徒,可以将他毕生所学全都传授于我。” 什么? 师兄竟然背着她,向谢征承诺了如此重要之事。 难怪上次他支支吾吾,说是有事情要跟她商量。 亏她还觉得欠谢大人的人情,不好意思跟他走得太近。 这才几天没见,谢大人竟然知道跟她争风吃醋了。 这……也不知道她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心中五味杂陈,没忍住多灌了些酒。 她重重的放下酒杯,“谢大人何时开始学医的?” “医道不分家,两年前师兄闭关之前就曾留给我两本书……” “啪!”宋春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抓着桌角,气势汹汹的追问,“多久?两年前,闭关前?” 谢征往后一仰,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原本想逗她两句的。 “是,很普通的两本书……”谢征看着她的眼睛,底气稍稍不足,“你该不会想打谢某吧?” “不敢。” 谢征看向她紧握的拳头,“不至于,你若是不承认我这个师弟……” “承认,我可太承认了,能当谢大人的师兄,等我百年之后可以跟无数先我而去的大小鬼们吹个够,你可是皇上看中的大清官,能跟谢征成为同门师兄弟,简直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呐,我一定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师弟。” “……”谢征斜着眼看向自己肩上的手,头一次觉得,他还是不太了解宋春雪。 阴阳怪气的,让他害怕。 到了这把年纪,他没有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情爱,想要跟随自己最信任的人一同修行,怎么还招人嫉妒了? 真是,过于自信了。 宋春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的坐了回去,翘起二郎腿,抓了把掌柜的送的瓜子磕了起来。 “说,道长还送了你什么?” “……”谢征喝了口酒,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当身份发生变化,他是师弟她是师兄师姐的时候,她的确有动手的资格。 听道长说,宋春雪得了一把宝器,这两年因为那把宝器,她如今的身手,连道长都不敢试。 他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书生,还是少惹火烧身。 “没了,”他摇摇头,故作镇静的夹了口黄须菜,嚼在嘴里声音清脆,“他就送了我两本书。” “哼,你以为我信?”宋春雪指了指他手上的串珠,“是不是道长给的?” 她连师兄都不喊了,可见此人有多较真。 谢征暗恼,大意了。 “不是,本官自己买的。” “哟呵?”宋春雪笑了,豪气的跟他的酒碗一碰,“本官都出来了,想拿官威压我?” “……”谢征扶额,宋春雪好像醉了,醉酒还很较真,身手不是一般好的人,他该如何对付? 难不成,今天这顿打,挨定了? 他咬了咬腮帮子,硬着头皮道,“谢某不敢,谢某知错,还请师兄别动怒,等道长回来了,你就知道,他口中最厉害的师弟是你,谢某连剑都提不动。” “呵呵!”宋春雪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剑丢在桌上,“口说无凭,提起来让我看看。” “……” 气氛焦灼之际,门外有人出声,“大人,对面茶楼里,江大人被王灿打了。” 福灵心至,谢征忙不迭的起身,“三娃被打了?” PS:节日快乐,月圆之夜,享受美好。 第549章 啊这 三娃被打了? 人家不是说江大人吗? 哦对了,她儿子姓江,名叫江夜寻,是新上任的从六品官员,喊大人没错。 宋春雪立即提着剑起身往外走,“掌柜的,酒还没喝完,别收拾。” “……”谢征看着她飘走的身影,结了账小声道,“别管她,我带她去别处喝。” 小二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长得端庄大气,玉树临风的,就是在女人面前太怂了。 他肯定是不来喝了,看得出来他嫌丢人。 宋春雪跨出屋子,感觉到旁边有人在为她引路。 “宋姐这边,江大人就在楼上,王灿刚能下地就来喝酒,江大人正好来这儿跟人查访案子,王灿二话没说就让人动手了。” 宋春雪都没来记得看看说话之人,一步三个台阶转眼跨上楼梯来到二楼。 “砰!” 刚到楼梯口,三娃被人踢倒,连人带凳子落在宋春雪眼前。 看到三娃捂着胸口疼得直皱眉的模样,肝火正旺的宋春雪,怒火中烧,当即拔出剑呵斥一声,“谁动的手!” 二楼摆着五张桌子,放眼望去东倒西歪,王灿正坐在床边,一只脚搭在另一个膝盖上,端着茶碗四平八稳的坐着。 刚要让人好好收拾一番,这个不长眼的新官儿时,忽然对上宋春雪的视线。 “哎哟,真他娘的烫!”王灿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溢在手上,他当即放下二郎腿,将茶碗稳稳地放在桌上。 王灿身边的人刚才还气焰嚣张,这会儿看到这个跟道姑一样打扮的女人,顿时止了步。 这些日子他们四处追查当日跑到王大人府上刺杀的人,极有可能是这个女人,要么就是她的师兄。 不然,谢大人身边没有那么大胆的人。 他们细细追问了一番当初王勇在街上,得罪这女人的场景,对她的身手有些忌惮。 “大胆刁民,尔敢拔剑伤王大人不成?” 王大人的贴身随从定了定神,他们一群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给震慑住,简直笑话。 他拿刀指着宋春雪,“别妨碍公务,这位小江大人以下犯上,王大人按例询问了两句,他便出言不逊,你这悍妇还想杀人不成?把我朝律法放在眼里了吗,放肆,给我押下去。” 宋春雪看向一旁的三娃,“你说,怎么回事。” 江夜寻声音低沉,目光直直的盯着王灿,“他就是接近刁难,说我是谢大人的狗腿子,要我跟他请安敬酒。” 说到这儿,江夜寻愤愤道,“他还出言诋毁娘,我只是警告了两句,他便让人对我拳打脚踢,说我以下犯上。” “哦?”宋春雪提着擦得光亮的剑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王灿的两步之外,“王灿,听到了,你说我该信谁的?” “哼,一个惯会攀附权贵的寡妇罢了,还想与本官……”下一刻他瞳孔一缩,脑袋猛然往旁边一歪,那把剑狠狠地扎入他耳后的柱子上。 下一刻,宋春雪猛然冲了过来,抬脚猛然踹向他的肚子跟小腿。 “来人,拿下她!” 宋春雪速度比他说话的速度更快,话音未落,王灿的身上便挨了两脚,震得还未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你是谁啊,谁能证明你就是王灿那个狗官,他不是受了伤在家躺着吗,你在这儿冒充什么大以巴狼。打我儿子就算了,你还骂我,我朝律法是护着你这种狗官对老百姓为非作歹的吗?” “砰砰!” 宋春雪将一旁的茶碗扣在他脑门上,“你说我攀附权贵,攀附的是谁,说话啊?” “你!”王灿气得抱着脑袋大骂,“装什么傻,你跟谢大人的那点子事当本官是瞎的,上次我遇刺是不是你的手笔?” 宋春雪冷笑两声,一脚踹飞一个上前抓她的官差,拳头落在王灿的胳膊上。 “你也知道我跟谢大人关系匪浅啊,那你还公然打我儿子,你就不怕我吹吹枕边风,将你给的乌纱帽给摘了?” “就凭你这个杀人如麻,跟土匪勾结搜刮老百姓的罪名,就能让你死一死了,你还跟老娘嚣张,你嚣张什么!” 其余人被这种阵仗唬住了,尤其是她的脚力,被踹倒的人半天爬不起来。 而且,不知何时,谢大人站在楼梯口,正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景却不阻拦,下面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谢征!还不快拦着她,你敢看老子的笑话,你这是以权谋私!” 宋春雪这才慢慢的停了手,双手抱在胸前,站在王灿一旁,转头盯着谢征。 一般人看不出来宋春雪喝醉了,她脸上一点醉意都没有。 但谢征却知道,刚才她没一会儿就喝掉了一整壶的酒,这会儿醉得不轻,六亲不认。 “三娃,你劝劝你娘,她生着气还喝了酒。” 谢征的声音虽然低,在场的人却听得清楚。 “啊?”江夜寻看向自家母亲,“喝了酒?难怪她今日这般鲁莽,怪我让娘担心了。” “……”王灿狼狈的坐在椅子上,努力维持自己的委婉,心里在咆哮骂人。 “哼,当我聋了吗?”宋春雪指着王灿,“这人仗着自己官儿大在为难我儿子,我替我儿子还回去有错了?” “是,按理说没错,可……” 宋春雪不耐烦的打断谢征,“你的官儿是不是比他大?” 指着王灿,手指差点戳到他头皮上。 江夜寻心里跟蚂蚁啃似的,又想笑又后怕,王灿这人是出了名的记仇不做人,今天将人得罪狠了,以后出门要看黄历。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春雪招了招手,“那你过来找他的麻烦,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做。” “……” “……” 王灿跟谢征都说不出话来。 谢征为难,王灿气得吹胡子瞪眼。 “谢征,你若是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整个金城的人都要笑话死你,你不是自称刚正不阿宁折不屈吗,你要为了一个女人羞辱我?”王灿想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人,奈何上半身疼的厉害。 “你有所不知,并非我惧怕女子,而是我跟她如今成了同门师兄弟,她是我师兄,亦是我师姐,江湖中人只讲是非对错。” 谢征的声音和煦如风,面色从容且带着笑容。 “抱歉了王大人,你有伤在身,告假在家休养,不该以权谋私体罚新人,他也是本官任命的,本官罚你出十两银子,给江夜寻补身子,你可有异议?” 第550章 平静的疯子 啊? 什么东西? 堂堂知府大人,为自家人撑腰,竟然只要赔银子? 在场的人都懵了。 江夜寻握手成拳抵在唇边,他的仇娘已经报了,其实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就好。 没想到谢大人还为他要了挨打的赔偿,还好王灿不知道他身上的窟窿是娘扎出来的,不然肯定不止赔银子的事。 王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由环顾四周,就这么简单? 他王灿还缺银子吗? 十两银子,骂谁呢? “一百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之前他堂弟王勇欺负我的时候,他屁都不放一个,之前为显示诚意,也为了我儿子在官场不受人欺负,给王家送了十两银子的礼,可是我儿子摆酒的时候,你们啥也没给,今儿个还当着我这个当娘的面踹倒了我儿子。” 宋春雪越说越气,“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就这么一个出人头地的,我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你们一群人对他拳打脚踢。” 她拿起地上的剑愤愤道,“要么我将你们每个人揍得鼻青脸肿,要么一百两,你们看着办。” “……”王灿拧着眉头,她就那么缺银子? 一旁的心腹凑到他跟前,“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王灿气呼呼道,“那我的打白挨了,我找谁算账去?” 宋春雪双手抱着剑,转头一张口吐出酒气来,“哼,你可以打回来。” “……”他若是能打回去,他还能干坐在这儿,受这窝囊气? 他王灿活了大半辈子,就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王大人,既然你不愿意……” “给钱,我们走!”王灿打断谢征的话,伸出手对身旁的人呵斥道,“扶我一把,魂被打跑了?” “你们一个个的,养你们这么久,关键时刻躲在一旁看我笑话,回去扒了你们的皮!” 他气得眼冒金星,拄着拐杖走到谢征跟前,“你有种,谢大人,你真是让王某刮目相看啊。” 他眼中的嘲讽在闪烁。 “过奖过奖。”谢征面无表情的拱手接话。 “你……”若不是伤口疼,他肯定要大笑三声。 宋春雪在身后拉着悠长的调子沉声发问,“银子在哪呢?” “别急别急,我们大人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银子一定会送到小江大人府上!”王灿的心腹带着假笑,“放心,这点银子不算什么。” 言外之意,就当化钱消灾了。 “好说,那就好心提醒一句,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在家养着,别太好色,伤口扯开了会留疤的。看大人耳朵都黑了,说明已经伤到肾了,要早些保养……” “宋春雪!”王灿气得高喝道,“我奉劝你别多嘴。来日方长,你儿子还要在金城过活,就别惹老子!” “彼此彼此,知道你不好惹,我也不是什么善茬,别在暗地里使小动作,若我儿子有个风吹草动,我多喝几壶酒,提着剑上门讨说法去,毕竟这金城除了谢大人你最大。” 王灿气得转身下了楼。 王灿的人下楼之后,楼上没剩几个人。 三娃江夜寻今日穿着官服,虽然没什么装饰,但是圆领宽袖的红色官服衬得他神采奕奕,皮肤更白,身材更高挑,黑色的官靴甚是惹眼。 宋春雪不由打量着他评价,“嗯,不错,我娃出息了,官服看着就是好看。” 三娃低头不好意思的笑着,他是挺喜欢的,感觉这身官服穿上走路都带风了。 “就是挨打的时候有些狼狈,以后还是适当抽时间练练体魄,你早就不是那个扔个土块让领头羊回头的放羊娃了。” “……”他也没那么文弱,只是人家人多势众,他就带了一个人,还是个比他矮一头的弱鸡汉子。 “江夜寻,以后要当心点,凡事多留个心眼,打不过就跑。”谢征说着看了眼宋春雪,“或者有事儿找你娘就成,让她当你的护卫,这金城衙门的人不敢惹你,包括我。” 宋春雪转身往外走。 三娃好奇,“我娘真的醉了?” “我回去了,以后让她少喝点酒。”谢征走到一楼,专程往宋春雪的反方向走,生怕被她抓住继续喝酒。 …… 王家的一百两银子送到了三娃家,夏木兰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站在院子里扶着腰,感慨连连。 她的这位婆母,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而宋春雪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忽然想起白天的事儿来,拍了拍额头连连后悔。 喝了酒的脑子反应还挺快,半醉半醒的状态,她都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儿来。 得罪王灿倒是不怕,接下来的几日,她都会暗中盯着三娃,正好贴上隐身符,悄悄练御剑飞行。 就是跟谢征说的那些话,唉俺娘,果然喝了酒这张脸就跟城墙似的,啥话都敢说。 接下来的两日,她白日里都会出门,在官府外面守着。 有时候不小心从剑上掉下来,吓得躲在小巷子里撒尿的人提起裤子就跑,鞋跑掉了都不敢捡。 有时候碰到偷情的,还挺羞人的。 原来人还能那么亲嘴儿,她当初成亲的时候,就蜻蜓点水似的亲两下,就害臊的不行。 哪像这对野鸳鸯,青天白日的,躲在巷子里的玉米杆儿后面,连啃带摸,她都不敢看。 一个不稳,直接趴在墙上,剑掉到他们跟前,吓得那俩人慌忙提裤子穿衣裳。 宋春雪半捂着眼睛,有伤风化,他们好生大胆,口味也挺重。 那个男人的衣服脏的冒油,胡茬黑乎乎的,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下得了嘴的。 这两日三娃都在衙门里办差,不会出门,她明日就不来了。 她坐在墙头,看着那俩人跑远才跳下去,将自己的剑捡起来。 不小心瞥见后面的玉米杆儿上,挂着个鸳鸯肚兜。 啧,老远就能闻到熏了桂花香。 “好看吗?” “……”身后墙头上的声音,吓得宋春雪闭上眼睛,还好没喊出来。 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师兄?” 宋春雪将剑上的肚兜挑到玉米杆儿上,惊讶的看着蹲在墙头的人,“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路过,看到你大庭广众之下练习御剑术,还偷窥别人吃野食,唬得我差点掉下来。”道长没好气的道,“以后这种事儿少看,你这年纪不适合,万一勾起欲望会毁了修行。” 宋春雪淡笑,“不喝媚药不会有事,我心如止水。” “……”道长嘴角微抖,谢大人说的没错,师弟现在说话夹枪带棒的。 宋春雪仰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听说师兄收了谢大人做师弟,啥时候的事?” 第551章 威胁人 啊这…… 张道长从墙头上下来,听她的语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编个怎样的谎,才能让她好好说话。 宋春雪收起长剑,“师兄心虚什么,很不好回答吗?” “也不是不好回答,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道长搓了搓手,一时蹲在墙头上不敢下去。 宋春雪揉了揉后脖颈,“师兄非要站在上面说话吗,你下来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不知为何,道长想到了谢大人跟他描述这位师弟最近的心境,担心她这是要动武。 虽然他不怕打不过,但她忽然这样,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语气平静的过分,反而令他不踏实。 张道长从墙上跳下去,抬手将那碍眼的肚兜用掌风扫到成捆的玉米杆后面。 “我请师弟去醉仙楼吧,咱今天喝点好的,尝尝秋露白。” 道长走在前面,身上穿着名贵的云锦长衫,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熏香味,若非他手中的拂尘,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好啊,都尝尝,我现在酒量挺好。” “……”是看着挺好,实则越差了。 张道长忽然后悔自己的提议。 “要不,咱去那家外地人开的餐馆尝尝水煮鱼,很久没吃了,怪馋的。” 宋春雪不厚的笑了,“那家菜馆没酒吗,看样子师兄已经见过谢大人了,好啊,你现在远道而来,最先找的人却是谢征,我这个师弟排在后面了是吗?” “……”道长抓了抓胡子,这天没法聊了,处处都是陷阱。 “那还是去醉仙楼吧,那儿也有水煮鱼,就是贵一点。” 宋春雪心想,钱的事还是少提,不然她肯定会挤兑师兄舍不得。 师兄本来就存不住银子,这种玩笑开不得。 看到师兄心虚的不敢睁眼看她的样子,宋春雪对这种说话方式欲罢不能,反正只要她不笑,师兄就不敢看她的眼睛。 奇怪,谢征也是这样,难不成她不笑的时候,眼神很凶? 有趣的是,她能感觉到,师兄一直在用神识和余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跟受了惊的猫似的,尾巴都不敢安心垂下。 难怪姚曼会对师兄动心,甚至不惜对师兄下药。 不过,她忽然很想知道,师兄是如何解媚药的。 还跑去京城那么远的地界,难不成那儿有他的心头好,有他的朱砂痣? 醉仙楼就是不一样,一听名字就霸气侧漏,来到跟前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入眼处的每一寸都透着股奢靡。 脚下的木地板纤尘不染,雕梁画栋,每一个厢房的门都有雕花跟琉璃,估计这座楼是金城最值钱的建筑,这楼一共有四层,越往高处越贵。 这还是宋春雪跟道长头一回来这么奢华的地方,厢房椅子上的垫子都是蚕丝做的,丝滑绵软。 虽然宋春雪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她今天很想知道,若是自己不开口问,师兄是何反应。 “咦?我刚才好像看到张道长来这儿了,他在哪个厢房?” “道长,道长你在哪?” 听到这话,张道长当即起身,“我去看看。” 宋春雪喝了口茶掩饰笑意,看得出来师兄想逃啊,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道长,真的是你?”门外的男子往里面探了探脑袋,“上次我弟弟的事是我们太着急了些,让道长被人下了药,是我们的不是,那酒原本是另一位公子给舞姬下的,让道长误喝我们也有责任……” 误喝? 宋春雪放下茶碗,“师兄,请客人进来说话吧,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赵兄进来说话吧,屋里的人是我师弟,不必见外。” 闻言,宋春雪似笑非笑的看向道长,认识这么久,她当即明白他的打算。 道长快速避开视线,师弟的神情让他心里头毛毛的。 曾经那个凡事都顺着他,任何事情都听他的吩咐,对他百依百顺的好师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不该放心大胆的让她武修两年,那把陨铁剑可不是俗物,若是让师弟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之前他竟然从未想过这一点。 “是宋道长吧,久仰久仰,一直听张道长提起,没想到您这般年轻。” 面前的男子跟宋春雪寒暄,他留着八字胡,眉眼带笑,看穿着非富即贵,准头十分优越,一看就是腰缠万贯,笑眼圆滑世故,是商人无疑。 “您姓赵,该不会是师兄口中的富商,出钱出力在五泉山上建道观的人?”宋春雪面带微笑,温声发问。 “没错,就是他。”张道长忙不迭的回答。 “不是,钱是我们赵家出的,但在下只是替家父完成遗愿,负责建工,力保道观落成的。”赵简谦虚道,“我就是个出力气活的。” 道长喝了口沉默不语。 “是吗,那出下媚药这种主意的人,也是你?” 赵简一愣,不由看向张道长,“道长,那药真是个误会,是我那不争气的堂弟给舞姬准备的……” “我师兄火眼金睛,你还敢狡辩,无非是仗着自己是出钱的大爷,我师兄脸皮薄,觉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但那道观不是为我师兄建的,那是为祖师爷建的,你们是怎么好意思提出让我师兄舍弃自己的毕生修为救你弟弟的?” 赵简慌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在他们师兄弟之间来回扫视。 “道长,冤枉啊,我们当初只是随口一提,我弟弟的病我们很清楚,但我没想到道长能救他的法子只有以命换命,得知真相后我们也跟道长赔礼道歉……” 宋春雪没兴趣听他扯这些没用的,“师兄,你来说。” 张道长放下茶碗,“那杯酒差点要了我的命,赵兄弟弟的命三年前贫道就跟令尊商量过,续了三年,你们发下宏愿说要为先师建道观,感谢道家的好生之德,可你们出尔反尔。” 他直视着赵简的眼睛,“那日我亲耳听见,赵兄的另一位堂弟出的主意,被赵兄回绝了,未曾想当时我已经中了媚药。” “这件事无需辩驳,道观的事就此作罢,后续的修建贫道会自己筹钱,还请赵兄莫要纠缠,令弟的事,贫道无能为力。” 赵简的脸色僵硬,摸了摸八字胡,语气不悦。 “道长与我们赵家这么多年的交情,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宋春雪将短剑插到桌子上,“怎么,想威胁我师兄?” 第552章 去谢家 张道长捋了捋胡子,纵容宋春雪的行径。 既然师弟在气头上,这个赵简非要在这个时候来,不利用一下说不过去。 这不能怪他,这算是各取所需。 看着扎进桌子的锋利短剑,赵简愣了愣,不由转头看向宋春雪,似乎没想到她来这么硬的。 “宋道长,你这是在威胁我?” 赵简是赵家的二当家,除了当家的,他就是整个赵家权利地位最高的,谁见到他不得尊称他一声赵爷。 金城四大家之首就是赵家,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日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威胁。 他的眼中逐渐充满杀气。 宋春雪清楚,她最近好像一直在得罪人,但她也清楚,这些人非得罪不可,只是早晚的事。 而且,师兄没有阻止她的行为,且有些怂恿的嫌疑,她便知道师兄还是捏着人家的七寸的。 不然,师兄刚才的话不会说的那么直接。 “你要是威胁师兄,我就敢威胁你,你不能仗着你家有钱有势,就非得强人所难吧。” 他们嘴上说是要与师兄交好,分明还是惦记着让师兄救他的弟弟。 这跟要师兄的命有何区别? 师兄不好说的话,由她来说便是。 “我师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们想要你弟弟长命百岁,就是在要我师兄的命,做人要有底线,道观是为了之前三年的命建的……” “啪!” 宋春雪忽的站起来,指着道长质问: “之前三年的命数,是不是用师兄你自己的换的?” “……”道长没想到这么快这把火会引到自己身上,一时错愕的看着她。 “好啊,你命很长嘛,为了一个破道观拿自己的命给别人续命,师兄,你可真是菩萨现世啊。”宋春雪冷冷的看着道长,“师兄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当自己人。” “不是,师弟……” “呵!”宋春雪拔掉桌上的短剑,双眼微微米奇,斜着眼看向赵简。 “师兄也真是够仁慈的,你对外人倒是很有耐心,竟然能忍受这种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你头上,我真是对师兄的好心肠甘拜下风啊。” 她指着赵简,“人家都要你的命来了,不一脚踹出去,还请人家进来喝茶,不愧是师兄,嗯,脾气比我好。” 赵简心里毛毛的。 道长默默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凉了都不敢续一杯热的。 又来了,这该死的阴阳怪气到底是跟谁学的,听得他头皮发麻。 “师兄,你老是跟我说,你中媚药之后是如何解决的?” 道长此时此刻希望自己是聋子。 赵简觉得气氛不对劲,忍不住插话道,“除了找个女人,还能怎么解决?” “要你说话了吗?”宋春雪音量骤然拔高,“知道他找了女人就是毁掉修为,你连真诚的道歉都没有,还有脸追着我师兄舍命救人?” “你们家的人脸都是城墙糊的吗?” 赵简气恼,“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横,我们跟道长多年的交情,他岂会在意这些。何况,我们明白道长有办法,又不是以命换命这一条路。” 宋春雪握紧了拳头。 “何况,道观的事情我……” 下一刻,赵简被一双手抓住胸前的衣襟,轻轻松松的举了起来。 “你干嘛,快松手……啊啊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声源越来越远,紧随其后的是楼底下“砰”的一声。 宋春雪拍了拍手,阴恻恻的看着道长。 “师兄,你要庆幸你选的是二楼,而不是三楼!” 张道长拿起拂尘,看来这事儿今天她是不会消气了。 “师弟,你先冷静冷静,我有点事先走了。” 话音落下,张道长整个人也从窗户一跃而下。 唬得楼下的过路人连连惊叫。 宋春雪从窗口上往下看,“你还敢救他?” 张道长看着躺在地上的赵简,“你自求多福吧,我也自身难保。” 赵简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他还能听到楼上那些平日里巴结奉承他的人,趴在窗户上哎呦哎呦的议论这是谁啊。 真想把他们拽下来掐死! …… 三娃从衙门回家,便看到木兰鬼鬼祟祟的在门口等他。 看她的神情如临大敌,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不由瞥向母亲屋子的方向,“娘骂你了?” “娘不知从哪回来的,脸色很不好,火气很大的样子,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越练越凶,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厨娘跟护院都不敢探头,要不你去问问?” 三娃有些犯怵。 他至今都不敢回想,娘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王灿打得龇牙咧嘴不敢动弹,还反过来要了人家一百两银子的事。 下午,之前那些瞧不上他的同僚,见到他会点头哈腰的笑,假笑堆在脸上他不转头绝不拿下来,他心里毛毛的。 他不觉得母亲的威名那么厉害,比谢大人还管用。 但这几日除了母亲打王灿的事,好像也没别的大动静。 他不敢问,“没事,娘心情不好,她自己能调整好,别打扰她。” “哦,那我待会儿去送饭。” “嗯,那你小心点。”三娃不敢去。 “……”木兰一脸茫然,啥叫小心点,娘还能吃人不成? 次日,宋春雪吃过早饭不见踪影,傍晚回来后脸色平和了不少。 看到她摘了不少侧柏叶回来,木兰悬着的心悄悄落到了实处。 “娘,你摘这些东西做什么?” 木兰拿起一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挺好闻的。” 庄狼县很少有侧柏,木兰娘家的庄子上有一户人家门口有两颗,小时候他们偷偷拿回来夹到书里。 她因为偷拿了二哥书里的一片,被娘训哭过,好像还挨了顿打。 “这也叶子可以熬水洗头,放在房间也能当熏香,反正晒干了也好闻,你要是喜欢给你拿些,这东西没毒。” 木兰抓了一把,觉得这味道着实好闻,“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春雪换了身素净的墨绿色交襟长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盘在头顶,从房间里出来。 她对木兰道,“我去你二哥那边,晚上不用等我,早些歇息。” 木兰点头,心想娘腕间怎么光秃秃的,之前还戴着两串木珠呢。 出了门,宋春雪径直来到谢大人家。 她知道,师兄肯定在谢征家。 第553章 找上门来 “扣扣扣。” 刚敲响谢征家的大门,管家谢冬从里面出来。 “宋姐来了,快请进,大人跟道长等候多时了。” 宋春雪微微颔首,“他们知道我要来?” 谢冬面带微笑跟在她的身侧,“是,大人备好了酒菜,等着跟您赔罪呢。” 宋春雪笑而不语,赔罪? 赔什么罪,说得好像欠他似的。 看来,师兄还没意识到她这么生气是为什么。 她来到正院的前堂,谢征跟道长正在下棋。 隔着老远,屋子里有人小声的说她来了,二人丢下棋子就起来了,到门口迎接。 宋春雪不由好笑,这俩人够心虚的。 但她也明白,是因为他们在意她的情绪,才会如此。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两个锦盒提在手上。 一进门,她面带微笑,“你们俩还挺有心,知道我要来,饭都没吃。这是给你俩的一份心意,收下吧。” 谢征意外,不由转头看向道长,用眼神询问,这对劲吗? 张道长没看他,双手接过,“多谢师弟。” “多谢你。”这个节骨眼上,谢征不敢喊她师兄。 宋春雪给谢大人送的是砚台,给师兄的是珍贵的药材,都花了不少银子。 她转头看向摆满饭菜的桌子,唯独没有酒。 这是怕她喝多了闹事? “快坐下吃饭吧,”谢征转头吩咐道,“让厨房下几碗面来。” 菜很丰盛,宋春雪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夹了口热腾腾的肘子,煮了挺久很入味,肥而不腻,猪皮很有弹性,嚼劲十足。 只是她现在没从前那么贪吃了,每样尝了两口,味道都不错。 两位男子也沉默的夹菜,没有说话。 宋春雪不由反思自己,今天她也没臭脸啊,为何不说话? 她不由看向师兄,他难道不知道她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道长放下筷子,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她不由笑出声来,“师兄,你现在这副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脾气很差的泼妇。” “怎么会,师弟如今大有所成,不怒自威,气场十足,师兄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小瞧了师弟。”道长自然的道歉,“师弟对不住,之前是我总觉得师弟只是一介女流,很多事情让你知道只会徒增烦恼,却忘了你早就不是普通女子,修行不分性别,我喊你师弟,却一直将你当弱女子看待。” 说着,道长起身拱手,诚意十足。 “是师兄愚钝了,一个人扛惯了,总是擅作主张,还望师弟莫要生气,今后师兄一定改。” 这番话听得宋春雪眼眶发酸,师兄说今后,是指以后他们还一同修行吗? 他不会时不时地消失无踪,连个音讯都不愿意传? 不行,这件事要提前说清楚。 “我是怪你的,但过去的就过去了,师兄从前总是独来独往,你还不习惯事事向人开口。但今后无论去哪,师兄有什么安排,或是在外多久,都要及时写信,告知自己平安。” 说着,她看向谢征,“这一点谢大人就做得很好,他每个月会写信给我。” “……”谢征嚼着鸡肉丁,面无表情,心如惊兔。 道长笑了,“好说好说,以后若是出门,我定然常常写信。” “所以师兄用自己的寿命为赵家人续命,才换来了赵家人出钱修道观的事是真的?” 谢征的筷子没拿稳,震惊的看向他们。 “看来这事儿谢大人也不知道,不知大人……哦不,谢师弟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道长百口莫辩,站在原地不动。 谢征惊讶道,“用寿命换来的道观,几年?” 宋春雪心头一惊,是啊,换命是有折损的,何况是逆天改命的事本来有违道法。 “对啊,我还没问,是几年换的?”宋春雪的眉眼不自觉的压低。 道长避开视线,低声回答,“五年。” “五年?”谢征起身,“那道长可知道自己的寿数?” “修行之人的寿数会因为修行而改变……” “但那有多简单,师兄最清楚不过,”宋春雪冷声发问,“所以,师兄没有果断拒绝,难不成是想再给人家续几年?” “……” “道长万万不可,就算是再多的金银财宝也不能如此,人的寿数何其珍贵,哪怕道长能活三四百年,这事儿风险极大,绝对不可以再三而行。” 谢征比宋春雪还要激动,“到底是谁家这么无耻,用区区一个道观为自家孩子续命,道长非得要个道观不成,这分明是强盗做派。” 宋春雪悠悠的看向道长。 道长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这次赵家提出来我没答应,你们放心,不会再有下次。当初我也是看那孩子可怜,生了恻隐之心才一时冲动……” “道长,这种事情他们还有脸提第二次,分明是仗着道长心怀仁善欺负人,简直可恶。”谢征拍桌子,“不行,这事儿必须做个了断,不然他们还会再来。” 宋春雪附和,“没错,他们为了逼迫师兄就范,还给师兄下了媚药,差点毁了师兄的修为……” “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谢征气得不行,“明日我们进去上门理论。” 道长伸手按住谢征的肩膀,“谢大人别激动,师弟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赵简你知道吧,她将人家从醉仙楼的二楼扔出窗外,此事就此作罢。” “扔了就扔了,二楼又摔不死。”谢征气呼呼的落座,拳头紧握,掷地有声道,“他们若是再找你,我们一起去。” 宋春雪看着道长,那神情仿佛在说,看吧,是个人都会生气,就师兄碍于情面一拖再拖。 “好了好了,贫道如今也是有人护着,有人为我打抱不平的人了,贫道甚是欣慰。面端来了,菜也快凉了,坐下来吃饭。” 道长将筷子递给他俩,“既然你们俩这么有心,不如明日就去赵家,为我护法?” 谢征当即应下,“明日早上就去。” 宋春雪坐下来挑了挑鸡血面,咬了一口,心想这面甚是合她的胃口。 盐也放得恰到好处,鸡汤熬得浓郁,满口生香。 加一点点简直绝妙。 她吃了一碗,还想要第二碗,就听管家谢冬进来传话。 “大人,门外来了几个人,声称要见道长,为首的人自称姓赵,身后的随从身上配着刀,来者不善。” 第554章 别气晕过去了 “让他进来。” 谢征冷哼,“既然找上门来了,那就趁热打铁,今天这事儿我们俩来解决,道长安心吃便是。” 说着,谢征扒拉完手里的面,将碗放在桌上, 他看出宋春雪还想吃,对下人吩咐道,“再来两碗,多要些汤。” 宋春雪忍俊不禁,吃着菜悠闲的等面。 能把谢大人惹毛的事断然不是小事,她要向当官的好好学学。 道长压低声音,“差不多得了,待会儿别火上浇油,惹恼了赵家人,以后你们在金城寸步难行。” “我孤家寡人倒不怕,就怕三娃和谢征官途不顺。”道长踢了宋春雪的脚,“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才怪。 不多时,赵简从门外进来。 他带的四个随从,有两个跟着他进了屋。 “哟,打扰你们吃饭了。” 赵简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当看到宋春雪时神情猛然一僵,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干巴巴的挤出来一句,“宋道长也在啊。” 宋春雪挑眉,“怎么,我在不得?” 赵简干笑,“哪里的话。” 但是话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抿住嘴努力找回威严。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能对她这样客气。 “那日你将我从二楼丢下来,让赵某丢尽了脸面,这事儿你不打算给我个交代?” 宋春雪淡笑,夹了瓣腌蒜放进嘴里,“不着急,先交代道长的事要紧。” 谢征走上前去,“阁下来本官府上,是想找茬还是泄愤?” 赵简拱手,“谢大人说笑了,今日前来,我们是想请道长去府上一叙。” “好啊,既然你来找我们的师兄办事,我们一起去,劳烦你亲自来请一趟。” “……”赵简愣了,坐骨的疼痛提醒他要慎重。 一起去? 我们的师兄? 张道长何时成了谢大人的师兄了? 虽说一个知府大人,在他们这些盘踞在金城许久的世家来说,只不过是看潮起潮落,你方唱罢我登场,哪怕朝代更迭也不会影响他们。 可是知府大人跟张道长成了师兄弟,这事儿就难办了。 一个空有蛮力的女人让手下的人能对付,但谢大人久浸官场,哪怕是两袖清风油盐不进的清官也不好对付。 之前只听说他们关系好,但从未听说他们是师兄弟。 交情匪浅或许能隔岸观火,但能成为师兄的人都是轴货,都跟那道姑一样,很难讲道理。 “怎么,你们不欢迎?”谢征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不疾不徐,威压却很足,“想引我师兄入局,抢夺他的气数?” 赵简往后退了一步,眉头微蹙。 “我们今日来,只想请道长跟我们走一趟。” 谢征转头看向道长,“师兄你要去吗?” 张道长摸了摸胡须,气淡神闲的回答,“不去。” 听谢大人喊他师兄,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有了这么厉害的大官儿当自己的师弟,他感觉赵简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顿时多了份忌惮。 “要去也行,我们三个一起去。”张道长改口道,“去看看令弟的病情,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可以给他开个方子缓解疼痛。” 赵简咬了咬牙,“道长,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弟弟,听说你知道一种邪术,能将旁人的命换到我弟弟身上……” “贫道不曾听说这种邪术,还请赵公子另请高明吧。”道长冷了脸,“送客!” “慢着,”谢征似笑非笑道,“你想用谁的命换?” “……”赵简想到谢征是个当官的,对这种事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无可奉告。” “好,不说也行。”谢征露出笑容,“那就算算之前你们差点毁了师兄道行的事,还有用他五年的寿命为你弟弟续命的事。” 赵简上前两步,走到谢征面前,抬手重重的戳了戳他的胸膛。 “谢大人,此地是金城,不是天子脚下的都城,强龙不压地头蛇,劝你收敛点。” 宋春雪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赵简往后退了几步,“想动手?我多的是江湖高手,给我好好教训那个女人!” 宋春雪勾起唇角,眼底是藏不住的欢愉。 真好,送上门的沙袋,赵简怪体贴的。 说实话,练了两年多,她都没机会好好的打一场,看自己的身手到底如何。 她捏了捏手掌,“别在屋子里动手,毁了谢大人府上的东西不好看,传出去也不好听。” 赵简眉眼一冷,“动手!” “别伤人性命。” “知道!” 下一刻,宋春雪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掐着为首的男子跃到院子里。 还不等人反应过来,她手握成拳砸在眼前人的肩上。 “一起上!” 赵简咬紧牙关,愤恨的看着宋春雪。 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事就是被这个女人扔下楼,气得他这两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 今日带来的四个人都是顶尖高手…… 还不等他得了片刻,他带来的高手全都飞出去,被狠狠地拍在墙上。 其中一人直接砸塌了墙头。 赵简心中一凛,猛然向后退了两步。 “该你了!” 宋春雪一个跃身朝他袭来,一脚裹在他的脸上。 赵简没站稳,踉跄着向旁边跑了几步。 “谢大人,该你了。” 谢征瞪着眼看向宋春雪,微微松开牙关。 两年没见,她怎么彪悍成这样。 那一脚看得他腮帮子疼。 他稳了稳心神,“赵简,我知道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带我们去赵家。” 宋春雪差点没忍住笑话他。 “这也是贫道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被我师弟打得满地找牙的话。”道长好意提醒道,“她这两年苦练功夫,却一直没机会找人试试拳脚,谁知道你气势汹汹带来的人,还不够挨她两脚。” 道长摇摇头,不无失望道,“是我高看你了。” “你……”赵简捂着嗡嗡的耳朵气得翻白眼,差点晕过去,忽然胸口重重的被戳了几下,他脚下后退了几步。 “肝火有点旺,别晕过去了,我总不能让人扛着你去赵家,反倒显得我们不占理了。”道长一甩拂尘,“走吧。” 急血攻心,赵简一口血喷了出来,道长不知从哪抽出一张脏兮兮的破布兜住,一滴都没溅到谢大人的院子里。 道长淡淡的看着赵简,“别脏了谢大人家的院子。” 第555章 父债子偿 牛啊。 师兄真牛。 看到师兄不知从哪甩出一张布,接住赵简喷出来的血时,宋春雪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下子,赵简气得没晕过去,心中的怒火没处发泄,只能坐在地上哇哇大叫,两手拍地无理取闹,才稍稍平息了一下怒火。 “我不去!”赵简跟一头失控的蛮牛一样甩开扶他的人,“我先不回家,你们先回吧。” 他坐在地上耍赖,这个样子他哪里还有脸回去,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他将事情办成这样,岂不是要打断他的腿。 尤其是父亲,他最近本来在质疑他的能力,想将在外面跑腿的活儿交给堂弟。 若这样回去,他恐怕要被大家伙嘲笑一辈子。 宋春雪走过去,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恐怕由不得你,要么你自己的人抬你回去,要么我背你回去。” 赵简抬手朝她的脸甩去,“你个贱人!” “啪啪啪!” 宋春雪打掉他的手,反手甩了他三个清脆的巴掌,“这下满意了?” 赵简不吱声了,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却只能转身走在前头。 他捂着脸走到外面,率先骑马跑去了赵府。 宋春雪忍不住对道长伸出大拇指,“师兄,师弟甘拜下风,请恕小弟之前关公门前耍大刀。” 谢征良久无话,他很想问问道长是怎么知道赵简要吐血的。 刚才道长的行为,估计赵简要记恨他一辈子。 半晌,谢征由衷感慨道,“这种事儿还是看着你们干过瘾,谢某这些年除了在朝堂上跟那些人据理力争,用铁证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此外就没有跟人骂赢过。” 宋春雪看着,“你就是太斯文了,在这儿当官你要野蛮,要会点拳脚功夫,想必你之前见过乡下人吵架吧,打不过的时候他们都用唾沫攻击人。” “不过他们都是怂的,狠的直接上去打,之前我那么老实本分的养孩子,就是打不过。如今我打得过了,为何要斯文?” 谢征满脸错愕。 他还以为,她只是不想惹事儿,忙地里的活儿顾不上才不跟人往来的。 “你问问那些武将,无论是家国还是个人,最根本的生存之道不是粮食和余钱,是拳头。为何匈奴人能一遍遍的侵扰我们的边境,还不是过两天拳头痒痒了,想要得到更多肥美的土地,想不劳而获。” 这话谢征还是头一回听,醍醐灌顶。 宋春雪坐在前头赶马车,到了赵家门口率先跳下马车。 只是,赵家门口站着一群人,各个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为首的人白发白须,身形极其圆润,手里拄着拐杖。 赵简站在老人的身后,低眉顺眼,瞥见他们来,目光像是淬了毒狠狠地盯着宋春雪。 宋春雪在心中揣摩,得罪了小人之后会有麻烦,如何才能让小人心服口服,连报复她的念头都不敢有。 看到赵简身后的影子时,她忽然有了主意。 她不是师兄那样的好人,活了这么久,她太清楚人性本恶的道理。 以恶制恶是不会出错的,想让赵简安分一点,那便是唤醒他心中的恐惧。 但她不会因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以对方的软肋来挟持对方,不是君子所为。 还需从长计议。 “谢大人,张道长,”为首的老人笑着开口,目光扫过宋春雪,“今日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里边请。” 如果这堪比王公贵族的大宅子算寒舍的话,那些老百姓的小院子又算什么? 张道长看向宋春雪,“这是我师弟,之前跟令郎赵简发生了些不愉快,我们特地来跟你们赔罪的。” 赵简气得发笑,赔罪?难道不是兴师问罪吗? 赵老爷子再次看向宋春雪,眉眼冷淡,轻视与傲慢显而易见。 宋春雪知道,一般人瞧不起女人,而这种权贵之人更是视女人为蝼蚁。 但她心里没有不舒服,而是用更轻蔑更不屑的目光扫过他,抬头挺胸扫过赵家所有人,将傲慢与不屑还回去。 果然,赵老爷子嫌恶的瞥了她一眼。 “道长从哪里找来的师弟,这般粗鲁,竟然打伤了我儿子。”他沉声警告道,“普天之下,你师弟还是头一个。” 言外之意,道长这师弟活腻了。 “过奖过奖,师弟为人耿直,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又碍于情面,没有做的事。还好我师弟身手好,要多谢你儿子带人去谢家找我的茬,让我知道了师弟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好,连贫道都没底气赢她。”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赵老爷子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握着拐棍的手紧了紧。 宋春雪猜测,道长之前跟赵老爷子的交情还不错,因为某种原因,道长对人家敬重有加。 但交道打久了,有些人就会暴露本性,那道观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到他们这还不算完,竟然舔着脸要师兄继续为那病秧子续命,宋春雪就气得肝儿疼。 赵老爷子脸色不好的开口确认,“道长真这么觉得?” “没错,若不是师弟提醒,贫道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一介普通人,我已经帮过你们一次了,不能因为一座死物而瞻前顾后,继续为令郎续命的事,贫道无能为力。” 赵老爷子原本矍铄锐利的目光渐渐卸了力,颓然的看着地面。 “道长不是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是我说的,是赵简跟你说还有邪术,能用普通人的命换给他?”张道长声音温和,“若真能这样,贫道还称得上什么正道修行,强盗恶魔而已。” 赵老爷子叹了口气,转身抬手道,“各位里边请,既然道长愿意来,说明能让我儿多活几日。” “至少能让他少些痛苦。”说着,张道长转头看向宋春雪跟谢征,“走吧。” “哦对了,”道长的转头看向赵老爷子,“我师弟只是为我打抱不平,她得知最近的事才出手伤了赵简,还请赵家不要为难她,但凡让我知道有人暗中耍小动作,会有什么后果,您是最清楚的。” 说着,他瞥了眼赵简,随后转身进了院子。 道长之所以对赵家一再容忍,是因为那位命不久矣的赵家公子。 整个赵家做的孽,为何让一个孩子来承担? 就因为他姓赵? 父债子偿是他见过最不公的天道。 第556章 对不住 刚走进赵家的厅堂,宋春雪便明白道长为何一直对赵家心存仁心。 精致的木质轮椅上坐着个气质卓越的年轻人,一眼望过去就让人心生欢喜。 他身上带着一股天生的菩萨相,是至纯至善之人的才有的面相,他那双眼睛充满灵性,悲悯和善,洞若观火。 “道长来了。” 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轻轻滚动轮子,轮椅往前挪动。 “我刚醒来就听说了二哥让人冒犯了道长的事,心中实在着急,想着跟道长当面道歉,还好你来了。” 他看到了宋春雪跟谢征,清亮的眸子更添光亮。 “这二位是道长的朋友吗?” 道长抬手按在他的头顶,目光温柔,“这位是跟你提过的师弟宋春雪,这位是谢征谢大人。” “见过宋道长,见过谢大人,”年轻公子拱手行礼,“在下赵池墨,排行老六,你们可以喊我赵六。” 看着跟三娃年纪相仿的孩子,宋春雪心中不忍,拱手还礼,“见过六公子。” “听闻道长提起宋道长痴迷修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幸会。”六公子随后看向谢征,“赵六一直敬仰谢大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大人,是赵某之幸。” 谢征拱手点头,只有一个女儿的他也心生怜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各位请坐,尝尝我的茶,前几日有人刚送的,还没机会品尝,不如一起来尝尝。” 说话间,有人坐过来轻轻推着轮椅来到茶桌前。 赵家其他人没有进来,都在外面站着,听到里面的交谈声还算和谐,赵家老爷子这才跨进门槛。 “小六,今日感觉可好?”说着说着,赵老爷子已经哽咽不已。 “父亲,你又何必如此,生死有命,何况我已经因为道长苟且偷生了三年,这已经足够我下地狱之后赎罪了,你们还想要他为了我自毁修为不成?” 六公子语气低沉,看着丝毫没有将死之人的沉闷颓废之气,目光沉着坚定,跟赵家人的圆滑倨傲完全不同。 宋春雪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若不是听到他还父亲,差点以为是祖孙俩。 “是当爹的不好,让你受苦了……” “父亲,你跟二哥该给道长赔不是,你们竟然将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用在道长身上,父亲,我很生气。”六公子态度强硬,“还有二哥,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为了我的病在外面越是横行霸道越是作恶多端,我越是不得安宁吗?” 说到这儿,六公子闭上眼睛,“能够生在赵家,替赵家背负命运的恶果,我毫无怨言,但你们若是不顾我的意愿,强行为我续命,我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我儿……”赵老爷子的腰越来越弯,颤颤巍巍的走到椅子前坐下,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宋春雪跟谢征视线相交又无奈撇开,难怪道长会在这件事情上优柔寡断。 道长端起茶碗尝了一口,全程眼睑低垂没有说话。 一时间厅堂内很是安静。 “请二哥进来。”六公子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是。” 话音未落,赵简从外面进来,目光平静温顺的不像那个睚眦必报的二当家。 “小六,你喊我。” 宋春雪别过头,心想他们都挺疼爱这个弟弟的,神态是不会骗人的,能装出来,但她如今能分辨清楚。 她现在忽然明白,道长为何没有解释,反而带着他们来赵家了。 师兄还是师兄,并非如今变得优柔寡断了,而是眼前的事他不好决断。 她猜测师兄还是想救这位公子,只是不是以命换命的方式。 这种事情她曾经有所耳闻,听说行善积德能改变人的寿命,师兄当初愿意施以援手,是想赵家人齐心合力救下六公子。 可惜…… 如果赵家人真的这么听话,这么在意德行的话,六公子不会是这样的。 “二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你也不要再因为我做下不可饶恕的事情,我也是修行之人,深知你们违背我的意愿逆天而行,就是在害我。” 说到这儿,六公子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不由笑道,“你们为何觉得英年早逝就是可怜呢?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是老天给我的时间短了点,但我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因为赵家这么大的基业都得到了。” 赵简低着头小声道,“可是你还没成亲,你还没……” “二哥,”六公子无奈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想成亲?” “小六,我知道你心宽,可是你是我亲弟弟,我想要你活得久一点,我们都无法承受你要先走一步的事实,爹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个在外面圆滑世故,让人瞧不出什么破绽的赵家二当家,沙哑的嗓音渐渐没有声音,咬着嘴唇抹眼泪。 宋春雪凝眉,把人家从窗户上扔下去,好像是过分了些。 虽说怜悯同情没必要,没人想要那东西,可宋春雪忽然明白,人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只是在是非利益跟诱惑面前,世间少有人是正人君子。 俗人之所以为俗人,是有人性。 很少有人能直视人性。 “道长,劳烦你劝劝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此生托生到赵家的意义,人终有一死,而我的死并非一件可怕的事。” 六公子恳切的看着道长,“这三年时间,是道长恩赐于我,这三年抵得上旁人的三百年,我死之后,不会进入轮回,这分明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赵老爷子红着眼眶看向张道长,“这是真的吗?” 谢征也看向道长,他觉得困惑他多年的问题,好像能在道长这儿得到解答。 “是真的,六公子虽然是代赵家受过,他也是来尘世历练的仙童,他本就不是普通人,贫道之所以救他,是想让他多看看人间。” “哪怕是神仙都羡慕这肉身凡胎,肉身佛难得,肉身佛难修,只有这肉体凡胎能承受重重欲念,来一遭不容易,我见他身心通透,对俗世还有眷恋,便为他续命三年。剩下的不能强求,若你们为他夺来普通人的寿命,便是毁了他几世功德。” 说着,道长看向赵简,“就像你们打算用美色毁我修行一样,若我禁不住考验便只能前功尽弃。” 赵简低头,“对不住道长。” 宋春雪适时开口,“对不住赵简,那日是我鲁莽了,我向你赔罪。” “……”赵简幽怨的剜了她一眼。 第557章 什么 如果下药毁修行的事能道歉,那为何扔窗户的事就不能? 宋春雪知道,这是绝佳的时机。 若是错过了,只怕赵简会抓着不放。 “没想到你竟然能跟二当家的道歉,难得难得,谢某佩服。”谢征也适当接话,“不过那天你也是为了道长的事情气急了才那样,谢某能理解。” 谢征扫了一圈,“毕竟得知有人要跟自己的师兄要一条命,换做是我,我也会失去理智。如今误会解开了,当时的事还请二当家的莫要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哪里会不放在心上,二当家的若是不解气,可以也将我从窗户上丢下来,我毫无怨言。”宋春雪认真的看着赵简,“我是认真的。” 话说到这份上,赵简心中有再大的怨言,也只好作罢。 若是今后传出赵家为难她的话,肯定会联想到是不是为了那日的事报复。 更何况,有谢大人跟张道长护着,他哪里还能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赵简只能拱手,“也是我鲁莽,只顾着自家弟弟的事,忽略了道长的感受,还请二位道长谅解。” 道长提出单独跟六公子说话,进了旁边的偏厅。 赵家夫子神情哀伤,宋春雪跟谢征识趣,沉默的喝着茶。 两盏茶的功夫,他们从里面出来。 张道长面上带着释然轻松的笑,看着陪自己来的两位。 “走吧,回去了。” 宋春雪跟谢征起身,跟其余人拱手,“告辞了。” “我就不留道长吃饭了,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跟道长把酒言欢。” “一定。”张道长点头,“好好修炼,好好活着。” 如果不能改变命运,那就让自己心平静气,安乐的离开。 道长明白,年纪大越大的人反而做不到,但这位悟性不凡的六公子肯定能做到。 从赵家出来,几人各怀心事,各生感慨。 天色已晚,四周寂静。 宋春雪看着谢府旁边的院门紧闭,刚要敲门,道长轻声道,“去谢大人家凑合一晚吧,免得惊扰孩子。” “没错,若是你不嫌弃,我让人收拾之前你住过的屋子,孩子们都睡下了,你这个时间过去,总不能跟她说,我们三个长辈准备去赵家打架来着?” 宋春雪双手掐腰,“没记错的话,我今天来是找你们俩算账的。” “……” “……” 谢征跟道长默默地走在前面。 “天色不早了,要算账也不急于这一时,师弟,咱要不改天?”道长两步一回头,似商量似回避。 闹了这么一场,宋春雪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她忽然觉得,这把年纪,他们三个能成为师兄弟,貌似很不错。 将来年纪大了,他们都去山上清修,三个老人拌拌嘴喝喝酒,然后认真修行认真找徒弟认真老去? 嗯,是她从未预想过的热闹场面。 她跨进门槛,转身将门从里面拴上。 对上谢征心虚的视线,她摆摆手,“改天吧,我先回屋歇息。哦对了,你说我今天打了赵简,他不会记仇吧?” 道长瞬间找回底气,捋了捋胡子老神在在道,“不会,六公子会交代他,以后要对你礼让三分。” “礼让三分?”宋春雪挑眉,“师兄跟人家说什么了?” “我说你的修为在我之上,你武修走火入魔,若是不好好安抚,惹急了恐怕会铆足劲儿收拾赵简。忘了跟你说了,从明日起,我要看着你练剑,将你的戾气压下去。” “……”宋春雪张了张嘴,“所以,我真的走火入魔了?” “也不算是,你的修为长得太快,还不会压制,明日我亲自指导你。”说着,道长看向谢征,“你明日也要练剑,桃木剑很适合你。” 谢征快速瞥向宋春雪,“好。” 宋春雪压住唇角,面无表情的向后院走,“明早见。” …… 天还没亮,宋春雪的门被敲响。 “师弟,起来练剑了。” 睡眠浅的宋春雪当即坐了起来,困意逐渐褪去。 “知道了。” 还是热烘烘的被窝舒服啊,但她更喜欢练剑。 跟着了魔似的,她现在一想起长剑在手灵活自如的感觉,身体里就一阵热血沸腾。 这种感觉,她十几岁时都少有。 随意用昨晚的冷水洗了脸,抹了两下茶油膏便出了门。 清冷的空气质朴面门,她来到前院看到一身墨蓝色简装的谢大人。 “师兄,我们去哪练剑?” 道长走到他们中间,手放在他们肩上,“站稳了。” 话音落下,他们脚底腾空,随后看到一把剑飞到他们脚下。 下一刻,他们屏住呼吸扯住道长的衣衫,看着逐渐变小的院子和金城,绕了半圈来到了五泉山顶上。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山顶上有长长的走廊,下雨天也能练剑。 远处的东方微微泛着鱼肚白,微风拂来透彻心扉,猛吸一口感觉整个人都被洗过一样。 亭子下面的树木葱葱郁郁,牢牢地攀附在石头缝里,顽强不屈。 宋春雪没想到师兄带他们来此处练剑。 谢大人扶着柱子,“道长,下次能不能飞慢一点?” “谢大人头晕?”宋春雪从乾坤袋中去取出一个瓷瓶,“这里面有药丸能缓解一下。” 毕竟,她头一次被道长拎着飞的时候还没这高没这快,她也害怕。 而且,谢大人小时候估计没走过山路,他一个当官的肯定不比她这个在山上种地的。 不能笑话他,不然明天谢大人不练了。 “多谢。”谢大人干吞了几颗,面上镇定自若,“好多了。” 道长拿出一把桃木剑递给他,“今日你就在这儿站桩举剑,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随后,他拿出长剑走到一旁,对宋春雪道,“让我看看你平时都是如何练剑的。” 宋春雪有些紧张,取出长剑拿在手上,以前的热血沸腾不再,有些惶恐。 “怕什么,你平时怎么耍就怎么来,你没有走火入魔。” “真的?” “真的,我只是看看你怎么练。” 有了这话,宋春雪放心了,握紧长剑眼神坚定,大开大合剑锋凌厉,每次剑风一扫旁边的树叶都要抖一抖。 在家里没怎么大的声音,怎么在山上她的剑如此有气势。 一招一式,抽,提,带,点,刺,搅……等十三个动作招式,被她使的炉火纯青,肩,臂,腕的力道也很到位,两年时间能练成这样,看来她没少下功夫。 “师弟,你有没有想过为民除害,上阵杀敌?” “啊?” 第558章 来真的 保家卫国,上阵杀敌? 那不是将士们的理想抱负吗? 师兄竟然问她? 宋春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师兄不是要指导她的剑招吗? 她收起长剑,神情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谢大人面带微笑,“谢某这些年也算是带着这幅不太行的身躯,走过大江南北,在京城舌战群儒,在边关见过将士们奋勇杀敌,智斗侵略的场面,宋道长的身手的确很不一般,冲锋陷阵直取敌人首级没问题。” “……”宋春雪怀疑他们俩在怂恿她,在捧杀她,好让她找不着北。 自己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是自己耍的尽兴耍的开心而已,怎么就要上阵杀敌了? 战场上那么多莽汉蛮子,跟牛一样壮,她可能还没对招就想跑。 她也就这两年攒了一身牛劲儿,最近骄傲自满,稍稍显摆了两下。 师兄忽然来这么一下,唬得她不知所措。 “师弟莫慌,我只是随口问问,你的剑招没问题,就是过于锋利不够内敛,若是你少女时期就能遇到高人指点,肯定是很厉害的剑修,难逢对手。” 道长的声音温柔平和,不似哄骗她。 宋春雪神情恍然,想到自己少女时期连肚子都填不饱,谈什么高人指点。 她周围都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没有多余的东西发善心。 恐怕那些纵横交错的山沟之中,有多少天赋异禀的孩童,最终都被穷苦堙灭在那里。 几乎从出生,就注定了愚昧平庸的一生,就像前世的宋春雪。 从黄土里出生,又埋入黄土中。 因为没有开蒙识字,连脑子都是混混沌沌的,跟那些没有多少灵智的动物没什么区别的,草草结束一生。 而如今的一切跟梦一样,她竟然能听到师兄如此高的评价。 此生无憾了。 “怎么了?” 道长无奈,讶异的看着她眼中的雾气,抬手摸了摸胸膛,转头看向谢征。 谢征知道道长想说什么,云淡风轻的道,“她不会要我的帕子,或许她自己带了。” 宋春雪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奔涌而来的情绪,被谢征这句话给吹散了。 最近情绪起伏明显,易悲易喜,不知道是年纪到这儿了,还是发生的事情太多,来不及好好琢磨笑话。 她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人,用的都是笨办法,任何事情需要的时间比别人久。 去年春天练剑,她有时候能将自己关在家里,一天练四五个时辰,非要将不太熟练,让她心生挫败的动作练到丝滑顺畅不可。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又没哭,要什么帕子,师兄倒是会夸人,但我想看看你的剑术如何,我何时才能达到你的境界。” 想到师兄受过伤,两年前渡劫留下了隐患,前些日子又中了媚药,对他的修行肯定有阻碍。 “对了,我送师兄的药能用得上吗?我听说修行之人需要丹药辅助,师兄的损失能挽回吗?” 道长点头,“能,只是还有些稀有的药材很难找,我已经托人在买了。” 谢征收起木剑轻叹一声。 “谢兄何事如此叹息?”道长发问。 “你们不是师兄弟了吗,怎么还如此客气?”宋春雪语气认真,“没事,我现在不生气了,能够跟谢大人成为师兄弟,我深感荣幸。” 谢征失笑,“你别挖苦我就成。” “不会,我今后还要多多跟谢大人……哦不,跟师弟多多请教呢。” “……”可是谢征对着她还喊不来师兄。 谢征恢复正色,直言他叹息的是最近多地不太平,匈奴人的侵扰,还有蜀地的张献忠联合罗汝造反,攻陷了川东夔州。 虽然蜀地有个很厉害的女将军秦良玉坐镇,但金城已经派去了援军,凉州附近军力不足,陇西郡只能派出五千援军,而河西走廊一带多地需要驻守。 谢征作为知府最近颇为忧愁,西北多地也有反贼聚集,宋春雪想要安稳的游历天下的想法可能要推迟几年了。 张道长打算过些日子修养的差不多,前去玉门关看看。 谢征也想去,可他职责在身不能离开,他要尽快强健体魄,学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他不想继续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文官了。 他直言看到宋春雪痛打不讲理之人时,头一次知道以德服人的德,也可能是武德。 宋春雪听他们说了半天,终于听出些苗头来。 山风席卷,力道并不温柔,刮得人耳朵疼。 好在日出东边,空气渐暖,万物生机勃勃。 “所以,道长的意思是,要我随你去边关退敌?” 道长点头,“没错,师弟是修行之人,还掌握了我从民间得来的剑术秘籍,能够融会贯通,自学成才,在江湖高手面前可能会碰壁,但在边关那些只有蛮力的匪徒外敌面前,师弟或许可以以一当百。” “……”对上道长跟谢征严肃的神情,宋春雪意识到,他们是认真的。 好家伙,他们俩之前还拿她当女人,如今拿她当兄弟。 这是好事,她不必再纠结自己是寡妇的身份了。 但真要上战场,她有些怂。 她咬了咬牙关,“何时出发,我能考虑考虑吗?” 道长笑着点头,“当然,师兄我还要修养大半个月才敢动身,你慢慢想,若是不敢去……” “谁说我不敢去了,我就是还没想好跟孩子们说。”她是有点不敢去,决不能承认。 那她接下来的日子,岂不是要勤奋苦练,练练耳力速度之类的? “那就好,师弟的杀心过重,心神不稳,需要历练,而战场是最好的场所,真正的看到敌人身首异处,鲜血扑在你脸上时,你会对人命,对生灵对天道心存敬畏,魂魄得到淬炼……” “师兄别说了,我明白,二十几日是吧,那你还有没有更厉害的剑招让我学学,比如对方是八尺大汉,手持三百斤铁棍时,我该如何应对?” 道长双眼锃亮,仿佛终于等到她问到点子上了。 “当然,我教你,师弟若是能学会,真正去了战场,你还得照顾着我。”道长摊手,“说实话,近身战我现在不如你,到时候我只能用毕生所学的符咒阵法来帮你。” “……” “我有个忘年交就是领军,我答应他助他一个月,师弟若是愿意前去助阵……” 宋春雪点头,“我愿意。” 第559章 走啊 宋春雪相信师兄,只要是他敢跟她提的要求,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敢去。 因为她清楚,师兄定然会护在她前面。 师兄如今身体有恙,她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去。 她不仅敢去,还敢去拼命。 他们三个人在晨光中打坐一个时辰后,被道长提溜到山脚下的空地,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谢大人刚开始学,宋春雪新学的剑招快又狠,最适合自保,宋春雪打算接下来的大半个月要练熟。 从山上下来,她回到三娃家,吃了两碗面后回屋休息。 下午,她带着剑又去了山腰处的空地独自练剑。 日落西山,她去街上的面馆随便吃碗面填肚子,之后上山找个僻静处打坐,等消化的差不多继续练剑。 日复一日,她这样练了四五日,三娃每天都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 这天宋春雪晚上从外面回来,院子里点了两盏灯笼,她一回头,冷不丁的看到台阶下面站着个人。 当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腰间的短剑瞬间指向来人。 “娘?” 三娃瞳孔猛然一缩,一阵疾风划到他面前,雪亮的剑锋近在眼前,他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 这个目光凌厉,身手敏捷的人当真是他的母亲? 虽然三娃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好几年不种地了,但他还停留在自己的母亲是个沉迷打坐的女道士,而不是身手极好的侠女。 看着母亲反握剑柄收回短剑的样子,三娃愣在原地。 宋春雪看清三娃后,浑身的气场收了回去。 “你专程等我的?什么事?” 三娃缓慢回神,“娘,你这几日早出晚归,在忙什么?” 宋春雪脚步轻快的走下台阶,脊背比三娃的还要挺直板正,走路姿势更加沉稳干练。 “过些日子打算出远门,我想出门在外更能自保,便去山上练剑,回来的晚了些。” 她这才意识到三娃的神情,停下脚关切的问,“没吓到你吧?” 三娃微微摇头,心想是不是错觉,怎么感觉娘比之前高了些。 “没有,我就是没想到,娘的反应这么快,剑使得这么好。”之前在跟前看到娘一惹恼就动手的场面,他还以为娘只是单纯的力气大。 没想到,她刚才给他的感觉,像是话本子中反应迅速的女侠。 三娃摇了摇头,肯定是他从前话本子看多了的缘故。 “你不怪娘不务正业就好。”宋春雪温声道,“最近可有人找你的麻烦,累吗?” 三娃失笑,“怎么会,你是我娘,什么才算务正业?” “最近没人找我麻烦,也不累,但有人时常来找我,江绍正你知道吗?” 江绍正? 就是那个利用了姚曼的男人? 非要借着孩子们跟他都是江家人,想让她引荐给谢征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人? 真是无奸不商,他如今找到三娃的头上了。 “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 三娃好奇,“他说他得罪了母亲,想找母亲赔个不是,他还说跟赵家二当家的赵简,想要一起来家里见见母亲,可是娘一直不在家,他便一直来,每天来一趟。” 每天来一趟? 是打算死缠烂打了? 跟赵简一起给她赔罪,恐怕是一起刁难她吧。 “那我明日就在家里待着,你不用管,安心忙你的,若是有什么事情及时跟我说,以后有什么想要谢大人帮忙的,我去说。” 说到这儿,宋春雪低笑道,“他现在还得喊我一声师兄。” 三娃错愕,“啊?谢大人喊你师兄?” “嗯。” “难不成,谢大人也被道长拐骗了?” 宋春雪蹙眉,“拐骗?” 难道在孩子们眼中,他们这群长辈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不是,我的意思是,”三娃挠了挠后脑勺,“开个玩笑,娘不必当真,我是觉得你们都去修行了,我们心中会有些不安。” “有什么不安,反正人生到头来终究是一场修行,只是一般人修行缓慢,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然后吃喝玩乐,万不得已,遇到了大坎儿才开始醒悟。而我们只是接触的多了,趁早修行,让自己清醒的感受时间的流逝,有什么不好。” 宋春雪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放心,我不会胡来,别把我们当成生无可恋的可怜人。” 三娃点头,“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娘变得太快了,我是个年轻人都撵不上。” 好像是这样,这几年她好像做了很多事,而非日复一日的耕种,看着四季无情的变换更替。 春去夏来,她换上了薄衫,晚上的风有了热度。 “对了娘,听老四说,胡家人是真心想让姑娘嫁给二哥,据说那胡婉莹已经跟二哥见面了,这几日他们时常见面,娘要不要为二哥上门说亲?” 走到屋子里坐下,护院刚好将茶端进来。 宋春雪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想是啊,如今就差老二没成亲。 若是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她自然要快点让老二成家。 之后,她想去哪就去哪,没什么好挂念的。 “好,我明日去问问老二。” 次日,宋春雪早起,先试着御剑到半山腰,再从半山腰御剑到山顶,紧张的后背冒出了汗。 “听说家里要来人,我要在家等着,中午不用等我,你们俩给我留一壶酒就成。” 道长告诫一句,“别轻易动粗。” “知道。”下山时御剑很顺畅,很快到家。 但当辰时江绍正跟赵简一同前来时,宋春雪便知道,师兄的告诫从来都不是随口一说。 她蹙眉看着赵简,“什么意思,你换了一批更厉害的人来,是想打赢我,然后亲自将我从窗户上扔下去呗?” 赵简脸上堆满笑意,“哪里哪里,赵某只是来认认门。江兄是我的朋友,他诚心要与你们结交,还请宋道长行个方便,替我们引荐一下谢大人。” 宋春雪淡淡笑着,“倒是直接,没有拐弯抹角,那我也干脆点。” 她起身道,“好啊,走吧,去谢家。” “……” 赵简跟江绍正面面相觑,他们都做好了大打一场,顺道出出气找回场子的准备。 她怎么能这么快就答应? 他们都没准备好去谢府的见面礼。 “走啊,愣着作甚,谢大人待会儿应该要回家了,我们还能讨两个热包子吃。”宋春雪拎起桌上的荞面油圈,“别告诉我,你们今日是特地为难我的?” 第560章 南辕北辙 赵简恨的牙痒痒,他今天带着这几个人,明面上是听从弟弟的意见来讲和,实则是想激怒她然后狠狠地教训她一顿。 这几个人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剑客,而是修行高人,要价很贵的。 他花重金请来的人,怎么能没有出手的机会? “怎么会,宋道长说笑了,我弟弟让我专程来拜访您的,之前的事情是个误会,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好啊。”宋春雪很好说话的样子,回头等着他们,“反正师兄都不在意了,我又何必抓着不放。” “可是我听说道长若是强行解了媚药,短期内修为会丢失大半,他消失了几日回来便消瘦憔悴……” “是吗?不知二当家的可知道怎么个强行解药法?”宋春雪十分好奇,“用内力将药逼出体外,还是师兄跟人双修了?” “这……”赵简转头看向江绍正,这是能直接问的吗,啊? 她一个女人,竟然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打着小算盘的赵简自以为摸清楚了她的脾气,没想到今日的她像个憨货。 不对,简直像个傻子! 生儿育女的人了,在这儿跟他装傻充愣,偏偏他不知道如何接招。 他只是道听途说,哪里知道那么具体! 江绍正看到赵简憋出了内伤,将拳头按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那什么,咱们先去谢府吧。” 宋春雪回神,微微挑眉,有些嫌弃的扫过他们。 “年纪一大把了,我不过是问得直接了些,两个糙汉子还给我装起纯情来了,脸红个鬼啊,这里又没旁人。” 木兰带着孩子出门买布去了,家里只有厨娘跟看门的汉子,她是真的好奇而已。 算了,假正经,没啥可说的。 几个人各怀心思,骑马来到了谢府。 谢征刚要出门。 他倍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走得近了,他压低声音,“宋姐真打算引荐他?” “我来我的,你按你的来,不用看我的面子,我就是看木兰捞了荞面油圈,带给你尝尝,很甜,冷了热了都好吃。” 谢征看到她手中浆洗的干净的布袋子里,装着几个颜色很深的大油圈。 “我还没吃过,荞麦面油炸的?”说着,谢征拿起一个,掰了一半咬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外面的胡麻油香,里面是荞麦的香甜,你们挺会吃啊。” 宋春雪笑道,“那是,我们就是穷了些,但还是会想方设法的犒劳一下这张嘴,年成好的时候,逢年过节吃得挺好。” “在下江绍正,见过谢大人。” “在下赵简,特地来拜访谢大人。” 二人看他们如此自然亲近的样子,挤眉弄眼了一阵,这才拱手见礼。 谢征抬头,“二位客气了,里边请。” 赵简跟江绍再三谦让,跟在他们二人后头,听着他们俩议论荞麦油圈有多好吃,去年的荞长势有多好,改天做一碗荞麦凉粉吃的时候,没出息的流口水。 其实江绍正没打算今天来找宋春雪,更不敢想今日会顺利来到谢府,见到谢大人。 所以他话不多,只会点头附和,心里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他们没带什么重礼,就这样空着手来的,人家宋春雪好歹带了自家人做的东西。 而且,他手上拎的东西,原本是给江夜寻家准备的。 从门口进去,放在桌子上之后,被宋春雪催促着又拿上,带到谢家来。 他这个心啊,百爪挠心的难受,煎熬,刺挠,这辈子从没有如此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也祈求时光能倒退,在出门的时候就该耽搁随从,多备份礼。 他好歹是个体面人,今日来见大人物,怎么能如此小家子气。 简直了,今天真是被宋春雪这厮搞得措手不及。 装疯卖傻,将他们俩弄成这幅窝囊样。 不过,江绍正抬头看向眉头皱得比他还深,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恨自己掉以轻心鬼神使差就这样来了的赵简,心里舒坦多了。 人就是这样,最难的时候不妨回头看看,比自己更难的人都活着呢,有啥好难受的。 一切都好说了。 哈哈哈! 来到前厅,宋春雪跟进自家门似的,自然的落座端起茶碗。 “谢大人,这二位还没吃早饭呢,你们家的早饭还有吗?” 赵简连忙抬手,“不必劳烦,我们吃过了。” 江绍正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吃过了。” 宋春雪笑道,“你们出门匆忙,走了这会儿路,肯定饿了,不妨尝尝吧,难得吃到谢大人家的早饭。” 谢征不疑有他,吩咐随从去厨房。 宋春雪看着惶恐不安的赵简,猜想他在心里对她骂骂咧咧,而江绍正相较之下有些幸灾乐祸。 其实她刚开始真是打算和和气气的带他们俩来,然后完成任务立即离开的。 但是看到赵简懊悔的神情,她瞬间来了精神。 早饭端上来,谢征温和的劝他们尝尝,别嫌弃。 当看到桌上只有蛋花汤和包子时,赵简愣了愣,这就是谢大人的早饭? 这么寒酸? 宋春雪注意到他的神情,“怎么,不好吃?还是没想到谢大人这么好养活?” 她人畜无害的笑着,“估计赵府的早饭十分丰盛,还请二当家的别嫌弃,这对普通人来说是难得的美味。今天的包子是地软儿肉沫馅的,香得很。” 江绍正大口的吃着包子,“嗯,这地软儿很好吃,我小时候吃过。” 赵简不解,“地软儿是什么东西?” 他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听都没听过。 宋春雪惊讶,“你没吃过,厨房也没做过吗?” 江绍正心想,这是乡下人吃的东西,在山地里捡的,没下雨的时候干巴巴的,看着和跟羊粪蛋似的,有钱人家的厨子哪里敢给主家做这东西吃。 江绍正温声道,“这地软儿是宋道长给谢大人的吧,一般只有乡里有,没人买这东西,金城附近也不长这个。” 宋春雪点头,“懂了,富贵人家不吃这个。” “……”赵简噎了一口气,喝了口汤盯着她道,“宋道长听清了,我们这边没这东西,洋芋蛋也不金贵,但我们也常吃,我们不是不知民间疾苦。” 谢征反应过来,原来她在针对人家。 他不由得仔细看向赵简,穿着讲究,长得还行,八字胡看着圆滑,却很较真。 宋春雪这么爱逗他,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不知二当家的可成家了?” 第561章 我去问问 宋春雪惊讶,谢征问这个干嘛,找见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没成家。 赵简也愣了一瞬,实在不明白英明神武的谢大人,忽然问这话是何意味? 他放下筷子,老实回答,“回大人,赵某再过些日子就该抱孙子了。” 谢征嗯了一声,“那就提前恭喜二当家的,届时孩子满月宴,一定会送上贺礼。” 赵简受宠若惊,这个京城来的,不会拐弯的谢大人,很少跟地方的人往来,据说衙门里那些同僚下属,上门拜访只是走走过场,礼尚往来的人情世故都是谢征的属下在操持。 就这样,原本不怀好意来见谢征的人,不自在的吃了谢大人家的早饭,随后却什么正事也没说,匆匆告别。 让他们惶恐的是,谢大人亲自送他们出的门。 而宋春雪四平八稳的坐在原处喝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赵简心中的那个气啊,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耍弄过,关键还不能把她怎么着! 宋春雪约摸着谢大人打发走了那二人,才起身往外走。 管家谢东站在门外,“谢大人不着急去衙门,坐会儿再走吧。” “我知道最近他在衙门挺忙的,我去跟他说两句话就走。”宋春雪抬手阻拦,“不用送了,我去旁边的院子看看。” 谢冬看着人家轻快的步伐,心想修行之人果然不一样,他这胳膊腿儿已经不太灵活了。 前院,谢大人看她要走,“不多聊会儿?” 宋春雪抬起眼皮看向他,“聊什么,担心我瞎了眼看上姓赵的?” 谢征一愣,随即低头一笑,转身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是我多虑了。衙门的事儿不少,宋姐慢走。” 宋春雪看着他提起衣摆就要钻进马车,“我还是喜欢听师兄这个称呼。” 谢征站在马车上,一本正经的拱手,“师兄慢走。” “师弟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乏了就多请郎中艾灸。”看他的神情有些疲惫,灸一灸没坏处。 “多谢师兄挂念。”谢大人钻进马车内坐下,挑起帘子提醒她一句,“出门在外小心些,赵家虽然派人来,说是道观他们会如期建好,但明面上得罪了人家,暗箭难防。” “嗯,我会留意的。”这个心理准备她是有的。 她去了隔壁院子,家里没人,儿子儿媳都去忙了。 她想着去街上吃碗凉皮子,顺道去老四那儿提两壶酒,跟老四问问老二的情况,然后回家继续练剑。 熟料,她刚来到老四田七他们家的酒馆,便看到有人在酒馆找茬。 如今酒馆门面大,田七跟老四自家酿酒自家,请了个厨子做菜,生意还算过得去,早出晚归忙有所成,看他们小两口还挺开心。 自从娶了田七,老四将酒馆扩大之后,他的心像是定了下来,正儿八经开始过日子。 田七体寒不易孕,老四也贴心的让她不要着急,找郎中慢慢调理。 但街上有从前跟田七相熟,一直想娶她却没有得手的人,经常来闹事。 他们仗着在这条街上做生意久了,觉得老四就是个吃软饭的上门女婿,一直上门添堵。 “说你能还喘上了,有什么了不起,你三哥中了进士又如何,你还不是个上门女婿,娶了田七巴掌了人家的铺面,还改了酒肆的名字,我就没见过吃软饭吃得还这么横的。” “我们几个是看着田七长大的,嫁给你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了,成亲一年多了也不见肚子有动静,你别不是不行吧哈哈,不行让我来,我可以效劳哈哈哈……唉,没打着。” 下一刻,陶罐破碎的声音传来。 “你敢打我?兄弟们给我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给他点颜色瞧瞧!” 紧接着是田七带着哭腔的劝阻,“你们别打了,再这样我就报官了。” “报什么官,把老子的剑拿过来,今天我非弄死他们不可!”老四怒不可遏,“老子忍够了,有本事来啊,今天你们不死一个这事儿没完。” 宋春雪并未着急上前阻止,日子终究是要自己过的,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可能天天帮孩子打架,她偶尔能帮一次忙,不可能天天围着孩子转。 想要不被人欺负,终究还是要自己站起来。 虽然她手中的短剑已经好几次想扔出去,但她知道老四有血性。 忍着,暂时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她站在围观的人群中间,听着大家议论,那三个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就喜欢到处找事儿。 其中一个姓王,一直都不是什么善茬,狗都绕着他们走。 两个妇人嘀咕,这田七两口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宋春雪挑眉,难不成是王灿下面的人在找茬? 她刚想着要不要上门去问问,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铺子里,王勇提着东西出来。 她跑过去径直道,“好久不见,那边有人欺负我儿子,举手其中一个是王家的恶霸,你看看认不认识?” 王勇一侧的脸颊抖动了一下,刚想拒绝就看到她大步流星的在前面招手,“快跟上,劳烦你帮忙认认门。” “……”想到最近她连王灿都打了,王勇再不愿意也得跟上。 很快,他们来到福来酒馆门外,宋春雪指着跟老四对峙的男子,“他是哪家的,是不是跟王灿家亲?” 王勇看了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宋春雪心中了然。 就在老四被三个人抓住撕扯的时候,宋春雪一脚两把,将三个人甩到一旁,堵在老四跟前。 “娘,你怎么来了?”老四擦了擦嘴角,“娘你不用管,我能解决。” “没用的,你解决不了,他们还会经常来,”宋春雪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是有人授意你们来找茬的吧,前些日子我得罪了王灿,该不会是因为他?” 为首的男子尖嘴猴腮,撇着腿眯了眯眼,“你胡说什么,是他们的酒不成,里面有苍蝇……” “怎么可能,现在还不到立秋,苍蝇怎么可能掉在酒里,你说菜里面有我也认了,前几天你们吃完菜拼命挠头,将头上的东西掉在盘子里污蔑我们,你们简直不讲理!”田七都气哭了,“娘,他们就是无赖。” 宋春雪高声道,“他们家里有铺面吗?” 田七吸了吸鼻子,“有,就在前面。” “好,下次他们若是还敢来,你们就以牙还牙,去他们铺子里找茬,好像谁不会作恶似的。”宋春雪冷声道,“我去王灿家问问,这是不是他的手笔。” 第562章 老了就回来 “什么?” “你个老东西是不是糊涂了,去找王大人做什么,这点小事。” 找茬的都是年轻人,听到宋春雪荒唐的举动有些慌,互相拉扯着往外走。 “走走走,这女人下手狠着呢,连王大人都敢打,我们快走。” 宋春雪揪着不放,“你们心虚什么,该不会就是他派来的?” “你个臭寡妇别胡说……” 老四提着剑走过去,“你再说一遍,骂我娘是吧,我把你们的铺子砍了信不信!” 这时王勇站了出来,“别冲动,小事而已,他们就是不务正业的一群无赖,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放他娘的狗屁,无赖就厉害了不能动了,我若是不反击他还觉得我好欺负。”老四气势汹汹,“我娘说的没错,对付这种人就该以牙还牙。” 说话间,老四来到二十多米外的布庄,那就是刚才带头闹事的王家人的铺子。 老四骂骂咧咧的提着剑砍了几下他们的门,冲进去将里面的花瓶茶具全都扫在地上。 “再来我家找茬,我就把你们家所有的铺子挨个儿找茬弄一遍,呵,这就是礼尚往来嘛,我之前真是蠢,怎么就不知道反击呢。” “尽管来,你小爷我等着!”老四越想越气,“再对我媳妇儿出言不逊,我就把你的牙拔下来喂狗,找几个臭要饭的天天骂你,让你试试那滋味好受不好受。” 刚才找茬的人在里面破口大骂,却不敢硬碰硬,被手底下的人拦着,嘴上没闲着! 老四又听到那人说着污言秽语,刚踏出门的他又折了回去,指着楼梯口叫嚷道,“有本事下来吗,你个尖嘴猴腮的狗东西,自己不行就说别人不行,还骂我娘,你他娘的肯定是王灿的狗腿子,让我娘将你丢到王灿家的院子里。” “之前还好端端的,自从你家王大人刁难我三哥之后,你们不为难他,反倒在我这儿找茬,好得很,你们家大业大团结得很,就爱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老四站在门口一阵臭骂,大声地嚷嚷着,直到嘴皮子干得不行才回来。 之所以扯上王灿,是因为最近的确得罪了王家最厉害的主儿,下面那些就算不是授意的,定然也是为王灿打抱不平故意来刁难。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若是宋春雪真去了王灿家,王家面子上挂不住,肯定要有所收敛。 老四瞬间明白这个道理,难听的话也没说,就可劲儿戳穿他们,让大家明白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那布庄的人不仅没有还回来,还关了门。 王勇本来想走的,但怕这件事情传到王灿耳中,得知他袖手旁观,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宋道长,您别生气,我知道你心里带着气,也能豁得出去,去王大人家的事也能做得出来,但你若真去了,对江家也没好处是不是?” 王勇好生相劝,压低声音道,“你们给我哥留点面子,以前金城的土皇帝最好面子,你们一口一个王灿的,多不好,万一惹急了他……” “惹急了就打,反正我们小门小户的,你们这么大家业,想让我们消失易如反掌,但你们要清楚,我们也不怕事儿。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这个修行的人,随便动动手脚,也能将这笔账讨回来。” “光脚的不怕穿鞋,我现在就是这么硬气,”宋春雪声音不大,神情冷淡,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给我儿子穿小鞋,我连赵家都敢得罪,还怕他王灿不成?” 王勇摸了摸鼻子,领教过她的胆识跟魄力,摸了摸鼻子好声好气道,“不至于不至于,就是一个不长眼的替王大人为难你儿子,这事儿以后绝对不会发生,我保证。” “当真?”宋春雪淡淡道,“你也别怪我太兴师动众了,这事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时机也很巧,我不能不多想。” 她也会顺坡往下溜。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一个小老百姓,小指头非要拧大腿,有些自不量力,还有些草木皆兵,讨厌的很。”她放低姿态语气无奈,“我们也是害怕啊,毕竟你们都是大家族,想要碾死一只蚂蚁易如反掌。” 王勇在心中暗骂,这人真是,能软能硬能屈能伸,真是服了。 怎么比他这个当官的还滑头,卖盆的进村,一套一套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亲自去堂哥家走一趟,”王勇甚是无奈,“去安抚安抚儿媳妇吧,我先走了。” “行,你忙吧。”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田七拿出笤帚扫地。 宋春雪走了过去,拿过笤帚,“你小点心,最近有没有啥不舒服的?” 田七意外,摇了摇头,“挺好的。” “有没有感觉很热,没以前那么怕冷了?” 有吗? 天气稍作回想,“是有点,感觉脚热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暖和了。” 田七身上有一层光,跟大着肚子的人一模一样,宋春雪确信她怀了。 只是日子还不够,她们不知道。 这时候切脉也不明显。 “别喝酒,少吃辛辣刺激的,也别提重物,最近小心点。” 田七点头,“嗯,好。” 老四捡起地上的瓷片,听懂了娘的意思。 他不由露出笑容,激动的搓手,放低声音发问,“难不成,她怀了?” 田七走进屋子拿抹布去了,应该没听到。 “嗯,别瞎嚷嚷,少跟人说。” 老四傻呵呵的点头,“唉知道,有忌讳我明白,我也要当爹了嘿嘿。” 宋春雪提了一壶酒,“傻小子,我回去了,你们慢慢收拾。以后遇到这事,打不过就动脑子,别怕事儿,也别太冲动,只要我没死,有事儿我顶着。” 老四瞬间飙泪,泪眼汪汪的看着宋春雪,“娘,我还以为你以后不打算管我们了呢,有这话我就放心了,我下辈子还当你儿子。” 他像从前一样抱着宋春雪的胳膊撒娇,“人家都是靠自己拼出血路,没想到我们的娘,老了老了还靠着自己的本事,让我们这些拖油瓶跟着沾你的光。” 宋春雪嘶了一声,嫌弃的推开他,“去,少肉麻。” “娘,对不住,我们让你操心了,还一直拖累你。娘啥时候想去江南就去吧,我们不拦着你。”他难过的抹了把眼泪,“老了就回来,我孝敬你。” 第563章 小白 不得了,她的好大儿竟然说要孝敬她。 宋春雪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她随口问了两句老二的事,便匆匆离开。 当母亲的,面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孩子说两句戳心窝的话,她就激动的不行。 哪怕她现在不需要他们孝顺了,这辈子她要靠自己。 可情难自制,她还是忍不住走进无人的小巷子里,终究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想哭,就是觉得胸中胀满,非得流些眼泪才痛快。 五月的风温暖和煦,晒得她心里热烘烘的。 抬头看着巷子里干燥的土墙,墙头上一根狗尾草很顽强,叶尖枯萎了,狗尾巴却绿茸茸的,随风飘摇,好像在冲她招手。 宋春雪抹了把眼泪,胸中的憋胀难受散去,浑身轻松。 她起身踩着墙壁爬上了墙头,抬手摸了摸狗尾巴,忍住想把它摘下来的冲动。 万物有灵,它好好的长在这里,忍受风吹雨打,扛过了久不下雨的艰难,她为何要手欠了结人家的命。 她坐在墙头,又想起师兄说过,江南小巷子里青石板路,苔藓青青,烟雨朦胧,不知何时能去见识一番。 不料一抬头,她差点吓得从墙上翻下去,掉进人家后院的鸡圈里。 只见师兄拿着一壶酒,正饶有兴致的的冲她笑。 合着,是拿她的这些傻样儿当下酒菜? 宋春雪没好气的从墙上抠下一个小土块扔了过去。 “师兄,你悄没声的又想吓谁?”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啥时候来的?” “刚来,没看到你哭。” “……”宋春雪猛地丢出黄土疙瘩,师兄很爱看人哭是吧! “砰!” 正中眉心,声音还不小。 宋春雪顿感抱歉,她没想砸这么重啊,就一个大枣模样的土块而已。 “嘶……”道长捂着额头,“你下死手啊师弟,普通人扛不住你这一下,知道你手重吗?” “知道知道,下次不会了,师兄对不住啊。”她连连道歉,心想本来占理的是她,怎么就反过来了呢。 “哎呦,这穴位有多重要,你……”道长抬手抹着眼泪,“师弟你够狠,眼泪都给砸出来了。” 宋春雪有些无措,师兄的额头的确红了,他没吓唬人。 “对不住啊师兄,下次千万别惹恼我,我容易恼羞成怒,”她跳到对面的墙头,递过去一张帕子,“我请你吃猪蹄还不行吗?” 道长接过帕子,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是真的被打懵了。 大意了,没想到师弟的手如今这么重,她肯定是下意识灌了内力。 “还好是熟人,你没下死手,若是看到王灿那样的人,我怕你一石子扔过去,当场死翘翘了,你也得蹲大牢。” 师兄跳下墙头,没好气的道,“下次别跟王家人硬碰硬了,我去找过王灿了,替他解决了件大麻烦,以后他不会为难你们。” 宋春雪有些心虚,态度很好。 “什么大麻烦?” “坏事做多了容易心虚,他的宝贝孙子身体不好,郎中阴阳先生都请过,还是不管用,我趁机上门,给你讨了个人情,知道你不爱去他家,就没带你。” “那我刚才还费尽心思跟王勇来了那么一套……” 道长揉了揉眉心,走在前面,“没事,我已经跟他说了,王家家大户大,往来多了就好,没那么小心眼。” 宋春雪点头,“让师兄费心了。” 道长停下脚,“我选了铜镜要上山一趟,你去不去?” “要去,赵家又继续出钱让人赶工了?” “嗯,他们出手阔绰,院子周围也铺了砖,门窗床和桌凳也都拉的木头现做的,估计过两个月,你就可以上山住在里面清修了。” 宋春雪心想,赵家还是挺厚道,就是显得她脾气火爆了些。 以后还是收敛着点。 来到山上,进入自己之前选的房间,家具已经齐全,再稍稍打扫一下,买些被褥枕头,买个床帐就能住了。 她对这个房间很满意,将来可能住在这儿的时间很久,她便找来笤帚清扫了一下。 刚走到门口,迎面一个白团子猛然朝她扑来。 “唔……”她下意识的丢掉笤帚,还是没防住脑门被盖了个严实。 宋春雪向后踉跄了几步,欣喜的开口,“小白?” 没想到小白在山上! 看来之前那些工匠不是空穴来风,小白真的来了。 雪白的狐狸趴在宋春雪的肩上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悲喜交加,十分热情。 她抚摸着小白的后背,笑容宠溺,“好了好了,不难过,见到了小白我很高兴,你怎么来这儿了,之前我来山上你都不在。” 说话间,她听到了轻轻地特殊的脚步声,像是爪子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宋春雪不由一阵头皮发麻,该不会是师叔的坐骑白虎吧? 她向后面退了几步,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心中十分紧张。 “呼……”低沉的出气声在转角处响起,下一刻,宋春雪瞪大眼睛,抱着小白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看着高大威武的白虎向自己走来。 大哥,你别过来啊! 宋春雪怕的不行,却站着没动,眼睁睁的看着白虎越走越近。 白虎的双眼霸气侧漏,悠闲地走到她跟前,抬起脑袋朝她嗅了嗅,似乎在辨认她的气息。 随后,白虎走到她身侧,脑袋蹭着她,随后整个身子挤到她身上,最后连尾巴都勾到她脖子上,唬得她全身神魂俱惊。 它这是在跟她打招呼? 感受到白虎没有恶意,还亲昵的围着她转了一圈,宋春雪不由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这都是开了灵智的灵宠,还认得她。 小白对她又蹭又抱,宋春雪索性坐在台阶上,抚摸着她的毛发。 “小白,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她温柔的蹭了蹭她的脑袋,感受到小白对她的信任,心中柔软一片。 小白趴在宋春雪的怀里,下一刻,她从嘴里吐出一个东西,落在宋春雪的腿上。 好像是药材,还有一颗红色的石头。 “你们俩来这儿了?” 师兄从门外进来,“说好带你们过来的,就这么着急。” 宋春雪笑道,“可能他们迫不及待的想来见我,师叔呢?” “师叔还没回来,”道长看到她腿上的东西变了脸色,“好啊,小白你真偏心,这么好的东西之前谁也不给,这么轻易的送给她了?” 第564章 出征 宋春雪好奇,“师兄可知道这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想要……” “别,小白送给你的东西,让她听到你要转送给我,她该生气的。”道长急忙打断她的话,“快收起来,都是好东西。” 道长给她使了个眼色,“我要她都不给,你要收好,千万别让旁人知晓。” 听着是很珍贵的东西,宋春雪收到了乾坤袋中。 她将小白抱在怀里,起身跟着师兄走出偏院。 “师兄,既然小白在这儿了,你肯定回过老家,张家现在如何了?” 张道长淡笑,“如今那座大宅子已经易主,因为朝中大案牵连甚光,家中难听全都被发配岭南,妾室都被遣散,妻儿找了乡下的小院安住,至少命还都在,只是他们如今要过苦日子了,几亩良田自给自足。” 他抬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空,“不过有两个堂兄被砍了头,这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若是他那次没回去,张家上下老小几百口,可能要满门抄斩。 他救过那么多流民,又怎么忍心自己族人那么多年幼的孩子面临无妄之灾。 散尽家财,至少保住了那些孩子。 宋春雪点点头,不再多问。 宋春雪被叫去了厨房,给师叔擀面,锅里炖着鸡汤,就是差了些味道,宋春雪用山上的野菜拌了个凉菜。 小白一直陪着她,她炒菜的时候就蹲在她的脚边,像个粘人的猫,又像个懂事的小孩。 面做好了,长云见面送到了师叔的房间,回来后带着两个桃木牌,让他们俩出远门的时候带着。 “这是师叔加持过的护身符,他老人家现在不爱见人了,他不爱说话,就喜欢跟牲畜打交道,不用说话就能心领神会。”道长将牌子递给她,“想好要跟我去打仗,不反悔?” “为何反悔,正好带我长长见识,只要是没做过的事,我都想试试。”宋春雪气淡神闲,“反正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别的?” 道长点头,“那好,五日后出发,归期不定。” “为何不定?” 道长津津有味的啃着鸡脖子,“谢征说怕你坚持不住。” “……”宋春雪挑眉,师兄这神情看着怪欠揍的。 她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你为何也将他收为师弟了?” “因为他很有悟性,七八年前我见他第一面就想拉他入伙来着,那时候他不愿意。如今他乐意了,我当然要壮大我们的山门,将志同道合牢牢圈在一起,为我所用。” 最好是这样。 五日后,宋春雪跟道长乘坐马车来到了城门口,三兄弟赶来送行。 让宋春雪意外的是,老二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几乎都是防身的。 羊皮手套,护甲,护腕,还有羊皮护膝,纱巾。 让她眼前一黑,连忙捂住包袱的是,她好像看到月事带了! 臭小子,谁要他准备这种东西了,她自己会准备! 老二身着黑衣,从军三年让他养成了爱穿皮革的习惯,随手将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她。 “是不是很意外,你上战场没上成,反倒让我这个当娘的补上了,你心里不是滋味?”宋春雪看着老二,“你的亲事等我回来了筹备,若你俩占你的两情相悦,咱们也不能丢了面子,我们几个给你下聘去。” 老二低着头没看她的眼睛,“这是我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娘千万别逞强,打不过就跑,你是女人,当逃兵不丢人。”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气人? 一旁的三娃跟老四也伸出手,掌心露出红色的小布包。 娘,我们三个都求了护身符平安符,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当儿子的,会送亲娘上战场。之前我觉得没什么,早上三娃哭了,我才知道你这想法有多让人提心吊胆。”老四絮絮叨叨的,怂恿她打退堂鼓,“要不娘咱不去了,你害的我们这么多人提心吊胆的。” “就是啊娘,要不咱别去了。” 三娃说着说着就哽住了,低着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害怕大家笑话他。 “战场上刀剑无眼,二哥去了都心惊胆战,娘又不是打仗的料。” 三娃紧紧地挽着宋春雪的胳膊,深红的官服衬得他肤色很白,眼眶红红的,好不可怜。 一副正儿八经的文官模样,是他们三个之中最俊俏最有诗书气的。他的手指也纤细柔软,不像前世种地放羊,指节粗大僵硬,手掌都没法完全展开。 此生能看到三娃这样神气的样子,别说是上阵杀敌一个月,一辈子她也愿意。 “哭什么,三个男子汉,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你们不放心道长吗,他带我去肯定没危险,你们将放在肚子里,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我鬼着呢,不会硬碰硬,打不过我就跑。” 老二紧抿嘴唇,“娘,要不我陪你去。” “别闹,你这份差事多好,何况你现在的身手不如我,你去了才是让我担惊受怕,那我们都别去了。”宋春雪按着他的肩膀,“你们都回去,这么多护身符,我肯定回来给你们做搅团吃。” 宋春雪钻进马车,“你们这样,我下次出门就不让你们知道了。” 道长朝江家三兄弟拍胸膛保证,“贫道一定会带着你们的娘安全归来,快回去吧。” 马车渐渐地驶远,几个孩子还站在原地。 三娃到后面抱着老四的肩膀哭,怎么安慰都不行。 马车内,宋春雪心里头不是滋味。 “下回我就喜欢悄悄的走,当娘的最是见不得孩子哭了。” 道长坐在外面当车夫,“就这样放不下孩子,以后还怎么游历江湖,我估计你不到一个月就想回家。” “习惯就好了,”宋春雪靠在车璧上,仰头抹眼泪,声音如常,“第一回总是煽情些,习惯了就不难过了。” “对了,谢大人今天怎么没来,按理说他老早就等在这儿了,我出门时他已经起来了。” “估计是不想来,年纪大了就不喜欢送别。”宋春雪闭上眼睛,“我睡会儿,之后换我来赶车。” 他们没料到,在他们马车后面一两百米外,有两辆马车,谢征跟护卫将军就在其中。 五日后,他们抵达凉州附近的军营。 下了马车,宋春雪才知道,为何道长没有带她悄摸摸的御剑而来。 “道长,您终于来了!” 第565章 军中 师兄跟军营里的各位将军是老熟人了,他们专门在门口迎接,还设了接风宴,杀羊宰猪。 他们倒是想宰牛来着,没有。 得知他们不吃牛肉,为首的统帅孙将军恍然大悟,揽着道长大口吃羊肉,大口喝酒,高谈阔论。 宋春雪沉默寡言,在一群莽汉中间,听他们谈论敌军的棘手,怀念女人的温柔似水,想念妻儿老小时的辛酸…… “道长,你这位师弟怎么不说话,看着像是没吃过苦的富家公子,身形娇小,你确定他能上战场?” 其中一位将军,看到宋春雪怎么看怎么跟他们这群人格格不入,不由提出疑问。 关键是,这位道士没有胡茬,跟个小白脸似的,三十多岁的年纪,老练沉稳的跟六七十的老汉似的。 什么?说她没吃过苦? 宋春雪当即想要解释。 说她丑说她老都行,就是不能说她没吃过苦。 道长看她急了,开口解释,“她是女子,自然没有胡茬。” 大咧咧喝酒吃肉的人,听到这话不由转头齐齐看向宋春雪。 “女……女的?” 众人交换两个神情,这地方来个女的,比啥都稀奇。 宋春雪淡淡的略过神情各异的众人,拿出匕首刮骨头上的肉筋。 道长解释,“别看我师弟斯斯文文,练了七八年的剑术,凶得很,你们平日里最好别小瞧她。我这次之所以喊她来,是想让她多救几个百姓。” 斯斯文文? 宋春雪惊讶的看向师兄,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生之年竟然能听到有人评价她斯文? 真是这些年听过最好听,也最让她难为情的话,比夸她年轻貌美让人欢喜。 不过,师兄为何要谎称她练了七八年的剑? 不过好在他们之后没说什么让她不开心的。 宋春雪吃了些羊肉,调料放的不够多有些膻味,也没有别的下酒菜,可这对将士们来说是难得的好伙食。 其他人也没吃多久,纷纷拿上自己的盔甲去外面各忙各的。 宋春雪也没有四处溜达,就陪着师兄听他跟孙将军把酒言欢。 最后,他们聊到了正题上,议论当今朝局,家国境况,宋春雪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是西边南边,北边东北边也有战事。 这些年朝廷重文轻武,导致我们在外邦面前没法硬气。 别的宋春雪听不懂,也懒得追究,索性靠在脏兮兮的毛毡椅上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士兵急报的声音,将领们要议事,道长便带着他来到外面的小帐篷内。 宋春雪发现,不用别的人带领,师兄熟门熟路的进门找出铁盆洗手。 “师兄,你来得挺勤啊,这两年是不是也来过?” 道长身形一顿,有些心虚的承认,“是,来过两次。” 哼,来过两次,却没有时间给她写封信。 很好,师兄果然厚此薄彼。 不过师兄或许是有别的事儿瞒着她,知道她的脾气,她也不好追根究底。 这军营内有不少人,宋春雪也不好单独找个帐篷。 “今晚我也睡这儿?” 道长点头,“原本人家腾了一个帐篷的,但比较偏,离这儿太远,鉴于上次在土匪的那回,还是谨慎些为好。” 是,他们师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外面全都是男人,一年到头连只雌性动物都少见的男人,道长不大放心。 不能低估人的兽性。 宋春雪刚想说自己睡地上,就看到有人抬着一张小床进来。 夜晚的军营相对安静,但时常能听到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而来的军马的鸣叫声,鼻息间不是马粪的味道,就是汗臭味和尘土味。 赶了五天的路,还没有从前拔麦子时累。 若说之前没有太深的感触,如今宋春雪明显感觉到了差距,她没那么容易喊累了,不会因为长时间赶路而全身酸软,疲累不堪精神恍惚。 她盘膝坐在床上,想闭目养神,情绪不稳,总想说说话。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 道长正端来热水准备泡脚,“哪里不一样?你先下来泡脚。” 宋春雪没有客气,“这里有几万士兵,都是男人,感觉这里充满了阳气。” “……”道长无语,他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发现。 他坐在椅子上脱掉鞋袜,等着宋春雪泡了脚,他直接洗一洗,然后洗了袜子睡觉。 没有热水了,将就一下。 宋春雪看到他的举动,有些不自在。 “没热水了你早说,分两次洗,哪里能让师兄用我的洗脚水洗脚。”虽然他们从前在乡里,几个孩子一起泡脚是常有的事,但师兄应该没试过。 道长搓了两下脚指头,然后将袜子丢进去搓了搓,不甚在意的道,“入乡随俗嘛,在这里就没那么讲究。” 宋春雪换上干净的袜子, 看师兄把袜子洗了,她也顺道洗了。 “水别倒,我也洗袜子。” 道长看着黑乎乎的脏水,“我去打点清水来。” “没事,洗两遍,待会儿再淘一下。”宋春雪丝毫没有嫌弃,就着脏水洗了袜子。 道长在一旁挠额头,不得劲。 宋春雪将水端出去,倒在没人走路的地方,转头看到师兄站在帐篷门口。 “在哪打水?” “我去吧。” “不用!”她不习惯让师兄给她跑腿,“你给我指路,不是说要待一个月,先认认路。” “前面第三排左转,就能看到简单的草棚,那儿有口水窖,平日里洗衣洗脸,能喝的干净一点的,离这儿很远,一般有人专程用车拉到厨房里,你直接去灶上取水就好。” 这么多的人,吃水肯定不容易。 哪怕不远处有条河水,但为避免冬季河面结冰,还是需要水窖。 军中条件艰苦,保家卫国不容易,比种地还苦,因为上了战场会丢了性命。 像她前世种地能活到七十多,从了军想要活下来很难。 从前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潇洒走四方,过上富贵人家的逍遥日子。 现在却觉得,她可能生来就不是享福的命。 次日一早,她被一浪接着一浪的呼喊声吵醒。 师兄不在,但桌上盖着馒头和清汤。 汤里面的食材复杂,有谷子有小米,还有糙米,清汤寡水的,有点涩有些扎嗓子。 但她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她刚挑开帘子准备出门找点事做,看到师兄风风火火的赶来。 “师弟吃完了,正好,我们要出发,十日外有骑兵侵扰,我们今天要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快速走进帐篷,将包袱挂在肩上,“那群人太不是东西了,专抓年轻的妇人。” 第566章 一骑绝尘 战场无情,喜欢到处抢杀掠夺的人,又岂会是什么好东西。 宋春雪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料到,禽兽所过之处,会如此骇人。 她看到了残垣断壁,满身泥土趴在地上的妇孺,荒芜的城镇破败不堪,除了路边的柳树,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丝生机。 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跪在路边痛哭流涕,刚结了杏子的杏树一片翠绿,低矮的树枝却被砍断,树底下靠着神情呆滞的老人。 宋春雪不忍细看,跟着道长来到下一个还没被抢的村镇。 得知那些妇女被抢到敌人的阵营里当妓子,宋春雪擦刀的动作更加利落。 宋春雪绑紧小腿,紧跟在队伍后面, 来到大勤乡的街上,他们得到了战马。 首领孙将军提议,让道长跟宋春雪二人,跟随五百人绕到敌人后方,拿下敌方头目首级。 “早知道就将汗血马骑回来了,闲在家里有些浪费。”宋春雪看向道长,“下次我送一匹给师兄。” 马儿小跑着前行,道长压低声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么珍贵的马,若是被人认出来难免会有麻烦,还是先养着吧,等时机合适卖给军中将领。” 是这个道理。 半个时辰后,他们喝了水,便来到了敌人后方,崭新的马蹄印显示,他们刚过去不久。 孙将军大喝一声,“快速前进,碰到他们不要恋战,擒贼先擒王。” “是!” 走了不到一刻钟,宋春雪耳边传来各种声音。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求饶声,孩童撕心勒肺的哭声,男人愤怒的嘶吼声,羊群脱圈的声音,鸡飞狗跳,让人不安又愤怒。 宋春雪夹紧马腹,快速跑到山头上,看到山丘下面的庄子上,野蛮的男人在撕扯女人的衣服,已经被杀死的人躺在地上,鲜艳的血液洒在地上,触目惊心。 尤其是几个野蛮高大的汉子,将一个女人压到矮墙上,让宋春雪瞬间红了眼! 她从怀中摸出三枚飞镖,扔出去的同时朝对面飞奔而去,左手长剑右手短剑,咬着牙恨不得生扯了这群强盗不成。 马蹄溅起干旱的尘土,所有人杀红了眼,带着满腔的愤怒冲到了敌人面前。 “骑兵,骑兵来了,快撤。” “撤,快撤!” 一群人松开手中抢来的东西和女人,乍然看到天降神兵,吓得东窜西跳,骑着路边的马匹和骆驼往外跑。 “别放跑一个!”孙将军怒喝道。 那还用说? 宋春雪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左手挡在敌人的脖子上,右手短剑一划,干脆利落。 她面上波澜不惊,手下的动作越发狠辣,跟切瓜一样毫不手软。 她利落而强有力的身形,宛若雨前的燕子急速穿梭在低空中,直直的朝着远处山坡上,快要离去的人扔出短剑。 让在场的人震惊的是,她整个人腾空而起,跟随短剑紧随其后,朝着被扎到后背掉落马背的人飞去,从敌人的后背抽出短剑,狠狠地扎入脖颈。 地上的人都没来得及发出声响。 道长心想,果然带师弟来没有错。 只是,一旦开始上阵杀敌,师弟的内心定然要经受一番折磨考验。 他已经做好了挨骂落抱怨的准备,因为他知道师弟需要让那把短剑见了血,才能压制住她体内逐渐增强的嗜血之力。 不仅如此,因为那把短剑不是普通的剑,它是遗落人间的神器,想要掌控它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强大。 那是一把神器,谁都想拥有,连他都不例外。 但是它没有抗拒师弟,说明它喜欢师弟的品性,喜欢她身上岁月淬炼的沉稳和勇气。 “我的老天爷啊,这女人……不,这位道长怎么如此厉害?” “还好昨天劝老牛了,若不然他这会儿可能下场惨烈,有没有命都难说。” “俺娘哎,我没眼花吧,她那把短剑使得出神入化,竟然能一次穿过两个人的身体,不愧是修行之人,那脖颈后背跟二十几岁的姑娘没甚区别,看着弱不禁风,杀气人来让我这十来年的老将都头皮发麻。” “……” 道长一剑贯穿逃跑的人,抽回缠在对方脖颈上的拂尘,转身便看到师弟已经手刃二三十个人,远远的站在二十几米的地方,临风而立,一骑绝尘。 随后,她从墙壁上跳下来,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盖在躲在土墙下面,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 在场的士兵都是经过训练的,停在原地,没有上前安慰被欺辱的女人。 他们的确需要个女人来安抚受惊的人群。 孙将军不由走到道长跟前,擦了擦剑上的血迹,塞回了剑鞘。 “你这师弟勇猛无比,连道长的风头都抢了,你从哪找的这么厉害的人物,之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孙将军作为一军统帅,见过不少能人异士,但他很少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 那矫若游龙的身形,让他羡慕不已。 早知道有朝一日要当将军,小时候他就该拜高人为师,若是有了这么厉害的身手,他早就一战成名,让那些不死心的禽兽闻风丧胆,不敢靠近他的地盘一步。 “我身上有伤,最近要收敛,师弟别的不行就身手好,我带她来历练。”道长知道他的想法,一笔带过她的身世,“就是个吃过苦的普通人,肯下功夫也有天赋。” 孙将军也没打算深究。 “走吧,我们去下个村子,趁他们还没防备之际,狠狠地重挫他们。”孙将军眼眸黑沉,“若是能让他们吓破胆,这个军功我一定会跟圣上请示……” “将军,我们说好的,只是前来退敌,不想节外生枝。” 人怕出名猪怕壮,若是让更多的人知道师弟的身手,难免会有人发现那把短剑的威力,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修行之人最怕这种虚名。 师弟还不够熟悉行走江湖的规则,没见识过修行界更厉害的人,大多人都自私冷血,慕强欺弱。 所以,他们完成任务就会悄然离去。 “好,道长的这份心胸,末将佩服。”孙将军翻身上马,沉声下令,“走,去下个村落,今天一定要他们有来无回,此后听到我们西北军的威名抱头鼠窜,不敢来犯!” 第567章 还有一个法子 敌方是分头行动的,一次性派出五百人,五十人一批,同一时间便会有十个庄子的人受害。 他们动作极快,侦查力极强,专门挑守军很难及时援助的地方下手,像逗狗似的,耍得几万人团团转,哪怕他们事先派人驻守,还是无法应对。 总体来说,还是他们的兵马太少,想要在短时间内及时驰援,若是像几十年前,在边境上驻守三十万兵马,别说是这群不成气候的强大,就算是整个草原的铁骑大军,他们也能硬碰硬。 这次出击,孙将军孙川亭跟张道长在两个月前就计划过,可是因为兵力不足,且敌匪逃窜太快,他们无法招架。 所以,道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师弟。 他们骑马赶往下一个庄子,正好碰到已经抓了一群妇女的匈奴人,根本不用费多少功夫,道长跟宋春雪一前一后,剩下的人左右夹击,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四下逃窜的人尽数被斩杀。 “他娘的,老子从来没有打得这么痛快过,驾!去下一个村子,一定要将这帮狗娘养的全都绞杀,一个不留!” 一群跟敌人绞尽脑汁周转了数十载的老将军,今日跟随总将军和两位道长,体会到了什么叫杀人如麻。 兴奋的脚底心都在跳,踩上马镫便往下个地方赶。 宋春雪没有说话,来不及安慰抱着痛哭的女人,丢下一袋银子翻身上马,跟随道长去策马奔腾。 一开始道长还在担心师弟会不舒服,但以这样的速度杀了两百多人的匈奴人之后,他发现师弟的脸上染上越来越明显的快意。 道长将水袋子递给她,“累的话省些力气,我们今日可能要追一天不止,这群人总是歇息一阵子,一起出动,若是错过了经历,我们很难重创他们。” 宋春雪喝了两口水,边走边塞住袋子,抓住马鞍跃上马背。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道长,“师兄,你多虑了,我刚开始感受到温热的鲜血的确会害怕,但是这会儿,哼,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我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我不累,而且越杀越有力气,别耽搁了,追上大部队,我一定会跟师兄好好配合的。”宋春雪伸出手,“我的飞镖快用完了,师兄那边可还有?” 道长将几枚铁针递给她,“飞镖没有,这个会使吗?” 宋春雪一把抓过揣到怀里,“不试试怎么知道,驾!” 也是,她扔的土块差点打晕他,粗粗的铁针杀伤力十足,两次就能运用自如。 从晌午到深夜,他们一队精锐骑兵,集结了整个西北军最厉害的人马,从北到南,追了一百里,将敌军突袭部队的四百五十人尽数除掉。 只有一小队在事先商定好的集合点,一直没等到汇合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丢弃大多数抢劫来的女人和牲畜,掳走了三个年轻妇人,往西边逃去。 彼时,宋春雪等人已经一天没吃东西。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远处飘来柴火燃烧的味道。 大家筋疲力尽,坐在山坡上看着人心惶惶的百姓,在得知他们杀了四百多人抢杀百姓的人之后,安安心心的回家做饭去了。 大家坐在山顶上喝水,有人分了两个馒头给大家。 道长没要馒头,掏出几个点心分给大家,一人一半,劳累了一天,吃点甜的的确更有力气。 宋春雪从乾坤袋中掏出两只烧鸡,给自己扯了个鸡腿,在道长震惊又欣喜的目光下,将剩下的递给他。 “师兄给大家分一分吧。” 道长给自己扯了个鸡腿,起身笑道,“师弟太有先见之明了,你啥时候准备的,简直是田螺姑娘。” 看着大家意外的笑容,还朝她道谢的样子,宋春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有点笑不出来。 因为作为女人,这一天只能,她见到了不少受害的女子,尤其是年轻的妇女。 粮食被抢了,羊群被赶跑都不算什么大事,丢了性命的也无力回天,但是那些被侵害的女人将会带着耻辱和恨意过一辈子。 今后他们在庄子里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能还要被人滋滋点点,更有可能被休掉。 女子的地位和处境本就艰难,而那群强盗只会让她们的日子雪上加霜。 她安静的吃着鸡腿,又掏出一块荞面馍馍,一口肉一口馍馍,想让自己尽快恢复体力。 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吃草,大家吃着东西,心情沉重,也没什么心思吹牛。 吃完东西,孙将军站起身来,在山顶上来回踱步。 道长看出他的心思,“将军是想乘胜追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没错,我在想是否该追到他们的大本营,在他们放松之际,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除掉剩下的兵马,让他们几个月内都不敢造次。” 其他人拧着眉头思索。 “可是将军,我们的马跑了一天了,恐怕没有体力追上敌军。” 孙将军低头,“这正是我的顾虑,不如我们去附近的府衙,换上马匹再走。” 一位年轻的将士捧着黑馒头开口,“离这里二十多里的地方有驻军,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二十多里路程,这些马还能跑。 但是人呢? 孙将军看向其他人,“那你们呢,可敢跟随本将军直捣黄龙?” 一半人沉默了,一半人站起来要跟着去。 “不能勉强,自己的体力自己清楚,若是感觉力不从心,跟着去只会便宜了敌人,就别逞强,带着人马回去调兵,来接应我们。” 一位胡子花白的将军轻哼一声,“别以为我老就就听不出来,你这话是专门说给我听的,但我老黄还能再战,那群人逃了回去下次还会来祸害咱们的百姓,不将那些人斩草除根,我寝食难安。” 其余还在犹豫的人顿时来了气势,“就是,我们今天除掉了那么多人,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但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在一天时间内,打到他们的老巢。” 道长看向宋春雪,“你要去吗?” 宋春雪勾唇,“求之不得。” 她压低声音,“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不需要换马。” 道长瞬间意会,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但相较之下,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做法。 第568章 别留着 大家劳累了一日,若是再换马赶路,可能还要大半日时间,到达目的地恐怕没什么精力打对方措手不及,万一敌军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召集人马准备反击,这些西北军的头目恐怕会损失惨重。 “好,我跟将军去商量。”道长瞥了眼她腰间的短剑,“师弟想好了?” 宋春雪不仅想好了,若不是怕师兄说她鲁莽,她都想让师兄带她去敌方最高首领的住处,直接割下他的头颅。 “师兄,我一点也不累,晚上也会睡不着,我吃了一粒提神药丸,临走前去医馆买的,你要来一粒吗?” 张道长无奈摇头,“待会儿给我。” 宋春雪笑了。 另一边,道长跟孙将军单独谈话。 他开门见山,“将军,我能御剑飞行,你们都是西北军的领军人物,不要轻易冒险,偷袭的任务交给我们就成。” 孙将军诧异,眉毛狠狠地往上挑,“御剑飞行,是我想的那样吗?” “应该是吧。”道长一本正经道,“不过我不会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 “……”孙将军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前些日子听说过,在民间流传甚广,被人推崇至极的话本,不由好笑道,“道长真会说笑。” “将军就放心交给我们师兄弟,就算我们没法得逞,至少能尽快回来。” 孙将军沉思片刻,“那好,我们会回去尽快让人去接应你们。”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道长认识路吧?” “我看看,顺道为你们补充一下细节。”说着,道长将图纸揣入怀中,“你们回去吧,等我们的好消息,马也牵走,就说我们有别的事儿要忙。” 孙将军一脸为难,“我可不善于撒谎。” 道长略作思索,“就说我们去寻找珍奇药材,短时间内回不来。” 孙将军点头,拍了拍道长的肩膀。 “道长,千万小心,不行就跑。” 不多时,孙将军回去,跟大家说还是谨慎行事的好,军营内不能没有主心骨,他们还有土匪起义军要防备,不能冒这个险。 大家顿时有些蔫了,刚才涌上心头的斗志消失不见,席卷全身的疲惫,让他们松了口气。 “这肉白吃了,还没谢过宋道长呢,她那行云流水的身手真是羡煞我也,我还想着请教她来着。” “我看你是想套近乎吧,请教宋道长还不如青椒张道长呢,人家十几岁入道,那把剑使得都快看到残影了,还没看到血人已经倒了。” 大家转头去看二位道长,发现没有他们声音。 “主帅,道长人呢?” 孙将军随意道,“哦,他们说是去附近办点事,找些珍奇药材拿来炼丹,我们还是尽快回营地,以防有别的狗东西听到风声,偷袭我们的老巢。” 大家去牵自己的马,却发现道长的马还在。 “他们怎么自己走了,马都不牵?” 孙将军笑道,“他们说我们军营里缺马,他们自己走路走惯了,担心马跟着他们受委屈。” “这样啊,”说话之人有些遗憾,“他们真有大侠风范,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我还想跟道长求一卦呢,女儿快要出嫁了,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良人。” “唉你说,两位道长是道侣吗?” “我看像,道长在军中待的时间挺长,待人随和却显疏离,但对那位师弟,我看宝贝得紧,晚上要住一个帐篷……” “道长是清心寡欲之人,他从不近女色,之所以喊道长,也是为了避嫌。之所以住一起,是曾经外出遇到了下媚药那种腌臜事,不得不防。”孙将军沉声纠正他们的胡思乱想,“他们只是纯粹的师兄弟,下次遇见可别胡说。” 之前的说话之人神情尴尬,“是在下心思龌龊了,还望主帅勿要怪罪。” …… 另一边,道长带着宋春雪御剑而行,这回速度不快,他想要更清楚的看看下面的地形和路况。 宋春雪俯瞰着越来越荒芜的地貌,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家一日不强大,走到哪里都是人间,大家过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越贫穷越野蛮的地方,女人的地位越低下。 据说在匈奴人眼中,女人如家禽牲畜,如衣服物件一样,可以随意送人。 甚至有些人遇到强大富裕的客人,会让自己的妻子招待客人。 女人真难。 若是有来生,她希望自己是男人。 最好是像师兄这样的男人。 思索间,他们来到了一处低矮的山丘前停下。 “前面就是他们的营地了,我们贴上隐身符摸过去,放把火就走。” 宋春雪满腹疑问。 “那我们以后多画些隐身符送给军营里的探子,他们岂不是游刃有余来去自如,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端了他们的老巢?还有,放把火就走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道长垂眸,“没错,隐身符普通人也能用,但是山门有教训,不能让太多普通人拥有此符,这是把双刃剑,若是让敌军用此符来咱们,得不偿失,所以还是亲自用的好。” 宋春雪若有所思,“所以师兄的师父,是不是不愿意师兄干涉人间之事?” 道长点头,“是,修行之人当置身事外,不要随意干涉凡间的因果。但只要我们没超过那个境界,就不会有事,师弟不必担心。” “可师兄都渡劫了,应该超过那个境界了吧?”她试探发问。 道长起身,递给她一个火折子,又递给她一个瓷罐。 “里面是硫磺,小心着些用。” 宋春雪面露惊讶,“师兄早有准备,你之前消失那么久,是不是早干过这事儿?” “差不多。”道长似乎不愿多言,“跟紧我。” 她怀疑师兄带她来,就是想让她以后自个儿也能干这种事。 师兄有事儿瞒着她。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他们悄悄潜到敌军的后方,看着偌大的粮仓倍觉可惜。 “师兄,这些粮食能不烧吗?你那儿的乾坤袋是不是有空间?” 道长有些为难,“可以偷一半少一半。” “那我再装些,两年的口粮应该看不出什么。” 一盏茶之后。 “着火了,粮仓着了!” “首领的帐篷也着火了,快救火!” 宋春雪坐在山丘上,神情愉悦。 “师兄,半夜再烧一趟吧,一块好布也别留着。” 第569章 何川 “嗯?” 张道长属实没料到,师弟烧一次还不过瘾,非要烧第二次。 他们贴着隐身符,稳稳地蹲在山丘的最高处,看着低矮处的帐篷乱成一锅粥,但他们还是派出了二十几个骑兵四下散开,想要抓住引火之人。 “来都来了,师兄不想多给他们找些麻烦,让他们心生恐惧,气得半死吗?” 道长点头,“来都来了,那就一次玩过瘾。”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壶酒,递给宋春雪。 “我估计经过这次,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来抢夺,以后你也别来冒险。” 宋春雪蹙眉,声音平静而肯定,“所以师兄又打算去哪?” “没打算去哪儿,以后我不会再插手战场上的事。” 她听懂了,“所以你是让我去呗,你真是我亲师兄。” 道长没有否认的笑了,“以后我跟着,不过问你是如何插手的,但你若是有危险,我可以搭救一下。” 合着她就是个趁手的工具呗? 不过她也没生气,能够帮助那么多人,辛苦一点不算什么。 只是,她的游江南计划,可能遥遥无期了。 “哦对了,为了表示师兄的诚意,回去我就带师弟去江南水乡,游游西湖看看断桥,尝尝湘赣地区的炒粉有多辣,三杯鸡有多好吃。”道长认真盘算着,“就先去这些地方,不过南方五月已经很热了,热气腾腾的水汽跟蒸笼似的,你要多备些薄衫,越薄越好。” 宋春雪双眼放光,“师兄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那怎么好意思呢!” 说着,宋春雪大步流星的走下山,仰头喝掉壶中酒,酒壶随手丢掉,气势轩昂。 “师兄早说啊,都烧起来了还等什么后半夜,趁火打劫多好啊,难得当一回恶人,那就当得彻底一点。不把他们都杀了以绝后患,都对不住师兄的好意。” “师弟你别着急……”她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等道长劝阻,只见师弟已经自己御剑飞到火光之中,双手执剑,干脆利落。 “抓刺客,纵火的人在这儿……啊!” 只见宋春雪从怀中掏出铁针甩了出去,最先冲过来的人齐齐倒下。 等道长赶过去,便看到自家师弟从死人的脖子上拔铁钉,直接在死人的衣服上擦血迹。 “在这儿,给我上!” 这时,百来号人拿着大砍刀冲了过来。 宋春雪神情亢奋,左手长剑右手的短剑飞了出去,下一刻又回到手上,最前面的人到她跟前时,直挺挺的倒下来。 随后她一个跃升踩在壮汉的肩上,手中的短剑比她还要亢奋,随着她的意念急速穿梭在他们的脖颈间,吸足了血才回来。 道长愣在原地,真是羡慕嫉妒恨呐! 小白啊小白,这么好的东西给了师弟,她竟然能在两年内如此神速,能用意念控制短剑。 这还用他上手吗?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他是入道十年才能用意念控制武器的,师叔还夸他天赋异禀。 而师弟拿武器才几年啊。 气人的事,她以前就是拿铲子拿镰刀的! 难道就因为她拿的是神器? 宋春雪只觉得她浑身充满了牛劲儿,胸膛里隐隐有一股气要冲出去,双臂大开大合甩到十足便能身心舒畅。 这群人比她高大凶悍又如何,还不是顷刻间倒在她的短剑之下。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叽哩哇啦的说什么,她听不懂,也不需要听懂。 “师弟,走!” 这里至少有五千人,师弟一个人能杀多少,若是被活捉了可不好。 道长一把抓起宋春雪的后衣领,贴上隐身符消失在空中,抬剑挡下朝他们飞来的箭雨。 下一刻,他们又出现在山丘上。 远远望去火光将敌军的老巢映照的亮如白昼,他们点燃了火盆,一群人气急败坏的大吼,骑上马从营中冲出来,却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追才好。 不过这会他们应该是气急了,从各个房间,骑兵步兵派出去了一千多人。 一队人马与他们擦肩而过,最近的时候只差三米的距离,若是他们之中有人瞧得清楚,定然能注意到一些尘土绕过了什么。 “午夜时分,趁他们放松警惕,睡熟之际再点一次火,不用杀人,粮食没了他们要饿死一部分人,让他们窝里横。”道长担心但是师弟杀人太多,以后总不能天天往人家的地盘上跑。 她手中的短剑太过嗜血,将来不好控制。 “也好,那就听师兄的。”宋春雪知道挨饿的滋味更折磨人,若杀的多了,他们都没机会体会那种滋味。 …… 一日后,他们来到凉州城。 道长去了军营跟孙将军禀报军情,将更完善的地图交上去。 宋春雪不想去军营,便在凉州城内找了家客栈,好好的休整一番。 沐浴之后神清气爽,要了一碗面坐在窗前,拿了瓣蒜就着吃。 葱她可以不吃,但蒜不行,一碗面吃了两瓣蒜,再吃一根羊腿,一小颗蒜刚刚好。 她打了个饱嗝,一股蒜味,很是满足。 喝了两口酒,用匕首将羊腿骨上的筋割下来,她能感觉到,那把杀敌的时候能给她力量的短剑,不喜欢这种小活儿。 它只想见血。 这个发现让宋春雪心头升起一股惧意。 她从腰间取下短剑,剑鞘之下饮饱血的剑煜煜生辉,却不会让人觉得阴森。 还好,这把短剑应该只喜欢喝敌人的血。 她拿着剑在手中把玩,无意间瞥见楼下的行人有些眼熟。 是何川跟他的父母。 他们在街上买东西,何川的父母笑容满面,在各个小摊之间来回对比,最终拿起满意的物品让何川付钱。 让宋春雪意外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家子人,是何川的哥哥嫂子,一群孩子手里拿着糖丸和草编的各类昆虫,对街上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宋春雪站在窗边,心想何川还是一个人来了,她应该很想念父母。 但是觉得对方有钱,就可劲儿让对方花钱的行为,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女婿回家的事她管不了,就怕何川的兄嫂父母,会劝他搬回来。 要不然,他们沾上何川的光。 正思索间,一阵风刚好吹来他父母说的话,清晰无比。 “川儿,你当初怎么说走就走,三年也不见回来,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有什么好的。虽然不愁吃喝,但还是不如在自家门口的好,反正你现在也有钱了,要不搬回来吧,不然你老了要后悔。” 第570章 送个马鞭去 说这话的是何川的母亲。 宋春雪也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毕竟那是何川娘。 可是作为旁观者,这话分明是没安好心的怂恿,她都没说回来了给不给地种,给不给盖房子,这娘当的太有功利性了。 她无非是看到何川如今穿得好,兜里也有银子,便想儿子回来花他的银子罢了。 宋春雪很好奇何川的反应。 “是啊川儿,你一走就是三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呢。”何川他爹一副难过不能自已的语气,走到卖猪蹄的摊子前,“自你走后,院子里静悄悄的,我们俩种地都没奔头了。这两年我们攒了好些粮食,你回来吧,你娘说了以后会改脾气,绝对不会为难江红英。” 何川没有在猪肉摊前逗留继续往前走,语气稀疏平常。 “那回来了地算谁的,想好了哪块地分给我盖房子了吗?要出点钱给我盖院子吗?” 他父母都沉默了。 后面的孩子说小叔小叔,他要这个,他要那个,他想吃肉肉。 何川都没有理会,等着父母的回答。 “我说小川,江家不是给你钱了吗,你还缺那点钱不成?”说话的是何川的二哥。 “所以你们想要我来养老,却不给我地不给我收拾院子,我为什么要回来?”何川平静的冷笑一声,“何况再多的钱也不经花啊,我回来了盖个院子就没钱了,种地吃粮食还得看大家的脸色,我为什么要回来?” 何母气恼,“那你回来做什么,来气我是吗?” 何川依旧是那副语气,淡漠疏离,冷静自持,还带着一丝嘲弄。 “我回来就是看看你们,从小在这儿长大的,不回来看看心里不踏实。而且何家也没给我多少钱,够吃够用,那些贵的小玩意儿别让我买,我自己的孩子也没舍得买这么多东西。” 何川的声音逐渐远去,“娘不是从前总念叨酒楼的饭菜吗,我带你们吃顿饭吧。” 一旁的女人喊了自家的儿子,“何浩,把东西放下,你爹又买不起!” 宋春雪本想出门转转的,但实在好奇,他们待会儿会说什么,她去了酒楼的对面,在茶罐里坐下,正好能看到何川一家在对面的厢房里吵吵嚷嚷的点菜。 何母一直在碎碎念。 “这个菜好贵啊,竟然要五十个铜板,这个鱼要一百五十个铜板,啧啧啧,太贵了,一顿饭都够盖上房了,走吧,我们还是别吃了,有这些钱还不如给我自己花。” 何川嫂子笑道,“听娘可笑不,何川有钱,一辈子就吃这么一回,你心疼那个钱做甚,不吃人家也不给你钱花,就尝尝人家有钱人吃的饭菜,以后还能跟庄子上的人吹一吹。” “就是,来都来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人家小二连茶都倒上了,在旁边等着点菜呢,你这人太扫兴了,说走就走,脸上的肉也太厚了,我怕人笑话。” “是啊,人家何川请得起这顿饭,我们就沾这一次的光,快坐下点菜,点家里没有的,见见世面。” 后面吵吵嚷嚷的,宋春雪听不太仔细了,只是觉得,何川也不容易,还好他拎得清。 不然她这个女婿没法要了。 宋春雪没了兴致,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唏嘘。 “哎呦何川,你怎么回来了,啥时候来的?怎么没带妻儿一起回来?” “这是何川啊,我差点没认出来,几年没见真是大变样,来酒楼吃饭了,是有钱了吗?听说你去姜家做上门女婿了,真的假的?” 两个男人嬉皮笑脸的奚落何川。 宋春雪又坐回原处,端起茶抿了一口,从嘈杂的声音中分辨那边的动静。 “哎呀,看这衣裳精致的很,日子肯定过得不错。”油腔滑调的男子笑道,“既然如此,你二哥借我的银子你来还呗?” “……”宋春雪听着都来气,这是什么人呐! 关键是其他人没吭声,这就是默认了呗? 呵! 何川摊上的这都是什么人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都说了是我二哥借的银子,找我二哥就是了。我当初没钱取药的时候,你怎么不把借给我二哥的钱给我。那照你这么说,我二哥家的东西也是我的东西呗?” 何川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能把人笑死。” 宋春雪乐不可支,没想到她这女婿也有嘴毒的时候,她听着怎么这么开心啊。 “啊哈哈哈,何川这话说的有意思,我爱听,没想到你这么能说啊,我记得从前,你不是嗯就是啊,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倒是伶牙俐齿。” “彼此彼此,你当初读书的时候鼻涕跟葱根一样,现在还有闲钱借人,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你……”对面的人显然开不起玩笑,咬牙切齿的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当了上门女婿,给你媳妇的爹娘当牛做马,小子,好好说话,我现在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依稀间好像能听到巴掌拍在脸上的声音。 宋春雪当即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客官怎么了?没烫到吧?” 小二提着茶壶跑过来,关切不已。 “没事,”宋春雪笑着看向小二,“不知道可否劳烦小哥替我跑个腿?” 小二一愣。 宋春雪掏出一串铜板,“你们这儿有马鞭吗,给对面酒楼厢房叫何川的人送去。” 小二连连点头,“掌柜的有好几个马鞭,卖一个给您也好。” “好,那就有劳了,剩下的都是你的跑腿钱。” “呀,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就去。” 说完,小二蹬蹬蹬的下楼。 这时对面传来了叮叮咣咣的声音,好像是碗碟摔在地上。 “有话好好说,何川你别动手。” “何川,你长本事了啊,敢跟我动手……你松开!” “何川,你现在有本事了啊,我又没让你替我还钱,着什么急啊,有钱了牙关子劲多得很,非要逞强是吧?你快松开刘哥!” “呵,可笑!” 随后是椅子倒地的声音,互相较劲东拉西扯的动静。 不多时,扣扣扣的声音传来,宋春雪心想,她的耳力现在变好了,还是她能控制自己的耳力了? “不知道哪位客官是何川?” 厢房里的动静停了下来。 “找我何事?” “这是对面的客官送您的马鞭,您收好?” 何川诧异,连忙追问,“那人长什么样?” 第571章 劲草 长什么样? 这话问住了茶楼的小二。 他还真的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只记得……是个人,不老也不年轻。 除此全无印象。 “这……抱歉,我想不起来了。”小二躬身道,“任务完成,我该回去上茶了。” 等小二回到茶楼后,宋春雪已经出现在酒楼的二楼,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站在何川一行人的厢房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的反应。 “何川,你要干什么?”之前找茬的男子有些犯怵,往后退了两步,“你拿着个鞭子唬人是吧,谁给你的?还专程送上来,你就知道装大爷。” 何川掂了掂马鞭,朝着说话之人的方向甩了甩,“我就是装,你看不惯?” “去喊他们几个过来,今天非得打他一顿出气不可。” 站在前面的男子往后退了几步,到门口后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 “唰!” 何川手中的鞭子甩到他身上,“以多欺少是吧,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你跑什么啊。” “你……”男子咬牙切齿的看着何川,捂着胳膊往后退,刚才就算何川没拿鞭子,他也没打过。 “滚吧,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一次!”何川将鞭子在手掌心拍了拍,“我可不是吃素的,这两年我过得挺好,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 宋春雪看着落荒而逃的几个人,心想他们就是狐假虎威,何川如今肩宽腿长,跟曾经瘦弱的那个人毫不搭边,他们三个人估计都打不过。 有了鞭子,他们都没法靠近何川。 看到何川占据上风,宋春雪满意的走下楼梯。 她不想露面,毕竟是何家的家事,她也不想何川觉得她真的将他拿上门女婿看。 去铁匠铺买了一大袋子暗器,收进了乾坤袋,她发现里面装满了,后面出门需要的东西,全都要装进包袱里。 回到客栈,师兄就坐在一楼吃面。 “师兄,我们何时离开?” 道长抬头,“你想何时离开?” “我先看看情况,何川就在凉州城,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道长一手扶着碗一手略略掐算。 “嗯,那就明日再出发,下午我顺道拜访一位故人。” 宋春雪点头,心想师兄走到哪都有故人。 “你不问问孙将军得知我们的战况,是何反应?” “是何反应?”这么一问,她才有些好奇。 道长往碗里倒了点醋,搅了搅宽面,捞起来吹了口气,“他也想拜我为师。” “师兄答应了?”宋春雪认真思索,“这倒是个好方法,以后你在军营里教他功夫,一边当他师父,一边当他的军师,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多好。” 到账摇摇头,“没用的,他如今没有那个耐心,他心不定很难学成,何况以后他能守住就不错了,这江山的气数没剩多少年了,贸然插手过多,只会加速衰亡。” 宋春雪瞪大眼睛,“什么?气数将尽吗?难道我上辈子死后没多少年,就开始改朝换代了?” 道长点点头,“嗯,不到十年,整个天下变幻风云,东边没守住,江山被草原人霸占。” 宋春雪大为震惊,“我还以为,至少还有一百年,那我的孙子重孙子岂不是……” 道长微微摇头,“别让我算这个,泄露天机是要遭遇天罚的。” “那我……” 道长抬头看着她,将剩下的面吃完,端起碗喝了口汤。 “活在当下,莫问前程。相比上一世,你已经改写命运,你的孩子也都跟着大变样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春雪低头一笑,她只是好奇罢了。 不过这一辈子若是她能活得久,将来的事她等得到。 “那师兄答应我去江南的事,还作数吗?”说实话,她都已经不太信师兄的话了。 “自然作数,你若是不嫌热的话,我们到金城之后见到你家人,跟他们说一声就走。” “你们要背着我去哪?” 这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兄弟二人抬头看去,谢大人身着暗紫色常服,踩着黑色的官靴跨进门槛。 宋春雪诧异,“谢……师弟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声师弟,谢征露出无奈的笑容,缓缓坐在他们面前。 “接到旧同僚的求助信,我跟在你们后头来了,不知二位师兄战况如何,可有受伤?” 看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宋春雪低头失笑,按着嘴角还是忍不住。 道长也低头跟着笑。 道长不明所以,“你们俩笑什么?”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挺正常啊,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他抬手理了理四方帽,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就是觉得挺玄妙的,见到大人第一面的那天,我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喊我师兄,哈哈哈,听到这个称呼,我忍不住想笑。” 道长点头,“我也没想到,谢大人会主动找我学道,做我的师弟。但凡他早点有这个觉悟,如今你也得喊他一声师兄。” 谢征无奈,端起小二倒的粗茶喝了两口,忙了一上午,渴得厉害。 他要了一碗洋芋白菜拌面,点了个拍黄瓜,“二位师兄,可还要吃点什么?不喝酒吗?” “不喝了,小酌怡情,牛饮伤身,下午还有事。”道长起身,“你们聊,我晚上回来再喝。” “嗯,师兄慢走。” “好,等师兄回来再喝。” 二人说完,相视一笑,这一笑又停不下来。 笑着笑着,宋春雪一阵恍然。 她转头看向门外的阳光洒进门槛,照到了门槛下面青砖上,被踩得发光的砖头微微下陷,榕木门槛下的老青砖上面覆盖着一层灰,抬头向上看,在木椽层叠的屋檐下,不时有人踩着悠闲的步伐走过。 她喜欢这样的中午,活着真好,能够感受阳光的温热,微风的温柔。 “谢大人,你是读书人,此情此景,你不打算作诗一首?” 谢征一愣,视线从外面移到她脸上。 宋春雪穿着雪青色的长袖,墨蓝色的比甲上绣着老成的花纹,衬得她黑白分明的双眼满是光亮。 单单从这双眼睛看,她比第一次见面时年轻了二十岁。 他曾经因为数度被贬黯然伤神,因为年少情爱的无疾而终郁郁寡欢,在数个他乡伤春悲秋,却从这样一位女子身上看到了春日般的生机。 他脑海中闪过两句诗。 “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 “中原地古多劲草,节如箭竹花如稻。” 她便是劲草,短短六年成了修竹。 第572章 有人想拜师 宋春雪听明白了。 “我听出来了,这些都是夸我的,但也是别人的诗。”她无奈的笑着,“我是让你夸一夸他乡相遇,阳光明媚的好景色,我还用你夸?” “前几日的战绩,我都想夸夸自己。” 谢征点头,“没错,你已经不是曾经当初的你了。” 宋春雪打算去房里打坐。 “你应该很忙吧,刘春树在外面等你呢。” 谢征点头,“不知道师兄忙不忙?” “嗯,有事儿就说,不会是要我打架吧?” 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需要帮忙。 “是这样,我之前在凉州城任职你是知道的,有人借了我的银子,昨日让春树上门讨要,他们推辞不给,我想着今日亲自去拜访。” 竟然还有人借谢大人的钱不还? 也是,就谢征这个好脾气的性子,借钱容易,不还都行的样子。 “我看你自己去也要不来,读书人就是脸皮薄,春树那小子也不是态度强硬的人,还是我跟着去吧,谁要你现在是我师弟呢。” 宋春雪起身,冲他歪了歪头,“走啊,带路。” 谢征眼含笑意,拱手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自从有了这层身份,他不会不好意思麻烦她了。 出门后,宋春雪抱着一把长剑走在谢征身侧。 半个时辰后,他们从一户二进院的大宅子出来,宋春雪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丢给谢征。 “以后不输的人不要借,四十两不是小数目,你还不如留着给自己买心头好。” “好,师兄教诲的是。” “……”宋春雪抬手打了个哈欠,“我回客栈睡觉了。” “好,我去衙门办点事。” 看着宋春雪走远,刘春树低声道,“大人,您就真的甘心这样喊她一声师兄?” 谢征步伐缓慢,没有回应。 “依在下之见,大人还是及时抽身,回头是岸。”就差没直说人家糊涂了。 谢征微微一笑,“何为岸,何为回头?” “……”论说文解字,他说不过大人。 “回头又如何,难不成你想劝我娶个续弦,传宗接代?” “……”对啊,谢大人这样的人,若是能生个儿子定然天生不凡,将来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又何必等到今日,以后这样的话,不必再提,我自有决断。” 刘春树张了张嘴,想说他既然不再坚持,为何不回京城去,至少能经常看看自己的女儿。 但他也明白,谢大人就是嘴硬,他还是舍不下这里的人和事。 说什么认师兄,无非是找个更好的理由接近她。 唉,刘春是不由摇头叹气,谢大人真是没救了。 “哼,”谢征笑了一声,“你这小子,少操心我的事,还是尽早回家陪妻子吧,我在想什么,你不懂。” “大人我懂,我怎么不懂。这世上之人千千万,千奇百怪各不相同,总有些人喜欢爱而不得,撞南墙而不回头,若是得到了,可能反而没意思……唉大人,小的错了。” 刘春树挨了一拳头,跑远了咯咯咯的笑他。 谢征没好气道,“皮痒了我可以让人给你赏几顿鞭子,免得你这张嘴说些不中听的。” 他是好脾气,但被人这样说,谢征心里有些气恼。 他觉得不解气,转头哼声道,“你若是真的想随我去京城,那我就如愿让你们夫妻两地分离。” 刘春树知道自己惹恼了大人,连忙告饶,“大人有大量,只要大人心安自在,在下去哪都行。”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谢征看着京城的方向轻叹一声,“可惜,回不去了。” …… 次日一早,宋春雪来到城外,去往何川就爱的路上,碰到了背着包袱一脸失意的何川。 乍看到宋春雪,何川愣在原地。 “娘?”何川惊讶不已,“你真的在凉州?” 宋春雪笑而不语。 “昨日送我马鞭的人,真的是娘?” 宋春雪笑道,“是啊,你既然喊我一声娘,总不能看着你被人为难。” 听到这话,何川脸上的笑意淡去,垂头丧气的看着地面。 宋春雪猜想,定然是他跟家里人聊得不愉快。 不过,这也说明,何川如今不糊涂,他没有因为旁人的怂恿,就放弃自己现在的平静日子,跑来回到老家受气。 她没有多问,“大清早的,耷拉着脸做甚,今日我们要回金城,你要不要与我们同行?” “好,当然好,我给你们赶马车。”何川重新挂上笑容,快步走在一侧,“我就不用去找马车了。” 来到客栈,道长刚好下楼准备吃早饭。 “何川来了啊,吃过饭了吗?”道长笑道,“给你要碗面?” “道长早啊,我要两个馒头就行。” 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坐下,“吃碗面吧,后厨的馒头都快冷了。” 何川心酸不已,为何自家父母早上连碗鸡蛋汤都不愿意给他。 哪怕昨晚他们不欢而散,但他来的时候带给他们的布匹,昨晚塞给娘的银钱也有三两,就不能看在他以后也不知道何时再来的份上,起来送送他,说说客气话也行啊。 他不由低头红了眼眶,咬着嘴唇强忍泪意。 宋春雪别过视线,想到了自家三娃。 不过还好,如今三娃都当官了。 “快吃吧,面上来了,早上怪凉的,先喝口热汤暖暖胃。”说着,道长将刚端上来的面推到何川面前,语气祥和。 何川低着头不敢说话,接过筷子不住的点头,怕自己一张口就哭出来。 老天仁慈,让他遇到了好岳母,还有这么好的道长。 他也没有客气,端起碗就喝了口汤,那股寒凉之意褪去。 “多谢道长,那我先吃了。” “好孩子,吃吧。” “……”这句好孩子瞬间让他飙了泪,鼻子酸疼酸疼的。 宋春雪轻轻的踢了师兄一脚,用口型道:别说话了。 何川喝了口汤,抬起小臂遮住了双眼,无声的哭了。 “师弟你要吃什么,我去后厨看看。” 宋春雪起身,“还是我去说吧,我想喝鸡汤,补一补。” “也是,是要补一补。”道长在前面道,“哦对了,我们回去还得带一个人。” “带谁?”宋春雪饶有兴致的问,“男的女的?” “是个少年,听说了你的壮举,想拜你为师,我觉得他挺有天赋,打算带到山上去。” “拜我为师?”宋春雪指着自己不可置信,“你确定?” PS:秋光无限好,大家多晒晒太阳啊~ 嘿嘿,可能没那么快完结,我还有些内容想写。 最近在老家,更新不稳定请原谅,全看娃配不配合。 第573章 土蛋儿 吃过饭,客栈来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宋春雪觉得他有些面熟,却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他浓眉大眼,双眼皮很是工整标志,笑起来有些傻气,一看到宋春雪便愣在原地。 “道长……”刚说两个字,他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你夫家是不是在庄狼县,家里有五个孩子?” 宋春雪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是,我从前就在乡里种地养孩子。” 年轻男子快步跨进门槛,走到她面前急切地指了指自己。 “我……我曾经去你家要过饭,在你们家的炕眼里睡过觉,住了好几天,你还给我煮洋芋吃,临走之前还给了我五个铜板,记得吗?” 他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标志的双眼皮大眼睛里滚出来。 “没想到几年没见,姨姨变化这么大,若不是这双眼睛,我都认不出来。”他哭着抹眼泪,“这些年在外面,我时常能想到你笑起来的样子,跟我娘很像。” 宋春雪想起来了,睡过她家炕眼的只有一个十三岁的男娃。 “你是土蛋儿?” 宋春雪惊讶不已,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仔细打量,“你长这么大了?” “是啊姨姨,你当时还给了我一双鞋,那年我终于不冻脚了,土蛋儿一直记挂着你……” 说着,他哭出声来,反手握住宋春雪的双臂,哭得像个孩子。 在宋春雪面前,他就是个孩子。 道长站在一旁,朝土蛋儿递过一张帕子。 没想到这俩人还是旧相识。 哭了一会儿,土蛋儿擦干眼泪,不好意思的笑着。 “让姨姨见笑了,我这些年很少见到熟人,没想到张道长口中的师弟就是你,这些年你肯定受了不少苦吧,不然也不会成了这么厉害的道士。” 宋春雪张了张嘴。 可不是嘛,六十多年,生老病死苦尝了个遍,苦更多。 她拍了拍他的臂膀,种种过往无须提,终究化作一句“你也一样吧,能遇到师兄的人,都不是什么幸福美满的人。” 一生顺遂平安的人,无须遇到师兄这样的人。 眼前的孩子低头挠了挠头发,“还好,前几年遇到道长,他给我指了条明路,找了个稳定的差事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两年前我想跟道长修行,道长不让,便等到了现在。” 说着,他抓着宋春雪的胳膊晃了晃,有些难为情的撒娇。 “既然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我之前只觉得两年时间能成为剑修的人十分厉害,是姨姨的话那我更要向您拜师了,还请您收下我吧。” 宋春雪无奈失笑,“你撒娇没用,我教不了。若你是个聪明孩子,就该拜他为师。” 道长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外面的马车上走。 “唉,人家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行收徒。” 宋春雪一拍他的胳膊,“听到没有,我师兄愿意收你为徒!” “可是……” “你这傻孩子,师叔也能教你啊,但我当师父会误人子弟。”她推了年轻人一把,“土蛋儿,快认他当师父,你就是他的大弟子。” “道长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忘尘,”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额头,“以后就不叫土蛋儿了。” 多么超凡脱俗的名字,太好听了。 宋春雪笑他,“我觉得土蛋儿挺好的,听着就是个实诚孩子,忘尘挺好,就是不亲切。” “而且,师兄都给你取名字了,就说明他想收你做徒弟,你可千万别犯傻。”宋春雪认真道,“我还没修好呢,会教坏你的。” 道长跟何川已经站在马车前。 “不着急,让孩子想想,若是他不想,我就收长风长云为徒。”道长无所谓道,“反正道观山门有了,总要广收徒弟的。” 宋春雪知道,师兄是故意这样说的。 若是他真的那么随意收徒,这些年师兄也不至于走到哪儿都是一个人。 师兄很挑剔的。 他们在街上买了些凉州的千层大月饼,便乘坐马车前往金城。 来的时候两个人,去的时候四个人,还挺热闹。 第五日中午,他们来到了金城。 一路上,忘尘话不少,喜欢说自己从前流浪时的种种见闻,连一向话少的何川,都被带着说了不少。 到了金城,何川跟他们在面馆里匆匆吃了顿饭,便要赶往庄狼县。 当了父亲的人出走这些日子,归心似箭,宋春雪没拦住。 “娘,没事儿,我若是赶不上进城,就在定西城住一晚,明天上午就能到,不然我今晚上睡不好。”何川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孩子了,想早点回去。” 当了父母的人,出门在外孩子就是牵挂。 宋春雪也不再挽留,反正在他的三个孩子面前,何川也不自在。 直接回家也好。 她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子递给他,“路上花了不少吧,别心疼钱,你们一家子把日子过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别强求。” 何川怔怔的看向她,“娘,我……我知道了,不用给我钱,我们俩的包子铺赚的够花了。” “拿着吧,那么多地,你总要请人打理,别太累,身体是自己的,累到了很难养回来,省着点力气活得久。” 这话逗笑了何川,“娘说的大实话。” 他没再推辞,双手接过,“多谢娘。” 他拍了拍自己的包袱,“也谢谢娘给我的马鞭以后我会经常用它的。” 他从前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老实人若是忽然知道反抗,不愿意息事宁人,心里头会好受太多,日子也有奔头。 看着岳母一年比一年硬气,他怎么能继续做蔫儿不楞登的傻何川。 女婿也是半个儿,他甚至觉得岳母对他的脸色,不比对老大江夜铭的差。 上门女婿咋了,不偷也不抢,他也能挺直了腰杆子,堂堂正正的做人。 “那你们忙着,我给孩子买些好吃的就回去。” “嗯,快走吧。”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何川越走越远。 “姨姨的女婿挺好,让你白捡了个儿子,比自己生的还要乖。” 宋春雪惊讶,“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时候冬天,除了你家三娃,其他几个都懒,不帮忙干活,拿着读书当幌子。我记得老大还要你伺候,躺在炕上要喝热水,你刚从山里回来,还要烧好水端到炕上。”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三娃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破棉衣从山里放羊回来,大门没进就挑水喂牲口,我帮忙的时候说了老大的德行,三娃哭了。” 第574章 我才不会哭 道长揽过他的肩膀,“都是过去的事了,咱走吧。” 说着,他看向宋春雪。 “师弟,你要回三娃那边吧,我们先上山去了。”看着师兄的神情,他就知道她又后悔当初没对三娃好。 可是时过境迁,往事不可追,再难过都没有用,人都是要朝前看的。 如今的三娃都当了官儿,她将三娃教的很好。 张道长以为,以师弟容易愧疚后悔难过的尿性,肯定要回家看看三娃,多陪陪三娃的。 “我不回去了,先去山上看看吧,将土蛋儿的住处安顿好,我看着你们行了拜师礼再回去也不迟。” 孰料宋春雪很快收起了悲伤的情绪,直接坐上马车。 “走吧,顺道给三师叔现杀一只鸡,他估计馋了。”她没有什么表情,跟一只麻雀似的,轻盈的钻进车厢,丝毫没有寻常母亲的模样。 忘尘看向道长,压低声音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她现在的脑子跟寻常人想事情不一样,但一般没那么小心眼,毕竟她如今算是半个出家人了,别多想。”道长拉着忘尘一左一右的坐在马车外边,“走,上山走。” …… 五月芳菲尽,果树上的果子却越来越诱人。 三娃从衙门出来,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卖萝卜的,想着鲜萝卜包的饺子跟包子都很好吃,顺道买了几个。 路过酒肆专程买了一坛杏花酒,想着娘回来了可以喝。 又给孩子买了一点麦芽糖,自己忍不住吃了两颗,果然好吃。 他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的月银有多少,够不够他每天这样花。 虽说就算他的月银没多少,他们一大家子人也吃穿不愁。 可是,总花娘的银子也不好,他知道娘的银子总有用处的,他们这些不愁温饱的人,就不该大手大脚。 他两只手都不闲着,抬头看了眼天边瑰丽的晚霞,驱散了一天的疲累。 他轻哼着调子走进巷子,一拐弯迎面看到了自家母亲。 “娘?你回来了?” 面色欣喜,“我还以为你要好些天才回来,刚想给你写信呢,可有受伤?” 他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母亲,绕到她身后,看到她安然如初才放了心。 “娘何时回来的,专程在等我吗?”三娃笑着将酒递过去,“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不管战况如何,都值得庆贺一番。” 宋春雪接过酒,看着他穿着轻盈舒适,头戴官帽显得唇红齿白,风采奕奕的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不少。 没错,她的三娃是进士,是从六品的官儿,早就不是那个一声不吭总受委屈的放羊娃了。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没有带随从吗?”想起木兰说的话,宋春雪面色担忧,“以后要带一个,至少在你出入衙门的时候有个照应,听说前两天有人拦住你?” 三娃点头,跟宋春雪并肩而行。 “嗯,找了两个,我都没选中,明日还会来一个。” 他看向母亲身上的道袍,心里有些微妙。 知道母亲一心向道,也是不想自己的希望总是落在他们这些孩子身上,空老牵挂,时间长了惹人厌烦。 从前的母亲大哥二哥说几句玩笑话,在他看来有些过于没规矩,她都能忍。 但现在不行,娘像那些严格的书香门第,听到任何不中听的话都会冷下脸。 更别说,娘表面上看着对他们几个毫无要求,实则对他们不抱期望,将来不想靠他们任何人,宁可买个丫鬟照顾她,也不想受儿子们的气。 就连对木兰,也是宽容爱护更多,却不求回报。 江夜寻起初还以为,娘那么喜欢木兰,是看中她有孝心还善良。 但这两年他渐渐发现,娘对木兰更像是在还债。 她的身上谜团重重,但他不想追问。 他只想要自己的母亲能够平安健康,且时常能够相见。 可是,她穿道袍的日子越来越多,与他们的距离好像越来越疏远了。 江夜寻能猜到,娘是想渐渐地远离他们,且不会想念他们。 “我做了荞面削片,熟腌菜调的,你好久没吃了吧。”宋春雪带着微笑看向三娃,“我给你画了几张符,防小人用的,放在你桌上了,还有两身衣裳,穿得体面一些,别让人小瞧去。” “怎么会,自从娘跟道长去了赵家,衙门里好几位比我官职高的对我颇为客气,没人小瞧我,沾了娘的光,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他们走进院子,江夜寻不经意的问道,“娘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 之前让娘想去哪就去哪的话是他说的,可她真的说走就走后,他心里时常担惊受怕,还老做梦,梦见她一去不回,心无挂碍。 宋春雪挠头,“没有啊,好久没给你做饭,不习惯了?” 做不做饭不要紧,但娘的神情跟寻常不同,像是有事儿瞒着他。 来到主屋,饭菜已经摆上桌,木兰站了起来,肚子比之前大了一圈。 “娘,快吃饭吧,不然要坨了。” “不用管我,你们吃,”宋春雪坐在主位上,招手让孙女坐在自己腿上,“我来给娃儿喂,凉一点我再吃。” 江夜寻看着荞面刀削薄薄的,熟腌菜一般初冬才开始做,立春之后就存不住了,心想娘是从哪找来的。 他一直很爱吃这个,没想到娘记得这么清楚。 “娘,你一个人回来的,道长呢?”娘刚才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肯定有事儿。 “他上山了,你姐夫也跟我们一起回来的,不过他已经回县里了。”宋春雪低头给春燕擦嘴,“我打算以后在山上常住,偶尔下来看看你们几个,跟你们说一声。” 山上清净自在有益于修行。 但三娃担心,娘在山上跟随道长来去自如,他们几个根本不知道。 “山上挺好,只是娘还没怎么学会御剑飞行,出门还是乘坐马车,我休沐时就去山上看你……” 他心里涌起一阵难过,感觉娘要出家了似的,斩断红尘跟牵挂,不再一心牵挂他们这些孩子。 宋春雪感觉三娃快要哭了,心里酸酸的,却也暖暖的。 “我又不是跟尼姑一样,断情绝爱跟你们不再往来,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三娃盯着碗里的面嘴硬,“我才不会哭,爱哭的是老四。” 第575章 云游道士 夏木兰的视线快速掠过三娃,安静的没有说话。 她心想三娃分明难过的要哭,他之前就跟她说过,担心母亲会一门心思修道,再过几年可能连一起过年都不回来。 没想到,娘这么快就提出去山上住。 那道观还没完全建好,娘却如此着急住上去,是有多想过上正儿八经的道士日子。 若是寻常的道士也就罢了,避世清修,不理凡尘事。 可她的师兄偏偏是穿行于人间的指路人,是无数人的明灯,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活神仙,娘以后也会行踪不定,四处云游。 “娘,你想不想吃饺子,我明天给你包,或者你想吃臊子醋面吗,我记得你说我揉的面格外筋道,好久没吃过了。” 宋春雪看向木兰,她知道庄稼人最大的心意就是做顿好的。 上辈子几个孩子每每回家,木兰哪怕是再忙也要耽误半日时间,给孩子们做顿好吃的。 她觉得回家了,别的都无所谓,但一定要吃好喝好。 木兰这是将她当即将要离开的家人看呢。 木兰擀的面的确好,关键是她的手掌有劲儿,煮面的手法也跟旁人不同。 “好,那就吃你做的臊子醋面。” 从前她都不知道有这个面,这是木兰的拿手饭。 次日上午,木兰顶着大肚子,老早就开始收拾午饭。 厨娘给她打下手,去街上买了新鲜的黑猪瘦肉,在厨房外面的角落里抓了几根外蔫里嫩的红葱,猪肉臊子用红葱根炒的格外的香,翻来覆去炒得花椒跟酱油入了味,再倒些水多煮会儿,将臊子煮烂,然后大火收汁,那臊子贼香。 宋春雪站在厨房烧火,看着木兰拿着铲子在锅里翻翻炒,婆媳俩聊起了家常。 她们从从前过年吃不起猪肉,聊到李大嘴的那张嘴比啥都灵,再聊到夏英爱念叨,家里的福气都被她念叨没了之类的。 “对了,你娘没给你来信吗,她还没想好?”宋春雪看着她的肚子,“你快生了倒没事,就怕你娘夹在两个儿子儿媳中间,日子过得艰难。” 夏木兰刚才还聊得欢心,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意,听到这话顿时笑不出来。 “没有,她若是不想来我也没办法,我娘觉得当娘的就是伺候儿子的,哪里有抛下家里的事来伺候女儿的。女儿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指望不上,她怕得罪了我大哥二哥,将来老了躺在炕上,没人看她一眼,也没人给口水喝。” 宋春雪沉默,她上辈子不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写信给她,好好劝劝,让她来浪门子也行,你请她来金城玩儿,又不是不回去。说不定等你娘以后日子过好了,你大哥二哥自然眼红,想将她接回去也不一定。” “你就说我请她来五泉山上,给大家做饭,还给工钱,一个月五百个铜板,攒到老了还能买个丫鬟给她送终,她肯定动心。” 穷怕了的人都是财迷,夏母肯定会动摇。 夏木兰点点头,目光清亮,“那娘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我一般不骗人。”说到这儿,宋春雪心头一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反正她跟我一样,以后来山上,我们俩亲家还能做个伴,你说是不?” 儿女都成了家,夏母也没地种,住在大儿子的家门口天天讨人嫌,虽然吃穿不愁但整日里唉声叹气,肯定会憋出病来。 趁能走得开在山外头看看,肯定能活得久一点。 不然,宋春雪那些良苦用心要白搭。 “对,”她手掌一拍,“你吃过饭就写信,连哄带骗让她来,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让她学会吃喝玩乐,哪里还有心思只围着儿子转。” 夏木兰也被说的心里激动,“好,我待会儿就写。” 锅里的水刚烧开,三娃从外面回来,他喜欢吃木兰做的面,只是看她大着肚子不好指使。 还记得前世,三娃是个只会挑人毛病,从不会夸人的铁嘴公鸡,将整日里忙得跟陀螺一样,不到天黑不进门,上有老下有小的苦闷,全都撒给木兰。 好在木兰是个长了嘴的,年纪越长还嘴的本事越厉害,三娃不顺心了抱怨两句,木兰能顶回去三十句。 后来,三娃都不怎么敢挑刺发脾气了,在外面跟庄子上的人说,娃他娘他得罪不起。 如今的三娃,哪里能看出那个满脸沧桑,头发都没时间洗的邋遢汉子模样。 不仅如此,他时常从外面回来,还会给木兰悄悄的买点讨人欢心的小玩意儿。 今天木兰就说漏嘴,说她头上的发钗,衣服上的玛瑙纽扣是三娃买的。 “饭熟了吗?”三娃从外面进来,转头看向身后,“先生快进来,刚好赶上我们开饭。” 宋春雪挑眉,三娃说的先生是谁啊? “娘,我前两日在街上碰到个外地来的道士,说是很想见见道长跟娘,今日凑巧又碰到,我便将他带来,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能一起修道。” 三娃没说,之所以带他来,是他觉得这位道长神机妙算,说他因为母亲改天换地,从放羊娃成了进士,一身本事却衣衫褴褛,无处可去。 他觉得这位云游道士跟娘何师兄是一路人。 宋春雪看着一个手握长杆,杆子上挂着算命看相的旗子,身着补丁道袍的男子跨进门槛。 浑身瞬间绷紧。 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善类,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人是三娃带来的,且已经进门了,她不好直接赶人。 一顿饭她还是舍得给的,只是这种后脑勺漏风的感觉,提醒她不可掉以轻心。 “道友,贸然前来多有打搅。在下是龙虎山散修,不知道道友是哪门哪派的?” “……”宋春雪不咸不淡的看着他,龙虎山的散修,他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吗? 他的意思是,他的师父曾经是龙虎山一派的? 这话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门哪派的。 她只是认了师兄没有拜师,师兄如今好像离开了虚凉山,不算是虚凉山一派的。 五泉山上的道观刚建成,还没来得及自立门户。 三娃很快察觉到母亲的不悦,连忙解围道,“我娘也是散修,要不我们坐下说话,边吃边聊吧。” 这会儿他有些骑虎难下,娘好像不欢迎这个道士。 第576章 道友 饭桌上,三娃在跟于万清说话,宋春雪埋头专心吃饭。 木兰煮的面软硬适中,劲道的让人嗓门大开,感觉这一大碗能囫囵一口吞到肚子里。 熬入味的猪肉臊子,配上根根分明香味十足的面条,混着炝过的醋汤吃下去,简直香迷糊了。 “不知道友如何称呼?”云游倒是面带笑容,“我还有个徒弟就在附近,过几日回来,不知道我们可否去山上的观里住几日?” 宋春雪抬头,“当然可以,道观是大家的,天底下没有哪个道观会将游方道士拒之门外吧。” 注意到木兰在给孩子喂饭,自己碗里的面已经将汤吸干了,而她已经吃了两碗。 “孩子我来喂,你快些吃,都凉了。”宋春雪将孩子抱过来放在腿上。 “那就好,下午我就上山找张道长,不知道他的道号叫什么?” 道号? 宋春雪又懵了,她好像不知道师兄的道号叫什么,不记得师兄说过没。 气氛僵住,三娃有些尴尬。 下次一定不会在没有问过母亲的情况下,贸然带人来见她。 他猜娘这会儿已经在心里骂人了。 “道长好像从未说过他的道号,我们没问过,你可以上山亲自问问他。”三娃接过厨娘端来的面,“你再吃碗面吧。” “没有道号?难不成你们是纯粹的民间散修,那你们真有本事,能够在两年时间在山上建道观,想必是遇见了富商。” 说着,他开玩笑道,“也不知道哪个富商这么好忽悠,那道观的规模有多大,应该要不少银子吧?” 忽悠? 宋春雪挑眉,用手帕给孩子擦了擦嘴,将捣碎的面条喂到孩子嘴里。 这人什么毛病,问这么多干什么,明里暗里的说他们不如他更像道士呗。 “那你的道号叫什么?师从何人?主修哪方面的,法修还是武修?”宋春雪平静的语调下暗含怒气,“你云游几年了?来过几次金城?” “这……”于万清笑了,“道友别生气,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想必你不识字,你那师兄便没有告诉你,能理解。” “谁说我不识字?”宋春雪看着他,“我没生气,只是你没有自报家门,却要比谁更正派更有本事似的,你这些年都为百姓做过什么事?” 她就不信了,一个拿着“看相算命”招牌的道士,能比师兄修为更高更有见识。 此人一看就是那种自命不凡,高人一等的小道士,以算命为生四处游走,眼里只有高低贵贱,没有平民百姓的下下修而已,还是以名利来定夺身份高低,俗不可耐。 非要装得高深莫测的样子,那双锐利却不平和的眼睛,就说明他没有道心。 于万清摸着胡须笑了,“是贫道冒昧了,还请道友见谅。” 牛鼻子老道,还装,带上山让师兄调教调教他。 宋春雪勾唇轻笑,“我说话直,没见过世面,道友见笑了。” 她算是明白,为何师兄跟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却很少听他提起别的道士。 除了三师叔,师兄几乎没有别的道友,他说的故友旧交都是普通人。 文人相轻,道友亦然。 吃过饭,宋春雪便起身要带这位于氏道友上山。 三娃压低声音道,“娘我错了。” “不算错,你也是好心。” 见她背着包袱上山,三娃又道,“二哥说过两日休沐要跟娘去胡家提亲,娘可要去?” 三娃的眼神有不舍,宋春雪怎么会猜不出他的想法。 “那是自然,总不能让你二哥自己娶媳妇,但我劝他别着急提亲,先把院子收拾好,若是他打算另买个小院,看好了我出钱。” 说着,她将一包银子递给三娃。 “给你二哥,让他别太小气,有事儿跟你们兄弟俩多商量,跟你们俩取取经,别一个人拿主意。” 三娃点头,“好。” 他能感觉到,二哥跟他有些生分,跟老四他能谈笑自如,对他却是客气疏离。 可能是他这几年忙着读书,变更老四那么跟二哥经常往来。 他也没老四那么能说会道,便也不强求。 “给,这是你的。”宋春雪将另一个袋子丢给他,“官场之人注重外表,你别给我丢份儿,也别跟他们几个比,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不用觉得我偏心你儿于心不安。” “何况我本来就偏心你,大家都看得出来,我是承认的。将心比心以心换心,谁更关心我我看得出来,而不是因为你争气。” 三娃站在原地,神情惊讶。 “何况,你十岁就放羊跟我一起养家,我对你好点我乐意,谁也管不着,你也别想那么多,知道吗?” 三娃眼中蒙上雾气,“嗯,我知道,娘快去吧。” “哦对了,是谁欺负你了,你就吹这个小竹笛。”她将一个两寸长的竹笛递给他,“别觉得麻烦我,我是你娘。” 三娃低着头鼻音很重,“好。” …… 宋春雪带着于万清爬上五泉山,路上她走得不疾不徐,气也不喘,但于万清爬到后面气喘吁吁的,就知道他修得一般。 光顾着修心眼子了。 “嚯,好气派的道观,这位置也选得妙啊,道友真是好眼光,好福气啊。” 看到面前的道观,于万清驻足感叹。 “这大门这大殿,一看就是舍得花银子的,你们这儿缺扫地的吗?” 宋春雪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是挺缺的。” 知道他不是甘心扫地的主儿,但她没打算捧着他。 于万清环顾四周,对这座道观爱不释手的样子。 夸砖瓦好看,夸门窗雕花的匠人有本事,还夸赞地上的砖铺的严丝合缝。 “宋道长,您来了。” 正在扫地的长云笑着跑过来,看到于万清眉头轻蹙。 “这位是何方来的道友?” 于万清拱手见礼,“贫道从龙虎山而来,路过此地,听闻贵观刚刚落成,特地来上香,打算在这里小住一阵,不知是否方便?” 长云刚想说什么,道长从侧门过来。 他一甩拂尘,目光沉沉的落在于万清身上。 宋春雪还是头一回从师兄的眼中,看到倨傲轻蔑的神情。 她准备看好戏。 但下一刻,师兄大步流星的走来,脸上浮现交易。 “龙虎山来的道友,有失远迎,快到里边请。”道长转头朗声吩咐道,“长风,上壶好茶来,再喊上忘尘,说不定他认得这位道友。” PS:道友晚安,祝祖国生日快乐,宝子们假期快乐。 第577章 不惯着 宋春雪不解,土蛋儿一个在西北一带转悠的孩子,怎么可能认识龙虎山来的道士。 除非,这于万清不是龙虎山来的。 龙虎山是什么地方,道家圣地,宋春雪已经听师兄说过不少那里的能人异士,奇闻趣事,是她除了江南水乡,有生之年最想去的地方。 于万清这种散修,若真是来自龙虎山,一看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除非他是装的,想扮猪吃老虎。 不过宋春雪坚信,于万清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为了谋生学了半吊子的算命看相。 不多时,师兄带着于万清来到自己的屋子,请大家坐下喝茶。 长风跟长云在院子里干活,凑到一起议论这个口音奇怪的道士。 宋春雪坐在一旁没有插话,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观察着这位云游道士。 长风说的没错,龙虎山在南方,说话口音跟他们完全不同,而这个于万清说话鼻音很重,更像北方人。 师兄走过那么多地方,肯定能分辨出他什么来路。 “我啊,我道号云清,”道友名叫于万清,还是道号为万清?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龙虎山一带生人,长相口音都是中原人。” 于万清一愣,随即端起茶碗笑道,“我小时候的确是中原人,后来去了龙虎山附近,认识了一位隐士高人,他教我奇门遁甲周易八卦来着,我也是略学了点皮毛混口饭吃,让道友见笑了。” 张道长点点头,“在下也只是运气好,才让山下的富商建了座道观而已,你也知道,有钱人喜欢花钱消灾。” “哦?”于万清装作不经意的问起,“哪家富商这么大手笔,没有几世的基业恐怕不敢如此大方。” “没错,是金城四大家之首的赵家。”道长抬头看向跨进门槛的人,笑着招呼道,“土蛋儿,过来,见过这位远道而来的道友……” “你个死骗子,还我的鸡腿!” 刚在身上擦了擦手的土蛋儿,堆满笑容准备问好,乍看清楚眼前人,他握紧拳头气势汹汹的冲过去,抓住于万清的领子捶了他两拳头。 “好啊,你倒是坑人坑到我师父这儿来了,你知道那个鸡腿是我一年才吃一回的吗,被你抢走给你徒弟了,就你徒弟馋肉,我就不馋了吗呜呜……” 说着说着,土蛋儿十分伤心,转头向道长告状。 “师父,我之前在陇东一带见过他,他就是个十足的势利眼,一点仁爱之心都没有,不仅不同情人,还跟我一个要饭的抢吃的呜呜……” 说着,土蛋儿哭着跪在地上,抱住了张道长的腿。 “师父要给我做主啊,我现在也是有师傅的人了,你要给我讨回公道啊师父,呜呜。” “……”宋春雪微微蹙眉,一言难尽的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土蛋儿,觉得他肯定是装的。 不过哭也是半真半假,委屈肯定是有的,只是借着撒泼件讨回当年的债。 她目光凉凉的看向于万清,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抱臂往后一靠,这个于万清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欺软怕硬,恃强凌弱,连无依无靠的土蛋儿都要欺负。 哼,她倒要看看,师兄是如何替他做主的。 “你这孩子,不过是一件小事,你还记挂到今日。当初我也是出于无奈啊,我那徒弟就要饿死了,你手里拿着两个鸡腿,给我一个不过分吧,何况,我也给了钱的。”于万清呵呵的笑着,“不过此行的确不妥,老朽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于万清站了起来,朝着土蛋儿拱手致歉。 他不这样说还好,土蛋儿看到他能说会道虚伪至极的样子,气得面色铁青。 “呵呵呵,你个老东西好意思说给了钱的,两个铜板能买个鸡腿吗,啊?” 他指着于万清,气得鼻涕都冒泡了,“你当初还说我虽有机缘,却不如你那傻徒弟,还想用五个铜板换我的气运,你个老不死的坏东西,当我年纪小不记事是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嘴脸!” 宋春雪双目微眯,直起身子微微前倾,淡淡的盯着于万清。 土蛋儿没骂错,这还真是个坏东西。 这种人就该赶下山! “你这孩子怎么能血口喷人,贫道好歹是修行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于万清转头向道长行礼,“还请道长明鉴,在下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这孩子当时年少,记岔了也不一定。” “记岔了?”宋春雪大笑出声,“那就姑且当你说的没错,但你当初抢了他鸡腿这事儿,是不是该好好的赔个不是?” 于万清不悦,却又极力不让自己显得不讲道理。 “那依道友之见,该如何赔不是才好?”于万清装作很明事理的样子,虚心请教。 “这你要问土蛋儿,”宋春雪看向道长,“师兄,你觉得呢?” 张道长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师弟没有冲动,不然这好歹算半个同道中人,将人打伤了可不好。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 小人难缠得紧,后患无穷。 “忘尘,你现在已经不是土蛋儿了,你是我徒弟,当年的事不会再发生,何况于道长已经向你道歉了……” “我不稀罕他的道歉,错了就是错了,道歉我也不会原谅。”说着,土蛋儿气呼呼的往外走,“除非他徒弟来跟我当面道歉,再赔我一个鸡腿。” 于万清面子上挂不住,赔个鸡腿不就是承认是他们不厚道? 他将目光转向张道长,“你看,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解决吧,过几日等我徒弟来了,我让他给你徒弟赔不是,如何?” 张道长勾唇淡笑,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你徒弟何时来?” “明日,我明日就下山接他。”于万清笑呵呵道,“这道观还没什么人,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以后我们师徒俩就留在观里,打扫大殿上上香,我还能多收几个徒弟,教他们算命看相。” “听说道长从前也是替人看风水混饭吃,我们俩差不多,以后这山上也热闹些不是。” “呵,呵呵!”宋春雪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倒是会说话啊,跟我师兄差不多的人可不多,要不你们比一比,一较高低?” 第578章 女人怎么了 “额这,没必要如此较真吧。” “怎么没必要?”宋春雪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说借住几日我才带你上山来的,可没让你赖着不走,留下来当我的同门。” 她一字一顿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留下来当同门的,你真当我们这么大的道观是收破烂的?” 张道长喝了口茶压着笑意,果然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师弟是忍不住的。 于万清脸色越来越难看,瘦削的下颌骨因为胡须更显骨感,跟皮包骨似的。 他看向道长,“难不成这道观是女人说了算?” 张道长瞪大眼睛,连忙将茶碗放下。 这人真敢说! “砰!” “女人怎么了?” 砸桌子的动静太大,唬得于万清哆嗦了一下。 他带着怒气看向宋春雪,“女人在家里就是伺候人的,来到祖师爷的地盘还想当家做主不成,那这道观也太没规矩了。” 宋春雪脸上的笑意更甚,双手交叠在前,“嗯,你说的没错,女人就是当牛做马生儿育女,为男人传宗接代的物件是吧,那你娘生了你也是挺恶心的。” “你……”于万清也拍了桌子站起来,“你这人忒不厚道,好端端的骂我娘做甚?” “你娘难道不是女人?而且我刚刚骂的是你,不是你娘,听不懂人话啊,耳朵长了是摆设吧?” 宋春雪神情倨傲的上下打量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也是,一开始是我高估你了,你这种只会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说自己是天王老子我就信了。哼,在外面欺负弱小就算了,还想在这里给老娘立规矩,你算哪坨牛粪里的屎壳郎?吃屎吃习惯了,哪里还记得正常口粮的味道。” 说着,她气死人不偿命的摇了摇头,“啧啧,还吹牛说自己是龙虎山来的,以后可千万别说自己是龙虎山来的,脏污了圣地的名声。” “你这毒妇,口出狂言,哪里还有半点修行人的风度,你简直……” 看他气得脖子都红了,宋春雪抬起下巴轻蔑道,“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本事你打我啊。” 站在门外的长风长云笑得腮帮子疼,肩膀抖得厉害,却没有发出声音。 道长以手扶额,他这师弟是会气人的。 土蛋儿去而复返,跨进屋子看着于万清没好气的怂恿道,“你是打不过吧,光顾着招摇撞骗了,估计连女人都打不过。” 这话彻底激怒了于万清,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剑,瞪着鼻孔指着宋春雪,“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出去打过,你敢不敢应战?” “有什么不敢的,走啊。”宋春雪语气清淡,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张道长觉得自己该提醒一下,“于道长,我这位师弟……” “都骂我不是人了,道长是要袒护她不成?”于万清气得咬牙,“如果这就是贵山门的待客之道,以后天下的修士路过此地都不会来上香!” 这话说得严重,道长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于万清愤然起身,直直的跨出门槛。 宋春雪跟在后面,“没看出来啊,你也有乾坤袋,你腕间的雷击木也是好东西,输了送我怎么样?” “口出狂言,看招!” 宋春雪单手挡剑,笑容桀骜,“哎哟,手劲儿挺大,火气也大,气大伤身呐。” “找死!”于万清横着眉头,凌厉的剑锋朝她刺来。 院子里响起了刀剑声,听得出来剑招又快又急。 “师父,师叔的身手怎么这般好?”土蛋儿凑到道长跟前,嘴巴都没合上过。 “除了勤学苦练还能怎么着,武修上没有捷径可走。”道长淡淡抬眸,“土蛋儿,从明日起,你也开始练剑。” “师父,请叫我忘尘,土蛋儿这个名字以后不要再提了,一次也不行,不然我不练。” 道长笑了,“也行,那你……” 话音未落,只见于万清被打倒在地,宋春雪的剑尖直指他的喉咙。 “师弟!”道长快步走下台阶,将剑拿过来,“你赢了,剑术有提升,再接再厉。” 宋春雪瞥了眼坐在地上满眼震惊的人,“多谢师兄。” 她指着于万清,语气欠揍,“你是女人的手下败将,没实力以后在外面少乱说,遇上更厉害的可没我这份耐心。” 说完,她转身直直的朝厨房走去,背影挺拔利落,还带着几分不屑和狂傲。 道长无奈摇头,虽说师弟有了些耐心,但这不服人的性子越发鲜明。 他伸手将地上的于万清拉起来,用主人的口吻和气势安慰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师弟向来恩怨分明,不喜欢藏着掖着,她就是想为我这徒弟出出气,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于万清愣愣的站着,还是无法接受,这么一个女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打败他。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道友没事吧?” 于万清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我听说她之前是个种地的,还养了五个孩子,可是真的?” 道长看了眼翻白眼的忘尘,“没错,是真的。” “那她……”于万清准备了一下措辞,“那她着实厉害,是怎么把剑练成这样的?我其实承认,看到她的样貌,我就觉得她修的不错,对自己很严苛。” 但他没想到,她的剑招行云流水,顺畅的让人误以为她练的是童子功。 “天道酬勤,她就是比寻常人能吃苦耐劳罢了。”说到这儿,道长微微摇头,“在她眼里这不算吃苦,算上天的赏赐。” 师弟说过,能被上天考验的人,都是幸运的人。 而师弟觉得,她从前就像被上苍忽视的小草。 “长云,给于道长带路,准备好床褥,让道长先歇歇脚,晚上一起吃饭。” 于万清没有多说,跟着长云去了偏院。 高高瘦瘦的长风站在忘尘跟前,比他高了半个头。 他压低声音,“你觉得宋道长的剑术境界几何?” “嗯?”忘尘摸着下巴眯起眼睛,“就很厉害,境界我说不上。” 长风放下手中的扫帚,走向前院。 “你去哪?”忘尘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忍不住好奇。 “去拜师。” “啊?” 第579章 对对对 “我的天爷,”忘尘难过的捂住额头,“我也是想拜她为师的,可师叔会说她不会教,会误人子弟,她肯定不会收你为徒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追了上去。 “长风,要不你还是当我师弟吧。” 长风步伐很快,过于高挑的身形显得他身上的道袍有点短,他转头瞥了忘尘一眼。 “为什么?” “不然我难过。” 长风的步伐慢了下来,清冷的脸上浮现笑容,“你倒是会说实话。” “我真的特别难过,如果师叔收了你,我哭给你看。” 他们跨过了好几道门,鼻息间是松木跟檀香的香味。 “那我给你备张帕子,让你哭个尽兴。” 忘尘气恼,双手按在他的肩头,“你个没良心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能说假话骗一哈个。你的肩膀怎么这么瘦,硌人手,话说你是吃啥长这么高的?” 他们走出大门,还是没看到宋春雪的身影。 “吃的洋芋蛋儿,面糊汤,总不能是土蛋儿长大的。”长风一本正经的说着。 “你……”忘尘指着他,忽然气笑了,“我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长云说你是他路捡到的,穿得挺贵气,你该不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吧?” 长风笑了,浓眉大眼脸颊却瘦长,一口白牙似珍珠。 他坐在台阶上,“我们在这儿等宋道长吧。” “你当真要拜宋道长为师?”忘尘搓了搓手掌,“我能跟你一起拜吗?” …… 宋春雪在外面树林找了个干净的石墩,从乾坤袋里拿出羊毛垫子,静心打坐一个时辰。 自从战场上回来,她每次动武若是不打坐,必定会兴奋的睡不着觉,恨不得敲两块石头磨成粉,将自己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消磨完,她才能平心静气。 山风轻柔,吸纳天地之气一个时辰后,果然好多了,仿佛那些无处安放的精力。 忽然,宋春雪感觉到有东西从乾坤袋中蹿了出来。 她下意识睁开眼睛,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流向自己奔来。 下一刻,她看着白虎驮着白狐出现在自己面前,在凌空的短剑之前停了下来。 因为跑得太快,虽然白虎停止向前,但四肢爪子依旧往前滑行了一截儿。 短剑丝毫不让,剑尖指着白虎的脑门,微微颤抖发出低低的剑鸣声。 “过来。” 下意识的,宋春雪将短剑当成有灵智,能听懂人话的活物。 就在她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之时,短剑飞到她的肩膀前面,它不再颤抖,平和的与她并列,仿佛她的灵宠。 下一刻,白狐跳到了宋春雪的怀中,并舔了舔爪子,懒洋洋的看着短剑。 让她再次惊诧的是,这把陪着她两年多的短剑,竟然围着白狐转了一圈,像一个巡视自己地盘的狸花猫,敌意满满。 宋春雪激动的同时被逗笑,这短剑真的成精了! “你能听懂我说话?” 宋春雪兴奋的五感皆失,说话声音也不敢大,生怕自己的呼吸能冒犯到它。 短剑停在宋春雪二尺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她宁可相信这俩灵宠会说话,也不会相信短剑能听懂人话,不然她曾经看过的那些志怪话本,岂不是成了真? 她是死过,与鬼同伍,但她没见过妖精。 “这把剑是灵器,不仅能听懂人话,若你修为高了,还能与他对话。” 这时,三师叔忽然从树林中出现,手上提着一只兔子。 宋春雪连忙起身,“见过师叔。” “嗯,难得你能持之以恒一心向道,这份坚持常人难以达到。”说着,三师叔抬手朝虚空一拉,宋春雪的短剑便到了他手上。 小白从宋春雪的怀中跳下去,跃在了白虎的后背,稳稳地趴着。 很明显,她更喜欢窝在白虎身上。 “早就听云清说这白虎送了你一把灵器,没想到品级如此之高,他可眼馋了。” 宋春雪意外,没想到这把剑如此厉害。 她只知道这短剑是陨铁所制。 “这短剑的确更适合师兄,跟着我有些委屈。”说实在的,当初她也是有了私心才将它据为己有的。 “非也,灵器自己挑选的有缘人,就算你送给他,他也得不到。”说着他一手握着短剑,另一只手用食指跟中指向剑身灌入内力,嘴里默念着什么。 随后,他将短剑递给宋春雪。 “好好保管,这是无价之宝,任何人也别给,他已经认了主,便会一直跟随你。” 宋春雪双手接过,“是,师叔。” 还未等她收入剑鞘,短剑自动回到了乾坤袋,他好像知道自己适合潜藏。 “你跟云清在凉州一带绞杀上千敌人的事我听说了,不知你今日睡眠可有不足之处?” 宋春雪点头,“是有点,总做噩梦。” 师叔从袖子里取出一颗药丸递给她。 “吃下去,以后每日卯时教你练一套功法,三日便可心神安定。”说是,师叔露出笑容,“不知道你可想学如何更好的掌控灵器?” 掌控灵器? 听着比御剑飞行更厉害。 宋春雪双眼放光,“想学,只要师叔愿意教,我都愿意学。” “不要贪多,学精不学杂,等你能更好的控制心神,我便教你。”说到这儿,师叔低着头若有所思,“云清答应要带你去江南一带走走,趁早去看看也好,但切记出门在外不要多管闲事,明哲保身最为要紧,有些事情能不插手就不插手。” 额这,她好像的确挺爱管些闲事的,尤其是有了些拳脚功夫之后。 估计是师叔算出什么来了。 “是,谨记师叔教诲。” 他们一同下了山,宋春雪去厨房做饭。 以后肯定要找个厨娘来的,毕竟长云虽然会做饭,但不好吃。 只是,她刚跨进厨房,卷起袖子开始擀面,长风长云,还有土蛋儿走了进来,一个个的围着她,看她和面多稀奇似的。 “怎么回事,有事儿直说,你们挡着我了。” 长云急切道,“我想拜您为师,你能教我练剑吗?” 长风温声开口,“我也想拜您为师,也不用经常教我,每日稍稍指点一下就好。” 宋春雪顿住,“我就是看着师兄的本子自己摸索的,师兄除了教我御剑飞行,其他的全靠我自己磨,这个办法太笨了,但我也教不了别的,我觉得你们拜师兄为师才是明智之举。” 土蛋儿在一旁点头,“对对对。” 第580章 蹭饭去 土蛋儿笑了起来,“但你要是要收的话,把我一起收了,不然我哭给你看。” “可是我更喜欢您的剑术,我想跟您一样仗剑天涯,上阵杀敌。”长风跪在地上,“我不怕吃苦,您怎么教都行,教坏了算长风自己的。” 宋春雪连忙拉他起来,“长风你起来,我虽然比你年长,但正儿八经学也就这几年,你若是真想学,我可以将师兄的本子借给你看。你年轻,悟性肯定比我高,我是擅长吃苦,但不擅长带徒弟。” 何况,她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一旦收了徒弟,她就要将他视如己出,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说实话,她这辈子再不会干这事儿了,五个孩子已经够她操心了,还让她给别人当娘,她想想就头疼。 在庄狼县的时候,她为何开始执着的走上这条道,还不是为了改变命运,摆脱曾经的枷锁,变成潇洒自在的修行者。 要她带徒弟,还不如要她的命。 长风跪在地上,“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平日里没事我肯定不会打搅您。” 宋春雪刚准备将他提起来,长云也跪在地上。 “您就收下我们吧,我就是看土蛋儿拜了师眼馋,道长,我也想有个人罩着。”长云憨憨的笑着,“我脑子笨,学什么都很慢,我就想有个师父。” “长云,我的名字叫忘尘,忘忧的忘,红尘的红……噗,红尘的尘!今后你若是叫我土蛋儿,我就叫你肉蛋儿。” 一旁的土蛋儿也跪了下来,直挺挺的抬头看向宋春雪。 “我知道这样有些胡闹,如果您不能收我为徒的话,我想学师叔的剑术,希望能学到您的本领。下次若是还被人抢鸡腿,我的名字倒着写!” 宋春雪无可奈何,她主意已定,打死也不收徒。 “你们这是干什么,跪在地上搓脚呢?” 正在她危难之际,师兄从外面提着一篮子柴火进来。 “起来吧,她不会收徒的,你知道她之前几个孩子吗,她就是为了清净才当导师的,结果你们现在要拜她为师,你就说她害怕不?” 说着,道长将篮子放在地上,沉声道,“起来,收徒事大,不可草率。” 他看向长风长云。 “我之所以收了忘尘为徒,是因为遇见他的时间更久,而他已经打坐练气两年了,虽然是断断续续,但天赋异禀。” “你们俩我才见过三次,既然想留在这儿,就该知道这儿的规矩。你们俩想学东西可以,但想要拜师,必须要通过考验。” 宋春雪看向土蛋儿,“这么说,土蛋儿通过了师兄的考验?” 土蛋儿急得跺脚,“我叫忘尘,忘记的忘,尘土的尘!别再叫我土蛋儿了,我现在收拾干净了,一点儿也不土。” 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宋春雪忍俊不禁。 “嗯,对对对,你不土,但尘土还是土啊,只是没那么土气重了,这名气挺有仙气儿。但我觉得土蛋儿这名字没什么不好,可以不叫,但不能嫌弃。” 土蛋儿再次跺脚,“呜呜,我不要叫土蛋儿,师父,我不是土蛋儿。” 长风长云忍俊不禁。 “道长,那长风就不强求你,等你什么时候想收徒了,一定要收我为大弟子,这个位置我先占了,等多少年我都行。” 长云伸手,“那我是二弟子,道长啥时候想收了,我就是二徒弟。” 宋春雪笑了,“好。” …… 次日卯时,宋春雪早早来到了道观外的空地上。 “见过师叔。” 一只老虎一只白狐慢悠悠的走过来,蹭了蹭宋春雪的小腿,算是打过招呼。 之后,他们便朝林子里奔去,一眨便不见踪影。 “昨天给你的心法口诀练了吗,可有效果?” 师叔发问,宋春雪点头,“有,梦到跟人对峙,能打个平手。” “好,那就继续。” 三师叔伸出手臂,下一刻,一把颜色赤红的长棍出现在他手中,在晨光中煜煜生辉,仿佛烧红的铁棒。 这就是师叔的灵器? 好生霸气,看师叔的样子,宋春雪有种仰望泰山之感。 她能够感觉到,握住铁棒的瞬间,从师叔身上散发出来的波动,仿佛一道闪电,瞬间刮过整座山头。 很快,张道长御剑赶了过来。 “发生了何事,师叔怎么把焰之芽拿出来了?附近出现厉害东西了?” 三师叔挥动手中的灵器,“教你师弟几招功夫,哪有大清早的出现那东西。” 张道长揉了揉眼睛看着宋春雪,“啊?” “师叔啊,你竟然为了教师弟几招功夫,将焰之芽拿出来?之前我想看两眼你都不允许,我难道不是你的亲师侄了?” “你还用得着我教,”三师叔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涌现出一丝怒气,“教了也是白教,为了不相干的人又将自己打回原形,我懒得教。” “……”张道长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坐在地上,“算了,不教就不教吧,我学得够杂够多,也不一定用得上,在一旁看看总行吧?” “随你。”说着,三师叔沉声道,“拿出你的短剑,先跟随我的动作来,多练几遍,熟能生巧。” “是,师叔。” 就这样,宋春雪跟着师叔学了两个半时辰。 她从没有这么挫败过,感觉自己的脚不是脚,身子还不够轻盈,反应不够灵敏。 一上午,她摔了百八十次。 但师叔没有嫌弃他,而是一遍遍的重复,“起来,再看一遍。” 该吃午饭了,宋春雪瘫坐在地上,难过至极。 道长走了过来。 “垂头丧气个什么劲,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带你下山混饭吃。”道长踢了踢她的脚,“有酒有肉,还有浆水面。” 浆水面? “去三娃家?” 道长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宋春雪起身,“走。” 一盏茶的功夫,师兄拽着她御剑飞行,来到了谢大人家的院子。 谢征刚从外面进来,在盆里洗了手。 “谢师弟,可有饭吃啊?” 宋春雪转头看他,她头发都散了,衣裳脏了也没换,就这样带她来谢大人家了? 他们家干净的,地上都能当案板使。 “你们俩终于想起我来了,”谢征回头,看到他们俩时面露喜色,“当然有饭吃,快坐下。” “咦?”谢征看着宋春雪,“宋师兄这是跟谁打架打输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581章 挫败 在一旁收拾了一下,宋春雪才坐下来吃饭。 管家谢冬临时加了两个菜,说是最近白天越来越长,谢征中午回家吃饭,歇息一阵再回衙门办差。 不然,他们今日来都没有饭吃。 道长捋了捋胡子,“正是知道师弟在家,我们才上门蹭饭的。” “不过你最近看起来挺悠闲的,没那么拼命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征为他们俩倒上酒,眉眼含笑。 他身着墨绿色常服,气色比从前更好些。 “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忽然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上天自有安排,我再急也是干着急,还不如从容一些,时间一到,自然会有转机。” 说着,他端起酒杯看向道长。 “还要感谢师兄,若不是结识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重新拿起《周易》,曾经我对这本着作有偏见,这两年每次遇事不决就放开它,每每都会有不同的心境,每回都能找到答案。” 道长点头,“那可是老祖宗的智慧,后世之人只有仰望的份,熟读百遍其义自见。” 他的视线落在宋春雪身上,“你也多读一读,能平心绪。” 宋春雪摇头,“并不能,我试过几次,只有打坐凝神才能平息,最近我总觉得有一股陌生的气游走于四肢百骸,让我无法静下心来。但有个好处,我跟短剑越来越契合了。” 说起短剑,这么厉害的灵器,应该起个名字才好。 而他们在座的,读书最多的就是谢征。 “师弟,你帮我的这把短剑起个名字吧。”宋春雪将剑拿出来,用灵力将他托到谢征面前。 谢征惊讶不已,“你……你竟然能这么用剑?” “师兄也可以,只是他从前不会在我们这些普通人面前展现罢了,能御剑飞行的人,绝不是普通人。” 谢征伸出手想握住短剑,剑身却忽然绕着他转了一圈。 道长盯着剑,语气艳羡,“这也不是普通的剑,是虚凉山上的灵宠从深山挖出的灵物,由陨铁打造,灌注了先辈的灵力,具有灵识,他不仅仅是一把剑,以后还会成为最亲近的存在。” 所以,为他取名不可轻率。 也不好取。 若是这把剑自己不满意,还会挨打。 不过,他不打算告诉谢征。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把陨铁打造永远不会生锈,寒光凌冽的短剑,竟然竖着凑到谢征的眼前,仿佛一个小孩好奇的打量他的眼睛。 早上还对白虎充满警惕的短剑,不仅不害怕谢征,还将自己的剑柄靠在他的肩上,随后直接牢牢地趴在他的身上。 道长下意识的看向宋春雪,不知为何,宋春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真是,没眼看。 这短剑该不会要半途中换主人吧? 他瞧上谢征了? 他一点武力都没有啊。 “看来他挺喜欢你的,你慢慢想,替她想个好听点的名字,最好让这剑也喜欢,不然,他会教训你。”道长摇头道,“这东西跟小白一样,白眼狼。” 短剑像是听懂了似的,剑尖抬了抬,又自然的落下。 “浆水面不错,不知不觉,今年的端午节已经错过了,现在正是吃浆水面的时候,谢大人吃得惯?” 她还是喊他谢大人比较顺口。 “吃得惯,天热了就想生喝两口。虽说没有炝过的好喝,但燥热的时候喝了很舒畅,黄花跟韭菜炝浆水,味道一绝。”他喝了最后一口汤,将碗递给小厮,“再来一碗。” 谢征的院子里没有年轻的丫鬟,就连厨娘婆子也没有,满院子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若不是知道他娶过妻,宋春雪都怀疑,此人是不是那个什么,断袖。 要么,他心里有什么隐疾,对女子敬而远之。 如此想来,他之前能够看的上她也合情合理。 毕竟,他都不愿意接触女人。 据说上次那个杨大人的次女,之后还专程找过谢大人,不相信这么大年纪,竟然看不上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 人家不服气。 据谢冬的意思,谢大人画了一幅山水画杨家才作罢。 这样也好,一心向道消减欲念,就算不能得道成仙,至少能活得久一点,平和一点。 一顿饭吃罢,宋春雪去房间睡午觉。 早晚可以不睡,但她中午想眯会儿,午觉格外香。 道长跟谢征都没有午睡的习惯,便坐在一起下棋喝茶,闲谈古今。 谈到道长要去赵家商量道观事宜,谢征提出陪同,他们俩便带着刘春树一同前往。 等宋春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连姿势都没换,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半时辰。 坐在床上,她脑子一片空白。 看着窗棱上的阳光,她心里涌出一股酸涩满足又恓惶之感。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情绪跟潮水一样来来去去。 她很容易想起很多往事,前世今生,纵横交错,让她恍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下意识的从乾坤袋中召出短剑,却发现他不在。 宋春雪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她的剑呢? 她那么宝贝的剑怎么不见了? 霎那间脑门上冒出了细汗。 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若是丢了她肯定会痛哭流涕。 “哐当~” 宋春雪打开门从屋子里出来,谢冬放下水瓢连忙跑过去。 “宋道长怎么了?我们家大人临走之前要我跟你说一声,说你的剑非要跟他走,大人跟张道长一起去赵家了,回来的时候再还你。” “……”还好,剑在就好。 但宋春雪刚松了半口气忽然提起来,那剑当真要红杏出墙,另择佳人? 等他们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拷打拷打,绝对不能像之前那样供着他了。 就算要跟旁人跑了,也该跟她打声招呼吧? 宋春雪颓然坐在台阶上,像个跑了媳妇的大冤种,满腹心酸。 自从重生之后,她很久没有如此挫败过,却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潮澎湃,大起大落过了。 一会儿觉得自己牛的不像话,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怕是越不过这个大坎儿,这辈子止步于此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好学又好胜过。 “宋道长?” 谢冬看她呆在原地,忍不住出声询问。 “知道了,我没事,那我去俩儿子家看看,晚上回来再说。” 太一帆风顺也不好,今日的挫败让她从云端回到地面,人还是要接地气,别太飘了。 第582章 短剑他要红杏出墙 来到隔壁院子,家里除了看门的厨娘,其他人都不在家。 宋春雪又来到街上,想着给田七买些缓解孕吐的杏皮干,再给木兰买些棉布,买些生娃能用到的东西。 大概一个月,三娃的二女儿该出生了。 这种感觉好生奇妙,前世的她这会儿正在地里锄田,脑子里除了地里的活儿便是家里的活儿。 木兰那个时候虽然大着肚子,却还是在地里干活。 他们种的多,肥田却不多,有好些是陡峭的,离家近半个时辰的山沟里的坡地,有时候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谁能想到,如今的木兰在金城当起了官夫人,在宽敞亮堂的大院子里静待孩子的出生。 宋春雪先去街上买了东西,送到了老四跟田七的酒馆,之后又准备前往三娃家。 她手里提着东西往家里走,路上碰到了于万清,和他的徒弟。 只是这回他们没有打招呼,只是远远的看到了彼此,然后装作没看到。 看于万清贼眉鼠眼的样子,宋春雪在心里嘀咕,难不成他们师徒俩还要上山,赖在观里不走? 将东西交到木兰手里,随意叮嘱了一些事,为木兰把脉,看孩子没什么大碍她才离开。 酉时,她回到了谢征家。 他们俩都没回来,谢冬将饭端上桌,让她先吃。 等待作势焦灼,她心里惦记着那把没良心的短剑,便没有推辞,一边吃饭一边琢磨,若那剑不回来了,她该如何是好。 “看你愁眉苦脸的,担心坏了吧?” 就在她吃了两碗面片,对着空碗发呆时,师兄大步跨进门槛。 宋春雪忽的起身,快步走到谢征面前。 “我的剑呢?” 谢征从怀中摸出来递给她,“在这儿。” 看到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短剑,宋春雪抓过剑身,心想还好他没有拒绝,不然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举动来。 她摩挲着剑锋,用大拇指轻轻地刮了刮,动作柔和。 “你能听懂我说话是不是?” 短剑毫无反应。 “他刚才还在我肩上来着,估计是怕你生气才这样的,有了灵识的剑跟孩子一样,估计是想出去外面看看,跟我们见见世面,所以才跟我走的,你别怪他。” 接触了一下午,谢征觉得这剑就跟五六岁的孩童似的,忍不住为他说好话。 触及宋春雪淡漠的视线,他才惊觉她应该是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他抿唇闭嘴,视线低垂绕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 宋春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东西没有叛变,至少目前没有跟她翻脸。 但她今晚上一定要好好问问,若是这短剑有另择明主的意思,她应该……不会同意。 在同意之前,她肯定要跟这短剑好好打一场。 打输了她就放弃。 道长撇了眼他的神情,主动提起去赵家的事。 “这道观毕竟是赵家建成的,我们今日去赵家看了看三公子,他的状态还算好,赵家人的态度还算不错,我们商定六月初八是举办开光大礼,整个金城的人都能上山祈福烧香,并邀请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捐香火钱。” 说到这儿,道长摇头一笑,“没想到给祖师爷建个道观,终究仰仗的还是有钱人。从前在虚凉山不知道这些,如今却不得不俗气一把,跟商贾权贵伸手要银子,毕竟香火的确要花钱,我们今后在山上吃饭上香也要银子。” 宋春雪点头,“合情合理,祖师爷不会怪你的。只是想要掌管一座道观并不简单,师兄若是不太在行,是不是要请人?” 道长不置可否。 “没错,不过这件事不用担心,赵家早就选好了,只是前些日子为了六公子的事,没有顾得上跟我们通气。” 提到六公子,宋春雪想到了那位哪怕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的年轻人。 “六公子的身体怎么样?” 道长若有所思,“不好说。” 宋春雪没有多问。 “不过六月初八那日,六公子也会上山,说是以后要在山上住着,远离尘世修行入道。”道长面带笑容,“难怪我说道观后面为何盖了个清幽雅致的小院,原来他们早就给六公子准备了。” 如果按照之前的说法,六公子只剩下几个月,他们建了小院,是没想过道长会拒绝为六公子续命吧。 也不知道他们之后有没有找别的医圣高手,来为六公子续命。 不过,就算只剩几日的寿数又如何,六公子若是喜欢修道,在山上度过余生也挺好。 但她总觉得,六公子命不该绝。 吃过饭,谢征送他们出门。 “这些天我每日晨起练剑,站桩打坐,感觉身体跟从前的确大有不同。”谢征笑着感叹,“谢某从来没有想过辞官归隐,乱世偷闲的想法,但今日谢某时常希望自己能够心无挂碍的上山,不理俗事,一心修道,说不定在我成为耄耋老人之时,也能像宋师兄一样,自如运剑。” 话音刚落,宋春雪看到她的短剑从乾坤袋中出来,飘在谢征面前。 “……”这自作多情的玩意儿,跑出来作甚,人家又不是在挽留他。 宋春雪深吸一口气,开口询问短剑,“你是不是特别想留下来陪着谢大人?” 短剑转身,镶了绿宝石的一面正对着宋春雪。 好歹在战场上跟这剑配合的天衣无缝,尽情的舒展身姿,灌入内里默契杀敌的一对灵识,宋春雪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短剑像个满眼开心和期待的孩子,就等她放口话。 “那你留下吧,你陪谢大人练剑。” 道长在一旁用拳头抵着嘴唇,心想师弟真是笨,不知道这剑为何会如此。 认了主的剑不会易主,除非原主人魂飞魄散。 他只是格外喜欢谢大人罢了。 而他的喜欢,并非剑灵自己的心意。 算了,他可不想担因果。 “宋师兄误会了,这剑就是贪玩,与我有缘罢了,练剑之人剑人合一,哪有分离的道理。” 谢征不自觉的挪了挪脚,觉得若是自己敢顺杆往上爬,下一刻他就能被宋春雪一脚踹飞,并且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PS:没人看娃最多每天两章,下午来到县城,看后面能不能多更。 第583章 没吃饱 满肚子不舒服的宋春雪,双手抱胸看着谢征。 但是下一刻,短剑用剑柄蹭了蹭她的脸颊。 宋春雪愣了,他爹的,这家伙是在朝她撒娇吗? 为了谢征? 不得不说,这一招挺受用,她心里的疙瘩瞬间被熨平了。 她的脸上浮现笑容,睨着眼看向短剑,抬手让他躺在自己的掌心。 “不知师弟可替他想好了名字?” 谢征看向道长,“还没想好,回去我好好合计一下,这毕竟不是普通的剑。” 宋春雪用食指敲了敲剑身,“我看不如就叫红杏吧。” 一枝红杏出墙来,挺适合他。 剑灵应该没有性别之分,宋春雪也喜欢红杏,红杏没有比红桃差多少啊,除了个头小,浑身都是宝。 “不行!” “不行。” 道长跟协会曾异口同声,不赞同这个俗气且不霸气的名字。 人家可是灵器,又不是女儿家的普通配剑。 让宋春雪意外的是,短剑也飘到她眼前,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句玩笑话,别当真,”看来这个名字真的不妥,配不上他的实力,宋春雪将剑纳入乾坤袋,“那就等谢大人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说着,她轻轻一个跃身,下一刻便站在剑上,并迅速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 “谢大人忙吧,我先回去练剑了,你也别着急,练剑最忌讳急功近利,我回去因为稳住心态。不过我们俩可能还会来你家蹭饭,还请你别嫌弃。” 谢大人看着她御剑的样子,打心眼里羡慕。 “怎么会,我随时恭候你们来,就我跟谢冬俩,待着没意思,希望二位师兄常来,我定然扫榻相待。” 宋春雪勾唇一笑,转身向五泉山上飞去。 道长摇了摇头,“她最近有些勤奋过头了,还很较真,师叔教她的招式她没领会,摔了几十个大跟头,她就难受了,我带她下来透透气的。” “但凡她将这股莽劲儿用在年轻的时候,少生几个孩子少些操劳,她当初就能轻松一些。” 道长觉得这话不该出自他之后,他是修道之人,明白有些事情从出生之日就注定了,无法更改。 何况,师弟若是没有那么苦过怨过,就不会有今日的脱离苦海,修道修得如此勤勉,不知疲倦的状态。 “其实多生几个也没啥,五个儿女多热闹,苦死苦了点,但看她下山就能回几个儿子家看看,挺好。”谢征看着京都的方向,心生感慨,“不像我一样,怪孤单冷清的。” 道长明白,他是在思念爱女。 “这有何难,你如今是我师弟了,何时想去京城看看女儿过得如何,御剑飞行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随时知会我就行。” 谢征摇头,“师兄别骗我,你们不能随便御剑飞行,哪里能经常去。等来年我会去京城看她一趟,年岁渐长,总想回小时候长大的地方看看。” “嗯,是这么个道理。” “哦对了师兄,”谢征压低声音道,“听说你们去凉州之后,还火烧敌军老巢,将他们的粮食烧没了,折损几千人,吓得他们连夜拔营,退回了几十公里外的草原,此事可当真?” 道长点头,“当真。” 谢征双手一拍,随后两只手背到身后,振奋的在地上来回踱步。 站在不远处的谢冬也为之兴奋,带着笑容不住点头。 “那我何时能像她那样?” 道长面无表情,“难说,她是的劲头儿,我年轻时候也学不来。说实话,两年前看着她拿了那把短剑之后,我想着十年内她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剑修,我就很欣慰了。” 也是,谢征这些年自以为能吃苦,时常打碎牙往肚里咽,但在宋春雪面前,他那些苦算得了什么。 何况,他有公务在身,还要在衙门里处理那么多事,经常一回家吃过饭倒头就睡,十年之后他能出门之后不被地痞流氓打劫,他就知足了。 …… 宋春雪跟着师叔学了半个月,渐渐地不再跌倒,心境也平稳了不少。 有人教就是快,她能尽快调整错误的招式。 为了表示谢意,她每隔一天会给师父炖鸡肉,送酒喝。 这里,师叔看到她端来的托盘,一边摸着白虎的脑袋一边笑道,“以后别送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后我会隔三差五的指点一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比云清当年自觉多了。” 宋春雪心想,师兄当年也会偷懒吗? “对了,这几日你小心那位从外地来的于万清,他总是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巡视,眼看着就要到六月初八了,开光大典在即,你若是不喜欢见人,可以多盯着他的动向,我担心他目的不纯。” 于万清? 他真的来了山上? 这些日子,她忙着修炼都没怎么在观里待着,早出晚归忙得很。 “是,师叔,我一定会好好的盯着他。那个人心术不正,连后背的鸡腿都抢,绝非善类。” 师叔微微笑着,“好,你去忙吧,过几日下山看看,你家里要有喜事了。” “是,多谢师叔。” 木兰要生了,老二的婚事有眉目了,自然是喜事。 她刚拿着托盘从师叔的房间出来,师兄手里端着两碗鸡血面一碟炒青菜,正站在她那边的院门口。 “给,再不吃汤没了。” 看他的托盘里只有一双筷子,宋春雪好奇,“那师兄你呢?” “吃过了,厨房里没面了,土蛋儿擀的面不多。”他压低声音,似乎在顾忌着什么人。 宋春雪看向最远处的房间,心想这院子里住着大家都不喜欢的人。 好在这院子后面还有一处小院,是专程为留宿的香客准备的。 可以将自家人分隔开来。 “走吧,去我房里说会儿话,我有事问师兄。”说着她转身朝自己那边的院子走。 道长略作思索,跟在她身后。 宋春雪将面放在桌上,其中一碗推到师兄面前。 “师兄吃吧,”她起身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双竹筷,“我知道你没吃饱。” 这两日师兄忙出忙进,很多人慕名前来,都是师兄和三个孩子迎来送往,她一个躲清闲的人,不能让师兄挨饿。 “师弟你吃,我吃了一些的,待会儿吃两个馒头。”道长敲了敲桌面,“说起来,我们需要一个打杂的,还需要一个厨子,你说的那人还来不?” 第584章 何至于此 宋春雪诧异的看向道长。 “所以师兄迟迟没有找厨子,是因为我说过想让亲家母来?”她无奈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人家不一定来,师兄不必当真。” 眼看着六月了,离初八没几日时间,初六前后至少要找四五个厨子,来应对前来送香火钱的人,怎么能一直拖着。 “要不我们今日下山去找找厨子,我那亲家母若是愿意来,她能待几日都难说,让她来帮帮忙也好。” 这事儿或许找老四能节省不少时间。 他结识的人不少,托人问问总比他们俩随意抓瞎的快。 “嗯,也好,那我们今日下山,再买些粮油来,将能用得着的都拉上来。” “可以,我们趁早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看来她到哪儿都躲不过操办席面。 不过,这次他们一定要找个有经验,厨艺好的大厨,最好是花大价钱,从人家的酒楼里买几天,然后再找两个蒸馒头做糕点的好手。 很快,他们俩一人一碗面,还吃了两个点心,一起端着碗筷和茶壶出了门。 “师父,师叔!” 土蛋儿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怒意,气冲冲的指着另一边的院子。 “那个于万清又胡说了,他跟他徒弟白吃饭不干活,将自己当贵客就算了,还嚼舌根,我们几个跟他们理论,他还让徒弟来教训长风长云,你们快去看看。” 宋春雪连忙将托盘递给他,快步跑去旁边的院子。 于万清这个狗,竟然敢在他们的地盘上欺负他们的人,逮着机会可不能放过。 这师徒俩别有用心,得趁早赶走才是。 “是你技不如人,还想跟我动手,不能怪我。” 宋春雪刚跨进院子,就听到一个年轻人叫嚣着。 “我就随口问问,实话还不让人说了。你们俩就是个打杂的,管那么宽干什么,人家都不爱收你俩为徒……” 说着说着,那嚣张的年轻人嘴上沾了片树叶,气恼的看过来。 师兄这一招真漂亮,宋春雪要学! 她走过去,看到长云正擦着鼻血,不由分说打了于万清徒弟一拳。 下一刻,他的鼻子也流出鼻血。 “你……”他似乎没想到,一个长辈对他如此不客气,不问缘由就打了他,简直为老不尊! 鼻血往下淌,他顾不上骂人,抬起脑袋从怀中摸出手帕,并抬手掂了掂身上的穴位,鼻血很快止住。 宋春雪转头看向道长,道长也在长云的迎香穴和肩井穴按了按,替他止住鼻血。 他们一群人冷冷的盯着年轻人,唬得刚要发火的人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于万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大家都围在门口,顿时翻出。 他脸上立即挂上谄媚的笑,“怎么了这是,兴师动众的。二位道长别动气,都是我这徒弟不懂事,冒犯了二位,我定然会教训他。” 宋春雪挑眉,“这么说,是你纵容徒弟冒犯我们的,说说看,我倒是想知道,怎么个冒犯法?” 几个孩子气恼的垂下头,不知从何开口。 道长淡笑,“嚼舌根嘛,无非是说我们师兄弟没有男女大防,吃饭还要同处一室,贫道用后脑勺想都知道。” “刚才我给师弟送饭的时候,就猜到会有这出,只是没想到好吃懒做还抢了我们的餐饭的师徒,不仅脸皮厚似城墙,没发现我徒弟对你们的不满,还蹬鼻子上脸诋毁旁人,一点吃人嘴软的觉悟都没有,简直枉为修行人。” “难怪你们俩混到现在还要讨饭吃,甚至跟我徒弟抢鸡腿,好吃懒做的人走到哪儿都不受欢迎。你以为你是什么天选之子,张开嘴老天爷就喂饭吃?” 道长直言不讳,“我们这山上没有厨子,吃饭都是轮流做的,那鸡汤是我师弟给我师叔做的,你们倒是不客气,几个孩子稍不注意就进了你们俩的嘴,好几日都是如此,防不胜防,老夫都替你们羞耻!” 宋春雪低着头虽然不是骂她,但师兄今日是真的生气了,她都害怕。 “道长这……是是是,师兄骂得对,我们俩真不知道你们轮流做饭,你们也没说,我还以为……” “没说没长眼睛吗,你走南闯北应该最清楚,什么吃的喝都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也清楚我们还没有开门迎信士香客前来,人手不足,搭把手不会啊?” 长风气得不轻,冷声骂道,“苦活累活看不到,吃饭的时候你们比猫还快,我盖在瓦盆里的肉,准备晚上给各位道长炒菜的,是被狗吃了吗?” 于万清师徒俩被骂得不轻,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 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哪知道徒弟直接跪在地上。 “各位道长,我知道错了。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生,一路上跟人抢吃的抢惯了,养成了一声的坏毛病,以后你们之时一声,我会改的。” “……” “……” “……” 众人沉默,认错倒挺快,但是这认错的样子却让人喜欢不起来。 道长看了眼宋春雪,意思是这种时候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交给她了。 宋春雪微微点头,表示这事儿她在行。 在庄子上就算没怎么跟别人吵过架,但活了那么长时间,什么场面没见过。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比于万清徒弟还猪的猪她见过不少。 这种事儿难不倒她。 她淡淡的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作践谁呢,跪在地上折我们的寿啊。也没见你们给祖师爷上香磕头,磕碜谁啊。” “既然你说要教你,那就先去厨房洗碗,然后将茅厕收拾了。”宋春雪没好气道,“你们穷怕了我理解但上茅房能进茅房弄得脏臭不堪,还不自己处理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谁弄脏的谁收拾,等着我们伺候祖宗呢,以后自觉点,若是还有下次,不要等着我们赶人,识趣的就自己连夜走人,千万别卷走了我们的铺盖,那是我新买的!” 土蛋儿看了眼道长,那神情仿佛在说,还是师叔骂得好。 听起来毫无费力,还让对方没脾气。 于万清就算脸皮再厚,也拉下了脸。 “宋道长,说话别这么难听嘛,我们只是嘴馋,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茅房我们打扫就是了。等开光大典之后,我们自会离开,不会赖着不走,你们又何至于此。” 第585章 这事儿简单 何至于此? 他的嘴还挺硬。 宋春雪顶了顶腮帮子,真想弄死这张驴脸。 但会脏了她的手。 “你还要脸吗,我们一开始也没说你们啊,吃屎我都不会拦着,但你们俩刚才不仅嚼舌根,还打了我,这笔账怎么算?” 土蛋儿气得抹了把鼻子,指着于万清师徒俩,“今天若是让你们俩孙子,用无理取闹赢了我们一群人,从今以后我就不修道了,我恶心不死你!” 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给长风使了个眼色。 长风会意,看向于万清的徒弟。 “狗蛋,你原本不占理,却欺负了长云,道长还了一拳,还剩下一脚一巴掌,以及一个道歉,你可能做到?” 长云咬着嘴唇抬头看向长风,憋着嘴巴快要哭出来。 “啊?你叫狗蛋?”土蛋儿神情怪异的看着被长风拽起来的人,“你师父没给你改名字?” 他忽然有些同情于万清这个徒弟。 “你师父是真的狗啊,都收你做徒弟了,还不给你改个好听的名字。这几天是不是他怂恿你去厨房拿吃的?” 长风给长云使了个眼色。 长云走过去轻轻将他踹倒,“我们现在两清了,下次别说道长的坏话,我们听到了不舒服,有本事你们私下里悄悄的说,别让我们听到。” 说完,他看向长风,“走吧,我们去厨房洗碗,茅厕就留给你们师徒俩自己清理。” 长风跟在长云身后,去了厨房。 坐在地上的狗蛋儿起身,一声不吭去了茅房的方向。 土蛋儿瞪着于万清,“原来最大的恶人是你,你真是个狗东西。” 说完他转身去了前院。 宋春雪跟道长相互看了一眼,这个土蛋儿,三言两语就找到了症结所在,现在就看于万清的脸皮有多厚了。 他们先后走出了院子,去马厩里牵马绑马车,去山下解决厨子的事。 …… 他们刚下山,就看到了正在街上抓人的老二江夜辉。 他穿着府衙的衣服,手握佩刀,跟另一个人合力制服歹徒,却被甩了出去。 道长温声道,“你儿子若是有你的一分觉悟,能静下心修行,将来他的路会宽阔不少。” 有她的一分? 宋春雪浅笑,“他才多大,我前世活了快八十都没这个觉悟,你让一个年轻人能懂这些,很难。” “其实很简单。” “哦?”宋春雪转头,“还请师兄明示。” “当着他的面,用你的短剑耍一段儿,保证他心服口服,对你五体投地。” 可是这样听着太刻意了些。 “再说吧,老二不是一般的固执,我说的话一般听不进去,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好。” 何况她觉得老二最近春光满面,想来忙于情爱,哪里顾得上计较这个。 就在这时,被官兵抓住的那人,忽然变了脸色,朝着老二的脖子吐了一根飞针。 宋春雪刚好看到,来不及多想,直接丢出飞镖拦下。 “铛~” 很轻的一声,却将那枚致命的飞针撞飞,斜斜的插进被抓之人的脸上。 “快捆住他!” “他嘴里有东西,掰开他的嘴,估计是敌方的探子!” “快快快!”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人按倒在地,反手捆在地上无法挣扎。 老二一抬头,这才看到刚才出手的人,竟然是熟人。 他快步走了过去。 “娘,道长,你们怎么来了?刚才是道长救了我?” “是你娘救的,她的飞镖练的不错。”道长和蔼可亲,“你娘最近好生厉害,剑术也突飞猛进,好几个人抢着要拜师呢,可惜你娘不答应。” 老二诧异的看向宋春雪,他很难将这样的故事跟娘联系在一起。 虽然他也知道,如今的母亲跟从前大不相同。 但让人争着拜师,未免太夸大其词了。 不过他还是笑着看向母亲,“娘,恭喜你啊,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厉害,山上果然灵气充沛。” “还好,师兄言重了。” 老二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小把粉樱桃,“刚才在街上买的,娘尝尝。” 宋春雪笑了,“是打算给那胡家姑娘买的吧,你打算何时让我带你去提亲?” 老二脸颊一红,“婉莹说她还想等半年,若是直接成了亲总感觉慌的很,我觉得她说的挺对,再等半年也无妨,反正我也不着急。”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你确定你等得起?” “……”老二下意识看了道长一眼,脸红得跟高粱似的,“娘,你别这么说,我又不是……” 算了,他别过脸去。 “娘我去忙了,等我想去提亲的时候,会去山上找你的。对了,六月初八我也会去山上找你的,那日我正好休沐。”说着,老二朝道长拱手,“道长,你们忙,我先去衙门了。” “嗯,去吧。”道长看着跑远的老二,不由捋了捋胡子,“你还别说,你那早逝的丈夫定然长得不赖,这老二三娃长得很俊,跟你也很像。” 宋春雪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啥?” “没啥,去找老四吧。”道长走在前面。 宋春雪摸了摸腰间的短剑,让这个器灵也逛逛街,免得他跟别人跑了。 她现在担心那个于万清。 师叔专程叮嘱了她要小心那人,可见他并不老实。 上次他还专程找了三娃,今天惹急了他,指不定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她决定买完东西去见见三娃。 老四正在门口剥葱,田七坐在柜台打盹儿。 “娘,您来了啊,快进来坐。”老四看到宋春雪,没什么亮光的眼睛顿时跟灯笼似的。 “娘,您是算出我最近生意不怎么样,专程来给我送招财符的吗?”老四挽住她的胳膊往里走,“很长时间没看到你跟道长了,怪想念的。” 宋春雪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她挺羡慕老四想啥说啥的这张嘴,没啥顾虑。 “给,两张,这里一张家里一张,放在财位上,别找错了。” 老四连忙弯腰拱手,“多谢母亲大人。” “油腔滑调,做了生意就是嘴甜,不过我们今日来找你是要你帮忙的。山上六月初八要办开光大典,可能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捐点香火钱啥的,不能怠慢了人家,我们想找几个好厨子。” 老四给他们倒上好茶,“这个简单啊,道观是赵家盖的,赵家在金城的产业不少,找他们家的准没错。” “赵简就在楼上,他正跟一个神神秘秘的道士聊事儿,你们待会儿去找他。” 第586章 就看上你了 神神秘秘的道士? 宋春雪瞬间想到了于万清。 “别等待会儿了,现在就带我们上去。” 她忽然想到,于万清本来就不是正派人,万一他打听到赵家的六公子需要续命,指不定他会拉着旁人给六公子续命。 赵家六公子那么好的机缘,说不定下辈子他就能功德圆满,被于万清祸害,谁知道会不会被反噬,功亏一篑。 “师兄你说呢?”她看向道长,“于万清见钱眼开就算了,我担心他会怀恨在心,毁了开光大典。” “走,去看看。”道长丢给老四一个符角,“装在身上。” 老四接住看了看,也没有多问,道长给的肯定是好东西,能保他平安的。 “多谢道长,我带你们去。” 来到二楼,宋春雪敲了敲门。 “进来。” 她不客气的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于万清拿着一把崭新的拂尘,正凑到赵简跟前说着什么。 看到他们俩,于万清狠狠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赵简,然后恢复镇静,喝了口茶。 “二位道长来了,好巧。”云清放下茶碗,起身拱手跟赵简道别,“贫道的话说完了,还请二爷斟酌。” 若不是见识过他的嘴脸,此时的于万清装模作样的,很难将他同那个不讲理的无赖联系到一起。 “好,于道长慢走,赵某就不送了。”赵简起身,抬手指向眼前的座位,“二位请坐,我正好要去找你们呢。” 宋春雪瞥了眼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于万清,他目不斜视的走过,仿佛中午的事儿跟他无关。 她还真佩服这种人,人至贱则天下无敌,难怪他这点修行就能行走江湖。 他的生存之道,是大多数人的生存之道。 “赵二爷?”宋春雪觉得这个称呼挺别扭,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刚才那位惯会坑蒙拐骗的道士,是不是说他有法子救六公子?” 赵简一愣,“坑蒙拐骗?” 道长简单说了些最近的状况。 “那人心术不正,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坑蒙拐骗勉强混口饭吃,我提醒一句,跟他打交道要谨慎些。”道长还是头一回如此说别人的坏话,“总之,小心为妙。” 赵简点头,“多谢二位道长提醒,在下谨记在心。不知二位还有何事?” 宋春雪蹙眉,“你还记着仇呢,那我今日是来赔罪的,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次冒犯了你……” “行了行了,”赵简抬手阻止,“你还是别赔罪了,我担不起。事儿都过去了,赵某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忽然来这套,在下心里才慌,比挨你的拳脚还心慌。” “……”宋春雪看向道长,这人是在骂她吧? 道长给大家倒了酒,笑着缓和气氛。 “我们今日是来劳烦赵兄的,过几日的开光仪式,厨子帮工还没找好,观里没几个人,贫道走南闯北,但从来没管过这事儿,想跟你借几个厨子。” 赵简低头一拍膝盖,“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个不用你们操心,明日会有人上山,所有事情不用你们操心,具体事宜会写在册子上,由管家跟道长说清楚。” 他看向宋春雪,举起酒杯,“赵某之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宋道长不止打人厉害,杀人也厉害。二位携手杀入敌军老巢的事,在下略有耳闻,金城派出去的兵马都回来了,斗胆为老百姓敬你们一杯。” 被这么正儿八经的敬酒,宋春雪反而不好意思。 “我只是跟师兄去练练剑,没那么大的胸怀,见笑了。”宋春雪举起酒杯,仰头喝了酒。 随后,她安静的吃菜,听着他们俩闲聊。 在人多的时候,她一般不会出头,除非惹到了她,让她实在看不惯。 她向来话少。 她再清楚不过,在世俗人的眼中,一个女人在男人堆里侃侃而谈,显得不知轻重,没有分寸。 从小到大,宋春雪明白,男人说话喝酒的时候,女人若是能上桌,那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好像女人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在厨房准备饭菜,替人家生儿育女,上不得台面。 如今她不用计较这些了,想说就说,她有底气在别人不讲理的时候,以武德服人。 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在师兄跟谢大人面前,她没有说话的兴致。 “原来这家酒馆的掌柜的,是宋道长的儿子,还是老四?”赵简笑道,“没看出来,道长是个有福之人,生了四儿一女,后半辈子可以横着走了,怎么还想不开出家了呢?” 他开玩笑似的看了眼道长,“难不成,是看上超凡脱俗的张道长了?” 宋春雪抬眸,“你说的是哪种看上?” “师兄博学多才走南闯北,跟着他混我能见识这辈子都不能见识的是是非非。但你若说是看上这个人了,那我就是个俗人,只看得上财大气粗,敢大手一挥建道观供神仙的,你这样的我才看得上。” “……”赵简受了惊,刚夹起的花生米掉在桌上,气息一乱,顿时咳嗽起来。 “咳咳咳,你这个……咳咳咳,我是说真的,你怎么还,咳咳,调戏起我来了。” “原来这叫调戏啊,那我学会了,你这人虽然满身铜臭味,但这颗心还没黑,也没有因为我冒犯了处处找我麻烦,赵二爷简直是难得的君子,看来赵家能传承至今不无道理。” “虽然家大业大,难免会有些蛀虫歪苗,但赵二爷身正不怕影子斜,想必就算年岁见长,也会俘获不少女子的芳心,我也是,要看上男人也该先看上你。”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简,心想我膈应不死你,叫你跟我开玩笑,那我一学就会。 赵简瞪大眼睛转头看向张道长,顿时坐如针毡。 “道长,令师弟是刺做的吗,刺玫花也没她这么扎手啊,我就……”他叹了口气,“算了,是我先跟人玩笑惯了,忘记你们是修道之人了,赵某失言,自罚三杯。” 张道长忍俊不禁,“你说你惹她干什么,自从练了剑,我这个当师兄的都要小心说话,毕竟她说的有道理。” 这话明显偏心袒护,但赵简没法反驳。 “明白,道长的意思是你也打不过她,以后我定当谨言慎行。” “别啊,”宋春雪煞有介事的追问,“我说的是实话,但不会死缠烂打,你顾左右而言他,是嫌弃我呗?” 第587章 于万清不简单 道长不忍直视,心想师弟这是玩心大发,非得收拾赵简一顿啊。 她就是开不得玩笑,谁跟她开玩笑,她非得让对方也尝尝被为难的滋味不可。 也罢,随她去吧。 让人知道她的脾性也好。 如今的师弟,软硬不吃。 从前的寡言少语,温和体贴,只不过是因为还没学会表达不满,忍了一辈子忍习惯了。 从前受委屈习惯了,忍气吞声成了本能。 如今的师弟,一点委屈受不得,谁让她心里稍稍不舒坦,她一定要还回去。 这样也挺好。 “看上我?宋道长,赵某哪敢啊。” 赵简双手作揖,“我错了还不行吗?” “谁不知道你连风光霁月,年过四十依旧风姿卓越的谢大人都看不上,哪儿会瞧上我这个妻妾成群的臭男人,还请道长放过赵某,我再自罚两杯可好?” 说着,赵简给自己倒了酒,连喝两杯。 提到谢大人,宋春雪不再盯着他不放。 “你听谁说的,看不上就看不上,找这么多借口。”她端起杯子,“我敬你一杯。” 赵简无奈,他们俩是来求人的,怎么变成灌他酒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道长。 “别喝得太急,就要慢慢喝。”道长看向上菜的老四,不由好奇,“我们没点肘子。” “我娘想吃了,你们慢慢吃,想吃别的说一声。”老四将手放在宋春雪身后,“娘今晚在家里住一晚不?” “嗯,我们要办的事还没办完,明天买点东西再回,不过你们也不用等我,我会翻墙。” “唉好嘞。”老四开心的把门关上。 赵简不由看向宋春雪,她还是穿着道袍的时候看着顺眼,那些华丽的衣裳会破坏她六亲不认不近人情的高冷样。 “那个于万清,当真那么混蛋?”这会儿聊开了,赵简才主动提起刚才找他的道士,“他刚才跟我说的说,想要救小六的命,明日到南关巷找他。” “反正我们将他的品性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你,你若是想探个究竟我们也不拦着,但你若是信得过,他说的救人的法子,可以同贫道说说。” 赵简点头,“嗯,其实我们家人现在都没那么执着救小六了,他说他没那么快走,但也不想久留于人世,他有自己的使命,不想出差错。” “可是,他还年轻,私心里总想他多活些时日。”作为长辈,没人能看着自家孩子英年早逝。 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要靠他自己,若是他一朝悟道,或许上天会让他久留于人世也不一定。” 这话让人难受,赵简点着头,眼眶微微红了。 …… 宋春雪中途提前离席,先去了三娃家,跟三娃木兰两口子叮嘱了于万清的事。 还让家里人提防任何陌生人,免得生事端。 三娃跟木兰再三保证之后,她吃了碗莜面酸胖胖,准备去老二老四家。 “娘,等等,我现在也会时常打坐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你教我再走。” 宋春雪意外,“你怎么开始打坐了?看我修道,也想试试?” 三娃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错,光读书有什么用,到了衙门我才知道,为何大家都说读书人是书呆子。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但尽信书不如无书,书可以边用边学,但修行越早越好,人这一辈子做任何事情都在修行,但大多数人都在第一关的门口来来回回,不得要领。” 三娃握紧拳头,双眼雪亮,“我要修身养性,发现跟娘跟道长学肯定没错,我也不想将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来保护。” 宋春雪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是不是受欺负了?” “算是吧,但我也没吃亏,娘不用担心,何况谢大人也一直对我多有照顾。” 看着三娃的神情,不像是说假话。 但宋春雪还是不放心。 她在腰间摸了摸,还不等她摸到,短剑已经飘到了三娃面前。 “嚯!” 三娃猛然往后踉跄了两步,直直的盯着飘在半空中,精致好看的短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看宋春雪,又看看短剑,指着短剑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别怕,这是我去虚凉山时,那山上的狐狸挖出来给我的,是一把灵器,有自己的灵识。” 三娃惊魂未定,感觉刚吃饱的饭在嗓子眼里,快吓出来了。 “灵……灵器?”三娃哆嗦着手指,想到他有灵识,觉得这样指着人家不大稳妥,随后拱着双手弯腰见礼,“江某失礼了。” 话音刚落,短剑直接绕着三娃转了一圈,快速在他脑门上蹭了一圈,然后回到宋春雪跟前。 宋春雪觉得,他仿佛在说,这就是你家最懂事的儿子啊。 她面带笑容,抬手抓住短剑,将他递给三娃。 “这段时间,让他跟着你。我发现他喜欢在外面转悠,你去哪都带着,若是遇到危险,就用它防身。” 三娃往后退了两步,“娘我不能要,这不是普通的匕首,要不你送我一把匕首就行,这样的器灵我若是没看好,我赔不起。” 宋春雪哭笑不得。 “他都是器灵了,除非是特别厉害的修士,不然没人能拿走,你先带着,有危险我会感知。”她语重心长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虽然不是什么头头儿,但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人是鬼很难分辨,让他护你几日。” 别的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但那个于万清,她不得不防。 “好,那我过几日就还给娘。” “嗯,木兰这两日就要生了,这几日别上山,在家陪着妻儿。” 三娃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不由催促,“娘快去二哥家,太晚了。” 宋春雪等三娃将大门关上之后,又折回来在门口贴了张符。 一眨眼,符纸隐匿在木门上。 来到老二家门外,她越过墙头进了院子,刚抬手推门,却忽然感觉手臂一凉,伴随着一阵短促的刺痛。 “嘶~” 她看到了一股淡淡的黑气消散。 竟然有人在她的房门外动了手脚,那个于万清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他一个骗子,有这么大的能耐? 难不成于万清是装的。 或者,有人花钱让他这么做? 她来到与谢家共用的墙根处,跃到谢家的院子。 “谁?” 刚站稳,忽然她脖子上搭了一把剑,很是冰凉。 第588章 捡回一条小命 宋春雪淡淡的看了过去,这人没什么杀气,只有虚张声势的吓唬,果然是谢征。 但她浑身不舒服,“师兄呢?” 谢征连忙收起长剑,夜里他的视力不佳,看得没那么清楚。 “师兄在屋里打坐,对不住啊,刚才也有脚步声,只是我没看到人。” 宋春雪并不意外,这里被人布置了陷阱,肯定是有旁人来过。 狗东西,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除了她,谁还敢翻谢大人家的院墙。 师兄比她轻盈许多,从空中轻轻漂落,不会像她这样。 她吸了一口气去找师兄。 “你怎么了?” 宋春雪难受的不想说话,“等会儿说。” 她快步冲进师兄的屋子,一进屋却看到师兄正在换衣裳。 宋春雪连忙转身,还好师兄穿着里衣。 “怎么了这是,风风火火的?”道长话还没说完,猛然抬头望过去,眉头紧蹙,“你中了邪术?” 道长顾不得太多,随便将外袍披在肩上,伸出手臂,“将手伸出来。” 宋春雪坐在凳子上,浑身跟刺扎似的,伸出胳膊的同时,整个人忍不住蠕动。 若是让她知道是谁下的手,她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张道长神情凝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麻利的倒出两颗药丸递给她。 “吞下去,运气,快速炼化,让要快速走遍全身,将你体内的邪气逼出来。” 道长起身,给谢征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说话。 “师弟别着急,我们去外面等着。” 宋春雪吞下药丸之后,迅速将两个凳子拼在一起,盘腿而坐开始运气。 顾不得想别的,她全神贯注的排毒。 门外,道长快步走到墙角下。 “她是从哪进来的?你刚才在院子里听到了什么动静?” 谢征如实交代,“第一次有动静,我以为是她来了,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的很。所以一刻钟之后还有动静,我就拿着剑走了过去,发现是她。” 他气愤不已,“竟然跑到我家里来撒网了,岂有此理!” 道长神情极其不悦,拿出剑跳上屋顶,“你再喊几个人在附近看着,我去追踪。” 所以,谢征头一回看到道长气势全开,正儿八经显出真本事的场面。 只见道长闭上眼睛,一手握剑一手拿出符纸,贴在剑上默念着什么,下一刻剑身忽然红起来,就跟铁匠铺烧红的铁一样。 劲风四起,道长的长发随风飘动,他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谢征眼花缭乱。 “嗡!” 忽然道长长剑指向宋春雪来的地方,一道罡气震开,谢征脑子嗡的一下,耳鸣了。 院子里的小厮老汉,还有谢冬都跑了过来。 “大人,发生了什么?” “可是有歹徒闯进了院子?” 看着道长执剑远去的身影,谢征安抚道,“无碍,道长弄出的动静,但你们先别睡,先陪我在院子里待会儿,的确有歹人来过。” 谢冬跑了过来,“大人,怎么回事,您是不是也要被祖师爷选中,要开始辞官清修了?” “……”看到谢冬殷切的眼神,谢征无语至极,“你是不是最近鬼故事听多了?” “没有啊,那怎么能是鬼故事呢,都是真事儿,只是普通人遇不上罢了。我觉得大人您这些年命运多舛,仕途波折,定然是上天为了历练您。遇到二位道长,爱而不得的人成了师兄弟,这些都是考验,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有此殊荣,虽然辛苦了些,但是……” 谢征听不下去了,转身往道长的房门走去,“别跟来。” 谢冬驻足,大人真是固执,他比大人年长几岁,见识阅历也比他久一些,自然更明白这世间不止有看到的,还有看不到的。 佛家云一叶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得道高人说过这世间有无数个小世界,那自然也无数个小世界的生灵,或者是人。 他虽然不修道,但这些道理还是活得久了能明白。 唉,算了,不可同日语。 他们的日子过得不一样,年纪也不同,见过的人也相差甚远,从小到大经历的事也不同,大人不明白也好。 但他相信,殊途同归,总有一天,大人会明白他所言不假。 只是他还不够领悟到十足罢了。 …… 一觉醒来,宋春雪发现自己睡在谢征家,自己之前住过的屋子。 她动了动腿脚,舒畅极了,昨天的那种疼痛完全消失不见。 只是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师兄给的那两颗药后劲儿太大,运化起来十分艰难,她当时四肢百骸都是疼的。 估计是疼晕了吧。 还要感谢师兄救她一条小命。 她洗漱过后,穿戴整齐出了房门。 谢冬在院子里的花园里锄韭菜院子,还小心翼翼的从一旁的菜地里拔出一根水萝卜,撩起衣摆擦了擦,便塞到嘴里。 声音脆的不行,她都馋了。 “吃得那么香,我也吃一个呗?” 谢冬转头看向她,似乎有些惊讶,“你醒啦?” 他笨拙的跨出围栏,将自己手中的萝卜掰断,将没咬过的那一半递给她。 “萝卜还小,其他的再长长。你先别吃,吃点东西再吃,空肚子吃萝卜烧心,难过得很。” 这一点宋春雪知道,她试过,的确难过的紧。 那种想拉肚子拉不了,想哭哭不了,肠胃都难受,没有多痛却直不起腰的感觉,恨不得吃一锅馍馍将那种感觉盖住。 今日天阴着,看不出时间,但宋春雪觉得时间不早了。 “几时了?” “辰时二刻吧,大人去衙门了,到账还没回来,你需要买的东西我已经派人去买了,过会儿马车应该会回来。”到这儿谢冬笑道,“你们家的枣红马真好看。” “嗯,是挺好看的,还挺有灵性。” “但我听说你家还有汗血宝马,五匹呢。”谢东压低声音,“卖我们家大人一匹呗?” “好啊。”过几日何川应该会将马送过来几匹,她早就打算送谢征一匹了。 昨日木兰说她娘给她回信了,说是愿意来这儿看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砰!” 忽然,一阵堪比磨石杂地的声音响起。 道长御剑而来,院子里丢下一个东西,在地上砸了个大坑。 “哎呦我的老腰,道长饶命啊,小的知错了!” 第589章 来了个道姑 “于万清!” 看清地上的人,宋春雪冲过去就是一顿猛踹! 果然是这孙子。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从这儿翻墙过来?啊?” “你这狗东西不学好,坑害人的活儿却没少学,我让你害我,今天不废了你的手我就不叫宋春雪!” 宋春雪手脚并用,发了狠的打他。 昨晚上要不是师兄,她的小命可能要交代了。 “我骂了你几句,你竟然想要我命,于万清,我弄死你!” 踢人不解气,她上手薅他的头发胡子。 “救命啊张道长,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会要人命啊,我也是受人之托……嗷嗷……救命啊张道长,我说的是真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狡辩,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师兄专门对付你这种撒谎成性的人,他既然能抓你来,说明这事儿就是你干的!” 都被抓现行了,他还想狡辩,宋春雪专往痛处踹,往他的面门上打。 “道长救命,道长,我要被打死了啊啊……”于万清直接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声哭嚷,惹得前后院的人都来看热闹。 道长在一旁看着,宋春雪也没停,把他的耳朵快拧烂了。 “道长,道长,张承宣,救命啊!” 张承宣? 他竟然知道师兄的名字,宋春雪直接拿出匕首,抵住他的脖颈。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谁告诉你师兄的本名的?” 于万清抱着脑袋,畏畏缩缩的看向眼前的道长,盯着脚上的长靴两眼一闭。 “是一个男人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让我去五泉山的,那人是半个月前来的,是他告诉我你们的事。说好让我将你们搞散伙的,我真没想弄出人命来,那我下辈子岂不是要下地狱,我才不傻。” 于万清爬起来磕头,“道长,还请道长留我一条小命啊。” 张道长蹲了下来,用拂尘挑起他的下巴,声音冰凉如水。 “但他为何要告诉你我的俗名,暴露他跟我是旧相识?”他淡淡一笑,哼声道,“他没那么傻,不管事情的缘由如何,你们现在就是蛇鼠一窝,贫道已经无需再忍。” 说着,道长从黑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强行喂到于万清的嘴里。 “找那人要解药,不然你后半生将会痛不欲生。”道长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滚!” “是是是,我这就滚。” 于万清双脚并用踉踉跄跄的跑出了院子,还被门槛给绊倒。 院子里的两个小厮跟了出去,怕他还不老实。 朱屋内。 宋春雪吃了两块韭菜盒子,端起碗喝汤,看着师兄纹丝不动的坐那儿好一会儿了,也不好问他。 难不成,那个于万清说的是真的,是师兄的故人来找他的茬了? 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还是江湖世仇,亦或者是门派之间的恩怨? 花钱让人来添堵,那人真是闲出屁了。 不多时,谢冬从外面进来,说是道长列好的清单已经买全了,马车就在门外。 “好,多谢了。”道长起身往外走,“师弟吃完了吗,我们上山。” “师兄先走,我先去隔壁跟孩子叮嘱两句,万一于万清还去找茬。” 道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那我去赶马车,你忙完了回来。” 宋春雪去了隔壁院子,跟守门的人叮嘱再三,让他们最近小心陌生人。 怕他们不放在心上,宋春雪还专程写了张纸条,留在老四跟老二的桌上。 回到山上,赵家带来了一批人,有条不紊的布置场地,各种东西准备的很全面,长风长云还有忘尘,只需要帮帮忙就成。 第二日,赵简亲自带着人来,拉了整整三个马车的东西,锅碗瓢盆,柴火石炭,香表纸张,粮油醋茶酒,应有尽有,不愧是大户人家。 初六日,赵家六公子上了山,住在道观旁边的小院内,被人抬着轮椅仔细的查看道观的每个角落。 这期间,于万清的徒弟狗蛋,一直在山上帮忙。 宋春雪疑惑不解,去问师兄为何不将人赶走,道长说没必要,那人是受了于万清的恩才成了他的徒弟,他人不坏。 行吧,师兄都这样说了,她哪里还能不依不饶。 她总觉得师兄心事重重的,他不想说,她也不问。 反正大事儿有人操心,她继续巩固师叔教她的功法,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不过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夜深人静时,御剑下山,在几个孩子的院子周围看看。 若是还能看到于万清,她肯定不会手软,废了他的手脚不可。 每次都能听到谢大人院子里的练剑声,谢征那样有恒心的人,一旦认定要做好什么事,就一定会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能这就是宋春雪跟懒人无法成朋友的原因吧。 她就是个勤奋得偷不了懒的人。 转眼间,时间来到六月初八。 这方圆几十里的大小道观庙堂的道士和尚都来了,其实在民间,佛道不分家。 从前宋春雪甚至都分不清道观跟寺庙的区别,庄稼人都叫庙,遇到跨不过的坎儿去庙里求神仙就对了。 昨晚,师兄来问她正式场合,要不要带她见见同道中人,轮到饮酒,结识众道友。 宋春雪拒绝了,若是真信了什么同道中人,闲谈论道,她上辈子就白活了。 神仙大多时候都免不了俗,何况是普通的修士。 若是大家不会对她这个女修问东问西,旁敲侧击,明里暗里的认定她在俗世过不下去了,才上山当道士,她的名字倒着写。 不过,让宋春雪意外的是,道长在江湖中结识的,她从来没听说过,只在话本中看到过的,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门派的人竟然也来了。 真是大开眼界,她竟然从不曾知晓,那些书中的故事并非胡乱编造。 她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会御剑飞行,只是从前种了一辈子庄稼,处在贫瘠边陲村庄的人,就算是知道了,也会当作悬疑故事听罢了。 等这阵子忙过,她一定要去江南! 午时,大家都去了大殿烧香,正式举行开光仪式,其流程之繁琐,至少要两日时间。 而且,她也是才知晓,明日山上要唱戏。 “娘,你怎么不去前面烧香念经?”老二跨进厨房,“前面来了个特别好看的道姑,跟道长十分熟络的样子,娘不去看看,怎么躲在这儿吃肘子了。” 第590章 对啊,要学吗 特别好看的道姑? 真的有师兄的故人来了。 宋春雪擦了擦嘴角的油,最近苦练功法消耗极大,不吃个肘子她感觉自己忒虚。 她一边吃肘子一边问,“还有跟师兄特别熟络的道士吗?” “有吧,那道姑还带着三个小道士,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难不成那就是虚凉山来的?”老二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大门派,穿着打扮,气场不俗,在人群中十分亮眼。” 宋春雪啃掉骨头上的肉筋,将骨髓吸到嘴里,吃了两口荞面馍馍,慢悠悠的起身去洗手。 “去瞧瞧。”她转头向外看了看,“老四来了没?” “还没,他去三娃家看孩子了,姐夫跟三娃的岳母骑着马来的,送来了两匹汗血宝马,据说半路上差点被人抢了,是那位送马的土匪护了一路,才没有被抢的,我估计那土匪今日也来了。”老二压低声音,“刚才还看到了他的跟班在帮忙跑腿,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宋春雪笑了,“那就不能喊人家土匪了,以后要称呼一声寨主了,那人比土匪更有侠义之范。” 老二也笑,“对,那以后就叫那人陆寨主。” 说笑间,他们来到了正殿的院子。 “宋道长,你终于来了。”刚刚站定,大殿门外站着的女子看向宋春雪,“宋道长快来,你也是这观里的弟子,怎么能在一旁躲清闲。” 宋春雪心中一凌,此人的假笑都快冷到她后背发寒了,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那人的嗓门不小,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朝她看了过来。 还好,谢大人跟道长冲他点了点头,并拿了几根香示意她过去拿着。 “此人对你有敌意,娘别怂。”老二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嘱咐道,“她再好看也没你好看。” “……”睁着眼睛说瞎话,虽然对她有敌意,但宋春雪看得出来,那位道姑年轻不说,眼睛大鼻梁高挺,比她好看多了。 但亲儿子嘛,这话哄得她这个老母亲心里挺舒坦的。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大殿门外,接过了师兄递过来的香。 “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她温声询问眼前上下打量她的女子。 女子笑着看向道长,“在下云秋,是道长的九师妹。” 宋春雪从她的眼神中瞬间以为,她为何对自己敌意这么大。 看来,是误会什么了。 “原来是师兄的亲师妹,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吧?不着急走的话,我们一起喝酒啊,让师兄下厨。” 云秋看向道长,眉目含情,“师兄,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还是头一回来西北之地,想多住些时日,还请师兄别嫌弃。” 道长微微笑道,“哪里的话,师妹大老远的来,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好生招待。” 说着,他转身跨进殿门,“好了,正事要紧。” 之后,宋春雪只好跟着他们上香,念经,站在一旁充人数。 她毕竟没有正经拜过师,这些礼仪她都不懂,在一旁滥竽充数。 傍晚,他们终于坐下来一起吃饭喝酒。 长长的桌上,坐满了熟人,都是金城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王灿跟赵简都在,许久未见的黄墨,他们都是专程留下来吃饭的。 宋春雪夹在中间,闷头吃饭,听到云秋跟道长的对话,尴尬的脚指头抠地。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云秋还惦记着师兄。 而师兄只是敷衍的应两声。 谢吃完饭,她快速离开,谢征也跟着出来。 他脸上难得露出好奇惊讶,想跟她讨论一番的神情。 “没想到师兄魅力如此大,你之前说随他去虚凉山的时候,碰到了痴等他多年的女子,看来他们那边的人没有敬畏之心,咱们这儿的人听到张道长的名号,只当他是无所不能的世外高人,是游行于世间的活神仙。” 谢大人压低声音,“很显然,师兄不会被色相迷惑。” “我看未必,师兄若不是练了只能禁欲的修行法门,他或许早就成亲生子了。”宋春雪好奇,“师兄对自己够狠的。” 谢征微微摇头,“我觉得师兄本就心性坚定,色相无非皮包骨,若照你说的,他这些年早就破了戒。” “那也是,到了这把年纪若是守不住,那就是晚节不保。”她压低声音,“你帮忙看着点,之前师兄被人下过那种药,我担心那位女子这么大老远的来,不想无功而返,下了药一切都难说。” 谢征往旁边走了两步,耳尖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语气如常。 “还真是无耻,对师兄下药,岂不是要挨打?” “嗯,估计都被师兄给教训了。”宋春雪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实在不能理解,人为何能馋另外一个人的身子,馋到下药的地步,尤其是女人。” “……”谢征的眼神无处安放,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看来我天生就是修道的,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那种欲望。” 宋春雪啧啧了两声,朝着外面走去,估计又是消食练剑去了。 谢征无奈失笑,看得出来她不理解。 不过也挺好。 年轻的时候还好,如今一把年纪,若是有那种心思,晚节不保。 他抬头看了看天,将心中那股横冲直撞的酸涩努力压下去,扯了个苦涩的笑。 随后,他去了前院大殿,看看香火续了没。 …… 看着老二下了山,宋春雪便上山练剑。 小白跟白虎陪着她,安静的像两只乖巧的猫。 他们很容易满足,给两根肉干就能对她掏心掏肺,抓住了野兔野鸡就叼到她面前。 一个时辰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是,刚洗了手要关门,那位师兄的师妹云秋不请自来。 “听说你剑练得不错,连我们虚凉山的小白都拐走了,完全看不出来,你是生过五个孩子的女人,竟然能跟我师兄出双入对。” 云秋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听着很是刺耳。 “哦对了,还有那位谢大人,四十还是一枝花,你一个乡野村妇,怎么好事都被你给占全了?你是不是修了什么邪魅之术,专门蛊惑男人的?” 这话把宋春雪给逗笑了。 “对,被你看出来了,你要学吗?” 第591章 师兄挺住啊 “什么?” 云秋被宋春雪的直白和不要脸惊到了,气得笑出了声。 她像个毫无教养的公主,在别人的房间里巡视自己的领地。 宋春雪在心中冷笑,也是,在她这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不配拿出自己的教养。 从她自然的说出“一个种地的乡野村妇”时,宋春雪就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 高高在上的人,大多瞧不上种地的。 “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知道师兄跟谢大人那是没将你当成女人看待,生了孩子的人,哪里配得上他们。” 宋春雪笑了,“所以,你觉得你没生过孩子,就高人一等,配得上那样的男人?那你也太不值钱了,我生不生孩子,跟旁人有什么关系?我是人不是畜生,把自己当生崽的老母猪比,我可没这癖好。” “你……”云秋气得下一刻拔出剑指着宋春雪,“你敢骂我!你这种蝼蚁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看招!” 宋春雪也拿出长剑,漫不经心的挡住她疾风般的剑招,冷笑一声。 “是啊,你这种蝼蚁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把自己当物件的蠢女人,活了大半辈子,连自己都不当回事,那你还白活个什么劲儿,死了算了。” 门外,闻风赶来的道长跟谢征不由看了眼对方。 宋春雪说话更加气人了,估计这个被人捧惯了的大小姐云秋要气的厥过去。 “你个烂女人,还敢跟我叫板,活腻了!” 铛铛铛,屋内打得很是激烈,刀剑相撞,火光四溅。 “对,你不是烂女人,回来就往道长身上贴,生怕别人看不出你如饥似渴,想生吞了师兄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合欢宗的呢。” “宋春雪,你彻底激怒我了!” 谢征看向道长,低声问道,“合欢宗是什么?” “……”道长扶额,真是不学好。 云秋带来的三个人跑到屋子外,准备随时冲进去。 而刚刚跑进来的土蛋儿忘尘贼兮兮的笑道,“就是整个宗门的女修,通过跟男人那啥修行的宗门,属于魔宗。话本子上很多,在江湖上属于传说,不知道有没有。” “不过就算有,一般人也看不出来,毕竟她们的媚术很厉害,能让一个人对她们死心塌地。而她们修为精进之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狩猎下一个目标,极其隐秘。” 谢征的耳朵跟烫到似的,惊讶的往打斗不止的房间里看了眼,她还真是见多识广,这都知道。 她羞辱人的方式,真是越来越让他望尘莫及了。 抛开别的,听着挺爽。 “你一个村妇,竟然会用剑,你跟师兄才认识多久,你对合欢宗这么了解,该会是跟师兄双修了吧?” 道长转身就走,“走吧,让她们俩打去,她不会吃亏。” 谢征跟在身后,这俩人真是,打个架嘴还不消停。 “可笑,我凭自己的本事练的本事,从你这猪脑子嘴里出来,就变成男人的功劳了。很气愤吧,你跟别的男人双修过,却还是打不过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村妇,看来你这些年白修了,找炉鼎的眼光也不行,拿剑的手不稳,手腕子没劲,下盘也不稳,这些年光顾着双修了是吧。” “你找死!” “咣当~” “不好意思,你的剑断了,我这个村妇赢了唉。要气死了吧,做个好梦哦。”说着,宋春雪走出房间,“你打坏了我的房间,我要去找你的好师兄咯,你休想爬上我师兄师弟的床,免得被你过了病。” 狠话放出,她心里畅快极了,跟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似的。 只是,刚跨出侧门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门外清一色的都是仰着脖子偷听瞧热闹的人,就连赵家六公子坐在轮椅上,被几个仆从陪同着。 “看什么看,女人吵架没见过吗?”她没好气的往外走,“都不睡觉了是吧,想打架?” 长风缩了缩脖子,跟在她的身后壮着胆子问,“师父这是要去哪?” “下山去我儿子家,你们盯着那女人一点,别真的毁了师兄的修行。” 长风低笑,“放心,不会的,有师祖看着呢。” 宋春雪转头看他,“别叫我师父。” “可是师父,你骂人听着很过瘾,剑术竟然也在那人之上,你不愿收我没关系,能教教我吗?” “当然,走吧,去外面跟我练,今晚别睡觉。” “……”累了一天的长风顿住,有些抗拒。 但看着她拿出长剑不像是吓唬人的样子,他坚定的点了点头,“好,现在就去。” 在后面慢悠悠跟来的道长有些发愁,他转头看向谢征,“你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我已经离开了师门,云秋算不上我师妹,她……” “她真的要跟你双修?” 道长瞪了他一眼,“你可是谢大人,能不能别把这种事放在嘴边。” “那师兄当真从未跟人双修过?” 道长不耐烦的赶他,“去去去,睡觉去。” “如果师兄还是童子之身,那就再好不过。” 道长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这些年改吃素了,很想念吃肉的滋味。” “……”这下轮到谢征无语了。 若是好友黄墨跟他说这话,怎么都好接,但道长这样问,他臊得不行。 “我去睡觉了。” “等等,你别走啊,”道长跟了上去,“别人给我下药没关系,我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你要防着些。虽然你要是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也挺好,但那就不是你谢征了,有人陪我一起孤独终老挺好。” 谢征脚步不停,紧贴小腿的官靴差点磕绊倒,“我去睡了。” 一个时辰后。 宋春雪让长风去歇息了,她坐在寂静无声,只亮着两盏灯笼的院子里,感觉到浑身的汉意渐渐消失,微微有些冷。 房间不能睡了,她抱着小白,想着要不要下山去三娃家。 可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证明是她理亏落荒而逃了。 她不能走,回屋扫一扫继续睡。 “哟,您大晚上坐在这儿怪吓人的。” 忽然偏院的拱门处传来赵简的声音。 “你大晚上不睡觉?” “出来撒泡尿。”赵简缩了缩肩膀,“怪冷的,回去睡觉吧。” “嗯。” 一阵风吹来,她看到了师兄抱着衣裳走来。 “去睡吧,你房间收拾干净了。” 宋春雪闻到一股香味,“她真的去你房里了?师兄你要挺住啊。” “……” 第592章 戏班子的白面小生 道长很是无奈。 “贫道若是连这点火候挺不住,那我早在二十年前就修别的道了。”说着,他拿出一小坛酒递给她,坐在台阶上,对着乌漆嘛黑的院子叹了口气。 “咋回事?”宋春雪毫不客气,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酒入喉肠,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随即那股冲劲儿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后脖颈跟两肋之下开始发热,后心也迅速变得温热。 不等师兄回答,她浮想联翩。 “师兄是不是当初负了人家,让她对你念念不忘,不远千里的追到这儿来?”她中肯的评价,“虽然嘴挺毒的,但除了口德不行,其他方面还挺衬师兄的。” 道长笑了一声,拂尘不见,单手拿着酒坛子,手腕搭在支起的一只膝盖上,依稀可见年轻时风流倜傥的风采。 “师弟高看我了,九师妹是皇室之女,生来就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存在,她其实比我年长,成为我师妹时,还是天真烂漫正值年华的妙龄少女,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她被迫嫁给了生性风流的藩王之子。” 在寂静漆黑的夜里,师兄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听得宋春雪昏昏欲睡。 她想听的是这个吗? 那部分被师兄刻意隐瞒,不想提起的霸王硬上弓不成,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差点生米煮成熟饭的细节,才是她的下酒菜。 就这不温不火的过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谁叫他是师兄呢,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今晚的师兄有些脆弱,她这个当师弟的,听听他的废话,他不至于憋得那么难受。 “等我成年之时,她自请和离再次上了虚凉山,或许是逗我很好玩,便盯上了好几位师兄弟,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宋春雪来劲了,探着脑袋兴奋道,“怎么个盯上法,仔细讲讲,我爱听。” 道长睨了她一眼,“啧,别打断,想起了不少前尘往事,正心绪百转呢。” “好好好,师兄请继续说。”她的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若她是男人,这会儿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得他没心思难受。 “我怀疑她就是那个指使于万清,专门对付我们的人。” “啊?” 听着师兄明显加快语速,干脆利落的声音,宋春雪很是失望。 今晚上云秋是怎么将香味染到他身上,又如何跟她倾诉衷肠的,一句带过都没有,就这么水灵灵的没了? “所以接下来的几日,你小心点,也别轻易下山,不然会牵连几个孩子。谢大人已经派了人手注意几个孩子的情况,你待在山上,她若是为难你,我也好及时阻止。” “啊?”宋春雪摇摇头,“师兄终究是男人,云秋越是在意你,而你越是站在我这边,她对我就越记恨,你平日里见到我就该绕道走,我可不要再给人挡桃花了,我是刺,不是牛皮盾。” “嘿嘿,除非师兄给我讲讲,她是怎么,那啥你的。” “……”就知道她没憋什么好屁,笑得这么没安好心。 道长起身,“将我的酒还回来。” 宋春雪咕咚咕咚灌了两口,“不说也行,明天我自己去偷看。走了,去睡觉了,太勤快了也不好。” 看着她拍拍屁股就朝自己的房间去了,道长没忍住提醒道,“睡觉的时候别睡太死,贴张符,免得被阴。” “啧,”她师兄说让她防着的人是云秋,“难怪你要离开师门,合着你的同门都不是省油的灯。” 宋春雪没有将师兄的叮嘱放在心上,“我会注意的,师兄早点歇息,若是怕被阴,可以跟谢大人挤一间房。” 道长笑了,“倒是个好主意。” 他本想提醒师弟,那云秋想一出是一出,让她提防的,可她根本听不进去。 算了,明天看看九师妹会耍什么花招吧。 …… 早起在山上打坐练剑,吸收天地之精华之后,她神清气爽的提着剑从高处来到道观外。 老远就看到热闹的人影,忙着在道观外的空地上搭台子唱戏。 她瞅了两眼,没多大兴趣,准备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屋再学学草药。 最近她觉得自己修行这么久,该精进一下丹药啥的了,一颗合适的丹药下去不仅能救命,还能快速提升修炼进程。 她忽然觉得乾坤袋里那些值钱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买点药材,试着自己炼丹? 这样一想,她迫不及待的想买个小炉子试试,她做的菜不算差,炼丹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忽然,她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 “你找谁?” 她猝然回头,视线冰冷的盯着身后的男子,心中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不得不说,这位男子长得挺周正的,但面相亦正亦邪,雌雄莫辨,唇红齿白,眼神带媚,不像是寻常人能见到的人物,倒像是谁家的金丝雀。 “见过道长,在下是戏班子的,听说这观里的张道长很厉害,能否替在下引荐一下?” 宋春雪看着他水绿色的衣衫,过分明媚的笑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跟我来。” 她将人带到了后殿,师兄正跟谢大人还有昨晚夜宿道观,向他请符的人说着什么。 “师兄,此人慕名前来,专程找你的。”宋春雪站在门外,压低声音跟他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多谢道长。” 身后传来了男子别有韵味的道谢声。 这戏班子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听得她怪别扭的。 她没有看到云秋,听土蛋儿说,她出门练剑去了,附近的树被她砍断了不少。 宋春雪不管她,心想今日开光后的小镜子,她要给木兰和田七带两个,让她们给孩子保平安。 只是,刚来到前面,她就被那位戏班子的白面小生拦住了。 “道长,听说您的招财符特别灵,我能请两道吗?” 宋春雪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锦囊。 “恕在下冒昧,不知能否请道长给小生现画几张,我给师弟带几张。”说着,他带着笑指向台阶上的笔墨,“那儿就有,在下自己带了朱砂,劳烦道长了。” 还非得当场画给他,挑剔的很。 但宋春雪还是没有拒绝,走过去给她画。 “宋道长的手腕纤细,笔法却很稳。”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她手腕一抖,恍然感觉被冒犯到。 第593章 啧啧啧 什么玩意? 这句话威力够大的,若不是感觉到他是没有修炼的凡人,宋春雪都要怀疑,此人是要用什么恶毒的咒术来恶心她。 是她太敏锐了吗? 她怎么感觉这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小生在调戏她? 他大爷的,他们平常都是这么跟人说话的? 不过她很快稳住了心神,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揉了一把画歪的符纸,拿起毛笔重新画。 “道长的头发痒得很好,不知道可有什么秘方?”他温声笑着,语气熟络的好像他们是什么很亲近的人。 “戏班子的人长年绷紧了头皮,在下年纪轻轻就已经掉发严重,看道长的头发浓密黑长,不知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这话听着挺正常的。 宋春雪放松警惕,“也没有多特殊,去林子里抓点侧柏叶煮水,再去医馆买点无患子。爱掉头发是随父母至亲的,有时候没法子治,跟先天有关。” 白面小生点了点头,“说得有理。” 宋春雪将刚画好的符纸放在一旁,提笔再画。 “看道长仙风道骨,器宇不凡,不知待会儿小生唱戏时,能否去捧个场?” “……”宋春雪看向他,眼神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防备,“想必给你捧场的人不少吧,我看山下的百姓来了不少,很多都是女子。你是你们戏班子的门面吧,他们估计是冲着你来的。” 白面书生低头一笑,露出修长光洁的脖颈。 宋春雪眼皮一跳,迅速别开视线。 “没错,我们戏班子在这一带有些名气,从前都是出入富贵人家的宅院,替他们唱戏。” 原来如此。 “但我们戏班子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谁给的赏钱多,晚上可以为贵客斟酒添茶,单独唱戏。” 她姥爷个腿儿,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不好意思,没听说过。”想骗她的银子,她是那种为戏子一掷千金的人吗,这人的眼睛怕不是被狗屎糊过了。 她一把丢下毛笔,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我没钱。” 白面书生无奈一笑,殷红的嘴唇像是涂过口脂,被阳光一照,别有风情。 宋春雪算是明白了,此人拿她当有钱没地方花,会轻易被年轻男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傻婆娘呢。 她从前听说过这样的事,没想到是真的。 传言诚不欺我。 “在下不要银子。道长的眼睛冷得跟腊月的雪水一般,这些年见过无数丑恶的嘴脸,还是头一回碰上如此清澈的眼睛,请恕在下斗胆,只是跟道长喝喝茶。” “!!!!!!”五雷轰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低头抿唇,“在下只是不想陪那些肥头大耳的老男人喝酒卖笑,雌伏于他们罢了,还请道长发发慈悲,解救在下一回。” 宋春雪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人模狗样的白面书生。 她忽然想起来师兄的叮嘱,难不成这人是云秋找来迷惑她的? 哈哈哈,苍天呐,竟然有人疯癫成这样。 给她使美男计吗?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荒唐诡异的事情都能遇到。 她低头轻笑道,“是不是云秋花钱让你这么做的?” “云秋是谁?” “也是一个女道长,不过她身边跟着三个年轻的男子,不知道是弟子还是随从。总之,若是有人花钱让你这么做,那你就别费心了,我没有烂好心,你若是真的不想陪王灿那种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就去跟我师兄说吧。” “我师兄你认识吧,就是那位张道长,他也绝对不会把你怎么样。哪怕你长得雌雄难辨,但他肯定跟我一样……” 不对,她之前只知道师兄对女人的撩拨心如止水,那男人呢? 天老爷,她忘了世间还有龙阳之好这一说。 她扶额,“那什么,你陪我跟师兄俩人喝酒,如何?” 眼前的白面书生急了,伸手握住宋春雪的手腕。 “在下只想跟道长您……” 宋春雪跟烫到似的,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臂。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原来宋道长也是个俗人啊,竟然对戏班子的顶梁柱动手动脚,”云秋转头看向道长,“师兄,你的好师弟竟然如此好色,我就说她是装的吧。” 啧啧,宋春雪看着云秋身边的好几个男人,是她专程带过来,想诬陷她对这白面小生心思不纯来的吧。 虽说这手段有些低级了些,但貌似很管用,大家看她的神情都变了。 她看向面前的白面书生,心想云秋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道长没有为难在下,是在下仰慕道长的风采,特地在此请道长画符的,还请大家莫要误会。” 白面书后退一步,生对宋春雪拱手弯腰,言辞恳切道,“是在下唐突,等戏落幕了跟道长敬杯酒,还请道长莫要推辞。” 宋春雪后退一步,眉头紧促。 这又是什么招数。 不远处的赵简哈哈大笑,不由拍掌,“宋道长别怕啊,一看就知道你没怎么看过他们戏班子唱戏,这可是颇负盛名的狼毒花戏班子,有名的紧,若是这位狼毒花不愿意,千金难请啊,在下都没有机会跟这雌雄莫辨的狼毒花喝过酒,你真是有福了。” 宋春雪淡淡的看过去,赵简这是幸灾乐祸的。 但她不能慌,越慌越着道儿。 看云秋气的咬牙切齿的神情,她猜测这位白面小生应该是个高手,比云秋聪明多了。 “我不爱跟陌生人喝酒,你要是乐意你随他去,我晚上要练剑。” “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也没拿你当女人看待。既然道长拿你当师弟,宋道长如此彪悍的人,就别扭扭捏捏的,你若是推拒了就是坏了规矩。” 说到这儿,赵简神情严肃,摇头叹息道: “宋道长有所不知,历来就没人能拒绝得了狼毒花的酒,你今晚若是不依照他们的规矩,他们戏班顶梁柱就该换人了,你不想砸了他的饭碗吧?” 呵! 赵简这张嘴,在这种事情上面,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还有,她真是涨了见识了,戏班子竟然还有这种规矩。 是她小瞧了富贵人家的把戏,怎么恶心怎么来是吧。 “宋春雪,我就说你肯定对人家使了媚术,你还不承认。被我们抓个正着就开始装正经,师兄,她对你肯定……” “师弟不是那种人,云秋,你越界了。” 第594章 有时候真羡慕你 没见过这种手段的宋春雪,费了好长时间才琢磨过来,这个云秋真的打算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毁了她。 哪怕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但云秋已经要蓄意抹黑她,其他人都在瞧热闹。 看赵简撇着脚双手抱在胸前,恨不得来一盘瓜子的架势,她就知道,比起外面的搭好台子等待角儿上台的大戏,大家就喜欢看这种驴粪蛋一样的戏。 明知道它是屎,但总觉得那个味道有些诱人。 “云秋,是你让他进来找我师弟的?” 道长面色发暗,神情不悦,直直的看着云秋,轻声警告,“别把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哈哈!” 云秋大笑,满脸讥讽的看着道长。 “哪一套?你果然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觉得我就是外表光鲜亮丽实则……” “吵什么,外面的戏还唱不唱了,大家伙呼哧呼哧的爬上山,等不到戏班子的主角上场,这笔账算谁的?” 宋春雪中气十足的打断云秋的话,言行举止颇有些不解风情,丝毫没有被捉弄的恼怒。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秋,“如果真的是你花大价钱,让人给我用美男计的话,劝你别费那个劲儿了,这位男子看着也就比我家老大年长几岁,你不是膈应我嘛,钱多的没地儿花可以直接送给我。” “若你实在想试试我的底线,可以找个年纪大点的,稍微含蓄一点,可以花言巧语,但别上来就动手啊,我还怕我这老太婆膈应着人家呢。” 这话说得,道长跟土蛋儿同时看向了谢大人。 谢征盯着道长,转头瞪了眼土蛋儿。 “赵简,”宋春雪笑着看向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你对这事儿熟悉,跟这位先生喝酒的事就让给你了,别欺负人家。” 说着,宋春雪将画好的符纸递给眼前的人,转身就往偏院走。 道长谢大人,还有土蛋儿,长风长云,都跟在她的身后。 云秋气得捏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岂有此理!” 宋春雪来到后厨,拿了块老四带来的荞面馍馍,坐在板凳上咬了一口。 看到自家人鱼贯而入,厨房瞬间变得拥挤,她的心情好转许多,那点子气恼和漠然消失不见。 “你们怎么来了,不去看戏了?” “还看什么戏啊,太扫兴了,他怎么敢调戏师叔你的啊,你怎么不剁了他的狗爪子,还有那个云秋,什么狗屁修士,还想让我喊师叔,师爷是怎么收她为徒的,花了钱的吧?” 土蛋儿气得大骂。 “惦记我师父就算了,还想祸害师叔,她是见不得咱们安稳,想将咱们这儿搅和的乌烟瘴气是吧,祖师爷怎么不劈下来几道雷,将她轰走?” 宋春雪的动作一滞,降雷? 她双眼锃亮,“师兄,你会教我引雷的吧?不会因为她是你的九师妹,就袒护她吧?” “你放心,今晚上如果她不招惹我,我就不会动她,但她若是还有后招,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谢征也看向道长,“对付手段卑鄙的小人,师兄不能手软,就教教她吧。” “你不是会吗?”道长微微蹙眉,“你知道引雷不慎会有什么后果吗?” “就是不甚熟练,才想要师兄好好指导的,我要谨慎对待,引雷符跟口诀再确认一下,免得引雷上身。”宋春雪一本正经的拱手行礼,“还请师兄赐教。” “我也能学吗?”土蛋儿也双眼放光,“我跟师叔一起,将那坏胚烤焦了去。” “胡闹,”道长看向土蛋儿,“忘尘,你还没学会走路就想飞,修行不专心,跟你师叔学学,尤其是你谢师叔,他最沉得住气了。” “嗯?”谢征看着道长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气的牙痒痒。 好啊,暗讽他是吧。 从前真是小看道长了,他是真的不拿他当外人。 他沉不住气还能咋的? 学云秋动不动投怀送抱耍心机,好好的一个人变成疯子? 这又不是摘桃子,非吃不可。 他瞧上的是一颗玉石雕刻的桃,得不到又何妨,他可以看一辈子! 真是有意思,一个被迫吃素的笑话一个想吃素的。 他敢肯定,若他真的沉不住气了,最先跳起来的人是道长! 他看向长风长云,“走,去外面看戏去。” 长风顺从的跟上,心想几位师叔怎么也跟他们一样孩子气,偏偏他们说什么他都能懂。 唉,真是苦恼。 长云问,“你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有时候真羡慕你。” 长云不解,“啊?” …… 看过戏,大家散了场,准备吃过饭再看夜戏。 只是,老四带着田七找到宋春雪。 土蛋儿藏不住话,将那台上五官端正的白面小生勾搭宋春雪的事,告诉了他。 “什么?” “有人花银子让戏子勾引我娘?”老四笑得不行,“谁这么好心?我娘看上那戏子了没?” 土蛋儿低头憋笑,“没,还将共饮调情的机会,让给了赵简。” 宋春雪拿了个烤洋芋丢到他头上,“想挨打了就直说。” 田七踢了幸灾乐祸的老四一脚,“那是咱们的娘。” “我知道。”老四就知道,能对谢大人心如止水的人,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戏子勾走了魂儿。 “对了娘,三娃托我问问,你之前说过若是木兰她娘来了金城,让她来山上帮厨的事儿还算数吗?”老四啧声道,“你还别说,三娃对他岳母的事儿挺上心。虽说三嫂这回又生了个女娃,但三娃没有一点不高兴。” 宋春雪看向老四,“女娃咋了,咱现在又不是养不起。” “对对对,女娃挺好,女娃长大了会疼人,跟我姐一样,还给你带了自己做的鞋呢,你啥时候下山去拿?”老四压低声音,“那两匹汗血宝马送到谢大人家养着了,不然会被人偷走。” “嗯,我明日下山。”下山看看三娃的娃,还有她自己的娃。 再过些日子就是三娃的生辰了,反正她如今在金城,她想给他做一顿长面臊子。 吃饭的时候,他们听到隔壁房间里有人在说话,像是在训斥人。 “旁边的人是那位瞎吃醋的道长的师妹吗?”老四好奇,“我去看看她长什么样。” “老四回来,小心她瞧上你。” “啊?” “砰!”半开的门被踹开。 “宋春雪!” 第595章 云秋是故意的 隔壁的云秋听到宋春雪的话,气得踹门而入,手里握着剑气势汹汹的看着宋春雪。 “干什么?” 宋春雪眉眼上挑淡淡的睨着她,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 其他人寒蝉若禁,注意到宋春雪的目光落在云秋的剑上时,微微勾唇。 如果没看错的话,是讥讽的笑。 “剑断了可以重新买,但人断了,可就真的断了。” 宋春雪看向云秋的眼睛,云淡风轻道,“我们是平辈,没记错的话你比我还年长,别以为脸上看着年轻就真觉得自己十八。门踹坏了不打紧,但你踹坏的是师兄的脸面,我没想到他会有你这样的师妹。” “……”云秋的神情有些复杂,却碍于昨日战败而不敢冲上去。 “说吧,何事找我?”宋春雪略显嫌弃的开口,“都多大年纪了,进别人房间前要敲门不会就算了,还连踹带推的,驴跳进来比你都安静。” 云秋手背上青筋暴起,忽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朝宋春雪甩过去。 宋春雪拿起茶碗一挡,被她稳稳地接到碗里。 低头一看,是一颗空心的铁球,估计算是暗器的一种。 抬头再看去,云秋已经跨出房门。 老四想要追出去,被宋春雪制止。 “小人难缠,你别招惹她。那种人欺软怕硬习惯了,巴不得你冲上去送把柄,然后想方设法的刁难我,之前我叮嘱的事儿没忘记吧,在外面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 宋春雪眸光微眯,“对付越不可理喻的人,越是要冷静。” 老四指着门口,“可是她也太过分了,这种人怎么会是修行者呢?”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羊群里难免会有个二椅子,有些人自己过不好,就不想旁人也好过。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云秋就是那种特别讨厌的可怜人罢了。” 老四不解。 “她还叫可怜人,我看叫老妖婆都是太看得起她了。” 田七拉了拉老四的袖子。 老四拽回袖子,“我又没说错。” 看到田七乖巧的模样,宋春雪希望,老四能对她好一点。 “是没说错,但你要对田七好一点,人家嫁给你不容易,也别赚了点银子就找不着北了,觉得那都是凭你自己的本事。” “你要知道,那也是田七善良。你若是在外面勾搭别的姑娘,我打断你的腿。” 老四急了,“娘,你怎么就觉得我是那种不安分的人呢,我现在忙着酒馆的事,老在回家睡觉都来不及,还弄这些?” “我只是提醒,除了老大,我是不可能让你们找第二个女人的。人嘛,总是日子过好了容易得意忘形,你记着我的话就成。” 老四无奈,但谁要他过上安稳日子还是靠娘的呢,只要不念叨,怎么都好说。 “我记下了娘,以后别在旁人面前说这个,我脸烧得不行。”他抬起眼皮看向土蛋儿,“这是娘收的徒弟?” “我是道长的徒弟忘尘,宋道长是我师叔。”土蛋儿面带笑容,“以后能下山找你玩吗?”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土蛋儿吧,当然可以啊,我家住在谢大人旁边的院子里,酒馆叫福来客栈,你啥时候想来就来,我请你喝酒。”一听他就是个玩心重的人,老四很愿意跟这样的人往来。 像三娃那样的人,太安分守己了,啥事儿都不能破例,喝酒也喝不尽心。 “玩?师兄会同意你去玩?” 提到玩,宋春雪忽然想到了跟土蛋儿差不多年纪的狗蛋儿,于万清的徒弟这两日怎么没见到。 “狗蛋去哪了,他下山了?” 土蛋儿也忽然想起这个人来,“哟,你之前还叮嘱我小心他来着,我这就去问问,可不能让他使绊子。” 吃过饭,老四田七就下山了,老二今天没来。 宋春雪如今不太喜欢热闹,便待在房间里打坐。 不知何时,远处的咿咿呀呀声停了下来,闹哄哄的五泉山逐渐安静下来。 虽说她不觉得那个白面小生还会来,但她担心云秋还有别的招,便将门从里面栓上。 打坐了半个时辰,她忽然感觉浑身不对劲,燥热异常,气息紊乱。 她刚开始还没觉得,直到一股奇异的感觉聚集在脐下,熟悉的场景忽然浮现在她脑海。 云秋! 这狗贼今天完了。 她给自己扎了两针,拿着长剑径直来到隔壁房间门口,“咣咣咣”就是一顿乱砍。 门被踢开,里面没人。 “宋道长,我家道长去了山上,跟张道长谈心去了,有什么话,属下可以传话给主子。” 主子? 宋春雪转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云秋的手下,视线冰冷。 “哼,你是云秋养的面首?” 年轻男子微微俯身,听到这话向她走了两步。 “道长若是需要,属下……” “滚!”宋春雪怒气高涨,抬手一挥,年轻男子隔空被拍到墙上。 这时,隔壁院子的谢大人闻声赶来。 看着那双官靴在翻飞的衣角间时隐时现,宋春雪瞬间明白云秋打的什么主意。 其他人肯定被支走了,只剩下谢大人。 云秋真他祖宗的是个疯子,为了师兄将她跟谢大人撮合到一块儿,是怕她惦记上师兄呗? 那个蠢女人,还修什么道啊,直接去花楼当老鸨子算了。 看来昨天还是打轻了,应该将云秋的手砍掉才对! 她千防万防,晚上吃的东西都是自己去厨房拿的,茶水也是自己去换的,没想到人家用的是最简单的方式,捅破窗户纸吹进来的那种药。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谢大人,忽然想到了她之前在他跟前说过没有那种欲望的话。 这种药很可怕,此时此刻,她看谢大人就像是看到了美味的猪肘子,冲过去吞下他! “怎么回事,大家去前大门外点篝火了,听长云说你有事儿需要帮忙?”谢征眨眼间走到她面前,关切的问,“发生了何事?” “能喊师兄来吗,或者去师兄的房里将所有的药瓶带来,我在这儿等着。”她的目光落在谢征的衣服上,“这墨色银线绣袍是谁让你换的?” 谢征不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我的外袍不小心被泼了面汤,云秋的弟子借给我的……”说到这儿,谢征反应过来,猝然抬头,“你的意思是,她故意的?” 第596章 骂得舒坦吗 他凝眉看着宋春雪的神情,在门口昏暗的烛光下,隐约能看到她额头有细汗,呼吸有些急促。 “云秋那个狗日的,对我下了药,还当你一个人来了,你说呢。”宋春雪浑身一软,一阵热浪涌过全身,径直坐在台阶上。 “这……”谢征瞪大双眼,“我这就去找师兄!” 她竟然骂脏话。 但谢征明白,被这种手段暗算,骂脏话对她来说算轻的。 “你不能走,你走了就只剩下云秋的那位随从,他可没大人这么正人君子。” 谢征口干舌燥,左顾右盼不敢正眼瞧她。 “那我带你去师兄的房里寻药。” “快去!” 宋春雪哆哆嗦嗦的拿出银针,再次刺在少商等放血降热的穴位,然后拿出粗针扎破指尖放血。 抬眼间,她瞥到刚才被她拍出去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外,等着她药效彻底发作之后,任人宰割的时候。 一股火气直冲后脑勺,她将粗针狠狠的扎进掌心,借着短暂的清醒御剑上山。 如果师兄跟云秋真的上山谈事儿了,她若是能让师兄看到,师兄也能给她找来解药。 上次她都扛过来了,这次的药劲儿其实没多大,就是喝过两口酒,来得急。 如果碰不到旁人,她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纾解。 娘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寡妇,被逼无奈要干这种事儿,她恨不得一头创死云秋。 再给云秋下两瓶猛药,亲眼看着她失去理智,被药物控制的模样。 “师兄!”她忍着强烈的不适在山上喊了一声,然后飞剑控制不住,直直的朝树干上撞去。 这样也挺好,宋春雪抱住脑袋压断了十几根树枝,终于挂在了一颗粗壮的树杈上。 离地面还有十几米。 她感觉自己在热水锅里,呼吸不畅,偶尔吹过的微风让她感受到一点清凉。 六月天,中了这种药最是难熬。 若是冬天,她或许可以在雪地里躺一躺。 她一手抱着树干,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 忽然,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她屏住呼吸,看到有人御剑飞过自己的头顶,朝着山顶上飞去。 她认得出来,那是云秋的随从。 哼!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云秋毕竟是虚凉山的弟子,她的身份不好惹,不能直接弄死,但这几个人她一定不会手软。 不让云秋惧怕她,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师弟你怎么了?” 忽然,她腿下的树枝晃了晃。 抬头见,是道长站在她面前的树枝上,黑灰相间道鞋有种神圣不可亵渎之感。 “你的好师妹,让人给我下了药……”说着她将自己的衣领拉起来盖住肩膀,“师兄那儿还有药丸吗,若是没有,麻烦你把我扔到黄河里泡一泡,拿根绳子拴着,别……淹死了。”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自己已经快没有力气自己解决了。 但她忽然好奇,“师兄是听到我喊你了吗?” “云秋,那狗日的去哪了,如果我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会不会,有麻烦……” “别说话。”道长将两颗药丸塞到她嘴里,快速在她身上点了两下穴位,听不出情绪的道,“你最近磨难有点多,若是能扛过去,一定会得到祖师爷的奖赏。” “额?”宋春雪将脑袋撞在树干上,醉眼迷离的哼笑,“师兄会安慰人。” “如果是没有必要的磨难,祖师爷一定会拦住,但这不是我为云秋开脱,这次,我不会饶过她。”道长跳到对面的树枝上。 他的转过身背对着她,“我只是想问师弟,要不要随了你的心愿,将你带到谢征面前?” “……”她瞬间不动弹了,抱着树干咬紧牙关,感受着脸上的肉越来越烫。 师兄是觉得,她对谢大人有妄念? 可是没下药的时候,她心如止水,若是她真的那样做,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跟人家当师兄弟,那她跟云秋有何区别? 忽然,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师兄还是别祸害人家了,你若是不想我跟你一样清心寡欲,不如给我找个好看的小倌儿?” “……” “其实白天那个白面小生长得挺好,如果他愿意做那种事……” “想得美!”道长一把提起她的后衣领,将人捉到剑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低骂,“若是开了这个头,你以后岂不是跟我在虚凉山时,那个沉迷美色的师弟一样,天天跑出去偷汉子。” 道长深吸一口气,恨不得踹她两脚。 “你连那种任人采撷的脏东西都敢要,却不敢要谢征,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 宋春雪否认,“才不是,他是谢大人,如今是我的师弟。师兄你纵容我去招惹自己的师弟,传出去我们这山头岂不是套了,你心真大。” 眨眼间,道长将她放在黄河边的石头上。 他放低声音,“你若是看过的恶心事儿多了,就不会这么想。师兄妹结成道侣的不在少数,只要不脚踩几只船,不在外面偷人,就算半个圣人了。” 宋春雪双脚并用往水边爬去,“师兄转过去,我脱两件衣裳。” “不许脱!”道长没好气的低声斥责,“难道我就不是男人了?” “哦。”宋春雪三两下将衣服甩掉,无名火再次袭上心头,“是又如何,是你师妹下的药,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她这种机会?” 若那人不是师兄的师妹,昨晚上她就将人打的满地找牙了。 这些日子,她对谁客气过? 赵家是金城最厉害的家族,她照样不留情面。 说来说去,都是师兄的锅! 她趴在冰冷的浑水中,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狗日的云秋,明日敢出现在我面前……” “注意措辞!” “我注意你*****。”她气急了,反骨突增,狠狠地骂了句不能听的。 “……”师兄侧着身子冷冷的盯着她。 脑子里闪过什么,她的火气瞬间蔫了。 心头略虚,难道祖师爷还不让她骂人? 水都变温了,她换了个地方,凉水没过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双手抓着师兄丢过来的绳子,心虚的厉害。 她索性将脸贴在石头上,装死。 “骂得舒坦吗?” 好半晌,师兄不疾不徐的出声。 宋春雪缩了缩脖子,“对不起师兄,我该死。” “哼,好了没?” 他轻哼出声,“好了的话我带你去见云秋,将这话原原本本的骂给她听,更难听的都行,我绝不拦着。” 第597章 我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还有这种好事? 师兄不打算护着他那位九师妹了? “还没好,再泡一泡,热气还没退。”她有气无力的趴在河滩上,“一回生二回熟,这药中的次数多了,我都能忍过去,是不是以后这玩意会对我没用?” 道长翻了个白眼,看着快到西山的弯月,没好气道,“你还想被下药?” “难说。”她摩挲着石头上的泥沙,不由露出笑容,“下次我若是中了这药,就不会这么傻了,悄悄的去外面找个人,不会闹得这么兴师动众。” 想到这儿,她闭上眼睛嘶了一声,“谢大人去你房里拿药了,出来找不到会不会嚷嚷着要大家一起找我?” “不会,师叔会告诉他我来找你了。” “哦?”宋春雪好奇,“所以师兄每次都能找到我,是不是在我身上留了什么符?” “嗯。” “能教我吗?” “以后再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可是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憋不住。 刚才她脑子一热骂了那么难听的话,师兄嘴上不说,肯定心里在骂她了。 “说实话,这把年纪了,还能遇到下药的事儿,这是不是说明,在云秋眼中,我长得不算老?” 道长挑眉看向她。 “你想啊,谁会给老婆子下这种药啊……” “会啊,只能说明下药的人有钱,从前你种庄稼,遇到的人连一副治风寒头痛的药都不舍得买,何况是这种药,更贵。” “……”她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师兄对不住,我不该赌气骂你的,回去我自罚抄写……” “有人来了。”道长忽然拿出长剑,转身向来人走了几步。 宋春雪闭上眼睛,快速运气一周,将体内的药劲儿逼到膝盖处。 正好那儿有点凉,正好将她好的差不多的老毛病治一治。 随后,她从水中出来,捡起之前的衣服披上,慢慢将身上的水烘干。 说实话,这个法子她用得不熟练,师兄跟人打起来了,她的衣服还是湿的。 好在有用,至少她感觉自己身上热气蒸腾,内力消耗很快。 云秋的三个随从在跟师兄周旋,云秋忽然出现在宋春雪眼前。 “宋春雪你不要脸,中了药还四处乱跑,纠缠师兄跟你来这儿,你是不是想……” “啪!” 宋春雪绑好腰带,便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送上门来找打,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你个臭寡妇!” 云秋怒不可遏,忽然手中的粉末朝宋春雪的脸上扬去。 宋春雪迅速抬起衣袖折腾,但还是避免不了进了鼻子。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辣又麻,脑袋瞬间发晕。 她竟然敢当着她的面下药! 宋春雪从腰间摸到匕首,狠狠地朝她的胳膊划去。 “师兄,救我!” 见药不管用,云秋又急又气。 花那么多银子买来的药,竟然都不管用! 道长跃到云秋面前。 “师兄……” “啪!” 娇滴滴的话还未出口,云秋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真清脆,宋春雪顿时止了步。 “师兄,你打我?”云秋带着哭腔,不可置信的看着道长。 对付云秋这种人,就要对症下药。 就算她打断云秋的腿,都不如师兄一巴掌来得痛。 看得出来,云秋是真心喜欢道长。 她之所以跟老四说云秋是个可怜人,是因为云秋虽然出身名门,却没躲开跟普通女子一样的命运。 除了荣华富贵,她的生活比大多数人安逸不到哪里去。 她活了八十多岁,别的没学到,但人的性情是如何养成的,她自认为看得挺通透。 云秋都四十多岁了,还能野蛮成这样,看不出一丝教养,不起眼的任何事都能让她暴跳如雷,没有一丝耐心,可见云秋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糟糕事儿。 在正常人看来,云秋有些疯疯癫癫,上不如老下不如小。 可她给师兄带来了虚凉山不少东西,那儿的吃食和茶具,熏香衣物,甚至带来了一个旧凳子和梳子,估计是虚凉山时师兄用过的。 云秋应该理解道长为何离开虚凉山。 她能不顾名声,让大家知道她想得到道长,可见她对男女之事认知混乱,且有种疯魔般的执着。 换句话说,云秋脑子有病,且病得不轻。 “云秋,你怎么能如此任性妄为,做这种事你倒是考虑周到,心思缜密。”道长语气很冲,“你根本没打算将她跟谢大人关在一处,而是想让谢大人看着她被凌辱,是不是?” 宋春雪瞪大眼睛,当即冲过去抓住云秋的头发,重重的按在河滩的石子上。 可这回,云秋没躲也没骂宋春雪,而是笑着看向道长。 “师兄,被你看出来了,我就知道你是最了解我的人,这都被你发现了。”说着,她笑得肩膀发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道长,“我就是疯了,就是不想我看中的东西别人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我不是物件,你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别在这里胡闹了,她也是我的师妹,我不会碰任何女人。”道长无奈至极,“我送你回去。” “回哪去?”云秋哭着摇头,说话间泪水从她的脸上滚下来,“我不要回去,我也不是物件,我不要上门女婿,那些男人都太恶心了,我看到就想吐,他们还让我……” “……”你倒是说下去啊,搞得宋春雪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但今晚的窝囊气绝对不能白受,等她哭完了,一码归一码。 “那你还如此逼迫她,以及推人,你枉为修行人,披着道姑的名头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不醒悟?”道长指向宋春雪,“今晚的事,你要跟她赔罪。” 云秋抹了把眼泪,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五百两黄金,我的人又没得逞。” 宋春雪上去就是一脚,抓着她的耳朵朝她脸上扇了两巴掌。 “我像是很缺银子的人吗?”刚才的那点子怜悯变成了愤怒,她直接将乾坤袋里的珍珠倒在地上,“这些还不值五百两黄金吗?” 云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宋春雪怕她抢,连忙装回乾坤袋。 她从刚才她爬过的地方拿起两块石头,“这俩石头都是翡翠,我随便出门都能见到老天爷的赏银。” 第598章 醒了拿给她 宋春雪推了她一把,点着她的胸口骂得很凶。 “而你呢?自甘懦弱的废物,自己不争气怪命运不公。见不得别人好,稍有不如意就拿老百姓的命泄愤,我看你就是坨鸡屎,臭不可闻。” “说你软弱吧,你还活得好好的,说你坚强吧,你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坏到骨子里了。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生在皇家就高人一等了?” “你草菅人命,目中无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啊?想要得到师兄的身子,还想师兄对你好,你难道不知道,对师兄来说,对你这种人仁慈,就是对他多年来修道的背弃。” “这些年师兄救了多少人,再多的钱他都会散出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你呢,觉得送他价值千金的笔墨纸砚,送他金丝楠木的椅子,就是关心他了?” 宋春雪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就是个有钱的恶鬼,贪婪自私,拿着金钱一步步将自己往地狱里推。你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希望谁来拉你一把?” “哼,你也活了四十多岁,还那么肤浅,将自己的脸弄得像少女,就真当自己是纯洁无瑕的少女了,你的脑子果然长在屁股上了!” 云秋气得跟老母鸡似的,两只爪子往宋春雪的身上抓,“你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儿教训我,看我不我撕了你的嘴!” 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骂她,就连让她最厌恶的人,都没说过如此过分的话。 何况,谁骂她都行,就这个女人不行! “唉,你抓不到我,哈哈,”宋春雪灵巧的避开她的毒手,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奚落道,“你应该感谢我点醒了你,这世上还没人说过这样的实话吧,毕竟你身边的人要么是衣冠禽兽,要么是阴奉阳违的小人,哪里还敢说真话啊。” “你怪他们玩弄你,而你自己也不争气,身上还染上了他们的恶习。你以为你出淤泥而不染,其实你比他们还不如,他们是你,而你就是鸡屎。” “你应该很好奇吧,为何不是牛屎猪屎,偏偏是鸡屎?”宋春雪边跑边大笑,“你这蠢货,因为鸡屎是屎里面最臭的,哈哈哈!” “……”道长闭上眼睛,真不敢断论此时此刻,她们俩到底谁更疯。 不过你还别说,话糙理不糙,她说的话一针见血,连他对云秋的看法都变得豁然开朗。 他微微叹息,师弟这张嘴,忒毒了些,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啊啊啊!”云秋气得大喊,“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抓起来,给我撕了她的嘴!” 宋春雪瞥了眼道长,“那也得看师兄答不答应啊,若是师兄再手软,待会儿我可要替发疯了。今晚上被害的是我,你在这儿当那什么还想立牌坊,我呸,不要脸的臭东西,不会算账多读读书,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鸡屎。” “……”道长一手扶额,一手往下压了压,想要师弟少骂些,但他又怕引火上身,下一个骂自己。 毕竟,刚才她已经骂了。 “呜呜呜,师兄,她欺人太甚了,你看看清楚,她竟然是这种人,毫无口德,简直……” “你都无耻到家了,我还要什么口德啊,嘿你这人搞笑得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还在乎口德,你让人都知道你馋别人身子,还想让大家都觉得我勾搭戏子的时候,你知道口德这种东西吗?” 云秋气得直扑腾,被随从扶了起来,朝着宋春雪丢沙子。 宋春雪眉眼含笑,“气得想杀人?巧了,被你下药的那会儿,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落下,宋春雪的匕首丢过去,割下她一缕头发。 道长没有阻止,跃到远处将匕首捡回来。 “多谢师兄。”宋春雪接过匕首,还不忘挑衅云秋,“废物点心,满脑子男人,没出息的玩意儿,懒得跟你计较,师兄就算瞎了眼跟你结为道侣,你也不会珍惜的,你还是适合吃鸡屎。” 说完,她踩上长剑上了山。 被抛下的是咆哮怒骂的云秋,和无言的道长。 …… “谢师叔要下山啊?”土蛋儿一手刚出锅的煮洋芋,一手青萝卜跨出厨房,看到谢征拿着包袱往外走。 不远处的侧门,站着前来接应的刘春树。 “嗯,你要随我下山吗?”说着,谢征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等你师叔醒了,将这个东西给她。” 土蛋儿接过锦囊,拎着不是轻巧的物件,随口应了一声。 “谢师叔不吃了再走吗,这洋芋要吃吗?” 土蛋儿手里抓着两个洋芋,其中一个咬了两口,都很好吃的样子,洋芋皮裂开了,露出里面软糯白嫩的洋芋。 看着就好吃。 “好,我吃一个,先走了。”他步伐利落的往侧门走去。 “不等我师父了吗?”土蛋儿垫着脚尖悄默默的跑过去,压低声音道,“师叔不想教训那个云秋吗?” “他们在山下。”言外之意,要教训也是在山下教训。 张道长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觉得应该也是下山了,所以他也要下山。 昨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宋春雪肯定不想多想。 但送了东西,说明他在意她这位师兄的。 土蛋儿咬了口洋芋,目送谢大人的马车远去。 长风走了过来,手里也捧着个洋芋,另一只手里握着葱叶子,一口洋芋一口葱,跟马嚼草似的,吃得很香。 “你学了御剑飞行吗?”长风问他。 “还没,你想学。” “嗯,昨晚上那情况,若是我们会御剑,至少能冲过去帮忙。” 土蛋儿不以为然,“帮什么忙,去了就是添乱,我们又打不过那女人的随从。” 长风点头,“所以我们要好好修炼,吃完了去外面打坐?” “好啊,长云呢?”土蛋儿忽然想起什么,“于万清那个徒弟啥时候走的?” “狗蛋?”长风想了想,“戏班子离开的时候他也走了,让他留在山上他不肯,既然他要跟随于万清,随他去吧。” 长云留在厨房,说是等宋道长起来了,他去送药送吃的。 赵家人离开,道观一片冷清,还是留一个人的好。 宋春雪一觉醒来,看到谢征留下的青绿玉珠手串,试戴了一下。 水头极好,但她两个手腕都戴满了。 随后,她将手串收进了首饰盒。 第599章 胡家人上门了 她揣了两个洋芋,边吃边走下了山。 中了那种药,醒来之后脑子像是别人的,什么也不想,直接来到了三娃家。 木兰的母亲正在哄孩子,木兰一晚上没怎么睡,这会儿在睡觉。 “亲家母在看孩子啊,我这两天忙着,都没来找你,是我怠慢了。”宋春雪坐在夏母跟前,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夏天生的就是少遭罪,不挨顿,外面晒太阳脸没那么黄了。” 夏母笑道,“这娃比大姑娘好看多了,有鼻子有眼的,眼睛也好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宋春雪看向了席地而坐,手里拿着小木刀的大姑娘,看她的样子应该没听懂。 “大姑娘就是鼻子塌了些,也没那么丑,孩子的脑袋软,不该睡扁头,脑门都被睡扁了。” 提起这个宋春雪就倍觉遗憾,前世大姑娘的脑袋枕了书,后来一直哭闹,三娃看不过忽然就取掉了,换成了软枕头,结果脑袋后面长了个大疙瘩,到成年才没那么明显的。 这次三娃的大姑娘产生,她把这事儿给忘了,木兰还是用书给娃睡扁头,睡了两个月三娃觉得娃太疼了,取了换成荞皮枕头,大姑娘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虽然没上一世那么严重,但总归还是圆一点好看。 人家南方的姑娘大多数是圆脑袋,看着娇小可爱。 “可是姑娘家头扁扁的扎头发好看,将来嫁了人盘起来更好看,太圆了头发难梳。”夏母仔细的摸了摸孩子软软的头发,“我给缝了个扁豆做的枕头,娃已经枕上了。” “……”亲家母也是好意,她的几个孩子都是睡扁豆枕头过来的,胖人家还有睡豌豆枕头的,那个更硬。 从前他也觉得扁头好,后来年纪大了,几个孙子孙女总是抱怨,扁头不聪明,还是圆头好,她也渐渐地觉得还是圆头好。 因为有人将孩子的脑袋睡成了锅盔一样,扁的特别难看。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说扁头好,愣是将孩子那么好的骨相睡成了扁头。 哦,说到这儿,还有迂腐的老人半知半解,觉得睡扁头天庭饱满,面相好。 真是只管面相,不管后脑勺的死活。 她还是给木兰说吧,不对,她直接缝一个糜子做的枕头,不软不硬,夏天枕着凉凉的,孩子也不会哭闹。 中午吃过饭,宋春雪便跟亲家母说了让她去山上当厨娘的事。 先凑合几日,管着一日三餐,等厨子找好了,夏母就打下手。 “一个月八百个铜板,如何?” “八……八百个铜板?”夏母惊讶不已,“那一年岂不是九两银子还不止?” 她们庄稼人种地,一年混不来多少粮食不说,养驴养羊卖刺皮甘草之类的,都攒不下三两银子。 “嗯,以后可能还会涨一点。”其实她想说一两的,但又怕亲家母觉得她给得太多不自在。 夏母神情激动,“那我可以留在山上,待好几年吗?” “当然,山上没多少人愿意去,你若是走了,我们还要找旁人。”宋春雪温声笑着,“对了,你每隔十天休沐一天,平日里若是山上的事儿做完了,也可以下山,只要不耽误做饭就行。” 夏母重重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只要是能自己靠自己赚钱,哪怕每个月三百文,一年到头我已经很知足了,比儿子靠得住。”说着,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儿大不由娘,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一个人待在庄子上,亲儿子比旁人还不如,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春雪沉默,拍了拍她的腿,一个字却说不出来。 这样的感觉她再清楚不过,上一辈子躺在炕上的那些日子,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那个时候她连找死都做不到,一边怕死,一边找不到寻死的法子,水窖三娃一家还要吃水,都是三娃辛辛苦苦挖的,被她毁了多可惜。 夏母看着怀里的孩子,“那我啥时候上山合适?” 宋春雪明白,她的意思是,想陪木兰几天,不想那么早上山。 “啥时候都行,看你的安排。”说到这儿,她真诚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你留在这儿,帮忙给木兰照看孩子,酬劳是一样的,也是每月八百文,亲家母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她将手放在夏母的背后,“毕竟木兰是你的孩子,你若是天天看着女儿,可能心境会平顺一些。三娃整日里在衙门忙,也不用觉得不自在,而且这儿也轻松一些,山上你可能不习惯。” 夏母笑了,“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女婿比儿媳妇顺眼多了,也不知道为啥。” 宋春雪哈哈笑了,“我也奇怪呢。” 中午,厨娘做了鸡汤面,宋春雪吃了两碗。 三娃特地赶回来,将那把短剑还给她。 只是,他总是时不时的瞥她一眼。 估计是听说了昨晚的事。 吃罢饭,他们母子俩去了厨房。 “娘,我见到那个云秋道长了,她还专程威胁过我,但这把短剑救了我。道长出面解围,已经将那道长送去了客栈。” “什么?”宋春雪气得不行,一拍桌子,“她还敢威胁你,我去找她!” “娘,她以后不敢威胁我们了,道长对她下了禁制,她的两个随从已经被毁了功法,娘不用担心我。”三娃压低声音,“只是我看谢大人今天忙公务的时候总走神,你们……” 宋春雪挑眉,这孩子又想打听什么。 “我们是师兄弟,你娘不想那么麻烦。”她喝了口水,“这把年纪了,乱七八糟的事只会影响我,困住我,让我道心不稳,对谢大人也是如此。” 三娃知道娘不喜欢说这些。 “我明白,”三娃转移话题,“对了娘,我听说胡家对咱家的态度很生气,娘打算何时上门提亲?” 老二上次怎么说来着? 胡家姑娘还想等一年。 但宋春雪忘记了,胡家可不会这么想。 “那明天?我叫上老四一起去。” 三娃点头,“我看行,越快越好,不然这事儿会有变故。” 这时,杨护院从外面进来。 “老夫人,大人,门外有胡家人求见。” 三娃一愣,连忙起身,“他们找上门来了?” “娘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千万别怠慢了人家,不然二哥要打光棍了。” 第600章 依旧是心头好 宋春雪没想到,胡家来的人是胡婉玉,胡婉莹的姐姐。 当年非要嫁给谢征的那位女子。 几年未见,胡婉玉早就褪去了女儿家姿态,面颊圆润步伐轻缓,略显富态的脸上多了一些平和与温和,俨然一副温婉慈母的模样。 三娃将人迎进院子就去了衙门。 “让你先来了,是我们的不是,胡家姑娘快屋里请。”宋春雪站在台阶上面,心想还好她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不然老二跟她妹妹的婚事,恐怕要黄。 胡婉玉轻轻挑眉,微带笑意扫过宋春雪。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你这当母亲的也太懈怠了些,你家三娃都生第二个了,你家老二的婚事你反倒不着急,老二就那么不如你的意?” 宋春雪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不是不如意,是他一直不着急,前几天我问了他何时要去你家上门提亲,他说你家婉莹想等一年,不想早早地嫁人生子。” 不等胡婉玉说,她连忙补充道,“不过我也没打算拖到那时候,我今日下山想先备点东西,上门提亲,把亲事定下来的。” 胡婉玉看向抱着娃的夏母,“这是你家江大人的岳母?” “嗯?是,这位是木兰的母亲。”这个江大人让她一阵恍惚,不由失笑,“忽然这么一喊,还挺不习惯,以后就直接喊他三娃吧。” 厨娘上了茶,胡婉玉端起来喝了,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颇有些别有意味。 孩子开始哭闹,夏母抱着孩子去了木兰的房里。 屋里只剩她们俩。 胡婉玉放下茶碗,把玩着手帕,笑得不怀好意。 “你这姑娘,有话就直说,瞅着我作甚。”宋春雪看着她的面相,“现在跟你家夫君过得不错?” “还好,自从我不在乎他在外面有什么人之后,他反倒对我黏糊了一些,做事儿有了分寸。”说到这儿,她往后一靠,“你跟谢大人怎么还没动静,我以为你是忙着跟谢大人蜜里调油,才忘了亲儿子的人生大事来着。” “……”难怪她笑得这么贼兮兮,合着是没憋什么好话。 “当年的事你还当真了?我就是被谢大人拿来挡桃花的,何况我们现在是师兄弟,要有点什么早有了,你别瞎猜。”宋春雪指了指盘子里的馍馍,“尝尝我家的麻麸馍馍。” 麻麸馍馍中间是麻子磨成的粉做的馅儿,外面用油煎了,做起来麻烦,虽然不是很好吃,算是尝个新鲜。 从前在庄子上,宋春雪几年都做不了一回,她顾不上不说,还舍不得那点胡麻油。 胡婉玉掐了一小块,略有些失望的看着她。 “怎么也算是老相识了,我就不拿你当长辈了,”她上下一扫,“何况你现在也不像长辈,一点瞧不出像生了五个孩子的妇人,其实你不必将谢征看得太高,听说他这些年也没看上别的人。” 宋春雪笑了,“你从哪听说的?还对他念念不忘?” “那倒不是,”胡婉玉脸颊一红,“说起来还有些害臊,那会儿年轻不懂事,胆子也大,现在我可做不来那种强人所难的事,何况年纪大的本来看不上生瓜蛋子,跟带孩子有啥区别?关键孩子还能打一顿,孩子一样的媳妇打不得骂不得,只有头疼的份儿。” “你想的挺透彻,但我毕竟上了年纪,我大姐这个时候都去世了,好不容易自由自在的,为何要凑一对儿,我觉得当寡妇挺好的。谢大人是很好,但一旦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我比谁都清楚。” 胡婉玉愣了一下,良久无话。 她咬了口麻麸馍馍,“嗯,还挺好吃。” 宋春雪也吃了一块,“好几年没吃过,的确挺香。你现在几个孩子了?” “三个,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生。”说到这儿,她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有没有啥避免生孩子的符啊,每次喝避子汤我都恶心。” 这可问住了宋春雪,“回头我问问师兄,万一真有可比喝药省事儿。” “可不是嘛,你那时候怎么敢生五个的,还是四个儿子,还能供他们读书……”胡婉玉叹了口气,“我听着都觉得你过的日子跟老牛一样,一刻也不得闲。” 谁说不是呢,她现在都不敢回想从前的日子,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眼里都是活儿。 她现在练剑可以那样练,但再那样种地,绝无可能。 不能没苦硬吃,现在又不是吃不饱,为何把自己当牲口。 “我听说,道观里来了个道姑,还是张道长的师妹,花钱给你找了个戏子,都没能让你动心?” 宋春雪淡笑,“你就关心这些没用的?” “我还能关心啥?”胡婉玉翘起二郎腿,“若不是有个男人暖被窝挺好的,我现在就挺想守寡,跟你一样想做啥就做啥。” “……”这孩子。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让人听到了你有好日子过?” “我就跟你说说,我娘听到肯定要骂我。”胡婉玉一本正经道,“若是真守寡了,我可能……” “还去找谢大人?”宋春雪看了眼院子里跟厨娘聊天的胡家丫鬟,“看来他一直是你的心头好。” “我本以为这两年他变老了,至少会发福,结果前几日偶然在街上碰到,他那么操劳的一个人,竟然还是跟五年前一样,而且穿得更讲究,那身墨绿色衣衫衬得他比二十多岁的傻公子有味道多了。” “……”看胡婉玉颇为眼馋又十分惋惜的样子,宋春雪震惊她的大胆。 被宠大的孩子什么都敢说。 不过,谢征穿上墨绿色的衣衫的确最好看,老远看去甚是亮眼,很衬人。 “而且,你不觉得他的长相还是那股宁折不弯的风骨,很让人心动吗?我听说见了他的女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都会脸红,这么好的肉送到你嘴边你都能忍住,我看你才是柳下惠吧。” 再聊就没意思了,宋春雪一本正经的劝她,“那要不你再去试试?万一他对如今的你很难把持。” 胡婉玉顿时没话了。 “算了,你就是个不争气的,我现在对他只有对长辈的敬意,从前我觉得你配不上他,现在却发现你最配他,我都替你着急。” 说到这儿,她脖子往前伸了伸,“你知道今晚王家有家宴,请了谢大人喝酒吗?他们给谢大人找了两个美人儿,其中一个我见过,那叫一个丰腴。” 第601章 谢大人的鸿门宴 宋春雪喝了口茶,心想谢大人不是经常遇到这事儿吗。 “这次不平常,你听说过王家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有多会玩吗?最近他们跟谢征很不对付,今晚上明显就是鸿门宴。一窝子老狐狸,谢大人那个竹竿子能玩得过他们吗?” “那让道长一起去,就算被下药了,也能对付。” “……”胡婉玉扶额,“算了,我费这劲儿干啥,只希望你将来看到他跟别人双宿双飞,千万别后悔。” “我后悔什么?”宋春雪直言,“说实话,我被下了药都没去找他。” “什么?” 胡婉玉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张温婉的脸瞬间笑成了花。 “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胡婉玉今天就不是来操心妹妹的事儿,而是打听是非来的。 “别那么好奇,没什么事儿,你该回去了,小心你家夫君知道了吃味。” “他不会,他也惦记谢大人,他癖好……”说到这儿,胡婉玉连忙捂住嘴,一脸尴尬的看着宋春雪。 “什么意思?”宋春雪大为震惊,“你的意思是,你们夫妻俩,都惦记人家?” “嘿,不是那个意思,你听错了。”胡婉玉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陪孩子玩蹴鞠了,婶儿你忙着。” 她这么心虚做什么? 宋春雪瞬间想到她说今晚上,王家给谢征准备了美人儿。 若是这美人儿之中还有男子,譬如那戏班子的白面小生……不对,小生谢征还能应付,若是王灿那样的油肚子,简直比吃屎还恶心。 她虽然对那种事儿略有耳闻,但那日赵简说戏班子不成文的规矩时,就能知道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可能男女不忌。 一时间,宋春雪觉得谢征在外面好生危险,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行,她要去找师兄,让他好生盯着谢征。 “我跟你一起出门,你说的家宴是在王灿家吗?” 胡婉玉点头,“没错,家夫今晚上也会去。说是家宴,其实是王灿刚纳一年的美妾的生辰,那种场合能有多正经,据说请了戏班子,还请了杂耍,连花魁都去了,我都想去,但夫君不许。” 宋春雪好奇,“为何?” “他怕我学坏了。” “我看你不学就坏得很。”说着,宋春雪走在她前头,“我去谢家看看。” “哎等等,你就穿这身去啊?” 宋春雪知道她什么意思,“我又不去王家。” “那你忙什么,张道长被人支开了,金城张家刚死了人请他去出城看墓穴去了,只能你去。” 宋春雪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的小石子,心里有些烦躁。 “你该不会是专门为了这事来诓骗我去王家的吧?” “嘁!”胡婉玉气得一甩帕子往马车上走,“我好心提醒一句,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冤枉人,我也是不想谢大人被人算计,虽然这几年那帮人没少算计他,但是这次不同,是王灿亲自下场。” “论起来这事儿还要怪你,若不是你打了王灿,他也不会这么看不惯谢征。”胡婉玉甩下车帘子,“若是他有个好歹,我看你会不会后悔。” 宋春雪当即道歉,“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那你觉得我该穿哪身?” 胡婉玉挑起帘子,板着脸忍着笑从马车上下来。 “你早这样说不就对了。”她走到宋春雪跟前,压低声音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不坐马车吗?” 胡婉玉转头让其他人回去,“这位是宋道长,我跟着她不会有事,晚饭前我会回来。” 宋春雪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但她还是跟胡婉玉来到了一家成衣铺子。 “你不像是缺银子的人,虽然当了道士,但去那种场合,肯定不能穿得太老旧,你看你这棉布长袍都洗得脱色了,我记得你前几年穿蓝绸子挺好看的。” 宋春雪不觉得老旧,“这布就是这样,但上身舒服,我才穿了半年。” “那你穿上这身简装,男女都适合,我也跟你去。”胡婉玉抓着宋春雪的袖子,低下头羞涩的晃了晃,“其实我也想看看谢大人,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凑近了看看。” 原来如此。 宋春雪笑她,双手抱在胸前,“你早说不就好了,害我以为你在怪我没早一点上门提亲,想坑我呢。” “我现在都当娘的人了,没那么小孩子气,我还要给孩子积德。” “那你还……”宋春雪想到他们俩的孩子,若是知道他们夫妻俩能同时惦记着一个人,会是什么心情。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啥,反而显得这小夫妻俩心胸宽阔,又不是什么坏心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总比那些为了掩饰自己的私心,草菅人命胡作非为来的好。 “我不觉得我有错,是他人好。”胡婉玉推了她一下,“快去换衣裳,我之前在这里做了一身,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宋春雪换好衣裳出来,眼前一黑,“你费半天功夫就做了身道袍?” “我觉得你穿着很好看,颇有些不染尘世的脱俗感,想穿好久了,但家里人不让,一直没机会。晚上去王家,就说我是你的师妹,师弟也行。” 胡婉玉眉眼弯弯心花怒放,抬手取下头上的簪子头饰。 “宋道长,你就帮帮我吧,不然一眼被人认出来,我会被夫君赶出来的。” 她看着自己身上精致的丝线绣纹很不自在,“那我们俩穿一样的。” “不行,这身墨蓝色很衬你,就当是我为自家妹妹能成为你家儿媳的谢礼,过些日子一定要去我家提亲,不然我爹会给她另寻婆家。”说着,胡婉玉对一旁的掌柜吩咐道,“拿个发冠,再来个玉佩。” “没那么多讲究……” “好马配好鞍,不然光秃秃的不得劲,”胡婉玉仔细瞧着,不由点头,“看着跟我堂姐差不多年纪,难怪你爱修道,你何止是年轻了。” 有钱人就是财大气粗,临出铺子门她才知道这铺子是胡婉玉的。总共两层,来买成衣的人非富即贵。 “走吧,直接去谢家。” 宋春雪看了眼她身上的浅青色道袍,料子极好,年轻的面容,好似清水出芙蓉。 心机不少,但不让人讨厌。 “好,我还没去过谢大人家呢。”胡婉玉踩着小碎步,双手交握在前,脸上带着少女般的羞涩。 第602章 您不会介意吧 宋春雪跟胡婉玉来到谢府门外,刚好看到谢征要乘车出门。 谢征很是意外,盯着她的穿着下意识来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的意思是,你今天装扮的如此隆重,我差点没认出来。”他轻轻抬了抬胳膊,“你要去哪?” 宋春雪被他看的不自在,关键是这身过分扮嫩的装扮让她不自在。 她转头看向胡婉玉,“我觉得还是换掉吧,我没穿过这么贵气的衣裳,你先等等我。” 说着,她提步往老二家门口走,“师弟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谢征惊讶,“你要去王家?那胖子还邀你前去,他居心何在?” 胡婉玉跟宋春雪同时转头看向谢征,动作之快差点扭了脖子。 谢征垂眸,“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哎别,婶儿你穿上很好看,不用觉得不自在。料子稍微硬了些,但你穿着正合适,英姿飒爽。你不用总拿自己的年纪说事儿,我舅老爷天天穿得跟花孔雀似的,那大肚子一撑多好的料子都白瞎,你别在意自己穿什么就好了。” 话没说错,但宋春雪觉得这衣领让她随时都得端着。 “没错,人靠衣裳马靠鞍,师兄穿这身很有侠气。只是你为何要去王家?那人没安好心,不如你俩去酒楼说说话,王家不能去。” 想起王家今晚的阵仗,谢征眉头越蹙越深,“你去哪玩都成,我让谢冬带你们去醉仙楼。” 胡婉玉有些失落。 “谢大人你可记得我是谁?”她哀伤的看向宋春雪,“宋道长就是来陪同大人前往王家的,你们俩结了那么深的梁子,大人知道今晚上对您来说是鸿门宴吗?” “胡闹!” “我带了两个护卫,他们不能把我怎么着。”谢征看向宋春雪,“要去也是师兄陪我去,你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师兄被人支开了,他不知道你要去王家。”宋春雪压低声音,“你知道今晚上,你会遇到比云秋更高明的法子对付你吗?” 谢征的眸子狠狠一震,抬眼的瞬间闪过一丝怒意。 “我是男人,吃亏的也不是我,你们回去,我自有分寸。” 宋春雪看向胡婉玉,接下来的话她不好说出口。 她也觉得事儿没胡婉玉说的那么严重,但她还是要去。 “胡婉玉,你是有夫之妇,去那种地方难免被人诟病,要不你先回去,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儿。” 胡婉玉摇头,“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能反悔。” “不是反悔,而是我有自保的能力。之前是我想得简单了,万一我去替他解围,将你这朵娇花丢在野熊堆里,被揩油都是轻的,你也说了他们衣冠楚楚……” “我会去找夫君,”胡婉玉急了,“你若是不让我去,我妹妹跟江夜辉的事儿成不了。” “……”这丫头片子还威胁人,“成不了就成不了,你不能去。” “你们俩都别去。”谢征头一回这般强硬,“我年轻时什么阵仗没见过,若是要你们俩操心,谢某这些年白活了。” 宋春雪坚持要去,胡婉玉铁了心要去,后面改口说是他夫君要她来通风报信的,今晚上不能小觑。 实在拗不过,最终他们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荒唐,太荒唐了。 谢征靠着车厢紧闭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宋春雪看向胡婉玉,心想她怎么被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 算了,这马车内都是犟种。 一头驴都拉不回来,何况是三头。 但很显然,谢大人的教养犟不过她们俩。 “谢大人,您也上山修道了?” 谢征没睁眼,双臂交叠,“嗯。” “那你愿意收我为徒吗?” “……”胡婉玉这是要开启师徒恋吗?宋春雪连忙闭上眼,就当她不存在。 “呵!我要是你爹,腿早给你卸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种当父亲的能将女儿纵容成这样。 胡婉玉想要解释,但仔细想想,她是真的纠缠过他。 三个人各怀心思,来到了王家。 若不是胡婉玉说的那么玄乎,宋春雪不想进去。 这算赶鸭子上架! “谢大人里边请,我们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门口的管家迎了过来,笑得满脸褶子,一口黄牙全都露出来。 “哟,谢大人还是头一回带人来,”管家的目光落在他身后气质卓越的女子,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快里边请。” 一个女侠一个小道姑,谢大人啥时候开窍了? 胡婉玉低下头,快速的跟在宋春雪身侧。 刘春树跟两名护卫紧随其后,管家只是淡淡的瞧了眼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日落西山,他们踩着六月傍晚的余热跨进了两道门,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院子,一阵酒气混着脂粉的香味扑面而来。 宋春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案前,穿着一身橘红色骑马装,眉眼傲慢,一副目中无人高人一等的云秋,正垂眸品酒。 呵! 她就知道,云秋不走,她跟道长的江南自行要一再推迟了。 若是她不来,今晚上要算计谢征的应该也有云秋一份。 这一刻,宋春雪忽然觉得自己势单力薄。 明日她就收长风为徒! 下一刻,跟旁边的人从容交谈的云秋,脸上的浅笑忽然僵住,脸沉得厉害。 她应该没想到宋春雪会来这种地方吧。 这一刻,宋春雪忽然觉得自己来得对,来得妙。 能让云秋露出这副神情,说明她今晚上会大有收获。 坐在主位上的王灿已经起身迎过来。 刚才人群挡着没看清,也没有想到这位穿着考究的人会是老熟人。 走得近了,离了不到三步远,王灿的脸上的横肉狠狠地抽了抽,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瞳孔紧缩。 哈哈,宋春雪露出笑容。 怕她呀? 这就对了。 她转头看向胡婉玉,转身将王灿的视线隔开。 “去找你夫君,别给自己惹麻烦。” 胡婉玉瞥见了王灿的眼神,本能的后背发凉。 “好。” 宋春雪看了眼刘春树,示意他们跟着胡婉玉。 随后,宋春雪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笑容可掬的看向王灿。 “王大人,这地儿真好玩,张灯结彩,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场面。我不请自来,您不会介意吧?” 第603章 咱走吧 王灿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上下打量着宋春雪。 “宋道长真是越活越年轻,这身装扮亮眼,没想到,如此端正挺拔的身姿,竟然是您。” 他色眯眯的绕着宋春雪走了半圈,“看惯了你穿道袍,没想到你身材样貌不比二十五六的少妇差多少,若是这眼睛没这么大杀气就好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活了八十几岁,她一直觉得少妇这个词听着很不舒服。 怎么就没有少夫这个词? 也是,这词肯定是男人起的,女人很少有机会凑到一起给男人起新词。 那是男人的权利。 宋春雪淡淡笑着,笑不达眼底,“当了祖母的人,说少妇就夸过头了,我都快信了。至于杀气,我这么好脾气的人,怎么会有杀气呢,是不是你看错了。” 说着,她看向谢征,“王大人家的酒菜闻着好香,不让我们坐下吃着聊?” “怎么会,快入座,谢大人可是贵客,今日就等他了。”说着,王大人转身将他往备好的桌案前引。 “这边只有一个位置,宋道长可以去那边的空座,酒菜都是一样的。” 宋春雪转头看了眼,那座位离这儿特远,坐下来都看不到彼此的头顶。 谢征转头看向她,想知道她如何应对。 “王大人,我们师兄弟是一起来的,怎么能分开坐呢,何况今晚上也没见男女分席啊。” 她环视四周,目光停在左拥右抱的男子身上,“难不成你给谢大人准备了美人,怕我难堪?” 王灿的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将这女人轰出去。 她事儿可真多。 “难堪倒不是,就是怕谢大人抹不开面子,”王灿看向谢征,“你说是不是?” 他心想谢征一向脸皮薄,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跟宋春雪坐在一处。 “没什么好抹不开的,入乡随俗吗,谢某今晚既然来了,自然不能拂了王大人的好意。”谢征面无表情的看向宋春雪,“至于宋师兄,她想坐哪就坐哪。” “这……”王灿的脸都快笑烂了,“呵呵呵,你们俩莫不是厮混到一块去了?” 既然这女人如此不知趣,那就恶心恶心她。 他给谢征备好的前后菜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宋春雪在场他今晚的大半心思就白费了。 人证物证他都找好了,到时候弄死一个女子,让下面的小官以死相参,到时候动静闹大一点,他就不信赶不走谢征。 朝廷命官又如何,若他真的还受皇上器重,怎么几年了还不回京城去。 何况,皇帝都快死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得罪一个谢征算什么。 这样想着,王灿的笑容更甚。 “王大人慎言,宋道长洁身自好,岂是你……” “王大人真会说笑,若真厮混了,那我肯定要发你一份喜帖不是,哪里能偷偷摸摸的。”宋春雪笑着打断谢征的话,“其实我也想要美人儿,听说大人今晚上大手笔,府上美人儿不少,您不打算分我两个?” 谢征瞪着宋春雪,“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没胡闹啊,”宋春雪一脸严肃,还带着些许难为情摸了摸鼻子,“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发现,我可能更喜欢看女子,男子长得秀气些才好看。” “……”谢征梗着脖子盯着她,想看她怎么胡说八道。 “以前我不懂,毕竟见识少,除了种地就是养孩子,如今来了金城见识了不少,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可能就是传闻中的,君子怜爱美人吧。” “……”王灿咬牙切齿,心想她可真能瞎编。 “虽然我不是君子,但美人我也想看。” “难怪呢,你生的孩子长得都标致,对了,今晚上江夜寻怎么没来……” “少打我儿子的主意,敢让他来我让你从此断情绝爱信不信?”刚才还一个劲儿恶心王灿的人,忽然拿出短剑指向他的两腿间。 谢征不忍再听,“坐下坐下,好戏开始了,你还在这儿耍嘴皮子,本官没吃晚饭!” 他这话说得用力,不忘冷嗖嗖的看向王灿。 今晚上的把戏大家心知肚明,在这儿打什么太极。 “就是,有这闲工夫酒都喝两壶了。”王灿给不远处的人使了个眼色,“在这边加张桌子。” 宋春雪在谢征旁边坐下,神情冷得骇人。 她死死地盯着王灿的后背,递出一根银针过去。 “都试试,这死胖子的脸上带着黑气,我好久没见过这么黑心的玩意儿了,今晚上他不但好算计你,还是让你身败名裂来的,不能马虎。” 谢征只当她过于紧张了。 他拿起筷子朝率先端上来的酿皮子夹去,“你的意思是,你种了媚药那么能忍,是因为你有‘磨镜之好’?” 宋春雪按住他的筷子,拿过银子在里面试了试,这才松开。 “那是何意?” “你喜欢女子?” 宋春雪点头,“我刚才是想这么跟王灿说来着,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我记下了。” 谢征手一抖,瞪大眼睛看向她,“所以真是这样?” “小点声,我又没试过,”她的视线追随着朝谢征而来的两个美人身上,仔细一瞧真是一男一女,“你的美人来了,我试试就知道了,万一呢。” “……”谢征五内郁结,想死的心都有了,丢下筷子就要起身。 “别走,你这么大动静做甚,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是不是断袖吗?” “我不是!”谢征沉声盯着她,“宋春雪,你今年四十二,不是二十四,说话能不能如此疯癫。”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你不觉得对付王灿这种人,就得疯癫一点,赖皮一点,不要脸一点。像你这样太要脸的人,处处吃亏,要不然以你现在的本事,估计丞相也能当。” “……”谢征压着太阳穴深吸几口气,丞相他十几年前差点当了,但这不是她不顾别人死活的理由。 再由她胡闹下去,不知道今晚上会是什么场面。 “师兄,咱们回去吧,没必要非要跳进圈套。”如果他们走了,王灿还怎么阴他。 “你走不了。” 话音未落,衣着单薄的一男一女坐在谢征身边。 “大人这是去哪?” “贱妾为大人斟酒,还望大人垂怜,”说着,女子咬着嘴唇低声央求,“若是谢大人赶我们走,我们俩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第604章 这是哪儿? 本想看好戏的宋春雪,见谢征眉头皱得跟水渠一样,不由伸出双手往怀中拢了拢。 “谢大人不要的话,给我吧,”宋春雪一本正经的看着二位美人,“你们俩坐我边上来,他无福消受。” 二人脸上闪过一丝惧怕,不由对视一眼。 王大人为了今晚的计划,让他们俩起早贪黑准备了一个月,若是让这瞧不出年纪和雌雄的人带了去,王大人肯定会打死他俩。 “可是我们……” 这时王大人带着一对装扮艳丽的男女走了过来,“宋道长,你要的美人来了。” 云秋就在不远处,不由讥讽道,“宋春雪,别以为你打扮的跟太监似的……” “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关你什么事,我跟你熟吗?”宋春雪语气不悦,“你应该庆幸,今晚我顾不上打你。” 云秋气得摔了杯子,起身就走。 她今天是来结交金城的权贵的,不是陪这泼妇吵架来的。 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其他人认出了宋春雪,或多或少听说过她跟这位外地来的女道长不对付,瞧了两眼热闹,又被王大人找来的美人吸引。 台上正在唱《游西湖》,美酒美人在前,好不自在,他们也懒得凑热闹。 耳边清净了,宋春雪夹起凉拌菜吃了口,“嗯,味道还不错,你那桌上的菜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碗醪糟蛋花汤冒着热气,谢大人挺喜欢,端起来就喝,一不小心容易醉。 “我已经吃了一口,让他们给你上一碗。”谢征说着,又喝了两口。 宋春雪心累,“你就不怕下药?” “来都来了,下药就下药,不是还有宋师兄在?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钻入这他们的大圈套,带出王家怎么都好说。” 说话间,谢征拿起一块米黄馍馍,夹起软糯的肘子肉就着吃。 “嗯~这馍馍比馒头更解腻,你尝尝?” “……”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谢征身上多了些痞气和从容,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行吧,这样也好,看着没那么好欺负。 宋春雪看着桌上见都没见过的菜品,拿起筷子,管他呢,吃吧。 若这里面真的有那种药,她待会儿就发疯给他们看。 王大人应该已经清楚她的脾气。 若是直接晕倒了,短剑如今回到了她身上,他们不敢造次。 这样想着,她敞开了肚皮吃,反正今晚上不用她出银子。 “大人,喝一杯。” “大人,这道点心不错,据说是江南来的大厨做的,您尝尝。” “大人,这个果脯也好,您吃一口。” “大人……” 谢征两旁的人伺候的很是到位,酒滑到下巴会瞬间会被两位美人拭去。 放眼望去,今晚上最出挑的美人,都在谢大人身边。 而她宋春雪边的两个,说是美人,坐在边上连筷子都不敢拿,跟木头一样,捏着袖子盯着桌面。 宋春雪知道,估计是怕她。 虽然她不喜欢被人伺候,但也没有让人一看就吓得不敢动的地步吧? 若真是如此,那个云秋为何敢一再招惹她? 吃得差不多了,她喝了几杯酒。 右手边一个字也不说的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六岁,默默地给她倒酒。 见王灿不知去向,其他人都在嗑瓜子看戏,宋春雪便跟她聊了几句。 “你是头一次来王大人家吗?” “你是哪家的姑娘?” “哦,那你是几岁离开家的?” “那你今晚跟我回去,王大人会阻拦吗?” …… 谢征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安静,竖起耳朵听宋春雪跟人聊天。 “你真打算带她回家过夜?”谢征喝得微醺,一手支撑着下巴,露出好看的下颌骨,指着她身边的姑娘,“你真是磨镜?” “放屁,我不是!”宋春雪语速极快,“我道心坚定。” 她有些害臊,看着十几岁的姑娘抿唇笑了,她就知道人家听懂了。 她真是为老不尊。 在平辈面前放狠话可以,但当着小辈说这种话,她还要脸。 “王大人估计是放弃了他的计划,不如我们回去吧。”宋春雪瞥了眼不远处的男人,手已经伸进女子的领口了,她怕再坐下去她会长针眼。 谢征放下酒杯,“也好,回去歇息。” 他其实挺想看看王灿给他做了什么圈套的,但谁的脸面都不给的宋春雪在场,今晚上的戏算是白做了。 他刚准备站起来,眼前一黑,“咚”的一下,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坐在谢征两边的男女连忙去扶,“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您醉了吗?我们扶您去屋里醒醒酒吧。” “……”宋春雪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就是手段没多高明,枉费她好奇又忐忑的期待了一顿饭的时间。 “宋道长,不好了,前院你带来的那位道姑,被人给抓了起来,是叫胡婉玉对吧?” 正思索间,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的来到宋春雪面前,“您快去看看吧,她被几个不长眼的人抓了去,说是要带到家里过夜。” 呵,这就是传闻中的调虎离山? 宋春雪眼疾手快,三两步跨过去,推开恨不得将谢征拖走的人,一下子扛到肩上。 “走吧,前面的带路。” “这……”跑来传话的人都懵了。 其余看戏的人也愣了一下,醉眼朦胧的,指着谢征道,“那不是谢大人吗,他这是被哪个汉子扛走了?”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宋春雪快速往外走。 她没有管旁人,径直将谢征扛到外面马车上。 刘春树跟那两个护卫也不见。 但将谢征放在车上她又不放心。 若是能悄悄回去看看胡婉玉的情形就好了…… 隐身符! 灵光乍现,她立即拿出两张符贴在他们身上,纵身一跃跳上墙头。 喝醉酒的人死沉死沉的,她背不动,将人放在墙上,比丢在马车里安全。 “快快快,将人给我拦下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她将人带走了,他们俩都中了迷药,马车给我截住,快!” 宋春雪刚想跳下去,就见王灿带着人往外面冲。 “人呢?” “他娘的,人呢!” 宋春雪浑身发软,迷药的确符合王大人的个性,效果又狠又快。 “宋春雪?这是哪儿?” 谢征忽然醒了过来,抚着墙头坐起来。 第605章 可恶的假药 还好院子里面前敲锣打鼓的声音够大,要不然他们会被人发现。 宋春雪捂住他的嘴,刚想说话,猛地被他唇上的热度烫到。 “春雪,你很少来我梦里。” 谢征忽然将她往怀中一揽,双臂慢慢的收紧,酒气伴随着热气吹在她颈侧。 “……”她顿时感觉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谢征中的是迷药吗? 这他舅老爷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宋春雪立即将他推开,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不让他掉下去。 怎么回事,她感觉王大人的迷药肯定掺了假,她这会儿头不晕,头皮都是紧的,而且心跳的有些不对劲。 感觉下一刻能从胸膛跳出来,震得她耳朵嗡嗡的。 她调整呼吸的时候发现,时值正夏,谢大人的衣着很薄,体温跟火炉一样传到她掌心。 刚要松开,谢征往左边一歪差点掉下去。 院墙旁边有棵树,他们被掩在树影之中,院墙之下是来来回回,找他们找得气急败坏王大人,喷着唾沫星子指挥着着百十来个人,吩咐他们分头去找人。 情急之下,宋春雪用短剑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谢征双手抚着墙头,双腿骑围墙,直勾勾的盯着宋春雪。 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仔细而专注的盯着她。 此时此刻,伴随着习题上密集的锣鼓声,宋春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庄狼县那家客栈,她试探谢征时的场景,都不如此时心跳如雷。 她别开视线,心想她真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么就被胡婉玉说动了。 “他们走了。”他的声音宛如夏日的微风。 宋春雪迅速后撤,刚想说什么,只见胡婉玉带着一群人提着裙摆往外跑。 “谢大人呢?宋道长呢?”胡婉玉看着门口的马车,气得跺脚,“他们人呢?” 刘春树等人迅速反应过来,“所以刚刚跑出去的人,不是救火,而是去找道长他们的?” 他连忙跳上马车,“走,去附近看看,道长可能带走了谢大人。” 谢征怕自己的腿被人看到,艰难的挪到墙上。 “我们有隐身符,只要不出声就没事,”她低声道,“你身体如何,我带你回去。” 谢征露傻乎乎的笑容,“很软,动不了。我没想到这么快能梦到你,这回你还想用什么借口回绝我?” “……”宋春雪耳根子一热,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他以为这是在做梦? 就在她思索着要不要将他打晕背回去时,胡婉玉对一个男子抱怨道。 “都怪你,给我出的这馊主意,万一不仅没将人撮合成,反而都成了王大人的刀下魂,下辈子怎么过得安稳!” 宋春雪心中一凛,什么馊主意? 男子低声安慰道,“不是你说让谢大人成了家,就不会操心他的事。只要你不心里不装着别人,我就会准时回家。” “……”万万没想到,胡婉玉打的这主意。 他俩是这小夫妻俩的练手的小把戏呗? 她当即将人敲晕,拽起来背在肩上,御剑离开。 推开谢大人的房间,她将人丢到床上,察觉到他的体温极不正常,打算出去找个郎中来。 “别着急走,外面有鬼。” “……”哎呦我的娘,宋春雪拍了拍胸口,被他冷不丁的唬得头皮一麻。 看到床上的人坐起来,宋春雪不仅怀疑王大人家的假药,还怀疑自己刚才手太轻了,没把人敲晕。 “这是在梦里,你没法让我真正昏过去,”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困惑,谢征在昏暗的月光下看着她,“桌上有蜡烛,我想看看你的正脸。” “哪怕是做梦,你常常背对着我,难得见你穿得这么俊俏。” “你这身真好看,年轻的时候苦了你了,以后别疼惜银子,对自己舍得些。”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低沉和缓,就如今晚的夜色。 “……”看到他眼里的笑意,宋春雪猛然鼻酸。 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难得你没打断我说话,那就再唠叨两句,”他的笑容更甚,语气更温和,“能当你师弟挺好,可我还是想喊你的名字。” 宋春雪觉得不能再听他瞎说八道了,“你发热了,我去给你抓药。” “扣扣扣。” 道长从外面走进来。 “这就去抓药?我想着这样的谢大人更让你心动来着。”他走过去按住谢征的手腕,替他把脉。 “师兄?你啥时候回来的?”宋春雪有种被抓奸的错觉,“既然你来了,我先回去。” “嗯,”道长没拦她。 一出门她就直直的上了山,悄无声息的躲进自己的房间。 “师兄我没病,喝点冰水就好了。”谢征一把打掉道长的手,起身就要去倒水。 “你坐下,”道长无奈道,“都这样了,你还能克己复礼,磊落君子,我们能成为师兄弟不无道理。但我本就修行此道,你该不会憋坏了吧?” 谢征瞪他,“你才憋坏了,谢某只是定力好,脑子随时挂在脖子上,不像王灿那群人,脑子都在屁股下面。” 道长一震,随即笑出声来。 “这话说得好,哈哈哈,谢大人原来也有说粗话的时候,不愧是我师弟,要不以后咱们仨一起出门,行走江湖仗剑天涯,宋师弟负责说真话,你负责戳心窝子,我当老好人,如何?” 谢征抬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不好,”他微微摇头,“谢某想当刽子手,替皇帝斩尽天下的狗官。狗官害人匪浅,比奸商可恶的多。” 道长将一颗药喂到他嘴里,“我还以为你说不让我去来着。” “为何?” “我碍着你俩了。” 谢征神情认真,思索片刻,“没有,我不吃你俩的醋,现在不吃。” 道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春雪说她可能男女不忌,难不成我也是?”谢征眼中带着一丝茫然,“我当真不嫉妒道长跟她出双入对,无话不说,也不嫉妒你们彼此挂念。” “……”神他大爷的男女不忌,王灿那狗贼的药肯定伤脑子。 明天他就给王灿送晦气,下药就算了,这药也不知是哪个胡日鬼配制的,迷药不是迷药,幻药也算不上! “对了道长,你有没有试过,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闭嘴!” 第606章 端茶来 三娃江夜寻去找谢大人的时候,发现他坐在桌案前发呆。 左右两侧堆着好些公文,但谢大人全都视而不见,只呆呆的盯着手中的书简。 “大人?” 江夜寻轻声唤他。 谢征从游离中回神,看清来人是三娃之后,下意识的避开视线,拿起毛笔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子有点傻,便放下毛笔。 “找我何事?” 江夜寻很少见谢大人这副模样,跟丢了魂似的,却不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回大人,王大人指使我去城外走一趟,可能一下午都不回来……” “哪个王大人?” 谢征起身,官服在他身上很是熨帖。 “王灿王大人。”看谢大人的神情,三娃就知道他对王灿不放心,“还有其他三位同僚一起。” “别去,你过来给我抄写公文,这几份要誊写下来送到京城去,你让别人去。”想起昨晚的事,谢征语气坚决,“那么多捧臭脚的人,非要喊你去,多半没安好心,对他们那群人,一定要谨慎,丝毫不得马虎。” 江夜寻十分疑惑,但还是点点头,“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让小梁去说。” “是。” 谢征坐到茶桌前,倒了两杯茶。 “过来坐下,有事儿问你。” “多谢大人。” 江夜寻双手接过茶碗,有些紧张。 在衙门里,谢大人一向严厉,不苟言笑。 “听说你的生辰就在这几日,打算请同僚喝酒吗?” “嗯?”江夜寻一愣,“还有这样的惯例?” 娘说了那日要给他擀长面吃,他打算在家里吃顿饭,让厨娘买些排骨,再给木兰炖只乌鸡来着。 “你应该也听说过,王大人那群人,家里的狗生了崽都要大办酒席,别说是自己的生辰。他们就是找个由头寻欢作乐,这也是官场上为人处世必不可少的,你虽然不喜欢这些,但官场上有黑就有白,为了官途顺畅,最忌讳独来独往。” 江夜寻点点头,“多谢大人指点,那我去醉仙楼定两桌。” “不能去醉仙楼,你官职不大不小,王大人最看重这些,别得罪了人家。你就去老四的酒馆吧,若是上面的巴结不来,就请平日里常打交道的人,尤其是你二哥那群人,让大家知道,你们兄弟齐心。” 这话点醒了他,瞬间想到了这些日子,他跟二哥总是别扭的原因了。 如今他的官职高,二哥跟他相处时不自然,他这个当弟弟的该主动些才是。 江夜寻瞬间起身,深深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指点,让在下醍醐灌顶。” 谢征微微点头,听话就好,一点就通。 “那我能带着家人一起去吗?” 谢征想到了宋春雪。 “等招待过客人,再跟亲近的人坐下来,安心吃饭也不迟。” “我记下了。”喝完茶,江夜寻起身笑道,“家里做了荞面油圈,我给大人带了一些来,这就去取。” “等等,”谢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生辰那日我就不去喝酒了,提前给你备了生辰礼。” 江夜寻受宠若惊,“这……使不得吧?” “我们这么熟了,不必客气。”说着,他将锦盒递给江夜寻,“去吧。” 江夜寻笑得灿烂,“多谢大人。”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以为是毛笔。 再好的毛笔,湖笔也顶天了。 谁知,竟然是一支玉雕竹节湖笔,上面还雕着小字。 “这……”他呆在原地,谢大人太大手笔了吧? 这该如何是好? 他拿什么还这份大礼? …… 一连三日,宋春雪在山中练剑,大家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一日三餐她都会跟大家早早的错开。 土蛋儿不禁好奇问张道长。 “师父,师叔那日下山遇到何事了?怎么这几日跟躲着我们似的。” “许是奋发图强只想练好师叔教的东西吧。” “那师叔,你们何时前往江南之地?去多久啊,骑马还是赶车,还是御剑飞行?” 正在画符的道长放下毛笔,“还不确定,这些符等我回来你若是学不会,晚饭不许吃。” 土蛋儿连忙捧在手心里,俯首恭恭敬敬道,“忘尘一定好好学,不负师父的期望。” 这时,长风从外面进来。 “道长,云秋道长又来了。” 张道长淡声道,“告诉她,找我没用,在她找师弟道歉之前,她不能留下。” 下一刻,云秋从外面跨进来。 她今日穿了秋月白的交襟薄纱,洁白的里衣领子上绣着蓝粉相间的花纹,若是不看眼睛,好似二十出头的女子,妩媚娇艳。 道长看着她,哪怕她吃再多的驻颜丹,心术不正,不戒骄戒躁,永远入不了道。 “师兄,今日是第三次来求师兄收留我了,我就算是想给她道歉,也得看到人吧。”云秋放低姿态,“山下的客栈都不如山上清净,还请师兄让我暂住几日,这回我肯定不会为难她。” 道长刚要拒绝,宋春雪从外面进来。 “那你是准备怎么跟我道歉的?” 云秋一愣,看到她穿着不起眼的深青色道袍,露出笑容。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你跟师兄了,原来你中意的人是谢大人,我不该纵容下面的人对你下药……” “是你下的,别让属下背黑锅。” 云秋吸了一口气,继续带上笑容,“是是我心术不正,做下了错事,还请宋道长责罚,我都认了。” “是吗?”宋春雪看着他,“那让你的人在山上做一个月的饭,若少一天,今后你再也别想踏进山门一步。” “……”云秋看了眼道长,“那你答应我在山上暂住了?” “嗯,住吧,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地盘。”反正她最近不在山上。 “……”道长微微蹙眉,拐弯抹角的骂他? 说完,宋春雪转头就走,跟道长连声招呼都不打。 来到院子,长风站在左侧。 “道长,我最近在好好打坐站桩,不知能否……” “端茶来,我收你跟长云为徒。” 长风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啊?”他伸长脖子高声确认,“您说真的?” “是。”宋春雪露出笑容,“快去。” “哈哈哈!”长风一步三个台阶,跃到院子里对外面大喊一声,“长云,长云快来。” 土蛋儿从屋里跳出来,捂着脸难过的直哼哼,“师叔啊,你不是说不收徒吗?” 第607章 又不是傻了 宋春雪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师兄比我有本事。” “这倒是,我去看看他俩开心成啥样了。”土蛋儿跳下台阶,“长云,还忙啥呢,快进来!” “才修道几年就收徒弟,你就不怕误人子弟?”云秋满脸不屑。 “我将来至少不会让别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云秋下意识的要骂回来。 “云秋,去收拾屋子,最东边的那间是你的,你们俩离远点。”道长沉声道,“你也是当过娘的人,这些事不需要我来指点。” 云秋气得快步离开,头上的流速珍珠慌得打脸。 耳边清净了,道长双手交握在前,看着湛蓝如洗的天,轻声发问,“心静了?” “一直静着呢。” “哦,那你这两日挺勤快。” 宋春雪瞥了眼道长,没忍住发问,“我们俩到底是何缘分?” “不知道,”道长捋了捋胡子,“动心了就去找人家,问那么多做甚。” “可我年纪大,都活了八十多岁了,他知道了……” “人家不介意,你慌什么。” “可我还想跟师兄云游四方,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江南走一趟吗?” 道长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麻子磕了起来,“你是怕他掉醋缸里?昨晚上他说了,看我跟你出双入对一点也不嫉妒。” “那……”宋春雪听着厨房热闹的声音,压低声音,“万一我,我俩凑不到一块去,发现也就那么回事,那师兄岂不是失去俩师弟,鸡飞蛋打?” 道长抬手抹掉嘴上的麻子皮,盯着变幻的白云,“怎么,你还想天天蜜里调油,拿他当花儿赏,夫妻间……” “嘘……谁要夫妻了,你小点声。” 道长大吃一惊,侧目而视,“你想白占人家便宜?” “……”宋春雪双手遮面,恨不得找块豆腐撞一撞,“不该问你我还是去问旁人吧。” “谁?姚曼?”道长轻哼,“那她肯定恨不得替你生扑了谢征,要么建议你时时刻刻缠着他。” 宋春雪走下台阶,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我就问问,你别当真。” “怂货,你又没练童子功,男女之事无非先甜后平庸,但谢征这人,难说。怕什么,大不了甜蜜过后相看两厌各走一边,反正你又不吃亏。” 她的确不吃亏,但怕麻烦。 “说得有理,如果还有下次,我看情况。” 道长睁大眼睛,“看情况?不是你挥挥手就成了吗?” 宋春雪看着脚尖,“现在还不到时候,如果错过了,也没事。” 这回,道长是真的惊了。 “你想通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江南回来再说。” …… 在土蛋儿师徒和云秋的见证下,她喝了长风长云的拜师茶。 他们俩激动的要给宋春雪捶肩捶腿,宋春雪说她要赶着下山才作罢。 等从江南回来,她就认认真真的当他们的师父。 下山之后,她给三娃准备了生辰,给老二老四准备了好多馍馍。 像曾经在家里过年时一样,她围着灶台转了一整日。 捞油饼,炸麻花,蒸荞麦馍馍,蒸米黄馍馍,煮了鸡肉煮肉,分别装在三个盆里,三个孩子一样多。 每每到这种时候,她会想起另外两个孩子,又给红英写了封信,让她从账上支取些银子,给她和老大每人十两。 木兰跟她娘在屋里哄着孩子,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吃过饭没多久就睡了,而她坐在院子里等自己的孩子。 等江家三兄弟喝了酒,互相搭着肩,醉醺醺的从门口挤进来,天已经很暗了。 宋春雪正蹲在台阶上,双手抓着鸡脖子啃,看着老二老三和老四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恍然如梦。 她有时候不禁问自己,这是真的吗? 几个孩子都离自己很近,而如今的她,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去任意一个孩子家,也不用看谁的脸色。 “娘,剑还给你。”三娃忽然东倒西歪的朝她走过来,手里拿着她的短剑。 “谢大人说这剑自己会跑,哈哈哈,他可真会哄人,我们醉了,又不是傻了。” “……”宋春雪往腰间一摸,何时不见的她都不知道。 “哈哈哈,就是,谢大人不开玩笑的,怎么今日这般胡说,剑若是会跑,那牛还会上天飞呢。”老四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宋春雪身边,将脑袋扔在她肩上,孩子气的嘟囔,“娘,我都快不记得你种地时长啥样了。” 老二坐在另一边,三娃坐在宋春雪的一只脚上面,安静的没有说话,但脸上带着笑,抬头看了看天,整个人往后一靠,窝在她的怀里。 酒壮怂人胆,若是从前,三娃不敢这样跟娘亲近。 宋春雪眼眶湿润,手里还抓着鸡脖子,胳膊肘左右推了推,挪了挪脚,都没动。 “我手上都是油,你们干啥?喝了酒不舒服吧,我去给你们下碗面,暖暖身子。”她看了看手中的鸡脖子,忍不住念叨,“若是两个狼狗在,今晚上骨头够他们吃了。” 老四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不让起来,“我不饿。娘,你怎么这时候还念着狗,我们三个才是你生的。” “就是,娘念着狗,却要抛下我们远走高飞。你啥时候去江南,把我们几个带上吧,我们都想去。”老二抱着她的另一个胳膊,“外面什么人都有,要么别去了,道长陪你去,我们也不放心。” 宋春雪没舍得挣开,坐在原地继续啃鸡脖子。 “耽搁一个月了,若是不去,我要一直惦记着。” “可是现在最热,南方比咱们这儿还热。” “那就慢慢走,等到江南时已经不热了。” 她主意已定,绝对不会更改。 今日十五,月亮悄悄爬上树梢,薄薄的云彩绕着圆月,半遮半掩。 晚风一吹,哗啦啦的白杨树叶子,让人心里跟着凉快了一些。 “快起来,热不热啊,吃碗面就去睡觉。” 他们应着好,自己都站不稳,还拉宋春雪起来,挤挤攘攘去了厨房。 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说酒桌上的见闻,说今晚上沾了三娃的光,见识了一下当官的人是如何过生辰的。 三娃提到谢大人送给他的玉雕竹节湖笔,宋春雪忽然想起,谢征已经送了她不少玩意,贵的实在的,每次见面都有东西给她。 “对了娘,我们喝酒的时候,听人说你跟谢大人之前去了王家的桃花宴?”老四好奇不已,“快跟我们说说,啥叫桃花宴。” “…………” 第608章 他要去京城 宋春雪心想:完犊子了。 他们竟然这么快知道她去了王大人家的事。 桃花宴?她之前怎么没听还有这么个艳俗的名字? “小孩子别瞎打听,那帮人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们千万别去那种地方。我毁了他们准备对付谢大人的计划,你们要小心王灿,他很记仇。跟王家有关的事,都别沾边。” 老四可没那么好打发,大舌头不利索还要问,“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娘别用哄孙子的话哄儿子,我听说那个王灿阴险的很,最擅长设计陷阱,将自己讨厌的人送到大牢里去,无法翻身的那种。” 宋春雪微微皱眉,是她低估了王灿的恶。 她原本以为王灿只是捉弄一下谢征,让他颜面扫地,没想到他做的那么绝。 也不知道谢征是怎么安稳走到今日的,若是没有上面那位的暗中袒护,他可能早就被王灿这种人拖入了无底深渊。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了恐慌,有些担心他的处境。 想到此,她摇了摇头。 真是,果然不能有情爱这种东西,会让人变成喜怒无常牵肠挂肚的傻蛋儿。 那日在王灿家发生的种种,打破了长期以来的平静,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天过去不仅没有消退,还越来越容易走神,胡思乱想。 之前看话本觉得那书里的女人蠢,现在她也觉得自己蠢。 所以,为了不蠢那么久,她要不要去找谢征?问个清楚? 若是从前,她肯定能反复折磨自己一辈子,但现在她想尽快理清头绪。 不上不下好难受,年纪大了扛不住。 她甚至生出要不先别去江南的念头。 “好了,你们别问了,总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三娃,你看着点他们俩,老二跟胡家姑娘的亲事,东西都准备好了,明日中午你们陪我去一趟。” 老二发出傻乎乎的笑声,“嗯,好,明日就去,定下来我就踏实了。” 老四笑他,“是,毕竟胡家姑娘不愁嫁人,你若是再耽搁下去,人家转头就跟别人定亲了。” 宋春雪将自己从几个孩子中抽出来,“快去睡觉,厨房里有热水,洗脚的够了,我先走了。” “去哪?” “我……我上山。” 老四一波三折的哦了声,“看娘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去找谢大人呢。听说那天晚上,有个跟娘长得很像的人扛走了谢唔……” 老二老三同时捂住老四的嘴。 “娘你快走吧,月色正好,山上的风景也正好。”三娃一本正经的道,“娘给我们留的长寿面还没吃呢,我们弟兄三个还要喝一阵子,娘早点歇息。” 老二被推了一下,用力的点了一下脑袋,“对,难得在一起吹吹牛,我们还不想睡,娘年纪大了……” 三娃的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娘还年轻呢,不能说年纪大,看着比前几年年轻多了,别听人瞎说,想做啥就做啥。” 看三娃欲盖弥彰的样子,宋春雪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看来他们还没醉,只是喝多了。 孩子长大了,知道什么话都往好听了说。 她有些欣慰,能重活一次真好。 “好,你们慢慢喝。” 她不想说我走了这样的话,在如水般的月色中,独自走在街上,头一回想去找谢征问话。 听着打更的更夫越来越近,她跳上了屋顶,选了一处人家的窑屋上,双手枕在脑后,看了月圆许久。 她劝自己,想去就去呗,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在乎那些虚的,人家话本里的大侠,找自己的心上人时,半夜又不是没去过。 如今她没把自己当做该守妇道的寡妇,而是一只脚踏进道门,随心所欲,不吓唬自己的道家修士。 既然道心不稳,那就去寻找源头,让漂浮的心静下来。 嗯,就这么干。 她忽然站起来,隐身符都忘了贴,御剑直直的来到谢征的房门外。 他的屋里还亮着灯,看来他也没睡下。 “扣扣扣。” 敲下门的瞬间,她有些后悔。 但敲都敲了,她总不能逃吧。 “进来。” “嗯?”以为他会开门来着,怎么就让她自己进来了? 这,进还是不进? 他是将她当春树或者管家了吧? 进去了要说什么? 话本子里的大侠怎么做来着,她忘得一干二净,早知道当初看得仔细点。 她现在去书坊买一本学着做,还来得及吗? 还没开门进来得及,她迅速转身,要不明天再来? “吱呀~” “怎么不进来,等着我……” “春雪……宋师兄?”谢征烫嘴似的改口,“你怎么来了?” “……”刚跑下台阶的宋春雪闭了闭眼,慢慢的转身。 “这么晚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看她没说话,谢征又道,“物理说话吧,我……”转身看向自己的卧房,他又怕她误会,觉得不妥,“去厅堂说话吧,你要喝茶吗?我去厨房给你烧壶水。” “晚上喝茶睡不好,不喝了,”宋春雪听不出什么情绪,镇定自若的往一旁的厅堂走去。 她为什么找他来着? 哦对,小心王灿那个黑心的。 来到堂屋坐下,她又觉得不自在,因为谢征只穿了件雪青色的竹花软缎,怪烫眼睛的。 奇了怪了,她也没多紧张,就是忍不住吞唾沫,让她气恼的是,咽唾沫的声音没法控制,挺清晰的。 “我来就是想提醒你一声,听说王灿那日对你设下计谋,是想抓住你的把柄,好让你丢了乌纱帽,你要小心。” 谢征一愣,随即那双温和沉静的眸子露出从未有过的笑意,“我会小心的,所以你是专程来提醒我的?” “顺路。” 谢征了然,“今日是三娃的生辰,我还以为你会留到那边。你们应该要去江南了吧,何时出发,我去送你们。” “后日。” “那明日要不要喝顿践行酒,江南之行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 “不必,”话说出口,她觉得自己的语气怎么跟赌气似的,“我的意思是,你明天应该挺忙。” “喝酒的时间总有,不过出远门前的确不宜喝酒。”谢征搓了搓大腿,“那日喝醉了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宋春雪的语气微带着怒气,“那我的剑何时去找你的?” 第609章 你信我 谢征摸不清她的脾气,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那晚之后的第二日,早上醒来它就在我枕边。对不住,可能我身上有那剑喜欢的东西,下次我会早点送来。” 谢征低着头,一只手不自觉的抓起布料,两个手指捻了捻,“道长说那日我说了胡话,你若是怪我……” “你是不是想要一直对我好?”宋春雪自以为温声的打断他的话,“之前把话说开了,但你还是一直送我东西,如今又送三娃价值连城的玉笔,你是怎么想的?” 她说这话时没什么起伏,甚至有点冲,让谢征觉得,她很生气。 “你不用多想,我只是对身边人习惯了这样,那笔也不值钱,寓意节节高升,没有价值连城,就值几两银子而已。”他有些急了,“我只当你是师兄,没别的意思,可能以后,以后我不会在这儿待了,你……” “你要回京城?” 忽然间宋春雪清醒了很多,刚才还不知说什么好,这会儿忽然如一盆凉水浇下来,思绪清晰无比。 看来,她想问的那些话不用问了。 “京城忽然来了诏令,让我入京。”谢征如实回答,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归期不定?” “嗯,不定,可能……” “我知道了,何时入京。” “两日后。” 宋春雪低头,在心中有了主意,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温和。 “这是好事,你本来就是京城人,就是走的着急了些,应该喝践行酒的。如果我不来问,你打算悄悄的走不成?” 谢征觉得心中不安,还是温声作答,“你们很快要去江南,我也不想耽误你们的行程。” 宋春雪起身,心里头凉了几分,原来是她一头子热你,人家都要去京城了,她才蠢蠢欲动。 也挺好,没造成什么损失跟遗憾。 “你跟道长也不打算告别吗?” 之前的波澜,再次回到风平浪静,甚至是一潭死水的状态。 “师兄刚走没一会儿,我们已经喝过践行酒了。” “哦,这样。”宋春雪没忍住哼笑一声,真他姑爷的自作多情,她今晚肯定是被人下了降头。 不过,她也算是有了收获,不至于蒙在鼓里瞎纠结。 “那没事了,谢大人早点歇息,告辞。” “……”看她的神情,谢征满心惶惶,总觉得她那一笑阴阳怪气的。 “我也是傍晚才得知,并非有意瞒你……” “没事儿,我又没怪你,祝你前途似锦。” 说完,她已经走出门,御剑离开。 “前途似锦?”谢征低喃,“她该不会是觉得我不回来了吧?” 他只是奉命进京喝喜酒,回家看看而已,她怎么阴阳怪气的。 算了,她肯定是怪他勾走了人家的剑。 以后一定要及时还回去,那剑可是人家的宝贝。 …… 中午,宋春雪带着三个儿子,去了胡家提亲。 胡家是商户,却没入商籍贯,地位不言而喻。 宋春雪自然不能小气,跟人打听了一下,抬了十二箱东西,她跟商户的掌柜的多方打听才定下来的。 胡婉莹的父母跟胡婉玉都在,没有多说什么,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省。 今日上门是六礼第一礼,纳彩。 之后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三书分别是聘、礼书、迎书。 其实庄稼人除了没有礼书迎书,其他的都有,只是跟富贵人家的没法比。 宋春雪自然没有意见,跟胡婉玉的父母聊了半个时辰,原以为胡家会瞧不上他们家,没想到他们还挺热情,对这门亲事异常赞同。 期间她发现胡婉玉很想跟她单独说话,都被宋春雪巧妙的避开了。 回家之后,宋春雪就去了三娃家收拾东西。 她给枣红马喂了草料,去铺子里买了好些实用的零嘴,还有去年的蜂蜜,准备路上蘸着锅盔吃。 出发的日子是她定下的,师兄肯定知道了,只是昨日今日都没看到师兄的身影。 算了,宋春雪也不管他,反正明日她要骑马去江南的,她一个人也能去。 这是她多年的夙愿,天上下刀子也不改期。 主意已定,她心里踏实多了,她回到了三娃家,跟木兰交代了一些事,让她好好坐月子,让亲家母别着急做决定。 晚上睡觉之前,她将一袋银子压在了木兰的枕头下。 就在她准备洗脚洗头然后入睡之时,院门被师兄敲响。 师兄牵着两匹汗血宝马站在门外。 “谢大人说这匹给你骑,回来再还给他,我办了点事,回来的晚了,师弟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反正明天不见师兄,我照样出门。” “……”道长摸了摸鼻子,“听谢大人说……” “明日在哪汇合?” “北门。” “那明早见。”说完,宋春雪将门合上。 “……” 道长站在门口,他话还没说完呢。 他都暗示了谢大人会回来,她怎么还生气? 次日,金城北门。 宋春雪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牵着枣红马,穿着麻布大氅,戴着着草帽,老远便看到道长跟谢大人在门口等着她。 “我牵了马,你怎么还牵着一匹?”道长不解。 “你打算骑着汗血宝马招摇过市?”宋春雪不敢苟同,“虽说这马现在少了,但总有人识货,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谢征手里抱着一个包袱,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据说你有乾坤袋,应该不重吧,路上这些都能用。”他温声补充,“我的一份心意,希望你别拒绝。” “我不要。”她盯着他手中圆鼓鼓的包袱,想也没想拒绝了。 谢征下意识向道长求救。 “人家准备了一晚上,还打算跟我们一同出行,你别不识好歹。” 宋春雪淡淡的扫了过去。 道长一只脚往后挪,“谢征去京城只是受召复命,又不是不回来,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说谁火气大,她脾气就这样。 还有,谢征会回来关她何事! 改到今日怎么还怪她了? 道长给谢征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宋春雪的手腕被人握紧,包袱上的绳结挂在她掌心。 谢征今日穿了身御赐的绯色斗牛服,在夏日的晨光中格外艳丽,斗牛纹也与蟒纹相似,唯两角向下弯曲如角状,他平日里从没穿过。 “那日是我愚钝,等从京城回来,我们好好谈谈,”他温柔的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腕,“春雪,你信我,谢某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第610章 别出心裁啊 “别这么叫我,听着难受,”宋春雪面色如常的拽回手臂,“太肉麻了,我爹娘都没这么叫过我。” “咳咳,”道长轻咳两声,“那什么,我去对面买两个瓜,路上太渴了。” 谢征跟宋春雪都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彼此,又快速别开脸。 该怎么形容此时的感受,宋春雪觉得自己应该是鬼迷心窍,看上谢大人的外表了。 因为不看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臭不要脸,看向他的时候,她清楚自己是心动的。 两辈子没碰过这玩意儿,她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她也清楚,自己之所以愿意挑开这层窗户纸,是不想耽误谢征了。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大不了以后各奔东西,再也不见。 人跟人本来就是如此。 她知道,谢征嘴上说留在这里是因为他喜欢金城,可为人父母,她知道没人不思念自己的孩子。 若不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念想,他早就回京城去了。 若是她所料不假,此次回京,他的家人朋友,肯定会提起为他找个伴儿,留在京城的事。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找到他说那些话。 早知道他要入京,她就该闭口不提。 或许这些日子,他已经动了回到故里的心思。 这样一想,她内心平静了许多,找到了头绪。 “其实我……” “其实我……” 俩人异口同声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宋春雪微微笑着,“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宋姐或者宋师兄,忽然换个称呼,怪别扭的。” “而且,我想知道,在我没有去找你之前,你是不是打算慢慢将这边的事儿处理好,回到京城去?我后来一回想,想起你说或许以后不会留在这儿的事。”她神情认真,语气诚恳无比。 “我不希望这点小事影响你的计划,那天我也就是脑子一发昏,可能是年少时没有跟画本子里讲的那样,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彼此心动。” 她想说她将来不一定会跟他走,话到嘴边发现为时尚早。 谢征眉眼含笑,饱含深情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按照原计划行事,不用因为这事儿操心什么,但这不是小事,对谢某来说,是惊喜。你愿意承认被我的心意打动,无论今后在哪里,都能为我写信,谢某就很知足。” 他昨晚上跟道长讨论了好多对策,若是她没有拒绝,该如何跟她相处,别打乱她的计划,让她厌烦这样的束缚。 两个没什么经验的男人,喝过此生最离奇的酒。 宋春雪却觉得,这个知足让她倍感压力。 “说真的,估计你们京城的亲戚族人给你物色了更好的女子,你若是看上了也挺好,不用顾忌我……” 看到谢征上前一步,宋春雪下意识的后退,“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不好。” 谢征笑了,“我就是想帮你取掉身上的树叶。” 宋春雪尴尬的转头,发现师兄不知道去哪了。 “那我跟师兄一起去江南,你能允许?” 谢征带着笑容,语气温和,“从前我没拦着,如今为何要拦?不用顾忌我的感受,我不是二十岁的愣头青。至于家里人,多年前他们都不管我的事了,他们都知道没人会将家里的掌上明珠嫁给我,体会两地分居,不知道哪天又被贬官的日子。” 听他这样解释,宋春雪又觉得羞耻,还没怎么着呢,她这样说显得她故意提醒他回到京城别胡来似的。 苍天,这事儿可真没看上去简单。 一个人就挺好,简单。 “你乘马车去京城?”她随口转移话题。 “嗯,我想着你们若是不赶时间的话,也乘坐马车吧,这个天气骑马很晒。”他压低声音,双手交叠在前,向她凑近了一点,“师兄说,你之所以要去江南,不仅仅是想见识江南的风景,还要去寻你的道。” “之前你们在凉州杀了很多人,力挽狂澜改变了西北边境的敌我之势,可你回来之后却从未主动提起过此事,可见当时的经历你并不喜欢。所以你想远离世俗,去陌生的地方,忘记自己是谁,单纯做个道士。” 宋春雪怔在原地,眼皮闪了闪,茫然的看向他。 她有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我能明白,你忽然间愿意面对我的心意,不是你忽然发现我对你的好,而是你忽然觉得人生短暂,不忍心看我一直单相思。” 单相思…… 宋春雪无法反驳,所以她只是善良,才想挑开窗户纸的? “对了,师兄是不是还没说过,去江南要带你去见谁?”谢征带上喜悦,“这天地下的同道之人有不少,师兄要带你去见见多年未见的道友,包袱里面有我为你准备的礼品,免得别人送你东西没有回礼。” “……”他连这个都准备了,难怪这两日都见不到师兄,合着师兄是给谢征当军师去了? 她其实没有那么娇气,也从不把自己当需要人呵护的女人看待。 但这份心意沉甸甸的,压在心口还温热着。 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两颗大珍珠递给他,“你还有个女儿,可以送给她。” “要跟她说是你送的吗?” “别!”她脸颊一热,转头看向师兄那边,“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道长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兜黄杏。 “你们俩话说清楚了没?”道长去牵自己的马,“我就骑着汗血宝马招摇过市了,谁敢偷我的马,我就让他进不了财。” 宋春雪忽然明白,这回师兄选择骑马也是为了避嫌。 不知不觉,她被师兄照顾了好几年。 谢征跟道长都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往来至今,是她的福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已经打破了这份宁静,就不能后悔。 她不再多想,转头看向谢征,“那就等我们下次在金城相聚时,把酒言欢。” “好。”谢征从怀中摸出两本书,“最新买的话本,路上或许可以解解闷。” 道长笑道,“别出心裁啊谢大人,你该回去收拾东西启程了,我肯定会将她平安带回来。” 谢征耳尖发红,带着笑容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浑身不得劲儿,师兄这是什么毛病,为何要跟谢征说这样的话。 她是她,谢征是谢征,不论何时。 算了,或许他们各自出行,也是一种考验。 等回来了再说。 “二位师兄,一路顺风。” 第611章 道友 宋春雪骑马跟在师兄的身后,戴着草帽,顶着六月的烈日,竟然没有觉得热。 因为,她翻看过谢征给她的包袱,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里面装着一套身月白色的简装,跟她去王家那晚穿得很像。 她无奈失笑,所以,谢大人喜欢她那样穿? 不知道,下次当着他的面问出这样的话,他是何反应。 就这样,他们师兄弟走走停停,午饭有地儿吃饭就来一碗,没遇到面馆就吃干粮。 一连两日都没怎么说过话,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忽然,马儿忽然踩到坑里,脚下一趔趄,宋春雪没抓稳缰绳,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喂,看着点路。” 道长端端正正坐在马背上,站在前面高处,回头奚落她。 “是不是满脑子都是谢征,要不你现在回去,跟他一起去京城还来得及,反正你去江南无非是散散心,去哪都一样,京城你也没去过。” 宋春雪握紧缰绳在手上缠了两圈,“师兄带的这是什么路,马都摔跤。” “自己走神还怪我跟马,师弟你不讲道理,谢大人就那么让你神魂颠倒?” 宋春雪睨着他,“之前是你三番五次的撮合我们,如今我愿意往前走一步了,你再说我可就跑了,说实话,我挺怂的。若不是谢征,我这辈子都不想靠近男人,当然,师兄除外。” “你……”道长被将了一军,张了好几次嘴,最终没反驳,瞪了她一眼。 他手中的拂尘一扫,抬手压了压斗笠。 “你慌什么,不就是个男人,弄不成就掰了,纠结个什么。你别告诉我,活了一把年纪,还觉得谢征看上你是他瞎了眼?其实我这么想让他做师弟的原因,就是他眼光独到。” “你也别因为自己孩子多,就瞻前顾后想这想那,也别想成亲不成亲的,回来之后先悄摸儿的处着,走不到一块儿就各自远离,若是真的稀里糊涂成了亲,之后又后悔了,我真的是鸡飞蛋打,俩师弟都没了,五泉山上就剩我一个人了。” 宋春雪不愿多聊,“师兄教诲的对,所以待会儿咱们去哪儿吃东西?晒了这么久我都困了,咱们能不能找个客栈歇歇脚?” 师兄精通五术,肯定知道前途如何,可是他还是愿意撮合他们。 转念一想,宋春雪也就不怕了。 在她这儿,修道摆在第一位,或许这是她终究避不开的一道难关。 “掌柜的,来两碗面。” 他们来到路边的面馆,这儿离城外不到一里地。 时值中午,很多人没到城内就在这儿要碗面吃,实在是这儿的汤香味很浓。 宋春雪抬手拉起帽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将帽子放到一旁,一不小心碰到歪歪扭扭的发簪,头发散了开来。 她不觉得有什么,弯腰捡起发簪,准备盘到脑后。 护腕,她腕上一紧。 一个笑眯眯的汉子握住她的手臂。 “大妹子,挺俊啊。” 宋春雪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小臂上,汉子松开了钳制,却没有知难而退的打算。 他撇着一条腿,嘴里叼着根狗尾草,痞气十足的打量着她,“穿的这么简朴,身段和脸蛋还不错,要不要跟哥几个去旁边的河里玩玩?” 道长想要出手,被宋春雪眼神制止。 这两天走的有点乏味,正好想孙孙骨头呢。 道长无奈,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看好戏。 “这位仁兄,你没看到人家还有同伴,还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宋春雪刚准备折断伸过来的手臂,却被另一个人的剑抢了先。 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宋春雪不由看向道长,看男子身上穿着晒得发白的八卦图,百衲衣上缝缝补补,面孔却挺年轻,没有胡子,脸上没有沟壑,眉眼也十分清澈。 此人是修行者,且是道修。 仔细一看,师兄脸上也没有沟壑,眼角周围平滑的很。 这个发现让她很惊讶,她怎么记得,师兄没怎么年轻,难道就因为师兄留胡子,先入为主,记岔了? “关你屁事,人家都没说话,你站出来捣什么乱,滚一边去。”汉子将身着八卦服的男子推到一边,“别挡我撩妹子。” 男子看向宋春雪,“这位道友,为何不反抗?” 宋春雪站了起来,抬脚朝汉子的肚子上踹去,另一个脚后狠狠地甩到他脸上。 “砰!” 莽汉直接飞了出去,她看向见义勇为的男子,“道友,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愿意跟这种人废话,浪费唾沫。” 说着,宋春雪抬手指向四方桌的空位,“道友请坐。” 男子也没露出多么惊讶的神情,自然落座。 “二位道友这是要去哪?” 话音刚落下,被踹出去五米远的汉子跑了过来,指着宋春雪骂道,“你这个臭……” “啪啪啪!” 宋春雪也不多话,直接上手赏了三个耳光,然后拿出短剑指着他的脖子,“滚!” “……”汉子捂着脸颊,想要伸手去拽宋春雪的衣领,被道长跟旁边道友的长剑同时挡住。 “想活命的话,趁早滚,别逼我师弟动杀心,她可从不会惯着你们这种人。”道长盯着汉子和他身后一群要打架的人,“待会儿我们也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后脖颈凉飕飕的,见气氛不妙,其他几个人纷纷拽着闹事之人往外走。 “走走走,他们手上都有剑,怎么这么没眼色,女人哪里没有。” “就是,你怎么就非要跟赶路走江湖的女人过不去,没两把刷子人家敢出门,你是不是蠢。” 那群人远去,但说话声还是传了过来。 后面的话变得难听粗俗,但宋春雪充耳不闻。 出门外在碰到这种死东西多得是,总不能都杀了吧。 “二位从哪儿来,准备到哪儿去?” “去扬州,”道长给他倒了杯茶,“道友这是去哪?” “唉,下山讨饭,去富贵人家替祖师爷要点功德钱,道观破得快没法住人了,”说着,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宋春雪身上,“在下财运不好,但这位道友看面相就不差钱,能否请你去观里喝杯粗茶?” 宋春雪看向道长,“师兄,你去吗?” 道长忍俊不禁,拳头在唇边抵了抵,“去看看呗,顺道给他画几张招财符。” “不对,你们俩不像是道侣,”道友看着宋春雪的面相,“这位道友桃花正盛,就是最近有血光之唔……” 第612章 炼丹师 血光之灾? 宋春雪不由看向这位道友,“敢问道友名号?” “在下名叫东方旭,师父觉得我这名字挺好,不用给我起道号,二位呢?” “宋春雪,没有道号。” “张云清,云清是从前的师父为我起的道号。” 东方旭看向张道长,“从前的师父?所以,你叛出师门了?” 道长眉眼低垂,刚夹起的咸菜没拿稳掉在桌上,“嗯,算是。” “这有啥,我相信不怪道友,这世间的缘分很难说清,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东方旭拍了拍胸口,脸上的笑容不减,“我之前换过两个师父呢,虽说我挺感激他们救我的,但他们一个要拿我炼丹,一个要拿我换银子,我又不傻,都跑了。” 张道长惊讶的看向他,眼里闪过从未有过的情绪。 忽然觉得他的反骨也就那样,他才跑了一次。 “不知道友今年贵庚?” 他总觉得,眼前的人看着年轻,但这双看人时总会不自觉浮起笑意的人,那笑容之下掩藏着模糊的沧桑。 东方旭的神情有了些变化,拿起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 “从出生之日算起的话,已经看过一甲子的夏三月了。” “……”道长挑面的手一顿,瞬间想把自己的胡子给剃了。 人家都六十了,看着却比他年轻。 “多少?”宋春雪大为震惊,“您都六十了?怎么看着如此年轻,若是二十岁我也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有驻颜丹吗,还是有别的什么法门,能让这幅躯壳变得生机勃勃?”作为女子,哪有不想这张脸越活越年轻的,她承认她此时就是个俗人。 东方旭笑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法门,驻颜丹我会炼,在下最擅长的就是炼丹,服用驻颜丹时有秘诀,宋道长要吗?” 宋春雪看了眼师兄,本以为师兄会骂她肤浅,但看他的神情,他也挺想要的。 “要。” “那吃完面我就带你们去山上的道观,可以多卖给你们一些。”东方旭捞起面条,风卷残云往嘴里塞,吃完一大口还不忘来一句,“我没钱,饭钱就靠二位道友救济了。” 宋春雪笑道,“好说。”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师兄穷的道士。 按理说,炼丹师比较稀有,最不缺银子来着。 东方长老的银子花哪儿了? “花哪儿了……”东方旭认真思索,腮帮子鼓鼓的,不知从哪拿出一瓣蒜咬了口,“有点难说,炼丹的药材贵啊,而且我天生存不住银子,留不住一点儿。” 宋春雪心想,估计跟师兄差不多,都花在别人身上了。 吃过面,他们牵着马,爬上了一处十分偏僻的道观里。 道观看着十分古旧,木门磨得光滑无比,屋顶中央微微下陷,屋脊两端的砖头也年久失修,落在屋顶上。 院子里看着干净,但是地面凹凸不平,没有被踏足过的地方长满了苔藓,绿油油的。 “见笑了,我经常下山,这观中只有我一人,你们随便坐,我去给你们找丹药。”东方旭放下肩上的布袋子就奔向自己的屋子。 “不着急,”道长环顾四周,“我们先去殿内上炷香,待会儿清扫一遍,再谈其他的也不迟。” “也好,那就麻烦你们了。”东方旭转而去柴房拿扫帚笤帚,还拿来了铲子。 院子里的苔藓需要铲下来,这任务宋春雪熟,她铲过院子后面的杂草,比较有分寸。 清扫这会儿她熟练,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每个屋子里外都扫了一遍。 将尘土倒在大门外,她才发现,这处道观选得极妙,在山脉末端的一处分支上,最后的一处山峰上。 山坡陡峭,想来当年建造道观时也不容易。 这里远离人烟,香火微弱,道观破旧也是情理之中。 抬头看去,牌匾上的“须弥观”三个字模模糊糊,木柱子上的涂漆掉得只剩下微末的痕迹。 “怎么样,这道观与世隔绝,远在山上却没那么险峻陡峭,是不是比五泉山上更适合清修?” 宋春雪点头,“是,躲在这里清修再好不过。我刚才看了,院子里的井水很甜,道观后面还有开垦的田地,院子里的菜长势很好。” “若是一对道侣呆在这儿,赛过活神仙。” 果然,师兄故意来了这么一句。 宋春雪抬脚踢了个空,“师兄,你有意思吗?我看你欠欠儿的,实在好奇道侣啥样的,就找一个,反正修行不一定修成正果,飞升成仙,你何必守着你的童子功。” “……”道长脸色一黑,“那不叫童子功,那是……” “反正一个意思,你若是再拿我开涮,我就天天跟你提云秋,毕竟人家对你一往情深,千里迢迢来找你,结果你带我去江南,想必她很伤心。” 道长面无表情,“我不说了,跟你说正事,你要不要跟他学炼丹?” “我草药还没认全,也没有三昧真火,如何炼丹,师兄为何不自己学?” 道长看着西斜的太阳,眉眼沉静,“你将来肯定用得到,我学的那些皮毛够救自己了,而你有那么多亲人,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忍受病痛的折磨,我也是提醒你别错过了这份机缘。” “机缘?” “不错,机缘,”道长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捋了捋胡子,“若无机缘,贫道怎么会白白的出远门,何况你道行尚浅,多学点本事傍身没坏处,这世间沉迷于炼丹的人不多,你要好生请教,或许以后多的是来此求学的机会。” “……”她出门前没想那么多,没想到师兄想得这么周到。 “好,就看人家愿不愿意教了。” 这时,东方旭跨出院门,“自然愿意,我一直没物色到合适的弟子,若是不将这炼丹的法门传出去,以后我们这一脉可能要凋零了,还担心见天日。” “啊?”宋春雪诧异,“那我更不敢学,你应该找个年轻的孩子来学。” 他们只是路过,偷师不好吧。 “别紧张,不收你做徒弟,我也想找个年轻的,可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谁愿意出家当道士啊。至于山下的乞丐,也没遇到合适的。” 他叹了口气,不愿多言。 “走吧,晚上喝苞谷面糊糊,炒了两个青菜,凑合着吃点。”东方旭邀请道,“吃过饭就教你们炼丹秘诀。” 第613章 没出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宋春雪嚼着苞谷面糊糊,夹着青菜,感觉胃里酸酸的。 吃饭前她去厨房看了,面缸里只有苞谷面,调料只有粗盐,厨房里干净的跟狗舔过似的。 吃过饭,她一口气画了二十张招财符。 虽说留不住钱财,但总得把肚子填饱吧。 东方旭将他们带到书房,从落满灰尘的书架上,取下几本书。 “看你性情坚韧,算不得弱女子,我就不同你客套了,想要成为炼丹师,这些入门书籍要熟读,听说你六年前才开始认字,在下实在佩服,便也相信,这事儿不难。” 说着,他将三本陈旧泛黄的书放在她手上。 “这些是我曾经用过的,做了详细的注解,你回去好好看看,后面这两本,是我看了也没用的,师叔说让我将它赠给有缘人,我觉得你就是。” 五本书籍摞在她手上。 “炼丹需要炉鼎,这山上别的没有,炉鼎却不少,你们俩一人一个。”说着,东方旭像甩沙包一样丢了两个鼎过来。 宋春雪吓得将书瞬间丢入乾坤袋,伸手去接炉鼎。 道长轻易的用单手接住,看到炉鼎的瞬间双眼放光。 “师弟,这鼎不错,你得多给点银子,这道观翻新的银子,咱们出了。” 道长仔细的摩挲着炉鼎上的纹饰,“道友穿的寒酸,原来是掩人耳目啊,这鼎卖一个都能富足好几年。” “师父不让我卖鼎,说这不是个好征兆,他还说近日我定然会遇到二位贵人,没想到是真的。”东方旭搓了搓手掌,“很少有人愿意来这儿烧香许愿,加上我不会说假话,连算卦的人都很少。” 道长笑了,“看出来了,哪有人会指着初见的道友,说人家会有血光之灾的。能主动算卦的人,必然是遇到难处的,他身上有坎儿,你不说两句好话,他们肯定跟你急。” 东方旭挠了挠后脑勺,“言之有理,但我改不了。” 道长心想事了,自己不憋着,难受的是别人,难怪他这般年轻,不为难自己的人最长寿。 宋春雪忍着笑,“那就别算了,你以后卖丹药也能让自己富足一点儿,你会画符吗?要不咱们礼尚往来,我教你画招财符?” 东方旭神情犹豫,有些为难。 “说实话,我曾经学过,但在我眼中那些弯弯绕绕就跟鬼画符似的,记不住,比炼丹难多了。你若是愿意教,我勉为其难的试一试,或许这也是天意。” 还能这样? 宋春雪颇为同情的看着他,感觉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我多给你留些招财符,以后没银子了,就揣上一张去外面晃悠,总能解决难题的。” 东方旭面色一喜,“那就多谢了,只要饿不死,吃点苦没什么。若我是和尚,也只能当苦行僧。” 晚上,宋春雪睡在略显潮湿的床上,心中却很难平静。 这种感觉很奇怪,曾经不会轻易想起的人,如今却得了空闲,就往她脑子里钻。 心中像是塞了一块糖,一想起那人就觉得甜! “啪!” 她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没出息。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会是被人下蛊了吧? “哟,你干啥?” 刚要敲门的道长被这一巴掌吓了一跳,“你没睡吧?” “还没,”她立即改口,“睡了。” 但师兄已经走了进来,好奇的观察着她。 他也不敢走太近,隔着几步探着脑袋瞧着她发红的脸颊。 “啧啧,好端端的你打自己做甚,你还没吃丹药就这样了?” 他满脸担忧,“东方道友的丹有问题?” 宋春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找我啥事?” “怕你晚上不敢出门上茅房,尿壶放在门外了,跟你说一声。”他忽然想到什么,指着她凝眉,“你该不会是,想到了谢大人,打了自己一巴掌吧?” 她有些不耐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能让男人拿夜壶,你跟我说一声我自己取就是了。何况,我从前胆子大,现在胆子更大,上茅房碰上鬼不是很正常?” 道长乐了,指着她摇头,“哈哈,你没有否认。” “师弟啊师弟,你是瞧不上惦记着男人的自己,才打了自己?” “师兄,要打架是不是?” 道长往外走,“真是造孽,不就是喜欢人家,怎么好好的人说疯就疯了。要不我们别去江南了,直接去京城找你的心上人算了。” 宋春雪没穿鞋噔噔噔跑出房间,“师兄,要么咱们打一架,要么你别故意逗我,二选一!” 看到她撸起袖子,道长双手抱在胸前,“哟呵,反了天了。我没吃过猪肉,还不许问舔过猪肉的人什么味儿了,你就不能同情同情我这当师兄的?” 下一刻,一把短剑朝着他飞来。 道长心头一惊,一跃而起飞到院墙上头。 是那把有灵识的短剑,正气势汹汹的悬浮在他眼前。 道长一抬手,长剑出现在掌心。 “好啊,师弟下战书是吧,那就试试!” 说着,长剑直直的向短剑击去。 下一刻,短剑身子一斜,朝着宋春雪飞去。 她藏在宋春雪的身后,探出小剑柄看向道长。 “……”他也是癫了,跟一个怂货计较什么。 “好了,睡觉去吧。”道长懒懒的丢下一句,“女人想男人不丢人。修道这么久,你该明白直面自己的真心,羞寡义廉耻那玩意儿是囚禁老实人的,你别拿老一套教训自己,多别扭。” “情关难过啊,别太较真,大胆的往前跨。” 宋春雪靠在门口,心想师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抬起短剑仔细端详,“我看你就叫无忧吧,不为任何事情烦忧,尤其不该为这种事烦忧!” 她还是回屋打坐吧。 打坐的时候,就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 孩子都跟人生过了,为什么还要遭这种罪? 她刚爬到床上,想想还是穿鞋去外面练剑吧,练半个时辰,累了就睡觉。 东方旭听到院外的剑招杀气十足,不由敲开张道长的门。 “云清老弟,你那位师弟怎么了,赶了一天的路怎么不睡觉?” 道长在床上打坐,没有睁眼,声音很轻,“不用管她,十几岁该经历的东西没经历,如今才要走一遭,的确有些难度。” “啊?什么经历,咱们不能帮她吗?” “这事儿,只有一个人才能帮。”到后面,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只有他。” PS:感冒了,建议大家多了解中成药,少喝特效药。 第614章 六盘山 清晨的露珠异常好看,宋春雪知道这是好东西,睡起之后就去外面接了些。 山中葱茏一片,山峰是黄土的,跟五泉山的岩石峭壁不同,这里的山峦看着让人觉得亲切。 就像老家那边的黄土丘,长满了低矮的树,却葱葱茏茏,满眼生机。 “宋师弟,练剑呐。”东方旭笑着走了过来,双手不自觉的搓了搓,“这里风景不错哈。” 宋春雪瞬间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子丢过去。 “东方师兄要下山吗?” 东方旭下意识的接住,摸到钱袋子的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会不会有点多?” “嫌多了还我。” 东方旭连忙将袋子往身后一藏。“哪有送出去还往回要的道理,不嫌多不嫌多,想修道观这些还不一定够呢。” “不够了我会补,你下山的时候可以问问工匠,早些修缮早放心,免得下雨了漏水。” “唉好嘞,我的财神爷,午饭前可能回不来,你们俩凑合着吃一顿,可别跑了。” “放心。” “走咯~”东方旭开心的蹦跶了两下,朝着山下走去。 宋春雪昨晚上躺在床上,从屋顶的缝隙中看到了星星,一下雨肯定不好受。 而且,她给出的那个钱袋子,里面有三十两,还是那天她中了药,在河滩上捡的石头。 原本她就是觉得石头光滑又好看,色泽也很独特,跟琉璃似的,跟云秋吹牛故意气她。 谁知道,去街上买干粮的时候,去玉器铺子试了试,那掌柜的爱不释手。 原本她担心被人骂着赶出来的,那白胡子掌柜的特别激动的请她喝茶,说是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去河里捡石头,还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彩霞石,可遇不可求,痛快的给了她八十两。 这间小道观也就比庄狼县东山上那座道观大了一点,八十两银子不仅能修缮完整,还能添置几件家具。 “哈~” 道长打了个哈欠,双手环抱靠在门框上。 “好久没睡个好觉了,这真是个好地方。”道长看向远处的主山脉,“这里是渭州的地界,六盘山的支脉,咱们离崆峒山很近了,师弟听说过崆峒山吗?” 宋春雪神情一冷。 “之前家里来过一个骗子,说他是崆峒山的,说我们家大门口有人埋了家破人亡符什么的,胡说一通,骗走了我四百文钱!” “那可是我铲茵陈换的钱,兜还没焐热就被人家骗走了,让我惦记了三十多年,怎么能没听说过。” “更气人的是,那人来之后,我病了大半年,都是被个臭道士的乌鸦嘴给害的!” 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道长咬了咬腮帮子忍住没笑。 “吃一堑长一智嘛,你后来不也知道他是骗子了。我们俩现在不也是臭道士。不过话说回来,那你之前看到我,为何还愿意相信我?”道长笑了,“若是你那天赶我走了,可能还要多吃一阵子苦。” 宋春雪仔细回想了一下,“可能是上当的经验多,觉得你有些本事,也没跟我要钱。何况,我早就觉得陈凤有问题。” 道长乐不可支,终是没忍住仰头大笑。 “上当的经验不少?快说来听听,你还被什么人骗过?” 宋春雪不理他,跨进院子,“师兄带我来这儿,肯定还有别的目的,吃点东西快些出门,回来了我还想补一觉。” 道长哼了一声,“师弟现在出息了,对我说话如此不客气,牛哄哄的,等以后……” “师兄我错了,还请师兄责罚。” 话还没说完,宋春雪转身拱手对他行了个大礼,要多恭顺有多恭顺。 道长止住脚,想说她两句。 “师兄对不住,我最近的确脾气不好,明日我就去医馆买些顺肝丸。最近也不知道咋了,就想跟人顶嘴,师兄,我真的知错了。” “……”看她真诚的样子,道长于心不忍,伸手去扶她,“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我又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你不用……” 只是他的腰刚弯下,宋春雪便抬起头呲着大牙,“我也就是随口道个歉,师兄怎么还当真了,哈哈哈。” 说着她转头朝厨房走去,“我去烧水!” 道长吸了一口气,气淡神闲的抱了些柴走进厨房。 “我知道你最近咋了……” “师兄我真的错了,你别说。”宋春雪当即暗道不妙,师兄肯定又要拿谢征说事。 “无非是相思病,过于思念一个人难免情绪失常,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够善解人意。早知道当年在山上多待几年,学学传音符啥的,还能教给谢征,让他给你传音寄情,以解相思之苦啊。” “……”宋春雪捂住耳朵转身出了厨房门,这水她不烧了。 在师兄面前,她还是太嫩了些。 活得久不如学得多啊。 不多时,道长提着一壶茶来了。 宋春雪将一个荞面油圈递给他,算是主动和解。 道长顺手接了,不再计较。 之后,道长拎着她站在剑上,带她去崆峒山逛了一圈,随后落在偏僻山坳的一处亭子前。 “师兄,下次别拎着我了,我能站稳。” “难说,要不行栓根绳?” “……”算了,她又不是狗。 她走进亭子坐下,“来这儿做什么?师兄不去崆峒山上看看故人吗?” 据传,崆峒山是人文始祖轩辕黄帝登山问道的圣地,也是上古仙人广成子的道场,山上那么多道观,按理说师兄肯定会去烧香的。 “这里是全真派,跟和尚没什么分别。何况,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见的人,你以为你师兄那么受欢迎啊,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个叛出师门的野修。” 宋春雪诧异的看着他,还是头一回听师兄如此贬低自己。 “那就不去,师兄明明不是那样的。”她盘腿坐下,“这儿打坐不错。” “我带你来不是打坐的,据说这山中有不少珍贵药材,我最近很馋蘑菇,当年在这儿煮了一锅蘑菇,至今难以忘怀,要不要去看看?” 宋春雪有些担心,这山里的蘑菇品种很多,而她只吃过老苜蓿地里的蘑菇,其他的都不敢吃。 “师兄分得清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吗?我还想多活几年,要不还是下山买一点,当地人采的肯定能吃。” “浪费那钱做甚,不花钱摘来的更好吃,你信我,我认得。” 第615章 师兄啊 最终,宋春雪还是跟着师兄进了山林采蘑菇。 但她对草药的兴趣更大,从乾坤袋中找出了个小锄头。 “你出门还带锄头?” 道长没想到她出门还带着种庄稼的趁手工具。 “有时候遇到路滑啥的,光有铲子没用,别小瞧锄头。”说着,眼尖的宋春雪一下子发现了好东西,“那儿有黄精!” “哪儿哪儿?” 道长急了,“快点挖。” 他们来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下面,周围的杂草茂密,旁边还堆着几个大石头,像是有人在这儿露宿过。 宋春雪虽然对风水略懂皮毛,但坐在这儿感觉很舒服,风水定然不会差。 她用锄头小心的往下挖,果然挖到了一根黄精。 “是个好东西,我先替你收着。” “……”看一根草药把师兄稀罕的。 她刚要填上土,手指摸到了硬物。 “师兄,这下面好像有东西。” 她用手刨了刨,发现一个圆形的东西。 刚想深挖,忽然感觉一道凌厉的剑气朝他们袭来! “小心!”道长扔出锄头挡住了飞来的剑。 “谁动我的酒?”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冲他们而来,紧接着是一身着紫袍的男子从天而降,手里拿着一个皮鞭,气冲冲的朝他们俩走来。 宋春雪下意识的躲在道长身后,低声道,“这人刚才喊什么,酒?” “对,你们动了我埋了的酒!”银发男子指着他们俩道,“是谁派你们来偷酒的?” 道长拱手,“见过前辈,我们没有偷酒,只是在这儿捡蘑菇采药,您误会了。” 宋春雪连忙点头,“对对对,您误会了,我们也没想到这根黄精下面有东西,原来是您的酒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对了,这黄精也是您种的吗?” 紫袍男子横着眉走过去,蹲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坛子酒,又抬手使了个术法,将地皮恢复到没被挖过的模样。 宋春雪惊呆了,“真……真有仙术?” 道长再次朝来人拱手,“我们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紫袍男子打开酒盖子闻了一口,陶醉的闭上眼睛。 “嗯,好酒,”紫袍男子抬起眼帘看向他们,“既然有缘,共饮一杯否?” 道长笑道,“荣幸之至。” 宋春雪想问什么,怕显得自己没见识,乖乖的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之前的凉亭之中。 这位紫袍男子让她不敢细细打量,仙风道骨,童颜鹤发,总觉得朦胧神秘,不可冒犯。 桌面上出现三盏酒樽,紫袍男子依次倒满。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师兄在人前,乖的跟家养的松鼠一样。 “多谢前辈。” 宋春雪也跟着双手端起酒樽,感觉很值钱的样子,“多谢前辈。” “随意一点,我好多年没有见过生人了,东方旭那小子可在观中?” “东方师兄还在观中,早上下山去采买了,”道长毕恭毕敬的问,“敢问您是他的哪位前辈,等他回来我好让他知晓。” “等他回来你自会知晓,这酒名为醉千年,你们喝一杯就成了,不可贪杯。”说着,他看向宋春雪,目光微眯。 “你竟然是被上天怜悯的人,重来一次还算争气,觉悟很快,算是没有辜负难得的机会。”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宋春雪,“嗯,好多年没收徒弟了,要不,你拜老夫为师?” “啊?”宋春雪受宠若惊,转头看向道长,“师兄,这……” “还不快跪下喊师父,快!”道长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从石凳上拽起来,随后按了把她的后脖颈,“这再好不过。” “……”还没反应过来的宋春雪,膝盖碰在地上有点疼,估计蹭破皮了,师兄犯得着这么着急吗? 她真的能当这类人的弟子吗? 不是喝了酒上头了吧? 她自问这一世的确没有前世糊涂了,但上天是不是太眷顾她了? “呵呵呵,倒是个纯粹清醒的,只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而是点了点头,“那就敬为师一杯酒,以后有酒记得给我搬两坛,在天地间遇上事了,老夫罩着你。” 师兄给她使了个眼色,眼睛差点抽抽了。 “可是,您为何不选师兄?”虽然她这样问显得不知好歹,但她看得出来,师兄知道拜眼前人为师百利无害。 “你说呢。”紫袍男子看着张云清,“你若是愿意,我也收你为徒。” 师兄,你现在不是没有师父吗,我们一起拜。”她都喊了他这么多年师兄了,总不能只她一人另拜师父吧。 “在下不能拜您为师,”张道长拱手,“我虽然离开了山门,但从未不认师父。” 宋春雪神情复杂的望着师兄,有种小时候被姐姐们送去当童养媳时的难过。 “师兄……” 两个字出口,她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少人求不来的,快拜,我还是你师兄。”道长面带笑意,“算起来,你是我带过最好的弟子。” 宋春雪低下头拭去眼泪,朝紫袍男子磕头,随后端起眼前的酒,双手举过头顶。 “好了,拜师礼已成,你们捡来的蘑菇呢?”紫袍男子喝了酒起身,桌上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 道长连忙将布袋子里的蘑菇递过去,“这些应该都能吃。” “嗯,我回去炒一炒。”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勺子递给宋春雪。 “五年后,记得来这儿领钥匙,如今你尘缘未了,还不能上山清修。”说话间,他抬手重重的拍了拍张道长的肩膀,“行了,你们忙,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若非宋春雪还跪在地上,她都怀疑刚才是不是打了个盹儿做了梦。 “当啷~”的一声脆响,金勺子不小心掉在地上。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那可是金子,大仙给的金勺子,你要当宝贝一样供起来。”道长立即捡了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尘土,“给,好生收藏,别让任何人拿去。” 宋春雪愣愣的接过,“可是他都没问我的名字。” “这勺子在你这儿,不用问名字,他认得你的魂儿。”道长长舒一口气,悲喜交加,眼里闪着雾光,“总算是误打误撞给你找了根最粗的大腿,不然以你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以后只有挨打的份儿。”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第616章 快来捡金子 道长已经走进了林子,语气随意。 “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原本打算今日采蘑菇,顺便让那东方旭信任我们,将来你也好多个朋友,谁想到在这山上,让你遇见这么大的机缘。” “要说瞒着你,也就是那人的身份吧,我猜不准,但也知道他绝非凡人,等你五年后来了自会知晓。” 说着他挥挥手催促道,“快采些能吃的,回去做馓饭吃,玉米糊也太洗肠胃了。” 宋春雪没想问为何是五年。 她看向不远处在林中悠闲踱步的山鸡,“那你想不想吃鸡肉?” “不了,东方旭没养鸡,厨房里一点腊肉也没晒,估计不吃肉,咱们还是别脏了他的锅。” 何况,他们俩不喜欢杀鸡。 去凉州城那次杀人如麻,是因为那些人该杀,为了平民百姓的安危,多杀一个人无妨。 但野地里的鸡,人家原本活得好好的,搞不好还能修炼成精。而且杀鸡的时候,被那双滴溜溜的眼睛盯着,怪让人糟心的。 宋春雪不再多问,默默地低头挖了颗野生黄芪,带在身上没坏处。 中午,宋春雪擀了面,切了个发芽的洋芋炒了汤,味道还不错。 但师兄炒的各式各样的蘑菇,她没敢吃。 “尝尝看,很好吃,味道鲜美,毒不死人的,最多晕两天。”道长极力推荐,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又推,“你别不信,师兄不会害你。” 宋春雪避之不及,“师兄,你自己吃吧,不用对我这么好。” “不识货。” 道长就着面片吃了一大盘,嚼得特别香,也没什么反应,不像是有毒的。 但,一个时辰后。 “师弟,这地上怎么这么多草啊?快拔了,全都拔了,屋子里不能有草,影响财运。” “师弟,你头上怎么有羊粪蛋儿?” “嘿,不对,还有推粪球的屎壳郎,你是多久没洗头了?” “……”宋春雪懒得理他,端着茶碗给他灌水。 “不对,这床怎么成精了,抱着我不撒手,”道长有气无力的伸手,“师弟,快背我出去,这床不能要了,晚上劈柴烧饭吧。” 他跌跌撞撞的溜下地,“老天爷啊,这地上怎么全都是金子,师弟师弟,咱们发财了,快捡起来啊,傻愣着干哈?” “哎嘿嘿,金子,都是金子,以后终于不用当穷道士挖坟了。师弟,有机会把那将军的金子还给人家吧。” 无言以对的宋春雪,听到后面这句话,忽然像是被点了定穴似的瞪大眼睛。 “好,回去就还给人家,那我一直留着没花,想还回去一个人不敢去。没想到师兄也这样想,那我姐姐庄子上那地里的银锭子,要不要还回去?” 道长一个劲儿的傻笑,撩起衣摆在地上“捡金子”捡得起劲。 “那是自然,借了人家的银子总要还回去,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刚还有些难过的宋春雪,瞬间没了脾气。 她转身出了屋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师兄若是清醒过来,肯定会自戳双目原地遁走。 还是让东方师兄早点给他解了蘑菇毒才是。 她从前听过吃蘑菇死了人的,还见过用蘑菇擦脸毁容的,就是没听过吃蘑菇吃出幻觉的。 刚走到门口,东方旭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身后还牵着一头驴上了山。 “哎哟,哎哟,宋师弟,快……快搭把手!” 他双手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这山路太不好走了,我……我还没这么富足过,东西买多了,爬上这条山道,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宋春雪连忙跑过去,将他肩膀上的面袋子抱下来。 蜿蜒的山道越到上面越陡,还是台阶,根本用不了马车。 也不知道当年这道观是怎么建造起来的,无法想象那一砖一瓦搬上山来有多费劲。 颤颤巍巍的驴在爬上最后一个台阶后,直接走到门口的平地卧倒在地,鼻孔里吹着气,发出“嘶……吼……嘶……吼……”的声音。 “啪嗒哐当~”的脆响声传来。 东方旭直接原地跳跃,“你这蠢驴,就不能再坚持一口气,我刚买的盘子啊,那么白净的瓷碗,上面还有一朵小蓝花,你就这么给我摔了?” 他难过的跪在地上,用手掌拍打驴脖子。 “你赔我的盘子,赔我的碗,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拉到街上卖驴肉!” 毛驴像是听懂了人话,耷拉在地上的脑袋抬起来,直接咬住他的袖子死死地拽着,还不忘在嘴角两边吹气。 “嘿你这倔驴,信不信我一脚踩扁你,还牛气的很!”东方旭嘴上骂的狠,手上却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大头骨。 “东方兄,碗碟子的可以再给你买更好看的,我师兄吃了山上的野蘑菇,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中毒了,这会儿在地上捡金子,你有什么解药没?” 东方旭乐了,“啥?” “哈哈哈,”他也不心疼地上的东西了,空着手甩着两个大袖子一摇一摆的往里走,后背的太极八卦图黑的也快白了,“这有啥好解的,又毒不死人,你师兄又不是普通人,让我瞧瞧乐呵就好了。” 进了屋子,东方旭便一拍手掌指着道长笑。 “昂哟哟,我从前听说过西南山区的人爱吃蘑菇,没想到你也能这么嘴馋。你还别说,我都想吃了,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有意思。” 道长在撩起的衣摆里抓了把“东西”递给他,“金豆子,好多金豆子,东方师兄拿着,以后建满山头的道观。” 东方旭笑容僵了僵,“好好好,有心了有心了,我不该笑你的,贫道还从未听过这般慷慨大方的说辞,你咋知道我有钱了就想建道观的,我一直想给山下那被丢掉的女娃儿一个住处。” 说着,他蹲在道长身边跟着捡。 “我帮你捡,还有吗?” 道长动作不停,“捡不完,根本捡不完,你脚下还踩着大金块呢,快捡起来。” “哎好,这儿呢,我都没看到。”东方旭一本正经的学着道长撩起道袍的衣摆,“看来怎么的财神爷大方着呢,在地上扔这么多金子,只是我不会捡罢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宋春雪,“快来跟着捡,捡了很快就能发财,全装身上别浪费了,别辜负了财神爷的一片好意。” 第617章 顿悟 不知为何,宋春雪鼻头一酸。 当即蹲下来跟着一起捡。 她将自己捡起来的往师兄的衣兜里放,却被师兄嫌弃的避开。 “糊弄谁呢,你都没捡起来,真当我喝高了?”他凑到她见过的地方抬手抹了抹,“这上面盖着一层土呢,你好歹擦一擦。” “……”行吧,她站起身来,“那你们捡,我去外面搬东西。 东方旭买了不少东西,她花了很长时间归置到厨房。 从厨房出来,她端着木盆去打水,刚好碰到东方旭从他们俩的卧房出来。 “我给他扎了两针睡着了,你师兄是个苦命的人,他刚才提到了他的家人,说是看到父母来看他了,”说着,他摇了摇头,“他这一辈子真应了那句六亲淡薄漂泊一生,没想到在金城还遇到了你们,人生难得再相逢,珍惜当下。” 说完,他已经走到院门口。 “我去喂马跟驴,晚上我们喝点,为你们践行。” “好,多谢东方师兄。” 宋春雪自觉去了厨房做晚饭,还好她带了烧碱,不然没法擀长面。 东方旭买了半袋子白面,她没有动,用了自己放在乾坤袋里的,还将自己晒好的辣萝卜干挖了一小碟。 若是这乾坤袋再大一点,她恨不得放一个厨房进去。 游历天下可以苦,但不能苦了这张嘴。 她用新鲜的豆腐跟土豆炒了素臊子汤,用去年阴干的金盏菊花瓣增了颜色,花椒五香粉闻着格外扑鼻。 “宋师弟好手艺啊,这面看着真香,我就不客气了。”东方旭神秘兮兮的笑道,“吃完面我再给你们准备下酒菜。” 刚睡醒的道长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拿起筷子随口问,“什么下酒菜?” “烧鸡,”东方旭笑得憨厚,“我虽然吃素,但不能不招待你们,不吃素的人喝酒还是要有肉。” 道长眼睛一亮,“那还不快拿出来,撕一点放在面里面也好吃。” “也好,我去拿。” 宋春雪兴致不高,低头吃面。 听着他们俩相聊甚欢,师兄还提到了下午的见闻。 宋春雪适时发问,“东方师兄可知道那位道法高深的师父是何许人也?” “我只知道,那山里住这个老神仙,我小时候他就在那山上了,关于他的传奇故事一箩筐,估计活了两三百岁了,境界有多高深夜不知道,算不算得道成仙,飞升成神了没有,师父也不说,但我师父离飞升不远了,早就远离人世不惹尘埃,我猜测他们如今才是一路人。” 感觉问了也是白问,再次证明,她运气好碰到了个了不得的师父。 但宋春雪对自己跟师兄如今不是同一个师父而耿耿于怀,所以没有多大的兴致追问旁的。 吃过面,宋春雪去吃饭洗了碗,又去道观后面的简陋的草棚里填了草料。 她没有兴致喝酒,老在回房间歇息。 这一晚,她忽然明白,他们始终是要各奔东西的。 无论是师兄的态度,还是那位师父说的五年,都表明他们萍水相逢又相交甚密的人,终究要各自奔天涯。 她跟谢征,或许也是这样。 五年,如果她跟谢征的缘分注定只有五年,那她一定要珍惜,莫要留下太多遗憾。 如果谢征就是她的情劫,那她肯定会大胆一点,将那些不必要的自我怀疑抛之脑后。 可她无法接受,跟师兄从此天涯不见,陌路不相逢。 …… “二位道友保重,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来须弥观喝酒啊,下次我给你们多备些好菜。那时的须弥观一定焕然一新,不会让云清师弟跟我挤一个小屋了。” “到时候你们一定要一起来啊,一言为定。” 东方旭站在台阶前絮絮叨叨,依依不舍的朝他们挥手。 “下山之后切莫意气用事啊,少生事端,莫管闲事。” 宋春雪笑着挥手,“知道了东方师兄,回去吧,别送了,我一定会回来喝酒的。” 她知道,他叮嘱不要意气用事的人,肯定是她。 “我也会来的,东方师兄保重,我会监督师弟炼丹的。” 提到炼丹,东方旭又拔高音量,“对了,那些书一定要多看几遍啊,等你领悟透彻,还会看到师父送我的高阶炼丹术。”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看的。”宋春雪压低声音,“我哪里是那种材料啊,能给自己搓药丸就很不错了。” 师兄语重心长的提点她,“别总是低估自己轻看自己,万一你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只是你的出身和际遇埋没了你,前世的你是埋进土里的金石,今世你凭着自己的本事走上了这条道,别因为你的年龄和过往否定你。” 这话着实令人耳目一新,为之深思。 “我这毛病的确有些难改,师兄也着实能说会道,那敢问师兄,困住你的又是什么?你为何总是为别人长远打算,为别人深谋远虑,独独不为自己谋划?” “师兄,你到底在怕什么?” 道长愣了一下,随即轻哼一声,“我能怕什么,师弟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害怕的事情已经都发生了。” 小时候他怕母亲离开他,后来怕父亲不要他,再后来他怕自己得不到师父的赏识被逐出山门,再后来他怕自己露宿街头,只能去挖墓度过低谷…… 可每一样都发生了。 “看来是我多虑了,师兄的确高深莫测,总能度过常人无法跨越的鸿沟,闭关两年多,你的修为应该大为增长。五泉山上的道观建好了,你又打算去哪闭关?” “没哪啊,我以后就是要在山上广收弟子,让他们将来拯救更多像你一样的苦难众生,让他们早日明心见性,觉醒悟己,顺应道法……” “我还以为你要他们早登西方极乐呢,差点想骂人了。” “咱们跟那帮秃驴不一样,若一切都是虚妄,为什么他们还要香火旺盛,要塑金身?既然身在红尘中,那就实在一点,疼就是疼死就死。” 说到这儿,道长轻叹一声,“或许是我着相了,我还参不透悟不清,所以心生偏见。或许,我们跟那帮秃驴殊途同归,但我现在就是看不惯他们劝人放下劝人赎罪。” 宋春雪看着他,好半晌才开了口。 “师兄放不下什么?你是不是想去虚凉山见你师父?” 她昨夜就觉得江南没什么好去的,那儿的风景,她不想看了。 她不该让师兄带她去江南。 第618章 好像有土匪 “谁要去虚凉山?” 道长不解,“我可没说想师父了,是你想得太多。我师父如今也不在虚凉山,年初我就见过他一次。” 也是,师兄消失了两年,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她怎么会知晓。 但她的确不想去江南了。 “为何又不想去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看看吗?” 道长无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如今不是同门师兄弟了,觉得我说带你在五泉山上建立门派是唬人的,怪我骗了你?” “其实你拜的那位师父也没空亲自教你,只是让你有个靠山,你若是愿意,你回去教你刚收的两个徒弟……” “啊对了,白白便宜了那俩小子,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他们也跟着成了那位紫袍大仙的徒孙了,要不等我以后拜你为师?” 宋春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现在没心思开玩笑,说不上来,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是假象。 “你呀你,搞得如此伤感,这明明是好事。”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不去江南了,那我们就随便逛逛,等你想回去了咱就回去,天儿怪热的,越往南越热。” “嗯,我们绕路回去吧,不然没意思。”原路返回的话,显得她跟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 道长低头思索,心想既然不想去南边,那就是想去北边了。 正好他想去个地方。 “那我们就去长安吧?” 他低头捋着胡子,眉宇间带着几分哀伤,“去见见一位故人。” 宋春雪看向他,心中隐隐有股想哭的劲儿在涌动。“你不怪我变了卦?” 道长微微摇头,“原本我想着回来的时候再去长安的,那地方才是你最该去的,江南水乡,习惯了干燥黄土的人,或许去那儿就要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丢半条命,不去也好。” “嗯,那我们就去长安吧,多朝古都,曾经做梦也想去看看那里的城墙。” 她情绪低落,这个主意让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喜悦。 “看过了就回家,天气越来越炎热,我还是觉得庄狼县的堡子待着更舒服。” 道长抬起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嗯,这倒是实话。” 他也挺怀念那个夏日不会出汗的地方。 但他可能没有时间回去了。 去了长安,说不准他们还会遇到北上的谢征。 两日后。 宋春雪的枣红马看着高大,的确远远不如师兄的汗血宝马有耐力,走着走着就跟不上趟,远远的落在后面。 但道长会停下来等她,看到什么说什么,顺便讲讲年轻时的经历,更多的是讲述所到之处的历史古迹,时不时会扯到历史。 秦皇汉武,三国鼎立,而讲的最多的就是三国。 宋春雪小时候听过各种民间故事,偶尔也听过历史典故,全都是从爱看戏的老人中听来的片段,只知道古时候的人很厉害,英雄辈出。 今日听师兄一讲,她才知道,原来他们经历的朝代不算多,离黄帝时期却已有五千多年。 人们总说炎黄时期是神话时期,但黄帝内经里面却说,古时候的人还分上中下三个古,真正的历史远比万年还久远,听得宋春雪跟听天书似的。 她只有不断点头的份儿,感慨古人的智慧,自己的渺小。 她忍不住感慨,“我何德何能啊,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婆子,竟然有了这样重新来过的机会,还能从只知道奶娃种地,从面朝黄土背朝天,到走出李家庄子那块小地方,跟师兄骑马游荡,我凭什么啊?” 道长笑了,“你不是说你跪在庙里求来的吗?也许是你的诚心打动了神仙也不一定。” “其实你并不差,你虽然没有出人头地,但你不偷不抢,不奸不恶,还尝完了人间疾苦,神仙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让你来生修行改性,改变跟你一样疾苦之人的命运。” 通晓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如何,人往往在往上爬的时候丢掉人性最纯粹最本真的东西,而勤勤恳恳一辈子的宋春雪,虽有过错愚钝,但她最终醒悟,且有悔改之心。 宋春雪是幸运的,但她值得。 “你看,你的孩子你的姐妹堂兄,不都因为你过上了好日子?”道长劝她,“别想那些没用的,你要相信你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嗯,师兄说的有理。” 道长抬手指向天空,“你觉得白天有星星吗?” “没有啊,白天哪来的星星?”宋春雪觉得师兄又开始奇怪的说教了。 “白天有星星,只是太阳过于耀眼,人们看不到而已。十二星宿,万千星辰,不论白天黑夜都在那儿,只是我们凡人只能在晚上看到罢了。” “说起来,按理来说今晚上有流星,我们得找个高点的山头好好看看,据说六万年才能看到一次。” 宋春雪惊讶,“六万年,那是要好好看看,晚上吃过饭我们就去山上的庙里借宿,如何?” 道长面露喜色,“我正有此意。” “但是宋春雪,六万年听着玄乎,特稀奇,你可知十万年才出一个你?” “……”宋春雪顿住,好半晌没有言语。 是啊,她虽然贫贱渺小,但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她。 她拱手抱拳,“师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过奖过奖,哈哈。”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在前头,不知道隐在林子里的一群山匪,已经跟了两里地了。 三个人骑马穿行在羊肠小道上,十几个小弟跟在他们周围。 “你确定那臭老道骑着的是汗血宝马?” “没错,千真万确,我祖父年轻的时候养过汗血宝马,他说那马看着瘦小纤细,实则韧性极好,是长久作战的良驹,只可惜这些年因为杂交没了纯血统,军中已经找不到了,没想到这儿还能遇到一匹,待会儿我们将它掳来,送到秦大人手中,能给我们换好些年的太平。” 另一个首领骑在马背上,在林荫小道上小声吩咐道,“那就叫前面关卡处拦住他们,两匹马留下,人杀了卖给收军粮的。” “是!” 宋春雪忽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她环顾四周,“师兄,这里会不会有土匪?老感觉背后有人,我们还是跑快点离开这儿吧。” 第619章 这事儿怎么弄 道长的左眼皮狠狠地抽了抽,抬手一掐,心中猛地一沉。 “嗯,那快点走。” 说着,二人扬起马鞭,“驾,驾!” 林子里的人急了,“快,快发信号弹,拦下他们!” 不多时,宋春雪听到头顶炸了一声响。 她意识到不妙,马鞭子抽得更快。 但身后的马蹄声,以及前面山坡上传来的喊叫声,让她头皮发麻。 “嗖!” 忽然,一道飞箭朝她袭来。 “嗖嗖!” 三支箭先后而,其中一支箭擦过宋春雪的肩膀,划过了衣服和手臂。 “老大,另一个是个道姑,腰还挺细,杀了可惜!” 离得近了,宋春雪听到男子欣喜的声音。 她心头一凌,将腰间的短剑朝后甩出去,沉声道,“杀了他!” “嗖~” 短剑从她耳边掠过,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以及马匹倒地的重物蝶落声。 “师弟快走,我们换马!” 宋春雪看着远处路上多出来的人马,认命般的道,“来不及了师兄。” 她捂着胳膊单手勒马,“这次可不好逃,他们是土匪!” “见机行事,先别慌,说不好我认识他们的靠山,趁机谈判也能避开祸端,你千万别做傻事。” 宋春雪明白师兄的意思,“放心,有无忧在,我不会有事。” “无忧?”道长看到飞来的短剑,知道她说的是这剑的名字。 “嗖!” 忽然,宋春雪感觉自己的后背中了一剑,却感觉不到痛,狐疑刚起,她就眼前发晕,脑袋往旁边一歪。 “师弟!” 宋春雪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下一刻便晕过去。 栽下马肯定摔得不轻,她想,希望只是血光之灾。 …… 再次醒来,她感觉脑袋疼的厉害。 她瞬间坐了起来,惶恐至极,想要检查自己有没有事。 “嘶……” 起得太猛扯到了伤口。 忽然,她小臂被人按住,“别动,这里很安全。” 很熟悉的声音,咬字清晰无比,她下意识的抬头。 “谢征?” 他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他带着温柔的笑意,拉过薄被轻声安慰,“先躺下休息,你受伤了,师兄就在外面,待会儿你会见到他。” 宋春雪立即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客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遇到谢征? “我们不是遇到土匪了吗?” 谢征端过一碗药坐在床边,“说来话长,但还好师兄拖延时间没让你们被拉到山上,一位带兵的将军路过将你们救下,我们的马车刚好路过,便载着你们来了客栈。” 宋春雪松了一口气,“那师兄了,可有受伤?” “他没有,但因为强行御剑伤人,耗神耗力,需要静养两日。”谢征拿着瓷勺递到她嘴边,“先喝药。” 宋春雪后微微慌乱,“我自己喝。” 但她撑坐在床头,发现胳膊疼得厉害,碗端不住。 “我来喂吧,又没什么。”谢征将药再次递到她嘴边。 尴尬掩盖了重逢的喜悦,宋春雪脖子烫得厉害。 伸出手接过碗,“我又不是大小姐,端碗喝吧。” 说着,她仰头一口气喝完,将碗递给他,“嗯。” 谢征接过碗,还不等他递出手帕,就看到她抬起袖子擦了嘴。 看来她还没习惯这种转变。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 两个年近半百的人,跟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似的,眼神相触又立即别开,不知从何说起。 “你疼吗?” “你怎么还在这?” 二人同时开口。 宋春雪心想,还好她没问师兄怎么还不来,不然他肯定误会。 怎么办,为何她现在跟师兄相处自然,跟谢征反而尴尬的无所适从。 “我不疼。” “我有些事情耽搁了,没想到你们不去江南,改去长安,”谢征犹豫片刻,“春雪,要不要随我去京城看看?” “……”谢征竟然邀请她去京城,去他老家? 先不说他该如何跟人介绍她,若是他那些亲戚问起来,得知他们的关系多少有些不清不楚,一定会骂她臭不要脸攀龙附凤吧? “不去!” 话说出口,她觉得太直接了,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就算以师兄弟的身份去,他们也会说三道四,还是不去为好。” 谢征明显失落,“我们都去,暂时不去我家可好?你跟师兄继续住客栈,我带你们在京城玩一阵子。” 他声音温和,“我是担心此次入京,或许不能尽快回到金城,还有可能……” “还有可能回不去是吗?”宋春雪嘴比脑子快,“其实这样也好,说明我们有缘无分,及时止损是对的。” “你毕竟很多年没有在京城待了,当时年少轻狂时常被贬,但这次回去说不定会发现……” “不行,宋春雪你是不是反悔了?” 谢征将板凳往前挪了挪,急切的想抓住她的手,却怕她反感,将手放在被子上,“哪怕你是一时心软,一时起意,但谢某的心思绝非心血来潮,是日积月累的心动,你不能就此斩断,这样未免对谢某太过残忍。” 宋春雪低着头搓着被面上的锦缎花纹,心跳紊乱。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的话让人不敢细听。 也行,总要让他意识到,她其实那就那样,才不会显得她始乱终弃。 她发现自己有些没良心,就在特定的时候对他心动不已,过了那个点只觉得头疼。 若她是个男人肯定是个负心汉,怎么办?她不是那种人。 连她自己都捉摸不定自己的心思,好似全看心情。 “咳咳咳……” 谢征的咳嗽声打断她烦乱的思绪,不由抬头,“你染了风寒吗?怎么咳嗽了?” “昨晚下了雨,或许是着凉了,再喝一碗药就好了,没事的。”谢征起身,“你先好生歇息,晚饭我会让人送来,胳膊上的伤药让师兄来换。” “……”她怎么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你先等等,”她这时才发现,他的脚步不稳,走路一瘸一拐的,“你也受伤了?” “没事,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 “啊?那你还乱跑,我扶你回去歇息。” 说着她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地,语气尽量温和,“你别生气,我只是不习惯这种改变,毕竟我年岁不小了,不像小丫头一样一心只想情情爱爱……” “但你亲近师兄,却对我疏离客气,”谢征绕开她坚持往外走,“或许该让你好好想清楚,你中意的人也许并非谢某。” “……”救命,他怎么还委屈上了。 第620章 不如试试看 再次见到谢征,宋春雪内心是欢喜的。 只是,因为那位师父说的五年,她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盲目贪恋这份甜。 五年,就像一个诅咒萦绕在心头。 但正因为这五年,让她知道她跟谢征之间的避无可避,短暂又漫长的五年,她会鼓起勇气面对他的。 就当是对他相识以来给她那么多照拂的偿还。 但她告诉自己,别像傻姑娘似的失了原则,前提是她不会为难自己。 但她没想到,自从上次说开了之后,谢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明知道他在示弱,故意让她心软,但她也没法装作看不到,置之不理。 他的委屈,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负心女。 这种感觉莫名的羞耻,她没法忽略自己的年纪。 但师兄说过,别想那么多。 所以她再三犹豫之下,还是来到了谢征的房门外。 刘春树守在门外,看到她过来立即带上笑容。 “大人很担心你,昨天刚好碰到你晕倒在道长怀里,他慌得从马车上摔下来,估计还悄悄的喝了一坛醋。” 他压低声音,很不见外的,很为谢征打抱不平的道,“之前他说不妒忌的话是假的,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我知道,他看过郎中了吗,有吃药吗?” 刚好有人端着药上来,刘春树接过递到宋春雪手中,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大人不爱吃苦,之前的药吃一半倒一半,你盯着可能会喝完。”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道,“你若是能将大人那些,是为咱们庄狼人争光啊,千万别怂,你现在一点也不差。” 宋春雪哭笑不得,“我尽量。” “别尽量啊,要加把劲,他好骗的很,比咱们那边的老爷们好太多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千万别含糊啊。” 这孩子,宋春雪推开门进屋的时候,差点给门槛绊倒。 她转头用眼神示意他别瞎说。 房门关上,谢征正坐在窗前看书。 夕阳刚好被打开的窗户框在里面,浑然天成的夕阳美景,因为男子读书的剪影更有意境。 不得不说,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像谢征这样清瘦又不失风骨的男子不多,如今她也算是见了不少人,但他是唯一一个。 所以,她有时候怀疑,上天对她未免太偏爱了些。 按常理来说,谢征这样的人不可能看上她的。 “把药喝了,”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既然我们比预想中见到的还要早,不如趁早谈谈,免得……” “谈什么?”谢征双手攥着书册,眼神盯着手中的书,没有看她,语气冷硬,“你个没良心的,又要耍我?” “……”听他尾音的沙哑,她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替他有点难过,遇到了她这么个别扭的人。 “不谈,你走吧,”他转过脸看向窗外,夕阳的金光照在他脸上,却遮不住哀伤,“之前是我言错,等我们在金城相见再谈也不迟。” “我不是……” “这几日,我在马车给你写了信,寄到了庄狼县的庄子上,好歹等你收到了再谈也不迟。” “……”这话惹得宋春雪心头一酸,下意识握住他的手。 很明显,他的手臂瞬间僵住,想要看她却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她的手看。 宋春雪看向他们交叠的手,她的手不好看,常年干粗活骨节变大,跟他修长匀称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下意识的要收回,却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手掌没有想象中那般温热,甚至比她的凉一些,光滑一些,握笔的位置有粗粝的茧子。 这种触感让她心头一震,一阵怪异的感觉传遍全身,脚指头都微微麻了一瞬似的。 这种感觉会影响呼吸的节奏,她再次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谢征的目光盯着她,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是你主动握住的,现在又要走?你是不是真的反悔了?” 宋春雪放弃挣扎,低头别开视线,“没有,我只是不知如何应对,害羞了你懂吗?” “你不仅害羞,还擅长打退堂鼓,胆小如鼠。我的胆子够小了,结果你比我还小,若是我脸皮薄一点,可能咱俩到死都那样了。” 宋春雪的耳朵越来越烧,心一横就这样吧,不躲了。 “那也挺好的,很多人不都是这样的,不然就乱套了。” 谢征辩驳,“你说的是那些想红杏出墙的,能乱到哪儿去?” 宋春雪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手背,然后羞得用另一只手挡住脸。 “手挺滑,握笔的怎么会看上种地又拿剑的,不般配。”她故作镇静的问,“这几日,你就没反悔?” “谢某从不反悔,而你是一时起意,所以总想反悔?” “也不是……” “无论何时,我都记挂着你。” “……”她有什么可记挂的,“那你记挂的是你以为的宋春雪,并非现在的我。” 谢征不跟她理论这个,另一只手端起碗喝了药,苦得直皱眉。 他抽空换了只手握住宋春雪的手,拿起一颗桂花红糖放进嘴里,还不忘拿起剩下的一颗递给她。 宋春雪趁机将手抽回来,总觉得这样黏腻的画面适合年轻人。 她将糖放进嘴里,还好桂花味没那么浓。 “你不爱吃苦,这些年却因为这身骨气硬吃了不少苦,家里人是不是被你气得不轻?”气氛有些凝滞,她随口问了句最好奇的。 谢征轻笑一声,“你在骂我?” “不算吧,我这是实话。” “你说的实话我不爱听,”谢征无奈道,“但我天生就是这个不讨喜的性子,你总觉得我是京城来的当官的,错误的高看我一眼。其实谢家人提起我来只有失望,他们觉得我就该光耀门楣,管好嘴平步青云,可我偏偏是个硬骨头,认死理。” 宋春雪点头,“明白了,你中意我中意的不行,不撞南墙不回头。” “……”谢征愣了一瞬,随即抬手遮住眼睛,笑得靠在椅背上半天直不起腰来。 “对,你说的没错,”谢征笑着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她,“所以你是如何看待的?” “顺其自然吧,有人说你是我的情劫,逃不开的那种,不如试试看?不要名分的那种?” 第621章 不占你便宜 “真的?” 谢征想要握她的手,看到她小气的样子,便没有强迫。 “不给名分也行,人生苦短,谁又知道我能活多久,只是你今日说了这话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你确定你会对谢某动心?” 宋春雪认真思索,“动了几次吧,没记错的话。” “……”他低头笑了,心中甚是无奈。 多少年了,还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人,一本正经的气死人。 算了,他也是个不爱说谎的人。 看她不自在的样子,他提议道,“出门走走?回来了去师兄房里用晚饭?” “好。”宋春雪说不出什么滋味,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这家客栈很干净,街上比庄狼县繁华了不少。 宋春雪又买了不少吃的东西装进乾坤袋,这还是第一次谢征陪她出来买东西,他总是抢先付了钱,这让她心里甜滋滋之余,更多的是不得劲。 她不想心安理得的占他便宜,虽然已经占了不少。 “给。”说着,他将一堆首饰盒子递给她。 大大小小不下六个,一股脑儿塞到她怀里,惹得路人好奇侧目。 宋春雪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她穿的跟捡破烂似的,头上还戴着斗笠,而谢征穿得干净整洁,衣着华贵,显得她有些滑稽。 “你刚买的?” “嗯。” 她刚才跟铁匠铺子的人打听了一下暗器的功夫,他就买了这么多东西? “别买了,够多了。”她怕不收他又该露出那种让她愧疚不已的神情来。 “嗯,这是我给师兄买的。”谢征抱着一个四方四正的盒子,“走吧,回去吃饭。” 宋春雪好奇他给师兄买的什么东西,还发现她没给谢征买什么,只顾着给自己买了。 “等会儿,我给你买些好茶吧。” 谢征看出她的意图,“不用了,我们之间不用礼尚往来,你什么都不用买,别时不时想要远离我就成。只要你别回避别装傻,谢某就已心满意足。” 宋春雪心头一跳,“少来!” 谢征笑了,抬手示意,“咱回吧。” 这人真是,穷讲究。 宋春雪走在他前面,脚步轻飘飘的。 好生奇妙。 来到师兄的房间,发现他嘴唇微微泛白。 “师兄你没事吧?你确定没有受伤?为何嘴唇这么白?” 看到师兄满身疲惫的样子,宋春雪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够强,竟然就那么晕了过去。 若不是师兄极力保护她,现在是什么境地,她都无法想象。 “没事,就是费了些力气控制你的短剑,心神俱疲,要打坐静修两日。”道长抬手,“你们俩回去吧,吃完饭我就安歇了。” 谢征将烧鸡放在桌上,“我们来跟你一起吃饭。” 道长清亮的眸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继而浮起戏谑的神色。 “你们俩,陪我吃饭?”他笑了,“虽然不是不行,但是今非昔比,若是不怕被我开涮的话,尽管留下。” 谢征看了眼宋春雪,“师兄尽管说,我听着就是。” 宋春雪站着,“那你们俩吃吧,我回屋去吃,我脸皮薄。” “呵呵,对,师弟的脸皮时薄时厚,这会儿的确挺薄,那你回去,我正好跟谢大人说点事。” 宋春雪也不跟他贫嘴,转身去了厨房,问给师兄熬的药如何了。 却被告知,师兄没有喝药,他连午饭都没怎么吃。 当时情况险峻,她担心师兄受的内伤不简单,可能需要医术更高的人来医治。 午后,等她打坐一个多时辰出来,再次来到师兄的房间时,却发现房中没人。 她连忙敲开谢征的房门,“师兄去哪了?” 谢征神情严肃,“你走后没多久,来了位师叔,带走了师兄,说是为师兄疗伤了,他不让我知会你。” “不过你别担心,那位师叔说师兄的情况不是很严重,明日就会回来。” “明日?”宋春雪担心不已,“他们去哪了?” 谢征摇头,“他们走得匆忙,并未告知于我。” 宋春雪十分不安,心有愧疚。 “师兄肯定伤的不轻,他向来报喜不报忧,等明日回来问清楚,或许我们也能帮到他。” 谢征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谢征眼神躲闪,“他让我带你去京城,我知道你不肯便没有答应,他说明日一定会回来。” 宋春雪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话。 谢征只是安静的陪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她的心思,便没有打扰她。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 “如果明日他有什么不适,我陪他去看名医,你会不舒服吗?”不等他接话,她立即道,“你肯定会,但我知道你能理解。” 谢征点头,“嗯,我是凡人,偶尔会小心眼,但分得清轻重缓急,你不用多想。” 跟他说话果然不费力。 “那就好,我也会注意分寸,其实师兄比我更自觉,你看他都不愿意跟我同乘马车了。忽然觉得,我从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跟人说话比搬山还难,苦口婆心最终还是牛头不对马嘴。” 看她的样子,谢征轻轻摇头。 “所以我们三个才能成为师兄弟,极其可贵。谢某明白,在你心中永远这样下去也挺好,是我贪心了,搅乱了你的心境,对不住。” 这话像一块石子,敲在她心头的鼓面上。 “说什么对不住,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是有句话我想提前说清楚,关于男女之情……” “咳咳咳……”谢征咳嗽几声,转头往外走,“下楼吃碗面吧,这个以后再谈也不迟。” 看他反应这么大,宋春雪反而镇静了几分。 哈哈,他比她更怂,那就好办了。 隔天醒来,宋春雪听到了外面的雨声,风声,还有雷声。 打开窗户,湿热的雨气扑面而来,混着树叶花香跟泥土的味道萦绕在鼻息,沁人心脾。 她连忙换了身竹青色的衣裳出了房门,想知道师兄是否回来了。 “扣扣扣。” “进来。” 是师兄的声音! 宋春雪推门而入,果然看到他们俩在下棋。 二人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谢征面带笑意,师兄又低头看向棋盘。 “师兄你身体如何了?”宋春雪走了过去,“别想蒙混过关,我要把脉。” 道长睨着她,眉头微蹙,“师弟,在意中人面前,要懂得男女大防。” 宋春雪拿出帕子,“不占你便宜,我隔着手帕总行了吧。” 第622章 吃他的醋了 不由分说,宋春雪已经拿出帕子盖在道长的腕间。 道长跟谢征相视一笑。 “你非要为师兄请脉我也没辙,只是你学会了吗?能把出门道来吗?” 宋春雪没有说话,静心感受着他的脉搏。 寸关尺,心肝肾,肺脾肾,脉浮脉沉,她不能像神医那般精准的分析出病情来,但总能分辨出他有没有大问题。 还好,师兄没有骗她,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心脉有些过快,或许跟他喝了茶有关。 她收起帕子,“师兄昨日很不舒服吗,你是如何让师叔来的?” 道长落下白子,神态悠闲,“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不是我喊他来的,他修为挺高,也跟那些官员多有往来或许是听到了动静,猜到是我来了。” 宋春雪一知半解,但也没打算追根究底,她不懂的东西还很多。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征落下黑子,道长快速落下白子。 宋春雪想问问昨天她晕过去发生的事,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对了,我要跟你们商量一件事。”道长忽然开口。 “师兄请说。”谢征停下来看着他。 宋春雪也竖起耳朵。 “我不能陪师弟去长安了,虚凉山上有大事发生,我的师兄师父遇到了难处,虽然我早就离开了,但这次我要上山一趟,你们俩最好结伴同行,一起去京城。” 果然,宋春雪唇角微勾,眼底微带苦涩。 这么多次下来,她好像摸到了师兄的一点脾性。 “那我随师兄去虚凉山。” “你不能去,云秋估计赶过来,如今你拜了师父,虚凉山的事情他们不会让你参与,还会处处为难你,你不必如此。”道长看了眼谢征,“你若是不愿意去京城,我让人送你回家。” 宋春雪没有吭声,看向谢征,又看看师兄。 这俩人估计已经商量过了。 这会儿她若是说她要回家,谢征估计又要露出那副让人于心不忍的神情来。 偏偏她就吃这套,于情于理都不会置之不理。 可她也不想师兄有事儿,总感觉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好像不得已要各自分离。 她曾经以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而不是他们师兄弟。 师兄就像她的亲人,像他们所有人的定心丸。 可是师兄不该为他们这些人而停滞不前。 “那师兄在虚凉山待多久?”宋春雪温声道,“我可以随谢大人去京城,毕竟一个人走实在危险,但我怕去了京城也待不久,我想提前回老家。” 谢征看向她,她露出笑容,“你这回肯定至少要在京城待两个月吧,我去京城见见世面便回去。” “那等我从虚凉山下来就去京城找你们,”道长无奈道,“若是京城的富家小姐跟公子欺负了你,总要将你送回老家的。” 宋春雪跟谢征没有异议。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听着令人舒心,雨天就适合睡觉。 但宋春雪有种站在命运的岔路口,身不由己的无力之感。 她早早的回房歇息。 隐隐之中,她明白师兄的用意,所以没有单独去见他。 就这样,接受了他的安排。 半夜,她坐在床上调息打坐,直到东方渐白,黎明降临。 忽然,枕边的短剑朝门口缓缓飞去,飘在空中等着什么。 宋春雪睁开眼睛,依稀能看到,有个人影在门口停下。 他在门口放下了什么,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那人的身影渐渐穿过走廊,她的眼泪不自觉的滑出眼眶。 那把短剑就隔着纸糊的窗棱,随着那人的身影从门口挪到墙角处,然后悄然停在空中。 轻轻的脚步声走下木楼梯,低得快要听不到了,可她偏偏一步一步听得很清楚。 直到再也没有一丝声响,泪水模糊了视线,短剑悄然回到她的怀里时,她才大口呼吸,擦掉眼泪鼻涕。 …… 师兄骑走了宋春雪的枣红马,他的汗血宝马卖给了那位救下他们的将军。 宋春雪坐在马车上,能感受到谢征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又悄无声息的挪开。 可她闭着眼睛假寐,当作从未察觉。 跟谢征同行,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吃饭时会有人喊,住客栈会有人安排好,她只要自己去房间等着饭菜就好。 但宋春雪没有打算在房间里吃饭,而是跟谢征一起坐在一楼,听着口音越来越陌生的人谈天说地,嬉笑怒骂。 “看你的腿还有些不对劲,待会儿我陪你去医馆看看,千万别拖着,如今的身体不比年轻时,稍有不慎留下病灶会很麻烦。” 她看着埋头吃饭的谢征温声开口。 谢征给她夹了块鱼肉,“不必,只是扭伤,在马车上施展不开罢了,等到了京城歇两日就好。” “不行,待会儿就去看。”她咬了口鱼肉问道,“还没听你说起过兄弟姐妹之类的,你们家亲戚多吗?” “我有两个姐姐,嫁得都不错,自从二十多岁第一次贬官,后来他们都习惯了,知道我总是改不了得罪皇上的毛病,渐渐地姐夫家里人都劝姐姐你我远点,免得被牵连,这些年女儿倒是跟他们有往来,跟我几乎没有。” “那你女儿呢,她几个孩子了,在夫家过得可好?” 谢征沉默片刻,神情复杂,有自责和愧疚。 “不太好,没有至亲撑腰,难免会有人欺压她,这次,我打算去女婿家走一趟。” “要打架吗?”宋春雪平静的建议,“你就说我是你从金城带来的女护卫,刚好你送了我两身干练的简装,不会被人看出纰漏。” 普通人的人情世故,她比谢征擅长些。 就怕人家嫌她的口音不好讲道理不得劲。 谢征低头失笑,“打架不用你或许用得到,女护卫是挺合理,但为何不能是谢某的意中人?其实说开了更好,可以替我挡去不少牵线拉媒的人。” 言之有理,宋春雪之前想过不少,如今却不怎么在意了。 “也行,反正时间长了也会被人说闲话。之前无论走到哪,都免不了被人误会,如今倒不算是误会。” 马车晃晃悠悠,谢征却时常拿着书看。 听到这话,他合上书籍。 “那有人误会你跟师兄吗?” “嗯?”宋春雪蹙眉,“从没有,我们一看就是纯粹的师兄弟。” 她往前一凑,“所以我这几日不说话,你是不是吃他的醋了?” 第623章 抱一下 谢征脸红脖子粗,不由自主的笑了,不敢看宋春雪的神情。 他越是这样,宋春雪越是觉得他脸皮薄,好玩的紧,便凑近脑袋看着他的脸。 他偏向哪边,她就往那边瞧,别有意味的看着他。 “谢大人,你承认了?怎么脸这么红,耳朵也红了,哟,这脖子,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谢大人这么不经逗?” 谢征用手肘抵挡她的胳膊,“我没吃醋,就是稍稍有些不舒服,很快就没了,你别这样。” “让我看看,你脸红的时候什么样。” “……”谢征无奈,只好放弃遮挡,垂着眸让她看。 宋春雪的心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的,他怎么这么听话。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也开始发烫,紧接着是耳朵脖颈,忽然感觉好热。 谢征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低声提醒道,“还有旁人呢。” 两个有儿有孙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会被人骂老不正经的。 宋春雪低下头吃东西,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这回,换谢征瞧着她看。 宋春雪发觉他的视线,目光交接,看到彼此面红耳赤的模样,眼睛笑弯了,有些年轻人的傻气。 “咳,好好吃东西。”她提醒道。 谢征嗯了一声,低头认真吃饭。 他抿了口酒,掩饰狂乱的心跳,心中的甜被酒一浸,就跟碰了火星子的火药似的,忽然在心中炸开。 抬头间,他发现刘春树正端着碗笑眯眯的看着他。 发现他看过去,刘春树连忙低头,与他同桌吃饭的人连忙低头刨饭,生怕他发现他们在偷看他。 谢征无奈,看来以后在外面,要小心些。 免得春雪以后在外面不搭理他。 其实,她的脸皮更薄。 吃过饭,他们在客栈歇下。 宋春雪发现,这家客栈很贵气,住在这儿的人肯定非富即贵。 谢征怎么忽然这么奢侈浪费了?难道是因为她,不想她住得那么随便? 就住一晚,没必要花那么多银子。 她将包袱放在散发着幽香的床上,准备去跟谢征说一声,接下来不用住这么好的客栈。 刚打开门,便看到谢征背对着她,像是刚要离开。 “你找我?” 谢征目光躲闪,将手中的小布袋子往前一递,“用这个沐浴可以解乏。” “进屋说话吧,我正好有事儿找你。”说着,宋春雪站在一旁,示意他进去。 谢征快速的往她脸上瞥了眼,耳尖瞬间变红,“这……不好吧?” 宋春雪忍俊不禁,“老大不小了,还跟愣小子似的?何况这不是在金城,也碰不到什么熟人,你跟我处处避嫌?” “去京城了再注意这些也不迟,何况我也不让你干什么,你不用紧张,我没那么不矜持。”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怕你……” 看他结结巴巴紧张到额头冒汗的样子,宋春雪气淡神闲的接话。 “别怕,我中了药都没怎么着你,现在更不会胡来。” “我不是怕……” 谢征就差跺脚了,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被她耍了,一甩袖子跨进屋子,径直在桌前坐下,拿起茶碗给自己倒茶缓解心绪。 宋春雪看着他忍不住想笑,难怪书中那些青年才俊都喜欢逗小姑娘,怪好玩的。 只是,他们俩怎么反过来了? “你要说什么?”谢征喝了口茶,很快调整过来,心境平和不少,一本正经的看向她。 “想跟你说下次不用住这么的客栈,有些浪费。” “我现在有银子,不算浪费。这儿的床褥都很干净,热水送得很及时,你能睡个好觉。何况我平日里也不怎么花钱,给你花的时候心甘情愿,你也别多想,我知道你也不缺,权当是我的一番心意,不想你跟着我受苦。” 谢征不由露出笑容,“人家都是换着法子给中意的人买院子,金银首饰往跟前送,费尽心思的哄着开心,我知道你跟那些女子不同,只是稍稍用了些心思你就不自在,那以后我若是做别的,你岂不是要吓跑?” 他指的是金屋藏娇吧,而她一点也不娇,不至于让人发了昏乱花银子。 说出来显得她不够有底气,那就随他去吧。 她也对他好点就成。 不过她忽然想起来,从前在庄狼县,他买了三十亩地给她。 “那你当初给我买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谢征拨动着茶碗碗盖,清俊的眉眼含着笑,眼下的细纹让人觉得亲切。 他修长的手指干燥,指甲红润,跟庄子上那些干粗活的大相径庭。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你不容易,庄稼人在县里还是有地了更踏实,你想买我能买到,而你是我在那里往来最多的人,那时候,我拿你当友人看待,可能存了那么一点心思,只是我没发觉。” 说着,他看向窗外,仿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情景,眼里的笑意更甚。 “直到你去凉州时,面对媒婆的多次上门撮合,不胜其烦,谢某清晰的发觉,对你动了别的心思,想跟你做个伴儿,白头到老,过上寻常夫妻的日子。” 这话听着暖心,可是宋春雪脸上的笑容消失。 她抚摸着帕子上的绣纹,平静的开口,“可是我不想骗你,我们没办法白头到老。你知道我拜师了吧,我师父说五年后……” “师兄说过了,但他说五年后你就能再次回到那儿静心修行,又不是说我们的缘分只有五年,到那时我会辞官,随你一起修行。” 可是他这样的好官儿,人家怎么愿意放他离开。 而且宋春雪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他的仕途。 “你心系百姓和江山社稷,为何要随我去山上?你在官场上也能修行。”她温声道,“无论何时,我不希望谢大人迁就于我。” 窗外传来街上的叫卖声,行人寒暄打招呼的声音,隐隐还能闻到柴火的味道。 屋子里寂静无声,二人各怀心思。 “我知道了,谢某只想活在当下,看着眼前人。”怕她多想,他起身道,“你早些歇息,别畏惧将来,看得简单一点,就当是随我入京游玩了。” 宋春雪嗯了一声。 谢征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折回。 “嗯?”她想问怎么了。 下一刻,她被人拉起来揽入怀中。 “宋姐,抱一下,不过分吧?” 第624章 他的女儿 “……”不算过分,但这不像他。 都没经过她的同意,直接抱了。 宋春雪还从未跟人这样抱过,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心贴着心,耳边只有鼓点般的心跳声。 没想到,看着瘦削骨感的谢大人的胸膛也是宽厚温热的,仿佛一下子让人很安心。 虽然他们之间变得像今日这般亲近,有种赶鸭子上架的错觉,但她体会到了上辈子从未有过的悸动。 难怪人家会笑话她,虽然儿孙满堂,却没有经历过情劫。 这种甜时如蜜酸时如山楂的感觉,大字不识几个,只为了填饱肚子和传宗接代而结为夫妻的人,有几个能体会? 半晌后,他慢慢松开了她。 他的脚步有些慌乱,“早点歇息。” 声音也变了。 看着他步伐快速的走了出去,宋春雪轻嗯了声,不由握紧手中的帕子。 难怪那么多人明知道情爱不会长久,却要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 原来,这种感觉胜过无数美酒美味,万般滋味在心头,令人神往。 …… 到达京城时,已经到了七月。 马车缓缓驶进高大巍峨的上京城时,宋春雪最先听到了叫卖梨子的声音。 原来,京城话她听得懂。 只是需要稍稍适应一阵子,才能听得全面。 “我就不随你去谢府了,随便找一家客栈吧,不然会给你添麻烦。”她也觉得在外面住着自在些,这一路上她问清楚了,其实谢家是个大家族,只是谢征比较离经叛道,不喜欢受族人的束缚才不愿意回京罢了。 若是让谢家人知道谢征带了个女人来,指不定会有多少人前来敲打她。 这事儿,作为活过一辈子的女人来说,很容易能想到未来的处境。 “今日先在府上住下吧,你不是之前说对外你是我的女护卫,住在客栈怎么保护我的安危?”谢征抬手握住她的手背,“若是过几日你想住客栈,我不会阻拦。” “可是……” “春雪……” “你还是喊我宋姐吧,在府上也要注意些。” 谢征点头,“好我记下了,你想不想吃烤鸭?” “不想,我想吃酸疙瘩。” “可是这儿没有,酸汤面应该有,刘春树也会做醋面臊子,行吗?” 宋春雪拍了下他的胳膊笑道,“刘春树跟我们一样旅途奔波,明日再让他做也不迟,只是旁人问起来不好说,还是有什么吃什么吧。” 说着,宋春雪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药包。 “让人煮了咱们都喝点,可以缓解水土不服,师兄给的药方,我前两日抓的药。” 谢征接了过去,一手握紧她的手,心情复杂,更多的是激动。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陪他一起入京,这人还是他的意中人。 “说起来,这还是咱们第一次这样牵手。你的手如今一点也不像干过粗活的,软得很,据说手软之人非富即贵。” 宋春雪被她抓得手心有些痒,“别让人看到了,长针眼。”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儿,牵手而已。”谢征握着她的手指,忍不住叹气,“唉,老了老了,还要偷偷摸摸的跟人谈情说爱,这一点不像你的脾气。” 车轱辘在街道上滚动,不急不缓,一点也不颠簸,宋春雪挑起一角帘子往外看,京城果然繁华,感觉街上行人的穿着普遍较为华丽,人也看着气派些。 而且人来人往很是拥挤,跟赶集似的。 “对啊,今日就是赶集,你果然会过日子,对这些很敏锐。” 宋春雪点头,“是啊,我就是个种地的。说起来咱们要不要先赶集,看看你们京城的集市有多繁华再回去?” 谢征欣然答应,“好,去看看。” 马车在街角的一处僻静处停下来,他们俩下了马车。 宋春雪今日特地换了体面一点的衣裳,谢征之前送她的碧玉石色软绸简装,这个天气穿着不会太热,出行也方便,远远看着英气十足。 她用一支谢征送的玉簪挽起长发,没有别的发饰,简单素净,显得脖颈修长脊背挺直,带着修行人特有的精气神。 下了马车,宛若一从修竹,便让人眼前一亮。 谢征抬手要扶她,被宋春雪睨了一眼。 “怕什么,我已经多年没在京城了,不会有人认出来。” 宋春雪利落的跳下马车,“还是小心为妙。” 谢征在京城也算不得小人物,毕竟像他这样因为一身硬骨头一再被贬的人,想来虽然没有多少好友,但知道他的人不会少。 他们一左一右沿着繁华的街道往前走,宋春雪感慨不已。 “不愧是都城,街上卖什么的都有,麦子的价格也贵一些,粗粮好少。” “我还是头一次见没煮熟的米,好白啊,看着就知道煮出来很香,没想到米价这么贵,难怪我们那儿的人吃粗粮,细粮吃不起啊。” “哎,这个是什么?” “一路上碰到不少杂耍,果然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大家日子过得也好,看着就是太平盛世,吃喝玩乐的地方随处可见,你怎么想的,之前被贬到我们那儿的时候,在夜里哭过吧?清水有时候都没得用。” 她就是个初次京城见世面的乡巴佬,看到什么东西都能跟他讨论一番。 谢征都很有耐心的解答。 “还好,就是刚到那儿嘴巴干得起皮了,好几天嘴唇喝不上,夜里要喝好几次水,干燥上火好几日舌头疼的不敢吃东西,有位婆婆端了一碗浆水让我喝了才好的。” “第一次喝觉得酸酸的还微微有点臭,第二次去了面馆里吃了碗浆水面,觉得特别好吃。” 宋春雪都馋了,这样热的天气她最想吃浆水面。 耳边听到有人在喊爹,而且越来越近。 她开玩笑道,“哪个当爹心这么大,女儿都喊了好半天了……” “爹,爹,你何时回来的?” 下一刻,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汗津津的跑到他们面前,随后泪眼汪汪的抓起谢征的手臂。 “爹,你回京了怎么不找我,你都不想着女儿!” “……”宋春雪尴尬至极,连忙往旁边站了站,显得更像谢征的随从。 他们父女长得很像,谢征在女儿面前也是个慈父,温柔和蔼,拿出帕子给女儿擦眼泪。 第625章 你们旗鼓相当 “我们刚进城,路上有些挤马车走得慢,便下来顺道逛逛集市。”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头顶,“你也出来逛集市?” 年轻女子的目光落在宋春雪脸上,“我带孩子来街上透透气,老远就看到你们有说有笑,爹,这位是什么人?” “我是谢大人的护卫,”宋春雪抢话,对谢征的女儿拱手道,“在下宋春雪,见过谢小姐。” 谢家千金并未说什么,只是别有意味的看向谢征,眼里带着揶揄。 谢征抿着唇移开视线,他可没说是护卫。 “看您比我爹年轻一点,不如我喊您婶子吧?”眼前的年轻女子脸上堆着笑,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个大礼,“小女谢灵韵,不知婶子如何称呼?” 宋春雪瞥了眼似笑非笑的宋春雪,暗含威胁。 “在下宋春雪。” 看着跟谢征颇为相像的女子,见她端庄大方的样子,宋春雪心想,这就是书香门第的女子,温婉贤淑,让人瞧着心生欢喜。 只可惜,谢征只有这一个亲骨肉。 但凡他趁年轻时多生几个,如今也不会子嗣单薄,以他的能力完全能将儿子教导成栋梁之材。 “爹,你也真是,带着人来了不回家还在外面闲逛,好歹回家先喝口水。”谢灵韵嗔怪道,“我今天回娘家,给你们接风洗尘。” 谢征面带笑容,“好。” 宋春雪想要走在他们后面,可谢征却慢慢悠悠的等着她,还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眼。 宋春雪没办法,只好跟他并行,中间隔着一个人的空间。 他们父女又说又笑的穿过拥挤的街道,来到了谢府门口。 看着高大的门楣上挂着烫金的牌匾,宋春雪心想,比她想象中还要气派。 看来谢征年轻时官职不低。 只是马车还没停稳,巷子里就来了另一辆华丽的马车。 身着华丽绣纹的男子手握拂尘走下马车,快步走了过来。 “洒家见过谢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来不及换装了,快随洒家进宫吧,皇上一直等着您呢。” 谢征回头看了眼谢灵韵跟宋春雪。 “爹快去吧,有我呢。” 将谢征这才急匆匆的上了马车,朝宫里去了。 宋春雪站在原地,心想刚才那位是传闻中的太监? “婶子,请。” 宋春雪回神,“姑娘请。” 她现在可是谢大人的护卫,不能让人家的女儿请她进屋。 能瞒着就瞒着吧,不然谢姑娘得多失望。 进屋之后,谢灵韵让宋春雪洗了手,随即招呼道,“婶儿坐下一起用饭吧。” “多谢姑娘的好意,我……” “婶子,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我爹的护卫,他身边几乎从来没有女下属,更别说是护卫了。她也从不跟陌生女子说说笑笑,更不会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名女子。” “……”宋春雪顿住,天老爷,好尴尬。 她差点石化在地,那她刚才还装什么,真丢脸。 “婶子快请坐,不用见外,我们边吃边聊。”谢灵韵拉着宋春雪坐下,将筷子递给她,“这都快过午时了,我爹却带你去街上闲逛,都不管肚子的饥饱。” 宋春雪心中尴尬,面上却不见端倪。 “其实是我想逛的,怪我。” 谢灵韵笑了,给她夹了肉菜,“难怪,我爹很少去人挤人的地方,但我看得出来,他今日兴致很高,我从未见过他笑得那么舒心。” “……”宋春雪心想,谢姑娘的意思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您是庄狼县的吧,我爹之前在信中提到过您,我大致知道您家的情况,您儿子今年中了进士,寒门贵子,很不容易。” “……”连这个都知道?谢征竟然跟女儿写信提到过她? 看出宋春雪的惊讶,谢灵韵又给她倒了杯茶,将站在旁边的丫鬟小厮屏退。 “没想到你都知道,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怕你们知道徒增麻烦,便想隐瞒的,毕竟我们身份悬殊。” 谢灵韵微微摇头,神情认真。 “我几年前就知道婶子的事了,爹很少佩服什么人,但每次谢家书都会提到你,说你中年开始读书认字,还修行打坐,画符学医识药,还在两年内学会了剑术,能够跟道长仗剑行走江湖,是很少见的要强女子,我很敬重您。” “……”宋春雪扶额,谢征这是什么毛病,合着这些年来他写家书都是拿她跟师兄凑字数的? 要命,想到刚才她自以为伪装的很好,说自己是谢征的护卫时,她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连这个都说了,我没想到谢大人写家书还写这些,估计是没什么可写的了。”宋春雪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来掩饰尴尬。 谢灵韵端起碗筷,“婶子,您不知道,我爹三年前就说过,他有了中意的人,很想跟她共度余生。这次能看到他带着你回来,我很替他开心。” 宋春雪的筷子一滞,心神俱震。 他跟女儿真是无话不说,却跟她只字不提。 三年前,他就说了这样的话? 可是,谢灵韵若是知道他们并不能长久,应该会很替他爹不值吧。 密密匝匝的酸涩涌上心头,她点了点头,对谢灵韵道,“我明白了,既然你不介意,那我以后不会藏着掖着,丫头,谢谢你能这般客气的待我。” 谢灵韵眼睛湿润,“这是我该做的,我一直想我爹那样傲骨铮铮的人,能有个人懂他怜他,跟他共度余生。” “他仕途已经很不顺畅了,历经坎坷颠沛流离,可见他有多挑剔。所以您不必觉得你们身份悬殊,在我眼中,你们旗鼓相当。” 这番话,说得宋春雪一时之间心潮汹涌,眼眶微微发酸。 原来,在谢征眼中,她真的不是阴差阳错,他一直都在肯定她欣赏她,且这些年初心不变,在她回绝的明明白白之后,还跟她成为师兄弟…… 她一直低估了那个人的执着和用情至深。 如果不知道这些还好,她能随遇而安的度过这五年。 但现在,她觉得这样对谢征极为不公。 她放下筷子,转头看向谢灵韵。 “我很欣慰你能说这些,不愧是他的女儿。”宋春旭倒满酒杯,“来,我们喝一杯……不对,你气血不是很好,不能喝酒,你喝茶吧。” “被婶子看出来了,我刚坐完小月子。” 什么,小月子? 第626章 谢家小姐的处境 宋春雪很是惊讶,没想到谢灵韵这般信任她,直接将自己的隐私告诉她。 这份信任,或许也是求助,她不能充耳不闻。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如今跟谢征的关系,谢灵韵才跟她倾诉两句。 “坐了小月子,你的孩子小产了吗?” 宋春雪将手放在她的小臂上,“那你最近要好好补身子,注意休养,把亏空的补回来,可不能小看这事儿,不然以后很难怀上。” 嫁为人妇,都是有难处的,她不用猜都知道,谢灵韵在夫家的处境可能没那么好。 但她不打算贸然追问,没人会将伤疤揭开给刚见面的人看。 “嗯,”谢灵韵低头看向桌面,情绪低落,“我们边吃边聊吧,饭菜快凉了,等歇息好了,明日我们一起去庙里祈福吧。” “好,听你的。”宋春雪的确饿了,没有客气吃了起来。 谢家很大,家里的小厮不少,很少看到年轻的丫鬟,婆子倒是有两位,也都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事,就连东张西望也不会。 吃过饭,谢灵韵亲自带着她去了谢征的房间。 “我爹从前就住在这间屋子,你先在这里住下吧,”谢灵韵笑道,“以后我还是喊你宋姨母的好,免得被人误会。” 宋春雪神情尴尬,“我们没住一起,你随便给我安排个房间吧。” “啊?”谢灵韵反应过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对不住,是我擅作主张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门外,朗声吩咐道,“小五,给姨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就在这个院子吧。” “姨母,离得近一些可以吗?” “嗯,可以。”只要不住一间屋子,别的都好说。 她还没想过那么远。 谢灵韵也没有多问,寒暄了几句,让下面的人换好床褥,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息了。 宋春雪心想,她的母亲跟外祖母将她教的很好。 猛然惊醒后,她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差不多睡了一个时辰。 不知谢征回来了没有。 来到谢征的屋外,刘春树刚好从里面出来。 “您起了,大人回来了,就在书房。”说着,他挤眉弄眼,压着声音道,“他在等你。” 宋春雪微微一笑,站在门口没有立即进去。 这院子很大,屋外种着她不认识的花,不远处的院墙下也有别致的小树,花园那边有一棵大树的枝蔓垂在院墙上,葱茏又不显阴沉,宁静安逸。 夏日午后的暖阳,合着蝉鸣声,清爽明丽。 她收回视线,吸了一口气,从容的去了左边的书房。 谢征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听到她来抬头露出笑容,“来啦,先在那儿等我。”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宋春雪看着他换了身衣衫,应该是多年前的样式,没怎么穿过,烟灰色竹纹暗绣,衬得他静若君子,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风采。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想她年轻时也不差,就是贼穷。 她移开视线,打量着书房内的陈设,心想果然是大户人家,屋顶的横梁上海还做了雕花,上了色显得很精致。 书房里摆着好几个大书柜,上面摆放着书籍和各类精致的摆件,墙上还挂着大幅的寒梅图,还有窄幅石竹图,兰花图以及各类挂画,占满了墙壁。 满眼都是读书人的过往痕迹,宋春雪忍不住起身,走向一副泛黄的墨竹图前,上面是两个人的字迹,一个娟秀,一个劲道有力。 一直关注着她的谢征走了过来,拉着她走向别处。 “你喜欢竹子吗?以后我给你画,我这边还有年轻时看过的话本,要看吗?” 宋春雪站着没动,“你这么紧张做甚,这画是跟娃他娘一起画的?” 谢征低头,“是,刚成亲那会儿画的,一直没有摘下来。” “为何要摘下来,那是你女儿的亲娘,忽然摘下来让你家姑娘怎么想,挂着吧,我又不介意。” 宋春雪被他拽着坐下来,心中有些好笑。 都这把年纪了,谁都不是白纸。 但看他不自在的样子,她决定揭过不提。 “你进宫没有大事吧?” 谢征放下茶碗,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道,“有,皇上要我尽早回京当值,有个职位空余已久,他想让我顶上,但年前我就推拒了,没想到这次来依旧是为了此事。” “不过我态度坚决暂不回京任职,皇上允了,只是一个月内还要参加不少旧交的家中喜事,你能等我吗?” 看他紧张又期待的神情,宋春雪心头一软。 “能,我现在又不着急回家秋收,多看看京城长啥样也好,反正在哪都能修行。” 虽然她内心挺不想在京城久留,感觉这个地方不适合她这种小老百姓。 但谢征都这么说了,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你,谁又忍心拒绝? 何况,他问得这么有礼。 她话还没说完,谢征便露出笑容,站起来站在她面前,眼尾的纹路清晰可见,嘴角的褶子都显得文人气息浓郁。 她下意识的避开视线,心想,她果然是个肤浅的女人。 但这张脸很养眼,尤其是笑起来时。 “你跟灵韵那孩子聊得如何?” 说起灵韵,宋春雪很想知道,她在夫家的情况。 “挺好的,你女儿很有教养,很懂事,没想到你这些年将我的老底兜了个干净,看我说自己是护卫,你在偷笑是不是?” 谢征要握她的手,被宋春雪打了手背。 “坐那儿,我问你灵韵在夫家过得如何,她刚小产了孩子你可知道?” “小产?”谢征惊讶的坐下,“那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想知道她过得如何,还要问小五。” 说着,他命人将小五喊来。 宋春雪记得,这位小五从前跟着谢征在庄狼县,如今跟在女儿身边,也是不放心她吧。 细细问了一遍,宋春雪听得出来,谢灵韵的处境不太好。 她夫家公公是五品官员,当初谢灵韵跟她夫君去书馆买书,初次相见便暗生情愫,后来在别人家的赏花宴上再次相遇,没多久二人便私定终身,这门亲事理所应当的成了。 只是这些年,因为谢征这位亲家公迟迟不回京城,谢灵韵跟谢家族亲之间往来单薄,她公公觉得她在仕途上帮不上什么忙,子嗣单薄,便给儿子娶了房侧室。 第627章 没人跟你争家产 “所以,孩子是因为侧室没的?”宋春雪忍不住问。 侧室比妾位份高一些,如果很受宠便更棘手。 “没错,小姐是因为撞见了公子跟那位侧室在背后说大人的不是,争执之下小姐不慎从台阶上跌落,孩子便没了。” 小五说着说着开始擦眼泪,“大人,小姐这两年受了很多委屈,只是她从来不说。夫人已经嫁了人且有了两个孩子,她也不愿意打扰。小姐骨子里跟您一样宁折不屈,生了两个女儿,她很难讨婆家的喜欢,若是您回京城就好了,她至少能常常回来看到您……” 小五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谢征默默地捂着脸自责不已。 这是实话,离得近了孩子至少有个依靠,别人也会敬畏三分。 但是离得远了,加上大家对谢征的印象是个不会做官的正直人,对于一心只想攀龙附凤的亲家来说,会被瞧不起。 哪怕谢征官职并不小,且很受皇上器重。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宋春雪觉得,若谢征这两年真是因为她才留在金城的,说不过去。 应该是谢征舍不下那片地方的百姓,不愿意看着那里的官员肆无忌惮的吸老百姓的血。 那个王灿这些年虎视眈眈,恨不得将谢征赶走,自己坐在头一把椅子上,当个土皇帝。 小五离开了书房,谢征好一会儿才出声。 “是我没照顾好她,明天我就去她夫家,把我的女儿欺负成这样,是真没把我放在眼里。”谢征气得不轻,站起身来疾声骂道,“当初我就不满意这门亲事,常江那个墙头草,他儿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宋春雪安慰他,“你先别急,先跟孩子商量,什么时候去还要看孩子的意思,想好了怎么说怎么让人家重视灵韵,免得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谢征点头。 “他们欺人太甚,不过是看我脾气好,我又不在常家过日子,我这个当爹的在哪儿没那么重要,只要他们是个人物就不会轻视我女儿。” 他看向宋春雪,神情有些倦怠。 “说起来,还是我的性子不讨喜,女儿也随我,不会讨人欢心。不对,她比我骨头硬,不会服软,遇强则强。” 宋春雪挑眉,“你不是挺讨喜的嘛,到哪儿都有人上门说媒,无论多大年纪,门槛都要受苦。” 谢征无奈,“他们就是看我身上这身皮,最终还不是被我的性子唬得不敢来。” “对,杨大人该怨上你了吧,当初明明去人家家里了,转头又回绝了人家。” 提起这个,谢征自知理亏。 “对不起,当初是我故意试探你,想看看你会不会阻拦,谁知道,你真乐意看我娶别人,对我毫无私心。”他又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我都怀疑那晚喝醉酒,让你起了怜悯之心才回心转意的,你就是心善才想成全我一下。” 宋春雪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应该是谢灵韵来了。 “嘘,别瞎说。我们在说你孩子的事,怎么绕到这儿了。” 她生怕他说出什么令人害臊的话,让孩子听到。 “你没听明白吗,我是想说,如果是过日子,我比她会服软,我可以学着讨你欢心。” 宋春雪脸颊发烫,下意识的抬手去捂他的嘴,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是窄袖子,又不好直接碰他的脸。 她用手肘推了推谢征,朝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灵韵来了。” 谢征回头看向门口,顿时耳尖一热,连忙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茶凉了,他又放下茶碗,显得很忙的样子。 不多时,谢灵韵走了进来。 宋春雪笑着看向她,谢灵韵回以笑容,抿着唇看了眼不自在的谢征。 “爹,我回家陪孩子去了,晚上就不在这儿住了,明日我们去庙里祈福,下午我让他们带着孩子来这儿,我陪你们待些日子可好?” 谢征恢复自如,满脸担忧的看向她。 “你身子可大好了?怎么不在家里歇着?” “整天往外跑,这事儿不着急。明日我让人准备东西,后日我去常家拜访,顺道问问他们是怎么照顾我女儿的。” 谢灵韵垂眸,在宋春雪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爹,其实你不必为我的事操心,我们夫妻的情分淡了,孩子留不住或许是天意,我不会再强求。问了只会平添烦恼,今后我会安心照顾两个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好像浑不在意。 但宋春雪跟谢征都是过来人,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故作坚强。 宋春雪看向谢征,谢征意会。 “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爹还活在世上呢,我是一直没在京城,但若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也不会被赶出京城。如今我又受召入京,若是不去问问,岂不是要让他们觉得,我谢征怕了他?” 谢灵韵沉默片刻,温声点头,“也好,父亲到时候也别动气。” “呵!”谢征冷笑一声,“我不动气?我现在就恨不得冲到常家去,踹掉常家父子的狗头。你的孩子没了,他们可有跟你赔罪?” “没有,”谢灵韵声音紧绷,“我不需要。” 谢征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双手手背在身后,眉头皱得很深。 宋春雪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 看来当父母的,没一个能置身事外,女儿尤其让人无奈且心疼。 忽然,谢征停下来看宋春雪。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宋春雪看向谢灵韵,“现在的我?” “若夫妻已经没有感情可言那就和离。但这里是京城,谢常两家都是当官的,一传十十传百,将来对孩子也不好。再怎么说,孩子还是要在父亲身边长大的好些。” 谢灵韵心头一动,试探的开口。 “爹,如果我要和离,你会答应吗?” 谢征双手背在身后,又开始踱步。 “我久不在京城,你一个人难免会受到排挤,万一亲戚朋友来看笑话,落井下石,也没个人帮衬着。” 谢灵韵握紧拳头,想到什么又缓缓地松开。 “谢家不缺银子不缺人吧?那就让自己跟男人一样高大无畏,”宋春雪看向谢灵韵,“反正谢大人就你一个孩子,你也能像儿子一样撑起门户,没人跟你争家产。” 这番话振聋发聩,从来没人跟谢灵韵说过,不由怔在原地。 谢征也是。 第628章 大眼瞪小眼 “至于落井下石之类的,只要你腰杆子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笑话就撕了他的嘴,受人欺负就成倍的还回去。若不怕吃苦的话,学点功夫拳脚,打坐调养身体,不做男人的依附,等我们这些老的百年之后,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在谢家,宋春雪是旁观者,说这番话时冷静自若,没有丝毫失态。 她想自己年轻时若是这样教红英的,她怎么可能在何家那么软弱。 不过现在红英不用她叫,她都担心红英在何川面前腰杆子太硬,反过来欺负人家。 “没错,你若是过不下去就休了常云轩,你若是男儿身还在乎这些?我如今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嘴长在人家身上,还能堵上不成?” 谢征气冲冲的坐下,拳头砸了下桌子,满脸不忿。 “只要你能舍得下常云轩,有胆子这样干,为父一定会为你撑腰。实在不行,咱家也招个上门女婿,反正我这把年纪不可能生儿子,以后还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谢灵韵猛地站了起来,忽然脸色一白,脚下一踉跄扶着桌子,闭着眼睛缓了缓。 宋春雪连忙站起来,“你这孩子,身子还没恢复好,有话慢慢说。” 谢灵韵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支撑着桌子直直的看向谢征。 “爹,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灵韵笑了,“爹,你早说啊。” “但凡你早点跟我说这话,我当初没嫁人的时候就找个上门女婿了。” 若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堂哥谢昭将来会过继到父亲名下,她也不会嫁人。 “对不住,这些年我没有将你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从前我都未想过这事儿,也不会这样豁得出去,”说着话,谢征的视线落在宋春雪身上,“这几年,是她让我知道,原来女子可以比男子更坚韧。” 宋春雪淡淡的警示他,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分寸。 “灵韵,女子照样可以撑起家业,自古以来女中豪杰不在少数,上战场的,在商界叱咤风云成器一个家族的,继承父业发扬光大的,比男子更有魄力的数不胜数,只是男人怕那样的女人太多,不敢宣扬,不愿意载入史册罢了。” 她温声道,“他们不让女子读书,无非是怕输给女子,怕女子不好管教。” 谢灵韵呆呆的看着宋春雪,又看向谢征,感觉失望如死水的心忽然活了过来,那颗被她无数次压下去的野心忽然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是饱读诗书的,爹爹那些书她都读过,兵法史册她都是背着祖父母偷偷看的。 但所有人都让她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说她爹已经离经叛道了,让她千万要乖一点,一定要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内助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叫她像男子一样,甚至撑起娘家的家业。 她从不敢这么想过。 枉她读了那么多书,竟然没这样设想过。 “爹?”谢灵韵激动的看着父亲。 谢征点着头,“嗯,怪我一直将你当弱女子来教,也没教导过你大胆一些。从前我空有一番理想抱负,今日你宋姨这番话,是不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语气激动,“我也是,我怎么没想过,女子也能当儿子养,女儿也姓谢。” 他再次站了起来。 “常家不是嫌弃你生了两个女儿,谢某迂腐啊,竟然为你悄悄许过愿操过心,就是没想过这一点,这不是好事吗?” “既然女儿不值钱,那就由我谢家来养,但凡你不被那个男人拴住,明天我们就将孩子接过来,将来让孩子跟你姓谢,你们母子三人总能赛诸葛?” 这番话说得振奋人心,一向沉稳镇定的谢灵韵顿时坐不住了。 她抬脚往外走。 “爹,我现在就去常家抱孩子。” 谢征哭笑不得,“等等,韵儿你别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常江那狗贼没那么容易同意你们和离,尤其是他妻子,不是善茬。” 他虽然只见过常江的妻子,也就是韵儿的婆母两次,但那人有多难搞他心里有数。 若非脱一层皮,韵儿不容易摆脱常家。 何况他知道韵儿不是宋春雪。 她还年轻,没有太多阅历总是狠不下心,万一她到时候舍不得常云轩,念着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曾经的旧情,加之常云轩态度缓和极力挽留,很难干脆的和离。 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好,我知道了爹,我现在就想回去看看孩子,这两日我不会声张,你不用担心。”说着她提起裙摆,语气有些短促,“姨母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好,你别激动,慢点儿。” 说话间,谢灵韵已经匆匆走出了院子。 宋春雪看向谢征,“她的身子虚,待会儿让人买些乌鸡带回去,先把身体补好,其他的都好办。” 谢征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个当父亲的太粗心。” 宋春雪张了张嘴,看到不远处的刘春树抿着嘴偷笑,一眨眼闪进了厨房。 “你别这样说,让人笑话。” 谢征凝眉,“为何笑话,这是我家。” “……”算了,这人有时候犟得不行,“你忙你的。” “我去街上看看。” “一起去。” “不行!”宋春雪转头看他,“你都累得眼皮子打架了,先去歇着,不行打坐,我去买点东西。” 看到她利落的步伐,谢征的确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从前就看着精神,如今修炼了几年更显硬朗,歇了一个多时辰就生龙活虎,而他深感疲累。 若非这些日子晚上也打坐片刻,以他的身子骨一定要歇两日才愿意出门。 他被嫌弃了,看来今后他要多修炼少操劳。 最终,宋春雪带着刘春树跟谢家的一位小厮上了街,买了不少滋补佳品,让那小厮送去了常府。 她带回来一只鸡一条鱼,还买了一块猪肉,晚上想吃自己做的。 虽然谢府的厨子手艺还行,但这些日子胃口不好,今日胃口大开,特别想吃自己做的。 没人比自己更懂自己想吃啥。 她围着围裙在谢家厨房做了醋面嫂子,一条红烧鱼,一盘土豆粉条焖鸡肉。 解下围裙洗了脸,跨进主屋跟谢征念叨,“还是自己动手实在,我炒的臊子盐够不……” 下一刻,她停下脚,看着屋里站着的三个陌生男子,大眼瞪小眼。 “这位是新嫂子?” 第629章 贵庚 新嫂子? 如果年轻时的她,会因为这个称呼心跳加速,欢心非常。 可她这颗心八十多岁了,已经不会因为这温柔的枷锁而开心了。 任何新的身份新的头衔,都是对灵魂的束缚,如温水煮青蛙,如裹了蜜糖的毒药。 一无所有需要依附别人而活的时候,不会在乎这些东西,活着最重要,尊严与权利无非是往自己心口上扎刺。 但她现在能靠自己活下去,从前发觉不了的东西,渐渐地清晰起来。 在庄子上那些人的眼中,她现在翅膀硬了还想上天。 所以,她回不去的不是李家庄子那间小院,而是不想回到他们一张嘴就能跑出铁链和绳索的牢狱了。 “嫂子别站在门口,快进来。” 宋春雪回神,平静的看向谢征。 来客人了怎么不跟她说一声,提前避一避。 他应该是故意的。 他的心意很明显,或许他是乐意给她一个名分的。 可她不想要。 一定有人骂她不知好歹。 看谢征也盯着她,看她作何反应,宋春雪就知道躲不过去。 她带上笑容,“还不是嫂子,别这么喊。大家快请坐吧,不嫌弃的话尝尝我做的臊子面。” 她咽了口唾沫,饿得能连吃三碗醋汤臊子面的,但忽然来了三个人,她怕是一碗都吃不到。 谢征这才开口,“坐吧,既然来了就尝尝西北特色,宋姐手艺特别好。” “……”他可真敢说。 三位男子年纪不一,但应该是跟谢征相熟且关系不差的人,不然不会这个时间来。 “哎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闻着很香,看着也很诱人,不会给嫂子添麻烦吧?” “我们着急见谢大人,忘记让人先禀报一声了,还请谢大人见谅。” 宋春雪笑容得体,“就怕你们吃不惯,要知道你们来,就该多备几个菜。” 谢征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自然熟络的招呼,“快别客气了,坐下吃,你们能来谢某甚是意外,待会儿喝两杯。” 站在门外的小厮连忙去厨房吩咐,备些喝酒的小菜。 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刘春树一边在盆里揉面,一边吩咐掌勺的厨子,“多放点蒜炒香,宋道长跟谢大人吃醋汤臊子面都能多吃些,这面开胃,肯定不够,来个人帮我揉面,多揉会儿。” “我来!” “另一个锅再炝些醋汤,一定要用小葱的才香。”刘春树再次指挥道。 厨房里的都是在谢府多年的老人了,被这样指使心里不大舒服。 吴大厨一边颠锅一边旁敲侧击道,“那位妇人是什么来头,为何你称呼她为宋道长?” “她如今修道,咱们谢大人是人家的师弟。”刘春树知道他们的意图,言简意赅绝对不多言。 “啊?大人怎么跟道姑扯到一起了?看长相跟咱们谢大人勉强般配,但跟先夫人比差远了,对谢大人不够温柔体贴,甚至还要咱们大人捧着人家,这怎么受得了。”吴大厨评头论足道,“穿得也跟个男人似的,带出去不体面。” 刘春树嗤笑,“你懂什么,之前多的是穿着得体的大家闺秀,可惜入不了咱们大人的眼。谢大人是那种注重外表的人吗?曲意迎合阿谀奉承的女人看着是体面些,但配不上咱们离经叛道,不为世俗折腰的谢大人啊。” 烧火的小厮点头,“说的也是,那妇人瞧着亲切,对咱们下人也体贴,还亲自下厨呢。” 吴大厨嗤之以鼻,“没名没分,刚来谢家就把这儿当自家里,还用下厨这一招讨好大人,我看也没好到哪里去。” 刘春树将面丢到案板上,拿起擀面杖擦了擦,“你是觉得人家抢了你的活儿吧,让你歇一会儿还不乐意?” 一旁的婆子在捞面条,“快别说了,将面端过去,大人最不喜欢嚼舌根,小心挨罚。” 厨房里热热闹闹的,主屋也有说有笑。 大家发现谢征带来的这位女子行事大方,不矫揉做作,也没有摆架子,渐渐地也放开了聊这些年的事。 得知谢征拒绝了回京任职的事儿,三个人都很惊讶,说他不识时务,但等谢征谈起金城那边的百姓衙门百姓,大家又觉得他做得对。 他们对宋春雪的面赞不绝口,还不好意思的续了第二碗。 之后又喝了酒,嗓门也大了,几个人谈笑古今,得知谢征如今还开始打坐修道,对他此举甚是推崇,直言羡慕他不畏世俗还敢跟皇上甩脸子的直率。 谢征也问了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得知他们儿女还算出息,其中两位也都孙子绕膝,开始享天伦之乐,倍感欣慰。 只是说着说着,便谈到了生老病死,直叹今晚这面着实劲道,就是有些不好嚼烂,长面总栓在牙齿上,这两年牙齿脱落的多。还好肉菜都很照顾老牙板,很好下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随后,大家又问起彼此的身体是否康健,可常吃什么药来缓解腿脚疼痛,说好几年不听曲看美人了,都不敢过眼瘾了,想多活几年。 听得宋春雪感慨不已,他们这群人开始老了,有些身子弱的同龄人有个头疼脑热就卧床不起,祖上短寿的连棺材板都准备好了。 提到这些,谢征会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抓住她的衣角,面色沉吟。 他很怕老。 没人不怕老。 只是如今在长久的平淡孤苦中终于尝到了一点甜,便格外害怕老去,怕一切的意外,这颗不再年轻的心,已经不比从前那般,承受得起命运的风吹草动。 谈到这些,总难免提到子女孝心,指望哪个会侍奉病床,气恼哪个起初总会嘘寒问暖,时间长了提都不敢提哪儿不舒服,觉得自己遭到了报应,小时候对祖父的唠叨和蹒跚不甚厌烦…… 老了吗? 宋春雪怎么觉得,这人生终于开始有滋味,由自己掌控。 她忍不住掺两句。 “身子不适少喝浓茶,慢慢换成果茶花茶和养生粥。” “早起早睡,多晒太阳多练筋骨,少生气少想些有的没的。” “你们不都是当官的有银子吗,吃着你攒下的家产再嫌你啰嗦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腿疼就扎针艾灸,平时多喝骨头汤。” “怕啥,子女不爱听唠叨就不唠叨,受那气做甚,多听戏多逛茶楼。” “别说自己老,你不提我觉得你们能活到一百岁。” 最年长的曹大人不由点头,“言之有理,不知嫂子今年贵庚啊?” 第630章 去常家 贵庚? 才四十多岁,有必要加这俩字吗。 她察觉到谢征在偷笑,估摸着他们之中她年纪最大。 “我姓宋,今年四十二,应该比你大,先别着急喊嫂子。” 她之前觉得有钱人扛老,没想到也跟普通老百姓一样,动不动就将老字挂在嘴边。 但也不怪他们,她上辈子算得上特别长寿的,被很多人嫌活得太久的那种。 这位曹大人甚至门牙都掉了一颗,镶了金牙。 “那嫂子比我还年长两岁,怎么看起来这般年轻?”曹大人不由看向谢征,“你也是,在外漂泊多年,反而比我们这些安逸待在京城的硬朗,还跟三十岁时差不多,这些年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谢征认真思索,“其实前几年忽然开始衰老,打坐练剑之后明显好转,你们要不要试试?” “没有吃丹药?”曹大人不信,“是不是修行者都不跟我们这群凡人展示你们的驻颜丹?” 若是吃了驻颜丹还了得,跟那位东方师兄一样,六十了还跟三十一样。 “不修行吃驻颜丹没用,修行最重要的是修心,心不老则皮相不老。您是长寿之人,看面相就是有福之人,晚年安稳。” 她跟他们不算熟,一本正经的讲道理不合适,多说两句好听的最好。 谢征喝了杯酒,嘴角含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宋春雪。 “嫂子还会看面相?那能看得出我是否还有擢升的机会?” 这可问住她了。 “我略学了些皮毛,但大人双目有神,天庭饱满,内有乾坤,凡事总会尽力争取,少有落空,大人尽管去做便是。” “那我呢,嫂子不妨替我看看?” “还有我,最近可有桃花,可否成真?最近遇见了一名快而立之年的女子,颇得我心,她心中可曾真心有我?” “……”该怎么形容,之前还说自己老,这会儿却跟少年一样,还想着风花雪月一见倾心呢。 不过她好像也没脸说人家,如今她还被人家喊嫂子呢! 忽然有些羞人…… 色令智昏啊。 “行了行了,她若是知道就不会跟我来这儿了,若是想知道不如一起去问问道观的道长,说不定对余生还能指点一二。”谢征适时解围,“我们好久没见了,我请你们喝好酒吧。” 说着,他朝外面喊了声,“去地窖里挖我的心头好来,多挖两坛。” “是!” “谢征你怎的今日这般大方,从前喝两口都不愿。”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他眼里带着别样的柔情看向宋春雪,轻轻的往她肩头碰了碰,“以后你们想喝尽管来,谢某一定不会小气。” …… 清晨,鸽子飞过天空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宋春雪不由抬头看向成群的鸽子群,心想京城的人真有闲情雅致。 谢征去上早朝了,她在自己的房间吃了早饭。 谢府的花园很大,小桥流水,荷风微摆,院子十分别致,练剑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适合在桥边凝神打坐。 但她还是练了一个小时的剑,让自己的心神随时清醒。 无忧昨晚上又去找谢征了,不过早上被换了回来。 她有时候真头疼,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怎么还知道黏人的? 但练剑的时候,她隐约能感觉到人剑合一,看到无忧所在的视角,转瞬即逝。 所以她想多练会儿,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很厉害的剑客。 一个时辰后,她在院子里研究东方道长给她的炼丹书籍,她自己也很意外,竟然都能看得进去,没有觉得枯燥。 好像人的惰性和坏习惯,会随着修行而渐渐消失。 曾经以为没耐心完成的事,在长久的自律和坚持中会变得简单。 “原来你在这里。” 宋春雪抬头,便看到身着官服的谢征,内敛老成,温文尔雅。 “你回来了。” 看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她才意识到没换官府来找她,可能是有事。 “说吧,什么事?” 谢征抬手摸了摸眉头,“我打算今日就去常家,刚才小五来传信,说韵儿想让我们今日就上门,昨夜跟常母吵了起来,闹得不愉快,韵儿不想灰溜溜的回娘家。” 宋春雪听明白了,“你该不会,想让我帮你上门打架吧?” “不用不用,你只需要陪我去就好……” “你紧张什么,这事儿我乐意干,只是你到时候就说我是你家亲戚,是韵儿的远房姨母。”不然吵架容易被人掐住七寸,不好放开手脚。 谢征露出笑意,“我以为你不愿意去,怪我没有分寸。” “都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明知道你这个当爹的回来了,不避着点就算了,还专程拿捏一下,分明是没将你放在眼里,要分寸有何用?” “分寸这东西也是相互的,他们都得寸进尺了,我们自然要借题发挥,”宋春雪摸了摸短剑,“我的成语用得可恰当?” 刚开始还有些紧张的谢征笑着点头,“十分恰当,活学活用,比我会用。” 他指着她手中的短剑,想到昨晚上他刚睡下,这剑悬到他眼前,吓了他一跳。但随后他便躺在他的被子上面,让他红着脸傻笑了好一会。 “可取好名字了?” “嗯,取名无忧。宝剑本就无心,无忧无虑穿过凡尘,我觉得挺适合。” 谢征点头,“甚好,你读的书比我有用。” 宋春雪睨他一眼,“换身衣裳,上门说理去。” 辰时末,他们带着厚礼来到了常府。 常云轩的母亲韦氏笑容满面的招呼他们,目光在宋春雪跟谢征之间来回流转,眼里都是戏。 “亲家公忽然回京,肯定是要升迁了吧,接风宴在几时,我们好有个准备。”韦氏说这话时,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宋春雪身上。 宋春雪淡淡的盯着她,眼里的傲慢和压迫如影随形。 韦氏便不再看她。 “升迁谈不上,回京探亲而已,”谢征也难得跟她兜圈子,“听说我家韵儿受了委屈,我打算接她回家小住。” “啊这……”韦氏没想到一向含蓄的谢大人会这般直接干脆,“我们待韵儿极好,怎么会受委屈呢。哦对,前些日子因为轩儿侧室一事,她不慎掉下台阶,孩子没保住。” 谢征等着她的下文。 第631章 骗家产 “这事儿怪轩儿,他没有及时扶住韵儿。但韵儿这孩子善妒,可能是没有母亲在身边教导的原因,她一直容不下轩儿纳妾,对那位侧室不甚友好……” “如此说来,是我们谢家不会教女儿,让你们常家蒙羞了?” 谢征面带笑容沉声打断她,“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非得赖在常家,趁早让常云轩写好休书,放我女儿回家,我们高攀不起这门亲事,早做了断,免得辱没了常家的门槛儿。” 韦氏神情僵硬,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谢征。 “谢大人您不是说笑吧,”她连忙站了起来,“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刚才是我用词不当说错话了,怎么是高攀呢,一直是我们家轩儿高攀才是,谢家独女才貌双绝……” “呵!您过誉了,谢家独女是随了谢某的不识抬举不解风情,让你家轩儿甚是为难吧,我们父女虽然久不见面,但臭脾气极其相像,皇上奈何不了我,你家轩儿又怎么降得住不会弯腰的韵儿呢,是我管教不当,咱们两家就此止损,反正我家韵儿生不出男子,没法为常家传递香火,请你们令结佳偶吧。” 说话间,谢灵韵刚好出现在院外,谢征起身大步往外走。 宋春雪看了眼急得跳脚的韦氏,心想谢大人这不是很会应对嘛,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爹。” 韵儿刚才在门外听到了他说的话,几年来积攒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扑到谢征怀中哭出声来。 谢征眼眶泛红,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回家。”他又朝刘春树吩咐道,“将礼带回去,反正也入不了常府的眼,给韵儿补身子。” “是!” “亲家公,您别着急走啊,这可使不得啊,”韦氏狠狠地剜了眼谢灵韵,忍不住说教她,“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嫁到常家来了还生了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撺掇你爹写休书……” “不对,休书我们不接受,让云轩写好和离书,好聚好散,不然谢某可要告御状,让陛下替我儿讨回公道,反正顺嘴的事。” 谢征从容的打断韦氏,“嫁到你家又不是卖到你家,让墨江那狗贼给我等着!” 说话间,丫鬟婆子抱着两个孩子率先往外走。 韦氏急了,这才意识到他们来真的。 “等等!孩子是我们常家的,你们怎么能……” 宋春雪挡在她面前,“孩子是谢灵韵生的,既然你们因为他们是女儿而百般刁难,想来也不会疼孩子。韵儿将孩子带在身边,定然会将她们当宝贝来抚养,就不劳操心了。” “放肆!”韦氏推了下宋春雪,“你算什么东西,敢插手我们两家的事。” 结果,宋春雪纹丝不动,一把短剑还闪到她面前,锋利的剑尖对着韦氏的额头。 “啊!” 韦氏哪里见过如此图穷匕见的场面,当即吓得坐在地上。 她凌厉的吊俏眼瞪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抬手抚着胸口大喊,“快,快去请老爷!” 谢征庆幸,还好常家父子不府上,不然不会这么顺利将孩子带走。 谢灵韵事先吩咐好了丫鬟婆子,将孩子的东西收拾妥当放在马车上,这会儿有条不紊的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巷子,而常家的人没有追出来后,谢灵韵狠狠地松了口气,紧紧地搂着两个孩子。 回到谢家,两个孩子丝毫没有大人的紧张,手牵着手开心的走下台阶。 谢灵韵的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两岁,正是憨厚可爱的年纪,夏日里穿着清凉的薄粉衫,看着像两个软糯的粉团子,看着就知道韵儿将她们养得很好。 丫鬟婆子跟在孩子后头直奔花园里玩,谢灵韵激动不已,也没有阻拦。 他们进了屋,谢灵韵激动的要给谢征跪下。 “你这孩子,快起来,”谢征声音温和,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感激的看向宋春雪,“若不是宋姐,我今日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宋春雪当即耳朵发烧,“谢征你别胡说,我什么也没说,不是我撺掇的你!” “不是撺掇,是看得多了得了你的真传,还好之前你跟人对峙的时候,谢某都在一旁观摩。” “你……”宋春雪恼羞成怒,“好啊,你的意思是我把你带坏了?” 谢灵韵笑得不行,“姨母,您别误会,我爹不是这个意思,他是真心感谢您的,从前我爹只会跟人据理力争,用书呆子的方式跟人吵架,很少像今日这般直切要害,不留情面的。” “……”宋春雪吸了一口气,“那我就当夸我咯。” 真是,这父女俩非要一本正经的夸她,她能怎么办。 回头想想,她还是觉得当初做事冲动了些,不该得罪有权有势的那些人的。 若有下次,她肯定会骂得含蓄一些,委婉一些。 不温不火的对招才稳妥。 情绪激恼,说明还是欠考虑。 “爹,那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谢灵韵抚着胸口吐了口浊气,惊魂未定。 在常家忍气吞声五年多,她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但她没什么经验,难免慌乱。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我只问你,若是那常云轩诚心诚意来认错,你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谢灵韵冷了脸,神情坚定,“除非他休了侧室,还我公道,不然绝无可能。” 那就是没戏的意思。 “明白了,你安心住下,今后这府上的上上下下都由你打理,家里的铺子田产也慢慢的交给你,谢昭那边我会跟他谈清楚。” 谢灵韵愣了,“这合适吗?” “你是我亲骨肉,怎么不合适,”提到谢昭,谢征目光微沉,“堂弟那边我会舍弃一些东西,感谢他们这些年的帮扶,今后由你来掌管谢家。” “爹。”谢灵韵趴在谢征的膝前放声哭泣。 宋春雪悄悄的走出屋子。 午后。 刚用过午饭,还未来得及午睡,小厮来报常大人跟谢家几位族亲来了,已经在前院厅堂等候。 谢征敲开宋春雪的门。 “我怕有人来打搅韵儿,劳烦你看着点,我前院应付他们。” 宋春雪点头,“放心,交给我。” 她来到谢灵韵的院子,刚进门就听到有人在说她。 “你爹带来的那个女人分明是搅屎棍,这才刚回来几天,就搅合的谢常两家不得安宁。” “五婶儿,您误会了,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宋姨母无关。” “还宋姨母,等她骗光了你们的家产就晚了!” 第632章 我也能掌家 宋春雪驻足,听到那人的话觉得好笑。 所以她打算再多听会儿。 “五婶子误会了,宋姨母比我爹有钱,她能随手送我爹两块徽墨,你能吗?” 谢灵韵有些不悦,“婶儿,你不必劝我,常家欺我太甚,常云轩也没有主见,当年是我识人不清,如今我只想跟他和离。” “和离?”那妇人高声嘲讽道,“你当你是公主啊,还和离,公主想要和离皇上都不一定答应。” “那是因为没人会欺负公主,只有公主欺负驸马的份。我不怕和离,五婶儿也不用担心和离会给你们家带来坏处,反正你们的女儿也都嫁了人。” “呵!你跟你爹真的是被人教唆坏了,从前你们对自家人还算和气,怎么这回如此硬气,我倒要看看,你爹带来的狐狸精到底是什么货色。” 那女人抑扬顿挫的讥讽道,“你一个女娃来掌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到时候还不是管到那妇人的口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谢灵韵语气强硬,“五婶儿,请回吧,孩子困得厉害,我们要午睡。” “都这个节骨眼了,还睡什么睡,你将那老妖婆给我喊来,让我会会她。” 话音落下,宋春雪跨进院门。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了,不知道这位妹子想怎么会会我?” 宋春雪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步伐轻快的走下台阶,似笑非笑的看着妇人。 谢灵韵的五婶儿余氏膀大腰圆,很是富态,就是稍稍刻薄了些,小鼻子小眼睛,长得还挺顺眼。 “宋姨,让你见笑了,这位是我五婶儿,谢昭的母亲。”谢灵韵看向丫鬟,“看茶来。” 五婶儿冷笑一声,没好气的道,“韵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来你了你赶我走,一个外人来了你却看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娘呢。” 谢灵韵微微一笑,“姨母不是一向说我直肠子,书读得太多迂腐了?,我这人想的也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哪怕是一时的,别有目的。” 言外之意,五婶儿连一点好处都不愿意给,只想着占便宜。 这话说的直白,五婶儿神情不自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宋春雪径直在阴凉处的台阶前坐下,不着急说话。 这时,丫鬟端着茶过来,率先走到宋春雪面前。 “宋夫人请喝茶。” “多谢。”宋春雪接过茶碗,一抬头便看到那妇人不屑的神情。 宋春雪微微一笑,“我先喝了。” 余氏本想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审问她一番,但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好惹的,她便看向谢灵韵。 “韵儿,我知道你在怪婶儿没有向着你,但你这孩子也从不跟我们往来,我的心思在几个孩子身上,很少能顾及到你。但凡你遇到困难跟我们说一声,那常家小子也不敢欺负你。” 谢灵韵低头一笑,手中随意把玩着帕子。 “婶子是忘了吗,之前我抱着孩子上门请婶子跟五叔父帮忙的,可你们劝我做女人不该太要强,连顿饭都不给我吃就打发了我。” “多说无益,如今我主意已定,婶子若是为我好,就站在我这边,以后我持家的时候会顾念着我们的情分的。” 她语气沉稳平淡,姿态傲慢,丝毫没有躲回娘家的颓然。 这话让余氏又惊又怒,瞬间坐直身子伸长脖子质问道,“什么意思,今后你持家,要收回所有的铺子?那我家昭儿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 她气呼呼的站起来指着谢灵韵,“你们父女俩是什么意思?当初我家昭儿千里迢迢去了金城帮忙打理铺子,你爹觉得用不上了就将人打发回来,如今给你们家照看京城的铺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就卸磨杀驴了?” 她指着宋春雪,“是不是这个女人撺掇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穿得人模狗样的,据说还是个道士,我看就是个江湖骗子!” 说着,她瞪着宋春雪翻了个白眼,“谢征那个直脑筋就容易被骗,这女人指不定在哪生儿育女,还有多少个相好呢。” 宋春雪也不恼,似笑非笑的挑眉,哦了一声。 “韵儿只是说了句自己将来持家,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做甚,是怕自己得不到好处了吧?” 她不燥不恼,气淡神闲的说着,“你们家就是看谢征没有儿子,想让谢昭取而代之吧。你阴阳怪气的诋毁我作甚,如果谢征娶了我,我就是自家人,而你白白占好处倒觉得自己委屈了?” 谢灵韵淡淡的接话。 “五婶儿何必羞辱我家的贵客,让人以为咱们谢家没规矩。七哥这两年拿着我家铺子的营收去填赌债的窟窿,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爹也从未说过什么。何况他每个月去铺子的次数还不如我勤快,他的苦劳在哪里?” “我自己家的东西,我能花钱找人看着,凭什么要让七哥替我们做主?五婶儿这么生气做甚,我掌管我爹的家产岂不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余氏指着谢灵韵,下巴抬得高高的,牙关很用力。 谢灵韵淡然的看着她往陷阱里跳。 “你一个姑娘家,将来嫁了人生了别人家的孩子,谢家的东西怎么能让外人占了去……” “婶子,我也可以招个上门女婿,生的孩子跟我姓,那依旧是谢家的东西。” “你……”余氏气恼的指着她,注意到她脸上镇定自若的笑意,才意识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显得她只关心她家的家产。 “你这孩子,都嫁到常家去了,还想着招上门女婿的事,不害臊!” 一旁的宋春雪不由赞赏的点头,若是她的红英小时候多读几年书,是不是也能这样聪慧。 谢灵韵一点就通,丝毫不慌乱,听她的意思,这几年对娘家的事儿了如指掌。 所以,当他们作出大胆的提议时,她也能应对自如。 “害臊什么,人家公主还有兄弟争权夺利,而我爹只生了我一个,他宠我信我,让我继承家业延续香火有何不可?” 这时,一个人怒气冲冲的跨进院子。 “谢灵韵,你怎么能如此不知羞,女德都读到哪里去了?” “身为常家儿媳,却已经想着招上门女婿了,我当初真是错看你了!” 宋春雪看着面色铁青的年轻男子,想来这便是谢灵韵的夫婿常云轩。 第633章 谢征他踹爽了 谢灵韵直直的看着来人。 而常云轩脚步不停,大步跨到她面前,当着在场之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啪!” 宋春雪紧握着无忧,阻止他冲出去,破坏谢灵韵的计划。 她刚开始差点没忍住要阻拦的,但她看着谢灵韵镇定的神情,就知道这一巴掌落下来,算是铁证。 辨无可辨。 在谢家家里都能对她动手,何况是在常府了。 若常云轩一直这样,动不动就出手伤人,那这一巴掌,是谢灵韵最愿意受着的。 “常云轩,这是我家!” 谢灵韵捂着脸颊,眼中泪光闪烁,“你以为我当初没看错你吗?要知道你是这种刚愎自用,孩子都有了还没断奶的浪子,我会嫁入常府吗?” “你……” “啪!” 又一巴掌,重重的落在谢灵韵的脸上。 “常云轩!” 谢征气得大喊一声,快步从外面冲进来。 “你个狗东西竟然打我的韵儿。” “你他娘的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谢府!” 说着,他气势汹汹的往常云轩面前冲。 而余氏看他的架势就知道他要动手,连忙上前阻拦,“使不得……啊!” 谢征一把推开余氏,抬脚踹在常云轩的腿上,并干脆利落的抬手将刚才两巴掌还了回去。 紧跟在他后面的刘春树狠狠地松了口气,不由朝宋春雪眨了眨眼。 那神情好像在说,看吧,学到你的精髓了。 宋春雪笑了一下,冲他点点头,肯定他的做法。 若不是他刚才一直在门口守着,在谢征赶过来的时候迅速告知情况,谢征也不会火气这么大,并将谢灵韵挨的耳光还回去。 “岳父。” 常云轩被打懵了,捂着脸颊呆呆的看着谢征,一股凉气忽然直窜脊梁骨。 谢大人怎么忽然改性了似的,他以前从不会跟人动手,就算是政见不合,跟人争论的时候也是有理有据,认死理却不屑于动粗。 曾经有人故意差使人往他身上泼粪水,他也是默默地回家洗干净,没有追究。 之前成亲的时候,他们的礼数不太周到出了差错,谢大人也是极力遮掩,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怎么,你还想跟本官动武不成?” 谢征说着拳头便朝他的脸上招呼过去。 “我家韵儿被你们害得没了孩子,你还有脸问她女德去哪了,你让她守妇道,那你的道德呢,你们常家的教养呢?” 谢征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常云轩我问你,你的诗书礼易君子之道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儿只不过是说了两句气话,你就要动手,那你跟你那从勾栏院里赎回来的侧室,在背后诋毁我的时候,将我儿推倒在地的时候,你可记得你还是个人,不是畜生?” 看着一向端方雅正,克己守礼,沉稳有度的谢征指着鼻子骂人,宋春雪忍俊不禁。 难怪别人会觉得是她撺掇的,现在连她自己也觉得,是她带坏了谢征。 好好好,都不用她帮忙了,骂得这么有水准,还会审时度势拿捏人性,骂得好啊。 院门外站着一群前来说和的人,却都不敢进来。 “说话啊,你哑巴了?” 看着常云轩捂着鼻子,却没有出鼻血的样子,谢征大声质问: “常云轩,你老实交代,在你们家是不是经常对我女儿动粗?是不是经常纵容你的新欢以下犯上,当我谢某人是死在外面了吗?” 常云轩哪里还说得出话,只能捂着鼻子向自己的父亲求助。 他父亲常江站在院门外,气得不行却又自知理亏。 常江不是年少无知的常云轩,他在官场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然能看得出,谢征看似气得犯糊涂,实则精着呢,一番拳打脚踢,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到他儿子身上。 可偏偏,把柄还是云轩亲自送过去的。 这下子好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百口莫辩。 这蠢货,一点也沉不住气。 还有,谢征这种聪明人忽然学会了精明人的把戏,用得真顺手。 这书呆子,怎么忽然间开窍了? 他硬着头皮跨进院子,赔着笑拱起手,好声好气的道,“谢大人,别着急上火,都怪我教子无方,让你家韵儿受了委屈,我先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别给我来这套,现在才赔不是晚了,你们常家根本没把我谢征放在眼里,觉得我迂腐无能还较真,就可劲儿欺负我女儿,他宠妾灭妻还不是你们纵容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夫人韦氏天天撺掇常云轩纳妾,说我们谢家人生不出儿子来。” 谢征指着常江的鼻子,“谢某就告诉你,我从大师那儿问了,韵儿就是给你们常家生不了儿子,赶紧写了和离书,放我儿回家,不然谢某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爱宠谁宠谁,别拿将侧室扶为平妻那种把戏恶心人,你知道我谢征的脾气,韵儿跟我一个德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常江被骂得闭上眼睛,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唾沫星子,五内郁结,气得直咬牙。 这时,院门外来了几个人,都是谢征的堂兄弟。 “三哥,怎么了这是,不至于吧,常家这是多过分,竟然惹得三哥大动肝火,一定要和离吗?” “就是啊,三哥一向是好脾气的,从前还被不少人欺负,怎么今日发了这么大的火?” “三弟,你也别太生气,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何况韵儿孩子都生了,听说还坐了小月子,好歹等身子恢复了……” 说到这儿,谢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蹭的又冒出来,推开众人直奔常云轩的肚子踹去。 “常云轩你还算人吗,韵儿的孩子没了你们怪她没站稳,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小月子你们不照顾就算了,还上门膈应人,拿我当韵儿的污点,你真是有本事!” “瞧不上跟谢家当亲家,老子还瞧不起你们这种臭老鼠呢。” “韵儿现在就给你们让位,让你们攀好亲事去,我们不稀罕!” 谢家众人作势拦着谢征,但都没怎么用心拦。 他们也没想到,常家人如此过分! 看自家儿子被踹倒在地没人帮衬,常江只好上前作揖。 “谢大人别打了,我们有话好说商量,我们一定会给韵儿一个交代。” 这时,谢灵韵走了过来,直直的跪在常江面前。 第634章 谢某斗胆 “父亲,这是儿媳最后一次喊您了,我跟常云轩已经互相厌恶,没法过日子了。他不仅厌恶我,还让嫣然辱骂虐打我的女儿,再怎么说,我生的女儿也是常家的血脉,可是常云轩却数次将青儿推下台阶。” “今日常云轩还冲到谢家对我动手,可见我们夫妻已经没有情分可言,恳请父亲准许我们和离,不然,我谢灵韵会去大理寺击鼓,让大理寺卿来审理此案。” 谢灵韵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番话让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宋春雪震惊不已。 这孩子开窍了还了得,到底是饱读诗书的女子,以退为进步步为营,你来我往之下,层层递进,抓住机会便将这件事情毫无转圜之地。 谢灵韵是铁了心要和离,不惜闹到搬出大理寺的地步。 她惊讶欣慰的同时,还有些难过。 这孩子到底有多失望,才能让她如此坚定的要跟夫君和离。 而且,她今日跪在地上这一诉说,也是堵住了常家想用孩子来拿捏她的可能。 她很聪明,一下子将所有的退路都堵的死死的。 母亲为了孩子能够不计后果,只为结果。 她太喜欢这孩子了,兔子的外表,狮虎般的勇气和谋略。 谢征顿在原地,“你说什么?”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常云轩,“他竟然听女人的怂恿,责打自己的孩子?” 说着,他朝不远处的棍子走去,“天杀的,你简直猪狗不如,枉为人父!” “唉别别别,三哥息怒。” “三哥三哥咱冷静,为了这种人不值得,和离就对了,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让开!” “别,三哥不能打,快将棍子拿走!” 场面一时失控,谢征拿着棍子,被大家百般阻拦。 宋春雪往前走了几步,“还跟这种人动什么手,直接报官吧。” “对对对,报官……啥?报官?” …… 华灯初上。 竹园。 谢灵韵看着睡在床上的孩子,神情坚定且平静。 宋春雪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终于喝了口茶。 两个孩子很喜欢她,非要她抱,晚饭也要她喂才行。 吃过饭玩了一会儿,她们非要宋春雪哄睡才好。 她的确很会哄孩子,只是这辈子不打算掏心掏肺的哄孙子了。 这俩孩子估计是感受到了什么,大人总是忽略,孩子有颗纯粹的玲珑心。 前院众人在劝说谢征,久别未见肯定要聚到一起把酒言欢,回忆往昔的。 她不喜欢那边的热闹,加上谢灵韵的挽留,便在这边用了晚饭。 “姨母,您觉得我今日做得太过分,太决绝了吗?” 宋春雪放下茶碗,“不会,你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处理的恰到好处,一切都很自然。我看得出来,你对常云轩没有丝毫留恋了,留余地只会让你今后百般纠结,为了孩子的事斗来斗去心力交瘁。” “没错,常家人极要面子,有时为了脸面能舍弃人命,我不想跟孩子骨肉分离。他们为了报复我,也会将孩子要回去,我必须出手果断。” 看她垂眸绞着帕子,心里肯定是后怕的。 “那常云轩虐待孩子的事是真的吗?” 谢灵韵冷笑一声,“若是假的,常宇轩定然会辩解,我就是抓住机会,料定他今晚反应不过来,我当初就是看中他没那么聪明,却真诚。” 可是,谁知道他还蠢,还喜新厌旧,给她的真诚会收回去,送给别的女人。 “其实他平日里对孩子还不错,但那天嫣然当着我的面,说孩子跟常云轩长得不像,孩子刚好跑过去要爹爹抱,他一把推开,孩子从台阶上掉下来,脑袋磕了个包,府上好几个丫鬟都看到了。” 她语气微颤,“若真的要闹到大堂上审理,人证物证都在,孩子额头上的磕痕也在。” 宋春雪叹了口气,“别怕,今天闹到这份上,他们没脸再欺负你,就算他们现在不和离,将来也会放你走。” 只是,常家肯定还要做些表面功夫,装作诚心悔改,上门挽回谢灵韵跟孩子。 但他们若是想要指责谢灵韵,甚至跟旁人说谢灵韵如何不懂事,听到风声的人也不会信以为真。 她思虑周全,做得很好。 “放宽心睡一觉,今天你做得很好,以后的事就交给你爹,就算你爹要离京,也会给你找个有威望的靠山,另外你需要一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免得他们不做人。” 谢灵韵点点头,“多谢宋姨提醒。” “其实两个月前,我找人算过,他说我会遇到一位贵人相助,助我脱离困境,没想到会是您。”谢灵韵由衷的道,“我也在历经苦难幡然醒悟,等孩子大一点,我也想修行。”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没人会忽然觉醒的,曲折的命运,强烈的痛苦才会让人逐渐醒悟。 “那最好不过,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修行,你很聪慧,醒悟的很早,这是好事。” 从竹园出来,宋春雪在花园里练剑,尽兴之后全身通透,浑身舒畅,她才开始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夏夜如水般的月色照在她身上,她贪婪的吸收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感觉一桶水快攒满了,这是即将突破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境界,只是闷头打坐闷头修炼。 打坐结束,前面院子也安静下来,她穿上鞋准备回去睡觉。 “你要歇息了?” 冷不丁的,她对面有人出声。 仔细一瞧,谢征也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打坐。 “吓我一跳,回去睡觉。” 谢征温柔出声,“不困的话,陪我说会儿话吧。” 的确不困,她回去睡觉纯粹是不想打坐了,在床上躺会儿挺舒服。 但今晚的谢征很奇怪,喝过酒整个人呆呆的,脑袋靠在柱子上,带着迷离的笑容望着她,难得见他身上出现如此松弛随行的样子。 看得出来,他挺开心。 几这辈子都没像今日这般骂得过瘾过,也没有像今日这般说话粗鲁过。 “喝了多少,醉了?” “没醉,”他的唇角弧度变大,一只手支撑着脑袋看向她,“谢某今日很快活,四时年来从未像今日这般痛快过,多谢你,阿雪。” “啧!”宋春雪满脸嫌弃,但语气还算温和,靠在另一边的柱子上看着他,“我还是觉得宋姐听着顺耳。” “宋姐,你是谢某人生中最传奇的夫子,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老师。谢某斗胆,能不能请你坐到我旁边说话?” 第635章 抱歉我认输 嗯? 他这是搞什么? 花前月下? 卿卿我我? 环顾四周,花园里,月光下,挺应景的。 就是她这颗心太老了,心动之余,觉得这人有点幼稚。 宋春雪不禁扶额,突然来这么一句,她不敢过去。 “宋姐,你是因为师兄三番五次的撺掇,才想答应我,试试什么是非经历不可的情劫吧?” “我知道,你没多爱慕我,但谢某心里一直爱慕……” “打住打住,”宋春雪起身,“我过来还不行吗,别说出来,我……我听不得这些,你明白吗?” “人老了,最怕这些肉麻的话,踏踏实实的就行。” 她没好气的坐在他身边,故作镇定的将他的手抓过来。 “谢大人,庄稼人就喜欢实在的,你再说这些少年人腻歪唧唧的情话,我跳河给你看!” 谢征笑了,越笑越好笑,到后面停不下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掐了把谢征的手背,低声威胁,“大晚上的,你小点声,别让人笑话,俩老头老太太在这儿调情,啧,想想都害臊。” “我笑你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总拿别人的看法来鞭打自己,难受不?” “……”宋春雪恼羞成怒,拧了他一下,“你笑话我?” 谢征忽然坐直身子,将她的手用力往怀中一拉,在她的脸侧亲了一下。 !!! 宋春雪僵在原地。 谢征起身就走,“宋姐,别害羞,别不自在,你其实一点也不老。” 说话间,他已经走出老远,忽然停下来。 “哦对了,若是有人出言不逊,骂回去,打回去都成,若非你不愿再嫁,谢某明日就娶你。” “……”可闭嘴吧,让人听到了! 谢征说的没错,她别的不怕,就怕这一点。 她总用自己的年龄,用别人的看法来约束自己,在她跟谢征之间,她还是无法做到坦然自若,遵从本心。 难道是守寡太久了? 还是说,她想为孩子他爹守身如玉? 不可能。 她跟孩子爹做了十四年的夫妻,对如今的她来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 也是四十八年前的事了。 太久了。 她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耳朵微微发烫。 这一关真不好过。 她还是高估自己的勇气,也不是非得过这一关不可。 她想回家。 她不敢试了。 …… 次日,谢征没有去上朝。 宋春雪晨起刚打开门,便看到他在院子里站桩。 看到她出来,当即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想关上门,但又不想那么怂。 真是服了,有时候不是胆子挺大吗。 她若是主动些,就换她看谢征跟个纯情傻汉子似的。 但她也就大胆那么一两次。 “起来了,睡得好吗?” “一起吃包子吧,今天包了蘑菇鸡肉馅的,尝尝看?” “你夏天喜欢吃凉粉,这儿没有浆水,但用醋炝的可以吗?” 宋春雪一手扶着门框,看他今日穿着崭新的补子,心想他这又是搞哪出? 但她面上镇定的很。 “可以啊,这里也有凉粉吗?啥做的?” “白面做的,你说过除了荞麦的,白面的最劲道,豌豆粉做的没啥香味。” 她看了眼谢征,“这你都记得,我啥时候说过?” 谢征站在门口示意她先进去,“你搬到庄狼县,乔迁之日请我们吃饭喝酒的时候,闲谈时说过。” 他还挺有心。 进屋一看,果然有凉粉。 白面做的凉粉柔软劲道,还有一股麦香,根根分明的躺在碗里,被醋水淹没,炝过的葱花被清油包裹,飘在醋汤上面,看得她流口水。 “你有心了。” 她端起碗喝了口汤,虽然味道不如浆水,但酸酸的很爽口,天热了食欲不好,凉粉她却能吃两三碗。 “你爱吃就行,我怕你待不习惯,想着尽快回家。” “……”宋雪春抬头看他,“你挺了解我。” “你的心思很简单。” “这样显得我配不上你,我都不怎么了解你,要不……” “你是不敢,你是不是想着,等哪天我越界了,让你生气了,你趁机跟我说清楚?” “……”她动了动嘴皮,“没有。” “别说是五年,一年都难。” 谢征将热腾腾的包子推到她面前,“昨天家里来了那么多人,你是不是已经在心里猛打退堂鼓了?” 宋春雪没吱声,暗骂他怎么啥都猜到了。 为何非要说出来? 显得她很没良心。 悄悄的,自然而然的就这样算了也挺好。 昨天谢灵韵的五婶儿说的那些话,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后面她仔细一合计,过几日她肯定要面对更多那样的人,说话更难听更刻薄。 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配站在谢征身边,她可能会悄悄跑路。 别的她都能死皮赖脸的怼回去,但这一点,她自己承认的。 富贵人家不会骂街,但说话难听的很,入骨三分。 她也是昨晚才发现,自己的弱点在这儿。 “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但凡知道你能力的人,不会觉得我们不般配……” “别说这个,吃饭。” “因为韵儿的事闹得厉害,今天谢家几位叔伯会来,他们得知我们的关系,想见见你……” 宋春雪吸溜完一碗凉粉,起身抹了嘴便往外走。 “不见,我今天要出门。” 谢征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丝央求的意味。 “宋姐,我是诚心的。” “我不诚心,”宋春雪面无表情道,“既然你都看透我了,也知道我就是胆小如鼠,跟你面对族人的评头论足和挑挑拣拣,抱歉,我认输。” 明知道结局,她不会自取其辱。 “宋姐……” 宋春雪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强人所难,我说过不要名分的,就不要将这事公之于众。” 她往自己的房间走,“我比你清楚他们在想什么,说实话,我没打算跟你白头到老,五年之期是个提醒,或许根本与你无关。” 她上辈子就是在别人的口舌之中夹缝生存,怎能不知道,世俗的刻薄与不留情面,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说她自卑,不如说她有自知之明。 她手腕上一紧,“宋春雪,别说气话。” 气话? 她哪儿说气话了,这是事实。 男人什么都不懂。 她径自房间里拿出包袱,“等他们走了,我会告诉你我住哪。” “大人,几位族亲都到了。”这时,守门的跑了进来。 第636章 被人利用了 宋春雪冷冷的看着谢征,“松开。” 那群人的当面指摘,比洪水猛兽还害怕。 她已经想好不要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翻墙跑就对了。 谢征没想到她如此生气,缓缓松开她的手臂。 “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你别走,我去跟他们说清楚,我不会带你去见他们。” 看他颇为受伤的神情,宋春雪心头一软。 “你不了解人性,依照昨天那位五婶儿的性子,他们会强行冲到我面前,不管不顾的说我图你们家的家产。” 说话间,宋春雪直直的朝院墙走去,因为她已经听到不少脚步声朝这边来了。 “晚上我会回来找你。” 说完,她越过越墙,头也不回的离开。 果然,下一刻就有一群人走进院子,为首的人拄着拐杖,头发花白,后面还跟着谢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谢征敛起情绪,面色如常的迎了上去。 “二伯,大哥二哥,你们到了,恕我有失远迎,我正准备去前院的。”说着,他转身抬手,“二伯屋里请,我正在吃早饭,一起吃吧。” 他垂眸掩饰情绪,想到他们如此迫不及待的直奔他住的院子,无非是想将春雪堵个正着。 她说的没错,是他不懂人性。 谢征的二伯,谢家年纪最长威望最高的人,一双矍铄的双眼盯着他。 片刻间大家心绪流转,各有所思。 “你刚从边关回来,怎么短短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谢二爷拄着拐杖边走边问。 “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女人,还自称是修道的,将你们父女俩都哄得团团转。” 走进屋子,桌子上放着两双筷子,一只空碗,一旁的汤还冒着热气。 “她人呢?”谢二爷环视屋子,语气威严,“让她来见我。” 谢征眼里一片清冷,淡淡的回答,“她出门了,有什么话,二伯可以问我。” 大家都进了屋子,依次落座。 平日里空谈宽敞的屋子显得拥挤。 他们是来兴师问罪,插手他的私事的,谢征清楚,无非是担心他的家产会落入旁人之手。 其中最气愤的,应该是五弟,也是谢昭的父亲谢宽。 他看向谢宽,看来昨日的事情,余氏已经添油加醋告诉了他,且引起了公愤。 “哼,你现在都被那个女人迷得失了神志,问你能问出什么来?” 谢二爷态度坚决,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快让她出来,别躲着我们这些长辈,想要谋害你,我们这些人岂能坐视不理?” 谢征微带笑意,淡淡的看向谢宽。 “我们父女做的事,怎么还怪道她头上了?难不成,你们怀疑我们被下了什么咒术,失了神志是非不分不成?” “若真是这样,我岂会听你们的?她是谢征请来的贵客,我谢征长这么大,起起伏伏,独自在外闯荡这么些年,还从未见大家这么关心我。” “当初我娘去世,你们都来帮忙,我感怀在心。但这两年我家韵儿在常家过得那般不如意,你们不管,如今我带个体己的人回来,还要你们兴师动众动用家法不成?” 谢二爷恼了,“谢征,你是怪我们多管闲事不成?” “二伯误会了,我只是想要你们冷静点听我说,你们如此气愤,难道不是因为觉得我们父女心甘情愿的,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骗财,落得个人财两失的下场吗?” 谢征看了眼谢宽,“可是跟她相识六年,亲眼看着她独自打拼越过越好,她的家产不比谢家少,她若是能看得上我家那点银子,谢某恨不得刚回来就登门拜访,邀请二伯跟各位兄弟来喝我们的喜酒。” “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不是盼着我身边能有个知心人吗?怎么如今带了来,你们不为我开心就算了,还指着她说是狐狸精,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不就是担心我被骗财吗?” 他随意又真诚,两手一摊,“骗了又如何,谢征乐意。” “……” “……” “……” 众人被谢征一番头头是道,井井有条的说辞,搞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他何时这般伶牙俐齿,攻防兼备了? 从前的谢征,在谢家是最离经叛道的存在,却也是最明事理,对族兄弟长辈最为敬重之人,从来没唱过反调。 他刚才说的有道理,但未免火气太大了些。 昨日听说谢征还推到了谢宽的媳妇余氏,话里话外要跟谢家其他人划清界限。 更离奇的是,他竟然让自己的女儿跟夫家和离,甚至嚷嚷着要闹到大理寺去。 这还怎么得了。 好半晌,谢二爷理清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你父母去世的早,如今听说你家发生了很多事,想来看看你这孩子,免得被人骗了去。既然你们是老相识,我也不多说。” 说到这儿,他语气加重,“但韵儿跟常云轩和离的事,你怎么能由着孩子,还要让她来掌管家中事务……” 谢征看向昨日在场的自家兄弟。 “六弟七弟,还有九弟,你们昨日不是看得清清楚楚,你们来说说,韵儿继续在常家过日子,还有出头之日吗?” 三个人交换视线,随后又看了眼谢宽。 谢六斟酌着开口,“常家的确过分,那个常云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和离不是儿戏,以后韵儿照顾两个孩子,别人怎么说……” “她不会再嫁,要么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要么招个上门女婿,要么从兄弟的孩子之中过继个男娃,总归比在常家受窝囊气的好,我跟韵儿心意已决,大家不必再劝。”谢征语气坚决,指着桌上的包子,“你们吃过了吗,再吃点吧。” 听这意思,谁若是再劝,难保他不会发火。 如果谢征从前是离经叛道一根筋的读书人,刚愎自用,油盐不进,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让人头疼无奈…… 如今的谢征便是进退有度,冷静自持,多了些杀伐果断,强势威压的将帅之气。不似从前那般,让人生出过刚易折的担忧来。 从前他是风中挺立的独木,如今便是有了筋骨,裹了盔甲,可退可进的谋士一般,开始面面周到,不好掌控。 这么大的变化,若是因为一个女人,那此女绝非简单的江湖骗子。 谢二爷这才意识到,他是被谢宽那小子给点了火,怂恿着来当恶人的。 第637章 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宽。” 谢二爷起身,“你今日还没来得及吃饭吧,快坐下,尝尝老三的包子。” 谢宽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二伯给抓住脖颈。 他低眉顺眼的站起来,“二伯,我吃过了……” “你早上急吼吼的来我家,可不是这么说的。”谢二爷指着他,“你小子,敢拿我当出头鸟,回去找你算账。” 早上被人怂恿的热血上头,这会儿听了谢征的一番说辞,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想到这儿,他看向谢征的神情,多了些欣慰和赞赏。 “没看出来啊小征,从前你最是不屑跟我们这些人讲道理,文人的臭毛病不少,总觉得我们这些蠢材听不懂人话。你刚才倒是心平气和,炮语连珠的说了那么一通,看来这几年在边关收获不小,性子磨炼的很好。” 谢征起身拱手,“二伯谬赞了,您不骂我油盐不进就好,这两年的确学了不少东西,看到了曾经看不到的东西。” 说到这儿,他恭敬致歉,“当年二伯苦口婆心劝我,我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年轻气盛还听不得说教,今日我给二伯道歉,诚心希望您能原谅我不懂事。” 谢宽的嘴角抽了抽,站在一旁心里很是不服气。 “呵呵呵,难为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都过去的事了,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如今看你身子好,身边还有人陪,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呢,快坐下。”谢二爷掰开包子,“哟,这是你专门为那人吩咐的吧,蘑菇馅儿的的确鲜美可口。” 这种野蘑菇,尤其是晒干的蘑菇不好买,有价无市,需要花心思去集市上抢货。 谢征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自己也爱吃。” 其他被拉来当坏人的面面相觑,忽然间觉得谢宽的心思未免太明显,兴师动众的拿他们当猴耍,纷纷神情不善地盯着他。 谢宽缩了缩脖子,心中略显慌乱,却不打算就此让昭儿吃亏。 “二伯,我不是故意骗您,这事儿也是内子说的不够清楚,是我着急冒失了,回头让她给您赔罪。” 说到这儿,谢宽话锋一转。 “可我也是一时气急,我们家昭儿之前说要给三哥当儿子的,这两年为此家里都没给昭儿留什么东西,这忽然要因为外人的撺掇,让韵儿一个姑娘家掌家,还招上门女婿,一件小事闹得沸沸扬扬,咱们谢家的姑娘今后都不好找婆家。” 谢征淡淡的看向谢宽,眼里带着几分上位者的蔑视,转瞬即逝。 谢宽瞬间被激怒,那分明是瞧不起他的意思。 从前就觉得谢征因为考中进士当了官,便目中无人,如今竟然都不藏着了。 “五弟,这事儿我们俩最清楚,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让别人的儿子过继给我。以己推人,你也不愿意自己的亲儿子给别人当儿子,心里总不痛快。更何况,我挑剔的很,既然能选谁当儿子,自然要选喜欢的。” 谢征停顿了一下,放下筷子盯着谢宽,“这事儿我没跟人说过,当时是你带着昭儿来表忠心的,我中意的孩子本就另有其人,是你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说今后让昭儿孝敬我,忘了你这个亲生父亲,只要昭儿跟着我们过得好,怎么着都好。” 其他人惊讶的交头接耳,谢宽狠狠地握紧拳头,双眼愤怒的能喷火。 “你胡说,这分明是我们当初商量好的,你竟然……”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无须辩驳,就算是商量好的,起初我也是真心想要接纳昭儿的,可是我初次贬官,你就接走了昭儿,这是事实。” 谢宽咬着牙关无法反驳,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后来,你又将被教坏的昭儿送了回来。” “他从前心性就算不纯良,但也是个好孩子。可不知被什么人教导过,竟然在我跟前虚伪作假,满口谎话,读书的时候自欺欺人,之后又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会替我掌管家产,那时,他才十几岁。” 谢宽的牙关越来越紧,指节越来越白。 “我从未戳穿过,还顺着他的意思来了,平日里都是你们在教导他。这八年时间,无论是真金白银,还是悄无声息被划走被变卖的铺子,我可有说过他一次?” 大家听得认真,视线在谢征跟谢宽之间流转。 “竟然还有这事?”谢二爷沉吟开口,“我竟然从未注意过,只知道谢昭一直想住到你家去,你不允许。” 谢宽动了动腮帮子,“谢征你血口喷人,我儿谢昭心思单纯,就是不太聪明,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他气恼的指着谢征,眼珠子瞪得怒圆。 “你家的家产给那都是你的事,但你污蔑谢昭,就是杀人诛心了,若不是你,他这些年能通过别的路,走上更好的路,是你毁了他!” 众人一愣。 谢征也愣了,随即低低一笑,摇着头喝了口凉粉的汤。 已经不必他多说什么了,他若是再争执,只会让大家觉得他卸磨杀驴。 “你笑什么,谢征你说话啊,若不是你出尔反尔,我完全可以为他谋出路,让他考取功名……” “谢宽,继承我家的家产,耽误他考取功名了吗?” 似乎是很无奈,谢征语气清淡,“他自以为余生不愁,在外面寻花问柳,好赌成性,你这个当爹的以身作则带坏了他,反倒怪我给了他嫖资,有你这样的人吗?” “……” “……” “……” 其他人纷纷侧目,感觉这凳子有些发烫,恨不得找个洞溜走。 杀人诛心啊,杀人诛心! 谢征何时说话这么狠了,直中要害,毫不留情。 狠,够狠。 都是大实话。 谢二爷哼笑一声,“这事儿不能怪小征,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你们夫妻俩贪得无厌,利用昭儿给你们搜罗财产,自己将昭儿养废了,还怪起小征了。” 他差点被谢宽牵着鼻子走,说话也不客气。 “这些年谢昭借着小征的名头,在外面给他添了多少麻烦,你是一点也不说。” 谢宽颜面尽失,算盘落空,站在地上脸色铁青。 谢二爷看着他,“你们不感谢没占你们的儿子,还给了你们银钱挥霍就算了,却反过来指责人家,谢宽这是不厚道,你要给小征赔不是。” 谢宽抬眸,“二伯,您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些年我们一直不敢跟昭儿亲近,将他当成三哥的孩子,戏耍了我们一回,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638章 无忧暴露了 谢征饶有兴致的看向谢宽,脑海中浮现宋春雪怼人不留情的画面。 若是她遇到这事,一定会比他更直接,骂得更过瘾。 可惜,他是读书人,还是外人眼中温文尔雅的谢大人。 任何时候都要严谨律己,不得做出有违礼法的事。 所以这些年,他坚持己见,在朝堂上对那些为了私欲舍弃百姓,算计为家国卖命的将士们的事一点看不过眼,在权贵面前坚持己见。 迂腐有迂腐的好处,满朝的浑水摸鱼,皇上总需要一个里里外外信得过的人,做一些聪明人不该敢做的事。 这就是他在朝堂上的生存之道。 生而为人,怎么偏偏有了权势就变得道貌岸然心口不一,他非要做个迂腐的笨蛋。 因为一味的当老好人太难了,贼他爹的憋屈。 从前碍于情意不好说开的事,如今终于挑明了,他有些欣慰。 终于不用拖下去了。 这次回京,所有的事情都超乎预期的顺利,多少年的疙瘩,好像要解开了。 果然,师兄说过,宋春雪与他们是彼此的贵人。 “那你觉得,这事儿该如何解决?” 半晌后,见谢征没有开口,谢二爷接了话。 谢宽咬牙切齿的看向谢征,强忍着怒气,一字一顿道,“让昭儿过继到三哥名下,此后我们绝对不会干涉他的事,让谢昭喊我们夫妻一声五叔五婶儿。” 呵! 好厚的脸皮啊,上辈子属城墙的吧? 好聪明的决策,好响亮的算盘啊。 他倒有脸说出来,听的人都难受,脚心都抽抽了。 谢征觉得,他都替谢宽不要脸。 在场的人都笑了。 谢二爷也看向谢征,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怎么看?” “我不要。当初昭儿年少,我好几次想让他在诸位长辈的见证下,记入我的名下,你们说他太小了,等大一点懂事了再说,我同意了。” “如今我不要,他也不会将我女儿谢灵韵当亲妹妹看。等我不在这世上了,说不定第一个给韵儿难堪的就是他谢昭,我谢征又不蠢。”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宽,“你真当我读书读傻了?贬官贬坏了脑子?” 谢宽当即冲过去要打谢征。 其他人见状作势要拦,没想到一把短剑直直的飘在他面前,剑尖对着他的拳头,刺破了一点皮肤,血珠欲滴不滴。 “什么东西?” “哪来的?” “它自己……冲出来的?” 谢征的几位堂兄弟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九弟直接跳到了椅子上,转头抱着大哥。 谢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无忧竟然在他身上。 他都没发现。 不过他很快露出笑容,整个人放松而舒展,甚至有些得意。 “回来。” 他轻轻说了一句。 众人跟见鬼了似的看着谢征,“你……你还学会了歪门邪道不成,还会控物?” “嗯,这些年遇到了高人,学了两招唬人的把戏。”为了不给宋春雪添麻烦,他索性顺势揽到自己身上。 就在大家觉得谢征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时候,那把指着谢宽的短剑,卸了杀气悠悠的飘到谢征手上。 谢宽后背湿透,整个人跟抽去力气的木偶似的,直直的跌坐在地。 谢二爷也惊了,想问什么,却又没有问出口。 私下里追问也来得及,他总觉得,如今的谢征变得太多,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徒有一身硬骨头的大忠臣了。 “谢宽,你先回去。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这事儿到底是谁的错,看清楚了再来。”谢二爷握着拐杖语气沉重,“若是想不明白,我会处理此事。” 谢宽浑身没有力气,惊恐错愕,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二伯,各位兄弟,我先回去了。” 他扶着门框走了出去,背影十分狼狈。 谢征盯着他的背影,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终究是太过仁慈。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是堂兄弟,他的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这件事情,他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之前还想着补偿谢昭的,如今他要一笔笔算清楚,让谢宽心服口服。 …… 宋春雪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价钱还算公道,但比金城的确贵了些。 她也没想别的,没法专心打坐,便要了一壶茶,坐在窗前喝了几口。 也不知道师兄会不会来京城找他们。 那个人变卦很快,一旦有了主意,就会迅速找个借口离开。 这条路是师兄带她上道的,每每遇到问题,难免会想跟他求助一番。 哪怕不会得到解决之法,倾诉一番也行。 但她很快觉得,她这个想法不对。 修道注定是一条孤寂而漫长的路,没有长久的同伴,只有不断求索,凡事要内求。 师兄已经为她耽误了太多时间,她不能做他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以后要慢慢学会独自走这条路,想到自己离开前还收了俩徒弟,宋春雪就知道自己的路还长,她终究要靠自己撑起一片天。 从前,她为了五个孩子撑起一片天。 如今,她要为了自己的道,为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有朝一日成为可以为更多人遮风挡雨的强大存在。 她不想成为高尚伟大的人,而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她有这个能力。 做了那么多年无可奈何的蝼蚁,再也不想被李广正那样的人欺负。 山高仰止,景行行止。 修行之路漫漫,一路上都是能人异士。 她要性命双修,一点点的抛下曾经的自己。 只是眼下,她就被谢征这人打回原形。 她是个翻墙而逃的胆小鬼,跟个采花贼似的。 关键她不敢采花,最多摸一摸。 都觉得罪过。 她忽然想去京城的道观看看。 但京城内外有不少道观,她跟人打听了一下,挑了个觉得好听的名字,径直前往白云观。 半道上,她才发现无忧剑又不在她身上。 这叛徒,多半是去了谢征那儿,她竟然毫无察觉。 白云观气势恢宏,香火鼎盛。 她来到道观,上香磕头,跟道观内扫地的小道士闲聊了一会儿。 白云观是道教全真三大祖庭之一,供奉的是老子。 “你也是道士?”小道士笑道,“我看出来了,你跟普通女子不同,言谈之间颇有阅历,您要见见我们的道长?” “不了。”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腰间一重,无忧回来了。 “你你你……你有法器?” 第639章 跟我回去吧 这叫法器吗? 她将短剑收到乾坤袋里,心想好东西还是藏起来的好。 除了师兄她也没见过同道中人,师兄说过修行之人同样形形色色,别轻易相信。 还是回去的好,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师兄厉害的人比比皆是。 但凡稍有点坏心思,她身上的宝贝都有危险。 若是乾坤袋被人抢了,她会哭晕过去。 刚走到大门口,有人出现在她面前。 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忽然飘落的。 宋春雪心下紧张,警惕的看着他们。 “道友莫着急走,不知道能否请道友喝杯茶再走?” 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宋春雪辨不清他们是好意还是恶意。 之前浅学的看面相,在有道行的人面前行不通。 她下意识的拒绝,“我还有事,天色渐晚,改日吧。” 直觉告诉她眼前人不能轻信,他们的气场十分奇怪,雾蒙蒙的一座山似的矗立在前。 之前被刺了一剑还没好利索呢,她不敢掉以轻心。 何况这里是白云观,都城数一数二的道观,这儿的修行者都是人中翘楚。 但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修行者也不例外。 “道友不要紧张,在下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不是本地人,同为修行人,或许有很多切磋的地方。远道而来,不如结识一下。若你是散修的话,可以留在我们观中。” 宋春雪这下便清楚,他们是冲着她的短剑来的。 “抱歉,我跟人有约,今日不方便,改日再来也不迟。”说着,宋春雪朝他们点点头,避开他们往外走。 走了十来步,她忽然感觉背后有人,一个闪身往旁边一避。 她感觉自己身上忽然升起一阵罡风,震了一下才没有受到伤害。 竟然背后偷袭! 她顾不得多想,抬手将隐身符贴在身上,匆匆忙忙御剑离开。 头一次走得这么急,在剑上歪歪斜斜差点掉下去。 她觉得去客栈可能被跟踪,便绕了一大圈,来到谢府附近的银杏树下,停驻许久。 她没有摘下隐身符,看着天上的火烧云变幻莫测,最后渐渐染上暮色,空气逐渐变凉,而周围没有丝毫异动之后,她才往谢府的方向走。 忽然,她感觉背后有人盯着。 她沿着巷子一直往前走,绕了个大圈子,再次回到之前的客栈。 算了,还是别给谢征添麻烦了。 她回到客栈,将乾坤袋里的金勺子,穿了个绳子挂在脖子上。 既然上面留了孔,或许就是随身佩戴的。 既然是她师父留下的,肯定算个宝贝的,说不定能防身。 若不然,师兄也不会费尽心思,让她去那边撞机缘。 “扣扣扣。” 忽然,敲门声响起。 宋春雪立即拿出无忧握在手中。 让她意外的是,无忧挣脱了手掌,飞到门口跳了三下。 看来门外之人对她没有威胁。 “无忧,回来。”她压着嗓子,“今天若不是你在外人面前显摆,我也不会被人盯上,以后在人多的地方千万不要现身,不然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 “咣咣咣。” 无忧折了回来,不知道听进去没,又飘过去来到门口,在里面敲门。 真是,门外的人肯定是谢征! “既然那么喜欢他,就送给他好了,别回来了。” 无忧顿了一下,转头面对着她,似乎在思索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宋春雪一把抓了过来,在剑柄上弹了一下。 “吃里扒外,看来要让你认主才行,不然很容易被拐走。” 宋春雪说着打开门,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谢征。 她没有说话,转身拿着短剑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 鲜血挤出伤口,宋春雪直接用剑身刮下血液。 “春雪……” 谢征思忖着开口,想着该如何获得她的原谅,宋春雪抬手打断他的话,紧紧地盯着无忧。 “嗡嗡嗡~” 只见被喂了血的短剑开始剧烈的震动,剑身漂浮在空中,好像在慢慢变大。 忽然,无忧直直的朝宋春雪飞了过来,径直划过脸侧。 “小心!” 谢征心惊之下喊了一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缕头发被切下,还没来得及落地被剑身接住,触碰的那一刹,头发燃烧起来,明亮的火焰照亮宋春雪震惊的眼睛。 “咚!” 剑身忽然变大,直直的插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 再差一点,桌子就能裂成两半。 谢征回神,几步跨到宋春雪面前,“你还好吗?” 他眼里盛满担忧,“跟着你的人说,你去了白云观惹上了麻烦,忽然消失不见了,我便在这里等你,你却一直没回来,到底出了何事?” 宋春雪看向他,今晚他穿着单薄的石青色大氅,显得整个人苍白虚弱了些,柔软的料子贴在他身上,依稀能看到肩膀上骨头的起伏。 他挺骨感。 是她喜欢的感觉。 “你还派人跟着我?” 谢征放缓声音,“嗯,我怕你一走了之,或者今晚生气不来见我。” “你身边也有高手?” “没错,道长之前出主意让我花重金找的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随着我,我也很少看到他。” 宋春雪点了点头,亏她从前总觉得他对自己的安危不够重视,合着他买下的是高手。 她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听不出什么情绪的看着变大变宽的无忧,努了努下巴。 “他早上跟在你身边?” “嗯,我怕你因此生气,中途让他来找你。” 难怪。 宋春雪抬手摸了摸锋利的剑刃,“下次别让他白天在外面现身,今天正好被那道观的人看了个正着,露了富。那人强行让我留下来喝茶,我没同意,他们便对我动了手,情急之下我御剑回来了。” 她心有余悸,“这回遇到高手了,后面要小心。” 谢征蹙眉。 “白云观?”他思索片刻,“那就不能躲着,明日我们去找他,不如当面问他的意思。我之前跟那观里的道长打过交道,不如跟大长老将事情讲明,或许能避免整日担惊受怕。” 好像只能这样了。 宋春雪点点头,“也好。” “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指的是上午不见谢家人的事? “你不怪我翻墙,落荒而逃?”她反问道。 谢征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是我逼急了你才那样做的,对不起,今后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擅作主张。” 他语气低沉柔和,在夜色的遮掩下颇为蛊惑,“宋姐,跟我回去吧,客栈不安全。” 第640章 她的青梅竹马 鬼使神差的,宋春雪跟着谢征回到了谢府。 而且,是翻墙进去的。 谢征这人,非要她带着他一起翻他家的院墙。 他带着跃跃欲试的笑,说他小时候就过于乖巧了些,树没爬过,鸟窝没掏过,墙也没翻过。 总不能一辈子都没干过吧,他也想试试。 “站着别动,我抱你。”几番试探之下都不成功,宋春雪命令道。 他太笨了,或许从前的精力都用来读书和为百姓做事了,爬墙都爬不明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伸。 宋春雪觉得,原来富贵人家的公子也有遗憾。 “我……”谢征耳尖通红,结结巴巴的低头,“我太重了,你抱不起来,要不我去里面拿个梯子?” 说起梯子,她瞬间想起,在金城的谢府,他就给她准备了个梯子,不用走大门就能到老二跟老四家的院子。 宋春雪一阵不自在,双手箍住他的腰。 “我力气大,你别乱动,脚蹬在墙上,双手放在墙头的瓦上面,别直接扯,会掉下来的。” 谢征紧张的手心出了汗,他已经被宋春雪举了起来,手脚僵硬的往墙上攀。 “对,脚往上踩。”宋春雪扛着他往上托,说话稍显吃力。 还好,这墙不是太高。 谢征爬了上去蹲在墙头,朝她伸出手。 “我拉你上来。” 宋春雪想说不用,但看他的样子,总不能显得她根本不用他帮忙,伤自尊。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稍稍一用力她便踩了下旁边的树干,轻松跃上墙头。 随后,她想学道长拎着他下去的,发现自己没人家高,便抬手拦住了他的腰。 “我能……” 下一刻,谢征被强力搂着落了地。 这回轮到谢征不好意思了,他发现自己在宋春雪面前,依旧是个文弱书生。 哪怕他如今时常锻炼体魄,比从前更有力气,却还是不及她。 府上的人已经歇下了,宋春雪刚要说话,冷不丁的看到有人拿着灯笼飘了过来。 “大……大人?” 刘春树十分诧异,看着自家大人不在的模样,他不确定的问: “你们翻墙进来的?” “嗯,你们大人没翻过,也不想惊动守门的人睡觉。”宋春雪拍了拍手往自己的房间走,“不早了,我先去歇息。” 刘春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间扫了扫,“还早还早,天才刚黑,你们还没吃吧,我去叫人备些吃的,再去叫些热水来。” 说完,不等他们说话,刘春树便跑去了厨房。 谢征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俩都饿着肚子。 刘春树越来越机灵了,回头该赏他。 “走吧,我知道你也没吃。” 宋春雪本想拒绝,可惜肚子实在饿的厉害。 她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主屋厅堂。 小厮已经备好了热水,他们洗了手,落座后就有人端上饭菜。 是热腾腾的白米饭,两荤两素,还有一盆蛋花汤。 宋春雪很少吃米饭,端起来便被扑鼻的米香味香得咽口水。 她夹了些菜放进碗里,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饭,小小的一碗米饭很快见了底。 一旁的小厮很快端来两碗米饭放在桌上。 宋春雪总共吃了三碗米饭,一整盘土豆丝见了底,香得不舍得囫囵咽下,放下碗筷时,还在仔细的嚼着嘴里的最后一口饭。 吃得满足了,她不由看向谢征,脸上带着笑容,“你家的米饭很香。” 五谷粮食带来的满足,无与伦比。 虽然等修行到了一定阶段,就不需要通过进食获得精力,但口腹之欲真的很难割舍。 宋春雪看着桌上三个空碗,没有一粒米,满足之余还有点后悔。 其实吃两碗就足够了。 不过也没事,她待会儿打坐趁早消化就行,明早肯定能多练会儿剑。 说起来,无忧现在能够随意的变大变小,以后要想个法子,不让他随意去找谢征。 “你吃的惯就行。”他吸了口气,说出酝酿许久的话,“今天我跟二伯和几位族中兄弟说清楚了,他们不会再插手我们的事,如果下次来,你也不用躲。” 宋春雪不信,偏见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韵儿很担心你,怪我没跟你商量就要见谢家其他人,她也很喜欢你,这两日可能还会有不少人上门劝说她,若是你愿意……” “我会适时出面的,但你女儿很厉害,聪慧至极一点就通,今后肯定会让你刮目相看。女子虽然不能考取功名,但这或许是好事,看你在官场上的经历就知道,她更适合深居内宅,运筹帷幄。” 谢征点头,“你说的对,这回多亏了你,让我们家改天换地,一扫阴霾。” “是你们自己争气,我先回去歇息了。” 她起身就走,像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这回,谢征没有挽留,起身目送她的背影。 来日方长,他不能将人吓跑了。 …… 上午,在无人的花园里练剑之时,谢灵韵带着两个孩子来找她。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宋姨了。”谢灵韵让人带来了热茶,“要歇会儿,喝口茶吗?” 宋春雪收起无忧长剑,“麻烦你了,正好有点渴。” 看样子,她是有话跟她说。 果然,喝了两口茶,看着两个孩子坐在地上玩石子,谢灵韵开了口。 “昨日爹爹惹姨母生气了,听说还遇到了麻烦,可解决了?”谢灵韵斟酌片刻,“白云观有我认识的人,不知我能否帮到什么?” 宋春雪意外,谢灵韵怎么会认识白云观的人。 “是我的青梅竹马,曾经还许下婚约的,但是他刚及冠那年就出了家,去了白云观拜了师,据说是很厉害的道长的关门弟子。若是宋姨觉得可行,我将他请到家里来问问昨日的事。” 难怪谢征昨日也说要带她去观里,合着都是他们的老熟人。 那就再好不过。 比起去观里,自然是将人请到府上来更好,就怕人家不愿意来。 但半个时辰过去,便有人花园传话,说是白云观的道士已经在前院喝茶了。 “走啊,姨母待会儿只管问他便是,不用客气,这是他欠我的。” 谢灵韵温柔娴静,语气随和却很有力量。 “他是全真教派的,礼法森严,才跟你退亲的吗?” 第641章 再访白云观 “可能吧,”谢灵韵略作思索,“但也可能他根本没想过成亲的事,他从小就跟别人不同,冷情冷性,待人谦和,却没什么人情味。” 说到这儿,她轻叹一声。 “当初年少,想要感天动地的爱情,不喜欢他那种呆呆的人,在成亲前一年,我们听说他当了小道士,我便让父亲主动上门跟人家退亲,他那边也答应了。” “如今想来,与其嫁给一时的悸动,还不如嫁给他那种人,在家里为他守活寡,也比给恶心的人生孩子强。” 宋春雪惊讶不已,“他们家里想为他娶个妻子守着空房,延续香火?” 之前她就听过,富贵人家出情种,也出佛道的痴种。 拗不过孩子,父母会让孩子出嫁,但会让他在临出家之前留下血脉,不至于断了这一脉。 “嗯,他们家人坚持那样做,但那人道心坚定,也不愿意祸害无辜的女子,便毅然决然的去了白云观。”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前院。 谢灵韵让丫鬟婆子陪着孩子玩耍,自己陪着宋春雪去见周云离。 一进门,宋春雪便看到年轻俊美的男子朝这边看来,清冷的目光落在谢灵韵的身上,眸光微闪。 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嘴唇微抿。 若是从前的宋春雪肯定看不出什么,但是现在她活了八十多年,若是连这细微的表情意味着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就白活了。 这个人不像谢灵韵说的冷情冷性,至少在看谢灵韵时不是。 他今日穿着素简的道袍,起身如常见礼。 “你让人去找我,可是有急事要说?” 他的目光掠过宋春雪,随后又略带惊讶的看着他,眉头微微挑起,似乎看到了什么惊讶的东西。 宋春雪朝他点头,“见过小道友,我昨日去过白云观,还跟一个扫地的小道士聊过一会儿,随后,那人喊了师父来,非要请我喝茶,不知道你听说没有?” “原来是您?”周云离惊讶的看向谢灵韵,“这位道长是你什么人?” “是我们府上的贵人,随我爹从边关而来,也是我爹的师兄。”说到这儿,谢灵韵压低声音,似乎有些不自信,“我爹也开始修道了,不仅打坐还开始站桩练剑。” 周云离心下了然,随即郑重的朝宋春雪行了个大礼。 “在下周云离,是白云观的弟子,昨日去找你的是四师叔,是您误会他了,他请你喝茶只是看出了你的法器非同一般,想要亲眼看看,他是个出了名的法器狂,可能着急了些,还派人出去寻你,多有冒犯,在下代师叔跟您赔个不是。” 宋春雪安静的看着他,他也只是个孩子,不一定了解他师叔的真面目。 “那就好,我昨日的确吓到了,直接逃走了后面还发现有人知道了我的踪迹,还用了符纸才甩开,你那师叔未免太执着了些。” 周云离继续解释道,“师叔说你带的法器不是普通人所造,而是带着上古铭刻的神物,还通了灵智,世间罕见,今日早上他还跟师父说想继续出门寻找您来着,没想到您在谢府。” 看得出来他有些激动,语速极快。 他看向谢灵韵,“还好你信得过我,让人找我来问问。” “你别这么激动,坐下喝口茶,慢慢说。”谢灵韵像老朋友一样笑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你如此不镇定。” 周云离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随后乖乖的坐下来喝口茶。 宋春雪心想,谢征要惨咯,如果这位周云离以后有啥别的想法,跟谢灵韵凑成一对儿,那他周围都是道士。 估计谢征以后听到道士两个字,都要抖一激灵。 不过周云离是全真教的,估计不会轻易违背教规。 随后,谢灵韵跟周云离寒暄了几句。 宋春雪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离得那么远,周云离却将最近谢灵韵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要跟常云轩和离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谢灵韵这孩子没啥感觉,但听在宋春雪耳中,便是另有玄机了。 或许当初谢家主动找上门的时候,这周家孩子一气之下才出了家。 如果是真的,那这孩子挺可怜的。 不由得,宋春雪满是同情的看向周云离。 周云离正好看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月白色的道袍上面绣着小小的太极图,显得整个人别有生气。 到底是年轻,说话时还挺活泛。 “你不用劝我,这桩婚是我自己要拆的,常云轩违背誓言不仁不义,我为何要守着他被常家人欺负,我都搬出大理寺了,他们若是再不上道,我就将他们骂我的那些话,还有花我嫁妆的事抖出去,到时候传出他们想要霸占我的嫁妆的闲话来,他们不放也得放。” 周云离很是惊讶。 “他们还用你的嫁妆?” “没错,我爹就我一个女儿,当初嫁妆丰厚。刚嫁到常府那几年,常府遇到了难题,常云轩拐弯抹角的开口,我那时候没长脑子就给他了,如今忽然醒悟,或许他对我那般殷勤,从一开始就是图我的嫁妆,知道我爹疼我。” 人心不古,经不住考验,宋春雪听得唏嘘。 谢灵韵遇人不淑。 还好,她现在心意已决。 “那需要帮忙的时候,你尽管说。” 谢灵韵露出笑意,“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就说我们八字不合……” “你们本就八字不合,但当初你不信这些,”周云离平静道,“我当初让人提醒过的。” “……”谢灵韵不悦,“都过去了,你还是带我跟姨母去观里,见见那位师叔吧。”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周云离很识趣,起身站在一旁,抬手看向宋春雪,“道长请。” 刚好谢征从外面回来,他们结伴前往。 又半个时辰,他们乘坐马车,一同来到白云观。 见到昨日拦住她的人时,宋春雪清晰的看到那人眼中的神情,先是瞪大眼眸,随后怔愣片刻,然后慌乱的避开视线。 整理好情绪之后,他带上无可挑剔的笑意迎了过来。 “正愁到何处去寻您呢,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再次见遇见道友是贫道的荣幸。”说着,他热情的邀请他们进了大殿。 “不知能否让在下再看看你的法器?” 还没开始寒暄,他便迫不及待的提出请求。 第642章 他脸红什么 如此迫不及待,看来此人特别喜欢她的无忧。 来都来了,宋春雪反而没那么担心,这人会在众人面前带走她的无忧。 她将恢复成短剑状态的无忧,随手递给眼前蓄着花白胡须的男子。 “嗷哟~真好看。” 他双手接过短剑,跟狗子看到肉似的双手接过,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露出痴迷的笑,丝毫没有昨日的彬彬有礼。 其他几个人也凑过去,周云离看着手掌一般大小的短剑,不由直言,“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比寻常的剑更亮一些。” “不不不,你不觉得他上面的棱角不是人为铸造的吗,这是天然形成的,它成为剑的那一刻起就有自己的意识,他若是认了主可不得了。” 宋春雪心想,也不知道昨晚上割了血和头发给他,算不算认了主。 “嘶……”男子轻轻一抹剑刃,指腹滚出鲜红的血来。 宋春雪扶额,他这是打算当着她的面,来试试这剑认不认主? 还好她当年看了不少江湖话本子,不然让这人抢了去,那才叫欲哭无泪。 就在大家好奇的望着血液会不会被剑吸收之时,短剑忽然一个转圈将血珠甩了出去,还发出响亮的声音。 “呼!” 跟嫌弃似的,快速回到宋春雪的手中。 大家愣了一瞬,随即低头轻笑。 没想到这剑还挺有脾气,嫌弃的明明白白。 谢灵韵不由凑到谢征跟前,“爹,看来这剑不是谁都喜欢的。” 谢征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悄悄的红了耳根。 无忧好像挺喜欢他的。 周云离抿着唇看向自家的师叔,有些替他难为情。 刚想说什么,只见四师叔笑出声来。 “真是一把好剑,很有灵性,爱憎分明,这位道长是有福之人啊。”他对宋春雪拱手道,“不知你是如何跟这剑结缘的?你是散修,身上没有什么独到之处,为何它却选了你?” 宋春雪淡笑,“一只小狐狸给我的,是从土里抛出来的,我没想到这剑有如此神通,巧合而已。” 道长咬了咬牙关,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一下,抬手理了理宽袖,坐下喝茶。 随后,他才开口询问,“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在下姓宋,敢问道长如何称呼?”礼尚往来,宋春雪也问了他一句。 “在下贺修,修士的修,是这观中的四长老,平日里就喜欢收藏各种武器,昨日听说你的剑会飞,出手鲁莽了些,没吓到你吧?” 想到昨日朝自己背后袭来的掌风,宋春雪眼中的神情一暗,唇角微勾。 “还好,我也从未见过这般执着的人,误以为你要抢直接跑了,还请贺道长见谅。” 若非她反应快,可能这把剑早就被抢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贺修笑道,“既然你们一家子来了,不如吃过中饭再回去吧,谢大人回京了,不妨切磋一番棋艺?” 谢征笑着点头,“好,这边请。” 一家子,他喜欢这个字眼。 难得听他说句顺听的话。 看到自家父亲跟着贺道长去了一旁,谢灵韵起身看向宋春雪。 “宋姨,不如我们上柱香吧?” “好。”宋春雪起身,作为祖师爷的弟子,刚进门就该先敬香的。 周云离起身为她们俩抽出了香,点着之后才递了过去。 他站在一旁,看着谢灵韵虔诚的闭上眼睛许下心愿,随后像模像样的磕了三个头,在她起身之前移开视线。 宋春雪不想碍事,“我先去外面看看,后面还有不少殿堂,我都去看看。” 不等谢灵韵挽留,她已经跨出门槛。 这白云观很大,每个殿堂相距较远,她慢慢悠悠的走去,想着先去左边的岔路,绕一圈回来便能在每个佛像面前烧香。 只是走着走着,她总感觉身后有人盯着她。 刘春树跟了过来,“大人让您不要独自行走,让我陪着您。” 那种感觉很快消失。 宋春雪不由点头,“好,那你陪我烧完香咱们就回去。” 刘春树环顾四周,不由感叹,“这院子里的柏树真大,看着上百年了。” “是,柏树长寿,应该有好几百年了,回去我也多种些柏树,等几百年后,我的骨头都化了,树还活着。” “这倒是,”看到眼前的庙宇,刘春树压低声音,“您都许了哪些愿啊,有没有跟祖师爷保佑你跟谢大人白头偕老?” “那你呢,许了跟你妻子来世还要做夫妻?” 刘春树低头面颊微红,“是,她挺贤惠的,来世做夫妻挺好的。” 宋春雪笑了,她已经有了来世,该知足了。 至于下一世如何安排,还是不要为难祖师爷了,一切自有定数。 逛了一圈,他们直接来到斋堂。 谢征越过众人走到宋春雪面前,“你都看过了,可有不适之处?” 宋春雪微微摇头,“没事儿,我们吃过饭就回去吧。” “嗯,估计家里来人了,不过你可以从后门进去,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他压低声音,“我觉得贺道长贼心不死。” 这话逗笑了她。 “嗯,我知道。” 他们在长桌的空位上坐下,对面坐着谢灵韵跟周云离,还有观中其他弟子。 他们没怎么说话,坐下便开始吃饭。 宋春雪看着碗里的米饭,却觉得没什么胃口。 她伸出筷子夹了些清炒蔬菜,白菜菠菜,还有萝卜,味道还不错。 “道长怎么不吃米饭,今天的米饭是香味浓郁的贡米,半年才吃一次,您可以尝尝看。”周云离端着碗温声提醒道,“是师叔专门为宋道长吩咐的,下午还有精致的点心,以后师叔也可以常来观中烧香静坐。” 宋春雪心想,那她更要少吃了。 “好,你们有心了,其实我更爱吃面。” 谢征看向她,昨晚她不是还说他家的米饭香? 那米远不如这种米清香弹牙。 难道,她在防备着什么? 他留了个心眼,吃过饭便以家中有事为借口,匆忙回了家。 周云离给了谢灵韵几张护身符,还有观中的护身木牌,叮嘱她有事儿可以常来静心。 谢灵韵笑他,“你怎么在道观里还有了人情味,以前冷冰冰的。” 周云离当即跟发了热的猴子似的,低头摸了摸鼻头,“可能是你记错了。” 谢征坐在马车上嘀咕道,“他对着韵儿脸红什么?” 第643章 随时给你靠 宋春雪笑了,这人真是迟钝。 “还能是什么,他对韵儿有意呗。” 谢征顿住,惊讶的看向宋春雪,又快速撩起帘子,紧抿着唇看了许久。 谢灵韵向马车走去,周云离的视线紧随着她。 谢征才缓缓放下帘子,半晌无话。 他脑袋一歪,似乎十分不理解。 这事儿有那么匪夷所思吗? 既定的看法很难改变,一旦发觉问题,便觉得离谱。 宋春雪双手抱在胸前,安静的瞧着他的神情变化。 刘春树他们说谢大人严肃,情绪内敛,很有威严。 她怎么觉得,此人就是个故作深沉的直肠子。 “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她没忍住开口,“若周云离做你家女婿,你愿意吗?” 谢征摇了摇头,“韵儿不会再嫁,更不会嫁到周家去。” “那就招上门女婿啊。” “不行,他是个道士!”谢征态度坚决,“总不能将来全家都变成道士吧,那还了得。” “什么全家,不就是你和女婿?” “那你呢?”谢征忽然看向宋春雪,语气认真且坚定,“我算你家的也行。” “……”谁要他变成她家的了? 她吸了一口气,“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就不能是各自家的?” “那也能说是彼此家的,不给名分,难道连心里也不认可吗?”谢征看着她,漆黑的瞳仁写满执着,“师兄跟你是亲人,我一直知道,孩子们也拿他当亲人,从前谢某就是局外人,那现在呢?” “……” “我是你师弟,也是你有点心动的人,是有上天恩赐的缘分在的,难道将来就非得分道扬镳,各不相见,成为陌路人?” “……”宋春雪惊讶的看着他,内心烦乱纠结,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真是那样,那除非我不在人世了,不然谢某不会允许我们之间只有五年。” 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背,“我不想吓到你,不想你逃离,可是我又怕你不告而别,我知道你狠得下心。但我想要你知道,谢某的心意已定,余生只想为你而奔波劳累。”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略显干哑。 “谢某的前半生太过较真,太过劳累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让我感受到了小草般的顽强与坚韧。” 宋春雪安静的听着,脑海中再次浮现当时在李家庄子上,谢征像神明一样出现在面前,让她的命运改了道。 她狼狈的趴在地上,他坚持给了她五两银子。 他是继道长之后,第二个将她从泥潭里拖出去的人。 “当时母亲气恼至极,要跟我断绝往来,韵儿的祖父祖母也不让我见她,说是不要她认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所有相熟的人对我避之不及,我身上的积蓄也被人偷了,一时间处境十分窘迫……” “那你还给我五两银子?”宋春雪回握住他的手,“我想起来了,老四还说没想到你也穿打补丁的衣服,那时你也艰难,还非要将自己的银子给我。” 说到这儿,宋春雪很想问问陈年旧事。 “我问你,当初那个罐子,当真卖了一百两?” “当真,”他温柔的笑着,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脑袋靠在车上,目光悠远,“你给的招财符让我碰了狗屎运,我们在半道上捡到了一块玉珏,是有人从土里挖出来的,就在被盗过的墓坑不远处,也卖了一百两银子。” 他傻呵呵的笑着,深情的望向宋春雪。 而且,自那之后,母亲也托人给他带了银票来。 “但让谢某最感激的不是银子,而是从你身上看到的坚韧,让我在水土不服,虚弱不堪,想要一走了之的时候挺了过去。” 他摸了摸她的手指,“我记得那个程远踩了你的手指,当时你却笑着说被打也是值得的,我吃过的苦不及你的半分。” 宋春雪低头看着被他握着的手,心中波澜起伏,酸涩不已。 回头看,她当时真够苦的。 那个时候,他对老大的态度不够狠,她虽然活过一次,却依然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意惩罚他们。 她在咬牙忍着,整日里起早贪黑苦中作乐。 没想到这一切谢征也看在眼里。 “后来你来到县里,我比谁都高兴,总觉得有了朋友,日子有了盼头。看到你开心的张罗着乔迁宴,对几个孩子也是驰张有度,不惯着也不疏远,谢某也是从那时起,给韵儿时常写信的。” 宋春雪吸了吸鼻子,笑着看向他,“你那时也挺可怜的,远在他乡没有朋友,吃不管住不惯,还被姑娘家瞧上,武力胁迫。” 说起这个,谢征无奈摇头。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可知程远去哪了?” 宋春雪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还真没印象,反正回村没见过,也没听人提过。 “充军了,在苦寒之地守城,他没脸回家自愿去的,我让人将他送得远一点,想着你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谈起往昔,她没法不动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初好像一直对他心存感激,却又敬而远之,保持应有的距离。 难道,从那时开始,她就怕自己对这样的人动心。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心动不已,却又不敢让自己信以为真。 她悄悄的浇灭了忽明忽暗的火苗,怕一旦燃起来便不可收拾。 “多谢你,谢征,”她诚挚的道谢,“感谢你当初对我的怜悯和帮衬,若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就不可能那么顺利的买下堡子,也不会发觉那么大一笔财富……” 说着说着,她才发现自己眼眶湿润,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谢征轻轻的扶了扶她的后背,“不是怜悯,举手之劳而已,那个堡子宽敞又能防土匪,我知道你喜欢。” 从前的事被提起,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这一路走来的辛酸和痛苦,她从未让自己回想过。 从父母去世成为孤儿之后,她永远只盯着好事儿看,永远都在苦中作乐。 就像溺水的人,不能挣扎不能紧张,唯有放松身心,才能让自己浮起来。 可现在回头看,那些被刻意忽视的苦依然让她难过。 谢征轻轻的将她揽到怀中,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就过去了,谢某的肩膀随时给你靠。” 第644章 谢征的姐姐 好几年了,自从重生回来的那次,她再也没有让自己放肆的流过泪。 哪怕不哭出声音,她也不想看到自己软弱的模样。 哪怕她很容易湿了眼眶,也会尽量压下去。 宋春雪更是从未在谁的怀里哭过,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她才敢让自己泪流满面。 原来,被人拥抱是这种感觉,被人安慰是如此美好的事。 他的怀中沾染了道观的香火味,依稀还能闻到衣服上的香薰味,清冽好闻。 原来,男人的身上也可以是香的。 他的胳膊轻轻地圈在她的后背,她也不再推拒,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尽情的流过泪之后,感受着情绪被卸掉的迟钝和安宁。 互相依靠的感觉很舒服,很轻松,让人眷恋。 跟做梦一样。 马车停了下来,她擦掉眼泪。 不能过于贪婪,这样就已足够。 她轻轻的从他的怀中退出,整理着自己的仪态。 眼睛肯定有些红肿,她低头用手帕沾了沾,一抬眼便看到谢征正直直的盯着她。 他递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给,其实没人会发现的,看出来也没事,最多会让人误以为是我害你哭了。” “本来就是。”宋春雪接过帕子闷声闷气道,“好端端的,煽情什么。” 被她的样子逗笑,谢征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怪我怪我,本想让你心疼一下我的,戳到你的痛处了,对不住,以后不会提了,咱往前看。” 宋春雪脸颊一热,抬手打掉他的手臂。 摸什么头啊,那是哄小孩的动作。 …… 下午,宋春雪在房间里翻看东方师兄给的书籍时,觉得他太高估她了。 炼丹可比炒菜难多了,菜人人能炒,但炼丹不行。 她还是更喜欢练剑,只要记下那些招式,之后她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舞剑,将天地之气纳入剑气当中,融汇贯通,剑意也能手到擒来。 所以,她在安静的午后又来到了花园练剑,让无忧认主之后,她明显的感觉到如何叫心意相通,随着她意动起念,无忧会按照她喜欢的样子变化外形,连重量都能变化。 福灵心至,她感觉挥动长剑之时,天地之气也能凝聚在剑尖,随着她的意念变强变弱,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让她甚是兴奋。 她趁热打铁,不顾夏日烈阳的炙烤,在花园的水池旁练了一个时辰。 “砰!” 忽然,她剑气一挥,不远处的石柱子被削去大半,直接掉在地上。 宋春雪吓了一跳。 这要怎么黏上去? 还好这柱子矮,若是削了亭子的木柱子,可能整个亭子都要重新盖。 她连忙收起无忧,想着待会儿去找刘春树。 “宋道长,你在这儿练剑啊,我找了半天,”刘春树跑了过来,额头上有细汗,“谢大人的两位姐姐来了,大人要我先知会你一声,你可以收拾一下再去前院。” 收拾什么? 宋春雪低头一看,这身穿着的确过于随意,还被汗湿透了。 那换一件寻常女人穿的,待会儿见了谢征的姐姐,少些挑拣? 她淡淡一笑,心想也不是不行。 两盏茶后。 她跟着刘春树来到前院,听到前厅有孩子的嬉笑声,大人的说话声,好不热闹。 厅堂外站着谢灵韵的丫鬟,和几个陌生的丫鬟小厮,看到宋春雪不由看了过来。 或明目张胆,或小心的打量着她。 宋春雪跨进门槛,便看到屋子里好多人。 还不等她寻到谁是谢征的姐姐,谢征已经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忐忑和探究的笑,压低声音道,“你来了。” 随后他转头看向右边的二位女子,“大姐二姐,这是宋春雪。” 之后,他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背,对宋春雪道,“这是我大姐,二姐,还有二姐的朋友,韩道长。” 道长? 怎么到处都是道长。 宋春雪忽然反应过来,是因为听说她是道士,所以想要带真的道长来探究她的真假? 所以,今日也是来者不善呐。 很快,她稳住了心神,带着得体的笑容跟他们一一问好。 随后,她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旁边谢灵韵跟年轻的女子,看发髻也已经成了家。 估计是谢灵韵姨母家的姐妹。 谢征的两位姐姐看着不年轻了,一个两鬓斑白,一个脸颊凹陷,应该是牙齿掉太多了的缘故。 她们跟谢征有几分相似,但互相不太熟的样子。 喝了两口茶,谢征二姐开了口。 “听说宋道长有五个孩子,不知是真是假?” 宋春雪在心里笑了,是真是假,她又不给谢征生孩子,管得真宽。 但她面上带着淡笑,“是。” “二姐,我们只是……” “我没问你。”二姐打断谢征,带着不大友善的笑再次看向宋春雪,“听说你比我弟还大一岁?” 大一岁怎么了,他们又不成亲! “是。”这回,她不笑了,神情淡淡的。 一旁的谢灵韵坐不住了。 “宋姨,尝尝今日刚出锅的点心,听爹爹说你喜欢杏花的,没想到街上还真有卖干杏花。” “好,多谢韵儿,你有心了。”她知道谢灵韵是真心替她解围,便伸手拿了一个。 一旁的大姐缓声开口,“谢征这些年都是一个人,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别多想。二妹心直口快,没别的意思。你来京城还住的惯吃得惯吗?” 宋春雪点头,“还好,只是比我们那边热一些,其他还好。” 她不由看了眼谢征,他们又不是成亲过日子,为何搞得这么正式。 都说她不要名分了,下次若是这样,她就提前回老家,不等他了。 离家快一个月,她虽然没有特别想念哪个孩子,就是想回去,在熟悉的地方待着自在。 她最想回堡子住着,一个人两条狗,没人打搅,院子里还有花,地里也有菜。 来这儿,反倒让人觉得,她一个乡巴佬,没有自知之明,挤破头非要变成富贵人家似的。 这时,二姐敲了敲桌面,直言道,“听说你不愿嫁给谢征,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希望你既然入了我弟弟的眼,你们两情相悦,若是能为我弟生个孩子就好了。” “我看你身体挺好,看着也年轻,应当还能……” “二姐!”谢征沉声打断她,“我刚才说的话都忘了?” 第645章 我没事 看到谢征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宋春雪心中的那点火气忽然熄灭了。 其实她早就有过设想。 谢征二姐说的话比她想象中文雅了一点,含蓄了一点。 这若是在庄子上,她都不敢想象,能不能坐下来安安稳稳的喝杯茶。 估计桌子都能掀了,吵着吵着都能厮打起来。 还好,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今日也不该失态。 宋春雪吸了一口气,淡淡的看着他们姐弟。 “二姑,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爹好,但我爹年纪也不小了,他都这把年纪了,他自己有主意,别人说多了只会让他不舒服。”谢灵韵壮着胆子解围,“就让我爹自己做主吧。” 谢征二姐看向谢灵韵,充满压迫感的眼睛带着笑,“韵儿现在都开始向着人家了,我好歹是姑姑,替爹娘关心关心弟弟怎么了?” “你从前挺有分寸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如今两个娃都生了,却要闹着和离,传出去也不怕丢人。” “……”谢灵韵面无表情,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笑容,“二姑教训的是。” “哼!”二姑没好气道,“你倒是跟你爹一样,说不得骂不得,一个姑娘家,怎么腰杆子那么直,难怪栓不住常云轩的心。” 宋春雪不由看向谢灵韵,原来她有个嘴这么毒的二姑,怪不得她从不会跟亲戚们求助。 谢灵韵一下子很委屈,毕竟说她的人是亲姑姑,她若是回嘴太狠,只会被其他亲戚们说她不懂事。 “二姐,常云轩那种浪子的心,恐怕没几个人能栓得住,天底下的男子有几个不朝三暮四的,不然三妻四妾是怎么来的?” 谢征语气不悦,“我家韵儿才不屑栓他的那颗烂心,是他自己没福气。动手打女人的男人跟禽兽畜生有何分别,我当初就没瞧得上他当女婿,现在和离了正好。”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可不能让宋春雪觉得,一个大男人,还要被别人当着面欺负自家女儿。 虽然从前他的确没出息,护不住女儿,护不住家产,还护不住百姓,官阶一跌再跌,他什么都护不住。 但今后,他要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活着。 从前碍于身份说不出的话,现在不需要藏着掖着。 面子又算得了什么,不能让孩子受更多的委屈。 “谢征,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回事,还纵容韵儿和离,你简直……” “大姐二姐,我心意已决,若你们也是像常家那种人一样,逼着我家韵儿退步的,不好意思,要让你们失望了。” “若你们还当我是亲弟弟,过几日常家来人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帮亲不帮理,”说到这儿,他一拍桌子,声音拔高,“何况常家根本不占理!韵儿不需要人劝,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们若是不愿意来,我也不强求,反正韵儿受欺负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我一个人能行!” “再不济,我耗也要将他们耗死,大不了他们不和离不和好,老死不相往来。” 宋初雪看到他的态度坚决,整个人轻松随意,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一抬头,瞥见谢征往她脸上瞅,微微点头勾唇,肯定他的做法。 这人就是个纸老虎,这番强硬的话应该第一次跟自家姐姐说,心里还有些虚。 果然,在她点头之后,谢征也端起茶碗,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神情自若的喝了茶。 谢灵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刚开始的委屈消失不见,这会儿竟然想笑。 果然,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书生爹,忽然嘴上功夫了得,是受人影响的。 还好,她爹好人为师,这把年纪还挺好学,活了大半辈子,终于学了点实在的防身术。 人生在世,普通人舞枪弄棒刀光剑影的日子不多,但唇枪舌战明争暗斗阴阳怪气的次数不少。 读了那么多书,引经据典跟人争得面红耳赤,还不如这样实话实说,实实在在的说出来来得舒坦。 都说道家心法唯我独尊,曾经她不理解怎么个唯我独尊法,如今她忽然顿悟。 就活这么一次,为何要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让自己内心平稳,闲事不往心头放,不就是人间自在仙? 一旁的大姐二姐半晌没有说话。 “谢征,你真是这么想的?”大姐看自家妹妹神情难看,琢磨了一阵儿后开了口,“几年未见,你变了不少,学了些市井的伶牙俐齿,不似从前那般温文尔雅了。” 谢征淡笑,“是啊,出门在外都是直来直去,温文尔雅有何用,只有挨打受欺负的份,我天生就没有当闲散公子的命,直接一点心里舒坦。” 二姐气恼道,“那也不能明里暗里的说我们不管你家韵儿,韵儿又不是我生的。” “你当初不争气,闹脾气休了她娘,如今又要女儿和离,你们父女俩就真的不能说点好话,成为夫妻不容易,受点委屈怎么了,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自己知道。” 这话不中听,十分刺耳,谢征心里不好受。 年轻的时候他的确不够好,让韵儿老早没了母亲的照拂。 但一码归一码。 大道理他都懂,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跟那些看客一样指点他的不是。 若是不能为他着想,不能帮他什么,难道他就非缺一个人骂醒他? “是啊,”他笑了一声,“韵儿又不是你生的,我不需要旁人来说教她。她和离了也是我来养,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你……”二姐气得起身,“好啊,好得很,你现在身边有了人了,不需要我们说什么,这些年我的确没帮上忙,我没脸回娘家,是我拎不清自己的位置,戳了你的痛处,我走。” “我是我,你娘家是你娘家,我可没有拦着你回来。”谢征头一回说这么没有人情味的话,嘴唇微微颤抖。 大姐也不再劝说,看了眼道士跟自家外甥女,起身无奈道,“我们改天再来,你说的话,我会反思的。” 认真看戏的道长双手握着拂尘,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 宋春雪走过去,按住谢征颤抖的手指。 “难为你了,说了这么多狠话,其实心里很过意不去吧。” 谢征余光中瞥见谢灵韵也走了出去,忍不住将脸埋在她怀中,“我没事,总要为了孩子豁得出去一回。” 第646章 宋姐陪我吧 反正他从前忍着,处处留余地,也没见谁拿他当回事。 今日之所以有勇气这样说,都是因为宋春雪。 谢征今日忽然发觉,从前的自己无比懦弱。 宋春雪看着谢征抱着自己的腰,顿时尴尬不已。 “你家孩子还在外面呢,让她看到了笑话你。” 谢征双手虚虚的扶着她的腰,额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蹭了蹭,“没事,你害羞了?” 宋春雪浑身僵硬,手推着他的肩膀,“也没,就是有点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密。” 谢征抬头,“所以,你跟去世的丈夫,从未有过这样的亲近之举?” 提到从前,宋春雪更尴尬了。 她抓着谢征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庄稼人都含蓄。” “但我之前碰到有人在苞谷地里那啥,一点都不含蓄。” “……” 宋春雪轻咳了一声,这个她倒是听说过,在外面吃野食的浪得很,据说是又咬又啃,还差点把人耳垂给咬下来。 但这种东西,野的野,含蓄的含蓄,有些傻夫妻,大人以为他们会生孩子,后来三四年没动静,才知道小两口真的是纯睡觉,以为睡到一起就可以怀孩子。 十五岁之前的宋春雪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十五岁那年,六月多的午后大家都在睡觉,她没有睡意去苞谷地里偷人家的瓜,碰到了滚在一起的男女,才知道生孩子不能穿衣服…… “那你呢,你当初若是含蓄,妻子会跟你闹和离?” “咳咳,”谢征咳嗽着偏开视线,“当时满脑子都是朝堂上那些事,待的最多的地方是书房,的确是我对韵儿她娘不够好,但韵儿娘的性子也耿直泼辣,我贬官两次她就吓哭了,怕我哪一天得罪了皇上会被打入天牢,我就让她走了。” “扣扣扣。” 就在二人别别扭扭,不知如何缓和气氛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二人一起回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韩道长。 “听说宋道长身上有法器,将师弟震了出去,你是何方高人的弟子?”韩道长一脸认真的询问,“你是担心四师弟抢你的法器才离开的吗?” “你可能误会他了,他那个人就是个武器迷,一旦迷上了什么东西,就会放出神识追随着你,若是你感觉到有人盯着你,回去可以跟四师弟打一架,让他多过过眼瘾,他就不会缠着你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宋春雪很意外,他也是白云观的。 “好,那改日,我会再去白云观,多谢韩师兄提醒。” 韩道长握拳行礼,“福生无量,你也可以去我们的藏书阁看看,感觉你身上的气场怪怪的。你修为不高,身上却带着师祖才有的光,或许可以自己看看怎么回事,我也不敢贸然给你查探。” 宋春雪向他行礼,“我会去的,多谢韩师兄。” 韩道长看着比那位奇奇怪怪的,胡子花白的四师弟年轻,眼神也更加清澈。 宋春雪莫名觉得他的话更可信。 只是,韩道长临走之前,看着她欲言又止,却没有说什么。 回头看谢征的神情,宋春雪发现,他跟韩道长好像挺熟。 “你们认识?” “嗯,十几岁就认识了,只是往来不算密切,他是个纯良心善的道士,给过我不少锦囊妙计,可惜,我当时太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听他的。” 宋春雪笑了,“比如,他刚才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是不是想劝你别太较真,感情之事不可执着?” 谢征摇头,“他从不会劝人情爱之事,让我在官场上糊涂一点倒是常有的事。” 或许这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我回去修炼了,你忙你的。” 谢征有些不舍,“也好,我去书房待会儿。” 宋春雪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得好笑。 怎么觉得他很想跟她一起腻味似的。 但她觉得,腻味久了会出事。 还是冷静一点的好。 …… 谢灵韵回娘家的第四日,常府的人再次上门。 只是这次,常家来了不少人,常云轩的父母和姐姐,以及弟弟弟媳,还有跟谢灵韵走得近的婆子丫鬟都带了来。 谢灵韵称病不见,也不让两个孩子见他们,说是怕给大家过了病气,孩子也不能见风。 所以,谢征只好拉着宋春雪给自己壮胆。 “我在偏厅等你不行吗?这毕竟是你们两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传出去对咱俩都不好。” 谢征孩子气的拽着她的胳膊,“宋姐,我的两个亲姐姐都得罪了,韵儿又不见他们,老管家谢冬也不在,你难道忍心我单枪匹马,对付那群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强盗?” 也是。 宋春雪没忍住笑出了声,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瞧你说得可怜样。” “不是说得可怜,这些年我没个亲兄弟,孤孤单单的,我叔叔伯伯私下里说起我来,都要来一句‘儿子还是多生几个的好啊,别像小征那样,独来独往,性子又倔脑子一根筋,也没个亲近的人劝,可怜见的。’若不是被我听到,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可怜。” 他叹了口气,“之前我也不觉得,但是今日,下面的人说常府来了快二十个人,我就觉得我的确可怜。” 宋春雪哭笑不得,抬手指了指,“前面走,待会儿还是你多说话,我在旁边听着,若是打起来了,我当你的护卫。” 谢征欣慰的点点头,“还好有宋姐。” 不过好在,没多久谢征的二哥三哥来了,是谢灵韵派人去请的。 厅堂内,两家人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而常府的人摩拳擦掌,人多势众,还没开始,那傲慢得意的神情,仿佛这番较量他们赢定了。 “亲家公,我们回去好好琢磨了两日,让云轩跪了祠堂,还将嫣然禁了足,打孩子打韵儿这事的确是云轩不对,但以后若是有这事,我们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云轩的。”常江笑得眼睛两边炸了褶子,好生相劝。 “是啊,还请谢大人劝劝韵儿,这辈子能做夫妻,都是几辈子攒来的福分,千万别轻易说和离。韵儿生不出男孩没关系,将来可以将嫣然的孩子交给他养,他才是正室,我们一定会为他做主的。”常母在一旁附和道。 常云轩看了眼自家母亲,他答应过嫣然,正妻之位将来要留给她的。 谢征靠在椅子上,暗红色的大氅衬得他颇具威严。 “哼,说得好听,昨日我府上的人,亲耳听到常云轩在牡丹楼说,要打死我家韵儿来着,这福分你们还是让给嫣然吧,她怀的就是儿子。” 第647章 免费看相啊 宋春雪不由看向谢征,他这两日也没闲着啊。 真好,大家都是有备而来,才显得公平。 是她小瞧了谢大人。 果然,谢征的话,让常云轩一下子慌了神,瞥了眼自家父母,随后又别开视线。 他站起身来,“岳父大人,我昨日没去过牡丹楼。” “是吗,那你去我家铺子非要带走两件名贵的玉器,也是我们铺子里的人瞎了眼,看错了?” 常家人左顾右盼,咬牙切齿的低头暗骂了一句。 常云轩愣了一下,昨日去的铺子,真是谢家的? “岳父大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轩儿,你昨日去了哪家铺子,是你记错了咱家的铺子吗?你这孩子就是粗心大意,连自家跟岳丈家的铺子都分不清楚,该罚,待会儿去韵儿面前,给她好好儿赔个不是。” 常江反应很快,装模作样的教训自家儿子,扭曲了事实。 “回头将咱家铺子里的东西,多送到韵儿面前,也给两个女儿多做两身衣裳,你这个当爹的要多上点心,咱们家又不缺什么。” 不缺? 常家原本就不富足,是这几年才开始有了起色,平日里对韵儿小气的很。 韵儿那么给面子的人,这两年在信中会忍不住说常家小家子气,还要她来补贴家用。 谢征心想,他这些年睁一眼闭一只眼,常家跟谢宽假里里外外都想吸他家的血。 从前他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如今想来他真是不孝。 家的家业都是父亲积攒下来的,供着他读书这么多年,如今却被谢昭和常家人一点点的挪去那么多,若是父亲在天有灵,一定气得想请家法。 想到此,他心中有了主意,等常家人走了,谢昭那边要尽快让人看着,别狗急跳墙给他捅大篓子。 “多说无益,当爹的就这么一个女儿,韵儿心意已决,前两日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劝我没用,若是不愿意拿出和离书,明日我便尊重她的意愿,将此事交由官府来处理。” “谢征,你当真如此绝情?你这样置两个孙女为何境地,可有想过将来她们有了那样强势的娘,还能嫁得出去?”常江气得眼睛大了两圈。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狠心的,我之前在边关之时,曾经写信让你们对我韵儿好点,结果你们得寸进尺,如今孩子没了,常云轩还要你家妾室跟韵儿平起平坐,但凡你们诚心悔过,我谢征两个字倒着写!” 说着,谢征起身,“送客。” 一旁的谢家大哥二哥面面相觑,他们俩一句都没插上。 “谢大人!” “亲家公!” “岳父,”常云轩重重的跪在地上,“还请岳父再给小婿一次机会,从前是我做得不好,我们夫妻间生了嫌隙,但我终归是孩子的父亲,还请岳父让我见见韵儿,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是啊是啊,就让他们小夫妻见一面吧,俗话说得好,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什么隔夜仇啊,让他们见一面吧,”常母语重心长的央求道,“就请谢大人通融通融吧。” 一旁的谢家大哥二哥低头,他们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他们绝对不能为常家人说话。 “大哥二哥,你们觉得呢?”谢征看向了他们。 “额这,之前云轩的确过分,但他毕竟还年轻……” “也好,”谢征低头,还好他们早有准备,“只能你一个人去见韵儿。” 常母带着和善的笑意,“有什么话我们一家人当面说清楚,我也很想见见两个孙女。” 谢征立即变了脸色,“那就别见了,你们都走。你们最喜欢一大家子人恐吓我们家韵儿了,真当拿我谢征当傻子耍?” “你们今天浩浩荡荡的来这么多人,不就是来给我们下马威的吗,老子如今不吃这套,不见就滚!” “……” “……” “……” 一屋子的说不出话来。 谢征都说脏话了,看来真把人惹急了。 常母敏锐的意识到什么,视线落在宋春雪的身上。 从前的谢征一棍子敲不出个闷屁来,说话也绝对不会这么不留余地,肯定是这个女人在暗中出馊主意。 灵光一闪,她瞬间有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不过,她没有阻止云轩去见谢灵韵。 看着自家儿子被带去后院,常母喝了口茶,准备见机行事。 “谢大人,你回京挺忙的吧,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常江看到自家夫人递来的眼色,当即跟谢征闲聊起来。 谢征冷冷淡淡的,偶尔应两句。 常母适时插话,“这位夫人是大人的续弦吗?怎么都不说话,你们成亲了没?” 谢征看向宋春雪,见她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反问,“关你啥事?” 常母的笑容僵住,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 “看得出来,谢大人很在意这位女子,只是我昨日去了庙里敬香,碰见了一位大师,他为我起了一卦……” 谢征笑着接话,“这话我熟悉,那大师是不是说常云轩跟我家韵儿夫妻不合,问题出在谢家,是谢某如今带来了不该带的人,有什么煞气之类的,冲撞了他们夫妻,只要做场法师,赶走我家的客人就好了?” “……”常母的脸色很僵硬,这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宋春雪面带微笑,既然话扯到了她身上,她岂能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她放下二郎腿,淡淡的看向常母。 “看来被谢大人说中了,你刚才眼睛咕噜噜的转来转去,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那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呢?” 常母顿时竖起眉头,“你不过是个半吊子,不知道从哪来的道姑,说好听的就是江湖骗子,不需要。” “别担心,不要钱的,”宋春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就看看你的面相吧,吊俏眼,眼白多眼瞳小,颧骨高得能杀人,嘴唇刻薄,平日里很少说好话吧。” “你住嘴!” “唇角的黑痣说明你爱跟人有口舌之争,病从口入祸出口出,你的肠胃都不好吧,虽然目前看着挺富态的,但你这富贵相是假的,人参鹿茸吊着也没用。“你怨鬼缠身,溺死过一个女孩,好像是常云轩的胞姐?” “龙凤胎呢,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你竟然亲手除掉了她?” 第648章 女儿 “住嘴住嘴,给我堵住她的嘴!” 常母的表情可怖之极,手脚并用扑向宋春雪。 宋春雪的笑容更甚,轻巧的避开她的攻击。 “难怪你们家常年吵吵闹闹,啧,小鬼一直在向你索命呢。韵儿的两个孩子若是继续留在你家,可怎么好啊。得亏她生的是女儿,若是男儿身,早就被你身上的两个女婴害死了,他们最恨的就是男孩。” 在场的常家人神情各异,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视线在常家老夫妇之间徘徊。 他们都在怀疑这话是不是真的。 “哦对了,韵儿流产的事另有原因吧?” “是你吩咐那位叫嫣然的姑娘,故意刺激她的吧?毕竟你去过庙里问了,这一胎还是姑娘。”宋春雪长叹一声,“也不知道你从哪找的坏胚,试问真正的高人谁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那是一个婴儿呀,就这么扼杀在腹中了,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回,常江也怒了,大喊一声,“来人,将她给我绑了!” “我看谁敢,”谢征冷冷的看向常江,“非要闹得对薄公堂才甘心?” “谢征,我看你就是恶意诋毁我们常家,你故意请这个骗子来胡说八道,无非是想逼我们答应和离,那就如你的意,闭上嘴,不然我一定让你再也回不来!” 这话惹得谢征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是恼羞成怒撕破脸了? “你这个老东西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好啊,你随便怎么陷害我,但韵儿一定要和离。别以为我会为了自保,会委屈韵儿继续待在常家,你有这份闲心陷害我,不如好好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把尾巴藏好了。但你做过的那些脏事儿,迟早有一天上面的人会拿你当替罪羊。” 常江冲过去要砸谢征的面门,谢征往旁边一躲,顺势在他的腋下狠狠地敲了两下。 “嗷~”常江顿时倒在地上,气急败坏的大喝一声,“给我上,今天我跟谢征势不两立!” “哎哎哎,你们真当这里是菜市口啊。”谢家大哥沉稳出声。 “别忘了,你们常府还欠着我们的银子呢,你们不愿意和离,也是不想放走韵儿的嫁妆吧?” 常家老夫妻气疯了,一个眼神便朝着宋春雪跟谢征扑了过去。 “住手!” 宋春雪不愿意在这儿动手,拿出剑指着常母。 “站在那儿,敢在这儿闹事,你们可想清楚了。谢大人是皇上信任的钦差大臣,明日闹到大堂上,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这话像是定身术,常家的人都不动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常家小厮的喊声。 “不好了,公子被那群女人给打了,快去救救公子吧,谢家女是泼妇啊!” 呼啦啦的一下子,常家一群人往后院跑。 谢征看了眼宋春雪,宋春雪会意,立即冲到拱门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要擅闯谢家,以多欺少,教训谢家小姐不成?” “和离不成还要屈打成招,你们常家真是好样的。谢灵韵的嫁妆就那么舍不得,非要将人逼死了才甘心?” 宋春雪故意高喊道,“来人,抄家伙,将这群豺狼给我轰出去,咱们谢府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是!” “把铁锹给我,我早就想敲扁常云轩的狗头了!” “给,擀面杖能打断他们的骨头!” “快,斧头拿上,砍断负心汉的手!” …… 谢府的下人这几年早就听说了常府的人不做人,欺负他们家小姐就算了,还到处跟人说谢大人懦弱无能,注定就是被贬和漂泊的命,中看不中用。 谢大人对她们多好啊,这些年自己在外面吃苦受累,却从不会让人克扣他们的月钱,逢年过节还会让管家给他们的家人准备好吃的。 他们逮不到机会收拾常府的人,如今送上门来了,怎么能手软! 说话间,他们已经拿着大家伙冲上去拦住了常府的人,斧头砍刀和铁锹,似乎是冲着你死我活,非得刮下来常家人的肉才肯罢休。 而且谢府的下人多数是男子,要么是上了年纪的婆子,狠劲儿十足。 常府的人顿时退缩了,忍不住往后躲。 宋春雪站在一旁,心想常府的人真是狗急了跳墙。 但凡谢家今日退缩一步,常府的人肯定会毁了谢灵韵,连拖带拽将她带到常家去,是死是活都由他们做主。 所以,身为女儿家,嫁了人之后就失去了靠山。 尤其是家境普通的,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儿子,也怕女儿回娘家吃喝拉撒都让儿子不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事儿只会叮嘱一句:日子都是忍着过的,哪个女人不是忍过来的,我当年就是这样。 从前的她也是这样对红英的。 那时的她无能为力,便将女儿当水一样泼出去。 如今她醒悟了,也有了能力,给红英的东西不比儿子少。 若是还有下辈子,她一定要少生两个孩子,钱少了就少生两个女儿。 为了儿子一味地生女儿,只会让女儿更加可怜。 就像木兰上辈子,生了个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从小就在叮嘱女儿将来帮衬着儿子。 站在祖母的角度,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没错。 毕竟女儿今后要在婆家生活,她付出的一切都交给了婆家。她的一日三餐,最终靠的是别人家的女儿。 但站在女人的角度,宋春雪只觉得心凉。 嫁了人之后,大多数娘家人不希望女儿跟夫家闹起来,经常回娘家别人会说闲话不成,还要耽误农活给她擦屁股。 女儿,好像天生就是累赘。 “姨母,你没事吧?” 谢灵韵的声音将宋春雪从思绪中拉回。 “没事,你呢?” “我没事,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来,终究是我跟常云轩的事,由我自己做个了断。” 宋春雪看到了跟在谢灵韵身后,抬手捂着被打肿的脸颊,疼得嘴角一抽一抽的常云轩。 她让到一旁,“嗯。” 她垂下眼眸,心想自己对红英还是不够好。 要不回去给她换个大院子吧,在城外她最初买下的那块地里,盖个大堡子? 不对,城外的堡子还不如山脚旮旯里安全,将那块地卖了,在城内买块地盖堡子吧。 她就那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让她日日操劳呢。 卖包子多辛苦,回头再给她一间铺子,让她守着铺子,得空就跟人谝闲聊家常,无所事事的老去。 第649章 交出短剑来 这一次出远门,让宋春雪觉得,自己还算不上一个好母亲。 这次回去,她一定要将几个孩子的未来安排好,然后安安心心的出家修道。 “明日午时之前若是不将和离书与韵儿的嫁妆送回来,谢某便出钱请一帮吹唢呐和哭丧的人,去你们府上,为那个无辜的孩子办一场法事,那毕竟是韵儿的孩子,身上还留着谢家一半的血脉。” 谢征声音沉稳,对着灰溜溜往外走的人高声道,“慢走不送。” 谢家大哥二哥又在屋里跟谢征寒暄了几句,喝了两盏茶,商议好过几日就是谢二爷的生辰,大家一起前去贺寿。 但大家还是劝他,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让谢征小心提防常府的人来阴的。 谢征自然知道,这些年他走过的地方,见过的邪恶面比在京城多多了。 但是他无所畏惧。 回京前,他就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过,第一个拆的招,会是女儿的夫家。 等大家散去,谢家父女在书房聊了许久。 出来的时候,神情平静且温和。 谢灵韵脸上带着自信且坚定的笑容。 “父亲放心,这些事情都交给我,这两年,我没有甘心成为一个摆设,做谁家的儿媳,谢府内外的事,都在暗中盯着。” “爹,你不妨带姨母去外面逛逛,尽快将人手交给我,我会逐个处理好。” 谢征欣慰的点头,“好,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我一直想做的,甘之如醴。”谢灵韵压低声音道,“父亲千万别有顾虑,姨母来一趟不容易,别留下遗憾。” 这话让谢征有些不自在,板着脸故作生气道,“我知道,你个姑娘家……” “快去,姨母在那边专程等你呢。” 看着两个孩子光脚坐在地上玩土,宋春雪在一旁看着。 现在的天色,地上不凉,让孩子接接地气也好。 看谢灵韵着急的跑过去,要将孩子从地上抱起来,被谢征拦下。 “院子里的土不脏,现在天热没事的,让孩子玩玩,道家有云,接地气了人精神,我们身上的气除了来自五谷粮食,更多的是天地之气,咱们是地上长大的。孩子是纯阳之体,知道什么舒服,什么亲近,不过是洗洗衣服,不打紧。” 谢灵韵惊讶,不由停下脚步,笑着揶揄道,“爹现在竟然也懂这些,小时候我在地上踩水,你都怕我脚凉,从不让我坐在地上玩。” 提到从前,谢征露出无奈的笑容,神情复杂的看着女儿。 “从前是我太年轻了,人家说的没错,我刚愎自用,油盐不进,听不进去老人言。对你娘也不够关心,我们之间相敬如宾没有感情,她能离开,我起初还怪过她,如今想来,她做得对。” 他轻叹一声,“我也是这几年才知道,想要组成一个和睦的家,比读圣贤书难多了,除了从父母那儿耳濡目染,没人教这些。” 谢灵韵低头,“是啊,所以爹不妨向宋姨取取经,以后教给我?” 谢征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没大没小。” “爹你留在金城那边也好,等孩子大一点,我就带着她们去找你们,家里的事我培养两个可靠的人看着,看姨母的雄心壮志,我都想趁早稳定眼下的事,早一点去外面走走看看呢,天下这么大,我就困在这一方天地,太可惜。” 谢征垂眸点头,“嗯,的确可惜。” 男儿志在四方,女子为何不行。 孩子朝她们的母亲跑去,宋春雪从地上站起来,看到谢征撑着伞走到她面前。 “今日又没下雨,撑伞干嘛?” 谢征看了眼天色,“太阳很热,遮阳用,咱们出门逛逛,中午去酒楼喝酒如何?” 宋春雪没见过出门拿伞遮太阳的,那不是王公贵族,皇帝出门才有的排面吗? “要不我们换成帷帽,不那么引人注目,还方便好拿?” 总觉得这伞面过于厚重了些,举着手酸。 “好,依你。”谢征笑容宠溺,“还是你考虑周到。” 宋春雪别开视线,这人真是。 不多时,他让人带来了帷帽。 拿给宋春雪的是谢灵韵前不久新买的,很好看,轻便又凉快。 宋春雪不由感叹,还是京城人会过日子,出门也不让自己受委屈。 金城就很少看到出门戴这么好看的帷帽。 踩在干净的街道上,宋春雪不由感叹,“京城的地好干净,不愧是天子脚下,大街上连树叶都少。” “前面也有沙土路。”谢征笑道,“毕竟边关风沙大,铺了青砖灰尘也大,牛羊驴骆驼多。” 宋春雪直言,“就是穷,油水都到当官的自己荷包里了,谁还管外面的路好不好走,大官儿门前的路平整就行。” 谢征若有所思,“宋姐教训的是,回去就划拨一笔银子去填路,青砖太贵那就用石沙,下雨天不会泞泥不堪。” 宋春雪乐了,“我不是说你,你又没捞油水。” “但我的确没铺路,回去就办。” 好吧,她觉得这是谢征讨人欢心的把戏。 他们一路闲逛,买了些零嘴吃食,最后来到了一家不错的酒楼。 他们要了间厢房,临窗而坐。 外面烈日炎炎,京城繁华的街道和宽阔的街道,纵横交错,让人流连忘返。 桌上,小二端来了散发着寒气的冰糯,色泽也好,一红一白。 “这是赤小豆冰糯,你尝尝看,很解暑。” 宋春雪的确感觉到了热,如今身子不像从前那般虚,不容易出汗。 但着实燥热,不大舒服。 她尝了两口,的确可口。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六月天能吃一口凉的,着实舒服。不过这东西不能多吃,寒气入体不好克化。” 宋春雪嘴上这么说,一小碗冰糯还是见了底。 “那明日再带你来,每日少吃一点没事。” 外面卖的多贵,宋春雪抬头,“家里的厨子会做吗?” 忽然,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糟了,有人……” 谢征刚想问她怎么了,忽然眼前一阵眩晕,脑袋直接跌在桌子上,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宋春雪握紧手指,攥住了干草。 “醒了?”眼前的男子戴着鬼画符面具,“听说你有一把有灵识的短剑,交出来,我就放了谢大人。” 第650章 谢大人在哪 “你是贺修?” 宋春雪淡淡的坐起身来,平静的说出这四个字。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的问,“贺修是谁?” “除了他,谁还如此执着的惦记着我的短剑?没几个人见过我的剑,不过你装作不是他也没关系,”说着,宋春雪将短剑丢过去,“谢征呢?” 那人再次愣住,低头看向躺在自己脚边的短剑。 “你怎么证明,他是传闻中的那把剑?” 宋春雪无比确定,这个人就是贺修。 就算不是,那也是白云观的人。 “无忧,杀了他。”她淡淡的发布号令。 果然,一直装死的无忧忽然飘到面具人眼前,直直的朝他的面门刺去。 “铛!铛!铛!” 武器相撞发出的声音又快又急,无忧的杀招又快又狠,面具男节节后退,没打几十下就有溃败之势。 那人急了,朝着宋春雪大喊,“快停下,我若是死了,谢大人也会死。” 宋春雪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伸手处理了拇指上的倒刺。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这会儿谢征一个人肯定安全,你死了我才能慢慢的救他,但若是留下了你,不知道今后你为了我这把剑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慵懒的语气听着十分气人,似乎根本没将眼前人的威胁放在心上。 “反正杀死了杀不死,都不耽误,不妨让他试试。” 这年轻人还是太轻率了,想抢她的东西好几天了,本以为会在夜晚造访,没想到青天白日就等不及了。 不过能将迷药下到他们吃的东西里,可见是有些本事的,但不多。 要不然,此时她就不会醒过来,而是直接见阎王了。 说明这人还算有点良心,谋财不害命,有救。 这段时间她之所以急着练剑,是因为她感觉自己跟剑的融合越来越好越来越快,若是能轻易夺去,她也认命了。 但此人能有耐心的等她醒过来,说明他没找到短剑。 他没有打开她的乾坤袋。 更或者,根本没法靠近她。 最后一种可能,那便是这戴面具的人就是跟她的剑杠上了,没打算作别的。 孩子气的人,其实也好打交道。 无论是哪一种,宋春雪都应付得了。 咣咣咣!” “砰!” “嗷~” 那人在远处喊道,“快让它停下,我要死了……” “无忧,回来。”宋春雪不忘补充一句,“用他的衣服擦干净再回来。” 戴面具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从他肩膀上抽出去的短剑,飞到半途中,听话的折回来,在他的胸前将他的血蹭干净,然后飞回主人身边。 宋春雪握住无忧,用帕子细细的将每个缝隙的血都擦干净。 之后,她站了起来,身子有些虚软,但步伐稳健,好似那药对她没有影响。 这应当是一间废弃的屋子,门窗都是破的,要掉不掉的挂着,门窗上涂过的漆因为太久没有修复,起皮露出下面的原木,看起来废弃的年头挺长,门窗都晒褪色了。 外面的天湛蓝湛蓝的,依稀能看到绿树。 也不知道出没出城。 如果出城,他一个人能带走两个晕倒的人也是厉害。 “你为何会等我醒来,而不是杀了我,直接抢夺我的剑?” 宋春雪蹲下来看着地上流血的人,他的身上被无忧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夏日的衣裳单薄,能清晰的看到血液外流的样子。 “你身上还有别的厉害法器,根本靠近不了,我只好等你醒过来……大意了,我竟然打不过你。” “你连我的剑都打不过我,还敢来偷,挺执着啊,若是加上我,你不是更难取胜?”宋春雪踢了他一脚,“谢征呢?” “不,是你的剑厉害,不是你厉害,你根本不配这么宝贵的法器,不如你出个价让给我,多少我都乐意。” 不配? 宋春雪拿着无忧在他的手腕划出一道口子,“说来听听,怎么个不配法?” “是觉得我来自小地方,还是我不是名门正派的道修,还是你嫌我是女人?” 地上的人笑了,“你一个散修,不过是碰了狗屎运……” “谁说我是散修了,我有正儿八经的师父,只不过刚认了师,还没开始学艺罢了,但这散修的两下子,你不是也没能奈何得了我。” 说着,宋春雪从衣领里面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金勺子。 “看到没有,这还是我师父给我的师门信物……” 地上的人猛然坐了起来,肩膀上的血淙淙往外冒。 “你你你……你竟然是……”他指着宋春雪跟看到鬼似的,一双眼睛在面具下面瞪得怒圆,“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徒弟?我师父当年都被拒之门外,就凭你?” 宋春雪好奇,“他很厉害吗?你认识?” “你不认识?” “还不知道姓甚名谁,只见过一面。” “砰!” 戴面具的人直挺挺的倒下去,后脑勺磕在地上,听着就想流鼻血。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个乡下老妪,不过是运气好,怎么可能是那个人的徒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看着他备受打击的样子,宋春雪十分好奇。 “那你说说他叫什么,他是哪里人?说不定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人,你也别着急难过。” “这天底下给徒弟发金勺子的人,只有一个!”他指着宋春雪哆哆嗦嗦的,随后慢慢的将面具从脸上摘下来。 他憋着嘴很难过的样子,就是眼睛干巴,没有一点泪珠子。 “贺修,我就猜到是你。” 说着,宋春雪将无忧剑放在他怀中,“你想玩就直说,我可以借给你啊。但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你是修行之人,怎么能抢呢?” 贺修伸手要抓无忧,被无忧灵巧的躲开,立在宋春雪的肩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贺修。 仿佛在说,不愿意跟你玩。 贺修疼的直哼哼,“可是你不给啊,我只好抢了。本以为你道行一般,也没有自报家门,定然好对付。” 宋春雪按了按他的伤口,“这么说,你从前抢过,都成功了?” “没错,我很少看走眼,抢过来再给些银子安抚安抚,反正太弱了拿着太宝贝的东西守不住,迟早被人抢,先下手为强。” “哦也对,”宋春雪点点头,随后狠狠地捏捏他的伤口,“谢大人在哪,要不然我往里面撒盐了。” 第651章 谢灵韵亲娘 贺修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我的小徒弟在旁边看着呢,放心,不会有事……” 话还没说完,宋春雪已经走出了屋子。 无忧重重的跳在他的脑门上,这才悠然的飞出屋子。 “嘶……”贺修捂着脑袋哭嚎,“这么有灵性的剑,为什么不是我的啊,我从五岁时就想要啊!” “……”宋春雪无语又好笑,这人太执着了,道心不稳啊。 把身外之物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她跨进旁边的屋子,却看到地上两个人跟蛇一样扭打在一起。 谢征压着小道士的脑袋,小道士抱着谢征的腿,俩人龇牙咧嘴不分上下僵持着。 “你没事?”谢征瞬间卸了力,“快放开,你那师父凶多吉少。” 小道士当即松开谢征,一个蛄蛹从地上跳起来,转头就往外跑,“师父!” 谢征今日穿得衣服很好看,暗红色的大氅,料子是轻薄的罗衣,走动之时衣服重叠褶皱处颜色偏深,有种云雾般的美。 可是被这么绑了一遭,衣服上沾了不少尘土和草屑。 “咱们这是在城内还是城外?” 宋春雪走过去替他拍打尘土,整理衣衫。 “是城内的一处废宅里,我们回去吧,估计菜都要凉了。”谢征张开双臂任由她帮忙整理,目光时不时盯着她的眼睛看。 “都这样了,不如随便在街上吃碗面?” 谢征颇为遗憾,对绑他们来的人十分不满。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宋春雪看了眼旁边的无忧,“冲他来的。” “贺修?” “没错,就是他。” 谢征快步往外走,“找他算账去!” 他走到隔壁的屋子,狠狠地踹了人两脚。 “在我们的吃食里下药,小人之举!带我们悄无声息的离开,菜也没吃账也没结,那家掌柜的是认识谢某的,你这是祸害谢某的风评,可恨至极!” 说着,他又踹了贺修一脚,“光天化日之下抢夺他人财物,你枉为道家弟子!” 贺修一声不吭。 直到谢征踹了好几脚解了气,他才长舒了口气。 “谢大人,账我让人结了。只是今后可能还要来府上探望宋道长的剑,多有叨扰之处,贫道在此提前赔罪了。” “你……”谢征没想到他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上门来看剑,他简直犯贱。 比剑还贱。 无忧又飘到贺修面前,在他的伤口上跳了两下,惹得刚止住的血再次渗透白布,才满意的回到宋春雪的手中。 宋春雪将剑收入乾坤袋,“不许出来,以后少在外人面前显摆,就不会有人惦记你。” 谢征又踹了贺修一脚,转身跟着宋春雪离开。 …… 次日,谢征上门去请四弟六弟,一起去常家要和离书跟陪嫁。 事情很顺利,午时就回来了。 据说是常母回去就疯疯癫癫的大闹了一场,晚上就羊癫疯发作,常家连夜请了人来做法,才将常母镇住。 今日上午,常云轩开始说胡话,嘴里不住的喊姐姐,惊恐的跪在地上直磕头,作法的和尚都找来了。 最终,那人起了一卦,说是不该留的别留,该超度的超度,怨灵寻仇,恐怕要出人命。 常府上下人心惶惶,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当谢征去的时候,常江按着常云轩写下了和离书,还吩咐了两个人去抬嫁妆。 还有些没有抬回来,谢灵韵打发自己身边的小厮和婆子去要了,谢征让自己的护卫也去了,免得他们私藏。 常府的事儿就这么解决了,谢灵韵又是哭又是笑,说是晚上备一桌菜庆祝一下。 出人意料的是,傍晚,谢灵韵的亲生母亲殷氏来了。 还有殷氏的妹妹,柳家姨母。 彼时,宋春雪正在屋子里打坐,浑身的气劲儿正蓬勃之时。 总感觉这几日要有所突破,她准备将这种卡脖子的感觉消下去,却被刘春是打搅了。 “谢灵韵的母亲来了?” “让他们团聚就好了,你找我作甚?” 正在关键时刻,她闭上眼睛,“出去,晚饭别来打搅我,正是紧要时刻。” 刘春树压低声音,“可是殷氏想要当面见见你,感谢你为小姐出谋划策,让她脱离苦海。” “你就说我正忙。” “可是这样显得您生了怯,不敢见她似的,我觉得您还是去吧。”刘春树小声建议道,“就当是为咱争口气,好生梳妆打扮一番,免得落了下风?” 宋春雪睁开眼睛看向他,“你想得还挺周到,很为大人着想嘛。” “嘿嘿,这也是为您着想不是,不然他们觉得咱们西北人穷西北人没见过世面,怯弱胆小。” 这话逗得宋春雪笑出声,“年纪轻轻挺会给人扣高帽,我去还不行吗?” 刘春树笑得不值钱,“那啥,稍微穿得好看点,虽然素简一点也挺好,咱修道之后气质出尘独一无二,但是女人嘛,要显得贵气才让人不敢小觑。” 贵气? 贵? 宋春雪不反感刘春树的建议,将自己最贵的衣裳,和最贵的首饰戴在头上,浅浅用珍珠粉擦了脸。 看着和跟白面鬼似的,她又蹭掉了,抹了润肤油在脸上,显得没那么干巴。 来到谢灵韵的院子,宋春雪一眼就看到了跟两个孩子玩耍的中年妇人,一身闷青色的绣花纱衣,让人远远瞧着就觉得雍容华贵。 “娘,宋姨母来了。”谢灵韵笑着看向宋春雪,“姨母,这是我娘,这位是我柳姨母。” 殷氏转头看向宋春雪,被她挺拔如松柏的身姿惊艳到。 她身上穿着轻薄的素绸衣,发间除了木簪便是一支珍珠发钗,简单贵气,走路跟男子一般无二,让人移不开视线。 谢征抱着孩子温柔的看着宋春雪,眼里带着殷氏从未见过的柔情。 殷氏不由开口笑他,“难怪呢,这把年纪忽然开窍了,原来是遇到心头好了,的确跟我们这种胭脂俗粉不一样,我瞧着都心生欢喜。” 谢征转头,“我何时说过你是胭脂俗粉了?” 殷氏瞪了他一眼,上前握住宋春雪的手。 “别紧张,我跟谢征早就没什么交情了,我的赞美是真心的。”她拉着宋春雪坐下,仔细瞧她的眉眼,“嘶,老谢,我感觉你们俩悬,没有夫妻缘。” 谢征下意识看向宋春雪,又转头瞥向别处,不料昙花落入眼中,心中一阵烦躁。 “为何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追问。 第652章 手痒了 谢灵韵轻轻地戳了戳殷氏的后背。 “娘,我爹好不容易较真一回,要不你帮帮他?” 殷氏转头,点了点谢灵韵的额头,“你呀,这么快就被人家收买了。” “不过我的确要感谢你,我这个当亲娘的在京城,却没怎么关心过韵儿的事,连她被人害得失去孩子的事情都不知道。”她拍了拍宋春雪的手背,眼眶泛红,“多谢你让我女儿跳出火坑。” 宋春雪浑身不得劲儿,怪怪的,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不擅长跟人关系太亲近,尤其是肢体接触。 她们本该是最拉不下脸好好说话的人。 不过殷氏的确是个简单的人,看她的面相,在如今的夫家过得不错,除了眼角有细纹,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不用感谢我,这事是韵儿自己争气,我没多少功劳……” 殷氏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是单凭谢征,他不可能如此坚定,他在大事上有分寸,却在居家小事上面一窍不通。他从前连跟亲戚寒暄都不会,三两句话就能把话说死,要么敷衍得明明白白,要么大实话张口就来,让旁人听了想钻地洞。” 这是实话,所以谢征没有反驳。 他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孩子在地上玩耍,心情莫名。 宋春雪猜到他的心思,笑着接话,“可能他从前只顾着读书了,这些年在外历练,感觉老成稳重,跟常家对峙的时候,也头头是道。” 谢灵韵也笑了,“没错,我爹现在可勇了,放得开脸面,也说得出狠话。” 随后,她有些发愁的推了推殷氏的膝盖。 “娘,眼下最难解决的,反而是谢昭的事。”她没忘转头给柳姨母递了茶,“还请娘跟姨母出出招,这事儿该如何体面又强硬的解决,对方还不敢太闹腾?” 柳姨母看了眼宋春雪,对她头上的朱钗甚是喜欢,那么大的珍珠,一般人可买不起。 姐姐还未跟谢大人和离的时候,谢大人从不会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一个修道的人,怎么会用如此华而不实的东西。 她知道如今谢家跟姐姐没关系了,可是看到宋春雪身上的东西这般华贵,心里还是替姐姐不舒服。 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宋春雪能够感觉到这位柳姨母的打量,带着审视和挑剔的意味,但她当做没看到。 她安静的听着殷氏母子议论谢昭家的事。 谢灵韵还拿出账本,仔细的对比这些年谢昭拿去的银子,还有悄悄卖掉的铺子。 让她意外的是,谢灵韵还掌握了谢昭的父亲谢宽在外面养外室的事,甚至给外室的花销都有记录在册,多半用的还是谢征家铺子里的营收。 没想到谢灵韵这般有远见,若是谢宽夫子不认账,那这就是铁证,还能打得他们自家乱了阵脚。 按理说这种事儿,不该让外人知晓的,但谢灵韵没防备,说明她也想这样的秘密传出去。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一个人知道,总会有风言风语传到别人耳中。 到时候,谢宽父子定然会跳脚。 这时,谢征也走了过来。 刚才她们母子的话,他都听在耳中。 “依我看,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明日我就带着册子去谢宽家,明日我会带上二哥陪我同去,若是他不认账,我们就撕破脸,你们意下如何?” 谢征在心中有了主意,便直接做了决定。 “我觉得合适,五叔这人不好说话,先礼后兵也好,二伯严肃,五叔会有所忌惮,不然我担心他会跟爹爹动手。”谢灵韵看向殷氏,“娘,你觉得呢?” 殷氏点头,“挺好,我现在不适合插手你们的事。” 她拉着谢灵韵的手,眼里泪光闪烁。 “没想到我的女儿这些年藏了拙,你有这样的本事和城府,完全能够打理好家里的事儿,干嘛要便宜谢昭那样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虽然不是男儿身,但有胆识有魄力,身边多带几个有功夫的人,男女都有最好,将来不怕守不住娘家。” 说着说着,她开始擦眼泪。 “我听说了你们在谢家人面前的做法,旁人都笑话你无知者无畏,但为娘心里很是激动。嫁人过日子很难,但绝对不会比自己当家做主的难,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忍气吞声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说着,殷氏从腕间褪下一只金镯子,套在谢灵韵的腕间。 “娘,这我不能要,你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养,我手头宽裕着呢,这么贵重的东西,叔叔肯定会知道……” “拿着,我知道你不缺,但这是为娘的一点心意,给你找两个能干的人手。自己手里头没功夫,那就买两个忠心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大意,熟人恶心起来要人命,以后出门一定要有人护着。”殷氏按住女儿的手腕,沉声叮嘱。 可怜天下爱父母心,再嫁的母亲虽然心里还惦记着韵儿,可她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若是韵儿不收,殷氏会辗转反侧,心绪难安。 谢征没有阻止,也没有继续留下,悄悄的在宋春雪身边坐下。 宋春雪觉得这种场合,自己不大合适,便借口去茅房起身离开。 见也见过了,她待着很奇怪。 从茅房出来,自然的往花园里走。 不得不说,谢府最让她舒服自在的地方,就是有山有水的花园,美得不真实。 对于一个缺水的西北人来说,能在自家院子里拥有一个小水塘,简直跟院子里铺满金子一样喜欢。 正当她刚拿出无忧准备好好练一番时,抬头看到墙上蹲着个人。 不对,是两个。 贺修,和周云离。 见宋春雪望过来,他俩同时呲着大牙跟她打招呼。 “没事,你继续练,就当我不在。”贺修的胸前缠着布条,一口牙看着怪渗人。 “我……我是看师叔鬼鬼祟祟的,就跟着来了,没想到是来谢家,我不是惦记你的剑。”周云离略显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宋春雪收起无忧,冷冷的出声,“下来!” “你是来看谢灵韵的吧,去前院。我跟你这位不知分寸的师叔打一架,别让人进来。” 看来之前让无忧打了他,这人不但没死心,反而越发惦记。 宋春雪捏紧拳头,好几天没跟人打架了,手怪痒的。 第653章 突破了 跟贺修对打的时候,宋春雪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跟他过招真过瘾。 她她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热起来,恨不得就一直这么打下去。 “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我知道你的厉害了成吗?” 近半个时辰后,贺修没脾气了。 虽然他不是打不过宋春雪,但他也不敢下死手,毕竟她手中的家伙能轻易将他击穿。 “再来!” 宋春雪好不容易逮到了陪练,怎么能放过。 “你不是爱看吗,让无忧陪你玩不是更好?” 贺修无奈,“可是我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待会儿让你吃个够,再打半个时辰,不然我让无忧戳烂你的伤口。”宋春雪冷声道,“而且,最好拿出你的真功夫跟我打,不让我偷师,我就不让你偷看无忧。” “可是……嘶,你这女人够狠,打就打!” 半个时辰后。 “咣咣咣!” “铛铛铛!” 行云流水的剑招依旧在进行,贺修的额头上都出了汗。 “宋道长,宋姐,咱歇会儿成不成?”贺修开始招架不住了,“我的伤口崩开了。” 宋春雪停了下来,将无忧反手竖在身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观看的周云离。 “你来。” 周云离拿出长剑,“好,请道长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完全是按照剑谱练的,请你指教才对。”宋春雪抬手摸了摸额头的细汗,脸上洋溢着酣畅的笑,“我可能练很久,一个时辰。” 随后,他看向不远处的谢征跟谢灵韵,“你们去吃饭,不用等我们,我不饿。” 谢征将雪白的帕子递过去,“好,你别练的太狠,不然明天浑身疼。” “不会,我感觉刚才的是开胃菜,还没过瘾呢。”说着话,宋春雪翻转手腕,扬起笑容,“来!” “好!”周云离在一旁看的眼热,出招很快。 剑影让人眼花缭乱,贺修站在一旁擦汗,气喘吁吁。 “谢大人,这女人太狠了些,怎么打这么久脸不红气不喘,她以前该不会是打铁的吧?” 这话带着几分玩笑。 谢征的视线追随着宋春雪,嘴角含笑,认真作答,“她是种庄稼的,独自养大了五个孩子,从前就是拼力气的,很厉害。” 贺修不由点头,再次看向宋春雪的神情带着钦佩。 “难怪,是个厉害的女人,难怪能让你刮目相看。”他看了看前院的方向,“不吃午饭了?” 谢征这才看向他,眼神不悦。 “你毁了我入京以来第一次跟她单独喝酒的机会,还有脸吃我家的饭?”谢征咬牙切齿,“你的脸皮是啥做的?” 贺修捏了捏发烫的胳膊,指着自己的伤口,“唉,好歹陪你的心上人练了一个时辰,挺辛苦的,那日是我错了,我跟大人赔个不是。” 谢征看着他,半晌无话。 这人是可恶了些,但还算真诚。 “走吧,请道长随我去前院用午饭。”谢征看向女儿,“你也去用午饭吧。” 刚贺修转头跟在谢征身后,刚要出院子,忽然感觉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迅速回头。 这世上只有他鬼鬼祟祟的盯别人,还从来没有别人鬼鬼祟祟的盯着他。 “不对劲,我去看看,谢大人先去前面,我随后就到。” “怎么了?”谢征好奇,“有人?” 贺修的双眼快速扫过周围的墙头,敏锐的所动某一处墙头。 “我怀疑,还有其他人盯上你相好的短剑了,只要是见过那把剑的,就知道是个好东西,普通人也会眼馋,”说着贺修转身就走,“我去教训一下。” “唉道长……” “吃饭的时候我会回来。” 话音落下,贺修消失在原地,转眼便出现在左前方的墙头上。 有打斗的声音,随后是踩落瓦片,人身落地的声音。 宋春雪跟周云离听到动静也跑了过去。 “说,谁让你们来的,为何而来?”贺修用银针指着蒙面人的眼珠子,抻着嗓子十分吓人。 “她的剑……”被捏住脖子的人艰难的指着宋春雪的剑,“有个乞丐花钱让我来的。” “滚!” 贺修踢了人一脚,转头担忧的看向宋春雪,“要不以后多去白云观走走,不然打你主意的人会更多,但你若是去白云观,打你这宝剑主意的人,只有我。” 宋春雪抓住机会询问,“能教我两招吗?” 贺修一愣,“当然,乐意至极,如果你让他陪我对两招的话。” “成交!”宋春雪抬手按住要反抗的无忧,“多学点我才能守得住你。” 无忧这才停下来。 “走吧,回去继续。” 周云离笑道,“舍命陪君子。” …… 一个半时辰后,宋春雪还在跟周云离对招。 贺修在一旁剔牙,谢征在一旁泡了苦荞茶,放凉了也能喝。 “可怜我家的云离啊,这样的人你招架得住吗?”贺修一本正经道,“她是拿云离当牛使啊,你跟牛差远了。” “……”谢征瞪着他,“你是何意?” 贺修连忙摇头看向那边,“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你能教我练剑吗?我跟她一起去白云观求教。” 贺修用难以言说的神情,上下打量了下谢征。 “能,什么时候都不晚,但我要收礼。” “你们道观不让喝酒吧,两坛子梨花白。” 贺修喜上眉梢,“成交!” 说话间,宋春雪终于停了下来,她直接回了屋子,谢征让人将热水抬到她的屋子里去,看着出了不少汗。 周云离大汗淋漓,将自己扔在凉亭的围栏旁,呆呆的看着高高的屋顶。 “师叔啊,我的手腕快抽筋了,那位道长怎么精力那么好,我年轻气盛,怎么就这么不经打?”他有气无力道,“我明明不虚啊,为何打不过宋道长?” 贺修淡淡一笑,在他旁边坐下,喟叹了一声。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她在跟你练招的时候,还悄无声息的突破到了剑客的境地,已经超过了你。”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不得不感叹,咱们虽然修行早,却不如她有天赋,更不如她勤奋,也不如她拼命。” “剑客?”谢征不解,“那是何等境界,很厉害吗?” PS:回家送寒衣,这两天少更了一章。3号会有爆更哦~ 第654章 到底是谁的情劫 剑修等级: 剑童、剑侍、剑者、剑士、剑客、剑师、大剑师、剑主、剑王、剑皇、剑帝。 特殊境界有剑仙,大剑仙,甚至是剑圣。 据贺修所知,在江湖上,最厉害的剑修是剑仙,而且只有两位。 其中一位还未真正的达到剑仙,算半个剑仙。 剑仙:剑修者达到的一种较高境界,通常拥有剑意。 大剑仙:剑仙之上的境界,剑意与剑术结合得更为紧密。 以及更高层次剑修者的境界:剑圣、超凡剑圣、剑神、超凡剑神。 剑圣对他们来说就是传说,更别说其他的。 宋春雪虽然只学了两年半的剑,今年是第三年,却已经到了剑客的境地。 之前贺修小瞧了人家,以为她最多就是个剑侍,甚至是剑童。 所以他那日才敢出手挽留她,想要迫切的用金钱买下宝剑。 唉,果然小瞧人要不得啊,被剑给捅了。 若是她的境界不够高,那剑也不会显出灵识。 “剑客?”周云离大为震惊,不由看向谢大人,“宋前辈的晋升速度为何如此之快?” “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基础打得好,前几年她打坐凝气,早早的筑基了,没有正儿八经的师父带着,她反而比寻常人更加勤劳,不管不顾的修炼,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谢征想到了自己的那把剑暗暗在心中定了目标,今后,他也不贪心别的,除了公务,私下里有时间便练剑。 不求境界多高,只求比常人老得慢一点,免得被她远远落在身后,瞧着他苍老的容颜跑得更快。 贺修刚要点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石墩子被削掉了一半,不由诧异,“那石墩子该不会是她削掉的吧?” “没错,是她。” 贺修再次惊讶,“她的剑气竟如此强悍,难道是她那把宝剑的作用?” 按理说,剑客的剑气不至于削掉石块。 “应该是那把法器宝剑的作用,”周云离起身,“师叔,我回去跟师父好好请教几个剑招,先走了。” …… 宋春雪在浴桶里泡了好久,浑身舒坦,没有丝毫疲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仅不觉得累,反而十分清醒。 若不是看那位韵儿的青梅竹马快哭了,她还想来半个时辰。 她不由伸出手,看着掌中的薄茧,心想剑修真有趣,比拿烧火棍有趣多了。 前世她就幻想过,自己或许是修炼器材,只是她出身不好,还是个女子,老早的嫁了人,再好的天赋只能埋没。 这一次,她阴差阳错从打坐到剑修,再到如今痴迷练剑,感觉一切转变都跟做梦一样,超乎她的预料。 从前就觉得那些江湖女侠英姿飒爽,是她做梦都羡慕的人。 可是现在,她自己也拿起了剑,还能够来到京城跟正统的道修切磋一番。 她不由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心想这双手不仅能拔麦子,还能拿剑。 吃了两碗米饭之后,她又打坐两个时辰,趁热打铁在最好的状态下吸纳天地之气。 直到半夜,她出门上了趟茅房。 夜深人静,下弦月挂在天上,云影幢幢。 入眼处没有山峦遮挡,她心里空荡荡的。 她忽然很想念李家庄子,想念庄狼县那间冬暖夏凉的主屋,宽敞的很。 夜风吹来,院子里的树叶刷啦啦作响,扶起她刚洗过的头发,淡淡的香味飘入鼻息,很好闻。 谢府的一切吃穿用度都很讲究,洗头发的胰子都是珍贵的药材熬制而成。 或许是夜晚容易让人伤怀,她的思绪纷乱繁杂。 她知道谢征来过门外,但她当时正在专心打坐,便没有出去。 宋春雪知道自己的道心愈发坚定,就不会心甘情愿的跟在谢征身边,围着他转。 在她心中,还是修行更重要。 她苦涩一笑,这个情劫,对她好像不难。 在谢征面前,她是自私自利的,不会为他失去理智。 她甚至怀疑,这情劫是谢征的,师兄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她明明心肠这么硬,怎么会要死要活的喜欢一个人。 一直在退让和付出的,明明是谢征。 她忽然很想问问师兄,这到底是谁的情劫。 …… 三伏天到了,京城的暑热让人难受。 次日上午,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天要下雨了,谢征从外面回来,直接来找宋春雪。 “听说你早饭没怎么吃,可是昨日练得太狠,伤到哪儿了,要不要请郎中给你瞧瞧?” 对上谢征关心的神情,宋春雪心头一暖。 “不必,我没事,就是有件事儿想跟你说,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征笑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很清楚,但现在不是时候,再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等回了金城再说,可好?” 宋春雪垂下眼眸,“你不要着急回去,韵儿的事情还没解决。何况这里终归是你的故乡,也是多少人实现抱负理想的地方……” “我不留下来不是因为你……” 宋春雪打断他的话,“你听我说,我忽然很想知道,你跟师兄都商量过什么,这真是我的情劫吗?” “……”谢征愣在原地,眼里闪过太多情绪,快到很难抓住。 宋春雪不可置信的笑了,“我猜对了?你们说的情劫确有其事,但不是我的?” 谢征深吸一口气,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怀疑,是师兄故意帮我?” 他的眼里充满失落,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很快变成一汪哀伤的湖泊,被眼睑遮挡。 宋春雪别开视线,这个眼神就让人觉得对不起他,想加倍的对他好。 该死,她瞧不起自己这样。 “我……我也是猜测的,因为困住我的不是你,而是情劫这个说法,和你对我的好。” 宋春雪说到这儿,猛然难过起来。 “谢征,我不想骗你,你很好,好到让我自惭形秽,因为你的喜欢是真诚是专注的,而我对你的心动,更多的是因为你的善良,你身上所有的好。” 谢征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掏出帕子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珠。 “不是就不是,哭什么,我又没怪你。” 他的声音温柔平静,听在宋春雪的耳中,眼泪流得更凶了。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可我不像你这样清楚自己的内心。” 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动作。 谢征伸出手,却缓缓地垂了下去。 “我发现相较于留在你身边,我更喜欢独自修行,我不想深究对你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所以这不是我的劫,而是你的,对吗?” 第655章 你很在意我 眼泪滑下脸庞,连她自己也很茫然。 宋春雪会因为愧疚和心疼而落泪,却不是因为舍不得谢征而落泪。 所以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错觉。 若是她没生过孩子,没活过两世,她说不定早就因为谢征诚挚的心,慢慢的爱上他,并抛开一切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她从前就知道,自己很容易心软,很容易动心。 孤单太久的人,谁对她好,她就会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可是现在,她修行了,开始正视一切,所以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半推半就的耽误一个人。 虽然她知道,自己可以继续装糊涂,继续享受谢征对她的好。 哪怕是以身相许,像正一派的道士那样,成家过日子也可以修行。 可是,她既然发现了,就不允许自己装糊涂。 她再次看着谢征,“你跟师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征的沉默,让她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 仔细回想,他们当初遇到了山匪,她被下药的飞箭击中,而谢征正好路过。 还有之前他们去了崆峒山附近,谢征明明是直接北上的,为何就那么巧合的遇见了。 最奇怪的是,在他们相遇之后,师兄就找了个借口去找曾经的师父了。 但这其中有很多糊弄她的嫌疑。 从前她可以忽略,但现在,她不想忽略。 尤其是当她看到,他的脸上再次出现犯桃花的征兆。 她从入京前就知道,这个年纪的谢征依然是很多女人眼中的香饽饽。 他的姐姐想让他再生孩子,最好生个男孩。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信了他的鬼话,让他通过师兄弟这样的关系,一拖再拖。 在金城之时,王家的家宴那晚,谢征是说过以后会离开那样的话的。 那时的她,因为刹那的心悸说出了那样的话,还自私的要跟师兄下江南,等回到金城再给他答复。 她想起来了,之前故意逃避的记忆,重要的关节全都想起来了。 谢征再次递过帕子,宋春雪接了过来。 她拭去泪水,平静的看着他。 “对不住,原来我跟很多女人一样,无理取闹,避重就轻。”她深吸一口气,“我问你,在王家家宴那一晚,你是不是说过以后可能要离开的话?” 谢征低头,“我记不清了,宋姐,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人间情爱本就是不对等啊,你要走要留都可以,心长在我身上,跟你无关。” “……”刚压下去的泪意再次冲到眼眶。 宋春雪转开视线,听着滚滚的雷声越来越密集,铺天盖地的雨滴砸在屋顶和院子里,哗啦啦作响。 谢征走了过来,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 宋春雪下意识的要挣扎,哪怕她不排斥这种感觉。 “别动,你若是觉得愧疚,就让我抱一抱,”他的声音低沉哀伤,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耳朵,“听一会儿雨吧,至少你说过,你想跟我试试的。” “可是……” “我知道,你多少是对我心动的,只是你顾虑太多,没有我这么心意坚定,你觉得对不起我罢了。” 她僵着身子没动。 “而且,你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对我说这些,无非是害怕跟我长此这样下去,将来总要有肌肤之亲,更或者面临一个问题,要不要为我生孩子,是吗?” “……”宋春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说你胆小你还不承认,你知道你为何怕这些吗?” 她的下嘴唇咬出了血,咽下去之后平静的摇头,“不知道,你也别胡说。” 雷雨声越来越大,整个京城都被大暴雨的声音淹没。 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不少。 “因为你的心里有创伤,从来没有被抚平过。这些年独自抚养孩子,肯定无数次怨过恨过,也思考过当初成亲,否定过嫁给三娃他爹,你甚至否定过男人。守寡之后,你讨厌男人。” “……”她脸色发白,无法反驳。 是,她曾经厌恶男人。 去地里干活碰到庄子上的男人,看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就犯恶心。 后来半夜有人来翻墙,她用菜刀恐吓过,也用斧头对峙过,哪怕对方遮了脸,她也知道那些人都是谁。 她从骨子里厌弃过男人。 跟那些人相比,李大嘴简直是圣人。 所以后来她讨厌别人给她找上门女婿,为她撮合男人过日子的事。 哪怕她自从遇到道长之后过得越来越好,却在午夜梦回之时,依旧觉得自己有多卑微渺小,有多配不上谢征。 这种念头如影随形,偶尔会忘记,但总会被想起。 等宋春雪回神时,发现自己靠在他的怀中。 她脸颊一热,就算要说明白,也不是现在。 “你……你去忙吧,听刘春树说上头的意思,是让你留下来,这两天上门送帖子的人很多,等你忙完了再说。” 她准备好的说辞,竟然被他三言两语瓦解。 她差点忘记刚才要说啥了。 她需要再冷静冷静,下次准备的充分点。 “嗯,”谢征拍了拍她的头顶,“顺其自然不好吗,想那么多费脑筋不?” 她不让自己动摇,“日子就要过得明明白白,我不想糊弄你。” “好,那我先去忙了,皇上的事丝毫马虎不得,我要写奏折。” “嗯。”她要好好捋一捋,下次别被他轻易糊弄过去。 “厨房做了红烧鱼,待会儿会送来,别来一趟京城饿瘦了。”他走出屋子,侧身对她笑道,“下雨容易犯困,睡一觉吧。” “嗯。” 忽然,乾坤袋里的无忧冲了出去。 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下意识往外跑。 “嗖!” “砰!” 电光火石之间,她冲出屋外,看到谢征中了一箭倒在地上。 一共三箭,另外两箭被无忧拦下。 宋春雪脑子空了一瞬,下一刻抬手带着无忧冲了出去。 漫天的雨幕砸在脸上,眼皮上,眼睛快要睁不开,衣服瞬间湿透。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箭射出的方向,余光中瞥见黑影同自己一样追了出去,她便朝着另外一个拿着弓箭的人狂奔而去! 但追着追着,她又快速折了回去。 救人要紧,谢征不能出事! 这么大的雨,刘春树他们不一定能听到动静。 “宋姐,看吧,你很在意我,都乱了阵脚。”谢征艰难的出声,“别担心,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他就歪头晕过去。 PS:看到有人心疼谢征,有人说这对有按头喝水的意思,我难过了两天,所以你猜,这到底是谁的情劫。 你们肯定猜不到,因为我也不敢说,那是个秘密。所以你觉得是谁的,那便是谁的。 第656章 谢宽父子来了 去追杀手的人回来了,宋春雪第一次看到了谢征的暗卫。 他脸上戴着面具,没有去见谢灵韵,而是单独跟宋春雪见面说了几句话。 言简意赅,让人听了心惊肉跳。 “入京前,谢大人就遭人暗杀过数次,大多数被在我们拦了下来。” “谢大人一共有两个暗卫,我是其中之一。” “入京之后,原本有一波人经常监视着谢大人,时常派人试探我们。这些日子,因为皇上对谢大人的器重,想为他升官,成为三品重臣,谢大人拒绝了,但皇上给了他期限考虑。” “朝中势力纵横交错,复杂不已,谢大人在京城会卷起各方势力的斗争,最近暗杀的人多了。但这几日,常府和谢宽那边也有人蠢蠢欲动,几次派出人来靠近谢府。” “今日情况复杂,三拨人一起出动,属下跟另外一位同时动手,还是没有拦下。” “还请道长劝说大人尽快离京,小姐的处境也安全些。” “在下知道的就这么多,属下告退。” 房间安静下来,宋春雪看着昏迷在床的人,良久没有动作。 太医说谢征中的箭有毒,却没有伤到要害。 因为箭被撞歪了,蹭掉了大半的毒,剩下的毒不会致死,命保住了。 只是接下来的半个月,要好好的喝草药解毒。 不多时,谢灵韵走了进来。 “宋姨,你去歇息吧,我来陪着父亲。”她在床边坐下,声音细小,“若是让他知道你这么守着他,肯定会怪我的。”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了。 娘家就剩谢征了,若是他有个好歹,谢灵韵就是孤女了。 宋春雪摇头,“没事,我在这儿打坐,跟你一起陪着他。” 如果这只是一个警告还好,若有人真要置他于死地,接下来还会有动作。 至少要等谢征醒来摆明态度,才能消除各方势力的刺杀。 “也好,”谢灵韵温声开口,“宋姨,其实我爹这人清心寡欲,大家都为他没续弦没多生个孩子而遗憾,我也劝过,但我爹说,若是不能娶个喜欢的人,余生孤孤单单没什么不好。” “他不是贪恋有人陪伴的人,其实我看得出来,他跟我娘之所以走散了,无非是心不在一块儿,曾经他也有两情相悦的人,只是后来发现,那人只贪图他的才情和容貌,而那人也有婚约,此后便不了了之。” 宋春雪惊讶,但不意外。 这把年纪的谢征还让不少人惦记,不难想象年轻时多么吃香。 所以,他没有三妻四妾才让人意外。 “那人是不是身份不简单,不然为何明明中意你爹,却没有成全他们。” 谢灵韵点头,“那人是位郡主。” 宋春雪了然。 之前从未听谢征聊过这些。 但知道了又何妨。 因为上午的事,她觉得自己不该想那么多。 谢征那么聪慧的一个人,一个眼神都能猜到。 更别说昨晚上她刻意没有同他一起用晚饭。 “听说谢大人受伤了,是来抢无忧的人干的吗?” 忽然,贺修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哪个孙子干的?惦记就惦记吧,怎么还伤人性命啊,这跟禽兽有何区别!” 他气吼吼的走到床边,摸了摸谢征的脉搏。 谢灵韵不放心他,站在一旁盯着他的动作。 “还好还好,他命大的很。”贺修松了口气。 “不是命大,是无忧救了他。”宋春雪将无忧拿出来,“我如今算是他的主人吗?” 贺修眉开眼笑接了过去,“当然,他现在就听你的,只是没想到他还会救你相好的命,真不一般。” 无忧嫌弃的绕着贺修转了一圈,又回到宋春雪的手中。 “你跟谢大人是旧相识,我能否请你为他算一卦,此次他是留在京城还是回到边关的好?” 贺修走到桌前坐下,“好,我为他问一卦。”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两个骰子丢在桌上。 “咣啷啷~” 其中一只滚下了桌子,贺修跑到桌子底下才抓到。 拿起来一看,他愣了一下,随即肯定的道,“当然是回去的好,这京城重地,多得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他一个两袖清风的忠诚,还颇受皇上器重,恐怕没那个命留下。” 宋春雪看向谢灵韵,二人忍不住点了点头。 “多谢贺道长。”谢灵韵起身吩咐下人,让人为道长上两壶酒。 白云观内不让喝酒,但贺修在外面时常偷喝。 宋春雪盯着贺修,贺修将无忧递了回去。 “我建议你们尽快离京,越早越好。” 宋春雪握拳,“多谢。” 她注意到了他拿起骰子时的神情,但没有追问。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下来,雨过天晴,地上的雨水映出好看的水光来,晃晃悠悠照在屋檐下,仿佛一面面流动的镜子。 两个孩子嚷着要来看外公,却被天空的彩虹绊住脚,在外面咯咯直笑。 “还是当孩子好啊,”贺修叹了口气,“修行不易,你怎么想到要修行的?” 宋春雪放下茶碗,“活着总会有不易,不修行更艰难,修行路上吃穿不愁,很多人连门槛都够不到,这辈子有了机会,我当然要好好修行,绝对不能松懈。” 贺修点头,“不错,有这份决心就好。”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本陈旧的书册,粗糙的书皮是新缝上去的。 “这本书上头有不少厉害的剑招,还讲述了如何掌握剑气,如何控制剑意,”他看向安静躺在她手中的无忧剑,“你的勤奋配得上这把剑,今后若是能吃透这本书,下次相逢,你可能会成为很厉害的剑师?” “剑师?那我现在什么级别?” 贺修只好给她详细的讲了一遍。 “哦?原来我这么厉害?”她露出笑容,“若不是被你逼急了,我都突破不了,那口憋胀感悬在心口挺久了,一直没有进展,多亏了你和云离那小子。” “……”贺修一阵气结,“那是你运气好。” “嗯,是挺好的。” “……”一点也不谦虚! 就在这时,刘春树从外面进来。 “谢宽父子来了。” 谢灵韵愤然起身,刚要让人拦住他们,谢昭的身影已经在院子里了。 “这俩孩子真好看,随了韵儿了。我三伯呢,午睡还没起吗?” 说话间,谢昭走进屋子,一双狐狸眼不怀好意。 “谁让你进来的,我爹被人刺杀昏迷不醒,过几日再来!” 谢灵韵堵在他面前。 “哟,这就是三伯带来的相好啊,我记得你,是你让三伯将我赶回来的,枕边风吹得挺好啊。” 第657章 证据 谢昭看到宋春雪时,笑里藏刀,堆满了恶意。 他笑得嘴歪眼斜,看得出来,他想跟宋春雪说这话挺久了。 “谢昭,请你放尊重些,长辈的事岂是你能随意评论的。”谢灵韵强忍着怒气,“五叔,我爹正在休息,还请五叔到前院说话。” 宋春雪没有将谢昭的话放在心上。 谢征昏迷不醒,这个家的担子只能落在谢灵韵肩上。 她安静的跟在谢灵韵的身后,随她走出屋子。 “劳烦贺道长在此看着。” “好说,你们去吧。”贺修轻嗤一声,“我可不喜欢跟白眼狼说话。” 谢昭回头瞪了眼贺修,眼里的凶狠毫不掩饰。 宋春雪凝眉。 得知谢征受伤昏迷,这父子俩竟然连装模作样的安慰一番都不会。 看来,他们早就知晓此事。 那位暗卫的猜测没错,这父子俩果然狗急跳墙。 在前院厅堂坐下,谢灵韵语气不悦。 “不知你们来所为何事?” 原本计划好的,今日一起去五叔家里商讨此事,没想到上午便下了瓢泼大雨耽误了。 如今倒是让他们找上门来,显得很被动。 谢灵韵还从未这样跟谢昭对峙,心里有点虚。 “听说三伯要让你接管府上大小事务,之前让我看管的铺子要收回去?” 谢昭似笑非笑的用食指跟中指敲击着桌面,二郎腿轻轻晃着,显得轻浮又张狂。 “是有这事儿,六哥不愿意放手吗?” 谢昭笑出了声,“呵,怎么会不愿意呢,那毕竟是你们家的东西,只是这些年我好歹出了力气,那么多家产你一个姑娘家花不完,不如分我一些?” 谢宽在一旁喝着茶,装聋作哑也不做阻拦。 谢灵韵笑了,“那六哥想要多少?” 谢昭往自家父亲的脸上看了看,“我记得你们家至少十几个铺面,我也不多要,五个……” “啪!”谢灵韵一拍桌子,“你已经卖掉了两个,其中三家铺面的营收都落到你的囊中,你还想要五个,是想全都败干净才甘心?” “那是我祖父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产,六哥你这些年白吃白拿就算了,还想抢占不成?” 谢昭忽的站起来,指着谢灵韵骂道,“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守着那么多东西,最终便宜了别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你懂不懂?” 谢灵韵气恼的打开他的手臂。 “啪!” 谢昭狠狠地的甩了谢灵韵一巴掌。 “你敢打我?” 不等谢灵韵发话,宋春雪已经冲过去甩了谢昭两巴掌。 “啪啪!” 清脆的两个耳光,打的谢昭嘴角出了血。 谢宽猛地放下茶碗,指着宋春雪骂道,“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这是我们谢家的家事,你一个江湖骗子……” “别指我,”宋春雪冷冷的盯着他的手指,“再指就折了。” 想到之前的那把短剑,谢宽悻悻的收回手指。 他转头看向谢灵韵,“这孩子,事儿可以商量,你着什么急啊。” “五叔,刚才先动手的是谢昭,你瞎了吗?” 谢灵韵捂着脸颊看向谢昭,“他打了我的事,我会如实告诉我爹,铺子的事没得商量。不仅如此,你们还要将卖掉的铺子补回来,不然闹到二伯那里去。二伯主若是不能持公正,我们就闹到衙门去。” 谢宽终于放缓语气,伸手要扶上她的肩膀。 “五叔,请自重!” 谢灵韵可没忘,五叔在外面的名声,之前还养了个外室才十六岁。 “你!”谢宽脸色很难看,“我是你长辈,你一个姑娘家别闹的太难看,将来你爹若去世了,还要我们这些堂兄弟帮衬着过日子……” “要帮衬也不能指望你们,你们是盼着我爹走吧,看来上午的刺客跟你们脱不了关系,这些年我们真是肉包子打狗,”她冷喝一声,“来人,送客!” 随后,她看向宋春雪,“走吧姨母,跟这种人废什么话。” “谢灵韵你站住,”谢昭大力的扯住她的袖子,“你再说一遍,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宋春雪将他踹翻在地,“你再动手动脚试试?” “你个老女人,算哪根葱啊,敢动小爷我……” “你个小畜生,被人做了连环局,差点将你爹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吧,有功夫在这儿叫嚣,不如回去看看你的钱匣子还剩几个子儿,你们父子有钱养外室,却没钱给正室买根簪子,”宋春雪啧啧摇头,“亏妻者百财不入,你们俩活该后半辈子穷得响叮当。” 谢昭抬手就要掌掴宋春雪,却被宋春雪紧紧地攥住手臂。 “你满嘴胡话还咒我,老不死的……” “你爹才是老不死的,我比他年轻多了。你爹走路不利索,你这个当儿子的都不知道给他买个拐棍,不孝子!” 宋春雪一把推开他,“老王八生的小瘪犊子,如果你要跟我吵架的话,我奉陪到底。” 谢昭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最终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其实你们这种人就该拖出去打个半死,顺道将不要脸占去的财产抢回来,但谢大人是读过书的君子,他还顾念着旧情要慢慢算账,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扯两句,”宋春雪嫌弃的打量他,“平日里少去烟花巷柳鬼混,小心生不出孩子来。” 谢昭指着她,“你个下贱东西……啊!” 宋春雪握着他的手指,“都提醒过你会断的,你不听。” 谢宽见时机成熟,对外面喊了声,“来人,给我将这个女人拖下去……” “慢着,五弟是真当我死了吗?” 谢征从外面走了进来,沉声吩咐道,“谢昭没有家教,拖出去,杖责二十!” “三哥你不是不认他吗?” “可是他被我养了十几年不是吗?”谢征冷冷的伸手,“还是说,你要将那些还回来?” 谢宽不再阻拦,牙关咬紧退到一旁。 “爹,爹你之前答应过我的,爹救我,二十板子我会瘫痪的!” 谢昭被人架了起来,扯破嗓子挣扎,“爹,爹你说过的!” 不多时,院子外面响起了谢昭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 “春树,将证据拿上来。” “是。” 不多时,刘春树捧着一沓纸送到谢宽面前。 “谢宽,上次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你一再赖账,今日还上门欺负我家人,毫不顾念我受着伤,我也没必要留情了。” 谢征艰难的转身,朝满眼担忧的宋春雪伸出手。 宋春雪扶着他坐下。 PS:别急,三号爆更~ 第658章 少自作多情 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谢宽的脸白了又白,之前还心存侥幸,这会儿越来越没底。 没想到谢昭在外面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也没想到那些他自以为瞒天过海的事,谢征都知道。 “若嫌分量不够还有别的,之前你们跟常云轩商议着,打算害死我女儿,平分我家家产的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把柄让你受到反噬。” 说着,谢征扬声道,“去外面说一声,官府的人可以来拿人了。” 谢灵韵吃惊又后怕,他们竟然想要她的命! 宋春雪也没想到,事实比她看到的还要可怕。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最丑恶的,没想到谢宽父子如此迫不及待的吃绝户。 “三哥!”谢宽直接跪了下来,苦苦哀求,“三哥这不是我做的,是我的心腹鬼迷心窍……” 谢征淡漠的看着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你做过什么心知肚明,今日若是你们父子不来闹事,我也就当做没查到。但你知道我中箭毒发,便迫不及待的欺压韵儿,这事儿若今日不解决,等我死后还是会发生,所以我决不轻饶。” 说话间门外整齐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谢大人。” 为首的捕快跟谢大人见了礼。 “我就不留你们吃茶了,回头请你们的人喝酒,那件案子你们查了很久吧?” 捕快点头,“是,捉拿嫌犯要紧,我们大人熬了七日时间来推理,迟迟没有头绪,没想到这人就是你们谢家人。谢大人大义灭亲,在下佩服。” 见谢征早就跟捕快暗中勾结,谢宽气红了眼,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起身拿着匕首朝谢征冲过来。 “谢征,我杀了你!” 宋春雪抬脚踢飞了他手中的匕首,并在脚落下来之时,狠狠地踩住他的手指。 “快按住他,搜搜他身上有没有别的兵器。” “是!” 两三个人上来将谢宽按住,拽起来控住他的手,在他身上搜出了两把小飞刀。 其他人纷纷退到一旁,心跳跟着起起伏伏,颇受惊吓。 “将人带走。”捕快朝谢大人拱手,“就不打扰大人了。” “春树,送送刘捕快。” 刘春树怀疑,揣着一小袋银子跟了出去。 谢昭还在叫,嘴里骂着什么。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灵韵跑过去蹲下去,哽咽道,“爹,你的伤还好吧,头晕吗?” “还好,你没吓到吧?” “没有,谢昭打了我一巴掌,宋姨母替我还了回去。”她只是后怕,为爹爹不值。 谢征摸摸她的头,“今后我不在京城时,身边多带些人手,再遇到这种事你别说话,直接让下面的人动手。” 谢灵韵趴在他的膝盖上落泪点头,“爹我知道。” 宋春雪想劝他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却又想到那名暗卫说的话。 “流光,将人带进来。”谢征又对门外吩咐道,“让他们现在就来保护小姐。” 门外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是。” 是那位蒙面的暗卫,以及有功夫在身的两男一女。 这是谢征为谢灵韵找来的人手,都是千挑万选信得过的。 安排妥当之后,谢征才起身往房间里走。 “爹。”看着脸色差到随时能晕过去的父亲,却还是坚持为她思虑至此,谢灵韵满眼泪花,低低的喊了一声。 “你自己安排,我去继续躺着。”说着谢征看向宋春雪,嘴唇苍白,但用意很明显。 宋春雪走了过去,搀扶住他的胳膊,“走吧。” 他沉静的脸上露出笑容,慢慢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春雪将他扶到床边,“快躺下,有伤就好好养着。”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虚弱的靠在床头。 “别着急走,陪我说说话。” 宋春雪将薄薄的蚕丝被盖在他身上,“明日再说,你现在很虚弱。” 谢征闭上眼睛,声音低哑干涩,“那你陪我待会儿,在这儿打坐也行。” “……”在这屋子里她能静下心来打坐才怪。 但他都这么说了,好歹还是师弟,总不能真不管。 “那你好好躺着。” “嗯。”他嘴角一勾露出笑容,轻轻地掀起眼皮,眼底的喜悦再明显不过。 宋春雪轻轻一挣收回手臂,坐在一旁,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本东方师兄给的书册。 “你看的什么书?” “炼丹的,去崆峒山附近遇到了一位厉害的道友,他给我的,你要看吗?” “不看,要不你跟我说说,你跟师兄的所见所闻,我伤口疼得睡不着。” 那么深的箭伤肯定疼,只是他这么直接的告诉她,该不会是在跟她示弱吧? 看他脸上若隐若现的桃花,宋春雪忍不住打趣。 “哪怕你受伤了,但你的桃花越来越清晰,年轻时应该有不少女子青睐于你,当初不开窍,怎么现在……” “你说我最近有桃花运?”谢征苍白的脸上浮现笑容,眼睛半睁着看她,“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忽然要与我划清界限?” “不是……” “难怪,昨天还练剑练得很开心,忽然又想起来跟我说绝情的话,你得承认,你心里有我才会这般在意。” “……”宋春雪张了张嘴,怪自己提这个做甚。 反正桃花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没说谎。 “你是不是能从别人身上看到很多事?你说谢宽养外室,谢昭也不例外,你是从何判断的?”谢征声音很轻,求知欲却极强,“那中元节的时候,你能看到很多鬼魂吗?” “……” “你还从我身上看到什么?”他凝眉自言自语道,“照这么说,你能看到谢某的真心才对。” 宋春雪不语。 “你该不会是觉得,承认中意谢某,将来就要像妻子那样陪伴在我的身侧,害得你不能像现在这样,想去哪就去哪,才狠心要跟我说一些绝情的话,与我井水不犯河水吧?” “……”宋春雪站起身,“好好养伤,少动歪脑筋。” “被我说中了。” 他挑了挑眉,微微发红的眼睛带着几分得意,“你果然傻,直接问我就成,何必把自己逼急了掉眼泪。” 宋春雪闭上眼睛,说话说着说着就想哭这毛病果然就是她最大的弱点,她只是控制不住而已。 怎么听他的意思,是她舍不得跟他分离,说了些口是心非的话急哭似的? “少自作多情,我不是逼急了……” “大人,安阳郡主派人送来药材,说是要见您。” 第659章 竟然算计她 门口的人焦急出声,屋内的人四目相对。 郡主? 宋春雪想起,谢灵韵提起过,他们曾经两情相悦。 “那我先走了,你们聊。” 既然是旧情人传话,她在场肯定不大妥。 “别走,我想喝水。” 宋春雪无奈的看着他,小厮难道不给他水喝? “你待着,不碍事的。”谢征猜到她的顾虑,“师兄,就陪我一天吧,说话的时候会没那么疼。” “……”算了,她听一听也无妨。 这人真是,越来越能拿捏她了。 宋春雪给她倒水的时候,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像是贴身女侍从,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规规矩矩,显然是相当的权利和能力滋养出的气质。 她手中端着大大的木盒子,虽然动作恭敬,但神情却直直的落在宋春雪身上。 “谢大人,郡主听说您受了伤,特地吩咐我来送伤药,还有一些药材,希望您用得到。”衣着华贵的女子弓着腰递上盒子。 “多谢你家主子了,只是小伤,没什么大碍。”谢征靠在床头看向宋春雪,小声道,“你帮我接一下。” 宋春雪随手接了过来,发现女子正打量着她的穿着。 “谢大人,谢宽父子的事,我家主子一直在帮您留意,这些年,我家主子一直惦记着您。等过几日您伤好了,主子想当面见见大人。” 说这话时,宋春雪能感觉到,女子在观察她的反应。 看来,那人依旧惦记着谢大人。 间隔多年,时过境迁,能再次见到自己曾经的心仪之人,诉说这些年来各自经历的事,本就是件美好的事。 要是她,她也去。 可惜,宋春雪没有。 年少时惊鸿一瞥的少年,如今都是一年连头也洗不了两次的庄稼老汉,见了只会感叹岁月无情。 “好,我知道了。”谢征看向站在门口的刘春树,“请姑娘喝杯茶再走吧。” “多谢大人好意,我该回去交差了,大人好好养伤,告辞。”女子再次看向宋春雪,明显带着敌意。 宋春雪觉得莫名其妙。 但又很合理。 那位郡主肯定听说过她,和谢征的关系。 那女子离开之后,谢征目不转睛的盯着宋春雪。 宋春雪将盒子放在他面前,随后坐到远处的榻上,脱掉鞋子,盘膝准备打坐。 “你不问两句?” 宋春雪坐直身子,手搭在膝盖上,“不好奇,我要开始打坐了。” 谢征艰难的给自己身后塞了个枕头。 宋春雪瞥见他的动作,上前给他调整好,“乱动啥,小心伤口崩开。” 谢征抬头盯着她的眼睛,“无忧替我挡下了两支箭,你知道师兄说过,无忧能不经过你的操纵亲近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宋春雪眼皮一跳,面无表情的道,“我不想知道,你能不能安安静静的养伤,不然我走了。” 谢征抿着嘴唇,想说又不能说,憋得难受。 也是,好不容易打开她的一点心扉,也不能把人逼急了。 她能留下来就不错了。 想到此,他露出笑容,整个人靠在枕头上,开始闭目养神。 “你打坐,我内观,不打扰你就是。” “……”见他这么听话,宋春雪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这人在她面前小把戏真多,让人觉得陌生。 …… 整整三日,宋春雪都在谢征的房间打坐,陪他养伤。 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他情意深重了。 第四日,安阳郡主身边的女侍再次前来,送来了请帖,还给谢征带来了名贵的两本珍贵的古书。 被谢征回绝了,那女子便将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 宋春雪觉得冤枉。 “你现在能下地了,赴约没问题,我去花园练剑。”这几天她白天都没练过剑。 “我不去赴约,你陪我去白云观,可好?” 宋春雪转头,“那还不如在家养伤。” “白云观有师兄的消息,你确定不去?” “……”宋春雪挑眉,“不去。” “那我一个人去了,若是半道上碰到想要除掉我的刺客……” “我去。”宋春雪勾唇一笑,“师弟,下次别什么建议都听,你现在这副样子,跟那些纨绔子弟不着调的把戏很像。” 谢征也不反驳,“我本来就挺羡慕那些纨绔子弟的率性而为,不过我没跟谁请教,只是出门在外,暗卫总有不方便之处,他们不宜暴露,你有无忧,能救我的命。”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缓。 “师兄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宋春雪紧紧地攥着拳头,觉得那日在他面前自责又愧疚而落泪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狗。 她也真是,来了葵水脑子就不正常,非要伤感自责一下才开心。 麻蛋,原来这毛病就算修行了也治不好。 不过女人善变是常态,谢征受个伤怎么也这样。 最终,宋春雪跟随谢征去了白云观。 他们坐在马车内,面对面,四目相对也不会面红耳赤,更像是在较劲。 “你还没回答我,师兄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这情劫到底是谁的情劫?”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清冷而理智,“过些日子,我想先回去。” “嗯,你先回去也好,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儿,那天忽然伤心难过,还哭着跟我说出那样的话,无非是想家想孩子了。”他避重就轻,挑起帘子看了眼窗外,“先找个地方吃饭再去白云观吧,那儿的饭菜太素了。” “谁想家了?”宋春雪紧追不舍,学他的招式,“你告诉我真相,我就等你一起回去。” “是你的也是我的,你又不信,”谢征看向窗外,语气平淡,“无忧那么粘我,说明你十分中意我,你也不承认,还说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 他起身率先下了马车。 宋春雪只能跟上,警惕的环视四周,万一他在京城的处境真是好多人的眼中钉,她总不能让他再次遇险。 他宁可为老百姓死,也不愿死于权斗幕后者的博弈。 她带着无忧跟随他上了二楼的厢房,进门之后才发现屋内有人。 宋春雪下意识要往外走,却来不及了。 “谢大人,宋道长,请坐。” 她抬头看去,雍容华贵的女子坐在中央,这应该就是那位郡主了。 谢征竟然算计她。 “谢征见过郡主。”谢大人抬手示意宋春雪先坐,“让郡主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