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王妃:渣爹,娘亲又想和离了》 第1章 懿王不行 是夜,月凉如水。 一道倩丽的身影偷偷摸摸闪进紫竹院,见左右没人,心下一喜,利落地攀上了房顶,找了个视野绝佳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今日懿王府大喜,懿王封景毓终于娶了他的白月光,虽然是个侧妃,但婚礼的隆重程度可是比当年娶正妃不知气派了多少。 苏晗烟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房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王爷,今晚不陪瑶儿吗?”一身红艳喜服的离幕瑶从身后抱住封景毓,声音三分哀怨七分诱惑。 “本王染了风寒,爱妃身体为重。” 苏晗烟目光落在封景毓身上,四年没见,这狗男人越发俊朗非凡。 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大红色喜服衬得整个人异常白皙挺拔 ,明艳照人。 “臣妾不介意!”离幕瑶双颊绯红,声音越发娇羞。 苏晗烟砸砸嘴,看来传言是真的了,懿王可能真不行! 自从她这个正妃被关在别院后,懿王四年不曾纳妾,清心寡欲了四年,这是正常男人? 反正苏晗烟不信。 还有眼下,身娇软玉在怀,小小风寒算个屁! 不过话说回来,苏晗烟记忆中封景毓挺行啊,当年她刚一穿越过来,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被压着折腾的死去活来,然后那个狗男人提起裤子就把她关在了冷院。 往事不堪回首,苏晗烟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准备记录一下封景毓的临床症状,日后当作男科的典型病例。 她刚舔湿笔尖,目光突然一凝,险些从房顶 栽下来。 一个小奶包鬼鬼祟祟地窜进院子,身上背着个巨大的包袱,捯饬着小短腿靠近卧房。 苏晗烟气的心梗,这小崽子明明睡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小包子靠近窗口,踩着个小凳子,伸出小胖手把窗纸戳破,然后一样一样往出掏他的宝贝,嘴里还念念有词:“坏人!欺负我娘亲!还敢娶别的女人!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 蛇,老鼠,蜘蛛……最后还放进去一只大马蜂! 苏晗烟默默捂住眼睛,这真的是她儿子吗? 她忏悔,她有罪。 “蛇!”离慕瑶突然尖叫一点,小脸煞白地指着地上蠕动的竹叶青,紧紧抓住封景毓的衣袖。 封景毓目光一凝,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只老鼠猝不及防地窜进了离慕瑶的裙摆。 “啊!”离慕瑶惊恐万分,“老……老鼠!王爷救我!” 封景毓脸色难看,抓起匕首钉在蛇的七寸,然后将离慕瑶抱了起来,抖落了那只肥硕的老鼠。 …… 苏小团捂着嘴巴偷笑,完全没感觉到房顶上自家老娘的死亡凝视。 乐极生悲,小奶团只顾着偷看,忘记脚下还踩着小板凳,一不留神就栽了下来,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 “谁!” 低沉阴冷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接着便是靠近的脚步声。 不好! 苏晗烟顾不得暴露,赶紧跳下来一把拎起惹是生非的儿子,拔腿就想跑。 “站住!”房门被一脚踹开, 封景毓低声喝道,“转过来!” 苏晗烟使劲儿掐了把小奶团的肉屁股,恶狠狠道:“回去再和你算账!” 她不情不愿地转身,皮笑肉不笑地对封景毓招手:“好久不见啊王爷!” 封景毓目光一沉,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苏晗烟。 月光洒下来,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金色,明眸皓齿,顾盼生姿。 “打扰了,路过,王爷继续!”苏晗烟讪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娘亲!你放开我!我要和渣男决斗!”小团子奋力蹬着小短腿,又奶又凶。 苏晗烟扶额,低声呵斥:“小祖宗你可闭嘴吧!” “娘亲?”封景毓大步走上前,目光阴冷,“苏晗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王府中与人私通!” 第2章 坏人!放开我娘亲! 苏晗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狗男人不但身体不行,脑子也不太行,这么快就忘记当年是怎样压着自己这样那样地折腾,爽完还诬陷自己给他下了药! 真是每次想起来都让她恨的牙根痒痒! “无凭无据,王爷可别血口喷人。”苏晗烟也冷了脸色,把小奶团往后拎了拎,仰着头直视封景毓,眼中毫无惧色。 封景毓神色阴郁的可怕,压抑着怒火质问:“没与人私通,难不成还是本王的孩子!” “小爷我就是……唔!” 小奶团梗着脖子想要自爆身份,被苏晗烟一把捂住嘴。 她无所谓地看着封景毓,“王爷就当我无性生殖好了!春宵一刻 值千金,美人还等着呢,王爷快些回去吧!” “本王的事岂容你指手画脚!”封景毓突然一把捏住苏晗烟的下颌,目光阴冷狠厉:“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离开!” “坏人!放开我娘亲!”小奶团奋力挣脱苏晗烟的禁锢,一下子窜出去,像一只凶狠的小兽,张口咬在封景毓另一只手腕上。 这一口力气不小,血珠当即便渗了出来。 封景毓松开苏晗烟,眯眼打量着暴走的小团子。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的睫毛,五官精致可爱,此刻正呲着一口小白牙挡在苏晗烟面前,愤怒地瞪着自己。 不知怎么的,封景毓怒火突然就消下去大半。 苏晗烟毫不客气地扯着衣领将儿子拎回来,冷笑一声道:“王爷把我关在落梅轩四年不闻不问,现在倒是想让我把话说清楚了,很可惜,我没什么想说的。” 封景毓剑眉微蹙,刚要开口,苏晗烟突然脸色一变,指着他身后惊恐道:“有刺客!” 在封景毓转头的一瞬,一颗烟雾弹“啪”地炸开,烟雾散去,早就不见了苏晗烟和小奶团的身影。 ……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逃!我可以保护你的!” 回到落梅轩,小奶团气鼓鼓地抗议。 苏晗烟喝了口茶,没好气地道:“你可省省吧!我问你苏小团,你怎么知道他……他是你爹?” “ 我听见了你和翠翠的聊天。”小奶团耸耸肩,“你亲口说的。” 苏晗烟想起来了,前些天翠翠义愤填膺地对她说懿王娶侧妃的事,当时她正在捣鼓草药,没怎么在意,没想到竟然让小奶团听了墙角! “苏小团,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她义正严辞地教育儿子。 “我没有偷听哦!我是光明正大地站在窗子下,是你们没看见!”小奶团说的理直气壮。 苏晗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抬手掐了掐他肉乎乎的脸蛋儿:“你矮你有理呗!” 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奶团,苏晗烟躺在床上失眠了。 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封景毓明日必然会找上门来,平静的小日子 就这么结束了,想想都心痛! 胸口的玉坠突然灼热起来,苏晗烟才想起来自己培育的草药种子差不多成熟了。 这玉坠是她上辈子做医生时,一个前辈送给她的,她贴身带了三年都没什么问题,直到有一天连续三台手术后,她突然一阵眩晕,再醒来时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神奇的是那个玉坠也一同穿越了过来,安安稳稳地挂在她颈间。更神奇的是,这个玉坠就是一个压缩了的实验室,她可以在里面研制各种药物,培育草药种子。 这四年,她靠着自己超强的专业能力和无敌外挂,简直日进斗金,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可惜啊可惜,全被她那“坑娘”的儿砸毁了! 第3章 王妃确实有些赚钱的手段在身上 同样没睡的还有封景毓。 他脸色铁青地对战战兢兢的侍卫命令道:“把落梅轩伺候的所有下人,全部给本王带过来!” 侍卫从没见过一向从容镇定的王爷气成这样,不敢怠慢,赶紧领命去带人了。 离慕瑶也被封景毓周身的低气压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道:“王爷,今晚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封景毓“嗯”了一声,语气勉强柔和了几分,“你去休息吧。” “王爷,您真的不陪陪瑶儿吗?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解决吗?”离慕瑶很委屈。 嫁来懿王府之前,她就听说懿王妃被关了四年,空有一个头衔罢了。所以她即便是侧妃的身份,也欢欢喜喜地进了懿王府。 没想到大 婚当夜,那个女人就赶来给自己添堵! 这么一想,她越发恨上了苏晗烟,还有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崽子! “王爷……”离慕瑶不甘心新婚夜独守空房,柔柔弱弱地拉着封景毓的衣袖,小声道:“瑶儿一个人怕,刚刚那些蛇啊蜘蛛啊,还有老鼠和马蜂,吓死瑶儿了!” 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娇弱美人,封景毓却不为所动,声音清冷地道:“爱妃若害怕,便叫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着。” 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苏晗烟,那个女人竟然敢在他眼前逃走,还敢明目张胆在王府里养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 简直就是无视他的存在! “王爷,人都带来了。”侍卫办事效率很高。 前院。 落梅轩的下人们大半夜被 揪了起来,一个个胆战心惊,尤其看到封景毓黑到能滴墨的脸色,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本王问你们,四年前王妃可诞下一子?”封景毓冷声质问。 下面跪着的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开口。 “都哑巴了吗!说话!” 最终为首的婆子大着胆子吱吱唔唔道:“回王爷,当年王妃被关在落梅轩时,王爷告诫奴婢们不许管王妃的吃喝用度,所以……所以王妃何时生的孩子,奴婢们并不知晓。” 封景毓烦躁地摔了一个茶盏,怒道:“一群废物!” “王爷,王妃的贴身婢女翠翠或许知晓。”一旁的侍卫犹豫着开口,“她在王妃的内院,属下不敢擅闯。” 封景毓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道:“这些年府中并 不曾给她月供,她如何过的如此安逸?还能养一个孩子!” 他记得苏晗烟穿的是上好的丝绸罗裙,而且那个小包子白白嫩嫩,一看便是养的极精致。 又是一阵沉默。 “说话!”封景毓气极,“王府养你们何用!” “王……王爷,王妃确实有一些赚银子的手段,这个奴婢们说不好,还请明日王爷自己去落梅轩看看就……就知道了!” 一个丫鬟摸摸怀中的银子,良心有些愧疚。 这些年王妃并未亏待她们,不需要她们伺候,每个月的银子给的比王府的俸禄还多。 大家都心照不宣,这就是封口费。 “滚!”封景毓一掌震碎了一个花盆,眼神冷的好像千年寒冰。 他这些年对苏晗烟不闻不问, 除了大婚当夜她给自己下药,更是因为她是皇后赐婚,她父亲刑部尚书是太子党。 只是没想到那女人胆子倒是不小,在他眼皮子底下小动作不断! 明日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本事! …… 第二日,苏晗烟总觉得心神不宁,预感着封景毓要来找事。 然而她等了一天,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转念一想也对,四年了,那个狗男人都没来过一次,怎么可能因为昨晚那个小插曲就特意跑来一趟。 人家连自己这个正牌王妃都不在意,还会在意一个小孩子? 一起扔在这偏僻的小院子自生自灭吧! “小姐,外面已经好多人了,今日还开诊吗?”丫鬟翠翠急匆匆地过来问。 第4章 专治男科疑难杂症 “开!”苏晗烟拉了把椅子坐下,对翠翠道:“把开诊的牌子挂出去,然后让永善堂的伙计来取草药。顺便告诉他们,这次是改良的配方,要贵十两银子。当然,如果他们愿意做代理推广我们的药材,可以便宜五两。” “明白了小姐!” 跟在苏晗烟身边时间长了,翠翠对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很是了解。 不多时,落梅轩的小院里便排起了长队。 “专治男科疑难杂症”的大牌子醒目地立在苏晗烟身后。 最开始来就诊的主要是王府的侍卫和家丁,后来苏晗烟“再世华佗”的名号传出去后,患者也就多了。 给懿王府送货送菜的伙计,布庄 的老板,来王府推销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的店家,都会偷偷溜到落梅轩诊治一下自己或大或小的隐疾。 “大夫,俺和俺家婆娘成亲三年了,她那个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俺的问题吗?”一个壮汉一脸焦急地问。 开始他们还叫苏晗烟“王妃”,苏晗烟怎么听怎么别扭,便通通让他们改口叫“大夫”。 “平时行房事都正常吗?”苏晗烟面不改色地问。 “挺……挺正常的,俺挺持久。”反倒是壮汉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苏晗烟拿了两包药材推过去,道:“这包是你的,这包是你老婆的,回去煎水服用,一周之后再来取药,七两银子。下一个 !” “大夫,我对着我家夫人……硬不起来。”说话的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对上苏晗烟的目光,原本白净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 苏晗烟淡定地“哦”了一声,面无表情道:“对着别人呢?比如青楼小娘子?” 男人的脸更红了,吱吱唔唔道:“有……有感觉,也硬不起来……” “明白了。”苏晗烟抓了三包药递过去,“一天一次,一周即可,一共五两银子。” …… 一连诊了六七个,苏晗烟腰酸背痛,天色也彻底黑了。 “都回吧,再不走王府关门了,明日再来!”她打了个哈欠,见一人又走了过来,抬头道:“今日不……王爷 !” 封景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墨黑的眸子看不出息怒。他似笑非笑道:“王妃的生意倒是兴隆。” 他以为苏晗烟为了赚银子做了什么龌龊的勾当,特意晚上过来,结果看到这样的场面! 封景毓一口气郁结在胸口,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愤怒。 这个女人,还真是给他不少惊喜! 苏晗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封景毓,心下一琢磨便了然了,王爷果然有隐疾! 这可是个大金主! 她当即就挂起一张笑脸,狗腿地道:“王爷可是要瞧病?虽然我这要收摊了,但都是自家人,可以行个方便哈!” 封景毓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怒道: “苏晗烟你找死!” 苏晗烟只当他恼羞成怒,善解人意道:“臣妾知道这种事情说起来挺难为情的,可是有病咱得治啊!王爷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 “闭嘴!”封景毓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恨不得割了苏晗烟舌头。 “好好好!我不说!”苏晗烟给了他一个“臣妾都懂”的眼神,转身拿了两包药塞给他,信誓旦旦道:“王爷回去用水煎服,一周见效!这两包就当是我送给王爷的新婚礼物了,之后王爷再来买,我给你打八折!” “一派胡言!”封景毓愤怒地扔了药包,用力一拉将苏晗烟压在墙上,咬牙切齿道:“本王这就让你知道,本王行不行!” 第5章 王爷当真不行了! 两人距离极近,封景毓那张俊脸在苏晗烟眼前无限放大,让她以为早就忘记的一些画面突然又生动起来。 苏晗烟赶紧屏蔽掉满脑子马赛克,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也不能怪她,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壁咚,与一个男人距离这样近,就算思想上无比纯洁,也难免双颊微红,心跳加速。 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双眸,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故作娇羞道:“王爷这样,臣妾容易把持不住。” 封景毓神色厌恶,压着她耳边低声警告:“别妄图用这种手段勾/引本王,你的小心思本王一清二楚!” 苏晗烟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内心只想呵呵哒。 勾 引他?自己怕是有病吧! 大把银票赚着,大胖儿子养着,这小日子难道不香吗?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勾引那个狗男人! “本王问你,那孩子……可是本王的?” 苏晗烟内心还没吐槽完,突然听到封景毓再次开口,依旧以这样压迫的姿势。 她身子下意识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不是,是臣妾抱养的。冷院寂寞,养个孩子解解闷。” 苏晗烟十分希望今日过后封景毓就将她重新遗忘,她才不想和那个狗男人扯上关系。 封景毓松了口气,他记得那晚之后,他让人送了避子汤给苏晗烟。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奶奶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小奶团仰着脖子好奇 地看着两人。 等他看清来人是他那渣男爹爹,小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上前用力拉扯封景毓,恶狠狠地道:“你又欺负我娘亲!你这个大混蛋!” 封景毓松开苏晗烟,刚要开口,突然眉心一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奶团吓坏了,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满眼难以置信。 他居然把自己渣男老爹打吐血了! 苏晗烟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封景毓的衣袖,“你没事吧?” 封景毓扶着桌角才勉强站稳,嘴角的殷红更衬得脸色惨白,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你等等!我去叫人!”苏晗烟赶紧往外冲,刚冲到门口,就听到“ 砰”的一声,封景毓直挺挺地倒下了。 小奶团“嗷”的一声爬起来扑到苏晗烟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娘亲,我……我把他打死了?” 苏晗烟一脑门黑线,安慰地拍拍他的头顶:“不关你的事,先回房等着娘亲好不好?” 她走过去,发现封景毓只是晕过去了,一颗心稍微放下来一点,费劲儿地将人拖到床上。 这都什么事啊!堂堂懿王跑到她这里来碰瓷了! “王爷,该回了!”在院外候着的侍卫见封景毓迟迟不出来,便高声喊道。 苏晗烟对他招手:“你,快去找大夫!你家王爷晕倒了!” 她可不敢随便给懿王治病,这种突然咯血吓死人好吗! 没想到 那侍卫踌躇了一会儿,一咬牙走了进来。 “王妃,王爷不是第一次发病了,他……他不让声张。普通的大夫治不好,王爷也从不肯请御医来医治。” 苏晗烟挑眉,看来这懿王小身板也不怎么样。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封景毓,毕竟太医院都是太子的人,信不过也正常。 “那现在怎么办?” “属下这就带王爷回去,喝些药,过两日便好了,只是这病时常发作,每次王爷都是极其痛苦的。”侍卫说着,面露不忍。 苏晗烟没想到封景毓还有这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坐下来,抬手搭在他手腕上。 片刻,她眉头微皱,收回手道:“你家王爷,这是中毒了吧?” 第6章 余毒未清 封景毓的脉象显示他体内余毒未去,血流阻滞,而且这毒少说也在他体内残留十年之久了。 “这……属下不知。”侍卫目光躲闪,明显不欲多言。 苏晗烟了然,自己一个弃妃,老爹还是皇后的人,自然会被提防。 “那你把人带走吧!”她说完刚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抓住。 “你会医术?”封景毓不知何时醒的,声音沙哑虚弱。 苏晗烟眸光一转,笑容揶揄道:“会啊,男科的各种疑难杂症,简直手到擒来!日后王爷想……” 封景毓手上用力,沉声打断她:“本王说的不是这个!” 他体内的毒十分特殊,一般大夫根本诊断不出来,只以为是积劳成疾或是从小落下的病根。 而眼前的女 人居然能一盏茶的时间就确定他中毒了,明显不简单。 “痛痛痛!”苏晗烟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地瞪着封景毓,“这是手腕,不是石头!病成这样力气还这么大,真是要了命!” 封景毓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本王再问你一遍,如何诊出本王体内余毒!再敢有一句废话,本王明日就让人守在落梅轩前,一个闲人都不许进!” 苏晗烟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狗男人这是要绝了她生意!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年轻人不讲武德!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晗烟咬牙切齿道:“我不仅能诊出王爷的顽疾,还能医治!怎么,王爷敢让我治?” 她挑衅地看着封景毓,封景毓漆黑的眸子同样晦暗不明地盯着她,两 人无声无息地较量着。 最后封景毓冷冷地扯了下嘴角,道:“你若真有那本事,本王有何不敢!” “王爷不怕我做什么手脚?”苏晗烟目光坦荡地看着他,“毕竟在王爷眼里,我也算皇后的人吧?” 封景毓不由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大胆。 “本王若是有个意外,王妃自然要陪葬。” 苏晗烟眯了眯眼睛,这男人是真的狗! “王爷中毒时日已久,余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清除的。给王爷治病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轻勾唇角,眼中闪烁着精明,“我要求恢复每月的月钱,并把这四年少给我的,全部补给我。” 虽然她的银子足够花,但也不能白白给狗男人治病,不如趁 机敲诈一笔,毕竟日后要想跑路,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封景毓皱眉,对苏晗烟的精明算计很不满,不过还是对一旁的侍卫道:“追影,明日通知账房清算王妃这四年的月钱。” “多谢王爷!”苏晗烟面上笑得和和气气,心里却翻了个大白眼。 这本来就应该是她的好吗!狗男人那神情好似大发慈悲赏赐她一般! 苏晗烟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给封景毓施了针,一刻钟后拔出,银针全部变成了黑色。 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也不知道谁当年下手这么狠,封景毓有命活到今天也是拼人品了。 不过这狗男人还有人品? 一定是祸害遗千年! “感觉怎么样?”苏晗烟一边擦拭银针一边问。 “尚可。”封景毓呼出一口浊气,明显感觉气血通畅了不少。 以往每次发病,他都要熬上四五日方见好转,这次不到一个时辰,竟有好转的趋势。 他目光探究地看着苏晗烟,开口道:“尚书府可有人精通医术?本王并未听闻。” 苏晗烟神神秘秘地凑近他,小声说:“王爷相信这世间有神仙吗?” 封景毓一愣,就听她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有一天臣妾做了个梦,梦见臣妾是天女下凡,来拯救广大男性同胞,所以第二日醒来,突然就习得这一身本领了。” “一派胡言!”他就不应该指望从这个女人嘴里得到一句真话! 苏晗烟一脸委屈,“臣妾真的是小仙女,王爷怎么不信?” “滚!”封景毓忍无可忍。 第7章 她就是个戏精 懿王在落梅轩留宿一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离慕瑶耳朵里,气的她连摔了一整套上好的茶具。 “此事当真?”她仍旧不甘心,再次询问贴身丫鬟兰儿。 “是……是的娘娘,奴婢亲眼看到王爷今儿早从落梅轩出来。”兰儿战战兢兢,硬着头皮道,“奴婢也同落梅轩的下人打探了,王爷的的确确实实昨晚进去后就没出来过。” 离慕瑶呼吸陡然一滞,精致的妆容因为嫉妒愤恨平添了几分狰狞。 “凭什么!贱人!”她将桌子上其余的东西全部扫落,瓷器“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畅快,反而越发憋闷。 她大喜的日子独守空房,而王爷第二天就留宿在了苏晗烟那里!关键这苏晗烟还是一个被冷落了四年的“弃妃”,自己一嫁进来,弃妃反而得宠了,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死! 离慕瑶眼神阴冷,懿王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去落梅轩!” 她倒要看看,苏晗烟有什么狐媚手段! …… 落梅轩内,苏晗烟正穿着自己自制的背心短裤蹲在药圃里除杂草,翠翠和小奶团一人捧着一半冰镇西瓜大快朵颐。 这西瓜是苏晗烟自己种的,空间里除了能培育各种草药的种子,也有一些水果蔬菜的种子。 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种子长出来的东西都特别好吃,吃完后还会有种脑清目明的感觉。 离慕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让她一瞬间恍惚以为翠翠才是王妃。 幸好她那晚见过苏晗烟,隐约记得形体样貌。 “妹妹给姐姐请安!”她朝药圃里一脸诧异的苏晗烟盈盈一拜,低头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嘲讽。 就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王爷会喜欢?她 来时还危机感满满,一见到苏晗烟顿时又安心了不少。 也许昨晚只是个误会。 她的那抹嘲讽没有逃过苏晗烟的眼睛。 苏晗烟挑挑眉,自己一个形同虚设的正妃,居然让封景毓的白月光主动来请安?要说这位侧妃懂礼貌,她是不信的。 十有八九没安好心。 “妹妹不必客气。”她扔了锄头,拍拍手站起来,开门见山地问:“有事?” 她还很忙,没时间“品茶”。 离慕瑶微微一笑,“昨日便想来给姐姐请安了,只是白日里一直在陪着王爷,没得空,姐姐不要怪罪。” 苏晗烟听出来了,这是来挑衅宣战了。不过她似乎找错了对象。 “不会不会!”苏晗烟大度地摆摆手,“王爷雨露均沾,晚上就来陪我了。” 一个小小侧妃,还想骑到她头上,气不死她! 果然,离慕瑶脸色霎时变了,双手死死地绞着手帕。 她这次来一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正妃几斤几两,二是想打探一下昨晚的真相。没想到才两句话,就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结果!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王爷”,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封景毓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小院门口。 离慕瑶眸光一转,下一秒便朝苏晗烟跪了下来,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瞬间红了眼眶:“姐姐教训的是,妹妹知错了,还请姐姐责罚!” 她跪下后,身后的丫鬟兰儿也跟着跪了下来,同样一副委屈又不敢说的模样。 苏晗烟被她们这猝不及防的一跪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封景毓已经黑着脸大步上前,皱眉质问道:“怎么回事!” 离慕瑶抢在苏晗烟开口前道:“回王爷,臣妾今日才来给姐姐请安,惹了 姐姐不快,都是臣妾的错,姐姐教训一下臣妾也是应该的!” 苏晗烟一脸震惊,这演技,在她那个时代妥妥的影后啊! “起来,日后无需给她请安。”封景毓弯腰去扶离慕瑶。 “不可,姐姐是正妃,礼节不可废。”离慕瑶固执地摇头。 苏晗烟啧啧两声,忍不住要给她鼓掌了。这一出,明显是逼着封景毓说出更多让自己难堪的话。 可是谁在乎呢? 封景毓强行将离慕瑶拉了起来,眼神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苏晗烟:“王府的规矩都是本王定的,本王说不用就不用!” 苏晗烟懒得解释,她又不喜欢封景毓,巴不得他讨厌自己离自己远远的。 “撒谎!”一旁啃西瓜的小奶团突然扔了西瓜跑过来,一脸愤慨地指着离慕瑶:“娘亲什么都没做,她就是个戏精!娘亲才懒得教训她!” 第8章 本王给你五百两 “戏精”这个词是苏晗烟平日里用在小奶团身上的,没想到小家伙还能活学活用。 离慕瑶闻言面上闪过一抹惊慌,随即哽咽道:“都是臣妾的错。” 那神情,完美诠释了“我很委屈,但我不说”,以退为进运用的炉火纯青。 苏晗烟把小奶团拉到自己身后,眼神瞬间冰冷了几分:“戏演完了就请回吧,赏钱我就不给了。” 离慕瑶还欲说什么,封景毓却开口道:“你先回去吧。” “王爷不走?”苏晗烟诧异地看着他,脱口而出。 封景毓脸色更难看了,声音冰冷道:“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他说完,苏晗烟没什么反应,离慕 瑶倒是脸色一白,死死地咬住嘴唇,颤声对兰儿道:“我们走!” 翠翠在一旁吃瓜吃的津津有味,她就知道这个侧妃根本不是自家主子的对手,弱鸡一个! 然而吃瓜的她却被点了名。 封景毓指着她道:“去给王妃梳洗打扮,一个时辰后随本王入宫。” “干嘛?”苏晗烟闻言立马警惕地看着他。 这四年封景毓一直对外称她身体不佳,在王府养病,是以大大小小的宴会都不参加。 这正和了苏晗烟的心意,皇宫规矩多,她虽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和记忆,但这四年早就把那些礼仪忘得差不多了。 “皇后寿辰,你不想去?”封景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苏晗 烟坦然地摇头:“不想。臣妾马上就要接诊了,王爷还像以往那样说臣妾在养病就是了。” “不想去也要去!”封景毓语气强势。 苏晗烟无奈,开门见山道:“王爷也看见了,这四年我都规规矩矩待在落梅轩,王爷真的不用再试探了,臣妾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咸鱼。” “你规规矩矩?”封景毓嗤笑一声,“本王会信?” 他之前并未将苏晗烟放在眼里,然而这个女人明显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 昨晚他宿在落梅轩,追影在外面守夜截到一封密函,告知苏晗烟不要入宫,所以他偏要带她同去,看看究竟有什么好戏上演! “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臣妾下午还要接诊,这一个 人平均十两银子,十个人就是……”苏晗烟掰着手指计算,抬头时一脸心痛地看着封景毓:“一百两啊!” 封景毓额角突突直跳,咬牙道:“本王给你五百两!” “王爷爽快人!”苏晗烟顿时眉开眼笑,“臣妾给王爷办个会员卡,以后来看诊开药统统八八折!” “免了。”封景毓虽然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不妨碍他理解其中意思,只冷着脸命令道:“给你一刻钟,动作快些!” 翠翠给苏晗烟梳妆,忍不住笑道:“王爷终于想到小姐的好了!这次入宫小姐就能看到老爷夫人了,听说大少爷也回来了,他们一定很想小姐!” 苏晗烟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想她?想她会四 年来对她一直不闻不问?她四年不曾回去,苏家竟也没有一人来看她!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一度很羡慕所谓的亲情。只是没想到这辈子连孤儿都不如,苏家给她的,除了这个让封景毓猜忌提防的身份,什么都没有! 而且封景毓这次突然要带她入宫,态度坚决,甚至不惜出五百两银子。要说这其中没有古怪,打死她都不信! 翠翠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沉默,依旧自顾自地说:“大少爷从前最疼小姐了,他回来了,王爷日后定然不会再冷落小姐!” 苏晗烟眉心皱了皱,她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哥有印象,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太子的左膀右臂。 封景毓带自己入宫,会不会和他有关? 第9章 娘亲好漂亮 半个时辰后,苏晗烟穿着隆重繁琐的宫装,佩戴着沉得要命的头饰,被翠翠扶着走了出来。 封景毓漫不经心地抬头,目光触到苏晗烟时,不由得凝了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侯结快速地衮动了一下,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 苏晗烟并没有注意到封景毓的异常,她现在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要是没有翠翠扶着,她根本就站不稳! “一定要穿成这样吗?这头上顶,的东西起码二斤吧!”苏晗烟苦着脸抱怨,“还有这鞋子,设计也太返人类了!” “娘亲好漂亮!”小团子跑过来围着她转来转去,他还没见过娘亲穿的这样端庄隆重。 “娘亲平时不漂亮?”苏晗烟挑眉,“小小 年纪怎么这么肤浅!” “走吧。”封景毓淡淡开口,并未理会她的抱怨。 苏晗烟松开翠翠后,差点栽倒,手忙脚乱地抓住封景毓,惊慌道:“好险好险!王爷你走慢些!” 她是想带着翠翠同去,可把小团子一个人扔在府上她不放心。 封景毓皱眉,低头看着被苏晗烟抓皱的衣袖,神色满是嫌弃。 “松手。”他冷冰冰,地开口。 苏晗烟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力环住了他的手臂,理直气壮道:“王爷把我关在落梅轩四年,我早就不习惯穿这些繁琐的衣裳了。若是当众出丑,丢脸的还不是王爷你?” 封景毓深吸一口气,剑眉拧成一个结,但到底没有推开她。 “王爷和小姐好配哦!”翠翠看着两人的背影犯花痴。 小奶团撇撇嘴,一脸不屑:“娘亲是小仙女,渣男爹爹他不配!” …… 马车一路朝皇宫驶去,苏晗烟看着闭目养神的封景毓,内心有些不安。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入宫,也是同苏家人第一次见面。最要命的是皇后这四年对她不闻不问,也不知是舍弃了她这枚棋子,还是别有算计。 “你要盯着本王看到什么时候?”封景毓不悦地开口,眼睛却未睁开。 苏晗烟托着腮笑道:“王爷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难道没看?”封景毓骤然睁眼,与她四目相对。 苏晗烟笑得眉眼弯弯,突然凑到他那一 边,收敛笑意低声道:“王爷,我这心里感觉怪怪的,有种不详的预感。” 封景毓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皇后的寿辰,你说这种话是不要命了?还是笃定皇后不会杀你?” 苏晗烟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狗男人还是不信任她。 “臣妾这不是只同王爷说嘛!到了皇宫绝对不会乱说话的!”她讨好地看了眼封景毓,努力做一只舔狗。 自己这次入宫,十有扒九是个炮灰,封景毓这个大腿是要牢牢抱紧的。 “你想说什么?”封景毓一听到苏晗烟自称“臣妾”,就知道她肯定别有目的。 果然,苏晗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卖乖道:“不管王爷信不信,这四年臣妾真的没有和 苏家以及皇后有过任何联系,所以万一入宫后有什么意外,王爷可千万要保住臣妾这条小命!” 封景毓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王爷体内的毒还需要臣妾来解。臣妾有个三长两短不要紧,王爷的遇体安康可耽误不得啊!”苏晗烟极其做作地表达了自己的重要性。 “你威胁本王?”封景毓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臣妾哪敢啊!”苏晗烟豁出脸皮,一把攥住封景毓的手,信誓旦旦道:“之前的统统不作数,从今以后臣妾就是王爷的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封景毓大概是被她不要脸的程度惊呆了,皱眉挥开她的手,沉着脸道:“你太吵了,闭嘴。” 第10章 鸿门宴 皇后的寿宴设在承凤殿,苏晗烟随封景毓入坐后,感觉好几道目光嗖嗖嗖朝自己射来。 这也难怪,自己四年未曾参加过任何宴席,恐怕在场的各位都忘了还有她这么个懿王妃。 “属下见过懿王,懿王妃。” 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苏晗烟抬头,惊讶地看着走过来的苏易臣。 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哥,在边关驻守了整整四年,前几日刚刚班师回朝。 “大哥。”苏晗烟是第一次见苏易臣,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 翠翠说原主和这个大哥感情最好,看来的确如此,即便这具身体换成了自己,情绪还是会被影响。 封景毓起身,神色冷淡疏离,只轻轻勾了下嘴角道:“苏 将军,好久不见。” “可否请王爷行个方便,属下想同小妹……懿王妃说几句话。”苏易臣看了眼苏晗烟,眼神中似乎压抑着一些情绪。 封景毓一点头,爽快地道:“苏将军与王妃也有四年未见了,不过宴会快要开始了,王妃记得快去快回。” 苏晗烟心脏跳的很快,她跟着苏易臣出了正殿,还未开口,苏易臣便转身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苏晗烟莫名其妙,四年未见,难道不应该叙叙旧吗?怎么一见面就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表情? “我昨晚便传消息给你,告知你无论如何别参加今日的寿宴,你怎么就不听话!”苏易臣拧着眉心,眼底透露着焦虑。 苏晗烟心下一惊,她 根本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啊! 昨晚? 她忽地想起了,昨晚封景毓留宿在了落梅轩,追影就在外面守着。 怪不得封景毓那狗男人一定要带自己来,原来是截了消息! “怎么?你没收到?”苏易臣脸色一沉,心脏也跟着一沉。 苏晗烟赶紧摇头,回忆着原主的模样,怯怯地道:“收到了,只是我听说大哥回来了,我太想念大哥,所以跟来了。” 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抱封景毓大腿了。 “胡闹!”苏易臣忍不住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你知不知道这场寿宴是鸿门宴!” 果然!苏晗烟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大哥,到底怎么了?” 苏易臣没有和她解释,只皱眉道:“你同懿王说,我们兄妹太久未见,想跟着我一起坐。” 苏晗烟已经猜到了,皇后的寿宴,恐怕是专门为了封景毓,或者说除了太子的其他几位皇子准备的。 “我是懿王妃,自然要跟懿王坐在一起。大哥不必担心,懿王会保护我的。”苏晗烟面上镇定,其实心里慌得要命。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封景毓那个狗男人是不会同意自己坐在别处的! 苏易臣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就远远看见一群人簇拥着皇上和皇后朝这边走来,只好作罢,低声警告苏晗烟道:“随机应变,保护好自己!” 回到座位,封景毓正从容优雅地品茶,见她回来,似笑非笑道:“王妃可是 接到了什么新任务?” 苏晗烟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都说了我是一个弃子,王爷怎么不信?不过我倒是知道了一些消息,王爷想听吗?” 封景毓侧头看她,墨黑的眸子喜怒难辨,“巧了,本王也得到一些消息,王妃想听吗?” 苏晗烟就知道自己在狗男人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只好先开口道:“这场宴会恐怕会生变故,王爷要保护好臣妾。” “昨晚那密函是你大哥传来的吧?你不怪本王截了你的信?”封景毓好像对她说的话并不震惊,一副意料之中的淡定。 苏晗烟侧身靠近他,阴测测地道:“所以王爷要保护好臣妾,否则臣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11章 请保护好臣妾 皇上皇后入席后,宴会便开始了。 这种宴会,无非也就是歌舞表演,开始还挺新奇,后面便越发无聊。 苏晗烟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简直坐立难安。反观封景毓,淡定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宴会过半,苏晗烟坐的腰酸背痛,却什么都没发生。 该不会是对方计划有变吧? 她悄悄拽了下封景毓的衣袖,小声道:“王爷,咱们的情报是不是不准啊?” 话音刚落,她就见封景毓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秒她被用力一拽,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刀贴着两人胸口划过。 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刚刚还在表演杂技的一群人突然发难,宴会顷刻一片混乱。 “来人!护驾!”公公扯着尖细的声音大声喊道。 封 景毓护着苏晗烟,被左右夹击。他好像武力值很弱,这一会儿功夫肩膀就挨了一刀,不过并未伤到要害。 很快刺客就被涌进来的侍卫捉拿,好几位皇子受伤,包括太子。 皇上震怒,刚要审问,那几名刺客突然齐齐吐血身亡。 苏晗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之后的事情便交由大理寺处理了,一场寿宴无疾而终。 回去的路上,苏晗烟对依旧淡定的封景毓竖起大拇指:“王爷真是临危不乱!” 她看得出来,刚刚的打斗,封景毓根本就没有拼尽全力,看起来很吃力的应对,都是演出来的。 这些权谋宫斗的弯弯绕绕,她想想都累,哪里有赚银子来得爽? 封景毓淡淡地瞥了眼她,又缓缓 合上眸子,声音慵懒道:“杂技班是端王请来的,实际却是皇后的人。” 苏晗烟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一石二鸟,好阴险!” 如果那些刺客成功解决掉封景毓等几个皇子,那是再好不过,如果失手,最后也会查到端王身上,而且刺客当场毙命,死无对证。 “去你院子。” 马车停在懿王府,封景毓下车开口道。 苏晗烟满脸写着拒绝,干笑两声道:“臣妾院子乱得很,苏小团他太吵了,王爷还是回去好好歇息吧!” 封景毓轻勾了下嘴角,神色晦暗不明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本王以前冷落了你,是本王之过,今后定会常常留宿。” 苏晗烟额角突突直跳,咬牙切齿道:“臣妾挺喜欢被冷落, 王爷继续保持就好!” 封景毓不理会她,大步往前走。 追影赶紧道:“王妃,属下去拿些伤药,劳烦王妃替王爷包扎一下伤口。” 苏晗烟这才想起来封景毓受伤了,一刀砍在肩膀上,虽然不至于毙命,但想想伤口应该挺深的。 皇宫一片混乱,也没时间请太医包扎。不过狗男人这一路上完全没有表现出半点痛苦,导致她完全忘了这回事! 苏晗烟有点羡慕,痛觉神经不发达真好! …… 封景毓一踏入落梅轩,一个黑影就朝自己飞了过来,他猛地一抬头,看见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鸡! “给我站着!” 翠翠拎着菜刀冲出来,身后跟着脏成煤球的小奶团。 “王……王爷!”翠翠举着菜刀,手足 无措地愣在原地。 封景毓侧身躲开那只受惊的鸡,表情一言难尽,果然什么主子带出什么丫鬟。 小奶团根本不惧他,仰着小脑袋命令道:“你来的正好,替小爷把鸡宰了。” “在王府养鸡?”封景毓皱眉,“你们还养了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 这时一只粉色的小猪“哼哧哼哧”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只一拽一拽的鸭子。 封景毓:…… 还真把王府当农场了! 其实这些都是苏晗烟从空间里带出来的,本来打算今晚吃一顿大餐,结果突然入宫。 小奶团就怂恿翠翠做,翠翠这几年早就被苏晗烟养成了“小姐身子”,在杀鸡这步就折戟了。 苏晗烟从后面跟上来,就看到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第12章 要秀恩爱回去秀 “苏晗烟!” 封景毓转身,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苏晗烟耸耸肩,刚要开口,突然被身后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打乱。 “王爷!”离慕瑶提着裙摆,一脸焦急地冲进落梅轩,身后还跟着丫鬟兰儿。 她看也不看地越过苏晗烟,扑到封景毓怀中,一双杏眸瞬间蓄满泪水,要落不落地坠在眼眶,我见犹怜。 “你怎么来了?”封景毓将人推开半分,扶着她肩膀低声询问:“怎么哭了?” “臣妾听追影说王爷险些遇刺,还受了伤,就赶紧跑过来看看。”离慕瑶说着眼泪成串地滚落,眼圈红红的,“王爷伤的严重吗?怎么不请大夫包扎一下?” “小伤,无妨,瑶儿无需忧心。”封景毓刚 刚阴郁的表情缓和了很多,低声安慰着离慕瑶。 苏晗烟翻了个白眼,这秀恩爱都秀到自己地盘了,简直太不要脸! 她弯腰捞起那只老母鸡,对着两人就扔了过去。 要秀回去秀,别带坏她儿子! “啊!”离慕瑶被扑棱着翅膀的母鸡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扑进封景毓怀里。 封景毓抬手将那只鸡挡开,可怜的母鸡被他一掌打得断了气。 “苏晗烟!” 刚刚如沐春风的温柔模样,在触及苏晗烟的一瞬立马破碎成了泠冽寒冬。 “抱歉哈,这鸡太没眼色,到处乱飞,也不知会不会惹人厌烦,王爷这一掌打得好!”苏晗烟勾着嘴角,眼底却一片戏谑。 翠翠没忍住“扑哧”一 声笑了,她听出来自家小姐是在含沙射影地骂人。 离慕瑶也听出来她话里有话,瞬间眼眶更红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低声道:“姐姐是在怪瑶儿擅闯落梅轩吧?是瑶儿不对,瑶儿只是太担心王爷了,姐姐不要生气。” 苏晗烟听的快呕了,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太敏感了,我骂的是鸡,妹妹怎么会是鸡呢?” “够了!”封景毓皱眉呵道。 “王爷,我们回去吧。”离慕瑶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封景毓的衣袖,“别因为臣妾伤了王爷同姐姐的感情,都是臣妾的错。” 苏晗烟真的听不下去这茶言茶语了,忍了忍才没拿扫帚奖两人都轰出去。 她捡起地上死透了鸡,径直往院子里走,问翠翠和小奶团:“ 你们想吃红烧鸡块还是辣子鸡?” “辣子鸡!”一大一小异口同声,欢欢喜喜地跟着苏晗烟后面去拔鸡毛了。 封景毓和离慕瑶就这么被当成空气处理了。 …… “这个侧妃好茶啊!小姐以后可要小心,别被她算计了!”翠翠一边拔鸡毛一边碎碎念。 苏晗烟不甚在意,坐在桌边正低头写着什么,漫不经心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她偏偏不长眼睛,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她跪下来叫爸爸。” “对了小姐,可看到大少爷了?”翠翠突然想起苏易臣,一脸兴奋地抬头问她。 苏晗烟停笔,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提起这个大哥,她就有些惆怅。 看得出来,哪怕四年不见,苏易 臣对她这个妹妹依旧很好,不然也不会冒着那么大风险提前向她透露消息。 问题就在于,苏晗烟情愿他对自己不好! 苏易臣是太子党,自己是懿王妃。封景毓那个狗男人又奸诈多疑,自己夹在中间,简直不要太痛苦! “小姐没见到大少爷?”翠翠见她这副表情,以为苏易臣没去参见寿宴。 “见到了,大哥他很好。”苏晗烟深吸一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翠翠,忙完给我准备衣服,吃过晚饭我要出去一趟!”她拿起刚刚完成的话本,满意地笑了笑,在封面上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大字——太子追妻:傲娇王爷有点甜! 太子和懿王的兄弟CP,高甜骨科,一定会大卖! 第13章 马甲拿出来晒一晒 “小姐又要去德和书局吗?”翠翠瞥见她封面上的几个大字,神色有些担忧:“现在王爷明显更加观注小姐了,万一被王爷发现……他会被气疯吧?” 虽然翠翠也是苏晗烟的书迷,可是小姐“鼎风作案”的毛病让她不得不捏了把汗。 苏晗烟写话本子已经三年了,比治疗男科疑难杂症还要早半年,如今已经有了惊人的粉丝数量,并且和京都最大的书局——德和书局达成了长久合作。 她给自己取了个风搔的笔名——多情客。开始时只写古言版的霸道总裁,什么“腹黑将军小萌妻”、“冷面王爷有点坏”、“太子再爱我一次”…… 后来文风和题材逐渐跑偏,从言情变成了耽美,开始以封景毓为原型,各种拉郎配。 现成的素材,不用白不用啊! “放心,我天黑出去,熟门熟路,有经验的很!再说封景毓现在应该是娇妻在怀,哪有时间理咱们?”苏晗烟相当有自信。 吃过晚饭,外面已经擦黑。 翠翠给苏晗烟找来了一套男装,以及易容的道具。 苏晗烟对着镜子捯饬了一会儿,摇身一变成了唇红齿白的俏书生。 除了身板瘦弱点,她的易容术简直炉火纯青,完全看不出是个女人。 翠翠已经见怪不怪了,嘱咐道:“小姐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苏晗烟比了个“OK”的手势,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落梅轩在王府的角落,刚好挨着后门,这让她溜出王府变得异常方便。 京都的夜晚没 有宵禁,又赶上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市集,因此街上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苏晗烟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直奔德和书局,没想到在醉春楼门前被拦了下来。 醉春楼是京都有名的晴楼,这的老饱她认识。 “诶呦我的小祖宗,总算截到你了!”老饱一把拉住她,焦急道:“又有几个姑娘染了花留病,你快同我去瞧瞧!” 苏晗烟刚以“多情客”的身份和书局打交道时,不小心惹到了地头蛇,被这老饱救下。 这老饱眼光也是毒辣,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儿身,不过也仅此而已,并未看过她的真实容貌。 “我说花姐,你这好歹这么大个技院,得保证姑娘们的健康啊!三天两头有人染病,这样下去小心关门大吉!”苏晗 烟被拉扯着往楼上走,脸上挂着痞里痞气的笑。 “呸呸呸!”老饱横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嘴怎么这样坏!小心老娘把你扣下接客!” “那花姐你也要有这个本事呀!”苏晗烟懒洋洋地道。 门一推开,几个姑娘就围了上来,将苏晗烟簇拥在中间,各个眉头紧锁,一脸忧色,见到她像见到了救命稻草。 一个姑娘拉住她,痛苦道:“好妹妹,快帮姐姐瞧瞧,下面疼的要命!” 另一个姑娘聊开裙摆,洗白的小腿满是玫瑰糠疹,看的人头皮发麻。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病症,吵得苏晗烟一个头两个大。 “都闭嘴!一个一个来!”老饱吼了一嗓子,房间顿时安静了。 七个姑娘,大概 有三种症状,苏晗烟给她们开了药方,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 她默默地想,自己大概可以研究一下安全套的做法。 虽然她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些姑娘的命运,但最起码能让她们活得更有尊严一些。 老饱让晴楼的小厮照着药方去抓药,又带给了苏晗烟一打银票,莫着那手感少说也有二十两。 “花姐客气哈!”苏晗烟眉开眼笑。 老饱白了她一眼,嗔道:“老娘还不知道你,小财迷!银票给的不够,下次怕是路过都要绕开醉春楼!” 苏晗烟笑嘻嘻地也不否认,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感觉今晚大概去不了德和书局了。 “花姐,有客。”一个小厮急匆匆地小跑过来,低声在老饱耳边说了句什么。 第14章 情报组织 老饱神色一肃,对小厮道:“快去备上房,我马上就到。” 说完侧头看向苏晗烟,“你自己逛吧,想要吃夜宵就自己同厨子说。” 醉春楼除了姑娘们个个人比花娇,菜品也是它的一大特色,其中有名的几道菜还是苏晗烟亲自传授的,所以她每次来都能蹭吃蹭喝。 花姐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苏晗烟生平有一大短板,就是方向感极差。她在外面还能勉强辨识东西南北,一进了复杂的建筑,比如醉春楼这种为了增加情趣而设计的弯弯绕绕,就立马晕的不行。 她想抓个人问问,奈何这会儿居然一个闲人都没看见! 那就随便逛逛吧,反正她现在是男儿身。 苏晗烟 哼着小曲,刚要转身下楼,突然看见花姐一脸陪笑地引着一个男人往上走。 那男人虽然带着半边银色面具,可苏晗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封景毓! 她一个闪身躲了回去,拍着胸口暗道好险! 等人影消失在另一边长廊后,她才恍然意识到,封景毓居然逛晴楼! 怪不得那狗男人能四年不纳妾,感情不是性/冷淡,而是夜深人静时来晴楼寻花问柳了! 这个发现让苏晗烟很兴奋,艺术源自生活,这都是素材啊! 下一本就写“冷面太医的花心小娇妻”! 不过可怜了离慕瑶,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恐怕又要独守空房了! 她准备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一转身就 看见了另一个人——当朝太子封景岚! 苏晗烟在今日的宴会上远远见过太子一面,她看路不行,看人不会错。 这什么情况?白日才发生了皇宫行刺事件,晚上一个两个的就都来逛晴楼?难道是压力太大需要排解? 封景岚与她擦身而过,并未多看她一眼,被一个小厮引着上楼了。 苏晗烟摩挲着下巴,看着封景岚的背影想,这封氏皇子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可惜都是老色坯。 封氏江山怕是要完啊! 她惋惜地摇摇头,晕头转向地往前走。 等她回过神,完全把自己走迷失了,长长的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之前来醉春楼,都有人带着。这次花姐走得急,也没 有把她托付给谁。 苏晗烟彻底把自己走丢了! “王爷,这是上个月搜集到的情报,属下把可能对王爷有用的都筛检了出来。” 苏晗烟猛地顿住脚步,她似乎听到了花姐的声音! 不过与以往嬉笑怒骂的刁钻声音不同,这句话显得特别严肃,还带着小心翼翼。 苏晗烟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封景毓矜贵冷傲地“嗯”了一声,道:“太子也来了?” 花姐道:“是,柳蝶是他的人。需要属下除掉柳蝶吗?” “不必打草惊蛇。”封景毓声音淡淡,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留着也许日后有用处。” 苏晗烟听的心惊肉跳,这才明 白自己刚刚肤浅了。 这两位爷来逛技院,不是单纯的来逛技院,而是来拿情报啊! 这么说醉春楼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晴楼,而是封景毓手下的情报组织! 看似泼辣市侩的老饱,竟然是情报头子!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每天来往的三教九流,上至达官权贵,下到贩夫走卒,还有比这更好的情报搜集所吗? 亏自己还自诩和老饱是老相识,弄了半天连人家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宫斗太可怕了! 看来醉春楼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了,防止下次来撞上封景毓,她还是少来为妙! 苏晗烟正准备悄悄撤离,突然走廊尽头出现一个人,震惊地指着她吼道:“你是什么人!” 第15章 随身携带调料包? 这一吼差点把苏晗烟人吓没了,不管东西南北,她转身就跑! 若是被封景毓抓到自己在外面偷听,这条小命怕是就交代在这了! “站住!”那人轻功了得,几个起落就追了上来,一手扣住了苏晗烟的肩膀。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吱嘎”一声,显然是封景毓和花姐从房间里出来了。 苏晗烟灵光一闪,从腰间抽出一个纸包,扬手朝身后的人撒去。 “啊!”那人一声哀嚎,捂着眼睛开始打喷嚏。 可惜了一包花椒粉。 她不敢耽误,闪身躲进拐角,一眨眼功夫就原地消失了。 苏晗烟进入空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平复心跳。 太吓人了,她真不是有意偷听的! 她平时 很少实体进入空间,基本都是用意念掌控空间里的一切。因为实体进入空间需要消耗她大量的精神,而且突然消失这种事,万一被人撞见,是要吓死人的! …… “人呢?”花姐快步走上前,没有管疯狂打喷嚏的手下,四处搜寻了一圈,别说人,连个苍蝇都没有! 可她刚刚推门出来时,明明看见一个人影。而且空气里花椒粉的味道依旧浓郁,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封景毓皱眉走上前。 花姐一脸震惊,“回王爷,为了防止有人偷听,这边是不通外面的,是个死胡同,只有那边一个入口。可刚刚那人……那人竟突然消失不见了!” “真有人?”封景毓是在花姐身后出来的,并未看见苏晗烟。不过男 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听得倒是很真切。” “见了鬼了!”花姐又惊又惧。 “是鬼就好了,只怕是有人装神弄鬼。”封景毓眼底一片冰冷,声音都透露着寒意。 这里毕竟是楼中的一部分,不是完全封闭的。若功夫了得或者借助一些工具,完全可以瞬间隐藏,再找机会溜掉。 花姐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封景毓说着轻轻嗅了下,似笑非笑道:“随身携带调料包,有点意思。” 花姐不敢真的起身,闻言赶紧道:“属下马上去彻查厨房的人!” 封景毓点点头,又道:“查不到就算了,也许是不小心经过的局外人。” …… 苏 晗烟在空间里待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悄悄出来。 这空间有一点不好,就是在哪里进去就要在哪里出来,不能跟随自己的意念,瞬间将自己传送回家。 外面果然没人了,她小心翼翼地下楼,迅速混入来往的人流中。 “你怎么还在?”花姐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她。 这时的花姐,又恢复成了那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市侩老饱,应该是送走了封景毓。 “去了个茅房,然后就迷路了,你快让人送我下去吧!”苏晗烟半真半假地道,“一个晴楼,怎么设计的和迷宫一样!” 花姐根本不怀疑刚刚消失的人会是苏晗烟,对一旁的小厮道:“快送她下楼,真是蠢的可以!” 苏晗烟出了醉春楼,才彻底 松了口气。一转身却突然撞上个人,坚硬的胸膛撞的她鼻子一酸。 她皱眉抬头,与封景毓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苏晗烟一下子跳开,这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 封景毓低头审视着这张陌生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 “抱歉,我玉佩掉了。”他指了指苏晗烟身后的玉佩,开口道,“你没事吧?” 他只是转身回来捡玉佩,没想到会有人撞上来。 苏晗烟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易了容的,封景毓肯定没有认出自己! “无妨无妨!”她粗着声音说完,赶紧快步要溜。 封景毓一眼没认出自己,保不准多看几眼就认出来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等等!”封景毓突然一抬手臂拦住她,“你的书掉了。” 第16章 马甲差点掉了 苏晗烟一惊,赶紧转身去捡,可惜晚了一步,那本耽美话本子已经落在了封景毓手中。 “太子追妻?傲娇王爷?”封景毓一脸莫名其妙,显然这个书名超出了认知范围。 “给我!”苏晗烟情急之下去抢,奈何她的身高和封景毓差了一大截,对方稍稍抬高手,她就是跳起来也够不到。 “你是……”封景毓皱眉,而后目光陡然阴寒,一字一顿道:“苏、晗、烟!” 完蛋!苏晗烟一着急忘了伪装声音,马甲一下子就捂不住了! “你……你你认错人了。”她压低声音,心虚地不敢看封景毓,书也不要了,转身就逃跑。 封景毓冷笑一声,抬手拽着她的衣领把人揪 了回来。 “来人啊!救命啊!非礼了!”苏晗烟豁出脸皮,一边四肢并用地挣扎一边大声呼救。 来来往往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却没人过来帮忙,反而经过的姑娘们都痴痴地笑着,苏晗烟隐约听见“好配啊!”“强攻弱受”“我先磕为敬”…… 她捂住心口,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封景毓将苏晗烟拖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追影忽地出现,见苏晗烟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道:“王……王妃?” 苏晗烟大受打击,她易容术出神入化,追影居然一眼就识破,他上辈子是人体扫描仪吗? “念。”封景毓将手里的书丢给追影,依旧揪着苏晗烟的衣领不放。 “别!”苏晗烟赶紧出声阻止。 然而追影只听命于封景毓。 “文案,太子封景岚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对自己的皇弟封景毓无可奈何。傲娇王爷明明心悦皇兄,偏偏口是心非。太子能怎么办,宠着呗……” “别念了!”封景毓开口,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自然知道断袖分桃,京都也有许多达官权贵养男宠,可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看到自己被编排成断袖! 苏晗烟心道完蛋了,真是大型社死现场! 未经同意意/淫当朝太子和王爷,还被当事人现场抓包,人赃并获! 她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苏晗烟,解释一下?”封景毓居 然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看起来尤其可怕。 苏晗烟瑟缩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真诚道:“王爷我错了,我就是一时好奇买来看看,最近你和太子的CP特别火,你不知道吗?” 她权衡了一下,“买来看”总比“出自她手”要好一点吧?应当不至于被灭口…… “诶!多情公子!” 一道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惊喜,听起来分外耳熟。 苏晗烟惊恐地睁大眼睛,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德和书局的老板! 还有比她更倒霉的吗? “你认错人了!”苏晗烟捂着脸努力往封景毓后面缩。 “怎么会呢?咱俩 可是合作那么多次了!莫不是多情公子找到了新的合作书局了?”书局老板一下子急了,“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啊!价格好商量!你上次说的太子和懿王……” “别说了!求您别说了!”苏晗烟心态崩了,面如死灰地抬头看封景毓。 封景毓勾着嘴角笑了,笑的人毛骨悚然。 书局老板也意识到氛围不对,讪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多情公子的新书写完,记得找我,价格可以再提高五成!” 苏晗烟挥挥手,示意他快滚。 “王妃本事倒是大的很,让本王大开眼界。”封景毓眼中闪着寒光。 苏晗烟哭丧着脸道:“肯请王爷让我回家交代一下后事,立个遗嘱。” 第17章 锅从天上来 翠翠把苏小团哄睡后,左等右等都不见苏晗烟回来,不免有点着急。 她知道小姐是个超级无敌大路痴,这么晚她就不应该同意小姐一个人出去! 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翠翠面色一喜,快步推门迎出去。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担心死……王爷?”翠翠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一看自家小姐那副倒霉样子,就知道坏事了! 苏晗烟拼命给她使眼色,主仆四年,翠翠秒懂,这是让她去销毁证据! 她转身就要往书房跑,刚迈出一步就听封景毓阴测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翠翠一个哆嗦,瞬间怂了。 “去王妃书房,替王妃把她的着作都搬出来给本王瞧瞧。”封景毓冷着脸对身后的追影命令道。 “是。”追影毫不迟疑,一个闪身就进了书房。 苏晗烟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死,无非就是五马分尸和一刀了结的区别。 很快,追影捧出一摞子书出来了,足有近二十本。 封景毓拿起一本,上面写着“娇妻哪里逃”,翻开第一页,就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随便翻了翻其他几本,自己的名字出现了一大半。 “王妃真是好文采,在懿王府着实是委屈你了。”封景毓似笑非笑地说。 “王爷,臣妾真的错了,下次不敢了!”苏晗烟态度十分诚恳地认错,“请王爷再给臣妾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好啊!”封景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容阴险,“那就请爱妃再写一本,就写本王和爱妃惊天 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写完记得亲自送去给本王看。” “王爷!不好了,侧妃娘娘她……她……” 来人是离慕瑶身边的丫鬟兰儿,跑的发髻都散了,上气不接下气。 “不会是去了吧?”苏晗烟小声和靠过来的翠翠嘀咕。 封景毓一个眼刀飞过来,苏晗烟立马闭嘴。 “怎么回事?”他皱眉看着冲进来的丫鬟,“瑶儿怎么了?” “王爷还是随奴婢去看看吧!”兰儿看了眼苏晗烟,欲言又止,“侧妃娘娘她似乎……似乎……” “说!”封景毓不耐烦地道。 兰儿吓得脸色一白,赶紧小声道:“侧妃娘娘她似乎不小心中了春药……” 苏晗烟没忍住笑出声,春药也能不小心中?确定不是她自 己服用的? 封景毓冷冷地看向她。 苏晗烟立马收敛笑容,道:“王爷快去给侧妃做解药吧!臣妾一定洗心革面……” “你同本王一起去。”封景毓打断她。 “啊?”苏晗烟噎住,“这不好吧?臣妾虽然是个文学创造者,但是这样直观地看……” “别废话,走。”封景毓转身快步离开落梅轩。 “王妃,请吧。”追影恭敬地道。 苏晗烟无奈,将人皮面具揭下扔给翠翠,同追影一起往外走。 紫竹院。 封景毓刚一推开离慕瑶的卧房门,周身灼热,穿着清凉的离慕瑶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王爷,臣妾好难受!”离慕瑶声音柔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封景毓合上房门, 单手将人推开一点,面上难辨喜怒,“怎么回事?” “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只是喝了厨房炖的汤。之后厨房的嬷嬷说汤送错了,臣妾喝的那一碗是要送去落梅轩的!” 离慕瑶的话刚好被跟过来的苏晗烟听到了,她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让厨房炖过汤? “王妃请进。”追影说完,消失在原地。 苏晗烟刚要推门,就听离慕瑶又道:“姐姐让人炖了汤定有用处,却让我不小心喝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这绿茶,又想搞她! 苏晗烟一脚踹开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一脸惊惧的离慕瑶:“妹妹怕是进府晚,不知道,厨房是从来都不会送东西去落梅轩的,这是王爷的命令。” 离慕瑶脸色一白,她没想到苏晗烟会跟来。 第18章 侧妃她很婊 “不知是哪个嬷嬷说的,我倒是很想看看,心里还惦记着我的人可是不多了。”苏晗烟眯着眼睛走近离慕瑶,脸上的笑容很冷。 “王爷……”离慕瑶攥紧封景毓的衣袖,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下来,委委屈屈地道:“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臣妾还想着那个嬷嬷怎么看起来眼生的很,怕是有人要陷害姐姐同臣妾,请王爷替我们做主!” 苏晗烟真是被她无中生有,胡说八道的本事震惊了。若不是自己跟着过来,这好大一口锅怕是就砸在了自己头上,到时候再给自己安个“意欲偷人”的罪名,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封景毓神色晦暗难测,将自己的外袍脱了披在离慕瑶身上。 “王爷,臣妾真的很难受,求王爷疼疼臣妾吧!”离慕瑶咬着嘴唇, 面颊潮红,双眸氤氲。 苏晗烟冷笑,这女人还真是有些本事。 自己服了春药勾/引封景毓,还不忘提前把锅甩给别人,婊的不能再婊了。 “本王这就让追影去请大夫。”封景毓开口。 离慕瑶拉住他,脸色有些难为情,看了眼苏晗烟,还是一咬牙道:“王爷就能帮臣妾……” 苏晗烟冷眼在一旁看着,一点也没有自己做了电灯泡的自觉。 换做以往,她定然识趣地闪人,可是今天不行,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算计她,她定然是要加倍还回去的。 “王爷,春药臣妾可以解啊!”苏晗烟狡黠一笑,“很容易的!” 离慕雪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充满怨恨,恨不得杀了她。 “妹妹既是中了春药,对身体 必然是有影响的,万一和王爷一夜云雨,不小心怀了孩子,生出来怕也是个痴儿。”苏晗烟一本正经地胡诌。 封景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来给瑶儿瞧瞧。” “王爷!”离慕瑶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神色哀求,“瑶儿不想……” “有病得治!妹妹不要怕,很快就不难受了!”苏晗烟一把握上她的手腕,强行将人拖到了床上。 “妹妹这汤没少喝吧?”苏晗烟给离慕瑶诊了脉,药量还挺足。 她拿了个茶杯,倒了半杯茶,从腰间拿出一个纸包打开倒进去。 “先喝了。” 离慕瑶不想喝,谁知道她会不会害自己。 苏晗烟突然抬手捏住她下巴,拿起茶杯给她灌了下去。 “咳咳咳!” 离慕瑶脸色变了,推开她恼怒道:“这是什么!咳咳咳!” 这是苏晗烟配置的独家秘药,里面主要加了黄连苦胆辣椒面,还有一些巴豆粉,本来是用来驱虫的,不过人喝了也死不了,只是要遭些罪罢了。 “妹妹别紧张,这只是一个前药,让妹妹接下来施针不那么疼。”苏晗烟笑嘻嘻地说。 离慕瑶抖了抖,“还要施针!” “当然了!”苏晗烟说着铺开银针,挑了根最粗的,一把拉过想跑的离慕瑶,快准狠地一针扎进穴位。 离慕瑶疼的尖叫,求助地看向封景毓。 “妹妹可别乱动,若是不小心扎到别的穴位,可是要命的。”苏晗烟说着又一根针扎了进去。 三根银针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她足足给离慕瑶扎了九 根,其余六根根本没往穴位上扎,单纯是为了让她疼。 一刻钟后,苏晗烟将银针拔出,笑着问:“妹妹感觉好点了吗?” “好辣!”离慕瑶踉跄着扑向桌子,倒了杯茶仰头灌了下去。 她刚刚一直忍着,此刻嘴巴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一杯茶喝下去,她突然捂住肚子,神色痛苦地往外跑。 “你对瑶儿做了什么?”封景毓目光森冷地看向她。 “解春药啊!”苏晗烟一脸无辜,“等妹妹将体内的污秽拍掉就好了,王爷无需担心。” 封景毓冷哼一声,“别以为本王看不穿你的小手段。” 被看穿苏晗烟也不尴尬,勾着嘴角道:“臣妾有个小毛病,就是受不得委屈,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王爷见谅!” 第19章 小团子不见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晗烟都老老实实待在落梅轩,咬着笔杆子去写她和封景毓“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可就算她把头发戳成鸡窝,也下不去笔! 别说爱情故事,她和封景毓压根就没故事! “小姐!不好了!”翠翠惊慌失措地推门冲进来,小脸一片惨白。 “大惊小怪的,想吓死我?”苏晗烟放下笔,打了个哈欠,“不过小姐我确实不怎么好。” “不是你,是小少爷不见了!”翠翠一脸焦急。 “什么!”苏晗烟霍地站起来,“什么时候?怎么不见的!” “小少爷平时就算溜出去也会提前告诉奴婢的,可今儿都一个时辰了,小少爷还没回来,奴婢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找了,发现了 小少爷的百宝囊。”翠翠把手里的小荷包递给苏晗烟看。 这小荷包是苏晗烟亲手缝的,里面装着她特制的软骨散,紧急情况只要朝对方撒一点,就可以让人暂时手脚无力。 小奶团平时一直将它带在身上,而且看丝带的地方,明显是被扯断的。 居然有人来她院子掳走了她儿子! “怎么办啊小姐!”翠翠慌了,“都怪奴婢,没有看紧小少爷!” “没事,团子应该还在王府,别急。”苏晗烟说完起身,去小奶团房间拿出一个鸟笼,将里面的一只五彩斑斓的鸟。 她将笼子打开,鸟儿扑棱了两下,朝院外飞去。 “对啊,奴婢怎么把它忘了!它一定可以找到小少爷的!”翠翠惊喜道。 这是苏晗烟专门给小奶团养的,从出生那一刻就放在小奶团身边,因此可以准确找到小主人的位置。 “你在家等着,我一个人去。”苏晗烟看了眼鸟儿飞走的方向,果然是王府内。 “小姐你小心一点儿。”翠翠有些不放心,那个侧妃可是三番四次找过小姐的麻烦! 苏晗烟点了点头,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脸色阴沉的吓人。 她一路跟着小鸟,很快到了离慕瑶的院子。 “你娘居然敢欺负我姐姐,今天我就替我姐姐教训一下你这个小砸种!” 苏晗烟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道略带稚气却十分恶毒的声音。 “死胖子!等我娘找来你就完了!” 是苏小团的声音! 苏晗烟心脏 一揪,快步朝院子里跑去,却在门前被人截住了。 “你谁啊?没有侧妃娘娘的允许不能进去!”门口的嬷嬷很不客气,她是新进王府的,并没有见过苏晗烟,只听说过有一个形同虚设的正妃娘娘。 “让开!”苏晗烟冷着脸,“别让我说第二遍!” “赶紧滚!哪儿来的死丫头敢跑到这里撒野!”嬷嬷横眉竖眼,伸手就要推苏晗烟。 下一秒,一声惨叫划破紫竹院,嬷嬷抱着自己的手臂哀嚎着蹲在地上。 苏晗烟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跨进紫竹院。 “你敢咬我!”离子钰揪住苏小团的衣领,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苏晗烟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一双杏眸当即红了,整个人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 “娘亲!”苏小团一抬头看见苏晗烟,眼睛一亮,爬起来一瘸一拐朝她走过去。 小奶团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凌乱,脸颊,红,肿,显然是被打了巴掌,刚刚被推了那一下,衣服也划破了,手臂和腿都有擦伤。 苏晗烟心疼的不得了,蹲下来抱住小奶团,紧张地问:“哪里疼?让娘亲看看!” “一点也不疼,娘亲别担心!”小奶团咧嘴笑了,嘴角还沾着血迹。 “你就是欺负我姐姐的人?哼,狐狸精!”离子钰抱熊看着苏晗烟,眼神不屑。 苏晗烟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冰冷。 离子钰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强撑着傲气道:“看什么看!小爷今天大发慈悲放过你们,赶紧带着小砸种滚!” 第20章 动我儿子者死 “滚?恐怕不行。”苏晗烟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离子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把我儿子掳来的?哪只手打了他?哦对了,你还踹了他!” 离子钰被苏晗烟的气场吓到了,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离慕瑶匆匆从房中走出来,看到苏晗烟时秀眉一皱,大步走过去挡在离子钰面前,“姐姐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不清楚?”苏晗烟压抑着怒火,她知道这件事和离慕瑶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离子钰怎么可能知道苏小团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找得到落梅轩! 离慕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心虚,继而若无其事道:“瑶儿不知道姐姐什么意思,不过既然 是小孩子玩闹,姐姐就不要要认真了,让奴才们看见了还以为姐姐欺负小孩子呢!” “他?小孩子?”苏晗烟很久没这样生气过了,十一二岁的少年欺负三四岁的孩子,还口口声声说是小孩子玩闹,真是太不要脸! “离慕瑶,你给我听好了,我苏晗烟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敢碰我儿子,就是找死!”她眼神冰冷的骇人,与以往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离慕瑶暗暗捏紧手帕,片刻后忽地笑了,“姐姐何必这么认真,我让子钰给姐姐赔个不是就是了。” 她说着转头对离子钰道:“还不过来给王妃道歉!” “免了。”苏晗烟冷冷地开口,一句道歉就能抵消她儿子被欺负的事实?在她 这里可没有这等美事! 她说过她会睚眦必报,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姐姐想怎么样?总该不会要动手打我弟弟一顿出气吧?”离慕瑶勾着嘴角,好似打定主意苏晗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苏晗烟若真敢动手,她就有借口让王爷休了这个不懂规矩的正妃! “你,过来。”苏晗烟对离子钰勾勾手指,神色淡漠。 离子钰疯狂摇头,躲到离慕瑶身后:“姐姐,你快让这个狐狸精滚!” 苏晗烟冷笑一声,“开口狐狸精,闭口小杂种,真不敢相信这小公子是翰林学士之子,有教养的很!” “姐姐教训的是,回去我定然让父亲严加管教钰儿。”离慕瑶不痛不痒地道。 “你误会 了,我懒得教训你弟弟,平白脏了口舌。”苏晗烟勾了下嘴角,“不过我儿子也不是活该被欺负的。” 她突然绕到离子钰身后,抬手扣住了小胖子的肩膀。 离子钰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衣领钻了进去,有点痒痒的,很快就又没有感觉了。 “姐姐你不要欺人太甚!子钰只是个小孩子!”离慕瑶一惊,一把拉过离子钰,警惕地瞪着苏晗烟。 苏晗烟冷笑一声,目光在姐弟俩身上瞧了一圈,警告道:“以后见了我儿子绕路走,知道吗?” “谁稀罕找小杂种玩!”离子钰梗着脖子对她做鬼脸,“见他一次小爷我打他一次!” 被离慕瑶护着,离子钰又神气起来。 苏晗烟摇摇头 ,她本来只想给这半大少年一点教训,看来她还是太仁慈了。 这次她若不让离慕瑶一家齐齐去她院子里磕头,她就不姓苏! “小团子,我们走!”她弯腰抱起自己儿子,大步走出紫竹院。 刚一出门,就听见离子钰叫喊着:“姐姐我好痒!” 小奶团搂着苏晗烟的脖子卖惨:“娘亲,手手好痛!” “娘亲给你呼呼,呼呼痛痛飞飞!”苏晗烟难得如此温柔地对小奶团说话。 小奶团心中一喜,低头在苏晗烟颈窝蹭了蹭,轻声细语地抛出自己的终极目的:“手手痛痛,是不是就可以不写娘亲留的功课了?” 苏晗烟无奈,想当年自己可以所有科目全A的学霸,怎么生出个学渣儿子? 第21章 求救 “王爷!你快救救子钰吧!” 封景毓刚一进王府,离慕瑶便红着眼圈扑了过来。 “怎么了?”封景毓今日疲惫至极,眉间染了几分郁色。从早上上朝到现在日薄西山,他还未进一粒米。 “子钰来看臣妾,不知怎的跑到了落梅轩,把姐姐收养的那个孩子带了过来一起玩耍。都是小孩子,难免磕磕碰碰,姐姐却不依不饶,追来紫竹院对子钰用了些手段,现在子钰手脚都是水泡,痒的要命!臣妾求王爷救救子钰吧!”离慕瑶哭的梨花带雨。 封景毓皱眉,虽然他知晓苏晗烟向来强势,但几次接触也看出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可请了大夫?”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请了!大夫医不好!”离慕瑶无助地攥着封景毓的 衣袖,“子钰现在情况很不好,若是被我爹娘看见了,定然要心疼死!” “你想让本王怎么做?”封景毓看着她,墨黑的眸子无波无澜,“去请王妃给子钰医治?” 离慕瑶抽噎道:“姐姐想要教训子钰,已经达到目的了,没必要和小孩子较真,她若还是咬着不放,等子钰好了,臣妾亲自带着他去给姐姐赔罪!” “好,你先回去罢,本王去落梅轩。”封景毓颔首,片刻后抬手替离慕瑶擦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 离慕瑶破涕为笑,“臣妾就知道王爷心疼臣妾!” “王爷,您先回房换身衣服喝杯茶水,再去也不迟。”追影心疼自家王爷,开口劝道。 封景毓摆摆手,皱眉转身朝落梅轩走去。 听离慕瑶 的意思,小团子受伤了,也不知伤的严不严重。 落梅轩内,苏晗烟刚把煲好的猪手汤端上桌子,就见封景毓推门进来,后面跟着追影。 “王爷。”屋内三人只有翠翠战战兢兢地开口,心里琢磨着小姐不会又去老虎尾巴上拔毛了吧? 封景毓的目光落在小奶团身上,见他只是手上包扎了一下,才缓缓舒了口气。 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一个和自己没任何关系,还一见自己就呲牙瞪眼的小崽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玄学? “王爷若是来做说客的,就请离开吧!”苏晗烟将一盘麻辣小龙虾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开口。 “离子钰欺负他了?”封景毓问道。 小奶团噌地跳下椅子,气愤道:“他打 我耳光,还踹我!我娘亲都舍不得打我!” 苏晗烟冷着脸看封景毓,“侧妃该不会和王爷说是小孩子玩闹吧?她可真是好意思!是她弟弟来落梅轩把团子掳走的,是谁教唆的,王爷心知肚明吧!” 封景毓剑眉紧蹙,半晌道:“瑶儿本性不坏。” “她不坏?我坏行了吧!”苏晗烟被气笑了,“我们要吃饭了,请王爷离开,恕不远送!” “苏晗烟,你别不识好歹!给他个教训就是了,真若闹起来,丢人的是你!”封景毓被苏晗烟这般态度激怒了,声音夹杂着几分恼火。 苏晗烟“啪”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冷冷地看着封景毓:“王爷也觉得离子钰是小孩子吗?就算是小孩子,欺负我儿子也不行!闹起来又怎么样,我平生最不怕的就是 丢人!这件事没得商量,她若不想她弟弟手脚溃烂而死,就拿出点诚意,而不是用王爷你来压我!” 她话音一落,气氛就僵住了,空气都好似陡然间冻上了。 追影和翠翠根本不敢开口,小奶团也因为没看过娘亲发这么大脾气而无措地揪着衣角。 封景毓深深地看着苏晗烟,他以为她只会插科打诨,耍小聪明,没想到她真的动怒是这样的。 追影把目光从那盘小龙虾上撕扯下来,犹豫再三开口道:“王妃,王爷亲自过来,您能不能去看……” “不能!”苏晗烟斩钉截铁地道,说完坐下重新拿起筷子,招呼翠翠和小奶团:“快吃,等会凉了。” 封景毓脸色难看,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当作空气处理了。 苏晗烟,你好样的! 第22章 她不愿意来 出了落梅轩,追影依旧在想那盘小龙虾。 那是什么东西他没吃过,不过看着红灿灿的好有食欲! “追影。”封景毓开口,声音格外低沉。 “属下在。”追影赶紧回过神,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下。 “以后多留意落梅轩,尤其是苏小团,别让他遇到危险。” 追影愣了一下,赶紧道:“属下遵命!” 离慕瑶就在封景毓书房外等着,见他回来疾步迎上去,“王爷,姐姐可同意了?” 封景毓缓缓摇头,“她不愿来。” 离慕瑶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抿了抿唇道:“姐姐真是好大的气派,连王爷的面子都不愿给。” “本王问你,离子钰怎么知晓落梅轩在哪里?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去把苏小团带来?”封景毓声音冰冷,一双黑眸没有半分柔情。 离慕瑶顿时有些慌了,支支吾吾道:“是臣妾……臣妾见子钰在府中无聊,就告知他落梅轩有伙伴。臣妾只当他们都是小孩子,可以玩到一处,没想到姐姐这样宝贝那个孩子,都是臣妾的错!” 封景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本王不再插手,你们自己解决吧。” “王爷!”离慕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惊慌道:“你是不是生瑶儿的气了?瑶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侧妃娘娘,王爷今日很累了。况且王妃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若同她道个歉,她定然会救离小公子的。”追影察言观色,在一旁适时开口。 见封景毓并未说什么,离慕瑶只好不甘心地松手,轻声道:“王爷好生歇息。” “嗯。”封景毓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关上书房门。 离慕瑶回到紫竹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怒不 可拆道:“都是那个贱人!一定是她同王爷说了什么,否则王爷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兰儿在一旁不敢吭声,见她稍稍平息后才道:“娘娘,小公子现在情况很不好,您还是……还是想想办法吧!” 离子钰的哀嚎声从隔壁房间传里,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去落梅轩!”离慕瑶咬牙切齿,精致的面容满是怨毒。 …… 天色已经擦黑,翠翠收拾完院子就看远远走来的离慕瑶和兰儿。 她一想到小奶团被欺负就心头火起,等离慕瑶走近,端着一盆水毫不客气地泼了过去。 “啊!”离慕瑶尖叫一声,连连后退,裙摆却还是湿了。 “不好意思啊侧妃娘娘,天色暗,没看清是您大驾光临。”翠翠收回盆子,勾着嘴角,神色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大 胆贱婢!见到娘娘竟然不行礼!”兰儿怒喝道。 翠翠嗤笑一声,叉着腰道:“我家小姐都不需要我行礼,你家娘娘更没这待遇了。” “贱婢!竟敢对我家娘娘口出狂言!”兰儿冲上前欲和翠翠理论,被离慕瑶一把拉了回来。 “算了。”她没忘自己来是“认错”的,这口气暂且忍了。 “翠翠,哪只野狗在乱吠啊?”苏晗烟打着哈欠从房中走出来,掀起眼皮看了眼离慕瑶,似笑非笑道:“这么晚了,侧妃娘娘有何指教啊?” 离慕瑶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快,堆起笑容道:“妹妹是来给姐姐道歉的,求姐姐高抬贵手,别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一般见识!” “嗯。”苏晗烟可有可无地一点头,“还有别的事?” 离慕瑶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道:“求姐姐救救子钰!” “救 他?他怎么了?白日不是还神气十足吗?”苏晗烟一脸惊奇。 离慕瑶咬牙,被她装疯卖傻的样子气的不行,生硬道:“子钰怎么了姐姐难道不清楚!” “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翠翠,送客!”苏晗烟冷了脸色,转身就走。 “苏晗烟,你简直欺人太甚!”离慕瑶霍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若不是你使了手段,子钰怎么可能突然这副样子!” “没错,就是我。”苏晗烟坦然承认,“不过我暂时不会救他,等他烂掉了手脚,我可以考虑保他一命。” 只要一想到自己儿子被对方按着欺负苏晗烟就怒火中烧。 “子钰还是个孩子,苏晗烟你好生歹毒!”离慕瑶气的脸色发白,怨毒地瞪着她。 “是啊,你才知道吗?”苏晗烟勾唇一笑,一把推开她,“所以以后别惹我,懂?” 第23章 全家上门了 “小姐!你快出去看看吧!” 一大早翠翠便惊慌地跑进来。 “怎么了?”苏晗烟咬着包子抬头看她,“离慕瑶又来作妖了?” “不是,是整个离府的人都来了!离大人,离夫人……反正好多好多人,都在院外跪着呢!” “哦。”苏晗烟不甚在意,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还不忘教育小奶团:“把碗里的米粒吃干净!” “小姐!”翠翠急了,“你还是出去看看吧,万一这件事传出去,对小姐名声不好!” 而且外面乌泱泱跪着一院子的人,看起来着实可怕。 “娘亲,那个胖子是不是真的会死啊?娘亲还是救一救他吧!”苏小团眼神请求地看着苏晗烟。 其实那水泡长个三 日自然就会消失,虽然苏晗烟很生气,但不至于真的对一个半大的少年下死手。 不过这离府还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沉不住气,才过一日,就真的全府来赔罪了。 她放下筷子,懒洋洋地起身,刚走出落梅轩,就听为首的中年男人高声道:“是离某教子无方,求王妃高抬贵手,救我儿一命!” 离泽良话音一落,后面跪着的所有人一齐朝朝苏晗烟叩首。 苏晗烟扫了一圈,果然看到离慕瑶眼神刻毒地瞪着她,那神色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离大人严重了。”苏晗烟走过去,亲自扶起离泽良,将一粒药丸放在他手上,轻飘飘地道:“给小公子服下,水泡就可消褪。” 多余的话她一概没有说,既没有解释自己为 何下毒,也没有再为难对方一丝一毫,好似昨日那个格外强势的人根本不是她。 离泽良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他已经做好被刁难的准备,没想到兴师动众地来了,竟然这般就解决了? 反倒好似他们上门来欺负一个小丫头! “离大人还有别的事?”苏晗烟客客气气地问。 “没有了,多谢王妃。”离泽良又对苏晗烟行了一礼,带着众人呼呼啦啦赶去了紫竹院。 离慕瑶落后一步,走到苏晗烟面前,压低声音道:“今日之辱,我定然会加倍讨回来!” “拭目以待。”苏晗烟勾唇一笑,嘲讽意味十足,“侧妃可别让我失望哦!” “离家人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王爷知道后会不会责怪小姐?”翠翠有些不 安,回想起昨晚封景毓离开时阴沉的脸色,就一阵心慌。 苏晗烟抬手敲了下她的头,“我才是你主子,你怎么反而更怕懿王?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然而,苏晗烟没等来封景毓的责难,却等来了苏家时隔四年的召见。 “让我回苏府?”她皱眉看着来传信的小厮,“做什么?” “奴才不知。”小厮恭敬地回答。 苏晗烟冷笑,四年了,他们都不曾来看过她一眼,现在倒是想起她这个女儿了! “也许是大少爷回来了,想着小姐能多回去聚一聚。”翠翠在一旁开口。 这倒也有可能,这四年苏易臣始终在边关打仗,才被调回京都。 苏晗烟又想到上次在皇宫苏易臣对自己的保护,虽然知道 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亲妹妹,但这恩情她还是承的。 “算了,去一趟吧!”苏晗烟不耐烦地起身,不管怎么说,她名义上还是苏家的女儿,只希望对方别出什么幺蛾子。 她没有带小奶团和翠翠,一个人随苏府的小厮离开了。 马车了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苏府,苏晗烟被下人引着给原主的父母请安。 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苏府,第一次见除了苏易臣外的苏家人。 苏晗烟刚踏进前厅,一个茶杯就朝着她砸了过来,伴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喝:“不知廉耻!败坏门楣!” 她侧身躲过,却还是被滚烫的茶水溅到。 苏峰乔比苏晗烟记忆中要老了很多,此刻正怒火中烧地瞪着她,一点也没有四年未见的温情。 第24章 他竟要杀了她? “我问你,可是你给离府小少爷下毒,逼离府上下老小去给你下跪道歉?”苏峰乔一开口就是质问。 苏晗烟冷了脸,她很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不过还是忍住了,漠然地一点头:“是。” “荒唐!”苏峰乔大喝一声,“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已经嫁作懿王妃,和苏家有什么关系?这四年父亲怕是都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了吧?”苏晗烟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带着明显的讥讽。 “你还敢丁嘴!”苏峰乔气的又砸了一个茶杯,“你就算变成鬼,那也是苏家的女儿!” “老爷您快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妾身要心疼死了!”一旁的女人赶紧伸手在苏峰乔熊口处顺气。 这女人并不是苏晗烟 的生母,而是苏峰乔的续弦,三年前过门,只比苏易臣大了三岁。 苏晗烟没兴趣在这看老夫少妻秀恩爱,冷冷地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苏峰乔吼道,“这些年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里去了吗!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难怪懿王殿下懒得瞧你一眼!” 苏晗烟皱眉,看来苏家并非对她的境遇一概不知,而是置之不理。 她真的是苏峰乔亲生女儿?世上还有这种极品爹? “听说你还收养个孩子?就是为了那个小畜生得罪了离家?”苏乔峰死死瞪着她,“到底是你收养的还是你和哪个野男人私通生下的孽障!” 苏晗烟彻底被他惹怒了,沉下脸道:“和你有关系吗?你也配知道?封景毓都没有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 “放肆!”苏峰乔被她这轻慢的态度气的直哆嗦,冲过来就要给她一巴掌。 苏晗烟当空截住他手臂,一字一顿道:“你没资格打我!” “来人啊!把这不孝子拖出去,关祠堂!”苏峰乔要被她气疯了,就算是苏易臣也是对他这个父亲恭敬有加,他这个好女儿竟敢和他动手! “你凭什么关我!”苏晗烟奋力挣扎,却敌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力气,被一路拖到了苏府祠堂。 “砰”地一声,门关上后就落了锁。 “混蛋!”苏晗烟要被气死,用力踢了两脚门框。早知道苏峰乔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她就不应该回来! 好半天才压下怒火,苏晗烟开始在祠堂里找逃出去的方法。 然而找了一圈,她绝望地发现,除了走门,根本没有路 可走! 她不知道苏峰乔要关她多久,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就是苏易臣快些回来,也许能从下人嘴里得知自己被关了祠堂。 天色彻底暗下来,苏晗烟点起蜡烛,抱膝坐在蒲团上。 她现在很担心小团子和翠翠,自己不回去,离慕瑶会不会趁机去找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吱嘎”一声,祠堂的门被推开,烛火跟着晃了晃。 “追影!”苏晗烟看清来人,心下一喜,“王爷让你来接我的?” 不过封景毓来接她为何要偷偷墨墨?就算苏峰乔是太子当,也不会连个面子都不给封景毓吧? 追影转身关上门,走到苏晗烟身边,突然伸手点了她的学,道。 苏晗烟一惊,想要开口质问他做什么,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也完全动不了。 “得罪了王妃,属下也是奉王爷之命,来送王妃一程。”追影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阴冷。 苏晗烟心脏仅仅一缩,封景毓竟然要杀她! 不过想想也是,她若死在苏家,封景毓不仅除掉了一个祸患,还能完全置身事外,说不定还能利用自己的死陷害到太子,简直是一举三得! 只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的团子还没有长大,她还没有成为京都第一首富,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突然,苏晗烟灵光一闪,她还有空间!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突然消失会不会颠覆人的三观了! 然而下一秒,她脸色一片惨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竟不能实体进入空间! 追影拔出剑,寒光一闪,朝她熊口刺去。 第25章 来杀苏晗烟的? 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苏晗烟咬牙切齿,无计可施,就在她咬牙闭眼之时,突然听到“铮”地一声响,随即祠堂里响起追影略染焦急的询问:“王妃,您没事吧?” 哈? 苏晗烟不可置信抬眼,就见两个“追影”正打的不可开交,刀光剑影相撞,凌厉刀光折射了满堂凛冽。 人皮面具?! 假追影渐渐不敌,咬牙破窗而逃,追影急忙跑过来:“王妃......” 苏晗烟心口处的刺痛也总算拉回了她几分神智,察觉到四肢可动后,她不动声色的往后躲了躲,避过了追影的搀扶,问:“追影?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属下发现王妃并未回王府,特意找来... ...” 这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了尖叫呼喊声:“来人啊,有刺客!好像是从祠堂这边跑出来的,快去祠堂那边看看......” 眼看外面就要有人冲过来,追影急忙止住话锋也从窗口跳了出去。 下一瞬,一大群乌央乌央的下人就冲了过来,看到苏晗烟瘫倒在地心口流血的模样,瞬间都慌了神:“快来人,请大夫!” 苏晗烟是装晕的。 因为她不知道假追影是谁派来的,而自己确实受了点伤,再留在这祠堂的话,如果刺客不止一个,她必定凶多吉少。 当下必须先离开这里! 是夜,苏府灯火通明。 “老爷,刺客在祠堂附近失踪了,小的们已经派人去追了。” 苏峰乔听了下人的禀告,觉得心有余悸,“这好端端的,府中怎么会来了刺客?” 他正在这里犯嘀咕,堂下面容清秀、正摆弄自己头发的苏蝶衣突然抬头说:“爹,女儿觉得这刺客定然是冲着苏晗烟来的。” 苏晗烟? “她?”苏峰乔不以为然,“她又不受宠,杀她干什么?” 容颜娇媚的程霜媚依偎在苏峰乔身边,眼眸一转,跟着应和:“哎呀老爷,这苏晗烟虽然在懿王面前不受宠,但她可也是顶着懿王妃的名头,如果她真的在咱们府上出了什么事的话,老爷你觉得,责任在谁?” 苏峰乔暗地里也有衡量。世人都知道懿王不爱懿王妃,如果苏晗烟真的死在了苏家......皇后会因为少 了棋子出言怪罪,懿王却能借机能摆脱皇后的掌控,而苏家肯定就成了害死懿王妃的替罪羔羊! 而这时候,奉命追捕的下人急忙跑了回来,吞吞吐吐道:“.......小的看到那刺客,和懿王身边的贴身侍卫长得格外相似!” 苏峰乔瞬间慌了神,思忖难道被自己猜准了?急忙问身边的人:“苏晗烟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流了很多血,还是没醒!” 啧。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绝对不能让懿王得逞! “赶快派人把苏晗烟送回懿王府!” 苏蝶衣全程淡然冷静的看着,这苏晗烟可真的是没用,嫁进去五年都没能使懿王爱上她,还空占着懿王妃的名头,如果当初 嫁进懿王府的是她...... 哪还能受这种屈辱? 今夜的苏家注定不太平,就连奉命送苏晗烟回王府的下人不住的在马车里祈祷:“菩萨保佑......” 苏晗烟听了只想冷笑,保佑?保佑什么?保佑就算是她苏晗烟活不下去了,也得撑到懿王府再死? 呵。 反正都装昏迷了,她也该好好想想今夜发生的事了。 谁要杀她? 真追影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是他来到的时候刚巧看到刺客要杀她所以出手相助,还是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过她很久了恰巧遇到刺客,又或者......他跟假追影就是一伙的,是因为封景毓察觉青楼消失的人有异,所以故意想来试探她? 第26章 你威胁本王 ...... 这种事,封景毓那狗男人,真的干得出来。 苏晗烟原意只想混吃等死,明哲保身,看来现在恐怕是不行了,假追影不管是谁的人,但他说的话,都给了她当头一棒。 得抱大腿才行。 马车刚在王府停下,就听一道凛冽淡漠的声音:“来者何人?” 下人急忙解释:“小的是苏府的下人,小姐今夜和老爷许久未见,竟饮了点酒醉了,所以让小的把小姐送回来。” 封景毓眉眼轻抬,状若漫不经心的同时却压迫感极重,直到把那下人看的手脚发软才凉凉扔下一句:“嗯。” “把王妃送回落梅苑。” 苏晗烟原本只是想着装睡,谁知 这马车摇摇晃晃的,跟摇篮一样,下人的祈祷声也跟那催眠曲似的,应是给她折腾困了,等回到落梅苑后直接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艳阳高照。 苏晗烟刚睁开眼就对上了苏小团红彤彤的眼睛:“娘亲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呜呜呜......” 这糟心团子会不会说话啊。 苏晗烟扯着他的小脸柔拎了好大会,才哼哼解释说:“你娘亲命应着呢,阎王可不敢收!” 还是多亏了追影及时赶到,否则假追影的那一剑如果真的刺下去,她哪还能见到她的小奶团子了呢。 打热水回来的翠翠也鼎着红中成核桃了的眼凑了过来,“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苏晗烟只能简单解释了一下昨天祠堂里发生的事,低声解释:“其实我只是被划破一层皮而已,这血看着唬人,但都是假的。” 苏小团和翠翠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是假的,你们这几天也得好好照顾着,别让人看出来端倪了啊。”苏晗烟见苏小团喜笑颜开,急忙又仔细叮嘱说。 苏小团睁大了卡姿兰大眼睛:“娘亲你放心!” 三人刚吃过早饭,就听到一道讥讽从容的声音响起,“你倒是活得恣意,昨天遇刺受伤,今天就敢吃辛辣之物。” 来人逆光而站,长身玉立,面容朗朗。 封景毓。 反正四下无人,苏晗烟也不再做多伪装,略一挑眉:“难道是昨晚追 影并未跟王爷解释清楚,所以今天王爷是特意来看我死了没有的吗?只是抱歉了,王爷您要失望了。” 苏晗烟很少用这种满是敌意的态度对他。是而封景毓不由眯起眼睛,看向苏晗烟的黑眸里满是探究衡量。 苏晗烟转过头,淡淡道:“我还没死,王爷请回吧。” 看这态度,难道苏峰乔跟她说了什么? 算了。 跟他又没有关系。 封景毓黑眸沉沉,未发一言,抬脚欲离开时,却听苏晗烟突然道:“王爷,我现在的生死是跟您绑缚在一起的,亲密到甚至您死了我都需要给您殉葬的程度。而虽然,我死了不敢让王爷您给我殉葬,但王爷你觉得,如果没有我,你还能活多久? ” 封景毓回眸,眼神极冷:“你威胁本王?” 这话不久前封景毓就逼问过苏晗烟。 但今天—— 苏晗烟笑了:“是啊。所以王爷,为了你的生命安危,最起码你也要等到你体内的毒都被我清理干净了,再对我动手不迟吧。” 对她动手? 封景毓蹙眉,什么东西? 但是他不屑于解释。 所以,他只是森然冷漠道:“本王最厌恶被人威胁。” “可我的小命都在您一念之间,您又不相信我对您的忠心,那我也只能换一种法子让您来相信我身上有您可图的东西才行了。”苏晗烟愁眉紧锁,沁了水意的眼眸里满是无奈,“见谅,我也是没办法。” 第27章 约法三章 封景毓黑眸沉沉,并未言语,但见苏晗烟清眉黑目,一派从容镇定下,细看却还是染着些许紧张,活像一只受了惊在找安全感的小奶猫似的。 事而,他未置可否的挑眉,示意苏晗烟继续。 “所以为了我的小命,我想跟王爷您约法三章。” “说来听听。” “咳。”苏晗烟清了清喉咙,“第一,我跟王爷夫妻一体,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希望王爷您能尽量保全我一条小命。当然,我也是一样的。” 封景毓微微掀了下眼皮,颔首,算是应答。 “第二,这京都明里暗里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离开王府后,就只能 仰仗着王爷给的恩宠和所谓懿王妃的名号才能活下去,所以我希望王爷在外能跟我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表象来,最好是比对侧妃还要好些。且,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只要是面对外人,你我都要无条件的偏袒彼此,这样苏家不敢随意来找我麻烦,皇后也不会再往王府里塞人。你我,两全其美。” 咳,主要是能仗着权势在苏家找回场子。 苏峰乔白白关她禁闭,这事不算完! 封景毓凝眸定神的盯着她,他眸色极黑,一瞬不瞬的盯着人的时候,像是能轻松洞察世间所有。 苏晗烟心里一阵咯噔,有些迟疑,难道封景毓是担心他和她在外装恩爱,会惹他的白月光不高兴? 那不然换一种。 “不然. .....” 谁料这时封景毓却淡淡颔首:“然后?” “啊?” 这狗男人居然同意了? 苏晗烟震惊却也没震惊太久,反正他们只是逢场作戏,狗男人只需要跟他的白月光解释清楚就好了。 封景毓没有耐心的沉声提醒:“第三个条件。” 苏晗烟想了想,“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王爷。” “嗯。” 看着封景毓应答后就要转身离开,苏晗烟急忙叫住他,试探性的询问:“王爷难道没听说早上时候离家的事吗?” “听说了。” 苏晗烟有些震惊,自己白月光被欺负了,难道都反应这么冷漠的吗? “那王爷,难道不想帮侧妃出口气吗? ” “不是你说,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只要是面对外人,你我都要无条件的偏袒彼此吗?”封景毓镇定自若,眼底却掠过几分促狭。 啊这,话是这样说没错了。 但是...... “可离家不是王爷您岳父家吗?”苏晗烟斟酌着言语,“他们也算外人的吗?” 封景毓唇角噙着淡淡的嗤弄,淡漠道:“除却你我,皆是外人。” 封景毓刚回到书房,追影就现身跪下回禀:“王爷,属下无能。” “嗯。”看来人跑了,意料之中的事。封景毓沉默须臾,问,“昨天怎么回事?” “苏家祠堂位置偏僻少有人去,且王妃还中了软筋散,若非属下赶去及时,只怕王妃性命难保。” 难怪刚才苏晗烟会反应激烈。 看来是受了惊吓,这才来主动求结盟的。 封景毓突然想到那天在青楼里突然消失的偷听者:“苏晗烟被刺杀千钧一发之时,可有突然消失了那么一瞬?” 追影回答十分干脆:“没有。” 封景毓颔首。 看来青楼里突然消失的人和苏晗烟并无关系。 也是。 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女子罢了,若是真有通天的本领,何须来求他庇护? “找几个暗卫来。” 封景毓都走远了,苏晗烟还没回过神呢。 好家伙,这狗男人到底是喜欢离慕瑶还是不喜欢离慕瑶啊。 这么漫不经心的。 “小姐,皇宫来人了。” 第28章 皇后有请 苏晗烟十分钦佩苏家的速度,这才不过一夜,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皇后居然就得了消息派人来请了。 掌事嬷嬷眉毛极长,配着极高的颧骨,即便是笑也透着几分刻薄尖酸,探究衡量的眼神透着轻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中种种,下了判断,“看来懿王妃最近活的倒是滋润。” 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 她就代表着皇后。 苏晗烟脸色煞白,低眉顺目间满是怯懦:“这些都是最近才添置的。” 料想也是,定是苏易臣回来了,懿王怕被参一本宠妾灭妻才急忙添置的吧,若真得懿王刮目相看了,怎么还会住在落梅轩这么偏远的地方? 嬷嬷哼了声未置可否,“娘 娘邀王妃即刻入宫相见。” 翠翠急忙说:“可是小姐昨天遇刺,伤的很重,皇后娘娘......” “嬷嬷放心,我......稍作梳洗便去。” 听到苏晗烟急忙打断丫鬟焦急回答,嬷嬷这才得意哼着走了,“那懿王妃尽快。”等嬷嬷离开屋子,苏晗烟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该死,皇后怎么突然想起来她了? 翠翠有些担忧:“小姐,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要不然您别去了。” “她就是为了试探我,我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苏晗烟想了想,“等会我去了你就去通知封景毓。” 她才跟封景毓来了个约法三章,可不能就这么因为皇后突然的邀约而破坏了他们之间刚刚 建立的革命友谊。 “我一定会求王爷去救您的!” ...... 苏晗烟纠正:“倒不用让他来救我,你只需让他知道就行了。” 毕竟苏晗烟姓苏。 皇后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 于是一刻钟后,脸色煞白、弱柳扶风的的苏晗烟跟掌事嬷嬷坐上了一辆马车,嬷嬷的眼神太轻慢和轻蔑,苏晗烟眼不见为净,借口失血过多,进去就开始闭目养神。 皇后即便不待见封景毓,碍于面子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皮,只是为什么突然要单独召见她,明明这四年都没有理会过她的死活啊。 难道皇后是知晓了她这几日在京都掀起了浪花,所以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枚棋子了吗? 啧。 可原主是原主,她是她,她可不想受人摆布。 盛夏。 深宫回廊通幽,宫殿庙宇皆由蓝绿琉璃铺顶,金碧辉煌的殿设更显极近奢繁,衬着满宫奴颜婢膝的宫人和披甲执锐的禁卫军,便是大气也不敢喘。 红柱厅廊,琴音绵绵。 承凤殿。 “娘娘,懿王妃到了。” “嗯。” 极为从容散漫的声音,尾音拉长,威严的同时透着几分慵懒。 苏晗烟抬眼,就见层层幔帐后有人掀开了遮面珠帘,身着广袖艳丽长裙的女人抬眼,女人五官精致妖艳,眼下泪痣越衬风情万种,却恰巧和她四目相对。 苏晗烟急忙撩衣而跪:“参见皇后娘娘 ,恭祝皇后娘娘青春永驻,福寿万年绵长。” 皇后漂亮的眼眸极暗,像是恨不得把她从头到尾看个透彻似的,须臾,朱唇轻启,云淡风轻地唤:“苏晗烟。” 苏晗烟挺直腰板:“臣女在。” 皇后冷笑着突然将手中把玩的茶盏重重砸在了苏晗烟脚下,厉声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待自家小姐坐上马车进宫后,翠翠就急忙去找懿王,却得知懿王离开落梅轩就去了紫竹院,翠翠也没多想就去敲了门:“皇后娘娘将我家小姐召进宫了,求王爷快去救我家小姐吧!” 这时,封景毓问:“外面什么动静?” 离慕瑶贴身丫鬟颖儿认出了翠翠,眼光一闪,忙道:“奴婢去看看。” 第29章 她真是眼线啊 不多时,颖儿回来了,解释说:“是个小丫鬟东西丢了,奴婢已经安排人去帮她找了。”说罢,暗地里对着离慕瑶使了个眼色。 离慕瑶娇笑着给封景毓添了碗粥,“王爷别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这雪梨粥可是瑶儿为王爷特意煮的,王爷快尝尝。” 封景毓看向门前时眼底俱是寒霜凛冽,但数息,对上离慕瑶后是皆化作清风暖雪:“瑶儿有心了。” 说罢,他收回了眼神。 而彼时。 苏晗烟被突然砸下来的茶盏吓了一跳,眼神惊惧惶惑:“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后笑意嗤弄轻蔑,“当初可是你跪在本宫面前,声 泪俱下求本宫让你嫁进懿王府做本宫眼线的,结果你不仅四年都不曾向本宫传递过一次情报,甚至本宫给你递送书信也都是石沉大海,若非前几日本宫在寿宴上看到你,本宫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怎么,难道是过够了在懿王府娇生惯养的日子,不想知道你娘的下落了吗?!” 苏晗烟秉持着原主怯懦卑微的人设,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脑海里却警铃大作。 好家伙,原主真的是皇后的眼线。 并且听着皇后的意思,好像原主之所以嫁进懿王府,是想着探听原主娘的下落? 可原主的娘不是早就死了吗? 不行,得先稳住皇后才行,这些事她回去再仔 细调查不迟! “娘娘明鉴,臣女绝无背叛娘娘之意!之所以这四年未曾跟娘娘通过书信,是因为臣女新婚之夜便被懿王扔进偏僻院子囚禁了起来,臣女想过联系娘娘求救,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若非最近臣女兄长得了战功回朝,只怕懿王还是不会放臣女自由。” 皇后眼眸微闪,语气却更是嘲弄:“可在宴会上,你和懿王寸步不离,懿王也护你护得紧呢。” “懿王他是在做样子给娘娘您看呢!他生性奸诈多疑,更是多次意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怎会耗费心神护我?”反正现在封景毓不在,脏水都往他身上泼就对了,苏晗烟说着说着还装模作样掉了几滴泪:“臣女昨夜在苏家遇 到刺客,那刺客便正是懿王的贴身侍卫!这点,前去追捕刺客的下人都能为臣女证明啊!” 皇后指尖轻叩着桌面,许久未做言语,掌事嬷嬷附耳嘀咕了几句,皇后眼底惊疑稍退却还是没让苏晗烟立刻起来,而是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在王府生下了一个小孩子?” “不是,那孩子......”苏晗烟咬牙道:“是臣女前不久意外捡到的,臣女想着懿王平日里疑心甚重,若臣女身边有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叽叽喳喳,或许能多少降低他一些戒备心思。”说着,苏晗烟急忙补充,“懿王碰都不愿碰臣女,臣女怎么可能生的下来孩子?。” 皇后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也是。 如果苏晗烟生下了一个野种,封景毓也肯定早就将她挫骨扬灰了。 只是皇后也没想到,过去了四年,苏晗烟居然突然有心思开始争宠了,但这对她来讲,并非坏事。 “本宫听说,懿王最近和你关系不错?” 苏晗烟心里一咯噔。 急忙声泪俱下的控诉道:“娘娘莫要被他蒙蔽,那都是假象!懿王那般憎恨臣女,还几次派刺客追杀臣女呢,他怎么可能和臣女关系不错?懿王看见臣女都恨不得将臣女挫骨扬灰,我俩的关系真真是水火不容......”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有人来禀:“娘娘,懿王来了,说是来接懿王妃回去换药的。” 第30章 你为本王所用了吗 苏晗烟身子一哆嗦,这瞬间她都能想象到皇后看向她的眼神该是怎样狐疑嘲弄了,便道:“懿王从未对臣女这样好过!” 皇后看向宫人。 “去回禀懿王,就说本宫心里记挂着懿王妃的伤,不会忘记让人给她换药的。” 宫人转身禀告,很快却又回来了:“懿王说,懿王妃伤处很是私密,他不愿让旁人看到。” 苏晗烟:...... 救命。 封景毓是故意的吗? 皇后眼神越发怪异,衡量探究之余,看向苏晗烟的眼神也带上了浓浓的凉意,苏晗烟急忙道:“一定是懿王知道了臣女进宫的事,意欲对娘娘和臣女挑拨离间!” 皇后未置可否。 神色倨 傲。 苏晗烟忙说:“臣女母亲的命都在娘娘一念之间,臣女哪里敢欺瞒皇后娘娘?” 须臾,皇后才凉凉道:“请懿王进来。” 封景毓身着月白长袍,容色萧索却昳丽,举手投足尽显恭敬:“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紧接着苏晗烟就亲眼看着,眨眼间,皇后脸上的凉薄嗤弄便烟消云散,换上和蔼温厚的笑,言语间更是亲昵无比:“看来老三真是个心疼人的。本宫不过是觉得和小烟投缘,特意找她来说几句话而已,老三就着急忙慌来接人了,怎么,母后还能吃了你的王妃不成吗?” “儿臣不敢。”封景毓苍白虚弱的脸上神色极为冷淡,“儿臣只是担心她不知礼数,会冲撞到娘娘。” 皇后笑容满面:“怎会。” 在封景毓和苏晗烟之间来回探究了个遍,皇后给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本宫听说懿王妃近日遇到了刺客,受伤颇重,故而今日便不做多挽留,这是宫中秘药,用后决计不会留疤,送给懿王妃。” 去疤药? 苏晗烟小声嘀咕,她也得有命敢用才行啊。 但还是恭敬跪倒:“谢娘娘赏赐。” 坐上出宫的马车后,苏晗烟才敢松一口气,但看着身边从容端正的封景毓,苏晗烟忍不住想起刚才在承凤殿的事。若是再有点时间,自己再旁敲侧击一会,说不准就能得到更多关于原主母亲的下落呢。 时而,苏晗烟越想越不舒服:“王爷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 封景毓神色冷淡:“路过。” “王爷暗中派人跟踪我?” 封景毓蹙眉,像是极不耐烦:“你的丫鬟跑去紫竹院大哭大闹,求本王来救你的。” 苏晗烟:...... 糟心翠翠。 自己不是说了只要这事让封景毓知道就好,没必要请他去救的吗? 还跑去了离慕瑶的地盘。 “那就多谢王爷拔刀相助了。”苏晗烟只能暗道倒霉,同时在心里想着该怎样去调查原主母亲的事宜。 突然,封景毓问:“皇后找你都说了什么?” 苏晗烟眼光微动,不动声色,“当然是问我这四年为什么没回过她书信,试探我是否已经背叛她为王爷您所用了。 ” “那你呢,你为本王所用了吗?” 苏晗烟舌尖抵着上颌,不动声色:“当然,毕竟现在我和王爷您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封景毓未置可否,却微微俯身朝着苏晗烟逼近,距离太近了些,甚至能清晰看到他卷翘的睫毛和眼皮上褐色的小痣。 苏晗烟瞬间定住,这男人要干什么,用美男计吗?虽说他的确有这个资本,但......苏晗烟正胡思乱想,车马突然驶入了闹市。 纷繁热闹的叫卖嬉笑声瞬间就冲化了二人间的僵凝。 世事皆坠红尘。 封景毓缓缓挺直腰板,莫名笑意看的苏晗烟脊背发凉:“是啊,本王还等着看王妃你笔下,本王和王妃缠绵徘恻的爱情故事呢。” 第31章 王府掌权 呸呸呸! 苏晗烟恨不得穿越回几天前,她宁可把自己的稿子全拿去“毁尸灭迹”,也不想被当事主人公拿出来对她反复鞭尸! 太羞耻了! “呵呵,我尽力,我尽快。” 马车回到王府,苏晗烟急着下去被封景毓叫住:“既然你同本王是在同一阵营,那原本归属你的王府掌权就还给你吧。” 苏晗烟瞳孔骤缩:“还给我?” 这不应当是离慕瑶的活计吗? “那离慕瑶怎么办?” 封景毓淡淡道:“瑶儿心思单纯,脾性温良,压不住府中种种。” 王爷你能说出这话,可见你要么蠢,要么瞎。 只是她前脚才跟皇后说自己平日里跟封景毓水火不容,转 头就得了王府掌权,也未免太打脸了吧。 “可......” 封景毓打断了苏晗烟的施法前缀:“更何况皇后不喜瑶儿,不喜离家,瑶儿得到的恩宠越多,她就越危险,所以这王府掌权交给你才是不二之选。” 行吧。 敢情是为了白月光着想,才推自己做出头鸟。 “可我平日里散漫惯了,这掌家大权交给我,可能会辜负王爷期望的,所以还是请王爷你......” 封景毓再次打断她的话,神色笃定:“半个时辰后,你就会改变主意。” 呵。 改个屁,她这边一团乱麻还弄不清楚呢。 懒得理你。 看着苏晗烟落荒而逃的背影,封景毓凉薄眼底透出几 分玩味和捉弄。 真是愚蠢。 这时候还觉得两边都不得罪就可明哲保身,能独善其身? 她越想抽身而出,他就越是想把她拉进这琐碎的纷争和算计里头。 一路上苏晗烟都心乱如麻,回到房间连续喝了几杯凉茶后,才总算将心头郁火暂时按捺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主的母亲竟然可能在皇后手上。 这下竟是彻底打乱了她一盘棋。 “翠翠,翠翠?” 喊了良久却也没得到回应,苏晗烟皱眉起身,询问下人才得知翠翠自从去紫竹院请封景毓后,就再没回来。 紫竹院。 离慕瑶听到封景毓是跟苏晗烟一同回来的时候,差点没生生搅碎了手绢,漂亮的眸里满是怨 毒,“原来王爷方才二话不说便出门,是去救苏晗烟了。” 在旁的颖儿忙温声安慰,“娘娘,王爷那只是顾及脸面才不得不去的,这王府上下谁人不知这王妃嫁进来三年都只是个装饰,娘娘您才是王爷的心头最爱?苏晗烟虽是王妃,但这四年来手中半点实权皆无,而娘娘一来就直接掌管中馈,可见王爷爱的只有您啊。” 离慕瑶听了这话,才总算心有慰藉。 王爷当然只爱她。 但想起苏晗烟那副得意嘴脸,离慕瑶便气恼异常,尤其是在她哭的楚楚可怜想求王爷做主时,却只在王爷那里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她是王妃,你跪她是应当的。” 是啊,苏晗烟是正室,她却是妾室。 受人之下,跪上一跪,自然应当。 但—— 离慕瑶危险眯眼,突然问:“那个贱丫头关押在哪了?” “地牢。” 她虽是奈何不了苏晗烟,但是现在她却能用手中的权利去整治苏晗烟身边的人啊。 这口恶气,必须要出。 结果离慕瑶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苏晗烟笑意清浅淡漠,看向离慕瑶的眼底满是嘲弄威胁:“侧妃妹妹,这是要去哪啊。” 离慕瑶眼底闪过怨毒,眨眼间又扬长脖颈,神色倨傲宛如天鹅:“听说王府有下人坏了规矩,妹妹掌管王府中馈,自该前去训导......” 苏晗烟没耐心听:“你等会去,先把拿了我的东西还我。” 第32章 你俩之间有磁场吧 离慕瑶瞪大了眼睛:“东西?”她满是嘲讽,“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怎会去拿你的东西?” “看来你暂时想不起来呢。”苏晗烟状若无意的提醒:“满座京都,正室身体康健的情况下,可都没有过妾室掌管府中中馈的先例。” 离慕瑶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来争权的? 旁边颖儿当即出面:“处理府中事宜的掌权可是王爷亲自授予我家娘娘的,有王爷在,我家娘娘就是先例。” “哦?你难道没听说过枪打出头鸟吗?” 怎么回事,难道封景毓并没有跟离慕瑶解释这些? 这狗男人还想逼着自己做恶人? 啧。 听苏晗烟讥讽的话语,离慕瑶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却 还要秉持着恭敬谦逊的人设,“按照规矩,这府中掌权去按理的确是该交给姐姐的,只是姐姐常年体弱多病,更是在嫁进王府四年都未曾接手过府中事宜.......” “之前我生病,才不得不将府中掌权暂时交给你一段时间,现在病好了,自然就该重新挑起大梁。”苏晗烟皮笑肉不笑的抢过话头,“怎么,旁人都说你知进退、识大体,怎么我看着你不想还?” 离慕瑶生生恨红了眼。 生硬咬牙:“府中掌权是王爷亲自交给我的,你想要,也该拿着王爷的命令来。” 看来这女人虽然戏精,但好像是真的有点蠢,居然到现在都没注意到如果封景毓想插手,早就派人来了。 和封景毓还挺般配。 “难道离家就没教过你,尊卑嫡庶有别?这些小事何须劳累王爷。” 离慕瑶闻言,瞬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怨毒吼道:“这可是懿王府!你难道还想一手遮天不成?” 苏晗烟冷笑两声正待开口,外面突然跑进来个丫鬟,“王妃,苏家来人了。” 这苏家怎么又整幺蛾子? “不见。” 懒得伺候。 丫鬟神色为难:“可王妃,王爷此下正在前厅等候王妃呢。” ...... 草。 “我这就去。” 前厅。 妆容清丽,犹如出水芙蓉的苏蝶衣正稳坐在前厅,谦逊认真的解释道:“家父知晓长姐时常身体抱恙,心中多为顾念,故而今日特 让臣女前来帮忙照顾姐姐。” 说完,还偷偷看了眼堂上眉眼昳丽面容朗朗的封景毓。 眼神带钩,面色带羞,盛满了少女心事。 封景毓却眼也未掀,只漫不经心的略作颔首,便又是一瞬不瞬的去看手心的古书。 苏蝶衣怎么也没想到她今日初来乍到,就有幸得见传闻中的懿王,更不曾想到这懿王竟如此的丰神俊朗,气质清冽雅致,还生着这样优越地一副仙客皮囊。 赚到了! 即便自己不能做这懿王妃,但如果能被这谪仙般俊美的人收入府中...... 只消想想,她就心魂摇曳。 恰巧这时封景毓淡声唤:“茶。” 苏蝶衣眼睛一亮,忙看向封景毓身边的丫鬟 ,示意其退下,起身道:“我来吧。” 封景毓不置可否。 说是斟茶,但苏蝶衣的沁水般的眼眸却眨也不眨的缠在封景毓身上,更是在将茶盏递送过去之时,假意惊呼:“呀——” 茶盏失手,温热的茶水泼在了封景毓身上,同时苏蝶衣也像是站立不稳似的,扑在了封景毓身上。 正巧走过来,还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了的苏晗烟:....... 好家伙。 你俩之间有磁场吧这是。 而闻听封景毓也在,不甘之下也想着来讨要说法,所以跟着苏晗烟也来到前厅的离慕瑶也刚巧看到了苏蝶衣铺进封景毓怀里的这一幕。 那脸色瞬间就变了。 泫然欲泣:“王爷......” 第33章 修罗场! 这场面,修罗场! 刺激! 苏晗烟瞬间两眼放光,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现在恨不得捧着爆米花开始看戏! 离慕瑶的声音像是令封景毓如梦惊醒似的,猛地蹙眉,任由离慕瑶猛地将苏蝶衣给拉开推将在地,厉声呵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毛手毛脚,若伤到了王爷,你怎能吃罪得起?” 苏蝶衣身形颤栗,忙就势跪下求饶告罪:“王爷恕罪,臣女并非有心。” 封景毓未置可否的借力将离慕瑶拥在怀,温声细语,“瑶儿想要怎么惩处她?” 离慕瑶看向苏蝶衣的眼神满是憎恶嫌恶,同为女人,她怎会看不出这女人看向王爷时那不加掩饰的爱慕? “这般没有分寸 ,就该废去手脚驱赶出府。” 苏蝶衣听到这里却没看出封景毓的否定之意,瞬间慌了神,急忙去拽苏晗烟的裙摆:“长姐救我!” 苏晗烟傻眼了,吃瓜突然吃到自己头上? “我是蝶衣啊......” 谁? 也不怪苏晗烟不记得,主要是苏蝶衣在原主记忆里几乎是完全空白的存在,她仔细回想,却也只记得苏蝶衣好像是自己的庶出妹妹。 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蝶衣急忙解释:“是爹担心你的身体,派我前来照顾。” 照顾?监督还差不多吧?苏晗烟正待开口说不认识,却突然想起原主母亲的事,笑了:“原来是自家人,那便算了。” “姐姐。”离慕瑶哪能轻松放过苏蝶衣,“府中规矩森严,若是轻松放过她,只怕人心不稳。” “规矩是人定的,哪能不可转圜?”苏晗烟也开始了虚假微笑,“我这庶妹年纪尚小,还未曾婚配,若真要听你的话废去她的手脚,岂不是要让旁人多嘴懿王府规矩森严?更何况这王府现在由我掌管中馈赏罚,如何处置她,这种劳心伤神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说完,苏晗烟对着封景毓使了个眼色。 封景毓挑眉。 在离慕瑶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淡淡颔首:“嗯。” 离慕瑶话音都颤抖了:“可是王爷,当初是你要瑶儿......” “朝中多有变故,现下自该物归原主。” 封景毓虽笑容宠溺,但眼底却也过多凉薄。 离慕瑶不敢再说。 扬眉吐气,苏晗烟清了清喉咙:“既然现下由我掌管中馈,那府中下人赏罚惩治的权利便是属于我的吧。” 离慕瑶眼睛都跟着红了,不情不愿:“是。” “很好,那我的丫鬟现在在哪?” 苏晗烟赶去地牢时,遥遥就听见翠翠的标示性大嗓门,“上次我家小姐不是说了你体内湿气太重,需要抓药吃,再慢慢滋补将养着。至于你......你刚刚说你跟你媳妇成婚十余年都未曾有孩子,结果离家两月你妻子就有了?你这,不然有时间就回家休妻吧......一共五十文啊,排队交钱。” 因为这王府上下大大小小 的下人都多少得过苏晗烟的救治,所以苏晗烟并不担忧翠翠的安危。 只是...... 做生意能做到地牢。 也是能耐。 不愧是她身边的人。 看着地牢看守对苏晗烟毕恭毕敬的态度,苏蝶衣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跟着崩塌了。 不是都说苏晗烟不受宠吗,怎么这王府掌权给了她,王爷宠妾便是不甘也不敢冒犯,还有这府中人怎么也都对苏晗烟毕恭毕敬? 这都怎么回事啊? 苏晗烟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带着翠翠和苏蝶衣回到落梅轩后,让翠翠叫上苏小团出去玩,刚想先发制人询问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却不曾想落梅轩又来了不速之客。 “哥哥的书信?” 第34章 让给你了 毋庸置疑,苏易臣待原主是真的好,只是平常这类书信都会被封景毓给从中拦住,今天怎么破天荒被送进来了? 啧。 苏晗烟只能支开苏蝶衣,偷偷打开来看。 信里只有一个字:安? 应该是苏易臣知晓自己遇刺,心中挂念,才托人送来了这封信吧。 送信的小厮解释说:“小姐,江浙一带近日爆发宏灾,大少爷跟随太子前去安抚民心了,过两日便会返京。” 唔。 送走小厮后,苏蝶衣进屋来,苏晗烟也没了敲打她的念头,“人前人后,苏小团都是我的亲生儿子,其他的事都随便你,只要不坏了规矩怎样都行。” 苏蝶衣却是个灵活的,当即就甜甜笑道:“长姐,你和王爷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好生般配......” “你若是喜欢,让给你了。” 苏蝶衣笑容瞬间僵应了,忙解释说:“妹妹没有想跟长姐争抢王爷的意思。” “我没在开玩笑,如果你真能得了王爷青睐,我会亲自接你进王府。”苏晗烟笑容诚恳,“毕竟你我是亲姐妹,荣辱一体。” 苏蝶衣眼神一动。 苏晗烟神色认真,王爷方才那神色仿佛也并非无意,那现在横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侧妃离慕瑶了。 说了这些,苏晗烟又状若无意的问:“我离家这些年,妹妹可曾帮我去看过我娘亲?” 苏蝶衣几乎想也没想:“妹妹当然每年都有去祭拜。” 祭拜。 看来她是不知道 的。 苏晗烟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让翠翠给你安排房间在这住下吧。” 第二天,苏晗烟易了容换上男装出府,特意等在苏家后门,借口来此找工作,终于得见了一位年纪稍长的掌事,在被询问为何来此时,苏晗烟低头哈腰解释说:“小的家里前些年受过苏家夫人的恩惠,所以想来向夫人报恩。” “哪位夫人?” 苏晗烟解释:“大少爷和大小姐的生身母亲。” 然后,苏晗烟便被赶了出来,倒是出来倒泔水的下人看苏晗烟太过困惑而悄悄凑过来解释说,“在苏家,可绝对不能提起早些年的那位夫人。” 苏晗烟真的有点奇怪了:“为何?” “老爷不喜呗。听说老爷格外厌恶那位原 配夫人,当初夫人突然暴毙,老爷都只让人将她拉出城外偷偷葬了,而不曾开设灵堂呢。” 偷偷葬的。 是想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苏晗烟忍住好奇,转身离开了,可暗中查询了许久却都一无所获,看来也只好等到苏易臣回来后,悄悄询问他了。 这几日,苏晗烟在外忙着调查原主的生母事宜,府中却也不曾消停过,苏蝶衣是铆足了劲往封景毓身边凑,端茶递水、吟诗作画,甚至就连晚间离慕瑶好容易能跟封景毓同用晚饭时,苏蝶衣都想着来凑一凑热闹。 离慕瑶恨得要死,但苏蝶衣每次都只轻飘飘落下一句:“长姐命我来的。” 离慕瑶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憋屈的要死。 这不,晚饭上齐,离慕瑶和封景毓刚刚落座,那边苏蝶衣就以雷打不动的来了,离慕瑶刚想着找理由将她赶走,却听封景毓淡淡问道:“王妃呢?让她来同用晚膳。” 离慕瑶当即眼前一黑。 一个她都恨得牙痒,还来两个? 回到落梅轩的苏晗烟又白跑一天,快要累死了,却在门前看到了守株待兔的追影:“王妃,王爷请您去前厅用膳。” 苏晗烟摆手说:“改天吧,我累了。” 追影却不愿意让出路来。 苏晗烟暗暗磨牙。 也只能换了身衣服去了前厅,刚踏进前厅这方是非之地,就察觉到空气里的沉闷了,忙转身说,“这菜有点少,我吩咐厨房添几个吧。” “回来。” 第35章 王爷爱的只有你 四人落座,各占一方。 离慕瑶和苏蝶衣正在暗暗较量。 苏蝶衣娇羞道:“王爷尝尝臣女托人从外地带回的果酒。” 离慕瑶不甘示弱:“那种果酒也配入王爷的眼?王爷,您看,这是瑶儿特意为您酿的桂花酿……” 苏晗烟也不管这氛围是怎样的剑拔弩张,只管对付自己面前的饭菜,她今天跑了一天快要累死了,这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真的一点也不想掺和。 但—— 还没等苏晗烟动筷,封景毓便朗声喊:“王妃,过来给本王斟酒。” ? 对上封景毓坦然的眼神,苏晗烟毫不留情,直接用眼神询问:您礼貌吗? 苏蝶衣当即去 拿封景毓面前的酒杯:“长姐操劳府中事宜辛苦,这些事就让我替姐姐代劳吧。” “苏二小姐不觉得自己太过越俎代庖了吗?”离慕瑶瞬间冷脸,也抓住了那只酒杯。 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苏晗烟:…… 嚯。 醋味可真大啊。 “王妃?”难为封景毓此时还能心平气和的唤她,但那双凉薄的眼底却透出浓墨般的阴鸷和威胁,“过来,斟酒。” …… 草。 苏晗烟烦得要死还束手无策,也不愿从苏蝶衣和离慕瑶手里抢酒杯,就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酒递送到了封景毓面前。 这狗男人拉她来吃饭,还点名让她斟酒,意 欲何为? 自然是吸引火力。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让他彻底骑虎难下! “王爷,请。” 这段时间的相处,苏晗烟早看出来他的洁癖严重,断然不可能用旁人的酒杯饮酒。 然后—— 封景毓面不改色的接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了。 …… 场面瞬间死寂。 针落可闻。 偏偏封景毓还状若无意的抿唇,看向苏晗烟的眼神别有深意,“味道不错。” 这个味道,是酒还是人,就不知晓了。 苏晗烟的手瞬间开始打哆嗦了。 草。 太狗了。 封景毓无视石化了的离慕瑶和苏蝶 衣,慢条斯理擦拭唇角后起身慢悠悠的说:“对了,太子及苏将军已于昨日返京,明日会澄华湖上设宴观湖,邀本王及王妃同去。” 大哥回来了? 苏晗烟还真不知道呢,她这两天都在忙其他的事。 封景毓将她眼底的震惊坦然尽收眼底,状若无意的补充道:“明日参加宴会的衣裙首饰,本王已经让追影送去了。” 苏晗烟刚想借口推辞拒绝,听了这话瞬间:…… “别睡懒觉。” “……” 狗男人你这突然加这最后一句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等到封景毓去了书房,离慕瑶也懒得再伪装姐妹情深大度和善了,阴阳怪气的冷笑起来:“姐姐真 是好手段,表面上装着对王爷不感兴趣,实际肚子里却满是狐媚的下/贱伎俩。” 苏晗烟认真解释:“王爷爱的只有你。” 听了这话,离慕瑶却感觉仿佛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了自己脸上! 她美艳精致的五官都因怨毒嫉恨而变得扭曲起来! “少得意,别张狂,我们来日方长!” 苏晗烟表情复杂的看向苏蝶衣:“她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结果苏蝶衣笑容也很是僵硬:“原来姐姐和王爷平日里竟是这般伉俪情深。” 苏晗烟:…… 狗男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 行。 既然狗男人不厚道,明天宴会上就别怪她给他添绊子! 第3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谧夜静沉。 烛火渐暗,追影端着明亮些的烛换了,低声提醒:“王爷,苏易臣刚才送的信已被拦下。” 封景毓面不改色的将手中古书翻页,“写了什么?” “让王妃明日借病推辞,莫要参加宴会。” 又是这般? 封景毓黑眸沉沉,若有所思:“苏易臣倒是看的通透。” 苏易臣倒是真真正正想着护住苏晗烟的。 不想让苏晗烟牵扯其中。 但—— 苏家既然选中她做棋子,入了这场局,又怎能给苏晗烟想隐忍保身的机会? 她必须,得跟自己绑缚在一起。 如若有二心,便得想法铲除。 “太子说是许久未见王爷,担心王爷身体,为彰兄弟情深才设宴款待 ,实则戒备敲打之心早已昭然若揭,众人皆知。”追影垂头,神色有些凝重,“明日宴会,他必定是已然挖好了陷阱在等着王爷。” 封景毓唇角冷勾。 沉沉黑眸现出几分凉薄阴鸷来。 他哪里不清楚? 在皇家,兄弟情分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封景岚虽然如今贵为太子,但骨子里的习性却跟他那阴狠跋扈的母妃学了个十成十,阴毒又虚伪。 表面温和谦逊,转眼便是多疑暴戾。 只是—— 太子如今大权在握,真真只是一人之下,他平日里结党营私、收买重臣还来不及,眼下怎么会刚从江浙一带返京,就迫不及待邀他相见了呢? 观湖? 呵。 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 ,在什么? 封景毓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这时,突然有风穿堂而过,将桌上烛火吹的一阵明灭。 封景毓合上古书,像是突然想起了其他事宜:“最近苏晗烟又在忙什么?” “似乎是在找人。” “找谁?” “属下暂且不知,只知和苏家有关。” 封景毓若有所思:“暗中多加留意,切勿打草惊蛇。” “是。” 苏晗烟这一晚睡的还是不踏实,尽顾得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了,可又偏偏醒来时什么也都不记得。 结果洗漱时看到衣裙首饰—— 苏晗烟和苏小团皆两眼放光:“娘亲,这衣服还要还回去吗?” “都送进了落梅轩,自然就是你娘的了,还什么还!” 这繁复的衣裙,这金线的纹绣,这珠宝的点缀…… 不出万金绝对拿不下! 封景毓这狗男人是真的舍得掏钱啊! 原主嫁过来时穿的嫁衣珠宝联起来,都不及这一半奢繁! 啧。 翠翠还在哼:“这衣裙珠宝都是冷的死的,也只有穿在小姐身上才能彰显出它们的尊贵来。” 苏晗烟原本正沉浸在把这东西偷偷卖了能卖多少银两的时候,听了这话突然一顿。 等等—— “尊贵?” 听说最近江浙一带发生天灾,太子及苏易臣前去赈灾安抚民心,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如果自己再穿戴花枝招展的打扮成人间富贵花似的去赴宴—— 好家伙。 封景毓那狗男人送这东西绝对是故 意的! 想给她装一个骄奢淫逸的人设! 苏晗烟瞬间疯狂摆手:“快把它们收起来,今天我就穿衣柜第三层那件黛青色常裙就行。” “小姐?” 翠翠很是惊讶,但也没多说就去翻找了,等苏晗烟装扮好出门时,就见衣着华贵精致的苏蝶衣正等在门口,乖巧道:“长姐身体不舒服,我陪着长姐一起去吧,也好照顾长姐。” …… “阿嚏——” 苏蝶衣的笑容瞬间僵硬。 “去可以,离我远点。”苏晗烟表情复杂,好家伙,苏蝶衣打扮的跟香妃似的,身上也好像是野花成精了似的。 但等到来到王府门前,看到离慕瑶时—— 呵呵。 花插满头。 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第37章 你有喜了? 离慕瑶是故意装扮的,她昨天磨蹭王爷许久,才终于得来松口,今日得以同游。 既然是同游,还要面见太子,那自己可得在装扮容貌上胜过苏晗烟一头! 可谁知苏晗烟竟只着黛青常裙,明明全身上下未得半分珠光宝气点缀,却更衬她清冽雅致,眉如远山。 自己辛辛苦苦大费周章的装扮,竟被苏晗烟另辟捷径夺去眼眸! 但—— 王爷昨日说给苏晗烟送去了衣裙首饰,难道送的就是这一身? 嗤。 离慕瑶原本嫉恨的将要抓狂,想到这里又觉得封景毓还是厌恶苏晗烟的,心中得意,自然就要逞口舌之快: “姐姐莫要生气,妹妹装扮隆重并无抢占姐姐风头之意,只是觉得今日毕竟 是太子亲自设宴款待,妹妹若是妆容淡雅简朴,是对太子的不敬。” 苏晗烟:…… 这番话对于苏晗烟没有任何攻击力,她甚至懒得附和搪塞,只趁人不备,偷偷瞪了一眼旁边容色矜贵的封景毓。 狗男人。 是早就料到离慕瑶会装扮隆重,才给自己那身那般招摇的衣服吧! 想让她帮离慕瑶吸引战火? 想的美! 本来还以为自己贸然更换衣裙首饰,封景毓会疑惑问上两句,谁料封景毓却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她,淡然颌首,抬脚上车。 苏晗烟正想着怎么能不动声色将苏蝶衣赶去跟封景毓离慕瑶同乘,却听追影提醒:“王妃,请。” 苏晗烟:? 离慕瑶和苏蝶衣也瞬 间瞪大了眼! “不了。”苏晗烟皮笑肉不笑,端着一派大度和善,“还是让侧妃陪王爷同乘吧。” 追影面不改色,甚至连躬身请的动作都没有任何改变。 啧。 离慕瑶和苏蝶衣眼神里的嫉恨都快能化为实质了,苏晗烟丢不起这人,只能踩着脚凳上车。 马车内部空间很大,封景毓正坐在桌前翻阅古籍。 苏晗烟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我和你如今在同一阵营,你没必要处处都拿我来做挡箭牌吧?” “在外做出一幅夫妻恩爱的表象,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苏晗烟:…… 草。 “但是侧妃——” “瑶儿那里本王会做解释。”封景毓面不改色, “你只需应对好今日的宴席便行了。” 这狗男人真的会解释? 如果会解释,为什么离慕瑶现在还对她敌意深重? 呵。 狗男人。 等到真惹离慕瑶生气,以后追妻火葬场的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马车终于驶离了王府 闯入了奢繁闹市。 封景毓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苏晗烟这副吃瘪翻白眼的模样,竟觉身心舒适,微微抿起了唇角。 苏晗烟确实和他调查到的很不一样。 但…… 这样才有趣。 这诡秘汹涌的争斗场上,有了她,或许真的会另有看头。 澄华湖坐落在城郊,眼下这般时节,遥遥可见湖面满是碧绿荷叶和嫣红荷花,湖中修建的一座 宫殿凉亭,既可闻花香又可清凉避暑,的确是好去处。 只是。 距离京都太远了。 坐着这颠沛的马车半个多时辰,苏晗烟脸色青白交接,下了马车也顾不得跟封景毓装什么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直接就先跑去吐了个昏天暗地。 救命。 她本来真的不晕车,所以才没备药。 今日这番情景,一定是封景毓克她! 苏晗烟在心底把封景毓翻来覆去骂了个遍,等缓和了些后,刚艰难拖着发软的腿,想着入宴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道熟悉至极的惊呼声音:“你!你这是有喜了?” 苏晗烟被苏易臣这突如其来的惊呼动静吓了一跳。 刚想开口否定,一张嘴却又没忍住。 “呕——” 第38章 太子 片刻后。 苏晗烟被苏易臣搀扶着进了旁边的凉亭,漱口舒缓了许久,总算把胸腔那股眩晕干呕的感觉给冲淡了。 苏易臣眼神担忧而疑惑:“真没怀孕?” 苏晗烟:…… 这殷切小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孩子父亲呢。 “没有。”苏晗烟解释,“就是马车太过颠簸,我有点晕眩。” “京都到这里的路的确不好走。”听了坚决否定的回答后,苏易臣表情复杂,既有失落也有庆幸,“对了,我明明告诫你今日借病推辞莫要赴宴,你怎么还是来了!” 苏晗烟瞬间满头黑人问号。 哈? “大哥,你不就只给我一封……” 她突然脑海里一咯噔。 等等。 苏易臣的信应该又是被封景毓那狗男人给拦截了吧。 苏晗烟急忙改口,“是我近来听说一件事,心中疑虑诸多,想着来问问大哥,所以才想法跟着来了。” “不听话。”苏易臣眼神责怪,但见她脸色青白交接,又是这样羸弱娇弱的模样,心疼大过了责怪:“怎么十日不见,你就这般消瘦了?” 呃。 她明明腰间都长赘肉了。 大哥你眼神有问题。 “对了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这位应当就是苏将军的妹妹吧。” 突然,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打断了苏晗烟的低声询问。 抬眼。 就见身穿太子常服的男人阔步而来,他眉眼矜贵,气质 卓然出尘。 苏易臣急忙拉着苏晗烟行礼:“参见太子。” “不必多礼。” 苏晗烟起身才状若好奇的打量了眼太子。 不愧是兄弟,的确是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封景毓五官硬朗俊朗,而这男人的五官偏向于阴柔的俊美,特别是那双盛满了潋滟盛景的桃花眼,噙着笑意时,真是轻松便能醉了三春好光景。 “可是懿王妃?”太子笑容温和。 “是。”苏晗烟不卑不亢的解释:“臣女前几年身缠绵病榻,所以不曾出来走动过。” 太子的眼神状若无意的从苏易臣拉着苏晗烟的手背上掠过。 苏易臣站的比苏晗烟要靠前一步。 苏晗烟如今是懿王妃,苏易臣只是将军,这般动作 实为不敬——但却又毫不遮掩的,愿意透出自己对妹妹那份格外的亲昵和偏袒。 看来,兄妹关系确实不错。 只是—— 想到自己刚才看到苏晗烟在此地呕吐的场景,太子的笑意略染了些深沉:“本宫听说女子在前几个月有孕时,都会格外难受些,懿王妃身体不适,懿王怎么也该在旁小心陪着才是……” 等等! 苏晗烟察觉不对劲:“臣女没有……” “烟儿。” 突然,封景毓甜腻宠溺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就有冷淡松木香拥了她满怀。 苏晗烟抬眼,就见封景毓惯是冷淡倨傲的黑眸里沁满了疼宠温柔:“跑哪儿去了?真是让本王好找。”说着,还屈指在苏晗烟鼻尖刮了 一下。 …… 救命。 虽然俊美,但太油腻了!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完这些,像是才注意到现下是何种氛围场景似的,封景毓懊恼的拱手向太子行礼:“方才只顾得去找烟儿了,未曾看见太子,还望恕罪。” “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格外温和儒雅的语气。 太子面上不见丝毫破绽波动,“既是有缘在此遇见,便一同前去吧。” “是。” 本以为这样封景毓便会松手,谁知他还像是拥上瘾了,硬是挟着苏晗烟在自己身边落座后,才将手松开。 但紧接着问题又来了。 太子安排的位置很巧妙,皆是两人一座。 那离慕瑶…… 第39章 太子过于殷勤 说曹操,曹操到,这个念头刚出来,离慕瑶便带着白莲特有的气质凑了过来,眼含秋水,声音更是像藏着无端的委屈嗔怪:“王爷,瑶儿坐在何处?” “便和王妃庶妹坐在一处吧。”封景毓面不改色。 “可是王爷,瑶儿想跟着您……” 苏晗烟在旁边听的就差脚趾扣地,尴尬的不行。 这娇滴滴的腔调。 也难为封景毓这么喜欢。 “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懿王身边侍奉吧。”刚落座主位的太子温声说道,“赐座。” 这边见离慕瑶凑上去了,在远处坐着的苏蝶衣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段时日在懿王府的相处,苏蝶衣也渐渐清楚离慕瑶可能并不如传闻中受宠。 既然如此—— 说不准,她上她也行。 思虑至此,她也躬身前往:“长姐身体不适,我便留在长姐身边侍奉吧。” “也好。”太子笑意温和,看不出丝毫端倪。 苏晗烟原本就还因晕车而有些头晕目眩,这下苏蝶衣身上香膏的味道扑鼻而来,更是熏地她疯狂想干呕。 坐立难安。 这一幕落在太子眼里,便是另一层意思了。 琴音寥寥,绕梁不绝。 遍体绫罗的舞姬正在莲花池中翩翩起舞,她们皆以面纱遮面,双眼像是生着勾子般,勾魂夺魄。 真是会享受。 苏晗烟忍住头疼不适,努力转移注意力去盯舞姬们跳舞。 这下,离慕瑶终于坐在了封景毓身侧,自然不能放过这般大献殷勤的 好机会,“王爷,瑶儿给您斟酒——” 苏蝶衣有些妒忌,眼底光波流转便端着一盘点心凑过去:“王爷,臣女那日见您似乎很喜欢荷花酥——啊!” 一声惊呼! 苏蝶衣突然面露惊惧交加,站立不稳,竟直接扑倒在了封景毓怀里。 原是方才,离慕瑶恨极了这苏蝶衣没事找事的往上凑,所以在苏蝶衣端着点心走来之时,故意伸腿去绊,结果没想到封景毓居然没推开她! 更是气的肝疼! 封景毓极快抑住眸底的阴鸷冷翳,温柔的拥住她,又搀她起身:“小心一些。” 苏蝶衣瞬间脸色赤红,心中小鹿疯狂乱撞! 外界都说懿王冷血薄情,现在看来——他明明这般温柔体贴! 没想到居然 还误打误撞帮了苏蝶衣,离慕瑶简直要被气出毛病。 嘶。 看到苏蝶衣那副娇羞模样,原本还在津津有味看着坐山观虎斗的苏晗烟瞬间:…… “呕——” 对不起,忍不住了。 这香味甚浓就算了,这演技还这么拉胯。 一刻钟后,苏晗烟总算是在偏僻一隅里吐了个痛快。 她果然还是不能适应这两个戏精飙戏。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面前突然有人递送过来一方手帕,苏晗烟接了:“谢谢。” 身侧传来温和清朗的声音:“懿王妃如今可好受些?” “太子殿下?” 果然是太子,他略一颔首,又问:“需要本宫帮你找大夫吗?” 嗯? 这太子是不 是对自己太过殷勤了些啊。 苏晗烟当即警惕心起,讪笑:“不用如此麻烦,我只是暂时有些不舒服,缓缓就好。” 太子也未刨根问底,只朗声道:“许久未见,想不到懿王妃竟已将本宫遗忘了。” 苏晗烟:??? 草。 原主居然还认识太子的吗? 将苏晗烟发懵的神色尽收眼底,太子唇角噙笑,忽的往前逼近两步,从苏晗烟头上捏下一枚柳叶来。 “……谢谢太子殿下。” 救命。 太子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而暗处,察觉苏晗烟不在而偷偷跟来的离慕瑶瞬间瞪大了双眼! 咬牙而出: “姐姐,今日和王爷赴宴,你可有先安置好你养府中的儿子?” 第40章 她不知检点 苏晗烟听到离慕瑶的声音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 猛地后撤了两步。 离慕瑶走上前朝着太子行礼。 太子状若无意的笑:“本宫好像不曾听说过,懿王和懿王妃已有了儿子。” 离慕瑶对苏晗烟嫌恶大于憎恶。 但—— 看着苏晗烟顶着懿王妃的名头还这般不知检点的勾三搭四。 她心底更为恼怒。 但眼前的是太子殿下,她自然不敢随意说苏晗烟勾搭太子,和太子不清不白,就只能带着敲打和威胁的意味,解释说: “并非是王爷的儿子,是姐姐的。” 太子眼眸神色渐浓。 哦? “姐姐因病抱恙,常年缠绵病榻,王爷就将她安 置于落梅轩休养,谁知几年不见,姐姐竟然凭空多出一个三岁的儿子来——那稚子无人教养,好生顽劣,前段时间还曾害得妾身的弟弟大病一场……” 苏晗烟面上原本的淡然从容瞬间凝了一层凛冽冰霜。 说她可以,说她儿子? 是嫌自己命长? “侧妃这话是在含沙射影,说我不知检点又胆大包天,竟在懿王府和旁人生了私生子吗?” 离慕瑶心底就是这样想的。 偏偏面上倔强又温顺:“妾身不敢添油加醋,妄加揣测。” 还不敢呢? 天你都敢捅! 苏晗烟阴测冷笑,见状也不想给离慕瑶留什么面子了。 “看来妹妹最近的教训还不够多。” “姐姐给的教训,妹妹必定铭感五内,日夜不忘。”离慕瑶是铁了心要说出这事,想败坏了苏晗烟的名声,“只是落梅轩确实是有个孩子。” “对,那孩子也的确是我的。”苏晗烟冷笑,“我承认了,你又能如何?” “那孩子,不是王爷的。”离慕瑶咬牙切齿。 “当然不是——” “虽然不是,但本王也将他视如己出。”苏晗烟还没说完,就见封景毓从转角踱步而来。 他的确是俊美的,狭长眉眼,身量极高,如高山松竹。 封景毓向太子颔首低眉,转身抓住了苏晗烟的手。 “王妃几年前缠绵病榻,本王打听得王妃命有劫难,加之那孩子同王妃有缘,便将那孩子收为义子养在王妃 膝下。这事本王这些年在府中极少提及,所以侧妃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离慕瑶人都傻眼了。 王爷为了帮苏晗烟解围,不惜把那杂种给认下了? 王爷现在竟这般看重苏晗烟? 凭什么! 明明…… 之前王爷最爱的只有她! 既然如此—— 浓郁的嫉恨、怨毒扭曲了离慕瑶的心神,一时间,她竟不顾什么尊卑,径直脱口而出:“王爷,瑶儿知道您看重颜面偏袒王妃,但是王妃她不知检点,勾三搭四,这被妾身看在眼里,还已然抓了正着!饶是如此,您还要这般偏袒她吗?!” 说着,离慕瑶还情绪激动的控诉起来:“她故意诱惑太子殿下来此,私下会面,面对太子 殿下时,那模样那神情,真是好生情深义重!” 苏晗烟听了这话当即内心重重一跳。 和太子私下会面。 这罪名——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只是封景毓生性多疑奸诈,而太子和封景毓又表面兄友弟恭实则暗潮汹涌,自己单独和太子相见,就算男女关系再清白,封景毓也肯定会脑补无数! 果然—— 封景毓静默许久,终是平静抬眼看向苏晗烟,他眼底的波涛汹涌被他强力压着。 但还是有几分探究和杀意一闪而逝。 苏晗烟一咯噔。 清楚察觉到封景毓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了力道。 像是恨不得将她的手生生攥碎。 “你和皇兄,方才在说什么?” 第41章 故意试探 封景毓面色仍是云淡风轻,但黑眸沉沉里却满蕴湍急激流。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 力气太大了! “只是碰巧遇见。”苏晗烟咬牙去掰他。 封景毓却不愿意松手:“在说什么?” 啧。 怎么这么死脑筋。 问这么仔细? 你是急着上户口还是怎么的? 苏晗烟忍无可忍:“王爷整日里和侧妃和我庶妹耳鬓厮磨,我都不曾过问什么,我只不过是一时难受想着出来透气,碰巧遇到了太子殿下而已,怎么?这难道落在王爷眼里也能成我水性杨花的铁证吗?!” 这狗男人力气太大。 说了这些话后,苏晗烟竟还真的奋力挣扎开来。 左手煞白一瞬快 速回血。 “你是本王的王妃。”封景毓声音凉薄,透着阴冷的威胁,“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本王的懿王府。” 草。 这狗男人真的有毛病吧? 离慕瑶也懵了。 这局势怎么好像不对劲啊? 而一直在旁隔岸观火的太子将封景毓的失态阴郁,和苏晗烟翻白眼的控诉神色,尽收眼底。 他状若无意。 唇角却微微噙起。 “三弟误会了。”太子声音仍然是从容温和的,“本宫只是饮酒多了,有些微醺,想着来此稍做冷静,恰巧碰到苏小姐在此呕吐,便上前递送一方手帕而已。本宫和苏小姐之间清清白白,这点,本宫和懿王的暗卫,应当皆能作证。” 暗卫? 苏 晗烟眼睛睁大,茫然又警惕的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好家伙。 难道这就是皇家人的保命秘诀吗? 暗卫。 封景毓一时没说话。 太子也不恼,只温和笑着补充道:“更何况本宫和苏将军脾性相投,苏将军也不止一次救过本宫性命,实为莫逆之交。既是如此,那苏将军的妹妹也便是本宫的妹妹,本宫以兄长的身份,来关心妹妹的安危,应当也没什么过界吧。” 说完,太子也不去看封景毓的脸色神情,只温和的看着苏晗烟说:“今日你身体不适,便及早回府休息吧,若下次有宴会,本宫会派人将请柬送去王府的。” 苏晗烟:…… 救命。 太子真的有点过于殷勤了。 这时候,她只想远离漩涡中心,明哲保身,“我常年身体抱恙,今日便又因病痛而折煞了殿下的兴头,实在抱歉。更何况我只是一介深院妇人,殿下千金之躯,若因为我而牵连了殿下的名声,实属不值,所以……” “流言不足为惧。”太子却很坚持,“更何况本宫将苏小姐看做亲妹妹。” 苏晗烟:…… 刚开始还称呼为懿王妃,现在却口口声声苏小姐。 你故意来煽风点火的吧? 直到这时,苏晗烟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为什么苏易臣不让她参加这些宴会了。 她只要出现,即便什么都不做,却也就是话题中心。 想明哲保身? 想做清流谁人都不招惹? 怎么可能呢。 目送太子走后,苏晗烟瞪向身侧的封景毓:“王爷刚才此举是为试探我和太子吗?” 所以故意装作吃醋妒忌的模样。 吸引太子注意,好让太子对她感兴趣。 彼时,封景毓方才的阴郁霸道悉数消散,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波澜不惊。 “本王只是好奇,本王如今已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你面前停泊了两艘船,你会上哪个?” 呵。 果然。 苏晗烟皮笑肉不笑:“我只做十拿九稳的生意,在我手里如今只有王爷这艘船的船票的情况下,自然只能上王爷这艘破船了。” 原来自己在封景毓眼里。 还只是一枚棋子。 他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成为他的棋子。 第42章 王妃的故人 这场宴会苏晗烟到底是没返回,而是直接借口身体不适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她心里烦闷的厉害。 茫然。 空荡。 封景毓疑心深重,自己和他联手,只怕以后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下。 可是太子却也并非良善之辈。 自己…… 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 烦。 早知道那夜就不该去偷听封景毓和离慕瑶的洞房! 卷进这些事了,哪还有她抽身而出的余地了? 但就这么坐以待毙,为人鱼肉,却也不是她的脾性。 只是现下该怎么办呢? 真是发愁。 马车行驶入闹市之时,突然被拦住,苏晗烟掀开车帘,就见手执折扇、身穿青衣的男人拦在马车前。 “ 可是懿王妃?” “何事?” “在下,身体不适,想请懿王妃医治。” 苏晗烟上下打量着他:“你不举?” 男人:…… 原本拿着折扇扇风,闻言嘴角有一瞬不自然的抽搐。 “是其他方面。” 哦。 “那我治不了,”苏晗烟淡定挑眉,“我只会治男性疾病,你不举或是不育,我才能勉强为其医治。” 男人嘴角的抽搐力度加重了。 他无意识的舔事了犬牙,清楚尝到些许血腥味后,方补充:“我是由旁人介绍来的,那人说,您可以治。” “谁介绍的?” 苏晗烟还真纳闷了。 她虽然在落梅轩里接待病人,但这些年她也只给别人医治过男性隐疾。 谁都知道她苏 晗烟是男科的“玉面圣手”。 专门来求她治其他的病? 不应该。 男人勾唇轻笑:“多情客。” …… 闹市里瞬间有人咋呼起来! “多情客?他最近真的很久没出书了,我都快没东西看了!” “这位公子认识多情客?劳驾帮忙引荐一二,我真的好想催稿——” …… 卧槽。 苏晗烟看到男人眼底的笃定神色,赶紧下了马车,搪塞马夫先回,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在繁茂街道直接拉着男人拐进了旁边偏僻小巷里。 “你怎么会认识多情客?” 德和书局的老板明明答应帮忙隐瞒身份的! 老东西,说话不算话? 男人神色无辜:“我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他的书写的 很好,有一本《霸道王爷追情记》里写那位王爷的正室医术精湛了得,不仅帮王爷治疗隐疾,还帮王爷的人接生……” 我去。 这也太羞耻了。 苏晗烟恨不得脚趾扣地,那是她生了苏小团坐月子的时候百无聊赖写的! 主角就是封景毓和一个男人。 普通的拉郎就算了,这本还偏偏是最特别的一个…… 嘶。 “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下闲着无事将那本书看了个遍,最后琢磨出那王爷的正室便该是懿王妃您,所以特来请懿王妃前去帮忙治病。”男人摇扇,眉眼尽显风留恣意。 “……你入戏太深了,那是书中的王妃,不是我。” 男人却寸步不让:“多情客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 草。 “王妃同我去一趟,我便当做从没看过那本书,日后也绝对不会向旁人提起。”男人循循善诱,“王妃您看,如何?” 威逼利诱。 行。 苏晗烟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带路!” 男人并无疾病,是来请苏晗烟来为自己恩师治病的。 城郊。 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虽不算奢华却也古香古色,回廊通幽,廊下风铃清脆,透着股儒雅温和。 这个院子,很熟悉。 苏晗烟想不起。 也终于忍不住好奇:“这院落里住着的是谁?” 男人侧目看向她,晦暗黑眸里似有千言万语。 最后却只沉沉叹:“是王妃的故人。” 说罢,他推开了面前雕甍的门。 “请——” 第43章 有意思 故人? 原主脾性偏向于懦弱寡言,她不受宠,脾性又怪,以至于寻常的世家小姐可都不愿同她来往交好。 她能有什么故人? 更何况这院子也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住着的应当是老者。 果真,坐在窗台边摇椅上的老者闻声侧目看来,混浊的双目里似有些许疑惑惊讶,但眨眼便是格外的凌厉:“你是谁?” 呃。 男人没说吗? “我是受人所托,来给老先生医治。” 老先生双鬓斑白,相貌看上去似是已过古稀。 “别叫我先生。”只不过这先生的脾气委实暴躁严厉些,“我可没有你这么个学生。” 苏晗烟:…… 啧。 这老先生怎么这么 难伺候,自己不收钱来治病就已经很给面子,结果这老先生倒是还处处刁难起来了。 “老先生精神矍铄,声若洪钟,想来身体康健并无大碍,我就不多打扰了。” 惹不起,躲得起。 结果苏晗烟拱手后刚要走,老先生却又别扭的喊住她:“这就是你们医家本分?” “可老先生没病。” 老先生别扭的扬起下巴,“你都没给我治,怎么就能断言我没病?” 苏晗烟:…… 行。 她咬牙认命上前,开始把脉探查。 这一探查才发现,老先生虽然貌似精神矍铄,但内里被慢毒侵蚀掏空了底子,现下这番情景恐怕只是强撑出来的,若不解毒再好生调养,只怕活不过今年初冬。 苏晗烟收起 原来的怨念不耐烦,认真的开始写方子。 出门,递送给了在外等候的男人。 “老先生中毒太深,现下需要排毒后,再静细调养,平常注意少让他动怒上火……” 男人将折扇收起,将此一一记下。 也算了了。 苏晗烟拱手:“那我便告辞了。” “等等。” 男人笑容温和,如盛春花潋滟满城盛景,“我送送王妃。” 真奇怪。 苏晗烟没多想:“不必。” “王妃。”男人却伸手拦住了苏晗烟的动作,“王妃难道不觉得这位老先生很是眼熟吗?” 眼熟? 故人? 苏晗烟不动声色:“我前几年缠绵病榻,整日参汤补药吊回性命,现下记忆大不如前,公 子有话不妨直说。” 男人展扇一笑:“王妃前些时间不是在找苏夫人吗?” “嗯?”苏晗烟眼底瞬间流露出浓浓的戒备,“你想说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 抿唇道:“我的老师这些年也从未放弃过寻找苏夫人。” 虽是回了宴席,太子却还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真想不到自己那个阴郁冷翳的三弟,居然也会有朝一日,对着除却离慕瑶之外的女子,露出那样霸道吃醋的神情。 只是—— 想起苏晗烟的厌恶和不耐烦,太子微微眯眼。 看来,他们之间嫌隙不浅呢。 太子摩挲着掌心的酒杯,状若无意的看向身侧的苏易臣:“本宫之前常常听说苏将军提及你的妹妹,如今一 见,果然是莞尔一笑,嫣然无芳。” 苏易臣皱了皱眉:“殿下怎么会突然提及臣的妹妹?” “只是碰巧遇见,觉得……”太子眼眸里盛满了酒意,却不显轻佻,反而还透出几分笑意,“本宫的三弟可真是有福气啊。” 苏易臣没多想。 他只当是太子看到刚才懿王左拥右抱,心里难免有所怨言。 也是。 懿王都娶亲这般久了,身为懿王的兄长,这京都的太子,却还是孤家寡人。 苏易臣轻笑:“太子若想成家,臣可向皇上禀告。” 成家? 不。 太子笑了笑:“只是觉得有意思。” 不是成家有意思。 而是那个女人和封景毓在一起时。 很有意思。 第44章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夜。 苏晗烟成功失眠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却也没想明白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到底是谁? 故人? 熟悉? 可偏偏,无论苏晗烟怎么想刨根问底,男人都再缄默不言,只在送苏晗烟出了巷口时,轻声说:“在下风清。” 苏晗烟嘴角一抽:“风情万种俏郎君?” 男人的笑容成功再次僵凝。 半晌。 才似是咬牙切齿的挤出来一句:“是风清月朗的风清。” 风。 原主并不认识任何姓风的人。 苏晗烟正头疼,外面突然传来急促且低闷的敲门声,她既没睡着也不想惊动翠翠,就干脆自己爬起来了,一开门,脸色煞白的封景毓就直 勾勾扑在了她身上。 一个没防备,苏晗烟重心不稳,两人齐齐朝后跌倒。 “咔哒” 苏晗烟脸色瞬间煞白。 “老娘的腰……” 如木桩站在门前的追影这才如大梦初醒似的,将额间密布冷汗的自家王爷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又于心不忍的看向苏晗烟:“王妃,您没事吧?” “本来没事,现在要死了。”苏晗烟没好气,“你就不能将你家王爷给扶稳当了?” 追影听训听得很认真很诚恳。 “你家王爷……” 毒发了。 啧。 苏晗烟也没时间继续揉腰了,艰难爬起来开始给封景毓把脉,脉象表面虚浮羸弱,但内里面却凶险异常—— 这次毒发竟比上次还要严重! “还没到时间,王爷怎么就毒发了?” 追影很是无辜:“从澄华湖回来,王爷身体便不舒服。” 澄华湖。 太子? “你先出去,我来给他解毒。” “是。” 苏晗烟打开空间找到必需的药物银针,忍着腰疼开始给封景毓排毒,他这次毒发的厉害,苏晗烟竟是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将他的性命从地狱门前拉回,但旋即她也累的不行,竟稀里糊涂的趴着睡着了。 苏晗烟是被咋咋呼呼的吵闹动静惊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封景毓还睡得安稳。 而自己—— 腰要断了折了! “苏晗烟,你欺人太甚!”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苏晗烟!” 这声音太咋呼,苏晗烟也没心思埋怨封景毓这狗男人打扰自己睡眠,还心安理得没心没肺的继续睡了,艰难爬起来,照着铜镜抓抓头发换了衣服,出门。 就看到浓妆艳抹,雍容华贵的离慕瑶正瞪着嫉恨的眼死死的盯着她。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若不是翠翠拦着,只怕她就要冲上来找她理论了。 苏晗烟莫名有些心虚,难道离慕瑶知道封景毓昨晚在她这里过夜了,这是吃醋来抓奸的? 完了完了,这怎么解释? 说他们昨天盖着棉被纯聊天吗? 谁信呢? 可自己也是无辜的啊。 苏晗烟正天人交战,离慕瑶却已再度咬牙切齿的逼问指责了:“苏晗 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李玮生分明是子钰的老师,你却硬生生将李玮生调遣来教养你的儿子,你凭什么?你把我们离家当什么?” 哈? 苏晗烟一怔。 这说的啥? 翠翠闻言也是一脸懵逼:“小姐,我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疯。” 但见离慕瑶气到面红耳赤,苏晗烟也生怕她气出个好歹,封景毓再来找自己麻烦。 “我不认识什么李玮生,你找错人了。” 话音刚落。 有人提着书箱敲了敲落梅轩的门。 年过不惑,眉眼刚毅的男人拱手行礼,恭敬道:“参见懿王妃。” 苏晗烟皱眉:“你是?” “臣李玮生,当朝太傅。” 卧槽。 刚说不认识,人就登门了。 第45章 开蒙老师 离慕瑶满脸写着“看你还怎么狡辩”的气愤! 嘶。 苏晗烟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太傅贸然登门,可是有事相告?” “太子殿下说懿王妃之子聪明伶俐,该是到开蒙时间,特让臣来此教导懿王妃之子。”李玮生姿态气度,坦然从容。 开蒙? 苏晗烟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可小团才年仅三岁……” “太子殿下说,王妃之子必定聪慧超群,提前开蒙并非坏事。” 李玮生倒是勤勉。 但—— 幼儿园还没上呢,就直接上小学? 过分了吧。 真就不给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畅快恣意的童年了呗? 这边离慕瑶不甘心咬牙怒道:“太傅,子钰已近十二,从开 蒙到如今一直都由太傅教导,如今太傅来给旁人开蒙教学,那子钰怎么办?” 李玮生坦然道:“离少爷换个先生便好。” “可子钰他只听先生的教导……”离慕瑶有些着急。 “太子之命,臣只得听从。” 苏晗烟心一咯噔。 听这意思,离子钰那熊孩子一直都是被李玮生教导的? 那别了。 她可不想她的乖小团也变成那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本妃谢过太子好意,只是太傅,这里恐怕用不着您,您还是去教导离家小少爷吧。至于本妃的儿子——他年纪尚小又不听管教,还是再在本妃身边多留两年吧。” 李玮生却很坚决:“臣是听从太子命令来此的,希望王妃莫要让臣难堪,更何况母慈 而子败,王妃莫要过于溺爱。” 呵呵。 果然,这迂腐封建又自侍清高的文人最是麻烦。 离慕瑶在这莫名的嫉妒恼恨。 她在这束手无策。 啧。 这太子到底想干什么,给她拉仇恨吗,想看她跟离慕瑶撕扯起来闹得鸡犬不宁? 苏晗烟正头疼,忽听身后封景毓朗声道:“太傅来的不巧了,本王已在几日前为本王的世子,找了开蒙老师。” 哈? 苏晗烟一懵。 看到封景毓衣衫略带凌乱的从苏晗烟的房间里出来,离慕瑶原本的嚣张跋扈瞬间偃旗息鼓。 自己一大清早就来了,可没见王爷进去。 这—— 难道王爷昨晚在此留宿了?! 李玮生脸 色也有数息的难堪,“是。” “太子的好心本王自是知晓,只是诸事皆有先来后到之分,本王总不好让先前请来的先生烦心寒心。至于其中缘由,本王会禀告太子殿下的,不会让太傅为难。” 封景毓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端着一派从容不迫。 “另外,本王侧妃的胞弟年仅十二却刻苦懂事,太傅费心,可要好好教导他。” 李玮生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他能拒绝离慕瑶,能否定苏晗烟,却不敢对封景毓有任何不满怨怼。 臣是臣。 主是主。 是而,他也只能忍住诸多埋怨。 “不过太傅也莫失落,按照律法,本王的世子六岁时便需送进国子监,到时太傅便能亲自教导他了。” 那不还得等三年! 李玮生不敢说话,只咬牙悻悻拂袖而去。 苏晗烟只当封景毓说这些话是在替离慕瑶着想,毕竟这李玮生现在是离子钰的老师,要真来教苏小团,离慕瑶还不得给气死。 所以也没多想。 当即摆摆手:“事情圆满解决,王爷和侧妃,慢走不送了啊。” 说着她撑着后腰扶着墙要回去休息。 看着这怪异的动作,封景毓若有所思:“来葵水了?” “腰疼而已。”苏晗烟咬牙切齿。 要不是这狗男人那么重,自己何至于摔那一下? 自己疼的要命,他倒是一脸无辜。 “要不是你昨晚没有轻重,我能成这样?” 离慕瑶瞬间两眼汪汪:“王爷……” 第46章 除掉苏晗烟! 紫竹院吵闹的人仰马翻。 苏晗烟挺着腰痛,咬牙给离慕瑶诊脉探查了下,对上旁边颖儿装模作样的哭脸担忧,只觉得头疼至极。 “她没事。” 颖儿却抽泣着控诉:“我家侧妃对娘娘您一向勤勉恭敬,您就算再嫉恨我家侧妃得宠,也不能看诊这么不用心吧……”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勤勉恭敬? 她还嫉恨离慕瑶受宠? 离慕瑶到现在都他妈还是chu子身。 刚才见自己跟封景毓拉扯举止亲密,娇滴滴的喊了声王爷,竟就直接昏厥了。 她什么都没干。 结果就被封景毓命令来到这紫竹院给离慕瑶诊。 这怎么诊? 离慕瑶是装晕的,她怎么 诊? 不过这还真真是什么主子什么奴才,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能哭会演? 放在二十一世纪,那些个奖项怎么也得给拿个大满贯。 旁边的封景毓出言:“瑶儿身体如何?” 苏晗烟满脸无奈:“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颖儿不依不饶:“我家侧妃明明还没醒。” 苏晗烟舔了舔牙。 也忍无可忍。 “翠翠,把我的医药箱里的加大加粗款的银针拿来,侧妃不醒是病情太严重,让我给她激一激……” 银针还没扎进离慕瑶的人中穴,她就醒来了,先环顾四周满眼无辜,再看向封景毓期期艾艾。 “王爷……” 苏晗烟:呵呵。 她耸肩摊手:“侧妃醒了 ,我便回去了。” 封景毓黑眸沉沉走近床榻,温声细语的哄劝着,没有理会苏晗烟。 苏晗烟乐的轻松自在。 离慕瑶抓着封景毓微凉的手心底满是惊慌。 即便她此时抓着封景毓,也感觉封景毓距离她极为的遥远。 反而是他的眼神—— 只有在看向苏晗烟时才是那样的放松干净。 “王爷。”离慕瑶快速掩盖了眼底的嫉恨怨毒,虚弱的撑起身子,动情道:“太子自幼工于心计,被养在皇后膝下,更是极少会做任何冒昧之举,今日却堪称唐突地送了自己的恩师,来给苏晗烟养在落梅轩的杂种开蒙,想必苏晗烟私底下跟太子来往……” “本王既已在太傅面前认下那孩子为今后王府世子, 日后在外,便不要杂种杂种的叫。” 封景毓声音堪称冷酷的平静。 他拍了拍离慕瑶的手背:“更何况李玮生虽不至于桃李满天下,却也在国子监当值,更是你胞弟的开蒙恩师,你不必对他这样警惕,这般草木皆兵。” 离慕瑶被封景毓这云淡风轻却威压深重的语气吓得瞬间噤声。 即便再有不情愿,却也不敢多说。 只是—— “王爷昨日离了澄华湖便借口身体不适,怎么今天早上却在苏晗烟的房间出来?” 封景毓狭长眉眼微眯。 更显威压。 数息,他看着离慕瑶紧张不安而紧锁的眉头,疏忽温和笑了,“苏将军班师回朝,本王不好再过分冷落苛责王妃。” 这样 ? 说着,封景毓伸手将她笼在怀中,声音像是淬着春日凝露般温和宠溺:“但本王的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瑶儿。” 嗅着封景毓身上独有的清冷木香。 离慕瑶心思稍稍安定。 王爷还是王爷。 他顾念旧恩,向来长情。 只是苏晗烟——必须要抓紧除掉她! 苏晗烟挺着酸涩胀痛的腰回了落梅轩,看到院子里已经等了几十号病人,她瞬间头疼的不行。 “我现在掌管王府中馈,再每周两次面诊治病实在是没时间。翠翠,你跟他们说回去吧,今后只有每月的一号和十五我才会给他们诊治。” “是。” “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翠翠急忙叫住她:“小姐等一下——” 第47章 谁告诉皇后的? 苏晗烟腰酸背痛腿抽筋,顶着双黑眼圈:“怎么?” 翠翠将院子里的求诊患者遣走,拉着苏晗烟回了房间,确定四下无人后,才神秘兮兮的低声解释说:“太子方才其实不仅送了太傅前来,他还给小姐送了一封信。” 信? 哟呵。 苏晗烟觉得稀罕:“这封信居然那么幸运,没被封景毓那狗男人给从中拦截住?” 翠翠冲她挤眉弄眼:“被我眼疾手快接住了呗。” 原是方才李玮生恨恨离去时,翠翠在送他出府时,李玮生偷偷塞给翠翠的。 翠翠也聪慧,知道这事必定跟自家小姐有关,就偷偷收着藏起来了。 苏晗烟也不避讳翠翠,直接打开来看。 只是—— “烟儿,明 日澄华湖设宴,你切记,切勿来此!不论太子相邀亦或是懿王所命,你皆要借病推辞!” 这口吻。 这语气。 翠翠惊讶道:“这似乎是大少爷的亲笔信!只是这澄华湖设宴……不是昨天吗?” 苏晗烟也不明白。 李玮生为什么要将这信给她? 亡羊补牢? 还是另有警告? “李玮生是太子恩师、当朝太傅,他也必定是太子一派,替大哥送一封书信给我也无可厚非。”只是苏晗烟想不明白,“按道理来讲,这书信该是被封景毓给拦截下了,这怎么会出现李玮生的手里?” 翠翠想了想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是不是这书信之前本来就没送到王府?” 翠翠的意思是,在中途就被人拦 截了。 被谁? 又为什么今天才送过来? 难道除却封景毓之外,还有人想方设法的让她参加那场宴会? 苏晗烟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在澄华湖宴会上遇到的人和事,可除却那拦路的风清,再没什么蹊跷之处了。 好奇怪啊。 苏晗烟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没过几天,皇后就又派人来请了,掌事嬷嬷直接说:“皇后近日身体不爽,特邀王妃为其诊治。” 哈? 皇后怎么会知道她会治病? 但。 苏晗烟嘴角疯狂抽搐:“我虽略通岐黄之术,但却只会医治男性疾病……” “皇后娘娘有请。” …… 态度这么坚决,自己无法推辞。 翠翠小 心扯了扯苏晗烟的衣袖,神色严肃凝重:“小姐,需要我去让王爷救你吗?” 想到上次在承凤殿发生的事。 苏晗烟都觉得尴尬。 “不用。” 封景毓多疑奸诈,必定早就在她身边装了暗卫,哪里需要翠翠去操心,自然有人会向他详细禀告她的行踪。 苏晗烟提着医药箱进宫,冗长的宫道上,她状若无意的和掌事嬷嬷搭话:“嬷嬷,我听说这太医院的太医们个个都医术高超,是真的吗?” 嬷嬷哼道:“那是自然。” 自然。 那就说明皇后即便有病症也是格外信任太医院太医们的,那为什么还会找她来医治呢? 只怕是借口。 但苏晗烟还是觉得奇怪,她精通医术的事,目前几乎 只有懿王府上下知晓,而懿王和皇后太子不合更是众人皆知的事,那皇后怎么会知道她会医? 谁告诉皇后的?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苏晗烟毕恭毕敬的掀起衣裙跪下,认真行了叩拜大礼。 “起来吧。” 慵懒散漫的声音。皇后凤眸噙笑,态度倒是温和,“本宫郁结于心查不出缘由,才召你来的。上前来,给本宫把一把脉。” 苏晗烟只当是之前她给男人治隐疾之事被皇后知晓了。 “娘娘,臣女只会治疗男人隐疾。” “呵。” 皇后不急不缓的冷笑起来,突然,将手边茶盏重重摔在了苏晗烟头上! 温热的茶水虽不烫。 但苏晗烟的额头却因此,被撞的鲜血直流! 第48章 懿王身有隐疾? 一瞬间,苏晗烟人都傻了。 好家伙。 伴君如伴虎。 这皇后却也是真的虎啊。 苏晗烟只能忍着头疼,咬牙弯腰拜倒:“臣女有罪,望娘娘宽恕!” “有罪?” “呵。” 皇后起身,华丽长裙逶迤及地,后背缓缓舒展开一幅凤凰翱翔。 她下了台阶停在苏晗烟面前,俯首,捏着苏晗烟的下巴逼其抬头,冲其冷淡嘲弄的笑,话音却还是轻飘飘地:“你说,你何罪之有啊?” 苏晗烟:…… 马德。 她也想知道。 “望娘娘恕臣女愚昧。” “你知道的吧,本宫厌恶懿王。”皇后倒是也不藏着掖着,“甚至他体内的毒也都是本宫亲自 喂养出来的,按道理来讲他本该身体每况愈下,可这段时间他不仅精神焕发,内里的毒竟也被排遣出不少——而偏偏,本宫还听说懿王府中,只有你会医且医术精湛,你自己说,你何罪之有啊?” 我去。 苏晗烟内心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皇后知道她会医,还知道她给封景毓治病排毒? 这…… 娘娘您还兼职占卜? 这都是后话,她现下得赶紧稳住,把这事圆过去。 “娘娘明查!臣女原本并不会医,只是缠眠病榻百无聊赖之时多看了几本医书,后才敢试探的开始接待病患——但臣女从来只会医治男性隐疾!比如男人不育不举早写阳伟之类的病症。懿王的病臣女真的从不知晓!臣女……臣女 甚至不知道懿王他还中过毒啊!” 苏晗烟原本的惊讶震撼并不似做假。 皇后心底略有动摇。 更何况——皇后下的毒她自己是了解的,那毒,就连太医院的太医都能一一瞒过。 眼前这小丫头片子从何知晓? 又怎么可能会解? 有误会? 皇后收手,慢条斯理的起身坐回原位,慵懒笑道:“你只会给男人治病?” “是。” “那女人不孕,你会治吗?” 哈? 苏晗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一想,皇后虽为后宫之首,却多年未有子嗣,太子虽称呼她一句母妃,却到底并非她亲生。 皇后想生孩子? 苏晗烟一时结巴住了。 “或者 说,你可以使人的脉象身体都显现出怀孕的迹象吗?” 苏晗烟一激灵。 宫斗! 她在二十一世纪是最爱看的就是宫斗剧,什么传什么记,真真是下饭必备。 假孕争宠,再故意流产陷害。 这套路,熟啊。 苏晗烟不想惹火烧身,这种时候虽然激动却也只能拼命按捺:“这个臣女不知,只是若男子不育,臣女倒是可以开出良药给其调养。” 皇后沉默须臾。 她落在苏晗烟身上的眼神极其的冷淡平淡,微敛时能将其锐利锋芒都好好掩藏,还露出几分慵懒散漫。 但其实—— 她刚愎自用,威压深重。 甚至有些喜怒无常。 良久。 皇后懒洋洋 的问:“听说你最近和懿王关系很好,不知懿王可身有隐疾啊?” 呃。 这点苏晗烟也艇好奇的。 温香软玉白月光在怀,却还能八风不动、坐怀不乱,这不是柳下惠是阳/伟。 只是自己明明刚穿过来那天,他艇好艇行的。 难道是,离了酒就不行了? 是而—— 苏晗烟毫不犹豫:“是,懿王身有隐疾,最近就在让臣女替他调养身体。” 皇后看向旁边的掌事嬷嬷,嬷嬷心领神会,将苏晗烟给搀扶了起来。 苏晗烟这边还惊魂未定,就听皇后状若无意的笑道:“懿王现下由你调养身体,就算你在给他的药里下了毒,他也会悉数喝下吧?” 苏晗烟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第49章 你聪明了许多 刚才还只是旁敲侧击的试探,这下倒好,直接让她给封景毓投毒了? 嘶。 苏晗烟再次跪下,努力做出诚恳表情:“臣女蒙受娘娘大恩,自当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只是懿王心性多疑奸诈,臣女嫁进懿王府这四年来,都从不曾与他在同一桌上用过饭,若非近些时日臣女兄长回朝,他为安抚拉拢兄长,绝不会让臣女为他诊脉。只是,虽是诊脉,懿王却并不信任臣女,不仅从不曾服用过臣女的药,就连臣女开的方子他也都不曾用过,这投毒一事……” 皇后温声打断苏晗烟的话:“本宫只是开个玩笑,说什么投毒?” 啊这。 苏晗烟下巴脱臼了似的。 合不回去了。 “坐吧。 ”大发慈悲般的怜悯语气,皇后喟叹,“你也是太不小心了些,走着路也能出神,将自己摔成这副模样,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本宫苛责虐待你呢。” 苏晗烟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是臣女鲁莽失仪,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抿唇浅笑。 在嬷嬷派遣宫人去寻太医之时,淡道:“你最近,的确聪明了许多。” 简单包扎后,太医恭敬行礼退下,苏晗烟也找了理由离开。 行至宫门时,太医突然小跑追上来,喊住了苏晗烟:“小姐稍等。这是我特制的消痕膏,仔细涂抹数月,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精细的陶瓷小罐。 苏晗烟嗅了嗅,成分安全。 只是—— 这容貌清秀的小太医面色含羞赧还满是心疼的。 少男怀春? 苏晗烟不由得垂头看了看自己。 她出门匆忙并未穿戴隆重,刚才伤到额头发髻松散,现在也不好盘起,只是这么随便散着,看着倒像未出阁少女的发髻了。 小太医误会了。 “我并非寻常世家的小姐。”苏晗烟端出一派矜贵倨傲,“我是懿王妃。” 说罢,她将消痕膏递回给小太医,便又转身朝着宫门走去了。 小太医在原地怔怔的站了许久。 都未回神。 苏晗烟原本之所以要和封景毓合作,肯定是为了利益——她对太子或是懿王都没有特殊的好感,这场博弈中,无论谁赢谁输,对她来 讲都无所谓。 之所以和懿王合作—— 是因为自己现在和苏家反目; 加上苏小团; 以及自己还没有与懿王和离,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有这么几分不得已的因素在。 但现在—— 皇后喜怒无常,步步试探,她见到皇后都得提心吊胆步步为营。 今天是扔杯子,明天就可以扔刀子。 太吓人。 利益还是先往后排一排吧,自己现在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王妃从皇后宫中回来了,她额头受了些伤。” 听追影这样说,封景毓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悦却被隐藏的极好:“怎么受伤的?” “听说是走路不稳,摔了一 跤,磕碰到的。” “哦。” 封景毓不信。 苏晗烟狡猾腹黑又最会趋利避害,她能这么愚蠢吗,以至于走路都能被磕碰而伤到? 皇后还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封景毓眼神略凉:“苏将军若是知道他的宝贝妹妹受了伤,必定心疼。” 追影明白了:“苏家虽为坚定的太子党派,但苏将军的立场却模棱两可,若苏将军知晓此事,必定心中会对皇后不满,可能还会因此牵扯上太子。” 封景毓黑眸沉沉,晦暗幽深。 “再过几天是敦亲王的六十大寿,敦亲王府的请柬可送来了?” “送来了。”追影明白封景毓的意思,“只是敦亲王不喜王妃,属下担心……” 第50章 血海深仇! 很快追影就将赴宴的新衣及首饰送进了落梅轩。 衣服绣纹奢繁,领口袖口,用金线纹绣了皇家正室皇妃方可使用的纹绣。 但裙色为黛青,再是奢繁也不至于喧宾夺主。 但苏晗烟眼神警惕:“这衣服确定我穿可以?” 追影正色:“可以。” “劳烦你跑一趟了。” 追影懵了一下,大抵是桌上摆放着的香辣毛血旺太过诱人,竟情不自禁的道:“属下不辛苦,属下不饿。” 苏晗烟:…… 原本正趴在桌子上扒饭的苏小团茫然的抬起头。 母子两个都很懵。 短时间的沉默,追影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属下逾矩,属下言错。” 苏晗烟愣了愣,却看到追影喉结疯狂翻涌 ,便试探着问:“快中午了,吃饭了没?” “还没。” “那留下一起吃点吧。”苏晗烟也没多想,“正好我最近磕碰伤了头,也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这菜小团子一个人也吃不完。” 追影急了:“属下身份低微,怎可跟王妃及世子在一同用饭?” 话音刚落。 “咕咚” 又是一声极为响亮的吞咽口水声。 苏晗烟:…… 孩子也太可怜了。 封景毓可能不给他饭吃吧。 “翠翠,多拿一幅碗筷。” 追影原本还拼死咬牙忍着馋意,顾念着尊卑有别,但看到拿着碗筷端着西瓜汁进来的翠翠,也没有讲诸多规矩就坐下吃了,他瞳孔地震,天人交战没多久也终于抵不住 这诱人的香味,颤颤巍巍的接过了筷子。 落座。 试探性的夹了一筷子,刚入嘴沾舌,那香味恨不得直冲天灵盖。 追影瞬间两眼放光。 好香! 呜呜呜,这怎么这么香。 苏晗烟都被追影这风卷残云般的吃饭速度给看懵了,心中更是确定:看来封景毓真的没让追影吃饱饭过。 孩子这可怜见的。 委屈的要命。 “属下还从未吃过这般精美香嫩的食物,即便是千金楼的饭菜,也不敌王妃这里的十分之一。不知王妃从何处聘请的厨子?” 翠翠嘿嘿的笑:“小少爷近日身体不舒服吵着要吃辣的,这是我们家小姐亲自下厨做的。” 追影更懵了:“王妃好厉害!” 苏晗烟:…… 追影这话倒是提醒了她,现在她掌管王府中馈,整天忙的要死,也没太多时间接诊病人,是该另辟捷径去赚钱了。 既然不能接诊治病,那——开酒庄呢? 她玉佩里的空间里,可是装着她精心研发出地各样各式的佐料。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炖鞋底都是香的! 唔。 或许可行。 追影成功蹭饭后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怔怔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做,毕竟吃人嘴软,他迟疑了会便看着沉思中的苏晗烟,凝重道:“王妃,在敦亲王寿宴上,您务必要小心行事。” 苏晗烟愣了愣:“我还不够小心吗?” “敦亲王不喜苏家,更不喜王妃。” 哈? 苏晗 烟懵了,但追影却回神自己说多了话,急忙找借口溜之大吉。 翠翠将碗筷洗净,回来。 苏晗烟问:“敦亲王,是谁?” 翠翠解释说:“敦亲王是当今皇上的表亲,更是皇上亲封的唯一异性亲王。皇上登基之初,国内内忧外患不止,敦亲王率领铁骑帮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 哦豁。 刚才苏晗烟只顾得去想开酒店饭馆了,没注意到追影说的是亲王而并非普通王爷。 这位是亲王。 更是皇帝的肱骨重臣。 身份可是比这几位皇子王爷还要贵重许多。 但—— “苏家和敦亲王有什么仇吗?” 翠翠急忙打量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才低声说:“那当然,那堪称是血海深仇!” 第51章 海宴 翠翠是原主的陪嫁丫鬟。 四年前苏晗烟刚刚穿越过来之时,不好解释自己怎么不太记得过往事,便借口自己失忆了。 这四年里,翠翠解释了许多。 以至于她没能露馅。 但—— 哈? “苏家这些年应当从来未行过谋逆反叛之事,这敦亲王想来也是低调稳重之人,苏家好端端地怎么会跟他结下了血海深仇?” 翠翠表情复杂的很:“其实也不算苏家和敦亲王有仇,准确来说,是小姐你,和敦亲王有仇。” 苏晗烟更懵了。 “敦亲王和敦亲王妃自从成婚后,便夫妻伉俪,琴瑟和鸣。大概二十年前敦亲王妃将近临盆之际,去三山寺里烧香祈福,谁料回来时马车和夫人的马车相 撞了。夫人没什么大碍,平安无恙的生下了小姐您。但敦亲王妃受到惊吓,生下个女儿就直接撒手人寰了。敦亲王怒不可遏,但是是马夫冲撞也和夫人无关,他只能咬牙忍下——只说这辈子都别让他见到小姐您。” 苏晗烟:…… 好家伙。 怎么这么巧? 翠翠还在叮嘱:“这次敦亲王整数寿辰,寿宴更是隆重,小姐身为懿王妃必免不了要前去参拜恭贺。只是小姐千万记得,要当心那敦亲王的女儿——海宴郡主,她觉得是因为小姐你,才害她从未享受过母爱,更是嫉恨你得皇后指婚嫁给了她暗恋多年的懿王,这寿宴上,必定多事。” 苏晗烟嘴角抽搐了一下。 其他的,她都没听进去。 唯独—— 海宴? 海燕,你可长点心吧。 苏晗烟费力将这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晃走,正色问: “那我和敦亲王的女儿,岂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是。” 哦豁。 “她暗恋封景毓,那我和封景毓都成婚四年了,她该不会还单着吧?” 翠翠:…… 呃。 翠翠表情复杂但认真:“是,海宴郡主说她就等着您暴毙而亡,她好再嫁进懿王府做续弦呢。” 呵呵。 还真是有志气。 但紧接着苏晗烟还真是有些焦急了,这敦亲王和海宴将她视为眼中钉,这寿宴—— 她能不能拒绝啊! 封景毓的回话格外干脆果断。 “不能 。” 苏晗烟:…… “呵呵。” 封景毓故意的,他绝口不提是敦亲王和她的仇怨,若不是追影吃人嘴软多嘴跟她说了几句,苏晗烟这贸然登门,还不能被人给活活整死,还一脸懵逼? 翠翠很是担忧:“小姐,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见招拆招!” 敦亲王就算再厌恶憎恨她,现在她也是顶着懿王妃的名头的。 那日,大不了她死死跟着封景毓。 不让敦亲王有下手之机。 也就罢了。 目送苏晗烟得到坚定的否决答案后,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背影,封景毓眼眸神色极淡。 旁边的离慕瑶却总觉得内心不安:“王爷,敦亲王寿宴,瑶儿也想去。” “ 敦亲王府送来的请柬只邀两人,瑶儿莫让本王难堪。”封景毓温声哄劝。 离慕瑶恨得牙痒痒。 以往这些宴会,封景毓绝对想不起来落梅轩里他还有个王妃,更不会带着前往。 可如今—— 自从自己嫁进懿王府,封景毓对她不如以往,却对冷落了四年的王妃来了兴趣,日日带在身边。 这怎么行? 离慕瑶眼神微动,有了主意。 送走封景毓后,离慕瑶当即喊来颖儿:“准备车马,我要去敦亲王府见海宴郡主。” 马车驶离懿王府时,追影去跟封景毓禀告。 封景毓颌首,不曾过问。 追影跟电线杆子似地站着。 过了会。 封景毓突然问:“你怎么这么香?” 第52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无法拒绝,苏晗烟只能收拾下尽可能的让自己泯于众人,妆容清丽素净,连带着衣裙首饰搭配也尽可能的低调些。 封景毓上下打量她一遍。 颌首:“嗯。” 苏晗烟暗地里翻了白眼,面上还得温柔似水的笑着抱住他胳膊:“多谢王爷夸奖,臣妾喜不自胜,必定在今日宴席上好生陪伴王爷,必定不会叫王爷觉得无聊烦闷。” 今天封景毓耳朵里不起茧子。 就是她舌头无能! 封景毓瞥她,蹙眉不悦,却也没有将她给推开。 上了马车。 大抵是上次苏晗烟晕车时的难堪记忆还在作祟的缘故,封景毓及早拉开了苏晗烟那边的车帘,将痰盂用脚推给她。 “什么?” 封景毓忍着额间 青筋:“别吐本王车上。” “……” 小气吧啦的,上次也没有吐吧。 是她强忍着下车后才吐的。 哼。 苏晗烟像是撒气不满似的,也踢了一脚痰盂。 封景毓幽幽抬眼。 苏晗烟:…… “王爷真体贴入微,臣妾感激涕零,必定不会让王爷烦心的。” 要不是今天是敦亲王的寿宴,等会她还得抱大腿,这会儿肯定要跟他骂架! 看着苏晗烟憋屈隐忍的委屈模样,封景毓莫名心情极好,他勾起唇角,这才认真打量起苏晗烟今日的装扮。 这几日精细休养,苏晗烟额头的伤虽好了大半,却还有些红中未消,她便在额间佩戴了额心坠。 却反而衬得这双眼眸潋滟多情。 如果没有额心坠—— 只画上一点朱砂,该也是美艳绝伦的。 苏晗烟不知道封景毓都在想什么,她现在只顾得想等会该怎么保命才能稳妥。 马车停了。 封景毓睁开闭目养神的黑眸,对上苏晗烟殷切的眼神时微微一怔,“你怎么……” 苏晗烟晃了晃腰间香囊:“这是我特质的晕车药。” 哈? 什么东西? 封景毓没听说过,但这香味却甚为清凉清新,他伸手欲拿,被苏晗烟抱住了胳膊:“王爷,咱先下车吧,你要是想要回去后,我优惠价卖给你几个就是了……送,送给你一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看苏晗烟这个守财奴咬牙切齿的说送东西,封景毓唇角忍俊不禁地 噙了些笑意。 还真是有趣。 逗她。 跟逗一只傲娇的小猫似的。 苏晗烟抱着封景毓的胳膊两人同下了马车,刚刚站稳,便听面前女子的清脆笑声:“懿哥哥!” 嗯? 什么一个个? 苏晗烟正懵,就见身着艳丽红色长裙的女子猛地就扑进了旁边封景毓的怀里。 女子抬起头,露出花娇柳媚般的精致五官,她生的极为美艳,眼尾一点朱砂,越发娇嗔,她嘟着嘴巴,娇滴滴地冲着封景毓撒娇:“海宴在这里等了懿哥哥好久呢!” 苏晗烟原本还以为是封景毓的红颜知己。 都已经准备在心里唱着“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了。 结果—— 海宴? 原来这就是那只 小燕子啊? 封景毓笑容温和,将她扶稳站好,而这时原本跟在程海宴身边的离慕瑶也躬身行礼:“王爷,姐姐。” 封景毓似乎有些意外:“瑶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海宴立刻打圆场解释:“离小姐是我的朋友,我邀她来的。” 哦豁。 苏晗烟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怕麻烦多,就怕麻烦成一窝。 封景毓轻笑:“既是来了,便一同入内吧。” 离慕瑶娇笑:“是。” 苏晗烟本想抓着封景毓胳膊的,结果刚伸手就莫名被程海宴挤到了一边。 她磨了磨牙。 想着去抓封景毓另一边胳膊。 结果刚伸手,离慕瑶攀上了。 苏晗烟:…… 马德。 第53章 不嫁人,便是白活? 苏晗烟头疼,苏晗烟无奈,苏晗烟只能屁颠屁颠的跟在封景毓身后寸步不离。 转弯时,封景毓故意落后两步,在瞥到苏晗烟乖乖跟着时,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身心愉悦。 而将这一幕稳稳看在眼里的海宴:…… 哦? 她若有所思。 懿哥哥,刚才是在笑? 苏晗烟原本是想黏着封景毓的,但是在过回廊时,突然似乎瞥到了苏易臣和太子的身影。 她有些想见苏易臣问问娘亲的事。 再看封景毓和程海宴及离慕瑶,正聊天聊的开心,短时间顾不得自己。 就悄咪咪转弯。 朝着苏易臣刚才的方向走了。 但 是这敦亲王府太大了,加上几乎相同布局的通幽回廊。 苏晗烟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 …… 走着走着似乎听到有些女人谈笑的声音,苏晗烟便朝着声音走去了。 敦亲王对于皇上、皇家一向堪称是勤勉恭敬,从不曾居功自傲,虽然当初他掌管十万大军虎符,却也一直兢兢业业。他深谙君臣之道,战胜凯旋后便借口身体不适,归还了皇上兵权。 落了个亲王加身。 女儿被封郡主。 妻子享亲王王妃身后尊荣。 敦亲王妃过世后,敦亲王便不曾再娶,更是将女儿当成宝贝疙瘩护在掌心里疼宠爱护着,皇上明白敦亲王爱女心切,但皇后已经赐婚懿王和苏晗 烟,只得作罢,皇上便提议要将程海宴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但—— “但什么?李夫人您就说罢。” 后花园里,几个世家夫人坐在凉亭里歇脚乘凉,正坐在桌前小声八卦着京都的事。 一位夫人笑着以扇掩唇,说:“但是海宴郡主一心爱慕着懿王,即便太子将来要登基称帝,她也是看不上眼的,敦亲王宠溺女儿,竟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应允了,甚至放出话去——说他的敦亲王府,无论何时都养活得起海宴郡主,无论嫁人还是单着,都凭郡主开心随意。”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尽是不赞同的神色。 “女子年纪大了,就该成婚的。” “是啊,这般宠溺海宴郡主,敦亲王日后 必定会后悔。” …… 苏晗烟听了这话不甚赞同的皱起眉,也没心思上前问路了,谁知却有人看到她,将她拉进了凉亭来。 “这位小姐却是不熟,敢问你是?” 呃。 苏晗烟穿着素净,夫人们没认出来也情有可原,她摸了摸鼻子模棱两可的说:“我已非小姐,我都有了个三岁的儿子了。” “哟,这还真看不出。”夫人们围着苏晗烟转圈打量,其中圆脸夫人啧啧唏嘘,“你看着应当也不过二十,竟就这般有福气啊。看吧,我就说,女子就得在年轻貌美之时嫁得良婿相夫教子才成,要真跟那海宴郡主似的,现在虽是得意,今后必定有她悔不当初的时候。” 年轻 夫人笑:“是啊,这女人不成婚,这辈子都是白活。” …… 听到这,苏晗烟直接连伪装的虚与委蛇都懒得做了。 封建迂腐。 烂泥一滩。 “是吗?只是——”苏晗烟不卑不亢,泰然自若道,“女子有人想相夫教子固然不错,却也有人心怀苍生,不想一生都困囿于深宫庭院。” “再说那海宴郡主——她身份尊贵享进殊荣,便是不想成婚,又能怎样?她有钱有权有势,又生的美艳,自己做敦亲王府的主人,既不必仰人鼻息,也不必和妾室勾心斗角,还可以全身心的侍奉孝敬敦亲王。海宴郡主生活明明滋润无比,让万人艳羡,夫人们为什么却说,她不嫁人,便是白活?” 第54章 有人理解她 几位夫人们面面相觑,明显有些挂不住颜面。 年轻夫人震怒斥道:“天道纲吉伦常,便是成婚后多多绵延子嗣,古书更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婚生子,是为生命延续,便是我们身为女子的宿命!” “那是你的宿命,不是海宴郡主的。”苏晗烟神色冷淡。 “你!” 圆脸夫人也是格外生气:“女子不成婚,便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呵。 一个两个的,都被封建迂腐的思想给祸害惨了。 苏晗烟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可以开一家私塾,教导女孩子要自强自尊自立。 不做男人的附庸! “家?这位夫人看着年纪稍长,想必已有子嗣,只是你少于保养 ,容颜衰败,整日里在府中必定忙着和侍妾争宠算计,为自己的子嗣图谋吧?” 刚才和苏晗烟吵架的圆脸夫人瞬间噤声,脸色青白交加! 苏晗烟看向旁边的年轻夫人:“这位夫人倒是年轻,且身量纤纤,想必是还没子嗣,只是看你衣着不如其余夫人们奢繁华贵,想必在府中并非正室,那你明天当只顾得盯着自家老爷,以防让府中其余的女人先生下家中长子吧?” 年轻夫人眼底瞬间满是震撼恼怒! 果然。 苏晗烟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面色不虞,却找不到话来回击。 便知自己说错了。 这些夫人们,她们看似悠闲随意享清福,实则却日日忧惧不安。 而苏晗烟这番话更是 狠狠砸在了她们引以为傲的女子根本上。 是啊。 程海宴已然是天之骄女。 她没有承担着荣耀门楣的责任,不必和其余家族联姻。 她来这世间一趟,就是纯粹来享福的。 成婚对程海宴来说,本就无足轻重,没有不影响她的福气,有却也只能称是锦上添花罢了。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脸色羞赧。 低头不语。 苏晗烟把这群人都给怼了,也不好意思再问路,就随便找了借口离场,找了条顺眼的路走了。 凉亭里的夫人们也觉得没意思,加之宴席将要开始,她们也结伴离开了。 等人都走光后,假山后缓缓走出了两个女人。 离慕瑶眼神嘲讽:“ 郡主,那苏晗烟真是好生狂妄无礼,她没有愧疚悔恨之心便也罢了,如今竟然敢拿你至今还未曾婚嫁做文章,浑然忘记郡主你是因何才蹉跎至此的了。” 程海宴原本还颇为惊讶的。 她确实还没想过婚嫁。 京都里也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和热闹。 京都女子大多都十六七出嫁,她蹉跎至了二十一,可不就相当于老姑娘了。 她虽是觉得晚婚几年并无大碍,父亲也没有催过她,她狂妄恣意的同时却也在心底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也一直期待着能有人理解她。 结果—— 现在有人理解她了。 但理解她的人,怎么偏偏就是苏晗烟呢? 烦死。 “别说了。” 偏偏这时候离慕瑶还在絮絮叨叨的煽风点火,换作平常时候,程海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但现在她正纠结呢,所以当即忍不住打断离慕瑶的话,“苏晗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并非良善之辈。” 真当她瞎,真当她傻? 离慕瑶这时候来跟她做朋友,可不就是想着借她的手来教训苏晗烟? 离慕瑶笑容有些僵,暗骂这程海宴真是被宠溺的无法无天,但现在她却只能咬牙,强颜欢笑:“郡主可是生苏晗烟的气了?我这里有个办法,倒是可以帮郡主和敦亲王出一口恶气——” 苏晗烟绕了许久终于绕回了前厅。 腿都快断了。 看到封景毓还没松口气呢,就听有人大喊: “她在这!” 第55章 对郡主下毒! 苏晗烟愣了下,不过一瞬,她就被一群神色怨怒的小厮围困其中,小厮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也各式各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还有个年纪大的嬷嬷,提着个扫把。 但他们在看向苏晗烟时,毫无例外都带着浓烈地怨恨。 僵持须臾后,有人指着苏晗烟的鼻子骂了出声:“都怪她苏晗烟这个灾星祸水!克死了咱们王妃后,不躲在暗处卑怯偷生日日忏悔就算了,现在还敢堂而皇之的登门敦亲王府,实在可恨、可恶!” “是啊,她害死了王妃,现在又来害咱们郡主......” “杀了她!” ...... 苏晗烟都听懵了,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但这群小厮 们却不给她回神解释的机会,骂完后,都直接抡着手里的东西就朝着她脑袋砸下来了。 苏晗烟低咒了声咬牙躲过几招,还没待松口气就见眼前寒光一现! 刀! 苏晗烟吓得闭紧双眼,下一瞬有人抓住她肩膀将她往后一拽! “砰” 大刀砍在青石板上,拿刀的人手腕都被震麻,面色煞白,一时刀竟脱了手摔砸在地。 苏晗烟:...... 惊魂未定。 这要是砍在她身上,恐怕直接就得身首异处吧! “大哥你没必要这么暴躁吧!” 那人咬牙切齿的咒骂:“我家郡主若是醒不过来,你别想着能安然无恙走出敦亲王府!!” 哈? 苏晗烟有 点没听明白,突然—— “放肆。”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沉稳的斥责,其中内含威压瞬间就镇住了前厅的熙攘吵闹。 苏晗烟定睛望去,看到一年过不惑的男人正从人群而来,他身穿暗黑色亲王服饰,胸前还纹绣着金线钩织的蟒,神色冷毅,不怒自威。 敦亲王锐利眼神在苏晗烟身上掠过,带着嘲讽的冷淡嗤道:“懿王和懿王妃还真是伉俪情深。” 嗯? 苏晗烟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被拿刀的大哥吓着了,情急之下竟缠绕住他脖颈,双脚也腾空,牢牢挂在了刚刚救命恩人的腰上。 而她的救命恩人正是封景毓。 等等。 苏晗烟双眼瞪大,一时间有点愣。 怎么会是 封景毓?! 敦亲王见二人不改姿势,更是忍无可忍的咬牙提醒:“本王并不探究懿王和懿王妃的闺房之乐的好奇心!” 苏晗烟愣了下。 这姿势...... 苏晗烟急忙跳了下来,抓了下耳边发髻,亡羊补牢式的掩盖住自己红地发烫的耳朵。 缓着呼吸。 “拜见敦亲王。” “本王不需你来参拜。”敦亲王神色厌恶,“本王只问你一句,为何害本王之女?” 苏晗烟愣了下:“我没有......” 而这时离慕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跪倒在地,哭哭啼啼的指着苏晗烟的鼻子谩骂,“姐姐,平日里在王府你怎样对我下手我都忍了,但你怎么能因为海晏郡主和王爷态 度亲昵些,就对海晏郡主下毒暗害呢!” 苏晗烟人都傻了:“哎哎哎,离慕瑶你注意点影响,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我何曾胡说?”离慕瑶戏瘾上身,哭的梨花带雨,“方才姐姐吃醋离场,我和郡主前去找你,谁料你却说有话要跟郡主说,拿出正室名位逼我离开,结果我离开不过半盏茶功夫,郡主就身中剧毒昏厥不醒。” 说着,离慕瑶还去看封景毓,去抓封景毓的衣摆,“王爷是知晓的,姐姐一向是会用毒,之前就在王府时,因孩子之间玩闹记恨在心而对我胞弟下毒,若非我爹登门跪求,只怕妾身胞弟......但妾身却怎么也没想到,姐姐会这般狠心,竟还因王爷和海晏郡主的亲昵,而对郡主下毒....” 第56章 封景毓会帮自己吗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离家小少爷前段时间中毒的事我也有所听闻.....” “这懿王妃竟这般心狠手辣。” “我说她怎么姗姗来迟呢,想必方才是去偷偷处理毒药了吧!” 看着离慕瑶楚楚可怜的姿态,苏晗烟直接:我人傻了。 这编起瞎话还真是手到拈来呗。 怎么就没投胎在二十一世纪呢?不然奖杯怎么也能搬回来个大满贯啊! 敦亲王面色铁青,咬牙斥责:“懿王妃,先前恩怨本王不想再翻旧账,便都做尘归尘土归土。今日只要你给海晏解毒,你投毒之事本王也能看在懿王面上既往不咎!否则,本王必定豁出性命,要你和苏家悔不当初!” 不是。 本来就不是 她干的啊。 苏晗烟拧眉:“敦亲王,我从未给海晏郡主......” 在旁缄默的封景毓突然开口:“谢过亲王。” 苏晗烟:? 对上苏晗烟震惊的眼神,封景毓垂眼看她,只黑眸沉沉。 苏晗烟:....... 想骂人。 这狗男人是故意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吗? 苏晗烟拳头硬了又松,只得被一群人强行带去了程海晏的闺房,床榻上,程海晏脸色青灰,紧闭双眼,气若游丝。 她双拳紧攥。 苏晗烟开始把脉。 “本宫可来晚了,这里真是好生热闹。”忽然,太子朗声传来,步履轻盈,如乘风踏月而来。 听了一旁小厮解释,太子正色凝重道:“本宫了 解苏小姐,她温柔知礼,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海晏郡主中毒一事必定有人污蔑,除却懿王侧妃,可有其他证人?” 旁边还没来得及偷笑的离慕瑶瞬间:...... 敦亲王蹙眉。 离慕瑶求救的看向封景毓:“王爷,妾身和海晏郡主是好友,妾身怎会做出这种事?更何况王爷是知道的,妾身不懂医理啊。” 沉默数息,封景毓眼神在离慕瑶及苏晗烟身上匆匆掠过。 房内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苏晗烟也下意识竖起耳朵等着听封景毓的回答,虽然之前她曾经跟封景毓约法三章,说在外时候要一致对外、无条件偏袒,但现下这场景,是要封景毓在自己和他心头好二选一啊...... 封景毓,还能帮自己 吗? “皇兄误会,瑶儿良善温软,绝不会在此事上作假。” 太子猛地眉峰下压,似是很震惊,但封景毓都这般讲了,他神色虽是不愿却也没有更好的回敬之语。 “可是.....” 封景毓却没给太子再说话的机会:“皇兄,现下还是海晏郡主的安全为重。” 苏晗烟唇角忍不住露出了些嘲讽。 虽然早就有预感,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但冷不防听到封景毓这般说,苏晗烟还是没忍住有些心寒。 离慕瑶良善,自己恶毒呗。 这封景毓还真是...... 眼瞎! 太子面色不虞,只得咬牙忍耐,走近苏晗烟身侧,朗声道:“今日有本宫在此,若你是被他人陷害,本宫定然会还 你公道。不只是看在苏将军的面子上。” 苏晗烟有些震惊。 太子对她的态度真的有些过分偏袒和殷勤了吧,竟然愿意为了自己和敦亲王结仇? 就这么信她? 但这时苏晗烟也没心思去想缘由,只觉得刚才的心寒总算是有所慰藉,但—— 苏晗烟低声道了谢,缓步走到封景毓身旁,附耳说了一句话,封景毓面色震惊,但沉默一瞬,他还是点了点头。 敦亲王终于不甚耐烦上前:“海晏如何了?” 苏晗烟正色,躬身行礼,“抱歉,敦亲王,海晏郡主的毒,我是真的束手无策。” 敦亲王像是被谁迎面打了一拳。 懵了数息,后勃然大怒。 瞪大了猩红的眼:“把她给本王关起来!” 第57章 你不蠢笨你歹毒 再没有哪天比今天还热闹了。一大清早,京都就在不停放炮竹庆祝,敦亲王府门前更是敲锣打鼓,宾客络绎不绝,甚至于皇帝的几个皇子也是纷纷到场给敦亲王祝寿,但宴席还未开场,却不知发生何事突然戛然而止。 宫里太医院的太医如流水般进了敦亲王府。 却都束手无策。 甚至于他们连海晏郡主因何中毒,又到底中了什么毒,都不敢下肯定。 如流水般进来,再如流水般出去。 民间有声望的大夫也都被请进了敦亲王府,但没有例外也全都是大眼瞪小眼。 太医院掌事方恒之把着程海晏的脉,只感觉冷汗直流,对上敦亲王焦急至赤红的双眼只能无奈摇头,“郡主所中之毒,臣 闻所未闻,更不知该如何对症下药了。” 敦亲王双眼赤红。 “怎么会束手无策?难道你们都束手无策?!” 缄默。 却就已经是答案了。 “本王不信!海晏她年纪尚轻,她今早还跟我说要送我一份最好的寿礼,怎么会、怎么会.....”敦亲王虽是咬牙切齿,但神色惊惶心痛,倒像是骤然老了十余岁般,再不见昔日意气风发。 方恒之颇为理解,敦亲王和敦亲王妃夫妻情深,敦亲王难产而亡,只留下这一女,多年来捧在掌心疼宠有加,谁料一朝竟...... 封景毓在外厅站立片刻。 抬腿转身。 苏晗烟静静地在地牢里坐着。 神色不见悲怆 。 不卑不亢,怡然自得。 外面看守她的下人更是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将她挫骨扬灰,从她被关进去就没停住嘴里的谩骂。 “郡主有个好歹,你别想活着离开!” “要不是亲王仁慈,我都恨不得把你宰了喂狗!” “真是灾星扫把星!” “懿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被指婚娶你!当初若是娶了我家郡主......” ...... 苏晗烟没感觉多生气,只觉得这人絮叨的有点难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 看来这敦亲王府里,程海晏的声望却是极好的,她这一出事,这些下人们都这么怒不可遏的,一个个护短的就仿佛跟自己的女儿被下 毒了似的。 可见,程海晏对这些下人倒是不错。 只是。 她中的毒..... 苏晗烟正拧眉费神想着其中端倪的时候,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封景毓逆光而站,眉眼俊美如谪仙般,透着清冷的倨傲矜贵。 苏晗烟眯了眯眼静才看清楚是谁,她嘲讽地勾起唇角:“王爷现在不去忙着哄劝心痛的侧妃,怎么有心思来见我这么个罪人?” 她这夹枪带棒的语气,让封景毓不由沉了声音:“本王知道,你不会对海晏郡主下毒。” 苏晗烟笑意稍顿,看向封景毓的眼神却陡然锐利了起来。 “我原本以为王爷识人不清方被人蒙蔽,现在却发现你并非是蠢笨,你是歹毒。”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对程海晏下毒,但为了这事不会牵扯上他的意中人,所以干脆就还是推她出来顶包。 他的意中人离慕瑶最重要。 至于她—— 蒙冤受屈如何?被问罪处罚又如何? 看清苏晗烟眼底的怨毒和嘲讽,封景毓面色不虞,忽略掉心口的不耐,问:“本王知道你医术精湛,为何方才却说自己束手无策,任由自己沦落至此?” 听听这兴师问罪的语气。 她不救程海晏,他倒是比人家亲爹还担心。 “王爷既对海晏郡主感情深厚,干脆就在我死后迎娶她为续弦吧,就是不知道侧妃能不能容得下呢。” 封景毓冷笑:“你死后,本王必定先杀了落梅轩的孩子给你陪葬!” 第58章 那块伤是因为他 原本神态还散漫嘲讽的苏晗烟瞬间勃然大怒! 她瞪大双眼:“封景毓你敢!” “本王有何不敢?”见苏晗烟总算不是那副让他心烦意乱的神态了,封景毓心底略松,面上还是满满的冷傲薄凉,“本来那孩子就来历不明,就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也没有人会发现,会在意。更何况那时你都死了,还能有谁去护着他?” 苏晗烟恨不得冲上去把封景毓活活咬死! “你刚刚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帮离慕瑶顶罪,不让太子起疑心,你就会好好照顾我儿子的!” “是吗?”封景毓云淡风轻道,“本王怎么不记得?” “你!” 苏晗烟死死抓住栏杆,双眼赤红! 动谁都不能动 她的宝贝儿子! 谁都不行! “你若是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还有离慕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翻供拉她下水......” “想拉你就拉。”封景毓抬起下颌,眼神倨傲,似乎苏晗烟的挣扎咒骂在他眼里连一丝风浪也掀不出,“你以为本王会护不住她吗?” ...... 气死了。 苏晗烟这辈子都没见过封景毓这种狗男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 “给海晏郡主解毒。” 嗤。 苏晗烟咬牙道:“我若是有解毒之法,还能乖乖束手就擒吗?” 封景毓眼神微动。 对,苏晗烟向来不是认命等死的人,除非 ..... 封景毓广袖下拳头紧攥。 可是今天程海晏若是真的就这么......皇上必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苏晗烟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怎么办? 苏晗烟看到封景毓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忧,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阴阳怪气的嘲道:“王爷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若是死在敦亲王府不省得你动手了吗?就像之前在苏家祠堂的那样,我死了——” 封景毓脱口而出:“本王若是真想让你死,刚才刀砍你时本王不会救你,现在也不会来这牢里找你,更不会还费心费神地为你想这事应对之法!” 苏晗烟愣住了。 哈? 原来,封景毓是想让她活着啊。 啊这... ... 误会了不是。 苏晗烟缄默数息,再看封景毓这幅担忧蹙眉的神色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离慕瑶是封景毓的心爱之人,偏袒她也正常。 倒是自己...... 啧。 “咳。”苏晗烟也不怎么擅长解释道歉,只能尽可能放低了声音解释,“郡主的确是中了毒,但我之所以束手就擒,一是因为她原本体内就有残毒不解,是自娘胎带来的,这再次中毒且还是同一中毒,先前蛰伏的药效就全面发作了,但虽然危险也并非无药可医,只是药引之一的鲛人泪现在早就没了,我就算说出来也没用,还会让敦亲王自责找不到药引。二是因为太子在侧——” 苏晗烟咬了咬牙,还是说了。 “太子 是皇后党派,皇后之前就召我入宫,要我对你下毒,我不愿意就干脆借口说我只会治男人的病,不会其他医术。如果今天我说了给郡主解毒的办法,那以后皇后要是再威胁我给你下毒怎么办?” 沉默良久,封景毓哑声道:“鲛人泪,本王会想办法。” 看到自家王爷出来,在不远处等候的追影走上前,“王爷,侧妃已经送回去了,小世子在王府很乖,并未哭闹吵着要找王妃,属下已经嘱咐过府中下人,会好好护住小世子......” 日光刺眼,封景毓却恍若未闻地抬眼直视着,眼睛不适时,他就突然想到了苏晗烟额头处殷红的额心坠。 那里有块还没痊愈的伤,他知道,皇后砸的。 原来,那块伤是因为他。 第59章 所以你一定要尽力 敦亲王府。 主厅。 太子稳坐当上摩挲着茶盏杯沿,淡声道:“本宫知道敦亲王爱女心切,只是海宴郡主中毒一事若现下就下了定论,未免有些草率。” “草率?”敦亲王咬牙怒斥,“本王为皇上平战乱、扩疆土,近十年来征战四方,如今本王的海宴生死未卜,难道本王却连惩治罪魁祸首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太子垂眼凝眸。 神色晦暗。 他清楚,想当好太子,首当其冲就得安抚臣心,而敦亲王从最开始就是摇摆不定的状态——他谁都不支持,反正无论谁做皇帝,都不敢苛待敦亲王府。 但如果和敦亲王府结仇,却是极大的损失。 只是…… 想到苏晗烟的脸,太子原本隐隐现出摇摆犹豫的眼里又现出几分坚定。 就这么放弃那个苏晗烟吗? 不行。 “亲王。”太子正迟疑犹豫,封景毓忽的拱手而进,他态度还算恭敬,言语却很直接,“海宴郡主的毒,可以解。” 敦亲王原本锐利的眼神瞬间怔松下来。 “你可以?” “是。”封景毓说,“只是现在缺少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封景毓说:“什么药引不重要,但这味药引只有我的王妃可以找到。” 敦亲王原本发亮的眼神瞬间又冷淡下来。 懿王妃。 苏晗烟。 那个女人。 “敦亲王不信她,我可以理解,只是海宴郡主的安全更为重要——再说,还有我在,即便懿王妃能逃跑,但懿王府却跑不掉。”封景毓再度拱手行礼,“恰巧此时太子也在,我愿在此做下担保,若是三天后没能将郡主毒解开,懿王府上下和懿王妃,同罪。” 敦亲王微怔,眼神里出现了短时间的恍惚。 似乎看到了其他的人。 但不过一瞬。 他稍做犹豫,却也只能孤注一掷的尝试。 “好。” 一刻钟后,苏晗烟被封景毓从牢房里带离。 哪怕坐上离开敦亲王府的马车后,苏晗烟还有些恍惚:“王爷竟然愿意帮我?” 封景毓神色冷淡:“你与本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死了,本王也命不久矣。” 算是解释。 嘿。 无论是因为什么,苏晗烟还是感觉挺开心,总算不用被关着了,但是:“敦亲王会愿意就这么善罢甘休?” “当然不愿意,本王同他做了交易。” 封景毓面无表情的将手中古书翻过一页。 举止慵懒矜贵。 “什么交易?” 马车应该恰巧驶进了闹市区,熙攘的欢笑吵闹声流进了车里。 封景毓却恍若未闻似的。 只过了良久,才在苏晗烟忍无可忍的边缘线上,慢条斯理的道:“三天期限。若是三天后你没办法给海宴郡 主解毒,那么,懿王府上下和你同罪。” 苏晗烟:…… 她嘴角疯狂抽搐:“那要是我没办法,岂不是懿王府上下都得给我陪葬了?王爷,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信不过。”封景毓否定后,唇角笑意透出几分轻嗤的腹黑,“但本王的懿王府上下,也包括你的丫鬟和儿子。” 听了这话,苏晗烟原本心底出现的一缕青烟般的感动,瞬间散了。 “所以——” 封景毓放下古书,晦暗眼神里透出几分罕见的轻佻笑意: “你一定要尽力。” 苏晗烟:…… 呵。 但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等等,这好像不是回懿王府的路吧?” 第60章 下一本主角就是你! 封景毓面不改色:“嗯。” 苏晗烟掀开车帘往外看,却只看到繁闹的街道和行人往后更迭,越走就越是安静偏僻。 “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鲛人泪。” 鲛人泪,在古籍中有颇多记载,据说是鲛人哭泣时落下的眼泪,但那眼泪颇为神奇,落下便能化作珍珠,虽名为鲛人泪,却是异常珍贵的宝物,据说还有香铜软玉等神奇功效。 同样,也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鲛人就已经灭绝多年了。 “已近百年在京都里都不曾听说过鲛人的传说了。”封景毓沉声说,“那鲛人本就难得难见,而鲛人泪更是珍贵难寻,千金难买。” 苏晗烟当然知道。 她就是医师。 自然什么珍稀药材都 想见一见,最好能留下一些。 但鲛人泪……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真的有吗? 看着马车的方向越走越偏,苏晗烟终于忍不住皱起眉:“这到底是去哪儿?” “端王府。” 当今皇帝共有六子,至今存活的共有四位。 老大为当今皇后亲生,但胎里不足早早夭折,老四也在少年时意外坠湖身亡。 太子排行第二,封景毓排行第三。 端王封景倾就排行第五,他性情散漫,不喜权势争斗,在这京都里是出了名的风流不羁翩翩少年郎。 他生母身份低微,又谁的阵营也不站,平常也就整日里忙着寻花问柳,摘花偷香。 皇上不太喜欢他不学无术的这副散漫模样,所以他直到弱冠才被封王赐府, 搬离皇子府。 被赐名为——端王。 端。 皇上想让他品行端正。 但—— 好像适得其反。 苏晗烟不太明白:“端王?找他做什么?难道他手里有鲛人泪?” 封景毓沉默须臾,说:“端王几年前就中过像海宴郡主这般的毒。” 哈? 京都里也没这说法啊。 那—— 苏晗烟明白了。 如果封景倾真的中过一般无二的毒,那他就算没有鲛人泪,也会有解毒的办法。 端王府。 这座府邸相比懿王府或是敦亲王府,就要格外偏僻冷清,虽然门口挂着王府的牌匾,却还远远不如旁边的商户人家气派。 封景毓下了马车,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苏 晗烟咋舌:“门口竟连小厮都没有?” 确实没有。 不仅门口没有,院子里面的也少得可怜,本就不多还一个个都忙着在阴凉处躲避酷暑。 没人招待。 啧。 直到走到内院,才总算有人注意到他们,焦急前去禀告,“懿王,懿王妃,我家王爷还在睡。” 苏晗烟:呃? 已经下午了吧。 封景毓颌首:“本王去叫他。” “懿王……” “三哥。” 不远处传来一道悦耳带笑的声音,随即,身穿青衣,胸口大敞着的男人便唇角噙笑,散漫踏光而来。 他唇角噙着的笑颇为玩世不恭。 对封景毓行过礼,又转头去看苏晗烟,眼神晦暗不明:“三嫂。” 苏晗烟: …… 她人傻了。 这男人,这男人不就是之前拦住她马车,要她去给那个老先生治病的男人吗?! 他是封景倾? 他不是说他叫风清吗? “你是端王?” 封景毓注意到苏晗烟话语间的震惊惶惑,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你认得他?” “我……” 旋即,苏晗烟就对上了封景倾带着笑意的和善眼神里,满满的威胁。 像是在说:“你要是敢说,我也敢说。” 苏晗烟:…… 行叭。 这种时候,如果被封景毓知道自己还以他为主角,写过那种小说,自己绝对会被他灭口的。 苏晗烟嘴角抽搐,“不,不认识……” 她下一本小说主角就是你了! 封景倾! 第61章 笑面虎 片刻后,三人一同去了布置摆设简单至极的前厅。 封景倾散漫的打着哈欠:“鲛人泪可不是什么寻常东西,更何况现下这东西千金难求,臣弟这般散漫,怎么会有它呢?” 苏晗烟环顾四周。 呃。 布置不能用简单来形容,应该用寒酸来形容。 最起码这封景倾也是个皇子,还被封了王爷。 怎么这住的地方却这么的…… 更为重要的是,封景倾笑意散漫,敞开的胸口肤若凝脂,几点暧昧红痕更是隐约透着几分慵懒的风流恣意。 和那日她见的模样截然不同。 那人做的事虽然也狗,但起码也称得上是举止有礼,谦和温润。 君子翩翩,君子朗朗。 可面前的封景倾却—— 却。 是这样一幅纨绔子弟的模样。 “不过三哥既然来了一趟,臣弟也不敢让三哥您空手而归。”封景倾示意厅堂中下人悉数退去,这才淡淡道,“臣弟之前研究过这鲛人,也曾有幸见过那么一个。” “鲛人之泪却比鲛人之血更是难求,因为他们鲛人天生没有感情,不懂七情六欲心痛悔恨,而就算感觉到身体剧痛,也只会喊叫挣扎却不会落泪。虽然他们称之为鲛人,但他们严格来说,并不算人。” 鲛人。 只是一种存在于传闻中的怪物罢了。 人? 他们也配? 苏晗烟忍不住插嘴:“鲛人他们天生没有感情,不会落泪,那为什么医术古着上 还有鲛人泪这种极为珍贵的药材记载?” “天生没有感情,但后来不代表也没有啊。” 封景倾笑的轻松:“鲛人久居海底,上岸后,离了水,模样也同寻常人无二。吐人言,知人事。他们也能和人类结合成婚,之后生下的孩子,也能和普通人类一样,长出双腿,不受遗传影响。我之前说了,鲛人是有感情的,有了感情就能落泪。” 苏晗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生孩子。 母爱? “端王的意思是,鲛人在生下孩子,自己做了生身母亲后,才能通情理,会落泪?” 封景倾打了个响指,神色愉悦:“三嫂聪慧。” 旁边的封景毓黑眸沉沉,冷声打断了他们的嬉笑谈论:“本 王是来找鲛人泪,不是来听你讲这些的。” 封景倾挑了挑眉:“鲛人泪,我没有。” “你知道谁有吗?” “……” 沉默。 封景倾笑意稍做冷淡,洒脱不羁的眼底,漾出了几分稍纵即逝的冷淡。 苏晗烟将他的神情看在眼底。 看来这京都对这位五皇子端王的风评也不甚准确——他明明是笑面虎,双面人。 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机阴沉。 须臾。 苏晗烟咬了咬牙,虽然不耻逼迫威胁,却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不知那位老先生知道端王的身份吗?” 封景倾笑得开心:“三嫂想用他来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交易,是合作。” 她可以给老先生调理身体。 但鲛人泪—— 她也必须得拿到。 封景倾往后倚,大半张面孔都隐藏于晦暗处,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神色和模样。 过了会。 封景倾无奈的笑了:“臣弟命如草芥,多年来也唯有三哥暗中相助相护,才保臣弟安康安泰,今日之事,臣弟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鲛人泪我虽是没有,但我认识一个人,他手里有。” 苏晗烟瞬间心惊肉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这封景倾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 “那人,三嫂你也认识。” 旁边的封景毓:…… “你们,在说什么?” 第62章 祖父?! 封景倾认识的人自己也认识? 那除了老先生还能有谁。 苏晗烟拧起眉。 马车已经在往老先生的府邸行去了,车厢里多坐了个神色散漫的封景倾,却也没有怎样拥挤。 但是却沉默的针落可闻。 鸦雀无声。 外面繁闹街道传来的嬉笑声都格格不入。 苏晗烟却总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直到马车停下,她再次来到幽静的府宅前,还是觉得有些心悸未消。 这位老先生,是谁? 她总觉得似乎跟她有渊源。 但—— “烟儿?!” 一道惊诧声音传来,随即,苏晗烟便看到神色惊诧的苏易臣正提着食盒在不远处看她。 嗯? 苏晗烟愣了 一下,还是上前:“大哥。” “好端端地你怎么会来这里?”苏易臣神色担忧警惕,竟是下意识想拉扯着苏晗烟离开,还是封景毓沉沉开口,“苏将军。” 苏易臣额上青筋跳了一跳,又蛰伏下来。 转身拱手:“懿王,端王。” “还真是有缘。本王恰好和三哥三嫂来拜见江老先生。”封景倾直接说,“既然苏将军也恰好在,就麻烦苏将军代我们通传一声吧。” 苏晗烟死死拧眉。 怎么? 这老先生难道真跟苏家有什么关系? 苏易臣面色冷毅,不善提醒:“不过短短数载,看来端王倒是将师生礼仪忘的很干净了,口口声声称呼他为江老先生,如今还竟是连一声老师都不愿意叫了。” 苏晗烟:…… ???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封景倾笑:“老师?啧。难道叛臣也配称为老师,为人师表吗?” “你……” “大哥!”看到苏易臣怒不可遏的阴沉阴郁神色,苏晗烟生怕他不知轻重冒犯。 封景倾就算再怎么不受宠,也是皇家血脉,若是有所受伤,苏易臣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苏易臣呼吸粗重滚烫,须臾后死死咬牙忍住,侧目去问苏晗烟:“烟儿,你怎会在此?” “我……” 呃。 这说来话长了。 旁边的封景毓沉声道:“来找鲛人泪。” “鲛人泪?” 苏易臣表情懵懂恍惚,竟像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东西似的。 苏晗烟只能咬牙低声将程海宴中毒,现在急需鲛人泪做药引,给她解毒救命的事,简单解释了一遍。 谁料,苏易臣更懵懂了,他沉默很久,义正言辞道:“胡闹,这世上怎会有鲛人?” 苏晗烟:…… 真是个直男。 油盐不进。 “怎么没有?”封景倾是打定主意,气不死苏易臣不善罢甘休了似的,“我之前中毒性命垂危之时,江老先生就拿出了鲛人泪来给我续命,若世上没有鲛人,我问能活到如今?” “你怎么有脸说!”苏易臣又跟炮竹似的,一点就炸了,“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授业恩师,结果他卧病多年你不曾来此探望便罢了,现在还在叨扰他安宁——” 说着,苏易臣又懊恼似的咬紧牙关。 “就算这世上真有鲛人泪又如何?他如今心脉受损严重,昨天的事今天便不记得了,他从哪给你们找出鲛人泪来?” 心脉受损,中毒太深,确实是老先生的状况。 但是—— 失忆? 不应该吧。 苏晗烟之前给老先生把脉的时候,没探查出来他会失忆啊。 “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怎么可能搞错!”苏易臣像是恨不得将牙咬碎了,“我有时间便来,他却从来都记不得我,整日里恍惚出神——” “烟儿,这世上怎会有鲛人泪!一定是端王他记恨咱们祖父,所以才借你不识祖父,骗你和懿王来此对祖父下手的……” 苏晗烟直接人傻了。 “等等,祖父?谁!” 第63章 我相信端王 好家伙,难怪苏晗烟见到那老先生就感觉心情复杂。 原来是祖父。 再看他混浊带着凌厉的双眼时,苏晗烟都不知道该做何心情和神态了,甚至于连屏气凝神的把脉都无法做到。 只能悻悻收手。 老先生凌厉双眼在对上苏晗烟时,总是带着柔情和温和的:“你,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 “我……” 那声“祖父”在苏晗烟唇舌间绕了个百八十遍,跟烫嘴似的,说不出来,她只能表情复杂的叹息:“老先生……” “别叫我先生。” “那我叫您什么?” 老先生眉峰下压,似乎在费神思索,片刻后,他双眼放光,清脆的道:“郎君。” …… 苏 晗烟直接夺门而出。 外面,封景倾神色散漫的坐在回廊上,正迎风把玩着垂落手边的一缕黑发。 苏易臣焦急难安的在门前踱步徘徊。 封景毓在闭目养神。 “怎么样?祖父见你都说了什么?” 苏晗烟嘴角疯狂抽搐,那声称呼是怎么是说不出口的,只能复杂道:“他……祖父好似头脑不甚清醒,也将我错认了,他是受过什么伤吗?” “是,祖父前些年伤到了头。” 果然。 这种情况下她必定得带着老爷子去她手镯的空间里拍个片子才行,只用把脉的方式,很难看出他颅内受损的情况。 “我只能尽力给祖父医治,我不确定能让他恢复正常。” 这话一说,苏晗烟 瞬间心里一咯噔。 完蛋。 原主好像并不会医。 自己心有感伤说了这么一句,苏易臣该不会察觉出什么异常吧? “烟儿,你会医?” “在懿王府四年里,太无聊了。”苏晗烟打着哈哈,又想起其他要紧事,“大哥咱们借一步说话——你可知咱们娘亲在何处?” 在原主的印象里,原主好像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娘亲。 程海宴和原主是同天出生。 敦亲王妃又是受到冲撞才会意外难产身亡。 会不会原主娘亲的消失,也跟敦亲王的难产过世有关系? 苏易臣稍顿,拧眉:“娘亲生你时难产,已过世多年。” 啧。 苏晗烟沉声:“娘亲应该没死。 ” 苏易臣愣了。 虽然苏晗烟格外警惕戒备,但看着苏易臣傻乎乎的模样,心底却刚毅正直,她也没做什么隐瞒,便说起了四年前之所以答应嫁进懿王府的条件—— “当时,大哥你在外征战沙场,我本想嫁进懿王府后便偷偷查找娘亲下落,谁料受伤砸中了脑袋,因此失忆,竟浑浑噩噩的过了四年。若非前不久得见大哥,我怕是还想不起那些事。” 这下,苏易臣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发现你似乎哪里不太对劲,还以为你变了性格……” 苏晗烟暗处擦了擦额头冷汗。 当然不对劲。 她就不是原主啊。 还好,还好圆过去了。 “娘亲的事,我会暗中留意,只是— —这世上怎会有鲛人?” “如果没有鲛人泪,三天后,我只能给海宴郡主陪葬了。”苏晗烟神色认真,“端王既然说祖父有,那么祖父就一定会有。” 苏易臣咬牙说:“端王他脾性阴狠毒辣,他怨恨祖父年轻时做下的错事,多年来不曾释怀,他定是故意蒙骗你,为了消耗你的时间……” “不会。” 苏晗烟否定的干脆直接。 她想起自己那天被拦住马车时,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握着把折扇。 风度翩翩。 还有他让自己医治了老先生后,那副担忧关怀的神情。 那不是假的。 那绝对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苏晗烟神色认真,斩钉截铁的道:“我相信端王。” 第64章 他不好看,他狗 “你相信我?” 封景倾斜倚在回廊的柱子旁,神色散漫慵懒,唇角透着轻嗤不羁的笑意:“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你居然愿意相信我?怎么,疯了呀?” 封景毓已经回了马车。 苏易臣提着食盒去照顾老先生了。 现下就他们二人。 苏晗烟也没有再打哑谜:“我当然没疯。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觉得很是亲切,所以对于你的话,我自然怀疑不起来。” “亲切……”封景倾眼神轻佻,“何种亲切?” 那当然是亲儿子般的亲切。 她仿佛看到她下本书主角亲儿子在笑容满面的问她。 无数雪花银在往她钱袋里跑。 表面风流不羁散漫怨毒的王爷,背地里却风度翩翩温和 儒雅。 这个人设! 带感! 呜呜呜,随便给他安排个人搭在一起,谁看了不得嗑个醉生梦死? 更为重要的是——确实亲切。 虽然太子几次出言给她解围,但苏晗烟对太子却只有恭敬感激。但对于端王,她却没来由地感觉封景倾格外真诚。 眼缘。 对。 封景倾长得就很合她的眼缘。 但就这么解释,似乎没有足够的信服力呢。 “何种亲切我不好说,但我确实挺欣赏你的。”苏晗烟想了想:“因为你特别好看。” “咔哒” 身后似乎传来极轻的一声。 仿佛是谁踩断了枯枝。 封景倾眼底晦暗情绪风起云涌,最后归于平静,化作促狭的笑 :“难道我三哥不好看吗?” 苏晗烟没注意到这诡异的氛围,大手一挥:“他?他不好看,他狗。” 封景倾挑眉。 随即,笑容满面的看向苏晗烟身后:“三哥。” …… 苏晗烟:…… 好吧。 封景倾,你也很狗。 “哎哎哎,王爷王爷……等等我,我胳膊要被你捏碎了!!” 封景毓面色沉郁,直接拉住苏晗烟就往马车走,他长腿健步如飞,可怜苏晗烟一路小跑都快跑出火花了,还跟的很是踉跄。 呼。 总算到马车上了。 苏晗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封景毓便沉声兴师问罪:“既然你觉得端王好看,那你便坐端王的马车回去吧。” 苏晗烟表情复 杂:“王爷,端王没马车。” 端王是蹭着他们的顺风车来的。 “……” 封景毓稍顿,仍是神色和善:“那你就跟他一起走着回去。” 这里是城郊,她前去赴宴敦亲王府,身上没带银两。 真走回懿王府。 腿别要了。 于是,苏晗烟从善如流的开始认怂抱大腿:“王爷我错了,我刚才说那话,是为了让端王放下戒备心,再说出点有用的信息,并非故意要辱骂王爷您的。” 封景毓眉峰微扬,好整以暇,似在等她继续说。 苏晗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夸:“更何况王爷风度翩翩,俊美无俦又风华无双,瞎了眼的人才会觉得您不好看呢……” 封景毓垂眼看她:“你瞎了眼吗?” 呃。 “没有。” 她昧了心而已。 封景毓黑眸沉沉,满是威压和探究,但数息后,却也没了计较之意,颔首让她上车,等落座后扔给她一张画像。 “王爷?” “追影方才去查了江清誉。”封景毓说,“江清誉原本在国子监当值,是上任太傅,也曾是端王的授业恩师。但前几年有人告发江清誉年轻时是南辰奸细,那人拿出的证据确凿,但彼时江清誉中毒太深,加之又已年老,所以皇上也并未苛责怪罪,让他辞官,在此养老了。” “这张画像上,正是江清誉的结发妻子。” 那就是她的祖母? 画像斑驳陈旧,但还是看出上面的女子眉眼精致,如玉石雕刻而成。 如玉石般没有温度。 第65章 封景毓第一次怀疑她 “这女子怎么……”苏晗烟饶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却也被其样貌给惊出了几分惊诧和满脊背冷汗。 “怎么和你相貌一般无二?”封景毓慵懒的接过苏晗烟的话茬,“因为鲛人所生,若是儿子相貌偏向于父辈,若是女儿,则三代之内皆和自己样貌一般无二,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苏晗烟拿着画像的手就开始哆嗦了。 这女子…… 确实和她样貌一般无二。 只是画像上的女子眉眼偏向于冷傲孤僻,不似自己眉眼染着烟火气息。 是了。 鲛人不通情爱,除非—— 生育。 ……好家伙。 好家伙!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鲛人,并且这原主还恰巧就是她的后代! 那基 因和血液是不是有点不一样啊? 得查查! 苏晗烟正在这里臆想着呢,封景毓屈指叩桌唤她:“现在看来,江清誉的结发妻子便是鲛人,所以他手中定然是有鲛人泪的。” “端王曾是我祖父的学生,那他中毒之际,我祖父拿鲛人泪出来救他,也是说得过去的。” “嗯。” “等等——”苏晗烟突然眼神怪异起来,“王爷,你是不是也该跟着喊一声祖父啊?” 呃。 封景毓沉沉黑眸压着的情绪,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扫过来。 苏晗烟梗着脖子看他。 …… “本王狗,若是唤了他为祖父,岂不是连江家上下都跟着骂了?” 苏晗烟:…… 这狗男人是真能记仇啊。 哼。 苏晗烟突然想起方才祖父让自己称呼他时的称谓。 “郎君。” 他将她当做自己的的妻子了吗? 可是…… “祖父和祖母感情深厚,伉俪情深,可祖母未曾生下母亲之前,都是没有身为人的感情的。那么这么一个冷傲桀骜的人,祖父怎么会喜欢上呢?” 封景毓似乎被她难倒了,又似乎是在思虑其他的事情。 马车速度沉稳。 无人应答。 封景倾目送懿王府的马车离去,也未曾出言阻止。虽已至夕阳西下,却还是天气闷热,但他却紧了紧胸口衣襟,伸手取出腰间折扇打开,遮住了自己略带苍白的脸。 刚想循着街道离开时,身后有人轻唤: “端王。” 封景倾折身,笑容轻佻:“苏将军,这是要留我吃晚饭?” 苏易臣静静的看着他,忽然拱手:“臣,谢过端王殿下这些年对臣祖父的照顾。” “没什么可谢的,师生情谊罢了。” “……” 外界皆传,封景倾性情风流,轻佻散漫,最是玩世不恭,睚眦必报。 可祖父现在头脑受创,记忆紊乱,他不记得许多人许多事,却偏偏记得端王封景倾。 还有府中下人提及封景倾时—— 也是颇多尊重。 什么都可虚与委蛇弄虚作假,唯独人心受不得蒙蔽。 苏易臣明白。 他拱手:“端王殿下,慢走。” 离慕瑶本来已做好了敦亲王暴怒之下,将苏晗烟原地打死的准备了,结果没想 到,封景毓却好像要保下苏晗烟? 离慕瑶懵了。 再问,封景毓却说:“苏晗烟到底是懿王府的王妃。” “可是……” 可是。 你怎么保? 奄奄一息的是程海宴! 你就算替苏晗烟做了担保有什么用呢,程海宴所中的毒是无可解。 神仙下凡都回天乏术! 离慕瑶在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她清楚的知道程海宴必死无疑,现下只能让王爷舍弃苏晗烟!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侧妃,王爷让你好好休息。” 软禁。 意识到这点,离慕瑶腿都跟着软了。 她幼年和封景毓相识,相伴相许走到如今—— 封景毓这是第一次怀疑她。 第66章 何为火锅? “夫人?夫人绝对不可能是鲛人。”翠翠一边择菜,一边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表示说,“我虽然无缘伺候夫人,但我娘却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呀,我就听我娘多次讲过夫人和老爷的爱情故事——他们爱的缠绵悱恻,但可惜夫人的父亲……也就是您的祖父不愿意同意这门亲事,夫人后来就干脆和老爷私奔了。” 哦豁。 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子事呢。 苏晗烟抱着小板凳,在旁边磕着瓜子,睁着卡姿兰大眼睛听得很是起兴。 那看来确实了。 如果夫人是鲛人,没有生育之前是不通情爱没有感情的。 也确实。 自己的祖母才是鲛人。 鲛人若和人类生子,生下的都是人类。 “但是老爷确实是很喜新厌 旧,自从夫人入府后,好像就没过几天幸福安康的日子。”翠翠很是气愤,她娘受过夫人恩泽,她也对夫人很是敬重,“老爷变心的速度可快了。” 苏晗烟想起那个依偎在那中年男人怀里时,花娇柳媚的模样。 确实。 色衰爱弛。 “小姐,好端端地你怎么想起来问鲛人的事了呀?”翠翠还没搞明白呢,“不过我听说鲛人的眼泪可值钱了呢,要是夫人真的是鲛人的话,前些年苏家也不至于没落至此……” …… 等等。 醍醐灌顶般。 苏晗烟突然想起记忆深处,似乎有谁指着她鼻子,鄙夷嘲讽的谩骂着: “早知道你不是鲛人,老子何必和家族决裂与你私奔?你就算给我生了儿子又怎么样?!你有本 事倒是哭出来鲛人泪啊!没有鲛人泪,我拿什么去讨好皇上皇后……” “废物,废物!” “你居然骗我说你是鲛人?!” …… 那是原主藏匿在深处的回忆,是那中年男人醉酒后,将她当做她母亲时的无端谩骂。 如今看来,一切都有理可循。 从无爱意,全是利用。 难怪…… 难怪母亲消失后,那男人从不曾寻找,且也都将她看做耻辱累赘。 竟是如此。 呵。 “不过小姐,那江太傅的事我不太清楚哎,不然去问问我娘?” 啊这。 苏晗烟磕着的瓜子突然卡到了嗓子眼,她看了看天色都黑了:“现在?” “改天呀。” “行。” 这边主仆俩正乐呵呵的聊天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府中的厨子今天休假了。” 苏晗烟疑惑转头,看到身后站着的封景毓眉眼下耸,神色似乎有些委屈落寞。 呃? 苏晗烟摸了摸鼻子,“然后?” “你这,一个月收多少伙食费?” 蹭饭来了。 苏晗烟也不是没良心,毕竟封景毓抵上王府给她做了担保,这时候卸磨杀驴未免太冷酷无情。 于是。 苏晗烟说:“一月二百两。” 身后追影闻言,差点背过气去,救命,他一个月俸禄还不到五十两! 封景毓却面不改色的颌首:“价格很公道。” 追影:…… 懂了。 他这种穷人,是不配吃饭的 。 “正好翠翠在收拾吃火锅的菜,火锅就是要人多才热闹,王爷和追影不妨就都一起留下吃吧?” 火锅? 封景毓蹙眉:“何为火锅?” 片刻后。 光风霁月的懿王看到被翠翠放在院子石桌上的锅炉时,嘴角忍不住做了抽搐。 而在看到苏晗烟将菜品都扔进锅里,还拿着私筷到处搅拌时,脸色忍不住变黑。 “全是口水,如何能吃?” 苏晗烟夹起一片肉,卷满了蘸料酱汁,送到封景毓唇边。 “尝尝。” 封景毓脸上布满黑云压城,站起来就欲拂袖而去,却在这时被苏晗烟踩到脚,刚惊呼出声,舌尖便清晰尝到了极为浓郁的香味。 “……” 片刻。 他坐了下来。 第67章 确实长得好看 这肉是苏晗烟在空间里拿出来的,菜也是她亲自种植,酱料蘸汁更是精心琢磨了多遍,才弄出来的最为惊艳的口味。 这一口肉下去。 魂都飞了。 于是,苏晗烟就全程陷入了跟封景毓抢肉的斗智斗勇中。 还好翠翠准备的菜品丰富多样,才不算沦落到饿肚子,吃饱了,苏晗烟倚坐在石凳子上看天。 “今天的事,谢过王爷。” 封景毓知道苏晗烟在说敦亲王府的事,故而,他问:“今晚收伙食费吗?” 苏晗烟:…… “今晚我请你。” “那本王还想吃盘点心。” ? 王爷您可真会顺杆爬啊。 但应允了,苏晗烟也没有反悔的习惯,“行。什么点心?” “没想好。” “……” 苏晗烟懒得跟他废话了,她吃撑了现在就想歇一歇,等会起来走几步消食。但是在这凉亭里坐着时,她瞥到封景毓在月色下,稍显冷清却仍俊美地将近天怒人怨的眉眼,忍不住心中一阵咯噔。 封景毓的皮相是真的优越。 这眉眼,这五官,这眼神,这气质。 无一不是勾魂夺魄的利刃利器。 是啊。 她原本不甚明白祖父为什么会喜欢上明显不通情爱,没有感情的祖母。 现在看来…… 确实是会的。 因为,实在是好看。 既然已经清楚鲛人泪就在江清誉那里,苏晗烟自是第二天起了大早,就去拜见了祖父,但江清誉还是那般浑浑噩噩又严格凌厉。 “你,你——” 看到江清誉那陌生却动容的眼神。 苏晗烟:…… 啧。 又失忆了。 苏易臣在旁边低声解释:“祖父年轻时做过叛臣,后来中毒以至于记忆紊乱,整日浑噩,他现在只记得祖母,其余的事情一向不记得了。” 苏晗烟心狠狠一坠:“那鲛人泪——” “不记得。” …… 这玩意怎么还跟坐过山车似的。 一下惊喜,一下绝望。 苏易臣和苏晗烟在回廊下慢慢踱步,迎着晨曦日光,苏易臣状若漫不经心:“我听说,你会医?” 苏晗烟眼神略有动容。 一瞬间,就已在脑海里想到极多—— 苏家是太子党派,苏易臣这些年更是始 终跟随于太子身侧,出生入死。 自己会医的事瞒着太子和皇后呢。 那……会医这事她到底能不能跟苏易臣说? 察觉到苏晗烟的迟疑纠结,苏易臣嗓音喑哑:“烟儿,你如今对兄长,竟也这般忌惮警惕了吗?” 苏易臣话语间的受伤心痛不似作假。 苏晗烟牙疼了一瞬。 是。 原主和苏易臣一母同胞,多年来更是相互扶持相互帮忙活到如今——之前几次,苏易臣还给她送了书信。 “怎么会?大哥永远都是烟儿的大哥。”苏晗烟当即言笑晏晏,“只是这事说来也戏剧性,加之我虽懂医,却也只会皮毛,更因为如今我身为懿王妃的缘故,平常不想再徒添烦恼是非,所以才多做了衡量……” 苏易臣眼 神极轻。 他像是在看苏晗烟,又像是在隔着苏晗烟看其他的人。 像是隔着多年光阴。 陌生又复杂。 良久。 他开口:“烟儿,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苏易臣便看到苏晗烟笼聚头发时露出的左手手腕处,露出了一道极为浅的疤。 那疤,看着年月已久。 确实。 那是妹妹幼年时自己割的。 后来,他意外得知后心如刀绞,去求了许多医师大夫,想着给妹妹祛除掉疤痕,但时间太久,灵丹妙药都用过,却还是留下了一道极为浅淡的疤。 眼前的这个人。 确实是和他并肩走过十几载的妹妹。 可是…… 苏易臣喉结剧烈的翻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68章 还我一个清白 清风徐来,环佩叮当。 敦亲王守在窗棂旁,听到声音抬头,便看着太子披着朝霞而来,他神色似有怔松。 太子垂眸:“望亲王节哀。” 敦亲王沉默良久,才蓦然叹息:“我这一生戎马倥偬,已是为皇上贡献了全部,为什么如今却连我的女儿……” 太子略做颔首。 看到封景岚这道歉般的动作,敦亲王嗓子略紧。 闭了嘴。 像是叹息,又似乎是喃喃自语: “天亮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将最后的这份希望押在了那个名叫苏晗烟的人身上。 封景岚从敦亲王府出来,随行侍卫温流才压低了声音,恭敬询问:“殿下,可要进宫?” “进宫做何?” “……”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封景岚淡道,“程海宴虽不足为患,却也不值得本宫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去救她一命。” 他方才对着敦亲王那一颔首。 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至于解药? 那种毒的名字就叫无可解,既是无可解,又何来的解药? 只是…… 想起苏晗烟那嗔怒含笑的眉眼,封景岚略蹙了下眉。 “懿王和懿王妃这三天都在做什么?” “在江府。” “江……”封景岚有些不确定,“江清誉?” 苏晗烟这几天一直都留在江府,相处下来她发现江清誉的毒也并非无药可医,只是清理起来并不是特别容易。 在最后期限的这天,江清誉总算得了几分清醒,苏晗烟端着茶点上楼时,遥远就看见他坐在二楼窗口处,目无焦距的眺望远方。 他目光沉沉。 像极了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凝视他最后的道路。 他眼神晦暗幽深,像是想看山,想拥水,想揽月。 但他只是静静的坐着。 苏晗烟将东西放下,自我介绍:“外祖父,我是苏晗烟。” 江清誉便只是冷漠的看她:“别称呼我外祖父,你娘和我恩断义绝,我不是你的外祖父。” 然后,便是两人的沉默。 “外祖父。”苏晗烟执拗的用这个称谓唤他,“我知道您气我娘当年不告而别,可是我娘也确实为她的识人不清付出了惨烈悲恸的代价—— 追根究底,她是您的女儿。” 江清誉静静的坐着,眼神桀骜淡漠。 是个很顽固的小老头。 苏晗烟喟叹,转身要走时,江清誉突然冷声别扭的问:“你娘现在在哪儿?” “……” 这个问题她现在也挺想知道的。 苏晗烟觉得这老人家现在也挺不容易的,典型刀子嘴豆腐心,也就不再虚与委蛇:“她过世了。” 如果说还活着,最后也没找到,这老爷子恐怕又是空欢喜。 别了。 世间最难过的就是空欢喜。 两人就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 江清誉看着远处的云卷云舒,叹息般的笑:“小清已经跟我说了,说你需要鲛人泪来解燃眉之急,虽然我不想 承认,但你身上到底也流着我的血,这几天也在尽心尽力的服侍我,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见死不救。” 苏晗烟眼睛一亮。 老爷子这是准备松口了? “先别激动的太早。”江清誉随手拿了点心来嚼,“你知道我曾是京都的叛臣吗?” 苏晗烟想了想:“听说了。” 这事不是秘密。 “世人都说,我当年为求荣华富贵而叛敌,以至害领兵出征的敦亲王迟迟等不到救兵粮草,士兵死伤无数,若非敦亲王身怀傲骨宁死不屈,杀出血路冲出重围,只怕将要全军覆灭。” 那场战役伤亡惨重。 端王母妃的亲族,也几乎全死在了那里。 “我可以把鲛人泪给你,但你,要还我一个清白。” 第69章 情如姐妹~ 鲛人泪如珍珠般明亮,颜色却比玉石还要清透。 像是钻石。 但放在手心里一会,便好似也能暖热融化了似的。 苏晗烟回懿王府去找封景毓,迎面就看到面色娇羞的离慕瑶正依偎在封景毓身上娇滴滴地笑:“王爷,您坏~” 苏晗烟:…… 我呕。 “王爷。”苏晗烟清了清喉咙,“我拿到给海宴郡主解毒的药引了,请王爷随我去一趟敦亲王府。” 离慕瑶的娇笑瞬间僵凝当场。 药引? 解毒? “姐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离慕瑶强做镇定,指甲却恨不得掐破掌心,“海宴郡主中的毒可是无可解啊。” 苏晗烟静静的看向她:“侧妃会医?” “当……当然不会。” “不会,你怎么知道海宴郡主中的是无可解?难道说,给海宴郡主下毒的就是你?” “我……”离慕瑶脸色微白,急忙看向封景毓,“王爷明鉴,瑶儿和郡主情如姐妹……” “别姐姐妹妹的了,你以为叫多了,还真的能有人相信你这声姐妹,是真情流露吗?” 听着苏晗烟毫不留情的拆台,离慕瑶瞬间脸色煞白。 是啊。 如果程海宴真的被解毒痊愈,那么这姐妹确实是嘲讽的。 但是—— 但是。 苏晗烟原本只是想诈她一下,如今看着离慕瑶的表情心中却已经了然了。 果然是离慕瑶下得手。 真有意思。 “王爷觉得呢?” 烫手山芋被扔到怀里,封景毓却言笑 晏晏,波澜不惊,只伸手拥住了离慕瑶的腰肢:“本王相信瑶儿。” 呵。 苏晗烟翻了个白眼。 眼瞎心盲和绿茶戏精。 还挺般配。 “那就请王爷随我一起移步敦亲王府吧。” 离慕瑶当然不想掺和这潭浑水,更怕被程海宴当场指控,便借口说身体不适想留府休息,谁料封景毓却稍做挑眉:“方才不是说和海宴郡主情如姐妹吗?” …… 苏晗烟人都看傻了。 这也行? 这狗男人难道是没看出来自己对离慕瑶的满身敌意,还是真觉得离慕瑶和程海宴姐妹情深啊? 都有可能。 毕竟封景毓这狗男人眼瞎的厉害。 “走吧。” 说走咱就走,风风火火赶着晚霞 沉溺黑夜前一刻赶去了敦亲王府。 苏晗烟环顾,看到跟在太子身侧的小侍卫在门口站着,她稍做迟疑,还是觉得人命重要,咬牙进去了。 不过三日,敦亲王竟未做梳洗装扮,面容憔悴,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 只呆呆守在昏睡的程海宴床前。 眼神温软。 看到苏晗烟和封景毓,敦亲王黯然的眼神里瞬间燃起了希望:“大夫呢?” 苏晗烟颔首:“我就是。” “你不是不会医?” 呃。 苏晗烟想着说辞:“现下实在无法,雕虫小技也只好拿来试试。” 敦亲王眼神又黯然下来。 确实没有办法。 这都是第三天了。 太医院的掌事也来了三天,现在还在后院煎吊命的 药。 解毒? 没办法。 那就只能……试试。 敦亲王看着和自己擦肩的苏晗烟,咬牙低声威胁:“若是治不好郡主,本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你们。 苏晗烟稍顿。 敦亲王锐利眼神微眯:“你知道本王说的是谁。” 苏晗烟也没心思跟他继续啰嗦,将人驱赶出屋后,就取了药引仔细研磨,用银针蘸取扎进程海宴的周身穴位上。 还好。 这三天一直由参汤吊着程海宴的半条命。 受得住。 敦亲王在外度日如年的守着,直到约莫过去了大半时辰,里面才终于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随即。 就是一阵哑声吼叫! “你?你怎么在这……” 第70章 谁下毒害你? 在外等候的众人急忙冲进去,就见苏晗烟正屈膝在地上捡着散落满地的器具。 敦亲王一眼就看到了面色苍白却已经撑着坐在床边的程海宴。 当即老泪纵横。 “海宴……” 苏晗烟在心底一阵无语,真是好心没好报。 她好不容易救了程海宴,谁知道她醒来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怀疑自己要害她,一下把她的药箱都打翻了。 …… 苏晗烟正在心底骂骂咧咧,就见眼前的银针被人捡了递到她面前,她抬眼,便对上了封景毓那双深邃温柔的黑眸。 “咯噔” 苏晗烟低咒,美色要命。 她避恐不及的跳起来,往后撤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封景毓看起来心 情不错,甚至取笑道:“其余的东西不要了吗?” 苏晗烟迫不及待:“不重要,不要了。” 命重要! 这么一张俊脸铺在眼前,还这般含情脉脉温柔坚定地看着你…… 遭不住啊遭不住。 封景毓促狭轻笑,却是躬身将散落在地的东西悉数捡起,动作接近于珍重小心的将东西送到了苏晗烟手里。 “知道你心性傲,不愿意低头,无妨,本王给你捡。” “……” 这狗男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苏晗烟下巴都快脱臼了,余光疯狂示意他身后,但封景毓却恍若未闻,只宠溺温和的看着她。 苏晗烟:…… 离慕瑶都快哭了你回头看看啊! 算了。 随便你吧。 敦亲王和程海宴自是也将这场面看在眼底,敦亲王收起若有所思,担忧的看向自家女儿:“身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爹,我已经痊愈了。” 敦亲王还是不相信。 将程海宴从头到脚打量探查了一遍,又找到还在后院煎药的方恒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了后,这才松口气。 但—— 敦亲王瞬间严肃起来:“你中毒是怎么回事?” 程海宴面色略显空白,很快就似无意的看向了外面。 还在吃醋妒忌中的离慕瑶不敢直视程海宴,瞬间噤若寒蝉,还一个劲想往封景毓身后躲。 但封景毓却只温柔宠溺的看向苏晗烟,举手投足皆是含情脉脉,把苏晗烟的 鸡皮疙瘩都给看出来了,还不肯善罢甘休。 须臾。 程海宴收回了视线,虚弱的勾起唇角:“女儿也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喝了一杯茶就人事不醒了。” 敦亲王瞬间紧张起来: “谁送的茶?” “你和谁在一起喝的茶?” “以后别喝茶了!” …… “听爹的,以后我什么茶都不喝了。”程海宴略带无奈笑了笑,态度却格外顺从。 “既然海宴都说她并非是被懿王妃投毒暗害,本王也并非蛮横无理之人,此事便做掀篇。” 敦亲王狭长眼眸满是锐利冷然。 “不送。” “爹。”程海宴却拦住了敦亲王,她越过封景毓看向苏晗烟,“我有话想跟懿 王妃说。” 苏晗烟长睫微动。 刚刚,程海宴喊她是懿王妃,而并非苏小姐。 片刻。 屋里便只剩下了苏晗烟和程海宴两人。 苏晗烟静静的看她:“我没对你下毒。” 出乎意料,程海宴神色虚弱,态度却很漫不经心:“我当然知道你没给我下毒,给我下毒的人是离慕瑶。” 苏晗烟这下多少有些震惊了。 “那你刚刚为何不说?” 嚣张跋扈的海宴郡主还顾念着姐妹情? 程海宴并未回答,却反问道:“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受惊难产,血崩而亡。” “不是。”程海宴摇了摇头,眼神却很坚定,淬了阴狠和怨憎,“是中毒,无治而死。” 第71章 将门无废物 话已然说到这种份上,苏晗烟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那毒……” “便和你刚刚解的那毒一样,这毒的名字叫无可解,曾是皇宫秘药。”程海宴语调平缓散漫,像是在简单的聊等会吃什么一样随意。 苏晗烟却突然间,遍体生寒。 皇宫秘药。 那—— 好端端地,敦亲王妃为何会中这种毒? “我爹执掌兵权,戎马倥偬,再是忠诚仁孝也是功高盖主。若你是皇上,我娘临盆生下一个儿子——你该如何封赏?” 苏晗烟直到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 无所谓马车相撞冲突受惊,也并非所谓的难产血崩而亡。 是中毒。 是毒发。 只是当时找不到更好掩饰的方法,所以干脆,就随手拉了苏家夫人的马车来做替罪羔羊。 孩子生下来了。 万幸。 是女孩。 所以皇上安心的卸除了戒备,放弃了原本打算让敦亲王妃母子俱亡的准备,留下了程海宴的性命。 敦亲王被封赐唯一的异姓亲王,他的女儿也被封为京都唯一的郡主。 不必早朝,不必跪叩。 即便太子王爷,见面也要对敦亲王恭敬行礼,对他毕恭毕敬地称谓一声“亲王”。 世人称赞,皇上仁慈。 的确是仁慈。 彼时,皇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后患之忧,他的江山稳固,京都战乱夷平,四海共贺膜拜。 这时的皇 上怎会不仁慈? 苏晗烟脊背发凉,好半晌才终于找回了几分带颤的声音:“即便这事属真,你是如何知道的?” 敦亲王就算知晓这事,为了保全女儿性命,也只会绝口不提。 那程海宴—— “查出来的。”程海宴轻蔑冷笑,“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些年跟在懿王哥哥屁股后头,日日都是想该怎么嫁进懿王府做懿王妃吗?” 苏晗烟:…… 可你在京都的人设,不就是这样嘛。 做续弦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咳。 那看来程海宴这些年都是把封景毓当挡箭牌了,但她也并非没有世俗的欲望——虽不愿谈恋爱,也绝口不提成婚的事,但她诚然没有闲着。 居然连二十年前的事都 被她给摸查清楚了。 啧。 果然,将门无废物。 “这些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苏晗烟很快正色,“按理来说,你我虽没有二十年前的恩怨,你也不应该会这么信任我吧?你不怕我把这些事说出去?” 程海宴瞥她,突然说:“谢谢。” 突如其来的道谢把苏晗烟砸了个措手不及,“啊这,谢我什么?” “谢你帮我隐瞒这个秘密。” 苏晗烟:…… 等等。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要帮忙隐瞒这个秘密吧。 看着苏晗烟无语凝噎的表情,程海宴动了动唇角:“那些肮脏手段,我爹比谁都清楚,他也并不恨你和苏家,否则这些年,你们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倒是。 只是到底还是要做做样子。 就像她在皇后面前要说自己不会医是一样的道理。 但—— “你刚才说,是离慕瑶暗中给你下毒?” “嗯,她说让我假装中毒来诬告你,我觉得挺有意思,就答应了,谁知道她给我下了无可解。” 看到程海宴一脸怨恨和恼怒的表情,怕是也没想到吧。 苏晗烟默默吐槽:“活该。” 程海宴瞬间炸了:“你说什么!” “我说,”苏晗烟从善如流的改口,“既然无可解是皇宫秘药,离家中立,离慕瑶怎么可能会拿得到这种药?”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程海宴语气风轻云淡,却又像是夹枪带棒:“毕竟我又不是懿王妃。” 第72章 “最好的朋友” 跟程海宴说开了这些过往恩怨,苏晗烟既心惊于皇家手段阴暗,也感叹于程海宴的聪慧机敏。 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确实钦佩程海宴。 “你很……” 呃。 这话脱口而出时,苏晗烟一时间却又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程海宴拨弄了下头发,补充:“我很强,我知道。” “倒也不必如此自恋。”苏晗烟默默吐槽,却没拆台,她的确蛮欣赏程海宴的,“可惜你我现在的人设互为情敌,否则我还真想跟你交个朋友。” “朋友?”程海宴稍顿,这概念对她来说很是陌生,但是好像她心里并不排斥,所以她稍做迟疑,“简单。” 哈? 苏晗烟紧紧拧眉。 敦亲王府的头号敌人就是她苏晗烟, 就连亲王府中的下人都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程海宴跟她做朋友? 还简单? 苏晗烟正咋舌震惊呢,就听程海宴大声叫嚷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在外等着的离慕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快跪了。 敦亲王焦急跑进来,于是苏晗烟就在眨眼间,看到程海宴从散漫到惊惧,大声叫嚷着:“爹,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说着指着抖如筛糠的离慕瑶,“她谁?” 呃。 敦亲王解释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爹你骗人,她那么丑,我才看不上呢。”程海宴抓住看戏看呆了的苏晗烟,“她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么丑”的离慕瑶:? 成功荣获“最好的朋友”的苏 晗烟:…… 旁边作壁上观的封景毓闻言也诧异地略一挑眉。 …… 这时,程海宴还故作懵懂的看向离慕瑶:“你是我的好朋友吗?” 离慕瑶现在以为程海宴是真的失忆了,只觉得庆幸,哪里还敢说是呢? 只是讪笑:“不,不是……” 程海宴摊手耸肩:“爹,你看。” 敦亲王嘴角疯狂抽搐,也生怕刺激到程海宴,语气格外迁就:“好好好,海宴说什么都对。” 苏晗烟直接人傻了。 这年头,怎么戏精一个比一个多,演技一个比一个炉火纯青? 玩不过。 她真的玩不过啊。 封景毓和离慕瑶离开了敦亲王府,但苏晗烟身为程海宴的“好朋友”,自然就被留下用晚 饭了。 程海宴状若无意的问:“你喜欢吃什么?” 呃。 “都可以,我不喜欢香菇和银耳。” 于是程海宴叫来下人:“懿王妃喜欢吃香菇和银耳,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带香菇和银耳的菜品。” 苏晗烟:? 你认真的吗? 但等饭菜上桌,却连香菇和银耳丁点的影子都没看见。 厨师梗着脖子解释:“郡主,厨房今天没有香菇和银耳。” 对上程海宴一脸的“看吧,我就知道”,苏晗烟:…… 原来这波,她在第一层。 太快了。 直到吃完饭被送出敦亲王府时,苏晗烟仍然飘飘然,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明明白天还跟敦亲王府不共戴天呢。 现在 竟然就是好姐妹了? 这。 程海宴,确实神奇。 苏晗烟晃晃脑袋还是准备回去休息,谁料刚转进一条巷时,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她骤然一阵心惊。 难道是敦亲王府的下人跟过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她? 苏晗烟急忙去抓香囊。 …… 空的。 来敦亲王府匆忙,换衣服换下来了。 啧。 这要是直接用玉佩藏进空间,让他们看见可该怎么解释呢? 苏晗烟正心跳如擂鼓的想着应对之法,却突然听到身后那人喊她:“小姐留步。” 苏晗烟回身,借着烛火看清了身后那男人的脸。 “你是……宫里的小太医?” “在下,方恒之。” 第73章 番茄鸡蛋面 好家伙。 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她被皇后叫进宫试探,砸破脑袋出来时,追上来想给她消痕膏的小太医呢?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苏晗烟记得他的好意,故而紧张警惕瞬间消散了个干净,微微笑道:“小太医,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恒之的脸迅速红透了。 他结巴着拱手解释说:“我……在下是受太医院掌事的命令,来给海宴郡主解毒的。敦亲王府上下对你敌意颇深,担心你出意外,所以我便多等了一会。” 原来小太医担心她的安危。 这宫里的确来了太医,但是听说好像是太医院的掌事。 “你就是太医院掌事吗?” 年轻有为。 “不是,在下是掌事的徒弟。” 哈? 方恒之解释说:“师父说,海宴郡主的毒他解不了,所以就让我来历练历练。” 还真是冠冕堂皇。 方恒之那师父,应该是不想惹火烧身,干脆就推他出来顶着吧。 果然在深宫里活着的人,个个都是心机阴沉的,挺会趋利避害。 不过—— “我之前探过海宴郡主的脉象,这几天你为了吊住她的命,应该费了不少功夫吧。” 原来吊住程海宴命的竟是这个年轻小太医。 他还真有点功夫。 “不过你也算误打误撞。”苏晗烟笑了笑,“回去复命吧,就说这毒被你误打误撞解了就可以。” “可这是小姐你的功劳……” “我不是小姐,我是懿王妃。”苏晗烟再次解释,“ 更何况,这功劳放在我身上是罪孽。” 还不如顺水推舟,送这小太医一个人情。 “谢过小姐。” ……看来这小太医真的很执着呢。 苏晗烟颔首要走,方恒之却亦步亦趋的跟着,苏晗烟无奈了:“你做什么?” 方恒之目光灼灼:“送小姐回去。” “……” 行叭。 厨房询问了好几遍是否传膳,却毫无意外的都被否定。 王爷就坐在前厅等。 等到夜半。 追影终于疾步而来拱手禀告:“王妃回来了。” 封景毓眼波微动,下一瞬已然起身朝门前走去,抬眼却看到苏晗烟正笑容温和的对一个年轻男子在说什么。 距离太远,他听不清。 但却看 得清楚。 那个男子似乎就是今天给程海宴治病的小太医。 苏晗烟和方恒之告别后打着哈欠回府,刚进门差点没被旁边如铜像般的封景毓吓了一跳:“王爷,你怎么在这?” 封景毓眉峰下压,声音冷凝:“你我虽是合作关系,但若你品行不端被人举报,本王绝不会偏袒你。” 哈? 苏晗烟没听明白:“王爷是说我夜不归宿吗?” “哼。” 看着封景毓阴沉着脸拂袖而去的身影,苏晗烟眉头紧锁:“还哼?” 吃错药了吧? 封景毓胸口沉甸甸的像压着巨石,怎样都不舒畅,追影看他回来,上前询问:“王爷,可要传膳?” 封景毓脚步稍顿。 转头回身,敲开了落梅轩的门 。 刚刚关上门的苏晗烟表情扭曲而复杂:“王爷,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要干嘛?” 她真的好累。 折腾了一天了。 封景毓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薄唇冷抿,淡淡道:“吃饭。” 他一个月可是给落梅轩交了二百两伙食费的。 当然要来这里吃饭。 苏晗烟额头青筋暴起:“可是我吃过了。” 封景毓颌首,又挑眉:“嗯,但本王没吃。” 苏晗烟:…… 这狗男人,就是想着给她找事干呗。 “大半夜的,我做不了太丰盛的东西。” 封景毓不挑剔:“无妨,什么都可以。” 于是,半小时后,哈欠连天的苏晗烟顶着满天繁星,端过来一碗番茄鸡蛋面。 第74章 该称呼我姐姐 方恒之回宫之后首先去给皇上回命,进御书房时,皇上正和太子商议江浙一带的天灾善后事宜,当听到程海宴中毒已解之时,皇上稍做停顿。 方恒之只垂眼凝眸,死死盯着膝边的地面。 “倒是有福气。” 良久。 皇上提笔落下,批阅奏章时,状若从容淡然:“你救治海宴郡主有功,此后便做太医院的副掌事吧。” “谢过皇上。” 方恒之恭敬行礼退下,回太医院处理好相关事宜后,太子却差人来请。 “谁给海宴郡主解得毒?” 方恒之拱手回禀:“臣。” “本宫再问你最后一次。”封景岚目光幽幽,神色衬着身后御花园里的柳槐,竟似有几分阴郁和阴狠,“到底是谁?” 方恒之掀起衣袍跪下,不卑不亢:“是臣。” 呵。 封景岚静静地盯着他,眼睑殷红。 半晌。 他冷笑:“你的斤两本宫知晓,即便你嘴硬不说,本宫也知道是谁。” 他广袖下的手紧攥着。 像是恨不得将手心掐烂,将满腔怨恨复杂阴郁,都揉碎了混着血肉愈合生长。 无可解…… 却居然,被人给解了。 这怎么可能? 怨怼愤恨之余,封景岚又突然想起苏晗烟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 她会医。 难道……真的是她解的? 程海宴既已做好了戏,当然就尽职尽责的演全套,于是休养几天后就换了男装来落梅轩挂号了。 “我娘子多年 不孕,原因为何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原本就在走神的苏晗烟当即眉头一皱。 “海宴郡主?你怎么会来?” 被拆穿了,程海宴就直接撕了假胡子,啧着哼:“我来找我最好的朋友玩啊。” …… 戏精还上瘾了。 “我今天没时间。” “没关系,我等你。”程海宴促狭地冲她挤眉弄眼,“谁让我一觉醒来谁都不记得,却偏偏记得你呢?” “……” 谁能把这个妖孽给收走啊求求了! 程海宴来了,苏晗烟也没兴致问诊,随便找借口将人打发后,回去就看到程海宴正撕扯着苏小团的腮帮子,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怎么能叫我婶娘姨娘呢?该称呼我姐姐 懂吗?” 苏晗烟当即嘴角一抽。 果然,“姐姐”是所有女生梦寐以求的称谓。 但—— “儿子,还不赶快跟海宴姐姐问好?” 苏小团可谓是完美继承了苏晗烟的坏心眼小算盘,母子俩对视一眼后,苏小团爬起来笨手笨脚的行礼,声音清脆掷地有声:“海宴姐姐好,姐姐,这是我娘,姐姐喊一声婶娘就可以了。” 程海宴:…… “其实我失忆了,对这些辈分都不太明白的。” 苏小团不屑的撇撇嘴。 “娘亲,我出去玩啦!” “好,慢点。” 程海宴摸了摸鼻子,轻咳着评价:“小外甥长得粉雕玉砌很好看呢。” “谢谢。” “谢什么?” 苏晗烟面不改色:“谢谢海宴郡主的好眼光。” 程海宴:…… 啧。 伶牙俐齿。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海宴郡主在这吃午饭了。” 程海宴当即瞪大了眼睛。 “呵,我跟你说。”她也就开门见山了:“之前几年你都在抱恙休养,故而不曾参加什么宴会比赛,但今年你身体有所好转,过两天的狩猎大赛你是肯定躲赖不掉的。我问你,会骑马吗?” 苏晗烟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可我是女眷我不用骑马……” 程海宴托着下巴:“我记得离慕瑶好像会骑马。” 离慕瑶会,那她必定会被牵扯进去。 苏晗烟瞬间笑容满面:“海宴郡主若不嫌弃,就留下一起吃午饭吧。” 第75章 有她在,本王不会出事 程海宴觉得苏晗烟这人挺有意思,甚至于她为人处世的种种都很对自己的脾性。 并且,程海宴总感觉苏晗烟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秘密。 苏晗烟只站着。 便是身披皎月,眼含远山。 既不骄不躁,亦不卑不亢。 好似这世上并没什么能打垮她似的。 程海宴中毒昏厥之时,耳朵脑海尚且还能运行,她听见苏晗烟如何反驳离慕瑶的种种,却也听到了苏晗烟给她把脉后,条件反射般喃喃了一句:“怎么跟她母体带来的毒是同源?” 程海宴当即一激灵。 她体内的毒其实微乎其微,甚至于这二十年来都不曾有人查探出分毫。 可苏晗烟只是搭脉,便说得这般清楚。 确实厉害。 可是这样厉害的人,却在意识到封景毓想保离慕瑶之时,主动选择了认罪认命。 那时候,程海宴却不知怎么地,觉得苏晗烟断然不是认命的人。 果然,没出多久,封景毓就来找她父亲求情了。 三天后。 她苏醒。 苏晗烟虽然觉得程海宴大概真是中毒伤到了脑子,但既有求于人就该是要放低姿态的。 翠翠在厨房给她打下手,好奇询问:“小姐,我感觉这海宴郡主似乎跟传闻中的不一样呀。” 苏晗烟看她:“我跟传闻中的一样吗?” 呃。 翠翠摸了摸鼻子:“不一样。” “但是小姐,您真要跟海宴郡主学骑马吗?” “嗯。 ” 左右都躲不过,并且她这几年从来没学过这种相关宴会比赛的规矩和体统,跟程海宴待几天,说不定也能摸出个大致的门路。 主要是,苏易臣已经开始对她有了疑心,而方恒之回去复命,皇上皇后也不一定会相信她不会医。 她躲懒装病,是肯定不行。 还有一点…… 却是因为封景毓。 “哦哦。”翠翠也没多问,只悄咪咪的凑过来,“那小姐还要去找我娘吗?” 苏晗烟回神,将封景毓从脑海里甩出去,“暂时不去了。” 她娘和那个男人的故事,不过只是一段渣男利用傻白甜的痴心错付罢了。 她不感兴趣。 现在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替江清誉平反。 同时。 王府。 宫人也送来了皇宫的请柬,封景毓垂眼凝视着上面标注的时间—— 二十。 追影有些担忧:“那天正是王爷毒发的日子,王爷出现在狩猎场,若是毒发可怎么办?王爷,不然就借病……” “怎么办?静观其变。”封景毓合上请柬,“太子故意定下这时间,不就是想看本王当众出丑犯病?既是如此,又怎会给本王推辞的机会?” “可……” “王妃会与本王同行。”封景毓黑眸中神色略浅,绘着几分沉笃的薄凉冷静,“有她在,本王不会出事。” 封景毓看了看天色,竟然已错过正午饭点,他抬脚去了落梅轩,却只看到了在清洗碗筷的翠翠。 “王 妃在哪儿?” 翠翠解释说:“小姐和海宴郡主去跑马场学骑马了。” 骑马? 封景毓想到苏晗烟那瘦弱的身板。 微微蹙眉。 好端端地她怎么会想起来去学骑马? 追影在旁边解释:“狩猎时,女眷按理来说是无需跟着的,王妃……莫非是记得二十号是王爷毒发的日子,为了能时时照顾到王爷,才特意去拜托海宴郡主教她学骑马的?” 真想不到苏晗烟那种眼里只有银两利润的人,这次却没跟他谈条件,就直接去学骑马了。 封景毓唇角忍不住带了些许笑:“她去了哪个跑马场?” “城西。” 城西跑马场,似乎是封景岚开设的。 “走,去城西。” 第76章 收起爪牙 程海宴在这跑马场应该算是至尊会员用户了,这一入场,便是小厮们震耳欲聋的恭贺声: “问!海宴郡主安!” “郡主安!” “郡主安!” …… 这声音,几乎称得上是振聋发聩。 而苏晗烟入场—— 鸦雀无声。 苏晗烟原本还有些诚惶诚恐,毕竟这种欢迎地架势仪仗,应该也只有小燕子这种有社交牛逼症的人才会喜欢。 换作她,会尴尬的脚趾扣地。 但真等到一个人都没出面呼喊的时候,苏晗烟还是狠狠地脚趾扣地了。 程海宴好奇问:“怎么,不舒服?” “没有。” 只是有点emo。 程海宴没发现苏晗烟的异常,“走 吧,去换衣服。” “好。” 骑马服为红白配色,飒爽干练,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优美的曲线。 程海宴比划了下苏晗烟的胸,再比划一下自己的,忍不住眉头紧皱。 “到底是成过婚的,就是不一样。” 苏晗烟:…… “我也没人揉好吧。” “啊?难不成你这成婚四年,却都在独守空房?” 苏晗烟卖起封景毓来,那是毫不留情:“当然,懿王不举。” 程海宴默默叹息。 而苏晗烟想到自己做男科圣手这么多年,却还是没治好封景毓的不举,一时间竟也是悲从心来。 要是封景毓和离慕瑶成婚当夜,苏小团没去捣乱就好了。 说不准,她就能给出诊断结果了 。 哎。 两人看着对方,叹息着,幽幽道: “可惜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苏晗烟漫不经心地问,“这狩猎比赛是怎么个规矩?” “京都重视骑射,故而每年都会举办几次,这种狩猎大赛一般都在城郊野山那处举办,那里有山有水地势险峻,关键猎物也多。比赛彩头也没什么稀罕玩意,主要是皇子世子少爷们,都想着争第一的名头。” 是啊。 在几百人中脱颖而出,夺得第一。 既给家族添光,又能扬名立万。 怎么想都是好事。 封景岚身处高楼窗口,垂眼看着正在挑选合适马匹的苏晗烟。 “殿下。”温流推门禀告,“懿王妃来和海宴郡主挑选马匹,说是懿王妃 要学骑马。” “五天后便是狩猎大赛,她这是想临时抱佛脚,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三弟,一刻一分都不希望跟在三弟身边的是旁人。”封景岚语调平缓冷静,又微微眯眼,“只是没想到,帮她的居然是程海宴。” 温流稍做沉默。 “海宴郡主中了无可解,虽误打误撞死里逃生,却记忆紊乱……” “程海宴眼神明亮倔强,哪里有丝毫紊乱惶惑之态?” 听出封景岚里隐带的不满,温流及时选择了闭嘴。 封景岚又似漫不经心:“你说,救了程海宴的人,会不会就是苏晗烟?” 温流谨慎回答:“无可解是皇家秘药,非皇上皇后,皆不可得,亦无可解。” 别人都这么说。 只是—— 封景岚却不太相信。 是毒,都可解。 方恒之是肯定解不开无可解的,那解开无可解的必定就是其他人。 可当时,在敦亲王府,守在程海宴床前的,就只有苏晗烟了。 皇后之前信誓旦旦的对他说:苏晗烟不会医,苏晗烟是自己人。 可如果苏晗烟真的救了程海宴,那就证明皇后所得到的信息都是假的。 苏晗烟早已倒戈。 苏晗烟医术超群。 不过不急。 他可以收起爪牙,慢慢试探。 这时,封景岚注意到苏晗烟从马厩里,千挑万选了一匹漂亮的白马出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殿下,那可是您的坐骑……” “没事。”封景岚很快有了主意,“让她骑。” 第77章 懿王会不会来? 骑马这种运动,苏晗烟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玩儿。 在二十一世纪时,她整天忙着读书看书做实验搞科研,后来好容易毕业就来了这里,来了这里就开始养胎照顾苏小团,哪里有什么丰富多彩的私生活啊。 “想想在一望无际的宽阔草原上,策马奔腾,那感觉一定是很舒服的。” 程海宴怪异的瞥她一眼,低声警告:“草原蛮子可是我们的死敌。” 呃? 这还没统一呢? 可怜。 “咳,我的意思是若有一日我能领兵出征,必定让草原对京都俯首称臣。” 程海宴不屑的轻嗤了两声。 “你这还没骑马呢,就被摔坏脑子了可怎么行?” 苏晗烟:…… 别人不都说程海宴虽是蛮横娇纵,却也知礼数识大体吗? 这腹黑毒舌的是谁? 啧。 “你倒是会挑。”看清被小厮拉出来的白马,程海宴略微挑眉,“这应该是里面最好看的马了吧。” “……确实。” “只是这马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程海宴眯了眯眼睛,问旁边的小厮,“这是谁的马?” “呃……是马场的马。” “不是哪位达官显贵的马就行。他们最是小气又独断,如果知道了此事必定不能善了。”程海宴又看向苏晗烟:“试试?” 试试就试试。 白马很是温顺,由着小厮搬来脚凳,苏晗烟艰难上马,死死的拽着缰绳,平息了心底的惊涛骇浪。 这居高临下的感觉就是好。 一览众山小。 就连程海宴也得仰头跟她说话了。 “我先牵着马陪你在这转几圈,等到你渐渐熟悉了再松手啊。” 苏晗烟点头。 虽然程海宴腹黑毒舌,但做事确实谨慎仔细,为人处世时也没有太多规矩体统,牵引着苏晗烟胯下的白马,脚步散漫。 苏晗烟开门见山:“你把小厮赶走,屈尊降贵的来给我牵马,是有事想跟我说吗?” 程海宴笑了笑:“我们刚刚离开懿王府的时候,我故意给懿王哥哥留了信儿,你说他会来找你吗?” “他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去了。”苏晗烟很搞不懂。 “但是朝政之事风云变幻,阳谋阴谋更是算 计不穷的,你还来了太子的跑马场……” “我去!”苏晗烟吓得没攥紧缰绳,白马受惊差点没将她给翻下来,好在程海宴驯马功夫了得。惊魂未定,苏晗烟咬牙切齿的逼问,“好端端地,你带我来太子的跑马场干什么!” 她现在做梦都想对封景毓表衷心,前提自然就得跟皇后和太子保持距离。 结果? “小宴子,你安得什么心!” “我只是有点好奇。”程海宴对这个外号并不在乎,“懿王不惜递上全府身家为你作保,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啊?” “喜欢个屁!他喜欢的是离慕瑶——” “那我们就打个赌。”程海宴也不管,“就堵懿王会不会来这里对你宣示主权吧?” 苏晗烟 简直要被气死。 封景毓还宣示主权? 他直接就在背地里将她暗杀了! 走了一圈后,苏晗烟有些忍不住了:“等等,让我……我歇歇。” 磨得她大腿生疼! 程海宴看她怪异的表情就猜出来了,促狭轻笑两声,吩咐小厮将苏晗烟搀扶下来,然而就在程海宴松开缰绳的这瞬间,变故突起! 白马不知怎么,竟突然受惊,当即发起狂,剧烈摇晃起来! 苏晗烟一个不防,竟被直接从马上摔了出去! “苏晗烟!” 电光火石间,不知谁失声喊了声! 而苏晗烟只死死认命闭眼护头,她即便被摔断胳膊腿,也不能被毁了容! 然而—— 有人抱住了她。 第78章 修罗场 像是过了须臾,又像是过了许久。 意想之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反而她还被人抓住拥抱在怀。 鼻息之间是很浓的龙涎香。 龙涎香? 苏晗烟试探睁眼,便对上封景岚眼底的温和:“没事吧?” 嘶。 抱住她的是封景岚? 等等,他们刚刚是不是还在空中相拥着转了圈圈?! 苏晗烟全身都开始打着细小的哆嗦,她已经想到封景毓那厮会用什么方法来解决她了,而自己该用什么理由解释才有信服力呢? 就在这时。 封景毓淡淡的声音却如惊雷般炸响在苏晗烟耳际:“烟儿。” 苏晗烟瞬间寒毛直竖! 扒开封景岚的肩膀往前看,就看到封景毓和追影 正站在十步之外的距离,神色“和善”的看着她。 眼底却俱是晦暗幽深的杀意和威胁。 这修罗场。 救命。 苏晗烟手忙脚乱的收了手脚下来,脸色涨红对着封景岚来回拱手行礼:“谢过太子,臣妾……” “拙荆献丑,多亏殿下出手相助。”封景毓面色和善淡然,倒一点看不出方才的杀意晦暗。 封景毓伸手,苏晗烟从善如流的小跑过去,原来想抓封景毓的手来一出夫妻恩爱把家还,结果被封景毓抓着胳膊按在了身后。 苏晗烟:…… 等等,这狗男人刚刚是不是嫌弃她了? 封景岚随意整理了下衣襟,冲着封景毓温和颌首:“举手之劳。” “殿下定然还有许多事情处理, 臣弟就不叨扰了。” “三弟。” 封景岚出言叫住了欲离开的封景毓,“本宫看苏小姐似乎很喜欢骑马,三弟何不陪她在此多玩两圈?” 封景毓黑眸沉沉,转身时却俱做淡然从容:“她不喜欢。” 封景岚笑:“她喜欢的。” 两人暗中对峙片刻,突然转头齐齐去看苏晗烟:“你喜欢吗?” 苏晗烟:…… 救命。 她现在没跟皇后撕破脸,自然不能惹怒和皇后共同阵营的太子。可是封景毓却也是个明显不能得罪的…… 呃。 苏晗烟急忙去拉程海宴下水:“我今天是陪着海宴郡主来跑马场的,所以她喜欢,我便也喜欢。” 于是烫手山芋就扔到了程海宴手中。 但—— 程海宴丝毫不觉棘手,甚至还云淡风轻的添油加醋:“我不喜欢跑马,但我喜欢看别人跑马比赛。二位,不妨比试一下?跑马不是人人都喜欢的,但比赛,一定人人都喜欢,苏小姐觉得呢?” 而一边刚把皮球踢出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皮球就又被踢回来了的苏晗烟:…… 虱子多了不怕痒。 死就死吧。 “海宴郡主说是,那自然就是了。” 封景岚颔首,笑容颇为温和儒雅:“说起来本宫也好久未曾骑过马了,都有些生疏了。” 封景毓不动声色:“殿下和白雪心有灵犀,不必日日都来。” 封景岚笑容有瞬间僵凝。 竟然说他与一匹马心有灵犀…… 他广袖下双 拳紧攥。 面上神色不改。 “那本宫先去更衣,稍后再来。” “是。” 等封景岚走了,苏晗烟才敢发出疑问:“这个白马……” “叫白雪。”封景毓冷淡解释,“是太子的坐骑。” 封景毓已经看到方才的事发经过,若非封景岚的信号,白雪不会突然受惊。 玩儿英雄救美? 故意刺激他? 呵。 而另一边的苏晗烟:…… 完了。 她这下指定是救不回来了。 来了太子的跑马场,坐了太子专用的坐骑,还和太子缠抱着进行一番“爱的魔力转圈圈”! “王爷。”苏晗烟面如死灰,“你应该会给我一个挑选骨灰盒颜色的机会吧……” 第79章 三弟会死吗 封景毓怪异的瞥了苏晗烟两眼,似乎有些疑虑,但最后还是欲言又止,一言不发的和追影去换衣服了。 程海宴凑过来,“什么是骨灰盒?” “装骨灰的盒子。” “骨灰是什么?” “……”苏晗烟恨不得咬死她,“人被火烧后的灰烬。” 程海宴挑了挑眉:“可是人是不会被完全焚烧成灰烬的,一些骨头根本就无法……” 哎。 看看这科技发展落后的样子。 “那是因为烧的温度不够。”苏晗烟已经懒得解释了,“如果我还有命活着的话,一定会给你量身定做一个骨灰盒。” 程海宴愣在了原地。 过了会,又凑了过来:“我喜欢红色的。” 苏晗烟: …… 气死了。 但打不过,忍着! 很快,封景岚和封景毓换了衣服,又由着小厮牵引来两匹一黑一棕的马入场。 这倒也是苏晗烟第一次看赛马,提心吊胆之余也来了几分兴致勃勃。 趴在旁边看得仔细。 封景毓就是好看,常服衬他光风霁月,骑射服则更显他飒爽冷冽。 却都是俊美的。 天怒人怨。 别的不说,人是真的好看。 随着一声哨响,两匹马呈离弦之箭的速度冲了出去!苏晗烟瞬间屏着呼吸瞪大眼睛看着。 比赛是障碍赛。 马得冲过种种障碍,跑够三圈,最后抵达终点的便是赢。 封景毓速度勇猛,但太子却也不遑多让,二人争斗 的难舍难分,旁边看热闹的人们欢呼雀跃声更是此起彼伏! “懿王加油!” “太子加油!” “你们说谁能赢?咱们来赌一把?” “那还用说?懿王身体不好,这肯定是太子赢!” 苏晗烟听着旁边几个人嬉皮笑脸的在玩押注,面色已然不虞,而听到没一个押注封景毓赢时,更是忍无可忍的走过去,将硕大一锭银子砸在桌子上! “我赌懿王赢!” 跑着跑着,封景毓的确是占了上风,但不知怎么跑到最后半圈的时候,封景毓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极其煞白,渐渐地竟是落后了一大截,等马冲到终点后竟是还差点摔下来! 苏晗烟也顾不得再和这群人斗嘴了,急忙跑了过去,跟着小厮一起将封景 毓搀扶下来。 “王爷!王爷你没事吧?” 封景毓脸色铁青,眉头紧锁,对这些焦急的询问都充耳不闻似的,只死死按着心口,呼吸艰难。 旁边的追影低声解释:“王爷身体不舒服,快送他回府!” “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搀扶着封景毓往外走,刚刚还嬉笑热闹的跑马场瞬间冷清了下来。 封景岚站在终点处,长身玉立,负手而站。 温流现身,拱手似乎想说什么:“殿下……” “无妨,习惯了。”封景岚神色淡然,竟像是丝毫不在意,“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无论本宫多么优秀,只要三弟稍微咳嗽不适,所有人就都会直接忽略掉本宫。” 他早该习惯的。 只 是,封景岚又突然控制不住的想起他刚才和封景毓的赌注。 …… “三弟,若本宫赢了,苏小姐今日便可以在本宫这练马练到尽兴。” 封景毓黑眸沉沉,未置可否。 …… 可现在,他的确赢了,可是为他欢呼的人都在担心封景毓的安危,就连苏晗烟都因为担心封景毓的身体,而放弃了骑马,焦急随着封景毓一起回王府了。 无人庆祝?无人在意? 无妨。 封景岚这么安慰着自己,他早就该习惯了,也确实早就习惯了。 只是…… 此时,封景岚望着远处的山峦叠嶂,温和清朗的眼底突然现出了几分阴暗嫉妒。 微微勾起唇角。 “温流,你说,三弟会死吗?” 第80章 不是欲拒还迎 封景毓的情况显然是毒发,毕竟这脸色和艰难的粗重呼吸都能证明,但苏晗烟只在抓住封景毓手腕时,就已瞬间清醒。 这脉象…… 健壮的出去打死一头牛都没问题。 毒发? 苏晗烟惊疑未定的瞪大眼睛,却只在瞬间迟疑后,就急忙假装惊慌失措的拉着追影下水。追影也很配合,着急忙慌的找小厮将封景毓抬上了马车。 总算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呼。 确定马车离开了太子跑马场的地界,苏晗烟才敢些微的松口气,却还没等她巨石落地,封景毓已然攥住她手腕坐了起来。 “王爷,我刚才演技怎么样?” 封景毓嫌弃的擦了擦碰过苏晗烟的手,黑眸冷凝:“孺子可教。” “嘿嘿,王爷想在太子面前藏拙嘛,夫妇一心,我当然是知道的。”现在这种时候当然要好好解释了,毕竟她真的不想给自己做骨灰盒,“咳,海宴郡主前段时间伤了脑子,今儿竟带着我去了太子的跑马场,还有那白马明明很乖的,我也没想到它会突然发狂……” 封景毓垂眼。 看着面前表情诚挚,写满了“我是无辜的受害者”的苏晗烟。 片刻。 他淡淡合眼。 苏晗烟琢磨不透封景毓的意思,就又凑过来巴巴的问:“王爷今儿想吃什么?我回去就去做……” “离本王远点。”封景毓声音冷淡嫌恶。 苏晗烟顿住:“啊?” “臭。” “哈?” 苏晗烟提着 衣襟闻了闻,她每天都有洗澡和涂抹香膏的,明明没有味道啊,即便有也是花香,怎么可能会臭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骑了马? 沾上了? 啧。 明明他也骑马了,他怎么闻不到自己身上臭? 苏晗烟暗中翻白眼,也不想再跟他啰嗦,自己往角落一座就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 封景毓突然开口:“前两天的面条很好吃。” 苏晗烟瞬间一激灵,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那不然就等会还吃面条?” “……好吃,但不必再吃了。” 苏晗烟: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苏晗烟注意到自己的大腿内侧被磨的红中,但在车里也没办法换 ,就干脆强忍。 下了马车。 这好好的坐着也没什么,但走路难免会两腿摩擦,个中滋味还真是…… 封景毓注意到苏晗烟落后很远,驻足等了片刻,留意到她走路姿势异常,微微蹙眉,突然折返回去,俯身伸手,竟将苏晗烟给直接抱了起来。 苏晗烟一声“卧槽”还没来得及落地。 封景毓就已经往前走了。 “王爷你这是干啥!” 封景毓冷冷道:“本王饿了,你再这般磨蹭,本王等到何时才能吃到饭菜?” 苏晗烟想骂人。 好家伙。 现在不觉得她身上有味道了是吧? 双标的狗男人。 一边,刚刚听说封景毓回来了而兴高采烈跑出来,准备迎 接的离慕瑶,恰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瞬间就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王爷……” 苏晗烟当即全身僵应。 娘哎。 这感觉怎么这么像被捉奸了呢。 “侧妃别误会!王爷不是故意的……”苏晗烟可不想让离慕瑶记恨上自己,可她刚手忙脚乱想摆手解释,又瞬间感觉到姿势有些下滑,生怕封景毓没抱稳摔到自己,苏晗烟只能下意识的又抱紧了封景毓的脖颈。 离慕瑶静静的看着她。 封景毓也垂眼看她。 苏晗烟:…… 呃。 她讪笑着,虽然还抱着封景毓的脖颈,但心底已经尴尬的脚趾扣地了:“侧妃妹妹,我如果说我刚才真的不是欲拒还迎,而是一场意外你相信吗?” 第81章 直男 显然,离慕瑶并不相信。 于是—— 片刻后,苏晗烟只能独身一人、一瘸一拐地回了落梅轩,还好翠翠正在晒被褥,见状急忙把她给扶了进来。 洗了澡擦过药。 落座。 “小姐今日学骑马学得如何?” 苏晗烟想了想:“别提了。” 看自家小姐表情复杂扭曲,翠翠也没有追问,而是说起了苏小团:“小少爷已经将小姐您给他找的书都看完了,改日有时间,小姐再给小少爷换一批吧。” 哦吼? 苏晗烟眼睛一亮,当即去蹂躏小团子的脸,给揉红了后才舍得松手:“都看完啦?” 苏小团翠生生的答:“看完了呀,但是里面有些东西我不太懂。” 毕竟还是个三 岁多的小孩子。 能识字就不错了。 唔。 看来太子也算是有远见,她的确得给苏小团找个老师了。 因为苏晗烟受了伤所以并未亲自下厨,翠翠让小厨房做的也是清淡些的饮食,这边饭菜上桌,那边封景毓就已和追影雷打不动的过来了。 扫视了一圈桌上菜肴:“怎么这般清淡?” 苏晗烟都震惊了。 “侧妃刚才哭得那样厉害,王爷你……哄好了?” 虽然口头嫌弃饭菜清淡,但封景毓还是拿起筷子,夹了筷子火腿平菇,淡然解释:“瑶儿性情温和,呕气时无需哄劝,一会便好了。” 苏晗烟:…… 真是直男。 苏晗烟忍住嘴角抽搐去对着苏小团耳提面命:“听好了, 以后你要是要有了女朋友,女朋友生气,绝对不能学某个蠢货一样晾着她懂吗?” 苏小团疑惑的眨巴眨巴眼睛:“娘亲,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女孩子晾着晾着就没了。” “哦~” 母子俩一唱一和,封景毓眉峰渐渐下压。 但最终也没发怒。 吃完饭,封景毓淡淡道:“追影之前说,你做的虾味道不错,本王今晚有空,可以一尝。” “王爷尝不了。”苏晗烟皮笑肉不笑,“换一个吧。” 造孽。 她受伤了得饮食清淡,这狗男人还点菜要麻辣小龙虾。 过分! 难道要她看着他们几个人围着一盆小龙虾大快朵颐吗? 封景毓淡然取用手帕擦拭着唇角,眼尾 轻抬,似漫不经心:“狩猎大赛即将开始,你会骑马了吗?” 苏晗烟:…… “本王今日有空,倒是可以屈尊降贵去教你。” 苏晗烟:…… “现在,本王可以一尝了吗?” “……” 呵。 苏晗烟从善如流的改了口:“王爷既然都发话了,我必定会满足王爷的味蕾。” 不过别的不说,封景毓虽然顶着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万的脸,但教起人来却的确耐心温和。 苏晗烟原本还有些畏惧,但不过数个时辰,她就敢骑马飞奔了。 虽说还是提心吊胆居多。 但新鲜刺激感却也不遑多让。 “难怪江湖侠客都喜欢信马由缰、纵横江湖,我不过骑了这几个时辰,其中滋味 就已是流连忘返了。” 疾驰而过。 风声鹤唳间。 便好似人世间诸多烦恼都可抛诸脑后。 封景毓负手而立,在旁边目送着苏晗烟得趣在场中跑马,眼神格外的晦暗幽深。 追影悄悄凑过来。 “王爷。” “讲。” “太子果真已经暗处在狩猎的山中,准备好了重重埋伏。” 哦? 封景毓危险的眯起眼睛,就听追影谨慎问道:“王爷可要借病推辞这次狩猎大概?” “不。”封景毓毫不犹豫,“本王此去可并非孤身前往。” 他目光放远。 看到笑容粲然明艳的苏晗烟,正在夕阳余晖下冲他疯狂招手。 “你说,太子舍得对苏晗烟下手吗?” 第82章 我有夫君 狩猎大赛之日是个好天气。 天朗气清。 晴空万里。 浩浩荡荡的车马往城西郊的山区走去,苏晗烟骑着马,慢慢悠悠的跟着封景毓并行。 这两天的时间里,她很快就得了趣,每天都对骑马跃跃欲试。加之苏晗烟虽然聪慧机敏,但到底是新手,试了许多遍都不敢在马背上松开缰绳,更遑论射箭了。 封景毓觉得无伤大雅:“你只需跟在本王身边,猎物的事交给本王便好。” “嘿嘿,敢问王爷骑射技术怎么样呀?” 旁边的追影骄傲插话道:“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哦吼。 苏晗烟啧啧唏嘘着。 封景毓还是挺受用苏晗烟的赞赏和钦佩的,但她这唏嘘感慨,他却没听懂。 “怎 么?” 苏晗烟乐呵呵的,一时间也没多想:“王爷你明知自己活不长,不忙着今朝有酒今朝醉,还练这么高强的武功和骑射有什么用呢?” 听了这话,封景毓原本还算轻松散漫的神色瞬间冷凝下来。 黑云压城。 良久,他一言不发,直接驾马,把苏晗烟给甩到了后面。 苏晗烟:…… 她撇撇嘴也不想上去追,倒是程海宴见缝插针的骑马夹了过来,满脸写着八卦好奇:“懿王哥哥刚刚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苏晗烟想了想:“他心情不好。” “怎么?你谴责他不举了?” 苏晗烟:“……” 算了。 反正这一个两个的她都惹不起。 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层峦叠嶂 ,远山横湖。 山林安静地甚至能将飞鸟虫鱼的动静都听得仔细分明。 潺潺流水。 飞鸟惊林。 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山鸡和野兔在草地上奔跑。 苏晗烟很少来这种原生态无污染的山林,加之她也并未带什么弓箭,只当是踏青了。 空气清新。 舒坦。 在山林间的驿站停下后,程海宴主动来找苏晗烟了:“苏小姐,等下我们一队如何?” 苏晗烟还记恨着程海宴拉她去太子跑马场的事呢,“我对排名不感兴趣的。” “我也没有争强好胜之心呀。” 婉拒听不出来?苏晗烟扯了扯嘴角:“我有夫君。” 程海宴额上青筋跳了几下。 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甩手走了。 苏晗烟也将自己的马递给小厮,准备回驿站去休息。 按照时间来看,比赛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开始。 这皇家太子的仪仗都还没到呢。 该是得等会。 苏晗烟觉得自己还能休息会,结果刚要抬脚进去,就听身后有人喊:“烟儿。” 这声音…… 苏晗烟认命的收回步子,回身“大哥。” 远处,苏易臣勒马而下,他穿着玄色盔甲,眉眼更衬冷冽。 “你怎么会来?”苏易臣颇为疑虑:“你平常只喜欢纹绣,对这种打杀比赛都是不感兴趣的。” “我……” 呃。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跟着王爷一起来的。” 这话听着能解释通,但苏易臣心底还是颇多疑虑不解。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暗处调查苏晗烟这几年的行踪事迹。 眼前这人—— 她明明是自己的妹妹。 她有妹妹的疤,有妹妹的记忆。 可是…… 感觉却完全不同。 是以前被尘劳关锁,如今方才明珠拂尘。 还是说她——真的已经不是过去地那个人了? 苏易臣愣愣站在原地,哪怕苏晗烟借口离开许久后也未曾回神,封景岚从马车下来,便恰巧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封景岚问等候的小厮,“苏将军因何这般失魂落魄?” “小的不知,只知苏将军刚才和懿王妃说了几句话。” 也是。 苏易臣满心牵挂着他的妹妹。 只是这次,他的妹妹只能做殉葬品了。 第83章 王爷救我! “纹绣?”封景毓听着追影的转述,沉沉黑眸冷凝迟疑,“她明明喜欢舞刀弄枪才对。” 追影没说话。 良久。 封景毓摩挲着拇指上的指环,神色晦暗幽深。 “她,真的是苏晗烟吗?” 追影小心解释:“王爷大可试探一下。” 狩猎大赛终于拉开了帷幕。 苏晗烟也初次见到了封景毓的武器——那是一把放在地上甚至可及她腰腹的长弓,拉满弓弦时,长箭几乎破云斩风也不在话下。 “哇,这么大的弓箭。” 苏晗烟啧啧称奇。 她觉得自己估计都拉不开。 这座山林的林溪涧都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菌类满地,泉水叮咚,一派肃穆幽静。 狩 猎大赛几乎都是两人一队,反正山林早已经被禁卫军层层围住,有足够的安全保障。 苏晗烟不急不慢的跟在封景毓旁边,这时,程海宴哼笑着和她旁边打马而过,差点没惊了她的马。 “哎?海宴郡主和谁一队?” 封景毓背着长弓,却显然姿态散漫从容,并无射杀猎物的心思。 闻言瞥了一眼:“五皇子。” “端王啊?” 还真是出乎苏晗烟意料。 不过她也没多想。 哼笑了两声:“别人都忙着抢夺猎物,也只有我和王爷能这般悠闲的在这踏春了。” 虽说现在是盛夏。 但意思差不多。 封景毓神色淡漠矜贵,勒马朝一道安静些的道路而去,苏晗烟自然牢牢跟 在后头。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越来越堪称荒凉偏僻,苏晗烟心里都有些发毛了,“王爷不然我们换条路走吧……” 而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山林鸟儿簌簌惊起! “救命啊!!” 那声音极其凄厉,简直就像是来自炼狱魔鬼的惨叫声! 封景毓眸色陡现锐利锋芒,侧目吩咐苏晗烟在此稍后,便如离弦的箭般朝着惨叫声冲了过去! 苏晗烟寒毛直竖。 什么动静? 什么人? 这里怎么这么偏僻这么安静啊,该不会暗处还有吃人的野兽吧? 苏晗烟不敢往下想了,“王爷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但封景毓速度太快,苏晗烟只能凭借着模糊的马蹄印识别 方向追随,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发现四野树木极高,草木茂密,竟好似闯进了原始森林似的。 而与此同时,空气中好似还隐隐传来了新鲜的血腥味。 苏晗烟直接懵了。 这是哪儿? 不是说狩猎的山林已经被禁卫军围住了吗? 不是说这不可能有吃人伤人的野兽吗? 这…… 苏晗烟腿肚子都打起了哆嗦,但现下也只能咬牙往前,她循着味道没走多久,却突然对上了一双碧绿色的竖瞳。 那是一头身上染了不少血的白狼。 白狼虽是负伤,但碧绿的瞳色却杀意尽显,鼻翼扇动间不住发出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 苏晗烟心底低咒了声,急忙想勒马调头,但马匹却在此时突然受 惊,将她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咳咳……” 这一摔直接把苏晗烟摔进了杂草丛里,痛得五脏六腑都像是分了家,一时间甚至都撑不起力气站起来了。 “我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狼啊……” 这狼一口咬下去,她绝对小命不保! 苏晗烟环顾四野,却并没有发现封景毓和他的马匹,不由更是心急如焚。 “王爷!封景毓!……出来救我啊!!” 山林里回荡着她近乎破嗓的求救。 没有回应。 这时受伤的白狼却突然朝着苏晗烟扑了过来!苏晗烟刚才被身后的碎石硌到后腰,现在哪里还有力气,这会儿却只能死死闭上眼去,疯狂祈祷: “别咬脸!真的!求求您了狼大仙!” 第84章 还好你来了 “吁——” 程海宴突然勒马,她疑惑的转头望着东南方向。 问旁边的端王:“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封景倾凝眸辨听了片刻,摇头。 没有吗? 不知为何,程海宴突然有些担忧:“这山林里,应该没有被放进来什么伤人的猛兽吧?” 封景倾毫不犹豫:“太子殿下处事敦厚稳重,怎么会让伤人猛兽误闯皇家狩猎场?” 也是。 程海宴晃晃脑袋。 可能只是她太多心了吧。 “嗖!” 似有破空声响,旋即,意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未传来。 苏晗烟试探性的疑惑抬眼,却见面前的白狼正被一箭穿了喉,箭尖折射着凌厉日光和无垠血色,正对 着她的眼睛。 这箭若再往前送一指,她便瞎了。 清楚的认识到这点后,苏晗烟才感觉到惊恐和庆幸从脚底长出来,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间。 后背的冷汗。 眼底的泪水。 也只有在这时候才敢稍做轻松。 “……还好吗?” 随着这道喑哑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晗烟感觉到身上的白狼被人踹开,苏晗烟缓了数息,等眼眸中湿意尽褪,才看清了眼前人的眉眼。 依旧是天怒人怨的那张脸。 光风霁月。 此时虽眉眼染血,却也盛满了潋滟盛景,这般望着她的时候,里面的烟雨轻云好似被什么拂乱,缓缓漾出一层春日流水来。 莫名地让苏晗烟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苏晗烟强忍着后腰疼痛,艰难爬起来直接冲进了封景毓怀里。 封景毓深邃黑眸似有迟疑,没握长弓的手伸出,像是想将她推开。 但—— 下一瞬,他就听到苏晗烟带着颤抖的哭腔响起: “王爷,还好你来了,还好你来了……” 环抱着自己腰身的这双臂膀所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如此之紧。 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感激涕零的依赖。 封景毓的手,在半空中僵凝数息,又默默地放了下来。 苏晗烟抱了许久,将方才惊吓出的鼻涕眼泪都在封景毓身上擦干净了,才终于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白狼已死。 但这不远处却也杂七杂八的横放着许多具枉死的蒙面尸体。 他们 皆身穿绿衣,隐匿于山林。 都是中箭身亡。 想到方才这里传来的凄厉惨叫,再看这些人,苏晗烟陡然一阵心惊:“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来杀本王的。” 封景毓掩唇,闷咳几声,声音清冷如石上泉。 “本王虽从这些刺客手中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这里竟还会有一头白狼……” 说着说着,封景毓脸色渐渐变至苍白,也撑不住似的,踉跄跪倒在地。 苏晗烟急忙搀他,这一搀才发现,自己手上竟然都是血。 苏晗烟眼睛都红了:“王、王爷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看,才发现封景毓后肩处竟被白狼咬了一口。 伤口处鲜血淋漓! 苏晗烟想将封景毓搀扶至马 背上回去,一抬头却发现马儿刚才受惊,眼下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里血腥味这么重,说不定还会吸引来其他的猛兽。 还有封景毓的伤口,也必须马上止血包扎。 天色渐暗。 …… 苏晗烟咬咬牙,先藏起来吧。 程海宴和封景倾踏着夜色满载而归,又过了数个时辰,众人都回来了,但—— 繁星点点,明月高悬。 封景岚忍不住担忧蹙眉:“懿王和懿王妃怎么还没回来?” 程海宴当即一激灵。 还没回来吗?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山林里听到的那声惨叫。 “不好,懿王和懿王妃怕是出事了!” 一行人很快循着苏晗烟的马来到了这处位置。 第85章 找不到人 刺客的尸体还横七竖八的躺着。 那头白狼也还在。 甚至就连封景毓的长弓也躺在地上,静静地被鲜血尘土侵染着。 这里显然是进行过一场恶战。 封景岚怒不可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狩猎场上为何会出现刺客,这头白狼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懿王呢,懿王妃呢?!” 苏易臣和程海宴也带人去搜了山。 几乎堪称是地毯式的搜索。 却一无所获。 “怎么会找不到?”封景岚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难道是刺客抓走了懿王和懿王妃?” 苏易臣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封景岚在这处原地踱步,瞪着面前跪了一地的禁卫军:“先把这些刺客和白 狼的尸体解决了,今夜找不到懿王和懿王妃,本宫绝对不会轻饶了你们!” 山林里烛火通明。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苏晗烟正在空间里给封景毓动手术。 原本嘛,封景毓只是被白狼咬了一口,就算白狼有毒,但发现的早就问题不大。 但谁也没想到她挺着腰疼刚弄好了麻药,封景毓突然就开始全身惊颤。 嗯? 苏晗烟当即瞪大了双眼,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便凑近封景毓耳朵问:“王爷,今天该不会这么巧,还是你毒发的日子吧?” 封景毓面色煞白,呼吸困难,神情痛苦。 苏晗烟:好嘛,还有意外收获呢。 可这就难办了。 苏晗烟忘 了今天是封景毓毒发的日子,也没在事先配置好药,现在只能手忙脚乱的现场调配。这时间漫长,苏晗烟也不能把封景毓给扔在外面,就只能寻一个隐蔽之所,打开了玉佩的空间。 进入空间,她就听不到外面的嘈杂吵闹动静了,所以封景岚和苏易臣前来寻找他们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 而她的玉佩隐藏于一块石头旁,搜山的禁卫军也没发现。 就这么错过了。 封景毓呼吸困难,最后这瞬间,他强撑着睁眼,却也只看到一团白色荧光将他包裹其中。 “殿下,属下未曾找到懿王和懿王妃。” “属下也不曾……” …… 一批又一批的禁卫军投进去,却都是一样的答复。 没有懿王和懿王妃的踪迹。 封景岚甚至让随行太医刨开了白狼的肚子,但里面却也是空空如也。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封景岚在驿站处二楼临窗坐着,他神色晦暗,静静地,从繁星满天坐到天光乍破、晨光熹微。 若有所思间,温流飞快跑了过来禀告:“殿下,属下未曾在周边发现懿王和懿王妃的踪迹。” 封景岚眯起眼睛:“难不成还真是上天入地了?” 温流急忙解释:“禁卫军绝不可能暗中放懿王和懿王妃出去。” “可搜山的人,也确实已经将这座山翻了个底朝天。” 温流噤声。 是啊。 怎么好端端地,却就是找不到人了呢。 温流又想起什么:“不过,昨天是二十号,正是懿王每月的毒发之日,就算是刺客失手没能了结了他,他也同样会因无药可治,而死在这荒郊野外。” 听到这里,封景岚噙了远山横湖般温润清朗的眼眸轻抬。 迎着日光,总算存了点暖意。 “是啊。”封景岚勾起唇角,“反正无论他是死在狼口中、刺客刀下,还是毒发不治而死,都肯定是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本宫又何必在此愁眉不展。” 封景岚起身。 温润道:“这时父皇也该知道三弟的死讯了,本宫去安慰他。” 而就在这时,驿站外突然传来惊叫和欢呼声! “快来人啊!” “苏将军找到懿王和懿王妃了!” 第86章 王爷敞亮! 封景毓只觉得自己神志恍惚间似乎做了场格外漫长的梦。 梦里落花经风吹拂进殿,掺进流水潺潺里,如美人般绕着莲花台在翩翩起舞。 莲花台上,身着艳丽红裙的女子正赤着脚,坐在流水边,对着水中倒影低声吟唱着。 “美人拂面,乱花迷眼。” “君恩似水,何人怜羡。” “是缘。” “是怨。” …… 封景毓拨开眼前层层如红雾般的绫罗,朝着女子走去,但这条路太长,遮掩他前路的红雾太多,他还没来得及窥见日光希冀,就见那个吟唱着歌谣的女子被人灌下了毒药后,推下了莲花高台。 美人如纸鸢般,跌进流水里。 落花为被。 流水做床。 封景毓全身惊颤,陡然惊醒。 入目是纹绣着祥云瑞气的曼帐和刺眼日光,他在梦里怎么都窥不到的希冀,现下正跌进了他眼底。 日光刺眼。 封景毓艰难伸手想挡住眼前的日光,却不经意间惊醒了正趴在他胳膊上睡着的人。 苏晗烟还睡眼惺忪,却急忙挺直了腰背来看他的情况,见他醒来,她重重松了口气坐了回去。 “王爷,你总算是醒了。” 封景毓开口,嗓音喑哑嘈哳,他忍不住蹙眉:“嗯,你……” “没事了,我们已经回王府了。”苏晗烟知道他说话不方便,便急忙解释说,“你被白狼伤到了右肩,但我已经给你清理缝合包扎过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 愈。” 苏晗烟又来到窗台处,把刚才追影炖煮好的药给端了过来。 “这次真的是太危险了。你前脚被白狼所伤,后脚就恰逢毒发,要不是我在旁边,你哪儿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啊。” 太阳? 封景毓眯了眯眼,蹙眉哑声提醒:“本王不想见太阳。” 啊? 苏晗烟惊诧抬眼,刚想说教,就发现了封景毓沉沉黑眸里的威胁和警告。 苏晗烟:…… 急忙放下碗去关了窗户。 “谁开的窗?” 听听这兴师问罪的语气…… 苏晗烟瞬间心虚,摸了摸鼻子,解释说:“这昨天,屋里的血腥味不是重嘛。” 封景毓额上青筋跳了几下。 也没再 斤斤计较。 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确实舒适,他并不是很讨厌。 苏晗烟便又端起碗来喂封景毓喝药,封景毓略觉意外,却也没有拆穿,看着苏晗烟喂完了药又给他仔细擦拭了嘴角。 “有事?” “咳,昨天的事多谢王爷啊。” “……举手之劳而已。” 苏晗烟竖起大拇指:“王爷敞亮!” 看着封景毓闲适淡淡又闭上了眼睛,苏晗烟这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又开始弯弯绕了。 她之前在皇后面前说自己只会治疗男科疾病,但昨天搀扶着封景毓从山林里出来,这封景毓既没有因毒发身亡,也没有因被白狼咬伤,伤口感染而死。 这事,肯定瞒不过皇后。 她之前还在摇 摆不定,但现在,经此一事,她却不得不往封景毓这条船上跳了。 再加上,封景毓这男人虽然偶尔很狗,但关键时刻也还是有点用处的。 比如昨天对那白狼一箭封喉。 人家也确实豁出性命去救她了。 这时,封景毓抬眼盯着她犹豫迟疑的脸,蹙眉沉声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有。”苏晗烟殷切的看着他,“我之前诸多犹豫,许多事都没跟王爷说明白,但现在我跟王爷荣辱一体,王爷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有些事,我也不想再隐瞒王爷了。” 封景毓略一挑眉,就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皇后曾想让我下毒害王爷,被我不会医给推过去了,但现在,这借口怕是不能继续用了……” 第87章 懿王命大 封景毓合眼。 是。 苏晗烟给他包扎缝合了伤口,还和他度过了毒发的一夜。而他没有毒发身亡,则就必定是苏晗烟的功劳。 而皇后多疑。 封景毓睁眼时,眼底清明锐利:“所以,你后悔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苏晗烟急忙解释说,“我虽想明哲保身,但昨天若不是王爷那一箭,我怕是没命回来。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救王爷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我的意思是,皇后得知我会医,之前还欺瞒了她,必定会恼羞成怒,所以还请王爷帮我一个忙——” “嗯?” “帮我找到我娘亲。” 苏夫人? 封景毓蹙眉:“她不是已经……” “她没死。”苏晗烟解 释说,“原本我也觉得是因我娘亲惊得敦亲王妃难产身亡,故而生下我后便被皇家或是敦亲王给暗中处置了,但海宴郡主却告诉我真相并非如此——我便也明说吧,四年前我之所以愿意作为皇后的棋子嫁进懿王府,便是因为皇后跟我说,她有我娘亲的下落。” 听到这里,封景毓冷凝黑眸里似有一滴水落下。 荡起层层涟漪。 “之前你为何不同本王说这些?” 苏晗烟摸了摸鼻子:“因为之前不是特别信任你嘛。” 封景毓突然嗓音染了些沙哑:“那,现在呢?” “现在王爷对我有救命恩情,我当然信得过王爷啦。” 苏晗烟眼底毫无保留的粲然明艳,落在他古井无波的眼里,就仿佛是一颗火花跌 进了一堆干柴里。 他怕被灼烫到。 便急忙侧目。 许久,等封景毓心头悸动稍退,他才道:“本王会暗中留意苏夫人的下落,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嘞,谢谢王爷。” 等苏晗烟扶着腰笨拙的离开后,追影才推门而入,追影原本想问为什么搜山好多遍却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谁料封景毓一开口却是—— “苏晗烟的腰受伤了?” 追影:? 他也没做迟疑:“听王妃说是马匹受惊,她摔下来时伤到了后腰,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封景毓却突然眉心一动。 马匹受惊。 那时候他正跟那头白狼博弈,看到有人笨手笨脚冲进来时,他毫 不犹豫就扔出石子击中了马的前蹄。 趁着白狼分神,方才将其一击绝杀。 原来…… 苏晗烟是那时候被伤到的腰。 “王爷,您昨天和王妃到底躲藏在何处了?属下昨夜和苏将军连夜搜山好几遍,却都没曾发现王爷和王妃的踪迹……” 没发现? 封景毓蹙眉:“昨天本王记得就在原地,并未走动过。” 追影惊呆了:“可那个地方,属下和苏将军,甚至于太子和海宴郡主都搜查过无数遍啊。” 封景毓则在这时候,突然想起来那天在青楼里的楼道死角,突然消失的那个偷听者。 …… 难道是苏晗烟? 而追影不知自家王爷到底在想什么,还在追问:“王妃昨 日确实救了王爷,她可是自己人?” 封景毓颌首,又说,“但她身上还有很多的秘密。” 多的就像是遮住他眼睛的那些红雾般。 无论如何都拂不干净。 幡龙大殿。 封景岚踩着金线纹绣织就金龙祥云的地毯,沉静稳重的,踏入这金銮殿中。 “参见父皇。” 皇帝眉眼被隐在暗处,看不真切,“听说皇家狩猎场进了刺客,懿王现下如何?” “父皇,刺客已被击杀,三弟也已性命无虞。” …… 从金銮殿退出后,封景岚仍觉得肩上的威压并未悉数散去。 他望着远处奢繁的宫殿。 眉眼晦暗。 看吧。 早就说了,懿王命大。 第88章 说是,鼠疫? 苏晗烟腰疼的厉害,她在空间里只顾得照顾封景毓了,后腰也只随便抹了点药。 后来回了懿王府也没回去休息,生怕封景毓病情反复,就又在封景毓床前坐了几个时辰,现在腰都快断了。 结果刚回到落梅轩,翠翠急忙跑了过来跟她说:“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您不知道二小姐她——” 这段时间苏蝶衣一直都在后院里消停地住着,她前几天生了病,可痊愈后,即便封景毓来这里吃饭,她也没再出面勾引彰显存在感。这禁欲寡性地,苏晗烟都差点怀疑她改变了攻略对象。 “又怎么啦?” “昨天小姐和王爷前脚去狩猎场,后脚侧妃便带人来了落梅轩,非 说是二小姐的病是鼠疫,硬是把二小姐给带走了!” 苏晗烟眉心一跳:“鼠疫?” 翠翠虽然不喜欢苏蝶衣,但苏蝶衣到底是顶着苏家二小姐的名头,跟自家小姐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啊,小姐快去救二小姐吧!” 鼠疫一般只有在巨大的天灾后才会出现。 这属于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在京都属于基本无救的病症,甚至飞沫传播和接触传播都能造成大范围的感染。 但是苏蝶衣好端端地怎么可能会得鼠疫? 万一苏蝶衣所得真是鼠疫,现在别说落梅轩了,整个懿王府都得给封起来! “带我去找离慕瑶!” 离慕瑶此时才回 府,刚踏进紫竹院,就被苏晗烟守株待兔到。 “苏蝶衣在哪儿?” 离慕瑶笑容担忧关怀:“王妃可别怪妾身越俎代庖,实乃是苏小姐病情严重,又联系不到王爷,妾身才不得不……” “苏蝶衣,现在在哪儿。”苏晗烟没耐心听。 “妾身将她拉出去烧了。” “什么!”苏晗烟脸色登时铁青,疾步逼近离慕瑶,死死攥住她的衣襟,“你怎么敢——” 离慕瑶有瞬息畏惧,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跟苏晗烟对峙:“妾身也没办法,毕竟那是鼠疫啊。先前京都就曾遭受过鼠疫之灾,皇上可是下令说过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先前京都确实爆发过 一场鼠疫。 甚至蔓延到了皇宫。 并且这时代,医疗设施落后,得了鼠疫却也不知该如何医治,最后只能将得病的人都拉去城郊焚烧埋葬。 城郊山上的多座庙宇的都是那时兴建的。 这种说辞,却敷衍不了苏晗烟:“我二妹自幼多病多灾,如今只是得了普通疮疡而已,你凭什么因为嫉妒她年轻,就污蔑她得了鼠疫!” 不能任由离慕瑶牵着鼻子走。 她得掌控主动权。 “王妃不相信苏二小姐得了鼠疫?”离慕瑶却露出笃定的表情,“妾身就知道王妃不相信,所以现下也只是将二小姐关在了地牢里。王妃若是胸有成竹,便可去地牢里将她救出来 ,只是若她真得了鼠疫,鼠疫再蔓延开来,怕是王妃也不能担责吧?” 嗯? 这离慕瑶还变得聪明了? 苏晗烟忍下重重疑虑。京都最近没有天灾,苏蝶衣极少踏出王府,也不可能接触到任何鼠疫来源,所以这鼠疫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她刚才看翠翠呼吸正常,脸色红润。 如果苏蝶衣真得了鼠疫,几乎与苏蝶衣同吃同住地翠翠如何能幸免? “如若真是鼠疫,所以后果我一力承担!” 目送苏晗烟和翠翠火急火燎朝着地牢而去的身影。 离慕瑶略略勾起了唇角。 颖儿难掩欣喜的凑过来:“娘娘睿智,她果然上钩了。” 第89章 刚醒就要钱? 苏蝶衣被关押在地牢最里面的一处监牢里。 她躺在地上,蜷缩一处,全身惊颤。 苏晗烟到底也在心中存了疑影,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蝶衣万一真是天选之子呢? 她打湿手帕掩住口鼻,只身进入牢房,开始给苏蝶衣进行检查。 苏蝶衣高烧不退,神志不清以至昏迷,她好像很冷,即便四肢都蜷缩在一处,却还在不停在打哆嗦。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几乎处处可见黑紫色的腐烂疮伤。 片刻。 苏晗烟从里面出来,沉眸吩咐:“把二小姐带回落梅轩。” “二小姐得的不是鼠疫吧?” “不是。” 翠翠这才放心,可是看守地牢的小厮却个个惊惧, 眼神里写满了惊疑顾虑。 刚回到落梅轩,苏晗烟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给苏蝶衣详细诊治,追影就火急火燎赶来了:“王妃,王爷听说了苏二小姐的事,说——让王妃您赶快把二小姐送走。” 苏晗烟皱眉:“可是苏蝶衣得的并非鼠疫。” 追影重复道:“这是王爷的命令。” 啧。 苏蝶衣病情严重,几乎是重症感染,也有出血症状,虽然并非鼠疫,却也不能继续拖延。 她虽然不喜欢苏蝶衣,但医者仁心,就这么把人推出去,无非就是在逼苏蝶衣死。 所以,苏晗烟毫不犹豫:“苏蝶衣是我的妹妹,我没有把她拒之门外的道理。” 看到苏晗烟这么强硬,追影也罕见沉默了数息,他 态度没那么坚决,带了浓浓的规劝意味。 “王妃,王爷年幼时曾感染鼠疫,他惧怕鼠疫。” 京都十几年前的确爆发过一场鼠疫。 据说许多达官显贵也没能幸免。 原来…… 封景毓也得过? 这男人还挺命运多舛,又挺幸运的!怎么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捡回一条命? 苏晗烟简直都快怜爱他了。 但是—— “苏蝶衣所得并非鼠疫,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传宫中御医来验。”苏晗烟还是不做退让,“王爷莫要草木皆兵,讳疾忌医。” 追影:…… 头秃。 他只能转身回去禀告,封景毓躺在床榻上沉默半晌,竟是没有再说什么。 苏蝶衣这 症状应该是意外吃了什么动物的腐肉,以至于被病毒攻击了免疫系统,加上身体本就羸弱,所以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病倒了。 而地牢阴暗潮湿,她身上原本的疮疡,更是因此而蔓延的更加迅速了。 猛然看着,倒真像是鼠疫了。 苏晗烟在空间里翻箱倒柜,把那些原本宝贝得不行的药都拿出来,吊苏蝶衣的命,不过两天,苏蝶衣果真悠悠转醒了。 “……长姐。” 听到苏蝶衣喑哑的呼喊声,原本在调配草药的苏晗烟瞬间欣喜若狂,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跑过来追问:“你总算醒了,哪里不舒服吗?好端端地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咳咳……” 看着苏蝶衣又撕心裂肺的 咳起来,苏晗烟急忙让翠翠端了温水过来,给她喂下去。 “你先好好歇着吧,等过几天再给我治病的银两。” 苏蝶衣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看到衣不解带守在身边的是苏晗烟,她当即内心激跳,感动得不行。 但—— “我刚醒就要钱?” “我给你治病可用了我好多药材,钱当然得算清楚,我给你打个折,你给我一百两就行了。” 苏蝶衣当即眼前一黑。 又晕了。 苏晗烟唏嘘着啧了声,正想着警告她别装睡,落梅轩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音—— 苏晗烟疑惑出门,就看到几十个皆用湿手帕掩唇的小厮,死死围住了整个落梅轩。 第90章 确实是鼠疫 领头者身着艳丽长裙,昳丽眉眼写满了得逞笑意。 “王妃,几日前你曾信誓旦旦跟我说,你二妹得的并非是鼠疫,还说若是故意,所有后果都由你一力承担,这话你可还记得?” 这娇柔做作的腔调和魅惑眼神里的得逞。 可不就是离慕瑶。 苏晗烟挑眉:“当然记得,可是我二妹并非得了鼠疫,只是吃殇了东西而已,现在病情好转,已经……” “病情好转?王妃您说起谎话来还真是面不改色。”离慕瑶讥讽轻蔑的冷笑,“这两天的时间里,地牢里曾抬着苏二小姐回落梅轩的小厮,都已爆发鼠疫性命垂危,甚至就连他们的亲人也未能幸免于难,这些,可都是因为苏二小姐身上的鼠疫啊 !” 苏晗烟眉峰重重一跳。 哈? “可是我二妹并非得了鼠疫……” “苏二小姐得的到底是不是鼠疫,妾身和王妃说的都不算。”离慕瑶拍了拍巴掌,“王爷病重需要静心调养,特将此事全权交给妾身,妾身便特意去请了宫中太医,让太医来掌脉定夺答案吧。” 看离慕瑶的仪仗倒像是有备而来,就怕是太医也被收买了。 苏晗烟当即就想拒绝。 抬眼,却见人群里走出来的是方恒之。 她愣了愣。 噤声。 方恒之这小太医还是能相信的。 方恒之对着苏晗烟拱手行礼,进门给苏蝶衣把脉,他闻听问切了半晌,再三确定,面色迟疑微白 ,却还是格外坚定的解释说:“王妃,苏二小姐的确是感染了鼠疫。” 苏晗烟眼皮重重一跳,“你是出门太着急所以没带脑子吗?若真是鼠疫,她现在必定全身溃烂而死,可她刚刚还跟我说话呢。” 离慕瑶最擅长火上浇油,她慢条斯理地笑道:“那王妃,倒是让苏二小姐现在醒来啊。” 苏晗烟:…… 恨啊。 就该等苏蝶衣痊愈了再跟她要医药费的,现在自己都已经把人活活气晕了,怎么可能立刻就又能逼她醒来? 方恒之见状,急忙补充说:“不过苏二小姐的情况确实已经稳定了下来,日后仔细调养是有绝大多数可能会痊愈的。” “无论日后能不能痊愈,她现在都是得 了鼠疫无疑。”离慕瑶哼道,“王妃当初为了救二小姐不惜说谎,这时证据确凿,总该担起您闯出来的责了吧?” 苏晗烟气得牙根痒痒。 “你刚刚说,地牢里小厮和小厮的亲人都被传染了鼠疫?” “是。” 苏晗烟心底终于忍不住来了疑虑。 不对啊。 苏蝶衣是吃了腐坏肉类而感染的病症,她在空间里仔细化验过的,这种病症绝对不可能会传染。 就好比她和翠翠苏小团,即便这两天一直在这房间里晃悠着,可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那些人又是怎么被传染的? 难道—— 是新型的鼠疫吗? “快,带我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妃当然能去看看他们。”离慕瑶笑容透着几分意味深长,“毕竟落梅轩上下的人,这两天都和二小姐共处屋檐下,于情于理,都得被拉去和那些已经发病的人隔离才对。” 方恒之当即眉心重重一跳,庭身而出:“侧妃娘娘,王妃千金贵体,怎可跟那些下人隔离在一处?” “都是血肉之躯,没什么不可以的。”苏晗烟阻止了方恒之。 就算是真正的鼠疫,苏晗烟也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更为重要的是,她必须得去查清这次事发的缘由才行。 这事肯定是跟离慕瑶有关系的。 可—— 离家是文臣。 鼠疫相关的东西,他们按理来说是绝对接触不到的啊。 第91章 藏拙 被小厮带到地牢里之时,苏晗烟顿住步子,回头,眼神轻飘飘在身后监视的一行人掠过。 随即,落在方恒之身上:“小太医,你过来。” 方恒之立刻提着药箱上前,眼神明亮而坚定。 “你去跟懿王说一下,就说这几天一直都是我贴身照顾苏二小姐的,我儿子和我的丫鬟没必要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被隔离。” 方恒之略有迟疑:“臣清楚王妃娘娘爱子心切,只是懿王怕是不想听到任何有关鼠疫的事。” 只因为封景毓自己得过鼠疫,就能这么不讲理吗? 苏晗烟不觉得:“你去说就行了。” 她可不觉得封景毓真能绝情到这种地步,地牢里的小厮们所得的病症八 成是真正的鼠疫,那小团子和翠翠怎么撑得住呢? 离慕瑶有备而来,还带着太医院的太医。 她就只能去找封景毓撑腰。 方恒之沉思须臾咬牙应下了,但很快他又愁眉紧锁:“王妃,苏二小姐所得,真的并非鼠疫吗?” 苏晗烟云淡风轻的笑:“当然不是。” “可是臣探查得知,二小姐的脉象及疮伤,真真切切都是鼠疫的症状啊。” 听此,苏晗烟眸色微垂。 确实。 她第一眼看到也被恍了神。 “臣知道王妃略通岐黄,但这是鼠疫而非儿戏,且此事现在也并非不可转还。”方恒之压低声音提醒,“您只需要说自己无知,臣或许可以求皇上……” 苏晗烟侧目:“你听说过‘玉面圣手’吗?” 方恒之怔愣着:“什么?” “你觉得,她是略懂岐黄吗?” 方恒之话音都跟着颤抖了,“难道您……” 聪明机敏,一点就通。 四目相对。 方恒之当即心领神会,掩下心底惊涛骇浪:“臣知晓了。” 苏晗烟又贴近了些,附耳道:“除此之外,你再帮我一个忙……” 方恒之提着药箱躬身进来时,封景毓正在窗台处闭目养神,夏风穿堂,带来淡淡的松林香。 听到方恒之的转达,封景毓沉吟良久。 终是颌首。 方恒之这才松口气,暗道懿王虎毒不食子,当即回宫复命,却在宫门 前刚好遇见了要入宫拜见皇后的封景岚。 封景岚叫住他:“听说懿王府爆发了鼠疫,可是当真?” “……臣此时还不敢定夺。”方恒之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未彻底平息,所以连带着眼眸里也满是涟漪,“因为那病症虽似鼠疫,却有很多地方,也和其他疫症相似。” 封景岚唇角噙着的笑温和儒雅:“懿王和懿王妃无事吧?” “暂且都好。” 目送方恒之往金銮殿走去的背影,封景岚笑意收半。他疾步走向承凤殿,行礼后开门见山的询问:“母后,懿王府突发鼠疫,这事您可知情?” “知情。”皇后由着几个宫女在给她涂抹蔻丹,眼尾延长的一线殷红薄凉又妖冶。 封景岚 神情带了些隐晦的责怪和埋怨:“可是鼠疫焉能被人为掌控?万一鼠疫全面爆发——” “不能完全掌控,那就将懿王府上下全部拉去城郊隔离焚烧。”皇后慢条斯理,语调轻蔑,“总归是有善后的法子。” 封景岚愁眉紧锁。 神色晦暗。 宫女涂抹好了,皇后看着指甲,露出满意神色,“本宫先前真相信了苏晗烟如她所说的不通药理,可你看,懿王在荒郊密林毒发,却非但没死还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觉得,这是谁的功劳?她苏晗烟想藏拙,本宫却偏不允许。” 藏拙? 现在命都不保了,你还怎么藏? 封景岚离开了承凤殿,他站在巍峨奢繁的宫殿外,看向懿王府的方向。 第92章 请君入瓮 方恒之肯定转达到了意思,小团子和翠翠都被安排在了落梅轩隔离,苏晗烟和苏蝶衣则被拉去了地牢。 地牢里哀声遍野。 苏晗烟和苏蝶衣一房间,隔壁有一个得病的小厮,从她们进来就开始不停地哼哼。 但—— 偶尔睁眼偷偷瞥她时,却眼神清明,明知道身上疮伤多,却还不管不顾在地上乱蹭,最为关键的是一点血腥味和腥臭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热高烧的?” “前、前三天。” 她两天前才把苏蝶衣给带回落梅轩。 “你身上疮伤是痛居多还是痒居多?” “痛!痒、痒……都多,都多。” 怎么,你还选择困难 症? 苏晗烟忍着额间跳动的青筋:“有没有呼吸困难,大小便失尽的情况?” “有!” 看着面前气若游丝的小厮,苏晗烟简直快被气笑了,直接把苏蝶衣盖着的毯子扔到了小厮身上,再慢条斯理的补充道:“好了,你两天后就等着跟她一样吧。你是不是鼠疫我不确定,反正她是。” 小厮:…… 小厮:!!! 愣了两秒后,小厮眼神瞬间变得惊恐,当即恨不得一跳三米高,咚咚地就开始疯狂砸门,“救命!救命!放我出去!快点放我出去!……” 苏晗烟则悠哉游哉的哼着小曲,气定神闲的等人来。 大约过了片刻,小厮都把嗓子喊冒烟了,终于有人 拖着逶迤长裙而来了。 “王妃。” 这语气,尾音上扬,得意哼笑。 恶毒女配都这么笑。 离慕瑶施施然卸除了面巾,神色倨傲:“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你这瞒天过海的法子还真是不错啊。”苏晗烟双手撑在脑后,活动着筋骨,“江浙一带近日多发虹灾,本就天灾人祸不断,正是人心惶惶之际。你故意给苏蝶衣吃不干净的东西,然后污蔑她得的是鼠疫,致使众人都对她敬而远之。你知道我虽然不待见她,但毕竟她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就请君入瓮,再治我一个包庇纵容之罪——” 听到这里,离慕瑶顾盼美眸里的笑意稍减,很快就弥漫上了浓 浓的嘲讽和轻蔑。 “你现在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王爷对鼠疫避之不及,他是绝对不会派人来地牢里找你的,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过几天对外说你也感染了鼠疫,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和你妹妹都拉去城郊焚烧了,这事便能彻底地尘埃落定。” 说完,离慕瑶辽了下耳际碎发,哼笑声拉长。 “所以,你现在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又能怎么样呢?你已经被我请进了瓮里。一个躺进了棺材里的人,就不要再想着做黄粱美梦给自己平冤昭雪了。现在开始,躺平等死,就是你的归宿。” 苏晗烟略一咬牙。 确实。 如果离慕瑶最开始没有信誓旦旦地说,地牢里已经关押了这 些被传染鼠疫的病人,她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进来。 她想着给这些病人治病,却没想到,这些病人原来根本就没病。 一个两个,都是装的。 随离慕瑶,都是戏精。 可是—— “就算是死,你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苏晗烟捧着下巴,好奇地挑眉问,“苏蝶衣得的虽和鼠疫相似,却也有差异在,为何太医却这般信誓旦旦?” 苏晗烟也就只能赌一赌了,毕竟反派死于话多。 离慕瑶眉峰略一下压,心底轻蔑又得意,所以根本没多想:“因为鼠疫感染发病的症状,都是由我离家记载的,我哪怕说鼠疫是得病后会不吃不喝活活饿死,太医也找不到医书来反驳。” 第93章 狸猫换太子? 方恒之回了太医院就开始不停的翻阅医书记载,甚至还找了好几位品行敦厚的老太医询问:“鼠疫的症状到底是什么?” 老太医们侃侃而谈,但所谓的症状,却都和医书里说的一般无二。 “有没有亲身经历过鼠疫的?或者,亲眼见过得过鼠疫的人呢?” 太医们面面相觑。 老太医摸着胡子解释说:“鼠疫在京都算是绝症,感染上它就几乎已经是死路一条。十几年前爆发鼠疫之时,老身虽然听说过发病症状,但却不曾见过病患,只是道听途说……” 方恒之眼睛一亮。 几乎。 “得了鼠疫的人,有没有活下来的?” 老太医一拍手:“还真有!当初懿王就感染了鼠 疫,离家长女离慕瑶自请前去侍奉照料,经过了一月有余,竟是感动上苍,身体痊愈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插话。 “是啊,离小姐真的是人美心善。” “现在和懿王也算功德圆满……” “离小姐回离家后,还详细记载下来了鼠疫发病感染的征兆和症状呢。” …… 方恒之突然眼睛一亮。 与此同时。 地牢。 听到这里,苏晗烟眉心重重一跳。 就这? 敢情离家是玩儿了出狸猫换太子? “可我记得,离家是文臣,而并非医者世家。” 离慕瑶哼笑:“正是因为文臣,才要忙着将诸事都整理记载啊。” 苏晗烟: …… 漂亮。 “离家没必要将鼠疫真正的发病情况给篡改了吧?”苏晗烟循循善诱,还故作懵懂无知,“毕竟这事吧,就算改了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没有利益,何必提心吊胆? 若有好处,好处又是什么呢? “这事和你就没什么关系了。”离慕瑶笑容嘲讽,“王妃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操这些没用的心做什么?” 说完,离慕瑶重新将面巾戴上,得意地转身离开。 她们即将走出地牢,颖儿跟在身侧,终于没忍住小声提醒:“娘娘为何不给苏蝶衣,用皇后给的那些鼠疫病人的衣物?反而,却费心做了这些?若是被人发现她们得的并非鼠疫……” “即便被人发现 这病并非鼠疫,我也可将此事圆过去。”离慕瑶眸色很深,“可如果我真的用了那些衣物,鼠疫爆发,万一真的牵连到王爷怎么办?” 颖儿听此才觉得自己想的浅薄,忙不住称赞自家侧妃娘娘高瞻远瞩。 “至于皇后……” 离慕瑶看向远处湛蓝天空,眼睑处现出几分狐疑和算计:“她并非在帮我,她只是觉得我这个棋子比苏晗烟更有用一些罢了,但其实我的命在她心里也无足轻重,这事我已经在程海宴身上看出来了。” 程海宴若最后没有被救回,即便王爷要保她,敦亲王也并非愚笨之辈。 她以后的日子必定举步维艰。 离慕瑶只是想让程海宴昏厥,最狠不过此生半死不活瘫痪在床,但没想 到皇后这么狠,竟然直接想让程海宴死。 所以,离慕瑶现在已经不敢再用皇后送过来的任何东西了。 “我只要瞒天过海,将苏晗烟解决掉就行了,无所谓用的什么衣物什么计谋。” 离慕瑶眼神晦暗,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坚定神色。 方恒之想通其中缘由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了太医院,他本想去找皇帝禀告他刚刚发现的漏洞,但将近金銮殿时,却又生生顿住脚步。 转头准备去找懿王。 结果。 又在宫门前遇到了封景岚。 封景岚刚刚下朝,看他这副模样很是疑虑:“方掌事这是要去何处?” “臣要去懿王府!” 封景岚若有所思地转动了一圈扳指。 第94章 并非鼠疫 离慕瑶走后,沉睡的苏蝶衣也悠悠转醒了,看到所处地方后,瞬间:…… 苏晗烟温柔的解释说:“因为他们说你得了鼠疫,所以我们被拉到这里隔离,过两天还要被拉去城郊焚烧掩埋了。” 苏蝶衣瞳孔骤缩:“长姐……” “现在你叫我爸爸也没有用。”苏晗烟无奈摊手,“你要是刚刚没晕过去,还能给自己解释解释,现在呢?现在你再解释,也不过是回光返照。” 苏蝶衣:…… 苏蝶衣最开始震惊惶惑,也开始渐渐冷静下来。 她高烧退了,身体也有劲了。 可以去想前因后果了。 “长姐,离慕瑶害我。” 看着苏蝶衣这副正经的神色, 苏晗烟噗呲笑了,“她为什么害你而不害我呢?” 苏蝶衣又沉思了半晌:“因为我年轻漂亮,离慕瑶感觉到了危机感。” 苏晗烟舔了舔牙,默默道:“你的医药费翻倍了,二百两。” “长姐不要!” …… 不过苏蝶衣确实话说到了重点上。 离慕瑶有危机感了。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鼠疫呢? “因为王爷十岁时就得过鼠疫,是离慕瑶伺候在侧数月有余,才渐渐痊愈的。”苏蝶衣解释,“听说也就是在那时候,王爷就喜欢上了离慕瑶,还说今后必定会迎娶离慕瑶。” 哦吼。 年少情深,如愿以偿。 怪不得封景毓这么多时候都要明 目张胆的偏袒宠溺离慕瑶呢。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美谈啊。 封景岚原本是不想踏足懿王府的,他知道现在懿王府地牢里有鼠疫,想敬而远之,但鬼使神差,却还是跟着方恒之一起来了。 推门。 “三弟。”封景岚眨眼堆簇了和善儒雅的笑,“身体恢复的如何?” 封景毓倚坐在窗台,瘦削的肩上只搭着外衫,气色羸弱。 “太子殿下。” “你我兄弟何必拘礼。”封景岚伸手,虚扶了下。 方恒之即刻掀起衣袍跪下,“王爷,臣已经查明,苏二小姐所得并非鼠疫。” 正端着补药走到门口的离慕瑶闻言,悠闲自得的笑容瞬间僵凝,当即也 顾不得规矩,冲了进去。 “方太医,你就算再喜欢王妃,也不敢拿着整座懿王府所有奴仆的身家性命去给王妃开脱吧?昨天,可是你亲口所说苏蝶衣得了鼠疫的,今日就改口,未免儿戏!这可是鼠疫,一旦蔓延开来——” “臣惶恐!臣对王妃绝无非分之想,臣只是在尽医家本分!”方恒之不卑不亢,“臣昨日难以定夺,故回太医院不断翻阅古籍,终于找到几十年前关于鼠疫的记载——” “苏二小姐的症状的确和鼠疫颇为相似,但却并非感染了鼠疫,而是吃伤了东西以至高烧浑噩,身上的疮伤也只是普通寒气潮气侵体,跟鼠疫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方恒之还再拜,斩钉截铁的道:“王爷若不信, 大可现在去看苏二小姐是非病情好转,那些被传染的小厮是否也都安然无恙。” 离慕瑶听得双拳紧攥,眼睛赤红! 同时,在外面侯着的颖儿,将里面的一切都听得分明。 她眼珠转动了几圈,咬牙转身冲向了地牢,一脚踹醒了昏昏欲睡的看守:“王爷有令,让你们即刻,将这些感染鼠疫的人通通都拉去城郊乱葬岗去焚烧掩埋。” 看守顿时把瞌睡虫给吓跑了:“可王妃还在里面……” 颖儿当即横眉冷对:“那又怎样?别忘了,可是她将鼠疫带进王府的!” “这……” 看守还是磨磨蹭蹭,颖儿却知道不能让王爷见到苏晗烟。 她抬脚就往苏晗烟的监牢里走。 第95章 送您上路! 怎么才能永绝后患呢? 让苏晗烟闭嘴。 苏晗烟怎么可能闭嘴呢? 死。 死人不会搬弄是非。 更为重要的是这事若被揭发,那侧妃欺上瞒下的弥天大谎绝对会被挑破,若是再被王爷顺藤摸瓜查出侧妃跟皇后的关系…… 侧妃怎么办? 颖儿当即红了眼,随手抢过看守的钥匙和长刀就打开了苏晗烟房间的门,看到原本昏厥的苏蝶衣现在也眉飞色舞,颖儿当即眼皮重重一跳! “王妃,王爷让奴婢送您上路。” 苏蝶衣被吓着了,咋咋呼呼的喊:“长姐救我!” 这嗓门,就跟十块钱的喇叭成了精似的。 难听。 苏晗烟推开 苏蝶衣,问颖儿:“怎么,你家侧妃的事情败露了?” “你……” “这是担心会被我秋后算账,所以就准备先了结了我?” 颖儿攥紧了刀,面露狠色:“若不是你,王爷现在满心满眼最宠溺的必定还是我家娘娘!王爷和我家娘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怎料想会让你横刀夺爱——如果没有你……” 苏晗烟惊呆了,“妹妹你搞清楚,是我先嫁进来的,好吗?” 何况她也没跟离慕瑶争过宠啊。 “少废话,现在是让一切都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颖儿接近于怒吼的喊完,拔刀冲着苏晗烟脑袋就砍! 苏晗烟踉跄着狼狈的躲闪了几下,到底力不从心,眼看刀还要往下砍, 她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苏蝶衣你奶奶个腿,你帮我一下能死吗?就只知道在那看热闹看笑话啊是不是!你信不信她杀了我紧接着就去杀你了!!” 颖儿只分神一刹,就猛地被苏蝶衣撞开,她刚爬起来,却发现掉落的刀就被苏晗烟拿走,横在了自己脖颈上。 直到这时候,苏晗烟这才敢松口气,拍了拍苏蝶衣的肩膀:“干得漂亮,医药费减免十两。” 忍着剧痛爬起来的苏蝶衣:…… 抠门。 刀都横在脖子上了,颖儿瞬间心如死灰,她没想到会被制服,这该怎么脱身呢? 正惴惴不安,外面一阵嘈杂动静传来,封景毓、封景岚及方恒之和离慕瑶过来了。 见状。 苏 晗烟先解释:“王爷,这人欲对我行刺,已被我和二妹制服。” 离慕瑶看到被制服的居然是颖儿,人都傻了:“颖儿,你怎么——” 颖儿眼珠一转又来了主意,眨眼就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心疼:“奴婢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会来行刺王妃?是王妃误会奴婢对她有不敬之心,想挟持着奴婢,逃离王府……” 苏晗烟震惊了,戏瘾上身就一瞬间是吗?“你说话要讲良心的,明明是你行刺我。” 离慕瑶听着,瞬间怒不可遏:“颖儿手上什么都没拿,怎会来行刺王妃?王妃,就算是妾身未做好妥善调查而暂时冤枉了您,您也不该这样肆无忌惮吧——更何况鼠疫之事还未定论,王妃贸然逃出去会带来多少隐患,您可曾想 过?” 这番言论真可谓是字字铿锵。 封景岚都因此震惊了数息。 封景毓黑眸沉沉。 方恒之欲言又止。 听得苏晗烟现在都想为她们主仆俩的演技,拍掌称奇。 这演技放在二十一世纪,奥斯卡金人怎么也得拿得手软。 可—— 苏晗烟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哼笑了两声打了个响指:“追影,别看戏了,出来。”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疾步而来一个黑衣人。 他躬身行礼。 抬首。 “追影,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王爷。” 苏晗烟嫌弃的扔了手里的刀,慵懒挑眉:“大家伙都在,你就好好讲讲吧,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第96章 倒戈? 苏晗烟很是有把握。 她知道最近追影一直在暗处保护她——说是监视也无所谓了。自从她前段时间在苏家被人刺杀后,封景毓就派人始终在暗中保护她了。 至于跟在她身边的到底是不是追影呢? 她原本也有些犹豫。 但就在昨天,进了地牢百无聊赖,她拿出点心干粮的时候,却清楚听到了地牢里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和之前她做了麻辣小龙虾,追影情不自禁吞咽口水的声音一样。 所以苏晗烟故意在离慕瑶来耀武扬威挑衅的时候,说出了那些话。 今天—— 呵。 苏晗烟扬起下巴,得意哼笑。 就让追影小可爱撕下离 慕瑶这张虚伪丑陋的嘴脸吧! 离慕瑶看到突然出现的追影,当即愣住,颖儿也面色煞白,一颗心七上八下。 “属下奉王爷之命一直在暗处保护王妃。方才王妃是因为苏二小姐病情加重,才不得不抢夺了属下的刀,想挟丫鬟出逃的。”追影面色凝重,神情诚恳。 苏晗烟原本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凝,“什、什么?” 追影当即对着封景毓跪下,神色那叫一个真切:“属下不敢说谎。” 原本神色肃穆,黑眸沉沉的封景毓,听到这儿露出大度和善的神色:“王妃也是救妹心切,情有可原。” 离慕瑶虽然震惊惶惑了一会,却也很快收拾好心思,将颖儿救下护在身后,对着苏晗 烟咄咄逼人:“王妃,您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晗烟怔愣片刻。 追影倒戈,封景毓黑眸里的晦暗幽深,她这时候才看明白。也直到这时,她才清楚感觉到这地牢里的潮湿阴暗,阴寒从她脚底流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苏晗烟脊背发凉。 偏偏脑海清明。 封景毓怕是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所以他这招是在故意庇护离慕瑶。 呵呵。 狗男人为了爱情还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呢。 “王爷对侧妃还真是情深意重。”苏晗烟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心底烦闷躁郁地不行,竟似自暴自弃的补充说,“此事确实是我恶意伤人在先,如何处置,悉听王爷定 夺。” 封景岚将这几人间的暗潮汹涌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却笑容和善儒雅的打了圆场:“方太医方才说苏二小姐所得并非鼠疫,本宫还将信将疑,如今看苏二小姐气色红润,便知不假。虽说此事是三弟的妾室疏忽,冤枉了王妃,但妾室应当也是因情急才会失误,懿王妃也不必再责罚她了。” 这话一下提醒了苏晗烟,是哦,最开始不就是离慕瑶污蔑她来着嘛! 凭什么她还要听封景毓这狗男人定夺? 她还得治罪离慕瑶呢! “是啊,既然如此,侧妃你……” “瑶儿性情温和,以往待王妃也勤勉恭敬,此事应是误会。”封景毓又开始英雄救美,“更何况现在无人伤 亡便是万幸,若是重罚倒还伤和气,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此算了罢。” 苏晗烟还没待抗议,那边离慕瑶就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嘤嘤嘤的擦拭着鳄鱼的眼泪:“瑶儿但听王爷吩咐。” 捡了天大的便宜还装可怜扮无辜? 苏晗烟差点没给气死。 看不下去了! 她直接借口身体不适,撞开面前你情我浓的离慕瑶和封景毓,气冲冲就往外走,还没等回到落梅轩,却听得身后有人叫她:“苏小姐,等一等。” 封景岚人如其名,他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夕岚似的颜色。 恰如日暮时分,残阳染得山间雾气都微微泛红的雾霭之色。 他的常服,也大多都这种颜色。 第97章 有孕几个月了? 苏晗烟现在虽然肺都快气炸了,却还铭记身份和恩情。 如果刚才不是太子…… 自己真要憋屈死。 “方才的事谢过殿下。” 封景岚言笑晏晏,端着一派儒雅温润:“你是易臣的妹妹,本宫自然要对你多为偏袒。只是说起谢意——苏小姐可方便本宫进落梅轩,讨一杯茶喝吗?” “自然是方便的。” 方恒之在地牢里给其他遗弃感染的病人都做了详细检查,最后无一例外都并非鼠疫。而苏蝶衣现在气色红润,疮伤痊愈,自然也并非鼠疫特征。 于是,此事就这么尘埃落定。 封景毓听到方恒之言之凿凿的肯定决断后,倒是短暂性沉吟了数息,才问:“不会有错 ?” “不会。” “回宫复命吧。” 方恒之轻垂的眼眸微转,“臣几日前误诊,还不曾给王妃赔罪致歉。” 封景毓微微眯眼似是在衡量,却并未拒绝。 等到方恒之离开后,旁边惴惴不安的离慕瑶才终于敢试探开口:“王爷。” 虽然追影刚才说的都是谎话,也没有拆穿她。 但这并不代表封景毓就真的不知情。 离慕瑶真的有点害怕。 “王爷,您听瑶儿解释,瑶儿做这些只是想着……” 封景毓却悠悠叹息着,接近温柔宠溺地揉了揉离慕瑶的脸颊,他眼里盛满了盛景潋滟:“苏将军回朝,本王想拉拢他,才不得不对苏晗烟有了几分好颜色。这事 是本王不对,是本王一直没和瑶儿解释清楚……” 这时,离慕瑶满心惊慌畏惧才终于化作酸涩的感动。 一眨眼,眼泪就下来了:“瑶儿还以为王爷真的不爱我了。” “说什么胡话,本王最爱的就是你。” 离慕瑶梨花带雨扑在了封景毓怀里,没能看到封景毓冷静淡漠的眼神。 落梅轩所有伺候的下人,还有翠翠和小团子现在都还没被放回,所以这煮水烹茶的事,自然就交在了苏晗烟手上。 火炉上一壶清茶终于沸腾。 苏晗烟斟好茶,恭敬递送过去,封景岚品尝了下,夸赞道:“味道不错。” 那可不是,苏晗烟对这点还是很有自信的。 “我平常不太喜欢 喝茶,我喜欢喝饮料,就比如奶茶和果汁酸梅汤。只可惜现在落梅轩什么也没有,如果殿下过两天再来,说不准还能喝到我酿制的冰镇酸梅汤呢。” 苏晗烟的神采奕奕很快就触动了封景岚。 他略勾起唇:“那本宫过两日再来一趟就是了。” 苏晗烟原本还觉得封景岚城府太深,现在却觉得他跟封景毓一比,简直就是人间温暖小天使,哪儿还有拒绝的想法? “好啊。” 大抵是想到苏晗烟所说的饮料,封景岚突然就觉得杯里的茶水不是特别香甜了。 他状若漫不经心的问:“苏小姐,你难道不怕苏二小姐所得的真是鼠疫吗?” 呃。 苏晗烟忙着添茶的动作微僵,她讪 笑着解释,“其实也怕,但她毕竟是我妹妹。” “只是庶出的妹妹而已……” “庶出的,也是命。”苏晗烟认真解释,“对医者来说,人命关天。” 封景岚愣了会,又笑了,“是啊,本宫方才看二小姐病情渐好,想必都是苏小姐悉心照料的功劳。苏小姐之前能治愈命悬一线的海宴郡主,如今又能使感染疫症的二小姐转危为安,可见苏小姐的医术,确实精湛。” “没有,我就只会治不孕不育……那都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苏晗烟尴尬的笑了两声。 心底却开始打鼓。 喝茶? 这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苏晗烟正胡思乱想,却又听封景岚问:“有孕几个月了?” 第98章 我懂你的意思 这话没头没脑,把苏晗烟给问懵了。 “谁?” 封景岚神色温和:“你。” 苏晗烟:…… 满打满算,快五十个月了。 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但封景岚说的肯定不是这。 于是,苏晗烟蹙眉谨慎追问:“殿下是觉得我怀孕了吗?” 封景岚认真颌首。 “啊,是不是那次在莲花池我呕吐的事?”苏晗烟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可能会产生误会的点,“我那是晕车。” 听了这话,封景岚温和儒雅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晕车?” “对。”苏晗烟解释说:“更何况王爷这最近才迎娶了自己的白月光为侧妃,宠幸雨露自然都是给了侧妃,我、我这常年累月都独 守空闺的,又怎么可能会有福气怀孕……” 苏晗烟说到最后都有点心虚了。 侧妃也还是处儿呢。 希望太子不知道。 否则,恐怕真的全世界都要知道封景毓他不喝醉酒就不行了。 听到这儿,震惊、疑惑、不可置信又接受现实,种种情绪齐齐爬上封景岚的脸。 他复杂得很。 良久,才黯然地幽幽叹息:“原来是本宫想错了。” 苏晗烟只能讪笑两声。 封景毓重新回了窗台处倚坐着。 追影将事发经过如数转述了遍后,封景毓才凉凉道:“费尽心机布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却又因舍不得几个棋子,以至如今功亏一篑,还真是——” 听到王爷话没说完,追影沉吟片刻,道 :“侧妃是因为喜欢王爷。” 封景毓颌眼。 他知道。 只是—— 苏晗烟那副倔强嘲讽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始终萦绕在他脑海里,就像是扎了根似的。 啧。 “你等下去接一个人来王府。” 送走了封景岚没多久方恒之就来了,反正现在落梅轩只有苏晗烟,她也就对他满脸的激动兴奋置若罔闻了。 洗杯,斟茶。 方恒之激动不已,不顾灼烫连喝了好几杯茶。 苏晗烟看着都觉得舌头疼,“有话你就说。” 方恒之这才颤抖着声音问:“您究竟因何能断定那并非鼠疫?” “有些症状不太对。” “您真的是玉面圣手吗?” “……” 苏晗烟不做回答。 “臣言语冒昧,王妃恕罪。”方恒之颌首致歉,但还是控制不住似的,激动得全身惊颤,“只是凭王妃的医术,却被困囿在这王府别院,实在是龙落浅滩,暴殄天物。” 唔。 苏晗烟若有所思,确实有点。 “可是我是苏晗烟,亲族门楣,身份枷锁,提早就注定了我不能抛头露面。” 方恒之难以抑制:“可王妃难道就甘心这般潦草一生吗?” 这话还真的误打误撞戳中了苏晗烟心底最深处。 确实。 她想云游五湖四海。 看繁花盛景,水木明瑟。 看看人世间的十万大川。 真被终生困囿在此…… 她的确不愿意。 “我懂你的意思, 我也有我的衡量。”苏晗烟勾唇浅笑,“这四四方方的庭院困不住我,只是现在有种种原因,我不得不隐瞒身份。” 苏晗烟眉眼清丽,状若无意,但眉眼处的倨傲矜贵,却似是悄无声息的与她身后日暮流光重叠。 一颦一笑,皆是绝代风华。 方恒之的心突然就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她才二十出头,一介弱女子,骨子里却不仅有阳春白雪的风雅,还藏着清竣险傲的山峰! 过了许久。 方恒之才激荡稍平,举杯敬她:“若您不介意,在下愿意为您所用,拜您为……”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动静,一人中气十足斥责道:“大张旗鼓将我请来,却又无人来迎接,这难道就是你们懿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第99章 请他做开蒙老师? 苏晗烟示意方恒之稍等,便起身出门查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正巧跟神色傲娇、甚至有些耀武扬威进来的人来了个面对面。 “……” “外祖父?” 如今的江清誉真可谓是精神抖擞,说话时中气十足,走路时也虎虎生风。 但—— 苏晗烟眉头紧锁:“您怎么会在这儿?” 现在的江清誉神智清醒,能分辨眼前人,他初见苏晗烟的惊喜欢愉还未完全消散,却傲娇撇嘴哼道:“怎么,你不欢迎我?”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 江清誉也不见外,直接越过苏晗烟就进屋去,看到忙着起身的男人,他也没看清到底是谁,就先哼 着说:“老夫不曾想你竟这般不懂礼数,老夫来了,却难道不知来迎接老夫吗?老夫的外孙女,怎么就眼瞎看上了你?”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方恒之:? 听说江清誉直接来了落梅轩,而匆匆从书房离开赶来却恰巧听到这番话的封景毓:?? 还没来得及解释的苏晗烟:…… 啧。 毁灭吧。 方恒之一张脸涨得通红,躬身屈膝解释了来龙去脉后,就提着药箱逃一般地跑了。 只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还是封景毓首先打破寂静,拱手弯腰行礼:“孙婿携妻,拜见外祖父。” 江清誉本想故作跋扈霸道,给自己外孙女撑撑场面,却没想认错了人, 而这懿王却还记着小辈的规矩,他现在也不好再挑刺了。 三人落座。 “外祖父是王爷请来的?” “嗯。”封景毓面不改色,解释道,“世子需要开蒙老师了。” 呵。 江清誉双眼放光:“世子?” 苏晗烟举手:“是我的儿子,苏小团,今年三岁多点。” “三岁就开蒙未免过早……”江清誉激动的难以言表,却也有所顾虑。恰逢这时翠翠带着苏小团回来了,江清誉看到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原本严肃的脸立刻绽开了花儿,“不早不早,我这就去考验一下他,到底适不适合现在开蒙。” 苏晗烟:…… 您不要笑得好像要吃小孩似的行吗? 苏晗烟看着一脸茫然的苏小团,艰难解释:“这是你曾外祖父。” 江清誉带着苏小团出门了,翠翠也借口做饭而离开,苏晗烟总算能跟封景毓好好算账了:“王爷,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需要开蒙。” “你明知道这就是个借口!” 看着苏晗烟一幅义愤填膺的模样,封景毓沉默须臾,斟酌道:“方才在地牢是不得已。” “王爷疼宠偏袒侧妃,有什么不得已?”苏晗烟皮笑肉不笑,“我没怪罪王爷的意思,只是王爷如果觉得亏欠想要补偿,大可以帮我找我娘亲,或者是给江家平冤昭雪!” “本王已经派人去查你娘亲的下落了,只是江家平冤昭雪——” 封景毓黑眸死死盯着她,内里晦暗幽深,“你知道江老先生犯了什么罪,当初又到底有什么隐情吗?” 苏晗烟激动起来:“别人都说我外祖父当年谋反叛国,可端王都清楚江家是被人陷害的,虽明处和江家为敌,却在背地里多处照拂。你是懿王,还是皇子,你也该清楚其中另有隐情吧……” “本王知道,端王也知道,可那又如何?”封景毓还是那副沉稳的模样,神态却冷静的可怕,“就跟敦亲王妃之死一样,江家这事注定要成为永远的秘密,深埋谷底。” 封景毓黑眸冷凝,却清明清醒。 “皇上最看重他仁君明君的声望,你觉得现在给江家平冤昭雪,给敦亲王妃的死一个交代,这事可能吗?” 第100章 天下都为棋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甚至针落可闻。 苏晗烟几乎是惶然的睁大了眼,她是真的没想到——封景毓不仅知道江清誉是被陷害的,还清楚敦亲王妃的真正死因。 可他却还是选择了缄默。 他是皇家的人。 肯定是要维护皇家的面子啊。 苏晗烟茫然的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几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内里隐情到底如何,但…… 但,为什么,凭什么? “当时,京都与临国多有战乱,始终不断的战火绵延,很快就拖跨了京都,江老先生假意攥着京都许多情报投敌,后助京都大获全胜。可是江老先生也在这场战事上受伤很重,以至于后期精神恍惚,时好时坏 。” “皇上也本想给江家平冤昭雪,可那样的话,邻国当初拿着江老先生给的情报而伤到的人——比如五皇子母妃一族人的性命,岂不是都要挂在皇帝的头上?” 苏晗烟听到这里,才总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 是皇帝。 他不想承担这份责,就干脆全部都推给了江清誉。 但在外人眼里,却还是皇帝仁慈宽厚,宽恕了江家。 没人知道前因后果。 也没人在意。 苏晗烟脊背生寒,而这时,她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江清誉爽朗的笑声。 她鼻尖几乎是瞬间就酸了。 原来天下都为棋。 只有皇帝在背后曹纵着棋盘,搅浓风云。 可—— 像是看出了苏晗烟的意思,封景毓温声劝道:“江家肯定会被平冤昭雪的,只是现在并非好时机。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但端王这些年从来没忘记搜集证据,本王也始终派人在暗处多加留意,只要他日证据确凿,本王必定会还江老先生一个公道。并非只是为了你,更多的是为了还英雄荣耀。” 说罢,他又像是喟叹似的。 赞道:“江老先生,是个英雄。” 江清誉身体里的毒几乎已经被清理干净,现在很少混沌浑噩,他虽还秉着文人傲骨,但很多时候却还是跟小孩子似的。 比如—— “这个小香囊真可爱啊。” 苏小团立刻紧紧护住:“这是我娘亲给我的百宝囊,里面有很多药材,您的 身体不好,要是里面药材伤到您怎么办,所以没有娘亲的话我不能给您。” 明明是为了他好,但江清誉却瞬间耷拉下来了眉眼。 跟封景毓说完话,出来的苏晗烟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咬咬牙。 回房间就开始裁剪布料,半个时辰后,将香囊送给了江清誉:“外祖父,这是你的。” 江清誉瞬间笑弯了眉眼,却还故意对着苏小团晃了晃,傲娇哼道:“现在我也有了。” 苏晗烟:…… 这到底有什么可比的啊。 不过这一老一小坐在一块还真是莫名的和谐,江清誉本就做过国子监的老师,也曾是这几位王爷的开蒙恩师呢,所以来教苏小团也是绰绰有余。 ……如果江清 誉没有这么老顽童的话—— “小团子你这鹦鹉不错啊。” 苏小团很得意:“那当然啦,这可是我从小养着的!” “它会背诗吗?” 苏小团:? 江清誉认真问:“我如果同时教你和鹦鹉,谁会先背下来?” 苏小团:…… 苏晗烟看戏看的热闹,正忍俊不禁呢却差点没被突然出现的封景毓吓一跳,“王爷,您怎么还不走?” “吃饭。” 有一说一,虽然苏晗烟感激封景毓帮忙把江清誉接过来,还说了会帮她找娘亲,但在地牢里的事,她也没那么快就做到完全的冰释前嫌。 于是—— 苏晗烟笑容“和善”:“好啊,那我去给王爷加个菜。” 第101章 懿王是个无心之人 既然都说了要加菜,那必定是要舍得放料的。 于是—— 半个小时后,饭菜上桌。 一盆“红红火火”的辣椒被苏晗烟直接推送到了封景毓面前。 “王爷尝尝我特意为你做的麻辣小龙虾。” 龙虾? 可—— 这明明满满当当全是辣椒。 甚至于只闻到这刺鼻的味道,封景毓就似乎能感觉到右肩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旁边追影忍不住提醒:“王妃,王爷受伤了不可饮食辛辣。” “这不辣的,王爷不信尝尝?” “……” 封景毓额上青筋蹦哒了几下,可满桌人却都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甚至平常对他多为殷勤奉承的苏蝶衣,这时都是格 外诡异的安静。 “咔哒” 原是苏晗烟千辛万苦从一盆辣椒里找出来了一只小龙虾,剥皮后放进了封景毓的碗里。 封景毓和笑容满面的苏晗烟对上视线,随即唇角噙笑,将龙虾肉给吃了。 很快他额头就堆满了汗。 脸色涨红。 追影急忙想着给他斟茶,苏晗烟就淡淡提醒:“翠翠,王爷渴了,提一壶热茶来。” 紧接着,滚烫茶水也被推送到面前。 封景毓:…… 啧。 他咬牙,闭眼,硬生生靠着自己将舌尖喉咙处灼烫感给悉数抚平。 良久,封景毓扯出一丝笑容,只是虽神色镇定,但喑哑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味道不错。” 苏晗烟皮笑肉不笑:“谢谢夸奖。” 然后,则当着封景毓的面又开始在那盘辣椒里翻小龙虾了。 追影瞳孔微震,急忙提醒道:“王爷,您方才着急拜见江老先生,搁置了许多事,现下是否要回去处理?” 封景毓胃部火辣灼烫的痛感还未消散。 自是扛不住再来一次。 所以,封景毓当即从善如流起身:“好。” 把人成功气走后,苏晗烟得意哼笑两声,却并没有忘记在盘子里筛选小龙虾的动作,她不辞辛苦把龙虾肉都取出来后,将小碗递给旁边的丫鬟:“我看王爷喜欢吃这个,这一碗就送给王爷吧。” 这一碗吃下,明天就等着跑肚拉稀吧。 狗男人! 丫鬟颤颤巍巍的 应下。 这番操作震惊了旁边的苏小团,他当即两眼放光地问:“娘亲,这是不是就叫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呀!” 苏晗烟笑容和善:“是呀,但我现在不想抓住他的心,我就想抓他的胃,最好给他抓烂。” 苏小团小手挥起,“娘亲威武!” 旁边的苏蝶衣表情复杂的扒饭中。 江清誉也不语。 吃完饭苏蝶衣就说身体不适回房休息,苏晗烟给她换药,问她:“我刚才看你吃饭的时候一次都没看过懿王,怎么,不喜欢他了吗?” 苏蝶衣眼睫微垂,苍白萧索的脸上落满了月光,满是落寞。 “我不能把我浪费在一个没心的人身上。” 苏蝶衣原本想着只要能嫁进懿 王府,能跟这般容色昳丽的懿王同床共枕,就算是做他的妾室也无妨。 可是经过这一病,苏蝶衣才发现,她太天真。 “长姐。”苏蝶衣这声称谓总算带了些敬重,“懿王是个无心之人。” “不能说无心吧。”苏晗烟啧道,“他只是不喜欢我们而已,你看他不是就挺偏袒宠溺离慕瑶的吗?” 苏蝶衣摇摇头,“懿王不喜欢离慕瑶的……” 苏晗烟只当她是生病在胡思乱想,温声劝慰几声就回去休息了。 结果第二日,却还是有人来咚咚咚扰她清梦—— “王妃,王妃您醒了吗?!” 捂着耳朵钻进被窝打算睡回笼觉的苏晗烟烦不胜烦:“吵什么,谁死了?” “是王爷……” 第102章 跟小团子抢奶黄包? 苏晗烟瞬间清醒。 不至于吧。 她不过是在昨天的麻辣小龙虾里放了小半斤魔鬼辣椒而已。 这就致死量了吗? 苏晗烟急忙跳下床穿了衣服打开门,眼神很亮:“王爷死了?” 追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有。是王爷肩膀伤口,感染发炎的很严重……” “那你倒是去找大夫啊。” “王爷伤势感染以至于发烧,现在脑海混沌记忆紊乱,已经在落梅轩了。” 看着追影这副淡然从容的模样,苏晗烟突然心底涌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果然—— 下一瞬,苏晗烟就听到了苏小团几乎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哇你这个坏男人,居然抢小孩子的 奶黄包!” 苏晗烟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过去,就看到封景毓披散着长发正乖巧的坐在餐桌前,手里还拿着她特意给苏小团做的奶黄包半成品,一口一口吃得很是欢快。 苏小团气得对他又抓又挠。 但封景毓巍峨不动。 苏晗烟:…… “追影,把奶黄包抢下来。” 追影有些犹豫:“王爷既然都吃了一半,那就别抢了吧。” 哦。 苏晗烟伸手把苏小团招到腿边,揉揉他毛绒绒的小脑袋,等封景毓将奶黄包吃完了,她才面无表情的提醒道:“那个奶黄包是我做的半成品,并没有完全蒸熟,王爷恐怕接下来不仅要享受伤口感染的痛苦,可能还会长住茅房了呢。” 追影脸色瞬间扭曲,急忙去抢,但封景毓已经吃干净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啧了声。 一主一仆,四目相对。 …… 封景毓的确伤口感染了,但却并非完全因为她昨天故意放进去的魔鬼辣椒,而是因为最开始从在狩猎场回来后,直到现在,封景毓都没有让人给他换过药! 伤口一直就这么捂着。 伤口出汗,每日的瘀血未能及时处理,甚至于新肉痊愈都连带着将纱布长在了肉里。 看起来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虽然苏晗烟记恨昨天地牢的事,但魔鬼辣椒也让她出了口气,现在早就不是特别生气了,只是看到这伤口,再看着面前明显已经高烧到精神恍惚的封景 毓,苏晗烟却还是想破口大骂。 “你还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啊,一直不换药,你是等着自己变杨过吗?” 封景毓只黑眸沉沉的看着她,乖戾散去,莫名乖顺。 苏晗烟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将封景毓的伤口给处理干净,配了药给他喝下,嘱咐道:“这两天就先别动右手臂了。” 因为封景毓这一折腾,落梅轩的早饭竟然拖延到了将近巳时二刻才终于端上桌,但还没等吃完,丫鬟急忙来禀告:“王妃,宫中方太医来了。” 方恒之? 苏晗烟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放下碗筷起身道:“我在前厅见他。” 方恒之回太医院后心中激荡难平,竟是辗转难眠。 于是第 二日,他便向太医院告假,又来拜见苏晗烟。 见到苏晗烟的时候,方恒之竟然直接跪下,直接把苏晗烟给跪懵了:“方太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封景毓还因高烧未退有些混沌,但却听得分明,前来拜访之人是方恒之。 怎么又是方恒之?他不喜欢方恒之。 他总觉得方恒之那副模样虚伪。 之所以靠近苏晗烟,也一定是有不轨之心! 封景毓蹙眉,又想到自己右臂不适,苏晗烟身为王妃自然该给他喂饭服侍,于是封景毓端着粥碗就去了前面,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方恒之掷地有声的道: “王妃医术精湛,方恒之拜服!故而方恒之愿拜王妃为师,终生为王妃所用!” 第103章 交稿日 苏晗烟直接当场震惊。 她原本还以为方恒之跪下是在跟她道歉弄错了鼠疫的事,结果没想到她正要去搀扶,结果—— 拜师? “呃。”苏晗烟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毕竟严格来说,我应该比你还要再小上几岁吧?你这你,你也能接受的吗?” “可王妃医术精湛,造诣远在臣之上!”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方恒之再接再厉:“臣知王妃有鸿鹄之志,臣甘愿替王妃趟平前路!” 苏晗烟若有所思。 确实,她是玉面圣手的身份不能暴露在京都众人面前,但京都也确实很容易就被某些人一叶障目——比如离家记载的鼠疫一事。 她以苏晗烟的身 份没办法揭开真相。 但如果是方恒之来,就会方便很多。 “好。” 听到苏晗烟的回答后,封景毓止住了前进的步伐,折身退返,立于檐下。 “我既愿收下你做徒弟,自然会愿意将我所会的医术毫无保留的教你。我不需要什么拜师礼,只需要一句承诺——我需要绝对的忠诚和信任,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地,你都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泄露我的秘密。” “可能做到?” 方恒之眼神坚定:“能。” 苏晗烟心底略有些可笑,但对上方恒之熠熠生辉的明亮眼神,就像是在跟一个大型忠犬对视似的,突然又觉得自己也不亏。 “既然你已是我的徒弟了,那我就先交给你一件事——你去查查 十几年前的鼠疫,我怀疑离家在记载鼠疫的书籍上动了手脚。” “徒儿领命。” 对上方恒之这敬佩倾慕的崇拜眼神,苏晗烟都情不自禁挺直了腰板,“咳,那你就去吧。” 方恒之激动的起身时踩到长袍,差点没又噗通跪下,失魂落魄又欣喜若狂的出了门。 苏晗烟真的收他为徒了! 他以后就是玉面圣手的徒弟了! 顺着台阶游廊没走两步,就听人叫:“方太医。” 方恒之努力找回神智来,看到来人是封景毓不由得松口气,他尽可能的镇定了,但一开口还是失了分寸—— “参见师娘。” 封景毓从容神色出现了一丝皲裂。 方恒之急忙摆手解释:“啊不不不不,是参 见师母!不是……” 封景毓面色越来越黑了。 “王爷!” 在方恒之三魂七魄都快被吓跑时,他终于找到了正常的称谓。 “臣失言,王爷恕罪!不知王爷叫臣何事?” 封景毓沉默数息,冷淡道:“你外袍穿反了。” 方恒之低头。 脸瞬间就红成了番茄。 “臣失礼!” 刚好伸着懒腰准备出门的苏晗烟恰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面无表情。 冷漠的想,她怎么会觉得方恒之能保守住秘密呢? 这个大嘴巴! 紧接着,封景毓走近她,将碗举起来,淡淡道:“本王没办法喝粥。” 苏晗烟提醒:“王爷你只是右臂不能动。” “左臂不方便。” 苏晗烟:“呵呵。” 两人互相沉默了会,封景毓突然说:“方太医刚才和你是不是……” “王爷不方便,那就我喂王爷吧。”苏晗烟咬牙切齿的接过了碗,笑容和善体贴,“希望王爷喝完忘记刚才的事,可以吗?” “可以。” 行。 那就喂。 不过封景毓的报应很快就来了,还没到正午,早上抢夺来的半熟奶黄包就让他开始腹痛了,在封景毓去了三次茅房仍未有任何好转后,他咬牙问:“苏晗烟呢?” 追影沉默了下,解释说:“王妃说,今天是她交稿的日子。” 交稿? 男主还是他的那种稿子? 封景毓气得一掌直接拍碎了面前的桌子。 第104章 富华楼 今天确实是苏晗烟按照规定,给德和书局交稿的日子。 只是苏晗烟这段时间忙得团团转,也没心思写,就给老板说下个月再交。 她穿着男装,现在不过是个面容俊秀的瘦削少年。 于是。 苏晗烟又来到了清楼。 老宝看见她,笑容瞬间就堆砌了满脸:“哎哟您怎么才来呀,我们楼里的姑娘这个月,可对您都是望穿秋水了呀。” 苏晗烟略一挑眉:“有姑娘染病?” “呸呸呸,怎么可能。”老宝笑容风情万种,“只是楼里来了新姑娘,迫切的需要你给她们一点避孕的药,毕竟我指着她们赚钱呢,姑娘们可不能在花期最盛的时候有了身子。” 这倒是实话 。 在清楼里的姑娘,只要有了身孕,必定徒添烦恼。 先前老宝都是直接弄坏姑娘的身子,但坏处是此生再不能受孕,苏晗烟有些不忍心,就做了些避孕药来给姑娘们发放。 虽说身坠红尘,但谁都想要健全的身子。 日后—— 哎。 苏晗烟出去抓了些新的避孕药,结果送过来的时候,老宝却忙着招待客人去了,苏晗烟就自己去把药给姑娘们送去。 刚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两个姑娘娇笑着在说话: “哎哟,真的啊?别人都说大理寺少卿最是廉政高洁,这怎么可能收了银子,就徇私枉法?” “绝对是真的,这可是我昨天陪着章公子去富华楼里吃饭时, 亲耳听里面的小二说的。在富华楼吃饭的人,可都是达官显贵,说的话怎么可能有假?” “哎哟,大理寺少卿也太会伪装了。” “我还听说,前几天经常来找喜春的那个李公子,他可不是什么李丞相的私生子,他就是个骗子,可别让喜春被他蒙骗了。” …… 苏晗烟站在原地,一时听得入神,突然被人撞了下,老宝疑惑的问:“你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 苏晗烟这才匆匆回神,“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这药给你,我先走了啊。” 老宝在后面喊她:“哎?我还没给你银子呢——” “不要了!” 老宝疑惑又好笑的嘀咕着:“嘿,这小守财奴怎么了,今天 倒像是转了性子似的……” 苏晗烟一脚踏出清楼,踏进奢繁熙攘的街道。 人来人往。 摩肩接踵。 纷纷扰扰的争吵嬉闹声中,苏晗烟却感觉格外的清醒和理智。 她虽然有很多马甲,但每次都总是自己亲自去打探情报,亲自上阵就总是难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比如上次在清楼偷听差点被封景毓发现—— 但。 刚才那两个姑娘的话却给了她提醒,清楼的确人多眼杂,四通八达,但酒店饭馆里的复杂门道却也不遑多让,人总是喜欢在吃饭喝酒的时候,放松警惕,大放厥词。 她不能开清楼,但却完全可以自己在外开一家酒店饭馆,且凭借她的厨艺,还怕 吸引不来达官显贵吗? 只要来了达官显贵,那情报网就被她牢牢攥在手里了。 再想打听什么,哪儿还用她身先士卒地亲自下场? 说干就干! 苏晗烟在街道上诸多酒楼都查找了一遍,甚至还因此去了富华楼,富华楼真是不愧于起幕后老板的这个名字,装潢极尽奢繁,简直比皇宫还要金碧辉煌。 虽然不是饭点,但里面客人却也是人满为患。 只是这菜品—— 一般。 “富华楼一开起来,之前那碧水湾、十八春什么的,可都被比下去了。” “是啊,京都里,现在除了富华楼,谁还能座无虚席?” …… 这富华楼,莫非是想垄断市场? 第105章 王府掌权给侧妃了 苏晗烟略勾起唇角,端着一壶酒走到那桌前,“两位大哥,我是外地人,我想问一下,碧水湾和十八春是什么?” “碧水湾和十八春,都是先前京都数一数二的酒楼,那菜肴可无不是佳品。” “是啊。”另一个大哥补充,“但他们的菜虽好吃,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不如这富华楼,无论奢侈或便宜的菜品都应有尽有——” 原来如此。 可是,富春楼的菜品味道,在她嘴里就跟二十一世纪的外卖菜速热包一样。 虽初尝味道惊艳,但却越品越是味如嚼蜡。 长此以往,他开不长,可不就得勤换菜品? “再过一段时间,怕是京都就只有富华楼喽……” 听到这话,苏晗烟笑了笑。 “这世界上从来都不会只有一朵花开得艳丽。”她说,“须得百花齐放,各有千秋,才能鲜艳持久。” 两个大哥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端菜的小二听到这话,极快掩住自己的晦暗神色,匆匆上楼禀告,听完后,珠帘后伸出一只纤细苍白,骨节分明的手。 他将白玉碗搁下,由着里面褐色药汁轻轻撞击着碗壁。 驱动轮椅往前,身体前倾靠近窗台,斜睨着看向楼下。 楼下这时刚好有一人走出来,那人虽穿着男装,但那姣好面容和纤细腰肢,却还是轻松就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女儿身。 男人觉得无趣,正待收回视线,苏 晗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仰头去看向富华楼的牌匾——但她这一仰头,男人竟有一瞬间恍惚,以为她是看到了他。 良久。 看着苏晗烟哼唱着小曲离开的身影,男人唇角噙了点笑,竟鬼使神差的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富贵楼有五层楼,二楼三楼四楼都是包厢包间,且越是高,价格就越是贵。 苏晗烟想了想,她也起码得买下个有五层楼的酒楼才行。 不能输人更不能输阵。 可遗憾的是苏晗烟围着街道转悠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场所,但却问出了盘下这种楼的价钱—— 一年租金八百两起,押金另说,买下则最起码也得四千两。 乖乖。 虽说按照京都的物价来说,八百两并不算特别贵,但王府上下一年的花销却也不过两千两。 更为关键的是,一下子拿出四千两,这对于苏晗烟来说,无非是把她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关键可能还不够。 啧。 不过现在她在王府执掌中馈,如果动用王府的钱应该也挺方便吧? 苏晗烟当即兴致冲冲赶回了王府,结果刚来到库房,却被管家告知:“王妃,王爷上午派人来说,执掌中馈的掌权已交给侧妃了。” 苏晗烟懵了:“哈?” 她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咬牙切齿赶去了封景毓的书房,却被追影告知:“王爷腹痛一天,现在休息了。” “可府中执掌中 馈的……” 追影面不改色:“王爷说王妃每天要忙的事太多了,既要教人医术,又要撰写稿件,分身乏术,恐怕没心思处理王府事宜,所以就将这掌权交给侧妃娘娘了。” 苏晗烟舔了舔牙,耐着性子:“我知道王爷偏宠侧妃,这王府掌权我可以双手奉上,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两千两。” 听到这个数字,追影脸上出现了大片空白。 多少? “王妃您……” 苏晗烟摆手解释:“就当我是借的,过一段时间,我会连带利息一并归还。” 追影话都说不利索了,而这时,屋里传来封景毓冷淡的声音:“如今王府掌权在瑶儿手里,想要银两,那你就去跟瑶儿要。” 第106章 开店不为赚钱? 苏晗烟当即垮脸,也顾不得顾忌什么尊卑礼仪,“王爷是腹痛难忍以至于头脑恍惚了吗?王爷最是清楚,我和侧妃的关系剑拔弩张,我去找她要,你倒不如直接让我去抢。” 苏晗烟心里不太痛快。 她最近的确很忙,王府里的事很多都交给了管家打理。 但封景毓却不声不响直接就把王府掌权交给了离慕瑶,这很难不让苏晗烟觉得自己被挑衅轻视了。 里面沉默很久。 竟像是还带着促狭的冷笑:“你可以试试。” 苏晗烟:…… 呵。 “王爷既然对侧妃如此情深义重,当初又何必同意将王府掌权交给我?这王府掌权在我手里一圈又被悉数收回,也 不知是王爷出尔反尔丢人,还是我身为正室却被妾室欺压头顶更为丢人。” 话说到这种份上,仅仅一门之隔,却也剑拔弩张。 追影咬牙,试图解释:“王妃……” “你听命于人,我不想骂你。”苏晗烟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对追影有什么好脸色,“我已说了两千两只是暂借,最迟年关时分便会带着利息悉数归还,不过既然王爷执意如此,我也断然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只是王爷下个月若再是毒发,没有银两,我怕是不能再为王爷医治调理了。” 说完,苏晗烟直接转身就走。 黑色衣摆被风掀起,又自台阶处逶迤而下。 漾起了一片细碎尘埃。 追影踌躇数息,他也 有些困惑王爷为什么会气急败坏又恼羞成怒,甚至于直接将王府掌权收回,但很显然,王爷肯定不是为了为难王妃,但…… 哎。 他当着侍卫,却操着管家的心。 追影没追上去解释,他在原地静站良久,终于听到里面若有若无传来一声极为平淡的叹。 苏晗烟憋着满腹牢骚回了落梅轩,两杯凉茶下肚还是不爽。 她觉得经过这么多事,自己跟封景毓怎么也算是朋友了。 结果? 封景毓倒好,朋友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跟她说话还夹枪带棒的。 行。 狗男人不仁义,她也不管了。 苏晗烟咬牙,既然盘不下一家酒楼,那就先租 一年。 “翠翠,明天换上男装跟我上街。” 颖儿一直都有派人暗中留意着落梅轩,见苏晗烟满脸恼恨,当即就欣喜若狂的去禀告自家侧妃了:“娘娘,落梅轩和王爷好像发生了很大的争执。” 慵懒倚坐在贵妃榻上的离慕瑶眉梢眼底都带着春风得意:“若没有争执,这王府掌权怎会到我手中?” “落梅轩在王爷心中已无份量,以后王府肯定就是娘娘您的天下了。” 离慕瑶唇角噙笑,神色得意。 “明天你去通知落梅轩一声,以后王府上下所有的例银减半。” 颖儿瞬间心领神会,“是!” 今天苏晗烟丢了王府掌权就已和王爷大吵一架,明天若得知例银 减半,还不得当即暴跳如雷? 苏晗烟越是疯魔,离慕瑶就越是表现的清廉高洁。 找合适的酒楼并不容易,苏晗烟第二天跟翠翠跑了一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倒是在富华楼斜对面,看到了十八春。 十八春的楼层和建筑装璜倒是和富华楼很是相似,之前,也有过一枝独秀的风光无限。 只是后来富华楼一家独大,十八春就逐渐没落了。 “您是不知道富华楼为了招揽顾客有多努力,刚开业是打折,后来凡是进店消费满十两的顾客都要送一套价格五两的金银瓷器,还有诸多赠品随意挑选,我听说他们店开业半年都没盈利过……” 苏晗烟脑子一激灵:“开酒楼不为盈利,是为了什么?” 第107章 跟富华楼打一架 十八春的掌柜抚摸着唇边的胡茬,大神哉哉道:“谁知道呢,富华楼掌柜就是个不正常的人。” “哦?” “听说富华楼掌柜是南疆那里的富商,来咱们京都开店只是为了追妻。” 苏晗烟差点被嘴里的茶水给呛死,面色复杂:“哈?” “因为富华楼的掌柜是个坐轮椅的残废,所以他的童养媳跟他弟弟跑啦!” 苏晗烟:…… 满脸复杂,继续喝茶。 十八春掌柜轻咳了两声,也注意到自己跑题了,忙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富华楼开店并不是为了赚钱,他只是为了找回他的童养媳,所以砸多少钱都不觉得心疼,这您说,这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同行,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赢? ” “现在富华楼价格倒是没那么便宜了,但是我们的酒楼都已经被打垮了,一时也很难再与之争锋……” 确实。 富华楼这操作,几乎可以说是在故意扰乱市场秩序了。 只等其他酒楼渐渐没落后,再慢慢提升价格。 卑劣。 苏晗烟屈指轻叩桌面,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既然酒楼已经开办不下去了,掌柜可愿将酒楼盘给我?” 掌柜的瞬间懵住。 “实不相瞒,我想跟富华楼打一架呢。” 十八春掌柜:…… 他笑了笑,又拧眉:“其实这十八春不是我的,我只是替东家打工的。” 苏晗烟不愿意放弃:“那掌柜可愿意替我传个话?” 掌柜低头又喝了杯茶,都把茶壶给喝空了,看着楼里都恨不得要积灰了的桌椅和寥寥无几的客人,终于咬牙说:“我可以尽力一试。” “咔哒” 有人伸手将玉石所做的茶盏搁置。 他垂眸望着手中古书,姿态儒雅温润:“有人想买十八春?” 掌柜恭敬俯身解释:“是,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公子,他说想跟富华楼打一架。” 封景岚略一挑眉。 和富华楼? 看来那人应该是知晓十八春和富华楼的恩怨,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不过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打赢富华楼? 但无论能不能赢,只要敢打,他就觉得很有意思。 “十八春可以让给他,只是— —” 苏晗烟和翠翠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等着掌柜的传话结果。 翠翠捧着脸看着富华楼门庭若市,忍不住唏嘘:“小姐,这富华楼生意这么好,咱们就算真能盘下十八春,打得赢富华楼吗?” 苏晗烟瞥她:“你不相信我的厨艺?” 翠翠直接就拍起了胸脯保证:“当然相信了。只是富华楼的掌柜不按套路出牌,我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不按套路出牌,我却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苏晗烟倒是胸有成竹,她看着斜对面的富华楼,眯起眼睛,“如果能合作共赢最好,河水不犯井水也不错,但如果他真的给我使绊子,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任何阻止她赚钱的人,都该被她解决掉 ! 钱! 是最重要的! 这边话音刚落,掌柜便上了楼梯,喜笑颜开的拱手道贺:“公子,我东家说这十八楼可以由您盘下,只是有个条件。” “条件?您说。” 无外乎是要钱吧。 她苏晗烟在二十一世纪,也是经常跟着老教授去菜市场讨价还价的。 掌柜解释说:“我们十八春的主厨师傅是我们东家花了大价钱从扬州请来的,他的手艺一绝,脾性也高傲,如果公子能让主厨师傅接受您,那公子盘下十八春的事,我们东家就能答应了。” 苏晗烟拧起眉。 扬州菜大多做工精细,清淡偏甜,口味南北皆宜。 看来这东家,是想看她跟这主厨先“打”一架了。 第108章 你,只是个妾 苏晗烟和翠翠踏着夜色回了落梅轩。 翠翠还在不停絮叨:“小姐,您平常可是不太喜欢扬州菜系的,这如果要比试,会不会吃亏啊……” “我虽然不喜欢,但不代表我不会做。” 翠翠前一秒还在愁眉苦脸,瞬间就喜笑颜开。 是哦。 她家小姐最厉害! 结果刚回到落梅轩,原本在偏房休养的苏蝶衣竟然就站在院落中央,跟离慕瑶的贴身丫鬟兰儿,在争吵争辩些什么。 “落梅轩的月钱明明是八十两,你却只送了四十两过来,是何居心?” 兰儿虽不比颖儿圆滑奸诈,却比颖儿要跋扈刻薄,当即就叉腰嘲讽道:“因为我们侧妃发现,王府花销太 大,所以即日起,王府上下众人的月银通通减半。” 苏蝶衣分毫不让:“哪有妾室减正室月银的?” “可却也没有正室尚在,却由妾室来掌管府中中馈的先例呢,正室碌碌无为,可不就需要得贤能者担任?” “你……” 苏蝶衣哑口无言,兰儿耀武扬威地哼笑两声,转身要走时,却被一耳光直接扇倒在地! 苏晗烟居高临下,斜睨着她,“你觉得,谁是贤能者?” “王妃?!” 苏晗烟阴翳冷笑,她正满腹怒意无处发泄呢,当即道:“带上她,去紫竹院。” 紫竹院。 离慕瑶正娇笑乖巧着,给封景毓夹菜。 “最近王爷很少陪瑶儿 用饭了。” “最近忙。”封景毓漫不经心地垂眸,尝了尝菜品,味道清淡索然无味,于是又把筷子搁置了。 离慕瑶却欣喜若狂。 只要封景毓不去落梅轩。 她就开心! “王爷,快尝尝这个……” 而这时,却听一阵嘈杂动静传来,紧接着就有人被直接扔在了餐桌前。 “我没想去找你麻烦,却没想到你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身穿干练男装的苏晗烟眼眸微敛,眼眉下压,“侧妃,你越俎代庖,是何居心?” 离慕瑶这才看清躺在地上不住哀嚎呻吟的人,正是自己的贴身丫鬟。 当即恼怒成怒:“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倒是还 没问过你,昨天才拿了掌管中馈的权,今日就给我使绊子。”苏晗烟冷笑,“你是真觉得我不会参你一本越俎代庖,参王爷一本宠妾灭妻?” 离慕瑶脸色微白,当即就潸然泪下,去拽旁边封景毓的衣袖:“王爷,您看她……” “你叫他有什么用。”苏晗烟正在气头上,自然也不会对始作俑者有什么好脸色,“妻者,齐也,与夫同体,不仅要明媒正娶,死后也该与丈夫同葬,牌位入庙、名号入谱。但妾者,接也,仅得与夫接见而已,不仅不该有风光隆重的婚礼,在丈夫和正妻面前也没有座位,死后也该葬入外室。” 看着离慕瑶越来越铁青阴郁的脸色,苏晗烟心口稍虞,偏要继续往她心口扎刀子:“我 素日不爱理会这些繁文缛节,却没想到你竟还妄想爬到我头顶,对我多加管束。侧妃,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只是个妾。” “你……” 离慕瑶气得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了。 之前她即便是侧妃也愿意嫁进来,是因为她确实深爱封景毓,也听说正室一直被幽禁冷落。 结果? 她当即跪下拽着封景毓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明鉴,王妃虽是埋怨瑶儿得您宠爱,但也不该如此污蔑瑶儿啊……” 封景毓伸手搀她。 在封景毓看不到的地方,离慕瑶看向苏晗烟,眼尾漾起满满的怨毒和得意。 你就是正室又怎么样? 她可有王爷的恩宠和偏袒在呢! 第109章 封景毓居然帮了她? “王爷……”离慕瑶借力站起。 封景毓替离慕瑶擦拭了眼尾泪痕,声音却出乎意外的平淡:“发生何事?” “瑶儿昨日接手掌权后,发现王府账簿有许多漏洞亏空,且大多出现在落梅轩。为了填补空洞,瑶儿就只好减了些落梅轩的月银,但瑶儿的紫竹院和王府上下,都跟着月银减半了,所以王爷,瑶儿真的没有故意针对王妃,王妃却如此咄咄逼人,瑶儿真的……” 三言两语,就将过错全部推给了苏晗烟。 说话也是有艺术的。 “王府账簿有漏洞,管家怎么没讲过?”苏晗烟冷笑,“侧妃只一天就看出来了管家几十年都没发现的漏洞,可见你不该做侧妃,你才应该去做管家啊。” “王妃训斥 ,瑶儿自然承受,可是瑶儿确实无辜……” 说着说着离慕瑶竟然再次潸然泪下。 美人落泪总是楚楚可怜。 特别是离慕瑶,她惯会放大自己优势,尽可能把姿态放低,激起旁人极大的保护欲。 但封景毓眼神还是很平淡,似乎什么风雨在他眼里都掀不起涟漪。 离慕瑶心里渐渐也有些打鼓。 良久。 “本王院里的月银可有减半?” 离慕瑶当即摆手:“当然没有,瑶儿哪敢动王爷您……” “妻者,齐也。”封景毓打断她的话,黑眸沉沉,似在酿着风雨,“王妃,是本王的妻,自然该与本王齐也。” 离慕瑶脸色倏而变得煞白如雪:“王爷……” “王府上 下月银减半,确实是填补账簿漏洞的好办法。”封景毓冷凝黑眸轻抬,落进离慕瑶眼底,却带着浓重的威压,“可瑶儿,你是妾室,她是正妃,你也需时常谨记王妃的教导。” 待到离慕瑶咬牙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应允垂头后,他才起身。 “书房还有许多事,本王先走了。” 苏晗烟略一挑眉,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她是真没想到,封景毓居然会站在她这边。 啧。 原来封景毓虽然这么狗,却也怕被参一本宠妾灭妻啊。 封景毓都不在了,苏晗烟也懒得继续跟离慕瑶唇枪舌战,“我没兴趣跟你争抢什么掌权,也懒得介意你掀起了什么风浪。但侧妃,你若是再越俎代庖,就别怪我也给你挖坑了。” 离慕瑶恨得脸色阴郁铁青,全身轻颤。 苏晗烟疾步离开紫竹院,只是赶回了落梅轩却看到封景毓正坐在院里。 苏晗烟冷嗤:“王爷这是来给侧妃出气?” “换药。” 哈? 苏晗烟看了看他的右肩,没甚好气:“包扎换药五十两。” “可以。” 封景毓这么配合,苏晗烟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只能让翠翠去拿药箱。 换好后,封景毓又道:“明日上午,你跟本王去赴宴。” “什么宴?” “去了你便知道了。” 苏晗烟明白了,难怪封景毓刚才替她撑腰帮她说话呢,敢情是明天需要她去参加一场宴会。 只是—— “没空。” 她明天忙着去跟那位扬州来的主厨“打架”呢。 封景毓略做沉吟:“明日参加宴会,本王可以借你两千两。”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苏晗烟却并不为所动。 她本就不喜欢欠钱。 这两天,更是看透了其中意思。 还是脚踏实地走吧。 苏晗烟将药箱收好提起,下了逐客令:“王爷,您慢走。” 封景毓眼神晦暗深邃,只道:“明天见。” 苏晗烟:呵。 苏晗烟答应了跟扬州来的主厨对决一场。 而对决的自然就是厨艺。 苏晗烟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日顿觉神清气爽,换好衣服当即就去了十八春。 而彼时。 十八春也来了客人。 第110章 我丈夫不行 掌柜轻车熟路领着几位贵宾上楼至雅间里稍坐,端上一壶茶和几盘点心,便已垂首恭敬退下。 封景倾把玩着手中折扇,饶有兴致的挑眉,笑道:“这掌柜倒是奇怪,平日里都领着几位皇兄和臣弟至四楼雅间的,今日竟直接在这二楼坐下了。” 折扇轻轻煽动,似乎带来了什么味道。 封景倾蹙眉,“油烟味道如此浓重,这楼下难道就是这酒楼的厨房?” 封景岚温声解释说,“这酒楼近日生意萧索,故而掌柜和小厮都十分懈怠,这楼上都不曾打扫,只能让几位在此稍坐了。” 苏易臣颌首解释:“毕竟富华楼太过吵闹,洽谈事宜不太适合。” 封景倾但笑不语,继续 把玩折扇。 封景岚看向始终缄默饮茶的封景毓,温声询问:“三弟,苏小姐怎么没来赴宴?” 封景毓拱手:“王妃今日有事,便只是臣弟来了。” 封景岚露出遗憾的表情,余光瞥到苏易臣微蹙的眉,又状若无意地笑道:“苏小姐性情温顺,又体弱多病,三弟你平常可要多多照顾她。” “这是自然。”封景毓坦然道,“她是正室,臣弟怎会苛待她?” 听此,苏易臣微蹙的眉稍做舒展。 只是这边话音刚落,几人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些争辩动静。 “你一个女人家,不待在府中相夫教子,却来这里跟我对决比拼?” 封景岚侧目。 辨认出这是十 八春主厨李屏柏的声音。 只是—— 女人? 紧接着,就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怎么,难道有人规定女人就不能下厨做饭了吗?还是说你是怕赢不过我、自砸招牌,所以想借故推脱?” “哈,你这小娘子却口齿伶俐。”李屏柏笑了两声,倒也不记仇生气,“我只是好奇你一介女流之辈,不在家中安稳度日,因何故要来此抛头露面呢?” 苏晗烟也有些不太耐烦了。 这主厨却是个话多的,直接上来就比试呗,非要问东问西。 啧。 “因为我丈夫不行。” 李屏柏人都愣了,“啊?” 屋里的四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封景 倾展扇遮脸,但眼尾荡漾的多情笑意,还是暴露了他满满的好奇八卦心思。 苏易臣神色微僵,急忙起身要去阻止苏晗烟,却在这时听到苏晗烟继续讲: “他喜新厌旧,如今已经不给我银两了,只偏宠他新娶进门的小妾,可怜我虽是正室却活得格外凄惨,加之还要养育儿子和长辈,日子更是捉襟见肘,我只好来此抛头露面地挣钱了。” 苏晗烟扯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屏柏都被说服了,沉默良久,骂骂咧咧地:“这种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屋里。 苏易臣原本想阻止苏晗烟,现下止住动作,看向封景毓的眼神都带着薄凉和恼怒了,“懿王爷,这难道就是您口中 的不会苛待吗?” 正端着茶盏饮茶的封景毓虽是还面不改色,但手里的茶盏却硬生生被他给攥碎了。 他伸手将茶盏碎片拂开。 换了茶盏。 缓了缓心神,淡道:“苏将军,何不等下将她带来和本王当面对峙?”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小妹说谎?”苏易臣当即就不愿意了。 封景岚伸手阻止,温和道:“苏将军稍安勿躁,且再听听。” 苏易臣这才不情不愿重新落座。 而苏晗烟浑然不知,还浅笑着摊手示意:“李师傅,若我赢了,这十八春可就是我的了。” 封景岚长睫微动。 原来。 要买下十八春的人,是苏晗烟。 第111章 小妹不通厨艺 听了这话,李屏柏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行啊,只是你来跟我比,倒显得我欺负你,我给你时间,你再去找几个大厨来。” 苏晗烟不卑不亢:“说是我比,就该我来。” 屋里,原本作壁上观看热闹的封景倾略一挑眉,讶然问:“原来懿王妃除却治疗男性疾病外,还会烧菜?” 封景毓搁置了茶盏。 面不改色。 她何止会烧菜,她还会写书。 另外—— 他记得,她书里主角大多都是自己和这位风流名声在外的端王。 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封景毓颌首:“她厨艺精湛。” 苏易臣当即横眉怒眼:“小妹自幼被我宠坏了,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烧菜?” 封景倾尾音上扬,眼神里瞬间就写满了八卦好奇。 封景毓噤声。 “苏将军近四年里连年征战,少有回京,想是苏小姐这几年闲暇无事,自己琢磨出了厨艺门道。”封景岚温和着打圆场,“诸位何不再听一听?” 啧。 苏易臣只能恨恨落座。 封景倾看热闹不嫌事大:“既是如此,咱们何不打个赌?且来赌一赌懿王妃和这十八春主厨对决厨艺,谁输谁赢?” 封景毓当即道:“本王王妃赢。” “我是烟儿大哥,最为了解她,她厨艺不可。”苏易臣也信誓旦旦,说完还不忘又剜了封景毓一眼。 大舅哥看向自己的妹婿总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太子温和儒雅:“那本宫 就押苏小姐赢吧。” 苏易臣:? “殿下信臣,小妹的确不懂厨艺。” “哎哎哎,苏将军——我也是押懿王妃赢的。”端王折扇晃地起兴,他和苏易臣不对付,连带着取笑提醒,“这赌下了,若你输了,你可得赔我们兄弟三人三份儿。” 苏易臣哼了声,自是应下。 而楼下,苏晗烟也正式开始跟李屏柏的比试。 他们同做一桌菜品,由人品鉴,再由人打分,得分最高者便是胜出。 “由谁打分?” “我们东家。”掌柜点头哈腰的解释,“他和他的朋友此时正在楼上闲坐。” 哦吼? 苏晗烟抬眼,却只看见层层木板。 “行。” 李屏柏壮志满酬 ,哼笑问:“姑娘你做什么菜式?” 苏晗烟反问:“师傅您呢?” “自然是我们扬州菜式——” 苏晗烟颌首:“那我就跟您做一样的。” “姑娘不是扬州人氏。”李屏柏啧道,“那姑娘还是什么趁手做什么吧,我们扬州菜式精细繁琐。” “没事,您做吧,您做一遍,我就能学会。” 李屏柏对于苏晗烟的胸有成竹格外不屑,却也感觉被轻蔑冒犯到,原本还想给她留几分面子,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想着留了。 于是当即,起火上油。 “蟹粉狮头!” 这道菜的工序复杂且繁琐,火候搅拌都得起劲恰时,李屏柏动手后,苏晗烟也开始拿了五花肉开始去皮切制。 大火 烹制。 蟹粉熬制好与五花肉揉搓搅拌扔进沸腾锅中。 文火慢煮。 数个时辰后,两盘蟹粉狮头就都被端上了桌。 掌柜让小厮端起来,解释说:“我端去给东家品尝,若是谁胜出了,我等下会来通知您。” “成。” 于是很快,两盘蟹粉狮头就被端送到众人面前。 苏易臣不想让苏晗烟输地太难看,结果一上桌他愣住了——两道菜色泽香味几乎如出一辙,并且也没人说哪盘是谁做的。 他只能压下震惊随便夹了一筷。 瞳孔微震。 再夹另一盘尝试,也镇住了。 最后看着掌柜询问的眼神,他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违心指了一道味道稍逊的菜:“这个好吃。” 第112章 三弟对你不好吗 其余三人动筷,却不约而同都指向了另外一盘。 于是。 掌柜朗声喊:“苏姑娘三票!李师傅一票!” 还沉浸在毕竟是自己妹妹,无论如何都得给妹妹留点面子想法中的苏易臣瞬间:? 谁一票? 好像只有他的选择是一票吧? 再看封景毓则还是那般光风霁月的从容姿态,他淡道:“本王的王妃,确实厨艺精湛。” 苏易臣:? 不对吧,哪里不对劲吧? 他的妹妹他了解,十指不沾阳春水,糖盐甜咸分不清。 这怎么可能?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李屏柏,他面红耳赤涨怒道:“这不可能!” 可当他尝到苏晗烟的那盘蟹粉狮头时,涨红的面色 瞬间就复杂了起来。 这味道—— 这口感—— 竟然真是胜过他百倍! 苏晗烟恰时谦虚道:“多亏李师傅厨艺精湛,我只是模仿的功力尚可。” 李屏柏面红耳赤,他哪儿能承认自己几十年的厨艺却被一个小姑娘给比下去,“咱们再来!” “好啊。” …… “水晶猪蹄,盐水虾,宝塔酱菜,紫檀虎尾……” 这些菜品李屏柏一一试过,却毫无例外最后都被苏晗烟给打败了。 李屏柏整个人都焦灼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你平常真的没有学过扬州菜系吗?” 苏晗烟老实回答:“真的没有,我个人喜好偏向于油腻麻辣,我做这些菜,也是跟着李师傅您 ,照着葫芦画瓢而已。” 油腻麻辣? 嘶。 不对。 苏易臣皱眉,烟儿明明很喜欢清淡养生的饮食。 李屏柏整个人都震惊了,却也没有再找理由:“那你……还真是厉害,我服了。” 苏晗烟略松口气,赢了就行。外面天色渐晚,她已经在这里做了将近一天的菜肴了。 “掌柜,既然我赢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跟你背后的东家商量一下跟十八春之后的生意了?” 掌柜点头哈腰:“这个自然,姑娘稍等,待我前去禀告。” 封景倾看着苏易臣的沉郁神色,好整以暇的挑眉笑:“苏将军,看吧,你输了,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是不够了解你妹妹呀。” 苏易臣最不喜封景倾, 按理来说即便是输也该冷哼两声的,可如今他却只是怔愣着。 好似没曾回神。 封景毓黑眸沉沉,略一思忖,“王妃卧病休养几年,确实转了心性,苏将军不知也是情理之中。” 转了心性? 原本喜欢清淡寡净的人爱上了麻辣油腻,怯懦软弱也变得有勇有谋。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哪里不对劲。 哪里…… 像是察觉到苏易臣神色下的惊涛骇浪和疑虑顾忌,封景岚拍拍他的肩,温声说:“苏将军在这稍坐吧,本宫去见见苏小姐。” 说罢。 封景岚起身,整理下衣襟抬步下阶,坐在窗边眺望夕阳余晖的苏晗烟似察觉到异常,略一抬眼。 她长发 被荆钗挽起,慵懒倚坐在日暮处,眉如远山,眼带秋水。 眼尾轻扬间,便搅动了一池秋水。 封景岚忽地脚步微滞。 “太子殿下?”苏晗烟极快回神,慵懒尽消,换上清浅笑意,“原来您就是十八春背后的东家。” 封景岚温和平静,“你的厨艺很不错。” “谢您夸赞。”苏晗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也从善如流道,“您看,既然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您能不能给我便宜点租金呢?” “便宜点?”封景岚略一惊讶,似是好奇,“你没有足够的银两,怎么,是三弟对你不好吗?” 在二楼偷听的苏易臣竖起耳朵,眼睛却直勾勾瞪着封景毓。 大有一种“我妹要是说不好,我跟你没完”的架势。 第113章 夫唱妇随 封景毓虽然很狗,但是这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太子党派的人知晓。 一致对外。 是当初她跟封景毓的约法三章里提到过的。 所以—— 苏晗烟笑了笑:“没有,王爷待我很好,是我觉得在王府闲着无趣,就想着来拓展一下副业,也给自己和儿子多赚些零花钱嘛。” “原是如此。”封景毓也没有拆穿她,“那三弟可有给你银两盘下十八春?” “呃……” 见苏晗烟面露难色,封景岚也没逼问,反正现在苏晗烟在懿王府究竟过得如何,苏易臣应该心里有数了。 他温和道:“十八春是本宫母妃家的产业,但本宫平常无瑕照料它,以至于生意惨淡,若你没有足够的银两 ,本宫可以将它给你,只在年底分红之时,你给本宫几成就可以了。” 哦。 就是这封景岚想入股。 这也不难。 “好啊,那这十八春里的掌柜主厨……” “你若喜欢,也可以留下。”封景岚很好说话。 “那就谢过殿下了。” “不用。”封景岚注意到苏晗烟鬓角处染了些白,应该是方才做菜时沾染到了面粉,他下意识想伸手给她擦掉,但手刚伸出,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从容的声音:“烟儿。” 封景岚眼眸微暗,将手收回。 “原来你说今天有事不能跟本王出席宴会,是来这里了。”封景毓停在苏晗烟身边,不动声色的将她鬓角的面粉擦拭干净,“怎么突然就 动了心思想来外面开设酒楼了,也不跟本王说一声,是料定了本王心疼你会拒绝你吗?” 封景毓温柔宠溺,苏晗烟却在心里疯狂打鼓。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止有本王,还有端王和苏将军。” 再接着,苏晗烟就看到了随后下来的苏易臣,苏易臣眼神怪异:“烟儿,你和谁学的做饭?” 苏晗烟:…… 对了,原主好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紧接着,苏易臣又走过来抓住苏晗烟的手,心疼地问:“你方才还说懿王宠溺侧妃,平时对你不管不顾更不给你银两,这事可是真的?” 苏晗烟:…… 关键这时站在她身侧的主角——封景毓却还在笑容温和 宠溺的看着她呢。 他姿态从容,眼神和善。 不,是“核善”。 似乎是在翘首以盼,等着她的解释。 啧。 苏晗烟在心里欲哭无泪。 关于背后说人坏话,还恰巧被人抓了现行,这种修罗场她到底该怎么解释? “对我不好?没有的事。”苏晗烟还是决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她态度诚恳,就差举手发誓了,“大哥,你是不知道这几年里我在王府里过得是什么奢靡的生活,银子跟流水似的往外花啊。” “但最近我听说江浙出现了灾情,心中很是挂念,就想着攒钱多多支援帮助灾民,但你也知道我这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了,一时间哪儿能攒下钱呢,就想着干脆就瞒着王爷 自己出来挣一点……” 呼。 总算圆过去了。 封景倾把玩着折扇,笑容颇为玩世不恭:“原来懿王妃竟是有这般忧国忧民的好心肠,还真是和三哥很是般配呢。” 啊? 忧国忧民? 别。 可千万不能让太子党派觉得封景毓觊觎权势皇位。 “端王说的这是什么话?夫唱妇随那不肯定的嘛。只是我是一介女流之辈,王爷又自幼多病多灾的,在这天灾人祸面前,我们做不了什么,也只能以此略尽绵力了。” 见苏晗烟如此圆滑,封景倾挑眉轻笑,没有再插话。 苏晗烟说完这些,有些惴惴不安,便偷偷看了眼封景毓。 却恰巧撞进他如墨般眼睛里。 第114章 你,只是个冒牌货 这眼神似乎很是幽暗深邃,像是藏着浩瀚星河,又像是卷着利刃寒霜。 淬了毒。 又带着温。 须臾,封景毓挑眉道:“王妃说的对,夫妇一体,自然该是——夫唱妇随。” 原本神色温和儒雅的封景岚听到这里,唇角的笑意瞬间僵凝。 眼底锐利锋芒稍纵即逝。 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苏晗烟借口有事便要离场。 这几人还有事要商议,也没挽留。 直到苏晗烟坐上回王府的马车后,才终于略松口气,她真没想到会在十八春遇到封景毓,这不是冤家路窄嘛?但还没等她彻底放下戒备,就见车帘被掀开,苏易臣躬身进来了。 “大哥,你怎么没跟他们 一起?” 苏易臣找位子坐下,淡道:“我有事问你。” 苏晗烟心里咯噔一下。 啥事? 好事坏事? ……这脸色这氛围,肯定没好事吧。 苏晗烟耷拉下眉眼,毕恭毕敬:“您说。” 马车这时驶离了十八春楼外,驶进了繁华熙攘的街道里。 有私塾下学。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笑声一下就冲淡了日暮的萧索苍凉。 “你到底是谁?” 没等苏晗烟松口气,苏易臣冷漠的质问,直接就将她钉在了车壁上。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苏晗烟。”苏易臣猛地侵身攥住她的手腕,他眼睑殷红,带着浓重地狠戾阴翳 ,像是恨不得将她攥碎,“一个人无论经历了什么,再怎么心性大变,也不可能会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看到她肌肤上那处斑驳的伤疤。 眼眸微暗:“你虽然和苏晗烟有着相同的疤痕,相同的记忆,但是我的小妹是跟在我身后喊了我十几年大哥的,我断然不会认错。你不是她,你是谁?” 之前种种,他都能安慰自己,可能是小妹这几年受苦受罪或另有奇遇。 可今天—— 他却不得不亲手撕碎他心底最后的这层防线。 直面这血淋淋的现实。 苏晗烟止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咬牙不认:“我就是苏晗烟,大哥,你总不能因为几年不见,我变得优秀了就 不想认我了吧?” “你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确就连我都忍不住对你刮目相看。”苏易臣眼睛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过去的烟儿也确实软弱怯懦,可无论如何,她才是我的妹妹,你,只是一个冒牌货!” 苏晗烟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 救命! 翠翠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怎么这苏易臣却能凭借这屈指可数的见面,就能断定她不是苏晗烟了呢? 让她想想该怎么解释…… 该怎么解释! “我不是苏晗烟我还能是谁?”苏晗烟打死咬牙不松口,“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回苏家找苏峰乔滴血验亲都行!反正我话就说到这里了,我就是苏晗烟!从我几年前醒来的那一瞬间 ,我就记得我是苏晗烟!” 话说到这里,苏易臣眼神微动:“几年前醒来?” 苏晗烟咬牙。 “是啊,四年前我嫁进懿王府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昏迷了,醒后好几天都浑浑噩噩的,忘记了很多事情,就只记得我是苏晗烟。这些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问翠翠,或者落梅轩里之前照顾过我的丫鬟婢女,我昏迷那几天他们肯定都有印象。” 不过那虽然不是昏迷,但确实是在床上休息了好几天。 因为封景毓他被下了药后真的太能折腾人了! 而她是第一次! 加之这具身体又太过脆弱了,才会被折腾地直接在床上养了好几天才能下床! “反正,我确实是苏晗烟。” 第115章 正月里剪头死舅舅 苏晗烟不知道这些话,苏易臣到底能听信几分,但他听了后确实慢慢松开了她。 她手腕都青肿了! 劲儿真大! 马车停在了懿王府,苏晗烟本想赶客,谁料苏易臣直接道:“我许久未拜见外祖父了。” 随即就踏步进去了。 苏晗烟:…… 好气喔。 你那是想去拜见外祖父吗,你那是想着试探她呢吧。 落梅轩里,江清誉正在教苏小团练字,小团子肉嘟嘟的手才刚刚能攥住笔,写字时龙飞凤舞就跟画画似的,江清誉也不训斥他,反而两人开始比较起来谁画的比较好。 “咯咯~” 苏小团画累了,又开始跟江清誉玩老鹰捉小鸡,跑着跑着却直接 撞上了一堵硬硬的墙,苏小团直接抱住。 抬头。 苏易臣垂首,就刚好跌进苏小团澈净明通的眼神里。 “咿?你是谁呀?” 苏易臣忽觉喉咙微紧,小团子好像和他眉眼相似。 “你是谁?” 虽然心中隐约有数,但苏易臣还是忍不住声音轻颤。 苏晗烟这时也回来了,见状喊道:“苏小团,这是你舅舅。” 苏小团歪了下脑袋,似乎对这个称谓格外懵懂,但很快他也笑开了,甜甜喊:“舅舅~” 苏易臣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小外甥。 这是他妹妹的孩子。 苏晗烟走过来把还抱着苏易臣腿的苏小团提起来,扔进苏易臣怀里,挑眉解释 ,“不都说外甥肖舅嘛,大哥既然怀疑我的身份,那就看看你小外甥到底像不像你吧。” 奶乎乎的小团子猛地被扔进苏易臣怀里,他生怕把跟团子给摔了,动作那叫一个小心拘谨。 苏小团抱着苏易臣的脖颈,还不老实的到处乱蹭乱亲。 还一直睁着如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喊:“舅舅?舅舅?” 苏易臣喉咙涩苦,应不了。 苏晗烟出来破坏气氛:“大哥你要是再不应他,他恐怕要正月里剪头了。” 苏易臣好奇:“什么正月里剪头?” 跟过来的江清誉解释说:“正月里剪头死舅舅。” 苏易臣:…… “现在相信了吧,我就是苏晗烟。” 看着苏晗烟的脸 ,再闻着小团子身上的奶香味,苏易臣天人交战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算了。 他沉声问:“小妹可好?” 苏晗烟清楚他是在问原主,于是就认真想了想。她过来的时候,原主就已经死了,她是借尸还魂而并非夺舍上身,原主遗体正常面容姣好,身上也没伤疤青肿,可见也没有受罪吃苦。 应该是猝死。 没有多少痛苦的。 现在——大概是转世轮回去了吧。 所以,苏晗烟点头:“应该还不错。” 苏易臣闭了闭眼,像是有些欣慰和轻叹,“那就好。” 虽然没有了苏易臣,但封景毓和封景岚封景倾还是重新回了雅间坐着。 不远处富华楼仍是生意鼎盛。 封景岚唇角噙笑,道:“本宫调查过,这富华楼的掌柜是南疆国的首富项无月,说是来找自己的未婚妻和弟弟,但南疆和东陵向来不和,他此番前来,又在此繁华闹市开设酒楼广揽顾客,本宫不得不怀疑他另有图谋。” “确实可疑。”封景毓不动声色,“只是项家生意不止开设在南疆,太子殿下若想随便给他定罪,怕是不易。” “所以,就要逼他露出马脚。若这时能来一个比富华楼生意还要红火的酒楼,将他的生意抢走——”封景岚眯起眼眸,“若本宫是项无月,必定会忍不住自乱阵脚。” 封景毓略一眯眼。 所以这才是太子之所以松口将十八春给苏晗烟的理由。 他想让苏晗烟去当出头鸟。 第116章 一百两都不给你 苏晗烟还想着盘下十八春,发家致富。 却不想她已经成了太子手中的棋子,且已经被搁置在了这方棋盘上。 明哲保身? 呵。 都已经深陷漩涡了,如何还能风尘不染,明哲保身? 封景倾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桃花眼微敛,眼尾却满满当当盛着玩世不恭的轻蔑笑意:“这听着可行,可是懿王妃的厨艺虽为精湛,但她没有任何经商经验,怎么可能斗得过项无月那只老狐狸?” “本宫自然会帮她。” “哎,太子殿下可不能伸手帮她。”封景倾收起折扇,正色解释,“那项无月是出了名的奸诈圆滑,若他得知十八春和太子皇兄您有关,定然能猜到自己被盯上了,又 如何还能露出马脚?他该是恨不得缩回他的龟壳一辈子不露出破绽才对。” 这话果然说动了封景岚,他略一锁眉沉思。 封景倾再接再厉,“这事最好呀,太子皇兄和三皇兄,甚至乃至于我最好都不要插手,就由着懿王妃自己来,这样项无月发觉不了端倪,而就算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会多想。” 这话有道理。 封景岚没有拒绝否定的理由。 只是,“苏小姐可会经商?” “懿王妃虽不会,但海宴郡主可常年累月都在敦亲王府名下的商铺里待着。”封景倾言笑晏晏,“她们姐妹情深,哪儿有不帮忙的道理呢?” 这话到底是说动了封景岚,他及时抽身,甚至决定十八春的年 底分红也不要了,只取三千两将十八春卖给苏晗烟即可。 三千两确实很便宜了。 但—— 却还是难住了苏晗烟,三千两她倒是有,但她还想着重新装修下十八春,这钱如果都给了封景岚,她就没钱去装修了。 于是,苏晗烟又找到了管家那里:“给我取一千两出来。” 管家犹豫着提醒:“王妃,王府掌权如今在侧妃手上。” “怎么?正室取钱,也还非得她一个妾点头是吗?” 管家憋屈解释:“掌权在侧妃那,小的也没办法。” 苏晗烟奋力忍住了暴躁,问:“王爷点头可以吗?” “可以。” 苏晗烟当即去拍封景毓的书房门,拍了半晌才 被告知离慕瑶最近因为日夜辛苦打理家务而染病抱恙,王爷去哄劝她喝药了。 离慕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苏晗烟就从落梅轩提了一包苏小团最讨厌的点心,去了紫竹院慰问探视离慕瑶。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离慕瑶那娇柔做作的撒娇哭腔:“王爷,这药太苦了,瑶儿不喝嘛~” “良药苦口,乖。” “王爷~” “咳咳。”意识到再听可能就该少儿不宜,苏晗烟急忙发出几乎震耳欲聋的咳嗽,推门而入,打断了二人的含情脉脉,“我听说侧妃染病卧床,特来探视,恢复的怎么样?” 离慕瑶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做感激涕零状:“谢王妃,只是妾身身体不舒服,就不送 王妃了……” 苏晗烟一摆手,“不用送,我还有事呢。” 离慕瑶懵了。 见状,封景毓搁置下药碗:“何事?” 苏晗烟摊手,理直气壮道:“我没钱了,来跟王爷要钱来的。” 封景毓眼眸微眯:“落梅轩的月银并未减半。” “是啊,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现在就缺钱。”苏晗烟屈指说,“上次要两千两,这次我只需要一千两。” 她倒是还挺理直气壮。 封景毓轻嗤道:“前两天你不是说本王偏宠侧妃,对你不管不顾吗?” 苏晗烟急忙摆手:“我那是假话……” “不。”封景毓淡淡道,“你说对了,别说一千两,一百两本王都不会给你。” 第117章 他果然讨厌苏晗烟 苏晗烟人都傻了,解释说,“我有借有还。” “无论什么,”封景毓挑眉,“通通没有。” 苏晗烟瞬间怒目圆睁:“一千两而已,王府怎么可能没有?” “怎么不可能?现在旁人都知晓本王宠爱侧妃而苛待你,若是本王给了你银两,谁还相信你说的话?” 苏晗烟:…… 看着封景毓这派沉着从容,苏晗烟只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原来是这狗男人还记恨着那天在十八春里,她说的那番话呢! 可她明明后来都替他解释了,他却还死抓着不放? 小肚鸡肠! “王爷当真不借?” 封景毓挑眉,淡道:“不借。” 行。 苏晗 烟拍手起身,“那就当我是白来一趟。”她就不信了,就凭她这人缘还能借不到区区一千两! 目送苏晗烟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封景毓掩下黑眸里的晦暗,重新端起药碗,温声哄劝道:“喝药。” 离慕瑶也在七上八下。 她有些琢磨不透王爷的意思,毕竟一千两对于王府来说是九牛一毛。 斟酌着,离慕瑶还是试探性询问:“一千两而已,王爷为何不给王妃?” “若非是她前几天胡闹,你又怎会病倒?”封景毓笑容温和,眸里宠溺真假难辨,“本王给你出口气,难道还不好吗?” 听着这话,离慕瑶心底一颤。 鼻尖酸涩,眼泪也瞬间就想掉下来了。 离慕瑶垂头掩盖了 自己的失态,心底不住涌起酸甜的小泡泡。 原来王爷是为了给她出气啊。 王爷果然还爱她。 哄劝离慕瑶喝完药,封景毓借口有事离开了紫竹院,追影已在外等候多时。 “王爷,王妃还缺一千两,可需属下暗中相送?” “不用。”封景毓黑眸沉沉,“你若是送了,太子便知道了。” 追影缄默。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的用意,苏晗烟手头短时间拿不出三千两,他却非要开出这么个价格,既是为难,也是试探。 至于苏晗烟还缺了一千两—— 想到那日端王的话,封景毓侧目问:“海宴郡主最近在做什么?” 苏晗烟气的抓心挠肝却又束手无策,但又折 腾几天却也没凑够银两,正想着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去找苏易臣借吧,结果程海宴就提着一箱贡橘来了。 “盛夏时节,我却给你送了一箱贡橘,如何?” 苏晗烟一懵。 再看程海宴这穿金戴银的风光模样,眼睛陡然就亮了:“郡主,咱们做一笔生意如何?” …… 程海宴晕晕乎乎的就被赠予了十八春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提着被回赠的一箱甜橙走出懿王府时,她还在恍惚。 “这俩人还挺有意思,一个给钱一个给分成,我什么都没出却也赚的盆满钵满。” 啧啧。 有意思。 暗处,将这些尽收眼底的温流轻眯眼眸,转身回了太子府禀告。 封景 岚正在代皇上批阅国事奏章,听此,眼睫微垂,神色晦暗不明:“这一千两竟是海宴郡主出的。” 温流斟酌道:“属下探听得知,侧妃嫁过去后,懿王始终偏宠侧妃,之前虽多在懿王妃处吃饭,却极少留宿,并且最近还将王府掌权交给了侧妃。” 封景岚眯起眼睫,他的这位三弟虽脾性奸诈多疑,但对于自己少年的心动,却是情真意切坚信不疑。 他怀疑谁,都不会怀疑离慕瑶。 至于苏晗烟…… 呵。 “懿王倒是也聪明,知道想拉拢苏易臣,就要先从他妹妹身上下手。”封景岚眼尾漾出轻蔑笑意,“不过一千两都不愿意出,看来他果然极为讨厌苏晗烟。” 皇后的顾忌,是杞人忧天了。 第118章 新菜品 十八春的重新装修,苏晗烟很看重,她趴在窗台,跟程海宴研究了很多遍布局和摆设,而最后重新设置菜单的时候,程海宴有不同的意见。 “我觉得十八春之前的菜品就挺好的。” 苏晗烟白了程海宴一眼:“那你怎么只去富华楼不去十八春呢?” “啊这。” “人都是喜欢新鲜的。”苏晗烟指着十八春原先的菜谱叹,“这菜谱将近十年都没动过,就算味道再好也肯定有吃腻的那天,并且扬州菜系本就繁琐精细,这吃上一桌一顿,若非提早预订就得等几个时辰,谁能有那个耐心?” 程海宴仔细琢磨了一下。 确实有道理。 她就是因为懒得等待,才去的富华楼 。 “所以。”苏晗烟取笔沾墨,在菜谱上写了两字,“我准备加这种菜品。” 程海宴凑近了看,“快餐?” “对,类似于那种提前预备好了的半成品,等客人点菜后,拿出来直接加热烹饪,也就半盏茶功夫的事。之前十八春菜品太奢侈,许多平民百姓望而却步,这怎么行?所以价格打下来,人流量多,自然生意就红火了。” 程海宴琢磨了会:“可半成品,难道不会坏掉吗?” “当天做,当天销,一天只备这么多,卖完了就等第二天,也叫饥饿营销。” “唔。”程海宴似懂非懂。 “另外这些大菜就还是跟之前那样需要提前预订,如果客人不喜欢店里吵闹,我们还 可以将菜品亲自送上门去。”苏晗烟又在菜谱背面写下两个字,“也就是——外卖。” “听着确实可行。”程海宴还真觉得有些意思,“但是怎么可能在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出一道菜?” 苏晗烟站起身伸个懒腰:“你跟我来厨房,我给你试试行不行。” 菜品依次切好摆放整理,热锅倒好了油。 苏晗烟拿出之前她在空间琢磨了许久才做出的半成品面包胚。 “我先给你做一个汉堡包。” 程海宴睁大了眼睛,“哈?” 牛排下油锅烹炸,后取出配上番茄生菜和酱料,很快就被推送到了程海宴面前。 “尝尝。” 程海宴看着造型奇特的东西,试探性拿起 咬了一口,舌尖尝到味道后,眼睛瞬间就亮了。 “你可以啊!”程海宴一口气将汉堡吃完了,意犹未尽,“还有没有其他的?” “当然了,我有秘诀!”说着,苏晗烟从口袋里取出个白色的瓷瓶。 程海宴闻了闻,“这味道好香,是什么?” “这是调味料。”苏晗烟也没隐瞒。 当初之所以能赢过李屏柏也是因为她的秘诀——调味料。 那是她在空间里研究许多遍,又经过反复提纯才研发成功的各种调味料。 他们这些名厨做菜做饭都只讲究食物本身的味道,食物精良,但味道却难免清淡,而经过苏晗烟的调味料一激,味道气味便瞬间就能迸发出来。 这一尝 ,怎能不香掉舌头? 何愁不被惊艳? “菜品够了,但是喝的东西却不行。”苏晗烟又说,“果酒度数虽低,却也是带着酒精的,女子和婴孩不方便,所以我准备做一些奶茶。” 程海宴拧眉:“奶和茶?” “是奶茶,不是奶和茶。”苏晗烟狡黠的眨眨眼睛,“等我买一些红茶回来,你就知道了。” 十八春忙活的热火朝天,装修工人和负责采办的小厮整日里都在不停穿梭。 个个满头大汗,却个个神采奕奕。 富华楼。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十八春门口,正跟程海宴在眉飞色舞畅想未来的女人。 鼻尖一颗痣。 亦,熠熠生辉。 第119章 姓离者不可踏入 小厮推门前来附耳禀告。 项无月略略挑眉:“十八春是东陵太子的商铺,这女人,难道是东陵太子的人?” “不,她叫苏晗烟,是懿王封景毓的王妃。” 哦? “懿王和太子可是东陵泾渭分明的两个党派,东陵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小厮不知,小厮噤声。 “随便她折腾吧。”项无月又不屑轻嗤,“一介女流罢了,就算厨艺精湛,又能掀起什么浪花。” 毕竟富华楼又不是靠着味道一绝而招揽客人的。 她就算能做出珍馐绝味来,可跟富华楼对上,也注定该是惨淡收场。 苏晗烟折腾了前前后后将近一周,十八春总算是将近开业。 但—— “十八春不可开 门营业。” 一大清早,官府衙门递送的一张公文直接把苏晗烟给打懵了。 “为什么?” 官员态度诚恳恭敬,但言语态度却格外坚定:“东陵律法规定,同一条街道,只能有一家五楼以上的酒楼开设。” “十八春之前不就在营业吗?” “可十八春之前是太子殿下的。” 苏晗烟:…… 好家伙。 你是怎么能把欺软怕硬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那十八春在的时候,富华楼又是怎么开起来的?” 官员还是理直气壮:“因为那是南疆人开设的酒楼,东陵律法无法约束他。” 苏晗烟:…… 呵呵。 要不是封景毓跟她说,不能在外暴露她懿王妃的身份 ,她现在真想仗势欺人一把。 “十八春是不是需要交保护费?” “不是。”话虽然这么说,官员对于苏晗烟塞过来的银两却也没有怎么拒绝,“是上头有人不想让十八春开业。” 苏晗烟拧眉,压低声音:“什么人?”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官员磨叽好大会,还是松口了:“好像是离家。” 苏晗烟:…… 硬了。 拳头硬了。 离慕瑶还真就喜欢没事就给她添堵呗? 这事封景毓肯定知道! 狗男人为虎作伥! “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海宴郡主知道吧,她有我们十八春的分成。”苏晗烟面无表情地搬出了程海宴,“你不让十八春开业,就是想跟海宴郡主做对。” 官员怔愣着,懵了,“真的?” “真的。” 到底还是欺软怕硬,官员沉吟好半晌,才咬牙不情不愿的说:“那,三天后再开业吧。” “不。”苏晗烟不依不饶,“我明天就要开业。” “你……” 官员再是阻挠,第二天苏晗烟还是提着程海宴,买了烟花炮竹,庆贺十八春开业了。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硕大牌匾就挂在门口——“姓离者不可踏入!” 还在王府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阻挠了苏晗烟开设酒楼的离慕瑶听说后:? “我不是给了你钱,让十八春不能正常开业吗?” “有海宴郡主在,他们不敢造次。” 啧。 “算了。”离慕瑶也没多 想,“不就是一个酒楼吗,苏晗烟想开就开吧,我们离家人,才不会踏足她开设的酒楼!今天人多又如何,日后没有了新鲜劲,别人不还是都回富华楼去?” 可是想象美好,现实却是骨感的。 十八春竟好似有魔力般,生意非但没有如离慕瑶预料的那般每况愈下,反而还越发蒸蒸日上。 离泽良身为朝廷命官,平常自然难免应酬,几位官员商议后,决定前去最近生意红火的十八春。 可刚走到门口,牌匾就印入眼帘。 和离家向来水火不容的苏峰乔当即故意朗声喊:“哟,这十八春掌柜说不欢迎所有姓离的人进门,离大人,不然你就在外面等等吧。” 离泽良被气得面红耳赤。 当即怒道:“十八春的掌柜何在!” 第120章 懿王放肆宠 正在前台忙着打理账簿的掌柜听到外面的嘈杂动静,当即出门点头哈腰的询问:“诸位,我们掌柜不在,您——” 离泽良咬牙命道:“把这牌匾给本官撤了!” 掌柜是人精。 他虽不认得离泽良,却认得他身上的紫色官袍,而在东陵,只有文臣是紫色官袍。 这牌匾内容只针对离姓。 朝廷中姓离的官员也似乎只有那一个。 离泽良。 掌柜点头哈腰致歉:“大人息怒,我家掌柜并非与离姓有仇怨,只是近日多病多灾,故而这些字都忌讳着……” “本官不听你胡说。”离泽良哪儿能容忍自己在死对头苏峰乔面前被下了面子,“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跟本官回话。 ” “抱歉,我们掌柜不在……” “是不在还是想做缩头乌龟?”离泽良气急败坏,“他不出来,我就砸了这十八春!” 掌柜的脸色微变,立刻护在了那块牌匾前。 这就是冤枉苏晗烟了。 她真不在。 这时,她正在跟江清誉和苏小团逛街,忙着给苏小团置办笔墨纸砚呢。因为江清誉觉得苏小团写字太丑了,非要亲自教导。 似乎察觉到什么,苏晗烟抬头看向十八春的方向。 翠翠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可能我想多了。”苏晗烟也没多想,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告诉过程海宴,现在十八春应该有程海宴在看着,“最近好忙,都没有时间好好陪小团子, 今天就不想那么多了。” “小姐虽然累,但是十八春的生意很好呢。”翠翠嘿嘿地笑着,“我在王府都听到不少人在说十八春呢,特别是十八春的奶茶。” 苏晗烟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彼时,程海宴才打着哈欠从敦亲王府出发,本想着去十八春盯着呢,结果没走多远,就看到封景倾正在壁咚一位世家小姐,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那小姐的下巴。 “张小姐的眼睛可真漂亮,灿若星辰,让本王流连忘返,恨不得沉溺星河。” “张小姐的樱桃红唇真是诱人,本王看着就忍不住嘴馋心热——” …… 程海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无他。 这对话真的太油腻 了。 可偏偏端王生的优越俊美,桃花眼配上浓密长睫,不笑也似盛满了潋滟盛景,他什么心思都不用费,就显得格外多情深邃。 多少少女都恨不得沉溺其中。 但—— 张小姐显然关祝点在另外的地方:“王爷您是喜欢的那个,还是被喜欢的那个?” 封景倾瞬间怔住,“什么?” “怎么,难道您没看过多情客的书吗?” 封景倾好像更懵了:“多情客是谁?” 然后张小姐就从广袖里取出了一本封面劲爆的书籍,面红耳赤的递给了封景倾。 “懿王放肆宠——皇家秘闻!兄弟阋墙为哪般?” 封景倾翻了两页后神色大为震撼,直接转身就走。 …… 程海宴忍不住笑出了声,走上去提醒他:“端王殿下,同手同脚了。” 封景倾:…… 他整理了下衣襟,涨红面色极快恢复如常,仍是那副风流恣意模样:“海宴郡主,好巧。” 程海宴点点头,也不拆穿他:“是挺巧的。” 最近她三天出门,两天都能撞见他在勾搭人,今天是世家小姐,明天是勾栏女子。 倒是也不挑食。 不怕拉肚子。 大概看出了程海宴的敷衍,封景倾轻咳了两声:“既然这般投缘,本王请海宴郡主喝杯奶茶如何?” 哦? 奶茶只有十八春有。 正好。 她也要去十八春。 “好啊。” 第121章 抢客? “哟,这都一刻钟了,哪儿有人来啊?我看离大人如今官威也不过如此,寻常商贩都敢对你这般嘲弄轻慢了……” 这边离泽良还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出面,过往食客行人也纷纷驻足,对他不住指点。 再听着旁边的苏峰乔还不停的冷嘲热讽,加之朝堂上碰到的事,刹那,他只觉颜面尽失,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向了那块告示—— “别!” 掌柜面色微变急忙去护,却被离泽良重重踹上了腿。他似乎腿有旧疾,又似乎踹的角度不对,掌柜哀嚎一声,踉跄跪倒在地。 “哎哟!” 十八春的小厮瞬间心领神会似的,不住扬高声音喊道: “这位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 怎能当街殴打无辜商贩?” 人群里也不住指点: “是啊,这也太狠了,打的人都站不起来了。” “这位看着眼熟,好像是离泽良大人?” “这样肆意妄为的人也配做朝廷命官,享官员俸禄?” …… 离泽良看掌柜神情痛苦竟是被搀扶着都没能站起,一时也懵了,跟着怀疑起自己方才的力道。 可是,他明明力道不大,只为一时出气。 并且他也从来没想踹人,是这人自己冒出来—— “我……” 离泽良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又忽听两声轻笑,“离大人,酷暑之下不必因为一封告示就这般动怒。” 随即,看热闹的食客行人 竟让出一条道来。 黑衣冷面男人推着一辆似用机械制作而成的精良轮椅上前。轮椅上坐着的男人虽带病容,却并不见萧索黯然,且五官极为俊朗,更因其眉梢眼尾的笑,越发衬得他如芝兰玉树,皎如云月。 酷暑天气,他膝上却盖着一方白色的毯。 穿着较于常人也颇为繁琐厚重。 离泽良皱起眉,就听人群里有人议论:“这富华楼的掌柜怎么来十八春了?” 富华楼。 离泽良掩住眼底的晦暗,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人。 可—— 看不出端倪。 “离大人,既然这十八春的掌柜迷信忌讳,您身为朝廷命官,又何必要吃强扭的瓜?” …… 另一边逛着街却总是心底不安的苏晗烟,到底还是借着苏小团试衣服的时候,偷偷溜了过来。 结果,好容易挤进人群,就听到项无月在大言不惭的介绍着自己的酒楼: “在下项无月,对面不远的富华楼是在下的产业,离大人大可移步——” 苏晗烟:? 这年头,做生意的都能跑到别人家门口来抢客了吗? 再看轮椅上的男人,长的还行但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她忍无可忍的出面,“看来富华楼最近生意悠闲,不然项老板怎么有时间来我们十八春门口抢生意呀?” 苏晗烟一出来,离泽良愣了,旁边双臂环胸等着看热闹的苏峰乔也愣了。 苏峰乔抓住了重点,疾步上 前:“我们?这十八春是你开的?” 说着不等苏晗烟开口,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身为女子不知相夫教子却在外抛头露面,尊为王妃却自降身价来做商贩,苏晗烟,你还知道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什么叫尊卑纲常!” 苏峰乔都快气死了,他这段时间给苏晗烟递信都石沉大海。 好家伙。 原来苏晗烟并没有被懿王软禁,也不是没有话语权,她只是故意不想搭理苏家! “东陵律法可没说过身为皇亲国戚不能经商吧。”还没等苏晗烟反驳苏峰乔,程海宴就拨开人群走过来了,她言笑晏晏,艳丽红裙越发衬得她跋扈冷艳,“那么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指桑骂槐的侮辱本郡主?” 第122章 和项无月喝茶 程海宴跋扈霸道,是京都出了名的,王爷世子都恨不得绕着她走。谁出门要是被海宴郡主多瞧上几眼,都要怀疑海宴郡主是不是不想让自己活了,那都是恨不得立刻就回家写遗书的程度。 试问满京都,谁敢跟她意见相悖? 所以—— 海宴郡主痴缠已成婚有侧妃的懿王,无人敢说二话。 海宴郡主撑着千金贵体来打点商铺,无人敢有质疑。 甚至海宴郡主抗拒成婚,都熬到二十了也不愿,却也没人敢多加议论。 但—— 苏峰乔腿软了,人也懵了:“下官哪敢骂您,下官是在教训脾性顽劣的女儿……” 程海宴慢条斯理问:“你骂她什么?骂她抛头露面,成了商 贩?可这十八春是本郡主的,本郡主也抛头露面也是商贩,你在十八春门口说这话,你是在骂你女儿吗?你分明是在骂我!呵,本郡主真是好奇,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爹?” 听到程海宴搬出来了敦亲王,苏峰乔腿立刻就软了,当即就瑟瑟发抖着跪下求饶:“下官不敢,郡主恕罪……” “恕罪?本郡主的生意原本红火鼎盛,却因为你和离大人,本郡主的人受伤了,食客也少了大半,你们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苏峰乔束手无策,只能茫然的去看离泽良。 最后,掂量着苏峰乔和离泽良给的二百两,程海宴总算大发慈悲的放了他们。 但,程海宴笑得和善:“离大人说的不错,这告示确 实没写对,我改改哈。” 于是,片刻后。 “离姓者不可入内”改成了“离泽良苏峰乔不可入内”。 离泽良:…… 苏峰乔:…… 等到二人丢了面子忙不迭离开后,苏晗烟也从掌柜口中听到了项无月之前的话,她虽略有诧异,却还是拱手表示了歉意:“方才是我莽撞,多谢项老板替他们解围。” 项无月姿态从容优雅,“既是邻居,便该互帮互助。” “是啊。” “不过你既这般抱歉,便请我进去喝杯茶如何?” 苏晗烟懵了。 这项无月还能这么自来熟的吗? 苏晗烟斟酌了下,“现在吗?” 项无月挑眉,笑道:“可以。” 苏晗烟:…… 她只是顺嘴一问,你怎么还借坡下驴了呢。 但话都说出来了,苏晗烟也再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项无月由人推着进十八春时,程海宴忙趁人不注意将手中银两都递给了苏晗烟。 还笑着撞她的肩膀:“你不是去陪小团子逛街了嘛?” 苏晗烟只想翻白眼,但看在刚才程海宴替她裂了燃眉之急的份上,她还是硬生生忍下来了。 “听到这里有动静,便来看看。” “哦哦,我本来也想着快点来的,但没想到路上碰到了端王,耽搁了一会。”程海宴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经此提醒,苏晗烟才注意到站在人群之外的端王。 他仍然穿着那 身青衣,手中折扇摇晃个不停。 眼尾潋滟,端着一派暧昧丰流。 看着封景倾这副模样,苏晗烟心底却突然涌起一些怪异,却又稍纵即逝。 如果没有封景倾,程海宴就能顺利来到十八春,这样苏峰乔和离泽良也不敢闹事。 封景倾的出现的确太巧了。 苏晗烟脚步稍顿,不知为何,突然很想上去询问封景倾出现在此的缘由,但她刚刚出神就被项无月喊了声:“苏小姐,怎么没跟上来?” 苏晗烟定神,回头应道:“来了。” 但等她再回头想喊一下封景倾时,却见人群熙攘中,已经没有封景倾了。 他就像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晗烟心中的怀疑不免更重了。 第123章 替身文学? 项无月腿脚不便,不能上楼,好在一楼设置了雅间。 苏晗烟掩下怀疑推门而入时,项无月正在窗台处坐着出神,他眼眸是极为幽暗的深紫色,不如京都人的褐或黑。 “项老板。” 苏晗烟端着茶水点心入内,唇角笑意不失分寸。 项无月颌首,“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苏小姐若是愿意,大可以唤我一声项公子。” 苏晗烟一时也没多想,“项公……” 但喊到一半她突然怔住。 联想到了某种谐音梗,脸色微红,生生打住,略有些尴尬:“算了,还是项老板好听,毕竟我是有儿子的人,怕他听了多心乱想呢。” 儿子? 项无月笑意不明:“苏小姐竟已有了儿子?” “是啊。”反正刚才苏峰乔把她的事也抖落的差不多了,没必要再隐瞒,“我四年前就已嫁为人妇,有儿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四年前……”项无月情绪突然就低落黯然了下来,“我的妻子,也是四年前离开的。” 不知为何,苏晗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着,项无月看向苏晗烟的眼神,也染着朦胧的憧憬怅然,“她眼下也有着和苏小姐一样的泪痣。” 苏晗烟:…… “笑起来时,也和苏小姐格外相似。” 苏晗烟:呵呵。 这都是什么诡异的谈话内容! 见面张嘴就是一句你像我老婆?你的泪痣笑容都像我那跟弟弟跑了的老婆? 嘶。 “项老板,你要向 前看。” 别看她了! 苏晗烟心里现在都发毛了! 现在她倒宁愿项无月是随便编谎话,实际是想探查十八春底细来的了。 别来替身文学了! 她不想啊! 项无月怔仲片刻,叹道:“是啊,反正我迟早都会找到她的。” 苏晗烟:…… 你倒是还挺有信心的。 人都跑了,你还要来找。 又喝了几杯茶,项无月终于提出告辞,苏晗烟起身送他时,项无月突然问:“这十八春的摆设布局,似乎都不支持一楼留置雅间,苏小姐会将这间雅间撤了吗?” 苏晗烟讪笑:“十八春是海宴郡主的产业。” “如果是苏小姐的呢?” …… 苏晗烟 想了想,“会。” “那太遗憾了,我还想着日后有时间,来这儿找苏小姐喝茶呢。” 大抵是项无月眼神太温软,以至于苏晗烟都怔住了。 项无月走后,掌柜凑过来低声解释了一遍方才发生的所有事,苏晗烟听后,又看向他的腿。 掌柜的立刻伸腿示意:“我腿没事。” “那你刚才……” “我刚才不倒下,那离大人也不能哑口无言嘛。” 掌柜不愧是人精。 因为之前他是效忠太子的,所以原本苏晗烟只想留他做几天账簿先生就将他辞退,现在看来—— “你叫什么名字?” “陈东升。” “我记住了。”苏晗烟将程海宴塞给她的二百两递给了陈东升,“拿 去你们分了吧,就当是今天的补偿金。” “谢谢老板。” 封景倾摇晃着折扇漫无目的的在大街闲逛,却又行至了原先的江府。 江清誉不在,这里也就清冷了。 他稍站了会,才折身离开。 经过他有意的拖延,现在苏晗烟已经和项无月打过照面,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他唇角笑意未退,正待回端王府时,突然被一道艳丽的红挡住了视线。 程海宴冲着他摇晃着杯中的褐色液体,冲着他言笑晏晏:“端王,我买好了奶茶,你怎么却一转眼就不见了,还真是害我好找。” 下一瞬,杯子就已经被塞进了封景倾的手里。 程海宴眼尾的笑就如枯木攀红花般明艳:“尝尝,味道如何?” 第124章 我很蠢吗? 苏晗烟觉得端王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怀揣着心事回了落梅轩,结果刚上餐桌,几天不见的封景毓却按时按点的来了。 大抵是看到苏晗烟头顶有青筋暴起,封景毓忙道:“本王交过伙食费。” 苏晗烟咬牙。 忍了。 心里却只恨为什么狗男人不早点来,那样她就可以偷偷往饭菜里多放辣椒了。 一顿饭倒是吃的还算和平。小团子今天逛街逛累了,兴致缺缺,及早就跟江清誉去回屋休息了,苏蝶衣也像是对封景毓没心思,也找借口回房间了。 餐桌前就只剩下了苏晗烟和封景毓。 “王爷吃完了还不走,是想留下刷锅刷碗筷吗?” 封景毓只淡淡提醒道:“本王的肩该 拆纱布了。” “侧妃应该乐意效劳。” “瑶儿不通医理。” 苏晗烟冷笑两声并不应答,追影上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两放在桌面上。 苏晗烟掂量了两下。 挺沉。 瞬间就喜笑颜开,“侧妃就是通医理,这活也应该我来啊,可不能累着她和王爷您。”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渣男给的多,小三月子我包了。 钞能力。 苏晗烟虽然费心这样说服自己,但手下还是不免加大了力道,但封景毓却像是铁打似的,硬是一声不吭。 可能是真不疼吧,苏晗烟想,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 确实。 伤口痊愈的还算不错,留有一道粉色 的疤。 苏晗烟当然不会放过薅羊毛的机会:“王爷,祛疤膏要吗?一百两一瓶,物美价廉。” 她是随意报的价,以为封景毓必定会拒绝。 结果—— 封景毓颌首:“要。” 苏晗烟:…… 啧,早知道开价五百两了。 终于弄好后,苏晗烟松口气,提着银两准备回房睡觉,却听封景毓沉声说:“不要靠项无月太近,他心机阴沉,你又很……你斗不过他。” 苏晗烟却抓错了重点,“我很蠢吗?” 封景毓语气太绝对了,就好像她跟项无月对上,必定赢不了。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 他想说的是苏晗烟性格温软,不够狠心。 但这话说不出 口,他干脆颌首。 苏晗烟皮笑肉不笑:“王爷怎么知道我见过项无月,你跟踪了我,还是派人监视了我?” 封景毓未置可否:“今日的事涉及两位朝廷官员,本王很难不知情。”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苏晗烟瞬间一肚子气。 “朝廷命官?呵,今天为什么会起纷争,我又为什么不让离家人进十八春,王爷难道不知道原因吗?如果没有侧妃联合离家设阻加绊,我又何必跟离家置气?”苏晗烟阴阳怪气的腔调拿捏的很好,“王爷纵容侧妃给我添堵,现在却又假意惺惺地来劝诫提醒我,哈哈,真有意思。” 封景毓稍顿,沉沉黑眸似有数息诧异,却又一闪而逝。 苏晗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 样。 “不过毕竟王爷喜欢侧妃,纵容宠溺她也没什么,但我却也不是软柿子,就这样由着她欺凌。”苏晗烟眯着眼,“相安无事各自安好,就是我们最好的相处方式,否则,我过不太平,也一定会拉着她成为京都的笑柄!” 苏晗烟一气之下也不管封景毓了,直接转身回了房间,结果躺在床上却又翻来覆去、孤枕难眠。 心头这口气怎么也消不下去。 于是她干脆又爬了起来,多点了两盏灯,开始奋笔疾书。 天光乍破之际,苏晗烟才终于停笔,桌上摆放着的正是她昨夜连夜赶出来的新书。 《不举懿王的禁忌之恋——男人,往哪儿逃?》 不错。 她今天就交给德和书局! 第125章 懿王真的不行? “几位客官,您的菜齐啦——” 随着小厮将两道菜品摆放整齐和这声提醒后,敞开的雅间门重新关闭。 里面。 封景岚正闭眼凝神品尝着杯中香醇的饮料,再睁眼时内里赞赏之意溢于言表,“想不到苏小姐厨艺这般高强,这梨子酒淬了冰后,口感竟如此醇厚,还有这——冰粥,在盛夏酷暑时节,喝上一碗还真是凉爽。” 苏易臣脸上也不由自主浮现出有荣与焉的笑意。 封景毓神色淡然,似是已司空见惯。 “三弟。”封景岚显然不想让封景毓太过沉默,“这段时间,项无月的身份你可有查探仔细?” “项家确实世代行商。”封景毓颌首解释说,“项无 月虽无经商天赋,但祖上荫蔽,由着他这般浪费却也无损,至于他所谓的弟弟却只是个没有被记入族谱,没有继承家业资格的私生子罢了。” 太子皱起眉,“那倒是奇怪了,既是没有继承资格,项无月的未婚妻为何要抛弃家财万贯的项无月,和这种人私奔?”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南疆和东陵向来面和心不和,这几年都蠢蠢欲动,就差有人戳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战火便能瞬间烧起来。 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南疆首富却来了东陵京都,开了酒楼,广宴宾客。 明面上说是为了找自己离家出走的未婚妻,但暗地里却难保不是南疆国的奸细,是为探听情报。 故而。 封景毓沉吟不语。 封景倾也只摇晃着折扇,喝着碗中加了冰的酸梅汤,神色享受而悠闲。 苏易臣却想了想:“莫非他们是真爱?” 其余几人:…… 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都转移了视线。 “哇,这书也太好看了吧。”在隔壁房间里捧着那本《懿王的禁忌之恋》看的起兴的程海宴,眼睛发亮,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书怪不得能火爆京都呢,这尺度还真是劲爆!” 旁边苏晗烟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琢磨着新菜式。 “这懿王跟他的小侍卫真的太般配了,呜呜呜,为什么男人就不能生孩子?那样小侍卫就能给他生个孩子了!”程海宴咬着手绢,在 贵妃榻上不停的翻滚着。 苏晗烟:…… 呃。 她收拾着东西出门准备去厨房试试新想到的菜式,一边嘟囔说:“好像有能生的,你去德和书局问问吧。” 程海宴眼睛瞬间亮了,急忙跳下来抓住旁边苏晗烟的胳膊,黏着她,“这本书说懿王不行,你多年跟懿王共处一室,还特别会医治男性的隐疾,难道这是真的?” 苏晗烟顺着走廊往楼梯走,格外理直气壮:“是啊。” 程海宴惊呆了! 她立刻抓住苏晗烟的胳膊,不可置信地问:“懿王难道真的……” 苏晗烟面不改色心不跳:“是的,真的不行。” 起码正常状态下,不行。 毕竟 离慕瑶到现在还是处呢。 程海宴的表情好像是世界都跟着崩塌了似的,“懿王……啊完了,我的小侍卫跟他在一起岂不是要一辈子都独守空房了?” 她的表情太过于痛心疾首,苏晗烟觉得她下一瞬起身砸了德和书局都有可能。 于是,急忙补充道:“其实懿王不是不行,他只对女人不行……” 说着又怕程海宴不信,苏晗烟就差举手发誓:“相信我,再没人能比我还了解他了!” …… 一门之隔。 原本就因苏易臣一句话而沉默了的房间里,越发的死寂。 简直针落可闻。 数息后。 苏易臣面红耳赤的站起身:“小烟你快闭嘴!” 第126章 大哥永远是大哥 苏易臣这次的速度太快太灵活,简直如同一条鱼般,封景岚下意识想伸手拽他劝他,却连他的衣袍都没抓住。 门“咔哒”一声打开。 随即,苏晗烟的嘴“吧唧”一声被按住。 四周一下就安静了。 良久。 看到屋里面色复杂的太子和端王,及那位脸色阴郁冷翳的懿王后,程海宴手中的书,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掉在了地上。 封景毓危险眯眼,起身走来就要捡那本书,苏晗烟急忙摆脱了苏易臣的手,捡起那本书就往楼下扔去! 这书绝对不能让封景毓看到! 不然她就死定了! 结果—— 楼下大堂却有人在用饭,这书正好砸到别人,那人骂骂咧咧 ,“谁乱扔东西,这么没有道德,真当这酒楼是你开的啊?” 但是骂着骂着,大哥突然又高兴起来,“这居然是多情客的书!这书卖的紧俏,我之前抢了好多次都没抢到呢——你说这书讲的什么?这书讲的是原本不举的懿王突然爱上了自己的小侍卫……” 楼下大哥偏偏生了一幅好嗓子。 他的这番话,落在场面诡异安静的几人中间,几乎可以堪称是振聋发聩。 苏晗烟:…… 这东陵怎么就没一个选秀节目叫京都好嗓门呢——这大哥去了肯定能夺冠! 苏晗烟咬破舌尖逼自己冷静,颤颤巍巍地看向封景毓,眼神里写满了: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既然苏晗烟都表现得这么可怜了,那封 景毓眼睛里自然也满是和善的笑意,他用眼神询问: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骨灰盒? 苏晗烟:…… 完了。 杀了她吧。 关键时刻,还是苏易臣及时清醒,照着苏晗烟后脑勺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斥责道:“小烟,哥哥知道你深爱着懿王,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因为懿王过于宠溺侧妃而对你稍做冷淡些,你就这般嫉妒失态,在外胡说八道不说,还闹出这些文章来!还不快给懿王赔罪?” 苏晗烟懵了几秒,心领神会! 急忙躬身致歉:“王爷恕——” “苏将军误会。”封景毓黑眸沉沉,笑容和善,“京都百姓皆知本王和王妃伉俪情深,本王怎么会因偏宠侧妃而冷落苛待烟儿?至于今天的 事,苏将军也不必这般小题大做,烟儿只是随便开了个玩笑,本王决计不会放在心上。” 呼。 听到这,苏易臣略略松口气,又推了苏晗烟一下,“还不赶快谢过懿王?” 这时候,苏晗烟都快把苏易臣当成自己的救世主了。 你大哥永远是你大哥! 四两拨千斤。 杠杠的。 “谢王爷体恤。”苏晗烟恨不得将温顺谦卑揉碎了铺展在脸上,“不知太子和端王也在,我这就吩咐厨房让他们多做几道菜送来——” “不必。”封景毓深邃黑眸里满是宠溺温和的笑意,笑的苏晗烟心底阵阵发毛,“王妃操劳,这时想必也是累了,坐下一起吃吧。” 呃。 苏晗烟 哪儿敢啊。 虽然这是她的酒楼,但她还是怕封景毓恼羞成怒之下,神不知鬼不觉下毒害她。 “这——于理不和。” “王妃是还在吃醋本王前段时间留宿在侧妃那里的事吗?既然如此,本王搬去落梅轩如何?” 苏晗烟瞬间警铃大作! 同床共枕! 那她还不得分分钟死于无形? “王爷!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研究出了一款特别好吃的菜,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说完,也不等这几人有什么话说,拉着程海宴就跑! 程海宴走到转角,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封景毓的下半身。 嘴里还嘟囔,“真不举啊?” 封景毓:…… 第127章 写的很好,以后不许写了 看着封景毓森然阴鸷的晦暗眼神,苏易臣也有些担心。 毕竟举不举是男人尊严。 如果懿王真因此记恨上苏晗烟…… 苏易臣想到这里急忙上前道:“朝廷是时候该好好管一管禁书的发行刊登了,这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敢出?” 说着还清了清喉咙,踱步到封景毓身边,故作漫不经心的说,“王爷放心,我这就查散布您不……身体不利于行谣言的人,必定会为您出口恶气。” 封景毓原本阴郁冷翳的神色,听到这里微微怔仲。 后也只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便又一言不发地回了雅间。 苏易臣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跟太子借口说肠胃不适而跟着苏晗烟脚步来了厨房。 但等到看到肚子坐在角落里,捂着脑袋满脸绝望的苏晗烟,苏易臣一时间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温声安慰道:“别担心,我已将这事全部推到那书作者头上了,王爷不会因此而怪罪你。” 结果苏晗烟听了这话脸更白了。 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可大哥,那本书、那本书的作者就是我啊。” 苏易臣:…… 他这时才突然回过神,刚才懿王的眼神好像是有点奇怪。 难道—— “懿王知道吗?” “知道,他说我写的很好,但以后不许写了。只是前段时间他不是有点过分嘛,我就又写了。” 苏易臣:…… 呃。 战功赫赫的苏将军一瞬间竟 也跟着哑口无言了。 好半晌,留下一句“珍重”后便同手同脚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突然顿住,怪异的看向她:“懿王真不举?” 苏晗烟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正经严肃的苏易臣还能来关心这个? “他……” “懿王若是不举,我那小外甥是谁的?” 苏晗烟这才回过味儿来,一时间哭笑不得,“孩子自然是懿王的,新婚夜,懿王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才意外有了小团子。” 那就行。 苏易臣心中巨石落地,他心中顾忌着君臣情分和人伦纲常。即便懿王真的不举,他也不能接受苏晗烟真的在身为懿王妃的时候,就和别的男人暗通款曲,生了孩子 。 至于懿王那边—— 无论他到底能不能人事,只要苏晗烟有了儿子,这一生就已然是能顺遂地过下去了。 “书,以后别写了。”苏易臣表情复杂的叮嘱道,“若是你实在喜欢这口味,就偷偷写,或者换个名字。” 苏晗烟懵了下,又差点没笑出声。 还真是可爱。 她本来以为这严肃的大哥会来教训她不守妇道呢。 结果只是为了告诉她——偷偷地,别被发现。 至此,苏晗烟原本被封景毓发现而生出的满心绝望,竟都跟着神奇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听你的,大哥。” 封景毓并没有追下来找苏晗烟兴师问罪,甚至晚餐的时候,他也没来落梅轩, 像是真的生了气。 苏晗烟反而松了口气。 最好封景毓能一直生气,一辈子都懒得搭理她才好呢。 但等她刚刚沐浴完躺到床上,就来人敲门了,苏晗烟疑惑起身,就看到面无表情的追影和一排下人往她房间里不停的搬运东西。 大到书桌书柜,小到瓷枕鞋袜。 不过片刻,就把她原本还算敞亮明净的房间堆成了杂货铺一样的存在。 苏晗烟急忙拽住欲功成身退的追影,质问:“这怎么回事?” “王爷说为了跟王妃培养感情,以后就搬到落梅轩,和王妃同住了。” 苏晗烟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追影沉默了会,又视死如归般辩解:“王妃,属下只喜欢女人。” 第128章 王爷还是那个王爷 苏晗烟怪异挑眉:“我也没让你喜欢男人啊。” 追影撇嘴低头,神色竟有点委屈。 这时候,苏晗烟突然想到了什么。 面色微僵。 呃。 她尴尬的清了清喉咙:“你们王爷的东西搬过来了,那他现在人呢?” “侧妃突发旧疾,王爷在陪侧妃娘娘。” 旧疾。 啧啧啧,薛定谔的旧疾吧。 她给离慕瑶把过脉象,离慕瑶的身体状况不说壮的能打死一头牛,也绝对能跑个几百米不喘粗气。 不过这跟她又没关系。 苏晗烟又拧眉看着屋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这些东西开始发愁,却又听追影清嗓补充: “侧妃原本就操劳过度,顾念家人,王 妃前段时间前去紫竹院警告敲打一番过,她就卧床不起了。得知离大人又于几日前在十八春门前,颜面扫地后,更是心疾复发,几度昏厥。” 苏晗烟拧起眉,“所以?” “王爷说想让您撤下十八春门前的告示,再给侧妃娘娘诊治一下。” 呵。 苏晗烟冷笑,“王爷真美。” 追影一愣,“什么美?” “想得美!” 说完,她直接把追影推搡出门,又反手关门锁上。 继续上床睡觉。 这里的动静惊扰了隔壁厢房,苏小团和江清誉裹着外袍伸着脑袋看。 不远处的苏蝶衣,也幽幽地看了过来。 听到追影的转述,在喂离慕瑶用药的封景毓稍顿,蹙眉: “王妃不愿过来?” “是,王妃还说,说您想得美。” 封景毓面色陡然阴沉,猛地将药碗重重搁在旁边桌上。 “苏将军回来后,她还真是越发会得寸进尺。” 看到封景毓猛地起身,离慕瑶急忙拽住他的衣袖,虚弱祈求他,“王爷再陪陪瑶儿吧。” “瑶儿乖,今日若不好好教训苏晗烟,日后还不知她要如何轻慢待你。”封景毓却神色狠绝,态度强硬。 离慕瑶不甘不愿,却也只敢在心里把苏晗烟骂个狗血喷头。 走出紫竹院后,封景毓的怒色却又瞬间消弭。 只有像蒙了层月色的清寒。 “国子监快开学了吧?” 追影回:“这月十五。” “让世 子入学。” “世子年幼,且现有江大人悉心教导,应当不必去国子监上学吧。”追影有些犹豫,“更何况去往国子监,必定会路过富华楼,若江大人看见了富华楼里的项无月……” 封景毓却只是微眯眼眸,淡淡道:“他迟早都会遇见项无月。” “只是江大人病情刚刚稳定,若现在情绪激动,只怕会对他身体休养不利。” 听了这话,封景毓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在追影身上略做游离,语气喜怒难辨:“你是担心江清誉,还是担心苏晗烟?” 追影脊背生寒。 咬牙提醒道:“江大人是王妃的外祖父。” “那又如何?项无月是南疆的人,放任他在东陵京都一天,就难免会多一重变故、多一 层隐患。若没有合适理由,如何能将项无月驱逐出东陵?” 封景毓声音极冷,追影也渐渐冷静下来,方才,他的确有些不理智了。 平常绝非这样。 可能……可能是因为那天,落梅轩的小龙虾实在是太香了。 竟将他原本冰冷死寂的心,也敲开了一道裂缝。 “是。” 但这样想着,他又隐隐有些惊惧——他原本以为这段时间王妃对王爷舍命相救,王爷也对王妃百般纵容,应该关系会好一些,王妃在王爷心目中也该有不同的。 却没想到—— 王爷还是他印象中的王爷。 寡性疏离,冷漠沉笃。 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呢。 第129章 离慕瑶是皇后的人? 苏晗烟最近总是能碰巧遇见项无月,出门买菜遇见,整理告示遇见,甚至就连府衙来征收税款,她一时手头没有碎银时,项无月都能从角落里神奇出现,然后递送给她一些碎银。 再施施然的解释:“你我是邻居,互帮互助自是应当的。” 啧。 刚开始苏晗烟只以为他是想窃取十八春的财富密码,所以对他多为戒备,后来怀疑他把自己当成了替身,更是多加警惕,结果项无月却跟看不见似的,来的一次比一次勤。 苏晗烟忍无可忍:“项老板不用做生意吗?” “项家家大业大,亏一点不算什么的。” 呵呵。 “可我要做生意,你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项无月理直气壮:“我来这里喝茶品酒都会给钱,甚至于就算有人醉酒,在此撒泼打滚我也能帮苏老板平场,我怎能耽误你做生意?” 苏晗烟:…… 哑口无言。 算了。 干脆不管了。 一楼摆设着几十张桌椅板凳,寻常用餐者也不会要求安静,反而熙熙攘攘更显热闹,苏晗烟跟项无月坐在雅间里,还能听见外面人在议论。 而好巧不巧就似乎说到了鼠疫。 “说起来懿王也命大,当年懿王母妃跳舞时从高楼跌进莲花池中,就得了鼠疫,传染给懿王,结果懿王硬是没事,前段时间懿王府又出鼠疫,懿王却又躲过去了……” “别胡说,人都说了,那懿王府前段时 候得的并非鼠疫。” “那就是鼠疫,别人都说是鼠疫——” …… 外面吵闹,雅间里项无月略一挑眉:“哟,原来东陵京都也闹过鼠疫,还是从皇宫开始的。” 懿王府鼠疫的事,苏晗烟一直心有疑惑。 便也借坡下驴,问了:“南疆也闹过?” “嗯,早些年闹过,那时你们东陵皇后还在南疆呢,那时她还不是皇后。” 苏晗烟眉心一跳。 哈? 封景毓母妃极为得宠,可因为种种原因立了如今皇后为中宫,而就在皇后入中宫没多久,封景毓母妃就染病过世了。 那就证明很有可能鼠疫,就是皇后从南疆带回东陵皇宫的。 她能让封景 毓传染上鼠疫,自然也能将鼠疫染给懿王府! 苏晗烟瞬间坐不住了,找借口离开雅间上楼敲开了程海宴的房门,将自己的顾忌猜想一股脑说了出来。 结果,程海宴却一脸的理所应当:“皇后害死了丽妃,这事早就不是秘密了呀。” “可是懿王府的鼠疫——” “皇后一直也将懿王视为眼中钉,这也不是秘密。”程海宴慢条斯理的问她,“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苏晗烟心中微跳:“苏蝶衣那段时间一直不曾出王府,她好端端地怎么会感染上鼠疫?” “唔,你是说懿王府有皇后的人?你怀疑谁?” 怀疑。 怀疑是肯定要怀疑的,但是怀疑的人选——却条条桩 桩都只指向了一个人。 “离慕瑶。”但说完,苏晗烟又有点后悔,“可离慕瑶和懿王情深意切,如果真做了这事未免太可笑了吧?” 程海宴稍微沉默了会,却还是觉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有什么可笑的?若未被皇后所用,皇后怎会放她进懿王府?再说了,你们不是说懿王府得的并非鼠疫嘛?” 可如果皇后当初给的真是鼠疫,离慕瑶也确实是皇后的人,那一切都能解释通。 为什么挑苏蝶衣下手,因为离慕瑶恨她。 但离慕瑶又担心若真的鼠疫爆发会牵连到封景毓。 所以偷天换日。 一时心软,却给了苏晗烟喘息翻盘的机会。 “不行,我得去告诉懿王。” 第130章 惶惑 与狼共枕。 原来这段时间奸诈多疑的封景毓千防万防,却还是没防住自己的枕边人、白月光。 离慕瑶这次能心软,却难保她下次就不会心狠。 一想到原来一切都是离慕瑶自导自演,她明明卖身皇后,却又对封景毓大言不惭诉说爱意祈求怜惜,苏晗烟就感觉好像看见了一条毒蛇缠绕在了封景毓脖颈上,随时都能对着他的大动脉咬下去! 太可怕了。 可真当她疾步冲回王府,来到紫竹院外时,她又忍不住犹豫。 直接说,封景毓能信吗? 就算他信,可他能扛得住吗? 毕竟离慕瑶可是他心头朱砂痣,梦里白月光,那是皎洁如月宛如信仰的存在。 一下撕破 这伪装,让他直面现实。 太残忍。 苏晗烟正左右为难,却见紫竹院颖儿正要出门,见状免不得又是阴阳怪气:“王妃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把王爷勾去了落梅轩日日留宿,不去陪王爷,来我们娘娘这耀武扬威吗?” 苏晗烟懵了下。 啊? 封景毓也就前两天把东西搬过去了,但并未留宿过。 但听这意思,好像他也没在紫竹院。 苏晗烟也没有询问的意思了,转身回落梅轩打算从长计议。 “哎。” 又听见一声长叹,翠翠忍不住低声嘟囔,“小姐你这长吁短叹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晗烟张嘴,欲言又止,“没事。” “免得您口干,我还是 给您泡一壶茶去吧。” 脚步声远去,苏晗烟继续趴在桌上出神,过了会,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以为是翠翠,也没在意。 只是这次,苏晗烟斟酌好了言语,“翠翠,你说,如果你特别喜欢的白月光为你的仇人所用了,甚至还可能会反过来害你,你会怎么样?” 停在门口的封景毓略一挑眉。 他刚刚得知,苏晗烟在紫竹院门前徘徊,还以为她是知道自己过两日就将苏小团送去国子监的事,就干脆来找她摊牌了。 结果? 什么东西? 苏晗烟又开始了长长的叹息,“她毕竟是封景毓的白月光啊,又曾经陪他度过那般低落黯然的岁月,封景毓那么喜欢她,要是知道她可能是皇后的人,还 在暗地里想法害他,一定会很难受,加上他还身有旧疾,所以我怎么都不能直接跟他这么说,哎,好愁啊,如果我不跟封景毓说,万一他真被她害了怎么办……” 翠翠没有说话,苏晗烟也没在意,毕竟她这事也从来没跟翠翠说过,她听不懂也是正常的。 在旁沉默听着的封景毓却心底微微一沉。 “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而更为封景毓震惊的是,苏晗烟现在,居然已经怀疑到“她”头上了吗? 她这般徘徊踌躇、犹豫不决,是在费心斟酌言语,既想直接提醒他警惕“她”,又害怕他会因此旧疾复发,伤心不已。 这样直白的担忧关怀,让封景毓突然泛起一阵 懵。 追影的话,言犹在耳: “江大人病情刚刚稳定,若现在情绪激动,只怕会对他身体休养不利。” 而再听着苏晗烟话语间对自己身体的担忧,封景毓心底突然涌起短暂的惶惑感。 紧接着,还是追影的那句: “江大人是王妃的外祖父。” 言下之意——如果江清誉出事,苏晗烟必定会很伤心。 可伤心又怎样? 以往他为了夙愿达成,一向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舍弃。 可现在…… 封景毓突然感觉有些莫名心慌,好像有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一时间,竟慌不择路转身就走。 封景毓脚步凌乱,按着心口,能清楚的感觉到温热心口处传来的悸痛。 第131章 心软 苏晗烟趴在桌前翻来覆去,还是决定要去跟封景毓说明实情。 “就算他不能及时断舍离,我也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以至于无法转还。” 苏晗烟刚打定主意出门,就遇见了端着冰镇酸梅汤回来的翠翠,得知苏晗烟的去意后,翠翠却显然意会错了。 “小姐,你知道小世子要去国子监上学的事了吗?” 苏晗烟听了一愣,“什么国子监?” “王爷今天派人来说过,说小世子这月十五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哈? 苏晗烟瞪大了眼睛,“他没病吧,小团子今年还不到四岁!” 这学前班还没上完呢,就要直接去读小学? 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 但也不能自己孩子还没学会走的情况下,就逼着他学跑步吧。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翠翠神色无辜。 苏晗烟一撸袖子,“我去找王爷。” 封景毓并不知道自己在悸痛什么,却总感觉不舒服。 这口气,就哽在咽喉处,上不来又下不去。 天色渐暗,封景毓眯着眼出神,右手拇指则不自觉的在左手拇指上摸索着转圈。 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追影叩门而入禀告道:“王爷,国子监那边都已打点妥当,小世子这月即可入学。” 这话终于拉回了封景毓些许神智,他略眯眼眸,却是问:“你相信江清誉会背叛东陵吗?” “属下觉得当年之事或有 隐情。”追影愣了下,又小心斟酌着言语,“江大人不像那样的人。” 其实追影并不是怀疑,而是下意识觉得江清誉肯定不会,只是重重证据都指向江清誉,且当时南疆项家却出面又恶意抹黑了江清誉一把—— 才以至于江清誉这些年因愤恨不甘而染病抱恙,多年苦寒。 良久,封景毓慢慢抬眼看向门口的位置,好像目无焦距,又好似在透着窗棂看向别的东西:“本王也相信江大人是忠臣。” 垂首的追影微顿。 “但是这么多年他蒙受冤屈,却无一人为他撑腰出面,任由百姓朝官对他口诛笔伐百般谩骂,你说,这是为何?” 追影心中早有猜想顾虑,但是不敢直说。 封景毓便又 眯了眯眼睛。 “其实本来,江清誉叛国通敌也不该定罪的,毕竟当时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若非是南疆项家出面——”封景毓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止住了话锋,良久,才又叹息道,“罢了,反正终究都是白纸黑字的命数。” 追影心中略有疑惑,毕竟王爷平常很少说这些事情。 “世子入学国子监的事先搁置吧。”封景毓声音很沉,“世子入学,江清誉必定担忧关怀,若他亲自护送世子,难免会在途中遇到项无月,若因此而惊惧惶恐、怨恨加剧,对他的病情也是不好。” 追影听得更加云里雾里。 让世子去国子监,逼着江清誉病发,想借此将事情闹大的是王爷。 现在又不让世子去国子监, 说是担忧江清誉身体安危的,也是王爷。 搞什么? 追影却只能茫然领命。 但等到追影出门看到急忙躲闪在墙角的绯色衣衫时,追影忍不住眼瞳微震。 他不动声色询问门口小厮:“方才谁来过?” “王妃。” 追影微怔,难道王爷刚才是看到了王妃,才故意说的那番话吗? 他脚步踌躇。 既想着给王妃解释,又想着替王爷隐瞒。 可最终,他并没有动弹。 屋内。 封景毓继续摩挲着拇指,晦暗神色隐于暗里。 难辨分明。 …… 算了。 左右都无论怎么对项无月下手都行,还是别用江清誉做切入点了。 第132章 远离项无月! 苏晗烟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凌乱。 原来当年是南疆项家举报江清誉,才以至于江清誉会蒙屈受冤,疯疯癫癫。 项家。 项。 项无月。 脑海里同时又响起江清誉那般狠绝又坚定的语气: “我要你为我平反。” 如果她今天没来封景毓的书房,恐怕现在还一无所知——还留着一楼的雅间,还在跟项无月在散漫聊天。 项无月说她像他逃跑的未婚妻? 假的。 项无月几次三番接近她难道是觉得投缘? 假的。 项无月若是记得江清誉,就一定能认出她来,毕竟她和祖母模样相同,而偏偏,项无月却几乎是堪称死皮赖脸的凑了过来。 …… 他居心何在? 苏晗烟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她没回落梅轩,直接去了十八春,“把一楼的雅间给我撤了。” 陈东升很是困惑不解:“您不是特意要留着给项老板吗?” “不留了。”苏晗烟神情矛盾,语气却狠绝,“以后十八春也绝对不再做他的生意,谁若是将他迎了进来,就自觉离开十八春吧。” 说完苏晗烟拔腿就走,留下了神情茫然又困惑的陈东升愣在原地。 再次回到落梅轩时,封景毓已经在桌前坐着,苏小团坐在跟他同样高的石桌前,在认真的沾墨写字。 好像是写的手酸,他就将笔放下了。 看书的封景毓沉声道:“字如狗爬还想偷懒?拿起来,继续写。” 苏小团恨恨咬牙,“狗爬又怎样?我才三岁多,又不丢人。” “本王嫌丢人。”封景毓瞥他。 “你……” 苏小团口齿伶俐从来不愿意吃亏,当即叉腰哼道,“我有个渣爹我都不嫌丢人,你有个写字不好看的儿子有什么好丢人的?” 卧槽? 这番话吓得苏晗烟直接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颤了,急忙冲上去一把堵住了苏小团的嘴,义正言辞的看向封景毓,解释说:“我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王爷这些话。” 苏小团不服输的掰开手,哼道:“这还用说吗?看都看得出来!” 苏晗烟:…… “你到底渣不渣,我娘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叫——呃,反正就是能看出来,我娘给很多 人都这么看过!” 苏小团得意洋洋的做着鬼脸,反正现在自家娘亲在身边,他就干脆更加的无法无天了。 苏晗烟生无可恋脸:“那是中医的望闻问切。” “对!娘亲说的什么都对!” “……” 苏晗烟看到封景毓额上青筋欢快暴起,急忙给翠翠使眼色,将还在跋扈吐露霸道总裁语录的苏小团给拉走了。 走远了,还能听见苏小团的声音: “我娘亲天下第一聪明!我第二!” “你嫌弃我又怎么样?反正我和娘亲都嫌弃你呢。” “略略略~” …… “咔哒” 苏晗烟正咬牙忍耐时,突然听到一声嘎嘣清脆声,一睁眼,就见凉亭里的石桌都硬 生生被封景毓拍出了一道裂缝。 嘶。 “王爷息怒!” “息怒?呵。”封景毓似笑非笑,沉沉黑眸像淬了浓墨,他猛地伸手锢住苏晗烟的手腕就将她拉进了屋。 苏晗烟胆战心惊,顿时无数杀人分尸的案例就响彻在了脑海里,她忙不迭的示好说,“王爷,那只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你你你你身为王爷宗亲绝对不能家暴的我跟你讲……” 然后下一瞬,房门紧锁。 苏晗烟也被封景毓扔上了床。 摔得她七荤八素。 好容易找回几分神智,就看到封景毓猛地欺压上来,将她牢牢锢在了身下。 滚烫呼吸和冷冽木香喷洒在她鼻尖。 封景毓伸手解她衣衫,眼里俱是灼烫的情欲。 第133章 必定以王爷为重 “王妃既然这般担忧本王的身体,本王则必定要身体力行的告诉你,本王到底行不行。” 说着,封景毓对准她的脖颈就低下了头! 苏晗烟急忙伸手架住他动作。 “王爷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封景毓眯起眼眸:“谁?” “……反正不是你。”苏晗烟怕封景毓真的一时气恼精虫上脑,一手阻止他低头,一手还要去摸玉佩以防万一,“王爷光风霁月,何必要吃我这强扭的瓜呢?” “本王饮食奇特,还未尝过强扭的瓜,很是好奇。” 呃。 “可旁人都知王爷和侧妃情深义重,如今和我恩爱又算怎么回事呢?” 封景毓拧眉思索片 刻,“算是例行公事。” 苏晗烟:…… 狗男人! 等等—— 苏晗烟努力撑起半边身子,低声说:“王爷,别闹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封景毓沉沉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月色朦胧自窗棂倾洒而下,流淌进屋。 满地月华,璨璨鎏光。 越发衬得这女人肌肤胜雪、肤若凝脂,浓密卷翘的长睫如小扇子般,抬起时能将那双清湛黑眸完全暴露于他眼前。 她身上有淡淡的清苦药香,又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 像极了他梦里朝思暮想的那抹幽香。 如果能将这抹幽香按在自己怀里,仔细揉碎了再放于唇舌间品尝写玩…… 想到这里,封景毓突然喉咙酸痒,本就深邃的黑眸越发幽暗。 可这时,苏晗烟还在格外纯情认真的看着他,“我真的有事要说。” 呵。 她以为他真的只是在跟她闹。 却不知他现已心神摇曳。 可—— 封景毓略一咬牙,未做动作:“何事?” “……离家,你近来要小心一些,我怀疑离家有人被皇后收买了,意图对你不利。”苏晗烟本来想说离慕瑶的,可是紧要关头还是心软转了话锋。 封景毓略一沉吟,情绪难辨:“离家?” “啊。”苏晗烟讪笑,“侧妃虽然也是离家的人,但、但她脾性温良,我也担心她被人利用……” 这样说,够迂回了吧。 封景毓怎么着也不至于玻璃心崩溃伤心落泪吧。 既给了他警惕心,又不至于说的太直白让他难以接受。 她可真聪明。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所想都写在脸上,且还被封景毓全部看到了的苏晗烟,还在沾沾自喜。 封景毓喉结上下翻涌了几下。 他清楚苏晗烟心中的顾忌和考量,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苏晗烟发现了离慕瑶的身份,大可以直接跟他说,何以瞻前顾后、百般迂回? 她怕他伤心。 可—— 为什么? 封景毓问:“为什么要跟本王说这些?” 苏晗烟 眼睛明亮:“因为王爷是个好人。”心里补充,虽然偶尔有点狗,但也是个好狗。 封景毓拧眉,似乎是很困惑。 “那我问王爷一件事,王爷相信我外祖父是清白的吗?”苏晗烟清了清喉。 封景毓没有任何犹豫,“相信。” “王爷既然相信我相信的人,可以证明王爷其实打心底里也是相信我的。既然王爷相信我,我也必定事事都先为王爷为重!王爷放心,我会找到证据的。” 封景毓沉默了。 他之所以相信江清誉,是因为他手里有江清誉清白的证据。 可苏晗烟为他考虑,却只是因为他相信她。 但——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布局。 第134章 皇上 苏晗烟觉得封景毓有些不正常,他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借口有事就同手同脚离开了,且此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到他的踪影。 无论怎么问追影就是一句“属下不知。” 就跟开了复读机模式似的。 苏晗烟想了想,觉得封景毓可能是对离家有忌惮心思去暗中调查了,遂也不再乱想,继续开始处理十八春的生意。 十八春越来越红火,能探听到的情报也越来越多。 她把其余杂七杂八的都过滤掉,只留意离家最近的动向。 结果—— 还真有。 “皇上前些时日感染流疾,太医院上下费心诊治多日,现下虽已痊愈,但皇上大病初愈却胃口极差,离家不知从哪里探 听得知皇上想吃甜食,正在满京都找枇杷呢。” 听到程海宴这样讲,苏晗烟微微挑眉:“可现下这时节,哪儿还有枇杷?” 枇杷是四月。 可现下这却是酷暑六月。 “现下时节确实没有枇杷了,但难保哪家有爱吃枇杷的人,会在枇杷时节多留一些存在深井里冰镇着,来解口馋呀。” 听到这儿,苏晗烟才略略挑眉。 的确。 古代虽然没有冰箱,但他们却早已经会利用深井储冰,甚至于用硝石来制作冰块了。 将枇杷摘下来藏于冰块中储藏几月,未尝不可。 苏晗烟又想到某种可能性:“新鲜水果就算放进冰块里也不能长时间储藏,除非他们将此制成了罐 头。可若是做成罐头,味道便比起新鲜的枇杷,要差强人意多了。” 程海宴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罐头?什么是罐头?” “就是将水果清洗干净煮熟,放进密封罐中储藏,可以保很久不坏。” “那你现在去做枇杷罐头。”程海宴眼睛一亮。 “可现在没有枇杷呀。”苏晗烟无可奈何,“要是有枇杷果酱也行,我说不准,是能照葫芦画瓢弄一个假枇杷出来的……等等,我好像真的有枇杷果酱!” 之前苏小团染了风寒无论如何都不肯吃药,苏晗烟费尽心思也束手无策,干脆就用黏土弄了个自制烤箱,将药水浓煮成丹药,在外面包着一层果酱,再塞进捏制的惟妙惟肖的小兔子面包里,还真哄劝 他吃了下来。 那段时间苏晗烟做了许多果酱,都放在空间里。 但—— “我费这些功夫做什么?”苏晗烟理直气壮的挑眉,“离家想巴结皇上就让他们去做呗,不关我事……等等!皇上?” 这时,封景毓之前说江清誉的那番话不停地回荡在苏晗烟耳边: “这么多年他蒙受冤屈,却无一人为他撑腰出面,任由百姓朝官对他口诛笔伐百般谩骂,你说,这是为何?” 为何? 肯定因为有人默认,甚至于纵容了这些声音的存在。 端王尚且还要因那人的默认,而多加顾忌、收敛锋芒,不得不明面假意怨怼,只敢在暗中相护。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皇 家。 皇家的谁? 江清誉叛国通敌的事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推及年岁,太子当时也是几岁稚子罢了,皇后尚未曾上位。 皇帝。 那个表象仁慈宽厚,背地里多疑奸诈的皇帝,一面对敦亲王多加照拂,一面却又暗中故意派人惊扰了即将产子的敦亲王妃。 他明明在借刀杀人。 但众人却都夸赞他英明神武,仁慈宽厚。 短暂的衡量后,苏晗烟突然说:“我或许能做出枇杷来。” 程海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换了想法,但还是挑眉:“什么?做枇杷?” 紫竹院。 离慕瑶挑眉:“她真是这么说的?” 十八春小厮毕恭毕敬:“小的亲耳听到的。” 第135章 枇杷包 离慕瑶给了小厮足够多的银两,让兰儿将其送走。 颖儿凑过来给她揉捏肩膀:“娘娘切勿多心,枇杷是水果,过水煮熟还如何能有原本的清香?更何况这是长在枝头的水果,她苏晗烟又不是枇杷树,如何能做出来枇杷果?” 颖儿说的不无道理,但离慕瑶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她总觉得苏晗烟是有办法的。 或许—— 真能做出来也说不定。 “且再等等吧。” 苏晗烟第二天就在空间里取出了枇杷果酱来了十八春,十八春有泥塑做的大烤炉在,温度湿度比她那个小的要更好掌控。 苏晗烟模拟着之前给苏小团做奶黄包的时候,仔细用果蔬汁调配面团颜色,浓稠果酱 熬干团成小团,放进黄色外衣里,包裹好。 再放进烤炉里烤制。 第一次,因为没掌控好这个大烤炉的温度,糊了。 第二次,颜色不太好。 第三次,大小不一致。 第四次,味道太清淡。 第五次…… 苏晗烟也不知道到底失败了多少次,总算在天黑前折腾出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枇杷包。 全程围观的程海宴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人都傻了。 “这味道还真挺像枇杷的,口感绵密,果香十足,但好像吃着相比枇杷稍微干了一些。” 毕竟里面大部分是面粉。 苏晗烟悉心吸取经验,可是无论怎么做,口感方面跟新鲜的枇杷都是没办法比较的。 但,乍一看,的确能以假乱真。 程海宴啧啧称奇:“这枇杷哪怕不吃,就放在那里摆着看着,心情都能好。”说着她又低声提醒道,“明天皇上会在宫中设宴,他可能是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离家一定会在明天给皇上送上枇杷,应该是个好机会。” 苏晗烟却想了想,很明显地跑题了,“年纪大的人为什么喜欢热闹呢?” “我正值青春,我哪儿知道?” 苏晗烟:“……” 明日宫中宴请,苏晗烟本来以为封景毓必定会来落梅轩,哪怕只是传个话呢。 结果—— 他果然让追影来传了个话。 “王爷的东西都在我这儿,他这段时间到底能睡在哪儿啊?” 追影眨 眨眼睛:“紫竹院。” …… 行。 当她白问。 上午入宫赴宴,所以苏晗烟在天不亮时,就爬起来开始调试火候和捏制枇杷包,虽然累得腰酸背痛,却也总算在马车来到落梅轩前,将枇杷包出炉了。 装进点心盒里,苏晗烟简单化了妆后就上车,结果却又被通知,坐前面封景毓的马车。 苏晗烟咬牙提着点心盒,哈欠连天的上了封景毓的马车。 “王爷,瑶儿的力道还好吗,有没有捏疼王爷呀~” 刚掀开车帘,苏晗烟差点没因离慕瑶这山路十八弯一般的做作腔调给直接吓得腿软。 苏晗烟下意识转身想走,到这时马车却已经往前走了,她也只能认命找了个相对来说 清净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王爷~瑶儿给您倒茶~” “王爷,干嘛这样看着人家啦~” “王爷~” …… 苏晗烟: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么念了一路总算马车停下了,苏晗烟提起旁边的点心盒慌忙下去。 正巧旁边同样下了马车的程海宴见状略一挑眉:“晕车?” “没有,车里有离慕瑶。” 程海宴想到离慕瑶那番腔调,一脸同情,“难为你了。” 苏晗烟不甘示弱:“你以前跟她做朋友时,也难为你了。” 姐妹俩就这么互怼着,一起顺着宫道往前走去,没人注意到离慕瑶手中,竟也提了个和苏晗烟手中一样的点心盒。 第136章 太子畏惧 说起这位在黎民百姓心中堪称明君圣君的皇帝,苏晗烟虽能从敦亲王妃和江清誉的事上,能大致猜测出他并非善类之外,她对皇上的了解就是完全空白的了。 无论是原主还是她,其实都还没真正拜见过皇上。 当初和封景毓成婚拜堂,也因种种原因而未拜高堂,之后她又被幽禁府邸四年,更是没有前去拜见皇上的机会。 倒是皇后承凤殿,苏晗烟一次又一次的过去。 “皇上近些年身体不好,多次久病缠身,所以朝政要事大多,都依次分发给了太子和王爷亲王。” 程海宴跟苏晗烟并行踏在宫道上,散漫地跟苏晗烟讲解着: “只是皇上虽明显因身体缘故而放松朝政,却又要事事 过目,固执地想要将权势牢牢紧攥,也是有点不可理喻。” 苏晗烟却多少能理解皇上一些。 上位者,最怕大权旁落,最忌功高盖主。 多疑。 是通病了。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本来好像并不想给皇上送枇杷,且对离家向皇上的阿谀奉承也嗤之以鼻,为什么后来却又突然愿意了?” 苏晗烟故作天真烂漫的眨眨眼睛。 “想给离家添堵。” 程海宴略一挑眉,听着倒像很是开心:“离泽良看到你送上的点心,必定会气到七窍生烟。” “哼。” 这时,一行宫人提着精致点心盒快步从她们身边走后,苏晗烟略一蹙眉:“看来今日这宴会上想给皇上送 枇杷的,可不止咱们和离家呢。” 程海宴顺着苏晗烟的眼神看过去。 宫人行色匆匆,却不忘记仔细拱手供着点心盒。 且点心盒以红木雕刻,周圈还雕甍着大片的富贵花色。 “领头的那个人好像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程海宴拧眉垫脚眺望着,得出这番结论。 哦吼。 苏晗烟挑眉,“看来太子为了皇上也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可说呢,太子做事为人一向堪称勤谨孝敬,他对皇上那可是有百般顺从和敬重。”程海宴摸了摸下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郑重其事的补充说,“好像,还有点畏惧。” 畏惧? 难道皇家中人,都是彼此畏惧着相处的吗? 程海宴的座位一向是在太子旁边。虽然东陵信封男尊女卑、夫尊妻卑,但皇上确实也给了程海宴足够的尊荣和特殊对待。 程海宴再往下该是几位王爷,再接着才该是王爷们的妻妾们。 而—— 很不巧,苏晗烟旁边就坐着离慕瑶。 这场宫宴,某种意义上也是家宴,舞姬伴随着乐声离场后,台下太子自是首先拱手禀告: “儿臣听闻父皇近日来颇为口干涩苦,特意去冰窖寻来月前的枇杷,以枇杷果酒烹煮而成做出了枇杷果,父皇尝尝。” 枇杷果置放在琉璃盏中,越发衬得晶莹剔透。 只是这色泽却像极了蜜饯。 果然,坐在高位眉眼不怒自威的皇上夹起一颗放 进嘴中,不虞地将其吐出,还毫不留情的评价道:“味如嚼蜡。” 在台下看戏的苏晗烟听到这里,忍不住挑了挑眉。 皇上怎么这样?即便这是家宴并没有群臣,却也不该这么不给自己儿子面子吧? 果然。 皇帝多疑,皇家又哪儿有什么骨血亲情。 苏晗烟这番念头还没落下去,就听封景毓清朗道:“父皇既口干涩苦,多食酸梅即可,酸梅生津亦能开胃。” 苏晗烟撇撇嘴。 太子亲力亲为做这么多,都只得了“味如嚼蜡”这几个字。 懿王这么敷衍,看来要挨骂。 啧。 还好她没跟封景毓坐一起,否则就要成被殃及的池鱼了。 结果—— 第137章 皇上偏心 皇上却慎重颌首,正色道:“懿王说得对,你们还不赶快去给朕找酸梅?” 苏晗烟:…… 她隔着好几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封景岚听了这话后,那陡然变得僵硬和黯然的神色。 封景倾不愧是端王,这时候就要出面来准备一碗水端平了:“太子皇兄为了父皇特意制的冰块和枇杷果,味道果然很香,臣弟在这里都能清晰闻到,只是太子皇兄——父皇虽是喜甜,但你放的蜜糖也太多了些,看吧,父皇虽感念你的孝心却也都有些无奈了。现在想想三皇兄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口干涩苦是该多饮酸食,只是臣弟太过愚笨,既没有太子皇兄的仁德温厚,也没有三皇兄的睿智机敏,送给父皇的,也只是一盘颇显寒酸的 枇杷果干而已……” 苏晗烟听了这番话,很难不在桌下对着封景倾比了个大拇指。 端王。 你这封号是不是因为你总能将一碗水端平,而得来的啊? 既抬高了太子,也不落懿王面子,还圆了皇上刚才那般明显的顾此失彼。 …… 听了这番话,皇上眉眼怔仲,笑意清浅,“你们的孝心,朕自然都清楚。酸梅也好,枇杷也罢,朕都喜爱。朕近日疲劳乏累,每每想起你们都十分挂念……毓儿,狩猎场留下的伤处可痊愈?” 封景毓拱手:“悉数痊愈了。” 皇上神色这才多有放松轻快,“朕这段时间很是担心,你受伤这些时日,太子也是很是挂念你。” 把这 一切默默看在眼里的苏晗烟:…… 无语。 糟老头子坏滴很。 面对这几个儿子都恨不得把心偏到太平洋去了,却还在希望他们兄友弟恭。 难怪太子和懿王不合呢。 这父亲最疼的和最冷落的,私底下能不掐架吗? 只是—— 虽然隔着好远,但苏晗烟还是能清晰感觉到皇上提及太子时,那副散漫轻待的态度。 奇怪。 既然皇上不喜欢封景岚,为什么却要立他为太子呢? 苏晗烟满腔困惑还没找到答案,这边离慕瑶便已起身恭敬道:“皇上,妾身父亲听说您这段时日食欲不振,特意寻了些精致点心,托妾身给您送来。” 皇上眼眸微眯, 似在疑惑这人身份,宫人附耳解释,他方淡淡道:“离爱卿很是费心。” 苏晗烟心底却只想翻白眼。 自己这个正室还没送呢,怎么也轮不到离慕瑶侧妃出头。 更何况刚才封景毓为了给太子缓和尴尬,已经说用酸梅生津开胃了,潜台词就是自己并未置办礼物,这边离慕瑶就急功近利似的把东西送上去。 啧。 还好离慕瑶是封景毓的侧妃,皇上偏袒懿王,自也会给懿王几分薄面。 她刚想到这里,皇上就已幽幽看向苏晗烟,“懿王妃近几年缠绵病榻,近日虽身体痊愈,但朕却还从未召见过你。” 苏晗烟忙起身行万福礼:“臣媳参见皇上。” 离慕瑶不甘怨恨的咬了 咬牙,她身为妾身,只能自称为妾。 皇上眼神蓦然幽深。先前外界都道苏家之女苏晗烟怯懦愚笨,所以他懒得面见。可近日京都却都说苏晗烟机敏聪慧,他还隐隐不信。 今日得见—— 这般铅华褪尽般的风华,莫非之前愚笨,都是她有意藏拙? 皇上敛起眸中深意:“你身为儿媳,可有给朕准备礼物?” “有的。” 皇上颌首:“那就和离大人的一起送上来吧。” 但等离慕瑶拿出和苏晗烟近乎孪生兄弟般的点心盒时,苏晗烟皱了皱眉。 同款? 她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 而皇上眼神掠过桌上两份点心,幽幽的眼神投向苏晗烟:“你好大的胆子。” 第138章 白糖是我送的 皇上并未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但这声沉闷冷翳的声音,却让台下众人皆噤若寒蝉! 天子之颜,不怒自威。 众人面色各异,唯有离慕瑶勾起唇角,眼底满是算计得逞后的得意。 苏晗烟心中猜测出点心盒被动了手脚?忙起身跪于大殿,“臣媳惶惑!” “惶惑?”皇上嗓音低沉,隐含怒气,“你是懿王妃,亦为懿王生下了王府世子,根基稳固、夫妻伉俪,如今甚至都敢随意拿着一盘白糖来糊弄朕了,却也会觉得惶惑?” 说完,皇上忽然掩唇咳嗽了好几声,宫人急忙端着个小火炉上前,小火炉上温着一碗药。 喂于皇上喝下后,他的咳嗽才总算停止。 而 电光火石间,苏晗烟已经明白自己的点心盒应该被离慕瑶给狸猫换太子了。 “不会吧?”离慕瑶恰时将懵懂震惊发挥的玲离尽致,掩唇看向苏晗烟时语气满是指责,“姐姐你记恨王爷宠幸妾身,但平日里在王府也惩治过妾身了,怎能失去做儿媳、臣妇本分,对皇上如此不恭不敬?” …… 今日宴席并无朝臣,但却还有几位亲王和王妃家眷。 他们瞬间就炸开了锅,苏晗烟能清晰席间传来些许低声议论: “懿王妃只送了一碟白糖?荒谬!身为儿媳,她怎敢如此搪塞皇上?” “还是侧妃通礼数,辨是非。” “是啊。听侧妃这意思,这懿王妃根本就不受宠,并且 在王府她没少给侧妃气受。” “这样的王妃,谁会喜欢?” …… 议论声嘈杂却清晰,封景毓微微皱了皱眉,他派去监视苏晗烟的人说她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做精致糕点,所以她不可能会送白糖,再看这一模一样的点心盒—— 离慕瑶? 若是平常他必定眼都不眨,可今日他却起身,“父皇……” “白糖确实是我送给皇上的礼物。”苏晗烟打断了封景毓的话,她眼神坚定认真,“实因臣媳虽能用白糖做出精致点心来,但那点心却金贵受不得颠簸,加之皇上近日抱恙,臣媳猜想您必定心有郁结烦闷,想着让您亲眼看到臣媳做点心,好讨您一个欢心呢。” 皇上眼眸 微微敛起。 台下当即有人嘲弄道:“懿王妃青天白日说什么梦话?谁不知道白糖只是调味品,如何只凭借它便能做出点心来?” 程海宴不屑轻嗤,“慎亲王世子见识如此浅薄,却还沾沾自喜起来了?” “你!”慎亲王世子面色阴沉,但却又不敢跟程海宴叫板,只得恨恨忍气吞声,“本世子见识浅薄?你且问这大殿之上众人,谁会相信只用白糖就能做出精致点心来?” 话音稍落,太子抬眼,“本宫信。” 慎亲王世子:“……” 一口气,就这么横在咽喉处了。 上不去下不来。 封景倾笑容还是那般玩世不恭,他散漫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父皇 ,儿臣愚笨,未曾听说过用白糖做点心,对这挺感兴趣的,不如就请三皇嫂在这大殿上做上一做,也给儿臣开开眼?” 苏晗烟忍不住把手背到身后,对着封景倾比了个大拇指。 四两拨千斤。 不动声色,拨弄风云。 可见这会说话真的是门艺术。 端王永远的神! 皇上沉吟片刻也松了口,“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苏晗烟略松口气,只要皇上能给她展现的机会,她就必不可能失手。 苏晗烟谢恩后起身,起身太猛一时间竟腿脚酸软,眼看要崴脚时,一阵清雅气息传来—— 苏晗烟还在怔,太子已松开了她的胳膊,温声提醒:“小心些。” 第139章 谁要见下蛋的老母鸡 封景毓眼神极为清浅的自他们身上掠过。 不动声色。 重新落座。 苏晗烟躬身道:“臣媳还需要一个火炉和一个铁勺、一碗清水。” 皇上应允。 白糖能做的点心不多,但最简单也最快的当属卡美罗无疑。 苏晗烟之前为了哄苏小团也做过,怎么说也是轻车熟路。 好在她今日穿着繁琐礼群,广袖的空间也足能让她偷偷从空间里取出小苏打了。 一阵暗光后,苏晗烟成功拿到小苏打。 这时宫人也将火炉白糖送至面前,苏晗烟盘腿坐下,嗅得盘中白糖并未添加什么有毒物质,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操作。 怕皇上看不清她的动作,苏晗烟还朗声解 释: “铁勺中放置适量白糖,加入白糖一半份量的清水,边搅拌边在火炉上借火烹煮,煮好后将铁勺挪开,静止数息,将我精心研发出的调味品放进去,再使劲搅拌——” 众人皆屏气凝神看去。 就见铁勺中液体突然开始冒泡,随即涌出许多大些气泡,苏晗烟将其翻出搁置在盘中,等凉了后才将其拱手送上。 那是一块略有些鼓的饼,呈褐色,可以清晰看到有很多孔洞。 皇上稍做迟疑,才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咔嚓——” 声音清脆,入口即化。 皇上眼睛一亮,“这东西还真挺有意思,看似平平无奇,味道却大有乾坤。这是什么?” 呃。 苏晗 烟想了想:“糖饼。” 皇上略做思忖,“很是简单的名字,和它的做法一样。” “皇上既然喜欢,那就是它的福气了。” 看到苏晗烟还跪坐殿中,态度诚恳恭敬,皇上眼底原本的寒霜凛冽像是被春风催化了般,漾起了愉悦笑意,“这糖饼做法简单味道奇特,朕确实喜欢,难为懿王妃还特意选择在殿中表演,讨朕欢心了。” 苏晗烟再拜,笑意温婉,不卑不亢。 这才得重新入席。 居然让她躲过去了。 旁边离慕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却也还束手无策。 皇上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在离慕瑶的点心上,看到那盘枇杷包,他稍出神须臾,取了一块又被其柔 软触感惊到,“离大人确实有心,只是这枇杷却好似和朕往日见的枇杷不同。” “这是妾身父亲寻得名厨所做的点心,以枇杷汁液和面,枇杷果酱为核,外表精心捏制成了枇杷形状,味道也如枇杷一般无二。” 听到离慕瑶这样讲,苏晗烟却心下微沉。 把枇杷包解释的这么详细,可见离慕瑶并非是在车上才想起来狸猫换太子的。 离慕瑶早就知道她在做枇杷果。 所以才换。 只是……离慕瑶怎么会知道的,且还知道的这样详细? 皇上满意颌首,刚想拿起品尝,但顿了顿却又重新搁下,问:“制作枇杷果的名厨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离慕瑶一愣:“啊?这……” 怎么吃个点心还要见厨师? 难不成你吃鸡蛋还要去见一见老母鸡吗? 程海宴阴阳怪气的嘲道:“侧妃说起这枇杷包的制作过程如数家珍,现在怎么吞吞吐吐的?难道想独吞功劳?” 端王假意想着反驳:“郡主误会,侧妃一向勤谨恭敬、温顺谦和,不是这种人。” 离慕瑶:…… 这皇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若随便拉来一人,则必定不能如法炮制的做出这枇杷果,到时一切肯定都得露馅! 露馅了,可就是欺君之罪! 离慕瑶硬着头皮解释说:“名厨已经走了。” “名厨走了也无妨,这枇杷果并非只有名厨可做。”苏晗烟抬头,“臣媳也能做。” 第140章 朕并不爱枇杷 离慕瑶当即难掩怨恨的瞪大了眼,苏晗烟到了这时还想抢夺她的风头? 皇上略略挑眉:“这点心制作精良繁琐,可并未糖饼这般简单。” “皇上若不信,臣媳就明日做好了再给您送来。” 看苏晗烟这般不卑不亢,再看离慕瑶眼底的怨毒嫉恨,皇上略一眯眼,若有所思。 片刻,松口。 而这时,封景岚轻笑着,温和道:“父皇不知,懿王妃可是厨艺精湛的很呢,近日风靡京都的十八春就是她的产业,里面所有菜品饮品,可都是她第一个做出来的。” 十八春。 台下众人其实并不多人知道十八春的幕后老板究竟是谁,瞬间就又开始了议论: “懿王妃?不是都说十八 春是海宴郡主的店吗?” “嗨!现在京都谁不知道海宴郡主和懿王妃交好?” “原来如此。” “看来懿王妃之所以这般胸有成竹,原是早有经验。” “是啊,十八春的菜可好吃的很呢——” …… 皇上敛下眼底晦暗神色,满意颌首:“原是如此。” 苏晗烟其实有些不满太子突然把她身份捅出来的,毕竟她只想安静搞钱。 宴会结束后,苏晗烟和封景毓都被宫人传唤去了蟠龙大殿。 金碧辉煌的殿设,赤红地毯铺设,日光流淌进来,折射出满地流光溢彩。 半圆穹顶由四方柱撑起,柱子上各有金龙盘踞。 取自天圆地方。 苏晗烟安静 跟在封景毓身后,垂首凝眸,低眉顺眼。 降低存在感。 良久,皇上才缓声问:“朕心中明白,枇杷包是你所做的吧?” 苏晗烟跪下行礼,瞥了眼封景毓,并不说话。 又过了许久,皇上才又轻声道:“朕并不爱吃枇杷,但是看到你的点心便知道你用了心。” 苏晗烟挑眉。 皇上不爱吃枇杷? 难道离泽良估摸错了圣意? “方才大殿上你并未当众指责控诉侧妃,是因想顾及懿王颜面,这些朕都知晓。”皇上声音堪称温和和蔼,俨然像极了慈祥家长,“你很懂事。” 苏晗烟乖巧行礼:“谢皇上夸赞。” 心里却在翻白眼,狗屁懂事,她之所以没拆穿离慕瑶 ,是因为清楚封景毓肯定不会站在她这边,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另辟捷径。 皇上晦暗眼神在苏晗烟身上掠过,眼里却添了几分探究衡量。 “朕和懿王还有话要说,你先在宫中四处逛逛吧。”稍顿,皇上又补充道,“皇后近日感染风寒需要静养,你不必去承凤殿请安。” “是。” 等苏晗烟离开走远后,皇上探究衡量的眼神还没收回,“这苏家之女好像和传闻中的并不相似。” 封景毓颌首:“她为人谨慎机敏,从不主动与人交恶。” “能得你夸赞的人却是不多。”皇上心中对苏晗烟的警惕稍褪,“只是她到底是苏家之女,又是皇后为你主婚指定的王妃,你若是不喜——” “儿臣 心中有数。”封景毓沉声道,“且她几次救过儿臣性命。” 皇上被打断了话也没有生气,反而还稍感安心。 他虽然因苏晗烟的出身而对她多有警惕不满,却也并不介意苏晗烟的出身,只要封景毓喜欢,且她也没有杂乱心思。 他可以容忍苏晗烟坐在懿王妃的位子上。 “对了,朕听说懿王府有一个孩子?” …… 程海宴已然出宫,苏晗烟就百无聊赖的顺着宫道一直走,原本想去御花园的,谁知越走越偏僻,最后竟然来到了一处冷宫。 殷红朱门因侵蚀,斑驳残缺,半开半掩。 青天白日,莫名阴森。 听说冷宫都闹鬼,苏晗烟转身想溜,余光却突然瞥到里面的一抹岚色。 第141章 喜欢的是枇杷树 岚色? 在这宫中还喜欢穿岚色服饰的,好像却只有封景岚一人。 但这跟苏晗烟没关系。 这是在深宫,到处都是监视眼线、耳目窃听,她想明哲保身,不想惹火烧身。 但—— 刚刚转身,似乎听到了封景岚一声夹杂着悲悯的叹息轻唤:“母妃。” 声音微哑,满藏怀缅,和平常的清朗儒雅大为不同。 苏晗烟原本想转身逃跑的步子微顿,她犹豫了数息。 封景岚的母妃不是皇后,想必这处就是封景岚生母所住的场所——如此斑驳破旧,可见并不受宠。 封景岚的母妃都不受宠,皇帝又怎会待见封景岚呢? 想到这里,苏晗烟心底叹息了两声 ,难道封景岚是在大殿被皇上冷落而伤了心,所以来这里找母亲来安慰自己吗? 苏晗烟已经身为人母,但凡设身处地,都不忍心能见这种场面? 当下内心酸软。 但她也不敢上前打扰,就尽量放缓慢了步伐,不想惊扰封景岚,而就在这时,里面突然传来封景岚一声略显急促的惊呼和痛哼:“哎,嘶——” 苏晗烟急忙推门而入,就见封景岚失足从破旧台阶上滚落了下来,撞在了庭前游廊红柱上,此时满身尘埃,捂着小腹,面色痛苦。 但听到开门声音,封景岚凌厉呵斥:“谁?滚出去!” “是我。” 听到苏晗烟的声音,封景岚眼底戒备警惕稍褪,奋力睁眼,就看到苏晗烟逆 光自尘埃中朝他缓步而来。 她穿着繁琐礼裙,广袖翩翩。 脚步沉稳。 从葳蕤日光下,步步走向他。 但看着这荒草丛生的冷宫时,脸上却并未半分嫌恶,她绕过破旧台阶停在他面前,眼神关切:“太子您没事吧?可能坐起来?” 封景岚闷咳了两声,哑声说:“可以。” 苏晗烟将他搀扶着坐在凉亭石凳上,给他简单检查了下,骨头没有错位,受的都是皮外伤,只是看封景岚神色痛苦,想必摔的不轻。 “太子平常的侍卫怎么没跟着?” 封景岚不自然的收回原本由苏晗烟按着把脉的手,“本宫想随便走走,故而没让他跟着。” 封景岚双手紧攥,他方才只 觉心悸心动,如今才觉得尴尬。他本以为苏晗烟会接着询问他为何在此,甚至都为此大脑疯狂运转—— 他很小就被皇后养在身边,满京都只有很少人知道他并非皇后亲生,甚至几乎已经没有人还记得他的生母了。 而他却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座冷宫。 更何况虽然之前皇后就已怀疑过苏晗烟的真实立场,但太子还是担忧,如果苏晗烟仍旧效忠皇后,如果皇后得知他来了此处,那…… “既然太子侍卫不在,那我便去找宫人来扶太子回去休息吧?” 封景岚微怔,她居然没问他? “不,不用。” “嗯?”苏晗烟神色关切,“太子失足被绊倒,该是要找太医好好检查的。” “不用。”约莫是苏晗烟眼神太过明亮,以至于封景岚莫名安心,他哑声说,“本宫只想在这安静的歇一歇,没成想却被绊倒了。” 苏晗烟嘴角微微抽搐。 歇脚。 啧。 来这杂草丛生,鸟不拉屎的地方歇脚? 她也不拆穿。 “我也是觉得烦闷无聊,所以四处逛逛,谁知道误打误撞迷了路竟来到这儿了。” 封景岚略一挑眉。 原来她是迷路。 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过了会,太子突然说:“父皇其实不喜欢枇杷果。” 苏晗烟眉毛一跳,她记得刚才太子没在蟠龙大殿啊。 随即。 就听太子哑声说:“父皇喜欢的是枇杷树。” 第142章 只和我一个人做? 不爱枇杷果,却爱枇杷树?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于…… 想到这里,苏晗烟突然一激灵,想起了一段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故而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封景岚已然揭过此事,温和问道:“方才在大殿上,本宫见你做糖饼,觉得很是有趣,只是不知道你后来放进去的白色粉末是什么?” 苏晗烟很老实:“小苏打。”顿了顿又补充,“是我之前研发出的一味调味品。” 哦。 封景岚神色稍缓,就听苏晗烟问:“太子可要看看吗?” “不用。” 他对这些东西 不感兴趣,只是心底略有黯然不适——那白色粉末既能是糖粉,也能是砒霜。皇上的饮食精细,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后所送的食物都要宫人拿银针试过,才能端送到御前。 可—— 大殿上,却没有人去验苏晗烟,送上去的糖饼也没有宫人拿出银针试毒。 封景岚一面安慰自己,苏晗烟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在御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皇上投毒。可一面却又忍不住去不甘心的回想,皇上竟然如此喜欢懿王,甚至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苏晗烟也过多偏袒宽容…… 他这般出神,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冷宫。 封景岚本欲转身离去,可约莫是皇上最近喜好枇杷的事让他心有郁结,所以竟是鬼使神 差地,推开了这斑驳残缺的宫门,走了进来。 封景岚还在郁郁出神,却突然嗅到焦糖的味道,他疑惑转头,就看到苏晗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烛火和铁勺清水,现在正在专心致志的给他熬制着糖浆。 放入适量小苏打,疯狂搅拌。 “这里太脏了没有盘子接着,所以我就倒在地上吧。”苏晗烟温声解释着,“太子您仔细看啊,这东西膨胀起来,稍后凉了些,就是我刚刚在大殿上做的糖饼了。” 封景岚眼眸微动,那糖浆被苏晗烟倒在了石桌上。 小小的一团。 封景岚突然喉结上下翻涌了会,漫不经心的问:“这东西看起来其貌不扬,味道真有那么好吃吗?” “太子有空不妨 改天去十八春,我亲手给你做来尝尝就是。” 封景岚长睫微垂,说:“三弟还真是有福气,每天都可以吃到。” 这语气状若漫不经心,但苏晗烟却觉得他莫名有些低落的伤心。 确实。 这老父亲偏心偏到了太平洋,儿子可不就得心理难受。 她忙解释说:“这东西是我新研发出来的,王爷还没吃过,并且王爷身体不舒服不能吃太多甜食,我也不会给他做的。” 封景岚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跌进去,漾起了层层涟漪,他好像很是震惊和开心:“所以,这糖饼你以后可以只给我一个人做吗?” 苏晗烟愣了下。 还好,封景岚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掩唇清了清 喉咙,解释说:“本宫知道了,本宫……有时间会去的。” 苏晗烟权当刚才耳朵出故障了没听见,拱手笑着应了。 封景毓垂眼凝眸等候了许久,宫人看着烈日骄阳,上前提醒,“王爷不宜疲累,大可先回,奴才等会自会派车送王妃回府的。” 封景毓闷咳两声,沉声道:“不必,本王再等等。” 宫人略有些诧异。 懿王似乎还从来没有让侧妃先走,自己却这么坚定的留在这里等待过懿王妃。 看来懿王妃还真是苦尽甘来了。 宫人领命退下。 等到封景毓额上都被晒出密密麻麻一层汗的时候,苏晗烟才总算姗姗来迟。 封景毓沉声质问:“去哪里了?” 第143章 狗男人喜怒无常 封景毓看起来似乎心情很不好。 难道他是以为自己是去见皇后了,所以在此兴师问罪吗? 狗男人还挺有理。 刚刚在大殿上没出言帮她,现在倒好意思来跟她兴师问罪了。 苏晗烟阴阳怪气:“我只是四处走走,绝对没有去见皇后。” “你……” 封景毓一时间哑口无言。 苏晗烟如今这般看重关心他,他自然不会担心苏晗烟会偷偷摸摸去找皇后。他只是觉得这后宫诡秘难测,即便皇后抱恙静养,这宫中也到处是她埋在下面盘根交错的势力,苏晗烟万一落单被抓…… 啧。 封景毓一向不喜过多解释,反正他现在不喜苏晗烟,反而是苏晗烟担忧挂怀 他,他才不要跟她解释。 “上车,回府。” 苏晗烟耸耸肩,也没跟他掰扯,但等宫人搬来脚凳时,温流突然疾步走来恭敬行礼:“懿王妃,您的东西落下了,殿下让属下给您送来。” 一枚纽扣。 她身上礼裙繁琐,有许多这种纽扣。 不值钱的小玩意。 苏晗烟收下了,就听温流继续说:“殿下还说,希望王妃不要忘记和殿下的约定。” 约定? 做糖饼的约定吗? 嘶。 这好好说话不行吗,这么说还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苏晗烟也没多想应下了,但抬脚准备上马车时,封景毓却阴沉着脸直接踹开了她面前的脚凳。 “看来王妃 喜欢闲逛,既然如此便走路回王府吧,你们不许给她找车。”说着,封景毓面色阴郁冷翳地直接上了马车,命令道:“走。” 目送着封景毓的马车远走,苏晗烟目瞪口呆。 这狗男人有病吧? 她恨恨磨牙,翻个白眼。 大不了她就走出宫再找车,反正宫门外总有马车在。 但还没走两步,温流就又叫住了她:“懿王妃,我家殿下请您上车,说送您一程。” 苏晗烟略一犹豫,这还在宫里呢,她不好跟太子来往密切,而正当她想着回绝的理由时,就看到封景毓的马车又回来了,稳稳当当停于面前。 封景毓掀开车帘,露出光风霁月的眉眼,语气却很是冷漠嫌恶:“还不上车?” 苏晗烟:狗男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虽然她在脑袋里疯狂暗骂,但心底还是松了口气。 “谢太子好意。” 说完,像是生怕温流再叫她似的,苏晗烟急忙掀着裙摆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闷咳着的封景岚也掀开了车帘,他面容冷静,眉眼极黑。 “看来懿王也并非本宫预想的那冷血之人。”封景岚沉声冷嗤,“本宫先前真是也被他的好演技给蒙蔽了双眼,才会发自真心地觉得他真的喜欢离慕瑶。” 温流微怔,迟疑着提醒:“可殿下,满京都都知道懿王的最爱是侧妃。” “他看离慕瑶的时候,跟本宫看这芸芸众生的眼神,一般无二。”封景岚眼里像是堆砌了料峭春寒 ,“但他在看苏晗烟时,眼神却带着几分柔意,似能枯木逢春。” 方才在大殿上,封景毓是想开口护着苏晗烟的。 适才——皇上才会松口给苏晗烟辩驳解释的机会。 但好像苏晗烟并不知情。 不知情? 那正好。 封景岚收起眼底的料峭,重新堆砌了满满的温和儒雅。 “本宫如今倒才真的觉得,苏晗烟,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 苏晗烟本来还以为上车后,封景毓会对她兴师问罪呢,结果他虽的确全程冷脸,好像谁欠了他五百万似的,但他却并没有跟她兴师问罪地争吵什么,甚至询问都没询问一句。 只在下了马车后,一言不发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第144章 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晗烟停步回头看他,他就面无表情的回看过去。 两人对峙。 直到有几个丫鬟捧着衣物准备去清洗从她们身边走过,风送来了她们的窃窃私语: “看吧,王爷果然最爱的还是侧妃娘娘,你看他看向王妃时那冷若冰霜的脸。” “什么呀,这明明就是小夫妻情难自制,在这含情脉脉的对视呢……” …… 苏晗烟急忙转移了视线。 侧妃。 啧。 她又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跟封景毓实话实说对离慕瑶的怀疑了,虽说她已经说了离家,但封景毓会不会怀疑离慕瑶呢—— 苏晗烟正在胡思乱想,封景毓却突然问:“枇杷包你是怎么做的?” 苏晗烟一怔,“枇杷包?” “嗯。” “王爷觉得枇杷包是我做的?” 封景毓黑眸沉沉,只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既然知道是我做的,那你就欠我一个人情。”苏晗烟撇了撇嘴,“毕竟方才我如果在大殿上跟皇上说了枇杷包是我做的,侧妃和离家都要因此遭殃受累。” 说着苏晗烟更加觉得不舒服了。 啧。 扳倒离家和离慕瑶多好的机会啊,她怎么就这么错过了。 封景毓长睫微动,“你是为了本王,所以才担下的这份罪责?” “当然。” 苏晗烟回答这般干脆利落,倒是让封景毓心脏有一瞬间在疯狂地砰砰乱跳。 她居然能为了他, 放弃扳倒离家的好机会,还主动承担下这份罪责——她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当初皇上没听她的辩解,直接给她和苏家定了罪,那她该怎么办吗? 封景毓喉结翻涌了下,突然说:“放心,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 看着封景毓郑重其事的表情,苏晗烟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封景毓也很快把封景岚忘在了脑后,反正无论如何苏晗烟喜欢的是他,顾全的也是他,他才没心思没时间跟太子呕气。 “本王还挺想尝尝枇杷包的,你能单独给本王再做一些吗?” 苏晗烟皱眉,这男人哪儿来的脸,她刚想回绝,就又听封景毓一本正经的说:“本王给钱,多少 都行。” “……” 给钱啊,那一切好说。 察觉到封景毓似乎现在心情不错,苏晗烟试着讨价还价,“那我的书还能继续写吗?” 封景毓面色微沉,却并未选择发作:“你写书能赚多少钱,本王给你就是了。” “写书赚钱不多,但这却是我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 封景毓不耐拧眉,沉吟良久,方不虞道:“随你。” 苏晗烟却很是惊讶,自己不过替离慕瑶担了个责而已,封景毓就对她的容忍底线这么宽容了吗? 看来他果然真的很爱离慕瑶啊。 紫竹院。 “贱人!贱人!她永远只会装可怜扮无辜!” 回到房间后,面色阴沉满脸怨恨的 离慕瑶就开始大肆打砸,直到原本装潢精美的房间被砸的满地狼藉,仍是不觉解恨。 “我迟早要杀了她!” 一想到方才离宫时,封景毓看似温柔却隐含不耐烦让她先走不用等自己,离慕瑶就恨的牙痒,结果好容易等王爷回来,她刚想着去跟王爷解释,就听王爷去了落梅轩。 她转身回房后,心中郁结难平。 “娘娘无需动怒。”颖儿小心给离慕瑶揉捏着太阳穴,温声劝慰,“王爷只是被苏晗烟一时蒙蔽而已,他最爱的还是娘娘您啊。我们只需要将苏晗烟给解决掉,王爷迟早都会回到您身边的。” 离慕瑶心神略略摇曳。 是啊,如果能解决掉苏晗烟…… “颖儿,我交给你一件事。” 第145章 太子是什么人 苏晗烟实在不想再去做枇杷包了,但封景毓给的实在太多,所以她还是又重新调配果酱和面粉,开始做,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后,枇杷包总算完美出炉。 新鲜出炉的枇杷包满是枇杷香味。 跟凉透了端到皇上面前的,看着也是有些差别在。 封景毓取了一个尝尝,舌尖迸发出的枇杷香味让他几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若非这灼烫的温度,他还以为自己吃到的是新鲜的枇杷果。 味道确实精美。 “你为了研究这个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苏晗烟模棱两可,“也还好吧。” 黄油、乳酪、果酱都是她之前就调配提炼出来的。 也只是调整面粉 比例模仿口感时花费了些功夫而已。 “更何况离慕瑶拿走了我的枇杷包也没用,这世上,绝对不会再有人能做出跟我枇杷包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在二十一世纪混迹这么多年,高科技这么多,还能输给一个迂腐古人? 苏晗烟眉眼的恣意明朗格外明艳,让封景毓唇角的笑意都忍不住扩大了些,他默默的又拿起枇杷包继续吃,状若漫不经心的问:“你方才遇到了太子?” 苏晗烟点点头。 “说了什么?” 大抵是他们之间的氛围过于轻快,所以苏晗烟并没察觉到被质问的冒犯。 所以也就实话实说了,“我迷路了来到一处冷宫,发现太子失足从斑驳台阶摔下,我 见他神色痛苦又影只形单,就把他给扶了起来,后只说了几句寻常话而已。” 冷宫。 封景毓略略眯眼,“皇上并不沉溺酒色,所以多年来都是虚设六宫,故而后宫偏僻冷宫有许多,只是太子只身赴往的冷宫——应该是他生母的宫殿。” 苏晗烟也是这么想的,“太子应该是想念他生母了。” “想念生母?”封景毓眼底却漾出几分薄凉的冷静,“皇上共有六子,中途虽有皇子夭折,但在皇后收养儿子养在膝下之时,宫中还留有五位皇子,你可知皇后为何最后选中了太子?” 苏晗烟拧眉想了想,“因为他排行老大?” “自然不是。” 嗯? 苏晗烟这 下真的有点茫然了。 “那是什么?” “太子的生母死后都只是个贵人,而并未被追封为妃,你便能猜到太子的生母有多不受宠了。” 封景毓本也不想解释这些,但苏晗烟最近和封景岚来往密切了些,他看着不爽。 “太子的生母不受宠,他背后亦无母家亲族撑腰,即便是身为皇上长子却也并不得皇上欢心,饶是如此却还稳稳占着皇长子的名头,你若是皇后或者后宫妃嫔,可会因此嫉恨?” 听到这里,苏晗烟终于有些理解了。 封建朝代,自是长幼尊卑分明,封景岚占着皇长子的身份却无人相护,等其余几位皇子出世后,日常生活难免有诸多不如意。 “只是 皇后虽被封皇后,但她身有旧疾不能生育,则必须要在皇子中挑选一位养育。”封景毓继续解释,“但就在皇后犹豫要挑选谁的时候,太子生母突然得病暴毙,太子又恰时前往承凤殿毛遂自荐,皇后才收下了他。” …… “即便如此,你还觉得,太子是温和谦让的良善之辈吗?” 苏晗烟最近几天都在思考封景毓说的那段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难道是封景岚为了成为嫡长子故意害死了生母? 可如真是他害死了自己生母,他又怎么敢在生母宫殿里待着呢? 苏晗烟百思不得其解,更觉皇家生存残酷,正在十八春里发呆出神,陈东升凑了过来: “老板,有内奸。” 第146章 内奸 苏晗烟眉峰微扬,散漫神色里透着几分冷傲,“查出来了?” “对。” “带过来。” 离慕瑶不可能是在马车上才动了狸猫换太子的心思,因为离慕瑶实在太了解枇杷包的制作过程,苏晗烟回来后稍做犹豫就知道她身边出了内奸。 落梅轩里的人她都能信得过。 那么—— 就只有十八春了。 苏晗烟撑坐在窗台,她在十八春最高楼坐着,垂首就能看到清晰如蜉蝣般的芸芸众生。 “干嘛找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找到你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你可别冥顽不化!” 老远,苏晗烟就听到这些争辩,不免觉得有点吵闹。 不过还好这一层楼并非雅间,是她和程海宴的个人场所,倒也不怕聒噪到客人。 旋即就是一阵陈东升的怒斥,被捆绑成粽子的男人被人推进屋里,踉跄跪在了苏晗烟脚边。 “老板,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离小姐的……” 苏晗烟垂眼看着男人痛哭流涕的脸,他这番模样还真是很无辜。 老油条。 不承认。 苏晗烟眼神极为冷淡,开门见山:“离慕瑶给了你多少钱?” 男人一口咬定:“我不认识离小姐!” “一百两吧。”苏晗烟自顾自继续说,“你拿了一百两即刻就去了赌局,输掉了五十两,另外的已经被你存起来留着娶媳妇了,是吗?” “……” 见苏晗烟说的这般仔细,男人开始犹豫了。 苏晗烟眼神晦暗,微微俯身逼近:“十八春先前是太子的商铺,后虽被我接手,但我却也没因我的规矩,而过多约束管教过你们。可是如果你还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只能去找太子殿下让他来撬你的嘴了……” “不,不要!小的都说!”男人终于害怕了,他以为苏晗烟好糊弄,谁知这也是个狠角色。他颤颤巍巍的说,“半个月前,离小姐突然派人来堵小的,问您最近在忙什么,我……我也是一时头脑发昏才会说的。另外,离小姐还说想让我在饭菜里投毒,毁您声誉——” 说到这里,男人扬高了声音,“这事小的真没做!” 苏晗 烟略微眯眼。 他没做,不代表别人就也没做。 离慕瑶为了收买小厮能出这么多银两,难免有人会铤而走险—— 她近日事情繁重,也不能时刻顾及十八春。 苏晗烟调查内奸的事很隐晦,甚至于此时楼下吃饭的人都没注意到楼上动静,她稍做思忖:“离慕瑶若还是来找你,你可知你该怎么做吗?” “小的一定告知老板!” “你当然得来告知我。”苏晗烟冷漠眼神里压迫感十足,“若我扳倒离慕瑶出了这口恶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过多计较,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对你赶尽杀绝。” “是!小的记住了!” 而这时,有小厮匆匆进来,“老板,有人自称是张寺的 妹妹,来找张寺。” 张寺就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 苏晗烟眯起眼,看向他:“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 陈东升不动声色将苏晗烟这副姿态和模样尽收眼底。 他原本也只当苏晗烟是因苏易臣回朝后,性情跋扈了些,但骨子里藏着的还是怯懦胆小的女儿家心思。 如今看来——她方才的眼神,竟和懿王有异曲同工之处。 张寺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十八春后院,总算见到了乔装打扮后的颖儿。 “离小姐还有事啊?” “这是五十两,算是定金。”颖儿确定四下无人,咬牙低声说,“稍后有一份十八春送往皇宫的饭菜,你把这东西放里面。” 第147章 如是山鬼 片刻后,苏晗烟从张寺手中接过来了由纸包裹着的白色粉末。 粉末无色无味,她嗅了嗅,又化水分辨,暂时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苏晗烟瞥向张寺:“她还说了什么?” “只说一定要放在汤羹里,菜品里不行。” 哦? 苏晗烟真是来了几分兴趣,她让陈东升把张寺带走,又想起什么:“你去一趟懿王府,把苏二小姐苏蝶衣请来。” 她近日身体应该养的差不多了,整天闷在王府算什么。 来给自己帮帮忙吧。 等陈东升离开后,苏晗烟随即悄悄进入空间,开始化验这白色粉末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蝶衣听了陈东升的话后,没有迟疑太 久,就更衣跟着一起来到了十八春。 “我家老板说,她平常没有太多时间,还得劳烦二小姐您帮忙时时打点。” “好。” 苏蝶衣大病一场痊愈后,虽然对封景毓没了那些心思,但是看着封景毓对苏晗烟的别样态度,却也难免觉得心中郁结不甘。 凭什么都是苏家的女儿,苏晗烟能做懿王妃,她却只幽居后院? 她日后也定要嫁皇亲国戚。 十八春风头正盛,来此吃饭喝酒的人也不乏达官显贵,若她能攀附上高枝…… 苏蝶衣眼神猛地亮起。 斗志满满。 而这时,听得外面小厮恭敬的唤:“端王殿下,您可要前往楼上雅间歇着?” 苏蝶衣 听这动静疑虑转头,就看到门口处,封景倾一袭浅白衣袍迎风猎猎作响。似是察觉日光刺眼,他用手中折扇遮了眉骨,闻声抬头,缓缓露出那张天怒人怨般的俊美容颜。 那双昳丽的桃花眼潋滟生姿,盛满了流水潺潺。 如有山鬼,循循善诱。 再轻易将一切溺毙其中。 苏蝶衣不由得看愣了,再回过神时,就见封景倾眉眼带笑的走了进来,和她错身而过。 鬼使神差地,苏蝶衣伸手,似是想抓什么,最后只碰到了一缕清风。 “本王可并非是来用饭的,快些做好本王所需的菜,本王可还要去送进宫里。” 苏蝶衣怔怔地看着封景倾的背影,良久,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 一点理智和清醒,但声音还是带着感慨和赞叹:“他,他是……” “那位是五皇子端王殿下。”陈东升最懂圆滑世故,平日里这些事该是谨言慎行绝不多言,但看着苏蝶衣眼里的惊艳和迷恋,他却忍不住提醒道,“端王殿下平日里沉溺酒色,最爱风悦之所,京都里和端王殿下有露水情缘的女子却是数不胜数……” 苏蝶衣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挂着满面笑容就跟上了封景倾上楼的步伐。 苦口婆心想劝她的陈东升:…… 算了。 苏晗烟仔细检查了遍,离慕瑶给的白色粉末却并没有任何毒性,但是她不敢完全打包票,毕竟如果这东西和其他什么东西万一相冲—— 罪责还是得她来担 。 于是。 方恒之就被苏晗烟请到了十八春,方恒之仔细分辨后道:“这东西是南疆特有的蛊粉。” “我只听说蛊虫,蛊粉又是什么?” “便是蛊虫磨成的粉末,其毒性比蛊虫还要强上百倍。”方恒之神色凝重,“并且这东西若是服用十次以上便会上瘾,上瘾后就很难戒掉,每月都需要一定剂量的解药来压制蛊性,早些年南疆有人用它训练死士。” “这可是南疆的秘术,师父,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苏晗烟略略眯眼,“离慕瑶。” “离家?” 方恒之倒吸一口冷气,又凝重道:“徒弟已经将鼠疫的事调查清楚,离家确实瞒天过海,擅自更改了鼠疫记载。” 第148章 离家为皇后所用 这点苏晗烟早有怀疑,现在方恒之这么确定了,她倒是也不觉得怎样。 只是—— “我原本以为离家在朝廷上处于中立状态,既不归属皇后也不偏袒懿王,是因为离家想保全自身,不想卷入漩涡。如今看来,离家之所以不愿站队,是因为他们有更大的野心。” 是了。 仔细想想也能察觉出不对劲,离泽良的官职虽不高但掌管着的东西却极为险要,太子和懿王都该拼命争抢拉拢他才是,为何却让他这般清高孤傲的处于朝廷十几年,都没人敢对离家下手? “离家纂改鼠疫记载,又有南疆秘术——治他个通敌之罪,应该不难吧?” 方恒之急忙劝她:“可是师父,我们现在 没有证据。离家之前递交上去那些鼠疫记载的书籍,都是太子过目亲批的,若是有所异议势必会牵连太子。便说这南疆秘术——莫说东陵,就算南疆人也极少会知,这根本无法作为能和离家对簿公堂的证据。” 苏晗烟忍不住皱眉轻轻啧了一声。 确实。 捉贼要拿赃。 方恒之又道:“另外这南疆蛊粉太毒,徒弟定会尽快想法,研制出克制它毒性的药。” 苏晗烟抬眼,目光透着日光和微风,缓缓落向了不远处的富华楼。 方才眯起眼眸。 “不用。”苏晗烟起身,“南疆蛊粉,自然还得是南疆人才能将其克制。” 下人来禀说苏晗烟来了的时候,项无月正在房 间里闭目养神,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神色怔仲。 “请进来吧。” 随即,苏晗烟就不客气的推门而入,她简单打量着屋里装潢,屋里家具是清一色的梨花木,出奇的淡雅素净。 “苏小姐很久没请我去十八春喝茶了,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富华楼找我?” 苏晗烟也不藏着掖着:“你知道离家吗?” “离家——懿王侧妃的离家吗?知道一二,怎么?” “离家手中有你们南疆的蛊粉。”说着,苏晗烟将白色粉末推送过去,“而如今在东陵京都里的南疆人,首当其冲我只能想到你。” 项无月用指尖蘸取了些许粉末,挑眉应下:“这确实是南疆蛊粉,我也的确认识离家人 ,只是我从未将南疆蛊粉送给过任何人。想来,离家人必定是从别处找来的蛊粉。” 苏晗烟神色闲适淡淡:“可是如果离家用这东西害人,项老板觉得,最后这罪名会扣在谁的头上?” 项无月摩挲着扳指的动作稍顿。 他心底门清。 他来到东陵京都后,大肆张扬,行事奢靡,东陵许多人都对他颇有微词且也多为试探过。 一个两个,都在想方设法抓他的错处。 “苏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苏晗烟笑了笑:“我想问项老板,可有克制这蛊粉的方法?” “南疆人的血。” “嗯?” “南疆蛊粉是用南疆生长而成的蛊虫磨成粉末炼制而成, 毒性显着,要想克制它,自然得用土生土长南疆人的血。” 苏晗烟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皇后……” 项无月颌首:“你们东陵当今皇后,的确曾是南疆人士。” 苏晗烟突然内心一跳。 先前宴席上,皇上说皇后抱恙需要静养,命她不许打扰皇后,其实也能理解成皇上想断了皇后爪牙和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皇后必定着急。 若是—— 一面给皇上下了毒,一面再由皇后的血来解,长此以往,皇上便定然不可避免会对皇后产生依赖性。 如果说先前苏晗烟只是怀疑离慕瑶是皇后的人,如今她就可以断定了——离慕瑶甚至乃至于整个离家,都早已入了皇后麾下。 第149章 苏蝶衣求娶? 苏晗烟近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富华楼,走出好远无意识回头时,还能看到项无月正在窗口处目送着她。 苏晗烟急忙转过头。 啧。 她心乱如麻。 回到十八春,叮嘱陈东升看好张寺后,也没功夫听苏蝶衣的情况,就回了落梅轩,斟酌了一路她下定了决心。 下车就问,“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还没回来。” “等王爷回来了你让他来落梅轩,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 如果现在还没有十足准确的把握,能一举击溃封景毓心中对离慕瑶的美好形象,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让离慕瑶没有可乘之机。 起码,不能让她害封景毓。 “ 吩咐下去,日后,王爷的所有衣食起居和我在一处。” 下人们面面相觑,虽惊疑困惑却也还是恭敬领命了。 苏小团抱住苏晗烟抖腿,惊喜地探出脑袋来:“娘亲,你终于决定要跟爹地给我生个小妹妹了吗?” 苏晗烟嘴角抽了抽,心口胡诌:“等到你什么时候找到媳妇了,我就给你生小妹妹。” 谁料,苏小团竟然撇撇嘴,叉着腰理直气壮的哼:“有了媳妇,谁还要妹妹!” 苏晗烟:? 她正懵着,就见苏小团被冷着脸的苏易臣提起来,照着屁股就狠掴了好几下,“妹妹是妹妹,媳妇是媳妇。” 苏小团,委屈巴巴的撇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舅舅只疼娘亲,不疼小团… …” 苏易臣冷脸微松,正要温柔哄劝,就见苏晗烟对着他脑门来了一击爆栗:“别假哭。” 苏小团瞬间收声,冲着做了个鬼脸。 “回去练字去。” “嗷~” 苏晗烟这才看向神色大受震撼的苏易臣,“大哥,你怎么会来?” 苏易臣清清喉咙,也不觉得尴尬了,正色道:“方才皇上设宴邀请朝臣,我也在其中,宴席中皇上说起了十八春,就让端王去十八春买菜,你可知是谁跟着端王一起回去的?” 苏晗烟认真皱眉想了想:“不知道。” “是蝶衣。” 苏晗烟一懵,“哈?” 苏易臣长叹一声,面色多为无奈恼恨,“我早知蝶衣心性高傲,也知她入懿 王府是怀着别样心思,但我知道懿王决计不会看上她,就也没曾约束管教过她。但我却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荒谬。——在宴席上,皇上品菜后很是高兴,问她可要奖赏时,她竟跟皇上说她想嫁给端王……” 苏晗烟的心瞬间一咯噔。 脑子都空白了。 这孩子,脑子缺根筋吗?求嫁也不能这么直接吧? 堂堂皇子,迎娶四品官员的庶女? 苏晗烟忍着了爆粗口的冲动,颤抖着声音咬牙问:“然后呢,皇上是怎么说的?” “皇上还没开口时,敦亲王出列,说端王殿下是他看中的女婿。” 苏晗烟:…… 好家伙。 还真厅热闹。 “之后皇上让我们这些朝臣离宫, 只留皇子在侧,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晓了。”说着,苏易臣眉眼担忧,“蝶衣虽是庶出,可到底也是苏家二小姐,如今闹出这样大的笑话,我也无可奈何了。” “大哥你别担心。”苏晗烟安慰他,“等下我问问王爷就是了。” 也是怪她。 连什么时候苏蝶衣换了目标,她都没曾留意过。 天色渐暗,封景毓终于踏着日暮进了落梅轩,听到下人的禀告时,他眉峰微扬,很是疑惑。 又一想—— 难道是苏晗烟为了让他在封景倾面前,说一说苏蝶衣的好话,所以才这么做? 虽然不开心,但却对苏晗烟的安排很是受用。 “王爷回来了?”苏晗烟看着他微微笑起,“洗洗手,吃饭吧。” 第150章 我来保护你 说完,苏晗烟又抱住苏小团,抓着他满是墨迹的手认真给他擦拭着,等一根一根都干净了,才松开手。 桌上碗筷已然摆放整齐,好几味菜品都是稍显清淡的,是他的口味。 菜还是热的。 热烟袅袅。 翠翠正点了灯笼里的烛,再将其悬于屋檐下。 灯笼倒映了一轮明月。 是人间烟火。 是滚滚红尘。 吃完饭后,苏晗烟看向封景毓,挑眉问:“王爷这就要回书房睡吗?” “你是在邀本王留宿落梅轩?” 苏晗烟说:“我还有事要跟王爷说。” 虽然早就知道,但听到她这么直言不讳,封景毓还是难免有些低落 黯然。 他挑眉,淡道:“苏蝶衣的身份,原本做端王侍妾虽是抬举也并非不可。只是现在端王是敦亲王认准的女婿,所以即便是皇上也不能不给敦亲王一个面子。” 苏晗烟说:“所以,苏蝶衣是入不了端王府的?” “暂时不行。” 苏晗烟又觉得好玩,“哦对了,这次宴会海宴郡主去了吗?” “没有。” “要是海宴郡主回去了后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个夫婿,必定要炸了。”苏晗烟一脸的幸灾乐祸,“只是我不太明白,敦亲王怎么就突然看上了端王殿下?毕竟端王殿下在京都的声誉,可不怎么好听。” 封景毓:“……” 他稍做沉吟,方一本正 经道:“只要海宴郡主不再痴缠本王,不再为了本王终生不嫁,那敦亲王府的女婿是谁,敦亲王都能接受。” 程海宴借着中毒谎称自己失忆忘记了封景毓,虽能卸除身上某些担子,但在在外人眼里她也总算不会再为了封景毓而故步自封、不愿出阁了。 敦亲王作为老父亲,自然喜不自胜。 “只是端王和海宴郡主的这门婚事,到底能不能成,还不好说。”封景毓又说,“毕竟程海宴,也是皇后认准的儿媳人选。” 程海宴背后有整座敦亲王府,更有皇帝的歉疚悔恨。 她此生就该是享福的命。 若能嫁给太子——太子在皇上面前必定能有些话语权,也能多些存在感。 毕竟这满京都里其余世家小姐,还有谁能比程海宴的身份更为尊贵呢? 想到这里,苏晗烟迫不及待的说:“程海宴可不能嫁给太子。” 封景毓眯眼:“哦?” “她不喜欢太子。” “在皇家,喜欢是最为廉价的东西。”封景毓沉声道:“她不喜欢太子无妨,太子喜欢她就好了。” “可是……” “太子的婚事可不是你个懿王妃该操心的。”封景毓黑眸冷凝,“更何况,如今因为苏家二小姐在大殿上逼端王求娶之事,已然闹得满城风雨,你现在该操心的是苏二小姐和苏家,该如何捡得起自己的颜面才对。” 想到方才苏易臣离开时那愁眉苦脸的表 情,苏晗烟也瞬间唉声叹气起来。 苏蝶衣真的任性。 封景毓却因苏晗烟担心太子婚事而觉得心口憋闷,也不想再跟她多说话,只沉闷丢下一句:“过几天是皇上五十寿辰,自会广宴宾客,此事也会在那日给出定夺。” 说完,封景毓转身要走时却又被苏晗烟急忙叫住:“王爷别走,我还有事呢——” 封景毓稍顿,疑惑皱眉:“你还有事?” 不就是为了苏蝶衣的事? 他不都说了吗? “有。”苏晗烟一本正经,“我了解到最近有人可能要害你,所以王爷,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以后都住在落梅轩里,将你的衣食起居都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由我来保护你。” 第151章 折腾一晚 有那么一瞬间,封景毓还以为是自己听力短暂性出现了问题障碍。 她保护他? 就算是为了让他帮忙的借口,也不能这么讲吧。 但这时苏晗烟已经拉着他胳膊拉去了房间。 原本被追影塞的满满当当的房间,现在已经悉数摆放整齐妥当,原本被苏晗烟放置着何种草药和调味罐的架子也腾出了一半空间,放满了封景毓日常需要的书籍。 熏香很淡,是他惯用的冷冽木香。 “我把我原先调配草药的桌给你腾出来了,你可以用来做书桌,这边茶桌搬到了窗户边,你若是闲着无聊就可以在这喝茶,另外这是你寻常衣服,我放在了这深色的衣柜这里,另外我觉得王爷先前的 笔已经不太好用了,就趁着给苏小团买的时候,顺便也给你重新换了一套笔墨纸砚……” 苏晗烟将屋里摆设重新一一解释,言语真切态度诚恳,望向封景毓的眼神里写满了坚定认真。 至于这屋里的布局嘛,封景毓也能看得出来,苏晗烟是经过一番时间的调整的。落梅轩本就不大,原本苏晗烟的东西就已经堆放的很是拥挤,如今贸然多出一个人来,自然难免看起来就更是拥挤了。 只是…… 书桌摆放着崭新的笔墨纸砚,宣纸还新鲜的似在散发着淡淡的浆纸香。 窗户边放着几盆不知名的花,屋檐下还悬着几串风铃。 夜风习习,封景毓在朦胧月色中,遥遥可见院中飞花点翠 。 这般的谧夜静沉。 让封景毓原本因苏晗烟为他而做的这些改动而变得有些焦躁加快的心,突然就莫名安定了下来。 无论苏晗烟是想着利用他给苏蝶衣讨端王欢心,还是另有其他的图谋,他都可以假装不知情。 也会酌情地—— “本王会想办法帮一帮二小姐。” “那事以后再说。”苏晗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在意这一句,“只是今夜恐怕要折腾王爷一晚了。” 夜风携着暗香浮动,迷了封景毓,他眼神晦暗,莫名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一晚?” “对,只这一晚。” 封景毓眼神怪异,犹豫数息,却未发一言。 苏晗烟怎么这么大胆,她居然想让他折腾她一晚? 她是打算明天不起床了? 封景毓正想入非非,就见苏晗烟将书桌前凳子都搬过来,又从衣柜里翻找出被褥给仔细铺上,这番折腾下来累她出了一脑门汗,但眼神却还格外的明亮:“明天我就去给王爷换一张简易些的床,今天就先将就将就哈。” 封景毓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你让本王睡这里?” “不然呢?”苏晗烟理直气壮,“王爷你难道不需要为侧妃守身如玉吗?” “守身如玉?那是形容女子的词——”封景毓面色阴郁,瞬间暴跳如雷。 “哎那不见得。”苏晗烟理直气壮,“女子能用的,男人为何不能用呢?” “……” 封景毓黑眸沉沉,只阴鸷冷翳地死死盯着她。 苏晗烟无辜的眨眨眼睛。 封景毓一言不发甩袖就走,苏晗烟急忙抱住他胳膊:“王爷,其实我已经把你的床给拆了,你现在就算回去,也只能睡地板!” “你……” “哦对了你也不能睡侧妃那。”苏晗烟梗着脖子,理直气壮,“不然明天皇上若再吃十八春的饭菜,那就是我送过去的了,到时我如果胡言乱语说了什么让您难堪的话——” 苏晗烟话音刚落,就清晰的听到了封景毓紧攥拳头和暗自磨牙的声音。 她急忙松手。 无辜的眨眨卡姿兰大眼睛,“王爷将就一下,真的就这一晚。” 第152章 避子汤 第二天,天光乍破,翠翠已经起来开始准备熬煮清扫房间了,结果刚巧和系着腰带出门的封景毓撞了个正着。 翠翠的下巴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王爷?您——” 封景毓淡淡瞥她,“王妃昨夜累着了,让她好好休息,莫要去惊扰她。” “是。” 翠翠面上五颜六色,心底更是滚滚惊涛骇浪不止。 王爷终于留宿在了落梅轩,还跟小姐行了周公之礼! 可喜可贺! 发糖! 等苏晗烟撑着腰酸背疼腿抽筋的身体拉门出来时,就看到翠翠正普天同庆的在院子里给许多下人分发饴糖,苏晗烟不明白她在搞什么,就把她喊了过来。 “给 我准备一桶热水,让我好好泡一泡。” “热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小姐昨晚累着了,是得好好泡泡,解解乏。”翠翠笑容狡黠,扶着行走艰难的苏晗烟去了浴室。 苏晗烟刚坐进浴桶,就听见翠翠感慨:“王爷真是疼王妃呢,特意不让奴婢去打扰您的好梦,现在满王府的人都知道昨晚王爷疼爱了您一夜呢,看以后在王府谁还敢对您不敬……” “咳咳咳——”苏晗烟直接被自己口水给噎住了,咳嗽的面红耳赤才堪堪回神,“什么?什么昨晚?什么疼爱!我昨天是在凳子上睡了一晚上,因为凳子太不舒服了,所以今天才腰酸背痛而已啊!” 原本喜笑颜开的翠翠笑容一下就僵硬了。 苏晗 烟想到方才翠翠分发饴糖的场面,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刚刚说,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了?” 翠翠嘴角抽搐,满脸绝望:“是。” 苏晗烟两眼一翻白,直接钻进了温水里。 让她溺毙在浴桶里吧! 没救了! “什么?王爷昨晚真的留宿在落梅轩,还跟苏晗烟她……” 颖儿跪在地上焦急回答:“是啊娘娘,王爷昨晚回来后就被叫去了落梅轩,此后一直没出来,今晨出来时领口纽扣还扣歪了一个……现在王府上下的人都知道王爷昨晚疼爱了王妃一晚,王妃腰酸背痛,以至于现在还没起床——” 离慕瑶精致姣好的脸上瞬间就布满了怨恨嫉妒! “贱人! 苏晗烟这个贱人!” 她怒吼着,恶狠狠的砸了手边的所有东西! 茶盏坠地,茶叶洒落一地!再听着离慕瑶凌厉的咒骂声,颖儿急忙提醒:“娘娘别生气,听说王爷出门时脸色并不是很好,他最爱的一定还是您。” “王爷只是一时抵挡不住苏晗烟的勾引罢了。” “对。”离慕瑶美眸微眯,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木已成舟,苏晗烟想看我吃醋大闹,我偏不。颖儿,你快去弄一碗避子汤。” 片刻后,苏晗烟离了浴桶洗漱装扮好后,就收到了由颖儿端送过来的汤药。 苏晗烟端起来嗅了嗅,神色讥讽:“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你就给我送这个?” “王妃颇 通药理,奴婢也不敢欺瞒王妃。”颖儿梗着脖子,态度生硬,“只是这药是王爷亲赏的,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苏晗烟现在却只想翻白眼。 封景毓昨天睡在床上,她睡在凳子上,他们间泾渭分明,甚至于封景毓那狗男人都只脱了一件外袍而已。 就这还给她送避子汤? 他是脑子有泡吗? 苏晗烟冷笑,“带着你的东西,滚出落梅轩。” 颖儿微怔,扬高了声音:“这是王爷的命令!” 行。 拿着鸡毛当令箭是吧? 她步步忍让,你们还得寸进尺是吧? “可王爷昨晚跟我翻云覆雨、耳鬓厮磨之时,却求本王妃再给他生个小世子呢。” 第153章 骑她头上来了? 看着颖儿骇然瞪大的双眼,苏晗烟顿觉万般的扬眉吐气。 本来嘛,她多少都顾及着封景毓喜欢离慕瑶的缘故,苏晗烟也不想跟离慕瑶争斗算计太多,最多的也不过是想着找到证据扳倒离家罢了—— 结果,事到如今都敢骑到她头上来了。 呵,那就别怪她杀人诛心了。 苏晗烟眼神冷傲,眉尾漾出几分明艳却悲悯的嘲讽笑意:“结果今天,侧妃却给我端来了一碗避子汤,还说是王爷的命令,这可真是让我琢磨不透了。若是王爷不喜欢我,为何昨夜却愿意留宿落梅轩于我共赴巫山呢?若是王爷喜欢我,又怎会让你端送这避子汤来?还是说——背后是侧妃假借王爷之意,本意是想 害我,好独占恩宠?” “你……”颖儿瞳孔骤缩,竟被这眼神震慑住,堪堪后退好几步才站稳。 “回去告诉你家侧妃,之前我不屑与她争宠,所以对于她下三滥的手段也只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我忍无可忍——她若再敢动心思害我,我必定会让她悔不当初。” 说着,苏晗烟直接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避子汤狠狠砸在了颖儿脚边。 像是被烫着了似的,颖儿面色煞白,慌不择路的离开了落梅轩。 翠翠在旁边目睹全程,目瞪口呆,思来想去又忍不住凑过来询问:“小姐,您昨天跟王爷到底有没有夫妻房事啊?” “没有。”苏晗烟黑了脸,“我那是故意激离慕瑶的。 ” “啊。”翠翠的语气听起来莫名遗憾。 苏晗烟却没在意这个,只对着镜子重新修整了下就出门了。昨晚苏蝶衣并没有回懿王府,但她所能留的地方不多——一个十八春,一个苏家。 苏晗烟先去了十八春,陈东升表情复杂,语气无奈:“昨天,二小姐对端王殿下一见倾心后,不顾阻挠,非说自己是十八春如今掌事,要跟着端王殿下入宫朝见,我怎么也拦不住她。” 苏晗烟咋舌,怎么,这苏蝶衣还真是对封景倾一见倾心啊。 “她人呢?” “跟端王殿下一起入宫后,就没再回来过了。” 不在十八春,难道是在苏家? 苏晗烟回了苏家,门口 小厮仍是对她不甚恭敬,她也没心思管教,好在后来碰到了伺候苏易臣的贴身小厮,小厮却告知她,苏蝶衣许久没曾回过苏家了。 这不在十八春,也没有回苏家,苏蝶衣还能去哪儿呢? 苏晗烟陷入了纠结,走着走着竟鬼使神差来到了敦亲王府,她稍做犹豫,还是上前递送了拜帖。 “我是懿王妃,是你们海宴郡主的朋友。” “郡主不在。”下人对苏晗烟没什么好脸色,但也老实回答了她的问题,“一大清早,端王就邀请我们郡主出去游湖赏莲了。” 苏晗烟突然想到,敦亲王好像很是同意端王做他的女婿来着,她原本还好奇程海宴对突如其来这门婚事的态度,现在看来, 程海宴和封景倾似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就已经有很多联系了。 狩猎大赛。 十八春告示的解围。 等等。 敦亲王能认准端王做女婿,这念头看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苏蝶衣的性子却执拗偏执,她认准的事除非撞破了南墙,否则就是死也不可能转还的。 之前在不知道苏晗烟到底喜不喜欢封景毓的时候,就还把她当成假想敌过。 如今她认准了端王封景倾—— 如果端王并未婚配,苏家庶女许配给他做妾也并非不行。 可现在端王是敦亲王府的姑爷,那端王还怎么敢再配妾室? 苏晗烟隐隐担心,她总觉得苏蝶衣会搞出来什么事。 第154章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碧波荡漾,莲叶何田田。 程海宴斜倚着半躺在小船上,手臂慵懒摆在船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池中的水。 莲花香味淡雅清怡,小船再往里进时,便连他们的船只都被悉数隐匿在了说大的莲叶中。 封景倾摇晃着手中折扇,桃花眼微眯,神色散漫。 程海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封景倾说话,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端王请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赏莲。” “只是赏莲?” 封景倾淡淡颌首:“只是赏莲。” “……” 程海宴就一口气横在了喉咙口。 船舫吱吱呀呀继续前行,推开了层层荡漾碧波,本是清凉异常,程海宴却 觉得心中郁结不解。 “我听我爹说了,苏家二小姐向皇上说她思慕于你,一心想嫁于你,若能得入王府,甚至不惜为妾。”程海宴心里烦闷,随便揪来一朵莲花赏玩。 但余光瞥到即便听到自己说了这些话,但封景倾还是那般散漫爱昧的疯留不羁,她心中更加郁闷,干脆开始揪莲花花瓣玩儿。 “端王殿下终日沉溺酒色疯玥,自诩百花中过,片叶不沾,如今竟能也有这被女子当着御前逼娶的份儿,还真是风水轮流转,阴沟里翻船啊。” 说完这些,程海宴才发觉手中莲花已经被她揪得只剩光杆了,她愤愤将其扔进碧波中。 “郡主误会。”封景倾哑然失笑,撑起身子凑近些,桃花眼里满 是潋滟多情,爱昧气息也悉数喷洒在她鼻息处,“我与那苏家二小姐确实是昨日才有初见,何来风水轮流?倒是郡主——本王看见你就难以抑制的内心欢喜,想着在这翻船,也是甘之如饴。” 程海宴瞳孔微震。 又觉得封景倾这动作太爱昧,下意识想后撤去躲。 但这船只太小,也只装了他们二人,如今程海宴一躲,倒是一时间重心不稳,船只还真翻了去—— “郡主!” 凉亭里。 眺望着莲花池里的动静的封景毓,突然略一蹙眉,“那里怎么会有那么大动静?” 跟在旁边的追影看了一眼,脸色通红,低声解释:“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封景毓:? 大抵是看出了自家王爷脸上明显的疑惑,追影急忙解释:“并非是所有人都像王爷王妃同房时那样安静。” 封景毓:“……” 看着王爷脸色越来越黑,追影急忙低头认罪:“属下知错,属下慎言。” 而这时,莲花池里响起了封景倾的惊呼叫喊声:“来人啊,船翻了!” 片刻后,两个全身湿透的人被人从莲花池里拉了出来。 还干柴烈火? 这是透心凉才对吧。 封景毓看着封景倾一言不发将小厮递送来的披风盖在了程海宴身上,惯是潋滟生姿的桃花眼里竟好似难得多了几分真情流露。 他略略扬眉。 承凤殿。 “本宫早就跟 你说过,要你先下手为强,你却非是不肯。”皇后拍桌而起,怒目而视,“若是程海宴嫁给了端王,你以为你这个太子还能稳坐到几时?” 被怒斥的封景岚却辩解道:“敦亲王不会让程海宴嫁入皇家。” “难道当日宴会上,你没听到敦亲王说的话吗?”皇后恨铁不成钢,又觉得庆幸,“若非苏家二小姐突然跳出来要端王娶她,本宫倒还真没看出来程海宴和端王早已暗通款曲。如此也好,还不算不可补救,先断了程海宴和端王之间的可能再说。” 封景岚突然想起封景倾笑起来时,那副春风拂柳、疯留恣意的模样。 他这个六弟如此多情,想断了他跟程海宴之间的可能。 太简单了。 第155章 就那么喜欢离慕瑶吗 苏晗烟找遍了所有苏蝶衣可能藏匿的地方,却都是一无所获,以后她甚至连端王府都偷偷过去看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失踪吧。 还是说她被人控制起来了? 被谁? ——端王还是敦亲王? 苏晗烟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决定回落梅轩等封景毓。这次她学聪明了,趁着等封景毓回来的空闲,自制了个简易床板,又弄来许多床被褥铺上,再躺上时总算不是那么硬邦邦了。 天色渐暗,封景毓才再度踏着日暮来到落梅轩。 苏晗烟问:“王爷,你可知苏蝶衣的下落?” 封景毓皱眉:“二小姐?不知。” “皇上没怪罪她 不懂礼数?敦亲王没怪罪她横刀夺爱?端王不怪罪她先斩后奏?” “没有。”封景毓言语肯定,只淡淡提醒,“倒是二小姐这一闹,使苏家成了满京都饭后茶余的笑料,真正想让她安静的现在应该只有苏家吧。” 苏峰乔的确干得出来这种事。 但是苏易臣现也居住在苏家,苏峰乔做事如今已然瞒不过苏易臣的耳目。 既然苏易臣的小厮说苏蝶衣没有在苏家,那就是没有。 那—— 她会去哪儿呢? 苏晗烟正魂游天外时,追影过来说了几句,封景毓看向苏晗烟时的眼眸瞬间晦暗下来:“你说,本王昨晚跟你翻云覆雨、耳鬓厮磨?” 苏晗烟:…… 告 状。 “那也是侧妃挑衅我在先。”苏晗烟挺直胸膛,理直气壮,“她居然说你命她给我端来了一碗避子汤,这像话吗?” 封景毓略略眯眼,神色不虞。 苏晗烟琢磨不透他现在心情不虞,究竟是因为自己对离慕瑶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离慕瑶假借他名义送来的汤药。 但大概率是前者。 简单的衡量利弊后,苏晗烟伸手说,“不过我白天说的话可能是过分了点,王爷现在去哄哄侧妃也是可以的,但是王爷可别忘记了等会还要在落梅轩跟我们一起吃饭,你千万可别自己留在侧妃那吃了,最好连侧妃那里的一口水也别喝。” 谁知道离慕瑶会不会因爱生恨,而将南疆蛊粉偷偷喂给封 景毓。 她可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听到这里,封景毓垂眼凝眸,若有所思,“你觉得侧妃会害本王是吗?” 啊这。 苏晗烟一本正经:“防人之心不可无。” “侧妃年少时曾不顾安危救过本王性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害本王。”封景毓淡淡丢下这句话,起身,“本王去看看她。” 苏晗烟被封景毓这番胸有成竹的态度给气着了,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声:“你知道个屁。” 又隐隐觉得封景毓可怜,被心爱之人耍弄了这么久。 而同时——心底又有几分她琢磨不透的酸涩沉闷。 “有那么喜欢离慕瑶吗?”苏晗烟低声嘟囔,“我 都给你那么多提醒暗示了,你却根本都没怀疑过她,明明……明明是那么多疑奸诈的一个人。” 苏晗烟回到房间里怎么看那张床都觉得碍眼,于是翻找出一把黄豆撒在了被褥底下。 硌死你。 封景毓走出落梅轩才叫来追影,“她应该是又发现了离慕瑶身上有什么事,你去查一查。” “是。” 追影身形消失后,封景毓才抬眼,对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略略勾起了唇角。 他原本以为苏晗烟是想让他替苏蝶衣讨一个好待遇,如今看来,她之所以让他在落梅轩住,应该就是真的察觉到了离慕瑶想害他。 原来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找借口。 她是真的想保护他。 第156章 可爱 封景毓到底不是豌豆公主,洗漱完毕回来后躺上就不动弹了,也不喊硌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睡觉。 苏晗烟憋着一口气,也不想搭理他。 天光乍破,封景毓准时睁开眼,眼睛睨得旁边小床上睡得正香的女人。 兴许是天热,盖着的被子都被她蹬踹地一半滚落在地。 封景毓莫名唇角勾起了些笑意,到底是放轻柔了起身的动作。 走到门口时,他停了几秒,折身回来打算给苏晗烟收拾一下被褥,结果就正好听到—— “嘿嘿,这几个长得都挺不错的,都送到我房间里去……唔,我让你做我下一个孩子的爹!” 封景毓唇角原本还算轻柔的笑意瞬间僵凝。 片刻后 。 他面无表情的拉起了被子,直接盖在了苏晗烟脑袋上。 追影已在外等候着了。 封景毓冷脸出去,沉眸问:“查探出来了吗?” “侧妃最近偷偷与皇后的人见过几面,还从皇后那里得了些什么东西。” 东西? 封景毓黑眸冷凝,“查出来是什么东西了吗?” 追影有短时间的沉默后,才斟酌着谨慎着开口解释:“皇上前些时日操心国政以至身体抱恙,可能隐隐发觉皇后与前朝瓜葛不清,所以在皇上病愈过后,断了皇后与外界的许多来往之路。皇后可能是黔驴技穷,也可能是病急乱投医,所以,翻找出了南疆蛊粉。” 南疆的蛊粉。 封景毓略有耳闻: “蛊粉上瘾,再难戒除,看来这些年来她只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是做腻了。” 竟还妄想一步登天,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是这蛊粉却不似蛊虫炼制,它极难得到,想必皇后也是费了些周折。”追影又思虑了片刻,“只是皇上如今忌惮也防备着皇后,经皇后手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轻易碰食的,所以,皇后可能也是实在无奈,才想着借侧妃的手,让王妃和十八春来做这个替罪羔羊。” 这样,就算事件东窗事发,层层剥茧抽丝下来,也查不到皇后的头上。 谁都知道离家中立,离慕瑶是懿王的侧妃,懿王久和皇后不合。 谁都会说,这事是王妃想着拖人下水,才拉了离慕瑶下来—— 这一招,隔山打牛,借刀杀人。 还真是阴损。 封景毓抬眼望着东边的暗色。 天空就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口,有晨曦霞光自那处争先恐后的往外钻。 它们都急着吞噬黑暗。 想着独占世界。 可这世界——向来都是阴阳调和着的。 有人想做乱臣贼子,就必须有人得出来拨乱反正。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想起苏晗烟昨晚跟他说那些话时的焦急神色,心中微暖。 那个女人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漩涡中心了,只是单纯地、也一门心思地想着帮他救他保护他。 还真是—— 意外单纯的很可爱。 “蛊粉上瘾需要时间, 而满打满算到皇上的寿宴时,应该正是蛊粉生效上瘾的时间。如果到时候,皇后发现皇上体内并无蛊粉,必定会暴跳如雷。” 封景毓眸色渐深渐暗: “而若给了皇后喘气的机会,那端王和海宴郡主的婚事则必定不成。” 封景毓思忖片刻,方又冷静的吩咐,“现在当务之急是让端王夙愿达成——今日本王会再邀他们赏莲,你且躲在暗处,必要时候牵制住太子。” “是。” 苏晗烟是被热醒的,她垂眼才发现自己都快裹成粽子了,在这酷暑的天气生生要被气中暑。 封景毓已经走了。 她疑惑上前刚想去试试床到底硌不硌时,就听到追影在外喊: “王妃醒了吗?” 第157章 心里生病了 苏晗烟止步,但是不想搭理追影,就继续往床边走,但追影却喊个没完没了了—— “王妃你醒了就快些起床洗漱吧?” “王妃,属下探到您呼吸了,您醒了吗?” “王妃……” 苏晗烟被吵的头疼,怎么以前就没发现,雪姨都没他絮叨? 她忍住了,披着衣服转身去开门,满脸高傲写着生人勿近:“怎么,有事?” “王爷邀您一起去赏莲。” 苏晗烟没甚好气:“我不去,让他找他的白月光去!” 白月光? 追影听不懂,干脆也不多想:“端王也邀了海宴郡主同行……” 原本不耐的苏晗烟瞬间睁大了双眼:“海宴郡主也去?那麻烦王爷稍等,我简单洗漱一下就 好!” 总得去旁敲侧击一下,看看程海宴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端王才行。 这样她才能决定接下来怎么做才好。 看看到底是让苏蝶衣达成所愿,还是让端王和海宴郡主有情人终成眷属,亦或是…… 六月酷暑难耐。 船只在接天荷叶中缓缓驶过,只顺着碧波荡漾的涟漪往外游走。 船只翻船。 程海宴惊骇地瞪大双眼,下意识想去抓木板浮于水面,慌乱中却抓到了荷叶根茎,被其倒刺扎到,条件反射般松开了手。 她整个人都在疯狂向下坠落。 她挥手,喊叫。 却只换来带着些许腥臭的水从四面八方往她的嘴鼻里灌。 好像有人扼制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她已然不能呼 吸。 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就这么…… 无声无息,长眠于此? 可她还没有女承父业,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心意儿郎,没有儿孙满堂…… 就成了旁人的贻笑大方。 不行。 绝对不行! 而就在此时,突然一抹白也冲进了水里,有人抓着她的红裙裙摆,再揽住她纤细的腰肢,随即一个丝毫没有情欲的吻就落了下来,许久她才渐渐感觉到了生机,胸腔处同样有气息流转—— “是我唐突了,竟不知郡主怕水。” 那人声音带着几分隐秘的懊悔自责,但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欢喜和感叹。 …… 随即,浑身湿漉漉的程海宴回到敦亲王府后,就失眠了。 她身子骨自幼很强硬,就算大雪天只穿单衣在院中练习一两个时辰的长枪,回屋后只喝一碗姜汤也就全身暖洋洋了。 这酷暑天气的落水而已,自然也不会有什么。 敦亲王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海宴郡主身体强健,一向疼爱宠溺她的敦亲王都只是喟叹一声,只让她去换了身衣服就罢了。 当夜。 程海宴辗转难眠。 她真的没有生病吗?可如果没有,她又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呢。 特别是这心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破裂的缝隙间缓缓长了出来。 程海宴也不知到底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才总算睡着,而一大清早就有下人满面春风,欢快地推门禀告:“郡主!端王又来请 您游湖赏莲啦!” 程海宴困的眼皮都睁不开,愤愤咬牙:“不去!” “懿王和懿王妃也去的哦。” “……” 须臾,程海宴认命的抓了抓头发,坐起来,“起床。”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生病了,而既然生病了那肯定是要去找大夫诊治的。 大夫—— 那不就是苏晗烟了吗? 一个时辰后,四人就一起坐上了懿王府的马车。 马车空间很大,内里茶点布置一应俱全,封景毓从上了车就施施然的攥着古书来看,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苏晗烟也懒得理他,端着茶水在旁边喝的起兴。 端王只是眉眼带笑地看着程海宴。 程海宴:…… 救命。 第158章 心动 这之间过于尴尬的氛围让程海宴恨不得脚趾扣地,掀开车帘就跳车逃跑。 纠结半晌,她忍不住去拽旁边苏晗烟的衣袖:“十八春最近生意还好吧?” 苏晗烟差点一哆嗦。 难道程海宴知道苏蝶衣之所以会出现在十八春,是因为她想偷懒的原因吗? 这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还行,还行。” “我干儿子还好吧?” “……” 原本在看古书的封景毓凉凉抬眼:“干儿子?” “就小团子。”程海宴解释说,“他都做了我大半个月的干儿子了,您还不知道呢?” 封景毓幽幽的看向苏晗烟。 苏晗烟:…… 咳。 程 海宴前些时日喝了点酒,赖着不走,硬是要认下苏小团成干儿子。 认就认吧。 她教育儿子方面一向不跟封景毓商量,所以这事也就这么被她给淡忘了。 “这不是,没来得及跟你说。” 封景毓提醒道:“本王这段时间可夜夜留宿在落梅轩。” 话是这么说,但她都忙着去说离慕瑶如何如何了,哪儿还有时间说其他的? “我以为这种小事您根本就不会在意呢。” 封景毓黑眸微眯,眉峰下压,像是对此很怨怼愤懑。 苏晗烟有些心虚的撇撇嘴。 程海宴:……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马车终于停稳当,封景毓先下,随即端王搀扶着程海宴也跟 着下了,到苏晗烟时,封景毓又直接将脚凳给踢走了。 苏晗烟不可置信的瞪着眼:“你!” “你要用?本王还以为这东西你不屑于用呢。” “……” 用她的话来怼她。 程海宴略蹙眉,当下欲甩开端王的胳膊去搀苏晗烟,却被端王用折扇在背后轻轻敲了一下。 “夫妻之间的小情趣罢了,郡主不要趟浑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程海宴只觉得心底那股不舒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苏晗烟死死的盯着封景毓,封景毓不甘示弱同盯回去。 苏晗烟往下看,地上铺着青石板,距离地面的高度最高在一米五左右,她小心点应该伤不到脚。 打定主意后 ,苏晗烟挪到边缘准备跳下去,但就在这时,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像是受了惊似的猛地跳了一下,苏晗烟惊呼出声,整个人都摔了下来! 可是,她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反而整个人还跌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苏晗烟怔怔抬眼,这才初次看清了封景毓那双褶痕细长的凤眸最深处—— 那里没有晦暗幽深的漩涡,也没有湍急汹涌的激流,更没有清傲险峻的山峰。 有的是温和平静,潋滟盛景。 而在这时微风习习,河岸边纤细杨柳迎风吹拂,有那么一枚落叶竟然直勾勾往苏晗烟眼睛里钻。 苏晗烟该是闭眼的,但这瞬间她却瞳孔骤缩,忘记了动作。 下一瞬,封景毓松开了抱住 她双腿的手,在柳叶距离苏晗烟眼睛还有一指距离之时,将其截住。 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熟悉到苏晗烟冷不防有些怔松,突然就和数月前狩猎大赛上,封景毓射杀白狼救她的那天重叠。 白狼那滴血,也是距离她这么近。 近到她可以嗅到白狼血液的腥臭,也可以嗅到他指尖清冽的木香。 于是就在这般万籁俱静的环境里,苏晗烟忘记了脚痛和周遭,突然就在封景毓这清明的眼神里,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好久,亦或只是须臾。 刚推开端王想去接苏晗烟的程海宴这才回神,收回了胳膊,骂骂咧咧:“看来端王说得对,是我不配,这还真是独属于他们小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第159章 我的男人不能有妾室 程海宴的骂骂咧咧总算是把苏晗烟给拉回了现世,她急忙推开封景毓,却因动作太猛,又被脚腕传来的刺痛给刺得惊呼了两声—— “哎哟,疼疼疼。” 听到这里,程海宴认命的折身回来,“哪儿伤着了?” 是脚踝。 封景毓方才抓柳叶的动作有多干脆,扔苏晗烟的时候就有多利落。 苏晗烟脚腕重重摔砸在地上,可不就站立不稳,以至于崴脚青肿。 封景毓黑眸微垂,片刻后沉声道:“本王去请大夫。” “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有大夫?王爷还是去找些草药吧,我敷上就没事了。” 封景毓略一沉吟,应了。 两个大男人去找草药了,苏 晗烟自然也就和程海宴在凉亭闲坐,随手摘了一朵莲花拨弄着,苏晗烟勾起唇角说:“郡主,端王看起来很关心你呢。” 这话差点没把正准备也摘一朵莲花的程海宴给吓到栽进河里。 她急忙稳住身形,正襟危坐:“没有。” “我又不瞎。”苏晗烟一脸八卦的凑过去,“并且我觉得,郡主你对端王也并未无意,你们郎才女貌必定也是天作之合,不如——” 程海宴当即站起来,色厉内苒道:“你再胡说八道,以后我就再也不去十八春了!” 苏晗烟瞬间噤声。 “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是觉得很有意思。”程海宴像是察觉到自己说话过分,又低声解释,“想来是这二十年来也 没有过什么经验,所以才以沦落到至于如今,这怦然心动又无可奈何的局面……” 苏晗烟越听心越凉。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然将程海宴的脾性摸透了几分,她被敦亲王娇养的很好,以至于撒起谎时,就难免是这般色厉内苒的模样。 外界传言风流不羁多情桀骜的端王,和昔日拦她车马威逼利诱让她去江府的“风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在皇家尔虞我诈的淫浸下长大的人,谁会没有点心机城府? 端王接近程海宴,又是否真的是因为一见倾心、情难自制? “端王,传闻他很风流的,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程海宴不以为然:“传闻有时也并非为真。” “可他并不受皇上重视,和你也并不般配。” “不受重视那更好,我正愁之后会再度变成皇上的眼中钉呢。” “……” 话都给你说完了。 苏晗烟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说,“要不要再等等,你再仔细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值得你托福一生的人?” 像是终于察觉到苏晗烟状态不对劲了,程海宴原本羞涩的笑意消失,换上了浅浅的戒备和试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劝我让我放弃端王,才好给你那个庶妹腾位子吗?” 苏晗烟百口莫辩:“我没有,我就是有些担忧。你虽然聪明,但是如果端王真的想跟你玩心机,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但程海宴此时已经先入为主,这些话已经完全打动不了她。 “多说无益,反正我的婚事如何,追根究底都是要皇上定夺分辨的。只是苏小姐,我不妨告诉你,日后我如果成了端王妃,那么端王府,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侍妾存在的,你还是让苏二小姐彻底死了那个心思吧。” “我跟你不同,我的男人,绝对不能有妾室。” 太子府。 封景岚将温流递送过来的奏章简单翻看几本后,略为危险的眯了眯眼。 “父皇今日发给本宫的,竟然全是请安折子。” 须臾,又侧目,眉眼带了些暖意:“苏小姐呢?” “懿王懿王妃,端王和海宴郡主,都在游湖赏莲。” 第160章 木已成舟? “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封景岚唇角笑意讥讽冷蔑,眼底却满是冷漠疏离,“看来,本宫的那两位弟弟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若真让端王与程海宴结了亲,那本宫——又算什么?” 他可以不娶程海宴,他这些年也的确没动过娶程海宴的心思——但前提是,程海宴必须是真的打算终身不嫁。 本来他计划的很好,就算程海宴喜欢封景毓,那又如何?封景毓已经不得不娶了苏晗烟,堂堂郡主总不能委身做妾吧? 可结果——程海宴病了一场痊愈后竟然把封景毓忘了。 于是她的婚事再次被提起。 封景岚并不喜欢程海宴,因为她来来往往间总是一袭红裙,恣意又张扬。 而他却每天都要戴着温 和谦逊的面具,还要眼睁睁看着程海宴活得这样散漫洒脱。 羡慕、嫉妒、茫然、惶惑…… 听了这些话,温流只低头不言。 又过了片刻,封景岚突然问:“他们现下在哪赏莲?” 程海宴说完这些话后,苏晗烟头疼之余,又感觉听着听着,似乎哪里怪怪的。 她们不同,她的男人不能有小妾,那她苏晗烟的男人就能有吗? …… 好像是有。 于是,苏晗烟又想起来了糟心的离慕瑶和所谓的南疆蛊粉,还有那个现在还找不到任何踪迹的苏蝶衣。 瞬间感觉更头疼了。 “我没有想让你退出腾位子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凡事还是不要太恋爱脑。” 程海宴怔了 怔,“什么叫恋爱脑?” “就是一谈恋爱就没脑子。” “嗤。”程海宴双臂环胸,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才是谁啊?柳叶都要掉下来扎你眼睛里了,你非但不闭眼还又睁大了双眼,不就是怕错过懿王那温柔的眼神吗?” 苏晗烟毫不留情的回击:“我那是忘了闭眼了,再说他那双死鱼眼有什么好看的?” “咔哒” 是谁的脚踩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苏晗烟不可置信的回头,就看到拿着草药站在不远处的封景毓,正对着她“和善”的笑。 笑完了,封景毓转身要走,苏晗烟急忙叫他:“王爷你去哪儿?” “找药。” “用不了多少,你手 上的就够了。” “不够。”封景毓咬牙切齿,“本王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鹤顶红。” 苏晗烟:…… 于是。 船舫慢慢悠悠的在湖心晃悠。 封景毓全程黑脸,苏晗烟悻悻然的在旁边坐着,大气都不敢喘。 程海宴享了个清净,就跑到旁边去拨弄莲花荷叶,结果却被端王给拉回来,用眼神警告她:“郡主您若是再贪玩落水,本王可不去救你了。” 程海宴回头对上端王眼尾缓缓漾出的几分温柔深情。 评价道:“你,挺不错的。” 端王:? 另一边,太子的车马却被追影的马车行驶方向,给弄混了。 等到太子赶到假地点的时候,却只看到追影在大神哉 哉的躺在河岸边闭目养神,似乎是在睡午觉。 封景岚面色微僵,这才意识到被耍了,当即抬脚要走。 “太子殿下。”追影却急忙喊住他,“我家王爷说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的,太子殿下又何必非要执拗于此呢。” 封景岚驻足,面上惯是温润清朗的笑容现已悉数消散。 只有浓浓的阴鸷和嘲讽。 “还未至最后紧要关头,三弟又何必就沾沾自喜,更何况现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追影挺直胸膛:“可现下木已成舟。” 封景岚抬脚就走。 木已成舟? 呵。 那他不介意,把这艘船给彻底地凿穿凿烂。 不愿渡他过河的船,留着无用。 第161章 狡猾的狐狸 虽然封景毓的脸色阴郁到恨不得把苏晗烟剥皮抽筋,但到底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冷脸蹲下来,脱了她的鞋袜,碾碎了草药轻轻敷在了她的伤处。 苏晗烟垂眼看他,只能看到他浓密卷翘的睫毛。 跟小扇子似的。 真长。 她试着比划了下自己的睫毛,发现差了一截后,瞬间就不高兴了。 封景毓初次这般近距离接触苏晗烟的脚,白嫩如玉,漂然如雪,如是暖玉般安静散着莹莹的光。 封景毓又觉得好笑,怎么看一只脚就能觉得这人必定十分安静乖巧呢? 明明这人就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稍有松懈她就会毫不留情给你一爪子,而等你怒目而视时,她又会撒 娇卖萌,装可怜扮无辜。 只是这双足。 若能有朝一日也被他这么攥在掌心里往下压的话…… 正胡思乱想时,程海宴翻着白眼站起来:“看来我在这里影响你们,我给你们腾位置好吧?” 程海宴走了,苏晗烟也懒得再伪装,将脚收回,“王爷你该不会是想吃肉了吧?” 封景毓却想入非非,觉得这个“肉”还有另一种含义。 他向来不近女色,更觉得沉溺风,月情爱便是自找死路,至于—— 封景毓略舔了舔下唇,眸色晦暗。 苏晗烟莫名感觉到了有些危险,急忙伸手挡在熊前,“王爷你想吃肉,我今天给你炖几个猪蹄就是了,你千万可别打人肉的主意 啊。” “……” 这一顿茶科打诨,封景毓方才的旖妮心思悉数熄灭,他起身冲苏晗烟递过去手,“回府。” “不等海宴郡主和端王殿下了吗?” “他们有腿。” “……王爷搞这么一出,是想故意撮合他们吗?”苏晗烟终于像是找到了不对劲之处。 “自然。”封景毓神色坦然,“郎才女貌,本就相配。” 这话倒的确不假。 程海宴生的昳丽美艳,一袭红裙、手握长枪时,其英姿飒爽、美艳绝伦,世间再无人能出其右。 她当之无问能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儿郎。 可是端王—— 苏晗烟略皱了皱眉,借着他的手站起来,“端 王真的喜欢海宴郡主吗?” 封景毓反问:“你觉得呢?” “我看不出来。”苏晗烟很是困惑,她总感觉封景倾有两幅面孔,或者还不止两幅面孔——一面多情桀骜,一面洒脱散漫,一面……“所以,我才想问你。” 封景毓沉默须臾,静静地道:“喜欢。” 这个答案无异于给苏晗烟吃下了定心丸,她神色松动,终于放心了。 虽说这次封景毓没有再踢走面前的脚凳,但因为脚踝受伤,苏晗烟也爬的格外艰难,封景毓眉心微紧,俯身将她抱起,便施施然上了马车。 都坐在软垫上了,苏晗烟还在发愣。 而封景毓则又开始静静翻阅他的那本古书了。 下车 时苏晗烟急忙想叫人来搀扶,结果封景毓却淡淡道:“不必。” 旋即,又将苏晗烟从车内抱了下来,失重感让苏晗烟不敢胡闹,羞耻的就算脸色涨红,也只能死死咬牙,低声威胁:“放开我!不然你下次毒发我就不救你了!” 这架势,俨然就像是被猎人死死捏着尾巴的小狐狸。 明明受制于人,却还要狐假虎威。 封景毓全当耳聋眼花,下一瞬就已脚步沉稳的抱着苏晗烟朝落梅轩而去。 在门口等候多时,现下终于等到封景毓回来的颖儿眼睛一亮,急忙跪下路边,“侧妃从昨日被王妃一番辱骂后便郁结于心,昨夜更是为久等王爷而身染风寒,现在已经病倒了——” 封景毓止步。 第162章 身体不舒服就去找大夫 苏晗烟心里一阵咯噔,原本因为被公主抱了,虽然尴尬羞涩但也隐隐欢快的好心情,因为封景毓的这停顿瞬间就跌到了冰点。 她脸上的红云一点点消散。 “病了?可有请大夫?” 颖儿忙说:“侧妃只想见您,不让奴婢去请大夫。” “荒唐。”封景毓神色满是责怪,“侧妃是烧糊涂了,难道你们这些下人脑子也有病吗?不请大夫就这么拖延着,是想等侧妃死吗?” “奴婢知错,王爷恕罪……” 虽说着求饶的言语,但颖儿抬眼看向苏晗烟的眼神里,却满满的挑衅得意。 苏晗烟莫名有些烦闷,就奋力推了推封景毓的胸膛,小声嘟囔说:“谢王爷好心把我抱下车,回落梅 轩的路不长,我自己可以,王爷还是快去看看侧妃吧。” 封景毓黑眸沉沉,定定看她:“当真?” “嗯。” 封景毓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绕过了颖儿就继续往前,颖儿急忙喊:“王爷,侧妃她……” “身体不舒服就去找大夫,来找本王做什么?本王又不通什么药理岐黄。” 封景毓脚步沉稳,恍若未闻似的,抱着苏晗烟从门口走回了落梅轩。 落梅轩没人。 还好。 封景毓用脚踢开房门,屋里不知为何没有开窗,窗帘边的曼帐低垂,屋里光线也莫名有些昏暗。 封景毓没放下苏晗烟:“苏小团呢?” “跟外祖父去赏莲了。” “嗯。” 封景毓颌首,将她放置在凳子上坐稳,去找到她的药箱搬过来,指着瓶瓶罐罐问:“用哪个?” “第二排黄色那个。” 封景毓点头,就又认真倒出烟酒开始给苏晗烟按摩脚踝,他的力道把握得很精巧,苏晗烟只感觉脚踝在些许的刺痛后就变得暖洋洋了。 但这番举动莫名有些暧昧了。 苏晗烟忍不住问:“侧妃身体不好,王爷你不去看看真的合适吗?” 封景毓去毛巾擦拭自己的手心,神色淡然:“本王已经让追影去请大夫了。” 苏晗烟:“哦。” 难怪刚才追影没过来开门,也难怪封景毓没在颖儿面前放下她。 原来是另有安排。 难怪呢…… 她就说嘛,封景毓那么喜欢离慕瑶,怎么可能听说她生病了还这么冷漠? 可能是因为离慕瑶送到落梅轩的那碗避子汤,封景毓现在心里有气。 那么,她就相当于是钻了封景毓和离慕瑶感情出现矛盾的空隙,才窥得了封景毓的这几分温柔流露? 想到这里,苏晗烟心里突然就感觉有些酸涩的不是滋味,再看封景毓垂眼认真给她包裹脚踝的动作,心里更是烦躁异常,于是她一脚踹向了封景毓小腹。 封景毓眉眼轻垂,眼神疑惑,像是在询问原因。 苏晗烟咬牙:“王爷弄疼我了。” 封景毓垂眼,看着放在双膝上已经被自己包扎好了的脚。 再抬眼,面无表情。 苏晗烟:“ ……” “我要休息了。” 封景毓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抄她膝盖将她抱起,今天这姿势已经发生很多遍了,以至于苏晗烟都能轻车熟路地将手搭在他脖颈上了。 封景毓抱着苏晗烟走过苏晗烟的小床,然后走向了原本属于苏晗烟现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大床。 苏晗烟突然想起这被褥下铺的是什么。 她死死抓住了封景毓的脖颈:“我突然又不困了,不然王爷你先去忙吧?” “先安置好你休息再说。” “真的不用啦。” …… 两人虚假客套你来我往了一番,但最后,苏晗烟还是因为力气没有封景毓大,而被强制给按在了这张被她在被褥下放了成百上千颗黄豆的床上。 第163章 黄豆变黄豆粉 预想中的剧痛硌人感并未传来,反而被褥还比之前她盖的要松软许多。 苏晗烟疑惑皱眉,她是忘记放黄豆了吗?还是被褥太厚,黄豆太小? 旋即。 封景毓垂眼,凉凉地瞥了眼还死死拽着自己胸前衣襟的这只手,“王妃这是在欲拒还迎地,邀请本王?” 苏晗烟脸一红,急忙松手。 封景毓又道:“好好休息吧,本王还有事。” “啊。” “皇上寿辰后便是二十号,记得提前准备好本王每月必须的药。” …… 封景毓走后,苏晗烟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被褥,当下极为不可置信。她还真没有发现黄豆,只是在被褥下面发现了好大一片已经被碾成粉末的黄豆粉。 好家伙。 难怪昨天封景毓不嫌硌人,他竟是直接将被褥下的黄豆全部都给震碎了。 嘶。 可怕的武功。 至于封景毓刚才说的二十号,是每月他体内毒素发作的时日。 难道他是怕她不给他治病,所以才这么屈尊降贵地对她好吗? 但很快,苏晗烟又推倒了这个观点—— 封景毓心思阴沉诡秘,他想做的事还从未失败过。 他有的是筹码威胁她,确实没必要来以身饲虎。 那他之所以今天状态这般奇怪,到底会是因为什么呢? …… 封景毓从落梅轩出来,就遇见了刚巧来此复命的追影,追影小声说:“太子的眼线就埋在王府周遭,想必刚才王 爷抱王妃回落梅轩的事,太子很快就会知晓。” 封景毓唇角冷勾。 他的这位皇兄再是心思缜密,恐怕也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就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之下。 “不急。” 封景毓狭长眉眼如鹰隼般,隐隐闪烁着锐利锋芒。 “这才哪儿到哪儿。” “无能!” 伴随着皇后一声怒斥,上好釉彩盏都被她重重摔砸于地。饶是碎屑满地,满殿的宫人却也不得不谨慎慌张地跪下,求个宽恕。 尖细指甲狠狠扎入血肉。 皇后的眼神如毒蛇般阴冷恐怖! “本宫早就知道,留着程海宴迟早会成祸害!”她冷嗤,“先前只当她愚笨痴恋封景毓,后来发现她大智若愚,如今才 发现——也不过是个钻进“情”里就丧失自我的蠢货!” 贴身嬷嬷忙给皇后奉茶扇风,“娘娘息怒,虽说程海宴不识好歹,但娘娘这种紧要关头却万万不能再拿出禁药来了,皇上他已经有了疑心。” “都是苏晗烟,都是她——”皇后眉眼满是憎恨嫌恶。 程海宴不愿嫁给太子就只能死,故而她前段时间借着离慕瑶的手,给程海宴下毒,结果却让个苏晗烟给误打误撞解了。 皇后吃了哑巴亏,去对付封景毓却也是拳拳打在棉花上,如今又被软禁深宫,就算想对付程海宴,也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顺遂如意。 都怪苏晗烟! 皇后从来没把苏晗烟放在眼里过,也未曾信任过她。 一片落叶,一点 尘埃,都能要她的命。 结果苏晗烟还真是让人意外。 程海宴身体痊愈后自称失忆单独忘记了封景毓,便又恣意明媚的游走于大街小巷,皇后真的太过于厌恶那抹红色了。 程海宴长在外面,是灼热滚烫的,若被囚在深宫又会是什么模样? 可这时,太子尚且未曾出手,端王出现横刀夺爱——并且那个自诩终身不嫁的程海宴,竟然也真的愿意为了端王,而改变底线。 这不行。 无论是为了封景岚的太子颜面,还是权衡这庙宇朝堂,程海宴都绝对不能和封景倾在一起。 “本宫要见皇上。”皇后坚定道。 现在心急如焚,不想让端王和程海宴在一起的,怎么着也应该不止她一人。 第164章 你们清白,我是哪儿来的? 苏晗烟抱着膝盖看着自己的脚踝,沉默了良久,久到小团子推门进来爬上,床,伸手在她眼前晃悠了好几下才陡然回神。 “苏小团。” 苏晗烟看他穿着亵,衣抱着小被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眼神松软:“你都几岁了,还来找娘亲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苏小团,委屈撇嘴,“娘亲你以前经常和我一起睡的,怎么最近不了呢?” “……因为你长大啦。” “可是我还是三岁。” 苏晗烟不肯松口:“你已经快四岁了。” 苏小团越想越委屈:“可坏男人都二十多岁了,你怎么还跟他一起睡呢?” 小孩子本来很正常的一句话,但偏偏因为苏晗烟这段时间瞎想,而陡 然就想到了不好的地方—— “你可别瞎说啊,我和封景毓之间清清白白,哪有一起睡过觉!” 死寂的沉默后。 苏小团愤愤然问:“你们清白,那我是哪里来的?” “……” 疏忽了。 “你是我自己生的。” “骗子!” 苏小团突然就哽咽了,恨恨控诉罢便直接小被子蒙住头,背着苏晗烟在旁边睡下。 “你不热吗?”苏晗烟点了点小鼓包。 “反正我没有爹,热死我算了!” 苏晗烟喟叹。她这段时间的确因为种种而疏忽了对小团子的教育陪伴,本以为有江清誉陪伴教导,他不会这么孤单的…… 小团子虽然性格跋扈些,但还是烂漫天真 调皮捣蛋的年纪。 他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也知晓这世间的父母,并不是都如同她跟封景毓这样相处。 就算她给的母爱再多,父爱方面却难免总是有所缺失。 啧。 该用怎么个办法能让封景毓亲近一些苏小团呢。 ——前提还是在她还不想让封景毓知道苏小团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苏晗烟犯了难。 这个让苏晗烟犯难的好时机很快就来了。 过两日,皇上未派人去十八春,而是指名道姓说吃苏晗烟所做的饭菜,甚至还特意让宫人嘱咐一句——饭菜事小,皇上主要是想见见懿王府的一家三口。 传话下人却脑子一抽:“皇上要见王爷王妃和侧妃?” 宫 人:? 这话偏偏让恰巧从宫里出来的颖儿给听见了,当即就喜上眉梢回紫竹院禀告,半个时辰后,浓妆艳抹的离慕瑶在王府门前看到了封景毓,再一转眼,看到了苏晗烟一手提着饭盒一手牵着苏小团。 苏晗烟好奇挑眉:“侧妃妆扮的如此隆重,想是病好了准备出门?” 离慕瑶一噎,病?她们都清楚根本就有病,不就是她想得王爷垂怜吗?结果,好几天了,王爷却只是让找了几个大夫来,一次紫竹院的门都没踏进来过。 她渐渐明白。 是颖儿听错了,这所谓所谓一家三口,根本没有她的份量。 王爷有意的疏远,也必定是苏晗烟在故意挑唆。 看看,甚至现在苏晗烟抖还在对她冷嘲热讽呢 ! 离慕瑶脸色微白,初次没有在封景毓面前装无辜,而是捂着嘴哭的梨花带雨后,踉跄着离开了。 苏晗烟一脸懵:“侧妃这是怎么了?” 封景毓道:“可能病还没有完全好吧。” 哦。 听起来还怪可怜的,毕竟这都两天了呢。 而等苏晗烟转头去看皇上送来的轿辇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怎么只有两座?” 封景毓眉眼稍抬,漫不经心:“你们一座便是。” “那皇上要吃的饭菜就放在王爷轿辇上吧。” 封景毓凉凉抬眼。 苏晗烟:“……” 啧,真难伺候,“那王爷你说怎么办?” 沉默须臾,封景毓垂眼看向苏小团。 第165章 你太丑啦 片刻后,苏小团被塞进了封景毓的轿辇里,与他同乘。 封景毓并不喜欢孩子。他曾见过自己下属的孩子,稚子年幼,根本不懂扰人清净是多么大的罪过,只稍不如意就要大吵大闹、鬼哭狼嚎,他被那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 再看看粉雕玉砌般的苏小团,和提了满满食盒的苏晗烟。 他只得忍下眉宇间的烦躁,上了轿辇。 路上却出乎意料的安静,封景毓闭目半晌终忍不住,他本想暗暗打量苏小团,却不防直勾勾撞进了苏小团漆黑若墨、粲如曜石的眼睛里。 苏小团正在打量他。 封景毓浓眉下压,是威压深重的怒容:“你做什么?” 苏小团却不怕他:“看你。” “看本王做什么?” “想我将来可千万不能长得像你。”封景毓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苏小团居然一本正经的回答了他,还没等他发怒,就听苏小团继续嫌弃的评价道,“你太丑啦。” “……” 封景毓陡然间额间青筋暴起。 世间众人见他容貌者皆不得不感慨一声天人之姿也。 他也从出生起,就享受着容貌带给他的无数夸赞。 结果—— 封景毓差点被苏小团这严肃又嫌弃的语气给气笑了,一时间拿他没办法,竟咬牙愤愤回:“你是本王的儿子,相貌怎能和本王不像?只是现在看来嘛,你将来相貌则必定不及本王万中之一。” 本以为苏小团听这话会伤心气愤, 却没想到苏小团眼神却陡然亮了起来,很快,又被他极力控制住,但嘴角眼尾的窃喜笑意还是流淌了出来。 封景毓:…… 知道长得不像他了,就这么开心吗? 封景毓心里莫名有些不虞。 入宫下了轿辇后,苏晗烟看到这俩人的脸色,不由皱了皱眉看向苏小团:“你惹他了?” 苏小团很严肃:“我没有。” “哦。” 封景毓满腹怒意无处发泄,他总不能实话实说罢,心中正憋屈,就见苏晗烟直接把食盒和苏小团的手都塞给了他:“王爷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一下茅房。” “……”封景毓想斥责她言语粗鄙,想到如今身处后宫,到底是闭上了嘴。 放在手心的小 手柔软的不像话。 封景毓收了收掌心力道,原本憋屈的心境竟也缓缓漾出几分柔软来。 他略一垂眼。 苏小团眉眼轻垂,也不挣扎,也不哭闹,模样看上去乖巧又柔顺。 走远了又悄悄躲在墙角观察着这一切的苏晗烟心情复杂,既有种帮苏小团达成愿望了的开心,也有种好容易养大了的团子要跟别人跑了的怅然若失。 她没有注意到,另一边躲在暗处观察着懿王的宫人,也悄无声息的走远了。 御书房。 皇上放下了手中奏章,眼眸微眯:“那孩子当真和懿王很像,又当真亲近懿王吗?” “回皇上,当真。” 皇上不解:“难道他果真是懿王的骨血?” 伺候皇上多年的宫人恭敬地给皇上添了茶水,也很不解,“懿王既然都承认了世子是他的孩子,皇上您又何必如此怀疑?” “苏家之女十月入懿王府,隔年六月就生下了儿子,朕很难不多想。” 宫人想了想,说:“王妃体弱早产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若世子并非王爷亲生,王爷又怎能容忍世子和王妃事到如今还安然无恙呢?” 这句话才总算说到了皇上的心坎里。 他多疑,懿王也多疑。 多疑的好处之一就是若有疑虑,必竭尽所能地刨根问底,不清不白便不死不休。 只是—— 那孩子的真实血脉,他到底还是要好好的检验一下。 “皇上,懿王和懿王妃及小世子到了。” 第166章 真是皇家血脉? 苏小团还是初次入宫,其路可见满宫皆是琉璃瓦铺顶的巍峨楼阁,披甲执锐的侍卫军迎于殿前,神色肃穆恭敬,奴颜婢膝的宫人跪在殿前,低眉顺眼,好不恭敬。 苏小团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幡龙大殿。 身穿龙袍的九五至尊稳坐在龙椅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冷然,又透着上位者的威压和淡漠。 万事不入眼,情绪难辨清。 苏小团黑如曜石般的眼眸却眨也不眨地看着皇上。他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要对这个人这样畏惧恭敬,也不明白这个人凭什么能掌握世间众人的生死赏罚。 直到苏晗烟低声叫他:“快拜见皇上。” 苏小团这才醍醐灌顶似的,模仿着封景毓的行礼姿势拱手 跪下,翠生生的喊:“孙儿拜见皇祖父,望皇祖父身体康健——” 苏晗烟一愣,她明明教的是“拜见皇上”。 余光瞥了眼封景毓。 难不成是他教的? 皇上蕴藏着锐利锋芒的眼眸里瞬间堆簇了慈祥和蔼的笑,温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到朕身边来。” 苏小团便爬起来,提着衣摆上了台阶,停在了皇上身边。 这双稚嫩却熟悉的眉眼,竟有瞬间,让皇上有短暂的晃神,还以为看到了红裙女人牵着幼年的封景毓来到他面前给他请安的场景—— “毓儿,快给你父皇请安。” …… 殿中。 苏晗烟忍不住看向封景毓,压低声音询问:“你刚刚跟我儿子说 了什么?” 封景毓淡道:“教了他一些规矩。” “可是……” 苏小团要是跟皇帝亲近了,万一招惹来别人的嫉恨怎么办? 苏晗烟咬牙嘴硬说:“可是那是我儿子,又不是你儿子。” 封景毓只淡淡瞥眼看她。 “真好啊。”皇上声音更温和了些,连带着眉梢眼底都堆了些真诚的笑,“还是初次来给朕请安呢,你叫什么名字?” 封景毓向前一步:“乳名叫小团。” “小团……”皇上斟酌了下,“大名呢?” “事务繁忙还没有起,所以今日特意领他来见父皇,烦请父皇赐名。” 苏晗烟当即怪异的瞥了眼封景毓,心中有些意外。 “名字且 等朕再仔细琢磨一下吧,小团是朕的长孙,诸事都不可委屈了他。” 皇上摩挲着苏小团的脑袋若有所思,看来封景毓果然并不怎么待见苏晗烟母子,否则也不会都三年多了也不曾赐名。 只是这孩子的模样,确实和封景毓儿时颇为相似。 并且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心中颇为欢喜。 莫非,还真是他皇家的血脉? 皇上幽暗深邃的眼神重新定在了殿下苏晗烟的身上,见她眉眼清丽,行事端庄又宠辱不惊,心中也暗暗又多了几分好感。 饭做得好,孩子也教得好。 “朕今日是来请你们一起用饭的,只是如今朝政繁忙,又急于见一见朕的孙儿,才让你们来此。现下,先由宫人带懿王 妃和世子去前殿吧,懿王就留下跟朕共批奏章。” “是。” 苏晗烟明白这俩人有事有话说,也不多说,领着苏小团就离开了,等大殿就剩下了封景毓时,皇上才沉沉开口: “虽然懿王妃是苏家之女,但你也不可如此敷衍唐突她,毕竟她还是朕的长孙之母。” 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宫人:? 皇上不是怀疑小世子的血脉?这怎么还替懿王妃撑起腰了? 封景毓掩住了眼底深意,恭敬应:“儿臣谨记。” 苏晗烟能猜出来,皇上虽是说想见苏小团,但其实心底是怀疑苏小团的真实身份。 今日见了,应该没疑心了吧。 她刚松口气,后头有人喊:“懿王妃留步——” 第167章 轻蔑又怜悯 苏晗烟疑惑回眸,就对上一位年纪稍长的掌事嬷嬷的脸。 这个掌事嬷嬷好像有些眼熟。 她一开口,果然—— “皇后娘娘听说懿王妃和小世子入宫,心中很欢喜,想请王妃和世子去承凤殿一聚呢。” 苏晗烟拧眉。 她现在跟皇后彼此心知肚明,所谓的同盟关系几乎是一触就碎,且今天她还是来见皇上的,就这,都还来请她一聚…… 意欲何为呢? “本王妃稍后还要同皇上用膳,怕是一时无瑕分身,不若改日,我必定亲自去承凤殿给皇后娘娘请罪——” “王妃。”掌事嬷嬷神色淡淡,“皇后是皇上的妻子,妻者,齐也。那,皇后的命令就是皇上的 命令。” 苏晗烟瞳孔微震。 妻者,齐也。这是她曾经用来压离慕瑶的话,只该有懿王府的人才知晓才是,结果现在却被皇后的贴身嬷嬷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并且——娘娘就真的不想知道,明日皇上会将海宴郡主指婚给谁吗?” 苏晗烟暗暗咬碎了一颗牙。 这还真是戳中了她的软肋。 “皇上很是喜欢世子,若是等下世子迟到赴宴定会不悦。”说着,苏晗烟看向跟着自己出来的追影,“你先带世子去前殿吧,本王妃稍后再去。” 追影蹙眉,读懂了苏晗烟的意思。 “是。” 苏晗烟踏入承凤殿的时候,皇后正在 听人弹唱,听到宫人传告懿王妃到时,十几个乐师皆起身行礼拜见,最中间的男人虽是跪拜着,脊背也挺直,加之面容清俊又气质卓群,苏晗烟不免多看了两眼。 皇后若有所思,轻笑着让这些乐师退下。 旋即,才轻飘飘的道:“懿王妃,本宫真是许久没见你了。” “是臣妾未曾有时间来拜见娘娘,望娘娘恕罪。” “本宫当然会宽恕你。”皇后淡淡扬眉,“毕竟你可是一直都效忠于本宫的。” 苏晗烟恭敬颌首,未置可否。 见她这番态度,皇后也未动怒,“本宫听人说,你近日和懿王关系密切,只是本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懿王他自幼工于心计,且早已心有所属,你莫要 掂量不清轻重。” 苏晗烟很恭敬:“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略略眯眼。 又道:“说起来,本宫为了你的地位原本是不打算让离慕瑶入懿王府的,只是懿王在承凤殿长跪不起,只为求娶侧妃,情意深重到底是感动了本宫。” 苏晗烟舔了舔牙,不知道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搬出来封景毓和离慕瑶的爱情故事,想看她吃醋、看她失落难过吗? 可是她又……不喜欢封景毓。 但苏晗烟还是莫名有些烦躁,她主动提及:“听娘娘身边的嬷嬷说,皇上打算明日在寿宴上给海宴郡主指婚?” 皇后淡淡道:“是啊。” “不知皇上属意谁?” 啧。 皇后冷淡勾唇,慢条斯理:“你觉得,端王敢应海宴郡主的婚吗?” 皮球被踢回来了,苏晗烟也陷入短暂的沉思。 封景毓说端王是真心喜欢程海宴的,既然真心喜欢,那又有什么敢不敢应的? “至于究竟定给谁……你如果真的好奇的话,就去问问懿王。”皇后模棱两可道,“若你跟懿王关系亲密,他定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只是虽然这样说,皇后眼神言语间的轻蔑和怜悯却又那样明显。 显然是觉得必不可能。 苏晗烟心里却在想,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封景毓总不至于连这种事也要瞒着她。 等苏晗烟离开,皇后才冷笑两声,评价道:“跟离慕瑶一样愚蠢。” 第168章 不安 苏晗烟才刚刚到前殿,皇上就让宫人来禀:“皇上让王妃和世子先回吧。” 怎么,这顿饭,难道不吃了吗? “王爷呢?” 宫人稍做犹豫:“皇上还有事需要和王爷商定。” 啧。 苏晗烟虽然疑惑却也不敢质疑,牵着苏小团的手离宫,却在宫门前遇到了身穿朝服的太子。 看到苏晗烟,太子眼神微亮,僵凝数息,却又有了些许的躲闪之意,但他还是上前来了:“苏小姐。” “太子怎么这般神色匆匆?” “父皇说有些急事。” 哦。 苏晗烟拉着苏小团往后躲了躲,“那太子快去吧。” “……”封景岚原本温和儒雅的眼神里这一瞬,却满是晦暗幽深 ,像是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却只是轻声问,“你还欠本宫个糖饼,可还记得?” 就那次在冷宫,苏晗烟随口应允的糖饼? 他还记得? 苏晗烟有些意外,却也没想拖赖,“自然记得,什么时候太子想吃了,就尽管来十八春找我就是。” “好。” 和封景岚错身而过时,不知是否为错觉,苏晗烟好像看到了封景岚眼底一闪而逝的歉疚和自责。 她回身,却只看到太子匆匆离去的背影。 …… 算了。 就算有什么事,回来她问一问封景毓就是了。 只是这一等就是月上柳梢头,就是夜半三更,就是天光乍破,就是晨光熹微。 封景毓这一晚并没有回来。 追影送来了赴宴的衣服首饰,苏晗烟看了看没有苏小团的,追影忙解释说:“王爷说今日事多嘈杂,世子年幼就不必前去赴宴了。” 苏晗烟很是疑惑,小团身为皇上长孙,为何却不必赴皇上寿宴? 但嬷嬷着急给她更衣梳洗,苏晗烟也没有仔细思索的时间,一时就没再多想。 繁琐衣袍加身,轿辇曼帐低垂。 微风吹拂,轿辇一晃一晃,苏晗烟却总是感觉心中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入宫。 穿过冗长宫道,便入辽阔殿前,再进幡龙大殿。 今日赴宴者可见群臣百官,苏晗烟甚至于还看到了好像在冷嘲热讽的离泽良和苏峰乔。 她懒懒收回视线。 怎么没看到敦亲王和程海宴呢? “海宴郡主在何处?” “兴许已经进殿入席了。”宫人垫脚找寻了片刻,才犹豫着禀告。 群臣百官自没有入幡龙大殿的机会,他们都只守在殿前。 殿内是皇亲国戚、亲王皇子的席位。 苏晗烟垂眼,放低存在感的溜进殿中,果真看到了坐在敦亲王旁边的程海宴。 可以看出程海宴仔细妆扮过,一袭红裙如火般灼烈,眉眼笑意明艳又恣意。 她是开心的。 苏晗烟想上前跟程海宴说两句话,但刚刚走两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臂,身穿朝服,矜贵倨傲的封景毓正垂眼看她:“今日不可不懂规矩,随本王入席。” 苏晗烟只能按下,跟着封景毓落座入席,等坐下后才压低声音询问:“王爷昨天怎 么没回去?” 封景毓神色淡淡:“忙。” “我听人说,皇上今日会在宴上给海宴郡主指婚,应该会指婚给端王吧?” 封景毓端着茶盏饮茶的动作微怔,随即蹙眉,凉凉看她。 苏晗烟无辜又茫然的眨眨眼睛。 封景毓搁置了茶盏,再看不远处的程海宴,程海宴虽是在跟敦亲王说着悄悄话,但眼神却一直在看封景毓身侧的空位。 这个空位…… 是端王。 封景毓淡道:“本王不知道。” 苏晗烟眉头紧锁:“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昨天不是跟皇上……” 她正疑惑,就听皇上朗声问:“可都已到齐?” 很快。 有宫人禀告:“皇上,端王殿下还没来。” 第169章 意外之情 端王并非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但为人却勤谨恭敬,从未有过缺席的事。 更遑论还是在皇帝寿辰宴上。 见皇上面色不虞,程海宴忙起身说:“端王怕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皇上稍等,臣女去找一找。” 殿中诸人皆没有异议,毕竟谁都能看得出程海宴这番偏袒端王的意思。 皇上蹙眉,到底是沉声退让:“给你一刻钟时间。” “是。” 程海宴当即起身出去了,苏晗烟有些担心她一个人恐怕也找不到,就急忙拉了拉封景毓的衣袖。 封景毓起身:“儿臣也去找找吧。” 封景岚拱手:“儿臣也去。” 所以三人就都紧随着程海宴的步伐出来了,在外 的苏易臣听说此事后,眉头紧锁,当即就吩咐禁卫军也跟着一起去寻找端王。 太子和他们分开寻找。 “听说皇上今日还准备给端王和海宴郡主赐婚来着。” 听到苏易臣的话,苏晗烟脚步放慢,问:“皇上准备给他们赐婚?” “是啊,敦亲王昨日入宫来觐见,和太子及几位王爷好生商议过的,现在几乎满朝文武都知晓了。我刚才还看到端王进来了,怎么眨眼的时间就找不到了?” 苏易臣很困惑。 苏晗烟却若有所思,看来端王失踪跟皇后有关系,毕竟皇后不想让程海宴和封景倾在一起,所以定会想方设法的设阻。 如果端王未曾在一刻钟之内现身,皇上必定龙颜大怒,到 时候怎么可能还给他们二人指婚? “必须在一刻钟之内找到端王。”想到程海宴方才明媚恣意的笑容,苏晗烟就心猛地一沉,“他很有可能是被人给控制起来了。” 听此,苏易臣也意识到这事蹊跷,神色肃穆了下来,“什么?” “快找!” 可今日是皇上寿宴,前来恭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能惊扰他们,还得仔细找寻封景倾的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苏晗烟灵光一闪:“去冷宫!” 话音刚落,旁边沉默着的封景毓就再度抓住了她的手臂,他蹙起眉,薄唇冷抿,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干什么?” 封景毓沉声:“去别的地方找。” “别的地方都 恨不得人满为患,只有冷宫没有人。”苏晗烟解释说,“我如果想要困住一个人,肯定把他扔进冷宫里啊。” 封景毓黑眸沉沉。 苏晗烟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但稍有迟疑,就见封景毓松开了她,淡道:“那便去吧。” 苏晗烟:…… 有病? 她刚拧起眉,就见有宫人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王爷,有人看到端王殿下方才去了南面的乘启宫——” 苏晗烟皱眉:“乘启宫?” 苏易臣想了想,有些犹豫,“乘启宫?那里好像是……” 封景毓神色晦暗,忽地抬脚就走。 “好像是懿王生母丽妃生前所住的宫殿。”看着神色疑惑的苏晗烟,苏易臣低声补充。 端王去那里做什么? 苏晗烟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行人找到乘启宫的时候,苏晗烟老远就看到了站在斑驳宫门前的那一袭红裙。 她急忙跑过去:“郡主!” 而直到苏晗烟跑过去的时候,她才听到宫殿里传来的一些很明显的爱美声响: “殿下您不要这么凶……殿下,殿下……殿下您不是还要跟海宴郡主订婚的吗?” “啊……端王殿下……” 亲昵娇嗔的呼喊声穿过宫墙,稳稳落在苏晗烟耳际。 苏晗烟顿住脚步。 而程海宴却只怔愣着站在原地,原本散漫明媚的笑意却荡然无存,她眼神淡漠,好似连带着身上明艳红裙都蒙了一层雾色。 第170章 你何必还惺惺作态! 很快,苏晗烟脸色铁青。 端王殿下? 这世上还能有几个端王殿下? 苏晗烟抬脚就踹开了宫殿大门,结果就在尘埃纷飞中,清楚看到了宫门后台阶上,那两道相拥交缠的身影。 他们皆衣衫不整,眼神爱美朦胧。 似乎被这动静给惊到了,原本趴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抬起头。 这时,苏易臣也急忙追了过来,还不忘絮絮叨叨:“小烟你怎么这么冲动?这里可是懿王殿下生母的旧居啊……” 而在苏易臣转头看到那衣衫不整相拥着的男女时,表情瞬间就僵了。 他骇然瞪大了双眼。 倒吸一口冷气。 “蝶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 片刻后,整理好衣衫的封景倾和苏蝶衣被带到了御书房,恭贺的亲王官员皆在大殿,这里倒是难得的安静。 皇上脸色铁青,沉默许久,冷声质问:“端王,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封景倾跪在下面,他脸色煞白,垂头不语。 皇上的视线这才又移到了程海宴身上,“海宴,这事的确是端王的不是,只是你们二人的婚事——” “既然端王和苏二小姐情投意合,那本郡主就不做那痛打鸳鸯的棒子了。”程海宴勾唇浅笑,脊背挺直,垂眼看向苏蝶衣时,眉眼倨傲又淡漠,“恭贺苏二小姐夙愿以偿。” 苏蝶衣跪伏在地,全身颤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封景毓身边的苏 晗烟求救。 刚才苏晗烟就发现了,封景倾眼神涣散怔松,显然是中了药,而失踪几日的苏蝶衣却也突然出现在宫里,还恰巧被他们给捉奸—— 是有人在背后陷害封景倾。 是谁? 可没等苏晗烟仔细回想其中可能,封景岚就已带着大批侍卫军前往,美名其曰是为了寻找端王,实际上怕只是为了找更多的目击证人。 于是,封景倾和苏蝶衣就被押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宫透情,板上钉钉,就算封景倾再想辩解,却也无用了。 ……皇后果然阴毒。 封景倾没抬头看程海宴,只沉声说:“儿臣有过,甘愿领罚。” “罚你必定是躲不过的——只是经此一 事苏二小姐已然名声尽毁,你想如何平息此事?” “儿臣尽听父皇发落。” 皇上垂眸打量着自己这位最没有存在感的儿子,淡淡道:“今日之事并不光彩,但苏二小姐的确钟情于你,为息事宁人,朕便将苏二小姐赐于你做端王妃吧。” 苏晗烟眉心重重一跳。 若苏蝶衣做了端王妃,那程海宴又怎么办呢? 她看向程海宴,却看程海宴脊背婷直,神色倨傲又冷漠。 皇上又看向程海宴:“海宴,你的婚事,你怎么想?” 程海宴用借口再度将自己婚事延迟,皇上许是歉疚,也并未强迫。 宫里热闹非凡,程海宴却说身体不适要回府休息,苏晗烟急忙追来,但 好容易追上来,手才刚碰到程海宴的手时,却被猛地甩开。 苏晗烟踉跄着站稳,眼神悲恸:“郡主……” “懿王妃何必还惺惺作态?”程海宴讥讽冷笑,“如今你不去恭贺你二妹如愿以偿,却还有心思来看本郡主的笑话吗?” 苏晗烟心惊,忙解释说,“我没有,我都不知道这事……” “你不知道?”程海宴冷笑,“今日皇上寿辰宴请百官,但侧室庶女皆不可入席,结果苏二小姐却莫名出现在宫里,难道她不是你领进来的吗?” 随即,程海宴的眼神锐利又轻蔑,又红唇冷勾,满是嘲讽的补充: “你为了让你庶妹得偿所愿,竟设计让我这般难堪,如今,你心中可还痛快?” 第171章 懿王果然不信你 程海宴说罢,恨恨抽身离去,苏晗烟却在原地怔愣着站了很久。 苏蝶衣确实是她的妹妹,她也的确有这么做的动机。 可是…… 今天的事,她真的完全不知情。 程海宴现在正在气头上,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解释,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赶快搜集证据来给自己洗清冤屈。 证据在哪? 苏晗烟正头疼不已时,皇后的贴身掌事嬷嬷却又来请了。 “懿王妃,皇后有请。” 苏晗烟双眼恨不得喯火,抬脚就跟着走了,承凤殿里,皇后依旧在听着曲儿。 “娘娘,苏蝶衣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闭目养神的皇后睁开眼,美眸顾盼间满是轻蔑嘲讽,“怎么,懿 王难道没同你说吗?” 哈? 这事难道封景毓也知道? 看到苏晗烟脸上的疑惑表情,皇后笑了:“你该不会以为,今天的事是本宫做的吧?” 苏晗烟懵了,难道不是吗? “还真是愚蠢。”皇后冷声道,“本宫如今相当于被软禁承凤殿,如何还能去蛟弄风云?这一切,可都是皇上和懿王在推波助澜。” 苏晗烟下意识想反驳,可是想到封景毓方才的迟疑和劝阻,又瞬间噤声。 封景毓的状态的确不对劲。 他好像,对于封景倾失踪的事并不着急。 “你以为程海宴若是嫁给了端王,就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你殊不知程海宴嫁入皇家却未嫁于太子,朝廷上会发生什么 变故。”皇后大发慈悲般的喟叹,“你觉得到时候,皇帝又该怎样去制衡朝政,制衡端王和太子?” 苏晗烟早也能猜出来,程海宴被娇宠着长大,就也肩负着重任——她所嫁之人,必得位高权重,必得未来的九五至尊。 既为了敦亲王权势归正,也为了安抚百姓臣心。 嫁给端王。 想想就觉得很是困难。 可是…… 苏晗烟觉得喉咙有些发紧:“懿王毕竟是端王的兄长,他怎么可能明知此事还袖手旁观?” “怎么不可能?端王是地位最为低微的皇子,可皇上却是九五至尊。” 苏晗烟头脑一震。 她不相信。 明明、明明封景毓看向封景倾时,眼神虽为淡 然却也装着笑意欣赏。 他怎么可能明知道今日皇上会设计陷害端王,而袖手旁观? 可是…… 乘启宫少有人至,封景毓看她时也眼神躲闪。 再联想至昨天封景毓彻夜未归,皇上找了封景毓和封景岚一起,加之封景岚看向她时歉疚的眼神,他们之间到底是商议的什么事?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他们都知道,但他们都瞒着她。 因为如果程海宴不嫁太子的话,则绝对不能嫁给皇家的任何人。 无论是封景毓,还是封景倾。 都不行。 所以,他们不惜合伙设套,搭上苏蝶衣,只为了将封景倾和程海宴给生生分开。 皇后拨弄着指甲上的蔻丹,缓慢道 :“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事。本宫猜对了,懿王果然并不信任你。” 苏晗烟回到落梅轩就把自己给关在了房间里,沉默着待了很久,就算翠翠和苏小团再敲门也始终不做应答,直到深夜时分,披着深夜寒气的封景毓推门而入。 “翠翠说你还没用晚饭,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吗?” 苏晗烟怔愣许久,才慢慢抬眼,看到封景毓淡漠疲惫的眉眼后,她涩声问:“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皇上根本不会赐婚给海宴郡主和端王?” 封景毓沉默。 “今天乘启宫里的捉奸,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封景毓还是没有说话。 见他神色漠然,苏晗烟眼圈陡然就红了,她猛地抬手—— “啪!” 第172章 王爷的真心值钱吗 封景毓未曾躲闪,脸上迅速飞起一抹红云。 苏晗烟颤声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却不跟我说?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的看着端王被陷害被污蔑,而选择袖手旁观?他难道不是你的弟弟吗?!” 苏晗烟的力道很重,封景毓有一瞬间都清楚地尝到了唇舌间的血腥味道。 他并未动怒,只淡淡眯眸,黑如曜石的眼眸里盛满了晦暗阴鸷。 苏晗烟心里一咯噔。 怎么这个眼神?这狗男人该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她给杀人分尸泄愤吧? 她略一后退。 许是这动作拉回了封景毓姐几分神智,他转身就走,但却在门口处停住,沉默许久才又冷道:“端王不能迎娶海宴郡主 。” 哈? 苏晗烟一听,怒气瞬间又来了。 “现在说不能,那你前两天邀请他们赏莲游湖,又是在干什么?”苏晗烟瞪大了猩红的眼,像是如果真的打得过,现在恨不得要冲上去将他剥皮抽筋,“既然说不能,你当初又何必要那样撮合他们!让人白欢喜、让人心生憎、让他们反目成仇,你心里会舒坦是吗?” 渐渐地,封景毓望着窗外清冷月色,原本肃穆神色里也缓缓荡漾出几分茫然惶惑来。 良久,他才哑声说:“因为本王还以为,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 “什么?”苏晗烟懵了。 什么叫以为? 良久,封景毓缓慢补充道:“但没想到,皇上并不同意。” 苏晗烟噤声。 这事首当其冲就要看皇上的意思,封景毓应该是替端王争取过,但昨天不知为何皇上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以至于封景毓想帮端王都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端王和苏蝶衣被设计。 是了。 如果没有皇上的允许,谁敢去封景毓生母的宫殿? 可是,苏晗烟还是不明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端王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皇上又为何非要这样忌惮他?” 封景毓总算回眸,黑眸冷凝,似有嘲讽:“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 “你以为这件事里端王就真的是全然无辜吗?你以为,端王真的想做敦亲王的女婿?” 苏晗烟稍稍皱眉。 端王 方才的眼神确实虽有朦胧,但更多的还是清醒克制,显然所中迷青药并不多,可是他却半推半就,由着旁人盖棺定论。 “他为什么……”苏晗烟不可置信,“他不是喜欢海宴郡主的吗?” 封景毓这时才终于勾了勾唇角,虽然笑意格外嘲讽轻蔑:“皇家的喜欢和真心,你以为,会有多值钱吗?” 苏晗烟怔住。 是。 皇上工于心计步步为营,端王却也并非全然无辜。他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或许是权衡利弊后的决定,他并非是全然不知的。 只是他自己,也跟着选择了放弃。 所以封景毓才没有出面替端王说话撑腰,而是选择了默认。 端王喜欢程海宴,但也 仅仅喜欢。 只止步于喜欢。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付出满腔真心却被人放弃了的程海宴罢了。 可偏偏此事发生后,程海宴可能会记恨苏蝶衣不知廉耻的够引,可能会埋怨端王不能守住本心,却唯独不会怨恨糙纵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皇上。 这上位者耍弄人心的本领,还真是格外高强啊。 苏晗烟觉得可怕,于是她怔怔然后退了两步,又突然想起苏蝶衣曾经说封景毓是没有真心的。 封景毓只是站在门口,却好似整个人都隐藏在了夜色浓雾里。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王爷说皇家的喜欢和真心不值钱,那,敢问王爷的喜欢和真心,难道也是同样不值钱吗?” 第173章 分人 封景毓定定看她,渐深的眸色复杂幽暗。 良久。 他淡淡道:“分人。” 分人。 呵。 “王爷的意思是,只有侧妃才配得你的真心,我就只配一些虚情假意和敷衍吗?” 虽然明知道皇后的话肯定是为了对他们挑拨离间,可是苏晗烟却总是忍不住回想起皇后的话—— 年少恩情,少年怀春。 情意深重,长跪求娶。 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是苏晗烟在棒打鸳鸯,害得这对有情人成了苦命鸳鸯。 封景毓似乎隐隐蹙眉,但他薄唇冷抿,却只道:“随你怎么想。” 苏晗烟只恨不得翻白眼。 “是。”苏晗烟咬 牙切齿,自暴自弃的冷笑说,“从头到尾我都是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王爷的真心到底值几个钱呢?反正左右——王爷的真心,又不会赠给我。不给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稀罕。” 封景毓觉得苏晗烟的话说得越来越莫名其妙。 但最后一句,他还是有些不悦。 僵持片刻后,封景毓冷哼着借口还有事务着急处理,离开了落梅轩,苏晗烟怔怔然了半晌,恨恨朝着门口扔了个枕头。 苏晗烟第二天爬起来就向敦亲王府递送了拜帖,但却只得了一个回答: “郡主不见。” 程海宴没用身体不适做借口,也懒得再找借口,直接就将她拒之门外。 苏晗烟怔怔然了半晌,才转身回了十八 春,结果进门就看到项无月在窗台处饮茶。前段时间她一时气恼就把一楼的雅间给拆了,结果项无月倒像是丝毫不介意,坐在窗台处也能饮茶。 他眉眼平和淡然,虽人处于奢繁吵闹中,却又像游离于世俗红尘之外。 看到苏晗烟在面前坐下,项无月勾唇浅笑:“我听说皇上将你的庶妹赐婚给端王了?” 苏晗烟烦躁地点头。 “海宴郡主怕是最近心情不虞?” 苏晗烟只能继续点头。 “海宴郡主那么聪明,”项无月眼神里满是深意,“她一定很快就能回过神来。” 苏晗烟略有些诧异,项无月此人活得过于通透了些,虽是南疆人,但东陵里许多事他却都能一针见血地看穿。 难怪太子和封景毓要忌惮他。 只是他…… 却好像真的志不在此。 “这段时间里你有查到你未婚妻的行踪吗?” 项无月摇头,“她既然想把自己藏起来,我又怎么可能轻松查找到她?” 确实有道理。 苏晗烟斟酌着问:“你很喜欢她?” “倒也没有。”项无月浅笑,“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严格来说,她算是我的药。” 苏晗烟:…… 挺有意思。 明明就是喜欢呗,还非说什么治病的药,什么病,心病! 不过苏晗烟也懒得评价这些,她沉思着,“项老板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已经不在东陵了呢?” “她在,我能感应得到。” 啧。 虽然项无月表情真挚诚恳,但苏晗烟对于他的话还是将信将疑,她借口还有事要忙就上了楼,走到二楼转角,她若有所思的回眸,看到项无月还坐在窗台处出神。 项无月虽然久坐轮椅,但却始终脊背挺直,气度不凡,在一楼熙熙攘攘的食客中,莫名有种犹如仙鹤立于鸡群的感觉。 像极了…… 承凤殿里,最中间的那位乐师。 结果等苏晗烟在外忙活一天回到落梅轩的时候,就看到承凤殿里的乐师正抱着古琴坐在凉亭。 看到她时,声音也像是掺着蜜似的:“楚怜参见王妃。” 苏晗烟懵了:“你不是宫中乐师吗,怎么会在这里?” “皇后娘娘将我赐给了您。” 第174章 乐师?! 苏晗烟还是听不太明白,“可是王府里不缺乐师。” 楚怜怔了数息,似是有些黯然地微微垂首。他脖颈修长,竟真真犹如仙鹤般,带着无端地清冷孤傲。 “王妃若是不喜奴才,大可将奴才发落到勾栏院去。” 苏晗烟被口水噎了下:“那等疯月之所,你去了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楚怜垂眸,略染苍白的薄唇冷抿,神情却倔强又认真。 啧。 苏晗烟接过翠翠的凉茶,想着静静心:“可是我是真的不怎么喜欢听曲,没有你的用武之地啊。” 并且,皇后怎么突然给她送来一个乐师?难保不是来监视她的。 她才不愿意养虎为患呢。 楚怜想了想,咬唇 说:“奴才可以做娘娘的男宠。” “噗——” 苏晗烟直接给呛住了嗓子。 “咳咳咳……” 不得不弯腰,疯狂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别瞎说……咳咳,我好端端地要什么……要什么男宠啊!” 楚怜想了想,露出无辜茫然的表情:“可是先前,王妃看向奴才的时候,眼睛里明明写满了对奴才的渴望。” 苏晗烟咳嗽的更厉害了。 “你别胡说啊喂!什么狗屁渴望啊!我那只是……只是……只是觉得你好看而已。” 一时间,除了好看,苏晗烟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楚怜偏头,神情茫然。 而这时,苏晗烟却听到身后阴鸷冷漠 的声音响起:“难怪王妃不稀罕本王的真心,原来却已经有人对你情根深种了。” 苏晗烟惊骇回眸,就对上了封景毓黑的发亮的脸。 …… 和头顶明晃晃的绿云。 “不不不,王爷你听我说——” 封景毓却冷哼了声转身就走,苏晗烟追到门口见他走远了,倒是追影提着几盒点心站在门口左右为难。 苏晗烟头疼皱眉,刚想回去,追影急忙叫住她:“王爷最近因丽妃娘娘忌日的事颇为疲累,却也想着要哄王妃欢心,王妃还是不要这样不知分寸……” 苏晗烟本来还在气恼,听到后来懵了下,“丽妃娘娘的忌日?什么时候?” “今日。” 苏晗烟沉默了。 今日?她还真的不知道。 “王妃从未对王爷的事上过心,不知情却也正常。” 苏晗烟更加沉默了。 良久,才怔怔然提着点心盒回来,看着旁边茫然无辜的楚怜,苏晗烟也没了刨根问底的心思,随便让翠翠给他安排了住处,就回了房间。 她对封景毓不够上心吗? 还……好吧。 起码她就还记得今天是封景毓毒发的日子啊。 苏晗烟做好准备给封景毓道歉解释了,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封景毓来落梅轩,她终于忍无可忍去找了,却被下人告知,王爷身体不适,已经被侧妃给接到紫竹院休息了。 苏晗烟瞬间火冒三丈,当即就踹开了紫竹院的门。 “离慕瑶 !” 踏进内室,老远就看到了躺在床榻神色痛苦的封景毓,离慕瑶正一手拿着手绢给他擦拭额上汗水,一手端着褐色药水的药碗。 苏晗烟瞬间火冒三丈,疾步冲过去砸了离慕瑶的药碗,“你是不是真的想害死他!” 离慕瑶梗着脖颈,不做退让:“王爷身体不适,我将他扶过来休息片刻,怎么了?” “他是身体不适吗?他明明是旧毒复发!你以为你端的是什么灵丹妙药?那对他来说却是穿肠毒药!” 离慕瑶脸色微白。 毒药? 她怔愣着看着苏晗烟上前按住封景毓,逼他将方才吞咽下的药悉数吐出,她终于忍不住厉声反驳道: “你胡说,这明明是缓解王爷毒发的良药!” 第175章 他不信任离慕瑶 “良药?呵,皇后那般恨王爷,你以为她真的会给你什么克制毒发的良药吗?” 看到离慕瑶满脸震惊,甚至还颤颤巍巍的说:“你胡说什么,这怎么会是……” 苏晗烟这时候都不知道该骂离慕瑶什么好了。 愚蠢? 歹毒? 她直接撞开离慕瑶,厉声嘱咐下人将已经陷入神志恍惚昏迷的封景毓给抬了起来。 见苏晗烟要把封景毓带走,离慕瑶急了,“苏晗烟,你凭什么把王爷带走?” “我能给他解毒。” “谁信?” “你……” 这离慕瑶怎么这么能胡搅蛮缠冥顽不化? 她真想封景毓死吧? “我才是正室,你身为侍妾可没有权利阻拦我!” “凡事都听王爷吩咐。”离慕瑶却还是不肯让步,“若王爷愿意跟你走,我自是没有任何怨言!” 苏晗烟冷笑。 呵。 当她傻吗? 封景毓现在是在毒发状态,他神志恍惚记忆混淆,肯定更加信任离慕瑶啊! “离慕瑶我警告你,别再胡搅蛮缠,否则——” 而就在苏晗烟放出狠话,准备强硬将封景毓带走时,却突然听到封景毓哑声说:“不在这里……” 离慕瑶眼露欣喜,急忙抓住了封景毓的手,柔声解释:“王爷,您现在没有在落梅轩,您是跟瑶儿在紫竹院呢,您放心,有瑶儿陪着您呢,瑶儿会一直陪着您。” 结果,封景毓却甩开了离慕瑶的手。 他浓眉紧皱,冷道:“ 不要你。” 离慕瑶懵了,“王爷,我是瑶儿啊。” “我知道。”封景毓眼神朦胧,话语却很坚决,“不要你,要……要苏晗烟。” 离慕瑶脸色陡然煞白,而旁边的苏晗烟也懵了,但现在并不是疑惑的好时机,她只能先带着封景毓离开了紫竹院。 离慕瑶骇然瞪大了赤红的双眼,呆愣原地,竟然忘记了阻拦。 苏晗烟带着封景毓回到落梅轩,翠翠立刻端着热水上前,银针在火上消毒,稳稳当当扎在了指定穴位上。 封景毓面上的痛苦渐渐消散。 但他的眼神却还像是蒙了层水雾,显得格外朦胧怔松。 苏晗烟忍不住去想他刚才的那番话,人在精神恍惚时是不会做假的,可是刚才封景毓却坚决推开 了离慕瑶,而选择了她。 什么意思呢? 他不信任离慕瑶。 可为什么? 他不是特别爱离慕瑶吗? 苏晗烟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按下疑惑将针扎好,待封景毓身体里逼出腥臭黑血后,才略略松口气。 “母妃——” 正端着银针准备离开的苏晗烟,突然顿住步子。 封景毓额上满是冷汗,眼神朦胧,目无焦距,显然是无意识地陷进了梦魇里。 他声音沙哑,格外的茫然惶惑:“父皇明明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却总是不高兴?” “母妃,父皇在你走后为你种了枇杷树,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看一眼?” “母妃,你真的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母妃…… ” 说到最后,封景毓的声音几乎是已经染了哽咽。 他双臂无意识挥舞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可是这些动作却又全是徒劳,他明明连夜风冷雾都抓不住。 “母妃——” 再次抓空后,封景毓眼神越来越黯淡,手臂无力垂下时,却突然有人抓住了他冰凉的手。 随即。 似有春风化雨,有人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分花拂柳而来。 他看到周遭的黑暗都被春风吹散。 最后,那人停于他的面前,将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声音温和带着哄劝的安慰:“睡吧。” 封景毓有些不安:“那我醒来,你还会在吗?” 苏晗烟静静的垂眼看他。 “会的。” “我会在的。” 第176章 不喜欢离慕瑶 封景毓整个人都处于墨色的漩涡中,他仿若灵魂出窍般,依附在挂在檐角的宫灯上,扬长了脖颈,看着宫殿里的奢繁盛景。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红裙女子立于流光盈盈的琉璃灯盏下,眉眼带笑堆簇如星,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她身形曼妙,舞姿轻盈,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真真是一舞惊天下。 而高台上。 九五至尊望向她的眼神迷离又暧昧。 “丽儿,朕会一直爱你。” …… 随即,画面更迭。 昔日奢繁热闹的乘启宫变得孤寂又冷清,莲花台上的女人身穿舞者红裙,眼神却寂寥又空洞。 “外面的天,也是蓝色的吗?” 与此同时,外面载歌载舞,能轻易听到宫墙外有宫人在欢天喜地的奔走相告。 “今天皇上立后,惠泽天下——” …… 于是,封景毓就看到,那个眉眼明艳恣意的女子在莲花台上,一点一点失去了颜色,变得苍白黯淡,还要对着皇上强颜欢笑。 她开始憧憬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可是。 被娇宠了多年的鸟儿,主人怎会舍得将她放走呢? …… 封景毓陡然惊醒。 谧夜静沉。 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月色悄悄潜进屋内时,地上还带着紫藤萝斑驳陆离的影儿。 …… 是梦。 封景毓头痛欲裂,他艰难地抽手揉了揉艰涩眉心,而紧接 着有人端着盆温水进来了。 “醒了?” 苏晗烟将毛巾用温水浸湿,十分自然亲昵的走上前给他擦拭着额间冷汗,又凑近了些和他贴上了额头。 她凑得太近了,封景毓陡然一阵心乱如麻。 这么近。 他甚至能借着月色和烛光,看到她的睫毛和瞳仁。 额头的触感柔软又温暖,而她担忧关怀的神情,就像是他梦里的母妃给他唱着童谣哄他唱歌的样子。 温柔触感一触即分。 苏晗烟道:“还好,不烧了。你这次毒发倒是排出了很多黑血,应该不出半年,你的毒就能彻底清除。” 封景毓定定地看着苏晗烟重新将毛巾打湿,又安静走回来给他擦拭脖颈和手掌。 良久。 他看着她,突然说:“你听说过丽妃吗?” 苏晗烟动作顿了顿,疑惑抬眼,忍不住小声嘀咕着,“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清醒了啊,这怎么还搁这找妈妈呢?” 封景毓有些听不明白,但还是很认真的解释:“本王现在很清醒。” “啊。” 确实,这眼神清明,言语认真,态度诚恳。 苏晗烟想了想,觉得封景毓现在应该是还陷在梦魇里,格外的不安和紧张,所以现在才迫切地想找人说说话。 他需要个倾诉者。 苏晗烟理解,站起来,“那我去让追影去请侧妃。” “回来。”封景毓抓住她手腕,“我在跟你说话,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苏晗烟:…… 不是,你白月光在你嘴里,都已经变成了“别人”吗? 封景毓像是看出了苏晗烟的疑惑意思,他稍怔片刻,想到苏晗烟为他忙前忙后解毒擦身的场景,他心中酸软,便认真地说:“本王并不喜欢离慕瑶。” 苏晗烟人都懵了,感觉世界观都有些崩塌,“……可别人不都说你对她情意深重?并且她小时候还救过你呢,你……你还多次偏袒保护她,你怎么突然说你不喜欢她?” 顿了顿,苏晗烟又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离慕瑶跟皇后有纠葛,所以,在说气话?” 看到苏晗烟不可置信的神色,封景毓放缓了声音,一一解释说: “不是突然。不是气话。本王很早之前就知道她是皇后派来的棋子。” 第177章 心思 苏晗烟还是一幅如遭雷劈的表情,一时间甚至连要挣脱封景毓的动作都给忘记了。 就这么神色怔仲着看着他。 大脑疯狂运转。 “你说你早就知道?可是你明明那么偏袒她,明明那么喜欢她……” “本王从来就没有喜欢她。”封景毓突然神色凝重道,“一开始,本王身染瘟疫便是离家从中作梗。离家先纂改鼠疫资料,散布谣言,再将离慕瑶送到本王身边,制造离慕瑶对本王情根深种生死不顾的假相,好借此在皇上面前邀功——本王幼年所得的并非鼠疫,而是你庶妹之前所得的病症罢了。” 老实说,封景毓解释的还算详细,但苏晗烟却感觉世界观都跟着崩塌了。 一面恍惚,一面惊惧。 “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当初又隐忍不发,为什么之前又要去求娶离慕瑶?甚至离慕瑶进了懿王府后,你又对她百般偏宠纵容?如果真相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不是应该厌恶厌倦离慕瑶的吗?可你明明……明明表现地那么喜欢她,甚至中途还多次因为离慕瑶而将黑锅推到我身上,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苏晗烟感觉不可置信又脊背发凉。 如果封景毓喜欢离慕瑶,那么她最多唾骂他眼瞎心盲。 可如果封景毓不喜欢离慕瑶的话—— 那么这一切,就都是封景毓在有意诱导,他故意挑起她们的矛盾,又冷眼看着她们在争斗,自己煽风点火后 ,还轻飘飘地隔岸观火。 敦亲王府程海宴中毒,再后来鼠疫爆发,窃取她的点心盒冒领功劳—— 封景毓可都是帮了离慕瑶的。 结果? 封景毓却说,他不喜欢离慕瑶。 “本王的确厌恶离慕瑶,但是她及离家都是皇后眼线,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本王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只能暂且稳住她。” “那我呢?”苏晗烟很不理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了她,多次因为偏袒离慕瑶而将我置于险境、甚至于是死地,我又该怎么办?” “本王不会让你真的出事。”封景毓神色肃穆认真,“本王有在暗处护你。” 苏晗烟还是觉得可怕。 她觉得自己 演技已经算是够炉火纯青了,如今看来,若是跟封景毓一比,她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 一个人怎么能隐忍到这种地步? 明明知道真相,还要对全世界的人虚与委蛇,眼神缱绻温柔地诉说着爱意。 “……王爷的演技果真很棒。” 像是察觉到苏晗烟眼神的惊惧惶惑,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嫌恶和躲闪,封景毓不由加重了手上力道,将她拉近了些,正色道:“之前,本王也存了让你们自相残杀的心思,可是本王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性命。并非是因为你会医,有利用价值……是因为,本王看见你,就心中欢愉。” 苏晗烟好像有点听不明白。 但封景毓沉沉黑眸里的温柔缱 绻却仿佛也渗进了朦胧月色中,又缓缓凝聚实质,想要将她拉扯其中溺毙。 他的眼神坚定又强大。 掌心有力,笑意温柔。 苏晗烟突然有了种预感,眼看着封景毓的优越眉眼距离越来越近,她心口开始砰砰乱跳,可是又完全的退无可退。 她吞咽了下口水。 在封景毓薄唇要盖在她面颊上时,急忙侧头,故而,那双温软薄唇只在她额间轻轻擦过。 封景毓语气无奈带笑:“不必害羞,你并非是单相思。本王对你的心思,和你对本王的心思,是一样的。” 苏晗烟脸都红成了猴屁股,但听到这段话后,瞬间又头上挂满了黑人问号。 “我对你什么心思?” 第178章 不配得到谁的真心 封景毓黑眸深处像是盛满了星光般,熠熠生辉,堆簇笑意:“在本王面前无需嘴硬。” 说着,还用力将她拉近,直接抱住了苏晗烟的腰肢。 苏晗烟人都傻了。 嘴硬? 心意? 单相思?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听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等等……王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封景毓抬眼看她,神色却透露着宠溺和纵容,还带着“我看穿了你的强颜欢笑”的感觉。 “你不必再隐瞒了,本王知道你对本王的心意。你喜欢本王。” 苏晗烟:…… 这人怎么这么自信? 她脸瞬间就再度红成了猴屁股,但还没等她骇然瞪大 双眼往后撤呢,就听封景毓的情绪又极速黯然了下来,“你应该听说过本王的母妃吧?她很漂亮,名动天下,是东陵的第一美人,本王的父皇曾经很喜欢她,曾经还力排众议想要立她做皇后。” 苏晗烟刚想替自己辩解的话就瞬间又被堵回了嗓子口。 她连带着唾液一起咬下去。 咬牙。 忍了。 不过封景毓的母妃——苏晗烟有所耳闻,却并不清楚。 只知道是个美艳绝伦的舞女。 一舞倾城。 “母妃她出身名门,只是后来家族获罪被牵连,流落到了舞姬楼,后凭借自己的卓越姿色进宫献舞,被皇帝一见钟情,就这么留在了宫中。” 苏晗烟略略挑眉。 其实 不止这样。 听说皇帝确实很喜欢丽妃,不仅不顾她奴籍身份,非要开创先例封她为妃,还重新给她安排了身份尊贵的义父和身份,甚至花费大价钱给她建立了乘启宫,若非群臣反对和为了江山稳固,或许丽妃真的能做皇后也说不定。 “王爷刚才说,皇上曾经很喜欢丽妃?” “是,曾经。”封景毓黑眸堆满了嘲讽轻蔑,“他也曾有过一掷千金为博美人欢心的时候,但是很短暂。后来他更爱江山稳固,更爱后宫里的姹紫嫣红。” 苏晗烟明白了。 色衰爱弛。 喜新厌旧。 哪儿有人能真的一成不变,痴心不改呢? “母妃后来很想离开皇宫,但是四四方方的墙对她来说却无异于 牢笼。”封景毓眼神晦暗,沉沉道,“她的红衣渐渐黯淡下来,可是父皇却没有留意也不曾上心过,直到——皇后听说我母妃曾盛宠一时,对她下了手。” 苏晗烟瞳孔一震。 外人都说,丽妃娘娘是突得疫症暴毙而亡,结果封景毓却为何说是皇后做的手脚? “王爷……有证据吗?” “证据?本王就是。” 苏晗烟不明白。 封景毓补充道:“本王年幼,加之高热失声,当时就只能无力地在曼帐后面眼睁睁地看着。” 苏晗烟突然心一紧。 虽然封景毓言语平淡冷静,但她却还是控制不了的心酸。 难怪…… 难怪封景毓恨皇后。 “父皇曾经那么喜 欢我母妃,可是看到我母妃的尸体时,不还是很快就走出了悲痛?他并不爱我母妃,只是他对所有人都这么说,说得久了,他自己都相信了,才会在我母妃离世之后那般后悔懊恼——甚至还在我母妃生前寝殿里种满了枇杷树。” 苏晗烟明白了。 皇上果然并不喜欢枇杷果和枇杷树,他只是想借物喻人,才将枇杷树当成了情感寄托罢了。 而这,也是他为何这般偏袒封景毓的原因——因为他将对丽妃的歉疚,全都移到了封景毓的身上。 结果,皇后却因此更加将封景毓视为眼中钉了。 苏晗烟简直都要怜爱他了。 而这时,封景毓又喟叹说,“皇家的真心不值钱,所以,我也不配得到谁的真心。” 第179章 我对你是真心的 听到封景毓这般自暴自弃的话,苏晗烟当即就不乐意了,她抓住封景毓的胳膊,认真的看着他说: “不是的。” 她的眼神诚恳且认真,堆簇着似乎能将他给燃烧殆尽的灼烫火焰。 “我对你就是真心的。” 呃。 苏晗烟为了安慰自己,还在心底暗暗补充了一句:医者仁心,她也确实是真心想帮封景毓治好病排清毒的。 这个真心无论怎么说,都是真的。 但是紧接着,封景毓突然加重了臂弯力道,他望向苏晗烟的眼神灼烫得厉害,良久才哑声说:“还好,本王对你,也是真心的。” 砰—— 似有烟花绽放。 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敲开了她心 脏,从缝隙中缓慢里面长出一根细小的藤蔓。 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在最中间的位置,又安静地生长出一朵小花来。 苏晗烟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处传来酸涩的胀痛感。 眼睛也似蒙了水雾。 四周场景更迭,她感觉自己好似回到狩猎大赛的秘林里,那白狼的血掉进她眼睛的那瞬——她在血色朦胧和惶恐绝望中,茫然四顾,随即,看到了逆光而站犹如神袛般、手持长弓神色冷毅的封景毓。 再看着封景毓眼神里的晦暗情深,苏晗烟像是被蛊惑似的,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是啊。”只是瞬间,她就已经把脑海里那番医者仁心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哑声说,“我对你是真心的。” 对于给封景毓解毒,只一夜时间就莫名其妙打破了窗户纸的事,苏晗烟坐在十八春里,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时,都还是懵的。 一夜之间接受了太多信息,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有种脚不沾地的虚幻感。 封景毓不喜欢离慕瑶,他之前是逢场作戏,为了不打草惊蛇。 但封景毓并不是没有心的人,他喜欢的是她。 …… 是她苏晗烟。 苏晗烟怔怔然的想着,脸就在苏易臣的注视下,慢慢红成了红番茄。 “咳。”苏易臣忍不住轻咳了声,“小烟,你可是身体不适吗,怎么脸色看上去这般奇怪?” “啊?没有。”苏晗烟急忙拍了拍脸,“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高兴的事 。” 苏易臣不疑有他,“那我刚才说的,你觉得到底可不可行?” 呃? 苏晗烟懵了,“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了?” “……” “是蝶衣和端王的婚事。”苏易臣好脾气的重复道,“他们的事也不知怎么,竟在短短数日里难得沸沸扬扬,蝶衣回了苏家后就闭门不出,饭菜也用得很少,我实在担心。不然就让端王和她及早成婚吧?” 原来说的是这事啊。 苏晗烟有些为难,“大哥,你觉得端王真的喜欢蝶衣吗?” “皇家中人,喜不喜欢都不重要,只要能平息谣言纷乱,这门婚事就不算亏。” 这话,怎么好像封景毓也说过? ……该死,怎么又想起 封景毓来了! 苏晗烟晃晃脑袋,认真道:“这事急不得吧?蝶衣和端王虽说已经是被皇上赐婚,可是皇上都还未说过婚期,若是苏家太过着急的话,皇上难免会不悦,毕竟这事——并不光彩。” 苏蝶衣原本去皇上面前毛遂自荐,就已经让苏家丢尽了脸面,后来又和端王在皇帝寿宴当天被人捉奸在床。 何止是不光彩?已然到了被戳脊梁骨的地步。 “那你说,这事到底该如何做?” 苏晗烟觉得如果端王那天是清醒的话,那苏蝶衣应该也没有中药。 “我还是回苏家一趟吧,这事到底也得问问蝶衣的意思。” 是还坚持着要进端王府,还是及时止损想抽身而出。 看她。 第180章 两情相悦? 苏易臣知晓苏晗烟和苏峰乔之间几乎水火不容的关系,所以就跟着苏晗烟一起回了苏家。 苏峰乔并不在府中。 倒是省事。 苏蝶衣自从那日自皇帝寿宴上回来后,就紧锁门窗,每天也只有丫鬟送饭送水。 “父亲也多次呵斥责骂过蝶衣,只是皇上已然赐婚她和端王,父亲也不敢太过严厉。” 苏晗烟暗暗翻了个白眼。 苏峰乔欺软怕硬。 刚开始还逼她低头认罪,想对她揉搓捏圆呢,后来发现她并非过去软弱怯弱的苏晗烟后,就开始尽量避免和她发生矛盾了。 只是—— 苏晗烟漫不经心的道:“如果娘还在的话,或许这一切就不会这 样了吧。” 苏易臣神色怔松数息,目露憧憬怀缅:“如果娘还在……” “对了大哥,这些年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娘失踪的事?你没有暗中调查过吗?” 苏易臣摇了摇头,黯然道:“当然调查过,但都一无所获。可能真如父亲所说,娘她是因为受惊早产,难产而亡了吧。” 苏晗烟舔了舔牙。 她也不能直接说娘还活着,就只能尽量委婉的提醒两句。 “这些年来其实我能感觉到,娘她还活着,只是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感觉吗? 苏易臣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苏晗烟推开苏蝶衣房间时,苏蝶衣正抱着膝盖坐在窗台处出神,她没有开窗, 神色很是漠然。 “还没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虽然脚边到处是垃圾碎屑,但苏晗烟还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坐在了苏蝶衣对面,“怎么你却好像并不高兴?” 沉默很久,苏蝶衣才抬眼看她,干涸的眼神里满是漠然嘲讽。 “长姐,你应该知道的,皇上不会允许我嫁给端王。” 苏晗烟说:“可皇上已经给你和端王赐婚了。” “因为皇上笃定,我绝对活不到和端王成婚的时候。”苏蝶衣呼吸变得急促,接近于咬牙切齿,“我就是一颗棋子而已。” 苏晗烟虽然震惊于苏蝶衣言语间的狠绝和坚定,却也意外于她看待此事的通透。 她居然都知道。 “从 我向皇上表明了我爱慕端王的那天后,我就被人跟踪囚禁了。那人明确跟我说过,要想活命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所以才会有你们捉奸的事。长姐,我的确是真的很喜欢端王,可是我不能嫁给他,因为我只要嫁给了他,就会死。长姐,我想活着——” “棋子一旦发挥了她的用途,就注定只能被抹杀。” 苏蝶衣这段时间瘦削的不像话,眼神空洞而惊惧: “因为没人会留着一枚没用的棋子在棋盘上。” 就连苏易臣都也被她这番话给说毛了,急忙问:“谁囚禁了你?谁逼你这么做的?” “……” 苏蝶衣不说话,只低头继续出神。 “蝶衣?” “大 哥。”苏晗烟阻止了苏易臣的追问,等从房间里出来,她才哑声说,“蝶衣的顾虑并不是毫无道理。她受惊畏惧严重,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我去找端王问一问此事要怎么处理。毕竟皇上的心思只是不想让海宴郡主和端王来往密切而已,如果真能让他们断了对彼此的心思,或许皇上就也不会再盯着端王和蝶衣了。” 苏易臣简单思索片刻,并没有再否决。 但等苏晗烟要离开的时候,苏易臣又急忙拉住了她:“蝶衣因为对端王的真心,已然被狠狠算计了,你可要诸事小心一些啊。” 苏晗烟觉得苏易臣杞人忧天,“我跟蝶衣不一样。” 她和封景毓,算是…… 两情相悦。 第181章 江家案 苏易臣自然也能注意到苏晗烟眼角眉梢的欢喜,再联想至她最近的频道出神和抑制不住的欢喜笑意,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地略有些诧异的挑起眉。 “小烟,你和懿王是不是心意相通了?” “咳咳。”苏晗烟震惊于自家大哥的干脆,摸了摸鼻子,不是特别好意思,“我就是觉得他人还庭不错的,长得好看,做事也还行。” 这…… 苏易臣略有迟疑。 封景毓继承了丽妃七成的绝色容颜,自是容色昳丽,光风霁月。 而他背后并没有强大母族替他撑腰,他却还能在皇后的记恨怨毒中,安然无恙的活到如今,且背后权力隐隐能和太子抗衡。 封景毓 做事自然也是可以的。 他隐忍、神秘又强大。 可是…… 苏易臣心中总有疑虑担忧,但又不好对着神情羞涩的苏晗烟泼冷水,便试探着问:“可是懿王他喜欢的是离家小姐离慕瑶啊。” 苏晗烟撇撇嘴,“他不喜欢离慕瑶。” “什么?” “大哥,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苏晗烟正色说,“我现在是懿王妃,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该跟他绑缚在一处过整个下半辈子。很多事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但是他不喜欢离慕瑶,他喜欢的是我。” 虽然封景毓那男人不知道哪门子疯,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说她喜欢他,但她却也能看得出来,他看向她时,眼神里的珍 视和欢喜。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苏晗烟确实不太明白。 虽说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小团子,但情感经历方面,她委实还是朵小白花。 只是她也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对封景毓的异样情感。 如果封景毓对她来说真的无足轻重,她就不会动用手镯空间救他,就不会在看到封景毓多次偏袒离慕瑶后,气的抓心挠肝。 看清了苏晗烟眼底的坚定,苏易臣眼神温软着笑开了,“若你觉得懿王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大哥也不会阻拦你的。” “谢谢大哥。” 懿王府。 书房。 虽然已经解毒,但封景毓仍头痛未消,他倚坐窗前简单翻阅着清心咒。 “王爷,王妃今天和苏将军回了苏家。” 听到追影的禀告,封景毓冷淡抬眼,“哦?” “应该是去见了苏二小姐。” 封景毓略一眯眼。 须臾。 又满不在乎地,冷淡勾唇笑起:“她聪慧机敏,知道端王没有中药后,自然是猜出来苏蝶衣也是无辜的。现在,她应该在想如何拖延这门婚事吧。” 追影若有所思,便缄默不言。 “太子近日在做什么?” “太子近日隐隐疏离了苏将军,多次暗中拉拢朝臣,其中特别是离家,太子尤其看重。” “离家虽并无过多实权,却掌握着许多记载书籍——先前鼠疫记载,再到后来江家案……” 等等。 封景毓睫毛微抬,江家案? “太子应当是察觉到了风吹草动,想将江家案彻底翻篇。” 追影也觉得有道理,“毕竟江家案牵扯许多朝臣,若江家案被翻出、被平反,那么端王生母的母家陈家则也必定会被牵扯其中,原本最不受观住的端王就会猛地被推到人前,那么端王和苏二小姐的婚事……恐怕也会有新的变故。” 自然。 太子也注意到了这点,才会这般着急。 甚至都疏离了苏易臣。 封景毓黑眸沉沉,突然道:“听说过两日,就是祭拜城郊三山寺旁英烈陵墓的日子,江大人知道这事吗?” 追影有些犹豫,“江大人最近神志清醒,应当知道。” 第182章 英烈陵墓 “英烈陵墓?”苏晗烟听着身旁苏易臣的介绍,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是埋葬东陵英烈的地方吗?” “是。”提起此事,苏易臣难免神色肃穆沉重,“英烈陵墓里埋葬着的,都是曾为东陵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多年前与南疆一战,将士死伤无数,皇上仁德,就特意在三山寺旁修建了一座陵园,专门埋葬他们的尸骨。还将每年的七月二十七定为祭拜日,达官贵人及寻常百姓都可上山祭拜。” 哦。 苏晗烟明白了。 “那天,大哥也要去吧?” “对。”苏易臣神色又有些为难,“平常外祖父大多数时日里都神志不清,也不会缠着要去英烈陵墓,但经过你的静心照顾,他病 情明显有所好转。……只是若是他想要去的话,还真的不太好办。” 苏晗烟知道苏易臣的为难之处。 江家江清誉,在东陵百姓眼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叛臣贼子。 叛徒,怎么配进英烈陵墓? 可是江清誉却执拗又认真,若是清醒,必定非要在那日前往。 啧。 “大哥的意思是?” “你试着看看,能不能让外祖父那天千万别出门?”苏易臣神色为难,“若是有万全之策,我也不想这样,只是外祖父身体才刚刚好一些,若是被刺激到……” 苏易臣话音戛然而止,但实际意思,两人却都已心知肚明。 江清誉背负骂名多年,虽然端王和懿王都知 晓他的清白,可是没有证据,没有皇上松口,却无数如何都翻了不案。 甚至于,他才明明是英雄,却明珠蒙尘受辱,连英烈陵墓的土地都踏足不得。 “大哥放心,有我在呢。” 两人去了端王府却吃了闭门羹,再去敦亲王府转悠一圈却也是连大门都没进去,两人也就在街口分开了。 苏晗烟回到落梅轩的时候,苏小团正趴在桌上练字,而江清誉就坐在凉亭的摇椅上,怔怔地喝着清酒。 他静静的躺着,神色怔仲,眼眸的混浊和鬓角的斑白却无一不能彰显出他的落寞。 “外祖父。” 苏晗烟将心中刺痛赶走,笑着提着烤鸭进去,“我今天给您带了十八春的烤鸭下酒 ,您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江清誉尝了个鸭腿,却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好半晌,才无奈喟叹道:“看来果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你看,这都居然嚼不碎了。” 苏晗烟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她将点心推了过去:“那外祖父尝尝我做的点心吧。” “哎。” 可是江清誉却还是没有咽下去,他嚼着嚼着,突然嗓音就染了些哽咽。 “……我今年已经七十多,活不了几年了,也不知道还能给我那些老朋友扫多少年的墓。” 苏晗烟的手猛地一抖。 骇然抬眼,就看到江清誉转头去看向了夕阳的方向。 残阳如血,英雄迟暮。 封景毓最近也在忙着祭拜 先烈陵墓的事,苏晗烟逼着自己不许睡,等到都快四更天了,才终于听到了推门声响。 “回来啦?” 苏晗烟哈欠连天的伸了个懒腰。 “我有事想跟你说。” 封景毓将披风搁置在衣架上,神色温和淡然:“什么事?” “过两天是要去英烈陵墓祭拜的日子,能不能让我外祖父也去啊?” 封景毓轻松的神色微微一顿。 抬眼看她。 “我知道这事确实不好办,毕竟江家的声誉就不怎么样……但是我可以给我外祖父戴个人皮面具,让他以王府下人的身份前往。他年纪大了,多年受病情荼毒,今年难得清醒的时间多一些,他提出……” “可以。” 第183章 蜜饯 “想去给他的老朋友扫墓,我也没办法推辞拒绝……” “……” 苏晗烟懵了又懵,突然就骇然的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片刻。 她又茫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可以?……呃,刚刚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什么?我说得是有点快哈,我说——” “江大人想去英烈陵墓给他的老朋友扫墓。”封景毓耐心重复一遍,认真道,“可以。” 苏晗烟眨眨眼睛。 这么平静? “真的可以吗?可是东陵的百姓会不会不愿意啊?还有皇上和朝臣们,他们难道不会抗议吗?” “这些事本王都可以摆平。”封景毓态度仍旧平静温和,“江大人也无 需戴上人皮面具,做足伪装。” 苏晗烟略有些诧异的长大了嘴巴。 有一种虚幻的飘渺感。 “可是我大哥说……” “苏将军担忧的无非是两点,一是江大人的安危,二是旁人的看法。这些,本王都可以替江大人摆平。” 啧。 苏晗烟震惊的弯了眉眼:“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这么帮我外祖父啊?” 封景毓略一沉吟。 眸色渐暗。 帮? 他并不是单纯地要帮江清誉,他只是想跟封景岚对着干,想让江家平反,则必定要让江清誉见到富华楼的掌柜项无月,借此将此事闹大而已。 至于帮不帮的…… 算是。 互帮互助。 但,看到苏晗烟眼眸 里的欢喜笑意,封景毓却只是勾唇,漫不经心又像是情根深种地道:“因为你啊。” 苏晗烟脸瞬间就红成了猴屁股。 这男人,也太会了吧! 她直接抱着枕头翻身就进了被窝,明明心头小鹿乱撞,还要嘴硬哼哼道:“油嘴滑舌!” 封景毓笑意清浅。 再一垂眼,就看到了窗户边小火炉上熏着的褐色汤汁。 “哦对了,王爷!窗户边有我留着的补汤,你快把它喝了,早点睡吧。” 补汤。 封景毓抿唇走上前,又看到似乎是怕补汤太苦,苏晗烟还在桌上摆放着的一盘蜜饯。 封景毓眼眸里水波微微一震。 荡起层层涟漪。 皇后很早之前就给他下了毒,后来他为了排毒续命 ,几乎每日都要喝大量的酸苦艰涩的药汁,所以多年来,无论再怎么难喝的药,他也能都能面不改色的吞咽下去。 他早就习惯了所有药的苦,不需要蜜饯了。 封景毓将补汤倒出来,等稍凉了些后,面无表情地抬手一口喝完了。 味道确实酸苦,但封景毓却也只是略蹙了下眉,看也没看那盘蜜饯。 但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却也没睡着,于是封景毓就在确定苏晗烟已经彻底睡死过去后,起身停在了窗前。 他捏起了一块蜜饯,放进口中。 借着月色,他品尝着。 …… 是甜的。 苏晗烟第二天起来看到空了的蜜饯盘,不由得啧啧感慨。 “果然无论多大的男人,喝了苦的还是想吃点甜 的呀。” 于是,封景毓便总是能在喝药的时候,看到桌上摆放着的蜜饯碟。 很快。 七月二十七。 这天天气阴沉,乌云密布,从天光乍破之际就在下密密麻麻的细雨。 绵绵细雨,如针一般。 江清誉从天没亮就在洗漱,这两天他还买了黄纸,自己亲自亲手剪了许多纸钱,又叠了许多的金元宝。 他全都带上了。 贴身小心的放在腰间绑缚着。 几辆马车缓缓驶离懿王府,江清誉混浊的眼神却无端明亮,他就像是被关在牢笼里的犯人终于窥到了天日自由,一路都掀开着车帘,往外看着过路风景。 苏晗烟也跟着在往外看,但看着看着,她突然皱眉去叫车夫:“是不是走错路了?” 第184章 苏小姐知道吗? 赶马车的车夫神情坦然自若:“没有啊王妃,奴才是跟着王爷的马车走的。” 是吗? 苏晗烟还是在心中不停地犯着嘀咕。 她探头出去看,果真看到封景毓的马车就在前面领着路。 哦。 苏晗烟只能默默探头回来。 “我怎么记得好像去城郊英烈陵墓的路,不是这一条啊。这条路,怎么看着好像是去十八春的……封景毓怎么莫名其妙地,还在绕路走啊?” 苏晗烟本来是想下车追上去问问的,但是想到端王也在封景毓的马车里,端王应该不想见她,所以就还是忍下了。 “绕路就绕路吧,反正左右都能到。” 苏晗烟放下了车帘继续闭目养神,但是走着走着, 江清誉突然叫醒了她,“烟儿,你说你开办的酒楼是叫十八春是吗?” “是啊。” “是那边最高的那栋楼吗?” 苏晗烟就抬眼顺着江清誉指的方向看去,无奈笑着解释,“不是,那是项无月开办的富华楼,富华楼是我的竞争对手,十八春在富华楼的斜对面……” 项。 江清誉眸色微震,喃喃道:“项无月……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这般熟悉?” 阴雨连绵。 项无月倚坐高楼窗前,愁眉紧锁。他垂眸看着极尽奢繁的东陵京都在细雨绵绵下的景象,仿若能朦胧烟雾,看到那个容色姣好的女人趴伏在他膝前,对他娇娇柔柔地笑: “大少爷的腿不难看啊。” 她的小手握住 他在雨天就异常刺痛的膝盖,温暖触感源源不断地向他袭来。 “大少爷,你不要怕雨天。” “雨天有蚯蚓,雨声很好听。” …… 从纷杳回忆中抽神,项无月感觉膝上的绞痛感越发强烈,他脸色煞白,但眉眼却又好似堆了些笑。 “推我下楼。” 下人有些不明,就听项无月又哑声补充: “我想看看,地上到底是不是如她所说,真的有蚯蚓。” 走在马车最前面的封景毓最先看到了由下人推到门口的项无月。 他长睫微动。 收回视线。 旁边原本神情散漫不羁的封景倾很快也注意到了门口的项无月,他唇角笑意微凝,“项无月双腿残废,最惧阴雨 天,怎么今天他却在门口坐着?” 封景毓淡淡道:“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在等他吧。” 有人在等。 谁? 封景倾几乎是醍醐灌顶般地回眸,看向了身后的马车,瞳孔骤缩:“皇兄,你……” “你不是也想着让江大人尽快见到项无月吗?”封景毓神情散漫,“所以才不停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吸引江大人前往十八春?” 封景倾瞬间闭嘴。 但很快。 他又有些担忧的咬牙:“可是不该是今天。” 江清誉那么希望去英烈陵墓去给自己的老朋友扫墓,若是今天出事,他…… “无论哪天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今天时机更好。”封景毓眼神冷静的堪称薄凉。 封景倾问:“苏小姐知道这事吗?” 封景毓微顿。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盘蜜饯。 多日来始终萦绕心头的焦躁烦闷再次涌上心头,他不明白这股心情到底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这股心情到底为何产生,但是他不喜欢这种似乎有东西即将要脱离他控制的感觉。 于是,封景毓就接近自暴自弃似的沉声道:“她没必要知道。” 这种感觉是因为苏晗烟。 他—— 怎么可能会为了苏晗烟而放弃自己的计划? “可是皇兄……” 封景倾不死心地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的马车里,传来了苏晗烟震惊的大喊: “外祖父!你做什么?” “快回来!” 第185章 我杀了你! 细雨绵绵,阴云密布。 天际似有浓墨被掀翻,雾霭低垂,悲悯地隐匿于四野的山水林间,只朝着这边奢繁京都投来淡淡一瞥。 没人看到这边的变故。 膝盖处传来的绞痛让项无月唇色越发苍白,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只在伸手触到一手雨露时,方露出了短暂的迷茫惶惑来。 他不明白。 这就是雨吗? 可这般粘腻冰凉的触感,为什么她会那么喜欢? 项无月琢磨不透之时,就听到正自富华楼前驶过的一队车马突然传来了纷乱嘈杂的声响,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苏晗烟的尖叫声—— 项无月收手,却没有转动轮椅往后撤。 因为这 时,他看到有个身穿白色祭服的男人,踉跄着从雨幕中朝这边方向奔跑过来。 男人白发苍苍,因为太过震惊匆忙,以至于步履踉跄,短短的距离中竟然还摔倒了两次。 但老人看向他时,那赤红的眼睛里却写满了震撼和惊怒! 推着轮椅的小厮皱眉提醒,“公子?” “不必。” 这般眼神,就好似他是他天大的仇人似的。 项无月不解。 短短数息,江清誉就已经猛地疾步冲了过来,他死死抓住轮椅,厉声吼:“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项无月疑虑皱眉,他仔细打量着江清誉的眉眼,再三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老先生您应该是认错了吧?”项 无月神态镇定沉着,“我并非东陵人士,只是来此做些小生意糊口罢了,我和您绝对无冤无仇。” “并非东陵人士?”江清誉骇然瞪大双眼,“你是南疆人?” “我……” 这时苏晗烟也急忙追了上来,她虽然惶惑意外于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但还是决定先安抚江清誉重要,“外祖父您怎么了,我们不是要去英烈陵墓吗?您怎么突然下了车……” 江清誉遂又死死攥住了苏晗烟的手腕,他力道很重,但语无伦次的同时却连话音都带着颤:“他是南疆人,他是南疆人啊!!” 苏晗烟皱眉,“项老板虽然是南疆人,但他祖上世代经商,从来没上过战场……” “你怎么知道他们项 家真得没有上过战场!”江清誉怒斥,崩溃大喊,“你知不知道战场上的那些人的军饷都由谁发?那些人中有多少受过南疆项家的恩德!世代行商?哈,他这样说,你也就真得相信?!你知不知道南疆王后就是项家的女儿!当初南疆之所以发动那场战事,就是因为项家他们不满足于只在南疆敛财——” 苏晗烟整个人都愣住了。 项家,跟南疆皇室还有关系? 她为什么不知道? 不是说,项无月只是南疆首富之子吗? “如今你们却让他们来东陵京都开设酒楼,你们……” 江清誉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突然感觉脑袋绞痛得厉害,纷杳回忆就反复重叠于眼前。 昔日亲 朋被南疆敌军一刀砍下头颅,与他把酒言欢的挚友在战场上被南疆铁骑踩踏肆虐尸骨—— 稚嫩孩童的哭声在尸山血海中异常响亮清脆,可下一瞬就见血封喉—— 苍天在哭。 百姓在哀鸣。 唯有掌权者稳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翻云覆雨后,冷眼旁观罢,才再惺惺作态落几滴泪感慨英灵尽来归。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一手教弄起那场悲惨战事的人的后代,如今却能施施然稳坐在他们曾肆虐的土地上,满脸无辜茫然,一派理直气壮的诉说自己的身世? 他为什么不羞愧? 而东陵的人,为什么又不愤恨谴责他?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第186章 她的眼睛很亮 江清誉只觉得脑仁都快要炸裂开来了,那些一直被深藏心底的过往苦难再次被掀起,他惶惑惊怒,被巨大的恨意和怨怼席卷了心肺! 突然就猛地伸手去掐项无月的脖颈! “你该死,你该死——” “外祖父!” …… 这边闹得沸沸扬扬,太子在最前面的车马终于也隐隐察觉到了异样,不多时,温流就去禀告:“懿王将马车行驶的路线改了。” 封景岚皱眉:“改到了何处?” “途径富华楼。” 封景岚瞳孔微震,很快他意识到什么当即呵道:“调转方向去富华楼!” 可马车一行熙熙攘攘,还驼载着许多祭拜用品,就算调转方向却 也没有通行的空间了。意识到这点后,封景岚略一咬牙,竟然直接抢了温流的伞,就疾步朝着富华楼的方向跑去! “殿下!” 江清誉突然癫狂般地要掐死项无月,苏晗烟虽然震惊,却也不能真眼睁睁地看着而袖手旁观—— 可是,江清誉的劲儿太大了。 苏晗烟急地团团转时,疾步而来的封景毓突然按住了江清誉脖颈处几处大穴,江清誉被恨意满腔充斥着的眼,现出了几分迷茫后,缓缓失神。 踉跄着摔在了苏晗烟身上。 苏晗烟怒目而视:“你怎么能对我外祖父下手?!” 封景毓神色肃穆:“江大人心智不稳,怕是病情有变,更何况,此处是富华楼,并非十 八春。” 这句话直接把苏晗烟给说愣了,她怔怔然了会,看到推着项无月轮椅的小厮袖间很快缩回去的锐利锋芒,像是利剑或是暗器,苏晗烟的神瞬间就给拉了回来。 是,这里是项无月的地盘,明里暗里必定埋了许多眼线在保障他的安全,而刚才江清誉却发狂要杀了他——也不知就在方才,这暗处有多少双死亡般的眼神看着。 苏晗烟极快收拾好情绪:“项老板,抱歉,没伤着您吧?” “咳咳……没有。”项无月掩唇轻咳了几声,伸手死死按住了膝盖。 苏晗烟忙道:“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改日若有时间我必定登门道歉。” “……好。” 苏晗烟踉跄着跟 人扶着江清誉回了马车,掀开车帘看到封景毓掌伞而立的身影,忍不住疲惫地喟叹:“好端端地,我也不知道我外祖父怎么突然就病情加重了。” 封景毓没有说话。 苏晗烟不知道,他却心底清明。 他看着苏晗烟眉宇间露出的黯然落寞神色,像是在懊恼怎么好端端的事就被自己办砸了。 小猫的耳朵就这么黯然的垂了下来。 再不见往常的神采飞扬。 封景毓突然有点紧张,如果等下苏晗烟质问他为何改变路线,他该怎么跟她解释才好? 而这边,没听到封景毓开口,苏晗烟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她死缠烂打要让江清誉去祭拜英烈陵墓的,如今又出了这一桩 事—— 她眨眨眼睛,模样很是认真乖巧,“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封景毓猛地一震。 喉结微痒。 他掌伞的力道加重,语气却很轻:“因何跟本王道歉?”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啊?”苏晗烟摸了摸鼻子,“应该有很多人不想让我外祖父踏进英烈陵墓吧,你却力排众议让他去了,结果今天却又出了这么一件事……” 看着苏晗烟歉疚又自责的表情,封景毓突然有点想落荒而逃。 她的眼睛,怎么能这么亮。 好像什么卑劣的想法都瞒不过她,也不敢去欺瞒她。 封景毓接近于落荒而逃,而躲在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封景倾,走上前。 第187章 谁都不配成为他 “端王?” 苏晗烟还以为封景毓有其他要事处理,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刚回马车,就见有人也掀开车帘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封景倾那双暧昧风流的桃花眼难得平静无波:“我来看看老师。” “好。” 苏晗烟重新认真给江清誉把脉,方才动怒以至于他气血逆转,怕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但好在,问题不是很大。 “外祖父身体还好。”苏晗烟解释了,却见封景倾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皱起眉提醒,“端王你不用去英烈陵墓吗?” “我何时去都可以,不拘今日。” 苏晗烟闭嘴。 可不嘛。 端王母妃的母族 陈家,先前也是武将世家,谁料竟满门都折在二十年前那场战役里,陈家夫人却也个个巾帼不让须眉,丈夫儿子没了,她们就自己往上冲,所以英烈陵墓里,也特意给她们留有一方埋身之所。 说是埋身之所,但其实都是衣冠冢。 他们的尸骨还埋在边疆。 早就跟东陵与南疆的边界线融为一体了。 马车里有很多一段时间的死寂,往旁避让着让封景毓马车离去,再驶回懿王府。 苏晗烟正有些尴尬,又突然想起来苏蝶衣的事,只是她刚张嘴:“我二妹……” “江大人还能活多久?” 听到封景倾的询问,苏晗烟很快回神,正色,“只要今后不再动怒,由我亲自调养或许可以长 命百岁,只是今天这变故,注定他有一段时间要郁结于心了。” 封景倾静静地听着。 外面雨大了。 雨水落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随时都能敲碎了车顶,重重地砸进他的心里。 良久。 他突然茫然地问:“如果你是江大人的话,你想是安安稳稳地安度晚年,还是想在头脑清醒之际,帮自己洗清冤屈?” 苏晗烟想了想,“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我外祖父,我也没有魄力能成为他。” 这话倒是短暂逗笑了封景倾。 他抿唇笑起,明亮的桃花眼里却又满是落寞黯淡,“是啊,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成为他。” 毕竟他,可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大英雄。 谁都没有他的魄力和勇气,能忍受这么多年的辱骂污名,卧薪尝胆,却又被明珠蒙尘。 谁都不配成为他。 封景岚到底是来晚了一步,他跑得很快,甚至于衣衫衣摆尽湿布满淖泥,但到富华楼前却也只看到一片朦胧烟雾。 他恨恨咬牙。 知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未做迟疑,他就又愤怒地要朝着封景毓的方向追去,幸好温流及时挡住了他的去路:“殿下莫要动怒,懿王之所以敢这么做,显然是已有十成把握能替江家翻案了,殿下您现在不该再去激怒他,若是与他为敌后,皇上也必定很快就会知道此事——” 瓢泼大雨中,封景岚立于雨霭中。 神色阴郁。 “是本宫太高看他封景毓了,本宫还以为他真的对苏晗烟情根深种了呢。” 结果一时疏忽,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温流沉默。 “尽快收手,再把其中所有罪责都推到离家去,本宫倒是想看看,他能把苏晗烟当成棋子,是不是也能真的舍弃他的白月光离慕瑶。” 苏晗烟再傻也能从封景倾的话语中听出几分异样了,再联想至方才江清誉掐项无月脖颈的场景—— 她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外祖父看到项无月会情绪失控?” 封景倾迟疑了数息,竟是没有说话。 苏晗烟突然就感觉有点手脚发凉。 “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今天马车去英烈陵墓的路线被改了?” 第188章 有雷劈中了王爷 如果封景倾知道,那跟封景倾在同一辆马车里的封景毓,则自然也会知道。 明明知道,却还要更改路线。 其心何在? 是啊。 好好的路线为什么会突然被改? 苏晗烟胡思乱想着,手脚脊背也阵阵发凉,而就在似乎她把所有迷雾都被拨开了后,却又终于听到了封景倾郑重其事的解释: “我不知情。” “什么?” “我知道项家和南疆皇室有关,也知道二十年前奔赴战场残杀东陵无数将士的领军者,正是项无月的父辈叔叔,也清楚项无月和他的那个将军叔叔相貌格外相似。甚至从最开始,就也是我在暗处推波助澜——我想让你认识项无月,最好再暗中让老师 不经意见到他,这样就能合情合理提起江家案,给老师翻案了。” 封景倾说到这里,表情恍然无辜,又着急地解释说:“因为若非如此,太子党派是绝对不会让江家案重见天日的,父皇也有意隐瞒更不会主动提及——只是我虽然想替老师翻案,但我却也没想过偏偏要在今天,让老师看见项无月、看见那张老师最为痛恨的脸——” 封景倾神色认真,肃穆中透露着满满的坚定。 苏晗烟那份疑惑就如烟雾般,轻轻消散了。 他不知道。 他既然都不知道,那想必封景毓也不知道吧。 她缓了缓神。 “江家案真的可以被平反吗?” “可以。”封景倾顿了顿,“皇上虽不想让 世人知道他曾派人进南疆做奸细,但若是这事是被懿王提及的,这事则必定会被平反。而这些年,我掌握了许多铁证,老师必定能得清名,得还清誉。” 马车继续驶进。 只听雨声淅淅沥沥。 苏晗烟突然说:“如果我是我外祖父的话,豁出性命也想得一身轻松,只是我不是。我是他的外孙女,他的外孙女虽能理解他一些的悲苦心愿,却也很想他能平安无恙,不想他在今天碰到这些事。” “……我知道。”封景倾涩声说,“我跟你想法一样,毕竟,他是我的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苏晗烟察觉到封景倾言语间的艰涩喑哑,便不再说话了。 封景倾说完后,转身看向车窗 外的雨幕。 神色幽深恍惚。 紫竹院。 离慕瑶倚坐在窗台边,观赏着花盆里被雨水打砸地支离破碎的兰花。 兰花铮铮傲骨、清香淡雅,却还是不得不要屈服于天命? 她神色怔仲恍惚。 突然,离慕瑶紧紧皱眉,因为她看到那朵兰花虽然被雨水打落了花瓣,却还是仰着脖颈,直面天空。 而这时,颖儿急忙跑了过来:“娘娘,奴婢听闻江清誉方才在去英烈陵墓的路上,差点活活掐死了富华楼的掌柜。” “就苏晗烟那个病怏怏的外祖父?” “是啊。” “随他去,闹大了难堪的又不是我。” “可是娘娘。”颖儿警惕谨慎的提醒,“江清誉 这一闹虽不要紧,但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所有人都在议论呢,毕竟富华楼的掌柜是南疆的人,奴婢担心江家案会被翻出来,牵扯到您母家。” 颖儿是离家后来给离慕瑶送过来的丫鬟。 自然担心离家。 离慕瑶终于染了些紧张迟疑,“可是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允许江家案被翻出来吧?” “奴婢不清楚……” 无论如何,江家案翻出来,首当其冲获罪的就是离家。 “先给我准备马车。”离慕瑶坐不住了,“我回家去跟爹商量商量。” 而就在离慕瑶撑伞准备出懿王府的时候,突然,有个下人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边跑边喊: “王妃,不好了!有雷劈中了王爷!” 第189章 因果循环 和下人擦肩的离慕瑶当即脚底发软,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台阶! “你说什么?” 而与此同时,天边突然闪出一道斑驳的银白,随即,震耳欲聋的雷声就自阴云密布中噼里啪啦的传来! “咔嚓——” 离慕瑶身形一震,感觉那闪电并非闪在天际,而是直接劈在了她的头顶。 她当即两眼一白,就晕了过去。 彼时,苏晗烟才刚刚跟封景倾联手把江清誉送回房间床榻上,按道理来说,江清誉现在该是清醒了的,可是他却愁眉紧锁眼睛紧紧闭着,只时不时抽搐几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最后他的手却还是一次一次的落空,摔回床榻。 “英烈,你们都是英烈……” “成华,陈政……” “我会跟你们一起回家,我会带你们回家的……” “回家。” “你们是英雄……” “你们只要跟着我,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蒙受冤屈……” “对不起。”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无能……” …… 苏晗烟虽然并不知晓江清誉到底在梦魇里见到了什么,却也能从他几近声声泣血的声音里听出他的悲戚和绝望。 他惶然无惑,茫然无辜。 想得救赎。 却只见血海尸山。 而就在这时,有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王妃,王爷他被雷劈中了,现在虽被皇上带回了皇宫,但却迟迟不醒,您快去看看吧……” 苏晗烟人都懵了,“被雷劈了?” “对。” “端王……” “你快去看看皇兄如何了吧。”封景倾正色说,“我在这里守着老师,你放心。” “谢谢!” 封景倾道:“这是我份内之事。” 苏晗烟火急火燎跟着下人往外走时,才得知离慕瑶也昏迷不醒,她头都要炸了,也懒得理会,“随便找个大夫入紫竹院就是了。” 她忙得厉害。 皇宫。 皇上在金銮殿里来回焦急踱步,神情焦虑担忧。 方恒之进殿:“皇上,懿王失血过多现已昏厥,短时间内恐怕无法醒来。” 皇上眉眼阴鸷,死死盯着他,说:“救不了懿王,朕杀光你们整个太医院!” 不多时。 金銮殿再次死寂,有人终于踏步进 来的声响传来,那人容貌年轻,身着青色僧袍,臂弯挂着一袭艳红色被金线隔开的袈裟。 他身形瘦削,长身如玉。 目光澈净明通,干净地仿佛能清晰地倒映出这世间所有的三山六水,十万大川。 世间苦难从其过,爱恨嗔痴不留影。 皇上听到脚步声便正色,稳坐龙椅上了,他神色肃穆,但看清僧人后还是难免露出了几分安定。 “国师,今日之事,你可知缘由?” 僧人略略颌首,露出头顶浑圆的戒疤,合手念了一句佛号后,眉眼宁静致远:“因果循环。” 因果? 皇上眼神怔松,他自这九五至尊的高位上,看向那遥远的城郊,看向那座英烈陵墓下埋葬的人们,看向尸山血海中苦苦挣扎的将领士 兵,看向—— 最终。 他只转头再度看向了僧人:“可因在朕身上,为何却又罚在了旁人身上?” 僧人眉眼慈悲,良久的死寂里,只缓缓道:“上天自有安排。” 上天。 他是皇帝,如何会信这区区的天命? 他手中沾染鲜血无数,为得江山稳固还可将一切奉送。 他会怕天命? 会怕什么因果报应? 他当然不怕。 可是…… 可是。 皇上却忍不住想起方才被雷劈中后,自巍峨高台跌下的封景毓,他被摔的头破血流,当即昏厥,至今还未醒。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因果循环,那所谓的报应怕就是冲着他来的。 谁冲着他来? 英烈陵墓。 第190章 一桩旧案 “呵,呵呵……哈哈哈……” 皇上突然接近于癫狂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急促地走了几步又站住,明明笑得眉眼绽开,眼角眉梢却又都带着狠戾阴鸷。 “上天的安排,那上天何不来惩治朕,因何却又要去惩治朕的儿子?” 音调又陡然拔高:“除非他有眼无珠,知道伤不了朕这真龙天子,就去害朕最为疼爱的儿子!想逼迫朕承认朕错了?没门,没门儿!!” 僧人略略蹙眉,神情似乎是被皇上这接近于癫狂般的话给震住了。但陡然间,天边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有些昏暗的金銮殿,一瞬的刺眼光亮将皇上的脸照得刷白。 僧人的心境比水还要通透。 他虽为东陵国师,一年 却可能一次都见不到皇上的面——皇上不信佛,更不信命,每次祈祷国泰民安之时,他都只是表面恭敬温和,背地里再讥诮又讽刺的勾起唇角。 可是他虽然不信命,现在却又在癫狂,在暴跳如雷。 他在怕。 他怕真的有因果循环,真的有天道轮回,他怕日后他江山不稳,怕日后他子嗣凋零。 于是他只能像只困兽般在金銮殿里来回踱步。 僧人垂眼。 静静地等着的同时,在心底默默倒数着: “十、九……” 在默数到一的时候,皇上终于恨恨开口:“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天道恕罪?” 僧人这时该是觉得松口气的,毕竟此事又如他心中所猜想的这 般了,皇上虽然阴郁暴戾,但却还是那般容易拿捏。 他却不觉得轻松。 只淡淡道:“拨乱反正。” 僧人从金銮殿离开的时候,正好在檐下遇到了似有急事要拜见皇上的太子,他避过披甲执锐的侍卫军,屏气凝神站在了宫道边缘,让出了道路来。 太子果然和他擦肩而过,但没走几步,太子又折返回来,静静看他: “原来是国师大人。” “参见太子。” “父皇现在心情如何?” 僧人温和解释:“懿王受伤卧床,皇上仁慈宽厚,自是无比担忧。” “父皇肯定会担忧三弟的安危啊,他最疼爱的就是三弟了。”太子温和笑起,声音压低的这瞬间,却变 得格外冰凉刺骨,“倒是为难了国师你,前脚还因本宫三弟忙着想往英烈陵墓引雷,这边就又着急忙慌地入宫来了。” 僧人眉眼仍是平和,荣辱不惊。 “殿下误会。” 呵。 封景岚可不相信这真的是误会,“满东陵能引雷来的本领只有你会,怎么,你还觉得自己是清白的?” 僧人合手念道:“清者自清。” 封景岚冷淡挑眉。 抬脚离开。 僧人这时才抬起了脸,阴云散开了些,缓缓露出了他那张接近于清俊苍白的脸。 他五官优越,但那双狭长眼眸,却又隐隐和项无月有几分相似。 可惜。 没人看他抬眼。 “父皇。” 封景岚掀开衣袍跪于金銮殿中,他神色认真担忧,“儿臣听说三弟被雷劈中,心中十分挂念,故而想请钦天监来探查吉凶,谁料,却在路上听说了江清誉大人和富华楼的项无月发生了争执——儿臣心中疑虑,便去暗处查询他们的关系,谁知竟翻找出一桩旧案。” 皇上垂眼看着台下的封景岚,看他神情正直严肃。 良久。 皇上又看向外面阴云,察觉它们似要散开了,他喉结翻涌了良久,终是妥协般地咬牙道:“什么旧案?” “江家江清誉大人,并非东陵叛贼,他忍辱负重,是和陈将军联手想去南疆刺探情报,谁料陈将军身死后,当时归属陈将军的离家竟颠倒黑白,污蔑江大人为叛贼……” 第191章 达成所愿 苏晗烟来到宫里下车的时候,腿都有点软了,还好及时撑住了身形,宫人递送过来的伞在她眼前晕染出一圈碎玉的珠帘。 雨还没停。 虽然天际的阴云已经有消散的迹象,可是雨还是这样的大,闪电闷雷滚滚不休。 苏晗烟一路火急火燎。 终于在一处宫殿前看到了在外室提笔书写药方的方恒之,她急忙跑过去:“王爷现在情况怎么样?” “师……王妃。”方恒之顾忌着四周的宫人,眨眨眼,“王爷身体无碍。” “都被闪电劈中了还怎会无碍?” 也是着急忙慌得里还,苏晗烟一时竟没察觉到异常,死活不相信着要冲进去。 方恒之急忙拦住她,“王妃,屋内有人。 ” “谁?” “国师。” 苏晗烟眉峰一挑,什么国师?哪来的国师?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方恒之从苏晗烟脸上怀疑的表情,也能大致猜出来她内心想法,急忙解释说:“皇上仁德,虽不信神灵妖鬼,却也格外敬畏,只是国师性情淡漠薄凉,除非祈福祭祀之外,一直都居住在三山寺中。” 哦。 苏晗烟皱眉,封建迷信? 她抬脚还想走,方恒之拽住了她的衣袖,低声说:“王爷是故意的。” 这话总算拉回来了苏晗烟几分神智。 她眼睛一眯。 清清咽喉,道:“本王妃也略懂岐黄,不知方太医给开出了什么方子,可否拿给本王妃一看?” “自然。” 苏晗烟巧妙离身边宫人远了些距离,方恒之确定宫人们无法偷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后,他才略松口气,低声解释:“师父别担心,王爷身体并无大碍,这次,是他改良了引雷的装置又将其穿戴在了身上。” 苏晗烟更加听不明白了。 引雷? 还是他自己干的? 他不想活了? 屋内。 随着僧人的经书梵唱完毕后,原本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的封景毓终缓缓睁开了眼。 一瞬茫然后,及时清醒。 僧人双手合手,波澜不惊地道贺:“恭喜王爷,达成所愿。” 封景毓咽喉处有些艰涩,以至于一瞬间他竟无法发声,好在僧人很快就解释道:“引 雷装置虽然改良过,却也有诸多弊端,虽然王爷也佩戴了贫僧送于您的玉佩将一部分雷给引走了,但到底也多少伤到了王爷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好好调养。” 玉佩? 封景毓神智拉回,他艰难伸手从怀里扯下一枚雕刻着双鱼的玉佩,僧人立刻伸手来接。 “……谢谢。” “能帮到王爷,能帮到江大人,是贫僧的义务和责任。” 话虽如此,封景毓却还是感觉有些惶惑的不安。 他问:“江大人,现在身体如何?” “贫僧不知。” 也是。 他虽然是国师,到底却也没有占卜算卦的本领。 他只是一个痴迷佛法的僧人,只是心性温和,加上又有机遇,才被推 举为东陵国师。 刚在,他虽然如水般澈净明通,却也藏有山峰的清傲险峻。 知晓善恶,遵循因果。 “太子现在在做什么?” 僧人想到封景岚方才和他擦肩时,放出的话。 封景岚神色火急火燎,身边侍卫手中拿着许多具有年代性的信件。 这时候去见皇帝,能做什么呢? 故而,僧人垂眼,淡淡道:“应该是在帮王爷达成所愿吧。” 僧人收了玉佩藏于心口,恭敬离开寝殿,出门时就看到屋檐下在说悄悄话的二人。 其中一位是年轻有为最近风头正盛的方太医。 另一位,不认识,但僧人不感兴趣,他撑开檐下竹伞正要离开,那人却刚好朝这边看了过来。 第192章 湛蓝色眼瞳 僧人呼吸微顿,他脚下动作僵凝数息后,竟不受控制地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 走至面前,方才停住。 “你是?” 这和尚的目光太过明亮震惊,就仿佛是认识她似的,苏晗烟不由地疑惑皱眉。 方恒之当即插嘴介绍:“王妃,这位就是东陵国师。国师大人,这位是懿王妃。” 懿王的王妃。 好像是苏峰乔的女儿。 懿王不喜欢她。 僧人将他知道的信息在唇舌间来回的品尝,但最后却也没琢磨出什么异样来。 跟他来说是陌路人。 可是这张脸…… 他淡漠的湛蓝色眼瞳,就这么撞进她眼睛里去。 想要从中看出几分异样。 但没有。 只有疑惑和坦然。 僧人短暂的沉默后,又从善如流的垂眸颌首道:“冒犯了,娘娘很像贫僧认识的一位故人。” 苏晗烟有一瞬间想笑:“敢问是哪位师太?” 这般孟浪轻佻的话,僧人听罢竟也未曾动怒,他神态从容平静,认真解释道:“只是故人。” 啧。 苏晗烟还在惊讶于他的眼瞳颜色。 “你的眼睛,本来就是这种颜色吗?” 僧人道:“是。” 哇哦。 好酷哦。 天知道,她来到这里后就再也没接触到过隐形眼镜和美瞳这类产物,可没曾想今天竟让她看到一个天生眼瞳如此的。 果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那你眼睛是有什么问题 吗?比如能否正常视物?或者颜色能接收正常吗?平常你的眼睛看东西有没有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其实说从来没见过这种瞳色的话严格来说也是假的,苏晗烟做了这么多年研究,见过各式各样的眼睛疾病。 有的人眼睛天生不能见光,故而瞳色极浅。 有的人眼睛很漂亮,却天生色盲只有黑白灰三色。 苏晗烟觉得奇怪,这和尚的眼睛这么奇怪,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 她的疑难杂症记录本,是不是要重新记载一种病了? 方恒之懵了下,虽然僧人并未发怒,低垂的眉眼也辨认不出喜怒,他还是急忙打圆场道:“国师您别多想,王妃认识许多专门治疗眼睛疾病的名医,她也是担心您……” 经这提醒 ,苏晗烟也回神了。 自己真是脑袋被驴踢了,好端端地怎么能直接问对方眼睛有病? “对,我认识很多名医的,绝对能治好你的眼睛……” “无碍。”僧人缓缓道,“贫僧的眼睛可正常过视物。” 他眼睛能看得见世间万物。 但世间万物在他眼里也不过都是孤寂的颜色罢了。 不过也无妨。 世间芸芸,都是如此。 看得见,看不见,也都是如此。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佛号后,再度撑伞离开,下垂眉眼在苏晗烟手腕轻轻瞥过。 似有一抹如玉的晶莹。 他略微蹙眉。 不过神情动作极为平淡,苏晗烟和方恒之都没有察觉,就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望着僧人离去的背影,苏晗烟遮住了心下的好奇:“你觉得他的眼睛能正常视物吗?” 方恒之想了想,“有人说,他能看透世间所有的生死命数。” 啧。 “就是单纯地遗传病而已,别再搞什么封建迷信了。”不过这僧人确实冷淡,她故意激他,他都不带怒的,若非没有感情,就是太会伪装。 还有就是,他怎么长得这么…… 而就在苏晗烟疑惑回想的时候,寝殿里突然传来了封景毓剧烈的咳嗽声,她眼睛瞬间亮了,“王爷醒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冲进寝殿。 门外的宫人也当即去御书房禀告了这件事,皇上听后,垂眼看向了面前摆放的一摞信件。 …… 还真是天命。 第193章 想尝,想亲 封景毓虽然醒了却神色虚弱的厉害,苏晗烟看他身体还算健朗,并且满头黑发还在,不由松了口气。 又严肃起来。 “我听人说,今天,王爷你是故意引雷劈你的?” 封景毓倒是坦然承认了:“嗯。” 方恒之在太医院的势力虽不说一手遮天,却也足够能帮他隐瞒住皇上一段时间了。 加之方恒之毕竟是苏晗烟的徒弟,自然什么事都会偏袒着苏晗烟,而他身为苏晗烟的夫君,即便方恒之不想与他合作,也会替他隐瞒。 而方恒之此后必定还能再跟苏晗烟解释这件事。 封景毓什么都不用做。 一身轻松。 果然吧—— 苏晗烟当即双眼赤红,咬 牙切齿的冲上来瞪他:“你真觉得自己命大是吗?那可是雷!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铜像被它劈中,眨眼也能变成粉末!你怎么就这么大胆!” “有引雷设备和避雷设施在……”封景毓温声解释,“你看,本王并未伤着。” 话是这么说,但封景毓脸色煞白,虚弱地不停咳嗽。 明明刚才跟她分离的时候,还身体康健呢,结果现在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 苏晗烟心里闷闷地,不痛快。 方恒之眼尖拉着其余几个宫人离开了,将寝殿让给了他们。 看着苏晗烟生气别扭的脸,和她眼下的殷红潋滟,封景毓心底松软,明白自己这桩苦肉计居然真的做到了一石三鸟。 太子担心这事 由他所说会落得被动场面,所以干脆先发制人。 皇上因他受伤,不信鬼神之人,却也因此甘愿让步。 苏晗烟更是因为他受了伤,而担忧得不像话。 封景毓不由地放轻了声音:“本王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绝对不会出事,更何况,一年仅有一次祭拜英烈的日子,若不在今日做,恐怕江大人身上的冤屈,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彻底洗清。” 苏晗烟心里酸酸的。 她原本也猜到了,封景毓之所以今天引雷上身,就是想在英烈陵墓前搞事,逼着皇上彻底清查此事。 可是…… 可是这样危险的事,他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就一笔带过了? “可是,那是雷啊……” 封景毓心下松软。 他清楚看到了苏晗烟殷红眼尾,也清楚意识到她的眼圈是为他而红的。 他明明是卑劣的,在故意算计。 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感觉自己开心愉悦地不得了。 封景毓再次放低了声音,有些委屈的口吻:“本王的手有点不舒服……” 苏晗烟果真上当,担忧凑上来抓住他的手左看右看,“怎么回事?哪儿不舒服?是因为被雷劈中,还是你摔下来碰伤了它……” 苏晗烟话音陡然僵住。 因为下一瞬。 封景毓突然调转掌心方向,从原本摊开被她抓住翻看的动作,改成了反手盖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苏晗烟懵懵地看他:“你……” “因为你总是不肯过来牵他,所以,他有点不高兴。” 苏晗烟又懵了几秒,外面似乎又在打雷了,电闪雷鸣的,可是那动静却又好像并非是外面传来的。 砰、砰、砰…… 苏晗烟咽了口口水,终于后知后觉的垂首,看向了自己的心口。 是她的心在跳动。 并非雷声。 她这一低头,封景毓能清楚看到她那双泛着淡粉的唇,鼻尖萦绕着的也是她独有的馨香,夹杂着些许清苦药香,但更重的是她身上的体香—— 封景毓黑眸猛地现出几分喑哑低沉,他缓缓低头去找寻苏晗烟的唇。 想尝。 看看是香的,还是苦的。 苏晗烟僵住。 这就……吻了吗? 第194章 那是梦 是不是太迅速了点?她现在是不是该推开他来彰显自己的矜持? 可是他们之间毕竟都有了苏小团了,应该已经没必要这么讲究了吧? 可是…… 可是眼下是接吻的好时机吗? 苏晗烟脑海里几乎都炸开了大片大片的烟花,但她却并没有丝毫想往后撤的心思,而就在封景毓的唇即将凑过来时,殿外突然传来封景岚的声音: “三弟,本宫听说你醒了,现在身体还好吗?” 苏晗烟瞬间回神,心虚似的,猛地伸手将原本神色迷离的封景毓往后推。 封景毓一时没有防备,被她推开了不假,一时还没有稳住身形,后脑勺直接猛地撞在了床帮上。 “梆——” 一声闷响。 终于踏进寝殿里的封景岚听到这声音,还在疑惑。 什么动静? 再一抬眼就看到创伤的封景毓神情痛苦,双目紧闭。 太子又担忧了:“方太医,这是怎么回事?你方才不是说懿王已经醒了吗?” 罪魁祸首苏晗烟伸出了尔康手。 又讪讪收回。 呃。 看着被莫名问责的方恒之,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一盏茶的功夫后,硬生生被砸晕了的封景毓终于是又昏昏转醒。 刚要开口,就见苏晗烟激动地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情话语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情深义重:“王爷,您总算是醒了!您不知道,我已经在这等您好长时间了!” 封景毓皱眉:“可是方才……” “那是梦。”苏晗烟一本正经,“还是噩梦。” 封景毓:…… 他总是觉得后脑勺很疼,可是苏晗烟抓住他手的力气太大,一时间他还真没办法抽出手来。 好在,这时,封景岚总算温声开口了:“三弟,你没事了吧?” 封景毓瞳仁微震。 约莫是跟苏晗烟在一起气氛太过散漫平和,他竟将警惕戒备心悉数去除,这么长时间里竟然都没发现寝殿里多了个人…… 封景毓当即收拾好情绪,“太子殿下。” “父皇和本宫都很担心你的安危。”封景岚担忧喟叹,“只是父皇有事忙着无瑕抽身,所以只能由本宫先来看你。还 好你伤得不重,否则父皇和本宫,真是要担心死了。” 封景毓略一挑眉:“祭拜的事不是都过去了吗?父皇还在忙吗?” “是在忙其他的事。”封景岚眉眼带笑,温和俊朗,但唇角的笑意却隐隐透得几分得意,“三弟你还不知道吧?江清誉大人突然发狂跟富华楼掌柜项无月大打一架,本宫察觉此事有异,就去查询前因后果,果真发现了二十年前的那桩旧案。” 还抓着封景毓双手的苏晗烟听到这里,略一挑眉。 封景毓果真问了:“什么旧案?” “先前旁人都道,江清誉大人叛国通敌,以至于陈将军战事不利殉国,可是,本宫调查得知江清誉大人并非通敌,他是由东陵送进去的,是为东 陵而效忠的忠臣。谁料想,陈将军身死后,原本记载战况的离泽良竟昧着良心,污蔑江清誉大人真的叛国通敌了……还好本宫找到了当初,陈将军和江清誉大人来往的密信,否则这案件恐怕还是不能重见天日。” 封景岚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封景毓的神色。 “离家现在乱了套,并且,本宫还听说三弟的侧妃,现在就跪在宫外呢……” 封景毓想替江清誉翻案,想在父皇面前卖一个有勇有谋的面儿。 他就偏偏不许。 不仅不许,还非要掐断封景毓的这个念头,将他的功劳抢走,还要再将一切骂名罪责都推给离家。 你不是爱离慕瑶吗? 现在离家获罪,且看你还能怎么办。 第195章 他身体怎么这么差 封景岚打的一手如意算盘,甚至都打定主意了,等封景毓情绪失控冲出去找侧妃时,他再故意在苏晗烟面前,将这些全盘托出。 至此。 苏晗烟会感激他替江家翻案,还会厌恶封景毓对她的算计利用。 或许…… 此后,能为他所用也不错。 封景岚不由地看向苏晗烟,当初在冷宫,她还说要请自己吃糖饼呢,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封景毓这时却突然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生生将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似的,但边咳还偏要掀开被褥要往外去: “瑶儿身体娇弱,如今还在下雨,她怎么能在宫外淋雨长跪?咳咳……本王要去扶她起来,本王要带她回王府咳咳咳…… ” “哎呀三弟,现在你的身体为重啊。”封景岚虽然言语担忧怀胎,但并没有阻拦封景毓的意思。 封景毓急忙看了眼苏晗烟。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我不许你去!” 苏晗烟斩钉截铁的怒吼着,一把摔了封景毓的手臂,“王爷你平日里私底下,如何偏袒偏宠侧妃也就罢了,如今离家犯错获罪,你怎么能不遵律法去搀她?她虽是体弱,你难道就身体康健了吗!” 封景毓怒目而视:“本王宠爱谁是本王的事,和你无关!” “现在你站都站不起来了,那这件事就跟我有关!”苏晗烟站起身,挺直胸膛,“我看今天有谁敢放你出这个门!” 封景岚:??? 不是。 似乎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吧? 封景毓捂着胸口,显然已被苏晗烟这番话给气到脸色铁青,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着咒骂,可突然间,又两眼一泛白,再度昏迷了过去。 方恒之格外配合的大喊:“快打热水来,王爷又晕了!” 寝殿里再度热闹起来。 苏晗烟却恨恨咬牙说:“还打什么热水?王爷现在昏迷不醒,我便带他回王府好好休养就是了,来人,搀扶上懿王,跟我回懿王府!” 全程莫名其妙,但回过神来寝殿里就只剩下自己个的封景岚,直到这时候都还在茫然,怎么好像事情跟他预料到的不一样? 他沉沉皱眉。 良久。 只能无奈叹息:“他身 体怎么能这么差。” 上了离宫的马车,苏晗烟都还在懵呢,她一个月前还在抓心挠肝想着该怎么才能替江家翻案呢,如今,竟然就这么被翻了? 只是—— 苏晗烟压低声音问:“怎么这事是太子捅出来的?” 封景毓懒懒道:“他想先发制人,以免惹火烧身。” “难道当年我外祖父蒙受冤屈之事,太子也从中作梗了吗?” 封景毓平静地看向她。 苏晗烟:…… 也是。 如果按照年岁推论,当时的太子应该也就三四岁吧。 太子母家无权无势,若非太子后来依附着皇后,恐怕也做不了太子。 等等,皇后—— 苏晗烟突然一激灵 :“难道这事还跟皇后有关系?” 封景毓沉声道:“江家那时并威胁不到皇后,那时候,陈家风头正盛,又恰逢端王出生。” 苏晗烟明白了。 陈家风头正盛,又有陈将军和敦亲王平分兵权,端王有强大的母家权势撑腰,难免会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所以,皇后想除掉陈家。 才借此下手。 可想到江清誉这些年的浑浑噩噩,苏晗烟就恨的磨牙:“权势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封景毓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了离慕瑶的悲戚求饶声: “王爷,王爷!瑶儿知道您在车里!瑶儿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瑶儿的父亲和弟弟吧……” 第196章 离家无辜? 马车内瞬间一片死寂,苏晗烟甚至下意识凑近,又伸手捂住了封景毓的嘴巴。 “嘘,别出声,别被她听到你醒了。” 她猛地凑过来时,夹杂着些许清苦药香的馨香味道,便争先恐后的充斥封景毓的鼻腔。 他喉结翻滚着,眸色幽暗深邃。 只定定地看着她。 看着她因为紧张担忧而惊颤不止的卷翘睫毛,看着她那双澈净明通的眼眸,最后视线下移到她嫣红水润的双唇上。 他真的很想品尝一下。 外面马车现下却显然寸步难行,车夫歉意回禀:“王爷,王妃,侧妃就跪在前面不肯让路,并且磕得头破血流,奴才不敢驱赶她……” 啧。 苏晗烟烦不胜烦也不堪其扰,正想着询问封景毓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外面的离慕瑶哭声越发凄惨:“王爷,求求王爷看在妾身与您多年的情分上,帮帮妾身吧,妾身的父亲真的是无辜蒙冤啊……” 苏晗烟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她对离慕瑶没什么好感,却也不至于真能做的出来落井下石的事情。 但是,无论是离慕瑶,还是离家,明明就都是皇后的一把刀,是为了算计封景毓来的,如今却又在这敢大言不惭地诉说着对封景毓的爱意。 想干什么? 想以所谓年少情意青梅竹马的恩情,威胁封景毓必须伸出援手吗? 可他们哪里来的年少情意? 鼠疫本来就是离 慕瑶和离家故意设计,就连封景毓染病后那段阴暗岁月的陪伴,也是离家有意的图谋设计。 卑劣! 想到这,苏晗烟气冲冲推开了封景毓,低声威胁:“别动。”说着,起身就下了马车。 脚踏送至面前。 雍容华服逶迤繁复,苏晗烟却并未踩进淖泥尘埃里。 虽说雨势渐缓,但宫道也留有许多的泥泞淤水,脸色煞白的离慕瑶跪在地上仰头看她,衣着单薄,瑟瑟发抖,更是哭的梨花带雨。 “王、王爷呢?” 苏晗烟怜悯嘲讽的看她,居高临下,又淡漠矜贵:“王爷现在不想见你。” “我不信!”这话逼得离慕瑶眼圈瞬间红了,她咬牙切齿,吼道,“我 跟王爷有着十几年的深厚情意,我对王爷痴心一片从未相负,就算是我母家犯了错,他也不可能对我如此残忍!” 怎么还在异想天开呢。 难道谎话说多了,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对封景毓情根深种了吗? 苏晗烟啧啧感慨:“可是现在出来的是我,而并非你心心念念的王爷,所以你还何必继续自欺欺人?” “你……”离慕瑶现在连嫉恨怨毒都不想加以掩盖了,可是父亲已经获罪下狱,她的弟弟也…… 离慕瑶再次看向那马车。 马车很安静。 没有任何声响,即便是苏晗烟对她放出这些狠话,那个往日最疼爱她的懿王却好像也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王 爷,王爷……”离慕瑶眼里蓄满了泪,她脊背越发佝偻,几乎声声泣血,“求求你,瑶儿求求你了!就算父亲有罪,但离家满门却是无辜的啊,瑶儿的弟弟他还那么小,他还没有为东陵建功立业,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苏晗烟只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薄凉。 “你可知,我的外祖父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他被你父亲污蔑,明明功劳赫赫,却被扣上了叛臣贼子的黑锅,多年来浑浑噩噩不得清名。你只可惜于你的弟弟还没得来去看外面的天地,但你可知道这世间多少人是因为你父亲的贪心,到现在,尸骨都还没有来得及回家。” 苏晗烟再次逼近,“你怎么还敢说,你离家无辜?” 第197章 逢场作戏 苏晗烟眼圈也满是殷红,眼尾缓缓攀出几抹怨毒。 “你父亲的官职,还有你离家的满门荣光,都是我外祖父的声誉,还有那么多被你父亲污蔑成叛臣贼子的英烈前辈的命,一点一点换来的。你身上的金钗罗裙,都是用他们的血来染就的,你怎么敢说离家满门无辜——” 苏晗烟越说越激动,甚至于最后她都恨不得冲过去恨恨的揍离泽良一顿! 他怎么敢! 那么多英烈先辈的命和声誉,他怎么敢就那么轻飘飘的弃如敝履? 她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江清誉今天冲到富华楼时,死死掐住项无月脖颈时的场景。 他眼睛里那么多的恨,随即,又变成了那么多的迷茫惶惑。 随即。 腰身缠着的,他亲手为他那些老朋友所做的金元宝和纸钱,就随着冷风,飘飘洒洒,漫天飞舞。 随即,却又被雨水狠狠砸回地面。 像是一只姣好温柔的蝴蝶,飞到半空,却被一根钢钉狠狠钉进地里。 它的梦想声誉悉数毁灭。 飞不起来了。 甚至,此后还只能与污泥尘埃为伍。 离家并非罪魁祸首,可离家若没被收买,若是能秉公执法,那这一切就根本都不会发生! 想起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江清誉,苏晗烟呼吸都困难起来,为了避免她现在不受控制地冲过去将离慕瑶掐死,她冷哼一声还是眼不见为净,转身上了马车,而变故丛生—— “王爷,瑶儿真的求求你 了……” 尾音陡然扬高! 随即! “砰!” “啊?侧妃娘娘!” …… 一道闷重的撞击声响起,苏晗烟感觉脚下的马车都跟着剧烈的晃了一晃,随即,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就看到血流满面的离慕瑶在马车旁无力倒下。 马车上还留有一片刺眼的新鲜血迹。 离慕瑶所用力气是发了狠的,竟是直接把自己给撞昏迷了。苏晗烟再怎么不待见她却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只能着急忙慌地找了方恒之来。 方恒之检查了一下确定问题不大,上药包扎后好生休养就可以了。 苏晗烟头疼的很。 “师父,我看这侧妃对王爷还真是婷情深义重的,王爷先前对 侧妃先前也疼宠有加。这离家才获罪,侧妃就绝望撞车,这事若是传出去,对你们夫妻声誉也是不好,方才您又何必非不许王爷下车呢?” 毕竟是师徒,方才封景毓气急攻心昏迷是真是假,方恒之看一眼就知。 但也配合着。 可是现在看到离慕瑶脸色煞白昏迷不醒,他还是难免动了点恻隐之心。 苏晗烟怪异瞥他,生应道:“封景毓不喜欢她。” “可是先前……” “那都是逢场作戏。” 方恒之瞬间闭嘴。 在太医院里,他虽是年岁稚嫩,严格来说却也比苏晗烟大个一岁,虽是没经历过疯月情爱,但这些年在宫里的时候中,却也能琢磨出其中几分门道。 假 的? 逢场作戏? 方恒之不理解:“那王爷就这么逢场作戏了这么多年?” “嗯。” “嘶……”方恒之顿觉可怕,“那还真是半分都看不出,我们都以为王爷对侧妃情根深种非她不可了。” 苏晗烟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想起之前封景毓拥揽离慕瑶在怀时,眼里总是有满满的温柔宠溺。 难怪方恒之会错意思。 其实就连她,当初也被蒙蔽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若非封景毓自己说,她恐怕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封景毓的演技,确实是很棒。 故而,她突然有些不安。 封景毓既然能这些年来都在逢场作戏,那他现在是不是也在跟她逢场作戏呢? 第198章 都听你的 一行人回到懿王府的时候,离慕瑶还在昏迷不醒。 王府的人都是攀高踩低的,只看三人下车,没人去管头上缠绕纱布昏迷不醒的侧妃,这些下人就眼观鼻鼻观心的,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上前搀扶离慕瑶。 像是生怕得罪了苏晗烟似的。 而苏晗烟还在想着刚才在太医院里的事,她发觉自己虽自诩为旁观者清,可如今她也成了当局者,她还能清吗? 故而神色不虞。 也只有听说此事后着急忙慌跑来的,颖儿艰难搀扶着离慕瑶下了车。 苏晗烟回神,看向封景毓:“王爷?侧妃她——” 她一方面觉得虽然离慕瑶确实活该,但封景毓也不该对她特别狠心。可一面却又觉得离慕 瑶落到这份田地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苏晗烟心里十分的矛盾。 “侧妃她至今没醒,看是不是……”要给她找个大夫守着? 结果,封景毓却淡淡道:“都听你的。” 苏晗烟突然顿住,下半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噤了声。 她皱皱眉,提醒道:“我跟侧妃的仇怨,离家和江家的仇怨,这些王爷你都是知道的,就这,你还要打算把她交给我吗?” “当然。”封景毓挑眉,眸底却满满的柔情温和,“都随你,任你开心。” 这是苏晗烟头一次看到封景毓满面温柔的表情,不觉得小鹿乱撞,反而还觉得格外的陌生又阴森。 她已经明确说过了她和离慕瑶的仇怨,说不准还会直 接下手害死离慕瑶。 可封景毓却云淡风轻的说——随你。 似乎他说的并非是一条人命的去留,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出门要穿什么衣服似的轻松随意。 可是…… 可是那不是衣服,那是离慕瑶的命。 苏晗烟怔怔地后退了两步,又像是陡然回神,僵应的道:“那就先把侧妃扶回紫竹院休养吧,最近事多,侧妃身体不好,没事就别让她单独出门了。” 颖儿虽然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 封景毓这才垂眸继续去看苏晗烟,但后者却避过了他眼神里的灼烫,像是躲闪不及似的,“王爷身体不是很好,就回去休息吧,我回落梅轩看看外祖父的情况……” 封景毓敏感地 察觉到苏晗烟的异样,他忙追上去抓苏晗烟的手:“本王住在落梅轩,自该跟你一起去探望江大人。” “不用了。”苏晗烟如触电般甩开了封景毓的手,面色尴尬,却强笑着解释,“在外祖父没醒来之前,我得日夜守着他,王爷若还跟我睡在一处怕是不方便,所以这段时间,王爷就先搬回去休息吧。” 看着苏晗烟如避蛇蝎般逃跑的身影,封景毓黑眸里的光猛地阴暗下来。 他危险的眯起眼睛。 刚刚从外面跑回来准备给自家王爷禀命的追影,瞬间被吓到不敢动弹。 咋了这又是? 封景毓也不明白,他看出来苏晗烟心情不好,猜想应该是离慕瑶的存在让她心中不痛快,所以他才故意将离慕 瑶的生死都交给了她,想让她出气舒心,但她为什么却反而更加不高兴了呢? 难道是离慕瑶撞车那一幕太过血腥,吓到她了? 封景毓觉得应该是的。 啧。 那好吧。 让她缓缓,好好缓缓。 “何事?” 追影心口巨石这才悄悄落地,他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国师大人说他在三山寺等您。” 封景毓黑眸冷凝,“如今已然诸事尘埃落定,这个时候他还要见本王做什么?” “属下不知。” …… 真是糊涂了,追影怎么可能会知道。 封景毓决定让苏晗烟静一静,所以他止住了要去落梅轩的动作。 “明日去三山寺。” 第199章 真的喜欢吗? 江清誉还在昏迷且情况越发糟糕,苏晗烟心乱如麻的上前帮忙,把脉扎针用药,再度清闲下来,已然是夜半三更时分。 看向旁边神色疲惫却还是格外焦急的封景倾,苏晗烟叹口气,“端王先回去休息吧,外祖父这里,由我看着,你尽管放心。” 他确实辛苦,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天,甚至于身上被雨水浸湿的衣衫都还没有来得及做更换。 明显还有些潮湿。 封景倾眨眨略有赤红的眼瞳,却坚定道:“我要在这里,等着老师醒来。” 看他神色坚决,苏晗烟忍不住劝他:“外祖父总是会醒的,你没必要一定……” “有必要。”封景倾神色肃穆认真,“他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 苏晗烟:…… 虽然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是她怎么感动不起来呢? 这好像差辈了吧? 好在封景倾察觉到苏晗烟表情怪异后,也很快回神,脸色涨红着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老师身为太傅,曾经也做过皇上的开蒙老师……呃,反正我要在这等着老师醒来。” 苏晗烟心中好笑,无奈喟叹。 也心口涨涨的。 “端王何时相信我外祖父是忠臣的?” 封景倾却是毫不犹豫:“我从来就没怀疑过老师。” 苏晗烟微怔。 瞬息后,回眸看向还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江清誉。 心下五味杂陈。 是啊。 她说,“哪怕你被污名 牵连受累,这世间也总是有人坚定不移的信任着你。” 封景倾没有再说话,只在苏晗烟打着哈欠准备离开,好把房间让给他休息的时候,才突然叫住她。 “三哥情况如何?” 苏晗烟顿了下,还是解释了,“懿王是联合了国师故意这样做的,太子这时为了撇清自身,已经搬出证据替江家平反了,估摸着情况,应该这几天就会有圣旨送来,继而所有真相都将大白天下。” 封景倾静静地看着她,重复道:“三哥情况如何?” 苏晗烟:…… 怎么还问? 她并不怎么想说。 察觉到苏晗烟眉宇间微微皱起的弧度,封景倾似有所察,松口气道:“三哥没事就好。” “嗯。 ” 苏晗烟心里很闷,像是生怕他再追问似的,忙转移话题:“国师的眼睛一直都是湛蓝色的吗?” “是。”封景倾略有些诧异,却又极好将外泄情绪隐藏了起来,“三嫂见到了国师?” “见到了。” “初次见到的?” “嗯,怎么了吗?” 封景倾多少心中有数了,他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追月堪称是懿王手中最称心如意的一把刀。 但—— 苏晗烟好像并不知情。 她甚至都没听说过,也没了解过国师的名讳和身份,只是盲目地信任着懿王。 他又忍不住多打量了苏晗烟几眼,心中疑虑加重。 懿王的确不喜欢离慕瑶,但 他是真的喜欢苏晗烟吗? 如果喜欢,为什么要激江清誉,又为什么处处隐瞒,为什么绝口不提追月? 封景倾笑了笑:“国师是个很神秘的人。” 苏晗烟也这么觉得。 虽然她已经说让封景毓回去睡了,可是她还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推开了自己的房门,结果—— 一地孤寂夜色。 没有人。 苏晗烟有些失落,方才她跟封景毓说的那些话并非真的有心,其实她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封景毓真的如此心狠绝情的。 但是,他却好像生气了。 今天果然没来。 怎么办? 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的苏晗烟想了想,决定要不然明天还是去哄哄封景毓吧。 第200章 乌云 术业有专攻,哄人也是个技术活,但显然苏晗烟并不怎么会这门技术。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都快磨出茧子了,也没想到好办法。 给他检查身体? 直接赔礼道歉? 借着昨天引雷的事情道谢? …… 怎么好像都不太行。 不然就—— 苏晗烟正抓心挠肝焦头烂额的时候,看到自家大哥苏易臣拿着一根长鞭进来了,他却好像没看到苏晗烟,直接推开了江清誉的房门,随即,封景倾被他拉了出来,然后苏易臣手中的鞭子就到了封景倾的手上。 封景倾表情空白了一瞬:“苏将军这是何意?” “先前种种,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误会了端 王,故而今日特来,负荆请罪。” 苏晗烟忍不住看向长鞭,那黑色长鞭上甚至还有倒刺! 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默默把心底新涌现出来的“负荆请罪”给划掉了。 她怕疼。 苏晗烟还在这边犹豫时,封景毓已然一大清早坐上了前往三山寺的马车。 他掀开车帘,眼下黑青,神色也略有阴郁。 昨夜他失眠了,不知为何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总是想起苏晗烟惊惧躲闪他时的动作神情。 封景毓不明白,就来来回回地想。 苏晗烟知道是他故意更改的路线,故意激化得江清誉和项无月的矛盾? 不应该啊。 那是为什么? 封景毓想到天都快 亮了,却也没想明白其中门道,浑浑噩噩睡了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被叫起,跟着追影上了马车。 近日多雨,故而山路并不好走,车夫谨慎小心,直到将近中午才终于赶到了三山寺中。 郁郁青青的林,流水潺潺,香火袅袅。 巨大的佛像稳稳立于三山寺中,经过雨水的洗礼,佛像身上更是半点尘埃灰尘都没有。遥遥只见他慈眉善目,悲悯的眼眸微垂,无悲无喜地眺望着这世间的三山六水、百姓黎民。 封景毓既不信鬼神,更不尊崇所谓的佛法,故而他看也没看寺庙前跪地叩首的信徒,抬脚就朝里走去。 越过条条崎岖小道,终至后院禅房,追月此时正跪坐佛前,梵唱景文。 察觉到声响,他掀开眼 皮:“懿王殿下。” 封景毓垂眼看他:“找本王何事?” “懿王需得帮贫僧重新修整一下国师府。”追月眉眼平淡,“三山寺虽好,到底山遥路迢,故而贫僧已经准备回国师府居住。” 回京都? 封景毓眼眸微沉:“你不是要避世?” “贫僧尘缘未了,还不可避世。” 嗤。 这些僧人,满口佛法因果,尘缘红尘,却不过是想逃避,想求心安罢了。 可是—— 追月确实心无杂念,他的心如天空般澈净明通,天空因何会起了涟漪? 封景毓黑眸冷凝,蕴藏着浓墨般的戒备和试探:“你的尘缘是谁?” 追月双手合十缓缓道:“贫僧不可说。” “不可说,本王也不会逼你。”封景毓淡淡提醒,“只是你别忘记了,京都可有人一直在暗中找你。” “无论那人是谁,都定然斗不过懿王殿下。”追月抬头,缓慢道,“贫僧与懿王殿下互利互惠,懿王殿下就得保贫僧的清净安稳。” 封景毓的目光就这么若有所思地,落在了追月手中殷红的佛串上。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一直都不了解追月。 他虽是如天空般澈净明通,却不代表他心里就永远不会引来乌云。 “贫僧昨日见到了懿王妃,见她神色慌张焦急,却又天真纯净。” 见他突然提及苏晗烟,封景毓眯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贫僧昨日,看见了王妃的命数。” 第201章 病来如山倒 封景毓并不相信所谓的天命因果,可从追月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眼底的轻嗤散漫却微微顿住。 然后,冷凝起来,化作晦暗的浓墨阴郁。 “那你看到了什么?” 追月双手合十。 颌首垂眸。 他自佛像往下,看到了膝下蒲团,看到了地间裂缝。 虽然封景毓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但追月还是瞬间就明白了。 封景毓是一座清傲险峻的山,这座山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晦暗隐秘,他虽然撬不开这座山,但不代表别人就撬不开。 比如—— “懿王妃的命数早该在四年前就彻底中断了,她此后的命数没有出现在东陵任何人命数里。她是完全的局外人,可轻 松逆转乾坤,而同样,任何人也都无法轻易牵制住她。” 香火鼎盛的寺庙里,藏的并非只有虔诚仁义,多得是旁人此生都未曾见过的诡秘阴暗。 世人皆怕阴暗。 而他,却就生在阴暗里。 于是,追月又凉凉的补充道:“她是个变故。” “是可能会导致王爷彻底远离原本悲惨命数的变故。” “阿嚏——” 院中封景倾和苏易臣还在不停推辞,偷偷看戏的苏晗烟却没忍住猛地打了个喷嚏。 却鬼使神差地,将那二人的尴尬氛围给冲破了。 “苏将军若是实在过意不去,改日就请我去喝酒吧。” 苏易臣爽朗笑起:“端王大度。” 此事总算 揭过。 然后偷听的苏晗烟也被苏易臣拉了出来,苏晗烟讪笑着给江清誉把脉,取用银针重新斟酒,用药草熏了半个时辰后,才走出房间,外面等着的两个人立刻围了上前—— “老师如何?” “外祖父身体可还好?” 苏晗烟神色肃穆:“这段时间外祖父始终郁郁寡欢,又在富华楼前被刺激了一下,恐怕还要这样沉睡很久,才会醒来。” 苏易臣懊恼自责的沉声叹息,又觉得庆幸:“还好皇上现在已经还了江家清白,只可惜外祖父却……” “不可惜。”封景倾神色认真,“老师迟早都会醒的。” 苏易臣下意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苏晗烟。 苏晗烟不敢打包票,毕竟江 清誉本就身有旧毒身体虚弱,最近这段时间还因祭祀之事越发疲惫劳累,结果却又在这种节骨眼上受到这样大的冲击刺激—— 大悲又大悲。 情绪跌宕起伏,极致的愤怒悔恨袭来,他这副身躯自然无法抵抗。 病来如山倒。 至于江清誉何时才能醒…… 苏晗烟也不知道。 甚至,她都不敢确定江清誉这情况,他到底还能不能醒。 “……我会尽力的。”苏晗烟只能这么说,“我会全力以赴。” 这般折腾了一出后就到了午饭时间,苏晗烟去跟翠翠准备了颇为丰富的菜肴,甚至还从空间里抓来了自己平常都不怎么舍得吃的河豚鱼。 苏小团乐呵呵给她打下手。 “娘亲,这是什么呀?” 苏晗烟生怕小团子不懂,抓来就啃,就故意吓唬他:“这是药,你可不能乱碰。” 苏小团很好奇:“治什么的药?” “药?”而这时,循声而来的苏易臣也进来了,他看着案板上快鼓成圆球了的鱼儿很是纳闷,“这——” “大哥。”苏晗烟尴尬地让苏小团出去玩,才解释说,“这是一道食材,名叫河豚,味道很是鲜美。” “哦。”苏易臣本也不是为了它来的,拿起来看了两眼就放下了,倒是也没过多执着,“小烟,你可跟端王说了蝶衣的事?” 苏晗烟正准备拿刀宰鱼的动作一僵。 她忘了。 于是,兄妹俩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202章 效忠东陵 片刻。 还是案板上的河豚抗议似的跳了一下,才总算将这诡异的氛围给打破。 “忘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声。”苏易臣很快收拾好情绪,“皇上已经还了江家清白,也已将整个离家下狱,离泽良也会在秋后便要问斩。这段时间,江家和陈家都会被重复提及,端王虽平日里少得观注,但他的生母却到底是陈家女儿,所以这段时间,皇上应该会为了安抚旧臣旧档,而对端王过多宽容优待。” 端王之所以是这几位皇子中最不受宠的皇子,其一是因为出生不久后生母便已病逝,其二则是他生母的母家——陈家,在他年岁尚且还算稚嫩之时就已满门被灭在南疆。 皇上不喜欢端王, 端王背后也没有势力给他撑腰。 所以端王不受宠。 可现在——离家倒台,江家案重见天日,也牵连得将门世家陈家重回大众视野。 皇上最看好自己的面子名声,自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端王过多宽容。 那么—— 苏蝶衣这个对端王来说相当于是耻辱一般的存在,还能不能正常嫁进端王府呢? “这门婚事是皇上赐婚,若是皇上不松口,苏家也不敢抗旨不遵。”苏易臣神色肃穆,“可若是端王在这时出面,皇上或许会顾及面子,而松口宽恕。” 苏晗烟也觉得有道理。 毕竟皇上和皇后都只是想着让程海宴别嫁给端王而已。 现在闹出这么大的 事,程海宴心高气傲又亲自将封景倾和苏蝶衣“捉奸在床”,自然是不会原谅封景倾,再跟他重修于好。 皇上和皇后要的,已经得到了。 那么端王和苏蝶衣的这门婚事,自然也就无足轻重了。 “我会跟端王好好聊聊的。”苏晗烟不敢打包票,“猜想那端王散漫风流惯了,应当也不想这么早就被婚事束缚。” “嗯。” 苏易臣眸色渐深。 他不觉得封景倾真的散漫风流,相反,他却越发觉得封景倾先前那样子,应该都只是为了保命,而不得不使出来的障眼法。 不过—— 也不重要。 “总之无论如何,与太子殿下相关的事,你一定要少沾惹。 ” 苏晗烟好奇了:“大哥身为太子档派,为何会总劝我不要和太子来往?” “我并非效忠太子,我效忠的是东陵。” 苏晗烟明白了。 她原本以为苏易臣效忠的是权势富贵,如今看来,他自有属于他自己的考究算计。 他并非太子档派,也并非是懿王档羽。 他只是很单纯地效忠于东陵的黎民百姓。 仅此而已。 从懿王府离开,苏易臣还没来得及回到苏家,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温流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苏将军,殿下请您去太子府一聚。” 苏易臣不动声色:“可是有要紧政务?” “私事。” “可今日我太过困乏,急 于回府歇息。”苏易臣态度谦逊,毕恭毕敬,“望殿下恕罪,改日我定亲自登门请罪。” “苏将军。”听到这里,温流却还是没让出路子,但他眼里的温和却缓缓凝聚成了冰霜风雪,“殿下是在请您,所以希望您,千万不要不识好歹。” 虽说是“请”,可加重的尾音里,携带的威胁意味却也已是不言而喻。 他才刚出懿王府,太子就迫不及待来请了。 昭然若揭。 这段时日的相处,苏易臣太过于清楚太子的脾性了,太子虽表相温和,但骨子里却无比偏执。 与太子结仇,绝对不是好事。 于是,苏易臣眼眸微眯,数息后,道:“好吧,那就烦请温统领带路了。” 第203章 无法狠心 送走苏易臣后,苏晗烟也开始纠结了,原因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封景倾说这件事。 于是兜兜转转—— 苏晗烟一拍桌子:“我为什么不去找封景毓呢?” 这样她不仅主动给封景毓递了台阶,还能把这件棘手事交给封景毓去处理。 毕竟他们是兄弟嘛。 肯定好说话。 于是,苏晗烟又折腾了一下午做出许多点心,亲自提去了封景毓的书房。管家说封景毓回来后就回了书房,苏晗烟猜想他应该是还在忙着处理江家案。 苏晗烟把原本因离慕瑶产生的惊疑惊惧给甩掉。 轻轻叩门。 “……” 再叩。 “……” 怎么没声音呢? 苏晗烟看向身 后跟着的翠翠:“你确定王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呀,管家亲口跟我说的呢。” 啧。 苏晗烟便试探着推了推门,这一下竟真的让她给推开了。屋内很是安静,雕甍的窗敞开着,挟来的穿堂风静谧又凉爽。 屋里龙涎香味道很重。 书房太安静,以至于苏晗烟也下意识地蹑手蹑脚,而封景毓正倚坐在桌前,双眸紧闭,卷翘的黑睫没能盖住他眼下的黑紫困乏。 他在睡觉。 意识到这点后,苏晗烟不由自主地放慢呼吸,生怕惊醒了他。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不回床上? “虽说是酷暑盛夏,却也不能这般不小心,这天气若是再得了风寒就有点胡闹了。” 苏晗烟小声嘟囔 数落了一通,将点心盒搁置桌上,取了披风给封景毓盖在肩上,才又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这瞬间,原本沉睡着的封景毓却幽幽睁开了晦暗幽深的眼。 他眼底是一片浓墨。 又古井无波。 脑海里又再度响起追月的那番话—— “王爷是否还记得,贫僧前些年给王爷看过命数?王爷是灾厄缠身、注定早亡的命数。” “而懿王妃是个变故。” “若得懿王妃相助,王爷或许可得身体康健、一统东陵。” “至于贫僧为何称呼懿王妃是变故而并非吉星,是因为懿王妃虽然可救赎王爷,也同样可以救赎他人。” …… 封景毓幽幽眼神忽的停在了面前的点心盒里。 他 伸手打开。 只见里面的点心都被人捏制成了桃花模样,馨香芳甜,入口软绵。 封景毓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时也不觉腻,竟是吃上了瘾般,直到察觉自己失态时,点心盒里的点心却已经所剩无几了。 点心好吃吗? 好吃的。 可是他却从来不是贪恋口舌之欲的人。 之所以吃这么多,也并非是因为点心多好吃,而是因为这点心是苏晗烟送来的罢了。 意识到这点后,封景毓心中微沉。 竟是又再度想起来了上午时和追月说的话—— “身体康健?”听完追月那番话后的封景毓若有所思,“的确是她给本王治好了身体里的残毒。” “王爷身体已经痊愈?” “再过两月,必 定痊愈。” 追月轻笑:“看来,懿王妃如今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封景毓心中猛地一沉。 他这些年来为达目的向来睚眦必报、不择手段。 算计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用过就丢弃。 他早已习惯了对任何人都能虚与委蛇的日子,若是以前,对于苏晗烟这种他并不能完全掌控的人,他向来是会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掉的。 可是如今他没有这么做。 还反而会因为算计了她的外祖父而忧心忡忡、惶恐不安。 诚如追月所说,她确实是个变故。 可是…… 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能狠下心,除掉这个变故。 哪怕被追月一语道破,他也只能说:“有的,她有的。” 第204章 抗旨不遵? 苏晗烟做好了准备,本以为送去了点心,封景毓就会下台阶来落梅轩用晚饭的,结果,他非但晚上没来,第二天也一天都没见他的人影。 追影支支吾吾:“王爷最近挺忙的。” “他忙什么?” “这……” 追影哪儿知道啊,追影只是不得已随便找了个借口罢了。 苏晗烟只以为封景毓在跟她耍脾气,也没追问,“算了。” 他不愿意下台阶算了,她跟封景倾说这件事就是。 有本事就别来落梅轩吃饭! 哼! 封景倾彼时正取了毛巾给江清誉擦拭掌心,听到苏晗烟试探的询问后,缓慢地挑起眉:“三嫂想让我抗旨不遵?” “不是抗旨,就是我也看得出 来,你不喜欢蝶衣,那何不趁此机会将话说开呢?” 封景倾继续垂眸,认真地给江清誉擦另一只手了:“二小姐不是对我情根深种吗,如今既已如愿以偿了,为何却又这般悔不当初?” 呃。 苏晗烟也不能把许多顾忌给他讲,就只能打着哈哈:“我二妹性情顽劣,天性凉薄,她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 封景倾眸色微动。 若是这就算天性凉薄,那这这世间凉薄的人可真得是太多了。 只是—— 片刻,封景倾隐下了眼底那一袭红裙,却只淡淡道:“让我去解除婚约也并非不可,只是我听说过几日,太子会就自世家小姐中挑选太子妃,若三嫂能答应我,让海宴郡主不会被挑选成太子妃的话 ,我即刻就能入宫跟苏二小姐退婚。” 苏晗烟:…… 硬了。 拳头硬了。 皇后和太子之所以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让程海宴嫁给太子,好让太子得到整个敦亲王府的支持。 如今,封景倾却要程海宴不被太子选中。 人选都已然内定了,还说不让程海宴被选中。 这可能吗? 苏晗烟咬了咬牙:“认真的?” 封景倾挑眉:“自然认真。” “……我试试。” “好。” 看着苏晗烟愁眉苦脸的离开后,封景倾又再度垂首,开始认真而小心地给江清誉擦拭脸颊。 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时,却没有了任何暧昧疯流色。 只 有一片沉默死寂的海。 封景毓不来落梅轩,苏晗烟也懒得再去主动递送台阶了,她隔天就去了敦亲王府,毫无例外又吃了闭门羹。 太子选妃是在下个月十六,满打满算也没有两周了。 苏晗烟一个头两个大。 愁啊。 十八春里,食客还在喋喋不休的议论着最近京都里的大事。 “离家获罪真是活该!谁能想到离家竟是这般黑心!” 很快有人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啊?” “先前都是我们误会江大人啦!他并非是叛臣贼子,而是当初被安插进南疆的细作,若非是他传来的消息,我们哪有如今的国泰民安?” 又有人接话:“是啊,谁能想到那离家这般 卑劣,竟暗中陷害?他不仅害得陈将军满门覆灭,敦亲王负伤惨重,江大人也蒙受不白之冤二十年之久。” “可怜了江大人啊……” 唏嘘感慨、敬畏敬佩,不绝于耳。 昔日不明真相之人提及江清誉时,有多少憎恨埋怨,此时就有多少羞愧敬佩。 只是真相到底是迟来,往日加注在江清誉身上的苦难谩骂,到底是覆水难收。 苏晗烟坐在高楼上怔怔地发愣,她趴在窗户边出神时,忽然看到了对面的富华楼里出现了一道她再为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是封景毓和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苏晗烟猛地站起身,气不打一出来。 这狗男人,跟她呕气就呕气吧,吃饭竟不来十八春,倒去了富华楼! 第205章 老板头都绿了 败家子! 吃饭去哪儿吃不是吃,还偏偏要跑到她竞争对手那去吃?! 苏晗烟几乎瞬间就觉得头顶极绿,拿了白纱挡住脸后,抬脚就气冲冲往外走,拿着账本准备让她过目的陈东升被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发懵。 “老板这是怎么了?脸都被气绿了。” 苏晗烟径直进了富华楼的门,开门见山的问:“刚刚有个穿银白色常服的男人和一个身姿曼妙的红裙女人,他们一起来的,现在去了哪里?” 小厮们面面相觑,稍做犹豫。 “我是你们项老板的朋友。” 小厮们:“老板不在。” 苏晗烟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好吧,实不相瞒,我是来抓奸的。” 小厮们表情瞬间就 复杂凝重了起来,他们面面相觑。 “我说刚才那姑娘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那不正是醉春风里的头牌,莺莺小姐吗?” “莺莺小姐卖艺不卖身,怎么却——” “也就只有你这种老实人才相信她卖艺不卖身。”有人嗤笑道,“她每次可都亲自去那些老爷府上弹琴唱曲的。” …… 听到这些小厮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苏晗烟顿时感觉头顶更绿了。 很快,有人举手说:“他们去了三楼包厢,您随小的来。” 苏晗烟:…… 果然,无论到哪里,只要是说抓奸的,总是会有一群人疯狂支持。 苏晗烟终于来了三楼。 “三楼包厢都为达官贵人而准备的,价格不菲,保密 极好,所以——” “不麻烦你们,我挨个找就是了。” “是。” 三楼包厢人并不算多,许多都空置着,想必是十八春抢夺走了不少生意。 苏晗烟在想。 如果她是封景毓的话,一定会去最隐秘最偏僻最安静的包厢。 于是她顺着楼梯回廊走,终于走到了最里面那间名为“竹韵”的包厢门外。 她蹲下来,附耳贴上。 “所以王爷找奴来主要是为了询问奴,如何能哄得夫人开心?” 女人娇俏的声音猛地扬高—— 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笑话。 但脖颈上横着一把钢刀,她又不敢笑,就只能以震惊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封景毓语气平淡,却很认真 :“嗯。” 居然承认了! 女人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扭曲复杂,良久,才唏嘘道:“王爷,奴虽是那勾栏院中的头牌,入幕之宾数不胜数,但却也只会揣摩男人的喜恶,如何能猜想出女人因何发怒又该如何哄劝?” 在外偷听的苏晗烟也忍不住嘴角疯狂地抽搐起来。 好家伙。 是她高估了封景毓。 “但是你们同为女人。”封景毓语气格外理所当然,“本王可以把事情原封不动地告知你,你找到其中缘由,若是夫人不再生气,本王自有重赏。” 苏晗烟:…… 等等。 他口中的夫人是谁? 是她吗? 苏晗烟正胡思乱想,余光却突然瞥到不远处苏易臣的身影 ,他神色严肃而小心,再三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跟着一人推门进了一间包厢。 苏晗烟皱起眉。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个两个的有事不去十八春,却来富华楼里给别人花钱? 听到门外苏晗烟的脚步声走远后,女人压低声音询问:“王爷,还要继续说吗?” 封景毓皱眉。 顿了顿,他正色问:“你说,她突然走了是为什么?” 女人:…… 她哪儿知道! 她只是个莫名其妙被揪过来陪他演戏的小花魁罢了。 苏晗烟到了苏易臣的包厢外,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的聊天内容,加之这包厢是在中间,担心小厮来来往往被察觉,苏晗烟干脆就推开了隔壁包厢,将耳朵贴在了墙上。 第206章 真实面孔 厢门紧闭,窗扉半开,微风吹拂起珠帘,撞击声清脆如碎玉落盘,但落在苏易臣耳际,却犹如惊雷阵阵。 他盘腿坐在窗户边,鬓角两缕黑发由风吹拂起,在空中不住打旋,却落不了实地。 片刻,有一杯茶被推到面前。 封景岚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清朗:“苏将军,请用茶。” 茶水清澈通透,淡褐色的液体里,甚至能清晰倒映出他眉眼间的嘲讽讥讽。 苏易臣只是生硬道:“殿下甚至不惜拿苏家来威胁臣来赴宴,如今,又何必再搬出这般和善面孔?” 他有铮铮傲骨,亦通仁义忠孝。 …… 几日前他从懿王府离开时,被温流强硬请到了太 子府,他心中五味杂陈却也顾念着太子到底是太子,他哪怕不喜却也不能真的违逆违背。 结果—— 吃了闭门羹。 太子并未见他,只轻飘飘地道了一声:“苏将军因江家案一事难免心存对本宫的疑虑顾忌,这些本宫都知晓,只是苏将军,本宫虽然宽厚仁慈,却不代表真的愚昧无知。本宫,要的是忠臣,江家虽是忠臣却并未效忠过本宫,所以本宫不得不紧着其他事而先做。” 苏易臣听着觉得嘲讽又可笑。 他看着面前紧闭着的书房门,问:“臣效忠于殿下,难道就不是效忠于东陵了吗?江家效忠于东陵,难道就不是效忠殿下了吗?” 屋内良久,方传来极轻的一声喟 叹。 “苏将军,你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苏易臣闭嘴。 “本宫可以给苏将军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只是希望苏将军能给本宫一个好的答复,否则,这江家案本宫既能平了,也能再度推倒。更何况,苏将军觉得,当时的江家尚且能因为那些假证而彻底一蹶不振,如今的苏家,会不会呢?” 苏易臣瞳孔骤缩。 “殿下——” “呵。”似乎很是满意苏易臣陡然来的惊慌失措,屋内的声音带了几分轻快笑意,“温流,送客。” …… 苏易臣这几日始终惶恐不安,他觉得有什么事已经不知不觉中脱离了他的控制。 并且,他所认识的太子殿下 ,也好像就在那么一眨眼的时间里,撕开了宽厚仁慈、温和儒雅的变相,露出了真实的面孔。 阴郁、偏执、阴笃、好胜。 江家案是苏易臣心头的痛,他惶惑震怒,可多年来却半分证据也寻找不到,如果真的如封景岚所说——苏家会成为第二个江家,那苏易臣绝对会疯。 他不允许。 哪怕如今的苏家已经疮痍满目,他也不许…… 于是,今天下朝后,太子再次向他递送来橄榄枝,说要请他来用饭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来赴了宴。 富华楼。 可在看到太子推送至面前的茶,听到太子温和的声音时,苏易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露出了质问和嘲讽。 可说出那些话时,苏易臣并未感觉到痛快,胸口郁结还是难以疏解,他只能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既然苏晗烟都不在外面偷听了,封景毓也没了继续演戏的心思,让花魁出去查探一下,确定苏晗烟已经离开后,他才收拾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出。 可刚走没几步,他就听到了一道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本宫知道你怨恨本宫,怨恨本宫为何手中有帮江家案翻盘的证据,却为何视而不见。本宫还知道你很感激懿王,因为你觉得是他帮江大人洗清了身上罪名。” 随即,就是苏易臣难以压抑的怒声质问: “难道不是吗?!” 听到这里,封景毓脚步瞬间顿住。 第207章 好处 里面是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封景毓脚步突然变得格外沉重,甚至于让他连迈开腿这般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神色阴郁晦暗。 封景岚。 是,他差点都要忘记了,虽然他能真的逼到封景岚做出断自己臂膀再剜肉补疮的事,可是这并不代表这事过去后,封景岚不会回过神。 封景岚独断独行,不会允许自己被设计的。 他一定会报复。 而现在不就是吗? 封景岚找到了苏易臣,准备将所有真相全盘托出,想让苏易臣看清他心目中的英雄懿王到底是什么面目。 “你恨本宫不帮江家翻案,将懿王奉若神明,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懿王为什么会帮江家做这件 事?这件事给懿王到底带来了什么好处吗?” 苏易臣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好处? 他稍做迟疑:“懿王妃是臣的妹妹。” “你该不会以为懿王做这些是因为他喜欢苏小姐吧?”封景岚哑然失笑,眼尾蔓出几分嘲讽,“罢了,苏将军久在战场厮杀,不曾舞弄权术,本宫可以好好提醒你——懿王一行前往英烈陵墓的话,其实根本就不必路过这里,你猜,为什么却路过了?不妨你再猜一猜,住在懿王府里的江大人,他病情身体如何又能否收到刺激大喜大悲交杂,这些,懿王到底知不知道?” 苏易臣猛地一僵。 外面偷听到这里的封景毓眸色也陡然深邃阴郁下来。 果然还是说到这里了吗? 封景毓有一瞬间惊慌,但又极快稳定冷静下来——还好里面的是苏易臣而并非苏晗烟。 苏易臣整个人感觉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全身都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 是这样? 那天的事其实苏易臣并不清楚,但是却也听说了一嘴——若非江清誉没有遇到富华楼掌柜,就不会悲恸昏厥,甚至于到如今还未清醒。 苏易臣也以为是意外的。 可是…… 太子现在却说,这一切都是懿王的算计。 对。 若是真雷劈中,怕是不会短时间里安然无恙。 这也是假的? 可是…… “懿王为什么要做这些?他做这些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封景 岚轻蔑嗤笑:“当然是为了逼本宫自断臂膀了——离家是本宫的人。” 苏易臣更懵了。 他像是无意识的出神,伸手想端茶盏去喝茶,但颤抖的手却没抓稳茶杯,以至于茶杯茶壶受此牵连竟瞬间都被他给挥坠在地。 “啪——” 噼里啪啦的巨响。 而这时,温流突然拧眉看向外面,厉声呵斥:“谁!” 封景毓蹙眉,却看到这番动静惊扰了隔壁房间,这时正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神色焦急的女子! 是苏晗烟! 封景毓几乎是想也没想,猛地捂住苏晗烟的嘴巴,两人一起挤进了隔壁包厢! 温流猛地拉开门,却只看到了楼道口风韵妖娆的花魁。 “哎哟,这位爷可 需要奴家陪酒吗?” 娇柔做作的声音。 温流蹙眉,走出房间在楼道来回踱步,在苏晗烟和封景毓藏身的包厢门口停住。 他正要推门进去,封景岚突然叫他:“温流,走吧。” 温流顿住。 转身。 确定脚步声彻底离开后,封景毓心口巨石非但没有落地,却反而越来越高。 怀里的人,身上有他最为熟悉的清苦药香。 是苏晗烟没错。 封景毓掩下眼底晦暗,哑声问:“你刚刚,难道一直在这里偷听?” 苏晗烟被捂着嘴,就怔怔点头。 封景毓瞳孔微震,心下猛地发紧。 她既然一直在偷听,那刚才必定是偷听到了封景岚和苏易臣的对话了。 第208章 七上八下 封景毓清楚听到了自己嘈杂纷乱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音。 仿佛有个人正在拿大锤击鼓。 要状告他死罪。 苏晗烟尚且不知缘由的时候,他尚且能装可怜扮无辜,可如今她已经知道缘由,是自己害得江清誉成了如今模样,那苏晗烟会恨他怪他吗? 他该怎么解释? 说只有这样才能合情合理地将江家案引出来? 还是说他之所以这样,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怎么说? 到底怎么跟苏晗烟解释? 封景毓一瞬间脑海混沌,许多画面疯狂重叠,可就在这时,苏晗烟奋力掰下了他的手掌,焦急地问他:“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被雷劈中后,身体还没好利索吗? ” 封景毓微僵,他看到了苏晗烟眼底的焦急。 一时惶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所以就干脆怔怔然地看她。 “我刚刚都听到了,你跟那个花魁姐姐说要跟我道歉的事。”苏晗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事她也有错,“其实我不怪你,只是我那天想的太多了,才一时有些失态。本来我还想着要跟你道歉呢,结果,你倒是先来了……” 不对。 封景毓很快便捕捉到了其中的异样。 如果苏晗烟知道了真相,她现在必定对他避而不及,甚至可能还会跟他吵起来。 又怎会如此? 难道…… 封景毓哑声问:“你知道方才隔壁包厢里的人是谁吗?” “我知道 啊,是我大哥和太子殿下。” 封景毓声音似乎更加沙哑了:“那你在这里这么久,难道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苏晗烟:…… 羞耻。 太羞耻了! 她也想偷听啊,可是耳朵都贴墙壁上了,却只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话。没办法,她只能捂住另一只耳朵再次聚精会神,这次却突然听到隔壁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打架,紧接着就是温流的厉声呵斥。 苏晗烟还以为是自己偷听被发现了呢,一时间也忘记了玉镯空间的事,转头就想跑。 结果迎面却就被封景毓给推进来了。 呼。 苏晗烟闷闷道:“没有,我就刚刚好像听到那边好像有人打架。” 封景毓一怔,心口巨石像是这时才终于可以轻轻地往下落。 她没听到。 …… 万幸。 苏晗烟很快又兴奋起来,抓着封景毓的手认真地问:“我这种平常百姓的听力肯定不如王爷你们这些练武之人啦,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啊?我感觉好像我大哥并不是十分高兴。” 直到这时候,封景毓心口原本七上八下悬着的巨石,才终于沉稳落地。 是。 她并非练武之人,这里的包厢又经过层层隔离处理,她听不到隔壁的动静再为正常不过了。 封景毓哑声说:“本王也没听清楚。” “这样啊。”苏晗烟幽幽叹息,“这里的包厢怎么这么奇怪,明明我刚刚在王爷你包 厢外面,还能听到你们在聊天呢,在这个包厢外面就听不到了。” 封景毓抿了抿略有些干涩的薄唇。 方才他所在的那个包厢,他已经派人做了隔音方面的处理,她当然能听见了。 他转移了视线,没有再跟苏晗烟灼烫炽烈的眼神对视,悻悻叹息:“是吗。” 苏晗烟不知道他百转千回到底是在想什么,还以为他身体不适,就要拉着他回王府休养,封景毓看着她,多次欲言又止。 封景岚肯定是要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她的,苏易臣也绝对不会瞒着她。 倒不如他先开口。 等二人上了马车后,苏晗烟便迫不及待给他把脉,封景毓反手抓住她的手。 “本王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第209章 喜欢你 封景毓一直都知道,苏晗烟有一双极美的眉眼,眸含秋水,眉如远山。 她这般认真地看着他时,慎重而又信任地看着他时—— 好似无论什么山水风雨都能变得安谧静沉。 像是一只猫咪。 毫无防备地,向他袒露出了自己最脆弱的肚皮。 可现在封景毓却有些踟蹰退缩了,他清楚,他如果说出真相,她眼底的信任将会冰封,她的柔软都将重新再次被尖锐包围。 他不想那样。 封景毓忍不住有片刻犹豫。 明明之前做那些事的时候,他只有一丝犹豫,可如今要袒露真相时,他却忍不住想要临阵脱逃。 不想说。 不能说。 苏晗烟只觉得封景毓 的脸色变换莫测,她琢磨不透,就不由好笑的抿起唇角来,“要说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封景毓嗓音喑哑,却问:“江大人情况如何?” “外祖父受的刺激太大,恐怕短时间是醒不过来了。”苏晗烟原本轻快的神情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眸色渐暗,“呵,不过这一切不都是拜离家所赐吗?” 封景毓猛地攥紧了掌心。 清楚的尝到了尖锐疼痛时,他感觉心口有阵阵抽痛。 不、不是的。 不止是离家,还有他。 他一直都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过我知道王爷并不喜欢离慕瑶,和离家也没关系。”苏晗烟说完这话后又咳嗽了两声,“而且王爷和离家不一样,王爷拔刀相助,光 明磊落!这次如若不是王爷,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江家翻案呢。” 苏晗烟看向封景毓时,眼底俱是明亮粲然的光亮。 封景毓像是被烫伤了似的,猛地转过头去。 他喉结剧烈地翻涌着。 许久。 才又哑声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苏晗烟想了想:“分人。” “什么?” “如果是我大哥骗我,我指定要去闹一场,非得讹诈回来点什么才行。如果是离慕瑶骗我,我指定要报复回来。如果是太子骗我……骗我就骗我吧,我又打不过他。” 苏晗烟悻悻撇嘴,“我不喜欢被骗,谁骗我都不行,再善意的谎言也不行。” “那如果 ,是我呢?” 封景毓一颗心差点要跳到嗓子眼,一时间竟连“本王”自称都给忘记了。 他迫切地睁大了眼睛,等待着苏晗烟给他判刑。 “啊。”这问题好像把苏晗烟给问懵了,她怔怔然半晌,眼底缓缓攀升出警惕戒备心思,“王爷你还有事骗我?你……” 她瞬间想到封景毓面对离慕瑶时那温柔宠溺的模样。 猛地一激灵。 “你是不是对我跟对离慕瑶一样,也不喜欢我?” “不是。”封景毓否定的很干脆,言语笃定,“本王……本王喜欢你。” 这几个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说,说出来了,好像也并没有断胳膊断腿。 封景毓这时方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喜欢着苏 晗烟的。 看着苏晗烟惊喜瞪大了眼眸,封景毓又突然想起,在迎娶离慕瑶的那天晚上,她躲在屋顶上被他吓到后,那眼眸瞪圆的模样。 很乖,很像一只小白猫。 后来她的狡黠和勇敢,也在不停地刷新着他对她的认知。 哪怕最开始的时候,他因为离慕瑶而一次次将她割舍放弃,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帮他救他。 她在狩猎场时救他,也在他毒发时守在他身边。 听他讲他母妃的事,也将他从悲恸阴暗的梦魇里扯回春暖花开的人间。 这样一个她,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如果他早能发觉他是喜欢着她的话,那么江家案一事,他就不会再那样刚愎自用,或许就不用陷入如今两难的局面了。 第210章 终成眷属了? 苏晗烟还是头一次听到封景毓这般直白的告白。 她懵了一瞬后,脸瞬间就跟着红了。 啧。 原来封景毓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狗。 看,这说起情话都顺手拈来呢。 苏晗烟急忙垂下脑袋,摸了摸鼻子,闷声说:“哦。” 虽然心里已经在放烟花了,但是面上还是要端着冷酷无情:“谁知道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毕竟你刚开始还喜欢离慕瑶呢……” “你知道的,本王对离慕瑶只是逢场作戏。”封景毓有些焦急了,“本王此生喜欢的就只有你……” 苏晗烟都快把下嘴唇咬破了,整个人就好似被煮熟的螃蟹。 她傲娇地哼了声,然后看着封景毓焦急解释的模样 ,猛地盖了上去。 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嗯。 味道还行。 苏晗烟回到懿王府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晕晕乎乎的。 之前虽然也亲过封景毓,但那时候封景毓有没有记忆又是不是清醒的,她都难以确定呢。 现在…… 苏晗烟摸了摸嘴巴,现在她和封景毓算是捅破了窗户纸吧。 滋味确实还不错。 “这是碰见什么喜事了?我老远就看到你那嘴角都恨不得挂到耳朵上了。” 一道带着嗤的笑声传来,随即有人将提着的礼搁置桌面。 红衣逶迤及地。 顿了顿,程海宴兴致缺缺的眉眼又突然写满了八卦:“我猜猜看,你跟懿王终成眷 属了?” “海宴郡主?”苏晗烟懵了:“你怎么会来?” “怎么?你不欢迎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最近天天往敦亲王府递送拜帖,可是你都不愿意见我,怎么今天……” 程海宴伸了个懒腰,慵懒道:“今天天气好,我突然想开了。” 苏晗烟满脸写着不相信。 “……好吧。”跟苏晗烟对峙片刻,程海宴散漫地笑,“我本来就没生你的气,我又不蠢,清楚这事跟你没关系。只是我心里确实不痛快,所以想安静安静。” 苏晗烟明白。 这本来好好的男朋友都要名正言顺了,却突然被人给抢走。 心中郁结是难免的。 “那你现在,是想通了? ” “没有。”程海宴却也不藏着掖着,“我心里确实还是埋怨着苏家,本来也是不打算来的。” “那——” “因为你家懿王啊。”程海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亲自登门去跟我爹说了江家被平反的事,我爹跟江大人针锋相对这些年,如今突然知道江大人是被污蔑的,心中当然愧疚自责,当即就非得让我来探望探望江大人。” 苏晗烟这才注意到桌面上的点心。 她嗅了嗅。 眼神微亮:“城西的桂花糖糕?” “嗯哼。” 苏晗烟抿唇笑起来,这哪儿是她外祖父爱吃的呢,分明是她的喜好。 这只小海宴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心软。 不过—— 封景毓为何要登门向敦亲王说这些事?难道就是为了让程海宴过来,想撮合她们冰释前嫌吗? “你还没回答我呢。”程海宴很快就又好奇地凑过来:“你跟懿王现在是终成眷属了?” 苏晗烟心中暖暖的,倒是也没隐瞒:“在谈恋爱。” “嗤,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还谈恋爱呢?” “这叫先婚后爱!” 程海宴嗤笑着,不以为然,“前段时间还跟我说他不举不行呢,现在就开始先婚后爱了,哎我说,以后你们同房该不会每次都要灌醉他吧。” 苏晗烟脸猛地就红了,这程海宴怎么还嘴不把门呢! 而就在这时,端着茶水准备进来的翠翠,突然疑惑偏头:“大少爷怎么不进去?” 第211章 有大哥在呢 听到动静苏晗烟当即放下了点心,出门就看到苏易臣就怔怔地站在门下回廊处。 他愁眉紧锁,似在踌躇。 听到翠翠叫他,面露讪讪,当即抬脚就想走,苏晗烟急忙叫住他:“大哥。” 苏易臣只得又收回迈出去的腿。 “小烟。” “大哥怎么来了?进来坐。”苏晗烟看到苏易臣就忍不住想,上午他跟封景岚到底说了什么呢? 苏易臣犹豫了下:“不了,海宴郡主既在,你就去招待她吧。我……我主要是来看看外祖父。” “那我让翠翠领你过去。” “……”苏易臣眼神晦暗而幽深,像是蕴藏了太多无奈悲恸,但最后却只留下了黯然的一声喟叹,他回身四 顾,确定周围并没有人,方压低了声音询问,“我方才听到你跟海宴郡主的谈话了,你——小烟,我且问你,你是当真喜欢懿王吗?” 这…… 怎么了。 一个两个的都来问她情感问题。 苏晗烟涨红了脸,小声嘟囔:“他长得也不丑,喜欢一下不吃亏吧?” 封景毓何止是不丑呢? 他相貌像极了先前名动京都的丽妃,清俊优越,貌若朗星,周身气质又格外地矜贵斐然。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完美写照。 可是…… 苏易臣有些忧虑:“可大哥担心你往后会吃亏。” “大哥是说离慕瑶吗?”苏晗烟却会错了意,“懿王他不喜欢离 慕瑶,当初是因为知道离慕瑶是皇后派来的眼线,所以才将计就计的。懿王亲口说的,他不喜欢离慕瑶,他喜欢我~” 她说起这话的时候,眼尾忽地扬起,缓缓漾出几分粲然明艳来。 眼底也藏着星辰。 闪烁着光。 苏易臣其余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他本来是想来跟苏晗烟说外祖父祭祀路上发生的事,是想让苏晗烟对封景毓多加警惕小心的,可是现在—— 看到苏晗烟这般开心愉悦,苏易臣突然就觉得喉咙有些哽。 …… 算了。 “既然懿王也喜欢你啊,那我便不多说了。”苏易臣揉了揉苏晗烟的头,这份柔软如同羽毛般轻轻坠落在他心口,他眼底又缓缓现出几分 坚定来,“有大哥在呢,大哥会永远保护你。” 就算懿王如今对小烟不是真心的又如何? 只要他能为懿王所用。 懿王则必定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保小烟和苏小团一生平安顺遂。 既是如此,便就够了。 苏晗烟没看懂苏易臣眼底的复杂情绪,她目送苏易臣走远离开的背影,一时竟然也没有发觉他并未去偏房看望外祖父,只是站着,许久也未曾回神。 程海宴起身在门口看着苏晗烟。 微微拧眉。 方才苏将军欲言又止,又话有深意,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苏易臣接近于失魂落魄的离开落梅轩,但没走多远就被请到了封景毓的书房,他也不觉惊讶,直接跟 着过去了,随着懿王的指示,落了座。 “苏将军去过落梅轩了吗?” “嗯。” “江大人的身体可还好?” 苏易臣原本还算温和的眉眼骤然现出几分凌厉锋芒:“他身体到底如何,懿王应该是最为清楚的吧?” 封景毓抿起唇角,笑意清浅,却势在必得:“本王会仔细安排江大人安心养病的。” “……” 苏易臣拳头紧了又松,眸底深邃幽暗,最后浓墨又倏然散开。 他抬眼:“懿王甚至不惜耗费心神又屈尊降贵地,给臣上演了这么一出同小烟琴瑟和鸣的戏,到底想图臣什么?” 封景毓伸手倒了杯茶。 推到他面前。 “苏将军觉得呢?” 第212章 软肋 呵。 苏易臣心底溢出几分轻嗤,但他同时也格外清楚。 懿王做了这些,还能图他什么? 当然是图他的兵权党羽、图他的战功赫赫,图他一呼百应、图他衷心忠诚。 可是—— 苏易臣还是神色坚毅:“臣此生只效忠东陵,绝不会单独效忠于任何人。” 封景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可东陵,总要有一人来做那九五至尊,苏将军效忠的是绝对的权利?” “不。”苏易臣正色道,“是非善恶臣心中有数,权势权威臣自也不会违背。天下若能一统自是最好,若不能一统,臣便站在中间,站在黎民百姓这边。” 封景毓狭长眉眼半眯。 丹凤眼微扬,又笑意 莫名。 “即便本王是你的妹夫,你也不愿站在本王这边吗?” “若王爷站在黎民百姓这边,臣自与王爷同列同行。”苏易臣眼神仍然坚定,他脊背挺直,整个人仿若是一棵坚韧不拔的松。 封景毓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从苏易臣身上看到了昔日的江清誉。 他对江清誉的印象很模糊。 却仍然记得封景倾对江清誉的评价:太傅是一棵坚韧固执的松。 故而。 封景毓并未动怒,反而直到此刻,他眼底才终于凝聚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和欣赏:“苏将军不愧是苏将军。” 将要离开,可走到门口,苏易臣又生生顿住步伐,他回眸迟疑着问:“小烟她性情单纯良善,王爷莫要伤到 她。” 封景毓静静地和他对视:“本王喜欢她,自然会护着她。” 这话落在苏易臣耳朵里,毫无疑问就是承诺了。 他总算松了口气。 如此。 也好。 “只是太子殿下怕是不想看到王爷和小烟情投意合,王爷诸事还是要先做打算。” “本王知道。” 封景毓的确做够了充足的打算,他将程海宴带来懿王府,再故意设计苏易臣碰到苏晗烟和程海宴插科打诨天真纯净的模样。 苏易臣的软肋就是苏晗烟,他绝对会为了苏晗烟而让步。 封景毓果然算准了。 可…… 为什么他算无遗漏,却还是觉得心底有些不安惶惑呢? 封景 毓默默良久,突然喊:“追影。” “属下在。” “让项无月离开东陵一段时间。” “是。” 他虽然不能去堵封景岚的嘴,但是却能支开项无月。 这样即便封景岚非要捅破此事,没有了项无月做证人,他也能做到自圆其说。 苏晗烟闷闷打了个哈欠,和程海宴冰释前嫌后,她也总算能忙里偷闲。 “十八春的生意都不需要我插手,陈东升自然能处理妥当。”程海宴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躺在冰鉴旁边,死活不愿意动弹,“这天气真的是越来越热了。” 可不是? 七月流火,酷暑正兴。 苏晗烟也不想多动弹,但还是顾念着封景毓说下朝后要来落梅轩用 午饭,还是决定去亲自煮菜,可刚坐起来,翠翠就进来了:“小姐,紫竹院的颖儿来了。” “她?有什么事吗?” “说是侧妃高烧不退,这些时日还总是浑浑噩噩,大夫说侧妃若再这般睡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苏晗烟皱起眉。 这从宫中回来,满打满算应该已经过了一周,离家都已经被抄家判罪下狱过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离慕瑶的病却还没好? 不应该。 苏晗烟虽然不喜欢离慕瑶,但到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病死在懿王府。 “我去看看。” 程海宴打着哈欠:“天这么热,我可不去啊。” 苏晗烟叹气:“没让你去,你等会帮我外祖父屋里的冰鉴添点冰。” 第213章 侧妃中毒 添冰? 程海宴还是要推辞:“我不想去,你让翠翠做,实在不行把我那正在午睡的干儿子叫来。” “……” “翠翠跟我一起去紫竹院。”苏晗烟咬牙说:“而冰鉴却比团子还高一头,他怎么往里添冰?” “反正我就是不想……” 苏晗烟一语道破:“你不是不想去,你是不想看见端王吧。” 过了会,程海宴却突然咧嘴笑了,“端王八?你敢骂他王八?” 苏晗烟:…… 算了。 等苏晗烟带着翠翠离开后,斜倚在软榻凉席上的程海宴才恨恨磨了磨牙。 “我这几天天天往这里跑,他就算是聋子瞎子也能看见我,一次都不愿意主动来找我,现在还让我主动去找他?我 才不去。” …… 过了片刻后,程海宴恨恨爬起来。 “算了,江大人的身体重要,我去给他添冰块。” 苏晗烟原本还以为颖儿是在夸大其词地装可怜,如今真到了紫竹院,看到了床榻上昏睡不醒的离慕瑶时,才知道颖儿说的竟然都是实话。 屋里冰鉴没有冰块,闷热异常。 离慕瑶额间缠绕着的绷带被汗水浸湿。 薄薄的衣衫也像是被汗水给完全浸湿浸透了的。 她本就羸弱,弱柳扶风似的,如今面容越发瘦削,衬得颧骨极高。 才短短一周,竟就已经是如此虚弱憔悴了。 “侧妃身体如何?” 这段时间一直在旁给离慕瑶诊治的大夫立刻上前解释:“侧妃伤的不算重 ,按理来说休养一段时间是可以痊愈的,可是草民给她用了许多药,却都如同泥牛入海般,草民觉得事有蹊跷。” 泥牛入海。 何至于此? 苏晗烟不相信,就亲自上前去握住了离慕瑶的手,垂眸认真探查她的脉象,这一探不要紧,竟查探出离慕瑶体里有一股毒流,正顺着她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而放肆地横冲直撞! 苏晗烟拧眉看向颖儿:“侧妃中毒,此事你可知?” 颖儿面上现出几分空白:“娘娘……中毒?” 看来是不知道了。 苏晗烟让翠翠去拿自己的药箱,随即将大夫和闲杂人等驱开,取用银针,顺着巧劲扎进了离慕瑶的体内。 这毒,苏晗烟是认识的。 太认识了。 将银针扎完后,苏晗烟喊:“翠翠,去把海宴郡主请过来。” “是。” 彼时,程海宴这时刚从古井里提出一盒子的冰块,在偏房门前来回踌躇呢。 该怎么跟封景倾说呢? 说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苏蝶衣,当初做那些都是不得已,我都清楚? 说现在因江家案被平反,以至于陈家风头正盛,你完全有可以做敦亲王府女婿的资格,你还愿不愿意? 说…… 说。 说什么,怎么说? 程海宴都快把冰块等化了,还没想好说辞,一咬牙干脆直接就要上前敲门时,翠翠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了:“海宴郡主!我家小姐有事要请您过去呢。” 程海宴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好事坏事? ” “呃?” 翠翠偏头认真地想了想,离慕瑶跟她们都有仇,离慕瑶出事对她们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 “好事!” “成。”程海宴当即转身,抬脚就朝着紫竹院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房门打开。 封景倾行于门前停住,幽幽目光缓缓落在了地上的那盒冰块上。 他在屋里等了她这么久,她都不愿意推门进来。 山不过来? 呵。 山必须要朝着他走过来。 程海宴兴冲冲来到紫竹院,推门进去,就看到苏晗烟神色肃穆的指着离慕瑶:“你看看她。” “看什么?” “看她所中的毒。” 程海宴来了兴致凑近了些,数息后,瞳孔微震,“无可解?” 第214章 离慕瑶爱封景毓? 但是说完这个疑惑后,程海宴又甩了甩脑袋,“不可能,无可解可支撑不了她活七天。” 苏晗烟却看着她颌首说,“确实是无可解,并且看样子她也的确活不了几天了。” “可是……” 程海宴拧眉,不可置信,“可是好端端地,她这一周也都在懿王府里,怎么会突然中了无可解?难道懿王府里有人害她?” 这点苏晗烟不能把握也不能确定。 但是—— “无可解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吧?” “当然。”程海宴肯定道,“我当时中了毒,三天都不行了,你当初不是给我解过?” “是解过。”还因此找到了江清誉,了解了鲛人泪的事,但苏晗烟还是 格外疑虑,“可是你之前也跟我说过,无可解不是早就没了吗?” “这东西是皇家秘药,怎么可能真的灭绝?”程海宴一脸“你想什么美梦呢”的表情,“更何况离慕瑶当初都能给我下无可解,可见她绝对有得到这无可解的门路,而离慕瑶又是皇后的人——你说这无可解,是不是有可能是离慕瑶从皇后那里得来的?” “有可能。”苏晗烟眸色渐深,“现在离家倒台,皇后也很有可能想彻底斩草除根,借此除掉离慕瑶。”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程海宴耸肩摊手,“这七天的时间里,程海宴一直在懿王府,一直在紫竹院,到底是谁给她下了无可解?” 苏晗烟也不知道。 她脑海 里将跟在离慕瑶身边的这些丫鬟的脸一一确认过。 没有异样。 颖儿方才听到中毒的时候,面容疑惑,不是做假。 那是谁呢? “我刚刚查探,离慕瑶体内无可解的剂量似乎比你之前的要重很多,按理来说该是一天都撑不住的。”苏晗烟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推论,“你说,是不是皇后手中有可以延缓无可解发作的药?” 程海宴眼睛亮起:“我当初还在疑惑,离慕瑶那么爱懿王,怎么会就突然为皇后所用,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因为离慕瑶被无可解牵绊着,所以才不得不为皇后所用? 苏晗烟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先给她解了无可解再说吧。” “哎! ”程海宴急忙拦住她,“鲛人泪是主要药引吧?” “嗯。” “没多少了吧?” “……嗯。” “那你还给她用?疯了吗?”程海宴声调扬高,“她是皇后的人,嫁进懿王府就是为了监视、挑拨懿王和你,落到如今局面是她罪有应得,你还要把这么珍贵的药引给她用?你是真的疯了吗?” “没疯,我只是有些事搞不明白,需要她醒来给我解释解释。” 程海宴一脸恨铁不成钢。 如果无可解真的是可以受一些药物的音响压制,可是暂时延长停止发作毒性的话,那么—— 很多事都能得到应有的解释了。 苏晗烟以前只道离慕瑶虽然爱慕封景毓,却 更爱地位权势和母家荣光,如今离慕瑶奄奄一息,苏晗烟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离慕瑶确实有害她和程海宴,但是好像只要碰上封景毓,她就会进行无底线的退让。 而之前更换了有关鼠疫的记载,用其他疮伤瞒天过海—— 又会不会是,离慕瑶做这些都是迫于皇后的威压而不得不做?但她心底里又舍不得懿王,所以干脆就整了这么一出疮伤代替鼠疫,来瞒天过海呢? 先前懿王府突发鼠疫她就觉得奇怪。 毕竟如果真的是鼠疫而并非疮伤,她和苏蝶衣都将玩完。 可是—— 离慕瑶却并没有拿鼠疫者的衣服。 她是真的怕死,还是怕鼠疫真的爆发,牵连封景毓? 第215章 你好幸福啊 有些事只要撕开了一道裂缝,那些隐秘的真相就将再也无法完全躲藏于阴暗中了。 抽丝剥茧,顺藤摸瓜。 那么。 之前离慕瑶做的一些愚蠢的事,似乎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离慕瑶又确实是冒着无可解发作的威胁,而在明里暗里地多次保护着封景毓。 她是皇后的人,却并非为皇后所用。 她嫁进懿王府并非贪恋懿王侧妃的地位权贵,她是想着离封景毓近一些,想着自己若为皇后所用,或许就能暗中帮懿王一些了。 那么—— 那么若真相真是如此的话,封景毓绝对是亏欠了离慕瑶的。 离慕瑶不能死。 苏晗烟眼神坚 定:“我心中有很多疑惑,必须要救活离慕瑶,亲口听到她的解释,我才能彻底安心。” 见怎么也规劝不住,程海宴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再多说,让出了自己挡住的道路。 银针已经悉数变黑,昏厥中的离慕瑶吐出几口黑血,又再度陷入梦魇,不自觉的呢喃哭诉着: “疼……疼,王爷,瑶儿真的好疼啊……” “王爷……” …… 听着这些喑哑的呼喊,苏晗烟将银针取出的动作已经带了颤。 眼前也似乎蒙了层水雾。 她又再度想起离慕瑶绝望撞在封景毓马车上的血腥场景。 她以为离慕瑶在挟恩图报。 可是…… 离慕瑶当时应该是绝望之下彻 底走投无路了吧。 这一番折腾后,苏晗烟直到日暮时分才总算抵挡不住肚子的咕噜咕噜动静,打开了房门。 残阳如血。 天渐渐地凉了。 苏晗烟回到落梅轩时,遥遥就看到封景毓正在凉亭边,垂眼看着苏小团在提笔练字。 许是余晖温和,苏晗烟竟觉得封景毓的侧脸都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亮。 他仿佛是从她的梦里走来的。 矜贵沉稳,光风霁月。 “王爷。”苏晗烟缓步走了过去,卸下疲惫将自己趴在了封景毓的肩上,他身形似乎微僵了下,很快又放松下来,温声询问,“怎么了?” 苏晗烟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幸福啊。” “嗯?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封景毓有些好笑,她趴在他背上,温热的呼吸悉数喷洒在他的脖颈处,有些痒,他想伸手抓挠,但想到苏晗烟还在,就生生顿住了,但是这份痒最后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顺着脖颈往下,停在了他的心口。 像是有谁拿着一根羽毛,正在他心口来回的挠啊挠。 他抓不住拿羽毛的罪魁祸首。 又舍不得惊扰了那根羽毛。 就这般僵硬着。 左右为难。 苏晗烟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离慕瑶还没醒,她现在得到的一切都只是推论,既然是推论就还没必要跟封景毓说,所以她清了清喉咙,喟叹,“你看,你现在有我这么个聪明漂亮的王妃,还有小团子这么粉雕玉 砌机灵懂事的世子,难道还不够幸福吗?” 听到这里,封景毓黑眸猛地一怔,随即笑意漾开,“你如今终于肯承认小团是本王的儿子了吗?” “我承认了吗?我没有。”苏晗烟当即拒绝,但在发现自己怎么离不开封景毓后背时,她悻悻松口,“好吧,那就算我说了,我只是一时口误,究竟是不是,还得王爷你自己下决断。” 封景毓哑然失笑。 下决断? 还下什么决断? 苏小团长这模样跟他站在一处,只要不瞎都能认出来。 封景毓心底酸软地厉害,竟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若是能这么背着苏晗烟,那背到地老天荒也没什么。 可—— 封景毓余光突然看到了偏房。 第216章 你可以让我怀孕吗 偏房里躺着的江清誉,至今还昏迷未醒,生死难料。 如果让苏晗烟知道了来龙去脉—— 她会如何? 封景毓眸色晦暗,手中力道不自觉收紧,下一瞬就听到苏晗烟的埋怨:“就算小团子不是你儿子你也不能这么用力吧,我的腿要被你给掰折了!” 封景毓急忙松了力道。 声音略染喑哑:“抱歉。” “哼。” 封景毓将苏晗烟送回了房间床榻上,苏晗烟心里酥痒难耐,毕竟他们现在这层窗户纸都捅破了,她继续睡在外面小床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的确不太合适。” 正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苏晗烟没注意到自己竟然真的把话说出来了。 她急忙捂住嘴,卷翘浓密的睫毛就扑簌扑簌着快速眨动,心虚又紧张地看着他。 封景毓轻笑:“以后,你睡在这里。” 嗯? “那你呢?” “本王……”苏晗烟的眼神太过通透,让封景毓情不自禁就想逃避,他避开她的眼神,轻咳着道,“本王近日事务繁多怕是会回来很晚,再惊扰得你不能安眠,就不好了,所以,本王睡在外间就好。” 苏晗烟撇撇嘴,“外间那床可不大,你这长腿长手的,难道就不憋屈吗?” “不会。” 苏晗烟都厚着脸皮递送过去橄榄枝了,结果没想到这狗男人硬是来了一出紧急避险,给躲过去了。 她也没办法再拉下脸皮说想跟他睡在一起, 就只能哼哼了两声。 封景毓眸色晦暗。 睡在外面,他可能不会舒服,但是若是跟苏晗烟同床共枕的话,他怕是会整日都惶惑不安、提心吊胆。 不值当。 更为重要的是,他现在需要一定的时间,可以让他好好思量斟酌一下,苏晗烟到底在他心里占据什么份量。 一个人的喜欢可以很珍重,也同样可以很廉价。 可以拱手让出城池,也可以随意弃如敝履。 他得好好地思量一下。 好好地…… 想一想。 跟程海宴冰释前嫌后,苏晗烟也终于有了敢旁敲侧击询问她如何看待自己婚姻的立场。 又是天朗气清。 艳阳高照。 “ 郡主,我听说过几日就是太子选定太子妃的时间了,你会去参加吗?” 程海宴慵懒地掀起眼皮,看起来漫不经心:“你觉得我能拒绝吗?” “这……怕是不行。”苏晗烟也心中有数,“太子那日必定是做了十足准备想要定你为太子妃的,你可有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 程海宴想了想,突然慎重地问:“你可以让我怀孕吗?” 苏晗烟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随即,嘴角疯狂抽搐:“我怎么让你怀孕?我又没有那物件。” “……”程海宴咬牙,恨恨瞪她,“我说的是你可以改一下我的脉象,让我假怀孕吗?我就不信了,众目睽睽之下,太子还能忍气吞声地戴上硕大的绿帽子,将 我迎娶进太子府!” 呃。 这个想法确实挺惊世骇俗,是海宴郡主可以想得到的主意。 够跳脱。 但苏晗烟却说:“更改你的脉象很容易,我随便调点药给你服用就可以了。但是我觉得,你如果这样说了,太子却反而会顺水推舟认下你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你妊娠之期一到,准备从哪里给太子弄出来个孩子?” 程海宴:…… 绝。 她咬牙切齿:“也是,他什么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我往里跳呢,哪儿能轻易退缩。” 而还没等两人再思考到可以转还的借口时,宫里承凤殿的掌事嬷嬷来了。 “海宴郡主。” “皇后娘娘大病初愈,请您进宫一趟。” 第217章 一个人很好 眼看太子选定太子妃之日将至,皇后却莫名“大病初愈”了,恐怕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来其中门道缘由。 程海宴都快被气笑了,却还是挂着满脸笑容,耸肩摊手:“好,请吧。” 大不了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怕什么。 苏晗烟看她撸起袖子,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确实唬人。 忙向前一步:“皇后娘娘前段时间凤体欠安,臣妾想去拜见却总是不得机会,今日可否让臣妾随海宴郡主同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掌事嬷嬷短暂思考了会,松口同意了。 二人就一同上了入宫的马车。 近日酷暑,天气过于炎热,程海宴更是像被人抽离了筋骨似的,能躺着绝不坐着 ,能坐着绝不站着,故而进了马车就斜倚着,占据了大半马车的位置。 苏晗烟再一坐,就彻底没了掌事嬷嬷的位置。 偏偏如此,她还要神色抱歉地解释说:“哟,这马车怎么小,都没你的位置了,既然如此,就辛苦嬷嬷走几步锻炼锻炼身体吧。” 嬷嬷:…… 若真从这里走到宫里,脚上不打泡绝不可能! 可偏偏还真不敢跟程海宴撕破脸。 气。 等脸色铁青的掌事嬷嬷被驱赶出马车外后,程海宴才轻蔑地冷嗤了声:“皇后还真是心急,这就想着去拉拢我了。” 苏晗烟端详着程海宴眉眼处的厌恶和轻蔑,斟酌着问:“你不想嫁给太子?” “废话。” 苏晗烟:“……” 不过这一句确实是废话,苏晗烟就又想了想,“是因为还喜欢端王吗?” 程海宴稍顿了下。 车帘被微风吹拂而起,她看到河岸边的杨柳依依。 淡道:“情爱之事不可强求,我现在谁都不想嫁。” 她有意无意在懿王府都待了这么久了,竟然一次都没有跟封景倾说上过话! 就算她故意去偏房探望江清誉,封景倾也会找借口离开,她也做不到厚着脸皮私底下去找他搭讪。 如此一来,几次三番,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端王也清楚,太子想要她做太子妃,所以端王若是非要跟她在一起,必定是惹祸上身。 他想明哲保身嘛。 他没错。 苏晗烟稍做沉默,虽然二十三岁的年纪,在二十一世纪还很年轻,可在这里却俨然是晚嫁了。 苏晗烟可是在十七岁就被指婚给了封景毓,入了懿王府的。 若是这时候还要拒绝…… 啧。 “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程海宴又漫不经心地打起了哈欠,神色倦怠散漫,“我又不是没有银子,又不是没有身份地位,我不急着嫁人,也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就嫁了人。” 苏晗烟明白程海宴的意思。 她不想将就。 那—— “放心,我们是朋友。你如果实在不想嫁给太子,我必定是会帮你的。” 程海宴瞥向她,又忽然笑开,眼尾攀生艳丽红花:“ 行,以后,我还指望着我干儿子给我这个孤家寡人养老呢。” 承凤殿。 皇后身着繁琐宫裙,容色昳丽,她被冠以生病的由头被软禁多时,如今总算得以自由。 她也意识到,皇上在提防她。 那她就不得不立刻拉拢势力好继续稳固自身。 太子若是有了敦亲王府这么个强有力的后盾,那她这个皇后也必定能跟着—— “娘娘。”皇后正在思索着,台下妇人突然担忧唤她,“臣妇听说海宴郡主不想成婚的念头早已根深蒂固,臣妇们能劝得动她吗?” 皇后垂眼,看着殿中这群叽叽喳喳的中年妇人。 唇角噙笑,眼神微凉。 “若是劝不动,本宫还请你们来做什么?” 第218章 成婚有什么好处? 这话中的威压冷嗤丝毫不加掩饰,这些朝臣妇人瞬间噤声。 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皇后淡漠眼神自这些妇人面上一一掠过,散漫挑眉:“你们在家中如何调教新妇,今日便如何调教郡主,不必拘谨更不必留情。太子和海宴郡主的婚事,必定得成,所以不管你们使出什么法子,只要能让郡主绝了不嫁的心思,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些见识短浅的后院妇人,难道还真当她是久病初愈,想着找人来聊天话家常的吗? 愚蠢,愚昧。 难怪一个个都斗不过府中小妾。 也只敢在儿媳身上找存在和满足感了。 这出恩威并施很快就收买了殿中这群妇人的心,她们忍住心 底的畏惧,个个都又开始了感恩戴德。 “海宴郡主,懿王妃,到——” 皇后皱眉。 随即。 身着艳丽红裙的程海宴就跟苏晗烟一同踏进了承凤殿。 “给皇后娘娘请安。” 看到苏晗烟,皇后眼底快速闪过一分怨毒和戒备,稍纵即逝后,又是满满的慈爱温和:“哟,今天懿王妃也来了?” 苏晗烟低眉顺眼:“得知皇后娘娘终是大病初愈,臣妾便赶着来给娘娘请安了。” “好孩子。”皇后招手示意,“赐座吧。” “是。” 苏晗烟和程海宴方落座,旁边这桌浓妆艳抹的妇人就凑了上前,七嘴八舌地跟程海宴说起话,很快就把苏晗烟给排斥在外。 “海宴郡主生得一幅好皮囊啊,真真是花娇柳媚。” “是啊,如今京都和郡主年岁相仿的好儿郎可也不多了,说起来那户部尚书的三公子也是容色俊朗——” “三公子身份太普通,如何配得上咱们海宴郡主?” “也是,依靠我看啊,郡主如此绝色便是做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啊。” …… 被排挤在外好容易站稳脚跟的苏晗烟,听到这里方才淡淡挑眉。 好家伙。 吱吱呀呀这么久,恐怕就是为了引出来这句吧。 程海宴不动声色:“臣女身份低微……” “郡主此话差矣,您是皇上亲封的海宴郡主,那可是金枝玉叶的贵人。” 妇人还在 不停地吹捧着:“这世间能配得上郡主您的好儿郎,恐怕也就只有咱们那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了。” 程海宴嘴角抽搐,却毫不留情:“臣女不敢高攀。” 妇人不乐意了:“海宴郡主和太子殿下那可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啧。 还说个没完没了了。 这些妇人叽叽喳喳这么久,殿上皇后却未曾出言责怪,可知这就是皇后的意思。 但—— 呵。 程海宴不再遮掩:“真的般配?” 妇人们眼神都亮了:“真的!” “那太可惜了。”程海宴慢悠悠地补充,“我只想长伴青灯古佛,不想贪溺于风花雪月呢。” 这些话瞬间把这群叽叽喳喳 的妇人给搪塞住了。 高台上的皇后也眼眸半眯。 神色冷凝。 倏而,又轻轻笑起:“海宴郡主年轻气盛,未经人事,本宫可以体谅。只是眼看着年岁渐长,而且懿王和端王都已有了婚配,郡主怕是也不能终身不嫁吧?” “为什么不能?”程海宴睁着疑惑的眼睛问,“嫁人后对我有什么好处?” “嫁了人就不该再抛头露面了,该稳居后院相夫教子,尽心尽力伺候公婆,谨慎小心料理家事。”妇人很给皇后面子,当即就忙不迭地解释说,“最好是再张罗着给夫君找几个年轻貌美的妾室,好多多给夫家开枝散叶……” 程海宴听着听着就笑了:“我问的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不是坏处。” 第219章 干儿子 “这怎么能说是坏处呢?”妇人们瞬间就炸了:“女人只有嫁了人才算有了家,你若是终身不嫁,日后谁能给你养老送终?谁能终生陪伴你不离不弃?” 程海宴认真反问:“我若不嫁人,我就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整个敦亲王府都是我的,可我嫁了人,不仅要终身被毁掉梦想囚在后院,还得事事谨慎小心。并且若是我丈夫生出二心想要纳妾,我还得费心费力给他张罗纳妾的事宜,那我好端端地要去受这个罪干什么?我就安安稳稳地做我的海宴郡主不好吗?” 这话一出。 四下皆静,针落可闻。 而在这份几近乎骇人的死寂过去后,妇人气得涨红了脸:“郡主怎能如此说?女人 的天性便是相夫教子延绵子嗣,你若是不生孩子,便不配做女人!更何况,你若是不生儿子,今后谁给你养老送终?” 旁边始终作壁上观的苏晗烟听到这里,终是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瞬间,就收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幽幽注视。 苏晗烟急忙清了清喉咙,摆手解释说:“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皇后眼神极凉,追问:“不知是什么好笑的事?” 呃。 怎么还就刨根问底了呢? 苏晗烟想了想:“我儿子认了个干娘。” 这话倒是把程海宴也给逗笑了,这下所有幽幽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她就淡定解释说:“ 我也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苏晗烟很配合,“不知是什么好笑的事?” “我认了个干儿子。” 刚刚还振振有词的那群妇人们:…… 脸色个个姹紫嫣红。 顿了顿,有人为了讨好皇后,而恨声说:“就算是有干儿子如何?那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你对他再为疼爱偏宠,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对你尊重孝敬、给你养老送终?!” 闻言,程海宴慵懒挑眉看她,眼底蔓上几分凉薄的嘲弄。 随即。 妇人也像是回过了神,脸色陡然煞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疯狂叩头谢罪求饶:“娘娘恕罪,娘娘明鉴!臣妇……臣妇一时口无遮 拦,心底却绝无对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丝毫不敬的意思!” 皇后眸色晦暗,面上却未见怒色,只淡淡道:“本宫知道你心直口快,并无不敬冒犯之心,所以——来人,杖责二十。” 杖责是宫刑的一种。 疼痛倒是其次,只是这种刑罚却需要将人拉到正宫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按着杖责,就跟扒了她们的衣服将她们扔在大街上一般无二。 这种屈辱,怕是这些娇生惯养着的妇人们根本承担不住。 果然。 妇人怔愣片刻后,便传来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人被拉了下去。 殿中这些妇人个个面面相觑,也 都没了再敢说话的心思。皇后看着无趣,就随意将她们都给驱逐出宫了。 偌大宫殿,就只剩下了苏晗烟和程海宴两人。 皇后厌极了苏晗烟,特别是方才她还在有的没的帮程海宴出气! 什么好笑的事情? 什么干儿子! 全都是谎话,全都是编造出来的! 皇后精致眼眸里的凉薄阴鸷散去,却并未发怒动气,而是眨眼间就又是那派温和慈爱的模样了:“这番闹剧惊扰到了海宴郡主,真是本宫的过失。不过郡主冰雪聪明,怕是应当明白本宫的意思了。懿王已有子嗣,太子却还膝下空空,本宫也想着能早日抱个嫡出的孙儿,只是不知——郡主是否愿意做本宫的嫡出儿媳?” 第220章 画大饼 “若是郡主愿意,那太子妃之位则必定是郡主的,日后,本宫的位置也是你的。” 母仪天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等殊荣。 皇后眼眸微眯,眼尾滋生而成的上扬弧度,像极了毒蛇吐出的信子。 她势在必得。 结果,程海宴却只淡淡笑道:“臣女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皇后以为说动了程海宴,唇角笑意渐渐加大:“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郡主愿意,本宫即刻就能让太子及早定下海宴郡主……” “可臣女何德何能,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呢?”程海宴又轻飘飘地叹息道,“这门亲事,臣女实在不敢高攀。” 皇后的笑意渐渐 散了。 “郡主不愿,可是已然心有所属?” “没有。”程海宴不卑不亢的笑道,“臣女在等缘分,在等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后心下溢出一声轻嗤。 她还当程海宴是真的不愿意呢,却原来是想着跟她讨价还价。 “郡主应当知道,太子身居东宫,身边危险重重,难免会有女人被送进东宫,但那些都是为了拉拢朝臣和开枝散叶。本宫可以保证——” 皇后正色,信誓旦旦,“只有郡主的子嗣才是嫡出,也只有嫡出才能继承东陵的皇位。而太子在未继承大统之前,也不会再立侧妃妾室,可行?” 苏晗烟听着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番话看似给够了程海宴偏袒尊重,可其实却也 是在处处挖坑搪塞程海宴。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可能。 身为太子身为皇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 而至于未来谁能继承皇位,这更不是皇后能左右的事,所以皇后就算现在应允了,却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苏晗烟原本还有些担心皇后这些话会真的打动程海宴,可焦急看向程海宴时,却只对上她脸上满满淡漠疏离的神色。 “敢问皇后娘娘,女子若终身不嫁,难道就不是女子了吗?” 皇后眯了眯眼,像是没有听清。 程海宴继续往下说,“臣女不信从这个说法,臣女觉得女子并非男子的附庸品,并非离了男子就一无是处,也并非天生就该被困囿后院相夫教子蹉跎一生 。” 皇后嘴角笑意疯狂抽搐,眼底却染了些许阴霾:“海宴郡主,还真是女中豪杰。” “臣女突然想起臣女父亲还有事交付臣女去做,那臣女就不打扰娘娘养病了。” 程海宴起身,拱手,脊背笔直,眼神散漫又从容。 “臣女先行告退。” 苏晗烟都看愣了,这么直接?这么不给皇后面子真的合适吗? 这一瞬间,她感觉额头原本那块被皇后磕砸的早已痊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千万可别打起来了。 好在。 皇后并未动怒,她虽然脸色铁青,但到底是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让掌事嬷嬷送她们离开了承凤殿。 出了宫,苏晗烟还在心有余悸:“你看没看 见皇后刚才那脸色,像是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 “她不敢。”程海宴却轻慢道,“我背后站的可是敦亲王府。” “……” 确实。 程海宴有耀武扬威的资本。 哎,也就她苏晗烟背后无人撑腰,软弱可欺。 苏晗烟还没来得及唏嘘感慨自己时运不济呢,就突然听到程海宴很认真的问她:“接下来,我怎么做怎么才能把皇后气得睡不着觉?” 苏晗烟:……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今天的事,她今天应该也是睡不着的。” “那不行。”程海宴当即拒绝,“我一肚子火,得发出去。” 苏晗烟掀开车帘,恰巧看到了一家敞开着的私塾学堂。 “有了。” 第221章 开设女子学堂 程海宴顺着苏晗烟的视线往外看,一时间只见奢繁闹市,人来人往。 看不出门道缘由。 “什么有了?”程海宴还有心情跟她打趣,“你肚子里又有了?” “……” 有个屁。 封景毓那狗男人连跟她睡在一张床上都不敢。 她又不能一个人就生孩子。 啧。 “我说的是学堂。” 听到这儿,程海宴骨头又跟着散漫起来,随意把玩着腰间佩戴的香囊,“学堂怎么了?” “东陵的学堂一律不愿意接受女子学生,对吧?” “嗯。”程海宴颌首,“不止普通学堂,就过国子监也都只是只要男子不要女子入学。说来也可笑,庶 出的男子尚且能入学读书,嫡出的小姐却就得请了老师夫子在后院读书认字。他们就认准了女子就得安分守己,待在后院里。未出嫁之前是待在母家后院,出嫁之后就是待在夫家后院,真是没意思透了。” 这是东陵。 封建朝代的男尊女卑简直是要害死人。 男子寻花问柳是风留倜傥多情多义,女子留恋风,月便是水,性,杨花不安于室。 双标。 双标的要命。 “即便是你,当初也没进国子监吗?” “是啊,没进。”程海宴说,“那群迂腐的老头说什么,女子啊,在家里相夫教子恪守不渝就行了,读什么诗经论语都无用,只看寻常的女工女戒就行,所以死活不让我 入学,后来还是我爹不拘泥于这些男女之分,给我请了许多夫子上门来教的。” 说到这里,程海宴有轻嗤了声:“他们说女子都软弱无力,舞不起几十斤的长剑长枪,上不了战场打不了外贼,我偏不信。我偏要习武,偏要将兵营里那些狂妄自大的将领士兵们都打趴下。我爹是敦亲王,曾率兵镇守边疆,平战乱、杀贼寇,我是我爹的血脉,我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那些娇滴滴的存在?” 确实。 将门虎女,名不虚传。 不过—— 却原来就算身份尊贵如程海宴,也未曾踏进国子监一步啊。 可见这里的重男轻女的程度已经到了何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 苏晗 烟挑眉:“海宴郡主想不想开办一家女子学堂?” “哈?” “就是专门招收女子学生的学堂,你教她们如何用武术防身之法,我教她们如何保护自己的身体。” 苏晗烟眉眼扬起,笑意粲然:“如何?” “女子学堂。”程海宴凝眸仔细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这个主意,觉得很是可以,“这样既可能教她们人生并非只有出嫁这一条路,也可以跟皇后对着干,狠狠地出一口饿气,嗯——我很喜欢!” 说着,程海宴叫停了车,“我府中还养了十几个会武功的女子护院呢,我这就把她们招呼起来。另外三道街上我还有一家庭院空置着的,我们先去打扫整理一下,就把学堂定在那里,你回去想一想 如何能招收到学生。” “行,分工合作,干活不累。” 苏晗烟和程海宴来了个击掌。 就此分开。 目送程海宴离开后,苏晗烟也被提起了斗志。其实先前她只是个俗人,只想发家致富保全自身,可如今却莫名被弄得心神激荡,若是能帮助那些女孩子逃离魔窟,能让她们知道这人生并非只有一条路可选—— 她还是很乐意的。 也很开心。 苏晗烟激动地要放下车帘,余光却又瞥到了旁边,原来马车正好停在了富华楼的位置。 前段时间江清誉突然崩溃,似乎将项无月掐的不轻。 说是要登门道歉的,结果这几天忙起来居然就忘了。 那—— 第222章 她为我难过? 苏晗烟也下了车,进了富华楼。 富华楼里肉眼可见的顾客不多,生意几乎堪称惨淡。 苏晗烟直接上前:“你们老板在何处?” 小厮将苏晗烟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像是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解释说:“我们老板不在。” “去了哪儿?” “回了南疆。” 苏晗烟略有些诧异的挑起了眉,“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回南疆去了?” “小的不知。” 啧。 苏晗烟还想着替江清誉给项无月道个歉,结果—— 不过富华楼既然还在这里没有出手,他就迟早得回来。 苏晗烟又吃了定心丸:“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不回来 了吧。”小厮的话模棱两可,“我们老板的生意大多都在南疆,之所以到东陵开了这家富华楼,也只是为了寻找二公子和大夫人,如今在东陵京都蹉跎了数月有余,却也没有任何有关二公子和大夫人的消息,老板怕是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是富华楼还在啊,他不回来怎么办?” 小厮一脸理直气壮:“这里只有一个富华楼而已,老板的生意可遍地都是。他也完全不需要来东陵,每年富华楼只需要按时往老板钱庄里送一笔银子就可以了。” 苏晗烟:…… 这可能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甩手掌柜吧。 不缺钱。 不差钱。 亏了也没关系,赚了那是意外之喜。 苏晗烟一时间五味杂陈,真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能这般云淡风轻地一挥手说:“不就是一个十八春?扔了就扔了,老子有钱不差它……” 呜呜呜。 恨。 小厮却不知苏晗烟心底的怨念愤慨,只当她这般失魂落魄是因为自家老板的不告而别,心下微动,故而等苏晗烟离开后,当即马不停蹄跑上了楼,推开一扇隐蔽房门后,恭敬解释: “老板,苏小姐方才来过,小的按照您的吩咐,说您已经离开了,她看起来失魂落魄,好似十分难过。” 项无月揉捏着膝盖的动作微顿。 眼神幽幽:“她为我难过?” “是。” 项无月微怔数息,唇角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挂上了几分笑,心口处像是有谁拿着小锤,击打出一道裂 缝,汩汩而出的暖流不住地往他心里浇灌着。 慰藉得他心口滚烫,四肢酸软。 随即,项无月就要驱动轮椅下楼,小厮急忙拦住他:“老板,苏小姐已经走了。” “那我便去找她。” “老板。”小厮神色认真,“若是被懿王发现您去找了苏小姐,怕是他原本答应您的事,会再生变故。” 项无月的动作又略微僵住。 眸色渐暗。 是了。 差点忘记了这点。 他唇角勾起的笑意又缓缓变得薄凉嘲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封景毓也会来跟我做交易。不过也好,我就如他就如愿,先回一趟南疆就是了。反正,我迟早都会再和她再次相遇的。” 夜色渐浓,谧夜静沉 。 一辆马车渐渐驶离了奢繁恢宏的东陵京都。 灯烛渐远。 山色如入浓墨,仰头可见繁星点点。 项无月就坐在这辆马车上,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离开了京都。 行至城郊时,忽地同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有风吹起,掀起车帘。 似是被凉风吹拂得双腿酸痛,项无月不耐皱眉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拧起眉,若有所思。 而和他擦肩而过的那辆马车上,正有一位盘腿跪坐在蒲团上的僧人,他垂眼,遮住了湛蓝色的眼瞳,此时正在认真地敲打着面前的木鱼。 诵经声很轻,却不绝于耳。 马车行驶的很快,他却巍峨不动。 如一座山。 第223章 本王支持你 要建立学堂,说说容易,但是真的布置起来的话,却又令人头痛的难点重重。 如何让人知晓女子学堂? 那帮老顽固能否让女子学堂开办得起来? 开办学堂除了老师还需要什么? 都是问题。 但苏晗烟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我们可以将女子学堂的介绍写在传单上,发放传单,让世人知晓。” 苏晗烟捧着下巴,“只是这开办学堂却还需要府衙批文呢,有点难办。” 于是,苏晗烟特意等到夜半三更也没睡,直到有人蹑手蹑脚推开了屋门,躲在暗处的苏晗烟猛地打起精神,跑了出来。 “嘿——” 下一瞬,一线冰凉贴上了她纤 细脆弱的脖颈。 桌角烛火被风吹得明明暗暗。 一瞬间,苏晗烟瞳孔骤缩,连惊呼挣扎的动作都给忘记了,直到执刀人借着月色看清了她,慌张撤手扶住了她:“怎么、怎么是你?” 苏晗烟还停留在那一瞬铺天盖地的深重杀意里。 她咽了口口水。 惊魂未定。 直到被封景毓搀扶着在桌前坐下,面前被倒了一杯凉茶后,她才终于找回来了几分神智清醒。 “本王今天去处理了一些事,回来的有些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封景毓温声解释,神色担忧,“方才你出来的太意外了,本王情急之下才……没伤着你吧?” 苏晗烟:…… 没伤着,吓着了。 那一瞬间莫名就让她想起来在苏家祠堂罚跪的时候,易容追影来刺杀她时的场景了。 一样的杀意波动,一样的下手狠绝。 就仿佛—— 那人跟封景毓是一个人似的。 想到这里苏晗烟急忙晃了晃脑袋,暗道这怎么可能呢。 她把凉茶喝了,又兴奋地抓住了封景毓的衣袖,拉他在旁边坐下,“我特意在这等你的。” 封景毓眸里的晦暗翻滚着。 等他? 眼线今天已经给他禀告过了,苏晗烟去了富华楼,随即就满脸的失魂落魄,回到落梅轩后就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甚至于晚饭都没吃几口。 她是因为项无月的离开而黯然伤神? 还是 找到了什么疑点,想着来追问他? 封景毓不敢确定,但是无论是哪点可能性他都心中不痛快,故而特意在书房多留了一些时间,估摸着她该是睡着了才来了落梅轩,结果却不曾想被她来了一出守株待兔。 啧。 知道躲不过去,封景毓也不再隐瞒,“是有什么事吗?” 发问的同时,还在脑袋里疯狂想着如何应对搪塞的借口。 “有。”苏晗烟认真的看他,“我想跟海宴郡主开设一个女子学堂,教女子读书习武,保护自身。但是开设学堂需要府衙的层层批文,而古往今来都没有女子学堂的先例,我怕那些老顽固不会批给我应得的批文,所以……” 封景毓心底略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在说项无月。 但随即,又来了新的问题:“女子学堂?为什么突然想开设女子学堂?” “因为皇后今天叫了海宴郡主入宫,来了一出恩威并施的下马威,还说女子天生就该给男人延绵子嗣,除了成婚生子没有别的出路。我和海宴郡主听了都很生气,既想着跟皇后对着干,也想着帮一帮那些女孩,让她们知道天地外面还有天地,人生并非只有依附男人而活这一条路。” 这说法确实惊世骇俗,难怪她会担心府衙不会批准。 封景毓也觉得她开设不起来。 只是这时候让她去忙这些事分分心神也好,只要不继续盯着项无月,她做什么他都支持。 “好,本王支持你。” 第224章 他不行 苏晗烟没听到封景毓的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我其实不太理解重男轻女的思想,因为我一直都相信巾帼不让须眉,女子虽然有时心肠良善,但也同样能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她们不比你们男人低了一头、差了一等。” 二十世纪的时候,也是花费了大功夫才破除了封建制度。 她自知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清楚只凭借她们两个就能彻底推倒这里千百年延续的男尊女卑的思想传统。 但还是想着能尽量地出一把微薄之力。 她继续补充说,“即便本来是想着气一气皇后,但是如果能真的开设出了学堂,我和海宴郡主必定也会尽心尽力地去帮助那些女孩……呃,可能说的有点多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你能理解我说的吗?” 苏晗烟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一时间都有点口不择言了。 回过神来,又有些拘谨小心。 对上苏晗烟漆黑若墨的眼眸,封景毓温和笑起,一如春风化雨般,他缓声说:“能理解,本王支持你。” 这话倒是猛地把苏晗烟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怎么你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苏晗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的是开设女子学堂,推倒你们所谓的男尊女卑。” 她眼眸瞪得浑圆,小心翼翼又极致疑惑,像是很受宠若惊。 “你的意思本王的确没听懂。”封景毓缓声说罢,看着面前人明显耷拉下来的眉眼,又温声补充道,“但你是本王的 王妃,是懿王府中的女主人,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本王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苏晗烟一颗心瞬间就又开始不听话了。 砰、砰、砰…… 小鹿乱撞。 撞击地那架势像是恨不得要直接撞死在她心口。 苏晗烟猛地口干舌燥起来,僵硬的讪笑两声:“……那我要是去杀人放火呢?” “本王支持。” “……” 色令智昏你懂不懂啊! 救命!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会! 眼神怎么这么深情啊! 眼看着封景毓唇角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大,苏晗烟强撑着冷静,哼道:“好吧,既然你这么信任支持我,我就尽量不让你难堪,尽量把这件事做到尽 善尽美——呃,那什么,你居然都帮了我了,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睡在大床上吧。” 看吧,她都愿意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了! 懂点事! 封景毓微怔,随即,便借着月光看到了苏晗烟绯红的耳尖。 他喉结翻滚着。 原本伸出的手却又被他逼着强硬收回。 不行。 还不是时候。 “本王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急着去处理。”封景毓生怕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在苏晗烟的注视下溃不成军,慌张起身,“本王就先走了,你不用等本王了,先休息吧。” 说完,他也不听苏晗烟的劝阻,慌不择路地就要离开,结果却因为没看路,没走两步就猛地撞上了门,他推门,却 怎么也推不开。 苏晗烟:“那门别往外推,往里拉。” 封景毓:…… 果然。 往里一拉,开了。 但好在他脸皮厚,所以即便如此,却还是硬是面不改色的开门离开了。 苏晗烟神色复杂地看着封景毓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明明都这么明显的在邀请他了,他为什么却还是不上道? 明明他们两个已经心意相通,现在又夜半三更共处一室,气氛节奏都搞起来了,他却落荒而逃了? 难道——他是真的不行? 苏晗烟神色陡然严肃起来,然后越想越觉得这点很有可能。 所以这才是封景毓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原因吗? 他不行? 第225章 离慕瑶喜欢封景毓 意识到这点后,苏晗烟原本起的靡靡心思瞬间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封景毓如果真的不行,那岂不是她下半辈子就得守活寡? 啧。 这未免也太煎熬了吧。 “没事没事。”苏晗烟安慰着自己,“我是谁啊,我是玉面圣手,什么疑难杂症都困不住我,何况只是这小小的男科?他就算是真的不行,老娘天天给他灌十全大补汤,还怕他不行?” 注意到天色不早,苏晗烟强迫自己将这事忘记,结果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清醒,甚至于到了后来,满脑子跟魔音贯耳似的回荡着这么一句—— “封景毓不行。” “封景毓不行。” “封景毓不行。” …… 甚至于苏晗烟做梦都梦见封景毓脸上突然长出来了两个字,左右脸各写了两个字“不、行”。 苏晗烟被惊醒了。 呼。 天色还早,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觉得这还真是个噩梦呢。 简单策划了一下学堂的宣传语后,买了足够的宣纸来,让翠翠在院中抄写着,苏晗烟则去了一趟紫竹院。 离慕瑶还在昏睡,身形越发瘦削。 “你家侧妃一直没醒过吗?” 颖儿啜泣着摇头。 她虽然平日里跋扈霸道,但对待离慕瑶却是的确真心。 这番折腾,竟也跟着消瘦不少。 苏晗烟也并不记恨她往日的无礼蛮横,“我给你一 个方子,你拿去抓药,用山参水烹煮了喂给她服下,一天两碗,这样可以在她没醒之前吊着她的精神。” 欢天喜地领命后,颖儿却又迟疑了:“可奴婢身上没有银两。” 苏晗烟:…… “去账房领。”她也不想动她的小金库呢,“什么时候侧妃醒了,你立刻就去禀告我。” “是。” 旁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救离慕瑶,苏晗烟也懒得解释——她也说不上来。 究竟是想着听离慕瑶解释为什么要做这些,还是感动于离慕瑶对封景毓的真心,想着给她留一点活路。 她也不清楚。 但是她却清楚,如果离慕瑶真的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为皇后所用,且还在暗处 多次帮了封景毓,那无论怎么说离慕瑶都是罪不至死的。 只是到时候,离慕瑶该何去何从呢? 离家已然倒台,她还和皇后结仇,她还能去哪里呢? 苏晗烟出神地想了片刻,也觉得心烦意乱,正晃晃脑袋,准备去找程海宴商量开设学堂的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离慕瑶喑哑的声音:“王爷……” 苏晗烟回头,就看到离慕瑶睁开了眼,但她眼神仍是涣散的,并未聚焦。 苏晗烟走上前给她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你还真是命大,都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却还是被我拉了回来。” 四肢百骸间的剧痛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离慕瑶,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实。 她焦 急的问:“我爹如何?离家如何?” 看着离慕瑶这张煞白如雪的脸,苏晗烟有些不忍,却还是实话实说:“离泽良下狱,离家也被抄家流放了,你是懿王侧妃,又是女眷,所以逃过一劫。” “下狱?流放?下狱,流放……”离慕瑶像是听不懂这两个词似的,来回重复着,直到咽喉肿痛,拼命呕吐咳嗽起来,咳得满脸血泪,方才死死抓住苏晗烟的胳膊,目眦尽裂着逼问: “怎么可能?王爷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离家分崩离析而袖手旁观?咳咳咳……王爷,王爷呢,王爷在哪儿,我要见他……” 见她神色癫狂,苏晗烟哪怕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离慕瑶肯定是喜欢着封景毓的。 第226章 封景毓爱你吗 离慕瑶的力道极大,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眼神里盛满了对救命稻草的渴求。 就好像,她是离慕瑶的浮木。 封景毓则是离慕瑶的救命稻草。 可单独的一根稻草,如何能救得下溺水之人呢? 苏晗烟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悲悯了:“抱歉。”这时她被离慕瑶的手攥得胳膊生疼,这时候却也没有去掰离慕瑶的手,只是叹息着提醒她要面对事实。 “早在离家被人收买而昧着良心对江家泼了脏水的那一刻起,离家就注定了会不得善终。”苏晗烟说,“现在落到这种地步,也不过是天理昭昭,终有循环罢了。我理解你愤慨悲伤,但是这是事实,你必须要认 命……” “我不认!”离慕瑶眼底布满血丝,几近目眦尽裂,“我要见王爷,王爷会救我!” “……” 苏晗烟不想打击她,却也不得不垂眼道:“王爷会不会救你,你应当心中有数。” “我……” “你这条命是被我救回来的,你的无可解也是被我给暂时压制住的。”苏晗烟淡淡道,“王爷说,你的命,已经交给我了。” “不可能……不可能……” “不过如果你实在好奇一些问题的答案的话,我可以帮你和你的王爷见一面。”说着,苏晗烟缓缓蹲下来,目光和她持平,循循善诱:“但前提是,你要先回答了我的问题。” 大概是苏晗烟的气 场太过随和平淡,以至于让离慕瑶鼻尖酸涩地不像话。 只轻微眨眼,眼眶就积满了泪。 虽然刚刚已经落了太多的眼泪,但是现在离慕瑶却死死地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将眼泪憋了回去。 “你赢了,你是不是很开心?看着我这般落魄,你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苏晗烟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只是觉得你很可怜。” 苏晗烟眼里的悲悯深深刺痛了离慕瑶向来高傲的自尊心,苏晗烟是胜利者,所以她高高在上,能慈悲又怜悯的向她伸出了援手。 而她是失败者。 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无人相守,无人相护,甚至就连她想见一见她少时倾慕爱到至今 的男人,都得她最痛恨的眼前人同意才行。 风水轮流转。如今她现在是淖泥里的明珠,被风霜尘土病痛灾祸掩盖了所有光芒,而苏晗烟却摇身一变成了皎洁明月。 她宁肯苏晗烟得意洋洋地对她冷嘲热讽,也不想看她这般悲悯痛惜的表情! 而听到苏晗烟的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有着一把钢刀,狠狠扎在了她心口! “可怜?哈哈……”笑完了,离慕瑶又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咬牙切齿,“我不可怜,王爷爱我。” 行叭。 她非要这么说,苏晗烟也不想再纠正。 “离家多年前更改鼠疫记载,是不是因为你们知道了皇后想着要用鼠疫来害懿王的计划,所以提前部 署,想着偷天换日?” 离慕瑶略略轻嗤:“是又如何?” “懿王府前段时间的鼠疫,也是你故意将鼠疫更换成了疮伤吧?” 离慕瑶面无表情:“是又如何?” 苏晗烟顿了顿,问:“所以你喜欢封景毓,是吗?” 离慕瑶微怔。 原本的轻嗤嘲讽和自欺欺人终于像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是。”良久,她嗓音轻颤,声音更是极为沙哑,“这世间,绝对不会有人比我还要更爱他了。” 离慕瑶这么爱封景毓,可封景毓却只是将计就计,做出了深情款款的假相。 苏晗烟也突然觉得咽喉有些哽: “那么,你觉得,封景毓爱你吗?” 第227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稍顿。 窗外吹来的微风略略带着紫薇花香。 苏晗烟不由侧目看。 院中有一树紫薇花开的格外绚烂,花团锦簇,芳香扑鼻。 “他爱我。”离慕瑶斩钉截铁地说着,可是却没有再跟苏晗烟对视了,她死死抓着床榻,眼眸赤红,手背上青筋暴起,语气却还是笃定异常,“……他当然爱我。” “你不懂。” “我陪着他走过了这么多年头,陪着他从年少到如今,他跟我说过的,他说过我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离慕瑶声音终于染了些颤抖,“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皇后居然会把你许配给了王爷,你把我的美梦都给打碎了!” “我恨你,我恨不得亲手杀了 你!” 苏晗烟皱眉,这就是说到四年前皇后赐婚的事了。 “你们成婚时,皇后让我给王爷下毒,再将黑锅栽到你头上,我当然不愿,就暗地里换了一种药,本想着趁着王爷发病抓狂时可以将你给弄死,结果没想到却让你逃过一劫,在落梅轩里安然无恙地活了四年。” 听到这里,苏晗烟终于明白了。 敢情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封景毓之所以那么抓狂,甚至强拉着她酱酱酿酿,是因为中了离慕瑶给他下的药。 她原本还以为是皇后下的毒,却原来是离慕瑶。 呼。 还好离慕瑶下毒并不是为了要封景毓的命,否则她刚睁眼,恐怕就又要一命呜呼重新开局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死!”离慕瑶又突然疯癫起来,“你如果死在四年前,王爷就不会突然提起江家案,离家就不会因此获罪倒台!王爷,就还会一如往常地爱着我——” 苏晗烟觉得离慕瑶的状态不对劲。 心理有问题。 幻想症。 自欺欺人。 “所以哪怕到了现在,你还是觉得封景毓爱你是吗?” “王爷当然爱我,王爷说过他只会爱我一个人……”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王爷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王爷……”离慕瑶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又嘴硬咬牙说,“王爷不一样,我要见王爷,我要见他……王爷怎么可能不爱我 ?” 苏晗烟继续看着她问:“既然你爱他,又为什么要为皇后所用?” “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离慕瑶突然发狂,“没有皇后松口,我就连做王爷的妾室乃至于通房,都不可能!我只有假意投诚,甘愿成为皇后的棋子,她才会让我进懿王府——不过皇后也不相信我,她给我下了毒,这个月我都必须要去找她要暂时压制毒性的解药。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嫁给王爷,只要能再看看他……” …… 呼。 心情复杂又沉重的苏晗烟重新站起身,也觉得的确该让封景毓见她一面。 毕竟,是有误会的。 离慕瑶虽然为皇后的棋子,却到底并未主动做过伤害封景毓的事。 她只是个被宠溺得太过的人,觉得自己的人生若是没有爱情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才偏执疯狂。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好好休息吧。”苏晗烟垂眼看她,“我也会尽快安排王爷来见你。只是,他到底爱不爱你,我想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说完,苏晗烟也没再看离慕瑶的表情,抬脚离开了紫竹院。 阳光甚好。 紫薇花香。 苏晗烟站在墙角沉默了半晌,突然想起了紫薇花的花语。 ——沉迷的爱。 苏晗烟不由地踮起脚尖,轻轻折了一枝。 如果真的让他们说开了这些误会,封景毓会不会因为内心愧疚而喜欢上离慕瑶呢? 她不知道。 第228章 爱情是锦上添花 回了落梅轩后,苏晗烟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她把那枝紫薇花放进了花瓶里,看着对着花瓶出神沉默。 抄写传单的翠翠很快就注意到了苏晗烟的不对劲,不由担心的追问起了缘由。 苏晗烟沉默了会,也说出来了自己的顾忌。 “翠翠,你说如果把真相说开了,封景毓真的要偿还对自己离慕瑶的亏欠的话,我该怎么办?” 翠翠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侧妃是情不得已? 王爷被蒙在鼓中? “小姐,不然咱们就别把这些事告诉王爷了吧?”翠翠斟酌着说,“反正现在王爷厌恶侧妃,府中上下都看得出来,您就算随便找个由头把她给赶出王府,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苏晗烟不由地皱眉瞪了翠翠一眼。 “我还不至于如此卑劣。” “……” 翠翠委屈。 “那小姐你想怎么办呀?” 苏晗烟也在头疼呢。 “我原本以为我是不在乎这些事的,更不可能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患得患失,但现在我发觉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苏晗烟轻轻叹息,“我也很担心封景毓移情别恋,毕竟男人的怜悯愧疚,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可是……” “我也做不到明明知道真相,却还要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故意隐瞒的地步。” “侧妃的确是很可怜。”翠翠也动了恻隐之心,“不过小姐,可怜跟喜欢是不一样的,小姐跟侧妃也是不一样的。” 的确不一 样。 可是男人的喜欢都是由怜惜开头—— 苏晗烟清楚,封景毓绝对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她之所以纠结,是因为不安于封景毓知道真相之后的选择罢了。 不过被翠翠这么一提醒,她倒是突然又豁达了。 离慕瑶离了爱情就不能活。 而她不一样——她还有苏小团,还有德和书局需要养活呢。 爱情对她来说是锦上添花。 可对于离慕瑶来说却是万念俱灰中的一丝光亮。 让一让吧。 封景毓拿着批文回来时已然是傍晚时分,苏晗烟做好了满满一大桌子饭菜等着他。 但—— 封景毓环顾四周:“这一桌子菜,只有咱们吃吗?” “对。” 苏晗烟提起酒壶给他斟酒,看着他眉眼处被夕阳余晖晕染上的温和笑意,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搪塞住了,但她还是咬牙说道,“我今天去了紫竹院,见了侧妃。” 封景毓神色淡淡:“嗯?” 这事当然瞒不过他。 王府中上下都是他的眼线,更遑论最近他还将所有重心都投放在了苏晗烟身上,苏晗烟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她去见了离慕瑶,追影早就跟他禀告过,还说了她很纠结担忧的事。 封景毓觉得好笑,心底又不由变得格外的柔软。 他的喜欢怎么会这么廉价呢? 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移情别恋了呢? 不过苏晗烟的担忧,却极大程度满足了他原本紧张的心 。 苏晗烟喜欢他。 真好。 故而,封景毓也不急,反而还能闲适淡淡地轻笑问她:“那又怎么了呢?” “王爷。”苏晗烟纠结一天了,终是咬牙,“离慕瑶虽为皇后棋子,但她却也在暗中多次救过你——皇后多次威胁她给你下毒,但最后都被她给偷天换日了,甚至于后来,她为了嫁给你还心甘情愿地服用了皇后递送到她面前的无可解……” 苏晗烟看着封景毓微怔的神色,心里酸涩一时难以言表。 干脆转头不再去看他。 生硬着继续补充了最后一句:“离慕瑶确实很爱你,你对她有误会。” 落梅轩里没有紫薇花。 但是苏晗烟却还是感觉自己能嗅到紫薇花的香味。 第229章 蒙在鼓里 味道极淡,却不容消散。 那一枝紫薇花显然不会有这么香的香味。 是紫竹院传来的。 苏晗烟咬破了舌尖,才终于得了几分清醒克制,她抬头,神色认真:“所以……” “所以什么?”封景毓慢条斯理接过了她的话茬,神色散漫,黑眸沉沉,“因为她喜欢本王,所以本王就也必须要喜欢她吗?” 呃? 苏晗烟有一瞬间的怔愣。 什么? “本王知道她喜欢本王,她若是不喜欢本王,本王也不至于会留她这么久。”封景毓把玩着苏晗烟推送过来的这杯酒,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却并没有喝,眼尾轻扬,带着几分轻嗤的傲慢不屑,“本王 知道,她一开始就是皇后的棋子,而如果从最开始她就谨言慎行、恪守分寸地做那颗棋子,或许也不至于到如今这等悲惨的地步。” 这话直接把苏晗烟给说懵了。 这什么意思? 听不懂。 感觉也太魔幻了。 苏晗烟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她喜欢你?你不是一直都以为离慕瑶是皇后的棋子吗?” “本王当然知道。本王还知道,她开始并不喜欢本王。”封景毓淡道,“最开始,她觉得本王体弱多病注定早夭,所以对本王嗤之以鼻。本王当时已经察觉到了皇后的杀意,但可惜年纪太小无法保身,只得任由她每日下毒,毒素日积月累——但好在那时候,本王见到了 离慕瑶。” 说到这里,封景毓一声轻嗤: “离慕瑶很愚蠢,想得到她的喜欢很容易,本王不过随便说了几句情话,她果真就说服了离泽良去更改了所有有关鼠疫的记载,本王也顺理成章地只得了普通疮伤,就逃过一劫……” 封景毓讲到这里,沉沉黑眸里满是嘲弄凉薄。 “皇后和离家自认为将本王拿捏在掌心,却殊不知,本王早就看穿了她们的把柄,且一直都在将计就计——她们向外散播谣言,说本王对离慕瑶情根深种,本王就如了她们心意,只是没想到离慕瑶明明是个棋子,却偏偏要对本王用了真心,还当局者迷,以为本王的假意迎合便就是对她的情根深种……” 苏 晗烟:“……” 直接人都傻了啊。 这算什么?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离慕瑶自以为年少的情深义重,到头来,却不过只是封景毓的故意设计? “所以,你是知道离慕瑶喜欢你,也知道她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皇后的?” 封景毓看苏晗烟一幅如遭雷劈的神情,面容似在疑惑。 却也实话实说了:“知道。” 苏晗烟问了这些话,也觉得自己在说废话,封景毓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完全就站在上帝视角,他故意引诱得离慕瑶对他情根深种,再冷眼旁观着离慕瑶为了他而处处违逆皇后,直到被皇后拿出无可解威胁她服下…… 他什 么都知道,却还假装无辜茫然,跟她演着郎情妾意情深义重的戏码。 欺瞒了皇后,欺瞒了离慕瑶,甚至欺瞒过了天下人。 就连她苏晗烟,也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甚至直到方才,她还费心费神地想着让封景毓去跟离慕瑶解释解释这么多年的误会…… 结果到头来,没有误会,这些全都是封景毓的算计。 …… 封景毓看着苏晗烟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甚至还轻轻晃了下,他没想太多,还以为她死身体不舒服,不免有些担忧地蹙眉,伸手准备去扶她:“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 “啪——” 苏晗烟却猛地打开他的手,厉声呵道:“你别碰我!” 第230章 难辨真假 苏晗烟眼底的戒备警惕太过明显,以至于封景毓哪怕再想忽略,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眸色渐暗。 心下莫名。 他搞不懂也不明白。 苏晗烟因为担心他会因为怜悯离慕瑶而爱上离慕瑶,而在这提心吊胆忧虑烦恼了一整天,现在他为了安抚苏晗烟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也给出了相对完整的解释,她却为什么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却还露出了这种神情? 就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她避而不及。 清楚意识到这点后,封景毓神色难免弥漫了一层阴霾,但他还是强撑着自己温柔温和的表象: “烟儿,你怎么了?你的气色很不好。” 这声“烟儿”,却直接 让苏晗烟想到了封景毓称呼离慕瑶为“瑶儿”时的场景。 一样的含情脉脉。 难辨真假。 苏晗烟陡然一阵心惊,因为知道这时候她才发现,封景毓看向她时的温柔宠溺,和之前他看向离慕瑶时的温柔宠溺,完完全全,一般无二。 太可怕了。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封景毓步步为营、有意引诱的话,那封景毓真的太可怕了。 他可是直接骗了离慕瑶近十年啊! 骗得离慕瑶对他情根深种,骗得离慕瑶心甘情愿服下无可解,甚至于直到此时都还对他深信不疑! 如果他现在,也是在骗她的话…… 那她,岂不就是下一个离慕瑶? 脑海里又突然想起苏蝶衣 那声似有所指的一句话: “懿王,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是了。 封景毓他玩弄人心的本领这般高强,他怎么可能会有心呢? 而偏偏她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终于铁树开花、觅得良人…… 在这一刻,所有之前对封景毓的怦然心动和担忧紧张,都化作了漫天嘲讽轻蔑的冷箭,狠狠扎在了苏晗烟心口! 她就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本想落在封景毓的心口,却在落在他肩膀上时,就被他狠狠抓住了翅膀! 她被碾碎,入了尘埃。 一腔真心,悉数破灭。 封景毓不知道苏晗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都想到了什么,但见她神色悲恸脆弱,一时间方才被 躲避的阴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难免担忧的再次上前,“烟儿,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烟儿?” “别叫我烟儿!”苏晗烟只感觉这称呼仿佛魔音贯耳似的,她厉声反驳罢,呼吸急促,眼眶赤红。数息后,对上封景毓沉沉的黑眸,又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他会立刻冲上来将她灭口,又急忙颤抖着声音哑声喊,“我……我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王爷你……你慢慢吃吧,我先,先回房间睡觉了。” 看着苏晗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封景毓忽然沉声叫住她:“等等。” 苏晗烟猛地顿住步子。 却没有回头。 声音还是颤抖的:“王爷,还有事吗?” 封景毓黑眸晦暗,他心思玲 珑剔透,自然能察觉到苏晗烟话语间对他的警惕戒备,他心下不爽,却也一时间找不到缘由,只能尽量地耐着性子,提醒说: “你要的批文,本王拿下来了。” 批文? 苏晗烟咽了口口水,回头接过批文,就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房门瞬间紧闭。 封景毓眸色越发幽暗,也跟着走到了门口,一推却没推动,苏晗烟在里面反锁了房门。 “王爷……我,我今天身体实在不舒服,您不然还是回去休息吧。” 借口。 她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借口身体不舒服了。 哪里的问题? 好像是他在说自己对付离慕瑶的时候,苏晗烟的脸色才渐渐开始变了的。 第231章 本王有个朋友 谧夜静沉的夜顷刻间乌云密布,明月星辰皆被隐蔽。 入目处仅有烛火的光。 恍恍憧憧。 马车在一座新修缮好的庭院门前停下,身穿僧袍的僧人随着旁人搀扶,而下了车,在极致的黑暗中,衬得他他眼瞳极亮。 顺着下人指引,走过曲折游廊。 推开门。 屋里点了灯,他推门进来时,放在窗台上的烛光被风吹得一阵明暗。 “懿王。” 清淡声音响起,追月面无表情,“这般时分却未回府休息,因何却到了贫僧这里?” 坐在窗台的封景毓抬眼,淡道:“给你接风洗尘。”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 国师回京都的消息到现在还算是秘 密,甚至于他连封景毓都未给准信。 不过—— 追月眼睫微垂,懿王的信息网确实纵横捭阖,他分明趁人不备半夜归来,懿王却都能有时间施施然地在此守株待兔。 “懿王可是有什么事不解,需要贫僧为你解读一二吗?” 封景毓静静地在窗台坐着,伸手掬了一把风。 他眉眼下压,似有几分怒意和不耐,但却并没有对追月的话有什么抗拒否定之意。 追月在封景毓面前坐下,湛蓝的眼瞳似是能将世间所有纷杳都洗净,须臾,问:“可是因为懿王妃?” 封景毓微顿。 他眼底现出几分自嘲:“国师果然是这世间最澈净明通之人。” 这话,便是肯定了他刚才 的疑问。 追月追问:“懿王到底想问什么?” 封景毓继续望着窗外夜色,过了很久,看到府中下人开始依次点燃烛火放进灯笼,再挂至檐角下,等到他漆黑若墨的眼瞳都因为那种烛光而染了些许暖意后,方轻咳着声开口: “咳,本王有一个朋友……” 追月颌首,面不改色。 拱手示意他继续。 “本王的那个朋友,他不相信这世间有绝对真诚的爱意,他也不相信自己会真的将爱情放在第一位,所以做过许多明里暗里伤害他夫人的事。但是最近他夫人明明不知道那些事,却还是突然就生他的气了,他不知缘由,但是心里很不舒服,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你说,他是喜欢他夫人的吗?” 追月平缓着问:“王爷觉得他喜欢他夫人吗?” “可能有一点喜欢吧……只是有一丁点喜欢而已,无足轻重的那种。”封景毓又看着院中的玉兰,哎呀,像是有些自欺欺人,“就像喜欢春天,喜欢玉兰,喜欢朝霞喜欢红梅那样的喜欢。” “那王爷的朋友,会因为春天的晚来、玉兰的凋零,和朝霞消散、红梅枯萎而昼夜难眠、心烦意乱吗?” 封景毓顿住。 “不会。” 是啊,春天会迟到,花开会凋零。 人生总有聚散。 可是他只要试着想想苏晗烟有一天会跟他分道扬镳,心里就沉闷得厉害,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 这真的是无足轻重的喜欢吗? 追月面不改色地道:“看来王爷的朋友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夫人。” 封景毓猛然一怔,他却咬牙不肯承认,“不会的。……只是一般喜欢。” “试问,如果现在将永远没有春天没有玉兰,没有朝霞也没有红梅,来换那位夫人对王爷那位朋友破镜重圆重修于好,王爷的朋友会愿意吗?” …… 封景毓喉结剧烈的翻涌着。 会的。 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那些他自认为特别美好的东西,来换回苏晗烟昔日对他的笑颜如花。 原来,他真的已经这么喜欢苏晗烟了吗? 可是…… 想到苏晗烟看向他时满眼的惶恐惊颤,他心就忍不住抽痛。 哪里出了问题? 第232章 去见离慕瑶 “……本王还有一个问题。” 将要离去时,封景毓站在门口檐角处的灯笼下,神色难得有些局促紧张。 “本王的那个朋友,他不知道哪里惹夫人不高兴了,该怎么哄?” “……” 这个所谓的朋友,还真是挺蠢的。 但追月不说,他瞳仁里漾出几分好笑,只是一本正经道:“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说着简单。 封景毓都不知道这个病症是因何而起,又如何能对症下药? 不过—— 离慕瑶。 苏晗烟既然是在跟他聊着离慕瑶而突然神色大变的话,那想必问题就是出自离慕瑶身上。 难道是因为苏晗烟设身处地地同情离慕瑶,所以想 让他去见离慕瑶一面? 或者,是苏晗烟担心他见到离慕瑶,会怜惜同情离慕瑶,心中郁闷伤心? 还是说,是离慕瑶跟苏晗烟说了什么有的没的,以至于她都开始怀疑他了? 啧。 都有可能。 封景毓彻夜未眠,等到第二日用早饭时才似懂非懂地重新来了落梅轩,苏晗烟已经准备好了早饭,这时正跟苏小团在吃饭,旁边还坐着神色淡然的封景倾。 “三哥。” 大概是察觉到封景毓哀怨的眼神,封景倾挑眉,“三哥吃过早饭了吗?” 封景毓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旁边的苏晗烟听到这话后,瞬间变得僵硬的背影,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像是被浸泡在酸杏坛子里了似的。 哽哽地说:“没有。” 何止是没有吃早饭呢,他还一夜都没有睡呢。 酸酸地想到这里,看到苏晗烟站起来,封景毓又有些欣喜的紧张了,她果然还是心疼他的,这不就是要给他端粥去的吗? 然而,下一瞬,苏晗烟就像看不见听不见似的,径直越过他朝着门口走去了。 封景毓条件反射般抓住她的胳膊:“你去哪儿?” “敦亲王府。” 封景毓语气很是不满:“本王还没吃早饭。” “哦。” 封景毓瞬间就懵了,她这话是什么语气什么意思? “你——” “三哥。”封景倾急忙来打圆场,“是我今天冒昧唐突,竟抢了原本该是三哥的粥,正好我还 没喝呢,你来喝吧。” 苏晗烟心乱如麻,又烦闷地厉害,也不想去辩解。 封景毓不肯松手,好半晌,才梗着脖子说:“你不是说离慕瑶想见本王吗?本王现在有时间,去见她,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封景毓心中巨石悄无声息地落地。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知道一定事关离慕瑶。 所以他就当着苏晗烟和离慕瑶的面,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他真的不想跟苏晗烟再有误会。 苏晗烟微怔。 她昨天也头疼了一夜,心中既是惶恐又是同情。 她一面觉得,封景毓年少失孤,被皇后视为眼中钉意欲除之而后快,结果却在这时又被离慕瑶冷嘲热讽 ,而心生怨怼,用一些计谋来保全自身,并没有错。 一面又觉得,封景毓不该如此狠心无情,最起码也得给离慕瑶一个交代一个道歉,毕竟离慕瑶虽不是好人,但她的这十年也不是活该被辜负。 一面却又在封景毓到底爱不爱她之间来回摇摆不定。 …… 现在封景毓的话也提醒了她,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封景毓到底喜欢不喜欢她,而是要怎样给离慕瑶一个交代。 是道歉或是赔罪。 都可。 毕竟,离慕瑶小助理还在做着自欺欺人的黄粱美梦呢。 所以想到这里,苏晗烟冷淡神色稍做温和,她挣扎的力道也渐渐挺下,“我等下还要去敦亲王府,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第233章 都是假的 封景毓见苏晗烟退让,以为是自己算对猜准了她的想法,心底略略松口气。 同时又有些轻松。 只要他跟离慕瑶说清楚了这十余年的真相,苏晗烟应该就不会再对他这么抗拒了吧? …… 旁边来拉架的封景倾,将一切尽收眼底。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笑意微微收敛。 难得现出几分犹豫。 紫竹院。 “咳咳……咳咳咳……” 还未至门前,就能听到离慕瑶撕心裂肺的咳嗽动静,苏晗烟看向旁边的封景毓,担心他自责,就解释道:“她体内的无可解时间太长了,我只能循序渐进地给她排毒,所以她现在咳嗽吐血是常态,只有再过大概一两个月后,才能将 她体内的毒彻底排清。” 封景毓温和笑起:“烟儿的医术,本王信得过。” 苏晗烟:“……” 她欲言又止。 怎么感觉跟封景毓一晚上没见,他脑子里好像都进了油呢? 整个人都油腻得不行。 苏晗烟咬牙忍了:“王爷你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你跟本王一起。” “我跟你一起进去的话,侧妃怕是会不舒服。”苏晗烟拒绝了封景毓的邀请,这是封景毓对离慕瑶的道歉,她进去了要是让离慕瑶看见,恐怕又会被离慕瑶以为是在挑衅,是在有意地冷嘲热讽。 封景毓却态度强硬,“那你就在门口站在,听着。” 他跟离慕瑶撇清关系的话,一 定得让苏晗烟听见。 否则苏晗烟一定又要胡思乱想了。 苏晗烟暗暗翻白眼,不理解封景毓怎么这么多事,但想到她站在门口离慕瑶也看不到,就同意了。 封景毓推门而入,苏晗烟站在门前。 “咔哒——” 房门虚掩。 封景毓踏步而来,闻着刺鼻清苦药味和淡淡的血腥,终看到了斜倚在床榻上,脸色惨败如雪的离慕瑶。 他停步在内室门口,冷冷唤道:“离慕瑶。” “王……王爷?!”离慕瑶懵了一下,看清来人后眼里瞬间布满了泪,她猛地挣开颖儿送到面前的药碗,挣着下床,却站立不稳踉跄着摔在封景毓脚边。 封景毓只冷冷垂眼看着,并未伸手。 “王爷你总算来看瑶儿了,瑶儿等您等得好苦好苦啊……”离慕瑶哽咽着,伸手要去拽他的衣摆,可就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封景毓往后退了半步。 仅仅半步距离,落在离慕瑶眼里,却仿佛隔了一道天堑鸿沟。 离慕瑶眼睛里的光忽而就散了。 却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王爷?” “本王多日未曾踏足紫竹院的原因,你不傻,应当知道。” 封景毓的声音轻蔑冷冽,激得离慕瑶全身冰凉。 “瑶儿不懂……” “本王从未爱过你,甚至于从一开始,本王就是在利用你利用离家。”封景毓神色矜贵倨傲,丹凤眼微垂的弧度,端着一派淡漠之意,“若非没有离家和你, 皇后这些年怎会对本王松懈警惕?” 离慕瑶眼瞳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她伸出的手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好半晌,她才找回来了自己一点声音:“所以,都是假的?” “是。” “王爷从来都不曾爱过我?” 封景毓眼底是近乎冷酷的淡漠:“不曾。” 明明是酷暑盛夏,离慕瑶却在这时,清楚地感觉骨头缝里都钻满了凛冽寒风。 她全身奋力蜷缩在一处。 想抵御严寒。 开口间却没注意到呛了一口风,而又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像是要把心都给咳碎了,眼眶里的泪也疯狂地往外溢。 原来苏晗烟并没有骗她。 从一开始,就是王爷在骗她。 第234章 风水轮流转 “可是……王爷,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我陪了您那么久……” “十年啊。” “我陪了您近十年啊……” 离慕瑶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白浆似的,惨败异常。 唇角却还挂着笑。 整个人就像是误闯冬夜中的一朵兰花,高仰脖颈,脆弱又绝望。 封景毓余光瞥向门口,他知道苏晗烟在外偷听,也是他要求她在外面听的,可是……接下来的话,她最好还是不要听。 封景毓缓缓蹲下,压低了声音:“不要把自己说的这般可怜,从一开始你接近本王,不就是带着皇后的命令吗?哪怕到后来,本王多次护你,但皇后又让你给本王下毒,你不是照样还是下了吗?” 离慕瑶瞳孔 骤缩。 这些事—— “……你怎么会知道?” 封景毓眼神里满是凉薄嘲讽的笑。 他怎会知道? 那时的他在皇宫里时刻谨慎小心。 离慕瑶是一出意外。 她生得貌美,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乖巧又伶俐。 那段黑暗绝望的年月里,离慕瑶给他带来了一丝光亮,可后来,他却在她送他的点心里查验出了剧毒。 偏偏那时,离慕瑶还能看着他笑得一脸天真:“这是我特意买来的,三皇子快尝尝呀。” 彼时,封景毓体内已经有太多毒,不缺这一味。 他吃了。 随即便跟踪着离慕瑶,果真就看到离慕瑶提着空了的点心盒,兴高采烈地去找皇后 复了命。 皇后笑着夸过她,又有些担忧:“本宫还真有些担心你会喜欢上懿王,就不会继续再听本宫的话了。” “臣女此生绝对不会违逆娘娘。”离慕瑶神色坚定,“更遑论那种下贱女人所生的儿子,怎配得臣女真心相待?” ……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封景毓在心底彻底将离慕瑶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原本还觉得离慕瑶若是有难言之隐,这次他就放过她。 可结果—— 好啊。 舞弄权术,玩弄人心。 他倒是想要看看,最后谁才能是笑到最后的那个赢家。 封景毓一如既往地对离慕瑶嘘寒问暖,甚至还多次对离慕瑶放低了自己的底线,对她无限地溺 爱宠幸,终于引诱得离慕瑶春心萌动,甚至不惜多次违背了皇后的命令。 甚至于离慕瑶等不及要嫁进懿王府而被皇后威胁着吃下无可解的时候,封景毓就在屋顶上静静地看着。 等到离慕瑶毒发而痛苦地在地上啜泣求饶时,封景毓眉眼轻垂,神色却冷淡又嘲讽。 这世间哪有什么所谓的情爱? 不过一时心动。 心动激情退散后,便是权衡利弊、利益至上。 他这一生绝不会喜欢上谁,就算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也不会像离慕瑶这般无底线退让隐忍,变得再不像昔日跋扈嚣张的自己了。 恶心。 恶心透顶。 但封景毓却没想到他会遇到他人生里的这个变故—— 苏晗烟。 他原本以为就算是有点喜欢又如何?一点喜欢而已,还不配让他因她而改变自己的计划,所以他几乎是自虐似的逼着自己用最为决绝的方式,让江清誉和项无月相遇。 可真的等事情发生后,他却又用计逼项无月离开,用尽办法地想将这事隐瞒下来。 可这时他仍然不明白。 他确实喜欢苏晗烟,可究竟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呢? 直到看到苏晗烟眼底的畏惧躲闪时,他的心就好像被银针给猛地扎了一下。 那一瞬,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服用了无可解而在地上疯狂啜泣的离慕瑶。 他一直都信奉天理昭昭,终有循环。 而风水轮流转—— 现在终于,转到他身上了。 第235章 可怕 但这些并不重要。 即便是风水轮流转,他也甘之若饴。 他这一生皆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病痛中煎熬着,平生还未曾品尝过这般浓重的欢喜爱意,如今仔细品尝,方觉其中趣味。 无论是苏晗烟眼尾眉梢狡黠的笑; 还是苏晗烟给毒发虚弱的他排毒诊治时,眉眼的坚毅认真; 亦或是苏晗烟脚步虚浮踉跄,却死死咬牙奋力搀扶着他从狩猎场走回了驿站; 又或者是苏晗烟无论面对什么困境时都有的沉着冷静,不卑不亢; 还有苏晗烟以为他被离慕瑶蒙蔽,担心他的安危,所以亲力亲为地给他收拾被褥床榻时的认真笑容…… 那些早就该被他淡忘的记忆, 却在不合时宜的节骨眼上,被他重新记起。 历历在目。 如果他这辈子注定也会变成像昔日的离慕瑶那般愚蠢,那他一定是因为苏晗烟。 而如果是苏晗烟,那他心甘情愿。 …… “本王如何知道的并不重要,也不屑于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一点——本王曾经给过你抽身而出的机会,是你贪恋权势地位,是你离家不舍皇后给你们的泼天富贵,所以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封景毓说完这话后重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冷漠道:“王妃仁慈,让你在此休养生息,所以本王也并不会驱赶你离开,只是你最好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不要让王妃对本王和你的关系有所误 会,否则本王连离家最后的活路都不会给了。” 说完,封景毓抬脚就走,离慕瑶突然又疯癫地嘶吼着用手抓地,往前爬着要抓封景毓的衣摆: “王爷,王爷你不能这么狠心……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真的爱你,你不能,不能对我如此心狠……” 封景毓却已经懒得再理会她,开门就看到门口处的苏晗烟,她脸似乎更加的白,简直都快跟离慕瑶有的一拼。 封景毓担忧蹙眉,“烟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都跟离慕瑶说清楚了吗? 为什么苏晗烟脸色看起来却反而更加的差了? 而这时候的苏晗烟却全身都在颤。 她本来还以为封景毓是因为玩弄人心,而来跟 离慕瑶道歉的,谁知道封景毓却是来碾碎离慕瑶最后一分希望的。 真相血淋淋的显现眼前。 离慕瑶会怎么想? 苏晗烟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她看着封景毓眼角眉梢的担忧紧张,更加觉得惶恐畏惧,便猛地拔腿就走,封景毓紧张的喊她:“烟儿!”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离慕瑶却突然厉声喊道:“王爷!” 鬼使神差,封景毓停住去追赶苏晗烟的脚步。 侧身,回头。 离慕瑶还趴在地上,她已经咳嗽出了血泪,此时正面目狰狞、目眦尽裂的瞪着他:“王爷之所以不爱我了,是因为爱上了苏晗烟吗?” “你疯了。”封景毓拧眉,“本王说过,本王从未爱过你。 ” “哈哈哈,你明明爱了我十年,现在却又说从未爱过我,这话你说出去看看谁会信?” 离慕瑶笑着笑着就又是满脸血泪,看着封景毓眉眼处的嫌恶,她又陡然收住笑,死死咬牙接着控诉: “你居然这样玩弄人心,太可怕了……谁要是真的能得到你这种变态疯子的喜欢,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运!” 封景毓黑眸猛地阴沉下来。 可怕? 他突然想到苏晗烟方才眼神里的惊惧和躲闪,心中隐隐有了认知—— 难道苏晗烟是觉得他这么利用离慕瑶,太可怕了? 不行。 他得去好好解释。 “他喜欢苏晗烟……哈哈,他原来喜欢苏晗烟……” 第236章 小金人拿到手软 苏晗烟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紫竹院,她脸色煞白,头重脚轻,也不想再回落梅轩,就攥着快被自己捏碎的批文去了敦亲王府。 程海宴还未起,听到下人禀说,也没说要起,只让人仔细把苏晗烟请进来。 但一见到苏晗烟,程海宴原本散漫的神色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猛地坐起来,赤足下床,白裙迎风蹁跹。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怎么这么红中?”本想拉苏晗烟在旁坐下,但碰到她的手后,程海宴瞳孔微震,“这眼下分明是酷暑天气,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冰凉?” 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离开了。 屋内只剩了二人。 苏晗烟木纳地由着程海宴拉她坐下,反 复测量着她额头体温,再三确定她身体并无大病后,才又认真又谨慎地哄问:“到底怎么了?” 苏晗烟开口,声音沙哑异常:“没事。” “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 大抵是程海宴眼底的担忧挂念太过显眼,苏晗烟难得起了几分倾诉的心思。 她心里压了一座山,可无处倾诉。 大哥虽是疼溺她却也跟着隔了层淡淡的隔阂,她也不想向别人倾诉苦水。 可是…… 可是心口这座山,好重好重啊。 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间,程海宴像是想到了什么,怀疑着问:“是懿王?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看到苏晗烟闭上 眼,她勃然大怒,“……果然是他,我这就去懿王府找他算账!” “郡主。”苏晗烟死死拽住了程海宴的胳膊,她的力道极重,以至于手背青筋都隐隐凸起,好半晌,她才哑声说,“……跟懿王没关系,怪我,是我太蠢,竟然觉得不过短短数月就能得他真心。他那种人,那种将玩弄人心都要视为自己对旁人恩赐的人,哪里会懂得人心可贵。” 程海宴怔怔站着,听的有些莫名。 什么玩弄人心? 什么人心可贵? “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说。” 太丢人了。 追根究底也是她愚蠢才被耍弄得团团转,这事她要怎么说才合适呢? 想了想,她试探着问:“你觉得, 懿王喜欢离慕瑶吗?” 程海宴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坐下了:“年少不知事的时候,应该喜欢过吧。” “没有,他从来都没喜欢过离慕瑶,世人眼中所谓的少年情意和青梅竹马,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 将自己偷听到和了解到的事原封不动转述给程海宴后,苏晗烟确实感觉心口堵塞的巨石像是被谁给搬开了,她终于能重新窥得几分新鲜的光亮。 但随即,想到封景毓那高高在上怜悯又鄙夷的语气。 她又忍不住苦笑。 “懿王的演技太好了,不仅瞒过了皇后,甚至连世人都瞒过了,他在我们那里,影帝小金人一定能拿到手软。” 程海宴感觉她的世界观都 崩塌了。 没爱过? 那些都是假的? 好家伙。 她本来还以为懿王是终于耳聪牛明,想着及时止损抽身了呢。 却原来,他从来都没被猪油蒙蔽过心神。 难怪苏晗烟这般失魂落魄又苦笑着自嘲,她是在担心,担心自己就是下一个离慕瑶……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太子和懿王都在忙着拉拢苏易臣,如果有苏晗烟和江大人偏帮的话,那苏易臣偏向的方向也就会很明显了。 可是…… 程海宴还是不相信封景毓是这种人。 “所以,你是在担心懿王就像是在利用离慕瑶那样的,在利用你吗?” 苏晗烟很轻地叹息:“我不担心。” 第237章 有误会吧 程海宴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既然你不担心又何必这般失魂落魄呢?其实我觉得这事应该有误会,懿王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应当不会……” “我不是担心,我是肯定。”苏晗烟冷静地打断了程海宴的喋喋不休,“我肯定,他是在利用我。” 程海宴瞬间噤声。 也表情复杂。 同时还不忘在心底暗暗咒骂,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苏晗烟想到很早之前,在苏易臣刚刚班师回朝时,就已给她送了书信让她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里。 只不过那时她太天真,总觉得自己绝对能明哲保身。 而最后苏易臣在看向她时,眼神里也总是写满了欲言又止,只 不过苏晗烟沉浸在自己终于铁树开花的喜悦里,而从未深究过。 恐怕,苏易臣早就看出来了封景毓的谋求算计,他想跟她说的,只是又担心她会因此伤心难过,所以就干脆将一切苦水都吞咽入腹,还要再安慰她说,他永远都在。 所以,她时至今日越陷越深,也是怪她最开始不听老人言。 程海宴拧的眉缝都能夹起苍蝇了,良久,才斟酌着小心问:“那现在你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苏晗烟脸上现出一片惶惑的茫然,“就是觉得我可能不适合搞爱情,我应该去搞事业的。” 程海宴懵了:“事业?” “这是批文,如果你院落修整好了,我们甚至今天就可 以开办女子学堂。”苏晗烟将手中批文重新铺展整齐,认真地说,“我让翠翠和府中丫鬟抄写了许多传单,我们可以沿街道发放,招揽学生。另外,明天六号,是个黄道吉日,不妨我们明天就开学,如何?” 这话直接被程海宴给说懵了。 对上苏晗明亮的烟熠熠生辉的眼眸,她才回过神来,苏晗烟是认真的。 她嘴角抽了抽,原本想了满腹安慰话语只能重新咽回去,默默吐槽道:“我还以为你会伤心欲绝。” 苏晗烟眼睛抽搐了下:“伤心欲绝倒也不必。” “起码也得黯然失落一段时间吧,毕竟你不是特别喜欢懿王的吗?” 苏晗烟眨眨眼睛,嘴硬得很:“才没 有很喜欢。” “啧,在我面前还嘴硬。”程海宴见她甚至都能开玩笑了,一时间也不再藏着掖着,“虽然我没有过心悦的人,但是我不瞎,你每次看向封景毓的眼神,含情脉脉地都恨不得能滴出水,谁能看不出来你喜欢他?除非是天生的万年铁树。” 苏晗烟懵了下。 这么明显?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这么快就承认:“那是因为最近他帮了江家翻案,我感激他。” “还江家翻案?”程海宴嗤之以鼻,“之前狩猎大赛的时候,懿王在林间受伤昏迷,你搀扶着他回来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 “嗯。” “那时候你也是一身伤,浑身血。”程海宴定定地看 着她,“但是你却死死咬着牙,直到赶回驿站才肯卸下警惕摔倒,但是昏厥前却还让端王先救懿王不要管你呢,我就在旁边看着,看得出来那时候,你就已经特别喜欢他了。” 狩猎大赛。 苏晗烟突然又想起来那只刺在白狼身上的长箭。 和那滴落进她眼眸的血。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却原来…… 早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就已经对封景毓存了不一样的心思吗? “咳……”程海宴看着苏晗烟再度陷入自我怀疑中,急忙又来劝说,“我觉得你们之间或许有误会,因为我看懿王对你也并不是只有全然的利用,要是真的有什么误会能及时说开也好……” 第238章 忙起来吧 苏晗烟一时间心乱如麻。 早前被她忽略掉了各种细节都争前恐后地冒了出来,一个劲地往她心尖上钻。 酸涩又胀痛。 “……过段时间再说吧。” 现在,她只要想到封景毓那副悲悯嘲讽的语气,就觉得畏惧惶恐。 还是安静点。 等等。 等等彼此都能放下心底的芥蒂,再推心置腹地说开吧。 程海宴也没强求,折身拿了红裙穿上,洗漱整理好后挑眉道:“走吧,去看看我昨天跟我府中的姑娘们,好不容易才整理出来的庭院。” “好。” 忙起来吧。 忙得让她再没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好。 庭院闹中取静,曲折游廊,松树竹林相衬得圆窗如月,极具韵味风情。 珠帘伴着薄纱的曼帐低垂。 檐下风铃迎风做响。 厅堂内摆放着二十余张矮桌榻,上面文房四宝也摆放的异常整齐。 “我这边学堂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学堂名字还没起,你那传单写名字了吗?” “只写了女子学堂。” “……你还挺省事。”程海宴乐了,“那传单上都写了些什么?” 苏晗烟懵了下,才意识到程海宴问的是宣传语,她想了想,又觉得实在难以启齿,就还是从腰间香囊里取了一张折放整齐的传单递了过去。 程海宴接过还没多想,自顾自地念道: “做父 母的,你们想让自家的女儿提高学历见识吗?” “做丈夫的,你们希望自己的妻子像凋零的鲜花被终生囚禁后院吗——希望也没有用,女子这一生又不是只为了你一个混蛋而活!” “……” 程海宴噎了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所有饱受压迫的女人们都快联合起来吧!” “你们若是读过书,见识过江南的水、大漠的月,就不会再甘心深居后院潦草终生!” “……” 程海宴嘴角抽了抽,却又莫名觉得舒爽,“这后半段还可以,但是你信不信,你要是真的这么写,我们是肯定招收不到学生的。” 苏晗烟摆脱脚趾扣地的尴尬,正色凝重道 :“我知道。女子不曾读书也不曾见识过外界奢繁,早就已经习惯了成为男子的附庸品,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很难让她们下定决心离开后院,抛头露面。” 程海宴颌首,补充:“还有一点就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父母和丈夫愿意将她们送出后院,所以你这前半段几乎没用——更何况,女子年纪大了也想着生活稳定了,不会愿意跟男人划清界限后,再来这种学堂提升学历的。我觉得不如我们来教小孩子,就那种还没有成家的……” “可我们并不是来教她们读书,用来提高所谓的学历的,也并不是非要强迫性逼着她们一定和男人划清界限。”苏晗烟耐心道,“我们只需要让她们知道,她们的一生没必要只围着 男人,哪怕没有男人,也同样能活的出彩出众,就够了。” 苏晗烟自诩做不到凭借一己之力就推倒封建迂腐年代传承了多年的男尊女卑。 也做不到让保障所有女子脱离家庭,远离男人后,也能安然无恙的过一生。 所以她想的是让那些女子也看看这外界的奢繁绚烂。 让她们也能读书识字。 不必潦草终生。 否则……天天就知道跟小妾斗跟儿媳斗,迟早得活活累死。 太没意思。 程海宴瞳孔微震,似乎大为震惊,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慌张踉跄地跑进来一个模样稚嫩的小姑娘,噗通跪在了她们面前,哭的梨花带雨: “求求二位姐姐救救我……” 第239章 桌椅质量不好 小姑娘话音刚落,外面突然骂骂咧咧闯进来一群提着大汉,他们中有人拿着绳子有人提着棍子,个个凶神恶煞。 “呸!臭婊子!你跑啊,你继续跑,你就算跑到天边被抓回来,也得乖乖嫁给我家老爷——” 说着,男人就要冲过来抓小姑娘,却在还没近身时,被程海宴一脚踹得踉跄倒地,砸碎了身后一张矮桌榻。 瞬间,无数木屑四散纷飞。 苏晗烟默默吐槽道:“看来你挑选的桌榻质量很不好。” “……”程海宴:“等会就去砸了那家店。” “哎哟——哪个瞎了眼的敢打本大爷!知道本大爷是谁的人吗?!本大爷可是于伟于老爷府中的管家!” 程海宴居 高临下斜睨着被人小心搀扶起来的男人,慢条斯理:“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他娘的管你是谁!”男人面露凶狠,“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没用!臭婆娘!你要是再不识好歹拦我去路,信不信老子我……” 然而,下一瞬,几十个身手利落的姑娘一拥而上,将这些男人团团围住。 “郡主,王妃,您没事吧?” 男人脸色瞬间变得姹紫嫣红。 郡主?王妃? 这东陵只有一位异性郡主,且听说还和懿王妃关系匪浅。 “你们难道就是……” “不错,我们正是。”虽然男人的话没说完,程海宴也能读懂,她冷笑着摆手,“把这些脏东西赶出去。” “ 郡主饶命!”男人也聪明,瞬间滑跪,“我等只是来替府中老爷追赶逃跑的小妾,并无冲撞冒犯郡主和懿王妃的意思,请您宽恕!” 小妾? 苏晗烟拧眉看向那个面目稚嫩的小姑娘:“你今年多大?” “十五。” 居然这么小! 禽兽! “那个于伟多大了?” “六十二。” 苏晗烟瞳孔一震,还没来得及感慨,旁边程海宴已经又一脚将男人踹得爬不起来了,“混蛋玩意,你胡说八道!但凡不瞎不傻,谁会嫁给你家那种糟老头子!” “哎哟——小的真的没有胡说,您要是不相信就去找大夫……她肚子里,还有我家老爷的孩子呢!” 看着 倒地痛苦呻吟的男人,程海宴回头看向小姑娘,对上小姑娘面上的惊慌畏惧,瞬间又是满肚子火气。 “报官!” 虽是报了官,但那管家手中却是能拿出小姑娘的卖身契,加上也有不少人能证明小姑娘的确是被人用轿辇抬进于家的,所以最后也只定性为家务事。 府衙的人悉数撤离。 管家神色得意,虽然被连踹两脚痛的厉害,却趾高气扬得很:“郡主,这事——您看?” 怀孕了。 啧。 女子怀孕就必定要找人安定的,否则孩子降世没有父亲入不了官籍,降世便是奴籍。 看程海宴陷入了犹豫,苏晗烟问小姑娘:“你想跟他回去吗?” “我不想! ”小姑娘惊慌地拽住她的衣袖,咬牙切齿,“我是被他们骗进于家的,我不识字,不知道那是卖身契,我只是去于家做工……” 小姑娘被吓坏了,一时间竟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苏晗烟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以做安慰:“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吧。——管家,本王妃看她很合眼缘,想将她收做丫鬟,你开个价,就把卖身契交出来吧。” 管家人都懵了,他没想到好容易程海宴不管这事了,又冒出来个懿王妃! 他咬牙说:“王妃,这种贱坯子怎么能跟您走呢?何况她肚子里可还有我们家老爷的孩子!” 苏晗烟长睫微抬,威压深重,神态语气却慢条斯理:“没关系,打掉就好了。” 第240章 我要告你! 这话一出,别说管家了,就连程海宴都懵了许久。 下意识压低着声音反驳抗议:“苏晗烟你胡说什么呢?女人打胎大为损伤躯体,甚至还可能会导致于终生不孕——你怎么能这样!” “不然呢?”苏晗烟静静地看她,“难道由着她跳回火坑吗?” “可是她到底已经怀孕了……” “女子的使命不是天生就为了繁衍后代。”苏晗烟眼神明亮而坚定,“你如果现在为了她腹中完全还没成型的胚胎着想,那你就是在跟那群狗男人同流合污,在逼她重新走回绝路。” 程海宴身形瞬间僵硬。 噤声。 “王妃您怎么能这么说!”管家甚至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她是于家的奴仆 ,怀着于家的血脉更何况那可是一条生命,怎么能说打掉就打掉?” 苏晗烟冷静道:“生命?在没降世之前,它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只知道吸取母体的吸血虫罢了。” “你……” 男人面红耳赤,瞬间气急败坏起来:“可她怀了孕就是破鞋!要是真不回于家,那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女子离了男人并非注定一事无成。”苏晗烟冷冷勾唇,“不然,试试?” “我不服!”男人咬牙切齿,恨得全身颤抖,“我要告你!告你挟持于家小少爷,告你草菅人命——” “哦?你要告她?” 忽然有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旋即。 有人逆光而来,他眉 眼冷峻,停于苏晗烟面前,静静地盯着比他矮了一头的管家,眼底晦暗幽深,威压深重。 “本王和王妃荣辱一体。所以本王倒是想看看,你能找谁去告本王和本王的王妃。” 懿王和懿王妃在他们眼里明确是两种概念。 一是帝王之子,生来尊贵倨傲,后者却是随时可被取代更替的帝王之子的女人。 他们敢当面跟懿王妃叫板,但碰上懿王…… 男人和打手都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不住叩头求饶:“王爷恕罪,奴才们不敢。” “可笑。你们连本王的王妃都敢冒犯质疑,却还有什么事是你们不敢的?” 封景毓面色波澜不惊,但话里却明明透着凉薄阴翳。 男人瑟瑟发抖 :“奴才不敢……”说着又急忙翻找出卖身契递送过去,“这是她的卖身契,奴才送给王爷。” “去送给王妃。”封景毓倨傲冷漠地提醒道,“毕竟是王妃想要个丫鬟。” “是,是……” 苏晗烟也没想到封景毓会找过来,她下意识想逃避躲闪,但还没来得及,就听到了封景毓明显替她撑腰出头的话语。 她又怔住。 封景毓话语里的珍重好似并非做假。 并且—— 看着跪爬到脚下的男人,一脸谄媚讨好地伸手递过来的卖身契,苏晗烟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同时取了些银子递给他:“这个人,我买了。” “王妃客气,这人,奴才送给您了,奴才这就滚——” 等到这群人屁滚尿流地离开后,苏晗烟抿了抿略有些干涩的唇,将银两递给了程海宴:“去,拿着这些银子换一些质量有保障的桌椅。” 程海宴:…… 面色复杂。 但她思忖了数息后,还是挑眉接过,和这些姑娘们都离开了房间,将这里给他们腾了出来。 “烟儿……” 苏晗烟一听到这称呼就头脑发热,急忙打断了封景毓的话头:“别别别……呃,那个,今天的事真的太感谢王爷了。” 虽说你不来,她也能解决吧。 但既然他来了也没有袖手旁观,她就也是得认真道谢。 封景毓往前逼近:“你我之间不必道谢。” 苏晗烟下意识想往后撤。 第241章 倒打一耙 当小腿碰到身后的矮桌榻后,苏晗烟又像是大梦初醒般地一震。 她躲什么? 她撤什么? 无论如何都得输人不输阵! 更何况她又没有错! 于是,苏晗烟退了一步后,就英逼着自己停直了脊背熊膛跟封景毓对峙,但眼神却飘忽着死活不肯落在他身上。 干巴巴地道:“……你我之间还是要道谢的,毕竟,礼数无论何时都不可作废。” 封景毓也没有逼得得太厉害。 他在距离她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止住了步子,静静地看着她。 她卷翘浓密的长睫轻垂,随着她偶尔的眨眼动作不住地轻颤着,仿佛上面停了只在此歇息的蝴蝶,随时等待着展翅高飞 。 她贝齿死死咬着嫣红的唇。 大抵她没有发现,她紧张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咬下嘴唇。 咬得几乎要血色尽失。 嫣红的玫瑰像是要被大雨冲刷掉原本属于她的艳丽颜色了。 意识到这点后,封景毓微微蹙眉,只是他才刚刚伸手,苏晗烟就瞳孔骤缩猛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眼神惊惧警惕:“王爷你要干什么?” “……” 封景毓心里闷闷地,但还是提醒道:“你别再咬嘴唇了。” 哈? 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晗烟惊魂未定,却也没心思乱想了,她刚刚还以为封景毓是不想再跟她虚与委蛇,想着直接在这掐死她了呢。 还好还好。 “刚刚在紫竹院,你为什么突然跑掉了?” “……突然想起来还有事等着处理。” “骗子。” 苏晗烟被封景毓给的这称谓噎了下,一时间也不想再伪装了:“我是骗子?哈?是,我的确不曾跟你推心置腹,我也的确有很多的秘密。可我从来不曾主动去利用过欺骗过旁人,更没有去玩弄别人的感情。因为我清楚,这世上无论何人的真心都是价格不菲的,就算得不到该有的珍视,却也不该被人如此践踏!” 封景毓略略蹙眉。 这话,看似是在来说离慕瑶,但他却怎么好像又从里面听出来了几分委屈的控诉? 并且,她眼圈周围也带着些许殷红红中。 好像哭过。 她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封景毓一颗心瞬间紧张起来:“烟儿,本王虽然利用过离慕瑶,但是本王确实没曾喜欢过她,本王只喜欢你。” “你喜欢我?”这话前段时间,还足够让苏晗烟辗转难眠,心口滚烫,现在却只觉得可笑又廉价,“你不喜欢我,你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吧?” “你……” 对上封景毓沉沉黑眸里的震惊心痛,苏晗烟急忙躲过他的眼神。 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更加沉闷了。 “是想着借我来靠近我哥哥,拉拢我哥哥吗?”苏晗烟讥讽凉笑,“我在懿王府四年你也没正眼看过我,却在我哥哥班师回朝被封大将军后,多次对我优容优待,你敢说,你不是在利 用我吗?” 封景毓一瞬间只感觉手脚发凉。 她知道了? 但是听她说完这些话却也没提江清誉,封景毓心口巨石又稍微安定了些。 她猜到了一些,她果然十分聪明。 不知道真相就好。 能解释。 封景毓舞弄权术,自诩最擅长掌控人心,而苏晗烟现在本就心思不坚定,他极为容易就能颠倒黑白,故而,很快就露出了眼尾的殷红委屈: “一开始本王……我的确抱着利用你的心思,可我们后来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甚至也愿意在你面前显现真正的自己……我以为,我对你的心思,你应该能多少明白点的。可为什么我这么信任你,你却这么不信我?” 第242章 我也喜欢你呢 这些话直接把苏晗烟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她刚想抬头控诉封景毓狡辩的时候,却猛地撞进他赤红眼眸的委屈里。 他看起来那么委屈,如果他真的是一只狗,真的能长出动物耳朵来,那么现在他的耳朵肯定是耷拉下来的。 吃软不吃硬的苏晗烟瞬间就有些心虚。 刚刚想好的控诉反驳的言语,瞬间就说不出来了。 急忙再次转头躲避他的如炬的眼神。 封景毓略松了口气,他知道苏晗烟这是心软动摇了,故而再接再厉地补充道: “……我不瞒你,我的确最开始就是想拉拢苏易臣,可是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你,我也早早就告诉了你,我不喜欢离慕瑶——这事没几 个人知道,我只单独告诉了你,因为我信任你,因为我觉得你也会一样的信任我。” 封景毓也很擅长揣摩人心,比如现在看到苏晗烟疯狂颤抖的睫毛,他就知道她在犹豫怀疑动摇。 所以就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你也跟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着我,所以我愿意告诉你关于离慕瑶的真相,可我却没想到,你却因为这事就开始畏惧躲避,不信任我了。” 这话说得苏晗烟越来越心虚。 怎么好像她是个人渣啊? 她急忙咬牙说:“那是因为你的确利用我拉拢我大哥了啊。” “我拉拢苏易臣,是因为我知道,在朝堂上绝对不会存在绝对的中立者——不信?你看之前的离家, 他们自诩中立,结果却不还是暗地里为皇后所用的吗?” “更何况苏易臣最疼爱的妹妹是你懿王妃,就算苏易臣真为太子所用了,且也忠心不二,可你觉得日后太子真的会信任苏易臣吗?等到以后,苏易臣夹在你和太子之间,又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 苏晗烟本来条件反射想反驳太子并非这种人,但是又突然僵住。 太子并非良善,相反,太子极有城府。 只不过太子会伪装得一幅儒雅随和的谦谦君子表相。 果然,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苏易臣绝对是要选择一个党派站的,而当今朝廷,似乎除了太子就是懿王。 懿王的演技虽然能拿小金人奖,但太子的虚伪程度 跟他相比却也不遑多让。 权衡利弊之下,似乎的确是懿王比太子的条件要更好一些。 苏晗烟犹豫了好久,试探着问:“所以,你只利用我接近过我大哥是吗?” 封景毓喉结翻涌。 片刻。 他扯扯嘴角:“是。” “没有其他的事瞒着我,骗过我了,是吗?” 看着苏晗烟澈净的眼眸,封景毓下意识想逃避躲闪。 可他不能,他知道苏晗烟聪明,一丝一毫的破绽都可能被她察觉到,所以瞬息的犹豫后,他还是逼着自己,面不改色地温和颌首:“是。” 苏晗烟这才感觉到心口的巨石终于没再漂浮于半空了。 它悄悄坠地。 苏晗 烟笑了笑,强做镇定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谁让——”我也喜欢你呢。 只不过后半句话,苏晗烟现在还不想说。 她清了清喉咙,伸手抵着封景毓胸膛把他推远了些,“……咳,现在我要去看看那个小姑娘的情况,王爷你也快去忙你的事吧。” 她眼底的畏惧总算没了。 但封景毓一颗心却开始七上八下。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死死抿唇,欲言又止,最后轻笑着说:“本王今天想吃奶黄包。” “奶黄包是给苏小团的。” “可本王也想吃。” “……” 苏晗烟瞬间红了脸,压低声音,“那我今天早早回去给你做。” 第243章 上天的馈赠 苏晗烟拍了拍脸等到手动降温后,才清了清喉咙先封景毓一步出了门。 小姑娘现在正在院中凉亭坐着,脸色虽有好转却仍然苍白萧索异常,但在看到苏晗烟时,她猛地站起来,局促紧张地喊了声:“参见懿王妃。” 小姑娘生了一双很清澈的眼瞳,杏眼微扬时像是盛放了一波流水潺潺。 苏晗烟莫名心软,招手让她坐下后,也跟着坐下:“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你可以打掉腹中孩子重新开始,当然,如果你顾虑许多或是不舍得打掉的话,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我要打掉它。”小姑娘眼神坚定又透着隐隐的嫌恶憎恨,“它不配活在这世上。” 苏晗烟 略有些沉默。 若是不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苏晗烟必定是不会赞同她这番话。 只是…… 大抵是察觉到苏晗烟的沉默,小姑娘敏感地放低了声音:“娘娘可是觉得我残忍可怕?” “不,孩子虽然无辜,但你却也是没错。一个孩子,若是从降世之时就注定今后得不到父母双方足够的期盼和爱意,那他确实没必要生下来。” 这些话多少起到了安慰小姑娘的用处。 只是,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王府小世子降世的时候,得过王爷的期盼吗?” 这…… 苏晗烟顿了顿:“你想问我当时为什么没打掉他吗?” “我没有冒犯娘娘的 意思,我只是不懂。”小姑娘眼神疑惑又认真,“娘娘嫁进懿王府四年都不曾在外抛头露面过,这几年里王爷对您的忽略不喜,京都上下无人不知——所以小世子降世的时候,您不是应当也该恨小世子吗,为什么您却将他生下来且还教养得这样好?” 这个问题,苏晗烟也曾想过很多遍。 那时她刚刚穿越至此就被中了药的封景毓给酱酱酿酿后扔进了落梅轩,那时候她所看见的未来只有一片惨淡灰暗,而就在她好容易摸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背景时,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止一次想过打掉孩子,然后离开懿王府,重新开始。 可是—— 血缘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 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化胎药,但是就在端起碗的那瞬间,小腹突然隐隐一动,就像是那个小生命在跟她撒娇卖萌。 她就默默将化胎药给扔了。 怀了就生下来吧,反正也是她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而出的孩子,是如今在这个世上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存在——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靠着儿子,有个羁绊。 大不了就把自己当成那重金求子的富婆,所以苏晗烟很快也就说服自己越过了心里那道坎,开始安静稳重地养胎生育。 养一个孩子确实很不容易。 但是亲眼看到那皱巴巴的婴孩,眉眼张开,露出纯粹干净的笑颜,再歪头乖巧地喊她一声“娘亲 ”的时候,她就感觉一切辛苦疲惫都是值得的。 “我之所以决定把他生下来,是因为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憎恨懿王,也不觉得他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一种羞辱耻辱,相反——我甚至还觉得他对我来说更像是上天对我的馈赠。” 苏晗烟眉眼弯弯,笑容温和恬淡:“在生下他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要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的准备,他虽然可能得不到应有的父爱,但我会在母爱方面千倍万倍的还给他。” “虽然当时懿王不知情,但他却是带着我的期盼和滚烫爱意而降世的。” “我生下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而我又能给他足够的爱意,能将他保护教导好,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第244章 干儿子要是想弑父,我帮他 小姑娘脸上现出了大片的空白茫然色彩,她年纪到底还是小,有很多东西都听不明白,但却又好像从中间隐隐抓住了什么东西。 孩子虽然是于韦的没有错,但同样也是她的。 她现在并不是卖身给于韦了,所以腹中的孩子,她已经有了绝对选择让它降世或者流掉的权利。 “这孩子你想留,就得提前做好对他教导给他爱意的准备。”苏晗烟眼神温和,像是生怕惊扰到她似的,“如果你不想留,我随时都可以帮你安排把他流掉,我是大夫,保证可以让你从此之后身体不会留下任何病根。” 说着,苏晗烟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将她脸颊处的脏污不动声色地抹去,方继续道: “只是我希望,你流掉他的原因是你还没准备好做一个母亲,不想因为他的降世而打乱自己的计划和一生,而并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你憎恨怨怼的人,所以你才不想要他。” 小姑娘扬起脑袋,这下是彻底茫然了:“我不明白。” 哎。 还是年纪小呀。 的确,她现在还特别不适合做一个母亲呢。 苏晗烟笑了:“他是无辜的。若是非要怨恨一个人来替自己的悲惨给个交代的话,你应该怨恨于韦,而不该怨恨孩子。” 这下,小姑娘好像听明白了,她垂眸思索了片刻,说,“……我不会留它,因为我只要想到它,就觉得无比恶心。” 苏晗烟沉默了会,“人之常 情。” 小姑娘到底年纪太小,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想这么多呢? 于韦对她来说就是肮脏丑陋的黑暗,于韦的孩子在她心里肯定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存在。 她憎恨嫌恶,也是正常的。 “走吧,跟我回王府,我给你仔细检查一下身体。” “好。” 等苏晗烟和小姑娘离开后,封景毓才从游廊处现身,他晦暗的眸底隐隐现出些许的惶惑茫然来。 “哟,懿王看来是全都偷听进去啦?”程海宴倚站在檐角下红柱旁,神色散漫,“啧啧啧,现在是不是特别悔恨这几年里,没给我干儿子足够的父爱啊?” 封景毓淡淡瞥她,蹙眉:“你方才莫非——” “是啊,我就在这,一直看着你偷听呢。” “……” 封景毓不想跟程海宴说话,先前她装喜欢他的时候,虽然娇柔做作,但一声声“懿哥哥”却也叫得乖巧,谁知现在竟然直接就这么玩世不恭了。 而就在他和程海宴错身而过时,程海宴突然沉声叫住他:“这几年诚然是你对不起她们母子在先,所以,若是你真的喜欢她,就别再骗她了。” 封景毓瞳孔微震,他咬牙,却道:“本王没有骗她。” 程海宴凉凉抬眼。 “你我既已心知肚明,又何必这般虚与委蛇?” 封景毓猛地转头,刚走两步就听程海宴又喊他:“对我干儿子好点!他可是很喜欢你这个 便宜爹呢!” 封景毓稍顿。 他想起苏小团看向他时虽然挑衅却又崇拜的眼神,想起苏小团多次对他的欲言又止。 苏小团确实很喜欢他。 虽然他这几年来甚至都不知道苏小团的存在,更不曾给过苏小团足够的关切爱意,苏小团却还是很想跟他亲近。 这就是血缘吗? 果然格外的妙不可言。 封景毓思考了片刻,凝重道:“本王可以把奶黄包让给他一点。” 程海宴嘴角微微抽搐:“就这?” 不够吗? 封景毓退了一步:“让给他一半。” 程海宴:“……” 她神色复杂,“以后我干儿子要是想弑父,我一定帮他。” 第245章 他很乖 弑父? 封景毓正色:“他很乖,他不会。” 这时的封景毓已经戴上了几百层“慈父滤镜”,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和苏小团初遇是因为苏小团想害他不能人道的事了。 他就觉得他的儿子天下第一乖。 他要做绝对的慈父。 听了这话,程海宴果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问:“奶黄包是什么包?” 封景毓:“……” 他生怕程海宴会去蹭饭,就凝重地道:“一种很难吃的包子。” “那我倒是想要尝尝到底有多难吃。” “……” 苏晗烟将小姑娘带回了王府,翠翠给小姑娘洗漱干净换上了衣裙后,方重新领到了苏晗烟面前。 杏眼圆睁,眉眼 稚嫩干净,脸颊处还有些婴儿肥。 “叫什么名字?” “霜降。” 苏晗烟皱眉:“因为你是霜降出生的吗?” “嗯。” 这名字还真是挺省心的。 “家里还有人吗?” “我爹赌钱的时候输了好多银子,还不起,就连夜带着我娘和我弟弟跑了。”霜降也不见难过失落,“所以,现在我没有家。” 苏晗烟确定从小姑娘眼里没有看到伤心痛苦,强撑从容,心底也不由生了几分欣赏敬佩,“那以后就留在懿王府吧,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翠翠就是你的姐姐。” “谢娘娘。” 苏晗烟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霜降极度贫血和营养不良,母体孱 弱,长时间逃亡的紧张心情,更使得腹中胎儿脉象虚浮异常,就算是她想留着孩子,却也很大可能生不下来。 苏晗烟仔细抓了药吩咐翠翠去厨房煮上。 “先喝几天补药,过两天我给你做手术,把孩子拿掉。” “谢王妃。”然后霜降话题一转,“什么是手术?” “……”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 也不怕人。 神色痛苦的管家和打手回了府邸将一切事全盘托出,于韦恨得直接摔砸了手边的茶盏! 滚烫茶水烫了管家一脸! 不敢喊。 “无能!”于韦恨声说,“一群大男人,居然连个小丫头片子都留不住!” “小的有错,小的领罚。” “哼 。” 于韦混浊的眼眸微眯,“老子这么多年都没个儿子,好容易把那丫头给弄怀孕了,结果懿王妃却说让她打掉重新开始?呵,想得美。” 他猛地站起来,“来人,去写一份拜帖送去太子府!” …… 太子府。 封景岚此时正翻阅着奏章,听着温流讲述最近时间里程海宴的事迹。 “女子学堂?她果然是什么都敢想。”封景岚甚至连讥讽笑意都没勾起,“折腾这一出,除了劳心伤神,还有什么意思?她享受了二十多年荣华富贵无上殊荣,就注定了她迟早得入主东宫。还想去看大漠长月,呵,就算本宫发了慈悲,父皇又怎会准许她这般自由?” 温流附和着点头称是。 不多时,下人 来禀告。 “殿下,于长史有事求见。” 封景岚略微蹙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想起来所谓的于长史是何人,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温流解释道:“今天于长史的第十三个小妾逃离了于府,误打误撞跑到了海宴郡主的女子学堂,那个小妾也被海宴郡主救下了。属下听说,那个小妾已然有了身孕。” 原来如此。 那于长史现在来,则必定是想着求他给个公道了。 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封景岚上一瞬还在思索,该用怎么个理由才能将这事说给皇上和皇后知道呢。 机会这不就来了。 …… 这边,苏晗烟刚准备好了奶黄馅料,程海宴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于韦进宫去告状了!” 第246章 自家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旁边和翠翠站在一处跟苏小团玩耍的霜降,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 苏晗烟给程海宴倒了杯凉茶:“慢点说,怎么回事?” “……于韦找到了太子,就跟着太子一起进宫面圣告状去了。”程海宴没有心思喝茶,“于韦那孙子这辈子就没儿子命,娶了十几个小妾却只生了两个女儿,再无所出,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地又伤到了身体,以后就不可能再有生育机会了,所以他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呃,她叫什么名字?” “霜降。” 程海宴顿了顿,“这名字还挺凉爽的。” “……” 苏晗烟又仔细拧眉思索片刻,“所以现在皇上召你我入宫 对峙?” “对。” 看着苏晗烟和程海宴起身就要出去时,霜降急忙追上来,神色有些忐忑,但抬眼时,露出都眼神却倔强而狠绝:“娘娘,霜降不会让您为难,霜降愿意回……” “你想什么呢?”苏晗烟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在这好好等着,我跟郡主进宫,好好为你出口气。” 出气? 难道不是要把她送给于韦,送回地狱吗? 霜降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也未曾回神,她想不明白为何只是一面之缘,她们为什么就愿意对她伸出援手。 明明她的命卑贱低微,就算死在贫民窟里,也不会泛起丝毫涟漪。 结果却偏偏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跟她说:“去给你出气。” 翠翠安抚性地把她拉回了房间,垂眼看着苏小团干脆纯粹的眼瞳,霜降没忍住低声问:“翠翠姐姐,王妃娘娘,是对谁都是这么好吗?” “当然啦。”苏小团抬眼看她,迫不及待地认真解释,“我娘亲人美心善。” 翠翠宠溺地笑起:“我家小姐对自家人都很好。” 自家人。 原来,不过匆匆数面,她就成了王妃的自家人啊。 车马急匆匆进了宫,程海宴还在恨声唾骂于韦不是个玩意儿,“他叫什么于韦啊,他就该姓杨!” 苏晗烟:“……” 她在路上就始终在闭目凝神,仔细思索着该用怎样的借口能 让于韦松口。 但等到进了蟠龙大殿,听到于韦悲惨哭嚎的控诉时,她忍不住咬了咬牙。 干脆还是弄死吧。 怎么这么吵。 “皇上还请您为微臣做主啊!微臣花费大价钱买下了那吃不起饭的孤女,也是她为了财富地位来勾引微臣的,微臣一直仔细养着她,谁知她怀孕后竟然带着微臣的家当跑了!还想打掉孩子重新开始她的人生——微臣苦啊!微臣可以还她自由,但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海宴郡主怎能对微臣这般残忍……” 封景岚垂眼静静地听着于韦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心如止水。 但这时,却还是做了一幅担忧仁慈的模样出来:“父皇,儿臣觉 得于大人这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无论此事中于大人和那孤女究竟谁是过错方,孩子却到底都是无辜的,更遑论那孤女的卖身契也原本就在于家,就算是海宴郡主执意要还孤女自由,也该让孤女先将孩子生下来才是啊。” 皇上稳坐九五至尊,听此,眉眼处的神色肃穆淡漠。 像是满不在乎。 旁边的皇后美眸微眯,见状,也娇笑着开口:“海宴郡主原本也是好心,只是因为不知实情才误打误撞做了错事,皇上切勿怪罪。臣妾倒是觉得,若是让海宴郡主也及早成婚成家做了母亲,应当就说不出让人打掉孩子这种残忍冷血的话来了。” 皇上还未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第247章 女子天生就矮男子一头 “皇后娘娘此话差异。” 程海宴几乎是跟着传话公公一同踏进的幡龙大殿,她步伐沉稳,眼神倨傲,丝毫不顾自己刚才是否犯了大不敬之罪,也不跪地行礼,只淡淡颌首,就跟殿上的皇后眉眼相对。 “谁说未生过孩子就没有仁德之心,残忍冷血?”程海宴不卑不亢道,“男人可从来都没生过孩子,难道他们就都是残忍冷血的人吗?” 皇后虚伪的笑容瞬间僵凝满面。 看到皇后的脸色成功被气得姹紫嫣红又强硬逼着自己隐忍不发,程海宴这才哼着躬身对着皇上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紧随其后的苏晗烟跪地行礼。 皇上锐利锋芒的眼神在二人 之间来回游移,最后重新定格在了地上痛哭流涕的于韦身上,“朕已经将海宴郡主请来了,你有何不满,尽管说来。” “微臣想要儿子,所以微臣的小妾必须回于家养胎。” 程海宴笑了:“你怎么这么确定她肚子里的就是个儿子?” “您又怎么证明不是?” “因为我昨晚夜观天象,发现你的命格就是孤苦无依无人送终,你要是有儿子,还能落得那下场?” 于韦脸色瞬间铁青:“郡主!你!” 封景岚贪恋痴迷的眼神隐藏在温和儒雅的外表下,担心会被人察觉端倪,所以只克制地从苏晗烟身上一扫而过。 “郡主,于大人的小妾既然已怀孕, 就该顺应天命安心待产,你又何必横加一脚硬要造此杀孽?” “太子不知,要真让那孩子生下来了,那才是真的作孽!”程海宴毫不留情的反驳说,“我清楚我并非菩萨并不能普渡众生,但是在明知于韦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却还要再将人推回火坑?这种事我做不来,我怕午夜梦回时梦魇缠身!” 封景岚温和清朗的笑容也瞬间僵硬。 苏晗烟:噗呲。 程海宴整个就一红辣椒,往这里一站,就谁都敢呛。 她清清咽喉,就也拱手解释了:“皇上请听臣媳一言——那姑娘并非真心嫁给于大人,而是被于大人坑蒙拐骗进的于府,至于所谓的卖身契也是于大人仗着小姑娘不 识字,而哄骗她按下的。她这一生已然被这位欺男霸女的于大人坑害至此,臣媳怎能再眼睁睁看着她重回炼狱?” 于韦口不择言吼道:“可是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她就该认命!” 同时也在不停的懊恼后悔。 他也是听信了管家的话,觉得那贱人都已经怀孕必定认命了,就不再派人日夜关禁,谁知却被她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等到他的儿子生下来,他必定要将那贱人活活打死! 狠狠出一口恶气才行! 苏晗烟听了这话却面不改色反驳道:“可是她也说了她不想要那个孩子,于大人又为何不想认命呢?” “……懿王妃你这是强词夺理!”于韦简 直要把肺给气炸,“女子焉能跟男子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难道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了吗?”苏晗烟笑意收半,“于大人这般看不起女子,难道你是从男子肚子里出来的?” “王妃,你!” 于韦脸色铁青,连带着旁边封景岚眼眸里的情绪也瞬间晦暗下来。 “朝廷官员中焉有女子?战场将领中又焉有女子?女子天生就矮男子一头,又如何能跟男子平起平坐!” “那是因为学堂武室都不许女子踏足,而并非是女子天生愚笨,注定学不会。”苏晗烟淡淡提醒,“于大人若还是不信,不然就跟海宴郡主比试一下,看看谁会是最终赢家?” “够了。” 第248章 什么是爱? 稳坐高台的皇上没忍住蹙眉冷声斥责着打断了台下他们的争执吵闹。 他垂眼看着,神色不耐。 他也是男子,更是九五至尊。 就算他是明君,又如何能听得苏晗烟和程海宴口口声声为女子争辩。 “于韦虽是诱骗小妾签下卖身契,却也给你她衣食无忧,毕竟若非于家,她怕是要饿死街头,至于小妾的自由身朕也可以下旨归还,但她要先把腹中孩子诞下。” 苏晗烟有一瞬间特别想骂娘。 这狗皇帝。 昏君! 哪怕心底跟明镜似的知晓善恶是非,但是却还是执拗地要因为所谓的尊卑,而选择作壁上观。 他当然知道于韦不是东西,霜 降也是无辜的。 但是于韦是朝廷命官,霜降是孤女是奴隶。 女子本就身份低微,奴隶更是注定了没有人权。 只是…… 就这么认命吗? 想想霜降那副倔强狠绝的神色,她若是回了于家,必定会寻得惨烈的死法离开人世。 皇上说完这些话,冷淡起身将要离开,却刚走两步就听到大殿传来苏晗烟掷地有声的话语: “臣媳不服。” 皇上眸色猛地阴沉下来,冷漠回头狠狠瞪向苏晗烟。 旁边原本还神色得意的于韦立刻噤若寒蝉。 就见封景岚和程海宴也心下震惊,急忙俯身跪下,错开了皇上的视线。 唯有苏晗烟仰起头, 露出熠熠生辉倔强坚定的眼眸:“难道女子怀孕后,就活该认命认罚吗?明明施暴者才是罪魁祸首,皇上却为何要让受害者认命?至于她腹中的孩子,皇上真的觉得,不被母亲所欢迎的孩子降世后,真的能一生健康喜乐吗?再说这门婚事——皇上难道也觉得,就这种强取豪夺而来的婚姻,难道也要相守一辈子吗?” 皇上眉眼微眯,威压深重,皇后当即怒斥道:“懿王妃大胆,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对皇上出言不逊!女子出嫁就该从夫,千百年亦都如此,有何不对?你这般刁蛮,可见平日里在懿王府会是何等跋扈!如今又口口声声为那怀了孕还往外跑的女子争辩,那女子不守妇道,却可见你也品行不端!” 这话 整得,苏晗烟简直要满头黑人问号。 这都哪儿跟哪儿? 还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呗? “敢问皇后娘娘,何为妇道?难道被禽兽残害后,只因怀了那禽兽的孩子,就不得不终身留于那炼狱中,任打任骂不得还手吗?难道非得被这世道被世人的偏见给活活逼死,才叫遵守妇道吗?可那女子又有什么错?她年纪尚轻,却被这可以做她爷爷的男人给夺去了身子,难道这时候她不该及时止损抽身而出,还要任由着被他作贱一辈子,这才算是遵守妇道吗?” 什么狗屁三观! 她不遵从! 不服! 程海宴直接看傻眼了,她没想到这苏晗烟还真是胆大包天,正想着要劝她 赶快闭嘴时,苏晗烟却又挺直了腰板看向了皇上: “臣媳斗胆,敢问皇上,您觉得于大人爱那个悲惨的姑娘吗?” 爱? 这个字竟让皇上眼底的冰霜严峻稍做松动,他冷冷反问:“朕倒是想问问你,你觉得什么是爱?” “爱是旗鼓相当,是两情相悦,是相互扶持,是相知相许。”苏晗烟不卑不亢道,“而并非一人强取豪夺,一人绝望认命。” 说到这里,苏晗烟又话锋一转,轻声道:“皇上也曾爱过人,应当知晓若是真的爱她,就不会舍得逼她嫁给她不爱的人,再逼她走投无路绝望认命。” 封景岚听此眉眼稍怔。 这话—— 怎么似乎另有所指? 第249章 你爱懿王吗 皇上眼神瞬间就变得晦暗幽深,他眯眼再跟苏晗烟对峙时,却见苏晗烟这时倒是垂下脑袋,低眉顺眼地开始认罪了:“臣媳一时情急,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一口气就哽在了咽喉处。 上不去,下不来。 他的确有过他深爱的爱人。 可是…… 他们也曾有过相知相许,有过情深似海。只是后来他的爱人却孤零零死在了他给她打造的金笼里。 皇后闻言怒不可遏斥责道:“你竟还知道你冒犯了皇上!来人,把懿王妃拉下去——” “你起来吧。”皇上突然打断了皇后的怒不可遏,他随意摆手,并未坐回,只淡淡地扫过殿中众人的脸后,冷声道:“于韦先打入 天牢,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处理,若是懿王妃话语属实,朕必有重罚。皇后累了,太子就先扶皇后回承凤殿休息吧。” 封景岚心底莫名,却还是止住了狐疑,垂首领命。 只在和苏晗烟错身时,他多看了苏晗烟几眼。 但苏晗烟从始至终都没看过他。 大殿稍做安静。 皇上轻轻叹息着,眉眼染了些许倦怠,屈指轻叩桌面,像是在衡量着什么,良久,才淡淡道:“海宴郡主,你可喜欢太子?” 程海宴婷直脊背:“臣女已心有所属,不敢高攀太子殿下。” 皇上颌首,道:“嗯,你回去吧,明日不用再来参加太子的选妃宴。” 程海宴人都傻了。 这——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她欣喜若狂之余又有些紧张地看了眼旁边的苏晗烟,斟酌着言语:“那懿王妃……” “朕有话和她说。” “是。” 程海宴虽然担心挂怀却也不敢再多说,起身走到外面去等了。 大殿只剩下了苏晗烟一个,她有些紧张地抿唇,有些琢磨不透皇上的意思——刚才那些话并非是她一气之下为了宣泄说的,而是斟酌过许久才这样决定的。 皇上爱着封景毓的母妃丽妃。 深爱不疑。 所以在这方面做切入点,立竿见影也一针见血。 就是有点难以估量后果——不过应该也没有大碍吧,毕竟她是皇上最疼爱的女人的儿媳妇。 怎么 着,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呢。 骇人的死寂里,皇上冷漠轻嗤的声音终于响起:“你倒是聪明。” 苏晗烟俯首:“臣媳不敢。” 同时心底炸开一阵惊雷。 这皇上居然看出她的小心机了? “你如此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事会是你不敢做的?”皇上声音难辨喜怒,只觉薄凉的过分,“朕不喜欢任何人忤逆朕,但是看在你为朕生了长孙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一个特权。” 呼。 苏晗烟略微松了一口气:“谢皇上。” 皇上却在这时突然问:“你爱懿王吗?” 苏晗烟一懵,一时摸不着头脑,竟然抬头怪异地看了眼皇上,但见他神色不见怒容只见探究,她就又垂下脑 袋,眼观鼻鼻观心。 爱。 这个字的份量太重,苏晗烟一时间也很难确定把握。 但是她确实对封景毓有一份不一样的情感,会因为封景毓偶然间的言行举止而寝食难安,也会因为封景毓的一件小事就辗转难眠犹豫不决。 她喜欢封景毓是肯定的。 但是现在她还在跟他呕气呢,可还没说要原谅他。 加上这个字的份量太重,苏晗烟总觉得这么轻而易举就说出来的话,会显得不是很尊重很慎重。 总觉得,应该有一个很美好的环境,她才能认真地说出这个字。 而就在苏晗烟拧眉思索的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而入,那人声音清朗淬笑,又掷地有声: “儿臣爱她。” 第250章 你居然敢打她 有一瞬间,苏晗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回头,就看到封景毓身着常服逆光,自巍峨前殿朝她稳步而来。 他身后是极尽奢繁的皇城,隐隐可见远处湛蓝天色下的三山六水。 而他眼底俱是温柔和煦的水。 封景毓从善如流地在苏晗烟旁边跪下,神色坚定地重复解释:“儿臣爱她。” 苏晗烟脸色猛地就红了。 红到几欲滴血。 见到封景毓,皇上原本还算肃穆淡漠的神色瞬间堆簇了些笑,他无奈摇头,却也在短短数息里听明白了自己儿子这番话的意思。 她爱不爱他无所谓,重点是他爱她。 眼神坚定,态度诚恳。 竟有那么一瞬间,让皇上心 生几分恍惚,似乎看到了自己初登基之时,明明内忧外患不止,却还要强硬要迎那个女子入宫的场景。 那时候,很多朝臣官员疯了似的往上递送奏章劝他更改心意,也有很多人跑到他面前跟他说,时过境迁,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已然配不上他,也可能早就不再心悦忠诚于他。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想的。 “她爱不爱朕都无妨,朕爱她就够了。朕会为她修建高楼为她打造金屋,朕会跟她相守白首。” 可是…… 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良久,皇上眼帘微垂,像是疲倦乏累至极,缓慢道:“朕知晓了,你们退下吧。” 封景毓便拉着脸都快成猴屁股了的苏晗烟起身行礼告退。 见苏晗烟出来了,等在殿前踌躇踱步的程海宴立刻迎上来,脸色怪异:“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苏晗烟急忙捂住脸,“我……” 程海宴拧眉:“跟懿王有关?” “!” 救命,这程海宴怎么猜得这么准? 难道她刚刚都听到了? 这时候苏晗烟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在程海宴面前,多次讲过封景毓不行的话,于是脸就更红了。 她急忙想解释,却见程海宴突然又恶狠狠地瞪向封景毓:“你居然敢打她!” 苏晗烟瞬间:…… 原本唇角含笑神情轻松的封景毓也:…… 承凤殿。 皇后斜倚窗前软榻上,慵懒地修建着瓶中花枝 ,封景岚毕恭毕敬地站在不远处,垂首凝眸。 “方才那于韦虽是和苏晗烟有所矛盾,但在皇上面前却从未主动提及过苏晗烟任何罪状,反而还将一切矛头都指向了程海宴。” 皇后凤眸微眯,倨傲冷笑:“他是受了你的命吧?本宫倒是不知究竟在何时你竟这么偏帮苏晗烟了。只是别忘了,她可是懿王妃。” 所有人都这么跟他说。 皇后如此,苏易臣也如此。 呵。 懿王妃又如何?懿王若倒台获罪,懿王妃便连虚名都没有了,届时他登基称帝,随便给苏晗烟换个名字身份,不照样能收进后宫? 虽这样想,封景岚面上却不动声色:“儿臣只是想借着苏晗烟来拉拢苏易臣 。” 皇后眯着眼,“是吗?” “千真万确。” 确定没在封景岚身上看出任何奇怪之处,皇后方冷淡转头,却在这时,有宫人疾步而来,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皇后勃然大怒,甚至直接将花瓶都狠狠拂落在地,“你说什么?皇上不仅治罪了于韦给苏晗烟撑腰,还准许程海宴明日可不来太子的选妃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景岚在旁边也是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 宫人吓得跪地叩首不止,颤颤巍巍地解释说:“奴才也不知详细缘由,只知后来懿王火急火燎进了宫,想来是去为懿王妃求情了。” “又是他。”皇后眼眸赤红,“太子,现在你还不懂吗?” 第251章 害羞 封景岚原本还算温和谦逊的神色也瞬间阴郁下来。 心底却在打鼓。 封景毓为什么会给苏晗烟求情?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江家案如今也已经肃清,他没必要再对苏晗烟这般好——难道他也想拉拢苏易臣? “懿王妃方才离开之时,脸色如何?” 封景岚还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苏晗烟的想法。 想知道苏晗烟究竟有没有真的因此心动。 宫人斟酌道:“懿王妃出来时,脸很红,像是很害羞。” 害羞。 心动。 封景岚脸色瞬间十分阴沉难堪,难道苏晗烟还真被封景毓假装的温柔深情给哄骗到了?那岂不是苏易臣也会因此归 属懿王—— 他瞬间坐立难安。 “母后,儿臣有些要事需要去处理……” “若你对苏晗烟真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宫劝你还是及时斩断,以免他日成祸。”皇后冷冷打断封景岚的话语,“她本就城府颇深难以掌控,如今更为懿王所用,必定不会再帮你分毫。” “不会的。”封景岚略有些焦急,顿了顿,又言之凿凿道,“是封景毓骗她,她才被暂时蒙蔽心神,儿臣只需要让她知道真相,他们自然会因此分道扬镳。” 真相。 皇后若有所思,故而还真没再阻拦封景岚的离去。 封景毓原本离开女子学堂后,就去了城郊想处理一些叛贼之事,本无瑕抽身进 宫,但听说苏晗烟和程海宴被宣进宫中,那于韦也不知死活地敢来告状,故而当即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他来晚了,苏晗烟彼时已经解决了一切,却又好像来得恰到好处,那句爱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宣之于口了。 封景毓向来将所有感情都看得淡漠,爱情、友情、亲情,他从未真正放在心里过。 或许,他就会终生这般活过。 结果—— 他却在蟠龙大殿,像是宣誓一样,就这般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苏晗烟脸很红,封景毓垂眼看她时,撞进她眼眸里的慌张羞涩里,瞬间就又觉得心境安定轻松。 还好,她是害羞,而并非厌恶恐惧。 出宫后,封景 毓就随着在外等候的追影,继续出了城郊,苏晗烟就跟程海宴沿着街道慢慢散步。 听了方才大殿上发生的事后,程海宴下巴都快脱臼了。 “所以,皇上在明知你那些话是在故意激他,却还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你了?” “对啊。”苏晗烟耸肩摊手,“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想着罚我一下小惩大诫的,但是没想到懿王却在这时出来还为我撑腰,他从懿王身上看到了已故丽妃的影子,心中亏欠歉疚,所以才就此松口了吧。” 程海宴忍不住唏嘘不已,啧啧称奇:“原来皇上真的喜欢丽妃啊。” “嗯?当然了,皇上之所以喜欢枇杷树,就是为了纪念丽妃。” “但是丽 妃死的蹊跷,明眼人都知道她肯定是被人害死的。”程海宴拧眉说,“但皇上却并未深查,只说是得病暴毙——之前的鼠疫事件我也看出来了,丽妃不可能得鼠疫,她肯定是被人害死的。你说皇上要是真的爱她,能不替她查清真相给她报仇雪恨吗?” 这些事就算是皇家秘闻了,苏晗烟没听说过也不曾深入了解。 她想了想,“可能是人死才知情深?” 程海宴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又忍不住谴责道:“鼻涕到嘴了知道甩了,有什么用?” “……”你倒是也不用这么接地气。 两人在街道口分开,程海宴兴高采烈回敦亲王府去,苏晗烟就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只是没走多久—— 第252章 国师 “这和尚真的是个瞎子吗?” “是啊,他怎么都用白绫蒙着眼睛,却也能正常走路?” “你们看他怎么这么白啊,白的跟那醉春风的小姑娘似的。” “哈哈哈——” …… 苏晗烟嫌恶皱眉,就看到三四个勾肩搭背的公子哥正和苏晗烟错身而过。他们衣衫略显凌乱,眼神迷离,浑身酒气,应该是喝醉了酒。 没意思。 苏晗烟翻了个白眼,本打算不搭理他们,却在这时,听到他们几个又恶意满满地笑: “哎你们说,我如果故意伸腿过去,能不能让这和尚摔得头破血流啊?” “我看行!” “不然还是拿个棍子去别他的腿吧?免得 他踩到你。” “哎,他敢踩我?我爹可是王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而就在这几个公子哥真的准备去伸腿去绊人时,原本已经走远的苏晗烟忍不住折返回来,站着一人的背就重重踢了一脚。 “哎哟谁敢踢老子,看老子不废了你——”男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对上苏晗烟冷漠挑衅的脸后,又瞬间变得谄媚讨好,“哎哟,懿王妃?您怎么在这儿啊……” 苏晗烟原本还有些犯怵,担心自己打不过这几个人呢。 好家伙。 认识她? 那就好办了。 她做出倨傲的高冷模样,斥道:“滚。” 等这几个公子哥屁滚尿流离开后,苏晗烟也没继续留,反正僧 人蒙着眼,想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才刚刚转身,就听到僧人开口唤她:“懿王妃留步。” 苏晗烟好奇皱眉,“你认得我?” 僧人顿了顿,还是唇角噙笑,温和平静道:“在下名唤追月。” 追月。 这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名字不错。”苏晗烟夸赞了句,却看到僧人还是静静地站着,她这才醍醐灌顶般,惊呼道,“国师大人?” “懿王妃唤贫僧追月即可。”追月颌首,神色平静,“贫僧正想前往懿王府寻懿王妃,想不到却就在此相遇了。” 啊这。 还挺巧合。 苏晗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追月不露出那双湛蓝的眼瞳,她一时间还真没 认出来——更为重要的是,今日的追月只穿着一袭灰扑扑的僧袍,未着袈裟,未佩佛珠,实在是过于朴素了些。 哪儿像是国师啊。 就像是犯了错而被方丈驱逐出寺庙的小和尚。 顿了顿,苏晗烟好笑于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晃晃脑袋,“这里并非谈话之地,大师随我移步来吧。” 追月静静地问:“可是要去懿王府?” “……不了吧,毕竟这里距离懿王府还是有些距离。”苏晗烟心底多少有些捉摸不透追月的意思,加上追月到底顶着国师光环,去了懿王府后,会不会被人误会封景毓和国师来往密切?“不远处就是我开的十八春,那里很安静,茶点也很好吃。” 追月荣辱不惊 地颌首:“有劳。” 那几个公子哥的话也没说错,追月虽然眼神蒙了层白绫,但是他走路步伐沉稳,能准确无误地绕开所有行人及障碍物。 甚至于到十八春时,还没等她开口提醒台阶时,追月就已经先一步撩起僧袍,踏上了台阶。 苏晗烟:…… 啧。 她心中好笑,也没多说,好在一楼她重新修建了留给项无月的雅间,倒是也方便。 落座,煮茶。 苏晗烟这才温声询问:“国师大人找我,不知是有什么事吗?” 追月定定道:“王妃是否知晓,贫僧能推算天命?” “不知。”苏晗烟回答后,又试探性地询问道,“国师大人找我,是想着给我算一卦吗?” 第253章 贫僧和懿王相识多年 苏晗烟一边试探一边咋舌,推算天命不就是所谓都算卦算命吗? 好家伙,这东陵国师还肩负着给人算命的重担? 嘶。 等等,他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难道他眼睛之所以是湛蓝色的,就也是因为佩戴了美瞳? 苏晗烟正胡思乱想,就见追月摇头,静默地解释说:“贫僧算不出王妃的命格,但贫僧算出了王妃能救赎贫僧,所以才冒昧登门求救。” 哈? 求救? 苏晗烟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也来了几分好奇,试探地问:“国师大人的眼睛吗?” “贫僧的眼睛从出世便是如此,并非是因为贫僧与常人不同又肩负重任,而是因为贫僧的母亲在怀贫僧之时 身中剧毒,在母胎中,不得不将所有的毒都逼到了贫僧的这双眼眸里。” 原来如此。 苏晗烟原本还在想到底是怎么个原因,能让他天生就是这么一双眼瞳呢。 原来是剧毒作祟。 那这一切确实也就可以解释通了。 苏晗烟轻轻笑起,明知故问:“所以,国师大人是来找我为你解毒的吗?” “是。” “可以是可以,但我心有几分疑惑,还请国师大人先为我解答一二。” 追月颌首:“懿王妃但说无妨。” “雷。” 追月稍顿,原本还算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掀起了一丝涟漪:“什么?” 苏晗烟安静地问:“懿王在英烈陵墓前引到他身上的雷,雷 不会无缘无故的劈中人,而肉体凡胎也注定支撑不起雷霆重击,但懿王却几乎是昏迷一段时间后就毫发无伤,这其中缘由是因为国师大人帮了他吗?” 封景毓说的话模棱两可,苏晗烟虽面上并不在意,却已然心中存疑。 这种封建朝代,问能有雷霆重击之下,甚至连头发都没劈焦的巧妙技术? 有高人相助。 是追月。 但应该也不是追月——他应当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别说他了,就连她这个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多年的,高科技都见识过了人,都没办法能做到万无一失。 追月做不到。 但端王和其他人却都说是追月的功劳。 怎么回事? 须臾,追月双手合十默默念了 声佛号,定定道:“贫僧帮了懿王,却也没帮懿王。” “什么意思?” “雷的确是贫僧帮忙引过去的,却并未劈中懿王殿下。”追月认真解释道,“劈中懿王殿下的那雷,只是贫僧动了点手脚,而显现出的幻影假相。” 听了这话,苏晗烟眉峰微挑,眼皮重重一跳。 是了。 如果真的劈中了封景毓,方恒之又何必在门前对她说话之时神情轻松? 但后来,封景毓说是因为有东西卸除了大部分雷霆重击,才以至于他只受了些许轻微伤,但虽是如此,他也昏厥了很久没醒。 但现在,追月说那是假的,都是假的,雷根本没劈中封景毓。 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在说谎? 追月似乎察觉到苏晗烟呼吸的急促,他略略蹙眉,似乎带了些担忧:“王妃,你还好吗?” “我……我还好。” 她确实还好,她只是有些震惊意外,却也并非不能理解——说不准是封景毓用苦肉计呢,想得她的歉疚,好让她也喜欢他呢? 她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封景毓应该不是故意欺瞒她的。 毕竟,封景毓刚才可是亲口说的,他说他爱她啊。 为了转移话题,苏晗烟急忙笑着说:“真是麻烦国师大人这么帮他了。” “不麻烦。”追月平静地笑,“贫僧和懿王相识多年,懿王也曾在暗处多次帮过贫僧。” 苏晗烟原本就因强颜欢笑而扯起的唇角,这下彻底僵住了。 第254章 真的不是陷阱吗? “……相识多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苏晗烟的脸色陡然变了,怎么可能,这事她为什么不知道? “是。”顿了顿,追月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贫僧和懿王算是故交,王妃和懿王情真意切、情比金坚,懿王难道没在王妃面前提及过贫僧吗?” “……” 没有。 何止是没有呢。 他被雷劈中只是逢场作戏,这事他也没告诉过她。 他只告诉了她离慕瑶的事,但却好像也是因为有些事担心她会跟离慕瑶吵架说破真相,而不得不说出来敷衍她的。 他有很多秘密,却好像从未主动想过要跟她讲。 甚至于就连她再三的 三令五申,询问他是否还有什么事是瞒着她的时候,他也是面不改色地温声和她说:没有。 哈,他的演技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渐渐地,苏晗烟撑着桌面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也越来越白,几乎可以堪称是毫无血色了,遥遥看去,就像是被人蒙了层白纸似的。 追寻蹙眉,关切询问:“王妃,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像很不好。” “我没事。”苏晗烟艰涩开口,强颜欢笑,像是自我安慰般,重复道:“我没事。” 追月便又再度安静了下来。 苏晗烟现在脑海里混淆异常,简直如同被浆糊蒙住了心智般,分不清东南西北。 终于,她心底再次生起了对封景毓深深的恐惧和 后怕心思。 是她愚蠢。 她怎么就真的差点动摇本心,相信封景毓真的没什么欺瞒她,真的对她情真意切了呢? 他明明……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苏晗烟几乎是狼狈地站起身,落荒而逃,“国师大人的眼睛还是改日再说吧,告辞。” 追月怔怔地在原地坐着,良久,才双手合十默默地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 苏晗烟行走于奢繁吵闹的街道,只觉得阵阵的头重脚轻。 她眼前明明是水木明瑟繁花盛景,可是她却不敢再那般坚信不疑地往前走了。 前面真的是繁花盛景吗? 真的不是陷阱吗? 明明有花香,明明是好风光,但为什么—— 她却要这般踌躇不前? 如果封景毓真的和追月是故交好友,如果那雷是故意设计只是为了引出江家案——但就只被雷劈中而已,英烈陵墓里埋葬着数万英烈,谁知道上天为何降雷就一定是单独因为江家案呢? 对了。 因为在封景毓被劈中之前,江清誉在去往英烈陵墓的路上遇到了项无月,他心神悲恸吐血昏厥。 有了这个事情做引,那么封景毓再被雷劈中,无论是谁都会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处,所以太子当即乱了手脚,甚至自断臂膀将离家给推出去做了替罪羔羊。 江家案得以平反,端王重新得到重视,懿王和端王双管齐 下,不仅让苏易臣和太子离间,还成功牵绊住了太子拉拢敦亲王府的步伐。 …… 原来苏晗烟只觉得江家案平反,对封景毓是半分好处都没有的,他是为了她才铤而走险,如今看来,无论有没有她,封景毓都会替江家案平反的。 她并不是他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而是他一箭双雕中的附赠。 这一瞬间,苏晗烟陡然变得手脚冰凉,既然江家案翻案对封景毓好处这么大,那……那当日,前往英烈陵墓祭拜的马车为何会突然改变方向道路?这事是不是也跟封景毓有关? 苏晗烟简直头痛欲裂,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只得咬牙逼迫自己冷静去询问当日车夫,却一抬眼,看到了神色关切的封景岚。 第255章 鱼儿跑掉了 看到封景岚,苏晗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她神色的畏惧躲闪丝毫没加掩饰。 封景岚止住前进步伐,掩住眸色一闪而逝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本宫看上去很可怕吗?” 可怕? 这个词和他根本不沾边。 他逆光站着,交领常服略显松散,可看出其皎白如玉的肤色,而温和日光在他身后晕染开,他眉眼盛满了温柔春风,便连微风杨柳都朝着他所站立的方向倾斜。 君子如玉。 温润清朗。 可是,苏晗烟看到他就忍不住联想到封景毓,想起这对同出生在皇家的兄弟——他们都是处于皇权漩涡中的存在,谁会没有心机城府,谁会真的表里如一? 他这副温和谦逊的外表下,藏着的又是怎样一幅心肠? “……没有。”苏晗烟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垂下眼睫,努力不让自己露怯,“我想起王府里还有事,就不和殿下……” “本宫有事找你。” 苏晗烟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她脑袋现在几乎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甚至连尊卑也不想再遵从:“我没时间听。” “跟江大人有关,你也不想听吗?” 苏晗烟神色微顿。 她抬眼。 可哪怕四野明亮,乾坤朗朗,她却还是看不清封景岚那双漆黑若墨的眼眸里,到底盛放着什么情绪。 她琢磨不透封景岚。 不。 应该说这皇家里的人,她谁也琢 磨不透看不穿。 惹不起,躲得起。 “不了,我想起我今日还没有给我外祖父把脉扎针,改日吧。” 可就在苏晗烟和封景岚错身而过时,封景岚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一瞬间,苏晗烟瞳孔骤缩,只感觉仿佛有一条毒蛇缠上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想抽出来,封景岚却也不由地力道加重,苏晗烟只能逼着自己冷静。 “明日选妃宴,本宫不得不选出几位做本宫侍妾。” 封景岚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无奈惆怅,甚至眉眼轻垂间还有几分委屈,随着一声轻叹坠地,他又有些殷切地问,“你会明白本宫的不得已,是吗?” 哈? 太子选妃和她没有关系吧?要她理解? 苏晗烟讪笑着,“殿下年岁也到了成婚成家的时候,我自然是理解明白的。” 封景岚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苏晗烟已经奋力挣开了他禁锢的力道,圆滑的像一条脱离了鱼钩的鱼儿,从他手中挣扎开来,游离了这熙熙攘攘的奢繁闹市。 封景岚怔怔在原地站着,目送着苏晗烟那接近于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温和平静的笑容缓缓收敛,眼底的阴鸷冷翳渐渐浮现。 “鱼儿跑掉了。”封景岚声音很轻,悦耳地似乎是在低声吟唱诗句般,“但没关系,咬了本宫的钩,无论跑到那里,本宫都能抓到你。” 这样漂亮的鱼儿,就该被人抓住,扔进鱼缸里。 大海怎么能是她的归宿呢? 鱼缸 才是。 毕竟到那时候,他一定会精心养着她的。 封景毓解决掉最后这个叛贼后,伸手接过手帕擦拭着指缝间的殷红血痕。 神色冷然:“南疆的细作越来越多,看来东陵与南疆很快就会有大战。” 追影斟酌着开口:“其实项无月留在东陵也好,也是掣肘。” 封景毓淡淡看他,神色甚至于是堪称平静的,但追影却瞬间噤声,急忙跪下:“属下失言。” 大海表面越是平静,底下蕴藏的风暴越是凶猛。 他深谙此道。 封景毓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看向远处的残阳如血,冷漠的神色竟好像也跟着残阳沾染了些许暖意。 “回府。” 吃奶黄包。 第256章 因为愧疚想补偿? 苏晗烟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回了王府,很快就找到了祭拜英烈陵墓那日的马夫们。 马夫们倒是并无隐瞒:“那日的确是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但是前往英烈陵墓也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更何况我们都是跟着王爷的马车走的,王爷走了哪条路我们就也跟着走了哪条路。” 苏晗烟尽力维持着平缓呼吸,不让自己露出颤抖的声线:“王爷那日所乘坐的马车上,车夫是谁?” “应该是追影统领。” 追影? 所以现在,问题兜兜转转还是又绕回了封景毓身上。 哈。 苏晗烟拿出些赏钱给了车夫们,便失魂落魄地回了落梅轩,推门进了隔壁的房间,就看到江清誉眉眼紧 闭,正在床榻上昏昏睡着。 夕阳余晖穿过游廊和窗棂,悄无声息的穿过枝头摆放的桂花枝,静静地栖息在江清誉的脸颊,陪着他一起入眠。 苏晗烟怔怔地站在原地看。 她不敢再往前。 因为一看到江清誉,她就忍不住想起江清誉在跟项无月撕扯时,悲愤欲绝发出的那些控诉和吐出的鲜血。 纸钱如飞花般纷飞。 飘飘洒洒。 倔强的老人失落地站在原地,他激动地手背青筋暴起,想向上天讨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平清白。 在所求无果后,吐血昏厥,决绝地闭上了眼眸。 苏晗烟多少能理解些他的绝望悲愤,所以在封景毓冒着被雷劈中的危险也要替江家 翻案时,她是格外感激和心动的,她以为封景毓一定是爱她才会帮她,才会帮江清誉。 可现在看来,好像一切都是恰恰相反。 他只是在利用她。 像是多年前利用离慕瑶那样的,在利用她,仅仅如此而已。 “……三嫂?” 身后突然传来封景倾略有些疑惑的声音,“你怎么站着这里?” 苏晗烟收拾好了心情,回身看他,轻声问:“这段时间辛苦你在这守着我外祖父了。” 封景倾略略蹙眉,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但他还是解释说:“他是我的老师。” “你在这里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只是因为他是你的老师吗?” 封景倾皱眉:“三嫂这是什么 意思?” “你是因为师生情谊还是愧疚想弥补?”说着,苏晗烟甚至还往前逼近了些。 封景倾竟怔怔后退了两步。 须臾,他笑了笑:“自然都有,这些年毕竟是皇家亏欠了老师的,我身为皇子,自然要替父皇多多弥补老师。” 他神色太过坦然镇定,苏晗烟短时间里看不出端倪,她眯起眼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时,外面传来封景毓的声音:“烟儿?烟儿——” 苏晗烟挪开了视线,出了门,望着她的背影,封景倾蹙眉,似乎若有所思。 封景毓看到苏晗烟急忙迎上前,“烟儿。” “别叫我烟儿。”苏晗烟心中已有大致经过,但没有证据她也不想跟封景毓撕破脸。 看着封景毓沉沉黑眸,她就只能强颜欢笑着解释,“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封景毓没有多想:“那本王该称呼你什么呢?” “……以前那样就可以。” “夫人如何?” “……” 无外乎因为这一个称呼而现在就跟他撕破脸。 所以苏晗烟没有反驳,她抬脚要回房间,封景毓急忙又凑过来,“奶黄包做好了吗?” 苏晗烟怔了下,“什么奶黄包?” 她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已经遇到了太多事,现在脑袋里更是如同一摊浆糊般。 根本记不清这是哪里欠下的了。 苏晗烟眼下的疲倦太过明显,封景毓喉结翻涌了下,温声道:“没事,你早点休息。” 第257章 将错就错 今天,哪怕封景毓火急火燎累得满头大汗才趁着晚饭前的时间,赶回了懿王府,但还是没有吃到奶黄包,他甚至于连最简单的饭菜都没有吃到。 苏晗烟似乎是真的累着了。 她进了房间后就再没有出来,封景毓担心她会饿,中途还推门想着叫她起来,但看到床榻上蜷缩成一团沉沉睡着的人,他内心软成一摊,到底还是纵容着她去了,只在桌上留了两盘点心。 关门声响起后,在床榻上昏睡的苏晗烟,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看门口,又抬眼盯着床顶垂落下的珠帘。 怔怔出神。 “三哥。” 就在封景毓准备去书房时,封景倾叫住了他,他模棱两可道 ,“三嫂今天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今天很累。”封景毓没多想,“于韦那厮联合太子去皇上面前告了御状。” 封景倾拧眉,“我的意思是她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封景毓挑眉,“她知道了什么?” “……” 啧。 “江大人如果一直不醒,你当如何?”封景倾也不好明讲,加之他也并不赞同封景毓利用江清誉一事,所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江大人毕竟是三嫂的外祖父,他若是一直不醒……” “一直不醒难道不好吗?”封景毓黑眸沉沉,冷静异常,“否则若他醒来看到满目疮痍的东陵,就算他知道了自己已经沉冤昭雪,恐怕也不会很高兴。” 听到这里,封景倾神色染了些许的月色清寒:“三哥,以前,你从不会这么想。” 封景倾错开了和封景倾的对视。 月色渐浓。 夜色渐寒。 明明是酷暑天气,夜晚该是闷热的,他却觉得脊背处隐隐生寒,以前他当然不会这么想,以前,他也不会在意这件事会造成的后果——反正他只要达成目的就可以了。 可是如今—— 他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他想将错就错。 也只能将错就错。 他真的想尝一尝苏晗烟做的奶黄包。 “不重要。”封景毓黑眸沉沉,掩下了深处的阴郁,“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再提及便没意思了。” “或许三嫂其实并不会因此而埋怨三哥呢?”封景倾突然说,“毕竟江家案迟早是要被平反的,三嫂并不应该被蒙在鼓里。或许,三哥你如果提前跟三嫂说了你的算计,三嫂会支持你的,那时候,也并不需要演变成如今的两难境地了。又或者——三哥如果你在此事发生后就跟三嫂坦白一切,那也没必要成如今这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场面……”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封景毓不悦打断了封景倾的话,他黑眸冷凝,话音甚至带了几分阴沉的威胁,“别再提了。” “可是……” “没有可是。”封景毓冷漠道,“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她根本不需要知道。” 封景倾呼吸似乎有些急促,他几乎咬破了舌 尖,可最终也还是沉默下来。 第二日,就是太子选妃宴。 封景毓及早送了参加选妃宴的衣裙首饰来,苏晗烟也没落他面子,认真妆扮上,就和他同乘入宫。 太子选妃宴上不仅有京都各大世家小姐,也有许多皇亲国戚替太子掌眼。 倒是来者不少。 放眼望去,的确是浓妆淡抹,绿肥红瘦。 花娇柳媚的美人们垂首抬眼间,无一不是顾盼生辉、摇曳生姿。 皇后稳坐高台,神色欣慰而和蔼,面色还真真如慈母般和善。 苏晗烟环顾四周,没见程海宴,这才松了口气。 没来就成。 没来就好。 她还没落座呢,就听皇后突然叫她。 第258章 没有心的人 “懿王妃——” 苏晗烟只能及时挺直了腰背,恭敬出列,拱手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温声询问:“你来看看,这殿中女子的姿色都如何啊?” “个个都是花娇柳媚的美人呢。” “哦?”皇后笑起来,言语间散漫得很,“你看,你左手方向这一排第二位小姐姿色如何,你看着可还顺眼?” 左手方向,第一排,第二位。 苏晗烟朝着那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 年岁和霜降应当差不了多少。 举手投足间皆不失分寸。 啧。 苏晗烟有一瞬间的头大。 这孩子成年了吗就来了太子选妃宴?这瘦弱的身板说是弱柳扶 风绝对不为过!虽说东陵女子以身形瘦削蹁跹为美,但也不能这么瘦吧? 苏晗烟都担心这小腰她一掐就碎。 封建朝代还真是不把女人当人看啊。 皇后催促道:“到底如何啊?若是你觉得丑,本宫就让她父亲领她回去了。” 啊? 没必要吧您? 这女子来参加选妃宴,没被选上就罢了,还被父亲领回了家,那岂不是跟昭告天下说她相貌丑陋不堪入眼并无区别吗? 这女子岂不是名声都要玩完了? “不错。”苏晗烟虽然惋惜好好的白菜要被拱了,却也不得不这么说,“臣妾觉得她相貌很是不错。” 的确是不错,姣好干净,眼神也堪称澄净,做太子侍妾的确是绰绰有余。 “嗯。”皇后颌首,“懿王觉得呢?” 封景毓淡淡道:“臣和臣的王妃夫妻同心,故而王妃如何想,臣便会怎么想。” 说着,还朝着苏晗烟投来一个温柔宠溺的眼神。 苏晗烟:“……”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躲开了。 “你们倒是恩爱。”皇后笑起来,却又突然间话题一转,“既然你们夫妻都觉得这季小姐姿色不错,那本宫就成人之美,将这季小姐赐给懿王做个侧妃吧。” 苏晗烟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哈? 等等,这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吧? 你问这季小姐姿色如何,合计着不是想把她给封景岚,是想着把她往懿王府塞呢? 嘶。 注意到苏晗烟 陡变的脸色,皇后还在假意介绍:“这位季小姐身量纤纤,肌肤胜雪,脾性更是温和大度,日后就算入府也不会和你起争宠之心……” 苏晗烟怔愣时,旁边的封景毓也随之出列,神色像是难得有些焦急:“臣不需要侧妃。” “懿王妃都还没说什么呢,懿王怎么就这么着急想拒绝呢?”皇后满不在乎地轻笑着,又重新看向苏晗烟,“本宫也不想你们做那被棒打的鸳鸯,所以本宫可以答应你,无论何时,你都是懿王府最尊贵的懿王妃。只是懿王府如今只有你一人,难免冷清,本宫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啊……” 佛口蛇心。 虚伪至极。 说什么侧妃?只是因为离慕瑶这步棋失灵了,皇后想重新安插眼线而已。 苏晗烟愤怒之余就想拒绝,但是沉吟了片刻,她侧目看向旁边神色染怒的封景毓,微微眯起眼眸。 他看上去似乎是真的特别生气,甚至还有些慌乱。 他生气,她能理解。但他慌乱是为什么? 因为皇后强硬要塞给他侧妃,他担心会因此事而跟她生了嫌隙,而不好拉拢苏易臣吗? 想来应该是。不然,他还能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她,所以担心侧妃入府后她会不高兴,而在慌乱着急吗? 可他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会真的喜欢她? 呵。 可笑。 苏晗烟便转头,对上皇后若有所思的眼神和唇角嘲讽探究的笑意,拱手,极为冷静而沉着地道: “一切都敬听娘娘的吩咐。” 第259章 侧妃 稳坐皇后身侧始终面色淡漠的封景岚,听此都忍不住微微抬眼,看向殿中的二人。 这一瞬,殿中甚至安静到针落可闻。 封景毓像是没听清,怔了数息,随即黑眸猛地阴沉了下来,他厉声怒喝道:“苏晗烟,你放肆!” 苏晗烟被他的震怒斥责声惊了一下,却也没看他,只撩起衣裙跪下行礼,再次重复道:“是否迎娶侧妃入府,臣妾一切都敬听娘娘的吩咐。” “你——”封景毓眼神凌厉如刀,声音更像是淬满了冰霜,“苏晗烟,你这话当真?!” 苏晗烟额头叩地,她紧紧闭着眼眸,忽略掉心口阵痛,咬牙道:“能有侧妃入府为王爷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臣妾 自是愿意的。” “你!” 封景毓脸色这才彻底阴郁下来,他广袖中双手紧攥成拳,额间青筋暴起,忽地,他冷嗤着拂袖而去。 旁边的宫人个个都被吓得屏气凝神,战战兢兢。 唯有苏晗烟,还倔强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封景毓走出承凤殿外,被闷热酷暑的风一吹,脑袋里的怒便消散了些。 先前的震怒过后便是空白的茫然。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昨天苏晗烟还说着要给他准备奶黄包,明明昨天他还跪在幡龙大殿跟皇上说着他对她的心意,明明那时候的她懵懂茫然又羞涩欢喜。 可一眨眼,她却说,可以让那个季小姐作 为侧妃入府。 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封景毓想到头痛欲裂也想不明白,他愁眉紧锁,只能遥遥看向远处湛蓝的天际。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皇后像是也没想到这出好戏竟会演变到这般境地,她虚伪地故作担忧:“懿王怕是因此事而生气了?是了,此事到底是怪本宫考量不周。若是实在不行,便还是不让季小姐入懿王府了吧,毕竟你们的感情好才是最重要的……” “没事的,季小姐人生得漂亮,懿王会喜欢的。”苏晗烟在短时间里已经权衡利弊过了,这段时日她确实对封景毓心动,恐怕短时间里也没办法对他死心,但她却不允许自己就真的这 么沉沦下去。所以选侧妃入府,给她分心,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皇后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疑惑,又稍纵即逝。 勾起唇角。 “既然懿王妃如此坚持,那,好吧。” 反正这是苏晗烟亲口答应过的,就算封景毓再不甘不愿,却也是不行的。而就算皇上兴师问罪下来,扛着的也是苏晗烟。 她只火上浇油后,隔岸观火。 太子选妃宴就这般草率落下帷幕,太子甚至都没挑选,只由皇后指了几个相貌家世不错的女子做了太子侍妾,待选择良辰吉日抬进东宫即可。 四下人皆散去。 皇后叫住了封景岚,淡淡提醒:“看到了吗,苏晗烟并不喜欢懿 王,倒是懿王对苏晗烟有那么几分真心,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来你应该是明白的了?” 封景岚止住眼底的波澜,温和道:“儿臣明白。” 尾音却还是难得露出了些许的颤。 出了承凤殿,在外等候的温流急忙上前,距离近了些才发现今日的太子殿下眼眸很亮。 苏晗烟本来还想着冷静冷静呢,结果皇后却直接让季小姐跟着她一起回懿王府了,还美名其曰提前入府没什么的。 啧。 苏晗烟只能忍住,让季小姐上了她所在的马车。 结果刚上车,苏晗烟正闭目养神,季小姐在确定四下无人后,直接认真地问:“王妃姐姐,你回府后会挨打吗?” 第260章 没人逼我 正在思索回府后该把这位季小姐安排在哪里呢,听到这话,苏晗烟直接被自己口水呛住了。 咳得面红耳赤。 好容易缓过来后,苏晗烟瞪大了眼看她:“你说什么呢?他怎么会打我?” “懿王应该不想要我这么个侧妃吧,你却替他做主把我接进王府,他难道不生气?” 呃。 苏晗烟想了想刚才封景毓震怒的场景,“他生气。” “他生气了,难道不打你?毕竟你刚才可是直接落了他的面子,如果我是他,回府后指定要打死你的。” “……” 她眼睛太干净了,堪称是一方澈净明通的天山湖泊。 “他敢!”苏晗烟原本想发怒,都被这眼神看得一丝怒意 都没了,只能模糊地解释说,“你放心吧,他不会打我。”顿了顿,“也不会打你。” 季小姐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 “那就好。” 苏晗烟:“……” 所以其实季小姐并不担心她,只是在担心自己。 苏晗烟干脆眼不见为净的开始闭目养神,但没多时,季小姐就又弱弱地问:“王妃,我现在还没正式入门呢,可不可以不要安排我给懿王侍寝啊?” 苏晗烟掀起眼皮,“嗯。” 给狗男人侍寝? 想得美。 苏晗烟根本没意思到自己现在哪怕是在跟封景毓呕气,却也没想过真的要把人往封景毓床上送。 她只是乱。 需要清醒 克制地思索一下。 苏晗烟还以为封景毓会在落梅轩里等着对她兴师问罪,但却被告知懿王并未回来,她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还等着封景毓跟她大吵一架呢。 结果—— “把她……”苏晗烟对着翠翠指着季小姐,怔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季小姐忙做自我介绍:“我叫季羡鱼。” “咸鱼?”苏晗烟拧眉,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但这时候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把季咸鱼小姐暂时安排在之前二小姐住的偏房里吧。” “是。” 翠翠去安排季羡鱼的住处了,苏晗烟就怔怔的坐在厅堂里出神,脑海里乱七八糟,开始自己给自己卸妆。 卸妆后直接 躺上了床。 睡觉。 她昨晚失眠到半夜,本就睡眠不足,故而这一觉居然还真就睡得昏天暗地,之所以醒来的原因还是因为肚子饿得厉害。 苏晗烟翻身下床时,头重脚轻,还差点因此而摔个踉跄。 好在她及时扶住了床。 晃晃脑袋刚想往外走时,突然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衣领,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人重重压在了床榻上! 漆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来人脸颊处,将那人原本光风霁月的眉眼都衬出了几分阴霾阴鸷来。 冷冽松木香扑面而来。 来人抵在她脆弱脖颈处的掌心冰冷异常,以至于苏晗烟有一瞬间呼吸骤紧。 她怔怔抬眼和他对视着。 并没有 先开口。 良久。 是封景毓先等不及,沉沉开口:“为什么?” 这话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苏晗烟却立刻就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他是在询问白天时在选妃宴上的事。 苏晗烟抿了抿略有些干燥的唇。 同时在脑袋里快速思索着可以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可没有。 她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空如也。 封景毓得不到回答,略染殷红的眼尾像是染了几分偏执:“是皇后逼你是不是?还是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苏晗烟完全可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毕竟台阶都送到自己面前了。 可她没有,她只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不卑不亢地道:“没人逼我,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第261章 你真的喜欢我吗 封景毓略略偏头,阴鸷冷翳的神色也难得浮现出短暂的茫然空白来。 他像是没听懂,又亦或是没听清。 “……什么?” 苏晗烟就挺直了脖颈,认真地看着他:“季小姐姿色不错,脾性温和,所以她做王爷的侧妃,王爷并不吃亏。” 封景毓阴郁眯眼:“你真这么想?” 苏晗烟喉咙有些发紧,她不由地抿了抿唇。 扎心的事也做了,捅刀的话也都说了,再加一击似乎也没什么,毕竟虱子多了不怕痒,但苏晗烟却怎么也说不出肯定的话语。 她是这么想的吗? 她不是。 她比谁都要生气怨怼,都要愤恨不甘,可是封景毓对她来说俨然已并 非是她命定的良人,她只能用这种最愚蠢的方法,来一遍遍给自己泼冷水的暗示。 他是皇子,是懿王,以后注定要有三妻四妾。 更遑论他没有心。 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他,那么她身边的人都会为她的愚蠢而付出惨烈的代价——江清誉已经是前车之鉴。 她不能让苏易臣也牵扯进来。 故而,苏晗烟冷淡地挪开了视线。 良久,封景毓松开了手,缓慢起身,他站立窗台处的夕阳余晖里,神色很是看不真切,却能从他冷漠的声音听出他隐藏的怒气:“你不喜欢本王吗?” 苏晗烟抿唇:“不喜欢。” 呵。 她大抵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谎心虚的时候,总 是会下意识地抿唇。 封景毓心下稍做安定,但旋即便更是惶惑茫然——这事并没有皇后在背后威逼利诱,甚至于太子选妃宴上,皇后说那话都只是随口一说,甚至于那个季小姐都并非皇后党派的人。 可是苏晗烟却没拒绝,她应下了。 明明没有人逼她,但她却就是要将他往别人的方向推。 为什么? 封景毓讥讽冷笑:“本王真是疯了,才会喜欢你这种人。” 他说了这话后,还瘫在床上的苏晗烟似乎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但随即就又是冷漠。 封景毓恨恨咬牙,拂袖而去,将走到门口时,苏晗烟突然问:“王爷,你真的喜欢我吗?” 封景毓没 有说话,抬脚离去,甚至于就连偏房封景倾劝他,他也没有停步。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头顶的曼帐。 许久,才淡淡勾了勾唇角。 翠翠慌张跑进来,看到苏晗烟好好的,又忍不住担忧询问:“小姐,您和王爷吵架了吗?我看王爷刚才的脸色很是难看。哎,其实吧,小姐您何必要把那季小姐领进王府呢?这离慕瑶还在呢,就又来了个季小姐,王爷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吵架?算是吧。”苏晗烟撑起身,散漫道,“他脸色难看,并不是是因为我松口接了季小姐入府,而是因为他在恐慌担心,他觉得我现在应该发现了什么。” “啊?我听不太懂。” “……” “肚子饿了。”苏晗烟笑了笑,问:“有吃的吗?” “有!” 苏晗烟随便弄了点清粥小菜吃着的时候,方恒之恰好提着药箱来了,“师父。” “你怎么来了?” “……太子选妃宴上的事,我也听说了一嘴。”方恒之神色谨慎认真,“您和懿王是有矛盾了吗?” “不算是有矛盾,只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苏晗烟模棱两可地解释罢,又凝重问,“前不久项无月突然离开了东陵,原因你可知晓?” “这事和国师有关。” “国师和项无月?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方恒之似乎很是犹豫,在确定四下无人,方压低声音解释道:“国师原名姓项。” 第262章 天命改写 项无月。 项追月。 兄弟? 苏晗烟突然想到之前去调查项无月的时候,说项无月之所以来到东陵京都,是因为他的弟弟跟他未婚妻私奔了,如果追月就是项无月的弟弟,那—— 和尚? 私奔?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虽然有人揣摩国师和项无月是兄弟,却无一人可确定这可能的真实性。”方恒之又忙着解释道,“只是国师和懿王是多年故交,加上久居三山寺的国师在刚刚回到东陵京都,项无月就被懿王动了些手脚驱逐出京都,其中种种,很难不让人多想。” 听了这话苏晗烟又忍不住去想追月的相貌——他眉眼堪称昳丽,她初次见到的时 候就觉得很是熟悉,只是当时只顾得去思考他那双湛蓝眼瞳了。 如今想想,和项无月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 项无月腿有残废不利于行,是因为中毒。而追月眼睛为湛蓝颜色,也是因为中毒。 难道…… 苏晗烟眼瞳微震,封景毓和追月似乎多年好友,而如果项无月和追月之间的确有这么一层关系的话,那封景毓也是肯定清楚的…… 但他却从来都没告诉过她。 方恒之见她似乎在怔松出神,又道,“徒弟今天是奉皇上之命来给江大人把脉诊治的,不过有师父在,江大人必定不会有大碍。夜色渐浓,徒弟就不打扰师父休息了……” “等等。”苏晗烟突然叫住他 ,“你在宫中替我留意一件事。” …… 苏晗烟白天睡了太久,以至于晚上再度失眠了,直到天光乍破之时才等来了些许困意,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洗漱完毕后,便登门了国师府。 国师府建在城西,苏晗烟递送去拜帖时,追月正坐在凉亭里蒲团上,定定地念着静文。他还穿着那身灰青僧袍,白绫遮眼。 “国师。” “懿王妃,请坐。” 苏晗烟也不拖泥带水藏着掖着,径直坐下后便开门见山:“我听说国师大人算卦很灵,今日是来求签问卦的。” 前几天她还觉得他是坑蒙拐骗,今日却不得不用这个借口来登门拜访。 好在追月也没说什么,遣退下人后,取下白绫,耐心询问:“王妃想算什么?” “算一算我的外祖父——也就是江清誉大人,他何时能醒来?” 追月颌首。 手指拨动着殷红佛珠,轻垂的眉眼流露出几分怜悯平静。 数息,他耐心道:“江大人的天命是在江府孤独终老。” “算错了吧?”虽然苏晗烟并不相信算卦算命什么的,且也并非因此而来,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拧眉,“我外祖父现在跟我住在懿王府,他身体康健,只是前不久受了刺激至今昏迷不醒,如何能在江府孤独终老?” 追月静静地解释:“因为王妃。” “什么?” “王妃 是这世间万物中唯一的变故。” 哈? 苏晗烟倒是来了几分好奇心思了:“我?” “是。”追月双手合十,道,“世间所有人的天命及早就已注定了,王妃您的天命也一样——您本该在四年前新婚之夜就香消玉殒,可您却并没有,那时候起,您的天命就已经被改写了,而所有跟您相关的人和事,他们的天命也都已改变。” “江清誉大人原本该是等至油尽灯枯却也能等到沉冤昭雪,而因为他遇到了王妃您,所以他的天命得了改写——他身体被调养回来,且江家也被正了名。” “所以如今,贫僧算不出他的天命。不仅是他,还有懿王殿下,他的天命,如今,贫僧也已经算不出来了。” 第263章 变故 苏晗烟陡然间愣在了当地。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天命改写。 可不就得改写,毕竟她又不是原本那个怯懦胆小的苏晗烟!那个苏晗烟早就在跟封景毓的新婚之夜就已经死了!之后改写的天命,都是由着她所谱写下来的! 这就是蝴蝶效应吗? 只是振翅飞离,就引发了这么大的变故。 但—— 苏晗烟僵了一瞬,迟疑着询问:“所有天命都是提前谱写好的,那,懿王原本的天命是什么?” “岁终二十七,冬。” 今年封景毓都已经二十四了。 对。 她初次给封景毓把脉时,就断出他体内毒素太多,它们日积月累积压太多了,迟早会呈雪崩之势, 将他给彻底压垮。 如果没有她,他确实活不了几年。 现在有她这个变故出现,她会医术,给他排毒调养,所以他如今哪怕毒发也痛楚稍减,毒素排干净后,他就能长命百岁了。 她确实是变故。 所有人都是天命书谱写好的字词,唯独她是一点浓墨,在到处乱窜。 “我是变故的这事,懿王知道吗?” 追月双手合十:“知道。” 哈。 难怪。 难怪……想来封景毓应该也是发现她是这白纸黑字的天命书中的意外,所以这段时间后才死活抓着她不放了,他不想死,他想着挣出天命的禁锢,活出另外的自己。 难怪这段时间他对她这么好。 原来如此。 “还真是难为懿王殿下了。”苏晗烟讥讽地扯了扯唇角,将鼻尖萦绕的酸涩痛楚压下,但颤抖的声线还是多少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难为他无时无刻都要演戏,端着架子,一定十分辛苦吧。” 追月眉眼轻垂,并不言语。 但在苏晗烟失魂落魄起身离开时,脚步踉跄时,他还是伸手扶住了她。 苏晗烟没看他,只低低道:“国师能算出所有人的天命,能算出自己的吗?” “不能。” “是因为遇到了我,国师你的天命已经改写,还是因为你本就算不出自己的天命?” 追月垂眼认真看她,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她眼睫处的一线晶莹。 他喉结翻涌了下。 手中拨弄的佛珠也跟着卡 了一下。 很快,他轻声说:“医者不自医。” “还真是好个医者不自医。”苏晗烟差点被这话给逗笑了,但是她奋力扯了扯嘴角,却只觉得疲惫,便也没再继续笑,“我会尽力给你医治眼睛的,算是报答国师今日的坦诚布公。” 追月略略颌首。 苏晗烟离了国师府后,走入极尽奢繁的闹市街道。 摩肩擦踵,人来人往。 她却觉得荒芜。 如果她并未来到这个时空,那么那些人都会按照原本的天命继续生活下去——可偏偏她来了,她还搅乱了所有按部就班的一切,成了很不稳定的一个变故。 可她的到来只带来了变故,好像并没有带来什么好的改变。 ——原来却只有封景 毓享到了绝对的好处。 难怪他对她好,难怪他想用所谓的真爱想牵绊住她。 利用。 就像他曾经利用离慕瑶那样,现在来利用她。 温声细语哄骗她,看她春心砰然心动时,他是不是就跟嘲讽离慕瑶那样,在心底同样嘲讽着她? 太可怕了。 真的。 只是想想,就觉得脑袋都快要炸掉了。 苏晗烟失魂落魄回到落梅轩时,封景倾正在前厅等她,看到她时,起身解释道:“三嫂,你应该对三哥有误会,三哥是真心喜欢你的。” 看来封景倾都发现异常了。 不过这还能有什么误会呢?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 至于所谓的喜欢……没有心的人会有真心? 第264章 本王不想顺其自然 苏晗烟不想就此话题聊,她头疼欲裂,“之前我和端王说过的,只要我能让海宴郡主不去参加太子的选妃宴,你就去找皇上说和我二妹解除婚约的事,不知这事可还做数?” 封景倾道:“自然做数。” “那你便尽快去吧。” “三嫂——” 苏晗烟摆摆手,“我跟你三哥之间没有误会,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其中问题你心中也应该有了估摸。” 封景倾有些讶然,噤声。 转头看向了偏房。 “如果我外祖父能安然无恙地醒来,是最好,如果他不能醒来,那我和懿王就这么相处下去也无不可了。”苏晗烟挺直脊背,眼神难得染了几分凌厉的锋芒,“我虽然 良善,却并非总是会忍气吞声。我不会接受旁人对我欺骗隐瞒,无论那人是谁。” 苏晗烟错身回了房间,封景倾清了清咽喉,封景毓才从不远处屏风后走了出来。 “三哥,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封景毓阴郁着坐下来,死死咬牙,沉默不语。 他昨天离开落梅轩时,虽然震怒,却也不算完全没了理智。 他将苏晗烟的异样翻来覆去地思索了遍,终于顺藤摸瓜查到她前不久调查车夫的事,就知道她应当是知道,当日,是他故意引江清誉和项无月见面的事了。 那一瞬间,他心底的巨石沉沉落下。 那终日悬在他头顶的利刃终于也沉沉落了下来。 这边, 封景倾还在淡淡道:“三哥,我早就跟你说过的,这事肯定瞒不过三嫂太久。” 封景毓却突然道:“怎么才能让江大人快些醒来?” 刚才苏晗烟的话他都听进去了。这件事还不算已经走到绝路,只要江清誉能醒来,只要他能获得江清誉的谅解,那么苏晗烟也绝对不是会一直跟他冷战下去。 封景倾摊手:“我不知道,这得问大夫吧?” 大夫。 问苏晗烟是肯定不行的,他只怕跟苏晗烟说没两句话,她就会夹枪带棒地往他心窝上捅刀子。 如何能让苏晗烟知道他在为了江清誉能醒来的事奔走,却还能不跟她吵架呢? …… 方恒之。 封景倾还 在苦口婆心的劝:“三嫂虽然脾性温和,从不会主动与人结仇,却也有着傲骨尊严在的。三哥,这事你实在不该欺瞒她……” 封景毓却看也不看他直接撞开了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 方恒之正在太医院里配着药材,抬头就碰到了这位不速之客,他怔了一下:“懿王殿下可是有事?” “皇上昨日已让你去给江大人把脉诊治,本王问你,江大人何时能醒?” 醒? 方恒之愣了下,又心有疑虑。看来懿王还真跟他师父吵架了,这明明可以问他师父的事,却偏偏来问他。 不过,也恰巧。 方恒之正色:“江大人这是心病,是他不愿意主动醒来,所以哪怕是臣 用了再多药也无法将他从梦中唤醒,只能顺其自然,等他醒了。” 封景毓阴郁眯眼:“本王不想顺其自然。” 啊? “本王要江大人立刻马上醒来。” “……” 这两个人还真不愧是夫妻俩。 他师父居然能完美预判到了懿王的话。 方恒之做出一幅复杂沉重的神情,好半晌,才像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迟疑着解释说:“臣倒是从医书孤注上看到过,江大人这种情况,可以用银针淬药刺激周身大穴,强硬逼他醒来,但是这一招极为凶险,很有可能会导致江大人彻底陷入沉睡,再也无法醒来。而就算江大人能成功苏醒,却也因此而伤了根基,绝对活不过半年光景了。” 第265章 食毒蛊 方恒之低声询问:“王爷,可要用吗?” 封景毓眼眸微眯,眼底冷凝出几分阴鸷冷翳来。 方恒之仿若看不到似的,还在解释着:“这种办法,臣前日就跟懿王妃提及过,但她不愿意用这一招,所以臣也就没有再坚持。只是臣回来后突然想起,若是将银针上淬的药做个更换,那么江大人安然无恙醒来的可能性,就能达到十有八九。” 十有八九。这个可能性,成功将封景毓眼底的阴鸷给冲淡了些。 “只是那银针上淬的药,却极为罕见,臣无处可寻。” 听到这里,封景毓蹙眉:“什么药?” “一味蛊虫。” “蛊?” “是。”方恒之温 声解释,“一种名为食毒蛊的蛊虫,它年幼时需要每日用人的鲜血喂养,喂养三周后便可成熟,晾晒后碾碎,再用银针蘸取后刺入江大人周身大穴,即可了。” 封景毓眸色晦暗,“谁的血都可以吗?” “最好是体内有毒的人,毕竟那蛊虫是食毒蛊。” “嗯。” 封景毓并未再多问,只伸手道:“食毒蛊拿来给本王。” 方恒之眼睛微动,回身在架子上翻找多时,却遗憾道:“王爷,臣这里确实没有食毒蛊这种南疆蛊虫,您如果需要,就只能去找南疆人了。” 他又不傻,都说了蛊虫了还能找得到蛊虫给封景毓,那不就是明摆着说,这就是为了试探你吗? 有也得说没有! 封景毓并未执着,很快就转身离开了太医院。 方恒之这才啧啧唏嘘道:“师父还真是料事如神。不过这懿王倒是也聪明,若不是我聪明,怕是也很快就会被他察觉出端倪来。” 封景毓离开了太医院直接去了国师府,眼蒙白绫的追月听说来意后,稍顿了顿:“所以,王爷你要在江大人身上试那法子?” “不。”封景毓淡道,“虽说可能性十有八九,但那一两成的不确定性,也绝对危险。” 追月拧眉,似乎是不解:“既然你不准备在江大人身上动用那种法子,又何必来贫僧这里取什么食毒蛊?更遑论那蛊虫是极为阴险阴狠的蛊虫,它以宿主体内的残毒为生, 但它成熟后,宿主体内的残毒更是会翻倍增长——” 封景毓却面色不改:“所以本王才要它。” 追月疑惑:“贫僧不懂。” “方恒之是烟儿的徒弟,方恒之的意思自然也就是烟儿的意思。”封景毓黑眸沉沉,冷静异常,“烟儿想试探本王会不会对江大人动手,也想看本王会不会愿意承担这份痛楚,那本王就如了她的心意,只要她能宽心些,本王怎样都无所谓。” 方恒之是真的不会演戏。 剧烈颤抖的睫毛和明显畏惧躲闪的眼神,早在见到他第一面时,方恒之就已经露了馅。 但他不拆穿。 他很配合。 听到这里,追月总算听明白了其中种种, 他垂眼凝眸,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句佛号。 懿王对于此事的态度确实很是无所谓,毕竟懿王妃医术了得,就算封景毓真的会因为这食毒蛊而命悬一线,懿王妃也不会坐视不理。 罢。 追月起身取了食毒蛊递送到封景毓掌心,又看着封景毓取了匕首划破手腕,由着那几近透明的蛊虫顺着伤口爬进了他的身体。 渐渐地,封景毓面色越来越白,最后更是堪近透明。 最后,他将伤口草草包裹好,起身要离开,追月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没忍住好奇,询问:“王爷是真的喜欢王妃吗?” “是。”追月只好奇一问,出乎意料的是封景毓没有任何犹豫,“本王真的很喜欢她。” 第266章 心比煤黑 听到方恒之来回禀的话时,苏晗烟正在给江清誉按摩着胳膊,听此,甚至连眼睫都没抬一下。 “师父。”趁着四下无人,方恒之思量再三还是没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询问,“要是懿王真的用了那食毒蛊——” “那就让他用。”苏晗烟淡淡道,“谁知道他是真的用,还是会找假的来骗人。” 方恒之:“……” 噤声。 看来这俩人最近是真的在吵架,且也很凶呢。 方恒之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还是不掺和这些事为好,就将苏晗烟需要的补药放置桌面,提醒道:“师父,你要的补药。” “嗯。” 方恒之离开落梅轩时,遥遥可见远处天朗气清。 今 天还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呢。 苏晗烟难得过了几天消停日子,结果很快,程海宴就提着长枪杀进了落梅轩。 长枪怵地,红缨飘扬。 “季羡鱼呢?人呢!出来!该死的,你也不看看这懿王府是你配进的地方吗?谁的男人都敢抢是吧,本郡主偏偏要教你做人——” 正在凉亭给霜降把脉的苏晗烟手一哆嗦,看着被长枪捣碎的青石板,肉都跟着疼了。 “郡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哪样?”程海宴怒目而视,“前几天太子选妃宴,我爹怕我惹事就把我送去城郊避暑,我这刚回来就听说季家的季羡鱼成了懿王府的侧妃?!呵,我真是笑了,懿王三心二意,她也真不怕死啊——” “不。”苏晗烟生怕她下一瞬就要冲过去杀人,急忙把她拽回了凉亭里,“不是她使手段进的懿王府,是我让进来的。” 程海宴人都傻了:“你……你疯了?” 啧。 其中弯弯绕太多,苏晗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正想着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听到旁边霜降很认真地解释道:“季小姐有喜欢的人了。” 苏晗烟:? 程海宴:? “咸鱼有喜欢的人了?” “嗯,还是季小姐亲口说的。”霜降眼神明亮认真,“她之所以选择进懿王府,只是不想嫁给太子而已。” 程海宴这才将长枪递送给旁边的翠翠,把杀意收敛起来了。 “算她识相。” 但是很快,程海宴就又发现了不对劲,瞪向苏晗烟:“季羡鱼有喜欢的人了,这事你不知道?” “刚刚知道。”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让她进懿王府?还真想让她跟懿王……” 苏晗烟认真耸肩摊手:“因为离慕瑶已经倒台了,府中总要有些新颜色吧。” “可你跟懿王,不是情投意合吗,你怎么能容忍他跟别的女人……” “不是。”苏晗烟打断她的话,凉凉地转移了视线,“我才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心比煤黑的狗男人。” 程海宴:…… 吵架了。 咳。 既然没有谁欺负了苏晗烟,那她就不瞎掺和了,程海宴很快就又问起来了霜降的情况,得知过两天 就要给她打掉孩子,程海宴也认真听了很多注意事宜。 “对了,江大人还没醒吗?” 苏晗烟顿了顿,摇头说,“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醒吧。” “那你明天去敦亲王府一趟吧。” “怎么?” “我爹知道太子选妃宴的事是你帮了我,所以想好好设宴款待你。” 苏晗烟想了想,还是婉拒了,“改天吧,我最近无瑕抽身。” 她最近都成漩涡中心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子皇后都虎视眈眈盯着她呢。 她还是不要给他们一种和敦亲王府合作联手的错觉了。 “也行。”程海宴也没有强求,“端王和苏二小姐解除婚约了,你知道吗?” 第267章 她铁树开花了 “真解除了?” “真的。”程海宴认真说,“听说,皇上还因此大发雷霆,斥责他视婚姻如儿戏,罚了他去往三山寺佛前跪四个时辰呢。” 苏晗烟却好似并无惊讶,只喃喃道:“他倒是还挺迫不及待。” 这反应倒是让程海宴有一瞬的茫然了:“什么意思?” “之前我去找端王想让他解除和苏蝶衣的婚事,他说,我只要能让你无法参加太子选妃宴,他就去解除和苏蝶衣的婚事。” 说着,苏晗烟也忍不住带了几分促狭的笑,“他看着风流散漫,心底到底还是挂念你的。现下他解除了和苏蝶衣的婚事,你也没有跟太子绑缚在一起,你们可不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了?” 程海宴 面上还是有大片大片的茫然。 许久,才似是醍醐灌顶。 “所以,他之前对我避而不见,是担心……” 苏晗烟接着他的话:“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会坏你清誉。” 程海宴怔愣出神了许久,突然站起来,说了声还有事抬脚就走,因为太过慌乱,她还撞翻了桌上的茶盏,忘记了长枪,同手同脚走了十几步后,翠翠急忙追过去:“郡主,您的长枪!” 霜降疑惑皱眉,“娘娘,郡主怎么了?” 苏晗烟笑了笑,“她铁树开花了。” “啊?” 苏晗烟却突然间又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想起封景毓就忍不住的赫然羞涩。 那时她也觉得自己是铁树开花,觅得良人 。 如今看来—— 她顿了顿。 希望封景倾和封景毓不同。 此后苏晗烟又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封景毓极少在她面前晃悠,她也乐得清净。 很快,追影焦急跑了进来:“娘娘,您去看看王爷吧——” 苏晗烟皱眉,但看他神色慌张焦急,却也没有推辞拒绝。 封景毓昏睡在床榻上,他愁眉紧锁,双眼紧闭,明明是酷暑时分,他却全身惊颤,四肢蜷缩在一处,额间更是布满了豆珠般的冷汗。 “怎么回事?” 追影道:“属下不知,王爷近日总是身体乏累,食欲不振,还不许属下去找王妃,若非他昏迷,属下也断然不敢惊扰您的。” 苏晗烟上前替 他把脉,但刚刚碰到他的手时,封景毓突然睁眼,接近慌张地将手抽离。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嗓音喑哑难听。 苏晗烟就也将手收回去了,“追影说你出事了,我就来看看。” “我……本王没事。”封景毓额间青筋暴起,他却还在死死咬牙,硬撑着做出一幅沉稳矜贵的表象,“你还是快回去照顾江大人吧。” 苏晗烟只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 她淡淡地,甚至带了点讥讽的笑起来:“好吧。” 而就在苏晗烟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封景毓突然剧烈又凄惨的咳嗽起来,且那阵仗像是恨不得将心肝脾肺肾都给咳出来似的。 苏晗烟不由得顿住脚步,折身看他。 “本王……咳咳咳没事。”封景毓还在摆手说,“只是咳嗽一会而已,不至于死的……你别担心。” 苏晗烟环顾房间四周。 屋里连一丝一毫草药清苦味道都没有,且封景毓咳嗽这么久,却什么东西都没咳出来。 别说血了,痰都没有。 再着封景毓虽然咳嗽地昏天暗地,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在不住闪烁—— 他没病。 装的。 苏晗烟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她才过了没几天的消停日子,他就非要来找事是吧? 行。 那就开门见山吧。 苏晗烟就干脆折返回去,看到封景毓陡然亮起的眼睛,她闲适淡淡地开口:“王爷,食毒蛊的滋味如何?” 第268章 封景毓在第五层 苏晗烟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封景毓后知后觉自己被戏弄了和她撕破脸大吵一架,或者是他咬牙隐忍不发,暗地里记仇。 反正都是互相伤害呗。 但没想到,封景毓眼神却更加明亮了,就像是得到了心爱点心的大狗狗般,疯狂摇晃着尾巴,谨慎又愉悦:“你知道食毒蛊的事?” “嗯,是我让方恒之故意告诉你的。” “我知道是你。我想让你解气。你看……我真的用了食毒蛊。”说着,封景毓类似邀功般将用白纱简单包裹着的手腕递送过去,手腕处还隐隐可见斑驳血痕,“为了给你解气,我用自己的血来养它,这样,你会舒心一些吗?” 苏晗烟懵了一下 ,他居然不生气? “你早就知道,却还要养食毒蛊?” “嗯。”封景毓脸色还是很苍白,是因为食毒蛊的缘故,“你既想折腾我,我便遂你心意。虽然有食毒蛊后,刺激江大人醒来成功的可能性十有八九,但那既有十中一二的隐患,我就也不想继续强求,所以我养食毒蛊,并不是为了江大人,只是为了你能解气——只要你能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做这一切就都是心甘情愿的……” 苏晗烟整个人都懵了,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 好家伙。 这一波,她以为自己在第三层,封景毓在第一层。 却原来,封景毓是在第五层的。 苏晗烟还真没想到这 种可能,她怔怔看着封景毓手腕上缠绕的白纱,过了许久,才恍惚地问:“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是真的不明白。 “我大哥因我缘故,如今已经为你所用,我外祖父身上也没有你能利用的东西了,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她身上,还有什么是封景毓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没有了吧。 那他吃力不讨好地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苏晗烟看不懂,也猜不透。 封景毓定定地看她:“为了让你解气。” “让我解气?”苏晗烟更加疑惑了,“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解气呢?我 如果继续跟你呕气,难道会给你带来什么损害吗?哦对了,你的毒还没排清。不过没关系,我虽是不耻你的行为,却也不会因此而公报私仇……” “不是!”封景毓有些急切地反驳说:“我知道之前我做的一些事可能伤害到了你,我知道你不开心,所以如今我做一切只是为了让你舒心而已。至于为什么想让你舒心……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继续跟你呕气,我想为我过去的事向你道歉给你补偿,我想让我们回到过去的相处方式,想吃你做的奶黄包,想看你的笑,想……” 封景毓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一股脑说出这么多肺腑之言。 他也紧接着,怔愣了许久。 而苏晗烟却只是 静静地看着他,她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探究询问的眼神不住在他脸上身上游移着,好半晌,她才轻声道:“你喜欢我?” “是。” “是像喜欢离慕瑶那样的喜欢我吗?” 封景毓懵了一瞬。 “你曾经也对离慕瑶说过喜欢她,可是你却翻手就利用她让皇后放下警惕心,再趁人不备将整个离家送上刑场。你也说过喜欢我,可是你转眼间也能利用我来拉拢我大哥,利用我去接近项无月,再改变路线迫使我外祖父遇到项无月,继而崩溃昏迷。” 说到这里,苏晗烟看向他的眼神警惕又冷淡,甚至还带了嘲讽轻蔑: “是啊,你喜欢我,就像喜欢离慕瑶那样的喜欢我。” 第269章 我不相信你 “你说……什么?” “王爷都已经猜到了,却还想装无辜吗?”苏晗烟缓慢道,“我找了很多车夫,也暗中调查了很久,条条桩桩都指向你啊。我本来以为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后,你就会将我舍弃掉……哦,就像你曾经舍弃掉离慕瑶和离家的那样,我苏家以后应当也是这么个下场吧?结果没想到你并没有接受皇后送来的侧妃——那怎么办呢,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只是我现在还没想明白,王爷你还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原因是什么呢?我身上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是你还没得到的吗?” 对上苏晗烟眼底的轻蔑笑意时,这一瞬间,封景毓醍醐灌顶。 他好像明白了。 …… 他 怎么到现在才明白。 怪不得苏晗烟在自己挑破了从未喜欢过离慕瑶的事后,她就对他多是惊惧躲避——她在怕,在担心自己会步离慕瑶的后尘。 所以她才那样小心翼翼地,收回去了曾经对封景毓的所有特殊对待和喜欢心意。 她就像是一只小蜗牛,受到了威胁就想躲起来。 之后,他在皇上面前直言不讳地跟她说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她确实也是动摇心动了的,甚至当时还答应了他,要给他做他喜欢的奶黄包吃。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江清誉之所以遇到项无月的前因后果了,她将这一切联想起来,就明白她是被他给算计了。 她有铮铮傲骨,所以当即就狠心收回了对他的所 有心意。 那只小蜗牛,终于还是再次决绝地缩回去了。 她已经彻底不相信他了。 而他却还以为自己只要让她出了这口气,就能冰释前嫌,破镜重圆。 还真是…… 可笑。 可是,封景毓忍不住喉结翻涌,艰涩开口:“我没有再想利用你了,我只是……喜欢你,想追求你。” “还说喜欢我呢。”苏晗烟笑得有些难看:“这话你扪心自问,你相信吗?” 曾几何时,他肆无忌惮地将她的心意踩踏在脚下,看着她对他害羞的心动面容,还要利用她去接近苏易臣、利用江清誉,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还是轮到他了。 他无论再怎么对她表真心、诉说 爱意,得到的却只是蜗牛暴露在外的坚硬外壳。 她不相信他。 她吃一堑长一智了。 封景毓怔怔然半晌后,突然就垂下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良久。 他才突然哑声问:“是不是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了?” 苏晗烟顿了顿,“你说其他的我会相信,但你如果还要说你喜欢我,这种话,我是绝对不会再信了。” …… 屋中死寂一片。 在外守着的追影看到苏晗烟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还有些怔愣,哎?这么快王爷和王妃就冰释前嫌了吗? 但是刚刚进屋,他就看到封景毓掩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这次咳得越发厉害,甚至手 腕未曾痊愈的伤口都因此而崩裂开来,很快就浸透了白纱,染脏了他的衣袍。 “王爷!您没事吧?”追影焦急上前,“王妃已经走了,您没必要继续装咳了……” 封景毓却还是咳嗽得厉害。 他咳了许久,连鼻尖眼尾都攀了殷红潋滟的景。 心底的酸涩痛楚还是没曾盖住。 许久,封景毓好容易止住咳嗽,手腕刺痛传来,他揭开白纱,看着那道纵横的伤疤,只伸手将伤疤又撕裂了些,鲜血将他的手都给浸成了血色。 追影端着热水进来,看到这一幕人都吓傻了:“王爷!” 封景毓艰涩开口:“没事。” 她现在不相信无所谓。 他会证明的。 第270章 毒发提前 此后苏晗烟果然过上了安稳日子,她在这段时间里给霜降动了手术,又每天用补汤给她养着身子,再然后就是照顾江清誉,和教导苏小团功课。 大抵是察觉到娘亲和爹地在冷战,苏小团也不再主动提及爹地。 日子就这么散漫悠闲地过着。 直到—— 十八号这天,追影再度火急火燎地踏入了落梅轩的门:“王妃,王爷他不好了。” 苏晗烟淡定瞥他:“又来苦肉计?” “不是苦肉计。”追影有些焦急,“王爷他毒发提前,已经发作两日了。” 听到这里,苏晗烟原本躺在摇椅上的散漫悠闲神色稍顿。 她拧眉,犹豫不决:“王爷毒发的日子不是 二十号吗?今天才十八,你说发作了两天——岂不是十六号就开始发作了?这怎么可能?我配的药不可能出问题。” “娘娘配的药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王爷养了食毒蛊在身,那蛊虫阴狠毒辣异常,王爷本就身有剧毒,这段时间更是时常精神恍惚!属下好多次都想着来请王妃,可王爷却不许属下来打扰您——” 说着,追影脸上涌起了浓浓的懊悔,“前段时间属下的确和王爷演了出苦肉计,想得王妃的原谅,但这次,属下所说是真真句句属实!” 苏晗烟也缓慢地拧起眉。 原来食毒蛊还能诱使封景毓体内毒素提前发作?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按理来说,应该等蛊虫取出后 ,毒素紊乱才会有提前或者延后的可能性啊。 这—— 怎么回事? 更为重要的是,苏晗烟本以为之前跟封景毓撕破脸开诚布公后了,封景毓就会恼羞成怒,直接将食毒蛊给取出来的——结果,原来他没取吗? 但现在,苏晗烟也没心思想太多了,她正色问:“王爷现在在哪儿?” “王爷今日在宫中毒发昏厥过去了,属下不敢直说毒发提前,就只说王爷近日疲惫,皇上留了王爷在宫中休息,想来应该傍晚时分,宫中就会送回王爷了。” 现在才正午,还有大概两三个时辰。 苏晗烟拧眉:“就让他拖着那副身体再等三个时辰?” “可是如果让旁人知晓王 爷毒发提前,怕是会另有争端。” 苏晗烟拧起眉。 事真多。 “我先去准备给他排毒的东西,你在宫中多加留意。” “是。” 苏晗烟目送追影离开后,就打开手镯空间,进去开始调配需要用到的药材——如果封景毓在食毒蛊还没有养成之时就将它取出,是并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损伤的,可如今食毒蛊已经在他身体里居住了十几天,已经将要成熟,这时候再将它取出也是个麻烦事。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大工程了。 苏晗烟用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将手术刀进行了消毒,将药材悉数配齐,然后就开始在凉亭里等追影带着封景毓回来。 她来回焦急地踱步, 终于吸引来了苏小团,苏小团睁着眼睛问:“娘亲,你是在担心爹地吗?” 苏晗烟把他抱起来放在凳子上,撇嘴说:“没有。” “可是追影统领走后,你进屋配药出来,就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居然这么久了吗? 苏晗烟摸了摸鼻子,还是嘴硬哼道:“我只是无聊,所以在这里站一会而已。” 苏小团疑惑的偏偏脑袋。 他不太明白。 但是,他认真地问:“可是娘亲,你是喜欢爹地的吧?” 苏晗烟一僵。 她虽然再嘴硬,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当听追影说封景毓毒发提前之时,她心底的确陡然而起一阵浓浓的慌张焦急。 第271章 她想离开? 苏晗烟就也静静地坐了下来。 院中很安静。 夸张到,几乎甚至于连枝头上石榴花绽放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就算喜欢又怎么样呢?”苏晗烟听到自己的声音,低落地融化进微风,似乎带了点叹息和遗憾的味道,“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喜欢不能当饭吃,那什么能当饭吃?”苏小团睁大眼睛,黑如曜石的眼睛里满是认真的疑惑。 苏晗烟:…… 还真是脑子里只有吃啊。 她伸手给了他一击爆栗,哼道:“你怎么只想着吃?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一点追求都没有。” “我在帮娘亲看清自己的本心!”苏小团,委委屈屈地抱 着脑袋,撇嘴为自己证名道,“娘亲之前教过我,人生在世就是为了开心,如果有不开心,就要及时断舍离。这是我都明白的道理,怎么到了娘亲身上,娘亲却反而就想不明白了呢?” 苏晗烟拧眉,突然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谁教你这么说的?” “没有人教我。”苏小团,委屈巴巴的撇嘴,伸手在石桌上不停地画圈圈,“我就是不想看娘亲和爹地继续呕气了,虽然爹地有些时候不好,但是……但是……” 苏小团眼圈红红,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但糯米团子突然这么委屈,苏晗烟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知道的,苏小团一直想要父亲的疼爱。 他只是担心她不高兴,所 以从来不在她面前说而已。 约莫是这段时间她跟封景毓之间的关系太过如履薄冰,苏小团也发现了异常,所以才出来跟她说话了。 苏晗烟喟叹了声,揉揉他的脑袋:“如果我以后不愿意继续留在懿王府里了,小团子,你是跟我去浪迹江湖,还是留在这里做你的懿王府世子?” 苏小团当即抬头说:“我跟娘亲走!” 苏晗烟屈指在他头上叩了下,故意严肃地道:“说实话。” “实话也是跟娘亲走!” “……” “不是。”苏晗烟想了想,“我的意思是你选择谁我都不会生气,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吧。” 苏小团茫然地看着苏晗烟,突然就撇嘴哭 了起来,呜哇着扑在了苏晗烟怀里,趴在她肩膀上哭的一抽一抽地,“我要跟娘亲走!呜呜呜……娘亲别不要我,我爱娘亲!娘亲爱我!娘亲要是真的不开心,咱们就走吧!娘亲再给我找个好爹,咱们不要这个坏东西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晗烟一阵无奈,但却也被苏小团坚定的选择给戳中了心房——是啊,苏小团永远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的。 她不伤心,也不低落。 爱情没有就没有吧,她还有儿砸呀! 苏晗烟小心地给哭得撕心裂肺的苏小团宽抚着后背,免得他真哭呛着了,但在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后,苏晗烟脸上的疼爱动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额间也青筋暴 起: “苏小团,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在我身上擦鼻涕了?” 苏小团:“……” 他瞬间止住哭声,像一条鱼儿似的猛地从苏晗烟身上跳下去,跑走了。 “说你多少遍了,你都不听是吧!”苏晗烟脸上黑云密布,“我今天非得给你点爱的教育不可!” “呜呜呜娘亲我错啦!” “站住!” …… 落梅轩里瞬间鸡飞狗跳起来。 踉跄着回来,站在门口的封景毓正好将一切都听进了耳里。 他怔然了很久。 但是苏晗烟的话却给他带来了很重的危机感——本以为这段时间能让苏晗烟冷静一下,结果,她居然想离开了吗? 第272章 让她愧疚 旁边的追影脸色也变得姹紫嫣红起来,他也没想到王妃脾性竟然这般倔强——这一冷静,反而让她冷静地想抽身而出了。 嘶。 这王妃如果和世子真的离开了,王爷不就一夜变回了孤家寡人? 想想,还怪可怜的。 “追影。”封景毓突然叫住他,又压低声音嘱咐了一句话。 追影瞳孔微震,焦急道:“可是王爷,苦肉计对王妃怕是不行吧?之前不是就已经用过了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封景毓眼神凌厉如刀,“之前的苦肉计是本王故意露馅,是为了让她舒心,今日的苦肉计,是为了——” 封景毓眼里缓缓倒映出艳丽的石榴花颜色。 他薄唇冷抿,淡漠道: “让她愧疚。” 苏小团还挺能跑,苏晗烟追着他绕着凉亭跑了几圈,累得气喘吁吁却也没能抓住他,刚扶着游廊红柱想歇息一会时,就见追影火急火燎跑过来了。 …… 跑的还挺快。 前脚踩后脚的,追着自己影子来的。 苏晗烟起身去迎:“王爷呢?” “王爷身体不适回房间了,所以属下来接王妃过去。”追影眼神似乎有些躲闪,但苏晗烟根本没心情想太多,就回房间收拾了药箱和准备好的手术刀,跟着追影一起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苏晗烟顿住步子,森森地盯着不远处的苏小团:“苏小团,在我回来前你必须写好五百字的检讨 书,否则我非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苏小团眼神哀怨:“嘤嘤嘤。” 追影怔了怔,试探性地询问:“王妃,什么是检讨书?” “相当于一篇文章,用于检查自己的缺点和错误,并作出自我批评和自我反省。” 追影明白了。 他蹙眉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家王爷如果写检讨书的话,成功哄回王妃的可能性会占据多少呢? 封景毓就在房间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他看到苏晗烟时,眼睛微微眨动,又很快疲惫的闭上了。 脸色惨白如纸。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所以苏晗烟并没有再根据只看脸色就断定他的身体健康情况,而是抓住了他的手要给他把脉,好在这次封景 毓没有拒绝。 只是他的手腕—— 伤口非但没有痊愈之症状,甚至于还更加狰狞了些,满是有所痊愈却又被重新撕裂的痕迹。 鲜血横流。 还好没有割破大动脉,否则就按照这么个流血速度,封景毓早就成干尸了。 苏晗烟忍不住心有郁结:“既然那食毒蛊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你又何必还用自己的身体饲养着它?这可不比你肩膀上的伤,那伤虽比这伤口大,但是用过消痕膏就不会留疤,但你手腕上的疤,好了再撕裂,好了再撕裂……很有可能会留疤的。” 封景毓安静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的宠溺:“没事,留疤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 苏晗烟一口气就横在 了嗓子眼。 她倒是宁愿封景毓现在跟她大吵一架,埋怨斥责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也不想看他这般低眉顺眼。 这样,总会让她忍不住心有愧疚,哪怕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总忍不住觉得自己也有错。 哼。 狗男人。 苏晗烟毫不留情甩开封景毓这只还在流血不止的手,去抓他另外一只健全的右手,这下才终于摸索到了脉象—— 紊乱,嘈杂,虚弱。 蛊虫在他体内几乎称得上是肆意妄为了,到处乱窜。 必须及时取出。 “我先给你取出蛊虫,再给你排毒。”苏晗烟正色道,“食毒蛊畏光,追影,你离开前记得把窗户关上。” 第273章 麻药 苏晗烟其实并不想将自己提炼出的麻药浪费在封景毓身上,毕竟像他这种没有心的人,又怎会知道疼痛的滋味呢? 可在摸到手术刀,看到封景毓因痛楚而微微蹙起的眉眼时,苏晗烟还是没忍住在心底咒骂了一声。 该死。 狗男人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 特别是这般重病虚弱至极,眉眼更显得昳丽异常,那份破碎的虚弱感,几近于能勾魂夺魄。 苏晗烟骂骂咧咧地翻找出了麻药,掰开封景毓的嘴给他喂进去,封景毓差点没噎住:“这,这是什么?” 苏晗烟没好气地瞪他:“穿肠毒药。” 封景毓却笑了笑。 显然不信。 于是,苏晗烟就更加生气了 ,“你别不相信,那真的是穿肠毒药!” “我信。”封景毓轻声哄她,“穿肠毒药也无妨,只要是你喂给我的,无论是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 这狗男人真的太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了吧。 不行。 快点清醒啊! 这狗男人是没有心的!他是在演戏,他是在骗你! 在心底默默念:富强和谐文明…… 终于将心底绮念压下,苏晗烟开始认真再次挑破了封景毓的手腕伤口,封景毓原本拧眉闭眼打算强忍过去这份痛楚,却突然间发现自己身体软绵绵的,且原本手腕上的刺痛感也被削减了很多。 这份感觉很奇妙,他能清楚感觉到苏晗烟手中的刀子划破他 的伤口,拨弄着他的血肉,在里面拨弄着那只放肆的蛊虫。 可他并没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只是感觉手腕处有些发麻,那里似乎有些肿。 而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有些麻木了,他想奋力站起来,却哪怕动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轻轻动了动指节。 …… “我,我好像动不了了。” 苏晗烟仍然在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蠕动的蛊虫,看也不看他:“是麻药。” “我用过麻药,太医院里也有麻药。”封景毓说,“可是那麻药只是使人疼痛稍减,可我如今……怎么一点都不痛了,且身上也好像被点了穴似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狗男人话怎么这么多 ? 但苏晗烟为了缓解他的紧张,还是尽可能耐心解释:“因为这麻药是我经过大量提纯而成的,药效迅猛发作快,延续的时间也很长。” 时间很长? 封景毓突然心底一咯噔:“能延续多久时间?” “两个时辰左右吧。” 这么久?! 封景毓刚想再说什么时,苏晗烟突然正色厉声道:“别说话,蛊虫出来了。” 封景毓只能噤声。 他奋力偏头,看向窗户边的方向,两个时辰——那些人应该也会来了吧? 约莫是麻药作祟,以至于封景毓眼皮也越来越重,但他宁愿死死咬破舌尖来换取清醒,也不允许自己真的沉睡过去。 直到苏晗烟从血管中翻 找出食毒蛊,将其扔出来,又取了线来将伤口缝合,抬眼却就和封景毓殷红的眼神对上了。 苏晗烟心里一咯噔,“你居然没睡着?” 难道她麻药用少了吗? 应该没有吧。 封景毓艰难的眨眨眼睛,却哑声说:“我不困。” 苏晗烟也没有执着这个问题,虽然她的麻药剂量大,正常人都该昏睡,但封景毓不是正常人——他多疑又奸诈,应该是担心他睡着后,自己会对他不利吧,所以才这么硬撑着? 苏晗烟撇撇嘴,也不拆穿。 好容易将毒也全部清理干净,苏晗烟刚松口气,还没来得及提醒封景毓呢,就见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懿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第274章 刺客! 正在擦拭指缝斑驳血痕的苏晗烟忍不住眉峰一跳,抬眼,就看到一黑衣人站在窗户边,手掌长弓,利箭正对准了床榻上的封景毓! 苏晗烟瞳孔微震,这一瞬间她根本没想到这种种疑点——比如为什么大白天刺客会穿着夜行衣,为什么刺客能轻而易举冲到懿王府来刺杀懿王。 她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封景毓现在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啊喂! “好汉住手!!”苏晗烟几乎喊破了嗓子,“你是谁派来的?咱们商量一下好不好,我给你双倍雇佣金——” “住口!我今天就先杀了你!” 说着,刺客的箭就直接瞄准了她,下一瞬,长箭破空而来,苏晗烟瞳孔骤缩! 这刺客怎么 不按套路出牌! 你不是来杀懿王的吗! 杀她干嘛啊! 而就在这瞬间,原本因麻药作用而瘫软在床的封景毓,突然不知怎么挣来了几分气力,猛地朝着她扑过来就要替她挡住那只破空而来的长箭,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苏晗烟急忙按住封景毓推到自己身后—— “噗呲” 长箭穿过了肩膀。 苏晗烟踉跄着连带身后的封景毓跌倒。 这一瞬一切皆静。 “嘀嗒,嘀嗒,嘀嗒……” 封景毓再度被舌尖的疼痛扯回几分神智,再一抬眼,长箭上的鲜血顺着箭头不住往下滴落着。 一滴鲜血就这么稳稳当当滴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眼睛瞬 间就殷红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 …… 懿王府今夜灯火不休。 也惊动了太医院。 听说追影指名道姓要他前去,方恒之便连夜爬起来,慌张询问:“可是懿王妃出了问题?” 追影眼神躲闪:“懿王府进了刺客,伤到了懿王妃。” “什么?!” 方恒之差点两眼一抹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追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也想知道啊! 按理来说好端端地,刺客来袭时,不应该是王爷舍命去救王妃的吗?这样王爷不仅能在王妃面前刷一波好感,甚至可能还会因此得到王妃的疼惜和原谅,可…… 怎么受伤的却从王爷变成了王妃?! 天。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套了。 追影只能面色复杂道:“我当时并不在场,我不知道,你等王妃醒了还是问王妃吧。” 方恒之形色匆忙地离开了太医院,恰巧来太医院开安神方子的宫人见到这一幕,忍住了眼底的好奇,转身回了承凤殿跟皇后禀告此事。 “懿王府的人怎么会来请太医院的太医?他们不是一向都夸赞苏晗烟医术精湛吗?” 皇后屈指揉着胀痛眉心,思索了片刻后,蹙眉试探着问:“难道说受伤的人是苏晗烟?” 宫人立刻道,“可能是的,奴婢还听说,是有刺客偷袭。” 皇后冷笑:“刺客?呵 ,懿王府把守森严,就连一只苍蝇都恨不得飞不进去,能混进去刺客,还恰巧伤到了懿王妃?” 宫人不住附和称是,“娘娘说的是。” 但是应该追影也没有说谎,毕竟这种事说谎没有必要——皇后又思忖了片刻,脑海里终于迟疑着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刺客难道是懿王故意放进去的?因为身段时间苏晗烟在太子选妃宴上给了懿王难堪,所以懿王就也放进去个刺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苏晗烟?” 宫人眼睛瞬间亮了:“娘娘英明!” 皇后也觉得自己猜中了,急忙兴奋地道:“快去把这件事告知太子,让他把握好机会。苏易臣一向最疼苏晗烟,他若是知道此事,必定要跟懿王决裂!” 第275章 本王是不是做错了 方恒之踩着夜色一路小跑进了懿王府,刚想往落梅轩跑,却就被追影提着衣领,拎进了封景毓的主院房间里。 封景毓正在外间软榻上坐着,神色似乎很是疲倦,眼瞳里满是赤红的血丝。 “……她在里面,你去看看。” 听到封景毓说话,方恒之忍不住有一瞬蹙起了眉。 懿王这声音怎么变得这么难听?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就火急火燎随之进了内室,丫鬟已经将苏晗烟衣衫解开了一些,将鲜血暂时控制住了,只是那只长箭如今却还稳稳当当地扎在她肩膀处。 鲜血源源不断地流着。 方恒之眼圈瞬间就红了,他的师父怎么就伤成了这样? 他几近于 手忙脚乱地从药箱里翻找着麻药想要给苏晗烟敷上,却见苏晗烟疲惫地睁开眼眸,颤颤巍巍地指向了自己的药箱:“第二层……白色的瓷瓶里……有麻药。” “好的师父。” 师父的东西一定是比他的好千倍万倍。 方恒之给苏晗烟用了麻药后,等到苏晗烟疲惫闭眼睡着后,他才敢下手将长箭折断,缓慢取出。 …… 里面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 封景毓却还在外间等着,他丝毫不顾忌刚刚包扎后的伤口,双手只紧攥成拳,哪怕伤口再度崩裂,他却也只能察觉到极为缓慢轻微的疼痛而已。 苏晗烟的麻药,还真是效果拔群。 明明刚才他是能将苏晗烟护住的,可 是就在那一瞬,苏晗烟将他给藏在身后时,他所蓄起的力气就这么耗尽了,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长箭穿过了苏晗烟的肩膀。 温热的鲜血滴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看不到苏晗烟了,那一瞬间他只能看见有无边无垠的血海炼狱,而他就在里面,踽踽独行。 一瞬间,他甚至于感觉脊背生寒。 明明麻药劲儿还没有过去,他却感觉自己心如刀绞。 追影端送来杯茶水,但很快就惊诧问道:“王爷,您嘴角的那是什么?” 封景毓擦擦嘴角,漫不经心:“是血。” “您受伤了吗?属下这就去找其他的大夫——” “不用。”封景毓一开口,舌尖就痛地他忍不住想倒吸 一口冷气,但他却硬生生扛住了,“本王没受伤,这是本王自己咬破的。” 那时候他受麻药的作用,浑身酸痛软弱,根本没有半分力气能提起,若非他发现咬破舌尖,能根据这分剧痛短暂地提及心神,只怕现在苏晗烟伤到的就并非是胳膊这么简单了。 只是—— 他抿了抿唇。 舌头怕是要仔细将养一段时间了。 不过不重要。 封景毓接过凉茶漱口,脑海里又得了几分刺痛后的清醒,他眼神阴郁冷翳,侧目质问道:“那个刺客,是什么人?” “是属下随意从城郊找来的山贼,他已被属下制服——他,他也没想到王妃竟会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毫不犹豫地选择护住您 。” 追影的这番话,就像是一把利刃,再次狠狠扎进了封景毓的心口,还要在他心窝里来回的碾压旋转,有这么一瞬,甚至都快要把他痛得抬不起腰来了。 是啊,明明那时候万般危急,苏晗烟却还是选择护住了他。 他又有什么资格怪别人呢? 刺客是他找来的。是他想来一出英雄救美,想着受点伤好让苏晗烟心疼愧疚,所以才让刺客故意真的朝着人射来的。 是他无能,救不了苏晗烟,甚至还连累苏晗烟因救他而受伤遭罪。 怎么就事到如此了呢? 封景毓捂着心口,眼底难得出现了大片茫然的空缺,他低声喃喃: “追影,你说本王,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 第276章 撑腰 追影噤声,屋里也自然没有人会回答他,所有人都在忙着给内室的苏晗烟擦拭上楼换药,没有人会发现这个一贯冷情寡性的懿王,脸上此时竟难得的褪去了闲适淡淡,反而涌上了极为浓重的茫然惶惑。 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 像是悔不当初,又像是心如刀割。 他只是怔怔地坐着。 许久后。 迎着窗外明月,喃喃道:“……要是最开始就没有利用江大人,就好了。” 追影眼观鼻鼻观心。 昔日他也曾劝阻过王爷要酌情思考是否非要那般做,可王爷却格外决绝。 王爷做事向来不会后悔。 可今天…… 他却怅然 若失地说出了这些话。 没有一个字是后悔,但是却全部都述说着他的悔恨。 追影只能斟酌着道:“王妃吉人天相,亦没伤到要害,不会有事的。” “……可她会疼啊。” 追影只能再次选择噤声,心下却忍不住吐槽一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已是夜半时分,但苏易臣还是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直接就要闯进去,被方恒之劝阻着拦在外面后,他虽然怒不可遏地额上青筋暴起,却还顾忌着君臣本分,咬牙瞪向旁边的封景毓。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追影急忙道:“王妃和王爷夫妻伉俪情深。是属下无能,没能发现刺客,那刺客原本是来刺杀王爷 的,但千钧一发之际却被王妃给挡下了。” “懿王武功高强,昔日在狩猎场上,哪怕有多名刺客及白狼围剿都尚能冲出重围,今日怎么连一支箭都躲不过了?还要靠着女人给你挡?” 苏易臣丝毫不掩饰自己言语间的怒气和指责。 追影都被这种语气给气得不悦蹙眉,但封景毓却只温声歉疚地道: “是本王没保护好烟儿,是本王的错。” “哼。” 追影看不下去了,“王爷今日身体不适……” “他身体不适又怎么样?”苏易臣却分毫不让,“他身体不适是因为小烟吗?作为掌权者你需要臣子为你铺路平反、肃清宵小,这也就罢了。可作为夫君,你却需 要自己的妻子来给自己挡箭护平安,那王爷,你自己能干什么?” 追影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厉声呵斥:“苏将军,尊卑有别!” “尊卑是有别,可长幼也该有序!”苏易臣眼睛都瞪红了,嗓音沙哑但说话时却掷地有声,“我身为小烟的兄长,这种时候怎能不出面给小烟撑腰?更何况——我就不信,偌大的懿王府会放任一个小小刺客混进来!我就不信,懿王这种武功高强的人会真的躲不过去那区区一箭!” 苏易臣越说眼圈越红,他向来冷硬严肃,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冷血无情! 懿王府的守卫安全到底情况如何,他清楚得很! 刺客? 苍蝇都飞不进来! 而这时,看到丫鬟又端出来了一盆血水,苏易臣神色痛苦,竟是也越说越激动:“我如今的确归属王爷,也愿意对王爷肝脑涂地——可这能给我带来什么!我的外祖父至今昏睡不醒,我的妹妹如今也躺在里面,生死难料!” 追影脸色铁青,刚激动向前一步想替王爷解释,就被自家王爷一个警告的眼神定在了当地。 “是本王的错。”封景毓垂首,神情歉疚认真,“本王无可争辩。” “王爷当然无可争辩!”苏易臣冷声道,“我来的时候已经接到了消息——那前来行刺的刺客,是王爷你的人吧?” 封景毓瞳孔微震,广袖中的手瞬间就死死紧攥成拳。 指甲狠狠刺入掌心! 第277章 刺客的身份 “你……”封景毓怔怔地看着苏易臣,喉咙微紧。 你怎么会知道? 谁告诉你的? 苏易臣则只看封景毓神色的几分慌张就能猜出大概,他冷笑道,“明明王爷就是罪魁祸首,却还要在这里装伉俪情深。怎么?王爷这般神色,难道是计划不成没能害死小烟,所以恼羞成怒?” 封景毓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是谁告诉苏易臣的了。 是封景岚。 封景岚一定还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才导致于苏易臣竟这般怒不可遏,甚至摒弃了一贯谨言慎行的脾性,跟他这么夹枪带棒的对峙吵架。 也难怪苏易臣会这般生气——他并非只是气恼懿王没保护好苏晗烟,他气恼的是这 一切都是懿王的计划! 而小烟明明可以不用受伤的! 外祖父明明也可以…… 苏易臣闭眼,努力平复了下心情,但声音还是冷硬坚决:“等小烟醒了,我要把她带走。” “不行!”封景毓当即清醒过来,“她是懿王妃,怎能去别的地方?” 却不料,苏易臣还是分毫不让的和他继续怼:“那又怎样?小烟是嫁给你了,不是卖给你了!怎么?进了懿王府后,她难道连回娘家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 封景毓沉默良久,才偏过视线,哑声说:“本王没有那个意思。” 二人正在对峙时,方恒之擦拭着手从里面出来了,“王爷,将军,王妃的伤口已经包 扎好,现在也已经醒了。” 封景毓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当即就要进去,却当即就被方恒之给拦住。 “王爷,王妃说她想先见见苏将军。” 封景毓怔住,神色虽有不甘黯淡,却也只能做出让步。 苏易臣焦急进屋就看到苏晗烟正侧躺在床榻上,苍白虚弱的脸色,在看到他时却还是堆簇了些欣喜笑意。 “大哥。” 苏易臣眼圈瞬间就红了,刚才面对封景毓时的强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烟,你……你受苦了,都是大哥的错,是大哥没能保护好你。” “不苦,这是我自愿的。”苏晗烟笑容勉强,声音也很轻慢,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她现在眼皮很重也 很乏累,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 “什么自愿啊,你可知道那刺客原本就是懿王安排的!” 苏晗烟神色稍顿,却很快又轻轻笑了出来,“不重要,是谁派来的都不重要。” “那怎么行!”苏易臣咬牙说,“小烟,实在不行你就跟大哥回家吧,大哥去求皇上让你和懿王和离……回家后,如果你不想见到爹和二娘,我就在外买处新的宅院,大哥看你这样,大哥真的……真的心疼。” 大抵是苏易臣眼底的心疼太温柔,让苏晗烟心底也不免生出了几分酸涩动容。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从来都没认真体会过特别充沛的爱意,也就不知道被无条件偏袒宠爱的感觉,到底会是怎样的。 却原来是这种啊。 可苏晗烟又如何能在这种时候将他拉下水? 苏晗烟只能勉强的笑:“大哥,我不委屈,我有分寸的,你只需要好好保住自己就好了。” “可是……” “大哥。”苏晗烟生怕他还要劝她,就急忙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不久后,苏易臣冷着脸从屋内出来了,他看也没看封景毓,就抬脚行于夜色。 封景毓广袖下的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后,到底是推开了房门。 踏了进去。 屋里的清苦药香和浓重血腥味交织,他只闻着,就觉得头晕目眩。 可他并没有往后撤。 他已无路可退。 第278章 还给你 苏易臣这般怒不可遏,跟苏晗烟单独相处这么久,必定是已然将一切真相已然全盘托出了。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他,等到烛火被窗外微风吹拂地不住闪烁时,他才听到苏晗烟接近于叹息的声音响起:“刚才的刺客,是你派来的吗?” 封景毓喉结剧烈的翻涌着,他说:“是。” 苏晗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却像是想笑了,“……除此之外,你就没什么想辩解的吗?” 封景毓哑口无言。 他很想为自己分辨,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 说他派刺客是事出有因,说他是想自己上演英雄救美,所以才用苦肉计得到苏晗烟的谅解? 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刺客到底是伤到了苏晗烟,并且他也确实是在明知苏晗烟讨厌被欺骗的情况下,再度选择了欺骗她啊。 事到如今,他无论怎么辩解,都是死路一条,退无可退。 于是,封景毓只能抿紧唇,艰涩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用刺客来博取你的愧疚,我……我知道刺客这事,你很伤心,但……但是如果我早就知道你会在刺客来临前,拼死相护我的话,我绝对不可能会做出会伤害到你的任何事。” “其实刺客是谁派来的我根本就不在乎。”苏晗烟却神情冷静地打断了封景毓的忏悔认错,她平静地补充道,“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替你挡下这一箭。” 封景毓彻底僵住。 “为什么?” 为什么在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的情况下,却还要主动往里跳? “因为你救过我。”苏晗烟眼神几乎可以堪称是冷漠了,“记得吗?在狩猎场,你一箭射杀了那头白狼,从白狼口中将我救下。” 封景毓身形微微一僵。 神色微动。 狩猎场?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剧烈颤抖起来,到最后几乎可以堪称是不可置信又惊恐万状了。 “你救过我,我也要救你,这样,咱们才就算彻底两不相欠了。”苏晗烟在他皲裂的表情中,神情淡漠冷静地继续往下说,“我还了你在狩猎场 的救命之恩,那么我给你排你体内的毒时,就是你又欠了我一个恩情。” 封景毓薄唇苍白,像是陡然间被人抽走了所有血色。 他沙哑地道:“可是狩猎场上的那一箭,明明,明明对你来讲意义非凡……” “没错,的确意义非凡,我就是在狩猎场上你救下我的那瞬间,对你动了心。”虽然是在说着这些事,但苏晗烟眼神还是很淡漠平静,似乎曾经对封景毓的那些羞赫心动,都已经彻底破碎消散了,“所以我才说,今天这一箭,我就彻底的、全部的,都还给你了。” 苏晗烟是真的想明白了。 要什么爱情呢? 她是一棵铁树,就该万古长青,结果她却偏偏 想不开要戳破铁树逼着让它开花。现在好了吧,戳破的伤口生锈感染,而这都是怪她自己活该。 封景毓僵了半晌,喉结剧烈的翻涌着,艰涩开口:“所以呢?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苏晗烟问:“什么都可以吗?” “除了和离什么都可以。” 啧。 苏晗烟坦然:“我知道你还需要用我牵绊我大哥,所以我不会现在就跟你提出和离。这样吧——一年。等到一年后,你体内的毒我应该就能彻底清除再给你调养好身子了,那时候,我觉得我跟我大哥对你来讲,应该也没有利用价值了……那就那时候我们再和离,期间一年你我和平共处,这样你看可以吗?” 第279章 信任 封景毓几乎是落荒而逃着离开了房间,明明是他的主院,他却觉得在这里就连呼吸都是费劲儿的。 有人捏着他的嗓子,掐着他的命脉。 逼着他直视鲜血淋漓。 他看到那个身着红裙的女子正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而就在曲终收弦的那一刻,她决绝地从高台跳下。 他伸手去抓,只抓到了一捧月光。 可那捧月色却也并不属于他。 真正属于他的月亮现在已经黯淡了,想要离开他了。 而这一切,却都怪他。 “叩叩” 敲门声响传来时,追月正在国师府里的佛堂里梵唱静文,有下人开门将神色落魄的封景毓迎送进屋。 追月垂眼问道:“ 王爷深夜到访,可是有事?” “无事。” 追月拨弄着殷红的佛珠,惯是怜悯的眉眼处显得格外平淡:“事关懿王妃?”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感觉所有的事都会变得事与愿违。”封景毓未置可否,转头说起了其他的疑惑,“行差踏错了一步,就真的是万劫不复吗?” 他明明只做错了那么关于江清誉的一件事,可为什么后来这个窟窿却怎么也填补不满了呢? 哪里错了呢? 明明他只行差踏错了这么一步…… “走错了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自己走错了路,却还自欺欺人地想着虽然路错了,但古书有云——条条大道通罗马,自己虽然走的路是错了,但说不定也 能走到终点。” 追月说着又双手合十,缓慢补充:“王爷,你并没有错在最开始的行差踏错,你错在此后并没有想着如何得到谅解,却在拼命想着该如何将那个错误掀篇。” 封景毓神色微微怔仲,眼底现出了些许茫然的空白。 掀篇。 他好像的确是这么想的。 甚至后来还在明知道苏晗烟最讨厌被欺骗的情况下,选择了派假刺客,自己去用苦肉计来博取她的愧疚感动。 他明知道她最讨厌被欺骗,却还是在不停地欺骗她。 “可是,本王所说的所做的那些,都是事出有因。” 追月眉眼平和,不骄不躁,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湛蓝眼瞳里俱是如天山湖泊般 的平和慈悲:“无论事出何因,左右都是王爷的错,毕竟谎言无论再怎么善意,无论又得了什么善果,它也到底是欺骗啊。” 封景毓感觉眼前的层层迷雾似乎被清风给吹拂开了,可是却还是有一层朦胧的月光难以澄清。 他明白了,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可是本王道过歉了,也说过绝对不会再犯,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坚持、那么坚决的要走?” 虽然封景毓并没有说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事,但追月心思通透,却也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了。 他看着香炉中的檀香袅袅。 平静的道:“人的信任是有限度的,当所受到的欺骗多了,那么信任自然而然就会越来越少。 ” “那本王现在……” 追月还是姿态平静:“王爷知道该怎么才能在别人心中建立起该有的信任吗?” 建立信任。 推心置腹自然要真心真诚。 所以—— 他现在其实并不该着急去思量如何去求苏晗烟的谅解,而是该思考自己怎么做才能让苏晗烟对他重新建立起信任才对。 信任。 封景毓醍醐灌顶般,眉眼染上了些许轻快从容:“本王明白了。” 说着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番动静从头到尾都只惊扰了香炉中的几抹香火。 追月还是坐在蒲团上。 眉眼温和平静地像是天山的澈净湖泊。 不起波澜。 第280章 离婚! “好家伙,你这伤起码得养三个月。”程海宴掀起纱布看了看苏晗烟的伤口,表情都变了,“不过还好没伤到要害,有你的消痕膏,应该不会留下伤疤。” 说着,程海宴又拿了苹果开始进行简单的削皮。 只是她虽然能手持长剑长枪,舞弄地虎虎生风,但拿起水果刀削苹果,却到底是小题大做了。 片刻后,面对着程海宴递送到眼前的苹果核,苏晗烟表情复杂:“你这苹果,死的挺惨。” “……” 程海宴咬牙切齿地抢过来,“知足吧你,我可从来都没给别人削过苹果!你是第一个!” “我是第一个?”苏晗烟忍不住笑了,“你难道还没给端王削过苹果 ?” “我还没彻底原谅他呢好吧。”提起端王,程海宴耳根却忍不住红了,她本就爱好穿一袭红裙,如今这脸颊生红霞,更是衬得整个人都明艳生动了许多,“更何况就算以后我们真的在一起就,又凭什么让我给他削苹果,应该他给我削才对。” 苏晗烟忍不住笑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满脸笑容瞬间扭曲起来,好半晌才平复好心情提醒道:“东陵哪有丈夫这么伺候妻子的?” “怎么没有?就算没有,以后也有了。” “……” “你反驳我没有用。”程海宴急忙补充道,“毕竟端王打不过我,之前在狩猎场上我就已经见识过了,他除了会拿着一把折扇胡乱晃悠,其余 什么都不行,那身体虚的,走两步就喘,我都怀疑他不行。” 苏晗烟:“……” 救命! 为什么这俩人谈恋爱后,不仅没让程海宴没学会笑意温柔,却还让她更加出口肆无忌惮了啊! “你这样,端王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就忍着。”程海宴哼道,“我这女子学堂已经开办起来了,以后女子都能挺直腰板当家做主,他再不高兴也没有用,谁让这是皇上默认允许了的呢。” 行叭。 她不做评价。 正在这时,追影端着补药进来了,“王妃,这是王爷亲自在厨房给您炖煮了两个多时辰的补汤,很能滋补气血,您快趁热喝了吧。” 苏晗 烟面不改色地让翠翠收下了,随即等追影离开后,就说:“倒窗台上的那个花瓶里吧,给那束白蔷薇好好补补。” 程海宴:“?” 她忍了又忍,到底忍无可忍,“你跟懿王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我从你受伤到现在,都过去七天了,却还从来都没见过懿王呢?只有懿王的补药倒是一天两次的都会准时准点的送来,但你也只是收了不喝。嘶,你俩吵架了?” 苏晗烟想了想:“应该说是离婚了。” “离婚?” “就是你们说的和离。” 程海宴瞳孔骤缩,不可置信:“你们和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嘶,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懿王不行,给 不了你想要的幸福,还是说懿王他真的喜欢男人啊——” “……” 苏晗烟耐着性子:“他不喜欢男人,之前我那么说是想卖书随口说的。我说的离婚是单方面的离婚,他虽然还没同意,但我却已经把自己当成单身状态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也没发生什么,我就是突然间不喜欢他了。” 程海宴听得似懂非懂,但见苏晗烟神色坚决,就也没有再说再问。 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你这伤养了一段时间了,一直在王府里应该也挺无聊吧?” “确实挺无聊的。” “那你想不想出去玩儿?” 苏晗烟眨眨眼:“玩什么?去哪儿玩?” “跟我来!” 第281章 不愧是你 直到被程海宴拉到了醉春楼旁边的存菊园时,苏晗烟的嘴角才忍不住疯狂的抽搐起来。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存菊园是什么地方啊!” “我当然知道,我都把你的书给看过来一遍了,我能不知道存菊园是什么地方吗?”程海宴的表情却坦然又诚恳。 “……”苏晗烟还颤颤巍巍地想着给自己挽尊:“你说的应该是我推荐给你的书吧?” “当然不是。”程海宴皱眉,毫不留情地撕破了苏晗烟一层马甲,“是你写的,你不就是德和书局的多情客吗?” 苏晗烟:…… 完犊子。 快来个人直接杀了她吧。 程海宴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就是多情客的啊 喂! 难道—— “端王他说话不算话是吧?!” 程海宴见状急忙抓住苏晗烟完好的右胳膊,清了清嗓子,“哎呀你现在是病患,生气不利于养伤的。” “你也知道我是病患!!这是存菊园,我是女人,我来这伺候男人的地方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这里的小倌可不仅伺候男人,他们也照顾女人的。”程海宴急忙疯狂对她眨着眼睛,“你看男性隐疾一向是特长,我这不是想让你看看嘛——这里面的小倌有的对男人有感觉,对女人就没有,所以我想问问你,怎么判断男人是真的不举,还是单纯断袖只对男人有感觉啊?” 苏晗烟差点没被程海宴这番话给绕晕了。 她懵了一下,迟疑着问:“端王不举吗?” “你怎么知——你怎么瞎说!”程海宴口胡后急忙面红耳赤地大声反驳起来,“我不是说他!” 苏晗烟静静地看她,眼神里写满了“你猜我信不信”的嘲讽笑意。 程海宴跟她互相瞪眼了半晌,首先败下阵来,摸着鼻子小声嘟囔,“我也是好奇,前段时间我和他出去游湖,我掉进湖里了,还不会游泳,他把我救上来。夏天衣裙沾水就粘一起了,结果他抱着我,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心如止水——哈?我相貌顶尖,身材曼妙,所以我真的不理解。” 苏晗烟:“……” 游湖。 坠湖。 “这好像不是近期的事吧?” 程海宴清了清喉咙,“你别管什么时候的事了,反正我就是好奇纳闷,想要看看他到底是天生的断袖,还是真的就不喜欢男女的亲密之事。如果是断袖,我就把他给掰直了,如果是不喜欢亲密之事,我就应来。” 苏晗烟听到这里却也忍不住嘴角疯狂抽搐起来。 听听。 这是女子该说的话吗? 这该是饱受封建迂腐侵害的女子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程海宴,不愧是你。 循规蹈矩没有你,离经叛道都是你。 顿了顿,苏晗烟还是没抗住程海宴的撒娇,毕竟现在程海宴是撒娇,等会脾气上来了可能就要撒野了,于是苏晗烟不得不选择了松口:“好好好,我给你挑几个 试验一下啊,但是准确率我不肯定的啊。” “没事,你就教教我怎么区别就行了。” 于是,苏晗烟就和程海宴直接推开了存菊园的门。 “来人,接客!” 老宝当即笑容满面的出现:“二位贵客,来,你们随便挑两位吧。” “两位?您客气。”苏晗烟皮笑肉不笑,“你随便挑十个吧,送到二楼雅间。” 老宝笑容都皲裂了:“您二位,要……要十、十个?” 很快。 派去暗中保护苏晗烟的暗卫就偷偷回了懿王府,轻车熟路来到厨房找到脸被熏黑的王爷后,将自己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数转述。 于是,数息后,封景毓的脸彻底黑成了煤炭。 第282章 你说的西施是懿王吗 片刻后,苏晗烟和程海宴同在二楼雅间落座,美男一波一波地送至眼前,程海宴甚至还有时间在不停地磕着瓜子。 “刚刚左边第四个那个男人就长得不错。” “还有右边第二个也很好。” “他们相貌都挺好,只是太阴柔胆怯了,就好像我是母老虎似的,看一眼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苏晗烟:…… 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也不拆穿:“咱们都已经将这存菊园里的人都看了一大半了,你才挑出来三四个,要求要不要这么高?” “要的,毕竟我要试探的那个就相貌不俗。” 苏晗烟毫不留情地给她翻了个白眼,耸肩摊手表示—— 行。 您继续。 她就斜倚在二楼窗台处,慵懒散漫地看着奢繁街道上的景,她似乎很久没出过门了,如今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虽然安静地休养了近一周,但她的疲惫感却还在不减反增。 “嗯——暂时就挑这七个吧,凑不了整数也无所谓了。”程海宴下了决断后又去看苏晗烟,“来,看看我挑的这些人都怎样?” “都挺好。”苏晗烟随意瞥过这些人的相貌,顿了顿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醉春楼就也罢了,之所以能开设这般久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但存菊园可是为女子所提供寻欢作乐的场所,开设起来本就够惊世骇俗了,我倒是很好奇,它 背后撑腰的人是谁啊?” 程海宴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 哦。 苏晗烟也没执着于这种话题,随便看向了面前低眉顺眼的一排男人,可诡异地是这些男人虽然相貌不丑,但这些人的眼角眉梢都有点像…… 苏晗烟忍不住拧眉:“我就分了一会神,你就挑出来这么多低配版的懿王?” 程海宴问,“什么是低配版懿王?” “……” 而面前的男人们听到懿王的名讳后,也神色惊恐地不住跪下求饶叩首,程海宴见状忍不住啧了声,小声嘟囔:“猛地一看还有几分相似,这么一看才发现真的是东施效颦。” 苏晗烟:“……” 她忍无可 忍:“你说的西施是懿王吗?” “啊这……”程海宴摸了摸鼻子,讪笑着压低声音辩解道,“我这不是听你说你跟懿王断了,但是看你还是整日里忧心忡忡嘛?就猜想你可能就喜欢懿王那一款的,所以才找了这么几个暂时给你做替代品——你想出气发泄,都可以的,我把他们买了送给你。” 苏晗烟有那么一瞬间都快被这种骚操作给气笑了。 其实她也清楚,程海宴说要来这里试探其封景倾的心思为假,是想带着她出来散心寻欢看男人才是真。 但她却没想到程海宴居然真的这么惊世骇俗,她和封景毓毕竟还没和离呢,程海宴就敢怂恿着她来这…… 嘶。 “哦我明 白了,是不是现在人太多了,你不好意思?”程海宴却另有一种看法,她“善解人意”地留了两个看起来最像的,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又招手让他们来给苏晗烟敬酒。 看着被相貌跟封景毓相似的男人,带着谄媚殷勤的笑容将酒杯推送到面前,苏晗烟嘴角眼角都跟着疯狂的抽搐,竟然还真有那么一瞬间再度陷入了恍惚——要是眼前给她递酒杯的人真的是封景毓的话…… 画面太美。 她不敢再想。 而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狠狠踹开,旋即,面上布满黑云压城般怒容的封景毓就直接走上前,一手拎起来一个男人狠狠往后扔去—— 两个男人重重摔再地上,竟都当场昏厥过去! 第283章 被举报了! 苏晗烟对上来人那双阴沉地几欲滴水的黑眸,一瞬间人都给吓结巴了:“封?封封……” “疯什么疯?!”封景毓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他咬牙切齿,呼吸急促地恨声道:“本王理智尚在,疯的人明明是你苏晗烟才对吧!” 苏晗烟当即就不甘示弱:“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有疯子才会暴跳如雷,大吼大叫。” “你!” 封景毓脸色铁青,猛地转头去瞪旁边恨不得自己能钻进地缝里的程海宴,“海宴郡主来此寻欢作乐便罢了,为何还要带着本王的王妃来此寻花问柳?” 程海宴清了清喉咙,虽然心虚,却也嘴硬:“我们只是来喝杯小酒而已。” “她伤还未痊 愈,怎能喝酒?” 程海宴声音越来越低,但还是强撑着:“酒是滋补养身的,怎么不能喝了?” “你真是放肆!”封景毓瞬间火冒三丈!他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苏晗烟的伤真可谓是小心谨慎,不仅日夜呆在厨房炖煮补汤补药,且她日常饮食上他也时刻都盯着,并且也做出了让步,绝大程度地想让苏晗烟保持心情舒畅——为此他甚至都不曾再去苏晗烟面前晃悠了! 结果!程海宴却让她来这里,还让她喝酒! 程海宴还想反驳,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阵阵嘈杂声响,随即就有一道肃穆的男声响起: “经人举报,存菊园里有人进行非法买卖禁药,所以衙门将依据律法逐一搜查 !所有人,还不赶紧从屋里出来接受检查!” 程海宴脸都变了,急忙跑到门口打开一道缝隙往外看,果真看到几十个身穿官府腰配长刀的官兵正在楼下园厅里站着。 完了。 如果她来存菊园的事被这些官兵知晓,那他爹、端王肯定也瞒不过去! 脸色瞬间就白了。 “懿王,这是你找来的人?” 封景毓黑眸沉沉:“本王没这么蠢。” 也是。 懿王和懿王妃还都在这里呢,他巴不得成隐形人从这里溜走,又怎会还大张旗鼓地惊动官府? “但是这好端端地怎么会来官兵呢?”程海宴简直要成那热锅上的蚂蚁,“我真就这么倒霉吗?头次来 就得被抓个现行?” 封景毓眼眸微动,很快就下了结论:“存菊园是太子的产业。” 程海宴愣了愣:“啊?” 苏晗烟明白了:“所以我们刚才一进来,他们就派人将这事告知了太子?” 封景毓颌首。 程海宴忍不住骂了声娘。 二楼的距离并不高,跳下去并没有事,但是关键这楼下也都是有官兵围着呢! 插翅难逃! 很快,封景毓就摸清楚了现状,他忙去解地上昏厥的两个男人身上的衣物,苏晗烟不明所以地看了两眼,就直接被一件青色外衣给盖住了脑袋,她气得面红耳赤地扯下衣服。 “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换上他们的衣物,冒充 这里的小倌,本王出面就可以将你们带离此地。” “郡主红衣太过刺眼,最好换上黑衣遮挡。”说着,封景毓还看向苏晗烟耐心叮嘱道:“你肩膀有伤,所以只穿外袍就可以了。” 苏晗烟梗着脖子:“我不。” 封景毓目光幽幽,似笑非笑:“怎么,你难道还希望让他们看到本王和你一起出现在这种地方吗?” 彼时,苏晗烟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态度方面也格外理直气壮:“那又怎么了,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我行的端坐的直,我又没干什么。” “你还没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存菊园,是男女都可以来此寻欢作乐的地方!你我出现在此地,原因是什么!” 第284章 他男女通吃 封景毓现在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气得脑袋嗡嗡的。 可偏偏,即便他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苏晗烟却还睁着茫然无辜的眼神看他,封景毓顿觉得一阵好笑的无力。 她是真的不懂。 明明身处这种风尘之所,她眼睛却还是这般澄净无辜。 他怒气瞬消,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缓慢地往前逼近:“这里是存菊园,但凡男子来此的无一例外都是断袖,而女子来此则是为了派遣寂寞。你是想我们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再堂而皇之地告诉楼下的所有人——本王是断袖,而你是不甘寂寞的……” 啧。 封景毓咬了咬舌尖,及时收口。 实在说不下去了。 但一垂眼 ,却见苏晗烟由原本的茫然无辜而缓缓涨红了脸,又顿觉愉悦——他果然还是喜欢苏晗烟这般生动的表情。 于是就耐着性子提醒:“以防万一最好还是都再换一张脸,当然本王也要换一张脸出现,否则不就坐实了你书里的内容——说本王不爱婵娟爱……” 苏晗烟急忙捂住面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好了好了好了闭嘴,我给你换。” 她耳根子都是红的。 掌心温度滚烫。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等苏晗烟刚手忙脚乱给自己和程海宴做了简单易容后,还没来得及对封景毓下手,门猛地就被人给踹开了。 “例行检查,通通出来。” 屋里的三人:…… 面面相觑。 程海宴躲在最后面,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为什么没锁门?” 苏晗烟则幽幽地看向封景毓。 封景毓:“……” 他进来时满是好像已然捉奸在床的愤怒和委屈,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反锁房门。 但好在很快,那领头的官兵就认出了封景毓,脸色微变急忙跪下行礼,高呼:“属下参见懿王!” 后面瞬间就跟着跪了一群人。 那些人跪着却也不老实,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懿王怎会来存菊园?难道懿王真的是断袖?” “我看过多情客的书,里面大多都是依着懿王为原型,我原本还不相信书里的内容是真的,现在看来,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诸位,原来野史方为正史啊。” …… 武功高强听力警觉的封景毓将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 于是,凌厉如刀的眼神瞬间瞪向那几个还在小声嘟囔的男人。 想杀人的眼神是挡不住的。 男人急忙低头,却还在自顾自地嘟囔:“觉得丢人就别干这种事啊,瞪我干嘛?……说起来我离这么远,懿王应该听不见吧?” 封景毓:“……” 算了。 他极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淡漠颌首,“本王来此同人商讨公事,却不料还没等到来人却等到了你们,既是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你们办公了。” 说着,他瞥向身后两人:“你们和本王一起走。” 官兵见那两人身穿 存菊园的衣服,急忙劝阻:“王爷,他们是存菊园的小倌,您要他们有什么用?” 封景毓黑眸冷凝,语气轻飘飘地,但威胁嘲讽意味却溢于言表:“本王都已然是存菊园的入幕之宾了,还要他们有什么用——你觉得呢?” 官兵:“……” 他瞬间低下了头:“属下冒犯,王爷恕罪。” 苏晗烟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封景毓身侧,随他一同下楼,但刚刚那话多的男人就又开始和人交头接耳了: “懿王不是已经有了世子了吗?怎么如今却成了存菊园的入幕之宾?” “男女通吃呗。” “怪不得懿王妃不受宠,懿王妃惨。” …… 苏晗烟听此差点没当场一个踉跄摔下去。 第285章 我兵分两路 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存菊园,余光瞥到封景毓阴沉到恨不得杀人的眼神,程海宴生怕他跟自己秋后算账,于是十分果断干脆地选择了—— “看天色不早了,我也是时候该回府休息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啦,我先走了,再见,不用送!” 临阵脱逃。 苏晗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却也只顾得上伸出了尔康手。 眼睁睁看着程海宴像是身后有恶狗追她似的,速度极快地消失在了街道口。 苏晗烟清了清喉咙,也试探性地开口,“我也想起来该回府休息……” 封景毓冷冷提醒:“现在还不到午时。” “……” 而就在苏晗烟尴尬到脚趾扣地 的时候,旁边醉春楼里的老宝花姐看到了男装的苏晗烟,当即就娇笑着走上前,“哎哟,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说怎么好多天没来照顾过我们醉春楼的生意了,却原来是来存菊园来找新鲜了呀!要不是花姐我一直在这看热闹,我还不知道你竟这般喜新厌旧呢哼~” 听到花姐的声音,苏晗烟瞬间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也猜想到应该是自己男装被花姐认出来了——但花姐你就没看见封景毓那恨不得杀人的脸色吗! 更何况这话,要是芳龄二八青春貌美说了也就算了,可问题是您今年起码四十有五了! 收收您眼角因为一直笑而合不上的皱纹吧行不行! 别再对她卖萌撒娇了! 她真的胃难受! 听到这里,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讥讽冷笑着,话里却带了几分拈酸带醋:“本王倒是不知,原来你还是醉春楼的常客?” 苏晗烟那当然嘴应得很:“王爷既然都可以男女不忌了,我难道就不能兵分两路吗?” 封景毓:…… 好一个兵分两路。 他盯着苏晗烟这副模样真是恨得牙痒痒也心痒痒,但又舍不得跟她吵架,就只能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我那不是为了给你打圆场,为了让你能脱身才找的借口吗?我如果真的男女不忌讳如今又怎么会只心甘情愿地在你身上栽跟头?” “……可能现在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苏晗烟却明显并不吃这一套。 “……” 封景毓 这一拳头再次狠狠砸在了棉花上。 算了。 他不跟她吵架,毕竟她还在跟他呕气呢。 吵架不好。 别人生气他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而旁边站着的花姐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这还是那个冷清淡漠的王爷吗?他明明被人怼得颜面尽失,但好像却并不见怒容,甚至好像眼角眉梢还带了点笑意? 嘶。 这一切必定是拜眼前这小姑娘所赐。 花姐早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但也从没拆穿过,她毕竟做的是八面玲珑的生意,没必要对人的身份刨根问底地探究。可如今却不得不心惊—— 她到底是谁? 像是看出了花姐眼底的震惊疑虑,封景毓清了清咽 喉,解释道:“她是本王的王妃。” 花姐:? 盛满谄媚殷勤笑意的眼睛,瞬间就盛满了浓浓的疑惑和震惊。 她是谁?! 懿王妃?! 封景毓虽然被苏晗烟那番话给怼得无从辩解,却也知道苏晗烟并不可能真的去醉春楼熏欢作乐,就又问,“你找本王的王妃是有什么事吗?” 花姐声音都给吓颤了,“奴家……” “只是看病。”苏晗烟如今,是从不会放过任何能怼封景毓的机会,“不然呢?难道还真跟王爷一样,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吗?” 花姐眼底有什么东西瞬间就破碎了。 救命啊。 她都听到了什么? 原来王爷竟是这种人吗? 第286章 见王妃如见本王 片刻后,苏晗烟自顾自跟着脸色姹紫嫣红的花姐进了醉春楼。 刚一进来就从四周跑过来十几个姑娘把苏晗烟给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围了起来: “哎哟你可来啦,我都等了你好几个月了。” “是啊,奴家真是想起您啦。” “你快来我房里,等会再去她们那——” …… 莫名其妙就被推到了一边的封景毓满脸盛放着不可置信。 他是被推出去了? 嗯? 在京都里他这张脸不说落雁沉鱼、倾国倾城……不,他就是光风霁月,郎独绝艳。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首当其冲那被人追捧爱慕的对象! 结果—— 封 景毓广袖下拳头紧攥,可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自己的王妃给抢占去了所有风光。 而很快这边吵闹动静也惊到了其余客人,等苏晗烟被那群姑娘拉到了楼上后,一个刀疤脸男人不屑轻嗤:“那小白脸,娘们唧唧的哪儿像个爷们?凭什么翠红柳青对他态度这么好!等他出来了,我必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话音刚落,刀疤脸就被一道凌厉如刀的视线给惊到。 “你尽管试试。”封景毓声音冷然轻蔑,却满含杀意,“你若动了她一根头发丝,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醉春楼。” 刀疤脸神色讪讪,花姐急忙殷勤笑着去做说客。 封景毓抬脚上楼,却只安静站在了房间外面等。 花姐安抚了刀疤脸,惴惴不安地上前询问:“王爷,她——真是懿王妃吗?” 封景毓淡淡颌首,又问:“她一直跟醉春楼里有生意吗?” 听到王爷这肯定的回答,花姐心里简直像是有哪吒闹海似的,好一阵地翻江倒海。 她原本只以为那小姑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只因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故而才假借男子身份出面救死扶伤,或者最高也不过是位世家小姐——谁知道,她竟是懿王妃,皇帝的儿媳! ……还好,还好没有冒犯过她。 “醉春楼的姑娘们日日接客,其中有人难免会得一些花六病,这——王妃便女扮男装出现了,她的医术极为高超,所以奴就雇了她来给 楼中姑娘治病调养。其实奴之前也不想雇她一个女子家,只是她跟姑娘们索要的银两都极少,且大多情况下还会附赠药品,所以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她给醉春楼姑娘们治病的这事,封景毓还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写书,会治疗男性隐疾。 索要银两极少? 再联想至方才那些姑娘们见到苏晗烟时,个个眉梢眼底的笑容轻松,倒像是跟她成了朋友似的。 这个苏晗烟啊,总是会不停地带给他新的惊喜和意外。 想到这里,封景毓眼尾微勾,忍不住漾出几分轻快笑意。 “不过王爷放心。”花姐胆战心惊,急忙拍着胸脯保证,“奴有分寸,奴这里的姑娘也绝对 不会泄露王爷的秘密。” “泄露也无妨。”封景毓沉声叮嘱,“王妃同本王荣辱一体,见王妃就如见本王。” 花姐:“……” 咔哒—— 下巴一下就被惊讶地脱臼了。 …… 姑娘们的情况都挺好,毕竟苏晗烟这段时间虽然忙,却也在按时让人给她们送药,一一给她们都检查过叮嘱过后,苏晗烟方拉伸着肩颈出了门。 结果迎面就看到正在门前等待的封景毓和花姐正低声说着些什么,苏晗烟暗暗翻了个白眼,女儿身的马甲定然掉了。 她下意识想转身避嫌,却猛地听到封景毓叫她:“烟儿。” 走道两侧挂着火红的灯笼。 气氛莫名已旎。 第287章 产业 苏晗烟看向花姐,花姐立刻捂住眼睛,轻咳着解释:“最近耳朵眼睛都不好使了,那奴家就不打扰两位客人在此寻乐了。” 说着,跑的速度堪比兔子。 又像一只花蝴蝶。 蹁跹下楼。 像苏晗烟拿着一张捕蝶网要对她追魂夺命似的。 苏晗烟含糊应了声,看架势并不打算往封景毓的方向走,还是封景毓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跟她进了隔壁的空置房间里。 他喔住茶壶开始倒茶。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温润如玉的茶盏,配上他身侧这片绯红的烛火,苏晗烟莫名就有些口干舌燥,心下也多了几分躁动。 她不说话。 也不接封景毓面前的茶盏。 片刻后,还是封景毓温声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是想要问我的吗?” 苏晗烟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什么?” “比如——醉春楼是谁的产业?” 苏晗烟不想搭理他。 醉春楼是谁的产业她早就清楚了好吧,之前来醉春楼给姑娘们治病的时候,就听到他跟花姐在那咬耳朵了。 但她还是假意做出一幅茫然无辜的表情:“是谁的都无所谓啊。” 封景毓便直接道:“醉春楼是我名下的产业,花姐亦是我养出的人——整个醉春楼,明面是青,楼季馆,背地里则是我信息网的一环。” 苏晗烟心里猛地一咯噔。 好家伙,她明明没说出任何的怀疑话语,他居然就自己脱自己的马甲 了? 等等。 “一环是什么意思?” 封景毓想了想,“我名下的产业有很多,醉春楼——它只是其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而已。” 苏晗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 这狗男人口气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又这么放肆狂妄? 这诺大的醉春楼每天接客的有达官贵人亦有寻常客商,甚至有些皇亲国戚也会贪恋这里的美色而隐姓埋名来此寻欢作乐。 这里可以掌控的信息就已经够庞大了。 结果—— 这么庞大的醉春楼却只是封景毓信息网中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店而已? 苏晗烟忍不住神色凝重地去打量封景毓,把他从头到脚都看了个仔细,却 也没在他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他是说真的。 嘶。 苏晗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你的势力……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的产业应该是只在东陵有吧?” “不是。”封景毓毫不犹豫,“整片大路都有。” 大路…… 草。 岂不是只要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就都有这狗男人的势力? 那如果她还想着带苏小团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走,岂不是封景毓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查找到她们的所在? “那如果有人得罪了你,然后偷偷跑了,她人特别的聪明,藏的也特别严实,甚至还可以给自己易容改面,这样的话,你……你应该找不到她吧?” 封景毓黑眸沉沉,他似乎是从苏晗烟神色的紧张和试探中察觉到了什么,但数息后,他只是轻飘飘地道:“只要她出现在人前,我就一定能找得到她。” 苏晗烟当下心猛地一紧。 她总觉得封景毓眼神像钩子似的,这番话也意有所指。 “那你如果找到了她,会把她怎样?” 封景毓语调轻松平缓,说出的话却让苏晗烟脊背生寒: “当然是打断手脚蒙住双眼,终生将其囚在后院了。” 苏晗烟吓得脸色猛地就白了,她触电般站起来就想溜,却还没走两步就被封景毓抓住了手腕抵在了门上。 苏晗烟还没来得及惊慌,就见封景毓轻轻垂首,轻笑着将脑袋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第288章 毒蛇 封景毓的笑声听上去很是愉悦清朗,但苏晗烟却显然就不觉得愉悦了—— 因为封景毓倚在她的脖颈处,所以他轻笑起来时,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大动脉处。 冷冽的松木香扑鼻而来。 窒息感爆棚。 苏晗烟只感觉趴在自己脖颈处的并非是封景毓,而像是一条毒蛇,并且现在这条毒蛇还已经张开了嘴巴,对着她露出了獠牙。 可偏偏她避无可避。 因为毒蛇的獠牙如今已经对准了她的大动脉—— 苏晗烟紧张地生生吞咽了几口唾沫。 该死。 她早就该想到的,封景毓本就不像表面上那般多病体虚,那他又怎么会像是传闻中那般无能呢? 她明明都亲眼见到封景毓和花姐在一起悄悄密谋了,为什么她却没当回事啊! 好家伙,原来封景毓不是个狗,他是条巨蟒! 完了完了。 她还想带着苏小团偷偷跑掉呢,现在看来除非跑到天涯海角,否则被抓回来—— 苏晗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察觉异常,封景毓抬眼,将苏晗烟的紧张神色尽收眼底,他伸手轻轻擦拭了苏晗烟额间的冷汗,轻声询问:“冷?” 苏晗烟艰涩开口:“有点。” 封景毓噤声。 现在是酷暑时节,醉春楼还为了制造以旎氛围,而特意点了红烛灯笼,香炉里也点着香甜的迷轻香。 结果——她却说冷。 封景毓 莫名有些无奈,他缓慢不舍地起身,克制着自己待她的亲昵。他看出了她的畏惧,他不会逼得太紧。 须臾,他哑然笑道:“方才是逗你的。” “啊?” “如果骗我的是其他人,我定会将他剥皮抽筋,可若是你——我只会甘之如饴,谁让我喜欢你呢。” 苏晗烟表情瞬间就去又凝重复杂起来了,都到这时候了,这狗男人怎么还说喜欢她? 像是看出了她眼神里的质问,封景毓无奈轻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没有你和苏将军,也妨碍不了我想做事的进程——我之所以拉拢苏将军,是因为他是你兄长,我不希望他被太子表象蒙蔽,日后后悔。更不希望有朝一日,我和他会因为彼此的立场 阵营,而不得不跟他刀剑相向。毕竟,他是你兄长,是我们儿子的舅舅,我们的荣辱才是一体的。” 苏晗烟心里却还是在翻江倒海。 是啊。 现在的封景毓早已不是当年需要利用离慕瑶才能在皇后手中活下去的三皇子了。 他像是出鞘的宝剑。 凌厉的锋芒,已丝毫不用再加以掩饰。 他也没必要再从她身上索求到什么有利于他的事务,所以他没必要再对她低三下四地求原谅。 难道—— 真相真如他所说,他做这一切只是喜欢他喜欢她? 可怎么可能呢? 她亲眼见过封景毓对离慕瑶说出真相时的轻慢和嘲弄。 他这种人,怎么会有 真心? 虽然眼前的封景毓眼神坚定明亮,但苏晗烟却不能相信,也不敢再相信他。 已经有离慕瑶做前车之鉴,她担心自己会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还会步离慕瑶的后尘。 智者不入爱河。 她不能信。 “王爷说的是。”苏晗烟急忙躲过了封景毓着热的视线,她讪讪地笑,“我当然知道我跟王爷的荣辱是一体的,不然王爷也不会跑到存菊园去救我,甚至为此还搭上了自己的名声。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王爷的闲情逸致了,我先走了。” 封景毓神色微变,急忙抓住苏晗烟的胳膊,可一时不察,他竟抓的是右胳膊,听到一声闷哼,封景毓像是被烫着似的急忙松手。 第289章 对症下药 苏晗烟跑的速度很快,等到封景毓稳定好情绪急忙追出来时,却也只能看到走廊的人来人往了。 人已经走了。 封景毓怔怔出神了半晌,眼睫微垂。一直在暗处观察着的花姐见状,急忙凑了过来,“王爷,您和王妃这是吵架了?” 封景毓眉峰微蹙,却不知想到什么,又缓慢松开,“你这里养着几百个姑娘,应该知道若是惹怒了她们,该怎么哄劝为好吧。” “当然。”花姐笑容谄媚,“哄人得对症下药——呃,奴斗胆问一句,王妃之所以生气,难道是因为王爷您去了存菊园,而在吃醋吗?” 封景毓:…… 他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存菊园,又是存 菊园! 他今夜就让人放火去烧了那存菊园! “本王之所以去存菊园是事出有因!——是她去了存菊园,本王是去抓她回来的。” 花姐:“……” 才合上没半个时辰的下巴,瞬间就又因为张得太大而再度脱臼。 王妃去存菊园寻欢作乐! 被王爷捉奸在床! 结果——王妃还跟王爷吵架,王爷还要低三下四寻哄劝王妃欢心的法子! 嘶。 想到京都里流传的某些传闻,花姐表情瞬间复杂起来,眼神也跟着不住在封景毓小腹处游移。 难道真的是…… 封景毓凉凉威胁:“你是想换一双琉璃眼珠吗?” 花姐急忙低头 认错。 封景毓冷哼着,大步抬脚离开。 对症下药? 症状必定是江清誉了。 可江清誉……他还是没能醒啊。 官兵将在存菊园里发生的一切转述完毕后,便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了。 在窗台处修剪花枝的封景岚眼睫微垂,神色温和。 刺眼日光由月影纱投进来,却也如月色朦胧,封景岚身穿月白常服,往圆窗处一站着背靠九叠屏风,整个人就俊美地如一幅泼墨的山水画。 温流见封景岚没有说话,便让官兵退下了,这才轻声提醒:“殿下?” “本宫听到了。”封景岚将花瓶中开得最好的一枝蔷薇给剪掉,淡淡笑道,“本宫的三弟确实是有几 分本事,数日前苏易臣夜半去兴师问罪都能无功而返,可见他巧舌如簧,多会收买人心呢。” 温流嫌恶蹙眉,“当年若不是殿下愿意给苏易臣前去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他苏家如今还当烂在淤泥里。是苏易臣狼心狗肺不知感恩,非但不来效忠殿下,却还卖主求荣。殿下——可要属下去暗中了结了他这等不忠不义之徒?” “你若是去了结了他,岂不是所有人都能猜到是本宫下得手?”封景岚眼睫轻抬,眼尾攀出一抹阴狠怨毒,“更何况,如今因为苏晗烟受伤的事,苏易臣和懿王之间虽是同盟关系却已然是如履薄冰,这时候,只需要有人在中间捅破一层窗户纸,他们之间必定会刀剑相向。” 温流不明 白:“殿下的意思是……” “你没听到刚才那官兵是怎么说的吗?”封景岚温和的笑容里夹杂了几分嘲弄不屑,“苏晗烟如今都敢去存菊园寻欢作乐了,你还觉得她爱懿王吗?” 温流若有所思。 “想掌控住苏晗烟很容易,利益是一方面,真心也是一方面。”封景岚眯了眯眼眸,“懿王是给不了她真心了,但本宫却可以给她。” 温流听到这里,才总算是听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 同盟这种东西,要以心换心。 苏易臣和苏晗烟肯定是绑缚在一处,若是苏晗烟变心,那么苏易臣的效忠则也必定转换风向。 “去给苏晗烟递送一张请柬,明日,本宫邀她来府一叙。” 第290章 大喘气 收到封景岚的请柬时,苏晗烟还在凉亭里思索白日里封景毓的异常。 他的话虽然狂妄,但某些内容却也好像有几分道理。 要不要相信呢—— 然后,翠翠就拿着鎏金封层的信过来了:“小姐,太子的请柬!” 听到这话,原本正和霜降在旁边挑选草药的季羡鱼猛地站起来,跑回了房间。 苏晗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也没心生疑惑,顺手将请柬接了过来。 简单过目后,眉毛紧皱:“太子邀我去太子府?” 苏晗烟忍不住满头堆满了黑人问号,好端端地,这太子邀她去太子府去干嘛啊? 一定不安好心。 翠翠问:“小姐要去吗? ” “……我先想想。” 苏晗烟趴在桌上陷入了沉思,但想着想着好却又忍不住去想封景毓白天里的话了——也不知道到底趴了多久,刚揉着胀痛眉心撑起懒腰时,就看到季羡鱼打扮地花枝招展,满脸娇羞笑意地凑了过来。 苏晗烟不由疑惑地皱起眉:“咸鱼小姐,你这是要干嘛?” “我刚听说太子殿下给王妃您送了一张请柬?” “……你听力确实挺不错,化妆速度也不慢呢。”苏晗烟无语,“的确是有这回事,怎么?” 季羡鱼嘿嘿地笑:“我能不能跟着王妃您一起去呀?” 苏晗烟表情有些复杂,“你不是就因为不想嫁给太子,所以才主动跟着我来懿 王府的吗?怎么现在还要主动往火坑里跳?” 季羡鱼清了清喉咙,眨眼间,脸颊处的娇羞堆砌成了红霞。 “因为,我看上了太子……” 苏晗烟嘴角一抽。 “……身边的温流统领。” 苏晗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后说话请你不要再这么大喘气了可以吗?” 季羡鱼露出了委屈可怜的表情。 苏晗烟震惊之余,也是万万没想到,她们虽然知道季羡鱼有喜欢的人,却不清楚到底是谁——结果好嘛,她喜欢的居然是太子身边的温流。 讲实话,温流相貌也确实不俗,那双略显凌厉的丹凤眼衬上他一贯温和清润的神情,也很是出类拔萃。 只 是:“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温流统领?” 季羡鱼毫不犹豫:“太子选妃宴上啊,我对温流统领一见钟情,所以为了避免让太子选上我,我就只好半推半就跟着王妃您回懿王府了。反正我知道懿王和王妃您情比金坚,我就算顶着侧妃名头,也就是个摆设。” ……你还挺有自我认知。 苏晗烟和翠翠的表情忍不住都产生了几分皲裂。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个脑回路? 季羡鱼还在理直气壮地解释:“我如果成了太子的妾室妃嫔,那我还怎么跟温流统领有进一步的未来呢?毕竟那时候,我是主子他是奴才呀,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必定是不会接受我的心意,所以我也是没办法嘛——不 过只要王妃您随便找个理由把我从懿王府踢出去,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去找温流统领了呀。” 苏晗烟一时间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季羡鱼开始疯狂冲她眨眼暗示:“那王妃您能不能成全我一次呀?就这一次了,如果温流统领不愿意接受我,我就老老实实回家里去。反正如果得不到温流统领,那我被谁得到都无所谓了。” 这孩子怎么还搞道德绑架呢? 苏晗烟脸色变了又变,但最后还是架不住季羡鱼哭唧唧的表情,松口了,只是:“我虽然接到了太子的请柬,但是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你——今天的美色好像只能给月亮看了。” 算了。 还是去吧。 第291章 是本宫想见你 第二天季羡鱼仍旧装扮的花枝招展,见到装扮素净的苏晗烟,人都愣了。 “娘娘您怎么装扮这么简朴?” 苏晗烟毫不犹豫:“因为怕盖住了你的风头。” 季羡鱼感动地两眼汪汪:“娘娘您可真好……不然我认您做姐姐吧?” “……” 因为季羡鱼出门前不停更换衣服还要搭配妆容,如今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苏晗烟嘴角抽了抽:“咱们先去,回来再说吧。” 苏晗烟在马车上也在不停思忖着封景岚邀她前去太子府的真实目的,可将所有可能性拎起来也没决断出哪个可能性最大。 因为程海宴的事来对她兴师问罪? 不 该啊。 想着借用皇后的名头继续打压利用她? 可这时候窗户纸都已经捅破了,苏易臣也已经拜在了懿王府下,太子怎么可能并不知道她的真实立场? 那是为什么呢? 这么想着,马车终于停下,苏晗烟和季羡鱼下来时,遥遥就看到温流在门口迎接,季羡鱼当即就跟离弦的箭似的,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朝着温流就飞过去了。 温流不敢抬眼跟贵客直视,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眼睫,等人到跟前了,才略略拱手:“属下参见懿王妃。” 被落在了后面的苏晗烟:“……” 着急见自己一见钟情对象而走在前面的季羡鱼:“……” 还是翠翠轻咳了声,提醒道 :“王妃前些时日受了伤,行动不便。” 温流稍怔,大胆抬眼看清现状,急忙就要跪下请罪。季羡鱼还在跟前,更遑论这还是在太子府前,苏晗烟哪儿真能让温流跪,便从容淡然挥手道:“太子殿下可是等急了?” “殿下在前厅等王妃。” “带我们过去吧。” “是。” 太子府里幽凉谧静,迎面可见挂满珠帘的曲折游廊,抬眼可看错落有致的水榭楼阁。 花香漫府。 苏晗烟还看到几乎所有院落都种植着白色杜鹃。而如今虽并非杜鹃花期,但这大片大片的杜鹃花却开的恣意又浪漫,闭上眼,就能清楚闻到杜鹃花香味的夏风。 “殿下,懿王妃到了。 ” 正在前厅饮茶的封景岚眼睫轻抬,眉梢眼底便堆簇了温和的笑意:“请进来。” “是。” 在外等候的苏晗烟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了,便施施然整理好衣襟背着药箱要踏进去,温流见旁边的季羡鱼不动,便蹙眉提醒:“你是王妃身边的丫鬟,为何不同王妃一起进去?” 娇柔做作地让自己露出最美侧脸的季羡鱼:“……” 上一次让她这么无语的时候还是上次。 “王妃给人诊治的时候一律不需要丫鬟在侧服侍的。”翠翠忙解释道:“这是我们王妃的朋友,季羡鱼小姐。” 季羡鱼有些无语的眼神又渐渐明亮起来,难掩激动地看向温流。现在误会解除了, 他总该好好跟她说话了吧? 但在这时,却见温流又怔愣了片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他就在季羡鱼爱慕羞涩的眼神里,歉意道:“原来是懿王殿下的侧妃娘娘,属下失礼冒犯。” 季羡鱼:“……” 呵。 而这边,等苏晗烟踏进前厅,身后房门轻轻掩上后,她也渐渐注意到屋内除了封景岚并无他人。 虽然早就猜到请柬上说是他侍妾身体有疾故而邀她来诊,应该是个借口。 但直接跟封景岚对上视线时,她内心还是微微一沉。 可这时候,她也只能明知故问:“殿下,您的侍妾们呢?” “跟她们无关。”封景岚温和轻笑,“是本宫想要见你。” 第292章 你不会是例外 苏晗烟面色不变,脚趾扣地。 他捅破窗户纸了。 完了。 “殿下与我都已是有家室之人,私下会面,怕是会损伤殿下的清誉呢。” 封景岚却神态坦然:“身正不怕影子斜。” “……” 伸头缩头都是一头。苏晗烟直接问:“殿下是有什么疑惑需要我为您解答吗?” 封景岚伸手示意她落座,待苏晗烟终于坐下后,他才轻声解释:“本宫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哦?” “是有关于你娘的下落。” 听到这里,苏晗烟的脊背一下就挺直了,眼里也缓缓凝聚出了些许晦暗风暴。 可她咬了咬舌尖,还是强作镇定:“ 殿下莫不是忘记了?我娘生我时难产,又身染沉珂,早在我年幼时就已撒手人寰……” 封景岚缓缓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苏夫人还活着。” 苏晗烟瞬间噤声。 啧。 虽是半路母子不假,但封景岚和皇后还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吗?”苏晗烟自暴自弃似的:“那敢问殿下,我娘她在何处?如果她还真的活着,她为何不回来,我大哥又为何不知?” 封景岚神色温和平静,却答非所问道:“皇后曾经就拿着你娘的下落,来威逼利诱你嫁进懿王府,可是你进了懿王府后却并未真的归属皇后,是为什么?难道是有人帮你暗中查询你娘下落了吗?那个人——是懿王吧 ?” 苏晗烟瞳孔微震。 封景岚还真是敢说啊。 并且现在,他怎么不称呼皇后为母后了呢? 苏晗烟不明白封景岚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只沉默着,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封景岚没得到回答,却也不恼,继续往下说,“可是本宫的三弟,本宫最是了解,他因幼年遭遇难免有些刚愎自用又疑心深重,苏小姐你就算是真心待他,也换不回他的真心——毕竟在他心里,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换算成利益的。比如离慕瑶,她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苏晗烟脸色微变。 确实清楚。 离慕瑶那日的悲惨控诉几乎字字泣血。至今,仍是声声在耳。 她虽是因 此告诫自己说封景毓没有心,自己绝对绝对不能深陷进去,可是不可否定的是——当她听到封景毓对她坦诚地介绍着他的野心时,她还是难免会心生触动。 他对她说了实话,他对她再三表明真心。 能信吗? 苏晗烟心底疯狂动摇,冷淡坚持的神色也慢慢有了几分皲裂感。 苏晗烟并不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落在封景岚眼里,究竟有多诱人。 就像是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雀儿,面对猎人的循循善诱,只生硬冷漠地露出这般倔强和淡然的眼神,想借此来欲盖弥彰地证明自己可以逃脱。 明明已经断了翅膀,明明腿软地再无逃亡之力—— 却还死撑着。 封景 岚实在期待看着这只雀儿希望落空时,那副黯然难过的模样了,最好是他亲自把她逼上绝路。 那时候,她的眼神一定是格外倔强的,即便是受尽苦难和世俗捉弄、即便走上绝路避无可避,却还是不愿放弃自己的骄傲。 想到这里,封景毓状若极为平淡地一笑。 他眼睫微垂,极快遮住了眼下的一线疯狂赤红。 缓了缓,再抬眼时,便又是那个温和儒雅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本宫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三弟在你面前一定都在竭尽所能地在讨你欢心,可是本宫却将你视做难得的知己,所以还是希望你能明白——你不会是三弟人生中的例外。即便三弟跟你说过再多海誓山盟,那也都是假的。” 第293章 金笼 苏晗烟脸色微白,她逃避现实似的死死拧眉闭上双眼。 但剧烈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将苏晗烟的神色尽收眼底后,封景岚指节微曲,轻叩着梨花木的桌面。 “叩,叩——” 他不急不缓地,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只娇贵的雀儿在他手心里挣扎。 只等着这只雀儿力气殆尽后,再向她递出橄榄枝。 那时,她一定会将他视做救赎她的神明。 好像是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须臾,封景毓看到那只雀儿终于朝着他露出了强做镇定的表情:“这不可能。” 话虽坚定,但她的表情却写满了犹豫。 “本宫将你视为知己,无论你信谁,本宫 会帮你查找你娘亲的下落,只是本宫不希望你一直受他蒙蔽。” 见苏晗烟双手紧攥,封景岚又不急不缓地补充,“他对离家都能一脚踩进淤泥,对忠贞江家尚能不屑一顾,你又怎么能相信他一定会对苏家始终尊敬?” 苏晗烟眼底总算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掉了。 看到这里,封景岚眼底才总算是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 “你若是还不信,大可回去问问懿王,问问他究竟有没有查找你娘亲的下落。” 苏晗烟离开太子府时尚且还在恍惚,温流送她出府,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又折返回去禀告。 封景岚闲适淡淡的勾起唇角。 “本宫很欣赏她,所以,本宫愿意花 费时间和精力,专门为她建造一座奢华的金笼。” 到时她孤立无援。 就算是知道进去后绝无返程,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来。 他多年来始终身处东宫高位,但只有他明白,他虽然看似风光无限,但实则始终都是岌岌可危的。 若是一直披着儒雅温润的表象行走至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可偏偏——苏晗烟就像一只在被上天娇养地太过娇贵的雀儿,突然飞进了他这四四方方的天。 他终于能抬头看,看到困囿住他这四四方方的墙上面,还有广袤深邃的天空之城。 他到不了天空之城。 可这只雀儿他也不舍得放开。 怎么办呢? 那就…… 让他亲手给她打造一间天下独有的金笼吧,藏在无人可知的晦暗处,让她只能在他掌心里飞,届时,他就是她的天。 苏晗烟观察到季羡鱼精神萎靡不振,就知道她的相会似乎也并不怎么愉悦,转头看向翠翠,就在翠翠的眼神下,更加肯定了几分。 季羡鱼垂头丧气,苏晗烟也不多说话。 一路沉默。 等回到了懿王府,苏晗烟回到落梅轩时,就又看到霜降捧着一碗补汤在凉亭里等着。 啧。 苏晗烟只看了一眼,“拿开。” 霜降眨眨眼,迟疑着提醒:“可娘娘,这是王爷给您送来的。” “哦,那扔掉。” 霜降:“……” 翠翠似乎明白 了什么,回到房间后给苏晗烟揉捏着肩颈,轻声询问她跟太子都说了些什么,苏晗烟倒是也没隐瞒,只是最后冷笑着做出了总结:“太子果然并非等闲之辈——他想离间我和封景毓,再借机拉拢我。” 翠翠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那小姐你以后可得离太子远点。” “他想拉拢我那就让他拉拢呗。”苏晗烟却耸肩摊手,毫不在意,“反正现在我虽不信他,却也同样不相信封景毓。我倒是想看看,太子今日费了这番口舌和心血,又到底能不能找到我娘。” 现在摆放在她面前的就是两条路——太子和懿王。 那么现在,谁能找得到她娘,谁就值得信任。 “翠翠,你去请懿王过来用晚饭。” 第294章 林黛玉上身 封景岚的话虽然并不可信,但到底有几句话是被苏晗烟听进了心里的。 从最初苏晗烟和封景毓约法三章时,就已经让封景毓去调查她娘的下落了。 满打满算到如今。也从初夏快到初秋了,封景毓却从未主动提及过这事。 是一直查找不到娘的下落,还是他最近事情太多所以忘记了? 亦或者是最初答应她就只是为了暂时搪塞她,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让人去找? 苏晗烟不敢确定。 只能试探。 可以看得出来季羡鱼确实受了很大的刺激,回来后就钻进了房间,谁跟她说话她都有气无力,看样子倒像是突然抑郁了。 霜降担心她,就也没上桌,而是端着饭菜去哄劝她 了。 苏晗烟拧眉:“温流跟她说什么了,怎么把她刺激成这样?” 翠翠斟酌着言语:“……就对季小姐行了个礼,称呼她为侧妃娘娘。” 苏晗烟:…… 好家伙。 原来弄到最后,季羡鱼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除此之外呢,他们之间的气氛可有其他奇怪之处?” “没了。” 看来季羡鱼并不是太子党派的人,她之所以迷恋温流,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苏晗烟颌首,又让翠翠带着旁边安静吃饭地苏小团回侧房,便守在桌榻前静静等待封景毓的到来。 没多久,终于有人踏着夕阳余晖赶进了落梅轩。 封景毓眉眼极亮,大踏步走来时 ,带动得晚风间都带着很重的花香。 蔷薇花? 好像不是。 看他鬓角的黑发还有些湿,想来应该是刚刚沐浴过。 那应该是皂香吧。 苏晗烟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王爷很忙?” “白日里去城郊练武场了,这也刚刚回来。”封景毓黑眸蕴着温柔秋水,声音柔和似是在道歉,“让你等很久了吗?” 苏晗烟抿了抿唇,“没有。” 两人便落座。 封景毓黑眸很亮,他以为苏晗烟是想着要跟他冰释前嫌重修于好,所以回来后就着急忙慌地去沐浴了,还有意往身上涂抹了许多香膏。 他将桌上饭菜仔细看了个遍,并没有找到奶黄包。 “你是忘记做 了吗?”封景毓蹙眉询问,很快他又自己安慰自己似的,解释说,“也是,你现在胳膊不方便抬,奶黄包的做法并不简单,还是别做了,我虽然想吃,但一时之间吃不吃都行,再等等也无妨,反正如何也馋不死我。” 这话怎么听着感觉怪怪的? 林黛玉上身? 苏晗烟拧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又转了话锋:“王爷可还记得最初我曾和你约法三章?” 封景毓的脊背一下就挺直了:“记得。” “敢问,可找到我娘的下落了吗?” 如苏晗烟所预料,封景毓果然跟着沉默下来。 屋里瞬间,几乎是针落可闻,隐隐只有微风吹动蔷薇的声响。 片刻。 封景毓抿 唇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会增派人手继续查找。” 只看他的神色很难确定他说的这番话真假,于是苏晗烟就干脆换了一种说法,“我娘在东陵吗?” 封景毓摇头:“若是在东陵,我早就知晓她的下落了。”说着,他神色也增了几分肃穆认真,“前段时间我查询过苏夫人病逝前的所有资料,另外苏家那段时间莫名消失的奴仆我也都仔细查过,却都一无所获,但确实如你所猜想的那样,苏夫人的确没有过世。” 听到这里,苏晗烟眼睫微微一颤。 “你怎么肯定她一定没有过世?” 封景毓略做沉默,低声询问:“苏夫人应当是鲛人之女吧?” 苏晗烟心一惊,下意识反驳:“你胡说什么——” 第295章 刨坟 封景毓却不听她恼羞成怒般的反驳,还在继续往下讲:“我曾翻阅过许多古籍,鲛人一脉在三族之内的女性死后,尸体都会重新化为鲛身。而在你最初跟我说,要我去查苏夫人下落的时候,我就让暗卫去偷偷动过苏夫人的墓……” 原本还神色怔松的苏晗烟,听到这里,瞬间炸毛:“你说什么?你个狗男人居然敢去偷偷挖我娘的坟?!” 苏晗烟怒不可遏抬手就想打人,但情急之下又忘记右肩的伤,当即扯痛伤口,痛得捂住肩膀呲牙咧嘴。 “你别生气。”封景毓神色惊慌地凑过来,还好是盛夏她穿的不多,确定伤口并无大碍后,他才无奈解释说,“你当时跟我说苏 夫人没死,我其实是不相信的,甚至还觉得是你有意在强人所难——所以,一时间脑子发昏,才会去让暗卫偷偷调查。也因此,才断定了你娘并未过世的事,因为停在坟墓棺材里的那具尸体,是完好无缺的。” 苏晗烟活动着疼痛的肩膀,等刺痛感消退后,才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可是我跟你约法三章的时候,我都还不知道鲛人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封景毓略有些赫然地轻咳了几声,躲避着苏晗烟探究疑惑的眼神,好久,才低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到江府的?” 苏晗烟想了想,“端王引我过去的。” 又过了会。 “你跟端王是一伙的, 你早就知道我外婆是鲛人!”苏晗烟恍然大悟,“所以,端王是故意把我引诱过去的!” “咳,是。” 苏晗烟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家伙。 原来这么早她就已经被封景毓给暗中调查仔细了。 这个男人可真可怕。 “所以海宴郡主那日中毒的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苏晗烟突然瞪大了眼睛,“但你袖手旁观,就是为了等海宴郡主命悬一线后,再带我去了解鲛人,然后顺理成章地揭开所有真相——” “我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封景毓略有些无奈地打断了苏晗烟的发散思维,“我知道江大人应当跟鲛人有关系,因为江大人就曾拿 出过鲛人泪。至于海宴郡主中毒——我也没想到离慕瑶会这般心狠手辣,竟直接用了无可解这种毒药,万幸江大人手中还有鲛人泪。” 封景毓看着苏晗烟瞳孔里的地震,又放轻了声音低声解释,“我当初,的确是故意引你和江大人相遇相认的,因为我要确定苏夫人的确是江大人的女儿,才能确定苏夫人是鲛人后代,才能确定那具棺椁里并非是苏夫人的尸身。” 苏晗烟整个人都懵了。 满脑子都在魔音贯耳的说着:好家伙,小丑竟是我自己。 封景毓确实聪明,原来那时候他根本就没相信过她!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问,“这些事你现在跟我说,就不担 心我生气吗?” “担心。”封景毓顿了顿,神情难得有些紧张局促,“但是我更担心的是,如果我再对你说谎,你以后恐怕就更加不会相信我。我曾经骗过你,也付出过相应的代价,所以,即便知道我说出真相后你要生气,也不会再对你隐瞒半分了。” 他坐在凳子上,光风霁月的眉眼微微下垂,唇角抿起,整个人莫名被衬得有些委屈可怜。 这狗男人如今倒真像是一条小狗了。 你看,他委屈地尾巴都耷拉到了地上。 苏晗烟莫名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就清了清喉咙:“这事也不怪你,反正我娘也没在里面……” 耷拉的尾巴就又摇晃了起来。 第296章 他是墙外者 封景毓这副神情还真挺有意思的,苏晗烟莫名就从里面得了趣。 于是。 她故意逼着自己再做出冷漠的表情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封景毓说:“都是真的。” 苏晗烟再问:“就在刚刚你所说的那些话,真的没有一点谎言是吗?” 像是不明白苏晗烟为什么还要再三确定,封景毓犹豫了一会,回想自己刚才那段话应该并没有任何异常和疏漏,就还是点了点头:“对。” 苏晗烟表情却好像更加冷漠了,“所以,你的确可以确定也保证你说的那些内容的真实性,没有半分掺假,是吗?” “……” 封景毓迟疑了许久,试探着问:“……等等 ,烟儿,你是不是从谁嘴里听到了什么挑拨你我之间关系的话?” 苏晗烟暗暗翻了个白眼。 还在追问:“你就回答我是不是吧。” 封景毓思索了片刻,“是吧。” “你怎么好像这么底气不足的样子?” 封景毓:“……” 他本来底气十足,可是被苏晗烟莫名其妙的再三追问后,就忍不住开始犹豫迟疑了。 他在脑海里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部拎出来仔细过了一遍,确定并无任何谎言,才对着苏晗烟点了点头。 慎重道:“是的。” 再三确定过封景毓并无过多心虚躲闪,苏晗烟这才轻咳了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去了太子府。” 封景毓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心情瞬间不美丽了:“你去太子府干什么?谁让你去的?什么时候去的?跟谁一起去的?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 好家伙,她说了一句,他恨不得扔过来逼问她。 她回答哪句? 苏晗烟耐着性子:“太子明确说了想拉拢我,还说了许多离间你我的话。” “你不要相信他。”封景毓嫌恶蹙眉,神色阴郁,“太子绝非等闲之辈,想来应当是苏将军拜在懿王府门前的事被他知晓了,他心中焦急不已,却又无计可施,便只好添油加醋来离间你我。” 说完,封景毓黑眸沉沉,一丝赤红杀意快速闪过。 是他近日松懈了。 原本想着放低对苏晗烟的暗中保护跟踪,好让苏晗烟安静安静,谁曾想却被封景岚钻了空子。 “我当然知道太子并非表面那般谦逊温和。”苏晗烟淡淡道,“只是他说的话三分真三分假四分捉摸不透,我也难以确实。只是很明确地一点是——他想拉我做他的盟友。” “他是想着借你来靠近苏将军。”封景毓毫不犹豫地道,狠狠磨牙,“真是卑劣。” 苏晗烟面无表情地提醒:“你曾经不也是用我来靠近我大哥吗?” “那不一样。”封景毓当即反驳说,“我们是一家人,他却是墙外者。” 苏晗烟呵呵冷笑,“是吗?那我不介意给你表演一出红杏出墙。” “你敢。” 可对上苏晗烟冷漠的表情,封景毓又瞬间结巴,神情委屈艰涩,良久,只黯然地唤她一声,“烟儿。” 苏晗烟举手提醒:“我说过我不喜欢烟儿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总是让她觉得是在唤原来的苏晗烟。 也跟封景毓唤离慕瑶时的称呼差不多。 她听着总是心里别扭。 “那我唤你娘子?” “……如果我没记错,我是有名字的。” 封景毓理直气壮:“可咱们是夫妻,连名带姓的称呼,总是难免生疏。” 封景毓这狗男人真的很会顺杆爬,特别是在她说出封景岚想要拉拢她之后,尾巴简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你慢慢想,想不好就没奶黄包吃。” 第297章 宝贝~ 虽然是被拿着奶黄包来威胁了,但封景毓身后的尾巴却还是在疯狂的摇晃着。 他眼睫弯弯,夕阳余晖里最后的温存光亮都融化进来。 像是里有秋水潺潺。 上面一叶扁舟,而她就稳坐其中。 “娘子不行,那夫人呢?” “不行。” “心肝如何?” 苏晗烟毫不犹豫地冷笑:“听起来好像你很想吃啊。” 封景毓也不生气,被否定了就再问:“夫人不可,那宝贝呢?” …… 苏晗烟直接被自己口水呛到了,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指着他的鼻子:“你胡说什么呢你!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称呼的?!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称呼,再说了,什么宝贝不宝贝的,真是 难听死了!” 但她的一颗心却在扑通扑通—— 几欲要跳出肺腑! 虽然知道这个形容词在如今的东陵应该是用来形容物件的,可是苏晗烟的心跳却还是不受控制。 而封景毓看着苏晗烟脸颊处飞速攀生出的晚霞红云,像是得了趣,又像是很好笑,只宠溺着轻笑提醒:“你曾经抱着苏小团哄他睡觉时,就拍着他的后背哄他说——‘宝贝宝贝快睡吧,你永远是我的小宝贝’。怎么,这个称呼真的这么难听吗?” ? 苏晗烟突然僵住。 原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呀。 咳。 她强撑着咬牙解释:“宝贝这个称呼,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我如今都二十多了怎么能用这个称呼?” 封景毓就又认真想了想:“那,宝宝?” 苏晗烟脸色更加扭曲了,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处上下都艰难,她咬牙切齿:“不行!” “那便是没有了。”封景毓也很直接,“你从中挑选一个吧,是要心肝还是宝贝?” 苏晗烟:“……” 救命。 这两个词语之间有区别吗? 可是当面红耳赤地苏晗烟突然看到封景毓眼底的清明闪烁时,她又猛地清醒—— 是啊,她紧张什么呢? 原来这里的世界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宝贝这个称呼的几重深意,她又何必遮遮掩掩想入非非? 所以苏晗烟就清了清喉咙:“那就宝贝吧。” 封景毓眉眼带笑,格外的好脾气:“好。 宝贝~” 他声音清朗淬笑,如碎玉落盘,如石上泉流。 他眼底的笑温柔又宠溺,似是春风化雨,便如冰雪消融。 她在他眼里待着。 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的四季更迭。 就好像—— 她真的是被他放置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宝贝。 苏晗烟手指微颤,下一瞬,手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猛地一哆嗦。 封景毓神色焦急:“怎么了?” 苏晗烟急忙盖住了手镯,哑声说:“没事,吃饭吧,说了这些话,饭菜都快凉了。” 封景毓只当她是肩膀的伤还未痊愈,心下更是歉疚,于是给苏晗烟夹菜端送的速度更加殷勤了。 吃完饭送走了人后,苏晗烟躺在床上,百无聊 赖的端详着自己手上的这只手镯。 手镯这时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体温,在月色下安安静静地散发着恬淡光芒。 可是—— 苏晗烟却清楚看到自己手腕处有了一圈殷红的灼烫痕迹。 是玉镯烫的。 怎么回事? 它不就是带了一层隐藏空间而已吗,怎么还能突然提高温度来烫人呢? 可苏晗烟将手镯拿下来翻来覆去的看,却也没看出来任何地端倪,直到被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 跟封景毓说了些话后,虽然并未彻底解开心结,但苏晗烟也算是不再过分执着了。 于是,过了两天,她就主动提着药箱去拜访了国师府。 彼时追月正在禅房里静坐,蒙眼的白绫迎风微动。 第298章 药人 察觉到推门走路的声响,他眼睫轻抬,苏晗烟从那层薄如纱意的白绫,看到了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瞳。 看到是苏晗烟时,他眉眼微弯,似绽放出了一个笑意。 随即,追月起身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个礼:“王妃。” 看他这般恪守礼法的模样,苏晗烟倒是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喉咙,应当是跟程海宴在一处时太过放肆散漫了些,她一时间竟没想起来该怎么对国师行礼。 以前也没行过,但现在她却忍不住有些别扭。 总觉得是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于是苏晗烟费力鞠了一躬,刚伸直了腰就看到追月似乎很是受宠若惊,当即就要撩起僧袍跪下,苏晗烟急忙拦住,却见 追月眼神疑惑地看她:“王妃?” 苏晗烟只能试着跟他打商量说,“不然你还是就称呼我名字吧。” “尊卑有别,礼数不可废。” “我们就当这是朋友之间的普通聊天,好吧?”说着生怕他会拒绝,苏晗烟急忙指了指药箱,“更何况我今天虽是来给你诊治眼睛的,但却也有其他的事情想要问你。你我之间算是各取所需,你又何必对我这般卑躬屈膝呢?” 虽然知道东陵国的人,对于这位追月国师似乎都不怎么尊敬,毕竟还有不少人觉得他这双眼瞳是妖物呢,甚至于就连这国师府也这般破败萧条。 但—— 他既然是国师,就该有属于他的骄傲在。 她就该给他 一份尊重。 追月似乎微怔片刻,但很快便又绽放出一个淡然和煦的笑,他双手合十轻声道:“那便请苏小姐随贫僧来吧。” “好~” 遣散伺候的下人后,追月才缓慢摘了眼前的白绫,那双湛蓝色的妖异眼瞳再次出现在了苏晗烟眼前。 苏晗烟低声说了声:“冒犯。” 便上前开始扒扯追月的眼皮,可是她拿着自制的放大器仔细观察了半晌,却也没看能出任何异常,她干脆取用一根银针刺向了他眼下的位置。 血是红的,也没异常。 苏晗烟重新坐回去,“你之前说,你的眼睛是母体遗传来的毒被逼到眼睛里是吗?” “是。” “现在可以正 常视物?” “是。”追月想了想,“并且就算眼前蒙了白绫,贫僧也能大致看出来眼前几乎所有东西的轮廓。” 那还真是奇怪了。 苏晗烟确定从取出来的东西里并未看到任何毒素异样,除了颜色不同,其余和正常人几乎就没有区别了。 嘶。 苏晗烟斟酌着:“冒昧问一句,你们祖上可有人也和你这般一样生过湛蓝色的眼瞳吗?” 如果不是毒的作用,那也很有可能是隔代遗传。 追月思索片刻,轻轻摇头。 “那你知道你母亲怀孕的时候是中了什么毒吗?” 追月沉默半晌,忽地垂眼轻声解释道:“我母亲是药人。” “药人?” 苏晗烟疑惑地拧起眉,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南疆和东陵边界处盛出药人。”追月轻声解释,“药人自幼就会被灌下各种的毒和蛊,而他们似乎天生就能抵挡那些毒素和蛊虫的攻击,我母亲就是那种药人。” 他顿了顿: “我母亲是自幼就被人买下的奴隶,后被主人做成了药人,药人虽然百毒不侵,但她生下的血脉却明显就没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了。” 苏晗烟还真从一本失传已久的古书中看过关于药人的记载。 只是那种药人只是为了试毒而已,毕竟药人虽然可以百毒不侵,但他却会上吐下泻疼痛不已。 可偏偏死不了。 又无法活。 第299章 占卜 “……抱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药人早已失传了。”看到追月露出似乎伤怀的表情,苏晗烟有些歉疚,“只是如果是你母亲真的是药人的话,那你这双眼瞳是遗传,恐怕我没办法能让它恢复正常。” 她现在也没有技术去研发美瞳。 确实没办法。 “我只能帮你检查检查你身体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潜在的隐藏的毒。”苏晗烟迟疑了一下,“可是,我记得之前从古书看到过,药人应该是不能生育的吧?” “是。”追月也不隐瞒,“药人本就是人为逆天炼制而成的,这种邪物便是不该延绵子嗣,所以她也为了生下我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苏晗烟眼睫一颤。 和? 还有人? 难道追月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国师,你难道还有兄弟姐妹吗?”顿了顿,苏晗烟又急忙解释说,“我没有打听你隐私的意思,只是,若是你兄弟姐妹也有这双湛蓝色的眼瞳,我或许可以……” “他没有。” 哦。 苏晗烟悻悻闭嘴。 看来还真是有兄弟姐妹的了。 啧。 这个药人还真是胆大包天,生一个孩子都是逆天而行了,居然还敢生多个?怎么,难道还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吗。 她又斟酌了会,“这双眼睛里我确实没有找到任何的毒素,想来应该是变异了——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颜色不同 。我可以调配出一些药来,你按时服用,或许眼瞳的颜色也能渐渐地往黑色这边聚拢。” 追月沉默须臾,神色似乎是有些落寞,但最后他还是默默垂头,道了声谢。 酷暑的天气里,连风都带着焦躁不安。 蛰伏在檐角的热浪,更是几乎要将萦绕在假山处的水流都给全部晒干了。 窗户边的花精神萎靡。 垂着脑袋。 “苏小姐方才说还有事要找贫僧,不知是何事?” 苏晗烟怔了下,很快就回过神来,“听说国师你的卦象算得很准,也听说你这双眼睛可以看到人的将来,所以,我想让你帮忙算一个人。” 追月微微侧目:“谁?” “我娘。” 追月拧起眉:“苏夫人?她不是在多年前就已得病暴毙了吗?” “很多人都这么说,但最近我得到消息,说她很有可能并没有过世,并且——”苏晗烟斟酌了下言语,毕竟刨坟这事怎么说都不是很好听,“之前我连日做噩梦,总梦见我娘说房子漏雨,我以为是我娘亲的棺椁被侵蚀了,想着给她重新换一个,结果却发现棺椁中并无我娘的尸身,我心有疑惑,却无人可解。” 追月听此,也神色肃穆地,缓缓沉默了下来。 棺椁里并无尸身? 被盗了? 可是盗尸身有何用呢? 想要隐瞒什么秘密? 还是—— 真如苏晗烟所猜想地那般,苏夫人明 修栈道暗度陈仓,来了一出假死,只为脱胎换骨? 追月皱眉,“可是贫僧之前就已经说过,凡事凡人,只要沾到了苏小姐你,那么所有的一切贫僧就都已经算不出来了。” “我没让你算我呀。”苏晗烟却姿态冷静,她知道追月算卦是要从她身上开始推算的,“你就当我在四年前嫁进懿王府的那天,就已经得病暴毙了吧。你别推算这四年来的风水变换,只算四年前,我娘的下落,这样你能算吗?” 苏晗烟也不敢确定他能不能算。 但还是想赌一赌。 毕竟最初皇后就是用苏夫人的下落来逼原主嫁进懿王府的。 追月沉吟了片刻,眼神复杂,却到底是抿唇道:“贫僧可以试试。” 第300章 南方 苏晗烟也有幸亲眼目睹追月算卦推论的画面—— 他算卦不似寻常半仙,拿着竹签算吉凶,看人面相断好歹。 他只是闭上眼瞳,静静地拨弄着手心里殷红如血的佛珠。 在刚好拨弄了一圈,重新拨弄回打结处时,追月突然睁开了眼,短短数息,他额间却已是满头汗水,湛蓝色的眼瞳里的海浪如遭受飓风般,狂风骤雨,波浪翻滚。 追月喉结剧烈地翻涌着,半晌,才艰涩开口:“四年前,苏夫人没死。” 苏晗烟心猛地一跳。 真没死?! 她脸色凝重,往前靠近了些距离:“能不能再推算出四年前她在哪里?” 追月拧紧眉头似是呼吸困难,苏晗烟察觉到这点急忙往后撤了 些距离。 直到这里,追月才像是终于从海底爬了出来。 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好半晌。 他突然哑声说:“我只看到,她在南方一座背光阴凉处的山底,手里提着一盏灯。” 灯? 山? 南方? 苏晗烟平复了呼吸:“在城郊吗?” “不是。” 哈?苏晗烟皱眉想了想:“东陵多是平原地区,除了建在城郊处的三山寺旁的几面山,便再无山峰了——难道我娘她没在东陵吗?” 追月眉头紧锁,呼吸艰难,好半晌,才沙哑道:“太黑了,已经看不仔细了。” 苏晗烟见他神色这般痛苦,也猜想到他算卦定然是极为耗费他心神的,也不好再 步步紧逼,便温声说:“这就行了,不必再看了。” 国师听到这里猛地又闭上眼,缓了好几个呼吸后,才又缓慢的抬起了眼睫。 这时,他的眼里才又恢复了平静。 大风大浪消退。 天山湖泊重归安宁。 苏晗烟心下稍松口气,“我已得到答案,便不过多叨扰了,国师不必送了。” “等等。”追月却叫住她,“若是要找,便往南方去。” 南方。 苏晗烟眨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南疆?” 追月就又双手合十开始默念佛号。 闭口不提。 苏晗烟心里惊涛骇浪不止,也没精力过多思考,离开国师府后就去找了苏易臣,将原本用来给追月说的借口 全部说了一遍后,总结道:“所以大哥,娘她或许真的没有死。” 苏易臣却觉得这番说辞完全是无稽之谈,“娘若是还在的话,怎会不回来看望外公?” “可能是被牵绊被囚禁了,也可能是抽不出身来……” “小烟。”苏易臣打断了苏晗烟的解释,他神色肃穆正经:“逝者已逝。” 哈? 明明前段时间苏易臣还明显相信她的疑惑,怎么今天就这么坚持了? “大哥……” “我还有事急着要进宫面圣。”苏易臣躲过了苏晗烟的视线,竟是有些狼狈地就想着和她错身而过,苏晗烟虽有疑惑却也不好继续跟他拉拉扯扯,就只能藏着满肚子的疑惑回了懿王府。 结果,刚踏进落梅轩 —— 公公就朝着她绽放出了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懿王妃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苏晗烟脚步微顿:“公公。” 她认出来这位公公似乎是在皇上身边侍奉的。 心有疑惑,却面不改色,“有事吗?” “皇上请您入宫,现已等候多久,请您赶快随奴才来吧。” 皇上不是刚刚请了苏易臣入宫吗,怎么现在还要请她? “公公稍等。”苏晗烟琢磨不透这公公到底是敌是友,是听皇帝命令还是被他人收买了,“我去给王爷说一声——” “不必了,王爷也在宫里呢。” 对着公公笑得比菊花还灿烂的笑颜,苏晗烟嘴角微微抽搐。 都在宫里? 出事了? 第301章 崴脚了 苏晗烟也清楚这公公不知在此等候多时了,不好继续拖延时间,就简单将药箱搁置下,换了一身衣裙,跟翠翠叮嘱了些话,就随着公公入宫去了。 车马滚滚,天色渐沉。 似有浓墨翻涌,恐有大雨将至。 苏晗烟心中略有不安,寻思这在路上无聊也是无聊,不如随便说些什么,说不准也能从这围公公嘴里翘出来点什么,想着,她就从车里斟了杯凉茶端出来递给坐在外面的公公了: “公公,看您神色慌张,宫中可是有什么大事吗?” “宫中怎会有大事呢?”公公诚惶诚恐接过了茶水,吃人嘴短自是又喜笑颜开,不设防备了,“只是奴才顺耳听了那么一嘴,似乎是边疆处有骚乱—— 王妃您也知道,江清誉大人前些时日沉冤昭雪后,南疆那边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苏晗烟微微眯起眼眸。 所以,这就是项无月之所以着急忙慌离开了东陵京都的原因吗? 因为两国挑破了表面的和平? 暗潮汹涌? 而苏易臣本来就是平战乱、扩疆土、赫赫战功在身,用来镇压边疆的大将军。如今边疆若是真有了骚乱,自然该是苏易臣前去镇压的——难怪方才他神色匆匆又紧张。 想必是知晓自己必定很快就会启程前去南疆,又不想让她去南疆以身试险,所以干脆直接回绝了她这颗蠢蠢欲动的心。 只是…… 皇上为什么又非要来见她呢? 真是不明 白。 难怪是担心边疆战士生病无法治病,所以让她这个大夫过去?还是说单纯地想让她过去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嘶。 可边疆有军医,有厨子。 用不着她。 苏晗烟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很快车马就停在了宫门前,她下了马车,因为皇上传召的急,所以苏晗烟也懒得再做轿辇,直接就撩起衣裙跟着公公一路小跑往御书房去了。 结果,刚路过一个转角处,苏晗烟心里有事,冷不防直接撞上了一个人,差点没把她鼻血给当场撞出来。 看清那人,苏晗烟皱起眉。 温流。 旋即,她抬眼看向旁边,果然看到了封景岚那张温和儒雅的脸。 “太 子恕罪,我等并非故意冒犯。” 封景岚轻笑:“无妨。” 但他却不愿意让出路来,苏晗烟也不在乎这个。山不就她,她就山呗。可就在苏晗烟准备绕路的时候,却听封景岚对公公道,“你先去回禀父皇吧,懿王妃崴了脚,走路不得不稍慢些,但本宫和她会尽快赶到的。” 苏晗烟嘴角一抽。 崴脚? 谁? 你说谎话居然都不打草稿的吗? 公公脸色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但温流递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后,他果断选择了—— “还是殿下思量周到,不急,奴才这就前去禀告皇上。” 说完,撒腿就跑。 那脚程真真堪称比兔子还快。 苏晗烟能做的就只有挺直脊背伸直了腿,用来证明自己腿脚无碍,但封景岚却也好像并不在乎这个,他只温声笑着说道:“父皇应该会派遣三弟和苏将军前往边疆之处镇压叛乱,苏小姐,你何不趁此机会留在京都,好好调查一下苏夫人的下落行踪?” 他在诱骗她。 苏晗烟不上套,还笑意盈盈地反问:“可是我调查了很久都没有下落,懿王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了,不知殿下你手中是否有我娘亲的消息和下落呢?” 封景岚温和的笑意未达眼底。 他道:“查一查,就有了。” 说的话还真是滴水不漏呢。 封景岚又轻轻笑起来,“你和本宫是同盟,本宫自然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第302章 钓鱼不放鱼饵 这句话就有两层意思了—— 一,是苏晗烟必须选择和封景岚站在同一阵营后,封景岚才会选择帮她去调查她娘亲的下路。 二,就是想要威逼利诱她尽快和封景毓划清界限。 至于三嘛—— 他这番话模棱两可,无论苏晗烟上不上套,他都能不透露任何信息地继续往下说下去,圈套一个又一个的堆砌着,就等她往里钻。 苏晗烟看到他温和儒雅的笑意未达眼底时,就清楚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由着他牵引着鼻子走了。 于是,她笑起来:“也就是说,殿下现在掌握的信息跟我跟懿王掌控的信息,是一般无二的了?” 封景岚还在轻笑着看她。 “可是 懿王也说了会竭尽所能地帮我查找我娘亲的下落——你们的话说的都一样,我也确实不知道该听信谁的为好了。哎,懿王说着要帮我,这么久了却丝毫没有进展,而殿下你说要帮我,可是你手中却也没有我娘亲的任何信息……我怎么能相信你不是跟懿王一样,说的这些话都是随意搪塞我的呢?” 苏晗烟神色为难,又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提议说,“那不如殿下,先给我吃一颗定心丸吧——无所谓什么,只要跟我娘亲有关的事,都可以,随意透露一点,行吗?” 封景岚笑意稍减,他很快就意识到苏晗烟是在跟他讨价还价。 他满心阴郁瞬间几欲爆发。 她跟他谈条件?事到如今他对她难道还不够诚恳认 真吗? 还拿他跟封景毓作比较。 呵。 “只要你不去边疆,本宫自然会帮你调查苏夫人的下落。”封景岚神色不改,“你总该信得过本宫吧?更何况边疆苦寒,你如何受得住?如今还有跟本宫讨价还价的悠闲心情呢,等下,你可不要再用眼神来求本宫将你留在京都才好。” “……” 呵呵。 这封景岚有臆想症吧。 她究竟什么时候用眼神求过他了? 苏晗烟笑了笑,却没再继续废话,而是直接抬脚就往前走了。 封景岚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阴郁冷翳。 很快,也还挂着和煦的笑容追了上去,轻声提醒:“注意,方才说过,你崴脚了。” “……” 笑面虎! 不过——苏晗烟却从这些话里抓到了几分重点,封景岚之所以阻拦她不让她去边疆,好像并不是担心她在边疆找到了苏夫人,而只是想留下她,再花费时间精力好好拉拢她而已。 看来他并不知道苏夫人在边疆出现过。 …… 他究竟查没查过都是秘密! 口口声声都说为了她,结果到头来却什么都不知道。 钓鱼不放鱼饵,真是活该你空欢喜一场! 进了蟠龙大殿,苏晗烟到底还是做了崴脚动作,她果然看到了封景毓和苏易臣,且他们还个个眼神忧虑,苏晗烟眼观鼻鼻观心地躬身跪下行礼:“臣女来迟,望皇上恕罪。” 皇上稳 坐高堂,眼神匆匆掠过紧随其后的太子。 这才重新看向下面跪着的四人:“朕召你们四人前来所为何事,你们应当也知晓了吧?” “是。” 苏易臣首先拱手出面,“臣身为将军,自该鞠躬尽瘁,前去边疆平乱。” 封景毓也出列:“臣愿与苏将军同往。” 苏晗烟隐隐皱眉。 边疆有动峦,苏易臣前去理所应当,封景毓这么急着去干什么? “只是——”封景毓又话锋一转,“懿王府里琐事诸多,得有人时刻处理掌管,所以臣前去边疆后,懿王妃便不必跟着前往了。” 苏晗烟拧眉,她好像也没说要跟着去吧? 而这时,皇上开口:“懿王妃不去可不行。” 第303章 夫唱妇随 苏晗烟当即眉峰重重一跳。 不去不行? 为啥? 就站在苏晗烟旁边的封景毓也眉头紧锁,哑声道:“边疆有军医,更有巫医坐诊,就算是有疑难杂症却也不需懿王妃前去诊治。更遑论懿王妃的医术确实一般——” 皇上神色晦暗,似有不虞。 而封景岚将封景毓的担忧尽收眼底,再看苏晗烟一幅茫然无辜的表情,又心生一计—— 经过刚才他们之间的聊天,苏晗烟现在必定是不想去边疆的了。 但她却也没答应要跟他同盟。 啧。 得激一激她。 把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她就会低下她高傲的头颅,来向他求饶求个庇护了。 于是,封景岚故意道:“三弟和王妃夫妻伉俪情深,本宫是知道的,可是边疆那里的情况却也刻不容缓啊——有苏将军坐镇虽是能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南疆人士,可东陵将士们的身体安危难道就不重要了吗?三弟再是心疼王妃,也不能将他们的性命都不屑一顾吧?更何况,那病虽来的奇怪,但谁不知道懿王妃医术高超?有懿王妃的医术在,怎愁不能化险为夷?” 封景毓脸色阴郁之余,还带着紧张:“王妃虽是误打误撞解过一些毒,治过一些病,但其实她最擅长的却也只有家长里短的小毛病,而边疆突发的时疫,无数军医都束手无策,她又怎么可能会解……” 苏晗烟听到这里就不太耐烦了,你跟谁说话呢你知道吗? 她可是玉面圣手!什么疑难杂症能难得住她…… 等等,疑难杂症? 苏晗烟疑惑抬眼,突然插嘴问:“等等,边疆是突然出了什么疑难杂症吗?” 正在暗中较劲的封景毓和封景岚:…… 苏易臣解释道:“是,突发的时疫,其他都暂且不明。” 苏晗烟瞬间就来精神了,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她正愁没借口能光明正大前去边疆呢。 这不就来了。 “回皇上,臣女愿意跟兄长前往边疆,为将领们奉献出属于我的一份力量——” 原本还等着苏晗烟示弱求庇护的封景岚瞬间:??? 不对啊。 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封景 岚脸色微变,“那时疫虽然才过了七天,却已夺走了数百人性命,边疆那里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军医都束手无策,你——你去了难道就不是在自投死路吗?” 苏晗烟才不理他,而是又拜向皇上:“臣女愿意前往。” 封景岚脸色瞬间铁青。 双拳紧攥。 而苏晗烟则心情大好,不仅甩下了封景岚还能把封景毓给丢下,她就跟大哥先去游山玩水,再调查娘的下落—— 爽! 可就在这时,封景毓却说:“那本王便随王妃一起去,如此一来,这叫做妇唱夫随。” 苏晗烟:“……” “可是懿王府里琐事诸多,得有人时刻处理掌管着呀。” 封景毓却神态自若: “那就麻烦端王帮忙一段时间了。” 苏晗烟咬牙切齿。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得吧! 等等—— 她怎么感觉自己虽然跳出来了封景岚的圈套,但也好像跳进来了封景毓的圈套呢! 既然都已说好,皇上就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尽快启程后,便离开了御书房。 一行人也从中离开。 行至转角,苏晗烟忍无可忍拽住了封景毓的衣袖:“你到底是想让我去边疆,还是不想让我去边疆?” 封景毓温和平静地看着她:“你想去吗?” “我……”苏晗烟噎了一下,咬牙说,“是我在问你。” “边疆苦寒,我不舍得你去,可是看你想去,我只好答应你了。” 第304章 心有所属 “你知道的。”似是夹杂着一声叹息,无奈又宠溺,“我喜欢你,所以我总是舍不得扫你的兴。实在大不了的话,我就跟你贴身待着,时刻注意保护你的安危就是了。” 封景毓这时候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坦诚又认真。 而远处阴云密布,浓墨翻滚,都跌进他这双深邃幽暗的眼瞳里,化作无边无垠的温柔似水。 苏晗烟突然就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嘶。 她匆忙转移了视线,悻悻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想去边疆?” “苏将军跟我说了。”封景毓毫不犹豫地将苏易臣给卖了,“他说让我不计一切也要阻止你前去边疆。” 苏晗烟:“……” “ 但是我替你拒绝的时候,却看你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服气,就猜想你去边疆定然是有事的——所以就还是想着帮你吧。” 还好,太子一听他说的话就忍不住了,而他刚好借此机会,表面节节败退实则步步紧逼着。 终于,苏晗烟忍不住开口。 他赢了。 唇角的笑意几乎抑制不住,封景毓小心翼翼的圈绕着她的手,低声询问:“方才太过匆忙,没来得及问,你去边疆做什么?” 苏晗烟故意呛他:“因为我的青梅竹马在边疆驻守着呢。” 封景毓顿了顿,唇角笑意扩大,却明显不信,“小骗子。” “我骗你干什么!”苏晗烟神色正经,唬弄起人来还真有几分 真几分假,让人难以分辨,“我青梅竹马的确在边疆驻守着呢,当初如果不是被皇后赐婚嫁给你,说不准我的青梅竹马也不会伤心之下离开京都,说不准现在我们也能举案齐眉——” 封景毓笑意收半,虽然知道苏晗烟说的是假话,但是他心情也肉眼可见的不美丽了。 他眉峰下压,“别说了……” 再说他恐怕就想着要杀人了。 而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苏易臣气急败坏的怒吼:“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心心念念着齐授轩?!” 这句话直接把苏晗烟都给说懵了。 “谁?” “齐授轩!”苏易臣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与他一同长大,他亦相貌非 凡,所以你情窦初开时对他有几分懵懂情愫也就罢了,可他齐授轩就是个胆小怯懦之辈,他配不上你!” 苏晗烟:“……” 过了好长时间,苏晗烟才总算是缓缓回神,从脑海里翻找出了关于那位齐授轩的资料。 齐授轩和原主确实算的是青梅竹马,齐家和苏家是邻居,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原主也的确对齐授轩生出过几分懵懂情意,但—— 齐授轩实在太怂了,他就跟个鹌鹑似的,什么话都不敢说,什么也都不敢争求。 原主原本在苏家被欺辱时,他不吭声,说担心撕破脸后会影响到两家情谊。 后来还眼睁睁看着苏晗烟被苏峰乔当成棋子一样送进宫里、被皇后所用、 被迫嫁进懿王府。 他不光沉默,还生怕自己会被牵连到,所以连夜收拾包袱离开了京都—— 嘶。 就这么一个玩意儿,狗都不理吧。 “大哥……” 苏晗烟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哥解释,就见面前的封景毓脸色极速变黑了,他死死攥着苏晗烟的手腕,接近于咬牙切齿的逼问了:“所以,这懿王府的几年里,你的心一直都另有所属?” 苏晗烟:“……” 而就在这时,这一幕,刚好被封景岚给看到。 而当看到苏晗烟被封景毓死攥手腕逼问着的时候,封景岚不仅连原本被苏晗烟耍弄的怒气瞬间消散了个干净,甚至还当即就脸色不悦地,上前给她撑腰—— 第305章 祸从口出 “三弟,就算苏小姐方才意外落了你的颜面,但你也不该对她这般粗鲁!” 听到封景岚这么说,别说封景毓了,就连苏晗烟都给懵了数息。 哈? 紧接着,封景岚还想去拉开封景毓的手,被旁边苏易臣拦住:“太子殿下,这事——是私事。” “私事又如何?本宫身为懿王和懿王妃的长兄,难道还不能够出面评断对错是非吗?”封景岚在人前温和儒雅的表象难得撕开了一道裂缝。 并且现在他连着看苏易臣也不顺眼了:“苏将军近日怎么变得这般畏手畏脚?苏小姐可是你的亲妹妹,你不来给她撑腰,却还在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正有此意 的苏易臣:“……” 他还以为苏晗烟对齐授轩痴心不改故而本就理亏,还想着以兄长的身份训斥了苏晗烟一顿,那么懿王就会下了台阶将此事掀篇的—— 结果,苏晗烟却露出了疑惑又无语的表情。 苏易臣懵了,难道他猜错了? 而这时封景毓却会错了意思开始疯狂吃醋,苏易臣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正想着解释呢,结果太子又来了一出“拔刀相助”。 结果这一刀,却稳稳当当又扎进了苏晗烟心口。 啧。 封景毓嘴角笑意不减,看向苏晗烟时的沉沉黑眸却越发深邃幽暗,连带着腔调也带了似笑非笑的意味:“殿下对王妃还真是在过多观住呢— —只是本王却不清楚,你和殿下是何时这般关系密切的?还有你的双脚,不是说崴了吗,为何如今又能健步如飞?莫非方才你和太子殿下故意来迟,是有什么私密事要说?” “懿王你适可而止!明明是你对苏小姐不敬,怎还故意颠倒黑白?”封景岚脸色难得染了怒意,“你若是不喜欢苏小姐,大可以直接放她自由!” 封景毓却冷笑反驳:“太子殿下对本王的王妃这般在意,莫非是想着等本王将她休弃后,再将她迎进太子府里吗?” 苏易臣吓得脸都变了,生怕这番话被人听到,急忙道:“两位殿下!祸从口出!” 处于矛盾漩涡中心的苏晗烟只能无奈耸肩摊手:“……” 行叭。 她就算解释恐怕也是越抹越黑。 让他们吵吧。 她很心累。 苏易臣的话终于拉回了封景岚几分神智,他心底有些意外自己的失态,却很快又咬牙想着,能挑拨苏晗烟和封景毓之间的关系,那他就算失态一二似乎也无不妥。 但封景毓却明显不想跟他继续吵了:“前往边疆所需备下的东西诸多,本王就不在此浪费时间了。太子殿下,失陪。” “等等——”看他们转身就走,封景岚急忙说,“本宫正准备去拜访江大人,既是一道,便一同吧。” 封景毓郁郁回眸,两人气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在互相较量着。 片刻。 苏易臣又忙着出来打圆场:“臣也想着去懿王府呢,殿下若不嫌臣叨扰,臣便和殿下您同乘吧?” 封景岚忙看向苏晗烟,只需要她一个眼神示意,他就可以帮她远离封景毓的禁锢掌控——可苏晗烟只满脸无所谓的发呆出神,似乎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丝毫都不在意。 最后也只能未置可否地和苏易臣并行了。 而等苏晗烟被封景毓推搡进了回懿王府的马车后,封景毓才终于没忍住冷笑着道:“本王还真是小瞧了你。” 苏晗烟幽幽抬眼。 “本王只想着道歉赔罪示弱,想着等你原谅了本王,自然就会和本王重修于好,结果却忽略了你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第306章 你想枯萎吗? 苏晗烟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大吵一架呢,结果却听到了封景毓的这番夸赞,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有吗?咳!其实一般般啦。” “玫瑰娇艳欲滴,自然有许多人日夜窥探觊觎。”封景毓黑眸冷凝,声音低沉,他伸手拨弄着苏晗烟挂在耳垂下的耳坠,是一颗玉石,他用力极大,温润的触感都能硌得他指腹惨白,“可是,是本王的玫瑰,那么无论它是绽放还是枯萎,这种风景只能让本王一个人看见。” 苏晗烟隐隐从这番话里察觉不妙,她往后撤了撤,抵住车壁,怀疑地盯着他:“王爷的意思是……因为担心我会红杏出墙,所以决定先断了我的根基,静静地看着我枯萎吗?” 该 死。 这狗男人好像点亮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标签。 他不会突然就要玩什么强,制和囚,禁play吧? 咿。 封景毓再次往前逼近,他垂眼看她,冷冽松木香地将她的后路围堵着,她根本避无可避。 他凉凉一笑,温热呼吸就悉数喷洒在了她耳畔。 “你想枯萎吗?” 苏晗烟想了想,反客为主:“你想让我枯萎吗?” “你可以尽情绽放,但你只能在本王这里绽放。” 苏晗烟:“……” 啧。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聊天内容啊。 苏晗烟忍无可忍地将面前这脑袋重重推开,翻着白眼解释说:“你别听我大哥说 的,那什么齐授轩我早就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不过应该也不怎么样,只知道他很怯懦。我就算瞎了眼也不可能看得上他行了吧?刚才我说我心有所属是骗你的,谁让你话这么多……” 结果,封景毓却抓住了重点:“你看不上他,看得上本王吗?” 苏晗烟上下打量他:“你太油腻了。” “油腻?”封景毓听不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你想吃油腻的菜品了吗?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很快恐怕就又要车马劳顿的奔波,再想吃也不能吃。” 苏晗烟简直都快被他这么正经的解释给逗笑了。 无奈翻了白眼,“我不想跟你说话,我累了。” 心累! 而,封景毓却 又会错了意,“累?不过走了几步路因何这般累?难道你的脚真的崴了?”说着他就要去抓她的腿,掀开裙子就要脱她的鞋。 苏晗烟下意识一脚踹了过去:“别脱!” 这衣裙蹁跹她能忍,但这鞋子却不连脚,需要好几根绑带绑缚着,她可不想等会再理会鞋带。 封景毓却明显又会错了意思,神色透着几分认真:“也是,这毕竟是在外面,还是等回了王府再看吧,你若是实在痛的厉害,我先给你按一按。” 苏晗烟:“……” 不解释了,由着他吧。 封景毓掌心的力道把握的恰好,苏晗烟本就有点累了,这一按她还真来了几分困乏的意思,就斜倚在车里慢慢地闭上了 眼睛。 苏晗烟是被一阵失重感给惊醒的,她睁眼却发现自己被封景毓公主抱在怀里,她生怕自己跌下去,条件反射地抱住他的脖颈。 “你……你抱我干什么!” 封景毓悠悠抬眼,和不远处刚刚下车来的封景岚和苏易臣。 苏易臣还以为这两人会吵架冷脸,结果:“???” 封景毓才不管苏易臣的脸色,他只和封景岚四目相对,在看到封景岚神色晦暗时,他还故意扬高了声调:“你的脚不是崴了吗?本王身为你的夫婿,抱你回去,理所应当。” 你话里的耀武扬威简直多到快溢出来了! 收敛收敛吧! 苏晗烟一时恨极,直接伸手掐上了他的胸膛—— 第307章 是他的玫瑰 “嘶——” 封景毓脚步果真稍顿,但旋即他的眼神便染了些晦暗情雨,他唇角微勾,笑意未明:“宝贝,你在往哪儿拽?” 苏晗烟脸红透了:“什么宝贝!不许这么叫我!” 但旋即。 苏晗烟视线下移定格在自己的手上,身为玉面圣手她当然清楚人体,那么对着这个角度她拽住的应该是胸口处…… 苏晗烟脸瞬间就像是煮熟了的螃蟹! 红透了! 温度滚烫! “闭嘴啊混蛋!我又不是故意的!” 封景毓还从未见过苏晗烟这般窘迫羞赫的模样,她脸颊攀生晚霞,眼角眉梢含嗔带怒,这番神情倒真像是躺在他怀里的,一朵半开欲放的玫瑰了。 真好 啊。 这支玫瑰是专属于他的。 “我根本没崴脚,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做戏做全套。” “你……” 封景毓健步如飞,还没等苏晗烟炸毛,就已经进了落梅轩,苏晗烟被放在凳子上的时候都还有些懵,“你,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乖。”封景毓却笑道,“我先去带太子看看江大人。” 封景毓虽然留恋温香软玉,却也知道现在不能逼迫她太紧。 “我要一起去!” 封景毓看向她的脚,凉凉提醒说:“你的脚崴了。” “……” 好容易等封景毓从屋里出来,封景岚看他身后空空,忍不住皱眉询问:“苏小姐呢?” “她崴了脚, 正在休息。” 封景岚都快被气死了。 随口用的一个崴脚借口,结果却没想到会被封景毓这般利用—— 抱她下车,抱她进屋,现在还因此阻止他见她! 哼。 封景岚隐下眼底的晦暗,“三弟原来这般看重苏小姐,看来方才倒是本宫误会了。只是三弟,凡事,欲速则不达,越逼就会越紧。” “受教。”封景毓却显然不甚在意,“那,殿下便随本王一起进偏房吧。” “好。” 他们一行人进了偏房,苏晗烟也终于可以安静地思考眼前这种局势到底该怎么处理了。 边疆之所以起了动銮,是因为生了病,且许多人都束手无策,才会因此君心不稳。 那处边疆是 东陵和南疆的边界线,南疆又擅蛊毒,虽说是疫症,但是若是说他们是中了南疆的毒也并非没有可能。 加上追月还说了,要往南方走。 南方有答案。 可能苏夫人就在南疆? 想到苏夫人时,苏晗烟手腕猛地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她摩挲着还留有余温的玉镯,神色也渐渐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明明之前都没事,可最近她却发现她只要想起来苏夫人,或者对封景毓有几分心动感觉时,手镯就会传来灼烫的触感—— 为什么? 苏晗烟看四下无人,就打开玉镯空间,她在里面将所有东西都看过了一遍,无论是她的实验器械,还是她培养的菌类和虾鱼,都没有任何的异常。 她之前 也用了四年多,也没有过任何灼烫的感觉。 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她也束手无策,因为这玉镯来的也挺蹊跷,她在这个异世界睁开眼的时候,似乎身边就已经有了这个玉镯,她也误打误撞打开了玉镯的隐藏空间。 这个玉镯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个空间只有她能打开。 那如果这个玉镯流落到别人手上,那别人能用吗? …… 束手无策。 现在看来似乎也只有找到苏夫人,才能慢慢揭开这些谜题和她的困扰了。 苏晗烟长叹一口气,伸手从空间的池塘里抓出来一条肥美鲜美的鱼儿,就回了现实世界。 可一抬眼,她就猛地对上了封景毓陡然瞪大的惊讶黑眸! 第308章 凭空出现? 封景毓目瞪口呆,惯是从容淡然的神色竟是难得也裂开了几分皲裂感。 他诧异的眼神在苏晗烟和苏晗烟手中的鱼儿身上来回的游移,最后只剩下满满的惊疑不定: “你?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苏晗烟心一沉。 完了。 按道理来说,这封景毓现在不应该正在偏房看望江清誉吗?他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这里! 她刚刚从空间出来,现在又该怎么解释? 说她有突然瞬移的本事? 在给他表演魔术? …… 那这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鱼儿又该怎么解释啊! 苏晗烟僵硬地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伸手:“你先等等,让我好好的想 想……” 让她想想这时候该怎么狡辩才合适。 而这时,苏易臣焦急慌乱地闯进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他看到苏晗烟时,忙喊道:“小烟,刚才叫你半天了你怎么都不应呀?外公他刚刚醒了,你快去看看他情况如何……” 苏晗烟一愣,江清誉醒了? 她也急忙从床上跳下来,“我这就去看看。” 苏易臣视线这才看到了那条鱼,他表情难得噎了下,又缓缓变得凝重和疑惑:“你方才好像并未出门,这屋中也并没有鱼缸,你这是从哪里弄出来的鱼儿?” 苏晗烟:“……” “外公身体重要,这小事等会再说!” “哦哦,好吧。” 苏晗烟这 才接近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房间,出门后将鱼儿塞给翠翠,“你先把鱼杀了,等会我回来炖汤。” 目送着苏晗烟接近于落荒而逃的背影,封景毓沉沉黑眸里的惊疑还未彻底消散。 他往前走了几步。 刚才江清誉突然从沉睡中醒来,封景毓便急忙想要将这好事告知苏晗烟,结果进屋来找了好几圈却什么也没发现,出门问别人,也被告知并未看到苏晗烟出去。 他正疑惑,一回头就发现苏晗烟拿着一条鱼突然出现在床上,跟他四目相对。 封景毓人都愣了。 哎,不对,他刚才,明明里里外外仔细查找过啊。 怎么回事? 苏晗烟眼底的惊慌也没有逃离他的眼睛,而 正想他逼问原因时,在偏房左等右等不来的苏易臣,忍无可忍赶来将人给提走了。 可是…… 封景毓走到床边停下,床单上还留有鱼儿挣扎时滴落的水滴,后又有规律可循的朝着门口而去的路线——那是苏晗烟提着鱼儿出门去的路线。 可是他无论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鱼儿进屋时的路线。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苏晗烟拿着这条鱼儿突然就凭空出现的。 可人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封景毓隐下眸底的晦暗幽深,起身,也跟着进了偏房的房门,他站在门口遥遥看着苏晗烟在给江清誉把脉施针。 她皮肤冷白,所站着的位置是在窗边,背后逆光的光晕温和 又恬静。 这一瞬间,她就好似不是凡人了。 她背有光与影,眼里满是悲悯和温柔。 如果神有模样,那她一定是苏晗烟如今的模样。 苏晗烟虽然刚才尴尬地脚趾扣地,但进了偏房就已经严肃认真起来,她给江清誉做了详细的检查,确定他并无大碍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开了些调养的方子递给旁边的苏易臣: “我这里有些药材不够,所以就麻烦大哥你照着我的方子去药店抓药吧。” “好。” 苏晗烟松口气,又突然想起要好好给江清誉补补,刚出门准备去煮粥时,却冷不防看到了一直在外等她的封景毓。 “处理好了?”封景毓神色冷淡,“那就解释一下吧。” 第309章 漏洞百出 苏晗烟心底疯狂打鼓,表面却还在嘴硬,“解释什么呀?我听不太懂呢。” 封景毓缓缓逼近她,苏晗烟生怕自己后退就是露怯,所以就咬牙强撑着不许自己后退。 好在,封景毓并未逼得太紧。 就停下了。 “在你没出现之前,我已经将你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查看过了好几遍,确定你并未在房间里,而我也已经问过了外面的下人,他们也都可以相互作证你并未出过这房间。找你找不到,我就又发现你的房间里的所有窗户都带着木制的阻隔,你是无法翻窗进来的。所以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带着一条鱼儿出现的?” 苏晗烟想了想,咬牙说:“王 爷,你确定你翻找过屋子里所有的角落了吗?” “嗯,就连衣柜本王都未曾放过。” 苏晗烟试探性地问:“那床底呢?” “……” 封景毓成功被噎。 神色震惊。 床底? 好端端地他看什么床底? 而只看封景毓这番表情,苏晗烟就确定他没有看过床底,于是她当机立断,“我刚才就藏在了床底!因为我……我想跟王爷你玩一玩藏猫猫。结果……呃,结果我等了半天你都没往床底下看,我就只好又爬出来了,嘿嘿,是不是吓你一跳!” 封景毓却并未跟她一起傻笑,而是凉凉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是傻子,特别好糊弄吗?” 苏晗烟忍不住小声嘟囔:“你要真是个傻子倒就好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怎么会当您是傻子呢?我对王爷您的崇拜敬佩之意就如那江水般滔滔不绝——” 苏晗烟当即从善如流地选择滑跪。 “王爷英明神武,我自然不敢随意糊弄的,当然,我就算是想撒谎恐怕也瞒不过王爷您的火眼金睛啊是不是?但你也说了,那房间里我翻窗是进不去的,也没人见我出门,那我可不就是藏起来了嘛?不然,还真能跟妖怪似的,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吗?” 封景毓不信鬼神,也不崇佛法。 她一激,就行了。 果然,听到这里,封景毓神色似有动摇,但 是他眼神还是带着怀疑和打量:“就算是你藏在床底从未动过,那,那条鱼你又是从哪里弄出来的?” 苏晗烟:“……” 这狗男人还真是够坚持啊。 哪里弄出来的? 她想想。 “哦对了。”苏晗烟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还真是能一点都不心虚气短,“我出门前就叮嘱过翠翠,说回来给苏小团炖鱼汤喝,让她提前去池塘里抓条鱼过来,结果——结果您猜怎么着,那翠翠突然把那条鱼给放在我屋里了!我可不就抓住了它。不过王爷你放心,我回头就把鱼炖了给你和苏小团一起滋补滋补哈……” 可这番话却也是漏洞百出。 封景毓刚拧起眉,再想开口,却 见苏晗烟咬牙切齿说:“王爷不是想吃奶黄包吗?我今天有时间,等会可以做。” 封景毓:“……” 他薄唇抿紧,明显欲言又止,那眼神写满了自己还想说什么,但是下一瞬却又死死闭上了嘴巴。 他心有疑惑,但见苏晗烟说出这般漏洞百出的谎言时,他心底更有的是悲凉和无奈。 她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是不信他吗? 可他们分明经历过了这么多事,他虽有错,却也一直在弥补,加上现在江清誉也醒了,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不信任他呢? 他心底有许多质问的话,可是最后,那些话在他咽喉处,又被他默默地吞咽了下去。 “……一个不够。” 第310章 单独 苏晗烟原本的提心吊胆这才终于落到了实地。 呼。 “吃!吃大个的,四个够吗!”苏晗烟一挥手,豪情万丈,“不够我再去给你单独蒸一锅!” …… 因为苏晗烟进去给江清誉把脉诊治了,所以不得不一直在凉亭里歇脚的封景岚,却刚好被苏晗烟扬高了声音给吸引去了心神。 他缓缓攥紧了手心处的杯子。 神色莫名。 他们似乎在说吃什么东西?然后苏晗烟就说要给封景毓单独做一锅—— 单独。 这个词还真是容易让人发了疯的嫉恨呢。 终于得到封景毓松口将此事翻篇,苏晗烟松口气,忙不迭地往厨房赶——她还急着跟翠翠串通 口供呢! 结果刚摆脱了封景毓,却见封景岚缓步走上前来了:“苏小姐是要准备晚饭了吗?” 看到封景岚,苏晗烟条件反射般的口直心快道:“你还没走?” “……” “啊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刚才在外公房间里并未看到殿下,这才误会殿下已经离开了。” 封景岚颌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温和地解释:“本来是该走的,可是江大人才醒,本宫实在担忧挂怀——苏小姐,江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外公之前昏睡了很久,现在虽然醒了却也是半睡半醒,更是受不得丝毫刺激,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时期。”苏晗烟解释罢了,又顺嘴说了客套话,“殿下既然没走,等下便留着一起 吃晚饭吧?” 天地良心,她只是顺嘴提议。 结果—— 封景岚欣然应允:“好啊。” 呃? 苏晗烟嘴角微微抽搐,却也没有多说,而这时封景岚却突然说,“快要入秋,该是使用螃蟹的时节了,刚好近日有人送了本宫一些螃蟹,本宫就让温流带来了——可否烦请苏小姐帮忙烹饪一下?” 啊? 这来吃饭还自带食材呢? 苏晗烟原本想拒绝,可又一想她的确没养螃蟹,那么收下做一做似乎也没什么,便欣然应允了。 封景岚淡淡笑起,转身准备回凉亭里休息,结果刚好看到提着螃蟹回来的温流,此时正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季羡鱼给拦住了去路。 “温流统领,你怎么不抬头看看我呀?” “温流统领,你觉得我今日穿的衣裙好看吗?还有我今日搭配的首饰,好看吗?” “听说你喜欢鹅黄色,所以我特意换的衣裙呢……” 封景岚脚步稍顿。 他眉峰微挑。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之前选妃宴上,皇后赐给封景毓的侧妃——季羡鱼吧? 她怎么会对温流这么在意? 察觉到封景岚疑惑打探的眼神,温流急忙越过了季羡鱼,上前对着自家殿下行礼:“殿下,螃蟹带来了。” 封景岚温和道:“去厨房,送给苏小姐。” “是。” 然后,封景岚就看着季羡鱼虽然没追过来,但 是她的眼神却直勾勾地黏在了温流身上。 神色娇嗔赫然,眼神闪闪发亮。 而这番场景落在落梅轩里其他人的眼睛里,却没得到丝毫的疑惑和兴趣。 就好像——司空见惯了般。 封景岚若有所思,看着季羡鱼撸起袖子准备厨房帮忙时,他终于没忍住走上前去,温声询问:“你是季羡鱼小姐是吗?” 季羡鱼急忙跪下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封景岚伸手虚虚搀扶了一把,笑意温和,“本宫看你多时了,你可是喜欢温流吗?” 季羡鱼的脸瞬间就红透了:“臣女……臣女失礼,殿下恕罪!” “本宫并不生气,相反还挺支持你的。只是……” 第311章 拆螃蟹肉 说话最忌讳说一半留一半,于是季羡鱼刚刚起的欣喜心思瞬间就又悬挂在了半空里。 提心吊胆。 惴惴不安。 她是季家的长女,从小就被灌输要嫁给这几位皇子,即便是做妾室也无妨,反正必须要替家族分忧。 温流统领在朝中并无官职傍身,手底下也无兵权相拥。 家里人可能不太同意她这般做。 她为了自己的一见钟情怦然心动,这般时间甚至都不曾主动联系过家里了,可是太子殿下却神色为难地对她欲言又止—— 季羡鱼等了片刻没等到封景岚的解释,一时间也顾不得尊卑男女之分,不由地急迫上前两步,“只是什么?殿下,我对温流统领的心意 是认真的,我也是真心实意想跟他……” “温流年纪也该成家了,本宫不会查手你们二人的私事。”封景岚温声笑道,“只是——本宫之所以拦住你,是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本来这件事本宫该安排温流来的,但是他近日看到你就脸红心跳,本宫一时间还真无可奈何。” 温流居然对她脸红心跳?! 季羡鱼人都傻了,又很快意识到—— 所以,温流只是表面对她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却在背地里疯狂忸怩疯狂心动吗! 这到底是什么反差萌啊! 季羡鱼疯狂心动! 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殿下尽管吩咐,臣女必定将那事办的尽善尽美!” … … 苏晗烟提着螃蟹一时间也犯了难,螃蟹挺新鲜,个头也很大,虽然现在并非吃螃蟹的好时节,但这些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也算肥美。 简单点吧。 蒸。 一碗白醋,三碗酱油,三勺酱油,生姜四段切碎。 简单点就已调配好了蘸料。 在给鱼汤调味的同时,苏晗烟活动了下肩膀,发觉伤口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痛感,只是动作大些难免有些拉扯。 将菜一一端到前厅餐桌上,苏晗烟又解释说:“太子殿下,王爷,大哥,你们慢慢吃。外公他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不宜出门吹风,所以我就先去侍奉他吃饭了。” 封景毓眉头微锁,“你坐下一起吃。” “……可是外公那里……” “等会本王和你一起去陪江大人。” 啧。 苏晗烟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还有事想跟江清誉解释呢,所以也不想搭理封景毓的挽留,就自顾自看向封景岚:“我还让翠翠从酒窖里找出来了几壶酒,殿下,你们慢慢喝。” “好。”封景岚自然是应允。 而就在苏晗烟转身准备出去时,封景岚突然疑惑地问:“这螃蟹,该如何吃才好?” 啊? 苏晗烟疑惑回眸,他不知道怎么吃吗? “本宫还从动手拆过螃蟹,平常都有下人侍奉。”封景岚温和的神色里难得染了些羞赫,“温流如今也不在这里,本宫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了。” 原来如此。 苏晗烟能理解,娇贵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自己亲力亲为的拆螃蟹呢。 于是,她就折返回来,拿着小锤轻轻敲打着螃蟹的壳儿,后顺着边缘揭开,再仔细小心的将蟹膏蟹肉都装在了小盘子里。 “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脏东西,是不能吃的,只有我拆下来的能吃。” 说着,苏晗烟抬眼,用眼神询问着他们是否知晓了,旁边苏易臣立刻心领神会,笑道:“我学会了,既然小烟急着去照顾外公,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给殿下和王爷拆螃蟹肉吧?” 苏晗烟当即偷偷对苏易臣投去了个赞赏的眼神。 而刚等苏晗烟走后,那盘拆好了的蟹肉,就被封景毓端走了。 第312章 不甘 刚刚伸手要去端的封景岚:?? “三弟?” “本王也不会拆螃蟹肉。”封景毓神色淡然,语气甚至还带了些理直气壮,“更何况她是本王的王妃,给本王拆螃蟹肉才是理所应当的。” 封景岚笑意收半,却还是温和的:“本宫从未见你吃过螃蟹。” “只是怕麻烦,不是不喜欢。” “……” 目睹这一切的苏易臣,心底鄙夷他们的幼稚,却还是认命地上前打圆场:“殿下,那我给你再拆一只就是了。” 封景岚眼眸里有暗光流转,最后到底是没有再强求,只是唇角,却轻轻勾起了一点得逞的笑容。 苏晗烟端着白粥进屋时,江 清誉正倚坐在床头,目无焦距地看着窗外的湛蓝天空。 他神色无悲无喜,就像是一块被世俗磨圆了所有棱角的石头。 寂寥,淡漠。 苏晗烟心底酸涩胀痛,却还是挂上笑容走进去:“外公,我给您炖了粥,您起来多少喝点吧?” 看到苏晗烟时,江清誉眼底总算有了点温度,他虚弱地笑了笑:“我睡了很长时间吧?” “不长,只一个月多点。” “辛苦你们了。” 苏晗烟背对着他去拿餐盘上的汤匙,手指却无意识颤抖了一下,她强撑着说:“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是端王殿下贴身侍奉照顾您的,今天有些事,他才没来的。不过我已经让翠翠去 端王府送信了,应该很快,他就会来了。” 提及封景倾,江清誉眼角眉梢终于染了几分叹息的无奈:“端王,是个好孩子。” “是啊。”苏晗烟收拾好情绪,端着碗上前,“您还不知道吧?您昏迷过后没多久,皇上就彻查了多年前的事,江家已经被平反,您的战友朋友也得到了应有的英名和荣耀,还有您——您现在可是东陵数一数二的功臣呢。我答应过您,要给江家平反,还您公道,您看,现在做到了。” 苏晗烟本以为一直困囿江清誉的就是江家平反。 可如今,说出这件事后,江清誉也只是眉头微微动了下,就又归属了平静淡漠。 良久。 他轻轻地 道:“我那日遇到的那个人,是南疆的人吧?” “是,是如今南疆首富项无月。” “果然是南疆项家的人。”江清誉讥讽笑了笑,“我之所以所做这般多、蒙受这般多的屈辱,背地里还不知道项家做了多少手脚。” 苏晗烟和斟酌着言语劝他:“可当时东陵和南疆是敌人,你们立场不同……” 江清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接近于叹息般的又补充说:“我本以为东陵和南疆必定终生都有不共戴天之仇,毕竟曾经南疆虐杀我东陵百姓,残害我东陵妇孺,此事、这仇,我永世不忘。可我万万没想到,才仅仅二十年的时间,世人就把这等血海深仇都给忘记了。” “ 南疆项家不仅能来东陵京都做生意,还颇受追捧,甚至就连皇家,也对他过多优容优待……” 江清誉眼神染了些茫然无措:“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仇恨对他们来讲就是那么的风轻云淡?为什么已经没人记得那些悲惨仇恨了?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 站在她的角度上,她还能将项无月看作朋友。站在东陵的角度上,互惠互利也是好事。站在黎民百姓的角度上,没有战火硝烟,也是一桩幸事。 可如果站在江清誉的角度上…… 他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南疆一直都是他的敌人啊。 第313章 需要你 可如今,东陵却将忍辱负重为国鞠躬尽瘁的忠臣视为了耻辱,反而还将他的敌人——南疆的项家奉为了上宾。 所以他开始迷茫,开始对自己的坚守起了怀疑的心思。 他做了这么多,背负了这么多,隐忍了这么多年,被唾骂了这么多年,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都只有一个念头撑着他—— 给江家平反,他洗清冤屈,日后能跟老朋友一起睡在英烈陵墓里。 可如今…… 他曾经为了东陵的江山稳固,只身一人深入虎穴,后担心连累女儿还狠心跟女儿断绝了关系,可结果却只换来这么个答案。 是。 他被平反了,他算是得偿所愿了。 可是,他也是 在这时候才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信念开始崩塌时,他也就真的步入了风烛残年。 “现在想想,我一生真是不值得啊,你的外婆等了我这么久,应该也很想我了吧……” 苏晗烟鼻尖酸涩,眨眼间眼眸里就聚满了泪,她生怕她的眼泪会引得江清誉更加难受,就只能仓皇转过头去,但是颤抖的声线还是多少暴露了些情绪:“外公,我知道你特别的委屈,可是……可是你的身体最重要,你现在并非孑然一身啊,你有大哥,有我,还有小团呢,我们都需要你……” 人只有在被需要的时候,才有了根。 江清誉无奈嘲讽的神色微动,想起那个抓着自己的手,笑容天真烂漫的苏小团。 他手指微微颤。 眼睛亮了亮。 过了许久,他突然摇摇头说:“其实我知道,没有我和我那些死在战场上的英雄,东陵如今也不会这般强大,百姓们也不能这么幸福安康……我都明白的,我从出生起就在为报效君主而活,如今也算做到尽善尽美了。我不该自怨自艾的,我应该感到高兴,毕竟,如今没有了战火,天下太平,我只是突然有点……” 有点什么呢? 不甘心? 还是唏嘘感慨? 苏晗烟眼泪这下才终于忍不住了。 她死死攥起拳。 好半晌。 才稳定了情绪,“是啊,外公,我还等着您以后给小团子挑媳妇呢。” …… 将这些积压心底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后,江清誉突然像是想开了,眼神也带了几分温和笑容,接下来就很是配合了,喝白粥喝补药,也由着苏晗烟给他检查身体。 苏晗烟终于没忍住问:“外公,如果有人是故意引诱你去见项无月的,才能借你崩溃重新挑起多年前江家反叛一事的话,你会恨那个利用你的人吗?” “不会啊。”江清誉毫不犹豫,他很平静,“如果没有那个人,我恐怕如今还被蒙在鼓里,还在等着遥不可及的真相。” 苏晗烟眼睫微颤。 这时候,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最后千言万语只融化成了一个字:“好。” 江清誉很快就回过神,他很聪明 ,一下就相通了其中关窍,“利用我的人,是懿王吗?” 苏晗烟舌尖抵住了上颚。 “看来,我还要谢谢他。”江清誉笑起来,“只可惜我现在身体没有痊愈,你帮我谢谢他吧。” 苏晗烟明白的,江清誉是想看她幸福,所以即便难受却也是会绝口不提的。 可是…… 他越是如此,她就越难过。 “笑一笑吧,别总是苦着脸。”江清誉又反过来安慰她,“我这不是没事吗?” 苏晗烟咽喉处像是被铅石堵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就只能仓皇转过头。好半晌,终于等她收拾好情绪时,外面却突然有人慌忙地跑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王爷他出事了!” 第314章 过敏 苏晗烟慌张跑去了前厅,路上还在想着,难道他们吃着饭吃着饭突然打起来了吗? …… 呃。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可等到苏晗烟跑过去,在前厅里看到趴在桌上,夸张浮肿着的脸,还有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且就连呼吸急促到将近困难的封景毓时,她人都惊了。 这—— 这脸都快肿成了猪头的人,是封景毓?! 旁边温流看到苏晗烟时,眼神瞬间警备戒备,急忙拦在了封景岚之前,手中长剑隐隐出鞘。 “懿王妃,你下毒?” 苏易臣当即出面拦在了苏晗烟面前,正色道:“温流统领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如果懿王妃下毒的话,那 为何一同吃饭的太子殿下和我都没有事?” 温流仍然不肯让路,但苏晗烟也没时间跟他解释,她疾步走过去捧住封景毓脑袋,看他奋力睁开只有一线的眼,肿成香肠的嘴巴开开合合,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苏晗烟急忙看向苏易臣:“大哥,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苏易臣也在疑惑,“我们正在好好吃饭,懿王他突然就脸开始肿了,且呼吸急促,刚开始我以为他喝醉了酒也没留意……可是,可是很快他就成这副模样了。” 毒肯定是没有的。 但是有没有食物中毒却不好说。 苏晗烟拿起封景毓手边的筷子,也来不及擦拭就着筷子,将桌上菜品一一夹了尝了,还蘸取 了一些酒水放在舌尖细细品尝。 没有毒。 等等—— 苏晗烟突然就看到封景毓旁边满是螃蟹壳,她心神一动,“他吃了多少螃蟹?”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苏易臣嘴角当即就抽了抽。 面色复杂地解释说:“只太子殿下吃了一个,其余的,都被懿王吃了。” 苏晗烟:“……”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贪吃! 苏易臣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快速从一旁神色平静的封景岚身上掠过,不动声色地问:“难道是螃蟹有毒?” “不是,是他对螃蟹过敏。”苏晗烟简单扔出一个解释,就又看向追影,“把他扶我房间里去,我给他洗洗胃。” “是 。” 但这话却让苏易臣皱起眉,洗什么?他心中挂怀就也跟了上去,但走到门口,就被苏晗烟给推了出去。 “我给他做手术的时候,你们不要在旁边站着,会扰乱我的心神——还有,大哥,你去等我送一送太子殿下。” 苏易臣眼眸微眯:“懿王中毒,你怀疑是因为太子殿下?” “不是中毒,是过敏。”苏晗烟解释了,神色却依旧认真肃穆,“我总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送来螃蟹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苏易臣瞬间会意。 他们都是人精,是从尔虞我诈的深宫里爬出来的,若是说真无辜真无意,这个可能性确实有点小。 只是,懿王难道就不知道自 己不能吃螃蟹吗? 苏易臣回到前厅简单解释过后,就提出要送一送太子,封景岚神色温和地询问:“三弟无事吧?” “有小烟在,没事的。” 封景岚轻轻笑了起来:“那就好。” 等到封景岚出了懿王府后,唇角温和的笑容才终于悉数收敛,他眉梢眼底染了浓浓的郁色和得意。 他也只是想要试一试罢了。 之前,他了解过,丽妃只要碰到螃蟹就会浑身瘙痒并起麻疹,他也只是想试试封景毓会不会也不能接触螃蟹,所以故意激封景毓大量食用了螃蟹。 “没事?呵,丽妃只是碰了一碰就难受半月,懿王方才还吃了这么多。呵,他怕是根本活不到几日后的远去边疆吧。” 第315章 他是毒蛇! 苏晗烟看着躺在床榻上呼吸困难神智恍惚的封景毓,一时间,也不控制力道,照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 “贪嘴!怎么就这么贪嘴?!好端端地吃这么多干什么?有这么好吃吗?真是没出息!” 气死她了。 他如果少吃点,或许情况也不至于到这般局面! 苏晗烟关闭门窗,确定不会有人闯进来,才放下床幔,打开了玉镯空间。 里面有她的手术台,有她仔细消毒过的医疗器械。 洗胃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做。 苏晗烟进了空间后,换了自制的手术服,就奋力掰开封景毓的嘴巴,塞进他嘴里几颗药后,就给他用了麻醉剂。 很快,封景毓就没了挣 扎的力道,他眼睫剧烈地颤抖着,身体传来熟悉的感觉——这是苏晗烟之前给他用过的麻药。 他奋力想着睁开眼,可是再努力,却也只是只能看到一线的空间,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视线下移就又看到了旁边在认真调配东西的苏晗烟—— 她穿着一身蓝色简易长衣,头发扎起,手中拿着细细长长的圆柱体,而她身后则是很大的一面柜子,柜子有很多的小格格,封景毓知道那里面放置的应该都是草药。 可是…… 可是他明明记得,落梅轩里没有这么大的柜子啊。 封景毓奋力从身下躺着的被褥里撕下了一道,然后趁着苏晗烟不防备,将其死死攥在掌心里。 这才,终于 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 苏晗烟调配好了药,回头看向封景毓,发现药效已经发作,他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随即。 她开始剥他的衣服,又戴上手套,拿上了手术刀。 …… 手术还挺成功。 结束后,苏晗烟抓到封景毓的手想给他插针,却发现他右手死死攥着,她怎么都掰不开,于是犹豫了下,就给他换成了左手。 回到现实。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封景倾都在外面等着了,见她出来当即走上前询问:“三嫂,三哥没事吧?” “现在是没事了。”苏晗烟啧了声,皱起眉,“他不能吃螃蟹的,这事他难道不知道吗?” “以前确实没见过三哥吃螃蟹。”封景倾顿了顿,“不过我听说丽妃娘娘似乎很讨厌螃蟹。” 苏晗烟眯了眯眼睛,所以这是遗传? 但很快,她又想到什么:“……你知道丽妃娘娘不喜欢螃蟹,那,其他人知道这事吗?” “这事不算秘密,但丽妃娘娘为何不喜欢螃蟹,我没有仔细调查过。”封景倾似是有些懊恼,“……却没想到,丽妃娘娘之所以讨厌螃蟹,是因为这个。” 苏晗烟心中已然猜到了经过。 封景岚一定是知道丽妃对螃蟹过敏的,所以他也是故意带螃蟹来的。那么,餐桌上,他借口不会拆螃蟹肉,让她来拆也是有原因的了——因为她拆的螃蟹肉,封景毓一 定会抢走吃掉,毕竟为了防止她回来再给封景岚拆螃蟹肉,还会尽可能地将螃蟹都给吃掉。 想到这里,苏晗烟眼神骤冷。 封景岚还真是好毒的心啊,封景毓就算是有什么好歹,他也能抽身而出——虽然螃蟹是他的,可他也吃了,他说自己无辜,别人就也没办法。 他什么都没做,就躲在背地里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苏晗烟越想越觉得心中郁结难忍,她真想给以前的自己一巴掌——她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封景岚性情温和,谦逊温润! 他明明就是一条毒蛇! 苏晗烟忍无可忍了,她这口气如果发泄不出去,今天她绝对睡不好觉! “你在这守着你三哥,我出去一趟。” 第316章 怪本宫吗? 苏晗烟也不管封景倾疑惑的眼神,径直出门直奔太子府而去,递送拜帖进去后,很快就进去了。 跟着下人前去前厅时,苏晗烟却突然被一个装扮艳丽的女子拦住了去路: “这不是懿王妃吗?眼下天都快黑了,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太子府啊?” 苏晗烟不认识她,但现在她满肚子怒气,又怎么会给她好脸色:“我有事,你让开。” 女子震怒:“你……你放肆!我可是太子良娣!” “你是太子的妾,我是懿王的妻。咱们之间,是谁放肆?” “你你你……” 女子快被苏晗烟这番话给气炸了! 跟离慕瑶一样,她也爱慕封 景毓多年,可后来封景毓却娶了苏晗烟做王妃!而封景毓成婚后也绝口不提侧妃的事,后来即便选了离慕瑶进王府,却也不愿再把多余视线分给其他女子,她的一腔真心也只能换人倾诉了。 可谁知道——她这边刚成了太子良娣,结果太子却明显也对苏晗烟有几分兴趣! 甚至,前段时间太子喝醉酒,她大着胆子去勾引太子的时候,还听到半梦半醒的太子抱着她低声地唤:“苏晗烟……” 所以她恨! 以前在封景毓身上她争不过苏晗烟,如今在封景岚身上她依旧争不过苏晗烟! 凭什么! 女子一时间妒火滔天,竟口不择言道:“你都有了懿王了,还 有什么不满足?太子殿下可不是你这种人就能肖想的!我是太子的良娣,太子对我更是百般恩宠……” 苏晗烟眼神怜悯地瞥她:“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什么?”女子明显听不懂,“你说什么妄想症?” “简单来说就是你脑子有病,我都不认识你,你在这自我高朝个什么劲儿?”苏晗烟冷着脸,毫不留情,“有这份功夫,还不如赶快让你胳膊上的守宫砂给去掉!” 守宫砂?! 女子这才注意到她薄如纱制的衣裙根本没遮住她胳膊上那点赤红的守宫砂! 她的脸瞬间白了。 苏晗烟却懒得理会她,直接越过她就往前走了,女子眼神顿时 变得无比怨毒! 苏晗烟居然敢嘲笑她? 她一定要让苏晗烟身败名裂! 苏晗烟赶去太子府前厅时,封景岚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饭,苏晗烟忍不住冷冷勾起唇角:“殿下如今竟还有这般的好食欲吗?” 封景岚温和笑起:“在懿王府时没吃饱,这才回来又吃了些,苏小姐可要一起吃点吗?” “不了。”苏晗烟声音冷硬,“我不是来蹭饭的,我来是为了问殿下一句话——你是不是知道懿王他根本不能吃螃蟹。” 这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话里却带着无比肯定的语气。 封景岚温和笑意不减,他停下筷,轻轻挑眉道:“本宫不知道,毕竟本宫也没有 见过他吃螃蟹。” “可是丽妃娘娘对螃蟹过敏,这事你总知道吧!” “本宫知道。”封景岚承认了,又施施然地询问,“可是宫中许多人都知道这事,甚至三弟他也清楚啊,这又能证明什么呢?螃蟹的确是本宫带去懿王府的,可是烹饪它的是你,吃下它的是懿王,这怎么会跟本宫有关系呢?” 说到这里,封景岚又故意叹息着补充说: “的确,本宫若是没带过去螃蟹就好了。可是本宫并非仙人,亦不跟国师般有那掐指算命的本领,可以及早推论凶吉出来,本宫只是一时无心之失。难道,只因为懿王自己贪图口舌之欲才导致命悬一线的事,也要怪在本宫头上吗?” 第317章 你爱他? 不得不说,封景岚这番话的确是滴水不漏,就算苏晗烟真把这事捅到皇上面前,他也受不到惩罚—— 他就精明在此。 苏晗烟长长的呼吸喟叹罢,抬眼间已是神色冷然鄙夷:“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太子殿下您竟然这么高明,是我眼拙,虽早就猜出你有几分城府心机,却自信你的儒雅温和不是做假,相信你为人良善。如今我识人不清,是我活该。我玩不过您,也不想再跟您有什么掺和了,合作的事情以后就不必再说了——至于我娘亲的下落,我会自己查找的,实在不需要殿下您替我费心了。” 说罢,苏晗烟行礼后转身要走,封景岚眉峰下压,猛地站起叫住她 :“苏小姐。” 他额间青筋隐隐有暴起痕迹,可他言语间还是儒雅平静的。 “你这番话是想跟本宫划清界限吗?” 苏晗烟点头:“自然。” “为什么?”封景岚似是很疑惑,他蹙眉,神色似乎只是单纯的想不明白,“只因为本宫意外伤到了懿王,你想要给懿王讨要公道,所以为了给他出气,就连本宫都嫉恨上了吗?” “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和殿下您并非同道中人。” “那苏小姐有没有听说过殊途同归?” 真没意思。 苏晗烟如今连伪装的心思都没了,直接就要走,却又听封景岚叫住她:“你爱上懿王了吧,否则 你不会这般担忧他的安危,也不会因为他受伤而这般生气恼怒。要知道,之前你都是隐忍的,就算身处虎穴龙潭尚能从容不迫,就算皇后砸得你头破血流,你也能为了自己能明哲保身而选择忍气吞声。可如今,你竟然只身来到太子府跟本宫叫板,甚至不惜于公然与本宫和皇后为敌——” 封景岚温和儒雅的表象彻底破碎。 越说,他就越是咬牙切齿,眼尾更皆是嫉恨的妒火滔天。 “苏晗烟,你爱上他了?” 听到这里苏晗烟顿住了脚步,她眼神里短暂闪过几分茫然。她现在还喜欢封景毓吗?她也不知道。但是在看到封景毓奄奄一息趴在那里的时候,她确实是怒 火滔天,甚至一瞬间都有了来跟封景岚同归于尽的极端想法。 这就是喜欢吗? 可之前,她明明是怨憎着封景毓的,也想着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她也确实做的很好,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件事后,一瞬间,她所有伪装都崩塌了。 原来她一直都还喜欢封景毓啊。 而没得到苏晗烟否定的回答,封景岚脸上终于显现出阴郁的怒气和阴霾,他一时间扬高了声调,声音都尖细起来: “你爱他?他一个没心没肺的冷血怪物,你爱他什么?他连深爱他多年的离慕瑶都能眼都不眨地舍弃掉,你在他心里又能有什么是特殊的?他现在是对你好,可他是在利用你,利用 你的医术利用你背后的苏易臣!他不会喜欢任何人,因为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冷血的怪物!哦,对了……” 说到这里,封景岚顿了顿,又带了几分得意的阴狠笑意: “甚至丽妃娘娘过世的时候,他都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呢。他就是个怪物,一个不折不扣的没有心的怪物。” 一口气说到这里时,封景岚心口郁气稍解,但嘲讽轻蔑的笑意却并未收敛,恶意更甚,甚至嘴角的笑意都还越来越灿烂: “结果你却说你爱他这样的人,呵。” 苏晗烟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她回过头,眼神不卑不亢甚至还带了冷傲锋芒: “我不爱他,难道爱你?” 第318章 故事 苏晗烟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恶意嘲讽就像是能化成实质似的,化作冷箭猛地刺中了封景岚的心脏。 封景岚竟有一瞬间的怔仲。 明明知道苏晗烟说这话是在冷嘲热讽着反驳他,可是他听到那几个字时,还是冷不防地浑身一颤。 他皱起眉,眼底迷惑又疑问:“为什么不行呢?你爱本宫,有什么不行?你如果跟了本宫的话,本宫一定会对你好的。” 苏晗烟冷笑:“如果我想做正室呢?” “正室不行。”封景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正室只能是程海宴——但本宫不爱她,可以不宠幸她。你曾身为懿王妃,还给懿王生了个儿子,你是残花败柳怎能母仪天下?但本宫 可以给你换一个身份,将你藏在后宫里,你会得到本宫全部的宠爱……” 苏晗烟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笑了,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眼底的恶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还后宫,还母仪天下?你这种人,也配做皇帝?” 提及这个,封景岚脸色瞬间就冷了,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本宫就知道懿王想跟本宫争,本宫不会放过他的。那你呢,你会帮他吗?” “我不帮他,难道帮你?别做梦了。”苏晗烟冷笑,“我在你眼里既然是残花败柳,那我就不会再多碍你的眼了。殿下,臣女告退。” 只在听到封景岚那句“你是残花败柳怎能母仪天下”时,苏晗烟就觉得好笑了。 他一直都觉得女子贞洁格外的重要。 想必,女子学堂他也一直都视为眼中钉吧?所以才会原则偏帮于韦。 这种人,她真的恶心。 “你……”封景岚脸色骤变,可苏晗烟却像一股风似的,直接从他眼前消失了。 封景岚神色缓缓变得阴郁冷翳,片刻,又冷漠地勾起了唇角: “该是本宫的,谁也夺不走,只要你们敢争,那就一起去死吧。” 苏晗烟走出太子府时心中还满腔怒气没发泄完全,但是走着走着却又突然想起,那个在冷宫里坐着的太子殿下。 他跟她约定了要吃她做的糖饼。 可是—— 可是怎么就这样了呢? 一个那 么儒雅温和的人,原来撕去伪装后,竟会变得这样不堪啊。 回到懿王府的时候,麻醉劲儿还没完全消去,封景毓还在沉睡,苏晗烟在旁边坐下,默默的守着。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后,她对着满屋的黑暗,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的唤他: “封景毓。” “狗男人?” “坏东西?” …… 没人回应她,他还在睡着。 苏晗烟也觉得好笑,她用的麻醉剂量她最清楚,这个时候他又怎么可能会醒呢。 她就又轻轻笑起来,伸手,由着指尖轻轻划过他几乎肿成了猪头般的脸,最后手指就堪堪停在了他的眉间处。 这才,像是喟叹般的,她 开口: “我其实特别讨厌别人骗我,就算是善意的谎言到了我这里也跟恶意的欺骗,没有任何的区别。” “从小,就一直有很多人在骗我。我的父母明明跟我说好了,让我放学后等他们来接,一起给我过生日的,可最后我等到天黑,又等到天亮,他们都没来,然后我就被送到孤儿院,再被教授收养……教授说他看中我的天赋,可后来他却盗取了我的研究成果,声名鹊起后赚得盆满钵满……” 苏晗烟竟起了想要跟封景毓倾诉往事的心思,她这些故事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示弱。 可是今天在听到封景岚说封景毓冷血薄情时,她突然有一种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第319章 疑心 苏晗烟曾见过封景毓毒发时提及自己母亲时,那副伤心怀念的脆弱神情,虽然她知道他有时演技高超,但在这件事上,她却固执地相信他是认真的。 他很敬重他的母亲。 而只用那人在自己亲人去世之后有没有落泪,就来一语断定那人定然冷血无情,实在过于可笑。 丽妃过世的时候,封景毓还年纪尚小,他可能还并不理解失去亲人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又或许是彼时他已经陷入了极致的悲痛中,痛彻心扉之时却反而哭不出来。 有些悲痛是用眼泪表达不出来的。 大悲无泪。 苏晗烟坐在旁边守着守着,突然就来了困意,干脆就偏着脑袋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而等 苏晗烟呼吸均匀了后,原本在床榻上昏睡的封景毓已经睁开了双眼。 苏晗烟所用的麻药剂量确实很多,但封景毓吃过一次麻药的亏,所以这次药效还没过多久,他就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挣扎着醒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全身乏力,就闭着眼睛歇了会,谁知道却就在这时苏晗烟会恰巧推门还说了那些话。 她好像从来没跟他说过她过去的事。 而现在—— 封景毓晃晃脑袋,将那份晕眩感给挥散,将睡着了的苏晗烟给抱上床去,随即就静静地看着她。 确定苏晗烟睡熟后,封景毓在这间房间里里外外查找了好几遍,却也没看到自己精神恍惚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器械。 难 道屋子里还有一间暗室吗? 封景毓又几乎是地毯式搜索的找了一遍,任何缝隙都没有错过,却依旧没有发现,他摸摸胸口,发现了那块破损的布料。 看来那些奇奇怪怪的器械,并不是他的幻觉。 是真的。 但那间房间到底在哪儿呢? 还有苏晗烟方才说的那些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封景毓百思不得其解,就转身出了房间,追影正在外面守着,看到他急忙上前,封景毓看到追影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几下。 “你这是什么表情?” 追影忙低下头:“属下不敢。” “?”封景毓疑惑,“不敢什么?” “嘲笑您。” “……” 封 景毓疑惑蹙眉,随即回房间里将自己的脸照向铜镜,然后就和镜子里那个头若猪头的人四目相对了。 他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意识到了什么:“本王中毒了吗?” “王妃说您是食物中毒。” 封景毓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螃蟹有毒?” “螃蟹无毒,是您的体质问题,您不能吃螃蟹。” “……” 似懂非懂。 不重要。 “本王之前让你将王妃从前的事都事无巨细的查过吧?” “属下已经查出来了。” “嗯。” 封景毓正想听追影禀告,随即就看到好几个下人从他身边匆匆而过的时候,个个都满脸憋笑的表情。 他磨了磨 牙:“去给我弄一张面具……等等,先去书房。” 将苏晗烟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从头到尾都看了个遍后,封景毓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苏晗烟一直被养在苏家后院,即便是苏峰乔不待见她,但她小时候一直都有苏易臣护着,所以她的日子也过得不算特别凄惨。 然后就是她十七岁的时候,被皇后指名嫁进了懿王府。 谁骗了她? 谁一直在骗她? 她口中所谓抛弃她的父母又是谁?教授又是什么东西?科研成果又是什么? 封景毓突然凝重问:“追影,你知道什么是孤儿院吗?” 追影懵了数息,迟疑着道:“孤儿是失去双亲的孩童,那孤儿院应该是收留那些孩童的场所。” 第320章 那你亲我一口 如果真的是这样解释的话,似乎就更加奇怪了。 苏晗烟是苏家大小姐啊。 封景毓又拧眉:“那你知道什么是教授吗?” “兽……兽类?会叫唤的兽类吗?” “好像不是吧。” 封景毓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解释,就还是将此事掠过了,随即等追影离开后,他才在书房独自陷入了沉默。 苏晗烟不像是苏家大小姐。 她虽然知道苏家大小姐身上从小到大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她却好像除此之外还有一段另外的人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还有他中毒之后恍惚看见的那间房间里的各类冰冷的器械和瓶瓶罐罐,也并没有在苏晗烟房间里找到,难道— — 她并不是苏晗烟,而是个妖怪侵进了属于苏晗烟的身体? 那房间之所以可以神秘出现再神秘消失,就是因为她可以移空换物,另辟天地? 还有曾经在狩猎场上,他受重伤昏迷,太子派去刺杀的人还有追影派去的暗卫,将那座山翻找了好几遍,却也没找到他们,结果第二天,他们又神秘出现了。 难道那时候,苏晗烟就带他藏进了那间房间? 有可能。 那——苏晗烟是个妖怪? 想到这里,封景毓又急忙把脑袋里想到的这种可能性给否决了,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苏晗烟之所以这么奇怪,可能只是因为她是鲛人后代的缘故吧。 鲛人后代可以移空换物 吗? 好像资料也没有这个记载啊。 …… 头疼。 真是头疼。 可偏偏就在封景毓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又突然想起苏晗烟那些类似于叹息般的话: “我其实特别讨厌别人骗我,就算是善意的谎言到了我这里也跟恶意的欺骗,没有任何的区别。”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原来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她才这么讨厌欺骗和利用的吗? 封景毓很头疼。 却也在这时,这位一向做事狠绝从不会有任何行差踏错的懿王,才真切地从心底感觉到了几分迟来的悔意和懊恼。 如果他之前没有欺骗过她,那么现在他们之间应该会很好的吧? 封景毓这次 食物过敏确实挺严重,以至于第二天苏晗烟爬起来再去给他检查身体时,老远就看到他戴着一个硕大的斗笠,外面蒙着厚厚一层白纱。 遥遥一看,跟弱柳扶风的美人似的。 “王爷?” 听到她的声音,封景毓当即身体一僵,可还没等苏晗烟过去,他就脚底抹油转身就跑,苏晗烟吃了一惊急忙喊他:“王爷今天的药你吃了吗!” 封景毓停住步子,但还是不肯让苏晗烟靠近:“……你配好了药送来就好。” “我得凑近观察观察你的情况啊。” “不要观察。”封景毓当即拒绝,“情况不好。” “……情况好了你也不用吃药了。”苏晗烟以前也没发现封景毓这么看重脸面 ,她啧了声,“更何况你不希望你的身体快点恢复,然后你我快点启程去边疆吗?” 提及边疆,封景毓僵硬的脊背更加僵硬了。 他的脸现在几乎肿成了猪头,如果真去边疆,那岂不是数万将领都能看到他这副模样? “你别看了。”封景毓没有逃跑了,但还是咬牙说,“我现在很丑。” “丑又怎么啦。”苏晗烟觉得好笑,下意识地嘟囔说,“我又不嫌弃。” 她是个医生,还是很有医德的,又怎么会轻易嫌弃病人呢? 而说了这些后,封景毓突然认真问:“我现在很丑,你真的不嫌弃?” 苏晗烟哄劝的态度就跟哄孩子似的:“不嫌弃。” “那你亲我一口。” 第321章 你太丑啦 苏晗烟嘴角抽搐了两下。 亲他一口?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那你就继续这样吧,告辞。” “等等!”封景毓急忙喊住她,他又不能真的只因为自己的脸肿得厉害,就推辞前去边疆的路程。虽然知道苏晗烟见过比现在还丑的画面,可让他清醒状态下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再揭开—— 有些为难。 咬咬牙。 “给你看可以,但你不能笑。” 苏晗烟嘴角又开始抽搐了:“你这副模样难道有人笑你?” 封景毓抿唇不语,却是默认。 “谁这么大胆?追影不帮你出气?” “追影笑的。” “……” 难怪她今天没见到追影呢。 她干脆举手发誓了:“我发誓我不会笑你,放心行吧。这有什么的呢,我还见过有人被蜜蜂蛰了满头包,跟如来佛似的,我都没笑呢,你这小儿科……” 小儿科? 封景毓默默忍住这个陌生的词汇。 “回房间再看。” “……” 这狗男人是真能墨迹,简直跟小姑娘毁了容似的。 她翻着白眼,到底是忍了。 封景毓的情况恢复得还挺不错,再过两三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苏晗烟简单给他开好药往手背上扎针的时候,封景毓突然问:“以前我没骗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我不喜欢你。” 封景毓情绪激动起来,“以前你明明喜欢我的!” 他这 一激动,苏晗烟针都差点扎偏,心烦得头也不抬,敷衍着说:“对对对,喜欢喜欢。” 封景毓这才又平静下来:“那你喜欢我什么?” “因为你好看。” “那现在我不好看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 苏晗烟不搭理他了,将药推进去后,将针管扔开,慢条斯理地哼道:“我再说一遍你没有毁容,并且休养两三天就可以恢复正常了,所以别纠结你的外表了,毕竟现在你好不好看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毕竟我现在又不喜欢你了。” 这种扎心的话落在封景毓耳朵里,却莫名就被他掰扯成了另一种意思: “你现在不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变丑了吗?” 这孩子怎么还死 脑筋呢。 苏晗烟拧眉:“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变丑了。” “那你亲我一口来做证明。” “……所以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封景毓理直气壮:“如果我现在没有毁容,你亲我明明就是你在占便宜。” “我说了你没毁容。” “那你亲我。” “……” 忍无可忍了。 苏晗烟懒得听他诡辩,干脆直接捧住他明显还红中的脸,照着他的嘴巴就啃了过去,她用了点力,果然一下就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看吧,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毁了容。” 可就在下一瞬,眸色渐暗的封景毓就一把拉住她手腕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苏晗烟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他 膝上,抬眼就对上他眼底促狭宠溺的笑意:“可你亲我,是因为你喜欢我。” 苏晗烟:“……” 这番话随便换一个场景,绝对够让人心动的。 可是—— 封景毓现在头还肿着,甚至还有些口齿不清。 一个肿成了猪头的人再用含情脉脉地眼神望着你,用香肠嘴对你说这些情话,谁听了都难免会觉得油腻的掉渣。 即便是苏晗烟这种医德医风高尚的人,一时间也嘴角开始疯狂抽搐起来。她憋了半天,最后到底是没憋住,一开口就是震耳欲聋的: “哈哈哈——” 封景毓的脸色缓缓变黑了。 半晌,他咬牙切齿:“不是说你不会笑吗?” “你太丑了,我没忍住。” 第322章 笑死了 封景毓因为苏晗烟毫不留情又震耳欲聋的嘲笑声给整抑郁了,接下来应是无论怎么说都不肯解开斗笠,再让苏晗烟看看脸上红中的情况了,更甚至于,最后连门都不出了,整天就待在书房里。 而时间却就在弹指一挥间,苏易臣收拾好了东西,来询问启程边疆的时日。 苏晗烟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大哥,不然您先走?我跟王爷很快就追您一起过去。” 苏易臣拧起眉:“可边疆的将士们却等不起啊。” 也是。 苏晗烟又想起来什么:“之前书信中介绍过将士们得病后都有什么详细点的特征吗?” “有,他们先是咳嗽,紧着是高烧不退,再然后 就会呼吸困难,全身水肿起水泡,水泡破裂后黄水所流之处则会起新的水泡,直到全身没有丝毫完好的皮肤,生出蛆虫……” 苏晗烟觉得耳熟,“我好像之前有听说过这种病症,但现在还不太敢确定——大哥你先去吧,且让他们注意好消毒,每日用盐水清洗伤口周围。如果你到了边疆我还没去的话,就偷偷潜进南疆去找项无月,用我的名义跟他要解药。” 苏易臣一惊:“难道这真是南疆给我国将士下了毒?” “不是下毒,是将士们自己中了毒——但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既然东陵军医都束手无策,那解药就必定在南疆里。” 苏易臣也觉得有道理,但是,他还有 犹豫:“项无月会愿意给出解药吗?” “会的,你就说,他只要愿意给出解药或者暂时压制的办法,我就可以给他医治双腿,让他得以摆脱轮椅。” “可是项无月的腿是胎里不足,并非后天伤到的。”苏易臣又开始担忧,“你虽是医术高超,但……” “大哥放心。”苏晗烟宽慰道,“我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有万全之策。” “……那好吧。”苏易臣也没强求,他也清楚前两天封景毓吃坏了东西而命悬一线的事情,那么让他们两个延迟几天再去,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那我去给皇上禀告一下。” “嗯。” 皇上听说此事后果真应允,甚至 转眼就还让公公送了不少补品炖品来,甚至还给了他们一周调养的时间。 公公还说:“因为懿王食物中毒这事,皇上狠狠痛骂了太子殿下小半个时辰呢。” 这话如果前段时间被苏晗烟听到,还会觉得是皇帝偏心,可现在她却只觉得皇帝干得漂亮。 送走公公后,苏晗烟端着小厨房的补汤去敲封景毓的书房门,良久,里面却只传来气急败坏的一句:“他不在!” 苏晗烟清了清喉咙,很配合地问:“那他去哪儿了?” “他死了!” “啊?怎么死的?” “笑死的!” “……” 狗男人还挺记仇。 苏晗烟觉得好笑的 很,毕竟她还从来没见过封景毓这副模样,她将补汤放在门口,“那东西放下我走了,你等记得会让他诈尸起来喝。” “……” 表面上苏晗烟哼笑着转身走了,实际却躲在犄角旮旯里,眼睁睁看着书房的门开了一道缝隙。 一双手极快地将补汤给端进了屋,他的动作太快了,简直都快得要出残影来了。 苏晗烟这才放心,还能吃呢,出不了事。她这才神态轻松地回了落梅轩,但没过多长时间,落梅轩突然火急火燎地来了一位客人——程海宴。 “哎哟你这日子可过得真潇洒!”程海宴跑了一路,额间满是汗水,红裙蹁跹带起一阵尘埃,“跟我走,女子学堂出事了!” 第323章 性情大变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苏晗烟稀里糊涂跟着程海宴离开了懿王府,但是她恍惚之间发现,她们去的方向却好像并不是女子学堂。 “不是女子学堂出事了吗?这是去哪儿?” “去医馆!” “哈?有人来女子学堂闹事,你给人打残废了?” “我像是那么粗鲁的人吗?”程海宴瞪她一眼:“总之这事真的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程海宴咬牙切齿:“……反正咱们等会就到了,你自己看!” 医馆里。 程海宴拉着苏晗烟径直来到后院一间门窗紧锁的房间外,四五个女孩一下就围了上前:“郡主,澄画她到底怎么了啊?” “是啊,她一直在哭……” “王妃您也来啦?您医术高明,您快去给她看看吧!” …… 这些姑娘们正七嘴八舌地解释着呢,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紧接着就是一女子凄厉的控诉哭嚎: “放我出去!我要状告于林他宠妾灭妻,残害妻儿!放我出去啊!那等渣男贱女还苟活于世,无比风光,可怜我忠贞孝顺却落得这般死不瞑目的下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苏晗烟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些不可置信:“里面的人是澄画?” 是那个女子学堂里说话最是柔柔弱弱,身体更是堪称弱柳扶风的澄画? 当初家里人就是看她身体不好 ,整日没有精神,才将她送到女子学堂来的。 这满打满算才半个月的时间,这怎么说起来话来就这么中气十足了呢? “是澄画。”程海宴满脸复杂神色,“前天我带着这几个姑娘们去游湖,结果澄画不知道怎么地就坠湖了,我虽然急忙把她救了上来,但她身体太虚弱还是得了风寒高烧不退,我本想去懿王府叫你的,结果懿王那天不是中毒了吗?我猜想你分身乏术,就将澄画带到了医馆来,谁知道她今天虽然醒了,但脾性却大变,还动不动就砸东西,乱打人……我也是没办法,才把她关进了房间里。” 坠湖之后性情大变。 苏晗烟明白了:“你觉得她是中邪了吗?” 程 海宴思索片刻,神色凝重道:“中邪?我觉得不像。” “嗯?” 都这样了还不是中邪吗? 程海宴似乎有些顾虑,将这几个姑娘给赶出了后院,才打开房间,刚一开门,就从里面跑出来一脸色煞白神色狠戾的姑娘,程海宴急忙拽住她,反手扯下头上发带将她反手捆绑在房间里的柱子上。 姑娘脸色煞白地像是死过三天。 眼却是赤红的。 苏晗烟从头到脚打量着她时,程海宴已经开始发问了:“喂,你说你是谁?” “我是陈莹莹!” “那你再说说你都有什么冤屈?” 提及这个,姑娘赤红的双眼里满是怨毒之色,情绪也又激动起来 :“我叫陈莹莹,丈夫名叫于林,家住城西三道街里巷中。” 听到这名字,苏晗烟无意识地皱起眉:“于林?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于韦你总还记得吧?”程海宴回头看她,“这个于林就是于韦的堂弟,呸,依我看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不过说完了这个,程海宴又回头看向目眦尽裂满是怨毒的姑娘:“于林的原配妻子好像的确是叫陈莹莹不假,不过她在二十年前,就因不堪闺房寂寞难耐,就跟自己的情夫偷偷私奔了呀……” 听到这里,姑娘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几乎字字泣血:“我没有情夫!我就死于二十年前,并且是被我丈夫于林和府中妾室柳青联合害死的!” 第324章 中邪? 苏晗烟脑子瞬间一激灵。 哈? 而姑娘还在情况愤慨的控诉着:“那对渣男贱女不仅害了我的性命,还污蔑我早有清夫——实际成婚以来我一直都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于林不敢公然休妻,但为了能给出身晴楼的柳青一个正妻身份,就不惜直接害了我性命!并且还伪造了我与人私奔的假相——而我的尸体就被他们埋在后院的桂花树下!” 姑娘说到最后几乎是目眦尽裂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湮灭在桂花树下!求求你们了,还我一个清白,还我一个公道吧!” 程海宴越听越心中发毛,忍不住打个哆嗦:“你是陈莹莹?” “是。” “你死于二十年前?” “是。” “那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沉默了会,脸上现出几分茫然的困惑:“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迷迷糊糊之间就感受到了一阵白光,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有了肉体,但是一看镜子却根本不是我的脸……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于林和柳青那对狗男女还活在世上,我的冤屈还没有人替我洗净!这样的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让于林和柳青死,我要让他们给我和我腹中还没来得及降世的孩子偿命!!” 越说越玄乎了,程海宴忍无可忍拉着还在出神的苏晗烟出了房间。 耸肩摊手,“看吧,事情就是这样。” 苏晗烟 将刚才听到的内容给简单消化了一下,“所以你觉得她是中邪了吗?” “我觉得她是被鬼上身了,原本是想着去找国师给她驱邪的,可我听她言语之间这样认真和怨恨,我又忍不住有些怀疑……澄画身体里的这个鬼,这个名叫陈莹莹的鬼,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苏晗烟挑眉看她:“你觉得像是真的吗?” “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鬼神之说,我原本也是不怎么相信的。”程海宴神色也有些为难,“可是她说的实在是太真切了,我难免有些动摇……嗯,你呢?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你觉得她说的会是真事吗?” 苏晗烟毫不犹豫:“我相信她。” “啊… …” “我先去安抚一下她的情绪。”苏晗烟眼神闪过几分浓密的杀意,“等她情绪安定一些后,再带着她去于府,替她报仇雪恨。” 程海宴人都惊了,忍不住提醒她:“你安抚不了她的情绪,她现在就几乎是炮仗似的,一点就炸,我原本为了让她好好接受检查,也跟她说可以替她找回公道了,可是她根本不听啊,还是跟发了狂似的……” 苏晗烟毫不犹豫的评价说:“那是你的方法没找对。” “哈?” “信不信?我三句话,就让她对我敞开心扉。” 程海宴表情更加纠结了。 苏晗烟就耸了下肩,随即重新回了房间,被绑在柱子上的姑娘还在 剧烈的挣扎着,她所用力道很大,手腕都被磨损出了很严重的红中斑驳痕迹。 苏晗烟附耳过去,说了一句话。 姑娘瞬间瞳孔地震,好半晌,才犹豫着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晗烟点头:“真的。” 姑娘眼底仍然满是怀疑神色,像是在天人交战,苏晗烟清了清喉咙就又问:“那么现在,你愿意相信我可以帮你了吗?” 姑娘眼圈瞬间就晕染出了浓浓的烟雾氤氲之色。 她的委屈、怨恨、屈辱、不甘,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她突然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咬牙恨声说:“你要帮我……我要让于林和柳青死无葬身之地!” 第325章 当做定情信物 苏晗烟这才放开了绑缚姑娘的发带,提醒她:“你先在此休息一会,我回去拿一点东西。” “好。” 而亲眼看着姑娘从目眦尽裂暴跳如雷到如今乖巧柔顺的这一幕,程海宴表示她了解的这个世界有点崩塌。 程海宴急忙追出去:“你去干嘛去?” “回王府拿一下王爷的令牌。” “拿那个干什么?” “给她撑腰啊。” 程海宴这下才真的惊了:“你还真信她说的啊?你醒醒吧,其实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鬼神之说呢?澄画说不准只是意外了解到了陈莹莹的事,然后是这两天高烧烧坏了脑子,才会说出的这些话,你怎么还就当真了呢?更何况之前咱们跟于家就已经结了 仇,于韦现在都还在监考里待着呢,你再对于家下手,太子能善罢甘休吗……” “他不想善罢甘休正好。”苏晗烟神色冷然又坚定,“我现在也正好想跟他好好来一战呢。” 程海宴:“???” 头上堆满了诡异的黑人问号。 苏晗烟火急火燎回到了懿王府,就直接进了书房,抬头就看到正在书桌前趴着的封景毓急忙开始找斗笠。 苏晗烟配合地闭上眼睛,伸出手:“王爷,我来借你一样东西。” 找了好一会,封景毓才手忙脚乱地将斗笠戴上,他问:“什么东西?” “你始终悬在腰间的玉佩。” 封景毓微微眯起眼:“这玉佩是皇上的赏赐,更是我的贴身之物。 ” “所以我才要借,否则如何能仗你的势去欺人?” “?” 封景毓疑惑起来:“你要借着我的名头去干什么?” 苏晗烟语气轻飘飘地:“不干什么。” 封景毓挑眉。 就听到她补充道:“只是去将于家斩草除根罢了。” 封景毓黑眸沉沉,提醒说:“于韦已经下狱。” “我也不是去抓于韦的。”其中许多弯弯绕三苏晗烟都解释不明白,比如所谓的借尸还魂——既然不好解释,那她就干脆懒得说了,“我是去替别人撑腰的,玉佩借不借我?” 封景毓沉吟片刻,从腰间解下玉佩扔给她,“就当作你我的定情信物。” 于是苏晗烟刚刚接过就又 从善如流地将玉佩给扔了回去。 面不改色:“我不要玉佩了,王爷给换一个。” 封景毓却很执着:“换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是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 “……” 这狗男人好像突然就变得有点恋爱脑了。 她啧了声,激他说:“王爷既然不愿意给我用,那王爷能否跟我走一趟呢?那样看到你的脸,就算不用你的玉佩,也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封景毓:“……” 她还真的是懂得往哪儿扎针最疼啊。 于是,下一瞬,玉佩就又被扔了回来:“行了,拿去用吧。” “谢啦王爷!” 目送着苏晗烟离去的身影,封景毓摘下斗笠,拿出狐狸面具 戴上,随即悄无声息地跟在了苏晗烟身后。 他倒是想要看看苏晗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苏晗烟回来的速度还挺快,程海宴刚刚拿了一套干净衣服给姑娘换上,苏晗烟就晃悠着玉佩进来了,“换好了吗?那咱们走吧。” 说着,她顿了顿,“郡主你今天出门没带你的长枪和长剑吗?” “没有啊。” “那你去拿吧,我等着你。” 程海宴更加疑惑了,“至于吗?” “至于。”苏晗烟神色认真,“我们是去寻仇的,气场当然不能输。” 程海宴翻了个白眼,从外面等候的姑娘们手里拿到长剑,“行了,走吧。” 苏晗烟这才抿起唇角:“出发!” 第326章 登门 于家。 自从于韦犯事被捅到皇上面前连累整个于家后,不仅于伟自己被太子舍弃,就连于家如今也远远不比昔日的风光。 于府。 托着官帽下朝来的于林愁眉紧锁,坐下喝了好几杯凉茶,还是在不停地唉声叹气。 他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但鬓角的白发却也因他这段时间的劳碌奔波,而争前恐后地往外钻。 柳青听到动静,娇笑着上前,善解人意地给他揉捏着肩膀:“夫君今日可询问出大哥何时能归来吗?” 女子相貌保养得当,肌肤虽有时光痕迹,却也还属年轻貌美。 她揉捏的力道恰当适中,于林感觉自己身上这乏累无力感都随之 松弛了许多。 “还没呢。”于林头疼地叹气,“皇上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平常这种事他向来不加过问,只过段时间就能小事化了的,最近也不知怎么……啧,都怪那海宴郡主和懿王妃。” 柳青温柔地规劝:“夫君别动怒,当心身体。” “要不是于家还需要那于韦生出男丁来传延子嗣,我才不想救他。” “是奴家和夫君没有福分……”柳青眨眼就落下泪来,“这么多年竟没有一子半女。” 于林又急忙起来抱住她安慰:“青儿别哭,没有孩子这事的原因到底在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我委屈了你。” “夫君……” 两人正相拥着缠绵,外面突然 出来一阵嘈杂吵闹动静,随即有下人慌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有人前来闹事——” “嗖!” 下一瞬,破空长鞭就已经猛地落在了下人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于林震惊之余,勃然大怒:“本大人倒是想看看,谁敢这般放肆无礼——这里可是于家!” 接近着,尘埃纷飞的阳光里,苏晗烟和程海宴齐齐踏步进来。 苏晗烟挥了挥手遮住鼻尖,眼神冷蔑又嘲讽:“我也想看看是谁这般放肆无礼,看到本王妃和海宴郡主,还敢口出狂言?” 于林脸色瞬间就像吃了三斤苍蝇屎般的难看。 他危险地眯起眼,冷哼了声,不为所动,“下官未听到通传,所以 未曾出门迎接拜访,确是情有可原。而您二位不仅贸然闯进我于家,还打伤我的家仆,难道就是对的礼仪体统吗?” 说的还挺占理。 于林和于韦一样在朝为官,且都是文臣,虽然于林官职比于韦低那么几级,但这个舌头倒也是堪称狡猾机敏。 苏晗烟只自顾自在旁坐下,摩挲着桌面,哼笑:“对人,我当然会顾忌礼数,可对待禽兽我一般都先斩后奏。” 于林脸色瞬间就黑了:“懿王妃,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带陈莹莹上来——” 听到这个名字,于林和柳青脸色当即就变了,但见到走进来的陌生姑娘,他们这才在彼此眼神里看到了几分安定。 于林讥讽冷笑:“懿王妃,您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陈莹莹当即瞪着猩红双眼,疯了似的跑过来一把死死掐住了于林的脖子! “混蛋!畜生!禽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苏晗烟和程海宴只施施然看着,并无伸出援手的意思。 只有柳青和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家仆急忙奋力将姑娘给拉开,家仆皮糙肉厚,但柳青却被陈莹莹的指甲狠狠划伤了脸颊。 瞬间,三道血痕凸现! “青儿!你没事吧!” 于林眼神怨恨地质问道:“懿王妃!海宴郡主!你们带着这疯婆娘不请自来到我于家,先打伤家仆再由这疯子来伤我妻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第327章 桂花树 苏晗烟却并无怒色,只抿起唇角,淡淡一笑,答非所问道:“你说她是疯婆娘?于林,你难道真不知道她是谁吗?” 于林又瞪向被几个家仆阻拦在门口的姑娘。 她身形瘦削,脸色煞白,布满红血丝满是恨意的双眼正死死盯着他,几乎目眦尽裂! 这般浓厚的厌恶,和眼底那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怨恨憎恶…… 陌生吗? 不陌生。 于林又突然想起苏晗烟刚刚说的那句“带陈莹莹上来”。 陈莹莹? 是了。 于林突然想到,他当年跟柳青一起,死死掐住陈莹莹的脖颈时,她惊醒之余又愤然瞪大的双眼里,就盛满着这般浓 厚的恨意和怨毒,像是恨不得将他拉进地狱! 而正在于林脸色铁青又煞白,变幻莫测之时,陈莹莹终于得了几分清醒,她讥讽冷笑着逼问:“于林,才二十年不见,你难道就不认识我了?可我还记得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不顾我腹中四月胎儿,而生生扼住我脖颈,将我生生掐死的场景呢!” 于林骇然瞪大双眼,不住惊呼:“你、你……你……” 他全身惊颤,不可置信。 旁边捂着脸的柳青,眼眸微眯,急忙厉声呵斥:“你胡说什么!我夫君生性良善,便是蝼蚁之命他也万般怜惜,你们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去掐你?” “素不相识?哈,我可是陈莹莹!” 而 天边正在这时,突然降下一道惊雷! 闪电撕裂了天际,将陈莹莹那张本就煞白地像覆了层白浆的脸,衬得更是凄厉无比! 柳青一惊,但到底还有几分神智在,她当即反驳:“不可能!谁不知道陈莹莹当年不堪闺房寂寞,偷偷和情夫私奔的事!更何况就算你是陈莹莹,可陈莹莹今年该有四十岁了,而你年纪轻轻,却明显才堪堪十八而已!你怎么可能是陈莹莹……” 这话也终于拉回了于林几分神智。 他大着胆子去打量面前的姑娘,见她虽然满目怨恨控诉,可她确实肌肤紧致,看起来格外年轻。 于林心下稍安,“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但还请你不要打着旁人名号来此招 摇撞骗!” “你不信!哈?”陈莹莹满目怨恨,“那你敢不敢跟我去后院桂花树下对峙!你二十年前将我杀害,尸体不就埋在了桂花树下吗!” 提及后院桂花树,于林脚下踉跄,惊惧地猛然后退多步,还好被柳青搀扶住了才勉强站稳,一时间,他竟脱口而出:“后院桂花树?你怎么会知道后院桂花树……你到底是谁?” 柳青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神疯狂示意旁边苏晗烟和程海宴还在。 于林又死死咬牙逼迫自己冷静,直到将牙齿都咬酸了,清楚尝到了鲜血的味道,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王妃,郡主,下官……不明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先不说我和这女子素不 相识,她这般年轻也更不可能是我的发妻陈莹莹。你们因为我堂兄的事而记恨于家便也罢了,何必要收买旁人来污蔑我杀害发妻呢?”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苏晗烟眯起眼眸看向程海宴,程海宴当即比了个明白的手势,旋即就要带人强行拉着于林和柳青赶往后院。 于林猛地挣扎开,咬牙控诉:“你们不许动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程海宴当即对着他那张脸就是狠狠的破空一鞭! 鞭子一出,连血见肉! 剧痛之下,于林当即到底不住哀嚎哭喊起来。 苏晗烟眼神淡漠:“朝廷命官又如何?你堂兄我都能将他废掉,你又凭什么敢跟我叫嚣?” 第328章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柳青当即咬牙瞪过来:“王妃您怎能这般仗势欺人!” “本王妃有权有势,欺你就叫做仗势欺人,那你去欺辱旁人的时候又叫什么?狗仗人势吗?” “你……” 苏晗烟直起腰肢,亮出封景毓的玉佩:“王爷身体不适,此事便交给我全权处理,而我呢和于家又有旧怨,所以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逼我直接在这里就将你们给解决掉——” 于林和柳青见到苏晗烟眼底的狠戾和轻蔑时,神色都大为震惊。 特别是柳青,她心机更为阴沉,当即就不愿意了:“你这是动用私刑!我要见皇上!” 苏晗烟冷笑:“你放心,皇上嘛,你是肯定会见到的,但现在你们必须要去后院,直面 你们的罪恶。” 几人强硬将于林和柳青拉到了后院。 而站在那棵一人堪堪抱住的桂花树下时,只稍做沉默着抬头,肩膀就落了一片桂花。 没多时,果然从外面挖出了一具尸骨出来。 苏晗烟危险地眯起眼眸,转头看向于林:“事已至此,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于林双拳紧攥。 脑袋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还在懵。 他杀了陈莹莹这事明明做的滴水不漏啊,并且都过去二十年了,怎么突然就被懿王妃给翻出来了? 还有这个自称是陈莹莹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 陈莹莹眼底的怨恨被泪水充斥,但对上旁边神色惊惧慌张的 于林和柳青时,语音还是带了不甘和委屈: “于林,我嫁给你后始终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为你操劳家务种种,无不尽心尽力,我自诩对你仁至义尽,你就算再遇昔日青梅竹马,想给她正室名分,我也不会强赖在于家不走,你为什么……你凭什么要这么狠心对我!你说,你说啊!!” 陈莹莹越说,眼底的怨恨憎恶就越是难以控制,最后竟是又扑过去,朝着于林的脸又打又踹。 苏晗烟静静地等她撒气,等她没了力气后,才倨傲冷漠道:“把大理寺的人叫来,将这事立案侦查。” …… 苏晗烟虽是不耻于林这等宠妾灭妻的龌龊小人,却也不会真的带着封景毓的玉佩,再打着封景毓的名声去 动用私刑。 大理寺的人很快就赶到,不仅将那具尸骨收敛好,也将于林和柳青给一并带走了。 “王妃您放心,大理寺卿一定会认真查明真相。” “嗯。” “只是……”官员还有顾忌在,他看了眼陈莹莹,“这位姑娘下官该怎么处理?” “人证。”苏晗烟说,“她就是控诉于林和柳青的人证。” “……下官明白了。” 官员虽是惊诧之余,却也认真领命离开了。 程海宴晃悠着手里的长鞭,唏嘘道:“大理寺的人会相信借尸还魂的事吗?” 苏晗烟实话实说:“不知道。” “你相信是吧?” 苏晗烟又回眸认真看她:“那你呢 ?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即便是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我还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程海宴说,“我觉得应该是澄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陈莹莹被黑的真相,但是又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说出来,所以就演了这么一出戏。” 苏晗烟挑了下眉,未置可否:“那她演技还挺好的哈。” “……” “哎~你真相信她是借尸还魂吗?” “我相信啊。”苏晗烟正色,“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 而等苏晗烟和程海宴并肩离开了于家后,躲在房顶上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封景毓才现出了身形。 斗笠上的白纱迎风微动。 他也跟着心神微动。 第329章 借尸还魂 封景毓并没有继续跟踪上去,他悄无声息地下了房顶,在苏晗烟回来之前先行回了懿王府。 追影正在书房外等着。 垂着脑袋,神色也显得很是可怜巴巴。 封景毓清了清喉,先行推门而入,追影这才紧张地跟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面上:“王爷,属下已经查找到了,史书传记上并未记载过任何人有关借尸还魂的事迹,倒是一些猎奇话本上有许多关于重生和还魂的内容,属下难以推断真假,干脆就把那些书都给买下来了。” 封景毓随便拿起两本。 《重生后我成了霸道王爷的小娇妻》 《病娇王爷的下堂夫他重生了》 封景毓只看着奇长无比的书名都狠狠 皱起了眉头,再往下看作者名字:多情客。 啧。 原来是苏晗烟写的。 追影还在说:“书店老板说这种书籍里,就多情客的书卖的最好,所以属下就都买了。” 封景毓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种“果然是她,不愧是她”的有荣与焉来。 他淡淡道:“嗯,你先退下吧。” “是。” 而下面的这几本书里,也几乎全都是苏晗烟写的。 他简单翻阅了几页,开篇则都是直接写主角被人害死后,很快就在别人身体里睁开了眼睛的剧情。 没有任何过渡,也没有任何解释。 只有一句话——借尸还魂。 封景毓就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翻阅,看到书 里借尸还魂的人通常都不会记得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和人生,就是个完全陌生的灵魂住进了这具身体。 脾性大变,多了许多技能,可以全方位打脸证明。 “……打脸,证明。跟她现在这副模样倒是还挺像的。”封景毓突然觉得想起苏晗烟对付皇后和对付苏家的画面,顿觉得有些好笑,却也很快心底就有了答案,“原来是这样。” 她虽然是苏晗烟,却也不是苏晗烟了。 难怪和之前的苏晗烟脾性大相径庭,又做事干脆利落,优秀异常。医术更是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能这般高超。 她本就是这么优秀的人。 只是—— 她本来又是谁呢?长得什么模样,叫了什么名字? 而彼时正跟程海宴在十八春里喝酒庆祝此事完美解决的苏晗烟,却没忍住直接张嘴就是个喷嚏—— 程海宴眨眨眼睛:“你怎么了这是,吹风受冷惹风寒了吗?” “没吧,”苏晗烟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人在骂我。” “不会吧,一想二骂三牵挂呀。” 话音刚落,苏晗烟又是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程海宴:“……” 苏晗烟咬牙:“肯定是于林和柳青在骂我!混蛋!” …… 大理寺监牢里。 于林正在焦急踱步,神色惊慌震惊,他压低声音跟隔壁的柳青商量着:“不可能啊,陈莹莹明明已经死了,那具尸体也还在桂花树下呢,怎么会突然 就有人来告发了呢?还有那个疯女人,她……她的眼神也太像陈莹莹了点,难道,难道真是陈莹莹的鬼魂来到人世,上了别人的身,只为来找我们勾魂索命来的吗?” 柳青飞速将此事从头过了一遍。 咬牙叮嘱:“夫君你别害怕,现在只有你我咬死了不承认不知情,就算那女人身体里装着的真是陈莹莹的鬼魂,她也奈何不了咱们啊!毕竟,谁会相信她是陈莹莹?” 这话猛地点明了于林焦急惊惧的心。 是啊。 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只要咬牙不承认,那么谁都没办法给他定罪! “来人啊!有人陷害我,有人害我!我要见……见太子殿下!我要求见太子殿下还我清白!” 第330章 蝼蚁 谁不知道太子和懿王是属于两个党派?而于林身处朝堂,在前段时间于家虽然被太子给舍弃了,但真正能与懿王抗衡一二的,却也只有太子殿下了。 于林权衡利弊后,就有了办法。 而大理寺卿却刚好是太子党派的人,他听到于林的委屈控诉后,稍做犹豫,还是派人将这事原封不动告知了太子府。 很快。 封景岚趁着夜深人静,鲜有人时,赶赴了大理寺监狱中来。 于林看到他,急忙跪在地上,哭得老泪纵横:“求殿下还下官一个清白!懿王妃和海宴郡主如此蛮横独断,仅仅凭借一人之话就断下官残害发妻,下官实在是冤枉啊!” 听到于林声泪俱下 的控诉,封景岚只隔着铁栅栏,眉眼冷蔑地斜睨着他。 在于林面前,他连素日温和儒雅的表象都懒得伪装。 毕竟不过是一只蝼蚁。 “哦?”封景岚神情淡淡,“可本宫却听说,状告你的人可是你的发妻陈莹莹,她死后怨念很深变成厉鬼,苦等多年终能借尸还魂,来状告你的罪孽呢,而你却说你委屈冤枉?” 于林的额头几乎都贴紧了脏污的地面。 经过了柳青的点拨,他当然不会承认了:“这世上人死如灯灭,又怎么会有鬼魂之说?那状告我的女子分明是受了懿王妃和海宴郡主的收买,来故意陷害下官的!” 封景岚云淡风轻地提醒他:“可是那具尸骨确实 是在你后院的桂花树下挖出来的。” “那尸骨下官是真的不知情!”于林抬起头,眼神讨好又认真,“下官之前和发妻陈氏的生活上虽偶有摩擦,却一直都相敬如宾?更何况当年若是没有岳丈帮忙,下官至今还在乡下呢,如何能走到今日?下官并非恩将仇报之辈,又怎会狠心残害发妻陈氏性命?分明是她和旁人私奔,害得下官颜面尽失,甚至以至现在都不敢抬头做人……” 他哭诉时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是那么的真切又诚恳。 就连封景岚都被他这番话语给说动了几分心神,但旋即,封景岚就又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惊慌和心虚。 封景岚眼眸微眯。 如 今就连于林这种东西都敢骗他了,还真是自不量力。 呵。 封景岚阴郁冷笑,可就在他转身想走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了苏晗烟——苏晗烟并不认识陈莹莹,却愿意为了那个素昧平生女人来跟于林对峙,如果他故意横加一脚的话,苏晗烟会怎么样呢? 那她应该会很生气吧。 想到这里,封景毓突然又抿唇笑起,眼底满是阴郁的冷翳之色。 苏晗烟想要跟他划清界限,还因为封景毓来对他兴师问罪。呵,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他随手给她加个绊子也不为过。 他现在是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她无奈又不甘的神色了呢。 至于于林—— 封景岚唇角 微勾,“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此事是懿王妃极力担保的,本宫若是因为帮了你而和懿王妃撕破了脸面,就有些不值当了。” “只要殿下能帮下官,下官一定为殿下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封景岚这才满意的笑起。 “好。” 蝼蚁虽是蝼蚁,只要这蝼蚁能让苏晗烟食不下咽,那这蝼蚁,他救了也无妨。 过了两天,封景毓的脸终于开始慢慢恢复正常,苏晗烟稍松口气,总算不用听封景毓各种担心他自己毁容的絮絮叨叨了。 而还没过多久的消停日子。 程海宴就再次踹开了落梅轩的大门:“苏晗烟不好了!大理寺——大理寺把于林和柳青和放了!” 第331章 逆转 程海宴的嗓门太大,以至于苏晗烟有瞬间被这几乎震耳欲聋的喊声给震住,怀疑自己出现了一瞬间的耳聋。 但随即—— 她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大理寺把人放了?这怎么可能?我当日把于林和柳青交给大理寺时,可让他们看过懿王玉佩的!” “就是说呢!”程海宴满面怒容,愤慨不已,“他们不仅将于林和柳青放了,还把澄画——陈莹莹,给下进狱中了!说是什么她是因为中了邪在妖言惑众,危言耸听!” 苏晗烟满头黑人问号。 “怎么会这样?去看看怎么回事!” …… 在跟随程海宴一起前往大理寺时的路上,苏晗烟才更多的了解了些这两日发 生的事情。 原来于林和柳青下狱之后就一直在找朝中亲友,想着给自己洗清冤屈。 这求着求着,就求到了太子封景岚那里。 封景岚便带着于林去面见了皇上,于林也一改之前的畏惧惶恐,只将自己摆放在可怜又卑微的地位处—— 毕竟当初他将证据都处理的很好,许多人都知道陈莹莹和旁人私奔的事,他受害者的形象立得很稳,而在之后,虽然重所皆知陈莹莹抛弃他与旁人私奔,他也还给够了发妻颜面,一年后才又再娶柳青为妻。 而陈莹莹的尸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于家后院桂花树下,他也不知道,更不承认那就是陈莹莹—— 毕竟谁会指着一具白骨就能信誓旦旦地认 出来这是谁呢? 于林咬死不承认,加上被收买的仵作又改口说这尸骨是死于三十年前,而陈莹莹是在二十年前失踪的,所以大理寺就直接排除了这尸骨是陈莹莹。 那么,既然于林和柳青没有杀害陈莹莹的可能性了,自然有罪的就换成了自称自己是陈莹莹借尸还魂讨要公道的疯女人——澄画。 苏晗烟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也不由地狠狠皱起眉头。 她以为自己只要将这些事和铁证交给了向来刚正不阿查案判罪的大理寺,就已经做到尽善尽美了,加上这两天她也忙着给封景毓调养身体好及时赶赴边疆,所以没有再加以用心了解,谁料短短两天后竟就会生出这么多的变故。 程海宴还在 痛斥:“我以前也没觉得太子这么迂腐愚蠢啊,怎么最近他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啊?哎呀好烦,最近皇上又说身体欠安,而让太子监国了,就凭咱们想见皇上根本不太可能……” 突然? 呵。 封景岚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最近可能觉得她逃离了他的控制,特别生气,才没有选择再继续用儒雅温润的表象来分时太,平了而已。 表示过自己的不解后,程海宴又去问苏晗烟:“你说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苏晗烟回神,正色问她:“你真的相信陈莹莹借尸还魂吗?” “我相信你的判断。” 程海宴几乎是毫不犹豫。 面对这么坦诚的肯定,苏晗烟心下微 暖,哑然失笑了下,眯起眼眸冷道:“太子虽然能收买仵作,却不能收买这世间所有的大夫。至于他们说有人中了邪,那我就给中邪的人驱邪嘛。” 程海宴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你该不会是疯了吧?万一真的把陈莹莹给驱走了怎么办?” 苏晗烟咬牙:“你不是相信我吗!” “可是……” “别担心,我自然是有万全之策的。” …… 封景岚整日都留在府中,心情颇好。 大理寺已经将于林和柳青给无罪释放,而自称是陈莹莹的女人却被下狱。 这事苏晗烟很快就会知道。 而现在,苏晗烟知道见不了皇上诉不了冤屈的话,就会来找他。 第332章 他眼中只有自己 封景岚特意让厨房多准备了些苏晗烟平常喜欢的糕点茶水,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在案牍上放了一个小火炉和铁勺及白糖。 他还没吃到糖饼。 至今还在想。 做好了这一切的封景岚,就在太子府里,安安静静地等着苏晗烟来兴师问罪,来找他飞蛾扑火。 他越等,眉眼处的笑意就越是灿烂,甚至还已经做好了如果苏晗烟是来示弱道歉、来求他高抬贵手的话,他就随手将于林和柳青再打入大理寺监狱的准备。 反正不过两只卑贱的蝼蚁而已。 死就死罢。 可封景岚在太子府前厅里等啊等,他硬生生等到下午时分,等到火炉里的炭火被换了好几波,等到天 都快要黑了,也没能等到那只来扑向他的飞蛾。 封景岚总算是没有耐心了,他神色难掩阴郁冷翳地眯起眼眸,正待要去懿王府时,温流进门禀告:“殿下,懿王妃来了。” 封景岚眼眸猛地亮起来。 “快请进来。” 虽然来晚了,但是飞蛾到了就够了。 只要能达到目的,那么过程就算是漫长一些,他也并非是完全不能容忍。 苏晗烟只身前来,神色冷漠倨傲,见他非但没有行礼,甚至眉眼都没曾轻垂一下。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封景岚也没有隐瞒:“本宫想吃糖饼。” “十八春里卖着糖饼。” “可本宫想吃你亲手做 的。”封景岚眼睛隐隐带着亮光,那是渴求眼前这只飞蛾自甘堕落扑进他怀里的盈盈光亮,“你知道的,本宫一直都很喜欢你……亲手做的东西。” 苏晗烟直接忽略掉他这番意有所指的暗示,冷冷抿起唇角:“只因为你想吃糖饼,就可以任意将一女子二十年所蒙受的不白之冤给一笔勾销吗?你知道二十年究竟有多长吗?你知道她这些年所受的到底是什么苦吗?你的一己之欢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别人的悲苦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是吗?” 听到这些,封景岚眼眸微沉,却明显并无愧疚悔恨之意,只有几分被顶撞的不耐,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做出了一幅温和平静的神情: “你如果不喜欢这样 的话,本宫可以帮她重新洗清冤屈,只是你应该知道的,本宫不喜欢你因为任何人就否定或质疑本宫的决策——本宫以真心待你,所以也想你能用真心对待本宫。” 苏晗烟冷笑:“我只有一颗心,早就已经给了懿王,如何还能一心二用?” 听到这里,封景岚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黑着脸。 双拳紧攥。 咬牙切齿。 “本宫说过,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怪物!你就算爱他又怎么样,他那样的人,难道还能反过来去爱你吗?!而本宫对你是真心,你为什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为了别人而怨怼本宫!!” 封景岚神色阴郁,双眼赤红。 身上岚色常服也被夕阳余晖点缀出了几分瑰丽色彩。 但他眼底的阴郁冷翳却似浓墨被打翻了般,再瑰丽的色彩也瞬间被其侵蚀殆尽。 可虽然这么说,他神色却还是难免有几分困惑不解,“为什么?为什么真心待你的你不要,而冷血薄情的人你却视如珍宝!” 苏晗烟便只轻蔑地跟他对视。 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像他这种刚愎自用又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如何能看得到别人的苦楚悲惨? 他眼里只有自己。 就连他屈尊降贵地去爱人,也想着能得到同样份额的爱意。 可怎么可能呢? 他的爱都不纯粹,又如何能得到纯粹的回报爱意。 第333章 卑劣 于是,苏晗烟便毫不犹豫地勾起唇角,冷蔑哼道:“你对我是真心?” “是!” “可你的真心这么卑劣,我如何敢要?” 封景岚瞳孔骤缩:“你……” “你能将别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律法公道,冷漠地看做一个可以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筹码,想着以此来威胁我为你所用,成为依附着你而活的菟丝花。就足矣看出,你的真心也是可以被用来当做筹码,可以被人给算计出真实份量的。你没有得到过什么人的真心,就自卑又自大地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真心都是可以用其他东西衡量计算的,呵,你说懿王冷血薄情,那么你呢?你的真心又能值几个钱?” 还从来没有 人敢对封景岚说出这种放肆狂妄的话语。 他短暂的震惊茫然过后,就是心底熊熊燃烧起的怒意和怨恨! “你怎么敢这么说?!本宫可是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是将来要成为九五至尊的霸主皇帝!本宫的真心不值钱,那谁的真心能值钱?!” 苏晗烟不卑不亢地跟他对峙,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澄净眼眸里那个暴跳如雷神色癫狂的自己。 良久。 他看到苏晗烟神色淡然地道: “赤子之心,都是值钱的。” “可你的心,真的太卑劣了。” 封景岚竟被这两句话给说得神色怔仲,一时间没想到如何回击才合适,可苏晗烟 却已经再次逼问了:“陈莹莹的事,到底是否还有转机?” 听到话题重新绕回来,封景岚原本的怒意满腔又被得意窃喜代替。他故意地勾起唇角,轻蔑又冷然地道:“如果你愿意舍弃懿王来为本宫所用,且现在就愿意坐下给本宫做一个糖饼的话,本宫倒是可以勉强考虑一下。你也知道,本宫只有在对待自己人时,才会有那么几分勉为其难的仁慈。” 见苏晗烟轻蔑冷笑着转身要走,封景岚又不急不缓地补充道:“父皇病重身乏,这段时间正在后宫好好调养身体,他不会知道去为了这点小事出面,而东陵如今由着本宫监国——那么,只要本宫不松口不抬手,你就算是跟懿王和海宴郡主联手,也根本 救不了那个所谓的陈莹莹。” 苏晗烟生生顿住了将要离开的步子。 哪怕明知道封景岚是何种卑劣又自大的人,可是她还是折返回来,认真问:“你相信那是陈莹莹在借尸还魂吗?” “这很重要吗?”封景岚几乎毫不犹豫地反问道。 苏晗烟被噎了下。 是啊。 在封景岚眼里什么都是可以衡量的,只要能达成他最后想要得到的目的,那自然这些东西无论真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她早该知道的。 苏晗烟嘲讽一笑,却还是在案牍前坐下了,她拿起铁勺放在火炉上,开始了聚精会神地做着糖饼。 封景岚还以为苏晗烟是突然想开了 ,所以对着他给的台阶下来了。 脸上不由带了喜意。 糖饼做出来后,苏晗烟放下铁勺缓慢起身,“我答应过殿下要给你做一个糖饼,我不喜欢亏欠别人,所以今天做后,我和殿下就互不相欠了。” 说罢,苏晗烟转身就走。 封景岚懵了一瞬,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想救陈莹莹了吗?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本宫松口,你根本不可能帮陈莹莹洗清冤屈……” “你虽是太子,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你也只是太子。”苏晗烟眼神轻蔑,“你做不到一手遮天。” 封景岚神色阴郁地挥砸了桌上所有东西。 糖饼跌落。 四分五裂。 第334章 有人中邪 苏晗烟直接出了太子府就上了马车,等候已久的程海宴急忙凑过来:“怎么样了?” 苏晗烟想了想,“他现在应该挺生气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晗烟眯起眼眸:“按照计划来。” …… 于林和柳青虽然被大理寺无罪释放成功回到了家,但再度踏进于家,看到桂花树下那还没被掩埋的坑时,于林心底还是没忍住猛地一沉。 “青儿,不如我们搬离此地吧。” 柳青倒是态度淡然:“夫君有什么好怕的?这世上何来的鬼神?更何况那陈莹莹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她能借尸还魂,也不可能过了二十年才来啊,我看一定是那个疯子 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事,想着借机敲诈你我呢。” 被这么一哄劝,于林的慌乱紧张总算被安抚了一二。 他借着惨淡月色,终鼓起勇气,再次转头看向了那个黑黝黝的坑。 他们二十年前做了那事后,担心会暴露,就故意挖了特别深的坑,他们也从未觉得心虚害怕过。可是此时,那个几乎都看不到底的深坑,却散发着幽幽的鬼气和怨恨。 就好像,那个人还在里面,就等着他转过头时,再从里面猛地爬出来,像昔日他掐住她那样,再狠狠掐住他的脖颈。 柳青哄劝多时,察觉到于林呼吸归于平缓了后,轻轻笑着去厨房给他端粥了。 转过头的瞬间,柳青看向那 个深坑时的眼底满是冷蔑不屑。 就算真是陈莹莹又如何? 二十年前斗不过她,二十年后变成了鬼难道就能斗过她了吗? 她明天就找个道士来,直接让陈莹莹粉身碎骨,永生永世都不能超生转世! 看她还能如何不甘心! 柳青端来了粥,温声细语哄着于林喝下了,喝过粥,于林感觉头脑昏沉,竟没多久就倒头睡下,柳青以为他疲惫,给他擦拭了身体后,也随之躺下。 夜色渐浓。 幽凉夜风伴着惨淡血色,吹进了卧室里,柳青被凉风吹走了燥热感睡地舒适,可旁边的于林却已然陷入了满是鲜血的梦魇里。 于林好容易挣扎着醒来,抬眼就看 到披散长发脸色煞白的陈莹莹突然伸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颈,她眼瞳充血,满是怨憎: “于林!你就是禽兽,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死死,我要你下地狱来陪我!” 窒息感是那般强烈,没多时就让于林双眼翻了白。 哪怕他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可是用在这里却无异于是螳臂挡车。 这双手力气太大了。 于林被掐到神志恍惚时,还诡异地想起他也曾和陈莹莹有过相敬如宾恩爱的光景,可是陈莹莹不如柳青温顺乖巧,她心肠歹毒嫉恨柳青,更是有好几次想置柳青于死敌—— 于林更偏爱于自己亏欠的青梅竹马,所以听着柳青的隐忍哭诉,这才动了杀心。 他虽也曾心生出几分茫然和愧疚,但渐渐地,生活越来越圆满稳定,他的愧疚也就随之消散了。 可就在今天,他的愧疚随之那个深不见底的坑,终于被再度挖掘出来重见天日—— “别……放过我,我对不起你,你别杀我……放了我,放了我吧,求求你……” 这番动静到底吵醒了柳青,柳青见于林自己死掐着自己的脖颈,都掐到脸色发青了也不肯松手,一时间也慌了神:“夫君!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啊!” 而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大力踹开! 苏晗烟施施然逆光而来,神色讥讽冷蔑:“本王妃听说这里有人中邪,所以特意带人来驱邪了。” 第335章 明日驱邪 柳青还没来得及露出震惊惶惑的表情,就见苏晗烟背后竟又接连闯进来了十几个身穿僧袍的僧人,他们个个手持殷红佛珠,神色肃穆悲悯。 柳青急忙去拿衣服将自己裹住,终于来了怒气:“懿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又是什么人?大理寺都判定我和夫君无罪了,您凭什么还可以私闯民宅?!” “凭什么?”苏晗烟轻蔑冷笑,“当然因为本王妃有权有势,想仗势欺人哪。” “你……”柳青大喊,“我要见太子殿下!放开我!” “看来她也中邪了。”苏晗烟和旁边的程海宴对了个眼神,叹息着说,“先拉下去喂她几斤黑狗血吧,等她什么时候神志清醒肯认错认罪了,再放她过来跟我 说话。” “是!” “放开我,你们不许动我……” 哭嚎控诉声远去后,苏晗烟和程海宴对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几个男人让出了道路。 穿着灰色僧袍的追月眼蒙白绫,满面仁慈悲悯。 而跟在追月身后的,正是被连夜揪出来的大理寺卿。 苏晗烟清了清嗓子询问:“国师您看,于林这情况还有得救吗?” 追月也很配合,装模作样地,上前看向自己把自己掐晕的于林,解释说:“他的确是中了邪,任由他这么下去,恐怕还会伤及他人。” 苏晗烟憋着笑容:“那国师您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先带到大理寺吧,贫僧会在明日正午给他驱邪。” 苏晗烟就又轻飘飘地看向旁边不住擦拭额间冷汗的大理寺卿。 淡淡挑眉询问:“大人觉得呢?” 大理寺卿刚刚路过那个深坑就在心里发毛,看到于林这副疯癫模样更是心中发毛,“臣……臣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苏晗烟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大理寺,正午,人多,就热闹。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大理寺卿还想着搪塞敷衍,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 追月看出了苏晗烟的小伎俩,毕竟随便用一些可以致使于林精神恍惚的毒,就能让他变成这般疯魔模样。 但他并不拆穿。 第二日,正午。 虽然已至九月,但盛夏酷暑并未完全消融 ,旁边树叶都变萎靡不振,而绑在大理寺门前的柱子上暴晒的于林,则更是已然精神恍惚,双唇干裂。 苏晗烟和程海宴就稳坐高台,静静地等着时间。 旁边的追月垂眼凝眸,安静的念着佛经。 下面有围观百姓在不住指指点点: “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于家后院挖出来了一具尸骨的事,说是那尸骨就是二十年前神秘消失的陈莹莹!”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这事还是陈莹莹借尸还魂回来,亲自告发的呢!” “不对吧?可是于林不是只关押两天就被放出来了吗?不是说他无罪,所谓的借尸还魂其实只是疯子发癫吗?” “哟哟哟,于林如果真没干那事,能回到家就 疯了吗?” “也是啊……” …… 下面百姓正在吵闹的议论着时,得知此事的封景岚终于急忙赶来了大理寺,他看向稳坐高台的苏晗烟,微微眯起眼睛。 “参见太子殿下。”苏晗烟装模作样地行礼,故作疑惑,“只是殿下怎会来此?是来此看热闹,还是想帮于林担保?” 封景岚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了。 他的担保若放在当下,再被无数百姓听到,这份量自然而然就重了。 苏晗烟是在逼他。 他现在要么立刻抽身而出,要么自己也踩进去。 可如果真踩进去,再被苏晗烟给打脸证明于林有罪的话,那么他这个太子的威望—— 则大打折扣。 第336章 骑虎难下 短暂的权衡利弊后,封景岚温和笑道:“父皇身体欠安,如今由本宫监国,却在京都发生了这等事迹,本宫自是该要来主持公道。” 他的话模棱两可,听起来谁都不偏帮,那么就算出现什么变故也牵连不到他。 苏晗烟咬紧牙,她没想到封景岚竟这么狡猾,正有些头疼呢,却听身后传来封景毓的声音:“可是本王却听说前两日,于林和柳青之所以被大理寺裁断无罪释放,是因为背后有太子殿下你一力担保,殿下偏袒于家乃是众所皆知,而此时殿下又如何能说自己是来主持公道又不是来替于家撑腰的呢?” 这话一说,场下众人瞬间就又炸了锅—— “是啊,前段时间 于韦那事我还记得。” “看来于家可真是太子殿下的一大得力干将呢,不仅偏帮于韦,还帮于林……” “啊?不会吧?那陈莹莹借尸还魂的事该不会是真事吧?” “太子殿下不是一贯刚正不阿吗?”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 此起彼伏的议论指点动静,让封景岚惯是温和儒雅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了,他抿紧唇,跟面前神态自若的封景毓对峙上。 封景毓非要赶鸭子上架:“太子殿下,您来这里到底是因为知道自己裁断错了事情担心败露,还是只单纯地想要救下中邪的于林,亦或者——你调查清楚了当年于林发妻失踪的真相,想着借今 日的场合,公之于众?” 封景岚死死咬住牙。 这次,他才是真真正正的骑虎难下。 四周百姓已经在质疑他是否真如表象的刚正不阿温润清朗了,他如果想要护住自己的羽毛,现在就只有剜肉补疮。 毕竟如果苏晗烟万一真有后手—— 他的声望就彻底毁了。 封景岚恨死了突然杀出来的封景毓,搅乱了他的游刃有余,但却也只能强撑着笑容,温和着解释:“还是三弟了解本宫。本宫前两日从大理寺看到了于家这案件,心生怀疑,只可惜虽然疑点重重却又苦于没有证据没办法给于林定罪,就只好暂时让于林归家,本宫自己则去拜访名医去给那具白骨验尸, 证明了那具尸骨的确是死于二十年前。” 苏晗烟听着听着都惊呆了。 好家伙。 过去了江家案,太子居然又玩自爆? “本宫彻查了多年前的事,已有证据能证明陈莹莹并无情夫,更从未做过不忠不贞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于林为了杀妻而编造的借口!” 苏晗烟听到这里简直忍不住想拍手称快,而封景岚不经意看向她时的眼神,满满都是杀意和冷然。 哼。 她无奈耸肩摊手。 这都是你自己愿意说的,跟她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哦。 旁边的封景毓见状当即往前一步将苏晗烟给护在了自己身后。 笑着拱手:“太子殿 下英明神武。” 有了封景岚出面怒锤于林宠妾灭妻,大理寺卿自是当场欢天喜地,顺坡下驴,甚至连之前准备好的驱邪都没继续做,就直接将于林又重新扔进了牢房里。 而柳青被灌了几斤黑狗血,饶是心理素质过硬,心狠冷血,此时也已然精神恍惚了,进到牢房里看到刚刚被放出去的澄画,情绪瞬间就崩不住了。 “陈莹莹!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挫骨扬灰!杀了你,杀了你啊——” 陈莹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看她身穿亵衣满身鲜血又神色癫狂,眼底竟泛起了些许水光潋滟。 “你将我残害至此,你居然还有脸恨我?呵。” “柳青,该死的人分明是你!” 第337章 他不会松手 从大理寺回去的马车里,苏晗烟好奇地看向没有继续再戴斗笠的封景毓:“你怎么会来这里?” “好奇你是怎么驱邪的。”封景毓扬眉,“于林怎么突然就疯了?” “我只可是给他吃的东西里加了点致幻药而已。”苏晗烟理直气壮,“谁知道他居然这么胆小,一下就疯了。” “他不是胆小,只是心虚。” 咳。 苏晗烟当然清楚这点,她可是故意没有填埋那处深坑的。 不过—— “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顺利,本来还想着用药再逼神志恍惚的于林说出二十年前的真相呢,结果太子来了后,只听你的三言两语就自己绷不住自爆了,反倒是给我省了许多麻烦。嘿嘿, 不过懿王日理万机,怎么会这么巧来这里看热闹?” 不过不得不说,这种抱大腿不用操心费口舌争辩的感觉。 真爽。 有权有势,干嘛不依靠呢? “太子爱惜羽毛,他心思阴狠却又畏畏缩缩,不敢真的孤注一掷来比较输赢。所以只要一激,他十有八九会上钩。” 苏晗烟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他还真是把封景岚的脾性摸得透透的。 “我还以为王爷最近只看重自己有没有毁容呢……” 封景毓一挥手:“相貌而已,我并不在意,至于你们最近的事,我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不管怎么说,王爷挺身而出了,我很感激。” “那你亲我一 口。” “……” 苏晗烟刚起的感动感激心思,瞬间就沉下去了,她悻悻转头:“那还是算了。” 封景毓有几分失落却也没强迫,只平静解释说:“其实就算这件事没有你插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陈莹莹苦等二十年的清白,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再次被淹没。” 苏晗烟微微顿住。 她突然想到了封景岚说的那句“不重要”。 “我还以为……”她抿起唇,“你不相信鬼神,所以也不会去相信陈莹莹呢。” 封景毓沉声道:“种种铁证摆放眼前,我即便不相信鬼神,但也必须相信证据和真相。” “所以,王爷你相信陈莹莹借尸还魂吗?” 封景毓反问 :“你相信吗?” “啊?” 封景毓毫不犹豫:“我只相信你的判断。” 苏晗烟:“……” 这怎么还跟程海宴说的话差不多呢。 她抿起唇角,模棱两可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封景毓只平静温和地看着她。 大千世界确实无奇不有,否则怎么会在这么低的几率下还让他和她遇见了呢? 不过这也不重要。 既然遇见了,他就绝对不会松手。 封景岚生怕于林清醒后要不依不饶地攀上他,所以哪怕律法裁断他罪不至死,封景岚也毫不犹豫判定了他后天问斩。 于林躺在牢房里的干草上,精神恍惚眼前阵阵发黑。 短短数 个时辰,他已经将他的这一生都回顾了个遍——本以为最后时候他会怨恨陈莹莹死了还不安分,或者相信自己死后也不放过陈莹莹呢,可是走马灯过后,他最后想到的,却还是自己跟陈莹莹拜堂成亲的当晚,陈莹莹眉眼含羞带怯地冲他喊夫君的场景。 红烛热浪,馨香醉人。 可哪怕到这时候,他虽然有了几分后悔,却也并不觉得是自己错了,如果陈莹莹能大度一些能容下柳青,他也不至于会害她性命的…… 于林恍惚间抬眼,从小窗看到了外面的蓝天阳光。 还有不到一天,他就要被斩首了。 于林闭上眼睛歇着呢,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睁眼,就看到苏晗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第338章 清醒的犹豫 于林奋力勾起唇角,格外的不屑一顾:“终于掰倒了于家,你得意了吧?” 苏晗烟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悲悯。 “我不是来耀武扬威炫耀的,我只是想让你死明白点。” “我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于林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也懒得再伪装自己,“我的确亲手掐死了陈莹莹,也是我将她埋在桂花树下的,这些罪证我都认。只是这些事跟青儿无关,她那么善良……” “善良?嗤。”苏晗烟讥讽冷笑,“这些年来,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能人道,给不了她孩子,所以对她很是亏欠啊?”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其实真正有问题的人是柳青 而不是你。”苏晗烟眼神满是怜悯和嘲讽,“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柳青之所以急着想让你掐死陈莹莹,并不是因为陈莹莹容不下她,而是再拖延时间,你就会发现陈莹莹怀孕的事了,到时陈莹莹有了子嗣,可她却不能生育,她怕夜长梦多啊。” 于林听了这话后人彻底傻了。 顿了数息后,他骇然瞪大了双眼:“你胡说!这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东陵是什么大夫?我专门研究男科疾病和不孕不育二十年!你这样的人有病没病,我只把把脉就能看出来!如果你真的有问题,柳青又真的喜欢孩子,怎么可能不跟你一起来我这寻医问药!” 于林脸色瞬间煞 白如雪。 之前传懿王妃医术极好,京都有许多没有子嗣的夫妇都在懿王妃手下享受了天伦之乐,他也动过心思,可是每次都被柳青找各种理由给拒绝掉。 如今想想…… 难怪。 难怪陈莹莹那么怨恨不甘,难怪…… 苏晗烟说完这些转身就走,走出没多远,果然听到身后传来于林那几乎是撕心裂肺的悔恨哭嚎声,她脚步不停,继续步伐稳当地离开了此地。 …… 苏晗烟还是在隔天,跟程海宴出门逛街,购买远赴边疆时路上所需的必需品时,才又从路人嘴里听说了于林的事。 “哎哟今天上午菜市街口,斩首于林的时候,您去那里看热闹了吗?” “没啊。” “太好了您没去看啊,那里可太惨了。” “怎么着呢?” “于林行刑前说想喝杯酒,还指名道姓让他那个妾,就那个柳青喂他喝,结果他等柳青上来直接就咬住了柳青的脖子,咬得血肉模糊都不松口啊。” “哎哟他真是疯了吧?后来呢?” “后来被人给拉开了,那于林被斩首后,柳青也跟着撞死在刀刃上了。” “啧啧……” …… 无论多少故事,都只沉淀在这最后一声的唏嘘感慨中了。 程海宴哼笑着挑眉:“哟,别说,他们俩倒是还挺般配。他俩锁死了,钥匙我吃了,希望他们可千万别去折腾别人。” 苏晗烟:“ ……” “你这话都在哪里学的?” “你书里学的呀。” “……” 苏晗烟:罪过罪过。 “不过——”程海宴神秘笑着又凑过来,“我琢磨着情况,你跟懿王是和好了吧?” “我们根本就没有吵架。”苏晗烟头疼得厉害,“只是出了一点问题,信任方面的问题。” “哦……所以你们还互相喜欢呢?” 苏晗烟想了想,“应该是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做不到特别冷血冷情地再去指责封景毓对她只有利用了。 但是她这人倔。 她不希望感情跟利益挂钩。 所以虽然偶尔疯狂心动,但更多时候还是清醒地在犹豫。 第339章 不,你不想 程海宴不太明白苏晗烟在倔什么,就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苏晗烟思考了会:“就这么说吧,封景毓之前骗过我很多次,都已经给我骗出来一定的应激反应了,以至于他现在说的话,我实在不敢确定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所以就干脆一槌定音全是假的。” 程海宴听罢,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换一种比喻,如果端王最开始接近你并不是因为一见钟情,而是因为他在利用你,那么你会怎么看待他呢?” 一直被娇宠着长大,从小到大都不能容忍任何欺骗的程海宴几乎毫不犹豫:“当然是立马就跟他一刀两断。” 苏晗烟摊手:“所以你看我呢?” “……也有道理。” 程海宴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推心置腹地好好聊一聊,首先就得先放下所有偏见和防备的那种。现在想想你们去边疆也好,路上那么久的时间也够你们好好想想的了。” “嗯呢,所以儿子就交给你了。” “放心!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苏晗烟迟疑着又说:“还有我外公那里……”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你外公就是我父亲了!” 苏晗烟:“……”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很快,程海宴就在极快时间伸手投降:“错了错了,我一时口直心快,就按照端王的辈分走了……我的意思是,你外公就是我外公。” “哼。” 这才像话。 于林处决后,柳青殉情,而澄画也在大病一场后彻底归于了正常,完全遗忘了关于陈莹莹的事情。 封景毓一手给陈莹莹的尸骨处理了丧事。 棺椁入土。 尘归尘,土归土。 封景毓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山坡前等候,苏晗烟对着墓碑喟叹罢了,又劝她下辈子擦亮双眼后,才转身走向了封景毓。 “谢谢王爷给她处理后事。” “举手之劳。” 确实是举手之劳,可即便是举手之劳,苏晗烟却也知道封景毓顶着怎样的压力,才能让陈莹莹的棺材搬离于家,又进入了陈家的祖坟的。 他对所有值得尊重的人都很敬畏。 男人女人如何? 对就是对,错就 是错。 对的就该称赞歌颂,错的就该挫骨扬灰百世骂名。 在即将远赴边疆的前一天,苏晗烟和封景毓去拜访了追月,是想算卦此去是否顺利,也想让追月暗中监视着封景岚。 追月表示知晓后,稍做犹豫从案牍翻找出几张佛咒。 “这是什么?” “之前担心陈施主的鬼魂夙愿虽了,却不愿离开,贫僧就写了这几张符,想着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结果陈施主却走的干脆,这几张符咒就这么落下了,懿王妃若是感兴趣,就送给你吧——” 话音刚落就见封景毓一把抢过那符咒,反手对着香炉里插着的香,给点燃焚烧了。 眨眼间,就只剩下了灰。 封景毓这套动作格外地行 云流水,以至于回过神来时,就对上了苏晗烟和追月同样震惊疑惑的表情,他清了清喉咙解释说:“这东西现在没用了,留下反而是祸害。” 仔细想想也是,毕竟澄画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是—— 苏晗烟还有点好奇呢。 一张符咒而已,真能送陈莹莹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吗? 那…… 她呢? 能把她也给送走吗? 她不太相信,但还挺好奇的。 于是苏晗烟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这符咒还有吗?我还挺想拿两张玩玩儿的……” 她话还没说完,封景毓就毫不犹豫一把捂住她的脸,强硬将她拉离了国师府,等出了门,他就冷脸说:“不,你不想玩儿。” 第340章 给过你机会 所有事情都托付出去,苏晗烟和封景毓到底是踏上了远赴边疆的路程。 苏晗烟还从来没离开过苏小团太久,所以恨不得走一步退三步,那些叮嘱的话更是翻来覆去的说,甚至于连前面的路都不看,封景毓仔细盯着苏晗烟的动作,生怕她不留神把自己给摔了。 “娘亲不在的话,你一定要听郡主的话,知道吗?” “甜食不能吃太多,不能熬夜太久,每天都要记得认真刷牙。” “不许赖床,每天都要去给你曾外公请安,别去翻墙爬树……” …… 苏小团年纪虽小却胜在聪明,清楚自己即将要和娘亲离别一段时间了,心底虽有伤怀委屈,却更多的还是对娘亲的担忧 。 “娘亲也要记得按时吃饭早点睡觉。” 苏晗烟心都化了,揉揉他的脸捏捏他的软肉,轻声应了:“好~” 得到应答后,苏小团又去瞪旁边的封景毓:“你记得要替我照顾好我娘亲哦!” 封景毓拧起眉。 这孩子,什么叫替他照顾? “她是要是与本王携手一生白首不相离的妻,更是本王的宝贝,本王照顾她理所应当。” 苏小团不甘示弱:“才不是呢,我娘亲说了我才是她唯一的宝贝。” “本王才是。” “我才是!” …… 苏晗烟老脸一红,急忙瞪了眼封景毓,这狗男人怎么什么话都敢当着孩子的面儿说啊! 接收到苏晗烟眼底的威胁和控诉后,封景毓抿唇,哼着承认了: “她的宝贝是你,本王的宝贝是她,这总行了吧?” 苏小团这才不情不愿的哼着转头不理他了。 他到底年岁尚小,虽然清楚最多一月娘亲就能回来,可亲眼目送着马车走远时,苏小团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想去追马车,又怕被娘亲看到惹娘亲担心落泪,就只生硬地停住了脚步。 但这一幕到底是被掀开车帘往后看的苏晗烟看了个正着。 这鼻子也一下就酸了。 “小团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还从来没离开他这么久……” 封景毓不知该如何劝慰,就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再仔细地将 她揽抱入怀。 神色温柔,语气体贴。 “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回来,更何况有端王和郡主在,他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担心就是舍不得……” 封景毓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应着:“我知道,我明白。” 他好似能隔着从车帘外透进来的朦胧日光,看到昔日丽妃温柔哄劝他,跟他说着离别之语的场景。 母亲最舍不得地就是自己的孩子。 他都明白的。 相拥的二人都沉浸在彼此的伤怀中,并未发现马车里传来几缕若隐若现的馨香。 等马车彻底走远了再也看不到,苏小团才将眼泪胡乱擦了转身回府,沉浸在叹息中的程海宴甚 至于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就见他昂首阔步回去了,所以也没过多伤怀就也跟着旁边的封景倾回府。 很快,程海宴就发现送行的人中少了一个人:“哎?霜降,季小姐怎么不在?” 霜降四处看了看也很疑惑,“我也不知道,季小姐刚还说她亲手做了个香囊想要送给王妃呢,怎么人就没影儿了呢?” 而彼时。 青砖石瓦的城墙上,身穿月白常服的封景岚正居高临下眺望着那辆远赴南方的马车。 日光灼热,但他阴翳的眼眸里却缓缓漾出几分冷冽的杀意。 “本宫给过你很多机会的,苏晗烟。”他像是隔着日光在跟人对话,“是你自己不要,是你自己非要把你自己送上绝路。” 第341章 大舅哥 离别的伤怀到了夜间总算被苏晗烟调节了回来。 她借着月色和烛火,翻看着苏易臣自南疆那边往这里飞鸽传书递送来的书信。 怕太昏暗会伤眼,封景毓又多点了两盏灯,才侧头询问:“现在光亮合适吗?” 苏晗烟点头:“合适了,不用点太多,不然马车里等下就都是味道了。” 封景毓表示明白,随即又从下面的箱子里翻找出来好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放在马车四角,将烛火通通熄灭,才又凑出来询问:“大舅哥说了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苏晗烟手一抖。 眼神都惊恐了起来:“谁是你大舅哥,你不要乱讲!” 封景毓却闲适淡淡地反驳道:“ 可小团喊他舅舅,你亦唤他大哥,我为何不能称呼他为大舅哥?” “……” 按照辈分开讲似乎的确该是如此。 但—— “我总觉得这个称呼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变了味道?”封景毓眉眼带笑地又凑近了些,促狭轻笑:“不如你尝尝?” “……” 救命。 这个狗男人现在真的变得好油腻! “咳,我大哥的来信上说边疆那里的病症的确有了好转迹象,项无月也挺给面子的,说边疆战士得的应该是一种他们当地许多人都得过的病症。”苏晗烟骚不过,只能急忙转移话题,“只是那种病需要的解药项无月一时间也无法找到 ,就只能暂时用其他的药压制毒性蔓延,拖延时间。” 苏晗烟转移话题的手法并不高明,封景毓也明显还有可以继续逼近的机会。 但看到苏晗烟眼底刹那的惊慌和当即就心虚地转移了视线时—— 封景毓还是长睫微垂,笑容无奈地往后撤了一撤。 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才问:“那苏将军是否说了,此事可能存在于南疆人故意投毒的可能性吗?” “投毒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太大。”苏晗烟摇了摇头,正色解释说,“毕竟这种毒传染速度极快,极难治愈,解药也是特别不好获取,南疆近些天虽有蠢蠢欲动之态,却也不敢真的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触碰这种毒。 ” 封景毓蹙眉,接过苏晗烟手中的信件简单过目。 很快,他又皱起眉来:“苏将军只是转述了项无月的说法而已。可项无月毕竟是南疆人,他说的这话万一是敷衍是搪塞是借口怎么办?这话怎么能信?” “我相信。”苏晗烟平静地解释说,“项无月虽然是南疆人,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并不喜欢战争。” 不然,他也不会去给苏易臣那些压制毒性发作的药了。 可这些话被封景毓听着,莫名其妙就多了一种意思。 他果然很快就皱起眉来,语气也稍微不满了些:“你为什么要这么相信他?你跟他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都不相 信我,为什么要相信他?” 苏晗烟:…… 她只一句话,他就要用好几句话来反问控诉。 活脱脱像个深闺怨妇在控诉自己三心二意的丈夫。 苏晗烟停了几秒钟想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跟项无月好歹算是个朋友……” “朋友?你们分明该是竞争对手才对。”封景毓还是不甘,甚至说着说着都带了点咬牙切齿地意味,“反正你不要相信他,我就觉得他虚伪狡猾又奸诈多疑——” 苏晗烟懵了一下,表情怀疑:“你真的是封景毓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你该不会是被谁给夺舍上身了吧?” 封景毓死死拧眉,正待反驳时,马车却在这时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 第342章 悬崖! 苏晗烟一时间没坐稳,猛地扑进了封景毓怀里,这样亲昵的动作下却并无任何旖旎暧昧色彩,苏晗烟却感觉到自己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救命啊! 封景毓这个胸膛真的堪比铜墙铁壁!他到底是怎么练的,怎么能这么坚硬啊?! 不止鼻血,这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撞出来了! 察觉马车在疯狂颠簸,封景毓急忙稳当揽抱住他蹲坐在一角稳住平衡,厉声呵斥:“车夫!怎么回事?” 可外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封景毓也在这时候猛地按住心口,苏晗烟察觉异常,关切询问:“你怎么了?” “……没事。”封景毓咬牙,逼迫压下肺腑间反涌上来 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味,把苏晗烟松开,做出从容姿态叮嘱道,“你在这稳坐,我去把握马车平衡。” “好。” 封景毓急忙掀开车帘出去,这才发现车夫已经被一箭封喉死死地钉在了车上!而马匹也因此受惊,这时正借着惨淡月色在山林间疯狂乱窜!封景毓想去抓缰绳,却猛地听到一道破空声响,他急忙松手,下一瞬,马匹中箭! 马匹越发疯癫,竟直接朝着山林上方跑去! 而那处—— 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看清了那处方向心猛地沉了下去! 封景毓急忙失声喊:“快!跳车!”他刚想回车里去拉苏晗烟,而马车却在这时一个踉跄将他狠狠甩了下去! 马车里的 苏晗烟也察觉不妙,但她才刚刚掀开车帘跳出来,就察觉自己眼前一花,登时四肢无力,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马车就已经跌落悬崖! 她也随之一脚踏空! 旁边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封景毓一抬眼,刚好看到从里面跳出来却没能跳到上面的苏晗烟,他瞳孔骤缩,下一瞬,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也随之跳了下去! 风声呼啸在耳边划过! 如刀锋凌厉! 封景毓大喊:“抓住我!快!” 还好中间有溢出来的树叶做缓冲,封景毓总算拉住了苏晗烟,但此时他四肢软弱无力,别说爬不上去了,就算爬上去了恐怕也对付不了暗处埋伏的那些人。 而现在两人还在不停 地往下跌! 情急之下封景毓竟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被他死死拽住的苏晗烟也惊了,竟从中找回了几分神智! 而就在他们即将要狠狠跌落地面时,夜色里忽然出现一道柔光,稳稳地将二人包围劈中。 “砰——” 谧夜静沉的夜色中,突然有一道几欲称得上是震耳欲聋的声响,惊起了无数鸟兽。 悬崖上。 身穿夜行衣蒙住面颊的温流往下探了探,却只看到无边无垠的夜色和受惊飞起的鸟儿。 他微微眯起眼,问旁边的人:“这么高的悬崖,能摔死他们吗?” 下属信誓旦旦:“他们中了软骨散,恐怕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面对这么陡峭的悬崖又如何可能 还能逃出生天?” 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 温流却还是眯了眯眼:“去下面仔细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一群人当即转身下了悬崖,他们一行人趁着月色在悬崖下找了数个时辰,一直找到天亮,可除了被摔死的马匹和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之外。 一无所获。 于是只能试探解释说:“他们的尸体可能被路过的野兽给分食了。” “别找了。”见找不到,温流眯起眼睛,“追影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让他们去找吧。” 反正这么高的悬崖,就算能找到也绝对是尸体无疑。 “你们去把箭和香囊收走。” “撤。” 第343章 异世界 封景毓是被生生硌醒的,他跌落悬崖的那瞬间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将苏晗烟死死护在了怀里,并不是想着苏晗烟能否保住一条命,而是在想这样就算他们一同摔下去,苏晗烟的尸体也能相对来说不会太过血腥难堪。 因为这么高的悬崖,他丝毫不觉得他们摔下去后还能万分侥幸,留得一命。 可等到封景毓被一阵剧痛给硌醒,抬眼看到满是银光机械的房间里的摆设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了好大会。 这银色的灯盏,这白色的案牍。 满是草药的架子。 甚至架子旁边还摆放着许多奇珍异宝。 再往外看就能透过窗,看到那一色疏离的天地。 院落里有菜园,有 池塘,甚至还有不少的鸡鸭鹅。 封景毓眼睛都给看直了,这到底是哪儿?他不是从悬崖跌落下来了吗,就算他们跌落下来可以毫发无伤,却也不该落在这种地方吧? 并且这个地方还隐隐有些眼熟。 封景毓正在思忖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里的摆设布局时,突然听到怀里的苏晗烟闷哼了几声,他忙回过神,将苏晗烟抱起放在了旁边的床上。 而就在封景毓给苏晗烟盖被褥时,却突然发现被褥破了一道口子。 他皱起眉去摩挲着那道口子。 隐隐想起,他之前吃螃蟹中毒时被苏晗烟扶回房间休息救治,被打了麻药半梦半醒的时候,曾经去拽了被褥一角。他后来拿着那块布料在房 间里找了很多遍却也没找到布料来源,可这时候却诡异地和这被褥重合了。 ……原来那果然不是梦。 而这里却刚刚巧就是那间暗室! 可这里不是懿王府的落梅轩啊,这里是万丈悬崖下,是荒山野岭啊! 并且是深夜! 为什么这里却这么明亮? 就好像…… 好像他们在逃避追杀的时候,突然意外闯入了异世界似的! 这个异世界,是苏晗烟的世界。 这样想着,就连带着四周这些陌生的摆设家具,还有苏晗烟奇怪的称谓和莫名的性情大变精通医术,这些异常就都有了合适的解释。 封景毓一瞬间手脚冰凉,随即就是担忧和疑虑。 苏晗烟果然不是他那个世界里的人,可她究竟是因何能借尸还魂到别人身上? 还有这个异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可眼下封景毓根本来不及细想,他摸到苏晗烟额头滚烫,加之自己身体的异常,猜想他们应该是中了软骨散,只能急忙去准备热水,可是这里的东西他看着都很陌生,最后只能砍了院子里几棵树随便支了锅,烧了水来给苏晗烟一遍遍地擦拭额头。 他也累了,在发现凭借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这里后,也不用担心刺杀的人,就也跟着趴在苏晗烟床头睡着了。 空间里,两人一个比一个睡得香,而空间外的追影和程海宴却几乎快要将整个悬崖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可没有 用—— 一遍又一遍的地毯式搜索,可除了马匹和马车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追影眼睛都熬红了:“马车失控,王爷和王妃怎会消失不见?这座山属下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却怎么还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会人间蒸发的,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救了?”程海宴试探性的分析,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忙疾步走到马车残骸边。 她摩挲着那处钻孔,脸色凝重:“这是长箭射进去又拔出来的痕迹。” “箭?难道马车失事并非是意外?!” 程海宴心惊胆颤。 心下不安。 “这里你们确定已经仔细查找过了是吗?” “没,那有一个湖。” 第344章 幕后黑手 湖。 湖面只宛如一潭死水般,即便夏风吹拂仍是波澜不惊。 悬崖下本就常年不见阳光,格外幽暗潮湿,而站在这处湖边,凉风袭来时,便是一阵彻骨的幽冷。 程海宴站在这里往上面看,的确,如果从悬崖上跌落,可能会掉进这湖里。 就在程海宴观察地形时,追影已经将这处湖的周边给仔细查找了一遍。 “郡主,这湖的四周并没有人为踩踏的痕迹。” 就证明,这湖如果真的有人跌进去,那他们肯定现在还没爬上来。 程海宴眯起眼,毫不犹豫:“跳进去找!” 这湖并不算大不算深,但湖水却幽冷刺骨,程海宴等着等着也不耐烦了,干脆一撸 衣裙不顾什么男女有别也随之跳了下去。 无用功。 下面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 爬上来的程海宴冻得浑身颤抖,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们也不在这里,就证明他们很可能并没有跌落悬崖。”程海宴咬牙说,“他们很有可能另有奇遇。” 追影头次觉得茫然惶惑。 可眼下却也束手无策。 “那郡主,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程海宴轻飘飘地问:“你相信你家王爷现在还活着吗?” “属下……”追影在犹豫,他不敢打包票,就只能恨恨咬牙,无能狂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王爷和王妃怎么就遇到了这种事……” “我可不相信苏晗烟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程海宴随便擦了擦额间的湖水,神色坚毅,“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护住懿王府,去调查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而并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感慨命运不公。毕竟这件事如果真的有人已经将手伸向了他们,那现在你猜,那只黑手接下来想要对付的是谁?” 这话终于劝通了追影,他情绪渐渐稳定。 接下来对付谁? 懿王倒台,接下来对付的必定是懿王府。 懿王府还有小世子呢! “属下明白。” 程海宴和追影离开了悬崖底,将要走出这片幽暗山林时,程海宴又回头看了眼,低声嘱咐追影道:“你记得等会留下几个人,让他们日夜蹲守在 这里,这样如果他们侥幸逃脱后也能立刻联系上我们,或者如果有人想来确定他们的死讯,也能顺藤摸瓜查找到幕后黑手。” “是。” 苏晗烟挣扎着醒来时,清楚地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几乎都是酸软无力的。 从马车上跳下去的那瞬间她发觉自己四肢软弱无力,她就回过神自己应该是中了什么毒。 而和封景毓一同跌落悬崖时,她已经没有其他的逃生之法了,只能急忙打开了手镯的隐藏空间。 苏晗烟醒来对上明亮的房间和头顶银制的灯时,还有瞬间的茫然,可紧接着她就回过神,知道自己是在手镯空间里了。 她松了口气。 逃过一劫。 而这时,她突然嗅 到了一股腥臭又怪异的味道,苏晗烟循着味道出门,很快就发现池塘边上,封景毓正点了一堆火在烤鱼。 看到封景毓手中的鱼和他旁边的“柴”时,苏晗烟两眼一抹黑,当即连话音都颤抖了起来—— “住手!” “别烤了!” “放开我那还没养大的三文鱼!还有我那培育了四年眼看就要成熟了的黑芝麻!” …… 封景毓被这道声音吓到了,手一哆嗦,那被烤得黝黑的鱼就掉在了火里! 苏晗烟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流血了,她急忙跑过去想着抢救,却没看清脚下,被一节芝麻杆扳倒,朝着封景毓就扑了下去! “嘶——” 封景毓神色痛苦地闷哼了声。 第345章 苦肉计很成功 苏晗烟也顾不得去查看封景毓现在的情况,她爬起来就忍着火烧直接去抓鱼,但鱼现在已经被烤了七成熟,别说还是否活着了,它都已经有香味了。 苏晗烟泪流满面。 呜呜呜。 她眼看着就快养大了三文鱼啊。 再一低头,看到已经结出了果实眼看再来十天半个月就能收货的黑芝麻,现在却被封景毓去折了一片,还被烧成了这模样。 眼泪就更是控制不住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如果我有罪就让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暴殄天物!” 可等苏晗烟用含泪的控诉眼神瞪向封景毓时,却也才发现他神色的异样。 他脸色苍 白,牙关紧咬,眉宇间也满是冷汗,此时正死死护住自己的右腿。 而—— 苏晗烟视线下移,就看到他腿上的衣服都几乎要被鲜血给浸染透了。 苏晗烟的指责控制急忙咽了回去,她神色凝重地上前:“这是怎么回事?” “小事,不疼的,你别担心。”封景毓神色虚弱,“我只是被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时候,没来得及防备,这条腿被陡峭山石剐蹭了下而已,问题不大,应该会只是断了而已。” 其实很疼,但他那瞬间却也顾不得挣扎,满脑子都只有先护住苏晗烟这一个念头。 跌进这个陌生空间的时候,他虽也想着赶快包扎伤口,可苏晗烟却在这时又陷入昏厥,他只能急忙 去烧水给她擦拭额头,再去给她弄点东西吃,好等她醒来也不至于感觉饥饿。 只是他好像弄错了东西? 惹她生气了。 那这时候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她不这么生气呢? 短暂的权衡利弊后,哪怕看到苏晗烟失控地朝着他的腿扑过来时,他也没有躲避。 现在看来,苦肉计很成功呢。 “只是断了而已?还而已?!”苏晗烟瞳孔都地震了,“你怎么不早说?这伤成这样要尽快去打破伤风的呀!并且你这怎么着也得先包扎一下才行啊,结果你还下水抓鱼拔树烧火,你这条腿是真不打算要了是吧!” 苏晗烟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嘟囔着,一边费力搀扶着步伐踉跄的封景毓 回了房间病床上躺着。 她简单洗手消毒,戴上手套,取了剪子剪开了封景毓的裤子,这才对上他的伤口。 他伤得很严重,骨头几乎都要划破皮肉凸出来。 苏晗烟便直接给他打了麻药。 开始手术。 还好她醒来的及时,加上空间里药物齐全,苏晗烟给他仔细做了断骨续接又简单包扎了下伤口,随即就因大脑里突然来的一阵晕眩,而脚下猛地踉跄起来。 还好她及时扶住了床榻。 很快苏晗烟就发现了不对劲,“如果只有软骨散的话,药效几个时辰后过去了也就没事了,可我为什么现在头这么疼……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手镯又突然 传来一阵灼烫感。 苏晗烟还没来得及查看手镯为什么又突然神经质地发烫时,突然四周场景更迭,她跟封景毓竟然被直接踢出了空间! 可很快,失重感消散。 下一瞬,苏晗烟竟和封景毓直接重重跌落进了水里!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口鼻眼耳,而苏晗烟的晕眩感却在这时再度发作—— 完了。 这瞬间她心如死灰。 什么时候发神经不好啊,偏偏这时候发?现在她头晕目眩根本无力游泳逃离,而封景毓中了她的麻药,现在还没到苏醒时间。 难道他们这下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而就在苏晗烟不住往下跌落时,她却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346章 现世 好像做了很长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苏晗烟梦见自己好似灵魂出窍般,她看着自己踏进玉镯里的空间,随即一阵刺眼日光袭来,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了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远处是车水马龙,而她所在的四周皆是神色匆匆的行人。 他们都在为着生活而奔波。 个个神色疲惫又认真。 苏晗烟怔愣了瞬息后,突然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侧头就看到从身后的马路走来的教授。 他年纪虽将近六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只四十上下。 “怎么好端端地在这里发呆?”教授又和蔼可亲地劝她,“你不能这样下去,实 验室里的项目虽然很重要,但是你如今的情况也不能继续拖拉了,我前两天还看到你咳出了血,啧,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医院做全套体检?我叫杨康跟你一起去……” 这时候,她的项目好像还没有研究成功,而教授对她也还是像长辈对小辈似的,格外的温柔疼爱。 教授埋怨似的叮嘱声太过真切,让苏晗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恍惚感。 她微微皱起眉。 又仔细打量起了四周这座熙攘繁闹的城市——其实还能隐隐看出来有几分眼熟。 这条从她住处到实验室的路,她毕竟走了将近十年。 她总是神色匆匆,要么在思考新项目的研发发现,要么就是在思索 昨天的实验为什么会失败。她的私生活很少,甚至可以说她没有任何的私生活,她从来都没时间观察过四周的摆设布设,因为她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项目里的数据重要。 可是今天在这里站着,她听着教授关切的询问声时,却还能恍惚的想到——原来这条路她还是格外熟悉的。 即便四五年不走,她也是熟悉的。 她出了住宅楼时,右边路口有个大妈总是一年四季在卖糖葫芦——她随口问过,大妈说是因为孙女爱吃。 行过对面马路时,苏晗烟会顺手在报亭里拿一张报纸。 在这个人人都冷漠又匆忙的世界里,互联网已经格外发达,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购 买东西和了解国家大事,所以报纸这种东西已经很少有人看了,但苏晗烟还是习惯于每天都抽一张,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随便翻阅着。 她循规蹈矩的活着,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像行尸走肉般这样一直的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为了做研究。 而研究成功了呢? 教授说,会拿着研究成功的数据去造福人类报效祖国,可苏晗烟却只觉得这种假大空的说法太过于虚幻飘渺。 她活的就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心底其实并没有想过太多报效祖国,她之所以这样拼命,只是不想让教授难过伤心。 可是教授最后还是拿着她好容易检测成功的结果和 数据,将一切都占为己有。 教授因此得了许多奖项提名,苏晗烟在报纸上看到教授的名字和照片时,那瞬间第一想得并不是教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而是这样一来,她也算偿还了教授的恩情吧? 她不喜欢亏欠人情的。 可是教授却已然利益熏心,丧失了所有的良心和理智,他整日提心吊胆她会去告发他,于是就在她照常离开实验室准备回去休息的夜晚,驾车猛地撞向了她—— 一瞬间,她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出窍,随即一阵虚幻烟雾将她包裹其中。 这世界好像一直以来,就都是这么冷酷而薄凉的,既然世人都是如此,那她又为什么还对这里依依不舍呢? 第347章 她的选择 教授却还在温声劝她:“你啊你,平常就是太拼命了,一个人住也不知道爱惜身体,不如就搬去我那里吧,跟我和你伯母一起住。你也知道的,我和你伯母一辈子都奉献了科研,也没有个孩子,你过来了就当是我们的女儿……” 这些话总算是将苏晗烟的恍惚神智给缓缓拉回了现实中。 她目光终于有了焦距。 轻轻落在教授身上。 他曾经是真的将她当做女儿来疼爱的,而并非只是将她看成一个机器。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副模样? 苏晗烟认真地问:“为什么你总是不信任我,总是觉得我一定会去告发你呢?只因为我不是你亲生 的孩子吗?” 教授却好像并没有听到她说的这些话,还在说着那些劝诫的话语。 苏晗烟心里有数。 教授曾经就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过:“血缘啊,真的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有人说孩子很天真,同样会对养父母产生依赖,但我却觉得只有基因是刻在骨髓里的,依赖在基因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苏晗烟并不明白教授说的这些话,可直到被教授撞死,灵魂出窍附身到一具尸骨身上,等调养好身体准备逃离的时候,却又意外发现自己怀孕的那瞬间,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叫做羁绊。 这世界对她来说很陌生,但也并非是不能容忍接受。 面对这个世界, 她是完全陌生的,只有这个孩子跟她息息相关留有羁绊。 她要留下。 于是,苏晗烟没有休养好身体就当即离开这处是非之地,反而还随遇而安般地开始养胎生育,怀胎十月九死一生将孩子生下来,等到她真的将瘦瘦小小却拼命向她依偎的孩子时,她眼底才终于有了些许光亮和色彩。 她的确是该为自己好好活一次了。 想到苏小团,苏晗烟脚步顿住,她睁开眼,看着旁边的教授还在跟“苏晗烟”说着话,她现在完全可以往前走一步,随即前往实验室,将教授的真面目拆穿,那样她也同样会拥有一个全新又灿烂的人生——她会成为华国最年轻获奖的女科学家,前程似 锦,万古流芳。 可是,苏晗烟却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和还站在那里的“苏晗烟”错开了身形。 她已经不想回去了。 她想回去陪着苏小团,也想再回去好好看看封景毓。 她在这个世界里像个机器人,每天都在紧张压迫的环境下活着。可在东陵时,她可以随心所欲的治病救人,做菜写书,她有了朋友,有了孩子,也有了一段虽然不太美好但她却也的确割舍不下的爱情。 她只有在东陵,才是真的活着。 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苏晗烟看到面前的“苏晗烟”像是被教授劝通了,跟在教授身边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而她只目送他们过去了马路后,就 毫不犹豫地转身选择了往回走。 她曾经的确有想过如果可以回到现实世界,那么她一定要让教授身败名裂,要把属于她的东西悉数拿回来。 可更多的时候,她想的都只有苏小团喜欢吃什么东西和封景毓这狗男人为什么又在发疯。 她的人生,早就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影只形单了。 …… 凉风卷幽谷,吹得烛火一阵明暗。 破败寺庙里几乎四面透风,被放置在角落避风处的苏晗烟脸色满是不正常的潮红,她眉头紧锁,虽然她身上盖着封景毓的衣服,却还是在这盛夏的季节里浑身都冷得颤抖。 旁边,赤着上身的封景毓艰难拖着伤腿,点燃了火堆。 第348章 退烧 山谷夜间太过幽冷,莫说还在发高烧的苏晗烟,就连一向身强力壮的封景毓此时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撕下一条布料,浸透凉水给苏晗烟擦拭着,触及到她灼烫的额头时,他心猛地一沉。 “怎么到这时候还没退烧?” 封景毓咬紧牙,又焦急地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 “追影难道还没得到消息吗?怎么一连两天,却一个人都没来?” 不过眼下也不是思索这件事的好时机,他必须得赶快查找可以给苏晗烟退烧的草药去,否则就任由她这么高烧不退,迟早会出大问题。 想到这里封景毓又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在那个异世界里他就该藏一些药在 身上的。 其实苏晗烟给他打麻药时,他还是有知觉的。之前因为麻药,刺客刺杀的长箭他没来得及躲避反而还连累了苏晗烟的事,已经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所以封景毓这次就留有了心眼,所以在苏晗烟给他打麻药时,他下意识将麻药给逼出了许多,但一瞬间还是没忍住眯起了眼。 直到剧烈的失重感传来,他才猛地惊醒。 随即就是幽冷刺骨的湖水。 他急忙睁开眼,就刚好看到紧闭双眼往湖中心静静跌下的苏晗烟,他当即费力游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封景毓的动作将他腿部的伤口给再度崩裂,他看到鲜血,意识到需要很快找地方躲避可能会存在的猛兽,就背着 苏晗烟步步踉跄艰难地到处找寻。好在天公作美,竟真的让他找到了一处极为破败的寺庙,佛像斑驳,香案倒塌,但也算能暂时的遮风挡雨。 可这里到底太过幽暗阴冷了,加上苏晗烟身体情况太差,封景毓才刚把她放下就发现她已经在发烧了。 封景毓去找柴烧火,将她的衣服给熏干了重新穿上,可是苏晗烟还是高烧不退,他就只能拖着伤腿,再去找更多的柴给她取暖,想让她多多出汗。 但—— 怎么折腾了两天,却好像都是无用功? 封景毓茫然了数息,又突然想起似乎古籍上有说过,相拥取暖再运动一下似乎可以出大量的汗,或许可以误打误撞解了她的高烧。 想起熏她衣服时,他随便紧闭住了眼,却还是难免指尖触碰到的如玉石般润滑的肌肤,封景毓难免也有些心猿意马。 苏晗烟感觉自己睡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她睫毛剧烈的颤抖起来,努力许久,终于得以睁开了眼睛。 她首先看到的是从破败屋顶上泄露下面的一道刺眼的光。 然后就是斑驳的蜘蛛网和满是灰尘的房间。 苏晗烟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在哪儿,她费力想抽出胳膊来挡一下刺眼光亮,这一动才发现了不对劲,好像有谁抱着她? 她视线下滑——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堪称铜墙铁壁般硬朗的胸膛! 再往上就是封景毓虽 然略显苍白却仍然俊朗地天怒人怨的脸。 苏晗烟惊地直接咬住了舌尖,才拼命忍住了自己的惊呼。 她死死闭上眼,老脸瞬间就红了。 天啊! 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自己做梦之前是被什么力量从空间里踢出来了,随即就是坠湖—— 她记得她头痛欲裂似乎是发烧了,可现在她虽然四肢无力却明显头痛感散了很多,难道是封景毓救了她? 那他们是不是也那什么了? 苏晗烟做好了心理准备睁眼,快速往下看了一眼。 …… 好怪。 然后,又仔细看了一眼。 他们彼此虽然穿都很清凉,但还不至于到坦诚相对的那一步。 第349章 他真不行? 啧。 封景毓怎么回事?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还没那什么? 他难道真的不行吗? 意识到这点后,苏晗烟并没有松了口气,反而还像是被谁给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仔细回味,倒是有那么一些的怅然若失。 她奋力挣扎着,才从封景毓怀里爬起来,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注意到四周环境,是在一处荒凉破败的寺庙里。 地上还有炭火的痕迹。 苏晗烟爬起来,拍了拍脸等自己的神情恢复正常,才推了推封景毓:“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她的声音的确惊扰到了封景毓,但封景毓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就又归属了平静。 苏晗 烟突然察觉不妙,她急忙去查探封景毓的额头,果然发现温度烫得惊人! 她懵了一下。 这时候才恍惚地想起,昨天她半梦半醒神志不清之间,似乎自己突然抱住了一块很大的冰,她身体里的燥热才得以被暂时压制。 那冰块定然就是封景毓了。 可是盛夏酷暑时节,就算这里是幽冷山谷,封景毓也不可能把自己身上的温度降到冰块般——除非他是故意的,故意将自己折腾成那样,再来抱她,给她物理降温。 想到这点后,苏晗烟的眼睛瞬间就染了些湿润。 “混蛋。”苏晗烟咬牙埋怨着,将刚刚被她折腾掉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仔细盖在他身上,轻声嘟囔着埋怨, “实在没办法让我退烧,就做一番运动不就好了,我能理解你,又不会怪你趁人之危,怎么这么死板啊……” 虽然在这样埋怨,可苏晗烟却也明白封景毓为何会这么做。 他怕唐突了她,更怕她醒来会因此生气,所以就只能选择了这个自损八百的方法来给她物理降温。 而在苏晗烟的记忆里,似乎还从来都没有人,在没怀有任何企图的前提下,对她这般珍视和疼惜。 可就在苏晗烟给他盖着衣袍,突然瞥到那条伤口迸裂且已经发肿到疮痍满目的腿时,她的情绪才终于彻底绷不住了。 “你是个笨蛋吗!自己的腿自己都不知道爱惜!?” 封景毓神志恍惚,自然不 会反驳她,加上因为感染而引起的高烧,此时的反应更是堪称无比乖巧顺从。 苏晗烟急忙打开玉镯空间,可这次空间却不知为何拒绝让封景毓进入,苏晗烟试验了好几遍也不行,只能进空间里拿了药和手术刀出来给封景毓重新做手术包扎。 在极细的针孔扎进身体,微凉的液体被捅进身体血管里时,昏睡中的封景毓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苏晗烟急忙压住他,她没多想,还只以为他是做了什么噩梦:“别动,是我,我是苏晗烟,我在给你治病……” 听着这些话,封景毓虽然还在挣扎抗拒,但动作幅度却肉眼可见的小了许多。 苏晗烟松口气,总算可以给他认真手术包 扎了。 还好她有空间,而空间里的药品一应俱全,否则封景毓的这条腿如果继续拖延下去,不出两天,等待他的就只有截肢了。 封景毓睡着后,苏晗烟又去空间里忍痛抓了几条鱼,点燃了火堆开始烤制,快要烤制好了又突然想起没有佐料,就又进了空间去挑选佐料。 苏晗烟抱着佐料和一些绷带从空间出来,脚才刚刚接触实地,抬眼就和已经坐起来了的封景毓,来了个四目相对。 “啪——” 苏晗烟吓了一跳,怀里抱着的东西瞬间就都掉了下去。 完犊子。 她刚刚是不是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 紧接着,封景毓果真皱起了眉来:“你……” 第350章 幻觉! 苏晗烟急忙抢过话来:“刚刚是你看错了!因为你还没有睡醒,所以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说了这些话,苏晗烟又有些懊恼地抿起了唇。 这话,鬼都不会相信吧? 封景毓果真还是面有怀疑之色,他喃喃地反问:“幻觉?” “对!”反正话都说出来了,苏晗烟当然选择破罐子破摔,“因为你的腿发炎了,我给你用了一点药,那药的副作用就是你会是不是地出现幻觉——呃,你睡了好长时间啊,我刚还听见你说梦话在烤鱼呢。哈哈,你应该想吃烤鱼了吧?正好我刚刚去抓了几条,你来尝尝……” 封景毓神色镇定自若地听着苏晗烟几乎称得上是漏洞百出的解释,他看着 苏晗烟捡起来的瓶瓶罐罐和白色纱布,却并不拆穿。 只是默默问了句:“我记得好像掉进了异世界里,那里有池塘有花草,还有许多瓶瓶罐罐和草药,我还在池塘里抓鱼给你吃,结果你醒来还骂我……” 呃。 要命,他怎么还记得啊。 苏晗烟喉咙有些发紧,更为重要的是,她现在到底该怎么给他解释手镯里内藏空间的事,才不会被他当成是妖怪作祟呢? “那个啊,那个其实是……” 封景毓看出了她的为难焦灼,便又急忙话题一转:“原来是梦啊,难怪,我说怎么从悬崖上掉下来不仅毫发无伤还会掉进那个异世界,却原来是一场梦……还好还好。” 他居 然自己又把话给圆回来了。 苏晗烟抿起唇角,心下有些歉疚自责,毕竟封景毓为了救她都做到如此地步了,她却还要藏着这个秘密,好像是有点不厚道哈。 斟酌再三,苏晗烟下定决心似的咬紧牙关,开口说:“其实那不是异世界,那是……” “你给我的腿包扎了吗?”封景毓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难怪我觉得痛楚稍减。真是难为了你,在这种荒山野岭为了给我找草药应该耗费了你许多心神吧?” 苏晗烟:“……” 呃。 她神色讪讪:“还好,我运气好。” …… 封景毓疑心深重,肯定早就有了疑心,可是他却并没有往下逼问,反而是还替她 找了反驳隐瞒的借口,于是苏晗烟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可是—— 可是解释的话在她舌尖里滚了一圈,她想解释的话有很多,可是最后却还是又默默咽了回去。 …… 再等等吧。 而封景毓撑着地面起身,踉跄挪步停在火堆前,温声说:“睡了这么久我也感觉饿了,这鱼应该快烤好了吧?” “啊?快了快了。” 苏晗烟果然就又手忙脚乱地去给烤鱼撒佐料了。 封景毓静静看着她灵活鲜活的眉眼,虽然心底稍有落寞,但更多的却还是轻松和释然。 她身上的确有很多秘密,且好像现在也似乎并不想跟他讲。 不过没关系。 他可以等。 如果她为难,还没有对他放下戒备心的话,他可以假装不知道,他不会再让她为难。 简单吃了一顿烤鱼后,苏晗烟正色说:“鱼属于发物,你腿有伤最好还是不要多食。这里既然有寺庙,就证明曾经这附近是有人居住的,我刚刚出门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有一道清澈溪流在往东南方向去,我们只要顺着那方向走,应该会遇到在这里居住的人,而只要找到人,我们就能通过指引离开这个山谷了。” 封景毓神色似是有些为难:“可是我的腿怕是会拖累你,不然你别管我了……” 苏晗烟毫不犹豫:“不行,我扶着你。” 封景毓眼眸微闪。 计划通。 第351章 没有剑如何保护你 之所以觉得顺着这条溪流就可以找到这里的居住民,是因为苏晗烟仔细观察过上流的水里,明显带着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有时是一件破损的衣物,有时是夹杂着些许皂粉的清香。 苏晗烟艰难搀扶着封景毓顺着溪流的方向,往上流走。 这座山林太过繁茂,枝叶几欲可以做到遮天蔽日,哪怕再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却也只能看到极为细小的几缕破碎阳光。 封景毓腿伤严重,他大半身体都依靠在苏晗烟身上,苏晗烟就更是走得举步维艰,不过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所以也没说什么硬撑下来了。 没走多久,苏晗烟突然在溪流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她稳住封景毓上前查看, 发现是一艘木头做的小船。 小船是在上流,顺着溪流而来的,这一路山林凌厉陡峭,可这艘船却并没有被溪流和尖锐石头划破船体,里面也并没有进多少水,甚至还能看出来明显的手工痕迹。 “看来快能找到人了。” 听到苏晗烟的喃喃,封景毓却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如果这里真的有正常人类居住的话,为什么那座寺庙却破败至此?明明相距这么近,可除却溪流带来的东西,这一路上都没有人类任何生活过的痕迹,狩猎痕迹、猎户圈套、甚至牲畜尸骨和他人足迹都不曾有。……太奇怪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是被忽略了的。” 苏晗烟想了想:“他们可能是有了独属于他们神 灵供奉,所以就不相信这些神佛了吗?” 听到这个解释,封景毓未置可否。 信奉更改,并非闻所未闻。 可—— 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封景毓想不明白,幽凉目光重新落在了那艘小船上,目光微闪。 苏晗烟知道他疑心深重,无奈劝他:“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山林间夜色来的很快,如果我们天黑前还没找到落脚点,若是有野兽出没怕是会有危险。” 确实。 封景毓垂眼看着自己的腿,眼神略有黯然,他虽然很想说可以去往苏晗烟知晓的那个异世界,可是既然苏晗烟不想说,那他也不会直接逼问她。 只得作罢。 “ 好。” 苏晗烟就继续搀着封景毓往上流走,但是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极为狭窄的天然山谷隧道前,隧道很暗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肉眼也根本无法分辨里面是否有危险存在。 苏晗烟眯起眼,神色有些迟疑,封景毓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说:“宝贝,帮我捡一根棍子。” 苏晗烟一时间没反驳这个称谓,只是疑惑地皱起眉:“你要当拐杖用吗?” “……” 额间青筋暴起,封景毓咬牙说:“我没有剑,如何保护你?” 啊这。 原来如此。 不过封景毓武功的确高强,如果他并没有伤到腿的话,或许他直接能攀岩着悬崖峭壁,就逃 离生天了呢。 苏晗烟去捡了一根还算光滑的棍子,削尖了顶端,看着封景毓握着棍子在试着手感时,突然说到:“我好像很少见你用剑。” 封景毓挑了挑眉:“因为担心会吓着你,所以几乎没在你眼前杀过人。” “我也没那么胆小吧。”苏晗烟嘟囔。 封景毓笑了笑。 其实并不是她胆小,而是她几乎都没发现过自己的心究竟软成什么样子,她对所有生命都怀有敬畏之心,甚至连奴隶性命都看做千斤之重。 他怎么会,又怎么敢在她面前杀人呢? “走吧。” “好。” 两人相互搀扶着,终于踩进了那很浅的溪流中,小心地往里走去。 第352章 种紫薇吧 与此同时,京都里,封景岚也得到了温流的禀告。 “属下并未找到懿王和懿王妃的尸身,不过,端王和海宴郡主也是无功而返。” 封景岚盘腿坐在案牍前,盯着面前被自己放在盒子里破碎的糖饼,无意识地陷入了沉思中。 都无功而返吗? 难道他们又是像狩猎场上那样,两个人又凭空消失,然后等到不知什么时候再会突然出现吗? 一次可能是他们躲藏功夫过于隐蔽。 两次呢? 巧合? 封景岚不相信。 他眯起眼,眼底现出几分冷冽肃杀:“既然他们现在生死难料,那本宫就让他们真的死了吧。” 温流略有迟疑:“殿 下的意思是……” “他们现在定然还在那处山林里藏着,既然他们不出来,你就且安排一些人埋伏在山林各个出口处,等到他们觉得安全偷偷出来后就及时绞杀,不必迟疑。” “是,只是端王和海宴郡主也安排了人守在山林里,属下担心会和他们相撞……” “撞上了,就把知情者全部杀掉灭口啊。”封景岚不悦地斜睨着他,“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这些事也要本宫来教你吗?” 温流急忙跪下:“属下知罪,可属下会担心这样做了会将矛盾口引向殿下您,毕竟海宴郡主此时已经在查懿王的马车因何失控了。” “呵,她倒是聪明,速度也是够快。”封景岚笑意未明,赏 识和轻蔑共存,“只是可惜了,互惠互利的事她不愿意做,却偏飞蛾扑火要做那棋盘上被人拿捏的棋子。你且去放心大胆的做,如果有人阻拦无法抽身,就去找端王——如果端王还想跟程海宴维持现状的话,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温流低眉顺眼,心底却也格外明亮,这几个皇子身处诡秘风云的后宫想法,个个性格都堪称多疑奸诈,端王在外虽然是一幅不争不抢云淡风轻的脾性,可实际谁能挖出来他的那颗心,看看到底是真的高风亮节,还是被淤泥包裹着的黑? 更何况—— 最开始的话,好像也是端王先去招惹海宴郡主的。 说他没想借着敦亲王府的名头来为自己谋利,这话恐怕没人 会相信。 所以温流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 等温流退下后,偌大的房间陡然安静下来,封景岚却又突然觉得咽喉干涩又没有味道。 他目光下垂,捏起盒子里糖饼的一点碎屑,放于阳光下仔细地看。 糖饼是深褐色的,在阳光下看,便是格外的熠熠生辉。 仿若万千星辰般。 封景岚看了很长时间,可最后他也没有将这点糖屑吃掉,他只随手将这点东西给扔掉了,就像是扔了一些碍事的垃圾。 随即他又去看其他的糖饼块,原本是想连带这些东西都一起扔掉的,可是最后他还是转移了视线。 算了。 这点小东西也不占地方,那就……就这么留着 吧。 不是为了纪念谁,他只是觉得这东西……这东西还挺好看的。 自欺欺人般地找到这个借口后,封景岚总算感觉心口的郁结稍解,他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突然觉得院子有些空。 “来人。” “在这里种些东西。” “……” 封景岚突然想起落梅轩墙角处几欲遮天蔽日的紫薇花。 不由自主地,他停了停,神色像是回忆,又像是怅然若失:“就种紫薇吧。” 而苏晗烟和封景毓互相搀扶着,在暗色里艰难走了不知道多久后,终于看到了一些光亮,似是阳光。 山林里枝繁叶茂遮蔽着,根本没有这样明亮的阳光。 他们出来了? 第353章 兄妹关系 苏晗烟不由加快了步子,旁边的封景毓不察差点被她给带了个踉跄,但好在他并没有真的痛到举步维艰,终于还是及时稳住了身形。 而苏晗烟却没发现他的异常,她松开手疾步往前,在走出阴暗隧道重见天日时,看到这温暖刺眼的阳光时,她下意识伸手遮住了眉骨。 好大会,视线才重重渐渐聚焦。 是花,殷红潋滟爬满了这里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 溪流是自远处瀑布那里来的,一路上的落花纷纷,皆随着溪流而流淌而下。 不远处明显有一处村庄,只是村庄的房子建设地很奇怪,并不像京都那般是四四方方屋有棱角,反而还偏向于蒙古包似的,屋顶是呈穹 顶般地圆,上面盖着密密麻麻的稻草,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许多彩色的布条。 阡陌交错间,也有许多人在欢声笑语地做农活。 苏晗烟很快也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是东陵人的服饰,东陵人大多衣饰繁复,交领广袖偏多,可这里的人却个个服饰简单,女子未着珠翠,穿着清凉,裙子也只及膝盖,甚至男人们顶着烈日炎炎干脆就赤着上身。 咿? 难道这就是桃花源记? 而就在苏晗烟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时,突然有人发现了他们,失声喊道:“有外乡人过来了!” 这一嗓子直接把这群人都给喊乱了。 许多人都惊讶地不行。 “真的是啊!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有外人闯入?”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会给我们带来灾祸战火的!” “快去请大祭司!” “咱们快把他们抓起来!” …… 封景毓察觉危险时,当即将苏晗烟拉到自己身后,棍子立刻对准了那些围过来的村民,眼神狠戾阴翳:“再敢靠近一步,本王必定要让你们血溅当场。” 那些村民见封景毓眼神狠戾,也察觉到了危险,面面相觑间果然没人敢再上前来了,苏晗烟察觉僵持氛围,急忙打了一下封景毓的后背,咬牙低声说:“什么本王本王的,这些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呢,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说 着又笑着从封景毓背后出现想给自己打圆场:“那个,我们是过往客商,意外遇到强盗又迷了路才流落至此,我们并无冒犯你们的意思,只是来问个路……你们可知道如何离开这里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又开始咬耳朵起来,不知道究竟商量出来了个什么结果,终于,有人站出来:“你们两个外乡人我们难以分辨你们是善是恶,不过你们若是想知道如何离开,就得先跟我们去见我们的大祭司。” 大祭司? 这不是古代专职祭祀的主持人称呼吗? 大祭司的用处就是加强宗教的影响力和维持秩序。 苏晗烟又想起那处破败的寺庙,心下有了一个大胆的认知,难道寺庙之 所以被荒废破败成那副模样,是因为这里的人有了新的信奉? 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苏晗烟只能对封景毓使了个眼色,封景毓虽有犹豫却还是扔了手里的棍子。 见他们很配合,村民便也没有再为难他们:“跟我们来。” 苏晗烟试着跟他们商量:“我这个兄弟伤了腿怕是走路不方便,能不能走慢点?” 村民见苏晗烟相貌清丽不俗,态度又谦逊温和,可这个男人也同样气质不凡,便迟疑着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封景毓哼道:“夫妻。” 苏晗烟开口:“兄妹。” 村民懵了。 “是兄妹,我这个哥哥脑子有幻想病。” 第354章 大祭司 封景毓听到苏晗烟脸不起心不跳地这么解释,瞬间就被气得面红耳赤,他狠狠咬牙:“苏晗烟!” 苏晗烟面不改色:“你看,还有狂躁症。” 村民:? 村民有些怀疑,可是对上苏晗烟斩钉截铁的坚定神色,他们就也还是相信了苏晗烟的这个解释。 可就在这时候,封景毓突然忍着腿痛猛地走上前,一把按住苏晗烟后脑勺,朝着她的嘴巴就啃了一口。 …… 真的是啃,苏晗烟还没来得及惊讶,眼泪就被唇上的痛给激下来了。 她急忙推开封景毓,还没来得及骂他,就看到了旁边村民们个个都无比惊骇的眼神。 偏偏这时候,封景毓还要强硬 而霸道地揽抱住她,高傲地扬起下巴,神色沾沾自喜:“我们是兄妹,怎样?” “……” 这个狗男人真的是非常的狗! 苏晗烟简直都快被村民们的怪异眼神给捅成筛子了,她在心底把封景毓骂了个狗血喷头,却还是做出了温和笑容出来。 艰难地解释说:“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但我却将他视为亲兄长,所以他的病哪怕再严重,哪怕我要散尽家财,也会给他医治的。” 封景毓原本还有些得意的笑容这下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拧眉还想再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这动作已经宣誓了主权,就算是傻子现在也该看出来苏晗烟这借口过分蹩脚了。 可谁料,村民却做 出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情叹气道:“原来如此,看来你哥哥看来真的病得不轻啊,你一定活的很辛苦吧?” 莫名其妙就病得不轻的封景毓:??? 这些人,真的有毛病吧? 苏晗烟简直都快在心底偷偷笑哭了,但看到封景毓不可置信地表情,还是得拼命忍耐住笑意,做出一幅“谢谢你懂我”的感动表情。 村民很理解很同情,于是毫不犹豫就找了一台轿子将封景毓给送了上去。 苏晗烟随着村民在山林小道行走着,一边不住观察着四周地形。 太奇怪了,这花随处可见,可苏晗烟却并不认识。 还有这里种植的东西,苏晗烟也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像是 小麦又像是水稻。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 不过还好,还好这里的人说的话虽然也带了点奇怪口音,但起码她能听得懂,也能与之正常交流。 至于她之所以没有承认她跟封景毓的关系,也是有原因的,但——苏晗烟偷偷看了一眼身后轿子上的封景毓,只对上他幽冷彻骨的眼神。 呃。 苏晗烟悻悻转头,她暂时还是不解释了。 随着这些人兜兜转转不停转角地走了将近二十多分钟,走到苏晗烟脚都快磨出血泡时,才终于来到了这里最宽敞明亮的一处院子,并且她还发现这处院子里的彩色布条更是格外的多,多到甚至这处院子的墙都是用这些布条给围绕起来的。 难道这些布条有其他的含义吗? 苏晗烟正在狐疑时,就见从房间里有人拉开了面前的门帘,随即,有个身穿彩色广袖长袍的男人迎着日光缓步走出。 他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上下,脸上用红色膏体画满了一些神秘的符号。 加上这处院落的彩色布条和他身上的衣服,还真有古代祭祀的味道。 苏晗烟定定地打量他的同时,男人也在打量着她,突然,他沉声问:“你是什么人,又自何处来?” 苏晗烟想了想:“我叫苏晗烟,只是过往客商,自东陵前来远赴南疆,是意外流落至此的,还请大祭司为我指出一条离开的路。” 听到苏晗烟说的这些时,男人眉头狠狠一皱。 第355章 住在这里 片刻后,苏晗烟和封景毓被一个年轻男人带到一处院落,这处院落里并无彩带,摆设布局却跟村落里其他的宅院并无区别。 “以后你们兄妹就住在这里了。” 听到男人这么说,苏晗烟以为是自己刚才没解释清楚,便耐着性子再解释了一遍:“刚才你们大祭司应该是没听明白,不过无妨,我是想问离开这里的路,并不是想在此留宿……” 男人的反应却理直气壮:“我也没说让你们在此留宿。” “啊?” “我的意思是大祭司接受了你们,那么以后你们就也是我们无忧谷的村民了,你们以后可以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 哈? 苏晗烟眉毛当即 就皱的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可是……” “我把你们带过来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年轻男人活动了下筋骨,看到苏晗烟明显有些瞳孔地震,又认真地叮嘱道:“不要想着离开这里了,我们这里只能进不能出的,更何况外面总是时不时就会有灾祸战火,在此没有战争没有烦恼地活着,难道不是更好吗?”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晗烟许多疑惑都堵在了嗓子眼,可最后她看到年轻男人满满的自信态度,只能转移了话题:“……好,请问你怎么称呼?而我们初来乍到却还什么都不了解呢,能否请你给我讲讲你们无忧谷的故事?” 见苏晗烟似是接受了现实,男 人眼神里才缓缓有了轻快笑意: “这些啊,你们慢慢了解就行了,我还有很多事情呢,就先走了。” 苏晗烟急忙伸出尔康手:“哎——最起码也要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我叫清河。” ……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苏晗烟才不得不打量起这处院落,她想起方才自己明明跟大祭司说的很明白,可大祭司却只是微微皱起眉,就跟身边的清河说带他们走。 苏晗烟原本还以为是给他们指路离开,现在才发现,原来是给他们安排住处。 可是很奇怪。 为什么不给他们指路离开? 还有清河说,这里只能进不能出是什么意思? 苏晗烟 还真的是格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啧了声,又看向旁边始终面色蒙着阴霾的封景毓,无奈上前:“王爷还生气呢?” 封景毓态度硬梆梆的:“这里没有王爷,你应该称呼我为兄长。” “算了吧,要是被大哥听见,恐怕你我都要遭殃。” 封景毓瞬间寒眸冷眯,冷嗤道:“你还害怕这个?” “……”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我那不是没办法嘛。”苏晗烟认命去搬了桌椅来,刚想搀封景毓,却被他挥手躲避,自己艰难着坐下了,苏晗烟挑了挑眉也没强求,而是又从里面取了一壶水来,确定水里并没有任何有毒物质,才给他斟满了推送过去,“这里 咱们毕竟人生地不熟,没必要对他们表明我们的真实身份吧,更何况,你刚刚不是咬我了吗,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跟我赌气……” 听到苏晗烟这后半句类似于撒娇的埋怨,原本还在心底打算跟苏晗烟冷战的封景毓,瞬间良心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更为关键的是—— 他抬眼就能看到那嫣然红唇上有些许破皮,而那正是被他咬出来的伤。 他咬她时虽然怒火滔天,可却还清楚地记得这唇的香甜滋味。 让他情不自禁想深陷其中。 再慢慢地,好好地,尝一尝其中滋味。 想着想着,封景毓喉结就突然剧烈的翻涌起来,片刻,他咳道:“亲我一口,我就不生气了。” 第356章 只能进不能出 正在发牢骚的苏晗烟突然就被封景毓这句话懵了一瞬,条件反射般接了一句:“我虽然是在发牢骚,但你才是真的骚啊。” 封景毓:? “呃,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先来打扫打扫房间吧,毕竟可能暂时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呢……” 封景毓听不太懂苏晗烟总是突如其来的奇怪话语,但胜在脑海清明,他从进到这里时就在不住打量四周环境,如今确定了四下没人偷听,才淡淡询问:“你想住下?” “我虽然不想,但是现在天都快黑了……” 话说到一半,苏晗烟又突然哽住,眼底隐隐有什么情绪开始皲裂。 她猛地抬头去看天色。 烈日当空。 酷暑盛夏。 根据太阳所在的位置,苏晗烟确定了好多遍也不得不相信现在最多不过是正午时分。 可是…… 苏晗烟话音都带了颤抖:“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刚才从山林顺着溪流走进隧道的时候,天确定是快黑了的吧?” 山中无岁月。 时辰难分辨。 可天色再如何难以分辨,也不至于能让他们两个成年人,眼瘸似的,将天光乍破看成日暮西下。 苏晗烟很快就又意识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这里的时间不对劲。” “何止是时间?”封景毓看她,神色冷静,“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他们所穿的服饰,信奉的信仰,甚至于这里的花草树木,都跟外界 的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卧槽。”苏晗烟惊骇之下忍不住爆了粗口,“难不成我们真的意外进了桃花源?” 封景毓疑惑:“桃花源?” “简而言之就是世外桃源,是完全虚假的世界。” 虚假吗? 封景毓垂眸去按腿部的伤,伤口迸裂瞬间染红了纱布绷带,看得苏晗烟脑门青筋暴起:“你干什么呢你!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这怎么是虚假的世界啊?这几天的时间还总是反反复复折腾你的伤口,怎么,你这条腿看来是真的不想要了吗……” 苏晗烟心惊肉跳,急忙走过去替他重新去包扎伤口,还好崩裂的不算严重。 松了一口气,她又恨恨去瞪他:“疼不疼?” 对于苏晗烟关切的埋怨指责,封景毓并不生气,相反还格外的受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苏晗烟的神色中看出她对他的担忧心疼。 她确实是爱他的。 现在,她只是在嘴硬。 可心还是软的。 没关系。 反正他会在她身边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的担忧怀疑全部消弭殆尽,直到她再次对他全身心的信任依赖。 封景毓听着她的唠叨,唇角挂笑宠溺道:“只是想分辨一下现在是不是梦,毕竟我之前就做了一场梦,梦见我好像捉了你很喜欢的鱼烤着吃,结果把你气得半死。” 呃。 苏晗烟摸了摸鼻子,这事他还记得呀。 所以瞬间就有些心虚 理亏了:“那现在是在梦里吗?” “不是。” 苏晗烟瞪他一眼,又问:“刚刚我们来时的路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我们再顺着溪流走出去。” 封景毓自是配合:“好。” 可真等苏晗烟和封景毓顺着溪流往下流走时,却发现自己哪怕万分小心,可他们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个溪流就像是一个圆圈。 苏晗烟不信邪,就顺着溪流扔了一枚木制的铭牌,耐心地等了大半个时辰后,铭牌顺着溪流重新回到了苏晗烟脚边。 “难怪那个清河说这里只能进不能出,原来如此。”苏晗烟眯起眼,“看来这里还真是有很多秘密。” 第357章 小女孩 可是有秘密解不开,更是旁人抓心挠肝。 关键是边疆将领还等着他们呢! 这里的时间跟外界的时候似乎是连不上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被困着,外面又眨眼间过去了多长时间。 但这番折腾了数个时辰,封景毓腿伤沾染了水也有了血渍蔓延的迹象,苏晗烟只能艰难搀扶着他重新回去了那个院落。 她拿着从空间取来的药和纱布给封景毓重新包扎。 封景毓神色坦然淡定,也不去询问苏晗烟时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彼此真的都是格外配合了。 而苏晗烟刚刚包扎好时,余光突然瞥到院落外有个三四岁的女孩正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他们,注意到苏晗烟看向自己,她还 掩耳盗铃似的捂住了自己的眼。 苏晗烟很想装做自己看不见,但这小女孩真的长得太喜庆了。 圆滚滚又黑如曜石的眼睛,还有那张犹如福娃般圆润的脸蛋。 真的太可爱了! 苏晗烟心痒痒手也痒痒,她真的好想去捏一捏! 于是,苏晗烟就走上前去,故作冷淡严肃地去戳了戳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质问道:“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家里偷偷藏着?” 小女孩见被人发现了,眼睛更是瞪得浑圆! 她嘟起嘴,理直气壮地指着桌子上的小木船,哼道: “我才没有偷偷藏着呢,明明是你们先偷了我的小船。” 苏晗烟惊讶挑眉,“那条小船是你的?” “当然啦,那可是我哥哥亲手给我做的!不信你看看,小船下面还有我哥哥给我刻的小兔子呢!” 看着小女孩叉着腰又气呼呼的模样,苏晗烟实在手痒得不行,干脆就趁着小女孩不防备直接捏了捏她的脸。 哇! 好柔软的触感啊! 比苏小团的脸好捏好戳一百倍!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苏晗烟急忙转身去桌上拿了小船,她随意一瞥,果真在小船下面看到一只被雕刻的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真是她的? 苏晗烟讶然,却也没有想藏着的意思,但还是正色解释说:“可是我们没有偷你的小船呀,这小船是我们在路上意外捡的。” 说完,苏晗烟想到自己方 才放在溪流里的木制铭牌,就诡异地又顺着溪流绕了一圈回到了远处。 所以,这小船也是这小女孩放在溪流里玩的? 可为什么这艘小船并没有按照原有的轨道流回来,反而却还流进了隧道,流出了这所谓的无忧谷,还碰巧被他们给捡到了? 难道说,正是因为这艘船,他们才能误打误撞地闯进这个无忧谷的? 听苏晗烟这么说,小女孩又不满意地嘟起嘴巴:“可我这几天一直都是这么玩的,他们都在忙着一年一度的祭祀和寻找天女,才不会有人要来捡我的小船呢。” 苏晗烟很快就抓到了重点:“祭祀?天女?” “对呀。” 苏晗烟下意识回眸看向身后的封景毓,果真 在封景毓眼里看到几分凝重之色。 “跟阿姨讲一讲这是怎么回事好吗?” “不要,我要我的小船。” “……” 小孩子长得很可爱,但是性格不可爱。 苏晗烟毫不犹豫卖掉了身后的封景毓:“你看到那个怪蜀黍了嘛?我跟你说哦,他不仅会做你这种小船,还会用木头雕刻一个小小的你呢,你想不想看他是怎么雕刻的?” 看着坐在那里神色冷漠的俊美男人,小女孩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神色既有好奇又有畏惧,最后还是好奇心更胜一筹。 “他真的会雕刻我吗?” 苏晗烟见她上钩,当即笑容满面:“当然啦。” 于是,小女孩就这么被苏晗烟拐进了院。 第358章 天女? 莫名就被安上一个会用木头雕刻小人的技能的封景毓:…… 他满脸生无可恋地对着苏晗烟摊手。 用眼神示意:我不会。 苏晗烟却好像没接收到他眼神里的求助和无奈似的,偷偷进屋子里又进手镯空间翻箱倒柜找到一把小匕首和木头,递给了封景毓后,就将小女孩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坐着。 小女孩是真的温软,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被抱了也不生气也不害怕,只直勾勾地看着封景毓手里的木头。 好奇心格外旺盛。 封景毓只能认命地,装模作样地开始用匕首雕刻起来。 而苏晗烟将自己从空间里带出来的糖果递给小女孩,同时也状若无意地问道: “你刚刚说的祭祀和天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小女孩跟苏小团年纪相仿,但显然小女孩并没有苏小团那么调皮警惕。 她注意力被分散了,加上嘴里甜甜的糖果,也就没有再隐瞒,“因为无忧谷每年都要有一次祭祀呀,门前的这些彩带就是我们为了欢迎天女而绑的~” 天女? 苏晗烟皱起眉,这个世外桃源里的天女是个什么东西? “天女是谁?” “不知道呀,没有见过。” “哈?” 小女孩掰着手指算,“因为年年都要举办祭祀,可年年天女都没有来过呀。” 原来如此。 “那大祭司从来都没让天女出现过,你们还相信他?” “当然要相信啦,没有大祭司,就没有现在的无忧谷!”小女孩把小拳头攥紧了,坚定地解释说,“大祭司可是天女最信任的人了!听爹爹说,当初我们无忧谷很多人都生病了,大祭司突然出现,治好了所有的人呢!自从大祭司来了无忧谷,我们就很少生病了,而无论什么病,大祭司都能治好!爹爹说,大祭司就是天女派遣下来帮助我们的,所以我们必须要相信大祭司~” 果然。 宗教,信奉。 趁着这里的居民大多愚昧天真,就毫不犹豫地以自己是救世主的身份出现。 难怪寺庙被荒废。 难怪这里的人也绝口不提离开此处。 难怪。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所谓的天 女也是肯定不存在的了。或者说她只是一个符号,只是一个大祭司用来搪塞这里村民的借口。 不过—— “你刚刚说,大理寺来到这里之前,无忧谷很多人都生病啦?” “是哇。” 苏晗烟微不可见的皱起眉头,居然这么巧合吗? 这些人的生病,正好给了大祭司展现自己的机会? 苏晗烟看向还在跟木头较劲的封景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所谓的天女吗?” 封景毓头也没抬:“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苏晗烟咬牙瞪他,“我是说认真的。” 听到苏晗烟的咬牙切齿,封景毓果然停顿了片刻才斟 酌着开口:“那……可能是没有的吧。” 啧。 苏晗烟看他虽然拿长剑时肃杀冷冽,可是对付拿着匕首对付木头时,整个人简直比木头还要木头,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干脆直接把木头抢过来:“我来吧,你先照顾着她。” 说罢,软软的香甜的小女孩就被放在了封景毓腿上。 封景毓连苏小团都不曾这样抱过,当即动作就僵了。 而小女孩虽然觉得他俊美如神明,可他太冷漠严肃了,心底也是忍不住有些犯怵。 这两个人,一个生怕把腿上的小女孩给弄哭,一个生怕会惹身下的大魔王生气。 所以一个比一个僵硬。 苏晗烟没发现他们的异常,聚精会神地继续雕刻。 第359章 想要女儿 在落梅轩怀着苏小团的时候,百无聊赖,苏晗烟就认真学过一段时间的雕刻。 小兔子、小马驹、乃至于小猫小狗或者小鸟老鹰,她都曾一一仔细雕刻过。 这是个特别细致的手工活儿。 而当时苏晗烟刚刚闯入这个世界,心境既杂乱无章又时常烦闷异常,她为了安心静神,就经常性地雕刻东西或者写书。 不过仔细说来,她自从生下苏小团后就没怎么再雕刻过小玩意了,因为没有精气神了,苏小团太活泼好动,每天要是不给她惹祸就总觉得人生缺少点什么东西似的,苏晗烟每天都在到处找苏小团和用各种东西教训苏小团的路上。 不过有个跟自己血脉相关的小团子整日里上窜 下跳,苏晗烟也总算从过往中跳出来,开始好好生活。 她写小说,行医挣钱,开饭店收集信息。 就等着攒够钱了,就带着苏小团去天南海北地到处旅游到处玩耍。 …… 如今再次握住这块小木头时,苏晗烟的心也渐渐有点蠢蠢欲动了起来。 可是雕刻雕刻着,一直翘首以盼着的小女孩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也忘了身后的男人,就嗡声嘟囔:“你骗人,你明明雕刻的就不是我呀。” 苏晗烟看了看手里已渐渐有了形状的木头。 呃。 她悻悻抬眼,就对上了封景毓明显闪闪发亮隐含欣喜又不敢确定的眼神:“这是……我?” “不是!”苏晗 烟当即咬牙反驳:“是狗!” 封景毓也不生气,反而还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冲着苏晗烟做出了一个口型。 “汪汪。” 虽然他并没有喊出声,但苏晗烟此时当即就感觉眼睛都仿佛跟着五脏六腑疼了起来。 你还是她印象里那个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懿王吗? 捡捡你的包袱吧行不行! 被忽略了的小女孩眼里堆满了泪:…… 呜呜呜。 她真的好像一个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抓走喂了几斤蜜糖的小可怜哦。 苏晗烟不自然咳嗽了声,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神想起来了过去的事,怎么这双手就有了它自己的想法,竟然雕刻出来了个封景毓呢? 哎,现在也只能重新换了块木头继续雕刻了。 这次苏晗烟屏气凝神全程都在聚精会神,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一个简直就是小女孩缩小版本尊的木偶就雕刻出来了。 苏晗烟递给她,得意洋洋:“看——好看吧?” 小女孩眼睛都亮了,欣喜若狂地甚至直接跑过去,捧住还坐在凳子上的苏晗烟的脸,啪叽就是一口。 “谢谢~” 苏晗烟的心都要被融化了,余光看到封景毓明显怅然若失的表情,会错了意,就跟着小女孩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小女孩就又跑到封景毓旁边,大着胆子照着他的脸也是啪叽一口。 封景毓这下直接傻眼。 眼神茫然而困惑。 小 女孩拿着木偶和小船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苏晗烟啧啧唏嘘着:“哎,别人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可爱,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个跟年画娃娃般可爱的女儿呢?” 咳,虽说苏小团小的时候,她也的确把他打扮成过年画娃娃。 但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女孩! 封景毓神色晦暗,他喉结翻涌了下,突然说:“你想要女儿?” “挺想的。” 封景毓抿了抿唇:“那我给你一个?” “你给我?你又没有女儿,你怎么给我?”苏晗烟觉得好笑,但不经意抬眼对上封景毓幽暗危险的眼神。 她愣了愣,而封景毓这时也已经在缓缓逼近,她心惊肉跳起来,一时腿软,竟然忘记了躲避—— 第360章 口嫌体直 “啪叽——” 苏晗烟闭上眼睛等了许久,最后却只感觉到唇上有吻一触即分。 嗯? 苏晗烟茫然睁眼:“就这?就这?” 她茫然时就像是一只兔子,明明已经掉进了大灰狼的陷阱,却还盲目觉得大灰狼是在为她好,对于大灰狼别有用心的亲近还在憧憬向往着。 她露出这副模样时,他真的好想将她一拆开了,一点点地吞咽入腹。 谁也不给看,谁也不能碰。 可是…… 现在还不行。 于是,封景毓哪怕已然小腹燥热绷紧,面上却依旧还是从容冷静的表情,只在苏晗烟投来疑惑眼神时,才不显山露水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怀疑来:“怎 么了?一个吻难道还不行吗?还是说,宝贝,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吗?” 苏晗烟难得被噎了下。 瞬间头顶生草。 这个狗男人明明就看得出来她的意思了,却还在明知故问地取笑她! 过分! 可苏晗烟偏偏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辩解才好,毕竟刚才情急之下没有躲避推开,反而还半推半就地闭上眼睛的人正是自己啊!于是她就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地进屋去了,只留下封景毓在原地悄米米地乐不可支。 封景毓笑完了又想起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一颗心竟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他真的能拥有个跟苏晗烟一模一样的女儿的话,那他一定是要将她捧 在掌心里疼宠的。 哎……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给小团添个妹妹呢。 苏晗烟快被气死了,于是进到空间里翻找出来那条被封景毓烤坏了的三文鱼,简单点缀了下端上了桌。 “吃。” 封景毓稍顿了顿,提醒道:“你说过的,鱼是发物。” 苏晗烟毫不犹豫的怼他:“那怎么了?你嫌弃它?别吧,呵,人家鱼都没嫌弃你是废物。” “……” 封景毓察觉到苏晗烟心情极差,所以也没有继续再惹她不快,稍做停顿却还是把餐桌上的鱼给吃了,可还没等他去吃第二口,苏晗烟就又骂骂咧咧地将鱼给抢走自己吃了。 对上他疑惑的表情,还咬 牙恨声说:“我这么金贵的鱼给你吃了无异于暴殄天物!” 随即,面前被推送过来一碗补中益气的红枣粥。 封景毓眼睫微动,心下瞬间就又松软地不像话了。 他的宝贝可真是很容易心软。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用苦肉计呢,她就已经于心不忍了。 哎,这让他可怎么办好呢? 简单吃完饭后,就又有一群村民闯进了院子,为首的男人语气很冲:“我们无忧谷已经有好几年都没人生病了,可这两人一来,许多人就开始莫名头痛,这足以证明这两人不祥!还不快把他们绑起来——” 站在人群里的清河忙解释说:“今天还是我带他们过来的呢,我都没事,你们就不要 再胡思乱想了。” 为首的男人神色不虞,冷哼道:“什么胡思乱想,明明就是他们带来的疾病和痛苦!一定是天女发现有外人闯进无忧谷,生气之下小惩大诫!现在只有把他们献给天女,才能保住我们无忧谷的其他人!” 苏晗烟简直快被这种说法给逗笑了,这么愚蠢的说法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而现实告诉她—— 人群里有人高声回应:“把外来人献祭给天女!” “把他们绑起来!” …… 苏晗烟眼皮猛地一跳。 还真有人相信啊。 察觉到他们的不善,封景毓眯起眼睛将她护在身后,眼现杀意,而就在这时,有人喊: “大祭司来了!” 第361章 我五十八了 苏晗烟从封景毓背后探出脑袋,果真看到那个脸上用红色膏体画着奇怪符咒的中年男人缓步而来。 可以看得出来,在无忧谷,他的确是颇具威望的,起码在他走来的路上,村民们不仅都不约而同让出了道路,且还个个都低下了头颅,神色恭敬地,几乎快将他供为神明。 领头男人当即向前:“大祭司,这两个外乡人刚来到咱们无忧谷,就一下病了五六个人,这绝对不会是巧合!而眼下马上就到了一年一度祭祀天女的日子,不如就将他们作为贡品献给天女……” 苏晗烟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刚说,有五六个人病了是吧?” “对!” “他们都是什么症状?” 男人眼神戒备,但当着大祭司的面却也不敢过分冒犯,虽然不屑轻蔑,却还是实话实说了:“他们上午还都好好的,锄地耕田、洗衣做饭,生活也一切如常一切照旧。可你们到来后,他们就开始莫名头痛,个个还都胡言乱语了起来,一定是你们带来了什么诅咒和病痛!” 头痛?胡言乱语? 是出现了幻觉? 苏晗烟也不生气,只淡淡挑眉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你是邪恶的外乡人!” 啧。 “我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苏晗烟叉着腰,“他们的情况明显是中毒了,你再不带我去给他们诊断,他们就会真的死了!” 大夫? 听到这里,这些村民面 面相觑。 但谁都不敢承认肯定,就都情不自禁地看向旁边始终缄默不言的大祭司。 大祭司眼眸微闪,他将苏晗烟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淡淡地质疑道:“你今年最多不过二十岁,就算会医,却也只是皮毛,如何能去救死扶伤?” 只凭年龄就能裁断一切? 苏晗烟不惯着他:“大祭司,您从哪里看出来我才二十岁?我今年明明五十八了。” 封景毓手一抖,沉默须臾才面不改色道:“我六十。” 村民们都惊了! “啊?他们这都是怎么保养的呀,看上去明明最多二十啊。” “他们真的五六十岁了吗?” “我不相信……” 大祭司 眼神明显也带着浓重的怀疑,但垂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又稍纵即逝过一抹讥讽轻蔑的笑意。 这两个人还真是谎话连篇。 说是大夫能救死扶伤? 那就让她去治。 治不好了,他再慢慢找她的麻烦。 “既然你说可以治病,那就跟我来吧。”大祭司哼着转身就走。 苏晗烟本想让封景毓在这歇着,但他却很固执,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然后她也没办法了,只能由着他跟着,但是他走的速度太慢,最后还是村民们忍无可忍又搬出来了那个轿子。 行走于山林田间的苏晗烟抬头,却只看到封景毓斜倚在轿子上闲适淡淡的享受神情。 于是瞬间就心情不平衡 了。 偏偏封景毓还理直气壮道:“不然你也摔下腿?” “……”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正常人能说的出这种话吗? 真狗啊。 苏晗烟不去看他了,就开始跟旁边的清河小声说话,“你们的天女到底是什么人?” 清河当即万般虔诚道:“她是我们的神明。” 哦? 苏晗烟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突然瞥到街口有一处等人高的铜质雕像。 铜像明显是个女子,她身姿曼妙,眼神悲悯,一条腿抬起,一条腿正保持身体平衡站在一朵硕大的莲花花蕊中。 这个女子格外的美,就连苏晗烟见了,也不由惊讶的短暂地停止了几秒钟的呼吸。 第362章 中毒,不是中邪 这具天女像就建在无忧谷的正中间,她并没有特别高大,但周身悲悯气质却温和平静,让人望之就下意识收敛自己,生怕会有不当行为冒犯到她。 可她不像神明。 她只像是一个善良的有些怯懦的美人。 清河很快又拍了拍她的胳膊,将她强硬地从虚幻拉回现实,他小心叮嘱:“大祭司说过绝对不能直视天女的眼睛,不然你就会深陷其中陷入疯癫再难以抽身了。刚开始无忧谷里有人不信奉天女,就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地盯着天女看,结果后来就因为冒犯了天女,直接疯掉了。” 还有这事呢? 不过——眼睛吗? 苏晗烟非但不听,反而还更加好奇,不由多多留意起天 女像的眼睛了。 这双低垂的眼睛黑如曜石…… 不,应该说这眼珠所用的材质可能本来就是曜石吧。 如果后面没有人催促的话,苏晗烟还挺像驻足上前查看天女像的眼珠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呢。 “只简单因为这个,你们就都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天女吗?” “是啊。”清河理直气壮,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面对天女时的态度却格外坚定,“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每天只放肆的盯着天女,没多久就会疯了呢?” “啧,你知不知道一种石头,它们虽然是天然的矿物质,但是它们深埋矿石层,日积月累下,它们变得特别好看,但是它们所含有的一些极为丰富的元素却不能被人 类吸收,所以只要人类长时间的盯着它,那么人类很快便会中毒产生幻觉。” 苏晗烟觉得自己解释的还算详细,就多了几分苦口婆心:“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真正让人致幻疯癫的并非是天女,而是那颗被雕刻成天女眼睛的石头。” 清河的神色还是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苏晗烟无奈。 转头时,却意外看到清河掌心被磨出了许多老茧。 她稍顿。 有话涌到嗓子眼,可还没等她说出来时,前面突然听到大祭司说:“到了。” 苏晗烟只能将话咽下去,顺着旁人让出来的道路往前走,而和大祭司错身而过时,距离太近,苏晗烟竟是嗅到了他身上一股极为清苦的草药 味道。 苏晗烟对草药的味道很敏感。 所以心底虽然狠狠皱眉,却面上不显,只云淡风轻地掠过他的脸。 清苦的草药味道似乎来源于他脸上那些奇怪的红色膏体。 大祭司眼眸微闪,“怎么?我的脸很奇怪吗?” “是啊。”苏晗烟笑了笑,也从善如流,“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神秘的符号。” “这是天女给我的指引。”说罢,大祭司还将两只手交叉搭在肩头,神色虔诚庄重地对着天女像的方向深深鞠躬,“我必定永远忠诚于天女。” 紧接着,这些村民也都做出这种动作,齐声呼喊: “我必定永远忠诚于天女。” …… 声音几乎震 耳欲聋。 他们这般虔诚,苏晗烟却满脑子只有一个年头和想法—— 大祭司这个传教士做的还真是尽职尽责。 只是—— 他恐怕很快就要被她从神坛拉下凡尘来了。 苏晗烟唇角冷勾着,上前查看被放置在地上几个昏厥过去的人。 其中不乏男人、女人,也有年老者和稚嫩孩童。 苏晗烟取了一根极细的发簪,折开后取出内藏的银针,在一人指尖处扎破。 缓缓地,有一滴黑血凝聚。 苏晗烟毫不犹豫地看向刚才咋咋呼呼的男人:“看到了吗?他们是中毒,不是中邪。” 清河急忙问:“这毒能解吗?” “那得问你们的大祭司了。” 第363章 解毒 苏晗烟这句话,瞬间几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大祭司。 他眼睫下有惊骇慌乱稍纵即逝。 却很快又是那派冷冽从容的胸有成竹,甚至唇角眼尾还恰时地滋生出些许嘲讽和无奈: “问我?方才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你能将他们给治好的吗?如今怎么又问起我来了?难道方才那些都只是你脱身的借口,现在束手无策了又想着讨饶求我高抬贵手?” 他这副神情又是圆滑的滴水不漏了。 老狐狸。 不过苏晗烟眼尖地抓住了他方才猛然听到时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惊慌失措。 就够了。 苏晗烟淡定的勾起唇来:“我没说我不能给他们治呀, 我的意思是想要将他们给治好的话,需要大祭司您身上的一点东西。” 大祭司眼眸微微一眯,“什么东西?” “你脸上的红色膏体。” 听到她索要的是这种东西,大祭司神色像巨石落地般,甚至唇角的笑意还染了些嘲讽和不屑。 伸手一挥,“可以。” 不多时,就有人端着一小碗红色的浓稠膏体过来了,众目睽睽下,苏晗烟也不能去玉镯空间里给他们化验这些人到底中了什么毒,但她毕竟是玉面圣手,虽然做不到立刻给他们将毒素清除,但让他们立刻醒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于是苏晗烟就抽出银针,当着众人的面,沾取了些许膏体又擦干净,才依次扎进了昏睡 中的人的几处周身穴位。 最后一针猛地将针抽离时,原本躺在地上神色痛苦昏厥过去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紧接着他捂住胸口坐起来,剧烈又急促地呼吸了起来。 呼哧呼哧—— 像是年月久了破旧风箱。 内里的火根本无法吹灭,反而因为风的作用,这火还越吹越大了。 男人的脸极具变红,又疯狂的抓挠着脖颈,很快就憋的脸色赤红,而苏晗烟就在这时猛地取了雕刻木偶后随手放进袖子里的匕首,抓过男人的手,在他手腕处划了一刀。 瞬间鲜血直流。 可—— 村民中有人控制不住地惊呼:“哎你们快看,那血怎么是黑色的?!” 众人去看。 果然。 从男人手腕处滑下来递在青石板上的血是诡异的黑,并不像鲜血,反而像是浓墨,且空中也瞬间就弥漫出了一股恶臭至极的味道,像是什么动物腐烂了。 但就在这时候,男人的脸色竟然诡异地开始慢慢趋于平静。 最后,还睁开眼睛,神色茫然地询问:“我这是怎么了?这里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大祭司?您怎么也在这?” 大祭司冲他微微颌首,看向苏晗烟时的眼神瞬间就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和警惕。 这个人,居然还真能解开这毒。 可她明明手无解药,而他脸上的红色膏体也不过只是简单又普通的朱砂而已。 这究 竟是怎么回事? 清河看出了其中氛围有些奇怪,但他却下意识觉得苏晗烟不似坏人,就急忙出面笑着说和:“她真的能治病,说明她刚才并没有说谎,那这样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就冤杀好人……” 这些村民也面面相觑起来,在这里昏睡的人中也有他们的朋友亲属,如果能醒来当然是好事一桩。 而他们也围观了全程,现场没被苏晗烟扎针的人也都没醒没吐血,足能证明她医术精湛超群。 这时候,甚至连刚才始终对苏晗烟不敬轻蔑的男人,都诡异的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可偏偏就在这时。 大祭司突然冷冷抬眼,冷声质问起了苏晗烟:“他们的毒,是你下的吧?” 第364章 封建迷信要不得 苏晗烟直接被自己口水给呛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大祭司这么能倒打一耙,瞬间就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村民很快再度倒戈—— “是啊,不然她怎么看都没看这些人,就一口断定她能治!” “原来这一切是她自导自演!” “真是好恶毒的心肠!” “那她刚才说她今年五十八也一定是谎言!这种满口谎言的人,不配留在我们无忧谷!把他们绑起来,献祭给天女!” …… 苏晗烟嘴角疯狂抽搐了几下。 拜托。 你们要不要这么墙头草啊。 苏晗烟憋着一口气,却也清楚这些人明显是被这所谓的大祭司给洗脑了,他们是无 条件信任大祭司的,甚至如果现在大祭司真的能一口咬定是她暗中投毒,这些人也绝对不会怀疑否定。 哎。 封建迷信要不得。 邪教头子也不能留! 苏晗烟翻着白眼,咬牙反驳道:“拜托你们清醒清醒好吗?我们刚进无忧谷就被押着去见了大祭司,后来又被领去了那个院子,我们上哪儿去接触这些人?” “可你们真的全程都乖乖待在院子里吗?”很快人群里就有人反驳,“方才,我明明亲眼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溪边了!” 啧。 苏晗烟一阵牙疼。 那时候,她跟封景毓不是正在寻找如何离开无忧谷的路嘛。 有了村民出面拆穿她的这番解释 ,很快控诉和指责就更是多了: “真的是谎话连篇!快把他们绑起来!” “绑起来!” …… 察觉不妙,封景毓当即抓住了苏晗烟的手,将她重新护在了自己身后。苏晗烟虽然感慨他狗,却也被他无条件的袒护给感动了一瞬。 跟这些人对上没有胜算的。 就算是封景毓挺着腿伤依旧打赢了,可如今他们根本无法离开无忧谷。 如果这些人真不依不饶…… 又要浪费时间了。 苏晗烟正暂时想不到该怎么解释呢,就看躁乱一触即发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翠声声的喊叫: “我下午跟他们在一起呢!他们去溪边不是去投毒的,而是去给我捡小 船了!” 苏晗烟惊诧之余,就看到那个粉雕玉砌的年画娃娃费力地扒开人群的腿,快速地小跑过来,不卑不亢抬起头,看着大祭司的脸,她眼神更是格外的坚定。 还举起来了手中拿着的小木船,“不信你们看!” 清河很是惊讶:“清海,你怎么又趁我不在去河边了,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再去偷偷玩水了吗?” 苏晗烟更惊诧了。 清河,清海,兄妹? 这么巧吗? 清河直接抢过小船,冷着脸不肯再归还清海了,但自己妹妹都替这两个外乡人说话了,他也不能再袖手旁观:“大祭司,这其中必定是有误会,毕竟清海年纪小是不会说谎的……” “对呀对呀。”小 清海还梗着脖颈,理直气壮地哼道,“更何况刚刚醒的天庆伯伯,他可是昨天就开始发烧了的,昨天的时候,他们可还没来到咱们无忧谷呢。” 小清海虽然年纪小,但语气态度却很坚定认真,三言两语下,竟然让这些大人都有些颜面无存了。 是了。 他们才来了半天都不到,而这些生病的人,时间最长的都已经昏睡了将近一天了。 这其中又怎么会有关系呢? 但—— “但他们是外乡人,外乡人闯进我们无忧谷,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成为我们无忧谷的一员,要么就只能被献祭天女。”村民还在不依不饶,“可他们却口口声声想离开,这怎么行?” “谁说了想要离开?” 第365章 永远留在这里 苏晗烟云淡风轻的反驳,瞬间把刚刚还理直气壮说着这些话的村民都给说懵了。 哈? “你之前明明就一直在追问想要离开无忧谷的方法,我们许多人可都听到了的!”村民有人当即不服气的反驳。 “可你们也回应了我呀,说这无忧谷只能进不能出,还说这里没有愁闷苦楚,我听着很是心动。”苏晗烟说谎起来丝毫不打草稿,“我们中午闲来无事逛了一圈,觉得无忧谷风景甚美,想着在此隐居应该也很幸福。唉,毕竟我跟我的景毓哥哥虽然是青梅竹马,但因为两家世仇的缘故,平常还是免不得要受人指点议论,我也算是烦不胜烦了,但是在这里,我们却可以不用顾忌这些,放肆快活的在一起,这是 多好的事呀……” 苏晗烟这话说出来,众人的面色都跟着扭曲了一瞬。 所以他们是青梅竹马? 曾真的听信苏晗烟刚入无忧谷时给出的解释的村民,闻言都忍不住脸色僵凝了瞬。 “你们真的是……” 面对质疑,苏晗烟直接抱住封景毓,照着他的脸就是啪叽一口,理直气壮又哀切地说:“对,我们就是被封建迂腐的家长们残忍棒打的苦命鸳鸯。” 清河:“……” 围观的人:“……” 人群里,不知是何弱弱地嘟囔了一句:“原来外面世界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啊,难怪大祭司从来都不让我们出去呢,啧啧,有情人都要被残忍分开。” 苏晗烟理直气 壮地咳了声,继续把自己挂在封景毓身上,而封景毓呢?他就习惯了苏晗烟这天马行空的作风了。 还能怎么做呢? 顺着吧。 大祭司眼神仍有怀疑,但这时却讥讽地勾起一抹笑容来,促狭冷笑道:“真要留下?真要留下的话,你们就需要饮下天女座下香炉里的香灰水,到时候你们也会成为无忧谷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就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怎么?愿意喝吗?” 苏晗烟察觉到大祭司眼神里的轻蔑嘲讽,她咬了咬牙。 虽然猜出来这话是诈她的,可苏晗烟却也的确担心这大祭司说的是真的。 毕竟这个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好像并不相关。 万一真的出不去了…… 啧。 苏晗烟正在出神的思索着应对之策,突然察觉到攥着她手的封景毓轻轻捏了捏她,她茫然抬头,就对上封景毓信任宠溺的眼神,随即,她听到他低声跟她说:“无妨,无论怎么个结果,都有我陪着你。” 苏晗烟心神微动,下意识反问:“可如果真的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你我真的被困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了呢?” “那就在这里留着,就当你我及早开始颐养天年了。” “……” 但苏晗烟虽然感动之余,心底还是有些紧张和担忧,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苏小团苏易臣江清誉…… 她舍不得她的儿子。 就在她听到封景毓坚定的话语时,她竟然有瞬间在想,如 果是跟他被困在这里的话,那似乎也不错。 意识到这点后,苏晗烟心底一咯噔。 满脑子都在想—— 她完了。 她真的再度因为封景毓而坠入爱河了。 大祭司听不到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而就在他不耐烦皱眉想要催促时,苏晗烟笑起来,说:“好啊。” 大祭司心底一咯噔,她居然答应了? 很快就有人去天女像下找香炉里的香灰了,香灰被清水冲兑,呈现出淡淡的黄褐色。 大祭司接过其中一碗水先递给苏晗烟,他还是有些警惕和怀疑,“你喝吧。” 苏晗烟拍了拍封景毓的手心做以安慰,便走上前去伸手接住了碗。 “在这之前——” 第366章 两个神明? 说着,苏晗烟轻笑起来,眼尾缓缓漾出几分明艳恣意来。 “我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想跟大祭司你好好地商量商量。” 大祭司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可并看不出端倪,他便轻蔑冷笑:“怎么,后悔了?” “不是呀,是我刚刚发现了无忧谷的一个秘密,想要跟你说。” 秘密? 大祭司心底微沉,看着面前苏晗烟明显促狭的笑容,心底略有不安。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大祭司当然能看得出苏晗烟眼神里的不善和威压,她看似是在跟他商量,其实却是在威胁他。这时候,大祭司必定不会铤而走险,故而他略做思忖,还是伸 手让周围人后退了几步,自己又略微往前侵了侵身子,才眯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苏晗烟笑容真挚温和,嫣然红唇微启,吐出的话却恶意满满: “敢问大祭司,你在这里当神仙受爱戴追捧,是不是比在外面给别人当牛做马,要舒服自在多了呀?” “啪——” 这些话直接惊得大祭司手上力道不稳,一碗香灰水瞬间跌落在地,碗摔了个粉碎,香灰水也瞬间就溅湿了他们彼此的衣服。 将大祭司眼底的惊疑骇然尽收眼底,苏晗烟将恶意掩盖,缓缓后退了几步,故作讶然:“哎呀哎呀,都怪我不好,怎么好端端地连个碗都端不稳呢?大祭司您没事吧?”说 着,她还去看向旁边的人,“还愣着干什么呀,再去准备一碗香灰水呀!” “……等等。”旁边缄默的大祭司突然开了口,他看向苏晗烟时的眼神里还有惊疑未定,但,他却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今日碗碎,兴许也有天女不想接纳你们的缘故在,所以这香灰水暂时就先不必喝了。” 苏晗烟唇角淡淡勾起。 紧接着。 大祭司避过破碎的瓷片,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压低声音阴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大祭司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苏晗烟笑容无辜又坦然,“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想要离开无忧谷, 可你却说这里只能进不能出啊,那既然如此,我当然是随遇而安打算留下了,只是大祭司你应该清楚的,一山不容二虎——那如果这一个无忧谷,突然出现了两个神明,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话说到这里,苏晗烟终于看到大祭司那张画满了怪异符号的脸上出现了大片的皲裂。 苏晗烟知道,他在无忧谷里生活了许多年,也一直凭借自己的想法来掌控这里的村民,所以他虽然很享受这种一呼百应的生活,但应该也比谁都要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他才没有直接以神明的身份出现,就杜撰出一位所谓的天女,自己就作为她的使者,生活在这方土地上,为了表 示自己所言非虚,他甚至还给这里的人下了毒,以天女的命令为借口让他们日夜拜服,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解毒。 恩威并施。 收获了这里几乎所有人的心。 可是…… 可是如今,无忧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除了他,还会解这种毒的人了。 如果她也自称是神明的话…… 这个大祭司又该怎么办? 毕竟,他根本请不来神明。 听到这里,大祭司终于恨恨咬牙,他能容忍他的威严被挑战,却不能容忍他的地位被撼动。 于是,他盯向了苏晗烟脖颈处隐隐跳动着的动脉。 那就把那处割破——让她带着秘密死去! 第367章 一山不容二虎 这样想着,大祭司便又挂上从容的笑容,坦然道:“你说动我了,我可以和你指出离开无忧谷的明路,但是你要把这些人都给治好。” 苏晗烟不知道他这副皮囊下包裹着的心脏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见他咬牙松口了,也没有再过分坚持,便颌首去准备给这些人也扎针。 她手里并没有这种毒的解药,但是却能费些周折,暂时将一些毒给逼出来。 而就在苏晗烟聚精会神地蹲下来给其余人扎针时,大祭司也没闲着,他伸手捡起地上几枚碗的碎片让人扔了,却趁人不防时偷偷藏起来一枚最为尖锐的碎片。 苏晗烟折腾了将近数个时辰,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才总算将这些人都给弄 醒,她疲累地打着哈欠,看向大祭司:“事情解决,我们就回去休息了。” 她确实累了。 如果算上外面的时间,她跟封景毓现在起码要有将近十五个小时都没有睡觉了。 大祭司颌首,吩咐清河:“你去带他们回去。” “是。” 而就在苏晗烟哈欠连天地和大理寺错身而过,准备朝着封景毓走去时,大祭司突然伸出一条腿,手中碎片攥紧! 苏晗烟果真没防备,失声尖叫了声朝前绊倒,大祭司也在这里亮出了尖锐碎片,直勾勾对着苏晗烟脖颈划去! 旁边的封景毓看到这点瞳孔骤缩,“快躲开!” 他急忙飞身前去。 可他腿上有伤, 不防间一个踉跄生生挡住了些许步伐。 下一瞬—— 尖锐碎片就在封景毓的眼皮子底下,朝着苏晗烟纤细白净的脖颈上狠狠划过! 大祭司见自己得手,眼中的欣喜若狂还没来得及做遮掩,自己身体就突然被一道刺眼白光猛地卷起,下一瞬,他就被其狠狠地摔下了台阶! “咳咳……” 大祭司捂住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满是殷红鲜血。 但在看向苏晗烟时的眼神,却写满了不可置信! 村民中许多人并没有看清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都下意识去搀扶大祭司。 “您没事吧?” “怎么回事呀,好端端地怎么会从台子上摔下来的? ” “我没看到那女人出手啊,但是我看到大祭司好像是被一股光给打下来的。” “光?你看花眼了吧?” “大祭司,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女人心中不满故意伤你?” …… 脸色煞白的大祭司只艰难呼吸着,并没有解释什么,他还在刚才缠绕住他的那股灼烫的白光究竟是什么的疑惑里,此时还惊慌未定。 村民们急着离开所以没看清,但是始终跟在封景毓旁边的清河和清海却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同样都看傻眼了。 小清海更是直接问:“哥哥,刚刚出现的那是什么光呀?为什么会突然围绕着她?她也同样漂亮,你说她是不是就是 我们一直祭拜的天女呀?” 清河急忙去堵她的嘴巴,焦急解释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可大祭司却陡然一阵胆战心惊。 想到这里,他急忙咬牙说,“是我自己没能站稳才摔下来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没事,天黑了,你们都快点回去休息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好吧。” 等村民都走了,大祭司才咬牙艰难站起来,眯起眼睛对苏晗烟说:“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封景毓瞪向他的眼神冷冽肃杀。 削尖了的木棍下一瞬就直接对上了他的脖颈。 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封景毓毫不犹豫:“有什么话你还是去跟阎王爷说罢。” 第368章 天女 “别。”苏晗烟急忙抓住封景毓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旁边还站着个小清海呢,封景毓咬牙停下动作,但全身的肌肉还是硬梆梆的,眼神满是阴郁冷翳。 差一点,他刚刚差一点就要看着苏晗烟血溅当场了。 他甚至都不敢想,如果刚才没有那道诡异的白光,现在躺在下面的人会是谁。 真是该死。 他明明准备好要一直都保护她的,而眼前这人,他怎么敢对他的宝贝下手? 这人该死。 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还有孩子在呢,别吓着她。”苏晗烟的语气堪称是哄劝了,“更何况他伤害不了我的,我也有很多疑惑想要问问他。” 她确实有很多疑惑 ,比如刚才的白光,和他现在眼底的惊慌和畏惧到底从何而来。 还有——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不出意外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玉镯。 本来是不该的。 毕竟刚才大祭司对准要划破的是她的脖颈,那个动作的话,无论如何大祭司都不会注意到她手上的玉镯,并且那阵炽热的白光出现时异常刺眼,根本难以分辨从何出来的。 如果不是清楚玉镯曾经就发出一阵白光,将她跟封景毓给踢出来了的话,她也是要发懵这白光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可大祭司却笃定地死死地盯着她的玉镯。 他究竟知道什么? 封景毓见苏晗烟态度坚决认真,虽有迟疑不甘,却还是 收了木棍,稍稍松口:“你不能离开我太远。” “好。” 苏晗烟又揉了揉小清海的脑袋,让清河带她回去休息,这才缓步下了台阶停在了大祭司面前。 “你想跟我说什么,直说吧。” 大祭司开门见山:“你的玉镯,究竟是谁给你的?” 看来他果然知道这玉镯的秘密。 苏晗烟模棱两可道:“一个很亲密的人,怎么,你难道认得这玉镯的主人吗?” 大祭司仍死死的盯着她手上的玉镯,那眼神就像是恶狼盯上了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偏执又眼馋。 半晌,大祭司却说:“天女是真实存在的神明。” 苏晗烟挑眉。 哈? “ 她救过我。”大祭司说着,神态虔诚认真,“三十多年前,她救过曾被富商抛在狼山脚下的我。” 苏晗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哦? 所以这个大祭司原本还真是在给别人当牛做马? 这点她还是隐约看到大祭司眼角处有一道很明显的疤时,大胆断定的。毕竟那疤痕一看就知道可能是因为有人大力殴打留下的,且也明显有很多个年头了。 没想到她随口一说,居然还误打误撞对上了呢。 苏晗烟心底腹议着,面上却在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天女将我从狼窝里救下,我记得的,就是这样一道炽热却温暖的光将我包围,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已 经离开了狼山,出现在了一处春暖花开的山谷里,而天女当时就在我面前站着。” 苏晗烟微微皱眉,哈? 突然消失她能理解,毕竟她手镯空间也可以让他们突然消失。 可是他们从空间出来,却也只能从突然消失的地方再出现,这所谓的消失后又出现在其他的地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大祭司却好像没查不到苏晗烟的困惑,还在喋喋不休地往下叙说着: “她逆光而站,眉眼带笑,悲悯又艳丽,她什么都不用做,我就只想掰倒在她脚下,彻底臣服。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从天上来的,救我,只是顺手。” 苏晗烟明白了:“所以你那个天女也戴着跟我这个一样的手镯?” 第369章 留在这里做神吧 被苏晗烟的话拉回现实,大祭司眼眸里的怀念和痴恋这才稍做收敛。 他毫不犹豫:“你手上这个手镯,就是她戴的那个手镯。” 苏晗烟忍不住跟他唱反调,“这不就只是很普通的玉镯吗?大街上只要有点身份的人几乎都会戴着一个,而我手上这个玉镯,我曾经也拿给卖玉石的人看过,他甚至说这东西根本卖不了几个钱的。所以,你应该是认错了吧?” “不会。”大祭司咬紧牙关,斩钉截铁,“跟天女有关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认错。” 啧。 这人好像有点过分偏执了呢。 苏晗烟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也同样不太相信这所 谓的天女,“后来呢?天女救了你,就把你扔在这无忧谷了吗?” “她救了我,说她还有其他的要紧事要忙,就离开了。” “就这?” “后来我进了城,去读书认字也学了医,我要找到她。”大祭司状态已经有些疯癫了,可眼神又满是坚定认真,“我下定决心要找到她。可是没有人见过她,我找了她十几年却都一无所获,我跟我见过的所有人说天女的事,可他们根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外来到了这无忧谷……这里的人真好糊弄啊,我随便下点毒,他们就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了,这里风景很美,于是,我决定要将天女留在这里。” 所以,他 就开始编造天女的谎言,雕刻了天女的雕像。 他并不是想借着这个所谓的天女来收揽大权,他是想着自己做了这些或许就可以吸引天女驻足。 但—— 苏晗烟还是有很多疑惑:“我们明明是顺着溪流而来的,可为什么却不能顺着溪流离开了?难道是这里的地形有什么秘密吗?” 大祭司却愉悦地笑了起来:“你应该不知道吧,这二十多年了,还从来没人能进得来无忧谷。” “……不就一个隧道,谁不能进?” “不,这里跟外面的世界可不一样。”大祭司笑容越来越愉悦,简直都快称得上可怖了,“这里的时间跟外面的世界也不一样,这里 是被神明抛弃的一个小世界,这里四季如春,没有雨雪,这里简直就像是神明的后花园。只要你想的话——你甚至就可以做这里的神明,你难道不心动吗?” 苏晗烟的态度却明显格外的嗤之以鼻:“什么神明不神明的,你今年看上去也该有四五十了,怎么为人却还这么中二?” 大祭司愣了下,显然是没听懂这些话的意思。 啧。 真难沟通。 苏晗烟便直说了:“我不想做什么神明,我只想要离开。” “你非要离开这里干什么?外面到底又有什么好!”大祭司情绪突然就崩溃了,他像是困兽般在原地转圈圈,疯狂地大吼大叫,“在这里待着 ,你不仅不会生病,这里的所有人也都会将你视做神明一样的对你无比尊敬虔诚。这样难道还不好吗?在外面你要受许多挫折劳累,在这里,你可是神啊,是神啊!” 大祭司现在的情绪态度明显已经不正常了。 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着她看着多年前救他出水火的那个天女。 “我等了你这么长时间,甚至花费这么多时间为你铺垫好了所有,你为什么还想着离开?外面的世界真的不好,我看过了,真的不好?所以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做神吧,好不好?” 甚至说到最后,都带了祈求的哭腔。 苏晗烟却笑了:“用卑劣手段操纵人心的东西,也配做神?” 第370章 她不会来的 大祭司面上现出短暂的茫然惶惑感,随即表情猛地从祈求变成震怒。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扬高声音,几近于撕心裂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疯猫。 彻底抓狂! “这里是根本不受外界掌握的世界,是被外界忽略了的世外桃源,你只要留在这里,你就是神明了啊!” 苏晗烟看他这样疯癫,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倒不是害怕。 而是担心他狂犬病发作会猛地上前咬她一口。 这时封景毓急忙上前,手中尖锐长棍再次对准了大祭司的脖颈,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根本不是想让她留下做神明,你只是掌握不了她,所以想暂时稳住她,而只要等我们放松警惕你就会将我们一并除掉吧? 毕竟你现在应该并不觉得她就是那位救赎过你的神明,你只是觉得她抢了天女的东西,而你——你想要做的是将这手镯抢过去。” 说完这些,封景毓回眸安抚道:“有我在,别怕。” 呃。 怕倒不至于,只是治疗狂犬病很麻烦。 更何况—— 明明站那么远,他到底怎么听到她们说话的啊! 封景毓自诩安抚好了她,才又嫌恶地瞪向大祭司,手下用力,几乎要直接插进他的脖颈: “更何况,你留在这里又做了这么多,究竟是真的想让那个天女来此驻足,还是只想满足自己从卑贱奴隶摇身一变成为受人追捧掌人生死的神明的私欲?” 封景毓果然很会捅刀,这些话无异于滚烫沸水,猛地从大祭司 头顶浇下! 他更是疯狂,几乎是咆哮着冲她嘶吼:“你胡说八道!你胡说!你再乱说的话,如果真的惹怒神明,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晗烟见状接过话来:“如果她真的存在,也听到了这些话,她会怎么做?” “她会杀了你们,将你们挫骨扬灰!” “所以呀。”苏晗烟不急不缓地冷笑着反问,“这种睚眦必报的东西,也配被称之为天女吗?” “你……” 大祭司眼神现出惊慌来,他下意识反驳,“天女最是善良悲悯,她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而苏晗烟要的就是他惊慌失措。 人一慌乱,就有破绽。 更何况他本就一个精神非常不正常的中二病。 只要稍加刺激,他 肯定全面崩溃。 所以,苏晗烟就继续从容不迫地反问:“那既然她这么宽宏大量,你又如何敢以她的名义来惩罚世人,操纵人心呢?你到底是在信奉她,还是在信奉自己的私心私欲?” 大祭司陡然愣住。 这些话无异于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脸上! 打得他口吐鲜血、头脑发昏的同时,却又难得生出几分茫然惶惑来。 什么意思? 他错了吗? “真正的神明是普渡众生、悲悯万物的,若是有人信奉她,也是希望能得到她的垂怜庇佑,而不希望她狂妄恣意地拿捏世人。那样的话,她就不配被称之为神明。” 说着,苏晗烟想了想,又理直气壮地说:“倒是被称之为妖鬼还差不多。” “你闭嘴!”大祭司厉声呵斥,他全身颤抖着,咬牙切齿着恨声说,“她是悲悯的,她是真的神明!这些……这些事都是我做的,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看着大祭司这么疯癫的模样,苏晗烟却只啧啧了两声。 “可是别人怪的不是你,而是天女呀,更何况如你所说,她悲悯万物,仁慈良善,那她定是出尘不染的,又怎么可能会来这么肮脏的地方里呢?” “不……” 支撑他多年的信念轰然崩塌,大祭司眼圈赤红,神色陡然颓靡下来。 他猛地跪下来。 全身惊颤。 他这么多年都想着为天女创造出一个只信奉她的完美世界,可如今他才被人轻飘飘地提醒—— 天女她看不上这里这么肮脏的信奉。 第371章 人总是贪心的 可如果天女不会来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的苦苦坚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能摆脱奴隶身份,为了能拿捏村民受人跪拜? 为了能在这里受人追捧,为了在这里他能肆意妄为地玩弄人心? …… 不。 不是这样的。 明明最开始他被天女救下时,天女温声询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他回答的是:他受够了万物有尊卑的天地规则,他不希望别人也会像他一样受人欺凌,他想着去救赎别人,想着要追求众生平等。 所以后来他进城认字读书,想的也是要完成他曾经说的这些话。 可是…… 太难了。 “我 也想着要让众生平等,要让奴隶也拥有人的权利,而并非是被富商高冠当做牲畜一般肆意侮辱打杀,我也一直都在为这件事而奔走,可是……可是尊卑有别这四个字早就已经深深刻在所有人的骨髓血液里,我简单的三言两语在富商和高冠面前没有任何的份量。我所谓的执着,在王朝权势面前,也无异于蜉蝣撼树。” 大祭司绝望又悲恸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他仿佛是从头颅里生生撕扯出的这些过往。 再次讲起来,就像是重新揭开了过往的伤疤,尚未痊愈的软肉迸出无数鲜血和脓水,让他的呼吸都染着刺痛和深深的无奈感。 可是他很茫然,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就渐渐变了呢? “只因为我身份低微,不如达官显贵般,振臂高呼时就能一呼百应,所以根本没有谁会认真听我讲众生平等,他们把我当异类,开始孤立我,殴打我,我渐渐地就连养活自己都成了问题。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我明明是在为他们好,他们却联合起来排斥我……” “直到后来,我在一次醉酒时,意外来到了这个无忧谷。” 说到这里,大祭司的情绪才渐渐安定了一些,但他的眼睛还是赤红的,血丝密布。 苏晗烟略略挑眉,所以这人是没人听他讲话,憋了太久心理就出问题了? 大祭司继续说:“这里的人眼中没有尊卑,他们甚至都没有什 么信奉,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为自己而活……可即便是没有规则,没有王权,就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下,无忧谷里却还是每天都只有欢声笑语。” 苏晗烟设身处地的想了想。 当然。 他们心底没有偏执的追求,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阴暗心理。 所以在最开始,这男人没来之前,这里是真真正正的世外桃源、与世隔绝。 可他的到来,彻底搅乱了这里的安宁。 “我最初也在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穷尽一生都没能找到的梦寐以求的地方而欣喜若狂,可渐渐地,我发现这里所有人虽然都是平等的,但也正因为这份平等,他们就明确了对我的故事并不好奇 ,没有人管住我,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讲救赎我的天女的故事。” 甚至于他的一日三餐和衣食住行,都得要靠自己的辛苦劳动来争取赚取。 大祭司死死咬牙。 平等虽好。 可是他并不想像他们这样这么劳累。 于是—— 他就开始设计。 “最开始我给他们讲了天女的故事,可没人听,我就给他们下了点毒,他们有人来寻求我的帮助,我就能随心所欲地讲天女的故事了,可是这样不够,这样还远远不够……” 人总是贪心的。 终于有人听他讲话了,他又希望那人能信他的话。 有人信了,他就想让那人也成为天女的信徒。 第372章 你是为了谁? 他原本就满是不甘满是怨怼的心,也在这种过程中变得越来越阴暗,越来越偏执。 “后来,等着几乎无忧谷里所有的人都听说了天女的故事后,我就加大了投毒的剂量,然后自导自演了一出祭祀,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解毒。如此下来,不过三两次,他们果然就对天女深信不疑了,可是还是不够……” 还是不够。 “因为他们还没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他们还没有彻底归顺天女。” 于是这二十年来,他一点点的潜移默化着,将原本无欲无求安稳温和的无忧谷村民,变得个个多疑暴戾。 “可现在你虽然将天女带进来了,却也把这个世外桃源,变成了另一个尊卑分明的世界。” 苏晗烟冷笑,“你睁开眼看看,村民之 间市侩又狠戾,疑心深重,尔虞我诈。这里已经不是人间净土了,天女又怎么会来这里呢?” 大祭司也意识到了这点,脸色煞白,他接近于绝望崩溃的趴在额上,用红色膏体画满了诡秘符咒的脸也紧紧贴着地面。呼吸之间,吃了一嘴的灰尘。 他的脊背也是格外夸张地弯了起来。 像是一张俨然已经被人拉到了极致的弓,轻轻颤栗着。 只差一点,就能弓弦崩断。 听到这里的封景毓皱起了眉。 众生平等? 尊卑分明? 他又突然想起苏晗烟曾和程海宴共同开创的女子学堂,是了,苏晗烟似乎就从不曾看不起过女子,甚至就连府中的奴隶她也都会一视同仁。 她好像……也并不喜欢外面那种尊卑分明 奴隶命如草芥的世界。 封景毓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如果她想留下来可怎么办? 而苏晗烟哪怕是再不耻于这大祭司的所作所为,但看他信念崩塌时的这副绝望模样,心底也忍不住轻轻地啧了一声。 她一向不喜欢看人崩溃绝望的。 思虑了下,苏晗烟便低声跟封景毓说自己想单独跟大祭司说些什么,让他走远一些。 封景毓瞳孔微震,他下意识急迫地想拒绝,可又突然想到自己如何惹怒了她,她会不会也同样不想跟他离开这里了? 于是手中的棍子终是被他慢慢移开,转身艰难地走了很远,才停步看向她。 苏晗烟并没察觉他的异常,她只问大祭司:“你真的想再见一见那位天女吗?” 大祭司声 音喑哑的几乎微不可闻:“想。” “……其实也并不是说你虽然做错了事,今后就肯定见不到了。”苏晗烟用类似于叹息般的语气继续说,“毕竟我们这种天女,都很喜欢知错就改的人。” 大祭司全身一僵,过了许久才茫然地抬起头跟她对视:“……你刚刚说,你们这种天女?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就连虽然走远了,却始终管注着这边的封景毓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啊。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话音都颤抖了起来:“难道说这世界上并非只有一个天女?” 苏晗烟理直气壮,又模棱两可,“天上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仙女呢?就像凡间怎么可能只有一种花?向来都是百花齐放的好吧。” 咳。 同时,苏晗烟在心底疯狂对那位前辈道歉,虽然冒犯,但她这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大祭司大惊,而不远处的封景毓也瞳孔骤缩。 难道她也是天女,而并非借尸还魂? 封景毓脑海里混乱地犹如一摊浆糊,一时间竟也没注意到他们又说了什么,等回过神来时,苏晗烟已打着哈欠朝他走了回来:“走,我们回去睡觉。” 封景毓下意识看向远处满脸不可置信的大祭司,许多疑惑涌上心头,最后却都又默默咽了下去。 他说过的,很多事情她如果不想说,他就绝对不会强迫逼问她。 可是在这个深夜。 他透着清冷月色打量着苏晗烟虽带疲倦却仍艳丽的眉眼,封景毓突然就有些慌张了,于是他急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第373章 屈服 苏晗烟疑惑看他,封景毓喉结翻涌,哑声道:“我疼。” 他在示弱。 平常他极少示弱。 无论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际,或是生母决定抛弃他离去的时候,他都是冷静而克制的。 受伤了就自己给自己包扎,被抛弃了就逼迫自己成长到再也没有别人可抛弃他的份儿。 封景毓也确实一直都在这么做。 哪怕前段时间他后知后觉想要得到苏晗烟的谅解,迫切地想着要跟她重修于好时,他想的也只是用一些苦肉计,让苏晗烟好好出一口气,而并非用这种沙哑撒娇般的语气来向她示弱,想要得到她的垂怜。 可现在—— 封景毓突然就有些慌张了,原本他以为他迟早会得 到苏晗烟的谅解,可如今他才发现苏晗烟心底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如果她真的不原谅他,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来逼迫她回头或者屈服。 可怎么办呢? 他不舍得就这么松开她。 那,就由他来对她屈服示弱。 苏晗烟不知道封景毓在想什么,只下意识想到:“是腿不舒服吗?赶快回去我仔细给你看看。” 封景毓便收敛了眼底疯狂的占有欲,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大半身体重量都压在了苏晗烟身上。 苏晗烟并没有抗拒他的靠近。 虽然脚步踉跄,却也没推开他一分一毫。 封景毓垂眼看着苏晗烟担忧的神色,余光瞥到仍然呆站原地的大祭司,黑眸略沉。 他们后来到 底说了什么? 等苏晗烟好容易扶着封景毓回到那处庭院时,就看到屋子已经被人打砸地不成样子了。 甚至桌椅板凳的四条腿都分了家。 床榻上的被褥也被泼了水。 老鼠更是遍地跑。 让原本就寒酸的庭院越发的雪上加霜。 封景毓皱眉,“应该是那些村民怀恨在心,想着给大祭司出气,所以就趁你我没回来之前提前将这里打砸了。” 但是生气吗? 并没有。 甚至在苏晗烟看不到的地方,封景毓的眼睛还微微发亮,喉结也剧烈的上下翻涌着。 这里不能住人,那,她会带他去到那个神秘的世界吗? 苏晗烟却另有考虑,上次他们在空间里就 被莫名踢出来的,万一这次住进空间里也被踢出来了怎么办? 她正在犹豫怎么处理时,清河敲门进来,“二位,这里恐怕暂时不能住人了,夜深露重,若二位不嫌弃,可以到我和清海的住处暂时留宿一晚。” 说着,清河挠挠后脑勺,这个纯朴干净的少年难得露出了些许局促紧张的情绪来,“清海很喜欢两位给她雕刻的小木偶,但是我怎么也雕刻不出来,所以我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教教我?” 苏晗烟眼睛瞬间就亮了。 孩子有前途啊,这边刚瞌睡了就来送枕头! 真是雪中送炭! “行!” 清河也笑了起来,但这时他却感觉自己的脊背生出了几分寒意。 像是有谁 正在死死地盯着他。 可等清河疑惑地环顾四周时,那道阴鸷的眼神却又忽然消失了,清河疑惑地挠挠头,觉得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所以刚才的情况可能是他的错觉吧。 这份脊背发凉的感觉直到清河带他们一并赶回住处,且推开了那间给贵客预备好的房门后,才彻底消散。 只留下苏晗烟和封景毓齐齐对着那张最多只有一米二宽的床陷入了沉思。 苏晗烟表情复杂:“这床……有点可爱。” 但封景毓眉眼处却缓缓荡出几分隐秘的欣喜来。 很明显,这床很小,很得他心。 而安排好一切从屋里出来的清河则肯定地点点头,刚才他脊背发凉了一路,现在就不凉了,原来果然是错觉。 第374章 你是为了帮谁? 房门关闭后,苏晗烟和封景毓四目相对。 封景毓首先捂着心口做出一幅呼吸困难的模样,艰难道:“这床太小了,你睡吧。” “不不不,还是你睡吧。” 让伤员睡地上的事,她是真的干不出来啊! 封景毓却很坚持:“你睡。” 苏晗烟并不退让:“你睡。” 两人打了一圈太极,封景毓提出建议:“这床虽是不大,但还是足够你我躺下的,不如——” 苏晗烟急忙说:“可我睡觉打呼噜磨牙说梦话。” “……” “那真是巧了。”封景毓扯扯嘴角,似笑非笑,“我睡着后就连雷都吵不醒我。” 苏晗烟补充:“可我还抢被子。” “我有一个习 惯,就是睡觉不喜欢盖被子。” 苏晗烟:“……” 行。 最后虽然封景毓把一切都算于遗漏,但事情却很明显地并没有按照他想象中的方向去发展。 因为苏晗烟借口外出一趟,实则从空间里搬出来了一张便宜折叠单人床。 封景毓这次哪怕再想说服自己不能主动戳破她极力隐瞒的那个异世界。 却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提醒她:“在这里,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床?” 苏晗烟面不改色:“我向天女许愿,天女给我的。” “……” 封景毓确实伤得厉害,苏晗烟重新给他包扎后怕他真的疼痛难忍,就给他用了些安神的药,他果真很快就沉沉睡去。 但这时候,从很久 前就困乏得要命的苏晗烟,却诡异地脑海格外清醒起来了。 她想起方才跟大祭司说的话—— 她当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所以就直接咬牙说:“其实我也是天上来的仙女。虽然不知道救赎你的天女是我的哪位前辈,但是我知道天女的寿命都是很长的,或者你真能再次等到她也说不定呢。我们天女下凡一般都是来帮人的,那位前辈应该主要就是来帮你的,所以帮了你后就回去了,等什么时候她心情好,说不准就会再来看你了。” 那时,大祭司神色如遭雷劈,却有浅淡的欣喜从眼底悄然滋生。 他不可置信般的一遍遍重复询问:“所以天女是单独为我而来的?只为我一个人?”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大祭司眼 眶再度时润。 可很快—— “你说天女下凡是为了帮一个人,那你呢?”大祭司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神仍有惊疑,“你下凡来又是为了帮谁?” 苏晗烟当时就几乎毫不犹豫,伸手指向身后一直在偷听也在观察这边动静的封景毓:“为了他。” 她理直气壮地双臂环胸,哼道:“我下凡来就是单独为了帮他来的。” 大祭司好像不太相信:“所以你并不是他的青梅竹马?” “那当然不是……嗯,其实也算是,我就这样说吧。”苏晗烟换了种解释,“这具身体的确是他青梅竹马的,但是他的青梅竹马已经死了,现在装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我的,懂了吧。” 毕竟这具身体的灵魂的确已经不是 原本的苏晗烟了。 她虽然不是从天上来的,但好像也是差不多的? 所以苏晗烟又理直气壮起来:“现在你明白了吧,说不准救过你的天女现在就在你不认识的哪具身体里,偷偷地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呢,如果你还是执意一意孤行,要将这个世外桃源搅的鸡犬不宁的话,你觉得她还会主动来跟你相认吗?” 似乎是想到了这种画面,大祭司身体猛地打起了哆嗦。 他如今这副模样,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看。 如果真的被天女看到…… “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大祭司很快又警惕起来,“万一你只是在骗我呢?” 苏晗烟便施施然摊手:“那就等你什么时候相信我了,咱们再好好聊吧。” 第375章 他知道吗? 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不仅是苏晗烟,封景毓也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 两人醒来时,对着彼此的黑眼圈都有些沉默。 但好在很快,小清海就蹦蹦跳跳跑进来拉着苏晗烟要求她再雕刻出个新的小木偶,苏晗烟便跟着出去了。 雕刻木偶这活并不是短时间里就能学会的,但清河态度很诚恳专心,所以这样聚精会神学了一上午后,清河还真的雕刻出了一个简单的小马驹。 清海拿着小马驹,高兴地合不拢嘴。 中午苏晗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就下厨做了点饭菜,而小清海玩开心了竟也不怕封景毓了,吃饭时还跑到封景毓旁边要求他喂。 封景毓当时四肢百骸都是僵的。 清河不好意思地解释着:“我妹妹被我宠坏了,她没人喂饭就不愿意吃的。” 封景毓眼神微动,“小孩子都是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是吗? 封景毓又突然想起苏小团。 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喂过苏小团吃饭,甚至偶尔还要跟他抢奶黄包。 自己这个父亲果然不太称职。 还好最后是苏晗烟出来打了圆场,拿着饭碗将小清海忽悠到自己身边,然后就开始耐心温和地哄劝她吃饭了。 吃完饭,苏晗烟拿着碗筷去溪流边洗刷碗筷,刚收拾好起身时,就看到大祭司正苍白着脸,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 苏 晗烟下意识退了两步。 咳。 也不是怕。 主要还是担心他有狂犬病,然后万一情绪失控会猛地上来咬她一口。 “你昨天说的话,确定没有骗我吗?” 苏晗烟做出坦然的表情,“当然没有。” “我真能相信你?” 说谎也是个技术活,在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时,苏晗烟也忍不住心底发毛。 但是这时候否定是绝对不行了的,于是她就故作夸张的瞪大眼睛:“都过去一晚上了,你怎么还敢质疑天女的话?你要是还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罢她确定四下无人,便直接打开玉镯空间钻了进来,在空间里默数了十下后,又跳了出来。 苏晗烟 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完全就是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话来解释自己的身份了,结果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直接撞上了大祭司的死穴。 从空间里跳出来,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大祭司的脸色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变白。 就像是被谁在上面覆了一层白色的浆纸。 大祭司突然想起,那天的天女也是突然消失的——她明明前一秒还在温声说他的梦想很好,还在劝他今后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生活,可下一瞬一道白光浮现,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他哭喊着挖地三尺,却还是一无所获。 天女可以原地消失。 苏晗烟也可以。 难道她真的是天女吗? 更何 况——苏晗烟手上的玉镯,还有刚才他想杀她时,从她手腕玉镯上发出的护体白光。 如果这玉镯真的是苏晗烟抢来的或者偷来的,这玉镯又怎么可能为她所用呢? 除非她说的都是真的。 除非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天女,苏晗烟也跟多年前救赎过他的那个天女一样。 她们只是临时下凡,等事情解决后,就又会匆匆离开。 大祭司惊诧之余,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走近,是跟在苏晗烟身边的那个俊美男人。大祭司眼前还蒙着惊诧和朦胧烟雾,所以一时间他并看不清封景毓的神色——但他看向封景毓的表情却很明显,是悲悯同情又同病相怜的。 “你想要救赎的人,他知道这事吗?” 第376章 难过只是一时的 苏晗烟很快就意识到他说的是封景毓,她顿了顿,摇头,“他还不知道,毕竟我是天女的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听到这里,大祭司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封景毓时,那眼底的悲悯简直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你昨天说,天女下凡就是为了帮人达成所愿的,而等到事情完成,天女就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对吧?” 苏晗烟想了想,昨天她好像的确是这么说的。 于是她点点头。 好半晌。 大祭司像是在看着面前脸色微变的封景毓,又像是在透着他看多年前的自己,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地艰涩开口:“可我能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你、很喜欢你,你如果真的就这么走 了,他一定会特别难过,而就算如此,你也是一定会走的是吗?” 这个嘛……苏晗烟还没认真想过呢,毕竟所谓的天女不过是她随便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她又不是。 不过,如果她能设身处地的将自己代入到天女的身份上的话—— 肯定要走的。 拜托,如果是真的话,那可是仙女哎,俗话说仙凡有别,没必要因为只救一个凡人就要把自己给搭上吧? 所以苏晗烟毫不犹豫道:“当然会走了。” 大祭司又激动起来:“可他会很难过!” 苏晗烟略有些惊讶,大祭司脖颈处还有被封景毓伤到的痕迹呢,可现在怎么会又在帮封景毓说话了? 可虽然这么想 ,她却还是认真说:“难过只是一时的,日后可以慢慢调节回来。” 虽然说的很无情,但苏晗烟却忍不住头脑放空,想着如果是她的话,那么她留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咳咳,毕竟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嘛。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身后的封景毓脸色却已然,变得比站在她面前的大祭司的脸色还要白。 这俩人的脸,一个比一个白。 遥遥看过去,都跟死了十天半个月了似的。 但是听着苏晗烟这么一通“渣女言论”,大祭司却神色猛地放松下来,像是陡然被解开了心结,也可能是从封景毓身上诡异地找到了几分平衡感,眼底的疯癫偏执终于渐渐消散。 好半晌 ,他才叹道:“你想离开这里是吗?” 苏晗烟见他说到了重点,眼神陡然就亮了起来:“你果然有办法。” 这里的原住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但这个大祭司可不一样,他是外来者,又在这里居住了二十多年,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他将整个无忧谷都摸索个遍。 他一定知道离开的办法。 而现在—— 他似乎是被她的话给说动了,想要将离开的方法告诉她了。 “我知道。”大祭司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但他的眼神却现出了几分坚定,“但是我想知道,你手上的玉镯,是救我的那个天女的吗?” 啧。 怎么还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呢? 苏晗烟蹙眉, 短暂的迟疑后倒是没有选择继续欺骗他了:“我不知道。”她选择如实相告,“从四年多以前我初次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时,手上就已经戴上了这个玉镯,但是这几年里它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直到最近才时不时地发出闪烁白光。实不相瞒,我正是因为想要调查这个玉镯的来历,才会踏上这条路,但没想到半路会有人追杀,我们掉下悬崖后,才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无忧谷。” 苏晗烟又沉吟片刻,斟酌了好一通,才又喟叹道:“这玉镯其实我根本无法取下,我也并不知道它的来历,但它的确为我所用,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四年它都沉默着,却在最近的时候才终于现出了锋芒,好像……冥冥之中似乎在指引着我什么。” 第377章 惊慌 这次她没有说谎,这些的确是她真实的想法。 她之所以这次也提议要前往南疆,就是因为听说原主娘亲最后出现的地方好像就是在南疆,而这个玉镯又是原主娘亲给她留下的东西。 可为什么? 原主苏晗烟佩戴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发现过手镯里别有洞天?她性情虽有怯懦,但能答应跟皇后做交易,愿意嫁给懿王来换取娘亲下落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懦弱无能? 而那般隐忍又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玉镯里的空间呢? 苏晗烟想不明白,加上玉镯确实开始时不时地变得滚烫,甚至如今都敢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将她排斥在外了,这一切的 一切似乎都在提醒催促她,要她赶快去调查这个玉镯背后的秘密。 而她也确实好奇。 毕竟在这里的四年里她明确观察过这个世界,生老病死正常,并无什么灵异科幻的因素存在,可是这个手镯的空间又根本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 而如今,她又真真切切地,掉进了这个所谓不受外面世界约束的世外桃源。 哦。 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对于现在的这个世界,还是不够了解。 大祭司听了这些解释,似乎若有所思,他迟疑了许久,似有许多疑惑却并没有再继续询问,只扔下一句:“等到时候了,我会带你们离开。” 说罢,他又深深地看了眼苏晗烟身 后的封景毓。 神色似乎是惋惜同情,又像是同病相怜,却是又好像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苏晗烟没看懂大祭司这些复杂的表情,她甚至都没察觉到这些话都被封景毓给听到了,不过她本来也并不是特别好奇在意大祭司的反应,但封景毓却从大祭司的神色中看出了他想对自己说的话: “看吧,你迟早也要跟我一样。” “是会被人抛弃的命。” …… 大祭司离开后,苏晗烟还站在原地,她拧起眉盯着手上的玉镯思索着什么,突然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那人的身体似乎还在轻轻颤抖。 喷洒在她耳际的呼吸却在这盛夏的季节里显得格 外的冰凉。 苏晗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王爷?是你?你怎么来了?你身上好像很凉,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迟迟等不到你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封景毓并未说出实话,他只是看着大祭司离开后,又看着苏晗烟在原地沉吟的模样,突然就格外心慌——总觉得苏晗烟这副淡然从容的模样,就好像真的随时都能原地消失。 他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一刻,像方才那样的惊慌失措。 所以他当即就拖着腿急忙走来,将苏晗烟紧紧抱在了怀里,等察觉到属于苏晗烟的温暖和她身上独特的清苦草药的味道传来时,他内心的惊慌才总算消散了一些。 他忍不住收紧了力道,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让她哪里也去不了。 可他跟她经历过这么多事,心底却也比谁都清楚,如果她真的想要离开,他是根本没办法留住她的,诚然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如果真的消失不见——他又能去哪里找她呢? 无论她是借尸还魂,还是天女下凡。 她都不是苏晗烟。 如果她真的消失了的话,那么世人都会说是苏晗烟消失了,根本没有人记得她的真实模样和真实姓名。 他就算是去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而直到听到苏晗烟好笑又担忧地询问他怎么了的话语时,封景毓才突然诡异地有些理解大祭司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疯癫偏执了。 第378章 害怕 因为大祭司如今真的无处去寻找他的天女。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天女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他们只会把他说的事当成一个虚构的故事来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人会信的。 所以,他如今的状态可不就真的跟那个大祭司是一样的吗? “你迟早也是要跟我一样,是会被抛弃的命。” 而因为封景毓臂弯收紧,苏晗烟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正想挣扎时,却听将头颅埋在她脖颈处的封景毓突然喑哑道:“别动。” 他的声音颤抖异常,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却又脆弱异常,像是在祈求。 他说:“让我抱抱你。” 苏晗烟虽不知道封景毓到底是怎 么了,却也没有挣扎挣脱,她安静下来继续去思索玉镯的秘密,却没注意到身后封景毓的眼睛,已经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缓缓变红了。 过了好久亦或是须臾。 封景毓才试探着哑声问:“如果我此生非你不可,离了你就会彻底疯魔,你还会抛弃我吗?” 这话把苏晗烟给说懵了。 哈? 她很茫然:“我什么时候抛弃过你?” “所以你会吗?”封景毓手臂用力,固执地追问着。 啧。 这孩子怎么好像语气和怎么精神状态都不太对劲呢? 苏晗烟怔愣了一瞬,突然失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封景毓却很坚持:“你先回我的问题。”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回答你。”苏晗烟也跟他僵持着。 溪流从二人面前缓缓流过,无忧谷里花树大多依附着溪流而生,故而清风吹拂时上面便会留有薄薄的一层落花。 水流都染了殷红潋滟的色。 波光粼粼。 潋滟生姿。 良久,还是封景毓首先做了退让,他垂下眼睫,语气神态也染了落寞:“是你迟迟未归,我实在挂心你的安危才找出来的,并非故意偷听。” “你是在我跟大祭司说什么的时候来的?” “……” 沉默,很好,那应该就是全部听到了。 毕竟是在背后议论他人,就算是谎言和敷衍,但被当事人这么提及时,苏晗烟还是格 外心虚,她沉吟了片刻,才试探着说:“其实刚刚那些话……” “你如果很为难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封景毓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他趴在她的脖颈处,声音喑哑低沉,像是带着叹息的不甘,又像是藏着委屈的控诉,“你知道的,现在的我根本离不开你了。” 苏晗烟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心乱如麻。 封景毓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做不知道? 所以其实很多事情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不想让她为难,也没想过要来逼问她,所以干脆就假装不知道了吗? 至于离不开她——是说他伤了双腿离不开她,还是说他这一生这今后都离不开她? “只是,有些事我原本打算循序 渐进来的,但现在,我忍不住了。”封景毓突然语气凝重认真起来,“我迫不及待地想让你知道,我如今对你的心思——不过你应该也有察觉到了吧,我确实爱你,也只爱你。” 封景毓好像从未用这么严肃认真的语气,跟她坦诚布公地诉说过这些炽热滚烫的爱意。 但其实苏晗烟能察觉到他近些时日的小心翼翼和睁只眼闭只眼。 她虽然还在犹豫,却也在不停心动。 “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你不好的事,也因为想达到一定的目的将你蒙在鼓里过,我算计过很多人,步步为营,循循善诱。你因此而对我有怀疑提防,这很正常,我能理解的。” “可是现在,我理解,却也害怕了。” 第379章 因为我爱你 “害怕什么?” 苏晗烟声音温和,随着溪流漂浮的殷红花瓣打着旋儿,轻轻地飘到了远方。 她如今的确被他拥在怀里,可封景毓却觉得她的心,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乘着殷红花瓣飘向了远方。 封景毓心里越发的空。 “我怕你会抛下我,就像那位天女抛弃了大祭司一样。” 苏晗烟眉峰微跳,一时间内心的酸涩胀痛消弭的无影无踪,反而还深觉好笑,她费力的在封景毓的怀里转了个身,可在看到封景毓眼尾的赤红时,她又忍不住内心温软了下来。 “你真的觉得我是天女吗?” 封景毓眼神满是诚恳,明显写满了“难道不是吗”的疑惑。 苏晗烟嘴硬:“刚才那话是我随意搪塞大祭司的借口。毕竟我是苏晗烟,是苏家的女儿,是我大哥的妹妹,是肉体凡胎,我又怎么可能会是天女呢?” 封景毓却坚定道:“你不是苏晗烟。” 苏晗烟挑眉:“你还真觉得我是天女?” “无论你是谁,你都不是苏晗烟。” 苏晗烟本来还觉得封景毓怎么这么容易就听信别人的话呢,天真的可爱,可很快在看到封景毓眼底无比的坚定时,她唇角的笑容忍不住收敛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对峙。 良久。 苏晗烟微微眯起眼睛,饶是再想隐瞒却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 真正的苏晗烟的?是我在处理陈莹莹借尸还魂的时候吗?” 封景毓没有隐瞒:“在那之前我就有怀疑。” 他果然聪明。 哪怕原主苏晗烟并没有跟他有过任何私底下的接触,哪怕她已经将原主留下的痕迹悉数抹杀,哪怕他明明是完全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哪怕她面对他的怀疑都能见招拆招解决好。 他却还是在很早之前就怀疑上了她的身份。 苏晗烟正色:“你为什么会突然怀疑上我的身份?这具身体的确是苏晗烟的,我也知道苏晗烟从小到大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虽然和原本的苏晗烟性情不同,但我自诩做的滴水不漏,且还有苏易臣替我掩护,这种时候,你又是如何 发现我不是她的?” 苏易臣能认出来她不是原主,这很正常,毕竟原主几乎是由着苏易臣带大的,所以这种时候兄长了解妹妹的脾性,很正常。 但封景毓—— 不正常。 封景毓静静地看着她:“因为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你跟东陵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你的谈吐举止、心性脾气,根本不像是在苏峰乔忽略轻慢多年下成长出来的样子,再者,便是你的医术和……”封景毓停顿了下,表情扭曲了吗下,还是说了下去,“你的医术和文学造诣,都完全不像是被养在深闺里多年的小姐。” “……” 所以,如果她最开始没有暴 露医术和多情客这个身份的话,那封景毓就也根本发现不了她是吧?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 这时候,苏晗烟心情也渐渐趋于平静了:“所以呢,你之前为什么没有直接拆穿我?并且陈莹莹的事解决后,国师给那几张符咒的时候,你为什么却不来对付我?” 面对苏晗烟这些很纯粹的疑惑,封景毓却只静静道: “因为我爱你。” 苏晗烟微微一怔。 “我怕你真的是借尸还魂,更怕那些符咒真的会对你起作用。”封景毓轻声说,“你从未想过要对我说你的秘密,手镯,异世界,还有你真实的身份。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逼问你,可是……可是现在我真的很怕。” 第380章 太直接了 懿王这二十多年来似乎活得都过于薄凉冷情了些。 丽妃得宠时,所有人对三皇子都阿谀奉承着,极致的毕恭毕敬,他也更是被皇上当做太子一般在仔细教导着,可那时封景毓也并没有觉得有多风光。 他知道,母妃虽然受尽恩宠,但她不喜欢这座名为皇宫的囚笼。 所以对待皇上对他和母妃的疼宠偏袒时,封景毓也并不觉得很高兴。 后来皇后进宫,丽妃失宠没多久就被针对,后宫暗潮汹涌,丽妃被吹下莲花台卷进风浪中葬身其中。 紧接着他就因生病被踢出了皇宫,皇上愧疚之余给他重金修建了懿王府,他重病初愈时,就是大皇子封景岚被封太子的时候。 一朝丧母,紧接着就从准太子人选变成了身患重病无依无靠的三皇子,可封景毓却还是不觉得很伤心。 他只是在册封太子之日,孤身一人来到在城墙之上静静地眺望着皇宫的方向。 眼睫微垂。 无悲无喜。 丽妃去世的时候他不曾有明显悲恸,被皇后暗害下毒命悬一线时他也不见过多慌乱。 他总是淡然从容的,如果是有什么事超脱了他的掌控,那就及时抹杀解决掉就好了。 可他的这一惯例在碰到苏晗烟时却屡屡碰壁。 害怕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 可如今—— 只有什么事会跟苏晗烟扯上关系,封景毓就总是忍不住地会担忧惊慌。 这就是软肋吧。 若是一年前,封景毓必定能亲手自己折断了自己的软肋,好让自己完全无懈可击。 但现在,他却抱着他的软肋,对其低头表示了自己的臣服。 “我原本想着将你困在落梅轩,又怕折断你的根茎后,你会枯萎。后来我想着循序渐进,在漫长岁月里慢慢跟你培养感情和信任,可我却又听到你亲口说等事情结束后,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我。” 封景毓眼尾的殷红越发明显,惯是云淡风轻从容淡然的他,此时,眼神却难得染上几分痴惘和忐忑: “所以我现在,只能刨开胸膛来给你看我对你的真心,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我现在都必须让你知道——我 爱你,我离不开你。” 苏晗烟被他这番话给说的心脏砰砰乱跳,一头小鹿简直都快要被撞死了。 这…… 太直接了太直接了。 关键这张俊美到天怒人怨的脸,此时却带着祈求和撒娇意味的跟她袒露爱意,她真的有点受不住啊。 至于爱她。 她明白,毕竟能从悬崖挺着伤腿奋不顾身朝着她而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爱她呢? 可是她现在真的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见苏晗烟面色纠结迟疑,封景毓又觉得内心酸涩胀痛的厉害,他忍不住用额头贴近了她的额头。 说:“我怕你不相信我爱你,所以我想直接告诉你,可如今我告诉了 你,却又怕你相信了我爱你,却还是能为了其他事情而抛弃我。” “如果之前你抛弃我,大不了我就一直死皮赖脸地追着你赖着你,可如今你也能跟那位天女一样凭空消失。我对你的身份姓名一无所知,如果你真的凭空消失的话,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离开后再不出现,我也根本不知道要去何处找你。” 封景毓话音沙哑地几乎带了点颤。 他眼圈赤红地看着她,像是在祈求:“所以宝贝,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就这么离开我行不行?” 看来之前他是真的一直在憋着。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他,伸手戳了戳他被浸湿的眼睫,好笑又无奈的叹气: “我不是天女。” 第381章 你的技术很差! 最为脆弱的眼睫被苏晗烟的手指戳了下,内里藏着的泪有一瞬间再藏不住,竟沾湿了苏晗烟的手指。 封景毓却没躲,而是还在定定地看她:“你不是天女,那你是……” “唔,应该也算是借尸还魂吧。” “陈莹莹是因为极度的怨恨不甘,幽魂在尘世间游荡多年才终能借尸还魂,可她替自己申冤后就也彻底消失于天地了,可见支撑她这么久的,就是执念。”封景毓后知后觉想明白这点后,又猛地皱起眉来,“那,你呢?你之所以会借尸还魂到苏晗烟身上,是因为你有什么冤屈想要申诉吗?等你的执念散了,你会不会……也像陈莹莹那样,也毫不犹豫地消失 于天地间?” “我跟陈莹莹的情况不一样。”苏晗烟拧眉思索了片刻,斟酌着道,“仔细说起来,我并不是你们东陵的人。” “那你来自哪里?南疆?西域?北歌?” “不,那里是一个跟这片大陆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高楼耸立,很是繁华。” 不同的世界? 封景毓似乎想到了什么,“跟你手镯里内藏着的世界一样吗?” “差不多。”苏晗烟也没隐瞒,“里面的摆设布局,包括医疗器械,都是我模仿原本我那个世界里用习惯了的东西制作出来的。” 封景毓似懂非懂,“那你在你们那个世界里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又 是何种模样?” “这就很碰巧了,我在我原本的世界里也叫苏晗烟,也长这副模样,我在那个世界里是搞医学科研的。” 封景毓皱眉:“医学科研?” “神农尝百草听说过吗?” “你是神农?” 苏晗烟翻了个白眼,“我的任务就是研究一种药,可以治疗全世界都对其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我在那个世界里并没有什么自我,每天都在埋头苦干,辛苦试验,但最后的数据功劳被我的老师给抢占了……后来我被车撞了,睁眼时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并且还穿着嫁衣。” 提及这个,苏晗烟就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地 想挣开封景毓的怀抱,但没能挣扎开,就直接伸手照着他胸膛哐当来了两拳。 眼睛瞪得溜圆,活像一只炸毛了的猫咪:“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就被中了药的你直接给吃干抹净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天究竟有多凶!我刚醒又完全打不过你,气得我肺都要炸了!结果你爽了却也不管我,不对我弥补道歉就算了,还直接把我扔到了落梅轩?!” 封景毓也不躲避,由着她捶打,一颗心酸涩胀痛又欣喜若狂。 成婚那日的事他早就记不得了,但却是有自己头痛欲裂全身燥热的印象——似乎是喝了封景岚递送到面前的一杯酒后。 但他其实对自 己中了药又和苏晗烟春风一度了的事,是完全的没有印象,只朦胧记得后来头痛之余睁眼看到全身赤果的苏晗烟躺在旁边,还以为是她不知羞耻想来勾引他,就命人直接将她给扔了出去。 否则他也不会在刚开始发现苏小团时,会以为苏小团是苏晗烟和别人生下的孩子了。 还好。 还好那个跟他春风一度的人就是她。 只是—— 封景毓歉疚地抓住她的手轻轻吻着,“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谁管你那天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啊,但你知不知道你的技术真的是非常的差!”苏晗烟越说越气愤,“后来我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星期才能勉强下床!” 第382章 自由 说到这里,苏晗烟脾气上来了,昔日的怨恨愤慨也齐齐涌上心头,反正现在封景毓的姿态放的格外低,哪怕她跟炸毛了的猫似的,疯狂地在他脸上身上乱打乱抓,却也都纵容着她。 等苏晗烟把气洒出去,清醒过后,才发现封景毓的脸上也明显多了好几道由长指甲划破的血痕。 呃。 还真破坏了这张俊美到天怒人怨的脸呢。 可饶是如此,封景毓却也不生气,还在格外俯低做小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 他这副姿态倒是也让苏晗烟不好意思起来了,加上封景毓亲吻她手指的动作和神态都太过虔诚,让她也忍不住的面红耳赤。 苏晗烟轻咳了 声,用手抵着他胸膛,但封景毓却不管这些,甚至于还又凑近了些,才轻笑着道:“以后我会好好练一练的。” “你离我远点。”苏晗烟咬牙切齿。 她虽然语气强硬,可眼尾的殷红却比浮沉在溪流中的落花还要明艳,还有她嘴角那掩饰不住的笑意,无一不在提醒封景毓——他完全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些。 于是,他低落叹息道:“可如果离你远了,我自己又怎么练呢?” “你……” “其实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封景毓在苏晗烟要炸毛前抓住她的手,他眼神满是凝重认真,溪流水光折射着细碎的温柔宠溺,“我很高兴,你愿意对我说出你的这些故事。” 虽然她还有 秘密,但她能说出这么多,就已经证明她其实心底已经在尝试着相信他了。 “至于你是不是天女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会一直抓着你,一直守着你。等到你信赖我又离不开我的时候,自然就不会抛下我和小团,你也不想只由我孤家寡人苦苦拉扯着小团吧?” 提及苏小团,苏晗烟忍不住心动了。 那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好大儿呢。 不过。 如今话既已都说开了,便再隐瞒躲避也没有更多意义。 苏晗烟便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我虽然不是天女,但我确实如天女一般灵魂自由。我不会允许自己被谁拘谨约束着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哪怕那人用爱的名义来祈求, 也不行。” 封景毓想了想:“你是想游山玩水吗?” “我想要我的灵魂,我的身体都是自由的,你能做到吗?” 封景毓猛地想起自己的母妃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时的模样神态。 她在跳舞。 可台下并无宾客。 她想往外飞。 却被奢繁宫殿堵在了金笼里。 所以最后她明知那是陷阱那有剧毒,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赴宴去了。 然后高楼崩塌,她的身体永远囚在那里,但灵魂却早就已经悄悄飞走。 封景毓不想要苏晗烟也变成自己母妃那样,所以他毫不犹豫:“我爱你,所以我绝对不会约束你。” 苏晗烟便认真地问: “那如果以后,我不愿意住在东陵京都了呢?你会怎么办?” 封景毓垂眼看她:“你想我怎么办?” 苏晗烟也不知道。 她虽想有个人能真的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侧,却也不想拿着爱的名义来捆绑他在自己身边。 毕竟他是封景毓,是三皇子,是懿王殿下,而并非普通人。 他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不能只因为她就拱手相让吧? 所以沉吟片刻,她就又笑起来。 “我想要我是自由的,也想你能是自由的。” 封景毓自苏晗烟眼神里看出了她的意思,他也跟着她笑起来,伸手重新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是自由的。” 第383章 传承 清海拿着小木偶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家哥哥在聚精会神地雕刻,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疑惑地皱起眉来:“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呀?” 清河抽空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时间,“是啊,这都有了快半个时辰了。” “我去看看吧,万一他们是迷路了呢?” 清河觉得好笑,只顺着这无忧谷仅有的一条溪流走,哪里会迷路呢? 但让小清海自己去找,是不太可能的,“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找。” “哥哥,我也要去我也想去……” 小清海正在软磨硬泡时,身穿黑色长袍脸画神秘符咒的大祭司却拾阶而上,他神色温和:“清河是吗?我有事想要 和你单独聊一聊。” 清河这下没办法,心里也真担心苏晗烟和封景毓是迷路了,就只能由着小清海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就又扯着嗓子喊:“你可别在外面疯玩啊,没事千万别往溪流里面走……” “知道啦哥哥!” 等小清海蹦蹦跳跳走远了,清河才有些拘谨腼腆地笑了笑,“大祭司,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大祭司的眼神还停在小清海跑远了的背影上,许久,才问:“她是你妹妹?” “是。” “亲的?” “是。” “以后就不是了。”大祭司眼神微眯,“以后,你需要称呼她为天女。” 苏晗烟和封 景毓说出这些话后,像是捅了一层窗户纸,又似乎还在朦胧,但这次离开的时候,封景毓去抓苏晗烟的手时,她的确并没有挣扎。 二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微妙。 循着路小跑过来的小清海见到了,脸上都堆满了粲然的笑:“你们是和好了吗?” 苏晗烟觉得好笑,“我们之前也没吵过架呀。” “可是你们之前跟现在不一样哦。” 苏晗烟很是意外,她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在到这无忧谷后,跟封景毓并没有过任何闹别扭的行为。 “哪里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呀。”小清海黑如曜石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就是感觉你们现在不一样,感觉 就像是我等到我最喜欢的冬天来了的时候一样。” 最喜欢。 果然。 小孩子的无心之语才最是让人心动。 苏晗烟揉了揉小清海的脑袋,把她抱了起来,封景毓笑着看她:“你很喜欢她?” “当然。” “那——回去我们也生一个?” “……” “流氓!闭嘴吧您!”苏晗烟脸瞬间就红了,她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殊不知这一眼在封景毓眼里就像是撒娇,毫无威慑。 回到小院时,清河正坐在门槛上,神色似有哀愁,苏晗烟好奇询问了两句,清河就直接说了:“刚刚大祭司来了,说,清海是天女。” “哈?” “当然不是真的天女。”清河也怕真的冒犯到天女,又急忙朝着天女像的位置跪拜了好几下,才接着往下说,“他说,这是一种传承,一种信仰的传承。他说无忧谷里现在如果没有信奉,会出大乱子的,他还说如果是以前,无忧谷里的村民无忧无虑也没有太多野心,当然无所谓,可是现在他们都被浓墨侵染了心肠,必须得有个信仰供奉,来指引他们走上正途。” 苏晗烟听明白了,刚开始她还以为这大祭司是想搞所谓的传承,可此时才发现他是为了将无忧谷变成原样,但她稍稍还是犹豫了一瞬:“这里这么多人,他为什么会选中小清海?” “他说他看到小清海,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天女。” 第384章 用恶行善 天色又黑了下来,这次苏晗烟倒是没有继续再单人床上勉强自己的腰背,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秘密了,她就直接关紧门窗后就拉着封景毓进了空间。 躺在柔软大床上后,苏晗烟问:“清海白天说的事,你怎么看?” “这里确实缺一个信奉。” “可是这所谓的天女就只是在操纵人心,她并不是真正的天女,也没有真正能保佑无忧谷的能力。” 封景毓正色,定定地看着她,他说:“真正能保佑无忧谷的只有这里的居民。更何况小清海也不需要做什么,她只要往天女的位置上一坐,能镇压住那些躁乱阴险的村民,能让如今的他们行有顾忌心有畏惧就够了。” 苏晗烟听得似懂非懂 。 “诚如你说的那般操纵人心——如果操纵人心是想着逼他们往善道上走的话,那与其说是操纵,倒不如说是引导更为贴切。” 苏晗烟陷入了若有所思。 原本无忧谷只是信奉天女像罢了,如今大祭司却突然出面说做了一场梦,而真正的天女留了一丝神力降在了小清海身上,终于将无忧谷原本就蛰伏在平静下的风浪给激起来了。 “天女怎么可能会在这区区孩童身体里?” “大祭司您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我不相信……” “这个清海出生不久就克死了她的父母,她这种灾星怎可能是庇佑咱们无忧谷的天女?” …… 这里的居民吵闹地不可 开交,甚至于还有人冲上门来打砸,最后被拿着棍子的封景毓悉数给打了出去。 但闹事的人太多,走了一批,还有一批。 他们数不胜数,不厌其烦。 终于,入夜后,大祭司亲自登门,但却并非来看清海的,他指名道姓要跟苏晗烟单独聊一聊。 苏晗烟当然没有抗拒。 繁星点点。 大祭司开门见山:“你医术高明,所以我想让你帮忙投毒。” 苏晗烟被他这句话吓得被自己口水呛住了,咳嗽了半晌,眼神仍惊疑未定:“什么?投毒?你怎么,不是……你是疯了吗?” “我没有疯,只是如今你看到了,他们并不信清海是天女的化身,即便是我亲自说,他们 也不相信,所以我如今只有投毒这一种方法了。可我的医术确实一般,平常投的毒对他们的身体难免有很大的损伤,可你医术高明,你或许可以在不伤害他们身体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梁这件事情做好。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大祭司神色坦然而认真,他眼神里并无愧疚自责。 苏晗烟知道。 他一直都是用这种方法来操纵无忧谷村民的,如果有什么事产生了分歧,导致于他们不相信他的时候,他就会暗中投毒再明面解毒。 这招阴损,但确实有用。 苏晗烟还是在迟疑,而就在这时,从庭院外面突然有谁朝里扔进来一块石头,石头砸在苏晗烟旁边,差点就能砸到她,苏晗烟吓了一跳 ,惊疑未定。 大祭司见之神色骤冷,疾步出去,随即苏晗烟就隐约听到了他训斥那些人的声音。 苏晗烟就垂眼,静静地看着那块掉在自己旁边的石头。 啧。 这里的人似乎真的已经完全坏掉了。 如何拯救呢? 给他们一个信奉,再让信奉好好的约束着他们的恶。 苏晗烟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 良久。 才喟叹了声。 …… 大祭司离开后,苏晗烟重新进了玉镯空间,看到封景毓正替她打扫着凌乱的药箱。 田螺王爷。 真是勤快。 苏晗烟捧着下巴凑近了,认真问他:“用恶行来行善,算做恶吗?” 第385章 生个二胎不是不行 封景毓心思通透,但眼神却满是宠溺,“不算。” 可苏晗烟还在执着:“真的不算吗?” “宝贝,你何必要把所有人、所有事,都非要分得这么泾渭分明呢?”封景毓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才温柔哄劝道,“毕竟所有人心底善恶都是不一样的。你就说——有些人好心但不经意做了恶事,那他该是恶人还是善人?” 苏晗烟似懂非懂。 “还有些人,他藏着坏心想要害人,但他却又阴差阳错地救了人,你说他该是善人还是恶人?” 这回,苏晗烟仍旧给不出一个合理合适的解释。 “只有心是善的,那就不是恶人。” 苏晗烟却还是有所迟疑。 “就好比我——” 封景毓仍然耐着性子解释,“我一直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那时虽想着是为了替江家翻案,却也因此不得不牵连到了江大人,害他在病榻沉睡许久未醒,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有封景毓现身说法,苏晗烟总算对所谓的善恶有更加明确的认知了解了。 但—— 好人坏人? 苏晗烟一时间口不择言:“你就是个狗男人!” 封景毓微怔:“你怎么骂我是狗?” “怎么会是在骂你呢?”苏晗烟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在夸你。毕竟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它们忠诚听话、乖巧又勇敢。” “……” 虽然但是,总觉得不像是夸人的好话呢。 封景毓想了想:“ 那我能不能称呼你为狗宝贝?” “不能,闭嘴!” “……” 面对苏晗烟这番理直气壮的态度,封景毓不觉生气反而还很是乐在其中。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轻轻吻了下,试着跟她商量:“我如今称呼你为宝贝,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 “称呼?” “比如夫君,相公什么的?” “那些都不行。”苏晗烟嘴角抽了抽,眼神狡黠,“你觉得死鬼怎么样?” 封景毓面不改色:“如果你真的这么叫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 算了。 总觉得喊出这个称呼像是在进行什么不正当的行为呢,总有一种旖旎又暧昧的气氛在。 苏晗烟就想了想,“臭宝怎么样?” 封景毓思索片刻:“我很臭吗?” “当然不。”他身上的冷冽松木香确实很勾人呢,“这是我们那里的一种独特的称呼,是用于亲人以及爱人之间比较亲昵宠溺的称呼,意思就是我不嫌弃你,反正就,臭到极致就是香。” 封景毓听懂了,却还有新的疑惑:“那你叫我香宝不行吗?” “不行,不好听。” “……” 封景毓有些无奈,但苏晗烟说的那句“亲人以及爱人”却还是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他的小心思。 所以他也没有再抗拒。 “好,都听宝贝你的。” “嘿嘿,乖臭宝~” 封景毓现在在她面前真的是 太乖了,如果说之前的封景毓就像是一只蛰伏在暗处露出獠牙的猛兽,那他现在,毫无疑问就像是一只甘愿收敛起所有锋芒,只停歇在她身侧的一只大猫。 苏晗烟控制不住地心软心动。 没办法啊。 她对所有温柔的人都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啊。 被他用这种饱含爱意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就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这种感觉…… 心头小鹿撞死了都是心甘情愿的。 鬼使神差的,苏晗烟吞了口口水,含糊地说:“反正现在国家开放了政策,有机会的话,等我们回去,再生个二胎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也不会再回到二十一世纪。 是时候,是该想想她跟他的以后了。 第386章 你有你的道理 封景毓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懵了许久,才敢去抱她,虽是欣喜若狂却仍是带着几分不敢确定:“二胎?宝贝,你想要女儿了是吗?” 苏晗烟挑眉看他:“我看你明明也很想要女儿。”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因为我从来没有好好教导过小团。”封景毓温声说,“虽然我也想要女儿,但在此之前,我还是想着能多弥补弥补小团。” “其实我是打算最近几年都不再要孩子了的,不过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他高兴于,自己终于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苏晗烟会不会突然消失了。 她是真的想着安定,想留在他身边了。 真好。 她已经在慢慢原谅他 ,他们已经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别腻歪了,我也没想着现在就生二胎。”苏晗烟被他蹭地发痒,虽是被他这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却还挂念着正事,“刚刚大祭司跟我说了,咱们原本就并不属于这里,若是想要离开也很容易。” 见她提及正事,封景毓神色也严肃起来,但握着苏晗烟的手却还在不停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 “该如何做?” “这个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你现在是相信我的是吧?” 封景毓毫不迟疑:“当然。” “如果我说我让你去跳悬崖和跳深湖呢?” 封景毓沉吟了下,“我会跳,因为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救命。 这男人一本正经又理直气壮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太勾魂夺魄了啊! 美色真的害人不浅! 帅到这种惨绝人寰的人这般珍重又宠溺的跟你说这些话,这——谁看了能不迷糊? 反正她是会迷糊。 “道理我现在也是似懂非懂,短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明天你跟在我身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就是了。” 封景毓点头。 “只是如果跳湖的时候,我……”苏晗烟陷入了短暂的迟疑,因为她的水性并不好。 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为难,封景毓温声安慰:“没事,我会水,我会护着你。” “可你的腿……” 封景毓勾起唇角,哄劝道:“ 信我,没事。” 苏晗烟自然是相信他的,毕竟当时他们莫名从空间里被踢出来掉进那湖里的时候,她就是被封景毓给救上来的…… 等等! “我当初给你的腿做手术的时候,明明给你下了足够剂量的麻药,所以按道理你我摔进湖水里的时候,你麻药劲头并没有过,所以你——你是怎么把我救下来的?” 咳。 封景毓面不改色:“求生本能,那是我下意识的行为。” 还有这种说法? 不过倒是的确听说过,在危险关头有人能爆发超常自身的能力。 或许,的确是巧合? 苏晗烟还是很相信自己技术的,她提炼出来的麻药药效可是顶呱呱,绝对不存在于 失灵情况。 封景毓看着她,眼睫里的温柔简直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他当然不会说。 因为曾吃过麻药的亏,他亲眼看着苏晗烟在他面前中箭摔倒,所以此后察觉到苏晗烟再次给他用麻药的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在苏晗烟转身忙着去调配药剂的时候,将自己体内的麻药全部逼出去。 再在苏晗烟给他检查治疗的时候,死死咬住牙,绝不允许自己的痛呼呻吟溢出口齿。 苏晗烟和封景毓这边感情倒是渐渐升温,而外界,封景倾总算是询问到了季羡鱼。 “本王听说,你那日说要送给懿王妃一个香囊护身,是吗?” 季羡鱼神色很是紧张忐忑。 死死揪着衣角。 第387章 献祭! “是。” 封景倾神色平淡,“香囊送出去了吗?” 季羡鱼脸色煞白,闻言就像是深陷漩涡,想抽身而出,又茫然无措。 她瞳孔微震,神色紧张。 良久。 才忐忑地哑声开口:“我的确为了让王妃能一路平安,而费心给她做了一个香囊,可我保证我并没有在里面放任何有害的东西,里面也只是一些寻常的香草香料而已……” 封景倾手里还把玩着他一贯不离身的玉石为骨的折扇。 闻言他却轻轻的笑了:“可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把你做的香囊送出去,并没有问你香囊里放了什么。” 季羡鱼的脸色瞬间煞白如雪。 紧接着,封景倾淡然地往前侵 了侵身,他神色仍是淡然又平静,但季羡鱼却硬生生被他盯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的这几个儿子中,太子表面温润清朗内则另有城府,懿王淡漠倨傲却也有图谋,他们各自的野心和不和,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掩饰过。 可唯独这位看似云淡风轻又宠辱不惊,最没存在感的端王—— 这个京都里最是风流倜傥最没有可能性能继承皇位的五皇子,此时他身上传来的威压,却压得季羡鱼脊背都忍不住略略弯折。 季羡鱼不敢说,也不知该如何才能为自己辩解。 “本王听说,你最近似乎和太子府的温流统领来往密切,本王还从未见过温流统领对任何女子像对你那般温柔体贴的。”见问不出来,封景倾便 闲适淡淡地换了其他的切入点,“他对你如此特殊,所以就算是你真的做了什么,他也必定是会为你善后的。” 听到这话,季羡鱼陷入了短暂的怔松和茫然。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神色陡然惊惧起来! “所以,王妃她是真的出事了?” 谧夜静沉。 封景岚被夹杂着紫薇花香的夜风惊醒时,裸露在外的手臂已经被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已经入秋,且秋色渐浓。 封景岚让下人重新弄了床被褥,这番折腾下也没了困意,他便揉着胀痛眉心抬眼看着天边残月。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中秋了。 也不知道苏晗烟和封景毓现在是怎么样 了? 受了重伤的封景毓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还有迷魂香的作用,且已经过去了三天还一点消息都没了,他们必定是会凶多吉少了。 真好。 封景岚温润眼底泛起了些许诡异的紫,而这时温流突然现身跪下禀告道:“殿下,端王将属下安排在山林出口的人都给解决了。” 封景岚神色瞬间阴郁下来:“他怎么敢?” 封景倾一贯是作壁上观从不惹祸上身的作风。 不然也不能安稳活这么久。 可如今—— 他竟然公然跟自己为敌? “还有季小姐,她已经被端王给囚禁在了懿王府地牢里。” “他倒是聪明,居然已经查到了季羡鱼。”封景岚毫 不犹豫:“你即刻派人去将她杀掉。” 温流神色有一瞬间犹豫。 却也只是一瞬。 “是。” 外界如何暗潮汹涌,苏晗烟和封景毓都不知晓,他们只在第二天一清早就被一群不请自来的村民给从梦中吵醒了。 大祭司拿来一件繁琐精致的连衣裙给小清海穿上,随即也在她脸上画上了相同的符咒。 但紧接着,就院子里的村民就拿着绳子将苏晗烟和封景毓围住了。 清河急忙想着说情,却没料到村民一个个都是怒容满面: “天女说了,只要将这两个外来人献祭给她,就能重新还我们无忧谷的太平!” “我兄长和丈夫昨天都中了剧毒,这就是天女降难!” 第388章 心疼 中毒? 清河人都傻眼了,却也在这时候才发现前来兴师问罪的村民里,少了许多双熟悉面孔,且这些人也个个脸色铁青怒火滔天。 但,献祭? 清河急了,“这苏小姐是大夫,她可以给你们治病的……” “治病又怎样?那是治标不治本!” “是啊,快些把她们献祭了让我们过回曾经平静的日子吧!” “大祭司都说了要把他们献祭……” …… 清河人都慌了,急忙想着帮苏晗烟和封景毓说情,却在这时听到苏晗烟淡然从容地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就将我们夫妻二人献祭了吧。” 清河惊恐地声音扬高,“苏小姐你 该不会没睡醒吧?这话怎么能随便说?” 苏晗烟对他挤了挤眼睛。 唔。 清河突然想起昨晚苏晗烟将雕刻木偶的技巧已经全部教给了她,一瞬间茫然后,心领神会。 难道她另有抽身之法? 苏晗烟和封景毓放弃了挣扎抗争,由着村民将他们的手绑住,随即押送到了天女像。 虽有修建台阶,但攀爬到足有近十米的天女像上时,苏晗烟还是忍不住替封景毓的腿担忧,可他的神色却很轻松,甚至还能轻笑着开玩笑:“十三岁时,我曾跟着陈将军上过战场,那时候即便是摔断腿或是受伤,没出三天也是要再上战场的,那时我无论受什么伤都能在三天之内痊愈,如今倒 是比以前还娇贵了些。” 他居然形容自己娇贵。 苏晗烟好笑又心软,“可你是三皇子,你这种身份居然也需要亲自去往前线吗?” “要的,他们为了磨练我。” 明明就是虐待! 十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放在二十一世纪最多也不过刚上初中的水平!可是封景毓却就已经需要披甲执锐奔赴前线了。 苏晗烟愤愤不平又心酸不已。 看苏晗烟的眼圈红了,封景毓又放柔了声音带着笑意哄劝道:“其实当时上战场是我主动提出的,父皇因为我母妃的事格外偏宠我,自是不愿我去往战场厮杀,可是那时我心有傲气,硬是瞒着众人前往,还立下了许多军功,如 果后来皇后没有给我下毒的话,或许现在苏将军的位置会是我的也说不定。” 这话不说也算了,一说苏晗烟就更想哭了。 作为他的主治医生,苏晗烟最了解封景毓的身体状况。 他体内的毒每月二十号都会发作,发作起来时,全身就犹如筋脉寸断、万箭穿心。 剧烈的疼痛会持续好几个时辰,在折磨掉他所有气力后,剧烈疼痛散去,紧随其后的是犹如无数细针深扎骨头的酸痛感,它就像是初冬的细雨般,在之后的三到七天里继续折磨着他。 并且这毒在苏晗烟未来到之前,并没有消除的办法,封景毓能做的只有用一定的药物来短暂镇压。 可是这毒性会越来越严 重,就代表着他所受到的折磨也会越来越厉害。 如果……如果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给他排毒治病的话,或许他也不必再多受这四年的苦楚。 苏晗烟正在心酸,一行人终于攀登上了天女像,而站在这里往下看,却能刚好将整个无忧谷的景色都尽收眼底。 那条澄净的溪流围绕着无忧谷绕了一圈,最后汇集于天女像脚下的一个湖里。 这个湖碧绿如翡翠,配上溪流,就好像是天女腰间缠缚的玉带,翡翠也是其中点缀。 苏晗烟没仔细去听大祭司说的一些长篇大论,只在最后,跟大祭司对了个目光。 随即,他们被推下了天女像! 跌进那碧绿的湖水中! 第389章 只他一个不幸就够了 封景毓早在被推下天女像的前一刻就已经解开了绑缚自己的绳索,更是在被推下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抓住苏晗烟,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苏晗烟很是眼熟。 毕竟之前她从悬崖掉落时,封景毓就是这么毫不迟疑地朝她跑过来,抱住她的。 两人极度下坠。 当身体深陷进那碧绿的湖水时,眼口耳鼻都被水流侵蚀堵塞住时,这种时刻,苏晗烟却也不记得自己本性畏水了,而是也在解开绳索后,直接搂抱住了封景毓的脖颈,随即,循着水下昏暗的视线,直接吻上了封景毓的唇。 天女像上,大祭司正死死盯着那碧绿色的湖。 紧接着,湖中心,也就是苏晗烟和封景毓跳下去 的位置却突然闪烁起了短暂的微光。那微光极其的轻缓,甚至于在正午的刺眼日光下几乎没人能看见。 但大祭司看见了。 而随即—— 湖心突然有碧波卷起,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形状,紧接着那漩涡也越来越大,卷着落花的水面就像是被谁给搅乱了。 身后的村民见状大惊,一个个纷纷跪下,俯首不敢直视: “是天女?天女显灵了!” “参见天女——” “真的是天女,一定是天女!” …… 大祭司却没有跪,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湖心的那道漩涡,染了混浊的眼睛里满是平静和释然。 这样,也好。 他们离开这里也挺好的。 虽然他之前的确因为苏晗烟说以后会离开那男人而找到了心理平衡,但在他们掉下去那瞬间,看到男人奋不顾身去拥抱苏晗烟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生动容。 ……算了。 如果他们接下来能幸福,他或许也不会很嫉恨那个男人。 这世上有他一个是不幸的就已经够了。 而这时的苏晗烟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天旋地转。 她哪怕死死闭着眼,却也很快就被这漩涡弄的头晕目眩,她想竭力保持平衡却也很是困难,好家伙想着打开手镯空间安静安静,却又怕进入空间后会失去这次离开的机会,就死死咬牙忍着。 她就像是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着封景毓。 也不 知道究竟转了多少圈,苏晗烟感觉自己脑浆都已经被转成糊糊了,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吸力拉着她,好像将她从这里拉到了另一个地方。 随即。 天地不再旋转。 苏晗烟偏过头,忍不住呕吐起来,但不妨又被冷水呛住,正快要被憋死的时候,封景毓又贴上她的唇,给她渡了几口新鲜空气。 这才总算保住她一条命。 …… 呼。 “噗——” 封景毓猛地抱着苏晗烟出了湖面,苏晗烟疯狂咳嗽了一阵,抬眼就看到了浓密的山林。 这里是他们掉下来的那山谷? 封景毓抱着她缓缓挪步到岸边,给她拍着后背,等她呼吸缓缓归于正常。 “……你 的肺活量也太可怕了吧。” 封景毓听不明白:“肺活量?” “就是你这一口气,也太长了点,我感觉我都快憋死了,你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封景毓好笑地给她顺着呼吸,也没有过多解释,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什么,神色凝重:“这里不是我们最初掉下来的湖。” 苏晗烟一阵心惊肉跳:“难道我们被莫名传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应该不是。” 封景毓拧眉看向湖岸,岸边到处都是人类踩踏的痕迹,甚至不远处还有一些人类留下的明显生活痕迹。 苏晗烟想了想:“这些人是来找我们的吗?” 封景毓也在迟疑,而在这时,却突然听到有人惊喜喊:“王爷?王妃!” 第390章 虹吸漩涡 片刻后。 苏晗烟和封景毓千辛万苦,却也总算坐上了追影弄来的马车。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这神秘又诡异的山谷。 “属下和端王郡主,在这山谷下找了您三天,却都一无所获,但您和王妃怎么会莫名从湖水里钻出来?” 这。 封景毓沉默。 苏晗烟咋舌:“一言难尽,总之另有奇遇。” 封景毓却沉默一会突然问:“你们将山谷下都搜查个遍了是吗?” “是。” “可有发现本王留给你们的记号?” 追影表情认真又茫然:“没有啊。” 没有? 那是封景毓和追影特定的一些印记,只有他们知道,而根据那些印 记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行踪。 怎么会没有? “那你们可在这山谷下,发现了一间破庙吗?” “没有,这里根本没有人类生活过的任何踪迹。”追影毫不犹豫地解释说,“猎户说这座山很奇怪,哪怕是经验再丰富,也很有可能会迷路,也经常会有人彻底消失在这里,所以这里几乎从来没有人踏足过,又怎么可能会有王爷您所说的破庙?” 封景毓和苏晗烟对视了一眼,意思就都不言而喻。 所以就从中间,苏晗烟和封景毓被迫从手镯空间里跌落,掉进湖水里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意外闯入了异世界里——所以哪怕在这个世界里,追影和其他人将这山谷翻了个底朝天,他们却还是只能摸索 着方向乱走,后来去到破庙,又被溪流指引着意外进入了无忧谷。 就像是—— 平行世界。 那无忧谷呢?无忧谷像是什么呢? 如果无忧谷真的是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桃花源,那它在这个世界里,是真实存在的吗? 苏晗烟想不明白。 而这时。 封景毓平定了下呼吸,由着追影给他包扎腿部伤口时,已经在问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湖就是我们离开无忧谷的关键?” 苏晗烟想了想:“猜的。” “什么?” “大祭司并没有跟我明说,只说那个湖每到正午都会出现一个漩涡,我就猜着会不会是虹吸漩涡现象,反正也没其他办法,不如就赌一 把。” 虹吸漩涡? 封景毓略微沉吟了片刻,“之前修建水坝的时候,本王偶然间听别人说过这个词,只是这跟我们能否离开无忧谷又有什么关系?” “我研究过带我们进无忧谷的那条溪流,它的中心就是那个湖,我原本以为小清海的木船是被溪流带出去的,可是后来发现溪流只围绕着无忧谷,并没有往外流的路径,加上所谓的虹吸漩涡,我推断那湖应该就是我们离开无忧谷的关键。” 封景毓若有所思,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那条溪流在无忧谷的中心处是一潭湖,所以说那个湖跟之前我们掉落悬崖时摔进去的湖,底下是相连相通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的。” 原来如此。 听苏晗烟和封景毓说这些时,追影头上的黑人问号也紧跟着变得越来越多。 什么玩意? 虹吸? 什么谷? 他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对了王爷王妃,端王已经查出害您们的人了——是太子和季羡鱼。” 苏晗烟皱起眉:“季羡鱼?怎么会是她?搞错了吧?” “没有,她被温流给哄骗了。”追影神色认真,“端王已经在暗中搜查了不少证据,王爷和王妃回东陵后,即刻便能找他们算账。” 封景毓淡道,“本王失踪这几天,边疆那里情况如何?” 他现在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等着处理。 至于跟封景岚彻底清算—— 总有机会。 第391章 我的丈夫 可提及边疆,追影却难得地沉默了须臾,才沉重道:“苏将军不知王爷和王妃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路途耽搁,已经有发好几封信过来催促。” 封景毓拧眉,“信可有带在身上?” “有。” 追影当即去翻找,信鸽虽认准了东陵京都,但追影有意拦截也并不算难,他知道自家王爷的脾性,所以苏将军的信他都会随身携带。回到京都时就拿给端王查看,不然就整日守着这座山林。 王爷总归是要出来的,他出来的必定会首先关心边疆。 所以这东西,要随身携带。 封景毓随手抽了一封信,旁边听到这些谈话内容的苏晗烟也当即拿出一封信来查 看。 信中都是催促之语,并且这次还详细介绍了边疆将领们生病的各种详细特征。 “经常性会吐血,流鼻血,还有斑疹……发热,口渴,神志恍惚,长久昏厥……” 这位都只是最初的发病特征,紧接着病人便会高烧不退彻底昏死过去,并且只是染病的将领士兵,哪怕是死后,尸体三日都该仍在不停的发热。 甚至等到七日后鲜血仍有余温。 这种现象苏晗烟确实还从来没治过,不过怎么总感觉似乎有点熟悉呢?是哪儿熟悉,想想,好好想想…… “不回京都了,即刻前往边疆。”封景毓只从这几封信里就能看出苏易臣的焦急心思了,从最开始的字体 端直到后来的龙飞凤舞,从最开始的许多客套话到最后的“速来”,所以几乎没有多做迟疑,封景毓就下了决断。 追影心一跳,下意识反驳道,“可是王爷,您的腿……” “本王的腿有王妃在,不会有事。” “可是此去劳碌奔波,您和王妃又刚刚逃出生天,怎么着也该返回京都好好休整啊。” 封景毓不悦蹙眉:“边疆将士如今可还能等吗?” “这……” 封景毓也在怀疑,他眯起眼眸,盯着这几封信若有所思,“明明项无月已经给出了暂且压制那病症的药物,之前也的确出现了疗效,可为什么突然间就又没有用了。” 突然间,似电光 火石间,有一种念头直接冲进了苏晗烟的脑海。 她眼前一亮。 封景毓很快就注意到她这副表情:“嗯?你这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苏晗烟心跳如擂鼓,眼神却亮的惊人,“但是现在我不敢保证,走,先去边疆。” 追影见一个两个都劝不住,且个个都眼神发亮,自己也瞬间就慌了神:“王妃!王爷的腿如今这情况根本受不得任何颠簸,并且边疆那里还正有疫症,王爷他——” “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吗?” “可是……” “别可是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守着懿王府吧。”苏晗烟理直气壮,但看着追影明显还忧心 忡忡的模样,心里好笑,“怎么,不信我?他是你的王爷,你担心的确是正常的,可他也是我的丈夫,我总不可能任由他胡来而袖手旁观吧?所以你究竟有什么信不过去的?有这世间罗里吧嗦的,还是快去守着懿王府和你的小世子去吧。” 这话听起来确实有道理,追影面色有些犹豫,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封景毓用另一条健全的腿给踹下了马车。 “听到王妃的话了吗?回去吧,不必担心本王。” 莫名被踹下去的追影:…… 委屈。 而显然苏晗烟还停留在自己想到的那种病症的可能性上,等到封景毓不知何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时,她已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 第392章 他记得 察觉到自己动作受到禁锢,苏晗烟挣扎了下,却被封景毓给抱得更紧。 但直到这时候,苏晗烟还没察觉到危险,还能无奈地啧道:“松手,我要去翻一本古医书籍,里面可能会有线索。” 话说完了,封景毓却很明显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苏晗烟不耐烦了,刚回头想要跟他争辩几句,但一转头就被封景毓逮住机会一把吻上了唇,一瞬间似有万千烟花齐齐绽放,直把苏晗烟原本不耐烦的眼睛都染满了星光。 她急忙重新把头转过去。 眼瞳都震了起来。 封景毓这狗男人刚刚是不是偷偷亲了她? 好过分,好过分啊! 趁人之危! 但 是这么想了没多久后,苏晗烟就又有些思绪发散,想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的唇好像还挺软的,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漠淡薄。 但是他身上的冷冽松木香究竟是哪里来的?明明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是同吃同住,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换衣服和更换香囊啊。 “怎么还分神?”封景毓无奈的轻笑在苏晗烟耳边炸开,紧接着她便能清楚地感觉到封景毓将头放在了她的肩膀处,他的气息与她交缠着,几乎密不可分,“宝贝,你究竟知不知道刚才我对你做了什么?” 似是冷水入沸油。 苏晗烟猛地回神,脸瞬间就红成了猴屁股,她忙不迭地挣扎起来,咬牙说,“你你你可别大白天的就发癫 啊,松开我快点松开我!再不松开,等会我就要大喊你非礼了啊!” “非礼?刚刚不是你亲口说的吗?”封景毓的声音淬着愉悦的轻快笑意,“你亲口说的,我是你的丈夫,所以你我就算是行夫妻之事,就算是要白日宣淫,不也是情理之中的吗?毕竟,宝贝,我对你的爱,情难自控……” “闭嘴闭嘴啊!你再说信不信我把你变成哑巴!”苏晗烟简直要有一身鸡皮疙瘩要掉下来了,但更为让她焦灼难受的还是她藏匿在胸腔之中的这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的她心烦意乱又焦躁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逃脱她的掌控了。 而这般挣扎下,苏晗烟虽没能成功挣扎出封景毓的怀抱,却从背对着封景毓变成了 正面对他的动作。 而对上封景毓这双直勾勾藏匿着宠溺温柔的眼睛时,苏晗烟的心跳就更加难以压抑了。 她小心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神色中难得染了些惊慌,在封景毓微微俯身时,更是情急之下大喊:“你的腿啊!腿还没好呢,就想要二胎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了啊!” “……” 这句话喊出来,场面似乎有片刻的僵凝。 良久。 根本不敢抬眼,也无法招架且脸红如猴屁股般的苏晗烟才终于听到,封景毓无奈的轻叹了一声,随即,自己的唇就又被他轻轻啄了一下。 封景毓的动作很轻,就像是一枚落花轻轻落下。 他拥着她,呼吸眼神皆是滚烫的。 “宝贝,希望你能一直记得这句话。” “话?哪句话?” 苏晗烟愣了愣,眼神里竟染上了几分茫然懵懂,也忘记了自己还在躲避他了,就像是稚嫩孩童般仰头看他。 天真又单纯的模样,就像是…… 封景毓看着她出了会神。 才想到一种可能——就像是一只误入山涧还没见识过什么危险的小猫。 好奇心深重。 封景毓情难自控,竟又低头啄了她一口,看着她气急败坏地又朝着他胸膛捶打了好几下,才温柔至极的笑道: “你刚刚说的那句,我是你的丈夫。” 不记得也无妨。 他记得了。 也记进了心里去了。 第393章 命大 “殿下,追影和端王已经将驻守在山林外的人都撤了回来。” 听到温流禀告的时候,封景岚正在院中墙角,端详着新移栽过来的紫薇花树。 紫薇花的花期已经到了,可是为了能保证这些新移植过来的紫薇花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所以不得不打落了它们的枝叶和花苞,现在看上去只觉得是光秃秃的,一点花也看不到。 听到这些,封景岚抚摸着紫薇花枝桠的动作一顿,下一瞬,竟是直接将枝节都生生掰断了。 “追影如今在哪儿?” “听说是回了懿王府。” 呵。 果然。 封景岚眯起眼睛:“只他一个人回来?” “是。” 看来苏晗烟和封景毓并没有任何的性命之忧呢,否则但凡是有什么伤残,他们也必定会首先回到京都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可他们没有回来。 呵。 封景岚虽然是在笑,但眼神却已然十分阴郁冷翳:“那么高的悬崖,都没能将他们摔死,且连一点伤都没有受,看来本宫的三弟和三弟妹倒确实是福大命大,本宫都做到如此地步了,他们还能安然无恙的出发边疆。” 温流当即跪下请罪:“是属下无能,没能彻底斩草除根,属下甘愿领罚。” 封景岚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领罚?好,你去杀了季羡鱼。” “季羡鱼已经被端王关押。” 封景岚冷笑: “关押又如何?区区懿王府地牢,能困得住你?” “属下……” “三日。”封景岚不想再听他废话,“本宫再给你三日,若是你还杀不了季羡鱼抹除掉所有罪证,就提头来见本宫吧。” 封景岚阴郁地拂袖而去,但温流却仍久久地跪在地上。 “还有,把这些紫薇花都给本宫扔出去。”走到游廊处的封景岚又恨声吩咐,“日后在太子府若再出现一朵紫薇花,别怪本宫直接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是!” 这边苏晗烟和封景毓还在日夜兼程,甚至连住客栈休息的时间也没有,还好有两个马夫可以日夜替换。 只是虽说管道还算平整,却到底不如现代的柏油马 路,难免多为坎坷。 并且车马就算宽敞到足够让苏晗烟和封景毓睡下,但睡了没两天,苏晗烟就已经是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了。 封景毓倒是也不挑剔,虽然腿还伤着,却很少喊疼,就连苏晗烟给他换药也都是隐忍不发。 苏晗烟总是摩挲着手镯出神。 这次空间倒是好像归于平静了,再没有突然将他们踢出去的异常,可是苏晗烟却还是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后来干脆就不再想了,从空间里翻找出十几本古书医书来,整天钻研,想着从里面找到自己曾看到的案例。 为了给封景毓找点事让他不那么无聊,苏晗烟从空间里翻找出来一堆零件扔给他,翻找出一张示意图:“ 机械轮椅,听说过吗?” 封景毓听后,若有所思:“给我用的吗?” “嗯,按照图纸拼装吧,你的腿确实有段时间不能行走,这段时间就先用它。” 于是封景毓拼装轮椅,苏晗烟就钻研古书,这两人倒是也算得上互不打扰,场面出奇的和谐。 “王爷,王妃。”不知过去了几个昼夜,终于传来车夫欣喜的声音,“到兵营了。” 苏晗烟一激灵,“到了吗?我这就去找我大哥!” “还没到。”封景毓无奈拦住她,“这只是驻守边疆外几十里地的散兵营。” 哦? 苏晗烟还是好奇,就掀开车帘去看,刚打开车帘,就被眼前瑰丽无比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第394章 你家有皇位要继承 是连绵不绝的山峦,枝繁叶茂的米林,道路两旁种满了树叶尖长的树,树生的很高很粗,长在道路两旁,哪怕道路宽达数十米,树叶却也几乎能遮天蔽日。 四周潮湿,空气里也弥漫着湿,润的草木香和几乎微不可闻的腐,败味道。 但更多的…… 苏晗烟耸起鼻子,耐心地继续嗅着。 “这里好多草药的味道。”苏晗烟低声喃喃,“并且好多都是东陵京都极为罕见的草药,难怪南疆多蛊,这里的土地真的太适合各种菌类和蛊虫毒物生长了。” “你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了?”封景毓很吃惊。 “没啊,我还仔细闻了闻。” 封景毓很是意外 ,但很快,神色又隐隐透着几分理所应当的感觉:“之前本王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很是诧异,意外于原来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是东陵那般春暖花开,四季分明。可很快就又觉得,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一幅景象,就也释怀了。只是本王还想着带你四处看看,开开眼,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副神态。” 苏晗烟不解看他:“我什么神态?” “嗯,就好像你曾经来过这里。” “我没来过。”苏晗烟直接说了,“我真的没来过这里,我刚来就被你那蹩脚的技术给弄得在床上……咳,后来也一直待在东陵京都。” “那你那里的世界里,有这副景象吗?”封景毓皱眉疑惑的看她。 “肯定有啊。”苏晗烟还趴在窗边观察着四周更迭变换的景象,“这里到处都是树到处都是花,地上也明显很是潮湿,可见是雨林地带。我们那里自然也有。只是我没多少时间,且每天也都在想着怎么搞研究,哪里有时间去游山玩水呀?虽然我是想着去用脚丈量一下这世间的三山六水,十万大川,但一直都没有时间也抽不出空闲来……” 她眉宇间原本还闪烁着的小星星,很快就因为这而染上了一些阴霾色彩。 但她唇角的笑意还是不减。 “不过之前我都是在电视或者杂志里看到这些景色,如今能亲眼看到,我还是很开心的。” 话音刚落,封景毓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她疑惑转头,就对上封景毓眼底的认真坚定神色。 “我答应你,以后我会陪着你看遍人世间的十万大川。” 苏晗烟心都快跳出嗓音眼了,嘴上却还在嘴硬,“你?你家里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哪儿能无拘无束地跟我游山玩水呢?” “我是认真的。”封景毓抓住她的手,力道加重,神色坚定而焦急。 “哎我知道了好吧?别耽误我看风景……” 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苏晗烟一时不察,脑袋猛地朝后栽去,还好封景毓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 苏晗烟保持不住平衡,猛地栽进了封景毓怀里。 这胸膛太硬了,一瞬间,她眼泪都下来 了。 “你吃钢铁长大的吗?”苏晗烟愤愤不平地发着牢骚,“这胸膛怎么这么硬?撞一次我都得哭一次……” 封景毓好笑又心疼,正想着给她揉揉鼻子,外面就传来苏易臣的询问声音:“里面所坐的可是懿王和懿王妃?” 苏晗烟微惊,跟封景毓一个对视,“我去看看,你腿不方便,在里面等等我。” “好。” 苏晗烟掀开车帘,跳下了车。 老远就看到原本稳坐马背的苏易臣眼瞳微亮,也急忙下来朝她走来,苏晗烟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就见苏易臣神色似乎很是忸怩和羞涩:“小烟,真想不到,我与你才半月未见,你竟这般想我,只看我一眼就哭了。” 第395章 王爷这是残废了吗 苏晗烟怔了怔,随即嘴角就疯狂地抽搐了起来。 她呵呵冷笑:“大哥,你想多了,我这眼泪不是为你流的。” 正沉浸在自家妹妹想念自己而流泪的羞涩感动之中的苏易臣:…… ??? “原来是因为担心染病的将领士兵。”苏将军内心酸酸的,但还是尽力地在给自己找补,“没事,大哥……” “我这眼泪是因为你刚刚突然截停了马车,我意外撞墙,撞到了鼻子,而流的。” 刚刚还心酸溜溜的苏将军:…… 咳。 他急忙转移话题:“这样啊,那,王爷呢?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咱们还是先到兵营再说行吗?”苏晗烟环顾四周,地 面潮湿,且道路上还都是泥泞,“王爷他身体不好,加上还伤了腿,这里下车恐怕不太行。” “啊,所以你们才来的这般迟?” “可不是嘛。” 苏易臣急忙说:“那快,快回兵营,我也是收了追影统领的书信,所以这几天就日夜守在这里,等着迎接你们。” “大哥有心了。”苏晗烟又笑起来,“那我跟大哥你一起骑马走吧?反正之前我在太子的跑马场上,已经学过了骑马了。” “啊?你不跟王爷同乘了吗?” 看着苏易臣明显懵懂又茫然的表情,苏晗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救命。 大哥怎么这么可爱。 “我跟王爷同乘一路了,看他厌烦了, 所以想跟大哥你一起,怎么啦,不行吗?”苏晗烟故意做出伤心难过的表情,“我可是对大哥你日思夜想的,大哥你难道就不想单独跟我说说话吗?” “怎么会!”苏易臣果真上当,“那我就改日再拜王爷,我先去给你挑一匹乖巧些的马儿。” “那就谢谢大哥啦。” 苏易臣面红耳赤起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了一旁去。苏晗烟环顾四周,又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这里的土壤环境,随即面色染了些许凝重复杂。 苏易臣照顾着她骑马技术不精,所以接下来这十几里路一直都走得很难,原本该是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消磨到了好几个时辰。 苏晗烟也在路上问出了这些士兵如今的情况,项无 月的确伸出了援手,却也的确有心无力,他无法断定这些士兵究竟是中了什么毒,所以只能让大夫给他们用药,就算是给,也只是暂时压制。 但是还有人会染病,还是有人在不停死去。 苏易臣真的没办法了:“项无月说南疆里从来没人生过这种病,小烟,你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 “可信。”苏晗烟毫不犹豫,“毕竟这是边疆,毕竟生病的都是咱们东陵的将士。” “可为什么呢?”苏易臣又开始了新的困惑,“为什么得病的人都是咱们东陵的人?” 苏晗烟闲适淡淡:“因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呗。” “什么?” 苏晗烟顿了顿,笑了笑,“没什么。” 等 一行人慢慢悠悠赶到主兵营,天色都黑了。 苏晗烟翻身下马,从马车里搬出来封景毓拼装组装好了的轮椅,苏易臣眼皮微跳:“这是什么?” 苏晗烟笑着眯起眼睛:“这是王爷接下来几个月的坐骑。” “坐骑?这个?” “嗯呢。” 随即,苏晗烟就又从马车里艰难搀扶出了面色有些苍白的封景毓,他的腿被挡在长袍下,看不真切,但只看这艰难的动作,苏易臣表情微变:“王爷这是残废了吗?” 封景毓:…… 旁边的苏晗烟嘴角抽了抽,大哥你还真是敢想敢说啊。 而这份诡异的安静却诡异地让苏易臣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王爷,我抱您!” 第396章 新的轮椅 苏易臣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多想,只是这番正义凛然的表情配上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却让苏晗烟一时间彻底忍不住了。 “哈哈哈……大哥,你干嘛啊!” 抱? 啧。 一个大男人去公主抱一个大男人?这画面想起来就多少有些诙谐和诡异吧。 封景毓的面色也有瞬间的僵凝,下颌绷紧,青筋突起,似是想要发怒但顾忌再三最后却还是又应逼着自己忍耐住了。 只应梆梆地道:“多谢苏将军好意,只是,不必。” 像是为了彰显自己真的没有残废似的,封景毓还忽略掉了旁边搀扶过来的手,甚至连苏晗烟的胳膊都避过,咬牙撑着自己半边身子要从马车上挪下来。 苏晗烟吓了一跳,她最了解封景毓的腿伤,心里也因此愧疚,这时候哪儿能真让他就这么强撑着,急忙伸手,结果封景毓却在这时那条健全的腿一个抽筋,于是他竟是猛地从上面栽了下来! 苏晗烟去扶他,也被他扑倒。 两人双双摔倒。 “哎!小烟!王爷——” 一行人手忙脚乱将两人搀扶起来,苏晗烟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摔倒时脚腕剧痛,掀开长袜随便看了眼,果然肿了起来。 “走不了了走不了了,疼疼疼……” 片刻后。 两个简易的软轿被抬进了军营里。 苏晗烟恶狠狠地瞪着封景毓,怎么都不想理他,封景毓心下愧疚也不敢多说什么。 “王爷的腿伤包扎的很好,伤口恢复的也很不错,没有迸裂,所以无需重新包扎。只是王妃的脚踝却崴得很厉害,恐怕近几日需要好好休养,不能过多走路了。” 封景毓明白了,他想了想:“轮椅给你。” “我不用你组装的轮椅。”苏晗烟快被气死了,没有封景毓死要面子活受罪,哪儿有她平白无故被崴脚?这眼下她还急着去各个军营查看将领士兵们的身体情况呢,真是闲着没事给她添麻烦。 “可是你的腿不能走路。” “那我就拄拐,这么大的军营,拐杖总有的吧。”苏晗烟不甘示弱。 封景毓被堵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神色莫名悻悻。 而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苏易臣 感觉这个世界都变得有些魔幻了。 他在做梦吗? 不然这懿王为何会在自家小妹面前如此谨言慎行? 像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拿捏着。 但—— 不应该啊。 “大哥。”苏晗烟不知道苏易臣在沉默什么,“你去帮我找一幅拐杖。” “王妃千金贵体怎能用拐杖?”旁边的军师急忙说道,“之前柳副将伤了腰,军营里就做了一幅轮椅,下官已经让人给您去找了。” “那谢谢你了,你是?” 这时苏易臣总算回神了,“他姓杨,是我的幕僚,亦是军师,你称呼他为杨军师即可。” 杨军师。 他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长衣布衫,神态举止间 都透着一股子的文人儒雅气息。 苏晗烟抱拳当做自己对他的敬意,等轮椅送来时才忍不住眼前微亮,虽是木制轮椅却和东陵京都里的轮椅大不为同,其细小的机械组装都很是精巧。 她一时惊叹了两声:“这轮椅是谁做的?” “是柳副将。” 又是他。 苏晗烟忍不住眼神里流出了几分赞赏之意:“哦,他倒是很懂精巧机械呢。” 杨军师挑眉:“王妃说柳副将吗?他冲锋陷阵颇为英勇。” 哟,想不到还是全能型人才。 封景毓眉峰略微下压,有些不悦,他刚想说什么,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疾步跑进来禀告: “将军,西兵营里出现抱乱。” 第397章 冰释前嫌了? 苏晗烟所乘坐的轮椅确实很是精巧,她的轮椅只是乘坐轻松组装便捷,可这个柳副将的轮椅却和她的轮椅不同。 这轮椅看似笨重,实则无比轻巧,她坐在上面,轮椅正中侧有一个被链条连接着的转轴,她自己转着,也不费力,就能自己前行,甚至还能自由的转变方向。 啧。 苏晗烟撑着下巴想了想,或许之后跟这位柳副将聊一聊,之后根据这点研发出自行车来说不定。 虽说她能糙纵轮椅,但苏易臣还是要给她推着,苏晗烟也乐得清闲,而杨军师则推着封景毓的轮椅走在前头。 “大哥,我刚刚注意到有人通传西兵营抱乱时,你似乎只是烦躁忧虑地皱了皱眉头, 并没有任何震惊疑惑之色,是不是说这个西兵营经常性会发生什么抱乱?” 苏易臣无奈喟叹,声音似是埋怨又似是叮咛地劝阻:“刚就跟你说,让你跟王爷先去好好休息,你怎么非要跟来?” “哎呀我不是想替大哥你分忧嘛,来,说一说?” 闻言,苏易臣有短暂的沉默斟酌,但数息后还是实话实说了: “西兵营如今已经是空的了,里面所驻扎的都是那些染病的士兵,至于抱乱,我的确不震惊也不疑惑,因为这半个月之中,他们几乎每天都会闹。” 原来如此。 苏晗烟明白了:“难道是因为病情久治不愈,所以他们心生怨言,才会接二连三的闹事?” “不止。” 哈? 苏晗烟颇为震惊,居然是不止,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苏易臣这时抬头看了看,说:“到了。” 西兵营的确不如他们刚才所在的主兵营,但外面驻扎的士兵却明显要多一些,堪称里三层外三层了,个个披甲执锐不说,神色也无比肃穆凝重。 眼看着封景毓面不改色又毫不迟疑的进去了,苏晗烟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再三询问:“大哥,这病你确定不传染是吧?” “信中我不是明确告诉你了吗?” “但就怕万一。” “……” 苏易臣不太相信这个解释,他迟疑了片刻,又联想到了封景毓的异常和这两人之间的相 处模式,电光火石间终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小烟,你跟懿王……如今算是彻底冰释前嫌了吗?” 苏晗烟沉默了一会。 大哥毕竟是大哥,他肯定能联想到封景毓利用过江清誉的事。 也是。 自己之前跟封景毓的相处模式是恨不得八辈子都见不到一面,结果不过区区半个月,就变成这副模样。 大哥担心疑惑也是这样。 只是…… 到底怎么个解释才算是合情合理的呢。 于是沉默很久,苏晗烟才能谨慎地斟酌问道:“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对不住外公?” “没有。”苏易臣被她严肃的模样给逗笑了,他轻轻替她拢紧了身上的披 风,“外公其实早就明白这一切,但他却仍然愿意住在落梅轩,你可知其中缘由?” 江清誉居然知道?这事苏晗烟还真不知道,她想了想只能无奈摇头。 “外公不想让你为难,更想不让你因此而做出什么后悔的事。”苏易臣声音沉稳,如他的眼神般,坚定又温柔,“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苏晗烟心底突然有些酸酸地,“那大哥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懿王是不是曾经拿我威逼利诱你归顺于他了?” “其实也不算威逼利诱。”苏易臣沉吟片刻,“我明白,我与太子终究并非一路人,如今也并非形势所迫。” “那如果没有我,你还会效忠懿王吗?” 第398章 我的男人得惧内 这个问题似乎真的有些沉重,即便是惯是从容冷静的苏易臣都难得沉默了很久,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推着苏晗烟的轮椅往前走,木制车轮经过了满是沙砾的地面,留下了阵阵的窸窸窣窣。 良久。 他才终于笑了笑,诚实道:“我不知道。” 感觉这才像是完美的答案。 毕竟未来无法预测。 “我之前觉得我无需效忠亲王或者皇子,我只需要效忠于皇上、效忠于东陵,就够了。可是经过这么多事后,我发现在效忠于皇上、效忠于东陵之前,就算我再想清高自成一派,却也很难完成。与其如此在官场上沉浮着,被人拉拢不成就当做眼中钉,意欲除之而后 快,倒不如真的归属于其中一派。” “至于归顺于谁——” 苏易臣沉默须臾,啧了声,“若是之前我必定毫不犹豫选择归顺于太子殿下,可是最近我发现太子殿下并非表面呈现出的儒雅温和,若我和苏家真的归顺于他,只怕到最后只是与虎谋皮。而懿王,他虽也多疑谨慎,却并非油盐不进,更何况他对你好,你们是夫妻,还有了儿子,我无论如何做抉择都该偏向于你。毕竟你是我的妹妹,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因为你而让自己为难。” 这些话算是苏易臣难得剖腹出真心来,推心置腹跟她说的一番实话了。 苏晗烟很难不动容。 而最让她意外的是苏易臣居 然也真的看出来了封景岚的虚伪。 既然如此—— “大哥你可知我和懿王为何今日才到,王爷的腿又因何会成这样吗?” “为何?” 苏晗烟言简意赅解释道:“因为有人追杀。” 苏易臣眼神微闪:“难道是太子殿下?” “八九不离十。” 苏易臣神色写满了震惊惶惑,他怎么也没想过原本还算温和仁厚的太子殿下私底下竟真的会这么丧心病狂。 原以为他只是在利益和真心面前更看重利益一些。 实际上他心底却只有利益! “我原本还想劝大哥解开你跟王爷之间的心结,如今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心结,原来最 后是我多心忧思了。这就好。从边疆回去后,王爷就会跟太子算总账。”苏晗烟又笑起来,神色认真地叮嘱道,“大哥你要记住啊,太子的城府极深,你如今又归顺于王爷手下,他必定恨你恨得牙痒,加上大哥你又向来脊背硬直,可万万不要再私底下跟他有过多的来往了。” “我明白。”苏易臣神色复杂地喟叹了声,其实最开始他还是被太子挑出来提拔进的军营,他们也曾推心置腹地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君臣好友,只是没想到……他们却终究还是到了如今地步。 也不知道是哪里错了。 行差踏错,便是这番景致。 “所以——”好在这番心念回转,苏易臣还没忘记最初 的问题,“你真跟王爷冰释前嫌了是吗?” 苏晗烟笑得眉眼弯弯,狡黠眨眼:“我还在考虑呢。” “你啊你。”苏易臣好笑不已,“不过,你怎么能让堂堂王爷,在你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呢?这事若是传出去,王爷得多没面子?” 没想到苏晗烟却根本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那没办法,我的男人必须得惧内。” 苏易臣还想再叮嘱她些什么,却突然听得一阵嘈杂吵闹,随即就有谁大喊了一句:“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谁敢动我兄弟,我就在这里跟你们同归于尽!” 苏晗烟眯起眼看了过去。 人群中央,被团团围着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第399章 因为他有腹肌 十几个披甲执锐的士兵正手持长枪,将他团团围困其中。 苏晗烟注意到男人只穿着中衣,甚至中衣的绑带都没系上,应该是急匆匆跑出来的,甚至没有穿鞋子,还赤着脚。 “不许过来!不许过来!我说过了他现在还没死,你们不能将他拉走!” 男人明显已经精神高度紧绷,他拿着抢来的长枪胡乱挥舞着,不许这些人往前靠近。 而在他脚边正躺着一个比他瘦弱些的男人,离得太远,胸膛处甚至都看不到起伏。 难辨生死。 而走在前面的封景毓已经挪动轮椅上前,他眼神冰冷又蔑视:“还不束手就擒?” 到底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其中 威压让原本就精神紧绷的男人越发紧张了。 他额头满是冷汗,腿都在打颤,却仍然咬牙不肯退让。 苏晗烟看着有些担忧,正待糙纵轮椅上前劝阻,却被苏易臣从后面抓住了轮椅,“你别去。” “可是他这也太不近人情了点。” 苏易臣提醒道:“这是军营。” 而那边—— “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封景毓接过杨军师着急找来的长弓,随即放了长箭,对准男人拉紧了弓弦。 男人这时精神终于有些崩溃了,他攥紧长枪的手开始颤抖,双腿瘫软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他还没死,他还活着,他明明还有体温呢……求求你们了 ,真的,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他是生是死,是染病时疫还是寿命将至,都有军医决断,何须你在此闹事阻拦?”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可知什么是铁令如山?可知在此挑衅滋事会有什么下场?可知因你闹事,这里会有多少人得不到正常的救助,变成你弟弟一样的下场?” 男人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他痛哭流涕着扔了长枪,由着士兵将他捆绑着重新扔进了旁边的营房,随即,封景毓才将长弓归还了杨军师。 苏晗烟便在这时候驱动轮椅上前,看着尸体,询问杨军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军师略有迟疑,直到对上封景毓阴郁危险的眼神时,才心 领神会,解释道: “刚刚那人跟这人是一对异性兄弟,都染了这病,弟弟身体不好所以提早病发死去了,哥哥还活着,估摸是士兵来将这些尸体拉走准备焚烧掩埋的时候,惊扰刺激到了哥哥,他才就此发疯的。”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苏晗烟问:“没伤到其他人吧?” “他的功夫很好,捅伤了好几个士兵,不过他们在王爷和王妃来之前就已经被军医送去医治了,属下问了,都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 苏晗烟便从轮椅上下来,避着伤腿,蹲下来想着近距离观察这具尸体。 然后就被旁边的封景毓给拉住了,“他已经死了,无需再看,并且尸体过 段时间上面的脓包破裂,你若染上脓包里的黄水也会感染这病的。” 苏晗烟略有些震惊,苏易臣的书信里的确提及过这事,却只有寥寥数语,她以为封景毓不会记得。 出乎意料。 苏晗烟啧了声,也想着自己现在没有做好全面武装,也的确该谨小慎微些,便也不再坚持,只问:“刚刚那人被关到了何处?” “自省房。” “带我过去见见他。” 尸体不能碰,那就去问问活人。 封景毓对此表示很是困惑不解:“这里明明很多病人,你为何要去见那个疯子?” 苏晗烟便神色肃穆地想了想,才凑近了封景毓的耳朵: “因为他有腹肌。” 第400章 异样 鸡? 封景毓拧眉:“什么鸡?” 但苏晗烟却不理会她,已经又金鸡独立似的蹦哒着回了轮椅,跟着领路的杨军师去了不远处的自省房了。 只留下满头问号的封景毓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苏易臣。 封景毓想不明白,就去问苏易臣:“腹鸡是什么鸡?” 腹鸡是什么鸡? 苏易臣显然也被问懵了,他神色凝重地迟疑了好大会,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王爷说的是腹肌?臣倒是听小团提及过,说这腹肌就是腹部的肌肉,男子肌肉紧实匀称,很是健硕也很是能让女子心动。” 既然苏小团提及的,那肯定是从苏晗烟嘴里听说的。 心动? 封景毓想起苏晗烟刚才的话,脸色瞬间就黑了,可偏偏这时候他又不好学着苏晗烟那样金鸡独立蹦哒着过去追她,只能咬牙道:“苏将军,麻烦你,推本王过去。” 完全不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已经把自己妹妹卖了个彻底的苏易臣毫不犹豫:“是。” 自省房简单来说就是犯错的士兵都会被暂且关押的所在。 相当于是专门用来关禁闭的小黑屋。 苏晗烟被推到自省房时,还能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我弟弟!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他还有体温,他怎么可能死了!救救他……” 而自省房外面的景象却也很是萧索落败。 原本训练有素干净整洁的兵营,这时却格外空落,地上还散落着许多被褥和衣物,甚至就连地上的砖石上都有着一层斑驳的血迹。 也不止是自省房,旁边其他的房间里,也到处都是各样各式地求饶和叹息呻音。 空气中满是血腥和腥臭的腐臭味道。 脸蒙白纱的军医提着药箱,神色肃穆地穿梭于这些房间。 苏晗烟叫来了一个军医,问:“项无月之前不是给你们送来了一些暂时抑制这病发作的药吗?怎么我感觉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确实没用处。”军医脸色惨败异常,停顿了数息又神色复杂地改口,“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处,起先病人用了南疆项老板的药,病情虽的 确有所和缓,但却并没有痊愈之态,并且待过去了七八天后,病情还是在不停地恶化,甚至于比之前没用那些延缓的药物的病人,发作的还要厉害。他们不仅昏厥,吐血,高烧,温度升高,甚至死后血液温度也降低不了,老朽无能,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应该啊。 人死如灯灭,全身该是冰冷僵硬后,再尸体软化失去弹性,彻底丧失温度的。 这—— 体温无法降低?血液仍然滚烫? 杨军师听此也是焦急起来,“李大夫,您可是咱们驻扎边疆军营里医术最好的军医了,您怎么会无能为力?” “杨军师,老朽是真没办法,如果想要将病情控制住,只能趁早把这些 得病的士兵都给解决掉,快刀斩乱麻或许还有得救。”军医唉声叹气着,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又亮了起来,“不过如果能找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圣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苏晗烟正在沉思着什么,却没想到突然被提及了自己。 她清了清嗓。 老先生,玉面圣手正在你面前呢。 不过现在玉面圣手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这位老先生,您是从他们发病就一直在军营里的是吗?” “是。”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苏晗烟拧眉想了想,“比如他们发病前有没有失眠多梦犯癔症?或者,军营里有没有新来个什么人?” “还真有!” 第401章 奇怪的女子 苏晗烟瞬间来了好奇心,“什么?” “大概是在这病发作之前,兵营里曾经来过一个女子。她衣衫褴褛亦神智恍惚,无论怎么问她都只说自己是不愿被家人买卖,故离家出走逃难至此。” 买卖人口? 离家出走? 苏晗烟可以理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正常!那女子精神萎靡,穿着南疆服饰,并且她身上就有现在染病士兵们身上的这些脓包!”老医师越说越气恼,临了还恨恨地咬牙切齿起来了,“我觉得那女子的身份定然不同寻常,不然何至于她刚刚离开兵营,没几天就开始有人生病高烧?并且最初生病的都是曾见过她的人!一定是南疆的人来此故 意投毒,他们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这样听起来确实好像有几分不对劲。 无论是这女子出现的时机,亦或者是她身上的脓包。 只是—— 苏易臣明明说这病活着是根本没办法传染他人的啊,都是被停放了超过七日的尸体上的脓包破裂后,又意外沾染了上面黄水的人才会被传染到。 这…… 活人怎么传染? 苏晗烟来了几分兴趣:“可有见过那女子的人?” “有,但大部分应该都已经得病过世了。” 苏晗烟不死心:“就没一个幸存的吗?” “这……” 杨军师也听出来苏晗烟的意思了,忙道:“王妃您别着急, 属下这就去仔细询问兵营中的其他人。兵营中士兵诸多,更鲜少有女子出没,一定会有人见过她。” “好,那麻烦杨军师了。” 苏晗烟由着杨军师往回推送的时候,恰好看到苏易臣推着封景毓过来,她冷哼了声,也不理会眼神定定看她的封景毓,直接喊:“大哥,你来推我回去休息。” 苏易臣有些迟疑,苏晗烟可以在封景毓面前跋扈霸道,但他身为人臣,却不能没有分寸体统,于是只能用眼神不住示意她。 苏晗烟却很直接:“没事,王爷仁厚不会在意这些。” 莫名被冠上这种称赞的封景毓也只能清了清咽喉,用眼神示意杨军师过来。 苏易臣终于成功回到了 苏晗烟身边。 “大哥,军营前段时间来了个奇怪的女子,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提及此事,苏易臣神色肃穆凝重起来,“我刚赶到这里时,这里几乎人人自危,都将那女子视为妖魔鬼怪,说的故事也是神乎其神。” “你找她了吗?” “根本找不到,所有见过她的人几乎都已经……”苏易臣沉默数息,又喟叹道,“只说那女子眼下似乎有两颗泪痣。” 苏晗烟一激灵,转头看他,“我眼下也有两颗泪痣。” “这不一样。”苏易臣无奈又好笑,“不过目击者现在确实很难找到了,只可惜我并没有绘画天赋,兵营里又惯是武将,鲜少有人能提笔绘像,所以 那女子究竟相貌如何,我确实还不知晓。” 说到这里,苏易臣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她?” “我只是觉得她或许就是病原携带者。”苏晗烟说了这话又看到苏易臣疑惑的表情,就停顿了一下,简单解释道,“意思是,这毒的确是她传染过来的,但是她哪怕全身是病毒却也不会犯病死去,她虽然是病毒携带者,但她体内应该也有抗体。只要找到她,我就能解毒。” “原来如此。” 那么接下来的难题就是找人了。 啧。 这怎么找人呢? 苏晗烟突然想起来什么,停住轮椅回头看向满眼哀怨的封景毓: “王爷,会画画吗?” 第402章 你有几块腹肌 “画人?”封景毓略有些诧异地挑眉,虽然意外却也没有多想,“可以。” “那我这就去找曾见过那女子的人,这么大的兵营,总会有几个见过她的人是幸存者。”苏易臣也难掩自己的情绪激动。 等到苏易臣和杨军师火急火燎地离开后,苏晗烟若有所思地伸手摩挲着自己眼下的两颗泪痣。 女子穿着南疆服饰。 并且眼下和她一般,有两颗泪痣。 居然这么凑巧吗? 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什么问题,但是苏晗烟现在却又根本理不清隐匿在迷雾中的种种头绪。 头痛。 苏易臣和杨军师的速度很快,只一晚上就果然搜找到了一个曾遥远看过那女子一眼的人, 只不过…… 彼时正准备去洗漱的苏晗烟眉眼微扬:“大哥你怎么还吞吞吐吐起来了?” “只不过。”苏易臣无奈往下继续补充,“那人你们应该也认识。” “哦吼?” “就是昨天不肯让自己弟弟被拉去焚烧掩埋的那个男人。” 是他。 苏晗烟眼底难得染上几分兴趣,又问:“那他是何时染病的?” 杨军师解释:“二十天前。” “二十天?”驱动轮椅从内室出来的封景毓神色凝重,“可是这病不是最多十天就会血热昏死,等到十七天后就该脓包破裂的吗?他为什么能坚持到二十天?” 这话还都问住了苏易臣和杨军师。 苏晗烟却眼神 微亮:“除非他身体里也有一定的抗体在。” “带他过来,本王可以由着他的介绍来给那女子画像。”封景毓也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听到这话,苏晗烟也不准备去洗漱了,认真守在旁边,封景毓却淡淡瞥她:“蓬头垢面,如何像话?” “我等会去整理也是一样的。” “不行,现在就去。” 见他这么态度强硬,苏晗烟也不高兴了,她还在跟他闹脾气呢,结果他却还在这认真严肃起来了? “我不去,我还有事想要问他呢。” “你那是正经事吗?”封景毓几近于咬牙切齿,眼眸里恨不得喷出火来,“你明明就是馋他的腹肌!” 说着,封景毓又叫来门口 守着的士兵:“你快去追苏将军,让苏将军务必将那人裹上厚厚的服饰,只许他露出眼鼻口耳即可。” “……” 说到这里,苏晗烟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之前为了气封景毓,故意跟他说了那么两句。 原来他真一直惦记着呢? 难怪昨天晚上她不要跟他睡一张床的时候,他虽是面色不虞却也没有强求。 原来他也憋着一口气呢。 只是……苏晗烟视线不由得下移了些,封景毓难得被她那直白炽热的眼神给看得不自在了,哼道:“本王也有腹肌,你若是喜欢,大可来看本王的。” 苏晗烟故意问他:“你有几块腹肌?” 块? 这东西居然还论块? 封景毓看到苏晗烟眼底的促狭笑意,虽是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却也很快就淡淡挑眉,在极快时间反客为主:“一时之间我还真忘记了,不然,宝贝,你来摸一摸看一看?” “咳咳咳……”听说这话,苏晗烟冷不防直接被自己口水给呛住了,她面红耳赤,恶狠狠瞪了一眼封景毓,“油腻!” 说完直接转动轮椅出门,封景毓急忙喊她:“宝贝,你去哪儿?” “去油!” 苏晗烟也没兴趣在这赖着等了,直接去外面洗漱,而这时苏易臣也恰巧带着神色恍惚的男人,和苏晗烟擦肩而过。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男人略略回眸看向苏晗烟。 “她是谁?” “是懿王妃,是我小妹。” 第403章 妖女! 封景毓上下打量着这个神色颓废的男人,他脸颊处满是潮红,唇角还有些格外明显干涸的血渍痕迹。 中毒的人都会流血,不从肺腑,便是鼻腔。 封景毓也没多想,吩咐旁人研墨后,便提笔看他:“你且仔细跟本王形容一下那女子的长相。” 笔尖沾墨,在宣纸上游移,简单几笔就已勾勒成形。 但—— 封景毓微微皱眉。 旁边一直看着绘画进程的苏易臣也察觉不妙地皱起眉来,好家伙都是欲言又止。 “王爷,将军,那女子可就是给我们下毒的人?” 封景毓看着跃然纸上的那张他格外相熟的脸,只能含糊道:“暂时还不确定。” “一定是她!她生得那样妖媚,只是看人就能将人魂魄勾走!我弟弟只是跟她说了句话而已,没多久就染病了,我也只是偷看了一眼也不能幸免,这其中一定是她在暗中下毒,若是我碰到她,必定要将她……” 这时,洗漱好且也活动了下脚腕,觉得自己脚踝恢复差不多,就一瘸一拐进来的苏晗烟进来了,“王爷,大哥,画好了吗?” 男人听到声音疑惑回眸,霎那间就已是目眦尽裂! “是你?!” 男人惊怒交加,竟猛地要抢苏易臣腰间佩的长剑,但他动作稍慢,下一瞬就有一东西猛地扎进了他的手,从血肉穿过狠狠扎进门上! 苏晗烟还没有回过神,苏易臣已经将男人给重 重压倒在地,捆绑住了他的手足。 “王爷,将军!此人就是害了我们的妖女!可千万不能放过她!” 男人哪怕被按倒在地,却仍然情绪激动又撕心裂肺地大喊,他眼神凌厉如刀,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将苏晗烟千刀万剐! 苏晗烟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我?我不过就是去洗了个脸抹了个药而已。” 封景毓确定她无事,略微松口气,才眯起眼眸冷声道:“放肆!她是本王的王妃,怎会是你口中那等妖女?” 男人听了这话也懵了,眼神写满了不可置信。 苏易臣瞪他:“她是懿王妃,是本将军的小妹。” 居然还真的是? 看着封景毓 和苏易臣神色凝重,男人就像是陡然被卸掉了所有锋芒,但他眼神还是写满了迟疑困惑,良久,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低喃道: “不可能,明明就是她……” 那日是雨天。 衣衫褴褛的女子换上了好心将领买来送她的新衣裙,她倚坐在檐下,明明不施粉黛,微微笑起来时眼尾却仍是摇曳生姿,魅惑万千。 那等绝色,男人只是被弟弟拉来偷偷窥得一眼,就已是刻骨铭心,至今未忘。 可是…… 可是王爷和将军却显然没必要为这妖女掩盖。 “天下怎么会有人生得这般相似?她们居然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 苏易臣在获取封景毓允许后,命人 将情绪激动到已然陷入疯癫的男人给弄走了,苏晗烟若有所思地走上前,看到封景毓画着的那副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和她相貌一般无二。 再想到男人刚才的低喃,苏晗烟不由得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跟她相貌这么相似,难道这上面的人会是…… “宝贝,你想到了什么?” “没有。”苏晗烟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就是觉得挺巧的,那个奇怪的女子居然跟我相貌一样。” 说完,她又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阳光明媚,空气里满是不知名的花香味道。 江清誉曾经说过,她的外婆是鲛人,鲛人三代女儿都是一样的传承,自然也都是相同的相貌。 难道…… 第404章 两种可能 苏晗烟想到这里彻底待不住了,她拔腿想去追苏易臣,可脚踝仍然存在的隐痛又逼着她不得不在原地站了会。 可她却越想越有可能。 于是她又折返回屋,对着封景毓开门见山:“我怀疑那个神秘的女子,是苏夫人。” “她?”封景毓蹙眉,“你是真觉得她还活着是吗?” “我觉得,但我不确定。”苏晗烟先找凳子坐下,沉吟片刻,“之前就有听说苏夫人……也就是我娘,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边疆这里。” 苏夫人是原主的娘,她既然占据了原主的身体,那由着她叫一声娘也是理所应当的。 “并且我外公之前也说过,我和我娘和我外婆相貌 都是一模一样,简直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么我觉得,就算有人将我们错认了也是很正常的。” “可苏夫人……”说到这里封景毓停顿了一下,又觉得苏晗烟都改口了,自己也是时候改口,便换了称谓,“可岳母若是还活着,如今也该是近五十岁了,她就算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和你如今相貌一模一样,难道说鲛人还能永葆青春吗?” 这…… 江清誉好像并没有说,并且她听说她名义上的外婆也是去世挺早的。 永葆青春。 嘶。 “如果不是我娘的话,那还有一种可能——”苏晗烟又换了一种想法,“最初我和项无月认识的时候,他就曾经将我错 认成他的那个他弟弟逃跑失踪的未婚妻。而也有人说,那个出现在兵营里的女子说自己不甘被人买卖,故而才离家出走的,会不会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项无月的那个未婚妻?” 这么一说,封景毓也有些印象了:“项无月最初赶到东陵京都去开办富华楼的时候,就是听说他的未婚妻可能会去到东陵京都。” “那我们不妨大胆设想一下,就是那个女子,她流落在外了在外一段时间,受尽屈辱,所以想着回南疆去,只是碰巧路过这里?”苏晗烟越琢磨感觉越有可能,“所以这也能证明我们为何长相相似,也年纪相仿。” 封景毓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种可能性显然是要比 上一种假想的可能性更为大一些。 “那么你觉得现在我们该去哪里找那个女子?” 苏晗烟想了想:“去找项无月。” 苏易臣将男人重新押送回西兵营,原本还想再问一些什么,却见男人已经精神恍惚,昏厥过去了,他也不好逼迫,就让军医给他包扎了下手上伤口,便又赶了回来。 结果刚进门就听到封景毓和苏晗烟说要进南疆。 “如今南疆与东陵的关系日益紧张,就连我当初进南疆时全程面具遮面,尚还差点被人看出端倪,更遑论你们?”苏易臣是一百个不放心,“更何况王爷腿伤还未痊愈,小烟她也身体娇弱,你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大 哥。”苏晗烟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拽着苏易臣的袖子去看门,“看到了吗?刚刚扎进门里的是王爷绘画的毛笔。” 还真是。 毛笔这般柔软,竟然也能被封景毓用做飞镖,可见他的内力十分浑厚。 “可是……” “我知道大哥你在顾忌什么,我懂,反正我会易容,大不了就跟王爷换一张脸再进南疆不就得了?” 苏易臣像是被说服了,但还是有些顾忌:“可你们完全不懂南疆习俗,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好?” 苏晗烟也是头一次觉得苏易臣居然能这般絮叨谨慎。 心里暖暖地。 也很无奈。 她正想再说什么时,玉镯忽然变得滚烫! 第405章 脱离控制 突如其来的高温打了个苏晗烟措手不及,她下意识捂住手腕哀嚎了声,可高温却只是稍纵即逝,等封景毓和苏易臣察觉异常凑过来时,除却苏晗烟手腕上明显的一圈红中之外,玉镯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 “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苏易臣仔细打量着,“怎么突然红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这么高的温度还是打了个苏晗烟措手不及。 她摩挲着手腕一圈红中,只能进不能出含糊地笑了笑:“没什么要紧的,是我硌了下。嗯……大哥你如果担心我跟王爷不通南疆习俗的话,不如就给我们找个向导吧?毕竟这里就临着南疆地界,再 走几十里就是南疆王城,这里应该通南疆习俗吧?” 苏易臣见苏晗烟神色认真,想起西兵营里那么多病人,此时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吩咐杨军师赶紧去找人,他则放心不过,去亲自收拾让他们进南疆所需的东西了。 苏晗烟正在出神,有人拿了用凉茶浸透的手帕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腕上,她一抬眼就对上封景毓满眼的担忧:“是这个手镯的问题吗?” “呃……” “你不用瞒我。”封景毓动作细致又轻柔,黑睫微垂遮住了内里神色,“这也不是你初次被这玉镯给烫到了,只是平常你不想告诉我,所以我就配合着你,也从不过问而已。” 苏 晗烟有些心虚,只能悻悻笑了笑。 她还真不知道呢,却原来敢情这一切封景毓都知道啊。 他还挺配合她。 她有些内疚地摸了摸鼻尖,说:“这是我娘留下的东西,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佩戴着,也是后来生下小团子后,误打误撞才摸索出了内里隐藏的空间。我当时没多想,只想着别人穿越都有个金手指,那这手镯里的隐藏空间,说不定也就是老天为了弥补我穿越,所以特意送给我的金手指呢。” “结果前段时间,手镯突然开始时不时地烫我一下,并且每次在我听说起南疆,且好奇手镯来历的时候,它几乎都会烫我一下。可我摸不出它的秘密,又 完全摘不下来这手镯,又担心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事脱离我的控制,所以只能想方设法地去寻找这手镯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我娘。” “脱离你的控制?”封景毓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那之前在悬崖上我们意外掉出来,掉进深潭的时候,是你的本意还是我们被它给踢出来的?” “是被踢出来的。” 果然。 封景毓之前也曾有过一转念的疑心,毕竟那种时候怎么想都该是他们把身上的伤养到差不多了,才该再离开的,何至于让他还没完全醒来时就离开手镯空间? 原来如此。 而这边,苏晗烟还在凝重地说着自己的顾虑和考 量:“我之前一直将这手镯内里藏着的空间当成是上天的馈赠,直到前段时间才发现这东西并不是我的专属,它可能并不属于我,只是我误打误撞地打开它,使用过它,而现在,它察觉到了它主人的存在,所以才弄出这么多的幺蛾子。” 封景毓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轻柔地摩挲着苏晗烟手腕处的一圈红中。 眼神晦暗,话音坚定:“无论苏夫人是否还活着,既然这手镯生了异心,那就不得再继续佩戴了,毁掉它。” “别啊。”苏晗烟听着这话,人都惊呆了,这男人怎么动不动就毁东西呢,“先找找看吧,它并没有伤我的心思,只是在有意引导我而已——” 第406章 夫妻痣 而这边苏易臣几乎将整个军营里的人都问过来个遍,可最后却也没能挑选出合适的人选来,于是只能把眼神投在了杨军师身上。 “你在兵营里多少年了?” “回将军,十二年了。” 苏易臣满意颌首,又问:“南疆里的习俗你可是都懂吗?” “大致都懂。” “你跟着王爷王妃一同去吧。”顿了顿,苏易臣又低声嘱咐,“务必要保他们周全。” “是。” 苏晗烟的脚踝伤得不重,只一天休息就能活蹦乱跳了,隔天,她便推着封景毓跟杨军师一同踏上了进南疆的马车。 “今后我是不能再称呼你为杨军师了,请问你的全名是?” 杨军 师拱手:“回王妃的话,属下姓杨,名长晏。” 听到这名字,原本在闭目养神的封景毓,眼睫微抬,随即,他摩挲着大拇指处的扳指,淡淡吩咐道:“进了南疆后便不能再称呼王爷王妃了,我们只是家中没落流落至此的客商,你是我和夫人聘请的管家。” “是,老爷。” 苏晗烟听到这称谓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老爷?不至于吧,不然你还是喊少爷和少奶奶吧。” 杨长晏听此明显神色有些迟疑,而封景毓虽拧眉稍顿,却还是格外纵容她,“那就依夫人所说。” 一行人在马车里简单做了新身份的定位,苏晗烟又拿出人皮面具给封景毓和杨长晏一一做了改动。 调整一 下眉间眼距和山根高度,再将脸型稍做下矫正,原本容颜俊美到光风霁月的懿王便只是一个容貌稍显清朗的儒雅书生了。 苏晗烟心思微动,又在封景毓右眼下也点了颗痣。 还理直气壮地解释说:“这就叫夫妻痣。” 封景毓忍俊不禁,却也格外纵容,由着她来随便更改自己的眉眼五官。 而杨长晏则戴好了人皮面具便出了马车,和车夫坐在了外面,对里面的嬉笑声只眼观鼻鼻观心地装做听不到。 一行人在天黑时到了一处驿站。 驿站的人看他们神色匆匆,衣服也不像是南疆服饰,便旁敲侧击着询问了许多,好在杨长晏耐心地解释了许久,最后还用南疆本地方言一一解释了 。 驿站的人这才卸除了怀疑警惕心,将门打开了。 苏晗烟很好奇,就凑过去询问:“杨管家,你刚刚用他们本地方言说了什么,他们才让进来的?” “咳,少奶奶别怪罪,我说少爷腿疾复发实在疼痛难忍,少奶奶实在挂心担忧。” 这不是很正常吗? 为什么让进? 像是看出来了苏晗烟眼神里的怀疑和困惑,杨长晏又低声解释道:“这驿站背后站着的是项家,他们可能是因此而想到了项家大少爷项无月。” 哦。 那苏晗烟就能理解了。 不是都说项无月未婚妻嫌弃他是残废而偷偷跟项家二公子一起跑掉了嘛。 再看看她跟封景毓“ 同舟共济”,难免心生动容。 正常。 “只是少奶奶,你最好还是也佩戴上人皮面具。”杨长晏思量再三,还是低声提醒了句,“这些驿站的人虽是可能没有见过项无月未婚妻的本来相貌,但不代表,接下来的路程中,也没人见过。” 这个考虑应该有的。 “好。” 等到苏晗烟转身去推着封景毓挪动到一楼的房间去休息,刚要准备卸妆休息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转头询问: “哎?王爷,杨军师知道项无月的未婚妻跟我相貌一样吗?” 封景毓眼眸微眯,内里锋芒稍纵即逝,却是只极为轻松地笑了笑。 “我们偶尔说起过,他应该是意外听到了吧。” 第407章 黑店 驿站里的夜晚却并不安生。刚至三更,夜深人静之时,却有一竹筒穿透了窗棂糊上的纸,随即有一股白雾悄无声息地被吹送进了房间。 苏晗烟困乏地厉害,却也被这味道中刺鼻异常的米药给醺醒了,她挣扎着要醒来,却被身侧的封景毓给伸手按住。 “别动。”夜色里,封景毓的声音沉稳而坚定,“等等看。” 苏晗烟果然没有再挣扎,她摸到随身携带着的香囊,取出两颗红色的丹药,自己吃了一颗塞进封景毓嘴里一颗。 “这东西最少能让你保持两个时辰的清醒,米药掌控。” 哦? 封景毓唇舌间轻轻舔着那丹药,泛着清凉的甜味。 他可以用内力将米药 排出,也可以长时间的屏息来抑制米药的蔓延。 但—— 宝贝要喂,那就喂吧。 苏晗烟很快就又发觉了不对劲:“你怎么这么冷静镇定,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人做的?” “这是黑店。” “啊?”苏晗烟差点惊讶地敢出声,急忙捂住嘴巴,确定外面没有异常动静,才小心翼翼询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他们并不打算开门,却听到杨长晏说我腿脚不便,又在看我坐着轮椅后,选择开了门,你觉得是为什么?” 苏晗烟想起自己跟杨长晏的对话,挑眉说:“这驿站是项家产业,所以他们难道不是感动于你我之间的这种‘丈夫腿伤残废 、妻子不离不弃’的矢志不渝的爱情吗?” “……” 封景毓一时间还真的有些哑口无言了。 他拧眉,思量再三,还是无奈喟叹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人会因为所谓矢志不渝的爱情而放低警惕和小心的。” 说到这里,封景毓眉眼处又陡然翻涌起明显的阴郁危险:“他们是看杨长晏年过四十身体羸弱,而我腿脚不便,你又只是女子,所以才突然起了杀人劫财的心思。” 啊这…… “原来如此,受教了。”苏晗烟抱拳:“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这话刚说出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几人嚣张的喊叫命令声: “兄弟们,药效现在必定已经发作了,快, 把那貌美的小娘子和她那残废夫君弄出来!他们衣衫华贵,必定是有财之人,干完这一票我们也能分得银两,好好的回家过年了!” 苏晗烟嘴角疯狂抽搐起来,“现在还不到深秋呢,都还没入冬,他们怎么就已经想着回家过年了啊?” “深谋远虑,好高骛远。” 苏晗烟:“……” 这两个成语? 一行人步伐匆匆,眼看就要踹门而入的时候,苏晗烟也有点着急了,“王爷你现在的情况能不能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封景毓沉吟片刻:“我觉得,应该不需要我出手。” “哈?”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像是有人持刀闯 混进了其中,随即便是闷哼和惊慌的尖叫声。 “他怎么没中迷药?” “快来抓他!” “弓箭呢?” ……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嘈杂吵闹声响居然就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随即,有人轻轻叩门,“少爷,少奶奶,你们可还好吗?” 苏晗烟一惊,“居然是他?” 这外面可不就是杨长晏的声音? 随即,封景毓艰难坐起身,自己坐上轮椅,让苏晗烟躺下继续休息,这才出声道:“你进来吧。” “是。” 苏晗烟隔着朦胧薄纱,透着月光看到杨长晏仍穿着那身长袍,仍是那副羸弱模样,但他手中却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剑。 第408章 老鹰抓小鸟 苏晗烟人都惊呆了,杨长晏不是大哥的幕僚军师吗?他这看着就羸弱的身材,居然还有这番功夫在? “杨管家,没想到你的功夫倒是不弱。” 杨长晏态度倒是谦逊:“小的跟从少奶奶兄长多年,功夫自然是有一些可以傍身的。” 这么解释倒是还可以。 封景毓并不执着:“外面那些人你怎么处理的?” “小的已经将他们捆绑上了,特来询问少爷和少奶奶。” 封景毓吩咐道:“领头者杀掉,其余人就等我们离开后再放了吧。” “是。” 杨长晏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随即就掩上门窗离开了。 苏晗烟却总觉得哪里很 奇怪,等封景毓重新挪动到床上后,她忍不住询问:“这杨长晏似乎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封景毓挑眉看她,顿了顿,又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别太多心了,明日就要进南疆王城,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好好休息休息吧。” “好的。” 苏晗烟的怀疑心思也是稍纵即逝,毕竟杨长晏到底还是苏易臣身边的人,无凭无据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怀疑的好。 但是等闭上双眼后,她却做了个格外奇怪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只小鸟,而杨长晏则变成了一只老鹰,老鹰将她视做猎物,她就拼命地躲避遮盖,却还没能躲过被抓住的命运,但老鹰却并没有吃掉她,反而将她扔进 了自己的窝里,她摔了个屁股蹲儿,抬头就发现这窝里居然还有个一并被老鹰抓来的断了腿的小鸟。 她认认真真给断腿小鸟包扎呢,那断腿小鸟却跟二哈见人似的,欢天喜地扑过来弄了她一脸口水。 然后她就醒了。 发现封景毓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啄着她的唇。 苏晗烟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将他推开,甚至直到洗漱完毕上了马车也不愿意打理他。还是封景毓低声下气哄了许久,才终于换来苏晗烟大发慈悲般的一句: “以后我睡觉的时候,没有我的允许你别啃我。” 封景毓好笑异常,却又觉得苏晗烟这副模样像极了撒娇,于是也纵容着。 对于马车里的吵闹嬉笑,坐在外面的杨长晏面不改色。 “我对项无月之间的了解倒是不多。”封景毓自动忽略了他顺水推舟逼着项无月离开东陵京都的时间,面不改色地询问着苏晗烟,“不知道这项无月,到底算是个怎样的人?” 苏晗烟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项无月?嘶,嗯……无商不奸,说的就是他。” “哦?” “他确实很会做生意吧,富华楼看起来相比十八春,是一直在贴钱做生意,但其实他也一直都在赚的盆满钵满好不好?”苏晗烟越想越气,“但是后来他可能发现我跟他未婚妻长得相似,又发觉我可能会帮他重新站起来,就对我格外的容忍,甘心放弃了富 华楼的利益来跟我做朋友呢。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治病排毒,他就回南疆了。” 越说,苏晗烟还越是遗憾,“不过他确实有钱,毕竟富华楼后期对上十八春,两者在打擂台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有意亏损。哎,如果有机会我肯定要给他治腿的,也不知道能给我多少钱……” 封景毓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我有钱,你别靠近他。” “我知道。”苏晗烟撇撇嘴,“我就随口一说,我跟项无月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虽然爱财,但我也是有底线的人……” 而这时,跳下马车的杨长晏从告示上撕下来一张纸,递送了进来: “少爷,少奶奶,这是项家贴出来的公告。” 第409章 有底线? 苏晗烟首先接过传单,她简单过目后,眼神瞬间就亮了:“杨管家,走,咱们这就去项家!” 封景毓:? 嗯? 这就是她所谓的有底线? “去项家干什么?” 苏晗烟一把将告示递给他,“看到了吗?项无月腿伤毒发,命悬一线!项家贴出告示寻找各种能人异士,只要能治好他的腿,让他重新醒来,项家赏黄金万两啊!黄金!还是万两啊!”说到最后,苏晗烟眼神都恨不得能放光。 封景毓无奈纵容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简单过目了下告示上的内容。 确实是这般写的。 他稍做犹豫,又指向告示下面的最后一行小字: “可是项家也不是说 什么寂寂无名的人都能给项无月治病的,咱们并没有名人的名贴,如何能进项家?” 哦? 啧。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这却并难不倒苏晗烟,她摸索出一个小化妆镜,指着自己的脸给封景毓看,“我都有这张脸在了,还需要什么名贴?” 封景毓瞬间哑口无言。 嘴角疯狂抽搐。 两个世界? 她有底线? 啧。 杨长晏也不多问,接下来就开始认真询问去项家的方向道路了。好在项家是南疆首富,项家也几乎是人人知晓,所以没多久就来到了项家门前,但是在门口却被下人给阻拦住了。 “何人要见我们大少爷?” 杨长 晏抱拳解释:“我们家少奶奶多年行医,可以给你们家大少爷治病。” “治病?我们家大少爷是多年的腿疾,她也会治病?” “当然。” 下人听此果真有些迟疑犹豫了:“你们家少奶奶是何方人士?” 苏晗烟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亮相了,当即就要收拾收拾出去,却被封景毓阴沉着脸给拉了回来,“你真决定这么出去?” 呃。 苏晗烟莫名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了:“我就随口说说嘛。” “你这么出去了,我们的确能顺遂进去,可是这是项家,这里几乎人人都认得你这张脸,你借着项无月未婚妻的的脸进去了,你我又该如何顶着这张脸再离开项家,离家南疆?” 这个顾忌,苏晗烟的确没有想过呢。 她稍做犹豫:“可是如果不这样,我们怎么进去?” “我有办法。” 彼时,还在外面等待着的下人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没人出来?” 话音刚落,封景毓掀开车帘出现,杨长晏见出来的是封景毓而并非苏晗烟,却也没多问,当即跟车夫忙着去收拾轮椅,又将封景毓搀扶下来。 封景毓略略抬眼:“我的夫人确实医术高明,我原本是残废,如今都能短暂地站起行走些步子了。” 下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而苏晗烟就在这时戴上人皮面具,也从马车上下来,她站在轮椅边,神色淡然。 “若是信不过,大可以让我给你家少爷看 一看,治得痊愈,给我酬劳,若是治不好我必定也分文不取。” 下人神色犹豫,却也派人进去禀告了,等候的时间里,苏晗烟也总算有时间打量这项家的景致了。 不愧是首富,这项家布局真的精妙,只门口站着守着的下人就足有六个,那沉重的朱门,恐怕没有四个人联手根本推不动。 苏晗烟啧啧感慨:“真有钱啊。” 下一瞬,封景毓就咬牙提醒道:“你喜欢这样的吗?回去我也把王府改成这样。” “别别别——那样你还不得被口诛笔伐死?我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苏晗烟还是拎得清的。 过了会,里面有人火急火燎跑进来了,态度还算恭敬:“几位,进来吧。” 第410章 项家壕无人性! 到底是首富家族,规矩诸多,他们并不能从正门进,苏晗烟也就耐着性子推着轮椅跟着下人从旁门进去了。 游廊曲折通幽。 院子里满是兰花的香味。 院中花草大多都是苏晗烟从没见过的景致,溪流潺潺,楼阁精致。 而几乎每个檐角下都挂着一只六角风铃。 清风拂过,铃声清脆。 苏晗烟也不知道究竟推着封景毓绕了多少路,才终于进了一个院落。 院落正中央放置着几个大缸,里面放置着一些开的恰好的睡莲。 香味清新。 领路的下人躬身解释:“三位在此稍等,小的前去禀告。” “杨管家,为什么这里放置了这么多的六角风铃?” “是有祈祷健康之意。” 哦。 项无月腿不行身体也不行,这么多风铃看来就是为了保佑他的。 下人很快又匆匆跑出来,“夫人,我们家老夫人请您进去。”但他却并没有让出道路,只是又说,“老夫人说只请您一个人进去。” 啧。 封景毓不悦地拧眉:“可我是她的夫君,难道也进去不成?” “小的只是代为转达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心有疑虑,想要看看我是否真有几分本领,我明白。”苏晗烟轻轻笑起来,很是配合,“夫君,你和杨管家就在此稍等我一会吧。” “可是……” 苏晗烟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明亮坚定。 封景毓: “……” 虽然不知道她的坚定到底是自己胸有成竹,还是单纯为了那黄金万两而迫不及待。 却也只能松手。 苏晗烟便跟着下人推门进屋,一进屋苏晗烟就嗅到了空气里满满的清苦草药香,她稍拧眉,余光不动声色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布局。 好家伙。 简直壕无人性! 门窗都用一种特殊材质的布给蒙着,以至于屋里并没有丝毫日光泄露进来,但屋里的光亮却很是柔和轻缓,苏晗烟定睛一看,才发现灯烛上却摆放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哇。 这一颗夜明珠拿出去放到黑市上都能卖到天价! 这里最起码也得有三十颗左右! 项家不愧是首富! 区区黄金万两,恐怕还不够他们平常吃饭塞牙缝用的呢! 苏晗烟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下人对稳坐高位的老夫人行过跪拜礼,才双手抱拳略一躬身,当做行礼了。 装扮雍容华贵简直不输于太后的老妇人,将苏晗烟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才淡淡开口:“你是哪里人士?是当真会医吗?” “我并非四国人士,我是被我师父收养在身侧的,前些年下山游历被人所救,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了。” 这懒到家的解释希望她能信。 老妇人颌首,却也没说信或不信:“你师父是谁?” 苏晗烟舔了舔牙,垂首道:“老夫人可听说过玉面圣手?” 她冒充她的徒弟。 老妇人瞳孔微震,果 真惊讶,她跟身边伺候她的姑娘窃窃私语了好一阵,才说:“你可有办法请你师父出山?” “我师父去游历四海了,我也没办法找到她。”苏晗烟面不改色心不跳,“老夫人若是信得过,不妨让我给项公子看一看?” 老妇人迟疑数息却也同意了,苏晗烟便被领到了内室。遥遥地,她就看到了面色煞白如雪的项无月正躺在床榻上,胸膛处的起伏几乎看不出来。 明明之前分别的时候,在富华楼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算身体康健。 只不过数月不见…… 怎就如此了? 苏晗烟还没上前去查探项无月的脉象呢,就突然察觉到空气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她眼神凌厉起来,“他体内有蛊虫?” 第411章 你倒是仁慈 老妇人一听这话神色也瞬间变得凝重,她厉声呵斥身侧伺候的贴身丫鬟:“大少爷体内有蛊虫?这怎么可能?” 不信? 行。 苏晗烟也来了脾气,从自己随身药箱里翻找出银针,简单用自制的酒精湿巾擦拭消毒,就扎进了项无月的几处周身大穴里,随即找人要了一把匕首。 匕首划破手腕。 黑血流出。 而混迹在黑血中的还有一条白色的又格外肥美的虫子。 小虫子难辨头尾,只一个劲在盛满黑血的碗里翻涌。 味道格外腥臭。 老妇人的脸瞬间就黑了,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焦躁又震怒:“这是怎么回事?春谷,大少爷体内怎会 有蛊虫?你贴身照顾着大少爷,怎么这事却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接近着,就有一穿着黑色家奴服的男人推门而入,跪在地上,垂首恭敬解释道:“大少爷的毒根本无法抑制,每逢阴雨连绵的天气便犹如万箭穿过,大少爷实在疼痛难忍,便引了一条蛊虫进去,蛊虫蚕食着他的血肉,却也能极大程度缓解阴雨天气中,他双腿的疼痛。” “那为什么这事我不知道?!” “大少爷说不想让老夫人您为此忧心。” “糊涂!只贪图一时畅快,又焉知他如今毒发命悬一线是这蛊虫在其作祟?”老妇人却还是格外生气,虽是解释了来龙去脉却还不解气,“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到现在都瞒着我, 还真是反了天了!来人快把他拉下去,鞭刑二百!” 原本还有心情看热闹的苏晗烟听到这里总算忍不住了。 不至于吧? 还打人? 这二百的鞭子下去不死也得少半条命吧! “老夫人。”苏晗烟急忙伸手说,“大少爷还没醒,这时候您可千万被气倒,更何况这蛊虫确实出了不少力,大少爷昏迷也并非因此。” 注意到老妇人不悦蹙起的眉,苏晗烟急忙解释,“我并没有想插手您家务事的意思,只是春谷想必是伺候大少爷习惯了的,若是大少爷醒来没有他在身边,怕是也不方便呢,您说呢?” “……” 老妇人冷哼,“你倒是仁慈。”说着,却也 没有再坚持了。 苏晗烟松口气,“那我就开始给大少爷诊治了?我能否请老夫人您出去稍等一会?若是人太多了,我可能会分神分心,您只需要将春谷留下就好了,他想必最是了解大少爷的身体状况。” 老妇人神色稍显犹豫,却到底是咬牙跟这群人又离开了。房间里瞬间归于安静,苏晗烟看向春谷,眯了眯眼:“你抬起头来。” 春谷微微抬眼,露出狭长却满是锋芒的眉眼。 哟。 这不就是之前一直跟在项无月后面,给项无月推轮椅的小厮? 苏晗烟笑了笑,神态略显轻松:“原来是你啊。” 春谷微微眯起眼:“你认得我?” “啊……” 忘记了她还戴着人皮面具呢。 “咳不认识不认识,我就是之前见过你,那时候你还推着你家少爷呢。” 春谷眉眼微动,晦暗神色略现幽深,却没有再多问。 “你跟我说一说吧,你家大少爷平常毒发时的症状。” “大少爷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毒发的这般严重过了,也只这两年每逢入秋便会毒发。”春谷眼睫微垂,像是叹息又像是怨恨,“若不是那女人当初抛弃大少爷远走,大少爷何至于病情复发,身体又每况愈下?” 苏晗烟很快就抓到了这段话的重点。 “那女人是谁?” “是大少爷曾经的未婚妻。” 苏晗烟当然知道,“她如今在哪儿?” 第412章 两种毒 “谁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若是被我看到抓到,就算她背后有二公子撑腰,我也必定会将她……”正发泄着自己怨怼愤恨的春谷说着说着,稍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点,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警惕起来。 “你不过一个大夫,问我们大少爷的私事做什么?” 呃。 苏晗烟被春谷的眼神看得一阵心里发毛,虽然腿有些颤,但还是竭力做出面不改色的镇定淡然出来。 “当然是对症下药了,你刚不也说了吗,你家大少爷是因为那女人的缘故,才诱发体内剧毒复发?这常言都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嘛不是?我也是想着等给你家大少爷治好了身体上的病,再把他的心结给打开,这双管齐下,病也能好 的利索。” 春谷似是信了,果然没有再问,可是眼神里的警惕却还在。 呼。 逃过一劫。 苏晗烟心底悻悻,这春谷的眼神真的太可怕了,特别是他冷冷瞪着人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厉鬼。 经过这么一打岔,苏晗烟也没有继续旁敲侧击的心思,她取用了银针开始依次给项无月扎针。 确实是旧毒发作。 但项无月体内的毒和封景毓体内的毒却又完全不同。 封景毓体内只有一道毒,是来自于皇后,所以只要将这毒给排出去再好好调养了也就罢了,可是东陵京都里并没有敢棋走险招的大夫,所以什么也不能做,只敢在毒发的时候让封 景毓生生抗过去。 但是苏晗烟却是胆大心细的,于是毫不犹豫开始排毒调养。 这才有了封景毓的如今。 而项无月体内的毒的确是有,但是导致他残废双腿不良于行的罪魁祸首却并非是他体内的毒。他体内的毒平常也只蛰伏在他的心肺深处,只有在每次发作之时才会导致于他成这副虚弱模样。 导致于他双腿残废不利于行的毒,完全是另一种。 苏晗烟好奇询问:“你家少爷中过两次毒吗?” “没有,只一次。” 苏晗烟了然,却不相信。 腿上的毒她过段时间再慢慢排出吧,现在还是得先让项无月醒来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道银针究竟扎了多 久,项无月手腕上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总算不是黑色的了,她这才简单给他缝合包扎了起来。 又开始下一步的排毒。 封景毓和杨长晏等在院中,他闭目凝神了许久,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睁开了眼。 老妇人由着丫鬟搀扶,这时也已经从里面浩浩荡荡走出来了。 “你就是那大夫的丈夫?” 封景毓并不在意她那傲慢的打量眼神,便态度温和地略略颌首。 “也是个残废?” “……” 杨长晏听不下去了:“我们家少爷只是腿受了伤,暂时不良于行。” 老妇人笑意讥讽,却明显并不相信,她吩咐下人将他们送到一处偏僻些的院落:“在我们大少爷 没醒来之前,就麻烦你们先在此处住着了。” “我夫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传话的丫鬟毫不犹豫:“因为我们家大少爷还没醒。” 等人离开后,杨长晏将这处院落仔细观察个遍,才低声道:“少爷放心,这处院落困不住我们。” “嗯。” 他其实并不是担心这个。 而是…… 苏晗烟又仔细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自己的腿都麻木了又揉血液顺畅了好几回,终于等到项无月的指节轻轻颤抖了起来。 春谷首先回神,难掩欣喜地出去禀告了。 一刻钟后,老妇人被人搀着进了屋,苏晗烟就识相地站在门口等着,而没多久—— “大夫,你进来。” 第413章 懿王妃 对于这一声“大夫”,苏晗烟表示还是挺受用的,于是她便笑意吟吟地进屋去了。 彼时,大病初愈的项无月正倚坐在床头,略显疲倦的双眼在看到她时,微微顿了顿,才像是有潺潺溪流入了早已干涸的河床。 有一声古筝声响。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随即。 万物复苏。 枯木亦逢春。 苏晗烟被这怪异的氛围弄得心里发毛,却也没多想,毕竟现在项无月可是醒了的,那么黄金万两的悬赏肯定就是她的了!想到这里她便高兴地凑过去了。 “大少爷,如今感觉身体如何?” 约莫是昏睡太久的缘故,项无月声 音略有喑哑,却仍是从容温和的:“尚可,只是,我还不知你是谁?” “这位大夫可是玉面圣手的亲传弟子,若是没有她,我可真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好了。”老妇人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其中欣喜之意不言而喻,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看向苏晗烟,“对了,大夫,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苏,您称呼我为苏大夫就行了。”苏晗烟含糊地说,她说出真名后,这些人岂不是要立刻抓住她? 项无月却很坚持:“全名呢?” “……” 你怎么这么坚持呢? “没有全名,我师父四月初七捡到的我,就给我取名初七。”苏晗烟编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我 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所以麻烦您,最好还是称呼我苏大夫为好。” 项无月颌首,果然没有再多问。 想到那救活项无月就能领到黄金万两的事,苏晗烟有些心痒痒了,“现在大少爷也醒来了,不知道那黄金万两……” “是这样的。”项无月突然眉眼轻垂地解释道,“我虽是今日醒来了,可体内的毒却并没有悉数排遣出去,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会到如今局面。所以,我刚刚跟奶奶商量了一下,想请您帮我把我体内的毒都排出去,这样的话,项家愿意出黄金三万两作为酬劳,不知道苏大夫您怎么看?” 卧槽。 黄金! 三万两啊! 那得是多少钱 啊!她这辈子!她跟苏小团这辈子!甚至再加上一个封景毓,他们甚至于什么都不用干,只吃喝玩乐都够花了! 这待遇还问怎么看? 那肯定是! 苏晗烟拍着胸脯保证:“相信我,我必定竭尽所能!请老妇人和大少爷您放心把这事交给我吧!在我这里,三万两您绝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老妇人神色虽还有疑虑,可看项无月神色坚定认真,自己也不好再过多插嘴,便也同意了。可老夫人不愧是老夫人,她看出了项无月眼神里的纵容,心底瞬间拉响了警告提醒。 故而,临了出门时,老妇人便故意回头提醒道:“苏大夫,老身方才已经将你的丈夫和管家送到了东 苑歇息,这段时间,就请你们夫妇暂时委屈一下了。” 委屈?您客气。 您这项家几乎寸土寸金,装潢地简直堪比皇宫好吧? 苏晗烟嘿嘿地笑:“不委屈,那我就多谢老夫人您了。” 老妇人离开房间前还不忘给春谷使了个眼色,果然春谷很快追了出来,“这苏大夫可是有夫君的人,你且看好她,别让她有机会勾引到大少爷。” “老夫人放心。” 人虽然都走完了,但苏晗烟还沉浸在一夜暴富的美梦里无法自拔呢。 她正在心里敲打算盘,三万两黄金等于多少银子的时候,却突然听得项无月低低轻笑了一声,缓慢道: “懿王妃,好久不见。” 第414章 他认出来了? 正在做梦狂笑的苏晗烟瞬间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原地跳了起来。 眼神惊恐,神色慌张。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懿王妃? 他喊的? 苏晗烟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哎,不对呀,脸上的人,皮面具明明还好好的呀?春谷都没认出来,这项无月怎么回事? 不明所以的苏晗烟就干脆咬紧了牙关,死不承认:“大少爷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我在叫你,懿王妃,苏晗烟。”项无月姿态冷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了?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 他居然真的能这么肯定! “苏晗烟 ?哦,居然跟我一样都姓苏呢哈,不过这名字虽然还可以,但我确实不是苏晗烟。”苏晗烟心里疯狂打鼓,面上仍然做出镇定神态,“大少爷你认错人了。” 项无月淡淡提醒:“你的手镯,我认得。” “这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买的路边货!” 怎么到这时候了却还死死咬牙不承认? “是有难言之隐吗?”项无月不解,却还是思量片刻凝重地承诺道,“我答应你,不会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呵呵,我真的听不懂……”苏晗烟死死咬牙,打死不承认。 废话! 这时候怎么能承认呢!万一承认了的话,那三万两黄金她到底还能不能收了! 收?毕竟曾经是朋友是吧,不好意 思。 不收?可她就单纯地为那黄金万两而来的啊! 纠结。 万分纠结。 项无月却并不知道苏晗烟在纠结沉吟什么,他沉思片刻却也没有逼她,只是换了种说法:“之前苏将军来找一种药,只可惜我也不太懂那些人都中了什么毒,只给了一些可以延缓毒性发作的药,如今又过去了将近半月,不知道他们的毒可解了吗?” 苏晗烟梗着脖子:“暂时没有大事。” “那就好。” “……” 啧。 苏晗烟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都说了要死不承认怎么这时候她还接话? 这时,项无月又闷咳了几声,苏晗烟便急忙搀他重新躺下,“大少爷你最近就先好好休息 吧。” “好。” “呃……”落荒而逃地将要走到门口的苏晗烟,又应生生止住了步伐,她不愿意往前走,就只站在门口,扬高了声音询问,“大少爷,您现在还想着您那位未婚妻的吗?” 项无月稍顿,神色似有哀伤,却十分肯定:“嗯。” “你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项无月若有所思地望着床边围的曼帐,神色似有动摇。 片刻,摇了摇头:“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有两年没有见过了吧。” 两年。 啧。 难道那个神秘女子离开兵营后却没有来南疆吗? 那她去了哪里? 苏晗烟若有所思,离开了这里。而她“失 魂落魄”的神态正好被门口守着的春谷给看了个仔细,春谷表情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屋里。 老妇人听罢,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苏大夫不是有夫君的吗,怎么还这么不知检点?难道是她看上了我项家的家业,所以才这么不留余力地想勾,引我项家少爷?” 春谷垂首没有说话。 老妇人又拧眉沉思了片刻:“你去,找一下东苑的那个男人,把这事跟他说清楚,让他看好自己的女人。” “是。” 总不能在刚刚赶走那个女人后,项家就又来了一个妖艳见货吧? 这么巧合吗? 这一切苏晗烟都不知情,但她刚刚踏进东苑时,却还是被封景毓抬起眼来的一个危险眼神定在了原地。 第415章 糟糠之夫 “怎么用这眼神看着我?像是恨不得要把我给吃了似的。”苏晗烟困惑又茫然,却还是格外识时务地停下步伐,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但却收到了封景毓更为阴沉的眼神。 她感觉大事不妙,急忙停步。 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不在的时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臭宝你眼神看起来这么凶呀?” 封景毓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整个人的神色隐匿于院中的桂花树下,显得有几分阴郁阴霾。 看不真切。 他只冷冷喊她:“回来。” 这时候,苏晗烟怎么可能会回去?回去了,说不定封景毓直接就能抓住她啃她的嘴巴!她脑袋里诸多念头疯 狂运转着,却也没想到到底是什么原因可能会惹怒他。 就只能小心翼翼询问:“我应该没做错什么事吧?” 封景毓声音越发的冷了:“宝贝,你不会想我过去抓你的。” “……” 怎么好端端还威逼利诱起来了呢? 苏晗烟舌头抵着上颚,又确实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就又挪步过去了,刚走过去,就听到封景毓阴测测地冷笑:“项家有钱吗?” “有啊,并且项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所以——你想留在这里?”趁着苏晗烟说话的时候,封景毓已经驱动轮椅上前,他抓住苏晗烟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眼神晦暗而危险,“抛弃了我 这个糟糠之夫?” 苏晗烟:“……” 糟糠。 啧。 到底什么时候东陵堂堂三皇子懿王殿下,也能被人形容为糟糠之夫了啊? 苏晗烟好笑又无奈,还是杨长晏去关了门,又低声将刚才春谷来添油加醋说的一番话转述了一遍后,苏晗烟才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翻了个白眼:“才不是,我那不是想问问项无月的未婚妻到底有没有出现嘛。结果,项无月并不知道。” 封景毓却还是不松手,他仰头看她,神色认真:“既然那女子没有在项家,我们就离开吧,若是你眼馋那黄金万两,不妨就这样——他给了你多少银子,回东陵京都后,我可以双倍给你。” 苏晗烟冷静道:“不是黄金万两了,是黄金三万两。” “……” 封景毓眼皮微跳:“区区商户之家,怎会如此财大气粗?” “人家是南疆首富。” “……” 看着封景毓明显陷入自闭了的表情,苏晗烟好笑地推着轮椅进屋,才解释说:“我只贪财不好色。” “那你快些把项无月的腿给治好。”封景毓还耍起小脾气了,神情很是傲娇,“毕竟军营里还有许多人在等着你回去救命呢。” “我知道。”苏晗烟虽然好财,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我虽然就这那个染病的士兵体内的一点抗体研发出了一些药,可毕竟他体内的抗体太少了,哪怕经过提 纯,却也效果甚微。最多一个月,我若是找不到那个女人,还是没办法。” 而军营里像那个男人一样得病的人,还有足足二百人。 人命关天。 苏晗烟正色:“原本还想再仔细研究一下项无月腿上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现在想想,那女子既然不在这里,我们就还是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这两天就给他安排排毒的事。” 封景毓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神色也略显凝重起来。 第二日。 项无月身边的春谷果然又来请苏晗烟,苏晗烟这次学聪明了,先捧住封景毓的脸亲了好几口。 才春谷皲裂的表情中,淡定地擦了擦嘴角。 “好了,我们走吧。” 第416章 一朵琼花 苏晗烟本以为自己这么做了,春谷就不至于再能理直气壮地觉得是她再纠缠项无月了,可结果春谷却面色扭曲复杂了起来。 好半晌,等将她带到了项无月房间外后,他才冷嗤着,神态不屑地道:“苏大夫你不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晗烟都懵了:“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又干什么了?” “你想攀龙附凤?可以,但我家少爷可不是你能肖想的人物。”春谷虽是小厮,但在寸土寸金的项家伺候了项无月这么久,骨子里也带着傲慢与偏见。 这不,偏见似乎是根深蒂固。 苏晗烟都当着他的面儿去亲封景毓了,以此来表示他们夫妻感情恩爱,表示她对项无月没半分意思。 可结果—— 却成了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成了她在欲盖弥彰。 苏晗烟这下是直接被他这番态度给气笑了,她哼道:“攀龙附凤?我如今的身份还需要攀龙附凤吗?另外你搞清楚好吧,我夫君虽然现在不利于行但他并不是残废,好好调养休息他能站起来的。” “哦。”春谷的态度明显还是油盐不进。 啧。 “呵,你们全都自我认知良好。”苏晗烟也懒得跟他过多解释了,翻着白眼推门进去,决定还是赶快治好了项无月的病拿着黄金三万两走人吧。 在这项家待时间久了,正常人的脑子也得出问题。 项无月彼时正倚坐在床上,他目无焦距 地看着窗外,苏晗烟无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看到了一院被风从枝头吹落的,纷纷扬扬的小白花。 那花,苏晗烟还没见过。 花聚集在枝头顶,端,香味格外的清香淡雅。 苏晗烟皱起眉,又想,这花想必是南疆,独有的吧。 “苏小姐。”项无月很快回神,他温和笑起,眉眼稍弯,将手中攥着的菩提串放下,“你可是喜欢外面的琼花吗?” “琼花?”原来这花竟然是琼花,也是,南疆多雨气候宜人,眼下也正好是琼花的第二次花期,苏晗烟有一瞬间的诧异,就归于平静了,“我还以为大少爷你会更偏爱喜欢明艳恣意的花一些呢,却没想到你更为喜欢这么浪漫的琼花。” 项无月略略挑眉,“苏小姐见过琼花?” “听说过。”苏晗烟模棱两可地解释说。 原本的苏晗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是不可能见识过南疆这独有的琼花了。 至于她本人,其实也很少得见开得这么烂漫恣意的花树,毕竟她的大部分人生都奉献给了研究院。 “是吗?只可惜这花只在南疆能存活,否则……我能做的也只有在苏小姐离开南疆时,折一枝琼花相赠了。”项无月笑容不减,但眼神灼灼,却写满了他的本意。 啧。 苏晗烟不太擅长跟这样的项无月打交道,只能悻悻转移了视线。 上前。 继续放血扎针。 看着黑血从手 腕伤口流进碗中,项无月突然问:“苏小姐,你的外公身体如何了?” “挺好的。” “那就好。” “……” 见苏晗烟不想再说话,项无月就偏头继续去看院中的琼花了,他看似目无焦距,但眼神里的温柔宠溺却又像是真的落在了谁人的身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苏晗烟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极为轻缓的笑。 她略有困惑抬头,就看到脸色微微苍白的项无月正笑着,而他另一只健全的手正堪堪伸出,接住了一朵被穿堂过厅的琼花。 不就一朵花吗? 傻笑什么? 苏晗烟不明所以,却在这时听到项无月略带黯然却又满足的笑:“她最喜欢琼花了。” 第417章 琼枝姑娘 她? 苏晗烟心领神会:“项少爷说的,是你的未婚妻吗?” 项无月眼睫微颤,却并没有回答她,他像是失血过多以至于疲倦了起来,所以沉默了一会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但苏晗烟知道他没睡着。 到底曾经也是坐在一张餐桌上品茶讨论生意的朋友——苏晗烟就直接定义他们之间是朋友了。 苏晗烟也有些于心不忍看他这般痴情落寞,就清了清喉咙,状若无意地开解道:“其实我觉得吧这世间虽然多得是离别,但也处处都存在着久别重逢呢,少爷你生得俊朗,等我给你治好了病,等你重新站起来了,到时候你就是南疆的钻石王老五了,那时候,你想要什 么女人能得不到呢?” 项无月还是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苏晗烟讨了个无趣,就开始聚精会神地继续扎针,随即将今日份毒血排出后,略松口气,解释说:“你的身体不是特别好,抵不过我接连几天的放血,所以明日我就不来了,少爷你好好休息。我会嘱咐厨房,让他们给你炖煮一些花胶汤滋补,那大少爷,我就先回去了?” 项无月还是双眼紧闭。 嘶? 怎么回事? 难道她的手法太舒服了,以至于竟然把项无月给弄睡着了吗? 苏晗烟迟疑着伸手在项无月眼前晃了晃,没有得到回应,正想着要去掐他人中时,终于听到项无月略显喑哑的应 了声:“好。” 呼。 苏晗烟松口气,没睡着啊。 她提着药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随便瞥了眼,看到原本被项无月放在掌心里的琼花竟然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了地上。她犹豫了会后,还是折返回去,重新在窗户边接了一朵琼花,放在了项无月虚虚摊开的掌心上。 项无月指节微动,但饶是如此,他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算了。 苏晗烟离开房间,就看到春谷竟没站在门口,而是也站在了院中琼花树下,她忍不住挑眉:“哟,你也喜欢琼花吗?” 春谷神色瞬间凝重认真起来:“我不喜欢。” “但你们家少爷挺喜欢的。” “……他也不喜欢。”沉默了会后,春谷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话,便毫不犹豫和她错身而过推门进屋了。 “哎!年轻人你不要太气盛。”苏晗烟啧了声,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我不过就是说了说这琼花而已,干嘛又莫名针对我?搞清楚,真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你们家少爷的好吧?啧。” 更何况—— 苏晗烟也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她爬上树折了一枝接近纯净无瑕般的琼花,眼神里也不由涌上几分轻快笑意。 如果没记错,琼花的花语该是无私的爱。 难道——这是从另一种角度验证了项无月对他那位未婚妻的痴情吗? 苏晗烟不明白,但是她既然折 了花,那就也不能浪费……嗯,回去送给封景毓吧,免得他因为旁人故意离间就又开始胡思乱想。 苏晗烟心情不错的哼笑着穿过风铃声阵阵的曲折游廊,循着来时的道路折返,刚走到一个转弯处犹豫该往哪个方向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从不远处走来,紧接着,小声的议论也进了她的耳朵。苏晗烟虽还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思绪回笼时已经下意识躲在了旁边墙角。 “大少爷就真的那么喜欢那位琼枝姑娘吗?居然到现在还死死拦着,不让老夫人砍了那琼花树。” “不过琼枝姑娘也太狠了,一走多年竟再不愿回了。” “哪儿呀,琼枝姑娘前两天还回来过呢。” 第418章 眼睛是会骗人的 这话说的苏晗烟当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根据这番话可以得出一定的信息——项无月的未婚妻名为琼枝,并且,前两天她回来过? 这怎么回事? 她明明查探过项无月对他未婚妻的反应,项无月明明就是不知情的呀!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而那两个丫鬟很快像是也注意到了自己嘴秃噜时说了什么,急忙改口说:“哎呀呀……我说错了话,妹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哎呀,李姐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跟外人说。” …… “行叭,其实就是咱们老夫人看不上琼枝姑娘了,毕竟当初她可是在跟大少爷成婚前夕逃走的,让咱们大少爷丢 尽了颜面,这过去了半年又蓬头垢面地回来了?别说老夫人怀疑她是否干净,就连我都疑心她突然回来是不是另有图谋……” 那两个丫鬟小声说这话,渐行渐远。 苏晗烟竖起耳朵继续听,但接下来能听到的生意却已经很轻很小了,她哪怕竭尽全力,却也只能大致听到“赶走”“没让大少爷知道”“该是离开王城了吧”等这样的言论。 不过即便只有这么多,她神色也瞬间冷凝起来。 那神秘女子果然回来过项家,只是项无月当时重病奄奄一息,项家老夫人就直接将她给赶走了。 人会去了哪儿呢? 嘶。 苏晗烟等不住了,转身火急火燎回了庭院,跟封景毓将自己偷听 到的内容说了一遍后,问他:“后天我会再给项无月排毒,那时候,我要不要顺路把这事跟项无月说了?” 封景毓沉吟片刻,视线却又轻飘飘停在了她手中已经被她因紧张而拧巴地不像话了的琼花上。 “这花是哪里来的?” “啊?” “是项无月送的吗?” 苏晗烟简直要被逗笑了,封景毓这狗男人吃起醋来为什么能这么得不分轻重缓急?这时候是这花哪里来的更重要吗? “这花我随便折的,我看着好看,就顺手折来送你了。” 旁边端茶过来的杨长晏,面无表情地拆穿她:“这是琼花,花朵一般都生得极高,夫人,这花你是爬了多高的树摘的?” “… …” 行。 三言两语就一下就破了她所谓的顺手随便折来的借口了。 好气哦。 原来找了一个熟悉南疆的向导在身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封景毓脸上喜不自胜又沾沾自喜的表情实在过于夺目,苏晗烟实在忍无可忍,就咬牙切齿地哼道:“杨管家,这个时候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的。” 杨长晏亡羊补牢似的闭上了嘴巴。 放下茶水,转身离开。 苏晗烟咬牙,略显无奈,又接近于自暴自弃地哼道:“行吧,这花是我特意折来送你的,可以了吧?” 随即看着封景毓瞬间喜笑颜开的表情,苏晗烟心底虽然有动容,却更多的还是困惑,不 就一枝花吗,他至于这么高兴? 看着到处寻找花瓶的封景毓,苏晗烟急忙清了清喉咙:“哎,你说这事我到底要不要告诉项无月?” 封景毓还沉浸在收到鲜花了的欣喜里,对于这个问题也只含糊道:“项无月当真有那么喜欢那个琼枝姑娘吗?” “当真。”苏晗烟神色认真,“我看得出来。” “啧,眼睛是会骗人的。”封景毓淡淡瞥她,“毕竟你当初,可是还觉得我对离慕瑶深爱不已呢。” “……” 狗男人! “花还给我!不给你了!” 而此时。 身穿宽大斗笠,面蒙白纱的女子正站在项家门口不远处。 她静静地看了会,上前去叩门。 第419章 腹肌好看吗 到了他手里的花又哪里能有被人要回去的道理? 封景毓死活不给。 苏晗烟跟封景毓争执了半晌,苏晗烟又不舍得真的抢,就哼哼两声也不跟他继续抢夺了,但是这时候新的问题也出来了:“我们出去找一找那个琼枝姑娘吧?她既然回来过项家,那在她没有见到过项无月之前,想必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离家。我猜她现在应该就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项家的一举一动呢。” 封景毓思索了半晌,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就也颌首同意。 项家对他们倒是没有阻拦,毕竟苏晗烟现在还没有收到所谓的赏金黄金万两,她可能不会就此消失,所以在听到苏晗烟说想推着夫君出去散散心时,他们几乎 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也放了行。 南疆王城是另一种奢繁恢宏景象。 这里的人似乎格外偏爱银器,几乎所有女子都佩戴着许多银器——手镯,项圈,头饰,耳坠。 叮叮铃铃。 配着几乎每家每户檐角下都会挂着的六角风铃,更是别有一番动听悦耳。 姑娘们更是个个皮肤白皙,她们的眼眸都更为深邃些,衬着胭脂银饰,便越发的媚眼如丝。 只勾上一眼,便能摄魂夺魄。 更为重要的是——这里不比东陵,这里民风更为开放些,这里天气炎热些,以至于这里的男人都个个赤着上身,隐隐还能看到健硕身材和流畅的肌肉线条。 嘶。 美不胜收! 注意到苏晗烟那直勾勾的眼神,封景毓似笑非笑:“他们的腹肌好看吗?” “呃。”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苏晗烟急忙擦了擦嘴角那并不存在的口水,悻悻转移了话题,“我只是觉得这里的姑娘都挺好看的,你看那腰肢,你看那眼眸……”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封景毓却好像是上心了,挑眉哼道:“是吗?那我也好好看看。”过了会,他评价道,“确实都不错,生得貌美,又歌喉出众。” “……” 狗男人是故意的! 苏晗烟恨恨地威胁:“你要是再看的话,小心我就不推你了,等会你就瘸着腿蹦哒着回去吧。” 封景毓简直要被苏晗烟的独,裁给逗笑了,但他却也是纵 容着,只道:“那你也别看那些腹肌,如果实在想看,回去我的让你看。” “哟,王爷你还有腹肌呢?” 随即,苏晗烟就收到了封景毓的死亡凝视。 呃。 她急忙改口:“王爷的腹肌一定比这些凡夫俗子的都好看。” “哼。” 虽然她的解释敷衍异常,但就是能轻易抚平封景毓的躁郁。 两人就慢慢在街道上往前走,一时间也忘记了是来找琼枝的了,开始尽情的玩耍起来。 看到路边卖着地方特色小吃? 买。 看到有卖他们南疆,独有的银制头饰? 买,一人一个。 于是这条街还没走完,封景毓腿上就已经放不下东西 了,苏晗烟却还在两眼放光地看着不远处的胭脂水粉店。 哎。 封景毓无奈提醒,“需要我从轮椅上起来,给你买的东西让出位置吗?” 苏晗烟看到封景毓满脸的生无可恋,一时间也有点心虚了,“倒是也不必,我们也不是过了今天就不出来了。” 那就先回去吧。 于是两人就决定先打道回府,结果刚回到项家门前,遥遥就看到一群人正在大力地推搡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女子。 “走远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项家!怎么是你说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你还当自己是昔日的琼枝姑娘呢?” “滚!” “再来纠缠,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420章 果然有抗体 听到这里时,原本还好奇脸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苏晗烟和封景毓下意识对了个目光。 四目相对,意思不言而喻。 什么叫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不就是嘛! 虽然还在意想不到的狂喜,但他们也顾念着这里毕竟是项家大门,所以两人并没有选择打草惊蛇,只在那头戴斗笠的女子被人重重推搡又悻悻离开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了女子离开的步伐。 琼枝姑娘腿脚似乎受了伤,步伐略有踉跄,满城琼花纷纷扬扬下的美景下,她的背影却格外的凄苦萧索。 “琼枝姑娘。” 等项家彻底看不到他们了,苏晗烟才出声叫住了她。 女子听到声音微怔了下,却没有转头,苏晗烟只能听到她略显沙哑的声音:“有事吗?” “我心底有一些疑惑,还望琼枝姑娘能帮我解答一二。”苏晗烟说话的时候已经松开了轮椅,她缓步朝着女子走去,越靠近,一颗心就越是砰砰乱跳。 这宽大斗篷下藏着的人,相貌真的会和她一模一样吗? 可为什么呢? 天下间甚至没有两枚一模一样的雪花,却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如果说她和她娘和外婆的话,那还有理由解释——毕竟这具身体的外婆是鲛人,鲛人生女则就会三代传承。 可为什么这个远在南疆外的琼枝,也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是巧合? 还是有什么新的秘密? 苏晗烟步伐越走越是沉重,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感觉自己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心脏微沉。 最后,苏晗烟停在了女子身后。 她到底没有再往前走,到底是没能走到女子面前,去直面地看那张脸。 心有余悸。 到底无法抬脚。 “疑惑?”女子声音微凉,讥讽又轻蔑,“疑惑什么?疑惑我一年前抛弃了项无月,此时又何来的脸面返回项家吗?如果你的疑惑仅仅只因于此的话,那我无法解答——除非你能让项无月来见我一面。” 这女子提起项无月时,没有愧悔和怅然,反之还只有浓重的怨恨和轻蔑。 啧 。 难道她之所以现在返回项家,并不是因为她想跟项无月破镜重圆,而是有其他的事相求? 苏晗烟心里百转千回,语气却仍是淡然从容的:“姑娘登门项家的事,一直都被死死瞒着,项大少爷前段时间又旧毒发作至今卧床,所以他并不知情,如果姑娘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又万分焦急的话,我可以帮你传个话,只是……” 苏晗烟到底是忍不住好奇了,她强压了心底的那份心悸感,再度踏步走到了女子面前,但还没看到她的脸时,她便忙侧过了身子。 “只是,我还有些私事想要问一问你。” “你说。” “姑娘前段时间可到过东陵驻扎边疆的兵营里吗?姑娘身体又是 否有什么不适呢?” 女子身形虽僵了僵,一时间却并没有否定否决,“我身体一直如此,没有异样。至于兵营……我从外地流浪回来时,的确路过了那里。” 身体没有不适。 看来她果然体内有那病毒的抗体。 苏晗烟心下稍稍放松,这下也总算有时间开始仔细询问容貌的事情了。 “这样啊。那不知道姑娘你为什么这么不愿意正眼看我呢?是你的脸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是琼枝姑娘?” 说到这里,苏晗烟眼疾手快,猛地去拽女子面上的白纱! 女子惊呼出声,一时间却又完全躲避不及。 白纱坠地。 终于露出了她遮挡的脸。 第421章 紫色眼瞳 但不过一瞬,女子脸色巨变,她猛地抓住斗篷再次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露出的那双清湛但在阳光直射下却又泛着浅浅的深紫眼眸。 那双眼眸格外漂亮,眼瞳如曜石般精致。 可此时里面却满满的戒备警惕,她正不住后退,色厉内苒地瞪着她:“放肆!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晗烟仍定定地看着这女子。 哪怕只是稍纵即逝,也足够让她看清白纱下的那张脸了。 的确是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苏晗烟的瞳仁偏向于茶棕,而这女子的眼眸是更为妖异一些的紫。 还有—— 从右边眼尾,斜着蔓过鼻梁直达到 唇角下颌处。 有一条极为恐怖的疤! “你的脸……” “不许说!”女子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衬托得本就妖异的紫瞳越发深邃,她全身都在颤,话音更是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算是项家的人,在为项无月打抱不平故而存心要给我难堪,却万万不该在此时此地这般对我!我本就没有辜负任何人,凭什么要我沦落至此!” 说完,女子突然重重推开苏晗烟,拔腿就跑,苏晗烟踉跄了下稳坐身形,又急忙想去追她,可女子的动作敏捷又迅速,加之又极为熟悉此地的地形,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她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只能 回到了原地。 封景毓问:“看到她的脸了吗?” “看到了,跟我一样。” “一模一样?” “瞳仁的颜色不同,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苏晗烟懊恼地啧了声,又凝重道:“不过她脸上有很长的一道疤痕,看起来像是被人故意劈上去的,并且应该也没有仔细养护包扎用药,以至于留下的疤痕增生格外严重,算是彻底毁了容吧。” 封景毓明显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只沉声道:“她刚刚已经承认她去过兵营了,你能确定兵营里的毒就是她带过去的了吗?” “八九不离十。” “我这就安排杨长晏去暗中调查她的下落,抓到她后就即刻将她带回兵营 。”封景毓不愿意继续拖泥带水,说着,还又叮嘱道,“你也快点给项无月解毒,解毒后咱们就启程回去,这里毕竟是南疆而并非东陵。” “好啦好啦知道啦,你这醋真是吃得莫名其妙。”苏晗烟很无奈,不明白封景毓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不过—— 她又回头看了眼女子消失的熙攘街道,眼眸微眯。 她的眼瞳颜色,跟国师追月眼瞳的颜色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一个是妖异的紫色,一个如湛蓝的天空。 追月说他眼瞳的异样颜色是因为他娘亲怀他时身中剧毒,那么琼枝眼瞳的颜色也会是这个原因吗? 不过苏晗烟确实对琼枝气急败坏下说的那 些话感兴趣了。 左右她已经让项无月休息一天了,于是第二天她就在街市上买了几个骰子,开始跟项家的小厮丫鬟玩起来了。 苏晗烟虽然不太懂怎么出老千和赢钱,却知道想套取情报就得舍得往外掏钱的道理。 于是,一个时辰你,她就往外扔了近五十两银子,而原本嘴死死咬着的小厮和丫鬟们都赢得盆满钵满,个个喜笑颜开,也都忘记了项家老夫人的命令,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项无月和他未婚妻琼枝姑娘的故事。 “琼枝姑娘呀?她当年真是踩了狗屎运啊,否则她区区一个项家家奴之女,怎么可能跟我们大少爷扯上婚约?” “不过我们大少爷确实喜欢她。” 第422章 妖僧 说完这话,那小厮还格外惋惜地啧了两声,不住摇头:“可惜了,大少爷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她。” “是啊。”旁边的小丫鬟愤愤不平,“大少爷真是瞎了眼,从小就对她过多照拂,结果她倒是厉害,在大少爷为了救她而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毫不犹豫地跟二少爷跑了。” 哟。 这几天一直听说的都是琼枝姑娘的事,她差点都忘记,最开始都是说项无月未婚妻和他弟弟跑了的事了。 苏晗烟一边嗑瓜子嗑得起兴,一边眼睛放光地催促:“你们家二少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琼枝姑娘难道真正喜欢的不是大少爷,而是你们家二少爷?” “什么二少爷?不过就是一个娼,妇和老爷宿醉下的一 个私生子而已。他之前一直都被老夫人扔在寺庙里住着,只去年老爷过世三年祭日,才让他短暂回来祭拜。结果,他非但不知感恩,却还拐着琼枝姑娘跑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小厮叽叽喳喳的凑过来,“他当时可是剃度了的,听说还算得上一位得道高僧,谁知道这么的六根不净。” 和尚? 妖僧? 苏晗烟突然问:“他长得好看吗?” “呃……” “这……” 苏晗烟换了一种说法询问:“他相比于大少爷,谁更加好看?” …… 几人却不约而同都沉默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嗯,看来比项无月要好看。 项无月容貌 偏向清朗着的儒雅温和,跟封景岚伪装出的表象差不太多,而那二少爷比他还要好看,那的确配得上妖僧的称呼了。 “其实也没有很好看……只是他眉间额心居然有一颗妖艳如血的朱砂!”丫鬟认真解释说,“就衬得他整个人很不正经。” 呃。 朱砂痣? 行叭,那确定是妖僧了。 苏晗烟继续问:“他们同时消失的是吗?” “对。” “所以你们其实也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一起离开的,还是两人凑巧选择了同一天离开,是吗?” “啊,这个……” 几人再度面面相觑,一时间好像还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回答了。 “最后一个问题。”苏晗烟竖起手 指,神秘兮兮地低声询问,“琼枝姑娘长得好看吗?” 结果这随口一问,这些人瞬间就又炸开了锅: “当然好看!” “对,她生的格外貌美,眼神虽然清清冷冷的,但是只要稍稍涂抹了胭脂便如桃花醉酒、三春白雪般,怎能不好看!” “她虽然是项家家奴之女,但在项家可是被当成千金小姐一样养大的。” “确实好看。” “是啊。” …… 虽然他们是在夸琼枝,但苏晗烟知晓她们相貌一样,所以心底莫名也有些有荣与焉的骄傲。 这群孩子,可真会夸人。 “咳咳。”苏晗烟应是被她们给夸的脸红了,防止等会偏移主题,所以眼下就急忙把话 题正回来,“好,我问题问完了,你们别夸了哈。” 但她刚想离开,丫鬟小厮却又拉着她不让她走,纷纷冲她挤眉弄眼:“你怎么对我们大少爷的事这么好奇呀?难道真跟春谷说的那样——你看上了我们大少爷不成?” 苏晗烟瞳孔陡然震了起来。 谁? 看上了谁? 这瞬间,她心底都快把春谷给骂个狗血喷头了。春谷怎么这么嘴碎呢?之前跑到封景毓面前阴阳怪气,现在还跟这些丫鬟小厮们百般叮嘱? 他真的自我感觉太过于良好! 苏晗烟咬牙切齿地冷笑:“我就算死,从这跳下去,也看不上你们家大少爷。” 丫鬟小厮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在笑什么?” 第423章 看重 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原本还熙攘热闹的小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堪称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的暂停键,一个两个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惊恐给代替了。 特别是刚刚问了苏晗烟这个问题的丫鬟,她这瞬间,表情扭曲到都能跟名画《呐喊》一较高下了。 紧接着,有轮椅转动的声音传来,随即就是项无月淬笑从容的声音:“怎么了?刚刚我没插话的时候,你们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 苏晗烟嘴角也在疯狂抽搐。 紧接着,这些小厮丫鬟像是被解除了暂停键,个个手忙脚乱地跪地求饶。 “大少爷息怒,奴才不是有意 的。” “少爷息怒!” …… 而苏晗烟站在一群跪着的人之中,就犹如鹤立鸡群。 躲?不行。 也跟着跪?那肯定也不行。 苏晗烟五官扭曲了会,到底还是咬牙回头笑了,“呀?大少爷?真巧啊,你这是出来兜兜风?” 项无月笑得眉眼微弯,他自己驱动轮椅来此的,身后并没有春谷跟随。还未到深秋,他膝上就已盖着一毛绒绒毛毯,于是就衬得原本就有些虚弱的脸色更加白了。 他笑了笑:“苏小姐,也来兜风?” “是,有点闷。”苏晗烟讪笑了两声。 “府中虽大却到底是四方的天固定的景,苏小姐待的烦闷,也是正常。”项无月点头 表示理解,但随即他笑意略做收敛,看向地上跪着的这群下人,“项家请你们可不是请你们在背后来议论主子的闲话的,既然这么不知规矩体统,就领了这个月的月银尽快离开项家吧。” 地上跪着的下人们脸色瞬间就白了。 他们离了项家,还能去哪儿再找这种薪酬待遇如此优越的工作? “少爷息怒,奴才不是故意的。” “奴婢知道错了,少爷给个机会吧。” …… “项少爷,您别生气。”苏晗烟也有些心虚理亏了,毕竟他们是在跟自己说话才惹来的祸事,“这事主要怪我,是我好奇心深重,您别罚他们了。如果您实在气不过,不如就扣除些给我的赏金?这行叭?” 那可是黄金! 让你扣! 项无月定定看着苏晗烟肉疼的表情,他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喜欢银两,却又觉得她这番神态率真异常。 于是,他沉默了会,淡淡道:“看在你的面子上。” 项无月驱动着轮椅走远了,苏晗烟都还在懵呢。 这么好说话的? 嘶。 那他得扣她多少黄金? 苏晗烟还在疯狂腹议,劫后余生的丫鬟和小厮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苏晗烟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苏小姐,大少爷还真看重您呀?” “是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大少爷除了对琼枝姑娘外,会因为谁的话而更改主意的呢。不然苏小姐您别走了,您嫁给我们家大少爷 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正胡思乱想的苏晗烟差点没被自己口水给呛死。 她眼神惊恐,抱住自己:“你们搞清楚,我有夫君的!并且……并且我还已经有了个儿子呢!” 结果丫鬟却一脸老神在在,“有夫君可以和离呀,我们项家不在乎女子之前的贞洁。” “……” 等等? 之前嫌弃琼枝离开一年又嫌弃她残花败柳的下人,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吧? 苏晗烟讪笑了声,起了身鸡皮疙瘩,伸手做讨饶状,忙不迭地找借口离开了。 反正想要打听的情报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 回去吧。 而就在苏晗烟一抬眼,却恰巧对上了院中琼花树下的项无月。 第424章 重新站起来 啧。 现在装做没看见转身就跑能摆脱项无月的可能性有多大? 苏晗烟一边大脑疯狂运转,一边还能分出心神去查探项无月此时的表情究竟是伤怀还是怀念。 看不出。 太远了。 只能看到他在仰头,注视上头顶的琼花。 现在没有风,吹不落琼花,高高在上的琼花也不肯落在他的掌心、他的身边。 莫名孤寂。 苏晗烟硬生生止住了想就地转身逃跑的步子,她心底无奈喟叹了声,还是认命似的走上前去:“项少爷刚才那话,应该是故意说的吧?” 什么辞退下人,什么就此算了。 都只是为了让这些小厮丫鬟承她的一个人情罢了。 她毕 竟不傻。 虽然稍有片刻惊诧,却也很快就能瞬间回神,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 但是,苏晗烟还有一点很不理解:“项少爷你何必要这般浪费时间心力地,来给我拉人情呢?” 项无月还在仰头看着琼花,声音似是也染了琼花的安静温柔:“苏小姐觉得呢?” 她觉得? 嘶。 “你想让我愧疚,想让我在此多留一段时间?”虽然这么说,就好像她也有点过分自我感知良好了,但苏晗烟一时间确实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还是说,你想在他们眼前留一种我对你很重要的感觉,想着让我长久的留在项家?比如——真的和离了,嫁给你?” 苏晗烟现在才想明白。 春谷不会无 缘无故跑到封景毓面前说她三心二意,要封景毓管好她。 春谷怎会觉得她在勾引项无月呢? 除非项无月在春谷面前给出了,好像她真的勾引过项无月的反应。 所以春谷才会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 项无月低声轻笑起来,随之也终于转头看向她了。他眼神里盛满了琼花,而她就在琼花丛中,神色好奇又疑惑。 “是。”项无月竟然承认了,他姿态十分坦诚,“我太孤单了,想有个人在我身边。更何况你嫁给我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爱钱,项家最多的就是钱。” “……” 啧。 苏晗烟拧眉:“你想把我当成琼枝姑娘的替身?” “不是,只是我喜欢你的脾 性。”项无月神色认真,“跟你相处的时候,我会感觉自己格外的轻松,你不爱我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爱你。” “我不理解。”苏晗烟拧眉。 项无月似乎轻笑了一声。 神色虽染寂寥,却也轻松畅快:“那你……就当做,我是把你看成琼枝的替身吧。” 还挺情深义重的。 苏晗烟斟酌了一下:“你很喜欢琼枝姑娘吗?” 项无月笑了笑。 没回话。 苏晗烟也在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把琼枝姑娘来项家好几次了,却每次都被下人偷偷赶出去的事真的告诉项无月呢。 他看起来对琼枝姑娘情深义重的。 “如果琼枝姑娘毁了容,或者没有这么好看了,你还会 喜欢她吗?” 项无月还是不理她。 他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树干。 算了。 苏晗烟懊恼似的抿起唇角,还是等杨长晏找到琼枝了,等她真的提炼出解药后,再跟项无月说这些事吧。 毕竟他们之间的误会好像还不少呢。 “对了。”刚想离开的苏晗烟突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我前两天应该已经将你体内的毒给都排出去了,明天我给你治腿,等我将你腿上的毒给解了,你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重新站起来。 项无月看着毛毯下几乎毫无知觉的双腿,眼睫轻轻颤抖起来,好半晌,他才眯起眼眸,“我真的还能站起来?” “当然。”苏晗烟挑眉,“不过——” 第425章 眼瞳颜色 项无月又瞬间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我是不可能会一直留在这里的。”苏晗烟神色认真,“我的梦想就是走遍人世间的五湖四海,这里的琼花确实很美,但我不会因为一朵琼花就直接舍弃我的梦想。” 项无月微微蹙眉,显然是不太理解,“可是封景毓……你夫君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能陪你游山玩水,你不依旧还是留在他身边吗?” “不一样。”苏晗烟认真纠正,“他家虽然有皇位需要继承,可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他愿意放弃这些跟着我走。” 放弃? 呵。 项无月更加不理解了。 封景毓居然愿意放弃九五至尊的皇位,只为了跟她游历 五湖四海? 为什么? 项无月不明白:“外面的景色就这么好看吗?外面难道没有春夏秋冬,难道没有黑夜白天?为什么总是想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苏晗烟想了想:“因为一成不变的风景看久了,会腻。” “腻?”项无月拧眉,“我不明白。” 他当然不明白。 听说他从小就因为这种毒,而被困在这轮椅的方寸天地中。 他看得是四四方方的景。 唯一去过的远处就是东陵京都——还是为了找他的未婚妻琼枝姑娘。 他没有看过其他的景,他也没资格没有健全的身体可以去仔细观赏一下外面的风景。 他当然不明白。 于是 ,苏晗烟便轻声道:“等到我将你的腿治好后,等到你也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奔跑,你就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么美好,你也就不会只困囿于眼前的琼花了。” 项无月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突然道:“我的腿,治不好的。” “那是因为没遇到我。”苏晗烟信誓旦旦,“我说你能站起来,你就能站起来。” 项无月心神微动。 从来没人这般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过他真的也能变成一个正常人。 行走,奔跑。 他从未做过的这些事,有朝一日他真的都能做吗? 对着项无月真的能重新站起的这个消息,他究竟有多么兴奋开心,苏晗烟并不知情,但她说完这些话转身走了 一段距离后,却似有似无地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略带苦涩的笑。 苏晗烟没回头。 不信没关系,毕竟这么久了,不过在她这里就没有不可能。 回到小院时,封景毓正在窗台处坐着,摆弄着花瓶里的那枝琼花,他神情过于小心而专注,甚至于连苏晗烟回来了都没有察觉。 啧。 苏晗烟也不打扰他,安静地在旁边坐下了,捧着脸看他照顾那枝琼花。 而没多久,封景毓不知想到什么又笑起来,他眼瞳里装着的都是白色的琼花,以至于眼瞳都有一瞬间少了深邃幽暗的黑,变得明亮异常。 苏晗烟就突然怔住了。 她突然想起琼枝眼瞳里的紫,也想起了国师追月的湛蓝 眼瞳。 对啊。 虽然这个世界里还没有美瞳这种东西的存在,但却不代表不能人为更改瞳孔的颜色啊。 苏晗烟急忙打开手镯空间,在书架里翻箱倒柜了好大会,找到了一本古书。 里面果真有记载。 世间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眼瞳天生无色,出生时首先看到的是什么颜色,眼瞳便就是什么颜色。 苏晗烟脸色微变,难道,追月之前跟她说的所谓母体身有剧毒所以遗传的说法,都是骗她的? 而此时。 国师府里。 佛像前,原本正拨弄佛珠闭目念着经,文的追月,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下一秒。 佛珠绳子突然断裂,殷红佛珠滚了一殿。 第426章 怀疑站不住脚 看到这些内容后的苏晗烟懊恼地合上了古书。 她差点就忘记了,这里的世界和她原本处于的世界并不相同。 这里的很多东西和很多事务都染着略带奇幻的色彩。 比如手镯里的空间。 比如借尸还魂。 比如世外桃源。 比如鲛人。 是苏晗烟在懿王府里的后院落梅轩里居住了四年,她之前几乎就没接触过那些奇怪的事,所以很多事也就懒得多想,加上之前也了解过项无月说将他体内的毒禁锢在双腿里的说法,所以就先入为主了,觉得追月说的将毒囚在眼瞳里的话,就一定也是实话。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美瞳,那她就下意识觉得这个世界里也就没有天生异瞳的人。 但她居然真的差点就忘记了,这里不是她原先生活的 世界。 琼枝和追月一样也是异瞳,她是紫色眼瞳——可她看起来身体康健,并不像有什么中毒迹象,而如果她没有中毒,那追月之前跟她说的胎里中毒又会是事实吗? 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找到琼枝。 只要她能找到琼枝,再得到琼枝的血液,就能检测出琼枝体内到底有没有毒,而如果琼枝真的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就证明这个世界如这本古书记载的一样,的确存在于那么一种天生眼瞳异色的人。 如果真的有天生眼瞳异色的人,那么追月又会不会是在骗她? 想到这里苏晗烟有些心惊,因为似乎从最开始她就没怀疑过追月的话——追月说自己眼睛湛蓝色是因为中了毒,她就真的相信了他。 追月到底会不会就是天生眼瞳异色的人?不是最好。可如果是,他 骗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疑心最开始只是一缕风,可这风过之处,荒野上的杂草丛中的火星闪烁起来,杂草被点燃。 于是火就烧起来了。 苏晗烟捧着脸又沉思了半晌,还是没想明白,结果她刚出了空间就撞了正准备出门的封景毓满怀,封景毓急忙揽抱住她。 神色略染惊讶:“宝贝?你怎么……” “我刚刚进了手镯空间。”苏晗烟含糊解释了,问,“你跟国师是朋友吧?” “我们只是利益关系。” “不是朋友吗?” 封景毓想了想,带了点迟疑:“也算朋友。” 哦。 苏晗烟再问:“那国师的私事,你都知道多少?” “私事?” “就是他做和尚之前是什么身份,还有他眼瞳的颜色真的 一直都是湛蓝色吗?平常的时候,他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及过他的父母和家族?” 苏晗烟脑海里那个大胆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了。 项无月。 追月。 这两个人名字都这么相似! 就真的让人很难不往一个地方想啊。 “东陵的上一任国师是皇后党派的人,曾借着祈福祭祀的缘由做过许多恶事,我将他除掉后,急需另一人出面担起国师之位,于是我就认识了追月。在和他并不相熟之前,我已然详细调查过他所有的经历。他是家族弃婴,自有记忆起就一直居住在三山寺里,且从小就显现自己对礼佛的向往和崇敬,加之他算卦本领一流,所以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几乎已经是家喻户晓。” 封景毓看出苏晗烟神色认真,所以也没有怀疑,就将自己调查到了的 关于追月的事情,全盘托出,如实相告: “我详细盘问过三山寺之前的方丈,他说追月的眼睛的确从小就是那般颜色,这点毋庸置疑。追月他心里只有佛法,对红尘中的事都看得很淡,所以也不只是我,他对任何人都没有主动提及过自己的父母家室。” 这样啊。 苏晗烟拧眉再问:“那,追月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方丈原本是想给他取名无空的,只是他好像喜欢月亮,所以就改了名字。” 无空。 嘶。 这名字起的怎么那么像…… 不过还好改了。 但这样一来,苏晗烟原本对追月的怀疑就彻底站不稳脚跟了,三山寺是东陵京都山里的寺,可不是南疆地界。 追月又怎么可能是项家二少爷呢? “不过——” 第427章 画像 封景毓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认真地补充道:“追月的身体很不好,看起来似乎是他身体康健,但其实他内底子已经被侵蚀得没什么是健全了的。” 经过这么一提醒,苏晗烟也突然想起来,追月的脉象里的确有毒在蛰伏着。 像是一只猛兽。 白日无事它便安分地在某个阴暗的角度里悄悄蛰伏着,只等某个时刻,就能猛地跳起来一口咬破主人的脖颈。 所以,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虽然医术古书里的确错在无天生瞳仁无色的人,但追月却可能只是意外? 他确实胎里不足就中了毒? 封景毓看着苏晗烟脸色变了又变,到底没忍住蹙眉询问:“怎么 了宝贝,你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了吗?” “没有。”苏晗烟笑了笑,她将自己的怀疑按在心底,又突然说,“我记得王爷你的画技似乎很不错,在军营里的时候,那个士兵只简单描述了下琼枝姑娘的长相你就能画出来呢。” 对于这个夸赞,封景毓只略略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能给我画一张追月的画像吗?” 封景毓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语气也开始拈酸带醋:“好端端地,你要他的画像做什么?” “我有点事搞不清楚。哎呀,夫君,你就给我画一张吧。” 紧接着,苏晗烟放低姿态,甚至于都不要颜面地开始抓着他的手掌左右摇晃了。 封景毓额上青 筋跳了跳。 跳的格外欢快。 最后到底还是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冷哼了声,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了。 苏晗烟这才喜笑颜开,转头去准备明日给项无月排双腿里的毒的药去了。 她还是很怀疑,但没有准确的证据也不好直接跟封景毓说,你的好朋友可能是南疆项家的二少爷吧。 那就—— 拿着画像去让人分辨。 苏晗烟想得非常好,但等她熬到晚上总算将明日需要用的解药给弄好了后,封景毓才只起了几笔,甚至于连追月简单的面容轮廓都没勾勒完全。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消极怠工? 苏晗烟不悦地啧了声,但封景毓却姿态冷静又从容:“ 因为我一个人闲着无事,总是忍不住出神。” 说着,封景毓还给了苏晗烟一个格外具挑逗性的眼神。 甚至,还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来示意自己需要一点“额外的爱的鼓励”。 “没事。”苏晗烟却专业治封景毓的矫情,她也没想到封景毓能这么“挟恩图报”!但她就是不想如封景毓的意! 于是,苏晗烟咬牙微笑说,“你一天画不出,我们就在项家多待一天,反正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早着呢。不过这一个月里可能会发生很多的事情,万一项家真的特别舍得给黄金的话,我以后说不准还会决定要留在南疆呢。” “你!”封景毓的从容不迫终于撕开了一道裂缝。 他脸色铁青,拍桌,咬牙怒斥:“你再说一遍试试?!” “你再拖延一天试试!”苏晗烟却也恃宠而骄,开始跟他对着干了。 “……” 封景毓面色铁青阴郁,双手紧攥又无力松开,却到底是落了下风,恨恨咬牙应了:“今天已经太晚了,我们早点休息,画像,我最迟后天晚上给你。” 哼。 苏晗烟得意了,又想着明天肯定不能让项无月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最起码也要三天,所以她也就欣然同意了。 见苏晗烟点头表示可以后,封景毓唇角才终于又堆砌上了笑意,但他刚准备上床时,就被苏晗烟一脚踹下了床! 封景毓一时不防,摔了个踉跄。 第428章 吵架啦? 紧接着便是砰地一声沉闷地响。 苏晗烟面色扭曲了一下。 嘶。 听着声音感觉他好痛啊,屁股都要摔八瓣了吧。 看着茫然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的封景毓,一瞬间,她心底也起了几分愧疚的自责心思,暗想自己最近真的脾气太不美好了,封景毓好歹也是个王爷,这里的世界又男尊女卑,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踹他下床? 当即就讪笑着要去搀他起来,却在刚伸出手时,就被封景毓给重重拍开。 “你……” 他瞪着苏晗烟,一时间气得手指和声音都是颤抖的。 可过了半晌却也没舍得说出什么训斥责怪的话语,只能恨声朝外喊:“杨长晏!” 屋子里的怪异声音到底是惊扰了在外室守夜的杨长晏,他忙应了声,低眉顺眼地推门而入:“少爷。” 封景毓恨声喊:“把我的轮椅推过来!” “啊?”这王爷和王妃又吵起来了吗?怎么这大半夜的还能吵?杨长晏心底疯狂腹议,面上却不显,“少爷,现在天色已晚,该休息了。” 不过吵架就吵架吧,小夫妻不一向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毕竟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打架不记仇。 只要睡一觉,啥事都没了。 但这话却一下戳痛了封景毓的痛楚,他脸色铁青阴郁,自尊心极强的他又怎么能承认自己是被自己的王妃从床上踹下来的呢? “我当然知道 。”便只恨声说:“我今天就在隔壁睡。” “……” 杨长晏劝不得,就只能疯狂给苏晗烟使眼色。 苏晗烟心底也有点愧疚,就下床来温声哄劝着,想着拉他上床休息:“哎呀别生气了,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收住脚,才踹了你……” 杨长晏的眼瞳瞬间开始了地震模式。 什么? 王妃居然踹了王爷? 原来如此,怪不得王爷这么生气呢! 封景毓的脸色这会就更加黑了,他心底酸溜溜的,既想质问苏晗烟最近脾气这么冲到底想干什么,又别扭地想着能得到苏晗烟更多这般温声细语的哄劝。 最后,却只能声音很轻地哼着说:“你就是 仗着我爱你,才这么恃宠而骄……” 若是换作旁人,无论是谁,现在在他面前的都必定是一具尸体了。 可是这人偏偏是苏晗烟。 他舍不得。 苏晗烟哪里好?他不知道。 但是他就是感觉自己离不开苏晗烟,他的底线一放再放,也在她的面前一退再退。 可是换来的却只有苏晗烟的得寸进尺,恃宠而骄,而没有得到苏晗烟的温声细语和坦诚的真心。 人都是自私的。 他就算能安慰自己要永远支持苏晗烟,哪怕穷极一生,只要能默默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就值了。 可是人的本性又是贪婪的。 他喜欢着苏晗烟,就想着苏晗烟也能喜欢他。 他想着他为了苏晗烟能放低姿态,就想着苏晗烟也能对他温柔体贴。 可是…… 可是他都已经几乎对苏晗烟唯命是从了,她却还是能丝毫不顾忌他还有伤的腿,毫无顾忌地将他从床上踹了下来。 封景毓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委屈,如果苏晗烟能认真去观察他微垂的眉眼,就能看出来他眉眼里的情绪就像是那话本里,久等夫君而没等到的怨妇了。 苏晗烟在心底斟酌了半天,正待想要跟他道歉时,却听他又说: “算了。”他自暴自弃似的叹道,“我今天先睡在隔壁吧,更何况,你明天不是还要给项无月排毒吗?早点休息吧。” 苏晗烟还没酝酿好的道歉话语,就被堵回去了。 第429章 小没良心的 杨长晏重新铺床收拾了隔壁房间,等伺候封景毓真的睡下了,这才回了苏晗烟房间复命。 “他睡下了吗?” “已经睡下了。”对上苏晗烟满脸的担忧紧张,杨长晏是真搞不明白,就压低声音询问道:“王妃,你跟王爷吵架了吗?” 呃。 苏晗烟想了想:“应该也不算吵架吧。” 他们的确因为追月的画像没完成,而简单拌嘴了几句。 可她当时虽然冷着脸,但其实她心底没有气的,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而封景毓虽然有些不满,却也到底是纵容着她折腾。 “没有吵架?既然没有吵架,王妃您为何要踹王爷下床?” 啊这。 这问题真是问到了点子上。 苏晗烟心乱如麻,一时间只觉得五味杂陈,似乎怎么解释都不对劲。 她能怎么说呢? 因为其实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已经吃定了封景毓不会生气恼火,吃定了封景毓必定会无条件纵容宠溺着她的小脾气?所以才这么得寸进尺,在他面前又这么分毫不让的吗? 想到这里,一时间,苏晗烟也心惊于自己的变化了。 是了。 封景毓之前疑心深重,又城府颇深,他能瞒住离慕瑶多年在暗中布祺,又能在虎视眈眈的皇后和太子的恨意满腔中开拓自己的势力。 他能为了帮封景倾得到京都的重视,不惜将江清誉视为棋子,再自引雷劈。 他能因为想要得到苏易臣的兵力支持,不惜豁出自己来接近她。 就这么一个甚至算得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又怎么会觉得封景毓温柔又体贴地似乎没有任何脾气和底线呢? 苏晗烟有点懵。 很恍惚。 到底是这段时间里,封景毓给她的纵容和宠溺太多了,以至于日积月累,她竟然还真的忘记了封景毓本来是个是怎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苏晗烟嘴角扯了扯,模棱两可道:“没什么,一点小事。杨管家,你也去早点休息吧,毕竟你明天还要再去街市上找琼枝呢。” 杨长晏眼神带了些许担忧的困惑,却到底是聪明地没有选择刨根问底。 等房间 安静了下来,苏晗烟才重新躺回了床上,昨日还觉得拥挤的床,只是少了个人而已,今天突然就觉得格外空落落得了。 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哎。 算了。 苏晗烟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旧辗转难眠,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决定等明天事情结束后,自己还是去找封景毓道歉吧。 毕竟这事的确是她的不对。 今夜的苏晗烟辗转难眠,还是最后强迫性逼着自己闭上双眼,许久才终于来了点困意,而等她睡着后,房门却又被人轻轻推开,封景毓担心声音会惊扰到苏晗烟,就也没坐轮椅,而是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他站在床边静静看着苏晗烟的脸。 “ 小没良心的,没了我,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 倒是只可怜了他,在隔壁辗转难眠的。 封景毓报复性地伸手想去掐她的脸,想要将她给从美梦里掐醒,可最后却又担心真的惊扰了她的美梦,而放缓了动作和力道。 最后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地,在她脸上轻轻点了一点。 “哎,小没良心的,睡吧。” 他薄唇微动,似乎是还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她说,但良久,却也只能是无奈的喟叹了声。 随即他转身,默默地回去了,他本来是想着带苏晗烟的衣服去隔壁休息的,毕竟他怎么努力也睡不着,可最后他却什么也没带走,只带走了窗台处花瓶里的那支明显已经有衰败迹象了的琼花。 第430章 你心情好坏比我的腿重要 这一晚上苏晗烟睡得并不怎么好,只顾得上去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了。 而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梦就是封景毓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失去了这大半年的记忆,他不记得他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甚至于连苏小团也不承认了,只满心满眼地说自己要去找他的瑶儿。 封景毓脚步很快。 苏晗烟就追在他身后。 甚至于追着追着还脚下踉跄着狠狠摔了个跟头,好容易爬起来却看到封景毓已经走远了,甚至已经将离慕瑶拥抱在了怀里。 离慕瑶一改往日的怨恨不甘,变得格外小鸟依人,依偎在封景毓怀里,耀武扬威的看着她。 “王爷,她是谁呀?” “她?一条疯狗罢了。” 紧接着,苏晗烟就整个人都懵住了,她一时间也忘记自己要爬起来,就呆若木鸡地目送着封景毓拥抱着离慕瑶走远。 这一幕格外眼熟。 醒来的苏晗烟坐在床上沉默了很久,才突然想起来,那一幕她曾在大半年前她跟苏小团去偷看封景毓跟离慕瑶洞房时,封景毓训斥了她,后拥着离慕瑶远走的场面。 一模一样。 苏晗烟捂住脸继续沉默,等到察觉过去了很久后,才起身简单洗漱了,背着药箱出门。走到封景毓门外时,她稍微停顿了下,但最后还是没有上前敲门。 杨长晏刚刚端了早饭进来,见状叫住她:“少奶奶醒了?我这就去叫少爷。” “不用。”苏晗烟摆摆手,“我先走了。 ” “少奶奶,吃饭呀。” “不吃了,不饿。” 她气都快被气饱了! 哼。 狗男人如果敢碰离慕瑶一根手指头,她就跟他没完! 但苏晗烟确实心底堆着许多怒意和怅然,以至于她虽然心底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去找他道歉,可是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算了。 等等吧。 见她欲言又止,杨长晏看向那扇明明早就打开了,却偏偏在这时关上了房门,抿唇皱眉,却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看来他们吵架吵得很厉害。 都在耍脾气。 杨长晏看着自己辛苦从外面买的早饭,看来他们都不会吃了,那就只能他自己吃了。 项 无月的房间里仍然不见丝毫阳光,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么材质做的窗纱,但好在他醒来后就打开了窗户,以至于房间里并不算特别黑暗。 他正倚坐床前,闭目养神。 旁边的春谷正在给他揉捏着现在并无知觉的双腿,神色认真又虔诚。 看到苏晗烟进来时,春谷皱起眉,虽然让出了位置,却还在一直用警惕戒备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那眼神,就跟野兽护食似的。 苏晗烟:…… 啧。 但她今天没什么心情跟他掰扯,就直接说话让他暂时离开,春谷下意识看向项无月,在得到应允后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项无月垂首看着苏晗烟坐在旁边,开始依次取出药箱里所需要的 各种东西,他突然问:“怎么了,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苏晗烟哽了下,生硬道:“没有。” “是因为府中下人的闲言碎语给你和懿王带来了什么烦恼吗?”项无月却并不相信她的解释,还在温声开解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改天我会澄清也会告诫他们的。” 苏晗烟表示对于他的话,自己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闲言碎语,这些不就是他搞的鬼嘛? 现在澄清告诫? 不过,苏晗烟闷闷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嗯?能讲讲吗?” “……我还是给你先治腿吧。” 项无月却拦住了她:“可我觉得你心情的好坏比我的腿要重要。” 第431章 不是要找的人 听了这话,原本正在依次给银针消毒的苏晗烟手一抖,猛地就扎中了自己的手。 “嘶。” 她急忙去捂自己的手,等尖锐痛楚消散后,再埋怨似的去瞪他,“项少爷,您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和祸从口出?” 项无月神情茫然又无辜:“我说的,字字肺腑。” “字字千钧也没有用。”苏晗烟心情不好也懒得跟他周旋,“我有夫君的,我对你真没有什么意思。” 苏晗烟的话甚至直白到有些残忍了,项无月不由得眼睫微垂,神色居然有些落寞而可怜。 但苏晗烟心底并没有什么愧疚感。 她甚至还补充说:“咱们最好就保持着医患关系,你付钱给我, 我给你治病,三万两黄金到手,我就让你重新站起来。” 互相利用? 不。 这叫正常交易。 看到苏晗烟眼底的认真,项无月稍顿,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颌首表示同意知晓了,便顺着苏晗烟的指令重新躺了下来。 排毒的过程并算不得美好。 苏晗烟先是用银针刺激到项无月腿上的肌肉痛觉,再扎破特定的穴位后,最后才能将毒一点点从银针扎破的穴位上挤出来。 不能用麻药。 如果麻痹了项无月的痛觉,苏晗烟就很难分辨这毒到底有没有完全逼出来。 还不能让项无月被痛到精神恍惚,必须要他全程精神高度集中,这样她才能及时从他 给出的反应中决定下一针要落在何处。 项无月死死抓住床边的曼帐。 仿若万箭穿心又仿佛身上被万斤巨石死死紧压着。 他逃避不了,也挣扎不出。 痛得手背手臂、额间脖颈皆都青筋暴起。 痛到眼蒙白雾,痛到全身惊颤。 脑海却偏偏又格外的清明。 项无月身下的被褥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他总算听到耳际响起苏晗烟那声如释重负的长叹: “可以了。” 项无月眼神恍惚了一瞬,一直紧绷的弦才总算彻底崩断了。 他甚至没听到苏晗烟接下来说的是什么,就直接头 一偏,彻底陷入了昏厥中。 而这边。 苏晗烟还在盯着从项无月体内挤出来的黑血,她越看越是愁眉紧锁,“不对啊,这毒我明明都挤出来了,按理来说他体内现在没有什么毒了,怎么却感觉这脉象还是格外的虚浮?”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感觉就像是……这个毒取出来了的同时,也有什么东西肆无忌惮地冲进了项无月的五脏六腑里。 苏晗烟不明白,这时候也只能决定等项无月醒来再好好盘问。 她回了小院,却在小院门口撞见了神色匆匆的杨长晏,杨长晏见到她就跟见到了主心骨似的,忙不迭凑过来压低声音禀告:“王妃,我已经找到了琼枝。” 苏晗烟眉 心一跳,“她在哪儿?” “我将她捆在了外面的一处客栈里。” “好,我这就去看看。”苏晗烟将药箱随便放回房间后,就跟着杨长晏离开了小院。 他们来到一处偏僻些的客栈门前时,杨长晏的神色却难得有些凝重:“不过王妃,我觉得琼枝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什么意思?” 杨长晏确定四处无人,才低声提醒道:“琼枝虽然的确跟您相貌一样,可她脸上却有着很长的一道疤。但是李成明明看到了那女子的样貌,却还要说那女子貌若天仙,并且还对她脸上的疤只字未提,这不正常。” 李成就是那个亲眼见到那神秘女子的士兵。 苏晗烟猛地醍醐灌顶。 第432章 苏夫人另一个女儿? 是啊。 那么长的一道可怕伤疤,就算她有易容术人皮面具,也不可能完全遮住那道疤痕。 怎么回事? 难道之前去兵营里的那个女子其实并不是琼枝? 可琼枝又为什么要承认? 嘶。 诸多谜团一同涌上苏晗烟的心头,让她脑袋几乎都要炸开,她揉揉胀痛的眉心,又重新看向面前紧闭的房门。 “她就算不是那日去兵营里的那个女子,也绝对跟那女子有脱不了的干系。” 所以,苏晗烟还是伸手去推开了房门。 杨长晏便只守在了外面。 屋内窗帘都紧紧拉着,只有一灯烛光,光线昏暗。 苏晗烟反手关上门 。 而被捆绑着手脚、堵着嘴巴、蒙着眼睛的琼枝正稳稳坐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 苏晗烟并没有去解开她的绳子,只是随手将堵住她嘴巴的布条给取了下来。 琼枝便猛地闷咳了起来,但等到呼吸归于平静后,她却似乎并不着急,也并不慌乱,甚至,神色中还难得有几分讥讽的冷蔑。 “大费周章地捆我过来,是你们心虚理亏,给不出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所以想杀人灭口吗?” 苏晗烟微微皱眉,听不太明白,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以不变为万变。 没有得到回应的琼枝轻轻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你不是项家的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哟 。 居然被认出来了。 既然如此,苏晗烟勾起唇角,也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了:“我心底有一些疑惑,还望琼枝姑娘能帮我解答一二。” 是之前她跟琼枝说的一样的说辞。 琼枝顿了顿,果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之前我询问姑娘时,曾问你是否到过东陵驻扎边疆的兵营,姑娘承认的十分干脆,我也的确信了姑娘的解释。”苏晗烟缓慢地在屋内踱步,她的步伐沉稳,语调也不急不缓,“可是我却也在刚刚才突然明白,你其实并没有去过东陵边疆驻扎的军营。那我就想不明白了,姑娘你既然没去过那里,为何却要骗我 呢?” 果然,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琼枝的身形似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很快,她嗤道:“我这段时间去过许多地方,一时间记错了,应该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确实无可厚非。”苏晗烟继续踱步,“但是我找人画了曾经去过兵营的那个女子的画像,她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你这张脸上有一道疤,而那个女子没有,所以我就更加好奇了,你跟去过兵营的那个女子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晗烟刚刚的确有一瞬间的困惑,可现在心底却隐隐有了一种猜想。 鲛人生女的话三代都是同样的容貌。 而苏 夫人是在生下苏晗烟后便离奇失踪了的。 那么——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性呢?就是其实苏夫人并没有死,她当年为了躲避敦亲王府的追杀报复,就金蝉脱壳离开了东陵,再隐姓埋名来到了当时还跟东陵水火不容的南疆,甚至还与其他人在这里又生下了一个女儿? ——也就是这所谓的琼枝? 苏晗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我劝琼枝姑娘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你知道的,我既然能把你绑过来,就能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你还没有见到项家大少爷,应该不会甘心就这么死了吧?” 在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威逼利诱下,琼枝终于恨恨咬牙开口: “我说。” 第433章 原来如此 终于得到想要得到的回答后,苏晗烟拉着一把椅子过来,翘着二郎腿,从容地坐在了琼枝对面。 “第一个问题,你到底去没去过东陵驻扎的兵营?” “……没有。” 果然,苏晗烟再问:“第二个问题,去兵营的女人你认识吗?” “不知道。” 模棱两可的回答? 听到苏晗烟极轻的一声嗤笑,琼枝像如梦初醒般回神,又不情愿地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你说的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应该是我娘吧。” 苏晗烟瞬间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死死抓住了旁边椅子的扶手。 “你娘?” “嗯。我娘。她最初来到项家的时候就已经怀了孕,但 没有人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谁。之后她为了救年幼从墙上摔下来的项无月做了肉垫,她九死一生,早产的我也命悬一线。项家很感激她,就让她和我都留在了项家,还让我做了项无月那个注定早死的男人的童养媳。在项家的日子的确衣食无忧,可她并好像并不满足于此,她总想着离开。后来项无月体内剧毒发作,急需我嫁给他冲喜的时候,她却匆匆离开了项家。” 苏晗烟努力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惊涛骇浪,尽量平静的询问:“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琼枝不屑嗤笑极力:“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心里装着许多事,而我只是被她匆匆扔下的一个包袱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曾去过东陵驻扎的 兵营?” 听到这个问题,琼枝面色有些不自然,“谁知道东陵兵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略带愤愤地哼,“万一我娘在兵营里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有人寻仇,那就还是由我替她应下了吧。虽然我是她的包袱,但她到底是我娘。” 苏晗烟就默默又怔怔了半晌。 “你娘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别人都只称呼她为江娘。” 江。 苏晗烟瞳孔微震,这下终于能就此确定一件事——苏夫人的确没死,她隐姓埋名来到了南疆,还不知道跟谁生下了琼枝。 难怪她跟琼枝也长得一模一样。 可—— “第三个问题,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提 及此事,琼枝的确面露躲闪,但瞬息就又被其怨念愤恨充斥:“我的脸怎么回事?哈,这难道不应该来问你们项家吗?!我的确承过你们项家的恩情,也想过要报恩,可是报恩难道就只有嫁人这一条道路可以选吗?我不喜欢项无月,我凭什么非要嫁给他!项家也明明说了要放我自由,为什么事后却又来派人追杀我?” 追杀? “谁去追杀你的?” “项家人!” “你怎么能肯定追杀你的一定是项家人?” “我在项家可是住了整整十六年!项家奴仆佩戴的项家家徽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琼枝恨得咬牙切齿,“我在外面颠沛流离地过了整整一年,而项无月却还一直打着痴情于我的名义 ,他虚伪!虚伪至极!” 说到最后,琼枝甚至情绪激动地开始拼命挣扎起捆绑着她的绳索。 手腕磨破,鲜血浸透了那处绳索。 苏晗烟急忙安抚她:“好了,不说项无月,就说你吧。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是紫色的?” 琼枝平复了心情,把头偏过去:“天生如此。” 苏晗烟心越来越沉:“生来就如此?” “对,说因为胎里营养供给不足,又是早产而导致的。这也是项家之所以对我和我娘好的原因。” 哈。 所以追月的确是骗了她的? 苏晗烟茫然惶惑,心底却又诡异地觉得这才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天生异瞳。 原来是如此。 第434章 只能做个残废 “最后一个问题。” 苏晗烟努力稳定了心中情绪,眯着眼眸,耐心询问:“项家二少爷,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我不怎么了解二少爷。”琼枝思索了下,“不过我听人说他好像不能视物,眼前始终蒙着一层白绫。” 杨长晏始终警惕性地关,注着四周动向,听到开门声响回过神来,急忙凑过来,却看苏晗烟正满脸的失魂落魄。 “少奶奶?” “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及早返回兵营。” 琼枝并没有去过兵营,那她体内是肯定没有什么病毒抗体的,她还是尽快回去去用李成的血来反复提纯,锻造解药吧。 “啊?”杨长晏懵了一下,“那琼枝姑娘 怎么办?” “……” 啧。 琼枝情绪那么激动,证明所说应该非虚。可她说的内容又跟苏晗烟了解到的内容八竿子都打不着,所以,要么就是项家所做的这一切项无月根本不知情,要么就是项无月太会伪装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琼枝为什么要等到一年后才想着来项家找项无月算账呢? 又遇到了什么变故吗? “这样吧。”苏晗烟摸着手镯,吩咐道,“你查一查琼枝姑娘这一年里遇到的所有事。” “是。” 总算解决了一些疑惑,苏晗烟也必须要速战速决项家的事返回兵营了,她回到小院,发现封景毓的偏房里仍然门窗紧闭,她也就没上前敲 门,就回到房间里给程海宴修书一封。 追月到底是封景毓的朋友,她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让封景毓知道她在调查追月,加上现在他们也在冷战,她就只能拜托程海宴去查。 信鸽扑腾着翅膀,划破了湛蓝的天空。 刚放了信鸽出去,苏晗烟出门想着再去小厮丫鬟嘴里套话呢,却突然看到十几个家奴怒气冲冲朝她而来,领头的正是满脸怒容的春谷。 “把这个草菅人命的庸医给我抓住!” 苏晗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急忙举手喊:“好端端抓我干什么?我对你家大少爷真没兴趣!” “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大少爷的毒已经全部被排出去了吗?”春谷恶狠狠地瞪着她 ,兴师问罪,“那为什么大少爷又再次毒发了?!” 苏晗烟一懵:“等等你说什么?谁毒发了?” 片刻后。 项无月房间里。 一群面色凝重的大夫正跪在床边,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苏晗烟猛地挣开春谷的禁锢,上前去查看具体情况,但刚搭上脉时,她脸色就陡然变了。 “怎么会这样?”苏晗烟搞不明白,“明明我已经将原本他体内的毒都给排出去了,这怎么……” 怎么这脉象非但并不见舒畅健壮之意,反而那原本只在他双,腿,之间流窜的毒,如今竟已在他四肢百骸间流转起来了! “你怎么还有脸问?!”春谷咬牙切齿,双眼赤红 ,“今天大少爷要是醒不过来,你信不信我直接就剥了你跟你丈夫的皮!” 真是聒噪。 苏晗烟懒得理会,从旁边大夫药箱里抢来几根银针,依次扎下后,原本神色痛苦昏厥过去的项无月果然勉强睁开了双眼。 春谷立马哭唧唧:“大少爷!你总算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项无月眼神恍惚,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回事。”苏晗烟将哭唧唧的春谷给推开,神色肃穆,“我明明将毒都排出去了,你怎么会又中毒?” 项无月默默地看着头顶的曼帐。 良久。 才哑然一笑:“看来我果然一辈子只能做个残废。” 第435章 太疼了啊 哭唧唧的春谷再次凑过来:“大少爷,您千万不能这么说……” 但这些话却好像点醒了苏晗烟什么,她神色肃穆将屋子里其余的大夫都给赶走,才去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项无月便又偏头静静看她了,他眼神里虽有悲哀,却更多的还是释然之意:“我五岁的时候,有个神医曾跟我说过,他说我这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哈? “大少爷五岁的时候从高处跌落,虽被府中一个怀孕的丫鬟给救下了,却到底摔得厉害,而就在大少爷安静休养的时候,被老爷很宠的小妾给投了毒。大少爷高烧不退,无论怎么都治不好,最后还是一位云游四方的神医才将大少爷给 救活,但是大少爷体内的毒太过霸道,一时间根本无法清除,所以他就只能将毒都固在了大少爷的双腿中。” 春谷眼睛赤红,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疯狂往外涌。 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地恨声道:“都怪那个柳絮!她怀了孕,只是觉得自己是妾室,不想连累自己孩子会成为庶出,所以就想着害我们大少爷!她那么残忍狠毒,最后老爷居然都只是将她赶走,而没有将她千刀万剐!而她的儿子居然也配……也配进咱们项家,被称呼一句二少爷?!” 听到这里的苏晗烟总算理清了一些东西。 救了项无月的那个所谓怀孕的丫鬟,应该就是琼枝她娘。 而那个二少爷——会是追 月吗? “虽是及早就被断言我必定终生不能重新站起行走,但我确实不信邪。”项无月却没有春谷那么激动,他甚至还顶着剧痛,伸手来轻轻抚摸着春谷的脑袋做以安慰,“可是如今看来,他说的果然是对的,我确实终生都离不开这个轮椅。” “大少爷!呜呜呜……” 春谷的哭声吵得苏晗烟心乱如麻。 确实。 她的确能将毒都排出来,可这毒真的太霸道了,那强大的再生能力让苏晗烟都很是束手无策。 “你之前说过你是玉面圣手的徒弟是吧?”春谷眼睛又重新燃烧起了希望,他忘记了刚才还在对她兴师问罪的事,竟转身跪在了她的脚下不住叩头,“刚才的事我 给你赔罪,求求你,把你师父找过来,救救我家大少爷吧!” “你起来,你先起来!”苏晗烟急忙去拉他。 但春谷却无论如何都倔犟地不肯起身。 项无月看出了苏晗烟眼底的为难,他垂下眼睫,却是又轻轻笑了:“没事,这么多年我一直坐着轮椅其实也习惯了。” 听到这话,苏晗烟就突然有些心酸。 可她到底是大夫,不是神仙。 有的病,她没办法。 “苏大夫。”项无月又轻声问她,“你能,再把我体内的毒都重新禁锢在我双腿里吗?项家如今只有我来扛,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倒下。” 苏晗烟没有理由不答应,将毒重新禁锢在他双腿 里的话,他虽是不良于行,但除却剧毒每年发作的时候,其余的时候,他身体却并没有其他问题。而如果不这样,他根本离不开这张床。 将春谷遣走后,苏晗烟将毒重新禁锢在了他双腿间,项无月痛到眼神都恍惚迷离了起来。 终于,巨石落地。 苏晗烟突然想起这个:“我记得我上次在你体内取出来一只蛊虫?” “蛊虫?哦,我放的。”项无月声音沙哑地厉害,却也坦然。 “为什么?” 还有人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因为……” 项无月勉强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毒发作的时候,太疼了啊。那蛊虫,可以让我陷入短时间的睡眠。” 第436章 他在看琼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苏晗烟几乎就还没有碰过壁,她原本接受到的教育就比这本就封建迂腐些的朝代能教给她的,要优越好多倍,再加上她后来还做了一套先进这里许多的医疗器械。 双重加持下,她的医术、她的威名自然会成为个中翘楚。 可是,哪怕再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只是一个医术高超些的大夫,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是她的本能和职责。 可是在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根本就无能为力的。 她也曾经不止一遍的跟别人重复过:“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可是直到这时候——直到她亲眼看到项无月虽有满眼对于自己真的 不能重新站起来的遗憾悲哀,却还在努力做出释怀的神情在冲她微笑,想尽可能缓解她内心愧疚的时候。 一时间,她还是忍不住,破防了。 “我会认真想办法的,你这腿应该也并非真的无药可救,只是我才疏学浅……” 项无月却只是淡淡笑着冲她摇摇头。 眼神里满是安抚劝解之意。 明明遭受飞来横祸的人是他,明明最该有健全幸福人生的也是他,结果最后,还要他来安抚伤心难过的春谷、劝解心怀愧疚的苏晗烟。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琼枝嘴里那个追杀她还毁她容貌的人呢? 苏晗烟稍做犹豫,到底是决定说出实情, 她随便找借口写了一张药方递给春谷,要他去拿了药再用热水冲泡了给项无月擦拭双腿,春谷果真放心不下自己亲自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抱歉,我没能让你痊愈,我原以为我将你体内的蛊虫挑出,自然也也能将你双腿里的毒给排出,让你重新站起行走奔跑,可是我到底高估了我自己。原来我做了这么多都是无用功,甚至于还连累你遭了这好几天的罪,我确实很抱歉。” 项无月虚弱地笑了笑:“没事,我知道的,人各有命。” “其实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苏晗烟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项老板,你是真的喜欢琼枝吗?” 她 称呼他为项老板,就已经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但项无月现在却并不关,注于这个,他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也是叹息一般的语气。 “琼枝她娘在怀她的时候,为了救我以至早产,不到七个月时就仓皇坠地。因为胎里不足,出生时又因缺氧缘故,眼瞳异色,又不辨颜色,也算得上是天生残缺之人。因为她娘似乎并不爱她,每次看到她时都不会主动上前。我很愧疚,所以就将她留在身边照顾,甚至她几乎就可以算是被我一手养大的。” 不知又想到什么,项无月露出几分怀念,甚至又轻轻笑起来: “我身为项家大少爷,我娘在生下我不久就撒手人寰, 我父亲也不是很喜欢我。我虽从小就被万人捧在掌心,却没有挚友亲朋,甚至贴己伙伴都不曾有过,琼枝的到来填补了我人生许多的遗憾。无论如何,我的人生注定是花团锦簇的开头和终生残废的悲剧收尾了,但是我却也是自私的,我也想能有个人可以长长久久地陪在我身边。” 苏晗烟大致明白了一些。 与其说是爱情,或是潜移默化的亲情,再不然说是从小到大养成的占有欲作祟,倒是不如说。他其实只是习惯了这样的陪伴而已。 他在看琼花,却也不仅仅是只在看琼花。 他也在透过琼花去看琼枝,通过琼花去看那些孤寂岁月里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 第437章 口是心非 苏晗烟略垂下眼睫,语气也尽可能地放的轻缓:“我听说,琼枝是在即将嫁给你的时候,突然选择离家出走的?” “是啊。”项无月顿了顿,又补充说,“其实怪我。我想着那时候她已经十六岁,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妻子,所以在我每年都会有一次的毒发时候,我第一次选择了让她留下来照顾我……可能,是我毒发的模样太可怕了,意外吓到了她,所以她才不想一辈子都跟我这么个残废绑缚在一起,才会选择离开了项家的吧。” 接下来的事情大概就很清晰了。 项无月清醒后就去找琼枝,但却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十几年 养成的依赖和习惯,又怎么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被更改呢? 所以就算找不到,项无月还是不肯放弃。 就算出现的只是捕风捉影的一个消息,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找过去。 “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丫头,也太会藏了些。也可能,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吧。” 看他露出伤怀的表情,苏晗烟终于打定了主意,打开了天窗: “我最近见过琼枝,她似乎经常来项家门口闹事吵着要来见你,只是每次他都被人给拦住给用武力驱逐赶走。” 项无月果然瞳孔地震,他竟顶着这具乏累的身体,猛地撑起半边身子,情绪激动道:“琼枝来过?琼枝真的来 过?” “真的来过,我见过她,她是不是有一双微微泛着紫色的眼瞳?” “是!”项无月大喜过望,竟是当即就要挣扎着下床拉轮椅,“她真的来过?可这事我怎么会不知情?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我想要去见她,我立刻就要见到她……” “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最起码也要当是给你道歉赔不是。”苏晗烟尽力安抚着他激动的心情,将他重新按回了床上,又正色道,“只是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有很多误会,我觉得她现在特别恨你,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私底下自己去单独跟她见面。” 琼枝提及项家时满脸的怨恨不似作假。 苏晗烟又想了想,整个项 家能瞒着项家大少爷去对付琼枝的,似乎也就只有一个项家老夫人了。 但她没有证据,所以也不会直说。 只旁敲侧击着提醒。 苏晗烟最后也没提出要项家给那黄金三万两的奖金,毕竟这事自己就没做好,一文钱就也不好意思收。 她把项无月的这事解决了,再等着让杨长晏给项无月和琼枝安排见面,事情就完成了,于是便回了小院开始收拾东西。 刚踏进房间,就看到封景毓正坐在窗边绘画,他察觉到动静了却也没停,苏晗烟也没有催促,等了一刻钟左右,封景毓停笔,将画好了的画像递送给她,他不看她,语气也有点生硬:“你要的国师画像。” 苏晗烟怔怔接过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我偶尔会无缘无故发脾气的时候,是不是很烦很讨厌?” 封景毓犹豫了下,语气还是生硬:“没有。” 口是心非。 “那天踹你下床是我不对。”苏晗烟抿了抿唇,虽然别扭,但态度却到底诚恳,“我诚心诚意地跟王爷道歉,并保证以后尽可能不会这样了,希望王爷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封景毓这次非但不理她,甚至还冷哼一声,格外傲娇地偏过了头。 啧。 苏晗烟拧眉,这男人怎么还得寸进尺上了?她刚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还是趁着天色早,去拿着画像询问丫鬟小厮吧,便转身就走—— 第438章 小惩大诫 封景毓虽然偏过了头,但却一直都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苏晗烟。 先前一直是他在苏晗烟面前低眉顺眼,百般讨好,他虽然也能从后来的细枝末节里察觉到苏晗烟是喜欢他的,但很多时候,苏晗烟对于那些情话都羞涩开口,甚至于每次就算感情情绪都到了,她也会打他一巴掌或者锤他一下,将那些旖旎气氛都给打散。 她的确爱他,也原谅了他。 可在她跟他之间,她还是筑了一堵厚厚的墙。 对于这个,封景毓很不开心。 他每次都只能趁着苏晗烟睡着的时候,偷偷在她唇上偷香,可天知道,他也很想苏晗烟能主动一下,能愿意大发慈悲地走下神坛来亲自用爱意来拥抱他。 至于生气与否—— 哎。 她踹他下床,其实不过只是夫妻之间床事上的小情趣罢了,他怎么可能就因为这点小事而真的斤斤计较这么久呢。 他只是想着用自己的生气,来引诱苏晗烟对他主动一下。 如果苏晗烟刚刚并非只是对他道歉,而是直接走上前抱住他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甚至都能直接从窗户滚到床上去。 结果? 她却突然就正襟危坐地开始对他道歉了? 他哪里有像是想要得到她道歉示弱服输的样子? 所以封景毓很不满,格外不满,可又一想到苏晗烟对于感情方面似乎一直都很难开窍,所以犹豫一二后就又想着,不然自己还是把话说得更直白 点吧? 但封景毓刚准备开口,却见苏晗烟直接转身就走! “嗯?等等!你,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不是还要跟我道歉的吗?你……”封景毓瞬间就慌了,难道是他装出来的生气模样太逼真了,居然还真的吓唬到了他的宝贝吗?这瞬间,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跟苏晗烟道歉再坦白实情的话语了。 结果—— 苏晗烟却看也没看他:“确实有点事,我还等着去问项家二少爷的事呢。道歉?呃,那我等会回来再道吧。” 等她再认真想一想道歉的言辞,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再来吧,不然总这么一句对不起,似乎的确有些很难让人立刻就消气。 但这话落在封景毓耳朵里却是另一种 意思了。 还有事?还是项家二少爷的事? 居然比他的事都重要? 想到这里,深觉自己被忽略的“怨夫”封景毓又瞬间脸色铁青,看着苏晗烟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甚至于一瞬间都口不择言起来了: “你再走一步试试?你再走,信不信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了!” 而苏晗烟是吃软不吃硬。 这话一说也是瞬间来了怒意和好胜心。 “行啊,希望你真的能说到做到!” “你……” 这话激得,一瞬间,封景毓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疼起来了。 可又偏偏无计可施。 最后也只能自己在心底默默地咬牙腹议:一辈子太长了,他是肯 定不能也舍不得跟苏晗烟真的呕气一辈子,但是他这次也是真的特别生气,如果这次不因此树立威望的话,那他以后岂不是半点家庭地位都没有了?所以!他决定了,如果这次苏晗烟没有特别真诚地再来跟他道歉赔不是的话,他就半个月不再理她了! …… 一盏茶后,封景毓又默默补充: 算了。 半个月太长,还是五天吧。 哼。 算是小惩大诫! 苏晗烟被封景毓气得不清,很快就拿着画像来到后院继续去询问丫鬟小厮了。 丫鬟小厮再度围成了一团。 开始嗑瓜子: “这画像上的人乍一看不像二少爷,不过蒙着眼睛看,似乎又有点像。” 第439章 老夫人真睚眦必报 啧。 苏晗烟轻轻挑眉:“宝儿?认真点,你是不是根本没见过你们二少爷。” “见是肯定见过的,毕竟他的身份和存在,我们一直都挺好奇的。”丫鬟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他在项家待的时间真的太短了,满打满算却也不过十天,更是不要我们在旁边伺候着,我也只是远远看过他几眼,没有看得特别仔细,加上这事到底也过去了一年多了,我是真有点记不清楚了,就只记得他看不到东西,眼睛蒙着白绫。” 哎。 无用的信息。 苏晗烟淡淡翻着白眼,“我要有特别明显的特征,比如他平常的习惯,或者是不是走路顺拐?身上有没有 疤痕之类的?” “我想起来了!”旁边的丫鬟突然灵光一闪,“二少爷眼睛看不到,所以眼睛一直都蒙着白绫,但是他即便没有拿棍子,却还是能分辨出哪里有障碍物哪里是死角哪里是楼梯。” “我也有印象!”这话就像是突然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许多人纷纷举手,“春谷可讨厌二少爷了,之前还安排许多人去故意地,在二少爷经过的路上等着绊二少爷,可是他们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二少爷每次都能刚好躲过去。” “对对对,祠堂门前的台阶有些斑驳,一年前还没修,我从哪里过都经常会被绊倒,但二少爷从来没有被绊倒过!” …… 人群里,突然 有人说:“二少爷该不会是装瞎的吧?” 寂静了一会后,却也很快就有人反驳:“你吃噎着了吗?装瞎的话眼蒙白绫,不照样还是看不到路吗?” “也是哈。” …… 苏晗烟却在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想起追月搬到国师府居住的时候,出现在人前时,似乎一直都是眼蒙白绫的,可他却也是能正常行走的。 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苏晗烟没问出个所以然,但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从外面回来的杨长晏,杨长晏低声解释道:“琼枝姑娘离开项家后不久,就被项家老夫人派去的人强行毁了容貌,她万念俱灰下意外被个男人救了,无依无靠下,也就顺势留 在男人家中养伤,不曾想却在日积月累下暗生情愫。” 说到这里,杨长晏略微沉默了一瞬,才又惋惜地补充道:“男人家庭清贫却也安稳,更为重要的是从不曾嫌弃琼枝姑娘的容貌受损,但日子却并没有好过太久,前段时间项无月旧毒发作陷入昏厥不醒,老夫人越想越生气,却被禀告说琼枝即将要和救了她的男人成婚,一气之下竟设计去逼那男人,男人不愿意舍弃琼枝去换泼天富贵,结果,被老夫人给硬生生逼死了。” 听到这里,苏晗烟才猛地心一沉。 好家伙。 项家老夫人是真记仇,也是真的睚眦必报。 她无处发泄自己的怨恨和无能为力,就把一切罪 过都埋怨在了琼枝身上。 难怪琼枝找上门来挑衅,项家老夫人却也只是赶她而不是杀她灭口——毕竟这世上有什么能比毁了她所有活下去的希望,再让她长长久久活着的,这么狠毒的好主意呢。 如今,让她活着,可比让她死了还要狠毒。 苏晗烟起了恻隐之心,却也无计可施,毕竟人死如灯灭,她叹息着吩咐道:“我今日就得跟王爷返回东陵兵营了,琼枝姑娘的事恐怕只能麻烦杨军师了。希望你能瞒着项家,尽快安排琼枝姑娘跟项无月见一面。” 两个人的执念,都得解开了才好。 “那之后呢?我还要带琼枝姑娘回去吗?” 苏晗烟就仰头去看琼花树。 第440章 韧性 这正是南疆琼花盛开的时节。 花开满院。 落花亦是如飞雪连天般穿树过庭。 苏晗烟任由自己又出了会神,才轻声说:“不用,接下来她想怎么做就都由着她吧。” 左右她看到、遇到琼枝的时候,手腕处的手镯都没给出任何的反应,足以证明琼枝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虽然她们也算得上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但—— 严格来说确实也没什么感情。 还是不要相认了吧。 等回去跟苏易臣商量商量再做定夺。 “可是……”杨长晏却开始优柔寡断了,“琼枝姑娘如今只靠对项无月游丝一线的恨意牵着,如果她见到了项无月,无论是解开了 误会或是为了那个男人报了仇,她那根线都是会断裂的,那时候,她会不会有什么想不开?” 苏晗烟怔了下。 她怪异的看了眼杨长晏,感觉有些莫名,因为感觉他似乎很关,注于琼枝的事。 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吗? “王妃千万不要误会。”杨长晏像是看出来苏晗烟眼神里的怀疑打量,急忙认真解释说,“我也有一个和琼枝姑娘一样年纪的女儿,所以看她落寞绝望,一时间难免会想到我的女儿,心底有些不忍。” 原来如此。 苏晗烟松了口气,她刚刚真的是发散思维,觉得自己最近因为追月的事,真的把一切想的太复杂了些。 “她不会扛不住的,她可比谁 要坚强。”苏晗烟眼神坚定认真,又松口了,“你若是实在担心她会完成夙愿后自杀,就在这里多留几天,多开解开解他吧,兵营里应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和王爷回去就行了。” 杨长晏笑起来:“谢谢王妃。” 苏晗烟虽然跟琼枝没打过多长时间的交道,却也能看出来琼枝深埋在骨子里的韧性和倔犟。 项家老夫人以为毁了琼枝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就能让她痛不欲生,可她却很快就能从苦难中走出来,去拥抱新人生。老夫人又觉得杀掉她喜欢的男人,就能让她再度跌落深渊,可却忘记了,琼枝骨子里藏着的倔强太重了,她能从悬崖下再爬起来。 她给那个男人报仇后,也绝对不会就此放 弃自己的人生。 她会选择离开南疆。 去另一个地方,再重新开始。 苏晗烟回去后就匆匆开始收拾东西了,封景毓原本还想装看不见,但到底是忍不住了,生硬问她:“为什么收拾东西?” 虽然不满,但苏晗烟还是解释了:“琼枝体内没有抗体,她也不是去过兵营的那个女人,所以继续在这里待着就是浪费时间,快点回去,说不准我还能从李成身体里提纯出一些抗体。” 回去? 封景毓瞬间眼睛一亮,这就是要离开项家的意思了? 他忐忑地追问:“项家之前应允你三万两黄金——” “不要了,本来我也没给他治好病。”提及这个,苏晗烟眼神带 了些黯然,她啧了声,没有详细解释,只在最后全部打包后才看他,“王爷你是要现在就跟我回去,还是过两天再跟杨军师一起回去?” “……” 封景毓恨恨磨牙。 他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杨长晏都留下了,他就算现在在跟苏晗烟呕气,却也绝对不可能放心她只身坐上返回军营的马车。 这一路万一出现什么闪失呢? 他肯定要后悔死。 “我想到我也有事急着需要处理。”封景毓嘴硬,死活不肯承认是因为不放心苏晗烟的安危,“那我就勉为其难先跟你回兵营里再说吧。” 但苏晗烟刚提了行礼要走时——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第441章 有没有心啊 苏晗烟下意识停了手头收拾的动作,不解地抬头看他:“什么话?” “你之前,不是说要跟我道歉吗?”封景毓咬牙切齿地提醒。 封景毓确实不想继续跟苏晗烟吵架呕气了,他们之间缠,绵恩爱的日子还久着呢,他干什么要把大好造作的时光都留给呕气冷战? 看吧,他的台阶这下直接给送到苏晗烟脚底下了! 她抬脚就能下来了! 哼。 他都这样放低身价主动求和了,苏晗烟总应该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再给面子地往下下台阶了吧? 可—— 苏晗烟却懵了一瞬,就又重新低头继续收拾东西,闷闷地嗯了声:“我之前已经因为我莫名其妙地冲你发脾 气,而向你道过歉了。” 封景毓扬高了声音:“可是你上次道歉只道了一半就走了!” “但是我道歉的话已经跟你说出来了。”苏晗烟扬高了脖颈看他,一瞬间,竟然也是分毫不让。 她昨天的确想过要仔细斟酌一下言语要跟封景毓道歉的,可是经过项无月和琼枝的事,她心情现在真的特别不舒服,结果封景毓却还追着要她对他道歉。 “王爷,我那天莫名其妙对你发脾气的事,你心底其实根本就不生气吧?你只是想让我再次对你道歉。”说到这里,苏晗烟看向他的眼神冷静地都快堪称冷酷了。 “因为之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你在低三下四地哄着我,这么久的时间你心底早就有很多怨言了 ,却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来跟我说而已。而如今你好不容易抓着了我乱发脾气的错处,当然会死死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想着自己也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享受一下我对你低三下四。” 想着,他曾经在她身上碰壁栽的跟头,如今也要看她在他身上再来一遍。 无端诡异却又格外现实的心理。 苏晗烟冷静的神色便又透出几分轻蔑的倨傲:“你心底真正想要的,到底是我因为前天将你踹下床而对你真诚的道歉——还是因为你前段时间对我低三下四的哄劝开解,日积月累下觉得心理很不平衡,就想着让我也把你高高捧起来,让你也享受一下被人无条件纵容宠溺的感觉?” 听到这里,封景毓瞳孔微震,整个 人似乎都轻轻颤了下。 半晌。 他才冷冷勾起了唇角,漠然反问:“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卑劣不堪的一个人吗?” 苏晗烟被噎了一下,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时间心情不好居然又口不择言了。 “这八个月里,我对你如何掏心掏肺,你就算不理解,也总能看得出来我对你的心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吧?”封景毓眼神微垂,在细碎阳光氤氲下,竟有几分落寞的破碎感,“我对你的真心,在你眼里,就这么廉价卑劣吗?是,我是爱你,所以愿意纵着你。可是宝贝,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段时间里你过多关,注于旁人了吗?项无月旧毒复发,你照顾他在侧忙前忙后,那我呢?我的腿现在难道就是健全的吗 ?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只要没喊出声,就是完全没有任何痛觉的?” 大抵是封景毓的语气太过平静又太过落寞,又或者是苏晗烟下意识想起封景毓为救她而一而再再而三撕,裂的腿部伤处,苏晗烟的心终是忍不住狠狠颤了一下。 她自欺欺人似的闭了闭眼眸,竭力平复着心情。 可是道歉的话堆砌在了嗓子眼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封景毓静静地看着她,但看她这么久却也不愿意抬眼看他,眼底终于有什么光是闪烁了几下又彻底熄灭了。 苏晗烟就是很能颠倒黑白,明明就是她的错,她却还能格外清醒地用另一种解释来将过错都推给他。 “苏晗烟,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第442章 她也成了没有心的? 封景毓说完这些话便落寞转身离开了房间,苏晗烟下意识追了两步,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是想着自己好好解释的,可一张口,咽喉处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只生应地喊出来一句: “等等……我们今天该走了。” 封景毓身形僵了一瞬,却没回头,虽然背影很倔强,但他脚步还是很明显地一深一浅。 到底腿伤未愈。 苏晗烟看着他拒绝旁人搀扶,自己艰难地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她完全看不到封景毓了,也这时候她才想起封景毓刚才那句话: “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封景毓的声音实在是太心碎了,苏晗烟忍不住心生几分茫然来。 这话,封景毓并不是第一次说。 但这只有这次,她才后知后觉地,从里面品出了几分内里苦涩滋味来。 她突然想起来,苏蝶衣和离慕瑶都说过——封景毓是没有心的人。 而如今,她竟然也成了没有心的人吗? 片刻后,苏晗烟忐忑地提着包袱跟着上了马车,封景毓已经稳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了。 “王爷?” “……” “睡着了吗?” 不仅没回答,还转了过去,背对着她。 苏晗烟讨了个没趣,一时间也担心自己现在心情不好,万一再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话来就不好了。 苏晗烟恍惚间睡着了,可就算是在梦里苏晗烟也没得到几分安宁。她梦到自己被人追杀,好容易找到一个湖跳下去,藏一节芦苇喘气 ,但突然芦苇另一头就被人堵住了。 她被生生憋得脸色通红,只得从湖里探出脑袋。 就看到提着把长剑的封景毓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手上还在擦拭着自己那沾满了鲜血的长剑。 “你想怎么死?” “……” 苏晗烟硬生生被吓醒了,可在现实中她居然也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捂着惊慌的心口喘息了许久。 抬头看向封景毓,他还在闭目养神。 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封景毓之前好像是偏着南方而不是北方的。 苏晗烟就喊他:“王爷?王爷,睡着了吗?” “……” 没人理她。 行叭。 睡不着了。 苏晗烟就又试 探着喊了封景毓好几声,大胆猜测他也睡着了后才上前去脱他的鞋子。他应该真的睡着了竟也没有躲避。 挽起裤脚,一路往上。 她所用的药都是上好优品,封景毓腿部伤口已经结了血色的痂,如一只丑陋无比的虫趴在了他的腿上。 苏晗烟忍不住心酸,又自责于自己最近太忙,对他的关,注太少,该是每日都给他涂抹消痕膏的才是。 从空间里找来消痕膏,在掌心化了白轻轻盖在封景毓的伤处上,温柔的打转按,摩。 怕惊疼了他,苏晗烟的动作格外克制,她过分关,注认真,一时间竟没发觉原本该是沉睡着的封景毓已经睁开了眼,此刻正在定定地看她。 路途遥远,晚上,车夫下车喂了草料,又在马车附近 弄了帐篷。 车内睡两人的话太过拥挤。 苏晗烟刚说:“王爷,不然咱们睡在手镯空间里吧?”,封景毓却已经头也不回地掀开车帘下去了,她再度碰了一鼻子灰。 封景毓脚步虽有踉跄,但背影却还是坚决。 已是深秋。 车夫燃起了火堆,他们就坐在火堆前取暖。苏晗烟静默半晌,刚想有所动作,却见封景毓轻轻皱眉,下一瞬竟是作势要起身。 苏晗烟停住动作,封景毓就也没起身。 封景毓只是看她神色落寞想叫她来取暖,但苏晗烟却以为他已然厌烦她到不想跟她在同一处烤火取暖了。 苏晗烟脸色煞白,就这么怔怔地站着看他。 隔着篝火胡乱跳跃的火舌,和封景毓遥遥相望。 第443章 休了封景毓那个狗男人 “现已深秋,夜深露重,王爷您注意早点休息。” 急匆匆说完,苏晗烟像是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情绪激动崩溃似的,逃跑般地转身匆匆回了车内。 封景毓变了脸色,下意识起身想追她,但没两步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愁眉紧锁,一时间有些踌躇。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车夫睁着茫然困惑的眼睛,左右端详,沉吟许久,到底是忍不住好奇了:“王爷,您和王妃这是吵架了吗?” 封景毓重新落座,他添了几根柴,猛然窜起的火苗一下模糊了他眸底的神色,“没有。” “小人家中也是有夫人的。”车夫却还在努力笑着,想开解一二, “我和我夫人成婚二十载,孕育了一儿一,女,我也摸索出来了规律,那就是夫人生气的时候最好能顺着纵着,否则她若是真条理清晰地跟我翻起旧账来,那就是我即将要大祸临头的时候了。” 车夫王婆卖瓜一类的话,封景毓听了也没任何不耐,他甚至还能轻轻挑眉,神色倨傲地吐出一个评价来:“你惧内?” “惧啊。”车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夫人平常真的很能跟我闹脾气啦,我平常若是忘记了她嘱咐给我的事,或是做了什么她不开心的事,她能骂我三天。而平常就算我没做错事情,她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时不时地骂我两句。” 可说这些的时候,车夫脸上并没有任何窘迫神色 ,反而还带了几分诡异的沾沾自喜。 封景毓莫名有种惺惺相惜感:“本王的王妃也经常耍脾气。” “那王妃耍小脾气的时候,王爷生气吗?” 生气吗? 封景毓扪心自问。 应该不的。 他只是不喜欢苏晗烟把过多关,注都留给别人。 他可以为了得到苏晗烟的谅解而心甘情愿地纵容她宠溺她,却不能看到她在别的男人身边嘘寒问暖,留给他的却只有不情不愿。 “嘿嘿,我也不生气。”甚至于车夫还特别的理直气壮,“我夫人人很好,我知道她特别爱我,她偶尔冲我发脾气,是想我也去像她爱我那样的去爱她。” 这话落在封景 毓耳畔,像是一记平地惊雷。 他为什么要固执地跟她闹脾气呢? 一是想要得到她的关,注和柔顺,二则是也想要试探自己在她心目中究竟占重多少。 所以苏晗烟在不愿意跟他道歉,还说他心思卑劣的时候,他才会那么伤心又难过——因为他自诩已经给了苏晗烟十成十的爱意,可苏晗烟给他的,却好像还不足十中之五。 人果然都是十分贪心的。 原本他得到一分都该欢天喜地了,如今自己都得到五分了却还觉得心有不甘在跟她耍脾气。 可是…… 封景毓微微收紧了拳,盯着不住跳跃的火舌出神。 他心乱如麻,晚间辗转难眠,到底还是回 了马车,他觉得苏晗烟方才定然是进了更温暖舒适的手镯空间,可掀开车帘才看到她抱着薄薄的被褥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看着她眼睫轻垂、神色恬静的睡颜,封景毓的心瞬间就柔软了,这一刻似乎什么呕气都不存在,他只想将她拥抱在怀里。 可这时,苏晗烟突然恶狠狠地、用明显哭过了的嗡声哼着说:“等老娘回去就休了封景毓那个狗男人!”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离了他,我还能活不成了吗?” 封景毓脸色铁青,还没等再次按住苏晗烟的鼻子把她给憋醒的时候,却见苏晗烟情绪突然就崩了: “呜呜呜,我是废物,我活不成……” 第444章 吵架他就可以这么对你吗? 封景毓才伸出去的手微顿,紧接着就疯狂地颤抖了起来。 眼圈微红。 不可置信。 她刚刚说什么? 离了他,活不成? 封景毓一颗心几乎都快要跳出胸腔,他想将苏晗烟晃醒,可最后却只是放低了声音询问:“你,你刚刚说什么,说离了谁活不成?” 会不会是刚才是他太过气恼,以至于竟出现了短时间的幻听? 睡梦中的苏晗烟还在嘤嘤嘤的哭:“哇,我不要休了封景毓,我好喜欢他的,休了他我怎么办呀……” 可说完这些梦话的苏晗烟却紧接着又嘿嘿傻笑了几声,语气都变得猥琐了起来:“然后我拿钱买几个年轻好看的小哥哥来,天天做新娘,夜夜换新郎?” “……” 原 本还深陷感动的封景毓脸色微僵,却到底舍不得对她如何,只能伸手捂住她后脑,猛地去堵住她那张轻而易举又能将他哄得心甘情愿、眨眼又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的嫣红的唇。 猛地被截断了呼吸,苏晗烟挣扎着醒来,对上封景毓那双含情眉眼时她还有几分恍惚,但紧接着着,唇上一痛! 这狗男人居然咬她?! 苏晗烟还没彻底清醒,只觉得这梦可太真实了,现实中她被封景毓气得半死,梦里居然也要被他欺负吗?所以她挥出了手—— “啪!” 声音清脆,在谧夜静沉的夜里,落地有声。 苏晗烟受尽蹂,躏的嘴唇总算被松开了,但掌心灼烫的痛感也把她拉回了现实。 卧槽? 不是梦啊? 看到封景 毓此时双眼恨不得喷,火,她一时也忘记了反驳解释,只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脸。 “王爷打人别打脸!” “你……” 看到她这个反应的封景毓更是无可奈何,他恨恨咬牙:“你干嘛做出这种反应?我平常何曾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 呃呃,确实。 “那什么,我……我刚刚梦到自己在打老鼠,若是伤及了王爷什么,那我就给王爷您道个歉……” 她随口编来的借口还没说完,就被封景毓一拉,整个人狠狠跌进了他的怀里。 话便戛然而止。 良久。 “我输了,我不想再跟你呕气。”苏晗烟听到封景毓认命般地叹息:“我知道你平常有很多事情要忙,可有时候我却又忍不住地在想,想你能不能 把我当成你最重要的人,把我放在你人生中的第一位?” “不行哦。”苏晗烟弱弱吐槽:“我人生中的第一位是苏小团。” “……” 尴尬地四周都似乎回荡着破冰的声音。 说这话好像有点破坏气氛哈,苏晗烟就怂怂提醒:“那当我没说,王爷你继续。” 哎。 万般不解风情,偏偏又诱人而不自知。 封景毓把自己埋在她脖颈处,奋力呼吸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 良久,自己无奈轻笑:“算了,我把你放在我人生中第一位就行了。” 他给她十分的爱意是他心甘情愿的。 无论能收回几分,都是他赚了。 又何必闹脾气呢? 第二日,赶回兵营的时候,苏易臣匆匆来迎 接。 见是苏晗烟首先独自拖着沉重的包袱从马车出来,封景毓却连影都没看见,苏易臣的脸色就不是特别好看了。 “王爷呢?他不怎么不下来?” 苏晗烟有点不好意思说他脸上还有巴掌印,不想见人,就模棱两可道:“王爷身体不好。” “这算理由吗?” “……那,我们前几天吵架了。” “吵架?”这还是没办法说服苏易臣,“吵架他便可以如此吗?小烟,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平常和懿王的时候不要太卑微,性子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 苏晗烟刚想解释,却听身后传来了封景毓生硬的咳嗽声。 苏易臣听了却更生气。 咳嗽? 好意思? “王爷,你怎么能……您的脸?” 第445章 近一点还是远一点? 苏易臣刚开始的确是怒气冲冲地想跟封景毓吵架对峙,来给苏晗烟撑腰的。 结果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封景毓脸颊处那个鲜明的巴掌印。 于是这原本是质问的话瞬间就转换了个方向。 哎? “您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封景毓笑意盈盈地看他,语气很凉:“这个,难道不该去问苏将军你那个最疼爱的妹妹吗?” 苏易臣:“……” 瞳孔骤缩。 他甚至带了几分惊恐来看苏晗烟,却只得到了苏晗烟回复了个肯定的眼神。 苏易臣嘴角抽搐了几下,咬牙拉着苏晗烟往旁边走了几步后才低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对懿王 殿下动手?” 苏晗烟耸肩摊手,以表无辜:“大哥,你刚刚不是还说让我性子强硬一些吗?” “我要的是你稍有强硬,不是刁蛮任性!” “……” 哦,二者好像差不多。 见她一幅油盐不进的态度,苏易臣一个头两个大,冷汗津津地去给封景毓赔罪道歉:“小妹被臣娇惯地不成样子,还望王爷大人大量,莫要跟小妹一般见识。” “你惯的?”封景毓却不赞同,“明明是本王娇惯的。” 苏易臣:? 苏晗烟有些不太乐意了,昨天他俩已经在马车里将事情都说开了,现在彼此之间已然并无什么嫌隙,结果封景毓却还故意冷脸给大哥看? 哼着去吩咐身 边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舟车劳顿下王爷很是辛苦,快去给王爷准备房间好好休息。” 苏易臣脑海里警铃大作,生怕封景毓下一瞬勃然大怒发作,却见封景毓虽有不满却也很是配合地重新坐上轮椅,被人给推走了。 等封景毓走远了,苏易臣才冷着脸去看苏晗烟,苏晗烟急忙伸手做投降状:“大哥别生气,我俩只是吵架而已,谁都有错别单独骂我。” 看着苏晗烟这双清湛眼眸,苏易臣也舍不得对她发火。 沉默半晌,却也只问出一问:“王爷的脸,真是你打的?” “嗯。” 苏易臣嘴角抽了抽,再问:“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不敬之举吗?” “把他从床上踹下去的事算 吗?” “你……”苏易臣瞳孔骤缩,“之后呢?王爷对你动手了吗?” “没有,他跟我闹了两天脾气。” 难怪刚才封景毓脸色不太好看呢。 苏易臣松了口气,却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夫妻之间该得和睦相处,王爷爱你敬你,你也不该这般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哎呀先不说这个了。大哥,我在南疆王城里遇到了一些特别有意思的事情,走,我先好好给你讲讲……” …… “娘真的还活着?”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苏易臣瞳孔都缩小了,“原来她离开东陵后竟还有如此奇遇——那之前来到兵营里的女子难道真的是娘吗?” 苏晗烟这时候也有些迟疑了。 琼枝毁了容,又一直住在南疆王城,根本没时间来兵营里。 那…… 可能性似乎就只有苏夫人——江娘了。 苏易臣很快就挑出来了疑点:“可是娘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最起码也该有四十八岁了,而李成看到的女子却风华正茂年轻貌美,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娘她还可以保持自己容颜不老吗?” 苏晗烟皱起眉,鲛人的后代可以保持年轻貌美不衰老? 不知道啊。 算了。 “我明天再仔细问问李成。” 正好明天她也要取李成的血来提纯抗体的来着。 苏易臣体贴点头:“可以,那我这就给你安排房间,你想要离王爷远一点还是近一点?” 第446章 怎么补偿我? 近一点还是远一点? 啧。 说的好像她真能自己选择的一样? “我可以选择一个房间吗?” “不行。”苏易臣冷脸,“你们现在不是在吵架吗,不在一个房间里是生怕吵不尽兴是吗?” “……” 大哥的想象力真的丰富。 “其实吧,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或者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不记仇?” 苏易臣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大大的疑惑。 苏晗烟也无奈了。 这些话对于母胎单身的大哥来说,还是有些太过严肃了。 “那就近一点的吧。” 反正封景毓总归是会半夜偷偷找过来再溜进来的,她如果 真的去远了的话,封景毓就得拖着还没完全痊愈的腿一间一间房间的找她。 太麻烦,也太累。 大可不必。 苏晗烟感觉自己真的是高瞻远瞩,却没想到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苏易臣却长叹一声,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地劝她说:“小烟,忍一时风平浪静,婚姻嘛,没必要每日都鸡飞狗跳打打杀杀,非要比较出个高低输赢。” 苏晗烟嘴角抽了抽:“大哥说得是。” 不过您活这么大了却好像还没动过春心的吧? 为什么如今却能展现出一幅过来人的样子在语重心长地劝说她啊! 苏易臣静静看她,良久又幽幽叹道:“你的眼睛还爱他。” “……” 这不废话嘛,她 这个人也爱他。 苏晗烟讪笑:“只是吵架而已,小吵怡情。” 苏易臣还是不懂:“既然还彼此相爱,又为什么要吵架?”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深奥了。 苏晗烟想了想,语气认真:“可能是夫妻情趣。” “……” 单纯如苏易臣,听到这么孟浪的话后,那脸色瞬间就拧巴扭曲了,可又舍不得对苏晗烟发怒,只能哼了声生硬斥道:“胡言乱语,日后外人面前不可如此孟浪。” 这就是胡言乱语,如此孟浪了? 苏晗烟不甘心地还想跟苏易臣解释几句,却见苏易臣虽然面色凝重认真,但耳朵根却已经红得堪称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了。 啧。 行叭行叭。 她就体谅大哥母胎单身至今不容易吧。 夜深。 苏晗烟在封景毓隔壁的房间里辗转难眠,这都快三更天了,封景毓怎么还没有推门翻窗进来呢? 怎么也睡不着,苏晗烟到底还是披着衣服趁着四下无人去隔壁,试了试推门,分毫不动,她咬牙又去尝试推窗,却还是推不动。 “怎么回事?难道我大哥骗我,封景毓并没有在屋子里?” 话音刚落。 苏晗烟便听到里面传来幽幽的询问:“谁在外面?” “……”苏晗烟猛地瞪大了眼睛,是封景毓!那刚才自己推门推窗的时候封景毓应该就在屋里看着? 一瞬间尴尬地脚趾扣地,只能讪笑了声。 “我。” 封 景毓存心为难她:“你是谁?” “我是你妻子,我们是夫妻。” 封景毓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看来他守株待兔大半夜总算见到了成效。 但却还是在故意问:“夫妻?是那种妻子会把丈夫踹下床去的夫妻吗?” “是丈夫会把妻子拒之门外的夫妻!”这狗男人怎么还演戏上瘾了呢?苏晗烟咬牙切齿,忍无可忍,“你再不开门我就回去了。” “等等!”封景毓吓得扬高声音。 下一瞬,轮椅转动的声音传来,原本紧闭着的门就打开。身披清冷月色的封景毓正眉眼带笑着静静看她,眼底更是流淌着无边无垠的纵容爱意。 “宝贝,我可是都快等了你两个多时辰了,你想怎么补偿我?” 第447章 我会好好教养他 封景毓太会说情话,特别是两人停止了呕气后,那眼神简直就跟在蜜糖罐子里浸泡了三个月似的入了味,看向她的时候,饶是苏晗烟再想保持冷静,也忍不住有短瞬间的脸红心跳。 该死。 怎么还就跟谈恋爱似的? 苏晗烟默默走上去,俯身把脑袋埋进了封景毓的脖颈边,闷闷哼笑:“我倒是想赔给你个春宵苦短呢,倒是王爷你这身体现在也经不住折腾啊。” “你……”封景毓忍俊不禁,又带了点愤恨撒气地捏了捏苏晗烟腰间软肉,恨恨道,“日后有你好受的。” “哼。” “走吧,快些回去休息。” “嗯嗯。” 烛火摇晃。 苏晗烟继 续取了药膏来,贴心给他揉捏着腿间伤处,偶尔听他痛得闷哼时,还时不时俯身给他吹一吹。 “小团刚会跑步的时候很调皮。”苏晗烟手下力道温柔,眼神也带了点笑意,“他经常要爬落梅轩东面的假山,假山上有棱角,我担心会伤到他吗,就请人将棱角几乎都给磨平了,结果他还是时不时就弄得自己一身伤。疼了摔了他也不哭,就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看我,看到他那副模样,我就没有责怪教训他的心情了,就一边给他揉药,一边仔细叮嘱。” 封景毓便猛地想起初次见到苏小团,还是在他迎娶离慕瑶为侧妃的晚上,小团子趴在屋顶上,看到他时还叉腰,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 一时失笑:“但是他下次还 是会去做,是吗?” “是啊,他最会装可怜了,我也不舍得打他。”苏晗烟无奈,“不过他也有摔得特别厉害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天天给他抹药,他疼得眼泪汪汪地小声抽泣,我就给他轻轻吹着。” 说话间,她的呼吸就像是一支羽毛轻轻自伤处拂过,却又带着惊人的力量。 如春风拂过枯木。 如生机吹过冰面。 封景毓忍不住心神摇曳。 “小团子也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他没有见过爹地,我懒得给他解释,就说他爹地死了,后来却不知道怎么他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之后却再也没在我面前主动提及过自己要爹地了。” 封景毓嘴角抽搐,一时间好笑又愧疚,半 晌,却也只能去伸手抓苏晗烟的手,宽慰道:“之前是我的错。是我愚笨,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跳了三年,我却丝毫都不知情。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教养他。” 苏晗烟心神微暖,笑了笑,才把手挣出来给他继续揉捏着伤处疤痕。 “项无月的事都解决了吗?” “有杨军师在,现在应该已经解决了。”苏晗烟稍有迟疑,却还是把项无月和琼枝的事给如数解释了一遍,最后凝神总结道,“大哥已经托人去搜索我娘的下落了,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是能找到的。” “嗯——所以想必当初,苏夫人之所以生下你就假死离开,不仅是因为担心会让敦亲王府嫉恨在心,可能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你,毕竟你 们容貌一模一样,她或许也是在保护你。而之前她又匆匆离开项家,应该也是担心琼枝和自己相貌一样,会被人挖出是鲛人后代。” 封景毓的解释倒是能说得通。 敦亲王虽然记恨苏家马车冲撞了敦亲王妃以至于害她早产身亡,这么多年却也从来没针对过苏家什么。 除非——是苏夫人自己要离开。 只不过是借着这个冲撞了敦亲王妃的名头而脱胎换骨隐姓埋名了。 “所以,真正的抗体如今只在我娘身上,可是现在根本找不到她,如今与其继续漫无目的地浪费时间,倒不如还是尽快从李成下手,我多次提纯,应该能成功。” 封景毓凑过来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如春风般温和的吻。 第448章 大清早就去吵架 对着苏晗烟有些疑惑的眼神,封景毓笑起来:“宝贝,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苏晗烟这一晚上睡得还挺香,起来时封景毓还沉沉睡着,他看起来格外疲倦,眼下的青紫痕迹足以证明二人呕气的这几天他都没有好好休息。 她稍有犹豫,还是没吵醒他,只独自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刚出门,就看到正火急火燎赶来的苏易臣正伸手要敲她的房门,却看到她从封景毓的房间出来了,一时间整个人脸上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小烟,你,你怎么大清早就去找王爷吵架?” “……” “不重要。”苏晗烟嘴角抽搐,轻咳了声,“这么早,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东兵 营里昨晚发生暴,乱,我急需去处理,所以等会就让李副将带你去西兵营找李成吧。” 原来是这事。 “行。” 苏易臣正色,刚转身要走,却又迟疑着退回来,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也该收敛收敛脾性,整日里吵架如何能得?” “……” 苏晗烟哭笑不得,只得拱手听从:“大哥说得是。” 洗漱罢了便随着李副将去了西兵营,推开李成的房门,却见屋里空空如也。 李副将扬高声音喊:“这房间怎么没有人?李成去哪里了?” 兵营里瞬间热闹起来,将所有房间都搜查一遍却也没看到李成,苏晗烟心都冷了一解,难道李成偷偷跑了吗? 可现在就他一个 人身体里有微乎其微的抗体啊! 苏晗烟正在焦头烂额,突然有人禀告:“王妃!有人今天早上看到李成偷偷出了兵营,好像是去了三公里外的乱葬岗!” 之前得病的人的尸体都会经过高温焚烧后葬在那里。 苏晗烟瞬间一激灵,想起了什么:“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李成正护着他弟弟的尸体不许下葬,那,你们后来有没有将他弟弟的尸体焚烧?” “这……” 表情迟疑,明显不确定。 “快去乱葬岗!” 乱葬岗里,阴风阵阵。 哪怕如今已近正午,可此处临近南疆,树冠硕大几乎能遮天蔽日,在林间行走时几乎只能偶尔看到从枝桠缝隙里渗透下来的细碎阳光。 山风萧索,无端阴冷。 苏晗烟跟李副将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乱葬岗时,遥遥就看到李成从土坑里挖出了一具通体青紫的尸体,此时正抱着尸体痛哭流涕: “弟弟,大哥对不住你,不能活着带你回家了,但弟弟你放心,哥哥就算是死也会让你落地归根,会把你的尸体带回去的……” 李副将忙冲李成大喊:“李成!赶快把尸体放下!王妃在此,呕——” 嗯? 苏晗烟疑惑地看向他:“你吐什么?” “下官对那脓包——”李副将脸色惨白,“犯恶心呕——” “……” 当兵的上战场杀敌,对尸体脓包犯恶心? 嘶。 “王妃在这又能怎么 样?她无能,王爷也无能!他们连我弟弟都救不了!”李成撕心裂肺地哭嚎着。 苏晗烟往前走了两步,耐心劝诫李成:“那尸体的脓包即将要破裂,你若是碰到了脓水必定病情加重,到时恐怕就连你也难逃厄运。” “那怎么了?!那我就跟我弟弟一起死!” 这个活体抗体怎么能死呢。 凑近了些,苏晗烟认真观察着被李成牢牢抱在怀里的那布满脏污的尸体——尸体肌肉表面仍带着弹性,但其露在外的肌肤上却已然布满了淡黄,色的脓包!脓包下的黄水甚至都能看得出流动的痕迹! 那脓包更是随时都能破裂! 苏晗烟一张嘴:“哕——” …… 救命,真的有点恶心。 第449章 王妃她被感染了 但这么恶心着如何办事? 苏晗烟掏出随身香囊用力吸了几口,窥得几分平静,便再次上前: “死?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苏晗烟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地往李成的方向走,李副将惊惧地拉她,却被她反手推开,“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毒究竟是什么人给你下的吗?不想知道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更何况——你家里应该也并不是只剩下你了吧,你还有父母的吧?如今你弟弟已经死了,若是你也死了,你想让老两口怎么办?” “……” 李成脸上果然出现了满满的纠结焦虑。 苏晗烟乘胜追击:“更何况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你知道你不听命令擅自行动,甚 至可能还会因此激得兵营里再来一波疫症,这算是什么吗,是叛徒!你若真得了这么个称呼,你的父母在家中可还能抬得起头做人?可你若是配合我,我不仅能治好你的病,还会大力嘉奖你!你仔细掂量掂量,现在你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李成把脸埋在了自己弟弟的脖颈处。 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听不到哭声。 苏晗烟这时也终于走到了李成身边,这时候,她一颗心都激动紧张地跳出来了,却又不能露怯,“相信我,我能治好你……” 她慢慢朝他伸开了手。 而就在苏晗烟的手指将要触到李成时,李成突然想到士兵将那些死去的人都扔进了火堆焚烧的 画面,瞬间骇然瞪大眼眸,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我不信你!你滚开,你快滚开!” 啧,你什么时候疯魔不好,偏偏这时候疯魔? 苏晗烟干脆手掌用力,直接在他脖颈最脆弱的那点狠狠敲击了一下。 李成瞪大眼,不情不愿地昏厥了过去。 “过来,把他弄回兵营。” “是。” 李副将眼睛眯成一道缝,捂着鼻子艰难上前将李成弄走。事情结束了,苏晗烟瞥到了地上那具尸体,迟疑了几秒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他就这么曝尸荒野。 但刚伸手想把他推进土坑里时—— “噗” 距离她最近的那块脓包突然破裂,黄色 的脓水喷溅了她满脸! 苏晗烟因为惊讶竟还下意识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舌尖甚至脑海里都在回荡着那股腥臭的味道! 李副将回头一看,刹那魂飞魄散:“王妃?!” 封景毓猛地自噩梦惊醒,他被窗边泄进来的日光照得恍惚了一瞬。 最近他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昨日成功拥得苏晗烟睡觉,他心神放松,竟然睡得这般沉。 已近正午。 封景毓揉揉略有些胀痛的眉心,这时外面有人来禀,说苏易臣来请,他便驱动轮椅赶去。 “京都来信了,说东陵如今和西域和北歌都起了矛盾,这驻扎在与南疆边界的兵营里如今不能有任何骚乱,所以,要我们即刻 将所有染病的人都解决掉。” 封景毓想起昨日苏晗烟还神采奕奕肯定的神色,虽有迟疑,却也没迟疑太久:“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若战事真的一触即发,我们绝对不能这么耗下去。” 苏易臣神色不忍:“可是那是好几百人的性命啊……” “可此时如果不斩草除根,却可能会连累到成千上万的人。” 苏易臣被噎了。 眼圈微红。 “那就只能如此……” 而这时,突然有人疾步跑进来,脸色煞白的李副将看到他们二人时,就像是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他双膝发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王爷,王妃她被感染了!” 第450章 听我的吧 西兵营里,苏晗烟神色还算镇定,住在这里的人皆脸色青紫神智恍惚,甚至于苏醒了的李成,也是满脸的心如死灰。 苏晗烟啧了声。 方才她自己接触到那破裂的脓包喷溅而出的黄水时,赶紧就做了自救处理——打了原本提炼的抗体针,也给自己做了彻底的清理。 可是这毒却是沾染肌肤就会传染,所以苏晗烟思量再三,还是让李副将去回禀了苏易臣,自己则押着李成来到了西兵营。 她抽了李成一些血,正准备进空间里好好研究时,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纷杂吵闹声,紧接着,自己所在房间的门就被人大力踹开! 尘埃纷飞的阳 光里,心痛如刀割心乱如麻又落不到实地的封景毓,一眼就看到了在窗前的苏晗烟。 两人遥遥相望。 “你没事啊……没事就好。”封景毓心口巨石这才怦然落地,“李副将居然骗我说你碰到了脓水,我的宝贝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没做好防护?” “我碰到了。”苏晗烟叹息一般地笑,并没当回事“太突然了,当时我没来得及躲。” “你没碰到!”封景毓突然厉声打断了她。他声音喑哑,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说完甚至不等苏晗烟再说,就又自顾自说了下去,“你是来给李成抽血要去做化验检查的,现在抽好了,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走,跟我回去。” 对于他伸过来的手,苏晗烟没有理会,但她却敏感地从中品出了几分怪异感觉。 “感染了就感染了吧,我又不是治不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王爷你怎么神色这般惊慌?” “你没感染!”封景毓瞳孔骤缩,脸色惨白像是被谁覆了一层白浆纸,“你必须这么说,才能活着从西兵营走出去!” 他神色太过肃穆凝重,苏晗烟忍不住也收敛了故作轻松的笑意。 “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京都来信了,命苏将军即刻将所有染病者皆屠杀焚烧掩埋,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封景毓尽量平复 着呼吸,眼睛却亮得吓人,“所以你现在必须要说你没有感染,否则——” “我说了有什么用呢?”苏晗烟短暂的震惊后也能理解皇上的决定,但她还是不想退让,“李副将全程都跟在我身后,他看到了。” “你放心,我会堵住他的嘴!”封景毓眼神晦暗阴翳,“绝对不会让他说出什么来。” 堵嘴? 哈。 有什么能比死人的嘴更严实呢。 可是…… 苏晗烟还在不可置信,“所以你要抗旨不遵,要杀人灭口,要瞒着所有人将我给保下来,是吗?” 封景毓神色略染僵凝,但眼神却仍然坚定认真:“这是唯 一的办法。” “那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苏晗烟往前逼近了两步,“我说过这病我能治好,虽然现在只有李成的血里有些许的抗体,但是我反复提纯后,总是能提炼出……” “可是皇上的命令是三天之内将事情全部办妥。”说到这里,封景毓神色甚至于都透着几分哀求了,“我知道你的医术好,我们可以离开兵营后,你再慢慢地提炼抗体啊,可是如果等到三天时间到了,西兵营还没能彻底清空的话,你知道你哥哥要背负什么罪名吗?” “说好听了,是办事不利,说不好听,那是抗旨不遵!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宝贝,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第451章 这世上我拿你最没办法 封景毓大概是从未这般过,惯是倨傲矜贵的眉眼都染满了祈求之色。 他是高高在上的懿王殿下,是皇上最为疼爱的三皇子。 他不可一世,运筹帷幄。 又光风霁月,郎独绝艳。 他习惯了发号施令唯吾独尊,便是面对太子时眉眼都习惯性地带着几分倨傲的嘲讽,因为生母早逝,他又多年来都被剧毒折磨,以至于他对世间万物都没有什么敬仰畏惧之心。 他不敬神佛,也不惧鬼神。 行事恣意妄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看似奸诈多疑,冷血薄情,实则但又独有自己的立场坚持。 可是他此时—— 却第一次破坏了自己的规矩和立场, 为她而破例——破例杀无辜之人灭口,破例要将她从漩涡中拉出,破例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他为了她瞒天过海、欺世盗名,甚至此时都还在低三下四地哄劝她,只为了让她赶快和他离开。 可是…… “我不能跟你走。”苏晗烟看他这副神态虽是也于心不忍,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封景毓真的为了自己而残害无辜的人,所以思量再三,她还是拒绝了封景毓递送到她面前的这只手,“三天的时间是吧?我会尽力在三天的时间里就提炼出纯正的抗体给大家服下的。左右,皇上也是想着兵营里的病消失,而并不是想着染病的士兵就活该被全部诛杀,只要我能研究出药物 来,就能救他们,也能救我自己。” 她绝对不能握住封景毓伸过来的这只手。 他不会自责。 可她会。 她不舍得看他为她破例,不舍得让他为了她而去草菅人命,因为她比谁都了解,封景毓如果这么做了内心一定会歉疚。 她不要他这样。 “可是京都只给了三天时间来全部解决此事,并不是给了你整整三天期限啊。”封景毓全身冰凉,眼神都堪称惊恐了,“你若是三天之中研究不出来呢,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住在西兵营,那时候谁会相信你会没有被感染?到时候你想离开就离不开了。你现在跟我走,说你没有被感染,然后你在外面继续研究,不是也可 以吗?到时候你研究出来了不照样能救他们吗?”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他:“如果我真的跟你离开了这里,你会立刻将这里封闭,将所有人都给解决掉吧?” “……” 封景毓陷入沉默。 眼底的猩红阴鸷一闪而逝。 他的确会这么做——毕竟若是这里耽搁了时间的话,哪怕只是一丁点,京都太子那里就必定会得到消息,太子一直犹如饿狼般死死盯着这里,出现了端倪他必定会来看,最不济也要撕扯下来一块血肉。 若是平常,他也不怕畏惧,甚至不跟太子撕得头破血流都不会松手,可是如今有苏晗烟在这里,那就是绝对的不行。 他必须把苏晗烟从 这件事里择出去。 “臭宝。”苏晗烟妥协似的走上前握住封景毓冰凉的手,她微微仰头,神色坚定认真,“相信我,我绝对能研制出来抗体,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封景毓反手握住她的手,眼底的祈求之意在对上苏晗烟满脸的坚定认真后,又悄无声息地消散了下去。 良久。 涩然一笑。 “当然……可以,你知道的,这世上我拿你最没办法。” 离开西兵营后,封景毓看着在门前焦急徘徊等待的李副将,眯着眼,毫不迟疑地吩咐道:“把他拿下,关进狱中。” 说罢。 封景毓驱动轮椅去找了苏易臣,开门见山: “修书给京都。” 第452章 小烟,你跑吧 “咕咕……” 一阵鸽哨响起后,原本倚坐回廊红柱旁的温流敏锐睁开眼,起身眺望天际,数息,有一只通体灰色的信鸽飞到了他的手心。 将捆,绑在信鸽腿伤的纸取下,温流疾步进了封景岚的书房。 窗前。 封景岚垂首,正凝神在练字。 “殿下,边疆有信来。” “写了什么?”封景岚头也没抬。 “懿王妃被感染了。” 手下鼻尖一顿,宣纸上瞬间晕染出一片浓墨。 毁了整幅字。 封景岚却不生气,甚至还能唇角带笑,饶有兴趣地顺着那片浓墨继续往下写:“当真?” “应是当真。” “那她还真是倒 霉,算算让苏易臣将所有染病的人都焚烧掩埋的命令,才刚过去,她就碰到了这种事。啧,还真是倒霉啊。”封景岚眉眼带笑,眼底俱是冷漠的光亮,“本以为她此去能救治那些人,再收买人心扬名立万呢,没想到最后却要落得埋骨他乡的下场。” 温流屏气凝神,生怕自己有何举动冲撞到太子殿下的好心情。 “你去给本宫准备轿辇,本宫要即刻进宫去求一封圣旨下来,命懿王和苏易臣尽快将事情解决,回京复命。”封景岚眯着眼睛冷笑,“本宫倒是想要看看,懿王和苏易臣,是会为了苏晗烟而抗旨不遵,还是真的忍心让苏晗烟客死他乡再埋骨他乡。” 沾染了浓墨的毛笔被搁下。 浓墨滴落。 满纸被浸透着往四周渲染。 就跟封景岚的笑容般,也随着浓墨的渲染,变得越来越灿烂。 …… “边疆兵营有暴,乱,那些中毒染病中的人,恐有不服懿王和苏将军之人,所以来请朕的圣旨?” 皇上揉着胀痛眉心,眉眼间情绪皆被隐藏于珠帘后,只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凝重。 “毕竟一下要诛杀许多人,又要将其焚烧掩埋埋骨他乡。”封景岚神态恭敬,语气叹息又怜悯,“儿臣觉得他们心有不甘,也是正常,只希望之后,父皇能下令额外照顾一下他们的妻儿亲眷。” 皇上一时并没言语。 似在衡量。 片刻,皇上微微颌首:“有道理。” …… 从金銮殿离开后,拿着圣旨的封景岚眯着眼去眺望千里之外的云端,这瞬间,似是连眼底都布满了粲然流光。 “温流,本宫要你日夜不休,在明日正午之前,务必要将这圣旨送到远在边疆兵营的懿王手中。” 一点告别的时间期限都不给他们留。 “在你眼皮子底下,懿王若是敢带苏晗烟走,那便是抗旨,你大可即刻将他斩杀,有什么事情自有本宫担着。 而若是苏易臣也敢帮和的话,本宫不介意让整个苏家都为苏易臣的冲动陪葬。” 温流垂首领命,当即便小心护着圣旨离开了。 他轻功在整个东陵都数一数二,十二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他赶赴边疆兵营里了 。 “等等,还有件事——” 送走封景毓后,苏晗烟便提着李成的血进了空间,开始废寝忘食地做研究,反复提纯,等到她饿得头晕眼花了,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时间没吃过饭了。 刚回到现实世界里,就被正坐在房间里守株待兔的封景毓和苏易臣撞了个正着。 封景毓神色如常,倒是苏易臣瞳孔地震,那神色就跟见了鬼似的:“小烟?真的是你!你怎么是凭空出现的?” “……” “一言难尽。”苏晗烟扯了扯嘴角:“大哥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有有有。”苏易臣忙吩咐外面的人将饭菜送进来,看着苏晗烟狼吞虎咽,他忍不住劝,“小烟,你跑吧。” 第453章 她可真幸运呀 “扑哧——” 刚被苏晗烟火急火燎塞到嘴里的饭便猛然间被她给一点不漏地吐了出来。 苏晗烟自责默念了多遍自己不是故意浪费粮食的,才惊恐地看向苏易臣:“大哥您吃噎着了?王爷这么说也就罢了,您可是最刚正不阿的人了,怎么现在却也突然让我跑?” “可是京都已经下令要杀掉所有染病的人,我也没办法救下你……” “我说了我能研究出解药来的。”苏晗烟继续闷声扒拉饭菜,“给我点时间好吧,更何况现在不是还没到三天时间的吗?干嘛总催我。” “本王已经修书送去了京都,也不知端王何时能收到。”一直沉默的封景毓总算开了口 ,面对苏晗烟疑惑的眼神,又无奈的解释说,“本王让他进宫去找皇上,求得半月期限。” “半个月?那不是轻轻松松!”苏晗烟又瞬间喜笑颜开,“我肯定能弄好的。” “可是京都还有太子,他一直将你我视做眼中钉,如今怎能放过这般好的机会?”封景毓神色肃穆孤冷,“这下京都突然下令要杀掉所有染病士兵,怕就是他的主意……就怕他又在暗中使绊,毕竟如今皇上正体虚休养,平常就连端王也无法见得皇上一面。” 苏晗烟也啧了两声。 原先谁知道封景岚居然这般睚眦必报心肠狠毒啊。 封景毓拧眉,又倏然松开,“宝贝,你已经在空间里待了两个 多时辰了,可研究出什么了吗?” “这药物之间也得等它有时间充分产生反应啊。”苏晗烟也神色认真,“短时间里怎么可能就能出结果?” 听不懂,但感觉很有道理。 “王爷,小烟,你们在说什么?”苏易臣瞪大了茫然困惑的眼神,“什么空间?什么反应?小烟,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进来时你并不在屋子里,里里外外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你,但懿王却一口咬定你在这里,还拉着我在这等你——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失踪又凭空出现的?” 大哥的好奇心也挺旺盛的哈。 “这事不急,以后再提哈。”苏晗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先简单糊弄过去,“你 就当我刚才是被外星人劫持了。” “什么是外星人?”苏将军更困惑了。 “……” 啧。 “大哥你上辈子一定是一只猫。”不然好奇心怎么会这么旺盛? 苏猫猫将军:“?” “本王已经将自东陵而来传话的士兵留住,李副将也被卸甲关押,兵营里现在还没人知道京都传来的命令,所以这几天的时间你可以尽情地研究。”封景毓眼神坚定又认真,他宠溺又纵容地轻笑起来,“无论如何我都是相信你能成功的,所以,慢慢来,仔细点。” 虽然还沉浸在疑惑不解中的苏将军这时也睁大了眼睛,义正言辞道:“小烟,你放心,最不济还有大哥 在。” 封景毓拧眉,毫不留情地拆台:“只要有本王在,就没有那个不济。” 被脓水弄了一身,又住进了西兵营的苏晗烟原本是没有什么心酸的情绪的,可是真的等到封景毓和苏易臣都是这般凝重严肃而又无条件偏袒她的时候,苏晗烟还是忍不住鼻尖一阵酸涩。 她可真幸运呀。 能碰到因为爱她所以愿意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破坏原则的封景毓,能得到原本刚正不阿的大哥对自己无条件的偏袒和纵容。 还好。 还好当时她选择了留在这里。 才能收获这么多。 “谢谢王爷。”苏晗烟低下头,不让他们看到她脆弱的眼泪,“谢谢大哥。” 第454章 暗算 可是想要真的完全提炼出纯正的解药,却并不是真的如苏晗烟口头上说得那般容易。 她废寝忘食地折腾了一晚上,得到的却还是一堆完全报废的瓶瓶罐罐。 李成的血的确有抗体,可是微乎其微,她先前已经失败过许多次,才提出了一丁点的抗体,最后也只能维持他们二十天不会毒性蔓延而已。 如今再提—— 难。 从一潭湖水里淘石头并不难,可要是从一潭湖水里淘金却无异于大海捞针。 奋斗了好几个时辰苏晗烟终于忍不住在空间里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就回到现实随便对付几口吃的,醒来后就即刻再继续研究提炼。 好在桌子上似乎永远都放置着茶水点心和新鲜 饭菜。 只是她接下来每次出来时,却几乎都看不到封景毓了。 只偶尔间看到过唉声叹气的苏易臣。 虽然都已经眼睁睁看着苏晗烟清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好几次了,但苏易臣每次却还是会短时间里忍不住露出骇然惊惧的表情。 如此三番下来,苏易臣到底是忍不住了:“你是妖怪吗?” 扒拉着饭菜的苏晗烟直接就被苏易臣可可爱爱的发言给逗笑了:“大哥,我是人啊,我是肉体凡胎。” “肉体凡胎,怎能凭空消失?” “是这个手镯的功劳。”苏晗烟给他晃了晃手腕处的手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我摩挲着这手镯的内壁缺口时,突然就被吸进了一处隐藏空间里。” “这是娘留给你的手镯,它还有如此功效?” 苏晗烟便大度的把手放在他眼前:“不信?那大哥你试试?” 苏易臣犹豫再三到底没忍住照着苏晗烟的说法,朝着那处缺口摩挲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 “可能是它认主了吧。”苏晗烟皱眉,“平常的话,这空间也只有我能打开。” 原来如此。 苏易臣本来还有很多疑惑,可又一想到苏夫人的身份是大陆最为神秘的鲛人一族的后代,那么这些光怪陆离的事其实也并不是不能解释。 呼。 只要不会损伤到她身体就好。 吃完了饭,苏晗烟心满意足揉捏着小腹,“大哥,王爷呢,我怎么好几次都没看到他?” “……王爷应该有什么事要忙吧。”苏易臣竟还下意识躲避了苏晗烟询问的眼神,“我也应该去忙了,小烟,我先走了。” “大哥?” 苏晗烟伸出了尔康手。 却只换来苏易臣有些狼狈的逃避身影。 莫名其妙的。 苏晗烟也没心思多想,她还是信得过封景毓能解决一些琐碎杂事的,就又认真的进空间继续研究了。 而此时—— 距离兵营之外的一公里之外。 封景毓正稳坐在通往兵营的必经之路的中间,他神色肃穆,此时正在轻轻擦拭着一把弓箭。 突然—— 林间传起了嘈急的马蹄声,紧接着栖息在林间的鸟儿惊起。 下一瞬封 景毓就已经拿起一支长箭搭在了长弓上,对着这段路尽头瞄准。 箭在弦上。 一触即发。 不多时,有一匹马闯进了封景毓的视线,他拉紧了弓弦,下一瞬长箭破空,狠狠朝着马匹射去! “嗖” “吁——”马匹中箭,温流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受惊发狂的马匹猛地颠了下去! 他就算奋力想稳住身形,却来不及,下一瞬就重重跌进了路边的淤泥坑里。 “是谁暗算?”温流被淤泥挡住了视线,没看清来人,只下意识厉声呵斥,“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紧接着—— 冰冷的长箭挑着他的下颌。 那人倨傲冷笑,一字一顿:“那你可知,本王是什么人?” 第455章 那就让他尽管来 本王? 在远在千里之外的与南疆边界的地域,还有谁人敢如此自称? 下颌处的长箭锐利又冰冷,温流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也瞬间跌至了冰点。 他竭力稳定着呼吸:“原来是懿王殿下,在下有眼无珠无意冒犯。在下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温流,此次前来,是来向王爷和苏将军传达圣旨的。” 封景毓慢条斯理地嗯了声,“什么圣旨?” 温流咬牙:“皇上的圣旨。” 紧接着,温流就感觉锐利长箭划破了他下颌的肌肤,似有鲜血流进了淤泥里。 “本王问得是,圣旨上写的什么内容。” 温流全身惊颤着。 他武功不高,也只轻功出众,若是对上有杀 神之名的懿王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他无法挣扎,也挣扎不得。 只能竭力稳定情绪:“在下不知。” “呵。” 随着一声轻嗤,长箭竟是又往前送了分寸,温流甚至都能感觉到长箭快碰到自己咽喉了,他神色终于染了几分慌乱,忙不迭地道:“皇上说东陵有乱,特命王爷和苏将军赶快平定兵营暴,乱,即刻返回京都。” 封景毓眼眸微眯。 果然。 他早就猜到封景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一早就在此等着,果然还真让他守株待兔,等到了温流。 很快,又是一阵嘈急的马蹄声,满头大汗的追影火急火燎地追过来了,遥遥看到封景毓,他便忙不迭翻身,下马跪下:“ 属下来迟,王爷恕罪!” 封景毓这才将手中弄脏了的长箭随手扔掉,慢条斯理道:“你的轻功居然还不如他?” “属下……属下得到情报时他已离京都许久了。” 追影委委屈屈。 “还不快将他绑起来,堵住嘴巴蒙住眼睛偷偷带回去?”封景毓却懒得看他的委屈神色。 “是。” 眼看着追影真要来捆他,温流急了:“王爷您可要想清楚!在下是奉皇上之命来传达圣旨的,若是王爷执意捆绑阻拦在下,这事若是传到了京都去,不仅在下的任务完不成,怕是王爷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本王?”封景毓神色倨傲地打量着温流满身泥污的狼狈模样,恶意 几乎毫不掩饰,“你家主子算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拿皇上来压本王吗?” 嘲笑罢了,他顿了顿,给追影使了个眼色,追影急忙搜身,从温流身上找来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圣旨。 封景毓却看也没看,直接将其撕坏,随手扔进了路边的湖里。 圣旨缓缓沉了下去。 封景毓却缓慢地笑起来:“圣旨被你损坏,本王只不过是治你保管不严之罪,皇上又怎会发怒呢?” “你……” 温流这下人都傻眼了。 还能这么做? 大开眼界! 却也很快就被追影撒气似的捆绑住手足,堵住了嘴巴蒙住了眼睛。 这才敢上前低声解释:“王爷 ,属下还意外得到一个消息,太子已经知道王妃如今也已感染病情的事了,所以这道圣旨就是他故意求来的,就想着针对王爷和王妃。而现在温流被王爷拿下,但如果温流没有及时给他回信传音的话,太子必定会知晓此事没有完成,那时,恐怕他还会亲自前来找王妃麻烦。” 封景毓眯起眼眸,遥遥眺望着京都的方向。 却被雾蒙蒙的天和几乎能遮天蔽日的林子给阻碍了视线。 他早就知道封景岚不会善罢甘休。 良久。 他却冷冷勾唇,狂妄地不可一世:“那就让他尽管来。” 反正这里只要有他在,那无论是温流还是封景岚,无论是密令还是圣旨,都别想能动苏晗烟一根手指头。 第456章 难怪我这么想你 日夜颠倒了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苏晗烟到底是扛不住了,在空间里昏沉着睡了过去,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简单测量了一下,体温,发现已经隐隐有发烧的预兆了。 从空间出来时,桌上还摆着新鲜水果和炭火上煨着的饭菜。 没有封景毓。 苏晗烟隔着窗看向外面雾茫茫的天,突然就格外的疲倦,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应该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过封景毓了。 他在忙什么呢? 苏晗烟起身出去询问:“王爷呢?” “王爷不在兵营。” “去哪儿了?” “这……属下不知。” 苏晗烟也没再问,她如今已有了发烧征兆,若是再过几 天只怕脑海都不会怎么清醒了,那时候再想提纯就更为不容易了。 她再次进了空间里。 这次她似乎是学聪明了,在手边放了一根钢针,什么时候头晕到将昏厥时,就拿起钢针扎自己的手臂。 这种痛总能让她清醒一会。 可是渐渐地…… 就算用钢针戳出血来,苏晗烟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不过好在,这时候她总算提纯出了相比上次要好很多的2.0版本抗体。 这次她出来的时候,封景毓正等在屋里,他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眉眼也如天际般笼着许多阴云。 “王爷。” 听到动静,封景毓极快收拾好情绪,温柔笑着转头看她,轻声应:“我在。” 而在这时,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秋雨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外面的树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阴雾氤氲,不多时天地间就已经成了一色疏离的景。 而苏晗烟原本还焦灼的心却莫名平静了下来,她坐在封景毓面前,埋怨似的轻嗔:“王爷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我忙了这四五天,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没看到你,问我大哥他也不跟我说实话,只说你在忙,你到底都是在忙什么呀?” 说着,苏晗烟就又抱着封景毓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将裤脚挽起来,又掏出消痕膏,在掌心用体温将其乳化后,轻轻盖在他腿部的伤处上。 她掌心温度太高,封景毓感觉自己的腿都差点被其烫伤。 而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苏晗烟虽是有意躲避着他探究的神色,也垂下了眼睫,可他脸颊处却仍有几分不自然的酡红,看着就像是喝醉了酒。 她在发热。 在发烧。 意识到这点后,封景毓的心都猛地沉了下来,这个怪病最初的征兆就是发烧体虚,渐渐地病人会感觉到格外的倦怠乏累,随即就好像连呼吸都能费尽自身力气。 这个病就像是有一只虫子钻进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将她的所有精气神蚕食殆尽。 她也就慢慢地,油尽灯枯。 而那只虫子后来却还会霸占着她的尸体,在她的尸体里繁衍后代,也因为虫子的缘故,她还留有活着时候的体温,但她身体会紧接着长出黄, 色的脓包。 脓包破裂后,新的虫子则会想方设法进入其他人的身体。 始复循环。 可如今……苏晗烟也开始发热体虚了。 “王爷的腿恢复的很不错呢。”只是将药膏揉进了肌肤里,苏晗烟就已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只要每天都涂抹我这消痕膏,一个月之后必定不会留疤。” 封景毓静静地看着她,却又在她抬眼看他的时候,飞速将眼底的动容和惊惧给掩了下去,但他的声音还是带了点颤:“是啊。” “我在空间里待了多久了?” “七天。” 居然都这么久了呀。 难怪。 苏晗烟艰涩勾唇笑了笑:“难怪……我这么想你。” 第457章 容不下 说罢,苏晗烟猛地往前侵进,双手捧住了封景毓的脸,直接就啃上了他的唇。 封景毓稍顿,却也很快回神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相拥着。 既在互相追逐,却又互相臣服。 你来我往,耳鬓厮磨。 等到苏晗烟因为呼吸不稳而不得不中止了这个深吻时,已是面色酡红如染桃花,封景毓搂抱着她纤细的腰肢,略微仰头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宠溺里包裹着一个她。 苏晗烟噗嗤一声笑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我都将近一周没能见过王爷了,难怪这次见到王爷会这般情难自制。” 封景毓抬头看她,是标准臣服仰望着的神态。 她 面色酡红,肌肤滚烫,可封景毓却知道她如今的面若桃花是因为病毒肆虐,而并非真心情动。 他心底酸涩胀痛的厉害。 这个一贯不可一世狂妄恣意的懿王殿下,似乎能看到如今乖巧抱着他的人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消散,他突然就有些茫然了。 “你……你的抗体研究得如何了?” 为避免自己情绪真的外泄被苏晗烟察觉端倪,封景毓急忙转移了话题。 “抗体?研究出来了一些。李成体内的抗体不多,我费尽力气,却也没能研究出药到病除的那种抗体,而是一种能压制百分之七十毒性的抗体。”苏晗烟又从封景毓怀里出来,将自己刚刚放置在桌上的几个瓶瓶罐罐递给他 看。 “什么意思?”封景毓心底不祥的预感越来越严重。 “就是……还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是即便是用过抗体的人,也会扛不住毒性发作。”苏晗烟深深察觉到了有心无力的感觉,“我到底不是神仙,即便夸下海口,又信誓旦旦胜券在握,如今,却也最多只能救下染病中百分之七十的人。” 话音刚落,封景毓便伸手将她重新拥抱在怀。 他嗅着苏晗烟身上的清苦药香,瞳孔有什么东西缓缓破碎的痕迹了:“你,用了你研究出来的抗体了吗?” 都到这时候,还能再听不出封景毓的言下之意,苏晗烟就真的有点愚蠢了。 可是…… 她有很多规劝安 慰开解的话,可真到要说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鼻尖的酸涩,以至于数度沉默。 “我……我可能并不是很幸运,因为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了,我对我研究出来的抗体有排斥反应。”苏晗烟努力勾唇笑了笑,才勉强着又继续补充说,“不过,我在李成身上试验过了,他没事,并且最多三天他就能恢复正常了……” “那你呢?”封景毓拥着她的臂弯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这时似乎也不再需要隐瞒,所以他便仰头看她,任由自己毫无保留地冲她露出他眼底所有的脆弱和祈求,“我呢?” “……” 苏晗烟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尖阵阵酸涩。 这瞬间,她连眼睛都不敢眨。 生怕下一秒就被他的眼神看得眼泪决堤。 “我……”苏晗烟咬牙,强颜欢笑,“我也没办法,这是概率的问题……毕竟我是医生不是神仙。” “可你不是玉面圣手吗?”看她这副类似于认命了的坦然模样,封景毓紧绷的情绪终于断了,“你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怎么会单单救不了你自己?!” 听到这些话,原本就头痛欲裂只靠着胳膊上针孔的刺痛来维持清醒的苏晗烟,就越发茫然了。 是啊。 她这些年来救了这么多人,怎么这病到了她身上她就束手无策了呢? 她的血,怎么就排斥她提纯而出的抗体呢? 苏晗烟眼神恍惚了:“我好累啊……” 第458章 容不下 苏晗烟突然陷入昏厥,此事自然也惊动了原本正在兵营外十公里布置暗哨的苏易臣。 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摆放得格外整齐。 “这是烟儿后来研究出的抗体,李成已经用过,病情已经在好转了,就麻烦苏将军去给其他人分了吧。” 苏易臣却看向层层曼帐后,昏睡在床榻上的苏晗烟。 “小烟情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只说这抗体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会有用,而她却刚好在那倒霉的百分之三十里。” 封景毓情绪镇定平静,苏易臣却不能维持这份冷静,他犹如困兽般在屋里来回焦急踱步,“怎么会?怎么会……什么倒霉不倒霉的,我才不相信!小烟她今年 才二十出头,她怎么可能就这么……” 苏易臣。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前几天他还在听着苏晗烟插科打诨,他还在替苏晗烟而布置暗哨去提防从东陵京都而来的人。 只是这几日有些忙而已…… 怎么再次回来,苏晗烟就已高烧不退,昏厥不醒了呢? 甚至就连封景毓都像是坦然接受了这个事情似的。 可他不能接受!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峰回路转似的,这时追影突然火急火燎从外面跑进来:“王爷!将军!太医院的方恒之掌事来了!” 苏易臣皱眉,“方恒之?太医院的人?他这时候来必定是 皇上让他来监督的,还不快将他打发走……” “不,快请他进来!”封景毓的反应却像是溺在深湖里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方恒之是烟儿的徒弟,他一定有办法。” 苏将军又疑惑了。 徒弟? 太医院最年轻的掌事是谁的徒弟? 小烟的徒弟? 方恒之舟车劳顿,意识风尘仆仆,他神色难掩倦怠,却还是先秉着礼数给几人行礼,才开门见山解释说:“几天前,我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时候,意外听到太子和皇后说起师父,心中挂念就偷偷从太医院跑出来了,师父呢?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原来不是皇上派来的。 苏易臣松口气。 封景毓则径直领他进了内室,“你来的正好,你来看看。” …… 方恒之先给苏晗烟把脉,又取了苏晗烟提炼而出的抗体研究了会,最后才以银针沾上抗体扎进周身大穴时,只是没多久,银针周围竟出来了明显的瘀血青肿现象。 “师父的身体竟容不下这抗体。”意识到这点后,方恒之脸色越发煞白。 “容不下?” 是了。 封景毓后知后觉,想起苏晗烟之前欲言又止的似乎就是这些内容。 可是药物无法进入她的身体,又如何能在她身体里产生抗体,将她体内的毒给悉数排出去呢? 苏易臣当即说:“我这就去南疆,我挨家挨户地去问,总 能找到我娘的下落,只要找到我娘,她体内纯正的抗体绝对能救小烟。” “苏夫人想藏,便是南疆的项家都找不到,何况是苏将军。”封景毓却已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他眯起眼睛,锋芒锐利冷然,“方恒之,这毒,你也没办法是吗?” “……下官无能。”方恒之眼圈赤红,又想起什么慌张道,“我来的时候还听到皇后和太子说,什么三天了温流都没来信,想必是出了事了。太子还说他很快就会赶来这里,王爷,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圣旨写的是三天返程。 如今距离关押起温流已经过了一周光景。 “苏将军,你且和方恒之在这守着,有本王在,太子绝对过不来兵营。” 第459章 秋雨 苏易臣难掩激动:“可是,可是太子前来必定是带着圣旨的,王爷你若是执意阻拦他,这可是抗旨不遵!若是太子存心,此后恐怕还会借此来治你意图谋反的罪名!” 他们都是人精,都已将封景岚虚伪狡猾的面目看了个真切。 “太子之所以在这节骨眼上步步紧逼,就是想着在小烟的事上逼你露出马脚。而只要你露出了什么马脚,那么王爷,你这些年的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很有可能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啊!” 封景毓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眼神晦暗阴翳。 却又格外的坚决狠戾:“本王自然清楚太子都在打什么算盘,可是现在若真的容他成功进入兵营,你我再抗议不遵的话——那时 候,恐怕不仅是本王难以保全,到时候就连你,也会被戴上被本王收买意图谋逆的罪名。本王当初牵连到江大人,后来就已悔不当初,如今更万万不能再牵连你分毫了。” 苏易臣瞬间哽住。 不能牵连他,为什么呢? 因为小烟。 懿王果然是对小烟情深义重,非她不可。 “更何况,本王到底是懿王——至于太子,他手无实权,便只是个狐假虎威的傀儡罢了。” 就算他也跟温流似的遭受“暴,乱”,这东陵京都也可以另立他人为太子。 傀儡而已。 有何可畏? 封景毓轻蔑勾起唇角,抬脚就要槽,纵轮椅出去,可关键时刻却又被苏易臣牢牢抓住了轮 椅。 “苏将军?” “下官不能让王爷去。”短暂的衡量后,苏易臣抬眼看他,眼神坚定又认真,“小烟……时间不多了,王爷应该多陪陪她。” 这句话却瞬间就击溃了封景毓的底线,他瞳孔微震,震怒吼道: “胡说八道!她还要跟本王厮守百年!” 苏易臣眼神动容地还想再劝:“王爷……” 封景毓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竟是直接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着追影入了阴雨绵绵的天地。 苏易臣追了几步出去,很快也被阴雨浸透,骨子里似乎都带着秋雨特有的彻骨寒意。 他微微仰头。 觉得这场秋雨来的未免有些太晚又太大了些。 似乎这场雨下完,就要步入了无休无止的冬天似的。 阴雨连绵,终不停歇。 南疆城内。 眼蒙白绫端坐窗前的追月,似有所察觉,伸手接了一捧秋水,随即回眸,安静又认真地将雨水给旁边被关押在笼子里的信鸽给喝了。 信鸽受了伤,被纱布包裹地严严实实,猛然见到水情绪激动的不行,喝水的动作也并不算温柔,甚至有几下都啄疼了他。 可追月却动也不动,由着信鸽喝饱了才将手收回,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的雨水。 这只信鸽是几天前,奴仆在路上打猎是意外打下来的。 信鸽腿上绑缚的信件也被鲜血浸染,看不真切了。 “主子。”奴仆捧着一小张信 件匆匆跑进来,神色透着欣喜,“被鲜血浸透的信件已经被奴恢复了原样,请您过目。” 他们原本是想着将信鸽救助了再放生的,可是奴仆却意外在被鲜血浸透的纸里看到了“追月”二字,所以这封信和这信鸽也才都留了下来。 听到这话,追月伸手接过那张被处理过后的纸。 纸张上的字虽有模糊,大部分却还都能勉强分辨。 “郡主,帮我查一查追月国师是否跟南疆项家有关系,我这边十万火急。” 最后落笔: 多情客。 看到最后这三个字时,追月难掩好笑地勾起了唇角。 “主子,可要奴才去杀掉这个多情客?” “不必,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第460章 因果 可南疆的秋雨季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奴仆犹豫再三:“可这场雨却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万万停不了的,奴才不懂,主子既不喜南疆,又为什么要突然回来?” 追月将纸张收拾妥当放在了掌心,轻轻摩挲着。 他仰头看向外面。 若是让旁人看到必定会觉得惊诧异常,因为他眼前明明蒙着白绫,可是他却又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山峦叠嶂和雾气氤氲。 他隔着秋雨的雾气遥遥眺望着项家的方向,许久,才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因为这里我还有一桩因果没有完成,所以哪怕我逃离到天涯海角,最后却都得再回到这里。” 因果? 奴仆无意识地偏偏头,似乎有点听不太明白。 “再给我准备一幅厚一些的白绫来。”追月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拧眉评价道,“这白绫太透了。” “是。” 明明白绫已经将他的眼瞳重重包裹起来了,可是他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周遭所有的事务,甚至连奴仆脸上的怀疑惊诧都能一览无遗。 看吧。 他就算能逃到天涯海角又怎么样呢? 只要有这双怪异的眼瞳在,他迟早都是要回来这里的。 这里有他的因果。 也有…… 奴仆离开了,追月垂首静静地重新铺展开纸张,在多情客的落笔处轻轻点了两点。 “也有你的,苏晗烟。” 追月又回眸去拨弄笼子里的信鸽,神色带笑。 他早已在 赶来南疆的路上就已得到情报——苏晗烟居然也感染了那种怪病。 真不幸。 可是却还有更加不幸的。 “鲛人的后代容貌之所以能永葆年轻又经久不衰,正是因为她的体内有一种格外霸道的东西。而那种东西,格外霸道,会不留余地排斥所有从人类身体里提取而出的抗体。” 所以。 追月很自信。 苏晗烟就算真的能救活兵营里染病的所有人,却也绝对救不了她自己。 只是很可惜,如今太子应该就在路上,太子和懿王的争斗也将一触即发。 但很可惜。 外面在下雨。 他不能前去看戏。 阴雨连绵的季节,封景毓腿部的伤疤竟也跟着发痒泛痛了。 那痛极为清浅,他火急火燎赶去前往兵营的必经之路之时,一路匆忙,这痛意就甚至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可是等他在这里坐定,百无聊赖之际,这份疼就开始无意识地顺着秋风凄雨,顺着他的伤疤,想着往他的骨髓里钻了。 他想忽略却不能忽略。 想缓解却又无法缓解。 就只能睁着略有些惶惑茫然的眼,怔怔地望着前方被阴雨雾气氤氲的有些朦胧的路。 追影看着他这副神态,也有些于心不忍:“王爷,您不然还是回去守着王妃吧?这里有属下在,属下保证绝对不会让太子往里面再进一步的……” 封景毓却不回答他,仍怔怔地看着前路。 “王爷……” “闭嘴 。”封景毓忍不住训斥道,“本王在这里坚守,王妃在里面坚守着,本王与王妃最为般配,本王相信她能做到。” 只要他能守住这里,苏晗烟就绝对能化险为夷。 封景毓已经许久没再尝试过别离的滋味了,甚至于直到这时候他还不相信苏晗烟真的如方恒之和苏易臣所说的那样——是命不久矣,是只能等死的状态了。 他才不信。 他的宝贝那么聪明医术那么高超,她都能把他的旧疾治好把他的身体眺望好,她救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救不了自己呢? 可是秋雨好大。 雾气好浓。 渐渐地,就连封景毓的眼帘前都染了些许恍惚。 而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嘈急声响! 第461章 莫名的仁慈 太子再次前赴南疆兵营。 不比数年前他根基不稳,只得隐忍低调地来此,明是慰问将领实则收揽人心。今时的太子仪仗自是威武奢繁,两队车马开列,亦有数百人披甲执锐的禁卫军在为他保驾护航。 阴雨不断。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奢繁金贵的车顶,发出的声音却也不沉闷,反而还有几分碎玉落盘似的清脆悦耳。 而在那辆极为豪华宽敞的马车里,封景岚正倚坐在中间,听着面前的琴师在弹奏乐曲。 旁边。 下人恭恭敬敬给封景岚添了茶水,刚想退下,却听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封景岚问:“是否快到兵营了?” “回殿下,快了。”下人出去询问了路 况,才又难掩欣喜地前来禀告,“殿下担心懿王和苏将军的安危,这一路都不曾停歇,舟车劳顿的,可算是累坏了,墓碑刚才去问了,最迟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到兵营。” 两个时辰。 唔。 居然比他计算的时间还要早一点呢。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如果他真的天黑之前到了,那想必今晚懿王苏易臣和苏晗烟则必定是不能睡个好觉。 真好。 太子突然失笑,下人犹豫再三但见他神色愉悦,还是谄媚地上前给他揉捏着肩膀了:“殿下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当然。”封景岚伸手拨弄了一下车帘,氤氲清冷的山雾就一股脑都涌入了车厢内。 山峦叠嶂间 ,满是淤泥腐烂味。 封景岚却状若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满足喟叹道:“一想到他们会因为本宫的突然到来而寝食难安,本宫就欣喜若狂、难以自抑。” 下人被封景岚尾音的狠戾阴鸷吓得打了个寒颤,却丝毫不敢显露,只默默放轻了自己揉捏的力道。 他也抬头去看外面这场阴雨。 心有戚戚。 这边的道路因为阴雨连绵的缘故早就泥泞不堪,但太子却非但不暂停修整,却还在催促车马加快进程,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就已经有好多人因为道路泥泞而摔在淤泥里,甚至还有不少人还因此意外摔断了手足。 但是那些人痛苦的哀嚎却并没有换来惯是温厚仁慈的太子殿下的 一丝怜悯。 他甚至听说那些事时,还能诡异又欣喜地笑起来。 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只在笑累了的时候,才会薄唇掀起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真蠢。” 每到这时候,下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挖了耳朵堵了。他颤颤巍巍,如履薄冰,却又不敢有任何怨言——谁让以往贴身服侍太子殿下的温流统领至今还在兵营里没回来呢? 下人心里泪流成河面上却分毫不显,就在他尽可能放轻自己存在感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山石滚落的剧烈声响和震动! 一瞬间仿若地动山摇! 但很快,一切就又恢复了平静,领头将领跪在外面禀告:“殿下,因连日阴雨的缘故,前方 山石突然滚落,恰巧挡住了车马的去路。” 封景岚慢条斯理:“可有人受伤?” “没有。” 把握的时机倒是很精巧。 他的这个三弟,有时候心狠手辣,有时候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仁慈。 “何时能将道路清出来?” “最快也得四个时辰。” “那就先不清了。”反正他的三弟就在前方等着,这条路不止会有这一个意外,“留下一部分人在此等候,本宫步行进去。” “是。” 于是一行人就又浩浩荡荡地去找雨伞,封景岚垂眼看了眼淤泥雨水,几乎没做迟疑,下一瞬,就将自己的脚踩了上去。 他的脚满是淤泥,眼神却明亮起来。 第462章 我要见他 片刻。 追影收到了情报,脸色微变。 “王爷,太子和一干人等见山体滑坡车马不能前行,却并未停止,甚至还全体步行往此处赶来了。按照他们的速度来算,最迟明天清晨就能赶到。” 封景毓闭着眼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长弓。 他慢慢将弓弦拉紧,沉吟几秒后再缓缓松开。 始复循环。 毕竟都是深宫里走出来的人精,个个城府颇深,他又何尝会不明白封景岚的意思? “吩咐下去,在距离兵营还有三里地之时,你去派人阻止,若他还执意前进的话,那就格杀勿论!” “王爷可万万不可啊!”追影的脸色吓得瞬间就 变了,“王爷三思,太子此举就是在故意逼您。他此番前来不仅带了言官武将,还带了禁卫军!若王爷您真要如此做,这事若传到京都,岂非……” 追影的话欲言又止,意思却已经不言而喻。 封景毓也明白。 如今。 他若是放封景岚进去了兵营,那么他就护不住苏晗烟。 可是封景岚这番前来,态度坚决又恶劣,甚至还甘愿屈尊降贵步行来此,就是摆明了死活都不愿意退让,如果他还想阻拦封景岚,就除非下次滚落的山石要砸坏的并非道路而是他封景岚。 可是—— 可是到底是兄弟,到底有血缘。他如何能做那些手足相残的行径?如何能在他还是 懿王的时候就对太子殿下动手? 若是动,谋逆之名就必定会板上钉钉,那时他这些年韬光养晦了这么久的辛苦就都白费了,他会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他不仅会连累苏家和江家,甚至端王和敦亲王府也会受到牵连。 可封景岚还在往这里步步紧逼着。 沉吟片刻。 封景毓仍是眼神坚定:“照本王的吩咐去办就是。” 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再往这里逼近一步。 他绝对要战到底。 苏晗烟已经被烧得浑浑噩噩,许多时间都没在清醒状态了,她体温极高,可手腕处的玉镯却开始变得极冰,就仿佛冰块一般牢牢锁定在她的手上。 开始的时候,她被 冰得还算挺舒服,可渐渐地,那处肌肤都出现了快被冻损伤的迹象,她也逐渐开始感觉不适了。 再次从混沌中艰难找到几分清醒神智时,苏晗烟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心率过快,再看着守在旁边眼圈微红的苏易臣和面色愧疚自责的方恒之时,她只是短暂迟疑后,就接受了现实。 “方恒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师父感染了,心中万分挂念,所以偷跑过来的。”方恒之语气哽咽,他都守了一天一夜了却还觉得恍惚,明明之前分别时师父还神色飞扬明媚恣意,怎么就这样了呢…… 这样想着,方恒之突然就跪下了。 “对不起师父,是我无能是我没用,我怎 么就帮不了你……” “行了行了。”苏晗烟对任何人的眼泪都招架不住,她好笑,却只能艰难地勾了勾唇角做以安慰,“我的身体我了解的。我的血对那抗体有排斥反应,你若执意给我用的话……我,我说不准会更难受。” 方恒之却没被安慰到,反而还哭的更加厉害了,而旁边的苏易臣也匆匆转过了脑袋,生怕露出了自己的脆弱情绪。 “……大哥。”苏晗烟却在叫她,她因高烧,眼神都染着恍惚,“王爷呢,我怎么没见王爷?” “王爷有事忙。”苏易臣忍住了情绪,“不过他很快就能回来了,小烟,你再等等。” “等不了。”苏晗烟艰难的笑,“我要见他。” 第463章 再等等…… 是真的等不了了。 苏晗烟是医生,她明白,也有预感,她的身体……或者说是这具身体的器官都已出现了衰竭的征兆,起码现在就目前为止,以她的医术来讲的话,她已经彻底无药可医了。 如今浑浑噩噩地在这里躺着,也是在等死。 等着时间流逝。 等着呼吸一点点衰弱下来,直至彻底消失。 然后她的身体就也会像那些枉死的将领一样,体温并不减退,也不会出现尸斑,它只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慢慢长出黄色的脓包,随即在脓包成熟后,爆裂涌出那些脓水。 不行不行。 苏晗烟想到那个被李成抱在怀里满身泥土又臃肿惨烈的尸体,就难以言喻的恶心 。不行,她才不要让自己也变得那么恶心呢…… “大哥。”苏晗烟又连忙正色看向苏易臣,义正言辞地道,“我想要一个粉色的骨灰盒。” 这里的人都讲究入土为安,而尸体完整也代表着落叶归根。苏易臣自然没听懂,所以就疑惑地皱起眉:“什么是骨灰盒?” “就是装骨灰的盒子……海宴郡主能明白的。就是,我死后,你不得拿着火把我给火烧了吗,就放置灰烬的盒子——” “好端端地说什么生死?也不怕忌讳!”苏易臣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但苏晗烟却还是看到他眼尾红了,“你还得长命百岁,你的儿子小团还等着你回去团聚呢!少胡说八道!……我去催促一下王爷,看看他怎么还 没回来……” 他们似乎都很不愿意提及死亡的事。 但苏晗烟却对死亡的概念看得极为轻描淡写,哪怕如今她心有诸多牵绊,此时却仍没觉得自己该有多伤心欲绝。 她的反应就像是游离于事情之外的人。 或者说—— 方恒之突然心领神会地凑过来,睁着眼睛,虽有不可置信却仍然难掩激动的窃喜:“师父,你如今,是不是已经找到该如何救你自己的办法了?” 苏晗烟艰难地瞥他一眼,恍惚的眼神里却缓慢地露出几分赞许和赞同。 真不愧是她看上的徒弟。 一点就通。 省得过多解释了。 …… 方恒之附耳过去,艰难地将 苏晗烟所说的话都听进去了,眼神里自是难掩震惊惶恐,可瞬息间却又是格外坚定认真。 “徒弟以生命为担保,这件事一定能办到!” 那就好。 苏晗烟很欣慰。 但还有一件事情也很重要:“我死之后,你……你千万,千万要拉住王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研究个什么药让他失忆也好,给他一棒子把他打晕了也罢了,反正绝对不能让他出什么事……” 方恒之忙不迭的点头。 可苏晗烟的力气此时却已经完完全全被消失殆尽了,这时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将她包裹其中,那种前世她被教授的车撞倒在马路上,胸腔心肺仿若都被震碎,那种濒危绝望的感觉终于再一次将她包围— — 她奋力睁着眼睛看向外面。 再等等。 毕竟她还没见到封景毓呢。 再…… 可是此时苏晗烟却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要没了,她眼珠泛白,终于在下一瞬,一口气提在了咽喉处,却没能再次吐出。 可方恒之这瞬间情绪还是崩溃了,他泪眼朦胧,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苏晗烟手腕处的玉镯居然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封景毓和苏易臣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时,外面的秋雨就下得越发大了。 临近门口,封景毓却转身要回去:“本王得回去守着,不然太子进来了怎么办?” 而这时。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起: “师父!” 第464章 心悸 苏易臣在听到方恒之哭嚎的瞬间就已犹如,离弦的箭般飞奔进屋,而封景毓怔怔站在雨中良久,才终于开始缓慢而僵硬地挪动了自己的步子。 短短的十几步路程,他却走得神情恍惚。 “小烟!” “师父!” “王妃!” …… 有人在哭。 惨烈悲恸地在哭。 可封景毓面上却没有悲痛只有空白,他终于挪步进屋的时候,雨水已经在他走过的这段路上滴出了一条小小又蜿蜒曲折的溪流。 屋里明明没有风雨。 可这屋里,又怎么会这么冷啊。 封景毓看着苏易臣牢牢抱在怀里的紧闭双眼的女子,神志恍惚,眼神也 迷离。 “嘘,你们都小点声音。”封景毓犹如局外者一般,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缓而冷静,“烟儿她睡着了,你们的哭声太吵闹,等下会把她给吵醒的。” 说着,封景毓上前强硬地将苏晗烟从苏易臣怀里抢了回来,封景毓却不敢抱她,而是将她重新放回了床榻,神色竟有些拘束:“对不起啊烟儿,我这急着见你,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和洗漱,不过还好,没弄脏你,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都有我呢。” 苏易臣见他眼神恍惚已经神志不清了,便是心痛万分却也不能看着他这般倾颓浑噩,便猛地去抓他,“王爷,你清醒一点,小烟她已经……” 可他话音却在触到封景毓的时候,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觉封景毓此时全身冰凉,甚至还在打着细微的颤栗。 苏易臣情绪再次失控,他终是没能把那句“小烟她已经死了”给说完。 便起身,随即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里。 方恒之心底还记挂着自家师父之前的叮嘱,于是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王爷。” 他努力平复了下呼吸:“师父说,她不想小团会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可是封景毓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方恒之咬牙,这次就提醒地明确一些了:“王爷,您活着,就有希望。” 秋雨下得越发大了,哪怕头顶有厚厚的雨伞遮挡,封景岚还是清楚感觉到了有凌厉如刀般的雨丝划过了脸 颊。 不痛。 但那寒意却几乎能深入骨髓。 雨丝划过脸颊的这瞬间,封景岚似有瞬间心悸,他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兵营的方向,突然顿住了脚步怔怔地问:“感染那病的人,最多能维持多久时间?” “最多者也不过半月。” 半月。 封景岚再问:“苏晗烟什么时候感染的?” “回殿下,奴才伺候着殿下在路上消耗了约莫九天光景,再算上之前温流统领消失的三天和飞鸽传音在路上消耗的时间,应该也近半个月了。” 原来如此。 所以想必这一瞬间的心悸,是因为苏晗烟突然过世了吧。 封景岚有些怔怔地伸手抚了抚心口位置 ,想着奋力将那处心悸抚平,但却都是徒劳,他非但没把心悸感压下去,甚至还感觉四肢百骸间都在回荡着那股彻骨的幽冷。 朦胧的雨幕里,他仿佛看到初遇时节,那个下了车就跑到路边大吐特吐的女子,她脸色苍白,虽做着低眉顺眼的卑微顺从,但眉眼间却满是狡黠探究。 紧接着,又是在哪个满宫都是枇杷花的季节里,有个女子跟他一起坐在破旧冷宫的台阶前,察觉到他的失落,女子还跟他说要私底下再单独给他做糖饼吃。 那时候,即便满宫都是枇杷花,他的眼里心里却还都是她。 “殿下,这雨越来越大了,前方道路则必定更加凶险万分,还要继续往前走吗?”下人试探询问。 第465章 本宫也去送送她 是啊。 苏晗烟如今已经走了。 他再步步紧逼,似乎也没有了什么用。 既然苏晗烟不愿意归属于他,那么就活该落得这般下场。苏晗烟死了,封景毓必定会大受刺激,心神悲恸。冲动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只要他真的能抓住封景毓什么痛楚——哈,那他就能日日安枕,不必再提心吊胆等自己醒来后,这太子之位会不会被皇上改赐给封景毓了。 苏晗烟一死,他一箭双雕,此时自然该是大仇得报松一口长气,又怎能这般心有戚戚怅然若失? 至于所谓的惋惜痛惜吗? 可以有那么一点,但绝对不能再多。 谁都不能影响他。 苏晗烟也不行。 “……当然要走啊,本宫要去给 她送行。” 下人听此,急忙住嘴。 好安静啊。 只有外面的风声雨声在响。 封景毓怔了许久腿部伤口隐隐开始做痛,他便踉跄着坐在了苏晗烟的床边,他伸手想去给她盖被褥时,却突然一眼就看到了她垂在旁边的手腕。 玉镯温润。 也泛着淡淡的光。 光。 在这昏暗的风雨肆虐的天色里,就像是有一道光亮撕裂了乌云投了下来。 那光,也突然砸在了封景毓心口。 …… 片刻后。 封景毓出来时,追影不在,他看着天色眯起眼睛仔细斟酌着,数息后,他开口:“去请苏将军来吧。” 苏易臣还未彻底收拾好自己糟糕而悲恸的情绪,就被重 新揪来了西兵营。 二人陷入短时间的缄默中。 封景毓突然说:“苏将军,太子仪仗很快就要到了,咱们就尽快让烟儿她入土为安吧。” “什么?”苏易臣犹如被惊雷劈中,不可置信,“王爷你说什么?” 怎么回事? 苏将军人都懵了。 刚刚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封景毓还满脸崩溃绝望呢,这才不过片刻,怎么情绪就收拾好了,甚至都能面不改色地商量着后事了? 这片刻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封景毓却并不想再重复一遍了,只冷静解释道:“若是现在不让烟儿她入土为安的话,那等太子来到后,恐怕烟儿连全尸都留不得了。” “……” 这话倒是的确在理。 但—— “但是王爷你明明方才还在提着长弓守路,怎么这么快就自悲痛走出来了?” 封景毓沉默着没有再解释。 他伸手轻轻抓住了苏晗烟的手腕,眼神温柔又宠溺,自顾自地道:“棺材随便打一具就可以,但是苏将军,你千万要记得让人偷偷地留个换气孔,不然等烟儿醒来会没有办法呼吸。” 苏易臣眼神有些疑惑,但很快却又像是明白了。 好嘛。 什么走出悲痛不悲痛的,王爷他现在甚至都还没有相信小烟是真的死了。 之所以选择将小烟“下葬”,也是为了堵住太子的嘴。 等封景岚离开后,他说不准还会去将棺材给挖出来。 嘶。 …… 唉。 苏易臣心底五味杂陈,原本想要劝他认命清醒的,可此时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得拼命忍住心底鼻尖的酸涩,低声应下了。 而另一边。 封景岚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会被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意外”阻拦前路,可是却没想到这接下来的路程居然诡异至极的格外顺利,他冒着大雨赶到兵营时,天色虽然已至三更,但兵营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领路将领上前表明身份,对着满地跪地叩首的人问:“懿王殿下和苏将军呢?怎么没见迎接?” 人群里有人回:“懿王殿下和苏将军,刚刚才带着懿王妃的棺椁离开兵营。” 封景岚眯起眼睛:“是去下葬?” “是。” “正好。”封景岚笑起,“本宫也去。” 第466章 反应这么平淡? 三更时分,在暗色的山峦叠嶂里,繁闹枝叶几欲能遮天蔽日,道路旁更是一丝光亮都难以寻觅,而这深秋时节,绵绵阴雨下着,便显得四周空气越发彻骨幽冷。 好像有谁在洒纸钱。 纷纷扬扬。 纸钱被重重洒向天际,很快却又被雨水打下来,砸进淤泥腐烂的坑里。 纸钱路前,有一队十人左右的小队正在艰难抬着一具棺椁往乱葬岗的方向而去。 苏易臣站在最前面领路。 封景毓在黑色棺椁后静静地跟着。 终于。 棺椁落地。 苏易臣垂眼看着面前已经挖出的黑黝黝的坑,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即将永远长眠于此,终是忍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 ,眼泪疯狂涌出。 他哭得全身颤抖。 可阴雨却似乎永不停歇,砸在他的头上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眼泪什么是雨水。 都是一样彻骨的冷。 “宝贝。”苏易臣看到封景毓,正语调温和宠溺地对着黑色棺椁说话,“我知道你最近特别的累,那你就在这里先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睡够了,我就会来接你回去。” 苏易臣只当封景毓是悲伤过度有瞬间的失心疯了。 人死如灯灭。 万物不可回。 他虽是也心痛地难以言喻,但却还有几分清醒神智,明白不能再让封景毓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神志恍惚下去,就立刻下令要将棺椁下葬。 苏易臣这时 候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封景毓突然情绪崩溃要跟他抢夺棺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吩咐这些人将他打晕了带回。 今天苏晗烟就必须入土为安。 否则今后,后患无穷。 可苏易臣却万万没想到,封景毓却根本没有半分伤情崩溃绝望的神情,他眉眼间还是那般温和宠溺,甚至还能无奈轻叹着,像是眼前真的活生生站着个苏晗烟在跟他撒娇似的,好脾气地哄劝道: “宝贝,我知道这里幽冷,你睡着不舒服,但是你放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很厚的被褥和许多你喜欢的吃食,你就放弃烦恼,好好的睡啊。” 这副场景确实有点可怕。 半夜三更。 俊美无俦却脸色煞白犹如 厉鬼修罗的男子,正满眼爱恋地轻轻摩挲着棺椁,低声哄劝。 可苏易臣却来不及细想。 “下棺!” 第一铲到底是由着苏易臣递给了封景毓,封景毓犹豫了下,但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准备挖土埋葬,但他才刚刚有所动作,身后却突然传来封景岚惋惜悲痛的声音: “本宫才刚到兵营,就听说苏小姐感染此病香消玉殒了的消息,心中实在惋惜悲痛啊!” 苏易臣抬眼看,就看到太子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了。 而封景岚身上那奢繁华贵的太子常服此时也已脏的不成样子——腿上满是泥泞不说,甚至经过这好几个时辰的赶路,封景岚的头发都带了些许凌乱。 这番姿态,倒像是 刚从市井跟泼妇骂街回来的似的。 但苏易臣还是忍不住心中好一顿暗骂—— 明明步步紧逼的是他,现在故作痛惜的也是他。 虚伪。 紧接着苏易臣又有些紧张,此时他生怕封景毓会情绪崩溃跟太子争吵起来,但没想到,封景毓却反应格外平淡,面上甚至连丝毫怨念憎恶都不曾有。 甚至于,封景毓还拱手行礼:“参见太子。” 封景岚人也傻眼了。 这—— 怎么回事? 封景毓现在不是该因为苏晗烟的死而崩溃绝望、万念俱灰吗? 怎么反应却这么平淡? 封景岚震惊惶惑又怀疑,便故意挑眉问:“本宫可以见苏小姐最后一面吗?” 第467章 谁开,谁死 “不可!”听到这里苏易臣变了脸色,忙道,“太子殿下,舍妹的棺椁已经四角封死,且也已入墓穴之中,如今又如何还能重新打开?” 开棺? 呵。 说好听点是想再见苏晗烟最后一面,说直白点不就是不相信这里装的真的会是苏晗烟的尸体吗? 虚伪又恶心! 苏易臣跪在淤泥里,脊背却挺得很直:“舍妹生前已极为痛苦,如今好容易得了安宁,还望太子殿下不要打搅她最后的这一程路。” 封景岚轻轻笑起,狭长随即的眉眼却一直在打量站在雨幕里,神色肃穆的封景毓。 即便是事到如今,封景毓却还是神色如常,没有崩溃。 啧 。 真没意思。 那—— “苏将军快快请起,哎,其实本宫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父皇有命——父皇之前就命三弟和苏将军你务必要在三天之内解决掉所有染病的士兵再尽快班师回朝,但却久等不归。本宫虽为二位争取来了些许时日,却到底不宽裕,实在没办法才跟父皇请命要亲自来往,谁知刚来这里就听说苏小姐居然也染了病,本宫,唉呀……” 说着,封景岚还装腔作势地擦拭了下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惋惜喟叹道:“本宫和苏小姐情如知己,生前未能见她最后一面,她死后本宫自然要送她最后一程啊。” 封景毓没有说话,但苏易臣却从封景岚这些猫哭耗子的 假慈悲里听出了重点——他眼神略有忐忑地看向跟在封景岚身后的几个极力拥护太子的朝臣,到底是垂头,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殿下,舍妹感染病症是她自己命数不好,若是再在她下葬之时再开棺——岂非是要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更何况棺材臣已经钉上了,实在不方便重新打开。” 苏易臣心里明镜似的。 他哪里是想见苏晗烟最后一面? 他是在逼封景毓。 如果他们做了退让真的开了棺,那么封景岚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绝对还会得寸进尺再拿皇上的圣旨要强硬焚烧掉苏晗烟的尸首。 这不行! 这绝对不行! 封景岚果然不肯就此 罢休,“苏将军不让本宫开棺,难道说苏小姐的死另有原因?或者她根本没死,只是你不想将她解决掉如此想瞒天过海?” 苏易臣满脸不可置信,而偏偏此时,封景岚还眯起眼眸淡淡看他,平静温和的皮囊下满是阴狠嘲弄,苏易臣急忙俯首:“殿下!臣绝无此意啊!” …… 一直呆若木鸡地盯着那具棺椁的封景毓却在这时,突然哑声道:“太子殿下既然都这样讲了,那就开棺吧。” 苏易臣眼睛瞬间瞪大,一瞬间甚至连尊卑都顾不得了:“王爷?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封景毓轻轻笑起来,随即慢慢悠悠地放下铲子,从旁边抬棺的士兵身上取了一把剑来。 长 剑出鞘,插于地中。 凌厉剑光渗进晦暗的夜色,随着入了封景毓晦暗幽深的眸。 众人都被自封景毓身上传来的深重威压和嗜血杀意给压得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随即。 众人便看到那个犹如从无边无垠炼狱走出的修罗,轻轻勾起了唇角,缓慢而冷漠地道:“想开,就开。谁开,谁死。” 站在最前面的封景岚非但不怕,甚至眼底还冒出了诡异的兴奋光亮。 他终于可以逼到封景毓发疯了。 这里有这么多朝臣,这么多的人证可都在亲眼看着呢! 所以,封景岚不退反进,幽暗的夜色,他眼睛反而亮得惊人: “是吗?那如果本宫非要开呢?” 第468章 给野狼野狗加餐吧 “铮”地一声,长剑被拔了出来。 剑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平移,终定向了封景岚。 “你也一样。” 这话一出,太子后面的朝臣个个都惊了,不少人还都面红耳赤地指责了起来: “懿王你真是大逆不道!” “懿王你是失心疯了吗?这可是太子殿下,是你的长兄!你胆敢用剑尖对着太子殿下,你难道是想谋逆吗!” “懿王妃过世,懿王过分悲痛之下得了失心疯,你们还不赶快把懿王拿下?!” 披甲执锐的禁卫军被喊出来,将封景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困其中,可却无一人敢主动上前,甚至都没人敢将剑尖对准他。 苏易臣见状,略 一咬牙,还是站了起来拱手道:“太子殿下您惯是温和儒雅,又和舍妹情如知己,必定不想在她下葬当时跟她最爱的人刀剑相向,臣求您让舍妹入土为安吧!” 封景岚只轻蔑倨傲地瞥了一眼他。 此时才知求饶? 为时已晚。 他将苏易臣带在身边两年,保他披甲上阵,立下战功赫赫,又一力担保着他,以至于他才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大将军荣归京都。 结果呢? 苏易臣却归顺了封景毓。 可笑。 可恨! 故而,封景岚不搭理苏易臣,还在闲适淡淡地端详着封景毓眼眸里的肃杀之意:“三弟,本宫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是这些是京都的禁卫 军,个个身手了得,你到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不过咱们是兄弟手足,本宫自不会因你此举就与你心生嫌隙,但是你总也不该如此无礼啊,快,收起剑吧,否则就算本宫想偏袒你都没有理由呀。” “你只知道我武功高强,却不知道我曾在万人之中取了对方将领的首级。”封景毓笑意里带了些许的嗤意,“你只知道你带来的禁卫军个个身手了得,却不知这里是在东陵驻扎边疆的兵营,禁卫军个个身手了得,那不知他们能一打几?这里所有的人都只听我的命令——你想他们是对你行跪拜礼,是在欢迎你,还是想等你意外遇险不幸薨逝后他们用跪拜礼在送你走?” 封景岚脸色瞬间铁青! 滔天怒 意几乎将要从眼眸里崩发而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胆敢害本宫不成?!” 封景岚终于撕开了伪善仁慈的表象,封景毓却笑了:“咱们是兄弟手足,我自不会害你,不过此处地势险峻,连日阴雨,我也难保不会从哪里再蹦出来一堆石头,只不过这次他们是会拦你的路还是要你的命,我就不知道了。” “你……” 封景岚眼底这才除却滔天怒火后,随即涌现出深深的恐惧! 是啊。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封景毓他怎会甘心自己就此受人威胁呢? 如果他真要反…… 这时,跟在封景岚身边的奴仆忙小心凑过去低声提 醒:“懿王如今正在疯魔边缘,殿下何必跟他这只疯狗计较?若真是逼急了他,殿下恐怕不能全身而退呢,今日暂时就让他们将懿王妃下葬又如何?奴才打听过了这里是乱葬岗,有的是野狼野狗夜深出没寻找吃的。” 听此,封景岚眼神微动。 也是。 反正这么多人都亲眼见到了封景毓对他何等的不恭不敬,足够参他一本的了! 封景岚便笑了笑,不再坚持此事,转身离开后低声吩咐奴仆:“今晚等懿王和苏易臣离开后,将尸首给本宫挖出来。” 奴仆小心领命,又谨慎询问:“那尸体该如何处置为好?” 封景岚驻足,略一思忖: “那就给野狼野狗加餐吧。” 第469章 直觉 棺椁总算能照常下葬,这队人处理好这些事从乱葬岗回来兵营时,遥遥已见天光乍破。 但天际还是有连绵不断的阴雨。 等人都走干净了,一直躲在暗处的奴仆带人才火急火燎地冲过去,提心吊胆的吩咐人挖坟开棺。 但就在打开棺材的那一瞬间—— 有无数类似飞蛾的虫从棺中飞出,伴随着淡淡的药香,众人的心惊肉跳还未被抚平,就听突然有人大喊起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疼!” “我看不见了!” “哎等等,怎么回事?我也看不见了!” …… 苏易臣和封景毓终于是拖着乏累的身体回了房,房间里的清苦药香还在淡淡萦绕着,苏晗 烟的药箱甚至都还放在窗台旁。 “药箱里都是小烟的宝贝,可不能放在这里,否则连日阴雨,若是将她的宝贝药材给弄潮湿了,她必定要生气。”苏易臣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药箱提起拿回了房间。 放在桌子上? 不行。 放在架子上? 不好。 苏易臣犹如无头苍蝇般地提着药箱来回地转圈,最后打开柜子用衣服将其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起来。 封景毓只淡淡地看着。 “呃……” 大抵是封景毓的眼神太过奇怪,苏易臣心底也有些发毛,就讪讪地在桌前落座,确定四下无人后又将门窗紧闭,才,小心翼翼地哑声问:“王爷,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可都是认 真的吗?” 在封景岚带着那对浩荡人马离开后,封景毓看着陡然间跪在墓前失声痛哭的苏易臣,不急不缓地低声说道:“别哭了,她没死。” 听了这话,苏易臣下意识环顾四野,却见埋土的士兵个个神色无异,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悲痛以至于竟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刚想咧嘴再哭,就对上了封景毓平静地几近于波澜不惊的眼神。 他一怔。 原本他是以为封景毓是因为苏晗烟突然离世,太过悲恸了,才会这么自欺欺人地维持表象平静。 可是—— 不对啊。 苏易臣不傻,但又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些人里没有方恒之。 方恒之作为小烟的徒弟,又千里迢迢从 京都跑来,没有道理不来给小烟送葬啊? 难道说—— 苏易臣急忙还想再问,封景毓却冷冷用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山石,苏易臣一看就明白了,因为那些人藏匿的技巧实在不高明,这里这么暗,他们的衣服却是亮色。 一路提心吊胆终于回了兵营。 苏易臣这才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疑惑:“小烟她,真的还活着?” “我不知道。”封景毓神色却很坚定,“但她一定不会就这么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感染了那病,我们都是亲眼目睹着的,我也找来军医反复确认,她脉象心跳皆是停了的啊。” 封景毓也没办法解释。 但—— “直觉。” “那小烟现在在哪儿?” “方恒之已经带她偷偷离开了兵营,棺材里只是一具同样对抗体排斥从而毒发身亡的尸体罢了,只不过戴上了烟儿的人皮面具。” 苏易臣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他又拧眉,“既然里面的不是烟儿,那王爷你刚才为何不让太子将她焚烧了?” “太子多疑,太过顺利的话他会怀疑。只有不顺利,他才会想方设法地去求证。” 苏易臣明白了。 太子此人,的确是刚愎自用奸诈多疑。等他们离开后,太子必定会再去墓地探究的。 突然间,苏易臣似乎想到了什么,“王爷你是不是还在棺椁里放了什么东西?” 封景毓不答,只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第470章 她已经死了 奴仆带着的人马到底没有全军覆没,奴仆听说过尸体会有脓水脓包的事,所以一开始就离得很远,所以飞虫飞出之时,他有防备,飞虫没能啄瞎他的眼睛,还被他拍手拍死了几只。 等飞虫散尽了,奴仆才掩唇,踩着满地哀嚎的人,小心上前。 棺椁里的女子面容嫣红,栩栩如生,身上穿着一件极其肥大的红裙,奴仆有些怀疑她是否真的死了,就伸手在她脖颈处探了探。 温度虽是温的,但却没有脉搏跳动。 死了。 损伤惨重的人马从小路偷偷溜进了兵营,进了太子的房间,奴仆兴高采烈地描述着自己将带着鲜血的肉扔进了棺椁里的事,想借此邀功,就谁料太子听罢却好似并没有十分开心 ,他只随手打发了这些人后,就在窗户边望着外面的阴雨,独自静默了许久。 奴仆没有多想,蹑手蹑脚地出来了。 有人赶快迎过来:“殿下怎么说?要给我们什么赏赐?” “殿下还没说呢,不过我觉得,殿下现在应该在为怎么救出温流统领而发愁呢吧。” 与此同时。 一辆车马正在阴雨连绵的山路上小心前行着。 他们此去的方向正是东陵京都。 车里。 方恒之正用毛巾火炉上的热水在给用被褥厚厚包裹着的苏晗烟一遍遍润着嘴唇。 她虽是双眼紧闭,可却又肌肤温热,就像只是睡得沉了那么一些而已。 方恒之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可自己除了 用热水给她擦拭干燥的嘴唇外,又无计可施—— “师父,你跟我说你自己能解决,可是这都过去了一天了,您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方恒之犯了难。 而就在这时,车马突然受惊,来了个急刹,方恒之急忙牢牢护住层层被褥里的苏晗烟,才不至于让她因惯性摔至地上。 但火炉和热水却洒了。 方恒之手忙脚乱地解决了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听车夫突然惊恐万状地惨叫了声! 随即。 万籁俱静。 方恒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这是什么动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太子察觉不对在这里堵他们?还是他们碰巧遇到了打劫的山匪? 他赤手空拳,又不懂武功。 完了。 可是回头看了眼苏晗烟,方恒之到底还是咬牙,抽出藏在自己药箱夹层的匕首在袖里,慢慢地掀开了车帘。 拦路的是两个蒙面的男人。 青天白日。 他们却穿着夜行衣。 而车夫软绵绵地倒在马车旁,方恒之敏锐观察到他还有呼吸起伏,想必只是被突袭震晕了。 还好。 方恒之找回了几分神智,掏出钱袋来:“我们只是碰巧路过此地,只有这些家当了,还望大爷高抬贵手。” 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把车里的女人交出来。” 方恒之瞬间瞪大了眼! 他们果然是为了师父而来的! “ 车里没有女人,你们想要钱财来找我就是……” 可下一瞬,男人却已上前,还没等方恒之拿出匕首就被劈中了后颈,虽是瞪着猩红不甘的双眼,却也只得软绵绵地倒下了。 两个男人并没有伤害苏晗烟,而是就着被褥将她给小心翼翼地扛了起来。 而方恒之恍惚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那两个黑衣人似乎扛着苏晗烟走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人面前。 那人身上似乎还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服。 苏晗烟被放在了马车里,层层被褥重新将她包裹。 一个黑衣人忍不住提醒:“主子,她已经死了。” 追月眼睫微垂,视线落在苏晗烟的左手手腕处的玉镯上。 玉镯在泛淡淡的光呢。 第471章 你想我死? 追月并没有理会男人的话,他伸手摩挲着苏晗烟手腕处的玉镯,问:“你看到了吗?” 男人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可是他朝着追月的视线看,却发觉平平无奇。 “玉镯?” “不,是光。” 哈? 男人震惊了,他眯起眼睛凝神去盯,但在这昏暗的马车里无论怎么看却还是没看出什么异常,他就下意识看了看旁边另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也是满脸的恍惚茫然。 “主子,这只是个玉镯,没有光啊。” 追月唇角噙笑,笑意清浅又稍纵即逝,他试着将玉镯取下,但努力了几下却也没见成效,男人犹豫了下咬牙道:“主子,这玉镯想必是她从小就佩戴着的 ,腕骨太大,是无法正常取下的。主子若是对这玉镯感兴趣的话——可要奴帮您将她的手给砍下来?” 听了此话,追月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语调微凉:“上天有好生之德。”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使得男人脸色微白,战战兢兢地急忙跪下请罪讨饶。 男人磕头磕得已然头破血流,却也不敢停下动作,追月将手收回,姿态散漫:“行了,你们去找十几个和她相似的,二十出头的女子来吧。” “是。” 男人这次什么都不敢问,急匆匆和另一人从马车出去了。 追月就又转头去打量手腕处的玉镯,那里仍在泛着淡淡荧光,只不过荧光太过浅淡了,即便如今白日因阴雨连绵的 缘故也无端阴暗,却也看不太真切。 不过这也没关系。 他看得见。 就够了。 “你倒是挺聪明。”追月语气轻柔地接近于叹息,他对着苏晗烟淡淡地补充道:“知道这玉镯能救你的命,可是按照它这个速度给你排毒的话,恐怕你没有三年五载也是醒不过来的。” 苏晗烟还在双目紧闭。 没醒。 “算了。”追月像是妥协了什么,“谁让你我有缘呢,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我便救救你吧。只是苏小姐,我救人可不是免费的——我救了你后,你可千万得帮我一个忙啊。” 等到第二日的正午时分,天际的阴雨总算有所收敛,甚至还难得有了几许阳光自云堆泄 下。 流光照耀得满地流水。 便是淤泥污水,也因此而染了几分熠熠生辉感。 确定已有人将苏晗烟坟墓挖了,尸首被撕咬地不成样子了的消息告知封景毓后,封景岚才登了门。 封景毓正在窗前久坐出神,杵着一把剑。 “三弟。” 听此,封景毓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三弟,本宫知道你在为苏小姐的离世而伤心。”封景岚也不顾这些,自顾自停在封景毓旁边,刚想伸手拍拍肩膀做以安慰之时,封景毓的长剑突然出鞘就对准了他。 封景岚大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还因此碰倒了桌上花瓶。 花瓶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而封景毓却 还在看着窗外景象,他眼神晦暗,语调没有波澜起伏:“你来此处不就是来火上浇油的吗?如今已做到了,还赖在此处不走是想做什么?” 封景岚静静地看他,突然勾唇笑了。 他们似乎之间一直都有一层看不清的隔阂在。 而如今,无论是因为皇权,还是因为女人,他跟他之间都注定是死敌不解了。 左右,四下无人,再做伪装似乎也就没意思了。 封景岚就不做掩饰地笑了起来,话语里却满是恶意:“可你还活着呢,本宫就这么回去难免有些不甘心啊。” “你想我死?” 封景岚毫不犹豫地点头:“你难道不想让本宫死吗?” 长剑轻轻搁下,剑尖触地。 第472章 见他最后一面 封景毓回眸看着封景岚这副疯狂而窃喜的模样,晦暗幽深的眸色里总算出现了短暂的不解。 “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一对皇位不感兴趣,二和封景岚从未结仇。 可皇后却还是想杀他,封景岚也多次暗害捅刀。 原因呢? 这世间的恶他们做了,可在他们眼里,做这些事时也总要有一个理直气壮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吧? 封景岚在确保那把长剑并不会飞起来划开他的脖颈后,才略松口气。 但还是往后不动声色地撤了撤。 才讥讽开口:“哪有什么多为什么?生在皇家,你居然还要问本宫这么幼稚可笑的问题。呵,本宫死后,最 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不就是你了吗?本宫的确日夜都在盼你毒发身亡,可你难道不想让本宫死吗?” 太子终于在封景毓面前,撕开了自己伪善温和的外衣。 他总是戴着那副温厚仁慈的面具。 无论人前还是人后。 如今,想必是他终于见到封景毓露出伤神茫然神色,心中极度狂喜下,竟也不再伪装了。 封景岚眼睛亮的惊人:“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落魄的,多像一条丧家之犬。” 封景毓还在静静看他:“所以你现在只在想这个?” “不然呢?”封景岚阴测测笑着反问,“等到回京后,本宫就会将你对本宫大不敬的事上诉父皇!还有你和苏易臣处理病毒不利,害得数百士兵无辜 枉死的事,本宫都会如实禀告——你看你多无能,你救不了苏晗烟,还护不住苏易臣。” 这些话却似乎并没有激怒封景毓,他的眼神里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怜悯来:“你心中并无悔恨?” “悔恨?哈?本宫大获全胜,该是喜不自胜才对吧!” 封景岚这下简直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啧。 无药可救。 封景毓便又淡淡地将视线收回。 重新望向了窗外。 “不过——”封景岚却又咬牙间,突然故作轻松地话题一转,“如果三弟你愿意将关押着的温流交给本宫的话,本宫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上柬的时候,对苏易臣加几句褒奖之语,免了他的责罚。” 封景毓淡淡扬眉: “温流不在此处。” “三弟何必遮掩?没有你,他何至于此时都还没回京都?” 封景毓似笑非笑:“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去查。” 怎么回事? 封景毓的神态不似作假。 难道温流真不在兵营? 不可能。 封景岚脸色瞬变,也没时间再耀武扬威,当即出门去,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贴身玉佩被偷了后,就安排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搜索了起来。 地牢。 暗穴。 封景毓都已轻车熟路,他到底也是曾在此处待过将近半年的,这里的摆设布局他不说了如指掌也是都有听闻,可饶是如此,他却哪怕在兵营里翻找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把温流给找出来。 从正午找到暮色四合,再找到夜半三更,众人将四个兵营都找过来了遍。 还是一无所获。 封景岚的脸色这才渐渐难看了起来。他早就预料到温流会被封景毓抓起来,也做好了救温流出来的办法——只要拿苏易臣来做威胁,封景毓没理由会不同意不答应。 温流最多只是受一些罪而已。 无碍的。 但没想到封景毓却并不配合。 温流跟了他近十五年,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他又无论如何都不能舍。 封景岚面色阴郁,到底是咬牙重新去敲开了封景毓的房门。 封景毓迎着月光,居高临下地斜睨着站在台阶下的他。 “差一点,你就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了。” 第473章 京都的天变了几种颜色 此时,封景岚震怒异常,并没有听懂封景毓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你说什么?最后一面?你杀了他?” 封景毓勾起唇轻笑,晦暗的眸色里堆砌着的却满是阴鸷嗜血。 “我和他无冤无仇,怎会想着要杀了他?”他的笑让封景岚的心渐渐发寒,心中不详预感陡生之时,听得他慢条斯理地补充,“我只是给他喂了一颗短时间里能让他暂停呼吸的假死药,又给他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而已。” 假死药? 人皮面具? 封景岚似乎在茫然中抓到了一点疑惑的光。 但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我还特意在棺椁周围留有呼吸口,这样即便药效过去,也不至于他会活生生地憋死 棺中。”看到封景岚陡然瞪大的惊惶双眼,封景毓淡淡补充,“看来太子已经明白了。” 棺椁。 他何时见过棺椁? 除了…… 除了那具当时已经被放在坑里了的,装有苏晗烟尸体的棺椁! 一瞬间,封景岚目眦尽裂,语调尖锐:“你说什么?那具棺椁里躺着的人……是温流?!” 封景毓此时的眼神已经堪称温柔了:“对啊。” 封景岚陡然间全身冰凉。 他双目惊惶,全身颤巍。 难怪。 他原本还以为那天封景毓的异常反应是因为不能接受苏晗烟的突然离世,而性情大变,所以才步步紧逼,可结果—— 那具棺椁里不是苏晗烟。 是温流! 是跟了他将近十五年的温流! 而现在呢? 封景岚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煞白,像是非抽离了所有气血,脸上还被人蒙上了一层白浆似的。 “给野狼野狗加餐吧。” “奴才们打开那棺椁时飞出无数飞虫,将咱们许多人的眼睛都啄瞎了,奴才虽侥幸逃过一劫,但那棺中却还有异香,奴才恐有诈,在试了那人没有气息后,急忙将带血的肉扔进棺中,就回来了……” 难怪棺中有飞虫。 如此一来,他们都会畏惧里面再出现什么东西,进而不敢仔细分辨。 原来,如此。 封景岚陡然变了脸色,“温流可是本宫亲封的统领!他手下掌管着数万兵权, 还有保护京都安慰的禁卫军的一半权力!你怎敢杀他?!” “我杀他?”封景毓冷笑,“人证,物证,还有他的尸首证据?都在何处?” 自然是没了。 就连尸首也…… 封景岚变了脸色当即转身要走,封景毓却又轻飘飘叫住了他:“太子,你来兵营耽搁的这些时日,可知京都里的天能变几种颜色吗?” 变颜色? 封景岚怔住,神色凝重又不解。 他只是离开了十天还不到。 能变成什么样子? “你前脚离开,后脚敦亲王府就已经请来了皇上的赐婚圣旨,端王如今羽翼丰满,本王也已彻底与你撕破脸面,你觉得,你这个太子还能在东宫住多久?” “你……” 这下,封景岚终于忍不住自己眼神里的惶恐和震惊了。 他才离开了京都十天时间! 赐婚圣旨? 羽翼丰满? 京都里怎么可能会发生这么多事?! 但他还是心里猛地一沉——是了,他一直将封景毓当做最强劲的敌人,却在此时才发现,还有个端王一直蛰伏在京都的暗潮汹涌下。 太子连夜收拾行囊,一行人只在此休息了一天后,就又浩浩荡荡离开了兵营,但因山路还没清理干净,所以这几里路封景岚还是只得步行。 他走得匆忙,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去派人将温流的“尸体”重新修整下葬。 目送太子仪仗走远后,封景毓面上的从容才彻底挂不住了。 第474章 像不像僧袍 他收敛神色,趁着浓重夜色急忙来到了苏易臣房间。 房间里,方恒之正虚弱地躺在病榻上由着军医给他把脉诊治,旁边还坐着神色肃穆的苏易臣。 “王爷!”看到神色匆匆的来者是封景毓,方恒之眼眶通红,忙挣扎着下床噗通跪下了,“是我无能!是我没能保护好师父!求王爷杀了我罢!” 方恒之在马车上昏睡了许久才终是挣扎着醒来。 车里什么东西都没少,唯独少了个苏晗烟。 车夫和他都性命无碍。 方恒之知道大事不妙,忙不迭地驾驶马车赶回兵营,想着让封景毓和苏易臣去追人,可却在此时发现封景岚还在兵营。 他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不惊扰 封景岚的同时进去兵营。 他便藏在暗处,让人通风报信。 谁知后颈被劈中的伤口太重,他在郊外树林里等着时,终忍不住头晕目眩再度陷入了昏迷,醒来时就已在这里了。 他悔恨交加,眼眶赤红。 这瞬间,真的,他想亲手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苏易臣忙来搀扶他:“方太医你先起来,先讲一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恒之这才认真将过程娓娓道来,封景毓沉默着在屋中来回踱步,当听到说对方领头的是个穿灰色衣袍的男人时,他脚步稍顿。 “灰色衣袍?”苏易臣也皱眉,“封景岚喜欢岚色,他身边亲信也大多都是穿岚色。” 看来不是封景岚。 也 是。 封景岚还以为棺椁里的就是苏晗烟,还在派人去毁尸体呢。 封景毓眯起眼眸:“你可有注意到他们是往哪里方向去的吗?” “方向……”方恒之拧眉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他们应该是往我身后的方向去的,我闭上眼睛时还有几分神智,恍惚间有听到马蹄声从耳边过去了。” 方恒之去的方向是东陵京都。 那跟方恒之方向相反的地方应该就是—— 苏易臣皱起眉:“可是他们没来兵营啊。” “他们目的也不是兵营。”封景毓沉声道:“兵营再往前,是哪里?” “那就是南疆地界了。”苏易臣懵了一下,突然眼睛瞪大,“将小烟带走的人,是南疆人?” 封景毓拧眉闭眼,仔细思索着其中可能会被他遗漏的细节。 南疆跟苏晗烟有关的,似乎也只有一个项家了。 难道是项无月吗? 不对。 项无月是残废,他坐着轮椅,最近又恰逢毒发身体虚弱,这种情况下如何能来绑人? 可是跟南疆有关的似乎也就只有一个项无月了啊。 封景毓简直头痛欲裂,他越是往深处想,头脑深处就越是空白阵痛。 越想,越想不起来。 “苏将军。”简单地衡量后,封景毓已经下了决断,“本王虽是已用借口哄骗得太子匆忙返回京都,却难保他不会谏言污蔑弹劾你,为保万一,你还是也赶快返程也好。” “我不能回去 ,我这么回去了,那小烟怎么办?” “她有我。”封景毓眼神明亮坚定,“我会去找她,无论她被人带去了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她。” 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苏易臣还有诸多疑虑牵绊,最终却也终败在了他的眼神下。 京都暗潮汹涌,还有苏小团在。 在苏晗烟生死未卜的关头,他必须得返程,必须得护住江家和苏小团才行。 苏易臣匆匆离开后,封景毓才又回眸看向旁边神色肃穆的方恒之,他道:“你说那人穿着一袭灰色衣袍?” “是的。” “天色阴暗,你不会看错?” 方恒之信誓旦旦:“不会。” “那你觉得他身上的衣袍,像不像是僧袍?” 第475章 跟国师像不像? 这个问话使得方恒之恍惚了一下,他在脑海里疯狂地回想着那日细节,可无论如何也难以确定。 “我不确定……只是模糊间看到了是灰色的衣袍。” 也是。 那时他该是撑着最后一分气力才看到的模糊画面。 再回想也不会过于仔细了。 封景毓便换了一个问题:“你应该见过追月国师吧?” “见过几面。” “那人,跟追月国师像不像?” 封景毓这话未免过于直白,以至于方恒之一时间都没能掩饰住自己眸底的震惊之色。 追月国师? “王爷,您难道是怀疑掳走师父的人是追月国师吗?” “不是怀疑。”封景毓淡淡眯起眼睫 ,“是十有八九。”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追月国师他向来温和平静,与世无争……” 封景毓讥讽开口:“太子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太子……” 呃。 太子温和儒雅,慈悲宽厚。 可实际上呢? 他刚愎自用,多疑奸诈。 方恒之还是不可置信:“追月国师怎会做这些事?他做这些事又到底是想图什么?” 图什么? 封景毓也不知道。 他只是在刚才的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在项家小院里的时候,苏晗烟曾神神秘秘地跟他询问过有关追月的许多事,甚至还要他画了一张追月的画像。 画那张画像的时候,他还因为跟苏 晗烟赌气,故意画得很慢。后来则是又听杨长晏说,苏晗烟拿着那张追月的画像,跑去问了许多项家的丫鬟小厮。 但是苏晗烟到底是在怀疑什么,又拿着画像在询问什么—— 杨长晏不知道,封景毓在吃醋,所以也没有过多询问。 不过,总归是跟项家有关的秘密。 看来他若是想找到苏晗烟,那就必须得回一趟项家了。 苏易臣草草收拾了东西后来找封景毓告别,迟疑了下还是低声问:“温流现在可还被关在王爷房间床底,王爷想要如何处置他?” “本王会先将他交给追影严加看管,他手中有着许多能将太子定罪的证据。” 封景毓可不傻,他怎么可能真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 温流这么好的棋给直接除掉? 听这话,苏易臣也觉得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温流对太子忠心耿耿,就怕他宁死也不肯说。” “不说再杀。”封景毓毫不犹豫,“不过温流虽效忠太子,却更畏惧他。” 哈? 苏易臣听得似懂非懂。 苏易臣跟方恒之离开后,封景毓就嘱咐了追影一些细节,随即戴上了苏晗烟药箱里遗留的人皮面具,也只身踏上了赶赴南疆的路。 雨已经彻底停歇了。 天光之际,只见秋高气爽。 已是深秋了。 秋风飒飒,落叶纷飞。 南疆王城一处宅院里,十几个妙龄少女正有序排着队地走进屋里。 屋里正摆放着几个盆 。 排到了一个少女,少女撸起衣袖露出洁白如藕节的手臂,由着男人在手臂处划了一刀,随即鲜血源源不断从里涌出。 等鲜血流了将近半盆后,少女脸色也越来越白,男子便急忙给她止血包扎,随即从后面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给她。 然后,换下一个少女上前。 继续取血。 等血液取够后,男人才将鲜血端进屋里,一一仔细认真地将其倒进浴桶里。 而紧闭双眼的苏晗烟正坐在浴桶里。 因整个人都浸泡在鲜血里的缘故,她脸上的血色都隐隐现出了几分生机。 旁边的追月突然道:“不用血了,她很快就会醒了。” 而这时。 苏晗烟手指突然颤了颤。 第476章 失忆 耳畔有风声,风声在轻拂她面颊的同时,似乎还伴随着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响,像是冰雪消融,又似是枯木逢春。 像是有新芽从腐烂的淤泥里探出了脑袋,随即稚嫩的新芽推倒了压在它身上的巨石,在努力往上而走。 又像是一颗枯树沉默地驻在萧索的深秋,但在这时,那破败干枯的枝桠上突然也冒出了新芽。 明明是深秋,何来的新芽,何来的冰雪消融? 可又仿佛真的有。 她跟自己较劲似的,努力了半晌终是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世界过于明亮,跟她印象里的漆黑阴沉的环境并无任何相同之处。 嗯? 等等—— 漆黑阴沉 的环境?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躺在漆黑阴沉的环境里呢? 而就在她怔怔出神的同时,守在旁边的追月便即刻斟了茶送到了她唇舌边。 口干舌燥,心火旺盛。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接过来大口地喝了,可是即便是喝完了,身体还是不停吵闹着要更多的水分,她警惕谨慎的环顾着四野,发现这里她并不熟悉,所以犹豫了一下就没敢提再来一杯的事。 倒是追月接过空茶杯后,若有所思了片刻,便又斟满了再次递送到她面前。 她眼神里写满了纠结犹豫,可到底还是没忍住又接过来将水喝尽了。追月也不说话,她喝完了茶,他就继续再给她倒,如此了四五次后,她终于感 觉到了肚子发撑。 这才有些羞赫地冲着追月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带了几分窘迫和感激:“不用了……谢谢,谢谢你。” 追月眼神微动,却清浅笑着,不动声色地温柔询问:“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她顿了顿。 面前的男人眉眼过于优越,湛蓝的眼瞳专注看着她的同时,更衬得他矜贵温柔。 真好看啊。 她还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光头? 她这才怪异地眨眨眼,有些怀疑地问:“你是个什么妖僧?” 追月:“……” “是之前生了病不得不剃度而已,并非和尚,更非妖僧。”追月淡淡解释着,快速 闪过眼底的若有所思后,又故作疑惑地看她,“倒是你啊——你之前跟我说,你日思夜想着嫁给我大哥,怎么却在成婚之前突然失踪了?我跟大哥可是找了你很久呢。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出现在城郊,又是这副狼狈模样?” 成婚?大哥? 城郊?狼狈? 这些内容对现在的她来讲过于复杂,她什么都听不太懂,只能恍惚着犹豫开口:“我……我也不知道。” 难道自己是逃婚了,从而出了意外? 她想不起来。 脑海里空空如也,她现在甚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而这时,大夫打扮的老人拂着胡子进屋来,恭敬地对着追月解释道:“二少爷 ,琼枝姑娘旧疾毒发,以至于心血逆转,她昏睡了太久,醒来才会出现如今短暂性失忆的现象。” 追月果然担忧地询问:“那她何时能恢复记忆?” “老夫也说不准,不过若是带她去她之前熟悉的场所,再让她见一见熟悉的人,或许可以刺激刺激她。” 女子听得似懂非懂,她没有详细听这大夫说的内容,只在认真思索着如今处境。 她的手臂处有几处伤处,被包扎的很好。 这里摆放装潢非富即贵,不像是江湖骗子坑蒙拐骗。 所以…… 难道她真的就是这大夫口中的那位“琼枝姑娘”? “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追月思索着,“那只能回项家了。” 第477章 不想回去 项家? 琼枝。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些词汇倒是隐隐有几份熟悉,好像挺熟悉的样子,所以她心底原本对追月的几分戒备也渐渐放下了。 追月像是打定了主意,转身要走时,果然听到身后女子慌忙喊他:“等等,请问这里是哪里呀?” 追月回头解释:“是我的宅院。” “你叫什么名字?” “追月。” “我们是什么关系?” 追月稍顿,斟酌着挑眉道:“如果你当初没有逃婚的话,现在你应该是我的大嫂。” 哦。 原来这个面容妖冶的妖僧是她的小叔子啊。 她接受现实接受得还挺快:“我刚听大夫说,我是……琼枝?” “是。” 这个名字很熟悉,可她心里却隐隐有几分排斥感。 “那我姓什么?” 追月毫不犹豫:“江。” 江。 不对。 她眉头紧蹙,似乎从此处抓住了几点隐患和怪异之处,而还没等她将怀疑说出来呢,就听追月又闲适淡淡地补充道:“你虽跟着你娘的姓氏,不过却从来没有人称呼过你为江琼枝,所以你现在觉得生疏也是正常。” 哦。 原来这样啊。 她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突然电光火石间瞪大眼睛问:“那我爹是不是姓苏啊?” 追月微怔。 随即在苏晗烟看不到的地方,眸子轻轻眯起。 现出内里几分震惊诧 异。 只是他极为擅长伪装自己,所以那分震惊诧异,很快却又消弭地无影无踪。 他勾了勾唇角,清楚这时候不能跟记忆被暂时蒙蔽了人计较太多,所以就点了点头。 “江琼枝是我娘给我取得名字,那我爹给我取得名字是什么?” 追月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勾唇笑了:“我不知道。” 啧。 嘶。 不过也正常。她还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毕竟这妖僧只是自己的小叔子,他哪儿能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呢。 不过—— “不过琼枝这个名字我不是特别喜欢,不然以后你就喊我……喊我……” 喊她什么呢? 苏什么? 那个名字被密布的 乌云遮掩着不能被阳光照拂到,她处于阴暗里,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却也看不到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 所以,她只能咬咬牙:“以后你就喊我苏小姐,行吗?” 追月笑了下,未置可否,“大哥入秋后,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了,可他却一直都没放弃过找你,如今既然你也已经醒了,就尽快回项家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睛,一时间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跌进了冰窖里似的——身无归处,眼前疏离。 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虽然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却也都是眼前人告知给她的,如果她真的和他分开…… 女子莫名有些慌张和不安。 她急忙问:“那你 呢?你既然说是我的小叔子,那你会跟我一起回那个项家吗?” 追月淡淡看她:“那里不是我的归处。” “那你怎么就能断定那里就一定是我的归处呢?”她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现在的她举目无亲,无论什么对她来讲都是无比陌生的存在,可现在唯一跟她熟悉了一点的人却要将她送走。 她惶恐不安,深深感觉自己就像是要被遗弃了的猫咪。 但是她也生怕自己所说的这话被人听到,恐怕会被人误会是小叔子和嫂子的禁忌之恋,再被改编成什么“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就太过伤风败俗了点。 于是她就又赶忙谨慎小心地补充解释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现在不想回去。” 第478章 他是我的朋友 她说了这话后也觉得自己说的还是过于直白,正提心吊胆想着解释呢,就见一直定定看她的追月,突然哑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项家?” “很快,等我接受了我失忆的事实后,我就回去,所以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段时间?不过也不长……嗯,等到我胳膊上的伤痊愈了后,我就会走的。” 她越说越心里没底,因为追月的神色似乎从最开始就没有变过,他眼里永远都是那般的澈净明亮,却又是那样的疏离矜贵。 所以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微不可闻了。 追月眼神略有动荡。 心生恻隐。 苏晗烟大抵自己都不知道,她虽然话语说得很干脆直接 ,但看向他时的那双沁水眼眸,却盛满了恳求和惊慌。 真是棘手呀。 追月腹议。 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又如何还能对着她说得出那些狠心的算计话语呢? 不过也是他疏忽大意了。他早就知道换血会导致苏晗烟心血逆转出现失忆症状,他也正好能拿捏着这点,将她送到项无月身边去,可结果不过他却万万没想到,失忆后的苏晗烟会是这副模样的。 她如今在全身心的信赖依赖着他。 她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独属于她的这根稻草。 却不知他并非那根稻草,他是害她跌落深湖的湿滑青苔。 不过—— 啧。 追月沉吟片刻,还是沉声道:“随你。 ” 然后,他就看到苏晗烟那双惶恐不安的眸子瞬间就涌上了浓浓的欣喜笑意! 就像是突然有烟花绽放。 又像是春风拂过百花齐放。 “谢谢!” 看到苏晗烟眼底泪痣都随着她粲然明媚的笑意而闪耀着,追月急忙转身离开。 他一股气走到了自己的庭院里。 站在游廊处,迎面被一种萧索秋风吹了个满怀,心底莫名的燥热才总算被轻轻抚平。 …… 真是疯了。 追月紧紧皱眉呆站廊前。 不多时,黑衣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谨慎地小心禀告:“主子,封景毓应该已经发现苏晗烟丢了。” 追月没说话。 他还在想着,苏晗 烟为什么失忆后会对他露出那种全无心机全然信任的眼神呢? 按照苏晗烟的脾性,她现在不应该怀疑一切的吗?凭什么要这么信任信赖他? 只因为他是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吗? 还是说,他在她心目中,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占据着不一样的地位? 嘶。 似乎哪个解释都有心牵强。 男人见追月皱眉,还以为他在为此事而忧心,愤愤道:“早知道奴就该将那太医和车夫都杀掉,也省得他们去通风报信,让主子您如今进退两难了。” 这话总算拉回了追月神游太虚的神智,他不悦皱眉:“你是在质疑我?” “奴不敢。”男人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奴已经接到消息了, 东陵太子匆匆回了东陵京都,但懿王却并没有跟着一起回去,他来的方向是南疆,奴怕他会影响到主子的计划——对了主子,可需要奴先去解决掉那个懿王吗?” 追月冷冷眯眼,冷声威胁:“他是我的朋友,你敢动他试试。” “奴也是为了主子,若是懿王知道了懿王妃在此,那主子……” “住嘴,退下。” 男人还想嘴硬为自己辩解,追月却已经懒得听了,随手将他打发掉后,就重新站在廊前开始出神。 这场秋雨来的过于匆匆,满树的琼花已经都落了。 追月伸手去,只抓了一缕风。 现在琼花的季节已经过去了,那大哥现在应该在做什么呢? 还坐在廊前久等吗? 第479章 苏晗烟你适可而止 无论如何,苏晗烟都在追月的宅院里短暂地住了下来。 而住了没几天后,她就将追月的嘴硬心软摸了个十成十。 追月确实纵容她。 甚至于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 于是,她也在不停地得寸进尺,就想着试探一下追月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可…… 追月就像是没有底线似的,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反应平淡冷静。 她叹了口气,也懒得折腾,如今她就觉得自己全身都轻飘飘的,可是等大夫走后,她自己认真检查了自己身体好几遍,又没发现任何的异常,只有手臂处有几道明显的伤。 应该是锐器划伤的。 苏晗烟详细问了许多人,却没一人能说 的上来,但苏晗烟又好奇心作祟,整日里抓心挠肝,所以干脆就趁着吃饭的时候,在餐桌上狗腿地给追月夹了一块猪蹄到他碗里,这才认真地问:“我这伤是怎么弄的啊?” 追月将猪蹄夹出去,面不改色:“不知道。” “哎,小叔子,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喔。” “我不是出家人。” 苏晗烟指着那块被嫌弃了的猪蹄:“那你干嘛不食荤腥?” “……” 看着笑容得意的苏晗烟,追月淡淡道:“有香菜。” 哈? 苏晗烟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夹到的猪蹄的确沾了一些香菜沫,她就又夹了另一筷没有香菜的猪蹄到了追月碗里,下一瞬却还是被人嫌弃地夹了出去。 苏晗烟笑的得意又狡黠:“现在可没有香菜啦,你怎么还不吃?” “油太大,不习惯。” 反正无论怎么说,就是不承认自己是和尚哈? 苏晗烟乐了:“你头上都有戒疤,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和尚呢。啧啧,小叔子呀,这现在的社会真不比往前封建迂腐,就算做过和尚也无所谓啦,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诚心诚意地想还俗,佛祖也不会怪罪你的……” 追月怪异地瞥了她一眼。 紧闭双唇,自己在心底默默念了句佛号。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是这么用的吗? 这顿饭吃着也索然无味,追月便起身要走,苏晗烟急忙追上来:“小叔子你去哪里呀?打坐 ,参禅,念经吗?” “……” 怎么之前没发现苏晗烟话这么多。 追月面无表情道:“出恭。” 结果这句话导致于苏晗烟成功被自己口水给呛住了。 见此,追月心底居然幼稚地生出几分窃喜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局,这才哼着转身去了书房。 可刚坐下,刚打开一本佛经,追月就被里面一幅惟妙惟肖的图像给晃了眼,定睛一看,脸色瞬间涨红! 咬牙切齿! 追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他猛地扬手,将那本佛经挥洒丢弃出去,而这时他就听到了窗外苏晗烟独有的欢快笑声,他震怒,下一瞬就已不受控制地厉声朝外呵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晗烟笑着推门进来,笑得腰都快伸不直了:“我没干什么呀,小叔子你不是说你不是和尚吗,那你好端端地看什么佛经?” “你——果然是你。” 苏晗烟耸肩摊手,理直气壮地将所谓恃宠而骄做到了极致:“我只是想试试嘛,试试小叔子你到底是正经和尚还是狐媚妖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睫微垂,透着一股子天真和无辜感。 这都是错觉! 她骨子里明明十分恶劣! 追月被她这番话给气到差点七窍生烟,加上这几天苏晗烟确实所做的事无一不在挑战他的底线,但他都能忍耐,可这次她居然在佛经里放春宫图! 一时间竟口不择言起来:“苏晗烟你适可而止!” 第480章 我不喜欢任何人 这话一说的瞬间,追月就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脸色微变,可还没等他想到什么解释圆场的话语,苏晗烟突然眯起眼睛,敏捷地凑过来问:“你刚刚喊——苏晗烟?苏晗烟是谁?是我的名字吗?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吗?” 追月有瞬间胆战心惊,随即就又开始心力交瘁。 好嘛。 他还以为苏晗烟是真的因为记忆缺失,因为第一个看到的是他所以才对他多为依赖信任的,却原来在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苏晗烟从来都没有真的完全信任过她。 她处处挑衅,也时时刻刻都在疯狂试探他,想着看他恼羞成怒,想着看他口不择言。 终于他真的口不择言了。 喊出了这个名字。 追月不说话,苏晗烟却很明显不愿意就此翻篇,她甚至于还往前逼近了两步,咬牙逼问:“正常人怎么会有两个名字?江琼枝,苏晗烟,哪个名字才是我的?你说清楚,追月,你说清楚……” 追月难得生了几分手足无措。 他咬牙嘴硬道:“我说了你是江琼枝,你若是不相信我就将你送回项家我大哥身边,让他来分辨你究竟是谁就好了。更何况,你说,你觉得你自己是谁?” “我……” 她卡壳了。 她怎么会知道她是谁呢,她的记忆现在空白一片。 感觉自己遗漏了很多东西,又感觉,似乎并没有缺什么。 她好像生来就该是这样空白的。 就很矛盾。 所以她才在这段时间里反复挑衅滋事,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抓到追月有短暂的口不择言了。 只是,他不承认。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就不会跟你回项家。”苏晗烟咬牙威胁他,“毕竟,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还是假的?” 追月深深蹙眉,是他错了,他就该在最开始她醒来的时候,就将她送到项无月身边的,不仅省了这么多麻烦事,也能免了今日跟她的对峙场景。 是他的疏忽。 追月咬牙:“明天,我就让人把你送到项家。” “你说送到而非送回。”苏晗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项家其实并不是我的栖身之所,我也并不是项无月所谓的未婚妻,对不对?” 追月终于不得不钦佩苏晗烟果然聪明,就算她失忆了,脑袋仍然聪明警惕。 不过—— “苏晗烟是你的姐姐,不过她确实已经死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查。”追月眯着眼睛,神色凝重,“她就葬在距离王城不远处的乱葬岗。” 苏晗烟懵了。 死了? 嘶。 苏晗烟狐疑着:“那你刚才怎么会对我喊出她的名字来?” “我……” 追月卡了壳,正沉思着想理由借口,就见苏晗烟一拍巴掌,紧接着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跟我姐姐是不是长得特别像?” “……是。” 确实像,若非瞳色不同,初次见面时他甚至 会怀疑她们会不会是一个人。 “你喜欢我姐姐吗?” 追月愣住。 “你喜欢苏晗烟,喜欢我姐姐吧。”苏晗烟还露出一幅老神在在的表情,得意洋洋,“但是我姐姐不喜欢你,所以你爱而不得,就又想着找一个替身,结果找上了我是吧?” “……” 追月咋舌。 这过程怎么听着这么诡异而崎岖? 至于喜欢—— 追月甚至觉得好笑,他是僧人,虽没表象那般仁德慈悲,却也的确不爱女色。 “……我是和尚。”追月干脆就承认了,“我不喜欢任何人。” 话音刚落,苏晗烟突然猛地凑过来,追月匆忙要躲,却被苏晗烟抓住衣襟,两人齐齐摔倒—— 第481章 愧悔 电光火石间,追月还能记得因为要给苏晗烟换血,所以在苏晗烟的胳膊处划开了好几处伤,所以这种紧要关头仍还下意识袒护着她的臂膀,任由自己后背狠狠摔在了地上。 “砰——” 一声沉闷的响。 像是有一堵墙怦然倒塌坠地。 追月被砸的眼冒金星,好容易将脑海晕眩感挥散去后,才注意到自己手臂刚才竟下意识揽抱住了苏晗烟纤细的腰肢,当即就跟被灼烫火焰烫到了似的,忙松开手。 但苏晗烟却不晓得什么男女有别,在这时候还偏偏要又凑近了些看他,笑意促狭:“看见我,这脸都红成了猴屁股,还说你不喜欢苏晗烟?怎么,我跟苏晗烟长得很像吗?” “你 ……” 追月这才深深理解了什么叫做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跟她说话简直就犹如是鸡同鸭讲。 只能无奈喟叹。 不过心底又有几分莫名的庆幸感——还好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就是苏晗烟,那就证明他原本做的计划,如今仍然可行。 半晌。 一直得不到回答,甚至追月现在宁愿耳朵根都成了滴血的红,都不愿意主动看她,苏晗烟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和他四目相对后,才神色认真地再次询问:“行吧,我不跟你闹腾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我到底是谁?我是苏晗烟的替身吗?你对她爱而不得?” “……” 追月实在是难以跟得上她的脑回路,于是就 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终是默默长叹口气,妥协般地道:“我救过你,所以,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呼。 还是等到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才都舒坦轻松呀。 苏晗烟明白了:“我是苏晗烟的替身?” “……你是她的妹妹,所以你们相貌相似。”追月忍着内心躁动,解释说,“当然我也不爱苏晗烟,我之所以看着你出神,是我对你心中有愧疚。” 哈? 苏晗烟心底暗暗觉得没意思,她都已经在脑子里联想出一个妖僧爱而不得寻人替身的狗血故事了,结果现实却告诉她并非如此? “所以我是谁?” “你是苏晗烟的妹妹,江琼枝。” “那你刚才说 你有愧于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等等——难道说我的失忆跟你有关系?” 追月欲言又止。 他并未说谎,他的确对江琼枝和项无月都有愧悔,可是……可是真要忏悔的话,却也怎么都不该对她说。 于是追月含糊道:“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不会跟我大哥平白蹉跎这近一年光景,你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副惨淡下场。” 苏晗烟疑惑皱眉。 听不明白。 她现在连最基础的人物关系都没理清楚呢,又怎么可能听得明白他说的这些。 不过,苏晗烟还是八卦地追问:“所以我是江琼枝没错,和苏晗烟是姐妹。而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苏晗烟,你救我只是单纯地想着为 了圆你心中的愧悔?” 追月想了想,淡淡颌首。 啊,什么呀。 她还以为这其中得是一个狗血到令人捶胸顿足泪流满面的故事呢。 啧。 平平无奇。 苏晗烟不相信,还要追问:“你是项家的二少爷是吧,你头上还有个大哥,那你想不想让我帮你抢回项家的家产呢?” “……不。” 哟,金钱的诱惑都拒绝了?苏晗烟唏嘘着挑眉:“救我,就只是为了圆你曾经的遗憾?” “是。”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苏晗烟觉得没意思了,“因为你,要回到你大哥身边去吗?” “不。”追月很耐心,“是你喜欢我大哥,是你执意要回去。” 第482章 你爱我大哥 喜欢? 这对目前的苏晗烟来讲,是过于晦涩难懂的情绪。 她茫然地看向窗外,时节以至深秋,即便是再精美的庭院也难掩满目苍凉之意,她出神地看了一会,看到有一只肥美的鸽子从天际飞过,停在了不远处的游廊处暂歇。 “什么是喜欢呢?”苏晗烟不太明白,“并且我好像还喜欢很多东西,我喜欢……嗯,我喜欢红色衣裙,喜欢性情豪爽的人,喜欢聪明机灵的小孩子,喜欢紫藤萝瀑布,我还喜欢……” 恍惚间,她突然感觉似乎有人自她空白疏离的脑海撕开了一道隐隐的缝隙。 有人一瘸一拐地从湖水里走出来。 那人耐心搀扶着她。 明明双腿有患,不良 于行,却还在照顾着昏迷着的她。 后来,那人坐上了轮椅。 立于廊前看她。 她看到自己摘了一枝琼花送给他。 可是…… 可是他的脸怎么却就是看不清呢。 “我喜欢……”苏晗烟的话卡了壳,她神色透着几分懵懂和茫然,沉默了半晌,突然语出惊人,“我喜欢坐着轮椅的男人。” 追月:“……” 周遭即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苏晗烟想了想又纠正说:“当然也得长得好看。” “……大哥,好看。” “喔。”苏晗烟好奇看他,“那你大哥坐轮椅吗?” “大哥他从小就坐着轮椅。” 哇喔。 苏晗烟心底微动,难道她记忆里那里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真的就是他所谓的大哥? “那你倒是仔细跟我说说,我跟他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事?” “……” 居然这么快就接受现实了吗? 追月哑然。 明明刚刚她还在唏嘘感慨,还在百般试探呢。 追月自然能想到苏晗烟必定是想到了封景毓——毕竟封景毓最开始刚到南疆时,就因为受伤而坐了一段时间的轮椅。想到这里,他心底生出几分愧疚,不止是为了苏晗烟,也是为了封景毓。 可—— 到底是心底的邪念占据了上风。 追月定神,解释道:“你和我大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你刚出生就跟我大哥定 下了婚约,你跟在我大哥身边长大,你从小就爱慕他,但你爱慕他的同时也从未离开过他,后来你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向往外面的世界。在你们即将成婚的时候,我回去了,大抵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你询问我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告知了你,你心生向往想着出去看看。可我大哥双腿不良于行,不能陪你出去,你在自由和我大哥之间,选择了自由,而我内心恻隐,便偷偷带你离开了……” 这些的确是真的,并非虚言。 江琼枝在琼花盛开的季节里,站在难树琼花下,向他询问人的命运是不是从出生起就已然注定了。 追月彼时稍做犹豫,他看出了她眼底的动摇和悲哀,也看出了她对项无月时眼底并无情 意。 他看出来了,他们之间虽有红线,却并没有良缘。 所以追月帮江琼枝离开了那里。 可却没想到后来项家人会百般追杀她,更没想到江琼枝后来还会遇到良人,却又遭遇那番苦难。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项无月居然那么爱她。 追月开始暗暗后悔,毕竟如果按照江琼枝原本的命运,她该成为项家大少奶奶,再一生平安顺遂的。而他的大哥也会跟江琼枝,如此相敬如宾地过一生。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替江琼枝违抗天命,想让他大哥再觅良人。 结果—— 两人却都落得这般下场。 追月喉结剧烈地翻涌着。 “但是,你特别爱我大哥,你后悔了。” 第483章 和尚? “你虽然得到了自由,但你也因此夜不能寐、不能安枕,你想念我大哥,想着回去,可你又担心你偷偷跑出来一年后,项家会将你拒之门外,于是,你自杀了,但好在我回来的及时将你给救了下来,但你伤得厉害,因此而失忆。” 追月听到自己波澜不惊而又掷地有声地对她这般说。 虽然目前为止江琼枝的命运已定——注定要一生孤苦,因为她后遇良人的逝世而伤心欲绝不愿往前,但项无月的命运却还没有定。 他还站在原地等着江琼枝呢。 对于这个大哥,追月一直都是满怀愧悔的,所以追月还是想救他,想帮他。 想让他走出惨痛过往。 想让他过得稍微顺心一些。 苏晗 烟听此也忍不住开始唏嘘,她看向自己胳膊处被绷带紧紧缠缚的渗血伤口,这么多伤口又这么深,处处都连着周身大穴,稍不注意就会失血身亡,可见她当初割的时候,应该是真的不怕死。 啧。 苏晗烟大概明白了这个故事。 “所以,当初你把我从项家带走,你本来是想让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拥抱新的人生,却没想到我并没有开启新人生,而你大哥也一直都在等我,所以你心里万分愧悔,才想着带我回去的?” 追月眼睫微垂,面不改色。 却做默认。 “那我明白了。”苏晗烟难免心生唏嘘动容,“我是江琼枝,那我又为什么会对苏晗烟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呢?” “……” 一个谎言就需要千百个谎言来圆。 这话不假啊。 追月面露难色迟疑,他想了半天,在心底默念了许多句佛号,才强忍住心底不安,咬牙道:“因为苏晗烟和她丈夫夫妻伉俪情深,从无误会,一直相守。你很羡慕你那位从未跟你相认的姐姐。” 哦。 还没相认呢?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一个姓江,一个姓苏,应该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吧? 能理解。 “那我姐姐呢?” “前段时间,因病过世了。” 啧。 可惜。 这些解释虽然听上去怪怪的,但是都能解释她的疑惑,所以苏晗烟也没有因此纠结太久,现在她更想赶快解开的谜题就是——她模 糊记忆里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到底是谁! “那我什么时候回去?” 追月怔了片刻,“你很想回项家吗?” “是啊,你刚才不是说我很想回去吗?既然我现在醒了,身体也调养的差不多了,就也是时候赶快回去了呀。毕竟,你大哥不是还在等着我吗?” 是啊。 这都是他说的话。 可追月还是感觉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心底有几分怅然若失。 这样做…… 是不是太不仁义了些呢? 湛蓝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苏晗烟淬笑恣意的眉眼,可追月却什么也看不到。 …… 果然。 她就算是失忆了,他却还是看不到她的未来。 “那就明 天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封景毓很快就来到了南疆,项家见过他原本的脸,所以这次他又更换了人皮面具,看到项家正好在雇佣下人,所以他乔装打扮了下就混迹其中。 成功进入项家后,却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苏晗烟的消息。 封景毓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他找错了地方吗? 走过转角时,恰好几个丫鬟在小声八卦,他下意识放轻了步伐。 “明天是咱们家要开祠堂祭拜先祖的日子,你们说,二少爷今年会来吗?” “我要是他就偷偷藏起来!他身为一个和尚,却把琼枝姑娘拐走,害得咱们大少爷这般伤情,如今怎么还有脸回来呀?” 和尚? 封景毓下意识地停住。 第484章 二少爷回来了! 这项家二少爷居然是个和尚? 不对吧。 封景毓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再听,还好习武之人听力灵敏,他能在不惊扰丫鬟的同时,清楚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 “咱们二少爷真是和尚呀?老实说去年我都没能看到他。” “我见过我见过,他真的是和尚,我曾遥遥看见过他去项家祠堂给他娘祭拜的场景,他穿着一身灰色僧袍,头上还有戒疤呢。” “哇,他长得好看吗?” “我没仔细看,就只记得他眼睛蒙着白布,好像是个瞎子。” …… 丫鬟说完这些后,像是突然看到了主子,吓得也不敢再说急忙去认真干活了,躲在角落里的封景毓却在这时微微皱起了眉。 和尚。 戒疤。 眼蒙白布。 封景毓正在怀疑的时候,突然想到苏晗烟之前似乎找他要过追月的画像,还问过他很多有关于追月的事——难道说,苏晗烟之前就怀疑项家二少爷就是追月了吗? 那她又得出了什么结论? 封景毓暗暗记下。他本是这几天试探都没发现项家有苏晗烟的痕迹,所以想着离开的,但既然都到了这种时候,那么他如今就得耐心等等了。 那位项家二少爷,究竟是谁? 会是追月吗? 封景毓回到房间时,蒙面的杨长晏已经在屋里等候了。 “王爷。” 封景毓确定四下无人,才问:“项家二少爷是谁?” “ 属下不知。” “那,王妃之前要你留在南疆,又是让你处理什么事的?” 杨长晏面露难色。 稍做沉吟,他还是开了口:“王妃怀疑琼枝姑娘是她的妹妹,所以想让我对琼枝姑娘多多照拂,最好能解开她和项家大少爷的心结,各奔前程。” 封景毓微微眯起了眸子:“那你解开他们的心结了吗?” “……没有。”杨长晏喉结翻涌,眼睫微垂,“我一时不察,琼枝姑娘被人救走了。” 哦? 封景毓眼里怀疑加重。 “杨军师武功这么高强,也能有人能从你手中将人给抢走?” 杨长晏仍不动声色:“王爷,属下肉体凡胎,免不得要吃五谷杂粮以此续命。” 也是。 他赤手空拳,想要让他分神太容易了。 封景毓便没有再继续纠结于此,“苏将军已经回了京都,兵营里此时群龙无首,既然琼枝姑娘已经被人救走,你也不必在此蹉跎,就且尽快回兵营里去主持大局吧。” 杨长晏毫不犹豫,拱手领命:“是。” 第二日,是多云。 天际虽可见有日光,却有厚重云层将它阻碍着,只有偶尔风将几缕流云吹散之时,才能抓住几缕细碎阳光。 深秋的光,并不温暖明媚,甚至还带着几分凄冷的疏离。 项家今日的人并不多。 气氛也极为压抑。 休养了将近一月光景的项无月被春谷推着出现,虽然仔细调养这么久 ,不过他脸色还是极为惨白,即便是有奢繁华服点缀,但眉眼处却还是有着深秋的风都吹不散的愁云。 他还坐着轮椅。 躲在人群里的封景毓见状,若有所思。 项家老夫人稳坐主位,见到项无月时忙起身询问他近日身体状况如何,项无月勉强笑着说了几句,目光在屋里来回打量了几圈,这才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奶奶,二弟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项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恨恨咬牙哼道:“他干出那种龌龊事还有脸回来?要不是他,你现在早就跟琼枝成婚,身体哪儿还能这么差?” 而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动静,随即有人慌张来禀: “二、二少爷回来了!” 第485章 我去见她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都变得凝重,特别是项老夫人,脸色黑的更是犹如阴云密布。 她厉声呵斥:“胡说八道!项家只有大少爷,何来的二少爷?” 项无月皱眉,无奈喊她:“奶奶。” 项老夫人仍是怒意满腔,但看到项无月眼神的不赞同,再多怨言也不得不咽下,恨恨坐回了凳子上。 头一偏,眼一闭。 眼不见为净。 “二少爷既然回来了,那怎么还不快快请进来?正好,今日晚饭吩咐厨房多做几道素菜,二少爷不喜荤腥。” “谁家碰到今日这事不得宰牛杀牛、祭祀上天?更何况他做出那种没脸面的事,你不但不将他的名字从族谱剔除,如今还让他进去,甚至晚上都 还要为了他加素菜?”项老夫人一听就又是满肚子火,恨铁不成钢,“无月,你还记不记得他到底做过什么事啊!” “奶奶。”项无月虽有动容,却还是格外坚持,“他毕竟是我的兄弟啊。” “我不认他!” “奶奶……” 项老夫人怒气未消,竟是直接拂袖而去!藏在人群里的封景毓抬眼看去时,只看到一群人熙熙攘攘随着项老夫人出门去。 看来项无月倒是对他弟弟颇为容忍。 封景毓若有所思。 而厅堂里,项无月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后,终有沉稳的脚步声从外而进。 “大哥。” 这道声音隐隐有些熟悉,封景毓拧眉想透过人群仔细分辨来人,可他的位置 过于偏僻,饶是再努力却也只能模糊看到一道青灰色身影。 确实是和尚。 头有戒疤。 项无月听到声音很快收拾好情绪,温和笑着抬头看他,“回来啦?” “是。” “舟车劳顿定是辛苦,我已吩咐春谷去给你收拾院子了,你可是还住在以前的院子里?” 项无月的态度温和平静,神色还透着关怀担忧,完全就是担心弟弟安危的慈祥兄长。 追月藏在白绫下的眼睫微颤,但面色却不动,他双手合十,平静地解释道:“不了,我寺中还有许多事,今日来此,只给老爷和我生母上柱香即可。” “哦……”项无月顿了顿,“那留下一起吃顿饭吧?” 追月喉结翻涌 了下。 这里处处都是对他不尊重的讥讽冷蔑的打量和指点,他并不喜欢这里。 可是…… 可是项无月的眼神又过分温和关怀。 追月无法拒绝,便转移了话题:“贫僧返回王城的途中,意外救下了琼枝姑娘,她受了很严重的伤以至于记忆缺失,她央求贫僧将她带回大哥身边,所以我就将她带回来了,大哥可要见见她吗?” 在人群外的封景毓微微皱眉。 琼枝姑娘? 所以那个从杨长晏手中将琼枝救走的人,难道就是这个项家二少爷? 项无月面上有短时间的空白,像是有些恍惚地接受不了事实,但是很快,他就吩咐这些下人悉数退下,封景毓也不得不随着人群离开前厅 ,但是在退场的时候封景毓下意识端详了面前的僧人。 他的半张脸都隐匿于暗处。 但眼蒙白绫。 气韵神色和追月却俨然一模一样。 呵。 果然是他。 等在场的人都离开后,项无月才哑声问:“她真的愿意回来?” 追月垂首,轻声道:“她因伤,记忆缺失。” 原来如此。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她没有记忆缺失,恐怕也不会愿意主动回来这座牢笼。 “我去见她。” 追月稍做迟疑,“我将她叫来。” “不。”项无月却很坚持,“她受了伤,所以,我去见她。” 封景毓在外没等多久,就看到追月跟项无月一同出来了。 第486章 她过得还好吗 封景毓多加留意,果然发现追月和项无月所去的方向,好像并非项家祠堂的方向。 他心生疑惑,可就在他准备跟上去时,管家突然叫住了他:“哎!你们几个跟春谷快些跟我来。” 封景毓暗自磨牙,可因为还得留下继续探查追月的事,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到底咬牙忍住了。 行。 反正追月还在,他总有时间跟追月当面对质。 他真是没想到。 追月竟然就是项家的那位神秘的二少爷。 等跟着管家来到一处稍显偏僻荒凉的小院时,封景毓才知道原来是给追月打扫休息的庭院。 在扫地处理杂物的同时,封景毓也在不停观察着这座庭院。 这庭院相比项无月居住的主院和项老夫人居住的东苑,要格外偏僻荒凉些,此处甚至比上次来他们住的庭院还要清净远人。不过摆设布置装潢倒是透着一股素静的淡雅,相比项家的奢繁华贵,难免就有些荒凉之意了。 看来这里还是项无月精心给追月布置的院子呢。 庭院最东面有一棵树,粗树枝旁逸斜出,甚至都能伸出墙去,倒是格外地适合翻墙进来。 记下了种种后,封景毓仍不动声色。 项无月跟着追月来到了项家偏门前,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像是收到了项无月疑惑询问的急切眼神般,追月轻声道:“她就在里面。” 是吗? 项无月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去 ,他们已经分别了一年,他不知道这一年来风水变换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所以哪怕现在是还没见面,他就已然焦灼不安起来。 半晌,他突然问:“她这一年里,过得还好吗?” 追月稍做停顿,“我不知道,我前几天才见到她。” 也是。 追月都说了是在他赶往此处的路上遇到的她。 项无月很想上前,可是垂眼看到毛毯下的双腿,想到阴雨连绵时双腿的刺痛酸涩,他心底忍不住还是生了几分退缩之意。 该往前吗? 她是真的愿意回来他身边了? 还是说她只是因为记忆缺失才回来的,而等到她想起来了之后就还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项无月 脑壳几乎都要炸开,初次体会到了近乡情怯的酸涩滋味,而这时一直听话等在车里的苏晗烟终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掀开了车帘: “憋死我了,干嘛非要让我等在车里呢?难道是他想偷偷留下我跑掉?不行,我得跟着他……” 然后她也没有让车夫找垫脚,就抱着裙摆猛地跳下了马车。 而刚站稳,就感觉似乎有两道锐利的视线定格在了她身上。 苏晗烟惴惴不安地回头,就对上了不远处站在门前的两个人。 追月仍穿着那身青灰色的僧袍,只是他虽然眼蒙白绫,面无表情,但苏晗烟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额上似有青筋猛地跳动了两下。 而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平心而论,他的确生的优越,盛满了温和宠溺的眼眸就如浓墨星辰般,闪烁温柔。 只是现在他看向她的时候,这双漂亮精致的眼眸里却极快就堆满了酸涩的眼泪。 嘶。 这男人哭她顶不住。 漂亮的男人哭,她就更加顶不住了呀。 苏晗烟有些着急,急忙走上前去关切地掏出手帕给他:“好端端地哭什么呢?别哭了哈。嗯……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吧,你是不是就是项无月?” 你是不是就是她记忆里那个总也看不清脸的男人? 可是—— 苏晗烟看到他的时候,心底虽然的确有一股熟悉感,但却并没有任何暧昧旖旎心思。 好像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第487章 绿帽子 项无月颤抖着手接过了她的手帕,他并没有擦拭不受控制迎风掉落的眼泪,只紧紧将其攥在了掌心里。 她走近了,他也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琼花香。 是一直存在于他记忆里的味道。 没有错。 看到面前女子眼神里的担忧和疑惑,项无月终是艰涩开口:“我没事,我只是……因为你回来,所以太高兴太激动了。” 苏晗烟这才稍稍有些放心,悄悄看了眼追月后,稍做犹豫还是说出了实话:“那个,我遇到一些事失忆了,我现在可能不记得你,所以我需要问问你,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吗?” 项无月定定看着她:“你是琼枝吗?” “我是啊。 ” “那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喔。 苏晗烟忍不住问:“可我听说我离家出走了整整一年呢,你就不怕这一年时间里我已经给你戴了绿帽子吗?” 绿帽子? 这话已然触及了项无月的知识盲区,所以他稍顿,下意识看向追月想要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对上那条白绫,又意识到追月眼睛不能辨物,就沉默了下来。 轻声道:“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回来就好。” 苏晗烟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看来这还真是真爱啊。 绿帽子都能容忍。 这下她倒是不怎么好意思再问出什么语出惊人的问题了,生怕再伤着面前男人的心,就急 忙毛遂自荐地走上前去:“我给你推轮椅吧。” 项无月轻声笑起来,语气带了几分怅然的怀念:“以前,也是你一直给我推轮椅。” 见他眼睫微垂,似乎又有伤怀难过之色,苏晗烟急忙安慰他说:“没关系呀,以后我就算做了大少奶奶,也会一直给你推轮椅的。” 项无月笑容温和,眼底满是动容和伤情。 苏晗烟推着项无月往府中而去了,追月静静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后,却并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轻声唤:“大哥,琼枝。” 两人果然回头看他。 “我要回去了。”追月静静地说,“我生母的牌位去年就已经被我从项家祠堂里移了出来,按理来说我今年也是不该回 来的,虽然之前是因为老爷和我生母的缘故不得不每年回来祭拜,但我心里确实也记挂着项家和大哥。” 追月说的事发生在去年追月将琼枝带走之后。 老夫人震怒之下,将原本就是项无月坚持才放在了祠堂偏僻角落里的追月生母的牌位,一气之下给扔了出去。 项无月忙说:“我已然安排人将姨娘的牌位放在了你所居住的庭院里,你若是介意的话,我这便再让人将姨娘重新其挪回祠堂……” “大哥不必麻烦。”追月神色认真,“她害得大哥你坠湖中毒,多年不能重新站起,本就不该入项家祠堂。而我身为她的儿子已然出生起就免不得是满身罪孽,原本也是万万不该踏进项家半步的。 但是大哥仁厚,不计前嫌,于一年前将我接回让我认祖归宗,我很感激,可是人都有各自的命运,我的命运并没有写在项家家谱里,所以我也不会在此多做停留,我必须该回我该回的地方去赎我的罪。” 在旁听到全程的苏晗烟忍不住在心底大呼刺激。 好家伙。 原来是追月他娘害得项无月成如今模样的。 妾室谋害嫡子。 原来这就是宅院里的勾心斗角狠心算计。 可是吃惊完了,苏晗烟也忍不住心里一阵咯噔,下意识地问他:“所以你要走吗?” “是。” “你要留下我,自己走吗?” 追月稍顿。 他说:“我的命不在这里。” 第488章 她生过孩子啊! 命? 什么命不命的,这话听着就感觉中二,苏晗烟甚至还想讥讽着冷笑,再狂拽地说出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来呢。 可是到这一刻,当她清楚意识到追月真的是去意已决的时候,苏晗烟心底还是难免生出了几分酸涩和胀痛来。 虽然只是短暂几天的相处,可是他毕竟是她记忆全失刚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 他给她治伤,给她解答困惑。 哪怕她撒泼蛮横,他也总是无条件纵容着。 虽然她也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简单地因为他对她心有愧悔而已,可是她确实也是真的信任依赖他。 所以,她竟是下意识地朝着他走过去了两步:“你要 走的话,能不能……能不能也带着我一起走?” 追月彻底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真的在苏晗烟茫然惶惑的眼神里看到了琼枝的影子。 那日的琼枝也是这般,她站在琼花树下,向他提出了这个唐突却又有些卑微的请求。 那时,他动了恻隐之心。 可是…… 追月看到项无月瞬间变得紧张的神情,看到他搁置于毛毯上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看到他明明惶恐不安却还在拼命咬牙忍耐。 追月原本有些动摇的心,瞬间就又坚硬了起来。 苏晗烟的命是他救回来的,那苏晗烟帮他在项无月身边留几年,替他解开心结,是她应该做的,也是他应该得到 的回报。 这不是卑劣。 这只是互帮互助而已。 所以,追月重复道:“你不会跟我走的,你喜欢我大哥,你爱他,所以你不会跟我走。自由跟我大哥之间,这次,你选择了我大哥。” 说罢,他生怕自己露出破绽再被苏晗烟敏锐地察觉到,所以当即也没有再看项无月的神情,慌不择路地离开了,甚至太过慌张,下台阶时还踉跄了几下。 苏晗烟心底隐隐有些怀疑,干嘛要反复地跟她说她喜欢深爱着项无月呢,感觉好像跟想要催眠她一样。 项无月带着苏晗烟回了项家,项无月说:“我看你眉眼似有倦怠,便先带你去休息吧,正好我今天也有事情要忙,等到明天, 我再带你去见奶奶。” 在这项家,苏晗烟真可谓是举目无亲,加上自己偷跑了一年又回来,这下人的指指点点肯定不少,所以就也下意识地想去个偏僻远人的地方休息。 听到她这个要求,项无月沉吟了片刻,想到她刚才对于追月的依赖,虽然心有失落,却还是耐心解释说:“我之前吩咐春谷和管家去打扫了二少爷之前居住的庭院,那里清净远人,我猜你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只要是清净的地方,我都喜欢。”苏晗烟高兴之余甚至还拍了拍巴掌,而一动胳膊恰时就被扯痛了伤口,当即脸色微抽。 “怎么了,你没事吧?”项无月果然担忧起来,“我这就让人去找大夫。” “别别别,我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苏晗烟亮出胳膊给他看,但他却还在坚持:“脸色这般苍白定然还有隐疾,不请大夫不行。” 隐疾? 说起这个苏晗烟就不乐意了,她自己搭上了自己的脉给他看,“我真的没事,只是失血过多而已,你看我把我的脉象根本没有任何……” 而把着把着脉,苏晗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堪称五颜六色,变幻莫测。 最后,她嘴角抽搐着,小心翼翼地看向项无月:“你之前说过你不介意我给你戴绿帽子,是吧?” 项无月不解,却也没怀疑:“是。” 苏晗烟纠结了。 那她生过孩子呢? 也行吗? 第489章 我以前什么性格 看到她神色纠结地像是恨不得即刻就撞墙去,项无月终是难掩担忧:“怎么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事你跟我讲,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没没事,我只是累了,我想好好休息。”苏晗烟都想哭了,这到底是什么绝世悲惨的男人啊,未婚妻成婚前离家出走,离开出走了一年后又回来了。 可是她这脉象怎么这么不对劲,这明显就生过孩子了呀! 一时情急之下,苏晗烟也没注意到自己脉象显示的不对劲之处,也没再仔细探查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 就匆匆挪开了手。 跟被火焰烫到了似的。 “也好。”项无月只当她是不想面对项家,体贴温和地劝道,“ 我今天大概会忙到很晚,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这些事的,你先勉强在那住几天,我很快就会接你回我的院子。” 苏晗烟又是心里一咯噔。 接回他的院子,那岂不是得同床共枕?那万一被他发现她生过孩子,这这这这…… 这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修罗场了,这是绝对要被浸猪笼的啊! “不,我觉得咱们没有在真正成婚之前,先分居着睡就挺好的。”苏晗烟义正言辞地拒绝,“那个,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回去睡了啊。” 她同手同脚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却又不得不停下,迟疑着回头问:“那个,请问,我的院子在哪儿?” 项无月忍不住噗嗤一笑。 神色纵容又温 和。 原本被病色浸得苍白的脸色都因这一笑而染了生机和神采,他朝她伸手示意她回来,于是苏晗烟犹豫着回来重新推着了他的轮椅。 “我带你过去。”项无月说罢,给她指引着方向后,语气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叹息感,“你离开了一年,脾性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喔。 苏晗烟为了缓解尴尬,便配合着问:“我以前是什么性格?” “安静的。” “……” 苏晗烟眼神怀疑:“确定吗?” “嗯。” 项无月的语气太过肯定,以至于苏晗烟出现了短暂的茫然,而就在这分神中她居然恍惚着看到了自己。 是面色冷漠地穿梭于川 流不息的人海里的自己。 周围高楼耸立,灯红酒绿。 嘶。 那好像是跟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呀? 不过那时候的她,好像确实很安静,安静的甚至都快有些孤僻了。 所以苏晗烟也接受了这点,但是下一秒,她因为出神,就推着轮椅直接撞上了墙。 项无月费力撑着墙壁,才没让自己的脸跟墙壁亲密接触,他满手脏污却还在神色温和地替她找着理由:“看来你真的是累了。” “……” 呃。 苏晗烟悻悻地笑着,选择了将错就错。 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庭院里,项无月是偷偷带她进来的,目前还没告知任何人,所以就让她简 单蒙着面,他叫来管家叮嘱了几句后,才叫来春谷将他推走。 苏晗烟免不得偷偷多看了春谷几眼。 春谷看她的眼神也很怪异,可是看她眼瞳是正常的黑色,脸上也没有明显的疤痕,所以虽有疑惑心里一时间却也没多想。 春谷推着项无月离开后,管家叫来了院子里清扫卫生的几个下人:“这段时间,你们就暂时留在这里照顾这位姑娘吧。注意,大少爷可是亲口吩咐了,见到这位姑娘就犹如见到大少爷。” “是。” 姑娘? 混在人群里的封景毓听此心思微动,下意识抬眼,在管家四周寻找那女子的身影。 这瞬间,恰巧有一缕日光艰难地穿破了云层,投在了人间。 第490章 真是江琼枝 而刚巧站在那里的封景毓正好被日光刺到了双眼。 他下意识眯起眸子。 只模糊地看到站在管家身旁的女子身姿曼妙,长发如瀑。 这日光实在是过于刺眼了点。 封景毓闭眼缓解了好长时间,终压抑下眼瞳的酸涩胀痛感,可这时那女子已经随着管家进屋去了,他心里一咯噔,鬼使神差地想跟着进屋,但没走两步就被人给拉住了胳膊。 “兄弟,你可不能进这屋。”那小厮提醒她,“你是咱们项家请来的佣人,大男人的,怎么能进姑娘家的闺房呢?更何况你没听管家说嘛,见那姑娘就犹如见到大少爷,可见这姑娘身份地位绝对不一般,你万一冲撞到了她,到时候可没人能保得住你 。” 啧。 封景毓掩下眼眸的几分阴郁,却故作懵懂着问:“是吗?那不知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少爷竟然亲自送她过来,可见对她格外重视。”小厮摸着下巴,神秘兮兮地说,“我在项家伺候了这么多年,也只见过咱们大少爷对那位琼枝姑娘有这么好了。” 江琼枝? 难道里面的女子就是她? 不过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那刚才倒是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有一瞬间把她认成苏晗烟了。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见到项无月还成功回了项家。 可是…… 封景毓深深看了眼房间,心底还是有几分疑惑和不安。 可是里面的人 真的是江琼枝吗? “你看到她的脸了吗?”封景毓故意用一种轻松好奇的语气,“她该不会真的是琼枝姑娘吧?” “琼枝姑娘?不会吧?不过也说不准,刚才她用面纱遮住了脸,我没看到。” 啧。 白问了。 封景毓稍做沉吟,很快就又计上心头。 人是肉体凡胎,总要吃五谷杂粮的。 他就不信她吃饭的时候还能不揭开面纱。 苏晗烟进屋跟管家明确解释了自己困乏的厉害,所以最近没事不要让人进屋来打扰后,就直接奔往了柔软的床榻。 把脸埋进枕头里的时候,苏晗烟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今年最多 也不过二十岁吧,居然都已经生过孩子了? 啧。 她才离开项家一年,就和别人生了个孩子? 都这样了,追月居然还说她深爱着项无月,这话说出去,恐怕连鬼都不会相信吧。 苏晗烟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竟然还真的因此而来了困意,抱着被褥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得几乎是昏天暗地。 梦里全都是光怪陆离的景,一会是她守在案牍前,看着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提笔绘画。一会又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涩然地跟她说“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随即委屈巴巴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屋子的场景。 梦境的最后,是那人落在她额心的一个轻柔地像羽毛轻拂的吻,和他 满足的喟叹:“宝贝……” “呼——” 苏晗烟猛地从梦里惊醒,许久了,那股心悸感迟迟不消,她难以分辨梦里的声音和项无月的声音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是醒来时的空虚和失落感,却如同海浪般一股股的砸了过来。 苏晗烟长叹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正想着下床去倒水喝,抬眼就对上了隐匿于暗处的那双阴鸷双眼。 苏晗烟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而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随即是项无月关切的询问声:“琼枝,你睡了吗?” “救——” 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那人就猛地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一股清冷松香扑鼻而来。 第491章 我来接你回家了 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苏晗烟就感觉到了一股窒息嗜血的杀意直勾勾地朝她扑来。 她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眼睛惊惶恐惧。 完了,刺客? 救命啊!这不是富可敌国的项家吗?项家装潢奢繁华贵,结果里面的安保措施居然能这么差的吗? 项无月似乎察觉到了异常,询问的声音都带了点疑惑:“琼枝?我方才留意到屋里的烛火没有吹灭,所以你应该没睡着吧?那现在你在听吗?” 苏晗烟简直欲哭无泪,都到这时候了,大哥你就别废话了倒是直接进来啊! “唔——” 她死命掰扯着捂住自己嘴巴的这只手,可却根本看不清面前这个整张脸都 隐匿于暗色里的男人,她也不敢真的大力挣扎,万一惹怒了他,他再杀人灭口怎么办呢? “琼枝?琼枝……” 项无月这时还在外面拍门询问。 顿了顿,男人像是被这询问声吵闹到了,他阴郁蹙眉,故意变了声音凑近苏晗烟的耳畔,阴测测地威胁道:“让他走。” 封景毓现在眼睛几欲喷,火。 深更半夜,项无月不去回自己的庭院睡觉,却避着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了这么偏僻的院子里。 其心必异。 肯定就是冲着她来的! 哪怕现在他还不能确定这女子的身份,可是……可是他摸到的这张脸肤若凝脂,明明一点伤痕也没有!还有就是她身上虽有着浓烈 的琼花香脂味道,但凑近了,他却也能从她发间嗅到淡淡的清苦药香。 那是独属于苏晗烟身上才有的香味。 所以—— 余光瞥向门口,封景毓眼眸里顿时杀意尽显。 这个项无月还真是该死! 苏晗烟被男人身上浓重的威压和杀意给威胁到了,心里也想着项无月毕竟是个坐轮椅的,如果真让他进来了恐怕也没有什么用,所以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指了指他的嘴巴。 封景毓眼神虽锐利又晦暗,却的确松开了手。 劫后余生了。 呼。 苏晗烟清了清胀痛酸痒的喉咙,一出声还是难免带了点颤抖和沙哑:“我刚刚睡着了……烛火可 能是我忘记关了,我没事的。” “我听你嗓音不对,可是身体不舒服吗?”这话并没有说服项无月就此转身收手,他甚至还扬高声音,“我这里给你找大夫过来……” “别别别!”苏晗烟这回是真的害怕了,她生过孩子啊喂!随便哪个大夫过来一把脉,她就要露馅!“我身体真的挺好的,并且现在衣服都脱了,再请大夫也不方便啊,不然就等天亮了再说吧啊……” 项无月稍做沉吟,果然没有再做坚持。 “那琼枝,你今天好好休息。” “好!” 成功送走项无月后,手仍紧紧禁锢着她纤细腰肢的男人却好像仍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他的力道霸道强应,可却并不会勒痛 她,但苏晗烟还是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和不安。 这里是富得流油的项家,这男人难道是来偷东西的吗? “大哥,我初来乍到身无分文,你抓我没有用呀。” 封景毓锐利眼神紧紧盯着她,将她面容仔细摩挲了个遍,却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她跟苏晗烟简直面容一模一样,甚至这怂了的时候讨饶的口吻只是格外相似。 可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封景毓故意恢复了原本的声音,眼神晦暗冷翳,声音却又格外深情款款地唤她:“宝贝,这里没有外人,所以别装了,是我,我是封景毓,我来接你回家了。” 苏晗烟陡然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你……” 第492章 你认识苏晗烟吗 封景毓喉咙微紧,竟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角。 她这是要摆明身份了吗? 所以她的确没死! 但下一秒,眼前这女人却在封景毓期待忐忑的眼神里,语出惊人地吐出来一句:“原来你不是来偷东西的,你是来偷人的?” “……” 满腔欢喜忐忑瞬间被从头浇落的冰水凝固中。 而他立在冰块其中。 “大哥大哥,咱们打个商量啊。”苏晗烟委屈巴巴地都快哭了,“我虽然没钱,但是我的未婚夫有钱啊,就是刚刚在外面喊我的那个男人,他是项无月,是南疆首富哎!你找他要钱他绝对会给你的,你,你,你没必要来对付我呀是不是?虽然我的确生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但是你如果真的动了我的话,我未婚夫可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大哥大哥,我就是随口一说,实在不行咱们再慢慢商量也行啊,我很好说话的,你这脸怎么还越来越黑啊……” 苏晗烟的嗓音听上去似乎都快要哭了。 她颤颤巍巍,满眼惊惧。 而封景毓则就借着墙角一隅尚未来得及吹灭的昏暗烛光,认真打量着自己怀里这女人的眉眼五官。 她眼下的痣,微蹙的眉。 明明那么像。 却又不一样。 如果她真的是苏晗烟的话,不可能会听不出来他的声音,更不可能在他明确亮出身份后,还会对他这般惊惧惶恐。 可是…… 封景毓喉结翻涌着:“你是谁?” “我是江琼枝。” “江琼枝我见过,她脸上有很长一道疤。”封景毓微凉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她难掩惊惧的眉眼,“而你的脸却没有,你不是江琼枝。” 哈? 苏晗烟懵了片刻。 是吗? 但是项无月和追月可没说过这事啊。 她没有过多的记忆,也生怕自己再说会露出什么马脚,更为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面前男人的身份,所以就算有许多疑惑也不会跟他说。 这时候,她就只能悻悻地笑:“我治好了,只是疤痕而已嘛,这不是很轻易就能剔除痊愈的吗?”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心底还是莫名的自信。 看着面前隐匿于黑暗里的男 人,苏晗烟小心翼翼的吞咽着口水,忍不住好奇发问:“那我冒昧问一下,您是哪位好汉?” 封景毓眼神晦暗,“我是封景毓,你不认识我吗?” “呃,我该认识吗?” 苏晗烟这句询问是发自真心的,因为她现在脑子里只有项无月和追月两个名字,其余人的姓名和身份她根本画不出对等号,所以就真心实意地这般询问着。 结果,封景毓却心猛地一沉。 面色如常不似作假。 她没有强颜欢笑,也没有故作伪装。 她是真的不认识他。 哈。 也是他一时恍惚,眼前人虽然和苏晗烟有同样的脸,可她却也明显和苏晗烟截然不同。 封景毓神色微动,漫不 经心地说道:“你身上似乎有一些草药的味道。” “啊,因为我胳膊受了点伤,最近每天都有敷药。” 封景毓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果然隐隐看到亵衣下有白色绷带缠缚的痕迹。 他闭了闭眼眸。 将情绪压下。 这才将她给松开了。 苏晗烟踉跄了下忙躲到了曼帐后面,看向他时的眼神警惕又戒备:“大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这人好像有什么大病,可到底并没有真的伤了她。 “没了。” 苏晗烟便大着胆子提醒:“那你能走了吗?我,我有点想休息了。” 封景毓静静地盯着她。 许久。 他突然问:“你认识苏晗烟吗?” 第493章 原来是姐夫呀啊 苏晗烟心底微惊,这个名字她隐隐从追月嘴里听说过。 好像,死了? 苏晗烟便忐忑着点了点头:“认识,按照血缘来说,她应该是我的姐姐?” “嗯。”封景毓追问,“除了血缘关系,你还知道她什么事吗?” 呃。 这就有点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问一个记忆全失的人这些事,毫无疑问就是想逼着她瞎编。 但是这编瞎话也是有技术的,万一她没编好,被拆穿了事小,万一惹怒了眼前的男人,自己被他杀人灭口都是很有可能的啊。 所以,苏晗烟忐忑了半晌,只能迟疑着问:“我还知道,我的姐姐,她有一个深爱着她的丈夫。” 听此,封景毓微顿。 丈夫。 深爱。 封景毓便突然想起那天苏晗烟推着他从街市返回项家的时候,正好看到蒙面的江琼枝被项家人驱赶的场景。那时候江琼枝看向都戴着人皮面具的他和苏晗烟的时候,眼神似乎也是格外复杂而又怀念的。 像是在透着他们看其他人。 封景毓出神片刻,他呆立原地,终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嗯,我就是她那个深爱着她的丈夫。” 苏晗烟缓缓瞪大了眼睛。 哦吼。 这是见到本尊了? 不过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苏晗烟倒是能理解这男人为什么这么奇怪了。追月说苏晗烟已经死了,而他应该是接受不了现实吧,所以看到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她后,才会情绪 失控,甚至还深夜潜进她的房间来百般试探。 啧啧啧。 也是个痴情的可怜人呢。 “原来是姐夫啊。”苏晗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唐突冒犯,这屋子里太黑了,我……我我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嗯。” “……” 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还是苏晗烟讪笑着想要打破这份诡异的寂静,“姐夫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在项家?” 封景毓还在盯着她:“宝贝丢了,我来找。” 这样啊。 苏晗烟问:“那找到了吗?” “正在找。” “哦哦。” “……” 紧接着就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了。 良久,这次 倒是封景毓打破了这份寂静,他垂下眼睫,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啊?好。” 可等到封景毓真的转身离开后,等到屋子里空空荡荡,墙角一隅的烛火被开门关门吹送进来的风吹得一阵明灭的时候。 苏晗烟心底却出现了短暂的茫然。 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 明明刚刚那个男人面目普通平平无奇,是很明显地那种只要丢在人群里还不多看两眼,重逢就绝对不会被人记得的长相。 她也并不熟悉那张脸。 可为什么却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呢? 苏晗烟挪动到桌前斟茶,一边喝着一边想,难道是因为男人的声音太好听了吗?不过确实,他的嗓音低 沉醇厚又深情……哇哦,话说回来,想不到她骨子里居然还是一个声控呢。 她乱七八糟地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所以然,而这时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男人那张脸现于月光下,即便是经过粲然月光点缀,可那张脸也是格外地普通平淡。 苏晗烟被吓了一跳,差点都要喊鬼了。 “不是说要休息吗?”封景毓目光幽幽,“这都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 她居然乱七八糟地想了半个时辰?! 苏晗烟一颗心砰砰乱跳,咬牙切齿:“我这就睡。” “嗯。” “……” 片刻后,苏晗烟忍无可忍,可还是生怕惹怒他自己小命不保,便谄媚笑着说:“姐夫,窗户可以帮我关上吗?” 第494章 现在不喜欢了 窗户最后封景毓还是没有替她关上,还是苏晗烟提心吊胆自己凑过去把窗户关上的,为保万一还从里面死死锁住,再拿了凳子死死抵住了门。 可她却并没有睡得香甜。 相反天还没亮,她就被外面的吵闹动静给惊醒了,从送走那神秘男人后,苏晗烟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才又闭上眼睛,结果还没来得及睡觉就又被吵醒。 那眼下的青黑格外惊人。 开门。 就见一群下人正在勤劳辛苦地打扫着庭院,看到她齐齐躬身行礼:“姑娘好。” “啊,你们好。” 随即又冒出来一群端着水盆拿着毛巾和漱口水的丫鬟进屋来,将苏晗烟按在桌前梳洗打扮,经过脂粉的 点缀,眼下的青黑总算被盖住了。 木梳沾取了油在她头发轻轻的擦拭疏通着,那梳头油很像,苏晗烟凑近了些闻,是很明显地一股琼花香味。 “你们似乎都很喜欢琼花呢。”苏晗烟漫不经心地说。 追月给她的梳头油也是琼花香的,项无月送过来的居然也是琼花香味的。 丫鬟约莫十四五岁,笑起来时梨涡浅浅,格外讨人喜欢。 “没有啊,是姑娘喜欢,大少爷才特意吩咐婢子给您准备的。不止是梳头油,您随身携带的香囊里装着的也是琼花花瓣和花蕊,还有在这项家里,几乎所有的院子里种着的也都是琼花树呢,这可都是大少爷对您的真心。” 说话间,丫鬟就已经 给她梳了一个稍显淡雅的发髻。 镜中女子眉如远山眼含秋水。 一时间,她似乎也看到了满院琼花纷纷扬扬的绝美景色。 可是…… 琼花很美,但她心底却明明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琼花呀。 苏晗烟摩挲着盛放着梳头油的小瓷瓶,彩釉精美,味道馨香,一看就是精品,她闭上眼仔细地嗅,甚至还能嗅出这梳头油里都详细放置了何种东西。 “可是这香味太香了,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忍了忍,苏晗烟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以后这梳头油就别给我用了。” 这琼花梳头油说到底毕竟是油,涂抹了后虽然有香味,却也代表着她必须得很勤快地洗头发。 这头发这么长,每天都洗的话,真的要命。 会累死的。 丫鬟听此瞳孔微震,“可是姑娘您以前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琼花香的梳头油吗……” “是吗?但是现在我不喜欢了。”说着,苏晗烟还大概翻了一下桌上摆放的香囊,拿起一个一嗅,差点熏得想要落泪,于是她毫不犹豫,“这香囊太香了,出门肯定招蜂引蝶,你去给我找几味药材来,我自己做一个香囊。” 丫鬟的嘴巴缓缓长大,几乎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她眼前的琼枝姑娘怎么跟别人口中的琼枝姑娘截然不同呀? 但是丫鬟丝毫不敢违背,所以还是老实领命去做了。 苏晗烟收拾好了就去吃饭 ,简单用过早饭后,外面有人匆忙来禀:“姑娘,老夫人和大少爷请您挪步前厅。” 老夫人? 项无月的奶奶吧。 苏晗烟又开始隐隐地紧张了,都说丑媳妇也怕见公婆,她虽然不丑但毕竟莫名失踪了一年多呢,这眼下见了她后怎么可能会对她心平气和? 要是再被大夫把脉给老夫人说了,这老夫人气的不得直接把她给弄死? 苏晗烟犹豫踌躇着,却到底没有更好的躲避方法,只能认命般地喟叹道:“好,我这就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直接来吧! 前厅里。 稳坐高位的,神色铁青的老夫人,此时正气势汹汹地跟项无月争吵着。 第495章 隐情? “琼枝她怎么可能会回来?做出那些丑事,她又怎么有脸回来?” 项老夫人越想越气。 “奶奶,当年的事是有诸多隐情的。”项无月耐心地解释。 “隐情?哈,还有什么隐情?她抛下你跟那杂,种私奔,这事王城里现在谁人不知?”项老夫人脸色铁青,“你倒是聪明了,知道我定然不会答应让她回来,所以干脆就直接先斩后奏是吗?” 一大清早,项无月就去她房间请安了,项老夫人还以为是因昨日开祠堂祭祀的事,项无月来跟她道歉赔罪的,谁料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就是一句他把江琼枝接进了府邸。 哈? 哈! 项老夫人快被活活气死了,她 安排着人要守府门,死死地阻挡江琼枝,却没想到江琼枝居然被项无月给偷偷接进来了。 先斩后奏也就罢了,即便是这时候,项无月居然都还在替江琼枝辩解? 这让她怎能不生气?! 肺都快气炸了! “行。”片刻后,项老夫人咬牙做了退让,“你让她回来,我可以不做阻拦,但是你绝对不能娶她这么一个残花败柳的银,贱,货色!如果她安分守己,我也不是不可以让她在项家做一个奴婢,由着咱们家养她一辈子。” “奶奶,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们从小就有婚约。” 不提这个,一提这个,项老夫人眼睛都快喷,火了: “婚约?!那婚约怎么来的?要不 是柳絮那贱人故意害你坠湖,你也不至于被江娘个丫鬟给救下,更不可能命悬一线!……那婚约就是为了给你冲喜而草率定下的,本就做不得数,那江琼枝却还得寸进尺,做出那等没脸面的事,这婚约凭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奶奶。”项无月定神,“一直以来都死是我喜欢她、是我想要娶她,而不是她上赶着要嫁给我。” “你……” 项老夫人气得要死,而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禀告,随即有人提着裙摆,披着清晨的霜雾,踩着满地璨璨的晨曦,从远即近,缓步而来。 听到脚步声,项老夫人只得强应将怒意压下,但她心底仍是不屑嘲讽的。 如今江琼枝的脸已然毁了,还跟那等 身份卑微的人同吃同住了半年光景,无月现在也并非是对她痴心不改,只是看她如今可怜才伸出了援手而已。时间长了,他怎么可能还对着那张丑陋的脸深爱不疑? 想到这里,项老夫人略略松了口气,抬眼正待讥讽什么时,却对上了苏晗烟澈净明通的眼眸。 她眉眼带笑,不卑不亢:“参见老夫人。” 眉眼如画,亦如皓月寒梅。 她肤若凝脂,整个人就如晨曦间斜出的一支半开欲放的蔷薇。 泛着淡淡的寒霜冷意,却让人控制不住地流连忘返。 是顶优越的眉眼。 可是…… 项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猛地站起身,甚至是不可置信地失声叫了起来 :“不可能!你,你的脸怎么会是好的?这不可能……” 明明迎面一刀,深可见骨,彻底毁了她能痊愈恢复如初的希望。 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项无月注意到项老夫人的失常,疑惑皱眉:“奶奶,你怎么了吗?琼枝的脸这不是好好的吗?” 项老夫人却仍是那副如遭雷劈的表情。 苏晗烟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老夫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是她今天化妆化的特别难看吗? 想不明白。 而这时,项老夫人却突然感觉心悸刺痛,失神间竟是直接扶着桌椅摔倒在地。 一群人瞬间就乱了起来。 苏晗烟却下意识地喊:“别乱动!” 第496章 你在打哆嗦 前厅里诸多丫鬟和项无月都神色焦急慌乱,都齐齐围绕着项老夫人,根本没人理会苏晗烟。 眼看着项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青白交加,苏晗烟着急了,急忙大喊:“都别乱动啊!你们快四下散开,再开窗通风。” 她的语气过于严肃凝重,竟然真有丫鬟被唬住,下意识地看向项无月。 项无月眼睫微垂,苏晗烟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抿地很紧的薄唇。 “项无月,你听我说。”苏晗烟神色焦急,认真解释,“我看老夫人这应该是气急之下心血逆转,这时候开窗通风,给她顺畅了呼吸后,再给喂几颗补中益气的药就好了……” 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提出了质 疑: “你从未看过医术更不通岐黄之术,怎在不把脉的前提下就看出老夫人的病情?我看你就是危言耸听,想着害我们老夫人!” “是啊,以前也没听说过琼枝姑娘会医。” “别听她的,她胡说的。” “快去请大夫啊!” …… 这么多人根本没一个人相信她,甚至他们抬着项老夫人回房时,推搡之间还将她给意外推出了前厅。 特别是刚才首先反驳她的男人,看向她是的眼神更是如刀锋一般锐利冷然。 干嘛呀。 苏晗烟有些委屈地揉捏着被撞疼了的胳膊,这条胳膊本来就有旧伤未痊愈,此时更是刺痛,她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惹 到了他。 这些人都忙着去照顾项老夫人,倒是没人顾得上她,不过既然不听她的话,她也就没必要再在此浪费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去了。 项家的宅院大多错落有致,水榭楼阁互相缠绕包容,取得是一个雅。 但—— 但是这游廊台阶都建造的差不多就不说了,为什么却也没有明显地标识提醒呀,更为重要的是为什么她都走了这么久了,但肉眼可见的丫鬟小厮们却都避着她? 她好容易遇到一个人,开口刚想问问怎么回她的院子,那人却眼露惊惧转身就跑。 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啧。 如此下来,苏晗烟也懒得再问,干脆就全尽听 天命,随心所欲地在宅院里乱逛乱走。 而就这么晃晃悠悠走着走着,竟真让她意外推开了一扇明显年代久远地甚至都有些斑驳了的朱门。 里面杂草丛生,入目处更满是残垣断壁。 这院子里有六间房,院子并不大,应该是留给丫鬟小厮们居住的场所,可是这院子却又明显空落着,并且明显可以看出这里几乎处处都有被人大肆打砸过的痕迹,更为重要的是显然这里已有许久无人入住了。 这个院子,苏晗烟隐隐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她好像能透过面前斑驳的蜘蛛网,恍恍憧憧地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廊前仰头望天的画面。 难道这里她住过,或者有她认识的人住过吗? 苏晗烟正心中疑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略显清冷的声音:“这个院子,正是你娘亲居住了整整十五年的院子。” 平白无故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苏晗烟一激灵,仓皇回头,就看到那人正倚站于门前。 他逆光站着,虽身穿粗使布衣却气场非凡。 是昨晚的男人。 苏晗烟心惊之余下意识地四处寻找着有没有什么能护身的武器,一边颤颤巍巍地小心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封景毓仍静静地看着她。 她似乎很怕他。 昨天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封景毓沉默了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在打哆嗦,怎么了,是很冷吗?” 第497章 替身文学? 冷? 那倒是没有。 南疆的深秋并没有特别冷。 苏晗烟穿的也不薄,加上走了这么远,现在几乎身上还起了一层汗呢。 但是现在这种时候,她如果真的说她之所以打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害怕他的话,会不会被他一气之下给直接打死? 嘶。 想想就觉得场面太血腥了。 所以苏晗烟违心地疯狂点头:“是啊,冷,非常冷,特别的冷。” 封景毓见状,眼露些许怀疑,但迟疑稍许后,还是解开了自己的外衣作势要给她披上。 苏晗烟见状,还以为他这是要杀人灭口,瞬间眼珠子都快吓掉了,急忙疯狂摆手着往后退: “姐夫,我突然不冷了 !” 封景毓定住脚步看她。 “真的,我不冷了,想必是这里久无人住阴气极重,而姐夫你身强体壮英勇无畏,你一来,那泼天的阳气就把此处的阴气给震住了,所以我现在非但不冷,感觉甚至好像还有点热呢!” 只是她虽然说话时表情正经语气坚定,但全身那细小的哆嗦却还是没有停止。 她在怕他。 意识到这点后,封景毓心下略有黯然,却很快又在心底自嘲笑了两声。 抬眼时已经转移了话题:“这里可是你娘亲居住了近十五年的院子,可你却表情格外地茫然懵懂,怎么,你难道不认识了吗?” 呃。 苏晗烟有些悻悻。 她失忆了啊。 她连她自 己都不记得了,这时候上哪儿还能清楚记得这里是谁居住过的院子? “我当然记得。”但嘴硬还是得嘴硬的,毕竟眼前这男人神色肃穆,那锐利的打量目光更是看得她全身毛骨悚然,这时候肯定不会跟这么个陌生男人说她失忆的事情呀,“只是……咳,只是我不过离开了一年,没想到这里就已经这么落败了,一时心有戚戚,多为唏嘘罢了。” 这个解释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只是—— “之前你是跟你娘住在这里,还是跟项无月住在他的庭院里?” 苏晗烟被这问题问懵了,一时间也没注意到他为什么提起项无月时不称少爷。 想了想。 她模棱两可道:“在这里住的时间少一些。” “为什么?” “……” 苏晗烟简直都快要抓狂了,这男人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要问啊! 关键她什么也不记得呀! 所以她费力扯扯嘴角,勉强地说:“因为一些私事。” 说完,像是生怕封景毓还要刨根问底是什么私事,所以她急忙找了个借口抬脚就走,但封景毓却偏偏站在门前,她只能强撑着镇定往门口一步步的挪动。 可就在和封景毓擦肩的时候,他还是哂笑了声。 “你失忆了?” 咚—— 这瞬间,她那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口巨石猛地坠落。 苏晗烟瞳孔骤缩,颤着嗓子:“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你方才面对项老夫人的态度。”封景毓挑眉,“你现在看到她,应该是恨不得冲上去跟她同归于尽,而并非看她犯病还想着如果让她尽快脱离危险。” 同归于尽? 什么仇什么怨呀,至于吗? 等等—— “你怎么会知道前厅发生的事?”她隐隐约约发觉了什么不对劲,“难道说,你从刚才就一直跟踪着我?” 封景毓纠正道:“是,但不是从刚才,而是从你踏进项家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观察跟踪你了。” 卧槽? 变态啊! 苏晗烟吓得猛地抱住胸前,眼神惊惧惶恐:“你想干嘛?你老婆死了我很同情,但我不是你老婆!你别想跟我玩什么替身文学那一套!” 第498章 这里有神经病啊! 苏晗烟化名多情客在德和书局写书的事,封景毓很早之前就知道,甚至于最初他还拿这事威胁过苏晗烟,非要她写出来一本关于他们二人的且也令他满意的书出来。 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 加之苏晗烟最会插科打诨,他每次逼问的时候,她都能撒娇卖萌将此事给混过去。 所以后来,就连封景毓也没有再怎么逼她了。 但是“多情客”写的那些书,他确实有随便翻开看过几眼,虽然只看到书名就忍不住眼角抽搐,但他实在想搞懂苏晗烟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所以就咬牙强迫自己非得看下去。 结果看是看下去了,眼睛那几天也都是红彤彤的。 不是感动落泪 。 而是因为里面内容而气得眼睛发炎了。 《霸道王爷的糟糠小娇夫》 《王爷,我才不做你的替身情人》 《替身和白月光,王爷该做何选择?》 …… 然后封景毓就发现他看完书后,非但没有了解苏晗烟,反而还觉得自己更加看不懂她了。 关键苏晗烟还大言不惭地跟他解释了什么叫替身文学,什么叫做追妻火葬场文学,还有什么一系列他羞于提及的文学! 封景毓参悟不明白,就去找追影去调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从得到的回答却让他更加火冒三丈。 而最为关键的是,这种差点把他气到七窍生烟的书居然在京都里,销量极佳。 封景毓气得要死,所以后来那段时间就找借口严惩了德和书局,让他们再发行书籍时,务必仔细筛选内容究竟能不能被大众所接受,这才导致于这种书虽然在东陵京都传播极佳,却到底没有真的销售到别处去。 可如今—— 他却从眼前这个按理来说,应该是从未离开过南疆王城的女人嘴里重新听到了“替身文学”这个熟悉的词汇。 封景毓眼瞳震颤,他下意识上前猛地攥住苏晗烟的手臂,强迫她抬眼看他。 因为剧烈的欣喜翻涌,以至于竟激得他这瞬间眼尾殷红:“宝贝,是你。” 苏晗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时间却又挣扎不开。 “姐夫你认错了,我 真不是我姐姐,我是江琼枝……” “不,你就是她。” “我……” 苏晗烟简直欲哭无泪,而封景毓的力气太大,她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 “我明明安排方恒之送你暗中回京都,你却又怎么会以江琼枝的身份出现在项家?”封景毓狂喜过多,又浮现了一大堆疑惑堆在心中,“还有你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就不认我?我是封景毓啊,宝贝,我的声音你难道都认不出来了吗?” 救命。 妈妈这里有神经病啊! “我真不认识你啊大哥。”苏晗烟都快被他给吓哭了,“我就是江琼枝,我,我虽然的确我的确因为受伤而失忆,但是我看到项无月 和这里就有熟悉的感觉,但是我对你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呀……” 对他没有熟悉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封景毓失神中看她竟然真的有快要挣脱他掌控的征兆,生怕她真的跑掉,焦急之下忙去拽她的胳膊,但刚碰到她胳膊时,就听她失声哀嚎了声。 他跟被沸水烫到了般,下意识松开手。 苏晗烟护住了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暗道自己这都是受的什么罪呀。 “你的胳膊?”封景毓神色担忧,疾步上前掀开她的外衣,果然看到她的胳膊被层层绷带缠绕,而他刚刚抓到的地方,甚至隐隐还有血色渗透。 他眼神瞬间就变了:“这是怎么回事?谁伤得你!” 第499章 他好丑啊! 苏晗烟心底更为忐忑,他动作太快,她甚至没来得及阻拦就被他撸起了衣袖。 她回过神急忙往后撤了两步。 才堪堪站稳。 “我如何都跟你没关系。”苏晗烟心跳如擂鼓,却格外嘴硬,“我说了我不是我姐姐,你若再对我胡搅蛮缠,就别怪我喊人要你性命了!” 封景毓却并没有被吓到,他望向她的眼神哀恸又心疼:“对不起,宝贝,你受伤都是我的疏忽,如果我多安排人护送你回京都,你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神经病。”苏晗烟到底忍不住低声吐槽。 她懒得再废话,抬脚就跑,封景毓下意识想追但看她那惊惧的动作,犹豫了数息还是停在了原地。 那 抹鲜亮的鹅黄色彻底消失在游廊转角处时,封景毓眼底最后一分亮色也彻底湮灭。 浮现出的满是阴翳和危险。 居然有人敢伤她? 是谁? 还有就是她刚才的反应并非做假,她是真的失忆了,但她失忆了却为什么对自己是江琼枝的事深信不疑呢? 是因为她来过项家,所以对项家有几分熟悉,还是说这背后一直有人故意引诱误导她? 他又该怎么做才让她将一切想起来呢? 苏晗烟一路小跑等确定身后没人了,才拍着惊魂未定的心口,渐渐放慢了步伐。 那男人好奇怪啊。 说的话也是莫名其妙。 关键是—— 他好丑啊! 那一 张脸简直毫无出彩之处。 她才不要信他呢。 不过想到这里,她心底又隐隐对传闻中自己那位姐姐生出了几分疑惑——姐姐既然跟她长得一样,那肯定也得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这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却偏偏就看上了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神经病? 苏晗烟想不明白,她正打算在这迷宫一样的建筑里找回自己小院的路时,却见原本一直守在项无月身边的男人匆匆朝她走了过来。 “姑娘。”项无月不在,男人看她就更加不掩饰眼底的敌意了,但这次不止敌意,还有几分明显的打量和试探,“少爷找你。” 苏晗烟也不矫情:“哦。” 她跟着这男人来到一处庭院,雕甍的窗敞开着 ,萧索秋风卷着落叶吹进了屋。 项老夫人正倚坐床榻前,神色倦怠,脸色苍白。 项无月察觉声响抬眼看她,眼神仍是温柔宠溺的:“琼枝,你来了。” 苏晗烟就先对他们行了个礼,才试探着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才大夫来给奶奶看过了。” 哦? 她挑眉:“既然大夫已经来过了,那还找我来干什么?” “只是惊讶于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奶奶的病情还如何缓解,所以才找你过来问问。”项无月伸手示意,立刻就有丫鬟拿过来个凳子给她,苏晗烟也不矫情,直接坐了,“琼枝,你离家一年,怎么还会医术了呢?” 苏晗烟微微挑眉:“我以前不会吗?” “不会。”项无月说,“你以前很喜欢弹琴绘画。” 嘶。 苏晗烟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弹琴绘画的场景,就觉得惊悚的不得了。 她以前怎么可能喜欢这些? “不过——”项无月突然又说,“你在外漂泊了一年,想必是也明白了风花雪月于你来说不能安身立命,所以来学了些医才保护自己的吧?” 啊。 苏晗烟想了想,“可能是吧。” 项无月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偏袒的姿态做了个十成十。 项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却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很快,她眼神又突然一亮。 “琼枝气色怎么这么差?正好大夫还在外面——” 第500章 你可是完璧之身? “不如,就让他顺道给琼枝把把脉吧。” 项老夫人因为年岁已久虽有混沌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光里却满是明亮探究。 项无月忙说,“不必了吧奶奶?我看琼枝的状态挺不错的。” “我说的是气色,你懂什么?”项老夫人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更何况琼枝只身在外漂泊一年,也定是吃了许多的苦,这身体的亏损也总得尽快弥补回来啊。” 她心里另有盘算。 项家虽然可以迎娶一个来历不明不知生父的孤女进门,但却万万不能容忍一个身子残缺贞洁不在的女人成为项家的当家主母! 虽然老夫人不明白为什么江琼枝这张脸能恢复如初,又为什么像是忍下了 所有怨恨重归项家,但她却万万容忍不了这个女人成为她的孙媳妇! 等到大夫给她把脉再将她是残花败柳的秘密给捅出来,到时就有足够的理由能将她给踢出去了! 无月如今喜欢她又如何?如果她真成了残花败柳,他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 项老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甚至当场就叫了外面等候的大夫进门,不等项无月拒绝,那大夫就朝着苏晗烟躬身说:“姑娘,请伸手。” 苏晗烟:“……” 好家伙。 她这个当事人居然都没有选择同意和拒绝的权利呢。 啧。 可是这如果真让他把脉了,她的秘密不就露馅了吗? 苏晗烟衡量了片刻,心 底到底还是愧疚感居多,所以还是配合地将自己的手搁置于了大夫放在桌前的软垫上。 大夫凝神探究了片刻,脸色略有凝重:“老夫人,姑娘的身体确有亏损,我这就给她开一味补中益气的药方。” 项老夫人微怔,也顾不得打哑迷,开门见山了:“她可还是完璧之身?” 大夫躬身:“是。” 当事人苏晗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哈?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铁青,“这怎么可能?!” 是啊。苏晗烟默默在心底补充,这怎么可能呢? 项无月见状,蹙起眉,神色不悦地唤:“奶奶。” “这绝对不可能。”项老夫人很快就回神,她是亲眼看到江 琼枝和那男人深情相拥的,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他们之间却难道还从未圆房?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你搞错了。” 这样想着,项老夫人就又想起一件事,“她手臂有守宫砂,快,撸起她的袖子让我看看。” 项无月脸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不动声色的将苏晗烟护在了自己后面,晦暗眼神却定定地看着项老夫人:“奶奶,琼枝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您羞辱她,就是在羞辱我。” “无月,你不能总被她牵着鼻子玩弄!她在外一年期间,早与他人珠胎暗结,又怎么可能事到如今还是完璧之身!”说到怒处,项老夫人还恨恨用眼刀剜她,“你自己说,你如今可是完璧之身?” 呃。 当事人 苏晗烟表示就挺尴尬的。 她没有当年回答这问题,只悻悻地撸起衣袖露出被层层绷带缠缚的手臂,“那什么,我胳膊之前受了点伤,守宫砂什么的……应该看不清了吧?” 看到层层缠缚的绷带还在往外渗血,项无月的眼神瞬间就染了惊慌心痛! “琼枝,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啊……” 她也不知道。 追月说是因为她受伤,但她却觉得这划破的地方太过精巧,每一刀下刀处,都像是恨不得让她血液流尽。 嘶。 像是—— 大夫揭开她层层缠缚的绷带,话语里也染了惊慌惋惜:“哎哟,姑娘哎,您当初之所以割这些伤,是不是想自杀啊?” 第501章 奇怪的伤口 自杀? 苏晗烟对这定义嗤之以鼻,她虽然记忆全失,却也下意识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自杀。 可是…… 她顺着大夫的动作看向自己虽有痊愈迹象,但因刚才拉扯间又撕裂的伤口,心底隐隐也有了几分怀疑。 这伤太深了,更是直接划破了动脉。 每一处伤都能让她失血过多,而这样的伤,却在她的手臂上有整整七道之多。 意外? 怎么可能。 什么意外能这么深又这么精巧地在她胳膊上整整划开七道? 但她却又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怎么回事? 苏晗烟失神间,大夫已经颤颤巍巍要给她缝补伤处 重新上药了,苏晗烟看着他的动作吓得语气都变了:“等等——你就这样直接给我缝伤口吗?” 大夫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却还是耐心解释:“是啊。” “你?你不给我打麻药?” 大夫疑惑了:“麻药?麻药是什么药?” “麻药就是……”苏晗烟也瞬间怔住了,这个药物的名字在她脑海里几乎是没有转圈就被她说了出来,但现在她认真下来,却又完全想不起来这是一种什么药材。 好在这时,项无月温和替她解释:“就是一种暂时可以帮她麻痹胳膊伤口疼痛的药。” “这……这我还真的没有。”大夫面露难色,“用麻筋散敷到伤处,的确可以缓和一到两个时辰的伤口疼 痛,但是想要调配炼制出点麻筋散实在是不容易,因为需要的药材太贵了。” 项无月蹙眉,毫不犹豫:“项家有的是钱,快去做。” “是。” 苏晗烟下意识想伸手阻拦,她说的不是麻筋散啊,麻筋散用上虽然能短暂缓解疼痛,但是却不利于伤口恢复啊! 但刚想说话,就触及项无月和项老夫人怀疑的探究眼神,她只好悻悻地将胳膊给重新放下了,还装模作样地哼唧了两声:“确实挺疼的哈。” 项无月责怪训道,“既然知道疼,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自己?” “我……” 她哪儿知道啊! “奶奶,您好好休息,我就带琼枝先回去了。” 项老夫人 盯向苏晗烟时的眼神仍满是怀疑探究,可又确实找不到合适理由将她留下,便也眼不见为净地闭上了眼睛。 但等他们离开后,项老夫人却找了春谷过来:“之前我怎么安排的?你不是也说琼枝已和别的男人结为夫妇,自永远无脸再进项家的门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是处子之身?还有,她看到我非但没被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反而还一幅不卑不亢的模样?” 春谷也忐忑地解释:“奴才探究到了——她好像失忆了。” 失忆? “那她的脸又怎么回事?” “奴才再去仔细查一查。” “快些查。”项老夫人不掩眼底的嫌恶憎恨,“水性杨花的残花败柳,还想进我项家的门? ” 春谷垂首,恭敬领命。 苏晗烟被项无月带到了一处布置装潢格外富丽堂皇的庭院。 别处庭院大多都是游廊连着台阶,顺应着此起彼伏的楼阁。 这座庭院却无一处台阶,道路平坦,院心还有一棵宽可遮天蔽日的琼花树。 项无月带着她进了屋。 鎏金的宫铃悬于窗前,过堂风轻拂,满屋清脆声响,犹如碎玉落盘。 那蒙在窗棂处的窗纱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材质,正午的阳光明明那么刺眼,屋里光线却又如月光般柔和。 项无月挪到桌前,终是妥协般地叹息问道:“到底是谁伤了你?” 苏晗烟认真想了想:“不知道。” “你真记忆全失?” 第502章 安静的有些孤僻 听听他这话说的,难道失忆还能人为伪装的吗? 苏晗烟默默吐槽:“不然呢?” 听此,项无月倒是独自沉默了许久,直到凉风进屋吹动宫铃,响起了满屋清脆声响才终是惊扰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全是。我给记得你,记得追月,记得我是江琼枝。” “除此之外,还记得其他什么?” 苏晗烟想了想,就想到了从昨夜起就一直跟踪围着她转悠的神秘男人。 她稍做沉默,摇了摇头。 项无月见状,眼底似有动摇,片刻后低声安慰她好好休息,稍后大夫会过来,便找借口让人带她离开回去休息,苏晗烟心里还有事呢,所以也没有多说 。 只是这次送她回去的人,好像不是那个对她很有敌意的男人了。 苏晗烟稍稍放心。 她闲不住,心底也八卦,见这男人面相敦厚,就好奇凑过去跟他聊天。男人年纪小,三言两语就被她逗弄的面红耳赤,两人之间陌生的界限也缓缓消失了。 苏晗烟看准时机问:“兄弟,我问你个事呗?” 男人疑惑地睁大眼睛看她。 “你觉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人想了想:“安静的人。” “……”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她是个安静的人呢? 可她总觉得她不是啊。 男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在补充着解释:“姑娘以前安静的有些孤僻,经常站 在大少爷院子里的琼花树下发呆出神。” “那我喜欢大少爷吗?” “呃……”男人稍微卡壳,忙认真说,“大少爷特别喜欢姑娘。” 那看来她就不喜欢他了。 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不过只要姑娘愿意回来就好了。”男人还在嘿嘿傻笑,“大少爷这一年来为了找您真的累坏了身体,前段时间再度毒发,好容易才堪堪从阎王殿抢回了半条命来。甚至还有大夫说,大少爷若是再这么劳碌奔波整日郁结下去,怕是活不过……” 苏晗烟眼睫猛地一颤。 “活不过什么?” “说是这么说的,也不一定准。”男人看她并不像生气惊惧,就又忐忑地补充说,“那大夫说大 少爷可能活不过二十七岁。” 苏晗烟心里一咯噔:“你们家大少爷今年多少岁?” “二十六。” 卧槽。 真刺激啊。 这不就差直接说他命不久矣了,所以就尽可能地保持着心情平和吗? 苏晗烟讪笑了两声,没再追问了,但同时心底也隐隐有了几分怀疑和困惑。 “之前一直跟在大少爷身边给他推轮椅的人叫什么名字?” 男人毫不犹豫:“姑娘忘记了?他是春谷。” 春谷。 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男人将她送回了院子就回去复命了,而苏晗烟却明白麻筋散的制作也并非那么快,所以就吩咐下人烧了热水过来,准备先自己给自己清理一下 伤口。 结果端水进来的男人一开口,却差点没把正解着绷带的苏晗烟给吓一跳。 “烟儿……” 苏晗烟瞳孔骤缩:“你神经病啊?怎么又是你!” 封景毓眼神哀恸而担忧,他喉结翻涌着,心痛地难以言表:“我来给你包扎伤口。” “我说过了,我是江琼枝,不是苏晗烟!” 但男人却跟走火入魔了般似的,还在盲目固执地,用那种深情温柔到恨不得将她溺毙其中的眼神,痴痴艾艾地看着她。 苏晗烟被他纠缠地烦不胜烦,一时间也没心情再跟他争辩了。 心底想着他既然认错了人,那短时间应该不会杀她。 便也来了几分听故事的兴趣:“来都来了,坐吧。” 第503章 我不会忘了你的 封景毓果然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她面前。 …… 倒是不知道尊卑有别呢。 她以后好歹也得是项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如今只连这区区家奴,居然都敢跟她平起平坐了。 苏晗烟也懒得纠正:“你叫我烟儿,是吧?你觉得我不是江琼枝,我是苏晗烟是吗?” “是。” “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 封景毓毫不犹豫:“直觉。” 哈? 不都是说只有女人才有那神秘到堪称恐怖的第六感吗? 苏晗烟抿唇说,“我已经听说了你跟我姐姐的事。”说到此处她稍顿片刻,“节哀顺变。” 封景毓只 是看着她,怔怔摇头。 他的眼神哀恸而温柔,像是璀璨星光落进了一汪秋水里,又被谁轻轻一触,波光粼粼间,无论星光或是秋水就都被揉碎了。 而她就藏在那无数碎片之中。 踩着满地流光。 “听说我跟我姐姐很像,我姐姐过世你必定是不相信的,所以将我错认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苏晗烟,我是江琼枝。” “南疆人普遍喜欢银制手镯,举手投足间铃铛轻撞,声音格外清脆。”封景毓还在静静看着她,“你既然是江琼枝,为什么手上不戴银镯,却偏偏要佩戴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玉镯?” 听此,苏晗烟下意识捂住了 左手手腕处的玉镯。 嘴硬道:“这是我个人喜好。” “这玉镯是烟儿娘亲留给她的,她从小就佩戴在身边。” 苏晗烟还是嘴硬地表示不信:“可我跟她是姐妹,她有玉镯,难道我就不能有吗?” 她越说越生气,关键是她只要往追月是不是欺骗了她这个方面想,脑子里就犹如被利刃劈开一般的疼痛。 故而苏晗烟疼痛难忍,竟一时间也有些口不择言: “更何况你的苏晗烟早就已经死了,你如果真的痴情就该去日日守着她的坟墓,何必在这跟我浪费时间?更何况我真的是苏晗烟的话,我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你?所以要么就是我不是她,就是我一点都不爱你。 所以,我才会看到你就觉得害怕惊惧,觉得你一定会伤害我,觉得你一定是个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人,才会对你这么避之不及!” …… 封景毓用目光一点点摩挲着面前这张他格外熟稔深爱的面孔。 所以—— 这些就是最开始时,苏晗烟对他的印象吗? 还真是……无比的贴切啊。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心情忐忑的苏晗烟却没看到他有任何发怒的征兆,反而还略带愉悦欣喜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莫名伤情: “可我的烟儿她性情张扬恣意,看似散漫无拘,实则最重情义。她曾经吃力地背着昏迷不醒的我,也曾守在我床榻前衣不解带地昏迷不醒的我 ,她心肠很软,最看不得旁人受罪蒙冤,可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又坚强的人,有时候如果真的狠心起来,就连我拿她也没任何办法。” 封景毓眼尾略染殷红,话音更是恨不得都带了颤。 “她有很多秘密,并未全部告诉过我,但是我明白她,我明白她不可能那么随便那么容易就死了,虽然她没有明确告知过我她另有生机,但我知道她一定有金蝉脱壳的办法,所以我就找了过来,但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把我给忘了……” 大抵是封景毓眼神太过温柔缱绻了,所以苏晗烟再怎么努力,也没能再狠心说出什么绝情狠心的话来。 只能梗着脖子默默吐槽:“如果我真的爱你,我不会忘了你的。” 第504章 那女人不是江琼枝? 她这话无异于一把刀再度狠狠扎在了封景毓心口。 大抵是鲜血流得够多了,所以封景毓这下也没觉得有多疼痛难忍。 反而心底还生出几分慰藉。 “没关系。” 他将手浸入水盆,将毛巾浸湿又拧干,眼睫微垂间掩下了眸底的委屈。 他的声音如风一般轻柔,轻轻吹动了挂在檐角下的六角宫铃。 他说:“只要我没忘记就好。” 他嗓音喑哑又温柔,惊得檐角的宫铃叮叮铃铃。 苏晗烟一阵心悸,竟没有抗拒他的动作,沉默着由他解开她缠缚着的绷带,小心又温柔地给她擦拭着伤口迸裂流出的鲜血。 饶是他动作过分轻柔,苏晗烟也忍不住略有抽痛,而每当 她略微蹙眉时,他便神色担忧地垂首凑近了,轻轻吹过她的伤口。 一边嘴里还在不住地哄劝:“没事的,很快的,很快就不疼了。” 苏晗烟心底便有些温暖。 她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就觉得,这男人似乎没有刚开始看到的时候那么丑了。 一边心里又别扭地想,看来自己那个姐姐的眼光其实也不错嘛。 给苏晗烟包扎好伤处,她也因为困乏而回床休息了,封景毓便端着染血的水盆从屋里出来。 他推门回屋。 屋内,杨长晏正垂首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等他下达指令。 封景毓走至桌前,取来砚台沾墨在宣纸上简单画出一幅图来,递给他,“去查一下这副图,这七道 伤口定然是有什么规律。” “是。” “另外再给追影飞鸽传书,让他时刻留意着太子迹象。” “是。” 稍有停顿,封景毓又危险性地眯起眼眸,神色若有所思:“追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按照苏晗烟的理智聪慧,她应该很早很快就发觉了自己不是江琼枝才对。 可她却对此事深信不疑。 甚至于就算他有意引诱再故意撕开这层迷雾,逼着她不得不直视真相时,她也会在看到真相的前一秒就猛地闭上眼睛。 她拒绝接受自己不是江琼枝的这个真相。 为什么? 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隐情。 究竟是什么呢…… 而项无月屋内。 他正和方才给苏晗烟把脉的大夫说些什么,片刻后,他摆摆手示意大夫退下:“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晓,特别是老夫人。” “是。” 大夫等出了房间才敢伸手擦拭下额间的冷汗。 他刚才把脉时也颇为震惊。 江琼枝姑娘居然生过了孩子?且还是在四年多之前就已经生了! 太让人意外! 大夫惴惴不安地提着药箱,眼看就能离开了项家,结果走到门口却被似笑非笑的春谷拦住了去路:“老夫人身体不适,所以烦请大夫过去再仔细看看。” 大夫心口巨石猛地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 屋内。 项老夫人危险地皱起眉头,“你怀疑那女人不是江 琼枝?” “是。”大夫跪趴在地,头也不敢抬,“江琼枝姑娘脉象一向虚浮,没道理只一年不见就变得康健有力,更遑论她如今的的确确还是处子之身了。不过那姑娘倒的确是因为心血逆转伤及心智,才以至于记忆全失的。” 项老夫人心底也隐隐怀疑起了所谓江琼枝的身份,只是她们两个人真是长得太像了。 简直就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未免太巧。 “是否是佩戴了人皮面具?” “回老夫人,绝对没有。” 项老夫人沉默了,神色若有所思,春谷随即塞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大夫这才忙不迭又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等大夫彻底离开项家后,有人匆匆去禀告了项无月。 第505章 尽快完婚 苏晗烟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尽顾得上做光怪陆离的梦了。 梦里的那神秘男人虽然露出了些许的庐山真面目,但她醒来后能记得的也只有那双略显薄凉的唇。 她感觉很不对劲。 可是再想往深处去想,就感觉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横在了她面前,饶是她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也无力能翻过面前的这道墙壁。 那堵墙后是什么? 真相吗?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听声音似乎是制好了麻筋散,特意来给她缝合伤口的大夫。 “我不用伤口缝合。”苏晗烟嘴角抽搐,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用了麻筋散,伤口会好的更加慢,“我的伤 很快就能自己痊愈的。” “那姑娘您总得开个门,让我给您重新包扎一下吧?” 还挺尽责。 苏晗烟正在犹豫,那大夫再度讲话了:“姑娘,再过半个月就是您和大少爷的大喜之日了,您总不能还拖着这受伤的胳膊,跟大少爷共拜天地吧?” 这话一出苏晗烟脸色瞬间变了,她忙不迭地跑下来打开门,瞪着眼睛问:“谁?谁跟谁的大喜之日?” …… 所谓因祸得福,大概就是用来这么形容她的吧。 前厅里,项老夫人看见她怒气攻心竟至心悸昏厥,她劝说下人将她搀扶至空气流通处,虽然当时没人听,但等到大夫来后也这么说,别人就品出了味道。 特 别是项老夫人,在她跟项无月走后,几乎是没过多久,就一拍桌子下了命令。 “让大少爷和江琼枝尽快完婚!” …… 所以才又有了这大夫匆匆折返来给她治伤的事。 可—— 苏晗烟面目扭曲:“老夫人不是特别厌恶我的吗,为什么又同意我嫁给大少爷了?” “老夫人只是担心您并非完璧之身,并非不支持你们的婚事。”大夫笑着解释,“毕竟姑娘和大少爷可从小就有婚约在身呢……” 完璧之身。 怎么该死的又是这所谓的完璧之身啊! 她明显都生过孩子了现在还有个狗屁的完璧之身啊! 苏晗烟忍无可忍地推开他,抬脚就要去 找项无月,她不想再隐瞒这件事,因为她真的不想嫁给项无月! 大夫匆忙追上去:“姑娘,您去哪儿啊……” 而这边—— 项无月驱动轮椅正在跟项老夫人对峙着。 “奶奶,您为何突然将我跟琼枝的婚事提前?” 项老夫人哼道:“给你冲喜。” “我如今身体这般康健又何须冲喜?”项无月沉着脸,“倒是奶奶你,这一年来一直阻拦我四处寻找琼枝,且昨日还在百般阻挠想让我尽快将她赶出去,怎么今天却突然松了口,还将婚期提到这么前?” “……” “奶奶,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项老夫人瞬间一点就炸,“明明 是我让你如愿以偿,到了现在,这一切却反而都还是我的罪孽了吗?你仁德宽厚,所以你将柳絮接进祠堂里日夜供香,让追月入了族谱,从卑劣娼,妇之子摇身一变成为这项家的二公子,这些我何曾说过什么?我不都是顺着你的吗?” 项无月欲言又止,只能沉默。 他知道奶奶对他有泼天恩德,所以有些事他一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行。 “……婚期不能这么提前这么多。” “尽快娶了就尽快了了一桩心事。”项老夫人毫不犹豫,“你从小不是就想有个人能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吗?那现在这个人来了,她记忆全失只记得你,这时候你不抓住她,又在顾虑些什么?” 第506章 爱却只能是她 项老夫人这段话,就像是一支锐利长箭,穿云破空裂石而来,沉重一击狠狠砸中了他的心口。 项无月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缄默许久。 才沙哑着嗓音试探性开口,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的坚定:“奶奶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 而与此同时。 刚刚火急火燎跑过来准备跟项老夫人和项无月说明实情的苏晗烟,听此时,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跑的很快,那大夫年岁已高,早就被她甩在了身后。 院子里虽有下人在不住穿梭,但见她静默地站在门口,还以为她是在等大少爷出来,所以几乎也没人察觉异样。 …… 屋 里。 项老夫人神色似有僵凝,却很快就又清了清喉咙,想着翻着这话题时又对上项无月眼里的坚定,心里一咯噔,却还是嘴应哼道:“什么真实身份?身份而已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她能保证真心对你,且也是完璧之身,那我就什么都能不介意。” “我虽然年岁大了,但我也是开明开朗的人。你之前喜欢江琼枝,我虽看不上她那孤僻清傲的脾性却也从不曾在背地里苛待过她,就结果呢——她却在跟你的婚期前,跟追月那个娼,妇之子私奔离开!她干出那种没脸面的事,我不剥了她的皮就已经够仁慈了,又怎么可能还允许她再次踏进我项家的门?” 在外偷听的苏晗烟听此,终于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难道她真不是江琼枝? 项无月声音沙哑却很凝重:“我知道奶奶你不喜欢琼枝,但我们之间存在于许多你并不知道的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不就是你盲目又固执地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你吗?”项老夫人显然对这结论嗤之以鼻,“无月,你是我养大的,我了解你,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江琼枝,你只是习惯了她在你身边多年的陪伴而已,只要别人陪你的时间也足够的多,那么你就轻易也能重新喜欢上其他人。” 对于这个说法,苏晗烟居然还诡异地觉得这说法绝对能站的住脚。 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 又有谁能真的从一而终一往情深? 但这回,项无 月的语气却仍然固执,苏晗烟即便如今看不到他的脸,脑海里居然也诡异地浮现出他眉峰微蹙、眸色坚定的神情。 “不是的。”他说,“陪伴谁都可以,爱却只能是她。” “……” 听到这句话,苏晗烟默默垂下眼睫,心底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仓促感。 她仰头看向云舒云卷的天空。 有些艰难地用力呼吸着。 心痛。 莫名却又尖锐的疼痛。 她无法缓解更无法压抑住,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按着刺痛的心口位置,费力而又艰难地大口呼吸着。 而这时,春谷恰巧从远处环顾而来,见状蹙眉走上前,“你怎么了?” 苏晗烟这才如梦初 醒似的,猛地抬脚就走,春谷有些莫名却也没有深究,很快项无月就匆匆驱动轮椅出来,看向他的眼神惊疑不定:“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琼枝姑娘。” …… 苏晗烟搞不懂也想不明白。 项老夫人和项无月肯定了她不是江琼枝,可她如果不是,那她会是谁呢? 追月又为什么要跟她说她就是江琼枝? 她是谁? 梦里那个看不清的脸又到底是谁? 苏晗烟提着这么一口气不知所谓地乱跑,最后竟一路顺遂地来到了另一处偏僻的庭院。 庭院中心也有一棵琼花树。 花树已经没有花了。 枯黄树叶,迎风飒飒。 “你回来了。” 第507章 神秘又神经 听到这句话,苏晗烟心猛地提起,然后便看到不远处,男人正站在檐角下的背阴处,静静地看着她。 他好像来无影去无踪。 神秘又…… 神经。 他的目光幽暗深邃,既似盛放着满天星辰,又像是被谁打翻了的浓墨渲染浸透。 他隔着这棵琼花树静静看她。 却像是隔了许多岁月。 忽有一阵萧索秋风吹起,卷得枝头枯黄树叶飒飒飘落,枯叶挡面,苏晗烟突然便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 而他的身影却跟她藏匿在记忆里深处的那个看不清的脸的男人,缓缓重合。 所以。 她冲他大声喊:“喂,我到底是谁?” 真是要命。 为什么 就连这个庭院她也会觉得莫名的熟悉。 可是一想,却又就是莫名一股深入骨髓的痛。 她不能去想。 那就只能去问这个神秘又神经的男人。 封景毓听此,狭长的眉眼终是略有荡漾,他抿紧薄唇刚想要给出那个回答,却又突然想起方才杨长晏给他的解释: “属下已经查到了,据说南疆有一秘术,在人手臂处顺应七道特定穴,位划开后,就可以令其鲜血生生流尽。这种秘术是用来惩治罪大恶极之人的,鲜血会随着灵魂一并消失,而人死后,便化作干尸永远无法转世。” 封景毓想到苏晗烟容色红润的笑颜,神色晦暗:“可我见到的她,还活着。” “那就是换血。”杨长晏思索片刻后 ,斩钉截铁,“这几道伤处可以将病人体内的所有血液流尽,再运用一种禁术便可输入健康的血液。只是这办法,会导致病人心血逆转从而记忆全失。” 心血逆转,记忆全失。 这不就是苏晗烟如今的种种症状吗? 原来如此。 原来追月是用了这种办法才将她给救下来的。 “如何才能让她恢复记忆?” “除非是在她初醒时,便将她的记忆如数相告。”杨长晏解释说,但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顿,才接着说,“如果她醒来后,有人故意给她输入了错误的记忆,那她的记忆被混淆,就算后来再起怀疑,却也很难再想起从前的事了。并且——” 封景毓心猛地一跳:“并且什么?” “并且听说,项家二少爷眼生异瞳,从小便精通催眠之术。” …… 催眠是什么呢? 故意引导,故意封存。 她若是胆敢心生反抗之心,便会时时心悸,夜夜不能安枕。 …… 可真是狠毒啊。 封景毓从纷杳的回忆中回神,他看着面前满眼疑惑探究的苏晗烟,轻轻勾起了唇角:“项家不是肯定了你的身份吗?你是江琼枝。” “我不是!”苏晗烟头痛欲裂,却还是咬牙反驳,她瞪着猩红的眼,“你明明最开始说我是苏晗烟,是独属于你的苏晗烟,为什么现在你却又说我是江琼枝了?” 这个男人不仅神秘又神经,还善变! 封景毓垂眼想了想,“可能 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刚刚失去了你的姐姐,所以看到你后,神智出现短暂的恍惚了吧。” 哈? 所以说他真是个神经病? 苏晗烟甚至都差点快要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回答给逗笑了,这一回答,无疑是把她这几日的胡思乱想都给狠狠踩在了脚底下。 但旋即,她又开始茫然。 她不是苏晗烟,可项无月和项老夫人的意思却摆明了她也不是江琼枝。 那她是谁? 苏晗烟正在头痛,突然察觉手腕处玉镯狠狠烫了她一下,她闷哼了声,紧接着就看到玉镯泛起了淡淡的白光。 “这是什么?” 随即,她整个人都被白光笼罩。 封景毓瞳孔骤缩,猛地上前抓住了她。 第508章 是你在捣鬼? “砰——” 苏晗烟只感觉白光将她笼罩之时,随着一阵头晕目眩,就有剧烈的失重感传来,她感觉自己好像狠狠摔在了地上。 一声沉闷的响。 疼死她…… 等等。 哎? 居然不疼? 苏晗烟疑惑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个神秘神经又善变的男人居然正趴在地上,给她充当了肉垫。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却没注意到他的手还牢牢抓着她的手腕。 接近着一个惯性,整个人又狠狠坐在了他身上。 “唔——”饶是封景毓,也不免得因这番动静而略显痛苦的蹙了下眉。 “天啊,对不起!对不起……”苏晗烟头都大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太重,但好 歹也是个成年人又是没有防备地一坐,男人没被她坐吐都算是身体康健的不得了了。 好在这会封景毓把她的手给松开了。 苏晗烟爬起来后又费力将他搀扶起来,随即也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是颇为明亮的几间房间。 墙壁嵌进了盛满药材的药柜,而房间最为明亮的地方摆放着一张被褥被罩皆无比洁白的单人床,旁边还放置着许多尖锐明亮、类似于银制的陌生器械。 苏晗烟一时失神,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器械,就听身后的封景毓淡淡解释:“那些是用来治病的。” “治病不应该是用药材吗?”苏晗烟没绕回弯来,“为什么要用这种奇奇怪怪的刀子治病?” 呃。 这触及了 封景毓的知识盲区。 他轻咳了声选择转移了话题,问她:“你觉不觉得这里很熟悉?” 苏晗烟便疑惑地开始打量起房间了,但旋即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惊惧地瞪大了眼睛:“不对啊,我们刚才不是在那个很奇怪的院子里吗,我就摔了一跤怎么就跑到房间里来了?” 说着她忙想去外面看看。 门的确是被拉开了。 但—— 流水潺潺,水里有各色各样的鱼儿在畅游着,满地种植着的也都是各色各样的药材。 布局不对。 没有那棵琼花树,也没有项家独有的高低错落有致的楼阁。 苏晗烟把门关了,自欺欺人般地喟叹:“一定是开门的方法不对,对,开门前我应该念咒语的 ,让我想想是什么咒语……” 但是在说到最后时,她的语气都开始颤抖了。 妈妈呀。 这都是什么事啊! 鬼打墙? 不,鬼打墙是在原地转圈圈,她这是摔了一跤就来了异世界? 苏晗烟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密码,就只能忐忑地说:“天王盖地虎——” 猛地开门。 沉默两秒后,随即关门。 “芝麻开门!” 开门。 再关。 “奇变偶不变!” 开门。 再关。 ……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 “如意如意按我心意!”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 …… 但无论她抱着什么样的期盼去开门,开门后的世界仍是全然陌生又莫名诡异的。 怎么就不是项家呢,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苏晗烟病急乱投医,甚至最后把能想到的所有词汇都说了出来,但开门后的世界仍然还是眼前的世界。 绝望了。 但这时苏晗烟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怨念地瞪向正在艰难憋笑的封景毓:“你为什么不觉得意外?” “什么?”封景毓正在憋笑,没有听清。 “我们明明刚刚还在院子里,突然就来到了这里,但你为什么一点不觉得意外?”苏晗烟咄咄逼人地质问。 封景毓噎了一下。 “还是说——”苏晗烟突然阴测测地磨牙,“这一切都是你在捣鬼?” 第509章 你听说过穿越吗 “……” 看到封景毓还是沉默不语,但眼神却写满了诧异和冤枉,苏晗烟便恨恨咬牙说:“我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回去。” 封景毓还是缄默。 老实说,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玉镯空间到底是怎么开放又该怎么关闭的。 这空间似乎只听苏晗烟的命令。 方才应该是她情绪失控意外触及了打开空间的开关,而他因为太过于担忧,所以才会猛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结果就和她一起进了这玉镯空间里。 只是—— 是啊。 现在她记忆全失,那他们如今又该怎么出去呢? 见他不说话,苏晗烟肺都快气炸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面前 这男人搞的鬼,所以现在也顾不得他可能是自己姐夫又十分神秘危险的事了,直接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厉声威胁: “我不管你究竟动了什么手脚,但我劝你这个狗男人最好快点把我给放了!否则逼急了我,你信不信我会跟你同归于尽!混蛋!王八蛋!干嘛弄这些吓人的东西啊!” 莫名就又被骂了的封景毓:“……” 救命。 应该没有人会比他更委屈更冤枉吧?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尽力的安抚着她的情绪:“放轻松,别生气。我……我确实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总是有办法的。”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晗烟冷笑,咄咄逼人,“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觉得意外?” “啊……” “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 看来虽然是失忆了,却仍然是十分的聪明呢。 居然莫名还有些欣慰。封景毓好笑地抿唇看她,眼神仍旧万般温柔:“是啊,以前来过。” 那张床上应该还有他撕下的一道口子呢。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封景毓斟酌了下,“你听说过穿越吗?” 苏晗烟有些疑惑地偏了偏脑袋。 哈? 片刻后,苏晗烟终于从封景毓嘴里听到了勉强能算是解释的回答。 但随即,她肚子就呼噜呼噜地叫了起来。 封景毓毫不迟疑,“我去抓鱼煮饭。” “哦。” 想不到这男人还会煮饭呢。 但等到封景毓跳进水里抓了一条格外肥美鲜嫩的鱼上来,简单处理了一下,随即就找来火石要点火时,苏晗烟吓得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干嘛?煮鱼?还是烤鱼?” “烤鱼。” “可是……”苏晗烟表情复杂又纠结,“我觉得这鱼烤着吃应该不是特别好吃。” 封景毓也深有此感,这鱼烤着吃他也总觉得这个肉格外的肥腻。 那? “煮着吃?” 苏晗烟额间青筋跳了几下,忙将处理干净的鱼抢回来,下意识地道:“算了,我来。” 她动作格外利索干脆,随便拿了一把刀就开始片肉,不多时一盘生鱼片就出来了,她又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黑色的东 西。 “这是什么?” 苏晗烟想也没想:“酱油呀。” 说到这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我记得这里好像应该还有芥末酱吧……我找一找。” 她开始翻箱倒柜,结果不多时还真被她给翻找出来了一罐。 膏体呈绿色,味道很刺鼻。 能吃? 封景毓很怀疑。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这东西其实是某种药膏?” “怎么会呢,这东西可好吃啦,不信你尝尝。”说着苏晗烟突然恶劣地挖出来一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封景毓的嘴里。 “哇——” 封景毓开始痛哭流涕。 而苏晗烟则疯狂捶地,哈哈大笑。 但突然间—— 第510章 不然咱俩成婚吧 苏晗烟眼神突然变得惊惧恐怖起来:“你的脸……” 芥末酱的刺激一瞬间让封景毓两眼一泛白,甚至感觉有一瞬间都出现了灵魂出窍的情况。 七窍都是凉的。 他忙不迭的去找水,想要将这份通亮到冰冷的感觉给压下去,却也没时间去思考苏晗烟那怪异恐怖的表情究竟是从何而来。 而紧接着—— “啪嗒” 一张人脸面具就这么从他脸上脱落,轻轻砸在了地上。 封景毓这瞬间连生理眼泪都忘记去擦拭了,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张人脸面具。 苏晗烟也怔怔地看着人脸面具。 好似是过了好久亦或只是须臾,二人都默默抬眼,随即,目光不期而遇。 “啊,原来你长这样……”好半晌,苏晗烟才满脸惊恐地说道:“那地上的这又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你剥了别人的皮盖在自己脸上了吗?” “……” 他早该知道的,她想象力一直以来都十分丰富。 “这是人脸面具。”封景毓急忙阻拦住她那奇奇怪怪的念头,不过见她虽然看到了他真实面目却也没有想起他,心里既是松了口气也越发苦涩,他解释说,“这是用特殊材质和特殊手法做成的,不是什么人皮。因为我的身份不便出现在项家,所以才了戴了这个。” “你都说了这是人脸面具,还说这不是用人皮做的?” 恐怖之余,苏晗烟却也跟见到了什么稀奇宝贝似的,单手拎起来人脸面具想要 丢远远的,但是触到人脸面具时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材质,倒的确不是人皮。 她松了口气。 还好这帅哥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 她就是十成十地外貌协会,所以见到他真实面目后,就下意识地觉得他一定是好人。 “哇,不过这人脸面具做的倒是挺精良的,是你做的吗?” “不。”封景毓轻笑看她,“是我内人做的。” 苏晗烟想了想,“你的内人,是我那个姐姐吗?” “是。” 苏晗烟怔怔地望着那盘生鱼片出神,片刻后忐忑地看向他:“所以,我真不是苏晗烟吗?” “……” 看来真的不是。 苏晗烟垂下眼睫,竟然诡 异地觉得有些落寞。 她低喃:“那我到底是谁呢?追月说我是江琼枝,可是老夫人和项无月又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封景毓眼皮神经质地跳了一下:“追月都跟你说过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说了一些我……”苏晗烟觉得这么形容有点奇怪,就清了清喉咙,换了种称谓,“说了一些江琼枝和项无月的事。说什么他曾经年少轻狂,插手了两人的命数,现在心里格外愧悔想要弥补,就将我带回项家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听说项无月好像活不过一年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原来如此。 看来追月心底并不是对江琼枝愧悔,而是对项无月愧悔。 所以才费尽心思地整了这么一出。 就想让记忆全失的苏晗烟扮作江琼枝,陪在项无月身边。 至于活不过一年? 嗤。 如果项无月之前发病并没有遇到他们,可能的确所剩岁月不多,可是他偏偏遇到了。 虽是没能站起,但是压抑住毒性,再让他活个几十年是绝对可以的。 只可惜,追月不知道。 他还以为自己的兄长真的所剩无多了,才绞尽脑汁、自以为是地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出来。 只是……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苏晗烟把这一切都想起来呢? 还不能刺激她,必须得顺着追月的话往下说。 封景毓正焦头烂额呢,苏晗烟突然一拍桌子: “不然咱们俩成婚吧!” 第511章 你愿意带我私奔吗 这话直接把封景毓给说得剧烈咳嗽起来。 他一瞬间分不清究竟是方才芥末酱的劲头还没过去,还是苏晗烟的话实在过于语不惊人死不休。 剧烈的咳嗽使得他生理眼泪都出来了。 眼尾处更是被激得一片殷红。 苏晗烟见他咳嗽的可怜,也格外体贴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想法让他呼吸顺畅一些:“没事吧你?虽然这消息你听了的确该开心,但是也不该这么欣喜若狂吧……” 开心? 还欣喜若狂? 封景毓差点被逗笑了,最为重要的是他根本没在她眼里看到半分昔日情意和认真神色,只有满满的促狭和嘲讽。 “你……”不能生气,要顺着她。封景 毓将这句话在心底默念多遍,才竭力稳定了情绪,咬牙问她,“你为什么突然说要跟我成婚?你是江琼枝,你不是应该要跟项无月成婚吗?” “可是我并不喜欢项无月啊。”苏晗烟理直气壮,“一年前我能在婚期前逃走,一年后回来的我在记忆全失的情况下,就更不可能再成为他的新娘了呀。” 更为重要的是——她如果真的嫁给项无月,那她不妥妥就是拿的替身文学剧本吗? 她还想搞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呢。 就这么草率嫁人? 不行。 “更何况——”苏晗烟又清了清喉咙,理直气壮地补充着解释,“我刚刚不是就说了吗?项无月他活不了多久了,甚至可能一年都活不了, 那他死后我怎么办?项家家大业大,肯定要我一人扛着呀,我这么身娇体弱易推倒的,我哪儿扛得住?最为关键的是我现在正年轻貌美,才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当了寡妇呢。” 封景毓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 原来如此。 他刚才居然有一瞬间以为她是对他见色起意…… 啧。 果然是跟思想跳脱的她待得太久了,连带着有时候他在想事情的时候,都不是很想再顾及正常逻辑了。 虽然他本来也就做好了,要在项家定下的婚期之前就将苏晗烟给偷偷带走的准备,可是现在他却还是忍不住故作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但是我这辈子只会爱苏晗烟一个人,我不可能 会爱你。” 苏晗烟翻着白眼默默吐槽:“什么叫形式婚姻你懂不懂?” “嗯?” “就是假结婚!” “……” 听此,懿王殿下心里更不开心了。 他暗暗磨牙:“你可是项家钦定给项无月的大少奶奶,还说什么跟我成婚?哈,先别管我同不同意,只说项家,项家会答应吗?” “所以呀。”苏晗烟眼睛亮亮的,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项家不答应的话,你愿意带我私奔吗?” 项家。 与此同时,外面,项无月几乎已经让人将整个项家都翻了个底朝天。 但得到的回答却无一例外都是: “没有找到琼枝姑娘。” 项无 月坐在轮椅上,目光幽暗沉沉,手指搁置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 她听到了他跟奶奶的谈话内容吗? 所以才故意躲了起来? 可是没道理。 项家不会有人帮她躲避,但门口下人却又信誓旦旦地说她从未离开过项家,那好端端地一个人是怎么可能突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呢? 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 “去查一下,除却琼枝之外,府中是否还少了什么人。” 管家冷汗津津,这让他瞬间联想到一年前大少爷和琼枝姑娘的婚期将近时,琼枝姑娘就是这么神秘失踪的。 他排查的速度迅速,很快就匆忙回来禀告:“大少爷,府中的确失踪了一个新招的杂役。” 第512章 你最好看 苏晗烟的眼神过于明亮鲜活,以至于封景毓竟生出了几分恍惚—— 眼前这个人,这个看上去好像满心满意都装着他的人,是真的记忆全失了吗? 这瞬间,他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是在透过她这副模样,窥探着他从未见识过的她的另一面模样。 新奇又心动。 苏晗烟见他目无焦距地望着自己出神,心里微塞,撇嘴坐回了原地,哼道:“行啦行啦,我知道你心有所属且只爱那一个,所以我也不勉强你跟我假私奔啦。哎……说起来我上次假私奔好像连累了追月来着,这次再连累了你就不太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啊等等,我真的是江琼枝吗,追月有没有可能是在骗我呢……” 封 景毓很快也被她的絮絮叨叨给拉回了神智,见她愁眉紧锁,隐隐揉着眉心又似是无比胀痛,便忙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苏晗烟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真的?” “……真的。”封景毓听到自己的声音过分冷静,“我夫人过世了,但是我家里的情况特殊,我需要一个人来暂时填补她的空缺。如果你十分困扰,十分想尽快摆脱项家的话,我可以带你离开南疆离开项家,带你去我生活的地方。” 反正封景毓也很快就想明白了。 无论苏晗烟如今的情况究竟如何才能恢复记忆,但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总是个不会出错的选择。 先离开项家离开项无月 再说。 “喔……”苏晗烟眼神里流露出向往,但很快又清醒,“可是你就是个家奴,你好穷啊。” “……我的真实身份是东陵的懿王,也就是皇上的儿子。” “哇哦。”苏晗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岂不是很有钱?” 封景毓想了一下自己的家业——若是将所有势力合拢的话,不说富可敌国,但也勉强能与项家一战。 “还可以。” “我不太相信你。”苏晗烟眼神明显写满了不信任,“虽然你的脸看上去就很有钱,但是你现在是项家的家奴……”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说家奴家奴?”封景毓咬牙解释说,“我这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乔装打扮,想来探查一 些事。” 苏晗烟眨眨眼:“探查什么?” “……”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奇和好学。 “我觉得,现在咱们应该想想该怎么尽快出去吧。”封景毓努力将话题掰回正轨,“或者说,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能跟你一起进来这里吗?” “你刚刚不是说了穿越吗?” 见她不咬勾子,封景毓暗暗磨牙:“……我说的你就都相信是吗?” 苏晗烟理直气壮:“对啊。” “为什么?” 苏晗烟毫不犹豫:“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啊,好看的人一般来讲都不会说谎,即便说谎也一定都是有苦衷的。” 听了这话,封景毓瞬间就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 难了。 所以说,最开始苏晗烟之所以对他这么抗拒这么恐惧,就是因为最开始他戴着那张平平无奇到有些丑陋的人皮面具? 他暗暗磨了磨牙。 一时间竟然差点被气笑了。 “那项无月好看吗?” “好看。” 封景毓脸色微黑:“追月好看吗?” “好看啊,特别是他的眼睛,湛蓝色的特别神奇。” 看她描述时的眉飞色舞,封景毓这下是真被气笑了。 难怪她最开始会对追月的话深信不疑,且还给了追月催眠她的机会,原来是因为追月长得好看? 哈。 原来是因为好看!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才最好看。” 第513章 守男德 封景毓懵了一瞬,神情恍惚又茫然:“你说……什么?” 他茫然的神情里隐隐透着几分天真无辜感,苏晗烟觉得好笑,心底又莫名觉得他这副模样特别可爱,就好像是—— 好像是高岭之花被她采摘下来捧在了掌心里。 后又心甘情愿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所以苏晗烟便捧着下巴,格外认真地解释道:“我说,虽然他们都很好看,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才是我认识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封景毓原本还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她踩进泥里,但这时,却见她又笑意吟吟地将他的心从淤泥里捞出来,郑重其事地擦拭干净了再对它轻轻一吻。 于是原本深陷淤泥的心,被又被 她给捧到了月亮上。 封景毓拼命止住唇角的笑意,努力故作镇定:“所以你以后,是真的不打算嫁给项无月了是吗?” “是的。” “那你以后打算嫁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苏晗烟便认真地想了想,“八块腹肌,长得好看。” 腹肌? 封景毓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得就要掀衣服:“腹肌?腹肌我有,你摸摸看。” “真有呀?”苏晗烟眼睛发光般,也要顺着他的动作去看,但紧要关头却要被封景毓给抓住了手,她疑惑抬头就对上了他探究警告的眼神,心下微惊,“干嘛?干嘛要露出这种表情,又不是我在强迫你,这难道不是你要让我看的吗?” “看可以,摸也可以。”封景毓一字一顿,挑眉补充,“但看了我的,摸了我的,以后就永远不能再看再摸其他人的了。” 苏晗烟瞬间回神。 哈? 腹肌给她带来的诱惑的确是很大,但是只为了这一棵树,就放弃整片森林的话未免有点不值当了。 “那算了,我还是不看不摸了吧。”所以苏晗烟毫不犹豫作势要收手。 但下一瞬,封景毓却强硬地抓住她的手,滑进了他略微敞开的衣襟里,紧接着她就触到了他胸膛处一块紧实硬梆梆的肌肉。 苏晗烟一懵。 但封景毓却显然没有就此收手的准备,他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往下滑,眼看就要滑到他的小腹时,苏晗烟 果断回神,忙面红耳赤地拼命挣扎起来。 期间手忙脚乱,她情急之下甚至还用了受伤的胳膊,触到伤口时,瞬间嗯哼出声。 “嘶……” 封景毓被她的痛呼声吓了一跳,迅速收回了所有力道。 “宝贝你没事吧?是刚刚意外碰到伤口了吗?” 猛地听到这么暧昧肉麻的称呼,苏晗烟一哆嗦就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因她胳膊的疼痛,倒是将方才那诡异又暧昧的气息给悉数冲散了。 苏晗烟清了清喉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小声嘟囔:“我没事。” 看她神色忸怩,封景毓也知道自己方才过分孟浪了。 心下也有些自责。 过了许久 。 还是苏晗烟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平静:“你该不会逢人就拉她去摸你的腹肌吧?” “当然不是!”封景毓吓得瞪大了眼睛,“我对天发誓,我的腹肌只有你摸过!” “真的?难道你夫人也没摸过吗?” “……” 该死,他情急之下居然忘记这一茬了。 “我不是故意提及此事的,”见他神情落寞,苏晗烟还以为他想到了他过世的夫人,忙开口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既然已经有了夫人,那出门在外的时候,最好还是要守男德一点,不要动不动拉人去摸你,毕竟俗话说得好,不守男德,鸡儿骨折。” 封景毓嘴角抽了抽。 男德? 这又是什么东西? 第514章 古医书 不过虽然不懂,但封景毓也练就好了无论苏晗烟说什么,自己都要无条件支持并纵容的好脾气。 所以,当下毫不犹豫:“好,听你的。” 简单吃了点饭,因为还顾忌自己胳膊的伤,所以苏晗烟并没有吃太多鱼肉,封景毓担心她只吃一点东西会撑不住,就去翻箱倒柜找看还有没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结果这一翻,倒是从最上面的柜子里,翻出来了一本古书。 古书纸张斑驳枯黄,四角还都留有或轻或重的破损。 苏晗烟很快就好奇地凑了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古书上面的字。 “医书?” 封景毓却望着这本斑 驳的古籍医书若有所思。 苏晗烟曾经好像就多次提及过这本古书,说着书里记载了许多诡秘的故事,那或许——这本书也可以给他们指点迷津来着? 片刻。 苏晗烟和封景毓并排而坐,案牍前就稳稳当当地摆放着这本斑驳破旧的古书。 “哎,我说,这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吃人家鱼住人家屋,现在还乱翻人家东西,是不是有点过分不礼貌了啊?” 封景毓面不改色:“没事,她不会生气。” “哦?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我夫人的。” “嗤,我说呢,你进来后怎么一点也不慌乱……”苏晗烟抿了抿唇,心下竟生出几分隐秘的别扭 和酸涩来。 封景毓不知道短短几句话她又胡思乱想了什么,已然郑重其事地翻阅起了面前的古书。 这本古书确实神秘,里面不仅记载了颇多疑难杂症的治法,甚至还有不少禁术和秘闻。 甚至就连鲛人的事,这里面居然也有详细记载。 而翻阅着,封景毓突然注意到了一页特殊的内容。 “南疆有一秘闻,划破人体左臂七道伤处,可以使其鲜血流尽,将其制成干尸,湿松柏点燃熏制七日,即可研磨成粉入药,入药后可治人天生心血不足,心悸哮喘。” 苏晗烟忍不住有些干呕:“尸体入药?哇,这也太恶心了吧。” 封景毓并没有回她,只是又认真往下 看了下去。 “而若病人所得绝症,回天乏力,便也可划开人体左臂七道伤口,使其鲜血流尽后再输入新鲜健康血液,病人即可痊愈,但此也会导致于病人心血逆转记忆缺失,从而寿命衰减,衰减年岁亦酌情而定。” 封景毓眼瞳猛地一震。 原来记忆缺失是其中之一,最严重的还是之后的寿命衰减。 “这不可能。”而这时,苏晗烟还在对这个记载描述嗤之以鼻,“人鲜血流尽后再输入新鲜血液,真是说得轻巧。人失血到一定数量后就会休克身亡,到时就算是能再输入新鲜的血液,但人死了,器官都已经不工作了,输血输不进去的……” 苏晗烟的絮絮叨叨并没有让封景毓 找回神智,他已经被那句寿命衰减给刺激到了心神,如今一心只想着急忙接着往下翻阅,可是已经没了,接下来的一张记载的俨然已是新的病症和解除之法了。 “怎么会没有了?明明有记载这件事,却怎么会没有记载解除的方法?”短暂的平静后,封景毓骇然瞪大了赤红双眸,犹如困兽般咬牙切齿地在这几张纸间来回地翻阅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翻,却就是没了。 “混蛋……混蛋!”封景毓眼神晦暗幽深,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犹如被拉到了极致的弓弦,“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刚刚,他弓弦即将崩断的那一刻,身后的苏晗烟轻轻抱住了他。 第515章 狗男人 似有清风拂面,轻而易举就将他心底所有躁郁和疯癫都悉数压下。 燎原之火四下散去,化作天间星辰。 “你怎么了你?”苏晗烟一开嗓就把他给逗得哭笑不得,“你有哮喘吗?刚刚看你呼吸困难,像是随时都能抽过去似的……” 封景毓好笑地抿起唇轻笑,仗着他现在背对她,她看不到他的脸,任由自己眼底的悲哀和怜惜泛滥成灾后,再用温柔似水般的声音轻轻吐槽: “所以,如果我真有哮喘的话,你是打算用爱的抱抱来让我呼吸顺畅吗?” “……” 苏晗烟悻悻松手,吐了吐舌头:“我以为这个冷笑话挺搞笑的,你或许能笑出来。” 笑出来? 在得知 苏晗烟可能寿命受损后,他方才突然涌起的毁灭欲似是能毁天灭地。 怎能笑出来? 而现在的故作冷静和从容,还是因为他不能在如今的她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悲伤哀恸。 “是啊,挺搞笑的。”他静静地看着她,“怪我,是我笑点太高了。” 苏晗烟试探性地眨巴眨巴眼睛,也没有再就着这话题深聊,她重新坐回去准备继续翻阅面前的古书时,只见修长手指从她面前掠过,下一瞬那书就被封景毓给拿到了。 “哎?” “这是我夫人的宝贝,你不能看。” “哈?”封景毓理直气壮的态度把她硬生生逗笑了,“明明刚刚还说合作互帮互助呢,转弯你就开始怕我偷师了是吗?人与人 之间的信任呢!友谊的小船还说翻就翻是吧!” 又是一堆他听不太明白的词汇。 但不重要。 “是啊。”封景毓轻佻散漫地轻笑,表情格外的欠揍:“就是不给你看。” “……” 苏晗烟差点把自己的牙给生生咬碎。 她刚刚真是疯了,才会在这狗男人状若疯癫眼神偏执又悲恸之时,下意识地去拥抱了他。——诚然她一时间没来得及想到安慰的词汇,所以只能下意识地伸手去拥抱他。 结果? 翻脸不认人! 呵。 狗男人! 看着他还十分宝贝地将自己揉皱了的纸张铺展开来,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柜子里,那架势就像是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似的。 “我说你应该够了吧?”苏晗烟没好气地哼:“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应该想想我们到底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吧?” 呃。 封景毓稍顿。 出去? 他犹豫了一下:“你摸摸你手上的玉镯。” 苏晗烟疑惑地摸了摸。 没反应。 “不然,你再敲一下你的玉镯?” 苏晗烟轻轻叩击了两下。 没反应。 可是封景毓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打开玉镯的空间,又该怎么从空间里离开。因为他总是进来匆匆,出去也匆匆——要么是被苏晗烟带来的,要么是被空间自己踢出去的。 这怎么做,才能让他在清醒自愿的情况下从这里出去…… 这个问题确实难到他了。 苏晗烟很快也琢磨出来了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会来到了这里,是因为这个玉镯?” “对。” “那这个空间,是属于我的吗?” “……不是。”封景毓说谎不打草稿,“是我夫人的,你和我夫人都有这玉镯,我夫人就是靠着这个玉镯进来这里的,所以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这个解释似乎有些站不住脚。 苏晗烟望着满屋的柜子和机械,拧眉认真思索着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个诡异的想法缓缓涌上她的心头—— 难道。 她刚想将这个诡异的想法死死抓住的时候,空间里突然剧烈地动荡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震吗?” 第516章 吻 空间产生暴,乱地震之时,封景毓下意识去将苏晗烟给抓在了怀里,再捂住了她的眼。 这个动,乱他太熟悉了。 ——上次突然发生这种动,乱时,下一瞬他就和昏迷的苏晗烟被一股不知名力量给踢出了空间。 可这次空间动荡地格外厉害,封景毓竟然也有些站不稳,两人双双倒地,他忙再次充当起了人肉垫子。 “砰——” “吧唧” 慌乱之余,有一双柔软馨香的唇盖在了他的脸上。 封景毓瞳孔放大。 这是……她在吻他? 空间里旖,旎,暧,昧的气息还没来得及泛滥成灾,耳边就响起了苏晗烟几乎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呜呜呜救 命救命!快松开我,我的牙我的嘴,磕破皮了!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 四周原本的动,乱也在这瞬间立马恢复了平静。 封景毓默默松手。 就见苏晗烟手忙脚乱地从他胸膛处爬起来,刚才的动作的确太过迅猛了些,她的牙齿磕碰到了嘴唇,现在唇角的确有被咬破的痕迹。 封景毓便又手忙脚乱地去找手帕给她擦拭。 擦拭好了后,苏晗烟又在瞪他:“喂,你刚才干嘛突然抱我?” “我以为是……是地震。” “哦。”苏晗烟低头继续去捂住自己唇部刚刚咬出来的伤口,因为方才的惊吓和一瞬间的刺痛,所以刚才涌起的强烈念头就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话说回来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出去?” “……” 兜兜转转,却还是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们很久,但是最后也没有找到答案,倒是在他们又吃了两顿饭之后,迎来了晚上。 晚上这里的时间仍然是白天。 亮堂堂的。 可是他们的精气神确实已经乏累异常,急需休息。 于是,苏晗烟干巴巴地指着床,说:“好像只有一张床呢。” “你睡吧。”封景毓毫不犹豫,“我找找还有没有能让咱们出去的方法。” “好。” 苏晗烟也没再推辞,折腾了这么久她是真的乏累异常,所以几乎是头刚碰到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床榻上呼吸 平稳均匀的人,封景毓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是他跟着她一起进来的。 否则若只有她自己,她指定要慌了神。 苏晗烟睡得这一觉并不怎么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 她处于第三视角,站在海边,看着流光熠熠的鲛人从湖水里环步挪出,鲛人在碰到地面的一瞬间,鱼尾就化作了双腿。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雪肤血唇容色昳丽的女子,她眼里满是懵懂纯粹,像是装着这片神秘又澈净的海。 女子蹑手蹑脚地偷了渔夫的几件衣服,格外大方地留下了一捧珍珠。 她很快就冲进了熙攘的街市。 只是她却没有惊惧和困惑,拉人就比划着询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 年轻人?他大概比我高这么多,长得很好看,眼睛特别深邃特别深情……” 渐渐地,苏晗烟也从她的讲述中拼凑出了这么一个故事。 原是天真鲛人少女偷偷出去游玩,上岸后发现自己的鱼尾变成了双腿,她不会行走又万分惊惧,而这时有俊朗青年出现给她买来了衣服和吃食,还格外体贴地教会了她如何行走和生存之道。 可是鲛人少女还没来得及告白,俊朗青年就乘船离开了,结果船只却在海面迷失了方向,绝望之下,鲛人的歌声冲破了天际乌云。 鲛人少女救下了青年后又开始惶恐不安,毕竟谁都知道鲛人泪是天下珍宝,这青年会不会也跟其它人类一样,阴暗又贪婪,想着将她抓起来据为己有呢? 第517章 梦 俊朗青年没有。 他只是怔愣片刻后,突然笑了,眼里倒映出她天真纯净的模样:“原来是你呀。” 说罢,他蹲下来,冲她温声道:“谢谢你。” …… 俊朗青年跟她道谢后,就命人继续了航行,鲛人少女歪头困惑地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不抓她。 可他真的太俊朗太温柔了。 鲛人少女开始日日留在海域,就为了等青年的船只返回,一日两日、三年五载。 最后她等不下去了,就再度上了岸,她逢人就问青年的下落行踪,可是结果却总是惘然,但她却不知退缩,仍是每天都在到处寻找着她的青年。 终于—— 有人跟她说:“你找的是不 是江家的那位少爷呀?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只是来此省亲的。” 鲛人少女就固执地问:“那他去了哪里?” “他回家了呗。” “家?” “就是京都。” 于是,苏晗烟就看到了那鲛人少女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踏上了赶赴东陵京都的道路,此去路途遥远,长期跋涉,她不能离水太远太久,却也都咬牙死撑,等终于赶到传闻中的京都时,自己身上都快干出了鳞片。 她刚刚下车,迎面就遇到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地从面前而过。 “恭喜江家少爷江清誉荣获榜眼!” “恭喜江家少爷——” …… 江。 鲛人少女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冲破 围观人群往最中心身穿锦衣骑着红马的青年走去——可天公不作美,天上却在这时突然下起了雨。 鲛人到岸鱼尾便化腿,可碰到雨水或是海水湖水时,双腿便会化回鱼尾。 鲛人少女没走几步,果然因为双腿无力而摔倒在地,她茫然又慌乱地睁大了眼睛想去看那马上的人,想看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她一见钟情的青年,可是裙子下的双腿却已经在缓缓化成了鱼尾,鳞片一点点覆盖了她的手臂双腿,眼看着就要蔓延到她脖颈处时—— 一个宽大的披风从天而降,带着微冷的梅花香味将她包裹住。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 那人声音沉稳又温柔,带着笑时,就像是包含着满腔情意:“小鱼,真巧 ,咱们又见面了。” …… 之后的故事似乎就格外的顺理成章。 青年将少女带回到自己家里,留在了自己身边,后来更是不顾父母的反对和她成了婚。 他们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很快,少女就怀孕了。 可是少女毕竟是鲛人,她怀了人类之子,便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青年看着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消瘦疲倦,不住哀求她将孩子打掉,可她却死活不愿意。 十月后,她生下一个女孩。 但同时,她也撒手人寰。 青年彻底颓废,他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既不去上朝也不去照看女儿,过了大概三四年后,他却又突然仿佛大梦 初醒般地清醒过来,开始认真投身于朝政。 女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像她娘。 青年不敢看她,因为只要看到她,他就想到他难产而亡的夫人。青年做不到恨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也做不到跟杀死自己夫人的凶手父女情深,就整日找借口错开见面,甚至后来女儿结婚时他也没到现场,只托人去给她送了一个玉镯做礼物。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躺在那里的玉镯。 玉镯泛着淡淡的光芒。 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后,苏晗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垂下眼睫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手腕处也有这么一个玉镯。 与之一模一样。 苏晗烟摩挲着手腕处的玉镯,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第518章 抱住我 下一瞬。 苏晗烟呼吸急促地,猛然从梦里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艰难呼吸着,很快这动静就惊扰了在外守着的封景毓,他忙跑进来,神色担忧:“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没事没事,我在这里。” 苏晗烟缓了许久才渐渐回神。 她目光慢慢有了焦距,猛地拽住封景毓的衣襟:“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梦里的那个鲛人少女,还有鲛人少女的女儿都和她是同样的面孔? 封景毓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就还是逃避着问题:“我不知道。” 苏晗烟这次没有选择刨根问底。 她清楚,这狗男人似乎并不会回答她。 不过—— 苏晗烟摸到了自己手 腕的玉镯,去寻找梦里自己摸索出来的那处凸起,结果居然还真被她给找到了,她瞳孔微震,一本正经地说:“来,抱着我。” 封景毓:“什么?” “我让你抱住我。” 封景毓还在懵:“为什么这么突然?” “因为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苏晗烟咬牙低咒,“不然你以为我是在强迫你占我便宜吗?” “……那先等等。” 封景毓讪讪地去找来那张人皮面具,重新佩戴妥帖后,才缓缓伸手抱住她。 苏晗烟这才果断地按下玉镯内壁处的隐隐凸起。 而紧接着刺眼的白光浮现又四下消散,但短暂的失重感还是让苏晗烟有刹那的失神,她皱起眉好容易使得呼吸平稳,环 顾四周,果然看到了那处莫名熟悉的庭院,甚至于还有庭院中心的那棵琼花树。 “哎!那是不是琼枝姑娘?”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几人疑惑又惊恐的声音。 苏晗烟回头就对上了几个小厮惊恐万状的神情。 她还在懵。 就听那小厮突然尖叫了起来:“原来琼枝姑娘你失踪这两天,是跟别的男人……” 哈? 苏晗烟懵了一下,视线不由得缓缓挪动,紧接着就和在她身下的封景毓来了个四目相对。 “……” 救命。 忘了他们现在的姿势究竟有多要命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琼枝姑娘给救下来,再把这登徒子给抓起来!” …… 很快。 都没来得及躲。 苏晗烟和封景毓就被押到了前厅,只不过封景毓是被绑缚着,而她的双手双脚暂时还算自由。 神色慌张的项无月很快就驱动轮椅而来,看到她一切安好时,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这才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听到小厮添油加醋的解释后,项无月再看向封景毓的眼神果真就隐隐带着危险了。 “你是什么人?” 封景毓心底微嗤,他也想着不管不顾将苏晗烟带走,可是现在却不是好时候。 只能暂时忍耐。 “他是我院子里的杂役。”见状,苏晗烟急忙挺身而出,拦住了项无月危险探究的目光,“我在府中迷了路,竟意外到了那 个小院,后又昏昏沉沉睡着了,还好这个杂役发现我不见了,如果不是他,我现在还在那个小院里呢。” 这话听起来却实在漏洞百出。 项无月静静道:“那个小院我找过,并没有发现你们。” “可我的确没离开过那个小院。” 苏晗烟就死死咬紧牙关不松口。 僵持数息,还是项无月首先败下阵来,他妥协般地叹道:“罢了,这个杂役救了你,我自有赏赐给他。只是琼枝,你下次可千万不要再乱跑了。” 苏晗烟疯狂点头如捣蒜。 “正好这两天大夫也做好了麻筋散,我就尽快安排他给你缝合伤口吧?” 就那个用后没有任何用,甚至还会影响伤口痊愈的麻筋散吗? 第519章 窗户纸 苏晗烟脸不红心不跳:“我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不用再缝了。” “可是……” “我突然有点头痛了呢。”苏晗烟急忙捂着额头神情痛苦,“大少爷,我觉得我应该回去休息了。” 虽然这般说着,但她脸色红润眼神躲闪,甚至还在不停地偷偷观察他。 片刻后。 项无月还是做了妥协:“好。” 安排人将苏晗烟给送回庭院休息后,项无月有短瞬间的茫然——小厮说他们两个是凭空出现的,可是两个大活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凭空消失后又凭空出现的? 站在一旁的春谷恶狠狠地瞪着封景毓。 等苏晗烟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提醒道:“少爷,趁着现在老夫 人还不知道这事,不然咱们就快些解决了这个男人,免得日后府中有人嚼舌根。” 项无月稍顿,抬眼,朦胧眼神似是随着远山横湖轻轻落在了封景毓身上。 平平无奇的脸。 只是这个身形背影—— 却很眼熟呢。 他不动声色地道:“不用。” “可是少爷,如果老夫人知道此事后必定会心生芥蒂,若是她再安排大夫给琼枝姑娘做检查的话……”春谷说着说着,突然收到了项无月威胁的眼神警告,他心下微惊,立刻垂首认错,但停顿片刻后,仍是心有不甘: “少爷最不济也要惩罚一下这杂役用来小惩大诫吧?毕竟这等卑贱的杂役,却是差点将琼枝姑娘给偷偷带走呢。” 他说这话很明显是意有所指。 既是在说封景毓,也是在指桑骂槐说着追月。 项无月哪里能听不出来? 是而,他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春谷,你过界了。” 春谷神色惶恐惊惧:“少爷恕罪。” “都退下。” “……”饶是此时心有不甘,春谷也只能照办。 众人都退下了,唯有封景毓还站在原地,项无月静静和他对视片刻,忽然听到他冷冷开口:“追月在哪儿?” 这便是直接将这层窗户纸给戳破了。 项无月唏嘘之余,也觉得轻松,他道:“懿王恕罪,小弟生性洒脱,所以他的行踪,我暂时也不知。” 封景毓眼神晦暗阴郁,“你 何时发现我身份的?” “当听到苏小姐和一个杂役一起凭空消失的时候。”项无月丝毫不做隐瞒,态度更是不卑不亢,“你们之前来的时候就佩戴了人皮面具,所以这次我也没有疑惑太久。只是意外于懿王殿下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苏姑娘还没到,你就已经来了。” 项无月果然是聪明人。 跟聪明人说话也确实是省心省力。 不过,封景毓还有疑问:“你是何时发现她不是江琼枝的?” 项无月毫不犹豫:“初次见面。” “只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项无月斟酌道,“直觉。” 虽然她们相貌一模一样。 可就是不一样。 封景毓就想起 那时候苏晗烟呼吸停止时,他心底也是本能的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苏晗烟还没死。 “我调查到,说苏小姐也感染了那些疫症身亡了,不知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这要问贵府的二少爷。”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眸,“他将我的王妃掳走,换血救活她后,趁着她记忆全失之时故意引诱催眠她,以江琼枝的身份,将她送进了项家大少爷你的身边——” 只因为追月对项无月心有愧疚,又救过苏晗烟,所以他就能理直气壮欺瞒别人,让苏晗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别人的身份留在项无月身边了吗? 项无月是得到了短暂的陪伴。 可他呢。 他难道就活该背负着丧妻之痛,被瞒在鼓里? 第520章 你是真喜欢江琼枝? 封景毓越往深处想,神色便越阴郁冷翳,最后更是隐隐带了几分杀意和讥诮—— “看来大少爷你倒的确是有个好弟弟。你的好弟弟为了你,甚至宁愿自己背负满身的恶名罪孽,也要成全你的一腔一厢情愿的真心真情。” “只是——” “我心里虽然感动,但如果让我见到他,我却是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听到这里,项无月眼睫微颤,忙道:“懿王息怒,我二弟并非有意,他应当是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又无比自责愧疚,情急之下才做出这种事来的。” 封景毓危险地又眯了眯眼睛。 这两人倒是兄弟情深。 弄得好像他是什么恶人似的。 “我对苏小姐也并无男女之情,之所以留她在此稍住而没有赶快通知东陵,是因为她刚到项家就已记忆全失,我虽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却因她记忆全失而不敢直接断定,就想着再仔细观察一段时间——直到几天前,大夫给她把脉。” 那是项老夫人请来的大夫,本意是来探查她是否是处子之身的。 但大夫被项无月及早收买。 等到这场风波悄无声息地平息了后,项无月才从大夫口中得知她三四年前就已经生育过孩子,那时候他才敢断定眼前人绝对是苏晗烟。 只是他随即就又开始疑惑。 苏晗烟为什么会记忆全失,又为什么会被追月当成江琼枝给送回了项家? 直到现在,他 才从封景毓口中知道了真相。 想不到一向对项家无比冷漠的追月竟然会为了他做这些事……想到这里他心底就无比愧疚自责,所以几乎是毫不犹豫,项无月就又道:“懿王放心,我会尽快找到追月,再带着他登门去给苏小姐赔罪道歉的。” 对于这个解决方案,封景毓不置可否。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片刻后,突然话题一转:“你难道是真的爱江琼枝?不是习惯,也不是陪伴?” “不是。”提及江琼枝,项无月眼神都像是被温柔给揉碎了,“陪伴谁都可以,爱只能给一个。” 严格来讲,其实项无月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江琼枝。 或许真的是从陪伴开始的吧。 他看着少女在他膝边一点点长大,犹如春柳舒展开了枝芽,花苞绽放了花瓣。 少女一直跟着他。 他教她写字读书,弹琴下棋。 可没想到少女却好像并不喜欢这些,她更加向往外面。 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偷偷跑出去了。 一跑就再也不愿意归来。 …… 其实何必呢。 他其实可以带她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也可以把她朝思暮想的自由还给她,让她没必要永远背负着私奔不检点的污名,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封景毓听此,眼神微动。 项无月坐在轮椅上,他背着光,神色也染得有些朦胧,让人分辨不真切。 沉默须臾后。 封景毓道:“其实,之前,我们就曾见过江琼枝。她容颜被毁,丈夫被害,活的很辛苦。她来项家找你,可能是后悔了想要得你原谅重回项家,也可能是想将一切原因归咎于你而来报复你。但是她来了很多回,却没有一次见到你,每次她都会被人赶走。” 项无月神情恍惚了一下,“容颜被毁,丈夫被害?”他低声喃喃着,似乎很是不可置信,“她还多次来找过我?” 看他神情大为震动,封景毓也不想再说得更详细了,甚至这瞬间,他还有些同情起了眼前的男人。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真相,就去查吧。其实也不怪她想离开这里,因为这项家的人,始终都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第521章 你喜欢孩子吗? 封景毓不屑听这些老掉牙的爱情故事,故而扔下这些信息,就觉得自己已是对项无月仁至义尽了。 毕竟他和项无月又不是朋友。 还有追月—— 居然还这么戏弄捉弄于他。 新仇旧恨积累到一处,他不把这项家搅得个鸡犬不宁,就已是他想着为苏晗烟行善积德而格外的手下留情了。 他丢下这些话后,无视项无月那出神震惊的神色,抬脚就往外走,行至门外对上门口春谷那恶狠狠的眼神后,心底既嘲讽又觉可笑。 “站住!”见这区区杂役居然敢对自己视若无睹,春谷不由得怒火中烧,“我奉劝你这等卑贱的奴才,谨言慎行,恪守分寸,别妄想凭借你就能带琼枝姑娘 离开!琼枝姑娘未来是我们项家的当家主母,你若是拐骗了她,我项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都会不留余力地追杀你!” 封景毓冷嗤:“哦,你们这么看重你们家的琼枝姑娘?既然看重,到处又为何赶尽杀绝,毁她容貌害她丈夫,甚至在她登门求救之时还毫不留情地将她拒之门外?” 他对江琼枝无感,原本也是不打算说这些话的。 多管闲事一向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只是—— 想想刚才项无月那副明显被蒙骗在鼓里,茫然震惊的神情,再想想那张和苏晗烟一模一样却惨遭毁容的脸。 想想项无月提及江琼枝的珍重爱慕,再想想这从上到下项家所有人的 阳奉阴违。 他心底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明明是项无月的奴才,但你却不效忠于他,甚至联合整个项家欺瞒他,还要在外人面前展现出你对你们琼枝姑娘的尊重恭敬。你这个人,还真是虚伪。” “你!” 春谷骇然瞪大了双眸。 心下瞬间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怎么会知道? 春谷突然心里一咯噔,紧接着就堪称是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了前厅方向,“你该不会也对大少爷说了这些胡话吧?” 封景毓冷冷勾起唇角。 抬脚就走。 春谷气急攻心,伸手就要拦他,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项无月的声音:“春谷,过来。” 春 谷气得要死,也只能压低声音狠狠威胁道:“你给我等着!”便忙不迭地往前厅跑了过去。 封景毓才不管这些,他来到了苏晗烟的庭院里,刚推门进去就看到苏晗烟正趴在窗户边,遥遥地望着门口。 二人目光在半空相撞了一下。 苏晗烟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忙不迭转身进了被窝,封景毓推门进去时,只看到床榻上鼓鼓的一个包。 他也没有上去拉,就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过了会,苏晗烟忍不住拉开了一道缝隙看他,瞳色澈净明通,“你挨打了吗?” “没有。” “哦。” 她松口气,刚准备继续往被窝里缩的时候,封景毓突然问:“你喜欢小孩子 吗?” 她记忆全失后,封景毓就忍不住好奇她本来的样子和喜好了。 虽然他们也推心置腹地说过许多话、聊过许多事,但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一点,再近一点。 最好能了解完完全全的她。 他想要知道,苏晗烟最开始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不认识苏易臣也和江清誉不熟,所以那时候并没有什么东西能牵绊住她的脚步,按照她洒脱散漫的习性,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的,但为什么她却留在了懿王府里呢?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她。 她当时给出的答案是没钱所以暂时就留下了。 可他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那为什么呢? 是为了苏小团吗? 第522章 我有一个朋友 听到这个问题,苏晗烟从被窝里缓缓露出一个脑袋,眼睫疑惑地颤抖着的同时,还不忘记用被褥严严实实地裹着脖颈。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奇奇怪怪的脉象。 她好像就生过孩子来着。 不过—— 撇除那奇奇怪怪的脉象,苏晗烟照着自己的本心来讲的话就是: “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封景毓一懵。 什么? 他原本还打算在苏晗烟回答喜欢的时候,赶快引出自己也有个儿子的话题,再成功将她给拐骗回东陵呢。 这怎么开口就是却一句不喜欢呢? 不对吧。 封景毓斟酌着,艰难道:“你……你没必要跟我 说谎,我知道你是喜欢的。” “谁说的?”苏晗烟在床榻上坐直了,神色认真的辩解道:“我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的好吧?小孩子都是魔鬼,下凡来就是为了折磨人的,他们破坏力极强,哭起来嗓门又大的要死,根本制服不了他们……” 封景毓就忍不住有些迟疑了。 ……苏小团好像没有她说的那么顽劣凶残吧。 并且苏小团哭起来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蛮横无理。 不过他倒是的确能折腾,爬树翻墙调皮捣蛋永远不缺。 甚至最初还在他迎娶离慕瑶的晚上,去破坏他的“新婚之夜”…… 想到这里,封景毓不由地抿唇笑了起来,很快就收到了苏晗烟疑惑的 眼神,“你笑什么?是觉得我描述的过于夸张了吗?” “没有,我突然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们离开京都的这两个月里,苏小团自己在王府里,过得如何。 想到这里,封景毓的情绪就又微微黯然了下来。 苏晗烟默默吐槽:“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封景毓不置可否地抿唇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我有一个朋友,她也不同样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后来在她意外怀孕后,却选择把孩子给生了下来,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 这蹩脚的漏洞百出的说辞借口。 你说的那个朋友。 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苏晗烟不拆穿他:“你那个朋友,她爱孩子的父亲吗?” 封景毓想了想。 虽然这个答案他回答的很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咬牙说:“怀孕的时候情况特殊,二人没有过多交流……” “那就是不爱了。”苏晗烟明白了,“也就是说她不喜欢小孩子,也不喜欢孩子的丈夫,却还是选择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封景毓死死绷着下颌线:“嗯。” “好奇怪哦。” 这回答让封景毓额间青筋神经质地跳了下,忍着满心躁郁:“是,所以你觉得到底会是什么原因?” “应该是你朋友遇到了什么事,难以自我调节,她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想要更改一下自己的 生活方式。”苏晗烟思索半晌后,斟酌了好大会才这么说,“所以才把这个孩子给生下来了吧。” “又或者说——” 苏晗烟又想了一会,“是她当时万念俱灰,结果在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迷途之中只有这个孩子给了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她才让自己将这个孩子给生了出来。” 说到这里苏晗烟也忍不住有些唏嘘,“不过我倒是能多少理解点她的想法,毕竟这世界上虽然谁离了谁都能活的一如既往,但是孩子却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是绝对可以一生一世都陪在自己身边的。” 封景毓眼睫微颤,这瞬间他似乎也听懂了什么:“可难道她的丈夫就不能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了吗?” 第523章 我带你走吧 “这不一样。”苏晗烟挺直腰背,正色解释,“丈夫这个角色本身就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他今日可以和你如胶似漆说非你不可,明天就也完全可以移情别恋嫌弃你古板无趣。你应该看过很多书的吧,里面记载的抛弃糟糠之妻的人可不在少数,相反一生一世一双人深爱不疑的,却是少之又少。所以女人若是盲目地投身去情爱,那就太傻了。” 毕竟谁能保证自己可以永远做到只爱一个人呢。 色衰爱弛。 这才是人生常态。 苏晗烟无视了封景毓蹙眉似乎有什么要辩解的焦急表情,自顾自继续补充道:“但是孩子不一样——他一辈子只有你一个母亲,只跟你骨血交缠,只和 你息息相关。跟丈夫之间争辩矛盾后可以离婚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跟儿子之间,无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百年后,都注定是要他把你放进棺材里的。” 封景毓眉头紧锁,这到底是什么理论和概念? 他听不明白。 更不理解。 但是他却隐约间从这些话里听出来了一个意思——她好像是想把他们儿子的位置排在他的前面,排在她人生中的第一位。 这怎么行! 这绝对不行!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也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他会有他的朋友、爱人、挚友,他有他的梦想追求,也绝对会有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他首先该是他自己,其 次才应该说他是谁的儿子。” “……” “他年纪小时,离开母亲或许真的很难存活,但是等到他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后,他又怎么可能还愿意永远停留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 这些话似乎的确说动了记忆缺失的苏晗烟。 见她神色松动,封景毓忙趁热打铁补充说:“可是丈夫和孩子不同。夫妻之间,注定是要相互扶持并肩前行的,他们注定要一起从初露锋芒走至垂垂老矣,生同寝,死同穴。就像你受了委屈和难处,可以去找丈夫互相商量,但是你能毫无保留地去同你的儿子去哭诉那些委屈吗?” 这些话,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苏晗烟内心微 颤。 她抿唇:“可是……” “这世上专情男人虽然的确不多,却也并非是一个都没有,你总不能以偏概全。”封景毓眼神炽热滚烫,流淌着的尽是她看不懂的晦暗深情,“若真让自己盲目投身于情爱,无论男女,这都是一场豪赌。可你也完全可以爱人五分,自留五分,实在没有必要在还没接触之前就直接给人判定死刑吧。” 爱人五分,自留五分。 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很不错的建议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男人的眼神实在是太炽热了,苏晗烟生怕被烫到,就不自然咳嗽着将自己重新缩回到了被褥里。 但是缩进被窝里,呼吸着的热气就都困囿于这小小 空间里,她反而更加难以呼吸了。 啧。 要命。 苏晗烟狠狠咬住嘴唇。 她真是疯了,才会觉得男人刚刚看她的眼神好像写满了委屈受伤的控诉。 所以才这么心虚地将自己缩回来。 “我带你走吧。”过了许久,苏晗烟甚至都在怀疑他是不是离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这么说。 封景毓望着她,却感觉自己像是隔着眼前这些恍恍憧憧的光影,彻底体会到了苏晗烟当初得知自己在欺骗她利用她时的心情。 他以为她那是在一时赌气。 却直到现在—— 直到他得到她的谅解,直到她记忆全失时,才旁敲侧击出了这么一个真相。 第524章 爱人先爱己 “咳……”许久后,苏晗烟才嗡声问,“你带我私奔?” “是啊,私奔。” 仗着她此时就像是个刺猬似的将自己全面武装地藏了起来,所以封景毓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唇角虽然还挂着笑,但是望向她时的眼神里却满是哀恸和心碎。 苏晗烟心跳如擂鼓,她再次听到了封景毓说的私奔。 可是这次,她心里的感觉却好像跟上次不一样了。 除却最先前的轻松之外,好像还带着些许的窃喜和期待。 她又在窃喜什么,期待什么呢? 苏晗烟自暴自弃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才保持着自己应该矜持的态度,微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许久,她才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好好休息。” 说罢,便是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等确定男人真的离开后之后,苏晗烟才忍不住抱着被褥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眼眸里满是雀跃欣喜之色! 而封景毓却是一口气直接走到了之前他跟苏晗烟居住过的那个庭院。 没人拦他。 一路畅通无阻。 可是当他重新来到那棵琼花树下时,看到枝桠上琼花衰败的迹象时,封景毓到底是没忍住,眼尾泛起了些许殷红之色。 他到底是怎么有脸劝她爱人五分,自留五分的呢? 明明最开始,苏晗烟是几乎豁出了全部地在爱他——他受伤 昏迷时,她打开从未对外人开放的空间,带他躲避给他治伤。他每月毒发之时,也是她彻夜守在他床前给他擦拭额间冷汗,替他抚平眉间愁云。 哪怕那时候他还在跟离慕瑶虚与委蛇,演着那出他深爱离慕瑶的戏码,可他受伤落难之时,她却还是会豁出全部地在救他帮他。 他原本以为她该是格外喜欢小孩子的,毕竟当初她都愿意生下并不愉悦的经历下有的孩子,之前在无忧谷时面对那小女孩时也是满眼的温柔宠溺。 可结果却是她并不喜欢小孩子,当初之所以选择将苏小团生下,也是那时候的她万念俱灰,急需一个依靠和希望。 她生下了苏小团,但苏小团也救了她。 他以为最 初她对他好,是为了让他亲近苏小团。 后来才知道她对他好是因为她喜欢他,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他,所以在后来得知他利用了她后,她才会那般狠绝——甚至明知刺客是他有意放进来的,却还要去给他挡。 他自诩是了解她的,可如今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大错特错。 这样的他……到底怎么有脸面能去劝她爱人五分,自留五分? 项无月让春谷推着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庭院里,直到挪到窗户前时,他才像是怀念似的轻叹道:“春谷,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大少爷,十年了。” “这么久了啊。”项无月又问,“那你知道琼枝跟了我多少年了吗?” 提及琼枝,春谷就听明白了意思。 脸色瞬间就白了。 “大少爷……”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能看出我对琼枝的心意,既然看得出,为何却要帮老夫人去做那种事?” 项无月只思忖了片刻,就听明白了封景毓的言外之意。 是了。 这偌大的项家,谁做事敢瞒着他? 听此,春谷噗通跪在了地上,抬头时已是双眼赤红:“大少爷,江琼枝她配不上您!她身份卑贱低微又向往外界,更何况她已与人私奔,您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奴才也不想违逆大少爷,可是奴才却看不得大少爷遇到她,就变得瞻前顾后的模样!” “少爷!爱人先爱己啊!” 第525章 偷听 项老夫人行事速度的确够快,第二天苏晗烟爬起来就看到项家开始张灯结彩。 红色绸缎挂满游廊,楼阁檐角下也皆挂起了红灯笼。 小厮丫鬟看到睡得迷迷糊糊起来准备去茅房苏晗烟时,一个劲儿地围了过来,不住笑着起哄: “恭喜姑娘。” “姑娘,下午时候裁衣局会来人给姑娘丈量身形裁定嫁衣。” “恭喜姑娘如愿以偿……” …… 苏晗烟讪笑着,逃避一般地去了茅房回来后,就借口身体不舒服钻进了房间。 外面的欢声笑语还是不断。 苏晗烟却抑郁了。 她怎么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就跟这世界脱节了呢? 她就这么草率地要 嫁人了? 并且还是在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前? 她茫然无助。 又想不到任何解决之法。 她像蜗牛似的将自己缩进了这方寸之地,憋屈了近一个时辰后她到底是忍不住了,起身准备去找封景毓商量对策。 不是说私奔吗? 现在就走! 立刻! 但她一开门却刚好碰到了驱动轮椅而来的项无月,项无月神色平淡,可在看到她时,眼尾却浮现出些许轻快笑意。 然后下一秒,苏晗烟猛地关上了门。 “……” 满院的小厮丫鬟表情都僵了,急忙有人出来打圆场: “大少爷,姑娘她可能只是害羞。” 被拒之门外,项无月也未见黯然伤怀 ,只让他们继续去忙了后,才慢条斯理地问:“昨日那个保护了姑娘的杂役,现在何处?” “他一大早好像出去了。”管家神色犹豫,“不知是不是害怕会被少爷问责,所以偷偷溜走了。” 溜走? 苏晗烟还在这里呢,他自己偷偷溜走? 怎么可能? “等他回来,告知我一声。” “是。” 而在屋里门口偷听到内容的苏晗烟眉心狠狠一跳,项无月居然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来找封景毓的?难道——是项无月发现了封景毓的真实身份? 她一颗心瞬间紧张起来。 封景毓并非南疆之人,他隐姓埋名易容来此已是大忌,若是再被项无月抓住,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治住他。 不行,她得去通知他快跑。 项家上下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在迎接这场婚礼,苏晗烟用脂粉简单遮掩了下面容,又偷来一身丫鬟服装,准备偷偷摸摸地去找封景毓通风报信。 还好项家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装饰布置着,她这番装扮,行色匆匆,居然也没人起什么怀疑心思。 可是走着走着她脸色就不太对劲了。 为什么项家到处都是高低错落有致的游廊和楼阁啊! 还没有贴着标识! 这路真的很容易让人迷路啊! 她正火急火燎,竭力辩解着该去往的方向,突然注意到旁边房间里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她无意偷听,但这时不远处恰巧有几个小厮抬着灯笼过来了,她情急之下 只能往旁边转角一蹲。 而身后便是那间房。 “我已经按照约定将你带进了项家,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想怎么报复项家都无所谓,但唯独不能伤及王妃。” 苏晗烟眼尾微扬。 这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至于报复项家……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一女子阴郁怨毒的嘲讽:“我虽了无生机,却也不至于如此残忍。更何况,你不是说她还是我姐姐吗?” 苏晗烟现在一听姐姐妹妹就头疼。 因为她拎不清。 屋里男人的声音似乎带了点喟叹意味:“所以我以为你会妒忌她。” “你不了解我,爹。” 苏晗烟下意识:“卧槽?” “谁!” 第526章 恩? 苏晗烟被这道陡然狠戾阴翳的质问声吓到,她下意识转身想跑,却没来得及,一把长剑就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 她没来得及收回力道,瞬间就被划破一道细长伤口。 鲜血淋漓。 “疼!凉凉凉……” 毕竟是深秋,这长剑又凉,彻骨凉意倒是把最初那股刺痛给压下去了不少。 紧接着苏晗烟就被人给拉进了房间,四下纷飞的尘埃里,她喘,息着缓解着脖颈处的刺痛和冰凉。 却突然听到面前人惊疑出声:“是你?” 啊? 苏晗烟眯着眼睛看过去,面前站着一个蒙面女子,不知是否是阳光折射,女子眼瞳似乎泛着淡淡的紫。 而这时,女子正难掩惊 诧地看着她。 苏晗烟缓了缓情绪:“啊,你认识我?” 听了这话,女子的表情从惊诧就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站在旁边攥着长剑的杨长晏见此忙将长剑撤回。 “呃,我真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察觉到气氛不对,苏晗烟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急忙摆手解释,“我就是意外迷路了,外面刚刚还有人恰巧路过,我不得不躲在旁边……” “姐姐。”女子却突然轻轻清脆地笑了起来,露出来的眼眸竟格外妖冶邪魅,“你不记得我了吗?” “呃,我最近的确有点健忘。” 女子笑得全身颤抖,她缓步挪上前,杨长晏急忙挡在了苏晗烟面前,正色道:“不能动她。” “爹。”女子眯起眼眸,“你不是说这些年你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对我很愧疚?所以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站在我这边吗?为什么现在却又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了?” “……” 杨长晏虽略有踌躇,却依旧不让分毫。 “她兄长与我有恩。” “恩?项家对我无恩吗,我夫君对我无恩吗?” “……” 父女两人对峙数息后,女子忽然笑了笑,语气也陡然轻松下来:“爹你太紧张了,她到底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又于我无冤无仇,我不会害她的。” 苏晗烟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才是江琼枝吧?” 女子未置可否。 只淡淡挑眉:“尽快 离开项家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我找东西?什么东西?” 女子淡紫色的眸色淡漠又怜悯,看向她的时候,苏晗烟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是有一条蛇盘踞在她的脖颈处,正用信子轻轻舔,舐着她的脸颊。 蛇没有毒,也不会咬她。 可她就是不舒服。 女子最后也没说什么,杨长晏便急忙找借口将苏晗烟给带了出来,他恭敬道:“您这要去找王爷吗?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晗烟问他:“你是不是认识我?” “……” “刚刚那姑娘说我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那你该不会就是我继父吧?” “……” “你称呼封景毓为王爷, 可证明你也并非南疆中人,你,难道是效忠于封景毓的吗?” “……” “所以我那个妹妹是跟项家有仇是吗?” “……” 虽然这些问题杨长晏都没有给出答案,但是略有颤抖的睫毛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啧。 苏晗烟也不再继续问了,由着杨长晏将她送回庭院,那扇她偷偷打开的窗还没关闭,庭院里小厮丫鬟们也都还没发现她偷偷出去了。 她刚想翻窗进去,杨长晏突然喊住她:“能不能,不要将今日见过我的事告诉王爷?” 苏晗烟停住动作回头看他。 杨长晏喉结翻涌着,“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娘亲的秘密吗?我愿意告诉你,当做条件。” 第527章 王妃的生母 下午时候,果然有几个妇人来到了庭院,只是没有进屋就被管家叫走了。 苏晗烟在屋里听到,似乎是项无月将人给叫走的。 不过这时候她也懒得管。 因为这时候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困扰着她呢! 等到了晚上,苏晗烟简单洗漱后决定休息时,封景毓才悄悄翻窗进来。 看到他时,苏晗烟瞬间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愤愤道:“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你,你到底是去哪儿了!” 封景毓眉眼处难掩倦怠困乏。 他先是回了曾和苏晗烟住过一段时间的小庭院,后来便收到了追影的飞鸽传书说有要事相商。 故而就动用轻功连夜赶回了兵营。 他这也是才刚刚回 来。 封景毓没有解释只温和笑着,“是想我了吗?” “你再不来我就要嫁人了!”苏晗烟恨恨咬牙,这狗男人怎么还有心情跟她插科打诨,“你看没看见项家的张灯结彩?我打听过了,我和项无月婚期就在三日后,冬月十六。你再不带我私奔,就来不及了!”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呀。 “你不想嫁给项无月?”封景毓促狭轻笑。 “废话!想嫁的话我还让你带我私奔?我是闲得慌?” “好。”封景毓说,“我们明天就走。” 苏晗烟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不今天走?” “因为今天我很累。”封景毓喝了杯茶,挪到床边坐下,苏晗烟察觉到他的靠近下意识往里缩了 缩,封景毓就顺势也跟着合衣躺了下来,“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否则明天我带着你可能也跑不了多远。” 喔。 那还是让他睡吧,好好的睡。 但—— “你为什么不回你房间里睡?” “因为我房间阴暗潮湿,没有你的房间香。” 香? 苏晗烟疑惑地趴在被褥上仔细嗅了嗅,疑惑皱眉,这不明明没有味道吗。 但她看封景毓眼下黑青,又看他衣服也没脱,就也没有再做阻拦。 两人就这么躺在了一张床上。 月华如水,流淌满屋。 苏晗烟脑海里却忍不住回想起方才杨长晏对她说的那些话: “虽然我知道,对于现在的王妃来讲 ,我所说之事实在无稽,可我对天发誓绝对句句属实。王妃便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只是因故记忆全失后,被人恶意催眠操控了记忆,才会不记得王爷也不记得属下了。” “属下之前欺瞒王妃实有不得已缘由,望王妃恕罪。” “至于王妃的生母——她在几年前就已离开了南疆,至于究竟去了何处,属下追查多年却也未曾寻觅到丝毫蛛丝马迹。只听说鲛人后代产子后,若无故土之物温补滋养,便会日夜心悸心痛。” “王妃的生母也曾偶尔提及过,她的归处是北歌海域。” …… 良久,还没睡着的苏晗烟忍不住长长喟叹了声。 杨长晏说她就是封景毓的王妃,只是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如果他所说属实,那动手脚的必定就是追月了。 啧。 真头疼,她一想就头疼。 苏晗烟忍不住翻了个身,而原本昏睡的封景毓察觉动静,下意识地伸手揽抱住她入怀,他就跟哄孩子似的,一手还在她背后轻轻拍打安抚着: “宝贝,我在这儿,睡吧睡吧……” 苏晗烟抬眼看他,却正好看到他下颌处的胡茬。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吧。 所以苏晗烟犹豫了一下,没有从他怀里挣脱。 可很奇怪。 苏晗烟本以为自己会不习惯这过分的亲近,可却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砰砰砰——” 但一大清早,外面就传来了火急火燎的敲门声。 第528章 他叫她苏姑娘 惊醒的苏晗烟神智明显还有些恍惚,却仍下意识地去捂封景毓的耳朵,想让他再多睡会,但伸出去的双手却被人半路拦截,紧接着,手背传来一个湿润轻柔又万般克制的吻。 清晨。 万物复苏。 封景毓的声音都带着初晨的潮湿喑哑:“宝贝,早上好。” “……” 救命。 怎么这么粘糊啊喂! 苏晗烟忍不住小声吐槽:“你正常点,喊我名字。”顿了顿,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是不是就是你的王妃啊?” 封景毓眼神变得格外讶然。 “你怎么……” 外面的敲门声却还没停歇,相反还更加急躁了,苏晗烟生怕他们会把门都拆了,万一他俩再被他们给捉 奸在床—— 嘶。 封景毓毕竟是王爷,千金贵体必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打架必定吃亏。 “你先走,你快走,具体的我等会再跟你说。” “宝贝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封景毓却眼神滚烫起来,还不依不饶了,“你除了这个还记得什么?” “等会再说!”苏晗烟快急死了,这人怎么还就分不清事态轻重缓急呢?她推搡带踹地将封景毓给弄到了窗户边,恶狠狠地威胁,“快走!” “……” 封景毓神色委屈,不情不愿地翻窗藏了起来。 苏晗烟这才去故作镇定轻松地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急得火烧眉毛的管家:“姑娘您可算醒啦,大少爷他又毒发了!” 又这个字,用得 极好。 瞬间就又把苏晗烟给打懵了。 很快就恍惚着被人领到了项无月的庭院内室,屋里的装潢摆设富丽堂皇,跟皇宫比应该也不遑多让吧。 啧。 而床榻上的项无月紧闭双眼,神情痛苦地小声哀嚎着。 攥着床单的手背也青筋暴起。 “姑娘,大少爷毒发却怎么也不肯去请大夫,我们实在没办法才请您过来的……” 啊? 苏晗烟结巴了一下,“请我过来干嘛?我也不是大夫。” “您劝劝大少爷吧,他现在连老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苏晗烟骑虎难下。 可刚试探着去探查项无月额头温度时,项无月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了双眼,看到她时,眼眸 里瞬间满是惊喜,但很快惊喜消散又被痛苦充斥。 “是你?……你怎么来了?” 苏晗烟根本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手足无措。 “懿王怎么还没带你走?”一阵艰难的喘息过后,项无月声音哑得要命,“你们快些走吧,再晚……恐怕要受无妄之灾。” 苏晗烟瞬间打了一激灵。 这话讲的好奇怪。 好像他知道什么秘密似的。 嘶—— 那个自称是她妹妹的女人,那个才是真正江琼枝的女人,昨天好像说了要报复项家? 苏晗烟脑海里正乱得犹如一团浆糊,却突然听他唤: “苏姑娘。” 项无月艰涩地勾起唇笑了笑, “若是还有时间,我定会去十八春替我二弟赔罪的。” 他叫她苏姑娘。 还说自己要替追月赔罪? 真相这时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她觉得好笑。 但当下,还是忍着满心躁郁去抓他手腕给他把脉,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中毒了?” 项无月难掩诧异:“你想起来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 她以前会医? 苏晗烟愤愤道:“没有。” 随即先转身用毛巾蘸取了凉茶后,将其盖在了项无月额头,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刚要走,项无月突然喊:“别!” “别?”苏晗烟气笑了,“你中毒了,不找大夫是想等死吗?” 第529章 报复和报恩 看苏晗烟当下转身真的要走,项无月终于急了:“看在你我朋友一场,麻烦你,这件事就别插手了。” 苏晗烟被生生气笑了。 顿了顿又反应过来什么:“你这毒……难道是真的江琼枝给你下的吗?” 项无月难掩痛楚的皱起了眉。 半晌。 才哑然道:“是项家亏欠她的,你不知道,她这一年多以来受了多少苦……” 紧接着,苏晗烟也从项无月口中大致拼凑出了项无月和江琼枝的这段故事。 江琼枝逃离项家后,项家老夫人咽不下这口恶气,就派人去毁了她容貌,而就在她万念俱焚之际被人所救,少女怀春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是好日子并未过多久, 男人重病无药可医,江琼枝走投无路回了项家叩头求救,恳请项家能伸出援手。 可项家没帮她,还对她冷嘲热讽,甚至还嘱咐南疆药房都不许卖给她药,彻底阻断了江琼枝去找他人求助的道路。 于是男人就被硬生生拖到了气若游丝,终撒手人寰。 江琼枝全面崩溃,而恰好这时项无月毒发,她便偷偷隐藏在项家附近。 等着时机。 等着给项家狠狠一记重击。 苏晗烟看着床榻上神色痛苦的项无月,沉默许久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行至游廊,看着满府的红绸灯烛。 她突然就觉得无端荒凉。 这场戏真没意思,他们愿意如何就如何吧,左右也不过是周瑜打黄盖。 但当天晚上,苏晗烟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和封景毓离开时,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动静。 “快来人!有刺客!” “保护大少爷!” …… 苏晗烟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封景毓,二人面色都很凝重,但也在很短时间里就跟着去了项无月的庭院。 场面似乎已经被镇压住了。 一黑衣瘦削女子正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旁边掉着一把在月色下折射着寒光的匕首。 女子黑纱遮面,神色不见仓皇不甘,反而却像是带着几分释然。 “这刺客真是狂妄,居然想刺杀咱们大少爷!” “是啊,大少爷院子把守森严,她还是一介女流之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 苏晗烟脚步就这么停住。 封景毓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苏晗烟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找到杨长晏,才淡淡应了声:“……没事。” 是啊。 她这不就是在自寻死路? 很快,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雪的项无月,就被春谷从里屋推了出来。 他让原本死死制服着江琼枝的打手护院退下,等院中闲杂人等都退下后,才带着些许叹息般地笑: “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夜风习习间,送来了江琼枝冷嗤轻蔑的声音。 “我恨为什么死得是我的丈夫而不是……” 苏晗烟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她拉了拉封景毓的衣袖,眉眼处的倦怠格外明显:“咱们走吧。” “去哪儿?” “你不是要带我私奔吗?”苏晗烟笑起来,“走啊。” “可是他们……” “江琼枝杀不了项无月。”苏晗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言语确凿,斩钉截铁,“她虽痛恨项家,却也感激、愧对着项家。更何况今天她也不是冲着杀项无月来的,她是一心求死来的。” “死在项家,就是她能想到的,自己对项家最好的报复和报恩了。” 这点,她从昨天见到江琼枝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江琼枝提及项家时,言语怨恨眼神却哀恸。 而白天她给项无月把脉时就更加断定了——那毒虽说毒性确实阴损,但项家家大业大多得是灵丹妙药,最多也不过是想要让项无月遭点罪罢了。 第530章 爱她前,先爱自己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所以他们踱步在挂满红烛的游廊上,就像是在闲聊散步。 “我是不是就是你之前明媒正娶的那个王妃?” “是。” 果然。 苏晗烟再问:“那我是怎么会被追月给抓到了呢?” “你因中毒陷入了休克状态,我安排人想将你暗中送回京都,却不料中途追月会把你给拦截。” 封景毓原本还有些迟疑,但见苏晗烟讲起这些时神色如常,便也不再做隐瞒了。 至于什么私奔? 哈。 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府中的懿王妃,他做这些也只不过是想将迷路的她带回家而已。 “所以追月操控了的我的记忆是吧?”苏晗烟试探 着去往深处想,但还没等撬开尘封箱子外的锁,她就一阵头痛,只得立刻打住这念头,“嘶,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恢复我正常的记忆?” 关键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啊! 该恨谁,该爱谁。 她一概不知。 就很烦。 而这份烦躁就在今天她在走廊下,看到项无月和江琼枝四目相对时,烦躁情绪瞬间就攀到了顶点。 她挚友亲朋是怎样的,她跟面前这略有些狗的俊美男人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她全部都不知道! “暂时没有办法。”封景毓稍做犹豫,“不过我已经派追影去追踪追月的下落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这事也是我疏忽,早在你最初怀疑他身份的时候,我就该 多加留意的。” “啊,我还怀疑追月?” “是,你一直都很聪明。” 可是那时候,她没有直接跟他说明她的怀疑,才以至于他后来也绕了很远一段路,才将疑点重新对准了追月。 不过不重要了。 趁着月色,封景毓抓住她的手,温声说:“其实失去记忆也没什么,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的掌心温度好烫啊。 苏晗烟感觉不止自己的手,就连她的心都快要被这近乎炽热的温度给烫到快停止跳动了。 她不太习惯这份亲昵,就想着将手给抽离出来。 但封景毓却攥得更紧了。 他还垂眼看她,像 是立誓一般地:“此生我都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因为我比这世上任何的人都要爱你。” 苏晗烟被这番直白的表白给说懵了,许久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几分神智:“可是我现在不记得你,对你也没有任何的爱意,甚至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起你,失忆后的我也很有可能永远不会爱上你,那你怎么办?” 封景毓毫不犹豫:“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他这副神色,让苏晗烟突然想起白天里,项无月低声祈求她不要去找大夫的模样。 一样的深情,一样的卑微。 对于这种近乎虔诚的真挚爱意,苏晗烟明显有些束手无策,她既回馈不了他同等的爱意,就下意识想逃避。 “我是利己主义者,所以我 希望你在爱我之前,最好还是要爱一爱自己。” 她不想看到封景毓变成下一个项无月。 所以她劝他。 爱她前,先爱自己。 封景毓深邃黑眸沉沉,满是星辰揉碎后的温柔纵容:“你放心,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苏晗烟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没听懂。 “我对你无论付出什么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就算你将我的心弃如敝履也没关系,因为我曾经糟践过你给我的满腔情意。” 说罢,封景毓趁着月色牵起她的手,克制又温柔地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 月色朦胧,掩下了他眼底的深情。 这是惩罚。 也是给他的弥补机会。 第531章 我们有一个孩子 第二日清晨,趁着四下无人,苏晗烟和封景毓踏上了离开南疆的征程。 府里的红烛红绸还未撤除。 满院张灯结彩。 杨长晏牵引着马车从迷雾中走出,缓缓停在了二人面前,他先是对封景毓躬身行礼后,便当着封景毓的面,掀起衣袍对着苏晗烟跪下了。 “谢王妃。” 苏晗烟不太习惯享受他人跪拜,便忙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这,我也没干什么,谢什么呀?” “若非王妃,属下也没有理由来到南疆。” 听此,旁边封景毓眼眸危险眯起:“所以杨军师,当初跟来南疆是另有所图?” “属下初次见到王妃时就忍不住生了几分恍惚——实因王妃和 属下的夫人江娘生得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杨长晏垂首,言语间带了落寞的怀念意味:“二十年前我不过是兵营附近村落里一个初出茅庐的穷苦书生,下山买书途中意外救下身体羸弱的江娘,我照顾了她一年,期间自诩已与她两心相许,却不料还未曾我求娶她时,她就突然失踪了。我找了她很多年,却都无果,而在王妃来到且李成看到王妃后便情绪崩溃大吼大叫之时,我当即便明白,真正来过兵营的人应该就是江娘才对。所以才故意设计,跟着王爷和王妃一同来了南疆王城。” 讲到这里,封景毓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重要的事:“之前本王和王妃返回兵营,而你却还留在南疆,又是怎么回事?” “王妃 命我要带琼枝去跟项无月说开误会,解开彼此心结,因此耽搁了行程,不过也因为这些接触,让我确定了琼枝就是我的女儿。” 苏晗烟听得似懂非懂。 十八年未曾见面的女儿却容颜被毁,活得如此怨毒可怜。 杨长晏必定是想护住女儿的。 只是—— “那昨天晚上,江琼枝去刺杀项无月时,怎么没见你?” “……”听此,杨长晏神情痛苦涩然,“琼枝故意支开了我,她应该从来都没有想过报复项家,与其说她痛恨项家,倒不如说她是在痛恨没办法给她丈夫报仇的自己。” 跟苏晗烟想的原因差不多。 她就又问:“她以后怎么办?” “我想带 她回兵营好好照顾她,只是暂时还没说服她。” 啧。 江琼枝的恩人爱人和仇人都在南疆王城,而她又这般重情义,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任重道远,你加油吧。” “是。” 马车摇摇晃晃,却也是终于踏上了返回东陵京都的路。 封景毓忍不住追问:“江琼枝真的是杨长晏的女儿?”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都这么说了,应该是真的吧。” 封景毓暗暗低咒了声。 这杨长晏藏得可真严实啊,这么久居然都没告知过他。 甚至居然连失忆后的苏晗烟知道了,他都不知道! 过分。 苏晗烟又忍不住想起之前杨长晏 说,鲛人后代产子后需要故土之物温补滋养,现知她也是鲛人后代,她也生过孩子,可她身边好像也没东西长久地留在身边啊…… 等等。 苏晗烟突然注意到了手腕处的玉镯。 “我这个玉镯,是一直都有吗?” “嗯,从小就戴着,说是苏夫人留给你的唯一遗物。” 苏晗烟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镯,心里想着难道这玉镯就是北歌海域的东西? 还是说她虽然脉象显示生过孩子,但其实是她医术浅薄弄错了呢? 为了验证,她就问:“我是不是还有个孩子?” 封景毓突然想起她说过不喜欢小孩子的言论,忐忑地点了点头: “我们有一个孩子。” 第532章 我还有朋友呢? 还真有?! 苏晗烟吓得打了一激灵:“男的女的?多大了?” “男孩,快四岁了。” “……” 哇,她喜当娘。 看着她这么一幅如遭雷劈的模样,封景毓忙不迭解释说:“你教得特别好,小团特别聪明特别懂事,一点都不调皮捣蛋,平常更不会爬树翻墙……” 苏晗烟却不知道他这番夸奖意欲何为,只沉默许久突然长叹道:“看来我这个玉镯果然是出自北歌海域。” “所以,你千万别讨厌小团……什么?”封景毓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苏晗烟的这句话给砸懵了。 她话题转移的好快。 他一时间竟然都没跟上。 “我说我 这个玉镯呀。”苏晗烟还抬起手臂给他看,“我不也是鲛人后代吗?但我生了孩子就也没有用什么故土之物滋养呀,只有我娘给我留的这只手镯。” “……” 是他多想了。 但:“小团,你不讨厌吧?” “小团?我那个儿子啊。”听到肯定的回答后,苏晗烟撑着下巴想了想,“我虽然说我不喜欢小孩子,但那是在小孩子调皮捣蛋不听教导的前提下,至于我那个便宜儿子——我既然愿意生下他,就一定有我的道理和原因的,更遑论你也说了他很懂事很聪明,所以我干嘛要讨厌他?” 封景毓讶然片刻后,失笑出声。 的确是他多想了。 他的宝贝永远都是嘴硬心软。 但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并且很少有停歇,几乎到了驿站换了马匹就又马不停蹄地上路,苏晗烟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后,颠簸地想吐都吐不出来了,终于忍不住问他。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封景毓沉吟片刻,斟酌着道:“的确是出了一点事。” “什么事?” 封景毓便沉默了下来。 “我虽然的确失忆了,但不至于是傻子什么都听不懂。”苏晗烟忍无可忍,还好最近天冷,否则她觉得自己再这么颠簸下去,屁股都要长疮了,“更何况你我怎么说也是夫妻关系,有什么事还至于瞒我吗?” 听此,封景毓才犹豫着道:“你的好友程海宴,她 怀孕了。” 苏晗烟疑惑地眨眨眼睛。 哈? 见她一幅如遭雷劈地不可置信的模样,封景毓心中微跳,难道她想起来了什么吗?而还没等他询问出声,就听苏晗烟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我还有朋友呢?” “……” 苏晗烟兴奋不已:“男的女的?”没等封景毓回答,她就又理直气壮地说,“她怀孕了,看来应该是女的。” “……” “咳。”苏晗烟也这时候才注意到失态,讲真,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这种性格应该朋友不多,“她怀孕了难道不是喜事吗?为什么你看起来神情会这么凝重严肃?” 封景毓忍了忍额间跳动的青筋:“她还没成婚。” “卧槽。” 苏晗烟心底忍不住骂了声娘。 “没成婚就怀孕了?你告诉我,孩子他爹是哪个王八蛋!没成婚就整这一出,想将人家女孩子的脸面置于何地?我非灭了他八辈祖宗不可!” 她以为她该是孑然一身独来独往的,结果一觉醒来被告知她的真实身份并非独来独往的江琼枝,而是有丈夫有儿子还有好朋友的苏晗烟。 那瞬间,内心的欣喜大过了短暂的茫然。 结果,她的好朋友却被渣男给骗了个未婚先孕? 这怎么行! 她必须得给她的好朋友撑腰去! 封景毓看她满脸义愤填膺的神色,自己却沉默许久,才沉声说:“孩子他爹,是我六弟。” 第533章 太子之位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苏晗烟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那我就不灭他八辈祖宗了,我只灭他自己。” 封景毓勉强地笑了笑:“那我替我八辈祖宗谢谢你。” “……” 这都什么诡异的聊天内容啊! 接下来,封景毓清了清喉咙,简单跟她讲述了她跟程海宴之间的故事,又简化了一下程海宴和封景倾的恩怨纠葛,最后沉声总结: “太子已先你我一月时间返回了京都,这一月里京都有端王盯着,暂时没出什么乱子。只是经过兵营里疫症一事,皇上责怪太子心无仁德之义,竟为这等小事便将朝政大事置若罔闻地赶赴了兵营,怪他不分轻重,已责罚过他,并且听言语之间 似乎还有想更换太子之意。” 苏晗烟讶然地长大了嘴巴。 “为了这点小事就更换太子?不值当吧?” “其实之间也有皇后之故。”封景毓神色肃穆,黑眸冷凝,“皇后为南疆人,而最近东陵与南疆的盟友关系岌岌可危,若还让由皇后扶养的大皇子做太子,只怕也安抚不了民心,更遑论太子背后已无过多势力支持着他了。” 苏易臣拜在了懿王府前,离家也已经彻底成为弃子。 太子虽想拉拢朝臣,手头却也没有过多诱饵。 而这时——京都却传来了程海宴怀孕的消息。 太子如何甘心? “其实说到底就是太子还不死心地想拉拢敦亲王府。他回京一月 ,就被关在东宫反省一月,如今他禁令已解,自然是想着要彻底断绝端王和海宴郡主的婚事可能才行。” 哦。 苏晗烟这才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他一路火急火燎,原来是想阻拦太子暗中对程海宴和封景倾使绊子。 可是可惜了现在的苏晗烟想法却格外天真烂漫:“海宴郡主不是已经怀孕了吗?她既然都已经和端王生米煮成熟饭了,自然就该嫁给端王才是,还有那太子,他又怎么可能要一个给别的男人怀过孩子的女人做自己的太子妃?” 封景毓沉声道:“因为他要的不是海宴郡主,是海宴郡主背后的敦亲王府。” 所以,现如今的太子因失势,整个人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般 在团团乱转。 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程海宴。 怎么着,也得狠狠从敦亲王府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最起码不能让端王有分毫能成为新任太子的可能。 “那如果真不让他做太子了,太子之位该交给谁?”苏晗烟彻底听明白了,却又有了新的疑惑,“会交给王爷你吗?” 封景毓冷凝黑眸微顿。 外面突然起风了。 刮在山林间几乎堪称是风声鹤唳。 是秋风。 萧索又凌厉。 封景毓似乎是看苏晗烟,又似乎是在隔着苏晗烟,看向那满皇宫里的枇杷树,许久才摇了摇头,说: “我不知道。” 可在他年岁尚小之时, 在他母妃从高台跌落毒发身亡之后,他那个在皇后宫里载歌载舞彻底狂欢的父皇却在深夜踉跄赶来,在他母妃那萧索凄凉的灵堂前,长跪不起。 父皇看向棺椁的眼神朦胧又晦暗,只在许久后问他:“儿子,你想当皇帝吗?” 封景毓彼时年纪虽小,却也能看得出母亲在皇后入宫之后那段时间的绝望。 “如果我想当皇帝,就必须要变得跟父皇这样。”所以他这么说,“那我就不当。” 他不想像父皇一样,只敢在深夜偷偷赶来灵堂长跪不起的诉说忏悔。 父皇当时看他的眼神像是心痛又像是欣慰,哑然道: “无论你做不做皇帝,都得变成我这样,才能在宫里活下去。” 第534章 王爷带了个女人回来 苏晗烟艰难在马车上再度入睡,颠簸的马车并不能保证她的睡眠,而她短时间里也不能熟练掌握玉镯空间,所以只能这般将就。 睡了几天后,腰酸背痛腿抽筋。 等听到车夫欣喜中夹杂着如释重负地禀告到了的时候,她踌躇又犹豫,倒是封景毓像是看出了她的退缩般,伸手问: “要不要我抱你下车回去?” 苏晗烟脸一红:“倒也不用抱,背着我成吗?” “你手臂有伤,不方便。”说着封景毓就毫不犹豫抄起了她的膝盖,紧接着失重感传来,她就下意识整个人整张脸都缩进了他的怀里。 而外面很快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欣喜声音—— “快来人!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 被公主抱着的苏晗烟羞耻见人,就偷偷地问:“他们不认识我吗?” “认识,但他们应该都被太子带回来的假消息给骗了。” 哦对哦。 听封景毓说太子还参加了她的葬礼呢。 封景毓脚步沉稳直接走向了落梅轩,刚至门前,苏晗烟就听到一道奶声奶气的哭诉质问:“大坏蛋!我娘亲还尸骨未寒,你居然就已经抱着其她女人想着来鸠占鹊巢了!滚出去,这是我娘亲的地盘!呜呜呜,大坏蛋,呜呜呜你还我娘亲……” 那奶声奶气的小哭腔瞬间就把苏晗烟给喊地心疼不已。 这时间也顾不得羞耻了,急忙从封景毓 怀里跳出来,猛地将拦在路前粉雕玉砌却哭成了泪人的小宝贝给抱在了怀里。 “不哭不哭,娘亲不是在这里呢……” 边哄还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免得他自己呛住自己呼吸不顺。 很奇怪。 她哪怕没有关于这孩子的记忆,但是这瞬间哄劝安慰他的动作却格外自然,简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就好像自己已经做过了许多遍。 早已记在了潜意识里。 还在鬼哭狼嚎的苏小团整个人都傻眼了,连哭都忘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人是鬼?” 苏晗烟做出恶狠狠地模样瞪他:“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 “……” “呜呜呜你骂我,你就是我 娘亲!”苏小团又开始咧嘴哭嚎了,这次哭声里没有伤心难过,只有无穷尽的委屈和想念,他整个人都扑进了苏晗烟怀里,“娘亲,外面人都说你死了,呜呜呜,我就是不信,呜呜呜娘亲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苏晗烟也没办法解释。 毕竟她也不太明白。 但—— 小孩子的鬼哭狼嚎真的好烦啊!心底原本的怜惜心酸,很快也就被苏小团无穷无尽般的哭嚎给冲淡完了。 而这时,落梅轩里又跑出来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她们看到苏晗烟时也是眼圈赤红,猛地上前抱住了她: “小姐,小姐呜呜呜你总算回来了!” “王妃我就说您不可能会出事!” …… 四个人团团抱着。 苏晗烟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包子馅。 被团团包住了。 在她觉得自己要被活活勒死了的时候,从落梅轩里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苏晗烟原本还以为自己见到了救星,眼睛都亮了,结果紧接着,她就看到老人也跑了过来猛地抱住了她和她们—— “小烟!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完好无缺的回来了?” “……” 她磨了磨牙终于忍无可忍地去瞪封景毓,想让他赶快把自己从这最中间的部位给刨出来,结果紧接着又来了个俊朗男人:“臣听说王爷回来了,不知小烟她……” 紧接着,男人看到了她。 紧接着,男人也情绪激动地上来抱住了她们。 第535章 我知道你在家! 看来她真的有很多挚友亲朋呢。 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她当包子馅一样包起来。 苏晗烟感觉自己要被活活勒死了,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带着困难,终于忍不住吼:“封景毓你个狗男人!都过去这么久居然还在那看戏是吧?还不赶快过来把我刨出来?!” …… 片刻后。 众人情绪虽然还没稳定,但好歹总算将这个大包子给拆开了。 几人都进了落梅轩里且依次落座。 ——除了哭唧唧的苏小团仍然死死地跟在苏晗烟的身边不愿意离开分毫之外。 封景毓简单介绍了之后经过,没说苏晗烟失忆,只说是前往南疆后另有奇遇。 苏易臣长叹口气,神色欣慰动容:“无 论如何,回来就行。” 苏晗烟尴尬讪笑。 旁边的封景毓压低声音介绍:“这是你大哥。” “谢谢大哥挂念!” 江清誉眼神心痛异常,“真是难为小烟了。” “这是你外公。” 苏晗烟从善如流:“谢谢外公挂念!” 旁边翠翠擦擦眼泪,“小姐您既然没事,又怎么这么久都没给家里来个信?您不知道,一个月前太子就来了,非说小姐你死了,还要我们将落梅轩布置成灵堂模样……” 苏晗烟笑容还是很尴尬,但笑不语。 翠翠:? “她是你的丫鬟,翠翠。”封景毓轻咳着。 苏晗烟下意识地喊:“谢谢翠翠挂念!” “……” “……” 几人心疼的表情瞬间就都沉默了下来。 神色复杂。 …… 又片刻后。 翠翠和霜降乃至于小团子都被封景毓给扔出了房间后,他才将苏晗烟记忆全失的事告知了江清誉和苏易臣。 “追月如今已经失踪,本王在南疆并未追查到他丝毫蛛丝马迹,且了解到之后他也并未返回东陵京都,所以暂时没有办法能帮烟儿恢复记忆。” 苏易臣这才反应过来苏晗烟今日的反常行为究竟为何。 他神色心疼又愧疚。 “都怪我,若我当日能多安排些人护送小烟……” “追月有备而来,安排再多人都是无用。”封景毓开解道,“更何况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海宴郡主怀孕之 事——太子的禁令可解了?” 苏易臣却说:“今日上朝时皇上偶然提及此事,正好就解了太子的禁足令。” 这么凑巧? 在旁听着的苏晗烟忍不住皱眉。 就为了等封景毓回来再解除太子禁足。这皇帝怎么感觉好像是故意的呢? 是想着看鹬蚌相争? 还是想着偏帮封景毓? 封景毓闻言黑眸微沉,却眨眼间阴郁晦暗又如春风过境般,悉数消散了。 他问:“海宴郡主和端王最近关系如何?” 这问题却像是问住了苏易臣,他沉默了良久才复杂喟叹道:“一言难尽,只是海宴郡主亲口说自己只要活着,就决计不会嫁给端王。” 苏晗烟懵了一下,下意识用责怪的眼 神看向封景毓:“你不是说他们两情相悦?” 是啊。 与此同时封景毓也懵啊:“难道在这一个月里还另有变数?” 苏易臣神色却陡然严肃下来,甚至还带了几分义愤填膺:“因为满京都的人都在说,海宴郡主腹中的孩子绝对并非端王血脉。” 苏晗烟和封景毓对视一眼。 齐齐皱眉。 苏易臣离开后,江清誉也回屋去了,苏小团过来继续缠苏晗烟,她有一下没一下揉捏着苏小团的脑袋,脑子却忍不住在想程海宴和封景倾的故事。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刚到中午,苏晗烟还没来得及用饭,就听得一阵嘈杂吵闹的动静从外面传来—— “苏晗烟!出来,我知道你在家!” 第536章 你真的是苏晗烟吗? 这拍门质问的动静让苏晗烟条件反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般,脑海就涌现出了女人气势汹汹拍门喊开门的陌生场景。 她急忙晃晃脑袋。 “谁?” 结果这句话刚问出去,下一秒就有一红裙女子如夏夜火焰般疾步走进了屋里。 女子眉眼五官皆格外艳丽,整个人就似石榴花般。 炽热又热烈。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 杀意。 特别是苏晗烟眼神微垂对上了她手上提着的,那把锃光瓦亮的长剑。 苏晗烟吓了一跳,急忙想往后撤:“我了个去了,懿王府的安保设施有这么差吗?青天白日的,就有人提着长剑来砍我?” 听到苏晗烟 这么说,红裙女子眼眸微眯,很快就又气势汹汹提剑朝她步步逼近。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月里我都是怎么过的?我整天都在为你提心吊胆,结果你倒是好,既然没死,一个月前为什么不托人来说一声!并且偷偷回来了,还不让人去告诉我一声?!” 说到最后,女子愤愤地将长剑猛地扎在了桌子上。 砰—— 就把桌子扎穿了。 苏晗烟吓得脸都白了,颤颤巍巍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女子想扎的不是桌子而该是她才对。 还有这话好像听着也怪怪的。 苏晗烟小心翼翼地问:“咱俩是什么关系呀?” 偌大的懿王府,居然没一个人敢拦 这个提剑过来的女人,并且直到现在翠翠和霜降都在旁边装看不到而不上前拉架! 这太诡异了。 苏晗烟不由得脑袋放空,这瞬间她居然还神游太虚地想着,难道自己失忆之前还跟这个红裙女人有那么一腿? 咿—— “什么什么关系?”程海宴忍无可忍怒斥:“你又在乱想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种像吃了两斤苍蝇屎似的表情?” “……” 呕—— 程海宴像是也不指望她能给出合理解释,骂完了气冲冲抽出长剑随手扔了,就在桌边坐下,翠翠立刻眼疾手快地送来了新的碗筷。 见这女子扔了剑吃起来了,苏晗烟悄悄松口气。 看来不是来扎她的。 那就好。 “你还在那缩着干什么?”程海宴看她就一肚子气,“还不过来吃饭?怎么又跟受委屈了的小媳妇似的……” 苏晗烟嘴角无助地抽了抽。 翠翠急忙出来解释:“郡主,我们家小姐遭受了一些意外,失忆了。” 郡主? 苏晗烟倒是先吃惊了:“你就是海宴郡主?” 她大哥和封景毓都说她朋友程海宴是温柔慵懒的人,这眼前的暴躁大哥又是谁? 还没来得及消化苏晗烟居然失忆了这件事的程海宴,看她满脸的嫌弃和怀疑,瞬间又火冒三丈:“有什么不可置信的?我有哪里不像郡主吗?倒是你,畏畏缩缩,胆小如鼠——你真的是苏晗烟吗?” “我也不知道。”苏晗烟挠挠头,“但他们都说我是。” 程海宴红唇冷勾:“笑得真蠢。” “……” 苏晗烟到底是为跟着重新落座,她们在这破了个洞的桌子上一起吃饭,期间只有筷子相撞的声响,吃完后,程海宴抬脚就走。 “你难道就这么走了吗?”苏晗烟急忙喊住她,收到程海宴危险的眼神时,又讪讪解释,“因为可我看你来时气势汹汹,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程海宴其实来前就听懿王说过苏晗烟失忆的事了,但她不相信,结果来此,对上苏晗烟看到她第一眼时又惊惧又茫然的表情,她突然就觉得心尖微颤。 “……没有。”程海宴偏头,“你看错了。” 第537章 陌生人 看她抬脚就走,苏晗烟硬是从那飒爽利落的背影里看出来几分落寞凄凉感。 这瞬间她又免不得想起近日来京都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有关于程海宴的传闻。 什么海宴郡主未婚先孕,什么海宴郡主不守妇道。 什么孩子并非端王的。 什么滥交乱性…… 都出来了。 那些人不敢在明面说,但背地里,嘴却一个比一个脏。 就好像他们是亲眼看到了程海宴堕落深渊,水性杨花了似的。 所以苏晗烟下意识追过去抓住了程海宴的手,固执道:“你一定有事想要跟我说。正好,我现在也挺无聊的,毕竟我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所以你能留下来跟我聊聊天吗?” 程海宴眼眸微动。 明明方才看到她提剑闯入还满脸惊惧惶恐的人,现在却就能这么不卑不亢又坚定认真地看着她。 有一瞬间,程海宴就又看到了过去那个苏晗烟。 心底的冰层略有松动。 紧接着,就任由着自己被苏晗烟给重新拉进了房间。 一盏茶推送到面前。 “不要这个。”程海宴面无表情地嗤道:“我想喝酒。” “孕妇不能酗酒。”苏晗烟义正言辞地拒绝,“这是我方才让翠翠特意去配置的茶,对孕妇和宝宝都好的。” 里面她特意放了叶酸。 浓茶肯定不行。 程海宴接过去却并没有喝。 她神色淡淡地坐了下来。 “咳。”苏晗烟清了清喉咙,故作轻松地问, “我听说你怀孕一个月了是吗?” “……” “孩子是端王的吧?” “……” “呃,那你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 程海宴全然不答,只怔怔地出神。 苏晗烟忍着额间跳动青筋,在心底疯狂安慰自己——她是孕妇,孕妇心情不好不想回答是正常的,自己要理解,要理解。 “你应该相信我的。”苏晗烟笑容格外灿烂,笑得脸都快僵了,“这样,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告诉给任何人。” 程海宴还是没有反应。 甚至连眼皮都没提起来一下。 “那个,郡主啊……” “我先回去了。”程海宴突然站起来作势就走。 “ 郡主!”苏晗烟再次去抓她,结果程海宴却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急忙甩开了她的手,蹙起的眉透着隐隐的疏离。 “为什么这样,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苏晗烟笑容这下是真的僵硬了。 “我的朋友是苏晗烟。”程海宴淡淡道。 “我就是苏晗烟。” “可你没有苏晗烟的记忆,与我来讲就是陌生人。” 程海宴可以跟过去的苏晗烟插科打诨,胡天海地,却做不到跟眼前这个没有记忆且看她还满眼惊惧试探的人,再度推心置腹。 更何况她的事…… 讲起来又是那么滑稽可笑。 还是不讲了,不给现在的苏晗烟再添乱了吧。 “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郡主!” …… 可程海宴留给苏晗烟的却只有一个背影。 苏晗烟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也未曾能回神。 “小姐您没事吧?”翠翠有些担忧地上前。 “……没事。”苏晗烟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其实我能理解她,毕竟我现在没有记忆,我甚至都理不清其中的关系,所以我也帮不了她什么,这种时候她有什么心事不想跟我说,这很合理也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隐隐地像是透不过气似的。 沉闷又刺痛。 日暮西下时分,封景毓难掩满身疲惫地回了落梅轩。 苏晗烟彼时正在小厨房,专心致志地看着翠翠和霜降在煮饭。 下一秒。 有人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宝贝。” 第538章 孕妇心情不好 苏晗烟有刹那的心悸。 她突然想起程海宴说的那句“可你没有苏晗烟的记忆,与我来讲就是陌生人”。 朋友尚且如此。 那爱人呢? 封景毓将头埋在了苏晗烟脖颈处,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苦药香味。 “好累啊。” 苏晗烟听到封景毓那近乎叹息般的,微不可闻的声音。 “不过还好,宝贝你还在。” 翠翠和霜降格外有眼力见,立刻悄悄离开了小厨房。 苏晗烟怔怔地由着他抱,等到火上的瓷炉传来沸腾声响后,她才有几分茫然地问:“我现在没有任何有关苏晗烟的记忆,你还这么抱着我,难道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抱其他人 吗?” “怎么会呢。”封景毓失笑,“宝贝,你就是你,就算是记忆全失、面容更改,可你还是我深爱着的那个你啊。” “是啊。”苏晗烟就有些不太懂了,“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海宴郡主却对我这么疏离呢?她甚至觉得没有过往记忆的我,对她来讲就像是个陌生人。” 听此,原本还神色餍足的封景毓身体微微一震。 他紧张地喉结都翻涌了几下。 “我明明就是我啊,但她为什么却非要把我当成是两个人来对待呢?” 为什么? 封景毓很快就大致猜出了几分原因。 他薄唇冷抿。 有些踌躇。 可他又看不得苏晗烟如今这副伤心茫然的样子 ,便还是犹豫着开口:“她大概是,另有原因吧。”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她怀了孕,体内雌激素和孕激素明显增多,所以直接影响了她的心情吗?”苏晗烟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 什么激素? 懿王殿下有些听不明白。 但他还是下意识迎合附和道:“肯定是的,不然她没有理由会对你疏离。” 听此,苏晗烟原本蔫蔫的心情瞬间就又开心起来。 “我明白了!” 她当即从封景毓怀里挣出来,抬脚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封景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等着追过去想询问她想明白什么了,却发现房门被苏晗烟从里面反锁了。 “宝贝?你这是 做什么?” “她现在是孕妇,可不能再这么郁郁寡欢下去,否则不仅会影响她的心情和腹中宝宝的发育,连带着还会拖累她的身体。”苏晗烟毫不犹豫地说,“所以我要静下心想想,该用什么办法把她的身体和心情都给调节到正常方向。” 封景毓:“……”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这就是。 他咬牙切齿,再是不甘也只能暂时忍住诸多情绪,转头就去吩咐翠翠早点开饭——他就不相信吃饭的时候,她还不出来! 结果苏晗烟还真没出来。 “我还不饿!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 在外翘首以盼的封景毓额间青筋暴起。 他便去把正在跟江清誉 练书法的苏小团给找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去,把你娘亲叫出来。” 苏小团眼神满是警惕戒备:“干嘛?” “你如果能叫出来你娘亲,明天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 苏小团眼睛瞬间就亮了,“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只要你爹能做到,且不违法乱纪,就都可以。”封景毓面不改色,苏小团的习性他还是明白的,最多不过是让自己多陪他而已。 乖巧懂事的堪称过分。 苏小团听此点头如捣蒜,转头就兴高采烈出门去,来到苏晗烟房间外,嘴一撇,脸一拉,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嚎了: “呜呜呜娘亲!娘亲你在哪儿啊,呜呜呜我饿饿,要饭饭!!” 第539章 别来打扰我娘亲! 听到苏小团哭天喊地的哭嚎声的这瞬间,封景毓感觉自己脑壳都快炸了。 他忙呵斥:“闭嘴!住口!别哭了!” 苏晗烟之前可是亲口跟他说过的,她最讨厌小孩子哭天喊地的嚎叫了! 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封景毓见苏小团不听话,还扯着嗓子哭嚎,就急忙上前捂他嘴,结果这时苏晗烟却火急火燎从屋里出来了,看到封景毓“恶狠狠”的姿势,也是怒气冲冲!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她跟护犊子的老鹰似的,将苏小团扯出来护在身后,才戒备地瞪向他。 “我……我只是担心你在里面忙,不想让小团打扰到你。” “才不是呢!”苏小团,委屈地控诉,“ 爹地欺负我,还要打我,娘亲,娘亲你要给我撑腰啊呜呜呜……” 封景毓这瞬间人都傻眼了。 “苏小团你当着你娘亲的面儿,在这说谎是吧?!” 却不料苏晗烟听此更加生气了:“王爷!他才多大啊,他才四岁,他能说谎吗?” 藏在苏晗烟背后的苏小团贼兮兮探出脑袋,趾高气扬地对着封景毓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 “……” 封景毓百口莫辩,哑口无言。 “娘亲,咱们去吃饭吧!不理他这个大坏蛋!” 面对苏小团,苏晗烟又瞬间收敛起全身尖刺,温柔地抓着苏小团的小手,笑颜如花:“好~” 封景毓:“……” 真酸。 结果封景毓 还没来得及落座,就被苏晗烟恶意推搡出去了,“王爷,你还是回你院子里去吃饭吧。” “……” 封景毓差点被气笑,只能趁苏晗烟不备,恶狠狠地瞪苏小团,再用口型威胁“愿望还想不想要了”。 结果苏小团反而还得意起来了,将胳膊别再胸前,“我的愿望就是我娘亲在忙的时候,你别来打扰我娘亲!” 哼。 这个大坏蛋连他娘亲都没保护好,现在还想给娘亲添堵? 没门! 封景毓顿觉心口中箭。 而苏晗烟虽然还有些懵懂,但看苏小团和封景毓之间莫名的敌对氛围,几乎是没有犹豫,就选择站在了苏小团这边:“王爷,小孩子不会说谎,更何况我现在确实很忙, 所以没事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 封景毓简直欲哭无泪。 这小兔崽子,怎么才两个月不见,就变得这么腹黑这么绿茶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跟谁学的! 封景毓气不过又不敢怼,只能恨恨返回了院子,结果恰时追影来禀说是封景倾邀他饮酒,这对他来讲,无异于瞌睡了就有人递送枕头,所以当即就忙不迭跟着去了。 夜色渐浓。 可京都还是极尽奢繁,烛光点点,一时间倒分不清地上是星星,还是天上有烛火。 封景毓坐在高楼窗台,带着凉意的凉风吹拂进来,吹得他广袖猎猎作响。 心跟着不停地往外冒酸水。 很快,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有人坐在了他对面:“三哥。” 封景毓没有精神地应了声。 还在看着外面景色。 封景倾稍顿,很快桃花眼里就满是促狭笑意:“三哥这是跟三嫂吵架了吗?” “……” 没得到回答,但封景倾也能断定答案了。 他依次倒了两杯酒,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叹道:“三哥可得好好振下夫纲,否则日后岂不是连小团都敢不识规矩体统了?” “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少管。”封景毓心里烦闷得要命。 “弟弟没有嘲讽三哥的意思。”封景倾却还理直气壮,“做弟弟的只是心疼兄长。” “……”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并且好像还有点耳熟? 第540章 迫不及待地想娶她 封景毓正在回想自己究竟从哪里听说过这种腔调的时候,就见封景倾将酒杯推到了自己面前。 他眼皮掀起,看过去。 无声的询问。 封景倾笑得简直就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我没有烦心事,只是想给三哥举办一场迟来的接风洗尘宴。” 他眼尾微扬,笑起来时透着几分胸有成竹的张扬恣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么高兴?”封景毓恨恨磨牙,毫不留情地怼他:“怎么,难道是海宴郡主同意嫁给你了吗?” 听此,封景倾从容的笑容果然僵住了。 但很快,他又轻松地笑:“虽然暂时还没有同意,但是我知道她只是在跟我呕气而 已。” 封景毓瞥他一眼,将酒一饮而尽,灼烫的感觉从咽喉入腹,给他吹了这么久吹凉的身体带来了几分暖意。 因此,连带着眼神难得也流淌出几分慵懒倦怠来。 “你跟海宴郡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封景毓的语气似乎格外漫不经心,不像是盘问指责,但像是随便提及了桌上饭菜的味道如何。 “只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矛盾而已。”封景倾笑意不改,“三哥也是知道的,海宴她脾性飒爽直接,凡事一时之间,向来都很难能拗过来那个弯。” ……是吗? 封景毓垂眼看着封景倾又将面前的酒杯斟满。 突然想起苏晗烟白天 时说的话——程海宴跟苏晗烟确实是推心置腹的好友,可饶是如此,程海宴都没跟她说出实情。 依着程海宴的脾性来看,要么是这事对她来讲过于难以启齿,她羞耻于宣之于口。 要么就是她知道如果说了这事,苏晗烟必定怒不可遏,她不想因自己的事而让苏晗烟牵扯其中。 但无论是哪点,都足以证明,在程海宴看来,这事很重要,起码也不可能像封景倾说的这般风轻云淡,不足轻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封景毓便又问,“京都传闻海宴郡主腹中并非你的骨肉,这总不可能是真的吧?还有你——你跟海宴郡主还没成婚,你又何必要这般急不可待?” 急不 可待? “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好了,我一时一刻都不想也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封景倾蹙眉思索了片刻,却是又抿唇笑开,“不过没关系,她喜欢我,所以虽然可能她会真的生气,但是也不会生气太久。” 封景毓从他这份笃定中隐约间猜出来了点什么,犹豫着皱起眉来,试探问道:“你是故意让她怀孕的,你难道是想拿孩子彻底牵绊住她?” 封景倾不置可否。 “她开设了女子学堂。”封景毓原本的从容镇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面色隐隐带着怒意和阴郁,“她救了许多女子,还教女子读书认字练武防身,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自由的,她不会被任何东西牵绊住吗?更何况就 算是怀孕了又如何,难道还不能将孩子流掉吗?” “所以啊。”封景倾微微仰头,认真地对着封景毓指责的眼神,不卑不亢,从容地道,“弟弟这不是来求兄长了吗?只要三嫂不帮她,她就不会对孩子动手。等到月份大了,她也好,敦亲王也好,或是父皇也好,就都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封景倾眼底的光近乎偏执。 “三哥。”他一字一顿道,“我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她。” 苏晗烟配置孕妇所需的补药弄了将近一个晚上。她虽然失忆了,但好在脑海里到底残留了一些记忆,加上这药柜里就不缺奇珍异宝,干脆就打包都带着了。 第二天,就往敦亲王府递送了拜帖。 第541章 郡主很喜欢端王殿下 来之前翠翠就千叮咛万嘱咐地介绍过,苏家和敦亲王府的恩怨,要她去敦亲王府后务必谨言慎行。 所以她就格外认真尊重地递送过去了想见程海宴一面的拜帖。 很快,有人来禀: “懿王妃,我们家郡主不在王府。” “不在?那她去了哪里?” “小的不知道。” “……” 可是他禀告说不知道的时候,眼神却明显往左下不自然地撇了撇。 是在躲避撒谎的意思。 苏晗烟捏紧了手心提着的药箱,心底生出几分茫然来——难道程海宴真就觉得跟失忆的她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所以就连见面也不想见了吗? 她犹豫着,踌躇着,最 后只将药箱递送了过去,要他们务必转交给程海宴,便识相离开了。 可是离开了敦亲王府,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最合适,兜兜转转竟稀里糊涂来到了女子学堂。 霜降忙笑着解释说:“这是王妃和郡主一同开设的女子学堂,王妃和王爷两月前前往边疆兵营后,学堂就一直由郡主在看着,现在里面的学生都有将近一百人了。” 女子学堂。 苏晗烟拧起眉,略有迟疑。 “你这两个月里,有没有来女子学堂帮过忙,有没有注意到郡主哪里有奇怪之处?” “奴婢之前服用了王妃的小产药,休养了一月多,所以只在一个月前来过。”霜降讲起这些时,表情坦率,“至于郡主 的奇怪之处——的确是有的,听说郡主之前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女子学堂,可是在一月之前她就很少来了,更多时候都是待在咱们王府里,陪着小世子。” 顿了顿,霜降又解释,“不过一个月前太子回程,格外张扬地说了王妃您的死讯,所以奴婢也只当郡主的失态是因为王妃您,没有过多上心。” 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苏晗烟缓缓拧起眉。 “你觉得,海宴郡主和端王之间的氛围如何?” 霜降毫不犹豫地说:“郡主很喜欢端王殿下。” “那端王呢?” “……奴婢不知道。” 霜降年纪虽轻,却已经历了许多悲惨过往,有着一双观察的眼 睛,最擅察言观色。 她的不知道,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看不出来? 苏晗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想着还是得找借口逼着程海宴说实话才行——这孩子如果留,就要解开她的心结让她高兴起来,如果不留就得在月份尚早之前及时处理掉。 绝对不能就这么拖拉下去。 苏晗烟又跟着霜降在京都街道里逛了几圈,最后来到了十八春里,掌柜喜笑颜开地凑过来跟她讲她离开这两个月里,十八春的进账收益,苏晗烟虽然没有记忆却也能大致听懂。 她正在翻看账簿,在外守着的霜降小跑进来:“王妃,端王现在正在三楼雅间,他请您过去喝杯茶。” 苏晗烟都快笑了。 还真 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她正愁没办法从程海宴身上下手呢,端王就递送过来了橄榄枝。 行。 会会他。 苏晗烟接过正要往雅间送的点心瓜果,自己推门而入,刚迈进去就看到一身着淡色衣袍的俊美男子,正悠哉游哉地斜倚在案牍前。 彩色绸缎迎风翻涌着,他听到动静抬眼,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就倒映出了两个小小的她出来。 妖孽。 活脱脱的妖孽在世。 “三嫂。”妖孽笑着开口,“真是好久不见了。” 哟。 听这语气,似乎跟她还是老熟人呢。 “三嫂不知,你不在京都,本王看谁的书都觉得没有三嫂的书有意思。” 第542章 用了一点点手段 苏晗烟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底气不足:“看书?啊……我写的书?” “当然,本王还特意带了几本过来,想要问一问三嫂,这几本未完的书,到底结局如何呢。” 说罢,封景倾从案牍下翻找出厚厚一摞,起码有十本往上的书籍放置在案牍上。 随即,从容地,眼尾轻扬着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苏晗烟看着那厚厚的一摞书,总觉得有些羞耻。 她还会写书? 好神奇哦。 强烈的好奇心到底战胜了那份莫名的羞耻,她走上前简单翻阅了几本—— “王爷和他的娇娇小暗卫” “霸道王爷爱上我” “龙傲天王爷你想往哪儿 逃” “追妻火葬场之王爷的媳妇又跑啦” …… 苏晗烟看到这几本书的书名,当即就尴尬地开始脚趾扣地了,短短几分钟,她差点就能扣出来三室一厅。 “这……这真是我写的?” 话音都带了颤抖。 她本人难道就是传闻中的卧龙凤雏? “当然。”封景倾理直气壮,“不过想来三嫂写的书太多,一时记不起也很正常。不然——本王去将德和书局的主编找来?他想必是肯定能记住三嫂你的。” “不不不不了。”苏晗烟吓得都快结巴了,“这种小事应该没必要打扰人家吧,这,这你看到底是哪几本书没有结局?你问吧,我给你编……啊不是,我 给你友情剧透一下。” 一边心里还在想,想不到她本人居然还是个连载作家吗? 不过这么直接的书名,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十,八,禁内容? 她好想翻翻看啊。 如果真的有,她也就能当场找地缝钻进去,不用再受这种脚趾扣地的痛苦了。 “是这一本——说什么追妻火葬场的。”封景倾从里面挑出来一本放在手中简单翻阅着,神色淡定从容,“三嫂还没来得及写结局,就跟三哥离开了京都,本王真的这段时间都在抓心挠肝,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 追妻火葬场? 苏晗烟迅速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刚才那么多本书里应该只有一本“追妻火葬 场之王爷的媳妇又跑了”。 但问题是,她不记得啊! “咳,里面主要讲了什么,你三言两语介绍一下吧。你也知道我写的书太多了,脑袋里的情节有些混乱,短时间里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呢。”苏晗烟摸索着在封景倾对面坐下。 努力做出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但眼睫还是在不停地颤啊颤的。 就像是上面停了两只疲惫歇脚的蝴蝶。 “这本书讲的是一位王爷,他很喜欢一个女子,但是他也清楚他们之间就像隔着天堑鸿沟,所以他多年隐忍步步为营,终于利用自己的假相哄骗得女子对他春心萌动。但是即便两情相悦,王爷想要娶她却还是隔着层层阻碍。” “女子的 父亲,王爷的不受宠,还有皇家的权力谋斗,都是拦路虎。” “王爷迫不及待想在女子身上盖上自己的章,想向天下宣告女子是独属于自己的所有物,所以,他就趁着他的情敌和可能会妨碍他的人都不在的时候,对女子用了那么一点点手段。” “……” 苏晗烟眉心重重一跳。 她表情变得复杂而凝重,眯着眼睛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叫一点点手段,你不要避重就轻,说清楚,到底是对她用了什么手段?” “真的只是一点点不足轻重的手段而已,毕竟想要栓住她,要么是被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要么就是她不得不妥协。”封景倾却还是不愿讲出实情,“所以,王爷让她怀孕了。” 第543章 渣男只有一个结局 听到这里苏晗烟神色骤然变得怒不可遏,她猛地站起,厉声呵斥:“什么叫做让她不得不为之妥协?难道只为了得到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设计故意她,让她怀孕吗?!” “这有什么呢?”封景倾神色如常,眉心只堆簇了几许淡淡的疑惑,“王爷也不是不认这个孩子啊。” “这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苏晗烟看着封景倾满脸的镇定从容,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将他这张脸给撕了,“未婚先孕对女子的声誉和女子背后家族的名声,会带来什么影响,招来什么骂名,对她又有多大的羞辱,这些事你都知道吗?” 苏晗烟怒不可遏之时,封景倾却还在垂眼静静摩挲着案牍上的 书籍,神色不改分毫。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王爷根本娶不了那个女子,更何况那女子明明也爱他,只是损坏一点名声和声誉而已,比起之后的半生,这些根本都微不足道。” 苏晗烟差点都被气笑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能天真无邪地笑意吟吟,说着那些自私无比的爱意的? 大言不惭。 虚伪自私。 “对你来讲当然微不足道,因为你并没有付出什么也没什么失去什么,甚至还很明显地会从中获利,所以你才能沾沾自喜,且还能以此为傲。”苏晗烟冷笑着眯起眼眸,“但是那女子从中获利了吗?她是喜欢你,但她对你的喜欢,难道就是你能这般肆无忌 惮设计利用她的理由了吗?女子的贞洁,女子家族的荣耀,只因为她喜欢你,这些东西她就能都割舍不要了吗?” 虽然苏晗烟现在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她却也能从昨日看得出来,程海宴这个人,一身红裙,为人也必定是恣意又骄傲的。 这样骄傲的人,却被她喜欢的人故意设计使其怀孕,还想以此逼迫她不得不委身嫁给他。 逼婚? 哈。 喜欢是喜欢,被逼是被逼。 以至于让她对他的恨意和爱意并存。 到头来,这罪魁祸首却还轻描淡写地说着什么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何其可笑。 “三嫂入戏太深了。”封景倾静 静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呵斥他,良久,他眸色极暗,勾唇从容道:“本王只是在跟三嫂你说这书里的故事,一个故事而已,你怎么还这般生气了呢?” 哈。 还不承认。 “行,说的是书是吧?”苏晗烟冷笑,“这书是不是我还没有写结局?” “是。”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结局——没有互相尊重的爱情不配叫两情相悦,那个只配叫做强取豪夺。这个追妻火葬场也绝对不会有后续,即便有,也是这女子独自美丽,王爷孤独终老。” 听此,封景倾从容不迫的笑容总算带了些僵硬。 他薄唇微抿,眼尾轻垂。 还像是带着几分似能随时随 地从眉骨迸发出的焦躁。 “本王不喜欢这个结局。”他冷抿薄唇,“三嫂,改一下结局吧。” “不可能。”苏晗烟分毫不让,“在我这里,渣男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悔不当初却得不到救赎再孤独终老。” 说罢,她抬脚转身就走。 “一定会有另一种结局的。”封景倾的声音不急不破地追上了苏晗烟的脚步,他说,“三嫂和三哥之间都有另一种结局,那个王爷和女子也必定是有另一种结局的。” 苏晗烟没有回头看他:“不同的结局,是因为人本身就是不同的。有的人虽接受不了背叛,却能为爱人几次三番破例。有的人有她的傲骨在,一次背叛就够让她铭记终身。” 第544章 她就是她 苏晗烟不知道程海宴和封景倾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可听到封景倾这般从容不迫又沉稳笃定的语气时,她还是下意识地替程海宴觉得不值。 程海宴就这么喜欢他吗? 非他不可? 在回王府的路上,苏晗烟渐渐也从中回过味来了,程海宴之所以不想跟她说这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是不想将自己的软弱展现给他人看——更遑论她现在还失忆了,跟她讲就跟陌生人讲也没什么区别。 程海宴啊,她是海宴郡主,她有她的铮铮傲骨在。 低头? 屈服? 妥协? 不存在的。 苏晗烟迫不及待跑回了敦亲王府,可是这次在门口喊叫 折腾了半天,下人还是只有一句话—— “我们郡主不在。” 程海宴还是不想见她。 苏晗烟只能回王府去找封景毓商量,封景毓跟封景倾来往密切些,想必肯定能从中探查到这两个月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懿王府里。 封景毓正和身穿月白色常服的封景岚在前厅饮茶。 “这茶叶是三弟从南疆带回来的吗?本宫尝着倒是觉得有股南疆的风味。” 近期,南疆和东陵的矛盾越来越多。 太子这话是在旁敲侧击封景毓是否到过南疆。 若是露出纰漏,他就能及时给封景毓戴上一顶通敌南疆的罪名。 “是吗?”封景毓波澜不惊,“本 王对茶叶一向不怎么喜欢,加上王妃又热衷于调配养生茶,所以本王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茶叶,想来应该只是管家随便从库房拿来的吧。不过太子倒果真对南疆很熟悉,只区区一盏茶,都能联想到南疆。” 封景岚原本笃定的笑意微微僵硬,很快就挑眉转移了话题:“听说苏小姐起死回生,已跟三弟你一同回来了,这怎么这么久了,却也没见她?” “她记挂着十八春的生意,一早就去看了。” “原是这般,倒是本宫来的不凑巧。只是本宫却到底难免好奇,苏小姐感染疫症又无法用药,军营里军师也都断言她已经呼吸断绝,这究竟是如何做到起死回生的?南疆多是诡异秘闻,该不会是有人借 尸还魂吧?” “虽是京都也出过了一起陈莹莹借尸还魂的事件,但这种事毕竟是万里挑一。”封景毓冷静解释。 封景岚却分毫不让:“可是苏小姐本就体质特殊,否则为何能救活军营其他染病之人,却偏偏救不了自己呢?” “……” “三弟,正好今日殿前也提及了钦天监推算天命之事,本宫恰巧也来了这里,不妨就顺道将苏小姐请去钦天监看看如何?这样也免得让京都里的人疑神疑鬼,多说闲话啊。” 他说这话时笑意吟吟,是过去那副仿佛刻入骨髓了般的虚伪模样。 儒雅温和的外表下藏着蛇蝎心思。 封景毓危险眯眼,正待想说什么时,外面传来苏晗 烟清脆带笑的声音: “太子这话,就实在是高抬我了。” 很快,苏晗烟逆光而进。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何能影响钦天监的命数推论呢?不过如果太子真的对我身份起疑了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确定我是否被孤魂野鬼侵占了身体。” 她逆光而来,就像是披着一身阳光。 从容温和。 像极了他院中墙角那棵紫藤萝。 但她看向他时的眼眸,却毫不掩饰地透着厌恶和嫌恶。 像极了一把利剑。 虽然几天前就听说苏晗烟并没有死,但他一直都不相信,只当是封景毓用了人皮面具,可今天却亲眼见到了。 她就是她。 第545章 不对劲 这瞬间,封景毓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情什么表情来面对她才为好。 该是恼羞成怒的。 毕竟他曾经是真的以为她死了,还命人去挖她的坟墓,破坏她的尸体。 可当他再次看到这浑身透着生命力的女子时,他却鬼使神差地,心底涌上几分浅浅的窃喜来。 还没死啊。 挺好的。 所以封景岚喉结翻涌,配合着问:“什么办法?” “国师追月大人。”苏晗烟轻声说,“国师大人刚正不阿,这世间什么妖魔鬼怪自然都是无法逃过他那一双智慧双瞳,如果太子殿下能找到他,不就能确定我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我还是其他什么孤魂野鬼了吗?” 封景毓闻 言黑眸微抬。 原来她是想着借封景岚的手去追查消失的追月。 “国师暂时不在京都居住,本宫也是束手无策。” 苏晗烟挑眉:“那就召他回来啊。” “这并非易事。”但让他在苏晗烟面前,就此承认他没办法找到追月,也没办法让追月听他的指令,却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反正现在,他也确定了眼前人确实就是那个,令他恨到双眼赤红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苏晗烟。 那就也没理由再此地留着了。 封景岚随便找了个借口便作势离开,但在和苏晗烟错身而过时,他却故意顿住脚步,压低声音冷笑: “海宴郡主若是成了本宫的太子妃,必定不用受眼前这般设 计屈辱。” 苏晗烟死死地咬紧牙关。 “你知道海宴郡主是如何怀孕的吗?又为何这般久了,端王却还在不冷不淡地吊着她吗?” 这其中关窍,苏晗烟其实已经隐隐猜测出来了,更遑论今日封景倾还像是自爆一般借着小说跟她扯了那些有的没的。 但她却还是有些意外。 明明从霜降和翠翠口中了解到的封景倾并没有这么偏执和不择手段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现在苏晗烟心底的好奇心愈演愈烈,但她面上却还是满脸冷漠,强制地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破绽。 “放心吧,只要本宫不说,你们就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之间关系就变得如此剑拔弩 张,且不可调和。” 毕竟他深谙封景倾和程海宴两个人的心性—— 两个心底都是同样骄傲的人。 若有嫌隙便肯定会越来越大,因为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人愿意先低头去询问彼此之间到底出了什么纰漏的。 封景岚说罢,成功从苏晗烟故作冷淡的脸上看出了几分震惊,满意地勾起唇角,抬脚离去。 苏晗烟又沉默了许久,才走向了封景毓:“端王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喜不喜欢海宴郡主?” “宝贝,你不要着急。”封景毓听力不错,饶是封景岚方才故意压低声音,他也都听到了,“太子是故意的,他想挑拨离间。” “我不管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我就想问你一句,我 现在也只能去相信你——端王他为什么做出那种事,他到底喜不喜欢海宴郡主?”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为什么转变了习性,我问过他,但他也没有跟我讲。”封景毓起身握住了她紧紧攥住的手,轻叹道,“不过,他说过,他对海宴郡主真的是真心的。” “他的真心?他的真心难道就是趁你我和太子不在之时,故意设计引诱海宴郡主怀孕,以此破坏她的声誉,逼她不得不嫁给他的吗?” 这点。 “啧。”封景毓也觉得很奇怪。“端王一向能忍,在迎娶海宴郡主的这事上为何却这般急不可待?” 明明都已经订婚了。 敦亲王府也都很满意他。 “宝贝,我觉得不对劲。” 第546章 月份不对 “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劲?”苏晗烟都快被气笑了,她满脑子现在都是封景倾那副漫不经心又胸有成竹的神情,气得肺都快炸了。 这下,甚至于连带着看封景毓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你怎么还替他说话?总不能因为他是你弟弟,所以他无论做了什么禽兽的事,你都能这么无条件偏袒他吧?” “……” 还沉浸在封景倾究竟为何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就突然性情大变的疑惑中的封景毓,顿觉十分冤枉。 “我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封景毓急忙举手做投降状,“我只是觉得不对劲,他之前并非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苏晗烟冷着 脸哼,“渣男就该死。” “……” 曾经也渣过的封景毓决定自己还是不开口的好。 “我今天去敦亲王府了,但是郡主不愿意见我。”苏晗烟唉声叹气,“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她一面?” 封景毓思索了片刻:“后天重阳节,宫中会开设宴席,海宴郡主应该也会出面。” “重阳节?”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 该是得登高祈福、拜神祭祖、饮宴祈寿才是。 确实。 该是个大日子。 “对。”封景毓知她失忆,便温声解释说,“你我今年中秋就未曾入宫拜见,重阳之时必定该是要出席的——我也去调查过敦亲王,他今年入 秋后身体就有些抱恙,所以他很大可能不会出席宫中宴席,那么海宴郡主就必须要代表敦亲王府要顶上的。” 敦亲王并无儿子,所以无论发生何事,都得让自己女儿顶上。 想到这里,苏晗烟眼睫微垂,也是若有所思。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景毓将苏晗烟送回落梅轩后,追影就突然现身低声道:“王爷,太子方才声东击西,将原本囚在紫竹院里的离慕瑶给偷偷带走了。” “离家已然倒台,离泽良和离家一众男丁要么斩首要么流放,已再无翻身之力,这种时候,他救离慕瑶是为做什么?”封景毓蹙眉,“太子最近还在做什么?” “太子解除禁足之后 ,便还如往常般拉拢各色朝臣官员。……不过属下还探听到关于端王和海宴郡主的一件私密事。” 封景毓抬眼:“什么?” “属下也只是道听途说,真实性不能保证。”追影踌躇犹豫了片刻,才咬牙低声说,“说是海宴郡主腹中的孩子并非端王血脉,因为按照海宴郡主怀孕的时间推算的话,海宴郡主怀孕当时,端王正在王爷和王妃之前坠崖的地方严守,他不在京都。” 坠崖…… 等等。 封景毓眼神瞬间晦暗起来:“那不是发生在两个月的事吗?” “是。” “可海宴郡主不是只怀孕一个月?”这时间又怎么能对得上? “……所以属下也不 能直接断定此传闻的真伪。”追影急忙低下头去。 封景毓让追影退下后,又再度想起那日封景倾那副笃定从容的模样。 他好像是吃准了程海宴必定会投入他怀抱,也必定会迫不及待地嫁给他。 他为什么那么笃定? 封景毓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细节,那是在很久之前,太子邀他及端王和海宴郡主游湖的日后,端王和海宴郡主的船只不知为何竟在湖面翻了,等他察觉时,端王已经抱着浑身湿透的海宴郡主上了岸。 太子彼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倒是端王神色从容淡淡。 但是等下人将全身湿透的程海宴给带走时,封景毓余光却瞥到了端王眼底一闪而逝的势在必得。 第547章 早做防备 封景倾在京都里给所有人显现出来的形象就是多情又风流。 桃花眼微眯时,深邃黑眸荡漾着的情意,很容易就能将人溺毙其中。 他有一幅天生优越的好相貌。 为明哲保身,也为了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就隐藏去了自身所有锋芒蛰伏在暗处,做出了一幅游戏人生的风流浪子形象出来。 但封景毓知道他并非那么多情风流,甚至他还堪称是最无情冷酷的那个。 而这样的人一旦动情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封景毓曾经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是在太子求娶程海宴时,封景倾首先卸下伪装,主动登门求他相助之时。 封景毓想,封景倾必定是特别喜欢程海宴,否 则他这么隐忍退让的人,不会主动露其锋芒要与太子相争。 可现在,封景毓却有些迟疑了。 封景倾争程海宴,到底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他也跟太子一样,只看上了程海宴背后的敦亲王府? 毕竟如果是真的喜欢的话,封景倾怎么会将程海宴置于这种被千夫所指又骑虎难下的地步? 是的。 封景毓从来都不会怀疑程海宴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不是封景倾的。因为程海宴生性骄傲,脊背挺直,她连太子妃的位置都嗤之以鼻,又怎会甘愿雌伏于她不爱的人身下? 这孩子必定是封景倾的。 只是—— 所谓两个月的脉象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封 景倾做了什么? 很头疼。 但不出意外的是,封景毓已经能猜到了,这次重阳宫宴上必定会出许多乱子。 他得早做些防备。 两日后,是难得的晴天。 今天秋季来的过份早,虽然才只重阳时分,但清晨时地上就已落了满地冷霜。 太阳升起,冷霜又融化成露水。 折射出满地琉璃色。 一大清早,苏晗烟就被按着,换上了封景毓送来的繁复宫裙和头饰,这一套装扮下来太沉,要是没人搀扶着,她恐怕也走不远就该累得直喘粗气。 不过—— 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般优越精致,肤若凝脂,吹弹可破,额间一点朱砂衬着眼下的泪痣,更越发 衬出几分昳丽美感。 苏晗烟忍不住啧啧感慨。 这张脸居然是她的脸。 可真好看。 两人上了马车,封景毓低声给她讲解着进宫后该有的礼节,可最后对上苏晗烟明显似懂非懂的神色,又深觉无奈好笑。 “罢了,你只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就好。” 苏晗烟举手谈条件:“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慢点走,因为我这套衣服太重了。” 她仰头看他,睫毛轻颤着,毫无保留着向他显现自己清湛眼瞳里的依赖笑意。 封景毓握住她的手,心底顿觉十分安宁,轻笑:“好。” 琉璃瓦铺顶的幡龙大殿里,墙角放置着黄金锻造的宫灯,花纹繁复的地毯铺开满殿,还 有足足能盛放几千人的大殿,更是到处都在透露着一个壕无人性。 最高处是两处相互依偎着的纯金打造的座位,台下依次排开,想来就该是宾客的位置。 中心有一处莲花台,虽然宴会还没开始,却已有遍体绫罗的绝色舞女在迎合着乐声蹁跹起舞了。 “要是不说这是皇宫,我恐怕还会以为这是什么神殿呢。” 见她满眼的感叹惊羡,封景毓好笑地勾起唇角,刚想逗弄下她,余光却突然瞥到一个女人匆匆跑了出去的身影。 到底是曾虚与委蛇了数十年的人。 封景毓很快就认出那是被太子暗中救走的离慕瑶。 他立刻正色,“宝贝,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第548章 打你就打你 苏晗烟:??? “我们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吗?” “现在有点突发状况。”封景毓难掩歉疚,但态度却很坚决,“宝贝你等等,我最多一刻钟就能回来。” “……” 啧。 苏晗烟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也能看出他神色下的焦急慌乱,就松口同意了,一边垫脚问:“海宴郡主的座位在哪里?” 封景毓指向第二排的座位,“那里。” “那我就去那里等海宴郡主。” “好。”有程海宴在,应该也没人敢欺负到苏晗烟头上。 封景毓当即抬脚匆匆追出去,苏晗烟就坐在了程海宴的位置,捧着脸开始发呆,但没多久,却突然 听到一阵嘲讽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哟,那不是海宴郡主吗?还没成婚的人肚子里就有了野种,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宫宴上?” “姐姐可不敢乱说,敦亲王府不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咱们端王的嘛?” “哈哈哈端王?”这道声音更为阴阳怪气,“端王风流倜傥,无比俊朗,又哪能看得上她这种二十多岁还未出阁的老姑娘?我看,该是她担心月份大了会被看出来,所以就干脆栽赃给咱们端王了才对吧。” “哈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着呢,毕竟她都怀孕八周了,可八周前咱们端王可没在京都……” …… 听到这里的苏晗烟眉心狠狠一跳。 “身为郡主又怎样,不还是个 有娘生没娘养的货色?从之前她教唆那怀孕的女子打胎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不是什么好玩意……哎呀!” 话音刚落,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嚼舌根的女人突然爆发了一声惨叫! 清脆的耳光声落地。 女人捂着脸,眼神怨毒阴狠:“放肆!放肆!!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迎风站着的苏晗烟眼眸危险地眯起来:“打你就打你了,难道还要挑什么日子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 太后的侄女? 不认识。 “我管你是谁呢,嘴臭就活该被打烂!” “你……你放肆!你……” 苏晗烟冷笑了两声,活动着刚刚 一耳光下去震麻了的手腕。 这时周围也有其他世家夫人凑过来,急忙小声提醒:“夫人,夫人您不常在咱们京都,这位是懿王妃。” “懿王妃怎么了?”那中年女人却还不依不饶,“我是太后的亲侄女,还是太后她老人家在世时唯一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就连太子和懿王都得给我几分面子,更何况按照辈分来讲,她这区区的懿王妃还得向我磕头唤我声姑姑!” 哟呵。 居然还有这层关系在呢。 苏晗烟还真不知道。 不过—— 苏晗烟眼神轻慢地打量着这位明显已经被岁月侵蚀的中年女人,她身上的服饰虽然很奢繁,却破旧过时,眼神里看向她时也满是怨毒得意。 不常在京都居住,且家族没落。 所以心中有怨怼愤恨,才会抓着程海宴的事不放。 是个想靠着贬低他人来满足自己卑劣的虚荣心的人呢。 苏晗烟眼神里的轻慢嘲讽深深刺痛了中年女人的自尊心,她声嘶力竭起来:“你笑什么笑?无缘无故殴打长辈,还不赶快跪下给我赔礼道歉?!” “道歉?”苏晗烟冷笑,“你也配?” “你……” 中年女人当即怨恨地爬起来,劈头盖脸就要跟苏晗烟打起来,其余看热闹的众人也急忙想着拉架,而就在突然有人重重推了她一把! 苏晗烟察觉不对想稳住身形,却已经来不及。 而就在此时有人揽抱住了她的腰肢。 第549章 谢礼 那只手臂带着无比沉稳和不容拒绝的霸道力道。 哪怕是隔着繁复长裙,也像是能将她腰肢给勒伤似的。 就像是,这并非是一条胳膊,而像是一条毒蛇狠狠缠上了她的腰。 苏晗烟惊惧抬眼,就对上了封景岚的优越侧脸。 “本宫还当是什么人在此吵闹,原来镇江侯夫人。”封景岚温和的眉眼难得染着几分薄怒,惯是轻勾着的唇角也抿得很直,带着几分冷翳,“父皇开恩,才特让镇江侯带着一家老小回京过重阳,原以为流放的这数十年已让镇江侯吃了苦头,不曾想,原来还是镇江侯一家人却还是喜欢这般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看来,还是得受一些蹉跎才是。” 这其中危险意思溢于言表,中年女人瞬 间就被吓到了,急忙颤抖着身体重重跪下磕头请罪: “是臣妇饮酒后失礼,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 而苏晗烟也在这时回过神来,忙从他手臂里挣扎出来。 眼神惊疑未定。 救她的人居然是他? 怎么回事? 不是都说她跟太子的关系不好的吗? 为什么太子却会对她伸出援手?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那中年女人已经跪爬到她脚边去拽她的裙角了,刚还趾高气扬满脸怨毒的人现在却在痛哭流涕: “求懿王妃开恩,臣妇并非故意冲撞懿王妃的,臣妇是有眼无珠……” 苏晗烟呃了下。 这一闹,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对准了她。 她顿时 感觉自己被人道德绑架着绑在了高台上。 逼着她不得不原谅似的。 可凭什么呢? “你失礼冒犯的对象并非是我,又何必要来跟我道歉。”苏晗烟硬着头皮,冷声说,“你等下去找海宴郡主道歉就行了。” 说完,苏晗烟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却见封景岚也从容地坐在了她的旁边,苏晗烟忍不住提醒:“殿下,这是我夫君的位置。” “可本宫方才帮了你。” “……” 挟恩图报! 苏晗烟咬牙端了案牍上一盘点心递给他:“谢谢殿下,这是我的谢意。” 像是初次见面似的,封景岚用目光一点点摩挲着她的眉眼,等把她看得心里发毛时,他才突 然勾唇笑道:“苏小姐,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晗烟心里一咯噔。 这男人的观察力也太敏锐了点吧。 不过几句话而已,他难道就已经看出来了她已经失忆了吗? 苏晗烟正在胆战心惊,却听封景岚又温声询问:“是因为你最近一直在调查海宴郡主的事,从而有些疲倦乏累吗?” “……” 呼。 原来他没有想到那么深的层次。 苏晗烟松口气,理直气壮地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包括端王和海宴郡主之间的事,你想知道的本宫都可以告诉你。”顿了顿,封景岚捡起盘子里一枚精美点心,“这个就当作是回礼。” 苏晗烟一阵心惊肉跳。 天啊。 能不能出来个人解释一下,太子跟她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水火不容,反倒像是私底下有什么私密交易似的。 苏晗烟疑心没解,只能下意识咬住舌尖,窥得几分疼痛清醒,才暗暗松口气,准备凡事都得等到封景毓回来再说。 而就在这时—— 封景岚却突然轻笑着问:“你知道等下在这场宫宴上,会发生什么事吗?” 苏晗烟疑惑地眨眨眼睛。 “难道你知道?” “嗯。”封景岚隐下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暗怨毒。 他从容地等着,等着苏晗烟追问逼问他是不是在背地里动了手脚。 结果—— “太神奇了,难道你还会算卦?” 第550章 疑心 封景毓一路追着那道身形而去,但皇宫里耳目众多,又时逢宴席,来往人数诸多,饶是封景毓一路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但是等追到御花园时,却还是被一群端着茶点的宫女给冲散了。 抬头四顾,已经无人。 他低咒了声。 既然追不到也就不追了,反正迟早都会亮相。 封景毓转身刚想往回去,余光又瞥到恍恍憧憧的枝桠丛中,一对男女正在争执着些什么。 他本不感兴趣,但这时却突然听到一道讥讽的笑: “你既不承认我腹中孩子是你的血脉,又为何说拦住我说要迎娶我?怎么,难道是已经听说太子会在今日宴席求娶我的事了吗?” 封景毓顿住脚步,神 色稍凝。 原来是程海宴和封景倾。 “太子娶你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已是心知肚明。”封景倾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焦躁的怒意,“更何况我很早之前就向敦亲王府送去了聘礼,是你态度强硬,非将我的聘礼退回,否则我不会……” “不会怎样?不会在京都大肆宣扬我腹中孩子并非你的血脉,不会买通太医更改我的脉象,致使我明明只怀孕一月,却改成我已怀孕两月的脉象吗?” 程海宴声音满是嘲讽轻蔑: “我腹中孩子到底是谁的,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既然都能对我用下药的卑劣手段,如今又何必做出这种委屈姿态?” 封景毓眼皮一跳。 下药? 原 来程海宴腹中的孩子是这么来的。 “太子娶我是为了我身后的敦亲王府,那你娶我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腹中这个,还不知道他爹究竟是怎么一个卑劣东西的孽种吗?” …… 还在争吵。 封景毓疲倦地蹙眉,下意识不想掺和进去他们的事,但程海宴的话却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这时才不得不相信。 原来他果然还是不够了解封景倾的为人。 …… 而另一处隐蔽角落里。 封景岚正闲适淡淡地啧道:“原来是这么个前因后果啊,本宫之前只是道听途说,也是现在才确定。” 旁边的苏晗烟脸色都扭曲了,她也是实在无聊才跟着封景岚 出殿闲逛的,谁知道走着走着就看到程海宴在跟封景倾吵架。 此时她双拳紧攥,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封景倾当头一棒。 再挖出他的心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品牌的渣男! 封景岚将苏晗烟的恼怒尽收眼底,唇角的笑也带了些愉悦意味。 “说来端王和三弟的关系最好,所以按理来说,三弟应该也是清楚这事的。”说着,视线微移,像是惋惜叹息的口吻,“毕竟他曾经就不止一次地这么算计过苏小姐。” “你说什么?”苏晗烟全身一震,眼眸瞪大:“他也这么算计过我?” “是啊,苏小姐难道不记得了吗?”封景岚表情疑惑。 “我……” 她当然不记得啊! 她之前连她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苏小姐如果好奇就问问三弟吧。”封景岚温和平静道,“如果他不说,你也可以问问被囚禁在懿王府紫竹院里的离慕瑶小姐,她毕竟是三弟最初深爱的人,只是三弟后来移情别恋爱上了苏小姐你。” 哈? 怎么听着这意思,她好像还是个第三者? 也不知究竟愣了多久,有人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苏晗烟抬眼就看到封景毓:“宝贝,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在殿中等我吗?” 苏晗烟看到他,却下意识想起方才封景岚的话。 “我来散心。”苏晗烟笑了笑,“我刚看到海宴郡主和端王在那说话,但太远了我没听,你可知他们在说什么?” 第551章 居然是真的失忆了 听到她这么问,封景毓哽了一瞬。 他拧起眉。 如今的苏晗烟就像是一张白纸,善恶是非憎恨分明,他下意识不想让封景倾的那些算计谋求被苏晗烟知道。 她又跟程海宴交好,如果被她知道了原来程海宴是这么怀孕的,又被封景倾冠上了这等污名—— 必定怒不可遏。 所以,封景毓很快就轻轻笑开了:“他们方才也在这里吗?我没有看到。” 听到这话,苏晗烟的心瞬间就凉了。 原本因提防而高高悬起的心,这下却被他这般风轻云淡地态度狠狠踩在了脚底。 他说他不在。 可她方才明明看到了他。 难道说方才他之所以丢下她匆 匆出门,就是想着替封景倾留意这四周动静的吗? 呵。 看来他还真是很疼爱自己的弟弟呢。 “那还真是可惜了。”苏晗烟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曾显山露水,“不过说真的,王爷,如果最后证实这件事里做错了的是端王,你会因为偏帮他,从而逼着海宴郡主嫁给他吗?” “他们之间只是有误会,解开了就好了。”虽然这样说,封景毓喉结不自然地翻涌着。 并且还下意识躲避了她的视线。 苏晗烟笑了笑。 心底却诡异地冒出一个声音:果然如此,不愧是他。 回去大殿的路上,苏晗烟又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哦对了,刚才我自己在宴席上的时候,听几个夫人 说起来了一个叫离慕瑶的女人,她是什么人?” 封景毓当即嫌恶皱眉,只当是有人故意提及离慕瑶来恶心她,所以毫不犹豫:“一个不重要的人。” “她现在也住在懿王府里吗?” 封景毓顿了顿,立刻警觉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说封景岚抛出那些疑惑给她的时候,她还在将信将疑,那经过封景倾的这件事试探后,苏晗烟对于封景毓话里的真实性已经没有多少信任度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说:“我想见见她。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突然好奇,就想见见她,不知道王爷你愿不愿意让我见见她?” “……” 饶是再迟钝,封景毓现在也能发现苏晗烟的不对劲 了。 她眼神太过冷淡,隐隐还透着几分疏离的嘲讽之意。 果然是她听到宴席上有人嚼舌根,所以心起疑虑了吗? 封景毓低咒了声,早知道他就不该追出来的。 “宝贝,你是懿王府的女主人,你想见她自然是可以的。”封景毓做出了妥协,可停顿了数息后,还是犹豫着道,“但是最近恐怕不行,过两天吧,好不好?” 果然也是不愿意的。 算了。 苏晗烟咧嘴强撑着笑了笑,转身往宴席上走,封景毓察觉不对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等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后,躲在游廊外的封景岚才现出了身形。 他是故意的。 他的 这位三弟多疑,看到离慕瑶必定会追出来,然后他就能将苏晗烟引过来,让她看到这争吵。 只是—— “本宫倒是还真没想到。”封景岚眼底流露出晦暗的兴致勃勃,“苏晗烟竟是真的失忆了。” 离慕瑶跟他说这些的时候,他还将信将疑。 如今却能从刚才两人的状态中,彻底确定了离慕瑶所说非虚。 既然苏晗烟失忆了,而如今苏晗烟和封景毓之间又没有互相的信任,他若是不在中间做点什么,简直就是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该是本宫的东西,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总归都是会回到本宫身边的。” 封景岚眼底满是阴郁危险的笑意。 他缓慢地勾起唇角。 第552章 我们才是一家人 苏晗烟心里憋着一口气,一路都没搭封景毓有意搀扶的手臂,自己拎着繁复沉重的裙角回了宴席厅里。 程海宴已经气定神闲地落座,而那个嘴碎的诰命夫人也不在她身旁了。 宴席上气氛还算融洽。 苏晗烟又环顾四周,居然发现在程海宴对面的位置就坐着封景倾。 他眉梢眼底都堆簇着风流从容的笑。 端着一派风流倜傥的浪子气场。 惹得京都里许多妙龄少女都不由地看向他,而他却不知收敛,还跟花孔雀般张扬肆意地亮出了自己的尾巴。 可封景倾在招蜂引蝶后,不知悔改不知收敛也就罢了,却还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程海宴,眼神露骨 而含情脉脉。 见状,苏晗烟气得差点没掰断手里的筷子。 “等着,我迟早阉割了你。” 旁边的封景毓疑惑眨眼:“宝贝你刚刚说什么?” “……” 不想理他。 封景毓吃了闭门羹也不觉生气,以为她是在生气离慕瑶的事,就温声细语地哄劝解释道:“宝贝,你应该相信我的,我此生真的只爱过你一个人。离慕瑶我真的从未爱过她,只是我年幼时无法护住自己,只能利用离慕瑶的虚与委蛇用来迷惑皇后,但其实我真的并不爱她。” 苏晗烟继续对付桌上的精美点心,闻言闷闷回:“你不爱她,为什么又把她留在懿王府里?” “不是我。 是宝贝你心软,看她郁结于心无家可归,才收留她在府邸里养病的。”封景毓委屈巴巴,小心试探地牵住了苏晗烟的手,在她掌心里画着圈圈。 苏晗烟眼皮微跳。 是她留下的? “那我想见见她。” “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封景毓眼神略有躲闪,但还是咬牙说了,“因为前几天离慕瑶突然神秘失踪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就肯定变得愚不可及也特别好糊弄了?”苏晗烟冷冷吐槽着,态度明显是不相信,“你害怕离慕瑶会拆穿你给我编造的谎言,所以就这么糊弄我是吗?” “我没有糊弄你。”封景毓都恨不得想举手发誓了,“是真 的,离慕瑶真的被人给偷偷带走了。” “我不问,她也没被带走。我一问,她就突然失踪了。”苏晗烟好笑得很,“这也太巧合了吧?” 这些话或许之前她还真的会相信,但现在经过了封景倾和程海宴的事,在她亲眼看到封景毓欺骗她的时候,她对他的信任就瞬间大打折扣。 如今,他说什么她恨不得都能从中挑个一箩筐的刺出来。 封景毓简直百口莫辩,也不明白为什么才一刻钟的时间不见,那个温软的缠着他要跟他形影不离的人,怎么就变得这般咄咄逼人分毫不让了? 他抿唇,又下意识想起其中的不对之处。 苏晗烟怎么就这么凑巧来到了那里?她真没 听到什么吗? 还有就是刚才他不在,别人又跟她嚼了什么舌根? “宝贝,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跟谁说过话?” 苏晗烟咬了咬唇,别扭道:“没谁。” “宝贝。”封景毓力道收紧,将她柔软的手掌紧紧锢在掌心,滚烫地温度像是要将她内心外的冰霜融化似的,“你我是夫妻,你如果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肯定会解答你的疑惑。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能一味地听信别人,而不愿意听信我的解释吧。” 他已经摸索出对付苏晗烟的规律。 而此时他眼睫轻垂,唇角微抿,望向她时的神色更是格外脆弱受伤。 见状,她必会心软。 第553章 挑拨离间 经过这数次和苏晗烟的争吵冷战,封景毓已经摸索出了规律和重点——苏晗烟吃软不吃硬。 还有就是他绝对不能再让他们彼此之间存在丝毫的误会。 所以有事,必须要立刻解释。 被他这样受伤脆弱的眼睛盯着,苏晗烟心里罪恶感爆棚,但余光瞥到不远处的程海宴,又咬牙强撑了几分冷静出来。 挑眉看他:“行,那我问你问题,你真的确定一切都能对我如实相告吗?” “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封景毓神色认真,还举手做了发誓状。 “海宴郡主和端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 “这个我确实是不怎么清楚。”封景毓踌躇了片 刻,“但是端王对郡主确实是真心。” 真心? 哈。 真心就是给她下药设计她怀孕,再顺道破坏她声誉,使得她不能嫁给太子,只能屈尊降贵地嫁给他吗? 这就是他的真心? 那还真可怕。 “可我感觉不到端王丝毫的真心。”苏晗烟毫不留情地哼道,“第二个问题,离慕瑶现在在哪儿?” “她真的失踪了,追影说是被太子派人带走的。” “太子带她走干什么?太子总不可能是喜欢她吧?”苏晗烟负气地冷嘲热讽罢,迟疑片刻,又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难道太子真的喜欢她?” “……”封景毓斟酌片刻,“或许不是 喜欢,只是为了故意挑拨离间你我而已。” 苏晗烟忽地一震。 挑拨离间吗? 她的确听说了太子和封景毓之间堪称是水火不容的事,而离慕瑶的事也是太子告诉她的,难道——太子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就如封景毓所说,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苏晗烟的心又开始动摇了,所以她就再问:“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海宴郡主不愿意再被端王纠缠,你会选择逼海宴郡主嫁给端王,还是命令端王就此收手抽身而出?反正我是肯定站在海宴郡主这边的,那你呢,你要站在哪里?你弟弟那里,还是跟我一样?” 也就还是苏晗烟执着的那个立场 问题。 封景毓犹豫了数息,他抬眼看向皇上旁边的太子之位,神色晦暗:“宝贝,如果端王真的抽身而出,那就再没人能护得住敦亲王府。” 苏晗烟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 “可如果没有端王做的这些腌臜事,敦亲王府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盯上!” 她气呼呼地将手抽回来,泄愤似的拿出手帕擦拭掌心,甚至于都搓红了还不愿意停下动作。 看她恨不得要把手给搓出血来的架势,封景毓也不敢再拉她,只能想着转移她注意力:“宝贝,你没找宫人,刚刚是怎么找到御花园南角的?” 苏晗烟哼道:“太子领我过去的。” “太子?!”封景毓瞬间警铃大作 ,“你不要相信他,他靠近你必定是心怀不轨……” “怎么会有心怀不轨?太子殿下刚刚还给我解围了呢。”苏晗烟故意呛他,“太子温和儒雅,比起那风流的端王和三心二意的你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 封景毓拧眉:“我三心二意?” 苏晗烟不想理他。 很快,封景毓又察觉了重点,“给你解围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刚刚不在这里,有人找你麻烦了吗?” 苏晗烟捂住耳朵,满脸写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而这时—— 殿前有人出列,扬声笑道:“太子殿下府中虽有两位侍妾,却到底没有掌管家事之人,臣看也是时候该立太子妃了。” 第554章 左右为难 这话带着玩笑意味,本也无人上心,但偏偏这时,一直慵懒斜倚在最高位的皇上,轻轻笑起来: “是啊,东宫太子妃的主殿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空着。” 皇上这话一出,瞬间就打破了原本觥筹交错间还算融洽的氛围环境。 众人都屏着呼吸,面面相觑间,眼珠子都滴溜溜地转着。 苏晗烟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挑起了眉。 催婚? 而当事人封景岚却还保持着好涵养,他唇角噙笑,还端着那副儒雅温和的神态:“父皇说的是。” “哈哈,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吗?” 苏晗烟眉心一跳,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觉得从太子嘴里应该说不出什么好答案。而在这时,旁边的端王封景倾 突然起身出列: “父皇,儿臣斗胆,想趁今日重阳佳节,请父皇为儿臣下一道赐婚圣旨。” 封景毓眼神微动。 若是从前,封景倾必定不会选择跟太子直面起冲突。 看来,是急了。 稳坐高位的皇上眼皮微垂,神色满是漫不经心,从容又带着几分轻慢。闻言,却也是不急不慢道:“急什么?先让你皇兄挑完太子妃再说。” 封景倾情急之下直接咬破了舌尖。 垂下的眼睫很好地掩盖了他眼底的阴郁焦急。 让太子找挑? 他会挑谁? 必定是程海宴。 程海宴若是从了,则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天大的隐患。若是不从,便是抗旨不遵,敦亲王府也必定会立 刻处于风口浪尖。 这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 可在这时,封景岚却只轻轻笑起来,温和道:“父皇,儿臣心中已有了太子妃的人选,那人的模样心性家世皆是上等,父皇和母后一定会满意的。只是那人现还不知儿臣心意,儿臣也不想过分孟浪唐突了她。” 皇上唇角噙笑,但笑不语。 场面一瞬十分尴尬。 皇后急忙笑着打圆场:“太子心中有衡量就好,只是这太子妃的位置怎么也不能长久空置。” “母后说的是。” 封景岚说罢行礼后入座,而殿下的封景倾却还怔愣着站在原地,似乎很不可置信封景岚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 “端王,不知你是看上了哪家小姐?”皇后又看向了 封景倾。 封景倾清楚尝到了唇舌间的血腥味。 刺痛阵阵。 他余光看向旁边的程海宴,却见她唇角笑意格外轻蔑嘲讽。 如果他真的说出了想要他跟程海宴的赐婚圣旨的话,程海宴绝对会毫不犹豫出面要求拒绝。 …… 是他疏忽。 只因为一时慌乱,行差踏错间竟已把自己置身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很少会这样情绪失控。 这次是他冲动。 很快,封景倾唇角又堆簇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太子皇兄的话,儿臣听后觉得很是有道理,想着也是先培养培养感情为好。” 皇上并未发怒,甚至连多余眼神也没曾给出一个。 只挥手。 宴 席便已继续。 而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苏晗烟,心里却涌现出了新的疑惑出来—— 端王是这么冲动的人吗? 她记得不是吧? 这场宴席吃到最后已是格外寡淡无味,更遑论中途程海宴就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苏晗烟归心似箭,却也只能忍着诸多复杂规矩流程,等到弄好一切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回去的马车。 车帘掀开。 封景毓也跟着进来了。 “皇上不是说留你有事吗?”苏晗烟人都惊讶了,“你怎么跟着我出来了?” 封景毓淡淡啧了声。 总不能说是担心太子挖他墙脚吧。 “我刚刚已经详细问过了殿前发生的所有事,宝贝,你是真的被太子给骗了。” 第555章 落胎药 苏晗烟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怀疑,“我被骗了?那你说说看我什么被骗了?” “你相信太子的话,并且还愿意跟着太子离开宴席,来到御花园南角,不就是因为他帮你对付了镇江侯夫人吗?” 的确有这个原因在。 苏晗烟不否认。 但更多的原因却还是因为封景毓明摆着故意隐瞒欺骗她,所以她才像是要赌气似的,说了太子的好话。 至于太子是否是好人? 她不感兴趣。 反正这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也懒得深究。 “对啊,我被镇江侯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就是太子挺身而出帮了我。”苏晗烟不看他,“他就是帮了我,这毋庸置疑。” 封景毓无奈喟叹,认真抓着她的手,半蹲在她腿边去看她:“你可知镇江侯是什么人,镇江侯夫人又是什么人?” “她说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 “不止。”封景毓低声解释,“镇江侯是皇上的兄弟,昔日夺嫡之争中镇江侯落败,虽是后来太后求情被留了一条命,却被罚终生去守与北歌相邻的月城。皇上虽没把他当成对手敌人过,却也总因当年之事对他心有芥蒂,而如今镇江侯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太子联合朝臣上书求情多日,皇上才松口让镇江侯返回京都。” “宝贝你想想看,镇江侯就是太子发话放回来的,可见镇江侯早已为太子所用,那太子不惜打了镇江侯夫人脸面来帮你,这事是否就存在诸多疑点?”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镇江侯夫人看到太子会那么害怕呢。 只是—— “你的意思是,今天的事,是他们在故意做戏给我看?” 封景毓未置可否:“毕竟太子以前就经常这样做,用以收买人心。” 苏晗烟终于沉默了下来。 她到底该相信谁? 怎么所有人都这么虚伪虚假? …… 回到懿王府,封景毓刚想跟着一起回落梅轩,却被苏晗烟拒之门外了。 “咱们还是先冷静一下,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宝贝。”封景毓欲哭无泪:“你不要相信别人。” “我没有相信别人,但我现在也不是特别相信你。”苏晗烟咬牙,干 脆直说了,“所以冷静冷静吧,不然你就尽快找到离慕瑶——如果离慕瑶能证实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相信你。” 太子说的话很有道理,可封景毓的解释也义正言辞。 加上还有程海宴和封景倾的事……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苏晗烟回家后换了简单衣裙就再度准备去登敦亲王府的门,但毫无意外这次还是又被拒之门外了。 她回到落梅轩里,思考了半晌。 “霜降,你去盯着敦亲王府。”程海宴怀孕了,必定要定时找大夫给她把脉抓药,“等什么时候他们去请大夫了,就立刻来通知我。” “是。” 结果很快,隔天,敦亲王府就有人来请大夫了。 苏晗烟迷 晕了来请大夫的下人和大夫,给霜降和自己都佩戴上了人皮面具,伪装成下人和大夫终于成功混进了敦亲王府。 霜降机灵得很,进度就借口身体不舒服,让其他人领着大夫去给郡主把脉。 两人就此分开。 苏晗烟背着药箱在府邸里绕了很远,才终于被领到了一处精美庭院前。 “郡主,陈大夫来了。” 里面沉默了会,才传来程海宴略带疲倦的声音:“先让他去给我爹诊治吧。” 苏晗烟眉心一跳。 难道敦亲王身体也出问题了吗? 对了,前天宴席上,敦亲王好像也没有露面呢。 “等等——” 程海宴又突然叫住了他们,“先给我抓一方落胎药。” 第556章 该让谁去镇守? 苏晗烟眉心重重一跳。 落胎药? 她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给解决掉? “郡主。”苏晗烟情急之下直接叫住了她,“落胎药绝对不能乱吃,否则留下病根可就是终生的问题了。” “……” 里面还在沉默着,倒是领她过来的下人先疑惑了起来:“哎陈大夫,才两天不见,你声音怎么就变得这么娘们唧唧的了?” 苏晗烟:“……” 呃。 草率了。 可她虽然能易容,却也不会变声啊。 苏晗烟正尴尬地脚趾扣地,却听里面传来了程海宴淡淡的声音:“等会再去给我爹诊治吧,先让她进来。” 下人也只能收起了满心的疑惑。 苏晗烟低眉顺眼地提着药箱进去,等下人都领命退下后,她还因心虚不敢抬头呢,良久,程海宴终于忍不住啧了声: “易容混进我敦亲王府,现在却又缄默不言了?” 苏晗烟悻悻地笑:“什么易容?我听不明白,郡主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程海宴幽幽地:“你就算是把你的声带拉出来,在地上反复踩踏数百遍,我依旧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你的声音。” “啊,声音啊……因为我自宫了,所以声音变了。” “……”程海宴语气甚至带了点怜悯:“你确定你只是失忆了而不是变痴傻了吗?” “……” 好吧,被认出来了。 苏晗烟悻悻抬眼,对上程海宴满眼的促狭 嘲讽,还忍不住想为自己挽尊一二:“我……我失忆了,不记得怎么压声音。” 她顶着一张年近五十的男人面孔,露出这般忸怩羞涩的表情。 真的辣眼睛。 于是程海宴毫不留情地道:“把人皮面具撕下来。” “哦。” 苏晗烟老老实实照办。 重新见到这张脸,程海宴所有怒意却也如春风拂面般,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哎,她跟这么一个记忆全失的笨蛋呕气做什么呢。 她喟叹:“找我有什么事?” 见程海宴面上明显没有怒意,苏晗烟才松了口气,毕竟在明知主人不见自己的前提下还乔装打扮混进来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光明磊落。 苏晗烟当即 就顺杆爬地坐在了程海宴对面,两人就坐在窗前对视着。 “我刚听你说,你想要落胎药?怎么了,这个孩子是不想留了是吗?” 程海宴静静看她,过了会,才道:“我听说,在那日宴席上,你已经见过镇江侯夫人了。” “是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说那个镇江侯夫人?苏晗烟疑惑皱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她还贼心不死,又来嘲讽你了吗?” “那日你出面替我出气我很感激。”程海宴只静静道,“只是你知道镇江侯夫人为什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口出狂言,还对我言辞不敬吗?” “封景毓说,镇江侯是因为太子松口发话,才能返回京都的。”苏晗烟隐隐猜出来了几分,“所 以,她之所以那么做,难道是因为太子的授意吗?” 程海宴未置可否。 她指节微弯。 只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窗棂。 许久,才淡淡道:“其中是否有太子授意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算没有太子授意,她也依旧会这么做。” “为什么?她跟你有仇?” 程海宴未置可否,只淡淡反问:“镇江侯长年镇守着与北歌相邻的月城,而如今他返回了京都,那如今空着的月城,你觉得又该让谁去镇守?” 月城属于边疆角落,堪称是弹丸之地,边陲小城。 荒凉又孤僻。 “让谁去镇守?自然得是罪臣或是皇上忌惮的人……” 苏晗烟话音突然顿住。 第557章 脉象更改 皇上的心思难以揣摩。 但镇江侯却显然已经慌张起来了,开始在满京都里筛选可以更替自己的人选了,很明显,镇江侯筛选了许多人选,最后很明显就将目标定格在了敦亲王府。 “我爹和镇江侯多年前就有仇怨——因为镇江侯之所以被贬至月城,就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我爹破了他的谋逆之法,甚至还一力将罪证送至了皇上面前。” 程海宴姿态慵懒散漫,但眼神却很凉,堪称冷漠。 “所以镇江侯能在这时候回来,一是皇上对我爹存了意见,想着敲山震虎;二就是想借此挑起我爹和镇江侯的仇恨,他隔岸观火、坐观虎斗。” 苏晗烟听罢,感 觉满腔心血都跟着变得冰凉了起来。 这两天为了能尽可能了解程海宴和封景倾之间的故事,苏晗烟恶补了许多敦亲王府的事迹,可她却从没想到,原来敦亲王府所受的殊荣恩宠背后,却还是敌不过皇上的疑心。 可是为什么呢? 敦亲王府里没有男丁,敦亲王也很早之前就将兵权交了出去。 玻璃来讲,敦亲王明明是没有任何危险和威胁的。 皇上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不理解。”苏晗烟心脏狂跳,眼神满是不可置信,“皇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该是要有一定原因的吧?” “原因吗……”程海宴挑眉,顿了顿,才轻轻笑了 起来,“因为我不容易被掌控,因为我不愿意嫁给太子。这就是原因。” 苏晗烟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切问题的源头。 “所以……所以你为了敦亲王府,准备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嫁给太子是吗?” 虽然苏晗烟口口声声说要阉割了封景倾这个渣男,但其实他也能看得出来,程海宴是喜欢着封景倾的。 她不想看到程海宴后悔。 起码,也不想看着她勉强自己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谁料,程海宴却风轻云淡道:“不是,我只是单纯不想要这个孩子。” “哈?” “皇上很早就对敦亲王府心怀疑虑忌惮了,这时候必定 是低调行事才是上策,可端王非但不知有所收敛,却还故意设计我怀孕,坏我名声,将整个敦亲王府的声誉都置于险地——” 程海宴微微眯起眼眸,“我如果继续跟端王不清不楚地纠缠着,迟早会出问题,所以我必须及时止损。我以前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如今看来他并不喜欢我,既然他都不喜欢我,我还要留着这个孩子做什么呢?” “……” 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是如果打掉孩子,端王还会帮敦亲王府吗?端王如今势力不小,他或许是能护得住敦亲王府。” 程海宴顿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所以你是要我,把这个孩子当成筹码来威胁端王必 须帮我吗?” “我……”苏晗烟犹豫了。 “没用的,他更改了我的脉象,我明明只怀孕一月,他却用药物更改了我的脉象,现在所有大夫都说我是怀孕两个月。他毁我名声,就是为了即便有朝一日我走投无路之下,想跟他玉石俱焚,都没办法能能用这个孩子真的威胁到他。” “所以你看,这个孩子确实毫无用处。” 程海宴抚摸着小腹,笑意温柔中透露着几分冷漠的嫌恶。 “非但不能帮到我,还会因此拖累我,我为何还要留他?” 但是苏晗烟却很快抓到了这段话里的重点,她死死拧起眉头来。 “脉象更改?脉象还能被更改?” 第558章 为什么愿意把他生下来? 程海宴扬眉,顿了顿却又毫不犹豫说:“你失忆了,不知道能用药物更改人的脉象,这很正常。” “不不不……” 苏晗烟感觉自己脑袋都快乱成一锅浆糊了,她眉头紧锁,却还是认真说:“脉象这东西牵扯着人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更无时无刻不关系着你的一呼一吸,身体里的隐疾也好病痛也罢,都逃不过脉象跳动,这东西,不可能被什么药物能左右。” 程海宴顿了顿,原本散漫的神色总算染了几分认真。 但很快,她又正色说:“因为你失忆了,你不记得不代表就没有。” “我是失忆了,但脑子没费,我还是能把脉治病的,这东西都存在于我的潜意 识里了,我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苏晗烟咬牙提醒她,又愤愤道,“哪个庸医跟你说的能用药物左右你的脉象?你跟我说,我非砸了他的招牌,再把他师父给揪出来暴打一顿……” “那你砸吧打吧。”程海宴闲适淡淡,轻轻笑起来道,“给我这么个解释的人,他名叫方恒之,现任太医院掌事,是你的徒弟。” “……” 苏晗烟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瞬间哑口无言。 程海宴撑着下巴看她,挑眉提醒:“需要我现在就派人进宫去请方恒之过来,跟你当面对质吗?” “……” 苏晗烟悻悻地:“真是我徒弟?” “如 假包换。”程海宴问,“我找人去请?” “别别别……”苏晗烟急忙摆手,心里也起了怀疑的心思,难道真是她失忆搞错了,这里或许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药物可以更改人的脉象呢?她急忙收拾药箱起来,“咱们还是先去给伯父把脉诊治一下吧,我猜伯父是老,毛病了吧,这可不能继续拖延……” “算了。”程海宴幽幽地瞥她一眼,“这事就不麻烦你了。” 苏晗烟顿觉十分受伤。 但她离开前,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着:“落胎药可千万不能乱吃,你如果真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的话,就来找我,我保准能好好调养好你的身体。” 程海宴静静看着她,在她刚准备离开时 ,才突然叫住她:“你当时怀了我干儿子的时候,跟懿王并无任何情分,你为什么却愿意将他生下来?” 苏晗烟想了想。 她也不知道过去的心境如何。 但—— “可能是我那段时间太孤独了吧,想要个孩子能陪陪我。”苏晗烟想了想,“毕竟我一直都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讲是真的太虚无缥缈了,唯有亲情的羁绊才能真的陪着我一辈子。” 听了此话,程海宴眼睫轻轻颤抖了几下。 “好。”良久后,她这么说,“等到什么时候我决定要把这孩子给解决掉的时候,一定会去通知你的。” 苏晗烟回了落梅轩,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现在才 明白程海宴为何会对封景倾那般排斥。 不仅是因为故意下药致使她怀孕,还因为这件事牵扯进了整个敦亲王府。 如果因为她的丑闻,连累得敦亲王被驱逐出京都,远赴月城镇守,程海宴怕是会自责死的。 封景倾也是吃准了她这点—— 所以他任由流言肆虐,就想逼着程海宴低头认输嫁给他,毕竟有他在,最起码是能护住敦亲王府如今荣光的。 可程海宴不愿意受制于人,更不喜欢被人欺骗利用。 但现在,除却端王这条路,似乎就只剩下太子这一步棋了。 太子愿意娶如今还怀着孕的程海宴吗? 苏晗烟晃了晃脑袋,“去请太医院的方恒之。” 第559章 你在替谁办事? 苏晗烟还是不太相信这世间真的有什么药物能左右人的脉象,能将只怀孕一月的脉象,改成怀孕两个月的。 这听起来未免太天方夜谭。 不可能的嘛。 苏晗烟对于自己现在记忆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所以现在只能去请这位传闻中自己的徒弟,来当面对质一二了。 方恒之借口有事没来。 苏晗烟不死心,第二天第三天仍然继续去请。 他还是不来。 苏晗烟忍无可忍,就用借口请苏易臣吃饭,而将苏易臣给骗了过来,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意图后,苏易臣皱了皱眉:“方恒之不愿意见你?哦……当初我和王爷命他将你带回东陵京都,结果他办事不利,以至 于你半路被追月的人给劫走了,现在他不愿意见你,应该多半是愧疚自责吧?” “我又没怪他,他歉疚自责个什么劲儿?”苏晗烟啧了声,“反正我找他确实有急事,既然他不愿意见我,那大哥你能不能用个借口把他骗出来?” 听到这里的苏将军,才突然意识到这顿饭原来是这个用途。 他下意识想将筷子夹住的菜品给放回去,结果下一瞬,苏晗烟却抓住他的手,强硬地将那口菜品塞进了他的嘴里。 苏晗烟还满脸无辜,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大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哦。” “……” 居然被自己亲妹妹给坑了。 啧。 苏将军很是气不过,可是到 底拗不过苏晗烟楚楚可怜的委屈表情,到底是咬牙同意了,他将腰牌递给随从,让他进宫去请方恒之,自己便心安理得地坐下继续享受美食,等吃饱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就起身淡道:“我随便走走,去消食,你等下有什么疑惑就自己去问方恒之吧。” “好嘞,谢谢大哥,给您比心~” 苏将军明显又触及到了知识盲区:“你的手指怎么了?抽筋了吗?” “……” 算了。 直男大哥。 方恒之被苏易臣随从自宫里请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点懵的,不由地询问了好几遍:“你确定吗?苏将军真的在吃饭过程中被鱼刺卡住了嗓子,现已说不出话来,呼吸困难了? ” “是的。”随从面不改色心不跳,“再晚一会怕是命都要保不住了。” “那咱们快去!” 结果方恒之火急火燎推开房门,却只看到苏晗烟拿着一本古书在慢条斯理的翻阅着,屋里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方恒之急忙想出去,门却已经被人给从外面关住了。 “听人说,你是我徒弟?” 方恒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回身,恭敬拱手行礼:“是的,师父。” “那我考你一个问题,人的脉象可以用人力更改吗?” 方恒之心里一咯噔。 这才明白过来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师父起了疑心,所以见他不愿意来,干脆就联合苏将军骗 他过来。 “我……徒弟才疏学浅,医学造诣上远不比师父。”方恒之斟酌片刻,才这般说,“所以,徒弟并不知道。” “你不知道?”苏晗烟捧着脸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海宴郡主,说可以用药物更改人的脉象呢?是想挑拨离间我和海宴郡主的关系,还是你收了谁人的贿赂,替他故意这般说的?” 听此,方恒之脸色微变,呼吸急促,甚至还下意识往后撤了两步。 这个动作,生物学上曾解释过是受惊逃避的意思。 他在心虚。 因为她说对了。 苏晗烟将两种可能性衡量了片刻后,眼底神色瞬间就变得危险了起来:“你到底是为了谁故意这么说的?是端王吗?” 第560章 执意故步自封? 而苏易臣闲来无聊则在循着楼道慢慢踱步。他吃的并不算多,只是看出苏晗烟有事要问方恒之,所以才故意让出了地方给他们两个发挥而已。 他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时,突然听到两个端着菜品的小二笑闹着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说:“现在京都里到处都传言说海宴郡主已经怀孕两月了,这太子殿下应该不至于还想着娶她吧?” 另一人反驳:“为什么不能?郡主长得漂亮又背靠敦亲王府,太子娶了她明显只有益处没有坏处好吧?更何况怀孕的事也都是道听途说三人成虎,是不是真的还不好说呢。” “也是哈,毕竟如果真怀孕了,那太子殿下也不可能再靠近郡主了 ,怎么可能还请她来此吃饭?” …… 两人这般说笑着和苏易臣擦肩。 苏易臣眼眸微眯,若有所思,多留意了一下端着端菜的下人进去的房间,趁人不备,推开了相邻的房门。 他常年练武,听力内力都是绝佳,故而挑选出一处最为薄弱的场所就将耳朵贴了上去。 苏将军这半生都光明磊落,即便是行军打仗,却也还从未做过这种偷听的勾当呢,所以耳朵才刚贴到墙壁时,两个耳朵根就都已经红透了。 很快,他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郡主不妨仔细考虑一下,本宫开出的条件是真的已经足够优越了。”说这话的人是太子 ,他仍是那副温和平静的语气口吻,俨然就像是救人于苦难的救世主,“毕竟如今郡主应该也没有办法,确定能保住敦亲王不被派遣至月城了吧?但是只要郡主愿意嫁给本宫,等到郡主成为太子妃后,本宫自然就能保证护好敦亲王府。” 苏易臣拧起眉,有一瞬想拉住程海宴就走,冲她喊着让她千万不要与虎谋皮。 太子此人看似温和儒雅,实则虚伪狡猾,心机颇深。 郡主斗不过他。 还好,程海宴好像并没有被他说动:“可是我曾经就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殿下你,所以也绝对不可能会嫁给你。” “可今时不同往日,郡主难道还执意故步自封吗?” “并非故步自封,只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程海宴说罢起身,“我还有事就不和殿下饮茶了,抱歉,先走一步。” “郡主应该清楚,现在摆放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嫁给端王,但很有可能端王能护住你却护不住敦亲王府。而则是嫁给本宫,本宫能护住你想护住的所有——甚至包括你和敦亲王的名声。” …… 那边沉默了很久。 程海宴才又笑起来:“殿下为何要帮我?” “当然是欣赏郡主了。”封景岚毫不犹豫地轻笑起来,“本宫知道郡主不喜欢本宫,无妨,其实本宫也心有所属,那咱们倒是可以心无旁骛地合作了——你嫁给本宫,本宫既能巩 固权势,你也能护住敦亲王府。但前提是,你腹中的孩子绝对不能留,毕竟本宫不能让这么一个满京都都议论纷纷的孩子降世,你应该也不想让端王有理由能继续纠缠你吧?” 过了很久,“我会考虑。”程海宴丢下这么一句便匆匆抬脚离开。 紧接着便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一切归于安静。 苏易臣心思微沉,他看向天际,遥远天际略有黑云阴沉。 伴随着阵阵带着些许冷冽的风。 像是要下雨。 又像是—— 一场早来的初雪。 苏易臣心中不由地涌出几分担忧,到底是出门紧紧跟上了失魂落魄离开了十八春的程海宴的步伐。 第561章 小雪 而另外一边,苏晗烟还在步步紧逼,势必要从方恒之嘴里敲出来一个真相。 “你是我的徒弟没有错吧,如今到底有什么事是需要你替别人隐瞒的?你说,到底是你收了他的贿赂,还是被他所胁迫?” 翠翠和霜降乃至于大哥都说了,方恒之对她那是格外的尊重崇拜,甚至当时因为弄丢了她的“尸体”,还几次三番地想着自杀谢罪,还好最后被苏易臣给一手拦住了。 这样的人按理来说对她应该格外尊重的啊,不可能会因为什么微不足道的事就背叛欺瞒她。 那是为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吗? 方恒之神色凝重又复杂,沉默半晌却还是咬牙说:“师父你 现在没有过去记忆,所以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 “反了你了!”苏晗烟大怒,“我虽没有过去记忆但我还是过去的苏晗烟!你称我一句师父,难道只是觉得过去那个能教导你医术人才配做你的师父吗?难道我暂时没了记忆,你就不想认我了是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三个都这样? 程海宴因为她失忆的事几次三番地将她拒之门外。 封景毓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她就是她,可是他却还是有很多秘密不肯跟她说实情。 甚至于就连她这个徒弟——居然都在用歉疚自责的语气说着这么理直气壮的拒绝话语! 她是失忆了,可失忆了难道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吗? 她就不是她 了吗? 方恒之情急之下竟然扑通跪下了,忙道:“徒弟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此事过于复杂,徒弟也已经答应过端王绝对不会将此事告知第二人,所以求师父别逼徒弟了。” 他虽是不肯说缘由,却已经泄露了重要信息给她。 人怀孕后的脉象想用人力更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就是方恒之之所以对程海宴那么说,是因为受了封景倾的命令。 重点都问出来了,苏晗烟也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 加上—— 他焦急殷切地跪着,一脸的委屈为难之色,苏晗烟总觉得有些别扭,就随便摆了下手让他回去,自己则继续在屋子里沉思。 如果程海宴的脉象没有被更改, 那么程海宴就是怀孕两个月。 可两个月前封景倾不在京都。 并且听程海宴信誓旦旦地说她孩子是一个月,因为她只在一个月前被封景倾给下药设计有过春风一度。 …… 似乎有什么秘密的一隅被她给偶然窥探到了。 她原本想顺藤摸瓜,但那念头太过顺滑,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抓了一条水蛇。 水蛇蹭地就跑掉了。 那一闪而逝的念头也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脑海里。 苏晗烟揉了揉胀痛眉心出门去找苏易臣,但她顺着楼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找了个小二去问,才知道苏易臣竟然早就走了。 啧。 苏晗烟也有些疲倦乏累了,她出了十八春 茫然仰头看向天际层层乌云,她丢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许的冰凉落在她额间和长睫上。 很快,街市上也穿来小孩子此起彼伏的欢呼雀跃声。 像是天空下了一场洁白的花雨。 花瓣过枝穿庭。 由着清风吹拂间,有一两枚花瓣停歇在她长睫处。 她眨眨眼睛,那花就融化后流淌进了她的眼里。 苏晗烟怔愣着伸手将额间的晶莹取下,她本想好好观察,可只是眨眼间,那晶莹就在她指尖融化成了冰凉的水滴。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居然是下雪了。 这场初雪,来的有点早。 毕竟才刚刚霜降。 第562章 狐狸披风 这场初雪来的过份早了些,苏晗烟裹着衣裙回到落梅轩后,翠翠和霜降就急忙端着烤好的炭炉过来,将身上的落雪抖落后,翠翠才问:“小姐,问出来什么了吗?” “……没有。” 苏晗烟闷闷回答后,又留意到旁边放置着一个洁白无瑕的狐狸披风。 “这是王爷方才差人送来的。”注意到苏晗烟疑惑的眼神,翠翠急忙解释说,“这是取用天山的雪狐身上的皮毛做的,毛色纤尘不染,漂亮精致不说,还格外保暖抗风呢。” 天山雪狐本就稀有,通体洁白无瑕的更是世所罕见。 苏晗烟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做这个披风也不知得用几头狐狸呢。 她走过去轻轻摩挲着 披风,柔软触感让她原本因下雪有些受凉的掌心很快就温暖了起来。她沉默了许久,才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小姐,王爷他对您是真心的。” 这几天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个在吵架冷战。 但王爷还是衣食不缺地尽可能将好的供给落梅轩。 甚至好几次,翠翠都能看到王爷站在小世子旁边,失魂落魄又望眼欲穿地看着自家小姐紧闭的房间。 像是想上前敲门,又像是担心会唐突了她惹她生气。 所以干脆就这么憋屈着等。 再看自家小姐这黯然的表情,翠翠心里也难受,恨不得自己冲过去将两人按在一起,解开误会逼着他们重归于好。 “再说了,那侧妃 ——那个离慕瑶的事早就过去了,王爷也从未喜欢过她,当初之所以对她好,也是因为她是皇后娘娘派来监视王爷的,王爷只是将计就计,并未对她有过半分优容优待。小姐您要是因此吃醋生气,那王爷实在是有些委屈。” 听到了解释,苏晗烟眼皮却都没掀一下,“这是封景毓让你说的吗?” “是奴婢自己看出来的。”翠翠撇嘴,“您这几天不愿意见王爷,不就是因为在吃那个离慕瑶的醋吗?” “……”苏晗烟将摩挲着狐狸披风的手掌收回,淡淡道,“不全是。” “什么?” 苏晗烟却懒得再详细说。 她之所以不想见封景毓,的确是有离慕瑶的原因在,但还有一个更重要 的原因是封景毓并没有将她当成他的枕边人。 他有顾虑,他有衡量。 可是那些他都不会主动告诉她,甚至就算她问了,他有时候也会顾左右而言他,就不告诉她实情。 他觉得他这么做,是在保护她,是在为她好。 可苏晗烟却只感觉他是在敷衍她。 他不会询问她的意见,就下意识地要把他自己的想法强安给苏晗烟。 苏晗烟很不喜欢。 ——程海宴这么做,她会顾忌程海宴怀孕了心情不好。方恒之隐瞒他,她一时暴怒后也会体谅他受人所托情非得已。 可封景毓如果也这么做,她就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酸涩不已。 哪怕封景毓不止一次跟她说记 忆找不回也无所谓,她也还是会钻牛角尖地想,他爱的那个她已经没了,而自己根本不是他深爱着的那个她。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难受。 所以苏晗烟就只能尽可能地拒绝见面,想独自冷静。 可是封景毓却又无处不在。 今日的狐狸披风,昨日的瓜果点心,前日的胭脂水粉。 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地想渗进她的生活里。 突然,苏晗烟似有察觉,忙快步走到窗户,果然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钻进了苏小团的房间里。 她隔着小雪,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半晌。 才默默地啧了声。 怎么不给自己做一个狐狸披风? 真是个傻子。 第563章 真不愧是她大哥 这场小雪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等到第二天时地上就已不见小雪,只留满地斑驳水痕了。 晨光熹微。 空气里也略有寒意弥漫着。 一大清早,苏易臣就抱着许多裁制精美的衣物进屋来了,苏晗烟眼睛一亮,刚想去拿,却听苏易臣问:“小团在哪呢?昨天下了雪,这些都是我连夜找裁缝给小团做的衣服!” 还真是。 这些衣服花纹繁复,裁制精良。 所用布料和脖颈手腕处的绒毛都是上等动物皮毛。 苏晗烟看了两眼,气哄哄问:“没我的吗?” “啊这……”苏将军憨厚地挠了挠脑袋,“我这就回府去请裁缝过来……” “别别别。”本就是玩笑话随口一说,哪儿值当再跑一趟,苏晗烟忙叫翠翠,“去把小世子找来试试新衣服。” “直接给小团送去就行。”苏易臣正色说,“我还有点正经事想要问你。” 苏晗烟眨巴眨巴眼睛。 正经事? 所以——这衣服是贿赂吗? “不是!”苏易臣像是看出来她眼神里的迟疑,矢口否认,“以前我不在家,也没时间给小团置办过新衣,所以今年在家就多做了一些。” 苏晗烟撇撇嘴,算是相信这个说法了。 翠翠和霜降抱着衣服出门,房门掩上,苏易臣坐在了火炉旁,沉吟良久突然问:“前几天你不是见了方掌事 吗,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只说听命于人,不方便跟我说。” 这还真是出乎了苏将军的预料,方恒之对待苏晗烟可谓是一腔热枕,敬仰尊重居多。 结果,这事他居然选择瞒着他最尊重的师父? 苏易臣继续追问道:“他不愿意说,那你难道也没有从他嘴里旁敲侧击出什么东西吗?毕竟你可是咬住一件事不放,非要撕扯下来点什么的人。” “……” 真不愧是她大哥。 真了解她。 “我现在也有点不太懂了。”苏晗烟烤着火炉,全身暖洋洋地都透着几分慵懒劲,“按照普通的医术来说,人怀孕后的脉象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可能偶尔 会出现紊乱,但却不可能怀孕一个月却出现怀孕两个月的脉象出来。而医术古着也明确记载了,世上就没有用药物就能将之更改脉象的可能。所以我现在也有点搞不懂——搞不懂郡主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望着火炉里烧得红彤彤的炭火,苏晗烟忍不住冒出一种危险的怀疑:“难道郡主肚子里的孩子真就两个月了?” “不可能。”这话一出,倒是苏易臣先冷色凝重道,“郡主她绝非是那种不懂自尊自爱之人一定是哪里还有些你暂时想不明白的纰漏。你失忆了,兴许医术退步了也未可知。” 苏晗烟怪异地瞥他:“大哥,我失忆了但不代表我就变成了傻子,我可 以查的。” “反正郡主绝非那种人,倒是端王心性阴狠城府颇深,为了逼郡主放下骄傲嫁给他,也不知是背地里用了什么邪魔歪道。”苏易臣还是梗着脖子,态度坚决。 苏晗烟莫名觉得这种场景眼熟:“大哥你是跟端王有仇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这是有失偏颇。” 苏晗烟本以为自己就已经够偏袒程海宴的了,结果没想到她大哥居然好像还有能成为程海宴唯粉的潜质? 默默吐槽罢,苏晗烟又开始头痛:“不过凡事都是因这个诡异的脉象而起,只要我能想明白这两个月的脉象是怎么回事,那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对了……” 第564章 你跟端王真的没有仇吗 苏将军总算想起来了一件正经事,他凝重道:“太子有意想跟郡主合作。前段时日,他虽是放了镇江侯回京都,但镇江侯手中并无任何实权兵力,就算镇江侯为太子所用了,也根本成不了太子强有力的后盾支撑。” 这点苏晗烟已经猜测出来了。 镇江侯毕竟曾经做过谋逆反叛之事,皇上看着手足骨肉亲情,又顾念着太后有意的偏袒才法外开恩留了镇江侯一个虚名,将其扔到了千里之外的弹丸小城。 兵权给他? 那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太子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逼迫郡主跳入圈套,嫁给他。敦亲王就算病得东倒西歪,但到底是让皇上因忌惮而不得不亲封的第一位异性 王。有了敦亲王的支持,太子这个位置,他才能坐的万无一失。” 听到苏易臣这么说,苏晗烟又突然想起,她之前跟封景毓刚回到京都时,就曾经听说有传闻皇上动了想废除太子的心思。 故而太子心慌意乱,想着将镇江侯搬过来,威逼利诱着让程海宴不得不嫁给他。 这倒是的确说得过去。 还有一点—— “我一直觉得郡主腹中孩子变得莫名其妙的月份,一定跟太子有关,但是我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证据。” “太子虽想得到敦亲王府,但端王狼子野心却也难保不是这么想的。”苏易臣一听当即冷嗤,“之前我就看他接触郡主时,带着点不怀好意,如今果不其然,连这 种下流行径都做的出来了……” 这下,就算苏晗烟再后知后觉,也能察觉到苏易臣对封景倾那股格外明显的敌意了。 “大哥,你跟端王真的没有仇吗?” “没有!” “……” 说是没有,但你反驳的语气为什么又像是隐隐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呢? 苏晗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而就在这时,追影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王妃,不好了!王爷让属下来禀王妃一句,就是端王他……他居然到敦亲王府,为他自己提亲去了!” 苏晗烟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呢,旁边的苏易臣倒是瞬间怒了,拍桌而起瞪大双眼质问:“提亲?他也配?!” 说罢也不等追影和苏晗烟反应过来,抬脚就走。 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去提刀砍人。 追影疑惑地看向苏晗烟,苏晗烟也满脸茫然,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苏晗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应该没让你盯着端王,也没让你去盯着敦亲王府吧?” “没啊。”追影愣愣的回。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让属下派人盯着的。”追影老老实实地解释说,“王爷说王妃近期为郡主和端王的事操碎了心,但凡事都有变数,所以就让属下多留意一下敦亲王府和端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禀告王妃,绝对不能因为端王是王爷的弟弟,就行事偏袒……” 看着追影这副 恨不得举手发誓般的慎重认真模样,苏晗烟差点要被逗笑了。 她抬眼去看苏小团的房间。 果然只看到一扇匆匆关闭的房门。 啧。 苏晗烟忍不住嗤道:“门关的这么快却又到处都留有马脚,也不知这是想让我看见,还是不想让我看见。” 追影无辜茫然的眨巴着卡姿兰大眼睛。 装做听不懂。 苏晗烟起身准备去追苏易臣,顿了顿,折身去将挂着的狐狸披风拿下披上了。 追影急忙跟上她:“王妃,属下跟您一起去!” “……” 苏晗烟犹豫了会,想叫上那个偷偷摸摸不敢见她的人,顿了顿,还是没开口。 等回来吧。 第565章 提亲 虽然还没入冬,但因为这早来的小雪,外面没有阳光所在的地方还是偏向于阴冷些。 狐狸披风看着轻薄却格外温暖,穿着也一点都不累。 针脚绵密,绒毛温暖。 苏晗烟这么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去问旁边跟着的追影:“你家王爷有披风吗?” “披风?王爷有很多。” “像我身上这种的狐狸披风呢?有吗?” 追影毫不犹豫:“有,但是没有通体雪白的,王妃您应该知道,天山雪狐很难抓,而如果用箭用陷阱的话就难保会脏了它的皮毛,那时就做不出这么漂亮的披风了。” 苏晗烟当然知道。 可是新的问题就又出来了。 “不用 陷阱不用长箭狩猎,那该怎么抓?” “用网。”追影认真说,“就说王妃您身上这披风,就是王爷和属下在天山那边,蹲守了近三天才抓到的雪狐身上取来的,王爷腿伤本就还未彻底痊愈,回来后又赶上初雪,腿疼了足足有好几天呢……” 腿伤?苏晗烟懵了一下。 “他还有腿伤?” “是啊。”追影眨巴眨巴眼睛,“王妃您不记得了吗?啊王妃您不记得了……就是之前,王妃您所乘坐的马车出了问题,王爷他为了救您腿被利石划破,后跌下悬崖又重重摔了下,在湖水里浸泡了太久没有得到救治,就留了病根,还因此坐了一个多月的轮椅呢……” 苏晗烟心猛地揪了起来。 因为她? 坐轮椅吗? 那等风华绝代的男人不得不屈膝坐在轮椅上的画面,她实在难以想象。 项无月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她觉得惋惜同情。可如果项无月变成封景毓,她心里却只有心痛和难受。 苏晗烟缓了缓情绪,抬眼看他:“这事是你家王爷让你故意透露给我的吗?” “啊……”追影躲过了她的视线,“属下所说句句属实。” 是啊。 反正这些都是真事,那听谁的命令又有什么要紧呢? 苏晗烟轻轻摩挲着身上的狐狸披风。 眼神也变得温暖起来。 敦亲王府。 大门前。 好几大由红绸包着的 箱子依次摆在门前。 而封景倾正身穿常服,固执地朝着站在门前的程海宴递过去,掌心那张写了两行字的张红色的纸,就迎风在半空里飘荡着,但却又无法逃离过他的掌心。 “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封景倾固执地仰头看她,神色坚定,“背后这些就都是我带来的聘礼,除此之外,还包括整个端王府,都是我送你的聘礼。” “郡主。”封景倾的眼神又变得温软下来,“我是真心实意想来迎娶你的。” 但站在门前的程海宴却只是神态倨傲冷漠地看着他。 封景倾拱手送上的这些直白滚烫的爱意,并融不化她眼底的嘲讽凉薄。 片刻,她勾唇冷勾:“我不嫁 你。” “你不嫁我就只能嫁给太子。”即便是听到拒绝的回答,封景倾温柔笑意仍是不改,甚至此时他眼底还涌现出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强势攻防,“可太子不爱你,你如果成为太子妃,就注定要终生都困囿于后宫后院,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可是如果你嫁给我,你完全还可以做高高在上的郡主和自由自在的程海宴。”封景倾说着说着,竟还愉悦地笑了起来,“更何况你腹中还有我的孩子……” 这话一说,身后瞬间就传来苏易臣怒不可遏的怒斥: “封景倾!你怎么还敢拿她腹中孩子威胁她?!她被你下药设计怀孕、被你连累地名声受损,你不知悔改就罢了,怎还敢这般沾沾自喜!” 第566章 我不嫁你 话音刚落,甚至于封景倾都尚未来得及回神,苏易臣的拳头就直接猛地砸在了他脸上! “砰——” 封景倾一时不察,竟被这愤恨一拳打地踉跄了几步,差点就此跌倒。 而苏易臣打了一拳还不解气,还要再冲上来打,紧追过来的苏晗烟急忙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大哥!你怎么回事?这可是端王,是五皇子!” 心底却也不停地在喊着真是震撼她全家。 她大哥? 那个几乎所有人都夸赞脾性温和稳重的苏将军,居然也会有怒不可遏地痛打皇亲国戚的这一天? 世界太魔幻了吧! 而封景倾也总算从剧痛中回神,他随便 擦拭了下唇角殷红血迹,抬眼时还是那派温柔宠溺的笑容: “郡主,对你我是真心的。” “你还敢说真心?”苏易臣撸起袖子又要冲上去打,但愤恨至极却也没忘记苏晗烟胳膊有伤而选择了容忍,可俗话说得好,一忍再忍无需再忍,他彻底忍无可忍,“你如果真心,就早该在两个月前就带着你这些破铜烂铁来敦亲王府下聘礼!而并不是等着郡主被你害得怀孕了都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议论谩骂的时候,你再轻飘飘来此想当什么救世主!” 苏易臣是真的差点气到七窍生烟,苏晗烟感觉都快有点抱不住他了。 急忙给追影使眼色。 两人急忙抱住苏易臣,生怕他情 急之下再去打人。 他毕竟是将军,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血路,杀出荣誉加身的大将军。 这斗大的拳头要是真一股脑地都砸下来,不通武功的端王恐怕不伤筋动骨,也足够有的罪受了。 更为关键的是端王再不济也是五皇子啊!更遑论之前程家的事被重提起,如今的端王也并非之前存在感极低的那个端王了。 这打出问题了,那苏易臣也是绝对要出问题的啊! 不过,封景倾倒像是并不在意,他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曾分给他们三个过,只还眼眨也不眨地,仰头,用接近于虔诚的目光深情地看着程海宴: “郡主,我来是给自己提亲的,你愿意嫁 给我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程海宴讥讽凉笑,“我刚才就说过了,我不嫁你。” 封景倾下颌线猛地绷紧,但笑容却还是未做收敛,“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镇江侯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回来吧,敦亲王近日身体欠佳受不得颠簸劳累,你应该也不想让他老人家在本该安度晚年的时候,却不得不动身前往月城守着吗?那里那般寒苦凄凉,无论是药材还是吃食可都远远比不上京都……”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与其说是在将利弊展开了让程海宴自己选择,倒不如说是在变相地威胁程海宴,让她骑虎难下,不得不接下他递送过去的橄榄枝。 还死死抱着苏 易臣的苏晗烟这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么明显的威胁,谁会听? 更何况海宴郡主还是那般高傲的一个人—— 她会让自己被人威胁? 果然,下一瞬,程海宴就已冷漠开口:“端王放心,我当然不会让我爹前往月城,我当然能守住我敦亲王府满门荣光。但是——我不嫁你。” 封景倾的笑容总算淡了:“你不嫁我还能嫁谁?” “我嫁谁都不嫁你。” “你只能嫁给我!” “你这混蛋!”苏易臣低吼一声,猛地挣开了追影和苏晗烟,就要上前打他,而苏晗烟一时失了重心,竟是脚下打滑! 而敦亲王府前有这么高的台阶—— 第567章 本宫也是来提亲的 “王妃……” 追影下意识去拽她却也只抓了个空,而就在这电石火光间,突然有一双强有力的臂弯揽抱住了她的腰。 可重心不稳,苏晗烟还是抓住那人转了好几个圈圈才稳定住身形。 她的手还死死抓着那人胸前的衣襟。 追影惊叫的话语很快就转了个弯:“小心……王爷?” 惊惧未定的封景毓阴郁抬眼瞪向追影:“本王让你跟着做什么?” “保护王妃安全!” 呃。 追影跪下领罚:“是属下失职,望王爷降罪。” 苏晗烟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但也回过味儿来了。 她抓紧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小声逼问:“你一直都在偷偷跟着我?” 被自己的宝贝逼问了,封景毓满眼的阴郁冷翳瞬间消弭的无影无踪。 他委屈撇嘴:“宝贝,我担心你。” “你……” 他这么个表情,就像是一只大狗没吃到喜欢的食物,还被心爱的主人给冷落了,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显得格外委屈又可怜。 苏晗烟恨不得给他一棒槌,心里又没出息地被满腔的欣喜给填满了。 能见到他,她确实是高兴的。 无论他是偷偷跟着,还是故意露出马脚的偷窥着。 她都是开心的。 且也一直都在有意纵容着。 苏晗烟心底无奈地冒出声喟叹,但好在她还记得要紧事,就急忙从他怀里挣扎开,继续冲进了拉架堆里,而苏易臣和封 景倾此时已经直接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苏晗烟根本没办法冲上去拉架,正急得焦头烂额呢,突然听到一道带着促狭的笑声传来: “这里怎么这般热闹?” 苏晗烟当即白眼都翻出来了。 得。 太子突然也来了。 这场好戏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程海宴回神,急忙命人将正还忘乎所以打架的两人给拉开了,随即对着太子和封景毓行了个礼。 “不知太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程海宴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几分漠视,仿佛这些的杂乱吵闹都入不了她的眼,“敢问太子怎会出现在此?” “本宫听说端王提着聘礼来了敦亲 王府提亲,就也跟着来了——不过,本宫并非端王那般莽撞。本宫除了带给郡主的聘礼之外,还带着媒人和皇后娘娘亲笔写下的诏书。” 封景岚仍是穿着那袭岚衣,姿态高贵而儒雅温润。 这话一说苏晗烟当即就绝望地伸手捂住了眼睛。 得。 彻底乱起来吧。 程海宴微怔了片刻,似乎是衡量了半晌才斟酌着开口:“太子殿下的意思难道是……” “没错。”封景岚挑眉,温声道,“本宫也是来提亲的。”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怔愣了半晌,唯有苏晗烟已经不想掺和这事了。 太乱了。 封景倾首先回过神:“即便是太子,也要讲究先来后到。” “可你不是 已经被拒绝了吗?”封景岚淡淡封闭道,“本宫也没有插队吧?” “我……” 封景倾瞬间哑口无言。 他脸上已明显挂彩,青肿满脸,却还咬紧牙关地死活不肯退让:“她只是在跟我呕气,她只会嫁给我。” “是吗?”封景岚从容不迫,甚至堪称优雅的笑起来,深浅不清的眼神慢慢投到了程海宴身上,“郡主的决定呢?是怎样的?” 苏晗烟也被这问题给难住了。 她抿紧唇,本能又担忧地望向程海宴。 修罗场如今已经摆在这里了,她又究竟会如何选择? 若嫁给太子,当即便就能解眼下难关。若是嫁给端王,难关不说是否能解,彼此之间都该留有矛盾未解。 怎么选? 第568章 百米赛跑 “我选……” 片刻,程海宴终于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眸,疲倦乏累地开口,“我选……” “她谁都不选!” 突然,敦亲王里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紧接着脸色铁青的敦亲王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他怒容满面,虽因生病的缘故,脚步变得有些东倒西歪,但气场却仍然十分强大而危险。 程海宴懵了一下,立刻怒斥道:“谁扶我爹出来的?还不给他披上一件厚重衣服将他扶回去……” 话音未落,敦亲王就猛地抓住了程海宴的胳膊。 父女俩当面对峙着。 数息后,敦亲王的声音却带了些许的颤:“女儿啊,对不起,爹生病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欺负你, 都是爹的错……” 这话一出,别说程海宴,就连苏晗烟的眼睛都忍不住红了。 她急忙偏过头去。 封景毓见状,忙攥住了她的手。 温暖宽厚的温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苏晗烟原本苦涩酸楚的心情总算略有慰藉。 程海宴也瞬间哽咽,她哑然失笑:“爹,您这是在胡说什么呀……” 父女俩对视了会后,敦亲王突然神色变得凝重坚定起来,他伸手拿了旁边下人递送过来的披风,毫不犹豫道:“备车,我要去见皇上。” “爹?” 可敦亲王态度坚定,甚至不容程海宴软磨硬泡,就很快义无反顾地上了下人牵引来的马车。 “敦亲王必定是听到了 这些争吵,他爱女心切,见了皇上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来。”苏晗烟担忧地看向封景毓,“咱们快点跟上去看看吧。” 封景毓自然同意。 但刚要上车,神色着急的苏易臣也跟了上来,而脸上挂彩了的封景倾也固执地站在马车前不肯挪步。 苏易臣当然不肯让他上车:“这事都怪你,做出这种事,你还有脸跟我坐同一辆车?” 封景倾面不改色:“那你下去,我坐车。” “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苏晗烟被吵闹的头疼,急忙出面说和:“别吵了二位,现在更重要的是敦亲王,咱们先把这些抛到脑后去行不行?” “哼。” 苏易臣不情不愿地让出了 半个位置。 结果四人刚刚坐上车,马车还没发动,封景岚却又挂着温和儒雅的笑容敲了敲车门:“本宫可以搭个车吗?” “……” 救命。 你们这些人出门怎么都不知道坐车的吗? 于是一行五人就别扭又憋屈地,同乘一辆马车进了皇宫。 一路上,众人都谨记沉默是金。 原因无他。 只怕他们三个会真的再打起来。 好容易到了皇宫,几人皆慌张地下了马车,跟比百米赛跑似的,跑向金銮殿的两条腿,动作一个比一个快。 男人之间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苏晗烟累得气喘吁吁也追不上,干脆就不怎么追了,但她很快就注意到 封景毓一直都稳步跟在自己旁边。 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走快点?” “我在等你。”封景毓毫不犹豫地说。 这话虽然中听,但是:“现在应该是敦亲王的事明显更重要吧?” “不,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最重要。”封景毓的态度格外地理直气壮,“毕竟只有你才是我的宝贝。” 夭寿了,这男人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苏晗烟拼命忍住唇角的笑,想了想就伸手抓住他的手掌,挑眉问他:“你记不记得在南疆项家的时候,你说过要带我私奔?” “记得,怎么?” 苏晗烟笑着看他:“那现在就请你用想带我私奔的力气,背着我快步追上那三个人,行不行?” 第569章 都是我的错 行不行? 这种时候怎么能说不行呢? “既然宝贝都屈尊降贵地问了。”封景毓俯身却没有选择背她,而是直接抄起她的双膝,将她腾空公主抱起,“那我必定要让你看看,我想带你私奔的心,才是格外认真的。” 说罢,封景毓脚下轻点,苏晗烟顿觉一阵失重感翻天覆地涌来。 风声在耳畔猎猎作响。 苏晗烟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周疯狂更迭变换的景色:“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轻功吗?” “是。” 其实在宫里他还从未暴露过自己会武功的这点,但是今日情况不一样。 既然他的宝贝想看,那就让她看个够吧。 等 封景毓稳稳将苏晗烟在金銮殿前放下后,那气喘吁吁拼着谁跑步跑的更快的三个人才刚刚赶到,而看到他们,这三个人都懵了。 “你们……怎么这么快?” 苏晗烟冲着苏易臣得意洋洋地哼了声:“因为我有我得力能干的夫君。” “……” 而这时,却听得金銮殿里传来敦亲王掷地有声的声音:“老臣恳请亲自前往月城镇守边疆,只要能替皇上了却一桩心事,老臣宁愿至死不回京都!” 听了这话,原本就有些担忧的封景倾和封景岚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们之所以觉得能拿捏住程海宴,就是用的镇守月城这个条件——可却万万没想到,敦亲王竟看出了这一点, 甚至于为了不连累程海宴,他竟然自请拖着病体去月城! 苏晗烟大惊,还没来得及回神,封景倾就已失控地径直闯了进去:“万万不可!父皇,敦亲王如今身染重病,万万受不得风霜和颠簸,加上他年事已高,如何还能镇守月城?” 里面传来宫人焦急的哄劝声音: “五皇子,皇上未曾宣您,您是不能闯进来的。” “五皇子您先退下吧……” 但封景倾却不动弹,他只是梗着脖颈仰着头颅,急切又慌乱地看向那稳坐高台的九五至尊,想要从九五至尊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来。 有人闯了,那苏晗烟和苏易臣也顾及不得什么,都一股脑进来了。 “ 儿臣参见父皇。” “臣媳参见皇上。” 见一下闯进来这么多人,原本还欲阻拦的宫人见状彻底躺平,连拦都不拦了。 苏晗烟一眼就看到正跪在大殿的敦亲王,他衣衫轻薄,但背脊挺直,只从背影也能看出来他的铮铮傲骨。 而旁边跪着的程海宴也垂头不言。 “皇上,老臣自愿前往!” 封景倾忍不住失声道:“敦亲王您这又是何苦?” “何苦?”敦亲王瞪过来的眼神猛地变得怨毒嘲弄,“难不成老臣就眼睁睁看着五皇子你欺负到我女儿头上吗?还是说你觉得老臣就是个卖女求荣的卑劣小人?若是老臣能早日看出五皇子你是何种人,又焉能让我女 儿受这些无辜的苦楚!老臣不怪五皇子你始乱终弃,只怪自己有眼无珠!” “我……我……我没有……”封景倾一时间手足无措,竟都跟着结巴了起来。 而这时,稳坐高台的皇上总算大发慈悲又疑惑不解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易臣嫌恶憎恨地瞪了眼束手无策满脸慌乱的封景倾,挺身而出:“皇上,五皇子……” “不关旁人的事。”而这时,一直缄默不言的程海宴突然开口,她语气坚定又直接,“是我在花楼醉酒,和旁人春风一度后怀了身孕,还妄将腹中之子安在五皇子的头上。” “皇上,此事不关旁人的干系。” “请您降罪。” 第570章 像是认命 苏易臣和封景倾,乃至于封景岚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唯有苏晗烟猛地一震。 她听明白了,程海宴的意思是不想受制于人,所以就干脆直接将所有罪名都强安在了自己头上。 她在求解脱。 不想再陷入这个莫名的漩涡里。 被人争来斗去,日夜都得预防着可能会被人提防算计着。 苏晗烟眼圈瞬间就红了,那个穿着一袭明艳红裙的女子直勾勾地跪在那里,她脊背挺直,看起来就像是天塌了也不会放弃她的骄傲,但她的背影看上去,却又是那么孤寂荒凉又孤单。 像是初雪。 像是美满又像是遗憾,像是认命,又像是爱而不得。 “不是这样的!” 封景倾态度突然强硬起来,他尖声反驳道,“是我想娶郡主,但又看不得郡主那副高高在上的高傲模样,就故意给她下药夺了她的身子,还故意用药使得她怀孕后的脉象错乱。我以为我这样做,她或许就不会这么骄傲,就该格外卑微讨好我来娶她了……是我的错,是我故意下药陷害她,是我……” 说着说着,封景倾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就像不知疼痛似的磕起了头。 直到头破血流也不肯停止动作。 “儿臣深知罪孽深重,自愿被贬至月城,饱受边疆严寒苦楚……只求父皇降罪于儿臣!” “求父皇了!” “求您了!” …… 大殿上,一瞬间只能听到封景倾磕头的声音和这些 急切的求饶请罪声音。 过了许久,皇上才淡淡地问道:“海宴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苏晗烟也注意到她的脊背挺得越发直了,就像是一口浊气终于被吐出,被污蔑了多年的人终能沉冤昭雪。 这跟她平常的骄傲完全不同。 这是扬眉吐气。 是理直气壮。 是她该得的是她应有的。 但她却还是说:“端王不必再自揽罪责了,这是我的错我的罪,我自该领罚认命的。皇上圣明仁德,自不会只因我之过而连累我爹老年劳累,但我却愧疚难当,自甘领命前去月城,永世不回京都。” 听此,敦亲王声音都变了:“海宴!” …… 紧接着 便是一阵接近于骇人的死寂。 九五至尊屈指轻轻叩击着龙椅扶手,优雅,倦怠,深浅不清的眼神轻轻投在下面几人的身上。 他不急不慢地画了一个圆圈。 像是觉得好笑。 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又稍纵即逝。 片刻。 他道:“朕体谅敦亲王年岁已高,恐受不得与女儿分别之苦,故而决定让郡主陪着敦亲王暂且一同前往月城,待到镇江侯身体休养妥当,你们就再回京都来吧。” 镇江侯究竟有没有生病,这回京都的日期就都是未知数。 说难听点,就是永远都别想着能再回来了。 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的封景倾听此后,感觉胸腔处的热血都跟着缓缓变凉了。 他眼圈很快就红了。 额头的血蜿蜒而下流进了他的眼睛里,又随之漫了出来。 就像是一滴血泪似的。 程海宴一惊还想再说什么,但敦亲王却已经拉住她一起拜倒:“老臣携女,谢主隆恩。” 苏晗烟止住眼底的酸涩胀痛,心底虽有唏嘘,却更多的还是释然和轻松。 这样,也好。 起码能远离京都这个伤心地。 月城虽是荒凉,但胜在清净,适合程海宴养胎也适合敦亲王休养身体。 而在众人或唏嘘或不甘的喟叹声中,一直缄默不言的苏易臣却突然一撩衣袍在敦亲王身边跪下了: “此去山长水阔,危险重重,臣愿意随敦亲王和海宴郡主前往月城!” 第571章 因为情 眼角带泪都已经准备回去大哭一场的苏晗烟,听到这话,瞬间冒出了满头的黑色问号。 喵喵喵? 大哥你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你今天就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你还真决定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吧! 苏晗烟忍不住去揪苏易臣的衣袖,小声咬牙提醒:“大哥你在胡说什么呢!你是手握兵权的东陵大将军,怎能随意抛下你肩背重任,而选择只身去往边陲小城守着?” 这是不负责任啊大哥! 太不负责任了! 若不是现在站在金銮殿前,苏晗烟都恨不得揪住的是他耳朵,然后扯着嗓子在他耳边拼命咆哮。 皇上似乎都被这话给整懵了,迟疑了好久才试探着问:“爱卿… …说什么?” “臣说……” 旁边的封景毓似有所察觉,急忙出列拱手道: “这一路若是有苏将军亲自护送敦亲王和郡主前往月城,想来敦亲王和郡主也会少许多烦恼。” 苏晗烟像是被这句话给叫回了神,立刻附和道:“是。” 程海宴疑惑皱起眉,似乎有些没听懂。 而头破血流的封景倾稍怔片刻,再看向苏易臣的眼神则满是阴郁冷翳的危险意味。 苏易臣抿紧双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臣的意思是……” “苏将军最好不要这般冲动,你肩上可还担着苏家。”封景毓往前走了两步,手掌撑在他肩头,眼神晦暗,声音低哑,“更何况,你应该也不想让郡主再次 被流言蜚语冲到风口浪尖吧。” 离得近的苏晗烟自然是听到了,但她却是一脸懵。 哈? 这话什么意思? 她还没搞懂其中关窍呢,却见苏易臣挺直的脊背略微弯曲,就像是拉紧的弓弦被慢慢松懈了力道,有一阵接近于死寂的安静后,他拱手拜下,声音已经沙哑地不成样子: “臣正是此意,请皇上成全。” 听到这话,皇上满是试探打量的危险眼神这才悉数收敛,他勾唇仁德道:“这事之后再议吧。” 大殿之前几人面色都有些奇怪。 等出了金銮殿后,原本精神萎靡的封景倾突然疾步冲上来一拳砸向了苏易臣,苏易臣一时不察被砸了个踉跄,但很快两人就又拼命撕 打起来。 苏晗烟劝架不得就只能去拜托封景毓。 封景毓却淡淡道:“不必管他们,咱们回去吧。” “?” 苏晗烟傻眼了:“他们打架你都不管的?” “那他们打架,你想让我帮谁?”封景毓却紧接着露出几分迷茫的委屈表情出来,“这里毕竟是皇宫,我帮谁都不好。” “……” 是这个道理不假。 但—— “更何况他们心里都有气,打一架也并非坏事。”封景毓的姿态堪称优雅,看到两人都已经鼻青脸肿,甚至都还能慢条斯理地笑着补充道:“宝贝你没注意到吗,这么长时间,敦亲王和郡主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过呢。” 这倒是 。 嘶。 想到程海宴,苏晗烟又急忙想着去追她,封景毓则慢慢悠悠地跟上她的步伐,但追晚了一步,他们很快就已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苏晗烟叹了口气,只能想着改日再登门拜访。 回去的路上,她心里又起了疑心:“不对啊,我大哥一向稳重,今天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冲动?为了给郡主出气,甚至这种事那种话都说得出来。” 封景毓闲适淡淡地笑:“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我大哥嫉恶如仇?” “不是。” “因为我大哥和端王有仇?” “虽有旧仇但早已冰释前嫌,所以也不是。” 苏晗烟这下是真搞不懂了。 “因为情。” 第572章 迟钝 “情,什么情?”苏晗烟这下更懵了,“嫉恶如仇,人之常情?” “……” 封景毓不由地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他早就知道苏晗烟在感情这方面格外的慢半拍,之前就是好不容易才将之教好了的,结果她一失忆,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 看来接下来,还是任重道远呀。 封景毓低声提醒:“你难道不觉得你大哥看向郡主的眼神,有些奇怪吗?” 眼神。 苏晗烟拧眉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那不就是很正常的关心一个人的眼神吗?” “……” 啧。 封景毓忍无可忍咬牙提醒:“苏将军看向郡主的眼神, 就跟我看向你的眼神是一样的。充满爱意,格外滚烫,珍重谨慎,温柔无声。” 苏晗烟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居然连耳朵根都慢慢烧起来了。 好烫。 她揉了揉耳朵根,咬牙切齿:“这不正在说我大哥呢,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看来是听懂了,封景毓很满意,不由得喉间溢出一声宠溺的轻笑。 过了许久,苏晗烟才后知后觉:“你是说我大哥喜欢郡主?” “……” 都已经在盘算着回府后该怎么弥补他这段时间没得到的亲亲抱抱了的封景毓,瞬间哑口无言。 “宝贝,你反应也太迟钝了吧。” “……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苏晗烟默默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但凡事挑破一个开口,那么接下来的事再不可思议却也是能称得上理所应当。 难怪最近她大哥总是借口来落梅轩,总是时不时问起程海宴的近况。 原来是这样。 “那我大哥藏的还挺严实,我居然都没能看出来他喜欢郡主。”苏晗烟忍不住啧啧感慨,“可是我有观察到,郡主心里还是有端王的,否则方才殿前,她也不会主动揽下所有罪责,甘愿前往月城了。并且我也总觉得这件事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总有一种直觉在说郡主和端王之间有什么误会。” 封景毓拧眉沉思了片刻,突然凝重道:“我之前倒是有听说过宫中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秘 药,女子若是长期定时服用的话,不仅会导致月信紊乱,就算是后来怀了孕也会影响其自身的身体康健。” 听此,苏晗烟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什么秘药?可有记载吗?” “没有。”封景毓遗憾摇头,“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听说过宫中有妃嫔用过那种秘药,想着瞒天过海,妄图以此来混淆皇室血脉。但这种药有很强的副作用和依赖性,只要一定的时间里不曾连续服用这药,脉象就会慢慢恢复正常,并且这药服用多了的话,还会影响腹中胎儿的健康。” 苏晗烟彻底一激灵。 居然还真的有这种药? “是什么妃嫔?还活着吗?” “死了。”顿了顿, 封景毓道:“五马分尸。” “……” 皇家怎么都这么残暴! 但这话无异于给苏晗烟吃了颗定心丸,她只要找到有关于这种秘药的记载文献,就能将程海宴和封景倾之间的误会解开。 “那就请王爷近日多多留意一下敦亲王府吧。”苏晗烟眯起眼睛,“能长期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郡主下药的,一定是敦亲王府里的人。” “嗯。” 得到应答后的苏晗烟又急忙喊停了马车,“等等,我还得去一趟太医院,我总觉得方恒之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 封景毓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焦急地恨不得从车窗跳下去的苏晗烟的腰肢。 笑容无奈又纵容:“我跟你一起去。” 第573章 格外欢喜 太医院里很是忙乱,临近冬季,天气陡然变得寒凉,宫中有许多妃嫔都得了风寒,所以太医院里除了几个药童在晾晒药材之外,并无掌事在。 “王妃要找方掌事?”药童面露遗憾,“他近日身体抱恙,已多日不在宫中了。” 封景毓去找来记录的表翻阅,发现果然如此。苏晗烟根据时间推论,应该是最初她找方恒之到十八春问话之后,方恒之就一直处于抱病请假中了。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就为了躲我。”苏晗烟恨恨磨牙,“我当初是脑子抽筋了吗,才会选择这么一个宵小之徒做我的徒弟?”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方掌事不像那种人。” “你怎么总 是这样,胳膊肘往外拐是吗?”苏晗烟当即就不高兴了。 “不是外人。”封景毓默默道:“他毕竟喊我一声师娘。” “……” 这么一个称呼他听到后难道不该暴跳如雷吗,为什么却是一脸娇羞啊! 苏晗烟默默翻了个白眼。 两人就又沉默着回了落梅轩,刚进落梅轩,苏晗烟就看到鼻青脸肿的苏易臣正坐在前厅,由着翠翠和霜降提着药箱给他擦药包扎。 他眼睫微垂,唇角向下。 有几分落寞和委屈。 无端孤寂。 封景毓很识相,当即借口去检查苏小团的功课便先离开了,而翠翠和霜降也对视一眼后离开了前厅。 苏晗烟无 奈喟叹着,将毛巾放进温水里浸透拧干,轻轻擦拭上苏易臣的伤处。 许久。 “小烟,你就没什么话想要问我的吗?”苏易臣才哑声开口。 “没有。” “……我还以为你会痛斥我些什么。”苏易臣勾唇笑了笑,语气却并无松口气的轻松感,反而明显落寞又苦涩。 “痛斥你什么呢?”苏晗烟的力道放得很轻,像是微风微拂,又像是落花轻落,她说,“郡主那样明艳恣意的人,喜欢上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要是个男人,肯定也会喜欢上她……哦不对,应该说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我仍然也很喜欢她。” 这话成功逗笑了苏易臣,他不由得笑起来,但很快又因扯 动了破皮的唇角,蹙眉闷哼了声。 苏晗烟轻轻锤了他两下,“上药呢,别乱动。”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之间烦闷愁苦的氛围似乎一下就都远去了。 苏易臣安静由着苏晗烟给他上药包扎,过了许久,他才像是叹息般地说:“其实郡主就算不是那么明媚恣意,我或许也会喜欢她。” 苏晗烟像是没听懂。 “就像你喜欢王爷。”苏易臣温和笑起来看她,耐心问道,“哦对了,你喜欢王爷什么?” 苏晗烟被噎了下,拧眉思索了片刻,犹豫着说:“喜欢他……” 呃。 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的难住了她。 如果说不喜欢的话,她能找千百个理 由——比如性格不合,比如长相不符合自己审美,比如三观不合比如感觉不对等等。 可如果要说喜欢的理由的话,她一时间却被难住了。 是啊。 喜欢他什么呢? 怎么这一时间,她脑袋里居然连他一个优点都想不起来? “那大哥呢?”苏晗烟想不到答案,干脆就反客为主,“你刚刚说即使郡主不是那么明媚恣意,你也会喜欢她,那你具体到底喜欢她什么?” 苏易臣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望向远处,眼神放空,目无焦距,“但是很奇怪,我就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的。” “即便郡主不知道,即便是我一厢情愿,即便是我独自欢喜。” 第574章 格局打开 苏晗烟并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但又一想,这事放在她这位沉闷稳重的大哥身上,觉得似乎又有些理所应当。 她的大哥多年来都不曾对谁家小姐动过心,她差点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出家做和尚了。 可其实,谁能没有心呢? 不动心则罢了。 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 可苏晗烟想起今日金銮殿前发生的事,心里还是难免觉得有些沉重烦闷:“可是郡主喜欢的是端王,即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是喜欢端王。大哥你喜欢她,就注定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即便是这样,你也还要喜欢她吗?” “要啊。”苏易臣毫不犹豫,“我喜欢她,这是我的事,和她喜不喜欢我无 关。” “可人都是贪心自私的,你只要喜欢她了,就绝对会想她能不能也同样喜欢你。”苏晗烟试着开解他,“单恋是很苦的,大哥,我不希望你这样。” “可能世界上的确有很多这种人,但我不是。”苏易臣态度温和又坚定,“我不需要她放弃自我的来喜欢我,也不奢望她能回身看看我。我只是单纯地,想让她平安顺遂,能护她免遭厄运,想让她知道她其实特别的优秀,哪怕世上的所有人都背弃她,她也同样是在闪闪发光,是值得收获别人的喜欢的。” “……” 什么叫格局? 这可能就叫做格局。 苏晗烟简直大受震撼。 她只觉得这世上的情爱都是自私的, 却忘记这世上还有大爱的这一说法。 是啊。 在面对感情的方面人都是自私的,所以她在得知离慕瑶的存在时,心情压抑又憋闷。哪怕明知太子是在挑拨离间,哪怕后来她也调查出离慕瑶的事并非如太子所说的那样,可面对封景毓的隐瞒时,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上了太子的圈套,整日郁郁,还选择了和封景毓冷战。 其实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的。 程海宴之前也有很多事瞒着她,甚至于方恒之虽然对她格外尊重敬仰,但他也有很多秘密不愿意告诉她,可她没有郁闷多久,就都选择了原谅。 唯独在封景毓身上—— 她似乎格外记仇。 甚至,算起来他们应该都冷战了近 一周的时间了。 苏晗烟摩挲着肩上的狐狸披风,笑容略有苦涩,她到底不是个称职的王妃——记不起过去的记忆就算了,还总是肆无忌惮地要把最任性的这一面,都交给封景毓。 那封景毓呢…… 虽然委屈巴巴,却还是咬牙去捕捉天山雪狐,再认命地跟在她附近偷偷保护她。 想到这里,她一颗心突然变得灼热滚烫起来,砰砰乱跳,似乎马上就要跳出她的胸膛。 苏晗烟猛地将药箱推给了苏易臣,“大哥你找翠翠给你弄吧,我现在有点事急着去处理……” 苏易臣懵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终身大事!” 苏将军顿时满脸黑人问号。 苏晗烟 转身就往外跑跑,雪白及地的披风在半空打了个半旋,像是一枚轻盈的落花般。 她跑的很快,守在外面的翠翠和霜降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她。 苏晗烟一口气跑到了苏小团的房间,里面却没有人,下人解释说:“今天一大早,江大人就带小世子出门玩了。” 原来封景毓不在啊。 那他人呢? 苏晗烟转身就又往封景毓的院子跑,但刚刚跑出门,就猛地撞上一堵格外厚实的墙。 那人闷哼一声,手中拿着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但那人却没去捡,反而先来搂抱住了她的腰肢。 苏晗烟眼前起了氤氲水雾,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死死地抱住他。 第575章 特别特别地喜欢你 “怎么了?是哪里撞疼了吗?” 封景毓看到自己心爱的宝贝双目赤红,眼里还包着一汪秋水,瞬间就心疼的难以言喻,急忙轻柔地给她擦拭着眼尾泪水,但不知为何这眼泪却越擦越多,他渐渐地连话音都带了颤抖和慌乱: “是疼得厉害吗?这都怪我,是我想给你个惊喜,才害你撞上我的,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让人请大夫来……” 下一瞬,封景毓焦急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这个双眼赤红的人,突然死死地抱住了他。 她的力气用的格外大,头死死的埋进他的胸襟,像是恨不得将整个自己都塞进他的身体里。 可她又在打着细小的哆嗦。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在哭。 双肩也在不停地耸动着。 封景毓心里顿时更慌乱了,“宝贝你这到底怎么了?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吗?跟我说,我这就去给你出气……” 话音刚落,就听得怀里人嗡声笑道:“你傻不傻?” “什么?” “我可是懿王妃,谁敢惹我不开心?”苏晗烟贴紧他的胸口,他身量极高,她这么站着的时候正好能贴到他心口的位置,于是只需稍微侧耳就能听到他滚烫胸口处的心跳声。 这慌张担忧的心跳,都是因为她啊。 苏晗烟眼眶瞬间就又热了,她像是叹息又像是满足地笑了起来,笑到封景毓担忧地尾音都变了的时候,才 终于开口:“就是突然想起来,原来我这么喜欢你啊,哪怕不记得我们过去的记忆,但我却还是喜欢你。” 封景毓懵了一下。 整个人像是被天大的馅饼给砸中,欢愉的同时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喜欢他?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封景毓颤声问着,声音委屈:“我以为你还会再生我的气一段时间呢。” “本来是还有些生气的,但是突然想到我是喜欢你的,跟你生气实在有点不值得。”苏晗烟终于舍得从他胸口处挪开,她仰头看他,眼里盛放着满满当当的他,“更何况,该生气的人从来都不该是我,而该是你才对。是我把你给忘记了,还在明知你是无辜的前提下跟你 呕气,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对不起……” 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在自己心,爱,女,人用这种饱含爱意和歉疚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还能做那恪守礼法的柳下惠。 但—— 封景毓却显然是特殊。 他迟疑了片刻,才谨慎着问:“是不是苏将军的事给你带来的刺激太大了?你,呃,宝贝,要不咱们去看一下大夫吧?” “……” 啧。 这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 苏晗烟想笑,但心底却又心酸的想哭,她以前究竟做了些什么啊,连带着让这男人都这么不自信。 “算了。”于是,她就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盯着封景毓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特别特别的喜欢你,没有原因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开始喜欢的,只是在刚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特别特别地喜欢你。” “喜欢到——离不开你,除了你谁都不可以。” 本以为封景毓这下总能喜出望外接受现实了,却不料他的表情更加复杂凝重了,甚至还伸手查探她的额头温度,没有察觉异样却还是不放心,还当即表情凝重地要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咱们立刻就去看大夫,我看你的问题有些严重……” “……” 算了。 苏晗烟伸手揽抱住封景毓的脖颈,强行让他低下头颅,随即,嫣红的唇就直接盖在了他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上。 第576章 很像她 而前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苏易臣由着翠翠给他处理好了脸上的伤,便又在极快的时间里收拾好了心情和情绪,准备出门去问一问朝臣,看看敦亲王和郡主前往月城镇守的事还能否留有转机。 他本想转身就走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一问懿王为好。 于是他就顺着下人的指引,来到了苏小团的房间外。 门口的台阶前落了满地如小雪球般的山楂小团。 红彤彤的果子被雪一般的糖沙包裹着,圆滚滚的,粉,嫩又可爱。 苏易臣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么好的山楂小团怎么就被扔了呢? 他抬脚刚要上台阶,却在这时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些许暧,昧的水,声和时有时无的呻,吟 声,他不由自主的脚步稍顿。 很快就又疑惑地皱起眉,“屋里都有谁?” “王爷和王妃都在。” “……” 苏易臣额上青筋跳的欢快,他咬牙切齿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即将溢出唇舌间的粗口给压了下去。 有的人正因单恋而痛苦呢,这边这对有情,人倒是还不分场合地折腾起来了。 这可是苏小团的房间啊! 苏易臣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但最后还是没一脚踹开,房门,而是愤愤转身准备离开,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守着这道门,在王爷和王妃没出来之前,谁都不许进去,谁也不准打扰。特别是小世子,更不许他靠近这房间。” “是。” 苏易臣又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心里难免又涌现出些许感慨来。 算了。 这也算是,他们的苦尽甘来吧。 而与此同时。 御书房里。 皇上正用手臂撑着脖颈,神情散漫地翻阅着摆放在面前这副由太子递送上来的奏章,他将上面内容依次看完了,才淡淡挑眉问道: “镇江侯最近身体如何?” 封景岚忙拱手道:“月城本就偏僻苦寒,镇江侯又有肺痨等诸多旧疾加身,多年耽搁下来,身体已如强弩之末,太医说,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封景岚自然清楚皇上现在询问镇江侯身体,如何是什么用意。 但他也不敢直说。 只能试探 解答。 不过这个解释也确实并没有什么错处——虽然镇江侯的肺痨还不算太严重,但他却已在敦亲王毛遂自荐要前往月城之时,就已安排人给镇江侯暗中下了毒。 镇江侯的确活不过这个冬天。 月城那边还是会留有那么一个空缺。 皇上听罢,沉默数息后,慢悠悠地道:“那就吩咐下去,让敦亲王尽快启程吧,月城总不能长久空着。” 封景岚忍下唇角的笑,拱手领命。 出了御书房,封景岚才终于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也不想赶尽杀绝的——毕竟敦亲王府能给他带来的拥护绝对是强有力的,可是如果敦亲王府真不能为他所用的话,那就不如干脆直接废掉这步 棋好了。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苏易臣那种沉闷的人居然也会为了程海宴做到如此地步。 真是让人唏嘘呢。 不过—— 越是这样,就越要废掉。 看到他们不甘怨恨又束手无策的感情,他真的心情格外愉悦。 回到太子府,简单沐浴后,封景岚挑眉叫来下人:“去把西苑的人找来。” “是。” 不多时,一个穿着鹅黄色广袖长裙的女人便推门而入,不知是妆容还是服饰原因,她神色羞赫抬眼凝眸时,竟跟苏晗烟有几分相似的气韵。 封景岚只看了一眼,眼底就涌现出愉悦的笑意。 他眯了眯眼眸:“倒是学得不错。” 很像她。 第577章 我要进宫 苏晗烟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艘原本游荡在平稳安静海面上的小船,但是突然来了一阵风雨,小船就被风浪一下拉进了漩涡里,她随着风浪在海里来回的浮沉着。 船只进了水,却并没完全坠落海水里。 每次都在意识恍惚之时觉得自己要被海水给吞噬了的时候,每次却都会被更加猛烈的海浪给惊醒。 如此循环着。 好容易挣扎着醒来的苏晗烟看到外面天色大亮的时候,甚至于都还在茫然和恍惚—— 天亮了。 她到底是休息了还是没休息? 实在是口干舌燥,她艰难地撑着手臂准备下床去倒水喝,结果硬是提不起半分气力,并且果露在外的手臂上也满是接近于青肿颜色 的吻,痕。 “……禽兽啊!”苏晗烟后腰酸涩的不像话,一开口又差点被自己沙哑的嗓音给吓到,只得恨恨咬牙控诉,“连我胳膊没放过,哪里都是他咬的痕迹,他还真是个狗男人啊!” “嗯?宝贝你醒啦?”而这时,神清气爽挂着一脸餍足笑容的封景毓端着清淡的膳食进来了,他殷勤地要上前给苏晗烟穿戴衣服。 结果刚伸手,苏晗烟就猛地一脸戒备地用棉被裹住自己,恶狠狠地瞪他:“这青天白日的,你还想干嘛!” 她自以为自己这副表情该是格外凶狠,但落在吃饱喝足了的封景毓眼里,却就像是一只小奶猫在色厉内苒的呵斥他不许靠近。 这效果自然是适得其反。 他非但 没有被唬弄到,反而还更加的想仔细揉揉她。 甚至于小腹还紧跟着…… 察觉到封景毓眼神里的危险情欲,苏晗烟瞬间就又炸了:“你又在乱想什么!!出去!!昨天都跟你说了不行不行了,你都不停手,结果现在你又开始……” “咳……”封景毓轻咳道,“我让翠翠和霜降过来服侍你泡澡吧?” 他也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否则…… 他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禽兽。 等到封景毓真的手脚僵硬着离开后,翠翠就端着热水进屋来了,看到苏晗烟满脸酡红,翠翠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小姐,王爷他到底是不是肾虚呀?” “……” 肾虚? 苏晗烟甚至怀疑那狗男人有十个肾! 恨恨磨牙罢了,她也好奇了:“谁跟你说的他肾虚?” “您说的呀。” “……” “先给我准备热水吧,我想沐浴了。” “好的小姐。” 封景毓应该在结束后就给她擦拭洗过身体了,但是她又昏睡了许久还是感觉骨子里带着很浓重的乏累感觉,就想着进浴桶里仔细泡一泡。 昨天真是太放纵了,他们竟然在小团子的房间里就…… 正在泡澡的苏晗烟突然一激灵,“我怎么回来的?” 翠翠:“王爷抱您回来的呀。” “小团他……” “苏将军将他接去了苏家。” 那还行。 无论如何都不能带坏了小孩子嘛。 苏晗烟这才又重新放下心来,浴桶里泡了许久后感觉乏累感疏散许多,她才起身准备继续去调查程海宴和端王之间的误会,结果刚出门,就看到追影正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直奔封景毓书房而去。 下意识地,苏晗烟停住脚步,折身跟上,小心偷听。 “王爷,今日一早宫中就有宫人去往敦亲王府送去了圣旨,说是要让敦亲王和郡主前往月城镇守,还命他们要尽快启程。” 还在偷听的苏晗烟情急之下竟然是直接推门进去了:“真的?” 追影懵着下意识看向封景毓。 封景毓也深深沉眸,挥手示意追影退下后,就听苏晗烟突然说:“我要进宫。” 第578章 赶尽杀绝 封景毓神色微紧,疾步走过来温声安抚:“宝贝,我知道你很是担心郡主和敦亲王,可是这事你绝对不能再插手了。皇上他看似温和仁义,但对敦亲王一向是忌惮多于信任的,他这般做其实就已经证明了他想清除掉敦亲王府这步棋了,你若是再插手,或是运用流言,只会让皇上更加忌惮敦亲王府。”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更何况郡主是想留着腹中的孩子的,但如果她和敦亲王真的留在京都,就注定会收到许多流言蜚语和指点议论,那样敦亲王听到了难免会更加气愤担忧。” “可是敦亲王为东陵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却连个幸福安稳的晚年都无法拥有吗?”但是这些说辞却还是说服不了苏晗烟。 这问题似是当胸一箭。 封景毓诡异的沉默了数息,才哑声道:“这事我会进宫去问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敦亲王寒心。” 苏晗烟这才总算冷静下来。 “我跟你一起去。” 进宫的道路冗长无比,期间伫立着无数根蟠龙盘踞着的白玉石柱封景毓幼年时每次踏上这条路时,都会本能地挺直脊背。 皇上也曾经牵过他的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跟他讲: “这江山是父皇的,但是以后,就注定都是你的了。毓儿,你要变得足够强大,要懂恩威并施,才能将这个江山稳稳当当攥在手里,将那些朝臣武将和藩王小国的忠诚都收入囊中。首先得让世人都畏惧你,才能得到他们的恭 敬和忠诚。” 封景毓彼时年纪虽小,却也能从中听出几分凝重和骄傲。 于是他便抬头,问:“父皇说的就是太傅所说的治国之道吗?” “治国之道是恩威并施,帝王权术则是赶尽杀绝。” “为什么要得到他们的忠诚之前,先得让他们畏惧呢?臣子对我们有了忠诚,不就够了吗?”封景毓不明白,“再不行就吓唬吓唬他们就可以了,干嘛非要赶尽杀绝呢?” 皇上并没有详细解释,他就只是看向远处恍恍憧憧的楼阁庙宇,幽幽地叹:“你还小,还不懂。” 封景毓确实是不懂。 哪怕到如今他已成家立业,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儿子,他仍然不太懂所谓的治国之 道和帝王权术。 赶尽杀绝。 这四个字在敦亲王和江清誉身上,简直堪称是运用地淋漓尽致。 而太子更是学了个入木三分。 封景毓不明白更加不屑,他冷眼旁观更不屑与之为伍。 但—— 这次的事未免是过分了些。 推开御书房的门时,皇上正拿着一幅画在屋中欣赏,听到开门声响他头也没抬,就问:“敦亲王府的圣旨已经送去,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别再做无用功了。 封景毓知道皇上拿的画像上是谁。 丽妃。 自己的生母,也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 可是皇上却护不住他心爱的女人,也不知道有时候只锁身 体不锁心,是根本锁不住她的。 皇上刚愎自用,即便是因此失去了丽妃,他还是这副刚愎自用的脾性。 封景毓无奈叹气。 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根本没办法能规劝皇上。 皇上一意孤行,激进又盲目。 封景毓眼睫微垂,许久后才幽幽道:“镇江侯,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已然入冬了,镇江侯身体本就羸弱,若是惹了病,自然就是病来如山倒。” 封景毓这下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了:“既然皇上早就决定要除掉镇江侯,那让他无声无息死在月城不是正好?这样还能护住皇上最看重的好名声。” “啪” 皇上猛地将画像拍在了桌上。 第579章 考验 “朕从前总觉得你为人沉稳,脾性谦和,像极了你的母妃,所以总是对你处处优容处处优待。但如今,朕真讨厌你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 皇上神色猛地阴沉下来,面色阴郁冷翳,甚至于眼神都带了几分厌恶和危险。 封景毓却还是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仰头跟身处高位的帝王对视。 “臣不懂。”他说,“皇上为何非要对敦亲王这一系赶尽杀绝?敦亲王明明无比忠诚于东陵,忠诚于皇上,他也绝不会有任何忤逆谋反之心。” “那又如何?这二十多年来,敦亲王府的满门荣光不都是朕给的吗?如今收回又有何不可?”皇上冷声反驳,“朕是天子,朕的决策怎会出错?” “……” 似乎再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 封景毓自嘲冷笑,也选择了沉默下来。 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沉默模样,像极了皇上最爱的丽妃——在最初他跟丽妃说,需要与南疆联姻,需要找来一个皇后来稳坐后宫,替他背负所有骂名,稳固他的江山社稷时,丽妃也是如此面对他的。 沉默。 似乎是知道争吵无用。 她就用自己抿紧的唇来进行那几乎没有用的抗议。 想到丽妃,皇上的心又软了下来,他坐回龙椅,语气也变得温和平静下来: “毓儿,你可知朕为何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吗?” 封景毓毫不犹豫:“因为他是皇后选中的皇子,也因为他学会了皇上的帝王权术。” “……” 他居然都知道。 皇上哑然,心底却又升起几分有荣与焉——真是聪明和眼毒,不愧是他最疼爱和最寄予厚望的儿子。 “因为他从不会被任何事情任何的人牵绊住脚步,他懂得越往上走就要越心无牵绊。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后,却还想着挟恩图报,那等待他的只有被抹除被抹杀。” 封景毓眼睫微垂。 过了许久。 他才带着几分讥讽冷蔑的开口:“还好,臣只是闲散亲王而并非太子。” “你……” “父皇应该能看得出来吧,郡主和端王彼此对彼此的情意。”封景毓突然话题一转,“明明早就看出来了,却一直只说同意而不下赐婚圣旨,难道就是 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要将敦亲王一门赶出京都的准备了吗?” 陡然从封景毓口中听到的称呼并非皇上而是父皇。 皇上的怒意消散了许多。 他哼了声。 “父皇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难道就只是想着在我们三兄弟之中挑选合适的太子继承人吗?” 皇上沉默须臾,“朕只是在考验你们。” “所以就将敦亲王做了考题?” “……” “那这门考卷,父皇到底满意谁给出的答案?” …… 苏晗烟在外面翘首以盼,等到自己都又开始困了,才终于等到面色阴郁凝重的封景毓回来。 “皇上怎么说?” 看到苏晗烟,封景毓面上的 阴郁凝重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 这该怎么回答呢? 天下为棋盘。 终生是棋子。 皇上是执棋人。 所有人都只是楚河汉界旁的兵卒。 他沉默许久,伸手抓住了苏晗烟因焦急而有些凉的手,轻声叹道:“敦亲王和郡主暂时离开京都,其实也并非真是坏事。” 看来是不可转还了。 苏晗烟情绪忽地就低沉了下来。 “在敦亲王离开之前,咱们还是先去查一查郡主和端王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吧?总不能真的让他们,永远带着误会,就这么永远错过一辈子。” 这话无异于重新给苏晗烟打了鸡血。 “我怀疑是太子做的手脚。” 第580章 我好像记起你是谁了 “我也曾有过这种疑心。”封景毓和苏晗烟并肩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踱步,“他也的确有做这种事的动机,可端王不愿意告诉我其中隐情,郡主又总说端王居心叵测,两者的矛盾和仇恨都只是对方彼此,而跟太子扯不上任何关系。” 确实。 太子真的太能隐藏自己了。 坐观龙虎斗。 自己反倒能做到明哲保身。 “我如果能想明白郡主的身孕为什么是两个月,一切问题就都能解释清楚了。”苏晗烟也开始头疼,“但是端王就是不肯说啊。” 这么想着她就又开始心烦。 程海宴算是她的好朋友了,但她现在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就忍不住钻牛角 尖,如果她没有失忆是不是她就能帮到程海宴了呢? “累了吗?”察觉到苏晗烟眉宇间浮动的暴躁情绪,封景毓及时问,“我抱着你吧?” “大庭广众之下你收敛一点!”苏晗烟瞬间一激灵,但顿了顿注意到封景毓眼神里只有关切,她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抱……就算了,你可以背着我,我不想走路了。” “行。” 果然,懿王殿下转身就背对着她半蹲了下来,“上来。” 苏晗烟也不做作,直接爬上了他宽阔的肩,结果下一瞬封景毓站起时,却不自然闷哼了声。 “你背不动我?嫌弃我重是吗?”苏晗烟瞬间炸毛。 “不是。”封景毓的清朗笑声像是藏着勾子,温柔又 带着几分促狭,“是宝贝你昨天太热情了,我这背上可都是你留下的战果。” 苏晗烟瞬间想起来自己昨天明明什么丧权辱国的话都说出来了,但是这个禽兽却非但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还更加过分了,她挣扎无果也抱着不能只让他一个人痛快,就使劲的抓挠咬他。 印象中似乎的确挖破了皮肉。 但—— “是你活该!”苏晗烟咬牙切齿。 “是是是,是为夫活该。”封景毓笑声更加愉悦了,“只是不知,宝贝昨天可还尽兴?为夫应该不肾虚吧?” “……”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问她这个问题啊! 她以前得多过分? 难道还天天说他肾虚不成? 苏 晗烟想不到反驳的话,干脆就又恶狠狠张嘴咬住了他的脖子,威胁道:“青天白日下,不要这么不知羞耻!” “哈哈哈……” 封景毓的背的确宽阔温厚,苏晗烟趴在上面没多时就有了困意,她搂着他的脖颈,偷偷地眯眼休息时,余光突然瞥到了一道折射的凌厉光芒。 她瞬间提起了精神。 发现那凌厉的光芒是来自一处专门卖弓箭的小摊。 货架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弓箭。 她怔怔地看着长箭的箭头,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幅格外奇怪的场景—— 是在繁密的山林间。 黑色长箭破空而来猛地扎进了一头狼的眼睛里,她被狼压在身下,惊惧抬眼时,一滴血就顺着 箭头滴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惊惧惶恐地恍惚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个逆光而站的男人。 他手持长弓,模样看不真切。 苏晗烟急忙问:“你会射箭吗?” “会。” “箭术如何?” 封景毓略一思忖,“百步穿杨。” 苏晗烟就又沉默了下来,此刻的她头疼异常,却又压抑不住好奇,疯狂想看清那张看不清面目的脸到底是谁。 头好疼,好像是要裂开一样。 “你是江琼枝。” 这时,甚至一直藏匿于她脑海里的追月声音都跟着变得微小而遥远了起来。 好半晌。 封景毓突然听到背上的人开口: “我好像记起你是谁了。” 第581章 不要打了! 敦亲王府收到即将启程远去月城镇守的圣旨后,不止整个敦亲王府都开始忙着收拾折腾远去所需带着的东西物品,就连苏易臣也开始整日整日地往敦亲王府去。 “月城偏僻荒凉,郡主应该是需要多备一些胭脂水粉。” “我听说郡主喜欢吃三道街的桂花糕和桃花酥,所以特意多买了些,最近天冷了,店家说这糕点好好包扎仔细保存,可以吃一个月都不会坏。” “我给郡主裁了十几匹布料,郡主可以带去月城,天凉了后也可以裁制新衣。” “这些狐狸毛和皮草都是上等的,用来做棉服是不错的。” “还有这个铜制的汤婆子,可以给郡主暖手。” “还有……” …… 苏易臣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甚至恨不得一天登门十几次,且还每次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易臣是要搬家住进敦亲王府。 次数太多了,就连原本对整个苏家都没什么好感的敦亲王府都开始对苏易臣刮目相看了,但刮目相看是该刮目相看,该有的叮嘱和警告还是不能少。 “我女儿跟我此去山高路远,怕是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京都,苏将军你这番情意怕是注定要付诸东流了。” “敦亲王放心。”苏易臣面色虽有落寞,但更多的却是坦诚和温和,“我知道郡主对我没有其他心思,我也只是想让郡主开心一些。 ” 苏易臣做到这种田地,倒是敦亲王开始愧疚于自己一开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经过端王这事后,他也开始对自己识人不清而感到异常的后悔,可能真是年老了吧,他最为厌恶的苏家——苏家女儿苏晗烟几次三番救过自家女儿的性命,还跟自家女儿成了莫逆之交。苏家儿子对于他们却还这么坦诚和赤诚,甚至愿意亲自护送他们远去月城。 反倒是他看重的那些人——离慕瑶?封景倾? 一个不如一个。 敦亲王不由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又惋惜地叹道:“你还真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还有可能,如果海宴也能对你有心,我 也不会阻拦你成为我的女婿……” “敦亲王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还没等苏易臣给出反应,身后就传来封景倾幽凉带着明显敌意的声音,“海宴郡主曾与我订婚,您的女婿此生就早已注定只有我一个,怎么,敦亲王难道也想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吗?” “背信弃义的人是你!”见到封景倾,苏易臣瞬间火冒三丈,“你若是早就对郡主多为敬重,就不会做出让她在婚前怀孕的勾当!更不会故意散布谣言,想逼她求你娶她!” 封景倾只讥讽冷笑:“你一个局外人能懂什么?” “我是局外人?那你呢?是歹毒小人吗?” “你……” 俗话说得好,情 敌见面分外眼红。 大战一触即发。 而另一边,苏晗烟回府后睡了两天,终于摸索出来了被催眠而深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她本身就是医生,自然也懂得催眠之道,只是刚劫后余生大病初愈,身体精神都过分虚弱,才给了追月可乘之机。 如今她抽丝剥茧,总算窥到乌云上面的乍破天光。 将这段时间接收到的记忆重新收拾整理了下,苏晗烟毫不犹豫下床就直接奔向了敦亲王府。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似乎传闻中真的有一种东西可以更改孕妇的脉象。 结果她才刚来到敦亲王府,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动静: “不要打了!” 第582章 绿茶 “你们不要打了!” “真的不要打了啊!” …… 苏晗烟下意识想接一句,要打去练功房里打啊! 但紧接着就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苏将军,您快收手啊,端王您快认输吧,不然您这胳膊就要不成了……” 苏晗烟额间青筋猛地一跳。 她急忙钻进人群想去劝架,结果正看到苏易臣和封景倾正互相撕扯着——很显然是苏易臣再度占据了上风,此时他正死死将封景倾压在地上,将他双手反剪背后。 苏晗烟眼前一黑,而这时,只听“咔嚓”一声。 “大哥!松手!” …… 片刻后。 苏晗烟抓住封景倾脱臼的胳膊,摸索着关节处, 随即猛地一提。 关节复位。 封景倾全程都没有喊痛,甚至于他被武将出身的苏易臣暴揍到鼻青脸肿,哪怕现在给他上药时,他也全程都一言不发。 苏晗烟给封景倾包扎妥当了,就来给苏易臣收拾,苏易臣所收的伤很少,甚至于脸上几乎都没有,苏晗烟忍不住叹气: “大哥,你怎么不听劝呢,不是都跟你说了别来找端王打架吗?” 苏易臣梗着脖颈,难得有几分幼稚的胜负欲上头:“是他先动的手。” “那你不能打他,他毕竟是端王。” “我不管。” 苏晗烟:“……” 救命。 陷入爱河里的男人真的都好幼稚。 前有封景毓整天宝贝长宝贝短 ,后有苏易臣幼稚又不讲理。 绝了。 “我不让你打他,是因为你斗不过他。”苏晗烟压低了声音解释,“大哥你就没发现端王的伤大多都在脸上,就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吗?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想让郡主痛快,想着用苦肉计来给郡主道歉。你这么打了他,郡主还要替你给他道歉,说不准还会心疼他……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原本还似懂非懂的苏易臣听此瞬间火冒三丈:“卑鄙!” “这叫绿茶。”苏晗烟默默纠正。 “对,他真绿茶!”顿了顿,苏易臣又后知后觉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有几分不确定地问,“小烟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你该不会想起来了吧?” 这话说的,难道她失忆的时候人很 傻吗? 不过大哥还真是心细如发。 这都看得出来。 “想起来了些,没想起来全部,但也够用了。”苏晗烟挑眉,“郡主呢?” “应该在房间里休息吧?近日听敦亲王说她格外嗜睡。” 孕妇容易精神紊乱,疲倦乏累,所以嗜睡是正常的,苏晗烟也没多想。 “那我去看看她。” 她刚想转身进去时,苏易臣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说:“你打我几,巴掌。” “?” “不能只让那个绿茶顶着鼻青脸肿的用苦肉计,否则郡主肯定会以为我特别粗鲁。”苏易臣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认真到苏晗烟听罢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顿了顿,手举起来了却又放下 了。 打人?她不行。 “……大哥你听说过特效妆吗?实在不行的话,我给你画一个吧?” 苏易臣最后也没要求画什么特效妆,因为苏晗烟正准备下手时,封景倾突然抬脚就准备往程海宴的庭院去,被苏易臣眼疾手快拦住了,两人又开始撕打起来,敦亲王忍无可忍: “要打出去打,别吵醒了我女儿!” 于是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竟然还真就你扯着我衣襟我拉着你胳膊地,出了敦亲王府。 苏晗烟犹豫了下还是没管他们。 由他们去吧。 反正苏易臣吃不了亏。 至于封景倾……吃亏就吃亏吧,他应该的。 但想了想—— 她还是扯着嗓子补充:“别打脸!” 第583章 心疼 推开门,苏晗烟就看到了正在床榻上沉睡着的程海宴。 她睡得很沉,青丝披散在枕前,甚至长可及地。 艳丽红裙挂在旁边屏风上,她只穿着一袭白色睡衣。 胳膊裸露在外,被冷风吹得激起一层细小浓密的鸡皮疙瘩。 睡得真香啊。 外面那两人打架打得这么吵闹居然都没能吵醒她。 苏晗烟看到程海宴眼下的黑青就能猜测到她最近的睡眠和心情,究竟能差到什么地步,她心底胀痛,甚至于鼻尖都涌起了酸意。 被自己最喜欢的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呢? 苏晗烟失忆之前只是心疼她,因为那时候的她并不记得程海宴 爱着端王时的模样是怎么样的,所以无法比较落差。 而现在—— 程海宴如今的落魄和狼狈,都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混蛋。 那个混蛋说要给她遮风挡雨,结果却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 苏晗烟几乎是颤抖着手才抓住了被褥,刚准备给她重新盖上时,程海宴突然一个激灵,猛地惊醒,眼神惊惧惶恐:“谁?!” 看到是苏晗烟,程海宴还又恍惚了许久,浑身的警惕戒备才慢慢收敛。 “是你啊。” 声音也慢慢变得轻松散漫。 “你来找我是也想着跟苏将军一样,给我送胭脂水粉和瓜果点心和绫罗绸缎的吗?哎,你们兄妹两个真的很没 有新意,怎么着也得给我送几件趁手的兵器才行……” 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苏晗烟突然抱住了她,她正在疑惑,就听到苏晗烟喉间溢出了几声啜泣。 “你怎么……你这是哭了吗?” 程海宴稍怔了会,一种想法才缓慢地涌上了心头。 “我才离开两个月而已,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苏晗烟死死地抱紧她,像是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暖热她手脚的冰凉。 程海宴呆呆地愣着,随即,就有一股心酸和委屈就也跟着涌上了眼眶。 她试探性地也抱了过去。 声音微紧:“苏晗烟?” “是我。” 程海宴心 口巨石终是落地,她哑然失笑却一开口也带了哽咽:“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我了。” “我倒是也想!”苏晗烟猛地推开她,恨恨地擦拭了下殷红的眼尾,“但没办法,我人缘这么差,差到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总不能就真的对你见死不救吧!” 程海宴怔愣了下,很快清醒过来:“什么意思?” “你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脉象是两个月,我或许找到了答案。”苏晗烟神色凝重起来,“我之前在南疆的时候,听说过北歌这个国度——因为我外祖母就是北歌鲛人。” “鲛人一族有许多秘闻秘术,可使鲛人化腿,落泪即可入药。而北歌鲛人一族还有一种特别阴毒的药,后经 东陵人引入后宫,可篡改母体受孕月份,但是这东西是需要长期定时服用的,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你吃饭时可有没有察觉到哪里味道有不对劲的地方?还有伺候你的人,他们可能就是被别人收买了。” 听此,程海宴脸色瞬间就已凝重。 “可一时间,我真想不到会是谁有这个可能。” “你最好快点想想。”苏晗烟严肃道,“只要抓到给你下毒的人,再跟端王当面解释,你们之间的误会就能解开了——我猜端王应该是怀疑你这腹中孩子并非是他的,所以才做出了这些事来。” 程海宴稍顿,却又凉凉笑道:“跟他解释什么?”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这个。” 第584章 信任沟通 这下苏晗烟就有些听不明白了。 他们的问题不就出自这怀孕的月份不对上吗? 怎么还不是了呢? “我不明白。” 程海宴沉默了须臾,突然笑了,笑容虽有羡慕却更多的是无奈的叹息:“你和懿王彼此相爱更彼此信任,自然是不懂我跟封景倾之间的问题所在。” 苏晗烟似乎想明白了,“只是因为你们之间缺乏信任吗?” “不止是信任,还有一定的沟通。” 苏晗烟这下才是真的听明白了。 一时兴起的谈恋爱随便都可以,但若是继续想着往下走,就需要互相扶持了。 信任沟通必不可少。 “所以啊。”看到苏晗烟脸上出现了然的 神情后,程海宴无奈地耸着肩笑了,“你看,我和他或许根本就不合适,就此打住,及时止损,或许仔细想想可能也并非坏事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虽有惋惜,却更多的是淡漠释怀。 苏晗烟心稍微放松了些。 “那这个孩子,你还打算要留吗?如果真是我所说的那种毒的话,你还要留,可能会受很多的罪。”想到这里,苏晗烟就忍不住替她心疼,“所以不妨,就将孩子打掉吧,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没必要让这个注定降世就得不到该有的父爱的孩子,来人间受罪。” 提及孩子,程海宴淡漠的眼睛里总算出现了些许的动容,她笑着问:“你当初生我干儿子的时候,应该知道他以后可能 得不到该有的父爱吧?那么,你为什么要生下他?” 苏晗烟稍怔。 这问题兜兜转转,竟然被扔回了她怀里。 犹豫数息后,苏晗烟如实相告:“因为我当时就站在悬崖边上,若不是小团子将我踏下悬崖的那只脚拉回了人间,恐怕你我就没有这些故事了。” 程海宴则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 苏晗烟明白了。 “……我会想办法的。”她没有再坚持,“我会想办法解了这阴毒的毒,再好好给你调养调养身体,在你将近生产之时我会提前去找你,给你接生。” “好。”程海宴眉眼弯弯,“那以后我们的孩子就定个娃娃亲如何?” 苏晗烟想了想:“可是万 一你也生了个儿子呢?” 程海宴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儿子跟儿子就不能定娃娃亲了吗?” “……” “我写的书,你最好少看一点。”苏晗烟无奈扯了扯唇角,提醒,“还有就是封景毓和封景倾是亲兄弟来着,那么他们之间的孩子是属于近亲,近亲是绝对不能结婚的。”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敲定,程海宴的孩子生下来就要认苏晗烟做干娘。 这辈份瞬间就乱了。 不过无妨—— 开心最重要。 从敦亲王府出来后,虽是解了一桩沉闷心事,可苏晗烟却还是不觉得有半分轻松。 反而只觉得越发沉重。 明明之前她还暗戳戳地磕过封景倾和程海 宴的cp来着,可为什么才只两个月不见,两个人就闹到了如今地步? 互相提防互相撕扯互相伤害。 真的是因为信任和沟通出了问题吗? 苏晗烟越想越心惊,所以回了懿王府后,深思熟虑后还是去敲开了封景毓的书房,一本正经地问:“臭宝,咱们开诚布公啊,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有你就说,千万别藏着掖着,能改我就改了。” “……” 封景毓手里的信件还没来得及搁下,就被苏晗烟这句话给吓得从指缝滑落了。 他疑惑地眨眨眼睛:“宝贝,你是不是不开心?” “不,我只是觉得咱们之间还是要有一定的信任和沟通的……哎?你拉我进房间干什么,这是书房!!” 第585章 高傲 苏晗烟被封景毓拉进书房里进行了一番格外友好的交流沟通。 沟通罢了,天色也黑了下来。 苏晗烟索性就赖在他书房里的小床上,疲惫地趴在他健硕的胸膛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跟他掰扯着她今天跟程海宴的聊天内容。 封景毓懂了:“所以你才问我对你有没有意见?” “对啊,有意见你就提,我能改的就改了,不能改的话就把你给换了。” 封景毓略一挑眉,眼眸瞬间又变得晦暗起来。 “错了错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苏晗烟急忙举手投降,她的身体是真不能继续折腾了。 现在的她简直恨不得梦回今年初春时节,把那个趴在屋顶,还 有模有样记载封景毓肾虚阳痿的自己,给痛打出个头破血流。 这何止是肾虚? 简直是有十个肾好嘛! 苏晗烟也直到累得直不起腰来,才后知后觉,原来封景毓以前的清心寡欲,都只是因为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在清醒状态下享受过情欲而已。 一旦正儿八经地开了荤,那就跟饿狼一样,怎么都喂不饱。 她感觉这几天自己都快被折腾肾虚了,这男人却反而越发精神抖擞了。 好恨哦。 “那宝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封景毓也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了,因为他也怕再往下想,自己也会继续跟她胡闹下去,“郡主都已经那般说了,你是打算解开他们的误 会撮合他们,还是让他们就此错过?” “撮合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苏晗烟觉得自己不提刀去砍封景倾就已经够好了,还撮合呢?“不过我还是打算查清楚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把他们之间的误会解开——至于解开误会后两人是选择冰释前嫌还是就此别过,我就不插手了。” “冰释前嫌的可能性不大。”封景毓挑眉,毫不犹豫地补充道,“郡主为人高傲,最不屑的就是旁人的赔罪歉疚。而端王心性高傲,即便是清楚自己做错了,恐怕也低不下他那一颗高傲的头颅。” 苏晗烟这才慢慢明白过来程海宴和封景倾之间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了。 一个为人高傲,一个心性高傲。 两个同样高傲的人被爱情绑缚在一起,如果再没有足够的信任和沟通,那就注定了这段路该是格外辛苦和艰难的。 苏晗烟不由地幽幽叹息了声。 “对了,宝贝。”封景毓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凝重道,“前段时间,在中秋家宴前夕,离慕瑶被太子的人给救走了。” 苏晗烟足足懵了许久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之前之所以跟封景毓之间关系紧张起来,就是因为太子挑拨离间,导致于她以为封景毓和离慕瑶藕断丝连,心里更是酸涩了好长时间呢。 只是——“离慕瑶?”她很是不明白,“太子救她干什么?” 封景毓眯起眼眸:“我暂且也不知道,不过 ……有一个人或许能给我们答案。” 谧夜静沉。 懿王府地牢里的道路略有湿滑,封景毓小心牵引着苏晗烟的手,两人缓慢行过很远路程,最后在其中一间格外隐蔽的牢房外停下。 追影拿了钥匙开门。 苏晗烟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床榻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的温流。 温流身穿粗使布衣,气色红润,身上也并无明显伤痕。 “醒醒。”追影急忙走过去:“我家王爷来此问你,太子府里可有什么隐蔽藏人的所在?” “……” 沉默。 良久都没得到回应,追影啧了声,正待再开口,温流突然沙哑着声音说:“我想见一见季羡鱼。” 第586章 要见季羡鱼 季羡鱼? 怎么听着感觉似乎是个好熟悉的名字哦。 苏晗烟拧眉艰难思索半晌,终于从有些紊乱嘈杂的记忆里挑出来了季羡鱼这一支,但她还没来得及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追影不满意地哼道: “嘿,稀奇。我家王爷留你一条性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更遑论你说你在外一向自诩有恩必报,怎么如今你却不知见好就收,居然还跟着讨价还价起来了?” 温流眼神坚定,也是分毫不让:“想知道答案,就让我见一见季羡鱼。” 苏晗烟忍不住低声问封景毓:“温流还认识季羡鱼?” “嗯。”提及季羡鱼,封景毓面色不虞,“她就是个蠢货,明明用脚 趾也能想明白温流靠近她必定是为了利用她,结果却还飞蛾扑火般地为他所用——宝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初远去边疆兵营之时乘坐的马车?” 苏晗烟想了想:“记得。” “车里有季羡鱼偷偷放进去的装有麻筋散的香囊,若非是她,你我又怎会掉下悬崖?”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晗烟也终于将记忆里本就恍惚的东西连上了线。 怪不得。 她进马车后就觉得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但因为全程都在跟封景毓腻歪着,所以也没时间仔细分辨,甚至还猜想着可能只是她太敏感多疑了。 原来问题竟是出自于此啊。 而这边,温流却还是不愿意做出让步:“我要见季 羡鱼,只有见她一面,我才能给出你们所想要得到的答案。” “都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痴心的大情种呢?”追影对温流的坚持表示嗤之以鼻,“当初利用了季羡鱼的时候就该想到她的下场……” “如果她死了,那我也会立刻自绝经脉。”温流眉心微蹙,态度狠绝。 “你……” 苏晗烟也有些紧张起来,她虽然心寒于季羡鱼的背叛和算计,但毕竟她们也同吃同住的在落梅轩度过了一段还不算特别煎熬的岁月。 所以当下就难掩担忧地问:“她死了吗?” 封景毓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在得知完整的来龙去脉后的确曾想过将季羡鱼挫骨扬灰,但后来却还是 强行压住了心中的躁郁。 算了。 还是先抓起来,等以后再把她交给苏晗烟来解决吧。 结果竟然一拖再拖,到了如今。 “那就把季羡鱼带过来,让温流见一见吧。”苏晗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注意到封景毓略微蹙眉似有不满,她又去勾他掌心的柔软,“毕竟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离慕瑶,还有粉碎太子那神秘地见不得光的计划呀。” 封景毓的气在触及到她柔软的掌心时,就已彻底消弭地无影无踪了。 哎。 可能她注定就是他的克星吧。 得了封景毓首肯后,追影便转身离开了,不多时就带着一个眼前蒙着白绫,同样穿着粗使布衣的女人进来 了。 不过短短数月不见,季羡鱼竟已快消瘦成了皮包骨头。 她神色颓废,脸色苍白,走路时的步态都显得格外无力。 但外表看上去仍是无伤。 甚至于连头顶上的发髻都没有显得特别凌乱。 苏晗烟和封景毓便将牢房让给了温流和季羡鱼。 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苏晗烟却隐约听到了屋里似乎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过了会,追影将眼前蒙着白绫的季羡鱼给带走了,但擦身而过时,季羡鱼嘴唇颤抖了许久,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却还是没说。 而这次,再回到牢房里,原本冥顽不化的温流就毫不犹豫地道:“太子府里的确有罕有人至的暗室。” 第587章 只求一死 苏晗烟一听瞬间就精神了,急忙凑近了些:“什么暗室?在哪里藏着?是用来做什么的?” 见她情绪太过激动,封景毓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回了自己身后,才看向温流。 温流垂头沉默了须臾,声音很轻:“暗室的位置格外隐蔽,可容纳四到五人,内里还有可以直通城郊寻常院落的密道。” 说到这里,温流却又沉默了下来。 封景毓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不过心底却也只是轻慢和不屑。 一个身陷囹圄的人除了自由之外,还会想要什么条件呢? 自由而已。 给就给罢。 这时,即便是苏晗烟都下意识地觉得温流想要的 是自由——她之前也听封景毓讲过,之所以能抓到温流,还是因为太子着急京都的事,所以自断臂膀放弃了温流。 而温流向来对太子十分畏惧又忠心耿耿。 经此一事心寒至极,想要摆脱太子的掌控寻求一个自由洒脱自在,这也无可厚非。 更为重要的是,方才温流看向季羡鱼时的神情也就透露出了他心底的柔软,眼神温软歉疚,更多的则是埋在最底下的温柔爱意。 喜欢。 啧。 温流喜欢季羡鱼。 这样的话,也不枉季羡鱼能铤而走险为了温流,而将装了麻筋散的香囊扔在了苏晗烟和封景毓的马车上了。 ——虽说那的确害得他们受了好多的罪。 不过, 在苏晗烟看到这两人相拥时的时候,心底的怒意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弭了。 算了。 也是可怜人。 说她圣母也好,心软也罢,但是看到这番场景她就是忍不住想动恻隐之心。 所以,想要自由的话,那就给吧,两个人都想要的话,也可以都给了。 说是放虎归山也罢,说是成全佳话也行。 无所谓。 但—— 温流却毫不犹豫地道:“无论如何太子殿下都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曾发誓说永世不会背叛他。但,如今形势所迫,我可以将暗室的位置告知王爷,但我有两个条件。” 封景毓笑意散漫:“你说。” “放了季羡鱼小姐。” “可 以。”封景毓还在沉吟,苏晗烟已经极快地表示了同意,“你的话,也可以一起放了,只是希望以后我能吃到你们的喜酒……” 她还在喋喋不休时,温流就已经毫不犹豫地道:“还有就是,我只求一死。” 苏晗烟话音顿时卡住了。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们的意思?”她不明白,就又补充道,“我们可以放了你,我们不会杀了你……” “可是我如果背叛了太子殿下,我的下场就只能是死。” 孩子怎么这么倔强呢? 旁边的封景毓沉默数息,垂眼就对上了苏晗烟有些焦急慌乱的眼神。 他知道她一向是心软的。 故而心下喟叹,面上却还是那般从容淡然:“你如果不 想说的话,本王也不会强迫你。” 说罢,便拉着疑虑重重的苏晗烟出了地牢。 “……他倒是忠心。”苏晗烟默默地给出了评价,“只是现在我们不知道暗室的所在,又该怎么去找离慕瑶呢?” “太子此人疑心深重,知道暗室所在的人必定不多。”封景毓犹豫了会,“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换一种计谋了。” 苏晗烟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什么计谋?” 封景毓蹙眉,陷入了沉思。 而苏晗烟却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 “臭宝!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太子在他的选妃宴上,皇后给他选了其中两个侍妾?” 看着她眼底的光,封景毓脑袋里突然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588章 这裙子是怎么回事? 但封景毓犹豫了一瞬,最后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希望是他想错了吧。 “那你还记不记得她们的模样?” “不记得。”封景毓立刻说:“不过一定没有宝贝好看。” “……” 但这话说出来了,苏晗烟却好像并没有特别开心,相反她还摩挲着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啧。 不记得呀。 “行叭。”苏晗烟打了个响指,“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我记得你武功不错是吧?” 封景毓一脸骄傲:“那当然。” “那你会缩骨功吗?” “?” “我的意思是……”苏晗烟照着自己的身量比划着,“就你能不能把你的骨架身材, 缩到跟我高低胖瘦差不多的地步?” 封景毓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 他心底已经有了预感。 但沉默了会,还是表情为难地点了点头。 “漂亮!”苏晗烟瞬间喜笑颜开,眼睛都放光了,“那我们明天就去太子府!” 今天苏晗烟还特意熬了个大夜,凭借着记忆里那两个侍妾的模样捏出来了两幅简易版本的人皮面具。 翠翠和霜降凑过来看的时候,苏晗烟还在冥思苦想:“我确实不太记得她们的模样了,毕竟也只是在选妃宴上遥遥见过那么一两眼而已,所以就只能先做一个大致的模板,到时候再仔细修一修吧。” 霜降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奇怪:“王妃,我怎么觉得这两张人皮面 具,好像跟您挺像的呢?” 哈? 苏晗烟拿起来看了两眼,确实有相似之处,她犹豫了下,“可能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对比物,所以我就拿我的脸做了个模板?” 苏晗烟又认真在脑海里想了想那两个女子的模样身形。 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说,那两个人跟她确实好像有点像呢。 错觉吧。 苏晗烟晃了晃脑袋:“可能是你们想多了吧,一个人跟我有点像就算了,两个人都像?不可能不可能,我又不是大众脸。” 不过老实讲,她对于自己这张脸还是挺骄傲的。 结果还撞脸? 一撞撞两个? 不可能。 刚跟翠翠霜降说完这话后,追影就去将刚 下朝的封景毓请了过来,几人退下后,苏晗烟就递给了他一套天蓝色连衣裙。 封景毓手一抖,眼皮微跳。 “宝贝,这裙子是……” “给你挑的。”苏晗烟面不改色地将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他,“这个也是你的,等会咱俩就易容成那两个侍妾的模样进太子府里去。我觉得她俩虽然只是太子府的侍妾,但毕竟是太子的女人,平常肯定是横着走的,方便你我找暗室呀。” 这理论的确说得过去,可是…… 封景毓竟然噩梦成真了。 他拿着裙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可是我毕竟是个大男人,穿裙子也未免……” “我懂你的意思。”苏晗烟就拿起了自己那套衣裙:“你是喜欢粉色的?” “……” 最后,封景毓提出了几个要求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被苏晗烟硬生生套上了这套天蓝色衣裙,缩骨易容后,便俨然变成了一个姿色不错的女子,那身段说是弱柳扶风也不为过,只是—— “表情不要这么凶嘛,宝儿,来,笑一笑。” “……” 封景毓简直都要欲哭无泪了。 还笑? 他只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太子今天应该去慰问敦亲王府,因为他毕竟是太子,敦亲王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苏晗烟眼睛更亮了:“那太好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就见两道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巡逻的侍卫和家丁,混进了太子府里侍妾居住的偏院。 第589章 白莲姐妹 两人正蹑手蹑脚地顺着墙角走时,突然听到其中一间房里传来了明显虚假的恭维声: “白姐姐,你今日的妆容可真是好看。” 很快就又来了一道女声回应:“我没有莲妹妹你天生丽质,可不就是得在妆容上下点功夫?否则殿下的眼中如何还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呢?” “看姐姐这话说的。”那人嗔道,“白姐姐跟那位神韵相似,又肯下功夫模仿,可不就该多受到殿下的荣宠?倒是妹妹我,怎么也学不来姐姐的优秀呢~” 苏晗烟啧啧了两声。 好家伙。 一个白,一个莲,居然说话还都这么阴阳怪气。 果然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非多啊。 只不过—— 啧啧称奇的苏晗烟却还是敏锐地从这段话里找到了些许的重点内容。 “那位”是哪位? 又是替身文学? 苏晗烟忍不住低声问封景毓:“太子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没听说过。”封景毓思索片刻,“太子不像是会被女人牵绊住脚步的人。” 唔。 苏晗烟看他:“那你呢?” 封景毓当即从善如流地夸赞道:“有宝贝在,自然是我的福气。” “嘴巴真甜。”苏晗烟嘿嘿笑着在他嘴巴上啃了一口,随即从怀里探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粉顺着敞开的窗户悄悄顺着风向洒了进去,不多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两道摔倒的声音,两人这才对了个眼神推门进去。 那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已经倒地昏迷了。 苏晗烟翻过来去观察她们的眉眼,发现虽有一些偏差,但不太多,所以就又照着铜镜仔细地改了改脸上的人皮面具,但是捏着捏着—— “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人的妆好像是我经常化的妆?” 封景毓凑过来观察了片刻,可惜他对美妆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天赋和独特见解,所以犹豫了片刻,只是嫌恶皱眉评价道: “这女人虽和宝贝你有几分相似,但不过是东施效颦。” 苏晗烟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女人的妆容嘛,大多差不多,并不是只能她自己用。 苏晗烟就把脑海里那点子怪异感给甩出去了,继续给封景 毓捏面具,二人捏好就准备出门。 结果刚走到大门,就被人拦住了,苏晗烟一惊,还以为是自己人皮面具做的不太好,被人给认出来了,但是那侍卫除了拦住她们之外就却也没再做什么,所以她犹豫了会就疑惑地皱眉询问:“怎么了?为什么要拦我?” 侍卫披甲执锐面色凝重,闻言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两位姑娘请回,殿下未曾传唤,你们不能出院。” 苏晗烟微惊。 不会吧。 难道白莲这对姐妹来太子府里都这么久了,居然都没出过这偏院呢吗? 那完了。 那她还跟封景毓装什么侍妾在太子府里找到了暗室呢? 还不如装太子! 于是苏晗烟就又拉着封景毓回屋,刚准备去修改一下人皮面具,外面突然响起来了敲门声: “白姑娘,殿下昨日不就说了让奴才接你这个时辰去白玉池吗?姑娘为什么还不开门?” 殿下?白玉池? 苏晗烟脑袋一激灵,急忙去瞪封景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太子今天应该在敦亲王府吗?怎么突然就又回来了? 封景毓也微微拧起了眉。 下人还在持之以恒地敲门,苏晗烟和封景毓则对着层层曼帐后昏睡在床的白莲姐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苏晗烟无声地问道:“怎么办?” 封景毓眯起眼。 片刻。 下人察觉不对,刚要撞门,就见门打开了。 第590章 白玉池 一个女子身穿天蓝色衣裙站在门前,还是那双眉眼,但她的眼神除了明亮美艳外,还多了几分冷峻和锐利。 锐利? 下人略一晃神,刚想去仔细分辨时,就见面前的女子垂下眼睫,又恢复了那幅柔软纤弱的模样。 啧。 下人顿觉无趣,连带着态度都多了几分轻慢:“白姑娘总算出来了,奴才都差点以为你睡着了。” 封景毓抿唇绽放了一个羞赫胆怯的笑容,极快就变换了声音:“妾身刚才在换衣服。” “快走吧,殿下还在等着。”下人也没兴趣听所谓的理由,抬脚就先行一步,而苏晗烟则极快地捏了一张陌生的脸,跟在了封景毓的身后,以“白姑娘”贴身丫鬟的身份跟着一 起去了前厅的白玉池。 刚才情况紧急,她只能重新修改了一下人,皮,面具。 不过也是误打误撞—— 或许贴身接触后,还能摸到太子的暗室消息呢? 所以封景毓就再次被她给逼迫着去开了房门。 而封景毓在看到门口下人那轻慢嘲讽的眼神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行压下了心底想将他千刀万剐的心思,做出了这副卑微懦弱的模样来。 杀人可以。 现在不行,在这里杀人更不行。 忍吧。 下人将他们领到了所谓的白玉池,一抬眼苏晗烟嘴角就不受控制地扯了扯。 早就该知道的,都叫做白玉池了,除了浴室还能是什么地方? 封景 毓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最后到底没忍住抓住了想抬脚进去禀告的下人的胳膊:“怎么……怎么是这里?” “这里怎么了,这里不好吗?”下人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这里可是咱们殿下沐浴的地方,你平常可摸都摸不着。今日殿下指名道姓让你来此处服侍,若你真能把握,住机会,讨得殿下欢心,今后说不准就不必再被锁在那院子里了。” 苏晗烟眯起了眼睛。 这话说的,难道封景岚还从来没有宠爱过这对白莲姐妹吗? 所以连带着,这府里的奴才下人才都敢对她们态度这般轻慢不屑的? 封景毓表情都快有些扭曲了。 封景岚在这里沐浴,他进去倒是无妨,可是苏晗烟可还在呢! 这怎么可以! 封景毓做了个深呼吸,面无表情道:“我的丫鬟畏水,她不能进。” “你还有丫鬟?”下人懵了下就看到了身后几乎双眼放光了的苏晗烟,然后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不对吧,我记得好像没有给你们配过丫鬟……” 而这时,里面却传来封景岚的声音:“谁在外面?还不赶快进来说话?” 下人急忙挂满了谄媚的笑容进了门。 外面封景毓却拉着苏晗烟要走,被苏晗烟给拦住了:“都到这里了,走什么走?” “你是我的人,不许看他!” 看着封景毓双眼似要喷,火,一幅吃醋的模样,苏晗烟当然是选择给他顺毛,急忙举手发誓说:“我保证进去后 ,从头到尾都不会抬头睁眼,这总好吧!” 封景毓阴郁面色稍有融化。 但苏晗烟偏偏要嘴贱:“哎你说,太子他有腹肌吗?” “你!” 而这时,那通传的下人却忙不迭地出来了,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赶快进去?殿下都等着急了!” 封景毓双眼将要喷,火。 但最后只是用口型恶狠狠地威胁过苏晗烟,还是认命地跟着下人踏进了白玉池的门。 白玉池虽说是太子的浴室,但里面却别有洞天。 外面温度接近零下,甚至湖面还有薄冰,里面的温度却俨然温暖如春。 甚至于最中间还有一方花圃。 里面种了一棵紫藤萝花树。 “来了?” 第591章 真是恶心 太奇怪了。 苏晗烟踏进这白玉池的第一感觉就是太奇怪了。 就好像踏进来的并非是一个浴室,而该是一个像极了她跟封景毓之前意外闯进去的无忧谷,是留建在太子府里的世外桃源。 不然这怎么解释? 苏晗烟故意驻足了下脚步,甚至都还能随着房门掩之前吹进来的冷风嗅到这盛开的紫藤萝花香。 格外清淡幽凉的香味。 闻之简直沁人心脾。 “我劝你最好管好你的眼睛,否则等下恐怕你就保不住你这项上人头了!”下人见状急忙哑声警告道,“殿下最宝贝的就是这棵紫藤萝花树,当初就是花了大力气才让它能在这屋里开花的,若是因为你这树掉了一枚花瓣,你也难逃一 死!” 苏晗烟顿觉不可理喻。 至于吗兄弟? 温室大棚你没有你也不懂就算了,能至于为了一枚花瓣就这么大动干戈吗? 苏晗烟疯狂在心底腹议着。 面上却还得尽职尽责地做出一幅畏惧惶恐的表情:“奴婢知错了。” 一面心底却在疯狂翻白眼,等走的时候她非得揪下来一枚花瓣来不可。 他们又绕过花树推开了一间房门,顿时热气和白雾就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苏晗烟缓了缓才终于看清里面景色。 是一方约莫有二十多平米的浴池,浴池旁用玉石修砌着下浴池的台阶。 浴池里的水是乳白色,上面甚至于都还漂浮着一层红色的花瓣。 而身穿 月白常服的封景岚正姿态散漫地坐在台阶上,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衬着他如玉般如凝脂般的肤色,竟隐隐地有似乎能跟这满池玉石融为一体的意思。 这也太白了。 但—— 这氤氲的白雾和这湿透的衣衫也太讨厌了,她都睁大了这双视力5.2的卡姿兰大眼睛了,却还是看不清他到底有没有腹肌。 正想着凝神仔细观察时,面前突然被一堵墙给挡住了,紧接着就对上了封景毓恶狠狠的威胁眼神。 苏晗烟:“……” 错了错了。 “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封景毓红唇微掀,态度立刻跋扈霸道起来,“竟敢跟着我一同闯进来,还不赶快滚出去!” 苏晗烟委屈地眨巴眨巴 眼睛。 但没用。 封景毓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而这时,原本神态散漫悠闲的封景岚却不悦地啧了声:“你学得不像。” 苏晗烟和封景毓都一懵。 什么不像? 像是看出来了他们眼神里的好奇和疑惑似的,封景岚淡淡道:“她性格和善,可从来都不会像你这般疾言厉色。” 苏晗烟瞬间八卦心起。 这话说的? 所以——这果然是替身文学没有错吧?! 还真是没想到啊,太子这种人,心底居然也会有谁都无法代替的白月光? 苏晗烟疯狂在小本本上记录着——她已经做好准备了,改天就重,曹,旧业,写一本《谁才是太子的白月光》,这出版 后必定会畅销啊! 她现在甚至都能看到,那源源不断的银子流淌进她小金库的宏观场面了啊! 快快快,继续说! 苏晗烟双眼放光等着封景岚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封景岚却又看着封景毓嫌恶地皱起眉来,不悦斥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用这种眼神看本宫?” 苏晗烟急忙看向封景毓。 你用的啥眼神? 封景毓低眉顺眼,不再言语。 “真是恶心。”封景岚仍是怒意未消,连带着话语都带了狠毒怨憎,“本宫看到你这眼神,就想起封景毓那个杂,种。” 苏晗烟:“……” 拳头紧攥。 杂,种?谁?娘的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还不过来?” 第592章 不像他 苏晗烟瞬间火冒三丈,下意识去拽封景毓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咱不干了,不受这气。 但封景毓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慰。 便又毅然决然地踏进了白玉池里。 在对上这副柔顺认命的脸后,封景岚原本怨憎狠毒的表情才总算有所好转,他等封景毓走近后,突然伸手狠狠扼住了他的下颌。 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打量:“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像她?” 封景毓眼神微闪。 像谁? 好奇怪。 他之前分明没听说过太子心底还放了个爱而不得的人啊。 封景毓正在恍惚出神时,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痒,原来是封景岚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肢,封 景毓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忍了又忍都快把牙给咬碎了,才终于勉强忍住了没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 “算了,今天不像也无所谓,只看着你这张脸,本宫就觉得高兴。”说着,封景岚的眼神不住在他脸上游移着,“笑一笑。” 封景毓勾起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但是这一抱他们之间的距离倒是变得更近了,这么近了的话,封景毓也才终于闻到了封景岚身上这格外明显的酒味。 封景岚喝了酒,并且喝了不少。 以至于如今有些恍惚。 才警惕性放低。 封景毓心底略松口气,刚想开口试探暗室所在时,就听面前的封景岚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突然亮了亮,随即,他 轻笑着问:“你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那棵紫藤萝花树了吗?” 紫藤萝花树。 封景毓自然是看到了。 “嗯。” 封景岚笑容更大了:“它终于开花了,你看到了吗?” “嗯。” 听到这个回答,封景岚都快笑出了鱼尾纹:“那你高兴吗?” “……” 高兴什么高兴? 封景毓看到紫藤萝花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想到了在落梅轩墙角的位置也种了几棵藤萝花树。 所以因此,他只本能地觉得厌恶。 高兴? 呵呵。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答,封景岚却也没有暴跳如雷,他露出个像是怀念什么的表情 ,又说:“你不喜欢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也没听你说过你喜欢紫藤萝花树,我只是看到你院子里有,所以就多种了几棵……不过你刚也看到了,这花确实是很好看的吧?” 紫藤萝当然是好看的。 一簇簇,一枝枝。 花团锦簇,争奇斗艳。 却又透着骨子里该有的淡雅幽静。 闻之又沁人心脾。 不过——这话如果要是让苏晗烟回答的话,她不会回答好看,因为她如果要种紫藤萝,那绝对不会是只因为紫藤萝好看或是她特别喜欢紫藤萝而种,而是因为她觉得紫藤萝能做药材,能入她的药。 反正在她眼里,万物只要能入药,那就是好东西。 而封景毓从想象中回 过神,对上封景岚这副殷切想得到肯定回答的表情,沉默了须臾后,毫无灵魂地附和道:“好看。” 这话一说,封景岚的眼睛果然微微发亮了:“那你喜欢吗?” 封景毓扯扯嘴角:“喜欢。” 像是看出来了他的强颜欢笑似的,封景岚笑了两声后,神情就堪称是格外宠溺了:“你啊你,嘴里真是没有半句实话,不过说真的,你其实心底还是最喜欢红梅吧?不然你也不会在那里一住就是四五年。” 说着说着,他又叹:“入冬了,你院子里的红梅应该也快开了吧?本宫在后院也种了红梅,如果你想看的话,本宫随时可以带你去看……毕竟,本宫后院里的红梅可比你落梅轩里的红梅要好看多了……” 第593章 殿下有我还不够吗 这话一出,封景毓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哪儿? 他说哪儿?! 而还躲在不远处在脑海里疯狂记录素材的苏晗烟,听到这里也像是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的无辜小猫咪。 喵喵喵? 发生啥事了? 咋回事? 她明明没招谁也没惹谁,这好端端地怎么就被人给莫名cue到了? 封景毓心底那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显—— 他瞪大眼眸,刚想着询问些什么来佐证他的猜想时,就听封景岚继续说道: “怎么了烟儿?难道你不喜欢紫藤萝,也不喜欢红梅吗?那你喜欢什么?嗯?告诉本宫,本宫一 定给你取来,哪怕是天上星水中月镜中花……” “哗啦——” 听此,脸色铁青还隐隐发绿的封景毓,终于是忍无可忍地从水池里站了起来,他衣衫湿透,沾染了些许水光的眉眼却格外凌厉锐利,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将其眼前人给生生千刀万剐了似的。 “原来……”封景毓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混进了冰碴似的冰冷刺骨,“殿下喜欢的竟然是那五年前就已为人母为人妇的懿王妃吗?” 这话一说,原本还算神态散漫轻松的封景岚,瞬间神色骤冷,眼神也陡然就变得危险而阴郁。 他眯着眼睛瞥向面前站着的人,似是没想到原本胆怯懦弱的她这时竟敢变得如此跋扈霸道,“你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来人——” 闻言,封景毓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当即就伸手要照着封景岚脖颈砍下去。 “算了。”封景岚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若是真的烟儿在此,听到本宫说这些,怕是也会这般斥责本宫异想天开。你虽然姿色不如她,但胜在聪慧会琢磨,只是——” 说到这里,封景岚看向封景毓时,那眼神里的威胁却还是分毫不减:“本宫养你在太子府里,教你模仿烟儿的一颦一笑言谈举止,不是为了让你成为烟儿,而是本宫要享受烟儿对本宫唯命是从的爱意,所以这种错误,你日后若是再犯——本宫一定会杀了你。” 封景毓差点咬碎一口牙。 他是真没想到啊。 封景岚那求而不得爱而 不得的白月光竟然是苏晗烟! 关键自己现在居然还做了苏晗烟的替身? 哈? 而这时候的苏晗烟则也是同样的震惊和不解。 咋回事啊这到底? 封景岚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奇怪——就好像他爱她,还非她不可似的? 可之前设计害她,又派人去将她鞭尸让她死了也不得安生的人,不也是他吗? 这做人怎么还能这么喜怒无常呢? 一会要将她挫骨扬灰,一会又对她爱而不得? 而苏晗烟却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了味来,所以,白莲那对姐妹像她是正常的,因为白莲那对姐妹就是她的替身啊! 好家伙。 现在是我替我自己? 苏晗烟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崩塌了,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呢,就听封景岚不悦地斥道:“怎么还这般发愣出神?真是扫兴。滚回去,让另一个女人过来——” 苏晗烟瞬间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 莲妹妹? 莲妹妹现在还昏睡着呢,去叫的话,那他们这不暴露了吗?! 苏晗烟急忙疯狂地还站在池子里的封景毓使眼色。 快啊! 忍一时风平浪静!你出卖色相没事的! 接收到苏晗烟眼神里的意思的封景毓瞬间:“……” 拳头硬了。 这下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挂上了笑容重新蹲了下来: “殿下有我还不够吗?” 第594章 亲本宫一口 这声音,含羞带怯,满是撒娇才有的嗔怪,关键封景毓捏出的女声偏向于阴柔些,本就喑哑些的声音再配上这张出水芙蓉般优越的脸,这么委屈巴巴地一撒娇—— 啧。 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得跪在这石榴裙下! 苏晗烟说的! 果然—— 封景岚表情也出现了短暂的茫然。 “我对殿下的心苍天可鉴,离了殿下我就食之无味,盼星星盼月亮才终于盼到殿下再次召我前来,殿下却又怎能只因为我一时吃醋,就舍得如此辜负冷落我呢?”而封景毓就还乘胜追击地补充说。 果然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 这话一说,封景岚瞬间就不急着换人了。 甚至 还重新揽抱住了他的腰肢,笑意甚至都算得上温柔:“烟儿这是吃醋啦?” “……” 吃你娘。 封景毓忍不住在心底爆粗口。 面上却格外娇,羞:“殿下~” 苏晗烟:“……” 呕。 对不起,这种画面放在眼前,她确实是觉得有点恶心。 而这边封景毓也快被腰上环绕着的臂弯给恶心吐了,他趁着现在封景岚心情不错,急忙提议道:“我看殿下的嘴巴都起皮了,怕是有些上火,不如我去给殿下倒杯清热去火的茶水来吧?” 封景岚笑容灿烂,俨然一派享受模样:“行啊。” 封景毓这才忙不迭地去倒了茶水,这次他端着茶水并未进池,而 是绕了半圈停在了封景岚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按捏着肩膀,封景岚原本还神态轻松地在享受,但很快他就皱起眉,有些不悦了:“你怎么不下来跟本宫一起沐浴?” “……” 封景毓差点就想直接砍死他了。 但不行。 忍。 “殿下……”封景毓故意将声音放的轻缓低落:“殿下,身上有我不喜欢的女人脂粉味道,所以我有些吃醋,就不想离殿下太近了——” “脂粉味道?”封景岚疑惑蹙眉,自己嗅了嗅,“本宫怎么没有闻到?” 旁边的苏晗烟默默吐槽:你仔细看看,这是在浴池里啊,在这里什么味道不能给你洗干净?你就算是之前在茅厕里泡了半个月,就算 泡出来了包浆感,在这奶白色的白玉池里也能脱胎换骨吧! 这种借口和理由能混过去这一向多疑奸诈的太子吗? 而下一瞬—— 却听封景岚就一本正经地皱眉说:“不可能,本宫最近从未去过任何风,月,场所,如何会有脂粉味道?” 苏晗烟:“……” 算了。 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是吧。 “殿下虽是没去过风,月场所,可想攀附您的人却是数不胜数。”封景毓拿捏好了指腹处的按捏力道,将原本就有些醉酒的封景岚按得越发昏昏欲睡,警惕性和戒备心也越来越低了,“我昨天还听说殿下您最近和一个女人走的特别近呢,不仅将她带进了府里,还单独给了她一个院 子住……” 听到这话苏晗烟一颗心瞬间又高高提起了,这话也太直接了吧,这就应该很难不起疑心吧兄弟? 而下一瞬。 “你说她啊。”苏晗烟就听到封景岚稍做思量了会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嗤道,“本宫可还没那么饥不择食,对什么货色都能下得去手——她的确是本宫从外面带回来的,但是你放心吧,她永远不会动摇你的地位,她只是个棋子而已,等到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后,本宫自然会解决掉她。” 封景毓眼神晦暗:“那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我倒是无聊,想去拜访拜访。” 封景岚突然沉默下来。 然后他面不改色地说: “烟儿亲本宫一口,本宫就告诉你。” 第595章 非打死你不可! 苏晗烟:“……” 封景毓:“……” 然后双方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求救的信息。 救命。 这都什么要命的话啊! 苏晗烟更是尴尬地脚趾扣地。 她就说!她就说像封景岚这种男人怎么可能突然警惕性就这么低了呢,原来他根本就是认错了人啊!原来他把封景毓——也就是那位“白姑娘”给认成了她啊! 夭寿! 要命! 封景毓还僵硬在原地没有动弹时,封景岚原本恍惚的眼神突然就似乎有了些焦距,他凝眸,像是得了短暂的清醒,就拧起眉嫌恶道:“你真的越来越不像她了,毕竟本宫的烟儿可从来不会像你这般木纳无趣。怎么,你 之前就能模仿她模仿的惟妙惟肖,不过几天时间本宫没传唤你而已,你就已悉数忘却了吗?” 封景毓:“……” 累了。 不想解释。 没得到回答后,封景岚神情已经带了些阴郁。 心底也有了怀疑。 他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觉得这女人有那么几分神韵像极了苏晗烟而将她留在了太子府里呢? 明明一点都不像。 这人眼神里被隐藏的很好的锐利锋芒,明明怎么看怎么像他特别讨厌的那个封景毓! 想到这点,封景岚嫌恶皱眉,再多看一眼都怕长针眼,所以干脆就直接偏过了视线。 “……” 封景毓这才有些无助地看向了 苏晗烟,无声地询问:接下来怎么办? 苏晗烟表示爱莫能助。 她真不知道啊! 而封景岚却偏过头后还越想越气——他今天去了敦亲王府,本意是想维持自己的温和儒雅的人设去给敦亲王送行的,谁料进了敦亲王府后,敦亲王就直接给他了个下马威——说是月城有规矩,为人送行就要喝三杯酒。 那三杯酒也不知是什么酒,他明明酒量不差,但刚喝了一杯就有些站不稳了,三杯酒下腹就更是感觉无比的头晕眼花。 所以回来太子府他就直接进了白玉池去泡着。 但泡着泡着他就越发觉得无聊空虚——这份空虚特别是在他在敦亲王府看到苏易臣在忙前忙后的场景时,空虚感就更加 严重了。 苏易臣喜欢程海宴,他都能去敦亲王府帮她们收拾。 可他喜欢苏晗烟,却只能在白玉池里发愣,最多也不过是看一看那两个被调养地已然有几分像她的赝品,排遣寂寞。 所以他就叫了那个模仿苏晗烟言谈举止模仿出了个七八成的白姑娘来此。 结果—— 这人今天却还跟吃错了药似的。 看着就烦躁。 封景岚啧了声,怒意顿起,所以他毫不犹豫站起身就要撕扯封景毓的衣襟,边撕扯还边在发泄:“你就那么喜欢封景毓?嗯?他明明只是个不入流的皇子王爷,而我,日后却能继承大统成为九五至尊!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封景岚怒不可遏,一时间竟连“本宫”的自称都给忘记了。 而封景毓也被他的突然发狂给搞震惊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避,而就在这时,只听得“砰”地一声清脆声响。 苏晗烟就站在封景岚身后,手里还拿着破碎的花瓶口。 而被一花瓶砸中脑袋的封景岚懵了一会,虽是被砸得头破血流,但一时间他却没有晕,甚至于还能愣愣地回头,眼神对上了苏晗烟的脸。 三人面面相觑着。 沉默则是今晚的康桥。 片刻后。 苏晗烟就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将还在发愣的封景岚给推进了白玉池里,嘴里骂骂咧咧: “你这混蛋刚刚骂谁杂,种呢!老娘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第596章 感情不好说的 救命。 苏晗烟可以对天发誓,她真没想到明明花瓶都砸封景岚脑袋上了,他都没晕,甚至还能面色如常地看她,可为什么跌进白玉池后就没动静了。 她跟封景毓站在白玉池边。 看着跌进白玉池的封景岚就这么一点一点漂了起来。 “……” 画面有点滑稽。 可偏偏,他是头朝下。 苏晗烟忍了又忍还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不会是死了吧?咱们还要不要把他给弄起来?” 她只想揍他一顿,并没有想弄死他。 虽然他也狗,但罪不至死。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伸手将已经陷入昏厥的封景岚拉了出来,随即重重按压着他的胸腔,将他肺部 积水按压出来后,封景岚缓了半晌才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但刚看到封景毓,他眼神仍然迷离呢,却还在嘿嘿笑着喊: “烟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封景毓直接捡起来旁边还没碎完全的花瓶照着他脑门就又是狠狠一记。 世界清净了。 然后,苏晗烟和封景毓便席地而坐在了白玉池边,面色凝重地商量起了对策。 苏晗烟神色凝重地思索了片刻:“他一时半会应该醒不来,不然咱们先去找一找暗室的所在?” “外面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并且你我今日已经打草惊蛇,不能继续在这里了。” 封景毓却想的更多。 “若你我现在抽身而出,太子醒后也只会觉得你我 已经得手从而放松警惕,因为他了解的我一向是没得到需要的答案就绝不会撤出。” 苏晗烟:“……” 这难道不就是你吗? 不过这样也行。 他们在白玉池里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并且只要他们一离开白玉池,就肯定会有人进来,到时候定然会发现昏迷的封景岚。 他们到时候就没办法再仔细查找暗室了。 该死的。 谁知道这封景岚因为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养了几个替身呢?谁又能知道他所谓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居然会是她呢! 世界太魔幻了。 她人都傻了。 “那咱们只能尽快抽身而出了。” “恩。” 苏晗烟这样想着心里 又有些懊恼和遗憾,她原本还打算在明日程海宴和敦亲王离开之前,就彻底解开程海宴和封景倾之间存在的误会呢,但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太遗憾了。 他们注定要因此误会而暂时彼此误解。 “别担心。”封景毓看出了苏晗烟心底的伤怀,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慰藉得她心神滚烫,“若是天定良缘,有些误会也无妨,因为他们终能拨开云雾重见天日。” 苏晗烟果然被安慰到了。 是啊。 就算是天定的良缘,也会有辛苦。 她何必介怀呢? “其实我觉得就算解开了他们之间的误会,郡主应该也不会原谅端王了。”苏晗烟 又无奈喟叹着说,“郡主只是心寒于端王的态度和冷漠,并不是失望于他的算计和谋求。” 封景毓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说:“我懂。” 其实,她跟程海宴是很像的。 同样爱憎分明。 但也不好说—— 毕竟他当时虽然也做出了那么多混账事,但后来不还是成功抱得美人归了吗?所以凡事最好还是不要说太满,万一峰回路转,封景倾也在鬼门关里摸爬滚打了一圈后,成功获得程海宴原谅了呢? 这事不好说的。 感情,谁能完全保证? 而这边,苏晗烟和封景毓刚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子府后,封景岚终是被额头剧痛惊醒,他摸着额间殷红血迹,起身缓了许久才慢慢回神。 第597章 不甘 “殿下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求求殿下饶了妾身吧。” …… 白姑娘和莲姑娘很快就都被带到了白玉池外,齐齐跪在中间的紫藤萝花树旁,瑟瑟发抖,战战兢兢。 她们眉眼间流淌的情绪都是畏惧惊惶,还夹杂着浓浓的陌生和茫然。 就像是突然被抓过来了的兔子。 不知所以然。 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就为什么会被人带了过来。 只是瑟瑟发抖,和不知所谓的求饶。 封景岚被花瓶砸破了的脑袋已经被大夫给用药包扎好了,他抚,摸着额间包扎着的渗血白纱,被沉闷的剧痛拉扯地面色格外,阴郁,心情也格外危 险。 “把她们带下去。” 从她们嘴里是肯定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不过也不需要从她们嘴里翘出来点什么,毕竟从那“莲姑娘”气势汹汹咬牙切齿地拿着花瓶投资他的时候,他就在她眼里看到他无比熟悉又憎恶的神色。 她在生气,因为他方才骂了封景毓。 她在为封景毓打抱不平。 …… 呵。 哪怕是在伪装中,是在乔装打扮,是戴了人,皮,面具混进来的,她却也心甘情愿的,要冒着不惜身份暴露的威胁而来砸他一个头破血流。 她倒是真的心疼封景毓。 只是这么想着,封景岚的脸色就越来越阴郁,越来越难看。 一股强烈 的怨恨和不甘涌上心头,像毒蛇般攀附上了他的心脏,对着他的心脏狠狠咬下,毒液顺着鲜血流动迅速穿过他的四肢百骸。 这瞬间,他感觉他全身都已变得无比冰凉。 他要毁了封景毓。 绝对要将封景毓杀人分尸,千刀万剐才可。 他要把苏晗烟拿捏在掌心里,困囿于金笼里,折断她的翅膀,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祈求。 总有一天,他得让她的眼睛里和心里装得都是他! 那样滚烫而真挚的爱意,他也一定得抢到手! 第二天敦亲王和程海宴果然踏上了远去月城的征程,苏易臣骑马在最前面开路,他神色坚毅,俊朗眉眼处满是坦然和淡然。 但路边街道上的百姓 们却在议论纷纷—— “你们都听说了吗?都是因为皇上想将海宴郡主赐婚太子,结果却突然查出来这海宴郡主是未婚先孕,肚子里孩子的爹都不知道是哪个,这皇上怒不可遏,这才一气之下让敦亲王和海宴郡主都远去月城镇守的。” “敦亲王可真不容易,这么大的年纪了,因为这个女儿还得受这些罪。” “哎你们说,这敦亲王府和苏家一向是水火不容的,这怎么会是苏易臣苏将军护送敦亲王和海宴郡主去月城的啊?该不会海宴郡主腹中的孩子的父亲,就是苏将军吧?” “哎哟可不能胡说!”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怎么记得海宴郡主似乎曾经还跟咱们端王有过口头婚约的呀… …” “端王太惨了吧。” “是啊,这苏将军明明是青年才俊,他怎么就这么不长眼看上了海宴郡主?” …… 这些议论纷纷到底是渗透了马车,传到了程海宴的耳朵里,跟程海宴同乘的苏晗烟忍无可忍,刚咬牙准备掀开车帘想给这些乱嚼舌根的人一个教训,却被程海宴给淡定地拉住了。 “他们今日说的还算好听呢,所以没必要这么生气。” “可是你这孩子明明就是……” “不重要。”程海宴倒是看得开,“反正以后如果不出意外我也不会回京都了,也挺好的。所以也没必要再浪费口舌去解释。” 苏晗烟正被气恼地恨恨咬牙时,马车却突然紧急停住了。 第598章 僵持 不速之客。 坐在马上的苏易臣危险地眯起眼眸,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拦路之人,神色冷峻又轻慢: “端王殿下有何要事,要当街拦路?” 封景倾眼下略显赤红,眸里更满是红血丝,惯是多情的桃花眼此时竟是有几分恐怖,一看就是显然多日未曾得个好眠。 “本王要见郡主。” 苏易臣讥讽掀起唇角:“郡主乏累,不便见你。” “本王说了,本王要见她。”但封景倾却还站在原地,像是见不到程海宴就死活不会选择离开让路似的。 苏易臣却也是分毫不让。 他神色隐隐带了几分倨傲,就与封景倾这般剑拔弩张着:“可郡主不会见你。” “你算什么东西?”封景倾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苏易臣的敌意,“本王要见的是郡主,更何况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们两个之间又何时能轮得到你来说话?” 苏易臣危险地眯起眼眸。 握住缰绳的手也随之死死收紧了力道。 两人眼神相对。 剑拔弩张,却也分毫不让。 “郡主说了,谁来她都不见。”这样僵持了近一刻钟,到底是苏晗烟掀开车帘出来了,“端王,您请回吧。” 封景倾看到苏晗烟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似的,眼睛登时就亮了,不顾苏易臣挥来的长剑,殷勤又急迫地向前了几步: “我有话想对她说。” 苏晗烟静静看他:“可郡 主说她和你之间早已无话可说,还劝你——如果你不想她因你而破坏了好心情,而引发胎气不稳的话,就尽快让开。毕竟现已入冬,端王你在这里耽误一刻,郡主就会晚一刻才能到达月城,此去山长水远,若是万一因你耽搁的一刻钟而被大雪阻拦了去路,这便又是端王你犯下的一桩罪过。” “……” 这话果然像是唬住了封景倾。 他脸色微变。 但还是站在前面不肯挪步,天气很冷,路边围观的百姓中许多都已穿上了棉衣披风,他却还是穿着一袭绸缎单衣,衣角都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而就这般僵持了过了将近两刻钟。 封景倾不肯让路,程海宴不肯外出。 像 是一把弓死死的拉着。 弓箭不射,弓弦不松。 彼此僵持。 僵持着僵持着,就连路边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隐隐觉察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了: “我怎么看着,好像并非是郡主对不起端王,而该是端王对不起郡主呀?” “是啊,这氛围不太对劲呀。” “我就说端王他一向风流倜傥多情多义,怎会真的爱上郡主后就变得洁身自好又认真专一了呢?原来都是假象啊……” “所以这是海宴郡主怀孕了,但端王不认?结果郡主要去月城了,端王又后悔了?” “这是不是就是多情客书里写的所谓追妻火葬场?” …… 莫名被cue到的苏晗烟 满脸无辜和茫然。 站着也躺枪。 不过也不重要了,因为她也没想到封景倾只是在路口沉默着站这么三刻钟的时间,关于程海宴的风评怎么就能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家伙,端王该不会还有个外号是洗白小能手吧? 但最后还是封景倾首先败下阵来,他几乎是叹息着、痛心着,让出了面前这条道路,苏易臣冷哼了声,面不改色地从他面前而过。 苏晗烟直到送程海宴和苏易臣出了京都,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跟刚好从有事去往城郊返回的封景毓一同回了京都。 但走回那个路口时,苏晗烟漫不经心地掀开车帘透气时,却没想到会看到封景倾。 他居然还站在那里。 第599章 女人的骸骨 “停车。” 鬼使神差地,苏晗烟叫住了车夫,随即不等封景毓询问,她就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三步作两步地快步来到了封景倾面前。 她想冷嘲热讽他,事情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他可还顺心? 又想痛斥谴责他,问他知不知道因为他,程海宴和敦亲王要多受些什么罪。 更想再狠狠给他几,巴掌,再怒骂他,人都走了,还想着装这情深的情圣模样给谁看? 可最后—— 百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苏晗烟却只是讥讽冷蔑地哼笑了一声,便淡淡地喊他:“回去吧。” 封景倾缓了许久才缓慢地抬头,和苏晗烟对视许久后,他突然哑声问:“她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苏晗烟面无表情地摇头,“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是没说开的吗?” “……” 听此,封景倾嘴巴果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但他还是缄默。 苏晗烟便转身跟着追出来的封景毓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就这般和封景倾错身而过。 可是想到封景倾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苏晗烟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了,不由得心底低咒了声。 真要命。 装什么可怜呢? 可为什么看着又这么可怜? 而封景毓似乎心事重重,也没多说什么,只在快到懿王府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苏晗烟手里似乎有一封信,他不由皱起眉:“宝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郡主的信。”苏晗 烟恢复了正常,将被揉皱了的信伸展开来,“这不是小团子马上就要过四岁生日了?她说她给小团子留了一份生日礼物,让我在小团生日前一天,去这上面记载的地址,将礼物取了送给小团。” 生日? 封景毓挑眉:“苏小团生日是什么时候?” “腊月十八。” 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 可是封景毓又突然起了什么好奇心:“这信里难道就只记了地址吗?” “真的只记了详细的地址。”苏晗烟还把信件展开给他看,“我已经检查过了,这几年确定没有什么隐藏的内容,她只是给我写了详细地教程,告诉我如何才能打开她房间里的一个暗格。” 信果然只是普通的纸张。 根本没有什么经火燎就能看出其他内容的小巧思。 她确实不像是跟封景倾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的意思。 封景毓沉默须臾,也没有再问了。 苏晗烟将信收起来,就又好奇地问:“对了,你今天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去了城郊,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封景毓沉默了会,“你知道追月原本所在的三山寺吗?” 追月在没进京都里的国师府里的时候,一直都在三山寺里潜心修行。 苏晗烟当然知道。 “怎么?是发现追月的踪迹了吗?” “没有。”封景毓微微眯起眼睛,“昨天三山寺突然起了一场火,火势迅猛,几乎已烧坏了半个三 山寺,并且在三山寺的山门下还藏有一间暗室,里面挖出来了一些东西。” 只从封景毓的表情里也能猜到那东西必定不容小觑。 苏晗烟也好奇心起了:“什么东西?” “一具女人的骸骨。” 哈? 苏晗烟搞不懂了:“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埋葬在三山寺山门下?” 被埋在门下,就是令其赎罪之意,是取自门槛要被万人踩踏之意,所以只有十恶不赦之人的尸骨才会被埋于门下。 可偏偏,这尸骨的埋葬地却偏偏是在佛门前。 苏晗烟不理解。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里,但是她……”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 “应该是我的母妃。” 第600章 异香 听到这句话,苏晗烟脑子瞬间一激灵。 丽妃? 传闻是皇帝的青梅竹马,后因在皇权争斗中站错阵营以至于全家获罪流放,家道中落后甚至于流落烟花之地的那个原本该是千娇百宠的小姐? 这…… 苏晗烟话都结巴了:“这,这不太,不太可能吧?我听说过的,丽妃娘娘过世后,皇上伤心过度,甚至将其安葬于他自己的皇陵中和他同寝。这……这这又怎么可能会突然跑到三山寺里去?” 封景毓只是目无焦距地遥遥盯着远处的云舒云卷。 这般沉默。 苏晗烟看他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对劲,便先回了府里,让翠翠和霜降弄了热水后,她难得 温柔地站在他身后,一边给他揉捏着肩膀,一边再认真地询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段时间,其实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追月的下落。因为他明明身为南疆中人,也明明在一年多之前就已认祖归宗,却还一直以东陵国师的身份留在三山寺,我怀疑他另有图谋。” 这温水潺潺,她的力道又如羽毛般轻柔,按捏得封景毓不由得呼吸轻缓,原本五味杂陈的心情也跟着被渐渐平复。 所以,他试着开口讲述起了前因后果: “但是追查过程中,皇上也渐渐觉察到了追月的失踪,所以追找国师的任务就落在了太子肩头。他很快就察觉到我在追寻追月的下落,所以就暗中留意了些我的行 踪。他确实很聪明,察觉到追月不可能会在国师府里,就去了三山寺。而前段时间刚巧,初雪那日,三山寺里有一口百年不冻的井被冻住了,僧人无法饮水就只能去外面河水里抬,而刚好有人意外被门槛绊倒了,太子为了好名声就亲自去修,才意外发现了那具尸骨……” 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晗烟听懂了个大概,她继续替封景毓揉捏着因紧张而紧绷的肌肉,但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等等,我记得丽妃娘娘应该过世许久了吧?” “近十八年了。” “那……那你们是怎么能认得出来她就是丽妃娘娘的?” 难不成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技术能保丽妃娘娘的尸身不 腐?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轻叹:“因为那具尸骨有异香。” “异香?”苏晗烟拧眉,“是什么香味?” 封景毓听此略有叹息,眼神里似有缅怀和怀念,似有一层朦胧水雾,又像是隔着些远山横湖。 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苏晗烟却能感觉到他的失落和寂寥。 他不高兴。 不知道是因为那具尸骨,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往事。 苏晗烟轻轻俯身,抵住他的脖颈在他微蹙的眉心里轻柔落下一吻,随即等着他原本茫然的眼神里充满堆满了她时,她才轻声说:“没事,不想说咱们今天就不说了,过两天再……” “我母妃出生时就 身带异香,天生如此。”封景毓突然开了口,他继续补充说,“因为那股异香她才被选中进宫伴驾,才能被当时还只是不起眼皇子的皇上给看上。她身上的香味离近了虽然很轻很淡,却很香,能随风传的很远,是淡淡的枇杷香味。而那具尸骨身上,也有这种唯粉。” 苏晗烟听此终于是有些明白了。 枇杷。 难怪皇上要在宫里种这么多的枇杷。 只是—— 原本该葬在皇陵里的丽妃怎么会出现在三山寺? 苏晗烟懵了下:“你是怀疑有人害丽妃娘娘吗?” “……” “等等。”苏晗烟又精神了,“虽然尸骨也有异香,但不一定就是丽妃。” 第601章 亲子鉴定? 封景毓略微蹙眉,疑惑地看她。 “……我就这样说吧。”苏晗烟搬来凳子坐下,跟封景毓保持视线持平,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三山寺里挖出那具尸骨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封景毓面无表情地说:“这事毕竟瞒不住。” “可是这是太子挖出来的,太子在场想堵住那些人的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 也是。 “而你虽然得知消息的快,但你毕竟不是第一眼看到尸骨的人,中间既然有时间差,这就很难保证这段时间里太子有没有对那具尸骨动什么手脚嘛。” 苏晗烟说的头头是道,“更何况,要是真想让骨头留有什么香味这忒简单 了,一点香水粉末,一点香薰就可以做到啊。并且你刚才也说了,丽妃娘娘从小就身带异香,那知道这事的人肯定也不少,太子想要动手脚就很简单呀。” 听此,封景毓原本黯然的眼神终于略有松动。 “可是……” 封景毓略略抿唇:“那个人穿着的衣裙的确是我母妃生前久藏衣柜低层,我从未见她穿过的她年少时的那套衣裙。” 哈? 这就还真的有点玄幻了。 苏晗烟不由地抿紧唇角,沉吟片刻后,她眯起眼睛说:“那具尸骨现在哪儿?” “在三山寺。” “我虽然有仪器和工具能做亲子鉴定,但是丽妃娘娘过世了很多年,生物检材我也不知 道能不能提炼出来,所以这亲子鉴定……能不能成功我也不太确定。” 但是…… 但是封景毓如今的神情太过落寞了,就像是一个被霜打了的茄子。 蔫蔫的。 苏晗烟看着也不免心疼,所以就咬牙说了:“明天咱们去一趟三山寺,将尸骨接回来吧?我努力加油,说不定是能做得出来你跟她之间的亲子鉴定的呢。” 封景毓听此,身子微震。 亲子鉴定这个词语,他似乎在苏晗烟写过的书里看到过。 类似于滴血验亲的技术。 只不过这取的并不是血,但是出来的结果是差不多的。 想到这里,封景毓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但是我 还是有话说在前头啊——”苏晗烟急忙伸手,打断了封景毓想要开口说话的动作,故作镇定冷漠地提出要求,“在我亲子鉴定的结果没出来之前,你绝对不能做什么,更不能去跟皇上当面对质什么的。毕竟三山寺门槛下尸骨的事,还是太子告诉你的,可太子跟你有仇,他不可能干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所以我还是有理由可以怀疑——太子这么做,就是想害你失控之下去找皇上对峙,以至于等你跟皇上起冲突,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的。” 说到这里,苏晗烟又清了清喉咙,补充说,“毕竟你现在跟太子之间还是有很明显的竞争关系的……” 话没说完,封景毓突然就从浴桶里伸手抱住了她。 他的力道 微微颤抖着,动作虽是算得上温柔,却明显是带了克制。 “……谢谢。” 封景毓原本还有些五味杂陈的失落感,但是看到苏晗烟眼底的关怀担忧,就好像看到一汪春水流淌进了他结冰的心房。 慰藉得他四肢百骸都无比温暖。 他以为他始终都该是踽踽独行的。 但好在,还有她。 何其幸运。 苏晗烟颇为动容,刚想身后环保住他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猛地挣扎起来:“我的新衣服!!你给我弄湿了!”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一声促狭的轻笑声。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什么衣服?宝贝,你都已经给我捏了这么久,现在也得我来服侍你了。” 第602章 一定心急如焚吧 翌日,天刚亮,苏晗烟就跟着封景毓坐上了前去三山寺的马车。 天色雾蒙蒙的。 阴云密布。 “该是很快就还要再下一场雪了。” 苏晗烟眺望着远方天色,拢紧了披风,将车帘给放下了,开始照着马车中间的火炉烤火。 外面可真是冷啊。 等到马车匆匆离开这条奢繁街道后,恰巧有几个浓妆雍容的女人笑着说着话走了过来。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啊,我前几天去三山寺里烧香拜佛时,听里面的主持说啊,前段时间初雪那日,三山寺的门槛倒了,里面有人挖出来了一具尸骨!” “哎呀,佛门门槛居然会有尸骨?是什么人?” “是 一具女人的尸骨。”那领头的女人尾音拉的很长,“听说女人尸骨留有异香,是枇杷香味呢,还有人说那尸骨就是丽妃娘娘!” “啊?丽妃娘娘不是葬在皇陵里吗?” “哎哟,丽妃娘娘怎么死的你们可还记得吗?那是自缢!皇上怎么可能不恨她坏了自己的面子……更何况,丽妃娘娘的尸骨总不可能莫名出现在三山寺里,肯定是皇上表面做了痴情的假相,背地里却憎恨厌恶丽妃娘娘,所以将她给弄到了三山寺门槛下……” “哎呀居然是这回事啊。” “我就说如果皇上真的特别喜欢丽妃娘娘,也不至于对懿王殿下没有过多照顾。” “原来是这样啊,还是镇江侯夫人您见多识广… …” …… 说着话的时候,那几个女人也缓步走了过来。 而领头的女人正是镇江侯夫人。 她表情骄傲自满,像是格外享受于这几个世家夫人的阿谀奉承。 说到最后,她还装模作样地捂住嘴巴小声提醒:“如果那里的尸骨不是丽妃,懿王和懿王妃怎么会一大清早就去了三山寺?足以证明那就是丽妃娘娘!只是不知道出了这件事后,懿王会如何面对皇上,啧啧啧……看来他们之间肯定是要留有芥蒂了。” “是啊,说的有道理。” “对。” …… 眼看着时机成熟,镇江侯夫人就故意轻咳了几声,故作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这时候恐怕也只有 太子能得皇上的欢心了,咱们之后啊为了避嫌,最好还是离懿王远点,免得这神不知鬼不觉中咱们就成了那城门失火后,被殃及的池鱼……” 这些世家夫人大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中年妇女,她们目光短浅,眼里看到的不是什么长远的未来,只有短暂的利益。 所以经了这么一提醒,个个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镇江侯夫人看着这些原本还兴冲冲拉着她逛街的世家夫人们,一个个都找起了理由跟她告辞,那笑容是越来越大,甚至于后来都快扯到了耳朵根。 看吧。 她虽然很久没能回京都,但对于这些女人的心理还是很了解的。 并且她既然都已经成功挤走了敦亲王府和海宴郡 主,这区区的懿王妃,还能由着跳到她头上吗? 呵。 想得美! 而等到镇江侯夫人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后,远在高楼上的封景岚,才跟着慢条斯理地放下了窗边的窗帘。 他额间还留有一层浅色的纱布。 遮着伤口。 他远远眺望着那处远去三山寺的马车,嘴角莫名勾起一抹森森的笑容。 “丽妃,在本宫三弟的心里可一直都是禁忌。他如今一定是心急如焚吧。” 封景岚眼神里满是晦暗幽深。 “回来后他必定会去怒不可遏去找父皇兴师问罪呢——父皇就算曾经真的偏袒喜欢他又能如何?父皇刚愎自用,是不可能会立违逆他的人为太子的。” 第603章 尸骨扔出去 封景岚甚至于什么都不用做。 他只需要将三山寺的尸骨交给封景毓,再联合朝臣合伙孤立冷落他,在害他孤立无援后,自己再一点点将他的势力给蚕食殆尽。 就好了。 反正他如今万念俱灰,也不会有什么心思想跟他争的。 哈哈哈。 “三弟啊。”封景岚吃吃地望着掌心盛满热茶的杯子轻笑,“要怪啊,就怪你。谁让你真的让敦亲王离开了京都呢?他这么一走,你还能有什么强有力的后盾能支撑着?怪就怪你妇人之仁,只因为程海宴想逃避,你就真的让敦亲王走了……” 啧。 妇人之仁从来都不是君主还有的仁德宽厚。 可惜啊。 他的 三弟就是不懂。 苏晗烟提心吊胆一路,但进了三山寺后,却格外顺利地在后山禅房里发现了那具尸骨。 衣裙已有褪色,虽有黯淡,却还能勉强分辨出淡淡的绿色,犹如乍暖还寒时候的山水之色。 衣裙套在这具尸骨身上,明显是显得有些小的,衣裙下摆甚至于都只达她小腿部位。 看来对上了封景毓的那句话——是年少时候的衣裙。 可惜的是尸骨埋在三山寺门槛下的时候,并没有用棺椁密封,甚至于是只草草用草席遮盖而已,以至于尸骨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存,白骨化很严重,至于头发和指甲更是跟稻草一样毫无生机。 不仅看不清本来面目,能提取到生物检材的可能性也是 微乎其微了。 如果…… 啧。 苏晗烟有些懊恼,如果她现在在二十一世纪的实验室里,说不准还能就着这些幸存的生物检材提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可偏偏她是在古代,手镯里的空间太小,她一比一还原的仪器也做不到跟实验室里一样的精准。 “我只能勉强试试。”再三衡量后,苏晗烟还是叹息着给出了这么个回答,“至于能不能成功,我不好说。”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没有答话。 “不过这具尸骨的确该是过世了近二十年的模样,并且这香味也明显并非香薰或香水熏制,可能……” 苏晗烟说到这里,沉默了会也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但意思却已经很明 白了。 天下间生来就带着异香的人能有几个呢? 带的异香又同样都是枇杷香味?还同为十几年过世的女人,又能有几个?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二人沉默了一会后,便又带着尸骨返回了京都。 但是这次,他们才刚刚到懿王府下车时,就见原本守在门口的宫人立刻迎了上前来: “奴才参见王爷,王妃。王爷,是这样的,皇上近日听了一些无稽流言,所以特意让奴才来给您传个口信。” 流言? 苏晗烟脑子一咯噔。 难道是丽妃娘娘的事这么快就被皇上给知道了? 封景毓面不改色:“说。” “这有关于那具在三山寺门槛 下发现的尸骨。”宫人卑躬屈膝,笑容谄媚讨好,但言语间的态度却格外坚持,“皇上说既然那尸骨是埋葬在三山寺门槛下的,那用意必定是让她赎罪的,既然如此,王爷您就不要打扰了她的赎罪修行,所以皇上让王爷您尽快将那尸骨给扔出京都。” 苏晗烟眉心重重一跳。 心里暗道: 好家伙,居然还被她猜准了,真是对着这具尸骨来的。 只是—— 苏晗烟心里又不由地紧张起来,急忙看向旁边的封景毓,生怕他开口就言语冒犯,那这事就不好圆场了。 过了,好半晌。 封景毓却并没有发火,他只是冷漠地挑了挑眉,倨傲而又轻慢道:“如果本王不扔,又当如何?” 第604章 念头 这话一出,别说那传话的宫人,就连封景毓旁边的苏晗烟也跟着懵了。 注意到宫人瞬间皲裂的表情,她急忙悄悄拉住了封景毓的手,垫脚凑近他耳朵跟他嚼舌根: “王爷,现在还没调查清楚呢,没必要跟皇上撕破脸皮,再说咱们也不能确定这尸骨真是丽妃娘亲娘亲的啊……实在不行你就先答应,咱们偷偷摸摸将尸骨带回来不就可以了吗……” “不行。”封景毓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态度格外坚定,又不容置疑。 他站直身形,看向宫人时的眼神格外的冷峻坚定:“你回去跟皇上传话吧,就说,本王不愿意将这具尸骨扔出京都。” “王爷您别为难奴 才了……”宫人表情为难,看着像是都快要哭出声来了,他只是来传个话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啊,“这是皇上的原话,奴才真没添油加醋呀,王爷您如果还是执意拒绝的话,这可就是抗旨不遵了……” 封景毓脊背挺直,态度坚决:“那本王就抗旨不遵。” “……” 苏晗烟无奈地伸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虽然头痛的不行,但心里却也能多多少少理解他几分。 宫人表情瞬间尴尬为难起来,苏晗烟生怕封景毓脾气上来使得几人都难堪,便上前两步拉住了宫人:“劳烦传个话,三山寺里的主持说这尸骨来历不明,担心是有人在其中做文章,所以王爷才大费周章将这尸骨带 回了京都,等大理寺查清这尸骨的来源,和背地里是否有人暗动手脚后,自然就会让这尸骨入土为安了。” 宫人面色为难,却也不敢真的和封景毓撕破脸皮。 就讪讪领命退下了。 苏晗烟急忙拉着脸色黑如锅底的封景毓回了落梅轩,坐下喝了几杯热茶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难道真是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封景毓没有说话。 没多时,追影火急火燎推门进来,将今日在京都里所听到的传闻说了一遍。 “镇江侯夫人?”苏晗烟差点没被气到咬碎一口牙,“居然又是她,前脚刚挤走敦亲王府,后脚居然就马不停蹄地向 太子投诚了?她怕是不知道她就是一个棋子吧,等这事闹大了后,镇江侯夫人必定就是那枪打出头鸟中的出头鸟!” 气死了。 那女人怎么这么没脑子? 嘴嘚吧嘚的。 是租来的,着急还吗? 听此,封景毓的反应倒是平平,许久后只沉声道:“太子是想看我和皇上反目,借此劝告朝臣尽快背弃我,而选择他麾下的阵营。” “所以你绝对不能中计。”苏晗烟急忙认真叮嘱说,“有什么事就跟皇上说清楚也好,毕竟你们是亲父子是吧?这哪儿能有什么隔夜仇?我也尽快努力,争取早点拿出亲子鉴定的结果来……” 封景毓听着苏晗烟担忧的碎碎念,神 情却越发阴郁冷翳。 太子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他着急了。 为何着急? 定然是因为担心太子之位会被他取而代之。 可—— 他前几天才因敦亲王府的事跟皇上大吵一架,按理来说太子应当会觉得万般庆幸和轻松,不至于做出这种接近于狗急跳墙的事。 难道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难道皇上,还没有断绝想把太子之位交给他的念头吗?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封景毓蹑手蹑脚起身洗漱,穿戴整齐了前去上朝。 踏着清晨朝阳踩着白玉石板路,一步步踩进金銮殿。 本以为今日上朝必定是腥风血雨,谁知根本无人提及三山寺。 第605章 给他撑腰 封景毓隐隐觉察不对,却也没曾主动提及,只在群臣退朝后准备离开时,被人叫住了。 “三弟。” 是封景岚。 他温和笑着快步而来,他身穿太子朝服,高高的冠越发衬得他五官俊朗,温润清朗。 封景毓淡淡颌首,便当做行了礼数。 “本宫听说三山寺里发现的那具尸骨被三弟带回了懿王府,不知真假?” “确有其事。”封景毓面不改色,“三山寺乃是东陵国寺,而那女子身份不明不白却被埋葬于三山寺门前近二十年,实在细思极恐,担心另有隐情,也担心会是下一个不为人知便被谋害的陈莹莹,所以便将她带回了王府。” “三弟宅心仁厚 ,又思虑周全,本宫不得不服。”封景岚笑容温和,但在略显薄凉的阳光下还是隐隐有些锐利锋芒,“只是这查案毕竟是大理寺的工作,三弟你此举,多少有些为越俎代庖了吧?” 听此,封景毓便面无表情地跟封景岚对峙。 大理寺直接隶属天子,从不曾归顺于任意一派,视为公正公平之意。 封景毓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该如何回敬。 而就在这般沉默之时,皇上身边的宫人卑躬屈膝上前前:“参见太子,王爷。王爷,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封景毓隐隐有了猜测,该是为了昨天他当众拒绝了将那尸骨扔出三山寺的事。 他略一颌首。 抬脚要走之时,那 宫人却又谄媚笑着冲封景岚解释:“太子殿下莫要再在此地等着王爷了,皇上请王爷过去,应当是为了近期大理寺卿身体抱恙,所以想着让王爷暂时接手大理寺卿一事,一时间怕是会有的聊呢……” 这话听着看似是为了封景岚着想,实则却四两拨千斤地替封景毓吐了一口恶气。 封景岚唇角的温和笑意,有一瞬间尴尬难堪地,简直都快要挂不住了。 拳头一时间也攥地死紧。 还因那具尸骨被扰得头脑昏沉的封景毓听此,也微微一怔。 皇上这是在给他撑腰? 御书房里,阳光明媚。 但屋子里却极为的阴冷。 皇上正稳坐在案牍前,沟壑丛生的面 颊上满是凝重肃穆之意,他摩挲着面前群臣递送上来的奏章,混浊的眼里满是隐隐的杀意。 一个两个,都当他是死了吗? 他还活着呢,这太子居然就已经开始想着,该如何将封景毓给踢出这夺嫡争权的斗兽场了。 “臣参见皇上。” 听到封景毓的声音,皇上极快将眼底的晦暗神色压下,淡淡道:“尽快将那具尸骨给扔出京都。” “皇上既已将大理寺卿的位置暂时交给了臣,臣便不能草菅人命。” 见封景毓态度坚决,皇上危险的眯起了眼眸:“你难道,还真觉得那被挖出的尸骨就是你的母妃吗?” 封景毓脊背硬挺,“那尸骨留有异香,身上也穿着臣 母妃年少时的衣裙。” “所以?”皇上冷嗤着哼笑,但眉骨处却显然有隐隐压抑着的怒意满腔,“你就觉得她是你母妃了?” “臣只相信证据。”封景毓态度却还是不卑不亢。 “但你的母妃,是由朕抱着,将其放进朕的陵寝的。”皇上眼神里危险意味明显,“你难道是觉得朕在欺瞒你,在欺瞒天下人,虽然表面做出一幅情深不寿的模样,但背地里却是一个狠心让她魂魄不安的畜牲吗?” 封景毓缄默数息,但抿紧的唇角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皇上瞬间勃然大怒! 他怒不可遏,一时间也顾不得,随手抓起旁边的砚台就朝着封景毓重重砸去! “跪下!” 第606章 此生最爱 与此同时,苏晗烟还在小心翼翼地准备从这具尸骨里提出可以让她用的生物检材,但是她的仪器不如现代实验室里的精良,这都提炼一天了却还是没见丝毫的成效。 她头痛至极。 甚至于方恒之都被她拉过来做了苦力。 之前因为端王的事,方恒之对她有所隐瞒,所以心里格外愧疚,也没有丝毫怨言。 可是—— “师父,这都成了一把枯骨了,如何还能检测出亲子关系?” “如果我做得到,我也不会来问你。”苏晗烟头痛地揉着胀痛额心,“我给你的那本医书古着里,难道就没有一个记载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做能裁定亲子关系的吗?” “呃……” 方恒 之瞬间表情为难。 “别皱眉头了。”苏晗烟嫌弃地摆摆手,“你走吧,我还是继续按照我的笨办法来吧。” 方恒之眼睛又瞬间亮了起来,“难道师父你有办法?” “有,但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苏晗烟看着几根试管里的液体,紧紧皱起了眉头,“你先帮我盯着这些东西,等到这里面东西变了颜色后,就叫我。” “好的师父。” 从房间出来后,苏晗烟又去了封景毓的主院里。 那具尸骨如今就停在主院的地下室里。 她打开暗室的门,看向被置放在高台上,被封在冰柜里的那具被褪色衣裙包裹着的褐色尸骨。 其实她也能大致断定,这具尸骨应该就是封景毓母 妃的了,可是她她却有些不太明白—— 从这满宫里的枇杷树就能看出来,皇上该是真的很喜欢丽妃。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让她的尸骨就这么流落到了三山寺门槛下呢? 被千万人踩踏,被门槛压着。 死活不能翻身。 生死都在赎罪。 “虽然我不认识您,但是按照辈分来讲,我应该喊您一声婆婆。”苏晗烟轻声喟叹,“所以无论您受了什么冤屈,我肯定都会帮您的。” 无论是皇上背地里的吩咐,还是有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都会查清楚真相。 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验证这女子的身份。 只单独凭借枇杷异香, 根本不能算作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皇宫。 御书房内。 染墨的砚台狠狠砸在了封景毓额头。 刹那,头破血流。 血混着墨水顺着他的眉骨脸颊不住地往下滑落。 犹如一幅泼墨山水。 封景毓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环顾了一圈战战兢兢跪地俯首的宫人后,慢条斯理地掀起衣摆也跪了下来,但他眼神轻慢,脊背还是挺直。 “她是朕此生最爱,朕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里疼宠一辈子,如何能舍得她受那些罪?”皇上见封景毓被自己砸的头破血流,一时间也跟着渐渐气消了。 到底是自己最爱的女人九死一生而产下的儿子。 他如何能舍得看着 他头破血流? “此事一看就是有心人在背地里动了手脚,毓儿,你聪明一世,怎么竟也关心则乱,连这简单蹩脚的把戏都看不出来?” 封景毓嘴角笑意冷嗤。 皇上虽是还在苦口婆心地在劝告他,但听到他耳朵里,他却下意识地只觉得无比的聒噪和可笑。 皇上是如此的刚愎自用。 即便都到这时候了,他却仍然还下意识地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招的确蹩脚。”封景毓神情透着几分波澜不惊的慵懒,“可是皇上,那具尸骨身上穿着的是我母妃年少时最喜爱的衣裙——黛青色广袖流仙裙。那是皇上初次见到她时她穿的衣裙,此事鲜为人知,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第607章 听说过我母妃吗 皇上听此神色一震,紧接着竟是不由自主神色悲恸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封景毓的眉眼,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其神色中看出几分玩笑意味。 可没有。 那里面只有冷然的桀骜和淡漠的嘲讽。 像是在嘲讽他的刚愎自用。 皇上呼吸粗重,可过了会却又诡异地平缓下来了呼吸,他竭力平复着呼吸,咬牙道:“不可能,她是由朕亲自送到朕的陵寝的,她不可能会被人突然运送到那里去,就算是有相似衣裙又如何,一定是假的……” 她现在该在他百年后躺着的陵寝里安静长眠,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三山寺门槛下? “还有一种可能性……” 封景毓微微 眯眼看向他。 皇上整个人都怔住。 的确。 还有一种可能性。 丽妃虽是死前饮了皇后送过去的有毒汤羹,但其实最后致她于死地的,却是那一场突然起来不知缘由的大火。 皇上听说着火后,慌乱跑回去,却只来得及从宫里抢救出一具明显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留有异香,手里还死死抓着皇上和她定情的玉佩。 ——她最后都拿着那块玉佩。 她是爱他的。 她既然会那么爱他,又怎么可能会金蝉脱壳,不愿和他再有牵绊,而是心甘情愿沉睡在三山寺门槛下呢? 看到皇上这副明显受了天大刺激的表情,封景毓见此也不想再多说,就又沉默了 下来,而他这副表情落在皇上眼里却成了明显的嘲讽和不屑。 皇上陡然就又暴怒起来,“不论背后是谁在做手脚,但现在,立刻,马上!把那具尸骨给朕挫骨扬灰后丢出京都去!” 封景毓只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皇上暴跳如雷,看着皇上眼圈赤红。 ——看来他也猜到了那种可能性。 猜到了那个倔强的女人最后的报复究竟是什么。 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仅将案牍前奏章都拂落了去,还状若疯癫地又哭又笑,直到后来瞪着猩红的眼,咬牙切齿地说:“不可能,这背后一定有人在做什么手脚,她那么爱朕,她不可能会对朕这么心狠……” 的确啊。 那个女人那么爱面 前的这个皇帝。 可是皇家中,爱却是最为廉价和卑劣的存在。 苏晗烟和方恒之折腾了一天,也没能从骨架中提取到有用的生物检材,刚送方恒之离开落梅轩后,就见封景毓失魂落魄地从外回来了,他额间还留有墨汁和鲜血,唇角的笑意带着讥讽和冷蔑。 “这怎么回事?!” 苏晗烟瞬间眼圈就红了,急忙让霜降和翠翠打了热水找了药箱来,自己再动作轻柔地给他洗净上药包扎,但封景毓却只是静静地坐着,由着她动作。 “皇上砸的?” 封景毓老实地点头。 “你怎么不躲?” 封景毓摇头:“我觉得他很可怜。” “你……” 他觉得皇帝可怜,可 他却不知道他眼睫微垂,眼尾处的殷红夹杂着倔强狠绝的模样,就像是被猎人追杀到绝境里的小兽。 他分明才是更加可怜的那个。 苏晗烟忍着心疼和心尖酸涩,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上着上着,听到封景毓问:“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恐怕还得两三天。” “……嗯。”封景毓用温柔目光摩挲着苏晗烟的眉眼,突然他轻轻笑开,很平静的问:“宝贝,你听说我母妃吗?” 丽妃。 皇上的青梅竹马,死于一场火灾。 听说是自杀。 封景毓也曾经讲过一些关于丽妃的故事。 所以苏晗烟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他想讲。 她就听吧。 第608章 金蝉脱壳 “我母妃是死于自杀。”封景毓眼神平静,堪称波澜不惊,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隔着眼前的尘埃纷飞的阳光,看向那段被囚禁金笼里的岁月,“她在皇宫那座金笼里挣扎了很多年,一直都没能得到解脱,我以为她死了就能得到解脱了,毕竟人死如灯灭,可是她太倔强,倔强到她就算是死了,也不愿意放过那个爱上仇人,却又被仇人抛弃了的自己。” 听到这里,苏晗烟眉心重重一跳。 爱上仇人却又被仇人抛弃? 谁? 丽妃? 不对吧。 根据她了解到的内容来看,丽妃娘亲娘亲年少时家族因为所站阵营不对,全家获罪流放,她也因此 流落风尘,但那时是她的青梅竹马——也就是皇上将她从烟花之地救出来的,并且皇上还不顾群臣反对,坚决立她为妃,后还盛宠多年。 但是皇上根基不稳,只能广开后宫,借此拉拢朝臣,后还同意了南疆的联姻,选择迎了皇后入宫。 皇后善妒,早就听说过丽妃在后宫中盛宠多年,但她自诩自己身份尊贵殊荣,便在新婚之夜下毒害了丽妃,而那晚特别巧,丽妃宫中竟然起了一场火,丽妃就死于那场火里。 皇上听说后心痛异常,将丽妃抱进了自己陵寝。 后宫里也种满了枇杷树。 以此做以纪念。 这么一段爱情故事,虽然皇上因为独断而追妻火葬场了, 但又怎么会跟仇人扯上关系的? 像是看出来了苏晗烟眼神里的质疑和好奇,封景毓补充解释说: “我母妃原本是先皇钦定的皇后人选,只等皇上继位便能母仪天下,而我父皇却在这时选择了谋逆反叛——他成功了,所以无论是我母妃名义上的丈夫还是我母妃的家族,都因此获罪流放。下令处死我母妃父母兄弟的人,就是我的父皇。” 苏晗烟嘴巴张大,惊讶地甚至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我母妃是个很倔强又很爱恨分明的人,她做不到恨我父皇,却也做不到能不顾之间的血海深仇,跟他琴瑟和鸣,就自愿流落至烟花之地,但后来却被我父皇强行带回了宫里,封了妃嫔。 ” 苏晗烟隐隐有些同情起丽妃了。 跟仇人同床共枕的滋味究竟如何呢?而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仇人,却偏偏还是她的心上人,还偏偏是她儿子的父亲。 造化弄人。 “而皇后给我母妃送去的有毒汤羹,是借着我父皇的名义,送过去的。” 封景毓眯起眼眸,似在艰难回想: “我记得,我当时就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她喝完那汤羹后,一个人在父皇花费千金为她修建的莲花台里,跳了很长时间的舞,然后她将我赶出了宫,当晚,宫里就起了那么一场火。我看着我父皇冲进火海里抱出来那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并不觉得特别难过,我只是觉得她解脱了 。” 封景毓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可是他笑得越是灿烂,眼前就越是阵阵氤氲。 直到后来,他甚至连苏晗烟都看不清了。 他却还在笑。 “可是我忘记了,她那么倔强,她怎么可能允许那个爱上了仇人的自己解脱?” 苏晗烟怔了片刻,突然间,手脚都变得冰凉了起来。 解脱。 死亡对于有些人确实是解脱。 但对于丽妃来说,才是她赎罪的开始。 所以—— 苏晗烟瞳孔骤缩,连带着话音都变得结巴颤抖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丽妃她在金蝉脱壳后,没有逃走,而是将自己埋在了三山寺门槛下?” 第609章 何罪之有 这个想法真的太可怕了。 即便是写过很多狗血话本的苏晗烟也忍不住开始在心底反复的惊呼:这怎么可能。 丽妃终于能逃离那个捆,绑住她手脚,约束着她自由灵魂的囚笼了,她却没有选择展翅高飞,而是沉默地选择在另一个地方长眠,用另一种方法去给自己赎罪。 可她…… 又何罪之有? 封景毓沉默了很久,突然伸手轻轻抱住了她,随即将脸贴紧了她的腰肢。 苏晗烟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未来得及彻底平息,就又听到封景毓哑声说: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她性情那般倔强,在没赎完罪之前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解脱?我早就该知道的……可是 我为什么没有细想……我只是觉得她解脱了,心底又有些憎恶她为什么生下我就那么干脆地能做到抛弃我,自己寻求解脱……”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所以当初我也是有些恨她为什么能走的那般干脆的,可是我为什么没深想?她明明不是那种人,我为什么……我只要深想一下就能发现端倪的,可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就让她这么孤零零地躺在三山寺门口的门槛下,被那么多人踩踏着,灵魂不得安息,多年不得转世……” 苏晗烟刚想劝他,下一瞬就感受到他的肩膀细微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脸虽然还埋在她的腰肢处。 可他宽阔的肩膀却已经在细微却又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一瞬间,想劝他的话就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千辛万苦,终于哄得封景毓睡着了。 苏晗烟却开始辗转难眠。 她披着披风出来,坐在院中的凉亭里,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边的月亮出神。 “唔?娘亲~” 苏小团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黑溜溜的眼珠看着她,“娘亲你怎么不去睡觉,却在这里坐着呀?” “娘亲睡不着。”被他这么看着,苏晗烟感觉心都软了,她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倒是你呀,你怎么还没睡?” 她试了试苏小团的手脚温度,并不凉,这才松了口气。 “我口渴起来喝水,就看到娘亲你在这 里坐着了。”苏小团笑得特别乖巧,神情又透着心疼和担忧,“娘亲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呀?” 苏晗烟懵了一下,笑了,“娘亲没有不开心啊,娘亲只是有点失眠……” 话音未落,苏晗烟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奶声奶气地哼道:“娘亲骗人,娘亲看到我都没有笑,娘亲就是不开心。” 苏晗烟揉了揉他粉粉,嫩嫩的脸。 笑了。 “本来有点不开心,不过现在看到小团你,娘亲就开心了。”苏晗烟伸手将他抱住,感觉好像原本还有些失落伤怀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旁人说,苏小团和封景毓小时候简直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么封景毓小时候就应当 也是这般可爱的吧? 这么可爱的儿子,谁又会真的不喜欢呢? 她只看一眼,就感觉自己所有坏心情都能烟消云散,若是抱这么一抱,就心神滚烫异常,所有负面情绪通通滚一边去了。 丽妃又怎么会讨厌封景毓呢? 苏晗烟沉默了很久,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心瞬间就又坚硬了起来—— 她原本打算将这事掀篇,给丽妃一个她想要的安息。 可现在她又有些不愿意了。 她想把这事情摊开说,想让皇上知道丽妃的煎熬和坚持,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丽妃娘娘是怎样一个骄傲而倔强的人。 更想让封景毓知道—— 他的母妃,应该是很爱他的。 第610章 制造梦魇 反正也睡不着,苏晗烟就又继续钻进玉佩空间里,开始反复提炼枯死头发指甲里的生物检材。 这次她折腾了近三四个时辰,总算提炼出了一些还算勉强能用的生物检材。 略松口气。 但紧接着她又开始犯愁。 丽妃和封景毓的亲子鉴定的确是能做了,但是诚如方恒之所说,这里别说死去多年的人再做亲子鉴定了,就算是还活着的两个人做滴血验亲,都有可能结果会出现纰漏,而这话说出去这证据摆出去,谁又能真的会相信呢? 苏晗烟沉默了很久很久。 于是她盯着熊猫眼出去,再次让人将方恒之给找了过来,但这次还没等她说出自己的要求和意见呢,就见方恒之神 情慌张地说:“师父您有话尽快说,皇上他旧病发作,现在几乎整个太医院都在皇上寝宫里守着呢……” “旧病复发?”苏晗烟微微怔了一下,又忙问,“什么旧病?” “还不是之前丽妃娘娘过世后,皇上悲恸过度,伤及心肺,不可再受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对,之前皇上不是经常会休息而将朝政交给太子打理吗?这次也是一样,不过我感觉皇上这次休息的时间应该会长一点,因为他病情复发的太厉害,甚至于直到过年了也说不定……” 苏晗烟从中找到了几个重点。 旧病复发。 受了刺激。 “皇上旧病复发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从昨天王爷刚从宫里回来,皇上就病情复发了。” “……” 该不会是封景毓跟他顶嘴,他气不过,就旧病复发了吧? 很有可能。 但不对。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封景毓又怎会神情如常的回来,还没被宫人给留在宫里? 难道是封景毓走后,皇上他越想越气,就把自己给气着了?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方恒之就急忙又问:“对了师父,您有没有什么能快速治疗梦魇的方子?我观察到皇上他这次旧病复发应当是因为丽妃娘娘的事,因为他在梦魇昏睡之中,一个劲儿地在喊丽妃娘娘的名讳……” 梦魇? 苏晗烟突然眼 前一亮:“我给你的那本书里,有没有记载过一种病症,就是病人沉溺于梦魇里无法醒来,后来就是靠着一味药,可以曹纵病人梦魇里的场景,逼迫刺激病人醒来的?” 方恒之听此面色凝重,拧眉回想了许久,才试探着说:“好像是有的吧。” “你快去把那本书带来。” 方恒之当即手忙脚乱地赶去了宫里,很快就又累得气喘吁吁地将那医书带了过来,苏晗烟和方恒之仔细翻阅了半晌,终于成功找到了苏晗烟所说的那个病例。 只是那味药—— “使其病人陷入梦魇的人的心头血?” 苏晗烟嘴角疯狂抽搐了几下。 这丽妃都成一把骨头了,哪儿还能有什么心头血? 方恒之想了想,“师父,如果心头血取不得,那不妨就试试头发焚烧后入药?” 头发。 啧。 苏晗烟有些犹豫:“可是丽妃娘娘的头发本就遗留不多,再经焚烧后就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剩余了。” 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不能留给封景毓吧? 可没想到苏晗烟这边才刚刚否决,身后就传来封景毓略显喑哑的声音:“既然头发焚烧后给人入药,就可曹纵那人梦魇,那可以使得他在梦魇里见到那头发的主人吗?” 方恒之回:“如果成功了的话,那想要那梦魇里发生什么,我们确实都可以在外曹纵。” 苏晗烟刚想说什么,就听封景毓说: “那就用。” 第611章 春天并没有来 谧夜静沉。 皇宫,皇上寝殿里烛火微冥,衬得站守在角落里的宫人身影格外恍恍憧憧,看不真切。 顺着龙涎香吹拂着的风向望去。 皇上正躺在龙榻上昏昏沉睡着,他眉峰紧蹙,即便是在梦里也睡得并不安稳,像是在梦里发生了什么事,偶尔还能笑一笑或者叹口气,再焦灼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哒哒” 封景毓随着宫人的脚步缓步而来。 他身穿简易常服,眉眼处的担忧被凝重晦暗颜色挡住,垂眼问向跪坐在龙榻前的太医: “皇上如今身体如何?” 白发苍苍的太医急忙朝他跪下:“皇上旧病复发还沉浸在梦魇里,已持续两日未曾醒 来,微臣虽然已经用山参吊住了皇上精神,但长此以往,怕还是会对皇上身体有碍。” 封景毓垂眼望着蹙眉昏睡着,额间满是冷汗的皇上。 烛火一阵明灭。 太医及宫人又都垂首跪着,无人能看清封景毓眼底夹杂着淡淡的嘲讽和怜悯的神色。 “皇上每年都会旧病发作,以前都是歇息一段时间就无事了,今年怎么昏睡了这么久?” “微臣也不知……” “可有什么办法让皇上尽快醒来?” 太医犹豫了会:“微臣无能。” 封景毓淡淡挑眉道:“你也守了很久了,后半夜就换方掌事来守着吧。” 听到这话,太医瞬间显得有些焦急:“可 是王爷,皇上昏厥之前可是指名要微臣守在旁边,就连太子殿下也不能将微臣给……” “可你无能。”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眸,杀意尽现,“若是耽误了皇上的安危,你有几棵项上人头够砍?更何况本王是皇上的亲儿子,本王还敢对皇上动什么手脚吗?” 太医听此果真有些抽搐犹豫。 是了。 皇上以往每次旧病复发之时都不会让人守在龙榻前,特别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许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说皇上警惕戒备心深重,生怕有人会害他。而这样的一个人,对于眼前的懿王,却又是格外能容忍和百般纵容。 懿王和太子是不一样的。 懿王毕竟才是皇上最爱所生的儿 子。 所以想到这里,太医也识相地没有选择继续阻拦——他只不过是个太医,没必要卷进这些皇权争斗中。更遑论如果他若是因此得罪了懿王,那日后皇上恐怕也不会为他撑腰。 所以,算了。 太医带着一众药童离开,旁边侍奉着的宫人也都被遣派到了外室,方恒之上前来坐下,简单给皇上把脉后,说:“皇上还在昏睡,若是再不尽快将他唤醒,只怕会伤及身体根基。” 听此,而跟在封景毓身后的随从这才抬起头,正是苏晗烟。 她皱眉,也跟着上前把脉,“若是依靠着外力,现在根本没办法能将他唤醒。” “师父?” “皇上的身体状况本就犹如被虫 蚁蚕食空了树木,若非树根牢牢抓着地面,只是早就会被一场暴风雨给摧毁了。而如今,他棵树木上停了几只鸟儿,他隐约从枯枝里窥探到了生机,以为是春天来了,不舍得将鸟儿给赶走,就想着自己努力开出新的枝桠,来留住鸟儿。” 可他不知道的是,春天并没有来。 鸟儿停此,只是歇脚。 他这般努力地想要留住那只鸟儿,甚至不惜透支自己为数不多的营养来逼着抽出新的枝桠。 完全是无用功。 方恒之听此也面露犹豫:“师父,皇上身体这般差了,那我们还要来操纵他的梦魇吗?” 苏晗烟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封景毓。 即便听了这些话,他仍是面无表情。 第612章 催眠 就好像他听到的并不是有关于他父亲的身体健康问题,而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安危。 这事这话都入不了他的心。 可唯独苏晗烟,从他这副古井无波的神情里,从他肃穆淡漠的眼神里,看出了几丝涟漪。 这片湖水的确古井无波。 可是有风起。 “要的。” 苏晗烟衡量片刻后,还是这般说了,她的语气接近于喟叹,“如果我们再不逼他醒来的话,由着他继续沉溺于这梦魇里,恐怕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只是这样一来的话,梦魇里的内容就不能很美好了,该是得……得特别血腥残忍,得撕碎他原本梦魇里的平和幸福,这样才能尽快逼他醒来。” 听到她这么说 ,方恒之都有些犹豫地看向了封景毓。 血腥残忍? 可怕。 懿王能愿意吗? 可出乎意料,封景毓沉吟许久后,却沉声说:“能知道他梦里都看到了什么吗?” 苏晗烟犹豫了一下,“能,我可以试试催眠,尽可能地让皇上自己说出来。” 还得多谢追月。 其实她原本的话,对于催眠这一行是特别生疏笨拙的,且即便潜心研究很久,却还是一直都不得要领。 怎么才能凭借三言两语就能轻松勾得病人全身心地去信任她? 再将自己心底最深层的秘密如实相告? 她先前一直都觉得这不可能的,毕竟人都是有戒备心的。 可—— 她居然就被追月三言两语给催眠了?! 真真是奇耻大辱。 不过俗话说得好,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所以苏晗烟后来也开始仔细研究催眠之术,还真误打误撞摸索出来了几分门道—— “皇上虽然戒备心深重,但如今他在昏睡着,他的梦境特别美好,就会导致于他的精神也会处于放松懈怠的状态,这种时候来催眠引导他说出一些事的话,是很容易的。” 封景毓听得似懂非懂。 而旁边方恒之已经满眼都在冒星星,眼里里满是敬佩和仰慕。 苏晗烟便来到龙榻前,点起了在药箱里精心包裹着的熏香,伸手给皇上擦拭干净了额间冷汗,又给他揉捏着紧张的筋骨肌 肉,等到他渐渐放松了下来后,她便尽可能放轻了声音问,“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 皇上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但是却并没有说话。 苏晗烟也不气馁,而是继续说:“我跳舞好看吗?” “……” 这次皇上仍然没有说话,不过他的眼睫却好像轻轻颤抖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呢?那就让我猜猜你在干什么吧……你现在,是在宫墙上偷看我吗?” 听到这里,皇上终于给了明显的反应,他伸手死死抓住被褥一角,眉峰紧皱着又轻轻松开,露出一个有些害羞和傲娇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我了?哎呀,难道我藏的真就有这么笨拙吗?” 皇上居然还真的说话了? 方恒之当即激动地都快跳起来了,后又死死压住手腕逼迫自己冷静,眼睛不眨地死死盯着苏晗烟的下一步动作。 苏晗烟也略松口气,就根据封景毓之间讲述的有关于皇帝和丽妃之间的故事,试探着继续往下说: “我刚刚叫了你好多声,你却都没理我,怎么,看什么能看得这么入迷?” 皇上神色有些羞赫:“我之前听说太子皇兄说想要尽快娶你为太子妃,你拒绝了。所以我刚刚去求了父皇,让父皇将你许给我,父皇同意了。阿离,你高兴吗,马上你就能成为我的妻子了。” 苏晗烟听此眉峰微蹙。 这个不太对。 这是假的吧? 第613章 他后悔了 苏晗烟正在犹豫时,却听封景毓沉声轻蔑道:“我母妃当年的确拒绝过当时太子的求娶,但他听此后却并没有去求我皇祖父,而是诬陷我母妃的家族不愿嫁给太子,是意图谋反——太子心性多疑倨傲,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所以我母妃家族才会因此获罪流放,而太子当年也失去了强有力的臂膀,在夺嫡争权中狠狠崴了跟头,以至于还没来得及顺利登基就被他捷足先登,反倒替他做了嫁衣,让他成了新帝。” 苏晗烟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 事情真相并不是这样的。 但是在皇帝梦魇里却是另一种可能性—— 因为他后悔了。 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沉溺 于这样的梦魇里,无论多少人如何呼喊他,他才会都不肯醒来。 是为逃避现实。 皇上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他梦里的心上人给出回答,正有些恍惚时,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了还身为少女的丽妃在巧笑倩兮地看着他,红唇微启,娇俏地问:“可是我真的能成为你的妻子吗?” “能,能的。” “那——如果我爹不愿意跟你站在同一阵营,不愿意帮你争夺皇位,你还愿意娶我吗?” 听到心上人这么说,皇上脸上原本那因为终于能娶到心上人的欣喜,都因此而短暂地僵凝了片刻。 而现实里,苏晗烟说完这些话后,就开始眼也不眨地观察着皇上的反应了。 皇上显然是爱丽妃的,但比起丽妃来讲,他心底更爱的明显是他的江山社稷,是他的九五至尊。 他既能在梦魇里昏睡着的时候,凭借着潜意识将所有的一切,都扭转到最开始他还没伤害到丽妃家族的时候,那苏晗烟就偏偏要让他直面这份惨淡和绝望的真实。 果然—— 虽然是在梦里,但皇上却还是因此陷入了短暂的迟疑,甚至于原本脸上欢天喜地的笑容也很明显有了尴尬和不悦: “为什么?你不是也喜欢我的吗?你既然也喜欢我,也愿意嫁给我,那你爹为什么却不愿意选择和帮助我?父皇虽然有很多儿子,可是能继承大统的除了太子也只有我——你现在拒绝 了太子,太子必定会对你心存不满和嫉恨,那你除了帮我能跨过这个难关,还能怎么做?难道说其实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心底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太子?” “……” 苏晗烟有些无语。 旁边的方恒之也面色复杂。 这人真奇怪。 前一秒还在我爱你你爱我咱俩情比金坚恩爱不疑呢,后一秒只说了可能不会帮他成就他的雄心壮志,他就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开始抓狂,还要在先发制人地将所有的罪过和怀疑都订在你的身上。 就很难让人理解。 这皇帝,他心底究竟爱不爱丽妃? 苏晗烟忍住嘴角抽搐和心底的无语,耐心的哄劝着 :“我当然是爱你的,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你的皇位?” 皇上沉默了一会,咬牙说:“这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那行。”苏晗烟也特别好说话,“那我换一种说法和问题——如果你现在去争皇位我就会死的话,你还要不要你唾手可得的皇位?或者以后等你成了皇帝后,但你根基不稳,你会不会迎娶其他的女人为皇后,再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我而袖手旁观?” “……” “这不一样。”皇上沉默了很久,才又艰难道,“你是我的妻子,我若是有为难之处,你应该要无条件地支持我的……” “我支持你,可我也会有失望和绝望的那一天。” 第614章 顺道爱了我一下 “你总是能有很多的理由和很多的推辞之法,觉得你有鸿鹄之志,你能展翅高飞,你能成为九五至尊,你能让世人对你俯首称臣。可是这世间总有你拿捏不住的东西,比如我。”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可你却从不曾为了娶我都做了什么努力和付出,甚至于就连你娶我时,也要斤斤计较着盘算着——盘算我能不能带给你什么利益,一旦我说我可能不会带给你什么利益,你就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苏晗烟虽然还在跟皇上对话,但这时她却诡异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苏晗烟了,她竟然对丽妃娘娘感同身受。 丽妃娘娘每一份煎熬和坚持,每一份倔强和骄傲。 她像是都能隔着眼前恍恍憧憧的飘渺烟雾,能清晰地看到似的。 所以苏晗烟越说越生气,甚至于说到最后,她都分不清是自己在为丽妃娘娘打抱不平,还是她真的成为了“丽妃娘娘”。 “所以我是真的搞不明白,也弄不清楚,你到底是非我不可呢,还是你只是在争权夺利的路上,因为寂寞和无聊,所以顺道爱了我一下?” “……” 这下不仅是皇帝,就连方恒之都傻了——他师父该不会杀疯了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真的能说的吗?懿王可还在这里站着呢啊师父! 方恒之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封景毓的反应,却见他眉眼情绪平平,既无愤慨也无淡 然,有的只是波澜不惊的古井无波。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因此觉得气恼。 他像是局外人,在听故事。 …… 诚然,他在皇上和丽妃之间的故事里,也的确算是一个局外人。 皇上沉默很久都没说话,但是方恒之却突然间注意到他额间青筋暴起,甚至于呼吸也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方恒之下意识躲远了些。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皇上暴怒的怒吼:“你胡说什么!我那么爱你,我怎么可能不爱你?我对你一腔真心,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那么爱你……我……”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苏晗烟就伸手给他顺了顺呼吸。 但还 在耐心地问他:“你说你爱我,那你觉得如果你害了我的家族和父母后,顶着救世主的光环救我出了水火,却转身就将我囚在深宫,那我还会爱你吗?如果你说过此生非我不可,但转眼就又和别的妃嫔生了许多孩子,我还会爱你吗?如果你钦定的皇后给我下毒要害我死,而你明知此事却选择袖手旁观的话,那我还会爱你吗?” 说到最后,皇上突然发狂起来,他的吼叫堪称是撕心裂肺了: “胡说!我根本就不知道皇后要下毒害你的事,是皇后她听说我独宠你之后,担心自己在后宫无法立足,想着给你个教训,让你今后莫要跋扈嚣张。我不知道她要害你,我不知道那送过去的汤羹有毒 ,我也不知道皇后是冒用了我的名义……我那么爱你,我为了你跟朝臣做对,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流落风尘的你接进后宫里封了丽妃,对你百般恩宠,我那么爱你……” 苏晗烟心底只觉得好笑。 一句爱你,他翻来覆去的说。 足以证明其虚假。 或者说,掺了足够多的水份。 苏晗烟就疲倦地叹息说:“你爱我,就不会舍得将我囚禁在后宫里,看着我,日渐凋零。我是自由的鸟儿,我属于天空,我不属于你。所以我逃离你后,我也不会选择跟你同葬一处……” 皇上听到这里懵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明白。 “不跟我同葬,那你要葬在哪里?” 第615章 把苏晗烟废了! 苏晗烟平复了一下呼吸。 皇上现在的反应明显是已经破了防,他已经分不清他现在处于的世界,是现实中的世界,还是他在梦魇里虚构出来的世界了。 这很好。 就得引他破防,逼他崩溃。 才能让他陡然惊醒。 苏晗烟就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往下说:“你觉得我会葬在那里?我那么恨你,我会允许死后的我葬在你的皇陵里吗?我当然不会,我不仅不会,我还会避你如蛇蝎,我要这辈子无论是生是死都离你远远的。你害了我父母亲族,我却不得不进宫为你的妃嫔,我难道不能恨吗?我难道还需要感恩戴德吗?我当然不会,你是皇帝我当然奈何不了你, 但是我不会轻易放过我自己。” “那你——” 皇上终于接近于崩溃了,他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了,甚至于现在,他连跟他对话的人究竟是谁都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他很着急。 他在梦里,看到他的心上人满脸憎恨地看着他。 他心急如焚,又心痛异常。 却偏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抚她,来为自己解释。 他只能在梦里,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拉住自己的心上人,颤颤巍巍地问她:“你只因为恨我,就瞒着我,把自己埋葬在了那里吗?” “不是恨你。”苏晗烟想了想,“是恨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为什么在 最后都只想着自己安静赴死独自赎罪,而不曾跟你同归于尽。我不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听此,皇上眉峰皱地更厉害了,但没多时,他又舒展开了眉眼,但是紧接着他又神情痛苦地抓住了被褥,随即身形微弓,挣扎了几下后猛地睁开了双眼,径直吐出一口黑血,再狠狠摔回了龙榻上。 方恒之最快回神,急忙忍住吃惊,上前给皇上把脉探查身体状况,又回头跟封景毓禀告:“王爷,皇上经此后,积在心口的瘀血已经吐出,只需要仔细休养,身体就已无大碍了。” 封景毓淡淡颌首,面上也不见什么欣喜之色。 隐隐却有几分怅然若失。 皇上竭力稳定着情绪, 等心口的惊涛骇浪抚平后,他才隐隐看清了四周。 四周是他的寝宫。 没有在梦里痛哭着指责他的女人。 没有他的心上人。 唯独有—— 皇上瞳孔微震,简单思索片刻后就在极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一瞬间,梦里的欣喜若狂和手足无措,齐齐朝着皇上涌来。 他茫然之余。 刹那间就勃然大怒:“苏晗烟?是你?你——放肆!” 苏晗烟被吓了一跳,却也紧接着就下意识辽起衣裙跪下。 “你,你……”皇上撑起半边身子,双眼似要喷,火般,恶狠狠地盯着苏晗烟,“谁给你胆子敢对朕动那些手脚?你是 活不耐烦了吗?” 苏晗烟知道皇上这是自尊心作祟,毕竟谁的私事被这么捅出来肯定都会生气,她就也没为自己辩驳,觉得皇上撒气后就也没事了,但没想到自己面前突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随即,就听到封景毓冷淡的声音在前面想起:“皇上骂她做什么?她是儿臣带过来的,皇上若是有什么怒火直接撒在臣身上就是了。” 皇上被当众驳了面子,就更是火冒三丈,而特别是看着封景毓拦在苏晗烟面前时,让他想起了并不算愉快的往事,一时间怒意上头,竟然都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了—— “毓儿,你来的正好!快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女人废掉,朕即刻就立你为太子,送你登基!” 第616章 偏执 苏晗烟当即满头黑人问号。 哈? 皇上您至于吗? 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和找回自己的面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她原本还有些叹息于皇帝跟丽妃之间的故事呢,现在听到这里,最后的那一丝怜悯都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果然—— 这种男人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想去看待。 他就不正常! 皇上看封景毓听此也面无表情,心下更是慌乱,甚至都直接挣扎着下了床来抓住封景毓的手臂,情真意切地说:“毓儿,你是知道的,朕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只把你当成太子来培养,对你也是格外的优容优待,在朕的心目中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快,把这个狂妄的女人废掉,朕即刻就传位给你……” “皇上。”封景毓清湛黑眸里清晰地倒映出皇上蓬头垢面、状若疯癫的模样,他却只是眼睫微垂,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可怜又可笑的帝王,“很多年前,在我母妃的葬礼上,你就跟我说过这句话,你说以后我会是东陵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可是很快你就立了别人为太子,你跟我解释说那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但之后你肯定会将太子的位置还给我。而在那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太子之位,更不是这九五至尊的位置,我想要的是绝对的自由。” 苏晗烟下意识地仰头看向面前背对着她的封景毓。 他脊背挺直。 虽然苏晗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也能猜到他的眼神一定是悲哀和讥讽的。 她很心疼他。 所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摆。 用做安慰。 封景毓注意到苏晗烟的小动作后,原本悲哀可笑的情绪终于是稍做稳定。 “你不想要?不可能!”但这时,皇上却突然暴跳如雷地抓狂起来,“身为皇家血脉,身为皇室宗亲,你怎么可能不想要这个皇位?你听朕的,你现在就废掉苏晗烟,到时候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你快点废掉她——” “不能因为皇上你曾经在皇位和心上人之间选择的时候,选择了皇位,就要一概而论地觉得,所有人都该是你 这副模样。”封景毓望着皇帝,唇角的笑意讥讽,堪称冷酷,“我说过,我对皇位不感兴趣,而就算我感兴趣,也绝对不会在这种选择里,放弃我心爱的人。” 心爱? 皇上疑惑地偏了偏脑袋,像是没有听懂似的。 又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以至于他竟然短时间里不太明白也不太理解这句话里的意思。 什么是心爱的人? 皇家,谁还能有心爱的人? 哈。 皇上想了会儿,原本就疯癫的神情又陡然变得阴郁冷翳起来。 “你不想要皇位?行。”皇上咬牙切齿,眼神里满是偏执的暗光,“如果你不将苏晗烟废掉,朕即刻就将你贬到月城驻守!” 苏晗烟听了这话只想翻白眼。 他是皇帝,他想要废除自己儿子的王妃,实在是轻而易举,随便下一道圣旨随便安一个罪名,就足够她跟苏家都翻不了身。 但他不。 他非要这样逼着他的儿子,要跟他做同样的选择。 因为他曾自私过,他担心别人会指责他的自私,所以就干脆强迫别人也要跟他一样的自私。 可笑可怜又可恨。 封景毓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他凉凉反问道: “烟儿她已经检测出来了,三山寺门槛下的尸骨,的确来自于我的母妃。皇上您现在却要逼着我变成跟你一样的人?你是真的爱我母妃,真的把我当成你最疼爱的儿子了吗?” 第617章 悔不当初 皇上听此后表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他双眼赤红,还在咬牙切齿着,重复他刚才的内容: “快点把她给废掉,把她给五马分尸!否则朕不会把太子之位交给你的,朕还要收回朕之前给你的一切!让你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让你在京都里寸步难行!朕是皇帝,所以你如果不听朕的话,朕绝对会让你悔不当初……” 封景毓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堪称是淡漠怜悯。 而苏晗烟只觉得怒不可遏。 这都什么人呢。 说是爱丽妃,结果都听封景毓这么说了,却还是面无表情状若疯癫地指责自己儿子,命令自己的儿子要变成跟自己一 样自私自利的人。 他爱丽妃? 呸! 他只爱他自己! “那就请皇上废掉我的王位吧。”封景毓终于冷漠开口,他就像是一块冰伫立在此,无论皇帝多么暴跳如雷,多么鬼哭狼嚎,他眼神都是无比冷漠的,“在这皇宫里待着也确实没有意思,如果我真能离开京都去做个普通人,我想无论是我还是我母妃,应该都会很开心。” “……不行。”犹如一盆冷水下来,皇上突然又清醒了一些,他松开了死死抓住封景毓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仍是有些迷茫的,但态度却已经无比坚决,“你是朕的儿子,她是朕的丽妃,你们都不能走,不能走……你们得留下来陪着 朕,一直,一直都陪着朕……” 苏晗烟忍无可忍地爬了起来,将封景毓强硬拉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冲上去跟皇上争吵起来:“你想要是爱情吗?是亲情吗?你想要的明明就只是几个听话的傀儡吧?你对丽妃娘娘强取豪夺还背信弃义,将她囚禁深宫后还命令她不许有逃离的心思,你对她这样却还要她坚定不移的爱你?你对你儿子难道就好了吗?皇后在他小时候就给他下了毒,害他每月都要尝受寒毒侵体之苦,还将离慕瑶安排在他身边做眼线,这些明明你都知道却还是不曾管束过皇后什么。哈,你自私自利,什么都不付出,还什么都想要?这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外面的天气本就有些阴沉 。 而苏晗烟说完这段话后,外面突然降下了几声惊雷。 凌厉的闪电陡然照亮了这间寝宫。 也将苏晗烟脸上的义愤填膺和封景毓眼底的淡漠和嘲讽,照了个真切。 太真切了。 明明站在这里的是封景毓和苏晗烟,但皇上却就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好像在苏晗烟身上看到了丽妃的影子。 所以他胆战心惊,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遮挡。 可是…… 可是他的儿子却并不像他。 他的儿子毅然决然地站在了苏晗烟面前,甚至于愿意为了苏晗烟而跟他决裂,不惜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皇位和他能享受到的一切殊荣。 皇上怔怔地站在原地,原本挺直的脊背却慢慢地佝偻了下来。 他混浊却精明的眼眸被氤氲水雾遮挡,都有些看不真切了。 他的阿离。 他的心上人。 他的求而不得他的白月光。 却是被他生生逼死的。 几人都在出神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响起御林军的惊呼声,随即,太子封景岚火急火燎又怒不可遏地推门闯了进来。 封景岚眼神里满是欣喜若狂的得逞笑意。 今晚他一直都在暗处守着,等到现在才终于听到皇上发怒了。 “陈太医说懿王没得宣召就闯进了父皇寝宫,实属无礼!来人,还不赶快将懿王和懿王妃拿下!” 第618章 真是恨啊 苏晗烟人都傻眼了,封景岚这是在干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晗烟死死护住身后的封景毓,咬牙切齿地盯着神色愉悦的封景岚,恨声骂:“太子殿下难道一直都在暗处等着吗?” 封景岚唇角微扬,在皇上看不到的角落里,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贪婪的狠戾:“本宫也只是刚听说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原本也不曾想着闯进来,只是突然听到父皇发怒,心中实在挂心担忧,才冲了进来,其中冒失之罪还请父皇恕宽恕——” 话虽这样说,但他眼神里的得意和算计都快化成实质了! 啧。 苏晗烟又隐隐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刚才她就不该跟皇上 撕破脸面争吵的。现在好了,嘴炮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她在心底疯狂腹议着,也不知道现在就跟皇上他赔礼道歉,还来不来得及? 苏晗烟还在焦灼时,封景毓却悄无声息地将苏晗烟护在了自己怀里,面无表情地冲着封景岚挑起眉来。 “太子的算盘打的还真是不错。” 看来封景岚一早就埋伏在了皇上寝宫附近,就是算准了他和苏晗烟必定会来此,只等着抓他们一个现行。 若是平常还行,但现在他们刚跟皇上起了冲突,而现在他还一肚子火气,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拉下颜面去求皇上宽恕…… 封景岚却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果然,封景岚只是笑 了笑,没再回答封景毓,而是转脸温和地去询问皇上的意见:“父皇,到底该如何处罚他们二人,还请您定夺……” 皇上沉默了很久,突然似笑非笑道:“御林军只效忠于朕,无朕的命令谁都无法调遣,而如今太子却能轻而易举地调遣他们来此‘护驾’……太子啊,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封景岚原本得意的笑容微僵,忙跪下认罪:“父皇冤枉儿臣了,儿臣并没有调遣御林军的本事,只是听陈太医说三弟遣走了所有太医和宫人,心中担忧不已才赶来的,又因为实在担心出现会什么变故,才找了御林军来……” “变故?”皇上阴郁眯眼,疯癫偏执消散,便俨然又 是那个威压深重疑心深重的皇帝了,“太子的意思是,朕的儿子因为担心朕的身体安危前来探望,是别有用心?可他们来时并未披甲执锐,反倒是太子你,带了这么多御林军来,知道的是你担心朕的安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想尽快了结朕,迫不及待地想坐上这九五至尊的位置呢!!” 封景岚面色刹那苍白如雪,忙不迭的跪叩求饶:“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意!” “这么多人真是吵闹,还不赶快给朕滚出去!”皇上怒不可遏的冷斥道。 封景岚甚至于连替自己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忙不迭地爬起来快步退下了。 但等到出了寝殿后,他脸上原本畏惧惊惶的表情,瞬间 被妒忌和怨毒给填满。 父皇待封景毓还真是好啊…… 明明前一秒他们都已经撕破了脸面,父皇还怒不可遏要废除苏晗烟,而等自己进去想要推波助澜时,却反而被父皇给骂了出来。 哈。 又是这样。 这么多年了,还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父皇如何生气,只要在外人面前,父皇就必定是无条件偏袒着封景毓的。 他可真是恨啊。 恨到抓心挠肝,恨到想将封景毓挫骨扬灰。 明明都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让封景毓身败名裂,再不能翻身了…… “没关系。”封景岚冷笑,“本宫不信你每次都能被偏袒。” 第619章 端王喜欢郡主吗 片刻后,被皇上从寝宫里赶出来的苏晗烟和方恒之正在殿前无奈叹气。 天气越发阴沉。 但遥遥可见东方天光乍破。 似要天亮。 方恒之见苏晗烟眉眼黯然微垂,兴致不高的样子,又联想至方才她在跟皇上对峙争辩时俨然是用的丽妃口吻,就有些担忧地试探性询问道:“师父,您……没事吧?” 苏晗烟怔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地摇了摇头。 “之前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陈莹莹借尸还魂揭开宠妾灭妻丈夫的真面目的事迹,我也是知情的。”方恒之神情为难也夹杂着些许的试探,“所以……现在的你,到底是师父还是心有不甘的丽妃娘娘?” “……” 方恒之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 “我如果真是丽妃娘娘,刚才绝对要跟皇上拼命。”苏晗烟白了他一眼,“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还怎么好意思叫我一声师父?” 方恒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徒儿只是看师父你兴致不高,想着逗一逗师父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难免有些唏嘘罢了。”苏晗烟无奈喟叹着,目无焦距的眼神却不知道是在看天色,还是在通过眼前昏暗的光景,去看一看那个葬身于这深宫的囚笼里的可怜女人。 她又这么沉默了很久,才很轻地问:“你喜欢皇上真的喜欢丽妃娘娘吗?” 方恒之被这句话给吓着了,这师父怎么 连皇家秘闻都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啊?他警惕性地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偷窥偷听,才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吧,否则皇上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去纪念丽妃娘娘——” “毕竟古往今来都是只有嫡妻才能跟皇上同葬的,可皇上却不顾皇后娘娘的颜面,硬生生将丽妃娘娘被焚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搬去了他的陵寝里,与他同葬。这是天大的恩典,也是莫大的殊荣啊……” 方恒之其实这段话说的也没有错。 皇上的确对丽妃娘娘不错。 ——如果他没有因为自己想得到九五至尊的位置,而设计让丽妃娘娘的亲族被抄家灭族的话。 ——如果他没有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强硬将丽妃娘娘囚在深宫里,硬生生折断她想要的自由,逼迫她必须雌伏他身下,又必须依靠着他而生活的话。 ——如果…… 如果他能有心多多留意。 如果他能稍微顾及到丽妃娘娘心底的那份骄傲倔强的话。 如果他能改一改自己刚愎自用的脾性,改一改他那说一不二的自我独断的话。 如果……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如果呢? 有的无非是尘埃落定后,施暴者的幡然悔悟和受害者的独自煎熬罢了。 最幸运的,也不过是这段故事得已重见天日,换来旁人的几声惋惜和同情。 否则就会 随着涌入史书的尘埃里,不过短短数十年就能彻底消弭的无影无踪。 苏晗烟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方才继续看向方恒之补充问道:“那你觉得,端王喜欢海宴郡主吗?” “啊?” 方恒之被这突然转移的话题给弄懵了:“师父说的是……端王和郡主?” 在得到苏晗烟肯定的眼神后,方恒之表情瞬间就变得无比为难和复杂:“我……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也不好说,只是,只是觉得端王殿下人还是挺不错的……倒是师父您啊,好端端地,您怎么突然想起来盘问我关于端王和郡主之间的事情了?” 突然? 好端端? 苏晗烟冷笑,一点都不突然。 第620章 他们一模一样 苏晗烟只是在皇上身上看到了几分端王的影子。 在敦亲王闯进宫里自请要去边疆月城驻守之后,端王失魂落魄又倔强狠绝地来到敦亲王府外,想要对郡主弥补解释的时候,显现在眼底脸上的那副表情和神态,居然和她方才在寝殿里斥责皇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丽妃娘娘时,皇上怒斥反驳时的表情和神态…… 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 以至于苏晗烟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几分恍惚—— 经过今天这事,苏晗烟也能看得出来,封景岚虽然贵为太子但在皇上眼里,封景岚不过是为了搪塞朝臣和皇后的棋子而已?如果真要选择一个儿子 来做皇帝,那么封景岚绝对会被剔除在选择之外。 而封景毓方才跟皇上又争得面红耳赤,皇上最爱面子,经此一事怕是也不会再执着于将皇位交给封景毓。 那么三个皇子中,也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个端王可以选择。 而端王和皇上又这么相似,苏晗烟完全有理由可以怀疑,如果未来真的有一天端王可以继承大统,成为东陵的新帝的话,那么第一个被强硬召唤回京都的绝对就会是程海宴。 程海宴那么骄傲,她恐怕也会在深宫的蹉跎和跟端王的冷战中,将自己活成第二个丽妃娘娘。 苏晗烟想的很多,想的也有点莫名其妙,但既然想到这里了,她 就忍不住想把一切真相都给捅出来,无论如何也要杜绝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端王不是来找你帮忙过吗,否则你没有必要去找海宴郡主,再证据确凿地跟她说那些话。现在我就问你,你觉得端王做那些话,到底是想损害郡主的声誉,逼她不得不嫁给他,还是端王另有苦衷,之所以做那些事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恶人,其实是在为郡主好?” “……” 方恒之瞬间冷汗直冒。 汗如雨下。 他刚刚神色躲避地想着避过苏晗烟那如剑光锐利的眼神打量,下一瞬就被苏晗烟一把抓住了胸襟前的衣裳,她在强迫他跟自己对视。 但是对视片刻后, 苏晗烟的声音又带了些许的叹息:“说吧,我如果今天不问出来个究竟,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为端王做事,替他隐瞒,那我只问你一句,他喜欢不喜欢郡主?他对郡主的喜欢,究竟是类似于王爷和我,还是皇上和丽妃娘娘?” 方恒之这下简直都要落泪了。 他扭捏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我觉得,端王殿下是喜欢海宴郡主的,应该还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其实……” 见躲不过,方恒之干脆就咬牙直接说了:“其实师父你之前说的那种秘药,就后宫妃嫔服用后可以更改怀孕月份的药,我早就知道,所以也早就能断定,郡主她根本不是被下了那种药 ,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实打实的两个月……” “当初查出郡主有两个月的身孕时,其实就能断定这孩子不是端王殿下的了,并且郡主未婚就怀了身孕,这事很快就也能被传得重所皆知,端王殿下既不想害了郡主的名声,可能也有点不太相信郡主是真的喜欢他,所以就来找了我,说让我替他一起圆这个谎” “其实,这个谎本意上来讲就不是为了欺瞒郡主,而是为了欺瞒京都里的所有人……” 方恒之越说声音越小,甚至于到最后都有些心虚了:“所以,我觉得端王殿下应该是真的喜欢郡主,否则他也没必要亲自顶着那顶绿帽子,来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吧?” 第621章 她太悲惨了 苏晗烟听此,手忍不住一阵哆嗦,方恒之下意识地,趁着她这一分神,就如一条鱼儿般极快地从她手里跳了出来。 但是虽然逃离了这禁锢,他也不敢跑,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不住地用眼神试探打量着自家师父的反应。 “师父您可千万别生气……”方恒之颤颤巍巍地想着替自己辩解,“这事其实按道理来说我的确不应该瞒着你,可是那时候你不是失忆了吗?我担心这事如果告诉了你,再刺激到你,会影响你的记忆就更加不好了,所以才只能隐瞒了你那么一时半会。至于之后为什么没解释,这不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跟你说嘛……” 苏晗烟此时却还 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一点声音:“你怎么就能确定海宴郡主没有吃下那种影响怀孕月份的药?” “我毕竟是从小就在宫里做药童。”方恒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这种事就是听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聊八卦时,意外知道的,这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就误打误撞学会了该如何分辨的小技巧……”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可是苏晗烟就更加想不明白了:“两个月的身份,那这孩子就必定不可能是端王的,可这又怎么可能呢?郡主她心性高傲,她喜欢端王就一定是只喜欢端王的,她不可能会一面喜欢端王一面又跟别的男人……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纰漏,肯定……” 但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程海宴心灰意冷于端王的不信任,从而远走他乡。 而端王—— “对了,我最近也没怎么关,注于端王,他最近情况如何?” 方恒之眨眨眼睛,“不知道,只听说他好像终日酗酒。” 啧。 苏晗烟和方恒之在殿前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等到神色倦怠的封景毓从里面出来,苏晗烟也没有追问他们在里面都聊了些什么,就小心陪着搀扶着封景毓回了懿王府。 他好像很累,眼神里满是疲倦和乏累。 但等到回了落梅轩,在床榻上躺下,苏晗烟打 湿了毛巾给他擦拭着面颊时,他眼里却又突然有情绪隐隐明亮了起来。 “皇上说,他可以准许我母妃不用葬在皇陵里,但是要留我母妃的那件少女时穿的衣裙百年后跟他一起下葬。” 又顿了顿,封景毓才哑声道:“我同意了。” “这样也好,丽妃娘娘本来应该就想着离开皇宫的,这样做的话,皇上也算有所慰籍——”苏晗烟怔了下,由衷地感到高兴:“而丽妃娘娘如果知道了,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其实我能理解我母妃,她应该是哪怕死,都不想再跟皇宫里的任何人任何事物扯上关系,否则当年也不会在遣散宫人后,毅然决然地选择烧坏了整个宫殿。” 说到这里,封景毓眼神又陡然变得哀伤,他突然抓住苏晗烟的手,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她的掌心里。 他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耸动颤抖着。 再次开口时,话音也是跟着沙哑到了极致。 “可是我还是答应了皇上,还是答应让我母妃少女时的衣裙留给了皇上,留给了她生前死后都最憎恨的人……这样的我算是个什么儿子,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她?她活着的时候我护不住她,就连她死了,我都不知道她究竟躺在哪里,甚至于终于再次找到她的尸骨了,我却……还是不得不替她做出妥协……她看到这样的我,不知该会怎么想……” “她太悲惨了……” 第622章 睡吧睡吧 封景毓哑声苦笑,但苏晗烟听着他的声音,却感觉他似乎隐隐的在哭。 “她太悲惨了,怎么就遇到个这样刚愎自用的丈夫和这么自私自利的儿子啊……” “我对不起她……” “我是真的,枉为人子……” …… 苏晗烟听着他颤抖话音里难以遮掩的歉疚和悔恨,眼里忍不住也随之涌起了明显的水花。 外面天亮了。 有太阳。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慢慢地流淌进来,极端的时间里,就给原本黯淡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光辉夺目的霞衣。 苏晗烟由着封景毓的眼泪一点点浸湿了她的掌心,只用温柔心疼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再用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他因歉疚而佝偻起来了的脊背。 “没事没事,睡吧睡吧,梦里有花有雨,梦里清风徐徐……” 这是她用来哄苏小团的歌。 之前有一段时间苏小团几乎天天做噩梦,生病时就吵着闹着要找爹爹,但是醒来时就很少提及这事,苏晗烟既心疼又愧疚,就每天都守在他身边,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一边轻轻地给他唱着这首自创的童谣。 可是生病的苏小团睡觉很不老实,他格外依赖磨人,只要有苏晗烟拍打他脊背的频率降低的迹象,他就会又小声的哭泣,所以每次他生病的时候,苏晗烟都是彻夜彻夜的熬着哄着,生怕他会更加不舒服。 如今她也没想到这哄孩子的手法,居然会用在了封景毓身上。 原本,她还以为封景毓一直都该是这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却到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他再强大,但是有时候也只不过是个缺少爱的孩子。 苏晗烟就这么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低声温柔地唱起了哄孩子睡觉的童谣,可没拍打多久,封景毓就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轻声说:“胳膊累不累?” 苏晗烟懵了一下,“什么?” “我说你啊。”封景毓低着头擦拭了下眼尾,睁着略微赤红的眼睛仰头看她,“你一直这么拍着我安慰我,胳膊累不累?” 苏晗烟这才反应过来,她急忙摇头,“不累不累,我都习惯了,何况 我这才拍了多久啊?” 以前哄苏小团睡觉的时候,可每次都是一拍三四个时辰起步的。 她刚想偷懒休息,那边苏小团就哭闹不止,她也只能趁着让翠翠帮忙拍打一会,她借此机会偷个闲歇一歇。 这还没一时半刻呢。 累什么? 但显然封景毓并不相信她的解释,他强硬地将苏晗烟拉过来,“别拍了,一晚上都没休息定然是累坏了,躺下一起休息。” 可苏晗烟却还在担心他这样心神悲恸会对身体不好,“不然你先睡吧?我先去小厨房吩咐他们炖一锅补汤给你……” “不行。”封景毓态度强硬,“躺下。” “……” 不跟心情不好的 人计较,苏晗烟只能配合地跟着躺在了封景毓旁边。 看到封景毓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脊背,继续哄他睡觉,但下一瞬,封景毓的胳膊却先行伸了过来,动作轻柔地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苏晗烟还在懵,就听到面前跟她一起侧躺着,面对面的封景毓,温声哄道:“今天你应该也很累了吧,那就什么都别管了,睡吧,睡吧,我在这里……” 他拍打的动作特别小心。 像是生怕拍疼了她。 可这个动作,却让苏晗烟湿润了眼眶。 明明他现在才最需要安抚,可他却还是来安慰她。 她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这辈子遇到他。 第623章 惺惺作态 封景岚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在私底下留意朝堂和皇上的动向。 明明那日寝宫里,皇上是明摆着偏袒了封景毓和苏晗烟的,按理来说等皇上病好了之后,也该整理朝堂,再度重用封景毓。 可没有。 皇上休养了几天后,很快就返回了朝堂开始亲力亲为地处理朝政,并且他返回朝堂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交给封景毓的大理寺卿的位置收了回去。 而朝堂上的朝臣这下却也有些看不懂了。 下朝后,一个个地面色凝重犹豫又困惑不解: “诸位,你们可能看出来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是啊,这到底是想重用懿王还是不想重用懿王啊?” “我觉得是不想吧,如果想真的重用懿王,又怎会做出这些事来?更何况现在咱们太子殿下才是名副其实的储君人选,皇上他不可能会重用懿王的。” “对,我听说几天前皇上旧病发作时,明明叮嘱过不许任何皇子王爷近前侍奉,但懿王和懿王妃却强行闯了进去,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哇,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那看来这废除太子另立懿王为新储之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 他们朝臣们相拥着离开金銮殿,说的话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能被刚刚下朝准备返回王府的封景毓听到——像是就故意让他听到的。 但封景毓却只 充耳不闻。 他面无表情昂首挺胸地走过朝臣们或打量或怀疑的眼神试探。 一点点走远了。 而在不远处回廊转角处,封景岚正满眼得意地眯着眼睛,将一切尽收眼底。 无论皇上究竟是想干什么,但现在明摆着皇上是不会再重用封景毓了,这不,听说那具从三山寺门槛下挖出来的尸骨都被封景毓草草下葬在了郊区偏僻之所,而没被葬入皇陵。 这就是铁证啊。 皇上连丽妃都不喜欢了,怎么可能还会再对封景毓另眼相待? 封景岚得意地勾起唇角,刚想着抬脚去追封景毓,多少也要给他添点堵时,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突然快步走来:“太子殿下,皇后 娘娘请您过去。” 啧。 封景岚快速掩盖住眼底的不耐,面上还是温和儒雅的:“好。” 皇后倒是很长时间没主动来找过他了。 看来这次,她也有了危机感呢。 即便是隐隐察觉到这是场注定不怎么和善的见面,但封景岚还是准时到往。 “儿臣参见母后。” 封景岚拱手行了礼数,面上神色担忧挂怀:“近日天气寒凉,望母后要多多注意身体。” 封景岚眼神晦暗,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 也早在他进来之时,宫里的宫人就都被遣了下去。 殿中如今就只剩下了他跟皇后两个人。 “这是本宫身边奴才的活计, 就不劳太子费心了。”原本正侧躺在贵妃榻上的皇后冷冷掀起眼皮,眼底寒光冷现,满是刁钻的嘲讽和危险之意,“更何况,太子殿下你日理万机,忙到本宫想见你都见不到,本宫还以为你翅膀硬了,已经不想认本宫这个嫡母了呢,这怎么,到现在了居然也有挂念本宫注意身体的心思吗?” 封景岚冷不防听到皇后这般咄咄逼人的质问语句,却也仍是从容不迫的,甚至此时都还能有心情施施然撩起衣袍跪下请罪:“是儿臣的错,儿臣今后必定日日请安……” “得了。”皇后冷笑着,“如今宫中并无旁人,你也无需惺惺作态。本宫只问你一句,镇江侯及镇江侯夫人近日的愚蠢行径,是不是受了你的支使?” 第624章 太子不可信 封景岚还跪在原地,但彼时他微垂的眼睫挡着的眼眸里便满是嘲讽轻蔑的笑意了。 还当是找他做什么呢? 原是兴师问罪。 “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儿臣听不太懂。” “你听不太懂?”皇后冷笑着眯起眼睛,“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了说服本宫,要本宫支持你将镇江侯请回京都时,是怎么说的吗?镇江侯是本宫的一步好棋,他毕竟是太后最为疼爱的儿子,几十年前皇帝去世太子失势之时,原本该是镇江侯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若非被你父皇抢占先机,现在成为镇江侯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而当初,本宫明明跟你明确地说过,请镇江侯回来就是为 了让他动摇这京都的天,你可倒是好,将本宫这么好的一步棋只用来对付敦亲王府,如此小题大做,却还在本宫面前装无辜装可怜?” 皇后越说越气恼,竟是猛地从榻上起身,快步走到封景岚身边,扬手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的脸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啪” 封景岚也不躲,不避不让地受了。 “太子啊。”这一耳光明显不能让皇后消气,反而她眼神还变得更加阴郁怨毒,“你可真是鼠目寸光,眼里只能看到将敦亲王府挤走后可能会获得的蝇头小利,却完全看不到留着敦亲王府在时,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利益!” 封景岚俯首认错:“是儿臣的错,只不过如今木 已成舟,且现在的形势对我们也是有利无害,所以请母后还是切勿因此而要气坏了身子。” “你还有脸说?你……” 皇后气恼至极,刚扬手准备继续打时,却见封景岚不卑不亢地抬起了头,他眼底的凉薄和嘲讽就这么不做遮掩地进了皇后的眼里。 “你怎么敢这么看本宫,你……”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但竟也是被这眼神给短暂地吓到了,这一耳光高高悬着,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更何况镇江侯虽然之前的身份的确还算尊贵,但毕竟属于他们的朝代已经过去了,更遑论现在的镇江侯沉珂缠身,本就没有多长时间可以继续活着了,那他这颗棋子自然是要尽 快使用掉才好,否则日久生了变故,只会得不偿失。” 说着说着,封景岚竟就直接站了起来,他收拾了一下衣襟,眼底的狼子野心收起,俨然便又是那副温润清朗的模样: “更何况母后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怒?你和儿臣是母子啊,母子之间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儿臣得了利,母后自然也能得到啊。” 他说这话时,是有些居高临下的。 在皇后的印象里,这还是太子初次敢在她面前,彻底地没有隐藏自己眼底的野心和轻蔑。 而她也在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封景岚,早就不是她初次见到的那个羸弱孩童——他已成长得足够强壮,也有了属于他的 狼子野心。 他现在翅膀硬了,第一个想的不是来报答她,而是想着牵制住她。 哈。 还真是…… 真是她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后咬紧牙关,却将所有指责的话语都吞咽回了腹中。 皇上近期心情不佳,已经隐隐有了想跟她盘算旧账的预兆,而如果现在她跟封景岚也撕破脸面的话,那对她来说只能是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掌心,双手紧攥成拳,脸上的表情却反而变得越来越平静。 太子如今已经不可信,她也没办法掌控了。 她必须得尽快,将太子从东宫拉下来,再重新寻觅一个可以由她掌控的傀儡。 第625章 岁月静好 皇上对于封景毓的冷落是显而易见的,前段时间还只是收了才给他的大理寺卿的职位,后来就开始一点点蚕食他在朝堂里的势力。 封景毓倒是也不着急,哪怕原本站在他阵营里的朝臣已经明确有了想归顺太子的心思,他也完全的置若罔闻。 只每天待在懿王府里,留在落梅轩里,看着苏晗烟调配药方,再亲力亲为地教导着苏小团练字。 他每天的状态都很平静。 天亮就起床,将苏小团叫起来洗漱干净,父子两个就在落梅轩里跑个几圈,等到全身都变得暖洋洋后,霜降和翠翠她们也将早饭给弄好了,这时候封景毓就会让苏小团去叫江清誉起床,自己则去叫苏晗烟起 来。 然后一家一起吃了早饭。 中午苏晗烟忙着晾晒草药或者折腾自己的事情,封景毓就去上朝,下朝后就陪着苏小团练字读书,等一家人再一起吃了午饭后,苏晗烟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封景毓就会带着苏小团到处乱跑乱玩。 如此潇洒的过了近十天后,皇上甚至直接发话,说封景毓身体不好就好好休养吧,近期都不必再上朝了。 封景毓依旧不着急,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时间长了,苏晗烟都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可每次还没等她想着跟封景毓认真谈心呢,封景毓就会主动的转移话题,弄得苏晗烟也不好意思再讲。 她知道封景毓心情不好,正在努力调节 ,就格外配合得装做不知道。 “娘亲,爹地,这个月十五号就是我的生日了,不知道我有什么礼物呀?” 苏小团欢笑着跑进来坐下,捧着满脸汗水的脸,睁大了卡姿兰大眼睛,扑簌簌地看着她们。 苏晗烟怔了怔,这才算到不知不觉居然都已经快到十一月份了。 苏小团的生日是在十一月十五,那天下了挺大的雪,苏晗烟生产时倒是没费多大的劲儿,只是却难免虚弱,她挣扎着睁开眼往外看,却只能隔着窗棂看到朦朦胧胧的白景。 产妇怕冷畏风,房门都紧紧掩着,所以她根本看不到外面的雪景。 翠翠看她兴致不高,就咬牙出去给她团了好几个大雪团 子,雪团子白白净净的,让原本有些焦虑失落的苏晗烟瞬间感觉被治愈到了。 再一低头,白白嫩嫩犹如小团子的儿子就躺在她的怀里。 真是岁月静好。 然后——苏小团的名字就这么被草率地定下了。 提此生日,苏晗烟也忍不住轻啧一声,感慨岁月时光匆匆:“看看这不声不响的,小团子都快五岁了。行,你生日,你最大,跟娘亲说吧,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呀?” 苏小团小脸凝重地想了半天,又看了看旁边若有所思的封景毓,“爹地呢?爹地要送我什么礼物?” 封景毓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回神笑道:“你生日的时候,可是你娘亲受罪的时候,我给 你送什么礼物,我应该给我夫人送礼物才对。” 苏小团神情略有动容,但很快就又被封景毓最后一句话给气得不行:“哎呀爹地,不行,你必须也要给我送礼物!” 封景毓特别孩子气:“就不给你。” “我要!” …… 两人竟然说着说着互相嬉闹了起来,苏晗烟哑然失笑,余光却突然扫到外面。 “嗯?下雪了吗?” 她怔怔地出门准备去验证自己的怀疑——还真是,略显薄弱的雪花从天际一点点往下落,落于掌心,又瞬间融化消弭。 苏晗烟不由得心情大好,刚想喊封景毓和苏小团一起来看雪,就见追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第626章 海宴的信 “王妃,这是月城送过来的信件。” 月城送来的? 苏晗烟下意识接过信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喜上眉梢:“原来郡主她已安全到月城了吗?” 呃。 注意到追影神色似乎有些僵凝,苏晗烟稍怔几秒钟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什么不对劲之处: “不对吧,这月城送来的信件都已经过来了,我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王妃不必担忧,苏将军自是无事的。”追影急忙安抚,顿了顿注意到也被这边动静吸引来了目光的封景毓和苏小团,他便清了清喉咙解释说,“早在苏将军说要护送郡主前去月城的时候,王爷就已在暗中找了许多暗卫一路护着苏 将军和郡主呢,他们自然是无事的。至于苏将军为何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追影就又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了。 面色羞赫。 苏晗烟:“……”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该不会是我大哥觉得敦亲王和郡主初到月城,担心他们的安危和水土不服,所以干脆就特意多留了一段时间吧?” “呃呃,差不多。” 哈? 苏晗烟正在拧眉思索这话里差不多的意思,封景毓就已给追影了个眼神,紧接着追影就已心领神会,借口说外面梅花开了,带着苏小团去外面欣赏梅花去了。 很快,封景毓就从后面轻轻搂抱住了苏晗烟,无奈轻笑 道:“大哥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他之所以回来迟了定然是有缘由的。” 苏晗烟心底真是好笑又无奈。 万年铁树开花一次不容易。 她自然不会阻拦。 “可是,如今东陵不仅与南疆剑拔弩张,和北歌的关系却也是如履薄冰,这种时候作为领军大将的大哥,却因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而耽搁着,这怎么可以?” 苏晗烟沉默了一会,察觉到封景毓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脊背,她满腹牢骚散去后,就又无奈长叹了一声: “我当然也不至于这么自私,我现在主要担心的就是,太子可到如今还记恨着我大哥突然归顺于你的事呢,这万一要是知道这事后,就这此事发 罪,治我大哥的话,这怎么办嘛?” 啧。 想想前两天她在皇上寝殿前,因为丽妃娘娘的事跟皇上对峙了那么一会,皇上对于她,对于苏家,现在必定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这种时候如果被有心人做了文章后,大哥必定是要遭罪。 封景毓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言语间虽然带着责怪,语气却格外温柔:“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在?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虽如今朝堂有些失势,却也不至于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舅哥被针对而袖手旁观。” 苏晗烟内心有所动容,但:“可是……” “别想这些事情了。”封景毓生怕她再钻牛角尖,急忙转移了话题,好奇问道, “你难道就不好奇,郡主的信里都给你写了些什么?” 苏晗烟这才重新注意到手里的信件,她稍做沉默后,还是顺着封景毓的动作两人重新落座,就着外面的小雪打开了这封信。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很快地上就落了一层白。 翠翠重新加了些热火炭,屋子里简直是温暖如春。 封景毓耐心等苏晗烟看完将信件放下,却也没有去接信件,而是问:“郡主说了什么?” “她神神秘秘的。”苏晗烟笑起来,眼神无奈,“说是她还记着自己干儿子的生日,在离开敦亲王府前就将小团的生日礼物放在了敦亲王府,让我有时间自己去取一下。” 第627章 偷偷摸摸 封景毓很快就抓到了这段话的重点:“她,让你自己去取?” “对,说的可神秘了。” 这下封景毓微微蹙眉,似乎察觉到了些许异常:“这信件里的确定是她的字迹?” “我跟她毕竟关系匪浅,我能连她的字迹都认不出来吗?”苏晗烟嗔怪道,“你也别总是提着一根筋了,哪儿有这么多人想要害我呀,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就安排了人郡主房门外等着就不好了嘛?” 这样确实也是很好的办法。 她们毕竟是很好的姐妹,说不准就是单纯的因为程海宴送的礼物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了些,所以郡主才千叮咛万嘱咐地,想让苏晗烟自己去取呢。 更何况这 是追影送来的信件,必定不会有错。 他稍做沉吟,抬眼看了看外面天色,提议道:“正好现在还早,不如就在今天我陪着你一起去吧?” “我自己……”苏晗烟刚想回绝,苏小团就欢天喜地又蹦蹦跳跳推门进来了,一双黑如曜石的大眼睛扑簌簌地眨巴着,兴奋异常,“娘亲,外面下雪了!外面的梅花也都开了!娘亲快来看呀!” 苏晗烟笑着笑起来:“好,我这就来了。” 见这对母子紧接着就自动忽略了他的提议,而手牵着手欢天喜地的拉着手去玩耍赏花了,封景毓无奈摇头,却也宠溺着跟了上前去,还不忘叮嘱道: “别就这样出去啊,回来穿厚一点,带个披风,注意 脚下……” 这场雪下得纷纷扬扬,下了足足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苏晗烟起来再看雪景时,就见庭院里的雪居然最深处都到了小腿。 天色放晴,阳光朦胧却也折射地让人不敢直视雪地。 天地一色疏离。 偶有暗色楼阁和蓝绿琉璃瓦和斑驳朱门点缀。 再来几树或艳丽或温柔的冬梅,不动声色地点缀了另外的傲色和艳色。 衬得这天地都是温柔慵懒的。 苏晗烟捧着暖洋洋地汤婆子,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今天怎么没见王爷?” 正在苏小团霜降在院子里堆雪人的翠翠,听此急忙跑过来说:“王爷一大早就有事出门了,吩咐我们让小姐你多睡一 会,不是急事就让我们不必惊扰小姐起床。” 急事? 出门了? 那可真是…… 太好了! 苏晗烟听到这里差点没忍住直接笑出声,又生怕翠翠察觉端倪后悔刨根问底,就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意装出一幅惋惜无奈的表情:“这样啊,那可真是太不巧了,我今天也有事情要出门呢。” “小姐也要出门?是十八春生意上的事吗?”翠翠果真没有发现异常,“那我跟小姐一块去吧,这雪天路滑,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啧,那行吧,我看小团子玩雪玩的开心,你就别把我出去的事告诉别人了,免得等会苏小团找不到我,就又开始胡搅蛮缠。 ” “哦哦,可以的小姐。” 于是,不多时后,懿王府后门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两道身影。 翠翠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姐,咱们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呀,感觉好像不是去做什么好事,生怕被别人看到似的。” 苏晗烟没给出解释。 片刻后,她们来到了敦亲王府的后门。 然后,翠翠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提着一块转头,直接把敦亲王府门上的锁给砸开了。 翠翠:“……” 这还确实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翠翠,你等我进去了就把这锁重新挂上,在外面替我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啊。” 翠翠都来不及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第628章 不速之客 而后门重新关上后,苏晗烟这才有时间重新观察这座昔日奢繁至极,如今却破败萧索的敦亲王府。 院中的摆设陈局还一如昔日。 却落雪满地,无人清扫。 个个房门禁闭,一个守着敦亲王府的下人都没有。 其实平常的庭院的话,若是主人家走了,都会留一些仆人在这里守着,可是敦亲王府却什么都没有留,房门紧闭,大门紧锁。 就挥一挥衣袖,将所有繁华嬉闹都留在了这里。 什么都没带走。 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至于敦亲王为何要做到如此决绝的原因,苏晗烟也是知道其中一二的。 之所以留下仆人守着庭院,是因为 清楚主人家迟早都会回来这里,为了避免遭罪小偷贼人,也为了避免这里的东西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而荒废,可敦亲王性情烈,他前去求见皇上,甚至于直说自己请去月城镇守之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再留什么仆人在这里守着,又图什么呢? 而程海宴却也将敦亲王的烈性情学了个十成十,在她眼里心底,错了就错了,即便是道歉了弥补了或者有难言之隐或者有什么误会错过了,她也绝对不会再留有余地和回头的机会了。 而程海宴给她的信里……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程海宴的庭院里,一踏进这座庭院里,苏晗 烟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异常,她眯着眼仔细打量四周,终于发现了异常所在—— 有一道脚印通往了程海宴的房间。 这脚印明显看得出来,并非是雪停后才进入的,应该是雪还在下的时候,就有人来了,所以虽然脚印看不太清楚,却也能大致看出脚印所在处的雪要稍微薄弱一些。 即便是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苏晗烟也不觉得害怕,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后,忍住心底的喟叹抬脚也跟着进了程海宴的房门。 房门没有锁。 她轻而易举就推门进去了。 屋里格外的黑暗,也没有任何的炭炉,以至于屋里的温度比室外并好不到哪里去,视线受阻,而 苏晗烟却还是一眼就透过这朦胧的光,看到了正躺在程海宴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男人。 她缓步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心里微嗤,却又有几分无奈的叹息:程海宴猜的果然不错。 她掀开床边曼帐,果真就看到了,正在床榻上的脸色苍白如雪的封景倾。 他身穿单薄亵衣,蜷缩着身子,额头紧紧抵着膝盖,像极了未出世的婴儿沉睡在子宫里的动作。 这个睡姿显然也是孤独,没有安全感的意思。 “端王?端王?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你快醒醒,回你的端王府再睡。”苏晗烟上前拍了拍他的脸,试着叫醒他,可拍打了半晌,拉扯了半晌,最后封景倾还是没给她任 何的反应。 苏晗烟额心一跳,急忙去摸他的额头,被其灼烫的温度给吓到了,不由得咬牙低咒一声,去往玉镯空间里骂了退烧药和被褥火炭来,急忙就一一都给封景倾用上了。 心底却不免得喟叹。 早知如此,这又是何苦呢? 不过程海宴倒是还真了解封景倾,在给她的信里就写了封景倾可能会偷偷睡在她房间里,让苏晗烟去拿苏小团生日礼物的时候,记得把人给赶走。 苏晗烟将信将疑的来了,一看,果然如此。 但现在还是先给他退烧吧。 万一烧死了怎么整? “海宴……海宴……” 而虽然服用了药,封景倾却还是在不住地低喃。 第629章 我喜欢她 苏晗烟不怎么耐烦地戳戳他,示意他安静,“别叫了,人都走了,你早干嘛去啦?” 封景倾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此时的他摆明了高烧不退,浑浑噩噩,根据苏晗烟的经验来看,他现在应该还在做什么不太美好的梦。 否则这叫程海宴的声音不至于这么哀伤和急迫。 但没用。 苏晗烟撇嘴,程海宴在千里之外呢,她又听不到。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加热炭火的苏晗烟突然眼睛微亮了下。 “追月曾经就在我大病初愈的时候催眠过我,我也成功催眠了皇上,知道了一些关于丽妃娘娘的事情,那我能不能把封景倾也给催眠催眠呢?” …… 越想越觉得,或许,可行。 虽然方恒之也跟她说了一些前因后果,但苏晗烟却对此将信将疑,如果条件允许她自然是想听封景倾亲口说出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那就这么做! 苏晗烟极快地重新进了玉镯空间里,将催眠需要用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就开始对着还在高烧不退、神志恍惚地封景倾用上了。 很快,原本还在低低哀嚎着呼喊程海宴的封景倾,情绪就跟着渐渐被安抚着,平息了下来,甚至于呼吸都变得格外轻缓安静。 “咳咳,我问你,你是谁?” 封景倾苍白的薄唇微启,没有情绪地道:“我叫风清。” 哈? 苏晗 烟怔了怔,才突然想起来最开始跟封景倾遇到的时候,他自我介绍时的确说他的名字是风清来着。 但—— 苏晗烟忍不住纠正道:“你难道不应该是皇上的五皇子封景倾吗?” “封景倾是皇上取的名字,可我不想做封景倾,我想做风清,月朗风清的风清。” 哦哦,原来如此。 啧。 这怎么皇上总共才三个儿子,一个挤得头破血流也要争权夺势,另外的这两个儿子却又都不贪恋权势地位。 这也差的也太多了吧。 真的都是亲生的吗? 苏晗烟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有就着这问题继续深究,而是继续往下问:“你喜欢海宴郡主吗?” 封景倾沉默很久,本就因高烧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越发的哑:“我喜欢她,我真的特别的喜欢她。” “所以,你在后来知道她可能怀的不是你的孩子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封景倾沉默了会,似是还在回想,又像是根本没有听清问题,直到苏晗烟格外耐心地又重新问了一遍后,他才迟疑着开口: “我觉得她对不起我,她该对我心存愧疚,这段感情里就不该是我整日提心吊胆她会离我而去了,而该是她急切地想要抓住我才对。” “我真的太怕失去她了,我真的很喜欢她。” 他说: “可我是最不受宠,存在感也最低的皇子,以我的身份如何能迎娶她为王妃, 所以我千方百计地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可是她还是怀了别人的孩子。” 安静听到了这里的苏晗烟忍不住质问道:“你真的觉得那孩子必定不是你的吗?” 封景倾这次几乎就是毫不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那孩子当然不是我的。其实我心底也早有怀疑,因为我跟她初次圆房之时,她就并未见红,后来她怀孕时一查脉象竟是两月,就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想。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但我还是喜欢她,我还是想娶她。” “可是你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觉得她对不起你给她的情意,所以你故意散播了那些谣言,却也不再主动提及要跟她成婚的事,就是在逼着她向你低头,是吗?” 第630章 明明都是误会 “是吗?” 苏晗烟的质问声明明很小,但落在封景倾耳朵里,却轻轻松松就掀起来了一场海啸。 紧接着地动山摇。 他现在脑袋里浑浑噩噩,什么东西什么事务都分辨不清,所以沉默很长时间后,却还是下意识根据自己的真实想法,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像是谁都无法撼动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明明说着最爱我,却还是跟别人有了孩子,是她对不起我。而我替她想了一个说辞和借口,说我更改了她的脉象,将原本该被千夫所指的她拯救于水火,她该对我感恩戴德,她该来喜欢我的,可她为什么不来 ?她非但不来,却还将一切罪过都推给了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有人居然在我之前就得到了她,我更加不甘心明明是她对不起我,她却反过来指责我,指责我不够信任她……” 苏晗烟越听就越想笑,至于笑谁她暂时也不知道。 就是想笑。 可能是笑封景倾和程海宴之间的问题,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是在鸡同鸭讲。 也可能是在笑封景倾这种想法可怜可悲又可笑可恨。 她忍不住问:“你难道就不觉得是她被人算计了吗?程海宴那么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瞒着你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自怨自艾,甚至还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就怎么没想到去找程海宴要一个解释呢?或许你们之间只是很简单地存在什么误会,可就是因为你盲目又自我,才导致于你们走到了这一步呢?” “误会?没有误会。”封景倾声音苦涩又无奈,“我和她初次圆房,她就没有见红……” “不是所有的女人第一次圆房之际就都能见红的!”苏晗烟忍无可忍的反驳道,还没忍住直接伸手在他胸膛处狠狠锤了一下,看他神色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才觉得心口郁结稍微疏解了些,这才又咬牙切齿地解释说,“更何况那东西本就脆弱异常,稍有不适就很有可能会破损,再加上海宴郡主她本就喜欢骑马狩猎,这般大开大合的动作本就会大力拉扯,在 哪里破损了谁能说得准?你怎么能单纯凭借这个就直接断定她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 “……” 这次,封景倾总算沉默了下来。 “更何况你跟程海宴认识这么久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她对感情看得那么重,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你,如果她真的怀了别人的孩子,怎么可能还跟你反复拉扯?更何况你自己刚刚也说了,你是皇上名下最不受宠的皇子王爷,她能看上你什么,才对你这般纠缠不放?” “……” 封景倾就又是沉默。 苏晗烟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去,干脆就冷笑着给了他最后的忠告:“至于你在发现她怀孕后做出的那些事, 你觉得是你对她名声声誉的保护,可其实却并没有保护到她,她还是名誉扫地,甚至于还牵扯到了敦亲王府。是你,将她越推越远。” “你说你喜欢她,你说你特别的喜欢她,这我相信,可是你对她这么喜欢,为什么却又不能对她这么信任?” “你们之间,完全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都是误会。 一个却强硬又别扭地想要另一个人低头认错。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对方判定了死刑,甚至失望离开前都不知其中具体缘由。 实在可笑。 苏晗烟原本已经听程海宴的话不想管这事了,但现在却又觉得不管不行,她必须还程海宴清白公道。 第631章 极阴玉佩 成功在封景倾嘴里翘出来许多苏晗烟想要知道,但清醒状态下的封景倾却打死都不会说出来的内容后,苏晗烟才按照程海宴给出的地址,拿到了苏小团的生日礼物,心满意足却也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敦亲王府。 也不能让封景倾继续留在这里。 这里天寒地冻又没有人守着,万一真活活烧死或者冻死在这里,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 但苏晗烟却没想到,她小心翼翼打开敦亲王府后门时,并没有看到原本该守在这里的翠翠,而是对上了正饶有兴趣挑眉看她的封景毓的脸。 “……”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过了许久,封景毓才挑眉促狭问道:“为什么沉默 着不说话?” “……”居然被抓现行了,苏晗烟尴尬地脚趾扣地,磕磕绊绊道,“因为,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该死。 难道封景毓其实今天根本就没有事,他只是猜准了她会偷偷摸摸地过来,所以特意没有拆穿一路尾随跟踪? 还是说—— 这一切只是凑巧,是缘分,是机缘巧合? 苏晗烟心虚异常地试探性抬眼看向封景毓,下一秒就对上他眼底似笑非笑的微笑笑意。 “……” 反正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蓄谋已久,如果她再想不到完美的解释,怕是可能要遭殃。 “啊对,端王他还在里面躺着呢,王爷你快安排人把他给送回 端王府里吧,这么冷的天他却衣着单薄高烧不退地睡在这里,总是不像话的。” 苏晗烟注意到封景毓额间隐隐跳动的青筋,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都变得有些微不可闻了。 只讪讪地伸出左右食指。 有一下,没一下地请对着。 好半晌。 她终于忍受不住这份尴尬氛围了,老老实实放下手指:“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绝对不对你隐瞒任何秘密了。”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内容了,封景毓无奈长叹着快步走来,将温暖的汤婆子塞在苏晗烟手里,轻啧着瞪她:“下不为例。” 苏晗烟瞬间喜笑颜开:“好!” 两人这才并肩往懿王 府里走,苏晗烟还记挂着躺在敦亲王府里的封景倾,在路上反复提了好几遍,封景毓忍不住轻啧道:“忘不了他,我已经吩咐了追影,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倒是你啊——” 他的话音酸溜溜地:“宝贝,你之前可是还特别讨厌他的,怎么现在却对他的安危这么担心挂怀?” “……” 苏晗烟没有察觉到他言语里的酸味,只理直气壮地哼道:“他如果死在了敦亲王府,那敦亲王府就算是凶宅了,这怎么行?虽然敦亲王和郡主是不打算回来了,但这里毕竟是敦亲王府,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凶宅有半毛钱关系啊……” 原来是他在乱吃飞醋。 封景毓好笑勾起唇角,但听到这里却 也下意识反驳道:“他们不会一直留在月城,最多一年,就能从月城回到京都。” 苏晗烟难掩欣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嗯。” 封景毓这段时间已经在暗中动用了一些势力和手段。 敦亲王身体抱恙,而月城医疗设施那般差,又如何能真的就这么让他在那里颐养天年? 这事若是真的传出来了,不仅整个皇家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说良弓藏兔死狗烹。 他自己也会于心不忍。 “哦对了。”封景毓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今日去做事的时候,意外得知太子前段时间得了一块极阴玉佩,那玉佩以吸取女子的阴气为存,而好巧不巧,玉佩丢了。” 第632章 再探太子府 苏晗烟一激灵,脑袋里瞬间就开始警铃大作,“吸取女子阴气为存的极阴玉佩?这到底什么奇怪的东西?是太子的?太子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丢了的?” “……” 她情绪过于激动了些,封景毓只能耐着性子,跟她共同行走于这片雪地的同时温声细语地,娓娓道来。 “这极阴玉佩其实是偏僻小城递交上来的贡品,原是出自一座古墓,是陪着一名少女埋葬了数千年的玉佩。这玉佩常年未见天日,由男子佩戴没多时玉佩就会产生细碎的裂纹,而由女子佩戴则很快那些裂纹就能被修补好,恢复如常。” 苏晗烟听着听着,有些明白了。 好家伙。 原来地底下出来的被埋葬了数千年的老东西了。 难不成还修成精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懂得趋利避害。 但—— “这极阴玉佩佩戴在女子身上就能修补自身的裂缝细纹,那它是用什么修补的?” 封景毓沉默了数息,压低了声音:“说是女子的处子之血。” 苏晗烟听此,眉峰狠狠一跳。 封景倾说他跟程海宴初次圆房的时候,就没曾见程海宴有处子之血,所以,封景倾才在查出程海宴有两个月身孕的时候,没有去问程海宴前因后果,就直接判定了程海宴的死刑。 难道—— 像是看出来了苏晗烟眼底的怀疑和试探, 封景毓沉默了会后,也微微颌首,神色凝重:“我和你是同样的想法,端王并非愚笨之人,一定是有其他的事左右了他的判断,才导致于他被妒火冲昏了头脑。而那事他还不能宣之于口,于是我左思右想便只能是这件事了——所以我今日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起太子,那块极阴玉佩的下落,太子神色果真有些不对劲,一会说送人了一会又说丢了,所以我怀疑那块玉佩应该是被郡主拿到了。” 看吧,他果然十分的聪明。 哪怕有些事没有证据,他也能根据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和对人的印象而将事情的经过给猜测出来个大概。 苏晗烟不由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王爷果然聪明,我刚刚催 眠了端王,他吐露出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其中就有你刚才的推论,确实不假。” 封景毓颌首,这个想法推论他已经有接近九成把握是真,所以无论封景倾承认与否,都左右不了他的判断。 “并且我今天也查出来了离慕瑶并没有在太子府里的暗室,只是一直都住在太子府相邻的庭院里,近期不知为被太子给带回了太子府,我觉得她身上必定还有什么是太子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东西。” 说着,封景毓又轻轻用肩膀撞了撞还在出神的苏晗烟。 说: “这次我可以确定太子明日必定不在太子府里。”封景毓又挑眉看她,眼底露出几分促狭的笑意,“怎么样?宝贝 ?明天我们要不要再去探查一下太子府?” “……” 苏晗烟表情复杂,心底却还是对那棵紫藤萝花树,还有太子那日醉酒后的异常反应给留了或多或少的阴影。 太子封景岚或许是真的喜欢她。 不然也不至于养了白莲姐妹在太子府里做她的替身。 而她吧,本身对于感情方面就有些迟钝和一根筋,虽然太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的确暗害过她,可是…… 在得知太子喜欢她之后,她难免会心里硌应。 只是…… 苏晗烟疑惑地看向封景毓,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表情看上去那么淡定如常。 她只能硬着头皮:“那好吧。” 第633章 眼神 很快就又到了第二日,苏晗烟和封景毓还是装做白莲姐妹的模样装扮,混迹进了太子府里。 苏晗烟原本还有些犹豫,“太子没有那么傻吧,我们上次就装作白莲姐妹,这次还装成她们,万一太子府里的人守株待兔了怎么办?” “他们没那么聪明。”封景毓明显不以为然,“更何况上次我们去的时候太子喝醉了酒,醒后也并未追责白莲姐妹,这次也不会有纰漏。” 注意到苏晗烟眉峰紧皱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封景毓又急忙说:“更何况我已经探听到了,离慕瑶最近跟那两个侍妾走得很近,所以我们只能扮成他们才能靠近离慕瑶。” 说着,封景毓还不忘轻轻抚摸着她的 头,温声问道:“宝贝,你应该也是想尽快弄清楚其中端倪,将端王和郡主之间的误会彻底解开的吧?” “……” 话是这样说,但苏晗烟还是隐隐约约觉察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离慕瑶她有多大的本事和多大的能耐呢,还能把程海宴的脉象给更改了? 她也接近不了程海宴啊。 苏晗烟又转念一想—— 更何况离慕瑶前段时间一直住在懿王府里,她对于程海宴的事,应该了解不多吧? 苏晗烟心中存疑,但封景毓却没给她提问的机会,很快两人就又轻车熟路来到了白莲姐妹的房间,她们显然都已穿戴整齐,像是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苏晗烟 疑惑地看向封景毓。 封景毓解释道:“每天这个时辰,她们都会被叫去离慕瑶所居住的别院。” 每天? 苏晗烟忍下心底的莫名其妙,将白莲姐妹藏起来,这才跟封景毓一起从大门出门。 外面已经有下人在等了。 看到屋里出来了人,下人只抬眼看了一眼便去带路了,苏晗烟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所以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了一处地处偏僻的庭院里。 推开门。 里面却足足站了近二十个打手装扮的男人在庭院里来回巡逻。 苏晗烟和封景毓被带到了一间房里,刚走进去就听到了离慕瑶懒洋洋的声音:“今天怎 么来的这么晚?” 苏晗烟眉毛一跳。 下人将人送到了就卑躬屈膝地离开了,房门重新掩盖上。 苏晗烟这才敢抬眼正视许久未见的离慕瑶—— 算起来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自从离家获罪,离泽良被斩首,其他男丁或斩首或流放的,离家已经彻底没落,当初若不是苏晗烟一时心软收留了离慕瑶在懿王府里养病休养的话,现在离慕瑶恐怕也只有流落风尘才可勉强裹腹安身的份儿了。 经历了那些巨变的离慕瑶,按理来说该是神色落寞形神倾颓的,可眼前这女子,身着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艳丽红裙,手里捧着温暖的汤婆子,斜倚着的姿态慵懒而散漫。 她在 懿王府里,整日里郁郁寡欢唉声叹气,但是在太子府这里,过得倒是相当的安逸呢。 苏晗烟还在打量着离慕瑶的时候,离慕瑶已经厌恶地皱起眉来:“你这个看我的眼神是跟谁学的?我可没教过你要这么看我!” 离慕瑶突然发怒,手中的汤婆子都狠狠朝着苏晗烟砸了过去,但她力气不够,苏晗烟还站在门口,所以汤婆子在距离苏晗烟很远的距离就摔在了地上。 苏晗烟没被吓到,但是却被离慕瑶的怒意给整懵了。 什么眼神? 她怎么了离慕瑶就开始生气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苏晗烟急忙用眼神安抚住封景毓后,才故作懵懂地问:“我这个眼神,难道不好吗?” 第634章 老师? “当然不好!你这眼神,我看了就觉得恶心!”离慕瑶见没砸中,且来人还这副懵懂天真的模样看她,心底越发的是满腹怨恨,她起身快步走过去,眼神恶毒地在苏晗烟脸上来回的游移。 苏晗烟被离慕瑶突如其来的这眼神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咋了呀这是? 她脸上的任披面具是她还特意改良过的,别说会不会被人用肉眼看出端倪了,就算是让不知情的人来撕扯,说不准都撕扯不下来这张任披面具。 但离慕瑶看向她时的这眼神,实在是太赤果果又饱含恶意了。 苏晗烟很懵。 难道离慕瑶还跟这位莲妹妹有什么昔日仇恨吗? “离小姐。”正在苏晗烟 百思不得其解而又抓心挠肝的好奇时,旁边的封景毓终于忍不住捏着嗓音开口,“我觉得莲妹妹刚才的眼神,应该是前两天跟着太子殿下出门,意外见到了懿王妃,所以才意外学来的吧?否则她是哪里来的本事和能耐,能将懿王妃的眼神学得这么相似?” 苏晗烟一怔。 哈? 对哦,如果是莲妹妹的话,看向离慕瑶的眼神绝对不该是打量和探究。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吧? 苏晗烟脑袋里的这个弯弯还没绕过来呢,就见面前原本还满脸怨毒阴狠的离慕瑶,突然表情就变了,变得虽然还有些扭曲,但好歹是比较之前的表情就温和了许多。 “原来是这 样……”离慕瑶虽然被说服了,但语气还是格外跋扈轻蔑,“你刚刚的眼神的确很像懿王妃,只不过,她的眼神可比你的要不怀好意多了。她那个人,高傲轻狂又清高至极,却还有脸自诩脾性温和,呵,实际上善妒奸诈,小肚鸡肠。所以她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无时无刻都应该是带着嫉妒和怨恨的。” 苏晗烟:“……” 有什么能比被人当面说自己坏话更尴尬的事呢。 更尴尬的是—— 她在离慕瑶心目里居然是这么个形象吗? 妒忌怨恨? 对谁? 离慕瑶? 哈。 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是之前封景毓在表面上伪装自己喜欢离慕瑶 的时候,苏晗烟心中虽偶尔有羡慕,却更多的还是惋惜——因为她总隐隐约约地觉得封景毓或许并不是真的喜欢离慕瑶。 后来在得知封景毓的确是在利用离慕瑶,来使皇后放松警惕戒备的时候,她对离慕瑶就只有同情和惋惜了。 何来的妒忌怨恨? 何来的? 苏晗烟在背地里狂翻白眼,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幅受教模样。 这模样果然取悦了离慕瑶。 她重新坐回原位,慵懒笑道:“你们也跟我学了一段时间了,我也教过你们许多关于懿王妃的日常习惯和举止言行,现在我且问你们一句,若是给你们戴上了懿王妃的任披面具,你们能装懿王妃多久,而不被别人发现?” 听此,苏晗烟又开始懵了。 脑袋里很快却又猛然间醍醐灌顶。 是啊。 离慕瑶当然不能挑拨离间端王和郡主,甚至就算是为其出谋划策,她也只勉强算是半桶水功力。 太子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将她带离懿王府,还好吃好喝地留她在太子府里住着。 除非是离慕瑶还另有用处—— 苏晗烟又想起上次来时,封景岚对她们的陌生态度,再联想至现在离慕瑶对她们的态度,苏晗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 离慕瑶之所以留在懿王府里,当然是有用处的,她就是用来教白莲姐妹的,教白莲姐妹如何做才能更加像苏晗烟。 只是,为什么要像苏晗烟? 第635章 鸠占鹊巢吗 想到这里,再联想至离慕瑶所说的“若是给你们戴上了懿王妃的任披面具,你们能装懿王妃多久,而不被别人发现”。 苏晗烟隐隐脊背发凉。 难道是想着把白莲姐妹教好了后,让白莲姐妹来鸠占鹊巢吗? “我就算再努力也只能学到一些皮毛,因为我听说懿王妃不仅医术精湛,还文义颇通,写过许多脍炙人口的书籍,若是让我去的话,恐怕不出一时半刻就能被拆穿。”苏晗烟急忙这般说道。 只希望离慕瑶听了,能转头就去转告封景岚,让他们都尽快断绝了这个念头。 “你不会医术不会写书又如何?”离慕瑶却满不在乎,“装失忆不就好 了吗?我被太子救出来之前,就有听说,懿王妃在南疆遇到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失忆了,你们到时候再装一次失忆不就可以了吗?” “……” 难怪封景岚要找离慕瑶来教白莲这对姐妹花呢。 离慕瑶是真知道懿王府里的秘密啊。 她原本还以为,离慕瑶在懿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被关在了紫竹院里休养生息,该是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的来着,结果人家不知没有病,相反懿王府里的事她还都知道。 让离慕瑶来做老师,那真真是太合适了。 苏晗烟讪笑,“但是装失忆也不是特别容易的,我听说懿王他目光如炬,怕是什么伪装都逃不过他 的发眼,我再伪装恐怕也不过是东施效颦……” “你可别忘了太子之前跟你说过什么。”离慕瑶听此,略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眼神也陡然间锐利了起来,“太子之所以让我来教你们,就是想等着有朝一日将你们教好了,去懿王府里冒充懿王妃的。若是你们真学了个入木三分,以后你们就是懿王妃,懿王府里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是你们学不好,你们被千刀万剐事小,若是因此牵连到了太子殿下……呵,那你们的亲族家人就等着遭殃吧。” 这还真是赤果果的威胁。 苏晗烟咬紧牙关。 却也在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太子之所以养这对白莲姐妹,又将离慕瑶带了 过来,这都是为了什么。 可是…… 苏晗烟正在牙疼该怎么解决眼下这局面呢,封景毓突然又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以前没来得及询问离小姐,太子殿下这般大费周章地让我们模仿懿王妃,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让我们鸠占鹊巢吗?那真正的懿王妃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何去何从?”离慕瑶轻蔑冷笑,“运气好了的话,应该会跟我在懿王府里过一样的日子吧,被锁在院子里房间里,见不得天日,得不到自由。如果运气不好,恐怕就会被打断双手双脚,割掉舌头囚在这随便一个院子里,成为太子殿下的玩物吧?哈,不过据我所知,太子殿下还挺喜欢她的,说不准 会给她下点药,让她记忆全失后,给她一个新的名字身份,以后一辈子都以他的侍妾身份活着,也说不定呢……” 离慕瑶话里的嘲讽轻蔑意味过于明显。 饶是脾气再好,苏晗烟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刚想说话时,就见脸色阴郁的封景毓,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径直抵在了丝毫不设防备的离慕瑶脆弱的脖颈处。 他开口,已是正常的声音: “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苏晗烟被封景毓的突然行动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封景毓低声道: “宝贝,过来,她刚才对你言语不敬,来,杀了她。” 第636章 唯独你不行 苏晗烟刚快步挪到封景毓旁边,就见封景毓点了离慕瑶的哑穴后,就将手中锋利的匕首塞给了她。 苏晗烟的手在疯狂颤抖。 什么? 杀了离慕瑶? 苏晗烟咬牙切齿地低声提醒:“你是不是忘记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了,在这里怎么能胡乱杀人?” 她这双手,是救死扶伤的手。 杀人? 万万不能。 倒不是怕造什么罪大恶极的杀孽,而主要是下不去手——之前为了研究给人治病的时候,她也用过许多的“小白鼠”,可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也都在取得别人的同意后才下得手。 可这杀人,她却是从来都没有做过。 “ 咱们先别这么打打杀杀的,有话咱们就好好说。”苏晗烟像是被躺着了似的,急忙把匕首重新塞还给了封景毓。 但封景毓不接,且眼神也陡然变得晦暗幽深起来:“宝贝。”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不容置疑又不容拒绝。 “太子想要将白莲姐妹培养成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来取代你,太子其心可诛。可离慕瑶承了你的恩情,却还恩将仇报,视为可恨。更何况咱们现在根本没办法对太子下手,而只要太子不死,他必定还会这样做,所以我们只能杀掉离慕瑶,以绝后患。没有了能教白莲姐妹的老师,太子就算是还想动什么歪心思,也无计可施啊。” 说到最后,封景毓还强硬地抓住了苏晗烟拿刀的 手掌,强硬地拉着她,想要把刀子捅进离慕瑶的心窝里。 离慕瑶眼神惊惧,可看向脸上虽然还佩戴着人皮面具,但那双她却无比熟悉的眼瞳后,还是思念委屈大过了惊惧惶恐。 她咬牙,拼命努力半晌,却也不过只喊出极为喑哑的两个字:“王爷……” 这一声出来,声音虽然沙哑却百转千回,堪称是含嗔带怨,满是委屈和想念。 像是阔别多年的错过的爱人重逢。 又像是不得不因某些原因而离开心爱男子的少女。 声音喑哑。 似在哭泣。 听到离慕瑶的声音后,苏晗烟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竟是直接将手挣扎开来,狠狠地将匕首给扔到 了墙角去,神情上还带着明显的抗拒。 “不行,杀人,我下不去手。” 封景毓薄唇冷抿,起身就要去捡那匕首:“你下不去手,那就让我来。” 苏晗烟急忙去抓他胳膊阻拦他,“你也不能杀她。” “为什么?”封景毓并未动怒,只是晦暗不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定定看她,“你心性善良,手上沾不得血腥,那就我来,可你为何连我也要拦着?” 苏晗烟喃喃:“因为我们现在是太子府里啊,你这贸然动手杀人……” “我有万全之策,我们能抽身而出。”封景毓毫不犹豫。 “可是……”苏晗烟吞吞吐吐着,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就还是态度坚决又强硬地表 示了自己的否定态度,“反正你就是不能杀她。” 封景毓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要妇人之仁。” “反正谁都可以杀她,你不行。” 封景毓听此后倒是默默地沉默了很久。 他才低声问:“为什么?” “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离慕瑶明显喜欢你,甚至她到现在了还是很喜欢你。”苏晗烟做了很久的深呼吸,才将心情稍做平复,“她很爱你。所以,谁杀她都可以,唯独你杀她不行。” 封景毓眯起了眼眸。 良久,他突然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只因为她爱我,所以我就不能杀她。” “但是太子也很爱你,所以,你也不会对付太子,是吗?” 第637章 你是我丈夫 苏晗烟一个头两个大。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简直无语,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这两者明显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不要将其混淆为一谈。” “怎么就风马牛不相及?”封景毓却态度强硬,甚至还直接伸手抓住了想逃避的苏晗烟的胳膊,逼着她不得不仰头看他,他眼神晦暗幽深,似乎藏匿着什么暗潮汹涌的大风暴,“离慕瑶喜欢我,你非但不吃醋、不妒忌,在她做出这种事后,都还要心慈手软不肯取她性命,甚至我心疼你不敢杀人,主动替你这么做,你却还百般推诿拒绝……” “我没有推诿拒绝。”苏晗烟头疼不已,这怎么莫名其妙就还解释不清了呢,“我只是 觉得她很喜欢你,所以哪怕她是真的罪有应得,也绝对不该死在你的手上。” “所以?”封景毓冷笑着挑眉,“如果有朝一日,站在这里的人是封景岚,你杀他还是不杀?” “……” 苏晗烟更加莫名其妙了:“这好端端地,又关封景岚什么事?多行不义必自毙,哪里又用得着我来取他性命?” 封景毓看她这副嫌弃又逃避的神色,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不想直面这个问题。 所以他深思熟虑了片刻后。 一本正经地追问:“如果到时候我跟太子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 “……”苏晗烟面无表情,“我当然跳下去跟你一块死,我又不会水, 我还能救谁?” 有道理。 封景毓不肯放弃,“那如果我跟太子被困火海,都命悬一线,你救谁?” “我谁都不救。”苏晗烟格外冷傲:“我救火。” “……” 封景毓被苏晗烟给出的回答,气得差点没把头冒青烟,咬牙切齿着,还是决定将话题重新绕回来,“你今天不让我杀离慕瑶,到底是因为离慕瑶喜欢我,你不舍得看离慕瑶伤心。还是想着就此事,跟我说,今后如果我跟太子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因为太子喜欢你,所以你也不会对太子拔刀相向,因为你也不舍得看太子伤心?” 苏晗烟简直都快被这番莫名其妙的理论给逗笑了。 行。 这男人今天这么斤斤计较,看来这事是肯定不能善了。 她也在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封景毓拉她过来太子府,探查离慕瑶在太子府里究竟是在做什么的为假,主要就是为了想逼问她,如果太子跟他彻底成为敌对关系,她会帮谁。 帮谁? 这不废话? 苏晗烟翻着白眼:“你是我丈夫,也再怎么着心慈手软也不可能会胳膊肘往外拐吧?更何况封景岚他脑回路明显就不正常,他做这些也不是因为喜欢我,他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产生了偏激又偏执的心理而已。或许严格意义来说,他并不是喜欢我,他应该只是把我当成了战利品,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将 我拿捏在掌心里。” 苏晗烟后面的这些话,封景毓其实都没听太仔细。 他满脑子都是那一句“你是我丈夫”。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若是平常,他决计不会愿意做这些幼稚的事情,可是最近他总忍不住患得患失。哪怕苏晗烟就躺在他身边,他还是整日里都在提心吊胆。 他以前做过太多错事,他总担心苏晗烟有朝一日会联想到他曾经做的那些错事,从而就神不知鬼不觉却又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就像他的母妃那样。 等到她真离开后,这天高海阔,她又一向聪慧机敏,他又该到哪里寻找她? “你会像我母妃那样,突然离开吗?” 第638章 逃吧 苏晗烟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听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离开? 去哪儿? 封景毓却已经往前快步走了两步,将她给紧紧搂抱在了话里,他将脑袋埋于她的脖颈处,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清苦药香。 开口时,声音也很是喑哑,隐隐透着几分委屈感。 “如果我能给你特别特别多的爱意,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之前猪油蒙心时对你做过的那些错事,不会像我母妃那样,性情倔强直接就走了吧?如果我给你的爱能比太子给你的要多很多很多倍,你是不是就也不会对太子心存歉疚了?” “……” 原来是这样啊。 苏晗烟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封景 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哭唧唧的没有安全感了。 她一直都以为丽妃娘娘的事,并没有带给封景毓什么阴影。 就算有,也只是封景毓对于丽妃娘娘的歉疚。 等到过去一定时间后,他就自然而然地可以慢慢消化了其中种种,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 但其实并没有。 留了一根刺。 苏晗烟好笑之余,又觉得无奈,便费力伸手轻轻拍打着他后背做以安抚,温声细语地哄劝着:“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啦,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倒是你啊,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觉得我会对太子心怀愧疚了呢?” “因为我前两天听人说,女人都一样,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跑。” “这怎么可能?”苏晗烟当即瞪大了眼睛反驳,“谁跟你说的?” “你大哥。” “……” 苏易臣? 苏晗烟懵了下,“你跟我大哥通着书信?” “嗯。”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把我大哥的信拿给我看看?” 封景毓语气莫名就十分的委屈:“那你跟郡主之间的书信,我也没看过啊。” 这男人还挺计较。 苏晗烟轻笑了声也不打算再刨根究底,“不过其实我大哥说的也不算错,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心甘情愿地留在你身边,因为你对我特别好,所以我特别喜欢你。我眼里只能看到你,别人再对我好,我也觉得是东施效颦。” 东施, 效颦。 听到这四个字,被点了哑穴的离慕瑶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就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苏晗烟和封景毓因为杀她的问题而突然发生了争吵,但却又很快和好,互相拥抱表达爱意。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现在正抱着别人。 且前一刻,他还在拿着匕首抵着她脆弱的脖颈。 他是真的爱苏晗烟。 也是真的想杀她。 可为什么? 离慕瑶不明白,“王爷……”她拼命地挣扎嘶吼着,可能发出的声音却还是喑哑到几乎微不可闻,“你为什么非要去爱她,而不来爱我?我跟她……我跟她究竟差在了哪里?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我给不了你的……” 她 们最开始明明都是皇后派去懿王府里的棋子。 可为什么最后,苏晗烟摇身一变成了懿王妃,有了儿子,得了封景毓的心。 而她,父亲和家中成年男丁一律斩首,家中女眷和幼童都得流放千里。 到底是为什么? …… 把话说开了后,封景毓也没有再执着想杀掉离慕瑶,苏晗烟让他先去外面等会,这才缓步走到了离慕瑶面前,看着她赤红双眼里的怨毒恨意,苏晗烟心里只觉得好笑和嘲讽。 但最后,她也没有口出恶言。 离慕瑶也是可怜人。 “太子并非良善之辈,又喜怒无常,说不准哪一日就会厌弃我,那时你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能活。” “所以,逃吧。” 第639章 新型冷暴力 这是苏晗烟能拿出来给离慕瑶的,属于女人之间的,最后一分的仁慈。 她温声细语地补充道:“离开京都,随便找个地方去好好生活吧,被仇恨蒙蔽了心神和双眼,那你终有一天会作茧自缚。” “逃吧。” “我会装作没看到的。” “否则如果等我们再见面的话,我不保证我是否还会心软放过你。”苏晗烟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补充道,“毕竟,我可不能让你刚才所说的事情真的上演,我毕竟是个有丈夫有儿子的女人,把我的丈夫和儿子交给别人,那我绝对是不愿意也不放心的。” 说着,苏晗烟留下了自己的钱袋,搁置在桌上,摸索着解除哑穴的穴位给她点了,但离慕 瑶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当即就咬牙切齿冲过来要拉扯苏晗烟,却被苏晗烟反手又戳中了麻筋,整个人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苏晗烟刚抬脚走到门口,后面的离慕瑶突然哑声叫住她:“苏晗烟,我恨你,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今天放过我,也只能是给自己徒添麻烦,放虎归山。所以为了避免以后后悔,你最好还是快点杀了我。” 她活着本就没有什么意思。 她的家族已经获罪倒台,整个离家都只剩下了她自己,她离开太子府后,恐怕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找不到了。 如何能走? 又如何还能重新开始? 苏晗烟听了这话 ,却还是没有多余动作,离开后还将房门掩住了,离慕瑶想拉扯着声音喊人,可是嗓音却如何都放不开。 到以后,她只能恶狠狠地磨牙,像是恶魔附体般,神神叨叨地低咒道: “我永远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 苏晗烟以为封景毓这般反常的举动,在经过这事后应该有所收敛了,最起码也得安抚了许多,可等到当晚,封景毓却格外有兴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她。 苏晗烟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勉强睁眼看着还兴致勃勃的封景毓,还是咬牙举手,打算给他一巴掌。 只是一伸手,胳膊却自己软绵绵地掉了下来。 啧。 苏晗烟忍无 可忍:“你行了啊你,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睡明天还能起得来吗?” “那就不起。” 封景毓的回答堪称毫不犹豫。 苏晗烟还想抗议,但很快就又被封景毓拉进了情欲漩涡里,大脑都一片空白了,昏睡过去之前,苏晗烟在心里将封景毓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且等等看,以后你还能不能进得来落梅轩的门。 这次她很生气! 她虽然并不排斥床笫之事,但也说不上有多追崇,她更喜欢的是灵魂交融的快感,哪怕只是互相拥抱也能感觉到心底格外的温暖慰籍。 而像封景毓这种明摆着是心里有事却又绝口不提,而将所有负面情绪都带到床榻上的行为—— 苏晗烟很不喜欢。 她觉得这就是新形势的冷暴力。 所以她决定了,明天后天大后天,都绝对不能让封景毓再进落梅轩的大门! 可在她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睡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被活活勒死了,她拼命挣扎着睁开眼睛,寻求了几分勉强的清醒,就恰好听到封景毓在她耳畔处,低声低喃着什么: “别走,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 “宝贝,你别走。” “我不想我变成皇上那副模样,更不想让小团变成过去的我……” “宝贝……” …… 苏晗烟:“……” 算了。 苏晗烟略微咬住下唇。 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第640章 不速之客 深夜。 封景岚总算披着一身凛冽寒霜从外面回来,屋里地龙烧得正旺,他将披风解开时,额间发上所有的寒霜都凝聚成水珠,又很快被蒸发掉了。 他快步走向案牍前坐下,倒了杯热茶。 下人很快前来禀告:“殿下,偏院的离小姐说她有事想跟殿下当面说。” 有事? 封景岚嫌恶地皱起眉头。 朝臣们个个圆滑势力,那些看似谁都不偏帮,哪个阵营都不站的老臣们,算盘却一个比一个会精打细算,想要的条件和要求都让人火冒三丈。 可他又不能发怒。 他在外人眼里,都得是那副儒雅温和的模样。 毕竟没有人想让这东陵的太子殿下是一幅阴 郁冷翳的模样。 所以他只能收敛脾性,做出这副温和大度的模样。 即便是知道他组织朝臣们聚会,那些朝臣是借病推辞,可他还是要装做担忧老臣们身体的神情,踩着满地未化的雪,迎着凛冽的风,赶着去挨家挨户地慰问看望。 其实有什么可看的? 一个个不都是装聋作哑,装疯卖傻? 可他偏偏不能拆穿。 这般折腾下来,他便硬是在这夜半三更的时分,才能回到太子府里休息。 可这才刚坐下,那边离慕瑶就又来了,他不厌其烦: “让她滚回去,本宫今日没心情。” 下人急忙领命转身退下,但没多时就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这次他没有低头重复 离慕瑶的态度,却是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 “殿下,离小姐说她有事关温流统领的线索。” 封景岚眼睫微颤。 稍做思索。 再抬眼的时候,声音略染喑哑,眼神却无端狠戾: “让她进来。” …… 离慕瑶进来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究竟该怎么说。 苏晗烟的话确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继续什么都不做,只在太子府里待着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太子给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她虽然不怕死,却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而又悄无声息。 更为重要的是苏晗烟和封景毓还活着,她凭什么要死? 她得活。 活……如何能活? 所以进屋 后,离慕瑶先是对着封景岚行礼,便开门见山道:“殿下今日未在府中,府中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那不速之客离开时本想杀我,但因为一些变故不得不松开我,急匆匆地走了。而在他们离开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封景岚危险地眯起眼眸:“什么事?” “我之前虽然被软禁在懿王府里的紫竹院,但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等死认命过。”离慕瑶眼神坚定,不卑不亢,“我一直在暗中留意懿王府里所有的动静,当然也留意到懿王和失忆的懿王妃回来之时,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难道就是温流? 封景岚眼皮一跳。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温流当初听了他的命令,前去炸 开苏晗烟的棺椁,要将她挫骨扬灰,但后来封景毓给他的解释却是,棺椁里放了火药,温流被当场炸死,尸骨无存。 彼时封景岚急匆匆要回京都处理一些要紧事,所以也没来得及留人调查。 如今想来,确实有许多蹊跷。 温流身手敏捷,轻功卓群,就算是那火药威力迅猛,他也不至于能逃不出来。 难道是被封景毓给生擒住了? 封景岚心底百转千回,顿了顿,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你刚刚是说,白天的时候太子府里有不速之客到来?不速之客可是封景毓和苏晗烟?” “正是。” 封景岚心一跳:“那么本宫让你教那两个侍妾模仿苏晗烟的事,他们难道也知道了?” 第641章 赏梅 这个问题好像短暂的问住了离慕瑶,她稍做沉默,最终还是模棱两可道:“他们好像,早就知道。” 离慕瑶到底不傻。 她清楚封景毓这副温和儒雅的皮囊下,藏着的心究竟有多睚眦必报阴狠歹毒,也清楚如果让封景岚知道是因为她的问题,导致于这件事暴露了的话,那么等待她的除了被抹杀之外,绝对是没有第二个选择。 所以,这个问题绝对不能说。 更何况她心底也清楚,熟悉苏晗烟的并非只有她自己——随便从落梅轩抓来苏晗烟的贴身丫鬟来,威逼利诱后,那能教的可不比她要厉害多了? 不过好在,听了这话后的封景岚却好像并没有见丝毫怒容,他只 是在拧眉思索片刻后,似是恍然大悟般地想起来了些什么。 “那天……果然也是他们俩吧。” 离慕瑶听不太懂,但她格外识相地没有询问。 封景岚早就怀疑过那天前往玉清池的白莲姐妹并非真正的姐妹,特别是后来旁敲侧击时,她们都说不知情,加上那天他虽然喝醉了酒,但眼神有些模糊不清,但神智还有几分清醒,在被一花瓶砸中脑袋的时候,他就懵了。 突然就意识到,眼前人虽然顶着莲侍妾的脸和身份,可她的眼神却和莲侍妾,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原来如此——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封景毓和苏晗烟就已知道他的心思了。 哈。 可饶是如此,却还隐忍不发。 甚至在今天他不在的时候,再探他的太子府。 还真是…… 完完全全地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想到这里,封景岚眼底寒光微闪,稍做沉默后果真没有对离慕瑶追责,而是眯起眼睛问:“你能确定懿王和懿王妃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温流吗?” “那人被关在懿王府最为隐蔽的地牢里,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却连那人一面也没能见到,只是后来隐隐听说,被关押在别处的季羡鱼自此后也被关押进了那个地牢里。” 季羡鱼? 封景岚突然想起之前温流提起季羡鱼时的吞吞吐吐。 他总觉得温流跟他多年,也该是将他 的冷漠薄情学了个十成十的,毕竟他教给温流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让自己留有软肋。 可现在,季羡鱼好像已经变成了温流的软肋。 难怪。 难怪他被封景毓抓住了这么长时间,却也没有咬舌自尽。 封景岚眼神阴郁冷翳,挥手让人将离慕瑶先带下去,自己在屋中无言沉默了半晌后,突然眯起眼睛吩咐道:“来人,替本宫准备一份请柬,明日,本宫要请懿王妃去三山寺后山,一同赏梅。” 苏晗烟睡得不舒服,但好在虽然床上的封景毓就像是变成了饿狼,但白天的封景毓却好像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甚至她刚恍惚醒来时,他已经亲力亲为地端来温水,在给她轻轻擦拭着手 脸了。 对上她的眼神时,封景毓露出委屈又无措的表情:“宝贝,你可算是醒了。” “……” 不想说话。 苏晗烟刚有动作想起身,瞬间被其后腰酸涩地差点没再次摔下去,封景毓便将她抱了起来,“我抱你去沐浴吧,我已经吩咐翠翠弄了热水和玫瑰花瓣。” 苏晗烟一懵,“这寒冬时节你哪里弄来的玫瑰花瓣?” “我去找的保存良好的干花,但香味很好闻。” 干花制作还要保留香味是很不容易的,就算有,也是胭脂水粉店高价囤积着的,封景毓看来倒是的确用了心。 苏晗烟心底一软,翠翠却快步跑了进来: “小姐,请柬。” 第642章 太子请柬 哪里来的请柬? 苏晗烟好奇接过请柬,还没等她打开看呢,就被封景毓将请柬抢走,直接一手丢在了一旁,脸色也瞬间变得阴郁和不满: “太子府日后递送过来的请柬,通通扔掉,不必来通传。” 哦? 这原是封景岚送过来的请柬吗? 苏晗烟不免得多看了两眼被扔在地上的请柬,这才注意到请柬上的确有太子府的标志。只是令她不明白的是,这好端端地,太子怎么会来给她送请柬呢? 苏晗烟正在胡思乱想,自己的脸已经被人捧着,生硬转了个位置,强迫她不得不跟满脸不满的封景毓对视着,“宝贝,只要你在我的怀里,你就不能想除我之外,任何的男人。” “……” 这男人最近很没有安全感。 算了。 忍了。 “我只是觉得太子这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晗烟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便也不做过多勉强了,“毕竟我们昨天才去了太子府还见到了离慕瑶,他今天就来送了请柬,我很难不怀疑是离慕瑶暴露了你我的行踪。” “不用管他。”封景毓突然停住禁锢着她脸颊的动作,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语气略带低沉地嗡声道,“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咱们不理会就是了。” “怎么能不理会呢?” 苏晗烟有点着急了。 现在的封景毓的状态是肯定不太对劲,也不太行的。 她必须得见一面封景岚,跟他挑破中间 那层窗户纸,最好这时候封景毓就在旁边,那样以后的封景毓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离开,他应该也会多点安全感吧。 “他毕竟是太子,加之最近又风头过盛。”但是苏晗烟的这些想法,却又不知该怎么跟封景岚说清楚,所以就暂时说,“你我总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不过是去见一面而已,臭宝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咱们两个就一起去。” 苏晗烟又放低身段软磨硬泡了许久,脸色铁青,不虞又不满的封景毓才总算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可等到苏晗烟给翠翠使眼色,将请柬重新拿回来,打开翻看的时候,就看到请柬里特别明显的一行字: “此次赏梅之事,还请苏小姐如往常私底下与本宫独处 一样,出府之前务必不要告知于三弟。” 苏晗烟:“……” 封景毓:“……” 嘶。 封景岚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请柬里写这东西? 她什么时候和他私底下相处了啊! “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去了。”苏晗烟直接就伸手要撕这请柬,却被封景毓将请柬抢了过去,他脸色铁青,额间也青筋暴起。 数息,苏晗烟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 “去,怎能不去?本王倒是想看看,在本王不在的时候,你跟他究竟是如何相处的。” “……” 完了。 这封景毓被气得连“本王”这个自称都说出来了。 看来真是火冒三丈,气得不轻了。 最近本就缺乏的安全感的封景毓,这下倒是好,恐怕直接就能升级成火药桶了。 这种时候她还是顺着他吧。 但—— “咳,臭宝,你这样的话,太子一眼就认出来你了,恐怕不行哦。” 封景毓似笑非笑地看她:“所以?” 咳。 苏晗烟指向旁边的翠翠:“你觉得你装扮成翠翠的模样怎么样?” 正准备退下的翠翠闻言:? 封景毓几乎没有迟疑:“好。” 裙子一次两次穿是穿,三次五次也是穿。 不妨碍。 他这次不仅要去,还一定得彻底消灭掉封景岚对他的妻子存在的不轨之心才行。 第643章 对不起 距离太子请柬上约定的时间还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苏晗烟顺从地被封景毓抱着去沐浴,擦干头发坐在了梳妆镜前。 再一看天色。 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啧。 好无聊。 苏晗烟便一边将手递向了桌上的化妆品,一边悄悄偷偷地从镜子里观察身后封景毓的表情。 她拿起自制的玫瑰水汝时,封景毓面无表情。 她描眉时,封景毓皱起了眉头。 她涂抹腮红和口红时,封景毓眼里的寒光差不多能直接将她给冰冻当场了。 可他呼吸急促了半晌,脸色涨红,却并没有发怒,只阴阳怪气哼道: “原来你们私底下见面独自相处时,你都会这么悉心打扮啊 。真是娇,嫩,像半开欲放的玫瑰似的。” “……” 这话真的好酸哦。 苏晗烟撇撇嘴,却取了湿了些的手帕将画好了的眉毛给擦掉了,随即将眉粉强硬塞进了封景毓的手里,她理直气壮道:“丈夫给妻子画眉毛是理直气壮的,没有错吧?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所以你给我画眉,理所应当的是吧?” 封景毓一瞬没回过神,刚略有些茫然无措地垂下眼,就对上了正仰头看他的苏晗烟那双清湛黑瞳。 黑瞳里清晰倒映出了一个他。 也仿佛只有一个他。 “怎么了夫君?不想给我画眉是吗?” 听到苏晗烟的催促,封景毓终于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他看向自 己手中的眉粉,再对上苏晗烟那双如同远山般不画自黑的眉毛,心中已然明白她是在哄他开心。 他拿起眉粉,心底却突然起了幼稚的报复心理。 于是,封景毓理直气壮地拿起眉粉,故意照着苏晗烟的眉形画了起来,他下手的力道很重,不多时,一双浓黑的如同凶神恶煞的武将眉毛就已经出现在了苏晗烟的脸上。 她的五官格外精致,可再精致的五官却也容不得这么糟蹋。 所以镜子里的她,自然是…… 苏晗烟听说画好后,忙兴致勃勃地转身去照镜子,封景毓心里带着几分报复后的窃喜,也翘首以盼等着苏晗烟发怒。 对于封景岚的请柬,他很生气,对于里面封景岚写下的内容,他更是气不 打一出来。 但这怒火却又不能照着苏晗烟发。 他憋着。 可心里却有着实不是味道。 于是他就像是个孩子在撒气似的,故意将苏晗烟精心描画好的眉毛弄成了这副模样。 就像是被人惹生气了,再幼稚报复回来的小孩子。 可—— 苏晗烟看到眉毛后,只沉默了数息,唇角就又重新挂上了笑意:“这样的眉毛我还没画过呢,不过还挺好看的。正好我这妆也都画好了,夫君,咱们走吧,去赴约?” 封景毓一懵。 什么? 她说这眉毛…… 挺好看的? 封景毓还没来得及回神,自己就已被苏晗烟拉着往外走了,他极快回神,抢先在苏晗 烟打开门前一秒将苏晗烟拉回了自己身边。 这次,他死死地将苏晗烟攥在了怀里。 苏晗烟这次,也没有任何的挣扎。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过了须臾。 苏晗烟听到封景毓略染喑哑的声音,在自己耳畔轻轻响起: “宝贝,你是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苏晗烟开口:“对。” 封景毓这次沉默了很久,他只默默地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许久后。 苏晗烟听到他一声极轻却极为珍重的道歉: “对不起。” 他虽然并没有说自己究竟是因何道歉,可苏晗烟却就是能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为他最近的反常而在向她道歉。 第644章 归属本宫 过了两刻钟后,苏晗烟和易容后了的封景毓一同进了马车,踏上了赴约的征程。 知错就改的封景毓一路上办事格外勤勉恭敬,苏晗烟的座位被垫了许多软垫不说,马车上还备了铜制的火炉,里面放着热毯,桌上还放着几盒瓜果点心和新鲜茶水。 甚至于苏晗烟只是微微皱眉,他就能提心吊胆好半晌。 好在并没有过多久,马车就在城郊停下了,这是他们约定会面会车的地方。随即外面传来封景岚的声音:“苏小姐,你总算来了。” 苏晗烟掀开车帘,就看到身穿月白色常服的封景岚正身穿披风,站在马车旁边。 啧。 看样子,他是想着爬山。 好好的马车不坐 ,爬山? 她不理解。 但苏晗烟却还是表面配合温和地应:“太子殿下恕罪,道路泥泞难行,所以难免耽搁了会儿。” “无妨。”封景岚温声笑道,“本宫也刚到不久。” 苏晗烟笑着放下车帘,刚放下,笑容就瞬间没了,和封景毓使了眼色后,便也下了马车。 看到乖巧跟在她身边低眉顺眼的丫鬟装扮的人,封景岚却隐隐觉得这人熟悉,不由地挑眉问:“这些是……” “这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贴身丫鬟,翠翠。” 封景岚隐隐有些印象了。 他明明说了要私底下独自见面,苏晗烟却还是带了人来。他虽有些不满,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 :“本宫听说三山寺后有漫山遍野的红梅,现在正是白雪皑皑的好天气,赏梅再好不过。加之又想起苏小姐所住的庭院就叫做落梅轩,便猜想苏小姐应当是很喜欢梅花的,就冒昧请你来赏梅了,也不知是否唐突?” 苏晗烟心底只想呵呵。 她着实是看不懂封景岚这个人。 说他喜欢她,他却又能做出开棺鞭尸的事。说他不喜欢她,府里又养了两个替身,玉清池外又有那棵紫藤萝。 说他是因为胜负欲作祟,只想着得到她,而并非是真的欣赏和喜欢她吧,那现在伪装被揭穿,他还能请她独自前来赏梅,并不觉得有任何的胆战心惊感。 她是真的猜不透他。 可能他,本就是复杂的?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旁边的封景毓已经忍不住开口解释:“我家小姐只是觉得梅花能入药,所以才没有将落梅轩的梅树换掉,要说喜欢,却也只是一般。” “是吗?”听此,封景岚眼皮微扬:“所以苏小姐,你本人还是更喜欢紫藤萝是吗?” 紫藤萝。 提起这个,苏晗烟就总是忍不住想起玉清池。 她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紫藤萝也能入药。” 这下,换封景岚皮笑肉不笑了,许久他才僵硬着勾起唇角说:“原来如此,那不知苏小姐到底喜欢什么花?” 苏晗烟想了想:“都可以吧。” “最喜欢的呢?” “没有。” “……” 这就一竿子打死了是吗? 苏晗烟注意到封景岚僵硬的嘴角和表情时,也隐隐回过神来,轻咳着道:“不过落梅轩里的梅花也不多,完全不够我入药的,所以听说三山寺后的梅花多,我便也就来了。” 原来如此。 封景岚原本僵硬的表情这才总算缓和了些许。 三人并肩往前行。 脚踩皑皑白雪,直入幽林深处。 “其实,本宫请苏小姐过来,除了请苏小姐赏梅之外,还有一件事。”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封景岚才终于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 “苏小姐是聪明人,必能看清明白东陵的局势。” “那本宫只问——苏小姐,你可算归顺本宫?” 第645章 胡说八道的魅力 几乎是瞬间,苏晗烟就察觉到身侧封景毓身上陡然阴沉和暴戾的危险气息,她稍微侧目做以眼神安抚,便略微扬眉着看向了封景岚。 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和听说归顺一词,意在向敌对势力屈服,可我是懿王妃,我的夫君是太子殿下您的手足兄弟,所以若是按照民间辈分一论,我还该称呼您一声大哥。我们是一家人,并非敌人,又是何来的我归顺于殿下您一词呢?” 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是苏晗烟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如果能逼得封景岚说出更多,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那她也没什么损失。 “但归顺一词,本宫认为最重要的是归附顺从。”封景 岚随手折下一支枯萎的柳枝,将上面的霜雪抖落,状若漫不经心的散漫笑道,“更何况苏小姐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去过太子府了吗?那苏小姐,你应该知道本宫对你的心意了吧?既然知道,也前来赴约,又为何还要口口声声与本宫这般疏离呢?” “殿下注意言辞。”在旁边脸色铁青,但黑了的脸色和暴戾怒意皆被人皮面具盖下,但饶是如此他言语之间的怒意还是格外明显,“小姐是懿王妃,是殿下的弟妹,殿下这般口无遮拦,日后倒是能轻而易举洗清脏污,但是我们消灭可只有被人戳脊梁骨的份儿了!更何况——” 说到这里,封景毓语气里难以控制地流露出满满的骄傲和自豪之意: “ 我们小姐和懿王夫妻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又共同育有一子,彼此都自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小姐怎么可能……” 苏晗烟已经没耐心继续听封景毓再往下王婆自卖自夸了。 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前了两步,按住封景毓说到兴起处,还意图扬起的胳膊,开门见山: “那行,多余的我就不说了。我只问你,如果我真的愿意归顺于你,那我能得到什么?” “苏小姐想要什么,本宫都能给你。” 苏晗烟眯了眯眼睛,却故意挑了个肯定不可能的条件:“我要当皇后。” “……” 封景毓也略略挑眉。 哈? 宝贝你不是说你最 喜欢浪迹江湖,信马由缰的那种自由自在,洒脱浪漫的感觉吗? 原来爱会消失。 人也会变? 封景岚脸色微变,像是也感觉颇为为难棘手,片刻,他抿紧唇,咬牙道:“苏小姐毕竟曾为懿王妃,若是再做皇后,怕是会被天下人不服。不过本宫可以给苏小姐改名换姓,可以答应,让你做一人之下独宠后宫的皇贵妃。” 啧。 这条件其实严格来讲确实已经不错了。 但她一点也不心动。 “我不想做皇贵妃,我也对殿下您没什么男女之间的意思,不过我倒是的确可以和殿下你联手。” 旁边的封景毓这回更加懵了。 “小姐?” 他就像是一只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踹了一脚,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又遭遇天降大雨的小狗。 眼神不可置信又可怜巴巴。 苏晗烟竭力忽略他的眼神,清了清喉咙,态度理直气壮:“其实我对懿王也早就没有感情了,特别是上次跟懿王去了太子您府中,回去后他就大发雷霆狂吃飞醋,还疑心我与殿下有染,对我的人格肆意侮辱,但是我苏家和我大哥如今都在他手里捏着,我又没办法和他抗议,真是煎熬。” 苏晗烟越说越是神情落寞,甚至都快哭出来了,但心里却已经在大呼刺激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那种胡说八道的魅力吗? 体会到了。 真爽。 第646章 温流的下落 “所以……” 苏晗烟假意擦拭了下眼角,将眼尾都给揉红了,但却还是一滴眼泪也没下来,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眼圈是红的,她能装出来那股泫然欲泣的感觉就够了。 “所以我也想着尽快摆脱懿王,能开始我的新生活。” 封景岚听此,又看到苏晗烟红了的眼睛,原本还将信将疑的心思瞬间就信了大半。 其实封景岚还是比较了解自己那位三弟的——他看似桀骜冷漠,但实则因为丽妃娘娘的缘故,从小就极度缺乏安全感,但是他却又极为的擅长伪装,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封景岚怀疑他是不是真就无所畏惧。 直到在三山寺下发现那具白骨。 封景岚才 发现,原来他的三弟封景毓,一直都没能从丽妃娘娘的死这件事里走出来。 …… 真好啊。 封景岚本来也就猜测到若是封景毓看到太子府里的摆设布局,回去后必定会狂吃飞醋,加之最近因为丽妃娘娘之事,他一股气无法发泄,最后肯定会发泄在苏晗烟身上—— 所以他才故意挑选在了这天,找苏晗烟出来。 对苏晗烟试探。 果然封景毓吃醋了,这两人之间如今的确留有误会。 这时候不挑拨离间,那该什么时候挑拨离间呢? 所以,封景岚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收拾好了情绪,表情同情而关切地急切道:“三弟怎么能这样?本宫的确是喜欢苏小姐 ,可这从来都只是本宫的一厢情愿,苏小姐你对本宫从来都是恪守分寸遵守礼节的,三弟却还这样对待为他生儿育女的你,实在是不像话!若是最初,你嫁给的是本宫而并非三弟,那本宫定然是要将你放在掌心里疼宠的,哪里能舍得对你这样?三弟太不像话了,他得到了你,却这么不知道珍惜……” 苏晗烟:“……” 虽然她表情隐隐透出了几分动容,但确实心底也格外的动容! 哟呵。 这难道就是绿茶妹妹的魅力吗? 难怪几乎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抵不住绿茶妹妹的魅力呢,就算是她,遇到这种明知道是装出来的绿茶,她也有点受用啊! 苏晗烟唇角的笑都快跟太阳 肩并肩了,而稍稍侧目,余光就瞥到了眼神里满是晦暗和威胁的封景毓。 “……” 算了。 再刺激,这个火药桶就真的要爆炸了。 她可不想今天晚上也要在床上被翻来覆去地摊煎饼。 “多谢殿下,体谅,我真的感激不尽。”苏晗烟装模作样地擦拭着眼泪,却也不动声色地避过了封景岚想牵住她的手,“我倒是可以信任殿下,只是我希望殿下也能对我多些信任。” “那是自然。” 呼。 苏晗烟便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想知道,海宴郡主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封景岚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苏晗烟 ,脑海里却突然回想起几天前,封景毓也这般漫不经心地询问过他:“极阴玉佩可还在吗?” 他们夫妻二人,是真的早已同床异梦,还是如今只在故意做局,想撬开他的嘴,借此来探查程海宴的事? 封景岚留了个心眼。 在苏晗烟略有些紧张地又重复问了一遍时,封景岚终于轻笑着反问道: “在此之前,本宫却还从别人嘴中听说,本宫府中的温流统领如今正被关押在懿王府里的地牢中,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反问? 行。 警惕性很高嘛。 苏晗烟挑眉,便直接承认了:“的确是在,我当时失忆了,所以懿王将是他和我一起带回的懿王府。” 第647章 这梅,不赏也罢 封景岚原本还温文儒雅地过分闲适淡淡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扭曲和狰狞了起来。 原本还在他掌心静静躺着的枯枝都被他生生折断了好几截。 他眼眸眯起,声音微沉:“他还活着?” “当然。”苏晗烟点头,“我只知道他被关押在地牢里,具体哪个房间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不太清楚他是怎么被抓的,更不清楚他现在情况如何,但是肯定是活着的。” 离慕瑶说的居然是真的。 温流还活着。 封景岚难以理清自己如今的心境究竟该是如何,只知道心口巨石似乎落地。 几分侥幸和轻松跃然心头。 活着,就好。 但—— 不知想到了什么,封景岚眼神又陡然凌厉了起来:“是他告诉了懿王本宫对苏小姐的心意,才引来懿王和苏小姐探太子府一事的吗?” 方才在听说温流还活着,他的眼神里的那分庆幸和轻松,如今俨然已被浓烈的杀意和狠戾代替。 像是只要苏晗烟点头,他就会立刻派人暗杀温流似的。 苏晗烟突然就有些替温流不值。 效忠于谁不好? 偏偏要效忠于眼前这最是多疑奸诈的人? “我不知道。”她略抿了抿唇,“但如果他真的做出出卖太子殿下的事了的话,想来现在应该也不会继续被关在地牢里了,可他如今还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所以我猜,他应该没 说关于太子殿下的秘密吧。” “没说?”封景岚却摆明了不是很信,“没说的话,懿王和苏小姐怎会莫名其妙前探本宫的府中?” “……” 行叭。 这人还真是疑心深重呢。 苏晗烟垂眼想了想,“既然说到这里,我便实话实说吧,我之所以前探太子府,其实主要就是为了调查郡主莫名怀孕一事,究竟跟殿下你有没有关系。而为何懿王也会同往——” “就如我刚刚所说的那样,他怀疑我和殿下你关系匪浅,私底下更是来往密切,他不放心我,生怕我红杏出墙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威逼利诱非跟着我一起来的,谁料误打误撞正好看到太子殿下您玉清池外的紫藤萝 花树,然后他就更加胡思乱想了,我怎么解释都不听,今天要不是我偷偷摸摸跑出来,恐怕这些苦水,我都得自己咽进肚子里了。” 说到最后,苏晗烟还又戏瘾上来,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地哭嚎了两嗓子。 这次依旧没哭出来眼泪。 但这次她将眼睛给揉得更红了。 封景岚看到,果真神色动容,像是又信了她这番解释的大半:“原来如此。苏小姐,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现在也已经看开了,什么狗男人?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苏晗烟轻松地一挥手,哼道,“但是我只有郡主她一个朋友,我可以没有爱情和丈夫,但唯独不能没有这个朋友,我不舍得看她伤心 垂泪到天明,所以我想查明真相。” 说到最后,苏晗烟还冲着封景岚眨巴了下眼睛。 疯狂地进行眼神示意。 “……” 封景毓已经双拳紧攥,心底已经疯狂有想杀人的冲动了。 “郡主怀孕一事,说来复杂,三言两语解释路清楚。”封景岚略一迟疑。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苏晗烟还挑眉看了看远处,“再说咱们不是还没看到梅花吗?这路上,殿下您可以详细点、仔细点、慢慢说。” “……” 封景岚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封景毓已经忍无可忍地提议了:“小姐,王爷现在应该已经快回去了。” “所以,这梅,不赏也罢。” 第648章 撒手就没 还赏梅呢? 再让他们这么赏下去,有的也成了没的,没的恐怕也能无中生有。 他脑袋都要变成绿色的了! 封景毓皮笑肉不笑地催促着苏晗烟:“所以小姐还是快点回去吧,否则等会王爷如果回去了没有看到小姐,这吃起醋来,小姐你必定难以招架。” “……” 苏晗烟面无表情地看他。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她咬牙提出了自己的抗议:“我和太子殿下还有要紧事没说呢。” 说不准现在还能趁热打铁,撬开封景岚的嘴巴呢。 这事关程海宴怀孕之谜! 不能不追问! 现在撤? 那不就代表她刚刚的演技高光时刻都给白白 浪费了吗? 绝对不行! “苏小姐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本宫约苏小姐你改日再来赏花也是可以的。”封景岚非常“识相”地朝着苏晗烟脚底,扔了个台阶。 “……” 苏晗烟已经不愿意再笑了。 算了。 而封景毓一听改日再来,瞬间脸色更难看了,于是他也不催了,直接松手:“那小姐晚些回去也没什么,今天最好还是把话说完。” 苏晗烟嘴角疯狂抽搐了下:好家伙,您就是变色龙吧? 封景岚略一挑眉,也隐隐觉察出来了其中的不对劲,但他却怎么也看不出这略显奇怪的小丫鬟的异常之处,就也不继续深究了,便只是直接地给苏晗烟给了解决方案: “如果苏小姐确实对 这件事好奇心深重的话,本宫的确可以如实相告。但是温流是本宫从小就待在身边的贴身暗卫,本宫已经用习惯了他,只可惜他如今被关押在了懿王府里的地牢,本宫和三弟手足情深,自然不能贸然前去登门要人,所以——” “如果苏小姐能将温流救出来,本宫就答应苏小姐,将海宴郡主的事悉数告知。” 唔。 算是互相利用。 行。 封景岚还真是完全不允许自己吃亏呢。 苏晗烟沉吟片刻:“我会努力试试的,殿下等我消息吧。” “好。” 话既然都说到了这里,这梅花似乎赏于不赏就都已经不重要了。 封景岚目送着苏晗烟由丫鬟搀扶着,转身重新上了马车,随即马车 就吱吱呀呀地,小心而又快速地离开了这片银装素裹地幽林深处。 封景岚仍然怔怔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只在良久后,略一蹙眉。 苏晗烟和封景毓这是真的已经心有嫌隙,也被他成功挑拨离间了? 还是他们夫妻二人,如今也只是在他眼前演了一出双簧而已呢? 他不太明白。 但无所谓。 只要能将温流救出来,那么这笔交易,他就必定是稳赚不赔了。 回去的马车上,苏晗烟小心翼翼地蜷坐在马车一角,试探的眼神不住在封景毓铁青的脸上来回的游移着,很长时间就连大气都不怎么敢乱喘了。 “王爷?您怎么不说话呢?” “夫君,你今天真的很帅的哦。” “臭宝?你怎么会不理我呢?” …… 救命。 来的时候她有多颐指气使,回去的时候她就有多卑微胆小。 可偏偏封景毓全程却连个眼神都不屑于分给她。 苏晗烟实在没办法了,就干脆直接冲过去想抱他,他倒是没挣扎,但也不给回应,任凭苏晗烟如何乱动,他都神色冷漠,就跟电线杆子似的。 苏晗烟咬牙,忍无可忍地抬眼瞪他:“又跟我冷暴力是吧?” “……” 苏晗烟故意激他:“你再跟我冷暴力,信不信我撒手就没啊!” “……” 还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苏晗烟被气笑了。 转身要坐回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封景毓给抓住了。 第649章 要温流死 一个时辰后,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的苏晗烟,被封景毓用衣裙和厚厚的披风裹着,抱进了懿王府。 他原本是打算走大门的,但刚迈出步子,就被他藏在披风下的苏晗烟给狠狠掐了一把腹肌。 随即,他就听到苏晗烟咬牙切齿的威胁:“你今天敢从正门进去,以后就一辈子都别进落梅轩的门。” “……” 她大抵无法理解也意识不到,现在她的声音明显是带着被折腾过头了的沙哑,软绵绵的声音毫无力道,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撒娇卖萌。 然后,封景毓就非常配合的妥协了。 他稍做衡量,找了平常少有人来的后门,动用轻功 悄悄进去,但他这边几乎才是刚刚落地,那边巡逻的家丁就看到了这里的动静,他急忙给了个眼神示意。 “退下。” 家丁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闻动静赶来的追影,在一瞬间就理清楚了来龙去脉,面红耳赤却也忙不迭的将人都给赶走了。 还好。 落梅轩里彼时也没人。 房间里的火炉衬得整个屋子都温暖如春,苏晗烟被放置到床上后,就顺着把自己摸进了被褥里,连脑袋都不愿意往外露。 封景毓担心她把自己憋坏了,又觉得她这副自欺欺人般的倔强模样格外可爱,就拼命忍住笑,去拽了拽被子: “别害羞,我抱你进来的时候 ,根本没人看见。” 被窝里传来苏晗烟气急败坏的反驳声:“我不信!” “真没有。”封景毓无奈又好笑,他刚刚确实也没怎么生气,但架不住苏晗烟仰头看他是那副模样过于可爱,他也是实在没把持住才……至于为什么多要了几次,也实在是因为她那种模样太过诱人和绝色。 “我真的知道错了。”虽然拽不动,但封景毓还是不肯轻易放弃拽她被子的动作,“我保证,以后绝对不这样了,还有就是——你怎么看待太子今天的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 被窝里的苏晗烟却还在沉默。 但沉默着沉默着,苏晗烟就开始忍不住探出了个 脑袋,她的脸都是红扑扑的,但眼神里却满是警惕和戒备,俨然像是被他给弄怕了。 “你觉得呢?”她把问题又抛给他。 “他突然提及温流的事,想来必定是有十足把握确定温流没死,而能泄露此事的也只有离慕瑶,就证明离慕瑶彼时还是跟太子处于合作关系。”说到此处,封景毓稍做沉吟,才又接着补充,“但离慕瑶应该也会给自己留有退路,所以太子现在知道的消息应当不多。” “我觉得吧,太子对温流还是很上心的,否则他没必要在跟我撕破脸之后了,还要来找我寻求合作。”苏晗烟分析地头头是道,逻辑道理自以为都很强,“我们可以拿温流的命来威胁太子 ,只要太子跟我们合作,将海宴郡主为何会突然怀孕的事告知我们,那我们把温流交给他,也可以。” 封景毓这次倒是沉默很久没有说话。 苏晗烟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出来了不对劲之处:“你是觉得放了温流,是在放虎归山吗?” “不是放虎归山,只是温流的性命太子其实并不是看得特别重。”封景毓喟叹道,他眼神似有隔着烟雾,看不真切却又格外清明,“他对温流,就像是对待属于他的附属品,一旦得知这个附属品有过出卖他的心思,他必定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毁掉这个附属品。” 顿了顿。 才又继续往下说:“所以太子想要的,其实只是温流死。” 第650章 你会跟太子一样吗 讲到这里,原本还在心底跟封景毓发誓,最起码要跟他冷战十天半个月的苏晗烟,直接都惊讶了当场。 太子想要温流死? 这…… “这不能吧?”苏晗烟感觉特别地不可置信,“我之前偶然听追影提及过,温流跟在太子身边最起码也有十五年光景了,那是年少时就有了的情谊,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着度过了这么多个春秋,太子也没必要让温流死吧,更何况,更何况温流也没出卖他啊。” “但是太子是绝对不会相信温流是没有出卖他的。”封景毓的态度几乎是毫不犹豫,“太子时宁肯错杀,也不会放过,毕竟温流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了,稍有不慎,或者温流稍有反心,那等待太子的 必定是一场恶战。他又一向懒得去验证,如今却也没时间给他验证了,所以,只能解决掉这个可能。” 苏晗烟直接都惊呆了。 这什么人呢? 她脑海里可尚且还记得温流在地牢里,刚开始受尽酷刑却还绝口不提关于太子的秘密的时候和场景。 温流就那么咬牙,死死扛着。 宁死不说。 哪怕后来找了温流最愧疚的季羡鱼过来,哪怕是用季羡鱼的性命威胁他,他也不过是说,等自己说出后,自己只求一死。 在他的认知里,封景岚就是他的主人,是救赎过他、且一直都在扶持他的人。 所以封景岚毫无疑问地就是他的命,就是他的一切。 他 就该一辈子效忠封景岚。 一旦背叛,只能死亡。 可是…… 可是。 “可是如果我跟太子说,说温流并没有泄露过任何有关于他的事,并没有做过任何背叛他的事,那太子总应该不会再怀疑温流了吧?” 封景毓只定定地看着她:“可是,疑心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它无色无味,甚至没有形状,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心脏脉络攀岩增长。 扎进心底。 渗透四肢百骸。 苏晗烟渐渐地也就明白封景毓这句话的意思了。 “所以,即便是跟随太子多年的温流其实并威胁不了他。”苏晗烟回过味了,“他也并不是真心想跟我合作, 他想的是给我一个假消息,然后就等我恼羞成怒之下,借了我的手去杀掉温流?这样的话,美名最后都落到了他头上,而骂名却只会落我身上,而他,则还是那个温和儒雅的太子殿下。” 封景毓听此,丝毫不遮掩自己眉眼处的欣赏,挑眉道:“嗯,差不多。” 可苏晗烟心底却没有被赞赏后该有的开心轻松感。 她迟疑了一下,突然警惕起来:“那如果追影被太子抓了呢,你会怎么办?” 封景毓看她一眼,轻飘飘地反问:“你觉得我会怎样?” “你会跟太子一样吗?” “不会。首先,追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背叛我,这点我很自信。”封景毓毫不犹豫,“而就算他背 叛了我,也必定事出有因,我可以理解谅解。只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以后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再重用他。” 苏晗烟挑着眉点点头。 表示明白了。 “既然咱们现在都知道太子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新的问题就又来了:“那我以后就不搭理太子了呗?” 封景毓望着外面的天色出了会神。 突然,他问:“郡主如果真的怀孕了,现在是不是应该怀孕三个月了?” “按照我上次给她把脉的脉象来推论的话,该是快三个月了。” 封景毓又挑眉问:“大哥快回来了吧?” “……” 是在说她的那个铁树开花就乐不思蜀的便宜大哥吗? 第651章 慢点 苏晗烟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躲过了封景毓的询问探究眼神: “说我大哥啊?”她说,“他可能是还在路上吧,最近天象多雪,道路泥泞难行,他怕是还得一段时间回不来吧?” “苏将军应该会在小团生辰前赶回来。”封景毓颌首,自顾自地解释着,“而他回来后,应该会带来海宴郡主最新的脉象安全情况。” “……” 咳咳。 苏晗烟就装作听不见。 迟疑很久,却看封景毓一幅老谋深算又胸有成竹的自信感,她就又难免有些心虚地提醒道:“其实我大哥应该早就在回来的路上了,只是他吧,这几十年了也没喜欢过什么人,现在难得意识到自己喜欢郡主,所以难保有些 迟钝和坚持。我觉得,他应该是放慢了回程的速度,所以,他虽然能在小团子生辰前赶回来,但是却给我们带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苏晗烟越说越是心虚了。 她是真不想这么理解苏易臣的啊喂。 但是没办法啊! 她现在甚至都能想到,苏易臣是怎么故意拖延自己返回京都的速度的场景了,那肯定是恨不得走一步退两步,而就算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走,也肯定是有三步退两步。 这一周的返回路程,他肯定最起码都得走半个月。 说完这些,苏晗烟小心地去查看封景毓的表情。 果真见他沉默了。 两人就一起相顾无言,唯有沉默。 良久。 封景 毓喟叹,“那我还是让追影去探查一下吧,这样最起码还能快一些。” “嗯嗯。” 而另一边。 记不清是第几拨,总之又有人在苏易臣准备扎营休息的时间点,来打扰苏易臣在无目的地出神发呆了。 “将军,属下已替您探查了前路,虽然前段时间下雪掩埋了些许路径,但是却丝毫不妨碍兵马通行。将军若是全速出发,不出一周便能返回京都。” 苏易臣似乎是还在出神。 只在最后这句话之时,稍做沉吟了片刻。 下周二便是他小外甥的生辰。 他以前要么随着太子在征战沙场,要么就在镇守边疆,无瑕抽身——他甚至还是在一年前才知道小烟还给他生了个小外甥。 之前的三年他都错过了。 今年不能错过。 可是…… 苏易臣又回头望向,那被层层黑色的山林和白色的霜雪掩埋在远处的城镇。 已经太远了,看不清楚了。 可他还是想慢点。 再慢点。 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看。 苏易臣沉默了很久,直到那人忍不住再次出言催促,苏易臣才哑声妥协道:“嗯,等过了今晚后,明天便快速启程。” “是!” 将军总算要启程快速回京了。 天知道,他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多久,最开始苏将军说下雪了道路难行,后来便又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他们跟在苏将军身边也是无奈不已。 若是按照这 种龟速,恐怕过年了也回不去京都。 现在好了。 总算该是启程了。 等把人给送走后,苏易臣当负手重新眺望向被远山白雪遮挡住了月城。 他眼神幽深而复杂,最后却只能化作层层涟漪。 郡主。 苏易臣在心底默念道:你要保重啊。 而在月城,正自梦中惊醒的程海宴猛地睁开眼,随即就看到敦亲王正坐在她床榻边。他端着一碗滚烫安胎药,正在垂眼凝眸,仔细小心地吹着上头热气。 程海宴内心微动,不由地软了声音:“爹,您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药。” 说着,他将手中的药搁置于桌上。 而程海宴也在这时候才发现,桌上有两碗药。 第652章 这药有问题 “我平常的安胎药不是只有一碗吗?”程海宴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一时间却也并没有深究细想,“今天怎么小厨房给端了这么多过来?这么多,我如果都喝了,等会还能喝粥吗?” 漫不经心地说笑着,程海宴随手端起其中一碗,正待要喝时,余光却突然瞥到了敦亲王肃穆凝重的神色。 程海宴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就有些犯怵。 这怎么…… 她不由地心虚地放下了药碗,挺直了脊背,斟酌着言语小声询问:“爹,您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啊?是哪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办法,虽说敦亲王平常格外宠溺她,她平常查科打诨上房揭瓦都可以 做到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可是敦亲王到底是曾率领大军,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昔日将军,身上的威压深重,若是真要严肃起来,她看着就难免还是会犯怵。 敦亲王不答,只淡然瞥了眼桌子上的汤药,淡淡道:“这两碗药,一碗是朵胎药,一碗是安胎药。” “朵胎药?”程海宴的笑容终于稍做僵凝:“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平常里多无法无天我都能容忍偏袒纵容你,可是海宴,你现在肚子里的是个孩子,是条生命。如果你没做好能将他带到这世间的准备,你最好还是不要将他生下来,免得日后因为他的血缘问题后患无穷,还让他整日自卑提不起头来, 又将你重新扯进皇权的纷争扰乱中。” 敦亲王的语气格外严肃凝重,眼神却又带着怜悯和痛惜。 “更何况,爹知道你的脾气,那端王待你如此,你此后必定不会再原谅他了,那既然你们都不能再重修于好破镜重圆,那你留下他的孩子岂不是日后要生出很多的事端?” “可是这个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敦亲王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程海宴却还是梗着脖颈,无比坚持,“他在我肚子里了,就是我的孩子,爹你之前也说过,我们不是养不起这个孩子,既然养的起,又为什么容不下他?” “不是容不下他,是没必要容他。”敦亲王纠正道,语气算得上苦口婆心,“你总 要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想你因为这个孩子就止步不前,抱着这么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踟蹰不前。这段时间,苏将军是如何鞍前马后地照顾你我,你应该都看在了眼里,他是喜欢你的,他的脾气心性也与你相配,可你们如果在一起了,这个孩子就是个阻碍……” “爹。”程海宴不满地打断了敦亲王苦口婆心地劝说,“苏将军之所以待你我亲近,是因为苏晗烟的缘故。” 敦亲王冷哼:“你当你爹我眼瞎是吗?看不出他对你的心思?” “……” 沉默。 程海宴虽然迟钝,却也不代表看不出别人对她存的心思。 如果那人是太子,她还能冷嘲热讽 几声,可偏偏那人是情感真挚守礼节知礼数的苏易臣,他对她的温柔,温柔到了甚至她连拒绝和推辞,都觉得是冒犯他。 所以只能逃避。 遮遮掩掩。 见面?她推辞男女有别。 送行?她借口身体不适。 不过好在苏易臣最后也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没有让她过分尴尬,可没想到最后让她陷入这般尴尬境地的人,居然偏偏是她亲爹。 啧。 造化弄人啊。 最后,程海宴也只能摸了摸鼻子,悻悻撇嘴道:“感情这种事无论怎么说是要看细水流长的,爹你就别多曹心了。至于这个孩子……我觉得我跟他有缘,所以我不会打掉他。” 第653章 脉象奇怪 敦亲王:??? 瞬间就火冒三丈:“你未婚先孕已是世所罕见,现在还要未婚产子?程海宴,是不是我平日里太疼你了,才让你觉得你老爹我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哎呀爹。”程海宴深知暴怒的老虎不能惹,急忙就给他顺毛,“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也知道你是怕我被别人的评价恶意中伤,所以才自请来的月城,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这孩子是封景倾的,而是这个孩子是在我肚子里,我是这个孩子的娘,所以我就想留下他。” “可是……” “大不了我一辈子就不嫁人了。”程海宴被逼急了,急忙举手做投降状,“反正咱们现在的银钱也足够我们爷三个吃 喝不愁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 劝说不成,反被劝说。 罢了。 敦亲王眼底虽仍有忧心忡忡,但到底是没有再强迫程海宴。 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他不过多干涉了。 不过—— “我看着那苏易臣人还确实挺不错的,虽说他爹不是东西,但他为人尚可……” “哎呀爹!” 苏易臣行至无论如何眺望也望不到月城的时候,终于也不再继续拖延行程,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总算是在距离苏小团生辰前一天赶回了京都。 他首先进宫复命,不过好在最近下了场大雪,山涧道路泥泞难行,所以即便他回来耽搁了些时间,皇上 却也没有过多责怪。 离开金銮殿后,苏易臣就在回廊转角处遇到了正挂着温和儒雅笑容过来的封景岚。 苏易臣撩起衣袍就要跪,刚有动作就被封景岚拦住了:“苏将军此行,可还顺利?” “回殿下,顺利。” “嗯,敦亲王和郡主身体如何?” 苏易臣思索了片刻:“敦亲王食少事烦,郡主则害喜严重,二人经此颠簸,都颇为消瘦。” 苏易臣在这件事里说了谎。 敦亲王和程海宴在前往月城的路上,几乎能堪称是吃喝玩乐一样不落。 到月城时,非但没瘦,两人还都胖了几斤。 不过这种高兴的事可万万不能告知别人,否则惹来妒忌怨恨, 则又是麻烦一桩。 封景岚听此,也没怀疑,“本宫给苏将军办了场接风洗尘宴,不知苏将军……” 听出来了其中意思,苏易臣忙道:“臣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封景岚也没再挽留,就站在那里目送着苏易臣缓步下了台阶。 他眼神不冷不淡地,微微眯起。 吃了闭门羹了呢。 不过那又如何。 苏易臣会来求他见面的。 苏易臣回府洗漱更衣后,便马不停蹄来了落梅轩,刚进来就恰巧看到他们在吃饭,苏易臣急忙上前,先给江清誉和封景毓行了礼,便喜笑颜开地将苏小团给抱了起来。 “哎哟,又长高啦?小团,想舅舅了没有呀?” “想~” 两人腻歪了一会后,翠翠也急忙将新添的碗筷送来了。 几人重新落座。 吃完饭后,江清誉和苏小团被翠翠领出门去赏梅,苏晗烟也终于能正色询问起正事:“大哥你总算回来了,我问你,你在月城这段时间可有没有留心郡主的脉象?她是真怀孕了吗?” “郡主的脉象无碍,的确是怀孕的脉象,但确实是有几分奇怪。”苏易臣神色肃穆,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确定四周并没人偷听之时,才小心谨慎着补充道,“我特意偷偷找大夫询问过她的脉象,她怀孕的脉象好像一直都停留在两个月。返程的时候我故意放慢了速度,等了人再单独查探,证实在一周前,郡主还是两个月的脉象。” 第654章 极阴玉佩 苏晗烟瞳孔微震。 居然还是这么个脉象? 真奇怪。 封景岚到底是在这中间动了什么手脚,怎么就能让程海宴的脉象突然变成怀孕两个月,且还一直都是怀孕两个月的脉象呢? “难道,是极阴玉佩在其中作祟?” 听到苏晗烟若有所思地低喃,苏易臣忙关切询问:“小烟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玉佩?” “极阴玉佩,是传闻说要靠吸食女子阴气为存的邪物。”封景毓看苏易臣给出的反应强烈,便先出言解释道,“这玉佩传闻出自北歌,后失传良久,前段时间本王查探到这玉佩流落到了太子手中,可是本王夜谈太子府却并没有找到极阴玉佩的任何蛛 丝马迹,对太子旁敲侧击,太子也只说极阴玉佩莫名丢了。” “吸食女子的阴气为食的极阴玉佩?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苏易臣低声喃喃着,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被这玉佩吸食了阴气的女子,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苏晗烟和封景毓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了片刻。 诚实摇头。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极阴玉佩,更没有听说过它,所以它带来的副作用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极阴玉佩若是最初被放在处子之身的女子身上,则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吸食走处子之血,这样的话,即便是初次圆房,女子也并不会流血。” 苏易臣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脸色又铁青着阴沉了下来:“所以,端王之所以觉得郡主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他的,就是因为他们初次的时候,郡主并未流出处子之血?” “……” 苏晗烟哑口无言,不过却,应该吧。 苏易臣当即恨恨拍桌而起,拔腿就要往外走,这动静把苏晗烟吓了一跳,急忙就伸手去拽他:“哎,大哥你这是要干嘛去?” 苏易臣咬肌绷紧,声音也像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我当然,是要去打那有眼无珠愚不可及的端王一顿。” “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话可说。”苏易臣甩开苏晗烟的手,就 还要往外闯。 这次倒是被封景毓给拦住了,“苏将军稍安勿躁。端王他已认识到了错误,在郡主离去后就惹了极为严重的风寒,现在还在病榻卧床休养,如今怕是分毫都受不住你的拳脚。” 苏易臣浑身的肌肉还是紧绷绷的。 咬牙切齿。 苏晗烟急忙把他给拉回来重新按下坐下,“现在先别管端王的事了,郡主的事更重要。大哥,我怀疑郡主要么就是没怀孕,要么就是大夫如今查探到的是郡主的假脉象。” 听到这里,苏易臣满脸怒容总算稍减:“什么是假脉象?” “脉象是可以做假的,人力,药物,都能轻松左右人的脉象。可是却根本左右不了太长时间 ,郡主的脉象却最起码被左右了近两个月,所以可见并非药物的原因,至于究竟是那极阴玉佩在作祟,还是其他原因,我并不太清楚,所以……我必须得亲自去一趟月城。” 听到这里,封景毓毫不犹豫道:“我陪你一起去。” 苏易臣神色略有迟疑。 “那么现在,就得找个合适的理由了……” 苏晗烟和封景毓在互相商量着该用何种理由前往月城,而苏易臣却慢慢地出了神。 极阴玉佩。 这个名字他怎么会听着这么熟悉呢? 在哪里听过? 苏易臣沉眸拧眉思索半晌,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极阴玉佩,好像是娘的东西。” 第655章 要去见太子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跟封景毓商量该用什么理由才能理直气壮离开京都前往月城,而不会被封景岚察觉异样甚至从中阻拦的苏晗烟,瞬间就僵凝在了当场。 她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幻听。 等等。 大哥刚刚说极阴玉佩是谁的东西? 像是看出来了苏晗烟眼底的怀疑和不可置信,苏易臣就清了清喉咙补充着解释道:“幼年时,我似乎听娘亲提及过极阴玉佩这种东西。娘说,鲛人上岸后,鱼尾自动就能转为双腿,下水后,双腿就能重化鱼尾,靠的就是这极阴玉佩。因为海底多为阴冷海水,所以极阴玉佩就靠着吸食阴气和冷意为存。” “似乎他们鲛人,人人都会有这 玉佩的,只是这极阴玉佩按理来说应该是外祖母传给了娘,娘又该传给你才对,这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太子手中……” 苏晗烟一激灵,又是鲛人的东西? 哈? 她的那位神秘的外祖母,居然留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吗? 等等—— “大哥你见过极阴玉佩吗?” “只听娘说起过。” 苏晗烟也不气馁,继续问道:“那娘说起这事的时候,极阴玉佩还在她身上吗?” 苏易臣思索了片刻:“应该是在的。” 苏晗烟便随之陷入了沉默。 这极阴玉佩如果真是江娘的东西,那没留给苏晗烟就不正常,而后莫名失踪近二十年后,却突然出现 在了太子手里,还被太子拿去设计了程海宴。 这好奇怪。 怎么就落到了太子手里? 苏易臣思索着,试探着问:“难道娘她当时离开京都的时候,把极阴玉佩留给了谁,后来才辗转流落到了太子手里?” “也有可能是太子在前段时间,见过她。”苏晗烟补充上了这个可能性,但随即新的问题就又来了,“可是不对啊,我当初跟王爷一起去了南疆项家,我甚至都见到了咱们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江琼枝,我找了这么大的一圈都没能找到娘。而太子他也没去南疆,只在兵营里留了一段时间,他怎么可能会见到娘,还拿到了娘的极阴玉佩?” 看出来苏晗烟情绪隐隐激动,封景毓忙轻轻抱住 她,温柔轻拍着她脊背给她顺着呼吸。 “可能岳母只是意外将极阴玉佩遗失了,后误打误撞被太子得到也说不定。” 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可是…… “不行,我还是得去见一见太子。” 封景毓几乎是毫不犹豫:“我陪你一起。” 苏易臣则满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俩个个神色凝重。 “今日从金銮殿出来时,太子曾说要给我办接风洗尘宴,但被我因身子不适给推辞拒绝掉了。如果小烟你想见太子的话,不妨以我的名义去见他?” 苏晗烟思索着片刻,突然问:“大哥,我用你的名义不合适,所以,你跟我一起去见太子吧。” 苏易臣:??? “可是我已经推辞拒绝掉了。” 苏晗烟不以为然地一挥手,“没关系啊,我可以给你再办一场接风洗尘宴,再假装无意地将太子给宴请上,这不就好了吗?” “……” 于是当晚,甚至回到京都后都没能来得及好好睡一觉的苏易臣,就被苏晗烟和易容后的封景毓生硬拉到了十八春。 他们才刚刚落座,那边送请帖的翠翠就慌张上楼禀告来了:“太子殿下听说王爷不在,当即就来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苏易臣很好奇,“太子为什么不想见王爷?” 苏晗烟瞥他:“你想见端王吗?” “……” 而这时—— “六弟,就是这间房了。” 第656章 控制情绪 听到这话的苏晗烟脑袋一激灵,瞬间冲出去一把抵住了房门,随即就对上了苏易臣疑惑未消却已满脸嫌恶的表情。 “翠翠,过来。” 苏晗烟自己也不能一直在这里抵住门,所以让翠翠顶替自己后,就忙不迭跑过去,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大哥,你快藏起来吧。” “……” 苏易臣刚要开口,外面就传来了推门的声音,受阻后就传来太子的疑惑询问:“这门为何开不了?” 苏晗烟忙捏着嗓子开口解释:“臣女失礼,茶水弄湿了衣裙现在正在更换呢,还请殿下恕罪,稍等片刻。” 说罢就要推搡着苏易臣,把他往墙角的曼帐后推。 苏易臣却紧绷着脸,巍峨不 动:“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何不敢见端王?” “不是说你不敢,只是,你应该不想看见端王才对吧?” “你我明明没有向端王递送请帖,但端王却还是和太子一同来此,就证明他是特意因我而来。”苏易臣虽满脸嫌恶和不屑,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道理,可见他虽然怒意满腔,却还是心底有着衡量。 “那么就算我今日躲起来了,端王还是会来找我,更何况今日用的理由是给我举办的接风洗尘宴,我躲起来了,你怎么解释?” 苏晗烟感动不已。 原来大哥是在替她考虑。 爱了。 “那大哥你等会注意一下情绪?” 苏易臣缄默数息,余光轻瞥了下旁边,那正对着 铜镜,急忙篡改着自己顶着的那张人皮面具五官的封景毓,鼻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嗤。 “王爷都能穿女裙扮女子来见太子,我只是控制一下情绪,又有何难?” 听此,封景毓手一抖,鼻尖就被他硬生生捏成了个高耸入云的冲天鼻。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苏易臣。 苏易臣不看他。 封景毓略微咬牙,就急忙用委屈控诉的眼神看向苏晗烟,结果苏晗烟却还在忙着给苏易臣顺气,一时间似乎也根本顾不上他。 “……” 唉。 他果然比不过大舅哥。 好在很快,苏晗烟就也注意到了他那高耸入云的鼻子,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了下,但这边事态紧急,她 也顾不得捏得仔细,就随便改了改五官,争取不要跟翠翠有什么明显的相似之处就可以了。 也是无奈。 本来等着翠翠传话罢了,就让翠翠去隔壁房间躲一躲的。 结果—— 封景岚和封景倾居然来得这么快! 而这里又没有躲避的地方,又是在高楼上,若是跳窗必定凶多吉少。 啧。 将人皮面具捏得稍微和谐了点后,苏晗烟给翠翠使了眼色,翠翠心领神会,这才轻轻将门打开,毕恭毕敬行礼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端王殿下。” “免礼。” 苏晗烟也恰时起身,笑着伸手:“太子殿下来得竟这般早,来来来,快快落座。” 然后她眼光 微扫,探究的眼神便难免在跟在太子身侧的端王脸上,轻轻地那么扫了一扫。 封景倾的脸很白。 带着明显病气未愈的苍白。 他神色惨淡,瞳仁却掺着冰雪般极黑极亮,身形似乎也比苏晗烟上次见到他时,显得要越发的瘦削。 行走之时,衣衫蹁跹,不可控地带来一股霜雪的寒意。 这边,苏易臣已给太子行了礼,仿佛没看到封景倾似的,也没看他也不给他行礼,自顾自地落了座。 苏晗烟讪笑着,要带封景倾落座。 封景倾却只站在门口。 良久。 薄唇冷抿,略微喑哑的嗓音响起: “苏将军,不过数月未见,你的眼里就看不到本王了吗?” 第657章 让郡主胎滑 来了来了。 他来了。 他带着挑衅和修罗场缓步走来了。 这就是情敌见面的氛围吗? 居然是这么该死的…… 带感! 如果这画面出现在一个月之前的敦亲王府门前,她会慌乱会手足无措,但却发生在这里,这两人只能过过嘴炮的瘾而不能赤身肉搏,就…… 感觉非常的有意思。 还是看争风吃醋有意思啊。 苏晗烟拼命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能难掩激动地笑出来,然后去疯狂找纸笔,准备将这大型修罗场的画面给记载下来,将此发行出书。 她已经太久没写过写书了。 新书叫什么名字好呢? 是《霸道 郡主背后的男人》还是《绝美郡主的下堂夫》? 亦或者是《郡主前夫他又后悔了》? 真是好难抉择哦。 好在封景毓隐隐觉察出其中的危险气息,他忙不动声色地拉扯了下苏晗烟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赶快解决掉眼下这种诡异的局面。 “啊,端王恕罪,我大哥他并非有意忽视你,只是他近期劳碌奔波,眼睛又长期注视霜雪,以至于有些眼神不好……” 而苏晗烟话还没说完,苏易臣就已冷哼着抢过了话去:“我就算是眼神再不好,也万万不会像端王那样眼瞎,看不出旁人的清白和心意。” 封景倾神色陡然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苏晗烟:“……” 她 求救般地看向封景毓,这还怎么圆场? 不过好在,这嘈杂动静到底是惊扰了封景岚,他收起眼底的探究和玩味,温和道:“今天是为苏将军举办的接风洗尘宴,便不必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端王?来,落座吧。” 封景岚即便是神态温和,态度却明显容不得被忤逆。 封景倾只能忍下脾气,顺着指引落座,而那落座的位置却刚好在苏易臣对面。二人只一抬眼,就能隔着满桌珍馐美食,对上视线,遥遥相望。 苏晗烟:“……” 好家伙。 太子你最开始不受宠的时候,经常大半夜地跑到御膳房里烧火的吧? 不然怎么这么会煽风点火? 不过他还真是看热闹不嫌 事大,甚至苏晗烟仔细些,还能看到他眼底的玩味和得意。 他似乎就在等封景倾跟苏易臣闹起来。 果然—— 苏易臣不想搭理封景倾,便全程侧身坐着,要不就是垂眼看着菜品,绝对不愿抬头,封景岚等了片刻后没等到想要看到的画面纷争,便故作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问: “苏将军,还未来得及询问你,敦亲王和郡主可还好吗?” 苏易臣刚想开口说他原本用来搪塞太子的的解释,但顿了顿,却又意识到对面坐着的端王,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混蛋。 万一他听说郡主过得不好,又自以为感天动地地跑过去,给郡主添麻烦,这怎么办? 可如果现在改口,那岂不是就证 明了昨天他给的解释,是在故意欺骗太子吗? 这两种解释,却都不好开口。 苏晗烟急忙提起一壶热茶,笑着给几人添了茶水,抢过了话头:“我一直都跟郡主有书信来往,她说,月城那边虽然地处偏僻,却也民风淳朴,胜得自在清净,加上我大哥这途中又事事小心,所以郡主虽然舟车劳顿却也没有严重的害喜情况,心情也很不错。” 听到这里,封景倾摩挲着杯壁的手微微颤抖了下。 他知道,苏晗烟这话是在说给他听。 他也知道,苏易臣喜欢程海宴,所以肯定事事以程海宴为主为重,程海宴受不了什么委屈。 可…… “本宫听说,敦亲王想让郡主朵胎,可是真的?” 第658章 踢出局了 封景岚说这话时,唇角噙笑,眼神散漫温和,明显是试探性的询问,语气也明显并不太确定。 但听到这话,封景倾瞳孔微震,下一瞬竟是直接拍桌而起。 惊慌道:“敦亲王让郡主朵胎?这怎么能行?” 苏晗烟也懵了一下。 朵胎? 没这事吧? 她最近跟程海宴通书信很勤,程海宴并没有提及过任何有关朵胎的事啊。 “端王稍安勿躁,郡主并未跟我说过要朵胎的事。”苏晗烟生怕他把自己活活气死。 主要是封景倾现在脸色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看着属实是有点骇人。 这里可是十八春。 要是端王被 活生生气死在这里,她原本红火的生意到底还要不要做了啊? “郡主的脾性本宫也是知晓的。”封景岚却还要火上浇油,故作叹息道,“她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若非本宫格外了解敦亲王,怕是也不会有此怀疑。不过敦亲王也是为了郡主好,郡主必定还未婚配,若是就生儿育女,只怕这余生都要被牵绊住脚步,还真是爱女之心良苦啊……” 封景倾风寒未愈,高烧未退。 脑袋里本就浑浑噩噩,拎不清是非对错和逻辑道理。 现在又被封景岚的话这么一打岔,一时间更满是浆糊了。 程海宴如果真打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么他跟她未来之间还能有什么可能性? 他已隐隐觉察出自己是冤枉了程海宴的,但还没来得及想到弥补挽留的办法,不过只要孩子还在,那么他迟早就能将程海宴哄得回心转意谅解他,可是如果孩子没了,如果他们之间连最后的这点羁绊都不存在了的话,那么他还能用什么去靠近她,去祈求她的原谅? 封景倾脸色煞白如雪,当场竟就挣扎着要往外走,但他太过慌乱,一时间竟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好在旁边的封景毓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他。 苏晗烟也很快回神:“端王,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月城。” 这话一出,旁边的苏易臣又不愿意了,也同样拍桌而起:“你凭什么去?以什么资格 什么立场去?你去了后除了徒添麻烦又还能做什么?端王,郡主她遇到你已经是倒了八辈子霉运了,你能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苏晗烟:“……” 这话难道不该她说才正常吗? 她那素日里沉默寡言沉稳的大哥,怎么遇到端王后就跟吃了朝天椒似的? “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前去月城,用不着你来做决断。”封景倾也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敌意,“苏将军,你最好还是理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我和郡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也只有我们能解决。这些都和你无关,你再义愤填膺,也只是个局外人。” “现在的问题在端王你,是你理不清你的 身份。”苏易臣也分毫不让,他因常年练武,所以身量比封景倾还要高一些,挺直脊背后,眼神就难免透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感,“都已经被踢出局了,却还口口声声你们你们。” “你……” 封景倾一时怒火攻心,加上这数月期间郁结于心,一时间竟是剧烈地咳了起来,随即,苏晗烟就看到他捂唇的指缝间溢出来的殷红血迹。 随即,他两眼一白,就此昏迷。 苏晗烟想扶,奈何力气不够,好在封景毓再次搀扶住了封景倾。 苏晗烟刚想把脉查探他的情况,身后就传来了封景岚若有所思的声音:“苏小姐,你身边,是在什么时候多了个力气这么大的丫鬟?” 第659章 你抬起头来 听到这话,苏晗烟下意识手一抖。 还没想到该用什么理由把这事给搪塞过去,就听封景岚又轻啧着,若有所思地道:“本宫虽没在苏小姐身边见过她,但看她时,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有点像他特别讨厌的那个人。 可那个人自诩清高,矜贵倨傲,又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而面前站着的这个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娇小女人。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会有这种想法的。 但封景岚的怀疑却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消的,于是他拧眉,道:“你,且抬起头来。” 苏晗烟瞳孔一震。 “殿下。” 她急忙上前挡住了封景岚端详封景毓的视线,“这丫鬟的确是我最 近得来的,她父亲是武师,所以她难免也懂得些拳脚功夫,自不像寻常女子般手脚无力。” 练家子? 封景岚眼底的探究神色并未完全褪去。 见状,苏晗烟急忙又话题一转:“端王他郁结于心又高烧不退,才会受到刺激吐血昏迷,该得留在温暖地方仔细休养,只是我和端王毕竟是男女有别,我不方便送他回端王府,所以只能请殿下帮忙了。” 得把话题弄回来。 现在重点是封景倾才对吧! 他都吐血昏迷了! 你还在这想这个小丫鬟? 这像话吗? 经此提醒,封景岚像是也才终于看到了还躺在丫鬟怀里的封景倾,他眼底一丝厌恶稍纵即逝,便又 涌现出浓浓的担忧挂怀之色。 “这是自然,他是本宫的手足兄弟,本宫也自然不会对他坐视不理。” 说罢,他挥手叫来外面守着的一个侍从。 侍从俯身准备将封景倾拉起来时,卯足了劲,封景倾却分毫不动,他脸色露出几分尴尬,旁边的封景毓便轻啧了声,随手将封景倾拉起来放在了侍卫的背上,侍卫被这成年男人的重量压得略有踉跄,而再看这个小丫鬟,却见她神色轻松,似乎这个动作对她来讲格外的轻而易举。 侍卫:“……” 自尊心突然就碎成了一片一片。 苏晗烟苦笑着挽尊:“我这个丫鬟……呃,听说她是从小力气都大。” 封景岚微微扬眉,也不知 究竟信了没有,但他侧目看向小丫鬟的眼神里,却明显带了几分凛冽的霜意。 “本宫看她力气很大,心中也担心本宫的侍卫力气甚微怕是不能将端王安稳送回端王府,所以,就劳烦苏小姐你这丫鬟,跟本宫的侍卫一同送端王回去吧?” 听此,苏晗烟迟疑了片刻。 “这……” 这可还真是极为的不好推辞啊。 所以她只能去试探性地用眼神询问封景毓的意见,封景毓没有给出反应,于是苏晗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行。” 还艰难背着封景倾,而脚步略有踉跄的侍卫:“……” 这真是天大的侮辱! 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会需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帮 忙? 侍卫很要强,一路上硬是连脊背都不敢弯,咬牙硬生生坚持到了端王府里,刚将人放下,回头想跟那小丫鬟解释。今天闹了这出,并非自己力气小,而是端王有点重。 但小侍卫回头,才发现原本该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鬟竟然不见了踪影。 再一问。 别人也震惊了:“你是自己来的啊。” 侍卫:“?” 而这边,封景倾和封景毓都被支开了,屋子里也就只剩下了封景岚和苏晗烟及苏易臣。 三人落座。 封景岚温和轻笑着,挑眉看向苏晗烟:“苏小姐,你之所以请本宫过来,是决定了愿和本宫站在同一阵营吗?”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了—— 第660章 火烧越墙枝 “老板,这是您吩咐上的新菜品,火烧越墙枝。” 随即,一盘格外精致的菜就被端上了桌。 菜品很普通,乍一看也是跟蚂蚁上树类似的摆设布局,味道也并没有特殊之处。 只是那树却被改成了红杏树,在红色的墙头上,还蔓延而来一枝殷红潋滟的花枝。 所以这是……红杏出墙? 想到这里,苏晗烟表情一下就扭曲了起来,她刚拧眉想询问这是谁出的新菜品,就对上了戴着围裙神色坚定的帮厨人的双眼。 他的人皮面具又被捏成了一幅模样。 但眼睛还是他的眼睛。 啧。 苏晗烟兴师问罪的话语,就悻悻地被吞咽回了肚子里。 “这菜还行。” 封景岚眼光微闪着,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苏小姐神色不佳,怎么,这菜难道是懿王让人送来警告你的吗?” “不不不……应该只是十八春碰巧出了新菜品吧。”苏晗烟那是当然不敢承认,心底却也惊诧于封景岚这精准的第六感,“这菜也挺有意思的,起码雕花还挺好看的是吧?” 封景岚隐隐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但—— 下一瞬,旁边缄默的苏易臣就直接将这道菜中的红墙给戳坏了,对上封景岚和苏晗烟疑惑探究的眼神,苏易臣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道:“这花本就不该只被困囿于红墙之内,她想要自由,想要浪漫,就不该过多约束她。我这般做,也不过是想着 尽我所能地成全她。” 苏易臣想的很干脆直接,他还以为这菜品是端王故意做来的,意图羞辱程海宴。 苏易臣觉得很好笑。 程海宴就算跟封景倾有过短暂的婚约又如何?都撕破了脸面分道扬镳了,程海宴还不能重新开始新生活吗,难道有了新生活,就代表她是红杏出墙了吗? 那不行。 苏易臣得替程海宴出这一口恶气。 苏晗烟:“……” 这话说的,好像这红杏出墙就是为了找他似的。 等等。 大哥你是不是在借物喻人,借着这出墙的红杏说郡主该有自己的抉择和人生啊? 但想到这里的苏晗烟已经开始疯狂脚趾扣地了,因为她清 楚的知道苏易臣搞错了! 这出墙的红杏并不是指的郡主,是指的她啊! 啧。 苏易臣这出,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原本还有怨言,想着暗戳戳威胁苏晗烟,再宣誓一出主权的封景毓,听到苏易臣这番话都沉默了。 而原本以为这“火烧出墙枝”是在嘲讽自己的封景岚,也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虽然感觉有点像,但原来这并不是在指桑骂槐地骂他啊。 这一盘菜,三人都各有心思。 苏易臣这么一打岔,三人的心思瞬间就偏移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那股最开始时的修罗场气息,倒是因此而削弱削减了很多。 “先别管这道菜品了。” 封景岚还没理清楚其中关窍,但他却明显已经不想理会了,“苏小姐,你和苏将军之所以给本宫递送了请帖,不知是否是你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窍,决定和本宫联手了呢?” 苏晗烟凝眸思索了片刻。 又风轻云淡地勾唇笑起来:“我最初就说过,我是诚心诚意想跟殿下合作的,甚至再过段时间,我帮你将温流救出来也并非不行。只是殿下,我也有我的条件——” 封景岚扬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跟我大哥相依为命多年,所以我大哥喜欢郡主,我自然就想着要撮合我大哥和郡主。” 说到这,话锋又一转: “只是郡主若真怀了端王的孩子,怕是这门亲事很难结成,所以……” 第661章 郡主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 苏晗烟眼神微动,似笑非笑间,却又顾盼生辉。 是倨傲和探究并存。 有着像极了封景毓的倨傲矜贵感,可她眼底的这分倨傲矜贵,落在太子眼底,却是无比惊心动魄的美丽。 太子非但没感觉厌恶,甚至还随之、猛地,怦然心动。 苏晗烟这边,也就施施然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所以我斗胆想问一问太子殿下,郡主她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 封景岚沉默了须臾,“大夫不是都说她怀了身孕吗?按照月份推算,现在应该也有三个月了。” “可是脉象这东西,并非是人力物力不能更改的。”苏晗烟却显然并不太感冒封景岚给出的 解释,“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改掉她的脉象,甚至我现在若是对殿下您动点手脚,殿下您虽然是男人,却也会产生‘假孕现象’。” 假孕。 封景岚眼底神色微凝。 “更何况——”苏晗烟像是被自己这番话给逗笑了,又掩唇轻笑起来,眉眼弯弯,衬出一幅无辜天真的茫然姿态,“殿下还送给了郡主一块极阴玉佩佩戴,那东西极为损伤女子躯体,长期佩戴后能左右人的脉象,这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啊。” “……” 封景岚仍坐在原地,但温和笑意收敛,已然换上几分凝重之色。 他用余光瞥了下还穿着帮厨服饰的男人和苏易臣。 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苏晗烟便毫不犹豫地开始赶人:“大哥,你先带着他去外面等我吧。” 苏易臣稍有犹豫,却见她神色坚定认真,倒是也没坚持。 封景毓还想再坚持,但被苏晗烟看似轻飘飘却威胁力十足的眼神瞥到,就也格外配合地跟着苏易臣出了房间。 十八春的包厢后来都是经过苏晗烟亲自装修的,房间的隔音效果一绝。 饶是封景毓听力灵敏卓群,但距离稍远,加之楼下熙攘吵闹动静太大,他屏气凝神半晌却也还是什么都听没到。 罢。 反正之后他再问苏晗烟就是了。 而屋内—— 苏晗烟看着将人都赶走后,封景岚就起身开始 在屋内来回巡视,确实屋内并无藏身之所,隔音效果也堪称一绝后,才拢着广袖,施施然重新落座: “极阴玉佩的事,是懿王告诉你的吗?” 苏晗烟抿了抿唇,转移话题:“所以郡主她根本没怀孕是吗?” “说起来,你怎么会怀疑郡主其实并未怀孕?” “直觉。”苏晗烟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那你错了。”封景岚毫不犹豫地挑眉道,“极阴玉佩的确是本宫放在程海宴身边的,也是她愚蠢,去哪里不好,非要去三山寺求佛烧香祈求自己的好姻缘,而她许愿的时候,本宫刚跟在奉命调查国师失踪一事,本宫当时就在门后,将她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本宫过来让人给她透露消息,让她来开光玉佩佩戴身上,即可保住桃花姻缘。她果然听信了,于是本宫就在那个时候,将极阴玉佩和她原本放进去的玉佩做了替换,她果然没有发现异常。” 听到这里,苏晗烟也渐渐摸清楚了什么:“殿下,你应该是知道极阴玉佩若是被郡主佩戴了,会带来什么后果吧?” “本宫知道。”封景岚给出的回答毫不犹豫,“本宫只是想离间郡主和端王,谁曾想她居然会怀孕。按照时间推算,她肚子里孩子的脉象,正好是在她佩戴上极阴玉佩的那一刻起,而出现了的。” 说罢,封景岚似笑非笑,“那么,苏小姐现在觉得,郡主她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呢?” 第662章 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苏晗烟:“……” 该死。 如果她真的能把她在二十一世纪里的仪器都给弄过来,这不就是轻轻松松一个全套检查就能解决的事吗? 何至于此? 她磨了磨牙,眉眼间也隐隐带了几分不耐和焦躁:“可是我之前给郡主把脉过,她的脉象确实是显示已经怀孕了的,并且我也有在跟她通着书信,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已经怀孕三月。如果她从最开始就没有怀孕的话,这被扰乱了的脉象又怎么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增长?” 这也是苏晗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点。 程海宴到底有没有怀孕? 如果有,可三个月的脉象显然也是不正确的。如果没有,这被扰乱了的脉象 该是一直都停留在两个月之间,不可能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增长。 如果她怀了孕,但其实只有一个月呢? 极阴玉佩可能会导致她脉象虚浮,也可能会随着这其中时间变化而逐步增长。 但—— 现在封景岚给她的解释却又明显地带着几分隔靴搔痒感。 苏晗烟简直快要抓狂。 “我已经决心要跟殿下合作,殿下又为何还要这般模棱两可地敷衍我?”要不是实在担心程海宴的身体,苏晗烟现在都恨不得直接拂袖而去,“我只想问殿下一句,郡主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这事怎么该来问本宫?”封景岚的反应则是格外平静温和,“毕竟会医术的是苏小姐你,而并非本 宫啊。” “你……” 苏晗烟恨恨磨牙。 不过这下,她却也彻底看清了封景岚眼底被隐藏地极好的促狭笑意。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 她恍然清醒。 对了。 封景岚这般奸诈多疑,他连温流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就相信她是诚心诚意想来跟他合作的? 他今天之所以来此,怕就是故意想将封景倾也带过来,让封景倾和苏易臣见面,他也好隔岸观火地来此看热闹罢了。 那么…… 也难怪他现在看她时,是用的这副促狭的取笑神色。 苏晗烟抿紧了唇,却还顾忌着极阴玉佩的秘密,即便是知道封景岚是在 故意耍她,她却还是不能主动撕破这脸皮,“既然这事殿下也不甚清楚,那我便也不多问了,只是这极阴玉佩出自北歌,听起来又是个特别邪乎的东西,不知殿下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封景岚眼底带笑,温声道:“故人所赠。” “故人?”苏晗烟疑惑地皱起了眉,“什么故人?” 封景岚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 他突然神态散漫地笑着,转头看了下窗外景色,“本宫听说苏将军之所以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来,是为了不错过他外甥的生辰。那么算起来,生辰之日应该就是这两天吧?” 苏晗烟不知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却也只能点头:“今日。” “那本宫就不做打扰了。”封景岚施施然起身,“苏小姐快些回去,给你的儿子举办生辰宴吧,毕竟……” 他说到这里时,狭长眼眸微眯,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冷翳和轻蔑来: “算起来,你们能安稳地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 苏晗烟神色陡然凝重起来,而这时封景岚已经快步走向了门口,她急忙喊住他:“太子殿下,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难道他想对苏小团下手? 绝对不行。 封景岚含笑宴宴地回眸看她:“本宫的意思是——这出戏,三弟已然是输家了,而苏小姐你这么关心郡主,说不准今年过年,还能在一起吃年夜饭。” 第663章 输家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苏晗烟这下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什么叫输家? 什么叫要去跟程海宴一起吃年夜饭? 她还想追上去跟封景岚说清楚,但他却没给她机会,已然拉开门往外去,苏晗烟急匆匆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封景岚在跟苏易臣聊天了。 她只能将诸多疑惑咽下去。 但等回到落梅轩,将苏易臣给支开后,苏晗烟终于忍不住好奇问起了封景毓。 听到这些后,封景毓倒是没有过多震惊之色,甚至还格外淡然地挑了挑眉:“你不是担心郡主过得不好吗?我们去月城待几个月静静心也好。” “问题不是这个啊。”苏晗烟都快抓狂了,“太子说 什么输家什么的,我听不太懂什么意思,是朝廷上又出了什么事你没跟我说吗?” “……”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 片刻。 他正色,双手搭生了苏晗烟肩膀,正面和她对视着,认真地道:“你应该知道,皇上其实并不满意太子的人选,在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将我当做太子在培养。” 这事苏晗烟的确是知道的。 催眠皇上时,他在神志恍惚之时也有提及过此事,皇家亲情都多为凉薄,但他对待封景毓的感情却明显要格外偏袒亲近,这份偏袒亲近感到底是因为他真的欣赏封景毓,还是缘于心底因为丽妃而对于封景毓的愧疚而滋生的,苏晗烟还不敢确定。 不过肯定的 是,皇上的确特别偏袒于封景毓。 也有将太子废除的心思。 想将封景毓扶持上去。 否则,太子也不会这么慌张,这么不择手段又不留余地的针对封景毓了。 “嗯,不过这跟太子所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有的。”封景毓认真解释道,“我先前因我母妃的缘故和对皇后的怨恨,的确极有野心,想着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但后来我遇到了宝贝你啊。你更喜欢自由无拘束的生活,所以我对权力就也已经没有过多欲望了,我现在想的更多的是轻松自在,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虽然这些情话听着确实是很感人了。 但是…… 感动稍纵 即逝,最后苏晗烟忍不住咬牙提醒道:“可是太子明显着是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真的遂了他的心意,对于皇位不争不抢,他那种只有斩草除根才觉轻松的人也肯定不会放过你。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不是坐以待毙。”封景毓耐心地解释道,“只是想要摧毁他之前,必须要先让他自大膨胀。” 苏晗烟听得似懂非懂。 似乎是有这种说法。 她思索了片刻,才又接着问:“太子接下来必定会针对你,所以你就选择将计就计是吗?” 封景毓笑着随便伸手揉了揉苏晗烟的发髻,发觉有些揉乱了,就又小心谨慎地给她清理了下碎发。 未置可否 。 他自有他的衡量和打算。 还是别让她跟着一起担心了。 这次生辰宴算是苏小团这几年里过得最开心的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他唇角的笑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 最后甚至还跟苏晗烟要了一小瓶米酒。 还喝醉了。 吃完饭后抱着他的小鹦鹉,一本正经地说等小鹦鹉长大了,自己就要娶它做媳妇。 苏晗烟好笑不已,但想到太子白日里扔出来的那些言论,就又难免心事重重。 她和封景毓如果真离开了京都,那带不带苏小团呢? 边疆苦寒,他年纪这么小,能吃得了那份苦楚吗? 苏晗烟胡思乱想的表情自然也就被苏易臣看在了眼里。 第664章 最喜欢娘亲 “小烟。” 这场宴会举办到月上中天才行至了尾声。 苏小团吃醉酒后又哭又闹,担心因为他的哭闹影响到江清誉的睡眠,封景毓便先带着他去休息了,而苏晗烟没喝多少酒,又本就心事重重,就来送送苏易臣。 行至王府门前,苏易臣方驻足看她,“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太子白天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苏晗烟感叹于苏易臣的心细,稍做衡量:“确实有点事。我跟王爷怕是过段时间要出一趟远门,所以能不能请大哥你帮忙照顾小团一段时间?” “出远门?”苏易臣拧眉,“是去月城吗?” “……是的。” 苏晗烟心中本还有些紧张。 毕竟苏易臣铁树开花一次不容易,他对程海宴的所有事都格外上心仔细,如果听说此事也不管不顾要自请前去月城的话,她还真会觉得有些棘手。 但她又做不到隐瞒苏易臣。 只能实话实说。 却不料,听她这么说后的苏易臣,却并没什么激动情绪,只沉默了会后,轻轻笑了笑:“这样也好,你若是去了,郡主心中的郁结必定会稍做舒减。小团放在我这里也没事的,皇上前些年就赐了我一座将军府邸,我也在最近决定尽快搬离苏家,小团跟着我住在将军府里,也清净自在。” 听此,苏晗烟最后的顾虑也就没了。 “谢谢大哥。” “你我亲兄妹,何必这般客 气。”苏易臣温柔地勾起唇角,笑意格外的纵容宠溺,“尽情做你想做的事,就算懿王倒台了,你背后还站着我。” 苏晗烟心都快要化了。 但随之却也从苏易臣这些话里听出来了另一重意思——就连最近才回到京都里来的苏易臣都隐约察觉到封景毓像是快要倒台了,那么自然也就证明,封景毓近期在朝廷里的声望,得成了一幅什么惨淡模样。 送走了苏易臣,苏晗烟却还是失眠了。 她是清楚的,封景毓和程海宴虽然是几乎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却和离慕瑶相似,与她也并没有什么年少情谊,能让封景毓放弃跟封景岚相争,而甘愿避其锋芒的,自然是因为她。 可是她又何德何 能呢。 能得他这番真心。 苏晗烟躺在大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却还是没睡着。 明明之前都是她一个人在这张床上睡觉的,一睡还是四年,她都没有觉得冷或者孤独,而现在只是跟封景毓日日同床共枕了不过数月有余,她就已经养成了如果封景毓不在身边就会失眠的习惯了。 习惯果然还真是可怕。 而这边。 封景毓好容易将醉酒的苏小团哄睡,刚准备起身离开,苏小团突然抓紧了他的手掌,喃喃哀求道:“不要走……爹地,你不要走……” 封景毓耐心地温声又哄劝了好长时间。 将要走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民间逗弄孩子的玩笑话,于是他就 挑了挑眉,也故意问道:“你最喜欢你爹地还是喜欢你娘亲?” 苏小团毫不犹豫:“最喜欢娘亲。” “……” 封景毓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他咬牙追问:“你说你更喜欢你娘亲,那干嘛喝醉酒了后,却拉着你爹地的手不放?” 苏小团撇嘴,态度却格外的理直气壮:“娘亲好累,我得要让娘亲好好睡觉呀。” “……” 什么缺乏父爱想要父爱。 父爱对他来讲明明就是可有可无。 “所以,你一点都不喜欢你爹地是吗?” “……喜欢的。”苏小团像是做了噩梦,通红的小脸皱巴在一起,“因为娘亲喜欢爹地,所以我也喜欢爹地。” 第665章 另寻他人 “……” 封景毓很吃醋。 但封景毓并不生气,相反他心里还很是高兴。 他的宝贝当然是喜欢他的啦。 但更让他高兴欣慰的还是苏小团的态度——他也的确想要让儿子亲近他,但却并不想让儿子过分亲近他,甚至还因此忘记了苏晗烟养育他时的艰难辛苦。 不过现在看来还挺不错的。 现在他儿子放在心底第一位的是他娘。 这就好。 不枉费他娘也将这个小兔崽子放在心底的第一位。 好容易将苏小团重新哄睡着后,封景毓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外面早已过了三更,而追影则就守在游廊下,愁眉紧锁,似乎在沉吟什么重要的事,察觉到这边响声后,他匆匆 赶过来。 “王爷。” “什么事?” “刚收到的准确消息,太子明日会借着大理寺之事联合朝臣,对王爷您发难。”追影面色凝重,“不过王爷您高瞻远瞩,虽然早就放出了风声,但朝廷中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朝臣却也都还在观望,没有人愿意做那只出头鸟。王爷若是想破了太子的这招……” “不破。”封景毓毫不犹豫,“让他来。” 追影人都傻眼了:“……王爷此话何意?” 封景毓没有过多解释,“北歌近日情况如何?” “北歌境内多为海域,而天气渐渐入冬,海面结冰百千里之余,更是阴寒无比。”追影说,“近期有东陵人偷入北歌境内,偷偷凿沉了冰面去捉鲛人,因了此事, 北歌和东陵也有颇多的矛盾摩擦,月城的处境着实堪称是岌岌可危。” “可有人捉到鲛人见到鲛人了吗?” “没有。并且偷偷潜入北歌境内的东陵人,也因事故沉入了海水里,尸骨无存。” 死无对证。 那无论怎么解释还不都是得听从北歌的意思了? “可鲛人一族不是早就说灭绝多年了吗,怎么会突然又有人去猎杀鲛人了?”封景毓敏锐地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之处。 “属下也不知,那鲛人的事也是突然就传出来的。” 突然? 封景毓不信这世界上真的会有空穴来风的事。 除非有谁在借此大做文章。 目的就是想吸引来对鲛人感兴趣的人?或者故意挑拨北 歌和东陵的关系,只是想看两国局势剑拔弩张? 只是不论究竟是为何,这一趟月城,他都是必须去不可的。 他对皇权已无过多欲望,但事关国家大事,他还是不过问不行的。 第二日。 幡龙大殿之上。 一套流程都走了下来,在宫人喊出无事退朝之时,封景岚果然拱手出列: “父皇,儿臣听说近期北歌之人,屡屡借着鲛人之事骚扰挑衅咱们边界月城之所,怕是想主动挑起战事纷争。儿臣请命,愿前去月城平息此事。” 瞬间,大殿就响起了朝臣们的赞扬之声: “太子殿下真是英勇啊。” “是啊,那北歌之人多为蛮横无理,太子殿下千金之躯……” “太子 殿下真不愧是咱们东陵表率!” …… 很快,赞赏声中就也终于随之响起了不一样的声音: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皇上近期身体羸弱,需得殿下留在京都里绑皇上处理朝政,殿下若是去往了月城,这政事又还交给谁来做?” “是啊,太子殿下三思啊。” “对,殿下万万不可亲身前往。” “请皇上务必另寻他人。” …… 坐在九五至尊高位的皇上眯起了锐利的眼眸。 还能寻谁? 封景倾?可程海宴现在月城,谁还不知道前段时间程海宴和封景倾闹出来的事? 关键皇上也答应了敦亲王,必定不会让端王再去打扰程海宴。 那么就只剩下了—— 第666章 又听极阴玉佩 皇帝膝下如今还活着的,满打满算却也只有这三个儿子。 封景岚是太子,要稳坐东宫,不可随意恣意妄为乱行。 封景倾又因前段时间跟敦亲王生出了莫大的矛盾,敦亲王也在殿前叩首哀求,甚至心甘情愿削去王位,前去月城驻守,只盼能让自己女儿永远摆脱掉封景毓。 那么接下来还能去月城的人,似乎无论怎么说又怎么看,都只剩下了封景毓一个。 见皇上神色还在犹豫不决,封景岚自是要继续煽风点火:“父皇莫要为难,儿臣身为东陵子民,自愿请命亲身前往。” 朝臣们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了。 “殿下万万不可啊。” “是啊,殿下 ,此事还有思量考虑的机会,毕竟皇上除了您可还有两位王爷呢。” …… 而被含沙射影到了的封景毓却闲适淡淡,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朝臣们说的是谁似的,甚至还能饶有兴趣地挑眉,开始认真看戏了。 封景岚恨恨磨牙。 心态真好,还是爱装傻? 可是不对啊。 苏晗烟跟程海宴姐妹情深,昨天他又故意给了苏晗烟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现在的苏晗烟该是格外担忧程海宴的身体健康来着,而苏晗烟和封景毓夫妻伉俪情深,荣辱一体,封景毓自然也是要一切都以苏晗烟为先。 所以现在,封景毓该顺坡下驴才对。 这样既能保住他现在岌岌可危的 名声,也能在父皇面前刷新一波好感度。 ……哦对,苏晗烟还能去救程海宴。 这是怎么看都稳赚不赔的生意啊。可为什么封景毓却只是作壁上观,冷冷看着,像是并不准备插手呢? 难道…… 封景岚心底突然一咯噔。 难道是封景毓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自己会在背地里对他和苏晗烟下手吗? 不应该啊。 自己明明隐藏的很好。 封景岚还在胡思乱想时,却见封景毓终于散漫开口询问道:“北歌多海域,也擅长海面作战,他们若是意图和东陵起战事摩擦的话,也该选择春夏冰雪消融后才为合适,怎会在这寒冬之时和东陵起矛盾冲突,难道他们 是打算在冰面上和东陵作战吗?可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北歌就一点优势都不占领了。所以,臣觉得北歌或许并无想跟东陵起冲突的意思。” 这话一出,原本还喋喋不休的朝臣们也都赶快噤了声。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 东陵人是,北歌人难道就不是了吗? 这的确不符合逻辑。 察觉到朝臣们的沉默后,封景岚下意识看向封景毓,见封景毓却还是那般从容姿态,似乎并不想去往月城,他眼眸闪过几分阴郁冷翳,但随即就又如被清风拂灭了般。 拱手而出。 便又是那副从容镇定的姿态模样。 “父皇,儿臣听说,北歌之所以这般频繁骚扰我等 边境,是因为北歌的传国之物突然失窃了,他们迫切想要寻找传国之物,才病急乱投医似的,接二连三地骚扰我等边境月城。” 封景岚扔出来个可能性,朝臣中自然而然就有人接过了话头: “北歌的传国之物,是什么?” “陈大人您怎么连北歌的传国之物都不知道的,听说是一块玉佩,上雕飞花点翠。听说那玉佩很是邪性,北歌王室中人,甚至可以拿着这玉佩打开另一重海域,召唤鲛人。如今这玉佩失窃,北歌没了鲛人泪这种稀有药材,冬季便也不能打开海域去抓鱼,难怪北歌皇帝会这般慌乱……” “那玉佩是什么玉佩啊,这么神奇?” “我只知道它叫做极阴玉佩。” 第667章 去了就回不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后,封景毓眼眸微动,余光微扫,落在了正喋喋不休解释极阴玉佩来历的朝臣身上。 这个朝臣姓方,及早之前就已拜入了太子麾下。 所以从他口中他说出的话,自然而然就也就是封景岚所说的话。 极阴玉佩。 原来,极阴玉佩竟还是北歌王室的传国之物。 嘶。 朝臣们自然是很快就又吵了起来,一拨人说必须要趁着北歌此番失窃传国之物正人心惶惶之际,赶快对北歌发兵。而另一拨人则宣讲和平共处,还提议要帮北歌寻找失窃的传国之物,这样方能缔结两国之谊,经此一事后,北歌自然而然也会感激东陵的拔刀相助。 两拨人吵闹的不可开交。 皇上耐心地听了会后,额间便已是青筋暴起。 “安静。”他不甚耐心地冷斥道,“太子,你意下如何?” “儿臣觉得北歌如今极为危险,就算是东陵帮他们寻找那传国之物,北歌人怕是也不会觉得感激,倒是不如,趁此斩草除根。” 对于封景岚的提议,皇上沉默许久,倒是未置可否。 只又侧目看向下面一脸的若有所思神色的封景毓。 封景毓便出列,拱手道:“臣自请前去月城,帮忙查清此事。若是北歌意欲借此事大做文章,臣便会将实情说明,请皇上尽快发兵,护月城安宁。若是北歌的确是国宝失窃,臣便帮他们去寻找那传国 之物。” 说到这里,封景毓语气不卑不亢,声音也掷地有声。 坚定异常。 “如今是寒冬时节,若在此时两国选择交战的话,东陵和北歌都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臣还是愿意相信,北歌并无跟东陵起矛盾冲突的意思。” 皇上又神色凝重地思索了半晌。 一挥手:“准了。” 下朝后,朝臣们三两成群地离开幡龙大殿,顺着青玉石般搭建的台阶,层层级级,拾阶而下。 封景毓只身往出宫的方向走,他身量极高,行走间官袍下摆处的流云蹁跹。 这么宽肥的官袍,竟也被他穿出了几分难以模仿的贵气。 封景岚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须臾,将眼底杀意阴郁掩盖下,温和儒雅地笑着唤:“三弟稍等。” 听到声音,封景毓果真驻足,冲他淡淡颌首。 “再过一个月就是过年了。”望向封景毓时,他神色中是满满的挂怀担忧,“三弟可要快去快回,总不至于耽误咱们过年才是。” 封景毓神情坦然散漫,语气却格外轻慢:“殿下说的是。” “北歌这事是平不了的,三弟就还是听本宫一句劝吧,先下手为强。” 封景毓但笑不语,这番态度却俨然是一幅不与苟同的模样。 封景岚这番话就像是对牛弹琴。 就算是再多劝说,也都是泥牛入海。 封景岚便不再多说了,温和笑着 目送封景毓走远,等人彻底走远消失在宫路尽头时,跟在封景岚身后的贴身宫人才试探性地问道: “殿下为何要好心劝懿王?懿王既不服输,那就让他撞南墙不就好了吗?若是北歌之事真被他平息了,朝廷之中便难保不会有朝臣替他说话,那时候只是他这段时间失去的声望会再次回来,到时候,感觉棘手的不还是殿下您吗?” 封景岚却讥讽凉笑,“你觉得就凭懿王,能摆平北歌和东陵之间的矛盾吗?” “奴才听说过一句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没有那个万一。”封景岚抬头看到了略有些刺眼的太阳,他微微眯起眼眸,似笑非笑地补充道:“他只要去了,就回不来了。” 第668章 北歌王室 回到懿王府落梅轩后,封景毓就将今日在幡龙大殿之中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苏晗烟。 苏晗烟彼时正在配着草药,听到极阴玉佩时,手一抖,一方草药里的剂量就被她放多了。 她手忙脚乱地将多余的草药收起来,拿出去。 才拧眉,凝重问道:“北歌的传国之物是极阴玉佩?真的?” “恩。” “这事怎么之前我没听你说过?”苏晗烟重重地拧起眉来,“极阴玉佩是我外祖母身上的东西啊,这怎么莫名就成了北歌的传国之物了?是不是你们弄错了,这两个东西或许只是名字相似呢?” 她感觉她的脑容量都要不够用了。 极阴玉佩是 北歌的传国之物。 那她外祖母又得是什么身份呢? 如果她外祖母真是个普通人,那么外祖母又是怎么能拿得到这北歌的传国之物的? 好魔幻。 太魔幻了。 苏晗烟不理解也搞不懂。 看她神色大受震撼,封景毓忙温声安抚道:“这事的确是我疏忽,我的势力并无通往北歌,我也极少了解北歌的事迹,这些年也只知道北歌的传国之物是块玉佩,却并不知那玉佩的模样和名字,若非今日太子故意透露,我怕是也不会把极阴玉佩往北歌的传国玉佩上面想。” 这事确实也怪不得封景毓。 北歌和东陵几百年来都是对彼此互不干扰的存在。 北歌并不喜欢战争,又多为海域,特别值得一提的,就是鲛人泪这种千金难买的奇珍异宝是北歌特有的。 因为鲛人泪,早些年也有其他国家准备跟北歌开战,但船只刚进到北歌海域后,就开始频繁遇到怪事和怪风,船只几乎寸步难行,就算是强行驶入了北歌境内,船只也很快就会在北歌境内迷失方向。 所以渐渐地,别人就算再眼馋心热,却也没人敢贸然驶入北歌海域,引发战争。 而在几十年前,北歌突然就停止了鲛人泪的供应,无论别的国家出到了什么价格,北歌却就是再不往外出售鲛人泪,也是因此,鲛人泪才渐渐地就变成了稀世珍宝。 可没了鲛人泪后,北歌在大陆中的存在 感就更低了。 甚至就连夏季出去玩,都很少会有人选择北歌海域。 而封景毓不甚了解北歌,这也正常。 更为关键的是,不止封景毓,就连她,也从来都没把极阴玉佩当成什么特别美好的东西过,那就更不可能把它当成什么传国之物了。 “我外祖母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能碰到极阴玉佩呢?难道我外祖母跟北歌王室还有什么纠葛不成?” 封景毓如今却也不敢妄下决断。 “皇上有没有说,让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前去月城处理和北歌的事?” 封景毓思量了片刻:“只说了尽快。” “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苏晗烟便直接将药给包扎仔细起来,起 身就叫来翠翠和霜降去收拾衣物。 封景毓见她神色匆忙凝重,便也配合地起身随之一起出门,去找追影去置办前去月城所需要的东西了。 而这番动静,自然也就引起了正跟江清誉在练字的苏小团的注意。 他当即跳下凳子,一路小跑进了苏晗烟的房间。 看着苏晗烟正在忙前忙后地收拾衣物,苏小团很快就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可是…… “娘亲。”苏小团语气黯然又低落,“你才回来了一个月多点,就又要走了吗?” 听到苏小团这低落的语气和略红的眼睛,苏晗烟心都恨不得直接软成了一团。 “小团对不起啊,娘亲有些事不得不要去处理……” 第669章 对不起 顿了顿。 苏晗烟又想到苏小团这种年纪,正是粘人的时候,接下来必定会哭闹着要跟她一起走了,可是此去月城一路艰难辛苦,甚至太子也很有可能会故意安排人去追杀刺杀,她绝对不能让她的宝贝儿子也同样置身险境。 苏晗烟神色凝重地思索了片刻后,就想好了借口理由。 现在苏小团也四岁了,再说外面有狼吃人,怕是也搪塞不了。 那就…… 说她身体不舒服,顾不得照顾他?或者,就让他留在家里,帮她照顾江清誉? 可以。 苏小团虽然年纪小,但却已经很有担当了。 想到这里,苏晗烟松口气,正打算用这些话来给苏小团解释,就见 苏小团直接吸了吸鼻子,就一本正经地说:“那娘亲要快点回来啊,小团在家里等娘亲回来一起过年。” “娘亲真的不能带你一起去,你要留在家里……”正在喋喋不休的苏晗烟突然听到这里苏小团这些话,直接就怔了怔。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但是紧接着,苏小团就又哼唧着,低声说:“我等着娘亲回来,咱们一起过年。曾祖父说过,娘亲当年为了照顾我吃了很多苦,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就要懂得替娘亲分担,所以娘亲,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在家里待着的,我会照顾好曾祖父和舅舅,也会照顾好我的小鹦鹉的……” 虽然他说这些话时一本正经,但是说着说着,说到最后时 ,眼圈却还是忍不住红了。 苏晗烟也心酸的不行。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算起来,她什么时候离开苏小团这么久过呢? 两个月。 好容易团聚了,却还没多久,就又要再度抛下苏小团重新启程。 她如何舍得? 可是…… 可是她又确实没有办法能做到两全。 苏晗烟长叹了声,半蹲下来正想将苏小团抱进怀里,苏小团突然嘟囔说要回去继续练字,就忙不迭的跑了,苏晗烟喊了他两声,却见他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她需要整理的东西太多,所以一时也没能顾得上去查看他。 可好容易将东西都大致收拾好了后,苏晗烟一回头,却看到了江 清誉正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她,他神色担忧,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苏晗烟有些疑惑:“外祖父?有事吗?” “这该我问你。”江清誉故意板着脸哼道,“小团怎么刚刚匆匆就跑你这来了,回去后他就钻被窝里一直哭,我怎么哄他都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的哭。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惹着他了?” 苏晗烟瞬间感觉嗓子微紧:“小团子,他,哭了?” “现在还在哭。” 苏晗烟彻底坐不住了,抬脚就往苏小团房间跑,可跑到门口,刚要推门,她就听到了屋里苏小团的啜泣声。 她就此僵住了身形。 苏小团在屋里哭了多久,而苏晗烟就在门外站着等了多久,直 到屋子里的啜泣声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苏晗烟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发现将自己包裹进被褥里的苏小团,居然哭着哭着,睡着了。 他眼睫上还满是泪痕,小脸更是隐隐憋得通红。 可见刚才哭的有多难受和伤心。 可—— 饶是如此,刚才在苏晗烟准备抱他的时候,他却还是借口练字偷偷跑掉了。 现在的苏小团,居然连哭,都不想让她看见了。 苏小团果然长大了,可是苏晗烟心底却并不觉得欣慰,反而有几分怅然若失。 她轻轻将苏小团的眼泪擦干净,轻叹道: “儿子,对不起。” 她也很想带着苏小团一起。 可是不行。 第670章 舍不得 苏小团果然很懂事,他虽然下午时哭的几度昏厥,可是醒来后还是喜笑颜开地跟着苏晗烟他们一起吃晚饭,期间还能有说有笑,神色轻松。 倒是封景毓隐隐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你的眼睛怎么看起来这么红?” 苏小团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又理直气壮起来:“因为我今天很听话,练字练了很长时间,眼睛都给熬红啦!” “这么勤奋?”封景毓哑然失笑,温和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也不能这么勤奋啊,等下让你娘给你弄一些药,这么红的眼睛,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你是兔子妖怪呢。” 苏小团也没回,只老老实实地往肚子里扒饭。 晚上。 睡觉时,苏晗烟终于 忍不住跟封景毓提及了这事:“宝儿,咱们能不能带着苏小团,一起去月城?” 封景毓稍怔,立马从平躺变成了侧躺,正色看她,“宝贝,你我这次前去月城,太子则必定不会放过暗中放射冷箭的机会,小团在京都里,有苏将军帮衬照顾着,他会很安全。我知道你舍不得他,我也同样,可是我们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也置于险境啊。” 封景毓的顾虑和她的顾虑是同样的。 可是苏小团哭的太可怜了。 她舍不得。 “可是……” “早点睡吧,嗯?”封景毓喟叹着,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是极为沉稳温柔的力道,可苏晗烟却并没有感觉到心静,甚至还隐隐觉得更加焦虑慌张。 “可是。”苏晗烟忍不住说,“我们离开了京都后,太子却也难保不会对小团下手,我想将他带在我身边,我能照顾好他。” “……” 封景毓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无奈长叹道:“明天再说,今天先睡吧,好吗?” 天色的确不早了。 而明天一大清早,也就该是他们前去月城的时间了。 苏晗烟没有再就着此事不放,格外配合地在封景毓怀里,闭上了眼睛。 而等她呼吸渐渐平稳后,封景毓才蹑手蹑脚掀开被褥出了房间,他去推开了苏小团的房间。 虽然现在已接近三更时分,但是苏小团却还没睡觉。 他将自己包在了被褥里。 跟包饺子似的。 他似乎格外的伤心,封景毓都推门进来了,这动静居然都没吵到苏小团。 苏小团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有一下没一下地啜泣着。 封景毓眼眸微动,轻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折腾出的这动静总算是打扰到了苏小团,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看到是封景毓后,他又默默缩了回去,将眼泪擦干净了,才又将自己的小脑袋探出去。 “干嘛?” 嗡声嗡气的,带着埋怨,又像是在撒娇。 “怎么跟你爹说话,如今竟然连声爹都不叫了吗?”封景毓随口轻斥道,但散漫的语气却也代表了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哭什么,舍不得你娘?” “……” 封景毓故 意逗他,“原来不是舍不得你娘,那难道是舍不得你爹我吗?” 他是想将苏小团给逗笑的。 却没想到,苏小团接下来居然理直气壮地承认了:“是啊,舍不得我娘,也舍不得你。” “……” 这下,哑口无言地换成了封景毓。 他觉得自己隐隐地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舍不得他? 这小兔崽子刚刚居然说自己舍不得他了吗? 这算是对他的认可了吗? 封景毓将心底的激动按下,竭力平复着心情。 他原本只是想哄苏小团别哭别闹,别让苏晗烟担心为难的。 可结果…… 现在却被三言两语就给收买说服了的人,变成了他才对。 第671章 崩溃 封景毓静静地看着双眼通红却神色坚定认真的苏小团,也在这时,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眉眼五官就如粉雕玉砌般过分漂亮精致的小团子,必须得是他的儿子。 这神态跟他简直如出一辙。 很神奇。 虽然在今年之前的苏小团人生中的那几年里,从来都没接触他,只跟苏晗烟形影不离,可是他眉宇间的这份坚定认真感,还是和他一模一样。 血脉真是很神奇的一个东西。 封景毓心都快化了,不由地做了妥协,轻叹着问:“你想跟我们一起去月城吗?” “……我不能给娘亲添麻烦。” 那就是想了。 也是。 小团子就算再懂事,却也不过才几 岁而已,成年人尚且都不喜欢的离别,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 封景毓抿起唇,认真思索了片刻。 他并没有给出苏小团什么肯定的回答和希望,只是给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被褥,便回了房间准备跟苏晗烟再好好商量,毕竟苏小团看起来过分委屈可怜了些。 结果刚进门,就看到把自己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苏晗烟正定定地看着他:“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这是去哪里了?” “……” 吓他一跳。 不过她这么把自己像是包包子似的将自己包进被窝里的画面,确实很是眼熟。 哦对。 刚才苏小团也是这么包自己的。 原来是跟她学的。 封景毓心下顿觉十分好笑,不由地唇角勾起轻松笑意,脱去鞋袜和衣袍上了床榻,温声哄劝说:“突然想起一些事还没处理好,就匆匆去处理了。” 进了温暖的被窝,封景毓还是等双脚温暖了些,才去搭苏晗烟的双腿。 “宝贝,我刚刚仔细想了想你的建议,我觉得小团如果真的想跟着咱们一起去月城的话,那就……” “那就得尽快,也要彻底打消他这个不成熟的不理智念头。”苏晗烟正色,毫不犹豫地说,“咱们这次去并非是为了游山玩水,险象环生的所在,如何能带他一起去?” “……” 封景毓人都直接傻眼了。 哈? 宝贝你刚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我刚刚感性大于了理性,确实是有些冲动。”像是看出来了封景毓眼底的震惊似的,苏晗烟又喟叹着温声解释道,“不过我刚刚醒了后,就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带苏小团一起去,还是让他在家里待着,让我大哥照看着,我比较安心。” “……”封景毓有些口干舌燥:“可是我觉得,依靠我的能力,就算是带他一起去,我也能保护得了他。” 苏晗烟却几乎是毫不犹豫表示了自己的观点:“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 “别说了,睡觉。” “……” 第二天,苏易臣起了大早就来了,苏小团虽然神色有些难过低落,却也乖巧至极地并没说什么挽留的话 语。 苏晗烟也生怕自己心软,功亏一篑。 就全程都没有去看苏小团。 终于上了马车。 苏晗烟和苏易臣仔细叮嘱了些照顾江清誉所需要的细节,又详细说了苏小团的忌口和喜好,便咬牙心一横地放下了车帘。 不能看苏小团。 不能看。 不然只看一眼,她怕她就控制不住想下去了。 “小团不伤心啊,娘亲和你爹虽然走了,但是舅舅在这里。”苏易臣半蹲下身,轻轻地揉了揉苏小团的脸颊,苏小团却只是低着头看着脚尖。 “别伤心了,嗯?” “我不伤心。”苏小团嗡声嘟囔。 可是等马车真的走远后,苏小团的情绪还是崩了。 第672章 心软 苏小团突然就甩开了苏易臣的手,一路小跑着去追马车了,他这番动静倒是吓了苏易臣一跳。 苏易臣生怕马车行驶中会撞到苏小团,就急忙也追过来。 一把就揪住了苏小团的后颈。 “你跑什么?” “呜呜呜,我想见我娘亲……” 苏易臣无奈叹息道:“你娘亲是真的有事要忙,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苏小团听着这话,却还是眼神哀求着看向因为刚才他的动静而停下了的马车。 但是马车虽然停下了,里面却并没有人下来。 甚至车帘都没有掀开。 他娘亲并没有看他。 更没有来哄他。 苏小团心底委屈巴巴地都 快哭出来了,可是看着苏易臣眼底的关切和无奈神色,他又死死咬住了牙,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似的,低声喃喃着: “我不能给娘亲添麻烦,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得在家里等娘亲回来,娘亲她不是嫌弃我麻烦,也不是不想要我了,她迟早都会回来的……” 可是说到最后,都带了几分自欺欺人的意思了。 苏小团话音里的哭腔越来越重。 他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流泪,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又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哎?小烟你——” 苏小团还在专心致志地伤心啜泣着,突然感觉到有人快步跑过来,将自己抱在了怀里,随即,苏小团就听到了自己娘亲那温柔 又耐心的哄劝声:“不哭不哭,娘亲在这里呢,不哭不哭啦啊,娘亲回来了,娘亲带你一起走。” 苏小团懵了很久。 渐渐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被自己的娘亲抱在怀里哄着的。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刚刚没人哄,他还只是小声的啜泣,现在一旦被人拥抱哄劝着,他的哭非但没有止住,反而现在还哭的更厉害了。 “娘亲……” 而听到苏晗烟说的这话,苏易臣的动容神色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忍不住皱起眉,向前两步:“小烟,你此去月城路途遥远,小团如何能受得了这劳碌奔波的苦楚?” 苏晗烟心都快被苏小团给哭化了。 一时间又哪里还顾 得了这么多,她仰头对上苏易臣的担忧神色,笑着说:“没事,我的儿子,自然能理解我的苦楚和无奈。” “你不能这么娇纵他,他今年已经四岁了。”苏易臣有些无奈,“更何况,太子必定不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就能到达月城,小团子年纪又这么小……” “没关系的。”说着话,封景毓也缓步下了马车,他神色沉稳矜贵,“苏将军放心,有本王在,本王当然能护得住本王的儿子。” “……” 再说,就好像自己是要棒打鸳鸯似的。 苏易臣心底也有动容,就不再多言,只目送着苏晗烟抱着苏小团对着自己鞠躬致歉后,就转身上了马车。 苏易臣站在原地,让翠翠和霜降赶 快去将小世子的东西收拾收拾放进马车里。 马车终于再次驶离了懿王府。 越走越远。 再看不见了。 而马车里,苏晗烟耐心地将苏小团放在凳子上坐着,将手帕用温水浸湿,仔细给苏小团擦拭着脸。 苏小团也不说话,就委委屈屈地拉扯着她的衣袖,死活都不松手,像是生怕她会把自己给扔下去似的。 苏晗烟无奈,却也纵容着他拉扯。 过了好久,苏小团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非眨着眼睛问:“娘亲,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北歌。” “什么是北歌?” “北歌是你外祖母的国家。但是在此之前,咱们得先去看看你干娘。” 第673章 内奸 极近奢繁却难免透着岁月侵蚀痕迹的宫墙之上。 封景岚正目送着那辆马车远行。 他唇角笑意微勾。 “本来还想着这次挑个机会,对他儿子下手的,却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将那个小孩给一并带走了。” 真是可惜啊。 跟随在封景岚身侧,卑躬屈膝的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其实就算那懿王府的小世子,并没有被懿王和懿王妃带走,奴才怕是也难以近得了那小世子的心,毕竟苏将军做事事无巨细,怕是奴才也找不到机会对那小世子下手。” 封景岚却摆明了并不相信,“若是想要下手,办法不到处都是?他苏易臣也是肉体凡胎,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那个孩子寸步 形影不离吧?” 宫人哪里还敢再多说:“殿下说的是。” 只是——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封景岚微微眯起眼睛:“埋伏的人都准备的如何了?有多大的把握能能将懿王和懿王妃及小世子,一并彻底解决掉?” 听到这询问,宫人神色就突然又忸怩谨慎起来。 “应该是吃过一次亏,这次懿王此去月城,明里暗里带了百十个暗卫,所以奴才觉得咱们成功率恐怕不会太高。” 百十来人。 他竟没多少人留在懿王府里了吗? 这次看来还真是倾巢出动。 这样也好。 “那就让他们先暂时收手吧,别再去刺杀围堵了。”封景岚危险性地 眯起眼眸,“在不能斩草除根之前,就不要打草惊蛇。” “是。” 而这边,苏晗烟整日里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周有余,却也没等到封景岚派来刺杀他们来的刺客。 嗯? 苏晗烟趁着苏小团睡着了,偷偷摸摸地问封景毓:“太子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到这时候了,却更没有派刺客过来了?上次咱们可是刚到了城郊,刺客可就成群结队的来了呀。” 封景毓思索了片刻,“或许他是另有算计,宝贝你多睡一会,别想太多,就算是太子真的派了刺客过来,也注定会无功而返。” “怎么说?” “我在咱们马车附近安排了接近百个武功高强的暗卫。” “……” 好家伙。 原来如此,难怪太子不来了呢。 刺客来了这不就是来给暗卫们送餐前点心的吗? 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吧。 不过苏晗烟听此,确实也有心口巨石落地,她长松了口气,终于能安心地抱着苏小团睡个好觉了。 而等苏晗烟睡着后,封景毓却只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马车。 追影正在外面守着。 见状,快步上前:“王爷。” “太子那边是怎么回事?”封景毓阴郁拧眉,“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不派人前来刺杀暗害?难道是他知道了本王倾巢出动了百十个暗卫守着,还是说他的计划其实要等到本王安全无虞到了月城,才能实施?” 这问题似乎为难住了 追影。 他沉默了须臾,方正色道:“太子的势力还不足以蔓延至月城,所以属下觉得,应该是第一种可能性。” 第一种? 封景毓眉头皱的更紧:“所以,他是怎么会知道本王将所有暗卫都倾巢出动了的?是有内奸,还是他神机妙算?” “……” 追影全身都难以自抑地,打了个细小的哆嗦。 “属下这就去查。” 封景岚若是真能神机妙算,也不至于这般狼子野心,却还只是个不受宠无声望却还偏偏心比天高的手无实权的太子了。 那么久只有一种可能。 内奸。 上次太子派来刺杀的人成功,是因为季羡鱼。 那么这次的内奸又会是谁呢? 第674章 你假的吧 马车碾压着霜雪,吱吱呀呀地行走了一周有余,终于驶进了一座虽然偏僻却依山傍水的城镇。 映入眼帘的先是青石墙壁垒砌成的斑驳城墙。 入城后,就几乎目不暇接的热闹场景。 彩色锦绣绸缎灯笼在这街市上挂得满满当当,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着穿街走巷。 银铃般稚嫩清脆的笑声传遍了街市。 苏晗烟和苏小团趴在马车外,看着外面与东陵京都街市截然不同的热闹场景,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无比热闹。 不远处的街市中心,还有人在玩喷,火杂技,那些叫好声,让远在街市外老远的苏晗烟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果然。 京都有京都的奢繁。 月城有月城的热闹。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敦亲王和郡主了。”封景毓却敏锐地觉察到,大抵是月城这里临近北歌海域的缘故,这里的冬天比京都的冬天要更为阴寒刺骨,他便将车帘放下,给苏晗烟和苏小团重新裹上了一层厚实披风,“咱们现在直接去他们住的地方就可以了,你们都先别看热闹了,等今天好好休息,适应了这边的温度,再出来看热闹。” “这里应该不是每天都这么热闹吧?”苏晗烟忍不住抗议,“难得我们今天刚到就碰到了这么热闹的场景,你特还百般阻挠着不让我们玩?” “……” 片刻后。 受不住苏晗烟和苏小团双重的眼神谴责,封景毓命追影找来两 个汤婆子用狐狸毛包裹着,一个人一个,几人就下了马车去凑那江湖卖艺的热闹了。 只见人群之中,喷,火的人表演完毕,有人来到了另一边搭起的一个砚台变,只见那黑黝黝的铁锅里还装着一锅被火烧得滚烫冒大泡的热油。 “诸位,接下来我给大哥表演一个,什么叫手进油锅而滚油伤不得我分毫。” 说着话,那男人就装模作样地废了好大一番功夫,突然间,念了几声咒语后,就将手直接捅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人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之色,甚至只在最初有拧眉倒吸一口冷气的场景,之后,竟然还慢条斯理地开始在油锅里洗起了手来。 “好神奇 呀,他的手居然没有被热油烧出泡泡!” “娘亲您快看,他的武功好厉害啊!” …… 苏晗烟也很配合,小团子没见过多少回江湖骗子,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古怪,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眼下苏小团这是正好奇心强的年纪。 “娘亲,娘亲,我以后会不会也有这么厉害的武功?” “唔。” 这哪儿算什么武功啊? 不过是一些江湖骗术而已,这锅里沸腾滚烫的其实也并非是热油,所以别说不会烫死人了,它甚至可能都没有什么温度。 苏晗烟想跟苏小团解释,又怕这江湖卖艺之人会因此得不到赏钱,今日白忙活,就将这些话暂时吞咽进了肚子里。 “你想学武功?” 苏小团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嗯。” “那你去找你爹地吧。”苏晗烟悄悄地指了指被冷落了的封景毓,“你爹地的武功特别厉害,有他教你,你必定很快就能出师,将前浪塞外沙滩上。” 苏小团的眼睛果然就亮了,快步跑过去疯狂摇晃着封景毓的胳膊:“爹地,你武功是真的很强吗?” 封景毓十分地自豪:“当然。” “那,爹地,你能涂手去碰烧得滚烫的热油吗?” “……” 封景毓笑容瞬间消失:“不能。” “那你的武功也没用啊。”苏小团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这么说了,“连涂手进油锅都不会,爹地,你假的吧。” 第675章 苏易臣没来 封景毓的笑容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 他这是被他的亲生儿子给鄙夷了? 就只是因为他不能涂手进热油锅而已? 哈? 封景毓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崩塌了,但紧接着,那个卖艺的江湖人士就开始拿着铜锣去到处收钱了,“烦请各位乡亲父老,咱们有钱就捧个钱场,没钱就捧个人场,咱们毕竟也都是混口饭吃……” 而说着说着,那人就突然停在了封景毓对面的位置。 神色不悦,像是命令般的说:“客官,给钱。” “我成婚了,家中的银钱都是夫人掌管。”封景毓撒起谎来,真真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别来找我, 我恐怕真的比你还要穷。” “……” 片刻后,那个拿铜锣讨钱财的神色羞赫真诚的小姑娘,拧眉认真衡量片刻后,从赏钱里拿出一点碎银来,递给了封景毓。 “这是赏钱。” 封景毓:“……” 好家伙。 演戏的给看戏的赏钱。 这逻辑,她不理解。 不过月城的人,一个个,活的还真是干脆直接又豁达明白。 即便是谈钱,也个个神色豁达恣意,笑起来时,格外得明媚又张扬。 他们一家三人,最后还是苏晗烟拿出钱袋,给了不少的赏金,几人才互相拉扯着苏小团的小手,往敦亲王和程海宴居住的地方走去。 刚刚来到门口,封景毓正要让追影上前去给敲门,就见神色慌张的程海宴居然猛地拉开了门,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程海宴眼睛瞬间就亮了: “儿砸!” 下一秒,原本还左右手各牵着苏晗烟和封景毓的苏小团,就跟离弦的箭似的,猛地发射,钻进了程海宴怀里。 “干娘~” “哎哟,一个月不见,小团又长高又好看了呢。”程海宴喜笑颜开,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苏晗烟和封景毓似的,挑眉看过来,“我刚刚才接到东陵京都传来的书信,书信上说你们要来,我原本还不太相信,现在却不得不相信了。” 苏晗烟笑起来,“我这次来有很多事要处理呢,咱们进去慢慢说吧 ?” “行。” 程海宴目送着苏晗烟和封景毓及苏晗烟前后进去,再此之后,她还又耐心地在原地等了数分钟,却依旧是没等来任何人的踪影。 已经进去了的苏晗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回头看她:“郡主,你是在等谁吗?没人了,这次就我跟懿王和你干儿子来了。” 程海宴眼眸微动。 啊。 原来是只有他们三个。 她原本还想着能不能趁着今天,等到苏易臣来了,她或许也就有机会理直气壮地跟苏易臣商量什么要紧事了。 可结果—— 苏易臣没来。 苏晗烟不知道程海宴为何突然就出神怔愣,却还是以为程海宴是在等端 王呢,就上前温声哄劝着她进屋落座,屋子里的炭火很够,苏晗烟不多时候额头就已经全都是汗水了。 苏晗烟就先把极阴玉佩邪性,能吸取女子处子之血的事,全封不动的告知了程海宴,总结道: “正是这个原因,也正是端王和郡主你初次圆房之时,因为你并没流出处子之血,所以端王才会怀疑你肚子里的孩子或许最开始就不是他的。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而真相还没查清楚,端王应该就不敢主动来见你,所以,郡主,你最近就别再翘首以盼着端王了。” “谁说我在翘首以盼着端王?他可不配。”程海宴却自信一笑,“我在那里东张西望,其实只是想给我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爹而已。” 第676章 花费的心思 苏晗烟听了这话还真的就着程海宴的眼神方向,看了过去,可却除却了熙攘的行人之外,就再无其他。 她促狭笑道:“原来是准备开始第二春呀,怎么,有喜欢的类型了吗?” “正在看。” 程海宴随口说道,就牵着苏小团柔软的手掌来回的揉捏起来,她眼睫轻垂,苏晗烟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但苏小团却隐隐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怅然若失。 只不过他到底年纪太小,尚且并不明白人类复杂的情绪究竟都因何而起。 但他觉得自己的干娘似乎心情不好。 一行人便说笑着往庭院里走去,这庭院里的装潢摆设隐隐能看出是采纳了敦亲王府里大部分的装潢 ,并且且看这游廊就俨然是采取了东陵京都特有的曲折高低起伏。 再衬着水榭楼阁,和庭心的傲雪寒梅。 是东陵人极为含蓄的浪漫。 “这宅子修的挺好的。”苏晗烟由衷夸赞,“这游廊柱子上的彩釉应当是京都里千金难买的虹釉吧?这檐角下挂着的六角宫铃和灯笼,应当也是在京都城西,四季坊里高价购买的吧?哇,后山居然还有一泉温泉?是从哪里引来的?还别说,你这宅子虽然在外面看其貌不扬,里面的景色倒还真的是别有洞天,装修时应该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程海宴听苏晗烟讲起这些时这副赞不绝口的神态,却有些怔愣。 这宅子是苏易臣装修的。 里面的装潢摆设布局,大到床榻家具,小到一草一木,都是苏易臣亲自处理的。 她那时害喜严重,又格外嗜睡,所以几乎整日昏睡。 却原来…… 要装修好这座小宅院,要花费这么多心思啊。 不过也难怪—— 程海宴已经在这宅院里住了一个半月,却没有丝毫的不习惯之处,甚至偶然睡醒时,抬眼就能看到床幔垂下的用明珠而制的珠帘时,她还有种自己还睡在敦亲王府的错觉。 没有丝毫不适,甚至有些时候,居然还要比在敦亲王府更要自在些。 …… 原来,要花费这么多心思。 苏晗烟见程海宴略有些出神,便知她又 神游太虚了,不过刚怀孕的人确实容易雌激素分泌失调些,爱胡思乱想,苏晗烟就也没多想,只笑着搀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许久未见,刚才只顾得上跟你叙旧,倒是还没来得及询问你肚子的情况,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程海宴果然很快回神:“还好,只是有些时候胃口不太好,嗜睡些而已。” “等会我给你做个全身检查,正好,我新研发出了个好玩意,给你长长见识。” 程海宴还在想着苏易臣的事,一时也没拒绝。 一行人先去拜见了敦亲王,敦亲王身体明显已经被调养的已经差不多,气色红润好转,只是外面天气难免寒冷些,他不能见风。 苏 晗烟给敦亲王把脉查探了一番,写了几味草药。 便又跟着程海宴去了给他们准备的小院子去。 苏小团初次来到月城,看什么都新鲜,当即就拉着封景毓要出去逛街,封景毓也看出苏晗烟和程海宴有些私密话题要说,就也很配合地给她们腾出了空间。 等进了门,苏晗烟就直接看向程海宴,言简意赅道:“闭上眼睛。” “什么?” 苏晗烟又想了想,“你睁着眼睛也行,只是记住了,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过于激动惊讶。” “你别这么小瞧我。”程海宴被挑起了胜负欲,“我五岁就敢骑马拉弓狩猎了,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会惊讶……啊——” 第677章 没佩戴过极阴玉佩 一阵温暖却也让人难免目眩的白光闪烁过后。 程海宴只觉得自己身体陡然一轻,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托了起来,但是那股强烈的失重感只有一瞬间,很快她就又再度脚踩实地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惊讶,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白的炫目的装潢。 极高的药柜。 泛着冷光的铁器被锻造成了极为极小却锋利的刀剑。 而这房间外面,还有一片不知名的粉色花海? 程海宴一懵,又联想到如今是严寒时节,除了寒梅还能有什么花海?所以当下惊讶的喊声就控制不住了,“啊啊啊,那是什么东西?这里是哪里啊,怎么还有花 ?不对啊,我刚刚不是在给你安排的房间里吗,这里又是哪里?难道你的房间里有密道吗,还是说我们刚才被人刺杀了,只一瞬间就气绝身亡来到了天堂?” 苏晗烟:“……” “东陵有天堂这个说法吗?” “没有。”程海宴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但是你写的书里有,别忘了,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你的每一本书我都有在看——特别是你前几个月在德和书局里,只发行了上册的《霸道王爷和他的娇妻小暗卫》,我到现在还抓心挠肝等着结局呢。” “……” 行。 很可靠。 程海宴果然不仅看她的书,私底下也还真的是个特别合格的粉丝呢。 能处。 毕竟姐妹如果写书,她是真的会看,也是真的喜欢。 苏晗烟抿了抿唇,还是打算不再坚持此事了,“这里不是天堂,你也没有被暗杀,这里是我的空间,是我独有的地盘,我珍贵的药材和医疗器械大多数都是藏在这里的。之所以将你带过来,是因为我前不久研发出的机器,之前的发电机坏掉了所以闲置了,最近得了新的发电机,所以就拿来给你做个CT检查。” 这番话触及了程海宴的知识盲区。 “你的空间?CT检查?” 苏晗烟懒得再做解释了:“总之就是现在你还是先闭嘴吧,过来,躺下。” “哦。” 程海宴虽然肚子里还有十万个为什么,但是这种时 候她还是谨记苏晗烟的指示,老老实实地配合着苏晗烟,做了一通她看也看不懂想也想不明白的检查。 之后,苏晗烟还采集了程海宴的血液。 试管里放置了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东西。 程海宴看得目不暇接。 而在等待CT结果出来之前,苏晗烟便认真询问道:“我先问你,你老实回答我,你在两个月之前有没有经常性地佩戴过一块玉佩?” “玉佩?” “嗯嗯。” 程海宴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 “你先别这么绝对。”苏晗烟引导着她去认真回想,“那玉佩很好看,但是隐隐透着一股邪。” “……我看你似乎忘记了我是做什么的。 ”程海宴好笑又无奈,默默地吐槽道,“我是敦亲王府的郡主,更是从小就爱舞刀弄枪,所以除却一些宴会时,私底下的我几乎从来不会佩戴任何首饰。特别是像你说的那些玉佩,一摔就碎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又怎么可能会长期将其佩戴在身上?” 程海宴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在苏晗烟印象里,程海宴的确不是很喜欢金银首饰。 她只喜欢红色。 一身逶迤长裙,臂挽红纱。 额间一点朱砂,不配金银点翠,眼波流转间流已是格外妖艳又飒爽。 但是—— “但是你怎么可能没佩戴过极阴玉佩?你没有佩戴过极阴玉佩的话,你如今这紊乱的脉象又怎么说?” 第678章 检查 怎么说? 程海宴也很茫然也很无辜。 “可是我确实没佩戴过玉佩,不止是最近这段时间,就算再往前数十几年,我佩戴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因为我真的不喜欢那些东西。” “……” 啧。 这是怎么回事? 苏晗烟又想了一会:“那一直跟在你旁边照顾你的丫鬟呢?她们身上最近时间可有没有佩戴过玉佩?” “应该没有。”程海宴也神色凝重,“她们伺候我时间久了,早就跟我一样,不太喜欢金银首饰了。” “还是要仔细问一问。” 见苏晗烟态度坚决又坚持,程海宴也没拒绝,二人又等一阵白光消散后, 程海宴发现自己果然重新回到了房间里,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苏晗烟催促着去叫来丫鬟。 行叭。 程海宴将这段时间贴身伺候她的丫鬟都叫过来了个遍,但听此玉佩时,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是茫然又困惑。 “懿王妃您是丢了玉佩?” “东陵哪里有未婚的女子就能佩戴玉佩的哦,那都是男人会佩戴的东西。” …… 没人承认。 甚至根本就还没有人的表情能出现短暂的惊慌心虚。 将这些人都问过来了个遍,却也没人承认曾佩戴过极阴玉佩,苏晗烟就独自陷入了茫然和盲区。 程海宴好奇追问:“什么极阴玉 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的书信里说的也模棱两可,我根本不太明白其中关窍,你快再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苏晗烟便只能喟叹着,将极阴玉佩的用处和会带来的副作用一一相告。 最后,她谨慎道:“极阴玉佩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现在你的脉象虚浮,CT检查结果也证明你的确肚子里有个孩子,但应该还不足八周,可见你原本健康的脉象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我思前想后了许多可能性,唯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左右你的脉象的东西,应该就只有那块神秘至极的极阴玉佩。可是你……好端端地,你怎么会没见过极阴玉佩呢?” 那么明显的极阴玉佩,也不可能会藏在程 海宴身上这么久而不被她发现。 那极阴玉佩到底在哪儿? “或许这件事里还另有玄机也说不定。”程海宴神色凝重着道,“另外,北歌最近确实不是很太平,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宅子里休养,就能听到外面的风声鹤唳。如果极阴玉佩的确是北歌失窃了的传国之物的话,那么恐怕你们短时间里也根本找不到极阴玉佩。” 苏晗烟听此,吓了一激灵。 急忙追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恐怕短时间里找不到极阴玉佩?” “我刚才不就跟你说过了呀。”程海宴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润润咽喉,才继续往下说,“北歌最近很不太平,几乎所有人都在 奔走着寻找极阴玉佩,我听说他们已经找了三四个月了吧,却还是渺无音讯,并且其他国家也有很多人听说此事后,来北歌想着浑水摸鱼,所以最近的北歌简直草木皆兵。” “现在这种场面,你们可能根本就进不了北歌,而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很快就会被北歌人察觉,到时候矛盾加剧,更是难以收拾那时局面了。” 程海宴的顾忌不无道理。 苏晗烟很是头疼。 “那就先暂时不管极阴玉佩的事了,还是先来顾着你。你如今确实怀孕在身,但是你的脉象被篡改,我刚刚给你做的全套检查,结果可能要等两三天才能全部出来,所以这几天你就和乱跑了。哦对了,我大哥说——” 第679章 惊喜? “他有一份给你的礼物让我给你捎来。” 说着,苏晗烟就去搬弄搁置在地上的柜子,她神色认真去翻找,一时间倒是没能敏锐地发觉,在自己提及到自己大哥时,程海宴的眼神似乎有些细微的变化。 “我想想看我放在了哪里……啊,找到了!” 说着,苏晗烟就如释重负地捧着一个朱红色的小箱子递给了程海宴,“我大哥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还不让我跟别人说,更不允许我偷偷看,所以我这一路可都是藏着掖着,才给你带来的。” 盒子不大却很有份量。 沉甸甸的。 看着也放不了什么大物件。 程海宴难掩好奇,刚想着打开箱子,但顿了顿 ,抬眼就对上苏晗烟好奇地闪闪发亮的眼神,她清了清喉咙,将盒子护住了,故意哼道:“你们舟车劳顿一定辛苦了,我还是先去小厨房给你们准备饭菜吧,另外我已经吩咐他们将从后山引来的温泉处理了一些,等下你们在宅子里就可以泡温泉,也好趁此机会好好地清一清周身寒气。” 说罢,程海宴也不给苏晗烟好奇的机会,抱着箱子就走。 背影还隐隐像是落荒而逃。 苏晗烟好笑地抿起唇角,虽然好奇得很,却也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她便耐心地开始收拾柜子里自己带来的东西,刚把东西都简直收拾好,苏小团就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子来。 “娘亲你看,这是我刚刚买 来的风车和糖葫芦!” 风车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格外精致,迎风转动的飞快。 山楂用糖衣包裹着,在日光下流光溢彩,格外诱人。 苏晗烟揉了揉苏小团的脑袋,确定他的小手并不是特别凉,才稍稍松心,但紧接着她就又发现了不对劲:“哎?你爹哪儿去了?” “爹说他还有点事就让我先回来啦。”苏小团认真解释,“我猜,他应该是准备给娘亲准备什么惊喜吧。” “什么惊喜不惊喜的,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虽然口头上是在这般嗔怪着,但是苏晗烟唇角眼底却还是明显攀上了愉悦期待的笑意。 封景毓该不会真给她置办惊喜去了吧? 这都老夫老 妻了。 没必要。 ……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会给她准备什么惊喜呢? 还真是怪让人好奇的。 而这边,封景毓在嘱咐苏小团跟随贴身保护他的暗卫先回住处后,便只身朝着一处酒楼走去。 刚上到二楼时,从角落里突然冒出一道身影:“王爷,属下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 正是从进了月城后就没能再见到的追影。 “谁?” “水猴子。” 封景毓偏偏驻足,眉峰下压:“什么?猴子?” “是人。但……”看出了封景毓的疑惑和质疑,追影却开始迟疑,欲言又止了多次,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不妨您去亲自 看一看?只是那人现在还没醒,属下去找了大夫守着,如今就将他放在了附近的驿站里。” 苏晗烟口头说对封景毓准备的惊喜不感兴趣,但是却等到晚霞收敛之时,却还没等到封景毓时,她眼底还是难免多了些黯然。 算了。 应该是有急事等着去处理吧。 苏晗烟一边耐心地自我安慰着,一边仔细去看程海宴的检查数据,这一看竟然还看入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股淡淡的清雅香味叫回了神智,她恍惚着皱眉抬眼,映入眼帘地是一捧月白色的花束。 那花很像玫瑰,却比玫瑰花瓣要大要多,如今开的正是灿烂时,几点清水点缀,越发娇艳欲滴。 “惊喜吗?” 第680章 水猴子 苏晗烟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但心底却有一股格外浓烈的欣喜顺着心房脉络蔓延。 烧得她心火滚烫。 “这是什么花?寒冬时节,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喜欢就好。”封景毓却没有解释这个问题,而是折了一支花后,轻轻搽进了苏晗烟的耳后。 这花名为美,人面,一般只在春夏时节开花,在这寒冬时节想要将它培育出来极为不容易,可是月城里却有一位匠人,格外耐心也格外有天赋,无论是什么花,他都能将其培育出来,就算是寒冬腊月,他也能让其开放。 而封景毓今天跟苏小团出去逛街时,就是冲着这花来的。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找到 了。 苏晗烟难掩激动地照着镜子看,欣喜地难以言表,又有些嗔怪,“现在这都晚上了,我戴着这花也没人看见,就浪费了。” “不浪费。”封景毓坐在她对面,眼睛眨都不眨地静静看她,“因为我一直都在看。” “……” 这情话虽然有些油腻,但不可否认地是确实有些甜。 苏晗烟娇嗔着锤了他一记,正打算找个花瓶将这花给放起来时,却听封景毓突然问:“宝贝,你现在困吗?” “不是很困,怎么了?” 封景毓简单思忖了下,“追影找到了一些可能会有关极阴玉佩的线索,如果你现在不是很困的话,我们可以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去看看情况。” 极阴 玉佩的线索? 一听到这个,她就算是现在困得跟死鱼一样,也能瞬间蹦哒起三米高。 “走走走,咱们快去快回!” …… 片刻后,苏晗烟跟着封景毓来到了驿站最偏僻的一间房外。 追影正在门前守着,见状忙冲着他们拱手行礼。 封景毓吩咐道:“开门。” “是。” 明显有些年头了的木门被人推开,吱吱呀呀的响声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苏晗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但跟在天色已经很晚,房间又的确过分偏僻些,所以这番动静虽然吵闹,却也没能惊到任何人。 三人便前后脚着进了屋。 而苏晗烟,却也终于隔着眼前层层被微风 吹拂起来的曼帐,隐约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人的脸。 很奇怪。 颜色似乎不太对劲。 苏晗烟心中微沉,不由地谨慎屏息,缓步上前,而越是往前走就越是神色肃穆,终于,她看清了床榻上男人的面貌。 他是人类。 年纪应该是在三十岁上下。 肤色是那种显得格外,阴,冷的煞白。 他有人类的五官四肢,乍一看这身材比例也跟人类一般无二。 可是他两条胳膊上却又明显有类似于鱼鳍又像是翅膀的东西,并且那东西却也好像有生命似的,还在随着男人微弱的呼吸在轻轻扇动着。 他是人类,可是却也莫名地不像人类。 苏晗烟感觉自己的世 界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忍不住去看封景毓:“这是什么东西?” 封景毓则立刻回眸看向追影。 追影立刻解释道:“属下已经查过这男人的身份,他是人不假,但他们从小就不是被当做人类来养的,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水猴子。水猴子都格外通水性,即便是在鲜有光亮的深海里也能正常视物,甚至还能潜水至深海里数个时辰而不必离开水面去呼吸。之前有别国之人故意调,教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在盛夏时节,跑去北歌鲛人出没的海域里,去偷窃鲛人泪。” 原来如此。 是故意训练,后天养成。 “那他怎么在这里?” “因为属下在北歌看到了北歌王室对这个人的追杀令。” 第681章 怀疑 苏晗烟略微挑眉,有点听不太明白这所谓的追杀令是什么意思。 “听着花里胡哨,但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人难道是北歌的皇亲国戚?” “当然不是,水猴子是最为低等卑劣的奴隶,是大陆四国都不会承认的存在,他自然也不可能是北歌的皇亲国戚。”追影急忙否认,“但是追杀令上画着的却是是他的画像,并且在属下意外发现他之前,北歌就已出动了护卫北歌国王的禁军,在北歌和月城的边界处,来回的巡逻,挨家挨户地搜寻查找。他们不敢贸然进入月城搜寻,所以就在月城边界线处,贴了许多的悬赏。” 说罢,追影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明显有些斑驳痕迹了的 牛皮纸。 北歌和东陵所用的字体颇为相似,只有偶尔字体有所区别,所以苏晗烟虽然看得有些磕磕绊绊,但是还是可以顺利地将其从头到尾地看完。 “他刺杀了北歌国王,所以被追杀?并且若是抓到他,死了奖赏五千金,而是活的则直接悬赏——三万金?!” 这不是妥妥发家致富的新道路? 苏晗烟当即眼睛都亮了。 再转头看向在床榻上仍在昏厥的男人,苏晗烟难掩激动,简直都恨不得赶快揪他去北歌领赏金。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封景毓沉吟道:“一个微不足道的水猴子而已,北歌国王何至于悬赏这么多金,就只为追捕他? ” 经此提醒,苏晗烟也察觉到了些许的异常之处。 “难道,是他意外发现了有关于北歌王室的什么秘密吗?北歌的国王担心他会泄露,所以才杀人灭口?” “如果只是见到的杀人灭口,那为何他活着的赏金比死了的赏金还要多?”封景毓若有所思着摇摇头,“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就连北歌国王也不知道,所以才悬赏了活的。” 秘密。 自然是死人最能藏着了。 可如果想要知道这个秘密,则前提必须是知道秘密的人活着。 苏晗烟就也渐渐接受了封景毓提出的这个可能性。 “北 歌能有什么罕为人知的秘密会被水猴子给发现……”苏晗烟盯着牛皮纸上那个国王印章扣下的红痕,神情有片刻的茫然和恍惚,但突然间,她又灵光一闪,“等等——” “追影,你方才说。水猴子是专门做什么工作的?” 追影急忙解释:“他们通水性,擅深潜,有达官显贵特意训练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去偷窃北歌海域的鲛人泪。” “所以,他是在偷窃鲛人泪之时发现了什么秘密,才会被北歌王室中人发现并追杀的?”封景毓先苏晗烟一步,给出了自己的怀疑。 “可是——”苏晗烟眯起眼睛,“现在是寒冬腊月,北歌海域都结了冰,先不说海水冰冷刺骨,便 说那深达一两米的冰层如何开凿都是难题,而这些水猴子却为什么不选择春夏秋之时去偷窃鲛人泪,非要选择在这个寒冬腊月的时候去?” 追影果然想不出原因来了。 就连一旁的封景毓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还是先给他治病吧。”苏晗烟懊恼地啧了声,“咱们现在就算猜破了天,他一天醒不过来,就一天没办法验证咱们的想法是对是错。” “嗯。” 苏晗烟打了个哈欠,正有些犯愁,水猴子的身体明显经过了人为的改造,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以正常人的数据来评断他的身体。 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特别嘈杂的吵闹动静—— 第682章 有人 现在是三更时分,谧夜静沉,整个驿站里不说是否安静到了针落可闻的地步,但突如其来的一阵吵闹动静,却也明显不符合常理。 追影立刻道:“王爷王妃稍等,属下前去查探一二。” “小心。”封景毓隐隐察觉到外面似乎来者不善,但现在他还不能确定外面的人是冲着什么而来而闹。 “是。”一个眼睛,追影就已心领神会。 房门重新掩上。 苏晗烟屏气凝神,但手刚触到男人的手臂时,就被其冰凉的触感吓了个激灵,“我的老天啊,这人的体温怎么这么凉?” 封景毓能也上前查探了下。 确实很凉。 犹如冰块。 “水猴子 一天有将近十个时辰都得浸泡于水里,所以体温自然要比常人冷一些,而他可能还去了寒冬时节的北歌海域,所以才会这般冷。” 啧。 受罪啊。 苏晗烟不由地惋惜地叹了两声,她伸手拨弄了下男人手臂处类似鱼鳍的东西,不动还好,一动就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冲击。 “这个鱼鳍竟然是长在他身体里的。”苏晗烟仔细检查一圈,终于在男人内手臂处发现了一道颜色极为浅的长疤,她神色肃穆地解释说,“应该是在幼年时分他就被人划破了手臂,还将活鱼的鱼鳍硬生生安在了体内,时间长了后,这鱼鳍自然而然地,也就为他所用了。” 说罢,苏晗烟又凝重地 啧了声,“若都是花草树木,切开移植嫁接也就罢了,可人类是人类,鱼是鱼,生物系统都不一样,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做?这还好,他命大,还是没产生什么特别大的排斥反应,否则他被移植了鱼鳍又能活几天?” 封景毓也眉峰微微下压。 鲛人泪前些年在大陆上流堪称是千金难求,而北歌却在几十年前就再不往外出售鲛人泪了,以至于现在的鲛人泪价钱高的要命,却还是有价无市。 人为财死。 为了钱,什么事都做不出来呢。 移植个鱼鳍,调教出几个水猴子而已。 相比鲛人泪能带来的受益,这些付出实在是微乎其微。 更何况,奴隶的命也能叫命吗? 不过蝼蚁。 封景毓心底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唏嘘和感慨,而等苏晗烟刚看完了胳膊准确去搭上男人的手臂查探他的脉象时,追影却突然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了: “王爷,王妃!” 他面色着急,“外面来的是北歌王室的禁军,他们借口有人行刺了北歌国王,要挨家挨户地搜寻刺客,所以就来找了,我尝试和他们沟通,但他们根本不听,王爷,这,怎么办?” “东陵和北歌如今虽然剑拔弩张,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先越雷池一步。”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睛,“北歌王室的人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看来他们确实很着急,想要尽早挖出来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 。” 追影听明白了,可是侧耳听得外面的吵闹动静越来越近,他还是急了慌了:“王爷您快想对策啊,这间房是在驿站的最里面,还没有窗户能逃,可这里虽然偏僻隐蔽却也不至于发现不了,他们很快就能闯进来……”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命令:“这间房查过了吗?住的是什么人?” 紧接着就是驿站掌柜谄媚地解释声:“这间房是一个男人住的。” “一个人?” “呃,也可能是两个人。” “废话少说,开门。” …… 随即。 身穿深紫色长袍的男人就一脚踹开了房门。 随即。 一个枕头砸在了他脸上。 第683章 哎呀夫君~ 枕头飞出去的力道很大,男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躲避,就被直接砸中了脑袋,随即高高束起的发冠略有松散迹象,鬓角也有两缕头发滑落在了脸颊处。 “铮”地一声。 长剑破空声。 男人身后立刻有人厉声呵斥:“什么人?竟胆敢对北歌王室的莫统领不敬?” 男人伸手将身后似乎立刻就要冲过来的士兵拦住。 随即,冷峻淡漠的眉眼微抬,却恰巧,和正在床榻上懒洋洋躺着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莫庭前却多看了被褥两眼。 冷声问:“被褥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封景毓懒洋洋地斜睨着他,反问:“如果我不想回答你呢?” “……” 这个男人并非等闲之辈。 他脚底下这软绵绵的枕头究竟是怎么留在一瞬间变成了砖头般的重物,又一击必中地砸中了他的发冠? 这得是多深厚的内力。 他并非是对手。 而就算叫上他带来的这几十人,恐怕也难以跟这个神情散漫却饱含威压的男人对上后,也能打出来个胜算。 于是,权衡利弊后,莫庭前选择了换一种话题:“抱歉打扫了你的雅兴,我们也是秉公办理,希望理解。” 说着,莫庭前拿出一幅画像打开,问:“这上面的刺客,刺杀了我们北歌的国王,现在有证据表明他可能来自你们东陵,所以我便只能贸然来此,挨家挨户地搜寻查找。你见过上面这个人吗?” 封景毓却只轻轻瞥了一眼,“没见过。” “好。” 莫庭前也十分干脆果断,当即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撤,但他身后的下属却十分不满封景毓傲慢的态度,当即就凶神恶煞地斥责道:“你这人休要撒谎!你这被褥里鼓鼓囊囊,明显并非你一人,里面一定还藏了人,说不准我们要找的刺客就被你藏在里面,你若识相,还不把刺客交出来——” 说着,下属竟不顾莫庭前的眼神威胁,假装看不见似的,还要抬脚就朝着封景毓走去,而就在将要走至床前时,被褥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娇滴滴的撒娇声: “哎呀夫君,他们怎么还不走呀~” “……” 下属的脚便就这么硬生生卡 在了原地。 目瞪口呆。 女人? 被褥里之所以鼓鼓的,是因为里面还有个女人? 难怪他们进来时,这人看起来面色不悦,甚至还用枕头砸了墨统领! 原来是这对男女正在…… 这好端端地被打扰了,谁能不生气? 下属的脸瞬间红透,跟煮熟了的螃蟹也没什么区别。 莫庭前呵斥道:“给这位公子道歉,然后滚回来。” “对,对不起!” 下属同手同脚又忙不迭地往后撤。 甚至挪步到门口时,一时不察,还被门槛重重地绊了下。 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而莫庭前也向封景毓表达了歉意,但封景毓却没理会,他 就也不再多说,但转身准备离去时,却突然似乎听到了几声痛苦的闷哼。 他眉峰微蹙,但还是出去了。 莫庭前看了看天色,已经这种时分了,他也无比地困乏疲倦,可一日找不到那人他就一日不能松懈,而等他正待外出再去新的地方寻找时,突然有一阵风起。 一股略带湿咸的气息就被风吹送,钻进了莫庭前的鼻子里。 他眼眸当即就危险地眯起。 这味道—— 而屋内。 苏晗烟急忙掀开被褥从封景毓身上爬起来,她还将封景毓拉了起来,仔细查看昏睡中的男人,确定他并没有被封景毓压住,才松了口气。 刚才事发突然,都来不及进空间莫庭前就推门进来了。 第684章 去你的床下找 “咱们先进空间里吧,我总觉得那些人警惕性很高,等会察觉出不对劲来,肯定会回来。还好那个什么统领的态度温和好说话,只是那个下属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听着苏晗烟的吐槽,封景毓心底有疑云重重,却仍并未否认。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莫庭前的眼神。 莫庭前态度的确很好,虽然冷峻淡漠,却某些时候确实也很懂规矩和礼节。 只是那个下属—— 虽然的确是没规矩,但是如果莫庭前想拦的话,却也不至于能让下属畅通无阻地径直走向床榻。 他在纵容。 而这时,原本屏气凝神躲在床榻下的追影也费劲地爬了出来,他就保持艰难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 了许久,如今竟然有一侧身子都有些僵了。 苏晗烟指示道:“追影,你先带着这男人进我空间里去。” 追影应了声,当即就瘸着腿上前。 “……你缓缓吧。”封景毓啧了声,将追影推开,自己上前搭住了昏睡中男人的臂弯,苏晗烟拧开空间让封景毓和男人先进去,她正准备进去时,追影突然又脚崴了下,她不由地驻足,而这时,原本掩着的门突然就又再度被人推开了—— 莫庭前径直入内,冷峻的脸上却面露为难之色。 而床榻上。 原本由着被褥虚虚盖着的苏晗烟掀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双美艳绝伦的眼睛,听此动静转头看来,一瞬间,仿若有流光溢彩,顾盼间生辉。 “这位……莫统领,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抱歉,我无心打扰二人的花前月下。”莫庭前有一瞬间的心跳窒息,却也急忙转移了视线,他竭力保持着淡漠平静的口吻,但苏晗烟的眼神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只是在将要离开之时,突然发现身上随身携带的玉佩不见了,这才贸然想要来此寻找。” 找玉佩? 这谎话可真是蹩脚。 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特意折返回来调查的吧? 苏晗烟也不拆穿:“那你就找吧,看看这里有没有你的玉佩。如果没有的话就请你尽快离开,毕竟你这样一趟又一趟的,实在很影响我跟我夫君的心情。” “多谢小姐体 谅。” 说着,莫庭前便装模作样似的垂眸仔细搜寻了起来,但他也很清楚这里并不可能有什么玉佩,于是他想了想,又灵光一闪,道:“方才我的属下情急之下似乎将什么东西踢进了小姐你的床下,不知你是否方便,让我去你的床下找一找?” “……” 果然。 这男人果然不好糊弄。 不愧是护卫北歌国王的禁军统领。 警惕性一流。 只是—— “请便。” 莫庭前屈膝上前,蹲身去看,床榻下空空如也,并无什么东西,但莫庭前却敏锐地发现,这床下的积灰有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拂乱了的痕迹。 他微微拧眉,再一抬眼,就发现床榻下并无 任何的鞋只。 “小姐,深更半夜,你和你的夫君上床榻,难道都不需要脱鞋更衣吗?” 苏晗烟当即心里一咯噔。 脱鞋? 啧。 刚刚这场面实在过于慌乱,她一时间哪里能顾得上去脱鞋? “……我夫君说,不用,因为不是自家的床榻被褥,所以弄脏了也不会觉得心疼。”苏晗烟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这解释虽然蹩脚,但并不是完全解释不通。 莫庭前便不再多问了。 他拱手致歉,便转身要走,但这次他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拱手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名为莫庭前,请问小姐你的名字……” “苏晗烟。” “那,这位公子呢?” 第685章 身份非同寻常 “……” 在床榻上被迫又将半边身子拼命侧在一旁,将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苏晗烟的追影,听到这话后,简直欲哭无泪。 夭寿。 他刚刚为什么不咬牙撑过一瞬的僵硬麻木,钻进王妃的空间里啊,这样他就不必要经历这么尴尬难堪的场面了啊! 这怎么办啊! 他以这个姿势躺着,就跟躺在钢针床上似的,动一下就全身刺痛,偏偏莫庭前还步步紧逼,可他一开口不就得露馅吗? 但是如果他不开口,这莫庭前疑心深重,怕是必会再找借口来掀这床榻吧? 呃。 救命。 他现在当场找地缝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你是说我夫君吗?”苏 晗烟唇角抿笑,丝毫不见慌乱,相反还带了几分怡然自得和有荣与焉的骄傲自豪感,“他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非同寻常,我是绝对不能告诉你的,你的等级身份也不配跟他朋友相称,如果是你们的国王在这里站着,我家夫君或许才能起来给他打个招呼。” 身份非同寻常? 莫庭前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这里是月城。 月城不过一边陲小城,弹丸之地。 这里能有什么大人物,还非得是他们的国王出面,才能使得这男人起身相迎? 莫庭前不懂。 但方才进来时,那男人侧目望向他时,狭长眉眼里的威压和杀意却又是丝毫不加掩饰,那确实并非常人 能有的眼神。 看来身份确实不一般。 而他来月城搜寻那人之时,国王就已经三令五申告诫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就绝对不能跟月城中人起任何冲突。 所以,莫庭前倒是也不再坚持:“既是如此,便是我冒犯,告辞。” 苏晗烟虚伪地笑了笑:“不送。” 等莫庭前出了门,苏晗烟当即松了口气,掀开被褥下了床榻,就先去反锁了门。 “这莫……莫什么来着?” 终于能有喘息机会的追影,流着心酸泪在揉捏僵硬了的半边身体,一边提醒说:“莫庭前。” “他警惕性也太高,人也太狗了点,我有预感,被他盯上了绝对很难摆脱。” 追影也瞬间 紧张起来:“那王妃,您想怎么办?” “如果咱们都进了空间里,那么咱们就没办法离开这驿站,无论出进多少回,我在哪里,这空间就在哪里。”苏晗烟有理有据地分析着,“而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出去,莫庭前也能察觉异常,最后肯定会花费功夫去调查咱们,被他盯上了,就跟被狗皮膏药沾上了没什么区别,所以也不行。” 追影似懂非懂:“所以……” “莫庭前现在得到的信息,是这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但是如果让你进空间,我跟王爷一起出去的话,那王爷的脸就被莫庭前给看到了,万一他记住了画下来,再去暗中调查,就不太好了。”苏晗烟分析的头头是道,态度也是十分的理直气壮。 “ 所以……”追影懂了,“是要属下跟王妃您一起出去?” “聪明。” “好。” 片刻后。 已经从僵硬麻木的状态中缓回来了的追影,被苏晗烟用人皮面具矫正了一点五官,有几分和封景毓神似,但也没有特别相似。 两人便互相挽着手臂出去。 一下楼,果不其然,一眼就看到了莫庭前正坐在门口的位置处饮茶,察觉到这里声响,他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 隔着浓重的夜色和烛火闪烁下的恍恍憧憧,不期而遇似的,和苏晗烟对上了视线。 这个角度—— 让莫庭前出现了短暂的茫然。 紧接着,他竟失神地往前走了两步: “是你?” 第686章 大众脸 这句话出现的场合确实有些莫名其妙,即便是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的苏晗烟,也被这突发,情况给吓得怔了一怔。 哈? 她有些小心和不确定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定只能看见浓郁的夜色和恍惚的烛火,才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拧起眉:“我?” “你……” 莫庭前看着她出神着,竟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两步。 还冲着她怔愣着伸出了手。 “是你?” “……” 苏晗烟急忙往后撤了两步,双臂交叉,神色严肃地做出拒绝的动作:“莫统领是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北歌中人,并且我也应该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干嘛要摆出来这么一 幅似乎跟她很熟稔的神情和动作来啊。 这样她真的很困扰啊。 还是说—— 莫庭前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所以故意在此守株待兔,而他找不到合适理由牵绊住她的脚步,所以干脆就想出来这个所谓故人重逢的借口,想着寻找她的破绽? 嗯,很有可能。 这莫庭前真是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莫庭前却并不知道苏晗烟这短短几秒钟变幻莫测的表情,是因为她在心里脑补了怎样一段狗血阴暗的故事。 他只是觉得恍惚,烛火被夜风吹得明暗又恍惚,他垂眼看着这双艳丽精致的眉眼,却恍惚间以为自己重逢了多年前的故人。 可不该。 故人早该至了迟暮之年。 不该是这副风华正茂的姿色模样。 也不该在看到他时还是这么一幅警惕戒备的神情。 是误会。 是凑巧。 想明白这点,莫庭前做了自我安慰,淡淡拱手道:“抱歉,小姐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呵呵,没办法,我大众脸。”苏晗烟已经累了,这年头她无论到哪里去都能碰到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无论是什么无忧谷的神女也好,还是南疆首富项家的童养媳江琼枝也罢。 她都习惯了。 呵呵。 “那我现在可以跟我夫君离开这里了吗?” 听到这儿,莫庭前才极快回神,他狭长眉眼在跟在苏晗烟身侧的男人身上扫视了 一遍,突然间,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异样,而微微蹙起了眉。 莫庭前正待上前再看仔细些,就被苏晗烟不声不响地向前两步,挡住了去路。 他只能停下。 “这已经过了三更时分,小姐你们既已歇息在此处,又为何不等到天亮再离开?” “因为我们是偷情来的,如果天亮了再走,说不准会被人察觉端倪,到时候我们的名声就不太好了。”苏晗烟说起谎,就简直是信手拈来,个人不仅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甚至还十分理直气壮。 莫庭前:“……” 偷情? 他有些咋舌:“所以小姐,这位公子其实并非你的夫君?” 苏晗烟的话毫无疑问彻底坐实了莫庭前的怀疑 :“是,我夫君无能,这个是我的新相好。” 莫庭前下巴长大,甚至都隐隐有些脱臼了。 良久,才能颤颤巍巍地勾起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 苏晗烟的这番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已经吸引得许多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但苏晗烟却也丝毫都不觉得丢人,“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请便。” “多谢。” 目送着苏晗烟和那个似乎过分沉默的男人离开驿站后,莫庭前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跟踪他们,看他们最后落脚处到底在哪里。另外,再派人去仔细查一查刚才的房间,特别要着重床底。” “床底?” “嗯,看床底的墙壁上是否留有脚印。” 第687章 不好糊弄 苏晗烟和追影一口气跑离了驿站老远,才敢停在巷口松了口长气。 “这个莫庭前,我总觉得他是个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追影谨慎地道:“属下回去就去查他。” “嗯。”苏晗烟伸了个懒腰,一摸发髻,发现那朵小花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封景毓给她送了一大束,她没必要因为这一朵花而遗憾惋惜,便直接打着哈欠道,“折腾到现在我也困得不行了,走吧,咱们也回去。” “等等——”追影突然面色警惕,伸手将正准备从巷口离开的苏晗烟给拉了回来,眼眸紧闭,耳朵竖起,警惕道,“王妃,有人在跟踪我们。” “一定是那个莫庭前的人。”苏 晗烟咬牙切齿,“这男人警惕性怎么这么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追影却不答反问道:“王妃相信属下的轻功吗?” “哈?” 轻功。 苏晗烟的确是见识过的。 她也听封景毓讲过,追影的武功其实一般,但胜在轻功出神入化,甚至于能踩着落花飞上高树。 日行百里都是轻轻松松。 但—— 苏晗烟还没见识过。 她也好奇了:“先等等,我想知道你跟王爷的轻功,到底是谁的更厉害?” 追影毫不犹豫:“属下厉害。” “那还等什么,快,跑!” “……” 追影垂眼衡量了片刻,背负着苏晗烟半蹲下来,苏晗烟 也毫不犹豫地趴了上去,刚抓住稳了身形,随即,就感觉到这腊月寒冬里,那略显凛冽的风在她面颊旁狠狠刮过。 有些凉,有些疼。 这风,竟是跟刀子似的。 苏晗烟还来不及惊讶惊呼,失重感就已消失,她试探性睁眼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她们暂时歇脚的院落。 苏晗烟从追影背上下来,直接就扶着墙角吐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却还得问:“那些人,摆脱了吗?” “摆脱了。” “……那就行。” 不枉费她现在在这里狂吐。 等把反胃的干呕心思缓了许多后,苏晗烟才回到房间里将空间打开,而正百无聊赖在空间里挨个查看药箱的封景毓当即眼睛 一亮。 “宝贝~” 苏晗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反胃心思了,可没想到这白光浮现的瞬间,她又开始了。 于是一张嘴“哇——” 就吐了顶着欣喜之色焦急跑过来,要抱苏晗烟的封景毓一身。 “……” “……” 沉默。 是今晚的康桥。 片刻后。 封景毓认命地将苏晗烟和自己身上的衣服拿起来扔进墙角的脏衣篓里,两人则一起查看那床榻上还沉浸在昏睡状态中的男人。 “宝贝,他情况如何?” “问题不大,应该只是因为长时间缺氧导致的短时间昏厥,我给他施针后,最多两天他就能醒来。”苏晗烟做完了一套检查流程, 虽然这人跟正常人的数据不太相同,但好在人体的构造除了鱼鳍之外就都是正常的。 “但是那个莫庭前却很不好糊弄。”苏晗烟又神色严肃地叮嘱道,“今天的事他肯定已经起了疑心,背地里也肯定会来调查我。他是个极为危险和不确定的因素,所以为保咱们的事能顺利进行,还是得尽快把他给赶出月城去。” 封景毓沉眸思索了片刻:“交给我。” 而另一边。 几乎将这家房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查找出任何藏匿了人的痕迹。 但—— 莫庭前却在床榻上发现了一些极为湿黏的液体,按照出现液体的位置推算应该是双臂。 莫庭前正想再看仔细点时,余光处却突然发现了一点白。 第688章 美银面 莫庭前凑近些,将那花拿起来捏在指尖处,仔细端详。 这是一朵开得特别灿烂的花。 这花类似于玫瑰。 但香味扑鼻。 下属看出来了莫庭前眼底的好奇和迟疑,忙解释说:“统领,这花名为美,人面,是月城特有的花,花期是春夏时分。” 春夏。 莫庭前挑眉:“可如今是寒冬。” “所以想要培育美,人面存活,再令其在寒冬时节开花是极为不易的事,而就算培育得美,人面开花了,寻常人也很难买到,这东西在冬季就是有市无价。” 顿了顿,下属又接着补充解释,“而这花开得这样灿烂,就能看出它的价格绝对极高。那个苏小姐,应该是个特别有钱有 权的人,或者说这花应该是个特别有钱有权的人送给她的。” 谁平白无故地,能送一个女人鲜花? 是那个男人吗? 莫庭前又想起苏晗烟狂妄的解释——情,人。 呵。 是觉得他有眼无珠吗? 就连这种借口都是信手拈来,都敢信口胡言。 莫庭前将这花拿起来妥善放了起来,随即让下属带来了笔墨纸砚,随即,便借着屋内这微暗的烛火,开始作画。 下属原本还欲言又止,毕竟只见了那女人几面正脸而已,统领他怎么可能就能畅通无阻地画得出来那女子的面貌呢? 下属心里怀疑,下人却不敢说。 而莫庭前聚精会神地在接着绘画,等到天光乍破之 时,他也恰巧刚刚做好了最后的收尾,他吹了吹纸上未干透的墨迹,而画像上,一个妙龄女子正眉眼如画般,巧笑倩兮地看过来。 下属人都惊讶了。 这画得确实也太像了吧! 可是…… 虽然乍一看这两个人五官一模一样,但他为什么总觉得这画像上的并非是今天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呢? 下属存疑。 下属不敢说。 “你派去跟踪他们的人一定被甩开了,无妨,就拿着这画像去挨家挨户地搜寻查找,一定不要打草惊蛇,但是我必须要尽快得知她的落脚点。” “是。” 下属刚拿着画像出门,就恰巧碰到了刚被派遣出去追踪苏晗烟迹象的人,如今正火急火 燎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刚准备上楼禀告,下属就叫住了他: “人呢?” “跟丢了。” “……”果然。 下属递给他这副画像:“暗中调查她的落脚点,切勿打草惊蛇。” 而这边,苏晗烟还在专心致志地给还在昏厥中的男人做调养,整天都聚精会神,也顾不得去照顾苏小团了,苏小团就每日跟程海宴玩得不亦乐乎。 程海宴也是无聊得厉害,加上苏小团嘴巴甜得不行,所以之前略有低落的心情也瞬间被救赎。 一大一小更是整日恨不得都不着家。 处处溜达赏景,繁闹集市闲逛。 而过了两天后,昏厥的男人终于在苏晗烟再次施针结束后不久,挣扎着睁开了 双眼,唇边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正在旁边翻阅古书的封景毓若有所思地抬眼,出声提醒苏晗烟: “宝贝,他醒了。” 这忙着收拾银针的苏晗烟一激灵,急忙转头去看,果真就看到床榻上男人原本混沌的双眼正在缓缓聚焦。 苏晗烟给他倒了几杯热茶,男人喝下后,总算渐渐地,神智回笼。 但他眼神清明后,却变得异常惊惧和警惕,不住地打量着苏晗烟和封景毓:“你们是谁?” 苏晗烟简单道:“我们是过往客商,是在月城脚下的河边发现昏厥的你。” 追影的确是在那里发现的他。 这话苏晗烟没说谎。 月城? 听到这,男人眼底的警惕这才消散了些。 第689章 海域崩塌 “……谢谢。” 良久后,男人才艰涩地从咽喉中找回了自己劫后余生的庆幸声音。 “我是个大夫,发现你是因为长期浸泡水中缺氧而导致的昏迷,另外你身上还有很多刀剑划破的伤口。”苏晗烟尽可能语气轻缓,想着让他不要这么紧张警惕,“怎么,是被什么人给追杀了吗?” 说着,苏晗烟将药箱合上,搁置在一旁角落里。 抬眼看过来。 男人在接到苏晗烟探究的眼神后,吓得全身一颤,却是死死咬住牙,选择了缄默。 苏晗烟有耐心等,但封景毓却没什么过多的耐心给他,“北歌王室的禁军已经在月城到处拿着画像搜寻你了,他们说,你 是刺客,并且还刺杀了他们的国王,只不过失败了逃走了。并且他们还出了三万金的价钱悬赏你。” 男人一听北歌王室,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整个人就跟受惊了的猫似的,寒毛直竖,就连裸露在外的胳膊处的鱼鳍都跟着竖了起来。 整个人也不住地往后退缩,直至退缩到墙角,再无可避之处。 “你们……” “我们可以不将你交给北歌王室的人。”苏晗烟急忙安抚道,“如果你能解答我们的疑惑的话,我可以还给你自由。并且我是大夫,我还能将你身体里的鱼鳍给取出来,让你从此脱离水猴子的禁锢,活在阳光下,活成正常人。” 她和封景毓四目相对一瞬后 就已心领神会了封景毓的意思。 封景毓唱了红脸,她自然就得唱白脸。 在不相熟的状态下。 威逼利诱,又恩威并施。 是最为稳妥和最不容易出错的盘问方式。 “……正常人?”男人眼神仍然惊惧未消,但毫无疑问这个条件还是打动了他的心,他原本警惕戒备的神情也开始摇摇欲坠,“我已经这样活了近二十年,我还能……变成正常人?” “你应该听说过玉面圣手的名号吧?”苏晗烟闲适淡淡地不发反问,神情散漫自信,“实不相瞒,我就是玉面圣手,你觉得,我难道还治不好你吗?” 男人的表情这下才彻底怔了。 片刻后。 缓缓出现了皲裂的痕迹。 许久后,男人才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艰难开口:“你们看到了我身上的鱼鳍,也猜出了我的身份,不错,我是弃婴,从小就被一个不知名富商豢养在后院,改造成了水猴子,平常就专门为他们富商下海去到鲛人海域,去偷窃鲛人泪。” 他果然承认了。 苏晗烟眯起眼睛追问:“那么你们只是很普通的偷窃者而已,又如何能被北歌王室的禁军所追杀?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他们才不惜这般大费周章,只为了追杀你灭口?” 鲛人泪虽然珍贵,这几十年里由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却也不至于到了只因为偷窃这动作就被北歌王室 的禁军追杀的地步。 除非——是因为他在偷窃鲛人泪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什么秘密。 男人缄默了片刻后,果然也说出了缘由:“其实,在我下水之前就已经知道,北歌海域下面已经没有鲛人了。” “没有鲛人了?”苏晗烟下意识跟封景毓对了个视线,“这话是什么意思?” “鲛人海域和北歌海域连于一体,但是大概是五十年前,鲛人海域突然崩塌深陷,自此彻底横绝了两个海域的连接,所以北歌也在五十年之前就再也没向外界售卖过鲛人泪了。” 苏晗烟一激灵。 海域崩塌,鲛人失踪? 原来是这个原因,鲛人泪才会近些年里这么稀缺。 第690章 莫庭前找过来了 但是新的疑问就又来了,苏晗烟搞不明白:“既然海域已经崩塌,四处也已经无处搜寻鲛人了,为什么别人还要养水猴子再去偷窃鲛人泪?” “有人说鲛人已经彻底灭绝为五十多年前的那场浩劫里,但是我的主人却死活不相信鲛人这族已经灭绝,他只觉得是北歌有意待价而沽,所以从来没停止过豢养水猴子。”男人讲到这里,眼神嘲讽鄙夷,又透着极致的悲凉。 “并且他打听到北歌王室一般在冬季从不会往外售卖鲛人泪,因为冬季是鲛人休养生息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在冬季,离开鲛人海域来到人类生活的海域里,呼吸新鲜空气和学习人类的新知识。所以,我的 主人就特意培养我们这一批水猴子,要我们在严寒严冬之际,下到冰面之下,想着趁着鲛人更换海域的时间,去偷窃鲛人泪。” 原来鲛人还有这个习惯。 每逢冬季就要出来。 既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也是为了要学习人类的新知识。 那么这幕后富商倒的确格外奸诈狡猾,竟然选择在这种时候去趁其不备偷窃鲛人泪。 “所以你们在偷偷潜入海底的时候,被北歌王室的人发现了,才会被追杀的吗?” “是。” 男人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常的话,北歌海域绝对不会有那么厚的冰层,并且今年北歌王室也 派遣了许多人在海面来回不断的巡逻,我们那一批人也是在海面上徘徊了很久才找到礁石后有一处隐蔽之所,花费了三五日,才凿开了冰层,进入了海水里。” 苏晗烟还在若有所思。 今年冬天特别冷? 没感觉到啊。 那么这北歌海域的异样冰层会不会跟鲛人有关系呢? “我们进去海水里,循着方向去找寻鲛人海域,到地方了却只发现原本可以进入的洞穴里,竟然出现了一堵厚厚的高墙,彻底将其横断成了两片海域,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却都一无所获,并且那墙壁明显已经有很多年头了,足以证明这里很多年都没有鲛人再出来过了,可我们就在往 外撤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说到这里,男人眼神瞬间紧张警惕起来,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痛苦和惊险的画面,他脸色也慢慢变得无比苍白了起来。 “北歌王室的禁军杀了我们留在外面的接应人,就在冰面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们虽然颇通水性,却到底是人类,不能不呼吸空气,所以拖延一时可以,时间长了还是不得不出去,但是一出去就会被乱刀砍死。” 说到这里时,男人眼神里透出怨毒的狠色,却又透着几分倔强和坚韧: “但是我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就擒地死去,所以在漫天纷飞的箭矢里,我偷偷下潜,往更远的地方游去了,我知道海域很宽阔,我说 不准能流到冰层薄弱的所在,敲碎冰层逃出来,结果在水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也渐渐地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睁眼,我就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男人咬牙恨声道:“他们应该是后来搜查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我,又害怕我将鲛人已经彻底消失了的事情告知他人,所以才会对我这般穷追不舍。” 苏晗烟也觉得这个解释很有道理。 她还在沉思和犹豫。 鲛人怎么会突然消失呢? 灭绝? 屠戮? 还是跟她的外祖母有关系? 而就在苏晗烟思考的时间里,追影却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不好了,那个莫庭前他找过来了!” 第691章 以妻为尊 苏晗烟脑子一懵,情急之下骂人的话就已脱口而出,“卧槽?好端端地,莫庭前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追影小心翼翼地看看她,又看了看封景毓,一时语塞:“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 追影这表情怎么这么怪异? 不过按理来说追影的轻功特别厉害,她也确实见识到了,莫庭前派来跟踪他们的人不可能会跟踪他们回到这里。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苏晗烟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把莫庭前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引到这里来的。” 封景毓搁下古书也准备出门,却被苏晗烟按下:“你在这里看着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能 抛头露面。” “……” 抛头露面这个词语用的似乎有些怪异。 封景毓欲言又止。 但等苏晗烟气势汹汹地走后,还在床榻上躺着的男人忍不住低声询问:“恩人,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夫妻。” “哦哦,哪里人?” 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封景毓抿唇,却也是没有隐瞒:“东陵。” 男人点点头,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东陵人,竟是以妻为尊。” “……” 封景毓忍不住拧眉,轻啧了声,但看他这么一幅长见识了表情,却还是忍不住辩解道:“不是东陵以妻为尊,是我以妻为尊。” 男人眨眨眼睛,似乎没有听懂。 封景毓暗暗低咒了声。 他也是有毛病。 跟一个水猴子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这水猴子虽然看上去三十有余,但一看就知道不谙世事,明显是被富商豢养了多年,缺乏社会经验和与人相处的能力。 心理年纪都恐怕还不足十五。 还不如霜降呢。 除了一些怨恨不甘之外,竟连逃跑和躲避后重新生活都不敢。 于是,封景毓自我安慰后,便又整理了一下长袍,重新落座在窗前,拿起了那本翻阅了过半的古书。 这边,苏晗烟也骂骂咧咧地跟着追影来到了前厅,这时候,敦亲王应该还在休息,程海宴应该在带着苏小团去胡吃海喝了,她倒是也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 结果前脚刚迈进前厅的门,后脚她就一眼看见了,正稳坐高台的苏小团在跟莫庭前拿着几个骰子玩得不亦乐乎。 “你要像我这样摇晃,仔细点竖起耳朵听,就能听出里面骰子的大小点。” 莫庭前一改前几天所见的凌厉冷漠感,眉眼间也再无探究的试探狡猾意味。 有的只是和煦的温柔笑意。 苏晗烟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瞎认错人了,可还没等她揉揉眼睛确定时,就听见自己儿子翠生生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呀,师父你好厉害啊!” 听到这话,苏晗烟当即两眼一翻白。 而还没等她稳定下来情绪,就听自己的宝贝心肝又补充着嘿嘿傻笑:“师父你认识我娘亲吗?” “你 娘亲?” “就是你拿着的画像上的女人呀。” 苏晗烟这下终于忍不住,直接伸手去掐自己人中了。 救命。 她今天必须得打死苏小团这个不孝子。 谁拦着都不行! 谁把莫庭前引到这儿来的? 她儿子! “苏小团!我给你三秒钟,再不给我滚过来,等我走过去,我一定拧掉你的耳朵再打断你的腿!”苏晗烟咬牙切齿,阴测测地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苏小团被自己亲娘的话吓了一跳,急忙往莫庭前腿边躲。 苏晗烟更是火冒三丈。 分得清好坏人吗就往前凑往前求庇佑? 她正想去把这小兔崽子给揪过来时,端着茶点的程海宴进来了。 第692章 一家人 “呀,你来啦,来得正好。” 程海宴竟是屈尊降贵地将茶点搁置在了莫庭前手边,才拉着苏晗烟落座,亲昵地笑着挑眉:“快快快,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位是……” “苏小姐。”莫庭前抢先一步,他起身,笑着冲苏晗烟伸开了自己的手,是标准地请求握手的友好动作,“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苏晗烟皮笑肉不笑:“莫统领还真是像极了我曾经研发出的一款东西。” “哦?”莫庭前来了好奇心,“什么东西?” “狗、皮、膏、药。” “……” 程海宴疑惑地眨巴眨巴了眼睛。 怎么感觉这两人的氛围似乎不太对劲呀? 程海宴试探性地扯了扯苏晗烟的衣袖,跟她咬着耳朵小声问:“你们居然认识吗?” “认识。” 虽然不情愿,但确实是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程海宴的求知欲很是强烈。 “……一言难尽,总之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哦哦。”程海宴好奇探究的眼神在苏晗烟和莫庭前身上来回游移,最后才又清了清喉咙,再次小声提醒,“你别用这么凶神恶煞的眼神看人家,刚才要不是人家见义勇为,小团子就要从墙头摔下来摔成个饼儿了。” 苏晗烟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也顾不得是在说悄悄话了,失声喊道:“从墙头摔下来?” “ 咳咳,这不是我爹不允许我出门,所以我们一般都是钻狗洞出去的嘛。”程海宴心虚地拉扯着苏晗烟的衣袖,小声解释着,“但是我今天发现墙角的狗洞被我爹安排人给堵住了,我和小团子也是没办法才爬墙出去的,出去的时候好好的,结果回来的时候没有楼梯,他踩到墙头积雪就摔了一跤……” “你!”苏晗烟差点没被程海宴的惊世骇俗给气死,她气得直接伸手拧了程海宴胳膊一把,恶狠狠地低声斥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怀着孕呢?前三个月正是胎象不稳,要注意安静休养的时候,你还爬墙出去?你,你真是恨不得要活活气死我不行吗?” 她也就这两天忙着去让那水猴子快些醒来,而对程海宴 和苏小团疏忽管教注意了些而已。 结果—— 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苏晗烟斥责完了程海宴,就又去恶狠狠地瞪苏小团:“我让你照顾你干娘,你就是带着她去爬墙的?” 苏小团躲在莫庭前的身后,委屈巴巴:“是干娘先爬的。” 并且摔下去的是他哎! 干嘛娘亲却是要这么关心干娘,而要怒气冲冲地来骂他啦。 委屈。 难过。 “你还有脸狡辩,你……”苏晗烟正想去揪苏小团狠狠教训时,抬眼就对上了莫庭前探究的眼神,她心陡然一跳,这才勉强地找回来了几分神智。 是啊。 外人还在呢,斥责教训 都得等等再说。 “原来是莫统领救了小团,我在此真是多谢了。”苏小团客套地行了个礼,“我这儿子年纪虽小却过于顽劣,给莫统领添了麻烦实属抱歉。” 莫庭前笑了笑:“不麻烦,小团很乖。” 苏晗烟:呵呵。 他乖个屁。 “我们家还有些很重要的家事需要处理,所以很抱歉,就不多留莫统领在此久留了。”苏晗烟知道这莫庭前一定还想着找水猴子,她也担心留多生事,所以格外迫不及待地想将他给赶走。 “家事?”莫庭前却好像听不懂这其中意思似的,姿态散漫而温和,“可是小团刚刚就已经拜了我为师父,所以现在,我跟苏小姐已经是一家人了啊。” 第693章 发间的花 “所以难道苏小姐你的家事,我还听不得吗?” “……” 苏晗烟:呵呵。 这莫庭前真的很自信也很狂妄。 最为关键的是,他真的也太会顺杆爬了吧? 这还真跟狗皮膏药似的了。 赶不走。 苏晗烟咬牙,讪笑:“我这儿子,出门就乱认师父,这的确是我管教不周,更何况这拜师是有讲究的,你们还未举办拜师仪式又如何能以师徒相称?所以呀,今天的事我替我儿子给莫统领你道个歉,就也罢了……” “娘亲娘亲!”苏晗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料想苏小团却开始委委屈屈地提出抗议了,“我就是想拜他为师嘛,他可厉害了,娘亲你就 答应我吧。” 苏晗烟咬牙闭眼,在心底疯狂地默念:这是亲的,亲的,她生的,不生气,不生气。 “苏小团,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过来,到我这里来。”苏晗烟也搞不明白,平常明明特别粘她的苏小团,怎么碰到了莫庭前就心性大变?不仅将她教的要对陌生人保持警惕心给忘到了九霄云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顶着她的黑脸,也要跟她对着干。 苏晗烟想不明白,就只能把这一切都怪罪于莫庭前。 还有这苏小团! 怎么一点外界诱惑都抵挡不了? “娘亲……”看苏晗烟神色认真严肃,苏小团也开始心慌犯怵,急忙丢了正死死牵住莫庭前衣角的手,快步跑了过来, 被火冒三丈的苏晗烟揪住耳朵,也委屈巴巴地不敢反抗,只用盛满了泪水的如曜石般的眼睛怯怯地看她。 “……啧。” 被这样干净又委屈的眼睛看着,她什么怒气也都没了。 苏晗烟给程海宴使个眼色,程海宴便立刻带着苏小团离开,等前厅只剩下了苏晗烟和莫庭前时,苏晗烟正色问道:“莫统领,你是在找我吗?” 她可不傻。 好端端地,这莫庭前怎么会正好出现在这墙头边? 肯定是蓄谋已久。 见苏晗烟开门见山,莫庭前却淡淡笑着反问:“苏小姐很喜欢美人面吗?” “什么?” “你发间的花。” 花? 苏晗 烟怔怔地伸手去摸头顶的发髻,可除却几根相对简单的发钗外,就再无其他,所以她不由地面露疑惑:“我头上没有花。” “是前两天你我初见的那个晚上,你发间插了一朵美人面。但是你们走的时候好像过于匆忙,将这朵花遗漏在了床上。” 说罢,莫庭前从衣襟里取出被手帕包裹着的白花。 白花虽已明显出现了枯萎迹象,但却被人保存得极好,甚至一枚花瓣都没有掉落。 苏晗烟却丝毫不觉得感动,相反,她还很无语:“所以在我走之后,你给回了我们的房间,翻看了我跟我夫君躺过的床榻?” “……” 莫庭前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僵凝。 哈? 话本上不都说,将女子发间的花归还给她,她便会特别感动害羞的吗? 这怎么不对? 但莫庭前怔怔地,还是选择了承认:“是,但那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你是个变态。”苏晗烟咬牙切齿,先发制人地谴责道,“我跟我夫君在里面翻云覆雨,你偏不敲门就闯进去想看活春宫,还在我们离开之后,还掀开了我跟我夫君躺过的床榻,现在更是一路追踪我到我居住的地方来了……哈,这就是你们北歌禁卫军的人品素质吗?” “……” 莫庭前哑口无言。 “我感觉被冒犯到了,所以如果莫统领还不离开,我这就去告知敦亲王,让他尽快派人阻拦跟北歌交易的路了。” 第694章 上来就问亲妈健在? 听了这话,莫庭前原本还算闲适淡淡的表情,果真出现了短暂的皲裂痕迹。 而苏晗烟就唇角噙笑,笃定又从容地静静看他。 她料定。 莫庭前迫切想要搜寻那水猴子的下落,而正是因为他在北歌搜寻不到,才不得已赶来了月城。而如今北歌和东陵虽是剑拔弩张,却到底没人先挑破窗户纸,所以他才这般谨遵月城规矩。 而如果苏晗烟将此事闹大,这罪过就要落在北歌挑衅在先了。 莫庭前蹙眉,果真退了两步,妥协似的致歉:“苏小姐莫要动怒,此事确实是我失礼冒犯,但我和小团确实是偶然遇到,并非我特意跟踪而来的。” 苏晗烟冷笑,并不相信: “那你手里拿着的我画像又怎么说?难不成你对我一见钟情,后又念念不忘,才对我这般穷追不舍?” 莫庭前抿唇。 片刻后。 他凝重道:“我前几日就说过了,苏小姐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位故人。那位故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她多年前突然失踪,多年来我又总是遍寻不获,为此多是惆怅,见到苏小姐的样貌后我颇为震惊,回去后思量再三,还是想要询问一下苏小姐,苏小姐,你母亲可还尚在吗?” “……” 这人上来就问候亲妈还健在吗? 不唐突吗? 但—— 苏晗烟抿起了唇。 他前几天说她像他的故人,她还只当他是在故意 拖延时间,毕竟这么老掉牙的搭讪话语,现在就连专门写狗血话本的她都不会将其写在话本里了。 谁知道,这莫庭前居然说的是真的? 苏晗烟想明白了这点后,也知道莫庭前想要询问的,不是她的娘亲就应该是她的外祖母,不由得心底又多是踟蹰。 莫庭前所说的人,是她娘亲的可能性确实也不太大。 江娘二十多年前在生下她后,就假死脱身又隐姓埋名地离开了东陵京都。 她若是想要回北歌海域,一路往北歌方向去就行,可她却兜兜转转到了南疆,还在南疆跟人生下了江琼枝,又在那里停留了十几年的光景,也是在一年前江娘才又再度失踪,下落不明的。 而莫庭前…… 啧。 苏晗烟试探着问:“你想要询问的那位故人,今年该是多大年纪了?” 莫庭前想了想,认真道:“一百岁之内。” “……” 苏晗烟当即伸手,虚假地笑了笑:“好走不送。” “鲛人跟人类的年岁不同,她们没有实际年龄,所以我也不知她今年该多大年纪,但如果她还健在的话,如果按照人类的年纪来推算的话,应该是七十岁上下。” 苏晗烟眼神微微僵凝。 鲛人。 她眼神瞬间就变得格外凌厉,“莫统领的意思我听不明白,什么鲛人?难道莫统领怀疑我是鲛人吗?” 说罢她也不给莫庭前再次解释 的机会,直接下手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了两滴眼泪,她冷漠地将眼泪拭在指尖,将这点晶莹拿给莫庭前看。 “鲛人落泪成珠,而我的眼泪却只是普通泪水,可见我并非鲛人,可见莫统领,你找错了方向也问错了人。”说罢,苏晗烟又淡漠昂首,“毕竟这世界上的人都是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大同小异,生得像也很有可能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是血脉传承。” 苏晗烟觉得自己这番理论说的很直接,但没想到,下一秒,原本缄默了的莫庭前突然向前两步,抓住苏晗烟的手就将她指尖的眼泪给擦拭在了自己掌心。 随即。 苏晗烟就看到他掌心出现了一股浓烈的白色白雾。 第695章 她的后代 随即,一股浓重的仿佛手掌心被烧焦了的味道就争前恐后地,钻进了苏晗烟的鼻腔。 苏晗烟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见面前的莫庭前突然神情痛苦地在她面前缓缓半跪了下去。 他脊背微佝偻,神情痛苦又艰难。 正用另一只手在死死捂住刚刚碰到了她眼泪的那只手。 片刻后,白雾稍褪。 莫庭前渐渐地,也像是劫后余生般,松了口长气,但她抬眼看过来时,神情还是格外痛苦,但这次他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而坚持:“你果然是她的后代。” 苏晗烟人都傻眼了。 怔怔地伸手去擦拭自己眼尾处尚未完全干透的水痕。 她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自己 流的是眼泪。 不是硫酸! 好家伙。 这莫庭前是在搞什么?发现了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没有用,就干脆强买强卖,碰瓷吗? 但她说的话,又确实让苏晗烟脊背生寒。 “什么后代,谁的后代?你都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懂。” 莫庭前脸色发白,还想再说什么时,突然两眼一翻白,竟是被痛地直接昏厥过去,苏晗烟吓了一跳急忙去搀扶他。 而这时,在房间里久等苏晗烟不归的封景毓,也没忍住出来寻找。 结果脚刚踏进前厅,就看到苏晗烟正抱着莫庭前。 “……” 一股浓重的醋味立刻就漫了出来。 片刻后。 低眉顺 眼地苏晗烟将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后,才讪讪地去看了封景毓的脸色:“他说的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刚刚也想了很久,我觉得他说的故人,应该是我的外祖母。” “哼。” 封景毓头微微偏向一边,明显一幅不太想听她说话的样子。 “宝儿,你难道就不觉得我外祖母的身份肯定不太寻常吗?”苏晗烟急忙又凑过去,撒娇似的抓住他胳膊来回晃悠,“若我外祖母只是普通的鲛人,她身上怎么可能有我这可以打开异世界空间的手镯,又怎么可能会随身带着北歌的传国之物极阴玉佩,而到处乱走乱跑的?” 封景毓胃里还是酸溜溜的。 但这次,他却还是忍不住垂眼看她,问:“所以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这个莫庭前应该能解开我心里的疑惑。”苏晗烟嘿嘿笑着。 “你不是说他奸诈又狡猾,就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吗?”封景毓忍不住冷笑,酸溜溜地哼道,“那么他嘴里的话,又能有几个字是值得被你我相信的?” 苏晗烟继续磨蹭他:“哎呀宝儿,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会催眠呀。” “……” 他竟然还真因为一时吃醋妒忌,而将这些都给忘记了。 “正好现在莫庭前身体虚弱,好像被我的眼泪给伤得不轻,我这就去准备催眠所需要的东西,等他醒来后,就是你我揭开谜题的机会。” 说完,也不能封景毓回答,苏晗烟就兴高采烈地跑到一边 去准备需要催眠所需要的东西了,封景毓一时咋舌,又看着这些玲琅满目的东西,有些疑惑: “那你可以催眠一个清醒状态下的正常健康人吗?” 苏晗烟想了想:“正常来讲的话可以,但是目前我的技术恐怕还不太够用。” “嗯。” 封景毓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 莫庭前昏睡了很久,他在夜路中踽踽独行,也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后,他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似是在浓重夜色里突见天光乍破。 随即。 一片深蓝清澈的海域就缓缓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如同被谁打开了一幅优美的画卷。 他怔怔地看着,不多时,看到有人从海水里冒出了个脑袋。 第696章 催眠 莫庭前怔怔地站在海岸边的礁石上,看着那姿色昳丽的女子在海水里翻滚着身形。 那漂亮到炫目的鱼尾在海面上拨弄了些许水珠,仿若珍珠般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莫庭前一时失神。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这都什么时间了,等下误了回家的时间,你可有的罪受。不过还好今日是我当值,别傻傻地愣着了,快来呀。”那女子温声呵责道。不过与其说是呵责,倒不如说是无奈又纵容的叹息。 说到最后还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也要跌进这片深蓝色的神秘海域里。 可是莫庭前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动。 而那容色昳丽,堪比花 娇柳媚的女子却也没有其它动作,只是仍然温柔纵容地看着他,一开口,就又是那些重复的话语:“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 …… 苏晗烟看着床头摆放着的她自制的沙漏,一边在心底盘算着时间,等到沙漏里的沙土彻底沉底后,她眸色严肃凝重起来,循循善诱般地,低声开口唤道: “莫庭前,莫庭前,莫庭前……” 而还沉浸在梦境里的莫庭前也在这时,看到梦境里的那容色昳丽的女子红唇轻启着,在呼喊他的名讳。 莫庭前喉间微哽,哑声应了:“我在。” 现实里,苏晗烟也终于等到昏睡中的莫庭前开口了,她眸底难掩激动兴奋,努力杂役住了欣喜 若狂,竭力温和着继续往下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莫庭前。” “你是哪里人?” “北歌。” 很好。 步入正轨了。 苏晗烟屏息,神色凝重地继续询问:“那你身为北歌人,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月城来呢?” 这些询问其实也并不是自找麻烦重复询问。 她得以此来一步步试探莫庭前的底线,这样才能快速避过莫庭前的心里最脆弱崩溃的点,避免他在催眠没结束前就挣扎着醒来。 “我来月城,抓人。” 苏晗烟继续往下追问:“你为什么要抓那人?是他发现了什么秘密吗?” 莫庭前却是双眼紧闭,面 无表情地解释道:“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所以合该以死谢罪。” 错? 苏晗烟下意识跟旁边同样眉峰微蹙的封景毓对了个视线。 “难道不应该是那水猴子,他发现了鲛人所在的海域彻底断绝了和北歌海域的连接的这个秘密,所以才被追杀悬赏的吗?” 封景毓心里也略微存疑。 他试探着抛出了自己的疑惑:“或许,他们北歌对鲛人海域存在敬畏,所以若是有人胆敢前往鲛人海域偷窃鲛人泪,在他们北歌,就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 苏晗烟露出了无语的表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该早在水猴子这种职业在这片大陆上刚刚出 现的时候,北歌就应该直接将其彻底铲除,再斩草除根。为什么又要这样睁只眼闭只眼地,选择冷处理冷对待?” 这下封景毓的怀疑就被推翻了。 他又沉思了片刻:“那么就应该是,这个莫庭前对鲛人一族有别样的情愫,才会在得知有人冒犯了鲛人海域后,会这般暴跳如雷,甚至除却大开杀戒之外还要斩草除根。” “这个可能性倒是能说得过去。”苏晗烟默默嘟囔着,若有所思,“加上刚刚莫庭前刚刚还把我认成了我外祖母,说不准他真跟鲛人一族有什么瓜葛……但也不对啊,他这么年轻的样貌,撑死才不过三十岁吧,我外祖母都过世近五十年了呀,这中间的年龄差又该怎么算怎么说?” 第697章 鲛人! 苏晗烟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她又回头去看还在床榻上昏厥着的莫庭前。 怔怔地。 她上前去拿起了他刚刚被她眼泪伤到了的右手,把他掌心摊开摊平,就能看到上面很明显地有一片被什么滚烫东西灼伤了的痕迹,上面被灼烫地焦黄色的肉都翻滚着,几乎是触目惊心。 苏晗烟看了会,就又去揪莫庭前的脸颊,试图在上面找到人皮面具的痕迹,可没有,他的肌肤光滑细腻,不说三十了,撑死也就二十五上下。 人的年纪是可以在各种细节上观察出来的。 皮肤的细腻程度,眼部细节处的状态,言谈举止又或者是为人处世的习惯。 可这些在莫庭前身上却根本看不出 来岁月流逝的痕迹。 他俨然就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哦。 可能要被称之为年轻有为。 毕竟不到三十就能成为北歌王室的禁卫军统领,这绝非是普通人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就能达到的高度。 苏晗烟想不明白,就决定继续往下询问,但这次还没等她斟酌好言语开口,原本还在摩挲着莫庭前被灼烫了的掌心的手,却突然摸到了一股特别粘腻的液体。 苏晗烟就伸手起来看。 这液体是透明的,像是淀粉水勾芡后熟透了的颜色,但是凑近了,就能闻到一股似乎沾染着海水特有的湿咸气息。 “这怎么是海水的味道?”苏晗烟还在怔愣呢,就听得封景毓突然担忧 喊她,“宝贝,快躲开!” 哈? 苏晗烟还在懵着,腰肢就被封景毓长臂一揽,紧接着脚底失重,一阵头晕目眩后终徐徐落地。 等她好容易将晕眩感甩开,再次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瞳孔骤缩! 只见原本还在床榻上昏睡着的莫庭前,他虽没有醒,但他的下半身的那双大长腿却已经变成了一具类似于金鱼般精致的鱼尾! 鱼尾上还有些许粘腻的液体。 正和她刚刚碰到的液体一模一样。 他。 ——莫庭前。 北歌王室的禁卫军统领! 竟然是个鲛人? 而床上躺着的莫庭前此时也突然变得面色铁青,像是呼吸不顺畅似的,苏晗 烟极快回神,赶快让封景毓将莫庭前背起来。 “快带他去水里!” 苏晗烟走在前面看路,封景毓就阴着脸不情不愿地扛着已经化为鲛人形态的莫庭前,跟在苏晗烟身后往外走去,但是这寒冬腊月的年月里,一时间又能去哪里寻找水源? 于是苏晗烟啧了声,干脆就将封景毓将人给扛回了他们的院子里,等将人藏起来了,才冷声吩咐下人道: “给我准备水,我要泡澡。” “是。” 但说完这话苏晗烟就又后悔了,这热水烧起来得多费劲呢? “等等——我要凉水。” 下人表情都僵了:“王妃,如今可是寒冬时节,凉水沐浴必定会惹风寒的。” “没 事,我心火热。” “……” 片刻后,几个下人就提着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来到了浴室,苏晗烟就看着浴桶里的水一点一点变多。 盘算着鲛人的鱼尾所占的空间颇大,所以这浴桶里的水也不能跟她平常泡澡时的那般多,所以只在水还不到浴桶一半的时候,苏晗烟就拒绝道:“够了。” 下人这下表情更懵了:“这还不够呀。” “够用。”苏晗烟面无表情,“我和王爷洗鸳鸯浴。” “……” 下人表情怪异却也没有再劝阻,但等他们刚挪步出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噗通”地一声巨响,似乎还夹杂着什么痛苦的闷哼。 这么猛? 下人这下的表情更加怪异了。 第698章 霸道的血脉 而屋内,苏晗烟看着封景毓像是丢掉一个垃圾般,破布丽妃地将还在他肩膀上扛着的莫庭前给狠狠丢进了木桶里。 浴桶里的水都被这番动静吓得溢出来了不少。 过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封景毓嫌恶地脱去了外袍,仍觉得浑身湿黏,极为不舒服,苏晗烟确定了莫庭前在接触到水而呼吸平稳,脸色也渐渐趋于正常,便取了毛巾来,轻轻给封景毓擦拭起了身上粘腻的液体。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鲛人。”苏晗烟忍不住意味不明地唏嘘。 封景毓侧目看她,温声提醒:“鲛人都能容颜不败。” 醍醐灌顶! 苏晗烟眼睛都亮了起来:“所以, 这就代表着莫庭前其实有可能并不是三十岁,他是鲛人,所以外表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那么他也有可能真的认识我外祖母?” “嗯。” 得了封景毓肯定的回答后,苏晗烟心情的激动还是难以被抚平,“所以……所以他才会对水猴子这般厌恶,恨不得将其斩草除根,因为他自己就是鲛人,所以当然憎恨水猴子。” 封景毓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略有迟钝,可后来还是对苏晗烟的这些怀疑给予了自己的肯定。 “可是他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化成鲛人形态了呀?”苏晗烟就又开始头疼,“我外祖父说,鲛人上岸后,鱼尾就会自动化为人类的双腿,但是他也没跟我说过,这双腿偶尔还 能抽疯似的再变回去呀。” “或许,是因为莫庭前接触到了什么东西,才导致了他会突然变成这样。” 听到封景毓的话,苏晗烟颇有些不可理喻,“他刚刚一直跟你我在一起,他能接触到什么东西?除了……” 苏晗烟正在给封景毓擦拭后颈处湿黏液体的手,闻言一怔。 她突然想起莫庭前掌心被灼烫了痕迹。 对了。 莫庭前的确是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她的眼泪。 苏晗烟将毛巾扔给了封景毓,让他自己擦,随即她就语气凝重了起来:“难不成让他突然失控变身的东西,是我的眼泪?我的眼泪还有这个功效?可是虽然我外祖母是鲛人,但是 我的外祖父和我的父亲都是个正常人类啊,并且我哭出来的眼泪也是眼泪而并非鲛人泪。我这混血都这么混了两代了,眼泪还能有这种功效?那,那我的外祖母又得是什么身份,得是什么霸道的血脉啊?” “……”封景毓也说不上来。 夫妇两个都开始沉默。 随即。 两人又齐齐转头去看向浴桶里的莫庭前。 表情同样凝重。 而此时。 被苏晗烟赶出去了的程海宴正漫无目的地牵着苏小团的手,在廊桥上闲逛,这种时候她也不敢再带着苏小团去翻墙出去玩了,就只能这样闲逛着。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程海宴突然听到苏小团一本正经地问她: “干娘,你有没有想过要给小团找一个干爹呀?” 程海宴怔了下。 一瞬间,她脑海里快速地闪过了好几个人影。 有曾经的封景倾在人前那玩世不恭的笑,也有封景倾在人后对她说的珍重誓言。 本该记得特别清楚的。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恍惚了,仔细再想,竟是感觉像恍若隔世般了。 如此的遥远,似乎都褪色了。 程海宴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问:“那请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干爹?” “想要我师父这样的!” “不行哦。”程海宴当即否定,毫不犹豫:“你干娘我可不喜欢你师父这一款。” “那干娘你喜欢哪一款的呀?” 第699章 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把程海宴给问住了。 她停在原地,怔怔了很久。 苏小团看程海宴略微出神似在发呆,就眨巴着眼睛,换了个方向去继续问:“那干娘,你还喜欢我五叔叔吗?” 封景倾吗? 程海宴在脑海里重新想起封景倾,昔日玩世不恭却独独在她面前深情珍重的少年郎,还有那双看向她时总难掩多情潋滟的桃花眼。 如果时间再退回一年前,有人说她会喜欢上封景倾这种男人,她必定能气到肝疼,然后提剑去砍人。 无他。 因为她从小就给自己定过标准,如果日后她找丈夫的话,必定要挑那种没有城府,不会算计他,特别沉稳又对她格外专一 深情的人才是。 可封景倾呢—— 他颇有城府,亦懂得避嫌和藏拙,可以为了目的隐忍多年不发,可以为了放松他人的警惕将自己名声败坏,成个虚假的纨绔子弟。 封景倾其实并没有占到她择偶条件里的任何一条。 除却一张脸确实优秀。 可很奇怪。 之前,她就是特别喜欢他。 甚至喜欢到,哪怕知道封景倾在很多事情上都欺瞒着她,或者是在利用她,他还没来跟她解释,她都已经在心底找到了理由给他开脱过了。 为什么呢? 难道是色令智昏? 还是说爱情本来就是会让人盲目? 程海宴也说不上来,但是被苏小团这么一问,她就轻轻勾起唇角 笑了起来,“不喜欢了。” 苏小团很不理解,所以他就不耻下问:“为什么呀?” “因为你五叔叔不信我。” “啊?” 苏小团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神情似懂非懂。 看看天色,苏晗烟应该也跟莫庭前聊得差不多了,程海宴就轻笑着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在路过游廊时,她余光突然瞥到几点白。 原是瓦上积雪被微风吹拂,落了一场纷纷扬扬。 程海宴淡淡勾起唇角。 笑容没有悲伤也没有释怀。 只是平静。 她可以容忍封景倾是曾经利用她,也欺骗过她的事,却唯独不能忍受他对她的爱意存疑。 他怎么能怀疑她? 怎么能呢? 他们明明一起遇到过那么多事。 又在花费了那么多努力,还付出了那么多后,才终于得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可最后…… 最后。 程海宴视线下移,目光就从扑簌簌的雪移至了游廊处,这像极了敦亲王的宅院让她都有了瞬间恍惚,以为自己现在还处于东陵京都。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出自于苏易臣的布置。 苏易臣。 “什么?”苏小团突然奇怪地皱起眉,问,“干娘原来你喜欢我舅舅?” “什么?” 程海宴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说出了苏易臣的名字,她抿唇下意识想辩解,可顿了顿,也不知出自什么心理,却将辩解的话语给吞回了腹中。 算了。 不解释了。 若是再多解释的话,但是显得她好像还对封景倾余情未了似的。 苏小团看到程海宴默认的表情,一时间眼睛都瞪大了,急忙喊:“我舅舅也特别喜欢干娘呢!他枕头下面都是写给干娘的信!” 信? 程海宴一懵:“我没收到过什么信啊。” “因为舅舅不敢给你送来呀,所以他写的信都藏在自己枕头下面,这事谁都不知道。”苏小团认真解释,“要不是舅舅给我拿生辰礼物时,我意外看到,这事恐怕就连我也不知道呢。” 程海宴:“……” 苏易臣的脾性确实是沉稳安静的。 她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多年前的择偶条件竟然就跟苏易臣重合了。 第700章 干娘你主动点,把我舅舅拿下! “干娘!”苏小团又仰头,被寒风吹得微红的小脸上满是凝重严肃之色,“舅舅他性情沉闷,什么事都不敢直说,不然,干娘你就主动一点,把我舅舅拿下怎么样!” “……” 这小不点,还真不愧是苏晗烟的儿子。 脑回路清奇。 还特别地英勇呢。 程海宴无奈笑了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把你舅舅拿下来了,以后你得喊我什么?” “干娘呀。” 程海宴挑眉:“那你舅舅呢?到时候你喊他什么?” “喊舅舅。” “嗯?” 苏小团义正言辞道:“各论各的,谁都不吃亏。” “……” 是她错了。 居 然还想着把苏晗烟的儿子给绕进去呢。 结果她还没呢,三两句就被苏小团给绕晕了逻辑。 这边。 苏晗烟还在等莫庭前醒来,可他身体却陡然就变得过分孱弱了些,无论苏晗烟怎么做他就是醒不过来,于是最后实在束手无策的时候,苏晗烟就去找了那个水猴子。 “你……呃,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我主人手下的水猴子里排行九十,所以我的名字也是九十。” 那还挺言简意赅,一语道破的。 “九十。”苏晗烟点点头,“你们是靠着去鲛人海域偷窃鲛人泪为生的是吧,那你们在偷窃鲛人泪的时候,会不会遇到真正的鲛人?” “可能会吧。”九十的表情略有迟疑,“不 过我没见过鲛人,我甚至都没有怎么下过海域,就去了一次还被禁卫军追杀至此。” “……” 啧。 忘记了。 这九十虽然被人为改造了身体,变得深谙水性,能深潜数个时辰而不会气绝,可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年龄也确实是二十出头不足三十。 而鲛人可能灭绝,鲛人海域彻底断绝了路径的事,却发生在五十年前。 九十不知情,这是理所应当的。 “那你的那些前辈难道就没有告诉过你,如果遇到鲛人应该怎么办吗?”苏晗烟试探着询问。 “讲过的,如果遇到鲛人就借口我们是迷途的人类,那样鲛人就不会攻击我们,并且还会将我们送回海面。” 看 来这鲛人居然还都是善良又乐于助人的族群呢。 “如果鲛人被你们不小心伤到了,该怎么救?” 九十毫不犹豫:“尽快杀掉,斩草除根。” “……” 好家伙。 原来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不过……”像是看出来了苏晗烟暗暗翻的白眼,九十又急忙补充说道,“我听说鲛人无论受了什么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尚存,回到他们生活的海域里浸泡数日,很快就能痊愈醒来。” 回到鲛人生活的海域里吗? 可是—— 鲛人海域不是都已经被一堵墙给彻底隔绝了吗? 这还怎么去? “那墙究竟怎么能打开呢……”苏晗烟低声喃喃,“难不成要将其 砸破了吗?” “墙?是鲛人海域树起的那道墙吗?”九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苏晗烟眼睛微亮,“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打开那墙?” “当然。”九十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但是此后却又沉默了很久,才神色凝重地问,“恩人听说过北歌的传国之物,极阴玉佩吗?” 苏晗烟眉心一跳。 又是极阴玉佩? “难道想要打开那墙,需要极阴玉佩?” “是的。”九十毫不犹豫,“这也是为什么极阴玉佩能成为北歌传国之物的关键。 “北歌境内多为海域,他们平常就靠着和别国出售鲛人泪才换取粮食衣物,而极阴玉佩正是每年都能打开海域,和鲛人买卖的关键。” 第701章 他的属下找过来了 苏晗烟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表示接踵而至的清醒。 是醍醐灌顶般的恍然大悟。 难怪。 难怪为什么区区一块邪性这么大的玉佩能做北歌的传国之物。 难怪只是丢了这么一个传国之物,整个北歌却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原来是这样。 苏晗烟头疼地啧了声,但是新的问题就又跟着出来了:“那你知道鲛人海域是在什么时候突然关闭的吗?” 九十拧眉思索了片刻,凝重道:“听说五十年前那面墙就已经出现了,但是好像并没有完全隔绝,北歌王室的人还是有办法可以进入鲛人海域,只是不知为什么,鲛人泪的产出大为减少甚至到后来 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 这点刚刚九十已经说过了。 鲛人海域和北歌海域大概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被一面墙给隔绝了。 可是…… 如果鲛人海域之所以出现这么多异常,都是因为极阴玉佩是在五十年前被她外祖母给带离了鲛人海域的原因的话,北歌为什么在最近才突然着急慌忙地开始搜寻极阴玉佩? 他们难道不该在五十年前就兴师动众地查找极阴玉佩的下落吗? 反应就算再迟钝,他们也不必迟钝这五十多年吧。 苏晗烟有很多疑惑都解不开,但是看九十也同样茫然懵懂,就知道他了解到的信息也是少之又少,“那你知道如果鲛人受伤了,来不及回到鲛 人海域疗养的话,又会怎样吗?” “性命垂危,直到死去。” 苏晗烟声线陡然扬高:“无论怎么样都救不了吗?” “救不了的。”九十被苏晗烟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格外认真地补充说,“鲛人自幼在鲛人海域里长大,那里是他们的诞生之所也是他们的埋骨之地,他们虽说等年岁大了后可以到大陆上生活,但是如果受伤生病的话,咱们用的药对他们来说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 “……” 那——还在浴桶里泡着的莫庭前怎么办? “不过普通人也伤不到鲛人。”九十看苏晗烟脸色过分苍白,便又急忙说,“不过我听说咱们人类的铁剑根本伤不了鲛人的根基 ,所以鲛人除非是油尽灯枯,否则都不会出现那种生命垂危的时候。” “……” 谢谢啊。 但并没有被宽慰到。 关键是,她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他口中的普通人啊。 否则她一滴强硬挤出来的眼泪,也不至于能让莫庭前现在还奄奄一息地躺在浴桶里。 苏晗烟头疼得很,也知道问不出九十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叮嘱他继续休息,等他身体调养好了就给他动手术取出体内的鱼鳍,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房间。 看她沉默,封景毓也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身侧。 “他为什么要碰我的眼泪呢?” 回到房间里,苏晗烟看着像是一条死鱼躺 在浴桶里的莫庭前,默默发问: “是想确定什么吗?还是说他跟我外祖母有什么关系,所以我的眼泪才能伤到他?” 一时间,封景毓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但现在莫庭前是肯定醒不过来的,所以也没人能回答她的疑惑。 苏晗烟头疼至极,正懊恼地啧了声,试试能不能再次催眠莫庭前时,突然听到了敲门声,随即就看到神情忸怩的程海宴正在谨慎地提着裙摆进屋来了。 封景毓一把将曼帐拉住。 挡住了浴桶。 苏晗烟则向前一步:“郡主有事吗?”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程海宴轻咳着道,“你跟莫统领说完事了吗?他的属下已经找过来了。” 第702章 不愧是她的姐妹 “属下?” 程海宴急忙提醒:“你该不会忘记了吧,他可是莫庭前。” “……” 封景毓和苏晗烟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 他是莫庭前,是北歌王室禁卫军的统领,此次是奉命来东陵月城搜索水猴子行踪的。 这好端端,总不能突然失踪。 苏晗烟面无表情地开口,借口信手拈来:“我们说完了话,他刚刚就已经走了。” “你骗鬼呢?”程海宴呵呵微笑,“我一直都在不远处跟着小团子玩儿,你们都没有出过这院子。” “……”苏晗烟咬牙,“他翻墙出去的。” “跟着莫庭前一起来的北歌禁卫军,早在莫庭前跟我和小团进来的时候,就在这宅子外面围了 一圈。”程海宴笑容里已经带了危险意味,“他翻墙出去了,他的属下能看不到?” “……” 该死。 这好好的登门做客,怎么还拖家带口。 “等等,我刚刚听下人说你们要了许多凉水。”程海宴眼神突然变得凝重又惊恐,“难道你们已经将莫庭前给杀人灭口了?并且就藏在这曼帐后面?” 说着,她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刚才看见我,你们表情都这么惊慌失措!” 苏晗烟简直无语。 还真不愧是她的姐妹。 这脑回路就是清奇。 但—— 苏晗烟冷笑:“这一点破事而已,我至于杀人灭口吗?” “那当然是不至于了。”程海宴接了话,“那你们 倒是把莫庭前交出去啊。你们可别忘记你们来月城的根本原因可就是为了阻止东陵和北歌的矛盾加深,现在莫庭前莫名在我这宅子里失踪了,这北歌能善罢甘休吗?” 苏晗烟和封景毓对了个视线。 彼此都已心领神会。 但彼此却也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迟疑和为难。 这怎么把莫庭前交出去? 给他们个鲛人吗? 关键九十也说了寻常武器根本伤害不了鲛人,但莫庭前现在却生死未卜生命垂危,她说她根本没对他做什么,这谁能相信啊? 不把莫庭前交出去,矛盾加深。 把莫庭前交出去,矛盾一触即发。 …… 很为难。 程海宴看不太懂他们两个的眼神交锋到 底是什么意思,但心里也颇为奇怪,就趁着两人不备,急忙猛地上前拉开了曼帐:“所以赶快让我看看你们刚才在藏什么,是不是藏了莫庭前——” 但她的话音却在看到浴桶里的景象后,戛然而止。 然后她转头看向了苏晗烟,又去看向了封景毓。 三人都陷入了彼此的沉默。 良久。 程海宴默默开口:“这是个什么东西?” 苏晗烟默默回答:“鲛人。” “我宅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苏晗烟拧眉,“郡主,你是只看见了尾巴没看见脸吗?这是鲛人,但他也是莫庭前啊。” 程海宴瞳孔瞬间地震。 不可置信回头。 …… 还真是。 她这下更震惊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好端端地他怎么成这样了?这人怎么会突然变成鲛人的,这不符合常理。” 苏晗烟有些绝望地伸手揉了揉眉骨:“我也想知道我都对他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这其中的常理。” 程海宴将曼帐重新放下,神色凝重:“现在怎么办?别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多少人?” “不多,百十人。” 苏晗烟就转头看向了封景毓:“王爷,你打得过他们吗?” 封景毓沉默了会,语气认真:“……可以对他们动手吗?” “……” 咳。 苏晗烟正头疼,却听得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动静—— “大胆!你们没得通传能闯进来!” 第703章 你换老公了? 看来是那人等不及了。 苏晗烟给程海宴使眼色让他待在屋子里守着莫庭前,便跟封景毓抬脚往外出去。 刚开门,苏晗烟就正好几日前那个胆大妄为地想拉他们被褥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然后她视线往后移。 挨个数。 他带了足足有二十多人。 若是发生了冲突,必定会惊扰到敦亲王的宁静,也会撕破东陵和北歌如今这层还算和平的关系。 所以,极短的时间里,苏晗烟就已经挂上了娇媚的笑容,抬眼间波光流转,顾盼生辉:“哟,好巧,真没想到咱们居然又遇到了。” 莫论稍怔,又心下微跳。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这 几日一直都在月城里偷偷搜寻这女子的下落,却都渺无音讯,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但—— 莫论的眼神挪向了苏晗烟旁边的封景毓身上,表情似乎有些同情和怜悯:“他是谁?” “是我夫君呀。” “哦?”莫论讥讽凉笑,“几日不见,你换,夫君了?” 苏晗烟手一抖。 忘了。 那日晚上她担心封景毓这张脸会被人认出来,所以就故意让封景毓只露出了侧脸,并且在离开那驿站时,还又特意更改了一下五官。 却没想到,现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你认错了。”苏晗烟皮笑肉不笑,“我只有这一个夫君。” “你当我眼瞎吗?”莫论冷蔑地 眯起眼眸,“他虽然和那日与你翻云覆雨之人很像,可他绝对不是那人。你们离开驿站之时,我就在旁边看着,我看到了他的脸,可没如今这般俊朗。” “……” 谢谢啊。 还挺会夸人的。 不过苏晗烟也是戏精,一咬牙,一跺脚,就趴在了封景毓怀里,泫然欲泣道:“夫君,他竟然敢污蔑我,挑拨离间我们的夫妻情意,你快把他赶出去呀~” 封景毓心领神会,拥住苏晗烟的肩,寒声道:“听到了吗?还不快滚?” 听到他说话,莫论怔了一怔。 有瞬间恍惚。 这声音听着又确实耳熟,还有这阴郁冷翳的眼神也很像。 难道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 眼前 人就是那晚人? 而苏晗烟也摸清楚了这下属性情暴躁,听此必定要据理力争,那么她就合适的理由将人给驱逐出去,这样一来就也不必再撕破两国脸面。 她还能占据道德制高点。 但她翘首以盼了片刻后,却听到莫论喃喃道:“看来是我记错了,真是抱歉。” “……” 少年郎,你的倔强呢,你道歉干嘛啊! 道歉罢了,莫论也说起了重点:“两位有没有见到我们统领?” 苏晗烟几乎是毫不犹豫:“没有。” “可我却亲眼看着他进来这宅子,并且过数个时辰都没出来。”莫论探究警惕的眼神在院子里来回游移,“并且——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见了一个小男孩,他说我们统 领正在跟他师父聊天说事,并且还将我们指引来此。” 苏小团?! 该死。 这小兔崽子还真是时时刻刻都不让人省心。 苏晗烟眼神又瞬间警惕戒备起来:“那个小男孩现在在哪儿?” 莫论却分毫不让:“我们统领现在在哪儿?” “……” 行。 分毫不让呢。 苏晗烟急忙按住封景毓绷紧的胳膊肌肉,定定地跟莫论对视。 对峙了片刻后,苏晗烟却突然抿起了唇:“我不知道你家统领到底在哪儿。” 莫论危险地眯起了眼眸。 “但是——”苏晗烟又突然话题一转,“我很清楚你们来月城的原因,并且我可能也知道极阴玉佩的下落。” 第704章 信其有 听到极阴玉佩,莫论瞳孔微震,竟情绪失控地向前快速走了几步,但随即,就又被封景毓一个眼刀狠狠钉在了原地。 莫论咬牙,不情不愿止住了步伐。 这个男人的眼神总是过于阴郁冷翳,像是自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似的,他看到后就总是难免犯怵。 “你怎么会知道极阴玉佩的事?” 苏晗烟面不改色,“怎么,我不该知道吗?你就说你们想不想要极阴玉佩吧。” “当然想!” 莫论情绪都激动了起来。 眼瞳瞪大,呼吸急促。 虽是这次终于止住了抑制不住激动的脚步,但浑身的肌肉却都格外紧绷。 苏晗烟就问:“行,我问你,那个给你指路的小男孩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没抓他。” 还算有点风度。 没有拿小孩子当谈判的筹码。 苏晗烟心口巨石这才总算稍稍落地。 “极阴玉佩现在在哪?”莫论又迫切地皱起眉头。 “我现在也不知道它在哪儿,但是我应该能帮你们找到它。” 程海宴如今的脉象还在被一股神秘力量给左右着。 什么力量却连她做的那些细致检查都检查不出。 那么就只可能是极阴玉佩。 虽然她在程海宴身上和房间里都没有查找到极阴玉佩的踪迹,但是她现在可以断定的是,极阴玉佩一定就在距离程海宴很近的地方。 所以极阴玉佩才能时至今日还在影响她的脉象。 莫论警惕性地看她: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苏晗烟笑容很是自信笃定:“因为这种时候你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 莫论暗暗咬牙。 这倒是实话。 北歌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找到极阴玉佩的蛛丝马迹,但是国王如今的情况却已经不容乐观,他们只能病急乱投医到处搜寻。 如果这女人真能帮忙找到极阴玉佩的话…… 如果真能。 那么北歌如今的困境当下就能迎刃而解。 莫论诸多思绪都在脑海里过了一圈,才眯着眼睛试探性地问:“什么条件?” 她能帮忙找极阴玉佩,一定也是有所图谋的。 “我想知道极阴玉佩的秘密。”苏晗烟眼眸微闪,红唇微勾,“所 有的秘密。” 片刻后。 苏晗烟和莫论单独进了一间房里。 两杯热茶斟满。 窗外白雪皑皑寒梅点点,桌上却有一瓶半开欲放的美人面。 热气氤氲。 莫论问:“我能相信你吗?” “现在这种时候,你除了相信我没有第二个办法。”苏晗烟闲适淡淡,“更何况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即便如此,难道还不能让你打消心底的疑惑吗?” 闻言,莫论有片刻的缄默。 她的身份,他也是在进到这宅院里才意外得知的。 他确实也没想到,那日在驿站里遇到的女子竟然就是东陵的懿王妃。 不过—— 既是东陵的懿王和懿王妃,那想必该是口无虚言。 做好了心里建设,莫论才抬起了坚定的眼神:“有什么问题,你问。” “你是鲛人吗?” 莫论拧眉:“当然不是。” “那你们北歌又是如何看待鲛人的?” “鲛人泪是稀世珍宝,入药可解百毒,还能滋阴补阳调养身息。”莫论丝毫不犹豫,“所以北歌对鲛人一向十分尊重,决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虐杀鲛人。” “嗯,那有没有鲛人上岸冒充人类生活的案例呢?” 听到这里,莫论疑惑地皱起眉,眼神里写满了“你没事吧”。 而苏晗烟表情却是格外地认真凝重。 她得把这些都问清楚,才能放心地将变成鲛人形态的莫庭前交给他。 “或者说你跟你们统领,关系如何?” 第705章 派刺客刺杀? 关系吗? 莫论思索了片刻,眼神既有钦佩也有不甘:“他是我的师父。” 哦? 苏晗烟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 在心里补充道:也是你的竞争对手。 因为有莫庭前在前面,所以你一直都得待在莫庭前身后。 你受益良多,但锋芒也会被遮住。 所以你既钦佩感激他,也难免有些埋怨和不甘心。 正常。 苏晗烟挑眉,没有再就着此事不放,“极阴玉佩是你们的传国之物,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突然失窃了的?” “五十多年前。” 哦,和九十说的查不多。 “那怎么最近才想着找它?” 莫论犹豫了数息,还是凝 重道:“因为五十多年前极阴玉佩虽然不在北歌了,但是鲛人海域还没被彻底隔绝,他们虽然流不出了眼泪,却还是留有一个洞口供鲛人出入,可在几个月前,那个洞口突然就也彻底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苏晗烟拧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国王说,只有两种可能。” “嗯?” 莫论说:“一种是极阴玉佩应该已经被毁,一种是极阴玉佩已经丧失了能打开鲛人海域的能力。而无论是那种可能性,对于北歌来说都是致命的,所以整个北歌都开始大范围搜寻极阴玉佩的下落。” 原来如此。 “既然极阴玉佩有这么厉害的功效,那你们能不能察觉到它?或者说,它可能被人藏了什么 ,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其找出来吗?” “我没有办法。”莫论倒是也很直接,“但是国王有感应,当初就是国王遥遥指向了月城方向,所以我们这一行人才来到了月城。” 北歌的国王嘛? 那如果带着程海宴给国王看一眼,国王岂不是很快就能察觉到极阴玉佩的下落了? 那—— 不仅程海宴的脉象能恢复正常,东陵和北歌的友好关系怎么着也得再上一层楼! 所以,苏晗烟几乎是毫不犹豫:“我需要跟你们国王见一面,要尽快。” “……” 莫论沉默了很久,可最后却还是咬牙松口同意了。 没办法。 只要有事关极阴玉佩的线索,那么无论是真 是假都不能放过。 反正—— 东陵的懿王和懿王妃应该也不至于这么蠢,会对森严的北歌王宫里对他们的国王做什么。 莫论和苏晗烟约好了时间,便要修书去给北歌王宫送去,但前脚刚挪开,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凝重问道:“既然我们如今已是合作关系,那你也总能实话实说了吧,我们统领现在到底在哪?” 确实。 苏晗烟也在对话里,慢慢了解这男人虽然脾气焦躁,但知错能改,胜在真实,从不遮掩自己的弊端和负面情绪,倒也还算信得过。 所以,苏晗烟就也没再隐瞒:“他在我房间里。” 莫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才数个时辰而已,你难道将我们统领也收做了裙下之臣 ?” “……” 无语。 怎么这一个两个地脑回路都这么清奇。 而此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东陵京都太子府里。 下人端着一壶热茶和几盘精致点心推门进来。 在得到了允许后,才将其轻轻摆放在了封景岚书桌上。 “殿下。”下人看着封景岚聚精会神地翻阅着奏章,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章大人刚刚又来了,他说懿王和懿王妃已安稳到了月城,这时派刺客刺杀他们必定最是上策,想请殿下您快下决断。” 刺客? 封景岚面无表情地否定:“不用。” “可是若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万一真让懿王处理好了东陵和北歌的矛盾……” 第706章 若有变故呢 讲到这里,下人注意到封景岚略微蹙起的眉峰,心下略微犯怵。 下人照顾了封景岚这么久,自然清楚他这副温和儒雅的气囊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颗心。 刺杀下毒? 暗害污蔑? 这些事虽然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但如果放在封景岚身上,就丝毫都不稀奇了。 但是想到了章大人的叮嘱和银两,下人还是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万一真有那一天,这事传回了京都,那懿王的声望必定会有所好转,百姓也会更为爱戴他,到时若是皇上也因此而改变了主意,那时候的形式对殿下您必定是极为不利的,所以,奴才觉得,您就该再此时釜底抽薪……” “所谓釜底抽薪 就是趁这段时间里对他们下手吗?”封景岚凉凉冷笑,神色嘲讽又轻蔑,“上次懿王和懿王妃前去东陵与南疆的边域时,本宫就派去了刺客,结果他们非但没完成任务,却还让父皇抓住了些许把柄——” 不然,皇上怎么会好端端又突然动起了想要更换太子人选的心思? 皇上他什么都知道。 手中把柄一大堆。 但他不说,也不拆穿,但越是这样,封景岚就越是心慌意乱。 那把凌厉的刀就被游丝一线牵着,高高地挂在他脖颈上方。 谁也说不准那线会在什么时候断裂。 那刀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封景岚堵不得了。 更何况—— 他从容不迫,又胸有 成竹:“懿王和懿王妃可绝对平息不了东陵和北歌的矛盾。” 殿下怎么这般自信笃定? 下人不明白。 “可是这些事应该根本就难不倒懿王和懿王妃吧?”下人还是忍不住继续说,“并且奴才听说北歌国王因为北歌的传国之物极阴玉佩丢失之事而被气得不轻,但懿王妃却偏偏医术精湛,若是真让他们见了面……” 封景岚冷冷勾起半边唇角,轻蔑不屑地冷嗤轻笑着。 眼睛却格外的亮。 “那见面之日,就必定是懿王和懿王妃的死期。” “?” 下人听此,更懵了。 可是看封景岚这番胸有成竹的自信笃定,他虽心有疑虑,却也生怕说多会惹得封景岚起疑,就 不敢再过多规劝了。 但等到下人毕恭毕敬地退下后,封景岚就面无表情地叫了藏匿在暗处的暗卫:“将他解决掉。” “是。” 暗卫不问缘由,身影就已消失。 而封景岚则神情不改,慢条斯理地翻开了这页的奏章,继续往下翻阅着。 他手下之人,决不能有二心。 谁都不行。 但,突然间,封景岚又想到了什么。 稍顿。 封景岚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找来人询问:“端王最近情况如何?” “端王仍宿在敦亲王府。” 哦? 看来他这个弟弟倒的确是个痴情种呢。 封景岚笑意嘲讽又轻蔑,刚伸手示意让下人退下,下人又 突然想起来什么,忙补充道:“对了殿下,前两日端王和苏将军又起了争执,这次二人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并且——” 封景岚眉峰微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并且好像如今,端王和苏将军都夜宿在敦亲王府。” 封景岚瞬间就感觉一阵无语。 至于吗? 这一个两个的? 等等,如今封景毓和苏晗烟都不在懿王府里了,苏易臣也在忙着跟封景倾较劲,也不会整日留宿懿王府里,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去将温流给带出来或者给解决掉了呢? 啧。 到底是解决掉还是解救出来? 温流毕竟跟了他很多年,若真要解决掉对他无疑是自断臂膀,可是—— 若有变故呢? 第707章 极阴玉佩一直都在你身上 “如今谁留在懿王府里?” 下人想了想:“江大人。” “只有他?” “是。” 封景岚便是若有所思。 封景毓和苏晗烟必定不可能会带着温流一起前去月城,那么温流如今必定会在懿王府的某个房间里被关押着。 他得尽快想办法,把温流给弄出来才行。 而这边,被封景岚确定必定缓和不了两国之间矛盾的封景毓和苏晗烟,还在面对面坐着出神。 听完了程海宴的话,苏晗烟蹙眉:“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没有,他甚至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啧。” 苏晗烟莫名唏嘘感慨着,“看来他应该早就知道莫庭前的真 实身份,难怪不吃惊起疑,不过……他怎么没把莫庭前带走呢?毕竟是北歌王室的禁卫军统领,就这么一直留在这里,又算怎么回事?” 程海宴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苏晗烟很牙疼。 她刚刚跟莫论讨论好了条件,也说清楚了等安排好一切,莫论就会让他们进北歌去见北歌国王,苏晗烟才放心大胆地指引了莫庭前所在的房间。 但她没跟过去。 她和封景毓当时忙着去看苏小团的情况,好不容易才在假山旁边找到正爬到梅树上折花的苏小团,她松口气才想着跟封景毓回去,结果却恰好跟神色如常的莫论擦肩而过。 ? 苏晗烟下意识地问:“你没有看到你们莫统领吗?” “看到了。” “那你怎么——” “我还急着回去跟国王复命禀告,莫统领的事就麻烦二位了。” 苏晗烟张了张嘴。 啊这? 不对劲啊。 莫论怎么一点异常的反应都没有? 她急匆匆回了莫庭前所在的房间,但询问程海宴,却得到的也是这般回答。 她便沉默了。 封景毓沉声道:“无妨,他在这也是对我们有益无害。” 话是这样讲没错啦。 苏晗烟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对了。”程海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之前就给我做了一套全身检查,之前结果就没有完全出来,就碰到了很多事, 现在都过去好几天了,结果应该出来了吧,我肚子里的孩子情况如何?” 苏晗烟挑眉。 心里琢磨着应该化验的也出了结果。 便拉着程海宴进了空间里。 “数据显示你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九周左右,所以你怀孕三月以上的脉象确实是假的。但是你现在如果身体就算出现了任何不适,都不能依据你如今的脉象而定了,因为你的脉象并不可信。” 程海宴露出了似懂非懂却格外凝重严肃的表情。 虽然听不太懂,但她对于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格外珍惜的。 她想留着。 哪怕自己得豁出性命,她也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孩子是健康的吗?” “是。” 程海宴这才松了口气,垂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略微鼓起的小腹。 “还有一个坏消息,就是你这诡异紊乱的脉象,很明显还是在被那极阴玉佩给左右着,可是我找不到你身边有任何极阴玉佩的痕迹。” 这个问题,苏晗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大胆点的可能: “因为极阴玉佩跟我的手镯一样都是来自北歌,都是被我外祖母从鲛人海域里带出来的,而我的手镯可以打开异世界空间,所以我怀疑极阴玉佩也能打开异世界的空间,只是极阴玉佩可能丢失在了异世界空间里。而这空间我们都是从哪里进去就会从哪里出来,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极阴玉佩其实一直都在你身上。” 第708章 公主 苏晗烟其实已经在暗地里悄悄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极阴玉佩这么大不可能会突然消失,更不可能一直都在程海宴身边,却悄悄不会被程海宴发现。 所以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同是异世珍宝,同能打开空间。 但是极阴玉佩却在异世界里迷了路,所以哪怕程海宴并没有亲身接触到极阴玉佩,极阴玉佩给她身体带来的副作用,对她来说却一直都如影随形。 程海宴眼神戒备起来:“既然这都是你外祖母的东西,一定会听你的话。既然你能打开你手镯的异世界空间,应该也能打开极阴玉佩的异世界空间吧?来来来,快把它打开取出来。” 面对程海宴 的惊慌失措,苏晗烟却只能耸肩摊手,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遗憾表情。 “……” 程海宴便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我没接触过极阴玉佩,更不清楚它的功效功能,所以如今也只能是束手无策。”苏晗烟喟叹罢了,眼睛又滴溜溜地转了转,突然间似有微光潋滟生姿,“不过,极阴玉佩是北歌的传国之物,我虽然是不能打开异世界空间,但北歌国王长时间接触极阴玉佩,他应该有办法,所以,过几日,你跟我一起去北歌王宫去,面见北歌国王吧。” 听到这里,程海宴并没有犹豫太久,就点了点头。 俩人从空间里回到真实世界,屁股还没来得及落座歇息片刻,就听得下人匆忙跑了 进来,“郡主!王妃!不好了,后院里冒出来了个像鱼一样的怪物——” 像鱼一样的怪物? 苏晗烟一怔。 说的是莫庭前还是九十? 她抬脚火急火燎地跑去查看情况,刚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封景毓正抱着苏小团在院中旋转跳跃,灵活地躲避着。 而另一头,明显下半身还处于鲛人形态的莫庭前却双眸赤红,强有力的鱼尾一直在往封景毓身上刺。 好在封景毓武功高强,莫庭前一时间近不了他的身。 程海宴见状人都吓傻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吧?真是要命,这鱼居然都能上岸来打人了……” 但是很快,苏晗烟也就发现了异常。 她心猛地一沉。 因为她突然注意到莫庭前动作阴狠而直接,却好像并不是冲着封景毓而来,好像是冲着封景毓怀里的苏小团而来的。 “莫庭前,你在发什么神经!” 苏晗烟知道莫庭前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像是在发癫发狂,于是她急忙取出麻醉针准备让莫庭前昏迷过去,可是莫庭前动作过于灵敏,她距离太远根本扎不住,所以只能咬牙冲上前,企图用自己的这张脸来刺激他清醒一二。 封景毓紧张地皱眉,呵道:“快躲起来!” 躲? 不行。 苏晗烟给他招招手示意他别担心,便屏息小心翼翼地上前去: “莫庭前你看清楚,是我啊,你看看清楚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 距离近了些,莫庭前赤红混沌的双眼里都清楚地倒映出了苏晗烟的脸。 他脸上的杀意和怒火有瞬间僵凝。 随即,就变成了浓浓的茫然和委屈,像是没吃到糖果的孩童,在外受了许多罪,如今终于窥到了庇佑自己的港湾。 他将浑身怒火和杀意都收敛,愣在原地,眨巴着淬了湿意的一双眼睛轻轻看过来。 苏晗烟知道他清醒了几分,但是他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他只是不杀人了,但他记忆还是处于混淆状态中。 果然。 他开口,哑声唤了出来:“公主。” 苏晗烟眉心微跳。 “今日也是你当值吗?” 第709章 特殊嗅觉 “什么公主,什么当值?” 苏晗烟听不太明白。 很恍惚。 没得到准确的回答,莫庭前的眼眸很快就又被赤色怨恨替代,他的鱼尾又狠狠往封景毓站立的地方刺。 苏晗烟有些急了。 莫庭前这是怎么回事? 她急忙往封景毓面前一挡,封景毓拉她却没将其拉动,苏晗烟怒目而视: “莫庭前,你敢动他试试!” “公主?”莫庭前眼神怨恨又不甘,“像他这种血脉不纯的孽种,就不配活于世上!” 嘿? 上瘾是吧?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这是我儿子,他的亲生父母就站在你面前,别给我一口一口的孽种。”苏晗 烟咬牙切齿,倒是还怒极反笑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以至于突然间性情大变,但是你若再这么口无遮拦,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但是苏晗烟满面怒容地扔下了这些威胁后,整个人也随之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状态。 “可是他血脉不纯,日后怎能继承,公主,你这样任意妄为,可有没有想过回到鲛人海域里,该怎么解释……” 莫庭前欲说还休,赤红双眸里也满是不甘。 苏晗烟挑眉,血脉不纯?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苏小团是她跟普通人类所生的意思吗? 混淆了鲛人血脉? 那也不对啊。 江娘不也是外祖母和人类所生?她也是江 娘和人类所生的啊? 若还说纯正血脉,她哪儿还有所谓半分纯正的影子? “你认错人了。”因为莫庭前说的这话让苏晗烟心情极为不悦,所以她也懒得再接下去套他的话了,“我是苏晗烟,是东陵京都懿王之妻懿王妃。你口中血脉不纯的孽种,正是我和懿王的儿子。” 顿了顿,苏晗烟抿唇,蹙眉,“我不是你的公主,你的公主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听此,莫庭前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 不过如此一来,他倒也是终于安静了下来。 满身杀意皆被收敛。 苏晗烟虽因莫庭前的冒犯而怒意满腔,但看他这副落魄 狼狈的模样又难免有些恻隐,心底轻叹了声。 自己跟如今的莫庭前置什么气? 他现在又不清醒。 不过因莫庭前这突然一发狂,苏晗烟也心中起疑,她转身去找了还在床榻上休息的九十,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鲛人如何区分同类?” “嗅觉。”九十虽然有些不理解,却也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鲛人和鲛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并且如果是他们一族的东西,他们由人形变成鲛人之后,也能嗅到其中隐藏的特殊味道。” 原来如此。 所以莫庭前才会突然发狂。 他变回了鲛人形态,嗅到了苏小团身上那极少的鲛人血脉,所以才会那般怒不可遏。 如 此一来,苏晗烟才怒意稍减。 苏小团虽然被莫庭前的突然发狂给吓了一跳,但被封景毓保护得极好,所以出了房间就被封景毓抱着回了房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苏晗烟就这么站在门口,怔怔地看了苏小团很久。 “宝贝?这莫庭前应该是知道你的眼泪能让他变成鲛人,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他只是为了变回鲛人形态后,嗅他们同类的味道,以此来确定你究竟是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苏晗烟原本也有这疑惑。 是了。 她如果是他的同类,眼泪自然能灼伤他。如果不是,那普通人的眼泪对他来讲也没有什么毒性。 他虽棋走险招。 但终验证了他心中所想。 第710章 极阴玉佩在哪儿啊 “……算了。”苏晗烟头疼地揉了揉胀痛眉心,“这些事堆在这里,我想想都觉得头疼。没有极阴玉佩就打不开鲛人海域,就没办法让如今的莫庭前恢复正常,他没办法恢复正常,我心里的许多疑惑也就得不到解释。而如果找不到极阴玉佩,东陵和北歌的关系也会日益紧张……” 她是真的头痛。 怎么一件两件事的,都赶着一起来了呢? 问题就出在极阴玉佩上。 可它在哪儿啊。 怎么还就能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呢? “宝贝,你别太过于忧心了,东陵和北歌的关系五十多年前就颇为紧张,只是这几十年里北歌丢失了极阴玉佩,所以懒得再做表面功夫罢了。如何才能让两国 恢复和平永不起战争,这事该是我和苏将军来操心,不该是你烦恼忧心的。”封景毓轻轻给她揉捏着紧绷的肩膀,话音喑哑却无端温柔。 苏晗烟果真酸痛稍减,“可是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极阴玉佩,只要找到那东西,咱们眼下的困境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封景毓自然也清楚这点。 极阴玉佩如今还左右着程海宴的脉象,足以证明极阴玉佩如今还在程海宴身边。 但究竟藏在了哪里,他们都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等等。” 苏晗烟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刚刚九十跟我说,他们鲛人都是靠着嗅觉来观察同类的,而极阴玉佩又是能打开鲛人海域的关键, 可见必定也是鲛人的东西。” 封景毓听此,眉峰微挑。 态度不急不缓,安静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而莫庭前现在不就是鲛人形态吗,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苏小团体内那微乎其微的鲛人血脉,一定也能嗅到极阴玉佩的下落啊。” 说到这里,封景毓才终于明白了苏晗烟的意思。 确实。 现在这种形态的莫庭前,对于有关鲛人的东西,嗅觉都是格外灵敏的。 让他来找。 最为稳妥。 “走!” 苏晗烟当即拉着封景毓就往外走,奔着莫庭前的房间而去,一路风风火火,但推开门就看到莫庭前又跳进了浴桶里,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 而这屋里则满地狼藉。 屋中到处都是被莫庭前扑腾的水花,因为门窗没有关闭的原因,仔细看地上甚至都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苏晗烟踏在地上。 如履薄冰。 苏晗烟给莫庭前重新把脉施针,一番折腾得出结论:“是一时间受到的刺激太大才导致的昏厥,恐怕得休息几天才能醒了。” 封景毓表情凝重。 两人面面相觑。 苏晗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到我只是说他的公主死了,他居然就扛不住了,早知道我肯定不会这么说。” 封景毓却知道她的自责。 但何必自责呢。 那时候的莫庭前口无遮拦,还对苏小 团出言无状——苏小团是她心肝肉,谁要是敢欺负苏小团,她第一个就不放过。 管他是谁,都得先骂了再说。 其实也不止是她。 在察觉到莫庭前突然发狂想对小团子下手时,封景毓也有瞬间没止住心底阴郁冷翳的杀意。 好几次,都想着直接抽出腰间缠缚的软剑,将莫庭前给当场解决掉算了。 但不行。 莫庭前对苏晗烟来讲还有用。 他不能让他的宝贝对着一具尸体相顾无言。 “那就过两天再说。”封景毓唇角微勾,温声哄道,“咱们来了月城这么久,却还没来得及去到处玩过,正好,这两天咱们带着小团出去散散心如何?” “……行吧。” 第711章 像个懦夫 苏晗烟和封景毓在月城这边倒是过了两天悠闲日子,但彼时的东陵京都敦亲王府里却仍是每日都剑拔弩张。 “咳咳咳……” 呼吸急促,闷声咳嗽,伸手捂着胸口的封景倾前脚刚踏入敦亲王府,就听到旁边传来苏易臣鄙夷的嘲笑声: “端王身体如此羸弱,何必还留在这空无一人的敦亲王府里?这里没有地龙更没有炭火,甚至连厚重些的被褥都没有,端王又身染风寒多日未见痊愈,若还在这边煎熬着,也不知道这病该是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说完,倚站在游廊处的苏易臣双臂环胸,还不屑又轻蔑地重重冷哼了声。 若是放在数月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也会有今天。 口出恶言,又阴阳怪气。 但无妨。 反正对着的是封景倾。 他才不必收敛。 苏易臣话语里满满的恶意和嘲讽,却并没有让封景倾的神色出现任何难堪,他甚至连一分失神都不曾有,眉眼都不曾动一下。 “偌大敦亲王府为何没有厚重被褥的原因,苏将军应该很清楚吧?” 苏易臣还真是执着要将他赶出去。 先是去将此事禀告了皇上,但皇上近日身体欠安,所以即便听闻此事也没多管多问。 于是苏易臣借口无人看管敦亲王府,于是转头便去买了许多狼狗放进了敦亲王府,但封景倾见招拆招,转头就买了许多肉来,将那些狼狗养得服服帖帖。 见这也不行,苏易臣就将整个敦亲王府里的被褥都给连夜搬走,封景倾只能拼命忍下满心躁郁去拿自己的被褥,但他只要离开敦亲王府,再回来时,被褥肯定就消失不见了。 渐渐地,封景倾就也想明白了——苏易臣有意在跟他对着干。 明里暗里都如此。 而他又偏偏没有这么多精气神跟苏易臣你来我往地过招,于是难免总落下风,结果就导致于他这风寒就总是这么好了又得,又得了再好…… 始复循环着。 不过,封景倾也没有去看大夫去拿药,他很喜欢自己风寒加身时这种头痛恍惚的状态,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不那么想念程海宴,不那么痛彻心扉。 “我当然 不清楚。”苏易臣冷哼着,“谁能知道端王的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昔日那般风流恣意的人,竟也有如今自欺欺人逃避现实的时候。” 封景倾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的眼底满是府里的疏离雪色。 自欺欺人,逃避现实? 确实。 时至今日,他哪里还能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而他虽自诩是有担当之人,做错了事就该去求得谅解,可他却也是真的不知道该以如何的面目去面对程海宴了。 于是只能逃避。 像个懦夫。 其实追去月城找程海宴,这也没什么,可他总是畏惧总是退缩。 程海宴的脾性他是很了解的,她心性骄傲,绝对不会吃回头草, 而他就算再将真心交付给她,她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所以他不能去找她。 如果不找她,他就还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程海宴只是在跟自己呕气,等她气消了就也回来了。 可如果去找她了,那就毫无疑问地,直接判定了他的死刑。 他不是喜欢逃避的人,可如今他却不敢往前。 真是…… 可笑。 苏易臣替程海宴愤慨不值,他想到程海宴独自在月城受尽苦楚养胎,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时竟也口不择言起来: “沉默什么?觉得歉疚就去赎罪,要是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就去以死谢罪……” 他话音刚落,就见封景倾直接摔在了雪地里。 第712章 埋身之所 苏易臣瞳孔微震。 这是怎么? 他来不及细想,就飞奔过去想去查看封景倾的情况,但这边动静却也惊扰到了府里的十几条狼狗,狼狗们争前恐后地跑了过来。 苏易臣还没来得及训斥它们走开,就见狼狗们将倒在地上的封景倾给团团围住了。 “……” 看来这段时间里,封景倾将它们养得确实还不错。 看—— 现在这一个个的,很明显都已经忘记他才是它们的主人了。 苏易臣低咒了声,正想着将狼狗们赶走,将封景倾给扶起来的时候,就见那几只体型颇大的狼狗照着封景倾的脸就舔了起来。 狼狗舌头有倒刺,划过皮肤时带着明显几分刺痛感。 于是封景倾没昏迷多久,就又被狼狗们给舔醒了。 一睁眼。 和表情怪异的苏易臣四目相对。 “咿……” 苏易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但还是忍住的眉心的嫌弃和恶心,上前将狼狗们驱逐,将还颓然倒在地上的封景倾给搀扶起来,他铁青着脸,将封景倾给扶出了敦亲王府。 “回端王府休息吧,这座敦亲王府也是时候要封存了。”苏易臣看着封景倾,难得,话音里没有针锋相对和阴阳怪气。 可封景倾只是沉默了须臾,就从苏易臣的搀扶中挣扎出来,转身,步伐虽踉跄却格外坚决地朝着敦亲王府走回去了。 苏易臣:“……” 他嫌弃地看了看自 己肩头,从封景倾身上遗留上的粘液。 但抬眼看着封景倾高烧到步履踉跄却又格外坚定的动作。 心底一时间竟有些五味杂陈。 算了。 不管了。 既然他想将敦亲王府当作赎罪的所在,他就也没必要再三番五次地劝阻了。 左右……这敦亲王府应该也等不来他的主人了。 等神色凝重又复杂的苏易臣转身离开了敦亲王府后,一直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的暗卫就也随之悄无声息隐去了身形。 暗卫回到太子府回禀方才见闻。 封景岚讥讽凉笑:“果然啊,两人看似水火不容,但关键时刻却还是彼此相护。真没意思。” 说着,他直接将手中的奏章给扔到了一 边去。 但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在暗卫退下后,封景岚却在屋里目无焦距地盯着地面,独自沉默了很久。 他想不明白。 这种时候,分明是给予封景倾致命一击的时候,为什么苏易臣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封景倾?为什么苏易臣还要搀扶着封景倾从敦亲王府出来? 他们都喜欢程海宴,那难道不该是彼此相看两厌吗? 不该是找到机会就得立刻给对方致命一击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却是这样? 为什么他们彼此是情敌,却非但不水火不容火上浇油,在这种时候却还能相互搀扶,就像是一对兄弟? 而自己跟自己的这几个弟弟,却剑拔弩张、分毫不让? 是哪里出错了? 封景岚脑海里有瞬间的空白,正揉着胀痛眉心想平缓呼吸之时,却听得那暗卫又出现了:“殿下,温流统领的确还活着,而他此时就被关在懿王府地牢里。” 听此,封景岚眼瞳瞬间睁开。 “能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吗?” “不能。” 居然不能? 但封景岚却也没有为难太久,就又毫不犹豫地道:“那就随便给懿王安个叛国或意图谋反的罪名,带人去懿王府抄家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将温流带出来。” “可是殿下,等懿王和懿王妃日后回来后……” “他们回不来了。”封景岚眯起眼眸,毫不犹豫地倒,“月城就是他们的埋身之所。” 第713章 芋圆 心中有诸多心事,以至于就算是玩耍,苏晗烟也不能做到全身心的投入。 苏小团倒是很开心,他一直都被苏晗烟捧在掌心里养在落梅轩,平常接触最多的也不过就是翻墙爬树,调皮捣蛋,还从未见过东陵京都之外的天空。 而他看月城,就觉得处处都稀奇。 月城每月逢四就赶集,集市很长,长到甚至偌大街道两侧都是摆放的摊贩。 行人在道路中间穿梭。 车辆绕行。 两侧的摊贩有卖胭脂水粉,也有卖玩具木偶,更有卖瓜果蔬菜,也有卖新鲜肉类。 玲琅满目。 目不暇接。 苏小团兴高采烈地涌进人群里,封景毓生怕他因贪玩而不顾方向 ,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苏小团看上什么,他就很配合地在后面拿出钱袋。 没多大会,追影就捧着提着了一大堆。 走路都踉跄。 “这个发钗好别致哦,娘亲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什么果子?呀,好甜呀,娘亲一定喜欢吃!” “这个小兔子好可爱,做成麻辣兔头一定特别好吃,娘亲看到后一定会想下厨的……” …… 封景毓原本唇角还能勾着闲适淡淡的从容笑意,但渐渐地,他就有些忍不住额间跳动的青筋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些全都是你娘亲的东西,难道就没有一个是给你爹买的东西吗?” “唔。”这个问题显 然为难到了苏小团,他困扰地拧眉,小脸神情很是不情愿,但很快,他又喜笑颜开地从旁边摊贩拿到一个东西,“这个钱袋送给爹地!” 封景毓:“……” 呵呵。 随即微笑着的封景毓就对上了苏小团眼底狡猾的笑。 他双拳紧攥。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教训一下这个小兔崽子。 可偏偏不行。 因为苏晗烟非说苏小团前两天被莫庭前给吓到了,所以今天听说月城有集市后,就迫不及待地将他和苏小团都扔了出来,还说什么不逛到天黑或者没买特别的东西后就别回去了。 然后呢? 然后苏晗烟就拍拍巴掌,去给程海宴检查身体了。 封景毓 很是无语。 他怀疑,苏晗烟就是把他们当成了累赘,所以听说有集市后,才迫不及待地把他们给赶走的。 而苏小团逛着逛着也觉得乏累了,恰巧看到不远处在卖元宵,当即就眼前一亮,于是转身就又极近殷勤地给封景毓捶起了腿: “爹地,我想吃那个!” 片刻后。 封景毓和苏小团落座。 追影则可怜兮兮地坐在了另一张桌子上,原因无他——东西太多,实在放不下。 元宵圆滚滚又白嫩嫩,从滚烫的沸水里捞出来,盛放在洁白无瑕的碗里,上面还洒着一些干桂花和蜂蜜。 瓷勺和碗壁相撞,清脆悦耳,犹如碎玉落盘。 封景毓不是特别喜欢吃甜 腻的食物,但吃了一口后,惊讶地发现这里面竟然没有馅料,味道都是来源于这汤汁,并且里面除却白团子,还有一些极为细腻的类似于透明珍珠的东西,咬起来不乏嚼劲又格外软糯。 但味道却并不单调,反而味道馨香醇厚,竟是丝毫都没有特别甜腻。 封景毓有一瞬间的惊艳。 随即,就下意识地想,改天必定要带着苏晗烟也来尝一尝。 这边苏小团也吃得特别满足,“咱们那里可都没有这么好吃的元宵呢,要是娘亲也会做就好啦。”说着就又兴致勃勃地问摊贩老板,“这元宵是怎么做的呀?” 老板嘿嘿地笑起来:“小公子,这可不是元宵,这个东西啊叫做芋圆,全天下只有我会做。” 第714章 神仙? 苏小团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 他就不乐意听这个。 “我娘亲厨艺可好啦,这东西她必定是看一眼就能做出来!”苏小团叉着腰,“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底气,能说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做这芋圆的?” “因为做这东西的方法是一个神仙教给我的。”被这么个粉雕玉砌的小团子叉着腰质疑了,摊贩老板竟也不觉得被冒犯,相反还觉得他挺有趣,“并且那个神仙说了,做这东西的法子她只会教给我一个人。” 神仙? 原本还在安静品尝芋圆的封景毓眼睫微抬。 “少骗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有神仙?”苏小团撇嘴,很是不相信,“就算有神仙,他们也是吃鲜花喝露水的, 怎么会只吃这凡间的东西呀?” “怎么会只吃这种东西呢?”摊贩老板给别的客人盛了满满一碗芋圆后,用热牛汝浇灌着,解释说,“神仙什么都吃的,她还会做什么麻辣小龙虾和大盘鸡火鸡面和满汉全席呢……” 听到这种熟悉的名称,就连旁边歇脚的追影都下意识警惕性地皱起了眉。 这名字? 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苏小团一听,乐了,“这东西呀,我娘亲都会做!” “小公子别骗我啦,这东西咱们听都没听说过的……” 这下,换摊贩老板根本不信了。 苏小团离了,刚想着要好好辩论一番就被封景毓提着后颈提起来抱在了臂弯上,随即追影就上来付了钱,还 点头哈腰地对着摊贩老板赔了不是。 回去的路上,苏小团还是觉得很不服气:“那些东西我娘亲就是会做!爹地你干嘛要带我走,我要跟那老板好好说道说道……” “可以,但没必要。”封景毓沉声应了,“现在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太招摇,不要让你娘亲更加烦心。” 果然,一听说娘亲,苏小团立刻就不闹腾了。 乖乖地坐在封景毓臂弯上。 回到府里,苏小团便兴高采烈地捧着给程海宴买的一些小礼物,去找程海宴了,而封景毓目送着苏小团跑远的身影,眼神却慢慢变得晦暗幽深。 “追影。” 追影立刻上前:“属下在。” “去查那个摊贩老板。” “是。” 追影没问缘由,当下就将东西放下,转身就出了府邸。 而封景毓则站在游廊上,黑眸所到之处,可见皑皑白雪和寒梅点点。 但是这天,却好像越发阴沉了。 是又要下雪了吗? 封景毓黑眸沉沉着,若有所思。 苏小团的话也没有错,那些菜品苏晗烟的确会做,并且还能做的格外美味,但据她所说,是因为她来自千年后的未来世界,所以才能做得出那些新奇菜品和独特的味道。 而这个大路,平常该是听都没有听过。 可今日—— 那个摊贩老板却说了所谓的神仙传授。 呵。 神仙? 希望是他想多了。 也 是。 穿越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独一无二,何来遍地开花? 而苏晗烟最近因极阴玉佩的事情焦头烂额,再听说这事后必定又会劳神,所以封景毓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做了决定后,封景毓就去找苏小团,他得去跟苏小团商量,都对今日的事闭口不提才行。 刚迈开腿,就听得一阵嘈杂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领头者正是披甲执锐的莫论。 他神态疲倦,风尘仆仆。 “懿王。” 封景毓眯了眯眼眸:“已经跟你们北歌国王商量好了吗?” “是,我此次来就是来接莫庭前统领和懿王妃一起前往北歌王宫的。” 这才两天功夫,速度倒是挺快。 第715章 血脉纯正 既然都碰巧遇到了,封景毓自然也不会就这么将人拒之门外。 “正好,一起去吧。” 这几天时间里苏晗烟也等得颇为抓心挠肝,现在莫论终于来了,或许苏晗烟就也能尽快找到极阴玉佩。 封景毓和莫论一行人前后来到苏晗烟房间,却并没有看到人,一问,才知道苏晗烟去了莫庭前屋内。 啧。 于是几人又转了方向。 转身时,封景毓漫不经心地挑眉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莫庭前统领的真实身份?” 莫论迟疑了下:“不算早,但确实也是早有怀疑。” “哦?” “一个人不会老更不会受伤,这就足够让人怀疑了。”莫论顿了顿,笑 容有些苦涩,“更何况,他出现这种现象,也并非是第一次了。” 这倒是。 先前江娘就也是顾忌了这点,所以在生下苏晗烟后就当即转身离开,后在江琼枝长大后,担心两人相貌极为相似她又一直不见老态,所以才又仓皇躲避。 可是鲛人向来都不会老。 她们的容颜会根据体内的鲛人血脉渐渐产生变化。 若是血脉纯正的鲛人便能一直不见老态,寿命极长。而若是体内有一半人类血脉,虽然寿命和正常人无异,但还是能终生不见老态。 而有关鲛人的血脉越少,就越和正常人差不多。 但听莫论这番说,这莫庭前的鲛人血脉应该是极为纯正的? 封景毓 将心底的疑惑暂时按下不表。 而彼时。 “莫庭前昏睡了两天,刚刚才醒。”苏晗烟正拉着程海宴往莫庭前所在的房间走,“你信我,莫庭前是鲛人,现在又是鲛人形态,让他凑近了嗅一嗅你身上的味道,自然就能嗅出你到底有没有接触过极阴玉佩了,那样咱们也能尽快把这事解决……” 程海宴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恨不得走一步就抓一根游廊红柱。 但每次却又都会被苏晗烟毫不留情地,硬生生将其手指给掰开。 “我不想去。”程海宴脸都成了苦瓜脸,“我上次去了片刻回去就恶心的上吐下泻一天没吃好没睡好,这次去了肯定也恶心!” “鲛人也是人,人你 有什么恶心的?”苏晗烟不理解。 “鲛人也是鲛!有鱼腥味!”程海宴据理力争。 她胎像本就有点不稳,睡不好就算了,还食少事烦,看到莫庭前的鱼尾倒是还没所谓,但凑近嗅到其身上的腥味,她就忍不住干呕。 “不行,吃得苦中苦方能解眼下困境。”苏晗烟还是不肯放弃,“你也不能这样一辈子下去吧,毕竟那极阴玉佩一日找不出来,就一日都是个隐患。” “哎呀我不想去……” “去了去了。” 两人极限拉扯了一路,终于到了莫庭前门前。 苏晗烟轻轻叩门:“莫统领?”她试探着喊,“醒了吗?我带着我们东陵的海宴郡主来了,不是都说鲛人的嗅觉 灵敏吗,那你能不能嗅到她曾接触过极阴玉佩,再根据其身上的味道找到极阴玉佩呀?” “……” 屋里气氛僵凝。 苏晗烟知道,现在的莫庭前神智还是处于恍惚的状态。 但只要提及极阴玉佩,他眼神就会有片刻短暂的清明。 这次也不例外,很快,里面就响起了莫庭前略微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咔哒——” 随即,苏晗烟就强硬地拉着程海宴踏进了房门。 莫庭前正坐在浴桶里,鱼尾盘踞着。 察觉到推门声响,他略微抬眼,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在看到跟在苏晗烟身后的程海宴时,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怎么敢——” 第716章 就地诛杀 莫庭前声音堪称惊怒凄厉,还没等苏晗烟心生疑惑,他竟就已再度自浴桶里一跃而起,强有力的鱼尾就径直朝着程海宴所在的方向,狠狠扇了过来! 苏晗烟瞳孔骤缩。 几天前,她可是亲眼见识过这漂亮到像是艺术品的鱼尾,究竟有多么大威力的。 这一尾巴扇过来,程海宴必定得狠狠摔一跤! 她吓得大喊:“躲开——” 但可能这样也来不及。 于是,苏晗烟想也没想,就下意识挡在了程海宴面前,双臂交叉挡在头顶,想着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这一重击。 程海宴也在懵,这鲛人怎么性情这么暴躁呢?明明做人的时候谦逊温和,这怎么成鲛人了就动不动拿尾巴扇人? 好在她从小习武,所以这一尾巴她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正想躲过时,却见苏晗烟大喊着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前面。 她不由地出神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的失神,导致于她竟躲闪不及,只能堪堪地抱着苏晗烟的腰肢,两人就地躺着打了个滚,随即就听一声巨响,鱼尾狠狠砸在了她们刚才所站之地! 地上赫然被砸出来了一个凹槽! 而双眼赤红的莫庭前见一击不中,当即就又飞身而起,这次苏晗烟却又是将程海宴狠狠推开。 “烟儿!” “统领!” …… 这几声惊呼唤醒了莫庭前短暂的几分神智,但这时想要全部将力气撤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唰——” 鱼尾凌厉地破空而过。 苏晗烟只感觉脸颊处一阵劲风呼啸而来,随即就有很轻很淡的一股刺痛。 “嘀嗒,嘀嗒” 听到声音,苏晗烟茫然垂眼,就看到几滴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落着。 原来是鱼尾划破了她的脸颊。 但好在并未伤筋动骨。 只是轻轻划伤。 可封景毓却紧张到呼吸都乱了,“烟儿你怎么样?痛不痛?伤口深不深?” 直到再三询问得到的都是苏晗烟的否定回答,封景毓的紧张情绪才总算收敛了些。 但他猛地抬起眼睫,再看向莫庭前的眼神就已经布满了阴郁冷翳的危险和杀意: “不管你是怎么回事, 敢伤了她,那就去死吧!” 说着,封景毓抽出腰间长剑就要朝着莫庭前就砍过去,但千钧一发之际,却被苏晗烟给拉住了胳膊。 “烟儿?” “嘘——” 苏晗烟忍着脸颊的刺痛,低声提醒:“莫庭前的状态很不对劲。” 状态? 封景毓经此提醒,才终于注意到了莫庭前那双赤红双眼里的滔天恨意,和他胸膛处起伏颇大的呼吸频率。 他甚至全身都在颤抖。 封景毓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却也就注意到,莫庭前现在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其实并不是看的苏晗烟,他看的方向是—— 封景毓稍微侧目,就看到了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情的程海宴。 他蹙眉, 低声问:“郡主好端端地怎么又惹着他了?” “不知道啊,我刚跟郡主进来,他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过来要杀人。”苏晗烟也很不理解,“总不可能郡主体内也有鲛人的血脉吧?” 那是不可能。 敦亲王和敦亲王妃都是人类。 难道—— 封景毓眼睛微动:“难道跟极阴玉佩有关系?” 苏晗烟心一跳。 说不准。 他们正在这边说悄悄话的时候,莫庭前的满腔恨意已经压抑不住,他环顾四周,短暂的清明让他认出了门口的莫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她给我就地诛杀!” 紧接着,莫论怔怔地照着莫庭前的手势,看到了程海宴。 “我看谁敢!” 第717章 杀意 苏晗烟狂妄地扔下这句话后,就忍无可忍地推开封景毓,自己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莫庭前,好端端地你是得失心疯了吗?郡主她没伤你分毫,更不曾对你有过任何的歧视侮辱,你凭什么——” 话音刚落,躲得远远的程海宴却是终于没忍住,脸色一白后,扶着墙吐了。 苏晗烟:“……” 莫论:“……” 啧。 “莫统领不要多想,她的吐只是孕吐,不是因为你……”苏晗烟还想嘴硬辩解。 程海宴忍不住伸手做拒绝状,嘟囔着吐槽:“呕——你们都别过来,腥死了。前两天还好,今天怎么这么大一股臭鱼烂海鲜的味道?肯来我这屋子还真是不能要了……” 苏 晗烟默默将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 “你恶心我?”而莫庭前脸色铁青阴郁,随即就侧目狠戾地瞪向无动于衷的莫论:“莫论!你怎么还不动手,是不知道自己身份了吗?” 再度听得莫庭前言语间的命令语气,莫论眼底流露出几分不甘,但最终还是拱手:“属下不敢。” “那还不赶快动手杀了她!” 见莫庭前还是这般一意孤行,苏晗烟也有些慌了。 这好端端地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 “哎不是吧?你来真的?”程海宴听此也有些震惊了,急忙小跑到苏晗烟身后藏起来,眼睛瞪的浑圆,“你这容身的浴桶还有养着你的水,可都是我让人给你弄过来,你这不能端起碗 吃饭放下碗就翻脸不认人吧!” 莫论捏着长剑的手紧了又松。 他不能违抗统领的命令。 但—— 他侧目看向苏晗烟,遮住了眼神深处的疑惑晦暗,哑声询问:“统领,为何杀她?” “她该死!” “可是,陛下请了懿王和懿王妃及她前去王宫,若是在这里就将她诛杀的话,恐怕没办法对陛下交代。” 这些话果然唤醒了莫庭前的几分神智,他赤红双眼里得了短暂的清明。 随即,他恨恨拂袖:“将她带到陛下面前,她也必死无疑!” 莫论态度坚决:“那也不该由属下动手。” “你……” 看着莫庭前这副怒不可遏恨意满腔的神情 ,苏晗烟只轻轻摩挲着脸颊处的伤,疑惑地皱眉。 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到底出什么事了? 莫论见莫庭前恼羞成怒却也哑口无言的模样,心底诡异地生起几分愉悦。 他就不喜欢莫庭前这副永远颐指气使的模样。 “懿王,懿王妃,郡主。”莫论也不去管莫庭前的脸色有多难看,便直接去对着三人行礼,“莫统领如今情绪激动意外伤到了懿王妃,实属罪大恶极,但陛下正在王宫等候三位,所以——” 莫论欲言又止。 但苏晗烟却清楚他的意思。 她深深地看了眼莫庭前,看他满脸恨意警惕并未消融,也清楚恐怕从他嘴里是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讯息了,既然北歌 国王有请,那自然也不能继续在莫庭前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我们便跟你走一场吧。” “请。” “只是这莫统领情绪这般激动,怕是再留在府中,可能会情绪激动伤及他人。” 莫论当即就明白了苏晗烟的意思:“莫统领自然也要回宫去休养的。” “那就好。” 苏晗烟含笑应了,便拉着程海宴和封景毓先一步出了房门,但刚出来就被突然从角落里跑出来的苏小团给抱住了腿: “娘亲,干娘,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去玩儿!” 苏晗烟:“……” 这小兔崽子还真是擅长见缝插针。 潜在危险重重,她刚想拒绝,就听程海宴道:“好呀。” 第718章 还敢嫌弃我? 听到程海宴一口答应,苏小团眼睛都放光了,当即就松开了抱住苏晗烟腿的胳膊,换去抱着程海宴了:“干娘真好,干娘贴贴~” 程海宴疑惑地眨巴着眼睛:“什么是贴贴?” 苏晗烟只能伸手遮住眉骨,无奈喟叹。 算了。 “不必忧心。”封景毓看出了苏晗烟的担忧烦恼,握住了她的手,温暖沉稳的力道给予了苏晗烟莫名的心安,“有我在,没意外。” “对对对。”程海宴还在兴致勃勃地插话呢,“就算出有意外,我也会功夫,我一定能保护好小团子的。” 而这时,莫论已经命人找了一台软轿,将莫庭前连带盛满水的浴桶一起抬了上去。 软轿走在前面,途径这里之时,程海宴忍不住吐槽:“他真的好腥好臭,这味道太恶心了……” 随即软轿就传来莫庭前剧烈的挣扎和怒斥声:“我没杀你就已经够不错了,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苏晗烟看着剧烈摇晃的软轿和抬轿的人变得扭曲的脸:“……” 哎。 这两个人能碰上也是够够的了。 真是冤家。 上了前去北歌王宫的马车后,程海宴经不住这般颠簸摇晃,一路上又吐得很是昏天暗地,更是脸色煞白。 苏晗烟心疼得不得了:“要不然你就回去吧,我和王爷去就行了。” “不行。”程海宴死死撑着地面的手背青筋 暴起,她咬着牙,声音都沙哑了但态度仍旧格外坚决,“我必须得尽快把极阴玉佩找出来,而现在我是唯一有可能接触过极阴玉佩的人,我如果不去的话,恐怕就算你们都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苏晗烟心底颇为动容。 程海宴是真的看重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她豁出一切,也想留住。 苏晗烟心底恻隐,又生出几分愧疚自责来,亏得她自诩玉面圣手,却怎么都没办法让程海宴的脉象恢复正常,还连累程海宴孕吐这般辛苦,还要跟着他们东奔西走…… “并且我也不是没有私心。”程海宴像是看出了苏晗烟的自责愧疚,急忙努力做出轻松笑容,只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 觉得格外虚弱憔悴,“我要是帮懿王你找出来了极阴玉佩,你不得给我个功劳吗?这随便来一个功劳,我爹就不必在月城受这风吹日晒的苦了,我说不准也能跟着回去……” 苏晗烟眼皮微微一跳。 她拧起眉,像是不满又像是心疼:“你这么着急回京都,是因为还对端王余情未了吗?” “不是因为他,我是……”程海宴反驳了后,又吐了好长时间的酸水,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让她姣好的五官都跟着扭曲起来,她却还是在说,“我呕……” “别说话了别说话了。”苏晗烟见她这副模样,急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应该很快就会到了,不然你实在不舒服就进我的空间 里休息休息吧?” “不,不去,毕竟我迟早……我都得习惯这份颠簸。” 程海宴也固执。 死活不妥协。 马车颠簸了一段路后就踏上了北歌的官路,官路被大雪封住,所以马车临时改道于冰面上行驶,冰面格外光滑,虽是不颠簸了,但速度却慢了些。 这般折腾到天黑,一行人总算来到了北歌的王城。 北歌王城深夜的时候格外寂静,因为临海的缘故,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贝壳串成的风铃,夜风轻拂时,清脆又悦耳。 一行人在一处驿站停歇。 “诸位早点休息,明日清晨入王宫。” 叮嘱了这些后,莫论就带着莫庭前匆忙离开了。 第719章 没有坟墓 东陵大多为奢繁华贵的矜贵,而北歌却偏向于色彩斑斓的装潢。 谧夜静沉。 夜风习习。 苏晗烟推开门,看到屋内的摆设和东陵有很大的区别,圆窗圆床,花瓶瓶口也被捏成了波澜状,而桌上摆放茶点的盘子也是几个色彩斑斓的漂亮贝壳,本来会有些纷杂错乱,可却也看着分外和谐。 苏晗烟在桌边坐下,又抬眼从窗外看去,只看到偌大王城格外安静的景色。 并无万千繁星,唯有稀疏灯火。 啧。 “难道这北歌王城的人难道都没有夜生活的吗?”苏晗烟忍不住好奇地皱起眉,“现在还早着呢,如果是在东陵的话,得有一大半的人还没入眠,而北歌王 城里烛火都只剩了稀疏几盏。” 封景毓给她揉捏着略有酸涩的肩。 温声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更何况北歌的传国之物遗失后,举国震惊惶恐,北歌王室更是恨不得将整个北歌都翻个底朝天,所以,这倒是也不怪他们睡的早。” 这话也有道理。 恐怕也是都怕惹火烧身,才个个都匆忙关灯闭门。 “既然极阴玉佩对于北歌来说这般重要,我外祖母又为什么将它带离了北歌?”窗户并未关紧,所以寒风吹得苏晗烟也得了几分清醒,“我听得莫庭前精神恍惚之时,曾唤过我公主,难道我外祖母的真实身份,是鲛人海域的公主吗?” 封景毓的力道虽轻缓却很有力 道,苏晗烟被按捏得紧绷的肌肉都跟着缓缓轻松了下来。 但她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我听我外祖父说过他跟我外祖母的爱情故事。原因是我外祖母在海域上对坐船回东陵的外祖父一见钟情,才毅然决然离开了海域追随而来。” 江清誉的确是这般解释的。 苏晗烟当时也信了。 但现在,她却又有点恍惚和不理解了。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我外祖母为何要将北歌的传国之物极阴玉佩带走?她难道不清楚极阴玉佩对于北歌意味着什么吗?还是说她单纯就是个恋爱脑,所以感觉爱情来到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封景毓自然不可能知道背后原因。 他 沉吟片刻:“之前在得知极阴玉佩最初应该在江夫人手中的之时,我就已经派人在暗中调查江夫人的事迹和行踪了。” “行踪?我外祖母不是生我娘的时候,难产身亡吗?” 封景毓静静看她:“若是难产身亡,因何没有坟墓?” “那当然是……” 苏晗烟突然间,犹被雷劈。 是啊。 江清誉这么喜欢她,如果她真是难产身亡,又怎会连坟墓都没有一个? 在最初的江府里,在江清誉的手中,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幅画像和几颗鲛人泪。 其他的故事都存在于江清誉的讲述。 无论是他们的爱情,还是他们的故事结局,都是江清誉的一面之词 。 苏晗烟不愿意往最恶劣的方面去想,“可能因为,那时候我外祖父被卷入了背叛东陵的漩涡里,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他为了不牵连我外祖母,所以就没给我外祖母立墓?” 封景毓静静反问道:“那江大人沉冤昭雪之后,又为何没有给江夫人重新修建陵墓?” “……” 苏晗烟这下才真哑口无言了。 “是啊,为什么?” 封景毓稍顿,又欲言又止。 片刻。 才斟酌着言语小心道:“我查到的资料显示,江夫人很有可能并没有死,她在生下女儿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神秘失踪了,并且应该还是她主动离开的。或许,是跟苏夫人一样假死脱身。” 第720章 想我舅舅 这怎么还越说越魔幻了呢? 苏晗烟当即站起身,矢口否认三连:“不可能,我不信,这也没必要啊。更何况她不是爱我外祖父的吗,既然深爱到愿意离开鲛人海域来到人间,变成人类,还和我外祖父生儿育女,又怎么可能在生下女儿后就毫不留情抽身而出?” 她不能理解,也不愿相信。 “我还是觉得她如果没有真的死在了多年前,就该是被什么神秘人给带走了。” 江娘之所以离开苏府,是因为她本就对苏峰乔没什么感情,加上彼时敦亲王府发难,她才不得已假死脱身。 可外祖母不是啊。 没人约束强制她必须要离开。 她为何走? 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封景毓抿起唇,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另外一间房里,苏小团正小心搀扶着程海宴喝了热粥后上床榻睡觉。 “干娘你睡吧,有事记得叫我。” “好。” 苏小团便打着哈欠转身要回自己房间了,但走到门口他却又折返回来,顶着程海宴疑惑的眼神爬上了床:“我跟干娘一起睡吧,这样也方便我照顾干娘。” 程海宴内心一阵酸软。 他才是个四岁多点的孩子,却已经承担起了大人的职责了。 “真乖。” 程海宴揉揉苏小团的脑袋,又忍不住去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情呢? 像封景倾的话,她指定会被气死,但如果特别像她却也是不太好 的,太倔强,认死理。 那像谁会比较好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苏易臣离开月城时,三步一回头看她时的那个眼神。 程海宴一时思维发散,没注意到苏小团问了她句什么,也没留意自己给出了怎样的回答,就听得苏小团突然惊讶喊道:“啥?干娘,你在想我舅舅?” 程海宴一愣:“谁?” “干娘你呀。”苏小团黑如曜石的眼眸里亮晶晶的,“我刚刚问你在想什么,你就说了我舅舅的名字。” 是这样吗? 程海宴有些恍惚,她刚刚在想肚子里的孩子像谁会好些,结果想着想着却又思维发散去想到了…… 苏易臣。 没听到程海宴反驳,苏小团就 又往她身边挪了挪,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干娘,你喜欢我舅舅吗?” 程海宴想了想:“不喜欢。” “不喜欢我舅舅你怎么又会想起他呢?” 程海宴微怔。 “我娘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时不时地想念他。”苏小团大神哉哉的哼道,“我舅舅就也经常会想到干娘你,他还特意学了画画,画了好多干娘。不过他画的不是特别好看,但是他依旧把那些当成宝贝,平常就算是我,都不会让看见的……” 苏易臣那双手是在战场上披甲执锐的手。 他砍杀过无数敌人。 生生以肉体凡胎杀出了将军之位。 而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却转头去学了画画? 程海宴只是想象一下苏易 臣绘画时,那副真挚又谨慎的表情,心里就径直涌起一阵酸涩痛楚。 苏易臣的情意坦诚又真挚。 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 程海宴垂眼,手指轻轻抚摸过小腹,声音微哑却格外坚定:“但我的确不喜欢你的舅舅,我只是……” 方才突然想起他。 一如之前,她听苏小团说了有关苏易臣的那些事后,就迫切地想要找出来极阴玉佩,再返回京都去。 返回京都去干嘛? 她还没想好。 但应该,首先会去找一下苏易臣。 她很想见苏易臣。 至于见了面之后的事情她还没有想好,但是现在待在府里,她看游廊会想到苏易臣,看到珠帘也会想到他。 第721章 你不记得了吗 虽然心里藏着诸多疑惑不解,但苏晗烟还是在三更时分之前,硬生生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色疏离的天地。 白雪皑皑。 寒风凛冽,有冰封了千里海面。 冰面倒映着雾蒙蒙的天。 苏晗烟站在海面上,明明冰封了数丈之深,她垂眼时却还是能清楚看到冰层下流水流淌的痕迹。 她怔怔地站着。 看了很长一段时间,苏晗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很怕水的。 从小就怕。 可她又为什么会怕水? 这些年来她更是极少下水,更不喜欢游泳,就连立于湖心亭去游湖赏景时,她都会有些不适。 可为什么呢? 在她的记忆 里,她似乎并不曾溺水,她又为什么这么讨厌,或者说是畏惧水呢? 可能…… 苏晗烟想,可能是因为她总是下意识地,会觉得在这神秘又湛蓝的水下面藏着的世界,会超出她对这个世界现有的认知。 所以她望而却步。 可是如今她却亲身来到了这北歌海域,更是踏上了这片冰封千里的海面。 她扪心自问,如今她已经踩在了这片海域上,还在畏惧吗? …… 还在。 这份畏惧始终都如影随形,她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摆脱。 就如现在—— 她明知自己迈开腿,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可她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有所动作。 “你总算是来了。” 忽 有一阵凛冽寒风,送来了一道略染喑哑的苍老声音。 声音被风挟来,消散在苏晗烟耳畔。 染了无端空灵。 苏晗烟内心狠狠一咯噔,可她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发觉,她不由地警惕起来:“你是谁?” “我?我是在这里等你的人。” 那道声音有条不紊,又不急不缓,但说到这里却染了一些叹息的哀怨: “但你来的可真是晚啊。” 入眼处皆是苍茫疏离的景,并无任何外人或是生物,苏晗烟再三确定后,终是不由地紧张起来。 难道是山野精怪? 或是冰下鲛人? 但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未知的东西都难免会让人心生警惕和慌乱。 苏晗烟努力做出 沉着冷静的姿态:“是吗?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你是在等我?你为什么要等我?” “嗯?”这道苍老女声突然就似乎带了浓浓的好奇,“你居然都不记得了吗?” 苏晗烟抿起唇。 不记得?不记得什么? 她该记得吗? 凡事都谨记着可能说多错多的道理,苏晗烟便只抿唇不答,以沉默想逼那人再度开口。 那人却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既是愉悦又是自嘲:“你还真是厉害啊,将我困囿于此多年,自己却想摇身一变抽身而出,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话讲的,难道这人跟她有仇? 苏晗烟很是好奇。 可是根据她现在的记忆推算的话,她是真不可能和人结仇的呀, 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不该与人结仇过。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思量再三,苏晗烟还是忍不住开口,“我长着一张大众脸,世上跟我相似之人太多,或许阁下一时着急,意外认错了也未可知。” “认错?哈哈哈——”女声突然邪肆地笑起来,再度开口时已带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就你灵魂里这肮脏卑劣的味道,哪怕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认错!” 说罢。 天地间突然吹来了一股凛冽到甚至可以划破苏晗烟脸颊肌肤的寒风。 她急忙伸手想做以抵挡。 而突然教,有一张邪魅妖艳的脸就凭空出现在了苏晗烟眼前,她被里藏着的滔天恨意吓了一激灵。 然后猛地一阵颤抖。 醒了。 第722章 谁画的猴子 屋里的光线仍有些昏暗,但窗棂处却已隐隐能窥见到几抹乍破的天光。 天色将明。 苏晗烟摸了摸旁边床榻被窝,发现还尚有余温,猜想封景毓应该没出去多久,随即,梦里那张脸再度出现在她眼神,她不由地头疼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实? 还有那张脸。 那张……那么绝美妖艳却又满是恨意怨憎的脸。 这梦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吧,但是那女人充满恨意的眼神却又感觉那么真实…… 想到这里,苏晗烟当即起身,点了盏灯后就着烛光开始研墨,随即凭借梦里的那张脸开始绘画。 很快,一幅美人画像就跃然纸上。 苏晗烟拿起画像 静静地看了会后,直接将其扔到了一边。 …… 太丑了。 简直是辣眼睛。 算了。 还是别执着于此了。 而没等苏晗烟将这画像给“毁尸灭迹”,门突然打开,端着早饭的封景毓缓步而回,看到苏晗烟时他怔了一瞬却也很快笑开:“醒了正好,吃点东西吧,这是他们北歌特有的鱼粥,冬日喝一蛊很能滋养暖身。” 这鱼粥是用打碎的鱼肉小火熬煮而成,里面加了红枣枸杞等诸多滋养的食材。 是甜粥。 可是这鱼却分毫不腥。 苏晗烟试探性尝了一口,果然食欲大振,竟是将其都喝干净了还意犹未尽,“这粥的味道倒是的确不错,也不知道选用的是什么鱼, 味道竟这么鲜嫩,看来这北歌的食物我也不会特别排斥。” 封景毓眼眸微深,却未置可否。 “郡主和小团醒了吗?” “醒了吧,他们应该也快去吃饭了……” 话音刚落,苏晗烟就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 夭寿。 忘记程海宴现在闻见鱼腥就吐了。 苏晗烟一时间也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往隔壁跑去。 封景毓正想将这东西收拾了,余光却突然瞥到桌上似乎有一张堆砌在角落里的纸,他不由地好奇将其拿起,但等他看了会后,却是更加好奇了: “这是谁画的猴子,怎么能画的这么丑?” 不出所料,程海宴确实吐了个昏天暗地, 脸色煞白。 但这次苏小团也吐得不轻。 苏晗烟急忙拿了香囊放在他们鼻子处,清新淡雅的味道果真将鼻尖萦绕着的鱼腥味冲淡了诸多,两人脸色这才有了好转。 “郡主吐就吐了吧,她怀着孕身体不舒服,但苏小团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小团吐得眼睛都红了,委屈巴巴地像是哭过了的兔子:“因为鱼粥好腥好难喝。” “鱼粥?鱼粥还腥?那明明味道清甜,沁人心脾。” “呕——” 苏晗烟不理解,就转头去看程海宴,“还好早就了解了北歌几乎餐餐有鱼,所以在出发之前就准备了许多吃食在空间里储存着,郡主,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什么都行。” “好。” 苏晗烟拿了些点心和自制的自热药膳甜粥,程海宴喝了些后,煞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苏晗烟看她眼下黑青,不由好奇:“你昨天是没休息好吗?黑眼圈怎么这么厉害?” 程海宴一怔。 她的确没休息好。 因为她只要闭上眼就忍不住会想起府邸里苏易臣留下的种种,还有苏易臣的眼神和离开时的欲语还休。 她总忍不住去想。 越想就越清醒。 到最后甚至感觉自己刚睡着,就被驿站送早饭的人的喊声给惊醒了。 但这些事,程海宴必定不可能说。 于是她就只抿唇笑了笑。 恰时,莫论敲门疾步而来:“懿王妃,我们陛下有请——” 第723章 何必困囿于过去 片刻后,苏晗烟和封景毓及程海宴就随着莫论上了进北歌王宫的马车,而苏小团和追影被留在了驿站。 程海宴坐上马车后就开始脸色变白。 苏晗烟便竭力跟她讲故事,想让她保持清醒,千万别再晕车。 “你别晕,我给你讲几件有意思的事,你知道苏小团今年过生辰的时候,收到了个什么奇怪的礼物吗?” 程海宴配合地摇头:“你不知道。” 她也没什么兴趣想要知道。 “你也没必要跟我讲这些想来混淆我的注意力,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想要安静——” “那份奇怪的礼物是苏将军送的。”一直沉默着的封景毓突然开口,冷淡声音却也格外地波澜不惊。 苏晗烟一怔。 回头看他。 疯狂用眼神跟封景毓对话: “什么奇葩礼物?你在胡说什么?大哥那等正经的人,送的礼物自然也是特别正经的,我说的最奇葩的礼物明明是你送的好吧!” 毕竟谁能想到亲爹送的礼物居然会是一个承诺呢? 承诺在苏小团下一个生日之前,他必须得无条件地也要尽可能满足苏小团所提出的一个愿望。 封景毓却只用眼神示意:“别说话。” 苏晗烟不明白。 但,紧接着,原本紧闭双眼,因为晕车缘故而颇为不耐烦的程海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好奇的眼神里竟还带了几分迫切的滋味:“苏将军,送了小团什么奇怪的东西?” 苏晗烟一怔。 她隐 隐觉得程海宴给出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 封景毓挑眉,淡淡地发问:“那郡主不妨来猜猜看,依靠你对苏将军的了解,你觉得他会送给小团什么东西?” 程海宴居然还真的就认真地去回想了:“好吃的?” “不是。” “衣服长命锁?” “不是。” “稀奇古怪的小动作?” “不是。” …… 无论程海宴猜什么,最后封景毓的回答却都是否定的。 这么明显的假话,苏晗烟听了两句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谎话未免过于蹩脚了些,程海宴又过分清明清醒,她必定是很快的时间里就能回神。 想着用这一招来让程海宴保持认真思考的状态,以此来阻 止她晕车呕吐。 未免异想天开了。 结果苏晗烟略觉可笑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下去,就听得程海宴突然又认真地问:“都不是吗?看来苏将军送的东西确实很奇怪,他总不能奇葩到找不到合适的礼物就只随口送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吧?” 苏晗烟:“……” 完了。 这么蹩脚的圈套,程海宴却就是上钩了。 而封景毓也:“……” 他的承诺分明万金难求。 毕竟谁知道苏小团想要什么东西呢?许诺下未知的东西本就很缺乏勇气的好吧。 眼看着这两人都沉默下来,程海宴就噗嗤一声笑了,摆摆手,“苏将军可不是那种蠢笨的人,快说吧,他到底送了什么呀?” 蠢笨的人? 封景毓感觉膝盖又中一箭。 陷入自闭。 不过经此一事确实勾起了程海宴强烈的好奇心,她这一路竟真的再没晕车呕吐,反而还一路兴致勃勃地缠着封景毓,那架势像是无论怎么说都势必要从他嘴里翘出来答案。 苏晗烟怔怔地看了程海宴一会。 突然心里一咯噔。 嘶。 是她感觉出错了吗?她怎么感觉程海宴对她大哥的关,注似乎有些多了呢。 她抿起唇,想起她们离开东陵京都前,在敦亲王府看到的封景倾,心里生出几分异样。 却又诡异地觉得,程海宴要是这样也挺好。 何必困囿于过去。 外面车马这时突然停下。 “到了。” 第724章 她逃他追 苏晗烟好奇地掀起车帘,入目的是和东陵皇宫截然不同的装潢摆设。 东陵皇宫是错落有致的楼阁,蓝绿琉璃瓦铺顶,朱红宫门斑驳,而皇帝所居的金銮殿则在群宫之中最高处,似是伸手就能触及湛蓝天空,直达天意。 而北歌王宫却相应来说色彩更加丰富些,屋檐弯弯,圆窗圆殿,入目处都是同样高度的寝殿宫堂,墙上还都挂着贝壳而制的风铃,剪碎的彩色绸缎挂在风铃下面,亦也能挂于高树枝桠上。 风过之时,美不胜收。 像是初春已至,东风夜放花千树。 即便是在这严寒深冬,也能看得满目殷红潋滟。 而这些宫殿之中围绕着一处约莫有三层楼高的宫 殿。 苏晗烟眯起眼睛看了会,侧目问走在前面的莫论:“那里是你们陛下的宫殿吗?” 莫论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毫不犹豫地否定,“不是。” “那里那么高,不是?” 东陵京都里最高的宫殿就是皇帝所在的宫殿。 也代表着九五至尊,奢繁华贵。 在北歌居然不是吗? “不是,那里是一处禁宫。”莫论压低声音解释道,“听说很多年都没人居住过了,起码在我有印象之前,那里没有迎进过主人。” 哦吼? 可是既然都有了一处这么高又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宫殿,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迎进去过它的主人呢? 像是看出来 了苏晗烟的好奇,封景毓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小声解释:“北歌的人都不喜欢住高层,所以最初修建那里就是北歌的国王为了一个妃嫔特意修建的。” “哟?是那位女子出什么事了吗。”苏晗烟的八卦好奇心瞬间拉满,“所以之后这里的国王才不让任何人住进去的?” “追影调查到,她或许是逃了。” “哈?” 这怎么突然间还来了她逃他追的戏码? 难道那位女子入住这里并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这国王给强取豪夺的吗? 苏晗烟还有诸多好奇,但这时却也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北歌王宫的道路也多为弯曲,很少有一眼能看到尽头的道,一行人左右绕 行乱转,到最后苏晗烟都已经不记得方向了,只提着精神目不转睛地跟着莫论的方向走。 兜兜转转,终是来到了一处其貌不扬的宫殿门前。 上挂着的牌匾上甚至没有一个字。 莫论道:“我先进去禀告陛下,各位稍等。” 苏晗烟嘴角抽了抽。 “这北歌的国王还真是够平易近人的,不过,这么多年应该也没人能刺杀得了他。毕竟找他的宫殿也不容易,就算找到了说不准也不敢相信吧。” 吐槽完了,苏晗烟又有些牙疼:“这里怎么所有的宫殿都是一个样子,真的是很难辨别,就算迷路了恐怕都找不到地方。” 程海宴指向不远处的高楼:“那不是有一个不 一样的吗。” “……” 苏晗烟转头看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处类似于圆柱体的宫殿,心里突然却涌起些许不舒服的异样情绪。 她看着那里,将自己带入那个宫殿的主人进去,却总是感觉那里不是什么巍峨的宫殿,而像是一座华贵的囚笼。 囚笼代表着什么呢? 就是里面的人疯狂想出来,外面的人挤破头也想进去。 苏晗烟拧眉还想再看时,莫论已经率领宫人出来了,她只能努力止住心底的异样,收回了探究的眼神,三人随着莫论一起踏进这座其貌不扬的宫殿。 刚踏步进去,苏晗烟就注意到了在高台中央坐着的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 第725章 是你? “陛下,人已带到。” 听到莫论的话后,老人闭目养神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 而与此同时苏晗烟也在打量着他。 他的年岁应该有七十上下。 白发苍苍。 眼神混浊。 此时正倚坐在旁边的软垫上,察觉到动静后,他端起案牍前的茶盏,散漫地抬起眼看了过来。 随即,疲倦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你吗?是你说,能帮北歌找回极阴玉佩……” 而他的话却在看到苏晗烟的脸后,突然戛然而止。 “咔哒” 他手中的茶盏突然摔落下去。 茶盏没有碎,但是却在案牍上摔了好几圈,里面滚烫的茶水流了满桌,流了他满手满身。 莫论低低惊呼了声,立刻也有伺候的宫女着急上前想要给他擦拭,但这一切动作都被这位年迈的陛下给拒绝了。 他瞳孔地震,艰难的撑起身体,话音里满是颤抖和不可置信:“是你?” 苏晗烟懵了下,下意识环顾四周。 再三确定,这位年迈的北歌国王眼神看的方向确实是她。 她略微抿起唇,虽是困惑不解,却也是格外好脾气:“陛下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是东陵的懿王妃,我从未来过北歌境内,更从未见过北歌陛下你。” “不会出错,不会出……”年迈的国王步履踉跄地走了过来,在距离苏晗烟还有一步距离之时,才堪堪在苏晗烟面前站定。 他混浊的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 定定地看着苏晗烟。 眼神里满是怀缅和伤怀,他也不说话,而是就这么用眼神轻轻摩挲着苏晗烟的眉眼。 一遍又一遍。 才艰涩地开口叹:“不会出错,就是你,就是你……” 这下,苏晗烟也能确定,这位国王应该也是跟最初的莫庭前一样,将她错认成了她那位神秘的外祖母。 啧。 不过这含情脉脉想念委屈的眼神,却又很明显地指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她的外祖母,应该跟这位国王有着什么奇怪的瓜葛。 比如—— 男女之间的事。 嘶。 苏晗烟突然心里一咯噔,又急忙暗暗否定,不会吧,不至于吧?她的外祖母不是跟江清誉 郎才女貌情比金坚,这么又跟北歌的国王有这些瓜葛了呢? 她被老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急忙伸手做拒绝状:“抱歉,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叫苏晗烟,今年二十三岁,是东陵的懿王妃,身边的这人是我的夫君,他名封景毓,是东陵皇帝的第三子。” 国王听此,混浊的双眼才总算从苏晗烟脸上移开,他定定地看了封景毓一会,封景毓便往前两步,将苏晗烟挡在了身后,略一拱手:“本王便是东陵京都的三皇子懿王,这是我的夫人。” 听此,年迈的国王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像是不可置信。 又像是大梦初醒。 “是啊。”这时,一位也同样年迈的内官急忙走上前来,“陛下, 她只是碰巧跟中美人容貌相似罢了,中美人若是还活着,如今也该是跟陛下您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衰老模样,又怎会这般年轻?更何况中美人那般爱您,若是还活着,又怎么舍得不来找您呢……” “……” 这些话,像是醍醐灌顶般。 年迈的国王总算清醒了些,他喟叹着,眼神也终于舍得从苏晗烟脸上挪走了,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又突然被旁边一脸好奇吃瓜表情的程海宴所吸引。 他只看了程海宴一眼,突然就瞪大了眼神,目眦尽裂! “放肆!” 他厉声呵斥着,“你是什么人!你怎么敢——” 程海宴一脸懵。 说的她? “来人,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第726章 进水牢 北歌国王的反应跟那日莫庭前的反应似乎如出一辙。 苏晗烟急忙伸开胳膊挡在了程海宴面前,“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们东陵敦亲王的爱女,海宴郡主……” 苏晗烟本来还以为是这北歌国王太过年长,眼神不济,等自己搬出来程海宴的真实身份和地位,他自然该清醒。 结果没想到—— 北歌国王非但没有消气,反而听此后,还更是火冒三丈了! “无论她是谁,今天她必须死!” “哈?” 程海宴也懵了。 这好端端的,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呀? “陛下!她是东陵海宴郡主……” “东陵的郡主又如何? 还有你们!”北歌国王突然又阴测测地瞪向还挡在程海宴身前的苏晗烟,眼底的缅怀伤心已经悉数消弭,只剩下彻骨的阴寒和恨意,“你们既和她是一丘之貉,想必此事也少不得你们的手笔!来人,将他们也一起给孤拿下——” 莫论还没搞清楚现状,不过陛下都已发令,他自然也抽出了腰间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其齐刷刷地指向了苏晗烟。 封景毓眸中瞬间寒光凛冽。 威压深重。 苏晗烟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口,咬牙低声提醒他暂时别轻举妄动,又竭力稳定了下情绪,这才试探性地开口询问:“我不明白,陛下。我们此行是想代表东陵和北歌交好,所以我在听说北歌的传 国之物丢失了后,便也自告奋勇前来调查查找。今日就算我们一行人有所冒犯,陛下也应当看在两国交好的份上……” “东陵?交好?”国王眼神阴测测地写满了阴郁危险,他猛地又往前逼近了几步,危险眼神像极了恶极怒极的野兽,似是随时都能冲上来将苏晗烟给撕咬粉碎,“东陵既想和北歌交好,为何要做出这等行径?!” 苏晗烟这下更懵了:“……我们到底干什么了?” 北歌国王却咬牙切齿,不欲多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她们就此诛杀!” 看着莫论提剑上前,封景毓阴郁眯眼:“谁敢!” “陛下。” 方才还只是抓住,如今竟要就地诛 杀吗? 莫论也有些担忧,不由地跪下请求道:“这几人都是东陵地位显着的显赫人物,懿王更是东陵皇帝最为疼宠偏袒的儿子,若是陛下无罪就将他们全部就地诛杀的话,只恐无法给东陵交代,那时候若东陵发兵发难,北歌如今恐怕无力抵抗……” 北歌疆土里多为海域。 可如今是深冬。 冰封千里。 他们北歌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似乎也的确占不到什么便宜。 北歌国王听此果然眼神里多了几缕清明,但仍是怒意未消:“那就先把她们关进水牢!” 莫论听此,才在北歌国王看不到的地方稍微松了口气:“是。” 随即,他拿着剑,对着苏晗烟眯了眯眼睛。 苏晗烟也心领神会。 她拉着程海宴和封景毓想要反抗的动作,认命似的被人绑缚了手脚,带到了一处偏僻的所在。 路上。 确定四野并无跟踪监视之人,莫论凑近了苏晗烟小声道:“我也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发难,但必定是有缘由的,几位暂时先在水牢里委屈几日,等我查明真相就来告知你们。” 莫论这般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才认识几日而已。 苏晗烟冲他颌首,做以道谢。但顿了顿,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心里狠狠一咯噔:“哎等等!你刚刚说,水牢?水牢是什么牢房?是我想象里的那个水牢吗?” 第727章 怕水 片刻后。 苏晗烟及封景毓和程海宴被带进了一处牢房里。 与其说是牢房,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水坑。 水坑里满是污水。 深不见底。 上面漂浮着稻草和灰尘,甚至偶尔的时候还有几只水老鼠在水里冒头。 见此苏晗烟瞬间寒毛直竖,瞳孔地震,吓得话都结巴了:“这水有多深?” 莫论想了想,比划道:“应该刚至懿王妃你的脖颈。” 苏晗烟心跳都跟着窒息了一瞬。 夭寿。 水深到胸膛处,人就已经会有呼吸困难的现象了,结果莫论却说着水不到她的脖颈,那她进去了还不得分分钟呼吸困难? 最为关键的是—— 她怕水啊! 并且程海宴如今还在怀孕,若是一直沉浸在这么冰冷彻骨的水里,这身体又怎么可能扛得住? “我觉得我跟你们陛下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误会。”苏晗烟看着那水坑都嫌弃又犯怵,“麻烦你去回禀一下,问清楚你们陛下到底为何突然就要致我们于死地不可,我们明明是合作关系啊,我是来帮你们找极阴玉佩的。更何况,更何况我的脸不是跟你们陛下的中贵人很像吗。说不准我们之间就是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最后,苏晗烟都快口不择言了。 想哭。 嘤嘤嘤。 这深冬腊月的,却还得进这块要没到头顶的水坑里,她还不如直接就撞死在刚才的大殿之上呢。 莫论听此 略做犹豫:“可是陛下这时候正在气头上……” 苏晗烟简直欲哭无泪:“可是如果你现在不去找你们陛下问清缘由的话,以后若是再想找我的话,恐怕就得去我坟头上了。” “……” 这时候了,程海宴听此居然都还能噗嗤一声,不合时宜但格外认真地笑了出声。 苏晗烟瞪她一眼。 莫论沉思了会,道:“若你能定个期限,说在固定期限里能找回极阴玉佩的话,我倒是可以去求一求陛下。” 嘶。 极阴玉佩现在还没影儿呢。 还固定期限? 但虽然心里疯狂这么吐槽,嘴上却一口应承下来:“好,那就七天时间为限。” 莫论沉思了片刻,答应了,他 转头嘱咐衙役不许将苏晗烟一行人关进水牢,便火急火燎地去找北歌国王去商量此事了。 苏晗烟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腿有些软。 见状,封景毓急忙搀扶住她的臂弯,将她固定在了自己怀里,神色担忧:“宝贝,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看着这水我看不到底,就有些畏惧。” 程海宴啧了声,眼神嫌弃:“这水深又淹不死人,你何必这么怕?” “可是我看不见底,就有些犯怵。”苏晗烟脸色微白,强撑着笑了笑,“从我有记忆起,就不怎么喜欢水。” “哦?”程海宴好奇问,“难道你小时候被水淹过吗?” “没有。” 是真的没有。 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对水深的地方敬而远之,所以也从来都没有被水淹到过。 程海宴若有所思,“那你怕水的事可能是天生的吧。” 天生的? 苏晗烟不知道。 不过她其实也没这么怕,毕竟之前都还能跟着封景岚去游湖赏景呢,那时候也只是有些晕眩,所以如果不去长时间盯着水面,其实就也没什么。 但直到最近半年,她突然就开始没有征兆地畏惧所有水深的地方,甚至跌进水里的时候,连最基本的求生本能都会丧失,就这么直眉瞪眼地由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往下沉。 为什么? 苏晗烟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心一沉。 难道跟她的那位外祖母有关系吗? 第728章 腐朽 与此同时,东陵京都。 封景岚披着绸缎外衣,坐在玉清池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花坛里的那棵紫藤萝花树。 屋外冰天雪地,屋里很是温暖。 可是紫藤萝却没有开花。 甚至就连那些原本郁郁青青的叶子竟也开始渐渐地有了衰败的迹象。 “看来这时候,苏晗烟他们已经到了北歌王宫啊。”封景岚突然抿唇淡淡笑起,眼神里褪去伪装的温和儒雅,变得嘲讽又冰冷,“否则这紫藤萝也不会突然出现衰败迹象。” 说着,他将手指收回。 如玉石般白净纤长的手指转换了方向,去摩挲向了紫藤萝的根部,那里潮湿异常,甚至还已隐隐有了枯朽迹象。 “只 可惜啊……” 话语里满是惋惜,但他眼神里却满是愉悦的笑意。 “就算你苏晗烟和封景毓再有三头六臂,如今也必定是要死在那北歌王宫里了。” “就像这紫藤萝,它的根都已经坏了,又怎能还起死回生?” 他越说越愉悦,甚至说到最后还直接笑出了声。 但笑完了,他又啧了两声。 眼神似有些惋惜。 哎。 早跟了他多好。 也不会有这飞蛾扑火的一天。 莫论火急火燎赶回了北歌国王的宫殿,但还没等他拜托内官传话,就见曲折游廊旁,一身黑衣的莫庭前正快步而来。 他已恢复了人类的双腿。 脸色略显苍白,但气场眼 神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不再喊打喊杀,也没有再歇斯底里、神志不清。 莫论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一直压在他头顶的莫统领现已恢复了正常。 他的高兴只有短暂一瞬。 随即,他就握紧了掌心里的剑把,心里的天平又开始隐隐不太平起来。 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冲着莫庭前行礼:“统领。” “懿王及懿王妃,还有那个东陵的郡主,他们人现在何处?” “陛下大怒,方才已将她们都打入了水牢。” “来迟了一步。”莫庭前微微眯眼,随即道,“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禀告陛下。” “可是懿王妃是把求情的事交给了我。”莫论忍无可忍地扬声抗议, “统领你大病初愈,现在该去安心歇息,这些小事我来解决就好。” “小事?”莫庭前眼底满是冷翳,“时至今日你甚至都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又如何能将此事解决妥当。” 莫论咬牙辩驳:“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可能其中种种隐情暂时不明,但只要统领您能指点一二,我必定是能……” 他神情竟还带了极为明显的急迫。 像是小孩子在着急地要向家长证明自己的成长。 想要得到家长的认可和赞同。 可莫庭前却只是用那双淡漠的眼眸,冷冷淡淡地瞥向他,片刻后,薄唇冷抿,一字一顿道:“你?竖子不足与谋。” 莫论当即就僵在了原地。 直到 莫庭前与他擦肩而过,没得内官通传就径直进了陛下的宫殿,莫论却还愣愣地呆在原地。 他很是不甘心。 可心底更多的却是委屈的控诉。 他真的,有那么差吗? 否则为什么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都没能得到过一句认真的夸赞和认同? 莫论心底酸涩胀痛得厉害,他想追上去询问莫庭前一句,自己真的有那么蠢笨吗,可却又无论怎么做都迈不开这双腿。 殿内。 “莫庭前拜见陛下。” 莫庭前进去之时,国王正神色落寞地坐在高台主位上,听到声音后,国王抬起了混浊而猩红的双眼,在分辨出莫庭前后,国王的情绪一下就绷不住了。 “极阴玉佩……没了。” 第729章 北歌的命脉 苏晗烟在地牢门口并没有停留太久,就被一批人给带到了另一处宫殿。 苏晗烟也坦然。 只要不是在这种地牢里,那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 她唯独怕水。 但直到被带到了那处几层楼的宫殿里时,苏晗烟还是没忍住眉心一跳。 怎么是这里? “哎?不是说这里是什么禁宫吗?” 程海宴也提出了自己的好奇。 苏晗烟也不明白。 但思前想后,觉得可能是莫论替她求情了,至于为何来这里,可能是极阴玉佩最后的出现所在是在这里吗? 结果,若有所思的苏晗烟却抬眼,就跟正在禁宫院落中间的古树下站着的,披甲执锐的莫庭前,来了个四目相 对。 程海宴看到莫庭前就下意识想捂住嘴巴想呕吐。 这次也不例外。 但她刚刚捂住嘴,苏晗烟就一把抓住了她胳膊:“郡主你清醒一下,他现在是人,身上没有鱼腥味。” “……” 程海宴:“是哦。” 若是鲛人形态的莫庭前看到程海宴这副模样,必定早就该怒火中烧,咆哮不止了。 可如今的莫庭前是人,他眼神如狐狸般精明,又圆滑异常。 所以他并未流露出片刻失神和失礼,只淡淡颌首,吩咐道:“给几位贵客找凳子。” 苏晗烟没忍住问:“你怎么恢复正常的?” “我是北歌人,一回到北歌,很快就能痊愈。” 哦哦。 这么容易,这么简单的哦。 苏晗烟先扶着程海宴坐下了,才又好奇地问:“不过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呢?不是说这里是禁宫,不许任何人进入的吗?” “……”莫庭前并未解释,只是伸手遣散了伺候在侧的内官,伸手轻轻摩挲了下院落里那棵早已枯死的古树,沉声问,“你知道极阴玉佩对于北歌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苏晗烟心微沉。 意味着什么? “极阴玉佩能打开鲛人海域,是北歌的传国之物。” 莫庭前颌首,又问:“那你知道若是没有了极阴玉佩,北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苏晗烟心里一咯噔。 下意识看向了旁边的封景毓。 会变 成什么样子? 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鲛人海域关闭。 北歌的经济发展瞬间开始倒退。 这只是目前她所知道的,可能会导致的后果。 于是,苏晗烟斟酌着言语,摇头说:“我可能不是很清楚。” “北歌是一个很神奇的国度,在这里,鲛人有段固定的时间可以上岸化成人类,与人类一同生活,人类和鲛人也生活的很和谐。鲛人则必须每年,都得回到鲛人海域里去休养生息,而鲛人落泪也必须是在鲛人海域里才能化成鲛人泪,鲛人海域对于鲛人来说就像是母亲的港湾,对于北歌来说就是北歌的国库。所以,一旦鲛人海域大门关闭,不仅在岸上的鲛人不能回家,就连北歌也会元气 大伤。” 莫庭前讲到这里时,眼神渐渐也变得晦暗不明。 “所以极阴玉佩对于北歌来讲,不仅仅只是能一个钥匙,是一个传国之物,它更事关着整个北歌的命脉。” 看到莫庭前的眼神,苏晗烟心突然就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隐隐地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 “你知道为何我变成鲛人的时候,会对你身边的这位小姐这般痛恨吗?”莫庭前却抢过了她的话头。 苏晗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程海宴。 “为什么?” 为什么莫庭前恨不得将程海宴挫骨扬灰,北歌国王也恨不得将她给就地诛杀? “你猜的不错,她身上的确有极阴玉佩的气息。” 第730章 被吃了 果然吗? 果然程海宴的脉象之所以变得虚浮又奇怪,就是因为受了极阴玉佩的影响? 她的怀疑总算得到了验证,这本来也该是一件让人开心轻松的事情,毕竟查明白了缘由才能够对症下药。 可是莫庭前现在的表情过于复杂和晦暗,以至于苏晗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底的巨石就又猛地高高悬了起来—— 苏晗烟竟然有些想逃避。 不想再听莫庭前接下来的话了。 可他却还在说: “可是极阴玉佩的味道却并不是简单的遗留在她身上,而是已经彻彻底底地融化进了她的骨血里。” 这下不仅是苏晗烟,就连封景毓也察觉不妙地皱起了眉峰。 融 化进了骨血? “什么意思?” 莫庭前正色,晦暗眼神隔着被风吹拂的伶伶做响的彩色贝壳,猛地沉进程海宴疑惑的眼神里。 片刻,他薄唇淡启:“意思就是,极阴玉佩已经被她给吃了,并且已经时过数月,玉佩此时已经彻底融化进了她的骨血里。所以极阴玉佩的味道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体上,我嗅到的极阴玉佩,包括陛下嗅到的极阴玉佩,都是来自她的骨血里。” 说罢,莫庭前眼神更加冷翳危险,甚至原本摩挲着古树的手都紧紧攥成了拳。 像是恨不得直接将程海宴挫骨扬灰。 却又不能。 他只能咬牙拼命忍着,直到忍得全身颤栗,目眦尽裂。 又恨意满腔。 “骨血里?什么意思?”程海宴听到他这么说就更懵了,“难不成我肚子里的其实并不是个孩子,是你们的传国之物极阴玉佩?这未免太可笑了点吧,我是个人,货真价实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怀上那冰冷冷的玉佩吧。” 程海宴好笑地笑出了声。 但苏晗烟的脸色却随着她的笑声变得越来越白,最后竟是直接变得了无血色。 她想起来了之前给程海宴做检查的时候,其实她也有观察注意到程海宴的血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是当时因着水猴子九十的事,她也没心思也没功夫细想细查,就将其归咎于了可能是极阴玉佩带来的副作用。 现在想想—— 对了。 明明程海宴从未佩戴 过那种环佩叮当的首饰,更不曾近距离接触过什么极阴玉佩,为什么极阴玉佩给她带来的影响就这么大?不仅她没了处子之血,还将她怀孕后的脉象都给弄紊乱了。 为什么极阴玉佩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其实并不是它威力大。 而是极阴玉佩这么久了一直都在程海宴身上。 一直都在她的身体里。 难怪。 难怪她快将敦亲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没能找到极阴玉佩的下落行踪。 当然找不到。 因为—— “莫统领的意思是,极阴玉佩被郡主给吃了,是吗?” 莫庭前稍做沉默,却再抬眼时,毫不犹豫地颌首。 “并且她应该已经吃下了 三个月有余。” 三个月? 那就是在苏晗烟和封景毓前去南疆之后,程海宴就将极阴玉佩给吃下了。 “等等,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程海宴脑壳都大了,“想想就不可能,毕竟那么大的玉佩我怎么吃得下去?” 苏晗烟静静道:“玉佩可以被研磨成粉。” “粉?” 程海宴稍怔。 经此提醒,心底的诸多疑惑也都在瞬间,醍醐灌顶。 她手脚陡然就变得冰凉。 怎么回事,难道极阴玉佩竟真的已经被她给吃了? “虽然我已替你们求情,但陛下正在盛怒之中,不愿意轻易饶过你们。”莫庭前又道,“但是陛下给了你们十天的时间。” 第731章 熟悉感 十天时间? 苏晗烟微怔。 “只要你们能在十天时间里,找出可以再度打开鲛人海域的办法,陛下说他就可以对你们所犯下的罪过全都既往不咎。” 莫庭前迎着苏晗烟疑惑询问的表情,淡淡解释道: “但如果十天之后,你们还是没有找到能开启鲛人海域的办法和钥匙的话,陛下不能对懿王和懿王妃如何,但是这位郡主,却是无论如何都肯定不能活着离开北歌王宫了。” 程海宴听此后,心狠狠一震。 脸色微白。 苏晗烟见状,急忙拉住她的手,搀扶住了她的臂弯。 “我们并非故意损坏北歌的传国之物,我们也是被人设计了。”苏晗烟咬 牙,想着替程海宴解释缘由,“我们也或许可以找出真正损坏极阴玉佩的罪魁祸首。” “现在陛下急的是开启鲛人海域,而并不是找罪魁祸首。而因为现在她体内有极阴玉佩,所以她就是罪魁祸首。”莫庭前的声音不急不缓,隐隐还透着几缕寒。 苏晗烟便哑口无言了。 确实。 极阴玉佩此时确实正在程海宴的身体里啊。 如果她现在身体康健,或许还可以让她下海试试靠近鲛人海域时,那片海域究竟能不能被打开。 可偏偏程海宴现在是孕妇。 腹中胎儿还不安宁。 而这时候的海水冰冷彻骨,程海宴又如何能下海去查探情况? 苏晗烟喉 间微哽,抿紧唇还是想着尽力找一找转还之法:“可是,可是她现在怀孕了,陛下总不能对一个孕妇这般残忍吧……” “你知道这几十年里,只因为极阴玉佩的丢失,在岸上的鲛人,有多少至死都没能回到故土吗?”莫庭前眼神晦暗,语气凝重,“你知道这几十年里,海域千里冰封,因为不能下海捕鱼,也不能和邻国进行鲛人泪交易,以至于在寒冬时节,整个北歌的黎民百姓究竟过得多清寒辛苦吗?” 苏晗烟抿紧唇:“可这些跟程海宴没有关系,她是被人陷害设计的,并非有意要损坏极阴玉佩。” 莫庭前却也同样态度执拗顽固:“可极阴玉佩如今在她体内,所以哪怕她没有错,她也是罪。” 苏晗烟脸色猛地煞白。 该死。 早知道她就不该带程海宴过来。 如今是在北歌王宫里,她就算不再顾忌北歌东陵两国脸面,想带着程海宴偷偷跑掉,这想法都隐隐有点天方夜谭。 跑不能跑。 留只能死。 真是太憋屈了。 苏晗烟死死咬牙的同时,大脑也在疯狂运转着。 而封景毓则在这时,神色淡淡地询问道:“此处不应该是禁宫吗,你为何要将我们带到这里说,才说得这些话?” “此处是为我们鲛人海域的公主而修缮的宫殿,陛下很喜欢她,所以特意为她挖了清池,引了海水。”莫庭前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温软,似在怀念, “可是她在这里只住了数月,就突然消失了。陛下遍寻不获,很是伤情,随即就将这座宫殿给锁起来做了禁宫。” 在旁边正安慰着程海宴的苏晗烟,听此,隐隐觉察出了哪里的不对劲之处。 “你们鲛人的公主是不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是。”莫庭前毫不犹豫地道,“毕竟你是我们公主的血脉,所以你跟我们公主相貌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啊。 苏晗烟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略有些紧张。 “所以,我真的是吗?” “是。”莫庭前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至今仍记得她的味道,哪怕你的血脉并不纯正,我依旧能嗅出熟悉感。” 第732章 太子的算计 莫庭前说完这话之后没有再做详细的解释,便安排人将这座宫殿简单清扫了下,又安排人去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上来。 折腾了一天,众人也都饥肠辘辘。 都已落座。 但饭菜一上桌,程海宴直接就拧眉转头,开始吐了,几乎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完了,程海宴才拧眉问:“这怎么全是鱼,没有一点主粮的?” 啊? 经此提醒苏晗烟才发现这桌上的玲琅满目。 确实都是海鲜。 而始作俑者莫庭前却夹起一筷子鱼肉,面容上挂着的尽是从容淡然的笑意:“因为北歌境内多为海域,所以我们日日都会吃鱼,鱼肉就是我们的主粮。” 苏晗烟:“……” 虽然他表情一本正经,但苏晗烟总觉得他应该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原因? 原因当然是程海宴说过他腥啊! 这么大的年纪了真记仇。 不过—— 苏晗烟表情复杂得很,鲛人虽是人,但也算半个鱼了,而鲛人居然也吃鱼,还吃得这么津津有味?这副画面确实也是很有冲击力没有错了。 如果他的地盘还要跟他吵架着实可能有些不太礼貌。 于是苏晗烟挑眉,直接道:“我们不吃了,还请莫统领给我们收拾几间干净的屋子,暂时歇脚。” 不吃了? 莫庭前搁下筷子,蹙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你不饿?” “饭菜没有合口的。” 关键是她也有空间呢。 她的空间里什么斟酌美味能没有,犯得着偏在这对着满桌的鱼儿较劲? 莫庭前听此略微抿唇,似乎欲言又止,但也没再多说,很快就有内官将他们带去了一处偏殿,屋里摆设陈旧却仍处处透着精致奢繁的气息。 北歌陛下的宫殿里都一切从简。 而这座宫殿的偏殿居然都能装潢的如此奢繁,确实是能看得出来北歌陛下对那位中贵人的用心。 只是—— 苏晗烟仍旧没有搞懂。 好端端地,她的外祖母怎么就成了鲛人海域的公主,怎么就又成了北歌王室里的中贵人了? 一下有了两个身份。 苏晗烟犹如在云里雾里。 她心里 很乱,故而即便回了房间,从空间里取了不少的珍馐美食来,却也没吃两口就搁下了筷子。程海宴吐了太多,早就已饥肠辘辘,倒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 封景毓察觉到苏晗烟的失落,他轻轻握住了苏晗烟的手。 在她疑惑转头看来的时候,温和笑道:“不必忧心,我一直在。” 苏晗烟会心地笑了笑。 程海宴还在吃,苏晗烟便拉着封景毓去往外闲逛着散心了,她望着宫墙上的贝壳,叹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太子的精心设计。” “嗯。”封景毓接话道,“无论敦亲王来是不来月城,太子这一招都不会失败。” 是啊。 太子知道程海宴脾性烈,封景倾那样对她,她是无论 如何都不可能再嫁给封景倾了,那么她能嫁的就只剩下了一个太子。 太子娶了程海宴,就能得敦亲王等一系列老臣们的拥护,封景倾和封景毓就算恨他至深,也会顾忌着程海宴和程海宴肚子里的孩子,对他手下留情。 而如果程海宴不愿受人摆布,前来月城的话,那就更好了——毕竟她已经将极阴玉佩给吃进了腹中,融化进了骨血里,月城和北歌相邻,时间长了,北歌人一定会发觉其中异常。 那时北歌和东陵的矛盾,只因程海宴一人便能挑起。 而太子深知苏晗烟和程海宴关系匪浅,苏晗烟必定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只要苏晗烟一来,毫无疑问地就是在给北歌送人头。 一箭三雕。 第733章 不能活着离开 而唯一出乎太子意料之外的恐怕也只有苏晗烟的真实身份了——她的外祖母居然好巧不巧的,正是鲛人海域的公主,也阴差阳错成了北歌国王的中贵人。 所以她才能得以有了短暂喘息的机会。 可以有时间将一切理清楚。 不必处于云里雾里。 “太子真是好算计,好图谋啊。”苏晗烟恨不得直接飞回东陵京都去,捏碎了那卑鄙小人,“不动声色就能杀人于无形,难怪他这次没有在路上派人追杀我们,更是在我们来到月城这段时间后,都没有对我们动什么手脚,原来是在等着我们自寻死路。” 这点也确实让封景毓始料未及。 他也没想到,封景岚能狠到 这个程度——毕竟无论如何,程海宴都是东陵京都的海宴郡主,她损坏了北歌王室的传国之物极阴玉佩,北歌只杀她一个恐怕不能解恨,很有可能还会直接因此而爆发两国战争。 而真到那时候,月城肯定是第一个遭殃的地方所在。 封景毓却也没想到,封景岚竟这般狠心绝情,只为了解决掉他而已,竟能对月城里这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而不管不顾。 若真是要被这种人做了这东陵的九五至尊…… 恐怕东陵,真不日就能消亡了。 “他虽挖好了陷阱,只等我们自寻死路,可是宝贝,我仍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苏晗烟当然也愿意这么去相信了。 可是—— “可是莫庭前他都已经说了,能打开鲛人海域的唯有极阴玉佩,可现在极阴玉佩已经融入进了程海宴的身体骨血里,我也没什么办法。” 但封景毓却沉吟了片刻,正色道:“我觉得,能打开那片海域的应该不止极阴玉佩。” “什么意思?” “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东西? 苏晗烟抬起手:“你是说我的手镯吗?” “嗯。” “可是我的手镯里面是一个异世界,一个隐藏空间。” “所以——”封景毓眼眸微眯,提出了自己的怀疑,“极阴玉佩会不会打开的其实并不是鲛人海域,而也是同样的一个异世界异空间?所以极阴玉佩可 能跟你的手镯有异曲同工之处,说不准,也有着同样的功效,或许它也可以代替极阴玉佩也说不准。” 苏晗烟听着很可笑,刚想一口否定绝无可能,可顿了顿,又突然意识到或许并不是没有可能。 她刚开始是把极阴玉佩当成一把能打开鲛人海域的钥匙。 可后来想了想,却觉得很明显有点难以自圆其说。 鲛人海域和北歌海域是相连相通的,如果简单到只凭借一堵墙就能将其隔绝的话,那为什么不能从旁边薄处进去,或者从海面上潜下去呢? 除非进不去。 除非所谓的鲛人海域也是另一个异世界。 苏晗烟打了个激灵:“我原本以为鲛人海域或许跟无 忧谷是同样的原理,可是想想却好像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如果它真的是异世界的话,那它肯定是只有一把钥匙的。” 说着,苏晗烟扬手晃了晃手镯,“就跟我的空间是一样的,只有我的手镯能打开这个空间,也只有我才能将空间打开。换一个其他的手镯,或者换一个人,肯定都是束手无策的。” 束手无策? 封景毓沉眸静静思虑了片刻,方抬眼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的手镯碎了的话,我的空间肯定是也会就此消失,所以我现在怀疑鲛人海域应该也是彻底关闭了……” “——如果鲛人海域真的关闭了的话,那么郡主必定不能活着离开北歌。” 第734章 另一把钥匙 身后突然传来莫庭前略冷却又不容转还的声音。 苏晗烟怔了下。 回眸。 就看到莫庭前正站在宫殿门前,铁青的脸上不见从容笑容,取而代之的满是凝重的肃穆孤冷之意。 他在那里静静站着。 不知站了多久。 但他刚才必定是将她跟封景毓之间的所有对话都给听进去了。 嘶。 苏晗烟气到想咬断舌头。 但是听莫庭前这般反复提醒,她又没忍住拧眉问道:“那你们北歌想怎么办?极阴玉佩已经融入到了郡主的骨血之中,你们就算留下她也没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莫庭前危险地眯起眼眸,“如果十天期限过去,你们也 没找到打开鲛人海域的办法,那就放干,她的血液,抽出她的骨髓,再将其锻造出一块新的血佩不就好了吗?” 苏晗烟一听就炸了:“想对郡主下手?那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容不得你们同意与否。” 莫庭前的态度却也同样执拗坚决,他一字一顿道:“陛下之所以对你们手下留情,的确是因为你是我们公主的后代,但陛下却绝对不会因为你就对极阴玉佩的损坏的事置之不理——毕竟你是我们公主的后代,而并非陛下的后代,陛下看着你虽然多为怀缅伤情,但只要他想起你是公主和卑劣人类的血脉,那么他对你就不可能网开一面过多优容优待。” 这点苏晗烟也能理解。 她相貌跟 外祖母一模一样。 而北歌国王对她的外祖母爱而不得,所以格外伤情格外怀缅,如今遇到苏晗烟时,他的确会激动会兴奋,但激动高兴的劲头过去后,他就会钻牛角尖—— 中贵人逃离了北歌王宫,却并没有回到鲛人海域休养生息。 而是到了陆地,跟另一个人类在一起了,还不惜给人类生儿育女。 国王清醒过来定会嫉妒。 “可是郡主此时已经怀孕了,你们总不能真的残忍到要去抽一个孕妇的骨髓和血液吧?”苏晗烟抿起唇,咬牙道,“更何况就如我跟我夫君刚才的商量,兴许能打开鲛人海域的也并非只有极阴玉佩呢。” 虽然是他给他们争取的十天期限,但——莫庭前眼睫 微颤:“我在鲛人海域生活了三十年才来到陆地生活,可却从来都没听说过除却极阴玉佩外,还能有其他的东西能打开鲛人海域。”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就是真的没有。”苏晗烟嘴硬得很,“反正你们陛下已经给了我十天的时间,他也没说要我把极阴玉佩恢复原样,那么只要我能找到再度打开鲛人海域的法子,一切问题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莫庭前稍做沉吟,将信将疑:“你真能找到再度打开鲛人海域的法子吗?” “不试试怎么能说不能?” “好。”莫庭前沉吟了片刻后,一口应允下来,“只要鲛人海域能再度开启,那么我可以保证,你的朋友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绝对也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北歌。” 苏晗烟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险了。 还好,还好。 “说起来,莫统领好端端地,怎么来我们所住的偏殿了?” 莫庭前沉默了会,咬牙道:“我去找了一些东陵人的主食。” 哈? 经此提醒,苏晗烟才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内官,手中都端着几道菜品。 她心微微一跳。 想不到莫庭前虽然嘴硬,但是心倒是还够柔软呢。 她刚想拒绝时,就见莫论竟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了,“玉面圣手!你是玉面圣手?” 苏晗烟怔了一怔。 她的马甲掉了? 什么时候? “快来,陛下昏厥了!” 第735章 卖队友? 苏晗烟满头黑人问号。 哈? 她还没回过神,莫论竟就已经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就要直接拽她胳膊了,但下一秒,莫论的动作就被封景毓给卸去了力道。 封景毓将苏晗烟挡在了身后。 看向莫论的眼神,冰冷而阴郁:“管好你的手脚。” “我……” 莫论应该是火急火燎跑过来的,现在一时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理由,倒是旁边的莫庭前微微蹙眉:“陛下怎么了?” “陛下,陛下……”莫论缓了会急促呼吸,“陛下在统领你离开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寝宫里,谁叫都不理,谁拍门都不应。方才内官去给陛下送汤羹药饮时,就见陛下已经摔倒在地上多时了……” 莫庭前瞬间就慌张了起来:“去请太医了吗?” “太医都说是陛下郁结于心,只能慢慢调养,还说陛下年岁已长,他们不敢轻易用药。” 这些顾虑也是正常的。 北歌国王看上去应该跟江清誉是差不多的年纪。 已过古稀。 这种时候再对他用一些刺激性的药物,刺激他保持清醒,很大可能会破坏他自身的免疫体质,很有可能会带来些意想不到的突发症。 苏晗烟正在思考的时候,就听得莫论突然又扬高了声音说:“但是我们新抓到的水猴子说,她就是玉面圣手!她的医术高超,甚至可以把水猴子体内的鱼鳍给取出来,让他们变成正常人,那她一定也能治好陛下!” 苏晗烟当即就一激灵。 哈? 新抓到的水猴子? 莫非是九十? 苏晗烟瞬间就紧张起来了,毕竟苏小团还在那月城呢! “什么意思?新抓的水猴子,怎么,难道我们跟着你们来北歌后,你们还派人去了月城,去了我们居住的府邸是吗?” 她瞬间怒不可遏。 “你们趁我们不在,跑到我们居住的府邸里抓人,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莫庭前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所以就当下皱眉,危险地瞪向了莫论。 “别在那里对眼神了,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这是又在串通口供是吧?” 苏晗烟都快被气死了,甚至这瞬间她都已经想到了 苏晗烟会不会也被他们给抓了回来当做了人质,甚至一时间都口不择言了起来: “我承认了又怎么样,我就是玉面圣手没有错,但是如果你们背信弃义,偷偷跑回我们居住的府邸里搜水猴子,那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陛下治病的!” 莫庭前当即冷声斥道:“莫论,这又到底怎么回事?” 莫论满脸茫然无辜:“我没派人回去搜查啊,是那水猴子自己找过来的,说只要保住他一条命,他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包括豢养他们的富商和救下他的玉面圣手……” 听此,前一秒还怒不可遏的苏晗烟瞬间哑火了。 哈? 自首? 还卖队友? 九十这人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点! “懿王妃。”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莫庭前眯起了眼眸,“我似乎早就说过我们在搜查那只水猴子,结果你非但不配合我们搜查追踪,却还替他瞒天过海,北歌和东陵暂时还未彻底撕破脸面,你就这般做,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 咳。 这谁能想得到呢。 九十这个人居然这么不靠谱。 一口一个恩人,结果卖的比谁都快。 “你们陛下昏厥了是吧?”苏晗烟讪笑着转移了话题,“快快快,带我过去看看,他年纪大了,这般昏厥着可不能继续耽搁时间。” 她转移话题的说法真的很不高明。 但莫庭前暂时无瑕过问。 “莫论,带路。” 第736章 理不直气也壮 一行人在前去北歌国王寝宫之时,跟在苏晗烟身侧的封景毓,终没忍住幽幽道:“宝贝,原来你还有一层身份是玉面圣手啊。” 这语气未免过于酸溜溜和阴阳怪气。 “对。”苏晗烟却懵了下:“但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我早就知道?”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睛。 “……” 居然不知道吗? 苏晗烟讶然。 认识这么久了,她居然都还没跟封景毓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这一层马甲吗? 她记得她说过的呀。 而看到苏晗烟这副表情后,封景毓的眼神越发怪异,语气也更加酸了:“难怪方恒之会心甘情愿拜你为师,原来在我懿王府里,竟 还藏着这么一位名动天下的神医。” 苏晗烟实在受不了封景毓这酸溜溜的语气了。 倒不是肉麻。 而是犯怵。 因为每次他只要这样酸溜溜地跟她讲话,晚上则必定会跟发了疯似的,无休止地又翻来覆去地折腾她。 她的老腰真的有点受不住。 “我真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是你自己忘记了吧?” 封景毓见她到这时候了居然还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分辨,一时气得牙根都开始发痒了。 “你没说过。”他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补充,“你只说过你是玉面圣手的徒弟。” “……” “那,那个水猴子九十,我也跟他说过我的真实身份,那时 候你不就在屋子里吗,难道没听到吗?” 封景毓怔了数息,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道:“那时候我在出神。” “看看看!”好容易抓到了封景毓的错处,苏晗烟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你就是这样,经常出神的,所以不是我没告诉过你我的真实身份,而是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遍了,是你自己没听到也没记错而已。” 封景毓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只是一时不察被苏晗烟钻了空子,结果下一瞬,竟然错就变成了他的? “我……” 他还想替自己分辨一二,但苏晗烟却已经不依不饶起来:“分明你对我的话特别不上心,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来指责我是吧?再说了,我前段时间都 已经把我穿越的事告诉给你了,最大的秘密都已经被你知道了,这种举重若轻的小马甲,我为什么还要故意地藏着掖着?” 若是颠倒黑白,苏晗烟向来是有一手的。 封景毓一时间,竟还真的被她这些话说的有些哑口无言了。 甚至还在心底扪心自问—— 应该是自己记错了吧? 苏晗烟这么一顿反客为主的话说出去后,封景毓果然没有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但他却很快又理清楚了逻辑,反问:“那你到底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晗烟毫不犹豫:“当然没有了。” 无论有没有,吵架的时候都得说没有,理不直气也得壮。 不然吵架的话,无论是有理没 理,气势还都会弱三分。 这怎么行呢! 但封景毓却偏偏不按套路出牌:“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小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银子,又究竟放在哪里了?” “……” 夭寿。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封景毓据理力争:“是你还有太多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二位,安静。”听着这两人跟三五岁的小孩子争辩了一路的莫庭前,实在忍无可忍,忍着额间疯狂跳动的青筋,咬牙低声提醒:“我们陛下的寝宫已经到了,懿王妃,请你进去。” 两人见状果然不再争辩,封景毓下意识也想跟着一起进,却被莫庭前给拦住了。 “懿王,咱们就在外面等候。” 第737章 朴实无华 苏晗烟拧眉,却也没多想。 “我很快出来。” 封景毓见她给自己眼神示意要安静,便也没有再过分坚持。 他倚站在殿前。 长身玉立。 绒毛披风遮挡住了脖颈,白的堪堪透明的脸在苏晗烟踏进寝宫的这一瞬,变得格外淡漠矜贵。 垂眼凝眸时,自有无端威压。 屋檐上有白雪皑皑,天际处的残阳日光温和。 空气也无端料峭。 但莫庭前看封景毓这副模样,心底却又想起初见时,他躺在床榻上,听觉动静斜视而来的那一个睥睨威胁的眼神。 只那个眼神,莫庭前就能断定他身份尊贵,定是长期处于高位手有实权之人。 所以之后,才在苏晗烟和 易容后的追影从楼上下来时,莫庭前也能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就能轻松察觉出其实已经偷偷换了个人。 但莫庭前当时顾不得去拆穿。 莫庭前当时满脑子都只有那张在他记忆里留了五十多年的那张脸。 一颦一笑他都记得。 且刻骨铭心。 就说当下—— 莫庭前看着封景毓眼底的矜贵倨傲,虽有些犯怵,但还是主动搭话问道:“懿王殿下,我方才听到你们说了什么穿越之事,但我好像听着着实有些不明白,请问,什么是穿越?” 封景毓却是只冷嗤了一声。 甚至于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 莫庭前不甘心,便又追问了两遍,封景毓被吵得不胜其烦,终于抬起头,但眼神里 却很明显写满了几个大字—— 干,你何事。 莫庭前:“……” 啧。 而这边,苏晗烟根据内官的指引,一路低眉顺眼配合安静地进了内殿。 ……才怪。 她从踏进这座宫殿时,就没管束过自己的双眼。 外表素净的宫殿,想不到内殿的摆设居然也格外干净,但是很快苏晗烟就发现了朴实无华下的奢靡华贵之气—— 内殿没有开窗,又因为是深冬的缘故,窗棂处都被厚厚的曼帐遮挡住,殿内并未点灯,可殿内却格外明亮。 苏晗烟左右端详着,终于是墙角的边缘处发现了一圈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和一些很大的贝壳风铃挂在一处。 苏晗烟惊了。 暗暗用 自己的拳头比划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那夜明珠竟然真的比她的拳头还要大! 而这殿中的夜明珠足足有二十颗有余! 苏晗烟心都跟着猛然一震。 好家伙。 北歌果然是奢靡之国。 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大富大贵。 她初次进来之时甚至都没有发现风铃旁边的夜明珠,最近的观察能力实在是不行了。 “可得管好自己的眼睛。”大抵注意到了苏晗烟在左顾右盼,领路的内官不屑地轻嗤着,“否则到了陛下面前若是还这般无礼,咱们陛下看到您这张脸,万一会更加怒上心头,咱们都不好交代。” 苏晗烟急忙应了下来。 态度格外乖巧。 原本故意给她下马威的内官见这 位东陵的懿王妃居然在自己面前都这么低眉顺眼,原本颐指气使的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只哼着转过了头,但过了会,还是没忍住低声问: “你和咱们北歌的中贵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晗烟斟酌了一下,犹豫:“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单纯的长得像。” “那你体内的鲛人血脉又是怎么回事?” “……” 怎么这北歌人,个个单凭嗅觉就能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啊? 这么天赋异禀! 她居然想编瞎话都不行!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自幼都没有跟在我母亲身边。” “……哼。” 说着话,内官掀开了最后一层曼帐。 眼神示意:“进去吧。” 第738章 陛下身上的鱼鳍 说罢,竟束手而立,不再动作了。 苏晗烟多少有些讶然,因为早上她初次见到北歌国王时,这个内官都在国王身侧贴身侍奉着的,可现在他却没有跟着一起进去,反而是将整个内殿都让给了她自己。 这是干什么? 不怕她偷偷做坏事吗? 但苏晗烟也晓得可能说多错多,便颌首示意后踏步进去了,随即,身后传来纱布曼帐轻轻划过地面的摩挲声响。 内殿没人。 因这墙角的夜明珠,即便是天色已至黄昏时分,殿内却依旧明亮如白昼。 北歌的宫殿大多都是圆的,而床榻竟然也是个椭圆,白发苍苍的北歌国王脸色微青,浑浑噩噩地躺在床榻上,似是 在做噩梦,眉头紧锁,气色也看上去格外的难看。 苏晗烟没有再迟疑和观察四周,便上前去给他把脉诊治,而刚搭上他的手时,苏晗烟突然察觉到了些许异常,就将他的衣袖往上捋了捋—— 入目的是鱼鳍。 她眼神一震。 这不是水猴子身上都会有的鱼鳍吗? 这…… 怎么回事? 难道北歌国王曾经也是个水猴子? 想到这个可能性,苏晗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北歌的国王——掌管着北歌海域和鲛人海域的国王,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水猴子? 但这时候也容不得她再想,就咬牙保持着清醒,继续再探他的脉象。 片刻 后,她脱了北歌国王的上衣衣服,再取了自己药箱里的银针。 银针用酒精消毒后,依次扎在了他背上的几处大穴上。 片刻后。 原本还在浑浑噩噩状态中的北歌国王突然蹙眉,艰难而痛苦地发出了几声呢喃和呻吟,苏晗烟还没等将银针取下来,原本守在外面的内官就急匆匆跑了进来:“陛下,陛下您醒了吗?” 嗯? 苏晗烟震惊了一瞬,这么小的呻吟声他是怎么听到的? 但随即她又想起北歌国王这不同寻常的身体构造,急忙拿了被子就要去盖住北歌国王裸露在外的鱼鳍。 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倒是让刚从噩梦转醒来的北歌国王都懵了一下。 随 即,他就听到苏晗烟的声音:“陛下还没醒,内官,为了不妨碍我的诊治,麻烦你先在外面等候片刻,等他醒了我自然会去叫你的。” 而这边,她的手却在内官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拿被褥往他的胳膊上放,像是要将他胳膊上的鱼鳍给藏起来似的。 这个小动作让北歌国王内心微软,便在苏晗烟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内官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内官不疑他问,随即便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见自己将内官给赶走了,苏晗烟略松了口气,正想着将银针取出,转头,就对上了北歌国王一双虽混浊却也格外有神的眼眸。 他眼眸里写满了好奇和探究。 像是想用眼神就将她 整个人都看透看穿似的。 苏晗烟还以为他是因为胳膊上的鱼鳍才会这样,所以急忙不住摆手,磕磕巴巴地解释说:“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陛下你也不用担心疑虑。” 北歌国王看她这副模样,看着这张和他故人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孔,微微笑了笑,道:“你眼神里并没有震惊和好奇,所以应该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吧?” “是,之前偶然遇到过一个人,也是和陛下一样的情况。” 苏晗烟的诚实回答,极大程度满足了北歌国王,他态度竟然越发温和:“是吗?他将身上的这东西当做耻辱?” “这……” 应该很难不当做耻辱吧。 “但它却是我的骄傲。” 第739章 骄傲 苏晗烟:喵喵喵? 哈? 这合理吗? 堂堂的北歌国王,竟然把四国之间最为卑贱的水猴子身上的鱼鳍,当成自己的骄傲? 嘶。 所以—— 这东西应该不是别人强硬塞进他身体里,而是他自愿将自己改造成这样的。 可是…… “为什么?”苏晗烟很不理解,“为什么鱼鳍这么卑劣的象征,在陛下的嘴里,就是骄傲的代表?” 北歌国王微微偏了偏脑袋,他混浊却温和的眼神轻轻落到了窗台处的风铃上,好奇的苏晗烟也顺着他眼神看了过去,一时间难以分辨他是在看贝壳风铃还是看那藏匿在贝壳之间的,那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良久。 苏晗烟才看到这位白发苍苍的陛下轻轻笑了几声,问:“你们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注意到了那座最高的宫殿吧?” 苏晗烟:“呃。” 何止是注意到,他们甚至都已经住进去了。 “哦,也是。”北歌国王突然又笑起来,“孤方才安排禁卫军将你们带到了那里居住。” 苏晗烟:“……” 陛下你这自说自话的,还挺有意思。 北歌陛下又突然问:“不知道你在那座宫殿里,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 异常? 苏晗烟便认真地拧眉想了想。 “只是注意到了那做宫殿长久无人居住,外表看上去很有岁月流逝的痕 迹。” “确实很久没人居住了,算来应该也有五十多年了吧。”北歌国王说到这里,眼神似乎蒙了层水雾,不知是在怀念,还是在伤心,“孤为了修建那座宫殿,殚精竭虑了近十年,可最后她却只住了一个月就突然消失了。” 苏晗烟抿起了唇。 因为她这时候也不得不相信,北歌国王嘴里的那个“她”,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外祖母。 那个在江清誉嘴里对他一见钟情随即就上岸追随他而去的那个普普通通的鲛人。 可现在种种证据显示,她的外祖母并不是很普通的鲛人,而该是鲛人海域的公主。 而这位公主也并非是在海域上,对着乘船的江清誉一见钟情随即离开了 海域,初次变成人类追随他而去。 这位公主在之前,就已经变成了人类,在那座奢繁宫殿里待了数月有余。 “她突然消失后,孤几乎将整个王宫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能找到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北歌国王说着,孔却也不去看苏晗烟的反应,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只是想讲述那段多年前的往事,想将自己当时的心境讲述给他人知晓。 “孤那段时间刚刚将她迎进王宫的时候,高兴地真跟疯了一样,只因偶尔听说孤的王后曾对她恶意谩骂侮辱,便在之后毫不犹豫废掉了王后的后位,将她幽禁冷宫多年。后来又听说她说在这座宫殿里,自己就像是困在鱼缸里的鱼,孤便将那宫殿进 行了改良,引来了鲛人海域的水,那样就算她在王宫里的宫殿,也能就着那些水,随时随地都能回到鲛人海域。” “……” “可是最后她还是走了。” “就着那些鲛人海域的水,义无反顾且没有只言片语地离开了那座宫殿。” 北歌国王说到这里,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苏晗烟。 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着她看他心里的那个女子。 “孤为了找她,就将自己改造成了这副模样,只为了能进鲛人海域,能让她明白孤对她的心意,可是没有用,当孤下水后,却发现鲛人海域里竟然一改常态,变成了只有鲛人能进去了,孤就算后来生出了鱼鳍,却也于事无补……” 第740章 扑朔米离 听到这里苏晗烟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他要说这鱼鳍在他眼里是骄傲的象征了。 怎么能不骄傲呢? 他高高在上,却一直循规蹈矩,唯独一次的离经叛道就是为了能长时间潜水进鲛人海域,去搜寻自己心爱的姑娘。 虽然最后他也没有找到他心爱的姑娘。 但他确实努力过了。 以至于如今可能虽有遗憾,但却并不后悔。 苏晗烟一时间找不到该如何回应他的这位往事,便只能沉默,不过好在北歌国王却也没有沉浸在这份过往里太久,他就又淡淡地笑了起来。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可是。 良久。 他还是没忍住问:“你今年 什么年纪?” “二十三。” “那她应该是你的外祖母?” “……” 见她沉默,北歌国王笑了笑,终是没忍住继续问:“你的外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饶是如今他知晓一切都绝无可能,他也的确说过一切往事都过去了,而往事却也不可追,但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她逃离这座王宫后又遇到的男人,那个她宁可逃离鲛人海域也要嫁给的男人,那个她甘愿隐姓埋名也要留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这件事里彻头彻尾的输家。 可他还是想要知道,胜者是什么样的? 苏晗烟斟酌了一番言语:“他有铮铮傲骨,刚正不阿 ,如是玉兰不可攀。” 北歌国王听此唇角的笑容似有一瞬的僵凝,原本急切的眼神如今竟然也变得越发得混浊起来。 但他却没有再度追问。 只是过了许久,才又哑声问:“她现在,还好吗?” “她很早之前就已经……”苏晗烟说到这里,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却又突然顿了顿,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外祖母似乎并没有一处墓碑,她所了解到的那个外祖母似乎一直都是蒙着神秘的面纱,与其说她是生下江娘不久就过世了,倒不如说她是在生下女儿后,就像昔日的江娘一样,自己又突然神秘消失了。 嘶。 为什么呢? 如果她爱江清誉的话,为什么在生下女儿后就神秘失踪? 可如果她不爱江清誉的话,又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心神也要逃离这座宫殿,甚至甘愿隐姓埋名也要跟在江清誉身侧?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不能做到逻辑自恰。 好像…… 这件事里还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真相扑朔迷,离,却就藏在面纱之下。 北歌国王见苏晗烟陷入了沉默,一时间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艰涩地勾唇笑了笑:“鲛人在生了孩子后就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除了面容仍然年轻,但寿命却和正常人一样了,所以她现在应该不在世上了吧?” 苏晗烟没有说话。 她不敢说。 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层格外大的阴谋。 “谢谢你 来给孤诊治,孤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伤怀芥蒂了。”北歌国王又勾唇轻轻笑起来,望向她的眼神虽仍有伤怀却已添了释然,“只要知道她是幸福的,那么即便她是在别人身边,孤也能释然开怀。” “……” 苏晗烟仍是哑口无言。 “虽然你今天的确救了孤,但孤给你的期限还是只有十日。”北歌国王突然说,“孤也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好。” 苏晗烟这才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方才在北歌国王深情又伤心的眼神里,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而她这边才刚刚退下,就见内官端来一碗白白的丸子和她擦肩。 “陛下,膳房刚刚给您做了您平常最喜欢吃的芋圆……” 第741章 特殊 听到那熟悉至极的名字,苏晗烟当即浑身一激灵。 什么东西? 芋圆? 她惊诧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内官手上端着的白玉碗里的糯糯小团子。 彩色的小团子被热牛乳包裹着,此时也正在白玉碗里静静地躺着。 苏晗烟情急之下竟失神间喊了出来:“等等——” 内官稍怔,回眸看她。 苏晗烟忙问:“这芋圆是怎么回事?” 芋圆难道不该是现代的产物吗,而就算这里的人也能做出来,但难道就真有这么巧合吗,取的名字都能一模一样?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片大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现代化的称呼和美食? 内官虽然不明 白苏晗烟突如其来的异样,但还是很配合地回答说:“这是膳房特意为陛下所做的甜羹……” “你也想吃吗?”在旁边躺着歇息的北歌国王睁开眼,看了过来,语气淡淡的,“那这碗芋圆就给你吃吧。” “我不是要吃——我的意思是,这芋圆是谁做的?” “自然是膳房的厨师。”内官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谁发明的这道菜肴?” “啊?” 内官懵了。 苏晗烟心底的惊涛骇浪仍未消亡,她有些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甚至于都快把脑袋贴到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芋圆里了。 是的。 三色小丸子。 该是选用芋头和地瓜和南瓜所做的。 牛乳味道也很香甜。 “这是孤的中贵人为孤所做的甜羹,怎么了?” 中贵人? 嘶。 苏晗烟激灵了一下,中贵人那不就是她的外祖母吗? 她怎么会做这芋圆? “她……”一时间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以至于苏晗烟现在脑子都是懵懵的,话都有些结巴,“她除却这芋圆之外,还会做什么?” “她不会下厨,这芋圆也是她跟膳房的师傅商量后做出来的。”北歌国王并没有发现苏晗烟眼底的震惊惶惑,只当她是有所感触,便也很认真地回答了,“不过她脑子里确实装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止是吃的,她偶尔的小习惯也很特殊。” 苏晗烟瞳孔微震了下。 特殊。 这个词在她身上也 能用。 因为她本就不是在这片大陆土生土长的存在,她是身死之后魂穿于此的,这就导致于她原本看到的世界和接收到的认知就和这里的不同,所以无论她是爬墙上树,亦或是治病写书,还是说开办商铺,都及早注定了她跟这里的女子不同。 也就能在旁人口中配得上一个“特殊”。 可她这位外祖母,这位中贵人。 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苏晗烟试探性地询问:“不知她是哪里特殊?” “她和这世上所有的女子不同,她眼盛烈阳,热烈恣意。” “……” 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这说了跟没说到底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北歌国王又露出怀念的表情,伸手示意 自己疲倦了,苏晗烟还想追问,见状却也不得不转身离开。 但她这边才满是疑惑地离开,甚至于还没走出内宫,内官就追了出来,然后,一碗芋圆就被塞进了她手中。 “陛下看懿王妃应该是对芋圆很感兴趣,就吩咐奴将其送来。” “……” 谢谢啊。 苏晗烟看着碗里的芋圆,心事重重,导致于此时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一出门就跟封景毓和莫庭前来了个面面相觑。 “这不是陛下最喜欢吃的芋圆吗?怎么在你手上?” 苏晗烟斟酌了一下:“陛下赏的。” 但这时,旁边的封景毓却微微拧起了眉。 “芋圆?这不是月城的街边小吃吗?” 第742章 火 苏晗烟听此直接就当场对其表演了个瞳孔地震。 “月城?”她声音都不受控制地扬高了,“月城居然有芋圆吗?” “有。”虽不理解苏晗烟的惊诧反应,但封景毓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的疑惑,“之前我跟小团出去游玩的时候,在街边吃过这种东西,但我们吃的都是白色的,这碗里的颜色怎么这么花里胡哨?” “……” 苏晗烟这下也搞不懂了。 但莫庭前却开始不乐意了:“那一定是有人偷师。毕竟这芋圆可是北歌王宫里才有的甜羹,并且还是公主最初发明的。” 苏晗烟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话说的,他该不会是他公主的唯粉吧? 不过苏晗烟却 还是从这段话里找到了重点,芋圆是她外祖母最初发明的,所以北歌国王才会吃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腻。 所以她外祖母的真实身份应该—— 不同寻常。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得跟莫统领商量下,所以王爷你先回去休息吧,这甜羹你要是不想喝就给郡主送去。” 说罢,苏晗烟不容拒绝地将白玉碗塞进封景毓手里,拉着莫统领就要往外走,封景毓懵了下,忙问:“你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居然还是我都不配听的吗?” “……” 苏晗烟哑然。 这话,她该怎么接呢? 总不能当着莫庭前的面儿说莫庭前警惕戒备心思太重,如果封景毓也在场,他肯定不会跟她说实话 吧? 这实话要是真的这么一说,恐怕原本轻松就能探听到的情报也得胎死腹中。 “哎呀宝儿你别问了,你先回去……”苏晗烟急忙去推搡封景毓,随即疯狂给他眼神示意。 “宝儿?”但苏晗烟的催促声却使得走在前面的莫庭前脚步微怔,随即他勾起唇角,竟是有些怅然地笑了:“公主也曾这般称谓过我。” 苏晗烟:“……” 这一瞬间,她脊背生寒。 这份寒意从脚底滋生而出,后顺着她的小腿不住地往上爬,直冲她的天灵盖。 再悄无声息地流淌至了四肢百骸。 如果说芋圆的存在可能只是阴差阳错的误会的话,那么莫庭前的这句话,却毫无疑问在苏晗烟深藏于 心的那个最不敢设想的可能性的星星之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火势一下就大了起来。 措不及防。 避无可避。 苏晗烟急了,心底更如百爪挠心般,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了,于是当即拉着莫庭前就要往人少的地方走。 封景毓疑惑皱眉,心里也不舒服,忙扬声喊:“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苏晗烟不理他。 而偏偏这时候,莫庭前抽空侧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轻飘飘的,却写满了—— 干,你何事。 封景毓:“……” 果然,搬起来砸人的石头,迟早有一天会砸在自己脚上。 他并不觉得莫庭前会伤害到苏晗烟,但 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 垂头。 眼神就定定地落在了白玉碗里的芋圆里。 脑海里又回想起苏晗烟提及芋圆时那副失魂的模样,心底微沉。 问题就出自这芋圆身上。 而这边,苏晗烟一口气拉着莫庭前走了很远,直到周围看不到明显的宫人和禁卫军了后,她才正色询问:“我的外祖母,你的公主,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主冰清玉洁,绝色倾城,如高岭之花神圣不容亵渎侵犯。” “……” 你们北歌人难道都是这么形容人的吗? 苏晗烟吐出一口浊气,忍着额间疯狂跳动的青筋,咬牙纠正:“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和其他女子不同的地方?” 第743章 公主十全十美 莫庭前这才明白苏晗烟的意思。 “不知道。”他沉吟了许久,却又突然间面露些许难堪,轻咳着道:“毕竟我从未接触过除却公主之外的其他女子,但我能确定,她就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她温柔善良,能歌善舞,总是如春风化雨般……” “行了。”真让莫庭前这么说下去,恐怕就没有她发问的机会了,苏晗烟伸手做制止状,问,“那你有没有觉得她的想法很多时候和你不一样?” “公主高高在上,我命如蝼蚁般卑贱,想法自是不同的。” “……” 苏晗烟默默攥紧了拳头。 死死咬住牙。 好烦。 莫庭前他真的是个特别不知 轻重的脑残粉,若真说起来他的公主,他恐怕能三天三夜都不眠不休。 “如果你听不懂的话,那我就换一种说法。”苏晗烟先败下阵来,举手投降,“你跟她相处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好像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好像有很多特别奇怪的想法,特别新奇的理论……” “我知道公主一定不是普通人。”莫庭前稍做沉吟,正色道,“毕竟如果真是普通人,那谁都不能做到公主那样的十全十美。” 哈。 即便是苏晗烟都不敢说自己十全十美。 他敢? “有多十全十美?” “鲛人海域出事的时候,她不用深思熟虑就能立刻找出问题所在,后来还能凭 借一己之力打开了跟北歌王室之间的鲛人泪合作交易,期间大大提升了鲛人海域的清贫生活。后来她就算来了王宫,也能根据别人身体不适而立刻找出问题所在,并且她特别聪慧,善于观察所有人,也乐于帮助所有人,所以宫里几乎就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苏晗烟怔怔地张大了嘴巴。 这么说来,她的外祖母好像还确实是个十全十美的人设呢。 打开市场合作谈判,或是敏锐观察洞察人心,再是医术厨艺…… 嘶。 苏晗烟突然想起,那芋圆似乎是她的外祖母,将制作方法告知了膳房的师傅而并非是自己亲自上手所制—— “你刚刚说的,就讨论鲛人泪的售卖和北歌王 室的谈判,是你们公主亲自讨的吗?” 莫庭前也没有犹豫:“是公主给出了意见,我们挑人出来再去谈判的。” “那你还说她治好了别人的病,是她亲自将病治好了,还是给了个什么药方?” “药方。”莫庭前这次沉默了会,“公主她不会医术,那次看出别人生病,是因为她曾遇到过别人生那种病。” 是吗? 就那么巧合? 她会许多现代的美食,但不会上手做,却能将制作过程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她能一眼就看出旁人不舒服的根源,并不用迟疑和检查,就能立刻给出解决和调理的方案。 并且她能在鲛人海域遇难之际,不用深思熟虑就能给出 立刻跳出难关的方法。 …… 她看似聪慧机敏,什么都胜券在握。 可是这所有的事情,她却好像没有思考斟酌的时间,几乎事情出现的下一秒她都能嘴巴一张一合给出答案。 答案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吗? 还是说在这些事情里,她只是负责传了个话而已? 如果她其实真的只是负责传话,那么她又是怎么能预判出那些事的,她的真实身份又到底是怎样的? 苏晗烟头痛欲裂,却也知道莫庭前不能再帮她什么了,她拧眉揉着胀痛眉心,许久后,才哑声问:“她在突然消失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莫庭前又顿了顿,“可能没有吧。” 第744章 故意的 最后这句话,莫庭前说的着实是没什么底气。 苏晗烟眼神就这么微微亮了起来:“有东西?” “她居住过的宫殿,有五十多年都没曾打开过,若是有东西留下的话,则必定在里面。” 苏晗烟知道莫庭前说的宫殿是什么。 是内宫。 应该就是北歌国王口中的那水池——若是深潜下去,就能游至鲛人海域的那片水池。 苏晗烟想了想:“我能进去吗?” “不能。” 苏晗烟毫不犹豫地问:“可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铮”地一声。 长剑出鞘。 莫庭前眼神要去而坚决:“那我就只能得罪了。” “……” 苏晗烟差点没被 气死。 但自己如果在北歌王宫里,先不说如今境地自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便说现下若自己坚持,恐怕都打不过莫庭前。 算了。 苏晗烟懊恼地啧了声,也不打算继续再跟莫庭前浪费时间了,刚转身要走,却被莫庭前疾步追了上来:“方才问了这么多,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 苏晗烟含糊起来,莫庭前倒是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你方才问我,有没有一瞬怀疑公主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嗯,我现在说,有,并且是很多时候。” 苏晗烟瞬间就挺直了脊背。 真的有? “我刚才听你跟懿王说话时,似乎提及了什么穿越?可我听得云里雾里,并不真切,就冒昧地问一句 ——什么叫穿越?” 好奇心人人都有。 但莫庭前的好奇心不在于他的公主到底是不是异世界的人。 而在于什么是穿越? 不正常。 于是,苏晗烟斟酌了下言语:“就是时间旅行的意思。简单来讲,就是去一个以后不存在你的未来,或者回到一个从来没存在过你的过去。” 这些事原本苏晗烟已经做好了决定,除却封景毓,绝对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可莫庭前却成了例外。 因为现在她怀疑她的那位外祖母,也就是鲛人海域的公主,可能也跟她一样是穿越而来这个世界的。 所以,说完这些话后,苏晗烟眼睛眨也不眨地静静盯着莫庭前,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终于,看到他露出茫然又困惑的表情后,苏晗烟忍不住追问: “怎么,你难道怀疑你的公主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吗?” “……那你呢?”沉默很久,莫庭前却是又将这个皮球踢了回来,“你是从未来回过来的吗?” 苏晗烟想了想,“是。” “所以……”莫庭前也终于从乱线里捋出来了些许正常的思路,“所以你才敏锐地察觉到了公主的不对劲?因为你们是相似的经历,同样是从未来回来的?” 唔。 莫庭前果然是聪明的狐狸。 反应很快。 “那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这么大费周章地从未来回来呢?”但很快,接受了这一巨大讯息的莫庭前就又开始疑惑了,他 拧起眉,表情变得十分地疑惑不解,“是想改变什么事情吗?” “……” 改变什么事情? 苏晗烟有些茫然。 她当然不是。 她与其说是穿越,倒不如说是借尸还魂,是误打误撞来到的这片大陆。 所以她也不想改变什么。 只是发觉意外来到了此处,干脆就随遇而安罢了。 可是她的外祖母难道也是这样吗? 她不敢保证。 而苏晗烟的沉默落在莫庭前的眼里,却似乎给了莫庭前当头一棒,他当下有些颓然地后退了两步,眼尾一下就泛起殷红。 “所以那些事情都是她故意做的?她故意救了我,又故意留我在身边,后任务完成就又故意神秘失踪?” 第745章 匆匆 这个……苏晗烟不好说。 但现在重重证据都摆明了,她的外祖母或许还真是从她所在的时代穿越而来的。 至于是意外而来,还是怀揣着目的。 苏晗烟不好说。 莫庭前的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竟是惨白得像是有人在上面覆了一层浆纸似的。 突然间,他咬牙,一言不发地疾步离开,苏晗烟也生怕他一时气恼急了可能会做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便急忙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很快,苏晗烟得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然后,苏晗烟就见莫庭前来到了那处高楼。 高楼正中间的宫殿大门紧锁。 那是内殿。 上午时,莫庭前虽然将这座宫殿给 打开了,但却只让他们在偏殿活动,这内殿大门紧锁,门上还悬着一把银色的大锁。 莫庭前静静看了会。 突然间—— 手起。 剑落。 银锁坠地。 随即,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的苏晗烟就眼睁睁地看着莫庭前噗通一声跳进了内殿中间的那枉碧绿色的水池里。 他的动作太大了,苏晗烟来不及躲避,于是便冷不防被溅了一身水。 但等她将脸上的水给擦干净之后,水面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莫统领,莫统领你还在吗?这是禁宫,你贸然进来恐怕不好跟你们陛下交差。” “莫统领你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 “……” 苏晗烟很 头大。 这番动静自然很快就能引来外面守着的禁卫军,而等禁卫军一到,看到还在岸上的她,她必定是百口莫辩。 那—— 不如跟着一起跳进去? 顺便试试自己的鲛人血脉能不能下水变鱼尾? 苏晗烟说试就想试,可是一看那深不见底的水她就又开始腿软犯怵,最后低咒了声,还是无奈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要保持好安全距离。 不游野泳。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苏晗烟才缓解了些许恐惧,心底却忍不住开始唾弃自己——自己体内真的有一部分鲛人血脉吗,那为什么她看见水并不觉得温暖,反而还这么犯怵害怕呢? 好奇怪。 她从小到大都没 有被水给淹过呛过,为什么却这么怕水呢。 但好在这时候,察觉这边有声响而来查看的封景毓发现了异样,急忙将颓然坐在地上的苏晗烟给揽抱了起来。 “宝贝你怎么在这里?” 顿了顿,封景毓拧眉:“这里怎么有这么大的水池,还有莫庭前去哪儿了?” “咱们先回去再说。” 封景毓点头:“好。” 二人离开这内殿的时候,苏晗烟还将银锁捡了起开,重新挂在了门上。 等回到房间后,一口气喝了好几杯喝茶后,苏晗烟仍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封景毓温柔地给她揉捏着脖颈处紧绷的肌肉,担忧地温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苏晗烟沉默了半晌。 突然道:“我怀疑我的这个外祖母身份不简单,她很有可能也是穿越来的。” “不可能吧?”封景毓怔怔地,“这未免过于巧合了些。” “有什么不可能,我都能穿越又借尸还魂,那别人为什么不能呢?”苏晗烟尽可能轻缓着急促的呼吸,“但是目前我搞不懂的是,我的这位外祖母为什么前后变得这么割裂?没离开北歌王宫之前的她,和我外祖父口中讲述的她,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她?又或者说如果都是她的话,她为什么那么前后矛盾呢?” 苏晗烟是真想不明白。 “她匆匆来了,又匆匆离开,好像只是为了来这里完成个任务而已。” 第746章 我好爱你 任务? 封景毓有些听不明白。 “而等任务完成了,她也就能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出,离开这里,神秘失踪。” 苏晗烟一向不喜欢用太过恶劣的想法去揣摩他人。 毕竟人都是复杂的。 即便是善意的想法可能也会导致恶劣的事情发生。 人哪有恶劣的那么彻底的? 来这里匆匆一遭。 似乎没什么能牵绊住她。 她依旧自由,来去如风。 “不行,我得好好想一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给忽略掉了。”苏晗烟简直头痛欲裂,她理不清这其中的逻辑,更难以用现有她能想到的可能性来断定这件事的性质,所以现在她越想就越是头疼, 只想去好好地歇一会。 “天色也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听封景毓这般说,苏晗烟没有拒绝。 她有些失魂落魄,却也乖巧配合地由着封景毓牵着手回了房间。 毛巾用温水打湿后,由封景毓仔细擦拭着她的脸颊和掌心,甚至于指缝也不曾落下。 弄好后,封景毓甚至还打了一盆温水,随即就在苏晗烟面前蹲下来,伸手要去给她脱鞋。 苏晗烟当即一激灵,“你干嘛呀?” 封景毓神色格外认真:“给你泡脚。” “这些事让下人来就可以了呀,你何必亲力亲为呢?”苏晗烟这下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普通的端茶倒水和揉肩洗脸就也罢了,可若是 真让这昔日矜贵倨傲的懿王殿下蹲在她面前给她泡脚,她难免有些不习惯。 “这怎么了?身为丈夫,给疲惫乏累的妻子洗洗脚,这难道不该稀疏平常的事吗?”显然,封景毓还觉得苏晗烟这是在大惊小怪。 他不容拒绝地抓住她的腿,手指灵活解开了她的鞋带,将鞋子取下放在旁边。 随即,温热且明显带了些许茧的手掌就已然托住了她白皙如雪的脚掌。 随即,他的手就已然托着她的脚缓缓没了盆子的水面。 “是凉是热?” 苏晗烟心中陡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封景毓在给她洗脚! 昔日眼高于顶的封景毓,此时竟半蹲 在她面前,在给她洗脚啊! 这如果放在一年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可这事却又偏偏发生了—— 良久也没能得到苏晗烟的回答,封景毓略觉疑惑地抬眼看她:“怎么不说话?水温合适吗?” 看他抬眼,苏晗烟冷不防,就看到自己已然落进了他望过来的黑如曜石般的璀璨眼眸里。 他的眼里像是有一张网。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然是不受控制地深陷其中。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她虽然很早之前就已经相信了封景毓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她察觉到的很浅薄。 封景毓应该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爱她。 所以就算他在外时再为不可一 世,但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苏晗烟之前一直觉得他是脾气见好,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那些特别狗的事了,可现在她才不得不相信,其实封景毓还是那个封景毓,他的脾性还是他的脾性,他只是爱她,所以甘愿对她低头而已。 于是,苏晗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抿唇笑了起来。 这一笑犹如春风拂面。 万物逢春。 “怎么了?”封景毓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好笑地问:“为什么又突然笑了起来?” “没什么。”苏晗烟想忍住,但笑意却还是难以抑制地从眼神里流露了出来,她俯下身在他额间亲了一下,眼神温软,“就是突然发现,我好爱你。” 第747章 她睡得好吗 这边苏晗烟还在跟封景毓打情骂俏,那边程海宴却又开始疯狂的呕吐了起来。 她的胎像本就不稳,而来到这北歌王宫后,虽然房间经过了打扫和处理,且苏晗烟也给她准备了很多安神香,可是那股淡淡的鱼腥味却像是已经将这座王宫都腌入了味。 程海宴只要稍微安静下来,那个味道就会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吐。 控制不住地想吐。 而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北歌驿站里住的那晚就挺舒适的,算是身心舒畅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甚至于就算被放在那水牢边上等着的时候,她气色不好,却也没有很大的不舒服。 可一踏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她就开始 隐隐地不舒服了。 这份不舒服不是从胃,而是从五脏六腑深处涌上来的。 四肢酸软。 眼神恍惚。 程海宴本以为是自己舟车劳累所以辛苦,可等她在床榻上昏睡了不过数个时辰就醒来,且再怎么努力却都无法再次入眠的时候,她终于不得不相信,自己可能跟北歌王宫相冲。 若是在月城,还有苏小团这个甜糯开心果来安慰她,和她贴贴。 可现在她在北歌王宫。 她只能自己扛着。 浑浑噩噩也不知道里已经过去了多久,程海宴再次睁开仍透着朦胧之意的双眼,她捂着鼻子缓了许久,视线才终于慢慢定焦。 等等,那沐浴在月光下的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她缓了许久,才意识到那是风铃。 风铃? 她很喜欢听这些清脆的声响。 虽然自幼习武骑马,舞刀弄枪,注定极少佩戴环佩叮当的首饰和玉佩,但她却很喜欢听这些清脆的声响。 是风在演奏。 世界万物在附和。 但是这个爱好,她从来都没告诉过别人,甚至就连封景倾她也绝口不提,但偏偏苏易臣却不知从哪个细枝末节里摸索出来了她这个爱好,于是月城的那座府邸里,几乎在每个屋檐下面都挂满了六角宫铃。 微风吹拂。 是万物在演奏。 她倚坐在楼阁窗台处,臂挽着的红纱被穿堂风掀起垂落,和六角宫铃相互纠缠着,就像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往 事。 从纷杳的回忆里回神,程海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因为这贝壳风铃而想起了苏易臣。 一时间她又有些懊恼。 万一苏易臣其实并不是发现了她喜欢风铃声,而是因为他喜欢所以才放的呢,这不就是显得是她在自作多情了吗? 可过了会,程海宴又抿起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苏易臣喜欢风铃就更好了,这贝壳风铃这么好看,声音也这么悦耳,等她回去的时候,她正好可以给他带几个。 于是这般想着想着,原本难受至极的心情也随之渐渐缓和了下来,她努力地身心放松,闭上了双眼。 夜还很长呢。 风铃声这么悦耳,可想而知风一定特别高兴,她听着这么悦耳 的曲子,也一定能做个好梦。 程海宴终是沉沉睡去的时候,在东陵京都的封景倾却突然在三更时分陡然惊醒。 “海宴!” 他失声吼着,猛地自床榻上坐起。 梦里程海宴失望又掺着绝望的笑容那般凄厉美艳,他饶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惊心动魄,陡然自梦中惊醒。 而惊醒了许久,他都还没能回神。 许久后。 缓过神来的封景倾才突然注意到窗棂处有细碎冷清的月光流淌进了屋里,但并未流淌进他的床榻。 他伸手想去拉月光,却只抓了一手空。 又做噩梦了啊。 哈。 不过在他心上却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姑娘呢? 她睡得好吗? 第748章 偏心 “殿下。” 趁着夜半三更,万籁俱静之时,暗卫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翻下来,举着一本厚厚的类似账簿一样的东西,将其放在了正挑灯照顾那棵紫藤萝花树的封景岚的眼前。 “账簿。” 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干净,夜深时分,天寒地冻,潮湿的地面都像是结了冰。 土地都是硬梆梆的。 而紫藤萝花树如今犹如枯木,斜倚在架子上。 披着披风,长发如瀑的封景岚轻轻拨弄着枯木,眼神散漫:“懿王府的账簿吗?” “是。” 他这才伸手将账簿接了过来。 封景岚也做过生意,更是曾接手过十八春,且亲力亲为打理了近三载光阴,这普通的 账簿所记载的东西自然逃不了他的法眼。 账簿上所做的出入项目确实毫无巨细。 但如果认真观察就能发现其中的金额过于庞大,甚至堪称触目惊心。 “懿王府十月份花销总额为一万两?”封景岚意味不明地勾唇嗤笑了两声,“还真是敢编造,那时候懿王和懿王妃都不曾在懿王府里,就凭借那个四岁的小杂种一个人,就能花销真金白银整整一万两?你倒是敢编,但是有没有想过这账簿上记载的东西,谁会相信,谁敢相信!?” 说到最后,封景岚怒上心头,竟是猛地将账簿狠狠砸向了暗卫的脸。 哗啦一声。 账簿落地。 暗卫急忙跪下请罪:“属下有罪,殿下息怒 。这一万两自有其他用处,毕竟属下安给懿王的罪是招兵买马,意图谋反。” 封景岚神色稍顿。 一个月一万两若是只用来招兵买马,确实就显得很是稀疏平常。 只是—— 懿王谋反? 嗤。 皇帝的心都恨不得从皇宫偏到了懿王府里去,这些年皇帝究竟有多少次曾暗中明里都动过废除他另立封景毓为太子的念头,封景岚甚至都不敢深想。 封景岚日日担惊受怕。 殚精竭虑。 步步为营。 他平常甚至在皇帝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在外面也不得不伪装出一幅温和儒雅的表象,用来蒙蔽朝臣百姓、用来安抚皇帝、用来告诉皇后他还有用所以绝 对不能就此被废。 他就在这种环境下,提心吊胆着活了近乎十八年。 皇帝这般偏心,封景岚甚至相信,就算是封景毓真的在暗处招兵买马意图谋反,皇帝不仅不会雷霆大怒,还会当即将皇位拱手相让,甚至还不允许史书有只言片语会记载封景毓谋逆谋反。 毕竟皇帝那么喜欢封景毓。 所以这谋反的罪名—— “没有用。”封景岚神态状若云淡风轻,但微垂的眼眸里翻涌着的晦暗恨意还是多少暴露了他内心的不甘和愤慨,“懿王就算真的谋反,皇上也不会处罚他,更不可能会相信。” 暗卫稍顿了片刻:“那殿下是想……” “那本宫就把诸事做绝。”封景岚轻飘飘 地应着,眼尾微扬,笑意嘲弄倨傲,“让这件事彻底死无对证。” 死无对证? 暗卫有些听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懿王和懿王妃,现在都还在月城吗?”突然间,封景岚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探子来信,几天前,懿王和懿王妃已经被北歌王室的禁卫军接进了北歌。” 哦? 他们的速度倒是还挺快。 “那就让探子在北歌王宫外等着他们的尸体,不出所料应该就这两天。”封景岚勾起唇角,闲适淡淡道,“等见到了他们两人的尸体,这本账簿当即就要被送到皇上面前。本宫倒是想要看看,等到了那时候,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替自己洗清冤屈和浑身脏污。” 第749章 小叁该打 苏晗烟又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还是天地一色疏离。 那个身穿红衣宫裙,容色昳丽的女子这次没有指着她鼻子谩骂,就只是坐在凭空幻化出来的铜镜前,静静地梳发描眉和化妆。 额间一点朱砂。 美艳异常。 苏晗烟看了她一会,突然就觉得困倦和没意思,但还没等她哈欠打完,那个女子却突然奇怪地嘟囔了起来: “为什么在初次看到她之后,之前跟我伉俪情深说着非我不可的夫君就突然变了心?” “我是哪里不如她吗?” “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厌恶我。” “可是在她没有出现之前,明明所有人都敬重我,都在夸赞我知书达礼优雅大 方。” “可是为什么她一来,我就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难道在之前我得到的所有殊荣和美好,都是假的,都是一场幻梦吗?” “可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爱着我的夫君,我孝顺我的父母,我体贴伺候我的下人,我对世间的一切都怀揣着善意和美好,所以我究竟凭什么就要成为那千夫所指?” …… 她该是非常怨恨的。 可是她没有用疾言厉色的神态,用撕心裂肺的嗓音来控诉、谩骂或是指责。 她像是只是在单纯的疑惑。 搞不懂。 不明白。 像是遇到了一道她解答不上来的难题,就算是拧眉思索了半晌,却还是一无所获,但她没有怨恨 出题的人出题刁钻,而是在疑惑自己明明认真听讲了,为什么却还是做不出这道题呢? 苏晗烟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搞不懂,但她想了会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说的她,是谁啊?” 女人想了想:“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所有人都很爱她。” 所有人都爱? 这又怎么可能呢? 那女人就算是行走的真金白银,这世上都有人能视金钱为粪土。 众口铄金。 众口难调。 又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会爱她呢? 于是,像是故意挑刺似的,苏晗烟好笑地问:“那你呢,你难道也爱她吗?” 女人却突然恨恨咬牙道:“我恨她。如果不是她,我根本走不到如今地步。” 但是说完了,女人的声音又染了浓浓的哀伤和落寞,“可是这样是不对的,我的夫君说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心理,是因为我恶毒,我妒忌她。后来不止是我夫君,所有人都这么说我,我就像是那话本里歹毒的配角,一朝之间,千夫所指。” 哈? 苏晗烟听得云里雾里。 所以其实这就是一出男人喜新厌旧,为了小叁甚至抛弃正妻的戏码? 宠妾灭妻是吧? “那都是这么个狗男人了,你还要他干嘛呢?”苏晗烟忍不住拧眉,“这时候你就应该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他,然后转身去拥抱你更好的人生。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个男人吗,怎么,离了他难道还不行了吗?” “……不行。”女人又突 然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她觉得梨花带雨,好不难过心碎,“他不让我离开。” “……” 啧。 苏晗烟忍不住低声骂了声娘。 这到底是什么狗男人啊。 只准自己妻妾成群左右逢源,却不允许别人离开他去拥抱新生活是吧? 渣滓。 太渣了。 渣到难以言喻。 渣到苏晗烟都恨不得将他给人为阉割了去。 “别哭了,你跟我说你夫君叫什么名字吧,我去揍他一蹲给你狠狠地出气。” “呜呜呜,我不说……” “……” 苏晗烟都快被这女人给气笑了。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你总可以跟我说吧?” 小三也该打。 第750章 所有人都爱她 虽然说如果没有渣男也没有小三,但是小三在明知对方有家室的情况下,还要主动贴上去,那就是她自己也有问题。 那她就也配得上一顿暴打。 女人哀哀地哭着,但这次她并没有再否定拒绝,“她叫绘梨,绘画的绘,梨花的梨。” …… 等再三确定苏晗烟的确睡着了后,封景毓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床榻。 将房门关上。 封景毓走向在不远处等候着的追影:“调查的如何?” 他的势力虽然还不到北歌王宫,但是短时间想渗进北歌王宫的命脉里,调查一些被岁月尘封又被史书隐瞒的往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追影只去调查了半天。 就查出了一件事。 “王爷。”追影再三确定附近并无人在偷听监视,才上前了些低声道,“在这座宫殿里的确有一位中贵人居住了一月有余,那位中贵人应该也正是鲛人海域的公主,彼时鲛人海域里几乎所有的鲛人们都得了一场很奇怪的病,鲛人公主便力排众议,独自上岸,进了王宫想要跟北歌国王商量合作的事,最后一拍即合——以后再出这种病,北歌国王出药给鲛人诊治,而鲛人则每年固定要给北歌王室送一定数量的鲛人泪。” 合作共赢,互帮互助。 正常现象。 但出乎封景毓意料的是这鲛人海域的公主竟然还挺有见识和胆量了,毕竟在鲛人海域和北歌达成合作之 前,所有的北歌人见到鲛人,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就上前追捕豢养,就是为了长期取鲛人泪的。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进一趟王宫,可能会永远出不去。 “后来情况如何?” “后来……”追影略微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年轻的北歌国王竟会因此,而对鲛人海域的公主一见钟情,随即他就对鲛人海域的公主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公主本意不从,但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同意了,还说自己要一座三楼之高的宫殿,内里的水更是要直通鲛人海域,这要求太过劳民伤财,但北歌国王却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那水—— 封景毓想起那内殿里的一池水。 真没想到,那水竟然是直 通鲛人海域的吗? 所以莫庭前是跳进去了? 回了鲛人海域? “宫殿修建好了后,鲛人公主就进来了,还被封为了中贵人,但她的受宠却让彼时刚做了没多久的王后颇为提心吊胆,王后虽然很是羡慕,却也没想着害她,只整日想给中贵人一个下马威,好让她不要觊觎王后的位置。但不知为什么,北歌国王得知此事后却暴跳如雷,直接说如果她还敢在鲛人公主面前晃悠,自己就废除了她王后的位置。” 封景毓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算什么? 有了新欢就忘记了旧爱? 宠妾灭妻? 这北歌国王可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男人。 “但当时整个北歌王宫里的人都很羡慕鲛人公主,没有一人同情被警告威胁的王后。”说到这里,追影也隐隐觉察出来了不对劲,“不知为什么,但是确实是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鲛人公主,以至于后来鲛人公主神秘失踪了后,北歌王宫都陷入了短暂的疯魔状态,北歌王后也很快就被北歌国王迁怒,废除了王后的位置后还被幽禁冷宫,没几天就暴病身亡了。” 这北歌王后倒是从头到尾都是很可怜可悲。 但这鲛人公主却像是万人迷似的。 所有人都爱她。 甚至于哪怕只仓皇遥遥见她一眼的人,过了几十年都会对她念念不忘。 这不正常。 “鲛人公主叫什么名字?” 第751章 仇人不一样 “应该是叫什么中吧,属下没探查到她的真实姓名,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唤她为公主或是贵人,从来没有人敢直呼她的名讳。” 追影脸上写满了无奈和认命。 显然他对于这位鲛人公主受人爱戴的特征,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算了。 就让所有人都喜欢她吧。 封景毓:“……” 他拧起眉。 有这么夸张吗? 整个北歌王宫,缺什么应该都不缺八卦的宫人吧,就这居然都没人敢议论她的真实姓名?便也可想而知她是得有多么受人尊重。 似乎直呼了她的名讳,就是对她的亵渎。 所以所有人都跪附在她的裙边。 对她俯首称臣 。 又顶礼膜拜。 追影沉默了会,又突然语气凝重地补充道:“属下怀疑那鲛人公主有什么能操控人心的办法,否则原本和王后青梅竹马后又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的北歌国王,不可能突然性情大变非她不可,并且她实在是太神秘又太厉害了,世上好像就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她,并且属下还探听到——” 说到这里,追影也忍不住有些犯怵了:“这宫里的内宫的水,跳下去后的确是能直通鲛人海域,可是那位鲛人公主跳下去的时候正是寒冬时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季节,不止鲛人海域,就连普通的北歌海域的冰层都极为宽厚,她就算跳下去,也该游不出北歌王宫才对,可她却跳进去后就神秘失踪了,此后北歌国 王派了很多人下去找,但都被那面冰墙给挡了回来。” “于是,属下还怀疑她可能并不是人。” “……” 封景毓若有所思。 如果这鲛人公主真是如苏晗烟所说,可能是跟她一样,是从异世界穿越借尸还魂到此的话,她就算是再十全十美,也不该这世界上所有人都爱她。 可鲛人公主不是。 所有人都爱她。 就好像所有人在看到她后,都被她给掌控了思想,迷乱了神智和心理。 像是摄魂夺魄的妖女在海里,扬声高歌,过往的客商行人,只是听着这歌声都能被迷惑心神。 所以—— 难道这鲛人公主真有什么能力,可以操纵人心迷惑他人 吗? “鲛人公主长什么模样你应该知道吧?” 追影怔了数息:“的确是和王妃一模一样,并且北歌国王还让王妃也住进了这座宫殿,所以王宫里有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说王妃应该就是鲛人公主的后代。” 不是应该。 而是的确。 但随即封景毓就也想不太明白了,既然这鲛人公主在北歌王宫这般受人追捧,几乎堪称是宛如神明的存在,她又为什么抛弃她的鲛人子民,隐姓埋名到了东陵京都,嫁给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江清誉? 如果说鲛人公主的确对江清誉一见钟情非他不可,甚至心甘情愿为了他逃离北歌王宫,颠沛流离又隐姓埋名的股东,那她又为什么在生下女儿后,在 江清誉深陷叛国通敌罪名之中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又能那么干脆利落地抽身而出,再次失踪呢? 封景毓想不明白。 但他却也察觉到苏晗烟的头痛欲裂究竟是为何了。 这事情根本没有头绪。 如是一团乱麻。 错综复杂。 就算是想,也没办法找到一处缝隙去追查下去。 等等—— 这其实并不是没有一处缝隙。 被废除的北歌王后。 “那个被北歌国王废除的王后,生前所住的宫殿在哪里?” “冷宫。” 如果所有人都在怀念和夸赞她的话,那能探查到的情报微乎其微不说,还没有多大的可信度。 但仇人可不一样。 第752章 面冷心热 苏晗烟睡得并不算舒服,她感觉自己在梦里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资质的心理医生,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就只听那女子对镜梳妆后又哀声哭诉。 几乎是声声泣血。 苏晗烟想开解她吧,但无奈自己又没有心理医生的资质,于是除了偶尔间附和两句,再撸起袖子表示自己跟她是同一个阵营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帮到她了。 苏晗烟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毕竟是陌生人。 并且在之前的梦里,这个陌生的女人还歇斯底里恨意满腔地要来活活掐死她呢。 结果她还以德报怨,来开解安慰她。 结果没想到好容易等到女人的哭声渐弱后, 苏晗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女人突然就又恶狠狠地瞪向她,咬牙切齿地恨声诅咒:“是你?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苏晗烟再度被掐住了脖子。 也不挣扎了。 躺平。 这可怜的女人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脑子混沌,明显是已经有精神分裂的预兆了。 要疯。 于是在梦里,苏晗烟觉得呼吸艰难之际,整个人便陡然自梦里惊醒,醒来时察觉到动静,疑惑拧眉,就看到床榻边,封景毓正用温水打湿了的毛巾在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手掌。 “醒了?” 说罢,毛巾被扔进水盆里。 另一个被浸湿了的干净毛巾就忽然 糊上了苏晗烟的脸,扑面而来的淡淡馨香让苏晗烟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也没挣扎,就这么顺从地享受着封景毓的照顾。 脸和手都擦拭干净了,随即就又有一杯温茶也送到了她唇边。 “漱口。” 苏晗烟乖乖地配合了。 然后就又像是生活能力十级残废似的,被封景毓穿上了衣裙,揽抱着到了桌前,桌上已经摆放了许多菜肴,但毫无疑问都是鱼羹。 “呀,怎么都是鱼,郡主不能吃鱼。” “郡主的早餐和我们的不同。”封景毓耐心地解释道,“莫庭前早已经嘱咐了莫论,郡主的饭食里不能有任何腥味。” 喔。 苏晗烟怔了下,也笑了:“他倒是面冷心热 。” 明明最初记恨程海宴说的腥味的是他,故意弄了一桌子全鱼宴的也是他。 后来后悔又巴巴送来正常饭菜的是他,暗中嘱咐他人要注意饭菜里不能有任何腥味的也是他。 还真是妥妥的傲娇没跑了。 “那郡主用过早饭了吗?” “应该没有吧。”封景毓将鱼羹吹得温热了,才送到了苏晗烟手掌里,“方才宫人来送饭菜的时候,郡主好像还没有醒。” 苏晗烟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天色。 “巳时了。”封景毓解释说。 “她最近怎么这么能睡?”苏晗烟惊诧之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自己也是睡到这个时间点才醒的,“不过孕妇嘛,前几个月都嗜睡,正 常现象,让她睡吧。” “正常现象?”封景毓垂眸,小心翼翼的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突然问,“宝贝,你怀小团的时候,难道也是这么嗜睡吗?” 呃。 刚刚送到嘴里的鱼羹瞬间就不香了。 “那段时间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吧。”苏晗烟拧眉想了想,“我被教授撞死之后,意外的借尸还魂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没理清楚头绪就被当时中了药的你给折腾了一晚上,醒过来的时候我甚至都怀疑我已经是不是已经到了地狱。” 再度提起他们的新婚之夜。 封景毓心都是疼的。 他歉疚地望着她,刚想开口道歉,却又听苏晗烟嘟囔:“你当时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第753章 你不行 封景毓一怔:“什么?” “你当时就没听到我在拍你骂你,说认错人了吗?”不提也就算了,想起来苏晗烟就气到跳脚,恨不得揪住封景毓耳朵狠狠教训他一朵,“你就跟那个禽兽一样,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并且我记得你来第一次的时候还特别快,结果还没来得及我松口气,你随即就来了第二次第三次,一点都没有节制,像是要把我给活活做死在床上似的……” “……” 封景毓面色扭曲了一下。 他不记得。 他甚至连那一晚的记忆都没有。 皇后是特意挑在了他每月寒毒发作的时间,安排他迎娶苏晗烟的,而白天他一直咬牙死命压抑着寒毒发作,但皇后却 又不满意了,居然趁着他虚弱之时,在他的酒水里下了药。 他只记得那天他痛得犹如万箭穿心。 但身下却有一团他无法缓解又无法压抑的火。 他止不住那火。 并且那火在看到穿着婚服的苏晗烟后,居然还烧得越来越厉害。 之后的事情他着实是记不得了,只是记得自己短暂有了点神智后,以为是苏晗烟对自己用药,所以当即就嫌恶地命人将苏晗烟给扔到偏僻的落梅轩去,让她自生自灭。 而自己,则因寒毒发作又被下药,在床榻上浑浑噩噩地躺了近一周的时间。 结果—— 嘶。 “我不是……” “所以我才会一直都觉得你不行。 ”苏晗烟又突然语气凝重地看着他,“因为你第一次真的特别快,并且后来也从来没听说过你和其他女子走的稍微亲密一些。后来嘛,我给很多男人都看过病,知道你这是正常现象,毕竟男人真枪实弹第一次的话,都不会太持久……” “……” “给很多男人看病?”虽然知道苏晗烟的意思,但封景毓还是会很不高兴,“所以你拿了很多人来跟我做对比是吗?” “啊这。” 苏晗烟悻悻地笑了笑。 “毕竟我是个大夫,得尽职尽责,并且我的经验也只有你一个,不拿你对比我还能拿谁对比?” 于是,封景毓原本因为相对苏晗烟怀孕受罪的事,想对她道歉的话语就生硬地被 他咽了回去。 罢了。 他想。 起码他是她独一无二的经验。 “现在呢?”封景毓几乎称得上温柔地温声问,“现在还觉得我不行吗?” “呃。” 现在他哪里是不行。 简直是太行。 但是现在也没太大的关系,因为他爱她,所以对她处处歉疚,而就算是晚上翻云覆雨进行夫妻生活的时候,只要她讪讪蹙眉,表示有些不舒服的时候,他就会紧张得不得了。 特别放纵的时候倒是很少。 于是,苏晗烟识相地轻咳了声,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现在好,现在非常好,现在我做梦都在笑,笑我怎么会有有这么好的运气,居然能遇到你……” “是吗?”封景毓似笑非笑,晦暗眼神意味不明,“我真的有这么好吗?” “有!”苏晗烟信誓旦旦,“这世上我就没有遇到过比你还要好的人!” “既然我这么好的话,那我有什么要求,你应该是都会满足我的吧?嗯?” 尾音微微上扬,苏晗烟敏锐地察觉到了话音里的危险意味。 毕竟是夫妻,他这眼神里的意思,她怎么可能看不懂? 苏晗烟刚想往后撤一撤,尽力地把持着安全距离,下一秒却就已经被封景毓抱了起来。 “哎——我的鱼羹!” “等会再吃。”封景毓嗓音喑哑,吻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现在先让我这个饿得‘不行’的人先吃。” 第754章 唯一清醒 等到苏晗烟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边已经只剩下夕阳的余晖了。 …… 他们竟然在床上厮混了一天! 浪费了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十天时间之间的一天! 苏晗烟气恼至极,再看旁边正闭目养神的封景毓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于是直接伸腿将他给踹了下去,但这么一动作,她小腿差点没当场抽筋。 “嘶——” 被踹下去的封景毓听她的声音,也顾不得什么,先来查看她的情况,却被苏晗烟又狠锤了两记,“就因为我一句话就折腾了我一天,你真就是个禽兽!” 封景毓好笑地由着她发泄,等她累了后才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亲了一口,明亮的眼眸里 满是温柔和宠溺,但说出的话却又是那么让人生气: “宝贝,你这么美,如果我还能坐怀不乱,那我可就是禽兽不如了。” “你……” 苏晗烟嘴炮输出也不行了。 气到自闭。 “白白浪费了一天,现在就只剩下八天时间了,结果如今还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苏晗烟恨恨瞪他,“我跟你讲,如果八天后还找不到能打开鲛人海域的办法,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算了。” “谁说没有头绪?”封景毓却突然抿唇笑起,伸手去拿了干净衣裙过来,亲力亲为地给苏晗烟穿戴。 而苏晗烟在最近两天里,也能颇为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照顾。 并不挣扎。 “你找到什么头绪了吗?” “你知道在鲛人公主失踪之后,北歌国王下令废除幽禁他的王后的事吗?” “昨天听北歌国王说过。” 北歌国王将这件事定性为他对鲛人公主爱的深沉。 为了展现自己的深情,他甚至不惜牵连旁人。 “嗯,等夜深了,咱们去幽禁王后的冷宫去看看。” 苏晗烟一激灵,又好奇:“为什么要到了夜深才能去看?白天她难道不见人吗?” “因为王后在被幽禁没多久的时间,就突然身亡了。”封景毓将鞋袜也都给她穿上后,又将她放在铜镜前,给她梳发,“而那处冷宫,后来许多年都没人敢踏足,因为很多人都说,那里夜深的时候会 有哭声。” 苏晗烟懵了下。 “闹鬼?” “不然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封景毓未置可否,“如果是有人装神弄鬼的话,那他一定是知道什么秘密,想要守护住王后的最后一分净土,我们找他或许能探听到有关鲛人公主不也人知的一面。” 封景毓并不想在苏晗烟面前说她外祖母的坏话。 可现在却又不得不说。 他斟酌着言语,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毕竟如果所有人都在夸赞她,那应该是所有人都被蒙蔽了双眼,这种时候,唯一清醒的人只有可能是厌恶她的人,而只有厌恶她的人,才能保持清醒,才有可能会知道真相。” 封景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现在他们的确应该去找旁观者,查清真相,才能对症下药,否则对着一个完美犹如神明的人,她就算是再想查也于事无补。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再等一等,等到三更时分。”封景毓查看了下天色,“现在,你就跟我好好讲讲,你怀小团的时候所受的那些苦楚吧。” 苏晗烟心猛地一跳。 她还以为她们这胡天海地一折腾,他或许把这件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结果没想到他却还记得。 还在问。 “其实没有什么苦楚。”苏晗烟内心温软得不行,就也轻轻笑起来,“我怀小团的时候,其实过得非常幸福,因为我找到了希望。” 第755章 新生 听此,封景毓似懂非懂:“希望?” “是的,苏小团就是我的希望。”苏晗烟轻轻地笑起来,脸颊处的红云又衬着含着秋水的眼眸和若同远山的长眉,整个人身上都透着温柔和煦的气息,“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或许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毕竟她已经活了一辈子了。 一辈子善良忍让,却并没有换来该有的尊重和该得的幸福。 那她凭什么要觉得,借尸还魂到了这个异世界里,她就能得到她此前没得到过的幸福和美好呢? 可没想到。 她真的得到了。 苏小团的降世对她来讲,就是希望,也是新生。 封景毓又怔了数息。 他 并非初次听苏晗烟提及苏小团了,也并非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说希望和新生这个词,可是他心底还是隐隐地有些酸溜溜的。 她跌入人生低谷的时候,救她出来的人不是他。 啧。 是儿子。 并且现在她提及儿子时,还是能双眼放光,什么事只要儿子撒娇卖萌装可怜,她就一定会心软妥协。 这都是他不可能会得到的待遇。 “怎么啦?”苏晗烟很快就注意到了封景毓的奇怪表情和低落下来的心情,“怎么突然就看上去这么不高兴?” “儿子是你的新生,那我算是什么?” “……” 苏晗烟被这个问题给问懵了。 片刻,她噗嗤笑出声来: “你是我的夫君啊。” 但平常都能用着一句话哄好的封景毓,现在的心情却还是十分低落。 苏晗烟甚至都能看到他的尾巴黯然地垂到了地上。 “哦。”他小声嘟囔着,兴致缺缺:“原来我只是你的夫君啊,我果然,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比不过小团在你心目中的份量……” 苏晗烟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其中酸溜溜的味道。 好家伙。 吃醋了。 “你怎么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苏晗烟好笑地摇头,“你是你,小团是小团,你们是不一样的,自然在我心目中的份量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封景毓不乐意又委屈巴巴地开始哼哼唧唧,“小团是你的新 生,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哪里能比得过他在你心目中的的份量?” 啧。 看起来还挺委屈的。 苏晗烟便捧着脸认真地道:“一个是新生,一个是余生,本质不同,所以在我心里的份量当然也是不一样的。” “是啊,我哪里能比得过……”封景毓还想敷衍着摆烂,却突然察觉到了这些话里的不对劲之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她,“余生?” “是啊。”苏晗烟正色道,“苏小团带给了我希望,但真正能让我心甘情愿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里的可不是希望。” “留下你的不是小团,那是……我吗?” 封景毓这副小心翼翼的试探眼神,倒是冷不防还把苏晗 烟给看得一阵心酸。 她记得她明明早就跟他肯定过,他在她心底的份量。 他却总是没有安全感。 于是就总是这么幼稚地要跟儿子争一个高低轻重。 “是啊。”苏晗烟虽然无奈,但也认命了,反正这男人也是她挑中认准的,她反复肯定一下他的重要也没什么,“小团迟早要有他的人生,我只是在他年幼时陪他走一程,但你和他不一样,我得陪你一辈子呢。所以你看,你们两个在我心里,该是谁的份量更重?” 封景毓原本还淡淡的眼眸里瞬间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心都快跳出来了! “宝贝,我们明天再去冷宫吧……” 今夜。 他想好好放纵一下。 第756章 歌声 一个时辰后,趁着夜深人静,两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一处罕为人至的冷宫。 守在苏晗烟旁边的封景毓面色阴郁,一脸的不满。 却又碍于苏晗烟,而不能发脾气。 也就只能阴沉着脸,自己跟自己生气。 苏晗烟先是粗略地借着稀疏月光观察了下满目疮痍的冷宫,确定这冷宫里并无人当值,并且院子里杂乱无章的环境,也足能证明这里已经许久无人踏足了,她很是疑惑。 “好奇怪,虽然是冷宫,但是这里也是北歌的王宫,怎么会连看守当值的人都没有?” 苏晗烟小声嘀咕着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封景毓,想要从他嘴里得到回答。 结果就对上了封 景毓阴沉不满的脸色。 “……” 啧。 “你白天都折腾过我了,晚上就饶了我吧行不行?”苏晗烟认命地告饶,“更何况这里是北歌王宫,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处理呢,哪能天天这么乐不思蜀?” 封景毓神色似有松动。 他一直很好哄。 可是这次,他却强迫着自己,不许自己露出些许的妥协——因为这么几番下来他已经摸索到了规律,苏晗烟很容易心软,他只要装可怜扮无辜,这样就能很轻松地从她身上得到很多特殊对待。 果不其然。 在说完这些话后,依旧没等到封景毓哼一声将这件事翻篇,苏晗烟咬牙再做妥协:“等我们回了东陵,你想怎么 折腾就怎么折腾,想折腾多久就折腾多久,总好了吧?” 封景毓拼命忍住唇角的笑意,还在跟她讨价还价:“我还想要个女儿。” “你想要就要。” 这话说的,好像她就不想要,她在他们行过房事后还服过避子汤似的。 无忧谷的小姑娘软糯又可爱,她也是很想生一个那么乖巧的女儿好的吧。 “……说来也奇怪。”封景毓很快也从苏晗烟翻着白眼的无奈表情里,读懂了她的意思,他伸手隔着厚厚的披风摩挲着苏晗烟平坦紧致的小腹,疑惑地皱眉,“小团是一次就有了的,但最近咱们都折腾接近半年了,怎么你的肚子还是没有反应?” “那当然是你……”苏晗烟一听这话 ,条件反射就想促狭地接话说他不行,但这时却突然清醒,将话给咽下去,顶着封景毓幽幽的眼神,悻悻地说,“你的女儿缘分还没到,这事毕竟急不得。” 唔。 说的也有道理。 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得顺其自然。 若是苏晗烟还真就现在怀孕了话,他们这般东奔西跑,想必她也会像程海宴那样辛苦,到时候他必定心疼得都要碎了。 没有也好。 “等到这事结束,等到我们安定下来,一定要再要一个女儿。” “行。” 苏晗烟本就不抗拒生孩子。 女儿更好。 不像苏小团刚学会走路都要爬树翻墙,若来个女儿必定格外乖巧懂事。 加之苏小团很早就在磨着她生女儿了。 或许—— 女儿缘分还真的很快就能来呢。 苏晗烟从纷杳的想法里回神,重新看向了墙内破败萧索的冷宫,问:“咱们先进去再说?” “先等等。”封景毓却拉住了她,随即仰头看了看黯淡的月亮,“还不到时间。” “时间?什么时间?” 封景毓低声解释:“到了三更时分,这冷宫里偶尔会响起歌声。” 居然真有歌声? 苏晗烟打了个哆嗦。 但她仍谨记着这世界上没有鬼,一切根源都是封建迷信和科学未普及。 “会不会是风声?啊——” 而就在她刚说出这句话时,变故陡生。 第757章 鬼影 苏晗烟就被这幽冷禁宫里的夜半歌声吓得半死,饶是不住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被吓得够呛。 偏偏说完这句话后,她眼神里的余光却好像瞥到了一道快速闪过的白影! 这瞬间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于是,腿一软加手一哆嗦,原本稳当趴在墙头上的她瞬间重心前倾,失声尖叫的同时,整个人也以倒拔葱的姿势往地面砸去! 完了。 这摔下去必定脑壳要破个洞。 苏晗烟绝望地闭上眼,下一瞬就被清朗气息抱了满怀,惊魂未定之际就撞进了封景毓那担忧关切的眼神里:“宝贝?你没事吧?你怎么不小心……” 苏晗烟懵懵地摸了摸头。 没有开花。 哦,原来是封景毓抱住 了她。 呼。 也是。 有封景毓在她旁边呢,她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都不可能会脑袋开花。 是她大惊小怪了。 但刚松口气,苏晗烟又害怕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指向了刚才看到白影的那个方向,自己却看都不敢看:“我看到那里刚刚有个白影。” 白影? 封景毓心神微动:“应该是在背后装神弄鬼之人。” “可那东西速度太快了,看着不像人。”苏晗烟还在真情实感的害怕。 这片大陆里可有太多事情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了,前有陈莹莹借尸还魂状告宠妾灭妻的丈夫,后有神秘无忧谷如桃花源般美好,但离开后却再寻不到。 还有追月一双湛蓝眼眸可窥天命算吉凶, 再有上岸鱼尾自动分化双腿的神秘鲛人。 最后就是她那位神秘的外祖母。 ……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到底哪个能用科学解释清楚啊! 所以这世界上有鬼又怎么了! 她早该相信的! 封景毓揽抱着拼命往自己胸襟处贴的苏晗烟的腰肢,手掌能清楚地察觉到苏晗烟惊惧的颤抖。 他不动声色地往苏晗烟所说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只能借着稀疏惨淡的月光,看到一片暗色。 那是内宫的宫门柱子旁。 柱子很粗。 一个成年男子展开双臂都无法将其完全环绕一圈。 自然也能隐藏下一个人。 封景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处方位,一边小声哄劝着,“宝贝, 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我就先送你回去吧?” 回去? 回去那么大的房间里还不是只有她自己! 万一那白影暗中跟着她…… 呀! 不能想! “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封景毓迟疑了数息:“可是你……” “我不害怕!”苏晗烟咬牙放了狠话,“兴许那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呢,不然,不然咱们过去看看?那人虽然速度很快,但是这冷宫里的门窗都被钉死了,他进来后肯定没地方躲避……” 苏晗烟虽然犯怵,但只要封景毓在她身边,她就很有安全感。 “走,咱们去抓他个现行!” “……” 看着苏晗烟惊惧未消却还强撑镇定的表情,封景毓觉得 心疼又好笑,但见她坚持,心底也想解开那道白影的疑惑,没迟疑多久就同意了。 “那你要抓着我的手,藏在我身后。” “好。” 这还哪里用得着嘱咐? 苏晗烟死死抓住。 虽然他们的脚步已经尽力地做到了放缓放轻,但踩在未曾完全融化的雪上,还是难免由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们越来越靠近那根斑驳的柱子。 苏晗烟的心也越提越高。 眼神惊惧担忧。 救命啊,该不会那个白影现在就藏在这柱子后面,等着他们靠近了后就猛地钻出来吓他们一跳吧! 想到这里,苏晗烟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呼吸骤停! 而这时,封景毓也已经走到了柱子旁边。 第758章 特殊待遇 空空如也。 地上只见斑驳陆离的破败痕迹。 墙上也只留有几道古树被惨淡月光投射下来的影子。 虽错综复杂,却别有意境。 幽冷禁宫,斑驳宫墙。 惨淡月光,树影婆娑。 “这里没有白影。”封景毓围着柱子绕了两圈才轻声哄道,“宝贝,刚才应该是你太紧张看错了。” 看错了? 苏晗烟试探性地松开了死死捂住眼睛的手,睁眼果然刚才所看到白影的所在空无一物,这下她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害怕了:“所以我刚才看到的还真就是鬼影?” “……” 封景毓略觉得无奈,“宝贝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苏晗烟突然咬住了牙,与此同时一股难得的叛逆心理涌上心头,反正只要是封景毓在她身侧,她天都敢捅,还能怕一个虚无缥缈的鬼不成? 想到这里,她就又恶狠狠地哼道,“我倒是想看看她是什么鬼,赶上我心情好,说不准我还能替她申冤,助她沉冤昭雪。” “那你跟在我身后,抓紧我的手,不许放开。”对于苏晗烟突然转变的态度,封景毓颇为咋舌,虽然仍有担心却也格外纵容。 “好!” 这座冷宫的确是许久没人到过了,地面除却薄雪外,就是厚厚的一层尘埃,他们所过之处皆有纷纷扬扬的尘埃纷飞。 像是与那最后的一场薄雪,不经意之间就撞了满怀 。 封景毓拨弄了下禁宫的门锁,禁宫许久没人到访,就连这门锁在经了风吹日晒的侵蚀都已经生了锈,恐怕就算是拿了钥匙也无法将这门完整打开。 他稍做沉吟,长剑出鞘,随着一道破空声响,生锈的锁便已然重重坠地。 地上就又是一层尘埃激荡。 “咔哒” 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沉重的宫门终是得以重新推开。 “咳……”苏晗烟冷不防被扑面而来的厚重尘埃呛了下,但也很快就缓定了心神,开始打量起这座宫殿。 宫殿里到处都有厚重的一层尘埃,苏晗烟的裙边很快就染了一圈黑边。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冷宫里却并不是冷宫独有的黑暗阴森 又杂乱破败的布局,相反,这里很明亮,虽然这里的确尘埃遍布,但苏晗烟却依旧能从里面窥探出昔日奢繁尊贵的影子。 “所谓北歌国王真爱中贵人的殿内都没有几颗夜明珠,一座冷宫倒是和北歌国王的寝殿里所摆设的夜明珠相差无比。” 苏晗烟意味不明地啧了几声,也来了胆量,手指轻轻划过面前所见置于,“还有这虽然蒙尘却依旧能看得出价值不菲的桌椅、细心雕刻的重工屏风刺绣、黄金制成的仙鹤香炉,还有这挂在正中间的时隔五十多年却依旧明亮如初的繁复宫裙。” 啧。 这可全都是中贵人所享受不到的尊贵又特殊的待遇。 而这待遇,却是出自国王最厌恶的王后宫 殿里? 怎么可能? 这里最初可并非是王后的宫殿,是因为中贵人神秘失踪后,而国王也是在暴怒之下,因怒火牵连了王后,才将王后废除了后位,赶到这座冷宫里的。 所以最开始这座冷宫好应该只是普通的冷宫。 是因为王后的入住才成了这样。 可为什么? “为什么国王明明那么厌恶王后,却又让人将她的住处装潢的这般富丽堂皇,甚至奢繁至极?” 这里处处都能看到优容和偏爱的迹象。 结果所有人都说王后被国王厌恶? 不像。 封景毓静静地看了会,突然一种怪异的想法涌上了脑海:“中贵人真的是北歌国王的最爱吗?” 第759章 可能是爱情 如果是在前一天的话,苏晗烟听到这句话必定是毫不犹豫就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国王当然爱中贵人。 他为了中贵人性情大变,还一改北歌习俗而修建高楼,最后还不惜花费重金引来了鲛人海域的水,只为了暂时缓解中贵人的思乡之情,聊表寸心。 甚至于中贵人神秘失踪后,他就再也不曾召过别的女人,整日待在王宫里处理朝政,稍微清闲了点后便开始日夜思念中贵人,就算时隔了五十多年没曾再见过中贵人的脸,他也能在第一次看到苏晗烟的时候,就情绪失控地当场湿了眼眶。 国王怎么会不爱中贵人? 中贵人是他的白月光,亦是他的朱砂痣。 是他的不可得。 是他的此生最爱。 …… 可是,在亲眼看到这座传闻闹鬼而被封禁多年的冷宫里的摆设装潢时,那份震撼感却让苏晗烟难得的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困惑中。 国王他真的特别厌恶自己的王后吗? 如果厌恶,为什么吃穿用度却这么豪华?甚至于这都明显已经比他所居住的地方还要豪华奢繁了。 苏晗烟想不明白了,“会不会是王后的母族家境优渥,这里的摆设之所以这般豪华其实并不是国王的嘱咐,而是她母家的手笔?” “她在没做北歌王后之前,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采诗官。”封景毓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采诗官?听起来好像是个奇怪的官职。”苏晗烟不太明白,“是做什么的?” “北歌和东陵习俗不同,东陵三天就要上一次朝,百官则需要将民生万事仔细谨慎地汇报皇上。而北歌不同,北歌人天生就热爱散漫自由,他们不必三日上朝或日日请安拜见,只有在发生重要大事时,朝臣才会求见国王,而平常的民生万事则需要采诗官去探查。” “采诗官们巡游各地,采集民间歌谣,借此来体察民俗风情和政治得失。” “毕竟……”封景毓稍顿了下,像是有些无奈,“毕竟帝王之家有许多决策,百姓是不敢有意见上诉的,但是他们敢于将这些事都撰写进歌谣里,借此让采诗官们进献给 国王。” 对于这个神秘又美好的官职解释,苏晗烟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却敏锐地从里面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王后曾经是个采诗官,并且她还记载歌谣?所以……所以这座冷宫里半夜就算传来有人唱歌的人,也能解释得通。” “嗯。” 苏晗烟这才将一些心底的疑惑给解开。 但—— “采诗官应该是特别神圣的职位吧,能做采诗官的人是不是都很有钱?” “恰恰相反。”封景毓耐心解释着,“做采诗官则每年都得在陌生的所在颠沛流离永不停息,他们风吹日晒,活得是很辛苦的,所以一般做采诗官的人都是贱奴贱籍,只因为他们做了三年 采诗官就能脱离贱奴身份,变得和常人无异,所以饶是采诗官的工作十分艰辛,还是很多人哪怕挤破了头也想做。” 原来是这样。 啧。 果然,浪漫都毫无疑问地会跟辛苦挂上勾的。 这里又没有车马和电驴,采诗官们需要用脚来丈量每一方土地,需要用笔记载每一首歌谣。 怎会不辛苦呢。 “可是身份卑微的采诗官,到底是怎么回事会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北歌的王后?”苏晗烟又开始陷入怪圈,“北歌人难道都只讲究浪漫,而不去讲究所谓门当户对的吗?” 封景毓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沉默很久。 才道:“可能是爱情。” 第760章 算是什么 苏晗烟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身份卑贱的采诗官怎么就能摇身一变变成整个国家的王后? 是宫斗,是心机,是算计,还是勾,引? 是步步为营小心算计。 却唯独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 封景毓说,可能是爱情。 哈? “爱情?就是像北歌国王这种的喜新厌旧,也配叫做,爱情吗?”苏晗烟觉得好笑至极,所以一时间还真就笑了起来,“这要是爱情的话,我的那么多本书恐怕都白写了。” 因为她书里写的也全都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样的? 是相互扶持,是彼此尊重,是相濡以沫,是细水流长。 虽然偶尔也有 强取豪夺也有虐身虐心,但那些都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而不得不做的改动。 而像眼前这种局面—— 这种新人出现,瞬间就忘却了昔日美好,还将过去的爱人推入绝境放弃的人,他也配得上爱情这两个字? 如果他能出现在她的书里,就只可能有一个下场—— 三章必死。 看到苏晗烟这么强烈的反应,封景毓沉默了须臾,还是小声解释道:“但在北歌国王没有遇到中贵人之前,他应该的确深爱过王后,否则他没必要力排众议将一个区区采诗官立为王后,甚至还为了她空设后宫。” 苏晗烟挑了挑眉。 空设后宫? “北歌国王的后宫之所以空空如也,难道不 是因为中贵人神秘失踪后,他心情大为悲恸,所以才——” “不是。”封景毓耐心地解释道,“在他还没认识中贵人前,他为了力排众议立一个采诗官为王后,就已经不送拒绝地将整个后宫都给空置了。不然,北歌人如何能容忍一个卑贱的采诗官摇身一变成为他们的王后?实乃是无奈之举,因为如果不是她成为北歌王后,那么北歌将永远不会有王后。” “……” 苏晗烟彻底懵了。 这些事,她的确不知道。 她只从北歌国王嘴里,听到过他对他的中贵人那矢志不渝的爱意,也曾在莫庭前口中得知了北歌国王对于鲛人公主的优容优待。 所以,她就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地就断定 了,北歌国王确实是深爱着中贵人的,否则他没有必要对中贵人这么纵容偏爱。 却没想到,这一切的特殊对待却早在中贵人之前,就曾有一个女子全身心的得到过了。 苏晗烟这下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 “北歌国王对中贵人的如果是爱情,那他对他的王后的感情又是什么?反过来也同样,如果北歌国王对于王后的感情是爱情,那么他对于中贵人这五十年来的执着,又算是什么呢?” 这问题,封景毓注定是给不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了。 他环顾着这座冷宫,神色淡淡。 既不怜悯同情,也不唏嘘感慨。 但苏晗烟却心痛得不行, 因为有了苏小团的缘故,她也一改常态,共情力极强,她甚至都不用去询问这件事的真相,就只将自己带入到那位被驱逐到这里的王后所在的立场上,就已然是心痛得不行。 明明跟自己情比金坚的丈夫,在遇到另一个女人时突然性情大变,格外厌恶自己。 甚至还将自己赶到了冷宫里。 她哪里还能有活着的欲望?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在进到冷宫后没过多久就抱病身亡了吧。 苏晗烟惋惜又唏嘘,而就在她一声长叹还未完全落地时,余光却突然瞥到了王后的梳妆桌。 桌上也有尘埃,凳子上更是脏的不行。 但那个铜镜却格外明亮。 一尘不染。 第761章 追影来了北歌? 鬼使神差的,苏晗烟朝着那方梳妆台走了过去,她的手指在桌面擦拭了下,瞬间指腹就被染黑了。 但她随即有用干净的手指去摩挲铜镜。 干干净净。 不染纤尘。 苏晗烟疑惑地皱起眉,随即又用脏了的手指摩挲镜面,试图用脏东西把镜面给弄脏。 但没有用。 镜子还是干干净净,能清晰地映出她满是疑惑的脸。 “这镜子怎么回事,没有落灰就算了,我居然还弄不脏它?”苏晗烟满头的黑人问号。 她真是搞不懂。 封景毓也缓步上前,摩挲着铜镜镜面,稍做沉吟了会,“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避尘镜。” “避尘镜?” “是。”封景毓解释道,“避尘镜制作程序繁复杂乱,万金难求,它不染尘埃,更不会脏也不会碎,照出来的效果更是能使人看起来气色甚佳,颇为花容月貌。按理来说这避尘镜应该在几百年前就彻底失传了的,这里怎么会有?” 苏晗烟听到这里简直都要咋舌。 居然是一面不会落灰也不会碎和脏的镜子? 这里的人居然能有这种技术? 可是—— 万金难求。 为什么这座冷宫里却有? 看出了苏晗烟的好奇,封景毓也免不得唏嘘了句:“看来北歌国王之前应该的确是很宠爱他的这位王后,否则没有必要将这些世所罕见的东西都送给这么一个一无所有又身份卑贱的采 诗官。只是后来,他遇到了鲛人公主,就变了心。” 说到这最后,饶是神色淡漠自诩对这狗血的移情别恋戏码不为所动的封景毓,也不免得唏嘘了起来。 人心难测。 自古易变。 苏晗烟没有搭话,静静地摩挲着面前这面不染纤尘的铜镜,倒是沉默了许久。 但遗憾的是,他们二人在这里面待了数个时辰,却也没听到任何歌声。 直到苏晗烟都趴在封景毓脊背上睡了数个时辰,等到天光乍破了,这座幽禁了多年的冷宫却还是安静如常。 “看来今天这里是不会出现歌声了。”苏晗烟打着哈欠,神色懒洋洋的,“王爷,你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这里每逢三更 半夜就会有人唱歌啊。” 呃。 封景毓面上成功现出片刻的僵凝。 他喉结翻涌了下:“自然是让人查探的。” 但封景毓的这刹那的不正常却也很快就引起了苏晗烟的注意。 她稍微沉默了下,脸色瞬间就变了:“是追影调查的?” “……” 苏晗烟瞬间清醒。 她猛地从封景毓宽阔的脊背上跳下来,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咱们来北歌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让追影留在月城里专心致志地照顾小团,我们和郡主就来北歌王宫搜查极阴玉佩的下落,你怎么让追影又过来了!?” 封景毓下意识躲避着苏晗烟怒不可遏的眼神:“北歌的事,追影熟悉。” “你对北歌都不熟悉,你的暗卫能对北歌的事熟悉?”苏晗烟都快被气笑了,“你就算是觉得追影调查事情很得你的心意,你也不能把你的儿子置于险境吧?” 封景毓能理解苏晗烟的怒不可遏。 但他还是弱弱地解释:“月城里我留了很多人照顾小团。” “但我们商量留下的难道不是追影吗?”苏晗烟只觉得封景毓到现在还在推卸责任。 她也不是在月城非要留下追影不可。 只是他们明明商量好了的,结果临了,封景毓却变了卦,还没跟她说? “……后来出了点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封景毓神色为难,但仍旧坚持。 “我不管,让他立刻回月城!” 第762章 追影的身份 封景毓伸手想要安抚她,却被苏晗烟一巴掌拍开,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生气,还是在耐心地解释: “现在我们都在北歌王宫里,而追影是藏在暗处的筹码,莫庭前莫论或是北歌国王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这样对你我只会有益无害。” “你只考虑过你,是,你留有后手,你有备无患,但你考虑过儿子吗?” 苏晗烟简直要被气得浑身颤抖。 她脸色铁青。 咬牙切齿般地一字一顿道: “太子虽然远在东陵京都,但他如果知道了你我来到北歌王宫的事,他肯定会对小团下手,到时候你远在北歌王宫,你怎么办!你还能怎么办??” 封景毓沉默了会,还是态度坚持 :“追影不能离开北歌。” “凭什么!” 封景毓沉默了须臾,看着苏晗烟因为气愤自然染红了的双眼,喟叹着说出了真相: “因为北歌是他的故土,他想回来看看。” “……” 什么? 苏晗烟就像是一拳头狠狠砸在了棉花上。 抬头四顾,皆是茫然。 故土? 什么意思? 难道跟在封景毓身侧多年的追影,居然不是东陵人吗? “真相就如你想的那样。”封景毓伸手抓住苏晗烟的手,手指在她柔软的掌心打转,这是他们彼此表示亲昵的小动作,“追影的确不是东陵人。早些年,他流露街头被人追死时我意外救下了他,他为了 报答我的救命恩情,也为了捡回一条命,就做了我的暗卫。我从来没询问过他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追问过,直到前段时间,我们商量后决定将追影留在月城时,追影来向我请罪,说他的真实身份,该是北歌的王室子弟。” 苏晗烟这下直接人都傻眼了。 王室子弟? 谁? 追影? “我这些年暗中的确一直在扩张势力,但也的确对北歌不感兴趣,所以我的手从不曾伸至北歌来,但追影这些年却一直在调查他们俩灭门的真相,所以他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关,注着北歌王室。” 封景毓看苏晗烟直接懵了,却也还在耐心地温声解释:“所以在他告诉我真相后,我就决定将他也一同带来了 北歌。” 苏晗烟明白了,怒气也没了大半:“原来追影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北歌王室,我说这才一天的时间,你怎么就这么了解这些事。哦……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让追影来的。” 原来是追影的可用价值这么高。 难怪要带他来。 “不全是。”封景毓这次却在沉吟了片刻后,还是否定了苏晗烟的解释,他神情坚定道,“之所以让追影一起来,一是为了他能在北歌调查出我想要的事情,二是我想在这里还他自由。” 还他自由? 苏晗烟懵懵地:“什么意思?” “暗卫见不得光,统领得不了闲。但追影也该是正常人他,没必要因为我的举手之劳就为我赔付终生。” 封景毓温和地笑起来。 此时,在他身后,有日光冲破了朝霞的云层,有光亮缓缓地流淌进屋。 趴在了他的脊背上。 这瞬间。 他就是温柔本身。 苏晗烟感觉自己的喉咙突然就有些艰涩,像是有些呼吸不上来似的。 原本准备好了的怒火也瞬间熄灭。 这算什么? 苏晗烟闷闷地在心里发问。 这样一来好像她才是恶人似的。 “不过这件事欺瞒了王妃确实是我的错,我认错,也甘愿领罚。”封景毓突然俯身,亮晶晶的眼神直勾勾地倒映出了一个她,“只希望王妃能看在我已经准备了许多暗卫照顾小团的份上,王妃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第763章 跟我下水 原谅? 呵。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 “虽然你和追影之间的主仆情谊确实感人,也确实让我心生感慨唏嘘,但是原谅你?呵呵。”苏晗烟一把将自己的手给收回来,做出恶狠狠的表情:“你先斩后奏,还恶意欺瞒,我就这么原谅你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立场吗?” “……” 封景毓好脾气地又凑近了些:“行,那我要怎么办,宝贝才能原谅我呢?只要我能做到,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去给你摘下来。” …… 片刻后。 他们回了宫殿里的内殿。 对着满池绿水陷入了沉思。 苏晗烟促狭地看向封景毓,勾唇问:“会游泳吗 王爷?” “会。” “潜泳呢?” “会。” “那就好。”说罢,苏晗烟打开空间,从里面翻找出两个她自制的氧气瓶和两套隔水的衣服出来,随即,仰头说,“走,跟我下水。” 封景毓终于拧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 “氧气瓶啊,到水里的时候,戴上它就可以正常呼吸,这里面的氧气含量足够能让我们深潜四个小时。” 四小时,就是两个时辰。 随即。 封景毓又拧眉:“这衣服又是什么衣服,怎么这么丑?” “这衣服看着虽然丑,但大有妙用,咱们下水后这衣服是不会渗水的,所以我们就算跳下去也不会觉得冷。 ”说着苏晗烟就又观察了下这两套衣服,嘀咕道,“这衣服看起来的确有点丑,但这不是没有好看的布料吗?我前天在空间里翻箱倒柜,才找到这么一块布适合用隔水的衣服。” 前天? 封景毓稍怔了下,瞬间语气低沉下来:“所以前天我在你睡着后才离开,但是那时候,你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呃。” 呀,不经意之间居然露馅了呢。 封景毓剜了她一记眼刀,“下水我去就行了,你在岸上等着。” 他的确生气,但还做不到因为这件小事就跟她大发脾气。 “不行,我也要去。”苏晗烟却态度坚决,“我氧气瓶和衣服都是准备了两套的,我不下去不就是浪费了 吗?更何况我体内还有一点鲛人公主的血脉呢,万一我能打开鲛人海域的门,或者我这手上的手镯也是我外祖母留下的,万一我这手镯能代替极阴玉佩打开鲛人海域,到时候你不让我下去不就亏了吗?” “亏就亏着。”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睛,晦暗幽深的眼神里满是威胁之意,“你不能下水。” 他直到如今都还记得,当初苏晗烟在悬崖上跌落进深湖时,竟是直眉瞪眼,连最基本的挣扎都没有,就任由自己直勾勾地往下落。 当时若不是他在身边,又或者他当时也出现了什么意外而没能及时拉住她…… 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他绝对不会让那件事再次发生。 苏晗烟见封景毓态 度这么坚决也急了:“可是我的手镯也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万一我手镯真能打开极阴玉佩怎么办?” 封景毓却毫不犹豫道:“那就把你的手剁下来,我带着手镯过去。”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苏晗烟简直恼羞成怒: “你要是不让我下水,追影的事我就不原谅你,我记恨你一辈子!” “那也不行。”封景毓的立场却仍然是坚决异常。 “……” 苏晗烟简直要被他的顽固给气死。 但顿了顿,她又突然冷笑出声:“那行啊,你要是真不让我跟你一起下去,我就等哪天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自己下去,你总不能一辈子什么也不干就只死死盯着我吧?” 第764章 下水 封景毓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死死地等着她。 试图用眼神里的危险意味逼苏晗烟知难而退,立刻改口。 一刻钟过去了。 他眼睛都已经酸了。 苏晗烟却还是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又神情散漫地看着他。 俨然一幅雷打不动的模样。 “……” 输了。 他永远都斗不过苏晗烟。 威逼利诱都没用。 “两套衣服一定得绑死。”片刻后,还是封景毓首先败下阵来,但他眼神里的危险意味还是丝毫没有减退,“若是下了水你敢离我一丈远,我有的是办法折腾得你再不敢提水。” 苏晗烟悻悻地笑了笑。 也知道不能再浪。 便欣然同意了。 两人将内殿房门从里面锁定,才开始换衣服,苏晗烟这时候才给出了自己为什么要下水的理由:“莫庭前下水都过去一天一夜了,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我很是担心。按理来说,无论他有没有打开鲛人海域都得是该回来跟我说一声的,可他却并没有,所以我怀疑他是被什么给牵绊住脚步了。” 封景毓危险地盯着她,冷酷道:“他陷入险境,也跟你没关系。” “这怎么能没关系呢,毕竟他是在跟我说完话就跳进去了的……” “他是鲛人,这片海域他最为清楚,活了这么多年,他还能碰到什么危险不成吗?” “……” 现在的封景毓就像是个火药桶。 苏晗烟不敢跟 他呛。 “噗通” 封景毓先行跳进水里,对着苏晗烟展开了双臂。 苏晗烟看见那深不见底的水,虽然做了很吵时间的心理准备,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却还是心里犯怵,这双腿就像是有它们自己的想法似的,拼命颤抖,却就是不往前迈。 封景毓仍耐心地等着她。 但一刻钟过去了,苏晗烟却只往前挪动了两步。 “你就在岸上等着我吧。”封景毓无奈说着,伸手就要去解开缠缚住两人的绳索,但他才刚刚低头,就听得耳畔噗通一声,脸上就溅了许多水花。 封景毓微怔。 随即。 他眼瞳瞪大,当即下潜,果然看到了苏晗烟正紧闭双眼不住地往下跌落。 她又是如 过去那样。 连挣扎都没有。 封景毓急忙游过去将她给抓住,心底松口气:“宝贝,你真勇敢。” 苏晗烟虽然被他抓住了,但却还是没有睁眼。 不过也没关系。 他会水。 他能游泳,他拉着她就是了。 想到这里封景毓便拉着她往深处游,期间还在不停地跟她说话,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和惊惧:“宝贝,你说这里的水真的能直通鲛人海域吗?不过说来也是有意思,这水下这么黑暗,北歌国王居然都没有放一颗夜明珠,怎么,他不是最爱他的中贵人吗,他甚至能体贴到不惜大动土木挖出这么一条暗河,却不知道在这放点照明的东西?他到底是喜不喜欢中贵人……” 但是封景毓都 长篇大论说了许多了,却还是没听到苏晗烟的任何回答。 封景毓疑惑皱眉,也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了哪里有什么不对之处。 太安静了。 苏晗烟实在是太安静了。 封景毓急忙回头去观察苏晗烟的反应,但是他们二人都佩戴着苏晗烟制定的防水头盔,加之水底格外昏暗,刚刚他还能借着光看到苏晗烟闭着眼睛,但现在他却根本看不出苏晗烟的异常。 “宝贝?宝贝你说句话。” “宝贝你别吓我。” “你理理我……” 苏晗烟却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昏过去了吗? 封景毓吓了一跳,急忙凑近去听,但凑近了,他才猛地发现了异常。 她没呼吸。 第765章 停止了呼吸 封景毓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可是再重新游回去的话时肯定来不及的,毕竟苏晗烟应该是在接触到水的这瞬间,就已经是害怕到停止了呼吸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重新游回去? 不行。 于是,封景毓毫不犹豫地摘了下来自己的头盔,又小心将苏晗烟的头盔往上提了提,露出她已经被憋得通红的脸。 下一瞬,他就亲上了她。 …… 苏晗烟确实是低估了自己对水的畏惧。 她只知道自己怕水,但又觉得自己虽然是怕水,但只要自己做好了防护措施的话,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所以她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东西了。 防水的头盔和防水服,甚至于还耗费心神 做了几个自制氧气瓶。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下水。 但封景毓所说的她早有预谋确实也不太准确,因为她没想到机会还挺快。 莫庭前竟一去不返。 这水这么深。 她想去看看。 但如果让封景毓自己去的话,她会担心,毕竟这片水连接着鲛人海域。但如果不让封景毓知道,她自己去的话,她恐怕跳下水就只能安静等死了。 于是她拉着封景毓一起。 软磨硬泡加威逼利诱。 他同意了。 但是苏晗烟却万万没想到,原来最难的并不是如何说服封景毓,而是跳下水之后的事—— 她在跳下去之后,就全身僵硬,好像是被放进了棺材里似的,什么动作都做不出,一股强烈 的恐惧从她脑海里涌出,又速度流至了四肢百骸。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全身颤栗。 等等,耳边似乎有谁在说话? 不。 没有。 这里是深水,这里没有人。 可与其同时,她心底又有个特别微弱的声音在不停地小声告诉她:你丈夫在外面呢,放心,放轻松。 她也尽力这么做了。 可没有用。 她还是全身僵硬,甚至这瞬间脑袋发懵,连最基本的呼吸都给忘记了。 她只记得呛水的痛苦,却已经彻底忘记自己如今戴着防水头盔和氧气瓶。 就这么任由着封景毓拉她不住下潜。 忽然间。 有人捧住了她的脸。 一双焦急微凉的 唇紧紧地贴上了她的唇,随即一股带着淡淡檀香的空气就已涌入她的口中。 像是枯木逢春。 又像是大梦初醒。 苏晗烟这才猛地从梦魇和惊惧里回过神,像是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她还活着,而活人就该喘息,开始拼命汲取着封景毓嘴里的新鲜空气。 过了许久后,苏晗烟才终于找回来了几分神智。 封景毓将头盔重新给她戴上,小心问:“现在能呼吸吗?” 苏晗烟点了点头。 呼。 还好。 封景毓松口气的同时,眼睛也瞬间就红了,他伸手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嗓音却都是颤抖的还带着哽咽:“……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他甚至都不敢想,如果他再疏忽一点,会不会 …… 他怎么能这么不心? 明明知道她害怕水。 却还不知道要仔细观察她的状态?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苏晗烟伸手也抱住了他,低声道歉,但没正经多久她就又没忍住噗嗤笑了,“你快点把头盔给戴上,救命啊,你现在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吐泡泡你知道吗?” 眼圈通红声音哽咽的封景毓:“……” 算了。 他咬牙,却也只能认命地暂时松开她,重新将头盔戴上,又将头盔里的水都给抽出去后,情绪也恢复了大半,他恶狠狠地放下狠话:“苏晗烟,你等着,上岸后我定要给你个狠狠的教训。” 苏晗烟却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但旋即她皱起眉:“这是海吗?怎么好像哪里不对劲?” 第766章 挤压 不对劲? 封景毓听了苏晗烟的疑惑后,也跟着环顾四周。 但他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除了黑之外。 “哪里不对劲?是太黑了吗?” “不止。我感觉这里也太安静了点吧。”苏晗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自从听说冷宫里闹鬼的事后,她再单独面对漆黑的环境时,就总忍不住有些犯怵和害怕,“我听说海里不应该有很多珊瑚或海藻之内的生物吗,那怎么着都该是非常好看的,可这里怎么这么黑?并且就算是这片海域不适合珊瑚海藻那种东西生活,可鱼类又不需要冬眠,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乱游的才是,可为什么这片海域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问题就像是当头一棒。 一下就让封景毓彻底地醍醐灌顶。 是啊。 漆黑是可以的,没有海藻和珊瑚也能勉强解释,可为什么这里却一条鱼都没有? 这么安静。 就好像他们意外地踏入了异世界似的。 有寒意自脚底涌起。 迅速流至四肢百骸,最后又猛地钻进他的脑海里。 “先别乱想。”封景毓温声安抚她。他清楚自己不能乱,否则本就对水畏惧惊恐的苏晗烟情急之下万一又忘记了呼吸,可就大事不妙了。“既然这条暗河是北歌国王为了能让鲛人公主来往鲛人海域和北歌王宫自由,而特意挖掘的,说不准也是北歌国王的嘱咐和命令 ,将这暗河里的鱼都给赶了出去。或者是这里过于漆黑,鱼类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也未曾可知。” 但虽然他安慰起苏晗烟时,说的理解头头是道,但他这时候的脊背都已经生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寒意。 可他不能露出丝毫慌乱。 苏晗烟果真被封景毓这些解释给说动了,毕竟她对水下的世界确实毫无涉猎,所以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但她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那我们继续往前看看吧,等到氧气瓶的氧气只剩下一半的时候,就必须回去。” “好。” 封景毓隔着厚重的潜水服,稳稳抓住了苏晗烟的手。 虽然在水底并感受不到他特有的温度,但苏晗烟内心的惊慌和 异样还是猛地散开了。 如是她意外跌进迷雾中,是封景毓拨开云雾,将她拉进了阳光下。 …… 可这片海域却还是过于奇怪了些。 封景毓的水性还算不错,加之有苏晗烟特意做的潜水服,他游泳速度更是再上了一层,可就算这样,他们游了数个时辰之余,入眼处还是这片漆黑的甚至不见五指的水域。 “王爷。”苏晗烟实在没忍住低声问,“我们究竟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啊?” “……” 封景毓额间已经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是冷汗。 若是在陆地,他遇到这种情况定然会动用轻功或是召唤暗卫,可这次却偏偏是在水底。 入目之处,皆是漆黑。 就算他们的确从进来就是在原地打转,他也根本无法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不是这里的风水不好啊,我为什么进来就总忍不住发慌?”苏晗烟终于没忍住语气里的慌张,“现在也是,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死命地挤压着我,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一听这个,封景毓瞬间紧张起来:“不要发慌,正常呼吸。” 说着他就又要摘防水头盔,被苏晗烟伸手挡住了,苏晗烟的脸色已经惨白,但她不能让他看到再让他分心:“咱们还是回去吧,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打开鲛人海域的,没必要在这海里……” 说到最后,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第767章 神秘女人 四周是水吗? 好像不是。 苏晗烟感觉自己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就跌进了这个陌生的环境里。 四周不是黑暗了。 但却依旧是无比落败惨淡的景致。 没有那么一点光亮。 她像是置身水里,又像是被人从高空扔下,落进云层。 好容易将脑海里那份晕眩感给甩开后,眼前的景致却也跟着慢慢散开,变得清晰了些。 的确是云层。 她站在湛蓝色的天空底下,低头就能窥探到深蓝色的海,海浪翻涌着,撞击着礁石,流逝于地面,不惊喜间就已翻出了许多白色的浪花。 这是海的花。 是它独有的浪漫。 却稍纵即逝,可望不可及。 苏晗烟还从来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海,所以一时间还真就看得有些出神。海永远都是神秘的,无论是在海水里看,还是在海上空看,它都格外神秘,谁也不知道这片海水里究竟能掩盖多少罪恶的秘密,又会有怎样触目惊心的美丽。 苏晗烟畏惧水,更是特别害怕深水,但这次她却一直认真地看着这片海域,像是要从头开始将它给记住。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四周突然有声音想起: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声音格外飘渺,像是从天外传来的声音似的。 苏晗烟打了个激灵,但急忙回头,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谁在说话?” 没人回应。 苏晗烟又沉默了会,突然想 起自己也曾有过几次陷入梦境里时,遇到过的那个可怜女人,所以就试探性地问了句:“是你吗?” “……” 这道女声似乎笑了下,过了会才大发慈悲道:“不是。” 哦。 原来不是那个丈夫有了新欢就忘记她了的可怜女人。 那苏晗烟就又好奇起来了:“那你是谁?” 女声像是沉思了会,“你在找谁?” “我在找莫庭前。”好在苏晗烟虽然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但脑子还是格外灵活的,她还没有忘记她刚刚是在哪里,“他是一个鲛人,相貌俊朗,身量极高,他跳下去的时候神色很是惊慌,因为急于求证一些事情……还有就是他的尾巴特别漂亮,你见过他吗?” 女声毫不犹 豫:“我曾经见过他。” 哟。 居然见过莫庭前? 那她的身份就容易推论了一些。 “那你是北歌王宫的人吗?” 女声毫不犹豫:“不是。” 嘶。 “难道你也是鲛人?” 女声却还是在否定:“不是。” 不对吧? 苏晗烟当即就困扰地皱起了眉头,莫庭前在正常人面前可从来都不敢露出自己的尾巴,加之他活得那般小心谨慎,按理来说也不会在普通人面前露出自己的隐藏身份。 可这女人却并非北歌王宫的人也并非鲛人,那她究竟是怎么看到过莫庭前的尾巴的? 等等—— 她好像没说过自己见过莫庭前的尾巴。 “我 冒昧问下,你曾见过莫庭前的尾巴吗?” “见过。” “……” 苏晗烟这下是真的头疼了。 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那这里是哪里?”既然想不通这个问题,苏晗烟干脆就换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刚刚明明在海里,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 “这里是我的地界,属于虚空之境吧。”女声仍旧清淡如水,像是什么都惊扰不了她的水面,“至于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个问题,我也很想问问你。这世上只有跟我一样的人才能来到这里,而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好家伙。 这女人还挺会踢皮球呢。 问题一下就回来了。 第768章 并非同类 “我跟你是一样的人?”苏晗烟就好笑地抿起唇来,“我也看不见你摸不到你,我怎么就能跟你是一样的人了,难不成,只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就能被统称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吗?” 女声这次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而随着她清脆悦耳的笑声响起时,苏晗烟也清楚地察觉到脚下的云层在细微的颤动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 因为这份颤动,好像是跟随着女声的笑声起伏而动的。 她笑得声音高,颤动的就厉害些。 声音若是低了点,颤动也会随之变得微乎其微。 甚至于—— 苏晗烟往下看那片海域。 海域翻起来的浪花似乎都诡异地对应上了她的笑声波动 。 这份感觉太诡异了,又很奇妙。 就好像这个女声就是主宰这个神秘世界的神。 她只在一呼一吸间,就能轻松掌控这个世界的山川青空。 神? 苏晗烟下意识地想起来了无忧谷里,那个大祭司嘴里所说的话—— 他跟她说,她留下来就能做无忧谷的神。 当时的苏晗烟却是讥讽又轻蔑,凡夫俗子如何能做神? 况且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神? 那都是封建迷信。 可没想到,今天居然让她遇到了一个能掌控这个世界的神。 苏晗烟开始腿软了,果然,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忍不住充满求知欲和畏惧的。 她颤颤巍巍:“阁下到底是 什么人?我跟阁下应该是无冤无仇吧,阁下为何非要把我弄到这里来呢?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吗?嗯?” “呵~” 又是一阵悦耳的笑声,苏晗烟清楚地察觉到脚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我没有什么事情要说,只是有些好奇。毕竟很多年都没遇到过像你这样跟我同是来自异世的人了,所以就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异世的人,没找到,今天却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第二个。” 苏晗烟谄媚的笑容当然僵住。 来自……异世? 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二十一世纪吗? “阁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晗烟努力做出镇定神情,“我真有点听不太懂,什 么异世?” 女声却并没有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而是直接问:“你来这个世界是要做什么任务的?” 任务? 苏晗烟更懵了:“什么任务?” “你从异世突然来到这里,难道不是带着有目的性的任务而来的吗?”女声声音又恢复了平淡冷静,“我刚刚救你拉你过来的时候,发现你正在水里,并且你还认识莫庭前……唔——难道你的任务也跟鲛人海域有关系吗?” “……” 这段话带来的信息太多,苏晗烟有瞬间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先着重哪点为好。 有目的性的任务? 任务也跟鲛人海域有关系? “也”? “我听不懂前辈的意思。”不 过既然都已经被她看穿了真实身份,苏晗烟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她坦诚承认了,也明确给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是在二十一世纪发生了车祸,但很奇怪,我死后却未至阴曹地府,而是莫名出现在了这个世界,是借尸还魂并非我夺舍上身,但能再活一次我很感激,所以就冒昧地借用了这个身体的主人的身份,苟活至今了。”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苏晗烟余光也在不停地观察着四周的云雾,和云雾下的海域。 但没有任何变化。 如今的海水甚至连海浪也没有翻出来一个。 平淡至极。 正在苏晗烟惴惴不安甚至都开始心慌意乱了的时候,那道女声才中午开了口: “原来你跟我并非同类。” 第769章 为我撑腰? 哈? 苏晗烟懵了一下:“前辈,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吗?还是说……” 但还没等她完全给出自己的疑惑呢,突然有一阵飓风席卷而来,猛地将她撞下了云层,苏晗烟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就被强烈的失重感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猛地一哆嗦。 随即。 像是自噩梦惊醒般睁开了双眼。 “……” 入目处是洁白如凝脂玉色的曼帐,旁边还挂着几串北歌风铃。 微风轻拂。 声音虽悦耳却也吵闹。 “你可终于醒了。”苏晗烟的神智还没有悉数归位,就听得耳畔传来程海宴松口气的声音,她挣扎着转 头,就看到了正守在旁边不住打哈欠的程海宴,“你都昏睡了一天了,这下醒了,饿不饿?” 她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苏晗烟大惊。 她慢慢地环顾四周,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当即就脸色微变:“我家王爷呢?” 封景毓那么紧张她,她如果出事昏睡的话,他必定会守在她的床榻边的。 这怎么不见人影呢? “莫论说你受了重伤,最起码还得昏睡十天半个月,加上追影好像也出了点事,所以你家王爷就暂时出去了会,这不是刚走没多久,我睡得好好的揪起来了,如果他不忙的话,这看守你的工作怎么也轮不到我呀。” 哈欠连天的程海宴还是格外称职地给她讲解了来龙 去脉。 “不过你跟莫庭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俩怎么都受了重伤啊,这水里难道还有什么吃人的东西不成?” 苏晗烟听得一愣:“你说什么?莫庭前也受了重伤?他怎么会受伤,还有他回来了吗?” …… 苏晗烟随即就从程海宴的嘴里了解了真相。 原来苏晗烟当时虽然在水里昏迷了,但好在她这次还没有忘记呼吸,于是就被火急火燎的封景毓给带回了岸上。 但他们在回程的路上,封景毓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漂在水里的莫庭前。 他呼吸还有,但很微弱。 于是封景毓干脆就咬牙将他也跟着一起带了回来。 莫论前来给莫庭前诊治时,神色凝重, 毫不犹豫地说莫庭前这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但好在鲛人可以自我疗养,所以现在的他虽然是在昏迷,却也在昏迷之中自己调节,不用多管,等到他睡醒后自然就能恢复正常,不过这应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而苏晗烟也是受了伤,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所受的伤很轻,所以最多昏睡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正常。 结果没想到,这才一天,苏晗烟就醒了。 “太神奇了,难道因为你的血脉特殊,所以你自我调节也调节的很快吗?”程海宴想到这里,再看向苏晗烟的眼睛都恨不得放光,“那我如果受了伤的话,喝你的血能有用吗?” 苏晗烟呵呵冷笑,毫不犹豫:“你只会死的更快。” “也是。”程 海宴放弃了,“你家王爷要是知道我对你动手,他非得把我给挫骨扬灰不成。” “不会。”苏晗烟皮笑肉不笑,毫不犹豫,“毕竟我大哥一定会出来给你求情的……” 话音刚落,苏晗烟就猛地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 是了。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在程海宴面前提及过东陵京都里的人和事了。 程海宴却仍旧神色不变,甚至连嘴边的笑意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是吗?” 她甚至还能惊喜地笑起来:“如果我伤了你,苏将军居然还会为我撑腰?” “……” 咳。 “会。”苏晗烟毫不犹豫,“我大哥多喜欢你,你就算把天捅了,他也不会跟你反目。” 第770章 水土不服 铁树开花是什么样子? 铁树开花后又会如何保护他枝头的花呢? 苏晗烟不知道。 但她知道,像苏易臣这种人,不动心则已,动了便就是一辈子。 他一直以为他就算是动心,也该是一辈子无疾而终的单恋和说不出口的爱意。 可苏晗烟没想到—— 听到了这话程海宴的反应却好像有点奇怪。 她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却好像是有些高兴。 那唇角的笑容甚至都没有下去过,甚至好像还跟着变得越来越灿烂了些。 但是看着程海宴眼睛放光,苏晗烟就有些害怕了,急忙伸手挡在了胸口做出防范姿势:“哎哎哎——我跟你说我的血 没有用,你可千万别动那些歪心思啊,快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丢出去!” “啧,你看你,玩不起。”程海宴啧啧唏嘘着。 “……” 苏晗烟简直没忍住想骂娘。 但是看着程海宴眼下明显地一圈青紫,还有她那明显浮肿了的脸,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忧:“你这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着好几天没睡好吗?” “也不是。”程海宴说着话的同时又打了几个哈欠,“就是感觉身子懒懒的,很想睡觉,并且还总感觉睡不够,可是仔细想想我好像一天除了吃饭的时间全都在睡觉,所以我也有点不太明白。不过,我听说孕妇都嗜睡,所以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孕妇嗜睡是正常的,但是像程海宴这样疯狂嗜睡,甚至一天都能睡二十个小时往上,就明显有些不太对劲了。 于是,苏晗烟坐了起来,去观察程海宴的脸色和脉象。 一边还在问:“除却嗜睡之外,还有没有哪里不太舒服?” “唔……”程海宴想了想,“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我自从进了这北歌王宫之后,就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在我们搬进来这座宫殿之后,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挤压着我,有时候我甚至感觉连喘息都费劲。” 程海宴的这些话却猛地让苏晗烟想起来了自己在水下的感觉。 在那片海域里,她也是那种感觉。 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 但就是很难受。 可是等她莫名其妙进到那个陌生的世界,踩在云层上眺望海平面的时候,她却又感觉无比的轻松。 对了,那云层,那个陌生的女声,还有她说的那些诡异的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脸色怎么难看?”看苏晗烟神色异常,程海宴却想偏了,立刻紧张了起来,“难道是我的孩子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不不不不不是。”苏晗烟急忙否定,但是那些事过于奇怪,她就算给程海宴说了,也只能让程海宴无谓担忧,“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的脉象现在被极阴玉佩影响着,我根本探查不出来,所以我要是想要看你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问题的话, 必须得进我的空间里,给你做一套检查出来。” 程海宴这才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去查。” “……行。” 但好在一套检查下来,证明程海宴的确是水土不服,并无任何异常现象,苏晗烟松口气,可心底却还是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但她没说。 重新回到宫殿,苏晗烟将程海宴送回房间休息,自己就出门去了,按照宫人的指引来到了莫庭前所居住的院落——身为禁卫军统领,他也住在王宫里,但出乎苏晗烟预料的是,他的院落距离这座宫殿还挺近的。 她甚至于都没走多远。 只是绕了一面墙。 隔着老远,苏晗烟就看到莫论正在院落里熬煮草药。 第771章 阵法 很轻易就能看出来,莫论应该从未亲身做过煮药这种事——因为他添柴的动作很是生疏,还稍不注意就会把火炉里的火给熄灭,关键就算是弄灭了火他也不知道拿手边的扇子用,而是笨拙地趴在旁边用嘴大力的吹气。 可能吹得过于用力了些,他很快又被涌出来的火苗给烫到。 一缕头发很快就被烧焦了。 他又急忙去拍打。 弄得手忙脚乱不说,甚至于脸上手上也被蹭得满是脏污。 现在他整个人看上去,就跟是刚挖煤回来的苦工似的。 偏偏莫论神色又过于认真,他像是没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模样,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火炉里的火苗在不停跳跃着, 他这副模样,就像 是这火炉里煮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而他就是守护珍宝的守卫。 啧。 至于吗? 不过,从这也能看出来,莫论对莫庭前的感情确实十分复杂,他既畏惧莫庭前却也想亲近他,既想把他拉下来却又崇拜敬仰着他。 真是个矛盾的年轻人。 难道是叛逆期? 苏晗烟也没有再胡思乱想的心情,就轻咳着上前几步,她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表情,不让自己被莫论这副花脸的模样给逗笑,“莫统领现在怎样了?” “咔哒——” 苏晗烟憋住了笑,但莫论却没憋住自己的震惊。 他双目瞪大,活像是见了鬼。 当即就吓得后退了两步。 好半晌才找 回来了几分心神,颤抖着声音问:“你?懿王妃?你怎么醒了?” 他怎么这么惊讶?因为他说自己会昏迷十天半个月,可其实她只昏睡了一天的原因吗? 这有什么呢? 谁的判断会没出过错呢。 不必介怀。 “我本就伤得不重,自然很快就能醒了。”苏晗烟解释说,“其实严格来说我根本就没被伤着,我只是天生有点怕水,然后越往深海游就越是害怕,所以到了水里就被吓晕过去了而已……嗯,别说我了,莫统领现在情况怎么样?” 但是莫论现在的表情却还是惊讶异常。 这次他甚至表情都带了几分惊恐。 良久,才试探着问:“你难道都不觉得头晕吗?” 头晕? 苏晗烟晃了晃脑袋,老实回道:“不晕。” “你们可是进了诛杀鲛人的阵法的,这被救后不昏睡几个月就算了,甚至连晕眩都没有?这不可能。”莫论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难道说,其实你根本就不是鲛人公主的后代吗,所以那些阵法才对你不起作用?” 哈? 苏晗烟满头黑人问号。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什么诛杀鲛人的阵法?我和莫统领是进了你们陛下给中贵人挖的那条暗河,那里怎么可能……” 但是说着说着,苏晗烟的脸色突然变了,没说完的话也猛然间戛然而止。 什么? 诛杀鲛人的阵法? 在哪里? 就在北歌国王给他心爱,女人挖掘的暗河里? 苏晗烟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她拧眉正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说阵法,是什么阵法?” 莫论却还在懵着。 过了会,他如梦初醒似的,又瞪大了眼睛:“你刚刚说你们是去了哪儿?陛下为中贵人挖掘的暗河里?” “……” 苏晗烟耐着性子点头:“是。” “不可能,陛下为中贵人挖掘的暗河里,怎么可能会有诛杀鲛人的阵法?”莫论却一脸如遭雷劈的神情,他不住摇头否定,“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你们意外走错了地方吧?” “在这之前——”苏晗烟努力安抚他的情绪,“你得先告诉我你刚刚说的什么阵法?” 第772章 问题出自哪里? 片刻后。 莫论和苏晗烟搬来凳子,两人面对面地在火炉旁边坐定。 “是诛杀鲛人的阵法。”此时的莫论情绪缓和了许久,甚至都还能心平气和地解释起来了,“那种阴损的阵法,我还是在抓到的水猴子那里才知道的,水猴子虽然深谙水性,但鲛人却世代生活在水里,他们在水下跟鲛人争抢鲛人泪时并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那些水猴子就干脆联合江湖术士,研发出了一种阵法,那种阵法能在固定的范围之内,在极端的时间里就弄伤鲛人的五脏六腑,让鲛人无力挣扎,只得束手就擒,而等鲛人再无还手之力后,所有珍珠和鲛人泪这都会被随之偷抢走。” 唔。 听起来 好像确实是一种很厉害的阵法。 “这种阵法伤害不到他们水猴子和普通人吗?” “不会,这种阵法只会对鲛人起作用,鲛人只要进去那阵法,就像是猫咪被捏住了后颈,毒蛇被压住了七寸,猛兽被拿捏了命门,别说再挣扎反抗了,他们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就像是被一面看不到的网给缠缚住了一样。如果没有人将她们救走,他们就会一直被困在阵法里面。” 听到莫论的解释,苏晗烟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听起来这阵法确实有几分东西。 它居然能在发功的同时还分辨出鲛人和普通人。 想到这里,苏晗烟醍醐灌顶似的,眼睛都跟着微微亮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那水下过于干净和过于安静的环境。 难道是说—— 所谓的诛杀鲛人的阵法其实就是根据地势造一个针眼,而在阵法所能触及的范围里,他们能根据一些墙壁或者什么东西,制作出一些奇妙的声波? 鲛人和正常人所能听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自然,所能接收到的频率也大相径庭。 所以,所谓的阵法难道就是利用了这点特征吗? 这般想着,苏晗烟脊背也猛地生出一层冷汗,因为她这时候再去想那条暗河的时候,才惊觉那么多的不对劲原来都是有理可循的。 难怪那里没有鱼类和海藻珊瑚。 鲛人都畏惧的声波,普通鱼 类如何能抵抗? 至于海藻珊瑚,应该是有人故意做了清除,又用了什么手段,那那水下的世界再不会滋生这种东西,毕竟如果有了那种东西,就很有可能就会影响阵法的威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懿王妃,你方才说你和我们统领是在哪里出事的?” 看着莫论不可置信的神色,苏晗烟沉默了下,还是开口道:“在你们陛下给中贵人挖掘的那条直通鲛人海域的暗河里。” “这不可能,挖掘那条暗河的时候可是陛下亲自监督的,他从头到尾都在那里,如果有人动手脚想要谋害中贵人的话,他不可能会不知道,更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莫论反驳她的声音特别大,情绪激动之余,甚至于眼圈还都跟着隐隐泛了红。 这点奇怪的地方,苏晗烟自然很快也注意到了。北歌国王说他很爱他的中贵人,甚至看到她第一眼就不住流泪,但是她和莫庭前又确实是在那条暗河里出了问题,这又是毋庸置疑的。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如果北歌国王真的爱中贵人,他这么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不爱…… 那就有更多疑惑无法解释得通了。 “等等——”莫论又想起来了什么,“据我了解,鲛人进入那种阵法就会被囚禁至死,你只有一点鲛人血脉,却也足够让你昏厥数月了,可你为什么只昏睡了一天?” 第773章 答案 莫论现在倒是给她提出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呢。 苏晗烟也好奇。 也颇为迫切地想要找到答案。 但她没有答案。 她也懵。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找莫统领,想试试用我的血能不能唤他极快醒来,让他来跟我解释一下这其中的原因。”说着,苏晗烟还解释说,“毕竟他之前只是碰到了我一点血,就从正常人变成了鲛人,所以我觉得他对我的血是有反应的,说不准误打误撞,还真的能有用。” 她竟也不知道原因吗? 莫论更迷茫了。 “统领他现在正在自我疗养,你要进去看看吧?” “先等等。”苏晗烟转头看他,是散漫淡 然的神色,不像是盘问,而像是朋友之间普通的询问,“我有点好奇,你也是鲛人吗?” “不是,我是普通人。” “那你怎么会对鲛人的事情这么了解?”苏晗烟这下是真的疑惑了,“你平常要抓水猴子的嘛,所以水猴子跟你说的事,你知道,这也是正常。但是你知道了诛杀鲛人的阵法,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却为什么对于鲛人的事,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了?” 他明明不是鲛人,可他却知道那么多鲛人的秘密。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统领是鲛人,我平常就对鲛人的事多加留意了些。”莫论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又往火炉里添了一把柴火,成功又将火苗给压灭了,他咬牙切齿,接近 于面目扭曲地又要弯腰去吹火。 苏晗烟伸手制止了他。 然后拿起一根柴充当烧火棍,随即拿过扇子,对着挑起来的柴火用力又迅速地扇了起来。 只数息功夫,火苗就猛地窜了起来。 莫论眼睛都直了:“你难道不应该是千金小姐吗,居然也懂得烧柴?” 顿了顿,他又点点头:“对,你是大夫,你当然懂煎药。” “不止是大夫的原因。更何况烧火而已,这有什么的?”苏晗烟一脸“别大惊小怪”的表情,“我不仅会烧火,我厨艺还很不错。东陵有家十八春,我就是幕后的老板,里面的八成菜品都是我亲自教给主厨的。” 莫论这下嘴巴长大得都快脱了臼。 哇。 十八春的菜! 传说中可是千金难求的! “原来在东陵,富家小姐不用学琴棋书画,却得学医术和厨艺?” “不是。”苏晗烟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虽是苏家嫡女,但爹不疼娘不爱,唯一的兄长还常年不在家,家里还有个姨娘忌惮又怨恨我抢夺了我庶出妹妹的位置,所以给我的饭菜都是半生不熟或者嗖了的,我如果不懂厨艺,恐怕小时候就直接饿死在家里了。” 这话苏晗烟倒是没有说谎。 原主虽然也是千金小姐,却并没有任何小姐的架子。 平常就是她在跟小翠相依为命。 缝补,做饭,聊天。 她们从小到大,一直 都在认真地彼此陪伴,又一起长大。 原主的脾性软绵绵的,就算吃亏被排挤受欺负,也只会自己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绝不敢跟人硬碰硬。 没办法,没人撑腰,就只能忍气吞声。 莫论听此,现在看向苏晗烟的眼神里甚至都已经出现了怜悯和同情。 苏晗烟毫不犹豫道:“别用这眼神看我,现在我的小金库,买一百个你一百年都绰绰有余。” 莫论:“……” 火也烧起来了,莫论咬牙,干脆就继续去看锅里的草药,就又不理她了。 “莫论。”还是苏晗烟先打破了这份异常的尴尬氛围,“你在这北歌王宫里,待了多少年了呀?” “近二十年。” 第774章 矛盾 “啊,你难道从五六岁的时候就在北歌王宫里了吗?” “嗯。”莫论淡淡道,“我六岁被统领自雪地里救下,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哦。 那说来,还真是很长的一段年岁了呢。 苏晗烟就捧腮认真问:“所以你既然在北歌王宫里待了这么年,那应该是知道你们陛下还有个原配王后的吧?” “王后?”莫论拧眉想了想,“她不是在五十年前就已经畏罪自戕了吗?” “畏罪自戕?” “嗯,听说是陛下发现王后曾伤害过中贵人,所以一怒之下就将她打入了冷宫,还不许任何人进宫贴身侍奉她。”莫论想了想,“都说王后嚣张跋扈,所以我猜,她应该 是看出来自己再无翻身之地了,加之确实谋害过中贵人,所以干脆就自戕了。” “得知王后自戕后,你们陛下对他的这位发妻,难道就没有任何愧疚之情吗?” “愧疚?”莫论这时候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异常好笑的笑话,忍俊不禁又嘲讽轻蔑,“王后嚣张跋扈又妒忌歹毒,她沦落到那般下场是她自己活该,陛下是在为中贵人出气,陛下又为何要愧疚?” 苏晗烟一阵无言。 莫论都是这么想的,那看来在北歌王宫里的人,应该都是这么看待那位可悲可怜的北歌王后的。 可—— “我听说你们王后在没做王后之前,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采诗官,是你们陛下力排众议, 花费好多心神才终于将她推到了王后的宝座。”苏晗烟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那既然是这样,我觉得你们陛下应该是很喜欢他的这位原配王后的呀,可为什么才成婚不过区区一年,他就厌弃了他这位好不容易才迎娶进王宫里的王后呢?” 这个问题像是难住了莫论。 他迟疑了片刻。 才犹豫着问:“王后的身份在最开始只是个采诗官吗?” “是啊。” “……” 这次倒是莫论沉默了。 如果王后身份尊贵,那么莫论就能有一百万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讲述为什么这个王后能坐上王后的宝座。 可偏偏,王后最开始的身份竟然是这般卑贱。 采诗官。 沉默半晌,莫论才犹豫着给出了答案:“那可能是王后动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吧,才诱惑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设成了王后,只是后来中贵人入宫,陛下也从中回过神来,就没有再被王后蒙蔽双眼,才能看清王后的歹毒面目,将她厌弃了吧。”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莫论他明明根本就不认识那位王后,也不知道王后私底下真实的为人究竟如何,就下意识地去维护那位中贵人的这副焦急模样。 却突然觉得好笑的很。 也是。 现在应该也不止莫论,随便从这王宫里揪出来一个人,再跟他说你们陛下最开始特别喜欢他的原配王后的时候,估计那些人听到都 会直接笑掉大牙吧。 谁能相信? 谁会相信? 毕竟北歌国王这么痴情,中贵人离奇失踪后,他甚至终生不娶,几十年来,甚至于他的后宫里至今都还是空空如也—— 国王多爱中贵人啊。 他做梦都想在梦里相会重逢。 可是如今,给中贵人特意挖掘的暗河里有诛杀囚禁鲛人的阵法,打入冷宫里的王后寝宫里的摆设装潢却价值连城。 国王真的厌恶他的原配王后,又是真的喜欢中贵人吗? 如果是,这些矛盾的事又该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那他这副样子,也未免伪装得太像了点。 并且,一装就是五十多年。 是他的大半生了。 第775章 反应 苏晗烟并没有关,注莫论的感情,她只是看了会莫论自欺欺人似的表情,起身慵懒地打着哈欠,往屋里走。 “你继续煎药吧,记得要煎得浓浓的,我进去看看你们家统领现在情况怎么样。” 莫论好像没给她任何的反应。 但是苏晗烟走了几步又怔怔地退了回来,认真问道:“话说回来了,你对鲛人的事这么熟悉,那我的血对你们家统领能有用吗,应该不会适得其反吧?” 莫论还在想一些事情神色凝重,苏晗烟上去推了推他,他才大梦初醒似的,怔怔地摇头:“应该不会,你的血能让他现出尾巴,而鲛人只要在陆地上也会现出尾巴,其实就是在自我修复。” “哇,鲛人可真神奇 啊。” 苏晗烟没什么感情地表示了自己唏嘘,便转身继续往屋子里走了,她手搁置在门上要推开时,又回过头看了眼莫论。 他还在火炉前坐着。 神色怔仲。 刚刚苏晗烟跟他面对面坐着,所以也不觉得哪里特别奇怪,但是现在距离远了,苏晗烟这个当局者就好像变成啊旁观者。 她好像发现莫论身上的不对劲了。 莫论现在就像是个木偶。 在被谁曹,纵着。 他从苏晗烟嘴里听说了北歌国王和北歌王后的故事,心里产生了些许动摇——陛下真的那么爱中贵人,爱到非她不可吗? 可与其同时,他的本能却在告诉他,陛下爱中贵人。 两种意 念交锋。 他很矛盾。 苏晗烟多观察了他一会,看到最后莫论攥紧了拳头,神色认真地自说自话道:“陛下一定是爱中贵人的,陛下只爱中贵人,王后只是意外,只是陛下被一时蒙蔽了双眼才犯下的错误,没关系,陛下最爱中贵人……” 莫论的反应过于奇怪了。 苏晗烟拧眉。 她想着上前再说点什么,但也决定先搁置会再说,随即她推开了房门。 莫庭前脸色青黑,四肢瘫软地昏睡在床上,状若一条死鱼。 苏晗烟上前准备去查探他的脉象,却又突然注意到他肌肤下接近裸露的青色血管。 血管在不停地跳动着。 但颜色不对。 于是她拧眉 ,伸手将血管划破,瞬间,一股格外刺鼻的黑色血液就从伤口处涌现了出来。 苏晗烟被这黑血喷溅了一脸。 她嗅了嗅。 “呕——” 救命,这怎么这么腥臭这么难闻? 就算死了十天半个月的鱼应该都没有这么难闻吧! 苏晗烟简直擦拭了下脸颊处的黑血,忍着呕吐嗅了嗅黑血,惊觉莫庭前这是中了毒,但是很奇怪,他的毒只流淌在血液里,并未深入肺腑。 好弄。 但是等苏晗烟正查验这是什么毒的时候,却又突然犯了难—— 因为她验出来的毒,是莫庭前体内自带的那微不可闻的毒素。 若是平常时候,这点毒素对于鲛人来说是一点作用 都没有的,只能保护自己的身体机制不会被一些寄生虫感染而已,可是莫庭前体内的这毒素却突然间像是受到了强烈的惊吓似的,竟极端时间里就增加了几百倍。 所以莫庭前才会当场昏厥。 至今不醒。 不过好在这并非无药可解。 苏晗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研配出了暂时压抑毒性的解药,喂给莫庭前服用下后,又划破手臂给他喂了几滴血。 果然,莫庭前的双腿很快就变成了鱼尾。 一股淡淡的白光将他萦绕。 他在修复。 苏晗烟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正当她准备出去找莫论给莫庭前准备浴桶,让他泡进去的时候,她余光却突然扫到了莫庭前枕下露出的一点光亮。 第776章 钻戒 其实按道理来讲,那东西是被莫庭前细心放在枕头下面的,若是在平常时候外人是绝对看不到的。 可应该是莫庭前在昏厥之时,苏晗烟为了给他灌下去药,而让他微微仰了下头。 而就是这么细微地一动个作,枕头移动了下。 枕头下面的东西也就露出来了一点。 似在发光。 亦或是自窗棂流淌进来的光折射而出的亮堂。 苏晗烟迟疑了片刻,还是上前准备去看一眼,但她却越靠近就越是胆战心。 直到重新站在了莫庭前的床榻前。 她终于看清楚了枕头下的东西—— 一枚戒指。 银戒。 上有镶嵌而上的钻石。 并且看上去应 该还得是个不低于五克拉的钻石。 苏晗烟瞬间脊背生寒,怔怔地后退了两步,哪怕伸手可触的距离,她却也不敢再上前去仔细分辨了。 无论是东陵和北歌,亦或是西域或是南疆也好,只要生于这片大陆之上的人,确实都对银制饰品都莫名的追崇。 但这些却只限于耳饰或头饰和项链而已。 若是说手上的视频,他们都更喜欢玉石。 就连封景毓最初,左手大拇指处也经常戴着一枚深绿色的扳指。 钻石在这里,应该是很不起眼的存在。 世人都爱金银,谁人认识钻石? 可是…… 可是,莫庭前枕头下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枚该有二十一世纪才能做得出来的钻石戒 指。 莫庭前掌管着的,必定该是被他铭记多年也寻找多年了的——那位鲛人公主的东西。 所以…… 所以那位鲛人公主,也就是她的外祖母,真就也同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人吗? 同是来自异世? 而就在这思绪混乱地像是一团浆糊似的时候,苏晗烟却还能诡异地想到自己在那暗河里莫名陷入昏厥后,意外闯入的那个奇怪世界,还有那诡异的女声和对话。 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外祖母? 就是那位神秘失踪的鲛人公主吗? 可是在那里,她没有露脸。 她的一颦一笑都连接着山川河流,云雾蓝天。 所以她也隐匿于了世间万物中。 难以捉摸行踪 。 于是苏晗烟就更加想不明白了,因为那女人否定了她们是同类,可如果不是同类,鲛人公主又怎么可能会有二十一世纪才能拥有的钻石锻造工艺? 苏晗烟还在胡思乱想之时,脸色青黑的莫论已经端着好容易熬煮好的药进来了,见状疑惑问道:“懿王妃?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看上去这么差?” 差? 哈,能不差吗? 她现在都感觉快天塌地陷了。 但是苏晗烟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借口身体不适就匆匆离开了这个院落,她心乱如麻地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宫殿里。 她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方铜镜。 铜镜里的女人五官精致姣好,但脸色却颇为苍白羸弱,像是 被什么东西给吸取了生机和活力似的。 苏晗烟愣神地隔着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是错觉吗? 她奇怪地皱起眉:“我明明最近休息的都很好,但为什么气色会这么差?”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处,悄无声息,却也无声无息的在疯狂汲取她身上的活力似的。 不过应该是最近事情太多了。 她想的太多。 苏晗烟自我安慰了一通,正待松口气准备去找封景毓商量这些事的时候,余光却突然在铜镜后面的墙壁上发现了个奇怪的图形。 好奇心起,苏晗烟便将铜镜挪开。 的确是个很奇怪的图形,类似海浪轻轻翻涌着,但它的弧度却应该是个圆,怎么却只有一半? 第777章 图案 这个图案似乎只画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但—— 苏晗烟拧眉,试探性地去撕扯图案消失的地方所在的墙皮,这么一扯,居然还真让她给扯下来了一块白色的墙皮,只见在墙皮后面,赫然就是那个圆缺失的另一半! 苏晗烟瞪大了眼睛,不信邪地继续去撕扯其他的墙皮。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种圆形的海浪图案,甚至被画了整面墙壁,只是画这种图案的人很小心谨慎,在画完图案后还贴了一层同色系的白色墙纸。 若不是铜镜后面有人偷工减料,被苏晗烟发现了些许异常,恐怕这些图案也根本不会得以重见天日。 苏晗烟聚精会神地盯着, 试图在这图案上找出几分它可能存在的用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胡思乱想太伤心神,她只看了几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可等她将视线挪开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苏晗烟不信邪,就跑去将程海宴拉了过来,“你看看这个图案,有没有觉得——” 话音未落,程海宴瞥了一眼就直接趴在桌子旁边吐了起来。 她这次的孕吐格外严重,苏晗烟毫不怀疑她甚至都快将胃里的酸水给吐了个干净,却还是没有任何想停止呕吐的意思,苏晗烟别无他法,只能试探性地将她给拉了出去。 但出去后,程海宴的呕吐情况的确有所好转。 只是脸色却是煞白如雪。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了一眼胃里就疯狂在翻江倒海,难受死了。” 那是什么东西? 苏晗烟自然也说不出来。 但是这时候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进屋里去了,两人就在院落里等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封景毓总算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 看到苏晗烟安然无恙地站在院子里,他眼睛瞬间亮了:“宝贝,你醒了?你怎么醒得这么快……” 苏晗烟含糊了几句,就把他拉进了屋子里:“看这个图案。” 欣喜神色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封景毓很是不明所以,却也格外配合地转头去盯那个诡异的海浪图案了。 看了片刻后,他问:“ 这是什么图案?” 苏晗烟始终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反应平平,不由地拧眉问:“你不头晕吗?” “不晕。” 怎么回事? 苏晗烟便从王宫里随便揪来一个年纪很小的宫女,让她去盯这图案,但她的答案却跟封景毓一般别无二致。 “宝贝,这图案是什么,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见苏晗烟神色凝重,封景毓也担忧了起来。 “这图案我看了会有点头晕,而郡主看过竟是直接上吐下泻。”说着,苏晗烟察觉脊背生寒,她一把抓住了封景毓的手臂,力气用得很大,“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自从住进了这个宫殿之后,我和郡主的脸色就一天不如一天? 特别是郡主,她格外嗜睡,吃的也很少,我原本以为她是水土不服,可是我明明每天都给她送的我自己所煮的饭菜,她却还是吃得极少,整个人也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迅速地消瘦了下来。” 经此提醒,封景毓也渐渐地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之前他跟苏晗烟朝夕相处夜夜相伴,所以苏晗烟就算是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也很难发觉,可这次追影那边出了问题他匆匆赶去,不过一日未见,他就还真发觉苏晗烟的脸色隐隐地透出几分羸弱青白的病态感。 “确实,宝贝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封景毓瞬间紧张起来,但突然间,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这个图案的问题吗?” 第778章 专门对付鲛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苏晗烟怔怔地摇头,据实相告,“但是如果真是这个图案的问题的话,那为什么只有我和郡主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而你和刚才的那个小宫女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封景毓沉默了会,凝重道:“如果这个图案是专门用来对付鲛人的呢?” 哈? 苏晗烟有些怔仲:“可是郡主她不是鲛人,她是个正常人啊。” “但是宝贝你别忘记了,鲛人海域的极阴玉佩,却已经彻底融入了郡主的骨血里。”封景毓沉声补充,神色阴郁危险,“更何况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突然想起来,郡主明明在入北歌王宫去见北歌陛下之时,气色和神色都还是格外 正常的,虽然颇为疲倦,却也还能有说有笑,甚至当时我们差点被关进水牢之时,她还是颇为镇定淡然。可当她住进这座宫殿之时,她就开始疯狂的嗜睡,整个人就像是被断了根茎的鲜花一样,迅速地衰败了下来。” 越听,苏晗烟脸色就变得越来越白。 是啊。 虽然程海宴不是鲛人,但她体内,现在却有着鲛人海域的传国之物极阴玉佩。 若是那图案真是对付鲛人的话,自然首先攻击的并非是苏晗烟这种体内只有区区四分之一鲛人血脉的人,而该是体内藏有极阴玉佩的程海宴。 所以她才这么疲惫,这么嗜睡。 苏晗烟这瞬间,吓得嗓音都带了颤 抖,若非封景毓在旁边搀扶着她,她恐怕还真能一下子腿软地瘫坐在地。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程海宴替她分担了大部分的伤害。 所以她才能恣意散漫,到处乱跑。 现在她的确没有事,可是程海宴又该怎么办呢。 她明明白天还在跟苏晗烟询问有关苏易臣的事呢,并且提及苏易臣时还有说有笑,她应该也是想着尽快去见到苏易臣的。 可是现在—— 她就像是枝头高傲的玫瑰,没了雨水的滋养,又被断了根茎。 只能一点一点迅速地枯萎下去。 “所以,是我害了郡主?是我……我如果不带着她过来,她也不会碰到这 些事,她现在就会好端端地在月城养胎……” 苏晗烟嗓音都颤抖了起来,眼圈也瞬间就红了,她甚至不敢去看在院子里趴着缓神的程海宴,只是不住地嘀咕着: “都怪我……是我太自大了,我当初怎么就觉得我一定能保护好她呢,若是她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没办法给我哥交代,也再没脸去见她了……” “宝贝你别哭。”封景毓将她环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毕竟现在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如果你真的怀疑这个图案的作用,我现在就去找追影,让他给你调查清楚。再说了,现在也并非无药可救,咱们不是发现地早吗,一切还是有可以回转的余地的……” 在封景毓温声的安慰安抚下,苏晗烟果真找回来了几分神智。 是啊。 她不能就此崩溃。 她还得给程海宴再做一套全面检查,确定她腹中孩子和她这个人都安然无虞才行。 然后还得迅速调查清楚这图案是谁画的,又意欲何为。 还有鲛人公主的那个钻戒。 件件桩桩,都得她来。 “我明白了。”苏晗烟在极端的时间里收拾好了情绪,眼神再度恢复清明,“这里是绝对不能再让郡主住了,但是现在若是说要更换住所,怕是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就我先让郡主住进我的空间里,另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我的外祖母应该也是异世人。” 第779章 阵法 他们在之前就已经私底下讨论过,那位神秘鲛人公主的真实身份了,苏晗烟也曾抛出来这种说法过,所以现在听到苏晗烟言之凿凿又信誓旦旦地肯定话语时,封景毓脸上倒是没有过对多惊诧。 只是凝重地问:“确定吗?” “确定。” 于是,接下来,苏晗烟就将自己给莫庭前诊治时意外发现他枕头下的钻戒的事,如实相告,最后还又认真补充了一下锻造钻戒的工艺和钻戒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都有什么特殊性。 “在我们那里,钻戒一般都不指简单的首饰,它有很多寓意,而像莫庭前枕头下的那枚钻戒的话,我虽然只看了几眼,却也能断定,那枚绝对是婚戒。 ” 封景毓拧眉:“婚戒是什么?” “就是在婚礼上,男女双方会互换的戒指。”苏晗烟顿了顿,补充说,“这是我们那个世界里结婚的习惯,我虽是没结过婚,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还有就是,那枚戒指上的钻石在我们那个世界,价钱绝对要在六或七位数之上,就可见,我的那位外祖母,从二十一世纪而来的时候也带来了她的婚戒,并且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应该也是身家雄厚。” 到这里,封景毓才算是听懂了。 因为鲛人公主来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带来了异世界的东西。 随即,被苏晗烟发现。 “并且,我们在暗河底下的 时候,我就一直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那种感觉就跟我刚刚盯着那个海浪图案的感觉,差不了太多。而刚刚我去问了莫论,莫论跟我提及了一种阵法,说可以诛杀封印或囚禁鲛人,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暗河其实并不通往鲛人海域,或者说那暗河其实根本就不是暗河,它只是个深坑,坑里则应该满满当当地全都是那种封印鲛人的海浪图案。” 说到这里,封景毓蹙眉道:“可水底太黑了,就算是有什么图案,也看不清楚。” 他们在心里的时候甚至连路都看不清楚,而是一直都在摸索着墙壁前行。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进去的时候和莫庭前错过,但回来的时候却碰到了莫庭前的缘故 。 太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 所触及可见。 “在水里无需看得清楚。”苏晗烟重新看向房门,“毕竟里面不就有清晰的图案吗,只要让追影查一查,或者让莫论看一看,不就可以了吗?” 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 封景毓颌首。 “哦对了,追影最近不是在忙他自己的事吗,处理的怎么样,可还顺利?还有啊,追影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封景毓停顿了数息,却也没有隐瞒,“北歌陛下这些年来后宫空设,所以终生也未曾有过任何子嗣,而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其余王室宗亲之人也渐渐开始有了想争夺王位的心思,而追影的 父亲就是北歌陛下亲弟弟,不过北歌陛下的亲弟弟重欲又沉溺酒色,所以妻妾成群,而追影就是跟在那个亲王身边最为受宠的一个宠妃所生,但追影的嫡母格外厌恶他,在追影生母因病过世后,就将年幼的他直接丢了出去,追影颠沛流离,不停逃命,最后竟是还意外闯进了过往的船只,跟着那些商人混迹着一同到了东陵,后才被我所救。” 苏晗烟这才搞清楚追影的真实身份。 原来如此。 也是。 北歌陛下还能活多久? 追影自然也要回来想着为自己争取一下。 这无可厚非。 苏晗烟便又问:“难道这些人都在等陛下死,就没一人敢篡位吗?” 第780章 以假乱真 “……” 苏晗烟的这话实在是结结实实噎了封景毓一下。 他诡异地沉默了数息,才斟酌着言语形容道:“北歌是一个很浪漫的国度,他们生前追求浪漫,死后注重名声,所以,除非是真的一点也活不下去了,否则绝不会有人敢做任何谋逆反叛之事。更何况北歌陛下没有子嗣,那这北歌的江山就迟早是他们的,他们又为什么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而做这种注定臭名昭着的事呢?” “啧。” 苏晗烟觉得很不能理解。 这么看重名声? 既然如此,那北歌陛下还不惜跟朝臣做对也要迎娶采诗官为王后,后还为了别的女人狠心地将他的王后关进冷宫里? 他就 不怕后代口诛笔伐? 他就不怕自己臭名昭着? “表面功夫而已,我可不相信他们屈居于他人之下还能忍气吞声,是因为畏惧名声受损和后代的口诛笔伐,否则这北歌陛下恐怕死后都不敢下去见他的列祖列宗吧。”苏晗烟撑着腰,轻啧了声,“相反,我觉得他们之所以不敢谋逆,或者是取代北歌陛下,还有其他原因。” 封景毓停顿了数息,果真被勾引起来了好奇心:“其他原因?什么原因?” “被人压着,被人吓着,不敢反抗更不敢谋逆。” 哈? “别胡闹了。”封景毓露出好笑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呢?谁能压制他们?北歌陛下这些年始终都沉溺于到处追查鲛人公 主的消息,终日荒废国政,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们之所以没有取而代之,就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名声——” 啧。 封景毓还很坚持。 苏晗烟却不信:“北歌陛下真的这么着急搜查鲛人公主吗?那为什么这些年他始终都待在北歌王宫,派去搜查的人却也从未离开过北歌地界?极阴玉佩丢失,北歌陛下尚且让人去月城搜查,鲛人公主丢去,他却每天都在王宫里伤秋怀春,这根本就是不合理的。更何况,咱们现在也看到了这墙壁上的诡异图案,暗河里应该也有这种图案,这些图案对鲛人伤害这么大——莫庭前至今没醒,郡主上吐下泻,这些事北歌陛下能不知道吗?他肯定是知道,并且还是一直都在 故意纵容,甚至这一切有可能就是他故意安排的也说不定。” 也是。 现在他们搜查到的种种证据,却都指向了北歌陛下可能并不是那么喜欢鲛人公主。 那么再说北歌陛下对鲛人公主爱的深沉,就也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是—— “如果这座宫殿和那条暗河都只是为了将鲛人公主彻底封印囚禁在这里的话,那北歌国王为什么又要表现出他那么深爱鲛人公主的样子?他在伪装给谁看,又为什么要伪装?” 这问题的确问住了苏晗烟,苏晗烟哪里能说得清楚呢。 她现在感觉一团乱麻。 毕竟那天见到北歌陛下,他在看到苏晗烟的瞬间,情绪失控到仓 皇落泪的模样,苏晗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酸涩胀痛的不行。 如果这些全都是北歌陛下故意伪装出来的话,那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可怕了点。 以假乱真。 触目惊心。 更为重要的是,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北歌陛下的吗,以至于他竟不得不假装出自己深爱鲛人公主的模样,甚至还将自己的挚爱——那个小采诗官给关进了冷宫? 谁能威胁到一国的陛下? 苏晗烟真想不到。 所以,她突然道:“我得去见一见北歌陛下。” 就算打草惊蛇也得去见。 而还没等封景毓拒绝她,莫论却匆匆赶到: “陛下要见懿王妃。” 第781章 不喜欢 苏晗烟应了后,转头看向封景毓,眼神里明晃晃写满了“这就叫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走。” 但莫论却又伸手做了阻拦的动作,淡淡解释道:“陛下说了,只见懿王妃。” 啧。 苏晗烟其实也能隐约猜出来几点,莫庭前和自己都莫名其妙昏睡了一天,还有宫殿里本就存在的那条暗河,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来她跟莫庭前,必定是进了那条暗河里。 所以才叫她过去。 肯定是怕聊天时彻底撕破脸面,所以就只想见她,也只想旁敲侧击她。 而封景毓若是跟着一起去了的话,发生变故的可能性也就大了。 所以北歌陛下就干脆就把这种可能性给扼杀于 摇篮。 封景毓拧眉,毫不犹豫地将苏晗烟给揽抱入怀,淡淡道:“本王的王妃身体不适,根本走不了路,若无本王在身侧,她根本无法到达你们陛下的寝宫。” 莫论想了想:“我会好好照顾懿王妃。” “不行。” “没事,王宫里有软轿。” “本王的王妃不能坐。” “……” 莫论隐约品出其中味儿来了,但是陛下三令五申叮嘱他了,只让懿王妃独自前往,若是封景毓真跟着一起去了的话,他就根本没办法交差。 所以,莫论咬牙,忍了。 “……那我背她。” “你敢碰本王王妃一根手指头试试。” 封景毓的威胁轻飘飘地, 但是斜睨过来的眼神里的危险冷翳,却让莫论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他还是躲不过封景毓的杀意和威压。 无论是第一次还是多次之后。 总是下意识的犯怵。 “陛下年岁已久,不喜欢见外人,所以这种命令也是正常。不过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王爷在这里等我吧。”苏晗烟主动打破了这份僵持的尴尬,她淡定地抚摸着封景毓的手背,做以安慰,“虽然我的确大病初愈,但是还没到走不动路的状态,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晗烟就抓着封景毓的手掌,在他掌心里写了两个字。 “耐心。” 无论北歌陛下是要去旁敲侧击她,还是去威 逼利诱她,亦或者是摊牌还是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都无所谓。 反正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一个事实——就是北歌陛下根本不喜欢中贵人。 或者就算曾经真的是喜欢过,那这份喜欢应该也是非常浅显的。 不足以跟他的畏惧和忌惮持平。 所以这座宫殿和那条暗河,都成了囚禁鲛人公主的牢笼。 这座奢繁的宫殿代表的并不是鲛人公主受宠的殊荣,而是想要将她长久囚禁封印在此的囚笼。 为什么呢? 是因为鲛人泪当年的利益没谈拢吗? 还是说,鲛人公主还有其他的方面,迫使北歌陛下对她惊惧害怕,他不敢反抗,就干脆以虚假的爱情想着将她长久囚 禁于此? 反正无论是哪点,今天她去再见北歌国王了之后的话,她应该就能给出答案了。 封景毓明白了苏晗烟的意思,果真没有再坚持,加之程海宴如今的脸色过于难看,和没搞懂房间里墙壁上那诡秘的图案究竟代表的意思是什么,所以封景毓没有再坚持。 目送苏晗烟和莫论离开之后,封景毓神色渐渐凝重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 神色冷清。 苏晗烟则老老实实地跟着莫论再次来到了北歌国王的寝宫。 仍旧是熟悉的摆设和装潢。 但这次,因为苏晗烟已经夜闯了被幽禁至死的王后冷宫,所以她就多留了个心眼,结果竟发现这里的摆设竟和冷宫完全对称。 第782章 极限拉扯 是巧合吗? 苏晗烟定睛,观察地更为仔细。 檐角下的风铃,窗台处的花瓶,进屋先下三级台阶,行走近十步后被一道绣着山河图的屏风阻拦了视线,随即绕行之后再上三级台阶,便能直入国王寝殿了。 唯一的不同是北歌国王的梳妆台被换成了案牍。 上面摆放着一摞摞的奏章。 那么,案牍上自然也不会有铜镜。 除此之外,这里的摆设和装潢竟然和冷宫里她看到的是完全对称了的。 冷宫的床榻在左边,这宫殿里的在右边。 冷宫里除却铜镜之外,都被厚重灰尘给蒙住了,所以苏晗烟看不太仔细曼帐的颜色和屏风上的画,自然也无法分辨花瓶 里那几枝早就枯死了的是什么花。 但却是是很像的。 甚至于完全对称。 一阴一阳。 一座是被幽禁多年的冷宫。 一座奢繁至极是北歌陛下的寝宫。 见苏晗烟左顾右盼,神色似乎有些惊诧,北歌陛下看向她时,那双混浊的双眼里满是痴迷和怀缅,但语气却略有些凉:“你在看什么,莫非是觉得孤寝宫的装设,你曾在哪里见过吗?” “……” 苏晗烟一惊,随即讶然。 居然在这就开始了吗? 你来我往的疯狂视线和极限拉扯? 但苏晗烟也入戏很快,极快就清了清喉咙,配合地拱手行礼,温声道:“陛下身体欠安,我身为 医者,方才只是在观察这宫殿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对陛下你的身体恢复不利。” 伶牙俐齿。 北歌陛下却笑着问:“那有什么东西会对孤不利吗?” “有。”随即,苏晗烟指向那方案牍上一摞摞的奏章,“这里的公文太多,若是长久摆放在这里,陛下看着就会情不自禁地烦恼忧心,我建议,将这些奏章放在屏风后面,陛下看不到了,保持心平气和,自然就对身体疗养有很大的作用。” 这话却并非是苏晗烟的信口开河。 眼不见为净,确实是有用。 虽说拖延症患者若是这样做,有可能会导致他更加不想工作,这却也是真的。 但—— 这一摞摞的奏章公文 ,都被盖上了红印泥的奏章,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北歌陛下还没看过的样子吧? 北歌陛下稍稍挑眉,却对这个提议和解释未置可否,只道:“若是将这案牍和奏章公文都搬走了的话,孤的寝殿未免就太空了些。” 苏晗烟补充:“只将奏章和公文挪走就可。” 哦? 北歌国王像是终于来了兴趣:“那这案牍又该如何处理?” “留着。”苏晗烟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又理直气壮,“若是陛下实在觉得这案牍上面没有东西装扮点缀,过于单调了的话,我建议就在这里放一面铜镜。”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晗烟还滔滔不绝地开始胡天海地的扯: “铜镜能清楚地倒映出一人 的气色样貌,这样陛下时不时地就去照镜子,也能根据镜子里自己的气色如何,来推论今天的身体健康状况。还有就是,人都是喜欢看美好的事物,陛下虽然年岁已长,但相貌却仍然十分俊朗,陛下多看几眼,自然也能保持心情愉悦……” 胡扯这些的时候,苏晗烟却也没有这么多清闲下来。 她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北歌陛下的脸色。 他在听到铜镜时,脸色就慢慢地变了,越来越黑,到了最后都堪称快成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苏晗烟也有些胆战心惊,心想自己刚刚有点冲动,做这事是不是得循序渐进呢? 可偏偏在这时候,北歌国王唇角突然溢出一声笑: “是要避尘镜吗?” 第783章 好大的胆子 苏晗烟当即心狠狠一跳。 脑子也警铃大作。 她只是说个普通的铜镜而已……虽然的确是在诈他,但他为什么这么配合?居然直接就提及了避尘镜? “避尘镜?”苏晗烟沉默了会,斟酌着言语,故作懵懂地询问,“我好像没听说过这种东西,避尘镜……这是什么?也是镜子吗?” 北歌国王却没有露出异样的情绪,仍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怀缅和伤情,可是他的表情却又是那般清醒克制而冷淡疏离。 就像是一个人有的两个极端。 一个极端在痛苦的怀念思念,一个却在冷漠地作壁上观。 苏晗烟陡然脊背发凉。 该死。 难道这北歌国王之所以这么极端分裂,是因为他精神分裂或者人格分裂不成吗? 所以他才会一面深爱鲛人公主,甚至不惜为了鲛人公主,废除了自己千辛万苦又力排众议才收进王宫的王后,甚至还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和挖掘暗河。 但他还有分裂的一面,那一面的他却格外厌恶鲛人公主,所以他才会在废除王后将王后打入冷宫禁足之后,还衣护她食无忧,甚至还将她居住的寝殿装扮地极尽奢繁,甚至后来还又在给鲛人公主的宫殿里画满了克制鲛人的符咒,在连接鲛人海域的暗河里也布满了那些诛杀囚禁鲛人的阵法。 这么一说的话,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一面,北歌陛 下看向她时满是怀念和怀缅,却偏偏语气很凉,嘲讽之中还又带着几分促狭意味。 那些在北歌国王身上自我矛盾的事,似乎就都有了解释的理由。 苏晗烟直到这时候,才终于觉得是自己发现了所谓的真相。 但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得面前的北歌国王淡淡地笑了笑,说: “避尘镜你不是都已经见过了吗,如今,何必还在孤的面前惺惺作态,故作不知?” “……” 苏晗烟当即心跳如擂鼓。 这是要干嘛? 把脸撕破? 还是说现在掌管北歌国王的是他深爱他的王后又格外憎恨鲛人公主的人格? 苏晗烟想了想,难道自己现在 要跟着一起说鲛人公主的坏话,借此来跟北歌国王拉进距离吗? 而就在她犹豫着的时候,北歌国王突然又冷冷勾唇,眼底的恨意和痴迷交织,内里复杂异常: “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都敢去打扰王后的清净,孤……” 但他说到这里,苏晗烟也颇为震惊。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北歌国王要给自己的王后撑腰呢? 苏晗烟有些犯怵,封景毓轻功这么高强,他们又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去的冷宫,疑心深重事事谨慎的封景毓都没有发现有人,可结果,北歌国王却好像一幅将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她正胆战心惊之时,却看到原本正在面前对她兴师问罪的北歌国王突 然像是头痛欲裂般,猛然停住了问罪,随即他脊背弯曲,整个人像是被一座巨山给压着了脊背般,竟然是笔直又生生地跪在了地板上。 他神色那般痛苦,几个喘息的功夫,就已是额间青筋暴起,脸色铁青。 像是呼吸困难,又像是谁死死掐住了他的命脉般。 而他却连丝毫挣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颓然地跪在地上,由着那只根本看不见的手,轻描淡写却又狠戾至极地教训他。 苏晗烟吓了一跳,北歌国王毕竟已经七十多岁了,她也生怕他当场猝死,自己到时候不好解释,于是当即也顾不得思考这其中的怪异之处,就手忙脚乱地跑到了北歌国王身边,开始了自己的急救。 第784章 双重人格 “唔……咳咳咳……” 北歌国王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嗽的频率非常厉害,苏晗烟怎么止都止不住,她甚至都怀疑他这是想将自己的心脏脾胃都给生生吐出来似的。 苏晗烟实在也没办法,也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间就情绪失控,所以就干脆直接伸手重重敲击了他后颈的特殊穴位。 果然,他随即就头一歪,眼睛失去了焦距,当场昏厥过去。 苏晗烟却是丝毫不敢松懈,她得趁此机会给国王做检查,看看他究竟是人格粉咧还是有什么其他问题。 这做全套的检查可就不能只凭借简单的望闻问切了。 于是苏晗烟再次打开了玉镯的隐藏空间。 全套流程走下来,苏 晗烟看着面前的这份检查报告,神色颇为凝重。 北歌国王竟然还的确是人格粉咧。 但—— 他好像并非是天生形成的人格粉咧。 没有遗传。 只有诱因。 并且两个人格中的其中的一个人格似乎在另一个人格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不太对劲了。 苏晗烟很是头痛,也根本想不明白,“这主人格疯狂叫嚣着想要见他的中贵人,但这个第二人格出来的时候,却只是瑟瑟地躲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那这样的话,第二人格根本没办法反抗主人格的命令和指示,那他又是怎么能在主人格的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的呢?” 既能对鲛人公主下手暗害,还能 悄米米地保护住王后。 并且这些事,主人格竟然好像还完全不知情? 苏晗烟想不明白也搞不太懂,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陷入了一个诡异的误区里,但是如何走出去,她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于是最后,苏晗烟盯着床上昏厥的北歌国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他催眠。 大不了最后再把这段催眠的记忆给他去除了不就好了嘛。 说干就干。 苏晗烟从空间里翻找出催眠所需要的东西,就静心决定开整,但是一遍流程走完,抬眼间却是一片茫然。 北歌国王还没醒。 催眠没成功。 苏晗烟不信邪,这次她就干脆将北歌国王给晃悠了几下,让他终于提起了些 许精神,正想着继续催眠时,北歌国王却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次催眠,仍旧失败。 怎么回事? 苏晗烟彻底茫然了,她的催眠生涯事到如今可还没碰到硬石头呢,今天竟然碰到了北歌国王? 这次她又弄了第三遍第四遍,可是毫无意外。 都是失败。 苏晗烟还想继续,莫论已经端着每天都会有的补汤进来,于是她只能放弃了,解释了北歌国王是因为情绪激动才昏睡过去,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之后,她也就离开了这里。 刚出了这寝宫,发现封景毓就守在门口。 他立刻就迎了上来。 “情况怎么样?” 苏晗烟环顾四周,低声说,“这里不是说 话的好地方,咱们回去说。” 片刻后。 在玉镯的隐藏空间里。 程海宴在不远处的床榻上睡着休息,苏晗烟则跟封景毓事无巨细地讲述了自己今天所发现的事情。 “人格粉咧是什么意思?” 苏晗烟想了想,“就是他明明是一个人,却粉咧成了不同的个体,这些不同个体之间的喜好和习惯都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可能温柔,一个就可以残虐。” 懿王殿下却还是有些听不太明白:“一个人粉咧成了两个?” “……” 咳。 专业术语给他讲的再详细,也有些朦胧。 于是苏晗烟换了一种说法,“你可以理解成,一个人的体内装了两个不同的灵魂。” 第785章 两个灵魂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晗烟突然顿了一下。 两个灵魂? 北歌国王如今这情况确实也很像。 但是一个人身体里又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的灵魂呢? 还得是人格粉咧。 “一个灵魂爱的是他的中贵人,一个灵魂爱的是他的王后。两个灵魂在这具身体里彼此较量互相争吵,但最后,虽然是深爱中贵人的灵魂赢了,但是爱着王后的灵魂却也还在这具身体里活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抢占这具身体的使用权,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疯一段时间。” 说着,苏晗烟伸手举例: “至于中贵人所居住宫殿里的诡异图案,还有那条暗河里的囚禁阵法,应该就是 那个深爱王后的灵魂所做的手脚,他想给王后出气撑腰,但是他力量太弱了,他对付不了中贵人,就只能换一种办法去护他的王后。比如——” “虽然将王后打入冷宫幽禁,却在外并没有直接说自己已经废除王后的后位,甚至暗中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王后,王后的用度吃食也还都是顶尖。” 封景毓这次才终于是听懂了苏晗烟的解释和所谓人格粉咧的意思。 他停顿了数息,问:“那,可以将他身体里多余的那个灵魂给赶走吗?” “那王爷,我问你,你觉得那两个灵魂里,究竟哪个灵魂才算是多余的?”苏晗烟稍顿,突然语气凝重地看向封景毓,轻声问,“是爱王后的灵魂 多余,还是爱鲛人公主的灵魂多余?” 封景毓像是被问住了。 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 是发妻还是后来者? 难以抉择。 封景毓犹豫了很久,“哪个灵魂要更加强大一些?” “其实按道理来讲,应该是爱鲛人公主的灵魂要更加强大,否则这五十年来他也不会一直都在调查鲛人公主的下落,和始终怀念想念着她了。但是我也是才发现,原本应该微不足道的那个深爱着王后的灵魂——他竟然在到现在还稳固地在这具身体里有那么一席之地,他不经常出来,即便出来了更多的时候也都是在沉默,并没有任何的反抗。” “可我们前几天夜闯王后冷宫 的事,不知为什么却被北歌国王给知道了,他勃然大怒,找我来旁敲侧击后,竟是还直接抢占了身体的主动权,意图对我兴师问罪,但是最后好像有一股外来的力量,迫使他当场昏厥了过去——” 苏晗烟正色点头,又补充说:“所以,两个灵魂来讲的话,爱王后的灵魂应该更强大一些,但是爱着鲛人公主的灵魂却好像一直都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偏袒着,所以哪怕它并不是特别强大,却也每次都能稳稳当当地在和爱着王后灵魂的博弈之中,抢占上风。” 封景毓微微皱起了眉头:“两个灵魂,但爱着鲛人公主的灵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偏袒着?是什么力量?” “我也不知道。”苏晗烟想 了想,“但是那股力量看不见也摸不着,就像是我在梦里,遇到的那个神秘女人,我怀疑是跟她的力量差不多。” 封景毓问:“那个神秘女人是鲛人公主?” “应该是。” “鲛人公主来自异世,那股神秘力量若是和鲛人公主的力量是同源的话,可见那股力量或许也是来自异世吗?” 苏晗烟这次没有给出详细可能的答案。 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里。 犹豫困惑。 而就在这时候,她又突然想起梦里的那道女声跟她说的话: “你从异世突然来到这里,难道不是带着有目的性的任务而来的吗?” 任务? 是指什么? 第786章 来这里的任务 “我突然想起来。”苏晗烟沉默了数息,神色认真地将这事告知,“梦里的那个女人,问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带着任务来的,那是不是代表着,她来这里,其实是带着任务来的,只是后来任务完成了,她才离开的?” “任务?”封景毓想了想,“会是什么任务?” “让北歌国王爱着她,算不算任务?让我外祖父江清誉爱上她,算不算任务?” “……” 听到这里,封景毓的表情堪称是目瞪口呆了。 让别人爱上她就是她的任务? “我之前在我们那个世界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做主角光环。” 苏晗烟神色凝重,她原本 也不想天马行空地想到这里的,毕竟这个概念过于惊世骇俗了些,她很难想象,也很难相信。 当所有可能性都被推翻,那么仅剩下的那一个,就算是再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也一定就是真相。 为什么鲛人公主这么奇怪?她好像知道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喜好,并且只要是见过她或者和她共事过,甚至于只是听说过她的人,就都会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 为她沉溺多年,始终看不破真相是非。 莫庭前如此,莫论也是如此。 北歌国王的另一个人格也是如此。 乃至于这北歌王宫里的所有宫人,他们只是道听途说,就能将鲛人公主推到让人不敢亵 渎分毫的高位上,好像她并非是鲛人海域的公主,而合该是那自云端大发慈悲般下凡来的高岭之花。 “嗯?什么是主角光环?” 显然,苏晗烟给出来的这个解释,封景毓还是听不懂。 “简单来讲就是一种可以随时随地都能以弱制强、以少胜多的超自然出奇制胜的情况。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有逻辑的,但是他们做事不需要逻辑,甚至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总是能在绝境之中化险为夷,甚至于几乎所有人都会喜欢他们,哪怕耗费心神和性命,也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而铺路。这种光环可以不断地为他们创造各种直接的机会和机遇,就好像这个世界就是为他们而运转的, 其他人都是配角和炮灰。” 说着,苏晗烟还举例道:“你记得我写过很多话本的吧?里面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这样的,里面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为了主角而诞生的,所以很多事情你觉得很可笑——毕竟哪有高高在上的王爷能一眼对一个身份卑贱的小丫鬟一见钟情,且还非她不可呢?但是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却的确在我的话本里面出现且发生了,为什么?因为作者……” “咳。” 苏晗烟清了清喉咙,瞬间满脸自豪起来:“也就是我,我给予了这个小丫鬟主角光环,所以她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能格外轻松地化险为夷,且有贵人相助,还有天时地利人和相护,所有人都喜欢她。 ” 封景毓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听得似懂非懂。 “其他人就像是中了蛊毒一样,前仆后继地在帮她?” “对。” 听到苏晗烟肯定的回答后,封景毓蓦然间,脊背发凉。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这个世界,就是一本书?” “……” 这个想法未免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苏晗烟摸了摸鼻子,“不是,我是觉得鲛人公主的事过于传奇了些,加上有很多事情根本解释不清楚。她如果爱北歌国王又怎么会离开这里,跟江清誉离开了呢?如果爱江清誉,她又为什么在生下女儿后,再度离奇失踪?除非,她将这些人的爱情当成了任务。” 第787章 慢慢来 “她可能谁都不爱,而她之所以往这里来走一遭,就是为了来收集别人的爱。” 苏晗烟正色补充,“所以她在得知我虽然来自异世,却是借尸还魂意外到访,并且还从头到尾只跟你一人纠缠的时候,才会给出那句我们并非同类的解释,而将我踢了出来。” 听此,封景毓沉吟了很久。 才疑惑着问:“所以,她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攻略这些男人,得到他们的爱意?” “我觉得像。” “太跳脱了,我觉得不像。”封景毓还是难以相信这种可能性,“这种说法实在过于虚幻飘渺,爱意这种东西本就不能久存,也并非是如金银般拥有实质,所以就算能攻略到手,也很难保证别 人以后的人生里这份爱意不会被其他东西给冲淡,那么她攻略这种东西,做这些任务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能有什么用处?” 苏晗烟也说不上来。 她心思沉沉。 头痛欲裂。 “可是我总感觉事情真相应该跟我猜想的差不多,否则就像北歌国王这种情况——他体内并无任何的遗传基因能诱导他人格粉列,他为什么能粉列,是因为他体内有两种声音一直在夜以继日地叫嚣着。一个喊着他爱的是北歌王后,一个喊着他应该去爱中贵人,两种声音交织着,年复一年,这样下去他很难不会变得扭曲。” “而那个所谓的鲛人公主——我实在想不到另一种可能性了,否则她明明是戴着婚戒来到 这个异世界的,为什么却又和这么多男人的关系都搞得不清不白,不清不楚?” 封景毓看她满面愁容,像是头痛欲裂的模样,心中也不免过多担忧,不由伸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掌心。 “慢慢来,不急。” 急是肯定不用着急的。 可是现在很多事情堆在这里,压在她的头上,她感觉自己压力山大。 真相就在前面。 就在被迷雾遮挡在后面的山水中,可她却根本看不真切。 终于摸到了一点藤蔓,想要顺藤摸瓜之时,却又被手中的触感吓到发怵,一面惊恐事情的真相,一面又终日惶惶想要询问真相。 如此的矛盾。 “王爷,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 得去王后的冷宫去看看。” 苏晗烟正色说。 她想明白了,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会有一刀的话,那若是继续躲避的话,确实也就没什么意思。 无论这个世界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也无论鲛人公主所说的任务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都得去撕开真相。 不然,江清誉和莫庭前这些年的等待,还有北歌国王硬生生将自己折磨出来了人格粉列的事,就都没个说法和安慰了。 鲛人公主来去匆匆,搅乱了局势却又立刻抽身而出。 这怎么能行? 无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如何,别人都得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既然所有人都不敢说真相,甚至都不敢去怀 疑鲛人公主,那么她也只能去冷宫,去再度在王后身上找线索了。 …… 苏晗烟还是初次白日的时候去往冷宫。 冷宫外的确萧索破败,砖石瓦缝里的杂草被皑皑白雪压盖着。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也斑驳陆离。 满是岁月流逝留下的痕迹。 白天的时候,苏晗烟胆子就大了很多,虽然这偌大冷宫里清清冷冷恍恍憧憧,但只要想着封景毓还在旁边,她就莫名心安。 伸手重新搭上了已经斑驳地甚至都快看不清颜色的朱门。 吱呀一声—— 是无比刺耳的开门声响。 年久失修的声音。 苏晗烟摆摆手,堪堪避过了飞进眼里的灰尘。 第788章 救救我 果然。 夜色里看到的的冷宫和白日里的冷宫,是完全不同的景致和感觉。 夜间的冷宫虽然凄凉,却因夜明珠的缘故多添柔和和暖色。 四周装置摆设都被蒙了层朦胧爱意的景。 可在白日,就算是被纷飞的尘埃遮挡着,却也挡不住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 苏晗烟置若罔闻似的,直勾勾地走到梳妆台停下。 站定。 面前还是那面避尘镜。 纤尘不染。 但是这时候,有几缕日光自窗棂处缝隙流淌进来,阳光照耀在铜镜上,又投射在了墙壁之中。 一片流光溢彩。 苏晗烟顺着被折射的光往那处墙壁看,被折射 在的墙壁是在床榻附近,于是,苏晗烟迟疑了数息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是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封景毓关切问着,也随着苏晗烟的动作走了过来。 二人在那处位置蹲下。 那处位置很干净 洁白的墙壁,大抵因为深冬的缘故,这里并无任何蝼蚁飞虫,甚至连几个斑驳的蜘蛛网却也看不到。 苏晗烟静静地看了这面墙壁一会,突然啧了声,像是醍醐灌顶似的:“王爷,你说这个墙纸后面,会不会也有东西?” 封景毓沉默了一会,就瞬间明白了苏晗烟这句话的意思。 鲛人公主所居住的宫殿里,密密麻麻画着的都是那种海浪状的符咒。 那种可以囚禁鲛人、压制鲛人,甚至还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吸取走鲛人所有的精气神的符咒。 苏晗烟的意思是,她怀疑这面墙壁也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符咒。 说不准那些奇怪符咒,也就是逼疯王后,致使王后在被关进来不过数月就暴毙身亡的关键呢? 听懂了苏晗烟的言下之意,封景毓只能喟叹着,淡淡道:“可王后在没做王后之前,只是个采诗官,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就算是在画满了什么符咒的宫殿里,也不会被逼疯,更不会因此就暴毙而亡。” “万一呢。”苏晗烟短短几天里,所接收到的信息已经过多,现在她推论什么大胆的设想都能被自己联想出来,无论是多惊世骇俗的想法她 也都能相信,“我还是得把这层墙皮撕下来,不然如果看不到的话,我就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说着,苏晗烟就已经上手准备去撕扯墙纸了。 封景毓生怕她这般用指甲去撕扯会伤及自己。 毕竟北歌的装潢虽然不比东陵,但这墙纸却也都是防水放油且用特殊手法贴死在墙壁上的,若是不用点技巧,虽是能抠下来,却也很容易就会伤到指甲。 “宝贝,你先在我旁边站着,我给你把墙纸撕下来。” 苏晗烟就跟被人操纵的木偶般,眼睛眨也不眨的,直勾勾地盯着那处墙壁。 封景毓的动作很快,洁白的墙壁很快就被撕开,墙纸年久失修,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后,其余的也都 随着这些动作慢慢脱落。 封景毓有条不紊地继续撕扯,没多久就将这面墙的墙纸都给撕扯了下来。 而等封景毓刚松口气,将墙壁上还有些斑驳的痕迹给清扫了干净的时候,墙壁后那些被风干地都快看不清痕迹了的东西,才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是暗红的痕迹。 陈旧又斑驳。 随着年代的变化,这些字体都快接近发黑了。 苏晗烟凑近了些看,看到上面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字体,她认不出来,跟东陵的字不同,但是饶是如此她也分辨得出,这些字应该都是同一句话。 她忍不住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封景毓喉结翻涌了下。 “救救我。” 第789章 在向谁求救 苏晗烟当即全身一震。 整个人如遭雷劈。 怔愣了许久,她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重新将视线投放在了这满面墙壁之上。 这么多的字,这么多的…… 等等。 苏晗烟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猛地凑近了些,她伸手摩挲过那些斑驳发黑的字体,指甲刮下来了些许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嗅了之后,脸色就更加难看,甚至如今时候再说是惨白也不为过了。 随即,她转过头,看向封景毓,一时间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就只能用那种悲哀又怜悯的表情,艰涩地一字一顿地道:“这些……这些字,全部都是用血写就的。” 封景毓也怔住了。 他眼神怔仲,随即看向了满面墙壁。 这么多的血,这么多的字。 是她在求救。 在向谁求救呢? “她求救为什么不直接写在墙上,却要揭开墙纸写在后面?因为别人都爱鲛人公主,别人都尊重中贵人,他们将她这个王后视做耻辱,视做拦路虎,所以可见她应该不是在向这王宫里的人求救,因为她知道这王宫里的人不会有人来救她。” 谁会来救她呢? 彼时。 所有人都在对中贵人追捧尊崇,所有人都只知道中贵人相貌俊美,才华横溢,她能治好瘟疫也能变出鲛人泪,更像是神明一样能救赎所有人的苦难。 三楼宫殿平地而起,连接鲛人海域的暗 河说挖就挖。 北歌陛下那么宠那个鲛人公主。 那个时候,鲛人公主名声大噪,又有谁还能记得被关押在这里的王后呢? 苏晗烟看向那面避尘镜,避尘镜不染纤尘,也不辨悲喜,她像是隔着铜镜能看到那个美艳凄美的王后,端坐梳妆镜前,思及前尘往事,只能无助悲恸地痛哭的表情。 她想求救,想向所有人求救。 却无人来救她。 但她沉溺在这座冷宫里,沉溺在昔日陛下对她的荣宠和如今的薄凉之中,沉溺在她一个人的过往爱恨里,实在是太痛苦了。 于是虽然哪怕明知不会有人来救她,她却还是想让别人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可是在将要写 下这些求饶的字的时候,她还是迟疑了。 她可能有她的骄傲。 所以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的崩溃,也害怕别人会将自己的崩溃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于是她将墙纸揭开,将自己的求救和崩溃乃至于绝望,都写在了墙壁之上。 然后再将墙纸重新覆盖上。 她可能觉得,这样就没人能看到她的崩溃了。 但她可能还是太痛苦了,所以她没有撑太久,就还是随便找了个原因,让自己解脱,却也让自己永远沉睡在了这里。 “这里不是冷宫。”苏晗烟声音艰涩,眼神也渐渐蒙了一层水雾,“这里是困着她的地狱。” 共情力太强,可能就是这点不好,苏晗烟只要看到 这满墙的求饶话语,就能联想到那个女人该是怎样崩溃绝望地,在这里度过人生里的最后时光的。 她无助地沉溺在爱恨嗔痴里,又崩溃地在这满宫的绝望里,辗转沉浮。 终将溺死其中。 “她的求救,到底是想让人看见,还是不想让人看见?”苏晗烟伸手轻轻摩挲着墙上的字体,眼神格外的凄凉怜悯,“既然写在墙壁后面,那就是不想让人看见,那她的苦苦挣扎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不早点离开,却又要让自己在这般痛苦的绝望之中,才选择结束了生命?” 北歌国王有一个人格至今还爱着他的这位王后。 可另一个人格没有。 但这些事,这位可怜的王后知情吗? 第790章 邪性 答案应该是不知情。 否则她怎会在这般绝望的情况下,才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呢? 该是早就解脱了才是。 她在爱恨里无助地浮沉、挣扎、呼喊、求救。 却无一人听得到。 有的人,她的挣扎和求救,都是这么悄无声息的。 苏晗烟沉默很久才终于简单收拾了下情绪,重新去查看这冷宫里的其他东西,但是这些东西都被蒙了厚厚的灰尘,苏晗烟就算是再小心,没多久功夫,衣衫和手掌就都已经脏污的不像样子。 可是这冷宫里,除却满墙壁的求救话语之外,就再没什么值得人唏嘘的事物了。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 就 好像她是淡然处之地来,又是波澜不惊地走的。 除却这些求救的话语之外,她甚至连一封遗书都没有。 “这座冷宫,除却在王后过世之后,有宫人草草来此将王后带走埋葬之后,就被封禁了,多年来也从不曾有人踏足此地。”封景毓解释说,“而宫里的宫人都将这里视做禁地,视做霉运,所以这里的金银首饰也从来都没人敢触碰,可以说,在王后离世之前,这里是什么样子,如今它就还是什么样子。” 没人踏足过此地,只有岁月在流逝。 一切都很安静。 风、雨、雪、霜,乃至于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无法能穿破头顶这厚厚的砖瓦石墙,就像这墙壁里的苦难和挣扎 ,也始终都无法能传出去,让外人知晓。 苏晗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就又折返回去,重新去盯着那面避尘镜,她静静地盯了会,突然又想起来在之前的梦里,她经常会梦到的那个被辜负了的女子,那个女子似乎做的许多的事情也无非于对镜梳妆—— 听她的话,她不怨恨她的丈夫。 她只有一个仇人。 那个仇人叫—— “王爷,你们有没有调查出来,那鲛人公主叫什么名字?” “宫里无人直呼她的名讳,所以暂时也并不知晓。” 顿了顿,封景毓察觉到她表情似乎不太正常,就敏锐地皱起眉头问:“怎么了?” “鲛人公主的名字,会不会叫绘 梨?” 封景毓微微扬眉。 绘梨?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名字?” “在我们刚到北歌王宫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就梦到过个女人了,她最初的时候好像很孤独,但是发现了我之后却又特别恨我,但在决定要掐死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就好像她恨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我这张脸,或者说,同样拥有我这张脸的我的外祖母——也就是那位鲛人公主。而在这北歌王宫里,几乎所有人都对鲛人公主过多尊崇爱戴,那么恨她的,应该满打满算也只有这北歌王后了吧?” “……” 对于苏晗烟提出的这位疑惑,封景毓未置可否,他只是在沉默了很久后,突然 神色凝重地皱起了眉头:“宝贝,你的梦,为什么谁都可以进?” “啊?” 一时间,苏晗烟竟被问懵住了。 封景毓又认真问:“在东陵京都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没有吧,就是来到了这北歌之后,似乎就经常性地在做梦。”苏晗烟想了想,“可能是所谓血缘的召唤?” 可是这种说法却并说服不了封景毓,他当即皱起眉。 “这些事情不要再多管了,找到极阴玉佩的替代之物,我们就立刻离开北歌。” 这里太邪性。 不能久等。 “行,那我们回去吧。”苏晗烟也没拒绝,但她转头看向那面避尘镜:“顺道,把这避尘镜带走。” 第791章 这就去睡觉 但是真等把避尘镜弄到手镯空间里的时候,苏晗烟倒是紧跟着头疼了起来。 这避尘镜除了能照出来东西,确实也没有第二个作用了。 “来,想想看这个镜子还有没有其他的特殊之处。” 在空间里休息许久,才总算气色恢复了些的程海宴围着避尘镜转了好几圈,最后一拍巴掌,恍然大悟似的:“这镜子叫做避尘镜,也就是说它不会脏是吧?” 苏晗烟大惊小怪地看她一眼,却也老老实实地点头:“是。” “那可以把它给卸下来,当成菜盘用,这样就不用我们再费心费神地刷盘子了。” 说这些的时候,程海宴还一脸骄傲。 “……” 苏晗烟 绝望地伸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她就多余问。 “不行?”程海宴却也不气馁,继续大神哉哉地道:“那铜镜铜镜告诉我,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 苏晗烟忍无可忍的纠正道:“你应该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哦哦。”被提醒了程海宴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墨镜,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 避尘镜一动不动。 只清晰地倒映出了程海宴那张虽未施粉黛却也千娇百媚的脸。 “郡主你可别添乱了。”苏晗烟忍无可忍地把她给揪起来放在一边坐着,然后重新对着这个铜镜陷入沉思。 封景毓倒了两杯热茶端过来,这些天来,苏晗烟总是会时不时地陷入沉思,而程海宴身体不舒服也总是每天都在安安静静地发呆出神,所以这段时间来,断水倒水的工作他倒是越做越顺手了。 除却最开始程海宴还会受宠若惊似的跟他道谢之外,最近见多了,别说苏晗烟是满脸的理所应当了,就连程海宴也跟着变得格外淡定如常。 封景毓只能喟叹一声。 还好他及早就将自己那价值连城的玉石扳指给卸下来拿掉了。 否则这磕磕绊绊的,谁能受的住? “哎王爷?”苏晗烟突然想起受到了什么启发,她伸手拽住了封景毓的衣袖,神色认真地问,“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神?这面避尘镜子又到底有没有可能会锁着北歌王后的灵魂?” 封景毓:“……” 他伸手轻抚着苏晗烟的头顶,温和道:“郡主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所以以后,你就别跟郡主走太近了。” 在不远处坐着歇息的程海宴骂骂咧咧:“哎懿王你这话说的像话吗,什么叫做我的想法天马行空?我就算天马行空,也都是我看了你媳妇写的书好吧!我那个魔镜魔镜告诉我,这不还都是你媳妇告诉我的吗?” “……咳。” 苏晗烟却还在不依不饶着追问:“你们觉得这面镜子里有没有住着北歌王后的灵魂?” 程海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毫不犹豫地看向封景毓:“你媳妇必定已经 疯了,快把她拉走,让她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苏晗烟:“……” 啧。 但是苏晗烟却不信邪,她眯着眼对着避尘镜沉思了许久,终于一拍巴掌表示:“我这就去睡觉。”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还有事情想要告诉她的话,那就迟早还会入她的梦里来的。 而苏晗烟就只负责—— 睡。 给那个女人入梦构造一定的时间。 听到苏晗烟这么说罢,还真就翻身上床拉被子,作势要睡觉了。封景毓和程海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的情绪。 罢了。 想睡就睡吧。 而苏晗烟这么紧闭双眼逼着自己入睡,居然还真睡着了。 第792章 陛下爱着你 梦里又是那般光怪陆离的景。 天地苍茫,一色疏离。 那些被笼罩着的,是似乎千百年却永远都吹不开散不了的雾气,而在雾气之中,苏晗烟循着感觉往前走,终于隐隐约约看到迷雾中心地一点影。 是一盏灯。 灯下是一方梳妆台。 台上有一面铜镜。 镜子前,有人正坐在那里对镜梳妆。 苏晗烟就站在女子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给自己描眉后又仔细画了花钿,后又小心翼翼地拿了口脂一点点在唇上描画起来。 最后。 女子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貌,应该是很满意地笑了起来,但笑了两声她又遗憾起来,是有些惋惜的语气:“ 如果我现在还活着,应该也是垂垂老矣的破败模样了吧。虽然我很害怕人会变得苍老衰败,但是我却也不想就这么永远保持青春貌美地被困囿在此地。” 苏晗烟听得微怔。 她情不自禁地有些茫然和恍惚。 如果还活着,如今应该垂垂老矣,所以她的年纪不小了——难道她真的就是北歌的那位被废掉了的王后? 苏晗烟怔怔地,刚想开口询问,就见面前的女子突然转过身来,静静地看向了苏晗烟。 女子似乎还从来没有用这般温和的眼神看过她。 女子一直都是哀怨和怨恨的。 她憎恶这世间的一切。 可此时,女子眼底的怨恨和憎恶却突然都消 散无影了,女子静静地看着苏晗烟,目无焦距看得很远,似乎是在看着苏晗烟,又似乎是在透着苏晗烟看着其他的人。 “又见面了。”女子先行开口,她轻轻笑起,细长的眉和含秋水的眼眸之间,隐约透露类似江南才会有的温情似水,“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苏晗烟怔怔地看着她,如实相告:“记得。” “这世间还记得我的人已经不多了,或者说,应该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我了。”女子的眉眼间总有洗不干净的哀怨和愁苦,可此时却格外平和温柔,“虽然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我,但是我还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做木锦绣,是一个官职很小却活得很浪漫很浪漫的采诗官。” 采诗官。 王后。 是她,果然就是她。 苏晗烟脑海里瞬间警铃大作:“所以你,你就是北歌的王后?” “王后……曾经算是吧。”木锦绣却不遮掩,态度淡然平和,“我在做采诗官的时候,还顺路做了一年多的王后,但是那并不是一段特别风光的年岁,因为陛下并不爱我,他爱的另有其人。他只是需要我去替他心爱的人转移朝臣的注意力和天下人的攻击而已,所以我这个王后其实做的挺憋屈的。我是他的挡箭牌,不是他的心上人。” 苏晗烟听此心神悲恸。 她突然想起满墙壁的求救话语,那何止是冷宫呢,那该是一座囚笼才是吧。 可是北 歌国王又怎么会不喜欢北歌王后呢? 那些装潢和摆设,还有那些用品和首饰金银。 还有那檐角下的风铃,和近乎放置了满宫殿的夜明珠。 陛下若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挡箭牌,又何至于在将王后打入冷宫后,还将王后的用度做到这般奢繁华贵? 又何至于这座冷宫荒废多年,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愿意将冷宫开启呢? 苏晗烟又想起北歌陛下的另一个人格,在撕心裂肺怒不可遏地质问她,为何要闯进冷宫时的场景。 所以—— 她喉咙哽咽了下,良久才艰涩开口,一字一顿道:“你对他有误会,陛下他可能是爱着你的。并且,他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第793章 灵魂在镜子里 苏晗烟本来以为木锦绣应该对北歌陛下有许多的误解,其中最大的误解应该是北歌陛下并不爱她。 能让这么浪漫的采诗官毅然决然选择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去了结生命的原因—— 除了得不到应有的浪漫和爱,那苏晗烟确实想不到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选择结束生命了。 所以如果这样或许她真的将真相说出,这个可怜的女人就能做以安慰,不至于这般绝望痛苦了吧? 可现实却直接给苏晗烟头上来了狠狠的一棒。 木锦绣怔愣了数息,却是又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说:“无所谓。”她眉眼仍是温和,似乎这世间的什么苦难都不足以在她眉眼处留下痕迹,“ 他的爱,对于五十年前的我的确是弥足珍贵,但对于现在的我却是一分不值。” 苏晗烟怔怔地追问:“为什么呢?你是个特别浪漫的采诗官,你不是会将爱意当做你人生的全部吗?为什么他的爱,你不稀罕了呢?” “我本来是遨游蓝天的一只鸟,能飞得不高,能飞得也不远,可是那时候我是自由的,蓝天和白云都是我用来粉饰我人生的点缀。我游走于市井街道,穿梭于山川河流;看过风雨霜露,听过开花化雪;鬓角挽过清晨第一朵开放的花,嘴唇也吻过晚间停在肩头的夜莺。” “那时候的我,浪漫又自由。” “虽然采诗官的工作很辛苦,需要在山林乡涧处不停奔走, 迎着严寒酷暑也没有归宿,但是我那时候却是很开心的,因为那时候的我,单独,完整,只是我。” 说到这里时,木锦绣突然停顿了数息,她眉心微蹙,一瞬间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人生百态,万种情愫都被揉碎了藏在眉眼深处。 “可是我的一生却在一次进宫献诗的时候,被突然改写。高高在上的陛下不知缘故,竟对我一见钟情,后还强硬将我拉进王宫里,顶着满身骂名和脏污,让我做了北歌王宫里被千夫所指的王后。” “或许,我并不是王后,我只是一个被关进了囚笼里的鸟。陛下看我的羽毛亮丽,看我飞舞的姿势漂亮,所以就将我锁在了里面,好让我能被天下人欣赏,可 是我很煎熬不安,因为我不喜欢这样,更不喜欢这里,但是我只是个采诗官,我反抗不了任何人,我甚至连拒绝进这个囚笼的权利都没有。” …… 苏晗烟神色怔愣。 她隐隐能体谅到木锦绣言语间的悲哀和绝望了。 原来她并不爱北歌陛下。 所以对于北歌陛下的爱,她才会这么淡然处之。 爱也好,不爱也罢,其实就都无所谓。 “是我错了。”苏晗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我以为你爱着北歌陛下,所以在听到这事后,多少能轻松一点。” “之前的确爱着。”木锦绣却也再度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但是如果让你也被困囿在那座王 宫里数年之久,体会不到任何爱意,也感觉不到旁人的尊重珍视,你还会继续爱着吗?” 苏晗烟怔愣了一下。 有瞬间她甚至都没能明白木锦绣这话里的意思。 “至于陛下爱我……他曾经应该有那么短暂的时光,是爱着我的,但是后来他遇到了绘梨,所以他就又义无反顾地去爱绘梨了,我一个人在爱恨嗔痴里苦苦地折磨挣扎,挣扎了整整五十多年,但一直都没有人来拯救过我。” …… 苏晗烟突然全身一僵。 五十多年? 王后最开始死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吗? 难道—— “没错,我的灵魂的确在镜子里。” 第794章 悲剧 木锦绣顶着苏晗烟不可置信的眼神,一字一顿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出不去冷宫,就干脆以灵魂的模样,在那座冷宫里活了整整五十多年。期间我想过许多种能逃离此地的办法,却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我发现,我离不开这面镜子太远,但前段时间,我却突然进了你的梦里。” 说到这里,木锦绣神色陡然变得凝重复杂起来:“为什么我能进你的梦?难道你就是能救我离开的人吗?还有——我那天初次见你时,在你身上曾嗅到了和绘梨一样的味道,以至于一时间竟然情绪崩溃地想要掐死你,所以时隔这么久,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身份,你是什么人,和绘梨又 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晗烟抿了抿唇,千言万语却都堵塞在了喉咙口。 良久。 她谨慎地,一字一顿地道:“我叫苏晗烟,至于你口中的绘梨——她是鲛人公主吗?” “是的。” “嗯,如果按照辈分,那鲛人公主应该是我的外祖母。” 听此,木锦绣眼瞳瞬间瞪大,全身都开始剧烈地打起了颤。 但这次她并没有直接扑过来。 她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慢慢地收拾好了情绪,很轻很轻地扯动了一下唇角。 “除此之外呢,没有其他的关系了吗?” 木锦绣的眼神很亮,也很凉:“你们难道只有这么个血缘关系吗?” “并不是。”苏晗烟并没有选择隐瞒,“我和她一样,都是来自异世。” “所以你们的任务也都是一样的吗?”木锦绣皱眉问,“绘梨的任务是要得到陛下的爱,将我逼死,解救鲛人于水火再和陛下恩爱百年,那你的任务又是什么?也跟北歌有关系吗?” 苏晗烟懵了。 满脑子都回荡着同一种声音:救命,她竟然还真就误打误撞地猜对了。 绘梨果然是带着任务来到这个异世的。 但她的任务—— 不对啊。 绘梨的结局是无故失踪,多年未归啊,并且她可是还在离开北歌之后,就去了动静跟江清誉生了江娘呢! 任务没 完成? 放弃了? “我?我没有任务。”苏晗烟怔怔摇头,“我是在我们那个世界里出了车祸死了,后不知为何竟会借尸还魂来到此处的,所以我活得也挺自由的,没有任务牵绊着我。” “那你确实很自由。”木锦绣笑起来,笑容终于隐隐有些愉悦轻快,更多的则是羡慕和轻松,“你比我,和你的外祖母都要自由一些。” 苏晗烟看着她:“你恨我的外祖母吗?” “恨啊,怎么不恨。”木锦绣承认的干脆,“如果不是她,我虽然被囚禁在这座王宫里,应该也不会活得这么辛苦。毕竟在她没出现之前,我在王宫里虽然没有自由,但是也很轻松快乐,可直到绘梨 出现后,所有人都在憎恨我,埋怨我。明明我一直都没有变,可是宫里的人就都开始痛恨憎恶我,我找不到原因,就去暗中调查,渐渐地,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绘梨,她没有施过恶,但所有人都因为想要给她铺路,而开始憎恨我。” “后来,我被关进冷宫之后,绘梨来见过我,她觉得很对不起我,特来向我道歉,也跟我说了真相,我逃不过这注定的命运,所以就干脆以死来逃,可没想到,我竟然就算死,也逃不开。” 结局注定是悲剧。 木锦绣身体的确死了,可是她的灵魂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解脱。 仍然被困在那座冷宫里。 日复一日。 对镜梳妆。 第795章 会变心吗 苏晗烟静静地看了苏晗烟很长时间,她声音很轻,似乎生怕一阵风就能将眼前的木锦绣给吹散。 “我外祖母竟然还去找过你吗,她跟你是怎么说的?所谓的任务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锦绣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真相吗?” “嗯。” “即便真相可能彻底超过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嗯。” 还有什么认知,能比她是从异世界借尸还魂来到这个世界还要更加稀奇的吗? 可是苏晗烟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听取真相的准备了,但面前的木锦绣却在沉默很久后,淡淡笑了一下,伸手抓了一把云雾,又将其仍在了苏晗烟脸上。 苏晗烟吓了一跳 ,刚将云雾拂开,就见眼前的梳妆台已经消失在了云雾里,那面避尘镜也已经悄无声息地隐匿其中。 再难寻觅了。 “呼——” 苏晗烟吓了一跳,如是自高空坠落般,下一瞬就猛地瞪大了双眼,从梦里醒来。 她坐在床头缓了半晌,却还是心有余悸。 接近着,面前就多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封景毓担忧地看着她:“宝贝,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又梦到了她。” 封景毓云里雾里:“谁?” “木锦绣。” 封景毓又皱起眉:“谁?” “就是被废掉被幽禁冷宫里的王后。” 是她。 封景毓担忧起来:“那你现在有没有 哪里身体不太舒服?你做了别人都能入梦的媒介,再这么长此以往下去,这身体可怎么还受的住?” 苏晗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封景毓眼底满是关怀和担忧,那是深深的爱意和疼宠,是只有她能独享的偏袒。 可……真的只有她吗? 如果这世界上再出现一个绘梨的话,封景毓会不会也变得像北歌陛下那样,在绝望崩溃之下就直接也分裂出两种人格来? 爱意这种东西,变化莫测,本就特别难以寻觅其中的变化规矩。 如果再被人恶意攻略—— “封景毓。”苏晗烟突然神色凝重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认真地问,“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比我漂亮比我优秀的人,你会不会 移情别恋爱上她?” “当然不会。”封景毓怔了怔,好笑地摇头,“这世上怎么还有比你更漂亮更优秀的人?” 苏晗烟急切起来:“我是说认真的,会不会?我就要一个肯定的回答,你直说就可以了,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 看她着急的,像是都快哭出来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封景毓却还是将唇角好笑的笑意收敛,神色认真,格外配合道:“不会。” “为什么?” “……” 看吧,她就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在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具体的原因。 封景毓取出手帕,小心谨慎地给因为做噩梦额间而冒出来的的冷汗擦拭干净,才温和地 解释道: “这世上的确有很多漂亮的花,但只有你,才是我想将之带回家后,再静心养着的玫瑰。”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他,想要分辨他说这句话时的真心到底有几分,但这么盯着盯着,倒是她最先没忍住,先扑过去一把亲上了他的唇。 封景毓稍怔,却也很快就反客为主。 两人拥吻。 封景毓俯身弯腰,苏晗烟仰头认真。 他们亲吻着亲吻着,手上动作也渐渐变得不老实了起来,而就在这时,身边传来程海宴凉飕飕的一句话: “请你们多少注意一下好吧,这里还有个人呢,你们就真有这么情难自禁吗,竟然迫不及待地想在我面前表演活春宫?” 苏晗烟瞬间清醒。 第796章 呸,渣男 片刻后,三人在空间里落座。 苏晗烟忍着尴尬,硬着头皮简单将梦里的事叙述了一遍,最后轻咳着总结道: “所以现在据我了解到的真相就是这样的。北歌在每年的三月到四月份,都会有大批的采诗官入朝送诗歌过来,木锦绣也是其中的一个采诗官——但她应该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女采诗官。北歌陛下一眼望过去,眼里装着的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突然来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他自然会被迷恋住,后来她就将木锦绣封为了王后,留在了北歌王宫里,他们之间应该也的确有一段相爱的时光,甚至可以说,在绘梨没有出现之前,木锦绣的生活虽然也有些无趣却应该也不会特 别憋屈。” 一直在安安静静听着的程海宴举手提问:“谁是绘梨?” “……就是我外祖母,就是这王宫里的中贵人,也是鲛人海域的鲛人公主。” “哦哦。”程海宴将手放下,“你继续讲。” “可是木锦绣所拥有的这一切,却在绘梨出现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歌陛下移情别恋,疯狂痴迷上了她,为她修建高楼又为她铺路暗河,可以说是三千宠爱于一身。” 安安静静听着的程海宴忍无可忍地淬道:“原来他竟然是个朝三暮四的渣男。” “应该并不能说是渣男。”苏晗烟纠正了下,“他虽疯狂痴迷着绘梨,但心底却仍还有一 方净土对木锦绣深爱不疑,所以长此以往下来,他就自己把自己给折腾出来了双重人格——一个人格爱着绘梨,一个人格爱着木锦绣。但是爱着绘梨的人格是主人格,他拥有着这具身体大部分的主动权,所以另一个爱着木锦绣的人格虽然看着那些事特别痛苦特别绝望,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并不能解救出木锦绣,也说不出所谓的真相,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给绘梨修建的宫殿里画满克制鲛人的符咒,还有就是在那条暗河里做手脚。” 直到这时程海宴才终于听了个似懂非懂。 “也就是新欢和旧爱,他谁都割舍不下,所以时间长了就自己把自己给折腾疯了呗?” 苏晗烟想了 想,神色扭曲了下:“呃……你也可以这么想。” “呸,渣男。” “……” “怎么?”像是看出来了苏晗烟那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程海宴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质问:“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却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这不是渣男这是什么?哈,你看着吧,他若只是个普通人,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嗯,苏晗烟并不怀疑程海宴话语里的真实性。 程海宴在没怀孕之前,脾气确实也是说来就来。 一把长剑,英姿飒爽。 谁敢争锋? “对了。”发泄完怒意的程海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正色问,“木 锦绣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应该是自戕,但是死后她的灵魂附身于避尘镜里,避尘镜久不见天日,她就在避尘镜里被困了五十多年,直到我昨天将避尘镜给弄到了空间里,她才终于得以自由。如今……” 苏晗烟仰头,想了想。 木锦绣好像没什么冤枉,死之前也没有特恨谁,只是被困了五十多年她找不到人恨,才去恨了绘梨。 而如今,她解脱了。 又变成了那个浪漫又自由的小采诗官。 苏晗烟就淡淡笑道:“她可能,是去采诗了吧。” “如果那个渣男的另一个人格很爱木锦绣的话,那木锦绣得以解脱后,他有没有感觉?” 第797章 出来的不是时候 苏晗烟猛地一怔。 是哦。 她差点把这点给忘记了。 这在某种意义上叫做心理感应,可以将某些讯息透过普通感官之外的途径传到一人的心中。一般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人会在意念深重的时候触发,而亲密的人——夫妻或者是挚友,若是特别特殊的情况下也是可以触发这点情况的。 像是如果亲属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时候,人也会在那瞬间感觉到心脏骤痛,有一瞬间的不安和惶惑。 而如果亲属离世—— 大多数的人也都会心中隐隐的有一种感觉涌现。 至于北歌陛下…… 他的另一重人格能有感觉吗? “咱们现在在空间里,外面就算是掀翻了 天,咱们也不知道。”苏晗烟沉思了半晌,“所以,王爷,你在空间里照顾郡主,我出去查探查探情况。” 毕竟北歌陛下可是在上次见到她就直接跟她兴师问罪,责怪她为什么要去打扰王后的。 那就证明了北歌陛下一直都关,注着王后的冷宫。 那她去偷了避尘镜的事,他自然很快就也会知道。 既然都知道了,他能不来兴师问罪? 苏晗烟打定主意,便从空间里挪步出去——还好她早有先见之明,就是生怕自己突然凭空出现会吓到人,所以是在床底进手镯空间的。 现在,她也得费力地从床底爬出去。 而刚等苏晗烟咬牙,艰难地扒着床榻往外爬,还没彻底爬出去,就 听到外面传来禁卫军们焦急的谩骂声: “该死,这里住着的人呢?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见了?明明咱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了呀,难道他们真的是会飞不成吗?” “您别急,属下再好好找找。” “啧。”那人不耐,“这房间找了没有?” “当然找了,这房间属下已经里里外外翻找了十几遍了,确实没见到任何人……” 下一瞬,房门被打开。 一队披甲执锐的禁卫军逆光踏步而来,垂眼,视线就和正艰难地从床底往外爬的苏晗烟撞了个正着。 领头的男人当即恶狠狠地瞪向旁边的人:“这就是你里里外外翻找过十几遍?” “属下也看过床底,当时是真的没有 人……”那人脸色扭曲,当即跪下请罪:“属下有罪,属下请罚。” 苏晗烟:“……” 呃。 她好像出来的不是时候呢。 那个被人拉下去处罚的禁卫军,临走时看向苏晗烟的眼神,真把苏晗烟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对不住大兄弟。 她的锅。 随即,苏晗烟却也被人给从床底拉了出来,那些人重新将房间里里外外又翻找了好几遍,着重留意了一下床底,却还是没找到封景毓和程海宴。 他也没有再过多坚持。 “另外两个人呢?” 苏晗烟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能是去找其他人聊天了吧,他们嘴巴都很碎的,特别喜欢找人唠嗑说话……” “算了。”男人蹙眉,随即就有些不耐烦地冷声道:“陛下要见你。” “咳咳,劳驾,带路。” 苏晗烟格外配合地由着这些禁卫军领着她,再度踏进了这座北歌陛下的寝宫。 她轻车熟路地循着内官的指引进了内殿。 北歌陛下这次并没有躺在床榻上,他稳坐案牍前,此时的他虽脸色青白犹有病态,但眼角眉梢间却一改往常,甚至还多为狠戾凌厉之色。 而在他手上握着的,正是一把被他擦得锃亮的长剑。 内官躬身毕恭毕敬道:“陛下,东陵懿王妃到了。” 随即,内官率着一众伺候的宫人也都悄声退下。 然后,苏晗烟就眼睁睁看着那把长剑对准了她—— 第798章 “秦王绕柱走” “你想怎么死?” 北歌陛下一只眼睛里仍然透着深情款款的痴迷和怀念,一只眼睛里却装着满是狠戾阴翳的杀意。 他半张脸在伤情,半张脸满是恨意。 “上次你就胆敢擅自前去孤王后的寝宫,孤身体不适暂且放过了你,可如今,才不过一日,你就敢去孤的王后的寝宫去偷盗东西——懿王妃,苏晗烟,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真当孤不敢杀了你,不敢跟东陵开战吗?!” 说到最后,北歌陛下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案牍,随即怒不可遏地冲上来,被擦得锃亮的长剑站着苏晗烟就砍了下来! 苏晗烟吓懵了,却仍下意识往旁边侧身一躲。 长剑砍空,北歌陛下身形踉跄了一下,却很快再度携着恨意怨恨朝着苏晗烟砍过来! “寝宫里那么多东西,你怎么敢单单偷避尘镜?!” “还回来!” “不,就算还回来,孤也要杀了你!” …… 北歌陛下每说一句话,就蓄力朝着苏晗烟奋力一砍,好在他的确过于年长,加之又长久被病痛缠身,就算是身子骨被千年灵参万年龟滋养温补着,却也敌不过苏晗烟年轻加之动作狡黠灵敏。 所以几番下来,他虽已气喘吁吁,但苏晗烟除却最开始有些震惊慌乱之外,倒是躲避的姿势都变得还游刃有余了起来。 “你还敢躲?好大的胆子!” “你 出来!” “你有本事出来啊!” 苏晗烟只想翻白眼。 要真想杀她的话,就不要把那些宫人遣散不就好了嘛? 干嘛还要在这里跟她玩“秦王绕柱走”呢? 苏晗烟躲避的时候却也不忘记观察北歌陛下的反应和脸色,他的动作越来越僵硬,话语也变得越来越语无伦次,甚至最后他竟然都握不住那把长剑了,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座巨山压在了脊背上,痛苦地一点点弯曲双腿,跪在了地上。 苏晗烟以为他是情绪大开大合,以至于有短时间呼吸不上来。 正想着上前给他喂点救心丸时,却见他突然露出伤情和怀念的表情,像是在跟谁说话一样:“你疯了吗?她可 是绘梨的后代,你怎么能对她下手?” “绘梨的后代又怎么样?”随即,北歌陛下又变得满是怨恨和愤慨,像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无论是谁,胆敢叨扰到锦绣的清净,就只有一死!” 很快,他又变得格外不赞同,甚至这次还隐隐带了点循循善诱的语气:“木锦绣的清净算是什么?你又不爱她,你爱的是绘梨,你也只能去爱绘梨,木锦绣对你来说只是个过客,是你一时的欢愉和错爱而已……” “不,你胡说,你胡说,我爱的是木锦绣,才不是绘梨!” “别再这么折磨自己,承认吧,你爱的是绘梨,木锦绣只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引诱你的卑贱采诗官而已。” “ 不,不,不是的……” “是,就是……” ……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晗烟,看得就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眼睁睁看着北歌陛下一会笑一会哭,一会歇斯底里地恨,一会却又在循循善诱地解释。 如果变脸真的能有段位,那北歌陛下这短短的几分钟功夫里,高低也能得个王者。 可是很奇怪。 苏晗烟看着这挣扎的力道,无论怎么看都得是爱着木锦绣的人格是赢家,但慢慢地,竟好像是爱着绘梨的人格渐渐占据了上风。 苏晗烟虽然怕他再提剑砍,却更怕听到另一个人格嘴里截然不同的真相。 所以她毫不犹豫喊:“我见到木锦绣了。” 第799章 她从来就没爱过你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互相煎熬争吵,试着说服对方的双重人格,突然都沉默了下来。 北歌陛下脸上有一瞬间的震惊。 半晌,才怔怔地流露出几分痴惘和疑惑来:“你说,什么?你见到了……谁?” “木锦绣。”苏晗烟从柱子后面站出来,稳住身形,长舒一口气,迎着北歌陛下那怔仲的双眼,坚定认真地补充道:“我在那面避尘镜里,意外见到了木锦绣,她之说她是一个浪漫又自由的采诗官,并没有解释自己的具体身份,刚刚听你话里的意思——怎么,难道她是你的妻子吗?是你的心爱之人吗?” 苏晗烟是故意这般说的。 她现在必须得让爱着木锦绣的 人格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否则她就永远没办法从这个男人嘴里得到他眼里看到的真相。 爱着绘梨的人格,他的双眼和心脏都被绘梨影响着,对真相有失偏颇,是戴着美好的有色眼镜,是个被蒙蔽了双眼的愚蠢的人格。 所以,苏晗烟故意用木锦绣的事来激他们这两个人格。 果然—— 北歌陛下的脸上在有短暂的扭曲情绪稍纵即逝后,随即很快就又被担忧急切给填完,他有些踉跄地朝着苏晗烟跑了过来。 苏晗烟被吓了一跳,急忙又想躲柱子后面,却听到北歌陛下急切的询问声:“你见到锦绣了,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跟你说了什么?她提及过我吗,有没有话是 她托你要转述给我的?” 苏晗烟懵了一下。 因为她突然注意到眼前这个着急忙慌地像是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的男人,他说的自称是“我”而并非是“孤”。 虽然他神情急切又慌张,但是苏晗烟也做不到再说谎话欺瞒他,所以斟酌了片刻,还是开口说:“她并没有提及你,她只是介绍了她自己。” “那你有没有跟锦绣提及我?”北歌陛下的情绪依旧急切,“我很爱她,很想她,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她,可是我却被一股力量所掌控着身体,我没办法去见她……” 说到这里,北歌陛下神色又显得略微轻松了起来,他松口气,却像是自欺欺人似的: “ 一定是我太长时间没去看她了,她在生我的气,所以才没有跟你提及我对吧?没关系的,锦绣脾气不好,总是会跟我闹小脾气,这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但没关系,我知道锦绣特别爱我,她只是一时生我的气而已,并不是要长长久久地不理我……” 苏晗烟却突然想起木锦绣在迷雾里那个释然自由的笑容。 她终于没有再被什么东西牵绊着脚步了。 终于自由了的鸟儿。它还会愿意重新飞回这座用爱意垒砌成的囚笼里来吗? 不会。 有哪只鸟儿在得到自由后,还愿意身陷囹圄里呢? 就像她说的那样—— 她无助地沉溺于爱恨嗔痴里苦苦挣 扎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救过她。 所以她就算是爱他有什么用? 爱这种东西捉摸不透变幻莫测,本就是不能长久地牵绊住一个人的。 更何况—— 木锦绣好像根本就不爱他。 所以,苏晗烟再度小心观察了下北歌陛下的神色,在他稍稍冷静之余,谨慎地斟酌了下言语,小心翼翼地道: “陛下你是不是对木锦绣有什么误会?你觉得,她真的爱你吗?” “她当然爱我,她最爱的就是我相渝。”北歌陛下毫不犹豫地瞪大了混浊的眼睛,像是心虚地在自欺欺人。 “可是木锦绣却跟我说,她不爱你,甚至应该说,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第800章 谁配跟他平起平坐? 苏晗烟说这话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手已经搭上了手腕处的玉镯——如果北歌陛下再度发疯,或者因为不可置信而情绪崩溃地,再度提剑来砍她的话,她就躲进玉镯空间里。 她现在可不想管什么突然消失是不是妖怪神仙的什么了。 她好累。 秦王绕柱走,也没她这么个绕法啊。 反正她是肯定斗不过一个崩溃的疯子的,那倒不如等他彻底发泄完了崩溃的情绪,自己再施施然出现,将这一切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到时候他力气用完了,应该也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这背后的事情了。 多好。 一箭双雕! 既能逃命还能由他发泄掉所有力气 ,自己捡漏。 哈哈。 苏晗烟的算盘打得啪啪做响,一时间也没忍住自己喜上眉梢,但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时,却听得面前的相渝格外淡然,甚至称得上是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应了声: “你说的也不错,严格来说,她确实不爱我,我跟她的缘分是我强求来的,可我虽然把她强求来了却没能护好她,她不爱我这是很正常的,是很正常的……” 苏晗烟:“……” 呀。 出乎意料。 但,她略微扬眉,想问他内心真的也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是的话,也什么越往下说越语气哽咽,甚至说到最后怎么还像是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似的呢? 不 过如果他真哭出来的话,她还真的会觉得棘手,因为她可不会哄人啊。 苏小团撒泼打滚哭闹的时候,她可都是直接上棍棒威胁的。 但好在,相渝并没有真的哭出来,他虽然眼圈微红,混浊的双眼里也满是血丝和痛苦,但却并没有真的哭出来,甚至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神色就已然恢复了正常平静。 像是刚才情绪崩溃要提剑砍她的,不是他似的。 他盘腿就地坐下,抬手示意苏晗烟也同样坐下。 苏晗烟坐下了,他确又把手压低了些。 “……” 苏晗烟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但随即就略有些不耐。 ——这就是做久了上位者的习惯,他 若是坐着,别人就不能在他面前站着,因为这样他就得仰视旁人了,当然别人也不能跟他视线持平,因为这样别人就是在跟他平起平坐了。 而他是这北歌的陛下,谁能配得上跟他平起平坐? 毛病真多。 苏晗烟咬牙,忍了。 却一面又在心里想,还是她的臭宝好,封景毓在她面前似乎都没有架子,最近更是将端茶倒水按摩洗脚的活都一手揽办,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苏晗烟还回味着其中甜蜜滋味时,相渝突然开口问:“锦绣她已经过世了,五十多年前是我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她给埋葬了的,可懿王妃,你却说你见到了她,那孤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见到她的, 你见到的是她的魂魄吗?” 苏晗烟老老实实承认了:“是的,是她的灵魂,那时应该正是她风华正茂的年纪,有着一幅倾国倾城的好相貌。” “她的相貌自然是倾国倾城的。”相渝像是回想起往日美好,唇角微勾,但随即唇角很快就又垂了下来,“只是她为什么这些年都不肯入我的梦?你又是怎么见到她的?” 怎么见到的? 说自己就是个媒介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于是,苏晗烟想了想,谨慎道:“因为我见到了宫殿里的避尘镜,在避尘镜里发现了木锦绣的灵魂——当年她虽然自戕于此,却并没有得到解脱,她的灵魂被困在了避尘镜里,已经五十多年了。” 第801章 如果我早知道…… 苏晗烟想的十分美好——毕竟这北歌国王在得知自己偷窃了避尘镜后,虽是想要提刀砍她,但是事后却也消磨掉所有力气后,渐渐冷静下来,起码现在他就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地上跟她说话,甚至提及木锦绣时还能唇角带笑地回忆过去的美好。 那么可见——其实北歌国王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所以,苏晗烟才在小心斟酌了话语后,将这些事全盘托出。 但她其实也有些惴惴不安。 她甚至这时候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如果北歌国王再次发疯发狂,她会立刻转身就跑。 大不了就再玩一出“秦王绕柱走”。 只要把他的力气再给消磨干净,就又可以心 平气和地坐在一处说话了。 哎。 毕竟他现在是病人,多多体谅一点也未尝不可。 可是苏晗烟把这些话都说完了,却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北歌国王的反应。 他仍是那般沉默地坐在地上,神色有些怔松和茫然,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往事,又似乎是一时间没听懂苏晗烟这句话的意思。 苏晗烟不由地问:“陛下,你是有哪里不理解吗?” “……灵魂被困了五十多年是什么意思?”相渝的声音喑哑,这话说的很是艰涩。 “我也不太清楚,她只说她死后就发现自己仍然还住在冷宫里,白天她就在避尘镜里沉睡,晚上就像个孤魂野鬼一般飘荡于冷宫。她虽然努力 了很多年,却始终都没办法离开那座冷宫,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困住了她,至于是什么东西困着她……” 苏晗烟不由地想到了那面不染纤尘的避尘镜。 “虽然我不知道避尘镜是如何做的,但是我下意识觉得困着她的应该就是那面避尘镜。” 避尘镜吗? 相渝神情更是茫然和困惑了。 但是这次他在沉默了会后,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像是陡然间被人在脸上覆了一层白色浆纸。 与此同时,他全身都在疯狂地颤抖着。 像是受不得这四周的严寒。 紧接着,苏晗烟看着他双目瞪大,滚烫的泪水从那双混浊的眼睛里不住地落下来。 他哭得全 身颤抖,却一点哭声也没有。 泪流满面。 痛彻心扉。 苏晗烟被他迟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正烦恼地思考着该如何安慰时,就听得相渝突然哽咽着,沙哑道:“我送给她的那面避尘镜……是北歌的通灵之物,她身子弱,而偌大的王宫里几乎每日都有人死去,我怕那些魂魄会冲撞到她,所以才送了她避尘镜,想要用避尘镜来滋养温补她的魂体,可没想到,没想到……” 苏晗烟一时间便也沉默下来。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避尘镜的确滋养温补着木锦绣的魂魄,却也在她死后,将她的魂魄给囚禁在了避尘镜里整整五十多年吗? 那并非是一朝一夕。 是五十多年。 是接近于两万多个日日夜夜啊。 一个人被关多久会疯? 反正不必五十多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相渝的情绪终于全面崩溃了,他从原本坐在地上的姿势变成了往前趴跪,额头死死抵住地面,滚烫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那片地毯,他却还在全身惊颤地痛哭着: “我去看过她那么多次,我几乎夜夜都会去她住的地方,但我不敢进去,我只敢在外面匆匆看一眼……我不知道她被锁在里面,更不知道她被困了那么多年……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说到最后,相渝情绪崩溃,哭嚎着开始用拳头疯狂捶打自己的脑袋。 第802章 你恨木锦绣是吗 苏晗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回过神来发现相渝已经用拳头将自己的脑袋给生生捶出了血。 她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想阻止他,但她才刚凑近些,就见相渝突然又神情痛哭地哀嚎着,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打起了滚—— “你在发什么疯?木锦绣是死是活,是被囚禁还是早已解脱,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爱的是绘梨!” “我不爱她,我不爱她——我要我的锦绣,我要我的锦绣!你滚出去,你滚出我的身体!” “我滚?哈,我才是你的真实内心,你对木锦绣只是愧疚,你只是愧疚强娶了她最后却害她自戕身亡而已,你根本就不爱她,你只是把她当成消遣。” “你胡说,你胡说!!我爱她,我 爱她,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你爱的是绘梨,你清醒清醒吧!” “你闭嘴,你闭嘴!滚出我的身体!滚出去,快滚出去啊!” …… 苏晗烟看得目瞪口呆。 又是这两个人格在争吵。 并且好像吵得还愈来愈激烈了。 苏晗烟并没有上去阻止相渝疯狂用拳头捶打脑袋的这种自虐行为,只是仿若隔岸观火似的,认真观察起来了相渝的反应。 爱着木锦绣的人格如今正在拼命压制着爱绘梨的人格。 可是好像他越激烈,另一个人格反抗的力度也就越来越强大。 这不合理。 两个人格相争的话,一方强大就必有得有一方孱弱。 可 如今的局面,一方强大另一方却好像也在跟着强大。 爱着木锦绣的人格就总是被强压一头。 不对。 苏晗烟抿起唇,看着相渝还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挣扎,她稍做沉吟,还是从药箱里翻找出镇定剂来,猛地扎进了相渝的脖颈。 相渝痛苦的挣扎动作果真慢慢收敛。 但他眼神间的痛苦和扭曲变换却一直没有停歇。 就好像那两个人格现在他现在的脑海里疯狂打架较量似的。 苏晗烟琢磨出了不对劲,便小心凑过去低声问:“相渝,哪个是主人格?” 只有知道哪个是主人格之后,才可以解决掉另外的次人格。 他才能恢复正常。 相渝没有说话,他嘴巴 奋力地张开,眉眼里虽然满是痛苦,但努力了很久却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晗烟沉默了下,再问:“你爱的到底是谁?” “……” “绘梨吗?” “是。” 可与他的回答截然相反的是,相渝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缕怨憎,很快又被茫然和痴惘替代。 苏晗烟再问:“你恨木锦绣是吗?” “……” 相渝这次挣扎了很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的动作过于僵硬,就像是有人强硬按着他的脑袋往下点似的。 可是跟他回答截然相反的是他眼神里大片的绝望和痛苦,眼睛里那滚烫的泪水在听到木锦绣的名字时,再也止不住了。 不住溢出来。 又和那捶破脑袋的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交织,缓缓滑入他斑白的发里。 苏晗烟这次终于明白了。 她眼神怜悯,取出手帕轻轻给他擦拭着眼尾滚烫的泪水和头上的鲜血,声音算得上轻柔,语气像是安慰又像是叹息: “我明白了。”她伸手轻轻覆上了相渝的眼睛,“现在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就再也不会这么煎熬了。” 那时,他应该就会和终于化作浪漫自由的木锦绣一样。 摆脱这五十多年的痛苦和绝望,得以解脱了。 老实讲,苏晗烟确实很少做这种消除点多余人格的手术,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 玉镯空间里。 程海宴躲在旁边偷偷看,封景毓给她打下手。 第803章 苏将军人可真好 胸膛处伤口合拢。 手术完毕。 苏晗烟脱掉沾满鲜血的手套,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封景毓立刻就搀扶着她在旁边坐下,程海宴也立刻倒了温热的茶推送过来,急切询问: “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苏晗烟回答的干脆,但神情却有些为难,“但是他醒来应该也清醒不了太久,就会重新被第二人格给操纵。” “啊,为什么?”程海宴搞不懂了,“你刚刚不是说手术很成功的吗?” “现在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苏晗烟感觉自己一阵隐隐牙疼,“总之我现在得立刻将他给送回去了,否则这一下丢了好几个小时,万一内官发现不对就不好解 释了,至于他体内的麻药应该药效也快过去了,最迟两个小时就能醒来,等我了解了全面真相,再来给你们解释。” 程海宴虽然好奇地抓心挠肝,却也没有再追问了。 等苏晗烟带着还在昏迷中的北歌国王消失后,程海宴便又恢复了无聊。 封景毓去收拾苏晗烟手术后留下的烂摊子了,不仅要全面清洗消毒那些用过的器皿和刀具,甚至擦血的棉球也得捡起来,那床单被罩都得清洗干净。 封景毓也不叫累,凡事都亲力亲为,也不磨叽。 程海宴也从一开始仿佛见了鬼变成了现在司空见惯的模样。 她百无聊赖,就翻找出来胸口处贴身带着的一封信。 那是苏易臣给她送来的信。 信里只是一些询问她是否安好的话语,并未直抒胸臆地说什么情话,但字字却都能看出苏易臣对她的珍重和爱意,只是一封信,她却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甚至还贴身带在了身边多日。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能……程海宴想,是她这段时间太孤独了,所以才想带在身边做以安慰的吧。 将一切都打扫干净了的封景毓折返回来,就看到程海宴正怔怔地摩挲着手中一封快发黄了的信件,他眼神微动,在她旁边坐下,状若漫不经心地问:“你之所以跟着本王和烟儿来北歌,是想着尽快解决极阴玉佩的事,好回京都是吗?” “是。”程海 宴承认的干脆。 “回京都是为了见谁?” 程海宴停顿了下,“王爷不妨猜一猜?” 其实从这封被她摩挲地都已在隐隐发光的信件里,封景毓也能猜测出答案。 但他还是隐隐地抱了另一份期待。 “端王在你离开京都之后,过得很是落寞,他夜夜宿在敦亲王府,惹了风寒高烧不退也不肯离开,若非苏将军意外发现,怕是他是直接病死在敦亲王府……” “苏将军也去了敦亲王府?”程海宴却着重于了另外的重点,她眼睛微微发亮,像是羞赫又像是欣喜,“苏将军定然是替我把那不速之客赶出去了吧?” 封景毓噤声沉默。 他的沉默在程 海宴看来就是默认,于是程海宴就又笑了起来,丝毫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苏将军人可真好。” “……” 封景毓沉默了很久,看着程海宴如视珍宝地将信件叠放整理才重新放回了贴近心口的位置,他终于没忍住开口:“你真的不喜欢端王了吗?” “已经脏了的衣服,王爷你还会继续穿吗?”程海宴却答非所问。 封景毓明白她的比喻。 所以他道:“衣服脏了可以洗,洗干净后的衣服未必不能再穿。” “可你我身份显赫,不缺金银,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一天能换不同的十套衣服,新衣服我都穿不过来,那么我又凭什么要去穿一套洗过了的衣服呢?” 第804章 不是说我们不是同类吗 程海宴就算再东倒西歪,也仍是东陵唯一的异性郡主。 哪怕她未婚先孕,哪怕她名声受损,只要她愿意,甚至现在她就可以回京都去,摇身一变成为准太子妃。 她是被敦亲王用偏爱和宠溺浇灌,精心呵护着养大的。 她不缺钱,也不缺爱。 所以穿过的衣服她不会再穿。 掺了算计图谋的爱和失去后才明白的悔恨,她也不会稀罕。 她的所有都很纯粹。 爱是,恨也是。 封景毓之前只觉得程海宴是高傲的——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背后的敦亲王府,也因为她是皇上唯一亲封的郡主。 可如今封景毓才明白过来,比起高傲,程海宴更多的是清醒理智。 刻进了骨子里。 所以,封景毓摩挲着面前的茶盏,沉默很久也没有再替封景倾说一句话。 但这样,程海宴反倒感觉哪里不太舒服了,于是她就嘿嘿笑起来问:“王爷怎么不说话了呢?我以为你还得再帮他说几车好话才完呢。” 这个“他”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本王为何要帮他说话?”封景毓淡笑道:“本王虽是他的兄长,但说到底,你也是从小就围绕在本王身边喊本王懿哥哥的妹妹。” 懿哥哥…… 嘶。 “别提懿哥哥了。”程海宴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那不是故意那么喊的吗?毕竟我若是不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可”的话,再不嫁给太子就太不像话 了。” 所以那只是她拉来的挡箭牌! 不能算黑历史! 封景毓倒是也不生气,毕竟他早就知道程海宴是在演戏。 “我知道。”无奈喟叹了声,俨然真像是兄长在替自己的妹妹操心打算: “所以今天之所以说这些,其实也并不是想替他做说客,只是不想看你们二人留有什么遗憾,不过如今既然你已经喜欢上了新的风景,过去的花也的确不必再过多执着。” 程海宴心中微暖,不由得垂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谁会迷恋过去的花呢? 反正她不会。 北歌王宫里的人的确都很听话,相渝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所以这都从白天到深更半夜了,还是没一个人敢来打扰 。 谧夜静沉。 苏晗烟等得百无聊赖,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地叫。 她便把案牍上摆放着的所有点心水果都给吃了,甚至连茶水都没放过,才终于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就也开始隐隐犯困,苏晗烟便撑着脑袋坐在旁边假寐休息,同时在脑海里快速地将这件事过了一遍。 还是有什么事没搞懂。 好像还有一层雾。 苏晗烟这般想着想着,竟然还从假寐状态真的睡着了。 梦里又是云雾。 她站在云中。 往下看,是波浪翻滚的海。 抬头看,就是湛蓝通透的天。 苏晗烟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干脆直接就盘腿坐下了,对着云雾问:“不是说我 们并非同类吗,那你这次又屈尊降贵地进我的梦里,是想干什么?” “……” 苏晗烟没得到回应,就挑眉喊:“嗯?绘梨?” “……” 这个名字喊出来后虽然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是苏晗烟余光却瞥到下面的海浪翻滚出了阵很大的浪花。 足足有数分钟之久,海面才终于又渐渐趋于平静。 很久。 云层里才终于传来绘梨特有的声音,仍然是淡然平静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其实我也不想直接称呼你的名字,但我是真的不想叫你外祖母。”苏晗烟就笑了笑:“所以就只能冒犯了——你很介意吗?” “……” “不介意。” 第805章 攻略任务 介意吗? 不介意。 被困在虚空之境这么多年了的人,能有人陪着一起说说话,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呢? “既然不介意的话,那你可以告诉我一句实话吗?”苏晗烟也不社恐,直接就问了,“上次为什么突然把我给踢出虚空之境?只因为我们不是同类吗?可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又把我给拉了过来?难道是突然发现其实你我是同类吗?” 苏晗烟还是有些生气的。 因为上次她来到虚空之境的时候,其实是有很多疑惑想要询问绘梨的。 结果—— 只因为不是同类,自己就被踢出去了? 哼。 很难不记仇。 “不是。你我也的确并非同类。”绘梨像是在叹息:“之前之所以将你拉入虚空之境,是我在沉睡时隐隐察觉到了你的存在,担心你也是带着攻略任务而来的,所以才想着将你永远困囿此地,后来发现你只是误打误撞此地的幸存者,知道是我搞错了,便只好将你给送了回去。” 听到这里,苏晗烟眉心微跳,急忙追问:“攻略任务?什么攻略任务?……所以你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带着攻略任务来的吗?” “是。”绘梨承认的十分干脆,“我的确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现代人,在现代我的身份是一名设计师,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我们已经订婚了,本来约定好等五一假 期就结婚的,但是在清明回老家祭祖的时候出了车祸,我的未婚夫为了保护我而被卡车碾压,当场死亡。” 苏晗烟不由地咋舌。 “我的未婚夫死后,我想着跟他一起死,却被一股神秘力量带来了这里,它告诉我,只要去往一个虚构的世界里做完三个任务,我就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回到我未婚夫出事的前一天。所以,我答应了。” 苏晗烟微微皱起了眉头。 神秘力量? 给绘梨的三个任务? “我的攻略任务其实还挺简单的,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里所有事情的所有走向和结局——而我的任务就是填充其中缺失掉的那一部分,也就是演绎在意外中早已死去的鲛人 公主,替她将她的一生走完,就可以了。”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 苏晗烟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鲛人公主的一生其实早就已经写好了?” 绘梨承认的很干脆:“嗯,那股神秘力量告诉我这里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可以将其看做是一本书,里面所有的人都只是一串虚假的数据。” 苏晗烟眼瞳不由得震了一下。 虚构的世界。 虚假的数据。 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里的人和正常的人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都会疼都会笑,都会开心都会难过,他们有人类的情感也都在很努力很认真的生活着。 怎么会是虚假虚构的? “至于我的攻略任务——一是让鲛人海域的鲛人泪流通至四国;二是让北歌陛下钟情于我;三是扫清所有影响我和北歌陛下爱情的一切阻碍——也就是王后。” 苏晗烟听到这里,暂时也顾不得刚才绘梨口中所谓虚构的世界一说了,急忙追问:“扫清障碍是什么意思?是要杀掉王后吗?所以,所以木锦绣其实并非自杀,而是被你给杀了的?” 绘梨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 “按照我所接收到的信息,木锦绣歹毒阴狠,城府颇深,她设计引诱北歌陛下才坐上了王后的位置,最后的结局也是被北歌陛下憎恨嫌恶着废掉后位,亲手诛杀。” “可是据我了解的木锦绣,却根本不是这样的。” 第806章 他爱过我 据绘梨了解中的木锦绣是怎样的,苏晗烟不知道。 但是据苏晗烟所了解到的木锦绣,却只是一个淡然从容却又憧憬浪漫自由的小采诗官。 木锦绣是浪漫的,可她却并不自由。 她是被相渝一见钟情,后被相渝冒天下之大不韪,像是叛逆期的孩子在跟家长拼命对着干似的——年轻的国王在刚刚坐上王位后,为了不许群臣反抗自己,所以在故意跟朝臣官员吵架后,以一己之力强行将其娶进王宫里,被脱去了采诗官的官服,才换上了王后所穿的繁复宫裙的。 没有故意算计引诱,也没有颇深的城府图谋。 木锦绣是被动的。 是被人绑缚了翅膀囚在了王宫里的。 绘梨后期了解的木锦绣显然跟她最初了解到的木锦绣也截然不同。 “木锦绣该是向往权势骄奢淫逸,所以在得知相渝最初立她为王后,并非是喜欢喜欢她,而是因为想要跟朝臣对着干所以才将她当做挡箭牌的话,她必定要歇斯底里地诅咒谩骂,大肆打砸东西,甚至还可能会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哭一哭已经从她掌心渐渐流逝掉的权势和地位。可是等我将一切都全盘托出的时候,她却并没有哭。” 苏晗烟淡淡挑眉。 没有哭? 自然是没有哭的。 木锦绣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权势地位对她来说只是困囿于她的枷锁,她真正喜欢的只是山涧开的烂漫的花和山川青空 里的云。 更何况—— 就算相渝真的是在利用她又怎么样呢? 她也不喜欢相渝。 她从最开始都只是在被动的接受。 可是苏晗烟却又突然好奇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绘梨没说完的话: “那,木锦绣是什么反应?” 绘梨暂时没有说话。 有一股风吹来。 像是她在无奈的叹息。 年轻的王后未施粉黛,一袭素衣坐在窗前,眺望着从院外蜿蜒蔓延进来的一支半开欲放的玉兰花。 王后沉默了很久,才淡淡笑着反驳道:“不是的,他爱过我。” 绘梨彼时并不能明白木锦绣那份淡然和笃定究竟是从何而来—— 木锦绣又没有上帝视角,更没有全篇的剧本,她凭什么就能这么确定相渝是真的爱过他? 还没等绘梨发问缘由,木锦绣就又轻轻笑起来。 她从被幽禁冷宫之后就鲜少开口,每日就坐在窗前眺望远处风景,清脆的风铃衬着满院迟来的春光,印照出她眼里最后的光亮,可那日,她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开始跟绘梨絮絮叨叨讲述起了曾经她跟相渝的故事—— 在木锦绣口中,那是一个两情相悦的故事。 年轻的国王刚刚登基,王宫吵闹权势动荡,朝臣不服边疆不稳,国王身边竟然连个自己能对其放心大胆地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直到采诗官入宫来送诗歌。 国王一眼看到了 其中未戴官帽却戴了花冠的妙龄少女。 少女笑容温和地就如春江的水。 风起。 泛起大片涟漪。 少女看到了高位上的国王,一时也看出了神,两人对视良久后都不由自主羞涩地转移了视线。 国王为了能立少女做王后,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少女为了能陪在孤独的国王身边,放弃了她看得比命都重要的自由,心甘情愿地由着繁复宫裙缠缚住她的翅膀,将她囚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宫。 他们两情相悦,相互救赎陪伴,也的确过了一年的恩爱时光。 可一年后,绘梨却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本这座平和温馨的王宫。 于是相渝,就也发生了变化。 第807章 浪漫和自由 相渝一改过去的慈悲温厚心肠,变得善妒又阴郁。 就算绘梨只是对宫人笑一笑,他都能嫉妒地发狂。 他为了彰显自己对绘梨的宠爱,为了能使得绘梨对他另眼相看,大兴土木为绘梨修建了三楼之高的宫殿,甚至后来还挖掘了通往鲛人海域的暗河,只为了在绘梨想家的时候,随时随地都能回去。 而这一切,木锦绣都看在眼里。 她想过劝阻,却总是没说两句,就会被相渝狠狠训斥,后竟还直接将她关进了冷宫里幽禁着,再不许她出门。 她在冷宫里,坐在那扇窗前。 看着墙外的玉兰花,听着墙外宫人对于陛下和绘梨公主绝美爱情的艳羡感慨,听着过往跟她有说 有笑姐妹相称的宫人却在背后斥骂她善妒歹毒。 木锦绣却只觉得恍若隔世。 她不明白。 自己只是规劝陛下不要做那些劳民伤财的事情,为何就成了善妒歹毒?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她明明还是一年前的她。 可就是变了。 别人都说相渝爱上了绘梨,最开始的时候木锦绣是不信的,可后来高楼宫殿建起,通往鲛人海域的暗河挖好,甚至相渝还为了能给绘梨居住的宫殿里多放金银珠宝点缀,不惜发动战争也要掠夺他国宝物,致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渐渐地,木锦绣也开始迟疑了。 相渝爱绘梨吗? 爱的吧。 如果不爱,相渝何必要为了绘梨做这么多事呢? 可是相渝曾经爱她的时候,却说要为了她好好管理国家使得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才行啊。 难道相渝之前不爱她,所以才那样跟她说吗? 木锦绣想了好久。 最后木锦绣想明白了,相渝的确爱过她,只是相渝对她的爱稍纵即逝,对绘梨的爱才是刻骨铭心。 而木锦绣此生最爱两种东西——浪漫和自由。 她为了爱情,为了浪漫,放弃了自己的自由。 而现在她的爱情死了,浪漫也成了别人的瓶中花,所以她不想要浪漫了,她想要之前被她放弃的自由了。 木锦绣想过很多办法逃离这座王宫——可是很奇怪 ,无论她怎么做,相渝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离开,他宁愿一直锁着她也不让她踏出这座王宫。 木锦绣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终于绝望。 在绘梨找来之前的时候,找来了毒酒,一饮而尽——只要能离开这个让她无时无刻都觉得心口痛得窒息的地方,就算死亡,对她来说也是难得的自由。 当绘梨发现木锦绣喝下毒酒后,一切都已无可转还。 绘梨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她手忙脚乱地捂住木锦绣的嘴巴,试图将源源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给堵住,可却都是徒劳,滚烫的血很快就灼伤了绘梨的眼睛,她不明白,却开始慢慢明白是自己错了。 于是她急忙喊:“你别死 ,你不是就想得到相渝的爱吗?我这就离开,我这就走,我把他还给你……” 可木锦绣却只是很轻微的摇头:“我不要因你施舍才回来的他。” 她要的是纯粹干净的爱意。 不是谁人的怜悯。 察觉到掌心滚烫的鲜血,绘梨意识到这个世界恐怕并非只是虚构的数据这般简单,可是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喊,木锦绣还是一点一点,彻底没了呼吸。 王后的离世过于潦草,却并没有在王宫里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王宫里所有人都厌恶木锦绣。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只因为她先绘梨一步占了王后的位置,所有人就都一股脑地指责她的不是,哪怕她死了,也没得到清净。 第808章 这个世界是真的 “木锦绣的葬礼格外简单,只在冷宫院中摆放了七天的灵堂,我在她棺椁前跪了七天,我觉得我做错了很重要的事,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于是我去找了相渝,将他给拉到了王后的冷宫里。” 绘梨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想到了那段国王,声音都似乎染了些哽咽: “相渝看到木锦绣的棺椁却只是笑,刚开始只是轻笑,后来是大笑,后来笑出了眼泪笑得弯腰捧腹却也不停,直到最后他笑着笑着突然吐出一口血,当场昏厥。” “我守在他床前等着他醒,他昏厥的时候一直在梦里哭,哭喊着木锦绣的名字,可是等他醒来后,他却又像是不记得梦里的事似的, 开始看着我对我说极近缠绵的情话。” 绘梨说:“就好像是有两个他。” “一个遵从他的本心爱着木锦绣,一个受我的光环影响爱着我。” 听到这里的苏晗烟眉峰微扬,已经将这一切都给理通顺了。 的确是有两个相渝。 他把自己逼成了两个人格。 一个爱着木锦绣,一个爱着绘梨。 不过不重要—— “你方才不是说你来这里是有三个攻略任务的吗?现在三个任务都已经圆满结束,木锦绣也已经死了,但你为什么没能回到二十一世纪?” 面对苏晗烟的质疑,绘梨倒是也不隐瞒:“我的任务的确完成了,但是我 不能走。” “什么意思?” “我曾经觉得这里是个虚构的世界,所有的人也都只是一堆虚假的数据,所以我可以面不改色地先散布瘟疫,再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拿出灵丹妙药,也能再明知道是善良忠臣被人污蔑的情况,却因为想要推动剧情发展而选择袖手旁观,更是在明知道若是发动战争就会惹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却还是选择袖手旁观,更是在最后的时候明知道对木锦绣说出所谓光环和剧情的事,木锦绣或许死了也不会对相渝留有误解,却还是顾忌着我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纪,而选择了闭口不言。” 绘梨说这些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自嘲和落寞。 “因为那时候,我也觉得相渝是真的爱我,反正木锦绣已经死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那木锦绣是否知道真相是否留有遗憾,就都已经不重要了,但我没想到——相渝其实根本就不爱我,那些缠绵悱恻的风花雪月,只是因为他躲避不了剧情的设定而不得已做出来的,他只要稍微清醒一点,就会想方设法地想要除掉我——” “我宫殿墙壁夹层里的符咒,还有那条通往鲛人海域的暗河里的囚笼。” “那不是相渝对我的偏爱殊荣。” “那是相渝为了杀我而静心布置好的天罗地网。” 苏晗烟忍不住咋舌。 原来这些事,绘梨竟然都知道。 又沉默了 会,绘梨又淡淡道:“那时候我终于得相信,相渝他短暂地觉醒了自我意识。我也开始观察四周的人有没有什么不同。” 苏晗烟忙问:“有吗?” “有,那些只见我一面就对我格外尊敬的宫人和朝臣们,他们在没遇到我之前都有自己的考量和是非,可只要碰到我的事,无论我是受害者还是施暴者,他们都会被我头顶的光环蒙蔽,无条件的站在我这里。甚至只是一个宫人意外弄脏了我的衣裙,他们都会在暗地里将那宫人给生生欺压至死,可只要他们不接触我,就不会被剧情给左右,就会变成正常的人。” “我发现,这个世界是真的。” “人,也是有血有肉的。” 第809章 想要扭转剧情 苏晗烟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追问:“你刚刚说剧情,又总说什么虚构的世界和虚假的数据,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自己有些听不明白呢?” “我被选中来到这里做攻略任务,你可知我明明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为什么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做那些残暴的事情吗?”绘梨问。 苏晗烟想了想:“我不知道。” “因为我来到这里之前,别人告诉我这里是一个虚构的世界,这里只是一本书。无论是相渝还是木锦绣,还是莫庭前或是真正的绘梨,都只是这本书里的人物。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来讲,的确是我最开始了解到的剧情——可是后来发生了点意外,这 本书里的女主角绘梨发生意外,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死在了鲛人海域,所以他们找了我来代替她,要我走完她的一生。” 苏晗烟如遭雷劈。 一本书? 剧情? 虚构的世界,虚假的数据。 确实。 如果这里真的只是一本书的话,那确实这些都只是虚构的一些数据,就像她之前写过的那么多书里的主角和配角一样…… “既然这个世界都不过是一本书,那这个世界就是假的。”绘梨却还在继续往下说,“所以无论是杀人放火,亦或是屠国戮城,我都不会有任何同情心,更不可能和这里的人共情,可直到我亲手触碰到木锦绣滚烫的鲜血, 和了解到最开始相渝和木锦绣,我才开始怀疑,其实从开始应该就是我被人给蒙骗了。” 苏晗烟再次三观受到冲击。 “被骗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真实存在的,这里的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他们担心我会因为一时心软更改剧情,就故意编造了这个谎言。也是我狂妄自大,是我愚不可及,竟然真的相信了这都是虚假的世界的解释,所以是我害死了木锦绣,是我害得相渝痛失所爱却还要对着我说尽情话。” 绘梨这般说着的时候,苏晗烟也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云层开始疯狂地颤抖着。 像是谁人的胸腔。 因为急 促艰难的呼吸在疯狂起伏。 连呼吸都是艰难的,更遑论说话? 可绘梨却还在往下继续说: “我放弃了这任务,回不回去二十一世纪都无所谓了,能不能救我未婚夫也无关紧要,我只想尽力做出我的弥补。我试图让相渝彻底清醒过来,但反抗不了剧情,每次都是在双眼赤红恨不得砍死我的时候,会全身惊颤,颤抖罢了,就又会抱着我对我说情话。” “既然他摆脱不了剧情,那就让我来摆脱这个烂俗的剧情。” 绘梨补充道:“所以我离开了北歌,假装不谙世事的鲛人,被好心的江清誉给捡走。可是我却听说相渝还是每天都不清醒,每天都在怀念神秘 失踪的中贵人,于是我故意和江清誉在一起,还在生下了女儿后故意将这一事转述给了相渝,相渝当时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又开始怀念我……” 苏晗烟也听明白了。 原来绘梨对于江清誉也并非一见钟情,甚至后来之所以心甘情愿生下江娘,也只是为了让相渝彻底清醒死心。 可是所谓剧情的力量太大了。 相渝无法彻底清醒。 而绘梨却因为强行扭曲剧情,而被惩罚永远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灵魂被困囿在了这虚空之境里,至今满打满算应该也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我以为这一生恐怕也就这样了,但没想到,你出现了。” 第810章 破局之人 听到绘梨这般说,苏晗烟下意识眉峰微扬,有些怔松:“我出现了?什么意思?可你不是说我跟你并非同类吗,那我就算是出现了又能怎么样?” “现在因为剧情的扭曲,我和相渝和木锦绣已经陷入了怪圈谜团之中,无论是谁都得不到解脱,想要将这些杂乱的事情拨乱反正,想要将相渝彻底摆脱剧情的控制,我也能重新回到二十一世纪去拥抱我的未婚夫的话,就只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我的身上?”苏晗烟听得一阵茫然,“什么意思?” “如今我们都身在局中,可你不一样,你在局外,你是唯一可破局的人。” 哈? 苏晗烟更搞不懂了,“我是 破局的人?” “嗯,我在前来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将这个世界里的事都看过一遍——也在之前就翻阅过东陵的结局,懿王封景毓原本该是终生未娶,死于寒毒,死在二十五岁生辰当日。可是如今他却并没有死,并且体内寒毒清除干净,一切的变故都只因为他娶了原本在我了解中的剧情里完全没出现过的你。” 苏晗烟似懂非懂:“是因为在最开始你了解到的那版信息里,你根本没有嫁给江清誉,那么自然就不会有江娘,就自然也不会有我的意思吗?” “不是。” “嗯?” 绘梨认真解释道:“虽然之前我嫁给江清誉又生下女儿,试图扭曲剧情,但其实我也没有成功,因为 我虽然没有按照剧情而走,但接收到的信息就也在我扭曲剧情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更改着,无论我做什么,都跳不出来剧情的掌控。可是你跟我却还是不一样。” 苏晗烟不明白。 她不一样? 她为什么不一样? 她又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按照剧情,苏晗烟是早就该在十七岁嫁给封景毓时的新婚之夜就该死了的,可是你借尸还魂来到了这里,又不受这里的规则约束,你是自由的人,自然也是唯一能破局的人。”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因为她并非是在得到这个世界的掌控者应允后才进来的,而是自己金阳差错机缘巧合进来的,所以不受这里的规矩约束的意思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怎么能断定我一定就是破局的人?万一我只是阴差阳错过来的,我只是运气好呢?” “我不会认错的,因为你的命运,并没有被书写,并且所有跟你相遇的人的命运也都已经被更改了。” 苏晗烟却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淡淡扬眉:“所以呢?” “所以你会做出什么事,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猜得到,就连注定的天命,都无法推算出你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绘梨的语气像是羡慕,但更多的却是冷静清醒,“所以这样的你,必定是如今的破局之人。” 对于绘梨的这些解释,苏晗烟却有短暂的时间,神游太虚了会。 她的命运看 不到。 并且所有接触过她的人的命运也都会随之发生更改。 这话并不陌生。 有人说过。 追月。 早在她听说追月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可以看得出人的未来的时候,她就曾经让追月看过她的命运——追月当时的解释也是这样的,她的命运他是看不出来的,并且所有跟她接触过的人的命运,他也都看不出来。 之前苏晗烟只将其当做笑话,现在却陡然间胆战心惊。 她是万物的媒介。 也是超脱于这个世界万物的存在。 不受天命书的约束。 又游历于法则规矩之外。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破局之人偏偏是她呢? 第811章 杀了我 苏晗烟站在云彩之上,头顶湛蓝通透的天空,俯视着脚底翻滚波浪的海和无边无垠的土地。 这瞬间,她突然就有些理解无忧谷里的大祭司。 在这里站着的她,可不就是这里的神。 “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很短的时间里,苏晗烟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将困惑惶惑收敛,眼底满是冷静自持,“只因为我是借尸还魂,是意外穿进这个世界里来的吗?” 对于苏晗烟的疑惑,绘梨不可置否,只道:“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有理可循,所有的事情都及早定在了天命书上,何来的意外?”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绘梨淡道,“但你之所以来到这 里,的确是这里天命的变数,也是我们的救赎。” 苏晗烟不明白。 她只是个普通人,虽说借尸还魂又穿越时空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没有科学的解释能给出完美无懈可击的答案,但她却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子。 还幸运地遇到了一个跟她两情相悦的人。 如此一生。 虽偶不平稳却也胜在幸福。 可是如今绘梨的话,却彻底颠覆了她之前的所有认知—— 救赎吗? 她是她们的救世主吗? “如果注定我是破局之人,是可以让你们三人都解脱的人的话,也 无妨。”苏晗烟转身过去对着面前的云雾,她仿佛看到云雾尽头有个恍恍憧憧的身影,她眼神微定,问:“那,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苏晗烟很快就也从其中的困惑里摸索出了门道来。 就如绘梨那般,绘梨心性善良,但却因为剧情的蒙骗,虽然不想做可以掌控北歌所有人喜怒哀乐的神明,可因为她太想回到二十一世纪,而不得不成为可以轻易操纵他人的卑劣恶人,成为这所有悲剧的刽子手。 她只是想做一个正常人,不插足他人,也不使得他人也堕入泥潭。 可不能。 她想尽力摆脱剧情,想让相渝和木锦绣重修于好。 可不能。 她攻略任务没完成 也没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就一直都被囚在这虚空之境里。 如果苏晗烟的到来真的能使得这场悲剧画上句号,无论是圆满还是遗憾,总归是有结局的话,那苏晗烟也不会拒绝自己肩头的责任。 她虽不是神明,却对所有人有着恻隐之心。 听到苏晗烟肯定的语气和这番言论后,绘梨倒是沉默很久,才轻声,一字一顿地道:“杀了我。” 苏晗烟微怔:“我杀了你?”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破局之法,甚至不惜离开北歌,前去东陵嫁给江清誉,我觉得只要我走得远了,剧情的控制也会随之消失。但并没有。所以我想,既然这一切的事情都因我而起,那么或许只要我死了,一切 的禁锢约束就都能烟消云散。” 苏晗烟的确救过很多人。 但她却从来没杀过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杀人却是业障。 苏晗烟自然很是抗拒:“那你既然相通了,为什么不自杀?为什么非要来我来杀你?” 绘梨轻笑着,几缕薄云被风吹送到了苏晗烟脚边。 “诚如你如今所见,我如今是这虚空之境里的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得着我的庇护,就导致于我一直都不能离开这里。” “可我不想做神,我只想回二十一世纪,而他们也需要解脱。能杀了我这个虚空之境的神的人,只有你。” 苏晗烟明白了:“因为我是破局之人。” 第812章 杀人也是救人 在这个世界里,谁能杀掉这个世界的神呢?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仰仗着这个神——山川河流,青空海浪。 一缕风,一束光。 所有的一切都跟这个神息息相关,如果有谁想要铲除这个神的话,那么这个虚空之境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拥有“生命”,来拼命保护这个神。 而苏晗烟不一样。 她是外来者。 这里所有的一切对她都构不成威胁。 苏晗烟静静地沉思了很久,才略有些艰难地开口:“可是我从来都不曾杀过人。” “这不是杀人,是在救人。”绘梨声音很轻,“是在救相渝和木锦绣,也是在救我脱离苦海回归原本的世界。” 杀了她,其 实就是在拯救她。 不然一直一个人被困在这个虚空之境里,长长久久下去。 谁能熬的过去呢? 苏晗烟便突然想起了从避尘镜里跳出来的木锦绣,她在避尘镜里的时候,眼神里总有哀怨和仇恨,可是在逃离避尘镜的禁锢后,她眼神明亮温柔,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五十年前浪漫自由的采诗官。 自由多重要啊。 如果能去外面的世界,谁想被一直这么困着呢? 做神又如何? 做人又怎样? 若是不自由的话,那对于她们这些爱好自由的人,就是在坐牢、在作孽。 苏晗烟有些明白绘梨的意思了,只是这时候她又突然想起来初见江清誉时,江清誉看向她时那 双混浊却怀念的双眼,于是,她到底没忍住艰涩问道:“你的未婚夫是个怎样的人?” “他人好,懂礼貌,守礼节,很绅士体贴。”绘梨笑起来,“我很爱他。” “那江清誉呢?”苏晗烟问,“江清誉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存在?是个棋子还是跳板?” 听到江清誉的名字,绘梨便从方才温柔幸福的笑声里,陡然安静下来。 但是—— 苏晗烟脚底的云却微微震了下,云下的海浪也剧烈的翻涌着。 似是有飓风席卷。 云雾弥漫,骇浪惊涛。 “我这一生做错了什么事情,也对不起很多人,他是其中最无辜的那个。”绘梨像是在轻叹,“我很抱歉。” 苏 晗烟追问:“那你对他可曾有过一瞬的心动?” 绘梨没有说话。 她像是想起了自己在游出海面时,遥遥看到了在船舫前站着眺望风景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青年眉眼俊朗,一袭简易长袍。 整个人就如一棵脊背挺直的松树,而松香清冽,像是无论有白雪皑皑还是风声鹤唳,都不足以将他的脊背压弯。 所以—— 为什么那座船舫上站着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她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江清誉呢。 就好像是万物皆黯淡,她却抬眼看到了星辰。 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数据,唯有他,是一棵清冽的松树。 绘梨沉思了数息,语气轻缓道:“我只爱我的未婚夫 ,我之所以愿意来到这里,甚至去做了那么多怪事,我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为了能回到二十一世纪救我的未婚夫,再跟他重新在一起。” “除了我的未婚夫,我谁都不会爱。” 苏晗烟沉默了下来。 是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绘梨怎么会粗心大意到为了假死脱身赶去江清誉身边,竟然连自己的婚戒都丢了呢? 但是她不愿意说,苏晗烟也不能再多讲。 她只是平稳了下情绪,淡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杀了你。” “你……”绘梨刚开口,苏晗烟脚下的云层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像是有谁在虚空之境外疯狂捶打着,想迫不及待地将这里摧毁似的,绘梨的眼神有了变化。 第813章 他自由了 苏晗烟被绘梨从虚空之境踢了出来,她从云层跌落下来,期间有短时间的剧烈失重感,仰头看向那层繁复的云雾,这次却好像从云雾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随即。 她狠狠跌进水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浇灌进她的口鼻眼耳,最后她仿佛听到了绘梨的笑声和一句道谢: “谢谢。” 苏晗烟满头黑人问号。 谢? 她真的谢。 她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干呢吧,怎么就被莫名其妙踢下来又被道谢了呀? 能不能再给两分钟,给她解释清楚再把她踢下来啊! 烦! 苏晗烟的埋怨和困惑还没说出 来,下一瞬就全身惊颤着从梦里醒来了,她茫然地睁大眼睛,一阵寒风过来吓得她又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这么冷?”苏晗烟喃喃自语,“是窗户被打开了吗?”苏晗烟转头去看却看到紧闭的门窗,心中疑虑还没下去,脖颈处就猛地一凉。 一把冰冷的长剑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而相渝,则面色煞白,死死握着这把长剑,瞪着苏晗烟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和杀意。 长剑过于锋利,苏晗烟的脖颈已经被划破了一层皮肉,鲜血和刺痛,却没有让她感觉有多少害怕,反而心底还略微松了口气—— 看来她的手术很成功。 那个爱着绘梨的人格已经彻底消失了。 现在是相渝原本的模 样。 “陛下,好歹是我救了你,还衣不解带地守在这里照顾您了好几个时辰。”苏晗烟笑了笑,看着相渝似有动容的神色,试探着补充,“结果您刚醒就要来杀了我这个救命恩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相渝虽有动容却并未收回长剑。 “你救了我?” “是啊。”苏晗烟挑眉,淡淡问道,“陛下难道就没有发现,现在的你就如大梦初醒般吗,虽然仍有满身疲倦但骨血里满是轻松自在,再不必受制于人了吗?” 相渝略微蹙眉。 略一查验,发现果然如此。 他身体流淌着的血脉仍然是温热的,可是这份熟悉久违的温热却让他的眼眶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身体里 也再无另一个跟他日夜争辩的声音,也没有一个灵魂拼命拉扯压制着他对木锦绣的爱意。 他自由了。 他终于……变成了他自己。 “噔”地一声。 长剑坠地。 白发苍苍的老人从苏晗烟醒来就变得满目怨憎的眉眼,终于从短暂的茫然和痴惘后,被激动和绝望代替,他握着长剑的手去捂住了泪流满面的脸。 整个人哭得声嘶力竭。 “锦绣,锦绣……” 被强制压抑了五十多年的纯粹感情,瞬间,就如惊涛骇浪般猛地席卷过来。 将这个老人压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声音绝望,声声泣血。 苏晗烟怔怔地看着他,良久也未发一言,只从怀中 取出一方手帕给他,低声道:“陛下,你身体不好,年岁大了,最好不要长时间这般大悲大喜,等你缓和一下情绪,若是想要知道来龙去脉,我便再来解释。” 说完,苏晗烟颌首示意,转身要走,走至门口时看到了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的内官总管,她刚想开口不要打扰相渝,就听得里面喊: “你回来。” 苏晗烟微微啧了声。 她真的不会安慰人啊。 虽然相渝刚才哭得确实特别惨,但是安慰人这是她的短板。 她总不能跟着他一起哭吧。 罢了。 苏晗烟给了内官一个歉疚的眼神,内官的眼神也从原本的殷勤尊重变成了满满地试探打量。 殷勤已经没了。 第814章 天命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些对于苏晗烟来说,就是好事。 如果整座王宫里对于绘梨和拥有绘梨这张脸的人,都不再戴有滤镜的话,那就证明所谓的剧情已经彻底破碎,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再被那种虚幻飘渺却反抗不了的东西所掌控。 谁不想要真正的自由呢? 苏晗烟只能忍住现在去王宫其他处去询问试探他人的心思,转身进了内殿,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陛下,还有何事?” 极端的时间里,相渝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混浊的双眼虽仍有赤红之意,但绝望崩溃稍褪,已经多了几分清明清醒。 他开了口,声音仍带着几分还没来得及消退的哽咽意味: “这到底是怎 么回事?绘梨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能曹纵我?” 如今相渝在苏晗烟面前居然都已经没有了“孤”这个自称。 苏晗烟也敏锐注意到了这点,她假装不知,简单解释道:“按照天命书注定的命运,陛下该爱上绘梨的。只是绘梨出现的有些晚,让陛下在遇到绘梨之前遇到了木锦绣,并爱上了木锦绣。绘梨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把剧情扭转回来,因为她才是你天命书上注定会爱上的人,所以你在遇到她之后,心里就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出现了另一个你,跟你背道而驰的你。” 说剧情,说穿越,说攻略,可能这个年老的陛下并听不懂。 那就换一个说法。 毕竟——相渝爱绘梨,这 的确是原本剧情应该有的结局。 但没想到,相渝居然在绘梨没出现之前,遇到了木锦绣,并对木锦绣爱的那般深沉,竟生生将自己逼成了两重人格,也不愿意在倍受煎熬的时候选择遗忘木锦绣,就此转身轻松地去爱绘梨。 爱是什么呢? 苏晗烟着实有些参悟不透。 既然原本剧情都定下了相渝只会爱上绘梨,可为什么他却会爱上木锦绣?为什么他命中注定的爱人绘梨出现之后,他却还是没有转头去爱上绘梨,而是仍然想要去拥抱木锦绣呢? 天命是什么? 自己是什么? 人如何能对抗得了天命? 可他就是在对抗。 因为相渝确实只爱木锦 绣。 “天命?”相渝讥讽冷笑,“哼。天命是个什么东西,天命就可以让有青人生生错过,天命就可以随意乱点鸳鸯谱吗?” 对于相渝厉声不甘的控诉,苏晗烟并没有给出解释。 她也没有解释。 在木锦绣口中的相渝,是个温柔慈悲的君父。而在绘梨的嘴里,他是个残暴执着的暴君。 苏晗烟原本以为木锦绣嘴里的相渝,应该才是最开始最真实的相渝。 可并不是。 虽然已经白发苍苍,但此时的相渝却眼神狠戾,暴戾恣睢,满是对这愚蠢天命的怨憎和控诉。 他既不慈悲温厚,也不残虐执着。 他有着一身本领。 他能在自己刚 登上国王之位,根基不稳的时候,就力排众议以雷霆万钧之势,不容分说地将身份卑贱的木锦绣立为了王后。 后来更是在被另一个人格掌控着身体的时候,还能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在满王宫都对绘梨无比敬重的情况下,找到人将奢繁宫殿墙壁画满了符咒,在暗河的挖掘中设下囚笼。 他一直蛰伏在暗处。 一直没放弃报仇。 后来,还能在满王宫的提线木偶的监视里,始终观注着木锦绣居住过的冷宫。 饶是他命悬一线,将近油尽灯枯之时,这偌大的北歌皇亲国戚面对王位的极限诱惑,却也无一人敢起反叛他的心思。 他一直都是有本事的。 若没有剧情的控制…… 第815章 我没有时间了 想到这里,苏晗烟眉眼微动,心里悄无声息地滋生出几分惋惜的轻叹。 若是没有剧情的掌控,若是没有那另一重人格的压制。 相渝会跟木锦绣过一辈子。 幸福美满。 在他的领导和管控下,北歌也绝对会富强和谐,国泰民安。 可是—— 天降程咬金拦路。 生生切断了风华正茂的国王最后的一分清醒。 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疯,更没有在得知木锦绣自戕身亡之后就全面崩溃,甚至在难得清醒的时候选择跟木锦绣同归于尽—— 他要活着。 要等。 要等绘梨死去,等到自己能彻底摆脱这份控制,能在自己死之前给木锦绣的名 声平反,等自己死后也能跟木锦绣同葬一穴。 等待是最漫长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云雾散尽,能看到头顶湛蓝的天和阳光的明媚。 就如今——苏晗烟本来以为相渝难得清醒,那他或许就会在清醒的时候,崩溃绝望颓废一段时间,毕竟他一直等着的木锦绣是因为他被生生困囿了五十多年,可没想到,极端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收拾好了所有崩溃的情绪。 眼一抬,眼圈赤红,但眼神干净纯粹,向她询问起了来龙去脉。 他心有乾坤。 拎得清楚善恶是非。 苏晗烟摇头:“抱歉,我没有答案可以解释,但是从今天起,你确实就自由了。” 说到这里,苏晗 烟又隐隐有几分担忧——毕竟相渝骨子里都带着几分霸道偏执,若是他现在彻底绝望想要扭转天命再想毁掉所有可怎么办,她迟疑了会,刚想开口,却听得相渝哑声问: “极阴玉佩的取代之物,你找到了吗?” 苏晗烟微怔:“啊?” “我给你的期限已经不多了吧。”相渝脸色越发苍白,他奋力撑着身体,脸上仿若一丝血色也没了,但眼神里却满是威压,“虽然你这几天确实为了我的事劳心伤神,无心去管极阴玉佩的事,但我却并不会法外开恩给你多余的时间让你继续拖延的。我只问你,取代之物找到了吗?” 苏晗烟咋舌,怔怔地:“我以为,你会恨绘梨。” “恨,怎么不恨。” “那你为什么还想着打开鲛人海域?”苏晗烟有些担心,更多的是疑虑,“难道是想着将所有的鲛人都彻底斩草除根吗?” “我若是真想将鲛人斩草除根,就不会放任莫庭前做王宫禁卫军的统领了。”相渝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只是鲛人海域已经关闭了太久,鲛人泪再不流通四国的话,不仅北歌的经济无法回春,那些鲛人被永困海域,身体也会渐渐撑不住的。” 苏晗烟再次因为自己的心思狭隘而感觉有些惭愧。 她垂首,悻悻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所以,有取代之物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有的。 这几天苏晗烟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为了木锦绣的事而忙就是在替他们三 人摆脱剧情而战,哪里能有空闲时间可以去调查极阴玉佩的替代之物? “能不能再多一点我时间。”苏晗烟试着讨价还价,“这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了,确实是不太够。” 相渝却只是怔怔地看着紧闭的门窗,他看着窗,仿佛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色。 他声音很轻:“不是我不想给你时间,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苏晗烟皱了皱眉。 没有时间了? 不会啊。 他身体现在虽然很是虚弱,但好生调养是绝对可以慢慢恢复的,虽然年岁已长,但再活三年五载却也并非是异想天开。 苏晗烟刚想说话—— 有人声音在外响起:“莫论求见陛下!” 第816章 看不清天,看不透海 莫论来的匆忙却很急迫,于是苏晗烟很快就被请了出来。 和莫论擦肩而过时,苏晗烟故意叫住了他。 莫论驻足侧目看她,神色略有疑惑:“懿王妃有事吗?” 神色如常。 苏晗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莫统领现在情况如何?” “统领还没醒。” “那他昏迷之际可有说过梦话吗?” “没有。” 言简意赅,看不出问题和毛病。 苏晗烟就笑了笑,将心底的疑惑给收敛了起来,波澜不惊地笑了笑:“鲛人和普通人的身体状况不同,他只要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很快就能痊愈,更何况莫统领和传闻中的鲛人公主……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中贵人关系匪浅,想必他痊愈的应该会比普 通鲛人更快些。” 可听到中贵人这个称谓后,莫论也只是淡淡的。 并无异常。 “是。” 苏晗烟这下就是真的在没有什么理由能叫停他了。 讪讪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离开了相渝的寝宫后,苏晗烟故意绕路多去了其他的宫殿,中途所遇到的宫人仍是神情模样都如往常,哪怕苏晗烟再旁敲侧击地提及绘梨,他们的神色也都是很正常的。 只有几个老人会露出几分怀念和回想的表情。 但是片刻后也都只是无奈摇头。 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时光洪,流下,谁还能一直记得那位神秘失踪的贵人? 果然—— 褪去剧情的管控和压制,这些人都已经恢复了 正常。 苏晗烟却说不上来心底的情绪,是有几分怅然若失还是满满的庆幸松口气? 亦或者都没有。 最后,她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王后最后所居住的冷宫门前,她盯着那扇斑驳朱门许久,像是要隔着这扇门,和被囚禁在这里五十多年的女子遥遥相望。 最喜欢自由的人被困了五十多年。 最想回家的人被困在虚空之境五十多年。 相渝也被爱恨嗔痴迷惑着苦苦挣扎求救了五十多年才终于拨开云雾。 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可这些事真的都已经拨开云雾了吗? 绘梨回家了吗? 木锦绣得了自由会去哪里? 相渝虽然终于清醒,可是他身侧却已经空无一人。 一切都是悲剧。 可这一切又该怪罪于谁呢? 谁好像都没有错。 苏晗烟怔怔地站在门前,虽然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暂且告一段落可是她还是感觉眼前蒙着一层迷雾烟云—— 剧情是怎么回事? 攻略任务又是怎么回事? 虚构的世界虚假的数据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破局人,也是万物的媒介,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苏晗烟不明白。 她感觉自己仍站在那片云雾里,往上看是湛蓝通透的青空,往下是波浪翻涌的海浪。 她既看不透天,也看不到海下。 真是头疼啊。 与此同时。 “滴—— ” 一声尖锐的铃声响后,躺在病床上昏睡许久的女人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无比刺眼的灯光。 像是夏季正午的烈阳。 耳边随即响起的是医生和护士的惊喜声音:“醒了醒了,既然醒了就证明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以挪到普通病房了……” 绘梨脑子犹如一团浆糊。 转不过弯。 直到她被护士推到了普通病房,又浑浑噩噩睡了许久再度睁开眼,就听到一个男声在耳畔响起: “绘梨,我都醒了你也快点醒吧……” 绘梨想到了。 她和她的未婚夫出了车祸,未婚夫成了植物人,她煎熬了数年终撑不下去选择了自杀。 …… 这是,被救回来了吗? 第817章 用你的血? “哦——原来是这样啊。” 吃瓜吃的津津有味的程海宴,听到全部的来龙去脉后,忍不住多为唏嘘。 “本来还以为是三个疯子,没想到却是三个可怜人。” 苏晗烟未置可否。 封景毓端来温热的茶水和一碗白粥放在苏晗烟面前,又轻轻揉捏起了她紧绷的肩膀肌肉给她解乏,轻声问:“所以现在,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吗?” “有关相渝和木锦绣及绘梨的事已经解决了。”苏晗烟眉眼难掩倦怠,她打着哈欠,幽怨的眼神重新定格在了旁边的程海宴身上,“但是现在只剩下三天时间了,我们还是得去找极阴玉佩的替代之物。” “那有什么头绪吗?” 啧。 “没有。” 有就怪了吧。 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却都是在为了相渝和木锦绣绘梨的事在折腾,哪里有时间去调查极阴玉佩的替代之物? 加上莫庭前至于还昏睡不醒。 她就算是想去找被冰封被锁死的鲛人海域,恐怕都找不到吧。 头痛。 程海宴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手里捧着的瓜都不香甜了,忙紧张地追问:“那要是到时候找不到极阴玉佩的替代之物怎么办?难道是把我给押在这里吗?” “把你押在这里顶什么用?”苏晗烟恶狠狠地瞪她,“你是能当北歌的传国之物还是怎么着?” “我……” 程海宴语塞。 很快,她又紧张起来:“说真 的,如果我们真找不到极阴玉佩的替代之物,那北歌陛下会不会杀了我啊?” 苏晗烟想到了相渝方才语重心长地说得那句没时间。 她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没时间。 他怎么会没时间呢? 至于会不会杀了程海宴? “不会。”苏晗烟淡淡道,“他拎得清是非对错,也能正常权衡利弊。” 他清楚自己若是杀掉程海宴的话,必定能惹起一场北歌和东陵的纷争。 而他已经年老。 若是再起战事的话,他无力却也没时间继续消耗。 所以能善了必定要善了。 杀是肯定不行的。 但就怕—— “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找 不到可以再度打开鲛人海域的办法了,会不会要取你的血去试一试。毕竟你已经将极阴玉佩给消化了,融入了骨血里。” “……”程海宴打了个寒颤,“别吧,我一肉体凡胎我能有多少血?” 苏晗烟没说话。 不过这个随口说出的话,却让她内心微动——既然极阴玉佩已经被程海宴给吃掉了并且已经融入进她的骨血里的话,那她的血是不是也有极阴玉佩的效果? 看到苏晗烟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程海宴后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忙挣扎着去抢苏晗烟的手镯,下一瞬三人就齐齐从空间里出来到了现实世界。 “我是个孕妇,我不能失血!”程海宴撒腿就要跑。 苏晗烟也被她这番动作吓 了一跳,看她撒腿就跑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大声喊:“既然知道你是孕妇,你就动作慢一点啊!” “我不——” 两个女人在王宫里乱跑。 她逃她追,她们都插翅难飞。 封景毓却不管这些事,他只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轻笑着作壁上观。 程海宴到底是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没跑多远就被苏晗烟一把拽住了衣裙,她气喘吁吁却也没挣扎,只咬牙说:“死了这条心,取我的血门也没有!” “我就随口一说,你看你……” 苏晗烟正无奈想解释,却听得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披甲执锐的禁卫军就整齐划一地踏进了这座宫殿。 封景毓面前微变,走上前挡住了她们。 第818章 鲛人海域被打开了 “何事?” 领头者是莫论,莫论这段时间也经常前往这座宫殿,苏晗烟和封景毓都已经见怪不怪,但是莫论现下却带了几十个禁卫军,个个神色肃穆,披甲执锐。 这就很有问题了。 苏晗烟将程海宴挡在身后,自己往封景毓前面挪了挪。虽然不明白莫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苏晗烟却知道这必定跟莫论方才急匆匆去禀告相渝的事有关。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却不能露怯。 便不卑不亢地抬眼,对上了莫论的视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距离和你们陛下约定的时间还有足足三日,这怎么就迫不及待地来我这里闹事了呢?” “懿王妃误会。” 莫论颌首,淡道,“我等并非前来故意闹事,只是鲛人海域出现了奇怪的事情,所以在禀告陛下之后,陛下说想请懿王妃前去鲛人海域看一看。” 出现了奇怪的事? 苏晗烟微微皱起眉头。 绘梨已经彻底消失,相渝也已经彻底清醒,北歌所有的人都不必再受所谓剧情的管控和压制,所以难道——鲛人海域也出现了什么变动吗? 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苏晗烟心中七上八下,却也不放心让程海宴搁置在此,就只能欣然答应,随即三人就跟从这十几个禁卫军来到了王宫之外,坐上了马车。 刚上车,苏晗烟一眼就看到了马车里被锁链捆绑着的人。 那人长发 披散着,颓然跪在角落里,寒冬腊月的天气下,身上却只穿着一身简易的染血单衣。而苏晗烟他们进马车之时掀开了车帘,吹进来的冷风刺得那人又狠狠打了几个寒颤。 苏晗烟定睛看了看,眼神微震,神色晦暗幽深,轻声唤了声:“九十。” 角落里蜷缩的那人听此怯懦抬眼,看到是苏晗烟时,顿时脸色煞白,当即就又要往墙角里缩,竟是连头都不敢再抬。 程海宴冷嗤两声,“看来你即便是把我们出卖了,却也过得不怎么样嘛。” 说着,便故意挑了个距离他远一些的位置坐下了。 美艳的眉眼里满是嫌恶。 程海宴一向爱恨分明,厌恶背叛和利用,对于挟恩图 报者和恩将仇报者,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她才不会给这个可恨的水猴子什么好脸色看。 苏晗烟却多为唏嘘,但这时候她却也懒得再发什么仁慈善心,就只拉着封景毓也挑选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坐下。 他们坐下之后,莫论也终于姗姗来迟。 “这是怎么回事?”苏晗烟就转头去问莫论,“他虽然出卖过我们,却到底是替你们而做事的,为何却被捆绑着手脚锁在这里?” 莫论却并没有给出解释,只道:“他是水猴子,他能下水。” “可是他身体里的鱼鳍却已经被我给取出来了。” “水猴子之所以能下水游泳靠的可不仅仅是鱼鳍这么简单。”莫论轻声解 释,“更何况,我们也按照承诺说过要放他自由的,是他死性不改,又在鲛人海域边徘徊才再度被抓到的。” 原来如此。 那还倒是—— 程海宴淬道:“活该。” 人心不足蛇吞象。 活该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晗烟便也不再多管,她也疲倦地不行,就靠在封景毓肩膀处开始闭目养神,一边轻声询问:“莫论,你可清楚鲛人海域到底出现了什么变故?” 莫论沉默了很久。 在苏晗烟想着他该不会是睡着了,所以刚打算睁眼,就听得莫论略有些凝重低沉的声音在这宽阔的马车里轻轻响起,如平地惊雷: “鲛人海域,被打开了。” 第819章 打开了好几天 苏晗烟全身一震,下意识从封景毓怀里跳出来,瞪大了眼睛看向莫论: “打开了?什么意思?” “不清楚。”莫论倒是也诚实,“我也不清楚鲛人海域具体是什么时间打开的,但是前几日在海域上面巡逻的士兵却突然抓到了这个水猴子,水猴子怀里藏了许多的鲛人泪,一问之下,才得知鲛人海域已经被打开了,并且应该已经被打开了好几天了。” 什么? 被打开了好几天了? 苏晗烟脸上一瞬间的茫然过后,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不解。 如果鲛人海域之所以被打开是因为绘梨的消失和摆脱了剧情的管控的话,那也应该是今天才被打开了呀,何至于被打开了好几天? 好几天之前,她们也才刚到北歌,还没来得及调查绘梨和木锦绣之间的恩怨才对的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晗烟这下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在海面上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鲛人海域和北歌海域的交界处。 夜风凛冽萧索。 程海宴躲在车里没有出来。 苏晗烟不得已,只能被封景毓强硬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得以被放下了马车。 冰面并没有特别的滑。 不会摔跤。 而千里冰封的冰面之上,可见一处很大的洞口,不时有活鱼从那个洞口往外跳跃着,苏晗烟停至洞口前站定蹲下。 她还是对水 很畏惧。 却已经不至于再到腿软无力的地步了。 能直视。 不能独自下去。 莫论那边也握着锁链拉着踉踉跄跄的九十走了过来,九十猛地摔了一跤重重磕在冰面上,简易单衣更是添了一层血色。 莫论拉动锁链,威胁道:“将水下的情况说给懿王妃听。” 九十全身颤栗着,嗓音也颇为喑哑:“鲛人海域的确被打开了……我从王宫离开后,身无分文饿得难受,却无银钱能吃得热饭,又怕回去后会被主人杀掉,所以万般走投无路之下就想着再去鲛人海域碰碰运气,没想到,这次,横绝在鲛人海域和北歌海域之中的那面墙却被打开了……我,我当时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偷偷闯 进去偷了一些鲛人泪出来……” 苏晗烟并没有被他的眼泪给打动,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鲛人海域被打开的?” “具体时间忘记了,但是应该是七天之前。” 七天之前。 那不正是他们刚到北歌的时候吗? 苏晗烟脑海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想法实在是闪得太快了,她一时间没来得及抓住,就如流星般消弭夜空。 苏晗烟追问:“鲛人海域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 “那你看到鲛人了吗?” “看到了。”九十脸色煞白,说话说得都不住打寒颤,“鲛人个个的反应也都很正常,我藏匿在暗处,还和其中的几个鲛人说了话,他们都挺 善良的……” 善良? 善良有什么用呢? 再善良还不是看透人心。 苏晗烟讥讽凉笑,未置可否,只道:“等下你在前面带路,我和懿王要进到鲛人海域里看看,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你就又是自由的了。” 九十懵了懵,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但封景毓却当即拧眉,拉着苏晗烟瞪她:“什么意思?你还想要下水?” 苏晗烟急忙安抚他:“我们不是有潜水装备的吗?” “不行。” 封景毓至今还记得在那条暗河里,苏晗烟全身僵硬忘记呼吸的场景。 他绝对不能让那种事再次发生。 “如果你实在担心好奇,我一个人下去就是了。” 第820章 恃宠而骄? 苏晗烟却显然是不乐意的,她轻轻挑眉,“唔,你下去后,你猜我会不会也偷偷下去?” “你——” 苏晗烟就跟看不到封景毓那阴沉到堪称可以滴水的脸色似的,还一脸的理直气壮:“所以,为了避免你下去后我会乱跑,所以你跟着我绑着我,才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苏晗烟。”封景毓阴郁地眯起眼眸,猛地伸手锢住了苏晗烟纤细的腰肢,他凑近她的耳畔狠狠咬住她的耳朵,却又在苏晗烟刚刚惊呼喊痛时,就又放缓了力道,许多威胁的话语涌上唇舌间,最后却都被咽下去,只剩一句: “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哪怕被封景毓阴森森地称呼了全名,苏晗烟也不觉得害怕, 她甚至还能笑着环绕住他的脖颈,“所以王爷是怎么想的呢?” 封景毓收紧了臂弯的力道,眼神越发危险:“宝贝,你这是在恃宠而骄?” 苏晗烟理直气壮地点头。 “……” 竟是承认的这般干脆,那封景毓一时半会反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他总是拿苏晗烟没有办法。 打不得,骂不得。 吼几句威胁的话都不舍得。 真是要命。 苏晗烟看他神色微动,便笑着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所以等下就麻烦你啦,夫君~” “……” 封景毓当即举手投降。 拜托莫论多照顾一下程海宴,苏晗烟就趁着他们不备从空间里翻找出 潜水服和氧气瓶。 重新再入水里时,苏晗烟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短暂的瞬间肾上激素飙升,吓得心跳如擂鼓。 好在旁边的封景毓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她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呼吸恢复平稳。 封景毓用眼神示意询问:还好吗? 苏晗烟给他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封景毓满头黑人问号,用手比划:什么意思?看不懂。 苏晗烟:…… 算了。 他们三人在水里慢慢下潜,苏晗烟循着九十指引的方向跟封景毓往那处游去——也不能被称之为游,应该是九十在游,在奋力拉扯着他们往前挪动。 也不知道到底下潜到了什么地 方,头顶的光越来越昏暗,苏晗烟肉眼能看到的距离越来越短,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久,终是凭借着极其微弱的光亮,看到了一处山似的所在。 而在那座山里,却有着一个极为隐蔽的洞口。 洞口里的世界甚至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浓墨一般,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九十用手比划着:“就是这里。” 苏晗烟和封景毓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跟着九十一起踏进了鲛人海域里。 本来还提心吊胆着鲛人海域跟普通北海海域是否有不同之处,没想到却没有任何办法,虽然鲛人海域里面看着极为黑暗,但踏进来后却发现里面的世界却格外明亮。 站在鲛人海域和再往外看,发觉外面的海 域才更为黑暗。 真是奇怪。 苏晗烟将疑惑藏在心里,开始打量起鲛人海域—— 这鲛人海域和北歌海域能看到的东西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珊瑚海藻。 而这时,九十突然仰头开始往前游,苏晗烟和封景毓虽然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却也只能跟着他一起上游。 奇怪的是,他们下潜时用了约莫有大半个时辰,才看到这座藏匿了鲛人海域入口的山,可上游了却不过一刻钟,九十就已经猛地探头出了水面。 苏晗烟和封景毓随即,也从海面出来了。 可等苏晗烟好容易缓了缓,再环顾四周时,发现再次入眼的世界却完全变了。 已经不是千里冰封的冰面了。 第821章 寒霜 是很奇怪的景色。 一个岛屿。 明明是只有在海底才能生长茁壮的斑斓色彩的珊瑚,却处在了岸上礁石旁。 山林广阔,树木成荫。 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这里的天气却仿若是初夏时分那般地凉爽。 苏晗烟不由地长舒了口气,神色略有怔松,虽然她很是纳闷为什么一个洞口之外隔绝了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既来之则安之—— 九十在旁边小声解释道:“恩人,这里就是鲛人活动的区域了,这里的气候比外面要冷些,您忍忍就好。” 苏晗烟微怔。 这里是鲛人活动的区域,这话她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鲛人上岸既能化出双腿来,也不必担心鱼 尾在陆地无法行走的问题。 但—— “冷?”苏晗烟的眼神就像是活见了鬼,“这里的天气明明很凉爽,不说二十五度了,起码也得是十五度上下的温度,这天气能跟冷有什么关系?” 但苏晗烟这些话刚说要,就亲眼看到九十的眼睫上肉眼可见地生了一层寒霜。 寒霜攀着他的眉骨,冰冻住了他的眼睫。 他眨眼时,睫毛就仿佛是两个小扇子在轻轻扇动。 而他唇舌间吐出来的气息也明显是带了白色的烟雾。 苏晗烟微怔。 她急忙转头去看封景毓,却见封景毓的眉眼也攀长出了寒霜,她急忙去握住了封景毓的手,冰冷刺骨:“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明明这 么凉爽,你们为什么却……” “恩人!”九十却突然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地问道,“您难道是鲛人吗?” 苏晗烟稍怔,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什么?” 这跟她是不是鲛人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听到苏晗烟无意识低喃出的话语,九十急忙惨白着脸解释说,“这里是鲛人海域,所以这里的气候也不知道就只适合鲛人生活。若是我们普通人来到这里,不仔细防范着,被活活冻死的也有不少呢。” 苏晗烟有些明白了。 合计着—— 因为她体内那四分之一的鲛人血脉,所以连带着也能沾一下鲛人的光? 苏晗烟看九十冻得浑 身打颤,心中也颇为担忧封景毓的身体健康问题,但刚想劝他们不然就先回去吧,就见封景毓斩钉截铁道:“我们往前走走看。” 苏晗烟有些担忧:“王爷,你身体没问题吗?” “我有内力护体,暂时并无大碍。” 武林高手果然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技能。 苏晗烟还是有些担忧,就将自己带来的披风一股脑都塞给了他,把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白嫩嫩的团子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九十。”苏晗烟转头去看九十,“这里太冷,你回去吧。” “恩人……” “你毕竟只是个贼,对鲛人的事了解的也不多,所以继续在这里留着除了受冻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看着苏晗烟这副坦然平静的模样,九十陡然间就已热泪盈眶。 她在担心他。 明明是他出卖了她,她却还是在下意识地担心他在这里停留时间长了,会不会冷。 “是。” 苏晗烟看着他略有些颓然的模样,又看他眼眶赤红,心底到底还是动了几分恻隐心思。 “如果你实在是无处可去的话,就在岸上等我,等这事处理完了你就跟我一起回东陵京都。” 到底也是可怜人。 就算放了他,他也无处可去。 继续去偷窃,继续回龙潭虎穴吗? 无论哪个都凶多吉少。 封景毓听此眉峰微蹙,他一向厌恶背叛者,但他停顿了下也没有提出抗议。 第822章 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九十离开后,苏晗烟则顺着黄瓜鹅卵石铺就的道路,缓慢地往前走。 期间不停环顾四周。 这座岛屿不同于普通海岛,首先是它的面积过于庞大,甚至堪称是一眼看不到边际,再者就是这座岛屿上的植物也过于奇怪。 “太神奇了。”封景毓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唏嘘感慨,“这里就像是海底的世界,只是海水消退,海底世界也有幸得以重见天日。” 听到封景毓这般解释,苏晗烟也醍醐灌顶似的。 是了。 这里不像是岛屿。 就像是跟海底世界隔了一面镜子的平行时空一样。 这里的珊瑚海藻类的植物都生长于地面上,林间也没有什么鸟兽飞虫。 很是安静。 更为有趣的是这座岛屿随处可见的巨大礁石旁似乎都有一个洞穴,她循着脚印来到一处之前,刚想伸手叩门,顾听得一阵冗长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谁在敲鼓。 一阵一阵。 冗长沉闷。 封景毓很快就分辨出了方向,道:“在那处传来的声音。” 苏晗烟循着声音看了看,神色略有凝重:“过去看看。” 这声音听着不像是普通动静,应该是这里的鲛人在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是因为人都过去那边了,所以她走了这么远才没有看到人的吗? 苏晗烟将疑惑藏在心头。 如今绘梨已经消弭地无影无踪,所有人都脱离了剧情的控制,若是脱离了绘梨的光环,也不知道这些鲛 人在看到她时,是会欢心雀跃还是暴跳如雷。 ——毕竟她体内只有四分之一的鲛人血脉。 按照莫庭前最初的话来讲,是血脉不纯。 会被排挤的。 封景毓听苏晗烟说了自己的猜想和为难,也觉得很有道理,便携着她的腰肢两人快速地藏在了某处礁石之后。 伸手将面前遮挡的珊瑚轻轻推开。 藏在制高点的苏晗烟将视线缓慢地送了下去。 入眼处,这是一片格外开阔的平地。 平地上建出了一座巨大的圆形祭坛——是真的很巨大,苏晗烟毫不怀疑这座圆形祭坛所占据的地方应该不少于相渝给绘梨修建的那个暗河大小。 身着彩色绫罗的男子正点燃了几根香,闭着眼睛 有模有样地围着祭坛跳舞。 他舞姿奇怪又扭曲,跳舞的时候还一直在唱着苏晗烟根本听不懂的歌谣。 而在祭坛之下,站着黑压压的同样身穿彩色绫罗的鲛人人群—— 不说上万,也得成千。 苏晗烟颇为讶然。 “他们这是在干嘛?” “像是在祈福。”封景毓多看了两眼,若有所思。 祈福? 苏晗烟略微沉默了下,难道他们也发现鲛人海域被打开了吗? 苏晗烟正疑虑的时候,就见围着祭坛跳舞跳了足足有一圈的男人重新跳回了原地,敞开双臂喊道: “恭迎国主归来!” 紧接着,祭坛下的无数鲛人也都做了他的同样动作,齐声高呼: “恭迎国主归来!” …… 这声音,震耳欲聋。 这架势,就跟传销似的。 苏晗烟忍不住拧起眉,有些牙疼地咧嘴,默默吐槽:“我怎么感觉这些鲛人,好像个个都是脑子不怎么好使的样子?” “……” 封景毓沉默。 这种场面,他也没见过。 关键是这座鲛人海域里的寒冷还不只是普通冰雪的冷,是刺骨的幽冷,仿佛能敲开他的骨头,传进他的骨髓后再流通至他的四肢百骸似的。 他已经很是可以忍耐了。 却还是不住瑟瑟发抖。 “王爷你没事吧?”苏晗烟看他脸色煞白,当即心一跳,急忙搀扶住他,随即被他掌心的冰冷温度吓了一跳。 第823章 公主当姥姥了? 太冷了。 跟冰块一样。 苏晗烟竟是只触了一触,就被冷得打了好几个寒颤。 “这么冷吗?” 封景毓咬破舌尖依靠着那份刺痛来保持清醒,可随即源源不断的内力化作温流传至四肢百骸,但没过多久,刚被暖热了的血就又被那股寒意侵蚀。 他的内力就如同泥牛入海。 抵抗不了多时。 “算了先别管这些了。”苏晗烟也急了,她知道封景毓不会轻易露出这份脆弱神情,毕竟是真的坚持不住了才会流出几分艰难,“这里太冷了,咱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不行。”封景毓又是打了好几个寒颤,他的牙齿都在疯狂打架,但眼神却还是格外坚定,“咱们得尽快解决北 歌的事。” 毕竟,程海宴还想着快些回东陵京都去见苏易臣。 不能在这里长久耽搁。 更何况—— 再过几日,就是新年。 一直这么耗着可不是好事。 苏晗烟急得团团转,她想过了很多可能性却万万没想到这里的温度竟会这般寒冷,正咬牙决定还是先把封景毓给送走,留下自己单独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脖颈处忽地一凉。 像是有滴水落在了她脖颈上。 很轻。 却存在感极强。 苏晗烟稍怔,小心转头就看到刚才还站在下面祭坛前祈福唱歌的男人,此时正手握一把精美匕首横在她的脖颈处,匕首格外锋利,苏晗烟已经察觉到了淡淡的刺痛。 封景毓很 快也注意到这点,他颇为震惊。 这男人的动作怎么会这般快?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察觉到动静。 匕首就过来了。 封景毓急忙就想着将苏晗烟从这把匕首中救下,可他才刚有动作,就被冻得四肢僵硬,一时间甚至连胳膊都不能打弯了。 苏晗烟给他个眼神示意他安静,随即淡淡笑道:“不必这般紧张吧?毕竟我们来此并无恶意。” “你们是什么人?又是来偷窃鲛人泪的水猴子吗?” 苏晗烟:“……” 看看,那些只知道偷窃的水猴子给这些鲛人都带来了怎样的心理阴影! 男人声音讥讽,但很快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疑惑皱眉:“但为什么你们身上 没有鱼鳍?” “因为我们不是水猴子,所以我们身上自然没有鱼鳍。”苏晗烟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得知被封禁了五十多年的鲛人海域突然被打开了,我想着重新连接上北歌和你们的鲛人泪出售的产业链,所以便只能冒昧登门。” 鲛人泪出售的产业链? 男人听得似懂非懂。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疑惑皱眉:“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没有被冻得瑟瑟发抖?” 呃。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苏晗烟抿了抿唇,“我身份特殊一些……” “难道你也是鲛人?” “差不多?” “?” 苏晗烟做好了心理准备,便小心 避让着脖颈处的匕首,缓慢转过头去看向了男人,跟男人四目相对的同时,她敏锐地观察到男人眼底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皲裂了的痕迹。 “你……是你?” 苏晗烟想了想:“不是她。” 男人懵了下:“你不是我们公主?” 苏晗烟为难地解释道:“呃,只是有点血缘关系,但我并不是她。” 男人这下更懵了。 血缘关系? “你难道是我们公主和北歌国王的女儿?” 苏晗烟想了想:“按照辈分,你们的公主应该是我的外祖母。” “姥姥?” “是。” “……” 男人懵了,彻底懵了。 “这才过去多少年,公主居然都当姥姥了?” 第824章 她不要被锁住 苏晗烟的表情一言难尽:“……” 才过去多少年? 不多。 也就五十多年。 一个普通人正常人的大半辈子而已。 过去很久后,男人却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他上下不住打量着苏晗烟,最后也不得不唏嘘感慨道:“不过,你的确是跟我们公主长着同一张脸。” “……” 男人很快又转头看向被冻得脸色煞白却眼神狠戾危险的封景毓:“他是谁?你兄长?” “我丈夫。”苏晗烟忍着笑,“他是个普通人。” 说出这话后,她心口也松了口气。 这个男人听到这话后虽然的确有短暂的不可置信,却并没有暴跳如雷,可见他应该也并不是特别看重所谓 的血脉一说。 那就好。 并且听他说的话里的意思,哪怕是没有剧情的管控和绘梨头顶的光环,这个男人对绘梨也是颇多尊重和崇拜的。 这就好。 省事。 “既然你是我们公主的后代,那便先歇一歇吧,我先去禀告另外的大臣,让他们来参拜新国主。” 苏晗烟还在愣,就看到男人有条不紊地收了匕首转身就要走,她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袖,茫然地问:“新国主,谁?” “您。” “……” 苏晗烟嘴巴长大的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不是,这么轻松的吗,你们就不确定一下我的身份吗?万一我是故意冒名顶替的,或者万一我是要对你们不利的坏人呢?” 男人却突然认真看向她:“你是冒名顶替的吗?” “不是。” “会对我们不利吗?” 苏晗烟还在愣,却老老实实地摇头:“不会。” 男人一拍手:“所以,我这就去找人,公主您就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自当快去快回——” 苏晗烟满头黑人问号。 她又成公主了? 一会国主一会公主,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是沉睡了很久。”男人走后,始终在观察四周的封景毓也终于艰涩开口,他唇舌间吐出浓重的白雾,全身僵硬,但眼神仍然明亮坚定,“或者说,应该是自鲛人海域被关闭后,他们就集体陷入了沉睡,这应该也是才醒没多久。” 苏晗烟愣愣地,“ 是吗,从哪里看出来的?” 刚醒? 沉睡? “你我这一路走来都过分安静,两侧的礁石和洞穴相接之处都有厚重的灰尘,可见许久应该不曾挪动过,这座岛屿上也鲜少有活动过的生活轨迹。所有的一切都嘈杂错乱,却偏偏这祭坛过于明亮干净,明显是为了祈福而才清扫过的。” 被这么一提醒,苏晗烟也发现了其中异常。 是了。 这里没有明显的生活痕迹。 她这一路都在感慨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唏嘘于这珊瑚和海藻长得很好,却没有过多留意其中的异常。 果然是有的—— 更明显的则是方才那男人脱口而出的那句“才过去多少年”。 并非是鲛人活得 时间长,所以不把五十年放在眼里。 而是他昏睡了太久,已经不记得今夕何夕了。 只知道过去了很长一段岁月。 多久? 不知道。 “难道是鲛人海域被封闭了之后,这些鲛人就都也不知为何陷入的沉睡?”苏晗烟将疑点拢在一处,“而鲛人海域打开后,他们也都苏醒了过来,苏醒以后发现群龙无首,这才匆匆祈福,准备去推举一个新的国主出来?” 这个可能性很大。 封景毓未置可否,只沉声问道:“宝贝,你想留在这里吗?” “不。”苏晗烟毫不犹豫地摇头:“我的爱是大千世界三千红尘,才不要在此驻足。” 她不受所谓剧情的掌控。 她不要被锁住。 第825章 打开鲛人海域只有极阴玉佩 听着苏晗烟毫不犹豫的拒绝,封景毓拢着寒霜的眉宇间却满是哀愁和担忧。 “鲛人海域打开的时间过于巧妙了些,若是它真的是因为宝贝你的到来而开的,那等咱们离开后,它会不会再度关闭?” 苏晗烟愣了愣。 老实讲,她还没来得及想鲛人海域究竟为什么而开呢。 如今想来—— 莫非。 还真跟她这个万物的媒介有关系? 苏晗烟心中的疑惑还没给出合适的答案,那边就有个容色昳丽的女子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飞快,柔若无骨,就像是在海里游泳般,身姿无比轻盈。 她的眼瞳格外明亮,盛满了好奇的打量:“你就是我们公主的孙女吗?” 苏晗烟纠正 :“是外孙女。” 女子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又问,“所以,以后我们鲛人海域公主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吗?” 苏晗烟咋舌。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直接呢? 但现在情况还没搞清楚,直接应承或者拒绝似乎都不太合适。 于是苏晗烟但笑不语,转移了话题:“我的丈夫是跟我一同来的,他受不得这里的寒冷,请问你们是否有办法能缓解压制一下?” 这下倒是那个女子满脸无辜了:“用极阴玉佩就可以了。” “……” 看看,这满脸的天真无邪。 多干净呀。 苏晗烟扯了扯嘴角,艰难解释道:“我们没有极阴玉佩。” “不可能,没有极阴玉佩是根本 解不开鲛人海域门前上的锁的。”女子却根本不信,“可你们却将鲛人海域给打开了,还安然无恙地进来了,又怎么会没有极阴玉佩?” “我想说,是不是有另一种可能性。”苏晗烟停顿了几秒钟,“就是,有时候或许不用极阴玉佩,用其他东西也能误打误撞地将鲛人海域给打开?” 女子毫不犹豫:“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这世间能打开鲛人海域的只有极阴玉佩。” “……” 苏晗烟无言以对。 这孩子怎么还就这么认死理了呢。 毕竟极阴玉佩现在都已经被研磨成粉末被人给吞入腹中,融入骨血里了。 还能怎么打开鲛人海域? 苏晗烟讪笑了 两声并没有再解释,由着女子领路把他们带到了一处颇为宽阔些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摆设极为通透明亮。 满墙镶嵌着夜明珠。 白色和青色的曼帐交织,横在窗前。 海风湿咸,海浪翻涌。 岁月静好。 而屋里的摆设也都是大多数为彩色的珊瑚所制,贝壳蚌壳当茶盏,几捧海花放于瓶中置放在窗前。 很是清新的摆设装潢。 苏晗烟多看了几眼。她原本还以为这隐匿于礁石后面的房间应该颇为昏暗,没想到里面却是这般明亮干净——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没有门。 所有的房间都只用两层青白的曼帐隔绝。 没有门,自然也没有锁。 苏晗烟忍不住在 心底默默吐槽,难怪那些水猴子偷鲛人泪一偷一个准呢,这谁家没有门还不上锁还能不招贼惦记? 女人最后也没给出缓解封景毓体寒的办法,苏晗烟便握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给他温暖,但她的这点温暖对比封景毓所能感受到的彻骨幽冷来讲,却无疑于杯水车薪。 但他咬牙,死死撑着。 不发一言。 苏晗烟看在眼里是既心疼又无奈,可不知怎么地,她的手镯空间在这里又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陪着封景毓在这里苦苦煎熬着。 苏晗烟就在这时候,跟封景毓插科打诨说一些趣事。 封景毓不时发笑。 情况好转。 约莫一刻钟之后,男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了—— 第826章 极阴玉佩已经被损了吧 看到男人回来,苏晗烟当即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看到这男人就像是看到了流星一样。 他既然能围绕祭坛又唱又跳,还能振臂高呼一呼百应,自然是身份地位都不同寻常的。 那他应该就也会有办法缓解封景毓体内的这份蚀骨一般的寒冷。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缓解我丈夫的寒冷?” 男人沉默了会:“送他离开。” 封景毓当即咬牙抗议:“我不走。” “……” 苏晗烟拧眉:“只有这一种办法是吗?” “是。” 看来这鲛人海域还真是格外霸道的不讲道理呢。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苏晗烟 能替封景毓所做的,应该也只有将这里的事速战速决了。 苏晗烟坐在桌前,示意男人也落座,随即她就开门见山地询问:“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和姓名。” “我叫莫乘桦,担任鲛人海域里的祭司一职。” 祭司? 果然。 苏晗烟想了想方才他振臂高呼的场景,问:“所以是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是,我只听命于国主。” 莫乘桦倒是挺诚实。 苏晗烟再问:“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喊什么恭迎国主归来?那是什么意思?你们国主去了哪里?” “我们国主在绘梨公主执意离开鲛人海域去往人类世界后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莫 乘桦提及此事,眉眼尚存哀恸,“按照我们的规矩,国主离世之后就该选举新国主了,可绘梨公主却因为爱上了北歌的国王,执意要一头栽进了北歌王宫里,无论我们如何规劝她都不愿意回来……” 苏晗烟听此只能沉默。 她是知道为什么绘梨死活都不愿意回来的真正原因的。 因为有关鲛人海域里的攻略任务她已经完成了,所以她当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继续浪费消磨时间。 她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却没有考虑过善后。 不过也是。 那个时候的绘梨尚且还将这里的所有都当成虚构的世界和虚假的数据,她甚至都能做的出明知是善良忠臣被陷害却为了推动剧情发展而袖手旁观的 事,能做出因为喜欢的珠宝金银就有意放纵相渝起兵发动战争,惹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那时候的绘梨把这里的一切都当成任务,都当成是虚假虚构的。 所以她自然不会对这些负责。 用后就扔。 才是常态。 直到——直到她在北歌王宫里见到了那个爱好浪漫自由的王后,灵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之后才开始醒悟后悔。 苏晗烟叹息了两声,却也没有解释,只含糊道:“那时她也是有心无力。” “对了,五十多年前鲛人海域突然关闭后,你们是不是就昏睡了很久?” “原来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吗?”莫乘桦懵了下,露出怀念的表情,也老实回答 :“鲛人海域关闭后,我们就集体陷入了沉睡,直到鲛人海域再次被打开之时,我们才终于得以苏醒。” 果然。 跟她和封景毓猜想的可能差不多。 苏晗烟追问:“那该如如何做才能打开被封锁的鲛人海域?” 莫乘桦毫不犹豫:“用极阴玉佩。” 苏晗烟不死心:“只能是极阴玉佩吗?” “只能是极阴玉佩。” 啧。 “为什么?” 苏晗烟不信邪。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前辈们千百年来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我们也这般传承。”莫乘桦倒是也不隐瞒,但是说到这里,他却停顿了数息,眼神略染晦暗,“不过,极阴玉佩应该已经被损坏了吧。” 第827章 杀人给极阴玉佩报仇 苏晗烟陡然一阵胆战心惊。 从刚才到现在,看惯了莫乘桦老老实实忠厚回答问题的表情模样,陡然对上他眼眸深处的晦暗幽深,苏晗烟还是颇有些心虚气短的。 紧接着,她急忙转移了视线,堪堪避过了和他的四目相对。 “你是说极阴玉佩吗,啊那极阴玉佩应该是没有被损坏的吧,咱们就是说啊,毕竟它如果受损了,又怎么可能还能打开鲛人海域呢不是说……” 莫乘桦只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认真解释道:“完整的极阴玉佩打开鲛人海域后,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现在……现在是什么模样?”苏晗烟怔怔的。 “只要是鲛人就都能感受得到极阴 玉佩的存在,可这次鲛人海域重新被打开时,我们嗅到的气息却是残缺不全又若隐若现的。”莫乘桦拧眉,略有疑虑担心地补充道,“国主过世,公主失踪,极阴玉佩的存在也被笼了一层阴霾,我们不得不担心。” 看清了莫乘桦眼底的复杂神色,苏晗烟便沉默了下来。 她是可以夸下海口假装不知。 可是极阴玉佩对于鲛人海域来讲却是圣物一般的存在,关乎着他们鲛人海域的开放关闭,关乎着这些鲛人的存亡兴盛。 再隐瞒,苏晗烟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沉默了会,到底是咬牙给出了真相:“极阴玉佩确实已经受损。全都是怪我,我被你尊称为一句公主,却没能保护好极阴 玉佩,害得它被,奸人所得研磨成粉,喂人服下。” 莫乘桦懵了下,像是短时间里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似的。 好半晌后,他的脸突然变得煞白,像是陡然之间被人抽离了所有血色: “极阴玉佩被研磨成粉,被人服下?”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莫乘桦一时间眼前发黑竟是站立不稳似的,踉跄着后退两步才被苏晗烟堪堪扶稳。 “你别太着急,情绪也别太激动。”苏晗烟生怕把他活活气死,便急忙安抚他,“极阴玉佩早在数月好几个月前就已经被研磨成粉彻底消弭了,可是鲛人海域却不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就突然打开了吗,这证明这世界上肯定是并非只有极 阴玉佩才能打开鲛人海域,我们只要耐心寻找,就一定有办法找到它的替代之物……” “没有办法,极阴玉佩只有一个,世界上也绝对没有它的替代之物。”莫乘桦嘴唇颤抖着,哑声解释。 苏晗烟却不信:“那鲛人海域为什么会突然被开放?你们好好地沉睡着,又怎么会突然被唤醒?” “……” 莫乘桦也沉默了下来。 像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好半晌。 苏晗烟才看到莫乘桦似乎是恍然大悟似的,正色问她:“是什么人吃了极阴玉佩?” 呃。 苏晗烟一阵无语哽咽。 这是能说的吗? 莫庭前在得知极阴玉佩 被程海宴误打误撞服用下后,当即就不管不顾地要提刀砍她恨不得还要跟她同归于尽,若是莫乘桦也知道了,该不会也要去找程海宴的麻烦吧? 所以苏晗烟想了想,“这件事怪不得她,她也是被人设计陷害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这冤有头债有主地也不能就一味地将所有罪责都塞给她吧……” 莫乘桦懵了下,很快就回神:“我不是说要杀她给极阴玉佩报仇。” “……” 杀人给极阴玉佩报仇?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乘桦干脆换了一种询问:“把极阴玉佩吃下的人在七天之前是否来了北歌且现在还未曾离开?” 第828章 永远留在北歌境内 苏晗烟一时间没明白莫乘桦这话里的意思,但她见他神色凝重又紧张,所以沉思了片刻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莫乘桦一拍手。 神色骤然轻松。 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苏晗烟和封景毓对视一眼却是齐齐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什么对了?对什么了?” 莫乘桦认真解释道竟:“极阴玉佩是有灵性之物,它虽被人给误打误撞研磨成粉又吞入腹中,却并未完全消失于天地,而是已经和吃了极阴玉佩的人合二为一。” 哈? 苏晗烟却更懵了。 合二为一? 听起来怎么这么玄幻这么难以理解? “也就是说,只要那个吃了极阴玉佩的人 永远留在距离鲛人海域固定的安全范围之内,那么鲛人海域就永远都不会被关闭。” 安全范围? 苏晗烟不明白:“究竟要多远的距离才能算得上是安全距离?” “起码要北歌境内。” 苏晗烟心便开始猛地下坠。 “北歌却也不小吧,那人若是站在跟鲛人海域相反的方向的边界处,那她体内的极阴玉佩却还能有用吗?” “具体的安全范围我们得慢慢调查,但是她必定不能离开北歌。” 苏晗烟却下意识想起,程海宴跟她讲起苏易臣时眉飞色舞的那份欢快欣喜。 她又不傻。 当然能看得出来程海宴对于她那位千年铁树开花的兄长是动了几分真心的,甚至于她之 所以愿意跟着她舟车劳顿受着鱼腥味也要来北歌这一遭,就是想着赶快把极阴玉佩的事情解决,她也好回东陵京都去。 可如今—— 莫乘桦三言两语,却无异于直接判定了程海宴死刑。 “如果把极阴玉佩吃掉了人,她死了怎么办呢?” “尸体必须埋葬在北歌境内,因为只有这样,她体内的极阴玉佩才会随着她的骨血腐,败之时一点一点地被融入大地。” 苏晗烟一瞬间想笑,可拼命扯动着唇角,却又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这算什么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刚动心便尘埃落定。 见苏晗烟露出这般神情,莫乘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会突然神色又变得 凝重了起来:“难道那人不愿意永远留在北歌吗?” “她就真的必须永远留在北歌境内吗?”苏晗烟到底是不死心,答非所问,继续追问道,“一年四季所有的时间都必须留在这里是吗?” 莫乘桦摇头解释说:“不是所有时间,也无需所有时间,她只要一个月有七天是在北歌境内,就可以了。” 七天。 可从北歌前往东京京都,来返行程最快消磨的时间都起码要半个多月,那这一个月里,程海宴还真是要被累死忙死了。 “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这世界上只有极阴玉佩能打开鲛人海域,是吗?” “是的。” 莫乘桦的回答过于诚实也过于肯定, 苏晗烟就算是还想再说什么,都只能默默地将所有的话都吞咽下去。 她已经能想象到程海宴听说这事之后的表情了。 可是…… 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而与此同时。 岸上。 程海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蜷缩在马车里微微闭眼休息,也不知躺了多久,刚要进入梦乡之际就听得外面突然一阵嘈杂声响,很快就有人在外面喊:“海宴郡主,您在吗?” 程海宴被吵了好眠,慵懒倦怠地掀开车帘,对上马车下追影那张颇为焦灼的脸。 “我在。” “京都里苏将军送来了两封信,您收一下吧。” 苏易臣的信? 听到这话,程海宴瞬间就来了精神。 第829章 迟了,就是迟了 的确是两封。 沉甸甸的。 像是生怕她分辨不清似的,这两封信上还分别写了名字—— “小烟收。” “郡主收。” 字体舒朗,一如他这个人。 苏晗烟还没回来,程海宴自然不会在她不在的时候随意翻阅给她的信件,便只打开了自己的信件,还没来得及看清信里内容,就听得追影又喊:“郡主,这里还有几封信!” “……” 啧。 被打扰了的程海宴只能再度掀开车帘,“谁的信?” 追影捧着厚厚的一摞,看上去起码得有十几封信件的厚度:“端王殿下的。” 封景倾? 程海宴拧眉,毫不犹豫道:“不看,烧掉。” “郡 主……” “给我吧。”程海宴突然改口,“马车里的炭有些不够了,我点上,还能烧一段时间。” 追影:“……” 他不懂。 程海宴将厚厚的一摞信件抱回马车里,这么多,也不知道封景倾他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讲,平常跟他见面时,他看似散漫风流,实则可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 现在倒是开了窍。 可惜。 没用。 程海宴一向不稀罕迟来爱意和愧疚。 迟了,就是迟了。 她永远不会回头吃回头草。 火炉里的炭果然已经不是很暖和了,于是,程海宴随手拿起一封信就扔进了火炉里。 随即,借着这分短暂的温暖,重新将视线投向了苏易臣 的这封信上。 而这边,苏晗烟却也很快得以被十几个容色昳丽俊朗的人给团团围住。 他们个个相貌年轻俊美,无论是谁都活像是二十出头。 苏晗烟刚想客套几句:“大哥看起来好年轻,今年得有二十五岁吧?” “下官今年七十八。” 苏晗烟当即膝盖中箭。 弱弱地看向旁边端茶倒水的萌妹子,萌妹子身高不高,脸也肉乎乎的很是可爱:“你应该有二十了吧?” “回公主,算上沉睡的这些年,我今年应该已经一百三十二了。” “……” 苏晗烟:嘶。 个个高寿。 就算是不算封禁冬眠的时间,这个萌妹子也该是七八十的年纪了,但却肌肤吹弹可破, 白皙透亮。 真是让人妒忌。 “你们鲛人都能活多久啊?” 莫乘桦想了想:“我们最长寿的活了二百三十岁。” 卧槽。 这何止是长寿,这简直都快成神仙了吧。 苏晗烟颤颤巍巍:“所以你们确实都不会老是吗?” “是,鲛人泪也是永葆青春容貌的灵丹妙药呢。” 苏晗烟啧了声,不过想想也是。 鲛人泪就是鲛人的产物,这玩意因为神乎其神的药性动辄价值连城,又能滋补养颜,那鲛人们必定是先保养了自己才能把无用的鲛人泪给出售出去。 苏晗烟讶然唏嘘,却也能够理解,就没有再过多坚持执着这个问题:“我刚刚从外面过来的时候,外面明明是寒冬腊月 的季节,可为什么这里面我却不觉得寒冷,反而还这般凉爽?” “因为这里是鲛人的世界。” 苏晗烟想了想:“所以其实是说,这里的世界跟外面的世界并不流通是吗?并且若是想要出鲛人海域,就只能在那个洞口才能离开?” “是。” 苏晗烟这才终于有些明白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鲛人海域也就类似于她之前意外闯进去的无忧谷。 只不过想要进去无忧谷是要靠着虹吸,而想要进来鲛人海域则需要固定的入口。 同样的存在,同样的异世界。 苏晗烟忍不住又觉得神奇又好笑——从前她在落梅轩里待着,就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平常。 一叶障目。 井底之蛙。 第830章 恋爱脑 这些人嚷嚷着很快就讨论起来了以后的国主之位该交给谁了的这种问题。 苏晗烟还在唏嘘感慨。 没有留意他们的争辩争论。 倒是旁边的封景毓默默地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咱们鲛人海域既已被重新打开,那自然就得很快推举出新的国主来。” “我不认同她做国主,她毕竟血脉不纯,且来历不明,如何能做咱们的国主?” “她虽体内只有少部分的鲛人血脉,却也是鲛人,且不惧这里的寒冷,她如何不能做咱们的国主?更何况她怎么就来历不明了,她可是我们绘梨公主的后代——” “绘梨?”持反对意见的人哼哼冷笑,“你是说那个恋爱脑上 头不管不顾抛弃了咱们鲛人海域也要嫁进北歌王宫里的那个绘梨吗?她当初是自愿放弃了继承国主的身份而离开鲛人海域的,如今她本人就算还活着不能重新当选国主,她的后代凭什么能当?” “反正国主不能空缺,不让她当,难道让你当吗?” “反正我不同意,万一她也是个恋爱脑是个疯子不知责任担当的人该怎么办?” …… 很快,慢慢回过神来的苏晗烟也就反应过来这些人究竟是在为什么而争辩了。 关键是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这些人竟然都已经因为这件事儿争辩得面红耳赤了,若非苏晗烟和莫乘桦在此,恐怕他们真能互相推搡着打起来。 嘶。 不过——恋爱脑? 苏晗烟忍不住纠正那个情绪激动持反对意见的人说:“我想你对我有所误会,我并非是什么恋爱脑,但我确实对你们的这个国主位置也并不热衷。” 这下,原本不同意她做国主的人反而不愿意了:“你还不热衷?你凭什么不热衷,这可是我们国主,鲛人海域的国主之位!” “……” 情绪转变的太快。 苏晗烟受不了。 “我知道你们国主之位身份尊贵。”她急忙举手说,“但是我的心思却并不在鲛人海域里,所以我对这个尊贵的位置也并不感兴趣,我更喜欢的是自由,是不被约束,所以,抱歉,这个国主之位我真的并不适合。” 这 下,不止是持反对意见的人,就连莫乘桦都懵了。 怔怔地问:“可是如果你不做我们的国主的话,这位置又该由谁来坐?我们都已经沉睡了五十多年,外界发生过什么变故我们没人知晓,我们已经跟整个世界脱轨,这个世界若是再没有国主率领我们,那等待我们的只有被灭国,被那些水猴子抓住囚禁,每天不眠不休地制作鲛人泪……” 怎么说的这么可怜? 还越来越可怜了。 苏晗烟便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可好在她还是没有因为这一时的恻隐之心而将重点遗忘。 她想了想,“应该只要是鲛人,就都能坐国主的位置吧?” “是。” 苏晗烟又环顾四周 ,挑眉问:“那你们听我的话吗?” 莫乘桦有短暂的茫然。 像是没听懂。 但这时,他却突然注意到苏晗烟对他悄悄滴眨了眨眼睛,疯狂暗示着。 于是,莫乘桦思索了片刻,还是认真解释道: “你是公主的后代,公主又是国主唯一的女儿,那么你自然也是我们国主的血脉——我们自然都会听你的话。” 果然,这些人都听莫乘桦的话。 这话一出,他们虽然还在叽叽喳喳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却没一人敢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 见是时候了,苏晗烟便趁热打铁,轻笑着追问道:“既然你们听我的话,那我如果让谁做国主,你们应该也都是没意见的吧?” 第831章 她没有道德 但这话一出,不止那些刚才还提出抗议的人,就连莫乘桦的脸色都陡然变得无比难看。 他鼻梁上窜,似是在强压震惊和怒意,咬牙提醒道:“公主,这可是国主之位。” “我知道,可我不想要。” “但一个人总该有一个人的责任。”莫乘桦突然被苏晗烟这副若无其事的态度给惹生气了,他强压着心底澎湃的怒意,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如今鲛人海域和世界脱轨又百废待兴,你既是国主的后代,更是唯一没有在这场大难之中沉睡的人,只有你能代领我们从这种困境里走出,如今你又怎能这般风轻云淡地提出抗议和拒绝?” 封景毓听到这时顿时皱 起眉峰。 他起身,就被苏晗烟重新拉住按下坐定,给予了安慰的眼神后,苏晗烟才转头去看向怒不可遏的莫乘桦。 她觉得好笑,但沉思着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解释能说服他,可想了想,却也没想到,便也没有强忍着笑了出声: “我为什么不能抗议和拒绝?”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人生而在世,的确该是各有各的担当和责任。可这世界上从来都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晦暗和皎洁。我虽体内有着关于你们国主的一丝血脉,但我从小到大却并没有承过你们鲛人的丝毫袒护和优待,我生在东陵长在东陵,从嗷嗷待哺到如今独当一面,都是以正常人的身份来面对的这个世界 。那我就真的有些不明白了,我既然没有受过你们鲛人的恩情,为什么又要承担你们的责任?” 莫乘桦脸色青白交加,片刻后,他咬牙辩解道:“因为你是国主唯一的后代,你体内流淌着鲛人的血。” 苏晗烟这下真的被逗笑了。 但笑了一会后,她的神色也骤然就冷了下来。 “所以只因为我体内的这一星半点的鲛人血脉,你们就都可以毫无道德底线的对我进行道德绑架吗?” 在得到莫乘桦虽然脸色难看可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迎合后,苏晗烟面无表情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太可惜了,我没道德。” “你……” “ 更何况仔细说来的话,我体内正常人的血脉才更多一些吧,我的祖父是人类我的父亲也是人类,就算是按照百分比的来说,我也应该是偏向于正常人的,那我又为什么要被你们锁在这里一辈子?” 苏晗烟确实很同情鲛人海域里所发生的一切。 但应该是绘梨无条件的纵容和宠溺让这些鲛人都给忘记了,这世界上最讲究的是心甘情愿。 她可不用做什么攻略任务。 她就是她自己。 之所以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个世界,她也就是来享福的而已。 享福途中,得了个丈夫生了个乖巧的儿子,有幸交得三两挚友和亲情相陪。 这些 都是她的幸运。 莫乘桦和这些人的脸色顿时都变得十分难看,像是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苏晗烟连这般福地的国主之位都看不上,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都用眼神互相商量了什么,最后,还是莫乘桦站了出来说:“可如果您不在,咱们鲛人海域又该如何?极阴玉佩已经受损,鲛人海域的入口已经永远无法关闭,只有关闭则必定无法重启,如果再没有新的国主上任带领我们,咱们这些鲛人就只有绝望灭亡的份儿了。” 他的态度陡然柔和下来。 还带着几分示弱求饶。 苏晗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笑了:“所以我刚才就说了,可以让别人做国主。” 第832章 程海宴的枷锁 莫乘桦稍怔:“别人,谁?” “也是鲛人。” 莫乘桦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将所有人的脸色和神情都尽收眼底,陡然间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急忙提醒我,“可是我们都已经沉睡了好多年,对于外界之事一概不知,就算我们能退一万步讲可以再在这里面挑选国主,却也没人能担当此重任了。” “谁说要在这里挑了?”苏晗烟却姿态散漫从容,“你们刚醒没多久,难道没发现你们之中少了一个人吗?” 少了一个人? 莫乘桦短时间里没能听明白苏晗烟这话里的意思。 他茫然又无辜。 但过了会,他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绘梨公主爱上了北歌国王, 执意要嫁入北歌王宫的时候,的确有个鲛人离开了鲛人海域去贴身侍奉她。公主的意思是——那个鲛人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莫乘桦微怔,却又是眉峰微蹙:“可他身份低微,又非我族长老前辈……” “那你们就只能安安静静地等着被水猴子打劫囚禁至死了。”苏晗烟无奈摊手。 莫乘桦陷入了沉默。 苏晗烟赌的就是莫乘桦对于鲛人海域的重视——他们方才初醒,对于外界一切事物都是茫然和惶惑的,急需一个人站出来快速将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变故都告知于他们。 他们挑选出了一个人——是苏晗烟。 但很可惜,苏晗烟这二十多年从不曾踏足过北 歌,这也是初次来到鲛人海域,她对于这些年来鲛人海域之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加上她对鲛人海域的国主之位不感兴趣,所以这个人选注定是不可能的。 那么合适的人选就只有一个了——莫庭前。 他这些年一直留在北歌王宫里,竟也慢慢爬上了禁卫军统领的位置。 这些年来,他一边默默调查绘梨公主的行踪下落,一边在暗处守护鲛人海域,捕捉所有觊觎鲛人海域的水猴子和不轨之徒。 他对鲛人海域对绘梨公主都绝对的忠诚。 信得过。 听此,再看着苏晗烟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莫乘桦就算还有千言万语堵塞在喉口,最后却也只能无奈地将一切都吞咽入腹。 “我们要见一见莫庭前。” 看莫乘桦终于做了退让,苏晗烟哽在喉咙口的气才猛地顺了下去。 她微微笑起:“好。” 顿了顿,“不过他受了一点伤,短时间里应该过不来,你们若是实在着急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北歌王宫看看他。” 莫乘桦神色凝重地跟那十几个人对视,眼神交锋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商量的,莫乘桦选择了同意:“我去。” “好。” 苏晗烟松了口气。 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 但是等他们又来到了这处海域面前时,苏晗烟却望着海水突然生出了几分退缩的心思。 封景毓看出她的迟疑,急忙去搀扶她的胳膊。他的手冰 凉,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去抓她的手,担心询问:“还是怕吗?” 苏晗烟苦涩地笑了笑:“怕。” “别怕,有我在。” 听到封景毓这般沉稳的支持,苏晗烟心里暖暖地,但却有更多惊慌从心底悄无声息地漫出来。 “我并不是怕水。”她怔怔地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害怕等会咱们上去后,我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海宴郡主。” 怕水是其次,她现在主要惧怕的是程海宴失望黯然的眉眼。 她以前总觉得程海宴是幸运的。 有敦亲王的疼宠偏爱,可以不顾世人的议论随心所欲的生活。 可现在苏晗烟才陡然发现,原来程海宴身上的枷锁才是最多的。 第833章 温柔又庞大的力量 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苏晗烟也没有耽搁太久,就咬牙由着封景毓牵引着,重新入了海。 莫乘桦在入水没几分钟,原本那双矫健修长的双腿就在海水里缓缓变成了一个极其漂亮的鱼尾。 鱼尾在日光的折射下色彩斑斓,显得极为漂亮。 就算游至深处没有光亮之处,他的鱼尾竟也发着极为细碎温柔的光亮。 苏晗烟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把鱼尾,鱼尾格外光滑,似是上好的绸缎自她掌心拂过,又如是春风含羞带怯的轻轻一吻。 但这鱼尾带来的力量却是无比庞大的,它只是几下翻涌,莫乘桦就已在水里游出了好大一截。 是格外温暖又庞大的力量呢。 苏 晗烟忍住了继续狂撸鱼尾的冲动,跟着封景毓一起游出了洞口,莫乘桦没游很远就停在了苏晗烟的旁边,他对于苏晗烟这身装扮和头上戴着的东西很是好奇,便开口询问:“这稀奇古怪的是什么东西?” 苏晗烟一开口,没发出声音。 莫乘桦却还在好奇:“你入了水,怎么没化鱼尾呢?” 苏晗烟再开口解释,但莫乘桦却还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公主您怎么不说话呢,是这头盔憋的您喘不过气来吗?” 对于莫乘桦的关怀担忧,苏晗烟表示自己很是:“……” 算了。 她闭嘴闭眼。 但莫乘桦的嘴却就没停过,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我们已经沉 睡了太久,水猴子们却还是不死心,改天必定要杀一儆百让他们再不敢踏足鲛人海域。那莫庭前也不知最近近况如何,他离开鲛人海域的时候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像个跟屁虫似的黏在绘梨公主身后……” 莫乘桦一张口说话,嘴里就冒出一串的泡泡,到后来,苏晗烟都感觉自己像是被泡泡给团团围住了。 可她说话,他听不到。 伸手做让他闭嘴的动作吧,他又误会了以为是自己声音小她听不清,就干脆扯着嗓子喊起来了。 苏晗烟:“……” 累了。 真的。 如果早知道他这么话唠的话,刚才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去。 现 在就算吃后悔药也来不及了。 真是头疼。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里,苏晗烟就听着莫乘桦絮絮叨叨了一路——路上苏晗烟甚至都把先前的国主家里养着的珊瑚宠物叫什么名字,和绘梨是在哪里捡到的莫庭前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不能说打听,她是被动听的。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在暗处之中窥探到了一丝天光。 苏晗烟眼睛也缓缓亮了起来。 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封景毓先行上岸,随即苏晗烟就也被他小心拉了上去,在旁边等候多时的莫论急忙上前,却在这时看到那个洞口里缓缓爬上来了一个长着鱼尾的人。 莫论愣了:“他是——” “ 是鲛人海域的鲛人。”苏晗烟摘下头盔,终于能得空掏一掏耳朵了,简单解释了莫乘桦的身份后,加上一句,“跟莫庭前莫统领是同样的身份,他之所以上岸也是要去探望莫统领的。” 毕竟现下苏晗烟也不知道莫论对于鲛人的态度会是怎样的。 所以迂回一下。 反正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把莫庭前搬出来,那么莫论就都会无条件的屈服和歉疚。 虽然莫论确实很想摆脱莫庭前的庇护,想着自己独当一面,可是莫庭前对于莫论来讲,确实并非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 而莫乘桦也在接过送过来的毛毯将鱼尾上的海水擦拭干净后,那漂亮的鱼尾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矫健修长的双腿。 第834章 鲛人也是人 “神奇吧?”苏晗烟凑近已经被这一幕给看傻了的莫论面前,小声解释,“正常的鲛人只能不接触海水就都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拥有双腿。” 莫论却想起了至今还昏睡不醒的莫庭前,语气有些着急:“那为什么统领到至今鱼尾还未变回去?” “很简单,他受伤了。” “鲛人也会受伤?” “鲛人也是人。”苏晗烟静静地看他:“除了容貌不老和年岁相比要长久些,鲛人和正常人其实没什么特别大的不同。受伤了都是要仔细疗养的,开心会笑,难过会哭,也都有人的情感和故事。” 莫论垂首若有所思,但半晌,等苏晗烟伸着懒腰拉着封景毓回了马车要给他取暖后,莫论仍呆 呆地愣在原地,过了很久,他才垂下眼睫,眼神晦暗不明地苦涩笑了笑: “鲛人也有人的情感和故事吗?那为什么,他那么讨厌我?好像我做什么都不对,我做什么都不能入他的眼……” 他只是想要得到那个人的一句肯定和赞赏而已。 可这么多年了,却始终未能如愿。 那个人留给他的似乎永远都只有萧索孤寂的背影,和含怒和嫌恶的眼神。 莫论闹过,折腾过,可每次却会被他训斥一顿,每次却都是这样收尾。 无论他对他如何反叛不恭,莫庭前却也都没有更多的感情和态度给他。 莫论之前还能安慰自己,这或许跟莫庭前的身份有关系,莫庭前是鲛人的嘛,鲛人 跟人类表达感情的方式或许并不一样呢?可是今天苏晗烟却说,鲛人和人类一样,都拥有普通人的情感和故事。 那莫庭前还这般厌恶他—— 或许是因为,莫庭前本就厌恶他吧,所以他无论做什么才都会落得这般境地。 苏晗烟并不知道莫论在那边沉默着,都百转千回地想到了什么,她只知道封景毓在那等严寒之地冷了许久又在海水里浸泡了多时,必须得好好暖一暖。 所以便拉着封景毓上了马车。 车内。 程海宴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和被褥,此时正在安稳地熟睡着。 苏晗烟眼尖的看到她手里似乎紧紧抓着一封信。 苏晗烟凑近看了两眼,但 并没有将信件上的几个字给看得很仔细,只能模糊看到几个影,就只能下意识看向封景毓,压低声音解释:“这好像是我大哥的字迹。” “原来是苏将军给郡主写的信。”封景毓淡淡一笑,“郡主倒是对这信很宝贝。” 苏晗烟感觉喉咙微哽。 确实。 她也没想到,程海宴竟然在睡觉时都死死抓着这封信不放。 只是—— 想到方才莫乘桦所说的那些话,苏晗烟只觉得心底有几分刺痛和艰难。 该怎么才能向程海宴说明以后她或许永远都不能再回东陵京都的这件事呢。 虽然她很无辜,可是—— 事情却就是这样啊。 哎。 苏晗烟 唏嘘完了很快却又注意到了装满火炭的火炉里似乎还有些灰烬,隐约看上去像是纸张被焚烧的痕迹,苏晗烟有些疑惑:“这又是烧了什么?” 封景毓看了几眼,想了想:“应该是端王的信。” “啊?” 对上苏晗烟疑惑不解的眼神,封景毓平静地道:“苏将军都给郡主写了信,你觉得,端王知道了会不写吗?” “……” 那倒是肯定不会。 两个男人的攀比和胜负欲。 只是—— “端王的信看样子还写了不少,这火炉里的灰都快装不下了。” 可说呢。 灰尘都快蔓延出来了。 上面的字那么多,却没有一个能被程海宴看在眼里。 第835章 过世 九十上岸很早,却并没有选择离开,等苏晗烟将封景毓的手给暖热后,九十才叩门进来了:“恩人。” 苏晗烟好奇看他,“你没走?” “我想跟着恩人。” 唔。 苏晗烟也没有拒绝,但是该说的还是得提前说好,“跟着我可以。之前你做的所有事情我这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有句话我还是得说在前头,既然以后你跟了我,那么以后你若是再敢做出什么背叛出卖我的事的话,我就绝对不会再留你了。” 九十眼眶瞬间就热了,当场跪下就不住叩头:“谢恩人。” 九十痛哭流涕了好长时间,这番动静都快原本正睡得香甜的程海宴给吵醒了,程海宴还没回 过神,就又见马车里钻进来了另一个容色清秀的男人。 然后紧接着,这个男人就跟还在对苏晗烟感激涕零的九十打了起来。 程海宴:? “你个贼人,偷窃鲛人泪不说,如今竟还敢出现在我们公主面前了吗,我今日定要狠狠教训你一顿!” “啊你谁啊,你怎么上来就打人——” 两个人打起架来也是毫无章法,拳打脚踢你拽我衣服我扯你头发地撕扯着,程海宴被吓了一跳急忙抚摸着小腹往后缩,生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苏晗烟也吓了一跳,忙大喊:“别打了,要打出去打!” 没人听她的。 苏晗烟额上青筋暴起,正打算上前将两人分 开,谁知九十却在这时没躲过莫乘桦的狠狠一撞,竟然是踉跄着摔倒猛地撞翻了那炭火正旺的火炉! 火炉摔在旁边,飞溅到车帘上。 纸张的灰烬四处飘荡不说,这火陡然在马车里烧了起来! “卧槽!还打?”苏晗烟瞳孔骤缩,扯着嗓子怒吼:“都给我滚下去!” 说着便也不管了,直接上手上脚就把缠斗在一处的九十和莫乘桦都踢了下去,随即和封景毓搀扶着看傻眼了的程海宴也下了马车。 这边的嘈杂动静自然很快就把还沉浸在往事里的莫论给惊醒了,他吓了一跳,急忙安排人来灭火。 而这边,终于回过神来的程海宴瞬间着急起来:“苏将军给你的信还在 里面!” 信? 苏晗烟微怔:“我大哥还给我写了信?” “是啊,我刚才太困了就把给你的信放在了旁边,刚才出来时太着急了没来得及拿,快,让我去找——” “你别动。”苏晗烟急忙拉住作势就要往还没被完全灭火的马车里钻的程海宴,咬牙说,“你身体重要,那只是一封信而已,没了就没了吧。” “不行,信重要!”程海宴却在这时开始认死理,无论说什么都要闯进去救那封信。 苏晗烟就死命拉扯着她不让她去。 没多时,火被扑灭了。 火烧的并不是特别大,但里面的东西却已经很明显被烧得满目疮痍。 程海宴取了湿 手帕掩着口鼻钻进马车,翻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封明显已经被烧过却并未完全被烧坏的信件。 倒的确是苏易臣的字迹。 想到方才程海宴不管不顾要进去找信的身影,再看这封信,苏晗烟喉咙处突然就有些哽咽,感觉轻飘飘的纸张也犹如有千金之重。 程海宴眼睛发亮,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完全烧坏,应该里面的内容也并未被完全损坏吧,快打开看看。” 苏晗烟拼命忍着鼻尖的酸涩,当着程海宴的面将这封信给打开了,可她看着看着,眼睛也陡然瞪大,将这封信全部看完后,她眼圈赤红似是想要落泪,可好半晌,却也没有一点眼泪滴落下来。 “我外祖父,过世了。” 第836章 都解脱了 听了这话,程海宴和封景毓却都当场怔愣住了。 程海宴更是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忐忑又疑惑:“江大人,过世了?” “嗯。” 苏晗烟的神情很奇怪,像是疑惑惶恐又像是恍然大悟,像是怅然若失又像是终得圆满的欣慰。 程海宴整个人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她缓缓伸手触碰上了刚刚被自己藏匿于贴身衣裙里的信件。 这封信里的内容她翻来覆去看了多遍,却都是苏易臣对她的提醒——要保重身体,要注意天寒加衣,提醒她怀孕身体不适就要多看大夫,还说了他将敦亲王府打扫得很是干净,虽然最后写了他很快就会来月城,却并未对他自己的事有过只言片语 的描写。 程海宴看着,只觉得温暖和心安。 因为这封信里这么多字,几乎每一个字都写满了他对她的爱护和挂念。 却没有只言片语来描写他的悲伤和失意。 报喜不报忧。 还真是……难免就让人更加担心了。 苏晗烟却在这时淡淡仰头看向了一望无际又无边无垠的天空——寒冬的天空总是带着一层雾蒙蒙的色彩,虽然天地一色疏离,漂亮精致,却也难免颇为黯淡无光,不如春夏秋时的湛蓝通透,就像是这世间事,总是难免会有各有各的不如意。 谁人能始终如意? 谁人能始终浪漫自由? 封景毓担心地皱起眉,伸手将苏晗烟拥在 了怀里,轻声哄道:“不要伤心,我一直都在。” “我不是伤心。”苏晗烟乖巧地依靠在他怀里,神色极为冷淡平静,“我只是有些唏嘘。因为我大哥在这封信上说,我外祖父是三天前的睡梦里离世的,而三天前,是绘梨彻底消弭于这个世界的日子。” 三天前。 绘梨消失,江清誉睡梦里离世。 封景毓闻言喉结艰难地翻涌了两下,那么听到这里,他就能明白苏晗烟为什么会露出这般复杂的神情和这般怅然若失的唏嘘了。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苏晗烟的后背,做以安慰,这是他们之间安慰人固定的小动作。 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而苏晗烟也很乖。 她只是感觉心酸很是感慨,眼圈赤红却怎么也没能落下泪来。 在心里,苏晗烟其实也明白的,江清誉在南疆做东陵内应的时候就已经在被人各种针对了,后来虽然得以回到东陵京都,但他身体里的毒素却早就已经深入骨髓,就算是杏林圣手再世又消磨心神地给他精心调养呵护着,他也是注定活不长久的。 可江清誉却一直这么煎熬着苦苦地坚持着。 苏晗烟之前一直以为,他之所以这般痛苦也要煎熬地活着,是因为想要在死之前还自己一个清白名声。 现在却发现——可能不止是这样。 他好像也是在等绘梨。 等着绘梨来见他最后一面,跟他一诉衷肠,跟他 再续前缘,了他此生的所有哀愁和夙愿。 人和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心灵感应呢? 苏晗烟也曾多次设想过这个问题——父母兄弟子女夫妻之间,是否真的存在着某些心灵感应? 所以—— 木锦绣在得以解脱之时,相渝虽不明所以却也全面崩溃。 绘梨终于得以解脱离开虚空之境消弭于这个世界之时的深夜,江清誉也带着笑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是善了吧。 他们的结局应该都是很美好的结局吧。 都解脱了。 在这场阴差阳错或是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或是短暂瞬间也有过真心实意的故事里,他们总算都能如愿以偿了。 第837章 好好睡一觉 莫乘桦和九十像是都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所以回北歌王宫的时候,两个人蜷缩着坐在两个角落里,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莫论则还沉浸在莫庭前可能非常讨厌他的这个假设里,很是伤心落寞。 程海宴心里记挂着什么,也懒洋洋地不想说话。 而苏晗烟更是疲倦的不行。 一行人,就都这般沉默着回到了北歌王宫里去。 封景毓搀扶着苏晗烟下了马车,轻柔地将她身上的披风系带绑紧了些,温声询问:“咱们快些结束这里的事,回去处理一下江大人的后事吧?” “不用。”苏晗烟眉眼倦怠,像是连说这句话都说的很累,“我大哥已经将我外祖父的后事都处理 好了,我外祖父应该也有感觉自己寿命无几了,所以留下遗书说一切从简,更是要将自己的尸体焚烧成骨灰后葬在北歌海里。所以满打满算,现在大哥现在也应该在赶往月城的路上了。” 她不必星月兼程的回去。 得麻烦苏易臣千里迢迢的过来让江清誉最后得以圆满。 封景毓听此稍微沉默了会,他自然也能明白江清誉这话里的意思——他想将自己葬在和绘梨初见的地方。 哪怕绘梨不爱他,哪怕他寻求一生也没能寻到她。 哪怕他给了她自由,哪怕他此生都没有因什么而牵绊锁住她。 他一直都是在为别人考虑为别人而活。 唯有死后,他才想自私一些 。 想离她近一些。 封景毓将苏晗烟搀扶着回了房间休息,取了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拭了手脚,才把她塞进温暖的被窝:“你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去见一见北歌陛下,再带着莫乘桦去见莫庭前就好了。” 苏晗烟没有提出拒绝。 她信得过他。 更何况方才他也全程在场。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苏晗烟真的感觉格外的疲倦,活像是几天几夜都神经紧绷着不曾合眼,却突然有一天得以放下心口巨石一切尘埃落定。 她陡然轻松,也陡然疲倦。 所以现在的她真真切切地只想好好休养生息。 好好睡一觉再说。 封景毓在温柔 哄苏晗烟睡着后,才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出门发现程海宴正在门口踱步等着,他脚步稍顿,神色也有些难得的局促:“郡主怎么等在这里?” “苏晗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程海宴很是担心,“我看她失魂落魄的,有些放心不下。” “她累了,睡一觉就好。” “……劝她节哀。”沉默很久后,程海宴只能沉重地说出这句话,“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江大人此时去了,也并未背负骂名和脏污而去的。他是清白的,也是自由的。” 封景毓抿了抿唇,却是难得地欲言又止。半晌,只问:“苏将军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苏将军说他很快就会到月城。”提及苏易臣,程 海宴的眉眼微亮,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机和活力,眼眸里都像是出现了星星,“但是信件是由信鸽送来的,所以才快了一步。” 封景毓喉结微动,却只淡淡点头。 “鲛人海域的事处理的怎么样?”程海宴很快又关,注起了重点,“有没有查出来,在没有极阴玉佩的情况下,鲛人海域到底是怎么打开的?” 封景毓静静地和她对视。 两人之间,夕阳余晖之下,无数细小尘埃纷飞。 似有时光回溯。 年少的三皇子毒发剧痛瘫在假山之际,碰到了在御花园里赏花的娇纵郡主。 郡主很是疑惑,却向他伸出了手。 可现在,他无法向她伸出手了。 第838章 迫不及待地想死 程海宴最终也没能从封景毓嘴里得到答案,封景毓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像是突然如梦方醒似的回过神,淡淡说了句不知,便匆匆和程海宴错身而过。 他步履很快,行走带风。 也不知要去干嘛。 程海宴满头黑人问号,却也对于封景毓这明显知道实情却故意闭口不谈的行为格外不理解也不赞同:“真是的,懿王这又是搞什么鬼呢?果然这天下就没一个好男人——明明小时候那故作冷酷拒绝我帮忙的模样还挺可爱的,怎么还偏偏越大就越狗了呢?” 搞不懂。 头疼。 不过——程海宴很快就又嘿嘿笑起来,“苏将军人就很好,胜在真诚和直接,才不会 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程海宴是个直接豪爽的人,所以她的爱恨嗔痴也都很直接,对于苏易臣对她时的这明晃晃的喜欢,爱意和尊重爱慕,她咬着牙强忍着,却也真的很难能招架得住。 她虽然豪爽直接,却并不代表一些人卑劣的弯弯绕的花花心肠,她就真的也搞不懂。 她搞得懂,也看得分明。 只是懒得拆穿罢了。 想到这里,程海宴突然想到了封景倾,一时间她又有些疑惑,封景倾对她写了那么多封信到底是想表达什么的呢? 忏悔,道歉吗? 如果是,她收下的话,是不是封景倾就不会继续抓着她不放了呢? 想到这里,程海宴又有 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她就该看一看信里都写了些什么的,再给他回信让他不要继续白费功夫才行。 封景毓先是带着莫乘桦到了莫庭前所居住的院子,莫乘桦一路都很安静,唯有在即将踏入房间之时,他停顿了下,就突然凝重地问:“还没来得及询问,绘梨公主她——” 封景毓直接道:“死了。” “……我知道。”其实虽然苏晗烟并未直接说,但是他也能隐约猜测出所谓的真相,他能接收到的信息就是绘梨公主突然离奇失踪而已,他小心地问,“绘梨公主在这座王宫里,过得幸福吗?” 幸福? 封景毓想了想:“她在哪里都不幸福。” 因为她之所以愿 意留在这里,既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想将一切偿还后可以回到她自己的原本世界。 她在这座王宫里幸福吗? 封景毓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爱着相渝的话,相渝确实有个人格对她的爱意始终矢志不渝,她若是觉得自己很幸福,说不准也会愿意长久地留在这里。 可她没有,她逃离了这里。 她嫁给了江清誉,后还生下了江娘,那么在东陵京都里的绘梨幸福吗? 如果幸福,她应该也不会在得知自己依旧没有摆脱剧情的掌控之后,再次选择逃离。 她幸福吗? 她不幸福。 可她又确确实实地很幸运,因为就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哪怕这些人终于得以脱离了剧情的掌控,她也褪去了所谓的光环,可这个世界上却还是有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 她不幸福,但她很幸运。 莫乘桦听此,也不知是听没听懂封景毓的言下之意,只疲倦地闭了闭眼眸,长久过后,唇舌间只留下一声长叹。 “我知道她是不高兴的。”长久的沉默之后,莫乘桦终于开口,“她在鲛人海域里就不高兴,她的笑容永远都是清清冷冷的,很是淡漠,后来在她说她爱上了相渝,要只身去北歌王宫的时候,她的笑容仍不达眼底。那个时候我就断定,她就算是到了哪里,都不会真正高兴的。”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好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死。” 第839章 煎熬 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体会不到快乐幸福的人,那么她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是在煎熬。 活一天,就是煎熬一天。 咬牙拼命地活着。 就是在万箭穿心的痛苦里煎熬着。 绘梨有着很多心事,可是她却从不曾跟任何人讲过,更多的时间里她都是格外沉默的,既不爱笑,也不爱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 所以她做所谓攻略任务的时候才能面不改色地去做。 因为她从来都不留恋于这里。 尽快完成任务,尽快离开,对她来说就是解脱。 封景毓对绘梨的所作所为并不厌恶,却也说不上有几分同情,所以即便听得莫乘桦这般语气,他 也只是神色淡淡地提醒解释道:“莫庭前正在里面睡着,你进去后就能看到他。他被囚禁鲛人所伤,伤得有几分厉害,暂时还没能醒来。” “这北歌王宫里竟有囚禁鲛人的阵法?”听到这里,莫乘桦瞬间情绪激动起来,“北歌国王是怎么回事?他明明那么爱绘梨公主,却为什么没有尽早就把有伤于鲛人的东西给全部毁掉?” “……” 在绘梨没进王宫之前将有害于鲛人的阵法给全部毁掉? 但相渝好像是在绘梨入宫之后才弄来的那些东西。 不过不重要了。 封景毓懒得解释,只摊手示意道:“你快进去吧。” “好。” 莫乘桦进去了莫庭前的房 间,而封景毓却也没有在外等候,便转身去往了一处幽静偏僻的庭院里——追影就在此处歇脚。 他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封景毓也不着急,施施然地在桌前坐下,开始闭目养神,也开始慢慢地等待追影归来。 而此时—— 莫论在刚回到北歌王宫之时,就火急火燎赶来了相渝的寝殿,但他在外求见许久,却只听到内官转述让他稍等,陛下在里面和人有话要商量。 莫论就只能在外面等。 殿内。 相渝倚坐在案牍前,他鬓角斑白,混浊的眼神投在堂下站立的人身上,内里则满是探究和试探。 “我知道你是谁,不必自报家门。”片刻后, 在察觉到男人要开口之时,相渝却抢先一步开口说话了,“怎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追影就仰头和他对视着,良久却未发一言。 “你的相貌和你爷爷很像。”相渝翻阅着面前的奏章,语气平缓地像是在跟他话家常,“所以只看到你,我就能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了。你这些年都不曾在北歌吧,我从未听过你的存在,如今你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是想着抢夺我的王位再杀回你家里,耀武扬威,扬眉吐气,给你父母报仇吗?” 追影却眼神格外平静:“我并无觊觎陛下王位的心思。” “哦?” 追影补充说:“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相渝像是 来了几分兴趣,眼底满是试探和玩味的笑意,“我帮你杀了你爷爷?这不可能,他毕竟和我有着一层血缘关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残害兄弟手足。更何况你如今也活得很好,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件事给直接翻篇?” 说到最后,相渝微微眯眼,藏匿了眼底最后那分探究和危险的深意。 这话他是故意这般说的,因为他想看看面前这个男人会不会恼羞成怒,会不会对权利产生向往之心。 他最近正愁偌大的北歌不知该交给谁。 但一见到追影,他很喜欢。 所以他想刺激一下追影,最好能逼得他发狂地想要抢夺来这个王位。 那时候相渝就能摆脱王位,一身轻松了。 第840章 不是为了权利 但对于相渝故意恶劣的刺激话语,追影却像是置若罔闻似的。 他的态度仍然很平静:“血海深仇,不能忘记。” “可我就算知道了你的委屈,却也不会给你报仇。”相渝勾起唇角,笑容恶劣,“你想报仇的话只能自己来,只要你坐上了我这个位置,想要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你应该也调查过我吧,我并无任何子嗣,以后北歌这诺大的江山也后继无人,我是必定得在我的几个好兄弟名下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但我最近还没有头目——不如这样,你去把你爷杀了,给你父母报仇,我就把北歌王位让给你坐,怎么样?” 巨大的诱,惑猛地砸了过来,追影不由地微怔。 但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他已经将相渝调查得十分透彻了,相渝嘴里的话永远都是假亦真时真亦假,做不了数也根本靠不住。 所以,追影面不改色地拆穿他:“你心里已经有合适的继承人了。” “哦?我就算是有继承人恐怕也是没用的。”相渝又轻轻叹息,像是很无奈的神色,眼尾却生出几分狠戾和危险,“毕竟我已经时日不多,若是我的弟弟们起了谋,逆心思,我恐怕也坐不了这个王位几天了。” “我对你的王位不感兴趣。”追影却突然啧道,“更何况,只要你活着,就没有人敢谋你的逆。” 相渝听到这里,故意撇出来的几分探究终于悉数收回。 他眼神也 缓缓变得锐利起来。 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男人竟然这么快就将他这些年的布局都尽收眼底。 的确没人敢谋逆。 他的势力遍布整个北歌,外人眼里他只知道整日沉溺于寻找中贵人而茶饭不思,却无人敢触他逆鳞,与他有半分不恭敬。 无论是皇亲国戚亦或者是平民传闻,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了如指掌。 甚至—— 包括被封禁的那座冷宫。 谁曾踏足,什么东西丢失,哪怕他不曾亲身过去,他也很快就能有所察觉。 他毕竟是整个北歌的王。 “你倒是有眼力,也聪明勇敢。”相渝将所有嬉皮笑脸的神色都收敛,淡淡 道,“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就由你来做北歌的陛下。” “我不愿意。”追影却没有想太久就拒绝了相渝的提议,“陛下应该对我有所误解,毕竟我之所以回到北歌,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夺,权。” “可报仇之后,你能去哪里?”相渝却不相信,这世界上真能有人抗拒权,力的诱,惑吗?“反正也无处可去,倒不如留在北歌,做北歌的陛下,万人之上九五至尊的位置,你难道不想坐吗?” 莫论还在门前不停徘徊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了,有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和莫论擦肩而过。 莫论看了一眼,觉得眼熟得厉害,故而便情不自禁地喊住他:“你怎么会 在这里,你不是东陵懿王的贴身暗卫追影吗?” 追影顿足,侧头看他。 眼神很淡。 莫论被他看得一阵心里发毛,明明之前跟追影对视时,他的眼神还明显轻松带笑,可如今竟像是藏着刀子一般的锋利,就在莫论疑惑地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见追影竟点了点头,道: “嗯,是我。” “……” 他一开口,眼里的锐利锋芒就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莫论便也忘记了那个眼神,问道:“我记得懿王和懿王妃将你留在了月城,你怎么会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追影思索了片刻:“我是来给王妃和郡主送信的,可知王爷现在哪里?我要去回话。” 第841章 他机关算尽 虽然从莫论口中得知了自家王爷是回去了庭院陪着王妃休息,但追影却没有前去庭院请安,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只是沉默地在这座王宫里茫然地行走着。 去哪里? 不知道。 要去找谁? 不知道。 只知道漫无目地乱走乱逛,似乎就能将诸多杂乱的心情都给发泄出去。 可是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后,追影的烦闷却也没能舒缓一二,他只能沉默地回了他所居住的偏僻荒凉庭院。 好累啊。 他之前自大,总觉得自己想要给枉死的父母报仇是最为简单不过的——毕竟如今的北歌国王昏庸无道,整日里不理朝政国事,暗中觊 觎他王位的人都甚至梦堪称得上是快成群结队了。 可没想到当他真的来到了北歌,又将这一切都调查清楚之后,却发现这一切都跟他设想中的许许多多种可能性都截然不同—— 相渝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冷酷有权谋,即便是被另一个人格掌控着喜怒哀乐,手段却也无比雷厉风行,他的兄弟们个个都想谋逆他自己翻身做陛下,却又无一人敢真的去谋逆他。 他的权势他的手段,远远要比世人了解中的他要狠绝。 谁敢和他做对? 追影自然也首先放弃了挑拨离间的心思,去专心致志地调查父母灭门惨案的真相——他调查的很容易,甚至都只用了几天就讲真相 给全部挖了出来。 他的父亲是他爷爷的嫡子,以后世袭也该是当仁不让理所应当的王爵之位。 可他的爷爷却格外偏爱于他那个小妾所生的庶出叔叔,所以他竟是狠心到联合着庶出的儿子亲手灭了自己嫡出的儿子满门。 父爱如山,何其可笑? 追影自然也去“拜访”了他名义上的那位爷爷——他杀了他的嫡子给庶子铺路,但他却活得并不怎么样,庶出的儿子对他并不恭敬孝顺,反而还将他视做累赘,只不过屈于外界名声,所以在外面对他非常恭敬孝顺,但等到没有外人的时候,便动辄打骂从不留情。 将近八十岁的老人,如今竟是骨瘦如柴地不足八十斤。 也算报应。 追影本想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可来到他的病床前,当亲眼看到那个眼神涣散奄奄一息、浑身散发着腥臭气味又神志不清的老人之时,追影却突然意识到,如果现在杀了他,就是在帮他解脱。 所以不能杀。 要让他名声尽损,罪名宣告于天下,让他得以被万人唾骂才行。 追影其实也没想着很快就来见相渝,可没想到相渝却像是神志不清了似的,哪怕明明得知了他兄弟的罪,却处处偏袒,甚至还放出风声说想要让追影的那个庶出叔叔做下一任北歌陛下,追影这才有些着急。 追影原本以为相渝是不知道他们的罪孽,所以便上门解释,可却没想到自己竟 这般顺利就见到了相渝。 短暂的沉默后,他就明白了这一切所有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之所以能这般顺风顺水,一直都是因为有相渝暗中帮忙,他才能这么快就调查出家族灭门的真相——甚至直到此时他们见面,也是相渝在得知他虽调查出真相却没有想着报仇而是想退缩之时,设计故意刺激他出面,就是为了让他出现,自己再将这个北歌的重担交给他而已。 相渝还真是很重的心机。 他机关算尽。 只是为了这时候,能将自己肩膀上的重任挪交给追影而已。 追影推门之时,又想起相渝方才的话,正有些恍惚,就听得屋内传来封景毓的声音:“回来了?” 第842章 你要留下吗 追影稍怔片刻,抬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桌前斟茶的封景毓。 如梦方醒。 追影心底却突然生出几分坦然和平静来。 他走上前,在距离封景毓还有几步的距离站定,拱手恭敬地拜了一拜:“属下参见王爷。” 封景毓看着,也没推辞掉,把这个礼数给受了后,才将斟满的茶水推送到自己面对面位置,颌首示意:“坐吧。” “是。” 追影这才坐下。 封景毓看向他微白的唇色,提醒:“喝口茶吧。” “是。” 追影毕恭毕敬应了后,才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你的事都处理的如何了?”封景毓一边询问着,一边将这茶 盏的茶水添满,“北歌陛下没多长时间了,不知道他是否支持你的报仇计划?” 追影喉咙微梗,却是道:“属下不想报仇了。” “嗯?”封景毓皱起眉,很是不能理解,他是知道的,追影这些年虽说从未将仇恨挂在嘴边,也未养得一幅睚眦必报的阴郁模样,可其实每逢夜深人静他独处的时候,他都是格外痛苦和煎熬的,仇恨并没有支撑着他活下去,但仇恨却在支撑着他变得越来越强大。 所以封景毓就很是不能理解。 明明只是一步之遥,为何事到临头却又突然不想报仇了? “为什么突然就不想报仇了?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你一人难以招架的话, 本王可以帮你的。” “没有变故,只是突然觉得,如果现在让他们活着,会比让他们死了更痛苦。”追影倒是认真解释回答了,“更何况,我不想承北歌陛下给的这个恩情。” 封景毓略微蹙眉。 恩情? 他稍怔,却也很快就想明白了:“所以这段时间你之所以能将这些事调查得这般轻松和详细,是因为他在暗处帮了你是吗?” “是。” 果然如此。 看来这个相渝果然是老谋深算,不似表面那般无辜无害。 “是他挟恩图报,要你替他做什么吗?” 追影怔了片刻,点头。 “做什么?”封景毓淡淡扬眉,神色却满是轻松 和散漫,似乎根本没把嘴里的可能性放在眼里,“是要你要你背叛本王为他所用吗?” 追影却是认真地想了想:“……差不多。” 唔。 封景毓轻轻笑起来,将茶盏搁下,缓慢道:“若是这个归宿,倒是也不错。” 追影见他神色这般轻松却陡然紧张起来,迫切地站起来,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属下永远都不会背叛王爷的,王爷救了属下,属下就必须要跟着王爷一辈子。” “本王只是一时恻隐,举手之劳救下你而已。”封景毓语气轻松,眼神里的情绪也很平缓,“本王给你的恩情,你这些年来的鞍前马后早就已经偿还干净了。你永远都自由身,不必因本王的举 手之劳,就要一辈子都自轻自贱、为奴为婢。” 封景毓的这番话并非是在敲打,他眼眸里也并无什么压迫和复杂情绪,就像是在和追影简单话家常那般自在散漫,可这话落在追影耳朵里,却让追影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咬牙,好半晌才艰难道:“可王爷的一时恻隐却将属下救出了龙潭虎穴,这份恩情对于王爷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属下来说却是此生都不可多得的温暖。属下不能忘,不敢忘,此生也绝对不会背叛王爷。” 封景毓却看着他,轻声道:“如果是相渝执意要留下你做北歌的王呢,你要留下吗?” 追影猛地怔住了。 但片刻后,他却毫不犹豫道:“属下不留。” 第843章 他自由,却不想走 封景毓给出的这种可能性,刚才也从相渝的嘴里说出来了。 追影选择了拒绝。 如今再从封景毓嘴里听到这个询问,他的回答也同样是拒绝。 他如普通人一样,也向往着滔天的权势财富,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留在北歌的这座王宫里。 “为什么?你就真的特别不想做北歌的国王吗?”封景毓也是真的好奇,他不明白,追影为什么不对权势热衷?他原本就是北歌的皇亲国戚,而如今相渝膝下无子,是注定要在他几个兄弟门下寻找得一个合适的继承人的。 追影做事狠绝利落,却也不失几分慈悲悲悯,是最为合适做北歌国王的人选。 相渝没有第二个更合 适的人选了。 可是追影却拒绝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当北歌的国王? “属下并非是不想做北歌的国王,属下拒绝,是因为属下知道自己绝非合适的人选。”追影沉默很久后,终于难得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顾忌和焦虑,“属下是在东陵长大的,对于北歌之事一概不知,并且属下从小学习的就是探查情报和防身武功,而非如何管理国家和邀买人心,更不懂什么手段和压制之法,就算是属下真的有幸得以坐上北歌国王的位置,却也绝对坐不稳当。” “更何况——”追影说到此处又话锋一转,像是开玩笑般,语气带笑补充道,“属下吃惯了东陵的饭菜,也厌恶透顶了这北歌 境界,所以属下不愿意留在这里,只想留在王爷身边。” 追影也是聪明人。 早在刚才进屋之时,自己朝着封景毓行礼时,他没有让自己当即免礼,后还让自己在他对面坐下之时,他就明白自家王爷的意思了。 王爷这是要跟他说掏心窝子的话。 接下来,可能就是要跟他分道扬镳了。 但—— 不行的。 追影只是设想了下自己孤零零地要留在北歌这个他看一眼就觉得心痛和厌恶的国度的可能性,就觉得心慌气短,百般不舒服。 所以他也就旁敲侧击地表示了自己的真实意思。 “王爷——”说到这里,追影似乎略有叹息,然后自己端起 茶壶给封景毓面前的茶杯斟满了茶水,“属下是被世界抛弃的人,有幸得以被王爷捡回家,那此生无论生死就都是王爷家的人,若是属下有错,王爷大可训斥打骂,但千万不要让属下再次无路可走、无家可归。” 追影也是会装可怜装无辜的。 这番话下来,就连封景毓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敬他才最为合适了。 许久后,也只能沉默着,将面前被追影斟满了的茶盏端起来。 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 封景毓淡淡叮嘱:“但本王还是有一句话要提前说在前头,你永远都是自由的,若是什么时候向往外面的世界或者另有心思了,跟本王说一声就好,本王不会永远困囿于你 。” 追影毕恭毕敬地再次将空了的茶盏斟满了茶水。 低眉顺眼,却轻轻笑了:“属下知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自由的。 自己永远自由。 但没办法,他就是愿意留下留在懿王府留在封景毓身边,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寸步不离地守在封景毓身边。 说是报恩也好,说是无处可去也罢。 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确实自由。 但也确实不想走。 东陵京都。 身穿太子常服的封景岚刚要离开太子府,就碰到了门口等候的不速之客。 他眯起眼睛,借着屋檐下悬着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微弱光亮,看清了那人苍白的脸。 第844章 是司马昭之心 “六弟。”封景岚眉峰极快舒展开来,他轻笑着上前,看清封景倾衣着单薄,还不赞同地轻声呵斥着:“天寒地冻的,怎么穿的这般单薄?管家,快找件厚重披风过来——” 他眉峰微蹙,言语之间满是心疼,俨然就是一个关心自己手足兄弟的好兄长形象。 封景倾脸色苍白得厉害,他确实穿得单薄,身上的衣服初秋穿才最为合适,可他却就这般穿着出门了,在这寒冬之际,立于微弱星光之下,身形瘦削却挺直,像是带着他最后的几分骄傲。 对于封景岚的担心挂怀,封景倾却并没有拒绝,只在管家找来披风给他披上后,才低眉顺眼地轻声道了声谢。 今日在东陵 ,是除夕。 东陵京都更是热闹非凡,张灯结彩,烟花绽放。 可这些粲然繁华却无一物能入封景倾的眼睛,他的眼眸里情绪浓如点墨,只有无边无垠的孤寂和寒冬。 “六弟在这门前等着多时了,是找本宫有什么事吗?” 封景岚温声询问,灯火葳蕤,误打误撞掩下了他眼底的几分嘲讽和鄙夷。 他早就知道封景倾一直在太子府前守着,但他故意装做视而不见,就是想看看封景倾到底能耐心地等上多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从天色蒙蒙亮到夜深烟花齐齐绽放之时,封景倾还守在门前。 盘算着终于是时候了,封景岚这 才假装不知地从里面出来。 听到这句询问,封景倾沉默很久,才艰涩地道:“江清誉大人过世了。” “这事本宫知道了,只可惜于懿王和懿王妃如今还在北歌境内,不曾知晓此事。”封景岚无奈叹息,一幅惋惜模样——他确实惋惜,不过他是惋惜为什么都过去了这么久时间,但月城那里却为什么还没传来,北歌国王震怒之下要将苏晗烟和封景毓就地斩杀的消息。 “那殿下有没有听说,父皇他得知江大人的死讯后极为伤心,答允了江大人的尸体可以焚烧成灰烬,葬在北歌海域里?” 封景岚叹息:“听说了,虽说咱们东陵讲究着入土为安,但既然这是江大人的遗愿,自 是不能拒绝的。” 对上封景岚这副担忧无奈的神情,封景倾喉结翻涌着,声音极为沙哑: “是,可是江大人毕竟是我的授业恩师,所以我想跟着苏将军一起送江大人最后一程,可苏将军厌恶我,不肯让我前去,父皇也不准许我前去月城……我实在走投无路,才想着来求一求太子皇兄,不知太子皇兄能否向父皇奏表求情,满足一下臣弟对于江大人的这份感恩之心?” 封景岚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感恩之心? 呵。 封景倾想去月城,究竟是想去送江清誉最后一程,还是想着去月城见一见程海宴——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不是什么 感恩之心。 但—— 封景岚原本是想拒绝的,可话要唇边却换了一种说法:“你是本宫的手足兄弟,你的心思本宫最是明白,本宫自是能帮你的,也是愿意帮你的。不如这样吧,你先跟着苏将军一起去吧,京都这里的事有本宫在。” 封景倾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处理的这么简单和干脆,当即就喜上眉梢,不住道谢。 可等封景倾终于离开之时,封景岚脸上的笑容才悉数收敛,换了几分讥讽和鄙夷: “苏易臣都去了,本宫的好弟弟当然也得去月城啊,否则这若是缺了一人的话,好戏又该如何才能开场呢?” 说着,他眉峰堆簇了几分得意和狠毒。 第845章 一直睡觉 封景岚甚至都能想象到苏易臣和封景倾在月城里,和程海宴见面时的修罗场画面了。 一定是十分精彩。 “殿下为何要帮端王?”看着封景岚神色轻松愉悦,始终跟在他身边贴身侍奉的宫人却有着摸不着头脑了,“这京都里谁人不知,端王他可是跟懿王站在同一阵营的,就算殿下您真的帮了他,他也不会真心实意地对殿下您感激涕零的。” “无需他对本宫感激涕零啊。”封景岚笑容轻松愉悦,甚至还有心情哼笑,“本宫虽说要帮他,但本宫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记性也不是很好,万一帮他的奏章没能及时送到皇上面前,那他端王可就不得不背负上一个无故擅离京都的骂名了。更何况——你 方才不是说还说着满京都里的人都知道端王是懿王阵营的人吗,那端王擅自离开京都,你说,会是谁在暗处教唆?” 宫人短暂地懵了片刻,才像是陡然间茅塞顿开又恍然大悟似的,忙不住地伸手夸赞: “殿下英明,奴才佩服。” 封景岚朝着北歌方位的方向遥遥眺去,但是夜色过于浓重,这奢繁京都里的烟花又过于绚烂,自是横绝了他的视线范围。 他看不到北歌。 自然也看不到那些人北歌里如今落得个什么境地。 但无妨—— “就算他们真的能侥幸逃离北歌,却也没关系的。”封景岚微微眯起眼眸,如今偌大的京都里,封景毓和封景倾都不在,就连手掌兵权的 苏易臣都只身前往了月城,那么现在这京都里,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这就是他的天下了。 由着他翻云覆雨。 “就让月城做了他们几个的埋骨之地吧,他们结伴而行,也不至于过多孤单。” 想到这里,封景岚终于颇为满意地笑了起来。 夜色正浓。 烟花不歇。 是个盛世。 是个不眠之夜。 苏晗烟这一睡还真不得了,活像是百八十面都没有睡过觉似的,无比贪恋于被窝的温暖,刚开始她睡觉时除了吃饭时她还能有短暂的清醒,后来更是吃饭都半梦半醒了,由着封景毓往她嘴里喂饭。 大夫和太医都来了,可无论怎么诊治却都只有 一句话: “她在睡觉。” “为什么一直睡,可能是因为太困了。” “等她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 封景毓等得额上青筋暴起,却又束手无策。 而苏晗烟就这般浑浑噩噩地睡了整整三天,三天之后,相渝也在初三晚上睡着后再也不曾醒来。 相渝死前已将一切都已处理稳当,追影的爷爷和庶出叔叔都被判罪流放,而他则在其他的世家之中挑选了一个极为年轻的青年坐上了国王的位置。 那个青年据说在家里时并不曾得到过多关,注,因为是庶出的身份,也因为生母不详,所以在家里时鲜少有存在感。 故而竟谁都不知,原来相渝早在多年前 就看上了他,并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处给他挑选帝师传授他治国之道和仁慈悲悯之术。 相渝将一切都隐瞒地特别好。 甚至追影之前调查了很久,都没能调查出来相渝竟然真的有在暗中培养接,班人。 且在寝殿的那些话,却也都是试探他是否有谋逆之心而已。 封景毓甚至都不由地,对相渝多了几分难得的敬佩和尊重。 有时候,就连他甚至都不敢往下再想——若是相渝没有被所谓剧情的管控和压制,那么这五十多年来,凭借他的本事,北歌绝对不会是如今这副破败又百废待兴的模样,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成为一方霸主? 大陆统一? 结局还真的说不准。 第846章 生同寝,死同穴 在相渝过世的当天晚上,沉睡中的苏晗烟又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冗长梦境。 在这个梦境里过了许久都没有绘梨的出现。 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站在一边,看着那个眼里有着星星还在闪闪发亮的少女在进宫送诗之时,在宫道上沿着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蹦蹦跳跳。 那是少女的开心。 少女看什么都很开心,看花她会笑,看水她会笑,看到有趣的事情她会笑,甚至哪怕她自己走路没走稳当被摔了一跤,她倒在地上情绪低落没多久,就又觉得自己这番模样很是好笑,就也能笑起来。 那时候的木锦绣还没有经历过那段被疏离被囚禁的岁月,她眉眼带笑,染着星星 ,笑容特别灿烂之时还若隐若地能现出一侧脸颊的甜甜梨窝。 苏晗烟就怔怔地跟在木锦绣身后,看她穿着不合身的官服在王宫里笑着走路,看她满怀憧憬地对着无数的过往宫人问好。 那样甜美的笑容,就连苏晗烟看到都会下意识地心里一软,想要上前戳一戳那个梨窝,也难怪会被相渝一见钟情,宁肯在自己根基不稳之时得罪满朝文武,使尽浑身解数和无数手段,也要将她留在这座王宫里。 这座王宫虽是奢繁,却很是清冷和寂寥。 少女一来。 这里就开出了花。 甜甜的。 是梨花香。 木锦绣蹦蹦跳跳地来到大殿前,才终于收敛了 脾性,故作老成地等着宫人传唤她,不知等了多久她都快等困了才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王宫。 她小心地吟唱着诗歌,声音却婉转地像是黄鹂在歌唱一样。 她这般乖巧安静,却殊不知方才她在宫道上蹦蹦跳跳的身影已经被碰巧和她擦肩的相渝给刻在了心里。 之后的故事情理之中又顺理成章。 相渝向木锦绣递出了橄榄枝想将她留在王宫里,可木锦绣并未思考太久就拒绝了,她说:“陛下,对不起,比起王宫里的花团锦簇,我更喜欢无拘无束的自由。” 相渝不懂什么是绝对的自由。 他一直都觉得,这世上向来都是,山前 山后都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的。 更何况若是成了王后可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后就再不必受什么风吹日晒霜雪凄寒,不比她穿街走乡地去做采诗官要享福得多吗? 可为什么木锦绣拒绝了他呢? 相渝想不明白。 但相渝不愿意就此放弃。 利诱不成,他就用苦肉计——假意王宫就是龙潭虎穴,他无法逃离,却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果然木锦绣心软了答应在宫里多留一段时间,好好给他讲述一下宫外的繁花盛景。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不谙世事的木锦绣自然很快就被手段多心思重的相渝给拿下,身份卑贱的采诗官一朝就成了整个北歌的王后。 此后他们就一直留在了王宫里。 日子很平淡却很幸福。 相渝一直不曾纳妾迎妃,后宫空设只有王后,再过几年,木锦绣九死一生地诞下了龙凤胎,相渝心疼却也大喜,当场封男孩为太子。 他们互相搀扶,互相陪伴。 他们也有过争吵,但只要木锦绣眉头微蹙,眼带秋水地看上相渝一眼,相渝的心则瞬间就能化成一滩水,哪还能真的生她的气? 他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幸福,几十年后,太子登基,相渝则带着木锦绣去游山玩水,这个昔日指点江山的北歌陛下竟也做了一回浪漫自由的采诗官。 梦里的这一次,相渝并没有食言。 生同寝,死同穴。 第847章 尘埃落定 苏晗烟在梦里,以旁观者的角度将相渝和木锦绣的这一生给从头看到了尾,从木锦绣初次踏进北歌王宫,但最后木锦绣气若游丝之际相渝还在抓着她的手,跟她约定来生。 画面淡淡的,故事也是淡淡的。 可苏晗烟却就是觉得温馨,一阵短暂的温馨过后,再度从肺腑之处涌上来的,则就是无穷无尽的心酸了。 木锦绣到底是断了气,她离开之时唇角是带着笑意的,似是想到她很快就又会跟她的陛下再见,所以即便是面对死亡她也丝毫都不带畏惧和茫然。 这就无可避免地让苏晗烟想起来了现实中的木锦绣——她终于得以从避尘镜里逃离的时候,终于可以彻底消弭于天地的时候,她也 是在笑着的。 但是那时候她的笑只有解脱和畅快,却并没有任何的幸福。 那时候她的笑容是庆幸自己解脱。 如今木锦绣的笑容是在期待她和相渝的重逢再遇。 …… 截然不同。 守在木锦绣旁边的相渝察觉到木锦绣呼吸停止,他却除了短暂的茫然之外也没有过多的悲痛,只认真地取了湿手帕认真将她的手擦拭干净,才静静地合衣在她身边躺下。 “睡吧。” “你先睡,你先醒,等你醒来记得叫我哦。” …… 夜深人静。 谧夜静沉。 一切,尘埃落定。 在天亮之时,在床榻上的相渝竟也在睡梦里就 悄无声息地永远陷入了沉睡,且再也无法醒来。 终是得了终章。 善终。 苏晗烟眨了眨略有酸涩的双眼,推门往外走,但刚开门就对上了正站在门口处白发苍苍的相渝——或者说,应该是现实世界里的相渝,他鬓角斑白,他看向床榻上躺着的两个人,眼眸里并不像床榻上的相渝,眼眸里总盛放着满满的过多温柔宠溺,取而代之地只有无尽的悲哀和伤怀。 苏晗烟却被突然出现的相渝给狠狠吓了一跳。 她茫然地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还在病榻上彻底沉睡了的相渝。 这—— 怎么有两个相渝? 而这时,沉默站着的相渝终于艰难地开口了,他眼圈赤红 ,说出的话也像是有什么东西烫伤了喉咙似的,一字一顿,都说的无比艰难:“所以,如果没有绘梨的出现,我和锦绣就应该是这样完美的结局,是吗?” 苏晗烟这才明白过来。 感情眼前这个相渝就是跟她一样的存在——在这场美梦里,都属于旁观者。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眼都是悲哀和祈求之意的相渝,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恻隐心思,好半晌,才艰涩地点了点头道:“是的。” “……挺好的。”相渝并没有撕心裂肺地控诉上天的不公平,沉默很久了后,他只是轻叹着笑着说,“挺好的,毕竟在这里的我,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她也活得特别幸福,这就够了。” 可虽然是笑 着,他眼眸里的泪却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七零八落地往下掉。 他哭得那样伤神。 后来更像是难忍剧痛一般,甚至蹲下来伸手死死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苏晗烟不明白为什么正常状态下的相渝能进她的梦,却在这时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属于万物的媒介和相渝之前就曾说过自己时间不多的事。 她恍惚了很久。 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相渝应该已经是个鬼魂了。 所以他才得以能进她的梦。 相渝哭了很久终于不哭了,他站起来朝着苏晗烟作揖后转身离开,苏晗烟鬼使神差地叫住他:“有人来接你吗?” 相渝自嘲一笑,刚想否定,余光却撞见一个人。 第848章 苦肉计 那人身穿着采诗官的官袍,眉眼弯弯,笑起来时露出来一侧脸颊的甜甜梨窝。 可在她笑意收敛之时,她却是又无比温柔和稳重的。 她站在相渝前面的不远处。 站在百千夜尽之处。 手里还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 像是察觉到了相渝和苏晗烟直勾勾的视线,她转头看了过来,看到相渝之时,她笑容稍做僵凝一瞬,却并未停顿太久,就又接着笑了起来。 “陛下。”她温声喊,“我来接你。” “……” 相渝眼圈更红了,刚才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顿时就又再度决堤了。 他踉跄又慌张地朝着木锦绣跑了过来,可跑到木锦绣面前之时他 却又开始畏惧退缩,不敢伸手去拥抱她了,神情怯懦,就像是生怕会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怯懦卑微地看着眼前的木锦绣: “你怎么会来接我的?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非常恨我,是根本不可能来接我的……” 说着说着,相渝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委屈地不停落泪。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木锦绣伸手轻轻揉了揉他垂下的脑袋,将他的耳朵给重新撸得竖立起来,才温柔地笑着解释,“你可是陛下,我怎么会恨你呢?” “可是我那么坏,我那么坏,我做了那么多坏事……” 相渝情绪终于全面崩溃了。 他原本该跟木锦绣有这么完美幸福的 一生的,可就因为他抵抗不住所谓剧情的掌控和压制,无法拒绝绘梨的攻略和靠近,才生生地将木锦绣给送进了冷宫,逼上走上了绝路,甚至死后都被囚禁在那空无一人的冷宫里,整整五十多年。 他的妻子他了解的,她是最为讨厌孤独的,可她却一个人在那里,一个人孤独地煎熬了五十多年。 而这一切都怪他。 可到了如今,他心爱的妻子竟还在摸着他的脑袋,温声哄他说:“那些事跟你都没关系,我知道的,我也从来都没恨过你……” 相渝还在小声地啜泣着。 他也不是特别想哭,他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妻子了,他也不是特别贪心,只想要他的妻子尽可能的用这般 温声细语地多多安慰他。 苦肉计一用就上瘾。 上瘾就戒不掉。 看着木锦绣还在温柔地哄劝着相渝,旁边的苏晗烟也觉得格外的心酸又安慰,但对于木锦绣方才的话她也是相信的,木锦绣从来都没有恨过相渝,甚至哪怕她被囚禁在那处冷宫里,以孤魂野鬼的姿态孤零零地飘荡了五十多年,那么多孤寂的日日夜夜,她的爱恨嗔痴,她的挣扎求救,都无一人能看到。 到后来她竟然连恨谁都不知道,就只能将一切的恨都寄托在了绘梨身上。 不恨绘梨,她还能恨谁? 恨相渝? 不。 木锦绣舍不得。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会无缘无故地爱上别人就 厌恶自己,可是她却也没办法让自己的丈夫变回原样,继续煎熬着迟早也会变成怨偶,所以木锦绣选择了让自己解脱。 可她没有解脱。 后来避尘镜被苏晗烟带离冷宫,她终于可以脱离避尘镜,灵魂得以解脱了,可她面对触手可及的自由时却并没有觉得特别轻松,反而还有些茫然。 于是木锦绣就停下了步子。 等。 灵魂没了禁锢,等不了多久。 原本木锦绣也是想拼拼运气的,却没想到在自己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遇到了相渝。 她等到了相渝。 也直到这时候才终于解脱。 而旁边还在不停啜泣的相渝,则在木锦绣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唇角。 第849章 一瞬的心动 两个人紧紧相拥着,后又互相搀扶着渐渐消弭于了夜空,彻底没有了踪影。 苏晗烟却还沉浸在方才相渝最后的那一个笑容上。 什么意思? 相渝最后那是在笑什么呢? 难道是说他早就料定了木锦绣并不会真的抛弃他自己离开,所以刚才他的哭泣也是在故意用苦肉计,好使得木锦绣心软原谅他吗? 嘶。 苏晗烟越想觉得越有这个可能。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相渝就能装模作样装可怜说自己从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借此来博取木锦绣的同情,进而再一步步设下圈套,将木锦绣给拿下的。 如今想来他若是苦肉计装哭来博取原谅,也并非是没有可能! 苏晗烟一阵心惊。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他进军演艺圈后,奖项高低都得拿一个大满贯。” 诡计多端的男人还真是狗啊。 比封景毓都要狗。 不过—— 苏晗烟却还是觉得欣慰和轻松,仿若心口有一块悬着的巨石终于得以平稳落地。 “要幸福啊。”苏晗烟转头看向病榻上相拥的男女,声音很轻地恭贺,“这辈子来不及了,那我就祝你们下辈子,可以一生平安康健,喜乐顺遂。” 苏晗烟本以为自己送走了木锦绣和相渝,应该就能一身轻松从而顺利醒来的,但这次却在梦里转悠了好几圈也没能清醒,她免不得有些懵了。 “难道这场梦里,并 非只有相渝进了我的梦?” 苏晗烟正在疑神疑鬼地犯嘀咕,眼前的世界突然就又变了—— 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天海一色。 湛蓝通透 站在船舫前通风透气的年轻男人正有些忧愁地眺望着海浪的尽头,侧头跟旁边人说着些什么。 “东陵和南疆最近关系太过剑拔弩张,怕是很快就会起战事,我得找个办法进入南疆,只有这样才可以里应外合,才能帮东陵打赢这场仗。” “南疆人个个警惕,想要打入他们内部,怕是不容易。” “没事。”青年神色坚定,“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而在这时,终于从北歌王宫里逃离出来的绘梨却面对着无数追兵 显然是已经无处可以躲避,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跳进了海里。也不知藏匿了多久,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应该安全了,才慢慢地探出了一个脑袋。 然后,她便在礁石后面,看来了那个从旁边驶过的船舫。 船舫上的几个青年正在眉飞色舞地议论着什么,在议论到什么有趣的内容时,最中间的俊朗青年眉峰微扬,端着一派春风拂柳般的洒脱恣意。 如是垂柳拂过湖面。 荡起几圈涟漪。 “我的攻略任务是要嫁给相渝,做相渝的王后一辈子,可如今我放弃了任务,但是相渝却还是一直追着我,那么我如果逃离北歌,嫁给了别人,相渝应该就会死心,系统应该也会直接判定我的任务失败,到 时候,我应该就能回去了吧?”绘梨茫然地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 海浪很平静,没人回应她。 绘梨也不气馁,转身就朝着船舫的方向游去了。 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江清誉呢? 只是因为他的相貌优越,只是因为他的洒脱恣意吗? 真不曾有过一瞬的心动吗? 这个问题苏晗烟曾经就替江清誉询问过绘梨,但绘梨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可现在,苏晗烟看着绘梨这双带了惊艳和短暂爱恋的眉眼,终于可以肯定—— 是有的。 对那个洒脱恣意的青年对视的瞬间,那么一瞬的短暂心动,是真真切切地有过的。 第850章 承认就代表背叛 那样热烈急切又死命压抑着的的眼神,苏晗烟曾在之前的封景倾偷偷看向程海宴时,不止一次地看到过。 那的确是带着羡慕和欣喜的小心爱意。 藏匿的很深。 所以当在绘梨眼睛里看到这般的眼神时,苏晗烟还是内心猛地咯噔了一声,随即就又有些茫然—— 绘梨既然也对江清誉有过短暂的心动,却为什么在生下女儿后就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江清誉? 她既然也曾经对江清誉有过刹那的心动,为什么在苏晗烟询问她的时候,她又咬牙死活都不愿意承认? 其实真实的原因苏晗烟也猜想了,她认真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绘梨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想 要救她心爱的未婚夫,她那么爱她的未婚夫,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不惜让自己变成了查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她把自己变得那么坏,就是为了自己的未婚夫能醒来。 可如果却在做这些攻略任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别人——那么她就算是真的爱上了别人,她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为只要是她松口承认了,就代表着她承认了她对她未婚夫的背叛。 所以她咬紧牙关,拼命也不承认。 甚至在最后生下江清誉的女儿后,她竟放任自己沉浸在那种短暂的幸福时很长时间,都没有强迫自己去关心一下剧情的走向,直到后来,江清誉给她带来了一坛他花好价钱从水猴子那里买到的鲛 人海域里的海水。 绘梨这才如梦初醒。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于剧情任务了,而她之所以这么关,注剧情任务,不就是想要让她的未婚夫彻底清醒过来吗,那她这又是在做什么,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稍纵即逝的温柔里,又是在搞什么鬼…… 绘梨崩溃了。 此时,她不想面对的真相重新摊开了放在她的面前。 悉数化进了眼前这坛海水里。 绘梨最后是落荒而逃,她偷偷离开跑得飞快,上次逃离王宫一是对木锦绣的愧疚二是对相渝的畏惧,可这次她逃离江清誉,心底却只有委屈和酸涩。 “没关系的,没关系。”绘梨强颜欢笑地安慰自己,“这只是 任务而已,我完不成,我玩不起,那我就不做了,我回家,我要回家……” 可是她任务没有完成。 到底是回不去。 绘梨苦苦挣扎求救,却叫天天不应,问地地无门,最后竟是在逃跑的时候意外磕绊摔倒磕破了脑袋,再次醒来之时,她就被所谓的剧情给以恶意篡改剧情为理由,将她给囚禁在了虚空之境里。 虚空之境里太安静了。 怎么这么安静。 海浪是她的眼眸,云层是她的呼吸,远山是她的眉眼。 她融入进了这里。 变得不像人。 苦苦挣扎苦苦哀求,却还是没人放她自由,也不知道究竟被囚禁了多少年,终有一日,虚空之境竟狠狠地晃 动起来,像是被谁给狠狠撞击了一下。绘梨茫然抬眼,下一瞬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她伸手,就将一个和她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给拉进了虚空之境。 这人和她生的一样。 是她的后代。 绘梨情绪很忐忑很激动,可好半晌,绘梨却只是很平静地询问道: “你我是同类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她来这个世界难道也是在做攻略任务吗? 她又是在攻略谁呢? 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任务没攻略成功不说,还因为自己的自大反而害人害己,害得他们几个人都被所谓剧情困囿其中,挣扎求救多年却都不得解脱。 好在苏晗烟是她的同类,但苏晗烟是自由的。 第851章 死后同穴 像是在梦里短暂又快速地经历了一遍这几个人的一生。 他们的爱恨嗔痴,痛苦和挣扎,幸福和甜蜜,苏晗烟像是都能感同身受。 她既是旁观者,见证者,也仿佛亲身经历了这一生。 而在做完了这场梦,并且还耐心地将这几人都在梦里悉数送走之后,苏晗烟也终于得以从浑浑噩噩地状态中彻底清醒。 醒来的她两眼茫然地,对着窗外的一棵光秃秃的玉兰树,独自沉默了很久。 心口像是有谁轻轻叹息。 像是巨石终落地。 又像是被谁人给抽离走了一部分的情绪。 苏晗烟摸不透那份心思,就只能默然长叹着缓了很久的情绪,好在并 没有太久,哼唱着小调的程海宴就端着一份茶点进屋来了,结果抬眼就跟坐起来了的苏晗烟四目相对。 程海宴懵了一下,眼神陡然亮起来:“你醒啦?” “醒了。”苏晗烟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 “你可真能睡。”程海宴唏嘘感慨着,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她,看着苏晗烟接近于狼吞虎咽地喝完了,一边又耐心地给她斟,一边解释说,“你这一睡就是直接睡了好几天,应该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吧?我跟你讲啊,北歌陛下在你跟懿王回来的那天晚上就薨了,今天是新帝登位的日子……” 苏晗烟喝着茶的动作微怔,但像是在梦里已经有了预知,所以虽然这消 息她听着颇为震惊,却也没有因此就被茶水呛到。 薨了。 也好。 “相渝有没有说他要葬在哪里?” “他是一国之君,薨了之后自然是要葬在皇陵。”程海宴满脸“你是不是刚醒脑子还没转过弯”的疑惑表情,但顿了顿,又像是察觉到苏晗烟的言下之意,补充说,“不过在相渝薨了之前,曾将被葬在妃陵的王后给挪回了帝陵,这样的话,勉强也算是他们合葬了。” 果然。 相渝的确是做到了他的承诺。 死后同穴。 苏晗烟小心翼翼端起茶盏,默默地继续喝了一口茶水,才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相渝死的那天是什么日子?” “是大年初三。” “初三?” “不过北歌对于新年并不是特别看重,所以就算是过年,北歌也挺安静的。”程海宴想了想,“大年初三虽说也是在过年却着实不是什么好日子,至于这北歌陛下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天……嘶,我觉得可能是巧合吧。” 苏晗烟默默地将空了的茶盏放下。 她的喉咙经了温热的茶水润了后,沙哑至极的嗓音也总算慢慢恢复了些许正常。 只是难免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感。 她可不相信是巧合。 相渝格外看重所谓的仪式感,他之所以挑中了大年初三就一定是有他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恐怕她短时间里是想不明 白了。 毕竟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死无对证。 “北歌新帝,是什么人?” 程海宴回想了下,“是一个很年轻的人,约莫刚至弱冠,我遥遥见过他一面,他穿着孝服跪在相渝棺椁前,神情冷淡,脊背却挺得很直,虽是还稚气未脱的容貌却已生出了几分锐利锋芒,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一方霸主。” 看来那应该就是相渝在死之前挑出来的继承人。 只是不知,追影如何了? 程海宴听到苏晗烟的这句询问还觉得莫名其妙,正想回这关追影什么事,就听得外面有人叩门,端着补药的追影已经稳步踱来,他先对着程海宴行礼,才道: “王妃,您的补药熬好了。” 第852章 他的家 追影的脊背微弯,眼神看地——这是他面对苏晗烟和封景毓时有的一贯姿势。 是尊重,也是臣服。 苏晗烟却开始抓心挠肝了,她不知道追影的心思,但想着追影之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北歌应该就是想着替父母报仇的,可现在新帝登基,他的报仇计划必定要被推迟或是拒绝——也不知道他心里是否有所不甘? 毕竟在北歌,他是皇亲国戚。 可若回了东陵,他就只是懿王府的一方统领。 如此待遇,天差地别。 可,苏晗烟又开始犯愁,自己该如何开口才能委婉些以至于能不伤及他的心呢? 程海宴看出了苏晗烟的为难和追影之间的沉默,敏锐地猜到他们之间应 该有什么秘密,她便找借口离开了,等程海宴离开后,苏晗烟才小心地开口:“王爷他有没有跟你推心置腹地讨论过,他之所以答应你来北歌的原因?” 追影沉默了数息:“说过。” “那你——” “属下是心甘情愿留在王爷身边的。” “为什么?”这下苏晗烟是真搞不懂了,她虽羡慕也惊讶于封景毓和追影之间的主仆情谊,却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追影会抛弃争夺权势而心甘情愿地留在懿王府里,做一个家奴暗卫。 外面的风景不好看吗? 外面的天空不够广袤吗? 既是雄鹰,又为什么在被放飞之后,还要甘愿这样约束着自己? “因为王爷待属下很好 。”追影微微抬头和苏晗烟平视,“所以属下心甘情愿一生一世追随王爷。” “可是你如果一直这样追随着他,你就没有时间去掌控自己的人生了。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外面的景致,拥有绝对的自由吗?” “属下虽然是王爷的暗卫,但属下一直都是自由的。”追影很轻地解释说,“王爷待属下如手足一般,从未将属下视做过奴才,属下留在王爷身边多年,随时随地都可以去看外面的天地,也已经拥有了绝对的自由。” 苏晗烟还是有些讶然,但这次沉默很久,她看着追影的眼神,才慢慢地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追影并不觉得留在封景毓身边是憋屈自己。 他的确是自由的。 他这只雄鹰也是甘愿留在封景毓身边,为之保驾护航,为之看家护院的。 这并非只是简单的报恩。 而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早就已经将封景毓当做了他的家人,将东陵的懿王府当做了他的家。 所以为何离开? 又谈何自由? “看来原是我心胸狭隘了。”苏晗烟醍醐灌顶似的,她抿起唇角地无奈失笑,“这样也好,等这边事情处理好了,就一起回东陵吧。” 追影眼底似有波光粼粼。 亮的惊人。 他笑着高声应了:“是!” 可等追影将补汤放下后,他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解释说:“今日北歌新任陛下登基,王爷前去拜会了,而王妃您睡 了许久怕是不知,苏将军已经在赶来月城的路上了。” 这事苏晗烟是知道的。 因为江清誉的骨灰。 她颌首表示知晓。 “另外——”追影又停顿了一下,“端王说他是江大人的徒弟,所以执意也要来送江大人一程,所以他也在赶往月城的路上,应该能和苏将军同时到达月城。” 苏晗烟:“……” 啧。 等追影将这些事转告完毕离开后,苏晗烟果然开始头疼犯难——她还没来得及跟程海宴说鲛人海域的事呢,和稀泥的人就又来了。 头大。 北歌的事看似已经尘埃落定,可如今看来,一切事情好像都是才刚刚开始。 一点清闲都不能得。 第853章 真的会谢 苏晗烟堵住鼻子,一口气将苦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疯狂颤抖地补汤给喝干净了,就又开始抓心挠肝的左右为难。 该怎么跟程海宴说呢? 直说? 她不敢直视程海宴闪闪发光的眼。 委婉点? ……这事怎么委婉地说都似乎不怎么委婉。 头痛。 万幸,没过太久,封景毓便疾步从外面回来了,见到苏晗烟醒来他长舒口气,温声问:“竟是睡了这般久,如今刚醒,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挺舒服的。” 封景毓还是有些担心:“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我就是玉面圣手,你上哪里去找大夫?”苏晗烟急忙把站 起来就要出门的封景毓给拽回来,忙正色问,“我刚听追影说,端王跟着我大哥一起来了月城是吗?” 封景毓稍怔,颌首:“是。” “他来干嘛啊?”苏晗烟头痛至极,“他跟我大哥站在郡主面前,那不妥妥的一个致命新欢旧爱的修罗场吗?不然王爷你给他写封信,让他先回去,短时间里别来了……” “恐怕不行。”封景毓沉声拒绝了苏晗烟提出的这个建议,他眼眸很黑,“他已经向皇上请了一道圣旨,说他自愿自己永生永世留在月城镇守,借此来换敦亲王和海宴郡主返回京都。” 苏晗烟:“……” 她真的会谢。 这求来的圣旨如果发生在一个月前,她指定得 拍几下巴掌夸赞封景倾虽然偶尔行事卑鄙,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算有几分担当。 可如今—— 苏晗烟咬牙切齿,“如今就算他磕破了头去求来了这番圣旨又有什么用?郡主如今这情况,以后又是绝对不能留在东陵京都了的。” 苏晗烟越想越烦躁——想起来程海宴,她就烦躁,心里既恨封景倾行事卑鄙落井下石,又恨封景岚竟能做的出将极阴玉佩研磨成粉哄骗程海宴服用的事,最后还恨自己为什么在那段时间里会在南疆被所谓失忆的事给牵绊住脚步。 如果那时候她能在程海宴身边的话,程海宴何至于能受了这些罪和苦楚? 她越想越气,越无奈越头痛:“他们什么时候能到月 城?” “若是快马加鞭,还需两日。”封景毓看她气得眼眶都红了,声音更是放得轻柔,宽厚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我已飞鸽传书让他们直接赶来北歌就行,咱们如今就耐心在这里等他们两日就好。” 等? 只怕他们两个过来了,肯定会爆发冲突和争吵。 可若是回了月城,还有敦亲王在,敦亲王爱女心切,场面必定会更加复杂多变。 真真没有万全之策了。 苏晗烟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王爷,郡主之后需得永远留在北歌和月城的事,你有没有告诉她?” “没有。”封景毓沉默了须臾,“这几日我一直在忙着跟北歌新帝签订两国之间的 协议。” “协议?” “北歌新帝可以一笔勾销极阴玉佩被损毁的事,也答应了能在百年内绝不会和东陵爆发战事,但他的要求就是郡主要留在北歌……总之绝对不能影响到鲛人海域的正常开放,当然他也会给郡主一些特权——如果郡主愿意的话,北歌新帝会给她一个尊贵无比的身份,让她享有特权,出入自由,也可永居北歌。” 这应该算是最完全的办法了。 享有特权。 出入自由。 身份尊贵。 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永远不能回到东陵京都为代价的条件之上。 苏晗烟正想叹气,就听得外面传来莫乘桦疑惑又震怒的声音:“你还想跑?!” 第854章 就是她把我踹下去的! 外面随即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苏晗烟疑惑皱眉,封景毓随即出门查看情况,却只来得及看到莫乘桦着急忙慌跑出去的影子。 和—— 一地淅淅沥沥的水渍。 他皱起眉。 随即,视线平移,就挪到了旁边同样满脸茫然的莫论身上,他拧眉,沉声问:“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这几日也在昏睡,莫乘桦治不醒他,就变成鲛人模样给他疗伤,方才师父终于醒了,我们又听追影说懿王妃也醒了,所以莫乘桦还没来得及变回正常人类,便想着来将此事禀告懿王妃。”莫论认真回答,“但没想到我们刚到这里,就看到那海宴郡主怔怔地站在门口处出 神,莫乘桦看到她瞬间怒不可遏,径直跳出浴桶就想着去抓她,我这一分神,海宴郡主就已经跑了,莫乘桦也怒不可遏挺着鱼尾去追了……” 莫论最后还没来得及叹气,就突然听得苏晗烟陡然扬高的声音: “你说什么?郡主刚刚在这里?!” 他抬眼,才发现正穿着单薄睡衣的苏晗烟正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前,她像是受了好大的刺激,瞳孔正在疯狂地震中。 封景毓当即拧眉,将她拥在怀里,随即对莫论道:“知道了,你先去追上他们两个,将他们安然无恙地带回。” “哦,好。” 苏晗烟也着急了,转身回去套上厚重披风就要往外跑,“我怎么给忘了,鲛 人变回鲛人形态后,嗅觉灵敏地要命,莫乘桦一定是嗅出来郡主身上有极阴玉佩的气息了。哎呀,之前莫庭前嗅到郡主身上的味道就恨不得要将她给活活用鱼尾给打死,如今莫乘桦万一也怒上心头……” “不会的。”封景毓耐心哄劝着解释,“极阴玉佩已经被损,莫乘桦知道郡主的重要性,他不敢。” “可郡主死了,只要尸体葬在北歌,极阴玉佩的功效就没有丧失啊。”苏晗烟还是不放心,“我得去追过去看看……” 封景毓实在拗不过她,只能跟着她一起循着满地的水渍也追了过去。 苏晗烟除了担心程海宴的生命安全之外,更担心的却是程海宴的心情状态——莫乘桦不似 莫庭前冲动,他或许做不出伤害程海宴身体性命的事实,但是程海宴刚刚在屋外,是不是误打误撞之下,将她跟封景毓之间说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去呢? 如果是的话—— 她又该怎么哄劝才行呢? 苏晗烟很头痛,也很慌张。 水渍没跑太远就消失在了北歌王宫的御花园中的一潭湖边,苏晗烟看着掉下去将差点就被冰封在湖水里的莫乘桦,嘴角一阵抽搐,莫论费了好大一顿功夫才将他给弄了出来。 苏晗烟直接问:“你怎么会掉进水里?” “我……” “算了不重要,反正你也淹不死。”苏晗烟环顾四周,又慌张问道,“怎么不见郡主呢?” 莫乘桦恨得眼睛通红:“就是她把我踹下去的!” “……” 打扰了。 苏晗烟当即也没有耽搁,继续开始漫无目的在整座王宫里搜找程海宴的下落,后还跟追影和封景毓分开查找,从下午找到傍晚,夜色渐渐落下来时,却还是一无所获。 苏晗烟累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双腿打颤。 咬牙想着再换个地方找时,余光却突然在城墙之上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的红衣身影。 程海宴仍然穿着一身红衣。 颈部滚着一圈狐狸毛领,旁点缀着点点红梅。 红色的长裙。 白色的毛领。 是这素净的北歌王宫里极为艳丽又妩媚的色彩。 第855章 造化弄人 此时,程海宴正坐在城墙之上,一双腿悬在高空之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交叉晃动着,时不时有簌簌飞雪从她身边滑落。 苏晗烟瞳孔瞬间骤缩。 那么高的高度。 若是摔下来,可还了得? 苏晗烟急了,好在她还能循着脚印找到上城墙的台阶,便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就往上爬。她已经脚不沾地的找了一下午,此时又一口气爬上了城墙更是累得气喘吁吁,她却连歇口气的功夫也不敢有,就直接朝着程海宴走了过去。 “程海宴!” 苏晗烟连名带姓地大声喊她。 可是等她真的走近了些,对上程海宴回头看她是那双澈净明通的眼眸时,千言万语的呵 斥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将一切的话都重新咽下去。 斟酌很久,只默然长叹着,无奈询问:“莫乘桦刚刚说,他是被你给踹下湖的?” “是啊。”程海宴一脸坦然镇定,“他身上的腥味太重了,我闻着就想吐,我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让他顾忌我是个孕妇身体不舒服就离我远点吧,结果他还出口成脏不依不饶。我没有办法,就只能把他踹进湖里,这样也能让他好好洗个澡,我这样做了应该也没错吧。” “……” 不过说回来,程海宴怀孕之后确实对鱼腥味过分敏感了些。 之前跟莫庭前相处时,都是看见他那鱼尾就想吐的。 正常。 程海宴看了会她,突然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淡淡挑眉问:“要坐一坐吗?在这里坐着的话,可以遥遥地眺望到月城的方向。” 苏晗烟开口时的声音几乎是有些沙哑了:“你怎么知道在这里能眺望到月城的?”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是这座王宫里最高的地方了。”程海宴笑着说,“所以我也是误打误撞过来的,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却真看到了。你看——” 程海宴的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那个山头就是月城最高的山,山峰虽然险峻,但那座山上却有着无数灵药,且那座山上种满了很多银杏树,秋天的时候,那座山就会变得很好看。” 苏晗烟怔怔地看着程海宴眉飞色舞地解释着, 沉默了会,她便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程海宴旁边。 “月城真的是个特别美好浪漫的地方,就算用来给我爹养老也是特别合适的。”程海宴说着说着又突然笑了起来,但这次她的话音却稍显落寞,“只是可惜,以后我应该就见识不到东陵京都的繁华了,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这应该也不算太亏吧?” 苏晗烟知道程海宴刚才应该是将她跟封景毓之间的对话都听到了。 她想安慰,却无话可说。 想劝解,却发现程海宴眉眼之间满是坦然释怀。 便只能沉默。 “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得一辈子都得待在北歌啊?” 听到程海宴这句故作轻松的询问时 ,苏晗烟艰涩道:“不是的,一个月内你只要在北歌七天的时间就可以了,剩下的二十多天你仍然是自由的。” 可虽是这般说,但北歌距离东陵京都之间的路程,来回最快都难免需要一个月。 二十多天,她根本回不了东陵再赶回来。 看来,确实是注定不能重归故土了。 程海宴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苏易臣离别时朝她挥舞的双手—— 她是知道的。 苏易臣在离开之时,走得十分缓慢。 他在拖延时间,等她相送。 可她那段时间却封闭了自己,不愿打开心门。 如今她打开了心门,等待那人赶来—— 却为时已晚。 造化弄人。 第856章 荣幸 苏晗烟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无论程海宴是哭是闹,是歇斯底里是怨天尤人,苏晗烟都可以去奋力抱住她安慰她,给她力量。 可程海宴并没有。 她从开始时就是很安静的,安静地坐在城墙边,安静地眺望着月城所在的方向。 即便是听到苏晗烟这些话,她神色略有怔松,却更多的只是黯然和释怀,并无怨怼和愤恨。 许久后,她甚至还能轻轻笑出声来:“看来情况比我设想中的还要好很多。” 苏晗烟静静看她,苏晗烟倒是宁愿程海宴和将所有怨恨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也不想看她这般神态,于是怔了片刻后,苏晗烟还是艰难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 受,我理解你,你别这样憋着,对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提及孩子,程海宴眼眸里的黯然情绪瞬间便变得无比温柔。 似有潺潺流水,流过冰封海面。 春风拂柳,枯木逢春。 “我心里确实是有点不好受。”程海宴垂头轻轻摩挲着已明显鼓鼓的小腹,温声说,“但我还不至于那般脆弱——不就是以后终生不能再回东陵京都了吗,没事的。” 苏晗烟疑惑看她,并未在她神色中看到强颜欢笑:“为什么,你不怨恨吗?” “怨恨什么?”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苏晗烟不太明白程海宴为什么能对这些事看得这般豁达轻松,又这么 容易释怀,“可是你却被封景岚喂下了极阴玉佩,因为未婚先孕的缘故,从京都身份尊贵的海宴郡主沦落至边疆月城镇守,如今,更是永远断绝了你返回京都的路。你——就不怨恨吗?怨恨封景岚为什么要这般设计你,怨恨封景倾为什么当初不挺身而出,怨恨老天为何要这般作弄你,偏在你想要返回京都之时彻底断绝了你的念头?” 苏晗烟是真的想不明白。 即便是如今的她将权势财富都不再过多看重,但若是这些事都在短时间里一股脑砸在她的脊背上的话,苏晗烟就算是不疯,也绝对会被打击得短时间无法走出。 可程海宴为什么不怨恨? 她似乎一直都不怨恨。 即便是早知道封景岚用极阴玉佩害她,即便是知道封景倾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想要折断她一身傲骨,即便是知道皇帝是因为想要对付敦亲王府才将所有罪名都弄在了她的身上—— 她还是不怨恨。 她快速跟封景倾断绝了来往关系,后又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启程来到了月城。 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似乎没有脾气。 昔日,那个身穿红裙,美艳眉眼间满是张扬恣意的女子,如今竟是无比的温柔平和,无论什么事她似乎都能设身处地地去为他人着想。 可是—— 她为什么不怨恨? 苏晗烟很疑惑:“这么多事落在你身上,明显就是 你的无妄之灾,你真就一点都不怨恨,真就这般豁达吗?” 程海宴短时间里并没有回答,她垂首摩挲着小腹,过了会又伸手从旁边抓了一把细雪团成了雪球,手指被冻得通红,她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没办法呀,这是我的命。” “命?” “从小到大,我受了东陵这般多的恩赐和优容,我就理应承担我该有的责任。若是我永留在北歌,即刻保证北歌和东陵百年不起战乱,这也算是我这个郡主终于替东陵发挥出了我的绵薄之力。” 程海宴将雪球团好了,塞在苏晗烟手上,看着她怔松的表情补充说: “这明明是我的荣幸,怎么会成了我的无妄之灾呢?” 第857章 算卦 雪球在苏晗烟的掌心里被她的体温弄得略有融化。 她手指也被冻得通红。 但旋即,心底也有几分欣慰又酸涩的笑意悄然滋生。 敲破了她心口,顺着其中裂了一道缝隙,流至她的四肢百骸。 苏晗烟眼睛酸涩胀痛得厉害,生怕被程海宴看出异常,便匆匆转移了视线,而程海宴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这时已转过头去重新盯着了月城方向。 一声怅然若失地长叹后。 程海宴才接着补充说:“更何况,我也没什么可怨恨的吧。封景岚是太子,他想拉拢我不成就想毁掉我,喂我吃了极阴玉佩的事也是我没有防范才被他得逞,在皇家的漩涡中,是我技不如人, 又何必怨恨?至于端王——他也没有错,未婚先孕是我的问题,是我轻信了他,所以后来我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他并未挺身证明也没有错。是我的错,我若是能坚定本心自我,不被他的花言巧语轻易蒙骗,自然也不会让我和我爹都落得那般被人千夫所指的地步。因为我也有错,所以,我虽是气端王没有担当,心机阴沉,却也不会怨恨他为什么不出来帮我证明。” 苏晗烟懵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了程海宴这些话里的意思。 她不怨恨封景岚,是因为封景岚拉拢她不成就想除掉她,是她技不如人才会被算计。 是她的问题。 她不怨恨封景倾,是因为她觉得是自己轻信了别人,才会将自己和 敦亲王都置身于风口浪尖之中。封景倾若是愿意帮她,她会感动,若是不愿意帮她,也只能怪她愚蠢。 是她的问题。 甚至就连如今因为自己吃了极阴玉佩,所以此生都不能再回东陵京都,她也没有因此怨恨于谁。 她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自己享受过东陵给的恩赐和优容,那自己就应该为了东陵的和平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为何要怨恨呢? 此事发生,她虽有黯然,但并未沉闷多久,便自然得了的是释怀心思。 想明白了这点,苏晗烟喉咙就像是被烧红了的烙铁给烫得血肉模糊般,她想张嘴,却发现喉咙的肉都黏在了一处,根本无法开口,而 就算开口,她也一时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能说什么呢? 程海宴比她看得还要明白。 而这时,程海宴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眉飞色舞地笑着问:“哎?我刚想起来你之前写的书里,似乎有一个很讨厌的人物设定好像是叫做圣母,那我这样的人,在你的书里,是不是圣母的设定啊?” 苏晗烟缓和情绪许久,才竭力忍住了喉间的哽咽。 她眼眶微红,却格外坚定道:“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是非常温柔又强大的设定。” 程海宴噗呲笑出声来:“这么多年了,可还没人夸过我温柔呢。” 她自幼就随着敦亲王在军营里乱跑乱转,一把长剑更是挥舞 得飒飒生风。 银鞍白马,恣意洒脱。 温柔? 似乎的确跟她不沾边。 但苏晗烟却十分清楚,她这般炽热明艳的红裙之中包裹着的,是怎样一棵温柔强大的心脏。 程海宴在这里坐了很久,等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远处也开始有宫人在提着灯笼在挂满长廊长路之时,苏晗烟刚想着劝她回去休息,却突然听到程海宴声音很轻的一声叹息: “其实,在很久之前,追月国师就曾给我算过一卦。” 苏晗烟果然被勾起来了兴趣。 又是追月? 她拧眉。 封景毓之前说在追查追月的行踪了。 “追月给你算出来了什么?” 第858章 还好没有往前 程海宴仰起头,看着天上。 寒冬时节总是雾蒙蒙的天,便是再温柔的月色也难免带着几分晦暗清冷。 天地疏离。 不见星辰。 程海宴轻笑着说:“那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追月国师当年也只是个瘦削的小和尚,我陪我爹前去三山寺烧香祈福之时,在后山意外扶起来了了彼时因眼盲而摔下台阶无法爬起的追月。他被搀扶起来时,劝了我。” 苏晗烟果然被勾起了浓浓的兴趣:“他劝你什么?” “他劝我此生都不要成婚。” 苏晗烟微怔。 “我当时年纪小,少女怀春的年纪如何能没想象过和俊朗儿郎成婚后的幸福生活? 所以我觉得他是信口开河,并没有放在心里。”程海宴拧眉,像是在很认真的回想着往事,“追月听我反驳了他的话,他也很倔,就一瘸一拐地回了他自己的房间,也要给我算卦,算了卦后还是一本正经地劝我这辈子不要成婚,若是成婚,必定会遭人蒙骗,即便是两情相悦也会成为怨偶。” 苏晗烟拧眉想了一想。 那时候的程海宴和追月应该都还没有见过她,而追月那双神秘湛蓝的眼睛也确实是可以看到人的未来,所以如果苏晗烟没有猜错的话——那时候追月看到的未来,应该就是在她没来到这个世界的前提下,真正属于程海宴的结局。 唔。 也确实。 封 景倾性格偏向阴郁,心机城府颇深,算计得多想要得也多,可程海宴却天性散漫豁达,又爱恨分明,她跟封景倾若是在一起,短时间的相处之下可能的确会很甜蜜,可是长时间下来,必定心生嫌隙。 怨偶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虽然不太相信追月所说的话,却也存了几分疑心,所以这些年来我始终借着自己对懿王情根深种又非他不嫁的借口,摆脱了多次相亲和别人的提亲,甚至连带着太子的假意屈迎都置若罔闻。但是遇到封景倾后,我却还是动摇了……我想着,或许可以试一试呢,或许人真的能抵抗得了命运呢?” 苏晗烟明白的。 结局—— 结局自然是十分惨烈。 封景倾在程海宴未婚先孕之时,被东陵京都无数百姓明里暗里千夫所指的时候,哪怕明知道她腹中胎儿月份异常是因为极阴玉佩的缘故,却也没有挺身而出替程海宴撑腰出头。相反,他还在等着程海宴主动向他低头,向他求救。 可程海宴是骄傲的。 低头。求饶。不可能。 “后来我就跟我爹来了这月城。”短暂的伤情叹息过后,程海宴又眼神平和温柔地继续往下讲,“其实那段时间,我也能感受到苏将军对我的情意,可是我畏惧了,我不敢,我怕我再往前走就又踏入了深渊,我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直到苏将军走后,我看着被他修缮后的庭 院,只觉得到处都是他。那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之所以看谁都是他,看哪儿都有他,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了我的眼睛里,这次,我想着主动一下,我想着去拥抱一下他……毕竟我也想尝试一把,无论结局最后拥有与否,只要我不留有遗憾就好了。” 说到这里,程海宴又笑了笑,但这次,她眼眶却陡然红了。 声音也染着淡淡的哽咽。 “但是却没想到,又出来了这么一桩事。或许,追月国师算得确实是对的,我这辈子就只适合孤独终老,否则就算和谁在一起都是怨偶。” “还好,还好我还没有真的,往前走那一步。” 一切还能转还。 第859章 疲倦 程海宴的情绪波动起伏太大,饶是她并未歇斯底里极致伤情,但这番言论说出来,她还是脸色煞白,难忍腹痛地伸手死死按住了小腹。 好在这时候,封景毓也追了过来寻找苏晗烟。 两人就合力将程海宴给带回了庭院,苏晗烟煮好了安神保胎的补药给程海宴服用下,等着程海宴因为情绪平缓下来睡着后,才顶着满天夜色出了门。 封景毓正静静地在廊前站定等她。 “宝贝。” 一声轻柔宠溺的呼喊,将苏晗烟陡然拉回了现实。 她抬眼,看到封景毓光风霁月般的温柔眉眼,顿觉得心底的酸涩胀痛如潮水般浮现出现,她心底略有叹息,便抬脚朝他走过去,然后将自己的 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胸襟里。 “追月的行踪可有下落了吗?” 封景毓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声道:“他前段时间回了南疆,项无月已经送了书信过来,说追月很快就会返回东陵京都。” “恩。” 声音嗡嗡的。 低落,有气无力。 “我听之前绘梨的意思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就仿佛是万物的媒介,无论是什么孤魂野鬼都能入你的梦,如今送走了相渝和木锦绣及绘梨他们,你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现下如何?” 苏晗烟想了想:“还好吧,之前总是很容易心烦意乱,头疼欲裂,如今觉得好像有一桩心事了了,却也感觉好像有一部分情绪被带走了,总是 有些怅然若失。” 封景毓听得似懂非懂,心底却无比担忧:“今后的这种事情可能还会更多,总不能每次都让你这般辛苦,看来还是必须得尽快找到追月,让他找出一个解决应对之法才行。” 苏晗烟也觉得有道理。 她虽然是不排斥做这世间万物的媒介——如果真的能帮到这些人,她也不是不愿意伸出援手。 可就怕。 有朝一日来的不是什么善茬。 若是来个凶狠歹毒些的,直接想要将她给赶出这具躯体的话,她恐怕还真束手无策—— 世人都是一间紧锁着的房间,可如今的她,就像是房门敞开着,谁都能进来就不说了,若真的来了一个想鸠占鹊巢的…… 就危险了。 现如今,她确实得赶快想个办法,将这扇已经被敞开的门,给重新上一道枷锁才行。 “咱们回去休息吧,这么折腾一天,我也累了。” 听此,封景毓拥抱着苏晗烟的手臂力道收紧了些,他垂眼看着苏晗烟眼下的青紫疲倦,数息后,轻叹:“好,咱们回去休息。” 苏晗烟也觉察出来了,她最近似乎特别容易累。 看。 哪怕她已经在睡梦里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好几日,可只要稍微折腾一下,她还是会疲倦得不行。 四肢百骸间都是酸涩的。 疲倦乏累。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暂时,苏晗烟具体的话,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作为 万物媒介之后的后遗症。 只能顺其自然。 等她能返回京都,等再度见到追月之后,再说吧。 第二日,苏晗烟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仍有恍惚,起来吩咐小厨房去给程海宴炖煮保胎药,结果等用午饭之时发现程海宴竟还在睡着,她不免得很是惊诧。 “孕妇贪睡我能理解,但这都什么时间了,她怎么还在睡,都不知道吃饭的吗?” 苏晗烟讶然又困惑,却也担心她伤心过度,刚想着去叩门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却听得一道略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绘梨公主去了哪里?” 苏晗烟微微挑眉。 回眸。 就看到了脸色煞白将近透明的莫庭前。 第860章 无足轻重 他应该是符咒给他带来的损伤还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于此时就算醒来,神色也带着极致的疲倦和苍白,毫不夸张地说,苏晗烟甚至能看到他苍白面颊下的青紫血管。 他唇很干。 也同样是了无血色。 可偏偏,他的眼眸里满是水光,满是希冀和惶惑,他等了片刻没等到苏晗烟给出答案,便抿紧了嘴唇重复问道:“陛下已经过世了,可陛下过世之前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若公主在世,他绝不会死,陛下过世了,那公主呢?” 苏晗烟其实可以理解相渝这番话的意思——自然不是另一个深爱绘梨的人格想要跟绘梨同生共死。 而是相渝想要将绘梨给熬死,他觉得只 要绘梨死了,他就能摆脱所谓剧情的掌控和压制,就能随心所欲,就能让自己和木锦绣同葬一处了。 可显然,莫庭前并不这样觉得。 哪怕绘梨已经彻底消失,哪怕绘梨的主角光环和万人迷光环也已经破碎,他却还是盲目地觉得北歌陛下相渝对绘梨爱得深沉,爱得难以抑制。 苏晗烟不知道该怎么哄劝他。 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真相。 她沉默了很久,却只能很平静地问:“你跳下了相渝给绘梨挖掘的直通鲛人海域的暗河,那你,可回到鲛人海域了吗?” “……” 莫庭前的身子果然狠狠一震。 苍白的唇颤抖了好几下,努力许久却还是未 发一言。 “我听莫乘桦说你昨天就已经醒了,昨天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你应该也已经听说了相渝的后事是如何处置的吧?他只和木锦绣同葬帝陵,且只言片语都不曾提及过绘梨。加之那座给绘梨的宫殿墙壁上到处可见的符咒,还有那暗河里的阵法——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相渝他爱的到底是谁吗?” “不可能。”莫庭前怔怔站在原地,许久后才艰难地咬牙反驳道:“不可能,陛下爱着公主,陛下只爱公主。” 可是这些话他说着说着,嗓音却也越来越沙哑,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沉。 又过了很久。 苏晗烟听到莫庭前像是认命般地声音:“那公主呢, 公主去了哪里?” “你应该有所感觉的吧?”只从莫庭前这番失魂落魄又焦急慌乱的神态中,苏晗烟也能猜测出一二,“你的公主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如今,这里的事情既然已经了了,那她自然也是回到了她的世界里。” “可是她为什么最后都不愿意见我一面?”莫庭前嗓音哽咽,眼圈赤红,“她来到北歌之时,我跟着她,我陪了她这么多年,可是她离开北歌之时却并未透露只言片语,我在这里等了她这么多年,直到她离开,她都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她心里难道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无足轻重? 应该有。 毕竟绘梨之前只将这里当成虚构 的世界,这里的人也都只是虚假的数据而已。 还是木锦绣的死才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个像样的告别—— 苏晗烟想了想:“可能她是害怕自己会舍不得吧。” 所以,绘梨才在生下江娘后不久就选择了离开。 她怕留下后,自己会生出眷恋和不舍。 转身就走,虽是绝情却是干脆。 “不过——”苏晗烟又突然抿唇笑起来,“如果绘梨真的还在的话,如果我是她的话,看到你这番样子应该也会舍不得。” 莫庭前仍怔怔地站在这里。 面无表情。 却像是被谁抽离了魂魄似的。 第861章 银戒你带走吧 苏晗烟其实并不擅长安慰他人,所以在看到莫庭前这副虽然是遭受了天大打击,却唇角还挂着似委屈似开心的笑容时,还是难免心生出了几分涩然。 她将莫庭前给半搀扶半强制地按在桌前坐下。 “来都来了,吃个饭吧。” 正好她还有话要说。 莫庭前仍是失魂落魄,所以被按着坐着也并未挣扎,只在苏晗烟将碗筷摆放在自己面前之时,他才突然开口问:“你跟公主来自一个世界吗?” 苏晗烟想了想:“嗯。” “……那这枚戒指就交给你吧。” 说罢,一个银戒被莫庭前小心谨慎地搁置在了桌面上。 银戒被保管得很好,是肉眼可见的程度 ——保管它的人应该很宝贵它。 哪怕已经过去了多年,银戒的光芒却仍并未被脏污遮盖住,上面偶有些被摩挲圆滑的痕迹。 可见保管它的人定然时不时就会拿出来仔细摩挲一段时间。 可能是用来怀缅故人。 也可能是回味往事。 苏晗烟并未去接这枚戒指,她看着莫庭前眼底望着这枚银戒时那明显缓缓流动的深情款款,稍做沉默了会,还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心底的最后一分幻想:“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你知道这枚戒指是代表什么意思吗?” 莫庭前分出两份心神看她,眼神里满是疑惑和好奇。 “是未婚者已经名花有主了的意思。” 莫庭前像是没 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眼神略有怔松,又像是不可置信。 过了会。 他像是在满脑子的杂乱无章的思韵里终于回过了神,喉结剧烈地翻涌着,艰涩地问:“所以绘梨公主她已经成婚了是吗?” 苏晗烟静静颌首。 哪怕苏晗烟已经点头,但莫庭前还是不愿意相信:“既已成婚,她为何还要爱上陛下?” 苏晗烟便只静静看他,眼眸里终于在流转出几分疑惑和好奇:“你难道是真觉得她爱相渝吗?” “……” 莫庭前再次哽住。 爱? 这种复杂的感情,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在绘梨眼睛里看到过。 绘梨总是清清冷冷的,如是初春时节高枝上 的一枝梨花,无论面对的是谁,她倨傲的神色里也总是带着几分漠然疏离。 无论相识多久,她接人待物总有着一层疏离。 就好像——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如今想想确实是的,她并非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也都只是虚幻的泡影——谁会对一个虚幻的泡影生出几分依依不舍的感情呢? 莫庭前想到这里,终于像是接受了现实,他脊背微弯,苍白的唇死死抿着,许久后才又道:“莫乘桦已经找过我了。” 苏晗烟挑眉看他:“所以?” “我会回到鲛人海域承担起公主的这份责任。”莫庭前倒是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收敛起 了所有情绪,他声音很沉重,眼神却很哀伤,“无论她还会不会回来,无论她究竟如何看待我。” 他倒是个格外认真且痴心的人。 “值得吗?”可苏晗烟却莫名有些同情他,所以她问,“这严格来说并不是你的责任,你其实也可以无拘无束地过你的一生。” “公主的责任也就是我的责任,无论我付出什么,都是我甘之如饴的。” 莫庭前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过分认真,就好像他不仅是在给苏晗烟解答疑惑,还是在对着苏晗烟这张脸,向他放在心底敬重的公主发誓一般。 他说完这些话也并未选择留下吃饭,而是转身离开了,苏晗烟怔怔叫住他: “银戒,你带走吧。” 第862章 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北歌新帝登基却偏偏赶上了相渝的葬礼,两种仪式一前一后地处理罢了,也就开始商定北歌和东陵两国之间的和平条约了。 封景毓虽是繁忙,却也每天都按时按点地来找苏晗烟用饭。 今天他回来的有些晚,桌上饭菜的热气已经稍少了些,而苏晗烟则也有些怅然若失地坐在旁边沉默。 封景毓走过去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宝贝,怎么看上去这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评断一个人是彻底消失了呢?” 封景毓想了想,解释道:“人死如灯灭。” “死亡只是离去,真正的消失应该是被所有人遗忘吧。” 苏晗烟声音很轻地叹息着。 绘梨离开北歌隐姓埋名前去东陵,她以为她的“假死逃离”就能让北歌的人都将她遗忘,那么所有人自然而然地也就能摆脱剧情的控制,可是渐渐地她发现所谓的剧情还是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她摆脱不了剧情被囚禁在了虚空之境—— 为什么剧情还在继续? 因为还有人记得她。 莫庭前仍每日都贴身携带着她的婚戒,日日思念,且一直没有停止搜查她的行踪下落。 哪怕鲛人海域被关闭,哪怕女主光环和万人迷光环破碎,但莫庭前却还一直记着她。 因为有人还记着她,所以剧情就没有被遗忘。 她就一直活着。 封景毓眸色微漾,他不知道苏晗烟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便 只是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下,温声哄劝:“别想太多了,咱们吃饭吧?” “好,我去叫郡主。” “嗯。” 睡眼惺忪的程海宴果然被苏晗烟给揪了起来,她困倦地厉害,在餐桌前坐着时恨不得都能将脸给埋进碗里,苏晗烟额间青筋跳的欢快,忍不住问:“就算是孕妇嗜睡,也没有你这么贪睡的,老实说,你昨天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哈欠连天的程海宴眼眶红红的。 “嗯。” “……” 苏晗烟气得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训斥的话,只能等程海宴将饭给勉强吃了些后,重新将她给送回房间塞进被窝,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却听得身后的程海宴喊她: “苏将军是不 是快该到了?” “嗯。”苏晗烟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大哥他一路上星月兼程,并未在月城停留,最快的话应该今晚就能到。” 星月兼程。 程海宴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琢磨。 眉梢眼底染了几分春色。 他是为谁星月兼程,又为何星月兼程,她自然是明白的。 “可按照我现在的情况,注定我是要辜负他的了。”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所以,等苏将军和端王来了之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苏晗烟终于回头看她,程海宴侧躺在床榻之上,半张脸隐匿于暗色中,看不真切。 “什么事?” “所有的事情都让我一个人处理。”程海宴唇 角带笑,眼眸里的情绪看不真切,“你不要插手。” “……” 虽然程海宴并没有直说,但是苏晗烟还是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信所谓的天命。 却也不想连累谁。 她渴望爱情,却也不想她爱着的人会因她而折腰。 她是清醒的。 一直都是。 “吁——” 舟车劳顿数日的苏易臣终于看到了在官道侧守着的追影,他急忙勒马。 “追影统领。” 追影也快步上前,拱手解释:“王爷正在北歌王宫里等候苏将军。” 苏易臣眼下略有青黑,他已连续多日不得好眠,可偏偏眼眸很亮:“郡主她,可也在北歌王宫里吗?” 第863章 他太想见她了 追影抿唇笑了笑,正待回话之时,却见在苏易臣之后也快马加鞭赶来了一个俊朗青年,那青年神色更是落寞,满是风流恣意的桃花眼里满是疲倦和希冀的光。 他开口就问:“郡主在何处?” “……” 追影随即向着已过分瘦削的封景倾行了礼。 这才回眸看向苏易臣回到:“海宴郡主自然是也在王宫里的。” “快些带路!”封景倾的情绪已经是急不可耐。 见封景倾这般慌张急迫,苏易臣不悦拧眉,故意呛他:“现在倒是知道急了,昔日郡主孤立无援之时,怎端王还能气定神闲地看戏?” “你……”封景倾脸色微白。 他的身体 素质自然不敌经年行军打仗的苏易臣,这些时日他们在赶来月城赶来北歌的路上也像是在较劲,苏易臣走得快,他就也要紧紧咬牙追着,如今终于到了北歌地界,苏易臣只是眼下青黑略有疲倦,封景倾却已两眼隐隐发黑,似是随时都能自马上倒下昏厥。 但饶是如此,他仍然是咬破了舌尖逼迫着自己清醒。 他伸手,隔着衣服摩挲着胸襟处好容易才求来的这道圣旨。 喉间血腥味翻涌着。 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但是他眼神却诡异地慢慢亮了起来。 无妨。 程海宴怨他恨他,没关系,毕竟这一切也都是他的错,但是他已经找到方法弥补了——只要有这番 圣旨,程海宴即刻就能返回东陵京都。 他已经将所有污水骂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就算程海宴回去,也再无人敢说她只言片语。 所以现在——封景倾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程海宴。 他太想见她了。 见一见她的笑颜,触一触她的眉眼,碰一碰她的红裙。 若是她心情好,或许他还能得到她的谅解,他或许还可以大着胆子和她重新开始…… 所以,虽然苏易臣的这番话让封景倾气得不轻,但他仍未发怒,还是急切地看向追影,咬牙重复道:“快些带路。” 追影本职就是来这里接这二人的,就算封景倾不说,他也不会拒绝,故而便好言好语请这两人下 马来,随即找来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过来。 下马之时,封景倾眼前一黑,竟是没拉住缰绳,猛地从马背摔了下来! 他摔得很惨,距离他颇近的追影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脊梁骨摔断的声音。 随即,封景倾就神色痛苦地吐出了一口殷红鲜血。 追影急忙安排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搀扶进了马车,追影想着去给他检查身体,但封景倾却又死死捂着胸襟,不肯脱去衣服由着检查,追影无奈,也只能吩咐马夫加快速度。 苏易臣看他这般简直,心有叹息不忍,但看他这般像是魔怔了的模样,又诡异地觉得他自作自受。 “没必要这般仔细护着,你将你好不容易求来的这道圣 旨视如珍宝,却没想过郡主是否会感动于你迟来的歉疚和赔罪。” “她会接受的。”封景倾一开口,就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像是魔怔了般地重复道,“她爱我,她会接受的。”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颠簸了数个时辰后,在天色蒙蒙亮之时,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到了北歌王宫里。 苏易臣掀开车帘,一眼就遥遥看到站在王宫门前的封景毓和苏晗烟,他眼神微软,随即就看到正安然站在苏晗烟旁边的红裙女子—— “噗通” 苏易臣眼神温软,还没给出反应,就见封景倾已经手忙脚乱地下了马车,他太过急切,一时竟是台阶踩空又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第864章 求你了 他摔得比之前从马背上摔下来得要更加惨烈。 这次,不止是追影,就连还在马车上坐着的苏易臣,都听到了封景倾身上传来的一阵骨头摔断了的清脆声音。 封景倾神色痛苦地伸手撑着地面,短短瞬息,已是再度脸色煞白,像是被覆了一层白色的浆纸。 了无生机。 可饶是如此,他仍是拒绝了见状急忙跑过来的苏晗烟和封景毓的搀扶,倔强地抬眼看向了仍站在檐前灯笼下的红裙女子。 “海宴……”一开口,就又吐出一口血。似乎所有情绪都在眼下这个真切地看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时时刻刻都歉疚思念的人后,都在全面崩溃崩塌,封景倾喉间酸涩胀痛地厉害,但他还是 拼命忍着似是五脏六腑都被活活震碎了的剧痛,从怀里探出一丝血色也没染的圣旨,遥遥递给程海宴看。 他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的小兽,哽咽着啜泣,想要借此来博取眼前人的同情。 “圣旨我已经求来了,”封景倾说,“你和敦亲王再也,再也不必再受流言蜚语……” 他的话没有说完,喉咙就又涌上一口血,他艰难地咳嗽了起来。 滚烫的鲜血很快就浸透了他小心举着的圣旨。 像是圣徒在追求信仰,绝望旅人在看望他的指南针。 他就这般艰难仰着头,难掩热烈地看着她。 像是坠入黑夜之人在看他人生中最后的这一抹光亮。 苏晗烟看着封景倾这 般绝望又痛苦的模样,却突然想起她跟封景倾初遇时候的模样——那时他总是一把折扇不离手,桃花眼里满是风流恣意,淡然从容。 甚至初次见面时,他还说自己的名字叫做风清。 风清月朗。 那是他期盼的自己。 可如今呢? 端王摔在马车下,满身脏污,吐血不止,却还在绝望倔强地仰头,等待着他的神明前来接过他手中的圣旨。 渐渐地,苏晗烟看着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她只能仓皇转移了视线,免得自己眼圈红了的模样被人给看到。 应该是过了好久。 天都亮了。 程海宴才终于舍得挪步,她步履轻缓轻慢地从远处踱步而来,终稳 稳停于了他面前,她垂眼看他,因为是居高临下的缘故,眼底的神色似乎是怜悯又似乎是倨傲的。 她像是在叹息,无奈地问:“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封景倾倔强地仰头看她,眼眶里的泪水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他看不清她的眉眼,但听到她的声音他还是无比的开心和欣慰。 像是生怕程海宴弯腰似的,他奋力将圣旨推送地更高了一些,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这是我求来的圣旨,你快接下,接下来你就能回京都去了……听话,接下来……接啊,求你了,你接了吧……” 封景倾无论什么程海宴却都没有动作,想到刚才在马车上,苏易臣讽刺他的那些话,封景倾也越 说越绝望,最后甚至都还用了“求”这个字。 如此的卑微。 将自己置身于泥潭之中。 这一切都只为了能让眼前人舒心。 可是程海宴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她只是很平静地拒绝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都了,你这道圣旨,就算求来了,也是无用功。” 不回了? 不…… 不回了。 封景倾整个人如遭雷劈,他像是撑不住了,举着圣旨的手臂缓缓垂落。 一口血不受控制地又再度喷了出来。 有几滴甚至还飞溅在了程海宴衣裙之上。 封景倾昏厥之前,看到程海宴仍在垂眼看着他,她的眼神里似有悲悯,又似乎全是嘲弄。 第865章 真正的绝望 封景倾伤的太重又受此刺激,多日舟车劳顿加之两次摔倒昏厥,失血过多加之程海宴又拒绝了他的赔罪,多重打击之下,以至于竟是彻底一病不起。 苏晗烟忍着唏嘘感慨给他治伤。 他摔得的确惨烈。 肋骨断了足足有四根。 苏晗烟准备给他接骨之时,才发现短短数月未见,他竟已然消瘦得接近于皮包骨头了,因为麻药要根他的体重来调配,所以苏晗烟只能联合着封景毓将封景倾给挪动到了体重秤上,结果一看数据—— “一百一竟还差点。” 苏晗烟声音艰涩地将体重秤上的数据给念了出来。 一米八五的男人,体重竟还不足一百一。 并且这还只是短短数月 未见啊,他竟就已经将自己折腾成了如今模样。 苏晗烟忍住心底的酸涩,给他打了麻药,失血过多的封景倾脸色煞白,虽然是在昏厥中,却仍在时不时地低声低喃着程海宴的名字。 手术终于完毕。 “端王看来需要是需要好好躺一段时间了。”苏晗烟取下了沾满鲜血的医用手套,凝重道,“如今他的身体状况太差,也需要好好调养一下了。” “嗯。” 封景毓回眸,晦暗眼眸里也流露出几分心疼之色。 到底是手足兄弟。 如何能不心痛? 关键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封景倾竟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某些地方他跟我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对权势看得过分 重要了些。”封景毓无奈轻叹,“这也大抵是因为他从小没人撑腰,过分缺乏安全感的缘故。” 苏晗烟明白封景毓的意思。 封景毓和封景倾自然是很像的。 早些时候,在封景毓还没意识到他特别喜欢她的时候,也是能够毫不留情地将她弃如敝履当成筹码一样来利用的。 封景倾也是同样。 唯一不同的是,封景毓在认清自己本心之后就会立刻收手,赔礼道歉滑跪求谅解——但封景倾即便是早就认清了本心,可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就不会轻易收手。 就像程海宴的事。 封景倾还没有等到程海宴主动登门求他出面解释,他还没有等到程海宴彻底身败名裂到除了他再也无人可以 依靠的地步,所以他就算是喜欢,就算是知道真相,却也不会出面替程海宴解释。 程海宴是天上的月亮,封景倾知道自己配不上。 所以他想要月亮坠入泥潭里。 想要月亮只能依靠他而活,想要月亮只能照亮他。 至于原因为何? 苏晗烟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封景毓的解释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封景倾太没有安全感了。 他总是爹不疼娘不爱,是皇帝这么多皇子里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他背后没有他母妃家族撑腰,甚至就连皇后也轻易不会将矛盾定在他身上。 他谨小慎微地活着,步步为营。 因为活得太憋屈,所以他想要胜券在握的感觉,想要将一切都牢 稳地拿捏于自己的掌心。 但是程海宴是个例外。 程海宴是天上的月亮。 所以哪怕程海宴坠入了泥潭,她也不会去向人求饶赔罪,求着别人能让她再次高悬夜空。 她是月亮。 哪怕她掉在了地上,她仍然是月亮。 所以,想明白了这点后,苏晗烟就格外同情地看着封景倾叹了口气:“原来有时候,做错了一件事,无论如何弥补都是无计可施的。” 真正的绝望是什么呢? 做错事知错就改? 不。 是做错了事后,再无法得到弥补谅解了。 苏晗烟叹道:“希望端王早点看清楚,早点走出来吧。” “你在这陪着他吧,我去找我大哥。” 第866章 还好 苏晗烟才刚有动作,却就被封景毓给深深抱住了。 她神色怔松懵懂,显然是没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拥抱是什么意思。 但还没等她发问,就听得封景毓突然沙哑着嗓子像是万分庆幸地道: “还好,我没有他那般执迷不悟。” 苏晗烟懵了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抿起唇角无奈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那些事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旧事重提了好吧?快松开我,我要去找我大哥,商量一下我外祖父的事……” 喋喋不休地苏晗烟突然感觉自己被封景毓转了个弯,她无奈叹息,仰头面对着他,结果下一瞬,额间就得了一个温柔又克制地 吻。 他的吻小心翼翼,又万分庆幸。 他看向她的眼神也极近缱绻,万分柔情。 许久后。 他笑着长叹:“还好。” 还好他悬崖勒马,还好他也真的得到了苏晗烟的谅解,还好他还能像现在这般拥有眼前这个全心全意都装满了他的苏晗烟。 否则—— 如果将他换成今日的封景倾,如果苏晗烟也会用像程海宴看封景倾时的眼神看他的话,或许他会直接痛死在马车前也说不定。 王宫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为了可以出去自由也不会打扰到新帝,所以几人就在北歌外面的驿站歇下了。 苏晗烟下了楼后就来到了苏易臣的房间,叩门后推门而 入,“大哥。” 苏易臣看到来者是苏晗烟,唇角微微勾起:“小烟。” “外祖父他——” “尸体焚烧成灰烬再洒入北歌海里,是外祖父的遗言。”苏易臣以为苏晗烟要斥责自己没让江清誉落叶归根,便抢过话来这般解释了。 苏晗烟知道苏易臣为什么急着解释——东陵是个颇为迂腐的国家,尸体必须停放七天后完整下葬埋入故土,才是落叶归根,死后也才能得以转世轮回,甚至于就算是宫中侍奉的太监公公们,都会仔细保护着自己被切除下来的东西,死后同葬。 东陵人将尸体和规矩都看得过分重要。 可江清誉却没有让自己停尸满七天就命苏易臣将其焚烧成 灰烬,又马不停蹄地将他送至北歌海里。 尸体焚烧,洒入他国。 随水漂流,不得安息。 这无论放在哪里别人恐怕都会惊诧于此人想法的惊世骇俗,也不能理解此人的心思,猜想他这样做是否是疯魔了。 “我知道。”可苏晗烟却并非是普通人,她只是轻叹一声,“他是想离他的妻子近一些。” “他的妻子?”苏易臣略微蹙眉,显然是没有听懂,“是咱们的外祖母吗?难道咱们的外祖母竟是北歌中人吗?” “……” 看看大哥这满面茫然的天真无邪模样。 苏晗烟喟叹。 她只能简单解释了一下绘梨的身份——不过她并未提什么穿 越攻略异世界,只说绘梨的真实身份是鲛人海域的鲛人公主,后有不得已缘故才在生下江娘之后就仓皇离开了东陵。 苏易臣这才了然:“难怪外祖父的遗愿是要将自己葬在海里。” 只是可惜,即便是葬在这里,他也再遇不到绘梨了。 不过—— 这些事就没必要说了。 苏晗烟喟叹了声,收敛了情绪,刚想问苏易臣准备何时将江清誉的骨灰洒进海里,却看到面前正唏嘘感慨的苏易臣突然拧眉,别扭又担心地问道:“端王的情况现下如何了?” “啊?”苏晗烟怔怔地解释说:“端王的肋骨足足断了四根,现在麻药劲儿还没过去,该是过几个时辰才能彻底清醒。” 第867章 拱手相让? 苏易臣又沉默了很久才问:“他吐了很多血,性命应当并无大碍吧?” 他的神情还是颇为扭曲。 像是为难。 难以启齿似的。 苏晗烟有些疑惑地观察清楚了他的情绪,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其实在遇到程海宴之前的事之前,这两个人也曾是有过亲密无间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过的时光的。 只是后来两人越来越远。 后经程海宴一事。 向来正直无私,行事光明磊落的苏易臣自然也是看不得封景倾那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面孔,才逐渐和他疏远了的。 如今也是—— 虽然他们表面上因为程海宴的事,因为情敌的缘故而闹得水 火不容,但苏易臣容易心软,见封景倾这番落寞凄惨的模样,心底却难免还是有几分做兄长的担心。 苏晗烟了解的,苏易臣就是有这么一幅古道热肠。 脱了盔甲之后,哪还像是个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将军? “还好。”苏晗烟无奈叹道,“只是他伤得过分厉害,身子骨也过分瘦削了些,需要慢慢调养一段时间了。大哥,我看你对他的事情这般上心,你该不会是同情他了吧?” 苏易臣稍怔,却抿紧唇角像是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但是最后他却只是哼着扔下来了一句:“我只是担心他若是死在这里,又会给郡主徒添麻烦。” 看看,看看。 连她那个正直无私的好大哥居然都 学会了傲娇了。 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苏晗烟好笑得很,便故意挑眉问:“大哥,说真的,你既然这么同情他,那你以后会不会将郡主让给他?” “不可能。”提及程海宴,苏易臣瞬间冷脸,他毫不犹豫道,“他可配不上郡主。” “……” 苏晗烟偏偏要逗他:“那今天的事大哥你也都看在眼里,如果端王他离了郡主就要死要活地吐血甚至还说自己活不下去了,那时候,你愿不愿意将郡主让还给他?” 天地良心,苏晗烟只是故意带着促狭的心思来逗逗自己这个古板地有些过份的大哥。 但没想到,她的好大哥听了苏晗烟这些话后,竟是瞬间就阴沉了脸,甚至 还震怒之下拍桌而起,沉声训斥道:“小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苏晗烟懵了。 她干嘛啦? “郡主她是人,不是物件,如何能成为你无聊之时,逗闷耍宝的筹码和玩具?”苏易臣铁青着脸,毫不留情地训斥着补充,“更何况且不说郡主在我心中犹有千金之重,什么东西都不能更换,就算是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万万没有我出卖郡主的时候——因为郡主只是郡主,哪怕有朝一日我美梦得偿,我也会尊重她,她也将永远拥有可以主宰她命运的权力,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无权替她做出任何决定。” “至于方才你口中的拱手相让——” 苏易臣眼底难得现 出几分得意和自满,他唇角微勾,淡淡补充道: “不可能。” 苏晗烟虽然被苏易臣的认真给吓了一跳,却还是不死心:“那如果端王说他得不到郡主就会死呢?” 苏易臣毫不留情面:“那就让他死,反正人固有一死。” “……” 苏晗烟便猛地打了个寒颤。 行叭。 看来她还是不甚了解她的这位好大哥。 不过—— 大哥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格外尊重程海宴的大哥。 那这般看来的话,或许真的封景倾并非程海宴的良配,她大哥或许才是。 屋外。 正想着来找苏易臣的程海宴一时愣神地,便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 第868章 郡主不会回头了 封景毓守了封景倾数个时辰而已,刚从追影口中了解到了近期东陵京都的近况,就听得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侧目看,发现封景倾竟是已经醒来了。 “身体上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封景毓还记着苏晗烟的叮嘱,他盘算着时间封景倾该是还得半个时辰才能醒的,提前醒来要么就是手术出误要么就是麻药剂量不够。 得让他继续睡会才行。 封景倾胸腔处的镇痛还未彻底消弭,他初醒,只觉得头晕目眩,强烈的耳鸣让他根本一时间就没听清封景毓所说的话。 喝了许久才慢慢回神。 额间聚满了冷汗。 紧接着,被温水浸湿的毛巾就轻轻将他的冷汗给擦拭 干净了,封景毓垂眼看他:“应该是麻药的剂量不够,你且等等,本王这就让追影去找你三嫂给你多开一些麻药。” “……不用。”封景倾突然奋力伸手拽住了封景毓的衣襟,如此简单的动作,他却只是一做就痛得脸色煞白,额间再度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必?”封景毓扬高了声音,不赞同地蹙眉看他:“你不痛吗?” 痛? 自然是痛的。 喘息间的刺痛就足够他喝一壶了。 可他却只死死咬牙忍着。 这点痛算什么呢? 这点痛,还远远不足他看到程海宴时,故意从马车上摔下来,想要凭借自己的惨状来博取她几分怜悯疼惜之时,却看她眼神清明 倨傲淡漠地盯着他时来的更痛。 那个眼神落在他的眼睛里,他真的是太痛了。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碎。 她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只蝼蚁。 面无表情。 疏离淡漠。 甚至哪怕他呼吸呕血,还将灼烫的鲜血喷溅在她身上,想要借此来博取她更多的情绪时,他最后看到的却还是程海宴无比冷漠疏离的眉眼。 太痛了。 真的。 痛得他闭上眼睛的那瞬间就在想,要是这次闭上眼睛之后醒不过来就好了,要是就这么死在她这样的眼神里,就好了。 到底是手足兄弟,封景毓只看他这般痛苦绝望的神色也能猜测出他几分心绪,他低声喟叹 道:“何必这般折腾自己,你和郡主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何不打算往前看,为何非要止步不前?” “往前看?不,我只想要她……” 真是个倔强的人。 “可是你昏迷过后这么久,郡主却一次也不曾来看过你,你就算再痛苦绝望,郡主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封景毓长叹。 “不可能,海宴很容易心软的。”封景倾急忙否定了封景毓的话,他沉默了会,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紧张地问,“难道郡主看出来了,我是从马车上故意摔下来的吗?” “……” 封景毓一阵无语。 “故意摔下来的?”又心痛又可恨,“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已然是强弩之末?若非今日你三 嫂恰好也在这里,你从马背摔下再从马车摔下,这番折腾下来少说也得丢半条命。” 封景倾却根本不以为然,甚至到现在他都还能格外平静地抬眼对上自己兄长训斥不赞同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回道:“我看到三嫂了。” “你……” 也是。 他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让自己从马车上摔下来。 怎么说呢。 他以为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短短数月就把自己折腾地这般狼狈瘦削,甚至还求来了这样一道圣旨,是必定知道自己错了的。 可没想到哪怕直到现在,他都还在算计着程海宴的心软。 步步为营。 封景毓淡淡地看着他:“郡主不会回头了。” 第869章 睡一觉就好了! 封景倾眼神微微怔松,半晌,才哽道:“因为她看穿了我的伪装吗?” “不是。”封景毓道,“因为她已经不爱你了。” “不可能!” 封景倾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神情痛苦地捂住胸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封景毓蹙眉忙按住他:“不要咳嗽,你的肋骨才刚刚接好,若是万一再崩裂了——” 可是封景倾却已然咳嗽得停不下来了。 封景毓拧眉,既担心他的身体也害怕他情绪崩溃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干脆就直接伸手一记手刀,将他给砍晕了。 然后,封景毓就也开始头痛。 他是了解封景倾的。 封景倾过于缺乏安全感,骨子里其实也并不相 信这世上有真正矢志不渝的情愫,所以他哪怕是在面对着程海宴也总是带着几分警惕和试探。 但程海宴爱恨嗔痴都分明。 一个疯狂试探,一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这样的一对,如何能长久? 就算没有封景岚的极阴玉佩一事,这两人恐怕也熬不过多久就会变故丛生。 想到这里封景毓又无奈地叹息,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在封景倾想着借敦亲王的势力丰盈自己时,他就该直接否定的。 那样,封景倾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仍是深冬时节。 北歌海域还是千里雪飘的时候。 苏易臣虽是千里迢迢地护着江清誉的骨灰赶来,但马匹却在冰封冰层上跑过,他跑 了一路却也没看到一处冰雪消融的所在。 若是随便挖个水坑就将江清誉埋葬的话,未免过于拘束。 所以,苏晗烟便跟苏易臣商量好了,约定了过两日就返回月城,等到了开春时节万物复苏之时,两人再一同前往北歌海域,将江清誉水葬。 商量好了此事后,两人心情都很沉重。 顾忌着苏易臣风尘仆仆定然累了,苏晗烟便提出要回去看看封景倾的情况,结果刚走到门口苏易臣就突然叫住了她:“郡主她这段时间过得可还好吗?” “挺好的。”苏晗烟说。 “我还给郡主写了很多信,郡主可收到了吗?” 苏晗烟突然想起那些被程海宴贴身放在胸口处小心护着的信件,还 有程海宴提及苏易臣时,眼眸深处的几点星星。 她抿紧了唇角。 很想将一切实情全盘托出,可自己却也答应过了程海宴,她不能插手。 得让程海宴自己决定。 至于是说出真相还是将一切隐瞒,都且看她。 所以苏晗烟沉默了会,只能含糊道:“这个你得去问郡主,这段时间我都在忙着调查极阴玉佩的事,所以信件的事我不太晓得。” “喔。”苏易臣眼神略有黯淡,但却并未低落太久,“我也是时候该向郡主请安问好了。” “呃……大哥我觉得你要不然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我觉得你现在气色不太好。”苏晗烟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伸手拦住了他。 她是知道 程海宴的,程海宴清晨时看似冷漠疏离,但等封景倾真的昏厥过去时,她眼圈还是猝不及防地红了。 此时的她定然是在伤心。 如果苏易臣这时候去见她——这两人之间,必定要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加之…… 苏易臣现在的模样确实不太美观。 胡子拉碴。 若非是这张脸过于俊朗,恐怕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对她三观的冲击。 “我现在很丑吗?”听苏晗烟这般说,苏易臣果然紧张了,“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来得及打理自己……总之我这就去洗漱。” 苏晗烟人都愣了:“我的意思是你睡一觉就好了!” 匆匆追出去,却在转角处碰到了程海宴。 第870章 过于可爱 程海宴站在楼梯转角处,小腹微鼓,眉眼之处的神色平静又温和。 她已然换了身上的红裙。 红裙衬得她眉眼如枯木攀生红花般明艳,但一袭白衣却又衬得她整个人都无比的沉静温和。 眼尾轻抬,波光流转间,淡淡的柔弱感和破碎感,就连苏晗烟看见都一阵迷糊。 旋即。 苏晗烟怔怔地想,好像自从程海宴怀孕之后,她周身的气场就隐隐地发生了什么变化。 正慌张跑出来准备去找小厮烧热水,好让自己沐浴休整的苏易臣陡然看到程海宴,这般美貌的冲击下,一时间吓得人都傻眼了。 还是苏晗烟很快回神,疑惑皱眉:“郡主你怎么在这里?你平常这个时候不 是都困得睁不开眼睛吗?” 苏晗烟只当程海宴是刚刚出现的。 并未把她是否一直站在这里联想到一处。 听到苏晗烟的话,苏易臣才如梦初醒似的,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急忙伸手捂住了脸,神情显得颇为慌乱:“郡主?” 程海宴看他捂住脸的拘束狼狈模样,既好笑,又心痛,便无奈道:“苏将军因何遮住脸?” “因臣如今模样过于狼狈,实在不能污了郡主的眼。” “没有,苏将军很干净,很俊朗。” 程海宴的声音过于温和过于认真,很轻易就将神情窘迫地恨不得转头就跑的苏易臣的心,一点一点给安抚了下来。 过了会,苏易臣才将挡着脸的手给 放了下来。 但他的脸上却仍有羞涩不安的红云。 程海宴看着。 觉得实在是……过于可爱。 “许久都不曾见过苏将军了。”程海宴突然露出怀念的神情,“今日是北歌的集市,又逢新春,我正打算出门看看,苏将军若是无事可否跟我一同出去走走?” “自然是可以的,这是臣的荣幸。”苏易臣急忙应下,但顿了顿,他又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脸颊,“郡主能否给一盏茶的时间,容臣洗漱修面?” 程海宴笑了笑:“当然可以。” 这两人相处着,莫名过分和谐。 苏晗烟也不打算充当电灯泡,正想着随便找个理由走开,就见程海宴突然转过视线来看她:“懿王妃 也在,那要不要同去?” 苏晗烟:“……” 这是怎么回事?程海宴为什么突然称呼她为懿王妃? 苏晗烟还没搞清楚现状,就听得苏易臣斩钉截铁地说:“懿王妃刚刚说她今日诸事不宜,所以不能出门。” “……” 苏晗烟:呵呵。 还真是她的好大哥。 变脸速度实在是登峰造极。 她佩服。 不过既然苏易臣都这么说了,苏晗烟自然也只能配合地笑了笑:“是啊,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苏晗烟忍着满肚子牢骚和脏话,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下了台阶,因为她实在是过于气愤,所以和程海宴错身而过时, 没能一时间也没能敏锐地看到程海宴眼底一闪而逝的得逞笑意。 等苏晗烟离开后,苏易臣也火急火燎地去简单照着铜镜收拾了一下自己。 便提心吊胆又难掩欣喜地跟着程海宴一同下了楼。 而回去了的苏晗烟却好奇地抓心挠肝了——郡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想出门逛街,一定是有些私密话要说。 不行。 她非得去偷听一下。 所以,苏晗烟兴冲冲跑回了房间,看到封景毓正稳坐案牍前,二话不说就拉他起来。 “快换衣服,走,咱们也去逛街!” “逛街?” “……” 好吧。 “你听力好,去帮我听郡主和我大哥都说了什么。” 第871章 哥哥不会吃醋吧 片刻过后,白纱遮面的苏晗烟就和封景毓一同走在了大街上。 男子身量极高,脊背傲直,举手投足间自有锋芒毕露的气场,可偶尔垂首和身边女子说话时,浓黑若墨的眼眸里又会盛满宠溺温柔。 而在他身侧的女子虽样貌被白纱遮挡着,但眉梢眼角流露着的姣好春,色却仍勾得人心荡漾。 这样一对男女走在大街之上,回头率自然是百分之百。 封景毓显然是已然习惯了这般众星捧月般的惊羡,但苏晗烟在看到第五个妙龄少女对着封景毓羞涩笑时,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白纱扯下来扣他脸上。 苏晗烟恨恨地咬牙切齿:“你这张脸,可真是能招蜂引蝶的。” 封景毓则满脸 无辜:“宝贝你说什么?” “……” 看! 招蜂引蝶而不自知! 若是平常招蜂引蝶也就罢了,她还会生出几分有荣与焉感——羡慕吧,羡慕爱慕也没有用,这个男人已然是名花有主了的! 可是今日非同以往啊! 他们是在跟踪程海宴和苏易臣啊! 这样一群满是爱慕怀春的少女总是时不时地阻拦在前面,对着封景毓抛媚眼,这番情景闹大了的话若是再被前面两个人察觉—— 画面绝非一般的尴尬! 苏晗烟正头疼,余光突然瞥到繁闹集市上正有人贩卖面具,她急忙拉着封景毓就跑了过去:“这面具——” 嘶。 好丑啊。 怎么个个都青面獠牙,一个可爱蠢萌些的都没有。 买了这面具回家辟邪用吗? “这位夫人不是咱们北歌人吧?因为过段时日就是上元佳节,过了上元佳节才是全新的一年,在那天时候,咱们北歌都会洗清尘埃,驱赶邪祟,这种青鬼面具就是特意做来镇宅辟邪用的。” “……” 好家伙,这面具居然还真是辟邪用的。 苏晗烟抿唇,正待要挑选之时,余光又瞥到那几个妙龄少女竟还跟在他们身后,苏晗烟咬牙,用胳膊撞了撞封景毓,挑眉,故意用格外夸张的口吻问道:“心肝,跟我说看上哪个了,只要你说无论多少银钱我就给你买!” 封景毓:“……” 他还在 懵。 为什么突然用这么奇怪的语气跟他说话? 但只霎那间,苏晗烟的眼神他就读懂了,他心底好笑却也无比纵容着,清了清喉咙,用同样娇柔做作的声音拒绝了:“这不太好吧?恩客今天只带了我出来逛集市,府中的另外几位哥哥不会吃醋吧,若是再单独给我买了东西,那几位哥哥不会揍我吧?” 说罢,封景毓还故意拉长了音调补充道:“恩客府中的哥哥们好可怕啊,不像我,只会心疼恩客的钱。” “……” 苏晗烟:“噗呲。” 对不起。 差点没忍住。 她死死咬住下唇,忍得全身颤抖才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声,再去瞥那几个脸上满是怀春心事的少女, 果然个个的脸色都像是白日见了鬼似的,嘴角抽搐着头也不回地逃离了。 也是。 北歌之中的恩客,所指的是逛花,柳之地的女子代称。 封景毓不惜贬低自己,也要恶心恶心那几个跟踪着他们的女子,这一招苏晗烟还确实是没想到。 现下,人都已经吓走了,封景毓却像是演戏上瘾了似的,语气还是那般娇柔做作:“不过恩客既然执意要疼我的话,那就有劳恩客破费了。恩客随便挑,挑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苏晗烟忍着颤抖拿出来了一个青鬼面具。 封景毓眼睛亮了:“我就喜欢这个,恩客眼光可真好。” 苏晗烟:“……” 救命。 尴尬地脚趾抓地。 第872章 你再提恩客? 别问。 问就是当事人无比后悔。 救命啊,早知道几分钟之前她宁可上去驱赶那几个少女也不想现在听着封景毓戏瘾犯了似的,在娇柔做作地自问自答。 苏晗烟忍着全身鸡皮疙瘩,艰难地掏出钱袋付了银钱,正待离开之时封景毓却顶着这张人皮面具凑了过来缠上了她的手臂,声音仍然是十分温柔缠绵的:“恩客,咱们回去吧?” “……” 苏晗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强颜欢笑,这时倒还是贩卖面具的小贩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羡慕道:“二位关系可真好啊,向来平常生活定然也是十分恩爱吧。” “不是!”苏晗烟吓了一跳,急忙否定,“我们不是你说 的那种关系……” “二位难道不是夫妻吗?” “……” 苏晗烟结巴了一下,“啊?” “我的夫人平常跟我也爱弄这些事,古灵精怪的。”小贩提及自己的夫人,笑容都从敦厚变得无比温柔,接近五十的人,风霜遍布的脸上满是宠溺和无奈,说着他从钱袋里翻找出零钱递送过去,“夫人,找您的银钱。” “不用找了。”封景毓很喜欢他提及自己夫人时这副幸福宠溺的笑容,甚至随即还扯下了苏晗烟的钱袋朝他扔了过去,“你嘴甜,所以这些都赏你了。” 小贩人都傻了。 苏晗烟也当即傻眼——等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封景毓这狗男人拿的应该 是她的钱袋吧?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一时间苏晗烟甚至都没回神,直到被封景毓拥着走出了这条街道,她才恨恨地伸手捶了他一记:“坏男人,赔我的钱!” 封景毓状若痛苦万分地捂住胸口,闷咳了好几声,苏晗烟看着也心里微微咯噔,暗道她应该能没用太大的力气吧?而就在她将信将疑地准备去给他把脉时,却被封景毓提前一步抓住手,随即,手上一阵沉甸。 是一颗很大的金元宝。 份量很够。 应有一斤。 苏晗烟眼眸都瞬间变成了金色,连带着话都结巴了:“这,这……这好沉啊,这是真金足金的吗?” “是。”封景毓温声哄着,甚至还故 意凑到苏晗烟耳畔,揭开一点面具,薄唇轻轻吻了下她的耳垂,随即,笑道“恩客给我买的面具,我很喜欢,所以这就是我给恩客的谢礼。” 苏晗烟恶狠狠地瞪他:“你再提恩客?!” “唔。” 哼。 一幅想否定又不敢,温柔又纵容的模样。 苏晗烟的怒火早就消弭地无影无踪了。她嘿嘿垫脚,隔着面前的白纱,隔着封景毓脸上的面具,落了薄如春风的一吻。 “你的回礼我很喜欢。” 封景毓当即就难掩激动地紧紧抱住了她,苏晗烟急忙又推开他:“话说咱们已经买了面具了,我大哥和郡主现在走到哪儿了?” 封景毓:“……” 唉。 好在这两人还从未走远,苏易臣顾忌着程海宴的身体,所以两人走得很慢,甚至没走多久就停在了一处茶馆坐下歇息了。 封景毓正要陪着苏晗烟前去茶馆,余光突然瞥到繁闹集市尽头有个黑衣人站立的身影,他脚步微顿,对着苏晗烟轻声道: “之前留在京都里的暗卫来了,应当是有急事要禀。宝贝,我先离开一会。” 苏晗烟茫然抬眼,却环顾四周好几圈也没有发现异常,但她相信他,便笑着摆了摆手:“快去快回,我先去茶馆偷听一下他们的聊天内容。” “嗯。” 封景毓掀起面具凑近吻了吻她的额头,如今是在北歌的繁闹集市上,苏晗烟应该不会出事。 第873章 魂魄将散 封景毓离开后苏晗烟朝着他去的方向多看了两眼,但他步履轻快,很快就隐匿于了人群,她只能略有黯然地收回了眼神,提着裙角握紧了披风,随着一起踏入了茶馆。 茶馆之中,倒是很热闹。 一进来苏晗烟就明白为什么苏易臣和程海宴要进这么热闹的茶馆而并非是在外面闲逛,因为这茶馆里的炭火很旺,刚踏进来,扑面而来地就是一股暖风,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也是好闻得很。 苏晗烟只看到他们进来,却不知是坐在了哪里,于是就只能凑近些悄悄观察。 一楼没有。 二楼也没有。 难道是在三楼的雅间里坐着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毕竟 他们是来此歇脚,可能也是来商量一些事情,并非专门来此听评书的。 苏晗烟不懂武功听力也一般,如此一来也不能挨个去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来分辨,所以只能无奈叹息着在一楼坐下,准备等封景毓过来了,让他听声辨位。 但她这么坐下了,却不惊喜间被评书内容给吸引了。 再次回神之时,发现已经有个两鬓斑白一身道袍的男人坐在了她对面,手还不住地往她的点心碟子里伸。 苏晗烟拧眉,却也没拒绝。 由着他吃。 等将点心吃完后,评书也说完了,苏晗烟却还是没等到封景毓,甚至因为自己听入神了的缘故,她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而苏易臣和程海宴 是否还在这座茶馆,就只能轻啧着起身,准备回去。 但她才刚刚站起来,老者却抚摸着胡子喊住了她:“方才我吃了姑娘的点心,可我实在囊中羞涩无力补偿,不如这样吧,我精通周易八卦,我给姑娘你算上一卦,算是我吃了姑娘点心的赔礼,如何?” 苏晗烟当即满头黑人问号。 算卦的? 唔。 看起来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影。 但—— 追月可很早之前就跟她说过的,她来自异世,就导致于虽然他能看到世间所有人的命数,却唯独看不到她和一切与她有过接触的人的命数。 可如今,这个老者却大神哉哉地说他可以给她算上一卦。 哟 。 不知道究竟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想拐着弯地骗取她的钱财? 但无论是什么,他的话确实勾起了苏晗烟的几分兴趣。她想着反正自己现在回去了也还早,反正也没跟踪出程海宴和苏易臣之间究竟说了什么,封景毓也还没回来,她就不妨听一听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能说出什么来。 于是,苏晗烟便施施然地坐下了:“好啊,老先生打算怎么算?是看手相还是面相?” 老者神秘兮兮地一笑:“都不必。” “哦?” 随即,苏晗烟就看到他一手抚摸着长长的胡子,一手轻轻掐着指腹,眼眸微眯,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还真是虚张声势。 苏晗烟不 以为然,却也没有当场拂袖而去。 她等着。 不出片刻,老者终于睁开了眼眸,混浊的眼眸里此时虽仍盛放着笑意却更多的是同情和悲悯: “姑娘的结局是魂归故里。” 苏晗烟微怔,像是没反应过来他算命居然能算得这么快,故而一时间没能回神,“魂归故里?什么故里?” 她又怔怔然地停顿了许久,像是才想明白了,带着几分讥诮和无奈地笑:“你的意思是我将要有血光之灾,快死了吗?” 接下来的流程是不是就该让她花钱消灾了? “严格来讲并不是死亡。”老者眼眸微垂,神情过分认真地纠正道,“只是你的魂魄将要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了。” 第874章 孤魂野鬼 听到这句话后,苏晗烟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唇角原本轻蔑讥诮的笑容也彻底僵住。 她瞳孔微震。 整个人像是如遭雷劈。 她竭力地想在这个老者眼神里看到几分玩笑和戏谑,可没有,这位老者的眼眸深处只有几分悲悯和同情,明明是很淡然平常的眼神,但苏晗烟却硬是从里面看出了几分神秘感。 苏晗烟顿觉全身冰凉刺骨。 她怔怔然地坐着。 好半晌。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咬牙道:“该回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心之所向便是我的故土,更何况——我的挚友亲朋都在这片土地上,为何却容不下我?怎么会容 不下我?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容不下我,我也不会离开。” 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的。 她的爱人,儿子,挚友,兄长都在这片大陆之上。 让她走? 她还能去哪里? 所以这老者说了这些,应该是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吧? ……应该吧。 毕竟这老者看起来平平无奇,他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凭借这双肉体凡胎滋养下的双眼,一眼看出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苏晗烟这么安慰着自己,杂乱无章的心神总算被安抚平稳了些,可接下来老者却又只是很平静地道:“你的故土究竟在哪里,你应当是心知肚明的,老朽劝你莫要再白费功夫,毕竟你这具身体 也是承担不了你这具灵魂的,若真是执念不散不愿离去的话,迟早会魂魄散尽,不得转还。”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过分平静。 就像是…… 苏晗烟怔怔地看着他很久,才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是慈眉善目的神明看不得他的子民受苦受难,故而亲自下来指点迷津来了。 …… 会是误打误撞吗? 还是他真的有几分道行? “不可能。”苏晗烟咬紧牙关,竭力控制住心底的惊慌,咬牙反驳道:“我这具身体如何能撑不住我的灵魂?我已经这样生活了这么多年,若是真的承不住,早该在多年之前我就会彻底消弭的,何至于还能活到如今?” 虽然苏晗烟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可只有苏晗烟自己清楚,说这些话的功夫,她的脊背之上就已经爬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真是…… 让人惊恐又畏惧。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一条鱼,反抗挣扎不得,只能由着人去指定生死或开膛破肚。 “之前你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活在这片土地上,并非是因为这具身体能承载你这具灵魂,只是因为你身体中的阀门被关闭了,你无法逃离,也无人能闯进来而已。”老者淡淡扬眉,神情依然是淡然平静的,但说到此处时,他眉峰微扬,忽然就现出了几分凝重之色: “可是你前段时间应该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吧,所以你身体 里的阀门已然被打开了,无论孤魂野鬼都萦绕于你身边,他们争前恐后地想闯入你的梦境,再一步步蚕食你的身体。如今是恶鬼当道,你却满脸天真并不知晓——姑娘,你恐怕事到如今,都还不知道你身体周围究竟都围绕了多少人吧?” 苏晗烟陡然间手脚冰凉。 有寒意从脚底升腾起。 后又顺着四肢百骸流通至心里。 又直冲天灵盖。 茶馆仍是乱糟糟的,温暖异常,但苏晗烟却像是如坠深海,无论挣扎和求救都被海水给悉数淹没。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 她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这老者却说她身边都是孤魂野鬼。 第875章 我不会死 孤魂野鬼萦绕在她身侧,只等着在她精气神衰弱之时,就来闯她的梦,蚕食她的精神后再来抢夺她的身体。 …… 是了。 她早些时候就有些担忧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当世间万物的媒介,自然是好事,因为她能详细感知到附近的所有苦难和悲惨,那些冤魂们的痛苦她也能完全感同身受。 可苏晗烟却忘记了,这世界上不止是有冤魂,还有厉鬼。 厉鬼不懂知恩图报,厉鬼只知道要抢夺这具完美的躯体。 厉鬼却只想把她驱逐出去,把她精气神蚕食殆尽,最后把她大快朵颐地解决掉,再将这具身体占为己有。 苏晗烟想到这里,全身都颤抖了起来,未 知总是让人畏惧的,因为谁也无法预料到它们的动向和想法。 好半晌,她才哑声问:“您刚刚说我魂魄将散不可转还,那,可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吗?我还年轻,我不想就此消失。” 老者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淡淡摇头道:“老朽才疏学浅。” 他还说自己才疏学浅? 能一语道破天机。 一眼看穿她的真实身份和深陷的困境。 这样的人却说自己才疏学浅? 苏晗烟这下真是要绝望了,她长舒了口气,哑声追问:“那老先生,您能不能再帮我算一下,如果我一直都没有找到应对之法,那我会在什么时间段里,彻底消失?” 总得有个防备。 有个最后的时间底线。 她已经不奢求于什么了,只想着最后的时间究竟有多少。 “短则三至五月。”老者沉眸思索片刻,“多也不过一年半载。” 苏晗烟这下真是全身无力了。 这么短。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又该到哪里去寻找转机? 难道真要这么等死吗? 老者看了会苏晗烟,突然淡笑着起身,“老朽的卦送出去了,自此就不再欠姑娘什么东西了,老朽先行离开。” 但走了没两步,他脚步稍顿,又回头怜悯叹道:“不过,老朽劝姑娘一句,最好还是尽快处理后事吧。” “我不会死。”苏晗烟却咬牙拒绝了老者的建议,她回眸看 向老者,两人隔着熙熙攘攘的走道对视着,看着老者微蹙的眉峰和疑惑的申请,她则就咬牙坚定地重复道,“我不会死。我既然能来到这里,且安然无恙地活了这么多年,我就不由任由自己再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我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事,会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就算是有,我撕破了天,也得从中寻觅得一丝生机。” 老者没说话,半晌后,才长叹道:“随姑娘吧。” “今日还是要谢谢老先生,解答了我近日的疑惑。”苏晗烟拱手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数,“还不知先生名讳?” “名字只是称谓,不提也罢。” 老者淡淡扬眉,显然是意欲避而不谈,说罢不等苏晗烟再度开口便只一 拂袖,淡然离去。 如一阵风。 来无影,去无踪。 这些事到底是如一块巨石般狠狠压在了苏晗烟心上。 她也没时间去管程海宴和苏易臣的事了,也无力继续在茶馆里等待封景毓回来,便失魂落魄地回了驿站。 回到驿站,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事告知给封景毓和苏易臣他们时,突听得一阵嘈杂动静,随即,就见封景毓神色凝重又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 看到她时,封景毓略松口气:“宝贝,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看来是一时间没找到她所以有些着急了。 苏晗烟笑了笑,正待要说明今天碰到的老者,却又听他说:“不过你回来了也好,京都出事了。” 第876章 京都变故 封景毓神色过于凝重紧张,而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见惯了他满是温柔宠溺纵容温和神色的苏晗烟也不由地微怔,刚涌到唇舌边的话就悉数咽了回去。 ……京都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封景毓眉峰紧蹙,他舌尖顶了顶腮,牵着她的手落座,才凝重地道:“咱们在来月城之时,我就已经留下了许多暗卫护着懿王府。本来猜想太子应该在你我前往月城的路上派遣刺客追杀,结果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如今我们在月城在北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月,而太子却一直没有特别明显的动静,我原是以为他是不想再针对你我,结果却就在前段时间, 皇上突然得了重病整日昏睡,太子弄权把握朝政,如今更是找了许多借口接二连三地对着懿王府发难搜查——” 搜查懿王府? 苏晗烟一激灵,立马明白了:“他是不是在找温流?还是说他想借着搜查懿王府的时候,趁人不备,故意想将什么罪证放在懿王府,再借此来污蔑你?” “暂且不清楚。”对于封景岚究竟意欲何为,封景毓也很困惑头痛,“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如今太子当道弄权,收买朝臣,幽禁皇上架空皇后,假以时日,等他彻底架空了我和端王的话,便会迫不及待地登基称帝。” 苏晗烟也终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封景岚有多恨多嫉 妒封景毓,她是清楚的,封景岚如今还只是太子就这般无法无天,操纵风韵,以后若是真让封景岚登基称帝的话,凭借着封景岚的阴狠歹毒的心思,那么东陵就只怕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能过了…… “暗卫还说了,太子为何没在这段时间里派遣刺客来的原因——他原本想的是,假借北歌国王之手除掉你我和郡主,因为极阴玉佩的确是被郡主所食。” 苏晗烟懵了一下,也慢慢想明白了:“对的,这一切都是圈套,太子知道我必定会为了郡主而赶赴北歌,他也清楚毁了极阴玉佩,北歌一定会大发雷霆……” “是的,等我们都死在北歌后,太子就会发兵。” 苏晗烟后 背发凉。 原是一箭多雕。 先是步步为营布置陷阱,引诱他人跳下后再假借他人之手除掉了自己的劲敌,最后自己还要顶着疼爱弟弟的好名声发动战争。 这样世人都会称赞他。 他也能顺理成章地成为这偌大东陵之中唯一合适的继承人。 谁还能有异议? 他踩着累累白骨踏上了帝位,被蒙在鼓里的苍生却还要称赞他慈悲温厚。 真是可怕。 “但是太子却没想到,你我非但没死在北歌,且还帮助北歌重新打开了鲛人海域——所以他恼羞成怒,更怕你如果真的带回去了北歌新帝签下的和平协议,会影响到他的形象和声望,所 以才在我大哥离开京都之后,就干脆就先发制人地,控制住了皇上和皇后?” 听着苏晗烟这些话,封景毓没有否定,他神色凝重,眉宇间却又凝满了担忧挂怀: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 苏晗烟也是这么想的,她伸手握住了封景毓的手,温声说:“那就不要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咱们即刻就回京都去。” 至于她白天遇到的那个老者,和那个老者所说的话—— 就先不跟他讲了。 不能让他分心。 打定了主意要返回京都,那就是一时一刻也不能浪费时间,苏晗烟当即跑去了程海宴的房间,结果恰巧看到程海宴在屋里坐着。 第877章 宁可自私不能后悔 “郡主,你和我大哥逛街回来了?” 程海宴颌首:“嗯。” 苏晗烟本意就是想来告别的,所以也不能拐弯抹角,若是从前她必定会追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现在她却根本没有时间好奇了,可刚准备开口,就听得程海宴喟叹着,笑道: “我把真相全都告知了苏将军。” 苏晗烟微怔。 哈? “真相?” “是。”程海宴没看出苏晗烟的火急火燎,她倒了杯茶递给她,示意苏晗烟坐下,才淡淡往下道,“你不用旁敲侧击地试探我,更不必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若是真想要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我会告诉你的。” 苏晗烟一阵脚趾扣 地。 原来她跟踪他们的事已经被程海宴给知道了啊。 也是。 毕竟程海宴从小就混迹兵营,哪儿还能没有一点点的反侦察意识呢? 苏晗烟清了清喉咙,暂时将离别之语抛在脑后,问:“那你跟我大哥到底都说了什么真相?” “所有真相。”程海宴耸肩摊手,一脸坦然认真,“首先我跟他说了,我现在对他确实是有着几分好感的,也想过若是他不嫌弃,我们可以暂时尝试相处一段时间。但随即,我也跟他说了我的底线和要求——我对端王确实已经没有感情了,但是腹中孩子诚然无辜,所以无论我和端王结局如何,孩子我都不会打掉放弃的。其次……” 说 到这里的时候,程海宴突然抬眼看向了窗外。 她像是在看外面的景致,又像是在单纯的发呆出神。 一时,目无焦距。 像是一声长叹。 “其次,就是我的身体状况,我如今的情况俨然是一辈子都离不开北歌和月城的,就证明我将永远不能返回东陵京都里去。可是苏将军是东陵的将军,他仕途优渥,前程似锦,他不能跟我一起被长久困在这里,所以我规劝他放弃我。毕竟,喜欢只是一时心动,合适才能长长久久。” 苏晗烟似懂非懂,她怔愣着坐了很久,才有些恍惚地皱着眉说:“我还以为你会将真相隐瞒起来,只说自己不喜欢我大哥,从而将我大哥给推走呢。” “差点我就这么这么做了。”程海宴想了想,“这叫什么?话本里似乎有说过。是不是那种就默默奉献的那种痴心女子,就宁可情郎恨她,她也要隐瞒真相,就是不想她的情郎因为儿女情长而放弃他的宏图伟业?” “……” 虽然听起来很是娇柔做作,但好像确实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苏晗烟想了想,颌首说:“应该差不多吧。” 程海宴就笑容有些讥诮:“你难道觉得这种女人很伟大吗?” 放弃了自己来成全别人,将所有骂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也要成全别人。 伟大? 苏晗烟认真地想了想后,却果断地摇了摇头。 见她摇 头,程海宴原本讥诮的神色微顿,她突然凝重地问:“你可知我为什么直接说明了真相?” “为什么?” “我本来是想当那种伟大的女人的,但是在茶馆里来往之人熙攘,苏将军护着我那方宁静时,我突然就起了贪心。”程海宴道,“所以才决定说出真相。因为我不想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更不想在明明我和苏将军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还要将他故意推走。” 说到这里时,程海宴话音已经带了些许的沉重和哽咽。 显然,这件事对她来讲也有些残忍。 “我知道我这样做挺自私的,苏将军很有可能会因我而留下。但我没办法,我宁可今日自私,也不想日后后悔。” 第878章 这是勇敢 程海宴说完这话时,就猛地转过了头,堪堪将视线挪开。 她眼眶隐隐见红。 苏晗烟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她外泄的脆弱伤心情绪,更不曾想到安慰她的合适话语,她就已匆忙地将所有情绪收敛,眉眼间又是那般艳丽从容的色彩。 就好像这些脆弱和隐忍的情绪都是昙花一现。 或是苏晗烟的错觉一样。 但苏晗烟却还是看清楚了程海宴眼底的几分煎熬和委屈,苏晗烟顿时又觉得怜悯疼惜。 其实在这件事里程海宴又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她行事磊落。 是阴差阳错的命运,是权谋争斗的欲海,是它们不肯放过她而已。 她只是实话 实说,并未夸大其词或者故意隐瞒,这又能算什么自私呢? 苏晗烟无奈喟叹着,起身挪到程海宴面前,伸手将她按在了怀里,她轻声安抚道: “这不是自私,这是勇敢。” 若是放在多年前苏晗烟写书的时候碰到这种剧情,她必定要写个女主角不忍男主角为难所以将罪过揽在自己身上,眼看着男主角厌恶她痛恨她,她也愿意甘之如饴地藏在暗处,守着秘密默默守候。 但她已经不再年轻。 她已经经历过了很多事情,看过了许多生离死别。 她希望这种互相煎熬的事最好是永远都别再发生。 真相就该说清楚。 至于走也好留也罢,只要之后不后悔 就是最佳选择。 但是—— 但是如果这件事放在苏晗烟自己身上,她不敢保证她是否有勇气能跟封景毓说明真相,两人再一起寻找机遇跨过难关,所以她才这般称赞程海宴: “这是勇敢。” 这世上,勇敢的人不多,却多得是畏首畏尾之辈。 她没有程海宴这么勇敢。 听到苏晗烟这么安抚,程海宴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崩了,她伸手死死抱住了苏晗烟的腰肢,将自己泪流满面的整张脸都埋在了她腰间,她死死咬着牙止住啜泣的声音,但不住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委屈又无助的情绪。 苏晗烟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由着她发泄情绪。 过了会, 程海宴总算情绪稍稍收敛,她不动声色地将眼泪和鼻涕都弄在苏晗烟的衣服上,轻咳着擦了擦眼尾,便又是那段冷静自持的模样了:“咳,失态。衣服的话,过两天我赔你几件新的。” “暂且不用了,我得回京都了。”还好是冬季,苏晗烟穿得也厚,否则若是夏天衣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情况下,苏晗烟现在指定要浑身腻歪了。 “回京都?为什么突然提起要回京都,是出什么变故了吗?”程海宴果然皱起眉,“是太子在京都又动了什么手脚?” 程海宴的洞察力果然还是敏锐的。 虽说一孕傻三年。 但她仍旧清醒。 苏晗烟简单将封景毓方才跟她所说的事重复了遍 ,总结道:“太子最近实在是过于猖狂了些,若是我们再不回去,他为了巩固他的权势地位,即刻就会挑起战争再派遣不信奉他命令的朝臣前去厮杀,也说不定。为保之后不再出什么危险变故,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太子最近的确很疯,极阴玉佩都敢毁。”程海宴沉眸想了想,“你们回去也行,什么时候启程?” 苏晗烟想了想:“即刻。” “小团呢?” 苏晗烟沉默了会,“我有心无力,京都危机重重,所以也只能麻烦小团干娘了。” “行。”程海宴噗嗤笑出声来,“让他跟我一辈子,我也愿意。” 可是笑罢了,程海宴又顿了顿,才试探着问,“那苏将军呢?” 第879章 误会了 苏晗烟知道程海宴问的是什么,她想知道苏易臣是否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返回东陵京都。 若是之前,必定要返。 可如今—— 封景倾可还在这里呢! “京都没有大哥应该也没有关系。”苏晗烟拧眉:“总之,这事你就暂且别管了。” 苏晗烟从程海宴这里离开回去后,迎面就碰到封景毓和追影在打包收拾东西了,看到她时,封景毓快步走来:“跟郡主告完别了吗?” “嗯。”苏晗烟拧眉问,“怎么不见我大哥?” 封景毓挑眉看了眼苏易臣的房间,低声解释道:“苏将军和郡主从街市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至今还没出来过。” 哈? 苏晗烟拧眉,难道是程海宴说的真相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不容易接受? 苏晗烟犹豫着要上前叩门,封景毓却拉住了她:“宝贝别管他们了,他们之间的事他们自己自然会解决,你我插手过多,他们反而会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话是这么讲没错,但是…… 苏晗烟不放心,“我还是给大哥写封信留下吧。” 封景毓没有拒绝。 苏晗烟在信里明确写明了程海宴近期的情况,也说了程海宴对苏易臣确有情意,只是当下造化弄人,但她还是觉得真心难得可贵,两情相悦的真心更是千金难求,加之如今端王对郡主也是虎视眈眈,所以希望大哥不要轻易放弃,要跟 郡主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写好了,她刚准备将信件塞进苏易臣房间,却恰巧,苏易臣提着打包好了的行囊从里面出来了。 两人视线相触,都有短时间的茫然。 还是苏易臣首先回神,问:“小烟,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我有信给你。” “我还有事,等下到车里我再看吧。” 说罢,苏易臣就和苏晗烟匆匆错身而过,苏晗烟还没回神就被封景毓拉着上了马车,她紧紧捏着信件还有些恍惚,没多久就见苏易臣竟也随即背着行囊上了马车。 苏晗烟疑惑皱眉,问:“大哥,你怎么上来了?” “听闻京都有变故,我必须和王爷一起回京都。” “……” 苏晗烟拧眉。 回京都? 所以,听这意思,她的这位好大哥是听罢了程海宴所说的真相后,决定放弃程海宴返回京都去做他的大将军了吗? 苏晗烟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一时间气得竟是直接伸手捶了他胸膛一记,咬牙切齿地恨声道:“郡主她很喜欢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就这么走了,郡主她不得伤心死吗?!” 苏易臣神色茫然地捂着胸膛,“可我跟郡主告别了。” “你告别……”苏晗烟满腔怒火顿时熄灭了,“你刚刚是去找郡主了?” “嗯,郡主说她等我。” “……” 好家伙,这不是误会了吗? 苏晗烟讪笑地摸了摸鼻子,轻咳着不自然地嘟囔:“我还以为你是放弃了郡主呢。” “我没有。”苏易臣无奈叹道,“虽然我也想永远地留在郡主身边,可是不行,起码现在不行,因为在我是苏易臣之前,我还是东陵守国土护君主的将军啊。皇上有难,做臣子的,怎能在不挺身而出,不去拨乱反正?” 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苏晗烟也听得热血沸腾。 但是—— “但是端王现在可还在郡主身边呢!”苏晗烟却还是有些不安,她无奈长叹,“我留下的药都是极好的,端王不过数周就能恢复无虞,到时,大哥你也不怕端王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把郡主给你抢走吗?” “不会的。” 第880章 掀不起波澜 说这话的人并非是苏易臣,而是从上了马车时就一直在神色凝重地闭目养神的封景毓。 他像是很疲倦。 眉眼处涌动的也都是凝重和复杂晦暗的色彩。 苏晗烟闻声侧目看过去,却并未看到封景毓睁眼,所以一时间她不由得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可她才刚刚转移了视线准备继续去跟苏易臣说话时,却听得封景毓再度开口: “端王也不会长久留在这里的,他也会尽快返回京都。” “王爷你这么确定吗?”苏晗烟这下真得有些纳闷了:“哪怕是在这种时候?” 封景毓却淡道:“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他才更不会长久地耗在这里。” 苏晗烟蹙眉。 她听不懂。 但封景毓却并未有再多解释,他毕竟是端王的兄长,这个弟弟的心思过于阴沉和复杂,他有时候确实捉摸不透,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这位弟弟就是完全不顾家国的人。 他心里能分得清是非对错。 而与此同时。 等马车终于彻底驶离驿站所能看得到的所在后,脸色煞白的封景倾终是艰难地挪步从屋内出来了,他胸膛处被绑缚了许多夹板,以至于他走路喘息都万分艰难,可他听到声音却还是出来了。 看到程海宴正遥遥目送着马车走远,封景倾到底是难忍心底的妒忌怨恨,咬牙道:“看到了吗?苏易臣他不爱你,他明显要更爱他肩上担负的职责,这样的男人究竟有 什么好?” 程海宴回眸看他,她既不关心他的身体也不关心他为何站起,她只是很平静地反驳道:“他身为臣子,就该效忠帝王保家卫国,更何况,我觉得儿女情长本就该放在家国大义之后,所以他没错。” 封景倾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无论他怎么做,你才会都觉得他没有错吧。”封景倾说着说着心底酸涩地想落泪,可他却到底忍住了,“如果他今天为了你而留了下来,你是不是也会搬出类似的说辞,来证明他留下来是因为爱你,而爱你也是没有错的?” “不是。”程海宴否定的直接,她认真道,“如果他只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能将他的职责抛在脑后置之不理 的话,我并不会觉得感动,我只会觉得他万分愚蠢,还会格外的唾弃他。” 她对着封景倾有些茫然的脸,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在其位,谋其职。” “谁的人生都不能只有爱情,也不能只爱情至上。” 封景倾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的眉眼仍是过分明艳精致的,可封景倾却只觉得陌生。 他像是和她阔别多年得以重逢,又像是直到今天才终于看懂她。 陌生又熟稔。 可越是这样,封景倾就越是心寒越是惊慌——程海宴看他的眼神里,为什么没有怨恨没有轻蔑,甚至连几分讥讽和嘲弄都没有? 只有释怀和淡然。 就好像…… 她如今面对他时,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了。 封景倾终于隐隐绝望了起来,哪怕心里已经有数了,他还是喑哑着嗓子颤抖着问:“所以你是真的喜欢上了苏易臣,是吗?” “是。” “所以你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我没有恨过你。”程海宴轻叹着,话音有几分无奈,“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缘由,也理解你情有可原,我能释怀,能原谅,但是我却绝对不能再跟你重修于好了。” “为什么……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 “但是你的爱太窒息了,我尝试着去温暖你,却差点被你拉入深渊。” 程海宴长叹: “所以,抱歉。” 第881章 以后还能再见吗 其实封景倾在听到程海宴最后这句似有万千情愫揉碎了的化成的一句道歉之时,是很想笑的,可是他才刚尝试着勾了勾唇角,就被心口传来的巨大悲恸给打得全身惊颤,一时,似乎连呼吸都染着痛楚。 他万分艰难地扶着墙壁。 缓了许久才终于堪堪稳住了将要摔倒的身形。 好笑又可悲。 明明做错了的事情是人是他,明明愚不可及将人越推越远的也是他。 明明可笑的是他,可恨的也是他。 可是最后,倒是程海宴站在他面前,歉疚而无奈地向他表达了她自己对他浓厚的歉意。 哈。 还真是…… 让人无比的绝望啊。 “我倒是宁愿你恨我,永 生永世都不原谅我,也不希望你用这般平静的神情来面对我。”封景倾拼命忍住了喉间的胀痛哽咽感,可是睫毛的剧烈颤抖还是多少暴露了他的几分真实情绪,“郡主……我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程海宴静静地折身回来看她。 二人面对面。 程海宴便突然想起,那日她自敦亲王府出来准备去找苏晗烟时,在街道转角碰到封景倾的场景——平常她宫宴上或者兵营中也偶尔能在封景毓身边看到封景倾的,但是只有那天,程海宴在看到封景倾时,眉峰微扬。 像是初遇般。 那天的风很温柔,花也很香。 一切都是刚刚好。 那天的回忆实在是太过美好了,以至于就算是到如今 ,程海宴再次面对绝望崩溃的封景倾时,心底仍未生出几分怨怼愤恨的情绪,她只是多少有些惋惜,惋惜曾经的美好到底成了了曾经。 于是,她叹道:“很抱歉,我爱的不是你了,或者说你的爱已经不适合我了。” 封景倾就有些倔强地抬起眼眸,眼尾的殷红无比妖冶:“我的爱?” “嗯。” 他的爱是什么爱? 苏易臣的爱又是什么爱? …… 封景倾突然全身一震。 他想起来了他昏厥之前跟封景毓的对话,他想起来了他亲口说出去的那些话。 是了。 他的爱是什么? 月亮照过他的前路,他非但不知感恩,却还想着该怎样将月亮囚禁在自 己身边,让月亮终其一生都只能照耀自己。 他的爱多自私啊。 他的爱没考虑过世人,甚至都没考虑过程海宴。 他只考虑了他不能辜负自己。 这样的爱,怎会能入程海宴的眼? 可是,封景倾还是颤抖着声音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想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了,我怕你会离开我,我才……” “我知道你缺爱才会去想着温暖你的,但我说过了,我不能让你的爱把我给变成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只能是我。” 程海宴这般认真地看着他: “所以不要继续执着于我,放了我吧,就当是曾照耀过你迷途的月亮终于西沉了吧。” 月亮果然是不属于他的。 月亮要走啦。 “我曾经以为爱是绝对的占有,所以我做什么都肆无忌惮,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封景倾声音颤抖,但眼神却像是掺着揉碎了温柔的日光,“爱是让月是月,让树成树,让花成花。” “我知道你爱苏易臣。” “没关系的。” “我会回去帮他,我会帮他们度过眼下难关,让他得以能尽快回来陪你。” …… 每说一句话封景倾都像是赤脚踩在刀尖上,痛得鲜血淋漓却还要强颜欢笑着,生生咽下诸多苦楚。 最后。 封景倾垂下头,声音都已经沙哑到快发不出声音了: “只是不知,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第882章 变故? 而这边,苏晗烟和封景毓苏易臣在快马加鞭赶回京都的路上,也在根据暗卫的禀告,分析着当前京都里的局势。 “皇上前些年沉迷丹药延年益寿,身子亏损严重,如今重病昏迷虽然也有可能,但我还是觉得是太子故意用药或者将皇上软禁了的可能性为大,毕竟如今不仅皇上,就连皇后和后宫其他大小妃嫔都断绝了和母家的书信来往,如今的皇宫就是一个鸟笼,什么消息都进不去也出不来。” 苏易臣说罢,又神色凝重地翻找了皇宫里的禁卫军守卫图。 “原本禁卫军各守四个宫门,禁卫军统领也并未有过明显想站队的念头,所以一直处于中立派。”他依次指着,“可在臣前来月城之时 ,这南北宫门的禁卫军都已重新换了一批,臣得知此事后立刻安排人手,但他们却也只能在西门口守着,如今又过了多日,太子突然发难,只怕西门也被沦陷了。” 禁卫军一向是不能站队的,他们隶属于皇帝。 可如今,禁卫军都是太子的兵马。 别说皇帝想反抗斥责太子了,只怕他就算有所异议,也根本无人知晓,如今的皇宫固若金汤,只怕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已经了解了如今皇宫的情况,封景毓后又蹙眉,眉宇间满是凝重:“太子为什么突然决定发难?” 这是封景毓最想不明白的事。 封景岚恨他的确没错,一直都想除他而后快这也没错,可是太子毕竟都隐 忍负重这么多年了,哪怕是得知他们并未死在北歌,算盘得意被推翻之下,他暴怒狂躁也是应该,只是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起兵发难了呢? 封景岚那么看重自己的好名声,不可能不知道他若真的这么做了,无论输赢,后世史书都不会用什么美名来记载他。 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做了。 为什么? 苏晗烟想了想:“他好像很着急。” 着急?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易臣蹙眉道:“难道是在王爷离开京都之后,宫中另有变故,甚至危险到了太子的利益和地位,所以他才决定这般铤而走险?” “变故?”封 景毓拧眉,“什么变故?” 苏晗烟挑眉,“难道是皇上要废除太子的东宫之位?” 几人听此都沉默了下来。 东宫之位对于封景岚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早就已是不言而喻。 封景岚对权势看得极重。 甚至大过生命。 若是真出现了这种变故,封景岚突然歇斯底里彻底崩溃,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因为封景毓却还是不太相信,“皇上若是要废除封景岚的太子之位,那他是想将太子之位挪交给谁?彼时正因为海宴郡主而要死要活的端王吗,还是不惜忤逆他也要前去月城的本王?” 这话一说苏易臣和苏晗烟都沉默了。 这…… 谁能知道您老父亲的真实想法? 揣摩圣意,谁敢呢。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好在封景毓也并未沉思太久,就已危险地眯起眼眸:“只要他敢真的踏出谋逆幽禁皇上的这一步,本王就绝对不会饶了他。” 苏易臣并不想掺和进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但这事毕竟危险,所以他思量再三还是小心提醒:“可如今京都处处是太子的兵马势力,他定然也为了等王爷回去而静心布置好了陷阱,王爷您……” 苏晗烟听此也颇为愧疚。 毕竟封景毓当初是因为她才赶往月城和北歌的。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就响起一阵嘈杂声响: “王爷,端王追上来了。” 第883章 月亮为他而来 “追上来了?不可能吧,他肋骨断了好几根现在走路都费劲,居然还能颠簸着追上来?”苏晗烟不可置信地皱起眉,掀开车帘往外看,却果然看到了一辆急驶的马车。 脸色苍白接近透明的封景倾正侧躺在车窗处,眼神幽暗深邃。 “吁——” 马车停下。 封景毓拍了拍苏晗烟的手让她安心,便只身前往了封景倾的马车去。 苏晗烟和苏易臣面面相觑。 “王爷倒是还真挺了解端王的。”马车继续前行,苏晗烟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马车,心绪一时竟也很是复杂,“我还以为端王能求来那道圣旨,必定会是个十成十的恋爱脑,却不知原来他也知道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知 道这时候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 苏易臣无奈笑了笑:“端王其实一直都拎得清轻重的。” “得了吧,他若是拎得清轻重还能从马车上摔得那般惨?”苏晗烟简直都不知道该说封景倾什么好,说他没心没肺吧他又确实付出良多,说他深情款款吧他又冷漠残忍,“若是我当时没在那儿,什么大夫来都不敢给他治病的好吧,他活活吐血死在那里也是有可能的。” 苏易臣眼神微顿,笑意也染了些意味不明:“但是你在。” “我那是去接你们。” “嗯,端王他知道你会去接我们的。” 苏晗烟怔了下,看着苏易臣这副坦然平静的神情,也突然间醍醐灌顶,她瞪大了眼睛,“所以端王 真是故意摔下来的,他用的是苦肉计?” “嗯。” 这还真是个狠人啊。 宁肯堵上自己半条命,也要得程海宴几分悲悯同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该。 苏晗烟又突然想起了相渝来——怎么,这些人都笃定了苦肉计一定有用吗? “苦肉计有用的前提下是对方对他仍有爱意,否则就算是命都没了,恐怕也得不了几分同情和怜悯。”苏晗烟无奈喟叹。 相渝的苦肉计赢了,因为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木锦绣并没有一天是不爱他的。 封景倾的苦肉计没有发挥作用,是因为程海宴及早就已经对他没有意思了。 并非是谁的演技更为高明。 不过—— “端王继续已经追过来了,可见他跟郡主之间的心结已经解了。”苏晗烟眉眼又带了些许的笑意轻快,“那大哥,你现在有机会啦,我等着什么时候我能改口唤郡主为大嫂呢。” 大嫂? 苏易臣脑海里想了想程海宴轻笑着喊他夫君的场景,耳朵根瞬间就红了,一时竟都带了结巴:“你……你,没正经。” 但也忍不住心生憧憬向往之意。 高悬的明月来照耀他了。 他得好好护着她。 绝对不能让任何乌云任何尘埃掩盖住她的光亮。 与此同时。 在封景倾的马车里,这对兄弟刚刚将重要的事商定完,看着封景倾煞白的脸色,封景毓到底难 掩担忧地蹙眉:“何必这般着急,若是伤的更重可怎么好?更何况其实你晚些时日回去也是可以的。” “不了。”封景倾捂着胸襟,苍白的脸上现出些许清苦笑容,“我留下,也只会是徒增她厌烦罢了。” 封景毓静静地看着他,无奈:“所以,你这是放弃郡主了吗?” 封景倾突然神色痛苦地闷声咳了好一阵。 才终于堪堪稳住激荡的心神和胸襟深处的刺痛。 他眼神却很亮。 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偏执幽冷的光。 他咬牙道:“不会,我永远不会放弃她。” 这次,他不再愚蠢地想囚禁月亮在身边。 他假意松手。 只待一日,让月亮为他而来。 第884章 他有什么对不起呢 马车一路行驶地极快甚至接近于风驰电掣,却到底是在正月十六之后才赶赴回到了东陵京都。 这一路摇晃苏晗烟累得不轻。 舟车劳顿之下她感觉自己的骨头架似乎都要被折腾散了,而更为让她难受的还是每晚的梦魇。 她更多时候都是在睡觉。 而只要一睡,就肯定会做梦,梦境永远光怪陆离,她一会是砍柴卖水的姑娘,一会又是挑灯绣花的阿婆,一会变成被卖进深宅大院里的貌美小妾,一会又变成了等待夫君高中回来迎娶自己的千金小姐。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没有一个是好结局。 ——砍柴卖水的姑娘被恶霸强娶,抵死挣扎时被暴力殴打 至死。阿婆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娶亲彻夜挑灯绣花,却被娶回来的媳妇虐待冻死在冬夜。被卖进深宅大院的貌美小妾被正室妒忌毁了容貌,不受宠也得不了自由从而郁郁而终。千金小姐和穷酸读书郎私奔,卖掉全身家当给读书郎进京赶考,谁知读书郎高中后却八抬大轿迎娶了世家小姐入门,可怜的千金小姐在寒窑中等至自己年老色衰也未见归人。 梦见这些并不可怕,甚至若是平常,苏晗烟还能将其当做素材写进自己的话本里去,可最近她经常性地做这些梦,最为可怕的是——梦里她好像就变成了那些的可怜人。 她们的痛苦挣扎、崩溃绝望,苏晗烟甚至都能感同身受。 哪怕自梦魇中惊 醒,心口萦绕着的绝望和痛苦却也长久不散,时间长了后,甚至有时候苏晗烟自己都在怀疑她是真的只在做梦,还是说她在梦里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些人的绝望人生? 太崩溃了。 太绝望了。 可是每当苏晗烟想要跟封景毓商量一下自己内心崩溃的时候,却总是不得时机。封景毓最近太过繁忙,甚至在马车上的许多个日夜他都不眠不休,试图尽快寻找出太子的破绽和松懈之处。 苏晗烟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 陪着。 沉默着。 她想,算了,最近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吧。 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 于是这么忍着忍着,就忍到了他们 返回了东陵京都。 但马车才刚刚回到懿王府,他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下车时,就听得一阵嘈杂声响传来,随即传来旁人的怒斥声响:“何人胆敢前闯懿王府?!” 这声音瞬间将原本浑浑噩噩的苏晗烟从心悸中惊醒。 她有些懵。 封景毓轻轻帮她把脸颊处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凑近了些,他也终于发现了苏晗烟眉眼处的疲倦,他皱起眉很是担忧:“宝贝,你的气色怎么看上去这么差?” 苏晗烟虽然清醒了,脑海里却还是一片混沌,她认真地想了想,才总算在杂乱无章的心神里找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适的借口:“可能是舟车劳顿没睡好吧。” 看着也像。 “抱歉,宝贝,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没能及时顾得上你。”封景毓总算被简单搪塞过去,他心疼又愧疚地拥住苏晗烟,轻柔地在她额间吻了下,“等这件事结束后,夫君再好好给你赔罪。” 他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 毕竟他这四五天的时间甚至满打满算应该都没睡够十个小时。 只简单闭目养神就再度打起了精神。 甚至怕惊扰了她的美梦睡眠,一天的很多时候他还都在封景倾的马车里。 苏晗烟看着他眼圈下的青紫都心疼的不行,又怎么会怪罪他。 她无奈叹息,正待再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再度响起旁人的怒斥声: “里面人快滚出来!” 第885章 邀买人心 封景毓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危险,旁边的苏易臣也不悦蹙眉,先行掀开车帘走出。 “你是何人,竟胆敢在懿王府面前叫嚣谩骂?” 那人的语气格外跋扈:“本官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懿王府的!” “你可知本将军是谁?” “管你是谁,这里所有人都通通不许进入!” …… 外面传来了些许嘈杂动静,像是有谁动了手,随即就传来了杀猪般的哀嚎。 封景毓低声哄着苏晗烟多睡一会,便也出了马车,他一眼首先看到的是被苏易臣一脚狠狠踩在地上披甲执锐的男人,男人唇边长满了胡茬,眼神里满是惊惧和惶恐之色,是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 。 封景毓阴郁蹙眉:“什么东西?” 苏易臣低声解释:“他说是太子殿下派遣他来守护懿王府的。” 守护? 封景毓眯起眼打量着面前这座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 府邸大门紧锁,门前还紧紧贴着两张白色封条。 披甲执锐的男人嚣张跋扈地守在门口。 是守护,还是监视? “你是什么人!”被踩在脚底下的男人依旧气势不减,他怒目圆睁狠狠咬牙威胁道,“我可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你胆敢跟太子殿下对着干?” “本王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封景毓冷淡垂眸看他,神情俨然一派矜贵倨傲,“太子派你当本王的守家犬, 却没给你看本王长着一张怎样的相貌吗?” 男人听此果然懵了,但没多久,他就又皱眉反驳道:“不可能,殿下接到密报,真正的懿王和懿王府都已被北歌新帝所杀,你定然是佩戴了人皮面具,是假冒的!来人,来人啊,快去禀告太子殿下!” 被北歌新帝所杀? 啧。 看来太子倒是将后路都想好了啊。 封景毓怎么也没想到,封景岚居然做的这么光明正大,他原本以为封景岚暗中派人监视跟踪就已经很是过火了,却没想到这段时间不见,封景岚竟然都已经这般无法无天了。 甚至还能故意散布他死在北歌这等危言耸听的传闻。 还真是—— 因为大权在握,所以无比嚣张跋扈了吗? 所以想到这里,封景毓也并未阻拦男人的大喊大叫,甚至还给了苏易臣一个眼神将男人给松开了,随即封景毓冷笑着勾唇:“那就别麻烦别人去禀告了,你去,本王也就在这里等着太子殿下。” 男人见封景毓这般气定神闲,不由地也生出了几分疑惑和狐疑。 难道——他真是传闻中的懿王吗? 可是男人是新调遣来京都的,他并未见过懿王,所以也难以分辨真假,听此虽是狐疑却也当即就爬起来朝着太子府飞奔而去了。 看着男人仓皇跑走的背影,苏易臣拧眉小心提醒:“王爷,太子这是意欲何为?” “邀 买人心。”封景毓毫不犹豫道,“本来朝廷中就只有本王和太子两派党羽,若是本王死在了北歌这等消息传出去,本王党派之人必定手忙脚乱,甚至会转投太子也说不定。” 苏易臣也明白了,“原来如此,可是王爷回来后,这一切不就会被拆穿吗?” “不一定。”封景毓危险地眯起眼眸,幽深的眼眸里现出几分阴郁的冷翳,“按照太子的所说,本王明明已经被北歌之人所杀,怎么会平白无故又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本王的确被北歌之人所杀,现在站在这里是佩戴着人皮面具的冒牌货。二就是本王没被北歌之人所杀,为何没被杀——” “因为本王已经通敌。” 第886章 来日方长 苏易臣听此,后背陡然蹿出一阵寒意,像是有寒风穿透了他的衣襟,渗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脊背生寒。 他也在瞬间就恍然大悟。 等待的时间里,苏易臣急忙暗中放出消息懿王回京,于是等太子的仪仗到来之时,懿王府前已经跪了一地的朝臣们。 “太子殿下明鉴,懿王他为国鞠躬尽瘁,怎会通敌?” “殿下您看,这是懿王和北歌签订的和平协议,近百年不起战乱,为国为民都是订好的条件啊。” “殿下明鉴!” …… 耳朵里满是嘈杂哭闹的声音,对着快要被推送到自己面前的和平协议,身穿太子常服的封景岚也不去看,他眼神轻飘飘地 瞥过跪地痛哭以证懿王清白的朝臣,后隔着夕阳西下的山水云雨淡淡地落在封景毓脸上。 封景毓只微微拱手颌首,权做尊重行礼,看他都这般时候了,竟还从容不迫。 封景岚唇角勾着的假意和煦笑容也不由僵了一瞬。 但他并未苛责或是借此发火——懿王府前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黎民百姓,也有许多人都在自发地下跪为懿王证明清白。 “倒显得本宫是恶人了。”封景岚唇角溢出些许嘲弄冰冷的笑容,却稍纵即逝,又是那副温和模样,扬声道,“原来果然是三弟,看来本宫接收到的消息有误,其实那些和平协议有什么要紧,只要三弟平安回来了就好。” 封景毓拱手:“谢殿下 ,体谅。” “三弟舟车劳顿定然辛苦了,快些回府休息吧。” “是。” 但说完这些封景岚却并未当即转身回去,他只是稍顿着重新扫视遍跪在地上的朝臣,旋即,又状若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不见懿王妃?” 苏易臣急忙拱手:“请殿下恕罪,懿王妃身体抱恙至今还在昏迷。” “哦?” 封景岚眼神藏着锐利的光,落在了那辆马车之上。 他抿唇。 颌首。 挑眉:“无妨,来日方长,总有再见时候。” 只是这个来日方长,他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封景毓所说的。 太子并未苛责懿王,浩浩荡荡的仪仗再次走远,封景毓沉 默了数息,想起封景岚最后的那番话总是有些不舒服:“原来他的本意并非是想着将本王扣上罪名污名,只是想试探如今本王有多少拥护。” 苏易臣心惊:“那这些朝臣——” 啧。 封景岚向来睚眦必报,今日被阻,日后定然是要对这些朝臣们动什么手脚了。 “得尽快解决此事。”把封景岚从这个位置给拉下来才行。 封景毓眼眸深邃,折身返回马车准备去叫苏晗烟下车,却发现她竟躺在上面睡着了,她的眼下青紫显然多日未得好眠,封景毓心疼不已地将其抱起回了懿王府。 懿王府里果然也是满地狼藉。 但好在并无人员伤亡。 翠翠和霜降哭哭啼 啼地解释了最近时间,太子稍有空闲就会找理由搜查懿王府,但搜查不出什么东西。 苏易臣低声提醒:“太子可能是在找温流。” 封景毓心有所动。 找温流?结果那显然也是没有找到的。 为什么? 温流大可以就此浑水摸鱼的离开,但他却没有。 封景毓想着去见他,可稍做沉默还是转头去找信任的朝臣了,他得尽快摸查清楚封景岚为什么近些时日突然就不愿意忍耐了。 苏晗烟感觉昏睡了很久,醒来时已至深夜,床榻边冰凉,显然封景毓并未回来,她脖颈酸痛饥肠辘辘,忙叫人准备膳食,确实没想到温声进来的竟是季羡鱼。 “王妃,温流想要见您。” 第887章 我等你好久啦 见她? 苏晗烟刚醒,脑海撕裂般的浑噩痛苦还尚未完全消弭,所以一时间没能明白这区区一句话的意思,但她还是怔愣着点了点头:“我去见他。” “王妃不用,温流正在落梅轩外等着。” 哦。 苏晗烟多少有些意外,之前的温流不是被囚禁在地牢里的吗,怎么现在居然可以随意走动了吗? 苏晗烟简单换了衣服去了外厅,多日不见温流还是那般姿态,只是神情多为凝重,眼下只有他们二人,温流便将一封信拱手送上:“王妃,这是国师给您留的信。” 也就是这封信。 温流才长久地留在了懿王府。 没有在太子满府搜查的时候出现,也没有在太 子离去之后,自己也选择彻底离开。 追月的信? 苏晗烟怔愣着接过信件,里面只有一句话: “我化名玄厉,在三山寺等着魂魄将散的你。” 苏晗烟瞳孔骤震——追月他果然知道她现在的身体问题! 可是…… 这落梅轩里好安静啊。 她还记得今日封景毓下了马车时她恍惚间听到的那道嚣张跋扈的声音。 封景毓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吧? 如果她跟他说了,他必定会跟她一起前去三山寺,可如果她瞒着封景毓自己只身前去的话,途中万一被封景岚所抓,那她自然就成了威胁封景毓的人质。 该怎么办? “谢谢你将这封信送 给我。”短暂的衡量后,苏晗烟沉声对温流说,“但是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你能否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谁都不要告知,特别是懿王。” 温流从她苍白的脸色中也能猜测出这信里内容应当很危险,但苏晗烟既然都这般说了,他自然是—— “是。” “你如今自由了吗?” 温流怔愣了片刻,抿唇,想着封景毓白日里随口的一句,既然他没主动离开,那就让他走吧,心思沉重地喟叹:“自由了。” “那以后可有去处吗?”苏晗烟知道温流对于封景岚的忠诚,哪怕封景岚再不敢,他日后不也再效忠封景岚,也绝对不会效忠于封景岚的敌人。 果然,温流想了想,说:“可能会到 处走走看看吧。” 信马由缰,恣意江湖。 挺好的。 苏晗烟欣慰地笑了笑:“那祝你平安。” “……谢谢。” 温流到底是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懿王府,追影担心太子的人在暗中监视着,就一路送他出了京都。凌晨,天光乍破的时节,呼吸间吞吐云雾,追影向他拱手:“珍重。” 温流清浅笑开,“你也是。” 但随即而来的,就是内心大片的荒芜和茫然——离开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如果不做温流,他还能做谁呢? 追影转身回去了,温流也开始收敛情绪往前走,不知究竟走了多远,恍惚间看到前面有个女子正哼笑着歌,等到他走近了些,女子便回眸 看他: “你走的好慢啊,我都等你好久好久了。” 是。 季羡鱼。 等温流离开后,苏晗烟将这封信放进炭炉里烧了,烧成灰烬之时带着一身疲倦的封景毓也踏着清晨的光进了屋。 “王爷。”苏晗烟当即迎过去,“你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 封景毓不想让她过多担忧,就轻咳着含糊道:“可能是一时忙了,就没吃饭吧。” “不知道怎么行?来人,去准备清淡些的早饭。”苏晗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不赞同地皱起眉,“人吃五谷杂粮,不吃五谷杂粮就得吃苦掉牙的参汤了。” 封景毓却稍顿。 人吃,五谷杂粮。 “来人,去请方恒之。” 第888章 二月二龙抬头 大抵是头晕缘故,苏晗烟还置身云里雾里呢,很是懵懂:“你找方恒之干什么?” “人吃五谷杂粮如何能不生病。”封景毓温声解释,“太子虽对外宣称皇上重病昏睡,却到底顶着孝顺恭敬的名头,那他必定得让太医去给皇上请迈诊治,方恒之是太医院的掌事,他应当能了解到点内情。” 苏晗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旋即她也担忧地皱起眉:“你现在居然都打探不到皇宫里面的消息吗?” “打探不到。” 苏晗烟不由地有些咋舌。 她确实没想到,短短数月而已,封景岚居然就已手眼通天到了这程度——软禁皇上皇后,剜肉补疮后又全面地釜底抽薪。 方恒之 很快就风尘仆仆赶来,先是毕恭毕敬对着苏晗烟行礼,后听了封景毓的询问,他神色也变得凝重了些,思忖片刻,沉声道:“太子殿下的确安排了太医日夜守在皇上寝宫,但那些太医嘴巴都很严,即便我探查多次也没能探查出什么来。只知道皇上近日来每日沉睡,少有清醒,但肯定的是皇上他身体并无大碍,性命无虞。” 听到这里时,苏晗烟看到封景毓额间紧绷着的情绪总算有一瞬的放松。 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 就算有事情做的是错的,封景毓也到底是无比担忧,也容不得别人欺辱忤逆的。 可苏晗烟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方才说皇上他每日沉睡,少有清醒?” “ 是的。”方恒之顿了顿,有些茫然,“怎么了师父,是有哪里不对吗?” 肯定是有不对的。 但是—— “我想起来南疆似乎有一种巫蛊名为嗜睡蛊,蛊虫入体后便会连累载体乏累疲倦陷入沉睡。这种蛊虫短时间里对身体并没有害处,但是时间长了则会影响载体之人的正常思绪心神,甚至变成痴傻的也有。” 方恒之突然一震,后知后觉似的:“太子殿下,应当就是这样想的吧?” 是啊。 皇上变得痴傻,太子必定能大权在握。 封景毓阴郁皱眉,森森冷笑:“还真是胆大包天。” 方恒之也忙道:“这事可容不得继续耽误,必须得尽快见到皇上,再 解了这蛊虫才行。” “蛊虫要解倒是容易,我应该能研究出逼迫蛊虫离体的药,只是——”苏晗烟担忧皱眉,“该怎么做才能让皇上将这药给吃下去呢?” 几人便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见都见不到。 如何能喂他吃下解药? 而就在他们纠结困惑之际,霜降叩门进来禀告道:“王妃,端王说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但是希望王妃能给他一些止痛药。” 止痛药? 苏晗烟皱眉:“我给他的药都是顶好的,他只认真休养半月就能痊愈如初,止痛药吃多了会影响伤势愈合。” “可是端王殿下说过两日是二月二龙抬头,他须得参加祭祀。” 祭祀? 听此,封景毓眼神微亮了下。 二月二,龙抬头。 这日,皇家之人都会出动前往天坛祭祀祈福——皇上则是必须要去的。 封景毓侧目看向苏晗烟,果然在对方眼里也看出来了几分光亮,彼此对视,瞬间就已心领神会。 苏晗烟忍住了心底的惊涛骇浪,刚想起身就被封景毓拍了拍手背:“你好好歇着,本王去就是了。” 苏晗烟犹豫了下,“止痛药……” “本王给他带去。” “好。” 目送了封景毓走远的背影,苏晗烟终于难掩疲倦地坐回了凳子上,抬眼却撞进了方恒之疑惑心痛的眼神里。 “师父,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第889章 扯平啦 苏晗烟知道原因,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所以也只含糊地笑了笑:“可能是最近舟车劳顿的,太累了,还没休息过来吧。” 她总是这个理由借口。 却百试不爽。 方恒之果然被说服了,他担忧皱眉却也只能劝她保重身体。可等到出了懿王府后,方恒之迎面撞见一个坐在繁华闹市晒太阳的老者是,才像是突然反应起了刚才那种异常感觉究竟因何而起—— 苏晗烟的反应太平静了。 但,却隐隐透露出了几分天人五衰之相。 想到这里方恒之又狠狠地淬了几声,暗道自家师父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玉面圣手,又恰逢风华绝代的年纪,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就露出这般面相? 应该最近太累了吧。 所以,他竟然都也跟着胡乱猜想了。 苏晗烟不知道封景毓和封景倾去商量了什么,她回到空间里翻阅古籍,安静又废寝忘食地研究驱逐蛊虫的药,可当把药交给暂时住在懿王府里的端王,回去后的苏晗烟就有些撑不住了。 困。 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但是苏晗烟不能闭上眼睛睡觉。 梦魇的心悸和煎熬太过难受,她每次睡着都感觉像是在渡劫——所以这次她干脆就死命熬着,或许,只要她不睡觉,那些孤魂野鬼就找不到机会把她从这具身体里给驱逐走呢。 但是还是困。 终于,苏晗烟还是煎熬不住闭上了眼睛,这一睡就又足足睡了两天多,醒来时只觉得头痛 欲裂。 “小姐,呜呜呜你总算醒了,您都睡了两天多了……” 守在旁边顶着两个熊猫眼的翠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晗烟才终于慢慢清醒。 “哭什么?”她心里觉得无比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担心,“王爷呢?” 封景毓若是知道她睡了这么久必定会心中起疑了。 翠翠小声啜泣着解释,“王爷这几日都不在王府。” 哦? 哦。 还好。 幸好。 苏晗烟心底虽有黯然却更多的是庆幸,她摸了摸小腹,笑了笑:“饿了。” 翠翠和霜降就手忙脚乱地去准备饭菜。 吃完了饭和补汤后,苏晗烟的气色终于恢复了些,她坐在凉亭里的躺椅 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眼前却突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是神色倦怠眼眸却很亮的封景毓。 苏晗烟一下就清醒了,“王爷。” “后天就是二月二龙抬头了,宝贝,你可要跟我一起去参加祭祀吗?” 苏晗烟想了想,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过于虚弱了些,怕是即便去了也是拖后腿的份儿。 还是不了。 “不了吧。”苏晗烟故作轻松疲倦地伸着懒腰,“我近日总觉得睡不够觉。” 确实。 她的气色看上去过于虚弱疲倦了些。 封景毓忍不住有些担心地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宝贝你的气色真的越来越差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苏晗烟胡乱编了个借口:“月 事提前了,懒洋洋的,不想动。” 月事? 封景毓拧眉:“你的月事向来是月底——” “所以说提前了啊。”苏晗烟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最近才这么疲倦的没精神。” 这倒是。 她来月事时,总是没精神。 封景毓稍松口气,抿紧唇,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近日风大,宝贝,若是没事的话最好不要出门。” 苏晗烟看出了封景毓现在有事瞒着她。 但现在她也有事瞒着他。 所以扯平啦。 她就也不再刨根问底。 “好。” 既然他想让她放心的话,那她就乖巧点,不多追问了吧。 “王爷,二月二时,可一定要记得注意安全。” 第890章 有内奸? 二月二很快就到了。 皇亲国戚,群臣百官,穿戴整齐,神色凝重地在披甲执锐的禁卫军的注视下,沉稳着步步踏上天坛祭祀坛。 天朗气清。 万物复苏。 春风送来几分生机。 枝头也隐隐可见就几点早来的春意。 久违的皇上眼下青黑,神色倦怠地穿着龙袍被搀扶着踏上了天坛,他看上去像是多日未得好眠,甚至许多时候像是都能顺着旁人搀扶的动作,而就地躺着沉沉睡着似的。 封景毓在台下看着。 越看就越心惊。 昔日指点江山纵横捭阖的帝王,终是在岁月的流逝中,悄无声息地白了鬓角又佝偻了脊背。 他眼角眉梢的肃穆和威压,皆被风霜疲倦代替。 他是真的老了。 封景毓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心底却诡异地生出了几分酸楚和茫然。 “皇上,请您斟酒以敬上天——” 皇上疲倦的眉眼微垂,视线就落在宫人端着一壶清酒和两盏酒杯之上。 斟酒的动作虽有摇晃,却到底是将其给斟满了。 三杯酒。 一杯敬皇天后土。 一杯敬列祖列宗。 一杯敬九五至尊。 可就在皇上要喝最后这杯酒之时,他像是突然站立不稳似的,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随即酒杯坠地,宫人只看了一眼瞬间惊慌地喊出声来:“来人,护驾!酒里有毒!” 跟在皇上身后的封景岚是最先听到这话冲上去的。 而封景毓神情茫 然懵懂。 很快。 四周的动静就嘈杂了起来。 封景岚怒目圆睁斥责道:“懿王,你竟敢对父皇下毒!来人,还不将懿王和懿王的党羽通通拿下!” 下毒? 封景毓的神色写满了不可置信和茫然惶惑。 怎么会是下毒? 他明明扔进去的促使蛊虫离体的药才是啊。 但太子几乎是立刻就翻找出了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封景毓,于是很快,还没来得及替自己辩驳的封景毓就被禁卫军押着下了天牢。 与此同时。 苏晗烟也终于从梦魇里惊醒。 心有余悸。 她恍惚间也发现了四周的不对——这里不是懿王府。 苏晗烟当即赤足出了房门,果然看到的是 一处陌生庭院,翠翠和霜降正在院中清洗被褥衣物,听到声音手忙脚乱地跑了过来,但一开口,眼圈就跟着红了:“小姐……” 苏晗烟心猛地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翠翠就啜泣着将祭祀当日发生的事全部告知——原来封景毓像是早有不详预感似的,早就派人将苏晗烟从懿王府送走,而果然在祭祀上也出了事,那明明是克制蛊虫离开的药竟被人更换成了毒药,于是就抓了封景毓一个证据确凿。 封景毓和苏易臣现都在已被下了天牢。 懿王府也被封禁。 唯有苏晗烟被挪到了这里来。 听了这些来龙去脉后,苏晗烟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只言片语都不明白,好半晌,她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 “这么完美的计划不可能突然就被太子拿捏住,难道是有内奸?” 她像是瞬间醍醐灌顶似的。 当即就要出门。 翠翠和霜降拼命拦她不住,只能给她戴上白纱跟在她身后,本以为她会回懿王府去,却没想到她竟是直接去了太子府。 但她没进去。 就只守在门口附近。 也不知道究竟守了多久,太子府前终于停下一辆马车。 脸色苍白的男人捂着胸襟,痛苦闷咳着下了马车,随即,被人指引着进了太子府里。 等候在暗处的苏晗烟脸色瞬间变得了无血色。 那男人—— “原来是他。”苏晗烟想笑,却突然间岔气,神色痛苦地闷咳了许久,“端王啊……” 第891章 权势啊 翠翠和霜降看着苏晗烟露出这副绝望又怨憎的表情都心痛得不行,但却无话可能安慰。 毕竟她们都看到了进去的人是端王。 是之前还一直住在懿王府里的端王。 如果端王无辜,那么现在的他必定也会住在天牢里。 如果端王不无辜…… 他就是出卖者。 翠翠急忙拉扯苏晗烟:“小姐咱们先回去吧,若是让太子或端王发现了的话……” “那就让他们发现。”苏晗烟咬牙切齿,眼眸几欲滴血,“我非要问出来个究竟。” 为什么? 为什么端王要这么做? 约莫片刻后,封景倾就闷咳着由人搀扶着重新出了太子府,满脸倦怠的封景倾刚刚闭上双眼 养神,马车突然一阵颠簸紧急停下,他不悦皱眉刚想询问,就听得外面有人冷声喊: “封景倾,你出来。” 这个声音…… 封景倾伸手揉了揉胀痛眉心。 缓步下了马车。 果然。 站在道路中央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可不就是他的好三嫂吗? 封景倾不动声色地拱手要行礼,下一瞬脸颊传来一阵刺痛,苏晗烟打了他。 他余光示意下属不要轻举妄动。 这才转过头来,神色仍是淡定平静的,明知故问道:“三嫂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封景倾。”苏晗烟恨恨地盯着他,眼神几,欲喷,火,咬牙切齿地像是恨不得冲上来咬死他,“你就算是痛恨怨怼我大哥 争抢了郡主,却也不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报复我大哥!更何况皇上清醒了有何不好,你为何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做叛徒!” “懿王,他可是你的兄长啊!” 听到苏晗烟前半段训斥,封景倾没有任何反应。 但—— 兄长? 封景倾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好笑,唇角眉梢都带了几分嘲弄的愉悦气息,“三哥的确是我的兄长,可他也是除却太子之外,距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啊。” 苏晗烟短暂地懵了数息。 片刻,才像是后知后觉似的睁大了眼睛:“所以……所以你其实也并不是真心归属于太子,你之所以出卖王爷我和大哥转投太子门下,也只是为了他日能争权夺位?” 封景倾未 置可否地轻轻挑眉。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苏晗烟疾步上前伸手去怒戳他的心窝,却被封景倾给伸手挡住,“明明我最初认识的你并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想成为这样的我。”封景倾勾起唇角,眼底神色却极为冰凉,“但是我手中若是没有权势,我就永远困不住我想要的月亮。” 苏晗烟怔了怔。 过了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困住程海宴。 苏晗烟心境大为悲恸,待封景倾从容上了马车离开后,她竟是身形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后猛地摔倒在地。 “小姐!” 很快。 太子府里。 封景岚听到监视二人的暗卫来禀 ,眉峰微扬。 “端王实在可恨,竟敢动这等心思。殿下,是否要属下暗中解决了端王?” “不必本宫早就知道端王他城府极深,也并未相信他真心投诚。”如今证据确凿,封景岚却生出几分轻松感,“知道了他的图谋,本宫也能放心了,待日后他再无任何利用价值了再将其解决吧。” “是。” 封景岚拨弄着房间正中央的那棵紫藤萝花树。 忽然,他状若无意地问:“苏晗烟现下如何?” “当街昏迷。” 她不像是那般脆弱的人。 难道是生病了吗? 有可能。 暗卫来禀,最近许多时间苏晗烟一直都在沉睡。 封景岚微微蹙眉:“本宫去看看她。” 第892章 让我做皇后? 苏晗烟大为悲恸,一时间竟是还真就病来如山倒。 浑浑噩噩躺了也不知有多久。 中间难得清醒就会被哄劝着灌下补汤,才能勉强吊住她的精神。 而就在这次苏晗烟挣扎着从头痛欲裂的梦魇里挣醒时,被一双手给搀扶着从床榻坐了起来,随即,唇边触到了一勺温热的参汤。 苏晗烟还以为是翠翠和霜降,就配合地喝了,但喝完,那人却并没有要将她给重新放下的准备,苏晗烟只能奋力挣扎着睁开眼。 模糊的光雾中。 身穿岚色常服的俊美男人正垂眸认真地看着她。 大抵是他身后的日光太过柔和灿烂,以至于苏晗烟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 几分温柔来。 意识到这点后,苏晗烟猛地惊醒,她急忙想从他怀里挣开,却被封景岚稳稳地抓住了双手。 “呵。”是很愉悦的轻笑,“总算是醒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苏晗烟恨恨地瞪他,心里却也猛地沉了下来,看来她的行踪已经被封景岚给知道了,他的速度很快。 意识到逃离不开,她只能森森冷笑,疲倦闭眼:“行吧,成王败寇,即便今日我落在你手里了,那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就是。” 封景岚的声音似乎更愉悦了:“都听本宫的吗?” “……” 这种时候居然还明知故问,真是好没意思。 封景岚看着怀里容色苍白 如病弱西子的女子,征服欲自然很快就大于了心底的卑劣满足感。 他促狭似的摩挲着她的面颊,轻笑:“本宫可舍不得对你动那些粗鄙的手段。反正现在一切都已成了定局,三弟也注定此生再不能翻身了,苏小姐,你何不和本宫一起共享这东陵盛世?” 苏晗烟当即恶心地睁开了眼睛,“我可是懿王妃,你在说什么疯话?” “懿王妃又如何?待本宫继承大统之后,本宫说你是谁,你就是谁。”说着,封景岚还凑近了些在她发间轻轻的蹭了蹭。 呼吸喷洒在苏晗烟脖颈处,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现在就是一块被疯狗盯上的肥肉。 他的犬牙迟早要落下来。 但没有 。 他只是近乎贪婪地轻嗅着,神色万般迷离愉悦。 苏晗烟却快恶心死了。 和他共享这东陵盛世还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 “行啊。”苏晗烟故意为难他,“但我要当皇后,你能吗?” 封景岚撑起身和她对视,将她眼底的促狭和嘲弄尽收眼底后,他却从容地笑了起来,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笑道:“原来你想做皇后啊?行吧,本宫答应你。” 苏晗烟整个人都僵了。 哈? 这怎么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失心疯了吗,还是以为这是在梦里所以无论我出什么条件你都能随口就来?”苏晗烟可不擅长跟疯子较量对错是非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你也说了你现在才是最后赢家,那东陵以后必定你是皇帝,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还累在我身上不依不饶?更何况,我毕竟是懿王妃,还和懿王共生养过一个儿子,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做皇后,你疯了吗?” “本宫没疯。”封景岚眼眸里满是温柔和坚定,藏在深处的还有几分阴郁的偏执,“为了你,本宫甘愿和天下人为敌。更何况你知道的,本宫一直都很爱你,为了你,本宫什么都能做。” 他自诩他这般回答,天下没有任何女人能不心动,结果苏晗烟听到这些话后竟然是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她笑得花枝乱颤,眼尾都难免流出了几分晶莹的生理泪水。 第893章 你根本就不爱我 封景岚被她的笑给整得有些茫然,他怔怔地看着她笑得捶胸顿足,一时失神,竟是将她从怀里给放开了。 但是苏晗烟脱离了他的怀抱后,却仍然没停止发笑。 她笑得拳头不住捶打着床榻。 笑得捂住小腹。 浑身颤抖。 也不知道究竟笑了多久,像是将好容易积攒的力气都用尽了似的,苏晗烟才艰难撑起身子,眼神冰冷又嘲弄地看向了他: “哈哈,你说你爱我?” 封景岚静静看她。 颌首。 “你根本就不爱我。”苏晗烟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她挑眉,一字一顿缓慢地道:“你做这些,都只是因为没得到我而生 出的不甘心而已。” 她眼神过于明亮了些。 封景岚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发怒,甚至这时他还能怔愣着,出神,想她为什么昏睡了这么久眼神却不染混沌仍旧明亮呢? “管那些做什么呢。”他并没有直面解释苏晗烟给出的评价,封景岚只是很平静地补充道,“只要你愿意,等三弟死后,本宫就可以给你改名换姓让你入住中宫,让你得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又得享太庙。” “听起来很不错。”苏晗烟却毫不犹豫地道,“但很可惜,我不稀罕。” “不可能。”封景岚很笃定地笑,“没有人能抗拒权势的诱惑——你看,就算曾经端王和懿王兄弟情深,可真到 了权势利益面前,兄弟情深也好,夫妻伉俪也罢,就都是一文不值的。不过你也不必看如今的端王对本宫颇为殷勤极致讨好,但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他也会毫不犹豫踩着本宫上位的。权势的诱惑,就是这么大,骨肉亲情兄弟情深都是一文不值的。” 苏晗烟静静地看着他,终于从封景岚这番笃定的神色里摸索出了几分认知——封景岚似乎已经知道了端王为何投诚于他。 那她就搞不明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养虎为患?”苏晗烟皱起眉,“我如果是你的话,绝对会立刻暗中解决掉端王。” “不急,他现在一无所有,就算是解决掉也没有成就感。”封景岚却很是自信,眼 底闪现着暗红色的光,“本宫要等着他自信满满以为能将本宫拉下的时候,再宣布他输的一无所有,到那时,才有意思呀。” 还真是…… 变态。 “随便你们兄弟相残。”苏晗烟恨恨磨牙:“但是我告诉你,我对皇后之位不感兴趣,也绝对不可能会嫁给你。” “话不必说的这么满。”封景岚却并没有被拒绝后该有的恼羞成怒,相反,他的神色反而更难掩激动了,“毕竟,本宫有的是东西可以威胁你——比如,三弟和苏易臣的性命,程海宴和敦亲王的未来,还有你身边的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哦,当然,还有你生养了五年多的那个小团子。” 苏晗烟冰冷 的眼神终于出现了皲裂。 她呼吸也染了急促感。 “你,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你不嫁自然也可以,但是如果你不嫁,本宫可不保证这些人还能否安然无恙了。”封景岚则继续笑着问:“所以,哪怕到现在,你还决定要拒绝本宫吗?” 苏晗烟恨恨地瞪着他,心胸激荡剧痛无比,片刻后,刚咬牙切齿地想要开口,拒绝咒骂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先吐出了一口黑血。 封景岚距离她很近,温热的血甚至都有的喷溅在了他脸颊上。 他还在懵。 苏晗烟却已经如被断线的风筝一般,随风摔落。 封景岚瞳孔微震,“来人!快来人——” 第894章 离魂之症 很快,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封景岚给叫来了这座偏僻的院落。 隔着一层白色的曼帐,有一只煞白的手从里伸出。 太医们跪在床榻外,闭目凝神地去探查这只手的脉象。 “微臣无能……” “殿下,微臣也查探不出这位姑娘为何昏厥。” “微臣也是。” …… 偌大的太医院,藏龙卧虎,却没一人能断定苏晗烟昏迷的真正原因。 封景岚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终于他没忍住咬牙切齿去叫了被软禁的方恒之过来,方恒之被捂住眼睛搭上了这只微凉的手。 他的神色凝重又复杂。 封景岚阴测测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如今,就连苏晗烟的亲徒弟— —方恒之脸上的神情却也很是茫然。 封景岚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微臣只能给这位姑娘开一些滋补的汤药,吐血昏厥应当都是心病郁结于心,可这位姑娘却并非只是这般简单,她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蚕食着她……微臣实在没有办法将她治愈。” 连方恒之都没有办法。 那还能怎么办? 封景岚将这些人都给赶走后,面上难得现出了几分茫然来,他静静地坐着屋里看了苏晗烟很久,直到暗卫送了一个算命先生。 “殿下,这个算命先生说是自北歌而来,他说他或许能救懿王妃醒来。” 算命的? 呵。 那不就是跟追月一样,是江湖骗子? 封景岚自然不相信所谓 的天命,但这时实在束手无策,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将人给带进来了。 两鬓斑白的算命先生倒是颇为淡然从容,举手投足间满是仙风道骨的气息。 “只要能治好她,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应允你。” 算命先生颌首。 同样被蒙着双眼走近了床榻。 片刻。 他被领出了内室,解开眼前的黑布,沉声解释道:“这位姑娘是得了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 算命先生拨弄了下长长胡须,解释道:“神情不宁,肝虚邪袭,惊悸多魇,神魂离散。” 封景岚沉沉皱眉。 听不懂。 他只冷道:“该如何诊治?” “这位姑娘心神悲恸又受此大难,又得离魂 之症以至于如今魂魄即将消弭消散,身边也围绕着许多孤魂野鬼等待着上身的时机。”算命先生大神哉哉地道,“普通的离魂之症倒是好治,只是她魂魄将散却不好治了。” 离魂之症,魂魄将散。 她…… 要死了吗? 封景岚心里顿觉沉闷异常。 “你既知道这是何种病症,想必是有办法治了?” 算命先生沉吟不语。 “治。”封景岚咬牙,“无论你想要什么,本宫都给你。” 算命先生自然是在这座偏僻些的庭院里也住下了。 他整日里敲敲打打地在研究药。 封景岚不放心他也不信任他,所以,就也守在这里。 而这样一来—— 天牢的守卫就松懈 了许多。 于是在一个深夜。 一具被鞭挞至死的“尸体”在夜色里被抬出了牢房,行至荒野时,被人给放了出来。 守在暗处的追影跪下行礼:“王爷。” 封景毓缓慢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极致的黑。 寒风凛冽。 他活动着筋骨,神色危险:“太子近日在忙什么?” “太子……”追影迟疑了数息,才犹豫着说,“太子近日在纠缠王妃。” 纠缠? 封景毓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王妃因为王爷您的事一时气急攻心病倒了,太子就守在那处偏僻庭院里,等着王妃醒。不过王妃托端王给您送了一封信,信中,王妃让您尽情去忙您的事,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第895章 亲手杀了你 不会让自己吃亏? 封景毓稍顿。 难道——其实她并没有生病,只是为了牵绊住封景岚的脚步,所以故意更改了自己的脉象,想借此来扰乱封景岚的注意力的吗? 封景毓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毕竟苏晗烟一向清醒勇敢,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扰乱她的心神,致使她竟悲恸之下一病不起呢? 他们是夫妻。 彼此之间心有灵犀。 更何况她都能在跟封景倾争辩的时候,众目睽睽,她都能将那张揉皱的纸张塞进封景倾的手中——她能相信封景倾绝对不会背叛出卖他们,自然也会相信他不会因此被困,也会轻易脱身。 毕竟,她一直都很聪明。 想到这里,封景毓也终于略 微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又阴郁皱眉,低声喃喃:“太子……” 追影屏气凝神地又解释道: “王爷,属下已经暗中将蛊虫的解药放进了皇上每日的补汤里,最多三日,皇上就能清醒了。” 封景毓颌首。 那么接下来——他就该是去调查封景岚弄权栽赃的证据了。 苏晗烟牵绊住封景岚的脚步,他也得尽快趁着封景岚放松警惕不在太子府的时候,将那些罪证悉数找出。 苦得要命的补汤一碗又一碗地被强硬灌下去。 在三更时分,苏晗烟终于奋力挣扎着从梦魇里惊醒。 她这次梦到自己变成偷尝禁,果后被活活溺死的孕妇,她本就畏水,所以在梦里折腾了好久也没能醒来 。 最后,唇舌间却突然涌入了一股极其酸涩苦涩的味道。 “呕——” 怎么回事? 苏晗烟简直要抓狂了。 她宁愿把自己淹死在水里,也不能被淹死在这么苦的苦水里! 挣扎着醒来的动静自然很快就惊醒了外面等候的人,于是一阵人仰马翻后,苏晗烟被扎针灌药,也终于不得不彻底清醒了。 苦。 是真苦。 苦得她到现在都还难受地胃里翻江倒海。 而没多久,床榻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苏晗烟皱眉抬眼,就看到眉眼略有倦怠的封景岚竟然坐在了她床边——他应该是被吵醒的,长发如瀑散开,倦怠的眉眼少了虚伪的故作温和,因为还未彻底清醒 ,所以却也平添了几分从容。 “你总算是醒了。” 甚至就连声音,都是略带喑哑的。 嘶。 难道他一直在这院落里守着吗? 没回太子府? 可为什么? 她至于他这么做吗? 苏晗烟搞不明白封景岚究竟想干什么,就只打起精神来静静地看他,她等了会后,倒是封景岚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做什么神情这么紧张,本宫又不会生吃了你。” “……” 他这一笑,竟似春风拂面般。 光风霁月。 什么城府心机都消弭地无影无踪。 之间的气氛相处也不像是敌人,反而他就像是她的挚友。 苏晗烟被这种感觉给震惊 住了,她茫然地等候了片刻,却也没等到封景岚后知后觉的将这些情绪收敛,于是,她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殿下,请你放我走吧。” 封景岚却仍没有暴跳如雷:“你要去哪儿?” “我……” “你应该知道你已经活不久了吧。”封景岚挑眉打断了她,声音似乎都带了几分疼惜,“所以哪怕是活不久了,你也不愿意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陪陪本宫吗?” 苏晗烟平静地看着他:“那殿下既然知道我活不久了,却也不愿意放我自由吗?” 踢皮球而已。 谁还能不会呢? “不愿意。”封景岚的眼神甚至算得上温柔似水,“如果你不能属于本宫的话,那本宫就只能亲手杀了你。” 第896章 你像谁 说着说着,封景岚居然还能愉悦地轻笑起来,带着宠溺地无奈将她鬓角的碎发给拨弄到耳后去。 他认真地对上她眼底的震惊和困惑。 干脆,就喟叹着,还大发慈悲般地多解释了两句:“毕竟你是知道的,本宫爱你,所以本宫一定要留你在身边。但本宫虽然爱你,可要本宫放你去离开本宫,转而走向别人,走向自由,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着,他甚至还像是生怕夜间的凉风会冻着她似的。 伸手将她的被褥给往上提了提。 眼神认真纯粹,像是盛满了世间繁星,可唇舌间吐出的话语却无比的狠毒:“本宫爱你,所以你只能留在本宫身边。如果你愿 意的话,那你当然就能和本宫一起璀璨,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只能跟本宫一起腐烂了。” 就像是这世间最狠的诅咒。 亲昵又歹毒。 可封景岚的这番神情却并没有吓着她,反而却还让苏晗烟下意识想起了那个,说要将月亮囚禁在自己身边只能照耀自己的封景倾。 果然—— 不愧是亲兄弟啊。 偏执起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所以,苏晗烟就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来,不过这次她很快就收敛了笑意,对着封景岚略微挑眉像是带着疑惑的表情,开口道:“殿下这番神情倒是让我,想起来了端王和郡主还有我大哥之间的故事了。” 他们 三人的故事,封景岚略有耳闻。 但是:“这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对海宴郡主可从未有过任何利用之外的情感。” “我也没说殿下你对郡主情深义重非她不可啊。我只是——觉得有些时候你和端王真的很像。” 像? 封景岚挑眉,坦然问:“那你倒是说一说,本宫和端王能有什么相似之处?” 苏晗烟扬眉。 淡道: “郡主虽自幼丧母但敦亲王却给了她百倍千倍的爱,郡主从小到大都不缺爱,但她也不会因此而浪费他人的感情和心意。而我大哥自幼便离开了苏家前往兵营历练,我娘离开的早,我爹又独宠妾室对嫡出儿女不问不顾,所以 我大哥其实某些意义来讲来看的话,他也是极度缺爱的,但是我大哥虽然缺爱,心底却仍有净土明月,得到爱了他会拼命守护,得不到他也不会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可端王不同——” 终于听到了端王的名讳,封景岚淡淡扬眉,好整以暇地等到苏晗烟继续往下说。 苏晗烟倒是也没有拐弯抹角。 她平静地往下补充:“端王他如我大哥一般是极度缺爱的人,所以我外祖父虽只给他开蒙教导过他几年,他也牢牢记着不肯忘怀。但端王也正因为极度缺爱的缘故,以至于他在付出全部却还得不到他想要的安全感的时候,他就会偏执,就会发疯,就会不顾一切就会被蒙蔽双眼,不择手段地也 想着将他想要的人困囿于他的身边,最好是那个人被磨平了棱角,被蒙蔽了阴霾,不得不依附着他而活。” 这种卑劣又自卑的矛盾心理。 他看她高高在上,皎洁如月。 他看自己一身黑血身陷淖泥。 这怎么行? 他要她跟他一样脏,这样她就只能跟着他了。 苏晗烟能理解封景倾病态的心理,却极为不赞同,但——好在现在的端王并非是这种人了。 想到这里,她沉默地看他,片刻后,甚至还能勾起唇角轻笑着看向眉峰微蹙的封景岚,神情散漫又透着几分愉悦地再度开口: “而殿下也是极度缺爱。” “那么,你像谁?” 第897章 你迟早死在你自己手上 封景岚喉结艰难地翻涌了几下,才接近有些艰难地问:“你觉得本宫像谁,又该有着谁的下场?” “殿下是殿下,是独一无二的,只是——”苏晗烟轻轻笑了起来,眉眼如一湖秋水蔚然荡漾开来,“殿下迟早会毁在殿下你自己的爱手里。” 这般大不敬的话,封景岚却反而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宫会毁在你手上吗?” “不,我刚才就说过的,你不爱我。”苏晗烟很平静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迟早会死在你自己手上。” 听此,封景岚的笑意才总算全部收敛了起来。 他起身,有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可苏晗烟的眼神过于明亮,就像是那些苦难和折磨并未降落在她身 上,她周遭也并无那些虎视眈眈的冤魂野鬼一般。 她是那般神采飞扬。 眼神清亮,一如他们初遇的那天。 飞花点翠。 花娇柳媚的姑娘提着裙摆,听到声响回头时,含着秋水的眉眼微微荡漾,不惊喜间便就已露出几分惊艳和欢愉笑意。 她是那样的干净。 干净到好像就连这世间的所有苦难都避过了她。 那瞬间,似乎就连封景岚一向被伪装在温和儒雅外表下千疮百孔的心,都跟着不自然地猛然跳动了几下。 他神情有稍纵即逝的茫然。 他不能理解。 那短暂的心跳加速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因为她好看,她笑容温暖,她如梨花般皎 洁,如紫藤萝般织俏绚丽吗? 好像是。 又好像不全是。 而直到现在——苏晗烟仍是用那般干净纯粹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一瞬间,他却觉得四周尘埃纷飞,他好像看到无数事物纷纷倒退,紧接着他好像也回到了和她初遇的那天—— 岁月静好。 从容不迫。 可…… 不能。 她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是非,阴谋阳谋,也多次命悬一线又死里逃生,如今的她该是惊惧惶恐,跪趴在他脚下求他给她留一条生路,求他大发慈悲伸出援手救她的才对。 可她却仍旧是这副不骄不躁的模样。 这副模样…… 还真是让人妒忌又羡慕。 良久, 封景岚也并未发怒,他只是眯起眼眸,冰冷道:“你已经得了离魂之症,若是没有本宫,你最多再过三天就会魂飞魄散而亡。” 苏晗烟却不急,“所以呢?” “所以哪怕在这种时候,你却还是要选择这样忤逆本宫吗?” “不是忤逆,而是实话。” “嗤。”封景岚森森冷笑,和煦儒雅的表象总算被撕下露出底下森森冷笑的獠牙,他冷声道,“行啊,那本宫就等着三日后给你收尸。” 说罢,他直接恨恨拂袖而去。 行至门口,他又故意扬声吼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通通给本宫滚出去!这里不能有任何下人侍奉她——不是倔犟吗,那本宫就等着,也眼睁睁地看她自生自灭,自取灭亡 !” 又是一阵嘈杂纷乱的声响。 世界终于安静了。 苏晗烟这时才终于长舒了口气,疲倦又悠闲地重新躺下闭上了双眼,可是她已经睡了太久现在就算闭眼也是睡不着了的。 也不知道究竟躺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姑娘不好了!” 这声姑娘也是封景岚的手笔。 在这里,他不允许有人称呼她为懿王妃。 所以只能折中称呼她是姑娘。 苏晗烟不得不睁开眼,喟叹:“出什么事了?” 封景岚又想折腾她什么? “太子殿下他心悸被梦魇着了,奴才怎么都唤不醒他,太医如今都在皇宫里怎么也找不来,只能请姑娘前去看看了……” 第898章 想吃糖饼 被梦魇着了? 唔。 苏晗烟反正也睡不着,加之这小奴才哭哭啼啼的模样确实也吵扰了她难得的安静时光,苏晗烟只能忍着额间暴起的青筋,缓慢起身,问:“我的那两个丫鬟现在在哪儿?” “在她们自己的房间关着呢。” 哦? 封景岚果然没有对她们动手,也没有将她们赶走。 苏晗烟放心了。 “那就带我过去看看你们家太子殿下吧。” “是!” 封景岚确实是被梦魇着了,此时的他还是披散着长发如瀑,只穿一袭单衣的模样,而凑近了些,苏晗烟才发现他的气色看上去竟已是这般虚弱了,加之他这身形似乎也比之前要越发瘦削了些。 被 梦魇着的封景岚眉峰紧蹙,满头汗水,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以至于手背青筋暴起,指甲也随之泛起了病态的青白。 他嘴唇颤抖着,不住地低声喃喃。 苏晗烟从空间里翻找出一些安神香点燃,随即嘱咐他们煮了一些补汤,将其喂下后,封景岚急促的呼吸和紧蹙的眉峰才总算得了短暂的疏解。 可饶是如此,他浑身的肌肉仍旧是紧绷着的。 牙关紧咬。 似乎一直都处于警惕戒备的状态,像是在梦里碰到了什么痛苦又惨烈的事情。 苏晗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她是没办法去更改他痛苦的梦境的,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点燃安神香和—— 啧。 苏晗烟实在不想多管他的死活,可就在 她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却听得身后的封景岚低声喃喃着唤了一声: “娘……” 他的声音像是委屈又像是悲痛。 苏晗烟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神色复杂。 因为苏小团在受到什么委屈的时候,也会用这种语气喊她。 她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到底还是咬牙低咒着折返了回去,开始给他按摩全身紧绷的肌肉—— 没办法。 她一想起苏小团,就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心软。 她按摩技术堪称是极为精巧,不失力道也能寻找到恰好的穴位,再配上这殿中的安神香,封景岚原本紧张紧绷的身体总算慢慢放松了下来。 眉峰舒展。 似带笑意。 苏晗烟 继续安静地给他按摩,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苏晗烟突然听到封景岚略有些喑哑的声音淡淡响起: “喂给本宫的汤药可真是苦啊。” 苏晗烟一顿。 随即立刻将还停放在他太阳穴处的手地收回。 “既然殿下醒了,那我的任务就也算完成了。”苏晗烟风轻云淡地起身,“我先回去了,殿下也请继续休息吧。” “嘴巴里好苦,本宫想吃点甜的。” 生病的人似乎都很难伺候。苏晗烟顿了顿,“我去让伺候你的下人去准备蜜饯。” “可本宫不想吃什么蜜饯。”封景岚的声音也像是带了几分委屈,他说,“本宫想要吃糖饼。” 糖饼。 这两个字瞬间就把苏晗烟的 心神给拉回了满宫枇杷开花的那个时节。 她像是也重新看到了那个坐在荒废冷宫台阶前思念自己母妃的男子。 苏晗烟并未再次心软:“我去安排人给殿下做。”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做出本宫想要的味道了。” 封景岚的声音似乎带着怀念的意味。 他说:“此生,本宫见过应当是这世上最好吃的糖饼,是在本宫四岁生辰的那天见到的。” “而给本宫做糖饼的人,是本宫的母妃。” 苏晗烟终于又再度停住了脚步。 啧。 没办法,无论什么事情,只要牵扯到母亲,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心软心酸。 “只是很可惜,那天那么好看的糖饼,本宫却并没有吃。” 第899章 本宫杀了她 嗯? 苏晗烟不由地皱起眉头。 没吃? 为什么呢? 像是看出了苏晗烟的疑惑似的,可封景岚却根本没有睁开双眼,就又安静地往下补充解释道:“因为那天的白糖里,本宫偷偷加了点偷来的毒药,糖饼有毒,所以本宫才没有吃。” 苏晗烟猛地顿住。 毒药? 所以——所以太子他的母妃其实应该是被毒死的,而并非传闻中所谓的得了重病郁郁而终? “为什么你要杀了她?”苏晗烟怎么都不明白:“难道是她对你不好吗?可这不对啊,如果她对你不好又怎么可能去拿白糖给你做糖饼吃?” 苏晗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在这时,封景岚云淡风轻地 睁开了眼,他眼神仍有怔愣茫然,却更多的是像蒙了一层烟云水雾,过了良久后他才缓慢解释道: “因为如果她不死的话,本宫一辈子就都跟她住在那座冷宫里,永无出头之日,永远被人欺凌践踏,永远不会被父皇注意到,甚至很多时候,本宫还会悄无声息地就死在这座皇宫里。” “本宫害怕。” “本宫怕极了,所以本宫不顾一切地想着往上爬。” “而恰好在那种时候,父皇迎娶了他的皇后——皇后刚来后宫根基不稳,她需要一个儿子。可是如果本宫的母妃还活着的话,皇后就根本不会看上本宫。” 还有娘亲的儿子,又怎么会被人看上留在身边,再认真当做儿子来养育呢? 所以封景 岚只能铤而走险。 破釜沉舟。 不过好在他赌赢了,皇后果真看上了在灵堂哭得声嘶力竭的他,还将他留在了皇后的宫殿里。 时过境迁,如今他大权在握,幽禁了皇上和皇后,天下再无人敢看不起他欺辱于他,可他却再也没能得到那块糖饼。 也再没能尝到那块糖饼的味道。 那块糖饼该是什么味道的呢?——后来的许许多多辗转难眠的夜晚,封景岚都在这样翻来覆去认真地想。 可再想念却也注定是无用功。 人都没了。 糖饼如何还能重做? 直到—— 枇杷花开的时节里,满宫都在怀缅着皇帝此生的最爱丽妃,他却在那场宴席上,看到苏晗烟拿着铁 勺和白糖,做出了一块小小的褐色糖饼。 似是猛然间就打开了他记忆的阀门。 他开始疯狂想念那块被掺了毒的糖饼的滋味。 好吃吗? …… 一定是好吃的。 毕竟如果不好吃,为什么最后他的母妃是带着笑,将其给全部吃下的呢? 可是彼时的苏晗烟却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了,她不属于他,心里也没有装着他,封景岚只能忍住心底的悸动像她讨要了一块糖饼—— 后来糖饼总算到了他手中。 他翻来覆去地看,却并没有吃。 他怕苏晗烟给他的这块糖饼里也是加了砒霜的。 直到后来糖饼坏掉了。 他就又开始想念。 而大抵是今晚夜色过于温柔,又或者是苏晗烟按摩的力道和殿中的安神香,难得舒缓了他终日紧绷的心神,让他得以从其中也寻觅到了几分安定和放松,所以他终于将这些深埋在他心底二十多年的故事再度全部翻了出来。 本来以为该是万般心痛的。 可没有。 他只觉得犹如重石落地。 终得释然。 甚至,说完这些前尘往事后,他还能浅浅地笑起来说:“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这世上有这么多人,本宫为什么却偏偏非你不可。” 他承认自己的确不爱她。 却也承认了自己的确是不能放她走的。 说完这些后。 封景岚就等着她用惊惧的眼神瞪他,再骂他猪狗不如。 第900章 我死 他等着呢。 毕竟,杀母的事他都能做得出来,就足以证明他这个人究竟有多阴郁阴狠,禽兽不如了。 不过封景岚也确实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这些年他为了往上爬,为了坐上太子的位置,为了能稳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他做了太多亏心丧良心的事,但他却从未觉得抱歉和遗憾,甚至哪怕到了如今,再度提及他的母妃时,他心底也只是有几分遗憾—— 遗憾自己没能在放毒之前尝一尝糖饼的滋味,而并非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害生他养他母妃的性命。 毕竟如果再来一次,再次站在那个三岔路口时,封景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白糖里掺加砒霜。 没办法。 他的母妃不死,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只有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可即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但等到真看到苏晗烟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时候,封景岚眼神里还是快速闪过了几分惊慌失措,他急忙起身就想着去追,可脚刚刚碰到冰凉的地面,就又瞬间清醒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去追。 只这么坐着。 但很快,苏晗烟竟是折而复返,她也不说话就只淡定地在桌榻上坐定,随即,有下人小心翼翼地送来了一个小火炉,旁边盘子上还放着一只干净的铁勺和白糖。 封景岚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不明白她的意思。 苏晗烟却也不解释,就只伸手去拿过铁勺 盛满了白糖就放在了火炉上开始烧,等到做好了,她端着糖饼送过来递倒了封景岚面前,用眼神示意:“糖饼,吃吧。” 盘子里赫然放着几块褐色的糖饼。 和他记忆里的糖饼缓缓重叠。 封景岚只是静静看着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苏晗烟像是明白了,抿唇解释道:“白糖和铁勺都是你的人送过来的,没有毒。你如果不相信的话——” 苏晗烟拿了旁边切水果的匕首将糖饼均匀切成了两半,一块放进了自己嘴里,“我吃给你看看就是了。” 可是饶是如此,封景岚却仍旧没有接过糖饼去吃。 但这次,他却将停放在糖饼上的视线挪到了苏晗烟脸上。 “为什么现在却决 定去做糖饼了?”他看了她一会,突然问:“你是在同情本宫吗?” 苏晗烟也不遮掩,只说:“如果我说是的话,一向自尊心很强又自傲的太子殿下,会杀了我吗?” 她似乎迫不及待地在求死。 封景岚淡淡摇头:“不会。” 就算是看在这块糖饼的份上,他也不会对她动手。 听到这个回答后的苏晗烟倒是也坦然,“嗯,那就是同情你了。” “……” 封景岚一时间哑口无言。 还真是诚实。 不过这次他沉默了会,却到底难得地将这块糖饼给接过来了,他摩挲在掌心里,温热的体温都快将糖饼给融化了却也没有递到嘴里。 苏晗烟 却也不看他的反应,只是很平静地提议道:“我跟殿下应该还能算是朋友吧,今天我给殿下做了糖饼算是了了殿下的一个心愿,殿下又是否能知恩图报让我离开呢?” 封景岚摩挲着掌心的糖饼,头都没抬就否定了:“不能。” “殿下夙愿已了,更何况能做糖饼的人普天之下遍地都是,殿下又何必非我不可?” 封景岚却毫不犹豫不容置疑地道:“你要是想离开的话,要么本宫死,或者你死。” 他是想彻底打断苏晗烟想要离开的念头,却不料苏晗烟听到这话后,竟是一本正经地颌首说: “那行吧,我死。” 封景岚还在懵,就看着苏晗烟拿着匕首朝着脖颈就狠狠刺去! 第901章 偏不让你死 封景岚瞳孔骤缩,下一瞬就已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那把狠狠朝着她脖颈刺去的匕首! 匕首几乎是瞬间就已划破他的掌心。 鲜血淋漓。 剧痛让封景岚神色骤然煞白,但剧痛之下他却仍不愿意松手,只待将匕首抢夺过来后重重扔开,原本不可置信的神情才添了阴狠和暴怒。 “苏晗烟,你敢死?!” 苏晗烟被他这尖锐的一嗓子吼得脑袋有短暂的懵。 紧接着,封景岚被匕首几乎将半个手掌都拦腰截断的手狠狠攥住了苏晗烟的脖颈,他呼吸粗重眼眸暗红,危险的气息悉数喷洒在苏晗烟脸上。 阴狠又带着点亲昵。 如此矛盾。 在苏晗烟被他紧攥地脸色铁 青呼吸不畅之时,他才猛地松开手。 “你想死,本宫却偏不让你死。” 说罢。 他扬声喊:“来人,把她给本宫关进她自己的房间里去,日后她若能出了她房门一步,本宫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是。” 等下人匆匆拉着苏晗烟离开后,封景岚望着剧痛的手掌才生出几分后知后觉的惊慌和庆幸来。 这匕首也太锋利了些。 还好是落在他掌心。 而并非她脖颈。 否则…… 否则。 苏晗烟被重新带回就房间里,她无聊地看着伺候她的下人手忙脚乱地收走了几乎所有的尖锐物品,甚至连她梳妆台上的金钗步摇都悉数带走,才从外面将房间给锁 住了。 而直到这时,苏晗烟才懒洋洋地挑着眉,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她赌对了。 无论是因为那块糖饼,还是先前就有恻隐,反正如今的封景岚不舍得她死。 既然如此—— 那就没什么能威胁到她的了。 苏晗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即躺回了床榻就又开始睡觉。 封景岚的手伤势虽然惨烈却到底并非伤及他的筋骨,厚厚包扎起来再疗养数月就能恢复,只是这伤到底是留在了他掌心,以后这段时间里他恐怕是不能双拳紧攥也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提笔写字了。 啧。 直到这时候,封景岚才后知后觉似的心底生出几分后悔来。 早知道,他 就不该那么着急地去救苏晗烟的。 让她疼一疼也好。 至于现在……还是冷落她一段时间,好让她长长记性。 可等到下朝后回来的封景岚听下人说今日一天苏晗烟都没有开门,更没有吃饭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有些着急了,急忙闯进门,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惨烈的画面结果却只看到苏晗烟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睡觉。 睡觉。 封景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高高悬起,他急忙找人去叫那算命先生过来。 一阵人仰马翻。 后。 算命先生拿出了压箱底的一件宝物:“给姑娘戴上这个吧,可保住她魂魄不离身。” 苏晗烟病的更严重了,她有时候甚至在梦里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 谁了,一会觉得她是随风而去的春柳,一会又觉得她是湖面飘荡的浮萍。 甚至还有很多时候,她都不记得她的名字是苏晗烟了。 也不知道究竟浑浑噩噩多久,她终于万般难得地,被饿醒了,醒来的这瞬间肚子传来的咕咕声响,让她人都傻眼了。 饿? 好家伙,她这次居然是被生生饿醒的吗? 不过她也不会委屈自己,意识到这点后她便想着喊人去准备饭菜,但刚有动作,就被脖颈处的冰凉触感给震惊住了。 随即。 她缓慢起身,不可置信地伸手摩挲起了冰凉的铁链。 是真的铁链。 很长很沉的一条暗色锁链,一头锁在床榻上,一头锁死在了她的脖颈上。 第902章 铁链锁脖 “姑娘。” 听到声音匆匆跑过来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脸色不见丝毫异常:“您醒啦?” 苏晗烟也没有心思去叫她准备饭菜了,她现在更加好奇的是脖颈处的这根沉得要命的锁链—— “这是什么东西?” 下人面不改色地解释:“这是殿下做的。” “我知道肯定是他做的,但是他为什么要给我锁住?”苏晗烟觉得格外耻辱,她奋力撕扯着脖颈处的铁链,却无论如何用力,脖颈处都被她扯得磨破了皮肉,鲜血不住往下流落,铁链却还牢牢锁在她脖颈上。 苏晗烟简直要抓狂了。 要是之前普通的幽禁囚禁就也罢了,她尚且能苦中作乐,可这算什么?脖颈 处绑着一根铁链,证明她是他的一条宠物吗?就因为她在他面前寻死,所以他干脆就直接用这种手段来羞辱她吗? 下人听此神色极度为难,欲言又止,只含糊道:“姑娘刚醒应当是饿了,奴婢这就给您去准备清淡些的膳食。”说罢就忙不迭地跑走了。 只剩下苏晗烟自己继续跟这条铁链较劲。 可没办法。 这条铁链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无论苏晗烟怎么拉扯怎么敲打都纹丝不动,苏晗烟甚至到后来都下了床榻跑到梳妆台前,用桌角来故意磕碰了,却还是徒劳。 连个白色的印记都没有。 但是这么一折腾,苏晗烟累得气喘吁吁,额间也出了很多的汗,等到下人端着膳食 过来时倒是下意识怔愣了一下,才由衷夸赞道:“姑娘你今天的气色似乎比以前都要好。” 气色? 苏晗烟转身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 似乎确实是的。 但—— “这不是我的气色好,这是我被气成这样的。” 苏晗烟恨恨磨牙。 可是肚子实在饿得厉害,苏晗烟最终还是败给了香喷喷的饭菜,饭菜虽然清淡却做的极为清香,不知不觉她就已吃了许多,吃的小腹通圆。 吃饱了饭苏晗烟就继续折腾这铁链。 应当是封景岚被那天抢下的匕首伤得不轻,接下来的两天里苏晗烟都没有看到过他,直到有一天深夜,苏晗烟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被人给捂住 了口鼻。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是封景岚终于不打算演什么情深不寿的戏码,决定将她斩草除根了吗? 虽说是该松口气的,可苏晗烟这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如擂鼓,一时间想了很多——她还没有给程海宴接生,还没有再看看苏小团,还没有跟封景毓一个体面些的告别…… 好遗憾啊。 好遗憾。 苏晗烟叹息着正打算安然赴死的时候,捂住她口鼻的手突然挪开了,随即,一股淡淡的清冷木香就扑面而来,苏晗烟原地怔愣了半晌,才对着眼前这个在夜色里颇为模糊的人影,低声喊: “是你吗,臭宝?” 面前的男人沉默地半跪在她床 榻边守了很久,才终于用喑哑至极的声音心疼叹道:“宝贝,是我。” 再陡然听到封景毓的声音,苏晗烟感觉好像过去了好多年。 她眨眨眼睛。 委屈的眼泪就猛地下来了。 这些时日被幽禁在此,看着封景岚发疯由着铁链捆绑着,她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整日浑浑噩噩,甚至她都不清楚如今今夕何夕,而煎熬了这些时日,她总算等到了封景毓回来接她了。 苏晗烟咬住下唇,伸手摸着脖颈处的铁链,连带着声音都带了委屈的控诉:“你怎么才来啊……” 说着她就伸手猛地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男人也难掩心疼地抱住她。 但旋即。 他脸色骤变。 第903章 爱? 苏晗烟还没回过神来,脖颈处的铁链就已被封景毓给抓在了掌心,苏晗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脖颈处传来的刺痛给惊得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办法,实在是有些痛。 她这两天一直都在研究该如何扯断这根铁链,拉扯之间难免会伤到脖颈处的肌肤。 伤口还未痊愈,所以被封景毓这么一拉,她没有防备之下这声闷哼呻吟就喊出了声。 “嘶——痛。” 听到她的声音,封景毓更加惊怒了,他急忙挪开,借着从窗棂流淌进屋内的惨淡月色看向苏晗烟的脖颈,而就是这么一看,他的眼圈当即就红了起来。 她脖颈处已经被磨得满是青紫痕迹了。 一条四指粗的铁链就 牢牢捆绑着她的脖颈,彻底锁死在了她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封景毓话音都带了颤抖,拼了命似的伸手去抚伤处,“我早就该来的,我早就该来救你的,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不怪你,不怪你。”苏晗烟急忙抱住了他的脑袋,“我没吃多少亏的,这是两天前才戴上的,我还弄伤了封景岚的手掌来着,他是恼羞成怒之下才给我戴的这条铁链……”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别——” 苏晗烟哪儿能让他真的对封景岚下手呢。 无论封景岚是对是错都有皇上决断,弑兄的罪名不能落在封景毓肩上。 “咱们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现在 真的好累好困啊。” 封景毓心疼地拥住了她,心底也头一次对着封景岚生出了杀意,他眼神阴狠,随即毫不犹豫用内力折断了铁链,抱着苏晗烟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封景岚这时候还在宫里处理奏章。 不知为什么最近事情似乎格外的繁复些,他的掌心受伤也不能及时翻阅,所以看得也慢了些。 等到将所有东西都处理妥善准备离开后,天边东方已是天光乍破的时节了。 初春的天,春寒料峭。 封景岚静静地看着朝霞,过了会后,看着满宫遥遥望见他就卑躬屈膝跪在宫道两侧的宫人时,他突然就觉得九五至尊或许也没什么意思,甚至他开始隐隐地有点想念苏晗烟了。 封景 岚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但走到宫门前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这点,故而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在想念苏晗烟呢? 是因为他之前故意跟苏晗烟所说的,他爱苏晗烟吗? 爱? 他不懂爱,也没有爱,更不会爱。 而就算是要爱,他也不会爱苏晗烟的,苏晗烟太清醒理智了,爱上她这种人就是对他的折磨。 想到这里封景岚故意放慢了回去的脚步,可是回到太子府前时,他却还是脚下方向一转,重新去了苏晗烟所在的院落里。 可刚进去,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院子里的下人竟是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 苏晗烟的房门 敞开着。 人已不见。 铁链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 封景岚还在怔愣的时候,太子府里的下人匆忙跑了过来:“殿下不好了,皇上竟是已经醒了,还下了一道圣旨说要废除您的太子之位,圣旨已经送到太子府去了……” 封景岚仍静静地站在这里。 这瞬间,他脑海很乱。 皇上清醒了还下了治罪他的圣旨? 哦。 随便。 “苏晗烟呢?” 下人懵了下,怔怔解释:“苏姑娘可能是跑了吧。” 明明他才是被丢下被舍弃的,明明他全盘皆输,该是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地咒骂的。 可是这种时候,他竟并没有很生气,反而还在想—— 第904章 回天乏力 苏晗烟终于睡了自从返回京都来的第一个好觉。 她被封景毓揽抱在怀,眼前模糊的是人间灯火,耳边也尽是清晰的猎猎风声。 她听着,看着。 感受到封景毓怀里的温暖,倾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 却觉得自己仿若未在人间,而置身是在云端。 她被封景毓救离那座宅院后,既没询问他的计划如何,也没有关怀问他事情是否完美解决,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如今重石落地,她可以好好睡一睡了。 于是,她就安心地在封景毓的怀抱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终于逃离那里,应该是很轻松的,可不知道为何,短暂的轻松过后就是更加的沉重和烦闷,甚至于 她连只言片语都不想多说。 …… 可能睡一觉就好了吧。 那就睡一觉。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苏晗烟被一阵尖锐刺痛惊醒,她茫然睁开双眼,视线尚且朦胧之时就看到了正围在她床榻边神色憔悴的封景毓。 看她醒来,方恒之将银针收回,像是松了口气也像是有些疑惑。 封景毓立刻迎上来,他眼神温软,却又像是裹着莫名的苦涩和酸楚,努力半晌却只干巴巴又委屈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总算是醒了。” 苏晗烟有些懵,又觉得好笑:“我就是睡一觉,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还有方恒之……你怎么也在这里?” “师父。”方恒之欲言又止,眼圈赤红地像 是随时随地也能哭出来似的,“您的身体怎么成这样了,明明前几天我奉太子的命去给您把脉时,您只是饮食不调心悸虚弱而已,如今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是什么模样? 苏晗烟有些无措地眨巴了下眼睛,刚想说话,却突然嗅到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花香,她疑惑皱眉:“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快二月十五了。” 唔。 难怪呢。 苏晗烟就又抿唇轻笑了起来,她没有直接回答方恒之的问题,也像是没有看到封景毓这心痛的眼神似的,只轻轻地呢喃道:“原来都到这个时候了啊,那,紫藤花是不是该开了?” 方恒之疑惑地皱起眉。 紫藤花确实是春季的花期,可是现在却还是有些早。 该是再来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正是它的花期才对。 方恒之刚想说话,苏晗烟却转头看向了封景毓,露出一个虚弱却干净的笑容来:“王爷,我好想看花啊,你能给我折一支紫藤花来吗?” 这话却让方恒之微怔,他懵了数息才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其中滋味来。 这个时节还不是紫藤花盛开的季节,所以想要找一支紫藤花并不是特殊容易。 可苏晗烟却说要。 还指名道姓地要封景毓去给她找。 意思很明显。 是要将他给骗走支开。 这样蹩脚的伎俩就连方恒之都看得出来,可封景毓却像是不 明白似的,欣然应允:“好,我去给你找,你等我回来。” “好~” 方恒之更懵了。 王爷没看懂她这是在故意支他的吗? 为什么却还是要这么顺从配合? 封景毓离开了,方恒之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了,但还没等他给出疑惑,就听苏晗烟坦然地道:“方恒之,我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年岁无几,回天乏力。” 跟她设想的差不多。 “这些你跟王爷说了吗?” 方恒之沉默了一瞬,他其实是想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万一是他误诊呢,更何况他医术本就并非十分精湛,所以还是等苏晗烟醒来再说吧。 所以他沉默了。 第905章 他配合她 “看来是没说。”苏晗烟抿唇笑起,神情淡然从容,“很好,既然你我师徒一场,我就跟你说句实话——我如今的身体状况确实是年岁不多,回天乏力。” 方恒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煞白。 “师父……” 他声音颤抖,“是在宅院里的时候,太子给您下了毒吗?” “不是他,是我的问题。”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苏晗烟便也不多说了,“只是这世间万事难免是有变故的,我究竟是该死,该是得遇柳暗花明,却还不清楚。所以我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看她这么一幅像是介绍后事的神情,方恒之眼泪猛地就掉下来了。 “师父……” “如果我死了,你帮我给海宴郡主 接生,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先要保她性命。” “可师父……” 苏晗烟耐心询问他:“能应允吗?” “……能。”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又怎么可能还不应允呢? 苏晗烟这才露出个欣慰的笑容,伸手摆了摆:“你回去吧,我也想要好好歇一歇了。” “……是。” 等到方恒之欲言又止依依不舍地离开后,苏晗烟紧绷着的心神才终于慢慢松懈了下来,但并未过多久,她眼前就已出现了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倚靠在窗台处,神情慵懒地看着她: “你死后有没有想过要去哪里?” 苏晗烟暗暗翻了个白眼:“我死后就是魂飞魄散了,跟你们这些孤魂野鬼也 是有本质区别的,到那种时候了我能去哪里?我只能融化于风,化身成雨。” “听起来这么个归宿也很浪漫呢。” 苏晗烟翻着白眼:“这浪漫给你你要不要啊。” “切~” 这就是苏晗烟再次醒来后的后遗症了。 之前她被太子软禁在宅院里的时候,每晚都很累每天都疲倦,是因为每逢她睡着就会有孤魂野鬼想方设法闯进她的身体,她在梦里拼命抵抗着,才以至于气色虚弱,甚至于白日里也整天整天的昏睡不醒。 可是如今,就连在白天时候,在她还没闭上双眼,还没进入到梦境里的时候,那群孤魂野鬼就开始在她眼前不住地晃悠着了。 甚至有时候,一些很明显她并没有经历 过的事情,也在眼前,历历在目。 苏晗烟很是疲倦。 如今重石落地,似乎也该时候去三山寺走一遭了。 怎么去呢? 要不要带上封景毓呢。 如今确实并非紫藤花盛开的季节,就算勉强能找到几支早开的紫藤萝,却也都半开欲放,并无花香也只两三点绽放着。 封景毓几乎找遍了整个皇城,也没有找到一支开得灿烂的紫藤花。 可他还是在穿街走乡地找。 追影看他这般坚持都有些心酸了:“王爷,属下都看出来王妃并非是想要紫藤花,她只是想将您支开了,您别这么坚持了……” 听到这话,封景毓脚步顿住,生生停在了奢繁街道上。 他哪里能听 不懂苏晗烟的意思。 也能看得出来方恒之给苏晗烟把脉后,看向他时那欲言又止又酸涩痛楚的神情。 苏晗烟病了。 他知道的。 病的还很严重。 他是现在才知道的。 可是知道了也没办法,苏晗烟不想要他伤心,所以故意支开了他,没关系,他配合着她,大不了等她离开后自己再偷偷摸摸地跟上她就是了。 他配合她。 封景毓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一支开的灿烂的紫藤花,只能提着一支半开欲放的花苞回去,走至落梅轩时已至夜色,落梅轩里没有掌灯,封景毓心底酸涩得厉害。 ……是离开了吗? 可他还没酸涩多久,就看着屋内的烛火亮了起来。 第906章 她留下来了 烛火? 封景毓还在怔时,就见原本想要支开他的女子推开了窗,她神色平静温和地抬眼看了看天色。很快,她像是注意到了他,就垂眼来看向他。 随即。 封景毓就看到她眼底的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你回来啦?” 是很惊喜很轻松的声音。 一下就将封景毓给拉回了现实,从原本虚幻高悬挂的半空拉回了春暖花开的人间。 鼻尖萦绕着的是淡淡的花香。 是紫藤。 很快,苏晗烟便从屋内快步跑了出来,随即温香软玉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可他却还在发愣。 满脑子都是—— 她没走,她留下来了。 可为什么呢? 像是没察觉到封景毓的失神似的,苏晗烟接过被他紧攥着的紫藤花,欣喜地在他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处印下了一个嘉奖的吻。 “居然真找来紫藤花了呀,真好,放进花瓶里养几天肯定会更好看……” 苏晗烟的喋喋不休落在封景毓耳边,他眼圈微红,终是垂首,缓缓伸手抱住了她。他弯着腰,将脸都埋在她的脖颈处,嗓音哽咽却仍带着宠溺的笑:“当然了啊,你无论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拿到的,你无论想要做什么,我也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苏晗烟唇角含笑,轻轻的,又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这是他们惯用安慰彼此的手法。 拍一下,烦恼愁苦都再见。 拍一下,世 间好运通通来。 封景毓很快就稳定好了情绪,他很快就注意到苏晗烟穿得单薄,可是舍不得责怪,就只能无奈叹息着将她带回了房间。 又重新让下人送来了热腾腾的火炉进屋来。 见封景毓一直都没有发问,苏晗烟倒是先忍不住开口:“王爷,我睡了这么久,外面的事情都解决好了吗?” “嗯。” “皇上身体可还好吗?” “还好。” “那——”苏晗烟状若无意地问,“太子封景岚现在情况如何了?” 封景毓正在给苏晗烟揉捏肩膀手臂的动作微怔,随即,他漫不经心道:“废除太子之位,囚在府内,永不得出。” 封景岚是骄傲的,而落得这般下场,虽 捡回来一条命却还不如杀了他。 苏晗烟没说话。 看来这场战役里,最后的赢家到底还是封景毓呀。 挺好的。 “既然封景岚已经并非太子了,那重新册封太子的圣旨是不是很快就会送到咱们这里来呀?”苏晗烟想到这里又满意地笑了起来。 封景毓却淡淡道:“不会。” “什么?” “太子已经暂定了,是端王。” “为什么?”这下苏晗烟是真的笑不出来了,“最适合做太子的人选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封景毓暂时没搭话,他将快要被她给生生攥碎了的紫藤花给放进了盛满水的花瓶里,回身对着苏晗烟满头问号的疑惑表情,无奈解释道:“因为你的愿望 并非是做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做信马由缰自由自在的自己。” 苏晗烟还在懵。 是因为她,所以封景毓才干脆就放弃了争夺皇位? 苏晗烟喉咙一下就哽咽了:“可是我已经活不久了啊……” “不会的。”封景毓俯身抱住她,可是他的嗓音却比她还要喑哑,他一遍遍地重复道,“不会的,不会的啊,我们总还有办法的……” 办法。 现在除却追月还能有什么办法? 等等。 苏晗烟眼睛微亮:“王爷,我明天想自己去一趟三山寺。” 自从前段时间从三山寺门槛下挖出丽妃尸骨后,封景毓已经很久不曾踏足过三山寺了。 所以苏晗烟说,她想自己去。 第907章 孤身一人啊 却不料封景毓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只身的提议:“我陪你。” “可是……”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我没有那般脆弱。”封景毓撑起身子,替她擦拭掉眼尾的晶莹和犹豫,“更何况,我是你的夫君,我就该一直陪着你的。” 今夜,月色皎洁如水。 有月光从窗口流淌进屋来,随即这灰暗的牢房里竟也添了几分波光粼粼感。 原是时光流逝,一切都成定局。 封景岚背对着牢房,仰头看着头顶的那方小窗,他不住地调换角度和方位,只希望月光能照拂到他身上。 月光并不温暖,他却格外贪恋。 而大抵是今天的月光过于温柔浪漫了些,就好像他如果在这种时候还想 不起来一个人的话,就显得他有些不懂风情了。 于是。 封景岚就想起了苏晗烟。 苏晗烟挣脱了锁魂链,也不知现在还是情况如何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时,就听得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即脚步声在他牢房前停下,他并未回头,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封景倾淡淡的声音:“皇兄。” 封景岚仍仰头看着月亮:“你是来给本宫送行的吗?” “皇兄误会,皇上只判您削位囚禁,并未想取你性命。”封景倾淡淡解释道,“我之所以来,也是来接皇兄你回你的府邸的。” 呵。 多是兄友弟恭啊。 “竟是本宫瞎了眼。”封景岚难掩怨毒地回眸瞪他,“以为你不过是为了权势而 来和本宫虚与委蛇,还妄图想要拿捏掌控住你,没想到,你根本不爱权势,你从头到尾都只效忠于你的那位三哥。” 效忠? 封景倾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合适:“我并非效忠于他。” “扳倒本宫后,他就是太子。”封景岚森森冷笑,“你不效忠于他,你效忠谁?” 封景倾扬眉,这时才明白封景岚的怨毒究竟是为何。他看向他的神色似是怜悯又像是讥讽,“可皇上新下的册封圣旨,指名道姓的太子人选却并非是三哥,而是臣弟我啊。” 封景岚彻底怔住。 “封景毓他——他居然不做太子?” “三哥本也就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 哈。 他志不在此,可父 皇却就是百般地偏袒于他。 甚至—— 甚至封景岚还亲眼看到皇上察觉自己性命无多时留下的一道圣旨,上面赫然就写着要让封景毓做太子! 他看到圣旨的那瞬间,又想到这些年的隐忍退让,顿时怒火中烧。 这才做出这般种种。 可—— 最后,封景毓竟志不在此。 早知封景毓真的志不在此,那他这般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甚至背负上谋朝篡位的罪名,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封景倾却并无过多心思嘲讽或怜悯封景岚,他刚命人将牢房门打开,却听得封景岚突然狂妄地大笑起来。 他笑声很大,笑得将近疯魔。 笑得腹痛难忍。 又眼睛赤红。 笑声里既有可悲也有无奈,既有怨毒也有不甘。 可最后,他却只是咬牙切齿地恨声一字一顿地道: “原来到了最后,竟是只有本宫一人才是真正的笑话。” 封景倾眯起眼睛看他。 “不过没关系——” 封景岚森森冷笑,“本宫就算是死,也不会孤单,反正,总有人给本宫陪葬!” 说罢,他竟是起身直接狠狠撞上了披甲执锐的衙役的刀剑利刃。 血溅当场。 可意识模糊之际,他却突然想起那个算命先生说苏晗烟没有锁魂链的话,很快就该是会魂飞魄散的。 魂飞魄散,该是就算到了黄泉也见不了了的。 原来,他无论生死,都还是孤身一人啊。 第908章 他会知足的 苏晗烟和封景毓启程前往三山寺当天,正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天地间并无血色氤氲。 无论谁生谁死,如流云般舒展消散后都不会再被人铭记。 而这天,也正是册封新任太子的册封礼。 皇上虽是得了清醒身子骨却彻底被折腾坏了,所以只草草颁发了册封圣旨就撒手不管了,而封景毓和苏晗烟早早就赶去了三山寺,于是偌大的祭祀祭天工作就全都落在了封景倾一人的肩膀上。 没人教导他,也没人给他出谋划策。 他一人穿着太子服。 迎着三跪九叩的朝臣和宫人,面着璀璨朝霞和料峭的春寒,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终于走到最高处的天坛,封景倾垂眼 间忍住了眼底的情愫动容,随即用淡漠疏离的眼神瞥向台下跪着的芸芸众生。 “臣,参见太子殿下——” 他终于走到了高位。 现在的他是真的可以得到他的月亮了。 没人会来阻拦。 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可他却没做。 他在入住太子府的当天,就随便找了个罪名拿走了苏易臣兵权,将他给流放到了边陲小城月城去世代镇守。 苏易臣的速度倒是也很迅速,他在参加完了封景倾的祭祀典礼后,就提着行囊来向他告别。他们二人隔着奢繁街道遥遥对望,最后,苏易臣冲他拱手行礼后,消失于街道。 封景倾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 他想笑。 因为他终于大权在握,再不必被谁嘲讽看低。 又想哭。 因为现在的他是真的彻底弄丢了他的月亮啦。 不过没关系的。 封景倾忍住了心底的酸涩痛楚,他咬牙强迫自己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他在心底安慰着自己,让她是她,让花成花。 他不能困住月亮。 他要月亮永远都是月亮。 月亮曾照拂过他的前路。 虽然很短。 但没关系,他会知足的。 追月正在清扫寺庙。 三山寺虽是国寺,可自三山寺门槛下挖掘出了丽妃娘娘的尸骨,皇上虽明面并未苛责怪罪,心底却到底存了疑惑,怀疑是三山寺的人里应外合偷换了丽妃尸骨,就 导致于三山寺陡然间就冷清了下来。 但也没关系。 比起之前的人满为患,门可罗雀也挺安静从容的。 追月起了大早,将三山寺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后,后又去后山挑水,开始跪坐在蒲团上。 殿门敞开,迎接宾客。 很快。 苏晗烟和封景毓就并肩着踏入了佛堂里。 苏晗烟一眼就看到了阔别多日的追月,他神色清淡如风,身挺如松,抬头看向她时更是澈净明通,湛蓝色的眼眸漂亮地就好似雪夜月色下的湖泊,甚至能清晰的倒影着湖光山色。 追月伸手,示意:“二位,请坐。” 在追月的眸色中,若隐若现的佛心禅语趁着寺庙独有的钟鸣鼎食,也带了 几分平静。 而只看他这副神态,苏晗烟顿觉聒噪烦闷的七情六欲都仿佛隔的很远。 他似乎比以前还要平和些,甚至于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虽然从容,却到底不如眼前这般温和,苏晗烟甚至觉得如今的他眉眼间那仿若亘古不变的淡漠疏离竟都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以前的追月是个高僧,现在的追月像是活佛现世。 想到这里,苏晗烟顿觉好笑异常,她止住奇怪的想法,拉着封景毓在追月指定的地方坐下了,开门见山地道:“你让温流转交给我的信,我收到了。” “可你,却现在才来。” “虽然迟了,但是还为时未晚啊。”苏晗烟勾唇轻笑起来,“不是吗?” 第909章 原来是锁魂链 苏晗烟似乎总是在笑着。 她似乎没有什么烦心事。 不,不是。 她开心在笑,有时候难过也在笑。 不笑没办法,因为她怕别人会因此而为她担心。 追月勾唇浅笑,给她斟满了热茶推送到她面前:“南疆的事,是我抱歉。” “没关系。”苏晗烟配合地端起茶杯喝了:“原谅你。” 说着,她又接过茶壶给追月面前的茶盏斟满了茶水,也照着他方才的动作推送了过去:“在信里,你一言就道破了我真实的身体状况,想必是早有应对之策的。那我,就只能来此麻烦你多多费心啦。” 追月也模仿着她刚才豪饮的动作,将茶水给喝干净。 “必定尽 力。” 直到这时从头到尾都被忽略了的封景毓才终于忍无可忍地皱起眉头:“温流给你送了信,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瞒着我?还有,你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体状况……” 懿王感觉自己置身云里雾里。 一个头两个大。 追月却没有回答封景毓的疑惑,而是略有不解地看向苏晗烟:“玻璃来讲你应该撑不到现在就早该魂飞魄散的,怎么如今却还能活蹦乱跳?” 说着,他还伸手去搭上了苏晗烟的脉搏。 很快,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诧异和了然之色:“原来是用了锁魂链暂时将你的灵魂困在了这具身体里啊。” 锁魂链? 苏晗烟却猛地想起来她划伤了封景岚后,昏 迷后再次醒来时就锁在她脖颈处的那根铁链。 原来,那是锁魂链啊。 她还以为那是封景岚的故意折辱…… 彻头彻尾都被忽略彻底的封景毓见苏晗烟露出这种表情,更是恨得牙痒痒。 好在苏晗烟很快就又收拾好了情绪:“那我以后是不是就离不开那条锁魂链了?” “嗯。”追月倒是承认的干脆,“不过锁魂链太过笨拙,这些时日我百般钻研终缩小了它,将其做成了一个手镯。” 说罢,追月折身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你可以随身携带,不出百日,魂魄固定,则也永不必再受其他任何的侵扰。” 手镯自然也是铁制的,苏晗烟手指刚触及它,顿觉原本还在耳边叽叽喳喳 的声音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世界终是重归了安宁。 “那以后,别人还能入我的梦吗?或者,百年之后,我又会去哪里呢?” 追月沉吟了片刻。 这些事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仰头看向殿外,那山青水远的人间,沉声道:“一切自有缘法,万事自有定数。” 万事自有定数吗? 可是她,却偏偏超出了六道之外。 她是变故。 也是未知。 “我明白了。”苏晗烟攥紧了略有些沉重的铁制手镯,将其佩戴在了另一只手上,轻轻笑起来,“我既活在当下,就该要只看当下。” 追月不置可否地双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佛号。 明明京都里的紫藤花都开的并非十分灿烂,可在这山林间偶尔一两棵的紫藤,竟是开得格外灿烂。 如紫色瀑布般在这绿意盎然的山林间平添了几分颜色。 虽然他们从三山寺离开了,但封景毓至今还云里雾里,他没听懂苏晗烟和追月话里的意思,但看她神色轻松愉快地走在他前头,蹦蹦跳跳地下台阶时,唇角却也忍不住挂上了几分温柔宠溺的笑容。 走了没多远,苏晗烟兴高采烈地回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夫君,背我。” 封景毓便在她面前蹲下。 她攀上了他的肩。 下山。 苏晗烟的两条腿在他臂弯处轻晃着,她笑得很开心:“夫君,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 第910章 大结局 封景毓配合地想了会,故作愁苦烦闷:“我想不到,不然你想?” “我们已经去过南疆啦,也到过北歌,可却还没有去过传说中美人极多的西域呢。”苏晗烟兴致勃勃地说,“不然,咱们接下来就去西域逛逛,你觉得怎么样?” 封景毓自然也是万般配合:“好。” “虽然以后你就不是懿王了,但是好在我攒够了很多的钱,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 封景毓有些好笑。 虽然他的确不准备再入朝堂,但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若是搬出来,不说富可敌国,却也该是比她的小金库要多个千八百倍的。 何至于她来养? 但不说了。 她这 么有兴致,那就由着她来吧。 反正看样子,她的难题已经解开了,虽然她现在还没想过要跟他解释一些事,但是没关系,毕竟以后他们还有长长久久的百八十年呢,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他不着急的。 …… 七月流火的时节,程海宴早产。 但好在苏晗烟提前两月多就赶赴了月城,加之她的汤药滋养着,所以程海宴并未受多少罪就成功生下了一个女儿。 程海宴的女儿刚生下来就很漂亮,眉眼神态像极了程海宴。 在她生产前,远在千里之外京都的封景倾却不知怎么得了信,一清早就跑去三山寺的佛像前,如紧绷着的琴弦般,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直到传话的暗卫来 禀她们母女平安,他挺直的脊背才陡然弯了下来。 然后,站在角落里的追月就看着这位新任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竟是跪趴在佛像前恍若疯癫地又哭又笑了好长时间。 后又过一年。 重病的皇上终在满宫开满枇杷花的季节里,郁郁而终。 随即,封景倾继位成了新帝。 国丧三年后,满朝文武开始上书请封景倾挑选妃嫔宠幸后宫,却都被封景倾依次驳回,群臣没有办法只能天南海北到处找封景毓,想让他来说服自己的弟弟对皇家开枝散叶。 但没用。 封景毓赶回京都进了皇宫后,封景倾看到他第一眼,却是轻笑起来,温声询问:“三哥,郡主近来可还安好?” 一个对视封景毓就明白了,自己的弟弟还是喜欢程海宴。 哪怕他登顶人极。 他还是非她不可。 一时间,封景毓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了,沉默半晌只能用如果他执意不迎娶后妃入宫,百年后江山社稷无人的借口,试图说服于他。结果封景倾却神情从容淡淡地道:“三哥,你的儿子就很优秀啊。” “……” 原来他早就打定的是这种主意。 封景毓直到最后也没能真的说服他,但最后离开皇宫时,封景倾却还是喊住了他,“三哥,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好这个皇帝的。” 如果天下真有动,乱的话,苏易臣身为大将军必定要去奔赴战场。 可程海宴很爱苏易臣。 他不舍得让程海宴尝到任何的分离之苦。 所以,他必须得在他在任皇帝之时力保东陵和平。 封景毓叹息着离开皇宫,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宫门前等他的苏晗烟,苏晗烟彼时正跟苏小团在讨价还价: “这个糖葫芦是我出的钱,你跑的腿,所以按道理该是咱们一半一半,可是你最近蛀牙你不能吃糖,所以你的只能为娘替你分担了。” 被莫名坑了跑腿服务的苏小团一脸不可置信:“娘?” 他已将近十岁。 身形很高。 眉眼处隐隐有几分封景毓年轻时的锐利和风骨。 母,子两个还在互相争论。 而春风正好。 有人留在初春,有人等待盛夏。